《[红楼同人] 红楼之钟鸣鼎食》 第1章 [bg同人] 《(<a href=https:///tuijian/honglou/ target=_blank >红楼同人)红楼之钟鸣鼎食 / 红楼之谁也不能阻止我崛起》作者:一口香【完结】 文案: 莫磐浑浑噩噩的来到了红楼世界,成为了林如海流落在外的长子。 母亲精明,弟弟们可爱,又有三五好友师长相交扶持,莫磐的生活惬意而安定。 直到一封“犹如少年时”的书信将他按部就班的生活带入波涛汹涌的暗流中。 林氏族人:我林氏后继有人了! 贾家众人:一个私生子而已,哪里越得过林姑娘去?! 皇族宗亲:呔!谁敢欺负我家外甥女婿! 惠慈大和尚:阿弥陀佛,缘生缘灭,不可强求,众位施主还是看开些吧! 林如海:我林家眼看着就要绝嗣了,您让我怎么看得开哟!! 林黛玉:我有三个哥哥,好幸福! 公告:本文将于周六中午12点入v,介时将掉落万字更新,请小伙伴们多多支持哦。 另外,关于本文的几点说明: 1、男主志向远大,不会姓林。 2、男主母亲有自己的生活,跟林如海几乎见不着面,除了孩子不会有感情上的交集。 3、关于林黛玉,再是有才,她也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小女孩儿,她没有本事决定自己的命运,只能是推进剧情的背景板,作者不讨厌她,但也不会让男主去当舔狗。 4、关于红楼中可怜的女孩儿们,男主遇见了就提供些机会,不会主动干预。话说,曹大大的笔下女孩,有绝对良善的人吗?千人千面,不见得。 5、关于贾家,若是招惹男主,男主绝对不会看在谁的面子上手软。 6、关于妙玉,她跟双胞胎纯粹兄妹关系,没有感性戏。 7、关于贾敏,她会在原著的时间范围内死去,林黛玉不会被莫青鸾(男主母亲)抚养。 8、想到再说。 最后,红楼的同人太多了,但这里是我的红楼啊,剧中人物按我说的来!!! 内容标签:红楼梦 豪门世家 平步青云 穿越时空 励志 轻松 主角:莫磐,莫青鸾 ┃ 配角:惠慈大师,林如海 ┃ 其它:红楼众人 一句话简介:永远不要做无意义的妥协 立意:珍惜当下 第1章 莫磐第一次梦到自己成了一个小婴儿的时候,他正躺在一个美的不像话的女人怀里快乐的吃奶,美丽女人眼睛里的温柔像是要流淌出来,一边轻轻晃着他一边满足的自说自话:“娘亲的小石头今日就满百日了,高不高兴啊,娘亲的小石头很快就长大了,很快就会叫娘亲了,娘亲好开心啊......” 莫磐心里骇然:“这,脑癌还有这样离奇的幻觉吗?没听说啊!” 此后,莫磐又梦到过几次自己变成小婴儿的经历,每次都是在那个美丽的女人的怀里,不一样的是,女人脸上的满足和喜悦一次比一次少,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怜惜和挥之不去的愁绪。 莫磐也逐渐的意识到,这或许并不是他的“梦”,而是自己的另一个人生。 他已经清晰地记起来,他因为罹患脑癌,年纪轻轻就告别父母亲人,离开了那个繁华喧嚣的人世。 而现在,他重新投胎成了这个美丽女人的孩子! 只不过,或许是他还拥有上辈子记忆的原因,他的灵魂似乎和这个新生的身体不大契合! 虽然他的意识在逐渐的清醒,但他身体一直不大受他使唤。外在的直接表现就是反应迟钝,口不能言,眼神呆滞,明显的“痴儿”一个! 莫磐:我对不起你,美丽的母亲大人! 莫磐一直在努力的适应自己的新身体,但还是每天清醒的时候少,浑噩的时候多。好在他的新母亲从来没有想过要抛弃他,不养他。 这让他欣慰的同时,更加紧迫的想要成为一个正常的孩子。 要知道,在古代,父母遗弃自己的孩子是不犯法的。更何况,是他这样一个“傻”孩子! 所以,莫磐非常确定,他此生的母亲非常爱他,爱到为了养他要生二胎的地步! 古代女子生二胎是多么正常的事情? 但是,莫磐清醒了这么多次,他一次也没见过除了母亲和家里偶尔帮工的婆子之外的任何人,包括他的“父亲”!以及,其他亲人。 从母亲偶尔只言片语中,莫磐推断出自己母亲应该是新寡,而自己是遗腹子。那么,一个没有丈夫的女人怎么才能生二胎呢? 改嫁? 不,他很确定,自家母亲没有再嫁的意思。因为有一次他清醒过来,正好遇到媒婆上门给他母亲说媒,母亲很明确的表示要为自己死去的丈夫守一辈子,不会再嫁二夫。 所以,他母亲要怎么生二胎呢? 很快,莫磐就有了答案! 他娘偷人了! 偷得还是他的生父! 我得个天嘞,古代女子这么生猛的吗?! 他不知道啊!! 第2章 莫磐是个私生子,他娘莫氏也不是谁家的外室。 莫氏闺名莫青鸾,原本是从青州逃荒到苏州的。 莫家在青州当地也曾是有名有姓的大户。只不过先遭战乱,后遇天灾,莫家也一年年的败落下来,最后一场洪水过境,莫氏一家只剩下莫母带着小女儿莫青鸾,随着流民一起逃荒进了姑苏,从此在此地讨生活。 第2章 莫青鸾原本也是大家小姐,小时候很是过了几年闺阁日子,也有几分温柔婉转的淑女样子。 可是,任你再是天仙下凡,在流民堆里过活一段时间之后,那些读过的诗书礼仪,曾经的天真烂漫和风花雪月柔肠百转也不剩下几分了。 更何况,莫青鸾原本就长了一副钢铁心肠。 没有被遣散回乡的流民一般有三种下场。 一种是自身有几分本事的,融入到当地的三教九流,很快就能扎根落户,生活下来。 第二种是青壮妇孺,自卖自身。经牙人引荐,进了后宅大院,为仆为婢。这也算是一种过活的法子。 第三种就是老弱病残!既无力回乡,也没有被挑选的资格,只能沦落成街头乞丐,自生自灭。 莫青鸾给自己选了第二种活路。 她自卖入林家为婢女。她用卖身钱给自己病入膏肓的母亲梳洗打扮了一番,好吃好喝的供养了最后的时日,然后体体面面的送她去见自己的列祖列宗。 从此以后,这世间就剩下她孤身一人,她便弃了莫青鸾这个名字,改用林家老夫人的赐名:菊香。 菊香是个风趣的丫头,平平的一个故事都能让她说出满堂彩的热闹,因此,林老夫人格外喜欢这个丫头。因她识得几个字,便让她在自己佛堂和小书房里伺候,平日里除了给老夫人讲几个段子,说一段佛理,念一阙诗词,并不许她做其他活计,算是个顶轻松又清雅的差事了。 外加这林家乃是诗书传家之族,生活富足,主人和善,菊香在林老夫人身边,居然渐渐找回了年幼时做小姐的惬意。 惬意富足的生活将菊香原本蜡黄消瘦的小脸养的如月般皎洁,一双乎扑扑的大眼睛格外明亮有神!再加上及笄少女窈窕的身段,书香的气质,愣生生将夏日安静的午后勾勒出活色生香的暧昧,躺在林荫树下午睡的菊香就是那勾人的妖精。 林家独子自幼秉承庭训,饱读四书五经,平日里都是在书院刻苦攻读,过着和尚般的寡淡日子。一回到家就见一睡眼惺忪的妖娆人儿软软拜倒向他行礼,一时受不住此等冲击,不觉热浪袭脑,鼻血横流,可是吓坏了听闻独子回家赶来相见的林母。 待一番兵荒马乱之后,林母叫来菊香,问她:“我儿将近弱冠,身边并无服侍之人,你可愿去代我服侍他。” 林家现任掌家人怎会缺人服侍?听话听音,菊香在逃荒的路上什么没见识过?自然明白林老夫人的话里意思,这是要她去做林家大爷的通房丫头。 菊香没觉着自己受到了屈辱,自然也无欣喜。只是单纯的疑惑:“大爷这科定会高中的,何不等高中后等大奶奶进门?” 据她所知,这林家大爷是个心性坚定有野心的人,以后定会做出一番大事业,她不认为一个有些颜色的丫头就能动摇林大爷的心。况且高中之后,光凭洁身自好这一项就能让京中贵女趋之若鹜,自然可以顺势结一门显赫的岳家。她不信林老夫人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林老夫人不置可否,只道:“大家公子哪个身边没有伺候的人?偏生我儿眼光高洁,看不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丫头,我也只有心疼的份,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个看上眼的,我自然要为他打算,你只说你愿不愿意。” 菊香一边想着“眼光高”一边盘算着“上不得台面”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林老夫人疏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和枯井般幽深无波的眼睛,突然福至心灵:老夫人这是在和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儿媳妇打擂台呢! 林老夫人在前几年林老爷去后,能独自一人支撑家业,供养儿子读书,可不只是个深宅妇人,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林家支庶不盛,为了儿子的仕途,必要结一门显赫的亲事。只是,结亲之后,儿媳强势,她这个寡妇是不是就只能幽居后院,只等着儿子儿媳的孝顺过活了? 以往儿子无心倒也就罢了,现在儿子心思动摇,她自然要活络一些。 菊香自然不愿意掺和进这未来的婆媳大战,她当年卖进来是签了活契,时间到了自是出去自己过活,可不是巴巴来给人当妾的。 林老夫人见菊香不说话,心里也猜到几分,便从身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交给菊香。 菊香接过一看,不禁瞪大了眼睛,这张纸竟是她当年签的卖身契书! 菊香捏紧了这张主宰她命运的黄纸,心下忐忑的问:“老夫人这是......” 林老夫人摸着菊香的头发,慈声道:“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个出身不凡的好孩子!也因此我平日都是高看你一眼,并不亏待你。我也知道你是签了活契的,是想着以后出去另立门户,好体面过活的。只是,丫头啊,你既生了这样一幅好容貌,独自出去了又哪里会有安生与体面?不过是从这门高墙里进了另一门高墙罢了。听老身一句劝,我林家如何你也看到了,女人的日子并不难过,以我儿的才貌也并不辱没你。如今,我可以跟你说一句,只要有老身在一日,定会护你周全!” 安生与体面?她的安生与体面早在逃荒路上的挣扎与晦暗中消磨殆尽了!她的母亲为了她的安生与体面倾尽所有。如今她孤身一人,与人为婢,以后的安生与体面也无人来给,只能自己挣。可又有谁人来教她? 她抬眼看着头发花白的妇人:是这个要她给自己的儿子做通房的人吗? 第3章 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拂过她的脸颊,菊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她温顺的低下头,双手紧紧绞握在一起,心下一阵阵发冷。 如果她不答应会如何? 她不敢想,拒绝之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或许是什么事也没有,毕竟林家是积善之家。也或许是数不清的明枪暗箭!她不怕冷眼,就怕遭遇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想到逃荒路上那些腌臜事,菊香一个哆嗦,颤抖着跪在林母跟前,柔声道:“老夫人,你说的对,我一个孤女,确实无处可去,我,奴婢愿意去服侍大爷。” 林老夫人见菊香怕的身子都颤抖了,便怜爱的将她搂在怀里,一边抚摸着她一边安慰道:“你且安心,我儿最是温和有礼,不必怕他”,又从身后抽屉里拿出一根白玉簪,簪到菊香的发髻里,说:“这是我长戴的一支簪子,我儿见了定会好好待你。” 菊香就这样成了林家大爷的通房丫头。 菊香跟林大爷着实过了几天蜜里调油的日子。只不过林大爷一心扑在科考上,新鲜劲过去之后,就将那些儿女情长抛在脑后。菊香又不是个作妖弄巧的性子,两人之间便慢慢淡了下来。 直到林大爷高中探花,结亲国公府! 国公小姐自是个温柔贤惠的,国公夫人却是个厉害老辣的,一番言语交谈后,林家大爷决定遣散通房,一心迎娶国公府小姐。 林大爷的通房只有菊香一个,说不上遣散,充其量算打发。 菊香没有哭闹,只是禀明林老夫人,说:“我愿意离府,只是我一介孤女,实在不便,请老夫人为我立下女户,重办户籍。” 林老夫人看着颜色暗淡的菊香,虽然奇怪一个好好的正在盛放的花期女孩为什么跟她儿子身边短短一年就凋谢了。但她不想得罪如日中天权势煊赫的亲家,又自认是个慈善人,只好拿出一个田庄,一个商铺,应菊香的要求,给她在姑苏立了女户,好好安置了她。 恨吗? 抚摸着已经显怀的肚子,莫青鸾只觉得志得意满! 这个世道对女子太过严苛,若不弄些虚情假意,她难道要任人糟践? 当日的言之凿凿尤在耳边! 想来林老夫人也没想到自家能结一门如此煊赫的亲家,之前的许诺自然作废。因此在她自请离府的时候,林老夫人没半句挽留,庄子铺子不过是她乖巧听话的赏赐,这些赏赐于家财万贯的林家不过九牛一毛,全然不顾她一孤女是否守的住。 好在,她已有孕,已经不算孑然一身了! 莫青鸾拿着路引,扮作死了丈夫回乡过活的商妇,一路回到了姑苏庄子,产下一男婴,就是莫磐。 莫磐出生后,莫青鸾就卖了姑苏郊外的庄子与铺子,在书院附近置下田产,以莫磐之名重新立户,自此,世间再无菊香。 江南书院乃教书育人之地,文风清正,往来者多为君子雅士,莫青鸾本身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出身,又年纪轻轻为夫守节,一心守着儿子过活,堪为贞妇,更得饱学之士敬重,因此周围邻居对她们母子多为照顾。莫青鸾很是过了几天安心日子。 直到发现自己生了个傻儿子! 满心期望的莫青鸾在确定莫磐是个傻的之后,不敕于晴天霹雳。 她是个心性坚毅的,并不沉浸在过去和不公中自怨自艾。 在对着莫磐思虑了一晚之后,莫青鸾觉着自己不能坐以待毙,需静待时机,给自己翻盘。 机会很快就来了,就连莫青鸾自己都觉得自己与林家大爷的缘分着实不浅。 原来,自林大爷高中探花,娶得高门娇妻之后,开始入朝为官。有京城显赫岳家的扶持,林大爷自然官运亨通。 只是有一点,成亲三年,并无一儿半女出生,这可急坏了林老夫人。 这不,在翰林院待满三年之后,林大爷被朝廷授予兰台寺大夫的官职,成为一名御史,有两个月的探亲假,林老夫人便提议,趁此机会回乡祭祖,林大爷自然满心的答应。 说是祭祖,实则江南寺庙众多,林老夫人带着儿子儿媳求子来了。 这些莫青鸾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只是在自家山头远远的看了一眼那群高谈阔论的文人雅士。正巧不巧的,一眼就认出了曾经的老情人。 正所谓一事不劳二主。看到林大爷的第一眼,莫青鸾的心里便涌出了无数个念头,最终落在“再生一个”的想法上。 是个儿子最好!即便是个女儿,那也是一个盼头,傻儿子也有个倚靠不是? 于是,在一个月落柳梢头的黄昏,两个曾经的男女偶遇了。一个满心惊诧,一个满心算计;一个伊人如旧,更添风情,一个清华满身,更增魅力。两杯浊酒下肚,一曲柔肠寸断,昏昏沉沉之间,两人纠缠在一起,共度良宵浓夏夜! 这些都被一墙之隔的莫磐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他心里只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第3章 莫青鸾向林大爷隐瞒了自己已经有一个儿子的事实。 一是怕林大爷猜出莫磐是他的种,无端生出一些不可控的事情。二是怕林大爷公子哥做派,厌弃了自己,毕竟跟未嫁少女幽会和已婚少妇幽会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就这样,两人忙里偷闲,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虽然只幽会了几次,但每次都是干柴烈火,意犹未尽。 第4章 直到林大爷到了回京的日子。 莫青鸾自然拒绝了跟着回京的提议。 她只道:“妾心常在,自会安好,望君莫盼,平步青云”。 意思是你也不用担心,我的心虽然给了你,但也不会为你守节,自会另嫁好好过日子。你也不要总是想着我,好好享受你的高官厚禄吧! 这话说的绝情,却也是真性情。让林家大爷感觉新奇之余,更生一丝敬佩,所以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大笔银子给她做“嫁妆”。 莫青鸾:...... 莫磐虽然平日里一副酣睡不醒的呆傻模样,其实醒着的时候他心里是什么都明白的。 他想过莫青鸾会改嫁,会抱养,却从来没想过莫青鸾会借种! 在莫磐看来,莫青鸾的做法就是在借种,严重点说就是仙人跳! 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感动!因为他不止一次听莫青鸾对着他唠叨过,要给他再添个弟弟妹妹,好让他以后有个倚靠。 却没想到是这么个“添”法。 感动之后,就是理性的思考。 莫青鸾的做法,其实是符合她独立自由的脾性的,并不单单是为了他。即便如此,也没减少莫磐对这位年轻母亲的敬意和爱意。 或许是他自己终于承认由一个大男人变成小婴孩的事实,也或者是随着他身体机能的成长,终于可以自主的控制自己的身体。 总之,在林家大爷离开后,莫磐慢慢的开始好动起来,眼神也灵动了许多。这让一直放心不下儿子的莫青鸾欣喜不已!心里觉着儿子只是开智的晚些,并不是无可救药,既然如此,那生二胎就不再是迫切的需要,而是变的可有可无的了。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一个月后,林家管事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平静。 原来,自林家大爷走后,觉着自己不能亏待了自己的女人,便吩咐姑苏林府办事妥帖嘴又严的管事照看莫青鸾一二。 林大爷原本是一片好心,可莫青鸾却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尤其是眼看自己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若被林管事发现了,那就再脱身不得。 于是,莫青鸾决定带着儿子离开姑苏。 在肚子变大之前,莫青鸾收拾细软,安置好田产事宜,便以寻亲为由,跟着村里的商队,带着变的不那么傻的儿子,踏上了去青州的路程。 但实际上,他们在扬州就脱离了商队,租赁了一个小院,安置下来。 扬州离姑苏不远,相比于姑苏的宁静与诗意,扬州更添了些繁华大都市的喧嚣与辉煌,车水马龙与柴米油盐混杂,是个讨生活的好去处。 莫青鸾拿着江南书院吴夫子的信件,找上了扬州书院的宋夫子,说明自己孤儿寡母的难处,和想在书院附近买上几亩田地过活的意愿,并献上一个制造竹宣纸的古方,成功打动宋夫子为她们作保,在书院附近安顿下来。 然后就是置产,待产,生产! 在双胞胎出生以后,莫磐已经开始跟着宋夫子启蒙读书,帮着娘亲照顾弟弟们了。 莫青鸾看着变的聪明非常的大儿子,和襁褓里咿呀学语的小儿子们,再一次感到了志得意满! 莫青鸾抚摸着自己默写的莫氏族谱,心想:有了他们兄弟三个,莫家重立指日可待,莫氏的列祖列宗可以安息了! ························································· 扬州书院位于扬州城东面的凤凰山上,跟西北方向的栖灵寺遥遥相望。周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有名无名的山峰丘陵,山脚则孕育了无数良田跟村落别院。 莫磐家就安在大罗山下的大罗村,跟扬州书院相比,到是离栖灵寺更近一些。 自从请栖灵寺的惠慈大师给还在有孕的母亲调养过身体之后,莫磐就与惠慈大师相熟起来。 昨天他已给惠慈大师捎了口信,今天下午会去拜访,所以上午放学之后,他就给宋夫子请了假,下午不来上课了。 扬州书院的宋夫子是个已过花甲之年的瘦弱老头。 按宋夫子自己的说法,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器宇轩昂的美男子,只不过前几年一场大病之后,拖垮了身子,又上了年纪,身量便缩小下来。但他人老心不老,既已无力在扬州书院教书,便在书院山脚的大罗村办了一个私塾,专教垂髫之年的小童,可以一边调养身体一边享受教书育人的乐趣,轻松又自在。 当初莫青鸾找到宋夫子之后,母子二人便由宋夫子作保,方在大罗村落户安置下来。如今,莫磐刚过了五岁生日,已经跟着宋夫子起蒙小半年了。 宋夫子教学随意的很,莫磐学的又快又好,且他跟惠慈大师也是医患关系,相熟的紧,听莫磐说下午去拜访惠慈大师,便被允准下午不用去学堂听课了。 莫磐下了学,先是到村后头的野地里薅了一小袋黑荆棘开的花,又拿石头砸断几条荆棘枝条,请路过的好心农家大叔帮忙刮掉刺,收拢了一小捆背在背上,便提着装满小花朵的袋子回了家。 已到晌午,莫青鸾和仆妇徐氏早已做好饭,正等着儿子回家用午食,结果院门一开,就见儿子又是背柴又是提布袋的回来了。 莫青鸾一边接过儿子手里的东西,一边发问:“你怎的还背了柴回来?家里不缺柴。” 莫磐放下带回来的东西,回道:“不是柴,这是我跟你说过能榨染料的荆条。” 第5章 莫青鸾想起之前儿子跟她说过要造什么黄纸、佛纸的事,当时她只当个话听,现今看儿子显然是当了真,便道:“你打算如何做?” 莫磐洗过手,先去看过已经吃过奶正在摇篮里昏昏欲睡的弟弟们,再坐上饭桌等着和母亲一起用午餐。今天中午吃香椿炒鸡蛋,他已经闻到浓烈的香味了。 等饭的空闲,跟他娘说:“我还小呢,能有什么打算?我准备吃了饭后就去找惠慈大师,请他来做,这原本就是要送给他老人家的。” 莫青鸾想着慈悲为怀的惠慈大师,瞬间放心了:有惠慈大师在,必难为不到她儿子。 饭菜上桌,莫青鸾一心照顾儿子吃饭,将此事抛之脑后。 食不言。 莫磐就着一盘香椿炒鸡蛋狠狠扒了两碗饭方觉着满足,吓得莫青鸾一边忙叫徐氏拿山楂干来给他消食,一边嗔怪他:“君子食无求饱,即便这香椿再好吃,你也不该吃这样多,伤了脾胃可怎好?” 莫磐看着自家母亲一边掉文一边担心的给自己挑山楂干的样子不由打趣道:“娘,你到底是担心我耽于美食失了修养还是担心我吃太多伤了脾胃呢?” 莫青鸾给自家儿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拿手指头戳他脑门笑骂道:“你的修养自有夫子们操心!老娘只怕你这娇弱的肠胃,一会要给我造反了!” 莫磐不爱吃酸的掉牙的山楂干,便逃开莫青鸾身边,捡起正放在大太阳下晒着的装着小花的布袋,背起捆扎好的荆条,对莫青鸾说:“我已经跟宋夫子请假,去拜访惠慈大师,我若是肚痛,自有惠慈大师为我诊治,况且,我觉着吃两碗饭正好,并不觉得撑的慌,娘就不用担心了。” 莫青鸾还是很担心,捏着装山楂干的罐子问他:“真的?你莫不是不喜欢吃酸的哄我的吧?” 莫磐叹气:“真真的,娘,我从来不说谎的!” 莫磐自觉自己一副沉稳真诚的模样,殊不知他一三头身的小娃娃,眨巴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本正经的学大人说话有多招人疼,仆妇徐氏已经抿嘴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了,莫青鸾更是欢喜的一把抱过来亲香了好几下,才放开眉毛已经皱成一团的大儿子,嘱咐道:“娘自是相信你的,只是以后还是不要吃太饱,才是养生之道。你既已跟宋夫子告过假,就让徐氏送你过去。” 莫磐也知道,自家虽离栖灵寺近一些,可也有好几里路呢,还要爬山,大人自是不放心他一个小孩子自己去的,便允了徐氏带他去。 徐氏是他和惠慈大师在山沟里捡回来的可怜人,因舌头有伤,所以不能开口说话,不过她有一手给人接生的绝活,去年莫青鸾生双胞胎的时候就多亏她帮忙,才会母子平安。莫青鸾感念她的恩德,便留她在家里给自己作伴,平日里做一些仆妇的活计,虽也领一份工钱,但也只算是帮工,因没签卖身契,不算家奴。 徐氏一直把他送到惠慈大师的手里,才放心离开。等下午回家的时候,自有寺里的师傅送他回家,并不用她再来接。 惠慈大师是个脑门锃亮浓眉大眼留着长髯的壮和尚。 相比于须发洁白一脸沟壑慈眉善目仙风道骨风吹就倒的主持方丈惠智大师,惠慈大师强壮的像是个走江湖的彪形大汉。 从外表上看,惠慈大师应该是怒目金刚那一类的和尚,但实际上,此人医术高超,佛法精神,既能掉文,还能簪花,很是风雅。 虽然有一手妙手回春的好医术,但就因为惠慈大师长的过分强壮了,他的行情便一直不如看着下一秒就要咽气的慧智大师好。也因此,去年他刚挂单到栖灵寺,顺路到村里讨水喝的时候,村里妇孺见他就跑,见门就关,只有莫磐这个小娃娃不仅不怕他,还布施了他清水,外加请他吃了一碗刚出锅的香喷喷的白米饭。 有了这一饭之谊,又山上山下的住着,莫磐便慢慢的与惠慈大师熟稔起来。在听说他有一手好医术的时候,又请了他为自己母亲看诊。说起来,莫青鸾能平安生下双胞胎,多有惠慈大师之功。 莫磐是个知道感恩的人,便一直想着要找机会报答惠慈大师,并不觉着自家是妇孺弱小就心安理得的受了人家大恩。恰巧前几日他发现了一个好东西,今日便巴巴的拿来向惠慈大师献宝了。 惠慈大师翻看了布袋里已经晒的蔫蔫的淡黄色小花,又仔细检查了那一小捆枝条,疑惑道:“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宝贝?” 顶着中午的大太阳走了一路,莫磐有些渴了,便吭哧吭哧的爬到炕桌上自己倒了一杯金银花泡的清茶喝了,惠慈大师禅房后头种了一大片金银花,惠慈大师都是早上现摘,晒干后又小火烘炒,制成金银花新茶,喝了不仅解渴,还唇齿留香。 现下正是金银花生长开花的季节,惠慈大师除了炒制了金银花茶自己喝,还用来待客,因其制茶的手艺精湛,又是方外之人,虽是漫山遍野的野茶,用其待客并不算失了礼数。 听了惠慈大师疑问,莫磐兴奋的回道:“是的,这可是大大的宝贝。” 惠慈大师也没觉得自己受到了小儿的愚弄,继续问:“只是一些山间常见的荆棘枝条和花朵,有什么宝贝之处?” 莫磐下了炕桌,来到圆桌前想要给惠慈大师解说这枝条的好处,奈何他刚过了五岁生日,个头还没有圆桌高,伸手都够不到放在桌上的物件。 第6章 惠慈大师心下暗笑,在莫磐黑脸之前,把他连桌上的布袋和荆条一起搬上了靠墙的土炕,又宽敞又方便,关键是对小孩子尤其友好。 到了炕上,莫磐自动忽略惠慈大师眼中的戏谑,趴在炕桌边沿,从布袋里抓了一把小花,示意惠慈大师闻闻。 惠慈大师从善如流的闻了闻,还用手指头碾碎一两朵,观察汁水颜色,点评:“有草木青香,苦中带涩”,缓了下又道:“似有腥臭刺鼻之味,这花有毒?” 莫磐接道:“腥臭刺鼻有些过了,不过这种花不受牲畜欢迎是真的。一般都是村里人摘回去晒干,碾碎,洒在屋舍庭院角落里,用来杀虫和驱逐蛇鼠。” 惠慈大师道:“有这功效的药草多的是,并不算什么宝贝。” 莫磐却道:“花朵只是一部分”,拽过荆棘条,“这个才有大用处。” 惠慈大师:“哦?” 莫磐故作神秘道:“这个可以做出更好的佛纸!” 惠慈大师看着一脸古灵精怪的莫磐,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莫磐眉心,将他推了个倒仰。 明明是不谙世事撒娇卖痴的年纪,偏要做出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就像小孩身体里住了个老妖怪,看的无端叫人心头不快。 莫磐不妨让人推了个正着,仰头向后倒去,摔倒在一堆棉被枕头之间,倒没摔到他,只是有些恼怒:“好好的做什么推我?” 惠慈大师老神在在的到了一杯金银花茶细品,半点不觉欺负小孩子有什么不对:“光说不练假把式,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不是框我的?” 莫磐不服气:“我还没说完呢!我要是自己能做,还来找你干嘛?” 惠慈大师:“哦,说了半天,是拿我做苦力来了!直说多好,还搞的神秘兮兮的,亏的我盼了一夜加一头晌,还以为要见到什么好宝贝呢?” 做佛纸不仅是个体力活,还是个技术活,惠慈大师自己也会些造纸的技艺,只是没有专门研究过而已。 莫磐心下发虚,他为了引起人家兴趣,昨天可是在信里将得了个大宝贝的事大吹特吹了一番,就是为了今日好得到惠慈大师的赞助,可惜,他还没开口呢,就被人看穿了。只好老实道:“你也知道我母亲给了扬州书院一张造纸的方子,我们母子才能在大罗村安定下来。我也不瞒你,那造纸的方子是我家祖传的秘方,颇有许多不同寻常之处,我仔细研究了一番之后,觉着加入这黑荆条制成的纸浆,能抄出上好的佛纸,又觉着这样好的佛纸,于你们佛家子弟来说算是个宝贝,偏又感念你与我家的恩情,便巴巴的拿来与你献宝。谁曾想,竟被人好心当了驴肝肺!” 说罢还用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出了一滴欲掉不掉的眼泪,控诉的看着不为所动的惠慈大师。 惠慈大师叹道:“如今听你一席话,方知这世上果真有天慧之人!我倒不好怀疑你是不是已经认全了方子上的字,能不能看懂造纸那复杂的工艺了?” 莫磐心下一滞,他在莫青鸾和宋夫子面前都是一副小孩子天真烂漫的模样,那是因为他们都把他当小孩子教。偏惠慈大师是个有慧根的真正大师,信奉众生平等,从来不把他当五岁小孩子糊弄,他就不由自主的越漏越多。 他努力稳住心神,只当做自己是跟大人说谎邀功被抓包后不好意思的小孩,道:“其实,其实都是我母亲教我的,你也知道我们家就剩下我们母子几个了,这些祖传的秘方什么的当然要早早的学起来,免得时间长了忘了丢了,那就失传了,多么可惜。” 似是接受了莫磐的说法,惠慈大师也没有追问,只道:“莫施主是个聪慧的女子。” 莫磐试探着问:“那,你要试一试吗?” 惠慈大师露出一个悲悯众生的微笑,合掌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既有造出供奉佛祖的上好佛纸的机会,老衲自然要试一试。” 莫磐也端正了圆圆的小脸,合掌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定不叫大师失望。” 说罢,一老一少,忍不住大笑出声。 第4章 栖灵寺是扬州鼎鼎有名的寺院,香火鼎盛,僧侣众多,也有自己造纸的作坊。 只不过扬州不缺豪门富户,也不缺善男信女,平日里捐赠的各种质量不一的佛纸尽够寺里的用度,因此这造纸的作坊便常年闲置,但里面的家伙事一应俱全,也都保管得当,并不需要再行添置,所需的不过一些草木材料和人力。 草木原材料漫山遍野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干活的劳力有寺里的僧侣和山下的村民,关键的是经验丰富的造纸师傅不好找。 这也难不倒惠慈大师,“我与城里的大户吴家有些交情,他家有好几个造纸作坊,我去信问他借几个有经验的老师傅来不难,咱们先把纸浆做好,到时候他们来了正好用的上。” 莫磐自然听惠慈大师的,他人小力弱,每日里还要上课读书,因此造纸的事便全权交由惠慈大师跟进,他只出了一个造纸的方子。 造纸是一个工艺复杂、耗时良久的工作,发展至今已有上千年的历史,现在造纸的工艺更是精湛到极致,尤其是制做上好的可以用作佛纸的皮纸,工序更是繁杂到上百道工序。 要想做出精品中的精品,便要在细节之处创新。 莫磐的创新之处在于佛纸的染色。漫山遍野的黑荆棘被世人当做讨厌难处理的杂草厌弃,莫磐却看中了它粘在身上就难以洗掉的黄色汁液和有驱虫之效的花朵。 第7章 自从知道自家手里有珍藏的造纸的方子之后,莫磐早就磨着莫青鸾把方子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原本只是好奇古代的造纸工艺,待见了徐氏为洗不掉衣服上沾染的黄色汁液发愁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可做染色的好材料! 于是,就有了造佛纸的想法——枝条可染色,花朵可制成趋虫的药剂,正好做佛纸。 因着夏日的好天气,只用了不到两个个月的功夫,惠慈大师跟借来的造纸师傅就得了好几池子的纸浆。 这日,莫磐听说纸浆已经做好,他便向宋夫子请了假,来瞧个新鲜。 在栖灵寺一个偏僻的院子里,摆着十几个个个都比他高的方形木桶。 莫磐:...... 惠慈大师不由一笑,单手抱起莫磐,带着他细看这两个个月的成果。 只见每个桶里的颜色从浓黄到淡黄各不一样,还有一个小点的桶里装着灰色的浆,另一个更小的桶里是雪白的浆。 莫磐疑惑:“怎么都不一样?” 惠慈大师解释道:“第一次做,自然要试出那个颜色更得佛祖喜欢。” 莫磐:“佛祖能知道?” 惠慈大师:“阿弥陀佛,佛在心中,自然知道。” 莫磐:神神道道的! 很快,抄纸师傅安置好架子,开始用竹帘抄纸。一张张纸被抄出来压水、沥干,又揭下来铺在晾纸板上就着夏日的日头晾晒,道道工序有条不紊的进行,等到黄昏日落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佛纸的雏形了。 颜色由黄到灰到白不一,质量由厚到薄各样,触感从粗糙到平滑不同。 这一次,一共造出了三十多种皮纸。 惠慈大师摸着其中一种颜色灰黄,肌理分明,质感略糙,上有点点碎金的纸感叹道:“此纸可与贡纸相媲美。” 莫磐在旁发问:“贡纸是什么样的?” 惠慈大师道:“皇家有专门制造佛纸的作坊,产出的佛纸除了供给皇室专用,还赏赐给各大寺院,我房里的那本金刚经就是用皇家专用佛纸抄写订成的。” 莫磐想着那本被他翻了好几遍的金刚经,不禁有一种敬佩油然而生:惠慈大师果然真人不露相,上赐之物都能随便拿来给他耍,可见这些于他不过平常之物! 他看着这些可与皇家专用相媲美的佛纸,不禁洋洋得意道:“怎么样?我说是个大宝贝,你现在可是信了?” 惠慈大师的回应是给了他一个脑门一指禅。 莫磐摸着脑门不由吐槽:真是个爱面子的大和尚! 也就小一个月的功夫,莫磐便收到了一本由惠慈大师用新制佛纸抄写,并在佛前供奉了七日的《金刚经》。整本佛经肃穆清雅,在日光映照下佛经纸面似有金光闪过,字里行间又透着淡淡的佛香,果真是一本连佛祖都会喜欢的经书! 这本《金刚经》一被莫磐拿回家,就被莫青鸾恭恭敬敬的供奉在了小佛堂,一连连烧了三日高香,就连徐氏也是日日鲜花香果供奉,时时清水拂尘,才算消停。 莫磐知道这佛纸做的好,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好!好到让他有些麻爪! 原本这佛纸造来就是为了答谢惠慈大师的,能成功造出了惠慈大师喜欢的佛纸,便是已经偿还了惠慈大师的恩情之万一,他觉着心下轻松了一些后,便将它抛之脑后,不再上心。 要论经济效益,还是用来书写作画的宣纸和用来清洁吸水的软纸利用率更广,利润也更大。对制造新的纸,他已经有了新的想法,只不过受限于他的年纪和身家,现在无法开展而已。 不过他并不着急,他如今在长好身体的前提下,读好书,出人头地才是首要的。 直到这年中秋! 去年中秋莫青鸾在坐双月子,家里便对付着过了。今年中秋人丁齐全,瓜果茂盛,前几日学里考试,莫磐得了夫子的奖励,莫青鸾高兴之余,便决定十五那天好好过个团圆节。 十五这天,一早吃过早饭之后,莫青鸾和徐氏便带着莫磐和双胞胎做月饼盒花糕,用作晚上赏月敬天之用。 双胞胎六月份就已经满一周岁,如今正是学说话学走路的时候,叽叽喳喳的一天到晚不消停。 这边莫磐刚捏好一个小兔子,双胞胎之一就拿筷子把兔子捅了个对穿。 莫磐笑着搂过小家伙,哄道:“小老虎喜欢这个小兔子是不是?” 双胞胎哥哥小名叫老虎,莫磐给起的。 小老虎跟他的名字一样,长的虎头虎脑,一笑就口水横流:“哥哥,哥哥”的喷了他哥莫磐一脸的口水星子。 他哥淡定的抹干净脸上的口水,用芥末填满了小兔子身上的洞,再用辣椒末点缀上眼睛和耳朵,再用小刷子在小兔子身上刷一遍花椒水,跟他弟小老虎说:“我知道了,你今晚上就吃这个小兔子花糕了。” 他另一个弟弟小猫儿见自家大哥搂着另一个哥哥不放,觉着自己受到了冷落,便拿了他娘用面团做的一个牡丹花放在莫磐面前,奶声奶气的央求道:“哥哥,哥哥,要,要。” 莫磐当然不能厚此薄彼,用另一只手揽过比小老虎小了一圈的小猫儿,哄他道:“好,给你刷一层蜂蜜,小猫儿吃了后一整年都甜甜的。” 小老虎在旁拍着巴掌欢呼:“甜甜的,甜甜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小兔子将会成为他的童年噩梦。 莫青鸾看着他们兄弟三个玩的开心,也不管他们,只和徐氏说着田里的收成,徐氏虽不能说话,但也乐呵呵的点头或摇头应和。 第8章 栖灵寺的了知小师傅便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了知小师傅今年十二岁,是惠智大师的弟子,一般到山下送信这样的差事轮不到他来做。 莫青鸾一看是了知,便少了寒暄,直接问:“可是寺里大师有什么吩咐?” 了知确是不紧不慢的行了个佛礼,温声开口道:“是惠慈师叔吩咐我来接莫小师弟去寺里。” 莫磐疑惑:“今日中秋,惠慈大师叫我去寺里做什么?”他昨天就去送过节礼了,看了知神情也不像是有急事的样子。 了知解释道:“是京里来了圣旨,师叔请小师弟去观礼接旨。” 莫磐更疑惑了,莫青鸾也是一头雾水,不清楚寺里接旨跟莫磐有什么关系,只道:“我送你过去。” 莫磐看看在玩面团的双胞胎,道:“娘,弟弟们离不了你,既是了知师兄亲自来接,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莫青鸾沉默了一会,只好答应:“那你好好的,早点回来,娘在家等你。” 莫磐答应下来,回屋换了身衣裳,就跟了知去了栖灵寺。 此时临近中午,莫磐一早上都在家里带孩子,全然不知外面已经静街了,原本有些坑洼的土路已经扫平夯实,撒上净水,通向栖灵寺的那条山路上也已经停满了车马,有穿着甲士的士兵胯刀站立在车旁路边。 莫磐和了知抄小路从侧门回了寺里。此时寺门大开,大雄宝殿前面的广场上已经摆上了香桌,有一身着华衣锦服头戴纱帽的中年人站在香桌前,香桌后面跪满了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和尚。莫磐从来不知道寺里居然有这么多的和尚! 了知带着莫磐直接去了最前面,跪在了惠慈大师的身边,方丈惠智大师的后面。 莫磐刚跪下来,中年人便展开了一卷圣旨,开始宣旨。 莫磐跟着宋夫子读书已有一年多了,也只学了些幼学启蒙,并听不懂那些华丽的辞藻,连蒙带猜的觉着好像是在夸惠慈大师佛法高深,制造佛纸有功,赏赐了一大串的好东西。似乎还提到了莫氏潘郎,有功云云,赏赐云云。 等听到“钦此”两个字时,莫磐跟着惠慈大师一起叩谢天恩,仍旧不知道他在这里做什么。 钟太监看着一脸懵懂的小童,不由向惠慈大师问道:“这就是献上造纸良方的莫小友?今年几岁了?可开蒙了?” 惠慈大师恭敬答道:“今年五岁半了,已开蒙一年有余。” 钟太监赞道:“是个聪明的孩子。” 孩子再聪明也是个不懂世事的孩子。钟太监见莫磐虽长得玉雪可爱,却是一脸的傻相,顿时失去了兴趣,只和惠慈大师、惠智方丈说些佛理和扬州的园林景致。 了知带着莫磐悄然退下,离了这名利场,回了惠慈大师的禅房。 到了熟悉的环境,莫磐终于敢开口说话:“了知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寺里接旨还要叫我来?我跪的是不是太靠前了?” 了知好笑道:“往日里见你一副成熟稳重小大人的样子,怎么今天倒像是剪了舌的鹦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莫磐被说的脸颊通红,只是不依道:“师兄就会打趣我,我哪里是那种不分轻重不分场合的人,面对天使我怎敢放肆?好师兄快告诉我其中的缘由吧。” 了知笑道:“这是好事,其中缘由还是等师叔来了亲自告诉你吧。” 莫磐见了知实在不说,也不纠缠,只道:“还请师兄派人去给我娘传个话,好叫她放心。” 了知自然答应下来。 直到夕阳西下,惠慈大师和惠智方丈才送走天使,叫了莫磐去说话。 惠慈大师问他:“可回家告诉你娘了?” 莫磐道:“了知师兄派人回家告诉了我娘,我在这里等大师回来与我解惑呢?” 惠慈大师将莫磐抱在膝上,抚摸着他的发顶温声问道:“可是吓着了?用过斋饭不曾?我桌上有给你留的心经,你可读过了?” 莫磐靠在惠慈大师宽阔厚实的怀抱里,缓声道:“有点吓到,已经随着了知师兄用过斋饭,读了两遍心经。” 惠慈大师又摸了摸莫磐的脑门,确定没有发热,看这孩子的眼神清明,除了充满了求知欲,并无惊慌害怕的散乱,也不像是吓到的样子,才放下心来,解释道:“我原本也没想到圣旨里会提到你,便想着节后再把此事告知于你,谁知天使说既然圣旨里有你的名字,必要你在场的,只好让了知去接了你来听旨。” 莫磐更疑惑了:“圣旨里怎会有我的名字?我没听到我的名字啊?” 惠慈微笑,从袖袋里拿出一卷绣着祥云和盘龙的圣旨,展开给他看。莫磐放眼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方正整齐的“莫氏磐郎”四个大字,不由惊呆了。 他当时还在想,那莫氏潘郎是何方神圣,原来就是他自己! 可是,为什么? 惠慈大师将圣旨递给惠智方丈,莫磐这才记起禅房里还有一个人,他还没有打过招呼呢,确是太过失礼了,慌忙想下来给方丈见礼。 惠智方丈一手接过圣旨,一手按住莫磐的肩膀不让他下来,慈爱的道:“莫小友有什么疑问尽可问惠慈师弟,老衲先去做晚课了。” 惠慈大师送了惠智方丈,便开始向莫磐仔细说起今天之事的前因后果。 原来,自从制出新式佛纸之后,惠慈大师便挑出了最好的三种佛纸,记下制造方子,重新批量造了一批佛纸,连同方子一同赠给了当今圣上。 第9章 “当今圣上笃信佛法,见到新的佛纸喜不自胜,便趁着中秋佳节,给寺里送来了赏赐。因为这方子是从你家祖方里改良来的,造佛纸的染料也是你发现的,我便在折子里提了你一句,没想到圣上居然没有忘了你,还在圣旨里提到你,给了你赏赐,可见当今圣上实在是一位宽厚的君主。” 莫磐已经听呆了,他只关心一样:“圣上给了我什么赏赐?” 惠慈大师正在满心的感慨明君盛世呢,冷不防被俗物问倒:“你只关心这些身外之物吗?” 莫磐同样疑问:“除了这些身外之物,还有其他的吗?” 惠慈大师沉吟半晌,只好叹道:“罢了,你如今还是太小了,除了这些俗物,其他的确实跟你关系不大。” 看外面已经月华初上,天色渐暗,便道:“圣旨里说赏赐了你一些田地,不过此事后续还有些牵扯,今日是说不清楚了,我先叫人送你回家,你回去后细细禀明你的母亲,明天我再着人去接你。” 莫磐想着,这的确不是一件小事,他也担心莫青鸾在家里等着急了,便答应下来,跟着寺里的一名武僧回了村中家里。 家里,莫青鸾已经摆好了瓜果糕点月饼,就等着莫磐回家敬天赏月共度佳节了。 莫青鸾看着儿子好好的回来,神情里还带着雀跃和欢喜,便放下心来,谢过武僧之后,就关了大门,阻挡了周围邻居探究的视线。 莫磐有些兴奋的叫了一声:“娘!” 莫青鸾揽过儿子抱了他一下,说道:“不急,先敬过黄天厚土,再细说今日之事。” 莫磐深吸一口气,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里风俗祭祖敬天都得由男丁主持。即便在莫磐痴傻的那三年里,逢年过节祭祖敬天的时候,也是由莫青鸾抱着莫磐主持的。自从莫磐开始恢复,家里祭祖敬天的事便全权交给了他。 在给莫氏祖宗和皇天厚土烧过香之后,一家人围坐在葡萄藤树下,听莫磐细说今日之事。 莫磐从出了家门见到的干净安静的街道和甲士车马说起,一直说到惠慈大师明天派人来接的事,才停住了嘴。 而他向来泼辣的母亲,也跟他一样先是听住了,等回过神来,也是先问:“赏赐里有什么?” 莫磐觉着自己在惠慈大师那里受到的鄙视得到了安慰,看,一般人都是跟我一样的反应,才不是我贪财呢! 莫磐答道:“我听着大约是一些田产之类的,娘,不管有多少田产,我们有了圣上的赏赐,以后子孙后代都不用发愁了。” 这是皇家赏赐,不能变卖,更不会被夺走,除非皇家再下一道圣旨收回这些田产。 莫青鸾笑话他:“你才多大?就想子孙后代了?” 莫磐对他娘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人虽小,确是这家里的顶梁柱,当然要为以后打算。” 莫青鸾听了心里熨帖,满心欢喜的道:“是是是,我儿小小年纪就能为家里赚下偌大的家业,比旁里的爷们强出三条街去,娘的终身算是有依靠了。” 莫磐擦过莫青鸾脸上的泪水,安慰道:“娘且放心,儿子一定认真攻读,将来为娘挣得凤冠霞帔,娘就等着做老封君吧。” 莫青鸾抱紧儿子,一叠声的道:“好好好,我相信我儿一定能做到的。” 心里想着,老天终究待我不薄! 第5章 第二天一大早,莫青鸾和徐氏便起身做饭,洒扫庭院,待全家用过早膳后,便收拾起来,一起去栖灵寺拜访惠慈大师。 经过昨晚,全家商议之后,其实就莫磐和莫青鸾母子两人商议,决定今天全家都去栖灵寺烧香。 双胞胎小老虎和小猫儿已经长的结实了些,可以抱出去见见人了,顺便请惠慈大师起个大名,好在今年过年的时候上族谱。 他们到寺里的时候,惠慈大师正在和惠智大师翻阅账册,见了莫磐他们便道:“怎的这般早就来了,不是说我着人去接你吗?” 莫磐道:“是我实在等不及。我们离得这般近,哪里需要你着人去接呢?我的弟弟们已满周岁,还要请大师起个好名儿好到年底上族谱,我母亲不放心,便一道跟着过来了。” 莫青鸾有些不好意思:“来的仓促,可是打扰大师了?” 惠慈大师笑道:“既是邻居,有何打扰之说。”又对着莫磐道:“说起起名之能,我却不如师兄多以,你确是求错人了。” 莫磐一听,便乖巧的朝慧智大师拜了一拜,央求道:“还请大师为我胞弟赐名。” 惠智大师是个慈和上了年纪的和尚,须发皆白,一看就是得道高僧。闻言笑眯眯的托起莫磐,温和道:“可带了生辰八字?” 莫青鸾上前递上一张红纸,上面写了双胞胎的生辰八字。 惠智大师接过红纸,摆出三枚古钱,测算起来。 惠慈大师起身,示意莫磐跟上,留下莫青鸾和双胞胎等着慧智大师的名字。 莫磐跟着惠慈大师去了隔壁禅房,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看账本了?” 惠慈大师给他倒了杯清茶,说道:“有什么好看的?左右都是寺里的产业,产多产少都不会影响寺里的生计。” 莫磐羡慕道:“做和尚可真是个宽心的活计。”可以不用为生活奔波劳苦,若不是不能娶妻生子,怕不是全天下的人都愿意去做和尚了。 第10章 惠慈大师曼声道:“确实宽心,怎么,你愿意来寺里做个小和尚吗?我倒是可以收你做我的小弟子。” 他原本只是想逗逗这小子,谁曾想莫磐竟真的考虑起来,还问他:“可以吗?我家就住在山下,若我到寺里做了小和尚,并不影响我常回家看我娘跟弟弟们,只是,做和尚有月例吗?我还得赚钱养家孝顺我娘给我弟弟们娶媳妇呢,这可是一大笔花销。” 惠慈大师抽了抽嘴角,问他:“你是不是还得操持你弟弟生孩子,孩子长大娶媳妇生孙子的事?” 莫磐翻了个白眼,没好声道:“可美死他们了,等娶了媳妇我就跟他们分家,我就只管孝顺我娘,他们如何过活我确是不管的。” 惠慈大师呼出一口浊气,抚着胸口庆幸道:“幸好,幸好,你红尘未断,诸事烦扰,进不了我佛门。不然,岂不是要将我这好好的栖灵寺变成你养家糊口的东家了。” 莫磐被说的涨红了脸,质问惠慈大师:“你,你前儿个还说我有慧根呢,怎么就不能进佛门了?还有,我靠自己就能养家糊口,哪里就用到寺里了?” 惠慈大师惊讶道:“我就随口一说,我对每个人都说过‘施主有慧根’这句话,”又诧异道:“怎么,你居然信了?” 莫磐,莫磐可气死了,惠慈这老和尚真是太讨厌了!往日里岂不是他自作多情了? 惠慈大师还在旁边说风凉话:“气大伤肝,你五脏六腑原本就不甚强健,再有这样大的气性,夜里该睡不着觉了。” 莫磐恨恨道:“这都是谁害的!” 这边一大一小说的起劲,那边惠智大师已经起好名字了。 双胞胎生在六月末,正是生机盎然之时,出生时辰正值火气将发未发之时,惠智大师便给双胞胎哥哥取名莫松,一取松柏长青之意,二取木助火势之性,可以旺一旺他原本的命格。双胞胎弟弟取名莫狸,莫狸出生比哥哥晚了半个多时辰,差点救不回来,这个时辰火气渐旺,火势已起,原本是扶摇直上的好命格,偏生他身子娇弱,受不住这样的锋锐,便取了个狸字,借着狸猫的九条命压一压他原本的命格,好让他长命百岁。 这名字很得莫磐母子的心意。 莫磐给小弟取名小猫儿就是盼着他能像猫一样有九条命,好养活。相比于他将来能封侯拜相,自然是能健健康康的长大最重要,毕竟,要是连命都没了,要再大的功业又有什么用呢?便宜了外人吗? 即已定下名字,在捐了香油钱之后,惠慈大师便跟他们母子说起赏赐之事。 惠慈大师道:“圣上赏了你城外的良田十倾,城里三进宅子一座,好让你供养母亲,抚育幼弟,这原本不算什么。只是圣上又命扬州皇商吴家全权负责制造佛纸之事,这里面的事就复杂多了!我与吴家家主吴存交好,他必不会亏待了我,只是方子是你的,圣上又专门为了这方子赏赐于你,他对你是必有表示的。今日他约我相谈此事,你们正好听一听,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不妨好好想一想,到时候尽管提出来,有我作保,必不会叫吴存哄了你去。” 莫磐疑问道:“圣上不是已经赏赐过我了吗?即已赏赐,方子便不是我的了,怎么还有表示?”莫青鸾也有此疑惑。 惠慈大师怜爱的摸了摸莫磐的发顶:“你呀,还是太小了,不懂这些人情世故。那吴存既已奉旨造佛纸,他为了名声也好,为了做给圣上看也罢,必不能亏待了你这个小功臣的。况且,他家有祖传的造纸作坊,他即已得了造纸的方子,完全可以在造佛纸的基础上变通,造出其他更好的纸,这其中利润之大,给你的那些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他又怎会平白落人口舌,让人戳脊梁骨,说他欺负弱小。” 莫磐了然,其实他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此间人事弯绕没人说与他听,他便犹如瞎子摸象,完全没个章程。 莫青鸾毕竟是个年轻女子,她脑子里虽然装着自家传承,但这些需要阅历和教导的事她同样不懂,好在自家有贵人相助,也不差什么。 在封建社会,什么最保值?当然是土地!与此同时,相比于金银玉器,名家字画,珍玩古董,土地也是最不值钱的。但另一方面,一个家族要想扎根延续,土地确是最不可少的。 莫青鸾心里有大志向,莫磐觉着有地才有发展的根基,所以,母子二人很快达成协议,要选的话,土地是第一要素。 惠慈大师在旁边附和:“你命星落在家宅宫,经营土地田产于你倒也合适。” 莫磐打蛇随棍上:“大师,你觉着我选什么样的地最好?”土地也分山地、丘陵、良田、沙地、盐碱地,扬州多水,还包括湖泊、河流、湿地,可选择的多了去了。 惠慈大师笑骂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最好的东西,只有好和更好罢了,你莫要贪心,贪心损福运。” 莫磐连忙端茶倒水捶肩敲背的伺候:“还请大师教我。” 惠慈大师被伺候的满意了,从众多经书里抽出了一张治图,上面标注了山川河流和村落田产别庄分布,大罗村和栖灵寺赫然在列。 莫磐看的稀奇:“这是?” 惠慈大师道:“寺庙周围的舆图。” 莫磐大眼睛里透出狐疑,小声问道:“这是可以随便拿来看的吗?大师,你怎么会有舆图?”舆图这种精密东西不都是藏着掖着的吗?惠慈大师未免太过神通广大了一些。 第11章 惠慈大师见平日里聪明的生怕遭天妒的小孩,一副机密莫要被人偷了去防贼的样子不由心头火起:这也太没见识了些! 他敲了敲莫磐的脑门,教他道:“胡想些什么呢?不过是寺里的产业分布图,又不是军事驻防图,有什么不能看的?这种图各家各户都有,以后等你发家了,你也会有。”又安排道:“从今儿个起,你就跟着我学制图吧,省的一副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的模样,以后让人无端看了笑话!” 莫磐缩了缩肩,小声道:“知道了,我不懂才要你来教我呢。” 惠慈大师“嗯”了一声,对莫磐的好学表示满意,便搂着他一起看栖灵寺周围的地形分布,教他哪一片田适合种什么,哪一座山上结的果子甜。 莫青鸾在旁看着惠慈大师和自家儿子一教一学的模样,突然心里发酸,若是儿子有父亲教导,是不是也这样的你教我学父严子孝?可惜······ 双胞胎在一个地方呆不住,她便留下大儿子跟惠慈大师学习,自己和徐氏带着双胞胎在寺里闲逛。 她如今虽然是个寡妇带着三个儿子过活,但生活安定,物质上也算富足,再加上大儿子尤其有本事,小儿子们也长的健壮活泼,从今以后更不用再为生计和前程发愁,心情开阔下,面上便带上了年轻少妇独有的风情和娇媚,在这秋日的艳阳里,显得尤其勾人。 王钥便是这被勾了魂的人! 莫青鸾也知道年轻寡妇是非多,所以平日里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即使在六根清净的寺庙里,也是避着人走。谁知,今日里避得了香客脚夫,却被隐在花木里的园丁瞧了去! 莫青鸾永远忘不了林家大爷第一次见自己时的情形和在林府时林老夫人无声的逼迫,所以在见了一副痴汉相的王钥之后,心下犯恶心之余,不由怒目呵斥:“佛家清净之地,竟有如此肮脏无礼之人,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没得辱没了这清白花草!” 王钥似是没想到自己竟被当成了登徒浪子,一时目瞪口呆,待听得“清白”二字的时候,猛然想起自己一个大男人盯着好人家的小媳妇看,不被斥骂才怪,忙低下头,揖礼道歉:“唐突唐突,今日冒犯夫人,是小可的不是,小可并无冒犯之心······” 等他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堆,抬起头的时候,只见庭院台阶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美人的身影? 王钥不禁打了哆嗦,不会是遇到狐妖精怪了吧?可是,这香火鼎盛的寺院里也会有精怪出没吗? 且不管在花园里犯傻失神的园丁,巳时一到,便有知客僧来找莫青鸾到待客的禅房去。 吴家在扬州城已扎根超过两百年,是城里土生土长一等一富裕的大户,江南地带里数得着的土财主。 吴家现任家主吴存虽已年过五旬,大孙子都已进学,但他平日里养尊处优,保养的也好,是以他须发皆黑,面白有光,身条笔直,瞧着倒像是不惑之年的文士。他家原本就是书香之后,因当年相助□□有功,新国成立之后便被授了个三代降等世袭的小爵位。如今百年已过,祖先挣下的爵位早就被朝廷收回。因他家子弟及善经营,圣上又体恤老人,便点了他家做皇商,在这膏腴繁华之地做些采买造作的差事。 到了吴存掌家,深觉皇商低人一等的不容易,是以勒令子孙重拾诗书,期望能凭科考改换门楣。 平日里他也乐善好施,经常资助些才子书生,自己也下场考了个童生,自认算是个儒商,是以别人都敬称他一声吴先生。在这江南地带,这样的名声是极好听的了。 当年他嫡长子病重,多亏惠慈大师佛手仁心,救了一命,如今他又因惠慈大师献方有功得了莫大的好处,是以,今日他便备下重礼,带着嫡长孙来拜访惠慈大师。想着要是运气好的话,自己大孙子能得大师青眼,点化一番,也是他家的造化。 刚进了寺门不久,他就见一魁梧僧者领着一小童向他走来,这便是惠慈大师了。 吴存连忙迎上去,遥遥一拜:“几年不见,惠慈大师一向可好?” 惠慈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同样施礼,应声道:“施主别来无恙。” 两人相视一笑,顿觉故友相见的隔阂消散大半。 吴存笑道:“大师还是这样见外,叫我兴文便可。”吴存,字兴文,是自己选的。 惠慈大师却摇头道:“施主这执念愈发的深了!” 吴存无奈叹道:“我也就这么一个盼头了!就想着有生之年家里能出个进士,没有进士,举人也好。可到现在,族里连个秀才都没有,怎么不让人心焦?”说着,便指着一六七岁的小童,给惠慈大师介绍:“这是我那大孙子,今年已经进学了,夫子说他在读书上有几分灵性,大师可给看看,是不是真的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惠慈大师看着已经跟自家小子玩在一起的活泼好动的小童,并不接他这话,只道:“道破的天机都是哄人的,好好的孩子被看坏了命格,得不偿失。” 吴存只道可惜,心下也明白,这恐怕就是惠慈大师不给看的意思了。 莫磐听说吴皇商到了,便主动跟着惠慈大师出来迎接,想要给对方一个好印象,谁知,远远的便看到他学里的小同学,正跟在一身着锦衣的文士身边向他们走来。 小同学姓吴,吴皇商也姓吴,他们不会是一家吧?他怎么没听说过? 第12章 果然,一见面,惠慈大师就和中年文士相谈甚欢,而他的小同学吴轩也对他挤眉弄眼,显然是早就知道他也在这里了。 惠慈大师与吴存寒暄过后,两人分宾主坐下,续过茶水,惠慈大师给他介绍道:“这便是献上祖方的莫小友。磐儿,这位便是皇商吴存吴先生了。” 莫磐起身行礼:“小子莫磐,见过吴先生。” 吴存扶起莫磐,赞叹道:“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孩子!我听轩儿说,你小小年纪就已经进学了,真是羡煞旁人。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拿去玩吧。” 说罢便从袖袋里摸出一块泛着莹光的鱼雕玉佩,塞到他手里。 莫磐看向惠慈大师,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佩。 惠慈大师笑道:“吴先生这里想要拿出个平凡点的物件有点困难,你就收下吧。” 莫磐只好收下。仔细看这玉佩,上面雕的居然是一条肥硕可爱摇头摆尾的鲤鱼,雕工精湛,鳞次栉比,栩栩如生,入手温润,极为难得。 只是,看着有些眼熟。 吴轩在他耳边小声说:“这条鱼跟我的那条是同一块玉雕成的,我那块是公的,你这块是母的。” 莫磐恍然,怪不得他看着眼熟,他曾在吴大壮那里看到块一模一样的。 只是,对着吴大壮忽闪的大眼睛,有些一言难尽的道:“鱼分雌雄,不分公母!再说,你怎么知道你那条是雄鱼,我觉着我这块才是。” 吴轩得意的掏出自己的那块,炫耀道:“你看,我这条要比你那条大些。” 莫磐接过来,将两块玉放在一起比对细看,只见这两块玉都是色泽纯净、触手生温好玉,一模一样的雕工,一模一样的大小,只不过吴轩的那块在鱼尾处长出了色如桃花的一截,就显得比自己这块要大一些。 莫磐叹道:“大壮,你难道不知道,在鱼里面,因为雌鱼要产崽,所以都是雌鱼比雄鱼大吗?况且,你看你的鱼尾巴这样漂亮的,很明显只有爱漂亮的雌鱼才会长这样美丽的尾巴。所以,你的这块才是雌鱼,而我的,是条雄鱼!” 吴轩听莫磐说的这样有理有据,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吗?” 莫磐坚定的点头,肯定道:“是的!” 惠慈大师在一旁看两小儿说玉,不好放任自家孩子欺负人家老实孩子,便笑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莫磐回声道:“我们在说大壮的鱼比我的漂亮呢,”说着便举着吴轩的那块玉给惠慈大师看鱼尾巴的地方,“你看这尾巴的颜色,像不像四月里盛开的桃花?” 惠慈大师接过雕刻精致的鲤鱼玉佩仔细赏看,对吴存道:“这难道就是极富盛名的胭脂玉?” 吴存道:“是胭脂玉的边角料。那块胭脂玉极大,雕刻完成后,还剩下不小的边角料,便做了这两块玉佩。你手里的这块因为还带了些胭脂色,便被这小子挑了去。” 吴轩还在纠结雌雄的问题,一脸茫然的问惠慈大师:“大师,我的这条是雌鱼吗?” 惠慈大师抚着吴轩的发顶,笑道:“玉不分雌雄,只分品质。你挑中了这块,于你来说,这块就是好的。”说罢,将玉重新还给吴轩。 吴轩接过自己的玉,得意的朝莫磐道:“我的这块比你的好!” 莫磐不跟他一般见识,只道:“幼稚!” 吴存在一边看着两个孩子,心下叹息:自家孩子明明还要大了两岁,却偏偏被压了一头,怎能不让人遗憾?与此同时,越发坚定了要自家小子交好莫磐的心。 吴存倒不是看中一个五岁的小娃娃,岂不闻“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他看中的是神通广大的惠慈大师! 惠慈大师虽然是佛门中人,但并不只是一味的清修。相反,他医术精湛,佛法精深,尤善命理!且他交友广阔,上到豪门大户、公侯王府,下到三教九流、秦楼楚馆,就没有他说不上的话,见不到的人!所以,当听说他在栖灵寺盘桓一年多都不曾离去之后,吴存除了好奇之外,更存了加深交情的心思。 如今见了莫磐,又见了惠慈大师待他的亲厚,他倒是咂摸出了一些趣味,心里已经决定给莫磐的产业再加一层。 没错,在来之前,吴存就打听好“献方”的另一位小功臣一切的身家背景,这并没有废他多大功夫,就知道了这莫家是由一位年轻的寡妇带着三个儿子过活。 只是,能拿出这样技艺精湛的方子的寡妇,恐怕也不是寻常的寡妇?不过,这里面有惠慈大师作保,其中隐情,他也不好太过深究。 若是成年男子,他多多的给些金银器物,抑或美人玩物,就可以了结此事。偏这莫家都是妇孺之流,莫磐还与他家大孙子是同窗,他便贴心的准备了良田地亩这些能守得住的产业,好给他家过活,也是他做长辈的慈心。 现下他见这莫磐小小年纪就如此灵秀,又见惠慈大师对他爱护有加,他判定只要这莫磐不是实在扶不起墙的阿斗之流,将来必有一番成就,此时不多加投资,枉费他皇商之名! 吴存给寺里的厚礼除了侍弄佛祖的金银香烛香油布施之外,还有每年与贡纸同等品质的佛纸、宣纸若干、麻衣锦缎若干、粮食柴碳若干,诸如此类。这份礼实用与光鲜并存,算是花了大心思了。 给莫磐的倒是简单,与圣上赏赐的田产相邻的田庄一座,城里铺子两个,两进的宅子一座,银千两,金百两。其中两个铺子是莫存新添的,宅子、金银和田庄是早就准备好的,里面田庄是大头。这个田庄包括了大罗山的两个小山头和一个半干的湖、一截河流,庄子里有良田五倾,中等田约三顷,下等田足有十倾,连同里面的庄户、牛羊等,等都成了莫家的私产,其价值远远超过了皇家赏赐。更不用提还有宅子和金银。 第13章 莫磐不由得有些麻爪! 他们刚才还在商量要什么样的土地,要多少合适,结果人家早就准备好了,听起来,比他们自己打算的还要多,也更周全些。 莫青鸾早就听呆了! 莫磐看向惠慈大师,这比皇家赏赐还要多,是不是逾矩了? 惠慈大师满意的对吴存道:“劳你费心了。” 吴存面上有光,捋着下巴上浓黑的胡须谦虚道:“岂敢,岂敢。” 惠慈大师对莫磐道:“皇家赏赐都是有规格的,你为白身,只能赏你些规格之内的田产农宅,规矩之外的,都有吴先生补给你了,你且安心收着!不过,吴先生样样都替你想全了,还不好好谢谢他!” 莫磐想着,按惠慈大师‘规矩之外’和‘补’的说法,吴先生是为皇家办事,那这些应当是在替圣上施恩。既如此,果然只要‘安心收着’就好。 莫磐听话的起身,再次拜过吴先生,感谢道:“小子谢过吴先生费心。” 莫青鸾也起身默声福礼,并不参与他们的说话,只摆出一副全权听儿子的贞静态度。 吴存扶起莫磐,瞥了眼安静倾听的小妇人,除了惊讶其色殊丽之外,也赞赏她“夫死从子”的品格。 第6章 即已说好,在用过斋饭之后,惠慈大师便与吴先生去赏景,莫青鸾带着双胞胎和徐氏回山下的家里,留下莫磐招待吴大壮。 吴轩抱怨:“你能不能不要在外人面前叫我大壮?听着土里土气的!” 在宋夫子的学堂里,吴轩虽然年纪不是最大的,确是长的最壮的,属于一看就是从小营养充足的幸福小孩,同学们便给他取了和‘吴大壮’的诨号。 莫磐原本以为吴家只是富足的乡绅之流,没想到是富可敌国的皇商。 于是刺道:“嗯,皇商家的小公子叫‘大壮’这个名字确实不好听,这个一听就是庄户家小孩的名儿。”这话他说完就后悔了。 这样阴阳怪气拈酸带醋的话可一点都不君子,相反,这种没出息的话让人听了只会心生鄙夷。况且,吴轩只是个小孩子,可能还不明白皇商和一般农户的区别。 脱口而出的话最是伤人,也最能反应人真实的性情——原来,他莫磐居然是个看不得人家好的讨厌人吗? 最后,心思纯净的小孩子可说不出这样的话! 莫磐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慎独’,一边准备跟吴轩道歉。 吴轩是个货真价实备受宠爱的小孩,不知道莫磐这样九曲十八弯的想法,他只是单纯的觉着‘大壮’这个名字不雅。 似是没有听出莫磐话里的讽刺,只道:“这跟我家有什么关系?不管是皇商家的,还是农户家的,既然已经进学了,就该起个文雅的名字,听在别人耳朵里也好听不是?” 莫磐以往只觉着自己的小同学是个刻苦好学的,如今看来还是个文人雅士的苗子,思想性情尤其的端正向上,心中顿生好感,往日里对他呆板疏离的印象立刻生动起来。 心想,吴轩既然没听出来,他便不自讨没趣的说些道歉话,只道:“你说的很对,不过你也说了那是学名,是在场合里给人叫的!我们已经是很熟的朋友了,彼此之间胡乱叫些小名外号也显得亲近不是?” 吴轩一想,也有些道理,便故作欢喜的对莫磐道:“我知道你的外号是什么,我以后就叫你‘讨厌鬼’啦!” 什么?讨厌鬼是什么鬼? 莫磐眯眼:“什么外号?我怎么不知道?” 吴轩得意道:“就是我们给你起的浑号啊。在学里,你年纪最小,学的最好,夫子最喜欢你,等回到家里大人们还总是说要跟你学,偏你又不跟我们玩,讨厌的紧,于是就给你起了个诨号,就叫‘讨厌鬼’!” 莫磐恍然,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了别人家的孩子,还对他的小同学们造成了不小的心里阴影。不过他并不是寻常小孩,心中也无半点得意,反而想着做人不能太独,以后要扭转些印象才好。不然以后同窗聚会的时候大家都在暗戳戳的说‘讨厌鬼’如何如何,他岂不得郁闷死。 还有,“‘讨厌鬼’这个外号也太没有水平了,你们要起也要起个隐秘点的,不然,你一说‘讨厌鬼’,人家还以为你在骂人呢?”他对这个外号很有意见! 吴轩却道:“我知道这是骂人的话呀。” 莫磐一愣,待看清楚吴大壮眼里明晃晃的戏谑,以及满脸的‘你才知道’的模样,莫磐福至心灵,扑上去就追着吴大壮挠痒痒:“好你个吴大壮,你这是在骂我呢!” 吴大壮一边躲着莫磐的魔爪,一边报屈道:“谁让你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来?我听了就想骂你!我想跟你做朋友,你却存了门户之见,白瞎了你‘玉娃娃’的名号”。 莫磐原当吴轩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孩,没成想人家是个白切黑,心下郁闷:“‘玉娃娃’又是个什么东西?” 吴轩跳上栏杆,双手交叠在脑后,一腿翘起,仰躺在横栏上,伸手撸了一根兰草的叶子叼在嘴里,晒着秋日午后浓烈的阳光,懒洋洋的道:“就是给你取的浑号。其实大家都不讨厌你,相反,都很羡慕你,不光生的好看,脑子还聪明,就跟我娘房里摆放的玉娃娃一样招人稀罕。只是,你总是独来独往,来去匆匆,不跟我们玩,我们也不敢去打扰你。” 刚才莫磐以为只有个‘别人家小孩的’单薄印象,没曾想还有个‘男神’的形象,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是担心家里的小弟弟,你也知道我家就我娘一个,我得早点回家她才不会担心呢。还有,我也不喜欢这个诨号。” 第14章 吴轩嘻嘻道:“我只管跟着别人叫,谁管你喜欢不喜欢呢?” 莫磐瞪他一眼,心想,我不跟小孩计较,等我想个法子改正同窗们的印象,以后就没人记得这诨号了。 莫磐换了个话题,“你早就知道我的事了?” 吴轩晃了晃腿,得意道:“我祖父跟我说的。说圣上表彰了你,家里要给你备一份贺礼,问我你喜欢些什么?”说罢开始邀功:“我知道你家情景,便说你喜欢吃鱼,所以祖父给你挑庄子的时候,就给你选了带湖的那个。湖里产鱼,有了那个湖,你想吃多少鱼都不愁了,还不用花银子。还有,祖父给你的见面礼也是我选的,我们一人一个,正好!” 莫磐恍然,原来鲤鱼玉佩还有这样的故事,不过:“谁给你说我喜欢吃鱼的?” 吴轩:“有一次我见你跟渔夫一连买了小半年的鲜鱼,不是你喜欢吃吗?” 莫磐黑线:“那是我娘才生了小弟弟,是要炖了给她养身子的。” 吴轩茫然:“啊?那不是你喜欢吗?糟了,我岂不是送错了礼?” 莫磐幽幽道:“且不管鱼的事,你知道那个湖就要干了吗?现在只剩一个小水塘了,里面的什么鱼啊虾呀早就死光了,现在去看,或许能逮几只泥鳅呢?” “什么?”吴轩猛的起身,瞪大了眼睛看着莫磐,震惊道:“小水塘?怎么会,舆图上画的明明是大湖,不行,我得去问问祖父。”说着就跳下栏杆,要跑去找人。 莫磐不成想他这么大的反应,连忙拉住他,谁知他人小力微,竟被吴轩的猛劲拖着行了好几步,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吴轩吓了一跳:“有话好好说,你拉我干嘛?可是摔到了,我看看擦破皮了没有?疼不疼?” 莫磐朝他翻了个白眼,气道:“你起来就跑,可曾让我说话?没摔到!不用你看!” 吴轩讪讪的松了手,嗫嗫道:“你想说什么?” 莫磐突然想起,吴轩现在正是要面子的年纪,他原本兴致勃勃的给自己挑了个心中最好的礼物,还选了跟自己一样的玉佩送给他,可见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同窗。可现在,原本最得意的大湖,竟是个连鱼都没有的小水塘,好坏落差之下,心里不免不自在,这才急冲冲的想去找祖父质问,恐怕心里更害怕莫磐会说些以次充好等不好听的话。 莫磐拉着吴轩,细说道:“你们来之前,惠慈大师就带我看过这周围的土地了,没成想,你家竟给了这样好的一个。我跟我娘都很惊喜,惠慈大师也很满意呢。至于你说的大湖,听惠慈大师说那原本是一个很大的湖,只不过长时间没人管理,积了淤泥,湖就慢慢小了,等以后我找人清理一下,就又成大湖了。到时候湖里不仅可以养鱼,还能种莲花菱角,养水鹅鸭子,好处多着呢。” 吴轩不懂管理这些,他只知道他家的湖从来没小过,不过他相信莫磐说的话,只仍旧狐疑的问:“真的?” 莫磐点头道:“真真的,到时候我请你到湖上坐船,我们一起剥莲蓬,吃菱角岂不是好?” 吴轩一口答应下来:“这可是你说的,我可记着了!” 莫磐应声道:“我说的,我说的,你尽管记着。”心累,可算搞定你了。 吴轩得了承诺,心情变好,纵身一跃,摆了个原先的姿势,重新躺回栏杆上,又随手撸了一根兰草叶子,叼在嘴里。只是这次的二郎腿由右腿变左腿,脚踝还一晃一晃的。 莫磐怎么看怎么觉着这姿势眼熟。若是换成青年公子,这个姿势倒能透出几分洒脱不羁的浪荡风采,只是,由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屁孩做出来,就怎么看怎么讨打。 莫磐实在看不下去,问他:“你从哪里学来的这副做派?刚还说名字要起的文雅呢,你现在这个样子可一点都不文雅,让你祖父看见了,他不说你?” 吴轩听闻‘祖父’二字,先是探头探脑的看了一圈周围,没发现有祖父的踪影,就苦着脸道:“你不知道,我是不敢让我祖父看见我这副样子的,不然,非把他给气出病来不可。” 莫磐奇道:“那你还······” 吴轩无所谓道:“这不是没看见吗?”说着还颠了颠跨着的左腿,动了动叼在嘴里的兰草叶子,那神态,更欠揍了。 莫磐拿手指捅他,催促道:“说说,说说。” 吴轩睨了他一眼,深沉的叹口气:“哎,大人们肯定都喜欢你这样的,不仅长的好,读书好,还听话懂事,做娘亲的乖宝宝!我就不一样了,虽然我不讨厌读书,但也不喜欢整日里读书,没个消遣。我只要玩一会,我娘就罚我的小厮跟嬷嬷,我爹就训我‘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祖父倒不罚我也不训我,就是一脸担心的问我为什么没读书?哎,烦人的紧!” 莫磐听了一耳朵的少年心事,不由同情且佩服起吴大壮来:在这样的紧迫的家庭氛围里成长,吴大壮竟没被逼成个暴躁脾气?可见他本性纯善。 吴轩问他:“你呢?你娘也这样吗?” 莫磐想了一下,道:“我娘一般不管我读书的事,她都是说‘有夫子教呢’,还有,她晚上不让我看书,说怕伤了眼睛。” 吴轩羡慕极了:“你娘可真好!” 莫磐轻咳一声,怕他起了不好的‘攀比’之心,便安慰他道:“我们两家不一样,你还有偌大的家业要继承呢,你家里人当然要更紧张你一些,这是为你好呢。不然,你看看你其他兄弟姐妹,他们可是和你一样的待遇?你祖父可是事事都对他们讲,带在身边时时教导?对了,你有哥哥弟弟吗?” 第15章 吴轩若有所思:“我有一个堂哥,没有进学,已经跟着我二叔学着打理家业了,还有一个堂弟,年纪比你还要大些,也没进学呢。” 这样细想一下,立马觉着祖父待自己果然是与众不同的,他为了这份不同,也应当比别人更努力些!便打起精神对莫磐道:“你说的对,我将来是要继承家业,光耀我吴氏门楣的,所以祖父他们才生怕我跟旁人学坏了,时时督促我呢。哎,其实他们也不用这样瞒着我的,直接跟我说,我难道是听不懂道理的人吗?” 莫磐笑呵呵的附和着“是的,是的,你最棒”的话,心里也更喜欢这个新结识的朋友了。 秋日的日光一天比一天短,等到日头不太晒的时候,吴先生便带着吴轩告辞。 莫磐约了惠慈大师改日去看他新到手的产业,也由武僧送回家了。 吴轩今日玩的很是尽兴,坐在回家的马车上一直叽叽喳喳的跟他说今日他们玩了什么游戏,说了什么话。 吴存少见大孙子能有这么高兴的时候,便笑问道:“这么开心?” 吴轩拈了一块点心垫肚子,跟他祖父说:“磐儿有意思的紧,跟其他人不一样。” 吴存循循善诱道:“哦?哪里不一样?我见他除了长得比你好一些外,并没有其他出众之处?” 吴轩小大人一般叹口气:“祖父,你怎么能以貌取人呢?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没得圣上赏赐,为家里挣下家业,光凭这一点,他就强出我许多!” 吴存心里暗笑自家大孙子说话可爱,嘴上却说:“这都是惠慈大师的功劳。也亏得惠慈大师慈悲,没贪了他的方子,不然谁知道他是谁呢?” 吴轩惊讶的睁大眼睛,似乎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痛心疾首道:“你们大人可真是太坏了,竟想着贪图小孩子的东西。” 吴存弹了大孙子一个脑蹦,笑骂道:“这就帮人说上话了?一个山野小子,这么快就把你收买了?” 吴轩摸着脑门,不服道:“他之前还替你们说话呢,说你们押着我读书是我了我好,结果您居然背后编排他,真是,真是······” 吴轩‘真是’了半天,也没找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他祖父此刻的行为,最后只悲愤道:“真是令人发指!” 吴存真的好奇了:“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吴轩狠狠的咬了一口糕点,把莫磐说的‘带在身边时时教导’的话跟他祖父学了一遍,开始剖白心迹:“我觉着他说的很对,原本想着以后要好好读书了,现在,现在,又觉着心里怪难受的。” 吴存此刻是真的惋惜莫磐不是自家孩子了,小小年纪能有这般见识,可不是人为,实乃天授!好在,两个小孩玩的好,以后亲上加亲也是一样的。 吴存一边心里盘算着家里年纪相仿的孙女,一边对吴轩道:“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试探你的,你那小友说的很有道理!我们都怕你一不小心就被人带歪了,所以才事事为你着想,倒忽略了你是不是喜欢这些功课。我如今见你觅得良友,祖父也为你高兴呢。” 吴轩不大相信,问道:“真的?” 吴存真诚道:“真真的!” 吴轩觉着‘真真的’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过,他相信他祖父,他祖父说是真的,那便是真的。 听祖父称自己交的朋友是‘良友’,吴轩便觉着是自己得到了认可和赞美,心下高兴,就又开始兴致勃勃的和他祖父说起在寺里的所见所闻。 吴存看着心性单纯正直活泼可爱的大孙子,心想,羡慕旁人作甚?我家里这个并不比旁人差! 莫磐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天才,他在年纪还小的时候,仗着神志成熟做出些在大人眼里‘神童’的事,随着年纪的长大若是变得普通且平凡,就会落下个‘大未必佳’的名声。 所以,为了巩固自己还算聪明灵秀的名声,也为了在小的时候就开发训练自己正在成长的大脑,莫磐在家里一有时间就读书背诵,好让自己温故知新,加强记忆力。 所以,莫青鸾不仅不管他读书的事,还经常怕他用功太过伤了自己,除了给他做些好吃的补身体,也常让他带着双胞胎玩耍,歇歇脑子。 这都是不得已的事情! 之前他们处境实在艰难,虽然明面上有宋夫子作保,又有惠慈大师看顾,可一个年轻寡妇带着三个孩子过火,实在招人眼。人都是合群也是排他的,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有的一辈子都没去过扬州城,祖祖辈辈见到的都是眼前一亩三分地,突然来了个年轻貌美的寡妇,背地里的闲言碎语莫磐可没少听。 他年纪小,心气却高,一心想要改变。 其实他心里有一百个法子可使,却苦于实在年幼,就怕使出来被人当妖孽给烧了,所以一直束手束脚。 如今误打误撞的得了产业,有惠慈大师在前面顶着,人们只当惠慈大师实在是个慈悲为怀的坦荡人,愿意照顾妇孺,将功劳分给莫家弱小,同时又觉着这莫家果然与别家不同!要不怎的人家就有祖传的古方,你家却没有呢?哦,你看人家长的跟你就不一样,一看就是城里人的体面人,来了村里也不是破落户,先有宋夫子这样的进士老爷作保,现下又有皇帝老爷的嘉赏,哎呦,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哟······ 以前因为长相太好带来的风言风语,突然成了来历不凡的佐证,要不说人心易变呢。 第16章 以前还有媒婆登门给莫青鸾说媒,说的也都是些歪瓜裂枣,言语间也都是俚言俗语,让人听了极不舒服,轻视之意,只差写在脸上了。现在,媒婆却不敢登莫家的门了。 莫青鸾只当这些是清风拂面,莫磐却不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愤怒之后,更加坚定了出人头地的心。 如今,他进学一年多,早就学完了三百千,中秋节后上课,宋夫子已经决定开始教他四书五经,从《论语》开始学起,所以,即便是放假,即便他们家发生了可以改变命运的大事,莫磐也没有放下睡前背一段论语的事。 莫青鸾看的实在心疼,劝他:“你还有两天假呢,明天再背也是一样的。” 莫磐却道:“明天有明天的课业,今天我在寺里消磨了一天,本就背的少了,晚上的这一段可不能再免了。” 莫青鸾无法,只好问他:“可有不认识的字?说来我教你。” 莫青鸾以前也是正经的读完了四书五经的,教儿子认字并不困难。 莫磐道:“我背的这一段都认识,不过明天要背的有两个字不认识,正要娘教呢。”说罢就翻了一页,指着几个还没学过的字给莫青鸾看。 莫青鸾扫了一眼,只道:“既是明天的,那我就明天再教。” 莫磐指给他娘看的意思就是想他娘先教他,省了明天的事,可惜莫青鸾不上当,竟直接走开了。 莫磐只好再把这段子曰背一遍,确定滚瓜乱熟不打磕绊之后,才熄灯睡觉。 莫青鸾看着儿子屋里的灯终于灭了,才松了口气,又在莫磐窗下细听一会,确定儿子睡的安稳,才放心回屋搂着双胞胎睡下。 第二天,有衙门里户房的主事带着几个小吏和村里里正村老以及吴家大管家等一干人来到莫磐家,一是为了办理田地房产的契书和一些书面证明,这些都是需要到城里衙门办理的,俱因这次莫家的产业实在有些多,他家的情况又实在特殊,所以衙门干脆给吴家和栖灵寺一个面子,亲自上门办理,二是一事不牢二主,顺便一起去丈量土地,打上基石,划好界限,界限之内的就是莫家土地,由莫家说了算了。 吴家大管家随主人姓姓吴,昨天莫磐已经见过了。 吴管家先是给莫磐送上吴轩的亲笔信和‘他吃着好吃的’糕点蜜饯,说明这几天他会全程陪着莫磐规整产业,莫磐有什么不懂得尽可问他。 莫磐见不论衙门里的人还是村里的村老们都收敛了散漫之态,露出忌惮郑重的神色,乖巧的冲吴管家露出个甜甜的笑:“谢谢吴爷爷!这几天就劳烦吴爷爷了。” 莫青鸾也起身向他福了一礼。 吴管家并不因莫磐年纪下就轻视他,听了莫磐的话先是避开莫青鸾的礼,然后诚惶诚恐的弯下腰,躬身道:“这都是老爷吩咐老奴做的,莫小少爷莫要客气,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莫磐当然没有什么可吩咐的,他又不懂这些! 莫青鸾到是懂一些,不过他是女流之辈,有莫磐和惠慈大师跟着,并没有她说话的余地,所以,这次丈量土地,莫青鸾竟只能呆在家里等他。 莫青鸾看的很开,嘱咐儿子莫要累着饿着渴着,就任他去了。 宅子和铺子莫磐没去看,只按了手印拿了契书,大头在赏赐的良田和吴家给的庄子,需要重新丈量和整合。在丈量土地的时候,莫磐全程都是看着吴管家跟衙门和村里的人交涉,认真听着记着这里面的门道,不好走的路就由惠慈大师抱着,背着,也累不着他。 惠慈大师说想见识一下圣上赏赐的田地是什么样的,实际上,大家都看的出来,人家是来给莫家撑腰的。要不是惠慈大师跟莫磐长的实在不像,以这老母鸡护小鸡仔的劲头,他们都还以为莫磐是惠慈大师的私生子呢? 最后只能感叹惠慈大师是个真正的好人! 前面有吴管家打头阵,后面有惠慈大师压阵,衙门和村里的滑头们愣是没找到空子钻。他们除了在心里犯嘀咕外,也只能自叹倒霉:这次恐怕白干一场,什么油水都捞不到了。 实际上,等到最后走的时候,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没落着。不仅莫磐给他们包了不少茶水钱和跑腿钱,吴家也另给了一份,算一算,并不比往日里得的少。因此,他们心里的气也顺了,觉着没白干的同时,以后也没给莫磐添些暗地里的麻烦,这都是后话了。 吴家的庄子和赏赐的良田离的很近,中间只隔了一片芦苇荡,这是官府的产业,平日里并不禁止村民百姓去打野,因官府并不指望它有什么出产,算是无主之地。经过协商之后,莫磐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下了这片芦苇荡,将良田和庄子连起来,并出资一百两重修村里的祠堂和打谷场,算是给村里的补偿。 里正和村老自无不可。 最后,里正提议,将莫家原本在村里买的三十亩良田和村里置换一下位置,这样他家所有的产业就都能连在一起,可以省很多麻烦。 这是个好提议,但莫磐并不想再换良田,最后,他提出将良田换成大湖东边的山地。 那片山地原本是村里的地,只不过中间有吴家庄子和一个大湖跟村里的地隔开,因离的远了,又是只长些毛栗子的贫瘠山地,村民们就不愿意过去劳作,时间久了就逐渐荒废了,这也是大湖为什么逐渐变成小水塘的原因,要不然一个存水的大湖可用的地方多了去了,也不至于到了没人管理淤泥堆积的地步。 第17章 良田换山地,自然是不划算的,但莫磐实在坚持,莫青鸾全听儿子的,惠慈大师不置可否,不发表意见,吴管家毕竟是别人家的管家,并做不了莫磐的主,衙门的人冷眼旁观,村里里正和村老自然是一百个愿意,所以,最后,莫磐不费吹灰之力的拿到了那片灰突突,只长着稀稀拉拉几颗栗子树的山地。 说是山地,其实就是一片低矮的丘陵地。里正为了不落人口舌,连他庄子和丘陵地之间的那片低矮谷地一并给了他,这样,大罗山下,包括三个山头之内的方圆千里之地都成了莫氏私产,统一划为一个庄子,改名莫家庄。 莫家庄里有良田十五倾,中田五倾,下田十三倾,大湖一个,山头三个,湿地一个,河流一截,庄户二百余,牛羊马匹若干。光看大小,这算得上是一份让人眼红的产业了。 产业再大,也是需要经营的。这个庄子有二百余户人家,有将近八百人需要靠庄子养活。要是经营不善,亏空是小,若是维持不下去,卖房卖地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懂行的人虽然艳羡,却并不眼热。不懂行的人,光这呼喇辣的架子就能吓退一大批人,另一小部分人碍于宋夫子和栖灵寺,也只能背地里说说酸话,在心里扎扎小人啦。 莫青鸾摸着厚厚的契书和莫磐新画的一尺见方的庄子舆图,长呼一口气,对莫磐道:“其他的不急,先把莫氏的祠堂建起来。” 莫磐答应下来:“不光是族谱和牌位,改日我到惠慈大师那里抄一份圣旨,拿来供奉给祖先吧。” 莫青鸾自然欣慰应下。 莫磐知道莫青鸾早就重新默写了莫氏族谱,并且还续写了新的族谱,这两天也在默默准备祖先的牌位和祭祀用品。 莫磐对这些不仅不能视而不见,而且还得珍之重之的把事情办好。 在这个时代,祭祀祖宗绝对是一年中重中之重的大事,尤其是在世家大族。 别看莫氏传承在他母亲这里差点断绝,但从莫氏族谱的厚度和他背了两年都没有背完的长度,莫氏绝对称的上世家,而且是一个已经传承千年的世家! 在这本厚厚的族谱里,记载了莫氏传承的点滴,有辉煌的篇章,自然也有差点断绝的尴尬,就比如莫青鸾。 “我是莫氏的最后一人,我是有责任将莫氏传承下去的,即便不择手段。否则,我就是莫氏的罪人。”莫青鸾抚摸着儿子的发顶,语气感慨万千,最后将族谱交给他,道:“以后就看你的了。” 莫磐将族谱和契书放在一个樟木匣子里,觉着传承一个世家还是挺有意思的。看着原本就要断绝的千年世家,在他手里重现昔日的辉煌与灿烂,应该会很有成就感。 就当他在这个时代里给自己找点事做吧! 第7章 规整产业并不是一天一月之功,现下又正值秋收的季节,更是忙碌繁杂了三分。 节后开学后,莫磐就跟宋夫子请了假,只上午去听课学习,下午在家帮着莫青鸾料理家务。 大罗村就这么大,这两天无论是天家宣旨,还是官衙的人来给他家丈量土地等轰轰烈烈的事都与莫家有关,宋夫子自然有所耳闻,也体谅他小小年纪当家作主的不容易,就很痛快的准了他的假。 因他假日里就将整本论语都背的七七八八了,宋夫子心下震惊之余,也怕他损耗过度,很是给他说了一番‘贪多嚼不烂’的道理,要求他循序渐进,打好基础,才能长远发展。这也是他批假批的那么痛快的原因,实在是莫磐太自律了,不仅不怕他落下功课,反而还要他帮着收着些,就怕他冲的太快摔了跟头。 莫磐对宋夫子的劝诫自然是听进了心里,又想起莫青鸾总是想让他休息玩耍的作为,特地向莫大壮等学里其他学的好的小学生请教了一番他们的学习进度和学习方法,最后发现自己确实脱离群众太远了,这很不利于他韬光养晦的策略,所以干脆照着宋夫子给定的进度读书学习,将更多的心思放在自家新得的产业上面。 梳理人事交税纳粮这样的琐事自有莫青鸾料理,莫磐做不来也没兴趣做,他的兴趣是给现有的土地做规划,打算从现在就提前布局,通过一个秋冬的整合和改造,明年就可以按照农时一一施展了。 花了好几天的功夫,在通过庄上的管事和莫青鸾充分了解情况后,他便根据现有的舆图,重新画了个《莫家庄五年生产计划图》,将自己的想法细细的描摹了出来,兴冲冲的去拿给惠慈大师看,想从他这里听取一些不同的意见。 惠慈大师仔细观看了这张五年计划图,最后给出评价:“你于绘画上倒有几分天分,你不是下午都不去上课了吗?到我这里我教你画画吧。” “画画?”莫磐有些兴奋了,惠慈大师表面看着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其实他眼光可高了,平日里也少夸他,如今竟说他有绘画的天分,莫磐就有些飘飘然:“你觉着我画的图好看吗?我学什么样的画法合适?我比较喜欢工笔画,美丽优雅,关键还很像。”说罢还意有所指的看着惠慈大师手里的图。 绘画光画法就分好几个种类,比如现在他跟惠慈大师学着画的舆图,就更倾向于工笔画。 惠慈大师卷起手里的纸张敲下莫磐脑袋,勾唇笑道:“真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小子,还什么画法合适?你这也算工笔画?先跟我从调墨开始学吧?” 第18章 惠慈大师怎么教他就怎么学,关键是现在:“你还没说我这庄子规划图怎么样呢?” 惠慈大师随手放下图纸,端了杯清茶啜饮,问他:“那天你执意要东边的那块岭地,就是为了种果树?” 莫磐也想学惠慈大师端杯茶风雅风雅,无耐他腿短力小,最后只得跪趴在炕桌对面,用两只小手捧着茶杯一边喝水一边说:“是啊,那岭上虽然光秃秃的,但结的栗子又大又甜,其实也很不错了。我家良田够多了,不差那几亩。” 惠慈大师看小孩那撅屁股趴桌子上的架势怎么看怎么像小狗喝水,每当惠慈大师怀疑莫磐心智成熟的不正常的时候,莫磐都会用他幼稚质朴的行为将他的脑洞拉回来:这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屁孩! 比如这张什么五年规划图,从作物的生长规律,农时变化,到果树的适应环境,再到地气修养的时间和庄户劳作的范围,不能说面面俱到,也算有理由具备。 图里面既考虑了阴阳相生之法,也包含了天人相合的规律,尤其是对那片快干了湖以及围着那个湖做的规划,让人惊艳。 如果是由精通此道的人来作此图,只能说水平一般。 可是,莫磐只是一个不到六岁的娃娃。他知道稻子秧苗长什么样吗?他能分清桃树和李树的差别吗?惠慈大师和他生活了一年多,有一次他还见他把杂草当韭菜给吃了,还问他为什么这韭菜吃着有些喇嘴?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能画出这种水平的图,那就不是惊艳,而是惊骇了。 这和他的年纪和阅历比起来,怎么看怎么违和。 莫磐的生活轨迹,惠慈大师了如指掌,所以他没有怀疑这张图不是莫磐本人画的。或许有人指点,但这里面的方方面面绝对是莫磐自己真实的想法,有好几个地方他都曾经听莫磐自己说过,当时他没在意,现在看着就格外的亲切。 惠慈大师只能感慨:此乃天授!莫磐似乎天生就是吃土地这碗饭的。 惠慈大师道:“地已经是你的,你想种什么都由你,我在各地也有些知交故友,一些好品种的果树苗到是可以给你搜罗一些。只一点,三年内你是别想出产了。”果树长成最少三年。 莫磐喜道:“这可就帮了我大忙了。至于出产,我娘也跟我说了,不过,我就是不想让地空着,短时间内没想出产的事。”其实,他是想在自家山头实验果树嫁接之法,现在也有嫁接之法,不过多以观赏花木为主,少有果树嫁接,东西南北多品种的果树嫁接就更少了。 接下来惠慈大师就莫磐的这张五年规划图删减更改一番,让它更具有实用性。 莫磐拿着新得的图若获至宝,一边感叹惠慈大师真是个全能型人才,一边高兴的回家跟他娘商量接下来的人力安排。 莫青鸾早就知道儿子在跟惠慈大师学画图,她这几天忙秋收忙的焦头烂额,也没留意莫磐画了些什么。今日看到这样详尽的规划图,只当是惠慈大师给画的,除了感叹一句惠慈大师真是得道高僧,什么都会之外,就毫不犹豫的按图照做,组织人力,开始对莫家庄整改。 莫磐只在莫青鸾看不明白的地方搭把手,解说一番,其它时候都是领着他新得的书童春分看顾双胞胎,好帮莫青鸾分担一些。 春分今年十三岁,是家里最小的男孩,他们一家都是庄子上自带的奴才,还是能识文断字的高级家奴。他娘刘氏被莫青鸾挑来做管家娘子,他被挑来做莫磐的书童,改名春分。他爹被任命为一个小管事,带着他的两个哥哥和其他几个壮劳力去庄东头的大湖挖淤泥,准备明年蓄水养鱼种荷。 像春分这种人家,身家性命都是和庄子绑定在一起的,也叫世代家奴。如今庄子主人变了,他们的主人也就跟着变了,生死都有新的主人裁夺。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规则,家奴未必就比良民凄惨,所以莫磐也没想在这个时代里搞社会主义,顶多不欺压他们罢了。 因是家奴,主人家的荣辱就是自己的荣辱,所以春分一家服侍莫氏母子几人都很用心,做事也得力,很得全家人喜欢。 这日,莫磐在村头宋夫子学堂里下学后,被宋夫子叫住说话。 宋夫子名叫宋缺,字一分。据说宋夫子出生的时候家里五角俱全,宋老爷子就给他取了‘缺’字做名字,就怕他应了‘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老话,福气外漏。原本宋夫子这样的家境,这一生只逍遥度日就可,偏生他又长了一副好头脑,于读书上甚有天分,于是等他冠礼取字的时候,他的恩师便给他取了个一分的字,和着他的名,就是希望他能悠着点,万事不要太满,缺一分最好的意思。 莫磐背着书包,站在宋夫子的书桌前,疑问道:“夫子有什么吩咐?” 宋夫子看着愈发玉雪可爱的学生,捋须满意道:“并无大事。我见你今日家事已料理周全,下午就继续来学里上课吧。” 莫磐答应下来,这不是大事,犯不着专门让他过来,果然,只听宋夫子继续道:“说起来,你家的造纸方子最先赠给了书院,书院里接了方子,也没什么回礼、表示,倒是很对不住你。” 莫磐心里仍旧狐疑,只嘴上道:“宋夫子与我家多有照顾,我与母亲能在此落户还多亏了夫子作保,哪里还需要回礼和表示呢?” 宋夫子解释道:“我为你们作保,是受了吾友之托,并不是因方之故。” 第19章 莫磐只拿他那一双大眼懵懂的看着宋夫子,不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 宋夫子轻咳一声,继续道:“说起来,你还没到书院里看过吧?” 莫磐猜到一些,回道:“并未。”他一刚进学对的小童,没有人带着,去都是秀才举人的书院干嘛? 宋夫子问道:“明日,我要到书院去拜访,你可愿随我一起去?” 莫磐看着有些不自在的宋夫子,心下已经了然。 带他去拜访是假,书院里有人想见他是真。 为的是什么,也很好猜。 他家明明是先把方子给了书院,结果最后居然是栖灵寺得了莫大的好处,书院里的大拿们自然是要有些想法的。 自从圣旨传来之后,莫磐就想过书院这边会不会有话说,结果等了好几个月,这都要入冬了,才由宋夫子做中间人,带他去拜访。不可谓没有耐心了。 莫磐心里明白,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只做出一副好奇的表情和语气,对宋夫子说:“我自然是愿意的。都说扬州书院是江南首屈一指的书院,我以后也是要到那里读书的,早就想去看看啦!” 拜别宋夫子,莫磐回到家里,用过午饭后,跟他娘说了一声,就带着春分去了栖灵寺,找惠慈大师学画。 说是学画,不过是学着认些调料颜色和观赏些前人名作,另外练习一下运笔之法,见识下各家流派。因他手太小,也没有劲道,所以真正如何作画还没学呢。 他来的时候,惠慈大师正拿着一柄放大镜,在窗前观赏一副破损的古画。没错,所谓对的名家字画,都是惠慈大师现在或曾经在坊间淘回来的残缺品,和别家送来修补的珍品。 惠慈大师就拿这些要修补的字画给他做绘画启蒙。 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等爷俩一起观赏完这幅据说是颜真卿真迹的古字,莫磐就跟惠慈大师说了明天要去书院的事。 惠慈大师嗤笑道:“可算是等不及了。” 莫磐好奇道:“你觉着明天他们会说些什么?” 惠慈大师兴致缺缺的道:“左右不过是仁义道德的酸腐之言,你可别被他们哄了去。” 莫磐撇撇嘴:“我就一孩子,能听懂他们什么话?万事有我娘呢。” 惠慈大师赞赏道:“拿一妇人搪塞,倒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莫磐被说的脸颊泛红:“本来就是!我能得赏赐也不是我的本事,都是大师你疼我罢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惠慈大师说过话之后,莫磐心里有了底。晚上回家跟莫青鸾说起明天去书院的事。 莫青鸾一边在油灯下盘点着庄子上这个需要多少柴碳,一边看莫磐哄着双胞胎认些简单的字,一家人其乐融融。听了莫磐的话,就放下手中的账本,沉吟起来。 莫磐见莫青鸾的神色有些说道,便问:“娘,怎么了?”说起来他娘两次安家都在书院附近这个行为本身就很值得深究,只不过莫磐从来没问过。 莫青鸾叹口气道:“没什么,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他们要是问你什么话,你就装不知道,都推到娘身上就行了。” 莫磐道:“我也是这么跟惠慈大师说的,大师说这是个好方法。” 他娘对惠慈大师不是一般的信任:“你就照惠慈大师教你的做,总不会错的。” 莫磐答应下来。能让惠慈大师和他娘都看不上眼的书院到底是个什么样,他倒是真的好奇起来了。 第二日用过早餐后,莫磐就带着书童春分,坐上宋夫子的马车,一起向扬州书院赶去。 第8章 八、书院中 大罗山的东北面是凤凰山,两山之间隔着北面进出扬州城的官道,扬州书院就坐落在凤凰山靠近扬州城的山脚下,围着书院的半座凤凰山,以及山脚周围的土地都是书院产业,占地面积颇广。 相比于大罗村的安静与世隔绝,穿过官道,进入凤凰山范围之后,立马喧嚣热闹起来,让莫磐觉着,一道之隔的,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怪不得宋夫子选择在大罗村养病,除了离栖灵寺近外,安静绝对是最重要的条件。 宋夫子见莫磐扒着车窗好奇对的探头探脑,便掀起门帘,给他讲解街上买的卖的都有什么。 这条书院一条街上,除了笔墨纸砚铺子,开的最多的居然是酒楼茶馆,沿街叫卖的货郎摊子担子挑子里最多的也是小吃瓜果糕点,如今,年节将到,他还看到好几个卖冰糖葫芦和糖炒栗子的。 宋夫子给莫磐买了一串又大又圆沾满糖浆的冰糖葫芦应景。 宋夫子对莫磐道:“这位老翁原本是京城人士,跟你家的造纸方子一样,他家制糖葫芦的手艺也是祖传的,铺子就开在街头,跟南边的做法不一样,你尝尝看。” 莫磐依言咬了一口,入嘴是一样的酸甜,都不是他喜欢的口味,他也没吃出不同,只道:“我也没吃过南边的口味,这是我第一次吃糖葫芦呢。” 宋夫子怜爱的摸摸莫磐的头发,道:“以后我带你多吃几种你就知道了。”心想,毕竟是个失了父亲的孩子,虽有惠慈大师照拂,想来惠慈大师方外之人,是不会想到小孩子是要吃零嘴的。 这确是误会惠慈大师了,实际上,惠慈大师房里常年零嘴不断,多进了莫磐的肚皮,莫青鸾虽然少出门,但每当村子里有货郎叫卖,莫青鸾绝对是大主顾,时间长了,她还给相熟的货郎下单,让他们下次来的时候,多带些扬州城里有名的吃食玩物,她愿意多给些跑腿钱。所以,扬州城里用山楂做的糖球和冰糖葫芦莫磐是见过的,只是他自己本身不喜欢以山楂为首的酸甜口的果子,没有吃。他只喜欢纯甜的,比如毛栗子,所以他才会打算培育些更甜的水果,不然,以江南繁多的水果种类,何须莫磐搞嫁接。 第20章 穿过热闹的街道,便能看到隐藏在树林山间的书院一角,仅露出的建筑群就颇为可观。 宋夫子叹道:“冬日里的书院未免萧条了些,”又道:“等开春,书院里可赏玩的地方就多了。” 莫磐没有接话,只当自己听不懂。 等进了书院门楼就到了书院的地界,他们一路坐着马车沿着宽阔平缓的山路蜿蜒爬坡,来到了一处院墙高大的大门前。大门的另一边,依次停了两三辆跟他们差不多的马车。 大门早已打开,有管事小厮躬身在门前等待,见他们的马车停下,一个管事模样的老人便带着身后的小厮伺候他们下车,对着宋夫子口称‘先生’,对莫磐称‘小少爷’,有一位年纪跟春分相仿的小厮还塞给他一个汤婆子,抱着他下马车,替他整理衣裳斗篷,生怕他冻着,他便回了个甜甜的笑脸,以示感谢。 被抢了活的春分手足无措有些委屈的在一旁看着,愣是插不上手。莫磐吩咐他跟着宋夫子带来的车夫,不要乱跑,等着他出来。春分这才去帮着车夫宋老头停靠马车,就停在那几辆马车的旁边。 莫磐随着宋夫子穿堂过停,来到了一处暖房,房里有两位留着长须,头发花白的老者在对弈,有三五位中年人在旁边观战,看那神情,似乎战况很是激烈。 见宋夫子到了,其中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便丢下棋子,大声道:“不下啦,没意思的紧,没意思的紧。” 旁边一位留着短须面容文雅的中年文士便不依道:“先生,你不能因着局势眼看维持不下去,就说没意思不下了,不到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其他人都哈哈不语,与老者对弈的另一位老者就激他:“败局已显,他早早离局,还能留些颜面在,当然没意思了。” 老者气的指着他说不出话来,只拉着宋夫子评理:“一分,你来的正好,你来帮我看看,这棋是不是败了?” 宋夫子不掺和他们的战局,只招呼着莫磐吃茶吃点心,随口道:“老夫臭棋篓子一个,你又不是不知道,可帮不了你。” 众人又相互取笑攻讦了一番,方才分宾主坐下,与宋夫子叙旧。 宋夫子指着坐在主位上刚才下棋下输了的花白头发的老者道:“这便是扬洲书院的山长,孙芒孙伯耀。” 莫磐起身对着孙山长躬身一礼,口里道:“小子莫磐,见过山长。”言罢起身,便拿他那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孙山长。 孙山长叫他上前,拉着他打量了好一会,赞叹道:“果真是个有灵气的孩子,想来我扬州书院不久将迎来又一位才子了。” 众人笑赞,果然如此。 孙山长环抱着他,给他介绍在座的其他人。 跟孙山长对弈的老者姓徐,名才字修德,是孙山长故交,官拜户部左侍郎。 那位敢跟孙山长说笑的中年文士是书院的监院,同样姓徐,名录字元行,是徐侍郎的族亲。 其他三位都是书院里的教习和学长,都是饱学之士,要是莫磐以后来书院读书,主要就是跟他们打交道。 众人分别给了见面礼。 孙山长考教了莫磐对的功课,因宋夫子知道他的学习进度和水平,所以莫磐也没藏拙,孙山长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这下,孙山长真的惊叹了,直说他是读书的好苗子,以后定能榜上有名,莫磐只做懵懂状。 考教之后,书院徐监院说起造纸方子之事:“我观令堂赠与的造纸方子颇为不凡,与藏书楼里收藏的古方不相上下,各有千秋,我着人试着做了些,却没做出佛纸来。”说罢便疑惑的看着莫磐,想听听他怎么说。 莫磐当做没听懂,厅里一时安静下来。莫磐就转头看看这位,看看那位,好似疑惑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 宋夫子接口道:“这个我知道,是惠慈大师在那古方里加了山里的黑荆棘染色后造成的,听说工艺繁琐的很。” 徐监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知可有方子留下?”这下言语挑明直接问莫磐了。 莫磐只做不知的扯扯宋夫子的衣袖,小声问:“什么方子?方子不是给书院了吗?” 宋夫子揽过莫磐身体,护着他对徐监院道:“老夫也不知道什么方子,我记得那造纸的方子还是老夫亲自交给徐监院的,现在徐监院问的又是什么方子?” 徐监院尴尬一笑,端茶不语。 孙山长出来打圆场,对莫磐道:“说起那个方子,我也见过,看工艺应属宣州一代,磐儿,你家祖籍宣州吗?” 这下莫磐不能装傻了,他已经进学,要是连自家祖籍何方都说不清楚,就枉费他小天才知名了。 “我听我娘说,我娘是逃荒到苏州的,后来到了扬州。我家祖籍是徽州,不是宣州。”这是莫青鸾对外的说辞,其实他家祖籍青州。 徽州那一带是黄河的泄洪口,常年遭灾,因为迁徙太过频繁,连当地百姓自己都记不清自家邻居的具体来历。所以,他们说自家祖籍徽州,一是符合身份,二是不好查证。 孙山长问徐侍郎:“徽州可有莫姓大户?” 徐侍郎是户部侍郎,百姓土地、户口就归他管,所以孙山长直接问他。 徐侍郎捋着胡须沉吟道:“徽州贫瘠常遭涝灾,当地少有世家大户,倒有几个莫姓,只是未曾听说他们有遭灾逃荒。” 孙山长还想再说些什么,宋夫子接口道:“我跟莫夫人闲谈过,他家是家道中落,到了她父亲这一辈,家里除了几个古方、几本书籍,已经不剩下什么了。前几年徽州发洪水,她父亲没撑下来,只剩她们母女逃荒到苏州安定下来。只是莫母年老体衰,有没撑住逃荒的艰苦,很快病逝。因自身还有些钱财积蓄,孝期过后,莫氏就招赘了一女婿过活,谁知这个女婿是个酗酒成性的,就因他喝醉了酒在沟里摔断了腿,娶不到媳妇才做了上门女婿,最后也是因为莫氏有孕,高兴之下多喝了些,掉进沟里摔断了脖子,莫氏才做了寡妇。” 第21章 宋夫子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又继续道:“我想着你们或许不会对一个寡妇感兴趣,就没与你们说起过。你们还有什么疑问直接问我吧,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这话不客气也不留情面的很,徐监院和孙山长脸上就有些讪讪,倒是徐侍郎似是事不关己,只端着上好的茶叶冲泡的茶水细品,还抽空对莫磐笑笑。 莫磐便羞红了脸用宋夫子宽大的衣袖遮住自己,做足了小儿之态。 在座的书院里的一位教习,便说起书院后山的梅林已经结了花苞,等过几日下了大雪,众位就可相聚一起看雪赏梅云云。 众人又说了些冬天可以赏玩的景致之后,就到了午时,该用午膳的时候。 一般百姓之家只有一日两餐,中午是不吃饭的。不过上层社会只怕吃不好,从来不会担心够不够吃的问题,所以慢慢就有了一日三餐。 莫磐人小不经饿,早已经吃了两块点心垫肚子了,等用过丰盛的午膳,他就被那个给他塞汤婆子的小厮抱着去午睡,莫磐就顺势离了这群鸿儒大家,去好好睡了一觉。 第9章 九、书院下 午时过后,徐侍郎还有差事在身,言明有空再来拜访就告辞了。徐监院跟着一起离开,剩下的三位书院教习先生本身就住在附近院舍,也相携离开了。 只剩下宋夫子跟孙山长,在院子里摆了两张躺椅,一起晒着冬日午后清冷的阳光,随意聊天。 宋夫子埋怨道:“我要是知道你们这样为难一个小孩子,我就不带他来了。” 孙山长疲惫道:“一分,你离了这名利场,不知道现在的局势有多艰难。” 宋夫子嗤笑道:“什么艰难的局势跟一个寡妇和小童有关系?你一个书院的山长,瞎操什么心?” 孙山长沉默不语。 到底是多年故交,宋夫子看着头发越发花白,隐有暮气之态的老友不免心下不忍,道:“关于莫氏母子,我并没有一丝隐瞒。” 孙山长叹道:“不是人的问题,是方子!” 宋夫子皱眉:“你们想要那做佛纸的方子?惠慈大师向来随性,不想见的人从来不见,吴家,吴家只忠于圣上,也不会理会你们。想来你们在这两处碰了壁,才把主意打到莫氏母子身上。” 孙山长被老友犀利直接的话说的老脸微红,描补道:“也是想要帮扶他们的意思,去年书院里得了他们的方子,理应多照应他们一些。” 宋夫子讽刺道:“你也知道是去年!这都一年多了,早不照应,晚不照应,偏人家得了圣上的赏赐之后就想起要多照应了?” 孙山长气个倒仰,没好声道:“好你个宋一分,你在大罗村里才修养了几年,就开始六亲不认了?你这狗脾气,真是越发狷介了!” 宋夫子不为所动,哼声道:“哼,你头一天知道我的脾气?这还是好话呢,要是别人,看我不骂他个狗血喷头?” 孙山长刺他道:“是,你宋大御史的口才谁人能及?只是我并不是朝堂的官员,你且骂不着我。你宋家世代官宦,要权有权,要底蕴有底蕴,要财有财,万般不缺,自然看不上一个方子。老子却是山野村夫,还想为子孙后代留下点什么,只能蝇营狗苟,攀权附势了。”说罢,竟留下两行清泪来。 宋夫子不成想自己几句话就惹得老友这般大的反应,不由有些抱歉道:“为太子做事,算不上攀权附势。”太子,国之储君,本就是天下大势。 孙山长默然,良久道:“你不懂!” 宋夫子真是好奇了:“到底怎么了?你说的局势艰难已经到了何等境地?” 孙山长仰躺在躺椅上,用折扇盖住头脸,闷声道:“你既已脱离,就不要过问这些了。你那病不宜多思,还是好好保重自己,说不得以后我那些不成器的孽障还要你照拂呢。” 宋夫子家里世代混<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自己也当过几年御史,从小耳濡目染这些朝堂之事,自然听出孙山长话里的凶险,想着当今圣上和太子之间的某些不可言说之事,只道:“你好自为之吧。” 过了片刻,孙山长又道:“说起莫氏母子,我观莫氏和磐儿的身形,绝对不是徽州人,倒更像是江南人。可是,不论是这江南的世家大族,还是有名的官署和民间的作坊,我都最熟悉不过,却没听说哪家有这样精湛的造纸方子。” 宋夫子皱眉道:“你什么时候见过莫氏?” 孙山长不以为意道:“去看你的时候远远见过一眼。” 宋夫子瞪着孙山长:“真是个为老不尊的东西!原来那天你不是去瞧我,是去瞧年轻小寡妇去了!” 孙山长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宋夫子,只拿宋夫子的话当耳旁风。 过了一会,宋夫子又问:“那个方子真那么好?”以至于让老友这样追根溯源。 孙山长:“拿到方子后,我就仔细研究过,方子末尾有一个 ‘莫’字,可以肯定方子的主人姓莫。我让徐录照着方子造纸,也确实造出来了上等宣纸。只是,跟那佛纸比起来,小巫见大巫。造纸的技术都是随着方子改良日新月异的,莫氏拿出来的方子说是古方,其实更偏向于近几十年宣州一带的技艺。宣州是安定富庶之地,也没遭过荒,更没有姓莫的造纸大家,所以,莫氏绝对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家族没落逃荒到此,磐儿品格灵秀,更不是一个酗酒之徒能生出来的。我倒不是追着人家不放,只是生怕他们与现下局势有牵扯,不免多思所想了些,”又道:“只盼是我多想了!” 第22章 宋夫子沉吟道:“其实,他家不止有造纸的方子。” 孙山长猛的起身,目光灼灼盯着宋夫子,急声问道:“你说什么?” 宋夫子一滞,忙按下老友,说道:“你别急,不是什么好方子。” 孙山长不依:“怎么不急,要是跟佛纸一样的方子······” 宋夫子实在听不下去,直接道:“你想多了,就是一个豆腐方子。” 孙山长以为自己听错了:“豆腐方子?”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豆腐方子是个什么方子。 宋夫子不再管他,重新躺回躺椅上,老神在在道:“你没听错,就是豆腐方子!你忘了,莫氏是拿着老吴的推荐信找上我的,她能得这封信,就是跟老吴的婆娘处的好,将这制豆腐的方子给了老吴。老吴也没藏着掖着,带着村民乡壮一起做豆腐,很是得了不少钱财呢。” 孙山长似是被打击到了,默然不语。 宋夫子问他:“你可能再凭一个豆腐方子推断出人家来历?” 孙山长不理宋夫子的打趣,只道:“古往今来豆腐方子千千万,光凭方子能看出什么来?我给老吴去封信,让他把原方寄过来,我仔细看过再说。” “说起老吴,她既然跟老吴家处的好,又为什么来扬州。”又道:“不要用寻亲的话搪塞我,她显然是奔着你来的,她在扬州可没亲戚。” 宋夫子叹道:“这个,老吴含混的说了几句,我倒是猜到一些。”说罢,在孙山长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话。 孙山长诧异道:“竟有此事?” 宋夫子鄙夷道:“什么貌比潘安,才比宋玉,都是鸡鸣狗盗之徒。你也见过莫氏了,她那颜色实在招人眼,又不想屈从权贵,只好离开。老吴也是可怜他们母子,才写信托我照顾一二。” 孙山长感慨道:“怪不得她能再生下双胞胎呢,我还以为···”又道:“她能以一己之力抚养三个孩子,又有这样的品貌,可算是奇女子了。” 说罢,似是想到了什么,对宋夫子道:“说起他来,前儿个我收到一封信,说是荣国公病逝了。” 宋夫子惊道:“荣国公贾代善?” 孙山长:“除了他还能有谁?算算日子,也到了他们扶灵回乡的时候了,说不定会路过扬州。” 宋夫子道:“路过就路过吧,左右与我没甚关系,”又道:“荣国公的那两个公子,我见过一次,不是个能支撑门楣的,说不得荣国公留下的人脉关系都归了他的好女婿。那位林如海也是个走运的,能在朝廷收回传袭的爵位的时候,以探花之身与荣国府联姻,有了岳家的扶持,他这一代是不愁了,只是不知道下一代怎么样?” 孙山长嗤笑道:“什么怎么样?现在想下一代且早着呢。” 宋夫子接口道:“怎么说?” 孙山长道:“林探花成亲六年,尚无一儿半女降生,现下他妻贾夫人再服丧九个月,就更不用想了。” 宋夫子沉默。 孙山长继续道:“说起来,莫氏要是进了林府,说不得能母凭子贵呢,毕竟是一下两个儿子。” 宋夫子道:“不会的,我观那莫氏是个刚性的,绝不会与人为妾,况且,她当时没答应,现在眼看着磐儿有出息,以后就更不会了。跟着儿子做老封君不好吗?何必跟那一家子争些歪瓜裂枣。” 又道:“况且,有惠慈大师在,谁也勉强不了他们母子,就像你自己说的,不要掺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不知道吧。” 孙山长对宋夫子说的惠慈大师不置可否,只笑话道:“嗬,林家五代单传的百万家资,竟被你说成歪瓜裂枣,可见你宋一分果然就像你的名字一样,要缺一分才不会漏了福气。” 宋夫子不理他,只道:“只要子孙有出息,什么样的家资赚不来,何必眼望别人的。” 孙山长只是笑笑,没再接话。 你跟一个生在金窝长在银窝的人说人生多艰,生活不易,他是没有切身体会的。宋夫子就是这样的人,要不然也养不出他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脾气。 两人在庭院里一边晒太阳,一边说的起劲,完全忘了一窗之隔的莫磐还在午睡。 其实莫磐晚上睡的早,早上起的晚,再加上他精力旺盛,一般中午都是应莫青鸾的要求,小睡上半个时辰。有时候跟着惠慈大师,根本就不午睡。 这次是服从安排,让小厮陪着午睡。其实他一点不困,还在陌生环境里,更是睡不着。所以他只是躺在床上假寐,服侍他的小厮就坐在屋里,防着他到了陌生地方害怕,需要人照看。又怕他冷,还给生了一盆炭火。 为了通碳气,窗子开了一条缝。放下床帐,屋子里就又暖和又不憋闷。这个小厮算是服侍的很贴心了。 更贴心的是,院子里的两人说话声音,正好能被莫磐听个清楚正着。 他听那两人说起朝廷之事和方子的时候,他只当个新闻来听,听他们说起对自己母子身世的猜测的时候,只觉有趣,等听到什么荣国府、贾代善、林如海的时候,就不禁怔住了。 他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本书,或者是影视剧?他有点记不清楚了!但荣国府、林如海这两个字眼确是如雷贯耳,不说人尽皆知,那也是常识性的知识,让人想忘也忘不掉。 他又想起了曾经和他一墙之隔却从来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的林大爷,还有姑苏林家、五代列侯、书香门第、探花,对应着刚才听到的这些,不得不让他有了个十分荒唐的猜测——红楼世界! 第23章 他以为自己来到的是一个叫大周的架空世界,却原来是个他人笔下的‘假作真时真亦假’的世界。 这个认知让他感觉既迷茫又不真实。 等到照顾他的小厮喊他起床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呆呆的。 吓的小厮赶快禀明了宋夫子。宋夫子摸着莫磐的额头,轻声哄他:“怎么了?可是魇着了?别怕啊,夫子在这呢,想不想喝些蜜水?” 莫磐诺诺道:“我想我娘了。” 宋夫子一顿,道:“那咱们这就回去。” 莫磐问:“您跟山长说完事了?” 宋夫子道:“本就没什么事,就是带你来见见人,既见完了,咱们就回去了。” 莫磐自然是没有意见。孙山长也没留他们,直说有空常来。 第10章 十、后续上 宋夫子亲自把莫磐交到莫青鸾手中,并说明情况,嘱咐莫青鸾照顾好莫磐,有什么事就去找他。 纵使莫青鸾心里着急担心的要死,也还是恭敬的送走宋夫子,才转身抱着莫磐红了眼圈:“磐儿,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你告诉娘,不要吓娘,娘这就送你去见惠慈大师···” 之前有宋夫子在,莫磐只是沉默,蔫蔫的不想说话,现在宋夫子已经走了,他便搂着他娘的脖子,撒娇道:“娘,我没事,就是有很多话想问你。” 莫青鸾见儿子肯开口,心下慌张少了了一些,立马道:“你问,你想知道什么娘都跟你说。” 莫磐却道:“娘,我想先喝些水。” 莫青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抱着儿子蹲在庭院里。 此时已是冬日里的下午,寒气升腾,又怪自己粗心,怎么能让儿子站在院子里受冻,着凉可怎么是好?便直接抱起儿子,回屋放到新砌的炕上,一边吩咐春分去倒蜜水,一边让徐氏去烧姜汤给儿子驱寒。 仆妇刘氏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摆满了茶壶盖碗,还有几个装着蜂蜜等调料的小罐子。刘氏开口道:“太太忘记了,您早就吩咐奴婢备好姜汤蜜水,只等大少爷回来用呢。” 莫青鸾拍自己脑袋:“是我忘了,多亏你想着。” 说罢便给莫磐倒了一碗热热的姜汤,喂莫磐喝下。 几口热辣的姜汤下肚,莫磐顿觉浑身热乎起来。 刚才情形刘氏看在眼里,想着主家母子定有话要说,便带着儿子春分,拉着徐氏退出屋子,去照看双胞胎,将空间留给莫氏母子。 莫青鸾此时心绪已经安定下来了。她这几年也历练出来了,自觉遇到什么事都能从容应对,只一点,不能事关莫磐。只要莫磐有一点不对,她心里就慌了神,跟没了主心骨一样。莫磐已经是她心灵的寄托,无关其它。 莫青鸾强笑道:“刘氏是个好的,多亏有她,我也能松快些,不至于手忙脚乱没个章程。” 莫磐点头道:“娘,有什么事您就交给别人去做,咱们以后产业会越来越多,您哪能事事沾手,哪里忙得过来。” 莫青鸾边笑边哭道:“你要是有个不好,我哪里还想以后呢?今儿个到底怎么了,你快与我说。” 莫磐张张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难道直接问‘娘,我爹是谁?你怎么没跟爹在一起?爹为什么不来看我们?’吗?这让他娘情何以堪。 莫青鸾等的着急:“到底怎么了?” 莫磐试探着将在书院里听到的话说给莫青鸾听,小心的觑着莫青鸾的神色,打算他娘一有不对就停住话头。 谁知,直到听莫磐说完,莫青鸾神色都一点没有变化。甚至等莫磐说完,还松了口气,嗔怪道:“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你跟你弟弟们的身世?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来问我我难道不告诉你?至于这么藏着掖着的。” 莫磐好奇道:“娘,您难道不觉着意难平吗?” 莫青鸾好笑道:“你才多大点年纪,就知道什么叫意难平了?有遗憾才会意难平!我莫青鸾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我与林如海之间算计成分居多,就算他有情,我也无意。真要算起来,负心薄幸的应该是我才对,更何况,我背着他生了你们兄弟三个,他却到现在没有一儿半女,听着怪让人心酸的。”她还替林如海感慨上了。 莫磐抽了抽嘴角,觉着一言难尽的同时,又觉着莫青鸾活的实在洒脱。她要是哭哭啼啼以泪洗面满心愤恨,他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现下刚刚好! 又道:“那娘,你与我细细说说他家的事吧。”他得再次确定下人物关系,好判定这里到底是不是红楼世界。 红楼是一本书,是有自己的故事主线和命运轨迹的。正所谓天命难为,他跟着惠慈大师耳濡目染了一些佛□□回命运之说,对这些还是很在意的。 不是最好,要真是红楼,那他得好好想想那本书里到底说了些什么,哪些是跟他息息相关的,他也好早做准备! 莫青鸾饮了一口蜜水,开始跟莫磐说些当年的事:“那年我与你祖母逃荒到苏州实在过不下去,你祖母又病入膏肓,看了多少大夫都只说早点准备后事吧。我们藏起来的盘缠一点点花了出去,最后没有法子,我便打听了苏州城里名声最好的人家,自卖自身,换了十两银子,体面的送走了你祖母。” “你祖母虽然出身不高,但心气极高,将莫氏的传承看的尤其重要,她对我卖身为奴的做法极不赞同。好在她最后的时日里浑噩度日,也分不清昨时与今日,要不然,肯定要骂我不孝女了。”她当年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一心只想好好活下去,能够好好的安葬母亲,母亲却说她没有莫氏的风骨。她当时很是不服,她莫青鸾要是死了,莫氏就再也没人了,哪里还谈什么风骨? 第24章 这些都是莫青鸾在进林府之前遭遇的事,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如今坐在宽敞温暖的屋里说起往事,原本以为刻骨铭心的伤痛,如今居然只剩下淡淡的惆怅了。 莫青鸾看着儿子认真倾听的小脸,心中暖意盘旋。心想,纵使老天曾降下过苦难,也已经给了她最大的补偿了! 莫磐听的起劲,催促道:“然后呢?” 莫青鸾笑道:“然后,我自然是进了林府,去伺候林老太太。我看的没错,林家果然是积善人家,对下人是极好的,最让人钦佩的是有怜悯之心!不然,以我当时的条件,买家极大可能是不收的,更不会给十两银子,跟我差不多的,人家也只要二三两,便宜的紧。” “因我识得几个字,便被老太太安排到佛堂和小书房里伺候,有时也去祠堂里洒扫一番,所以我就知道了这林家跟咱家一样,原本也是前朝世家,只不过咱们没有撑过战乱,慢慢败落了,这林家不仅撑过战乱,还能跟对了人,得了个五代列侯的爵位,到了林如海这里,他也没堕了祖宗的威名,虽然没了爵位传承,却能考中探花,倒比他的先祖更有出息一些!” “林如海的出息可不是大风刮来的,他读书极为用功,我进了林府三年,统共没见过他几次,他不是在前院读书就是在书院读书,从没见他有半刻放松,更不用说跟后院里的貌美丫头调笑了。这原本是爷们上进的好处,奈何林老夫人不这样想。” “按她自己的说法,林老太太是在她将近三十的时候才得了这根独苗,她又中年丧夫,觉着自己也活不长久,又因着林家五代单传的缘故,所以一直想让儿子早通人事,要是能早早的留下子嗣,她到了地底下也能有脸见列祖列宗。奈何,林如海是个心高的,小门小户的他看不上眼,丫头奴婢更是没资格进入他的眼中,所以,他一心博取功名,将来聘个高门大户的妻子,也好成为他晋升的助力。” “林老夫人纵使有一百个法子,林如海没有这份心思,她也无济于事。所以,那年夏天,林如海对我流露出一点意思之后,林老夫人看到了机会,几乎是立刻,就把我送到了林如海的身边。林如海也半推半就的应了。” 莫磐皱眉:“她逼迫您了?” 莫青鸾笑道:“哪里需要逼迫,大半年的流民生活,我什么没见过?那时候,我已长成,不遮掩一番,我都不敢出老太太的院门,就怕遭遇不测。谁知,还是被林大爷看到了。就像老夫人说的,只要让人看见我,不是进了这个高墙,就是进了那个高墙,有什么好选择呢?至少这林家是真正的好人家,也没有那些腌臜事,所以我就应了。” “我知道将来少奶奶的身份肯定不凡,所以我一直都是低调做人,万事不出头,只等将来大奶奶进门,我也好生个一儿半女的,传承我莫氏血脉。只是没想到,林如海竟然这样出息,前脚被点位探花郎,后脚就做了国公府的女婿!” “这国公府可不是一般的人家。贾家祖籍金陵,开国的时候挣下了一门两国公的爵位,兄长宁国公,弟弟荣国公,在整个大周都是绝无仅有的,白玉为堂金作马说的就是他家。荣国公贾代善是当今圣上的心腹肱骨之臣,权势煊赫滔天,当年,我随着林老夫人陪林如海进京赶考,可没少见贾家人的富贵和张扬。” “显然,林老夫人和林如海没想到天上掉馅饼,竟砸在自己的头上,高兴之余,对国公夫人提出的要求无有不应。从我知道荣国公看中林如海开始,就明白自己在林府待不下去了,可又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被玩弄抛弃,所以,在亲事定下来之前,我就打算尽量怀个孩子,能不能怀上就看老天造化。我若是对命运听之任之,任人宰割,跟那牲畜又有什么不同?没人为我谋划,我就自己搏,成与不成我都不后悔。” 莫磐握住莫青鸾的手,安慰道:“娘,您成功了!”宁国公和荣国公,一门两国公,对上了! 莫青鸾轻呼一口气,叹笑道:“是啊,娘成功了,娘还是有几分运气的。所以,当国公夫人暗示自家已经选好陪送丫头的时候,林老夫人听玄歌知雅意,想要打发我。” 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嘴角含混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对莫磐道:“林如海一开始是犹豫的,我能感觉出来,他很喜欢我的颜色,奈何,那几个月,我怀了身孕,虽然没有明显的反应,但脸上开始长黄色的斑点,身体也慢慢变的浮肿起来,我再打扮遮掩一番,他原先喜欢的好颜色就变得暗淡无光,就像那枯黄凋谢的花朵,不再惹人怜爱,也就失了留下我的兴致,随林老夫人处置了。林老夫人也没亏待了我,不仅给了我庄子铺子,还应我的要求,给姑苏那边的人去信,为我立了女户,我才能安心生下你。”所以,莫磐是她第一次主宰自己人生的的契机和指望,也是上天在她有限的生命里第一次给她的恩赐,她对这个儿子的出生寄托了太多的期望和妄想,她将莫磐的身体和生命看的万分重,不允许有半分的差池。 莫磐却听的心疼不已,为林如海的有眼无珠,也为莫青鸾的决绝心肠。就像莫青鸾自己说的那样,她喜欢谋定而后动。因为她早做了打算,所以当时莫青鸾只拿出一副听君安排的态度。相反的,要是莫青鸾表现出半点的犹豫和不情愿,为绝后患,不论是林家和贾家,等待她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下场,更别说能有财务傍身了。也正是她表现的乖巧听话体面大度,才会赢得林氏母子的心软和慷慨。 第25章 只是,恐怕林氏母子也没想到,表面乖巧的莫青鸾另有打算吧。 “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你,你比一般的孩子说话晚,又不爱动···” 莫磐翻了个白眼,说他娘:“娘你就干脆说我傻吧!” 莫青鸾大笑出声,搂着莫磐打趣道:“我儿那是大智若愚,否则,哪里有过目不忘被人赞‘钟灵毓秀’的傻子呢?”又道:“只是,娘心里太慌了,我们母子相依为命,娘也不知道能护你几年,外面来的终究没有亲生的亲,便一心想着再给你生个弟弟或妹妹,将来你也好有个依靠,不至于流落街头,就又有了后来的事。” 莫磐有些不高兴,闷声道:“宋夫子说,说那谁是鸡鸣狗盗之徒呢。”明明已是有妇之夫,还不守夫道,在外面拈花惹草,真是应了‘探花’的好名声! 莫磐却完全忘了,当年可是莫青鸾主动勾引的林如海。 莫青鸾笑道:“鸡鸣狗盗算不上,顶多算好(四声)颜色,被人知道了也就添些风流的名声,我又不做外室,更碍不着他了。更何况,我原本就是他家的人,即便我已不再是奴婢之身,可也还住着他家的庄子,花着他家的银子,即便这些庄子铺子已经写了我的名字,在那些人眼里,我一朝为婢,就永远打上了婢女的烙印,我一天成为林如海的女人,那就该一生都是他的女人,他们管这叫贞烈!” 莫磐摸着他娘光滑如玉的脸,安慰道:“娘,您以后会被成为莫夫人,您的称呼也会随着儿子身份变化而变化,不再跟那个人有关系了。” 莫青鸾感慨道:“是啊,要不说生孩子就是女人的再一次投胎呢,只要有我儿在,我以后还怕什么呢?” “娘,您知道贾夫人的闺名吗?”莫磐问。 “单名一个敏字。你问这个做什么?”莫青鸾好奇。 莫磐嘘声道:“没什么,就是确认一下,免得以后不知道,错过了。”林黛玉的母亲正是叫贾敏! 莫青鸾不明白儿子的意思,但是他儿子一向有自己的想法,无关的事她从来不追究到底。 说起贾敏,莫磐又将孙山长说的贾代善病逝的事说了,莫青鸾听了只道:“可惜了。”显然认为这事跟自家没什么关系。 莫磐见了莫青鸾对待林氏和贾氏事不关己的态度,就知道自家娘根本没想跟那边扯上任何关系,也好,这正是他对待那两家人的态度。 他们母子意见能达成一致,真是太好了! 莫磐又想起孙山长说的关于自家方子的事,便把孙山长的话说了一遍,好奇的问莫青鸾:“娘,方子上真有‘莫’字吗?” 莫青鸾好笑道:“那个方子是我后来自己写的,用的是从铺子里淘的前些年徽州那边产的纸墨,又做了旧。‘莫’字也是我自己添的,为的就是好让人知道那是我莫家的东西。” 莫磐疑惑:“按说,这些把戏孙山长那样积年的大儒应该能看出来啊,怎么还当成家传的凭证了呢?”现在的大儒辨认纸墨的眼力可不是盖的,书写的方子纸墨出产和是否做旧造假都是可以看出来的。这方面惠慈大师是一绝。 莫青鸾随口道:“可能是没想到一个女子能得家族传承吧。” 莫磐沉默,半晌道:“娘,咱家以后得了女孩儿,也教她些传承的东西,好让人高看一等。” 莫青鸾笑道:“好。” 莫磐又问起方子来历的事:“孙山长说方子来自宣州,还说我们不是徽州人,更像南方人。” 莫青鸾笑道:“孙山长是个火眼金睛的。这方子的来源的确是宣州。宣州李家,是我□□母的娘家,这造纸方子就嫁妆之一。”又道:“你忘了,从我高祖母起,莫家历任主母差不多都来自南边,林如海也是南边人,说我们从身形上看是南边人并没有错。” 莫青鸾一说他就想起来了,族谱里有记载了历代主母的家世来历,还专门记录了一些可供家族传承之用的良方、字画、古董之类,只是,他没朝这方面想罢了。 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在自家族谱上下功夫,说不得还能找出几门联络有亲的亲戚呢。 母子两人又说了些其他事,莫青鸾看看天色,到用晚膳的时候了,就留莫磐自己玩会,她去安排晚膳事宜。 现在,莫磐基本可以确定以及肯定,这里就是红楼世界了。 目前,祖代和父代的人物关系和故事背景也都对应上了。 关于主角,莫磐哂笑,贾代善刚死,太子尤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坏了事’,更是离主角出生还有十来年呢,他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罢了! 第11章 十一、后续下 晚膳的时候,宋夫子着人送来一剂安神的汤药,嘱咐莫青鸾给莫磐服下,以免他晚上惊醒。 莫青鸾见儿子没事,心里便对宋夫子的埋怨少了些,只客气道:“劳夫子挂心,磐儿只是中午没睡好,又积了食,我已经给他服下了惠慈大师配置的丸药,已经好了。” 留下安神药,说明会给莫磐服下后,又包了些自家晒制的干果让来传话送药的宋老头拿回去给宋夫子尝鲜,最后又派了春分去当面给宋夫子回话,好让他务必放心。 宋老头原本是宋夫子的大管家,如今是跟着宋夫子是在这大罗村养老的,平日里宋夫子出门马夫小厮护卫的活计他一人全包了。这次也是宋夫子实在放心不下莫磐,才让他这个‘老人’特地来一趟。 第26章 可这莫小娘子的行事做派着实让他不自在,恭敬之余未免太客气了些,话语里句句都是诚惶诚恐,背地里的意思确是句句在说‘赶快走吧’‘怎么还不走’‘我家不欢迎你’。 想他早年跟着自家老爷,什么阵仗没见过?却在这小妇人手里吃了个哑巴亏,关键他还没处说理去。因为说起来也是自家老爷做事不牢靠,好好的把人家活蹦乱跳的小公子带出家门,送回来的时候却变的蔫头耷脑,这让把儿子当命根子的小寡妇能给他好脸色才怪! 等回了宋家,宋老头只说人没事,就坐在屋门前的石疙瘩上抽旱烟,自己生闷气。 宋家宅院是村里最好的,即便再好,那也是村里的联排的几间石头屋,不比高门大院里样样俱全,出屋门就是平坦的农家小院,连个遮挡都没有,更没有让人坐着歇脚的桌子凳子,都是捡个疙瘩就能坐下侃大天,随意的很。 宋夫子看着奶兄弟气呼呼的样子,实在好奇:“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宋老头喷了口烟雾,含糊道:“没什么。” 宋夫子跟宋老头坐成一排,猜测道:“莫娘子说什么了?” 宋老头:“没说什么。” 宋夫子心想,肯定说什么了,便将手臂搭在宋老头肩头,哥俩好的道:“说吧,说一说,你不说出来,多憋的慌。” 宋老头扭头看着自大病一场就没再胖起来的老主人,叹了口气,斟酌道:“我觉着,人莫家母子,未必能领你的情。” 宋夫子一顿,慢悠悠道:“领不领情,我得无愧于心呢!” 宋老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当初她拿了吴老爷的信件,你半个‘不’字没说,不光安家落户,置田生产哪个落下啦?是,她是给了方子,但那是给书院的,你连看都没看就交出去了,你做的够周全了,她还想怎么样?” 宋夫子叹息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她的方子不是给书院,是给我的!是我自己转手给书院,想给她们母子争些好处,谁知方子进了书院,便自此没了消息。你说我做的周全,莫氏生产的时候,可是差点一尸三命,磐儿半夜里来敲我的门,手都敲破了也没见门开,还是惠慈大师不放心,算着莫氏该生产了,留了心,才救回她们三条命。他们母子二人若是毫无血性,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了!” 宋老头又抽了口旱烟,想起莫氏生产那夜星子亮的格外好看,他跟老爷晚上对着如此月夜多喝了几杯陈年老酒,睡的格外沉了些,家里伺候的小厮仆妇偷懒,听到了敲门声求救声也没应,差点害了人家母子三条性命。他虽心里也不好受,却还是说:“这也不是你的过错,都是那启子好吃懒做的叼奴···” 宋夫子打断他的话:“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推卸责任了?我既收下了她们的东西,就有责任护他们周全。我不仅没护住他们,还差点误了他们的性命,这就是我的过错!” 宋老头被训了也不着恼,只担忧道:“你也说了莫小公子是个有血性的,他会不会记恨老爷?” 宋夫子笑道:“老夫活了这把年纪,生死关头走一遭,自认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都说三岁看老,磐儿是个是非分明的,你看他如今是如何待惠慈大师的,又是如何待我的就知道了。他既还肯叫我一声夫子,随我读书,那就是将当年的事揭过去了,以后或许不会太过亲厚,师徒之情还是可以论一论的。” 宋老头说不过自家老爷,他虽心里总觉着事情不会太简单,但他也不会让自家老爷担心,便道:“那我以后多留心那边。” 莫磐不知道宋家之事,用过晚膳之后,他就温习了功课,早早歇下了。因宋夫子说他明天可以在家歇一天,所以,第二天醒来用过早膳后,他就溜溜的带着春分去了惠慈大师那里。 惠慈大师正在着手修补那副颜真卿真迹。 见他来了,就让他自己去玩,自己认真工作。 莫磐看了一会惠慈大师修补古字,一时有寺里的僧人送来了今冬的柴碳用度,莫磐就帮着惠慈大师入库,对好账本后,又送僧人离开。一时山里又起了风,莫磐就帮着把晾在院子里的僧衣鞋袜收拾到隔壁房间里的窗下,用衣架子晾好,那边是待客的禅房,今天没有客人,虽然有风,但阳光甚好,将衣物搭在屋里阳光下,既能躲风,又能散湿气,一举两得。一时又有知客僧来问,有香客卜卦问签,惠慈大师可要见客,莫磐见惠慈大师一副痴迷进古字的模样,知道他一时半刻是不得闲了,便帮他回了知客僧,说今日大师不得空。 知客僧也了解惠慈大师的脾气,只不过来例行问一下,得了回话就离开了。 闲及无聊,他就捡着院子树下散落的石头,站在一丈远的地方,用石头砸枝头还没有落尽的树叶,砸几下总有一次是准的。 惠慈大师看他忙的不可开交,总没有一刻安静闲着的时候,便放下手中的修补刷子,叫他过来,道:“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说罢,昨天都遇到什么了?” 莫磐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从哪里看出我心事重重了,我明明很活泼好吧?” 惠慈大师道:“是啊,活泼到开始祸害我院子里的树了。你要是心里没事,早安静的读书写字去了,还能在我这里活蹦乱跳?快说吧!” 莫磐抽抽嘴角,心想,活蹦乱跳是这么用的吗?他原本等惠慈大师忙完了再说,但现在惠慈大师既问了,他就把昨天的事事无巨细的都说了一遍。 第27章 惠慈大师听完,沉默下来。 良久才道:“荣国公病逝,太子···” 莫磐少见惠慈大师这般沉重的脸色,不由接口道:“太子要不好了吗?” 他说的随意,惠慈大师确是身子一震,两道目光如利箭一般射过来,刺了莫磐一个哆嗦。 “你说什么?” 莫磐嗫喏道:“太,太子,要,要不好了。” 惠慈大师长舒口气,揽过莫磐忍不住颤抖的身子,温声问他:“吓到了?” 莫磐瞧着惠慈大师重新变的慈爱的眼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惠慈大师笑道:“又点头又摇头,你到底是吓到还是没吓到?” 莫磐小声道:“刚开始有吓到,后来又知道是大师,就又没吓到了。” 惠慈大师笑着安抚他,过了一会,又迟疑的问道:“你为什么说太子要不好了?” 莫磐去着惠慈大师的神色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就实话实说:“宋夫子说孙山长是为太子做事,孙山长又说现下局势艰难,还劝宋夫子不要掺和进来,要拜托他照顾后辈。你刚才说道太子的时候,也是脸色难看的很,我就猜是不是太子不好了。” 实际上,他是真的知道太子快要不行了,因为他知道以后会有个‘义忠亲王老千岁’,很可能就是现在的太子。而且,下一任皇帝并不是太子。 惠慈大师叹道:“是啊,先前是局势艰难,荣国公死后,就是局势崩塌了。”又告诫莫磐:“你以后就不要去书院了。” 莫磐疑问:“为什么?” 惠慈大师嗤笑道:“堂堂江南首屈一指的书院,居然成了太子的后花园,他们怎么不去造反呢?你看着吧,迟早,这书院里的人会换一大批。你还小,莫要牵扯到这里面,对你好!” 莫磐点头答应:“知道了。” 惠慈大师眯眼:“真的知道了?” 莫磐叹口气,老气横秋的道:“真的知道了,你都说的这么明显了,那里面的一大批人就要倒霉了,我还去那里干嘛?再说,我只有六岁,课都听不懂,又没人跟我玩,更没理由去了。” 惠慈大师听的满意,说道:“嗯,宋缺要是再带你去,你就拿这话说给他听。” 莫磐自然应下来。 第12章 十二、年关 等稀稀拉拉的下过几场雪粒子后,时间就进入了腊月,很快就到了年关。 进了年关,日子就清闲下来,学里放了假,莫磐开始在家里猫冬,连惠慈大师那里都不愿意去了。因为扬州的冬天又湿又冷,在没有空调排湿的情况下,只能靠火墙和火炕烘干。但实际上这里的温度也并没有低到需要点火炕的程度,所以一般人家顶多点个火盆,并不流行烧炕,烧炕是北方人过冬的标配。因为山里更冷些,栖灵寺那里也有。 因莫家一家子都是弱小,去年冬天又过的艰难了些,所以今年秋天翻新房子的时候,莫青鸾就给家里大大小小的屋子都砌了火炕,好让他们哥仨过个暖冬。 不过,火炕点多了,就容易上火,兄弟三个又都小,降火的茶又不能多喝,所以,一进入腊月,双胞胎在屋里待不住,穿暖了在外面跑跑跳跳还好,莫磐就身体发软,浑身难受,懒懒的不想动。 莫青鸾只当儿子身子弱,要更加精细的好好养着,所以并不十分拘着他,只放任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当然过度用功读书除外。 原本,莫青鸾想要在莫家庄重建莫氏祠堂,在莫磐去了一次书院回来后,莫青鸾就改变了主意。 “是我想差了,建了祠堂,就暴露咱们的底细了,得不偿失。”莫青鸾有些不甘心道。 莫磐就有些不明白了:“娘,他们知道就知道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他们做什么?” 莫青鸾想了想,觉得这些事早晚得说给儿子听,于是就跟莫磐说了一段并不算久远的往事。 莫磐沉默不语。 莫青鸾倒是看得开:“现下咱们刚扎下根来,很不必自找麻烦。只要有族谱在,这些都不重要,且等你长大了再说。” 最后,莫青鸾也只是在小佛堂里设了祖父母、父母、兄嫂的牌位,然后在牌位后面放了个匣子,里面放着莫氏族谱,充当莫氏列祖列宗,供他们祭拜。 这样,莫青鸾之前准备的祖宗牌位就用不到了,烧了之后开始准备新的牌位。 之前,莫青鸾考虑到儿子毕竟年纪小,以他的排序给祖宗立牌位未免不详,所以她是以自己的排序给祖宗重新立的牌位。 现在,莫青鸾不这么想了,她就是要莫磐亲自立莫氏的牌位,好砸实他莫氏新任家主的身份,免得以后有人质疑儿子的身份。 所以,莫磐猫冬的主要任务就是给他的□□父母、祖父母、大伯大伯母描牌位。他还写不了太小太复杂的字,所以就由莫青鸾先拿刻刀刻好牌位字迹,再由他拿着毛笔描画上去,就当是他为他们重立的排位了。 描墨倒是不难。难的是他娘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刻,所以一连好几晚,都是他一边听他娘说着祖宗的陈年往事,一边看他娘刻字,等刻好了,他再拿毛笔描上墨,这样一个牌位就完成了。 今天晚上是最后一个,描完最后一个牌位,就沉沉睡去,睡前还想着,找个晴天日子到惠慈大师那里去抄份圣旨回来,设牌位的事就彻底完成,可以安排祭祀事宜了。 第28章 谁知,他就病了呢? 夜话部分 莫青鸾因为莫磐的病自责不已,觉着都是因为她以儿子为排序立牌位招了忌讳,才让儿子大病一场,差点害了他。 莫磐安慰她不管用,还是惠慈大师出马,劝她道:“这与祭祀之事并无关系,况且,他这病早点发出来也好,等他再大些,不仅损耗更大,还耽误事。现下他年纪尚小,跟我好好调养几年,等他大了无论读书还是结亲都不耽误,方是正理。” 莫青鸾听了,虽然不再自责,却是看他看的更紧了,也再也见不得他摸书本,甚至还跟他说:“没有功名也没什么,还有你弟弟他们呢,你如今挣下这般家业尽够了。”就怕他再损耗精神,于身体不利。 莫磐自然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再像以前那样拼命,但是,书还是要读的,只是少读一些。 第13章 都说‘奇人异事’,莫磐三岁之前痴傻的事,莫青鸾只当是一件‘异事’看,有时候还做过儿子‘将来必定不凡’的美梦。当然,就现在来看,莫磐也不是一个一般的小孩。 但是,莫青鸾从来没有朝‘胎里弱症’方面去想过。 毕竟,儿子只是从尤其笨变的尤其聪明,在此之前,都是心智方面的变化,身体是从来没出过大毛病的。此时,听惠慈大师说的这般严重,让她怎么相信和接受? 莫磐见他娘被骇的站不住脚,脸色青白的模样,着急的就要下炕去扶。惠慈大师摇摇头,按住莫青鸾的肩井穴用内劲一点,顺势扶她在莫磐身边坐好。 莫磐担心的抱住他娘,问道:“娘你还好吧?” 莫青鸾看着儿子雪白的小脸,一把抱住痛哭出声:“我可怜的磐儿,是娘害了你,娘没有怀好你,让你现下遭这般罪。娘没本事好好养你,让你这般为咱们家殚精竭虑!” 莫磐满心无奈,安慰道:“娘你别听大师危言耸听,我好着呢,这次就是受了点风寒,不也很快就好了吗?” 莫青鸾摇头哭道:“不是的,不是的,你不知道,大师说的是真的!” 莫磐疑问道:“什么真的假的?” 莫青鸾只摇头痛哭,并不再继续说。 莫磐不由疑问更甚。 惠慈大师看不下去,在一旁敲边鼓:“老衲观磐儿这病症,并不是因你之故,可是跟他父亲有关?莫施主,治病求因,老衲只有知道了病理源头,才能根治此症。” 莫磐看了眼惠慈大师,心想这老和尚又在忽悠人了,只不过他也很想知道就是了。 莫青鸾见莫磐和惠慈大师都拿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她等她解释,她又担心儿子的身体,心下计较一番,便说:“磐儿,你也知道你生父的事了。之前,之前在他家里的时候,我也影影绰绰的听过一耳朵,只不过并没有当真,如今想来,竟是真的了?” 莫磐好奇道:“娘,什么真的假的?你听到了什么?” 莫青鸾苦笑道:“就是他们家代代单传的事,而且都寿数不长。他们都说这是林家祖上传下来的弱症,所以每一代都只有一个孩子出生。可是,我虽没见过林老爷,但林如海看上去还是很好的,况且,我一连生了你们兄弟三个,就更没往这方面想了。” 莫磐一时无语,惠慈大师轻咳一声,道:“若是他家的话,事情倒有些棘手。” ‘林如海’三个字一出口,惠慈大师就知道莫磐的来历了。 见母子二人抱在一起,一大一小用一模一样的眼睛看向自己,惠慈大师不由讪笑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不瞒你们,老衲曾经给林侯爷诊过脉,却如莫施主所说,他家是祖传的血弱,这种病无药可医,但却可以调养,再辅以道家养精调血和佛家强健筋骨之法,子孙满堂寿终正寝也不是不可能。” 又道:“当年也是老衲为曾应林老爷的要求,为林如海调养过一段时间,所以,林如海能有磐儿他们兄弟三个很正常。可能是他用功太过的缘故,所以磐儿的身体不大康健。” 莫磐急道:“那我弟弟们呢?”都是一个父亲,没道理只有他体弱吧? 莫磐大师看了眼莫青鸾,不由心下感叹:真是亲母子,一人一句话就把自家老底抖露干净了。 看来,双胞胎也是林如海的种。 他咳了一声道:“到了双胞胎的时候,林如海已中探花,正值春风得意,气血强健,而且,他们在胎里的时候,有老衲为莫施主调养身体,双胞胎身体自然也更好些。” 莫磐心下放轻松了些:“那也不能放着不管,还要请大师诊脉开方,从小根治了才好。” 他完全忘了林如海到现在还没有一儿半女的事,倒是莫青鸾若有所思。 惠慈大师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道:“操那许多的心!你先跟着我养好病再说。” 莫青鸾因为莫磐的病自责不已,觉着都是因为她以儿子为排序立牌位招了忌讳,才让儿子大病一场,差点害了他。 她将这话试探着跟惠慈大师说了,想请惠慈大师给儿子化解一番。 惠慈大师沉吟了一会,对她道:“小孩子魂轻,确时有些经不住,这样,我留他在寺里住上些时日,一为调养身体,二来我带着他多读些经书,给他定定魂,也是一样的,并不用大费周章。” 莫磐听的一脸茫然,不知道怎么就扯到给他‘定魂’的身上去。倒是莫青鸾,一脸感激的将儿子留下来,还叮嘱他:“我每日白天里都会过来一趟,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可跟我说,要听大师的话,”想了下,又道:“没有功名也没什么,还有你弟弟他们呢。读书毕竟太过耗神,你如今也挣下这般家业,我们母子生活尽够了,以后就好好养身子,旁的就不要再想了。” 第29章 此时,莫磐只当他娘受到了惊吓,在他身体好起来之前都不再允许他读书了,谁知,莫青鸾居然到学里跟宋夫子说,他以后都不去读书了,要跟着惠慈大师学佛法,调养身体。 这可惊着了宋夫子,还以为莫青鸾打算送莫磐到寺里出家了!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想要一副病歪歪的身体,更何况,他以后还要科考,他可不想死在考场里。所以,为了以后着想,莫磐决定老老实实的跟着惠慈大师学习吐息调养之法,为身体打根基。 只是,你一个和尚,怎么会道家的功法? 惠慈大师以‘你真是大惊小怪’的语气道:“佛法原本是西域之法,传到中土自然要带几分中原的脾性。现在的佛家讲究兼容并蓄,我不仅会道家的功法,还懂易经八卦看风水呢。这些以后都教给你,省的你心思没处使,净想些腌臜俗物。” 莫磐对惠慈大师的财大气粗又有了新的认识,想着自己既然已经背靠大树了,自然要好好乘凉一番,便将那些山下的心思收起来,一心跟着惠慈大师修行。 说是修行,其实就是早晚呼吸吐纳打坐,养精蓄神,上午随着寺里的师兄们打打拳,上上课,说些周易八卦,读写四书五经,中午雷打不动的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下午排棋作画,吹箫弹琴,晚上再温习功课,听惠慈大师讲些药理知识。这样的生活忙碌之余,又清闲自在的很,真妾的让他体会了一番何为岁月静好,何为处事安然。 直到这日,宋夫子来访。 宋夫子在莫青鸾去给莫磐退学的时候,就想来寺里拜访了。只不过冬日里潮湿寒冷,他老迈的身体受不住,小病了一场,再加年关日紧,诸事繁多,直到今日,才抽出时间来看看自己看好的学生。 有知客僧带领着宋夫子到了一处宽敞幽深的禅院。方转过一处拐角,就听见了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像是初学者所为。又见到一树开得正盛的腊梅,梅枝上还堆着未化的积雪,吸一口气就有冷香袭来。宋夫子忍不住赞叹:“好梅花!” 等随着知客僧进了一处院门,抬眼就看到有一玲珑可爱的小童,正裹着皮裘穿着棉衣跪坐在窗下案边练琴。案上有一香一琴,窗边有一瓶开的正好的腊梅插瓶,正是清香袅袅,琴韵悠然。 宋夫子心下了然,刚刚听到的叮叮咚咚的声音,想必就是这个小童的练琴声了。 宋夫子正在疑惑这个小童是谁?就见那小童抬起头,露出一张雪白的小脸,正是他曾经的学生:莫磐。 莫磐今天下午的课业是练琴,除了有些冻手指,莫磐还是很喜欢对梅弹琴这样附庸风雅的事的。 正弹的起劲呢,抬眼一看,院门内站着一个人,居然是宋夫子。 一番问候之后,师生两个分宾主坐下。 宋夫子细看这禅房的摆设用度,内敛中带着奢华,对莫磐在这里的待遇心里有了数。他迟疑的开口问道:“你不再念书了吗?” 莫磐反问:“夫子怎会有此问?我还要参加科考,自然要继续念书的。” 宋夫子透过袅袅禅香,问他:“那你到底是何打算?怎的你母亲跟我说,你以后都不去我那里念书了?” 莫磐真是惊讶了:“怎么会?我从来没说过不再念书。不过是这两天我病了,暂且在惠慈大师这里调养身体而已,等来年开春,暖和些了,我自然是要继续到夫子学堂里念书的。” 宋夫子松了口气,忙道:“惠慈大师的医术是出了名的好,我的病就是他治好的,你的身体有他调养,必能痊愈。”又道:“即便你不去学堂里,你什么时候想要读书了,给我说一声,我也能教你。” 第14章 十四、夜话 下 莫磐一边琢磨着宋夫子话里的意思,一边对宋夫子道:“我现下也有每天读书,只不过读的时间少了,惠慈大师也能教我。” 宋夫子感兴趣道:“哦?你每天什么时候读书?都读些什么?” 莫磐道:“每天上午读大半个时辰,接着夫子先前教的读。” 宋夫子听说他每天连一个时辰的书都读不了,想说些什么,待看到学生娇弱幼小的样子,心下也是不忍,只道:“难为你了。” 莫磐不解,有什么好难为的? 就听宋夫子又道:“惠慈大师毕竟是方外之人,儒家经典治世之学还是要跟俗世老师学习的好。待你能下山了,不拘什么时候,你去我那里,我单独教你。” 莫磐迟疑道:“这不大好吧?太麻烦夫子了。”单独授课是弟子的待遇,可他并不想拜宋夫子为师。 宋夫子却觉着此法甚好,不容置疑道:“没什么不好的,也不麻烦,来,你现下读到哪里了?我来考考你。” 待到夕阳西下,莫磐才送走宋夫子。 他被宋夫子考了一下午,晚上就有些怏怏的提不起精神来。 原先莫磐病的厉害,不宜挪动,等他好些了,惠慈大师就让莫磐跟着他住,方便且放心。 莫磐住在哪里都行,不过,跟着惠慈大师住过几天后,他对惠慈大师的博学又有了新的认知。 晚上泡过药浴之后,他就躺在惠慈大师坚硬但温暖的炕上,盖着棉被,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惠慈大师收拾好浴桶,回来就见一小崽子正躺在他的被窝里伤春悲秋的叹气。 也不管他,只坐在桌旁,开始称量药材。 第30章 莫磐身体还小,有些药材的药性并不适合他,药材的计量也要随着他脉象的改变时时变化。所以他一般是两三天就换个药方,这样精细的调养方法实施起来麻烦的紧,惠慈大师却将此作为修行,再加上一股子养孩子的兴奋劲,每天都忙活的不亦乐乎! 莫磐见惠慈大师不理他,只好自己搭话:“大师,我拜您为师可好?” 惠慈大师手里一顿,问他:“怎么想起这茬来?” 莫磐道:“下午宋夫子来看我了,我听他话里的意思,是想收我为弟子呢。” 惠慈大师好奇了,说道:“他是怎么说的?” 莫磐将下午对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说道:“他说可以单独教我,不就是要收我做弟子的意思吗?” 惠慈大师道:“是你想多了,宋缺此人耿直之余心眼不足,又好为人师,他说单独教你就是趁你方便的时候到他那里听课学习的意思,并不是想收你做弟子。” 莫磐皱眉道:“是这样吗?” 惠慈大师道:“肯定是这样的,哪有你这样不能时时跟在老师身边学习的弟子。” 莫磐一咕噜翻了个身,趴在炕沿兴致勃勃的问惠慈大师:“您呢?我倒是时时在您身边跟着你学习,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是你的弟子了?” 惠慈大师哼笑道:“未曾拜师就称弟子,你这个便宜占的可不地道!” 莫磐道:“那你给我补个拜师礼,不就名副其实了吗?” 惠慈大师道:“补拜师礼?你是想剃度还是要带发修行?” 莫磐道:“佛家不是有俗家弟子吗?我可以做您的俗家大弟子。” 惠慈大师道:“俗家弟子一般都是占个名分,学些皮毛,你要只这点心气,也不用做我的俗家弟子,寺里的任何一位师兄师弟都能教你。” 莫磐不满道:“我自然要学大师您高深的本事,那些个皮毛有什么好学的?” 惠慈大师满意道:“这才像话!” 莫磐又转过话头:“那你是要收我为亲传弟子了?我娘肯定不愿意我剃度做和尚,不如我带发修行?” 惠慈大师不客气道:“想得美。” 莫磐不明白了:“为什么?” 惠慈大师老神在在的道:“你与我佛无缘。” 莫磐被口水呛了下:“你之前还说我们有缘呢?你不是又是哄我的吧?”他记得他们刚认识的那会,惠慈大师就说他们缘分匪浅。 惠慈大师叹道:“我是说你与我有缘,不是说你与佛有缘。” 莫磐皱眉:“有什么区别吗?” 惠慈大师眼神悠悠的看着他,道:“区别大了!” 莫磐被看的心下不自在,说道:“我没看出区别,你是佛陀,我与你有缘,不就是与佛有缘吗?” 惠慈大师只道:“我与你有缘,你与佛无缘,我能教你实在本事,却不能与你有师徒名分,你记住就行了,不需要弄得太明白。人啊,难得糊涂,分的太清未免徒生烦恼。” 莫磐虽然满心不愿,但他向来心里将惠慈大师看的急重,并不愿逼迫他说他不想说的话,现在惠慈大师不愿意告诉他其中缘由,他便只好听大师的话,只当‘难得糊涂’。 惠慈大师见莫磐蔫头耷脑的将自己埋在被子里,不由问他:“这么想拜我为师?” 莫磐闷声道:“是啊,你也知道我的身世,我见着你就像见着自己的父亲一样。我们既然做不了父子,可以做师徒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教我本事,我以后为你养老送终,多好!” 惠慈大师沉默了会,道:“我乃方外之人,且不缺人养老送终呢。” 莫磐道:“那不一样。” 惠慈大师将称好的药材用油纸包好,放在箱子里,盖上箱子盖,回到炕上躺好,闭眼问:“有什么不一样?” 莫磐一个猫身,如一尾游鱼一般滑溜的钻进惠慈大师的臂弯,抱着惠慈大师的腰身道:“就是不一样!当然不一样!” 惠慈大师摸了摸小孩的手脚,发现都是暖乎的,就轻声道:“睡吧。” 莫磐有点睡不着,他还有个存了很长时间的疑问,以前不敢问,现在却想问一问了:“大师,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若只是出家人慈悲为怀,只要施舍些财物,平日里多看顾些就罢了。 惠慈大师对他如师如父如友,却是比师父更仁义,比父亲更慈爱,比朋友更周到。 这到底是是为什么呢? 惠慈大师不答。 莫磐不依,他今晚一定要搞明白。他开始挠惠慈大师的胳肢窝,一缕一缕的揪他的腋毛玩,不让他睡。话说,惠慈大师一个老男人,身上居然没有汗臭味,是怎么做到的?以后定要好好问问,不过现在,他更想听听这老和尚怎么说! 惠慈大师被他闹的睡不着觉,只好和着眼跟他说:“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与我佛有缘。” 莫磐手上动作一顿,鄙夷道:“大师,你刚才还说我与佛无缘。”编谎话也不编个严谨点的,哄他玩也是需要技术的! 惠慈大师叹道:“无缘既是有缘,有缘既是无缘。此间道理,你多念几遍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就懂了。” 莫磐道:“骗人,骗小孩的大骗子!” 惠慈大师睁眼看到了一双倔强明亮的眼睛,心下一顿,他半躺起身,扶着大半夜不睡觉的小孩在自己身上坐好,回忆道:“我见你的第一眼,就觉着你这小孩违和的很,再看你第二眼,却只觉云山雾绕,命途奇诡,已成变数。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的一便是变数。你即已成变数,就会影响无数跟你有关和无关好的坏的人事变化,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渡你入空门。所以,我说你与我佛有缘。” 第31章 莫磐心里咯噔一下,他以往只觉惠慈大师是个得道高僧,但还属于人的范畴,现下听他说起所谓的‘命运’之说,就有点被看穿了感觉,背后直发毛。 惠慈大师倒是疑惑了:“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又说 ‘你与我佛无缘’了?”。 莫磐不由咽了口口水,问他:“怎么又无缘了?” 惠慈大师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只把他看的不自在了,才道:“变数嘛,有可能朝坏的地方变,也有可能朝好的地方变。我为什么要因为有‘不好’的可能,就绝了‘好’的路?况且你性格倔强,又至情至性,既抛不下母亲幼弟,也抛不掉有生带来的红尘枷锁,光靠佛门是关不住你的,我为什么又非要勉强你?你虽与我佛无缘,但你跟在我身边,进不进佛门又有什么区别?” 又道:“更何况,我也很好奇是什么引起了你命格的变化,就留下来吃了你一碗米饭。” 往日里惠慈大师总说他们之间是‘一饭之谊’,莫磐只当做是调侃,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深刻的考量。 虽然惠慈大师的命理之说很高大上,但他现下更关心自己。 莫磐疑惑道:“你总说我什么命格变化,到底是怎么个变化法?而且我与母亲生活在山野,更没人为我逆天改命,总不会是人为的。” 惠慈大师道:“命运命运,先有命才会生运。人一出生,他此生的命途就刻画在脸上了,这叫面相。此后的人生际遇,无论有运还是无运,大差不差的总跑不出那个命的范畴。你不一样,你是生生换了一副面相,改了命的轨迹,将南改到北,结果自然天差地别。而且,你的命运的改变,将会影响千万人,第一个受你影响的就是你身边的至亲之人。” 莫磐:“什么意思?” 惠慈大师:“当年,从你母亲面相上看,她就是个将死之人,正处于困死之局。如今再看,你们家正是枯草逢春之景,她也是一副柳暗花明、云消雨散、艳阳高照的好面相。这就是好的变化,也是你为她带来的。” 莫磐浑身一震,他将心思放在了前半句话,有些打磕巴道:“什、什么将死之人?” 惠慈大师怜爱的看着莫磐受到惊吓的眼睛,抚摸着他僵硬的背脊,安慰道:“都说已经改了,不必害怕。” 莫磐颤声问:“那我母亲呢?”要知道,这里可是红楼,有着警幻仙姑和一僧一道马道姑等玄幻人物,他自己就是个例子,惠慈大师也表现的有些道行,他说的话由不得莫磐不信。 惠慈大师道:“你们母子命运相连,休戚相关,你即已改了,你母亲自然也改了。都说了已经柳暗花明,不然,你怎么还能在这里问我话呢?” 莫磐松了一口气,软下身子,不由自言自语道:“希望是真的!” 他记得自己浑浑噩噩了几年时光,自从决定在这里安定下来,就慢慢清醒了,来到扬州不久后就遇到了惠慈大师。惠慈大师说遇到他的时候他的命格已改,那很大可能就是从他清醒之后就开始改变了。 还有,惠慈大师说他是变数,会影响身边的人。这个已经证实了,不提他们母子四人原该怎么样,只说至少林如海和林黛玉的命运肯定不会再和书中一样的结局了。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在书中,林黛玉是独女,林如海是没有儿子的。而现在,虽然林如海自己不知道,事实上却是他已经有三个儿子,而且他们很大可能会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在书里,如果林如海真的有三个儿子,如果他是其中之一,那么只要他们还在扬州,只要他还在读书,只要他流露出科举进入官场的野望,那么他肯定要和扬州的读书人打交道,而林如海将来会是巡盐御史,衙门就设在扬州城,还是探花,他和扬州的文人圈子本就有天然的交集。 只要他们的生活交际圈子有交集,他们母子四人就必定会进入林如海的视线。而以林如海那时的权势和能耐,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存在,他就不可能让林黛玉落得个无人依傍,客死他乡的结果,自己也落得个宗嗣断绝无人祭祀的下场。 现在,只要有莫磐他们兄弟在,只要林如海坚持,无论是碍于礼法还是强权压制,作为林如海的亲生儿子,莫磐和莫青鸾都没有理由拒绝林如海的要求。毕竟,他们是兄弟三人,不是一根独苗,到时候就算一家分一个,都还多出来一个呢。 当然,前提是他林如海得确定莫磐兄弟三人是他的种。 只要他们兄弟三人有一人回归林氏,林黛玉就不再是孤女,到时候不论是何种情景,莫磐都不会放任林黛玉客死荣国府. 因为他丢不起那个人!! 从这点来看,至少林黛玉的命运是改变了,那么,是不是可以证实,莫青鸾的命运真的像惠慈大师说的已经改变了呢?不再是‘将死之人’,已经‘云消雨散’。 想通这些,莫磐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不禁又好奇的问:“那我和我母亲原本是什么样的命格?” 惠慈大师像是没有发现他刚才的沉默和思考,只如实告诉他道:“按照你原本的命格,你应是个魂魄不全,天生痴傻之人,一生都是靠旁人施舍为生,最后横死街头。你的母亲,却是幼年平顺,少年离散,青年困死的命。而这一切,都在你清醒的那一刻改变了。你即已清醒,自然就不会甘于平庸,你的母亲有你相伴,心怀希望,又凭遇贵人相助,自然也会平安无事,顺利终老。” 第32章 莫磐又想起给母亲诊脉调养的惠慈大师,想起将母亲从生产鬼门关拉回来的徐婶,想到若无他二人,‘将死之人’这个说法未必不能成为真实。而这两人,都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惠慈大师说莫青鸾的命随着他改变是有道理的。 不过,莫磐还是有些担心:“我娘的困死之局是什么?” 惠慈大师道:“生产!女子生产本就鬼门前走一遭,你母亲能平安生下你,算是她为自己搏得改运的一线生机。这生机她即已得了,就该好好维系,可她又选择再生一次,这一次,就是真的要拿命搏了。搏成功了,以后富贵荣华,一片坦途,搏失败了,万事皆消,此间再无此人痕迹。” 又道:“佛家讲究慧根,你既慧根天成,自然是与佛有缘的。但你右边母亲和幼弟,又有那样的身世,你就得在红尘中打滚,名利中追逐,这又与佛无缘了。”这是解释他有缘无缘的事。 莫磐有些不快:“就因为这个?就因为我注定是红尘中人,您就不愿收我为徒?” 惠慈大师道:“谁不是红尘中人?我们这些僧道既入了红尘,就是红尘中人!同样也少不了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人生六苦。我不正式收你为徒,还有一些我自身的缘故,以后你自会知晓。虽然我们没有师徒名分,却有师徒之实,这样不好吗?” 莫磐:行吧! 你总是有道理! 多思无益!他已经知道了他想知道的,困意慢慢上涌,他就翻身从惠慈大师身上下来,躺好,开始睡觉。 惠慈大师奇怪了:“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了?” 莫磐闭眼道:“还能有什么原因?见猎心喜呗。”惠慈大师是命理专家,见了此等改命的奇事,自然要好好研究一番,带在身边时刻观察就是是个好选择! 惠慈大师沉吟道:“可以这么说。”又道:“那你能说说你是怎么从一个傻子变成一个聪明孩子的吗?” 莫磐气道:“我不是傻子!我只是话说的晚,路走的少罢了。” 惠慈大师和声道:“好好,那你能说说你为什么说话晚,不想走路吗?” 莫磐猛然坐起,盯着惠慈大师道:“您是故意的吧?” 惠慈大师转身躺好,合眼,道:“是你大晚上不睡觉非要说话的!” 莫磐恨恨的躺下,忽然道:“大师,你可听说过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惠慈大师道:“自然听过!你说这个作甚?” 惠慈大师等了一会不见有声音传来,扭头一看,小孩已经睡着了,不禁笑骂道:“小兔崽子!”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果真是个有来历的! 第15章 十五、六年上 很快就是年节。过年肯定是要在自家过的,栖灵寺也早早的封了寺,准备过节事宜。 莫磐一直等到年三十的上午,才被莫青鸾亲自接回家,并跟惠慈大师说好,年初六就送莫磐回寺里。 过了小年之后,莫磐也回了家里几趟,帮着莫青鸾准备了几回年节祭祀的事,都是当天就被莫青鸾送回了寺里。因是离得实在近,莫磐只当换了个住处,并没当回事。现在,他娘居然年初六就打算把他送回来,这还没出十五、年都没过完呢。 不由难过道:“娘,你是不打算要我了,要把我送给惠慈大师做小和尚吗?” 莫青鸾拿水葱般的手指轻轻戳了下自己宝贝儿子,笑声道:“我就是不要自己,也不能不要你!我已经跟宋夫子说了你年后就不去他那里读书了,你以后就跟着惠慈大师好好修行,咱们山上山下的住着,离得也不远,你听话,跟着惠慈大师好好调养身体,我也好放心。” 莫磐想跟他娘说宋夫子已经去看过他了,以及他以后还会读书的事。但看到莫青鸾幸福满足的脸庞,他就不敢开口,就怕再让他娘为他担心害怕。心想,再等等吧,等他好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再开口,他娘也没道理拦着他上进不是? 这一等,就是六年! 这六年里,莫磐也不是一点书都没读,相反,科考要考的四书五经他都已经背的滚瓜乱熟,尤其是周易,他跟着惠慈大师好好学了几年,现下,他也能给人看个卦、解个签文什么的。但他觉着,周易里最实用的还是看天气和节气。 这六年,要说最大的变化,还是莫家庄的风景。 这几年,莫家庄在莫青鸾的经营下,里面的变化就跟莫磐的个头一样,一年一个样,让人看的目不暇接。 最初两三年,莫青鸾按照莫磐画的图纸,围绕着庄子里的大湖和荒地进行基础建设,所耗费的不过些庄子上的人力物力,并不需要多大的抛费。 最需要花银子的地方是将搜罗到的各地知名果树苗运输回庄子,和运到后的栽种嫁接事宜,这些苗木有活下来的,但更多的不是水土不服很快枯死,就是实验方向错误白白耗费了。惠慈大师只承诺给联系人脉,并不管他怎么折腾和折腾成什么样,更不会自己出钱给莫磐折腾。 所以,很快,当时吴家给的银子和金子如流水般被花了出去,等莫青鸾准备将她的体己拿出来要给莫磐的时候,莫磐坐不住了,这样的坐吃山空他心里发慌。 最后,他请吴大壮做中人,给吴家主吴存送了一瓶他自己酿造的葡萄酒,并且言明自己有酿造葡萄酒的方子,问吴家主可有兴趣。 第33章 吴皇商自然是有兴趣的,他作为皇家采办,美酒从来都是大头。他尝了大孙子送上的红酒,觉着并不比欧罗巴进上的差多少,又仔细研究了酿造方子,觉着有很大的改进空间。所以,他找了个时间,同样由惠慈大师做证人,跟莫磐签订了第一个十年协议,言明这十年里,由莫磐和吴家共同开发研究葡萄酒酿造技术,莫磐出方子和技术,莫家出人力和财力,所得分成五五开。等十年之后,无论酿造技术如何,是否继续合作到时候再说。 莫磐觉着自己占了大便宜,因为他虽然出方子,但是没有付诸实施的方子也就是一张废纸,在开发这个方子的过程中,所耗费的例如葡萄种植、采集、酿造时间、投入的人力、物力、以及最终的售卖推广和所有过程中遇到的风险,都由吴家包了,而他却能拿一半的分成,虽然只有十年时间,但也算他占了大便宜了。 吴存觉着自己占了大便宜。不说以后还能不能酿造出更好的葡萄酒,就现在莫小郎提供的酿造方法,他就有把握酿造出一批中上等的酒液,供给各大酒肆饭店和平民百姓,这里面的利润,光想想就让他兴奋不已。如果,侥幸研发出上上品的葡萄酒,能得圣上青眼,那么他吴家以后的富贵和荣华就不用愁了。至于,什么物力人力财力那些耗费,对家大业大的吴家来说,是最不需要考虑的。他觉着自家真是占了大便宜,便决定在分成的时候多分给莫小郎一些,就等着十年之后可以继续续约。 莫磐的困境就这样解决了。交易的琐事和所得钱财一概交给莫青鸾打理,自己又可以继续悠闲的在寺里万事不操心的随着惠慈大师修行。 你说方子来历?哦,他给惠慈大师和吴家的说法是自家祖传的,反正有造纸方子珠玉在前,吴存也没怀疑,至于惠慈大师有没有怀疑,他压根就不在乎,他现在在惠慈大师眼里还有秘密可言吗?没有!惠慈大师既然没问,他也不解释,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给莫青鸾的说法是跟惠慈大师学的,反正他娘知道他正在跟惠慈大师学习,那么他酿酒的本事自然就是惠慈大师教的。这有什么问题吗?当然没有! 所以,他酿酒的方子到底是哪里来的,根本没人在意,也不重要,因为他们心里都有自己的考量和认知。 有了酿酒的进项和莫磐的高投入,莫家庄以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高速发展起来。 最先得到产出的是围着大湖建造的一个小型生态园。经过深挖整理之后的大湖,最长超过百丈,宽也有几十丈,成了名副其实的‘大湖’。莫青鸾又着人开凿了引水沟渠,将湖周围几里之地都变成了良田地亩,专门种植一些精贵的细粮,所得除了留下自己吃和供给栖灵寺外,有余下的就放在城里的铺子里寄卖。 就如当年他跟吴大壮说的,等湖重新挖好了,就在里面种满了莲花菱角,水里养了鱼虾龟鳖等水生物,湖边还有野鸭鸳鸯天鹅大雁等禽类栖息,一等绿意盎然风光无限的夏日光景,光大湖周围就能让人流连忘返。每年夏日莫家庄几日游,已经成了吴大壮这几年雷打不动的出游项目。 除了良田中田种植各类粮食外,庄子里还有大量的下等田。 其实这个类似于明清的时代,国内已经有类似于玉米、番薯、花生之类的作物引进,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大力的推广开来。所以,等他在惠慈大师那里吃到鲜嫩的黄玉米和煮花生之后,心里别提有多惊讶了。 惠慈大师问他:“可是要在你那庄子里种上些?” 莫磐自然忙不迭的点头答应。花生不用说,自然种在土地肥沃、排灌良好的良田里,他还指望榨花生油呢。 庄里剩下的贫瘠田地就被莫磐混着大豆种上了玉米。要不是因为玉米种子不够,他还想连田埂岭地里全都种上。 莫青鸾看了有些担心道:“要不要在良田里种上些?这新粮要是挑地怎么办?” 莫磐挠挠头,不能跟他娘说,其实玉米不挑地性,在良田里自然要长的更好一些,但他更想培育优质的能适应贫瘠地的玉米种子,这样,所谓的下等田就会有了新的定义和用处。 而且,玉米除了可用作粮食饱腹外,它的茎叶还能用作畜牧养殖的主要原材料。所以,重要的不是长的好,二是种的多,产量多。更关键的是,等测算过产量之后,庄子里的养猪场就可以着手扩大规模了。 山下的田地逐渐有了出产,这让莫青鸾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儿子想做什么,她自然只有大力支持的份,就算山上的果树不结果子,她也只当给儿子养了个趣味,更何况,每年春天到冬天,漫山遍野都有不同品种的花朵盛开,光看着也让人舒坦。 虽然每季吴家那里都会有分红送来,但是,就算有再多的银子,也不能无底线的投入不是?好在,今年湖里的莲藕鱼虾总算长成了,养的野鸡大雁天鹅野鸭子鸳鸯也可以卖钱了,精贵细粮不用说,只有供不应求的,如今,就连让人发愁的下田里也种上了稀罕作物,圈里的牛羊猪兔子也长的膘肥体壮,她就等着数钱了! 数钱的快乐自然无法言喻。她这些年虽然没短了吃喝用度,但手里也一直没什么进项,如今她自己当家做主,看着自家欣欣向荣的庄子,莫青鸾第一次感觉到了生活的乐趣。 以前?以前那些顶多叫生存,现在的才叫生活! 第34章 就像莫青鸾说的,他家庄子的三个山头,都被他按着植物喜好穿插着种了许多的果树和花木,尤其以桃李杏栗枣梅葡萄最多,除此之外,还种了些南瓜、苹果、樱桃、蔷薇、玉兰等不同种类的作物,数量不多,仅供自家吃用。 所以,他家山头一年四季都能繁花盛开,就是结的果子一言难尽。他想要大的甜的,结果结的果子不是苦的就是酸的,形状也千奇百怪,倒是让惠慈大师看了个热闹。 最后,惠慈大师实在看不下去,给他荐了个精于果木种植的奇人来。 严学书之所以被惠慈大师称为奇人,是因为他不仅精于果木嫁接种植之术,看地气风水,更是通读各家经典著作,精通各地风土人情。按说这样的人才,理应在名利场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偏他左眼天生缺陷,脸部怪异,别人虽敬佩赏识他的才华,却不能接受这样一张脸天天在眼前晃悠,所以他原本的豪情壮志也就一年年的消耗干净了。 惠慈大师觉着莫磐应该不是个以貌取人的,更何况他来了,也是住在山上,平日里也见不到几个人,就荐了他来莫家庄居住。 严学书接到了惠慈大师的书信,就带着家眷投奔莫磐来了。 严学书自己虽然长了一副吓人的面貌,却娶了个尤其貌美的娘子,还生了个美貌的女儿,不由让莫磐看了啧啧称奇。 莫青鸾却道:“负心薄幸者从来都是人模狗样,像严先生这般天残地缺却深情专一的,却是少见。严娘子挑了个好人。”原来,严娘子曾是花魁,看中严学书后,就自卖自身,嫁了他。几年后,独女严赐出生,她们一家过得更加圆满了。 莫青鸾留了严家母女住在庄子上,放任严先生或山上或庄子或寺里随意居住,只看顾好了严娘子和严姑娘,其他的一概不问。 自从严先生来了之后,给这漫山遍野的果苗花木一番整治,今年夏天,总算结出了第一批他想要的果子。虽然产量不高,但是好吃啊。而且,随着果树的长大,结的果子也会越来越多的。 莫青鸾很满意,这几个山头总算没白费这些年的功夫,终于有大产出了。今年她家的果子成了扬州城里最热门的话题。 无他,只有一个字:甜! 第16章 十六、六年下 九月九日重阳日,正是登高望远时。 一大早,莫磐就被惠慈大师吩咐到去采些品相好的菊花,好供今日簪花用。 自从来了寺里,每年重阳这天莫磐都会和几个功夫好的武僧漫山遍野的采集鲜花,一来供奉给佛祖,二来就是供来寺里祈福观光的达官贵人赏用。所以,如往年一样,莫磐用过早膳,换了身利索的衣裳,就到其他禅院里去找相熟的武僧师兄,相约一起去采花。 送走莫磐后,惠慈大师叫来小沙弥洒扫庭院,更换香茗,静待贵客。不一时,有女官开道,惠缘大师引路,将一雍容华贵,花发满头的妇人引入惠慈大师的禅院。 惠慈大师早已在院门前等候,见到妇人近前,便迈步上前,施了个佛礼,温声道:“阿弥陀佛,施主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妇人站定,定定的看了惠慈大师好一会,才张口道:“一别经年,你倒是越发的慈悲了。” 惠慈大师低眉顺眼的道:“贫僧日日受佛法熏陶,耳濡目染,自然消了些往年的戾气,让施主见笑了。” 妇人哼声道:“我看不是受佛法熏陶,是有佳儿承欢膝下,让你长了些慈父心肠吧!” 惠慈大师尴尬的咳了一声,光洁的脑门上直冒虚汗,还想说些什么,就听那妇人道:“罢了,进去吧。” 惠慈大师心里吁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随着妇人进了自己起居的禅院。 分宾主坐下后,众人退去,只留下一豆蔻年华的少女于身前侍候。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妇人只出神的看着庭院里硕果累累满枝头的红石榴不语,惠慈大师想说些什么,可看见妇人的神色,又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倒是,坐在下首的豆蔻少女一副落落大方的做派,好奇的看着惠慈大师。 惠慈大师冲她笑笑,她也不害羞羞,也抿唇一笑,露出几分少女的明艳和可爱。 妇人见这一老一少笑的起劲,便将手里端着的茶盅在桌案上重重一放:“真是个老不修的,做了和尚也没见你收了拈花惹草的性子!” 惠慈大师跟少女脸上同时一僵,都扭头看向妇人,一个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不明白自家祖母什么意思,一个眼里则充满了无奈,叹声道:“你还是这么个爆碳性子,心直口快的。”又道:“这个就是你孙女吧?” 妇人没有回答,只道:“宁儿,给惠慈大师见礼。” 姚宁依言起身,给惠慈大师福了一礼,口称:“见过大师。” 惠慈大师连忙回了一礼,念了声:“阿弥陀佛!” 见完礼后,惠慈大师就叫来在禅院里听候吩咐的了知和尚领姚宁去看些寺里景致。 等房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惠慈大师沉默了一会,才道:“你何苦来这一趟,我也未必就有什么事。” 妇人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当年,我以长公主之尊,也以为未必会有什么事,到最后,还不是将我的命根子折了去?他还不到三十岁,就这样被人害了去,纵使让那人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说道最后,脸颊上忍不住落下了两行泪。 第35章 惠慈大师劝道:“缘来缘去皆是命,你怎不知他已重新投胎,另觅良缘?” 长公主拭去颊边泪珠,说道:“我也这样告诉我自己的。我日日在佛前为他念经祈福,就是盼望他来生能托付个好人家,不要再受这些无妄之灾,能平安终老,寿终正寝。”又动情道:“我既已尝到失去的滋味,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跳进火坑,去陪侍那样的一个人。” 惠慈大师道:“他原本并不是那样的人,只不过…只不过…” 长公主质问道:“只不过什么?你还想着他的那些好?你怎不知都是骗你的?” 惠慈大师低眉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往事已矣,他既想见我,我自然要去见他一面,也好了却最后的因果。” 长公主问他:“你决定了?你一定要去?” 惠慈大师肯定道:“必须去。” 长公主又问:“你有几分把握?” 惠慈大师回道:“一分。” 长公主惊怒道:“只一分把握你就敢去,你是不想要命了吗?” 惠慈大师笑笑,道:“原本只有一分,现下你来了,圣上必会顾念一些,我倒有了三分把握。” 长公主道:“三分还是太小了,不如我去回了皇兄,就说你,就说你病的起不了身了。” 惠慈大师噗嗤笑道:“这话你信吗?” 长公主也知道自己出了个馊主意,说道:“总得想个法子,找个借口。” 惠慈大师笑叹道:“总是要回去一趟的,毕竟是留着同一个祖宗的血,还没出五服呢,他也不至于就要了我的命。况且,我已…” 已经什么?长公主想问问他是不是准备了什么后手,又怕问出来会坏了安排,便止住了疑问,最后只得问他:“什么时候启程?” 惠慈大师却道:“不急。你今日来见我,不只是说这些吧?” 长公主叹息一声:“瞒不过你。今日我来,除了你的事,还想请你看看宁儿的姻缘。” 惠慈大师疑惑道:“她还愁嫁?” 长公主道:“以前自然是不愁嫁的,现在嘛,我看着京里那些人的嘴脸就觉面目可憎。况且,那些个公候子弟,个个软脚虾一般,没一个能看的。文官重臣那里,倒是有几个不错的,但现下时局未定,我是真的怕了,就怕选错了人,害了宁儿。左右她明年才及荆,我便带她出来逛逛,也好请你看一看,到底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合适。” 惠慈大师沉吟了一番,道:“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就是不知道你看不看的上眼。” 长公主感兴趣道:“谁?” 惠慈大师咳了一声,不好意思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正是我养的小子。” 长公主睁大了眼睛,只拿手指头指着惠慈大师气的说不出话来:“宁儿是我的掌上明珠,你以为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许的吗?” 惠慈大师不服道:“你都还没见过他,你怎知你就看不上眼?” 长公主恨声道:“好,你把他叫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你说项。” 惠慈大师着人去找莫磐,等待的空档,他又要了姚宁的生辰八字,先行测算一番,看看两人八字合不合。 莫磐全然不知惠慈大师正在给他说媳妇,而且进度喜人,马上就要被相看了。 第17章 十七、承诺 今年的日照充足,他家的果树结的好,这山上的花儿开的也好,他跟寺里师兄们跑了半个山头,就采摘了几大篮子的花朵,个个开的及其美丽。等有师兄过来找他说惠慈大师要他回去的时候,他就随手提了一篮子花朵,几个起落就回了惠慈大师的禅院。 等进了院门后,他只觉得今日的禅院要比往日里安静些,还隐隐的有女子脂粉香气。他只当刚才有女客来访,并不见怪,而且,现下院里安静还无随侍下人,说明访客已走,他可以去见自家师父了。 他在门口随意喊了一声:“师父,我回来了。”就进了惠慈大师起居的房舍。 房舍里开着窗子,有秋日的暖风穿堂而过,带来微醺的花香。 惠慈大师笑问:“都摘了些什么花?” 莫磐就拿了自己带回来的花篮子给惠慈大师看:“有茶花、兰花、玫瑰花,最多的是菊花,今年的菊花开的最好。” 惠慈大师看着这些娇艳的花朵,笑着打趣他:“有花堪折直须折,说起来,你也到说亲的年纪了,可有想过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莫磐上下仔细打量了一回他亲爱的师父,确定是原装的,又要拿手掌去摸他师父的脑门,看看他师父是不是发烧了,要不然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惠慈大师拍掉他作怪的手,只说道:“我跟你说真的呢,你好好跟我说你是怎么想的?” 莫磐挠了挠脸颊,不明所以道:“您今儿个怎么说起这个来?我娘都还没考虑给我找媳妇呢?” 惠慈大师道:“你母亲平日里能见到几个大家闺秀?你有什么想法先跟我说。” 莫磐疑声道:“我说了你就能帮我找?”又觉着好笑道:“你能见到大家闺秀?”又想,惠慈大师是大和尚,说不定还真能见的到。 只是,他今年三月才刚过了十二岁生日,虚岁十三,还没开始想媳妇的事呢! 惠慈大师道:“你只说就是了,”又解释道:“你不知道,这大户人家相看婚事,都是要提早好几年开始打算,你今年十三,已经不小了,等你再长大些,好的就被人挑走了。” 第36章 莫磐嘘声道:“我居然不知道自己这样优秀,还能娶大家闺秀?还能随意挑好的?师父,您可真看得起我!” 惠慈大师惊讶道:“是谁成天跟我说自己将来要是考□□名了就如何如何,要是做官了如何如何。你说的这般笃定,我还以为你对举第做官已经十拿九稳了,怎么,竟不是吗?” 莫磐被噎了一下。他平日里是好说些自己的见解和抱负,但那不就是说说嘛?况且,就算他对自己有信心,那也不能明晃晃的说出来,不然多么的二百五! 莫磐不自在道:“那也得等我真的功成名就了!再说了,以后等我出息了,什么样的媳妇娶不到?” 惠慈大师道:“说的不错,但是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总要想一想吧?” 莫磐皱眉道:“没想过。” 惠慈大师道:“现在想一想。” 莫磐深吸一口气,心想,看来今天这话是绕不过去了,想就想吧,谁让自家师父想听呢? 他换了个自在的姿势,倚靠在靠枕上,沉吟道:“第一,肯定是要读书识礼能写会算的,这样才能帮着我娘管理家业,这样她们婆媳两个也能有话说。” 惠慈大师点头道:“不错!” “第二嘛,最好能活泛些,要是个木头人,一起过一辈子多没意思?当然也不能太活泛了,要是搞得家宅不宁,那就是招灾纳晦了。” 惠慈大师同意道:“有道理!” 莫磐又考虑了下,才道:“这第三,最好是仕宦之家,且门风清正的。你也知道我们家里人脉不广,有个做官的岳家,好歹能帮扶些。不过,不是也没什么,只要人好就行,毕竟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惠慈大师点头赞同。 莫磐又道:“第四嘛,哎呀第四条我实在想不出来了,要不干脆你替我想吧。” 惠慈大师笑话他:“又不是我娶媳妇,让我给你想,你还真拉壮丁,”又好奇道:“你就没有对相貌上的要求?你不想找个美娇娘?” 莫磐却道:“只要长得端正能看就行了,要说美,能比得上我?”说罢还对惠慈大师挤眉弄眼一番。 惠慈大师看着莫磐雌雄莫辩的脸,戚戚道:“确实没有!”心下已经决定走前一定对莫磐的武力进行强化训练,可不能让人欺负了去。也更加坚定了给他早点定下婚事的想法。 莫磐道:“所以,想要看美人,我看我自己就行了,将来媳妇长什么样,我不是很挑。” 惠慈大师道:“我知道了。” 莫磐道:“我既已说了,那你是不是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总不会无缘无故的问他这些,还非说不可。 惠慈大师也不瞒他,道:“我要进京了。” 莫磐惊道:“什么?为什么?不是已经…” 惠慈大师直接道:“圣上招我回去给义忠亲王讲经,想来,我们可能有几年见不到了。” 莫磐知道,前两年太子已废,成了他听过的义忠亲王,他原本以为这就是个时政要事,跟他们师徒没啥关系,可谁知,没几天他师父就接到了要他在寺里清修,不要乱走动的圣旨。他虽然好奇,但也知道有些事,还是不要问的好。今日又听惠慈大师说起跟前太子有关的事,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问他:“就不能不去吗?” 惠慈大师道:“我非去不可。我也不是立时就走了,此话以后再说。现下是给你找个可靠岳家的事最重要,要不然我不放心。” 莫磐明白了缘由,又想到惠慈大师对他的好,不由趴在师父肩头,难过道:“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的事该如何化解吧,我的事且还早着呢,以后再说也不晚,”又问他:“我能去看你吗?” 惠慈大师摸着徒弟的发丝,回道:“恐怕不能。不过,等你以后进京赶考功成名就了,说不定我们能见上一面。” 莫磐皱眉道:“你不该拦着我进学的,如今我只过了县试、府试,连院试都没考,还不是秀才,更不要说跟着老师学作策论了。即便现下成了秀才,我也考不了秋闱,再等进京赶考,功成名就,就更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惠慈大师道:“即便让你学了,以你的年纪也考不了。先成家后立业,不如徐徐图之,功业家庭两不耽误。如今扬州书院算是安稳下来了,等过了院试你就去学习吧。” 莫磐只好答应下来,想着这么短的时间里惠慈大师未必能找到合适的,现下最要紧的是温书,过几天的院试考个好名次才是。便告辞了惠慈大师,回了山下家里去做些安排,暂且不提。 等莫磐离开,旁边一门之隔的待客禅房房门打开,一位豆蔻少女扶着一位花白头发的妇人走了出来。 少女脸上还带着些红晕,也失了先前与惠慈对视而笑的爽利劲。长公主则是长呼出一口气,对惠慈大师道:“你没跟我说他长的这样一副好相貌。” 惠慈大师笑道:“可还满意?”说罢还瞟了一眼脸蛋已经殷红的少女。 长公主看了一眼自家孙女,对她道:“去玩吧。” 少女红着脸低头行了一礼,便匆匆的离去。 长公主笑着摇头道:“我这孙女向来是个泼辣的,没成想还能看到她怀春的模样。” 惠慈大师笑道:“只要见了我这徒儿,没几个女儿家能把持的住。” 长公主确是担心道:“就是长得太好了些,可有妨碍?” 第37章 惠慈大师道:“男生女相,大贵之态!唯一的妨碍就是需得配个权贵之女,要不然压不住他。” 长公主满意道:“我孙女已是皇兄亲封的有封地有宝印的郡主,又有我这个长公主做祖母,宫里现有的公主都已出嫁,从身份上论,这世间未婚女子还有谁比的上她尊贵?”关键这孩子是惠慈看着长大的,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牵扯,清净的很。现在她最想要的就是清净! 惠慈大师点头,显然也很满意。 长公主又道:“刚才你已经合过他们八字了,可有什么说法?” 惠慈大师道:“天作之合。” 长公主疑声道:“真的?你不会为了你的好徒儿骗我吧?” 惠慈大师失笑道:“八字不合,与两人都有妨碍,我能做此糊涂事?你要不信,再找人去合。” 长公主心想也是,但还是想着再找人去测算一番。 虽然心下满意,但她还是挑剔道:“孩子是好的,就是家世差了些。” 惠慈大师道:“他今后是要走科举进官之路的,以后有了官身,他又长了一副讨喜的模样,到时候世间女子皆可配。”又道:“你也听说了,他已过两试,过几天开了院试,一个秀才是跑不了的。” 长公主道:“一个秀才罢了。” 惠慈大师摇头道:“要是我跟你说,宋缺一直想收他为弟子呢?” 长公主惊讶道:“你说的是宋缺宋一分?” 惠慈大师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长公主道:“宋缺此人虽然有些天真,但看学生的本事还是有的,看来,磐儿真的有几分读书的天分。” 惠慈大师心想,你都开始喊我徒弟的名儿了,还只承认他只有几分天分,真是嘴硬。 惠慈大师想了想,又跟长公主合盘托出了莫磐的身世,又道:“名次不好说,但只要他愿意,以后官场必有他一席之地。” 长公主这回真是惊呆了,喃喃道:“竟是他家!”又问惠慈大师:“那他以后…” 惠慈大师道:“以后如何都轮不到他,他还有两个兄弟呢,他以后必要传承莫氏的。莫氏,在当朝,没有比莫氏更清白清净的了,正合了你的意。” 长公主点头,都姓莫了,说他姓林,谁有证据?就是有她也给弄成没的。转头又说回莫磐才学上,道:“要是他家,倒还真有几分可能,有你教导,他也长不歪。只要他能在考场上考出真才实学,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名落孙山。” 只要榜上有名,以莫磐的才貌就不会辱没了她孙女。到那时候再回头看,这亲事就结的很合适了。更难得的是少年夫妻,孙女也能把住那孩子的心,以后日子过得舒坦些。 惠慈大师道:“你也说了,郡主明年才会及荆,你也可以多看一阵子再说。只一点,我是等不了那个时候了,但只要磐儿能如你我今日所说,你就要信守承诺,为他们两个定下来。” 长公主道:“一言为定!” 第18章 十八、郡主 华柔长公主封地扬州。她此次携孙女来到封地,一是想要见惠慈大师一面,彼此通个气,以后也好有打算,二来是来扬州城散散心,好纾解些丧子之痛。没成想,竟有莫磐这个意外之喜,倒是为她解了个大难题。 外表疏阔内里奢华的马车里,华柔长公主打趣孙女:“可是看上了?” 怀宁郡主拿帕子盖住热意一直没有退下去的脸颊,不依道:“祖母你能不能说些正经的?” 华柔长公主笑道:“好,那我说些正经的。你也看到了,他现下也就相貌长的好些,以后如何还未可知呢。配你确是有些勉强了。” 怀宁郡主拿下帕子,惊讶道:“惠慈大师竟收了个扶不上墙的人做弟子?” 华柔长公主噎了下,嗔她:“你倒是信那老和尚。” 怀宁郡主讪笑道:“还不时您整日里说大师有多神道,还说他心高的很,一般人都入不了他的眼。我想着那人既已入了大师的眼,想来是个错不了的。” 华柔长公主叹了口气,对她道:“你还小,不懂人心易变的道理。那莫小郎现下看着是好的,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变呢?就是得道高僧也把控不了人的心思变化。你可要将你那心思收着些,莫要将来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怀宁郡主心下好笑,说她祖母:“祖母,现下八字还没一撇呢,您就说以后,也忒长远了些。” 华柔长公主却道:“以你的身份和地位,这世间男子有几个能拒绝的了的?凡是有野心有抱负的爷们都不会放过你。” 怀宁郡主抽了抽嘴角,她现在正是少女心思浮动看什么都美好的时候,就有点不能接受祖母太过功利的说法,说的对象还是她心里想着的那个。 不过,她知道自己祖母的脾气,不能跟她反着来,就顺毛道:“难道我就是个死的,我那些禁卫兵士都是摆设不成?就算是我看上眼的,他要是忤逆了我,我只需吩咐一声,打出去便是。” 华柔长公主点头赞同道:“你能明白这些,不枉我这些年教了你一场!” 怀宁郡主心下也觉着自己刚才这番说辞威风的很,不过,她还有另一层不可言说的担忧。 她从袖袋里摸出一个手把镜,镜面只有巴掌大小,晶莹明亮,照的人纤毫毕现。但就是照的太清楚了,便映的少女青春的脸庞不免寡淡了些。 第38章 怀宁郡主担忧道:“祖母,你说,他要见了我,会不会讨厌我?” 华柔长公主立马道:“咱们女子向来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回去咱们搜罗些没见过的脂粉花红,仔细的装扮起来,定比那些妖里妖气的更美上几分。我跟你说,这南边的人最会打扮自己,你好好学一学就是了。” 怀宁郡主见祖母一听自己说起自己的容貌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觉着喜悦的同时又有些心里发酸。心想,这世间也就祖母不笑话她长的不好看了。 便道:“祖母说的很是,我一个郡主要什么样的花样找不来?等回了府,我定要细细研究一番。况且,祖母你也听他说了,他并不介意自己妻子容貌如何,我虽其貌不扬,但也没到丑的地步,他也没道理嫌弃我不是?” 华柔长公主将孙女揉进怀里,说道:“很是。” 心想,只要那莫磐真心待孙女,且有他的好处呢。 莫磐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终身没经过他的同意就已经被人划算好了。 他现在一心只想着温习功课,连惠慈大师问他的择妻要求都没跟莫青鸾说,就准备院试考试去了。 吴轩跟他一起考,而且两人都榜上有名。 只是,他跟惠慈大师学了几年佛法,又有莫青鸾在他耳边敲边鼓,他那些追求名利的心虽然没消,但也没有那么执着了。所以,前两场考试他就只是考过了,名次并不好,虽然院试勉强得了个第五名,但总排名下来,他的秀才名次并不高。 倒是吴轩,得了个案首的好成绩。 扬州府的案首含金量可高的紧,喜的吴家主连摆了半个月的流水席,拦都拦不住。 羞的吴大壮连夜收拾包裹,躲到了莫磐那里去,打算从莫家和莫磐一起去书院读书,不回自家了。 这几年,莫家早就在莫家庄依山傍水的修建了别院,方便居住。每年吴轩都来,所以莫家别院里也有吴轩单独的屋舍,里面堆满了吴轩的各种玩的用的。平日里两人吃住在一起,并不缺什么东西。 他在村口遇见了春分,听说莫磐在自己家里,他就让车夫跟自己的小厮把东西拉去别院,自己随着春分到了莫家。 秋日天高气爽,莫青鸾带人去庄上盘点今年收成,准备冬藏事宜,双胞胎去了村里学堂念书,家里只留莫磐一个在读书。 吴轩奇怪:“这都考完试了,你怎么还在家里念书?” 莫磐道:“我在温习,过几天书院开学,学起来容易些。”又问他:“你怎么来了?”离开学还有大半个月呢。 吴轩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家里闹哄哄的,我来找你玩几天。” 莫磐心里大概猜到一些,笑道:“秋日到处是打谷场,尘土飞扬的,可不好玩。” 吴轩道:“我们可以到栖灵寺玩,有惠慈大师在,还缺好玩的东西?” 莫磐道:“这几天我师父白日里不得空。” 吴轩道:“怪不得你在家念书,原来是惠慈大师有事要忙。你已经够聪明了,还是不要念了,我有个新闻要跟你说,你要不要听?” 莫磐无奈放下手里的书,问他:“是什么?”他要是不接话茬,这吴大壮能一直闹他。 吴轩神秘道:“当今圣上的胞妹华柔长公主来扬州了,带着怀宁郡主!” 莫磐挑眉,华柔长公主他知道。当今圣上一共有五个姊妹,如今在世的只有一个华柔长公主了,所以,这位公主据说在皇室地位超凡。 但是:“怀宁郡主又是谁?” 吴轩得意道:“是华柔长公主嫡亲的孙女。” 莫磐疑惑:“你得意个什么劲?” 吴轩神秘道:“我有小道消息,你要不要听?” 又来了!莫磐不惯着他:“爱说不说。”说罢拿起书本继续读。 吴轩急了:“哎哎,跟你我有关呢,这你都不想知道吗?” 莫磐道:“或许跟你有关,但肯定跟我没关系。” 吴轩夺过莫磐手里的书本,对他道:“不仅跟你我有关,凡是书院里的学生都有关。” 莫磐听说跟书院有关,倒是真的好奇了,顺势问他:“怎么说?” 吴轩道:“我听我祖父说,咱们开学当日,长公主会带着郡主莅临书院,参加咱们的入泮礼,你说是不是跟我们有关?” 莫磐:“就这?” 吴轩道:“不止,”压低声音在莫磐耳边道:“我祖父猜测,长公主此次来扬州封地,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为郡主择婿。” 莫磐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让吴大壮这样神秘兮兮的,现下听到择婿的话语,立马打消了心里的好奇,推开吴轩的大头,问他:“怎么,吴先生想让你做郡马不成?” 吴轩摇头道:“我祖父说,长公主或许会给郡主挑个家世简单的郡马,可能会看不上我。书院里有的是家世简单但有才华年纪也相当的学生,所以我猜,长公主带着郡主去书院,说不得就是提前相看一番。你说,是不是跟我们有关系?” 莫磐皱眉道:“你也说了是你猜的,你这样胡乱猜测,小心坏了郡主的名声,给家里招祸。” 吴轩挠挠头皮,委屈道:“我也就跟你这样说说,在祖父面前我都没乱说呢。” 莫磐道:“难道我还谢你不成?” 吴轩道:“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心动?那可是朝廷册封的有封地有宝印的实权郡主,整个大周只此一个,给个公主都不换呢。你要是娶了她,可以少奋斗几十年。” 第39章 莫磐是真的无奈了,他摸摸吴轩的脑门,问他:“你没烧糊涂吧?你也说了这个郡主不简单,人家能看上我?做梦比较快点。” 吴轩道:“那可不一定。我听说啊,我听说郡主喜欢美人。嗯,其实我远远见过郡主一面的,怎么说呢?长的不难看,但绝对称不上漂亮,她要是真的喜欢美人的话,你绝对是首屈一指,我就不信,这扬州城里,还有人长得比你还美?” 莫磐盯着吴大壮不放,冷声道:“你再说一遍试试?”他跟惠慈大师开开玩笑就算了,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别人对他的相貌品头论足。 吴轩缩缩脖子,嘀咕道:“我说的是大实话,你不承认也没办法,等你进了学,大家都长了眼睛呢,你想藏也藏不住!” 莫磐不管他,只道:“以后美人这话你不许再说!” 吴轩答应下来:“知道了!” 莫磐也不管他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只告诉他,他晚上要去给师父请安,让他自己去别院居住吧。 第19章 十九、离开 莫磐去给惠慈大师请安的时候,惠慈大师正在安置客人。 惠慈大师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莫磐道:“我算着日子呢,觉得师父应该今天下午就能回来,所以晚上就来看看师父可回来了?没曾想师父有客人在,倒是我唐突了。”说罢,向禅房里另一个穿僧衣戴僧帽的老尼姑行了一礼,对另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笑了笑。 老尼姑回了合掌回了一个佛礼。 惠慈大师介绍道:“这位是净言师太,那位是妙玉,师太的弟子。”又道:“我请净言师太来寺里住些时日,你若没有旁的事,就在家里用功读书吧。”意思是,你可以回去了。 莫磐心里犯嘀咕,妙玉这个名字好生熟悉,一时想不起来也就没放在心上,正要告辞离开,就听净言师太出声道:“既已来了,就是缘法,何不留下来,一起听一听。” 惠慈大师皱眉道:“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能有什么缘法?” 净言师太却道:“既无缘法,大师何必以师徒相称。” 惠慈大师警告的看着净言师太,对莫磐道:“磐儿,你且回家吧。” 净言师太就像没看到惠慈大师的警告,笑言道:“既已入局,如何走脱。与其到时候一无所知,不如一开始就做执棋人。”又对莫磐道:“你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师父,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说罢,便合眼诵佛,不再管他们师徒。那个叫妙玉的小女孩在旁看的津津有味。 莫磐看了眼净言师太,拉着惠慈大师回了他的起居禅房。 他先倒了杯清茶推给惠慈大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饮了一口,才对沉着脸的师父道:“师父,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去了一趟姑苏,就带回来个说话云里雾里的老尼姑,还带着个带发的小尼姑?还有,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惠慈大师仍旧不语。 莫磐继续道:“我觉着她说的挺有道理的,与其一无所知,我更愿意做执棋人。” 惠慈大师道:“大言不惭。” 莫磐就当没听到,只说:“我说过,我要为您养老送终的,要是以后都见不到了,岂不是失言了?” 惠慈大师平静道:“她那是在诓你呢。” 莫磐道:“且不管她是不是在诓我,师父,您此去京都,应该没有多大把握还能回来吧?那位师太是您找的外援吗?” 惠慈大师皱眉看着他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莫磐回道:“我知道您与皇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您此次进京,说是为义忠亲王讲经,实则被囚禁。师父,您不能让我眼睁睁的看着您身陷囹圄还无动于衷。” 惠慈大师叹息道:“你既然已经明白这些道理,为什么还要掺和进去?我一直不肯收你为徒,就是为了避免今日之局。你还小,等过个几年,无人记得寺里的这些往事,你就可以一身轻的走你的青云路,施展你的抱负理想,难道不好吗?” 莫磐道:“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会被忘记。我们相处了七年,而不是七个月、七天、七个时辰,说不得京里的那些人都知道我了呢。” 惠慈大师合眼道:“这可是要命的事。” 莫磐气道:“救命之恩当以命还!若无师父当年伸手相救,这世间早已没有莫氏母子四人,师父你也不用在这里跟我说什么‘要命的事’了。” 他缓了口气,继续道:“况且这七年,师父你是如何教我爱我护我的,就凭这些我也不会弃您于不顾的。” 惠慈大师笑道:“你怎不知这些都是我虚情假意骗你的?为的就是今日你心甘情愿的帮我渡过死劫?” 莫磐深吸一口气,确定道:“师父你终于承认你进京就是有去无回了!” 惠慈大师无奈了:“你都在说些什么有的无的?你看我是自投罗网的傻子吗?都说了是虚情假意…” 莫磐翻了个大白眼,示意他师父是在说瞎话,还怼他道:“那你多来点这些‘虚情假意’,徒儿照单全收。” 惠慈大师被怼的哑口无言,只得道:“跟你说也没什么。不过都是些意难平的陈年往事,需要入京去做些了结罢了。” 莫磐做出洗耳恭听状,表示自己在听。 惠慈大师道:“这还要从当年的太/祖和太/祖皇后说起。当年战乱频发,有一次太/祖和太/祖皇后走散了,等再找回来的时候,皇后已经身怀六甲,以月份算,也有可能是太/祖的孩子,也有可能不是,就连皇后自己都说不清楚这孩子父亲到底是谁的。太/祖愧疚不已,直言‘吾妻生的就是孤的孩子’。当时太/祖麾下知情者无不言太/祖乃是重情信义之人,他后来也是这么做的。这个孩子出生后不久,太/祖诸事皆顺,很快就问鼎天下,建立大周朝。有一次太/祖指着那个孩子,也就是我的父王,对文武百官诸臣子道‘此乃吾之福星矣’。这话被当时还是皇子的先帝听到,认为这是太、祖要立太子的信号,于是就以‘父不详’的名义逼迫父王退出皇位继承之列。” 第40章 “其实,他不知道,当时太、祖已经拟定立太子圣旨,人选就是先帝。可是先帝的做法恶了太、祖,虽然最终仍是先帝继位大宝,但他一直记恨当年之事,没几年我父王就被磋磨死了,他自己也讨着什么好处,更是早早的留下当今一命呜呼了。” 说到这里,惠慈大师畅快一笑:“要说当今,他的年纪并不比我大多少。他当年继位的时候我们还是哥俩好的好兄弟呢,也不知道他听了谁的话,认为先帝是被我害死的,就慢慢与我生了嫌隙,我也没有与他纠缠,直接到了大龙寺里剃度出家,并言明此生不再留下子嗣,让上一辈的恩怨在我身上终结,这才打消他的疑虑。可能是出于愧疚,也是为了补偿,先太子出生后,就言明太子要拜我为师,为我养老送终…” 说道‘养老送终’这四个字的时候,惠慈大师意有所指的睨了莫磐一眼,莫磐回以傻笑一枚。 “总之,我与先太子情分非常,也不知什么时候又触动了当今的哪根筋,他居然说出‘太子亲汝更甚’这样猜忌的话来,我一气之下就离了京都,到了扬州投奔师兄,结果在山下遇到了你。” 莫磐道:“然后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一句吃醋的气话,不至于几年之后还要至师父于死地吧?” 惠慈大师叹息道:“当然不只这些。原本我离京出走,已经缓和了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后来我还不是将佛纸送回京吗?他还大方的给了赏赐,谁知,没几个月,太子竟然毒杀当今,而毒药,居然是我提供的…” 莫磐惊声道:“什么?” 惠慈大师道:“你也觉着不可置信吧?可是多方查证的结果,都认定那毒药就是先帝的死因之一,如今,太子又要用它来杀死当今,两任皇帝都涉及同一种毒药,而这种毒药还都与我有关,你说当今会怎么做?” 莫磐无语道:“那不是没死吗?” 惠慈大师叹道:“那是因为有人做了替死鬼。” 莫磐:“谁?” 惠慈大师道:“荣国公贾代善!” 莫磐倒吸一口凉气,只觉毛骨悚然。 惠慈大师继续道:“原先只是禁足栖灵寺,这档口,先太子又言要听我讲经,你说,我能怎么办?” 莫磐不语,这种事,怎么看都是死局一个。都说人心难测,多疑的皇帝要是存心找你麻烦,给你按个莫须有的罪名都是轻的,要是暴戾点的,直接把你拉出去砍了都不会有旁人置喙。 “那,师父,那毒药,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莫磐迟疑道。 惠慈大师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说道:“我怎么知道?我说无关也没人信呢。” 莫磐憋着一口气,就听到了这么一个回答,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惠慈大师问他:“害怕了?” 莫磐道:“没影子的事,我怕什么?” 惠慈大师赞道:“好胆气!” 莫磐又问:“那需要我做些什么?” 惠慈大师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你进京后,要是有机会就多去看我一些,等新皇继位就好了。” 莫磐皱眉:“就这些?” 惠慈大师道:“还能怎么样?我都被逼出家绝嗣了,他们还能拿我怎么样?顶多把我囚禁在大龙寺里,不让我见人。但我算到我的转机在新皇身上,至于新皇是谁,谁能知道?” 莫磐突然福至心灵,出声道:“净言师太!师父你是不是去苏州找净言师太,请她帮你测算新皇是是谁?” 惠慈大师点头道:“是也不是。天子命格乃上天所定,不可测算!净言师太虽精演先天神算,但也算不出下一任皇帝是谁,不然,这世间岂不是都乱套了?我在上京前,秘密去找净言师太,是想请她为我算一算‘转机’的大体时间,我也好心中有数。谁知,这老尼竟然跟我说,要带着徒弟随我回栖灵寺,不然,她就不给我算。我没法子,只好带她们回来,谁知,刚回来你就一头撞上来,正好让那老尼守株等着了你这只兔子。” 莫磐疑问道:“她是来找我的?” 惠慈大师道:“我原本也不知道她坚持的因由。可刚才你也看到了,她明显就是奔着你来的。” 迟疑了下,又道:“我当年见到你,就觉着跟你缘分匪浅,说不定我以后有难,你就是我的生机所在。虽然到现在我也没看出我的生机到底是什么,但我总感觉只要有你在,我的那一线生机就断不了。想必那老尼也一样。”复又叹道:“所以,待会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你要答应了,可能结果就跟我现在一样,你以后想甩都甩不掉了。” 莫磐自然答应下来不自找麻烦,但是:“师父才不是麻烦呢!” 也从另一方面证实了,这一个和尚一个尼姑,都是有些道行的。因为他确实知道下一任皇帝是谁,只要盯着贾元春进了哪一家府邸就行了。从这方面来说,惠慈大师感觉生机在他身上是正确的,前提是,他所说的转机真的在新皇身上! 惠慈大师说他:“傻子!我都说了,我是为了我自己才会对你好,你怎么就听不明白?” 莫磐却道:“这世间谁人不是为了自己?师父你说是为了自己,可待我的情谊却不是假的。我说我不会放弃师父,师父怎就不知道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惠慈大师好奇道:“为你自己什么?” 第41章 莫磐冷声道:“为了我自己心安!为了我自己仁孝的好名声!为了跟着师父进京认识更多的达官贵人!好处多着呢,师父你就说你给不给吧。” 惠慈大师失笑道:“好好好,你都愿意跟先太子做师兄弟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给的?” 听得莫磐自己倒笑了起来。 师徒之间既已说解开来,便一起去见净言师太。 刚才想起贾元春,他突然就记起妙玉是谁了。刚才惠慈大师又说净言师太‘精演先天神算’,那就相互对应了起来。 妙玉,正是红楼梦里跟林黛玉、薛宝钗等齐名的十二钗之一。 此时已经入夜,小女孩经不住舟车劳顿,早就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但还在倔强的陪净言师太等着他们。 莫磐突然就心疼起来,他跟净言师太说:“我送这位小师傅去休息吧。” 他原本以为净言师太会拒绝,谁知她竟直接将小女孩抱起,塞到他的怀里,说:“就交给你了。” 没头没尾的,唬了莫磐一跳。 惠慈大师说:“给我吧。”伸手就要接过来。 突然被送人的小女孩已经惊醒,此时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害怕的看着莫磐,莫磐突然就明白了净言师太的意思。 他不想接手,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转手给惠慈大师,此后这个小女孩如何都与他无关。 可是,不知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他不想放手! 可能是他停顿的时间太长了,也或许是净言师太就在旁边,小女孩没觉着危险,就用她幼小的胳膊环住了莫磐的脖子,小脑袋靠在他的肩窝里,闭着眼睡着了。 惠慈大师看的皱眉,想强硬的将小女孩接过去,莫磐叹息一声,跟惠慈大师说:“还是我去吧,师父陪师太坐一会。” 说罢就抱着已经睡着的小女孩往自己的禅房走去。 净言师太微笑着看着这一切。 惠慈大师怒目瞪向她,冷声道:“你最好解释清楚。” 净言师太道:“我都说了是缘法!你也不必愤怒,你的事,我必竭尽所能!” 惠慈大师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了,你最好现在就带着你那个好弟子离开!” 此时莫磐已经回来了,闻言说道:“什么离开?天都黑了,要走也得等到明天了。” 净言师太合掌施礼道:“施主说的极是,况且,我受人之托,还没履行承诺,可不敢离去。” 惠慈大师哼道:“你最好能算出些什么。” 莫磐向净言师太笑道:“师太可要休息准备一番?” 净言师太和声道:“三注清香足矣。” 寂静的禅室里燃起袅袅的清香,笼罩着净言师太变的模糊的脸和她手里不断变动的龟甲和茅草,最终,清香燃尽,龟甲和茅草也错落的排列出一个图案。 莫磐细看,试着用易经八卦去解,却只觉头晕目眩,恶心想吐。惠慈大师拿手捂住他的眼睛,口中唱了一段梵音,莫磐方觉呼吸顺畅起来。 惠慈大师放下手,莫磐不敢再去看,只盯着净言师太的脸,想听听她会说些什么。 净言师太道:“少则五年,多则十年,必有结果。” 说罢,又深深的望了莫磐一眼。 惠慈大师嘘口气道:“十来年,不算长久。” 莫磐却皱眉有所不满,时间太长了! 莫磐道:“师太…” 惠慈大师接口道:“磐儿,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记住,有时不求便是求,执着太过,就是祸端!” 莫磐低头,小声道:“是。” 惠慈大师抚摸着他的发顶道:“你最听师父的话了,是不是?” 莫磐不甘道:“要十来年呢!我怎么舍的?” 惠慈大师却觉着无所谓:“我心安处既故乡。不是跟你说了,你可以找机会去看我,只要能时常相见,在哪里不是一样?我在这栖灵寺里呆了七年,你可有觉着难过?” 莫磐道:“那怎么一样?” 惠慈大师反问:“怎么不一样?” 纵使莫磐再不甘心,他也明白现在他真的是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现下最重要的是养精蓄锐,才能再言其他。 两日之后,惠慈大师离开呆了七年的栖灵寺,随人坐船上京。 离开的时候,莫磐没有去送,他在自己山下的房间里温习功课。 离开前,惠慈大师叮嘱了他三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要他安心备考。只有考□□名,他才有机会进入那个京城的名利圈,才能有资格见到一些他想见到的人。 第二件事就是他教他的养身健体的法门不要落下。身体是他拼搏的根基,要是他奋斗到中途,突然身体不给力了,他哭都没处哭去。 第三件事就是他已经给他定好了一门亲事。具体是谁,言明只要他通过了考验,自有人上门说项,信物是半块玉佩,另半块在对方手里。 惠慈大师也叮嘱了莫青鸾几句话,说了些什么,莫青鸾没说,他也没问。 至于其他的大小事,都由他自己裁决。 千山路远,各自珍重! 第20章 二十、干亲 惠慈大师的离开对外的说辞是外出游历,许多相熟的人都没有怀疑,因为大家对惠慈大师的印象多是居无定所,反而这七年呆在栖灵寺是少有的安定。 莫青鸾是知道内情的人之一,她想安慰下儿子,可莫磐除了恢复了小时候读书的劲头外,该吃吃,该睡睡,该检查双胞胎的课业的时候也没有放水,看上去跟以往并无不同,让莫青鸾除了心里担忧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第42章 好在有净言师太跟她说些因果佛理,她心里也疏散了些。 说起净言师太,这是个并不输于惠慈大师的得到高僧。虽然惠慈大师是个普度众生的,只是毕竟男女有别,有些话,莫青鸾并不好同惠慈大师说。如今有了净言师太,她算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时常说些并不足为外人道的话。 比如,这两年一直有个登徒浪子来偶遇她,让她十分的烦恼。 “师太你不知道,那人你说他无礼吧,可他并没有做出什么逾矩之事,你说他没什么歪心思吧,可他又时不时的送些鲜花胭脂簪子之类让人看了想打人的东西,有一次我出门车坏了,他还帮我修好了马车,还必要我回谢礼,否则就要上门讨要。师太,你说这人是不是忒烦人了些。” 净言师太今日下午带着妙玉到村里化缘,可巧遇到莫青鸾在家,就受邀到莫家为莫青鸾说了段因果。 净言师太望了眼窗外,看妙玉和双胞胎正一起掐花儿玩,笑的脸红红的,正是难得的好气色。 莫青鸾也随着净言师太看三个小孩子玩耍,笑道:“这俩小子平日里皮实的紧,今日倒是能安静的玩一玩,多亏了妙玉。” 净言师太道:“这孩子本姓苏,名浣,是姑苏一官宦之家的女儿,因她生来体弱,怎么都好不了,她父母无奈,只好送到我那里带发修行,方才好些。” 莫青鸾看着净言师太,不知道她突然说这些是做什么。 净言师太看着莫青鸾道:“所以说,有的人生来就要与青灯古佛作伴,否则就好不了,就如妙玉。也有的人即使入了空门,也能因缘不断,享尽荣华,就如施主。” 莫青鸾诧异的看着净言师太,她们之前也说些因果俗理,解些俗世烦恼,却都只是说说话解解闷,她也从未请求她做些什么。 却未料这次净言师太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莫青鸾:“师太这话是什么意思?” 净言师太道:“从施主面相上看,施主并非守寡之人,且红鸾未逝,儿女双全。施主今生才到中途,就言余生尚且过早。” 莫青鸾迟疑道:“你是说…” 净言师太道:“施主何不将烦恼与莫大爷分说一二,也能得些主意。” 莫青鸾涨红了脸,摆手道:“这如何说得,说不得说不得!” 净言师太并不很劝,只道:“顺其自然。” 净言师太在莫磐回家前就带着妙玉离开了。等莫磐送走吴轩从别院里回到家的时候,双胞胎还在争‘妙玉妹妹’更喜欢谁掐的花,谁的花更好看。 莫磐看着变得光秃秃的花枝和地上零落的花瓣,心想双胞胎该挨他娘的打了,谁知莫青鸾自己却神思外游,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莫磐吓了一跳,忙问:“娘,您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事?” 莫青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心事表现的太过外放,要是让儿子发现就不好了,就说:“今日净言师太过来了,与我说了些话,你也知道她们出家人,说话都是带着警示之言的,我听了有些感悟,倒让你担心了。” 莫磐皱眉道:“她经常过来吗?” 莫青鸾道:“三两天一次,并不常过来。”又叹道:“她带着个孩子化缘实在辛苦,我见了不免多施舍些,并不算什么。” 莫磐知道,自从他们家过得舒畅些后,莫青鸾就多了些怜贫惜弱的心肠,这本是好事。可要是被人因此利用,就触犯了莫磐的逆鳞了。 心想,是时候和净言师太谈一谈了。 第二日,莫磐以给惠慈大师的禅院洒扫为名,找到净言师太。 莫磐道:“师太有何话语,不妨直言。” 净言师太看着变得疏离的少年,直言道:“施主可是认为我打扰了令堂?” 莫磐不语,只拿眼睛望着她,好似在说:难道不是吗? 净言师太道:“我想为妙玉结门干亲,总要先去考察一番,否则岂不是错付了。” 莫磐挑眉:“结干亲?”不是要莫青鸾收她做养女? 净言师太道:“不错,妙玉亲生父母尚在,她自然要回姑苏承欢膝下。现下寄样在我那里是不得已而为之,等她的身体养的好一些,就要送回去了。” 莫磐道:“我不明白师太的意思。”到底为什么这么折腾? 净言师太只道:“这孩子是个命薄的,需权贵相护才能长远。与贵家结下干亲,就是借些名头,并不过分打扰,施主不比担心。” 莫磐道:“师太确是找错人了。我家并非权贵,也护不住她,怕是要让师太失望了。” 净言师太道:“施主不必过谦。贫僧可允施主三卦,如何?” 莫磐突然笑了。说起来,他相熟的这两个和尚尼姑,都不像是清静无为不染尘埃的出家人,惠慈大师就不必说了,出家做和尚都摆脱不了那些俗世尘缘。这净言师太更直接,张口闭口就是交易,直接的连让人还口的机会都不给。 莫磐道:“师太这么为小丫头着想,不是一般的师徒吧?” 净言师太也不隐瞒:“妙玉姓苏名浣,正是贫僧俗家侄孙女。” 好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莫磐也没阻拦的道理。况且,只是结个干亲罢了,要真结成了,以后也就当一门亲戚处着,并不碍着什么。 莫磐道:“只是还要我母亲同意才成。” 净言师太道:“自然由贫僧去劝说。” 第43章 莫磐看着老尼姑平静无波的脸,突然不放心她再跟莫青鸾接触,就开口道:“算了,还是我去说罢,不劳师太费心了。” 净言师太自然应是。 莫磐是这样跟莫青鸾说的:“净言师太是师父邀请来的,也为师父出了些力,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为妙玉找一门干亲,能帮着化解一些她命里带来的一些劫难。她说娘亲总是能逢凶化吉,是个有福运的人,就想让妙玉认您为干娘,好沾些您的福气。”他先是搬出惠慈大师,又将妙玉说的可怜了一些,又说了净言师太与妙玉的关系,还吹了他娘一波,就是想充分引起他娘的同情心,好绕过他们之间做交易的事。 莫青鸾只有一个疑问:“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净言师太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怎么反而去找你做说客?” 莫磐脸上一僵,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对啊,算起来,净言师太应该跟他娘更熟悉一些才是,这事表面上跟他有什么关系?妙玉要拜的干亲是他娘啊。 莫青鸾眼睛一眯,一拍桌子,喝道:“你跟我老实说清楚!” 莫磐一缩脖子,无法,只好合盘托出,又道:“那老尼姑是个有些道行的,说不得以后就能用的上呢?我虽然不知道怎么结一门干亲就能化解那小丫头的劫难,但不过一门干亲,想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莫青鸾骂他:“连干亲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你就胡乱答应,我看你师父刚走没几天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仔细你的皮。” 见儿子蔫蔫的脑袋都耷拉下来了,就赶他道:“行了,这件事交给我,你以后就不要问了!” 莫磐赶紧溜了,他娘发起火来还是很可怕的! 也不知道莫青鸾怎么和净言师太说的,总之,妙玉成了莫家三兄弟的干妹妹,莫青鸾给她起了名,叫莫鱼,希望她能如滑溜的小鱼一般,逃脱命运的灾厄。 此后头三年三节两寿的时候,莫鱼需要到莫家亲自给莫青鸾送节礼之外,以后只照平常亲戚走动即可。 在敬告过天地祖宗,给莫青鸾磕过头之后,妙玉这门干亲算是结下了。 莫磐原本以为净言师太会将妙玉托付给他,谁知,净言师太只是要妙玉拜莫青鸾为干娘,按她的说法是,希望妙玉能沾一沾莫青鸾的福气,好能逢凶化吉。 等拜完干亲后,净言师太就带着妙玉回了姑苏。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她会着人送来妙玉亲手做给莫青鸾的一些荷包鞋袜等孝敬之物。莫青鸾也对此重视的很,没回都送回一大车的东西作为回礼。就这样,虽然只见了一面,但她们的关系也一直维系着。 第21章 二十一、遇见 拜过干亲后,净言师太就带着妙玉离开了,莫磐并没有将过多的心力放在两人身上,因为很快,就到了书院开学纳新的日子。 其实书院一年四季都有新学子加入,不过更多的是集中在每年的秀才试之后。 因为扬州书院是扬州府的最高学府,接收的主要是以科考为目标的有功名在身的学子,一般秀才试和秋闱都是在秋收后,所以每年的秋天,都是大批学子入学和离学的黄金时期。 入学的是为了三年一度的秋闱,离学的是为了第二年的春闱。 今年尤其的不一样! 因为今年有华柔大长公主带着怀宁郡主作为宾赞参加今年的学院入泮礼,所以,除了今年入学的新秀才之外,原本要离开参加明年春闱的学子以及扬州本地及周围城镇的富二代权二代们也蜂拥到来,就为了能参加这个原本很平常的学子集体活动。 为的是什么,了解内情的人的做法和心思不言而喻。不知道内情的,就觉着扬州书院果真为江南知名书院,光人气就能让人大开眼界! 莫磐属于知道点内情的人。 他见了这人山人海的盛况,不由对吴轩道:“你看这热闹的,跟赶庙会似的。” 吴轩眼看着一位身穿天青色素锦书生服的学子伸脚绊了一个头戴菊花身穿棉麻学子服的书生一个大马趴,又身手敏捷的躲过一个飞奔过来墨汁四洒的砚台,心下骇然的同时连忙拉着莫磐躲避这些无妄之灾,嘴里还回了一句:“这可比庙会可怕多了,不就是一个入泮礼,至于这么下作吗?” 刚好有路过的一位学子插话讥讽道:“有能一飞冲天的捷径,谁还管下作不下作?只要不出人命就阿弥陀佛了,这扬州书院也是一年不比一年了,真是有辱斯文!” 吴轩很想问一问他:“那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反倒被莫磐拉走了。 莫磐一边跟好友道:“怎的有忒多废话。”一边如游鱼入海般躲避着人群,转过一处僻静的拐角,进入一个安静许多的花园。 吴轩被拉了一路,待终于停止下来,才抱怨道:“干甚走的这般急,我们只要不扎堆就行了。”又仔细打量这个还算轩阔精致的园子,好奇道:“我怎不知书院里还有这样一处花园?” 莫磐随口道:“说的好像你对书院多么熟悉似得,你拢共来过几回?又逛过几处景致?”却是没有回答第一句话。笑话,他要是再不赶紧开溜,说不得那什么墨水砚台臭脚口水就要往他脸上招呼了! 吴轩不服道:“我每年都来书院好几次,你又来过几次?你怎又知道这里?” 莫磐答的理直气壮:“就来过一次,随意一走就到了这里!” 第44章 吴轩被噎了一下,只嘀咕道:“别不是进了谁家院舍吧?” 刚说完,他就听到远处有环佩叮当的声音由远而进,又有深浅不一的脚步声传来,听声音明显非男子。 莫磐自然也听到了,俩人对视一眼,没有出声,默契的转头就想离开。可惜,晚了。 有一严肃中年女声喝道:“前方何人在此徘徊,还不站住!” 莫磐跟吴轩脚步停顿,他对吴轩做口型:“听过吗?”就像吴轩自己说的,吴先生每年都带着吴轩来书院拜访,对这里的人和景比他熟悉多了。 吴轩同样做口型:“没听过。” 莫磐正要转身,就听那中年女声走近,站在他们不远处,口里仍旧严肃道:“还不转身!小心被当做歹人抓住!” 莫磐身子停顿了一下,吴轩却已经先他一步转过身体,接着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声,显然看到了让他及其惊讶的人。 莫磐心下好奇,刚转了半个身体的时候,耳边便又传来一声惊呼,这回明显是年轻女孩的声音,接着便是几个女孩子推搡遮掩的声音。 莫磐抬头看去,之间前面有一群女孩子正或惊慌或惊讶或羞涩的看着他们,其中有一个身着碧青华服团扇遮脸的女孩正躲在明显是侍女的三五个女孩子身后,正拿一双不大却有其有神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在他们和她们之间,站着一个梳着一丝不乱油头发髻的嬷嬷,正一脸面无表情的瞪着那几个对他们品头论足“没规矩”的侍女。 想必刚才说话的就是这个嬷嬷了。 这明显是碰到哪家贵女出游书院,正好被莫磐和吴轩他们误打误撞的碰上了。莫磐只瞥了一眼就迅速低下头,转身对着那位仍旧面无表情的嬷嬷道:“小子无意冒犯,只是误入此地,我等这就离开。” 吴轩也在旁作揖连连道:“正是如此,我等立马离开,不敢打扰!” 那嬷嬷道:“吴公子不必多礼。既是无意碰见,老身便不多留。书院入泮礼就要开始了,还请吴公子和这位公子莫要在他处逗留,赶紧去明堂准备拜礼吧。” 吴轩和莫磐口中称是,说罢就要原路返回。 倒是有一个清脆女声传来,雀跃道:“两位公子可从这花园里穿过去,能省好多路呢。” 莫磐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拿眼看着吴轩,看他是怎么选。 那嬷嬷认识吴轩,吴轩刚才又惊呼出声,明显两方是认识的。 果然,吴轩转过身,低头揖了一礼,口中礼敬道:“多谢郡主指点,我等这就离去。” 说罢,便拉着莫磐绕过这一行人,沿着花园曲折的道路远去。 莫磐路过一行人身边的时候,只看到了青绿裙摆里若隐若现的木芙蓉,可爱又明丽,心中诧异:“原来这就是怀宁郡主了。”气派又随和,并不让人讨厌。 两人疾走,将身后逐渐变得喧闹的叽叽喳喳声抛在脑后。 果然如怀宁郡主所说,半刻钟后,穿过一个院门,再绕过一处围墙,就是书院明堂,此处已经三五成群的站满了书生学子,入泮礼就在此处举行。 且不管莫磐和吴轩如何艰难的等待入泮礼的开始,只说怀宁郡主见莫磐两人匆忙离开,终于将遮面的团扇拿下来,定定的望着莫磐远去的身影出神。 侍女桃夭红着脸兴奋道:“这就是那个莫小郎君,果然仪容不凡。” 另一个侍女飘絮接口道:“这算什么?他今日穿了素色学子服,倒是清新淡雅了许多,你是没见他那天穿的大红色织锦素缎长袍,那红色就像是专门为他而生的,真真是见之忘俗。” 碧荷是个圆脸俏丽的侍女,她觉着飘絮说的太夸张了,就反驳道:“这世间再没有比大红素缎更俗的布料了,虽然莫小郎君长得大气美艳,也经不住这样俗艳的料子装扮,还‘见之忘俗’,我看你是见人忘俗吧?” 飘絮被说的跳脚,拉着怀宁郡主评理:“郡主,您说那天莫小郎君穿的是不是大红素缎做的袍子?是不是他穿的最好看?您快给评评理…” 女官沈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喝道:“还有没有规矩?”又对失神的怀宁道:“郡主,可有不适?” 怀宁叹息一声,道:“今日近看,莫小郎君出落的更加出尘了,”又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发愁道:“他连一眼都没看我,你说他…” 沈嬷嬷脸皮肉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她原本以为郡主失神是在寻思什么事,却原来是在品味人家小郎君的美貌,还吹毛求疵人家不看她。 她要是委婉劝自家郡主这不是她的过错,只会让自家郡主更纠结,所以她直接道:“年轻小郎君见了郡主自然是不能直视的,人家这是知礼呢,况且,莫小郎君看过来的时候,是您自己将连遮住了,并不能怪人家没看见您…” 果然,怀宁郡主展颜道:“你说的没错,下次见面我定让他看见我的脸,还得说上几句话,来来来,你们也给我出出主意,到时候该说些什么才好。彩绣,你都定亲了,你先来说说,你跟你家的见面都说些什么话?” 一直沉默静侍的彩绣无奈道:“郡主,我家那位是个市井小民,怎么能跟秀才公比,您用不上的。” 飘絮是个活泛性子,她笑着说彩绣道:“你怎知对郡主无用?只管说来便是,我们也好听听…” 桃夭也在边上起哄:“甚好甚好。” 第45章 沈嬷嬷在边上看着这群女孩儿笑闹,并不阻止,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就是她们现在,现在不笑不闹,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至于郡主担心的莫小郎君,她确是没放在心上。这世间男子,嫁哪个不是嫁,纵使年轻时有各般不同,等人到中年,都是殊途同归,都是一样的三妻四妾,美人环绕。到那时,郡主就会明白,这世间最可靠的,还是她自己的权势和地位! 有了这些,她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第22章 二十二、住宿 入泮礼是学子入学的拜师礼,拜的是孔子像,行的是弟子礼。 在书院明堂前的大广场正完衣冠后,他们这批新入学的学子依次排队跨过横穿广场的泮池,进入明堂里拜孔子画像和以后要教导他们的先生,原本拜完先生后,就是净手、亲供环节,今年,在这两个环节之前,又加了个华柔长公主讲话,勉励他们这群新入学的学子要“禀圣人教诲”“为陛下尽忠”。 莫磐虽然身材欣长,但他年纪尚小,还没到鹤立鸡群的地步,当他身着普通学子服,带着书生帽,低头敛目站在众位青年甚至中年学子之间时并不显眼,周围的人墙将他的身影淹没在人海中,同时也遮挡了他的视线,所以,他并没有发现先前见到的那件穿着绣木芙蓉花绿裙的少女也出现在了现场,就站在长公主旁边。 吴轩个头更高些,他倒是看见了,他瞥了一眼低着头安静出神的莫磐,心内只有一个疑问:“他到底为什么不问他方才的事?他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吗?他要是问的话我就都说给他听,哎呀呀,真是憋死个人了!!!” 莫磐不是吴轩肚子里的蛔虫,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只是像每一个刚入学站在操场上等着校长讲话结束的小学生一样,沉默的站着,什么也没想,安静的等待着结束! 好在,华柔长公主不是个长篇大论的,书院高山长也不是个话多的,他只感谢了长公主的莅临,又勉励了他们这些新进学子几句,就有司仪带着他们进行剩下的环节,倒也并不拖沓。 完成入泮礼之后,标志着他们这批学子,正式成为孔门弟子,以后就要以儒家弟子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 儒家弟子的标准是什么样,莫磐不清楚。现在莫磐苦恼的是,他要不要住在书院弟子舍里。 书院当然为远道而来的学子准备了弟子房舍,好供他们专心攻读。也有离家近的,选择回家住,只要不耽误课业即可。更多的是在书院住,因为更方便更安静学习氛围也浓厚,没有诸事打扰,可以一心学业,好处多多。 吴轩就选择住在弟子舍里,他说:“我在家里读半个时辰的书,倒有三波丫鬟去给我添茶倒水,还有隔壁院里打孩子骂老婆的,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哭闹的,又吵又烦人,还是书院里安静。” 莫磐:…… 他首先考虑的不是环境问题,他得先为别人的人身安全着想。 他这两年开始慢慢发现,这个世界的男人们也太荤素不忌了些,南风盛行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就这半天的功夫,有些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就让他想把那人的眼珠子给挖出来。更何况,书院里的学子房舍是四人寝,除了吴轩外,还有两个陌生人要和他夜夜住在一起,别说习不习惯吧,要是遇到个混不吝的,他怕自己房舍会成为凶杀现场。更别说,这里设的是公共大澡堂,茅厕私密性也没多强,要是运气差些,有人对他动手动脚,他很难不给他来个血溅五步。 最重要的是,他是来读书的,不是来防贼的。 所以,吴轩要约他去看分给他们的房舍的时候,莫磐考虑再三,觉着还是回家住比较好,虽然书院离大罗村远了些,但骑马的话,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吴轩倒是没多想,只道:“你家里只有莫姨带着双胞胎,是不大稳妥,只是刮风下雨下雪的天气,可就要遭罪了。”这公子哥自动把他家里的仆妇管事忽略掉了。 要说莫磐和吴轩交往中最欣慰的,就是这孩子正直坦荡无邪的赤子之心了,此时,他就忍不住再一次感叹:吴皇商那样老奸巨猾的人是怎么养出吴大壮这样老实孩子的!以后等他有了孩子,可得和那老头好好取取经! 莫磐也说是,家里幼弟正是淘气需要人教导的时候,长兄如父,他在书院一住就是一个月,他实在放心不下,反正也不远,索性回家住。 沈夫子是负责他们这批新进秀才的监院夫子之一,包括莫磐和吴轩在内,有二十个学子的学习和生活都归他管辖,是个班主任一样的人物。学子是否选择住在弟子舍内,需要和他报备一声。 沈夫子是认识莫磐的。莫磐自己可能已经不记得了,沈夫子却还记得七年前那个腼腆聪慧的小童,由已经回京的宋夫子带来书院做客,那时候还是孙山长主持书院,如今,当年的小童已到了入学的年纪,更是早早的考取了秀才功名,怎不叫人感慨一句光阴易逝,物是人非! 沈夫子对莫磐回家住的要求没有多做置喙,连原因都没问,只说:“莫要耽误学业。”就放他离开了,倒让莫磐白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 书院第一天并不上课,充分给学生留下处理琐事的时间。办完入学手续后,莫磐就带着春分,驾着马车拉着他们带来的被褥等生活用品回了家。 莫青鸾看见莫磐的时候唬了一跳,待看见马车里原样拉回来的东西的时候,不由担心的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回来了?” 第46章 莫磐把自己的盘算跟他娘说了一遍,最后道:“为了少些是非,我还是回家住更好些。” 莫青鸾沉默了,她看着儿子愈发美丽的脸庞,原本觉着惠慈大师的叮嘱有些杞人忧天的想法瞬间改变。儿子还没长开呢,就能带来诸多不便,以后长大了,岂不是是什么狂蜂烂蝶的都要粘上来了。 她说:“回家住也好,反正也住不多长时间。” 莫磐疑惑:“什么?” 莫青鸾找出一张房契递给他,他展开一看,赫然是跟书院只一街之隔的一处两进院子的契书。 莫磐更疑惑了:“娘,这是哪来的?”他家要置什么产业,他娘都会跟他商量,即使先买了,事后也会知会他一声,这个房契他就没印象。 莫青鸾叹道:“是宋夫子临走前交给我的,还有一个书院里头的院子,我原本不想收,他却说你迟早要到书院读书,有个住所要方便许多。我想着书院那边的房产实在难买,而且那个契书上已经写了你的名字,也不好不收。至于书院里头的那个院子,只有一封说明你可以去住的介绍信,我就没要。” 莫磐沉默不语,对宋夫子,他一直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宋夫子好吗?当然好,他身上有古代士大夫所具有的一切美好品质,让人想要去亲近,想要去追随,想要成为他那样的人。 但是,看到他,莫磐总会想起那个求告无门的夜晚。那天明明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星光确是尤其的美丽明亮,照着清晰可见的乡间小路,和他弱小孤独的身体,心内的无助和害怕便被放大了无数倍,明明是那么美好的星光,星光下却发生着无比残酷的事实:他的母亲正在生死一线,被他们寄予厚望的人家却如在世界的另一边,中间横亘着一扇永远跨不过去的大门! 也正是那一晚,他对恍若天神降临的惠慈大师有了无可比拟的依赖和珍重。 心里的天平早就倒向另一边,对宋夫子,莫磐心里没有怨恨,却也再难亲近。前几年朝堂大变动的时候,宋夫子选择回京,他以为他们以后会没有多少交集,谁知道这才几年的光景,宋夫子这个人就又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莫青鸾看出莫磐的抗拒,她也能猜出几分缘由,只道:“我在凤凰山的西面买了块地,新建了个宅院,现下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等天冷了咱们一家就可以去住了,离书院近的很,你也不用来回跑了。” 莫磐:“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莫青鸾笑道:“就是今年年初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我买了块地吗?” 莫磐仔细想了下,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只是那时候他只当平常的土地买卖,就没放在心上,只是,凤凰山西面… 那不是书院的后花园吗? 莫磐:“娘,那片地都是书院的,你是怎么买到的?” 莫青鸾一派云淡风轻:“我就偶遇了一回高山长,说那块地尤其适合竹子生长,还离咱家的庄子近,他就把地卖给我了,花了我不少银子呢。” 莫磐黑线,他娘特意提竹子,不就是在提醒高山长,你们书院里现在造竹纸用的方子就是我们家的吗?那块地既然离他家的庄子近,那就是书院的边缘地带了,高山长是个鸿儒老人,为了不跟他娘一介妇人见识,也会把地卖给他家的。别说,这种强买的风格,还挺让人暗爽的。 莫磐拿来舆图仔细观看,他家的庄子在官道西面,新买的地在官道东面,和他家的庄子正好是东南西北相对。如果他们一家住在这里,宅子东面不远就是书院,骑马的话来回不过两刻钟,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坐马车的话也慢不了多少。西面穿过官道就进入大罗村的范围内,无论回村里的宅子,还是去莫家庄别院也都不麻烦,便于他娘管理庄子。 最妙的是,书院周围有好几家附属学堂,可以供双胞胎幼学启蒙,这样看来,这块地的确是个好地方。 莫磐喜笑颜开的抱住莫青鸾的胳膊,狂吹了一波彩虹屁:“娘您可真好,才比诸葛,貌比西施,儿子离了您可怎么是好…” 莫青鸾被儿子吹的头昏脑涨,觉着这儿子可真没白养,说的话也好听的紧…… 第23章 二十三、扎手 住宿的问题解决后,莫磐开始了去书院走读的日子。 扬州书院是个大书院,里面除了教授四书五经经史子集等儒家经典学问外,还教些君子六艺八雅等学生必学的技能。不要你样样精通,但别人说起来的时候,你得懂得如何应和,否则就是“非此道中人”,会被人瞧不起的。 莫磐跟着惠慈大师这些年,儒家经典没学几本,琴棋书画诗香酒茶和君子六艺确是学了不少,他觉着若是自己对人说自己‘尤擅画工笔花鸟和弹奏七弦琴’,可能不会被人嘲笑‘张狂’,因为这是他师父亲口认证过的‘可以一观’。除此之外,他觉着自己的数术格物律法骑射武艺也挺精通,测算天气神农百草扎针开方也能来一些,排兵布阵奇门八卦也学了一些,这些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所以,书院组织学子报名学习君子六艺的时候,他报了礼和书。礼有很多种,在不同的场合需行不同的礼,对不同的人也得行不一样的礼。尤其是在士子之间,从穿衣到吃饭,从说话到行为,都用一个‘礼’字给你做好了严格的划分。这些都是莫磐所欠缺的,所以,‘礼’是他必须努力学习的。书不只是要求字写的好看,还得按照要求和规格写好才能行,这个在考试中尤其重要,所以他也报了。 第47章 吴轩拉着莫磐加入了学院里的蹴鞠队,他是这样说的:“你要是有看不顺眼的人,可以在蹴鞠赛上光明正大的修理他。” 莫磐瞥了见几个眼神不老实的学子也报了蹴鞠,就欣然同意了。有时候,要想在一个团体里安生的过下去,还是要适当的立威才好。 江南的十月天气,中午还带着夏末的酷暑,早晚就有了深秋的凉意,这样刚刚好的天气,正好浇灌了少年郎们从未熄灭的热情。 书院里当然有已成家立室孩子老大的年长者,但更多的是十几岁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能在这个年纪到大书院读书的少年,要么家里权财不缺,门路宽广,要么是少年天才,凭实力进来的。 反正,不论是怎么进来的,他们身上从来都不缺一种特质:傲气! 血气方刚说的就是他们! 这种少年血气光用繁多的课业是压不灭的,因为总有像顾问之和高素全这样的天才,再多的课业对他们来说都是多坐一会的事,只有球场上抛洒的汗水才能消减一二心中的燥意。 还有一种方法能消磨这种躁动。在家里,侍候的丫头就是个好选择,在书院里,长得清秀可人的学生就成了某些人消火的目标。 像高素全这种天才,有作为书院山长的祖父看着,自身也是修身持正的好少年,闲暇了就去组个球队,到球场上奔跑欢呼一番,就觉畅快许多。 也有天生体弱血气不足的,烦意上涌的时候就约三五好友,登登山、下下棋、甚至高歌一曲也是个抒发胸意的好方法。 像莫磐这样看起来体弱,实际上有内家功夫在身的,要是遇到发育期的难题,就去打拳冥想一番,总能化解许多。 更有像严暇这样家里有些权势胆子比心眼大的少年,就将主意打在那些家里贫穷性格怯懦的小学生身上,暗地里再许些金银财帛等好处,勉强算是你情我愿,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还有一种强取豪夺式的,在书院里偏有几分权势,自身学业也能得夫子夸赞的,就让被欺压的人有苦说不出了。 顾问之就是最后一种人。 顾问之是书院里的风云人物。 顾家是山西望族,他是顾家嫡枝,他旁支叔祖父是书院前两年新上任的书院总监院,总理书院行政、财政和稽查学生品行等事务,论权利,山长都没他说话好用。 顾问之作为顾监院的侄孙辈,不仅有家族那边发话要照顾‘一二’,更兼顾问之自己是个勤奋好学聪敏过人的,长得也是一副英俊清朗的好仪容,虽然不明白一个这样‘好’的山西的学子怎么不在他们本地上学,怎么跑到扬州来给他们增加优秀生员,但人家既然来了,又没犯什么事,总不能逮着人家问个不停吧?更何况,顾监院不是在这里吗?就不能是人家来投奔叔祖父的吗? 顾问之样样都好,可就有一样不好,此人好南风!偏又恃才傲物,学院里一般两般攀附他的清秀人物他都看不上眼,长的看上眼的又嫌人家小家子气,‘毫无风度’可言,看了就‘倒胃口’。若有气度才貌都入他眼的,偏人家又看不上他,少不得就要使些下作手段,总要得了手才好。 被他所害的学子要么自己说不出口,要么没有证据,要么就是说了也没人信。更有顾问之自己心思缜密,旁人碍于他的才学也都信他,所以,在他入书院两年多以来,祸害了不知有多少学子,却无一人抓住他的把柄,他也就逍遥到现在。 如今,这个隐藏在阴影里的色鬼,盯上了今年新进院的小学子——莫磐! 顾问之见莫磐的第一眼就惊为天人!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副艳丽的面容长在男子脸上却毫无阴柔之态,也无轻佻之意,那眼角眉梢的青春活力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也燃起了他看见猎物的沸腾血气。他一定要得到他! 顾问之没有轻举妄动,他先是打探了一番莫磐的家世,一个孤寡妇人带着三个儿子过活,没人撑腰,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亲戚,说明动了也没有后顾之忧,有一个城内皇商家的嫡子做朋友,但皇商也是商,是最下等的一类人,就是吴皇商自己来了,他也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嫡子。又观察了一番莫磐的学业,还算中上,也没见哪个夫子对他另眼相看。他还发现,一到下学的时间,莫磐就带着书童回家,从不跟学里的学子一起玩笑打闹,说明他生了一副孤僻的性子。 孤僻,年少,无背景,无影响力,真是老天爷为他顾问之精心准备对的禁脔人选! 顾问之先是去偶遇了一番。 这天下午,莫磐上完数学课,打算回去再好好捋捋古代版的方程和勾股定理,他虽然能给出最终答案,但夫子要的是详解过程,他必须快而准的用标准语言给出计算的过程和结果,不然,他没法解释这答案是怎么得来的。他正跟吴轩约好过两天休沐去他新家参观的事,就迎面撞上个青年书生。 说是青年也不准确,来人十八九岁的年纪,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只是他个头虽然中等,但他身量已足,眼神精明,所以打眼看上去倒是更像老于世故的青年人。正是顾问之! 莫磐知道顾问之,书院里有名的‘天才’,比高山长的孙子高素全还要出名些。 他虽然跟吴轩说着话,但也不是不看路,他在发现有人没头没脑的朝他撞过来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躲避的打算。所以,顾问之虽然人没装着莫磐,但惯性使然,怀里的书还是撒了一地。 第48章 莫磐就站在旁边,也没想着去帮人把书捡起来,事不关己的态度明确的很。 旁边有学子看不过去,就对莫磐指指点点的,莫磐不觉着有什么,吴轩却看不下去,忙蹲下身,帮顾问之捡起四散的书本和纸页,还对他道歉,说碍了他的路云云。 顾问之一番彬彬有礼的模样,对他说无碍,然后又对着莫磐道:“倒是对不住这位学弟,愚兄没有撞到你吧?” 莫磐看了眼吴轩,又瞥了眼周围看好戏的学子们,淡然道:“学长说笑了,你自然没有撞到我!我虽不知道你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没头没脑的撞过来,但好在我躲的快,要不然被人碰瓷成功,可不就被人赖上了吗?” 顾问之嘴角笑容一僵,似是没有想到莫磐会当众给他这种难堪,好在他是个圆滑的,复又笑道:“师弟太过小心了,愚兄不过是赶路太急,一时没有看清前路上是否有人,就撞了上去,并不是故意的。” 莫磐无所谓道:“最好是真的。”说罢,便给吴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一起离开,并不管周围学子对的议论声。 吴轩似有所觉,也没再管顾问之,和莫磐一起离开了。 吴轩瞅着莫磐的神色,问他:“你不喜欢顾学长?” 莫磐反问:“你很喜欢他?” 吴轩揉了揉下巴,道:“顾学长学问挺好的,人也很热情,我有很多不懂得他都能帮我解答,讲的比夫子还要易懂一些。”他这段时间开始长胡子,总觉得下巴上痒,有事没事的总要挠一挠。 莫磐若有所思:“你是怎么跟他搭上的?” 吴轩道:“是有一次我没听懂夫子讲的课,课下和同学讨论的时候他正好经过,他就给我们又讲了一遍,慢慢就熟悉了。怎么,有问题吗?” 莫磐道:“我也说不上来,希望没有问题。” 吴轩又仔细盘想了一遍他跟顾问之的交往过程,觉着是莫磐自己想多了,就对他道:“我说小玉,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疑神疑鬼的,你看,你进书院这么长时间了,除了我一个,你都没交上什么朋友,这样可不好,我跟你说啊,同窗之间相处好了,以后可是好处多多呢。” 莫磐:“不!要!叫!我!小!玉!!” 吴轩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叫了还不成吗?不过,你真的应该好好交几个朋友了!” 顾问之一边让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散去,一边玩味的看着一路打闹的少年远去,心想,还挺扎手。 很快,顾问之就知道,这个他看中的少年可不是扎手那么简单,他简直就是铁手! 第24章 话说,顾问之在莫磐那里碰了一回壁之后,就把主意打到了蹴鞠赛上。 蹴鞠虽然是用脚踢的,但赛场上彼此碰撞是再正常不过了。顾问之都想好了,他先在赛场上和莫小郎碰上几回,疼不疼的先不说,先来个肢体接触,让他先尝尝滋味再说。 顾问之打算的挺好,可莫磐就是个属泥鳅的,总是滑不溜手。 从开始入学开始,莫磐就在盯着看谁先伸出咸猪手。 可事实证明,这世间还是有贼心的多,有贼胆的少。所以,这一个多月以来,他虽然还是时不时的收到一些意味不明的眼神,但始终没抓到一个对他无礼的。哦,唯一一个想要往他身上撞的,还被他躲了过去。 现在,看着那个人再一次有意无意的往他身边凑,他终于知道那天他感觉的不对在哪里了。原来,有贼心也有贼胆的已经出现了,只不过这个贼太狡猾,也太隐秘,没让他发现而已。 当他与那人再一次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冲他露出一个智珠在握的笑。 这个笑容太耀眼,也太光明正大,除了让顾问之一瞬间的失神之外,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直到一个球状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的面门袭来。这样的球太常见了,以前他也经常挨过这样的球,现在的他早就经验老道,只要偏一下头,就可以很容易的避开。 可是,太晚了!刚才他失神了一下,本就失了先机,这球又太快了些,让他想躲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碰硬的让这球撞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顾问之只觉嗡的一声,他就人事不知了。好像撞过来的不是一个藤编的蹴鞠球,而是一个铁蛋!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旁观球赛的众人只觉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直球,没道理一个经验老道的蹴鞠手连这样一个简单的球都躲不过去。而且,就算没躲过去,这样轻飘的一个球,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把一个年轻力壮的青年给撞晕过去吧?莫非是这球有问题? 球场的裁判第一时间怀疑这球有问题!他没去看已经被人围在一起的顾问之,而是首先捡起蹴鞠球来看。 一个很普通很常用的蹴鞠,是用后山采集的小指细的藤条密密的编制而成,球的周围用彩带坠了六个蓝色流苏,也是用很普通的丝线打成的。他使劲捏了捏球体,柔软韧性,没有摸到硬物。 他打量着穿蓝衣服一方队伍,对方正聚在一起不知所措的看着已经乱成一团的红方队伍,走过去对他们道:“刚才的球是谁踢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推出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来。倒是有年纪大的队友想替他顶罪,但其实这一脚是谁踢对的,根本就瞒不住,因为大庭广众之下,大家都看到了。 胡云看着小少年,又看了看手里的蹴鞠,怎么也想不出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少年能踢出能把成年男人人砸晕的力道的球。 第49章 他刚想说些什么,就听那小少年小声的道:“夫子,我没用力。” 他周围的少年们也都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给他作证:“没错夫子,我看到了,莫磐他人小,踢出的那一脚根本用不了多少力气。” 有跟顾问之差不多大的少年道:“是啊夫子,你看他风吹就倒的样子,也就是跑的快一些,等踢的时候根本就用不上劲。而且顾问之可是书院里有名的球场悍将,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他没道理躲不开那样一个球的。” “是啊夫子,莫磐才学会蹴鞠,准头没那么好的。” “夫子,你可以让他再踢一下,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是啊夫子…” “再踢一下嘛…” “没准是顾学长自己的问题呢?你看他也没流血,说晕就晕了…” “不会是突发恶疾吧?” “夫子…”…… 胡云:“都住口!” 场面瞬间安静如鸡! 他看着这群蔫头耷脑的小学生,不由得头疼起来,说起来,他也不信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能把一个成年人一球踢晕过去,他还是倾向于球有问题,也说不定真是顾问之自己的问题。 一时顾监院带着郎中赶过来,胡云远远看着顾监院一脸怒容的模样,就对穿蓝衣服的少年们挥了挥手,让他们散开了。 莫磐转头看了一眼被抬走的顾问之和拿着蹴鞠球无能狂怒的顾监院,满脸的害怕和忐忑心下却波澜无惊的和他的队友们走了。 他们说的都没错,众目睽睽之下,球当然没有问题,他也没敢用多少力道。但是踢出的那一脚却带了内家功力,球体和顾问之面门相接的同时,内劲也透过球体直击面门与球体相接的地方,猝死倒是不至于,更不会流血,但脑震荡躺床上修养个三五天是必须的。 这次只是给他个教训,希望他能明白有些人是不能惹的道理! 至于能不能查到他的身上,都说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就算自己承认了,众人的眼睛也是雪亮的,他可没做也没能力做什么手脚。大家都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他要真的被‘冤枉’了,他也不是个打掉牙和血吞的闷葫芦,真闹起来,书院的名声也别想要了。 更何况,在扬州书院里,顾监院也未必就能一手遮天,他顾问之自己晕倒在蹴鞠场上,也没受什么伤,凭什么就说跟他有关?他要是这么做了,以后谁还和他蹴鞠?毕竟,他顾问之在人前立的可是彬彬有礼的学长形象! 就像莫磐想的那样,这件事表面上就不了了之了。因为顾问之当天下午就醒过来了,除了听不得大声,不能移动,动不动就呕吐眩晕之外,并没有发现多大的问题。郎中也说这是头部被击中后的后遗症,过两天就好了,无须担心。 顾监院自然是要将事情的始末调查清楚的。蹴鞠球没有问题,侄孙的身体状况他最清楚,也没有什么‘恶疾’,那么问题就出在那个踢球的小少年身上。 如果之前还只是猜测,等他仔细打量过莫磐之后,就几乎九成九的肯定,顾问之这是被人阴了,下手之人就是那个叫莫磐的小少年! 顾问之的德行他一清二楚,以前发生的那些影影绰绰的事,也是他一手压下来的。他是读着‘君子坦荡荡’这样的圣家之言长大的二榜进士,自然看不惯顾问之的下作,但他也是有家族老小要顾及的。何况顾问之是嫡枝嫡脉,又勤敏好学,说是整个顾家小一辈的希望也不为过。 好男风只是小节,只要不出格就只是个风雅韵事,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如果事情闹大了,那就是有伤风化的失德之事,有了人品瑕疵,以后再想顺当的向上走就难了。 顾监院虽然任监院的时间短,但这书院有些隐秘的事还是能打听出来的,正好事关这个叫莫磐的他就知道一些。所以,他思虑再三,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劝诫顾问之换个人选得了。 顾问之当然不答应! 他虽然当天就清醒了,但能和外界平稳交流已是三天之后了,但也只限于躺在床上心平气和的说说话而已,情绪稍有起伏他就难受的想把前半辈子吃的所有饭都吐出来。短短三天,他整个人就缩水了一圈。 其实他也猜到一些,事情可能是莫磐做下的,可那又怎么样?他对莫磐志在必得! 顾监院没有把对莫磐的猜测说出来,只是告诫他:“华柔长公主还在扬州城里呢,你要是惹出什么乱子来,我可没把握在人眼皮子地下把事情按下去。还有,你要是还想娶郡主,以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最好收起来,否则,谁都保不了你!” 顾问之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惯了,将顾监院的劝诫之言都当做了耳旁风!况且,他真的是个聪明的,不光在读书上独占鳌头,就是心眼子都天生比旁人多了一个。许多弯弯绕绕的事他一看就明白,别人却得思考个半天才能想通。就连他在朝廷任御史的祖父——顾家家主都夸他是个可造之才,懊悔他怎么就不是嫡长子?!这样他顾家就不用为难了,他大哥也要好做一些。 他认为在这个书院里论聪明才智,没人能及的上他。郡主?郡主就是个人事不懂的黄毛丫头,只要他略施手段得到她的心,什么长公主都不是问题! 他只要莫磐! 莫磐还不知道某人贼心不死,通过这次球场事件,他很是结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钱通就是一个。 第50章 钱通就是怀疑顾问之有隐疾的那个小同学,他今年十四岁,是高山长的内侄孙,明晃晃的关系户!按他的说法,他来书院是被家里人逼的,他不喜欢读书,喜欢画图!不是绘画,是那种为女眷画花样子、首饰样子、衣服样子的那种图。他爹他娘和他祖父都觉着他没出息,可他自己却觉着挺好的,因为他画的花样子种类繁多,美观漂亮,凡是见过的姐姐妹妹都说好。他不想来书院,可他这个年纪,除了到书院读书,好像也无甚可做了。 莫磐看了钱通的画册,觉得这就是个天生的时尚设计师,要是生在几百年后,铁定是知名时尚设计师一枚,拿遍奖项的那种! 莫磐跟他交流了自己的画技,跟他说,他要想以后继续画花样子,得继续读书才成,至少要考个秀才功名。到时候,人家看到了他画的图纸,就会说是钱秀才、钱先生画的,而不是那个姓钱的画的,天然就要受欢迎几分。 钱通一想也对,他要是考个秀才功名,那他爹他娘他祖父就不会说他没出息了,到时候,他就可以整日尽情的画花样子、哦,不对,应该叫设计稿,专门为城里的夫人小姐们画当季、超季的衣服首饰设计稿,到时候,全城的夫人小姐们都穿着他设计的华服美饰,想想就成就感爆满! 热心的钱通小少年将自己新认识的知己好友介绍给自己的天才表哥——高素全。 高素全,表字子全。 今年及冠的时候,祖父高山长给他取了表字,子全!是要他事事周全,也是希望他能福禄寿全都有的意思,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今年秋天,高子全已中举人,排名第三,已定亲钱氏嫡长女,钱通的大姐。所以高素全不仅是钱通的表哥,还是未来的大姐夫! 钱通说:“原本子全表哥明年要去春闱的,可舅姥爷想他能稳当些,再等一届,说不定能得一甲呢。我们两家已经定了明年三月成婚,到时候,我就要叫子全表哥大姐夫了。”说起这些,钱通还是很高兴和期盼的。 高素全作为高家的嫡长孙,高山长寄予厚望的孙辈,高家的下下一任掌舵人,自然是稳重且矜持的。 他认识莫磐,莫磐却不认识他。实际上,今年年初他和祖父巡视书院产业,遇到莫氏的时候,就是他建议祖父将书院那块地以高于市价的价钱卖给莫氏的。 就像他想的,莫氏是个不缺钱的。书院以高于市价一倍的价钱将书院从不买卖的土地卖给莫氏,既堵了书院某些人的嘴,也给了莫氏一个情面,两方都不得罪。 书院得了钱财,还了莫氏纸方的情面,莫氏得了想要的地,讨回了多年前的人情,两方也都很满意! 两方满意了,就显得高山长这件事做的很漂亮了! 高山长自然也就对长孙更满意了,这是个多赢的结果! 高素全的手段可见一般。 第25章 二十五、宴客 高家世代书香,上到各家学说经典、中到游记传记、下到芜词俚曲,高家藏书里应有尽有,且世代相传,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理论注解,甚至有的已经形成一家之说,得以刊印出版。不说其他,就说书院藏书楼里有一小半的经典藏书都是由高家捐赠,供学子们参考学习,可见这些注解和学说,是得到大多数鸿儒大家认可的。 所以,高素全虽然刚及弱冠,但学问眼界并不比书院里某些出身寒门的先生差。而且他人年轻,思想活跃,有些话敢想也敢说,莫磐跟他请教过几回课业,讨论过几次子曰之后,觉着高素全这个人有意思的很。 风趣幽默有之,沉稳大气有之,谦逊礼让就更不用说了,人家不论在家里,还是亲戚之间都是名副其实的老大,说一不二的那种,所以这种来自上位者的谦逊和礼让就尤其的让人觉着舒坦。除此之外,他还有一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悲天悯人的温柔,这让他只是文雅端正的面容,看上去好像正在散发圣父的光芒。 总之,高素全是个越相处越觉着有魅力的那一挂人。 因为觉着自己不是个热情大度宽容的人,所以在相处中,莫磐更喜欢温柔和包容的人。莫青鸾就不用说了,对他娘来说,儿子一切都是对的,都是好的,这种天生的母爱盲目且真挚。惠慈大师虽然长了一副不怒自威的面孔,平日里也总是嫌弃莫磐这不好,那欠缺,但也是毫无保留的教导他,疼爱他,总是提前为他打算好一切。小孩子之间还没有长大后那种为他人着想的大度,感情也最是直接,稍有不对头就能打一架,有的甚至老死不相往来。吴轩能和莫磐这种从小就自我自信到自负的人相处这些年,还能处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可见吴轩这孩子天生长了一副宽容忍让的心肠,否则,稍微小肚鸡肠的人都不能忍受莫磐这种刺头。 现在又来了个高素全。因为认识时间尚短,莫磐不知道高素全是不是表里如一,但不妨碍他欣赏高素全这种从骨子里透露出的温文尔雅。 日子进入十一月份,眼看着天渐渐冷了下来,莫家在书院旁边建好的宅院终于可以入住了。 在莫青鸾带着家里的仆妇帮工收拾妥当之后,莫磐就挑了书院休沐的日子,邀请了吴轩、钱通、高素全等三五好友到自己新家里暖房。 暖房嘛,自然是人越多越热闹越好,所以吴轩带了他大堂兄吴辕,钱通带了自家小弟钱远,高素全带了好友王随。 第51章 吴辕是吴轩这一辈的长孙,只是不出自长房,现在已经做到了大掌柜,吴家跟莫家的葡萄酒生意有一大部分已经由吴辕跟莫青鸾对接,所以,吴辕算是个熟人。 钱远是钱通带来跟双胞胎玩的,双胞胎已经进入新的学堂,跟钱远做了同窗,所以钱远一到,就自来熟的跟双胞胎去他们自己的院子玩去了。 王随这个人莫磐不熟,只是远远的见过几面,话都没说过。高素全介绍道:“阿随出自琅琊王氏,论杂学见识,我不如之多矣,磐儿你不是说你有一本游记孤本少了半页吗?拿给他看看,说不得能补齐呢。” 好了,这下他们半天的话题就有了,必不会冷场,莫磐自然欣然允之。 在见过莫青鸾,送上暖房礼后,莫磐就带着他们参观了自家新建的宅院。 这是一座五进大宅,除了因为地方够大,房屋院舍足够宽敞之外,其实没什么可看的。 高素全疑问道:“令堂不是说要种竹林吗?怎么周围都是光秃秃的?” 莫磐想起他娘当时跟高山长要地的说辞,不由笑道:“是要种的。只是我家一来人手不够,便先紧着宅院建造事宜,二来,今年并没有找到好的竹苗,所以就耽搁了。等明年开春,还是要种一种的,不然临着官道,也没个遮挡,不好看。” 高素全点头,道:“原来如此。” 旁边王随咳了一声,引起几人注意,便道:“说起竹苗,我前几天还听家父说起书院后山种的那片竹林,有些太密了,想找个时间间一间苗呢,不如我回去问问他老人家,可能匀出一些来给你。” 钱通是个心直口快的,接口道:“那片竹林里种的都是苦竹,长的笋子可难吃了,磐儿,你不会真的要种这种竹子吧?” 莫磐道:“苦竹笋有清热除烦、利水名目的功效,是一种难得可药用可食用的滋补佳品,种上一些自无不可。” 此番话引的钱通不赞同的长长的“咦”了一声,将他肉嘟嘟的馒头脸皱成了包子脸,带褶子的那种,似乎让他想到了苦笋吃在嘴里的那一股难以下咽的苦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要吃这种苦东西。 钱通的反应引来大家一阵莞尔,苦竹笋虽好,却不是人人都喜欢的。 莫磐又对王随道:“有此便利,我自欣喜,不知令尊…” 高素全笑道:“王先生是书院里教乐和茶的先生,你刚进书院,可是还没见过?” 莫磐也笑了:“是没见过,等有机会,定去拜访。” 王随也应道:“定扫榻相待。” 宅子是按照五进的规格建造的,但因时间实在有限,便着重建设了莫磐前面住的正院和莫青鸾住的后堂,双胞胎年纪还小,随着莫青鸾住后院厢房,其他院子屋子房舍倒是建好了,但是没有装修,更没有摆家具,就是个空房子。所以,莫家的宅子真的没什么好看的。 莫磐带着他们去了自己起居的前院。 绕过影壁,一棵足有成人大腿粗细的石榴树映入眼帘,上面已经挂满了比拳头还大比宝石还红的石榴果。 高素全赞道:“好石榴。” 吴轩笑道:“这肯定是从你家山上移来的!” 钱通疑问:“山上有石榴树?我怎么不知道?” 吴轩笑道:“你不懂,某人喜欢把各种杂七杂八的果树都往山上种,石榴还不算什么,等明年夏秋,你再去他那山头去看,他那山上就跟你姐你娘的首饰匣子似的,只有你没想过没见过的,就没有你见不到的。” 这番话说对的众人都好奇起来,莫磐无奈道:“你们听他瞎说呢,扬州天气地气有限,只能种些适合此地生长的,岂不闻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与淮北则为枳,北方的果树移植到南方,同样有水土不服的症状…” 众人听莫磐说了一通果树种植事宜,又品尝了比以前吃过更要甜些的石榴果,都相约明年夏天一定要到莫家山头上去大快朵颐一番。 等他们赏完莫磐书房里的孤本字画之后,就有管家娘子刘婶来传话:酒菜都已准备好,问莫磐什么时候开席? 莫磐看看日头,差不多下午四点左右,等吃完喝完,正好天差不多黑,可以直接回书院休息,并不耽误明天的上课。就对刘婶说:“席面摆在正堂,现在就上吧。” 刘婶应声退下,去安排摆席事宜。 钱通好奇道:“我们能喝酒吗?喝醉了会不会回去被夫子罚?” 吴辕笑道:“你喝过就知道了,这酒喝一点是不醉人的。” 众人都好奇了,大家都没见过吴辕,这好半天的功夫也只见他沉默的跟着看他们谈笑,并不接话,也不见局促。现下见他接话,想来今日这酒定有些说头,于是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看他怎么说? 吴辕曾在圣上南巡的时候,跟着见识过接驾事宜,所以面对这些未来或许会位极人臣或许会名满天下,但现在只是一群毛头小子的少年们并不怯场,从葡萄酒的种类到品味到喝法逐一娓娓道来,并热情邀请诸位一会可一一品味,俨然品酒大家! 王随好奇道:“今日这酒是吴兄带来的?” 吴辕笑道:“怎敢略他人之美,此酒正是莫小郎酿造,我吴家沾光罢了。” 莫磐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就是个甩手掌柜,这酒能有今日之姿,全靠吴兄用心经营云云,给足了吴家面子。 第52章 一时酒席摆好,众人连带双胞胎和钱远都上了桌。果然,除了摆满美酒佳肴的正桌之外,堂上两边还摆了几张长条桌,满满当当的摆了大小样式不一的酒瓶和酒杯。书童春分带着一个姑娘和几个管事娘子站在一旁为他们斟酒侍候。再看自己面前的酒壶和酒杯,从酒液的颜色到酒杯的材质和其他人又都是不一样。他们一桌九个人,居然就摆了九种葡萄酒! 钱远咂舌,悄声对莫松道:“老虎,原来你家真的有这么多酒!” 莫松得意道:“都说了骗人的是小狗,这下你信了吧?” 钱远连连点头道:“信了信了。” 莫狸对钱远作了个鬼脸,对他哥道:“哥,小孩子喝酒会变傻的,我们就不喝了吧?” 钱远紧张的看着莫磐,这样多的酒他还是头一回见,不尝一尝太可惜了,不过他也知道小孩子不能喝酒的道理,所以,他虽然失望,也做好了酒杯被撤下去的准备。 莫磐笑着睨了自家搞怪的小子一眼,安慰的对钱远道:“无妨,给你们喝的是葡萄酿造的果汁,不是酒,猫儿经常喝呢。” 钱远一听就知道自己是被捉弄了,他面上笑的乖巧,桌子底下向莫狸亮了亮拳头,示意以后会找回场子。 莫狸冲他呲呲牙,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怕他。 莫磐不管他们小孩子背地里的打闹,作为主家首先举杯,祝愿人长在,花长开,月长明。 众人同饮一杯! 此时,一位豆蔻年华的美丽姑娘,手执一琉璃酒壶,上前来为他们介绍刚才的酒和接下来的酒的差别和喝法。美酒配美人,诗酒趁年华,高素全当场吟诗一首,开启了热情洋溢的酒席文化交流。 对国人来说,酒桌文化从来就是经久不衰的传统文化之一。如何做好酒席,让客人宾至如归,意犹未尽,绝对是当家主母必修的课程。 莫青鸾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对莫磐说,你们都是同窗,简单新奇就好,咱家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葡萄酒了,你何不邀请他们一起品一品?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葡萄酒大赏! 别说酒的质量怎么样,至少新奇绝对是有了。 除了吴家兄弟,在众人眼中,莫家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耕读人家,他们都对今日的酒席并没报多少期望,以为就是一顿家常便饭,带来的暖房礼也是不让主家为难的简单礼物。 谁知,竟有此等惊喜! 高素全知道的多些,也只是以为有之前的赏赐和吴家的照拂,莫家顶多有钱些,但也只限于买些土地了。今日见这宅子建的参差不齐的样子,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 但事实再一次证明,他的想法也只是想法。 莫磐再一次打破了他的认知。 第一次是莫磐在蹴鞠场上毫不犹豫毫不手软的给了顾问之一个教训!他以为这孩子会更隐忍些。 第二次,就是这桌酒席的亮相了。真是漂亮!酒漂亮,事漂亮,人,更漂亮! 从此以后,有莫磐的功名在,有莫家的葡萄酒在,再有了他们的背书,莫家就不再是简单的耕读之家,而是能让人津津乐道的以酒传礼的士族人家了! 莫氏的门槛,凭着这一桌酒席,硬生生的被他提高了一截,这是莫磐没有想到的! 第26章 二十六、盘算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相携回了书院。 因为明日还要上课,所以大家回了书院之后就各自散开,并未再聚。王随跟王夫子住在一起,自然回自家院子。吴辕随吴轩回了书院房舍,就住在原本留给莫磐的床榻上。因为吴轩也不喜欢人多住在一起,虽然莫磐回家住,考虑到书院房舍并不紧张,所以这个床位还是留了下来,正好给吴辕凑合一晚。钱通钱远兄弟随高素全回了自家山长的院子。 天刚擦黑,高山长也才用过晚膳,见自家孙辈相携而来,脸上都红彤彤的,一身的酒气。 高山长皱眉道:“你们喝酒了?”他知道自家小辈今日要到莫磐新家里去给人暖房。 钱通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就喝了些果酒。”钱远也拉着哥哥的衣摆乖巧点头,表示自己很乖,没有喝酒。 高山长看向长孙,高素全轻咳了一声,笑道:“我倒是喝了一些,通儿喝了些果酒,远儿喝的果汁,没喝酒。” 高山长显然是相信长孙的,对钱通和钱远严肃道:“小孩子喝酒会脑子变傻,背不了书,写字手还发抖,你们要引以为戒,爱惜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钱通苦着脸,垂手答道:“知道了。” 倒是钱远,响亮的答道:“知道了舅姥爷,我不会喝酒的,哥哥也不会,是吧哥哥?” 钱通没精打采的点头。 高山长摇摇头,让仆人照顾好哥俩,带他们下去休息。 高素全在旁看的好笑,说道:“通儿怎么这么怕您?您是不是罚他了?” 高山长哼声道:“无缘无故的,我罚他做什么?倒是远儿,是个大方的。” 高素全想着今日通表弟表现出的远出平常的见识和活跃,笑着劝道:“我见通表弟其实聪明的紧,想是平日里教学不得法,才耽误了他。” 高山长看着长孙难得放松和惬意,笑问道:“怎么,今日很是尽兴?莫氏建的宅子有甚说法不成?” 高素全想着莫家空荡荡的宅子,笑出声来,又察觉这样不大礼貌,便端了桌上的解酒茶,喝了一口才道:“宅子轩阔大气,就是建的仓促,没甚景致,人又少了些,不免冷清了些。” 第53章 高山长从长孙的反应就能猜出那宅子除了大想必不怎么样,这下真的是好奇了,难道发生了什么趣事不成? 一时跟着他们去莫宅的小厮来回话说,就已经卸下来了,问要放在哪里? 高素全直接道:“坛装的先放我院子里,瓶装的都拿来这里吧?” 又对高山长道:“今日在莫宅,可长了一番大见识。” 没头没尾的,高山长也不着急问,只看着三个小厮一人抱了一个木头匣子,匣子打开,里面嵌着四个大小不一材质不同的酒瓶子。三个匣子,一共十二个酒瓶子。 高山长拿出一个烟青色葫芦状上有头发丝状细线盘绕的瓶子,细看一回后,打开瓶塞,一股清香的酒味涌入鼻腔。 高山长挑挑眉,拿了手边一个白瓷茶杯,将瓶子倾倒而下,一股清澈的液体汩汩留下,混合着清新的香味。他端起茶杯细看,液体并不是清澈无色的,而是淡淡的青色,他又闻了闻,诧异道:“是酒?” 高素全点点头,拿起另一个白瓷肚大劲细的瓶子,倒在另一个白瓷茶杯里,这次倒出来的是淡粉色的液体,这个甜味要浓一些,再细闻,甜味里又混合着淡淡对的酒香,显然,也是酒。 他又着人拿了几个杯子,将这十二个瓶子都倒了个遍,不一会,茶桌上就摆满了姹紫嫣红的液体。 高素全捡了一杯殷红的液体,对月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王子羽饮的葡萄美酒,想必就是这个样子的吧?可惜,没有琉璃杯,少了几分趣味。” 高山长却拿着一杯红的发黑的液体沉思,尝了一口之后,又令人从他书房取来一个小酒坛子,倒出了同样一种液体。 高素全疑问:“祖父这里也有葡萄酒?” 高山长捋须沉吟道:“前段时间,就是你准备秋闱的时候,吴皇商给我送了一小坛子,我喝不惯这个味,就搁下了。跟你这个一比,倒似是一样的?” 高素全叹道:“一模一样的!” 高山长诧异:“怎么,今日的酒是吴轩请的不成?”又看向这十二个酒瓶,明显是回礼。不过,这礼不应该是莫氏回吗?怎么变成了吴氏? 高素全笑道:“跟吴家没有关系,这酒本就是莫磐自己酿造的,吴氏只不过得了方子帮他批量酿造售卖罢了。” 高山长这回是真的惊讶了:“莫氏…也对,能拿出那样精湛的造纸方子,再拿出一个酿酒方子也不算什么。”复又道:“怪不得莫家山头种了大片的葡萄林,原来是酿酒用的。” 高素全也想到了在书院山头远远望见的莫家庄成片的葡萄种植,却对祖父说的酿酒方子不以为然,问他道:“祖父,在此之前,您可听过见过品类如此多的葡萄酒?” 高山长道:“不曾!” 高素全道:“那就是了,酿酒方子或是有,但这酒,可不只是按照方子酿造那么简单。” 以果酒代替掉大半个粮食酒的市场,这几乎颠覆了酿造界的传统,必将给酒市和粮市带来震荡。接着就是粮食市场的平衡,和朝堂决策的变化,一杯小小的葡萄酒,带来的影响确是深远的。 有人因此而崛起,比如莫氏和吴氏。也有人因此而奔忙,比如现今掌握着几个酿酒大厂的家族。 高素全想到的,高山长自然也想到了,问他:“你想说什么?” 高素全道:“这酒是莫磐酿造的,祖父,莫磐比我们想像的还要能干,”又想到今日少年坐在主位镇定自若的主持酒席的派头,笑道:“也更有前途!” 高山长摇头道:“根基太浅。” 高素全道:“所以才会显得我们很重要。” 高山长笑道:“我不阻止你,但你也要拿捏好分寸,你要记住,你每走的一步路,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高家的兴衰。” 高素全低头敛眉道:“是,我知道的,祖父。” 王随同样拉了一车酒回家,王钥看着儿子提着一盒点心出门,回家却拉了一车酒,就问道:“你从哪里买了一车酒?我喝不了这么多。” 王随郁闷道:“这是回礼。” 王钥诧异:“回礼?什么回礼?你不是去给莫小磐暖房去了吗?又是哪里来的回礼?” 王随更郁闷了:“就是暖房的回礼!”又埋怨他老父:“您不是说莫家只是一般人家,不要让我带太贵重的东西吗?” 王钥反问:“难道不是?” 王随哼道:“还想讨好人家莫夫人呢,您连人家里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又指着那一车酒,跟他说:“您自己看去吧!”说完就回自己房间洗漱去了。 王钥对儿子的无礼并不以为忤,只是照儿子说的,自己去拆马车上带来的东西,同样从三个木匣子拆起。 等王随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回来的时候,王钥已经对着清冷的月亮品起了美酒,王随问他:“怎么样?” 王钥道:“软绵绵的,不比咱家酿的酒烈。” 王随翻了个白眼,怼他爹道:“人家这个是用葡萄酿的,咱家是用粮食酿的,能一样吗?”葡萄才多少钱,粮食又要多少钱,他爹也不好好算算! 王钥笑道:“不一样不一样,”又问:“这是莫小磐酿的?” 王随随口道:“为什么不是莫夫人酿的?” 王钥道:“她不会酿酒。” 第54章 王随拿眼盯着他瞧,瞧他爹还能说出什么来。 王钥轻咳一声,对儿子道:“她要是会酿酒,早就酿起来了,还能等到现在?她家山头那一片葡萄藤苗,还是我帮着找来的,莫小磐看的可要紧了,反倒是她,只想着这么多葡萄吃又不完,卖又卖不掉,岂不是可惜了?”王钥想起自己偶然听到莫青鸾向仆妇抱怨的话语,不由低低笑了起来。 最后下定语:“总之,这酒肯定是莫小磐酿的。” 王随看着自己的痴汉父亲,忍不住道:“您说您都熬了这几年了,怎么还没把人追到手?” 王钥也郁闷:“她这人避人避的紧,我好不容易跟她说上几句话,差点被当成登徒子给打出来,我能怎么办?” 王随摇头叹息道:“爹,您再不努力,我跟莫磐都要娶媳妇,生孙子了,到时候,莫夫人为了避免闲言碎语,您就更没戏了。” 王钥一听,心里也着急起来。 说起来,他跟莫青鸾还有一段不可说的缘法。 当年,青州莫氏通过章丘孔氏说和,想跟琅琊王氏联姻。 那个时候,青州莫氏名存实亡,琅琊王氏当然是可有可无的。可以答应,是因为琅琊王氏存续千多年以来,分支不知道有多少,在琅琊郡,随便一个姓王的,都能称为琅琊王氏。所以,可以答应联姻,只是这个王却不知道是分了多少枝的王了。至于嫡枝,甚至旁支,莫氏想都不要想! 因此,当时王氏给的回复就是模棱两可,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想是莫氏那边消了心思。 当年,王钥的祖父跟嫡枝家主是嫡亲的亲兄弟,所以他们家跟嫡枝算是顶顶亲近的旁支。他能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他娘回来跟他嫂子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随口说了句:“孔家婶子说了,那姑娘的相貌一顶一的俊俏,必辱没不了王家郎君…” 他娘还说了些什么,王钥记不大清了,他只记得‘一顶一的俊美’这句话。后来他到青州游学,想起这茬,起了兴头去看了一眼,只一眼,他就觉得孔家婶婆说的不错,何止是王家郎君,莫家姑娘,配的上世间任何男儿! 他果断回家央请他娘去莫家提亲,等他好不容易磨的他全家同意,等来的确实青州洪灾,莫家家破人亡的消息。 你说这世间的人事能有多残酷?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红粉变枯骨,天涯人永隔,少年断相思! 再次相见是在栖灵寺的惊鸿一瞥,他以为是阴魂变艳鬼,前来与他相见,谁知竟是世事蹉跎,物是人非! 彼时她已是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他也早就成了多年的鳏夫。 他想,他的机会来了! 可事实证明,他们之间明明只隔了几个街道,他们愣是一年里见不了几次面。王钥不止一次的想过,他们之间,是不是就是缺少些缘分,以至于错过第一次,有即将错过第二次。 你说明明相隔不远,为什么就总是碰不到一起去。 王钥对着儿子垂头丧气道:“或许,我们之间就是有缘无分吧,要不然,指不定当年就成了,哪里还要等现在呢?” 王随看不下去,他安慰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书院后山的竹林不是可以移栽了吗?我已经跟磐儿说好了,等明年开春他家种竹子的时候,可以到后山去拉。爹,趁着这个机会,你不如去邀请莫夫人到竹林一观,看看她喜欢哪一种?” 王钥狐疑道:“能行吗?我之前还帮她救活两盆花呢,也没见她给我些好脸色看。” 王随强忍着吐槽的冲动,只道:“您就说您去不去吧!” 王钥马上道:“去,去,我明儿就去。可是,”他有些疑惑,问他儿子,道:“你怎么突然对我的事那么上心了?你以前不都是看我瞎折腾,不反对也不同意的吗?” 王随叹息道:“我只是看您一大把年纪独守空房挺寂寞的,莫夫人也是个好的,如果可以,为什么不行呢?” 说罢,便老气横秋的背着手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王钥宠溺的看自己儿子回房,心想,就知道这小子突然跟着高小子去人家做客肯定打了主意,至于具体打了什么样的主意,还得细看才行。 莫磐可不知道一顿酒席,自家母子就被两家人惦记上了。他带着双胞胎送完客,收拾齐整之后,就到了莫青鸾那里说话。 他们到的时候,严赐已经跟莫青鸾说了好一会的话了,莫磐笑问道:“严姐姐今日可是长了见识了?我这几个同窗怎么样?可能入得了姐姐的眼?”严赐是果园大管事严先生的独女,比莫磐要大了小半年,平日里莫磐都以姐相称。 这两日听说莫磐的同窗要来家里做客,就央求着莫青鸾说想见见世面,莫磐也觉着小姑娘多见些人没什么不好,就给她安排了个酒博士的工作,让她在席上给他们说酒,既风雅又体面。 严赐是个美丽活泼的小姑娘,她笑着对莫磐道:“个个人中龙凤,我今儿个可是长了大见识了,”又对莫青鸾笑道:“这么一屋子的好少年,简直让人看的目不暇接。”说的莫青鸾只拿手指头点她的脑门,笑骂道:“不害臊。” 莫磐也笑道:“害什么臊?只许小郎君去看小姑娘,就不许小姑娘看看小郎君了?况且,论品酒,这满屋子里都挑不出比姐姐更懂行的了,姐姐去了也能帮我涨涨脸面呢。” 严赐附和道:“就是就是!” 第55章 莫青鸾摇头道:“你这样被人看了去,小心惹出祸端。” 严赐正疑惑会有什么祸端呢,就听莫磐道:“今日来的都是品行端正的同窗,而且姐姐自己也做了遮掩,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者,难道姐姐就因为生了一副花容月貌就要一直这样遮遮掩掩的不见人?没这个道理!” 莫青鸾说不过他,只好嘱咐严赐道:“还是要小心些。” 严赐自然答应下来不提。 第27章 二十七、眼泪 日子波澜无惊的流淌着,大儿子书院生活已经步入正轨,小儿子们在新学堂里也安定下来。深秋已过,初冬将至,等早上送走孩子们上学堂之后,莫青鸾在家里就有些无所事事起来。 她摸出账本开始盘账。这两年酿造的葡萄酒虽然也有大宗售卖,但都是些年岁短、品质中下等的酒水,虽卖的好,但进项起伏不大。今年趁着华柔长公主在扬州,吴先生便提出今冬开始售卖品质上优的酒,结果自然是反响良好,吴家送来的分红也上升了一个大台阶。光卖酒的这一个进项,她家就有望挤入扬州富户行列。更不用说如今庄子产出日盛,今年又有了榨油的新进项,以后无论是儿子娶媳妇分家产,还是干女儿嫁人出嫁妆,她都不用发愁了。 平日里莫青鸾摸着这些即便已经盘了许多次的账本,就能快乐的消磨半天,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总是提不起精神来。这些稳赚不赔的买卖已经成为她生命里的日常,但再好吃的美食天天吃也会腻歪的,莫青鸾现在就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她叫来刘氏,问她:“小鱼儿可有来信说年下什么时候过来?”她今年刚认的干女儿今年必是要亲自来给她送年礼的,这事可是被她好好的放在心上呢。 刘氏正在隔壁耳放和徐氏挑前几日大少爷从外面带来的花样子,准备年下给主家做新衣服呢,听见太太问话,刘氏放下画册,抬脚进了正堂回话:“回太太,每月十号是小姐来信给太太请安的日子,算算日子,想必小姐的信件已经在路上,太太很快就能得了。” 莫青鸾道:“是我这两天忙乱了,竟记错了日子,罢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刘氏见莫青鸾意兴阑珊的样子,便笑道:“现下庄子里正在忙活着烧竹炭好过冬呢,太太可要去看看?” 莫青鸾来了兴趣,说道:“说起竹子,前儿个磐儿跟我说书院后山那好大一片竹林,咱们要是想养竹子,可以到那里去挖?” 刘氏有些迟疑,道:“那可是书院的竹林,他们能让咱们去挖?”书院的人向来不肯吃亏的,能有这样的好事? 莫青鸾笑道:“那片竹林是书院王夫子管的,王小公子前几天来家里吃酒,说了这事他家就可做主,哦对了,我记得这两天有收到他家的帖子?你帮我找来看看,帖子上是怎么说的?”心里奇怪她怎么把这样重要的事给忘了?将人家专门下的帖子抛之脑后可不是个好做派。 莫青鸾平日里收到的帖子并不多,偶尔收到一个就随手放下了,现下却想不起来放哪里了。 刘氏记得清楚,她从一个樟木小匣子里取出一个面上印着蒲公英的淡雅素帖,递给莫青鸾。 莫青鸾看着这个充满着浓浓个人风格的帖子一顿,突然想起一个人,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她将王家的帖子抛在脑后的事了,因为她在看到这帖子的一瞬间,她就想将这帖子扔到下帖的人脸上,哪里还想看看帖子里写了些什么? 她接过帖子,拿眼睛望着刘氏,问她:“你确定这是王家送来的帖子?” 刘氏笑道:“正是,这个月,咱们拢共接了这一封帖子。” 莫青鸾迟疑着打开帖子,一把笔挺清俊的字映入眼帘,字里行间也没说什么,说是邀请她找个空闲日子去竹林看看,都是些正常的客套话语,可她就是脸上热意上涌,手心也开始发热,几乎拿不住帖子。 莫青鸾的反应刘氏看在眼里,心下几分了然,她接过帖子打开细看,挺正常的话语,可正常人送帖子,也用不到这样‘考究’的特制帖。以前她们也遇到过几次这种情况,但太太每次都不假辞色,想必这次也一样。 她随口问道:“太太可要去看看?” 莫青鸾发狠道:“去!为什么不去!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三番五次的来我这里…来我这里…” 刘氏见莫青鸾反应这般大,心里也吃了一惊,不过她面上不显,只问她:“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莫青鸾起身更衣,说道:“他不是说‘闲暇时间’吗,我现在就有空的很,咱们现在就去。” 刘氏想着竹林离这里还是有些路程的,便喊了徐氏来帮着莫青鸾换出门的衣服,自己出去喊车夫套车,准备出行事宜。想了想,又吩咐看门的小幺儿去庄子上跟她男人带个话,要他带着两个儿子直接去书院竹林找她们,以防万一。 王钥可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人正在来赴约的路上,他帖子已经下了三天了,他在竹林里也等了三天,烧了三天的竹碳,结果次次落空,心想,这次铁定是没戏了。正在盘算干脆上门拜访得了,这一次次的每次都看不到希望的曙光,真是太折磨人了! 眼看着今日上课的时间到了,他吩咐一声做事的人,就自个溜达着回书院上课了,今天他教的是琴。 文人四友,琴居首位,可见琴之一道,最能抒发文人的胸怀,也最能体现文人的风雅。王钥能在能人辈出的大书院里教导琴之一技,足见他抚琴的功底造诣。 第56章 王钥正在为学子们示范弹奏名曲《凤求凰》呢,就有在竹林劳作的小工来找他,说有人来拜访,说着便递上一个帖子,正是他前两天递出去的那张。 王钥手指一颤,在琴弦上荡出了一个颤悠悠的声音,就像此时他颤悠悠的心。 王钥二话没说,只给学子们留了一句‘自便’,就抱着自己的爱琴跑远了。徒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学生。 王钥从来没有觉着这么有劲过,居然能一口气跑到书院后山腿都不带打颤的!他到了后山竹林边后,远远的便望见一道倩影正在抬头打量自己护养的这片竹林,即便带着帷帽,他也能想像出她定是一脸的赞叹和欣赏,赞叹竹林的茂密,欣赏他的才能。 王钥定了定神,整了整跑乱的衣冠,抱着自己爱琴,一派竹林雅士的派头上前问候:“来人可是莫家娘子?小可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莫青鸾正盘算着这些竹子有哪些可以挖回去种在她家宅子周围,有哪些可以砍回去烧竹炭,有哪一片地出的笋可以入菜,有哪种竹子砍了烧成竹筒饭定会非常美味,正盘算的正好呢,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恕罪恕罪’的传来。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仔细打量这个时不时就要到她面前晃一下的男人。 来人面容硬朗,身材欣长,肩膀宽厚,眼神清正。此时正抱着一把古琴,面带笑容,眼神真挚的站在不远不近处看着她。 就是这种谦谦君子的作风,让莫青鸾心里一阵烦躁上涌。他要是个混不吝的登徒浪子,她早就打的他找不着北了,可这人从来都是紧守男女大防从来不让她为难的正人君子的模样,才让她无处下手,只好处处躲着他。 她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上前一步,问他:“先生竟然是书院的夫子,以往倒是多有怠慢了。”他们的孩子是处的不错的同窗,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也得压着脾气些。今日只当两家家长见面罢了。 王钥连忙回道:“没有没有,是小可孟浪才是,以往多有叨扰,还望娘子勿怪。”坏了,一时激动嘴瓢了! 果然,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小娘子瞬间语气能冷的掉冰碴:“王先生说笑了,你这话要是被令夫人听到,少不得要误会一番。”这人果真对她不怀好意。哼,一个有妇之夫,竟将主意打到她身上来,看她怎么修理他。 王钥脑门急了一头汗,解释道:“恕罪恕罪,小可不是有意冒犯!拙荆、拙荆已经过世十余年,想来早已登享极乐,不记得在下了。” 莫青鸾抽了抽嘴角,僵硬道:“抱歉。” 王钥只道:“无妨无妨。”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无言的尴尬渐渐萦绕四周。 刘氏站在一旁看不下去,就上前道:“太太,咱们可要说说竹子的事?” 莫青鸾松了一口气,忙道:“你说的很是。” 又对王钥道:“先生说这片竹林先生可以做主允我家些许,可是真的?” 王钥也呼出口气,热络道:“真真的!这片原来就几根毛竹,我接手十来年后才成了如今的模样,我要给谁书院是管不着的。” 莫青鸾笑道:“我可不敢多要,只种一些能做遮挡就可。” 王钥也笑道:“那我现下帮你选一些,来年开春就可移栽了。” 莫青鸾自然答应,于是两人一起在竹林漫步挑选起来。 既然两人都无家室,有些嫌就不用避了。 莫青鸾闲聊道:“先生可是正在授课?现下在这里不打紧吗?” 王钥道:“不打紧,就是给他们弹奏些曲子,受些乐理熏陶,什么时候上课都成。” 莫青鸾点头道:“不耽误先生就好。我听磐儿说,先生出自琅琊王氏?怎的在书院一呆就十来年?哦,我这话问的唐突,先生不想答也无妨。” 王钥道:“没什么不可说的。我兄长一直在淮阳一带做官,我父母随我兄长在任上,我无所事事,便侍奉父母左右,好在有书院赏识,谋得一份差事,索性就在此安顿下来。”他没说的是,他父母更希望他到苏州江南书院任职,他是想离她更近一些,才不愿离开的。 莫青鸾道:“先生仕宦之家,让我等小民望尘莫及。”咱俩地位天差地别,你还是不要打我的主意了,你家人是不会同意的! 王钥轻笑道:“青州莫氏,可不是升斗小民能比的。” 莫青鸾停下脚步,眼神透过纱幔,利剑一样望向他,声音轻缓:“你说什么?” 王钥同样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咫尺的容颜,道:“青州莫氏,琅琊王氏,姑娘就没有一点印象了吗?” 印象?年少时的印象她早就埋藏记忆深处,不再触及,此时,她实在想不出两家曾经有过什么交集。 王钥心下失望,也不再说以前,只不好意思的道:“我,我初见姑娘,就心甚悦之,一直想与姑娘畅谈,总是找不到机会,甚是遗憾!” 莫青鸾将心里的疑问压下,只随着他的话音说当下,听他叫自己姑娘,便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说他:“我已是半老徐娘,先生还是不要姑娘姑娘的称呼了,可笑的紧。”又道:“你我初见时正下大雨,我满身的泥点子,难为你竟能看上我。” 王钥听着她似黄莺出谷的脆笑声,心下一片火热,又听她不记得他们初见情景,又有阵阵苦涩泛上心头,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嘴上恭维道:“你纵使满身狼狈,也好看的紧。” 第57章 莫青鸾缓了口气,叹道:“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我这颜色也没几年的好光景了,先生风华正茂,何不找个桃李之年的姑娘,相伴一生,岂不快活。” 王钥幽怨道:“你要是早搭理我几年,咱们也算是鸾凤相合,不白白耽误这几年了。” 莫青鸾被他‘恨嫁’的口吻麻了一层鸡皮疙瘩,又想起这几年诡异的几次见面,忍不住笑道:“我一个寡妇,总是遇到同一个男人,没把你当歹人闲汉打了就算我好心了,你倒怨上了。”又道:“你要是自陈身份,我也不至于避着你走。”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谁会去贴近乎。 王钥皱眉道:“我没跟你说我是书院里的夫子吗?” 莫青鸾睨他:“不,你从未说过!” 王钥:感情他在她这里一直是个身份不明的黑户,还是不怀好意的那种!那么,他们蹉跎了这几年怪谁? 莫青鸾又道:“你也不用想太多,我是没想过再嫁的,你既已知道我出自青州莫氏,那么我这辈子就没想过再另嫁他门。”所以,还是不要在我身上费工夫了。 王钥轻咳一声,温声道:“我这两年也想过这些。眼看着磐儿一天天长大,一天天的出息,想必你另嫁的心也不剩几分了,于是,于是…” 莫青鸾疑惑:“于是?” 王钥重重的清了清嗓子,看着纱幔后那双翦水秋瞳郑重道:“于是我就打算入赘你家,你看如何?” 恍若大晴天的一个惊雷劈在莫青鸾的脑袋上,震的她一个踉跄,瞬间头晕脑胀。 王钥伸手扶了她一下,又马上放开手,只等着她回话。 莫青鸾缓了好一阵,才开口道:“刚才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你到底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王钥又说了一遍:“我入赘莫氏,你我结成连理可好?” 莫青鸾定定的看着他认真的脸庞,突然使劲推了他一下,大声道:“不好!”转身奔跑而去。 王钥想要去追,迎风而来一滴水滴在他的手背上,他停下脚步,望着这滴水看了一会,突然放在唇边尝了一下:咸的! 是眼泪! 第28章 二十八、问话 莫磐傍晚下学回家的时候,家里一片诡异的安静。、 以往这个时候,双胞胎早就从学里回来,在家里上上下下的折腾起来,总没个消停的时候。今天却安安静静的坐在廊下做作业。 两小孩见到当家作主的人回来,一前一后的相拥而来,‘哥哥’‘哥哥’的叫着将他抱个满怀。 他扳着莫松的肩膀问他:“出什么事了?娘呢?” 莫松担忧道:“哥,娘哭的可厉害了,我们都劝不住,哥你快去看看吧。” 莫磐心下一惊,在他印象中,除了他跟双胞胎生病的几回,还从未见她娘掉过眼泪,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了吗? 他抬腿带着两个拖油瓶就朝莫青鸾的院子走去,在院门口,被刘氏拦了下来。 刘氏拦着他悄声道:“大爷回来了?大爷可是要去看太太?” 莫磐皱眉道:“母亲怎么了?我去看看她?”说罢就要绕过刘氏进院门。 刘氏又一次挡在莫磐面前。 莫磐停下脚步,只拿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看着她。 刘氏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低头道:“大爷在院门口看一眼就罢了,奴婢有事情禀报。”说罢,让开门户,请莫磐进去。 莫磐转过影壁,抬眼看了一眼正坐在窗边出神的母亲。她眼睛低垂着,看不出是不是红肿,脸上看起来也妆容完好,并没有哭过的痕迹。如果弟弟们说的是真的,那么她显然已经收拾好心情,在等他回家。 他的母亲并不想让他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莫磐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双胞胎亦步亦趋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以往对家里一点动静都不放过的母亲,现在居然没有发现三个儿子在她院门口的动静,可见这件事对她的影响有多大! 来到自己房里,莫磐坐下,示意刘氏可以说了。 刘氏迟疑的看着双胞胎,莫磐对双胞胎说:“去我书房玩会,不要吵闹。” 双胞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显不愿意。 他们也想听听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能让母亲哭成那样。 莫磐冷脸道:“快去!” 在双胞胎心中,自家大哥的冷脸还是很有威信力的。没法子,俩人只能携手离开了。 莫磐起身将房间的门窗都打开,防止双胞胎偷听。他回身看着刘氏,道:“你可以说了。” 明明大少爷的话并不严厉,刘氏莫名的就感觉到一丝紧张和害怕,忙收敛心神,小声将莫青鸾从收到王家的帖子开始,到今天下午哭着回来的事一五一十不添加个人感情色彩的复述了一遍。 莫磐:…… 莫磐有片刻的茫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好。 他的母亲有一个热烈的追求者,而他却一无所知! 莫磐在窗边椅子上坐下,张了张嘴,最终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氏抬眼瞧了下莫磐的脸色,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莫磐道:“你只实话实说,从头说起。” 刘氏轻声道:“要是从头,奴婢猜,那得是从给双胞胎起名,在栖灵寺碰见说起了。” 莫磐皱眉沉思,给双胞胎起名,那得是七八年前的中秋了,在他刚得了朝廷封赏的时候。 第58章 他问道:“那个时候你还没来家里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氏答道:“其实,是太太自己不记得了。奴婢刚来的时候,曾听她说起过一次,随后就被太太吩咐要谨守门户,出门的时候尤其要做好遮掩。再者,再者,那段时间,我在村里走动的时候,曾见过王先生在村口徘徊过几回,只不过被宋先生的大管家阻回去了。因那时候不明缘由,我就没说,但也记在了心里。后来,每当太太出门的时候,十次里总有一两次能遇到王先生,王先生的心思,简直都大喇喇的写在了脸上,这样一对照,也就不难猜出前后因果。” 莫磐听的心里烦躁,这都多少年了,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他压着心情,继续问她:“后来呢?” 刘氏道:“后来,太太去扬州城,去庄子山上的时候也遇到过几次,或送雨伞,或修车轮,或解围难,但每次都是由我出面,太太对他都是视而不见,不假辞色,避的严谨。因王先生实在是个守礼懂规矩的人,几个月才遇见一回,又都是避着旁人,有时候连太太自己都不记得他们还遇到过。所以,这么多年了,我跟太太都没放在心上。还是前几天,大爷邀请王小公子来家里做客,又应了竹子的事,王家特意给太太下了帖子,太太才察觉出不对劲。”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帖子,递给莫磐。 莫磐接过这张表面淡雅实则骚包无比的帖子,打开看了一眼,扔在桌子上,深吸一口气,咬牙道:“继续!” 刘氏头低的更低了,继续道:“原先太太只将这帖子丢开了,连打开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只是今早大爷和小少爷们上学去后,太太无聊,我陪太太说话,先是说了小姐什么时候来信,又说了咱们庄子上现下正准备烧竹炭过冬,太太就突然想起大爷说的可以到书院后山挖竹子的事,然后让我找来王家下的帖子,打算看看帖子上是怎么说的,好去拜访一番。我找来帖子之后,太太见了帖子,前后一对应,太太才发现,这个出现了好几年的人,可能是书院的夫子,是大爷同窗的父亲!所以,太太就照帖子上说的,去了竹林赴约。” 刘氏用眼角余光看着莫磐变得铁青的脸,又道:“我琢磨着,太太是想去把话说清楚的,以免以后彼此见面尴尬。但实际上,他们除了刚开始见面有些局促外,后来漫步竹林,相谈甚欢。我见他们气氛融洽,就离的远了些,只听见什么‘青州莫氏、琅琊王氏、半老徐娘、不好’的话,然后,太太就掩面哭着离开了。”刘氏呼出一口气,心里念佛,可终于让她说完了! 莫磐低头看着自己手指,问道:“还有吗?” 刘氏道:“没了。” 莫磐沉默了会,轻声问道:“母亲是怎么想的?” 光听刘氏的复述,可以窥见王先生是个守礼的正人君子,否则,七八年的光景,一个大男人要真有不好的心思,他总能找到无数的机会作出些事情来。可事实上,要不是莫青鸾这次显露的痕迹太明显,让家里人都知道了,他到现在都不会发现这件事。 母亲呢?她是怎么想的?今天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母亲会为无干的人掉眼泪吗? 她是不是对他也有意?有没有? 莫磐发现,这才是他最在意的地方! 刘氏忖度着莫磐的态度,将心一横,对莫磐道:“大爷,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太太青春守寡,日子实在难熬,如今遇到一个心地赤诚的,说不动心是假的。可是,在太太心里,大爷才是最重要的,您的态度决定着她的下半辈子,在这件事上,您一定要慎重。” 莫磐呼出一口气,对刘氏道:“我知道轻重,母亲那里,还要劳你费心,多开解着她些。” 刘氏放下心来,轻快道:“大爷放心,奴婢定好好服侍太太!” 莫磐点点头,说了声:“我去给母亲请安。”就离开了。 刘氏自去安排晚膳事宜不说。 莫磐收拾好心情,只做无事发生的进了莫青鸾的院子,像往常一样,在院门口喊了声:“娘,我回来了。”就快步朝他娘的正堂屋走去。 此时,双胞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正逗他娘开心呢。小哥俩见他哥进来,背地里冲他哥眨眨眼,示意他们没跟他们娘说哥你早就回来的事。 莫磐冲他们笑笑,就听莫青鸾问他:“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莫磐随口道:“我跟王随多说了会话,耽搁了些。” 莫青鸾就像不知道王随是谁,只嘱咐道:“以后天越来越短了,还是要多留意时辰,不要走夜路的好。” 莫磐自然答应下来。 一时刘氏来禀,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母子四人一起用膳。 食不言。 莫磐留心观察莫青鸾的神色,一点不像被今日之事影响的模样,让他找不到任何问话的借口。莫磐看向双胞胎,两小孩呼噜噜的吃的像两头小猪,一点都没接收到他哥的眼神,即使莫狸偶尔接收到了,也自然的撇过头去,只当没看到。 莫狸一向心眼多,他这个态度,莫磐就猜到,他娘肯定嘱咐过他们,不要跟他说她今天下午的事。 莫磐只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打定主意,明天就去拜访王先生,听听他怎么说! 第29章 二十九、交谈 第二天中午下学,莫磐去拜访王先生的时候,王钥正在修剪院子里盆栽的梅景。脸盆大的深口花盆里,栽着穷根盘错的梅树,梅枝上泛着青绿的嫩芽,不知道等冬日里能结出多少个花骨朵,开出多么美丽的花朵来。 第59章 王钥早就等着他来,他吩咐王随去泡茶,请莫磐在院子里坐下,笑看着他请他品茶。 莫磐端着王随新泡的上好碧螺春,看着天上清冷的太阳,突然道:“那年,也是这样的月份,这样的日头,我跟着宋夫子来书院拜访孙山长,倒是没见到先生。” 王钥笑道:“我倒是见到了你。那时候,我的心思已经落在了大罗村,关于你家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我还记得宋夫子在街上给你买了一串糖葫芦,你只咬了一口,脸皱成了一团,我就知道,你不喜欢吃酸的。” 莫磐沉默,他没想到王先生不按常理出牌,就这样直接的将话题扯到正事上。 他轻咳了一声,有些委屈的道:“我昨天回家,听说我母亲在家哭了好久,又不敢去问她,只好来问先生,先生能为我解惑吗?” 王钥脸上露出一瞬心疼的神色,转头对王随道:“你自己去用膳吧,我跟磐儿说说话。” 王随看看自家老爹,又看看一脸淡然的莫磐,只道:“行吧,有事叫我。”说完就离开了。 王钥也不转弯抹角,直接问:“你是怎么想的?” 莫磐疑问:“什么?” 王钥道:“就是我跟你母亲的事,你别说你不知道?” 莫磐皱眉道:“这个应该是我问先生,先生是怎么想的?一件事拖了七八年,要是麻利点,孩子都能启蒙进学了,先生就这样若有若无的拖着,您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是他最不明白的地方,你要是非卿不娶,倒是行动起来,为什么这么拖拖拉拉的,你不会是一直摇摆不定吧? 王钥笑道:“我自然是有意的!”又回忆道:“其实最开始那一年,我正在兴头上,是有托官媒去提过亲的,还托宋夫子探过口风,但都被拒了!我估计,现在你母亲压根就不记得了!其实,被拒绝后,我有仔细想过你母亲为什么拒绝的那么彻底,要知道,她要是嫁了我,很多事都能迎刃而解。后来我就想明白了,就是这种依附与被依附的关系,才会让她望而却步。她吃了那么多的苦,熬了那么久,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怎会甘心做他人的附庸?所以,她不是拒绝我,而是拒绝所有的男人!” “我能有什么法子?正经提亲不成,我一个大男人又实在忍不住想去看看你们,又怕吓着你母亲,想搞搞偶遇吧,又怕人多了传出风言风语对她名声不好,好不容易见到几次,她还防我如防贼。我既喜欢她持身周正,又怨她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一来二去,几年就这样过去了。” 莫磐实在听不下去一个老男人的追求史,粗声问道:“那您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怎么不继续拖下去了?你倒是继续拖啊! 王钥沉默半晌,无奈道:“随儿说的对,再等几年,你们这些小子就要娶媳妇生孩子了。到时候,你母亲抱上孙子,碍于颜面,我就更没有机会了。所以,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想再等了。” 莫磐听他提到王随,就想到他今天之所以能坐在这里,就是因为他跟王随为他母亲和王先生的见面创造了机会,准确点说,是他自己上了王随的套,给王先生创造了剖白心迹的机会。此时,他心里就有一万个槽点想吐。 他问道:“再等?您之前一直在等什么?我不信您要是有心,会没有一点办法。” 你的目的终究是什么,说吧,今天不说个清楚,他是不会罢休的! 王钥笑道:“我对你母亲一见钟情,得到她的办法有的是。投机取巧、强取豪夺、登堂入室、威逼利诱、生米煮熟饭,但这都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是和她平安喜乐的过一辈子,而不是尔虞我诈,同床异梦。先前你们孤儿寡母的,我要是死皮赖脸的贴上去,十有八九会被当成居心叵测的人打出去,更会恶了你母亲。所以我就想着,我们先就这样不近不远的处着,等你长大些,我再去提亲,相必你母亲的戒心会少些。” “原本我想等你再大些,至少有了举人功名,能顶立门户了,我再去提,谁知我竟忽略了一件事。要真等你长大了,你母亲也要抱孙子了,到时候,反倒不美!” 莫磐心想,你这个‘不近不远’的宽泛度还挺大的,几个月偶遇一次,我娘可能压根就不大记得你这么个人,你还觉着这样处着挺好! 莫磐听他说的似乎为他家考虑的面面俱到,什么都想好了。但有一点,非常可疑:“您为什么非我母亲不可?以您的条件,找个更好地不在话下,为什么宁愿蹉跎这么些年,也要等到我母亲?”您的动机有了,但真实目的呢? 王钥突然质问道:“磐儿,你以为我会有什么目的?我不过是想跟心上人共度余生罢了,你母亲未嫁,我也未娶,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生活?如今你跟随儿都大了,我们两人结亲也不会影响到你们,我光明正大的追求你母亲,除了能得一心人,还能有什么目的?” 莫磐不赞同道:“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您怎么会说对我们没有影响?” 王钥不以为然道:“所以我提出入赘。” 莫磐震惊了:“您说什么?” 王钥皱眉:“有这么难以置信吗?” 莫磐突然恍然:“昨天,您是跟我母亲说了入赘之事,她才哭的!” 王钥看着院里凋落的菊花,平静道:“没错,我提出入赘,这是对我们的感情影响最小的决定!我入赘,莫氏就不会随着你母亲的改嫁成了王氏的附庸,你就能绝对的掌握莫氏,这才是你母亲最想要的。而我自己,能和你母亲光明正大的白头偕老,就是我最想要的。至于王氏,王氏从不缺出息儿郎,我是家中三子,家业、责任都轮不到我承担。这是对谁都好的两全法子,我觉得很合适。” 第60章 莫磐是真的诧异了,这年头,稍有点骨气的男人都不会入赘,更别提是主动提出入赘到另一家了。王先生这感情绝对不是‘心上人’的深度,这简直是到了对他母亲志在必得的程度!怎么会这样? 莫磐道:“王氏会答应?” 王钥笑道:“要是早几年,我父母肯定不会答应。”他眨眨眼,狡猾道:“但现在,随儿已经能顶立门户了,有他支撑我这一脉,我自然能只身入赘你家,跟你母亲过逍遥日子。哦,对了,我还有一个女儿,由我母亲教养,所以,我早就儿女双全,也不用你母亲承担生育之苦。如今我父母亲族皆在,算是难得的全乎人,现下,只缺一个情投意合的妻子了。” 莫磐深吸一口气:“您这样处心积虑,情深意重的,可不像您自己说的,是对我母亲‘一见钟情’。” 王钥惊讶于莫磐的敏锐度,他感叹道:“我对你母亲自然是一见钟情,但不是在八年前,而是在更早的时候,在我未娶,你母亲未嫁的时候,在她还是豆蔻少女,我还是毛头小子的时候!” 接下来,莫磐被迫聆听了一出少男少女阴差阳错蹉跎半生的狗血的爱情故事! 这个故事当然是王钥一厢情愿的。 莫磐道:“所以,我母亲并不知情?” 王钥道:“不知。当年,是你出自孔氏的□□母托她本家亲戚到琅琊王氏去说和的,后来这事不了了之,我也拿不准她知不知道这码事。但是我游学到青州,去远远的见了一面,然后回家央求我母亲去提亲的事,她是一点都不知道的。那个时候,黄河决堤,青州百年难遇的洪水阻隔了我去提亲的道路。等洪水退去,我再去青州探访,整个南阳城,十不存一!找寻良久,我不得不承认天人永隔的事实。” 顿了一下,他复又笑道:“那个时候年轻,情也没到了非她不可得地步,我颓废的一段时间,就与媒妁之言的姑娘成了亲,这段故事就淡了下来。谁曾想,十来年后,还能有再见的一天呢?那个时候我就想,老天爷既叫我再遇到她,那么月老就是为我们牵了红线的,你说是吧,磐儿?” 呵呵,磐儿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 莫磐揉揉发酸的腮帮子,起身道:“不早了,我得准备下去上课去了。” 王钥伸手拉住他宽大的袖子,眯眼道:“你听了这许多,就没什么想说的?” 莫磐看天看地看花朵,就是不看他,嘴里贫道:“想说什么?我没什么想说的,我能有什么想说的?哈哈,没有没有!” 王钥把他重新按坐在凳子上,押了口已经冷掉的茶,老神在在道:“你要是不想说,就坐在这里,等想说了再走吧。” 莫磐看了看安静的院落,想着翻墙逃跑对的可能性。光影流转间,他瞥见王先生眼角露出的皱纹,突然就想到了莫青鸾有次对镜理妆的时候,叹息‘时间不等人’的话,那时候,他只当是他母亲感叹光阴易逝,现在想来,未必不是在感叹红颜易老。 似他母亲那样的容颜,最好的年华都隐藏在了深宅大院里,只能独自对镜欣赏,何等寂寞! 他清了清喉咙,对王钥道:“只要我母亲同意,我是不反对你们的。” 王钥眼睛一亮,想说些什么。 莫磐抢先道:“当然,我也不会给你们说和的,这件事,我置身事外,不是我不帮你,是在为您好。至于能不能让我母亲同意,就看您的表现了。”说罢,起身离开。 这次,王钥没有阻拦,他想着莫磐的话,若有所思。 王随拿着新砌的茶,悄然做到莫磐原先的座位上,王钥问儿子:“磐儿是什么意思?” 王随给老爹换上一杯新茶,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对他爹道:“爹呀,您让一个做儿子的不反对母亲给自己找后爹就算了,怎能还让他自己给自己找后爹呢?再者,就算他帮您说和了,莫夫人会怎么想?哦,儿子给自己找了个相公,她要是答应了,是算磐儿的还是您的?她要是不答应,岂不是好心办坏事?” 王钥一想,可不就是这样? 便道:“还是你们小弟兄之间能想到一块去。随儿,其实有一点我很不明白,那天,你到底是为什么去莫家,还主动与磐儿交好的?” 王随摸了摸鼻子,想搪塞过去,谁知他爹给他来了一句:“说实话!” 王随一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就实话实说道:“磐儿挺有意思的,你也听说了,他在蹴鞠的时候,直接用球砸的顾问之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能说话。” 王钥皱眉道:“不是没有证据是磐儿下的手吗?” 王随撇嘴道:“当然没有证据,但谁都知道就是磐儿做的,我就喜欢他这种直来直往又让人抓不住把柄的做派,气都能气死顾问之。” 王钥道:“顾问之那个人不是那么好惹的,你平时多注意磐儿那边,我怕他会吃亏。” 王随道:“还用你说?他马上就要是我弟弟了,我自然要多帮着他一些。” 王钥轻咳一声,掩不住笑容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别瞎说。” 王随看自己父亲老树开花的模样,心里即使笑翻了天,嘴上也得恭敬道:“是,我一定谨言慎行,不给您添乱!” 王钥笑骂道:“臭小子!” 第30章 三十、做客 王钥的动作比莫磐想像中的要快! 第61章 也就三天时间。 这天傍晚下学,王随找到莫磐,跟他说:“我祖父母带着我妹妹从姑苏来看我跟我爹,带来了许多风物,我给你带了些。” 说罢给他递上一个绣着青竹仙鹤的口袋,里面装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打眼粗粗一看有拇指大的垂钓老翁、手掌大的草编砚台、带着细链子的怀表,还有些其他他认识不认识的东西。他随手掏出一个半个巴掌大带着镶宝石手柄的圆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个小圆玻璃镜子,镜盖里侧贴了一副牡丹花的图案,精美异常。 但再精美的镜子,在莫磐眼里也就是小巧些,算不得什么。他看了一眼就又放回口袋,心下忖度着,王随来给他送东西是假,告诉他王先生的父母来扬州是真。 便对王随道:“我知道了,多谢你。” 王随:就这样?这就完了?这里面可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时下最受欢迎的小东西,不贵重,但胜在稀奇,居然一件都没入他眼吗? 王随又道:“我祖父还带来了那本《随园笔记》,原版的,完整的,你想去看看吗?” 莫磐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像墨色的天空点亮了一颗小星星,闪烁光芒,漂亮的很。他迟疑道:“你确定是原版的?不是前人手抄的?” 《随园笔记》是宋代名家名作,里面记录了很多当时各地的风俗文化,上到铭记游览,下到市井吃食,都以随笔的形式记录下来,有趣的紧。这本笔记限于当时的印刷技术和时间的流逝,流传下来的原版很少,莫磐手里这本是从惠慈大师那里得来的,虽不是作者真迹,但也是宋代难得的原版刊印,可惜的是有些字迹模糊,有的甚至少了一张半页的,算是残本了。 现下他听王随说王祖父那里有原版完整的,怎么不心动,可是,看看天色,北风呼啸,天就快要黑下来了,只能遗憾道:“改天吧,我得回家了。” 王随也不是现在就邀请莫磐跟自己回家。实际上,今天他原本没打算现下就把这本随记说出来的,是莫磐对他拿来的礼物反应平平,他才一时嘴快,为博得他的关注,提前说了出来。果然,莫小磐眼露渴望的表情很可爱,他家藏书多的很,以后也可以多多看到了! 莫磐在回家的路上,就一直犹豫要不要把王家有人来扬州的事说一下。等他回到自家门前,看到门口停放的骡车和正在往下搬的东西的时候,不由问春分:“这是…家里来人了?”送货的话都是送到宅子后门和侧门,况且,看箱子包裹也不像是货物,倒像是礼物。可他家人少亲戚少,常年鲜少有人走动。 春分倒是猜出几分:“不会是小姐来了吧?” 莫磐有一瞬的茫然:“小姐?” 春分道:“莫鱼小姐。”见他家大爷还没反应过来,又补了个名字:“妙玉小师傅!” 啊,是妙玉!莫磐想起来了,前段时间他娘新收了个干女儿,就是妙玉。但是:“她不是回苏州了吗?才一个来月,怎么又回来了?” 春分一边随着他家大爷进门,一边说道:“已经小两个月了。我听我娘说,莫鱼小姐今年必是要亲自来给太太送年礼的,这才月中旬就来了,想必是要多住些时日的。” 莫磐了然,一时到了莫青鸾院子,远远就听到了院子里传出来的热烈笑闹声,尤其以双胞胎和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最为清脆响亮。 这是家里鲜有的人气。 莫磐一踏进院门,就吸引了院里屋里众人的视线。有仆妇刘氏上来请安道:“大爷回来了?”接过莫磐的书包递给儿子春分让他送去大爷书房,又吩咐小幺儿去小厨房提热水来给他洗漱用。 双胞胎一人一个拉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向他跑过来,从左右抱住他的腰叫‘哥哥’,反倒把小女孩送进他的怀里。 他弯腰双手掐着小小的咯吱窝将被撞的发懵的小女孩抱起来,颠了颠,点评道:“沉了不少。” 小女孩被举高高的游戏逗的咯咯直笑,也欢快的‘哥哥’‘哥哥’的叫。 此时莫青鸾迎了上来,笑对他们道:“快进屋吧,也不嫌冷的慌!” 莫磐放下莫鱼,牵着她的手,身上坠着两个拖油瓶进了堂屋。堂屋里四角摆了炭盆,炭盆里烧了橘子皮,熏得屋子暖香暖香的。 众人坐下,净言师太带着莫鱼上前给莫磐郑重行了一礼,言道托福贵家,小鱼儿的身体好了不少。原本她生身父母定要来亲身拜谢的,只是天寒日冷,他两位身体沉重,不便叨扰。待来年开春,必要过来给莫磐庆生的。 莫磐的生日是三月十三。 莫磐是家主,虽然莫鱼拜的是莫青鸾,但托付的确是家主莫磐。所以,苏家父母说来给莫磐庆生,可不是客套话,而是正儿八经的来给他贺寿! 莫磐:…… 莫磐只能道:“苏家伯父伯母太过客气了,不必劳费。” 莫青鸾见儿子有些不自在,插口道:“来年开春到我这里住些时日也好,扬州春日里有许多可看的景致,到时候兄嫂来了,我必好好招待一番。” 净言师太只道不敢。 莫青鸾又问来的路上可遇到麻烦? 净言师太道:“吾等在姑苏码头遇到了王家官船,王家与苏家相识,听说吾等要来扬州书院,就捎了吾等一程,倒不曾遇到麻烦。” 莫磐听了若有所思,不知道这个王家是不是那个王家,这也太巧了些。莫青鸾却道:“是个周全热心的,定要去感谢一番的。”全然无所觉。 第62章 众人续过旧之后,一起用过晚膳,就各自回房休息安歇。 莫磐邀净言师太谈话,就在莫青鸾的小书房里。 刘氏给他们上了一壶菊花茶后,就退下守门去了。 莫磐端着清香四溢的花茶,透过袅袅的茶雾问道:“师太可有我师父的消息?” 净言师太料定莫磐问的肯定是这一茬,她早有应对:“老尼前两日听了一耳朵,大师似被软禁起来,不知所踪。” 莫磐手指捏紧,紧张道:“那他…” 净言师太道:“性命无碍,只是一般见不到人,也打听不到什么。我接到消息后,就干脆带着妙玉来了,或要叨扰几日。” 莫磐松了口气,性命无碍就好,他道:“师太自便,妙玉也算是我妹妹了,她来了,我娘这里也热闹些。” 师太莞尔,施礼告辞。 屋里只点了一支昏黄的油灯,有一只飞蛾撞到灯芯上,自己跌了个跟头没事般飞走了,反倒将灯芯撞歪,噗的一下,油灯灭了。 莫磐轻笑一声,声音在昏暗的空屋里回荡,无端的有些渗人。 刘氏见屋里灯灭了,就上前敲门,问:“大爷?” 莫磐朗声道:“无事!” 说罢,打开屋门,去隔壁堂屋里给莫青鸾请过安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歇下了。 第二日,莫青鸾给王家下了帖子,言道下午带着小女去拜访,答谢照顾之恩,不知可否方便。 王钥在书院一条街上置了产业,他老父老母要来看他,这两天他就收拾好宅院,搬到自家宅子里住了。王家人给净言师太留的地址正是这里! 今日无课,王钥正在家里为父母尽孝,就接到一封拜帖,拜帖左下角,赫然是一个‘莫’字。 字迹清俊大气,他认得,正是莫磐的字! 他揉揉脸颊,将拜帖递给自己母亲手里,只低头品茶,好像事不关己。 王母孔氏结过拜帖,瞪了自家不省心的儿子一眼,吩咐女侍去取帖子,亲手回道:静候芳客! 王钥起身拜倒在地:“劳母亲替儿子操心了。” 王母抚摸着自己将近不惑的老儿子,就像他还是在她膝下玩闹的小童,感叹道:“这都多少年了,你还这样心心念念着!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有违伦常之事,哪里就劳烦了?你与我说说,她到底在顾念些什么?我也好有应对之法。” 王钥席地坐在母亲软塌边,也不起身,就倚着她的腿将莫氏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 王母沉吟道:“是个刚烈有决断的女子。”又转头问王父:“你怎么看?” 王父是个年近古稀精神矍铄的老头,他捋着下巴上山羊须,点头道:“奇女子!” 王母冲老头翻了个白眼,道:“谁问你这个?我是说怎么说来给咱儿子做媳妇。” 王父呵呵笑道:“此女是个守的住的!她要是软弱些,也轮不到咱们儿子。儿子也说了,她最看重的是长子,不如咱们许些好处,让那孩子以后的路走的顺当些,岂不两全其美?” 王钥道:“恐怕不行,磐儿的师父惠慈大师是个有来历的,他恐怕不会轻易与咱家结盟的。” 王父:“哦?说来听听?” 王钥又把惠慈大师的事说说了一遍,其实王钥说的只是泛泛,王父作为王家嫡枝,知道的只比儿子更多,王钥一说,他就自动将一些往事对应起来。 王父叹道:“难啊!”人家已经拉好战线了,进可攻,退可守。 以前先太子是不可沾手的活计,现在嘛,先太子已退,倒成了观望的了。王家朝堂势力不小,虽然立场中立,不偏不倚,但惠慈大师临走的时候要是有嘱托,莫氏稳妥起见,恐不会联姻他家。 王母嗔道:“叫你想主意,你倒难上了,不难儿子也不会求你了。” 王钥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说道:“其实,其实儿子已经想了一个两全的法子。” 王父好奇:“你想了什么法子?” 见王母也盯着他看,等着他说,他便有些紧张道:“我自请入赘她家。” 厅堂里一时寂静无声,王钥也不敢抬头,在隔壁温书的王随探了探头,在心里为自家老爹捏了一把汗,在他旁边安静绣花的王嫣恨声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儿,将咱爹迷成这个样子!” 王随嘘声道:“你可别瞎掺和,这是咱爹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可是一点都不愿意的,躲了七八年呢。” 王嫣就在隔壁,她今年十四岁,已经在议亲事,该懂的都懂了。刚才她可是将事情的始末听了个明白,自然知道是自家爹在一厢情愿。这才是最可恨的,连怪都怪不到人家身上,只能心疼自家老父,可不是憋死个人吗? 她正在憋火呢,就听自家祖父一拍巴掌,高声道:“妙啊!” 王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大哥,满脸写着:不是吧?不会是真的吧? 王随扑哧笑出声来,又连忙拿手捂住嘴,对自家妹妹连连点头,表示,是真的!真真的! 王嫣:…… 王母骂道:“混老头子胡说什么呢!” 王嫣连连点头表示赞同,竖耳细听隔壁大人在说些什么。 王母捧着儿子的大脸,问他:“钥儿,你不是说真的吧?你要入赘?”声音里尤是不可置信。 王钥在他娘手心里艰难的点了点头,道:“这是对我跟她最好的,几乎能避免所有的麻烦。” 第63章 王母细想,还真是! 儿子入赘,那就跟王家没有关系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入赘的儿子□□的根,从礼法上来讲,这桩亲事基本上就是两口子结个婚,一起过日子,无干其他。 当然,这是理想状态。似他们这样的大家族,岂是说抛开就抛开的,但是,王钥拿出了态度,给莫氏在这桩婚姻里,留了无限的退路。 退路,对一个女子来说,可太重要了! 对王氏有影响吗? 有,也没有。 有的是王氏多了一个亲家,这个亲家是远是近就看以后处的怎么样了。没有的是,王钥虽然有做官的兄弟亲族,但他自己本身只有个举人功名,他一个普通家族子弟只身入赘,根本碍不着王氏什么。 王母出自章丘孔氏,虽然不是嫡枝,但也是读着孔孟之学长大的,其见识和学识比某些只知掉文的酸腐强多了,她在震惊之下没有反对,等想通其中关节之后,就更没有理由反对了。只是:“你一个大好儿郎……” 王钥笑道:“母亲,儿子嫁过去,仍旧是大好儿郎!” 王母抽抽脸皮,看看隔壁,妥协了! 她儿子要是二十啷当的毛头小子,她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现在嘛,孙子孙女都要议亲了,她还有什么理由反对? 并碍不着什么啊! 这桩亲事除了给莫氏一个保障外,其他的还真没甚影响。 算了,随他们两口子过吧! 王母盘算着下午怎么说服未来的儿媳妇,王钥和王父去另一间屋下棋喝茶,王随继续温书,徒留王嫣一个在那纠结:她爹就要入赘别家了,那她是没了个父亲还是多了个继母? 王随抽空瞅了眼妹妹手里刚绣的现下已经糊成一团的蝴蝶,不由心下戚戚:老房子着火,岂是那么好灭的?妹妹只能接受了! 莫青鸾浑然不知下午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天下姓王的多了去了,大罗村村头的王大傻子也姓王呢,难道也跟那人有关?她虽然拒绝再想那天的事,但也没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日子该怎么过还是要怎么过的。 接到回帖后,她就吩咐刘氏给莫鱼试前两天新作的衣裳。因前段时间莫磐拿回家好厚一本画册,里面罗列了许多时兴的衣服样子,莫青鸾就让人照着一人做了好几身,本要给莫鱼送去的,现在她来了,正好穿上。 莫鱼长的粉装可爱,这两个月身体好些,又长了些婴孩肥,给她穿上绣着穿花蝴蝶的小裙子,绑上珍珠串成的小坠子,整个人漂亮的看了就让人高兴。 莫青鸾是寡居之人,只穿了件秋香色的褙子,系了条同色的素裙,因是上门做客,不好太肃静,除了在头上簪了根镶着黄宝石的金簪,又在头顶发髻上插了件翡翠点缀的华胜,刘氏又在她脑后插了个花钿子,压头发。莫青鸾觉着首饰有些太华丽了,想取下钿子。刘氏就劝她:“太太身上衣服没有绣花,原本就有些素净,头上首饰再少了,就太说不过去了。再者,太太三个儿子傍身,还怕人说嘴不成?” 说的莫青鸾自己笑了。 这年头,有男人都没有有儿子有底气!她有三个儿子,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冬日天短,她们又是女眷,马车走的慢,所以,她们未时末就出发了,到王家时刚好申时初,既不耽误主家午休,也不打扰主家做正事,要是谈不来,她们也可接口冬日天黑的早,早早归家。 王母早就等着了。 她站在二进院子的院门口,远远就瞧见管家媳妇,迎着一个身姿绰约,背脊挺直,肩稳胯端的少妇向她走来,抬眼对视的瞬间,一张芙蓉花面冲她微微含笑,端庄艳丽,美丽逼人。 王母心下赞叹,别说他儿子见了就忘不掉,她这一见,也立马喜欢上了。 王母把着一双白玉手,一直将莫青鸾带进屋内,拉着她坐在自己旁边,笑言道:“真真是天大的缘分,没成想今日还能见到莫氏女!” 莫青鸾笑道:“这可怎么说?”声音也好听! 王母笑道:“你竟不知,我家是琅琊王氏,你在青州的时候,我们两家还议过亲呢!” 莫青鸾一惊,琅琊王氏!怎的是他家?还有什么议亲?别不是说叉了吧? 刚想开口,就听王母笑道:“这就是令嫒了吧?可真是个讨喜的姑娘。” 莫青鸾放下这端,牵过莫鱼,哄她给王母见礼。 莫鱼虽然害羞,但也规规矩矩的行完了礼,可见素日里也是个有教养的。 王母给了丰厚的见面礼,对莫青鸾道:“我们在苏州的宅子跟她们家就在一条街上,也算是邻居,平日里跟她父母是常打照面的,没成想出门能坐一条船,去的还是同一个地方,可不就相拂着一起过来了?” 莫青鸾客气笑道:“她们一老一小的,应该是您照拂她们才是。” 王母笑道:“这都是缘分!再说净言师太是个会解因果的,有她相伴,我路上也不寂寞!” 莫青鸾笑着说是,对那句‘缘分’只当是客套话听,并不往心里去。 一时王母又叫孙女来见客。 王嫣早就为下午的见面做了万全的准备,听祖母派人来叫,她再一次检查好自己的衣裳首饰,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待客的前厅。 甫一进门,她就见一标志的小媳妇侧对着她在和祖母说话,端坐的姿势根本就掩盖不住她窈窕的身段,等转过脸来,王嫣受到了跟她祖母一样的颜值暴击,能正常的上前见礼问候全靠她十几年如一日的规矩教养! 第64章 莫青鸾同样给了见面礼。 等王嫣用所有的自制力缓过神来的时候,就听她祖母对她说:“带着你妹妹去玩吧,我们娘俩说说话。” 王嫣:…… 好吧,不就是带妹妹去玩吗?她可以的,正好缓缓! 第31章 三十一、当年 王母是个健谈的慈祥老太太,她们从衣裳首饰谈到风土人情,从教养孩子说到婚丧嫁娶,直到添了两壶茶,还意犹未尽。虽然莫青鸾已经猜到眼前的老太太很可能是王先生的母亲,但,那又如何?这位老太太显然的热情,并不像是要给她难堪的样子。 话头一转,王母笑道:“说起亲戚来,我的本家姑母嫁的就是你们莫氏,再远点的,你高祖母就出自这扬州城吴家,听说,你家现下与他家有酒水生意来往?岂不是亲上加亲了?” 莫青鸾好奇道:“哦,竟有这等奇巧的事?我只知我祖母是出自孔氏,却不知道与吴氏竟然也有亲?我离家早,只知道我家族谱上记载了高祖母吴氏祖籍苏杭,战乱时候与我家结亲,没听说是扬州吴?” 王母笑道:“吴家是封爵之后迁到扬州的,祖籍确是苏杭,你若不信,可拿你家族谱与他家对上一对,定就明白了。” 莫青鸾笑道:“姑母怎知道的这般清楚?” 莫青鸾祖母姓孔,王母也姓孔,不论远近,只论姓氏的话,她祖母是王母的姑母,她爹是王母的表亲,那她也就可以称王母一声姑母了。所谓的攀亲戚就是这么来的! 王母笑道:“我大姑姐嫁的是杭州李家,李家与吴家是老亲,这一来二去的可不就知道了?” 莫青鸾恍然道:“原来如此。” 王母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所以啊,这亲戚不经论,论来论去,大家都是亲戚,世家就是这样,沾亲带故的,扯不断,理还乱。” 莫青鸾扑哧笑道:“姑母这话说的有趣。” 王母也笑道:“儿女之间的婚丧嫁娶就是这样,不是你把女儿嫁到我家,就是我把孙女嫁到他家,这样你家和他家不就是亲戚了?说起来,当年你祖母通过我孔家婶子到王家说亲就是这个道理,大家坐下来好好的论一论,成了就是儿女亲家,没成就是拐着弯的亲戚,怎么都红不了脸。” 王母话头里三番两次的说到亲戚亲事的,都这样明显了,莫青鸾却拿不准王母的态度了,这是要论亲戚呢还是要论亲事?要是论亲戚,论哪一家的?要是论亲事,又从何论起? 王母见莫青鸾沉吟不语,干脆挑明了说:“说起来,当年我家都已经要去你家提亲了,谁知竟发了大水,阻了去青州的路,我家也就只好将这事给耽搁了。”又感叹道:“要不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到底还是让你们给遇到了。” 莫青鸾惊骇,结巴道:“您,您说什么?什么提亲的事?当年王氏不是拒了吗?” 王母也惊讶了,问她:“怎么,我家老三没跟你说吗?当年王氏是拒了莫氏的亲,但我家老三到青州游学的时候,见了你一面,回家就要我去南阳提亲,我这边媒人三礼都收拾好了,刚要出发,就接到青州给黄河水冲了的消息,不得已只得耽搁下来。等洪水退去,我家老三还亲自带人到南阳寻过你,只不过,那个时候,偌大的南阳城十不存一,多方寻访也只得了遇害的消息。没法子,他就只好自己回来了,还病了一场呢!” 莫青鸾有些呆呆的,只喃喃道:“遇害的是我的兄嫂一家和父亲祖母,他们拼命护着我和母亲逃离,一路随荒民到了姑苏。” 王母也沉默了,天灾人祸的,可以想象当年的惨烈,最后叹道:“真是阴差阳错,我们应该在逃荒的人群里多多打探一番的。”她当年也没跟着去,其实也不明白老三怎么就那么确定莫青鸾已经被害了。 莫青鸾闭了下眼,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平静无波,笑叹道:“你们就是去寻访了,也找不到我的。我那个时候打扮的跟要饭的叫花子似的,你们就是问到我的头上,我也不会承认的。” 王母看着这样一张绝色的容颜,也叹道:“不错,还是不要认的好。”认了,谁知道会是救赎还是苦海。倒不如自己去闯,你看,现在不就挺好吗? 俩人沉寂了一会,王母又重新笑道:“你现在过的还好吗?” 莫青鸾也笑的平静且温暖:“好,再也没比现在更好了!” 王母却道:“可是有一个人,确是等了你半辈子了,我看他那样子,下半辈子,也是要等着你的。” 莫青鸾低下头,抚摸着光滑的袖口,沉默不语。做这件衣服的时候,刘氏提议在袖口绣上暗纹,也不至于太素淡了,她却觉着又没人去看,做那些多余的忒麻烦,就这样把好好的一匹绸缎光秃秃的做了衣服。此时看着这样寡淡的袖子,突然觉着有些怅然,她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古井无波了,以后的日子似乎也一眼就看到头了。 王母也没去看她,只轻轻的道:“他与我说他愿意入赘,我跟他爹都同意了。” 莫青鸾抬眼,满脸复杂的看着王母。 王母笑的轻松释然,对她道:“看来,这个你是知道的。” 说的莫青鸾脸上一红,诺诺道:“你们怎么会同意?” 王母道:“为什么不同意?人活一辈子,固然要考虑许多,可更多的时候还是在为自己活着。老三他这半辈子,该做的都做了,该承担的责任也承担了,他上没有辱没王氏门风,下没有对不起父母兄弟,更没有作践小辈坑害旁人,他为什么不能做自己想做的?” 第65章 又语重心长的对莫青鸾道:“你也一样,该为莫氏做的,你已经做的够好够多,也该为自己好好考虑一下了。回去跟小郎君好好商量下,你不让他知道,不听听他怎么说,可不是个好做派。” 等莫青鸾告辞的时候,已经晚霞满天了。 王钥站在车旁,要送她们回去。 莫青鸾没有拒绝。 她揽着莫鱼跟刘氏坐在车里,王钥骑着马伴在车旁,像极了走亲戚后一起回家的一家人。 刘氏看看车里的,又看看车外的,忖度着,莫不是府里要办喜事了? 两家离得并不远,一会就回到了莫宅,此时双胞胎已经下学回家了。 俩人正在家门口无聊的相互扔石子闹着玩呢,远远的看着书院的王夫子伴着他家的马车走来,一起上前,莫松问道:“王夫子,您怎么来我家了?我娘跟我哥都不在家呢。”莫狸也点点头,同样的疑惑。这里就他们一户人家,肯定是来他们家的。 正在掀车帘的莫青鸾手一顿:这两孩子怎么跟王钥好像很熟的样子? 王钥瞥了眼重新安静下来的车帘,嘿嘿笑道:“你们母亲和妹妹到我家做客去了,我送她们回来。” 莫狸惊讶道:“我娘在车里?娘?娘您回来了?” 马车停下,刘氏先下来,趁刘氏接过莫鱼的空档,王钥上前,伸出手臂,给莫青鸾扶着下马车。 莫青鸾推开碍眼的手臂,红着脸啐了他一口,自己跳下马车对双胞胎道:“喊什么喊?天都黑了,怎么不在家待着,跑出来做什么?小心被小鬼拍了去。” 莫松委屈道:“你们都不在家,我跟弟弟害怕呢。” 莫狸上前抱住莫青鸾的腰,也害怕道:“家里空荡荡的,可黑了,是吧,哥?” 莫松也上前抱住莫青鸾的另一边,肯定的点头,表示弟弟说的是真的。 莫青鸾心疼了,一手一个搂着他们安慰道:“下次娘早点回来啊。” 莫磐接口道:“娘,您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莫青鸾眼神有些闪躲,问他:“磐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莫磐看了眼站在一边的王先生,回答道:“刚到。今日下午蹴鞠,回来的晚了些。”他老远的就看到他家门前又是马车又是人群的挤了一堆,又想起莫青鸾今早说下午要去拜访王姓人家,心里就猜到了七八分。 待离得进了,看到王先生,已经十打十的肯定了! 莫磐对王钥道:“先生可要进来喝杯茶?” 莫青鸾扭头不看他,王钥只好遗憾道:“天黑路不好走,我就不进去了。” 莫磐点头送客。 一行人进了家门,各自梳洗之后,聚在莫青鸾的屋里一边说话,一边等着用晚膳。 趁着这空档,莫磐好好考教了下双胞胎的功课。 莫松是个精力充沛活泼好动的孩子。整天的坐不住,功夫学的倒是不错,上树爬屋打鸟掏蛋,没人比的过他,得亏基因好,得了一副聪明头脑,不然肯定字都认不齐一箩筐,更别说读书考试了。莫磐也没有狠逼他,见他学过的书已经背的滚瓜乱熟就放过了他。 莫狸就文秀许多。许是因为身体在娘胎里就亏损的原因,他从小长的就比莫松小了一圈,换季的时候也总是时不时就病一场,功夫上比莫松差了许多,但功课上就要好出太多,有些书本背的比莫磐还要强一些,说是过目不忘倒背如流也不为过。莫磐对他的要求就是不要长歪了,对他在学堂里都学了什么玩了什么遇到什么样的人更关心一些。 两个孩子虽然是双胞胎,但俩人长的一点都不一样。 莫松现在就可以看出来,他长了一副北方大汉的方脸盘,想来应该更随青州祖父那边一些。至于莫狸,他想,要是林如海见了莫狸,可能更想他回林家,因为,‘无论是相貌还是脾性,莫狸都更像林家人’,这是莫青鸾说的。 莫鱼倚在莫青鸾怀里,兴致勃勃的看着她的两个小哥哥被大哥哥考问,时不时的还刮脸羞一下二哥哥,对三哥哥竖大拇指,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莫青鸾就靠着软枕,搂着莫鱼,笑看他们玩笑。 一时晚膳已经摆上,因为今日用膳用的晚,所以上的都是些清淡好克化的菜品,以免孩子们吃了积食。 第32章 三十二、决定 用过晚膳后,莫鱼忍不住揉眼睛打哈欠,就由刘氏带着回房去休息了。 双胞胎也有春分带着去洗澡休息。 只留下莫青鸾和莫磐母子继续说话。 莫磐先道:“家里的人还是太少了,弟弟们的书童小厮们也该准备起来了,娘这里也该再添两个侍候的丫头才是,刘婶一个人忙太累了些。” 莫青鸾笑道:“刘婶也是这样说的。只是人选我不放心,想再好好的挑一挑,看一看,就耽搁了下来。家里忙乱的时候,她男人带着两个孩子也来帮忙一番,倒也应付的过来。” 莫磐突然道:“家里要是有个男主人,母亲也不必担心仆从的衷心问题了。” 莫青鸾身子一震,有些心虚道:“你都知道了?” 莫磐叹口气,坐到莫青鸾身边,握着她的手问道:“娘,您为什么会认为我会反对?” 莫青鸾将头别到一边,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就不怕外人议论?” 莫磐道:“光明正大的,男婚女嫁,有什么可议论的?” 第66章 莫青鸾叹息道:“磐儿,你还太小了,不知道人言可畏三人成虎的可怕。” 莫磐道:“这世上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人不说,您就是守寡到老,儿子也免不了被人说。”又道:“您觉着王先生人怎么样?” 莫青鸾沉默一会,可惜道:“自然是好的。” 莫磐皱眉:“那您还在担心什么?” 莫青鸾不语,只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地板。 莫磐突然察觉到他握在掌心的手在轻轻颤抖,他突然就明白过来:他娘是在害怕! 她害怕改变,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害怕给他带来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莫磐握紧母亲的手,对她道:“娘,王先生是入赘,影响不了我们什么的。”想了一会,他又轻轻的道:“娘,净言师太跟我说,师父被软禁了,生死不知。” “什么?”莫青鸾倏地回过身,握住莫磐的胳膊震惊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这样?不是说…” 莫磐安慰道:“师太说了,只是软禁,想来是于性命无碍的。” 莫青鸾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只慌乱的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莫磐突然觉着自己有些残忍,但有些话得说,有些事,他也必须去做。他斟酌着对莫青鸾道:“娘,我想了个法子,或许能得到师父的些许消息。” 莫青鸾问他:“什么法子?”眼睛里充满了希望。 莫磐轻声道:“娘,您觉着今年新炸的花生油吃着怎么样?” 莫青鸾想了下,评价道:“色清味浓,香甜可口,佐菜佳品。” 莫磐道:“我想把咱家的油坊送给王家,请王家在京势力为师父转圜一二。” 莫青鸾皱眉道:“只是一个油作坊?王家会同意?” 莫磐轻笑道:“这可不是一个作坊这么简单。娘,落花生的种植由来已久,却只被当做稀罕坚果流传在贵族家里,寻常百姓难得一尝的,更别说榨油了。一般的榨油方法和吃法,都只在福闽一带出现,甚至淮阳一带的人有的都没听说过,更别提在北方了!是因为花生油不好吗?不是,是因为榨油的方子和推广的方式不当,没有法子推广!” “娘,您也看见了,咱家作坊里,细算起来,十斤落花生将近能出一斤多的上等精品油,出二到三斤的寻常油,些许的下等油,剩下的油渣,面饼,外壳,甚至干枯的花生秧,都可当牲畜饲料,要是顺利推广开来,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这样的功绩谁不想要?我仔细问过了,琅琊和青州一带的土地最适合落花生的种植。娘,你想,如果由琅琊王氏大力推广,不论功绩、钱财、还是威望,王氏能拒绝?而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照顾师父平安。” 莫青鸾早就听呆了,她虽然经历比常人多一些,但这些朝堂功绩治世之经却是第一次听说,还是从自己儿子的口中,她神色难过道:“磐儿,你呢?这些都是你做出来的,这些功绩声望本该都是你的!” 莫磐透过窗棱望着远处漆黑的夜空,无所谓道:“娘,我等不及了,您知道吗?其实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经不住风吹雨打,要是有个人来质疑我们,谁又能来替我们出头呢?”吴氏吗?对商人来说,他们只会审时度势,不会普度众生! 莫青鸾颤声道:“你是说,林如海?”复又狠声道:“他敢!” 莫磐反问道:“为什么不敢?他要是现在来,我们没有任何招架的能力,”他顿了一下,又道:“还有王氏,王先生的父母已至扬州,他要是强与我们结亲,我们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看着莫青鸾瞬间变的青白的脸色,不忍道:“娘,您别怕,儿子手里是有筹码的,只不过,咱们的时间太短了,儿子只能把手里的筹码一一用出来,用到合适的地方,慢慢转圜,才不会砸在手里。您相信儿子,儿子可以的!” 莫青鸾一把搂过儿子,痛声道:“磐儿,娘会帮你的!我会答应王氏的亲事。” 莫磐闭上眼睛,在母亲怀里道:“娘,您不必勉强自己,在利益面前,王氏不会在意小节的。” 莫青鸾抚摸着儿子尚且纤弱的脊背,对他道:“也不是多么勉强,你知道吗?王先生、王钥曾经去跟我提过亲,只不过我们错过了,如今,如今,他事事都为我想到了,他愿意入赘,我为什么不同意?要是结盟,姻亲是最好的盟友。”她捧着儿子的脸颊,对他道:“娘会为你稳住王氏的,你放手去做!” 莫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他娘道:“娘,王先生是嫁过来,您可能插不上王氏那边的手。” 莫青鸾皱眉道:“那我嫁过去?” 莫磐握住他娘的手,摇了摇,笑道:“娘,我刚才说的是最差的境况,我们现在还好好的呢!我说这些,是要告诉您,无论从形势、利益还是感情上来说,王先生都是一个好选择,您跟他成亲不亏!” 莫青鸾叹息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才是长远。我这两年过得就是太悠闲了,忘了咱家根基浅,需要深扎根才是。难为我儿,要时时为这个家着想。” 莫磐不好意思道:“您别嫌我多事,劝和您跟王先生才是。” 莫青鸾笑道:“怎么会?你要是不点醒娘,娘还真有可能再次错过了。” 莫磐好奇的看着他娘:“错过?娘您心里对王先生是有意的吗?” 第67章 莫青鸾板起脸,看着窗外,对他道:“夜深了,快去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上学呢!” 莫磐感觉到了小孩子在家长那里遭遇到的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操心’‘小孩子不懂事’的那种憋屈感。就在刚才,他刚才还明明跟他娘分说天下大势家族发展呢,怎么现在就要被赶走了? 他觑着他娘的脸色,无奈,他是不敢继续问的,只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莫青鸾看着儿子吃瘪的样子,心下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心酸,别人家这样小的孩子,都还在瞎玩混闹的,他家的这个就要顶立门户了!她都不知道,平日里儿子的心里都装着这么多难事! 心疼吗?心疼是没用的,她会护他前行! 后悔吗?她莫青鸾做事,从不后悔! 第33章 三十三、游玩 既已作决定,莫青鸾就不再犹豫,也不扭捏作态,只选了个天晴的日子,要在庄子上做东,请王氏一家到庄子上游玩。 冬日里,庄子上萧条的紧,也没到了山上梅花开放的时节,实在无景可看。 莫青鸾却道:“谁要来看景的?你自去招待王老先生,我带着王老太太和王姑娘或与净言师太说禅,或到湖上钓鱼,或在屋子里赏花,有的乐呢。” 莫磐疑惑道:“那王先生呢?”王先生必要来的,他怎么招待? 莫青鸾道:“这么大一个庄子,还不够他逛的?” 莫磐不语,心想,王先生也忒惨了些,竟没人招待他,打定主意到时候,多分些注意力在王先生身上,好不至于让他太尴尬。 莫磐确是想多了。 只要能来,王先生就高兴的不得了,哪里还需要他招待呢? 王家祖父孙三代是在巳时初来到莫家庄的,来了之后,也没有直接就到庄子别院里去,就像是他帖子上写的那样:游玩一番。 莫磐先是骑马在西边官道上接到王家的马车,带领他们从大罗村的东北边的小路直接进了莫家庄。 这条路以前是条土沟路,就是俗说的‘人走的多了就成了路’的那种山间小草路。在莫家庄建起来之后,莫磐就自己出资,将原本连接的官道的小草路修整的平坦又宽阔,不仅方便人行走,还能宽松的通过一辆马车。 这条路通向莫家庄和大罗村,为的是方便莫家庄的人不经过大罗村就可方便进出庄子。路两边也连排种上了桃李杏柿樱桃木芙蓉等既能开花也能结果的树木,就跟他的山头一样,以求一年四季都有花可开,有景可赏。 莫磐就带着王家人坐车从这条路去的莫家庄。 因路上一览无遗的空旷,日头又正好,无风,王家就将马车车帘掀起来,方便女眷能欣赏风景。 一路上都光秃秃的,实在没甚可看。王嫣却兴致盎然,问王随:“哥,你看这树长的真奇怪,枝干光秃秃的,连个叶子都没有,上面的果子却在阳光下金灿灿的直闪光,真好看!还有那个,那是山楂吧?原来山楂长在树上是这样的?一嘟喽一嘟喽红彤彤的真可爱!祖母,你看那个,那树上还有个鸟窝呢,呀,有鸟飞出来了!祖父……”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王随觉着丢脸的紧,说他妹:“嫣儿,你在苏州都没出来玩过吗?”怎么这么没见识! 王嫣笑道:“怎么没出来过,苏州有名没名的寺院我都去过,就是没到山野里玩过。” 王随瞥了眼莫磐,说他妹:“什么山野?你见哪里的山野能有这样平整的路?能有修的这样好看的景?还能让你坐在马车里说笑?咱们是去人家庄子上做客,你可有点做客人的样子吧!”他是来做客的,他怕莫磐听了他妹妹说笑的话多想,可就不美了。 这话王嫣不爱听,撇撇嘴找王母说理:“祖母,哥哥说我没有做客人的样子,我明明是太喜欢了才这样说的,才不是没修养呢…” 王母笑着:“万籁都寂,曲径通幽,说是山野也不为过。山中高士,惟吾德馨,哪里需要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衬托?”隐晦的说自己孙子太看中脸面。 王随也不高兴了,暗暗里拉自家祖父的袖子,想要他帮自己说两句。 王老先生正兴致勃勃的观景呢,接到自家孙子的请求,不好装做没看见,轻咳一声,吟诗一首:“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王随噗的笑出声,王母也掩唇而笑,王先生早就转过脸去,只当自己已经老僧入定,听不到也看不到。唯有王嫣,憋红了一张俏脸,反驳道:“祖父你这诗可不应景,我们并未在山里,现在是上午也不是下午,这里也并没有青苔,重作重作!” 王随冲他妹妹做鬼脸,笑话她:“只要有一句应景就成了——但闻人语响。你听听,整个旷野里,只有你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这不应景,还有哪个应景?” 王嫣气的跳到车辕上去打他哥,好在马车行的缓,并不怕她跌下车去,有坐在旁边的仆妇护着,众人只笑看他们兄妹打闹,并不很劝,虽是冬月,却有几分春游的生机! 王老先生笑的慈祥,对莫磐道:“让莫小友见笑了,他们兄妹虽然并不长在一处,感情却比谁都好呢。” 莫磐也笑道:“老先生客气了,叫我磐儿就好。王兄弟他们兄妹情深,羡煞旁人。” 王老先生道:“有什么可羡慕的?随儿在家可夸了你不少,看得出他很喜欢你,嫣儿也是个好相处的,你们以后处在一起,要比现在更热闹了。” 第68章 莫磐笑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你们一个两个的也太主动了些,怪不得我娘要躲着你们走。这还八字刚下了一笔呢,您老现在就给我们论起兄弟姐弟情谊来了,矜持呢?你们王家的矜持呢! 好在莫家庄已经近在眼前了,刘婶的男人带着两个儿子早已经等在庄子门楼前了,见他们马车到了,立马拉开门栏,请他们进入庄子。 莫家修的别院在庄子东北角,靠湖。莫磐就引着王家的马车从庄子的东南角进入,绕庄子西南、东北游览了一圈,几乎可以看到庄子的整个风貌,最后回到庄子别院。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成片修整过多农田,排列整齐的石头屋,在牲畜栏里劳作的庄户,在干净的道路上奔跑嬉戏的孩童,当然还有磨面、打谷、榨油、造纸等等大小不一知道的不知道的各种作坊。 空气中飘出一股浓厚芳香的气味,王老先生指着一个门前挂幡旗,旗子上画着一个缸,缸口上方画着几个浓重的墨点的作坊问道:“好浓厚的香气,那里是做什么的?” 莫磐笑道:“那是专门榨花生油的作坊,老先生闻到的是花生油香,因现下正在榨油,所以味道浓郁了些。” 王老先生道:“花生油?是南边的吃法?你这里也有?” 莫磐道:“有一些,今日我娘用落花生做了好些吃食,一会老先生尽可尝尝看。” 王老先生捋须应道:“定要尝一尝的。”心下却不以为然,以为也就是些花生米、油拌菜一类的吃食。 他们的马车又沿湖走了一圈,还亲自捡了一些鸭蛋鸡蛋拿回去给厨房炒菜。王嫣兴奋的当场点菜,问莫磐:“磐儿弟弟,这还是我第一次捡鸡蛋和鸭蛋呢,我中午能吃它们吗?” 莫磐笑道:“当然可以!不如就给姐姐做一个虾仁炒鸡蛋,再用鸡蛋和面,配着小葱,烙几张鸡蛋葱油饼如何?” 王嫣高兴道:“甚好甚好!” 王随在一边刮脸羞给他妹妹看,王嫣只当没看到,扭头不理他。 一时到了庄子别院,莫青鸾已经带着双胞胎、莫鱼、严赐和刘氏在大门前等着他们了。 大家见面相互问候一番,就进了别院大门,去了待客的花厅。 花厅里摆放了一盆四季海棠,玫红的花朵映的整个客厅喜气洋洋的。 王先生上前欣赏,对莫青鸾道:“这个就是我给你救活的那盆吧?长大了许多。” 莫青鸾一派淡然道:“不是!” 王先生又仔细看了看,肯定道:“是这盆!我在这里划了一刀,你看,就在这里,这里分出了一个枝丫,可以让这花枝长得更婀娜一些,花朵结的更多一些,你看现在,这花开的多好。” 王先生抬首笑看莫青鸾,满脸的春风得意,冷不防听到一声咳嗽声,他向四周看去,众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再看莫青鸾,她已经若无其事的吩咐刘氏去做安排,引着众人去更衣换洗,拂掉路上的尘埃。 王老先生拍拍儿子的肩膀,摇摇头走开了。王随早就拉着莫磐和双胞胎去了其他院子,只留王先生独自一个对着海棠花讪笑:咳,一时高兴忘形了! 众人休息一番后,又集聚在花厅里,围着一个大圆桌赏酒品茶。 吴家的葡萄酒成了今年扬州城里的热门话题,谁要是没有品上一回‘化春浓’,那你就已经过时了! ‘化春浓’是扬州城众人为其中一种葡萄酒起的名字。此酒颜色艳丽,比春天里最先盛开的迎春花还要娇嫩,闻之芬芳扑鼻,就像闻到了百花的香气,故名化春浓!比喻喝了这酒就像置身春天的花海里一样让人心情愉悦。此酒入口绵软,入喉回甘,是所有葡萄酒品种里最受欢迎的一种。 莫磐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简直不相信自己喝到的酒和起名的人喝到的是同一种酒!他酿造的是葡萄酒,不是百花酒!不会搞错了吧? 吴轩却笑道:“哗众取宠罢了!只要这名字应了这酒的景就行,你管它是什么呢?” 圆桌上能喝的自然不止化春浓,除了各种酒品外,还有鲜榨的葡萄汁、石榴汁、现磨的豆浆、花生饮、奶茶等饮品,自然也有碧螺春、大红袍、老君眉、普洱等茶品,应有尽有,就看你喜欢什么了,要是怕挑花了眼,也可以都尝一尝,只要你的肠胃禁的住。 严赐是莫青鸾请来陪客王嫣的,她们的年龄相近,又都是女孩儿,有很多聊得来的话题。两人认识一番后,就自发的组成一个小圈子,围着圆桌聊了起来,旁人都插不进去。 莫青鸾招呼王母,莫磐和王随围着王老先生转,只有王先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只好自己带着双胞胎和莫鱼三个小孩去玩。 莫青鸾眼尾扫到王钥哄小孩子的样子,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这个生动的笑容看在王母眼中,心中感叹‘好事将近’的同时,有些儿子终身有托的高兴,有些新儿媳妇很不错的满意,又有些儿子入赘别家的惆怅,可算是五味陈杂了。 相比于王母的复杂,王老先生就单纯的欣赏了! 欣赏这庄子的富足,欣赏这品酒的趣味,欣赏江山代有才人出! 一时仆妇刘氏来禀,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请客人入席。 因今日的东道是莫青鸾,主宾是王老先生,所以也没分男女席,大家只围着一个直径近两米的带转盘的大圆桌团团坐了一桌,也好显的亲近些。 第69章 先上桌的是八样凉菜,有盐煮花生毛豆、油炸花生米、椒盐香酥花生米、五香花生米、凉拌花生米、酒鬼花生米、醋泡花生米、花生油拌三色咸菜丝,总之,都跟花生有关。 众人面面相觑,王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盐煮花生跟五香花生,问道:“这是…落花生?”一个带壳一个不带壳,都是她记忆里的样子,可这吃法,有好几种她都没见过。 莫青鸾笑道:“姑母好眼力,正是落花生。这落花生我家种了好几年了,今年结的果子尤其好,忍不住就多做了些给大家伙尝尝鲜。” 说罢,举杯祝愿天下长安,岁岁有今朝! 众人举杯之后,都对着八道花生凉菜品尝了起来,有喜欢的,也有吃不惯的,总之都新奇的很。 没一会,热菜上齐,众人再细看,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山上跑的土里长的树上结的清蒸的红烧的焖炖的油炸的生吃的烧烤的色色俱全应有尽有,自然也有王嫣在湖边点的几个蛋菜,几个小孩子都看呆了。 莫鱼坐在双胞胎中间,她用小手捂着小嘴对莫松道:“二哥哥,咱家里有这么多好吃的吗?” 莫松咽咽口水,也小声道:“我也才知道呢,对吧,猫儿?” 莫狸是个矜持的小孩,闻言也小幅度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王嫣和严赐都是端庄的淑女,不管心下什么反应,面上倒是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王老先生和王老太太是真正见过大世面的,只面带笑容看着这一桌的佳品。 王先生则满眼赞赏的看着莫青鸾,好像在说‘真有大家主母的派头’! 莫磐起身,为众人斟满酒杯。 王先生坐在王老先生身边,抬手为父亲夹了一筷子红烧鲤鱼,莫青鸾为王母夹了一筷子香菇炖鸡,开始了今日的饕餮盛宴! 好吃吗? 自然好吃! 在座的众位都是家里不差钱的,桌上的菜品自然是都吃过的。但是,今日的这些菜品,除了看着要比以往的油亮鲜艳以外,吃着也格外的香浓。 王老先生开口问道:“可是这做菜的油有所不同?” 莫磐笑道:“老先生会品!”说罢让春分去拿了几碗花生油来。 色泽金黄的油脂安静的躺在素白瓷的大碗里,白的更白,黄的更浓,色彩分明,鲜艳可爱! 众人传看了一番,议论纷纷。 王老先生打量着手里的瓷碗,碗里的油脂随着他手腕的转动沿着碗壁缓缓流淌,色泽纯正,芳香婉转,光看着就赏心悦目,赞叹道:“不成想,这落花生竟能榨出如此好的油脂,真是造化神奇!老夫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榨出来的?真是闻所未闻!但事关家族辛密,这话他却是不能问的。 王先生笑道:“这有什么?您要是好奇,让磐儿带您去榨油的作坊看看就知道了!” 王老先生不赞同的看着儿子,道:“油坊有什么好看的?这炸藕合挺好吃的,你多吃点。”说罢给儿子夹了个油炸藕合,试图用吃的堵上儿子的嘴。 莫磐笑道:“我这油坊还真有几分看头,老先生要是有兴趣,膳后可去一观。” 王老先生有些迟疑,这,自己要求去看人家辛密,就是恶客,但若主人家邀请,就是美意了! 莫磐又道:“定不叫老先生失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老先生就顺势答应下来。 第34章 饭后众人移步花厅,坐下押了口香茗后,莫磐带着王老先生去油坊,王先生和王随自觉的留了下来,陪着王母赏花话家常。 莫家庄的这座榨油作坊,是从莫家庄新建的时候就有的,为的就是庄子上实现油用自由。 最开始的时候先是榨些平常的菜籽油、芝麻油之类的,后来庄子上为了养地,种植了许多的大豆,莫磐就改进作坊,成了专榨大豆油的作坊,等惠慈大师给他带来了落花生,莫磐就又开始着手改进作坊,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榨出可观的花生油。 功夫不负有心人! 落花生的种植当然不是一帆风顺的,庄子上的老农和严先生多番试种,终于种出了米粒饱满,油脂含量高的花生品种!跟后世的良种自然不能相比,但也是个大进步不是? 今年,他终于可以得到他想要的,可他想要一起分享的人,却身陷囹圄! 他问王老先生:“老先生觉着我这油坊如何?” 王老先生不疑有他,赞美道:“可流芳百世矣!”他这句赞美里可没掺任何水分。有多少流传千年的佳品都掌握在世家手里,这些佳品随着世家的繁衍而流传,世家的声望因为佳品的流传而不衰,相辅相成间,可不就流芳百世了? 王老先生在这个小小的油坊里,看到了世家莫氏重新崛起的希望,当然不吝赞美。 莫磐笑道:“老先生若是愿意,我愿将这榨油作坊甚至里面的机器和工匠都赠与先生。” 王老先生心下重重一跳,捋着胡须,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少年的神色,问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莫磐的笑容丝毫未变,道:“小子自然知道。” 王老先生来回踱了几步,沉吟半晌,从今日的花生宴,再到莫磐的主动邀请,此时,他对莫磐说的‘知道’相信了几分。 显而易简,这是人家早有预谋! 王老先生并不讨厌这样的预谋,没有成算的傻子也入不了他的眼! 第70章 他再一次看了一眼这个油坊,郑重道:“说说你的价码!” 莫磐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道:“我听王先生说,琅琊王氏传承千余年,不缺出息子弟?” 王老先生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此话是什么意思? 莫磐继续道:“如今朝堂之上,庙堂之下,想必不乏身居重位的王氏子弟?” 王老先生谨慎道:“混口饭吃罢了。” 莫磐轻笑一声,道:“老先生太谦虚了,一朝尚书是重位,厨房里的大厨也是重位,就连那敲夜梆子、倒夜香的小卒,用好了也是身处重位。” 王老先生听他说了半天,听懂了,眯眼确定道:“你是想借王氏之手做些什么!” 莫磐道:“我要王氏倾全族之力,保我师父惠慈大师在京城平安喜乐!” 莫磐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王老先生倒抽一口凉气,只拿手指用力点着他,须发皆张,瞪眼呵斥:“竖子狂胆!就凭一个作坊,你就要我琅琊王氏全族为你效力?!”哦,你不光要王氏从皇家手里保人平安无事,还要他又喜又乐!谁给你长的胆子?你拿王氏千年荣光当什么?当你撞石头的鲜鸡蛋吗? 真是又狂又妄,还敢想敢说! 莫磐伸手将王老先生气的颤抖的手指拂下,笑道:“老先生此言差矣。”王老先生用力将手抽回,一甩袖子背在身后,只拿眼斜视着他,看他能说出朵花来。 莫磐胸有成竹道:“我这可不只是一座简单的作坊。它是王氏子弟的执政功绩,是王氏家族的钱袋子,是史书上褒扬王氏的一笔,是惠泽万民的万世之基。如此,老先生还觉着它只是一个作坊吗?” 王老先生‘哼’了一声,仍旧不忿,面上却软了下来。 莫磐继续道:“再说我师父。老先生回去打听一下就知道,我师父看似身在险境,但其实都是他们自家的家务事,或许会起些龌龊,但于性命无碍。” 王老先生忍不住出言讽刺道:“皇家正统之争在你嘴里却成了一般的‘家务事’,还与性命无碍?若真无碍,你怎的还在这里与老夫妄言?” 莫磐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老先生既然知道些内情,就该知道那些个争端看着凶险,其实都是他们在一口锅里折腾,折腾来折腾去,灶台上的碗或许会跌落摔碎,但锅里的粥却损不了分毫!虽然与命无碍,但是,他那家里折磨人却不伤人性命的方法多不胜数,我一想到他老人家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苦,我就恨不能以身替之。老先生也不用担心我会拿捏王氏为我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哂笑一声:“我为的只是利用王氏如织网般的人脉,替我照顾我师父一二而已。” 王老先生显然不信他,说道:“你可以自己去做,就像你说的,这个作坊干系重大,你何不亲自掌握在自己手里,以此为筹码,让他人为你卖命?” 莫磐道:“老先生真是高看小子了。小子一无名小卒,不说能不能保住自己所有,就算勉强保住了,发展起来也是需要时间的。而我们师徒,最缺的就是时间。琅琊王氏,人脉力量俱全,我也愿信之重之。再者,”他苦笑一声:“小子也实在是无人可选!无法可想!心下却日夜担忧焦灼不堪!任这世间千般利益诱惑,都不及我师父平安喜乐重要。”最后一句重点表明了自己放弃这偌大利益拱手相让于王氏的决心、诚心以及原因:惜取眼前人! 也不知王老先生信了没有,他只神色复杂的感叹道:“你现在倒是仁义礼孝,只是不知你十年后二十年后乃至百年子孙满堂之后,后不后悔今日这个决定。” 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民生良策所带来的利益可不是那些黄金白银功名利禄可比的!运作好了,它可以成为一个家族立氏之基,以后子孙后代说起这榨油的典故,必要提一句先创之人,这种无形的名利关键时候可以让家族起死回生。他现在为了一个人,轻飘飘的就将此天大红利让了出来,不知道莫氏后世子孙会不会怨他。 莫磐也很是感慨,道:“若无师父,我现下还有没有命在都是两说,活命之恩尚且未报,哪里还敢想以后呢?” 王老先生赞许道:“知恩图报,重情信义,人之大善!若你图谋之事真像你所说的,老夫自然愿意与你合作。但,我并不是王氏家主,待我回去修书一封,再回复于你。” 莫磐笑道:“自然。小子静候佳音。” 在莫磐与王老先生商谈的时候,王先生觑了个空隙,逮住了莫青鸾,想一解相思之苦。 这一回,莫青鸾没有再躲着他。 实际上,他们目前可以算是过了明路,在自家地盘,自己又是主人,无论从情从理上,她都不会再对王钥视而不见。所以,她在看着王母和孩子们午休后,便坐到窗边葡萄藤下的石凳上,等着王钥上门。 王钥看着端坐在石桌旁的佳人,给自己打足勇气,准备去获取美人芳心。 莫青鸾见那人站在那里踟蹰着总不过来,也不管他在犹豫什么,只开口相邀道:“先生来了?过来坐会吧。” 王钥:…… 王钥有些受宠若惊,他被拒绝了无数次,现在难免有些不真实感。 他再一次确定好自己的礼物正好好的放在袖袋里,就移步向前,对莫青鸾抱拳行了个书生礼,道:“有美相邀,不敢不从!” 第71章 说罢,撩衣坐在了石桌对面。 莫青鸾轻笑一声,慢悠悠的摇着羽毛团扇调侃道:“都人到中年了,怎的还学些少年公子的做派?也不怕小辈们笑话你为老不尊!” 王钥面上一红,仍旧道:“我的心却不比少年公子的老!” 莫青鸾用羽毛扇遮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盈盈妙目上下打量王钥,只把他盯的坐立不安了才移开视线,道:“我的心不比先生纯粹,恐要让先生失望了!” 王钥道:“那你会用完我就扔掉吗?” 莫青鸾脱口而出道:“怎么会?” 说完就觉着自己这话回的太快了些,想要找补,却望见一双含笑凝视她的双眸,脸上一红,啐他道:“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王钥笑道:“我可没说笑话!这两家联姻,不是你图我,就是我图你,总有一样可图的才会成亲家。或为权势,或为前程,或为人品,要是都没甚可图的,那么两家又为什么要处在一起呢?也处不起来呢?所以,不管你图我什么,我都高兴的紧。” 话毕,又将袖袋里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取出来递给她。 莫青鸾正在思索他话里的意思,见他递来一个长条形的小红木匣子,就随手接过来,在他眼神示意下打开,露出红丝绸里卧着的一根镶着红宝石的白玉簪。 她捻起这根白玉簪,仔细打量。 玉是打磨过的上好的羊脂白玉,不管放多少年都不会损其价值分毫。宝石也是个好的,就是看上去有些疏于打理的黯淡。而且,这宝石簪子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老款式,现在并不时兴了。 莫青鸾拿眼问他:什么意思? 王钥轻咳一声,说道:“这是当年,我要拿给你下聘的那根。虽然有些老旧了,我想,再好好打理一番,还是很不错的,你说呢?” 莫青鸾一怔,心下有些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张了张口,却说了句:“你留着这根簪子,尊夫人就没问一句?” 她这话一说出来,就后悔了! 她现下说这话叫人怎么想呢?可是,或许她潜意识里还是想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看似对她情深义重,但是,对前人呢?只是敷衍吗?那么对那个人,他岂不是负心薄情汉?她又要以什么样的心情享受这份特殊? 或许是她太矫情了! 王钥没有搪塞,他也坦荡无疑,只是话里有说不出的怅然,他道:“卢氏,卢氏自然是知道的。那个时候,我于亲事并不热衷,在我们两家议亲的时候,我就向她坦言我的经历,目的是打消她嫁过来的念头。谁知,”他低低的笑了一声,继续道:“谁知,她说,她愿意嫁过来是为了父亲兄长的仕途能走的更顺一些,我既然心里已经有人,她的心里也能安慰些,总不至于太过亏欠于我。” “我也曾想将这根簪子赠给她,只是她更喜欢华美精致的金钗玉饰,宝石也喜欢,只是嫌这样式太简单了,若拆了重做,其中耗损又未免太过可惜,便拒了。没法子,我便将它压了箱底。” 莫青鸾一脸无语的听着这根宝石簪子的经历,最后憋出了句:“你也挺不容易的!” 王钥一脸委屈道:“谁说不是呢?我想要娶的人娶不到,要娶的人又对我无意,我能怎么办呢?只是苦熬着罢!” 莫青鸾冷笑道:“这世间男子又不是只有你一人可嫁,你这般作态,将为你生儿育女的先夫人至于何地?” 王钥脸上一僵,揉揉脸无奈道:“好也是你歹也是你,我说这些不过是想要你怜惜我些则个!不信你去问问随儿他们,我跟卢氏可是一心一意过日子的,家里连个姬妾都没有,对卢氏也是掏心掏肺,要不我追了你这么些年,两个孩子都无甚意见?那是因为卢氏在的时候,我并没有对不起他们娘儿几个,卢氏一病没了,我也没草率续娶,给他们找后娘!” 莫青鸾心下不自在,别开脸去,说他道:“谁要听你说这个?”语气里却有些娇嗔的意思了。 王钥打蛇随棍上,逗她道:“你还想知道什么?我无有不言的!” 莫青鸾瞪他一眼,硬声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王钥抬手立誓道:“我王钥方才所言要是有一句不实,便让我……” 他发誓的嘴被一只雪白娇嫩的柔荑按住,未出的誓言登时被他咽回了肚子里,察觉到嘴边的软玉有收回的趋势,他下意识的抓住在唇边吻了一下。 吻完了才察觉不妥,正等着佳人发怒呢,却只接收到了白眼一枚,和嗔骂一个:“还不快松手!” 松手后的王钥只觉方才像是喝了三斤蜜,甜的他就算腻毙在里面,心里也甘愿! 第35章 宴请过后,莫磐就恢复了每日按时读书规律上下学的日常。因王先生三不五时的就以王母的名义邀请莫青鸾去王家做客,所以,莫磐很快就在王老先生那里见到了那本珍藏的《随园笔记》。 这天下午无课,他和吴轩就跟着王随一起去了王家在书院的宅子,三人一起消磨了大半下午的时光,校对修补完了莫磐从自家带来的残本。因这几日天越发的冷了,所以未免天晚地冻路不好走,在还天光大亮的时候,莫磐和吴轩就告辞离开。 王随自然在自家宅子里安歇,吴轩回书院斋舍,莫磐回自己家。 随着离开书院的路越来越偏僻,莫磐遇到的人也越来越少,这是他每天都经历的常景,莫磐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第72章 他小时候的书童春分早已成年,等明年孩子都要生出来了,所以莫磐就让春分做了自己的管家,寸步不离的跟着他,总管着他的一切事宜。所以春分身兼数职,书童、小厮、管事、车夫、跑腿等等都是他一人做,难得他能事事条分理析的不出茬子。 此时主仆两人正走在山间小路上,一边聊天一边赶路,倒也不寂寞。 春分道:“大爷,刚才我遇到吴家管事的来给吴大爷送东西,他问我可知道今冬咱家可卖花生油?吴老爷吃着好,想跟咱们一起做花生油的生意呢。” 莫磐道:“今年咱家也没榨多少油,紧赶着送今年的年礼吧,剩下的都留着自家吃。” 春分看了看自家主子,拿不准的开口道:“…大爷,您觉着,王家会答应大爷吗?” 莫磐道:“这种事是着急不来的,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咱们也不必上赶着。” 春分虽然心下还是忐忑,但还是应道:“我知道了,大爷。” 说罢,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到底没说出来。 莫磐像是长了前后眼,不带什么情绪的道:“你想说什么就说罢!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春分一边觑着莫磐的脸色,一边道:“我前儿个似乎看到宋爷爷了。” 莫磐疑惑:“哪个宋爷爷?你说清楚些。” 春分:“……”他们家认识的姓宋的很多吗?除了那个还有哪个宋? 见自家主子仍旧想不起来,只好道:“是宋先生的老管家,宋老头,我们都叫他宋爷爷的。” 莫磐也想起来了,不过他奇怪的是:“看到就看到吧,你想说什么?” 春分有点委屈道:“…没什么。”这不是见到认识的人就跟自家主子说说嘛,万一自家主子想知道呢? 莫磐又瞧了眼春分,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传来:“哟~~这不是咱们的莫大美人吗?怎么,这荒草野地的,莫美人害不害怕呀?”语毕,周围又传来几声参差不齐的取笑声。 莫磐转头看向前方,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挡在路中间,前后左右也围上来几个形容猥琐的地痞流氓,眼中淫邪的上下扫视着他。 春分见状,第一时间挡在莫磐前面,但他挡得了前面,挡不了左右和后面,不由厉声喝道:“青天白日的,你们想做什么?这里可是书院边上,人来人往的,就不怕被人拿住吗?” 那个油头粉面的人嗤笑道:“堵的就是你们!有本事你叫啊,看能不能叫来人!” 周围地痞哈哈大笑起来,胡乱的说着“小娘皮,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别叫了,让大爷我好好疼你”“你倒是叫啊”等不堪入耳的话。 春分怒气上涌,就要挥拳收拾那个明显是领头的油脸青年。 莫磐拉住要动手的春分,直接道:“马琼,你可想好了你在做什么!” 马琼是书院里的学子,往日里就是阴阳怪气的,莫磐从来没理过他。 那个叫马琼的张狂道:“爷自然知道爷在做什么,爷早就看你不顺眼了,长了一副兔儿爷相,就该给爷好好玩…啊——疼疼疼放手爷不会放过你的——啊~~” 一通咯砰咚嗵咙的连声响动之后,刚才还大放厥词的人已经躺在被霜打的干枯的草地上生死不知,边上还有一颗被拦腰撞断的碗口粗的小树。 春分:…… 他忘了,论武力,他家大爷并不需要他保护! 莫磐面向那六个地痞流氓,勾了勾手指,挑衅道:“一起上!” 一个满脸麻子眼神凶恶的流氓朝地上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咒骂道:“都给老子一起上,死活不论!”说罢第一个冲上去。 莫磐微微偏身躲开看似很凶猛的攻势,抬腿揣上麻子脸的小腿,只听咔嚓一声,随着骨骼断裂的是麻子脸震天的喊痛声。 莫磐放过麻子脸,如狼入羊群一般,三下五除二的将剩下的五个地痞流氓踹到在地,每一个都是小腿折断,有的断口处都能看到森森的白骨,让躲在暗处的人不寒而栗。 绕过痛的满地打滚的地痞们,春分上前问他家大爷:“大爷,接下来怎么办?” 莫磐:“你去扬州衙门去报案吧?” 春分看了看天色,诧异道:“现在?现在可不成,我还要送大爷回家呢。” 莫磐也看了眼已经昏黄的天色,只好道:“罢了,他们皮糙肉厚的,想来不介意在这里等一晚,明天再去吧。” 春分连连点头道:“这倒好,这几个一看就不是好人,咱们今天也算是为民除害了,明天再去报案也是一样的。” 说罢仍旧护着自家主子赶路,就像刚才只是发生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并不值得放在心上。全然忘记了草丛里还躺着一个! 莫磐在路过一颗松树的时候只随意的瞥了一眼,就和春分一起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从松树后面踱步出了一个中等个头身条笔直的青年人。 这个青年人同样绕过痛声渐熄,已经陷入昏迷的地痞流氓,走到那个叫马琼的学子身旁,探了探鼻息,发现还在喘气,就将他翻了个身,想仔细给他检查一下身体伤在哪里。 谁知,他刚动了他的身体一下,马琼嘴里就呕出好大一口鲜血,等躺平了,马琼居然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青年静静的看了好一会躺在地上越来越清醒的人,忽然抬手拿袖子捂住了地上人的口鼻,全然不顾慢慢剧烈挣扎起来的人。 第73章 忽然,一个惊讶的声音如惊雷炸响一般响起:“你在做什么?” 青年身子一震,接着没事人一般的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文雅的脸庞,赫然是书院的顾问之! 莫磐故作惊讶道:“顾学长,你怎么在这里?刚才,你在干什么?” 说罢便绕过顾问之,大惊失色道:“马琼,他这是怎么了?呀,他流了好多血,学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问之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导自演的莫磐,想问他:“他是怎么了你不知道吗?”可他又不能说:“哦你一脚将马琼踹的生死不知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呢!” 最后只道:“我方才路过这里,就发现马琼那个样子躺在那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转回来看到身后之人是谁的莫磐已经达到了目的,没甚兴趣的道:“那现在怎么办?” 顾问之刚想说什么,莫磐就慌忙道:“呀,天就要黑了!春分,咱们快点回家,再不回去,母亲该等着急了。” 说着拉着春分就走,疾走了几步后,又转过身来,满脸正色的对顾问之道:“学长,反正你是要回学院的,马琼就拜托你了!” 说罢,又转身拉着春分被鬼催似的跑了! 等拐过一个拐角之后,莫磐才松开春分,慢慢朝不远处的莫宅踱去。 春分小心翼翼的望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道:“大爷,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莫磐淡淡道:“春分,这世上总是有看着聪明实际上愚蠢如猪的人,他既不想做人,那爷就送他回老家!” 春分胆战心惊的拉着莫磐的袖子,颤声道:“大爷,您想做什么?”连敬语都用出来了。 他虽是莫磐的奴仆,但因他是从小看着莫磐长大的,情分不同,再加莫磐并不拿他当奴仆看,所以,平日里的时候,他们之间相处更像是哥哥照顾弟弟,上下尊卑并分不太清,像是春分自称‘我’、说莫磐为‘你’的情况比比皆是。 现在,春分脑子里装满了杀人埋尸、午夜凶案、血流满地、断肢残骸等可怕的场景,心里想着,他可得拉住自家大爷,为那等腌臜小人粘上血腥,不值当的! 莫磐无语的看着吓的脸色青白的春分,蹙眉道:“让他回山西老家,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春分只觉自己瞬间从地狱回到人间,连冰冷的夜风都温煦许多,他打着哈哈道:“我也觉着是这样,哈哈,大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定给您办的妥妥的!”只要事情都经过他的手,他就能掌控事情发展的方向,定不能让自家清白的爷们沾上半点污秽! 莫磐笑着睨了他一眼,摇摇头回家了。 第36章 杀人犯法吗? 当然!杀人偿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不论是在封建社会,还是法治社会,固然有特权阶层的存在,但前提是没有死人。要是出了明晃晃的人命官司——有卖身契的奴仆除外,除了皇帝,即便是皇亲国戚也是要偿命的! 在红楼梦里,薛蟠打死了人,那也是贾雨村“确定”其得疾病“死了”,才会判薛家只赔付冯家烧埋银子,将拐子处置了事。否则,贾雨村是没有权利判处人命官司的,需层层上报审查,由皇帝做决定才符合法定程序。如果没有,那就是渎职,你官也不必做了! 根据大周律法,良人在路上遇到盗匪、贼人故意勒索、敲诈、抢劫等祸事,是可以自主防卫的,甚至若武力差距悬殊,自卫过当失手杀人那苦主也算无罪。考虑到自己不可能隐藏自己的武力一辈子,所以,即便莫磐有杀人的心,也只是打伤了那六个地痞流氓,至于他们会不会留下残疾,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因为他已经决定到扬州官衙报官,状告书院学子马琼带领地痞流氓在他回家必经之路上勒索、截杀他! 到时,有功名在身的他不光伤人无罪,那几个地痞流氓还会被判杖刑、徒刑,严重点或许会流放,这跟打杀了他们也没什么区别! 当晚回家之后,他向莫青鸾禀明事情原委,又吩咐春分带着家里几个壮汉连夜将那六个地痞流氓给绑了送去扬州衙门,他怕真把那几个流氓不管不问的在路上放一夜,出了人命反倒让案情变的复杂。 再者,既然幕后之人是顾问之,又被他当面撞见,那么顾问之肯定不会就此将马琼不管不问,相反,他还得给马琼尽力医治,否则他就得解释莫磐看见他“以袖掩其口鼻,欲置马琼以死地”的事了。顾问之会管马琼,也有可能会回到书院后着人去处理那六个地痞,所以,莫磐打算赶到前面,将那六个地痞掌握在自己手里,好作为他被“伤害”的证人! 莫青鸾看着儿子忙活完善后事宜,已经深夜了,纵然莫磐表现的胸有成竹,还给她仔细讲解了《大周律法·刑律》上关于路遇盗匪的处置流程和方法,还说了几个类似的案例,莫青鸾心里的担忧仍旧没有消除。 此时,当真的遇到事情,她就真切的感受到了儿子前几日跟她说的‘无人替他们出头’的话里的无奈和无助了。 儿子说的对,他们家看似蒸蒸日上,实际上受不得半分风吹雨打! 马琼带着地痞流氓去堵截调戏莫磐是顾问之指使的。 他自从上次在蹴鞠场上受伤后,一直好好将养了一个月才觉得恢复正常。一恢复之后,他荒凉了一个多月的心就蠢蠢欲动。他虽然怀疑可能是莫磐在扮猪吃老虎,但莫磐的外表太有欺骗性了,再加他仗着自己叔祖是书院监院,自觉将书院当成自己为所欲为的地盘,从心理上拒绝相信莫磐会‘胆大包天’的对他出手,所以,他一好起来,就打算来个有点情趣的游戏,他找来之前常合作的‘老手’马琼,准备再炮制一个‘英雄救美’的场面。 第74章 谁知,叫他看到了美人脚踢壮汉的‘恐怖’一幕! 英雄救美自然是不成了,此时他已经重新考量起莫磐——从武力和智力上,他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弥补和善后,不能让别人拿住了把柄!这个别人包括看见他对马琼行凶的莫磐,和被行凶的马琼本人——马琼当时在连番受创之后已经清醒过来! 他倒不是非要杀死马琼。 实际上,他们作为一为美色一为钱财的老搭档,合作起来不说无间也是非常顺手的,他没有理由杀死马琼。只是,在看到马琼生死不知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冒出了个绝妙计划:既然‘路见不平’的英雄救美不成,那么他再亲手炮制一出‘美人失手杀人’的另类英雄救美也是一样的! 想一想,美人在野外失手杀害书院学子,被地痞流氓看到后告上官府,导致自己官司缠身,不仅有牢狱之灾,还很可能会杀人偿命!此时他再跳出来为美人作证,证明人是地痞流氓勒索抢劫书院学子不成才将人杀死,而美人只是回家路过被当了替死鬼,实则无罪! 试想一下,这个美人会不会对他感激涕零? 此时,他与美人有了救命之恩,想要再进一步不就是水到渠成吗? 事实证明,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没想到莫磐会转回来看见他行凶现场,还故意跟他搭话。更没想到,马琼看似‘重伤将死’,实际上只是受了些内伤,吐几口血养养即可痊愈。 所以,实际上,他意图杀人对的行为,很可能两个人都发现了! 而作为被死人的马琼,做计划时候他没当回事,计划失败后,却成了棘手的存在,他在心里盘算着要许出多少利益才会安抚住马琼,全然忘了那六个地痞流氓! 或许,在他眼里,那几个人的生死,根本就没放在他的眼里,也不认为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更没有想到,莫磐会亲自到衙门去报案,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马琼肝胆欲裂!他短短二十年里,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过!下手之人还是他亲之近之为之效力之人! 所以,从鬼门关重回世间,睁眼看到床边笑颜相望的人之后,他喉咙里咯咯几声响动后,白眼一翻,居然又给吓晕过去了。 顾问之:…… 又是一翻兵荒马乱之后,马琼重新醒了过来,顾问之没有再去刺激他,免得又会出现什么岔子,他也笃定马琼不会乱说。 马琼没有乱说,但自此变的极易受到惊吓,还受不得宽大的手帕、衣袖、被子覆面等小动作,这是后话了。 马琼作为书院里对的学子,在书院外被人打成重伤,书院里自然要过问一下的,但有顾问之在其中转圜,书院就直接批了他的假让他回家养伤,伤好之前,可以不回书院读书。 这让马琼暂时远离了顾问之这个魔鬼! 马琼远离了顾问之这个他心目中的魔鬼,却没有躲过莫磐这个他眼里的阎王! 莫磐在去了扬州衙门递了状书,交了犯人加证人之后,又禀告县太爷,要求衙门派遣衙役到三叉湾去马琼的家里拿人! 莫磐有功名在身,见了县太爷可以不跪。而且,这个县太爷当年还专门派人到大罗村特地为莫家庄办理地契等事宜,所以,这个扬州县太爷可以说是看着莫磐长大的,对他的底细也知道一些,自然对他的合理要求并不悭吝。 没错,莫磐没有要求去书院,惊动顾监院。 他在第一时间带着衙役敲锣打鼓的去了马琼的老家三叉湾,先让马家在三叉湾及其附近的村落里大大的出了一回风头!这下,无论从法理、情理还有马家全族的名声上考虑,马琼都要谨言慎行,不然,他这个苦主,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至于顾问之?他只知道顾学长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他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他可是半点不知的! 马琼上午被救治醒过来,中午被书院里的仆役送回家,正好被衙门里的差役堵了个正着。 此时,马家周围已经被看热闹的街坊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他的老祖母已经羞愤的晕厥过去,正有扬州城里来的坐堂大夫医治。马琼原本的愤怒,在看到莫磐的一瞬间,就如三九天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浑身抽搐一番,翻了个白眼,又一次惊厥过去。 莫磐嘲讽一笑,示意他从扬州城里特意请来的大夫给马琼当面看诊,绝对要让马琼清醒、正常的跟他回衙门受审! 第37章 三十七、 既然被告已被捉拿归案,剩下的案件审理就有衙门刑房接手,着手问话审理吗,县太爷直接升堂是不可能的,那不符合规定! 实际上,着人问话环节还是挺顺利的。 虽然那六个地痞是被最先送来的,但送来的时候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得先由大夫医治之后才能问话。所以,在衙役带着马琼回来之后,刑房的主事陆主簿也没耽误,直接去问话马琼。 陆主簿:下者可是三叉湾秀才马琼? 因马琼之前胸腹受伤,只能躺平才可不让伤势加重,加之他有秀才功名在身,所以,按照惯例,他有躺着回话的权利。 莫磐也没有虐待他,自己掏钱买了一幅宽大的躺椅,雇了壮汉专门抬着他,好能让他‘好好回话’。 马琼虚弱道:“…正是小生。” 陆主簿:你因何受伤? 马琼:…… 第75章 你这流程不对吧?不是应该问他为何被莫磐状告吗? 陆主簿:“回话!” 马琼抽了抽脸皮,想说是被莫磐踢的!但他要是这样说了,肯定会被问,原因何在?难道他要说人家不愿意被他调戏,所以被踢吗?所以, 他气若游丝道:“…走路不小心,自己撞到树上被撞的。”说罢还咳了两声,给青白的双唇沾染上鲜红的血迹。 陆主簿好奇道:“还头回见自个儿撞树上只撞出内伤不见外伤的,能具体说说吗?” 马琼:…… 马琼见陆主簿好奇中带着戏谑的目光,真是又气又急,想要大声说我有外伤在身,你看,我肚子上有好大一个脚印呢,可他不!能!说! 没法子,眼睛一闭,干脆晕了过去。 可是,莫磐给他专门请来的大夫就在旁边候着呢,药箱药物药童一应俱全,就等着处理他的‘突发’状况呢。 所以,只一息的时间,马琼就不得不醒了过来,因为他实在受不了那刺鼻的臭盐了。 接下来,陆主簿再问话,马琼就一言不发。陆主簿判了个‘拒不回话’,将他临时押解在羁候所候审。 一时有衙役来回话说:“早上送来的人已经醒了,可以审理了。” 那六个地痞流氓可是扬州城里的惯犯,以前犯的只是一些无赖事件,除了在大牢里关上几天几个月,就无事一般的放出来了,所以,他们对这里门熟。只是这次,他们仍旧像往年一样来到,自己身心却受了大罪! 他们没有功名在身,自然没有优待,按例需跪着回话,但因伤在腿上,便被准许坐在地上回话。即便如此,那几位被灌了虎狼之药才醒过来的壮汉也被疼的眼前发晕,缓了好一会眼前才没有金星在冒。 陆主簿:“莫秀才状告尔等在其回家必经之路上堵截加害于他,尔等可认?” 那个领头的麻子脸想了好一会,才记起他们行凶的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公,以前他们也干过类似的事,但因没上公堂,所以他们才疏忽了:在大周律法里,加害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可是罪加一等! 但是,相比于高坐的县太爷,他们更怕能掌握他们生死的人。还有,道上的规矩不能丢,否则,等他们出去了,他们也混不下去了。 麻子脸的脸色更加了一层灰白,哆嗦着嘴道:“草民认罚。”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无论什么干系都由他们自己担下来,自有人保他们出去,等出去了也会有安排,不会让他们‘吃亏’。 其他五个地痞也诺诺道:“认罚。” 陆主簿道:“既然认罪,就在文书上签字画押吧!” 陆主簿一边让衙役将文书拿给他们看,一边在旁袖手道:“按照大周律,尔等故意拦道加害莫秀才,虽然没有成功,但因行事恶劣,为以儆效尤,特判尔等杖八十,徒三年,罚银五百,为莫秀才压惊,尔等可服?” 正准备画押的众人:…… 有地痞小声道:“官爷,我等拿不出这么多银两。” 陆主簿凉凉道:“发卖家产与亲眷,能凑多少是多少!” 众人:…… 麻子脸憋声道:“这不符合律法……” 还未说完,就被陆主簿一脸惊奇的打断:“你们居然懂律法?”又一脸严肃的道:“既知律法,便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文书,重写文卷,建议判此等贼人流放千里,罚银八百!” 麻子脸白眼一翻,步了马琼的后尘,干脆的晕了过去。剩下的地痞,也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他们这个模样,流放的话,基本上就是死在流放路上的下场,他们的亲人家眷会被官府卖身为奴,再无出头之日! 他们原本是这里的惯犯,对刑房处理他们的流程和结果早就烂熟于胸,可是,从昨天事件的开端,到之后的事情发展变化,再到现在莫磐的雷霆手段都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惹到了扎手人物,他们上边的不一定有事,但最后替死担则的肯定是他们!他们要是被处私刑,死了也是白死! 这几个地痞重伤之下似乎连脑子都迟钝了,全然忘记了在律法里,他们的县太爷只有建议量刑的权利,没有判刑的权利。他们的判处结果是要衙门里递交上官审核的!刚才陆主簿的话里漏洞太多,他要是真的这么干了,他的官途也到了尽头了! 但是,谁让他们现在脑子转不动了呢? 莫磐请来的状师在旁边感叹道:“流放确实有些重了,但若是从犯非是主凶的话,量刑万不会如此酷烈的。” 此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个瘦高个的地痞突然挣扎着喊道:“我招,小民都招,我等不是主凶,我等是受人指使,堵截莫秀才,也并不是要加害于他,只是言语调戏一番……我不是主凶,我不认罪!” 陆主簿倏地转身,严厉的盯着刚才说话之人,让他从实招来。心想,刚才不枉他们一唱一和的预热这一番,这个故意行凶案,这才开始呢! 六个地痞招的很顺当,众口一词的指认马琼就是他们的主谋,而他们只是去给他敲边鼓吓唬人的,并没有想要出手害人。 陆主簿:“为何最后去围殴莫秀才?” 麻子脸:“莫秀才武功了得,只一个照面就放倒了马琼,我等,我等受激,忍不住就出手了。” 陆主簿:“也就是说,你们承认自己一众围殴莫秀才了?” 第76章 麻子脸哆嗦着身子,哑着嗓子道:“承认!” 陆主簿:“签字画押,等候发落!” 麻子脸颤抖着唇问:“大人,草民……” 陆主簿正色道:“尔等罪行,自然按照大周律依律处罚!” 麻子脸松了口气,知道他们不会被‘私刑’,放松之下,签字画押之后,再也受不住此等折磨,真的晕厥过去。 陆主簿摇摇头,拿着证词,开始连夜问话马琼! 三叉湾因盐场而得名! 流经此处的大河分支在这里汇聚,除了冲刷出了含盐量丰富的盐场,还汇聚了谋生的百姓民众在此,以制盐、贩盐、卖盐为生。 马家是三叉湾村里一户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家,世代靠着做散户贩卖些私盐为生,没饿着,但也没发了财。 马琼就出生在这样的人家里!他自幼聪颖,好读书,但他比读书更擅长的是溜须拍马走捷径。 顾问之就是他走的捷径。 他跟顾问之相视是在三叉湾的大盐场里。三年前,到扬州赴任的巡盐御史是顾家人,决定到扬州书院读书的顾问之自然要到盐场里见识一番。他们官民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经过三叉湾的时候,引起了马琼的注意,高高在上的官爷他高攀不上,十几岁的小公子他还接触不到吗?他略施手段,引起了顾问之的好奇,跟他说上了话,马琼在这三叉湾附近,又是有名的‘读书人’,所以,一来二去的,马琼就跟顾问之混熟了,事事以他马首是瞻,鞍前马后的侍候。顾问之巴不得有个不请自来的人给他做小弟,不仅推荐他到书院读书,还与他做一些‘密事’。 这几年的巡盐御史换了几波,但每一人不是顾家人就是顾家的姻亲故旧,总之都与顾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顾问之作为嫡枝少爷,自然在这些人面前有着天大的脸面。 这巡盐御史的衙门看似设在扬州城里,但实际上,里面的人早就姓了顾!说的话还没有顾问之的小厮管用。 作为顾问之数得着的狗腿子,马琼家自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两年眼看着就要起来了。谁知道,祸从天降呢? 此时,马琼听着陆主簿口里的口供,想着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的自家名声和亲人,知道自己这次已经在劫难逃!要是没有顾问之想要他命这件事,马琼自然期望也相信顾问之会想法子救他出去。 但是,现在呢?他冷笑一声,现在,恐怕顾问之巴不得他死在里面,好让他称心如意呢! 虽然,他不知道顾问之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杀他! 他正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将顾问之之前做的那些事都抖露出来的时候,就听有衙役来报,说:“巡盐御史府投了帖子,要给马秀才作保,希望县衙能让他们接了马秀才回去医治,等病情稍有起色,再问话不迟。” 陆主簿皱眉道:“老爷怎么说?” 衙役道:“县老爷说,按规矩马秀才是被告,且有确凿证词和证人在,在案情审理结束前,不可离开羁候所,但可允准探望,也不许苛待。现下已是深夜,县老爷请老爷先回去安歇,案子等明日再审不迟。” 衙役的话听在马琼耳中,他的眼里陡然亮了起来:巡盐御史府,是顾问之!顾问之要保他! 虽然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此人必有阴谋,但是,即便顾问之不怀好意,可能光明正大的活着,谁愿意受牢狱之灾呢? 跟那六个地痞一样的想法,马琼已经被莫磐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吓住了!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里,他先是重伤,再到生死门里走了一遭,这样恐怖的经历,已经超出了他年轻的心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他早就将他在书院里学到的律法全然忘记! 按照律法,即便他现在认了罪,那也是一个行凶未遂的罪名,而且因为最终受伤的人是他自己,最后可能只是打几板子了事,以他秀才功名在身的情况,是可以交银抵刑的。 现在,他惊恐之下,只靠本能行事了! 马琼本能的认为,莫磐不会轻易的放过他的。现今他名声尽毁,身陷牢狱,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大好时机,莫磐怎么会放过他?将心比心,他要是处在莫磐的位置,一定会趁此机会将侮辱自己的人按死,让他不再有出头的机会! 可是现在,有人保他,他求生的机会来了! 陆主簿看看精神焕发的马琼,心里虽然嘀咕他跟巡盐御史府有什么关系,但巡盐御史听着是个七品小官,却可直达天听!在这扬州城里算是顶清贵的官,无论是人家的官极还是官品,他都只有听命的份! 陆主簿没再说什么,甩袖回去了。 第38章 顾问之接到马琼被带走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听马琼被带走时的阵仗和准备完全的莫磐的时候,心下重重一惊,立马明白,或许,从一开始,事情就已经超出了他掌控的范围之内。 他也没耽搁功夫,直接吩咐一批人快马加鞭至扬州巡盐御史府拿帖子,务必将马琼先保出来,理由都是现成的:重伤不治,请求宽宥! 马琼知道他的太多事情,他可以死,但一定是死在他看见的地方! 他也知道人肯定是出不来的,巡盐御史府的帖子还没有那么大的作用! 他递上帖子只是在告诉马琼一个信息:他在努力,让他挺住! 也是在震慑衙门里的上下一等:马琼是他要保的人,诸位要做什么可得掂量清楚了! 第77章 他回去跟顾监院说了一句‘要保马琼’之后,就匆匆的带着人马赶去扬州城听消息,全然不顾身后已经脸色铁青的顾监院! 顾问之越来越狂了,连顾监院也一日比一日的不放在眼里! 巡盐御史府的帖子去的很快,也很及时,及时到在马琼决定反咬顾问之一口的时候卡点到来! 马琼给顾问之带了一句话:他不仅要清白名声,还要在三年后能成功参加举人考试,否则,他没了奔头,只好玉石俱焚了! 顾问之听到小厮的传话之后,怒气上涌,抬手一拳重重击在桌面上。可惜,桌子是质量上好的老红木实木桌,抬都抬不动的。顾问之一拳上去,桌子丝毫无恙,自己的手臂却麻了半边,接着就是钻心的疼痛! 顾问之一脸狰狞的对下面胆战心惊的心腹道:“答应他!” 一时有御史府的管事来请安,问他可否需要差遣,顾问之自去安排不提! 巡盐御史这个官在莫磐这里早就如雷贯耳——林如海将来就任此官,而且一任就是6年,最后‘捐官扬州城’,他怎能不知道? 但是,巡盐御史这个官对老百姓来说,离的太远了些。老百姓平日里接触的最多的,是扬州城的父母官,巡盐御史是管盐政和监察百官的,跟他们这些老百姓没啥太大的关系。 所以,莫磐虽然知道这个官职,但说了解,就太牵强了。他现在还没到接触朝廷官制的时候! 但有高素全和吴轩在,他也知道近几年历任的扬州巡盐御史总是和顾问之有些影影绰绰的关联。前者是个扬州通,在这扬州地界,似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后者家里也有盐场,每任巡盐御史的根底,吴家自然要打听清楚的! 自从上次蹴鞠场事件后,高素全和吴轩就给他说过一些顾问之的事,其中,现任巡盐御史跟他家有亲这件事就被他记在了脑海中。 莫家在扬州城里有宅子,只作为他们家歇脚的临时处所,平日里并不住人。 一整天里,莫磐都呆在扬州城里跟进案情,并未回家。 此时已经深夜,他正在等着陆主簿的审问消息呢,春分来报,说巡盐御史府里出了帖子,要保马琼! 莫磐沉吟半晌,对春分道:“走,咱们去会会这个马琼!” 扬州官衙羁候所里,马琼正在御史府的安排下大快朵颐。按理说,他这个伤,是不能大食荤腥的,奈何,他今日连番受惊,不喝上几杯酒,吃上几块肉,是不能抚慰他受伤的心灵的! 莫磐到的时候,马琼已经酒足饭饱。 莫磐看着仰躺在他给他买的那张大躺椅上消食的马琼,轻笑一声。 深夜里,这声笑回荡在空旷幽森的牢狱里,如鬼魅般惑人。 昏昏欲睡的马琼倏地惊醒,睁眼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牢房外面的人。 那个让他深陷此境的人,那个在黑暗中像是在发光的玉人,让他尝到了此生最辛辣的滋味! 马琼眼睛睁的圆圆的,牢牢的盯住牢门外的人,止不住颤抖的身子和颤抖的语音,无不显示了他此时的惊骇。 马琼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莫磐回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说罢还意有所指的扫了一眼桌上未收拾的酒菜。 马琼身子一个剧烈的哆嗦,涌上心头的是: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剧烈的恐惧让他的肠胃一阵痉挛,再加上之前的酒肉刺激和胸腹内伤,让他伏在地上不住的呕吐起来。 莫磐厌恶的躲开传来的酸腐臭味,拿出银两,去请衙役来给他收拾干净。 清空肠胃里的东西后,马琼脸色青白的缓了过来,莫磐一边看着衙役收拾残局,一边随口道:“你也真敢吃,就不怕是断头饭?你要是一命呜呼了,这事儿可就真‘干净’了。” 莫磐说的随意,听在马琼耳朵里不啻于晴天霹雳:不错,他马琼要是现在死在了牢房里,不正是合了那人的心意?他怎么就这么大意,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怀疑自己或许吃了毒药的马琼又趴在地上一阵干呕,除了一滩黄水,什么也没呕出来。 莫磐摇摇头,春分又给为马琼收拾残局的衙役一把钱,请他收拾完后,再端一碗清水来,给马琼压一压,不然,他家大爷还要怎么问话呢? 衙役端来清水,撒上香料除味之后,莫磐仍旧站在牢房外面,马琼却已经安静且清醒过来了。 被浓郁的香料一激,他的脑子似乎也灵活的转动起来了。 他将事情的始末重新理了一遍,发现,就律法而言,莫磐是奈何不了他什么的,他是被顾问之的狠辣和无情吓迷了心窍,才会落到此等被动的田地。明明,莫磐的事情和顾问之要杀他的事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只要他沉着应对,他现在应该是在家里养伤才对! 可现在,他人在牢房,生死已经被他人拿捏在手里,不是眼前这个就是送酒菜的那个!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稳住心神,问莫磐:“你想做什么!” 莫磐仍旧语气淡淡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想做什么!”他顿了顿,说道:“或者,我再问你一遍,马琼,你可想好了你在做什么!” 听着这句熟悉的问话,马琼眼神躲闪了一下,复又定定的盯着莫磐沉声道:“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莫磐不管他,只道:“你可想好了,在这里,你死了就是白死了,没人替你可惜,唯一挂念你的家人也不知道如何替你伸冤,你就甘愿如此不明不白的死?” 第78章 莫琼嗤声道:“谁说我就会死在这里?” 莫磐道:“你不是死在这里,就是死在那里,我以为你已经感受到了才是!” 马琼:…… 马琼条件反射的张开嘴巴大口呼吸,就好像空气中有人夺走了他的呼吸一般。可实际上,空气味道虽然不好闻,但空气充足且顺畅,所以马琼只一个呼吸之间就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这样的反应却让他重新想起窒息的瞬间! 惊恐和害怕爬上他的眼睛和脸庞,他挣扎着爬到牢房边上,把住牢房的围栏嘶声问:“你可以救我对不对?你一定可以的,你一定可以救我!我可以给你当马前卒,我为你办事,你就一救我!” 一旁的春分嘲讽道:“我们爷可不用你这样的腌臜货!” 马琼目眦欲裂的瞪向春分:“你一介奴仆也敢……” 莫磐打断他的咒骂,说道:“我的确不与污秽之人为伍,你想凭此要我救你,是不能够了。” 马琼:“…你想要什么?” 莫磐:“问你几句话。”又道:“这几年,被顾问之害的学子都有谁?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马琼:…… 马琼自然知道顾问之的癖好。他现在之所以落得如此境地就是拜顾问之不为人知的癖好所致。 但是,马琼还是有些不相信:“只是如此?” 莫磐:“只是如此!我要实话!” 马琼想了想,觉得不靠谱,他问:“这样怎么能救我?不,这些人有的跟我有关,有的跟我无关,他们的事并不能证明我若是死了是顾问之做的,不行,不行,你给我笔墨,我写下来,我都写下来,作为顾问之有罪的证词,你看如何?” 春分看着有些癫狂之态的马琼,询问的看着莫磐。 莫磐点头,春分找来笔墨纸砚给马琼,马琼就伏地书写起来。 莫磐看着积极配合的马琼,心下感叹,能事到临头不自乱阵脚的人屈指可数,事实证明,这世上,大多数都是如马琼这般的普通人——自己吓自己罢了! 马琼的证词只能证明顾问之的罪行,并不能为他自己开脱,也不能保证他不被顾问之害死。也不知道马琼为什么会信任自己,但这份证词对他的帮助是巨大的,所以,他愿意保证马琼在牢里不被害死——如果真的有人害他的话! 等他拿到马琼的证词,已经晨曦初露了,他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扬州城,心情颇好的去衙门旁的混沌摊子好好去吃了一顿。 今日县太爷要堂审书院学子雇凶伤人案,这样劲爆的话题原本会吸引百姓来围观,但为了考虑到对书院的影响和巡盐御史府的要求,这次堂审并未有百姓围观。 因为被害当事人莫磐并没有受到伤害,他也愿意不再深究,所以县太爷便当场判定首罪马琼杖二十,罚银一百,从犯六人杖四十,无罚银! 马琼当场交了罚银和银两赎杖刑,由顾问之接走养伤去了,剩下的六个地痞流氓,只能颤抖着残躯去领罚,原本以为会被打死,谁知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并未伤筋动骨。 麻子脸正躺在家里床上感叹上面人会做人没有抛弃他们的时候,有个精壮汉子找了上来,递给他一包金贵药、一袋银子和一句话:“不想被杀人灭口就不要上赶着出头,救你的可不是你们效忠的主子!” 让他出了一身冷汗的同时,越发觉着这里面深不可测,想要离了这里逃命,奈何伤筋动骨一百天,就他这腿上,肯定是要落下残疾的,到时候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等到衙门里的事情处理完之后,莫磐神清气爽的走出衙门大门,抬眼就望到了等在衙门口的两个人。 莫磐惊讶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第39章 吴轩跟王随一脸复杂的看着迎着冬日暖阳朝他们走过来的少年,听着他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吴轩忍不住埋怨他:“你问什么不跟我们说?” 莫磐疑惑:“我不是着人到书院请过假了吗?你们不知道?” 王随也怒了:“谁要说这个,他是在问你,你为什么不把你被劫道的事跟我们说。莫磐,在你心里,我们到底算不算你的朋友!” 莫磐有点被吓住了,他结巴道:“这,我根本就没事。这只是件小事情,我自己就可以处理的好,不用对你们说的。” 吴轩难过的都快要哭了:“磐儿,不是事情轻重的事,我只是觉得,觉得我交了个假朋友!” 莫磐:…… 莫磐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吴轩的衣袖,哄他:“大壮,那我下回再遇到这样的事第一时间跟你说?” 吴轩怒道:“你还想有下次?!” 莫磐立马道:“没有没有,没有下次了,好大壮,你看这里有好多人呢,咱们去太白楼吧,都中午了,该用午膳了。” 王随以前只以为这两人感情好,但没想到好到这样!看往日里总是打头阵拿主意成熟的不像个小孩的少年现在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不得不感叹一物降一物的道理! 三人一起结伴去太白楼给莫磐去晦气,没发现街道拐角处目送他们的身影,那双眼睛里透露出的是彻骨的寒意跟阴狠。 在太白楼里,莫磐详详细细的讲述了自己这两晚一天半的遭遇,听的二人无语极了。 王随道:“就这样?没有阴谋诡计?没有第三只手搅局?没来个三堂会审?” 第79章 吴轩也在旁连连点头,莫磐翻了他们一个白眼,说道:“一听就知道你们是话本看多了!还三堂会审呢,他们也得有时间呢?我连夜送那几个地痞到衙门,就是为了在旁人反应过来之前将事情坐实,拿到我想要的证词和获得对我最有利的结果,这叫办案黄金时间,你们懂不懂?” 吴轩点头道:“懂!懂!那,你拿到了吗?” 莫磐押了口茶,得意道:“幸不辱命!” 王随接口道:“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莫磐道:“不做什么,已经进入腊月了,没人惹我,我是不会主动做什么的!哦,对了,等回了书院,你们也和相熟的同窗说道说道我这两天发生的事,让广大学子们出门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不要发生和我一般的事才好!” 吴轩道:“这个倒好办,可是,为什么呢?” 王随也眼露疑惑。 莫磐老神在在道:“为以后将要发生的事做铺垫啊,等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大家伙也好明白,这些事可都不是凭白发生的,它是有前奏,有高潮,有尾声有预谋的,这一出出的都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大家伙都是见证人!” 王随正色道:“是顾问之!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莫磐道:“我且等着他呢!” 春分早就安排人回莫宅给莫青鸾报信,所以,下午莫磐回到家的时候,在大门口先是受了一番鞭炮的洗礼,在大门里跨过了火盆,撒过柚子水祛晦,才被允许回自己院子洗漱,在到莫青鸾的院子里与众人团聚。 一天一夜不见,莫青鸾总觉得儿子瘦了、苦了,只不住的吩咐刘氏去炖滋补的汤水,还要改天唤了人牙子来,让给介绍几个会做药膳做汤水的厨子来。 莫磐知道自家娘亲是被他的事吓着了,是以并不反驳,只看着他娘将一众人都吩咐的团团围着他转,稍解她内心的郁结之情。 等众人都下去后,莫磐取出马琼写的证词交给莫青鸾保管,并要求着人去接触走访这里面提到的受害人,务必掌握他们的最新情况,为以后做打算。 莫青鸾看着证词里的字里行间的血腥跟污秽,憋着一口气恨声道:“我儿且安心读书,我定叫这个丧天良的有来无回!” 莫磐被他娘的狠话呛了好一阵咳嗽,等好不容易喘匀气息,无奈的对莫青鸾道:“娘啊,何必跟这样的烂货硬碰硬,咱们只当那拨动火炭的竹棍就行了,这里面的人,只要有一个站出来就够姓顾的受的,儿子可不想跟这等腌臜货沾上半点干系。” 莫青鸾也只是说说狠话,她如何不知道清白的重要性,所以,虽然心里恨不得立马解决了此等祸端,但也知道有些事急不来。 不过,她现下因找准行事的方向,心里到底踏实了下来! 一夜无话。 好似无事发生一般,莫磐第二天又在书院里见到了一派温文尔雅的顾问之,这次顾问之没有特意上前搭话,只远远的点头示意就面带笑容的走开了,仍旧是一副好学长的做派。 顾问之当做没有事发生,可不代表就真的没有事发生了。随着莫磐归来的,是他这两天的历险记。也不知道吴轩和王随他们怎么传的,总之,书院里说什么的都有,有的甚至以此为模板写了话本小说段子,大大丰富了学子们的课后生活。 只是无论在哪一个版本里,马琼都是妥妥的丑角。因为马琼受伤被顾问之架回来的样子可是被大多数学子亲眼看见的,这样结合莫磐的故事前后一对照,可不就把事情还原的七七八八了吗? 马琼不冤,可也没到了将骂名名传千古的程度! 所以,高山长跟顾监院下了死令,谁要是再谣传不实之言,谁就会上顾监院考评学子的黑名单,并且着人搜查销毁那些话本小说等,着实肃清了一波学院风纪。 莫磐广而告之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很配合的按照要求上交了一些别人塞给他的纸张和书本——这些他一个字都没看。 很快就到了腊八节。 今年莫家庄大丰收,这次腊八节自然比往年过得红火。莫青鸾早两天就准备好熬腊八粥的十二样果米,以致腊八那天莫家准备了四样腊八粥,分送相熟的亲朋好友。 吴轩是亲自到莫家送腊八粥的,跟腊八粥一块的,还有一张华柔长公主赏梅的帖子。 莫磐接过那张邀请帖,没具体写名字,虽然材质花样符合公主身份的尊贵华美,但里面的内容也只是普通的一张邀人赏花的帖子,并没什么稀奇的。 吴轩道:“接到帖子的人家都可凭此贴入长公主的揽芳园参加赏花会。今年我家得了三张,我给你带了一张,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莫磐把帖子还给吴轩道:“平白无故的,我不去!” 吴轩道:“怎么不去?长公主说了,要各家夫人带着自家公子小姐去,也好热闹一些。我猜,长公主是在为郡主考量呢?郡主来扬州这两个多月,也没听说跟哪家小姐交好,所以长公主想趁此机会为郡主穿针引线呢。到时,我娘会带我三妹和叔伯家的姊妹过去,只用一张帖子,剩下的两张,我祖父给了何盐商一张,剩下的这张让我讨了来,到时候咱们跟王随一起去,岂不正好?” 莫磐摇摇头,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吴轩见莫磐明显不想去的样子,还想再说服他,就听新提上来的小丫头碧烟来报:“大爷,长公主府派人送帖子,太太让大爷去前厅呢。” 第80章 莫磐跟吴轩面面相觑,他问吴轩:“扬州城里有几个长公主?” 吴轩道:“只一个华柔长公主!” 莫磐突然想起来一个人,他起身对吴轩道:“你且自个儿玩,我去去就回。” 吴轩点头答应,示意他自便。 因为今天过节,莫磐应景的穿了莫青鸾给他准备的新衣,所以并不用特意收拾即可见客。 待客的前厅就在他院子隔壁,出门右拐不远就是。 他刚一进院子就发现有四个侍女四个健仆静立在院子里,侍女手上捧着礼盒,健仆两两之间放着大红木盒子,显然需要两人相抬才可搬动。 丫头碧烟快走几步给他打起帘子,并向屋里通报:“大爷来了!” 莫磐目不斜视的进入厅堂,转过阻隔寒气的雕花玻璃屏风后,就见莫青鸾穿了一身宝蓝色绣木槿花的棉袍,戴着镶嵌了一圈雪白兔毛的卧兔儿端坐在上首,刘氏站在她的身后随侍。下面坐了两个按品穿戴有年纪的女官,女官身后站了两个年轻的侍女,显然就是长公主派来“送帖”的人了。 众人才听到有丫头报“大爷来了”,就见一个清雅贵气的小公子行如游龙站如松柏的走进来,上前拜倒在女主人膝下,口称:“见过母亲,母亲唤我来何事?” 莫青鸾一把扶起自家儿子,笑着对他道:“是长公主殿下听说你是惠慈大师的弟子,今日特地来给你递帖子,邀你后日去参加长公主殿下的赏梅会呢。” 她话音刚落,两位女官就起身上前给莫磐行礼。 莫磐可不敢接她们的礼,长公主身边的女官都是有品级的,他虽然有秀才功名在身,也不敢让长公主的女官给他行礼! 罗女官是长公主身边掌礼仪的嬷嬷,官级从五品尚仪,是公主身边第一得力之人。 长公主此次派她来给莫家递帖子,一来表示重视,二来因为她曾伴着公主在惠慈大师那里见过莫磐,算是‘熟人’,不至于冲撞了,三是她来是要替长公主看看这莫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也好心中有数。 她虽然不是在宫廷长大,可也跟着公主一路从二等的小丫头一直做到有品级的女官,眼力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虽然她进了一座普通的民宅,可住在这宅子里的人可一个比一个不普通!莫小公子就不用说了,她虽已经见过一面,可此时再看,仍旧觉得天人之姿。莫公子的母亲更是艳光逼人,让人不敢直视!还有这里的摆件用度,仆从丫头的行止品格,都可见主人家的富庶和礼数。 此时她听莫夫人给莫公子说明她们的来由之后,便起身恭敬为莫磐送上请帖。 莫磐看着手里跟方才在吴轩手里刚刚看过的那张一模一样的请帖,心下好奇长公主怎么会跟他家特意送帖,嘴上道:“我从未听师父说起过长公主殿下,敢问女官,不知殿下跟我师父是何关系?” 罗女官恭声道:“我家公主跟亲王千岁是堂兄妹。” 莫磐心下一跳,‘亲王千岁’是什么鬼?脸上却不显,只道:“长公主为何会给我送帖子?我师父是出家人,我从小随着他老人家修佛理,并没听他老人家说起前尘往事,不好违逆他老人家的意思,过问他尘缘之事。” 罗女官面不改色道:“王爷进京前曾给我家殿下修书一封,说他有一弟子,实在放心不下,请我家殿下替他照看一二。有星官言今明两日有雪,揽芳园的梅花也要开了,便起了兴头在后日雪霁天晴之后,邀请扬州城里有品级的贵妇及其家眷到园子里赏梅。因王爷最喜梅花,殿下想起王爷,便着我等来给公子递帖子,请务必于园子里相见一番,好解殿下的思亲之苦。” 莫磐:…… 他明白了,其实就是长公主兴头来了,想见他这个故人弟子一面,所以来他家送帖子。 无论从情理层面还是从阶级层面,莫磐都拒绝不得,只是,他为难道:“只是小子前往吗?可否带人一起?” 罗女官以为他说的是莫青鸾,她从身后侍女托盘里又拿出一张描金绣牡丹花枝的帖子,转身恭敬递给莫青鸾道:“我家殿下特特给莫夫人下了一张帖子,到时还请莫夫人和小公子一起莅临。” 莫青鸾自然诚惶诚恐的接下,只道:“不敢!” 等递完帖子,留下礼物之后,罗女官婉拒了莫家的留客,就带着仆从侍女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留下相顾无言的莫家母子。 莫磐怎么想怎么觉着今日这事透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他问莫青鸾:“娘,长公主是什么意思?” 莫青鸾沉吟半晌,道:“或许,真的像罗女官说的那样,长公主只是想起了大师,想要见一见你,没什么其他意思。” 莫磐却觉着这里面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事。 莫青鸾看着儿子深思的表情,突然道:“磐儿,等那日,你将大师给你的信物带上!” 莫磐:“什么信物?” 莫青鸾笑道:“你忘了?大师走前不是给你说了一门亲事?还留下半块玉佩做信物。那日你将那玉佩戴上,说不定能见到我将来的儿媳妇呢?” 莫磐一脸黑线,说道:“娘,您还记得这事呢?师父临走没头没尾的留下这么个说辞,说不得是诓我的呢?再者,等到了那里,定是女眷一块,男宾一块,又到哪里去见人家姑娘?娘,你别被师父骗了,师父他那人最会骗人了。” 第81章 莫青鸾却道:“我知道大师定不会骗人的,你只管带着!” 没法子,莫磐得听他娘的。心想,不过是带一块玉佩罢了,他只当个摆件配饰带在身上就罢了,并不跟莫青鸾争辩。 等莫磐回到自己院子,将刚才发生的事一说,吴轩也惊奇的很,他跟莫磐一样,觉着这里面肯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他们在这里光猜是猜不出来的,只能到时候见机行事。 这样吴轩的手里就多出了一张帖子,莫磐建议给王家,可以让王老夫人带着王嫣参加。 吴轩道:“王家定也有帖子的,王老太太身上有恭人诰命,比我手里这张还要高级一些呢。” 莫磐想起他见到的给莫青鸾的那张帖子,不知道是什么级别的。 他道:“不如给高学长,他家和钱家不一定能接到帖子。” 吴轩也道:“等我去问问他。” 这个时代的冬天还是很冷的,长公主府的星官说这两日里有雪也是很准的! 才到中午,天就阴沉下来,莫磐原本要留吴轩吃过午膳再走的,现在,他也不敢留他,怕雪下大了不好走路,再吹了寒风着了凉就不好了。 好在吴大壮跟他就像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让他空着肚子离开莫磐也没觉着不好意思,只给他灌了一晚热热的胡辣汤暖胃,再给他塞上个汤婆子,就送他跟他带着的小厮回去了。 第40章 揽芳园建在扬州城中心偏西的位置,依山傍水,是扬州数一数二的有名园林,原是前朝巨贪花巨资所建,建成之后轰动一时,成为江南数得上的名园。自前朝灭亡后,此园几经易手,里面景致只有更加繁荣华美的,声明也从未断过。华柔长公主封地扬州后,此园被巨商程氏斥巨资买下送与长公主,长公主自然笑纳,此后,揽芳园归华柔长公主所有。 长公主不在的时候,此园只有毕锁关园的份。如今长公主来了,揽芳园就成了长公主宴请扬州官员命妇豪商大哼的场所。 腊月十一,是个雪后初晴的好天气,长公主决定在这一天,邀请扬州城里有品级的命妇及其家中公子娇客,一起在揽芳园开赏花会! 所以,纵使这几天里,整个扬州城都被刺骨的北风和纷乱的雪花覆盖,也浇灭不了接到帖子的人家里妇人们的热情。 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扬州城里各大裁缝和金匠玉匠成了街上最常见的一批人! 因着莫磐从钱通那里拿来的那一本厚厚的“服装配饰设计稿”画册,莫青鸾照着那本画册将家里大大小小连主子带奴仆的一年里的衣裳配饰都做的差不多了。做的时候,莫青鸾还有些后悔太铺张了些,现下,就觉着当时自己还是有些先见之明的,至少,不用跟别家抢裁缝了! 这两天下雪,路不好走,原本打算过完腊八就带着莫鱼回苏州的净言师太也推迟了行程,正好,莫青鸾打算带着莫鱼去参加长公主的赏花会,也好显示自己儿女双全不是? 昨日,王家送信来,说琅琊王氏现任家主——王钥的大堂兄——带着一家老小于腊八那天已从老家赶到扬州,王家也接到了长公主的帖子,说不得两家可在揽芳园相会呢。 所以,参加这次赏花会,莫青鸾不管是为了参见长公主,还是为了不在王家面前堕了自家的品格,她在穿戴方面一改往年的素淡老气,变得华美精致起来。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选出门要穿戴的衣裳首饰的时候,她不仅换上了符合她这个年纪身份的锦衣绣锻,还特特的在往年收集的各种钗环花钿里挑选了喜欢的戴上。 莫磐目瞪口呆的看着刘氏带着碧烟从一口墙角大箱子里不断的捧出一匣一匣的首饰配饰,打开之后,露出里面保存完好的各种头上插的、耳上戴的、脖子上挂的、腰上悬的金银玉宝,好供他们挑选。 双胞胎和莫鱼早就穿梭在满屋的珠光宝气里看的不亦乐乎,莫磐捡起一根喜鹊悬珠簪,仔细打量了一番栩栩如生的喜鹊和由大到小莹莹发光的珍珠,问他娘:“娘啊,您这都是什么时候置办的?” 莫青鸾轻咳一声,不无得意道:“也就这两年吧。你忘了,咱家有个铺子就在宝盛阁对过,我每次去扬州城,都会去宝盛阁逛逛,一来二去的,就跟那家大掌柜熟了起来,之后有了什么好货,他也会给我留一份,”说着从一个檀木匣子里拎出了一块青玉雕刻的玉佩一边在莫磐身上比量,一边对莫磐道:“我一看到这块玉佩就觉着你带着肯定好看,不过得再等你大些,这个颜色配你现在就有些老气了,”将青玉佩放回去,又拿出一个雕仙鹤的淡色和田玉佩,递给莫磐道:“你今天就带这个。” 莫磐接过有淡青色烟雾盘绕的仙鹤玉佩,触手生温,是一块十分难得的暖玉,雕工不比吴先生给他的那块鲤鱼佩差。 他为难道:“娘,我身上已经带了鲤鱼佩和那半块玉佩,再把这个带在哪里呢?”他腰上正好一边悬挂一个,这多出来的一个实在不知道要挂在哪里。 莫青鸾说他:“那个鲤鱼佩你带了多少年了?今天把它换下来,带这个仙鹤的,吉利!” 莫磐没觉着哪里吉利,他有点不情愿,他还是很喜欢那个鲤鱼佩的,况且带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他道:“我今天不带,大壮肯定要问的,不如……” 莫青鸾冷笑道:“你们每天都带着一模一样的玉佩,知道的说你们情同手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情定三生,舍不得将你们的定情信物摘下来一天呢!” 第82章 莫磐:!!!!! 莫磐果断的摘下鲤鱼佩,带上他娘给他选的仙鹤玉佩,对他娘道:“娘,这个鲤鱼佩您给我保管吧,毕竟是名家雕刻,又是人家的见面礼,不好遗失的。” 莫青鸾满意的将鲤鱼佩递给春分,吩咐道:“快给你家大爷收好了,他以后还得带呢!” 春分憋着笑收起了鲤鱼佩,保证一定收好了! 莫磐心下无奈,他娘的心情他现在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为了转移火力,他叫来正对着一块半人高的大镜子挤眉弄眼做鬼脸的三小只,对他们道:“看看都喜欢什么,明天带着好出门。” 莫松说他哥:“哥,这里有好些个都不是我们能带的,你说这些连借花献佛都借错了!” 莫磐黑下脸,一把抓过莫松就对着他对的屁股啪啪啪三下,骂道:“我现在就好好伺候你这尊大佛,舒服吗?” 莫松捂着自己突然遭殃的屁股,一脸惊呆的问:“哥,我明明穿了棉裤,你是怎么拍疼我的屁股的?”用了内劲?不对,要是用了内劲他的屁股就是肉烂内出血,而不是皮疼了!想来是他哥的功夫又精深了,他得跟他哥好好学学! 众人哄堂大笑,莫磐的脸更黑了,还想再让这个憨憨好好感受下爱的教育,眼错不见的就见莫青鸾搂过仍旧一脸好学好问的宝宝,对莫磐嗔道:“咱们老虎跟你说笑呢,你干嘛打他?”又拿手指头戳莫松的脑门:“你哥打你你也不躲,平日里的功夫都练到哪里去了?” 莫松委屈道:“我穿了棉裤呢,他把手拍疼了都拍不疼我,他要是用了内劲,我的屁股就烂了,我怎么知道我哥练了新功夫呢?”又对莫磐道:“哥,你这手上的功夫是怎么练了,你教我呗!” 莫狸在旁翻了个秀气的白眼,接口道:“大哥肯定说你多挨几下就学会了,是不是大哥?” 莫磐以手扶额,说他娘:“娘,您为什么给我生了两个弟弟,而不是两个妹妹呢?”一个憨的让人担心,一个精的更让人担心! 莫鱼上前抱着大哥哥的手,安慰道:“大哥哥,小鱼儿就是妹妹啊,大哥哥,你可以跟小鱼儿玩的。”她以为莫磐不喜欢跟弟弟玩,喜欢跟妹妹玩。 莫青鸾笑声道:“老天爷让我生了三个儿子,我也没办法,你只能生受着了!” 有什么法子呢,莫磐只能一边答应着小老虎改天教他隔空打物的功夫,一边应对小猫儿层出不穷的刁钻问题,还得抽空给小鱼儿选个漂亮的珠花绑在细软的小辫子上,一晚上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第二天用过早膳后,莫家就驾了两辆马车朝扬州城赶去。在上了官道后,他们遇到了高家和王家的马车。 高家只有一辆马车,马车里坐着高母、钱母和钱姑娘,高素全和钱通骑马护送。 王家车马就多了,前前后后跟了四辆马车。其中,王母带着王嫣和一个侍候的嬷嬷一辆,王家家主夫人带着自家长媳并一个侍候的仆妇一辆,次子带着两个妹妹一辆,后面还跟了一辆,拉着侍候的丫鬟和出门的用度物事。王随骑马护送。 王家和高家先遇到的,在见到莫家的马车后,高素全、钱通和王随骑马来到莫家马车前,问赶车的车夫道:“你家大爷呢?” 莫磐伸手掀开马车对的棉帘子,出声道:“在这里呢!” 钱通一惊一乍道:“你怎么跟王家公子似的,还坐马车?” 莫磐也奇怪道:“为什么不坐马车?你们骑马不怕风吹的头疼?” 钱通道:“我们带着帽子呢。” 莫磐道:“到扬州城还有好远的路呢,骑马一会就冻透了,等会有你们好受的!” 此时,后面传来一个粗嘎的公鸭嗓音:“还是磐儿弟弟懂我!我跟他们说了多少次了,大冬天骑马会冻死人的,他们偏不信,还说我娇娇公子,哼,我看他们就是在逞能!” 莫磐转头望去,就见一身高挺拔,身裹大毛披风,头戴护耳棉帽的人走来,来人拉下面罩,露出一张刀削斧凿的英气脸庞,虽然限于年纪棱角稍有柔和,五官也算不上好看,但等他长开了,肯定会拥有一张极具男子气概的脸! 在莫磐仔细打量来人的时候,王阮心下也为莫磐的俊美吃了一惊,心想,要不是早知道这是个小郎君,第一眼看到肯定会认为是个貌美的小娘子!虽然心里惊异,他脸上却不露出分毫惊艳的神色,他早就听说这位莫家弟弟是及讨厌旁人置喙他的容貌的,他自然不会去讨人厌,只是说话更温和了些,他清了清嗓音,对莫磐道:“我从琅琊郡来的时候就是骑马,结果着了风,把嗓子吹坏了,现在说话都还哑着呢,磐儿弟弟,你可别听他们的话,在马车里好好坐着才是正经。” 王随在旁边奇怪道:“阮弟,你的嗓子不是因为变声引起的吗?怎么又成了被风吹的了?” 王阮不满道:“我也就比你晚生了一天,在外面你能不能只叫我名字?” 王随呵呵道:“晚一个时辰都是晚,何况是一整天?再者,谁像你这样,都十七了,声都还没变完?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子,还说不是弟弟?” 王阮:…… 钱通在旁惊吓道:“变声期还有这么长的吗?大夫不是说半年多就行了吗?” 高素全在旁道:“王兄弟的这是例外,一般男子变声短的半年,长的一年也就好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83章 钱通尤不相信,他还想说些什么,后面有人传话说他们马车停在路上阻了道,他们得立即动起来了。高素全和钱通骑着马回了高家马车旁,王随想拉着王阮回自家马车,结果王阮翻身上了莫家的马车,半跪在车辕上对王随道:“你回咱家的马车吧,听我一句劝,别骑马了,啊!” 王随给了他一个白眼,自己走了。 王阮想与莫磐坐在一处,结果掀起帘子的时候,看见了两个粉妆玉琢的雪团子脸正对他笑的欢快呢。 王阮:???!!! 车已经动起来了,王阮只好硬坐了下来。 原本空旷有余的马车,王阮这个大个子坐进来后,立马占了小半个空间,留给莫氏三兄弟的空间就很少了。 莫磐看王阮缩手缩脚的样子,心下好笑之余给他介绍道:“这是我的两个双胞胎弟弟,大的叫莫松,小的叫莫狸。”又对双胞胎道:“这是王家哥哥,叫…” 王阮连忙接口道:“王阮,阮籍的阮。” 双胞胎都甜甜的叫了一声:“阮哥哥!” 王阮挠了挠耳朵,总觉着这一声‘阮哥哥’怪怪的。他也没多想,从怀里掏出了三个拇指大小的玉葫芦坠子,玉自然是好玉,难得的是三个一模一样,都在肚腹处升起一缕墨色水烟,且里面掏空,仅可以放两丸丸药,其他地方毫无半分瑕疵。他把其中两个递给双胞胎,道:“这是给你们的见面礼,不值什么,拿着玩吧。”又递给莫磐一只,道:“听说府上还有一位小姐,还请磐弟帮我转交。” 莫磐接过这个极具特色的玉葫芦,笑着对王阮道:“劳你费心了!”玉质不算极品,难得是这份心意,他对王家表现出来的态度很满意! 王阮被这个灿烂的笑晃了下神,正色道:“不算什么,为兄听了磐弟舍利救师的故事后,弟之品格让兄弟敬佩不已,今特来相见,还望弟莫怪兄唐突才好!”说罢在座位上正式行了一礼。 即便在这逼仄的马车里,此人也如坐高堂,坦荡名士之风初显,让莫磐更加钦羡王氏果真出好儿郎! 王钥那句‘我王氏从不缺出息子弟’这句话竟不是谦辞,而是真的! 莫磐也拱手一礼,正色道:“何来唐突之说?今见王氏儿郎风采,我心甚悦,正该结交才是!”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双胞胎…… 莫松给他弟使了个眼色:他俩这是要结拜了吗? 莫狸回了他二哥一个眼色:他俩是在寒暄客套呢,笨蛋二哥! 莫松:假惺惺的,还不是来跟咱家做生意的! 莫狸:二哥你这样是不行的,你得说他家是跟咱家交朋友的! 莫松隔着披风捅了他弟一下:一会你来说话。 莫狸也捅了他哥一下:傻二哥,这个人眼睛都长在大哥身上了,他且看不到我们呢。 莫松:…… 莫名觉得有些委屈呢。 莫磐不管俩小孩在旁边你给我一下我给你一下的闹腾,只和王阮慢慢说起琅琊和扬州两边的风土人情,在这慢慢长路上,也算惬意。 第41章 现在的揽芳园占地颇广,里面河流假山丘陵花木繁多,但看它盘踞在扬州城的中心地段就可知道,揽芳园最开始是作为私宅建造的,在经过多位主人改造之后,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所以,园内是可以供给主人在此长住的! 在扬州城里,华柔长公主是有自己的公主府的,因着冬日起卧梳妆实在不便,所以,头一天里,华柔长公主就移驾揽芳园,怀宁郡主自然也一起住了进来。 今日一早,冬日的暖阳就透过窗棱晒进了怀宁郡主梳妆的暖阁,照耀的桌案上摆放的水仙花分外可爱。 显然,今日是个雪后晴好的好天气。 可再可爱的花朵、再晴朗的天气,都讨好不了郡主糟糕的心情! 暖阁里进进出出着众多的侍女丫鬟,每个人手里都捧着华美的衣裳首饰,脸上也带着得体的微笑,可别说欢声笑语,就连脚步声都细不可闻。这些无一不表示了——这是训练有素的一群人! 怀宁郡主将刚换上的一件灿若烟霞的粉色衣裙一把扒下来仍在地上,还气不过的上前踩了两脚,泣声道:“嬷嬷,我不喜欢这件,这条裙子衬的我的脸色又黄又丑,难看死了,呜呜,宴会马上就开始了,我还没有裙子穿,肯定要被人笑死了!” 刚掉了一滴眼泪,又想起眼泪会把自己本就不大的眼睛变成金鱼眼,到时候就更不能看了。一想到别人会议论“怀宁郡主长了一双金鱼眼”,吓的她再也不敢掉一颗眼泪,她喊道:“碧荷,快拿煮鸡蛋来给我的眼睛消肿!” 碧荷是伴着郡主一起长大的侍女,郡主平日里穿什么戴什么都是她一手包办的。为着这次宴会,她前前后后忙活了小半个月,不仅准备了扬州城里现下时兴的所有衣裳首饰供郡主挑选,又怕郡主不喜欢,还额外的按照她平日里的穿衣喜好准备了好几套备选,将这宽敞的暖阁装的满满当当! 但是,这里面没有一件能让郡主满意的! 其实,郡主身份尊贵,她随着长公主殿下出席宴会,穿什么戴什么甚至梳什么样的发髻都是有规制的,能选的根本就不多,可是,谁让郡主心里装了人,想把自己打扮的美若天仙下凡尘呢?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第84章 所以,她们虽然从前天就开始试衣服搭配饰,但郡主本身的脸蛋身段在那摆着,太艳的郡主撑不起来,太素的有失郡主身份,太庄重的不符合宴会的性质,太家常的就更不能了!不艳不素清新雅致的也有,刚才那件粉色烟霞留仙裙就是!可是,那条裙子太过喧宾夺主了,衬的郡主就跟丫头偷穿了小姐的衣服似的,也怪不得郡主会恼! 碧荷正琢磨着粉色太嫩,或许宝蓝色会好一些,若外面再罩一层薄如蝉翼的细纱,可以让有些沉闷的宝蓝色透出朦胧的色彩,既活泼又庄重,想必郡主会喜欢…… 她正转身去找,就听郡主喊她去拿水煮蛋要给眼睛消肿。郡主的吩咐当然是最重要的,她嘴里答应着,转脚就朝摆在屋子中间的案桌走去,可是,她忘了她手里拿着不止一条裙子,脚下也摆了数不清的箱子盒子,这一个转脚的功夫也不知道是裙子绊住了脚还是脚踩住了裙子,众人只听“哎呦”一声,就见一个衣裳架子扑腾着栽进了一个半人高的箱子里。 众人唬了一跳,就近的桃夭忙放下手里装钗环的盒子,上前将还在扑腾的衣裙扒开,露出发髻凌乱脸颊憋红正大口喘气的碧荷。 碧荷半卧在散乱的衣箱里,终于从黑暗的束缚中挣脱出来,看着桃夭担心的脸,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吓了桃夭一大跳。 此时怀宁郡主也跨过满地的‘艰难险阻’来到碧荷面前,蹲身握住薄荷的手,连声安慰道:“不怕不怕啊,没事了没事了!”边说边要和众人把她拉出箱子。 碧荷就这样半卧在箱子里,也不管众人的拖拽,只拉着怀宁郡主的手哭道:“郡主,您别挑了!在那人面前,任他仙衣霓裳也算不得什么!他要是喜欢,郡主就是随便裹块布也是好的,他要是不喜欢,他要是不喜欢…” 来帮郡主掌眼穿戴的罗女官喝道:“你胡沁什么呢?!” 怀宁郡主却忍不住问:“他要是不喜欢呢?” 碧荷抹抹眼泪,并不怕罗女官,只哽咽道:“郡主您万金之躯,何必管他喜不喜欢?郡主,不应该是由他来讨您喜欢吗?咱们做这样多,他又不知道,郡主您这是何必呢!” 怀宁郡主沮丧的直起身体,幽幽道:“就是因为他不知道,我才想让他看到我最好的模样。”说罢,她又摸摸自己的脸,环视着满屋了狼藉,叹息道:“罢了,这几天也是难为你了,左右都是那样,你随便给我挑一件吧!” 罗女官一边吩咐众人把碧荷解救出来,一边扶着郡主坐到窗边,好让出地方给侍女收拾。 她看了一眼郡主恹恹的神色,开解道:“郡主,碧荷那丫头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华衣美饰只是点缀,正所谓各花入各眼,除非长成莫娘子那样的,否则,大家也就是梅兰竹菊各有千秋罢了,您实在不必担心。” 怀宁郡主并不是偏执之人,只不过因为她平日里鲜少有得不到之人、之物,如今有了少女心思,不免有些患得患失起来。刚才又哭又闹的发泄了一通,现下内心平静下来,也听的进罗女官的话。她不光听进去了,还自己发散了一下:就是有绝色之人来了,那人也会在她面前乖乖的泯然众人,绝不会有任何风头凌驾于她之上,这是她从小到大的经验之谈! 只是,到底不甘心! 她早就听罗女官说过她那天在莫宅的见闻,但她还是好奇的再一次问道:“莫夫人当真绝色佳人?”因她的小心思,即便背着人,她也尊称白衣之身的莫青鸾一声‘莫夫人’。 罗女官就按规矩称一声‘莫娘子’。 罗女官笑道:“您见了莫娘子就知道了,甭说这扬州城里年纪相当的妇人,就是那二八年华的少女,也鲜少有颜色胜过她的。” 怀宁郡主沉吟一会,突然道:“嬷嬷,你说,你说…” 罗女官望着怀宁郡主脸上突现的红霞,疑问道:“郡主想说什么?” 华宁郡主低声道:“你说,我要是跟…成了,以后会不会生个绝色的女儿?”说罢,还一脸兴奋的看着罗女官,等着她肯定的回答! 罗女官难得的无语凝噎,她失礼的咽了下口水,先是环视下周围,发现无人注意到这边,才小声道:“都说女随父,男随母,这样算来,将来,将来,将来小小姐定差不了。” 怀宁郡主满意的笑了,笼罩了她好几天的乌云刹那间烟消云散! 哼!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些贵女小姐背后是怎么编排她的——无盐郡主!容貌是老天爷给的,此生她是改变不了了,但是!她可以生一个绝色无双的女儿嘛! 她在容貌上比不过她们,那就让她们的下一代比不过她的下一代,哼哼!总归都是她赢的! 现在,最紧要的是拿下她看中的人! 罗女官看着突然斗志昂扬的郡主,真怕她钻了牛角尖,正想着要规劝一二,碧荷那丫头就捧了一条宝蓝色的罗裙过来让郡主换上。 罗女官挑剔道:“郡主是及笄少女,穿不了这样沉闷的颜色。” 碧荷将这条宝蓝色的裙子递给服侍郡主换衣的小丫头,又从另一个小丫头手里接过一条轻若无物恍若青烟的透明轻纱,搭在那条宝蓝色裙子上,笑声道:“郡主请看?” 阳光透过清纱照在宝蓝色的衣裙上,恍若蒸腾起青色的云烟,风吹就散。 罗女官赞叹道:“好丫头,怨不得郡主喜欢你,这份心思当真难得!” 第85章 碧荷得意道:“这是我特特选了给郡主明年上巳节的时候穿的,光这一匹烟云纱翻遍整个江南都找不出一块一模一样的出来,保证郡主穿上就是独一份的!”又不甘心道:“原本这纱配上那块皇后娘娘赏赐的杏黄云锦最合郡主,穿在早春里就跟那刚刚绽放的迎春花似的,最是好看!现下的季节是穿不了那样明亮的颜色,勉强配这块宝蓝绸缎吧。好在这颜色符合郡主穿衣规制,总是出不了岔子的。” 怀宁郡主上前拉着碧荷的手,撒娇道:“好姐姐,离了你,我都不会穿衣了,可怎么办才好?” 碧荷哼声道:“可别甜言蜜语了,快去换了给我瞧瞧,可有要改的?一会公主可就要来催了。” 怀宁郡主连声道:“好,好,我这就去,这次定行的!”语毕人已隐在屏风后。 罗女官看着一时歹一时好的女孩子,摇摇头转身回禀公主去了。 华柔长公主听了罗女官的禀报,总算松了口气,对沈女官道:“你那侄女是个好的,改日你替我赏她。” 沈女官谦辞道:“服侍郡主是那丫头的分内之事,无功无禄的,怎好赏赐?”碧荷是她娘家侄女,她终身未嫁,碧荷这丫头就跟她自己的亲闺女似的。自家闺女被夸,她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也要谦虚些,不可得意忘形! 华柔长公主指指她,笑道:“能服侍的郡主高兴就是有功,我让你赏你就赏,怎的这许多的废话。” 沈女官也笑道:“公主非要赏,奴婢只好生受了!” 罗女官也在旁打趣道:“妹妹可是听错了,公主要赏的是碧荷那丫头,可不是你!” 沈女官笑眯眯道:“那丫头的体己都在我那,公主让我赏,我自然要挑我自己喜欢的赏,这跟公主赏我有什么区别?” 罗女官只做惊讶道:“你竟敢明目张胆的监守自盗!公主您快看呢…” 华柔长公主笑着看她们插科打诨,一时有内侍来报:“郡主来了!” 环佩叮当间,有一团青色云朵随风轻盈而来,扑到了华柔长公主的怀里,口呼:“祖母,宁儿来晚了。” 华柔长公主看着孙女干净的面颊和头上规制之外的三两只钗环,讶异道:“怎的没有装扮?” 怀宁郡主从长公主怀里飘出来,站在空地上转了一个圈,有珍珠、玛瑙、玉环、绒花做成的流苏环绕腰带一圈,身姿旋转间在如烟似云的清纱里若隐若现,美妙绝伦,怀宁郡主欢快道:“都在这里了。” 又回到长公主身边道:“我五官本就寡淡,再戴上那些个晃人眼的东西,更没人看见我了!我就让人打了络子,串上这些个珍宝,也不算堕了我郡主的名声了。” 长公主最听不得孙女说自己‘面容寡淡’,连忙夸赞道:“还是我家郡主会打扮,今日定将那些个闺秀们给比下去。” 怀宁郡主畅笑道:“我只要坐在这里,她们就已经被我比下去了,何须这些个外物?” 长公主就喜欢自家孙女这股子洒脱劲,不然,一个郡主长了这样一张脸,光羞就要羞死了,更别说养出一身华贵气度了。 怀宁这样就很好!她已经有了普天之下数一数二的尊贵身份,又何须向些外物低头?几年之后,待得容颜老去,谁还会在意那些虚幻的东西?! 第42章 等进了扬州城北门,马车驶上青石板道,路上肩挑手提、沿街叫卖的商贩就多了起来,随处可见采买游玩的男女老少,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展现着扬州城的繁华与热闹。待到了揽芳园所在的一条街,行人便由或轩阔或精美的车轿代替,衣着整洁的马夫、轿夫和训练有素的侍女仆从铺满了整条街,想来整个扬州城里数的上的人家都能在这条街上找到影子,华柔长公主府的煊赫可见一斑。 王、高、莫三家以王家马车打头、高家马车居中、莫家马车随后的顺序在此时显得有些拥挤的街道上慢慢移动着,待得前面的马车主人家被迎进园内,他家的马车驶离,他们三家才缓缓的驶到揽芳园大门前。 大门前早就有女官和内侍等待接引各府的女眷和小公子。 等马车停稳之后,众人聚在一起,以王母打头,当先朝大门走去,大门口的女官和内侍也同时迎了上来,接过各家送过来的帖子。 王家送上的是诰命夫人翠玉贴,高家送上的是莫磐曾经见过的青花贴,莫家送上的是莫青鸾的那张描金牡丹贴。 有一位内侍接过描金牡丹贴,上前对莫青鸾躬身行礼,请她先行,其他接了帖子的两位内侍也躬身避让。 莫磐眼尖的看到一个小内侍躲在大门后,看了他一眼之后,就转身朝园内跑去。 莫磐心下嘀咕:这人不是特意来看他的吧?他为了不打眼,下车前可是特意用围巾将半张脸都遮住了,穿的也寻常,那个小内侍不会认错人了吧? 站在莫磐身边的王阮也偏头看了莫磐一眼,显然他也注意到了那个跑远的小内侍。 莫青鸾看了看王母打头的王家和高母、钱母打头的高家,行至王母身前,揽着她的胳膊笑道:“姑母,咱们一起进去吧。” 王母笑着拿手指头点点她,也不管众人脸上或好奇或不自在的脸色,握着她的手当先进了揽芳园,其他人也不管什么顺序了,紧跟其后随着二人进入。 揽芳园是个占地广大的园林。进门当先是一条流动的宽有三米的活水河,河面上建有一座宽九米的石桥,过了石桥就是柳暗花明,各种花木假山楼阁随处可见,因着四时不同,处处又有不同的景致。此时白雪皑皑覆盖其上,在阳光的照耀下,远观似是到了天阙仙阁,美丽非常。 第86章 在侍人的引领下,众人沿着不见半点积雪的道路一路行至揽芳阁,一处接待宾客的大殿,华柔长公主就在此宴请众宾客。 揽芳阁的大殿是华柔长公主接手后重新按照公主的最高规格修建的,因着公主是女人,受朝拜的多为命妇,所以此处大殿除了壮阔之外还多了一丝清丽,帷幔屏风各安其位,处处可见体贴与便利。 因着今日的主宾是各府夫人小姐们,年轻的公子是附庸,所以,此时大殿上陪着长公主迎宾的客人的站位是各府夫人们带着小姐们站在前面,公子们站在他们后面相护。又因为是冬天,毕竟不是出行的好天气,所以今日赴宴的都是相对年轻的的夫人带着自家的公子小姐,即便有上了年纪的,那也是精神矍铄腿脚灵便的妇人,所以,大殿里并没有为宾客设座位。当然,也有受不住站立的宾客已经被迎进了偏殿休息,并不在大殿中。此时,大殿里的宾客有相识的就团团聚在一堆谈笑,原本不相识的也在客套的寒暄,虽然有长公主和郡主在,但气氛并不见拘束跟尴尬。 此时,华柔长公主正端坐在揽芳阁正殿宝座上接受往来妇人公子小姐们的参拜和奉承,脸上是一派尊贵的怡然之态,不见多么欢喜,也没有不耐烦,正是她做了一辈子公主练出来的最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左下首坐着怀宁郡主。以她为中心站满了争奇斗艳的妙龄少女。现下,她也端着郡主的派头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还不时的回应一句周围小姐们的话语,不见高傲,也不见热络,脸上是和华柔长公主如出一辙的笑容。 等王母带着莫青鸾和浩浩荡荡的众人走进大殿之后,原本热闹非凡的欢声笑语突然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下子安静下来,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原来,是莫青鸾解下了防寒的披风,露出她那如芙蓉出水似牡丹绽放的美丽脸庞。 莫磐挑了挑眉,放下了解围巾的手。这样做自然是失礼的,在这个大殿里,无论男女老少,没有一个遮掩面容的,但是,莫磐实在不想别人、尤其是一群女孩子对着他的脸指指点点——没错,此时大殿里最多的是各色年轻女孩——而且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他母亲吸引,想来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才对。 他顿了一下,抬眼迎向一道探究的目光。或许与他从小跟着惠慈大师修行有关,他对他人的视线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尤其是在众人视线被别人吸引的时候,此时这道专门射向他的视线就显得尤其的不同! 他对上了一双弯弯的初月! 想来是主人的眼睛不是那么大的原因,当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线,衬着长而卷的睫毛,像及了他曾经看到的漫画里少女开心笑的样子:同样弯成了两条线,就像月初挂在天空的月牙,可爱极了! 两辈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笑起来如此像漫画少女的女孩,翻新的记忆让他新奇的多看了这个女孩两眼,女孩脸颊红润,皮肤健康,穿戴华贵,此时正努力笑的矜持的穿过林立的众人直直的望着他:大胆而直接! 他收回视线。 莫磐已经发现了,这个大殿里只有坐着的两个人,一个正端坐在大殿中间的宝座上接受他们的参拜,是华柔长公主!另一个坐着的,就是正大喇喇的盯着他看的女孩,想来就是怀宁郡主了。只是,看样子这个在扬州城里炙手可热的郡主好像认识他?是了,他们曾经在今年书院入泮礼前见过的,只不过那时候女孩被众人围在中间,没让他看见脸,他却对那丛裙摆里的木芙蓉印象深刻。 女孩的视线并不炙热,但她本来就万众瞩目,别人很容易就通过她的视线注意到他,而他并不想引人注意。于是,他对女孩眨了眨眼,之后他侧了侧身,将自己的身影隐在了身形高大的王阮之后,确保女孩能看不到他。 希望女孩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女孩先是惊讶的撤掉了脸上的笑容,睁大了眼睛——果然,他想,这位郡主长了一双不大的单眼皮眼睛——然后似是明白过来什么,用精致绝美的团扇遮住笑的灿烂的脸庞,眼睛重新弯成了月牙。她收回视线,转而跟着众人看向人群的中心——他的母亲莫青鸾的身上。 莫磐心下松了一口气,郡主秀外慧中,果然懂他的意思。进而,他不由为自己的母亲担心起来:他的母亲今天是不是太过出风头了一些? 莫磐与众人一起参拜长公主。 有内侍高唱:“起!” 众人重新站起,恭敬的立着身体,不敢直视上座的贵人。 长公主的声音端庄而慈和,她对王母笑道:“老恭人,多年不见,您还是这样精神。” 长公主和王老夫人早就认识! 王母也笑道:“臣妇老喽,倒是公主,还是一样的貌美雍容!” 长公主笑声道:“老恭人还是这样风趣,要论貌美,本宫可不敢和您旁边的那位比。”声音里的欢快和热络透露了她故人相见的好心情,同时,将话题的重心放在了在场众人最关心的问题上:此女是谁?怎的从未听过、见过? 王母牵着莫青鸾的手,给长公主介绍道:“公主没见过,她是臣妇的远亲侄女,长的随臣妇本家的姑母,颜色是一等一的好!” 长公主惊讶道:“哦?您本家的姑母,不就是孔圣人之后?” 第87章 王母笑道:“公主明见,正是孔氏后人!臣妇姑母嫁了莫氏儿郎,只留下了这么一根独苗苗!” 长公主叹道:“可怜见的!”又问莫青鸾:“看你年纪,可是嫁了?嫁了谁家?可有子嗣?” 莫青鸾上前端正的行了一个福礼,在周围嗡嗡议论声中清声道:“民妇不敢堕先祖教诲,为延续家族传承,曾坐产招夫,已育有三子,现守寡家中。”她的声音清晰悦耳,不见半分的怯场与磕绊,倒是将周围的议论声都压了下去。 长公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周围有揣度上意的妇人忍不住站出来挑剔道:“既是守寡,为何来参加殿下赏花宴?还穿的如此艳丽?”暗指莫青鸾不守妇道。 莫青鸾抬眼向出生的妇人看去,她并不凌厉的眼神却看得那妇人不自在的后退的一步。此时,王母上前道:“殿下容禀,我这侄女并非新丧,且为嫡妻正室,长子已得秀才功名,按国律民俗,可穿锦戴金,着大红色。况且,”她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我这侄女乃是我看中的三子媳妇,我这准婆婆都没挑礼,哪里轮得到他人?”不软不硬的将钉子给扔了回去。 她这话一出,就像一滴水滴进了油锅,瞬间沸腾起来,有内侍高声喝道“肃静”之后,场面勉强安静下来。但仍旧有人对着莫青鸾指指点点,倒是郡主周围的年轻小姐们,一脸兴奋与好奇的看着场中事情发展的动态。 长公主明显来了兴致,她向王母问道:“这样美貌的娘子竟被你抢了先,这里面可有什么故事?快与本宫说说?!”无论语调还是话语都不见半分苛责,只有对听故事的好奇与探究。 莫磐心里讶异,这位长公主真是不拘一格,他原本以为在这个礼教森严的封建社会,莫青鸾的做法会受人批判呢,现在看来,或许事情并不会像他想象的那样棘手。众人都有慕强、从众心理,如果有长公主对他母亲再嫁的事情背书,那么,想来即便有人议论,也不会说道明面上,这样就够了! 王母也不含糊,她将当年的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说了一通,给莫青鸾立了个坚忍、贞顺、为家族无私奉献的人设,正式的将莫青鸾推到众人面前。 王老夫人深谙说话的艺术,她又与长公主相熟,知道这位殿下的脾气,心中并没有过多的惧意,所以当她当真将曾经发生的事当做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说出来的时候,都将在场众人听住了。 长公主感慨道:“都说命途多舛、福祸相依,见了你这侄女,本宫方信这世间果真是有奇女子在的。” 在场一位慈眉善目圆润富态四十上下的夫人也笑道:“莫娘子贞烈至此,能以一己之身拉扯三个儿子长大出息,真令我等敬佩!” 莫青鸾听得此言,转身向这位夫人轻身福了一礼,虽无言语,但她弯弯的笑眼表达了她的谢意。 这位夫人受了这个礼,也和善的笑着点头回礼。 有了人开头应和,众人也三三两两的表达了肯定之意,都认可了莫青鸾可以加入她们之中,只是已秀才母亲的身份还是以王家未来媳妇的身份,就看她的表现了! 莫青鸾也笑盈盈的接受了众人的认可,同时在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以前,她限于寡妇身份和长相只能和村里的邻居交往,有时,就连儿子的同窗家里人都不愿与她交往。如今,她以莫家女的身份出现在人前,最难的一步——让扬州城里最有话语权的一些人接受她这样的身份——算是在王老夫人的帮助下跨过去了!以后,她就可以不用隐居在那个小山村里,可以光明正大的出来与众人交往了。 长公主很满意自家场子的和谐氛围,她命女官送上一枚金凤钗,对莫青鸾道:“权且当做你成亲的贺礼吧。” 莫青鸾迟疑了一下,王母替她接过来,高兴的拉着她谢过长公主的赏赐。因此时有女官来报陈家夫人携公子小姐已到,所以王母只向长公主介绍了王家大夫人,其他诸如莫磐、王阮、王随、双胞胎、莫鱼和王家姑娘媳妇这样的小辈,就只随着见了一礼,并没有一一介绍,这倒让莫磐逃过一劫,如果忽视那道时不时朝他望过来的视线的话。 王家和莫家众人参拜过后,便将中心位置让与高家人。 高家和钱家是扬州城里书香传家的殷实人家,他们两家虽然只有高山长是进士出身,曾经做过官,但他们两家都是扬州城里超过百年的世家,在文人圈子里还是很有名的。不过,在贵人圈子里,他们两家就有些泯然众人了。如果不是有吴轩送给高素全的帖子,他们两家是没有资格来参加这样规格的宴会的。 高母想着自家孙子已经有了举人功名,即便无缘进士,以后也是肯定要出仕做官的,那么将来的孙媳妇最好多长些见识,以后也好与官夫人交往。于是就邀请了钱家祖母带着孙女钱姑娘一起来开眼界,顺便让两个年轻人多见见面,以后成亲了也好相处。 不管自从在大门口就被晾到现在的高家和钱家怎么想,在无波无澜的参见过长公主之后,众人便将视线投向新进来的陈家人身上。只是,那若有若无的眼神,以及话题的中心点仍旧在莫青鸾身上,搞的新来的陈家大夫人有些莫名其妙,参拜过后,立马找到相熟的七大姑八大姨攀谈起来,于是,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在这次赏花宴一开始,莫青鸾就彻底出名了!是什么样的名声暂且不论,反正自此以后,扬州城里就多了莫氏青鸾这一号人物。 第88章 不管莫青鸾心里是怎样想的,她表面上是一派的淡定与从容,将以往三十多年的涵养都拿了出来,顶着大殿里各种各样的眼神,笑吟吟的随着王母见了大殿里包括最先出声支持她的那位夫人在内的相熟的几个人家,之后因着王母不耐久站,便服侍着王母随内侍去了偏殿休息:她是半刻也不会离开王母的! 这些看在众位夫人眼里,便以为她已经选定了自己王氏妇的身份,之后的交往就以同等的礼节待她,就是她所不知道了的。 只说此时,莫青鸾带着莫鱼陪在王母身边,绝不落单,莫磐就带着双胞胎跟在王阮的身边,也不独处,立志要泯然众人间。 王随倒也罢了,王阮作为王家嫡脉嫡长孙,类似的宴会参加过许多,所以虽然他们这一堆里高素全年龄最长,但众人也都以他为首,跟着他行事。王阮也很能镇的住场子,带着他们同别家的年轻公子交往,说话行事都很有章法。 等到了一处僻静之处,王阮便安排众人暂且歇息。他见莫磐有些呆呆的提不起精神来,就担心的问他:“磐弟,可是有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叫人吗?” 莫磐立马回道:“别,我没事,就是在想一些事情。” 王阮疑惑,王随却猜到一些,他有些心虚的看了看周围,拉着莫磐小声的对他说:“你也看出来了,我祖母跟长公主殿下是老相识,其实,她们之间是有书信往来的,所以…”他对着莫磐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将有些话在不言而喻中透过他的表情讲了出来。 莫磐恍然大悟,他在王母向众人讲他母亲的故事的时候,就开始觉着有些怪怪的了,就好像有一双手在暗中操纵主导着事态的发展方向一样!现在,他知道事情的违和点在哪里了,在于他母亲退场的太顺利了,没有为难,没有争议,没有质疑,就连长公主一个否定的词都没有说,还赏赐了金凤钗这样只有在‘特殊场合’才能佩戴的首饰,这一切就好像是提前彩排好的一场戏,到了合适的时间和场合就演给众人看。 原来是王老夫人和长公主提前打过招呼了,怪不得今天他母亲的亮相会如此顺利。 其实,他从决定参加这次宴会开始,就做好了自家只是一个小小配角的角色,并没有打算出风头。他当然不会让自己母亲一直藏在家里不让人看见,又不是拿不出手,但那应该是他中了举人、进士的贺席上,或者在他成亲的喜宴上,总之,绝对不是在赏花宴这样的场合,这里不是自家的主场,有太多的不可掌控性,他疯了才会这么做! 但事实就是,他的母亲,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成为众人的焦点,他都不能肯定他家的那点事经不经的住世人的扒拉,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里不是网络发达的二十一世纪,这里没有人肉搜索,再说,除了他们兄弟的身世之外,他家也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事不可公示于人,他完全不用担心的! 即便如此,他也有些幽怨的看着王随,惹得王阮都有些怀疑自家只大了他一天的“兄长”对人家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王随有些委屈:……这又不关他的事,看嘛这样看着他。 正当王随顶不住莫磐的眼神之后,吴轩找了过来! 第43章 吴轩是跟着自家苡橋祖母、母亲过来的,还有吴辕,吴辕原本不想来的,毕竟他孩子都生俩了,不符合花会邀人的要求。但是,他嫡亲的妹妹来了,为了让家里的女眷安心,他就跟着吴轩一起来了,至于为什么自己家里女眷只来了一位小姐,还不得不由他这个外男来相陪,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吴轩高兴道:“我刚到就来找你了,找了好一会呢,你可真会躲,”又道:“对了,路上我看到顾问之了,跟巡盐御使家一起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姓杨呢!” 莫磐、王随和钱通见了吴轩也很高兴,很快就聚在一起分享起八卦消息,其热烈程度,旁人完全插/不进去。 吴辕年纪毕竟大些,看着这些小子们只顾自己说笑,忘了先给他们这些头次见面的人做介绍,也不着恼,自顾自的来到高素全面前,两人相互见礼之后,吴辕热络的问道:“我见这位小兄弟面生的紧,不知是哪家公子?” 高素全给他介绍道:“这位是琅琊王氏王阮王公子,我也是才认识的呢。” 王阮笑道:“我前儿个才到了扬州,与各家都不熟,不知阁下是…” 吴辕忙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吴辕,扬州吴家商号的一个小掌柜。” 王阮虽然自己说他才到扬州,人生地不熟,但他对扬州城里各家大户可是提前做过功课的,吴辕说他只是吴家商号的一个小掌柜,实在是太谦虚了,在他看来,那位吴轩吴公子虽然顶了长子嫡孙的名号,但将来这偌大的吴家到底是谁当家还说不定呢! 所以,他并不以吴辕只是一介商贾就看轻了他,他同样拱手笑道:“原来是吴大哥,幸会幸会!” 吴辕有点受宠若惊,因着自家跟莫家的生意关系,他对莫家和王家的事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这位王阮王公子在这寒冬腊月大老远的从琅琊郡赶过来,可不是来参加什么赏花会的!既然来的是他,那么这本身就说明了他在王氏的分量,在某些场合是可以和他祖父吴老先生平起平坐的,所以,他客气又风趣道:“吾乃白身,不敢称举人老爷一声兄也!” 第89章 他这不文不白文白掺杂的一句话,逗的王阮和高素全都笑了起来。王阮笑道:“吾既与令弟平辈相交,自然要随着叫一声兄长的,兄不必过谦。” 高素全也道:“来参加此会者,无不是王孙公子,吴兄当之无愧。” 吴辕顺势应了下来,只道:“惭愧惭愧!” 吴辕一句话就将三人之间头次相见的隔阂消弭到最小,其交友沟通能力可见一斑,高素全和王阮都不是目下无尘之辈,对吴辕也是欣赏居多,并不因他身份就排挤看轻与他,所以三人之间气氛一时融洽无比,谈话之间的热烈程度并不比莫磐跟吴轩那边的差多少。 直看得双胞胎啧啧称奇! 莫狸感慨道:“都是人精呐!” 莫松也惊叹不已,转而担心道:“你说咱家大哥跟他们一起,不会吃亏吧?” 莫狸看着自家憨憨二哥,小大人似的宽慰道:“放心吧,任谁吃亏,咱家大哥都不会吃亏的。” 莫松尤不放心,担忧道:“要是吃了亏怎么办?” 莫狸随意道:“找补回去呗,还能怎么办?”论心眼,他家大哥完胜那些舞枪弄棒的粗汉,论武力,他家大哥更是强过那些文弱书生不知多少倍,所以,他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家大哥会吃亏的,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有他大哥解决不了的人和事呢。心想,就算吃了亏,那也是一时的,真的完全不用担心! 莫松一想也是,宽心道:“猫儿你说的没错,再不济还有我们兄弟呢,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老话总不会错的。” 两人正站在院子里一株枝桠光秃落满积雪的石榴树下说的起劲呢,就听头顶传来一声细软的“喵喵”声。两人抬头一看,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猫咪正索索的站在高高的枝桠上下不来,那油光水滑的皮毛在阳光下反射着亮色的毫光,几乎与它身边的白色积雪融为一体,若不是它自己叫声出来,断不会有人发现它的。 莫松惊奇道:“猫儿,你看那小猫儿好白,连眼珠子都没有颜色呢!” 莫狸也眯眼仰头仔细看着那哆哆嗦嗦的一团,心里喜欢的紧。因着他自己叫“猫儿”的缘故,他自己就尤其的喜欢小猫咪,但只限于喜欢,让他养是万万不能的!所以,对别家的猫咪,他是撸过就走,自家里除了刘婶养的那只抓老鼠的狸花大猫,不见半只宠物猫。 他看着那可怜的一小团,心痒的摇摇莫松的胳膊,央求道:“二哥,你去把它抓下来给我抱抱。” 莫松一边后退找个救猫的最佳位置,一边无奈的对自家弟弟说:“那小猫一看就是自己爬的太高下不来了,你不说我也会救他的,不过,这小猫一看就是人家的宠物猫,你撸的时候轻点啊,可别吓到它。”自家弟弟撸猫的时候那真是连皮带毛一起薅,这样粗暴的手法,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猫喜欢被他薅! 莫狸兴奋道:“当然,小猫儿都喜欢我,不会吓着它的。” 莫松一想也是,就没见过有哪只猫不喜欢猫儿的,该担心的是他自己才是:每一只猫都不喜欢他! 他找了个避开树杈的角度,纵身飞跃,如一只雀鸟一般轻轻飞上枝头,抬手小心的抓住小猫儿的后颈,再如一只蝴蝶一般翩翩落地,未惊落一丝雪花,那轻盈的姿态、飘飞的衣袂和散开的披风让他看起来像是莲台上绽放的花朵,挺拔的身姿又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棵正在茁壮成长的树苗,生机勃勃! 莫松小心翼翼的将手心里哆哆嗦嗦的雪白毛团递给莫狸,叮嘱道:“这小猫吓傻了,你快安慰安慰它。”他还是头一次捧着不在他手里扑腾也不凄厉大叫的小猫咪呢,好软! 莫狸高兴的接过这一团雪,一边搂在怀里给它顺毛,听着它呼噜噜咪咪咪的舒服的叫,一边跟他二哥说:“哥,你看这小猫好乖巧,一点都不调皮呢,眼珠子是琉璃色的呢,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真是难得!” 莫松也很高兴,他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摩挲着小猫雪白柔软的皮毛,惊叹道:“原来小猫咪这么好摸,怪不得你喜欢撸它们呢!” 莫狸将小猫咪让出来,递给他哥,道:“哥你抱抱它。” 莫松摇头,他虽然喜欢猫咪,但猫咪不喜欢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莫狸笑道:“这小猫乖的很,不会挠你的,你试试?” 莫松试探着接过来,小猫在他手上不安的动了动,莫狸连忙安抚,果然,小猫咪乖乖的将头搭在莫松的竖起的虎口上,安静、惬意的眯上了眼睛,喉咙里也发出呼噜噜的声音,莫松兴奋的脸都红了,难得碰见不怕他的小猫,他喜欢的不得了! 兄弟俩正头碰头的兴奋撸猫呢,不妨脚下传来一声响亮的猫叫声,俩人低头一看,就见一只皮毛同样雪白只有四蹄跟两耳尖处是黑毛的肥硕大猫正警惕的看着莫松,莫松整个僵住,大猫又叫了一声,他手里原本眯眼享受的小猫倏地睁开眼睛,一个起跳跃到大猫面前,亲昵的喵喵叫着,大猫先是闻了闻小猫,后又舔了舔,最后不满的呼噜一声,瞪了莫松一眼,咬着小猫的后颈掉头跑掉了。 兄弟俩好奇的看着大猫的这一系列动作,并不制止,只用眼睛追随着大猫跳跃奔跑的踪迹,直到到了一处月亮门,大猫叼着小猫在一片如烟似云的裙摆下,停住了。 莫松、莫狸:…… 带着一众贵女来找猫而且看了好一会的怀宁郡主:…… 第90章 好巧! 莫松跟莫狸自然是认识郡主的,他们刚在大殿里见过的。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莫松拉着莫狸上前拜见:“小子莫松/莫狸见过郡主。” 怀宁郡主蹲身抱起全身雪白的小猫咪,笑眯眯的跟兄弟俩道:“宝儿淘气的紧,方才多谢你们救它下来。”又反手握着小猫咪的两只前爪上下摇摆,细声哄道:“宝儿快谢过两位小公子?” 乖巧的小猫咪在主人手里听话的‘咪咪’叫了两声,惹得莫松再次两眼放光,他真的很喜欢这只小猫!乖巧的不得了! 怀宁郡主心里发笑,心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正要想个法子跟他家哥哥说上话呢,这两兄弟就撞到她手上,真是天助我也! 怀宁郡主把小猫咪递到莫松手上,笑道:“宝儿很喜欢你呢,你来抱抱它。” 莫松赶紧接过来,像刚才那样小心的抱着小团子,眼睛却警惕的看着那只肥硕的大猫…锋利的爪子! 宠物猫可没有这样锋利的爪子,为了不伤到主人,它们的爪子一般都会被磨平,有的甚至被剪掉,这只却没有!显然,这只肥猫并不算是完全的宠物。 怀宁郡主看了肥猫一眼,有一个穿桃红袄裙的侍女过来,将肥猫抱走了,莫松不由松了一口气,他刚才真担心那只大猫会攻击他,他虽然不怕,但能少一事还是少一事的好! 有一个鹅蛋脸的姑娘笑着打趣道:“小公子这样漂亮的身手,居然怕一只猫?”说的莫松脸上不好意思的红了起来。 又有一个身材窈窕的姑娘接口道:“以小公子的身手,自然不怕一只猫,怕的恐怕是猫不喜欢他吧?” 另一个姑娘也笑道:“小公子长的这样可爱,猫咪怎么会不喜欢呢?” 你一言我一语的引得众位千金小姐们都咯咯笑了起来,只笑的莫松手足无措。 莫狸同情的看了一眼自家二哥,正想说些什么,就听怀宁郡主解围道:“你们多大的人了,居然在这里打趣人家小孩子,有本事,去那边少年公子堆里也笑一笑去?”说罢还向莫磐、王阮那边抬了抬下巴。 众位小姐止住笑声,齐齐向那边看去,见到那边个个芝兰玉树的公子们望过来,双双对视一眼,又都笑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她们笑的含蓄而矜持,有用团扇遮脸的,也有用帕子捂嘴的,全无方才半分的活泼和恣意。 莫磐虽然一直在和吴轩他们说话,但他的注意力一直有放在双胞胎身上。从莫松飞身救猫开始,他就发现了月亮门外的一行人,但毕竟隔了大半个院子,况且人在门外,所以他只隐在人群里,并没有在意。直到大猫叼着小猫走开,双胞胎兄弟俩去拜见怀宁郡主,他才将精力放在这边。他见那位怀宁郡主说了些什么,引得那些小姐们都齐齐看了过来,就知道她们也发现了他们。他踟蹰了一下,既然被发现了,于情于理他都得过去一下,毕竟双胞胎是他的同胞亲兄弟! 王阮、高素全和吴轩他们也发现了这边的端倪,跟着莫磐一并过来了,这样多的年轻小姐,他们还是一起行动的好。 莫松见自家大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过来,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抱着小猫咪就欢快的跑了过来,举着小猫咪给莫磐献宝道:“哥,你快看,这小猫咪多可爱!” 莫磐明白莫松的兴奋点,这可能是唯一一只愿意让小老虎抱的小猫了吧? 他抚摸了一下毛色漂亮的小猫,对莫松道:“这样可爱的小猫,可有问过主人家有什么忌讳?” 莫松摇摇头,他们家只有一只野性难训的大狸花,是只可以抓黄鼠狼的公猫,搞大了好多母猫的肚子,在他家里圈了好大一片地盘称王称霸,不用特意喂它,它自己就能把自己养的很好,也没有什么要忌讳的。所以,原来养猫是有要注意的吗? 莫磐看着莫松满脸的茫然,转头朝郡主一行人望去,他将遮到鼻梁的围巾拉下半截,只露出嘴唇以上的大半张脸,不至于和郡主说话失礼。他站在五步之外遥遥对郡主行了一礼,朗声道:“郡主安好!贵宠可怜,令人见之忘俗,舍弟顽劣,颇多失礼之处,还望郡主海涵!” 怀宁郡主把着一个精美的团扇,上前走了两步,站到他的三步之外,抿嘴笑道:“公子何须如此?宝儿是我亲手交给令弟的,又有何失礼之处?令弟赤子之心,身手不凡,救宝儿于危难,我还要谢他呢!” 莫磐见这位郡主的眼睛又有向月牙靠拢的趋势,未免露出异样,他将视线移到那栩栩如生的猫儿扑蝶团扇上,团扇上的小猫和莫松怀里的小猫咪如出一辙,都是一样的全身雪白,琉璃眼瞳。 郡主见莫磐的视线看向自己手里的团扇,她便给他介绍道:“这是我的侍女彩绣照着宝儿绣的,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莫磐赞美道:“好精致的作品!郡主的侍女才情满腹,手艺精湛,令人艳羡!”莫磐对一切出彩的手工制品和匠人都报有敬仰的态度,所以他说出的话尤其真诚,听在人耳中也格外的舒服。 怀宁郡主就高兴的笑了起来。 好啦,这下眼睛彻底变成月牙了!这样近的距离看去,可爱的让人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 莫磐稍稍低头,将嘴角的笑意隐藏在围巾里,不让小姑娘看见。可他跟莫青鸾一模一样的桃花眼里满溢的盈盈笑意被怀宁郡主捕捉到,于是她笑的更开心了:这个人并不讨厌她!她好高兴! 第91章 两人虽然没有对视,但莫名的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氛围弥漫开来。站在旁边的莫松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一个迟疑间就被莫狸给拉走了! 但是,总有见不得别人好又没眼色的人出来搅局,杨思蕊就是这样的人! 杨思蕊是顾问之的外家表妹,是少有的知道顾问之癖好的人,因她从小就立志嫁给顾问之,所以她讨厌所有长的好看的男人!又因为她知道顾问之此行的目的,她就连怀宁郡主一并讨厌上了!她还没脑子到直接对上郡主,所以她打算拿莫磐开刀。 正在小姐们震惊于莫磐的美貌,公子们震惊于郡主的亲和——亲和到自称‘我’的程度的时候,杨小姐开口了,她温声道:“莫公子,你这样是很无礼的!” 待见众人的视线都被她吸引过来,她便漫步上前,走到郡主身边对莫磐道:“你第一个无礼之处是在郡主面前仪容不整,你这样半遮半掩的,是怕自己丑到别人吗?”说罢还若有所指的用眼尾扫了一下怀宁郡主,因她背对众女,站在郡主稍后的位置,又有莫磐身体挡住了后面众男的视线,所以这个眼神只有莫磐瞧着了。 莫磐无动于衷的看着她,想看她要做些什么。 杨小姐继续道:“你第二个无礼之处在于将郡主的示好弃之不顾,郡主正对你笑呢,你怎能视而不见把头低下?” “这第三处嘛,就是这猫儿扑蝶图可是郡主亲手画了,再由她的侍女照着绣上去的,你夸人‘才情满腹’可是夸错人了!” 她话音刚落,就有听不下去的小姐出来打断:“好个不分尊卑没教养的丫头!这里最无礼的就是你了!” 第44章 在这个以文论才的时代,赞美不同的人会用不同的词汇,像是‘才情满腹“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是赞美这个男人风流有才让人追捧,是好话。用在女人身上,就不是那么好了,因为这样的词大多是文人骚客赞美抛头露面的姐儿和有稍许才华的小家碧玉的,鲜少有正经人用在大家闺秀身上,更不用说是身份尊贵的郡主了! 莫磐用这个词来形容郡主的侍女是相得益彰,若是形容郡主,那就是骂而不是夸了! 杨小姐明着在指责莫磐失礼,实际上话里句句都在点郡主容颜无色以至于让人家少年公子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又说郡主‘才情满腹’,是在说她没有颜色,只能讨巧的用‘画猫‘这样的小技来弥补了! 在场的诸位不是家中嫡长就是家中受宠的,不用说王阮他们这些将来走仕途的公子了,就是那些大家小姐们也没有一个是个目不识丁的,杨小姐这一通话里的好和歹还是听的出来的。只是,杨小姐这话并不是针对他们,莫磐也不是个娇小姐,更不需要他们站出来相护,所以男方这边是静观其变。 女方那边同样没人站出来。 她们在深宅大院里,最先学会的就是审时度势,在场的更是没有一个愚傻之人。只是,她们也是有顾虑的,因为她们实在是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当面向郡主发难,按照伦常,在郡主面前,郡主是君,她们却连臣都算不上!也不知道这位小姐是有什么大倚仗还是只是单纯的发蠢,她难道就不怕牵连家人吗?是以,一时之间她们都面面相觑,竟没有人站出来阻止! 但是,在哪里都不缺仗义执言之人! 最先站出来出声的不是旁人,正是吴辕的嫡妹吴家二姑娘! 吴家大姑娘是吴轩的嫡姐,已经嫁到京中王府,嫡出的二姑娘就是吴辕的嫡妹。因吴家家主吴先生坚持将家里的姑娘一起按序排名,又因为吴先生、现在升级为吴老先生的发妻吴老夫人格外不待见已经过继分出去的庶子——吴辕的父亲——这一枝,所以连带着吴辕和二姑娘吴辂一起都不待见。这次也是吴老先生提议让吴辂跟着来见见公主、郡主,吴辕才不得不护着妹妹前来:他可不放心将妹妹交给吴老夫人和吴大夫人带着! 吴辂知道这些名门闺秀们是怎么想的,无非是明哲保身! 因着杨思蕊的父亲是巡盐御史,是皇帝心腹肱股之臣,所以认识杨思蕊的小姐不敢得罪她,怕给自家招祸,不认识的见她这样大胆,便以为她是有什么大靠山,才敢连郡主都不放在眼里。 她们却不想想,她们任郡主当面被个丫头片子指责,长公主会不会饶过她们! 吴辂父亲是盐商,她曾经与杨思蕊打过交道,是个是知道杨思蕊底细的人。 据她所知,杨家只是打着天子近臣的名号,杨御史具体怎么样还得两说,杨思蕊确是个地地道道的蠢货!傻大胆说的就是她!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倚仗,也想不到会不会牵连家族这样长远的事,她只是白长了一副聪明相,弄出今天这一出就是纯粹的泄愤找事,虽然吴辂不知道是什么惹到了这个蠢货,但她既然在这里,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郡主被个蠢货奚落,否则,今天在场的众人谁都讨不了好,包括她! 所以她当先站了出来。 吴辕见吴辂第一个站出来鸣不平,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轻喃道:“辂辂!”怕她得罪人,抬脚就想要站出来替她说话! 吴轩先他一步站了出来,他对吴辂笑道:“二妹妹,母亲刚还嘱咐我要找你去拜见长公主呢,原来你是在这里侍奉郡主,倒让我好找。”说罢还向怀宁郡主点头示意,他们原本就是认识的,此时也无需特意拜见。 第92章 他话里点出“长公主”和“侍奉”两个词,就是在提醒那个找茬的小姐,最好注意场合和尊卑,不要闹得自己太难堪下不来台。 可惜,妄自尊大的杨小姐是听不出来别人的好意的。 她连个磕绊都没打,转头就对着吴辂讥讽道:“原来是盐商家的小姐,你家今年的盐卖出去多少啊,怎么有空来参加花会?哦,对了,按说你这样的商户女是没资格来与我们聚会的,是谁带你来的?” 好嘛,一个“商户女”将在场的闺秀骂了一小半进去。扬州城再繁华那也只是南方的一个大城市,她既不是政治中心也不是文化中心,人家是经济中心,何为经济中心?那就是做生意的多!做买卖的多!在场小姐家里纯粹做生意的少,但她们家中的主要经济来源还是商贸,杨思蕊这样说有爵之后皇商家的嫡女是商户女,那他们这些小官之女算什么?村丫头吗? 这下,那些明哲保身的小姐们也站不住了,纷纷变了脸色。 怀宁郡主却是连脸色都没变,只静默的看着杨思蕊叫嚣。 之前那个爱说笑长得也最好看的鹅蛋脸小姐继吴辂之后站了出来,刻薄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家奴的女儿,怎么,你不去伺候顾大爷,来我们这里装什么大瓣蒜?!” 程曼曼姓程,她家虽是这扬州城里最大的商户,却是不比皇商吴氏勋贵书香两沾边。她家祖上就是地地道道的南方巨商,直到她祖父将揽芳园献给华柔长公主,她的父亲才被朝廷授了官职,她也摇身一变成了官家小姐。如今她的长兄正在努力攻读,立志要科举取仕,将自家门楣彻彻底底的改换!可惜,她嫂子侄子侄女都给她生了三个了,自家哥哥还只是个秀才。要说在场的闺秀,她是长的最好看的,却也是最没底气的!不过,没关系,她家是公主的铁杆拥扈,她就是郡主的头号小妹,她之前没站出来,是因为郡主没表示,倒叫吴辂这个丫头抢了先。现在,哼,看她怎么修理这个蠢丫头! 果然,杨小姐被叫破根底,恼羞成怒起来,指着程曼曼高声道:“我父亲是巡盐御史,是天子近臣,你这个狗腿子…” “啪”的一声脆响,不仅将杨思蕊的叫骂打了回去,也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桃夭甩甩震麻的手掌,眼神冰冷的看了眼那群所谓的‘大家闺秀’。郡主的四个一等侍女都是伴着郡主长大的,向来是从不离身!今日彩绣身上不爽利,留下看屋子,飘絮被郡主特意吩咐去了小厨房,去给‘那位’公子准备茶点,碧荷临时又被郡主吩咐去找一块什么彩凤玉佩,所以今天跟在郡主身边的只有她一人。 这原本不算什么。在这扬州城里,除了长公主郡主最大,今日来的小姐们也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主,所以,也无需她们特意跟着来为郡主助阵,因此,刚才郡主示意她把大猫抱走的时候,她想着还有程小姐在呢,程小姐在郡主身边的时候,向来收拾以郡主为先,她暂且离开一会也出不了事的。 谁知,偏偏就是这一会出了事!她一回来就听到一个丫头片子在郡主面前大放厥词,还没规矩的乱指手指,这才没忍住上前给了好大一巴掌,将她失职的怒火全部发泄在了这一巴掌里! 桃夭不管那些小姐脸上才露出的慌张害怕的表情,转身给怀宁郡主跪下,请罪道:“婢子来迟,让郡主受惊了,”又向着程曼曼道:“让程小姐受辱,是婢子的不是,还望…” 程曼曼一把拉起桃夭,连忙道:“不敢不敢,是我没照顾好郡主,姐姐不要怪我才是,”又恼自己道:“姐姐将郡主交给我,我却让郡主脏了耳朵,真是该打。”说着就期期艾艾的对着怀宁郡主道:“好妹妹,你罚我吧!” 郡主一脸无语的看着她们,摸着自己的下巴疑惑道:“本宫马上就及笄了吧?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是个心智不够用的三岁小孩?!”她有那么好欺负吗? 这随意的一句话,也不见多么严厉,在场的千金小姐们除了程曼曼和桃夭,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却立马刷刷刷的跪了一地!哦,还有一个被桃夭一巴掌打倒在地、到现在还没爬起来的杨小姐。 这回面面相觑的成了莫磐这边的王孙公子了。 怀宁郡主走到吴辂面前,抬手示意吴辂起身。吴辂正低头跪着呢,就见一片蓝色的裙摆移了过来,接着就被郡主的侍女桃夭扶起了身。 吴辂有些懵的看着郡主,不知道现下什么情况。 程曼曼上前拉着吴辂的手,笑道:“辂妹妹,你不记得我了?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的。” 吴辂也打叠起笑容,对程曼曼道:“我自然是记得姐姐的,刚才见了姐姐,还怕姐姐不记得我了,就没敢相认。” 程曼曼笑吟吟的对怀宁郡主道:“郡主,这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吴皇商家的嫡二小姐叫吴辂的。她小时候啊,长得圆圆滚滚的,可好玩了,长大了倒是十八变起来,方才要不是吴公子叫他二妹妹,我差点没认出来。” 怀宁郡主也感兴趣的道:“原来是你,你家大姐姐嫁给了本宫的四皇叔,也算是本宫的小婶婶呢。” 吴辂连忙道:“不敢当,民女大姐姐只是王府侧妃,不敢当郡主长辈!”侧妃再好听也是妾,她要是敢认了‘婶’字,四王妃就敢杖毙她,这才是为家里招祸呢! 三人在这里又是故友相见又是认亲的寒暄的热闹,却是苦了跪在冰冷的地上的小姐们。她们之前只当吴二小姐是个平平无奇的皇商家的女儿,谁知人家大姐姐是王府正经侧妃呢?连郡主都知道,还要亲热的叫一声‘小婶婶’,可见这位侧妃并不是无名无宠的后宅妇人,人家是有宠有品级的正经侧妃! 第93章 吴家藏的可真深!她们可从来没从吴家女眷嘴里听说过这些,这吴家也真是闷声发大财的主,就是苦了她们要跟着姓杨的受累了! 隐晦的表扬了一番吴家二姑娘之后,怀宁郡主又重新将重心放在莫磐身上,她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团扇,歉声道:“那位小姐想来是要找我麻烦,到让公子跟着我受累了。” 莫磐在站在旁边看了好一场大戏,仍旧没弄明白事情的起因是什么,他疑问道:“那位小姐为什么要找郡主麻烦?” 郡主不以为意道:“谁知道呢?吃饱了撑的吧。” 莫磐若有所思道:“在下倒觉着,这位小姐是冲着在下来的。” 郡主也疑问道:“为什么是冲公子去的?” 莫磐挠了挠下巴,也不以为意道:“谁知道呢?不如去问问她?” 刚说完,就觉着他们方才这对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郡主也发现了,在他们对视的瞬间,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两人之间重新弥漫起那种容不下他人的气氛,看的吴轩惊异不已! 已经知人事的吴辕、高素全则是相互露出个心知肚明的笑容,玩味的看着人群中间的小儿女,心想,这位怀宁郡主明显是对莫磐有意,就是不知道莫磐是怎么想的?看他坦荡无疑两小无猜的样子,明显是还没开窍呢,也不知道他发现郡主对他的特别了没有! 莫磐当然发现了!在这位郡主是不是的看他一眼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只不过他没朝男女方面想,没听人家郡主自己说吗?人家马上就要及笄了! 在这里,女孩子15岁及笄,就说明这个女孩已经成年,可以嫁人了! 而莫磐说是十四,其实才满十三周岁,还是个小男孩呢,他怎么会朝男女那方面想?他只是以为郡主已经知道她的皇伯爷爷是他的师父,所以才会特意关注他的。此时,他是把这位郡主当做笑起来很可爱的姐姐看的。 所以,他虽然不明白那位冒头的巡盐御史家的小姐为什么突然朝他们发难,但他却主动的提起去问问看,想弄清楚事情的起因,他总觉得以巡盐御史府和顾问之的关系,矛头很大可能是冲着他的。 怀宁郡主心里是对杨小姐的事不感兴趣的,什么原因不愿因的,事后自会有人禀报给她,不过,莫磐想知道,所以她也跟着好奇起来。 她转身朝那位仍旧趴在地上的杨小姐看去,像是才发现跪了一地的千金小姐们似的,她语声和煦道:“都起来吧!” 又对桃夭道:“桃夭,你去问问这位杨小姐发什么疯呢?” 桃夭绕过相互搀扶着迟疑起身的小姐们,朝杨小姐走去,将她扶起来问话。 钱通上前走了两步,一脸的担心,明显是要去扶某一位姑娘。 高素全眼疾手快的拉住他,朝他隐晦的摇摇头,示意他止步。 钱通满脸不解,但还是听话的留了下来,只是眼睛还是盯着小姐们那边看。 王阮换了个姿势站立,将钱通的视线挡在身后,高素全低声道了句“多谢”,就拉着钱通后退几步,离了这里。 待得到了一处僻静地,高素全放开钱通,皱眉问他:“你刚才想去做什么?” 钱通有些心虚道:“我看见我舅家表妹了,她还那么小,这种事也轮不到她出头,郡主为什么要罚她?” 高素全气笑了,他道:“往日里只听人说你不学无术,没想到你竟是个半点规矩都不懂的,看来表舅平日里拘着你不放你出来是对的!” 钱通看着一向向着自己的表兄对他露出失望的神色,不由慌张的拉着高素全的袖子紧张道:“表哥,不是的,我明白的,别家小姐都跪了,表妹不跪的话就太显眼了,我懂规矩的,你别生气!” 高素全对钱通道:“那你这是在怪郡主了?怪郡主什么?怪郡主高高在上还是怪郡主不近人情对人严苛?” 钱通无言的看着高素全,但他脸上的神情明显的表示了他就是这样想的! 高素全遥遥头,失望道:“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主辱臣死!你要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最好一辈子都呆在家里不要出来做事,不然,你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又告诫钱通:“你要是还当我是你表哥,你就听我的:接下来直到花会结束,你都紧跟在我身边,一句话都不要多说,一步路都不要多走!还有,你要是还当莫磐是朋友,刚才的那些话就咽回你的肚子里,此后一字都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明白吗?” 钱通惨白了脸,他哆嗦着嘴唇,想说自己“不明白”,但他看了看表哥严厉的表情,又不敢说什么,最后,只能沮丧着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高素全心下叹口气,想着等回了家,得让表舅好好教教他,不然,他这个样子实在是不让人放心。只是眼下,还是不能让人看出端倪来的! 他软下口气,教钱通道:“这里是外面,你虽然年纪还小,但却代表了钱家的颜面,要有个沉稳的样子,不能让人看轻了钱家,明白吗?” 钱通又点点头,勉强打起精神来,表示这回是真的听明白了:不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吗?他知道的! 高素全也露出个鼓励的笑容,重新带着他回到人群里,此时,事情又有了另一番变化。 第45章 山西太原因盛出皇帝而被誉为“龙城宝地”,也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延绵起伏的太行山塑造了这里奇峻山川,汹涌咆哮的母亲河冲刷了这里肥沃的土地,蕴灵的山水孕育了无数豪杰伟士,自然也养育了无数的生灵庶民! 第94章 若太原顾氏是这万中无一的豪杰,而杨氏就是百万之众的庶民了,还是刚脱奴籍的那种! 前朝末年,朝廷昏庸无度,匪乱四起,民不聊生,有许多原本以土地为生的良民便或被强硬或主动的成了豪强门阀世家大族的附庸,杨家只是其中一户不起眼的人家,随大遛的成了门阀顾氏的佃农。待到兵乱四起,天下大乱,顾氏也曾聚集门下佃农家奴,企图在这乱世里分一杯羹,可惜,天不眷顾氏,跟随顾氏的人也最终死的死伤的伤,天下大定之后,顾氏也回归太原,休养生息。 贾氏有焦大,顾氏有杨三。 杨三家就只剩下杨三一个了,但杨三的下场可比焦大好太多了,他自己成了顾氏先祖的救命恩人,他的儿子便带着全家脱了奴籍,不仅成了良民,还晋级成官身! 杨三留在顾家过得像是太爷似的养老,他的儿子就被顾氏帮扶着读书考试做官老爷,如今绵延至第三代,俨然成了当地新贵,怎不让杨氏欣喜? 杨氏是有官运的,趁着天下初定的好时机,杨三的儿子、现今的杨老爷曾官至三品大员,他的嫡幼孙女更是嫁给了顾氏家主做了顾家的当家主母,生下了顾氏的继承人顾问之,杨三的孙子、杨思蕊的父亲虽然只官至五品,但因着在当年皇室之乱中救驾有功,一跃成了当今的心腹,现下更是得了巡盐御史这样一个偌大的肥差! 杨三如今四世同堂,现还在太原城顾家的老宅里活的好好的做他的太爷呢。作为被顾氏大力扶持的受益人,杨老爷他自然是对顾氏感恩戴德的! 在杨老爷的眼里,皇帝老子也没顾氏重要! 杨氏看似已经独立行走,但在旁人眼里,杨氏只是顾氏手里随收随放的风筝,是顾氏放在外面给自身吸血的吸血虫,杨氏就是顾氏祖祖辈辈都攥在手里的家奴! 窥一斑而知全貌,只看杨氏对顾问之的恭敬跟礼让,就可猜测顾氏在杨氏里的地位。 按程曼曼的话说:“姓杨的一家简直把奴性刻进了骨子里,明明自己能读书做官,还要事事都听顾氏的吩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能在朝廷里做什么官都是顾氏说了算呢,简直让人瞧不起!” 在桃夭审问杨思蕊的时候,程曼曼就将杨氏的老底扒了个遍,当然,这些主要是说给莫磐听的。作为怀宁郡主唯一的伴读,程曼曼虽不像桃夭她们一样从很小的时候就伴随着郡主一起长大,但她是朝廷册封的郡主正经伴读,身上也有个不大不小的品级,在郡主那里也享的是半个主子的待遇,受到的是跟郡主同等水平的教育,像是这些世系族谱、家族往事都是有专人教导的! 学习这些纷绕的系谱文字是枯燥无味且非常容易将这家的祖宗安到对家那里去的,有时候那些老祖宗的关系能混乱到让人抓狂!所以,程曼曼就经常巴拉系谱里像杨氏这种依附旁人的存在,从中找到让人感兴趣的八卦点,当做一桩逸闻趣事去关注、学习,理清关系之后再去跟郡主分享,好让郡主能学的更容易一些,可谓是把伴读的职责尽到极致了! 莫磐跟吴轩他们听的直咂舌,他们原只当杨氏跟顾氏是姻亲的关系,所以关系更紧密一些,谁知道,他们之间竟是这样依附生长的关系呢? 这边程曼曼刚说了个大概,那边桃夭也结束了。 其实,真的没问出什么东西来! 按照杨思蕊的说法,她只是爱慕她的表哥顾问之,不想顾问之得郡主的青眼才忍不住得罪郡主的。 当然,这是桃夭美化之后的说法,众人可以想象,以刚才杨思蕊的跋扈和无礼,她能说出是什么好话来才怪! 莫磐打量着正用帕子捂着肿的老高的脸却没掉一滴眼泪的杨小姐,捕捉到她眼中对他毫不掩饰的嫉恨跟狠毒,玩味的翘了翘嘴角:看来,这位杨小姐对顾问之的德行一清二楚!她的目标果然是他。 只是,手段着实太儿戏了些! 他故意一脸惊讶的对郡主和程曼曼道:“竟然是顾学长的表妹?顾学长我是知道的,我们在同一个书院里读书,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顾学长人是很好的,”接着又若有所指道:“顾学长,可是帮了我很多呢!” 吴轩脸色怪异的看了莫磐一眼,又顺着他的视线去看杨小姐,他看到了一张魔鬼似的脸。 他可以很肯定的说,莫磐是故意的! 自杨思蕊出生起,她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顾氏如何如何尊贵,而不是自家太爷如何如何英勇,能从死人堆里救人生天。 也因此,从小,顾家在她眼里就是不可攀登的庞然大物,顾问之在她眼里就是高不可攀的、小树苗? 即便杨思蕊这两年开始随着父母到各地做官,她也没忘了她的顾哥哥,相反,在一年年一天天的思念中,她的顾哥哥在她心里越发的高大起来。 所以,当在扬州城里再次见到她的顾哥哥的时候,他看着已经从小树苗长成高壮乔木的顾问之,她自己选择成为攀附乔木的菟丝子,只想长长久久的伴随,全然丧失了自己的人格跟智慧! 可惜,她的顾哥哥不爱红颜爱蓝颜,所以,她嫉恨一切长得好看的异性。尤其像是莫磐这样的如玉公子,打眼一看就是她顾哥哥喜欢的类型。 刚才桃夭的一巴掌勉强让她无法无天的心里生出一丝惧意来,捂着脸站在一边老实不少。现下,她被莫磐故意一激,莫磐绝美的面容和他话里的亲热劲彻底掀翻了她的理智,她只觉脑中轰然炸响,便凭本能的尖叫一声口里骂着‘狐狸精’就向莫磐张牙舞爪的冲去。 第95章 高素全重新回到人群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红着眼睛状若疯狂的女人口里叫骂着朝郡主那边扑去的情景,他下意识想上前相护,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同样的人同样的巴掌掌裹在同一个人同样一张脸上,这个人还以同样的姿势摔倒趴伏在地上! 场面一时比方才还要寂静了三分。 当然,在场的闺秀们脸色也比刚才更白了三分! 她们终于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她们只看到了长公主和郡主待她们的礼遇,却忘了她们今天到这里是带着任务来的——陪伴郡主! 长公主是当今圣上唯一在世的胞妹,是一起长大宠爱有加的小妹妹。所以,在华柔长公主成年的时候,才能得了扬州这样的繁华之地作为自己的封地,她本人也是常年居住京城,享受着亲王一般的待遇,郡主更是从出生起就没离过京城。 如今,长公主带着郡主来到了扬州,因着郡主身边除了一个告假回老家探亲的伴读程曼曼,身边就没有可以说话玩耍的人了,为了不让郡主感到孤独无趣,这才在隆冬天气里借着揽芳园梅花开放的时机广邀城中闺秀,表面赏花,实则是为郡主挑选玩伴! 至于那些为郡主挑郡马的言论,都是她们自己私下的猜测,是万万不敢拿到明面上说的! 她们在家里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无不欣喜若狂,更是准备充分,目的就是为了能在郡主面前一展长才,得郡主青眼,为自己的未来加分加码。今日跟在郡主身边的这些,也都是她们自己凑上来的,她们见郡主没有拒绝,就以为郡主喜欢她们,之后郡主和长公主或许会有挑选,但也肯定就是在她们之中挑选了。 可是,她们刚才都做了什么? 让郡主被个毫无教养的丫头冒犯了,她们居然还无动于衷!长公主会同意她们做郡主的玩伴吗?不,恐怕就连郡主自己都看不上她们吧! 按说,有人挑衅是一个多么好的展示自己勇谋的机会,可惜,除了吴二,一切都被她们自己搞砸了。 她们会不会被责罚,不得而知。但看着即便被再一次暴力对待的杨小姐挣扎踉跄着站起身,眼里仍旧一丝眼泪也没有的时候,她们终于感到害怕了! 害怕长公主和郡主的权势是一回事,害怕一个偏执疯狂的人是另一回事。 前者有道义情义利益的约束,她们顶多回家挨一顿骂,以后不再出现在郡主身边就是,这都不算什么,她们以前也跟郡主没有交集,还不是一样的过? 后者,就是已经点着可能随时爆炸的爆竹,一不小心就会蹦一身灰,严重点更会炸伤自己! 杨思蕊会记恨她们吗?看着她环视四周的狰狞,可以想见,她现在恨极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们刚才旁观她奚落郡主,现在难道不是在旁观她被郡主的侍女掌脸吗?还是一掌两次! 作为杨思蕊屈辱的见证人,郡主就罢了,再给她长三个个子她也够不着郡主的衣角,但她们在场的每一个人就讨不了好了! 杨思蕊要是个忍气吞声的人还好,偏她是个家世脾气具兼还是个心眼尤其小的人,她能忍下今天这口气才怪! “喵喵” 小猫软软的叫声打破了逐渐凝固的气氛,它饿了! 这边的动静早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徐嬷嬷走过来,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对郡主恭声道:“郡主,长公主叫您回去用膳呢。” 怀宁郡主冷声道:“这里有个犯驾的狂徒,一起带去给祖母看看吧!” 一时有风刮过,不由冷的众人一个哆嗦。 第46章 有必要吗?为着一点小事就闹着见家长?真的有必要吗? 您就不怕落下个不能容人、仗势欺人、没有涵养、手辣心狠的名声吗? 没错,您是郡主,您身份尊贵,别人冒犯你一点你就花颜大怒,这都是可以理解的。 要是寻常的姑娘小姐之间互扯头花,顶多也就是让人议论两句,说几句没体统就罢了。若是涉及到郡主,大不了就惩戒一下,例如像方才那些小姐一样罚罚跪,也可以像刚才那样让你的侍女再打两下出出气,也就罢了。以下犯上,郡主略做惩戒,谁都觉着理所当然,还能博得个郡主威仪不容侵犯的美名,但是! 咱们能不能不要玩在外面被欺负了就闹着去见家长评理这样幼稚的游戏?而且您并没有被欺负!您要见的还是长公主这尊大佛!她是您亲爱的祖母,定会为您报不平,可是,我们升斗小民心里很怕怕呀! 要是真见了公主,往小了说这位杨小姐和她的家人讨不了好,往大了说,这位杨小姐这辈子就这么废了,您不是大度优雅肚子里能撑船的郡主殿下吗?咱能不能给这位杨小姐留条活路! 以上是众人心里的嘀咕,他们心里这样想的,神情里或多或少的带出来一些,不仅眼神躲闪,也都离得郡主远远的,不再像刚才那样簇拥在一起。 程曼曼冲她们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一句‘上不得台面的丫头’,对郡主道:“郡主,今日长公主心情颇好,何必为了个蠢丫头坏了长公主的兴致?” 怀宁郡主刚想对程曼曼说些什么,突然又顿住,转而抬脚向莫磐那边走去。 怀宁郡主提议去见长公主,他们这群公子哥自然不会有异议,但也没有离开,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毕竟他们也算是见证人,不好就这样转头离开的。 第96章 他们看着郡主向他们走来,不禁有些纳闷。 待得走近了,郡主问道:“听说你们都是功名在身之饱学之士,诸位功名最高者谁?” 高素全、王随、王阮向前一步,对怀宁郡主弯腰行了君臣礼,朗声道: “学生高素全,今科秋试扬州府第五举人功名。” “学生王阮,今科秋试济南府第十三举人功名。” “学生王随,今科秋试济南府第四十六举人功名。” 怀宁郡主满意道:“都是少年英才,那你们来说说,本宫为什么要禀告长公主殿下,由她老人家来断案,是本宫没有容人气度、为人鄙薄吗?高举人,你名次最好,你先说。” 高素全又行了一礼,才朗声道:“郡主自然有郡主的威仪,容不得庶人侵犯,对犯上者理当严惩。但,郡主威仪天成,胸怀宽广,见识远胜我等,想来是有自己的判断和打算的,我等不知,却也不能草率的断定郡主就是错的!” 怀宁郡主笑着点评道:“是把和稀泥的好手,好也说了歹也说了,就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想必将来官场上必有你一席之地!” 高素全:…我真是谢谢您的美言哈! 怀宁郡主看着王阮,示意他接着说。 王阮同样一礼,无悲无喜道:“夏虫不可语冰,蟪蛄不知春秋,阮一看客,不敢做置喙之语。” 怀宁郡主同样点评道:“你倒是超脱,又有君子之风,有些意思!” 怀宁郡主看着王随,示意他继续。 王随清清喉咙,也说出自己的见解,他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杨小姐的父亲乃是巡盐御史,郡主碍着杨御史的颜面,处置起来也该郑重些,才是上位风范。” 怀宁郡主朗笑道:“你们都说的很对,不负天才之名,祖母听了你们的发言,定欣喜我朝又将添栋梁之才。” 说罢,她转向程曼曼,对她说道:“祖母见到杨小姐会喜欢的,走吧!” 没头没尾的,却让在场的众人陷入了深思。 不过,经过刚才的一问三答,诸位小姐的心里却是豁然开朗,再不见刚才的畏畏缩缩,又都齐齐拥扈着郡主,追随着往揽芳殿而去。 莫磐他们仍旧不近不远的缀在后面。 吴轩忍不住对莫磐道:“我得个乖乖,原只以为郡主只是个憨吃憨玩无忧无虑的小姐,没成想是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女中豪杰,只一个提问就将那群小姐收拾的服服帖帖,真是不得了!” 这招借势反打,四两拨千斤、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手法,简直炉火纯青,既借‘举人老爷’之口解释了自己做此决断的目的,又拉开了自己与众位小姐地位跟智商上的差距,既得了好名声,又得了众位小姐的拥扈,不愧是京城里名声显赫首屈一指的贵女!虽然他也不是很明白其中真实的缘由和目的就是了! 莫磐想着郡主方才那把‘说了又好像没说’的表演,也笑着回道:“王兄说的对,夏虫不可语冰,人公主、郡主和咱们站的高度不一样,想事情的层次自然不一样,郡主一看就是个聪慧女子,也不是个心胸狭隘的,不会无缘无故的故意为难谁的,我等且等着看吧!” 吴轩也释然一笑,心想,她家二妹妹显然得了郡主青眼,他家既已摘出来一半了,确实不用过多担心。 今日来参加赏花会的人实在多,也没有什么必须要长公主特意接见相陪的人,所以,多数人都是扎推自己乐自己的。好在,揽芳园够大,殿宇也够多,且来的人家里都住在同一个城市,不是姻亲就是故旧,再不济也有自家男人官场上的同僚家眷相交,所以,整个揽芳园里竟是人人不落单,人人都可交的热络。 也有特别得脸的人家能在长公主身前露面。 揽芳殿里其乐融融,诸位得脸的夫人小姐们正围坐在一起,陪长公主说笑。 若说得脸的,王母所在的王家是一个,揽芳园上一个主人程家是一个,还有知府太太,道台太太等,自然,巡盐御史杨家杨太太也在。 虽然众人都混坐在一起,但也分出了明显的地位阶层,尤以王老太太为首的知府陈太太、道台陆太太为尊,因为她们身上都有四品恭人诰命,巡盐御史杨太太为次,因为巡盐御史杨老爷可直达天听,所以,她虽然身上没有诰命,但在座的诸位太太仍旧以她为上。 杨太太心中是有不平的,不平的原因有很多,却无一能宣之于口,她虽然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心里却无趣的很! 王老太太跟长公主说了好多这些年在苏州做官的趣事:“臣妇家中老大,从小就是个泥腿子,旁人好读名诗雅句,他偏好农书锄头,没事的时候旁人游山玩水,他倒好,偏向农田里跑,好在家里有几亩薄田,可供他随意折腾,他于读书上又有几分天分,又得天家眷顾,几年前得了个管粮产的农官,如今已升至参政,拿着朝廷俸禄,也算能养家糊口了,我这心啊,总算是放下了!” 长公主笑道:“人活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您这心啊,是放的太早啦!” 陈太太也笑道:“我得个乖乖,王参政也算泥腿子?哪里有长的忒俊的泥腿子哟…” 陆太太奇道:“您竟见过王大人?” 陈太太是个大嗓门的爽利人,她促狭道:“何止是见过!那年王大人还是苏州知府,他来扬州出公差,跟我们家老陈谈的好,就住在我们家里,还一桌吃过饭呢,那个俊的,他走的时候,家里的丫鬟媳妇,差点跟他走光了!” 第97章 爆珠子似的一席话,说的满屋子的女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一时讨论起王大人到底有多俊,有没有那谁谁谁俊,热闹不已。 此时,罗女官上前到长公主耳边禀报事情,众人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长公主笑道:“也到了开宴时间了,在开宴之前,诸位先替本宫断桩官司吧。”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有什么官司要断。 没一会,怀宁郡主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揽芳殿,带头给长公主行礼。 长公主抬手示意怀宁郡主过来,怀宁郡主就起身坐到了长公主身边,甜甜的叫了声:“祖母。” 长公主抚摸着孙女冰冷但嫣红润泽的小脸,问她:“在外面玩了这一会,可是冷着啦?” 怀宁郡主眨眨眼,调皮道:“不冷,热乎的很!” 长公主随意扫过下面某个人,意有所指道:“是挺热乎的,称心了吗?” 怀宁郡主笑弯了眼睛,将自己的脸颊埋入长公主的手心里,显然是非常满意了。 长公主拿手指戳她脑门:“嗯,看来是半点委屈都没受!” 众人正心照不宣的露着同款的慈爱笑容看着长公主祖孙二人秀亲昵呢,就见怀宁郡主抬起头,轻咳一声,端正了脸色,说道:“正有一事要禀报祖母,巡盐御史家的杨小姐不仅对孙女出言不逊,还想要动手袭击孙女!我想着今日是祖母与诸位夫人的花会,虽不想扫人雅兴,但更不能独断专行,所以就将人带了来给祖母和诸位夫人断一断这里面的是非,另外,也想问问杨夫人,”她将视线扫向杨太太,冷言道:“巡盐御史府可是对本宫有何不满,不然,为何会教导自家嫡长女专门针对本宫?” 早在郡主提到杨小姐的时候,杨太太就茫然的站了起来,等看到人群里自己女儿狼狈的身影,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她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果然,待听到郡主话里牵扯到巡盐御史府的时候,她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称:“不敢!” 第47章 对于满屋子的人和事,长公主只关心一件。她担心的问孙女:“可曾吓着?可有受伤?” 怀宁郡主撒娇道:“祖母放心,有那么多人在呢,孙女哪里会伤到?就是苦了桃夭,她为了护我,裹了杨小姐两掌,手心都红了,祖母,您可不能因着巡盐御史府的权势,就罚了桃夭,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众人看着嘴角流血,脸上一个高高的巴掌印的杨小姐,对那两掌的力度有了大致的猜测。 罗女官是从五品尚仪,主管长公主府的礼仪之事。此时,她神色严厉的上前教导郡主:“郡主,巡盐御史是朝廷为管理两江盐政设立的盐政监察御史,官级七品,何来‘权势’之说?” 怀宁郡主委屈道:“可是,杨小姐口口声声说她父亲杨大人是天子近臣,若本宫不是朝廷册封的郡主,是祖母的孙女,她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呢,在场的小姐们都可为本宫作证…” 郡主话音刚落,之前跟着郡主的那群小姐们都忙不迭的站了出来,跪在大殿中央齐声道:“民女可为郡主作证!”其心昭昭,天地可鉴! 怀宁郡主:…… 怀宁郡主被这样齐整洪亮的娇声吓了一跳,她还有话没说完呢… 她心虚的看了一眼某人,后知后觉的想着那人会不会觉着她收服这些小姐的手段太厉害了,不够温柔?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帮祖母将这巡盐御史府拉下水要紧。 她转头一脸天真的对杨太太道:“杨太太,您家真的是皇舅祖父的肱骨心腹之臣吗?他的权势真的已经大到可以任自己女儿随意的羞辱、攻击一国郡主吗?” 杨太太此时已经吓傻了,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女儿到底做什么事,但光听郡主一个比一个刁钻大逆不道的问题,她就很想晕过去不用面对这样难堪要命的场面,但是她不能!她只能一个头一个头的磕在硬邦邦的地板上,表达自己家绝无半点不敬之心。 之前一直执拗的仇视着众人的杨小姐,此时却是终于落下泪来,她爬到杨太太身边,拉着她不让她再磕,凄声道:“母亲,您别磕了,女儿根本没错!女儿没有对郡主不敬,更没有袭击郡主,是郡主污蔑女儿…” 她话未说完,杨夫人劈头就给了她两巴掌,将她剩下的话打断,但她已经说出的话还是被在场的夫人太太们听在了耳中,大殿里一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这是什么错乱发言?都敢当着长公主和郡主的面直说‘污蔑’二字,她将公主和郡主的威信放在了哪里?放在地下踩吗?都这样了还说没有对郡主不敬?还还不算不敬,那什么样才算是不敬? 此时,她们是真的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好奇了! 长公主没意思的道:“既然杨小姐心里有不平,本宫也不是独断专权之人。来人,将杨小姐送慎刑司,请专人来断此事,诸位小姐要配合调查,不得推诿有不实之言,尔等可有异议?” 诸位小姐再叩首,齐声道:“民女领长公主懿旨!吾等无异议!” 杨太太拦着内侍不让把女儿带走。 慎刑司听着好像远在皇城,但是,长公主在这里,她说送慎刑司,那公主府里肯定会出现一个‘慎刑司’。杨太太不是后宅无知妇人,相反,她这些年对杨家对顾家颇多了解!自家女儿她自己知道,虽然愚蠢了些,但也做不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她的心思都在姓顾的身上,根本就没那个脑子想太多,所以,长公主和郡主这样大张旗鼓的闹出来,矛头只能是巡盐御史府,或者根本就是背后的顾家! 第98章 她膝行上前两步,仰头对长公主哀求道:“殿下,殿下,小女从小就有癔症,只因这两年大了,看着好些了,民妇才带她出来见些世面,没成想她病的更重的,竟敢冒犯郡主…”她想保住她唯一的女儿,可惜… 桃夭对她将杨小姐的所作所为归为癔症有所不满,她虽不知道自家郡主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她会敲边鼓。 她上前对杨太太喝道:“莫要胡言乱语,你都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怎么就断定她是发病了呢?她刚才还认为是我家郡主冤枉了她呢,我看她清醒的很,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程曼曼也上前道:“杨小姐言语条理清晰,目的明确,可一点都不像是发病的样子…” 也有一位小姐开口道:“民女自小跟随祖父学习医理,从面相上看,杨小姐眼神清明,行止利索,一点不像癔症病发的症状,”她避开自家母亲惊恐的视线,对长公主和郡主道:“殿下、郡主,民女愿意为杨小姐把脉诊断,看看杨小姐到底有没有癔症。” 另一位小姐跃跃欲试,出言道:“姐姐,我来助你。”说着就要去拉杨小姐的手腕。 其他小姐也出声表示愿意帮忙…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在场的夫人们都错愕的看着自家似被鬼上身的女儿们,一时也不禁怀疑起自家女儿是不是也得了癔症! 罗女官皱眉上前喝道:“肃静!” 众人又都安静下来,只拿眼看着上首一句话就可断人生死的两位。 杨太太此时已经心力交瘁,杨小姐似是被母亲的两巴掌打蒙了,桃夭的两巴掌打出了她的凶性,杨太太的两巴掌确是扑灭了她的心气,此时她只呆呆的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似周围的人和事都不再与她有关! 揽芳殿是整个揽芳园的中心,此时大殿里发生的事早就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也早就有人去通知了顾问之。 此时,顾问之就等在大殿外,请求觐见。 长公主让顾问之进去。 顾问之目不斜视的走进大殿,站在杨小姐身边,躬身行礼:“学生见过长公主,见过郡主。”对杨小姐眼睛里骤然迸发出来的希望和崇拜视而不见。 他是今科扬州府解元,见官可不跪!见了长公主可以跪,表示自己的尊敬之心,也可不跪,展示自己不畏权贵的清正君子风范。 怀宁郡主见过王阮的仪表风范,再见这顾问之,总觉着看哪儿哪哪儿都不对,跟看珍品和赝品似的。 长公主问他:“你要见本宫,可是有何要事?” 顾问之朗声道:“启禀长公主,学生听闻学生之表妹冒犯了郡主,特来致歉。” 怀宁郡主好笑道:“你是她什么人呢?她的亲生母亲就在这里,居然能轮得到你来替她致歉?” 她高高在上的话语换来杨小姐一个怨毒的视线,眼神里是明晃晃的指责跟怨愤,让在场的众位夫人看的明明白白。 杨太太闭了闭眼,对自己唯一的女儿彻底死了心! 只听顾问之道:“启禀郡主,舅母乃是柔弱妇人,学生既护送她们而来,自然也会护送她们周全回去。表妹无知,冒犯了郡主,还望郡主放宽胸襟,饶恕则个。” 怀宁郡主好奇道:“若本宫坚持不饶恕她,你待如何?” 顾问之道:“我顾氏定倾全族之力,送上珍宝稀品,以求得郡主开恩!” 他的本意是借着此事向郡主献殷勤,不过—— 怀宁郡主在嗡嗡的惊呼声中,唏嘘道:“好家伙,能放此豪言,不知道的还以为顾氏族长在这里呢!还是说,你年纪轻轻就已经坐上了族长之位?” 顾问之道:“自然不是…” 怀宁郡主冷声道:“那你是在诓本宫了?” 顾问之:“学生不敢…” 桃夭站出来讽刺道:“你这狂徒,一会说什么‘倾全族之力’,一会又说‘不是’,现又言辞推诿,你口里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言?你把这里当什么?你把郡主当什么?你心里还有没有一丝敬畏之心?!” 一席话问的顾问之瞠目结舌,似是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说话被打断的一天,还是被个小丫头打断! 他义正言辞的批评道:“我与长公主、郡主在此说话,哪里有你这贱婢插口的余地?郡主,侍女无状,损的是您的威仪,还望郡主严加管教才是!” 言之凿凿,却引得殿里众人哄堂大笑。 顾问之茫然的看着周围笑的花枝乱颤的女人们,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惹得她们如此嘲笑。 没错,在他眼里,她们就是在当堂嘲笑他!他攥紧了拳头,忍下心下的愤怒,告诉自己要镇定! 罗女官摇摇头,以看无知小儿的眼神看着顾问之,上前教道:“顾公子,桃夭是郡主贴身一等侍女,居六品司言之位,职责就是代郡主回话。方才,顾公子妄自尊大出言诓骗郡主,她要是不站出来呵斥公子,让郡主被蒙骗住,那就是她失责,是要被杖责四十,以示惩罚的。” 顾问之:…… 一位妇人调笑道:“哎呀人家顾公子小小年纪就能考上解元,说明人家平日里将心思都用在攻读上,就这些规矩啊礼仪啊什么的不懂也是情有可原!这要说男人啊,没娶妻之前,少有精通为人处世的,等他娇妻一娶,自然而然的就懂了呵呵”。 第99章 另一位太太也笑道:“郡主,依臣妇之见,定是这位顾公子太在乎杨小姐了,才发下大宏愿,愿以、哦、愿以‘全族之珍宝’换得郡主对杨小姐的宽恕呢。郡主,此等毛头小子的话是信不得的,您啊,就当个乐子听听就算了吧。” 怀宁郡主一脸受教的点头应道:“夫人此言有理。”又对顾问之道:“顾公子,既然你对杨小姐这样一往情深,又愿以‘全族之力’保她,本宫也不好拂了你的一片痴心,这样,”她对华柔长公主建议道:“祖母,不如您给他们保个媒,成全了他们岂不是好?” 顾问之:…… 他惊骇道:“不可,郡主,万万不可!” 杨小姐:“多谢长公主郡主成全!” 两人同样高亢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只是,一个抗拒惊骇,一个亢奋喜悦!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又看看上首坐着的两人,有的是一脸看热闹看八卦的兴奋,有的是皱眉不赞同的摇头,还有的,则是若有所思…… 第48章 自从顾问之出现在大殿里,杨思蕊就满血复活了,就是有些亢奋的不正常,众人只当她像杨太太说的那样,猜测她恐怕是真的有癔症在身。又见她不说话,只是一脸崇拜的望着顾问之,虽然事情的源头是她,但众人都默契的当她不存在。 在郡主提议长公主为她和顾问之保媒的时候,她突然一脸兴奋高兴的大声谢旨,众人才‘哦’的一声恍然大悟。 那位出声提议赐婚的太太:老娘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成想竟成全了人家小姑娘,不过,看那位顾公子… 顾问之是拒绝的! 他低头看着一脸受打击,但眼睛里仍是崇拜渴望的看着他的杨思蕊,心下翻腾着掐死她的怒火。 他跪下对长公主叩首道:“学生不敢驳长公主之命,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学生之终身之事学生之父母早有打算,学生不敢欺瞒长公主,还请长公主恕罪!” 此时,他已经收起了自己贵公子的傲气,变得谨言慎行起来,说出的话也变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理来。 长公主本来就没有给人、尤其还是这样的一个人做媒的心思,她拿手指点了点怀宁郡主,嗔骂道:“真是孩子脾气,说风就是雨的,偏人家还不领情!” 怀宁郡主吐吐舌头,对茫然的看着她们的杨小姐眨眨眼睛,讨饶道:“祖母,宁儿错了,宁儿只是会错了意,以为顾公子对杨小姐情根深种呢,原来顾公子根本就对杨小姐无意,您就别怪宁儿了吧!”又可惜道:“哎,说起来,杨小姐对孙女无礼,还是因着顾公子呢。” 长公主自然不是真的怪怀宁郡主,她听到这里,顺势问道:“怎么说的?” 于是程曼曼上前,将事情的起末都细细的说了一遍。 听完的众位夫人太太小姐们,都隐晦的将视线投向面无表情额头青紫的杨太太,心想,这得是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才会贪上这么个没脑子的闺女,为了一个男人就敢当面袭击郡主,这罪名…… 华柔长公主严肃道:“若无大倚仗,断不会当面犯驾,傅巧实,你去封信问问皇兄,他到底给杨御史多大的权柄,竟敢将郡主都不放在眼里。” 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不知道从哪里站了出来,应了声:“是”就重新退下看不见人了。 长公主无趣道:“行了,都散了吧,开宴!” 待得长公主带着怀宁郡主彻底离开,众位夫人太太小姐们才三三两两的离开大殿,只是,每一个人都绕开了顾、杨三位。 顾问之面无表情的看着人离开,再看着阳台天被人搀着踉跄的站起来,要拉着杨思蕊离开。 杨思蕊只将一双眼睛黏在顾问之的身上撕不下来,她期期艾艾的喊道:“表哥。” 顾问之闭了闭眼睛,忍着冲动温声哄道:“先跟着舅母回家吧。” 杨思蕊像是得到了圣旨一样,欢欢喜喜的跟着杨太太回家。 顾问之是和杨家一起来的,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自然也是要跟着一起回去的。 他今日来此的目的,一是为了见见怀宁郡主,想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然后过几天他上京之后,家里也能为他求得赐婚郡主的圣旨更顺理成章一些,如今看来,横生变故,若长公主真的写信给皇帝,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赐婚顺利。二是为了在他离开扬州上京备考前,再见一见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想看看他站在盛开的梅花树下,是不是像他想的那样风华绝代? 他漫步在小路上,眼睛扫视着人群,希冀能看到那个人,可惜,他终究要失望了,直到他离开,都没再看到那个人。 看着顾问之和杨家的马车离开,吴轩问:“他这一路上是在找谁?” 王随看看莫磐的脸色,没好气道:“你管他呢?宴会开始了,我们去入席,你自己在这瞎琢磨吧。”说罢就当先拉着莫磐走了。 吴轩莫名其妙:“谁惹你了,怎么这么大气性?”紧跟着追了上去。 宴会开始前,几位夫人趁着更衣的空档,拉着自家不省心的闺女细闻方才之事。 她们也没想着隐瞒,就有的直接、有的吞吞吐吐的都把自己如何先是旁观,后来又是如何被罚跪,又是如何被郡主隐晦点拨的话细细的说了一遍,只听的众位夫人太太们瞠目结舌,简直不明白怎么只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就能发生这么多的事。只是,这些太太们的反应各不相同,有的怪自家女儿傻大胆,为怀宁郡主冲锋陷阵很可能讨不到好还惹一身骚,也有的觉着自家闺女做的对,有些事是避免不了的,还有的鼓励自家闺女积极往郡主身边凑,争取取代程曼曼的位置! 第100章 总之,重重反应,不一而足。 怀宁郡主也没讨到什么好! 她站在座下,拉着长公主的袖子讨饶,长公主了解自家孙女的秉性,并不被她撒娇混过去,她板着脸道:“你给我老实交代,今天这出你是怎么想的?你不是偶遇那位去了吗?为什么又闹出这么一出?” 怀宁郡主觑着祖母的脸色,讷讷道:“我不是看祖母这几个月都在为那姓顾的事发愁,想着顾问之既然伴着杨思蕊来了,那她好歹也是个切入口不是?就没忍住……” 长公主冷笑道:“没忍住让她去攻击你?” 怀宁郡主辩驳道:“我原本只是想让事情闹大,我也好有由头来找您不是?谁知道那杨思蕊那么疯呢?居然想要伤人!况且,”她摸着下巴沉吟道:“我总觉得着杨思蕊想要攻击的人不是我。”按当时的情形,她既没招惹她,杨思蕊应该没有理由突然发疯啊,她发疯是在莫磐说了顾问之之后,难道是他话里的哪一句刺激到了杨思蕊,她才突然发疯的?是哪一句呢? 长公主道:“不是你是谁?” 没人答话。 长公主看着自家孙女陷入沉思的脸,有些沉默了。 罗女官在旁重重的咳了一声,怀宁郡主惊醒过来,胡乱道:“啊,哦,祖母,你说的对,哈哈,我都听您的!” 长公主凉凉道:“哦,好啊,你要听我什么呢?” 怀宁郡主:…… 她重心将她的中心放在扯长公主的袖子上,一摇一摇的讨饶。 长公主头疼扶额对罗女官道:“我是管不了她了,你看看她,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然连这种事都开始掺和!” 罗女官笑道:“殿下,老奴到没觉着这样有什么不好,您也看见了,郡主今天表现的进退得宜,松紧有度,而且,今日之事,确实可以作为介入顾家的切入口,若是没用,那就是一桩小儿女事件,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用好了,或可将顾家从扬州连根拔起!” 长公主无奈道:“你也替她说话,我是气她脑子不够用吗?!那顾家眼看着就在扬州扎根了,是那么好拔的吗?否则皇兄怎么会着我…我是气她胆子忒大,要是一个不妥,伤了自己……” 怀宁郡主立马保证道:“我有分寸,不会让自己涉险的!” 长公主听而不闻。 罗女官继续道:“殿下,郡主过了年就要及笄了,这种事,她迟早要遇到的,咱们是防不胜防的。” 怀宁郡主在一旁频频点头。 长公主放弃道:“罢了,我原本带你躲到扬州,就是不想让你卷进这些事里,没成想,你自己闯了进来,罢了罢了,听天由命吧!” 怀宁郡主听祖母说的丧气怅然,心疼道:“祖母,我既生在这世间,做了您的孙女,哪能真的避的开这些纷扰?祖母,您太辛苦了,宁儿也想替您分担一些。” 长公主哼声道:“你不想找你的如玉公子去了?” 怀宁郡主尴尬道:“这是两回事,祖母,不冲突的。”而且,她突然觉得,这很有可能根本就是一回事! 一时有内侍来禀,可以开宴了。 长公主好笑的点了点怀宁郡主的脑门,烟消云散的带着她去开宴了。 今日长公主摆的是宫廷宴会,所以按照规矩,分为男席与女席,男在左,女在右,长公主和郡主坐在上首,中间没有屏风相隔,所以,整个大厅里一览无余。 众人听歌赏舞,作诗斗词,玩的很是尽兴,半点没受杨家影响,可见,这杨家在扬州城里是多么的不受欢迎! 待得宴会尾声,已到未时初刻,众人呼朋唤友相互扶携着来到揽芳梅园,开始今天的主题活动——赏梅! 揽芳园的梅园占地不多,紧紧一倾之地,也就是一个室外足球场那么大,但是,这里的每一棵梅树都有其特殊研态,每一枝梅花都可细细赏玩,此时它们开的争奇斗艳的,让喜欢梅花的人看得欢喜不已。 莫磐倒是没有多喜欢梅花,只是,作为花中四君子的首位,他可是从小画到大,对如何赏梅、画梅,他有自己的见解。 此时,他看着这满园的梅花和穿梭在林间欢快的身影,不禁升起一股作画的兴致来。 贵族游园怎会少了笔墨纸砚?不仅笔墨纸砚,就连作画的桌子颜料都一应俱全。 莫磐让春分悄无声息的搬了个桌子,自己找了个僻静之处,开始作画。 他是个急性子,偏工笔画是个细致活,此时他心不静,也并不想画的多么专业细致,他用小号画笔做铅笔用,只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满园的梅树轮廓,然后再调出深深浅浅的红色、粉色,用毛笔蘸着颜料随自己心意点缀花朵,画到可爱顺畅之处,他还时不时的笑上两声,可谓是随意潇洒的很了。 待得画作完成,他满意道:“春分,你说我题个什么字好?” 旁边一人道:“就题‘满园春色关不住’吧?” 第49章 莫磐:“这是什么……” 突觉不对,他转头看向说话之人,是正笑吟吟望着他的怀宁郡主和其他小姐,再看他右边,是满脸欣赏画作的王阮、王随、吴轩还有其他公子们,站在人群外探头探脑的是本应待在他身边侍候的春分。 春分见他家大爷看过来,立马摆了个委屈的表情,示意自己是被人挤出来的,真的不能怪他侍候不好。 第101章 好吧,看来只能怪自己作画太投入了,没发现周边围满了人。 只不过,他疑问道:“为什么要题个‘满园春色关不住’?这句诗是说杏花的?” 怀宁郡主信誓旦旦道:“谁说只能是杏花呢?梅花开尽百花开,可算是最早的一枝春色了吧?就题这句,我觉着这句最合适!”她看着莫磐羞煞百花的脸庞,心想,哪里的春色能和你相比?这句果然最合适! 莫磐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还有所迟疑,王阮也附和道:“磐弟这满纸的梅花都要溢出纸外,其盛态、娇态让人见了意犹未尽,只想折一枝回去,也算是另类的‘一枝梅花出墙来’吧?某也觉得郡主的提议不错。” 众人也都出言附和,表示这句相得益彰,很好,不错! 莫磐只得题了这么一句,最后用了印章。 怀宁郡主看着那个此起彼伏的印章痕迹,好奇问道:“这是是什么字?” 莫磐得意道:“这不是字,是我画的一颗石头,郡主您看,是不是和我的‘磐’字很像?”其实是他画的甲骨文象形文字,当然,是莫氏小磐独创的! 怀宁郡主直呼有趣,顺势向他讨要这幅梅花图。 莫磐有点不想给,这幅画虽然工笔不像工笔,写意不算写意,但确实他很有感觉的一幅画,他想存着以后留给师父看,有点不想送人。 王阮看出他的为难,提议道:“早就听说磐弟的工笔画是一绝,不如趁此良机,请磐弟为郡主单独画一幅雪里赏梅图?”既为莫磐说项又讨好了郡主,一举两得。 怀宁郡主也看出来莫磐的迟疑,她也不想强人所难,于是就顺势下了台阶,小心问道:“可以吗?” 莫磐也投桃报李,答应下来,只是:“工笔画细致繁琐,需要不少的时日才能画好,郡主可以等吗?” 怀宁郡主笑眯眯道:“自然可以等,公子只管画就是了。”嘿嘿,这不就凭空多了许多接触的机会?这个提议当真再好不过。 她瞥了一眼那个琅琊王氏的王五公子,心想,这真是个有意思的妙人! 王阮也很满意。 此时,他已经完全确定了怀宁郡主、或者说华柔长公主的打算——联姻莫磐。 他虽然猜不到她们的目的,但是,并不妨碍他给莫磐做一个提醒,如果莫磐无意,他自然支持,若是莫磐有意,他们家也好早做安排。 华柔长公主的话语权,琅琊王氏从不敢小觑! 这是来扬州之前,他祖父特意给他父亲和他解说过的。 既然说要作画,还是为郡主作画,诸位小姐们可就话多了,纷纷为郡主出点子,这个说站在这棵树下最好看,那个说那支梅花开的最美,还有的提议最好树下落了满地的梅花瓣,郡主提个花篮子去采梅花最好看。 年轻的公子们也不落后,纷纷帮着莫磐找角度,挑画笔,力求将此次作画做到完美! 莫磐:…… 他从来不知道作画居然有这么多的讲究,难道他以前作画都是作了个寂寞? 华柔长公主看着梅园里乱折腾的小年轻们,不由微笑感叹:“年轻真好啊!” 王母也笑着接口道:“咱们也曾年轻过,何必羡慕她们?要我说,她们可没咱们那会会玩。” 前朝的奢靡之风经过战乱后在民间或许消失了,但在这些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那里,只会糟粕精华一齐保留下来,再玩出新花样。 华柔长公主也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趣事,便与王母忆苦思甜起来,众位夫人们也纷纷附和,热闹的气氛并不比年轻人们少多少。 今天的赏花会算是开的极成功的,客人们乘兴而来,尽兴而归,所有的人都很满意,当然,杨家人肯定是不满意的,但是,谁又在乎呢? 莫磐与怀宁郡主约定,等画画好了就给她送信,请她耐心等待。 怀宁郡主要的只是个常联系的机会,至于画怎么样她是不怎么在乎的,闻言,自然只有说好的。 趁着车夫套车的机会,王阮拉着莫磐,将他猜测长公主府想要与莫家联姻的想法。 莫磐却觉着这是无稽之谈,他道:“不可能的,我们家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无根无底,无权无势,郡主要尚郡马,自然要选个四角俱全的,我一个边角都沾不上,肯定不会选我。再者,郡主婚姻是要皇家赐婚的,或许连长公主说了都不算呢?所以,肯定是你想多了。” 王阮却觉着是莫磐想少了,他耐心的道:“你忘了,你家是因为什么接到牡丹帖的?” 莫磐眯起眼睛,危险的看着王阮道:“你似乎知道的有点多了?”牡丹帖是大前日腊八的时候才送到莫家的,就这两天的功夫,王阮前天才到扬州,寒冬腊月的,他是怎么将这里面的弯绕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王阮无奈道:“你现下已经知道我叔祖母跟长公主是少年手帕交了,从莫夫人拿出牡丹帖的时候,我就有所猜测。再者,我曾祖乃是开国之臣,我祖父更是历经三朝,”他又在莫磐耳边小声道:“皇家的那些个事,他们家自己人或许都没我知道的多呢。如果只从惠慈大师和长公主这边论,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欣赏着莫磐瞪圆的眼睛,继续小声笑道:“因着长阴候的缘故——长阴候是郡主已故父亲——如果长公主坚持,连皇帝都不能回绝她。所谓的圣旨,在旁人眼里或许是天恩,在长公主那里,只是她一句话的事。” 第102章 “所以,如果长公主相中了你,或者郡主坚持选你……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吧。” 莫磐被他带的也有些疑问了:“郡主为什么选我?”突然又反应过来,“不是,你这么关心做什么?” 王阮看着自家母亲、大嫂和妹妹们在仆妇的护持下登上马车,对莫磐解释道:“因为莫夫人很快就是我的小婶了,而你,到时候就是我王阮嫡亲的弟弟了。”他对一直注视他的双胞胎露出一个长兄如父般慈爱的微笑,“对自己嫡亲的兄弟们,为兄自然要多多看顾了。”成功的看着双胞胎被麻的打了个哆嗦后,得意的又将视线移回莫磐已经被掩盖了大半的脸上。 他刚想说些什么,吴轩就走了过来。他跟王阮点头示意后,将莫磐拉到旁边,在他耳边小声道:“磐儿,你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咱们兄弟,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莫磐闷闷道:“我能有什么事?” 吴轩道:“我又不是没长眼睛,姓王的一来就粘着你不放,他要不是有什么事,你能连我都放一边了?!”他刚才可是看的真真的,姓王的一得着空就拉着磐儿说了好一会话,他要是不过来,还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呢。 莫磐笑弯了眼睛,调侃道:“吴大壮,你这是在吃醋呢?” 吴轩涨红了脸,粗声粗气道:“哥哥在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别打岔!” 莫磐仍旧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你的心意了,真的没什么事,有事肯定会跟你说的。” 吴轩尤自不信,不放心的要他保证:“真的?”莫磐可是有马琼那档子事的前科的,不声不响的自己就把事给办了,他对莫磐嘴里的‘有事’的标准持怀疑态度。 莫磐保证道:“真的!”只是,说了吴大壮也不会有办法就是了。 他跟王阮的看法一样,就如今而言,在有些事情上,吴辕比吴轩要更有价值一些。 吴家的马车准备的很快,没说几句话,吴轩就只好跟众人告辞,上了自家马车,弃马乘车离开了。 莫磐看着王阮高挺的身量,不由好笑的笑了一下,心想,这位王公子无论从身高还是从智力上,恐怕吴轩都不是其对手。 他的笑声引来一个正和莫鱼依依不舍告别的小姑娘频频张望。 小姑娘见莫磐看过来,立时羞的本来就冻的红彤彤的脸颊更红了三分,她将头躲在莫鱼的身后,也引得莫鱼回头张望,见是自家三个哥哥,她高兴的拉着小姑娘跑到莫磐跟前,献宝似的跟莫磐介绍道:“大哥哥,这是知府家的莹姐姐,二哥哥三哥哥,你们已经见过了,”又对陈小姐道,“莹儿姐姐,这是我家大哥哥,我跟你说过的,他可厉害了,会画可好看的画!” 陈莹害羞的跟莫磐福了一礼,口称:“见过莫家大哥哥。”又笑着对双胞胎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双胞胎也点头微笑回礼。 莫磐笑着给莫鱼紧了紧披风的领口,对陈莹点头道:“陈小姐好。” 陈莹虽然看着只有八九岁的样子,要是以往,他肯定把她当做莫鱼的小朋友和颜悦色的多说几句。可今日,他着实被王阮‘郡主看上你’这样的话给惊着了,他对自己才十三还是小男孩这样的看法已经动摇,同时,也对‘男女七岁不同席’这句话有了全新的见解!此时,他只是对莫鱼哄道:“你们小姐妹虽玩的好,可今日实在不早了,不如改日请陈小姐去家里玩耍,现下,咱们送陈小姐回她自己的马车吧?” 莫鱼看了看天色,惊讶的小声呼道:“哎呀,莹姐姐,时间可过的太快了,咱们就听大哥哥的,送你回你家的马车吧?” 陈莹向一个干练的妇人看去,妇人上前向众人行了一礼,才对陈莹道:“小姐,太太这就过来,咱们在这等着就好。” 陈莹高兴的点点头,对莫鱼道:“太好了,小鱼儿,咱们还可以再玩一会呢。” 莫鱼也高兴的点点头,然后将自己腰间拴着的一对玉蝙蝠解下来一个给她,道:“这是信物!我没几天就要回苏州老家过年,等来年三月,我们一家都会来给大哥哥庆生,到时候,我就给你下帖子,咱们一起去我家庄头上赏桃花,我可跟你说,我家山头的桃花并不比揽芳园的梅花差呢,是不是,二哥哥?”其实,她也没见过莫家庄山头的桃花,只是听两位哥哥说那里的桃花好看,想来定是不差的! 莫松也笑着应道:“不光有桃花,还有杏花、梨花、樱桃花,很多呢,你们可以从早春看到夏末。” 陈莹跟莫鱼才相处了半天的时间,她对莫鱼一会说自己老家姑苏,一会又说她莫家庄是她家的话语有些混乱。不过,她看小鱼儿长的并不像莫家人,心里纵使有些猜测,她也不会交浅言深的直接问出来,只是从容接过莫鱼的蝙蝠玉佩,将自己颈间戴着的金锁取下来,挂在莫鱼的脖间,对她道:“好妹妹,我可就等着你带我去看桃花了!” 莫鱼兴奋的连连点头。 太好了,一直以来她都因为生病的原因跟着姑婆住在寺庙里,这还是她第一次交朋友呢!她知道的,这叫手帕交,处好了,可以做一辈子的姐妹呢! 这边,知府夫人陈太太在仆从的带领下找了过来。她在另一边一边等着自家马车,一边跟几个交好的夫人话别,其实眼睛一直盯着自家闺女这边呢。她见自家闺女好好的站在这里跟她新交的小朋友说话,就没急着叫她回去,此时,她送走了别人,自家也要回去了。 第103章 陈莹高兴的挽着自家母亲,给她介绍了一遍莫家三兄弟。莫磐领着双胞胎上前见礼。 陈夫人自然客气的夸了好一通,然后带着微微的纳罕领着自家女儿回家了。 此时,莫青鸾和王老太太才从揽芳园里走出来,见此,莫磐和王阮带着双胞胎和莫鱼朝她们迎过去,早就准备好的王随也带着自家几辆马车赶过来。 王随虽然好奇王阮跟莫磐说了些什么,但他们兄弟之间一向守望相助,他想着,等回了马车上再问也是一样的,所以他只是对莫磐笑了笑,并不多问。 等莫青鸾看着王老太太好好的坐上马车开始离开后,才带着自己孩子上了自家马车。 王阮回身看着矮了他大半个头的少年,将怜惜隐藏在心底,只对莫磐平淡道:“过几日,我父母或许会造访贵府,到时候,咱们兄弟再细谈。” 说罢,他就在莫磐的注视下施施然跳上自家马车,由近及远的离开了。 王随也跟他打了个招呼,同样跳上王阮的马车,跟着一起离开了。 第50章 巡盐御史府。 杨文廷大怒!他抬手想给杨思蕊一巴掌,可,视线落在她青紫泛血的脸上,到底不忍。他随手将案几上摆放的茶壶盖碗扫落在地,咬牙狠声道:“欺人太甚!” 杨思蕊在揽芳园里一直被压制忽视,回到自己家里,她大小姐的脾气就重新冒了出来,她跪在地上向杨御史哭诉道:“爹爹,女儿说爹爹是天子近臣,她们都嘲笑女儿,说爹爹不过是七品官阶,女儿不配与她们相提并论,与郡主对峙就是大不敬,是犯上!爹爹,女儿根本就没有冒犯郡主,更没有去攻击她,女儿针对的是个不懂规矩礼仪的毛头小子,是他对郡主不敬,可郡主却自顾自的安在自己身上,还不容许女儿辩驳。爹爹,女儿冤枉,郡主欺人太甚,您要为女儿做主啊!” 杨文廷将视线落在从进屋起就站在阴影里不说话的杨太太,不便喜怒的道:“薇娘,你怎么说?” 杨太太掀掀眼皮,看了一眼一站一跪的父女两个,轻声道:“妾身没有教导好女儿,都是妾身的过错!” 杨文廷走到她跟前,在她微红的额头上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对她郑重道:“薇娘,为夫会替你报仇的。” 杨太太心下重重一跳,忍住远离的欲望,也同样郑重道:“老爷量力而行便罢了。” 杨文廷点点头,还想说什么,杨太太就绕过他,扶起杨思蕊,温柔道:“怪娘吗?” 杨思蕊摇摇头,含糊道:“女儿知道娘是在保护女儿,可是……” 杨太太接口道:“娘知道你是冤枉的!”你只是被教坏了,让人抓住了把柄而已! 杨思蕊甜甜的笑了,只不过已经上过药的脸让她的这个笑变得扭曲不已。 杨太太爱怜的将她搂在了怀里,带着她回自己房间去休息。 杨文廷看着相互依偎着远去的妻子跟女儿,对大管家道:“去请窦师爷!” 大管家躬身领命退下。 巡盐御史府书房的灯亮到大半夜,高家的书房也不平静! 因高家和钱家离开的早,所以,钱家自己回自家在扬州的宅子,高素全则是护着高祖母回了书院。 高素全从今日在揽芳园门口的帖子,到进入揽芳园,他见到的人、吃到的食物、发生的事情,再到何事离开揽芳园,由谁相送等等事无巨细的全都说给高山长听。 高山长捋须沉思半晌,才叹口气道:“山雨欲来啊!” 高素全问道:“是因为长公主尤其在意巡盐御史府?” 高山长道:“尤其在意?呵,长公主明明是有备而来!” 高素全沉吟一会,试探道:“是因为、顾家?” 高山长对长孙的政治敏锐度表示赞赏,又不屑道:“顾家,一个日落西山的土匪头子,不在太原好好窝着,跑到江南来抢地盘,他也不看看这里的人让不让他抢,咱们就坐山观虎斗吧!” 高素全也笑道:“今天,顾问之也去了,想来,是有意怀宁郡主了,”又道:“在这扬州城里,郡主倒成了个香饽饽,谁都想咬一口!” 高山长也笑道:“天家贵女,自然让人心向往之。”倒是没说顾问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高素全却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个女子罢了!”郡主听着尊贵些,但于他们这些人家而言,有时候‘尊贵’倒成了画蛇添足的累赘。 高山长看着自家长孙不屑一顾的表情,突然道:“屁股决定脑袋,只要她能影响到长公主,甚至是皇帝,她就不只是个女子!全儿呀,你可不要小看任何女子,包括你将来的妻子!” 高素全惊讶道:“祖父,我自然会好好待茹娘的,您不必担心。”钱茹娘是他将来的发妻,是要相伴一生的人,他肯定不会亏待她的。 高山长想再提点几句,但他也知道,有些道理,是要靠悟,而不是靠教的,所以,他只是道:“你回去好好琢磨这其中的道理,三天后以此为题交给我一篇策论。” 高素全答应下来,他祖父经常说着说着就给他布置作业,他已经习惯了,并不将这个以‘女子’为题的策论放在心上,但他答应之后,既不离开,也不说话,只看着明亮的蜡烛默默出神。 高山长等了一会不见长孙说话,不由有些好奇,他出声问道:“全儿,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吗?” 第104章 高素全张了张嘴,想说:很多! 有关于长公主府的,有关于巡盐御史府的,还有关于莫磐的,但最终,他只是有些寥落道:“祖父,高家和钱家,离开名利场太久了!”尤其是钱家,已经有夜郎自大的苗头了。 高山长想了想,试探道:“你是说钱通?我找个机会好好教教那小子,你不是说他很有些灵性吗?” 高素全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跟祖父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从未像今天一样对权利充满了渴望跟野望! 高山长又道:“堂前教子,枕边教妻,全儿,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会给你定钱家姑娘?” 高素全道:“是因为钱家没有立场,不用担心受牵连。”定亲的时候,祖父就给他解释过了! 高山长道:“是,也不是。” 似是想起了那段他政治生涯中尤其黑暗的一段经历,他对长孙道:“你应该知道孙家的下场,那个时候,官场里的人哪个不人人自危?钱家虽有短缺,可是,她安全!这也是你将来仕途上立场中立的最大基础…” 高素全接口道:“我明白的,祖父,您放心,我会对茹娘好的,我也并不是对钱家有所不满,只是,今日见了这许多的年轻俊才,有些挫败而已。” 高山长劝道:“这世间的风流人物何其多,你要是一一比过去,还有完没完?你只要做你自己就行了,在我眼里,我孙可不比任何青年才俊差!” 高素全笑笑,未在说什么,请安离开了。 高山长望着长孙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扬州知府衙门后宅,同样发生了一场对话。 陈太太将今日见闻细细的说给陈大人听,听过之后,陈大人同样得出‘风雨欲来’的结论。只是,他想的是如何帮长公主一把,而不是像高家一样,坐山观虎斗,企图旁人两败俱伤之后,自己灾上去看着分上一杯羹! 陈太太说完正事后,又一脸稀奇的跟陈大人分享:“老陈,你再是想不到,我今天看见了什么!” 陈大人跟陈太太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感情不是旁人可比的,此时也一脸感兴趣的笑道:“哦?快给为夫说说,夫人因何稀奇?”说罢,就握着陈太太有些粗糙的手细细把玩:其实他对自家婆娘看到了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情趣么,他懂的! 陈夫人一脸兴奋的道:“我看到林如海了!小时候的!” 陈大人是真的被惊到了,他摸摸陈太太的额头,怀疑道:“发烧了?癔症了?” 陈太太一把打开陈大人乱摸的手,没好气道:“你才癔症了呢!” 陈大人摸着被打红的手背,有些委屈道:“那你刚才说什么?林如海?咱们跟如海都多少年没见了?”有小十年了吧? 陈太太白他一眼,没好气道:“都说是小时候了,现在的林如海长啥样我早就忘了!小时候嘛,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我去学里给你送饭,跟林如海是常见面的?你们那个学堂里,我还没见过长的比他还要俊秀的呢!所以记得尤其深刻。我跟你说,我今天见到的小少年,跟他那时候一模一样,简直跟照镜子似的,你说稀奇不稀奇?”自家男人跟林如海是少年同窗,又是同年,还是翰林院同僚,感情不可谓不深了! 陈大人对林如海的相貌不置可否,此时听陈太太说的这么玄乎,他倒是真的被引起兴趣来了。 他跟林如海的感情不说亲如兄弟吧,那也是知交好友,可做通家之好的那种。林如海什么都好,家世好,人才好,官路也通达,只一样,年过而立仍旧无一儿半女,看的他这个已经有两子一女的好友心焦不已! 他问陈太太:“你说的到底是谁?” 陈太太:“就是我跟你说的姓莫的那户人家……” 对于莫家,陈太太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此时她就重点讲了她跟莫家三兄弟见面的这段,短短的一面,被她说的跌宕起伏,听的陈大人也频频点头,心想:这些年的戏可真没白看,有说故事一波三折的味了!脸上仍旧是认真倾听的模样。 等陈太太好不容易说完了,陈大人夸道:“咱家闺女真有眼光,这朋友挑的不错!” 陈太太一脸与有荣焉的道:“还不是我教的好!” 陈大人赞同道:“夫人此言有理,这个家还是要靠夫人才是正经!” 陈太太满意道:“那你怎么说?” 陈大人:“什么?哦,你说林如海啊,人家小孩只是长的像而已!这都多少年了,你或许因着人家年纪小,相貌上又长的好了些,所以你一打眼看上去觉着可能跟印象中的如海长有八分像,可实际上,人家可能只是长了五分像,等再大一些,能有三分就不错了。况且,这世间长的像的人多如粟米,不值一提。” 陈太太虽然在陈大人面前厉害些,但实际上,她还是很听陈大人的话的。此时,自家相公说只是长的像,她也就将此事搁下,张罗着歇息了。 陈太太放过了此事,却不知道,转天,陈大人就修书一封,将此事大书特书的给林如海好好说了一顿! 第51章 莫磐还不知道莫狸被人发现长的像林如海的事,因天色已晚,马车上的又都是妇孺,所以,他们一家回了在城里的宅子。 他们家的这一处三进宅子,还是当初皇家赏赐的,在扬州官学附近,左近邻居也都是勤勤恳恳的良民、读书人家、官府衙役、公差家眷等,算是扬州城治安良好的黄金地段之一,上次莫磐来城里过夜就是住在此处,离扬州府官衙只隔了一条街。 第105章 刘氏的长子吴大郎和媳妇在宅子附近盘了个吃食铺子,不需要当差的时候,两口子白日里在铺子忙活,晚上回莫宅住。 莫青鸾让他们两口子长住城中,一是销售莫家庄里的吃食,二是帮着看宅子,三是主家偶尔来城里的时候,能有个熟人跑腿,也好有个干净地方歇脚。 莫磐他们回到莫宅的时候,日头刚落。宅子里,吴大郎媳妇余氏早就带着庄子里跟来的仆妇打扫好屋子,炉子、火盆也都点了起来,屋子里烧了橘皮、丹桂,熏得暖香暖香的,让人心情舒畅! 莫青鸾满意的赏了余氏,对刘氏道:“你这媳妇娶的好,我瞧着比你还要利索些。” 刘氏笑道:“她年轻媳妇,正该是历练的时候,太太可不要太夸她,再惯的她轻浮了,得不偿失。” 莫青鸾也笑了起来,对余氏道:“我原本想把你调到我身边当差,你婆婆不让,可别怪我。” 余氏笑的温婉,她是被父母卖进莫家庄的,因为卖的时候年纪大了,连被挑选的资格都没有就进了庄子干活,被刘氏看重,说给自己长子做媳妇,成亲这许多年,已经生下一女两子,日子是以前不敢想的安稳富足。 余氏是感激刘氏的,她并不觉着在主家面前当差就得了脸,她道:“我还有许多要婆婆提点的呢,哪里敢怪?” 莫青鸾笑道:“是个沉稳的,你家大囡囡呢?” 余氏道:“在灶上看着火候熬汤呢。” 莫青鸾问刘氏:“叫她过来看看?”她想把余氏的长女放在小鱼儿身边,不过,刘氏在她这里地位不一般,能不能,还得看刘氏愿不愿意。 刘氏自然听的出来太太的意思,她心里是愿意的,只是,她想的是莫磐,而不是莫鱼。 此时,她道:“听太太吩咐。”转头叫余氏去领孙女。 不一时,一个六七岁长相秀气穿着干净的小女孩就被余氏带了进来,莫青鸾拉着小姑娘的小手上下打量一番,对刘氏道:“是个乖巧的姑娘!” 又细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姑娘软声道:“我叫吴妍,今年7岁了。” 刘氏上前纠正她:“你要自称婢子……” 莫青鸾打断她,说道:“她并不在府里当差,不用如此。” 她又和颜悦色的问吴妍:“我有个女儿,今年六岁了,你愿意去服侍她吗?” 吴妍看向余氏,她听余氏说过自家与周围别家的不同,也知道等她到了年纪是要去府里当差的,只不过,她娘没跟她说过太太现在就要她去府里当差,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余氏笑着教她:“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吴妍想了想道:“我能到大爷身边当差吗?” 刘氏和余氏心里都咯噔一跳,不约而同的看向彼此,都怀疑是对方教的。 莫青鸾对婆媳两个的紧张视而不见,仍旧温煦问她:“为什么想到大爷身边去?” 吴妍说道:“我听我爹说,大爷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前途、前途无量。我已经跟我娘学会了煲汤、绣花、做点心,以后还会学做衣裳、盘账、管家,我爹说,大爷身边就需要个这样的丫头服侍呢!太太,我能到大爷身边服侍吗?” 婆媳两个同时松了一口气,一齐在心里骂道:“好你个吴老大/吴大郎,看老娘回去怎么收拾你!” 正在跟老爹、兄弟一起安置车马的吴大郎打了好大一个喷嚏,吴二郎担心道:“大哥,别不是受寒了吧?快喝碗姜汤去,这个天气受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吴大郎嘟囔道:“我身体好着呢,刚才是灰进了鼻子,没忍住,没事!” 吴老爹笑呵呵的看着兄弟俩。并不插嘴,他是个三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实人,得亏娶了刘氏做媳妇,三个儿子也随了刘氏,都是能干的主,他这辈子已经没有什么要求的了! 莫磐带着双胞胎跟莫鱼休整好之后,就一齐来到莫青鸾的正堂,刚进门就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小姑娘说‘要去服侍他’,他看着这个张着嘴巴瞪大眼睛看着他的小姑娘,笑着问莫青鸾:“娘,哪里来的小丫头?” 莫鱼干脆就围着小姑娘跑了两圈,然后扑到莫青鸾怀里,对莫青鸾道:“娘,这个小姐姐好标致!” 莫青鸾笑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打趣道:“你才多大,就知道什么是标致了?” 莫鱼笑哈哈道:“我知道,长的又好看又干净又有教养就叫标致,刘嬷嬷教我的。” 刘氏也笑着上前福了一礼,对莫鱼道:“多谢小姐夸奖,她是老妇大孙女,叫吴妍的。” 莫磐了然,莫鱼惊讶的离开莫青鸾的怀抱,到吴妍面前拉着她的手亲热道:“原来是妍姐姐,我叫小鱼儿,是太太的女儿。” 吴妍看着白净可爱的莫鱼,心想,这就是太太说的小姐了,她学着往日里刘氏教的规矩,给莫鱼蹲身一礼,细声道:“见过小姐。” 莫鱼羞红了脸。 她在自己家里是有丫鬟服侍的,可是在莫家,她只有刘氏偶尔照顾她,并没有专门的丫头服侍。所以,此时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莫青鸾。 莫青鸾伸手示意莫鱼过来。 莫鱼重新回到莫青鸾的怀抱,只是眼睛仍旧一瞥一瞥的看着吴妍。 莫青鸾笑着对莫磐道:“磐儿,吴大姑娘想到你那里当差,你怎么看?” 第106章 莫磐惊讶道:“妹妹才几岁?她能当什么差?” 莫青鸾笑道:“今年7岁了,她自己说的,会煲汤,会绣花,会做点心,以后还会做衣裳,会盘账,会管家,别看人家年纪虽小,会的可多着呢!” 莫青鸾这连一串的‘会’字说的在场众人都莞尔不已。 莫磐看着一脸茫然不知所以然的小姑娘,也笑着考她:“你说你会盘账?我来问你,今天早上我花了三十文钱买点心,下午又散了十五个铜板做打赏,今天我一共用出去多少钱?” 吴妍张口答道:“四十五文钱。” 莫磐点头,又道:“我再问你…” 莫磐就这样由简单的加减法,到复杂繁琐的记账,再到难一些的乘除,吴妍的回答也从顺畅到磕绊,最后直考的小姑娘眼睛沁着一包泪,哽咽道:“这题我不会!” 刘氏、余氏:…… 有点心疼怎么办! 莫鱼跑过去拉着小姑娘的手,对她道:“好姐姐,你会的比我还多呢,要是大哥哥不要你,你就去我那里,”又回头问莫青鸾,“是吧,娘?妍姐姐可以去我那里吗?” 莫青鸾笑道:“自然可以。” 对考哭人家小姑娘这件事,莫磐很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将小姑娘拉过来,对她道:“你能学会这些,已经很够用了,你要实在愿意,就到我屋里,跟着你小叔当差吧。”这样聪慧的小丫头,他也不忍心让她蹉跎浪费了上天赐予的天赋。 又对刘氏道:“妹妹还小,还要婶子带着教导才好。” 刘氏蹲身行礼道:“是。” 又对莫鱼道:“小鱼儿,妍姑娘的祖父母、父母跟兄弟姐妹都在这里,不能跟着你回苏州,不过,等你来的时候,你们可以相伴玩耍。” 莫鱼小小年纪已经明白了骨肉分离的痛苦,她高兴道:“太好了,妍姐姐,等我再来的时候,咱么就可以一起了。” 吴妍能从莫鱼身上感觉到她对她的喜欢,她也很高兴,说道:“好,小姐在的时候,我就在小姐身边,小姐不在的时候,我、我……”眼睛一瞥一瞥的朝莫磐那边看。 莫磐道:“小鱼儿不在的时候,你就随着你祖母和你小叔当差,”顿了顿又道:“等你什么时候想离开了,回我一声就可。” 余氏对莫磐对她吴妍的优待有些拿不定主意,她瞧瞧自家婆婆,刘氏跟她摇摇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稳的很。 吴妍对这些还分不太清楚,听说自己可以留下,高兴的答应下来。 眼看天色彻底黑沉下来,莫青鸾带着几个小的喝了碗余氏熬得汤水,就让刘氏带着几个玩了一天的小的早早去休息,留下母子两人说话。 莫磐问他娘:“娘,您怎么想着要刘婶的孙女来当差?” 莫青鸾笑道:“我是看今天赴花会的小姐们身边都有丫头跟着,只小鱼儿没有,有些亏待她。按说,她身边的丫头理应由她父母准备,也不知为什么,这次来扬州居然又是孤零零的一个,那边也放心?”上次来也是一样,只净言师太跟莫鱼两个。 莫磐笑道:“可能是想着由母亲准备,丫头当差也更方便一些?”毕竟来个陌生人,也不知道这边的规矩,反倒不好伺候。 莫青鸾也点头道:“所以,我便想将妍丫头派过来,等小鱼儿来咱家的时候就去伺候,她不在的时候就跟着我,那丫头从小养在我身边,等大了再发嫁出去,也能对得起刘氏伺候我一场。谁知,那丫头倒是个有心气的,居然想到你身边当差,更难得的是,你居然答应了下来。”说罢还一脸稀奇的看着自家儿子。 她可是知道自家儿子的,不喜欢丫头近身伺候!她原本有些担心儿子身心健康问题,待看到他对碧烟、严赐甚至小鱼儿这样不同身份的女孩子都是不同的态度礼数,发现自家儿子对男女那一套明白的很,她才放下心来。 此时,她就对莫磐能收下吴妍有些好奇了! 莫磐笑道:“这丫头于算数上实在有些天分,脑子也活泛,好好教导,能当个管家使。” 莫青鸾无语,她道:“也罢,你身边总是要有丫头伺候的,妍丫头虽然年纪小些,有总比没有好。” 莫磐对他娘总往他身边塞丫头的行为不置可否。 他放下丫头的事,对莫青鸾正色道:“娘,王阮跟我说,长公主府想要跟咱家联姻,你说…” 他原本想跟他娘好好说说这件事,结果他发现莫青鸾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一点都不吃惊,他惊讶道:“您知道了?” 莫青鸾正犹豫着怎么跟儿子说,就见儿子恍然大悟,拿起尤挂在腰间的半块玉佩,惊诧道:“郡主就是师父给我保的媒?” 莫青鸾:…… 你都猜出来了,还让我说什么? 莫磐有些发愁道:“师父为什么要这样做?” 莫青鸾道:“你不喜欢郡主?” 莫磐苦恼道:“没见几面,说什么喜欢不喜欢?” 莫青鸾笑道:“那就是不讨厌了?” 莫磐看着他娘道:“娘,郡主身份尊贵,若是…您就一点都不介意?”不管是后世还是古代,婆媳关系都不好处,更别提她们之间身份差距巨大了。 莫青鸾笑道:“我又不当你们之间的绊脚石,想来郡主也会礼遇我?” 莫磐:…… 他想反驳,可是,他找不出理由反驳。 第107章 这是个讲究门当户对父母媒妁之言的时代! 门当户对,从惠慈大师这里来看,惠慈大师亲王之尊,此生不婚不嗣,只收了莫磐这根独苗做亲传弟子,除了皇家爵位不能继承,惠慈大师百年后他的一切都可由莫磐来继承,这是礼法和人情都挑不出毛病来的,所以,身份上来说,他勉强跟郡主相配。 媒妁之言,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师父、母亲就已经和华柔长公主达成默契,好像也没有他置喙的余地? 如果他坚持不同意,那么理由呢?他能找出必须反对的理由吗? 好像也不能! 要是怀宁郡主自己心有所属就好了…… 此时,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似乎怀宁郡主对他,过于热情平易近人了些,也明白了王阮那句‘郡主坚持选你’的意思! 莫磐郁闷道:“怎么一个两个都知道了,就我被蒙在鼓里?” 莫青鸾好奇道:“还有谁知道?” 莫磐道:“王阮!您出来之前,我们在等马车的时候,他跟我说的。他还说,过两天要来咱家拜访呢。” 莫青鸾沉吟道:“王家,这位王公子能看出来不奇怪,以王姑母跟长公主的交情,我觉着,他家或许知道的更多些,”她高兴道,“这样说来,或许王家真能帮咱们救出大师也说不定。” 莫磐点头,沉声道:“一切就看过几日怎么谈了!” 商场如战场,涉及家族利益交换,他得更谨慎一些才行! 第52章 王家的动作一如既往的快。 三天后,王家一家老小再次拜访莫家,当然,是提前递了帖子的。 这三天里,莫磐一直在跟莫青鸾商议能让王家满意的价码,他甚至还邀请净言师太为他算了一卦,得出一个万事大吉的结论。 莫磐:……有点怀疑净言师太的卦是不是掺了水分。 总之,他们全家都严阵以待就是了。 这次,王家来的人有王老先生、王老太太、王家家主王钦、家主夫人王叶氏、王钥、王阮嫡长兄妻子陆氏、王阮、王随、王大姑娘王妤、二姑娘王嫣、三姑娘王婧,可以说,祖孙三代只要能来的,都来了!还有跟随的丫鬟仆妇、管事老农,他甚至还看到一个主不主、仆不仆的女人,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客人实在多,所以莫青鸾同样请了严赐带着莫鱼去陪客王家的姑娘们,净言师太和她一起招待王氏女眷,莫磐带着双胞胎去和王家男人们谈事情。 莫磐的意思,双胞胎也到了该知事的年纪了,这样的大事,他们理应参与进来,莫青鸾没有反对。 刚相互介绍一番后,王母请出那个自称官媒人的女人,提出要给自家三儿子说个媳妇。 莫青鸾:…… 莫磐:…… 众人:…… 莫磐环视四周,发现王家一众都是一样满脸好奇和兴奋,自家这边,则是同一色的措手不及。 莫磐张了张嘴,莫青鸾在他说话之前,让严赐带着莫鱼去花厅暖房招待王家的小姐们。 王家的小姐们有些失落的跟着严赐和碧烟离开了。 莫青鸾笑道:“姑母,您来之前可没给我打招呼?” 王母也笑道:“俗话说的好,娶个媳妇好过年!现下直接操办婚礼是不可能了,但也可走一走六礼,等来年开春,好日子也多,咱们再妥妥帖帖的办上一场,也能给孩子们留空闲不是?” 莫青鸾: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长公主有那么迫不及待吗? 她道:“今日实在仓促,我也没做准备。” 王母也很无奈,这都年下节了,她是不想把两人的事办的这么匆忙的。可是,昨天晚上她们才收到消息,扬州局势以有变化,她们一家围在一起商量半宿之后,觉着除了时间上赶了些,于他们而言也算是好事,于是就做了今天这么个决定。 当然,这里面最高兴的就属她的老儿子了! 王母斩钉截铁道:“媒人我已经请了,纳采礼也准备好了,今日有净言师太在,问名也可一起办了!” 虽然王家人多势众,但奇异的,莫磐并没有从中感受到任何的压力和迫切,倒是感到了丝丝诚意。 他尽量平缓的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王家现任家主王钦是个方脸魁梧的大汉,从外形上看,更像是个能干的庄稼汉!他摩挲着手里光滑的盖碗,笑呵呵的对莫磐道:“大侄子,明年四月份郡主就得回京办及笄了,紧接着就是皇家赐婚。长公主的意思,是想在她们明年回京前,把你跟郡主的事给定下来,最好砸瓷实喽!所以,钥弟跟你母亲的事,得加紧办在前头才是正经。” 在场的王家人都点头赞同。 莫青鸾有些担心的看着儿子,怕他还没转过弯来,拒绝与郡主的亲事。 莫磐心下先是有些事情超出他把控的烦躁感,紧接着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绪。 他道:“到底是郡主,长公主如此行事,是不是太仓促了些?郡主会答应?” 王钦笑的更开怀了,他道:“据我所知,郡主很听长公主的话的。”实际上,郡主很高兴呢。但是,他个外男,是不好乱议年轻女子是非的。 莫磐有些沉默了。王钦觑着莫磐的脸色,突然道:“我听我家小子说,大侄子正在为郡主做画?怎么,大侄子竟然没看中郡主吗?”一个年轻男子答应给一个年轻女子作画,在他的认知里,这就是互有好感的意思,再有双方家长的默许,那两个年轻人的事基本就成了。 第108章 按说这话不应该问莫磐这样的毛头小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你小子说话的余地?但是,此行他们主要的目的就是莫磐,所以,王钦并不因莫磐年纪小就看轻他。 王阮站起身,对莫磐道:“磐弟,我头一次来你家,还要劳你带我去更下衣。” 莫磐点头起身,带着王阮去自己院子更衣,留下众人继续说话。 等到了莫磐的院子,王阮站在他院子里的石榴树下,仰头问莫磐:“这就是王随那小子说的能结又大又红又甜的石榴树吧?” 莫磐叹口气,王阮能站着这里看石榴,说明他只是找个借口出来和他说话而已,他道:“你想说什么?” 王阮一脸笑意的看着他,说道:“被我说中了吧?你不会这两天都没考虑吧?” 莫磐苦着脸道:“想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王阮直接问他:“郡主挺好的,你为什么就这么不愿意?”没见旁人都为此起龃龉了吗? 莫磐也直接回道:“我才十四岁!” “噗,”王阮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原因,他在莫磐有些委屈的眼神中忍住笑,再次确定道:“就是因为这个?” 莫磐给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以示他在明知故问! 王阮摸摸有些发痒的下巴,劝和道:“在我们那里,十四岁都能当爹了。” 莫磐说他:“你都十七了,也没见你娶上媳妇?” 王阮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我家里已经给我说好媳妇了,就等媳妇及笄就可走礼迎娶过门了。”说起自己的媳妇,王阮振振有词。 莫磐无语:“那能一样吗?等你们走完礼,你都及冠,女方也差不多十七八岁,再不成亲,旁人就该说闲话了。我这能一样吗?” “不是,”王阮觉着莫磐或许弄差了什么,他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你们只是定亲,不是直接成亲?” 莫磐忧虑道:“定亲和成亲有什么区别?定了亲难道还能退不成?而且,你爹不是说长公主想把此事给砸瓷实了吗?我总有种定亲之后很快就会成亲的感觉。” 王阮给他分析道:“皇家走礼很耗时间的,等你们明年定下来,之后即便立马走礼,没有个一两年也很难完成的,到时候,你年纪也差不多了。” 莫磐:…… 他是担心这个吗?还只是有点不甘心! 要说他对自己未来媳妇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上辈子的事久远的好像他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之后他就是莫家磐郎,但是,他仍旧记得自己娶媳妇和以后对家庭建设的计划。 但是,无论在哪里,他都没想过自己的亲事会是这样仓促的定下来! 还有,他跟郡主一点都不了解彼此,如果是对怨偶,那以后的漫长岁月要如何过活?这是郡主,不是他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王阮看着莫磐苦恼的面庞,他按着莫磐的肩膀,想了个方向,试探的道:“磐弟,不教而诛谓之虐!你都没跟郡主相处过,就这样草率的否定她,是不是太武断了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怎么就不知道郡主就是你要的那个人?” 莫磐叹息道:“我没说郡主就不好,就是,就是觉着太仓促了,万一我们合不来怎么办?我只是想再确定一下而已。” 王阮心道:果然!他刚跟未婚妻定亲的时候,也曾担心过两人合不来的问题,但他爹教他,人家姑娘可能也在担心呢,只要两人想往一起过,就能过的下去,再不济,不是还有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说法吗?两人以礼相待,总能过得下去的。 王阮把他爹的话同样跟莫磐说了一遍,又道:“再说,这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呢,我看郡主的样子,喜欢你的紧,只要你不讨厌她,想来你们会和气的过下去的,还有,你不是要给郡主作画吗?好好把握这次机会,你们多相处一下,彼此多了解一些,”顿了一下才道,“如果到时候实在不喜欢,也可有回旋的余地。” 莫磐凉凉道:“说起来作画这个提议还是你起的头,你不会那个时候就算好了吧?” 王阮笑的一脸无辜:“瞧你说的,我又不是净言师太,会先天推演之术?” 莫磐假笑道:“你会不会推演之术我不知道,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支持我娶郡主?我与郡主联姻,于你们王家利益冲突吧?” 王阮看着竖起防御的莫磐,脸上笑的坦然,他道:“磐弟,你觉着王氏是什么样的人家?或者,你认为王氏凭什么能传承千年而不绝?经年累月中,王氏不乏见利忘义行为卑鄙之徒,但更多的是与人为善之辈。王氏家风向来是俯首无愧天地间!”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从祖父接到叔祖父的信件开始,他老人家就从未想过要盘剥谁,他告诫我们,此次商谈,最好能双赢,如果没有,那也不能让你吃亏。”又道:“当得知郡主有意与你的时候,我父亲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莫磐惊讶:“为什么?” 王阮笑道:“你也见过我父亲了,是不是跟田里的老农没甚区别?我父亲这一代,是由叔祖父这一枝在外做官,支撑门楣,而我父亲,则在家务农,支撑家业。自从父亲收到那一罐花生油之后,他老人家就立志要将此物种遍琅琊郡,所以,落花生的推广种植势在必行,只是冠谁家名头而已,其实,王氏并不是非要争这个首功。可是,莫氏在王氏面前,实在是、有些太过弱小了,好像不论怎么做,都好像我们在占你的便宜一样,所以,”王阮好笑道,“从我父亲决定来扬州开始,他老人家就在思量要给你什么样的好处才不会显的王氏是在仗势欺人。” 第109章 莫磐皱眉道:“我是想做一锤子买卖,没想四处宣扬,旁人不知道事情始末,只会知道此为王氏之法,又何来仗势欺人只说?”明面上,他不想与王氏有太亲密的关系,这样有利于王氏在京城开展秘密工作! 王阮却道:“只要发生了,那就是谁也改不掉的事实,王氏不会做首鼠两端之事,不论结果如何,王氏都会将此事原原本本的记录在氏族谱上。如果你另有打算,一会可以跟我父亲好好商量。” 莫磐赞叹道:“都说做人要有风骨,如今,我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王阮笑眯了眼睛,谦虚道:“一般,一般。” 莫磐不理他的骄傲,哼声道:“你还没说王伯父为什么得知我与郡主的事之后松了口气呢?” 王阮咳了一声,继续道:“如果没有郡主之事,那接下来王氏会举全族之力,大力推广落花生的种植和榨油技术,费时耗力是肯定的,几十年后,或许花生油也能经常出现在普通百姓的餐桌上?但有长公主的参与就不一样了,如果长公主在她的封地内下令或者鼓励百姓种植的话,那就会省却许多的麻烦和时间,王氏的压力也会小很多,但王氏得到的利益却没少多少。咳,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跟郡主真的成了,从莫夫人这边算,王氏这边明里暗里的也会得许多的好处,这才是真正的你好我好大家好呢,这也是王氏喜闻乐见的。” 莫磐:…… 莫磐倒是没觉着自己家受到了利用。 他只是疑问道:“你与我说这么多,可以吗?”这就相当于提前得知对方谈判真正态度,这于他接下来提条件是很有利的。 王阮无所谓道:“我来之前就跟我父亲说过,我会提前找你谈一谈,他还教我怎么跟你说清楚这里面的关联呢,唯恐你不明就里,提出一些我们能轻易达成的条件,让你吃亏呢。” 莫磐:…他没觉着自己受到了安慰,他倒是觉出了王大伯对他能力的质疑,人家这是唯恐谈判的双方能力不对等,让他觉着自己胜之不武吧? 莫磐只是笑笑,与王阮一起回了正堂。 等他们回去之后,莫磐就发现屋子里安静的很,大家都看着正坐在桌前的净言师太身上,而净言师太,她正在一脸正色的占卜。 屋子正中摆着一只装着大雁的笼子,还有两匹绸缎,两盒装满了各色果品的果盒,还有两个已经打开的首饰盒,里面是一对玉镯,一对金钗。 这是,纳采礼已经完成了? 莫磐视线落在净言师太面前的桌子上,上面放着两张红纸,其中一张是他母亲的生辰八字,另一张上也有一个生辰八字,想来是王钥的。 莫磐:这怕是已经走到第二程序,问名了! 莫磐询问的看向母亲,母亲对他笑笑,点点头,表示她同意了。 莫磐:既然母亲同意了,那么,他也无需反对,这本来就是已经定好的,不是吗?只不过时间提前了而已,没关系的,至少现在,他已经做到心中有数! 第53章 占卜的结果自然就像净言师太之前说的那样:万事大吉! 所以,莫、王两家继当场问名之后,又来了个当场纳吉。 怪不得今日王家男女老少全部出动,如果要纳采、问名、纳吉一连都走下来的话,确实需要许多不同的人在场才行。 莫磐看着王母给莫青鸾插戴好定亲的首饰,见已经到了晌午,就吩咐刘氏安排宴席,有什么事,等用过午膳之后再办吧! 趁着众人歇息的空档,他找来净言师太,想要问问今日占卜到底如何。 老实说,他是地地道道的唯物主义者,即便带着记忆成了莫磐,他对那些神呀道呀佛呀的持保留态度,但是,有些事他又不得不借助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净言师太虽然不明白他心中的别扭,但却猜得出他想知道什么。她道:“公子放心,太太与王先生合卺上吉,并无妨碍。” 莫磐心下松了口气,又担心道:“那我母亲以后,可还会有子息运?” 他师父说过,人这一生会有几个孩子,都是命中注定的,所以,他想问问莫青鸾以后还会不会再生产,他也好早做准备。 净言师太笑的慈和,她说:“太太如今三子一女,儿女双全,已是世间难得的福分,以后,只等着享孙福就是了。” 莫磐:这是不会再生了? 他心下松了一口气,也笑道:“小鱼儿讨人喜欢,我母亲对她上心的紧。” 净言师太:“阿弥陀佛,一饮一啄,皆是因果,太太既已作出选择,自然就抵消了灾厄,善哉善哉!” 莫磐有些狐疑,但看净言师太闭目念佛,他便明白这是不可再问的意思,便起了另一个话头,问她:“这已经腊月中旬了,师太还要带着小鱼儿回苏州吗?” 净言师太道:“原本是要回的。但今明两岁你家实在事多,时间又凑紧,与其来回奔波,不如就此住下。我已与苏家去信,年节就不回苏州了。” 莫磐皱眉:“苏伯父苏伯母可会同意?”毕竟小鱼儿可是苏家独女,哪有任其在别家过年的道理? 静言师太笑道:“大爷忘记了,小鱼儿已入空门,她原本就是不回家过年的”,又叹息道:“想必苏家已经习惯了。” 莫磐:不懂你们佛门的规矩! 又怜惜小小女孩从小就随着静言师太住寺庙,竟连天伦之乐都不得享,其命运果然孤苦。她在自家过年,想来与往年相比,是要更好一些的。 第110章 于是便捺下不再提此事。 午膳自然是难有的丰盛。 午膳过后,莫磐便带着王家的男人们和他们带来种地的行家里手到莫家庄去看地。 虽然是冬天,地里也在霜冻前翻新过了,但有经验的老农,可以从已经干枯打的植物根茎、土地松软的程度、甚至是泥土的味道,分析出植物的长势和结果多少。 查看过一番之后,连带沟壑的老农对王钦点点头,说道:“从根须的长短来看,这果子可能更喜欢沙土,可以在咱们那里种种看。” 王钦也是有经验的种田好手,他跟老农的看法一样,他大力拍着莫磐的脊背,哈哈笑着夸赞:“大侄子啊,你这是给咱们农家多添了一口锅呐,好!好哇哈哈哈……” 莫磐:…得亏他身体不错,不然可真经不住这一拍。不过,他心里也是很高兴就是了。 他谦虚道:“哪里,这些在侄儿这里,不过是两三亩的吃食,在大伯手里,才是惠泽万民的良方,侄儿就拜托大伯了。” 王钦看看莫磐一脸沉稳的模样,好笑道:“好,好,不过,你既叫我一声大伯,大伯也不会亏待你!来来,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王阮一脸玩味的看着自家父亲揽着莫磐离开,拉住想要跟着的王随,说他:“你去凑什么热闹?” 王随给他一拳头,说道:“我得去看着别让磐儿吃亏才是!” 王阮接住他的拳头,怼他:“莫夫人刚跟小叔定亲,我父亲会没那个眼色去哄他?我爹巴不得他被磐儿占便宜呢,占的越多,他越心安。” 王随啧声道:“大伯这个散财童子当的,还是一如既往的豪阔,莫小磐可不会心软的。” 王阮奇道:“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王随道:“我站在理的一边。” 王阮遥遥头随他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讨价还价的,大方向就一个,江南这边由华柔长公主主持,山东那边由琅琊王氏负责推广。 关于落花生的种植老农、榨油作坊里的工人师傅和机器都分一半给王家带到琅琊去,至于之后王家怎么经营分配莫家不再有任何参与。同时,在朝中任礼部尚书的王阁老会在明面上于惠慈大师的现有处境进行转圜,暗地里,王家也会照拂一二。这些都是王家之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只一点,王钦坚持分一成利润与莫家。 这是莫磐从未想过的。原本要拒绝,又想起王阮那一通“占便宜”的话,只能无奈答应下来。 总之,今日名为定亲实则结盟的两家,算是彻底的绑在一起了。 等送走王家众人后,莫磐跟莫青鸾坐在油灯下盘算来年初八成亲时要请的观礼宾客。 没错,经静言师太测算,来年初八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正适合嫁娶事宜,便将两家结秦晋之好定在了今日。 莫磐对此并无置喙,他关心的是这么短的时间,他们有限的几家亲戚是否能赶的到,毕竟寒冬路远的。 其实,莫家青州那边还是有几门亲戚的,但是,莫青鸾认为那种亲戚不要也罢。所以,她成亲,连想都没想过要通知那边。 其次就是新认的即将出五福的远亲,扬州黄商吴家。 莫青鸾:“即便不从亲戚上论,咱们两家相交多年,又有生意往来,定是要请他家的。” 莫磐称是,随手在名单上添上扬州皇商家主吴兴文及其家眷几个字。 莫青鸾又道:“除了这个吴家,头一个要请的就是苏州吴家了。好在苏州和扬州离得不远,可以将消息随着年礼送过去,至于明年初八能不能来,看他们那边怎么安排吧。”又叹息道:“时间还是赶了些。” 莫磐安慰道:“吴大舅肯定能来的。即便他本人不来,也会有商队赶到,礼是定不会少了的。” 莫青鸾也笑:“我这位异性兄弟,或许是年少时穷怕了,现如今发达了,在送礼抛费上就不肯落于人后,也不知他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莫青鸾说的是当年给宋夫子写信在扬州帮着安置他们的吴夫子一家。从他开始懂事起,莫青鸾就将当年他们两家是如何相互扶持于危难之际的故事讲给他听,这几年,两家虽然扬州、苏州两地不大往来,书信却从未断却。通过这十几年的相处,莫磐对于这位异性舅舅还是很喜欢的。作为娘家人,按说吴舅舅定是要到场的,若是实在赶不到,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莫青鸾:“再有就是苏家了。”她沉吟半晌,只道:“苏家那边只去个消息便罢了,来不来的看他们自己吧。” 莫磐:“苏伯父官至四品,想来是不能随便离开苏州的。苏伯母说不定,毕竟小鱼儿在咱家呢,哪有母亲不想孩子的。” 莫青鸾不置可否,到底让莫磐在名单上记下苏州苏家几个字。 跟莫家沾亲带故的也就这几家了。莫磐看着自己手里短短的几行字,不由笑着对他娘道:“娘,咱家就这几门亲朋,等您成亲的时候会不会太寒酸了?” 莫青鸾也笑:“原本就没想大办,寒酸就寒酸吧。等到你成亲的时候,光王家这一大家子就能称起场子,定不会寒酸的。” 莫磐笑容垮了下来,不由埋怨起来:“娘,你说师父为什么非得让我跟郡主成亲?等我将他老人家救出来,再热热闹闹的成亲不行吗?” 莫青鸾心下无奈的很,她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儿子为甚么打心眼里拒绝成亲的事。其实原因很简单,惠慈大师临走前都跟她说清楚了,只是她说出来,她儿子也不会相信的。 第111章 说来奇怪的很,莫磐从小就跟惠慈大师混在一起,又有静言师太这个精演先天神算的杵在这里,可他愣是已付不把命理之说当回事的样子,真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莫青鸾自然不知道“唯物主义”思想已经在莫磐的心里根深蒂固,他虽然承认这个世界有超出寻常的存在,但他行事的第一准则还是以科学为基础的,其它的,是他不得已之下的选择。 莫磐看他娘迟疑的神色就知道他娘肯定知道原因,便央求道:“娘啊,您肯定不会让儿子糊里糊涂的就成亲吧?说吧,师父肯定跟您说什么了。” 莫青鸾考量了会,觉着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至于信不信就不归她管了。她轻咳一声,莫磐立马将茶碗递给她。 莫青鸾接过茶碗呷了口茶,悠悠道:“是惠慈大师给你算了一卦,说你情路如无根浮萍,漂泊不定。又说你男生女相,富贵是有了,就是太招人惦记,一个不慎就是孤独终老的命。所以,须得趁你情窦未开之际,给你定一门能压住你命格的亲事,以后你也能有个归宿。” 莫磐一张嘴开开合合,愣是找不出话来反驳他娘。 说这话的是谁?是他最最亲爱的师父,是他娘奉若神明的佛家泰斗,他就是反驳了,他娘也不会听他的。 再者,在这个神神鬼鬼的世界,他还真没有说“不”的底气。 他只好问:“为什么非得是怀宁郡主?” 莫青鸾笑道:“这就得从现今的局势说起了,其他的我不知道,只大师跟我说,论相配,郡主配你是最合适的,对咱们大家都好。” 莫磐不言。 郡主配他最合适,那么,他配郡主合适吗? 这世间要数最了解莫磐的,除了惠慈大师可能就是莫青鸾了。她见儿子面无表情不言不语,就知道他又想左了,便道:“以公主之尊,郡主之贵,只有她们挑旁人的,哪里容得下旁人挑她们?磐儿,娘知道你是个至情至性的好孩子,只是,和她们相比,咱们家实在微不足道。公主既然选了你,那么你就是郡主最好的选择,你师父可能偏心你,公主可是只会为郡主着想的。” 莫磐深深吐出口气,对莫青鸾道:“娘,你放心好了,儿子不会乱想的,既然事已成定局,儿子会好好与郡主成亲的。” 莫青鸾皱眉道:“你要是不愿意,娘难道会逼你不成?你跟我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莫磐道:“儿子明白的。从局势而论,长公主那边肯定是想规避些什么的,即便如此,人家的选择肯定也只多不少,只不过正好被师父撞上,让我捡了个现成的便宜罢了。从情理上论,郡主喜欢我,母亲也喜欢郡主,两家相和,都是极好的事情。只不过,你们从不问我喜欢不喜欢就是了!” 最后一句幽怨的很,听得莫青鸾噗嗤笑了起来。 她拿手指点着莫磐的脑门,嗔怪道:“真是个冤家!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小小人儿纵使再聪明,又哪里知道夫妻之间过日子的事?还不是我们这些过来人为你们打算?总不会害了你就是了。” 莫磐自然知道自家娘亲只有为自己好的。可是,娘啊,您过了年才成亲呢,又怎么会知道寻常夫妻是怎么过的?不过,这话他是不敢说的。 莫青鸾还在安慰儿子:“你就放心吧,郡主是个秀外慧中的,她喜欢你,不说情投意合,只要你愿意,你们肯定能过到一起去的。” 自家儿子自家清楚,白长了一付好相貌,那是半点风情都不懂的。等他想男女之事的时候,说不得得猴年马月了。到那时,指不定真就像惠慈大师所说的,是个孤独无依的命了。好在,他最是个有责任心的,倒不如早早定下,少年羁绊,总好过无根浮萍。 莫磐今日先是受了王阮一通劝说,又受了他娘的开解,如今,他也想开了。反正他心里也没人,郡主自己又愿意,那么,就这样吧。 他想起那一双弯弯的月牙眼,嘴角不由露出一个微笑,其实,她也挺好的。 那么,就是她吧! 第54章 平日里不觉得,现下诸多事宜都凑在一起,就显得家里得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莫磐见莫青鸾和刘婶、徐婶她们忙的脚不沾地,双胞胎学里早就放寒假了,加上莫鱼,三个小孩早就玩疯了,偏又没人时刻看顾着,莫磐实在不放心家里,就提议到书院请假,提前年休。 莫青鸾原本就觉着儿子功课太过刻苦,想着趁着过年歇歇也好,所以只思考了一瞬就同意了。 书院夫子也知道他家如今是多事之秋,加之他的功课属于上等,最多叮嘱他一句不可懈怠,就准了他的假。 书院依山而建,即便冬日萧条,因着江南地气湿暖,书院道路两旁也时不时有绿意盎然,就比如,依着一处假山生长的几棵梅树就开的极为茂盛喜人。 莫磐自认是个俗人,什么瘦骨嶙峋奇峻茕茕他是欣赏不来的。他认为,凡是植物,长的茂盛就是好,只要是花朵,开的鲜艳浓簇就是美。 这几棵梅树长的干直枝壮,开的梅花也是朵大色丽,他便驻足欣赏起来。 正看的起劲的时候,忽听一人开口赞道:“好一幅美人赏梅图,如此美景,不丹青一幅,岂不糟蹋了美人美景?” 莫磐转头望向来人,淡淡开口:“油腔滑调,恶鬼之相。” 第112章 顾问之呼吸一窒,低沉着声音道:“为兄并未得罪过你,为什么你处处针对为兄?”、 莫磐厌恶道:“你自己做了什么、想做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明挑出来就不好看了,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顾问之沉默半晌,他道:“我并不觉得我心悦……” 话未说完,就觉一股劲风夹杂着冰雪花瓣朝他面门袭来,那感觉立马让他回想起球场上的那个蹴鞠。心下一慌,剖白之语立马丢到了爪哇国,狼狈躲避开来。 赏花的心情被败坏干净,莫磐转身就走。 顾问之又不甘心,他急忙道:“莫磐,我就要上京赶考了,咱们来日方长。” 莫磐停下脚步,转身好奇道:“听学长意思,似是这科十拿九稳了?” 顾问之见这人肯和他好好说话,便重新整理仪容,从容回道:“不敢说三甲,二甲进士为兄还是有把握的。”毕竟扬州府解元的含金量还是挺足的。 莫磐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学长今日来招我,就不怕你走不了了?” 顾问之没明白他在说什么,色迷心窍道:“哦?难道学弟要留我不成?” 莫磐却摇头晃脑的可惜道:“若是学长腿断了,手折了,恐怕赶路都不能够,哪里还能进考场呢?” 顾问之警惕的问:“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这可不是好玩的。”在他心里,不知不觉间对莫磐已经防备起来,毕竟,他此生吃的几个有限的亏都拜莫磐所赐,对他的话天然警觉几分。 莫磐怎么都不想不明白,不说暗里的较劲,就说这明里的两次交锋,顾问之都算是吃了两个大亏,怎么他就是不长记性?按说他要么想法子报复他,要么再对他出手,他倒好,还是没事人一样的在他眼前蹦跶。难道他真的心胸宽广到不对他斤斤计较?还是说,此人根本就是心机深沉,老谋深算! 不过,有一句话他没说错,若让他考中,那就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来日方长”了。 打老鼠自然是要趁早按死在窝里。要真让他成势,即便不是大麻烦,他光看着也够膈应人的了。回想起那些曾在顾问之手上倒了大霉的学子,莫磐觉着他今日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莫磐嘴角噙笑,背着手一边向着顾问之踱步,一边调侃道:“我想干什么学长不知道?学长自己刚才不还说要我留你吗?怎的,学长现在不愿意了?” 顾问之本能觉着危险,不由想要后退一步,又感觉这样自己实在丢面子,便硬生生停了下来,只道:“学弟,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莫磐在他三步之外停下来,轻蔑道:“学长放心,学弟怎能让学长肮脏的身躯脏了学弟清白的手。学弟只是要告诉学长,举头三尺有神明,说不得学长什么时候就报应加身了呢?” 顾问之听的脸色发青,眼神发狠,恨声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他顾问之此生最恨人威胁。 莫磐嗤笑一声:“你也值得本少爷威胁?” 说罢拂袖转身离去。 顾问之疾走几步想要拉住他,突然一个脚下不查,踉踉跄跄的就要摔倒,身形不稳间右手本能想要撑地,不妨听到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剧痛袭来的便是惨叫出声。 这样大的惨叫声在略显空旷的书院里尤其明显,让莫磐停住了脚步,同时,也引来了路过的好几个学子的注视。 莫磐匆忙走近几步,看清楚顾问之捧着的右手腕之后,不由深吸一口气,疾声对路过的学子道:“快去叫书院大夫!顾学长的手断了!不,你来看着顾学长,我去叫大夫。” 说罢,不由分说的强硬拉住一个站的离顾问之最近的学子,将他塞到顾问之身边,自己小跑着去喊大夫了。 笑话,此刻他得避嫌,不能和顾问之单独在一起,若是之后再发生什么他可就有口说不清了。毕竟,方才青天白日的,可是顾问之自己摔伤的,跟他可没什么关系!这来来往往的路过的学子可都眼睁睁的看着呢,他莫磐跟顾问之可一直隔了三步以上距离说话,更不用说拉扯之间的肢体接触了。 总之,顾问之顾大才子摔伤了手,跟他莫磐没有半点关系! 顾问之原本被剧痛疼的头冒冷汗,眼冒金星,冷不丁听莫磐大喊“顾学长的手断了”,他被吓的一个哆嗦的同时,胸口发闷,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想说些什么,奈何身体不听使唤,说出来的话和含含糊糊。 错眼环顾间,他看到人群中一双啐了毒的眼睛,他认出来是他曾经使用手段得手了的一个同窗。此人既没有刚硬的铁骨,也不如莫磐滑不留手,他得了手之后就觉着没趣味丢开手去。 此时此刻在此看到此人,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立马清醒,他现下伤残至此,万不能让小人趁机害了他的! 莫磐的动作绝对够快,所以书院大夫来的也快,等他带着胡子发白的老郎中气喘吁吁赶来的时候,顾问之身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没人大声说话,但窃窃私语的声音就如围了三万只蜜蜂嗡嗡的叫个不停。 被围在人群中心的顾问之惊惧交加之下早就三魂飞了六魄,他强忍着眼前发黑才没昏过去,等看到指指点点的人群分开,书院大夫到来之后,他才干脆眼睛一闭,彻底昏了过去。 可惜,他昏的太早了。 胡子花白的老大夫随手翻看了一下顾问之的手腕,叹息着摇头对周围人道:“老夫并不擅长跌打损伤,还是去叫江大夫来吧。” 第113章 有学子回道:“江大夫昨儿个回家过小年了,现下不在书院。” “那就去请!”一个声音带着焦急和愤怒道。 众人循声去看,原来是顾监院到了。大家自动让开一些,让顾监院到了顾问之身边。 顾监院看着已经昏迷过去的顾问之,再看他右手腕处的汩汩血迹和森森白骨,眼前一黑,恨不得此刻昏过去的是自己。 完了!全完了!伤成这个样子,以后能不能拿笔还得两说,更别说明年春闱了。 此时,凡是在书院的夫子和监院们都到了,高素远也在其中。 他站出来对围在一起的学子沉声道:“诸位先散开些,莫要围的密不透风,让伤患呼吸不顺。”又对书院夫子们道:“好歹想个法子,把顾学弟抬回去才是,如此寒冬腊月的躺在地上,好人都能冻出病来。” 莫磐在旁听的心里发笑。高素全也算是和稀泥的一把好手了,提建议的话他都说了,考虑的也算周到,但施号发令安排安置的人都是学院的夫子们,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再环顾四周学子们的神态,事不关己的有之,幸灾乐祸的有之,惋惜痛惜的有之,还有几个人眼神恶毒,神色狰狞,想来是曾经遭过顾问之毒手的人了。 莫磐随着众位学子散开,原想着就此回家,冷不丁听到一个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的声音道:“莫磐留下!” 莫磐停下脚步,疑惑的回道:“顾监院,可有什么吩咐?” 顾监院阴沉道:“留下你自有话问,还是说,你知道些什么,急于离开案发现场?” “呵!”莫磐气笑了,他朗声问道:“案发现场?顾监院的意思是顾问之遭此横祸,是在下所为?顾监院可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不如就此说出来,也好让在下心服口服!” 顾监院:“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我可听人说了,顾问之正与你好好的说话,突然之间就摔倒在地折断手腕,你还说不是你所为。” “哈哈哈…”莫磐放声大笑,指着顾监院对周围学子道:“听听,听听,这就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书院监院说的话,其词之蠢,何其可笑!” 周围有几个人附和着低低的笑了起来,指指点点的对着顾监院说着“莫不是把书院当成他顾家的后花园”之类的话。这几人正是那几个与顾问之有怨的学子。 顾监院气急败坏的喝道:“肃静!” 莫磐接着道:“不如把你‘听说’的那个人叫出来与我对峙,看看是他信口雌黄血口喷人,还是我推脱责任谋害他人?” “对,把他叫出来对峙” “不能冤枉了好人” “顾问之原本就虚有其表,说不得是他自己摔着自己的呢?怎可怪到他人头上?” “这位学生可真是太倒霉了!” …… 顾监院气的吐血,正要把传话的那人拉出来质问,就听一威严老者声音道:“安静!”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高山长到了。 第55章 高山长正忙于年下书院事务,忽然就有人回报,说是有学生手腕折了。高山长吓了一跳,书生的手腕折了,这跟断了他的前程有什么区别? 待问清楚始末,他反倒不急了。顾问之嘛,他要是上赶着恐怕人顾家还会嫌他多管闲事呢。 所以,他来的是最晚的。 结果一来就听到了两方龃龉,而且看形势,顾监院这方明明是受害方却明显处于弱势,可见姓顾的在书院里是多么不得人心。 顾监院一看山长来了,也不横眉怒视了,也不颐指气使了,他老泪纵横的对高山长道:“山长,你可要为问之做主啊,那孩子,那孩子手废了啊……山长!” 高山长平日里见惯了顾监院严厉板正的面孔,乍一看他须发皆白鼻涕横流的样子,还真怪不忍心的。 他对顾监院,也是对周围的学子道:“都别围在这里了,像什么样子!都到闻道堂去,是非曲直总会辩个明白的。”又对高素全道:“全儿,你带着见证人先去闻道堂,我随顾监院先去看看顾问之伤的如何了。” 高素全拱手道:“是,山长。” 说罢目送高山长搀扶着顾监院远去的身影,然后转过身来看着莫磐,发愁道:“你跟顾问之每次见面都要生出些事端,往日便罢,这次恐怕不能善了。” 莫磐也道:“我也很好奇,顾学长是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又不是水晶玻璃做的易碎人儿,怎么每次见我都得挂些伤?再者,听高学长的话音,好像已经认定这事是我做的?” 高素全一噎,无奈道:“怎么还跟我犟上了,我也是为你着想。” 莫磐不置可否,只道:“学长若真为我着想,就应该公平公正对待此事,说话也不应该带着偏向,不论是偏向我还是偏向顾问之,都不是为我着想。” 说罢,不待顾问之再说什么,便招待着当时在场的学子作为目击证人一起朝闻道堂走去。 高素全目瞪口呆的看着莫磐呼朋引伴的离开,转头对王随问道:“他这是对我有意见?” 王随意味深长的看着高素全,回道:“你刚才那话确实有歧义,若你不是认定事是他做下的,又何必说些‘不能善了’的话?” 语毕,也甩袖离开了。 高素全:合着,是他错了? 钱通在一旁看一眼王随的背影,又看一样黑着脸的表哥,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看的高素全火大。 第114章 他不耐烦道:“想说什么就说!” 钱通咽了咽口水,语带好奇的小声问他表哥:“表哥,你真的觉着顾…不是,就是那谁是被…”他比了个口型,接着道:“弄伤的?” 顾问之更烦躁了,他眯着眼打量钱通,看的钱通拔腿就想跑为上策。他及时拉住钱通,问道:“连你也觉着我认为事是他做的?” 钱通呵呵讪笑:“哥啊,你就差写脸上了,哪里还用我觉着?” 高素全:“难道你认为不是?”这不明显着的吗?上次的事也是他做的,大家心知肚明罢了。而且,上次只是被砸了一下,事小,顾问之也没计较,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现在,顾问之的手可是折了,不说以后会怎么样,至少明年春闱是去不了了。事关前程,他不认为顾问之会轻易放过莫磐。 钱通心下暗道果然! 他轻声对高素全道:“表哥,作为磐儿的朋友,只要他说不是,我就信他。还有,”他对反对高素全的话有些没底气,讷讷道,“磐儿前程远大,他也不是没脑子的人,不会自掘坟墓的。” 书院有学子手腕折断,不论学子身份为何,书院都会给出说法的。不论这事是不是莫磐做下的,他相信最后所有人都不会认为是他的错!他虽然认识莫磐时间不长,但莫名的,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他再看看高素全,心里叹息:“哎,表哥自认为是为磐儿好,但他显然还不够了解磐儿。像磐儿这样光鲜亮丽的人,怎么会让自己粘上一点不名誉的是非?” 闻道堂里很是来了不少人。其实,莫磐赏梅的地方并不偏僻,喜欢那几株梅花的也不只他一个。而且,莫磐自己虽然不觉得,但其实他跟高素全王随他们一样,都是书院里的风云人物,跟顾问之的恩怨夫子们或许不是很清楚,书院学子之间传的可是沸沸扬扬,鉴于顾问之以往打下的“坏”名声,暗地里很是有一批支持莫磐的人在,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莫磐一个人驻足赏梅本来就很引人注意了,等到顾问之出现,原本寥落的周围很快就聚了好一些人在看第一手热闹。两人说了什么话,他们听是听不见的,但两人脸上的表情他们可是看的真真的。这也是顾问之刚一出事,就引来周围那么多人的原因。 此时,大家齐聚闻道堂,看热闹是一方面,为莫磐作证到是真的。 因为,他们真的就是眼睁睁的看着顾问之在跟莫磐放了“狠话”之后,莫磐不受“威胁”拂袖离开,而顾问之自己尤不放过莫磐,要去抓莫磐的时候,人不仅没有抓到,反倒是自己走急了自己绊倒了自己,摔伤了手腕。这完全是顾问之自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难道要“受害者”担责任不成? 世间没有此等道理! 高山长和顾监院很快就来到了闻道堂,同行的还有监管学院法纪的陆监院以及其他夫子。 高山长先说了下顾问之的诊断情况:“左脚踝扭伤,右手腕断裂,明春的科考是不要想了,至于以后,很可能连笔都拿不稳。顾问之是解元,学院损失如此人才,顾家损失如此子弟,是不可能认错就能了解的。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学子们面面相觑,顾监院虎视眈眈,莫磐叹息一声,说道:“还是学生先吧。” 顾监院阴森的冷哼一声。 莫磐就当没听见,他平平的叙述道:“今日我跟沈夫子请过假后,路过那几棵梅树,驻足观赏的时候,顾学长出现了,说了一通‘美人美景’的屁话,我不爱听,就想转身离去。” “这个我可作证,从莫学弟驻足赏梅到他想要离开,我都在一旁看着呢。”一个学子出来仗义执言,还补充道:“我还听见顾问之向莫学弟放狠话,说‘来日方长’呢。”说罢鄙夷的看了一眼顾监院。哼,顾监院能在书院里猖狂,不就是仗着顾问之吗?现在顾问之废了,顾监院也离滚蛋不远了,他们也犯不着怕得罪他。 “哦~~”周围想起一阵意有所指的嘘声,听得顾监院脸皮涨的紫红。 莫磐向那位出来替他作证的学长点头致意,接着徐徐道:“接着,顾学长就跟我说他此科必中的。我心下好奇,纵观古今,我可没听说过哪位学子能在试前能如此肯定言说自己科举必中的,就算是解元也没有如此猖狂的!以顾学长平日里为人来看,自然不是此等狂徒,于是我便斗胆猜测,难道顾学长已经是朝廷内定的进士了吗?顾家当真是好手段!所以,我便没有离开,回身与他又说了几句话。” 高山长:...... 堂下学子一片哗然! 科举舞弊?!这肯定是舞弊!! 沈夫子也好奇的问顾监院:“顾问之已经是内定的进士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语气里不乏幸灾乐祸。他当然不会认为是舞弊啥的,当朝廷都是酒囊饭袋吗?最多是顾问之自负才学,觉着今科必有他一席之地,不免在小学生面前炫耀罢了。 到是莫磐这位小学生,这样明晃晃的说出来,就有挑拨的意思了,不过,他也乐见其成罢了。 顾监院听得浑身颤抖,冷汗直流。他,他莫磐这是把他跟顾问之往身败名裂上逼呢!此时,他只能咬死不认:“胡说!你这是胡说八道!” 莫磐哂笑道:“是不是胡说,等顾学长醒来你们自己去问就是了,何必急着反驳!” 高山长:“嗯,陆监院,要把这供词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咱们书院,可不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 第115章 陆监院:“是,山长,吾已一字不错的将莫学子的供词记录在案,可供官府查阅。” 顾监院失声喊道:“山长!” 高山长抬手下压做安抚状,对他道:“你放心,老夫可以跟你保证,书院定会公平公正的处理此事,绝对不会让问之受屈的。”不等顾监院答话,就示意莫磐继续。 莫磐深吸口气,继续道:“我原本想问顾学长对科考为何如此有把握,谁知他竟顾左右而言他,还用言语羞辱于我,我便跟他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若是他腿断了,手折了,恐怕赶路都不能够,哪里还能进考场呢’?顾学长觉着我是在威胁他,我觉着顾学长此人实在不可理喻,便转身离开。谁知,我还没走远,就听到顾学长的惨叫声,等回头一看,竟让我一语成谶,顾学长自己把手给摔折了。之后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 闻道堂里一片寂静,学子们只看到两人相隔着距离像是在对峙,至于两人具体说了什么话是不知道的,现在听来,竟觉得有些现世报的意味。 高山长轻咳一声,问堂下学子:“莫学子说的可都是真的?” 有一位学子站出来道:“禀山长,我等并未听清楚二人说了些什么,但从亲眼看到的来说,莫学弟说的都是真的。” 高山长“嗯”了一声,又问顾监院:“你怎么说?” 顾监院原本想要据理力争的,但他看了这半天,怎能不明白他们顾家不知不觉间在书院已人心尽失?他毕竟不是那等卑劣无赖之人,或许真相就是众学子说的那样,顾问之咎由自取,自己摔伤了自己谁也怪不得。但是,事关文人名声,有些话他还是要说的。 顾监院:“山长,莫磐所说到底是否属实,等问之醒来一问便知。老朽申明的是,或许顾问之年少轻狂,说了些必中的话,但绝不是像莫磐所说的那样,顾问之一介白身,绝对没有能力、也没有心舞弊科举,更没有内定之说。山长,您也算是看着顾问之长大的,你对他是了解的,不是吗?” 高山长呵呵笑道:“顾监院呐,这你可就高看老夫了。顾问之乃是你顾家长子嫡孙,心气高的很,老夫在他眼里就是一酸腐书生,仗着山长的名头耍耍威风而已,可不敢谈‘了解’儿子,顾监院实在严重了。” 顾监院:...... 不管顾监院铁青的脸色,他对陆监院严肃道:“滋事体大,此事是要上报官府备案的,勿要有轻忽之言。” 陆监院点头称是,又亲自抄写一份,并将他抄写好的两份证词传给在座的各位夫子看过之后,一并封存起来,一份自己留存,一份交给书院管事,快马加鞭送去扬州知府官衙,顺便替顾问之报案。 总之,一切都要弄得明明白白,不容许有丁点的晦涩之处,以免给书院抹黑。 顾监院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快速发展,半点不受掌控,一时升起大势已去的念头,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高山长:“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了,那便都散开吧。莫磐,你虽然已经请了假,但也要待在家里不要乱走,若有衙门传唤你要随唤随到知道吗?还有你们几个证人也是。” 莫磐及其他学子们都点头称是。 一时间众人相继散去不提。 第56章 莫磐回到家之后,将事情的始末告知了莫青鸾。莫青鸾听得心头火起,骂道:“真是阴魂不散的混账!” 莫磐感叹道:“要是早点拿到马琼的证词就好了,咱们也能早做安排。”毕竟证词才拿到手十来天,现下再从证词上下功夫,就有点晚了。 一个马琼做顾问之恶性的证人实在有些单薄,要是证词上的那些受害者站出来一两个告发,两相印证,才算是证据确凿,将顾问之的恶性砸瓷实了。 说起来,这次还是有点冲动了。但是,若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顾问之天高任鸟飞,他也不甘心。 谁知,莫青鸾却一脸笑意的道:“说起证词,前儿个已经有进展了。” 莫磐惊喜:“哦?什么时候的事?有什么进展?” 莫青鸾道:“就是咱们从揽芳园回来的那天晚上,春分他大哥说服了一个姓申的书生,说是愿意出来作证。因着年下实在忙碌,还没有跟你说,我只让人去给他家送了东西,当是先养着了,不知道于你有没有用?” 莫磐道:“只要他愿意当堂与顾问之和马琼对证,顾问之在书院作恶多端欺压良善的恶行就算坐实了,届时他功名不保,一个牢狱之灾是跑不了的。” 莫青鸾却有些担心道:“这样能行吗?你别糊弄我,我可是知道官官相护的厉害的,你别最后白忙活一场。” 莫磐笑的意味深长:“只要不是人命官司,单纯的作恶自然奈何不了他。但,要是......”他在莫青鸾耳边轻语几句。 莫青鸾惊呼出声,一脸的不敢置信:“竟是如此?这顾问之真是胆大包天,眼里没有王法了!” 莫磐感叹道:“王法?王法在这些历经朝代更迭而不衰的世族眼中,恐怕还没有那些地头蛇有分量。总之,顾问之只是个引子,只要我把豁口打开了,自然有鲨鱼上来围猎,到时,咱们才算是真正清静了。” 莫青鸾仍旧担心,莫磐只好保证自己不亲自沾手顾问之的事,不管有什么事都交给春分的哥哥吴大柱去做。 春分的长兄吴大柱是个心性豪爽,交友广阔的男人,江湖人称吴老大。以前家里紧巴巴的时候,他就能集结大罗村附近的狐朋狗友到扬州城闯荡。后来,他们一家跟了莫磐,随着莫家庄的兴盛和莫磐有意的资助,吴大柱的交友范围更是遍布扬州城的三教九流,消息灵通的不行。 第116章 能用的人,自然也是不少。 正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不是吴大柱夸嘴,在这扬州城里,少有他吴老大办不了的事! 因着莫磐的看中,莫青鸾有什么紧要的事也交给他去做,马琼的证词也一样。 别看寸步不离的跟着莫磐的是他幺弟春分,但关于莫磐的一举一动,人外之事,春分还真没他吴大柱知道的多。 就比如说顾问之! 其实,在自家主子进书院前,关于顾问之的星星点点他就听说不少,等到自家主子打算进书院读书了,想着顾问之的尿性,他就更上心了几分。 顾问之平日行事看似隐秘,但实际上,只要做过就有痕迹可循,尤其是对风餐露宿的下九流和乞丐们--你怎么知道你干坏事的时候后面草丛里就没有蹲着个拉屎的半大孩子呢? 但凡行事被第三人知道,那就没有秘密可言了。 所以,顾问之造下的那些孽债,在莫磐他们眼中或许讳莫如深,但对走街串巷的闲汉来说,不至于嚷嚷的满大街都是,那也没有隐秘可言。 王大柱都没自己出面,只叫人把名单上人所在村落的几个闲汉拉倒酒馆里喝了几碗,就打听的七七八八了。 这些受害者难道就软弱到连喊一喊冤的心气都没有吗?不是没有,是不敢罢了! 再有那有心思的,却是没有没章程。升斗小民,出了自家一亩三分地就两眼一抹黑,路都不会走,还能想出个一二三的法子不成?即便有些个章程,阶级差别也太大,纵使有心伸张正义的,也没有没路罢了。 申遇文就是这样的人。 申遇文从小有几分聪明,在这文风鼎盛之地,却算不上神童。因他从小生的好,读书又灵性,所以,即便家里并不富裕,申父申母也力排众议,从牙缝里抠出钱财来去送他读书上学。 申遇文心里自然是压着一股气的,当他拿着夫子的举荐信分文未交的走进杨洲书院的大门时,激动骄傲的心情,就连他考上秀才时都比不了,他仿佛已经看见了光明的未来在向他招手。 直到遇到了顾问之! 申遇文是个有野心也有恒心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在兄嫂冷眼和侄子们的围追堵截中坚持那么多年。他是有大抱负的,自然知晓洁身自好的道理。 所以,他对顾问之的示好和暗示视而不见,更是嗤之以鼻。不过,他终究高估了人性。他将书院当做他心目中的圣地,书院却给他展现了它藏污纳垢的残酷一面。 如果说顾问之的污蔑只是刁难,那么,书院的无视跟庇护就是推到他支柱的罪魁祸首。 还没等他从污蔑、造谣、混淆是非等一连串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他面对的就是父死母亡被兄嫂赶出家门的下场。 等到他安葬完父母,收拾齐整为自己伸冤的时候,已经是人走茶凉求告无门的局面。 申遇文恨自己无能的同时,也清醒的认识到了世道的残酷。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收到有人可以资助他揭发顾问之的暗示! 他想抓住这一分希望,纵使可能是陷阱,他也照跳不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只要他活着,就一定会找顾问之报仇。 吴大柱想着这都年节下了,主家有什么吩咐也得等到年后了。再者,有申书生一个还是不大保险,等趁着人年下揭不开锅的时候,他再着人上门送些米面花费,之后再劝人出头也更容易一些。 因此,他只跟太太禀报了些许申书生的事,其他影影绰绰的事儿都没说。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主家的好事是一个接一个,恶心人的事也接踵而来。 这不,他觉着年后才可能摊上的事,他家主子没几天就摊上了。 莫磐听完吴大柱的详细禀报,理清这其中的枝叶脉络之后,他给吴大柱出了几个主意,就丢开手去,静等事态发展。 莫磐虽然不怕事,但他怕麻烦。尤其是顾问之,在他眼中满身把柄,一摁就倒,根本不配他浪费时间跟精力在他上面。还有,虽然只有十多年,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有事吩咐别人去做,自己只把握大方向的日子了。大概,他已经被腐化了? 莫磐作为嫌疑人,他是不能出头的,不仅他不能妄动,就连他身边的人都得老老实实的呆着,否则就是做贼心虚,就是干扰案情。 在古代,讲究主仆一体。什么仆人背着主人干了事跟主人无关什么的都是屁话。不说律法明文规定怎么样,若是仆人犯了事,大家默认就是你主子指使的,即便不是你指使的,但作为将仆人身家性命都握在手里的主人,也有失察之罪。打击个奴仆有什么胜利感?自然是报复作为主人的你才是除恶务尽,斩草除根呢! 所以,莫磐不仅自己安坐,他也让吴大柱不要出面,有什么安排都交给拿钱办事的人去做。 自从他发现吴大柱更喜欢混迹江湖而不是经营庄园的时候,莫磐就放了他的奴籍,并且资助他在扬州城里置产打拼。吴大柱虽然已经是良籍,但他父母兄弟都还是奴籍,还是主子身边得用的人。 所以,虽然明面上吴大柱已经脱籍,但明白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吴大柱自然不会在这些个名堂上做文章。 吴大柱也果真就像莫磐吩咐的一样面上八风不动,一副老主家的官司跟他没关系的样子。暗地里却散出钱财,去告诉申书生,机会来了! 第117章 好在一开始他就没出面,是以申遇文虽然知道有人资助他去伸冤,但他并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 腊月十七这天,扬州府尊杜县令正在为扬州书院书生折手一案头疼的时候,就听衙役来报,说是一姓申的书生来状告顾问之栽赃陷害于他,气死他老父老母的罪行。 出了人命,杜县令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一边心里嘀咕着顾问之一倒霉就有人来状告他,这其中要是没古怪他中午就不吃梅记的酱肘子,一边招来陆主簿开始升堂断案。 杜县令猜着了开头,没有猜中过程,自然也没猜中结尾。 他原本以为是一起折手案跟书生趁机报复案结合的复合案,后来又出了个马琼作证被状告人残害无辜案,接着又牵连出地痞流氓抛尸案...... 直到小年这一天,扬州衙门里都不见过节的喜庆,只见行色匆忙的紧绷压抑感和县令大人越发凝重的脸色。 莫磐只出席了一次当堂对峙,证明了顾问之手腕折断跟他没有关系就退堂了,自然不知道这几日扬州城的暗流汹涌。即便知道了,他也只能一笑置之,这些离他都太远了。 离他最近的是,他的雪中赏梅图已经画好了,他打算趁着小年,去拜访华柔长公主,顺便送上已经作好的画。 第57章 就像他说的那样,莫磐在家里,专职带孩子,兼职账房先生,副职做雪中赏梅图。 相比于前两者,明显后者更吸引他。郡主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那日揽芳园作画的灵感还在,手痒起来,可不得好好的画上一画。 三个孩子都是听话的好孩子,他说不要玩雪,就不去打雪仗,他说招猫,就不去遛狗。总之,在他眼中,他的弟弟妹妹们都是可人疼的乖宝宝。 他想着过了年双胞胎就十岁,算是半大小子了。他们兄弟三个没道理只有他劳累,双胞胎反而坐享其成的道理,于是,他便把家里盘账收支的活计扔给他们,算不明白自然是不能吃饭的。 而他,现下有闲有钱还有小工使唤,便一心扑在了画作上。 一开始,小鱼儿和吴妍还去帮着双胞胎‘算账’,等看着画作逐渐显现轮廓,不由的被吸引着过来,专注的看起莫磐是如何给一个纸片人赋予灵魂的。 ....... 莫磐去公主府拜访,自然是递了帖子的,所以,他弗一到门口,就有内视专门等着接他进去。 主家过年,忙碌的都是下头人。华柔长公主仍旧是雍容华美的派头,只和蔼的问了他的功课,又问了莫家跟王家成亲的日子,就把空间留给了怀宁郡主和莫磐,侍女们也有眼色的离得远远的。 莫磐略显尴尬。追求小姑娘什么的,于他来说耻度有些大。 好在怀宁郡主是个大方的。 她笑吟吟对莫磐笑道:“我昨儿个还在想,这画是不是得等到开春才能画出来?我听说,画这种工笔画繁琐的很,有的连着画好几年都是有的。” 莫磐顺着话题道:“那是大幅画作,且是对色彩和篇幅都有严苛要求,所以耗时长。我的这一篇是人物等身画,虽然繁琐,但我整日在家无所事事,这些时日也画完了。”说罢,就展开画轴,铺在桌面上给怀宁郡主看。 怀宁郡主听莫磐说他在家整日无所事事的时候,还在担心他是不是被顾问之的事气到了,等她顺着莫磐的示意瞟了一眼画之后,眼睛就微微睁大,再也移不开了。 栩栩如生并不足以形容画中人的灵动。 画中少女眉眼弯弯,神采飞扬,侧身回首间,狐裘大氅的衣摆和裙裾环佩的飘摇无不透露着主人的洒脱和欢悦。就连稍显普通的面容在灼灼梅花的映照下光泽生辉,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哪里还计较是不是美人? 古人作画讲究意境,纵使画的像,那也得从像中画出意境来,你若是能从一副风牛马不相及的画中猜到作画人想要表达的心思,那才叫境意高超,这才叫写意传神。 莫磐在跟着他师父学画的时候,十个里有九个半猜错画中意境,被惠慈大师认定为俗人中的大俗人。莫磐却半点不以为意,作为受过信息大爆炸熏陶的人,他觉着能将相和神结合起来,就能出精品。 除了画山水之外,若是画人和物,若是画的不像,那还叫画吗? 等他画出一副飞鸟展翅图之后,惠慈大师也承认,他要是以后画道不走偏,说不定能开辟出一个画作的新流派。 流不流派的莫磐不在乎,他只喜欢作画的过程,和作画时的随心所欲,至于受不受人喜欢和追捧,他又不以作画为生,自然也不太在意。 这幅雪中赏梅图,他先是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将人物画出轮廓,再上色调整,着重表现人物的神,最后才烘托氛围,以此来进一步推出人物的神。 总之,这幅画虽然叫做雪中赏梅图,但画的不是雪也不是梅花,而是赏梅的人,或者就是人物化作梅花本身,供人欣赏。 怀宁郡主凝神看了好一会,才迟疑着问莫磐:“这,这画里的人是我吗?”看那面容有几分相像,但是,她有那么好看吗?简直飘飘欲飞往九重天阙的梅花仙子,不似凡间人。 莫磐微笑:“小生画的自然是郡主。” 怀宁郡主脸色爆红,这,小生什么的,实在令人浮想联翩。 莫磐看着整个人似是烧起来的女孩有些莫名其妙,他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去追问什么,只例行问道:“郡主觉着这幅画画的如何?” 第118章 怀宁郡主只胡乱的应了句“惊为天人”,就连忙叫来桃夭和飘絮,把画送到长公主处,也让长公主欣赏下莫磐的大作。 莫磐原本想着,他跟郡主可以就着这画说上半天话,谁知,这才刚开了个头呢,道具就被送走了,莫磐一时倒有些讷讷。 好在,怀宁郡主她自己都六神出走,心中小鹿乱撞,自然没有留意他的局促。 怀宁郡主定了下神,随意找了个话题道:“说起来,过了年,莫夫人就要办喜事了吧?”说完就觉着这话不妥,要是对别人,尊卑有别,她说了就说了,对莫磐,那就是有打趣长辈的嫌疑了。 没等她找补,莫磐就笑道:“定在正月初八。日子赶了些,但初八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在新年里的第一个好日子办喜事,也算是好兆头了。”全然没有觉着被冒犯了。 怀宁郡主轻咳一声,努力掩住脸上喜色。其实王家定的这样匆忙,还是祖母暗示的,为的就是在她回京前,能跟莫磐定下来。 她试探着提了下:“要我说,春暖花开的日子才好,那时候天没有那么冷,花儿草儿的都长起来了,新娘子穿喜服没有那些个累赘,宴请宾客也便宜,才更热闹些。” 莫磐看了怀宁郡主一眼,回道:“我虽觉着日子赶了些,但王家两个兄长要参加来年春闱,不好办的太晚,误了他们的行程,只好早办,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怀宁郡主总觉着莫磐的那一眼意味深长,好像将她看穿了一般。 若是,他知道这其中的原委,还拿王家两位少爷的春闱行程做借口,那是不是说明,他没有觉得她祖母过于霸道了? 也不知道他对她是如何想的? 纵使心里再想知道,也没有女孩儿大喇喇的问出来的道理。 她另起了个话题:“说春闱来,扬州书院最近可热闹的很,也不知道能参加春闱的举人还剩下几个?” 莫磐好奇了:“除了顾问之,还有参加不了春闱的学子?” 怀宁郡主也惊讶了:“你不知道?” 莫磐莫名:“我近日都在家呆着没有出门,可是还发生了什么新闻不成?” 怀宁郡主此时不知道感慨莫磐心大还是佩服他处变不惊的淡定,明明这事起因在他,现下,人家看着就跟没事人一样。 反过来一想,人小公子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无端被姓顾的攀扯上,已经够倒霉了,既然已经撕扯开,难道还要让人家大动干戈不成? 本来就是没影的事,再多掺和,那成什么了? 便跟他大体说了说:“除了顾问之、跟顾问之同谋的几个,还牵带出一些欺压良善作恶多端的,收受贿赂陷害他人的,拢龙总总的足有二十几个,现下都押在县衙大牢里。”说罢皱眉评价道:“都说扬州书院是江南文风泰斗,怎的有这许多的不堪?也不知道高山长是怎么管理书院的?一个无能的罪名肯定是跑不了了。” 莫磐到是见怪不怪,池子大了什么泥鳅王八的都来讨食吃,不过世间常态罢了。 莫磐只道:“高山长是这两年才上任的,这些个人品败坏的人却是在书院藏了好些年,正经说起来跟高山长关系不大。再者,刮骨疗毒,除掉这些个毒瘤,书院的风气才能清正。说不得,这正是高山长想要的呢?” 怀宁郡主若有所思,点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你在里面读书,平日里还是要多注意,不要被人欺负了才好,”又装作漫不经心道:“我这里有几个好手,不如充作你的书童去照看你?” 莫磐轻笑出声,道:“多谢郡主美意,不过,不用了。” 说罢,随手拿起盘子里一个硬皮核桃,轻轻一捏,分作同等的四瓣,在慢条斯理的将完整的核桃肉挑出来,放到怀宁郡主面前的小盘子里,请她享用。 怀宁郡主震惊的捻起一个连皮都没破的核桃仁仔细端详,良久赞叹道:“好功夫!” 莫磐随意道:“过奖,过奖。” 怀宁郡主看着眼前嘴里谦虚,眼角眉梢却带着掩藏不了的得意,心里像是灌了蜜一样甜:这世间,怎会有这样可爱的少年?! 约会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公主府的午膳自然是丰盛又美味的,只不过,再美味的筵席也有散场的时候。 看着未时将过,莫磐提出告辞。从城里回莫家庄,赶马车的话须得早点出发才不至于摸黑回家。 等送走莫磐,怀宁郡主去见华柔长公主。 长公主中午用的早,此时午睡刚起,正在梳妆。梳妆的暖阁正中央放了一个红木的架子,架子上挂着一幅画,画里画着一个梅林仙女,正顾盼生辉的望着画外人。 正是莫磐画的那副。 怀宁郡主一进暖阁就看到了画,她只当没看见,脸颊泛红的甜甜道:“祖母,宁儿还以为您会跟我们一起用午膳呢。” 华柔长公主不苟言笑道:“嗯,怎么,有本宫心肝宝贝陪着,那小子还寂寞不成?要本宫去陪客,真是好大的脸面。” 若旁人听了这话,指不定早就磕头谢罪了。怀宁郡主却皱着眉头东闻闻,西闻闻,还问旁边陪侍的沈嬷嬷:“嬷嬷,屋子里好大的酸味,您难道在这里煮醋了吗?” 华柔长公主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好你个促狭丫头,竟调侃起你祖母来?” 第119章 长公主一笑,原本憋笑憋的辛苦的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沈嬷嬷最先笑道:“郡主忙了一天,都没来看看公主,公主吃味了呢。” 怀宁郡主忙赔罪:“我知错了,中午该来给祖母请安的,只是我着人来问祖母,祖母说已经用了,便罢了。等下次,宁儿一定来伺候祖母用膳。” 长公主拿手指戳她脑门,嗔道:“小没良心的,我缺你一顿午膳?我问你,这大半天,你们都说什么了?” 怀宁郡主不做他想,便一一数道:“看了画,说了莫夫人成亲的事,又说了扬州书院的事,然后一起吃核桃,赏水仙花,再一起用膳。祖母,你不知道,跟他吃饭可有趣了,每道菜他都能说的头头是道,那些个典故出处更是闻所未闻,有意思的紧。” 长公主调侃道:“怪不得一顿膳食用了近一个时辰,这般有意思,你可有多用几碗饭呢?” 怀宁郡主不好意道:“祖母,您拿我当饭桶吗?还多用几碗,我就添了一回饭而已,淑女进食有度,宁儿才不会多吃!” 长公主赞同道:“嗯,是不能多吃,吃多了仙女可就飞不起来了。”说罢,意有所指的瞟了眼画。 怀宁郡主脸颊再一次爆红,只滚进长公主的怀里不依的“祖母”“祖母”的唤,惹的长公主哈哈大笑,伺候的侍女嬷嬷们也跟着笑起来。 暖阁里的笑声在冬日的午后传出老远,不由让在院子里做活的下人们纳罕,今日有何喜事,让公主殿下如此开怀? 第58章 莫磐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一点都不了解顾问之案子的进度。 莫磐从不小看任何人,任何一个丁点的小事,都有可能成为逆风翻盘的推手。所以,他虽然并不是事无巨细的跟进顾问之的案子,但也没彻底的丢开手去,吴大柱那边时不时的就会给他递消息。 但,牵连出书院藏污纳垢之事他是真的不知道,想来,事关书院声誉,有些事并没有宣扬开来。也就是郡主消息灵通,这些个内幕之事知道的更多一些。 他叫来吴大柱又仔细询问了一翻,觉着单顾问之自己,剥夺功名牢狱之灾是少不了了,算是翻篇,剩下的就是他背后倚靠的势力了。 他思量了一翻,问吴大柱:“勾连之事怎么样了?” 吴大柱道:“原本有些棘手的,但随着顾少爷下大狱,杨家那边有些狗急跳墙,杨小姐竟偷了杨老爷的私印,找人手去劫狱。嘿嘿,合该顾少爷倒霉,杨小姐私拿的是有特殊印记的私印,竟直将那帮人引了出来,到省了咱们不少事。如今地点都摸好了,具体有多少人手还差些火候,他们都是分批上岸,咱们也数不过来。”要不说女生外向呢,要不是那没脑子的杨小姐,他们想从老奸巨猾的杨老爷那勾出证据,还真有些难度。 对杨思蕊的恋爱脑,莫磐也有些无语。先后两世,他也算见过各种类型的女性了,但像杨思蕊这样奇葩的女孩子,平生仅见。 想着乱葬岗里挖出来的年轻女孩的尸体,心想这位杨小姐,不光脑袋奇葩,手段心性更是残忍异常,虐待起丫头来毫不手软,不愧跟顾问之是青梅竹马,都是一脉相承的作恶多端。 莫磐抛开‘助攻’杨思蕊,对吴大柱道:“那就到此为止,不要再继续查了。让麻老二供出此事,剩下的让官府去做。” 吴大柱迟疑道:“官府会不会大事化小,最后不了了之了?” 莫磐笑道:“不会,长公主来扬州是带着任务来的。即便扬州大小官老爷们相互打马虎眼,也得看长公主同不同意。” 吴大柱一听长公主,就嘿嘿笑了起来,问莫磐:“大爷,要不要把咱们的人手借给长公主用用?不是我夸嘴,在这扬州城里,还是地头蛇更管用些。”长公主的人或许很厉害,毕竟是外来人,有些当地人很容易就知道的事,外地人是怎么查都查不出来的。 莫磐语重心长道:“大郎啊,大爷我虽是娶媳妇,但也犯不着上赶着贴补岳家,咱们本来就底子薄,你可替我悠着点吧!再者,扬州好歹是长公主的封地,难道会少了地头蛇驱使?” 吴大柱一想也对,他们家大爷虽然要娶个厉害媳妇,但腰杆子不能太弯,不然容易夫纲不振。老大受了媳妇的气,他们做手下面上也无光不是? 吴大柱应声道:“那行,我叫兄弟们都撤回来,已经查出来的那些,就让麻老二他们供出去,剩下的就跟咱们没关系了。” 莫磐点头道:“就这么办。要过年了,都给兄弟们备些年货,道声辛苦,来年再接再厉。” 对自家大爷的大方,这些年来吴大柱感同身受,否则,他也不能在短短几年内就在扬州城里铺下那么大一摊子。江湖草莽讲义气,但讲义气也是要吃饭,要养活家小的。那些个下九流,多的是看菜下碟的,不是不好,只是更现实些罢了。都是生活所迫,吴大柱听莫磐的话,从不强人所难,银钱开道,倒是无往不利。 吴大柱高兴道:“某替下面兄弟们谢大爷赏,大爷放心,大家伙都会过个松快年的。” 莫磐对吴大柱办事很放心,又交代些旁的事,就让吴大柱回去了。 小年过后,就是忙忙碌碌的过大年了。 住的近的亲朋好友之间送年货、送祝福的也都搞了起来,离得远的,那就早些出发,等到年底下也能到的。 第120章 这日,莫磐等到了苏州吴大舅的信件,随信而来的是比往年更多的年货,他让双胞胎对着年货单子去入库,自己展开信件看了起来。看过之后,他有些诧异,想了想,还是亲自去找了莫青鸾给她看信。 莫青鸾原本等到吴大舅的信件高兴的很,等看过信件之后,就皱起眉头,发愁道:“这倒难办了。” 无他,吴大舅来信说,正在苏州守孝的林如海不知道为何,突然到柳树村去打听莫青鸾当年的事,他觉着此事有蹊跷,也不放心莫青鸾这边成亲没有娘家人在不好看,于是他决定过了年就出发来扬州,给她撑场子。 对吴大舅能来观礼,莫青鸾是打心眼里高兴,但想到林如海的事,又有些心思烦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莫磐迟疑的问莫青鸾:“娘,当年的事,吴大舅知道多少?” 莫青鸾一言难尽的看着他,叹息道:“从头至尾,他都知道。” 当年,莫青鸾跟莫母逃荒来到苏州,其实最开始去的不是苏州城,而是城外的柳树村。再具体点说,是柳树村附近的江南书院。 就跟大罗村是扬州出院的附属村庄一样,柳树村里也很住了一些江南书院里的教书先生和他们的家眷们。 当年,莫青鸾带着生病的莫母拿着祖父的印章找上江南书院山长,想让他看在往日莫祖父有恩于他的份上,收留她们母女,等消息的时候,他们就在柳树村落脚。 只是,印章递上去了,一连十多天都杳无音讯,母女俩急的不行,还是吴夫子看不下去,亲自去找山长打听了下,山长居然也很诧异,说他并无收到任何印章,更不认识什么莫氏母女。 吴夫子原本还想替她们出头,但莫母却制止了吴夫子,只道如今连信物都丢了,她们与山长也从未见过面,自然不能自证身份,继续纠缠下去,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莫青鸾明白莫母的意思,不管那位山长有没有收到印章,看他说话行事,都不是一位慈悲心肠的人。她们硬找上去,说不得有什么祸事等着她们,倒不如就此作罢,另谋出路。 莫青鸾道:“那个时候,你舅姥爷因考试落下病根,那些日子正请大夫看诊调养身体。彼时,我们出来乍到,请不到有名望的大夫,你大舅就听你太爷的吩咐,领着大夫去给你祖母看病,诊钱他们出了,抓药的钱却得咱们自己出。”舅姥爷是吴大舅的父亲,吴夫子是吴大舅的祖父,按辈分,莫磐得管吴夫子叫太爷。 吴家只是耕读人家,给吴父请诊看病吃药修养很快就耗光吴家家底,直到吴家家徒四壁,外债连连,也没有治好吴父的病,吴父心灰意懒之下,郁郁而死。 “那个时候是真的难啊,两家一家一个出气多进气少的人。你太爷那样刚直了一辈子的人,都得弯下脊梁托人借钱买药治病。你舅姥爷与其说是病死的,不如说是自绝生路,少了他这个负担,靠着你太爷,吴家总会好起来的。你不知道,那时候,吴家连给你舅姥爷买棺材板的钱都拿不出来了,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你大舅那时候年纪跟双胞胎差不多,瘦的皮包骨头,他晚上不敢回家,就跟着我住,咱们处的跟亲姐弟也没什么了。”吴家一家子愁云惨淡,吴莘已经是逐渐懂事的半大小子,本能的不敢回家,就待在莫青鸾母女栖息的破屋里。这里虽然破旧,莫母也是病恹恹的,但莫青鸾是个乐观坚强的性子,跟着她,吴莘就好像能从她身上汲取力量一般,也就没那么怕了。 所以,当她看着吴夫子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之后,她觉着,她得想法子搞些钱来才行,否则,死的就不只是这两个病着的人了。 正巧,城里大户林府招丫头伺候,她就去试了试,不仅被瞧上,还大方的给了她十两雪花银。 她拿着这十两银子回了柳树村,风光安葬了两个长辈,然后就离开了柳树村,进了林府。 一去,就是六年。 刚进林府的时候,莫青鸾是真的对林家感激涕零的,连着吴莘,因着林府的银子安葬了父亲,至今对林府有几分香火情。 但是,莫青鸾是个爱恨分明的性子,她对莫磐道:“真要算起来,我跟林家就是一笔糊涂账,怎么都算不清楚的。你们兄弟不一样,虽然彼此不知,但林家从未有任何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以后即便相遇,也要拿出应有的礼数来,不可做那些个小家子气的事,知道吗?” 莫磐自然是正经答应下来。 “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我生了你,你是男孩,可以轻松落户,我就带着你回了柳树村过活,那个时候,咱们两家久别重逢,你大舅也长成了大小子。我把咱家祖传的豆腐方子拿出来,你太爷跟你大舅带着村里人做豆腐,然后卖遍苏州城里的大街小巷,这家业也就慢慢起来了。村里人也知咱们的好,多有照拂,咱们娘俩才算是真正扎下根来。”青州那边做豆腐法子跟江南这边不一样,都是豆腐,他们家的吃着风味不同,也就更有竞争力一些,因此,柳树村的豆腐卖的很是不错。 莫青鸾感慨道:“直到我在山头远远瞧见了林如海......” 莫磐默然,他想起了一墙之隔的囧事,连忙转移话题道:“这些大舅也知道吗?” 莫青鸾哈哈笑道:“怎么不知道,村里人来人往的,你以为林如海是怎么顺利进出的?” 莫磐震惊的不知做何表情才好,嘴唇张合了几次,也只得感叹吴大舅真是多才多艺,居然连王婆的活计都干过。 第121章 莫青鸾看着儿子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摸着他的大头感叹道:“这都不是什么好事,跟你说了也没什么意思,你听听就算了吧。” 莫磐连忙道:“母亲哪里的话,母亲合该早点让儿子知道这些,儿子也好对太爷和大舅多孝顺些。” 真像莫青鸾自己说的那样,关于莫青鸾跟林家的事,吴大舅从始至终都看在眼里,甚至更是参与其中。现下,吴大舅特意来信告知此事,说明林如海搞出的动静着实有些大,甚至有些追根究底的意思。 先不说林如海是怎么起疑的,只一点,当年要是没有吴家,可能莫青鸾根本等不到进林府的机会,更不知道会流落何方了。 一饮一啄,都是因果。吴家既然做下了因,他就得替他娘承担起吴夫子跟吴大舅的果。无论是从道义还是情谊上,都是他推脱不了的! 莫青鸾调侃道:“你大舅对你孝顺他的那些玩意宝贝的很,不止一次写信跟我说,他如今能有这些个身家资本,你居功至伟。这难道还不够孝顺的?” 莫磐笑道:“不够,这些当然不够,我还给大舅准备了好些个东西呢,等他来了我亲自交给他。”说罢,又小心翼翼的问莫青鸾:“娘,您现下是如何想的?” 他赞同他说的对林家客气些的态度。但是,他可是知道,对林如海,光客气是远远不够的。 林如海到现在都没有一儿半女,以后更是没人承嗣,要是他知道了他们兄弟的存在,难道他只满足于‘客气’二字吗? 莫磐从来都不怀疑古代男人对传宗接代的执著! 现成的亲儿子就在眼前,莫磐可不会相信林如海会轻易放手。 第59章 莫青鸾是怎么想的? 若只是莫青鸾自己跟林如海,那没什么好说的。成年人的事,事过了无痕,她都要成亲了,还能怎么说? 但是,若涉及莫磐兄弟三个,莫青鸾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想才是对大家都好。 她只能对莫磐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事还没影呢,等他真找来了再说吧。” 莫磐无语,思来想去,还真是如此。 不管怎么样,日子还是照样过下去的。如今,师父的事有了着落,他娘终身有托,他学业顺利,弟妹健康,未来媳妇也找好了,他们家蒸蒸日上,一切都在向好处发展。细细思量,若林如海真的找来了,那就来找吧,他还能怎么地? 莫家这边忙忙碌碌的过大年,林如海这边却憋的满嘴燎泡。 要说林如海是怎么意识到自己可能有子嗣流落在外的,还得从扬州知府陈大人的那封“犹如少年时”的书信说起。 陈大人名叫陈世兴,从他接地气的名字就可知道,陈家并不是什么书香人家,甚至,他家连耕读之家都算不上。 寒门出贵子,在文风昌盛天才遍地走的苏州之地,陈大人不仅能和名门世家公子坐在一间屋里读书,能顺利科考中第官运亨通,年近不惑坐享繁华富贵地的府尊,其智慧、手段可见一斑。 陈世兴和林如海是少年之交,同窗伴读,官场同僚,其交情,也不是一般‘至交好友’能形容的。 相比于陈世兴官场家庭两得意,林如海看着就孤苦多了。好友陈大人逛寺庙的时候,都忍不住给林大人点一盏祈福灯,不为别的,只盼着林大人好歹得个一儿半女,也好传承香火不是? 当陈夫人赴宴回家跟他八卦一番莫狸的长相之后,陈大人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转身就书信一封跟好友‘分享’了这一桩奇闻异事。 分享的人或者只是单纯的分享,或许看书信的人看过之后也是一笑置之。但是,若是起了疑心呢? 正所谓疑心生暗鬼,这人一旦存了疑,即便没有的事,也能瞎编出一二三来。 更何况,这种风月之事,根本就经不得推敲! 林如海在苏州老家守孝已经三年了,今年腊月里正好除服。除服之后,过了除夕,他就可以打点关系,起复回归官场了。 是以,林家这个新年过的也算喜庆热闹。 可是,人少,即便热闹,也热闹的有限。 除服这天,林如海在祠堂里给祖宗上香。他看着母亲的排位,回忆着母亲往日的音容笑貌,回想着母亲临终前的遗憾:“......若是,若是当年不赶走菊香那丫头,如海,你如今膝下会不会有个盼头?......如海啊,你不能让老林家绝嗣啊......大不孝啊!” 菊香?老实说,要不是母亲临终前提起这个名字,林如海早就忘记有菊香这号人了,更不用说记得她的模样了。 此时,面对着母亲的排位,想着子嗣的问题。 守孝这几年,他们夫妻也没白闲着,寻医问药,神佛道儒都拜了了个遍。没了京城的那些个喧嚣烦扰,贾氏的身体也休养的差不多了,等除了服,他们夫妻就可以努力繁衍了。 不知道,若是有了孩子,是会像他多一些,还是向贾氏多一些?想来,若是男孩,还是像他更多一些吧,毕竟,他小时候跟父亲长的就很像。据父亲所说,父亲长的跟祖父年轻的时候也很像,他若有儿子,合该长的像他们才是,这就是所谓的祖传父、父传子,子传孙…… 像??!!!!!! 突然,“犹如少年时”这句话不其然间就蹦出脑海,浮上心间,怎么都挥之不去。 林如海的心砰砰跳的不自然起来。 第122章 菊香!! 他仔细回忆关于菊香的一切。就好像某些久远的往事,平时想不到还好,一旦打开记忆的阀门,往事种种就如在眼前。他仍旧想不起菊香的脸庞,只记得是个及其安静美丽的人儿,他记得,他有许多少年时的第一次好像都是跟她有关。 第一次心动,第一次纳通房,第一次索然无味,第一次偷情,第一次......被女人耍!他想起来了,这些个第一次,都是跟她!那么,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不是,是不是也是她生的? 这样一个想法如烟雾般缠绕上心头,很快就把他淹没其中,让他不住的往下陷,无法自拔。 他叫来一直留守老宅的林管事,询问他关于菊香的事情。 林管事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菊香是哪号人物,纳闷道:“菊香?不是十多年前就搬走了吗?说去往北边去了。”老爷不是让丢开手去吗?怎么好端端的又问起来了?他可记得老爷听说当年菊香那丫头不声不响的就自己搬走,还生了好一顿气呢。 十年前......十来岁的少年......又一个对得上的! 林如海心里慌得一匹,脸上确是一副沉稳如老牛的慢吞架势。 他对林管事吩咐道:“你再去打听一下,到......” “柳树村。”林管事提醒道。 “对,你亲自到柳树村去找村民打听,记住,要悄悄的,不要惹人起疑,知道吗?就说去寻亲的……”林如海好似吩咐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一般道。 然而,林管事人老成精,又是林家家生子,他虽年长,但跟林如海的情分是打小处出来的,不然当年林如海也不会让他去暗中照拂莫青鸾。 寻亲?他跟菊香是寻哪门子的亲?他试探着问:“老爷,可是菊香这丫头有什么不妥?” 林如海沉默的看着林管事。 林管事心里觉着事儿更不对了,他家老爷向来八风不动,现下这眼神怎么瞧着渗的慌? 林管事左思右想就是没想出什么不对来。正在他抓耳挠腮的时候,就听林如海幽幽道:“你就没细想过,当年,菊香,她好端端的,为什么不声不响的就自己消失了?”他当年得知菊香消失的时候,还以为她遭了什么不测,很是担心了一翻,结果,左查右探,得出的结论都是她自己走掉的,害他白白担心了一场。 难道不是怕受老爷纠缠,自己带着大笔的钱财去别处找小女婿去了? 不是他瞎说,自家老爷虽然一表人才,家财万贯,看上去是很招人,但那是对不安分没主见还空有野心的女人来说,这样的女人都是奔着当姨娘去的。 但菊香不是。凭他当年老林阅人无数的眼光,他一眼就看出来菊香这丫头,根本就不屑去给林如海做姨娘。别看人家长着一副倾国倾城的勾人样,但听人家说话,看人家行事,明显是个有心气的高人,万不是那些眼皮子浅的小蹄子们能比的。 他老林虽然不知道菊香当年明明都已经脱去奴籍,在柳树村清白过活了,为啥还跟他家老爷有上一腿。但事后他猜,可能是银钱不趁手的原因。这不,这丫头一得了他老林送去的大笔钱财,人立马消失了。 菊香明显是把他家老爷当冤大头仙人跳了一把。 他虽然心里向着老爷,但他也没觉着菊香丫头就不好。那样经历坎坷的丫头,走投无路还想着帮旁人一把,心就不是坏的。她这样有正派的丫头,若不放下些身段,不多些个手段,哪里有她的活路?都是你情我愿,老爷也没吃亏不是? 但若老爷还把心放在她身上,恐怕悬! 人能不能找到还是两说呢。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敢跟林如海说的,当年他就没说,现在,就更不能说了。 老爷既有问,林管事也知趣的随之问道:“老爷觉着是为什么?” 林如海自是不知身边老实可靠的管事已经心肠百转,只自顾幽幽道:“比如,她已经有身孕了。” 晴天一个霹雳炸在林管事头顶,他倒吸一口凉气,慌忙打量周围,又到门口查看一翻,确定没有人偷听或者正巧‘路过’,才掩紧门窗,回到林如海身前,憋红了脸做贼般小声道:“老爷,老爷可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 林如海看着林管事的反应,觉着好笑的同时又有一丝荒诞,在自己家里,他竟已经沦落到跟管事说话都要偷偷摸摸的了吗? 林如海回道:“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证据’,就是突然想起来罢了。你只管去打探,其他回来再说。”说罢,从一本书里抽出几张银票,看也没看塞到林管事手里,任他花用。“哦,对了,你对父亲的长相还有印象吗?当年他像我这般年纪,瞧着与我可有几分相像?” 林管事同样没看手里的银票,一把塞到怀里,也没仔细打量林如海,随口说道:“我听我娘说起过,不光是太爷跟老爷,就是高太爷跟太爷,跟老爷,长的都大差不离。老林家的男丁,都长了相似的一张脸。”他已经打算好了,菊香这个人,他一定会给老爷掘地三尺,非得把人给挖出来不可,他一脸坚定的跟林如海发誓道:“老爷放心,若真有小少爷或小小姐,老奴一定给老爷找回来。”说罢,躬身一礼脸色凝重的转身离开。 老林家苦子嗣久矣,即便有一丝的可能性,也不能放过。别说,若想不到还好,这一往这方面想,真是越想越有可能。 第123章 等一离开林如海的书房,林管事就脸色一变,手一背,八字一迈就又是老成持重的林大管事了,半点看不出他在老爷书房里领了什么差事。 第60章 林管事行事迅速且隐秘,打听往事的手段也老辣随意,但吴莘是谁?他那是从小走街串巷察言观色历练出的眼力,那是看遍三教九流达官显贵历练出来的眼力。 林管事还没进村呢,就被站在村头正跟村里乡亲闲磨牙的吴莘他看出不寻常来。再加上柳树村是他老窝,是他发家的大本营,林管事在村里打听人的事,前后脚他就知道了。 吴莘是带着妻儿老小回老家过年的。他原本以为林管事是哪里的财主回来寻亲的,没想到,这位财主寻着寻着,竟寻到他家隔壁莫姐姐家里去了。 来找莫青鸾的? 这可就有意思了。跟莫青鸾有关的,第一个,就是那家! 吴莘袖着手站在门口观望了好一阵,心里有了怀疑,就觉着这老头越看越眼熟。等老头过来跟他搭话的时候,面对面,吴莘灵光一闪:哟,这不是当年跟着林家大爷的那位林管事吗? 想当年,他还特特来给莫姐姐送了几回钱财呢。莫姐姐手松的很,直接分了一半给他,说是他的辛苦费。 屁的辛苦费! 若是他当年有如今的能耐,能让她姐去受那份委屈? 往事不堪回首。林管事在柳树村自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林如海是有些失望的,有一种一脚踏空后又落到实地的梦醒感。 他这凭着些许怀疑就让人去找的行为本就荒谬,找不到才是正常的,毕竟是十年不是十个月,很多事都模糊不清了。 若是真的,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若是假的……若是假的,他再如何心急火燎,都无济于事。 机会来的突然又自然。 既已除服,林如海自然就得趁着年节多多走动,好为来年起复做些人情准备。 这日,他正与友人在茶楼喝茶,楼下正巧有一队车马从茶楼前经过,一看就是送年礼的。看那殷实的箱箩,再看仆役的装扮,非富即贵。 林如海好奇道:“这是去谁家的马车?” 友人笑答:“你刚除服出来,不知道,这是苏参议家的马车,看架势是刚从扬州回来。” 提起扬州,林如海就莫名的有些在意。 他不动声色的道:“想来是苏参议在扬州的亲戚给他家回礼来了,看这车辙印,这年货备的可是丰盛。” 友人摇头笑道:“是亲戚,不过,是门干亲。” 林如海来了兴致,给友人满上茶水,要他细说。 友人也不卖关子,只道:“说起这苏家来,他家与你家情况差不多。只不过,他家是祖籍苏州,子孙后代去别处做官,之后又回到了祖地做官。” 林如海诧异道:“朝廷怎会允许?”朝廷避籍制度可不是摆设。苏家祖籍苏州,就不能在苏州做官。 友人道:“你或许没听说过,苏家太爷是过继到别家的,自是改了籍贯的。可惜,当年苏家尚有丰余子嗣过继别家,如今,另一枝繁衍至此,却没有多余子嗣回继祖宗,世事无常,说的就是如此了。” 林如海方才明白,道:“既是已经过继出去,礼法上,已不是吴地之人,自然是可以在此地做官的。我林家则不同,我林家一直是族居吴地的。” 友人也点头同意:“我说的与你家情况差不多,不是说祖宗,而是在子嗣上。” 这过继来过继去的,自然是因为子嗣稀少了,若子嗣丰盈,谁会去过继别家?友人这话,却是暗指林家无嗣承业,说不得也要过继别家的。林如海听了却并没有恼羞成怒,事实而已,无可指摘。只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友人试探一番,发现林如海并不忌讳谈子嗣的事,便放心的继续说下去:“苏老爷已是年过四十,亦是膝下无子。他比如海你好一点的是,前几年得了个女儿。” 林如海羡慕道:“女儿也是好的。” 友人哈哈笑道:“嗨,这女儿得了跟没有一样。那年,如海你在京城做官,不知道,自打这女孩儿出生以来,三病五灾的就没断过,可愁坏了苏家两口子。这江南、京城两地的小儿圣手不知请了多少,都看不好她。直到一赖头和尚上门,给两口子出了个损招,说是让她出家,在寺庙里长到成年,就可化解此厄。苏家夫妻自然是舍不得的,可是,这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在保命跟骨肉分离之间,苏家到底选了后者。所以,苏家这丫头,出生这些年,拢共在家呆了没几天,平日里都是跟着她祖籍的姑祖母住在寺庙里修身养性的。” 林如海听了这许多,也是替苏家夫妻惋惜不已。这孩子倒是生出来了,却仍旧不能得享天伦之乐,岂不让人扼腕? 林如海又问:“这干亲又是怎么回事?” 友人道:“这干亲嘛,是今年秋才发生的事。说是苏家老姑祖母给这小丫头在扬州城里寻了门贵亲,说是可以帮小丫头挡她命里的灾厄。还别说,这事邪门的紧,小丫头刚认了干亲,回家就能跟她爹娘亲香了,苏家两口子对那门贵亲自是感恩戴德。这不,原本是小丫头亲自到扬州去送头年年礼的,谁知扬州地界正逢下大雪,路不好走,扬州那边自然是不放心小丫头在寒风雪地里赶路,硬是留她过完年,等春暖花开了才要好好送回来的。” 第124章 林如海感叹道:“才几岁的小孩子,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友人也道:“谁说不是呢?” 林如海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心里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这苏家干亲既是贵亲,那么,长公主宴请的时候,他家是不是也去了?那个车队里,定是有主家奴仆跟着的。能代表主家出门送礼的都是得主家看中的奴仆,说不得,这里面就有见过那位跟他长得像的小公子的? 若他猜测不假,乍一看到他,那奴仆定会露出些许痕迹的。 或许,明儿个,他亲自到苏家去走一遭,撞撞运气? 林如海觉着自己有些魔怔了。原本有些冷下来的头脑,听了友人对苏家的一番演说后,又重新热了起来,为了能更像一些,他居然修了养了好几年的胡须。 摸着光滑的下巴,林如海只希望他的功夫没有白费。 其实,要想要个确切的说法,他亲自到扬州城里寻访一番最好,或者,老陈已经给他查访清楚了,只是大雪封路,又不是什么紧急的要事,一时人手短缺,信递不过来也是有可能的。只可惜,等他抽出身来去扬州,或者等老陈的信递过来,至少也得等到年后了。 也罢,左右闲来无事,去苏家拜访一番也好。 林如海就这样顶着家里大小管事仆妇丫鬟的惊异视线走出了家门,去了苏家。 结果嘛,立竿见影! 亲自到苏家送年礼的,自是常在莫家走动的得力仆役,小少爷们的脸自然是常见的。就像林如海事先预想的一般,这几个仆役一见到林如海,就如见了鬼一般,就差把“怎么会”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虽然这几个仆役的嘴严实的很,主家的底细半点不肯透露,但几番问话下来,到底让他确定了一件事:这苏家干亲,不寻常! 第61章 苏大人苏庭焕是个身材高瘦,面带病容的男人。 苏家回苏州做官的时候,林家早就搬到京城居住。都是姑苏人,或许两家祖上有些交往,现在嘛,人异物异,苏家跟林家着实没什么交情。 昨儿个收到林家的帖子他就在猜林如海此来的目的,孝后起复是唯一的答案,其他的,他是再也想不出来了。 只是,苏大人看着和颜悦色的跟仆役搭话的林如海,他有些闹不明白,林如海不是来找他的吗,怎么就对他家干亲的仆役这么感兴趣?林如海今天上门,莫不是就为这些人来的? 他的视线又在林如海光洁的下巴上停留了一会,摸了摸自己留了好几年稀疏的山羊胡,心道:“这林如海,当真是好相貌,只是,一把年纪了还这样爱俏,也太不庄重了些。” 林如海自是没有忽略苏大人明里暗里的打量,等两人相对坐下来之后,寒暄之后,林如海才捧着茶杯苦笑道:“不怕苏兄笑话,林某今日冒昧登门,实在是有一桩难言之事想向苏兄打探。” 苏大人听到‘打探’二字,眉头一皱就想拒绝。现下江南地界不大太平,言多必失,林如海又来的突兀,动机不知,不能怪他多想。 林如海见了连忙道:“苏兄误会了,非是公事,乃是某之私事。” 苏大人缓了脸色,和声道:“林兄请讲。” 林如海张了张嘴,好一会,才凄苦道:“膝下空虚之苦,想来苏兄与我感同深受。不瞒苏兄,我林家四代单传,到了林某这里,弱冠之年成亲至今近二十载,竟无半点子嗣音讯,眼看香火渐熄,当真是、当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啊!”说到最后,竟老泪纵横。 苏大人:....... 苏大人有些尴尬,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上了?你林如海是刘备托生的吧?还有,我苏家跟你林家可天差地别,等我家小鱼儿长成了,坐产招夫,我苏家照样延续。再者,有莫家跟王家罩着,即便他苏庭焕立刻去了,都能闭的上眼睛! 我苏家跟你林家可是大大的不一样! 林如海应景的掉了几滴眼泪,见苏大人只是低头摩挲茶杯不语,也不尴尬,只道:“情难自禁,让苏兄见笑了。” 苏大人:“无妨。” 林如海继续道:“我听郭无畏说起过苏兄境况,某斗胆问一句,苏兄家的贵亲,当真如此神异?”还能替人挡灾治病? 苏大人笑道:“坊间传闻罢了。是吾姑母菩萨心肠,这些年全仰赖她老人家带着小女四处寻医问药,到底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真在扬州找到了杏林圣手。那圣手与我家干亲是邻居,干亲太太只有三个儿子,对小女孩儿稀罕的不得了,左右小女要常年在那治病,她家又与小女有些个缘法,便认了干亲。说是干亲,其实咱们两家都未曾谋面,实在不熟。” 一句‘不熟’挡回了林如海的所有要求。 林如海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两个字上,他不由砸了咂舌,三个儿子,可真够‘富’的! 林如海宦海多年,如何听不出苏大人言外之意?只是,未免家中后院起火,闹得不可消停,徒生枝节,另辟蹊径是必须的,只得厚着脸皮道:“苏兄,林某也不为别的,只托付苏兄向贵亲太太打听一人。”说罢,林如海递上一个画轴,又真假参半的诉说了他疑似有一子流落在外的事。最后道:“并不要贵家做什么,只要能有一二消息,好让某确定人在扬州城即可。” 少年这般年纪,又能参加公主府的宴席,想来他生活的人家不会太过寒酸。这样人家的子弟,定是要读书的,只要人在扬州,他就可按图索骥,找起来岂不必没头苍蝇的乱找一通人却不在扬州要好? 第125章 往好处想,说不得这孩子和干亲家本就认识呢? 苏大人打开画轴,挑眉看向林如海面容,在林如海面容和画之间几番来回之后,才询问道:“这是?” 林如海叹道:“这是所寻之人画像,该有十岁了。”这画像是他连夜比着自己的脸,在林管事的帮助下,往自己十几岁时的年纪画的。 既然老陈婆娘说那孩子长的跟他照镜子似的,那么,即便这幅画像差上些许,也不会差太多。 苏大人合上画,推辞道:“扬州离苏州近的很,林兄何不过了年亲自去扬州寻访......此人?”画上少年一看就跟林如海关系匪浅,再加上林如海一上来就哭子嗣艰难的架势,他方才所说,恐怕是真的。 但,这到底是人家家事。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林如海自己不去找,非得托他来寻访,必是有缘由的。哦,对了,林夫人出身荣国公府...... 一想到林夫人的出身,苏大人看林如海的眼神都不对了:原来是个惧内的,怕到连自己的亲子都不敢亲自去找,这林如海可真够窝囊的。 面对苏大人诡异的眼神,林如海不想多加揣测,只恳求道:“某自然会亲去扬州仔细寻访,只是,某寻子心切,多等一分都是煎熬,某实在是......再者,某势单力孤,到异地查访恐怕艰难,若有贵亲帮扶一二,岂不是某之幸事?”说罢,奉上一张礼单。 苏大人眼风都没扫那礼单一眼,只道:“林兄方才问了那些仆役许久,可问出些什么来了?” 有求于人,自然得说清楚些。 林如海叹道:“那几个仆役嘴严的紧,某只猜到他们肯定见过与我面容相似之人,其他的,就再问不出了。” 林大人对莫家□□的仆从很满意,世家风范合该如此。不过,既然他们已经见过林如海了,见过林如海的那张脸,若是他们真的知道那小少年的底细,等回去后,想来定会仔细禀报给莫家太太。 左右莫家太太都会知道,而且,年后妻子将去扬州给莫家太太添喜,顺带的事,他只负责送画,其他一概不理,想来也算不上插手人家家事。林如海都求到这份上了,他若给不出站得住的理由一再推辞,恐怕会得罪林如海。 他掀开礼单看了一眼,豁,这林如海当真好大的手笔。他笑着推回礼单道:“林兄财大气粗,苏某可消受不了。”不等林如海说什么,他继续道:“林兄既坦诚相告,我也不藏着掖着。有这些奴仆在,”说着在他光洁的下巴上溜了一眼,现在,他倒有些了然这林如海为何嘴上无毛了,“林兄的事,莫家太太定会知道一二的。如此,我再推却未免不近人情。画苏某就收下了,会在年后与家书一起送往扬州。这礼,就不必了。” 原来苏家贵亲姓莫。 林如海自是感激涕零。两人相互拉扯一番后,苏大人到底没有收下林如海备的礼。 林如海看着素净不掩奢华的书房,也没再客气,只打定主意,苏家这边要真有了进展,他再厚厚的补上就是。 林如海告辞离开后,苏大人回了内宅,与苏夫人说起此事,还把画像拿给苏夫人看。 苏夫人正在做针线,篦箩里放着一件竹青色的外衫,看大小,像是少年的身量穿的。 苏夫人视线从画像上移开,解释道:“给双胞胎的。小鱼儿来信说了好多双胞胎待她好的事,我想着,他家也不缺那些个黄白之物,不如我亲手做件衣服做见面礼,也是咱们的心意?” 苏大人笑道:“应该的,你也不要累着了,若是因此病了,岂不是折了孩子们的福分?” 苏夫人笑话他:“你如今越发的神道了,不过是件衣服,哪里就有什么福分?” 苏大人感慨道:“咱们都这把年纪了,有小鱼儿在那杵着,不信不行呐。” 苏夫人想着独女一天比一天康健的身体,思念道:“大半个月不见,不知道小鱼儿长胖些没有?” 苏大人想象道:“小鱼儿信上说,她比刚到莫家的时候,长了两斤半,想来是胖了的。”又跟妻子抱怨道:“唉,等过年后,你还能趁着莫家太太的喜事去亲眼看看女儿,为夫就不行了,做了这劳什子的官,简直半刻离不得!” 苏夫人笑着打趣道:“在招到女婿前,你这劳什子的官且还得继续做着呢。” 苏大人也笑:“嗨,劳累命罢了,且受着吧。咱们家还有个盼头,这林家,着实让人唏嘘。” 苏夫人又将视线落在画上,道:“与人行善吧。瞧着是个风姿俊秀的少年,年后,我带着这画,亲自交给莫妹妹,也打听打听这少年的来历。若是人家过的不尽人意,咱们也帮上一把。若是万事顺遂,咱们也带个话过去,好让人家心里有个数。” 苏大人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没收林如海的礼。” 又笑着对苏夫人形容:“你没见林如海备的礼单,足足半尺,上面古玩字画,绫罗绸缎,黄白之物,甚至田庄铺子,应有尽有,倒像个嫁妆单子,林如海真是舍得。” 苏夫人倪了得意的苏大人一眼:“若是没有亲子继承家业,那些个身外之物不过便宜了外人,他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苏大人一想也是,便转开话题,跟苏夫人商议起给莫青鸾的添妆礼来。 以苏大人历经世事的老练,也想不到,他们说的那个十来岁的少年,就是他家干亲的亲儿子! 第126章 等他得知此等乌龙之后,都不禁感叹,世间之事,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第62章 远在苏州的事,莫磐自然是不知道的。虽说大雪封路,好在吴家的商队经常来往于苏扬两地,吴莘跟苏家的信到底赶在除夕之前送到了莫磐的手里。 苏家倒罢了,有小鱼儿在这里,苏夫人没有不担心的,她选择亲至,倒也说的过去。吴大舅明明已经写信过来,还选择亲至,看来,除了他说的‘娘家人’原因之外,林如海那边确实有些棘手。 莫磐叫来莫狸仔细打量了一番,也没想出什么让他不要跟林如海那么像的法子,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摆烂了。 铁打的事实,他是怎么遮都遮不住的,还不如坦坦荡荡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早晚有这么一出的。 莫狸莫名被他哥叫过来,没说一句话,就只拉着转了几个圈打量一番就又打发他出去,立即不乐意了:“哥,你好没道理!我就是那任你挑拣的待宰猪羊?不行,你叫我来到底做什么?你得给我个说法。” 他家庄子上饲养的猪羊是远近有名的肥壮,吃着还没有腥臊味。临近过年,扬州城里有许多富户都到他家庄子上挑拣看得上的猪羊就地宰杀,再运回各家,干净又方便。近来,他跟着母亲打理家中庶务,看的可是不少。 刚才他哥看他的眼神,就跟来庄子进货的管事一样,眼里带着挑拣跟评估,吓人的紧。他哥又想做什么?好歹是亲兄弟,不给他个说法他是不依的。 莫磐想着,都是林如海的种,没道理就他自己一个操心,合该大家一起出谋划策才对。小猫儿既问了,他这个做哥哥的也该善解人意一些,不能把人家蒙在鼓里,那样不好! 他直接对莫狸道:“嗯,就是咱们的血缘父亲的事,我约莫着,他很快就会找来了。” 莫狸立马来了兴致,血缘父亲?对他们这个从未蒙面,甚至母兄从不提起的父亲,说不好奇是骗人的。 或许是他们家避世生活的缘故,双胞胎的生活圈子一直是简单而纯粹的。孩子不问,大人自然不会去想着去专门解释。莫青鸾或许担心过孩子大了问她要父亲怎么办?但孩子不问,她也只有庆幸的份。 身边的大人不解释,不提起,久而久之,‘父亲’这个词,在莫家就好像从不存在一般。 所以,在这样的成长氛围中,小时候,双胞胎一直没有父亲的概念,即便听了‘父亲’‘爹爹’这样的字眼,他们也能够用他们小小的脑瓜子自己给自己解释。 那个时候,莫松跟莫狸一直以为一家子里那个被叫‘父亲’、‘爹爹’的男人,就是惠慈大师扮演的那个角色。至于他们不住在一间屋子里的原因,也很好解释,之所以别人家的父亲一家子都住在一起,是因为村里人的房子、院子都建的太小了!不像他们家,好几个山头、好多个大房子都是他们家的,他们家会因时节不同,搬到不同的大房子里住,他们也能到不同的地方去玩,有趣的紧。 小时候,他们在母亲这里住几天,在‘爹爹’惠慈大师那里住几天,在他们看来,都是习以为常的事。都是住在一个院子里,他们跟那些住在小院子里的人家有什么不一样? 没错,在双胞胎的认知里,莫家庄跟栖灵寺都是他们玩耍生长的地方,都是他们的家的院子,根本就没有分别。别人家有爹爹,他们家也有,别人家的孩子累了会有爹爹背,他们的‘爹爹’惠慈大师也背过他们。别人家的孩子受欺负了回家找爹爹,他们受欺负了...呃,好像除了大哥,没人欺负过他们? 总之,他们家跟别家的唯一一点不同,就是他们家‘爹爹’做了大和尚,他们得跟别人一样叫他“大师”,不能叫‘爹爹’,不然,会被人笑话的。好在,他们一家人住的不远,想见就能见到。 双胞胎从小就被莫磐□□的懂事的很,从不做让大人担心的事,所以,直到他们去书院,这里面的弯绕都没搞明白。 等去了书院,他们接触的同龄人多了起来,相交的人家也多了起来,一来二往间,他们的认知也在不断的变化。等他们恍然大悟的时候,又已经到了知事年纪,会学着去体谅母亲,自然不会去缠着母亲问“父亲”的事。 他们家就这么含糊着相安无事这么些年,这会子,他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莫磐笑道:“说起来,是去年还是前年?老虎还问我,咱们爹爹不是惠慈大师吗?我是怎么跟你们说的来着?” 莫狸也笑道:“大哥说惠慈大师就是咱们的父亲。只不过,大师是师父,是养父,不是生父。咱们的生父远在千里之外,也不知道咱们的存在,让叫我们不要执着?” 莫磐叹息道:“是啊,不要执着。可是,咱们不执着,人家可不这么想。”说罢,将吴莘的信拿给他看。 莫狸仔细看过之后,一针见血道:“怎的这样突然?可是有什么因由?”这么些年早不找晚不找,怎的现在就找了?定是有个由头的。 莫磐道:“因由嘛,舅舅正在查,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颇为麻烦。” 莫狸问:“什么麻烦?” 莫磐看着他的脸无奈道:“我听母亲说起过,你跟咱们‘父亲’长的挺像。” 莫狸更好奇了:“有多像?” 莫磐迟疑道:“五六分总是有的吧?”再小,也没必要让他面特地拿出来说事? 第127章 莫狸笑道:“我还小呢,五六分也不算多像了。” 莫磐却不这样认为:“你见过你吴轩哥哥跟吴先生吧?吴轩跟吴先生也就像个三四分,但站在一块儿,谁也不会错认他们的父子关系。你要是跟‘他’站在一起,想来这五六分也能比出七八分来?” 莫狸苦恼道:“这倒是难了,我总不能不出门吧?再说,见过我的人不知凡几,要真的那么像,我躲起来也无济于事?” 莫磐不赞同道:“哪里要你藏起来?难道咱们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人吗?他要来就尽管来,到时候你就大喇喇的站在他面前,看他怎么说!” 莫狸觉着此时的他哥霸气的很,不过:“那你叫我过来看了半天到底是为什么?” 莫磐随意道:“没什么,就是好好看看你,免得以后在街上遇到了真人,认不出来。” 莫狸狐疑:“真的?” 莫磐斩钉截铁:“真的!” 好吧,即便是假的,他哥不想说,他也没法子,只好一脸认真的跟他哥道:“那你好好看看我,把我的脸记得牢牢的,真在大街上遇到了,可别错过了?”说罢,就一脸促狭的把自己清秀初显俊逸的小脸凑在他哥鼻子底下,务必让他哥看清楚看明白喽。 莫磐一脸嫌弃的推开弟弟的大头,挑剔道:“你眼角有眼屎,你早上都不洗脸吗?” 莫狸立刻不满道:“当然洗了!我这是累的!累的!也不知道是谁,自己把一堆的活计推给只有十岁的弟弟,自己倒是在屋子里画画躲闲,你这也是做哥哥的样子?你不说安慰安慰我,还嫌弃我,小心我去跟娘告状!” 莫磐心道我怕你去告状?不过有一点还是得注意,压榨太过就会反弹,他还得指望这小子干活呢,是得安慰安慰才好,于是他道:“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那个玻璃镇纸吗?你要是好好干活,我就送给你了。” 莫狸惊喜道:“真的?”又一脸狐疑的问:“这不会原本就是我的新年礼物吧?我还有其他新年礼物的对吧?” 莫磐挑眉:“原来在你这里我这么抠门?既如此,那我还是......” 莫狸连忙道:“没有没有,大哥最大方了,我这就去干活,那个玻璃镇纸我就先拿走了啊,大哥回见。”说罢就急吼吼的去取他的玻璃镇纸了。 莫磐看着蹦蹦跳跳满身欢快的跑走的小孩子,心想,时间过得可真快!当年那个谁见了都说养不活的小婴儿,如今不仅平安健康的长大,还能学着处理庶务,掌家立业了! 感慨一番后,莫磐又露出一个得逞的笑。莫狸喜欢的那个玻璃镇纸,是他的玻璃工坊制作出的一批‘瑕疵品’,原本就是要分给莫狸他们的。只不过他见莫狸实在喜欢,就特意存放起来,想要逗逗这小子,没想到,还能做此效用,看来,他可以继续再歇几天了。 莫磐对玻璃的要求,自然是毫无瑕疵的透明玻璃为上上精品。但在这里的人看来,一块玻璃中,若是有类似琥珀那般的内容物,也可算的上精品。所以,今年工坊里的管事送来的玻璃制品中,除了各种大小的镜子、珠子、坠子等各色玻璃首饰之外,还有些带着红色、绿色、蓝色等颜色的镇纸、碗碟、瓶罐等物,看着都是受欢迎的物件。 莫磐摩挲着手腕上一串透明玻璃串珠,想着玻璃工坊的投入与产出比例,最终得出,想要铺开玻璃市场,还是得找可靠靠山的结论。好在,他现在有个郡主未来媳妇,既是姻亲,想来,长公主是不介意在玻璃产业上做个总揽的。 虽然有些吃软饭的嫌疑,但莫磐不得不承认,若是真跟长公主府结了亲,那么,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他莫磐朝哪个方向走,天然的就少了大半的阻力,其中便利,言语道不尽。 师父,在您离开前,您老人家是不是就想到了今天?您为徒儿铺好了路,让徒儿无忧,您自己现下又过得如何呢?今年扬州城大雪,天格外的冷些,不知道京城里是不是比这里更冷?有没有人给您多添衣裳?有没有人跟您说话解闷?徒儿托人给您带去的新酒,您有没有收到? 他又想到了林如海。 想着林如海若真找来了,会说什么话,会,提什么条件? 现下,林黛玉还没有出生。好像,在林黛玉出生前,还是出生后,是有个兄弟的?后来没了,是因为什么没了?若真有这么个孩子,他是不是得帮着保住他?若保住了,他们两家是不是就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了? 会吗?或许这些都是他在杞人忧天,或许,一直是他们自己在自作多情?也许,林如海压根就看不上他们呢? 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但是,可能吗? 若林如海表现的势在必得,想来,王家那边,会让他忌惮一些。 若没有王玥,他们母子对上林如海,莫磐怎么都找不出避免林如海强纳莫青鸾的法子。现在有了王玥就不一样了,是个正常男人就忍不了夺妻之恨。这也是莫磐不仅不阻挠王玥对莫青鸾献殷勤,还有促成之意的最大原因了。 王家,他既已让出了大笔利益,希望王家那边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事在人为。 他还得做两手准备。 对林如海,对林家,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得做的委婉一些,先稳住他,他们的关系最好不要闹的太僵,毕竟不是仇人。比如,提前去师父的书房里找几个补身子的方子,让林如海先用着,让他在造人上多多努力。 第128章 这就很好! 人一旦有了希望,手段就不会太强硬。 唉,他这位未曾谋面的‘父亲’真是没福气,若是有师父这位圣手在,肯定能为他们夫妻好好诊治一番的。 师父......林如海...... 莫磐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林如海,我倒期望你快些来了。 不知道,你若去求皇帝让师父给你诊脉看病,皇帝会不会答应? 若你真有此能耐的话...... 第63章 腊月二十八,莫磐年前最后一次进城,顺道去给华柔长公主请安。自然是带着礼物来的。 长公主在东暖阁里见了莫磐。 东暖阁是长公主休闲起居之所,采光极好,冬日的阳光透过窗纱照在暖阁内,晒的人懒洋洋的舒服。 长公主松散的倚坐在软榻上,穿着家常衣服,头发上只有一二钗子簪子,让她看起来少了些平日里的庄严,多了些这个年纪的女人该有的慈和。 怀宁郡主将莫磐迎进去。 春分让人把箱子放在暖阁门口,就带着搬运箱子的仆役退了下去,被莫磐带着来见世面的小侍女吴妍则跟进去给长公主、郡主磕头。 磕过头之后,小侍女吴妍有模有样的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打开,展示给长公主和郡主看。 怀宁郡主对礼物不感兴趣,倒是对长的清秀可爱的小吴妍感兴趣的紧,正拉着莫磐问个不停。 倒是华柔长公主给面子的抬眼看过去,不禁讶异的‘咦’了一声,原本正和莫磐说话的怀宁郡主也不由好奇的看去,也是惊呼一声:“这是何物?” 众人一看,原来,这巴掌大的红木盒子里装的竟是一串光辉灿烂夺人眼目的七宝琉璃串,在暖阳的照耀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芒。 长公主捡起琉璃串,放在手里仔细端详。只见这珠串串身是由十二颗相同大小颜色各异的珠子串成,这样大的珠子不难见,她这里就有不少。难得的是这十二颗珠子个个圆润非常,大小相同,桥上去无一丝瑕疵,唯一不同的是散落在珠内的色彩,浓郁的一点颜色如琥珀一般包裹在透明的珠子内,每一颗珠子的颜色都不同,在光线的反射中,呈现出五光十色的效果,当真难得。尾珠是一颗龙眼大小的纯色透明珠子,只这一颗纯净无暇的宝珠,就价值连城。 长公主将珠串套在手腕上转了几圈,体验了下手感,就笑道:“这不是琉璃珠,也不是水晶珠,是玻璃珠吧?” 莫磐赞叹道:“殿下真是慧眼如炬,没错,这串佛珠正是由色彩不一的玻璃珠子串成。玻璃虽没有琉璃水晶名贵,但好在天下独此一件,我想着,或可入殿下法眼?” 长公主笑道:“这样璀璨难得的珠子都不名贵,世间可还有名贵的珠宝?”竟直接戴在手腕上不摘下来了,惹得怀宁郡主捧着长公主的手腕不住的看稀罕。 怀宁郡主从小由长公主教养长大,可以说是看尽天下珍宝,但像这样炫目的珠子还真是头一回见。 莫磐清咳一声,小吴妍会意,从门口的箱子里取出另一个手臂长的匣子,送到郡主面前打开请她看。 相比于玻璃串珠的色彩丰丽,给怀宁郡主的玻璃嵌宝的钗环就素净多了。怀宁郡主捡起一根镶嵌金丝蓝宝的发钗,原本看着寻常的钗子,一拿起来竟闪闪发光,吸睛效果一等一。 长公主也拿起一根纯素色的玻璃簪子打量半晌,朝莫磐的发髻上溜了一眼,他明明今天戴的是发冠,但在长公主若有所思的眼神下,就好像有什么无所遁形一般。 莫磐有些心虚:“不会吧,不会吧,他从未跟人说起过这簪子是一对的。这根在这里,另一根自然在他那里,长公主这都能看得出来?难道真的是人老成精?” 看着少年慢慢嫣红的耳廓,长公主微微一笑,将那根簪子簪在孙女发间,点评道:“不错。” 莫磐眼神躲闪,看天看地,就是不往该看的地方看。 长公主心里发笑:“真是个容易害羞的孩子!” 怀宁郡主沉浸在礼物的欢喜中,没察觉心上人跟她祖母之间的眉眼官司,侍候在侧的常嬷嬷察觉出少年的窘迫,便站出来为他解围,跟长公主提议道:“公子带来了足有一大箱子礼物呢,公主不如让人抬进来都看看?想来都是难得的奇珍异物。” 一旁的郡主听了,也欢快道:“抬进来,不用着人打开,抬进来咱们自己拆着才有趣呢,祖母,是不是?” 长公主打趣道:“宁儿说的是,礼物嘛,还是自己拆着有趣,左右都是给你的。” 怀宁郡主不依道:“哎呀祖母,您说什么呢?自然都是给祖母的。” 说罢还不好意思的瞄了眼莫磐。 莫磐只低头品茶,嗯,长公主这里的茶可真好喝,颜色也好看! 长公主也不辩驳,只笑吟吟的“嗯嗯”道:“给我的,给我的,好宁儿,快去帮祖母好好看看,磐儿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来?若不讨我喜欢,我可是要罚的。” 怀宁郡主:…… 老小孩,老小孩,老话不假,祖母真是越来越喜欢开玩笑了。真是的,有人看着呢,就不能等人走了,他们祖孙之间再说体己话? 郡主只道:“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说罢自己先打开了一个扁平的匣子,是一匣子玻璃制作的毛笔。又打开一个看着就很深的盒子,里面居然是一整套的玻璃茶壶和杯子?还有画画调色的碟子,有装鲜果的盘子,炕屏摆件...... 第129章 林林总总,都是玻璃制品,总有些瑕疵,也是瑕不掩瑜。 郡主指着一片四四方方的玻璃问道:“这个是做什么用的?”没有任何花纹镶嵌,看着就是单纯一块玻璃。 莫磐答道:“这是镶窗户用的。”说罢,自己也拿起一块玻璃比划到暖阁的纱窗上,解释道:“就是这样,一块块的镶嵌在窗格子里,密不透风又透光,冬天用起来及其保暖。” 他一比划众人就都了然,都道好巧思,只是:“只有这几块,怕是不够用?” 莫磐笑道:“拉了一车呢。这物怕颠簸,容易碎。郡主这里不够用了,再着人去拉。” 郡主立刻眉开眼笑的应下。她把这当做她跟莫磐之间的亲近,自然是无需客气的。 只是,任何宝物,一旦多了,就容易掉身价。 众人看了公主和郡主的礼,只觉莫家公子当真好心思,好门路,这样难得珍品都能殷勤弄来讨公主郡主的欢心,看来莫公子对郡主的情谊不假。 但,若是将这样一大箱子几大车子跟批发似的送过来,也没好好的妆裹,就有些,太过随意了。 还有,莫公子哪里来的这样多的好玻璃?瞧那匣子玻璃毛笔,得有二十多只吧?还有那成车拉的玻璃片,竟能多到镶嵌窗子。 长公主挥挥手,常嬷嬷带着侍女们依贯而出,顿时,方才还热闹不已的暖阁只剩下长公主、郡主和莫磐主仆。 小吴妍拉拉莫磐的袖子,眼神像是会说话一般问他:‘我是不是也要出去?’ 莫磐笑着抓了把果子给她,用下巴点点门口,示意她出去找个地方吃果子去。 小吴妍得了指令,接过果子,有模有样的给公主和郡主行了礼,就一板一眼的挺直着身板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还记得关好门,若不是转身的时候掉了一个果子在地上,瞧着还是很有第一侍女范儿的。 莫磐笑道:“家里侍候的小孩儿,殿下见笑了。” 长公主笑道:“几岁了?规矩学的不错。” 莫磐笑道:“过年就八岁了,淘气的很。我院里只有这么一个丫头,因过节忙活了好些时候,想着殿下这里不是别处,就带她出来松快松快,也给她开开眼,沾染些姐姐们的灵气,说不得以后能稳重些?” 这话说的,明着是在说侍女,出个门都得形影不离的带着,可见他对这侍女的宠爱跟信重。暗里却给人展示,他莫磐院子里只有这么一个不经事的黄毛小丫头,其它的再没有什么‘人儿’了。 郡主噗嗤一笑,也领他的情,对他笑道:“我让碧荷带带她,定给你□□出个灵透人儿。” 莫磐打蛇随棍上,道:“那最好没有了。这丫头早就不知跟我赞多少次郡主身边的姐姐们‘仪态端方’,她羡慕的紧,如今可算得偿所愿了,磐在此先谢过郡主了。” 郡主玩笑道:“你送来这许多的礼物,也算是‘打点’妥当,不用再谢了。” 莫磐也捧哏的说些“不敢不敢,要的要的,远远不够”的话口,一来二往间,倒有些说段子的意味。 长公主笑着道:“这许多的精品,被你拿来随意打点,可见,这些个物件在你眼里,也是寻常?” 很明显的,莫磐带来的这些,只有单独给她和宁儿的才算是‘礼物’,其它的都是送来给她做‘赏赐’的添头。可见,在旁人眼中难得的物件,在他这里,并不难得? 这就有意思的紧了,什么时候,扬州城里竟不声不响的多出来这么多可以让她随意‘赏赐’的物件? 莫磐恭敬道:“回殿下,其实,这些个玻璃物件,都是小子玻璃工坊里还算精良的制品,更好的,并不易得。少有的精品之二,都在公主和郡主的手上了。” 长公主感兴趣的问:“说来听听?你竟会制玻璃不成?”他以为是这小子从别处得来的,毕竟,他听说这小子手里还有条大船,经常跟着吴家的船队出海跑商呢。 莫磐便将他的玻璃工坊从头至尾、从里到外的仔仔细细的讲了个明明白白,半途他还从箱子夹层里掏出一大叠的图纸解说,即便对玻璃工艺并不了解的祖孙两人也能听得懂。 长公主并没说好或者不好,只是疑问道:“你说这些个做什么?”她一个堂堂公主,难道还要懂工匠的活计不成?她只要得到最好的就行了。 莫磐呷了口茶润润干燥的喉咙,一本正经道:“这是磐送给郡主的礼物,头面首饰,日常摆件,郡主想要什么样的样式,就吩咐工匠们去做,总能得些喜欢的?再者,这些个寻常东西,在扬州城里还能卖上些价,卖些银钱,给郡主花用岂不是好?” 长公主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喝道:“给我说人话!”有拿着一座金山给人当零花的吗? 当着她的面打马虎眼,这小子不老实! “咳咳,咳咳咳......” 莫磐没被吓到,郡主到是被惊了一个哆嗦,茶水呛进鼻子,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 莫磐连忙上前递帕子接茶碗拍脊背的伺候,也没叫人进来,自己就做的有声有色。 倒看呆了长公主。 怀宁郡主也是一脸呆滞的看着莫磐不知道说什么好。把那个生金蛋的母鸡工坊送给她零花?她今天财神临门了? 面对两人的灼灼视线,莫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既然要把话说清楚,他也就不再含蓄,敞开道:“就是,我听说过了年,殿下就要带着郡主回京了?到时,陛下必会遍选京中才俊,任郡主挑选的。咳,小子实在不才,既无功名,又无家世,实在想不到让陛下赐婚于我的法子。便,便思量着,即便一国之君也是要花钱的?小子上下,还算有些长物,这座工坊还算值些银两,产出的物件也算稀罕,便想着,拿来给郡主做聘礼,也算是我付出的一点心意?” 第130章 长公主长呼出一口气,心里直道好家伙! 这聘礼一出,不说皇兄见钱眼开到立马答应,在宁儿的婚事上,至少也能让皇兄好好权衡一番了吧? 皇室公主、郡主看着身份尊贵,生来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在婚姻上,她们无一不成为皇家稳固皇权的价码,甚至是牺牲品,没有一个例外。 一旦皇兄有了迟疑,她就能趁势而起,以最不伤情分的手段争取到最有利于她们的结果。 至于那些个什么才俊,她是一个都看不上的。 她只知道莫磐于农事上有些出息,竟不知这小子还是财神托生? 在农事上建功立业,在那些寒门子弟看来,又苦又累,还收效慢,若遇上个昏庸上司,简直永无出头之日,在上面下功夫,对他们的寒窗苦读简直是种浪费。然而,对她们这些权贵子弟来说,不愁吃穿,不怕盘剥,若能在农事上有些建树,无疑是官场上最好的立身之本,进身之阶,最重要的是无甚危险。这样实实在在的功劳,谁也夺不走,谁也抹不掉,还能青史留名,百姓称赞,岂不让人羡慕? 当她看到莫家跟王家的‘交易’的时候,心里那种油然而生的踏实感,竟让她有了一种以后不用愁了的错觉。毕竟,远离猜忌跟算计,小两口种一辈子的地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现在,她又看到了什么?一大座金光闪闪的金山银山。而掌握这金山银山的钥匙,就握在莫磐的手里,现下,他已经交到了她的手上,任凭她攫取,去换取她想换取的利益。 博弈的天平上,她的筹码又多了几分。 对莫磐的顾忌,她也猜到一些。这样的生财利器,没有震慑群狼的威视,凭他一个毛头小子,肯定是保不住的。倒不如拿出来,换取更实在的东西。比如,从依附公主府,到门当户对,再比如,从弱势,到势均力敌。 就跟花生油一样,这些都是毋庸置疑的好物。但若这样的好物只是安静的紧攥在手里,是发挥不了什么它们应有的效用的。 莫磐缺钱吗?自然不缺!他缺的是让人平等相待的筹码。即便大笔的利益让出去了,功劳簿上也抹不去他的影子,对目前的他来说,这就足够了。 长公主是真的赞叹了:这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现在,她总算明白,当日,为何惠慈那老家伙就敢当面跟她夸下那般海口了。 莫欺少年穷啊! 第64章 莫磐这个人,长得好,脾气好,有情趣,有耐心,更难得的是放得下架子,大面上看,为人处世上虽有些烈性,但,十几岁的少年郎,不正该这样的肆意潇洒吗? 他这样的少年,若他真的想讨好谁,这世间,还真没有几个能拒绝的了。 惠慈大师那样难搞的人,都被他处的跟亲父子似的;郡主这样心高气傲的人,眼瞧着就快对他死心塌地了,更不用说那些有心无心的其他人了。 皇帝缺银子使唤吗?有那无知迂腐之人会说:皇帝富有天下,怎会缺银子使? 真正离权利中心近的人就会知道,皇帝何止缺银子使,简直年年、月月、日日的缺银子使! 若大个朝堂,哪里不缺银子使?都在张着手等皇帝发钱呢! 比如这制作各色玻璃器具的工坊,若皇家运作得当,那就是滚滚的财源! 几句话,几张图纸,就将她回京之后最大的心事给解决了,她这个做祖母的,是不是还得感激他? 真是好心思,好手段! 长公主也没矫情,直接收下,对莫磐道:“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放心,定会如你所愿。”又对郡主道:“宁儿,你去安排午膳,我跟磐儿说些话。” 郡主虽然满心的疑惑,但也听话的起身离开了,离开前还问莫磐:“御厨按照你上次跟我说的法子做了剁椒鱼头,你是想佐茶还是酒?”茶解腻,酒回甘,都是很好的选择。 莫磐道:“茶吧,我还要回庄子呢。” 郡主点点头,得了她想要的,就离开了。 这小夫妻的架势,看的长公主直叹气。也罢,婚前若能相亲相爱,后想必也能顺顺当当的,她也能少操些心,是好事! 她直接对莫磐道:“顾问之的事是你挑起的,你对扬州盐场是怎么看的?” 莫磐也没藏着掖着,同样直接道:“烂到根子里去了,若是掀桌重来,或可好些?” 长公主叹道:“掀桌重来,谈何容易!我得到消息,除夕之夜,或有海匪上岸抢掠,到时,必有一场恶战,你觉着,可有法子避免此祸?” 莫磐诧异的看着长公主,有些猜不透长公主对他的底细到底掌握了多少。 长公主意有所指的笑道:“说起来,我能得到此消息,还多亏了一个叫‘一蓬草’的地头蛇。磐儿,你猜,这个地头蛇是谁的人?” 莫磐摸摸鼻子,心想长公主虽然人经常不在扬州,但这里到底是她的封地,天然的就占据主人优势。虽是外来人,但毕竟也经营了扬州这么些,能有些消息来源是必然的,他要是再推诿扯皮的隐瞒就没意思了,大笔的利益已经让出去了,也不在意多加一个底层消息网。有了公主府的认证,说不得以后吴大柱他们行事更便利一些? 他道:“殿下既已明了,何必做此疑问?‘一蓬草’只是个酒水铺子,以它为生的人也都是些讨生活的苦命人罢了,平日里干些三教九流的活计,接触的人多且杂,老板听了些新鲜消息就来说与我听,除做消遣,并无多大用处。老板就是我贴身亲随的同胞长兄,算是我的人吧。顾问之是什么样的人,您也知道,他怕我吃亏,便多留意了巡盐御史府那边,谁知,竟牵扯出顾家通匪的祸事来。都是大周朝的百姓,万没有得了消息就怕的当缩头乌龟的道理,于是,我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把消息透露给殿下。想来,以殿下的决断,万不会任海匪上岸屠戮我扬州百姓的。” 第131章 莫磐说的轻快,长公主却听得沉重不已。她手里的人跟她说过,递消息的那些人做事有章法的很,看着比她精心豢养的武士还要干练几分。她经营扬州多年,竟不知什么时候扬州城里多出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势力,说不恼怒惊疑是不可能的。 要是莫磐是旁的什么人,她定要对此等势力忌惮上心,或收服或拔除,总不能让它白白做大的。好在,莫磐是自己人,以后,那个什么‘一蓬草’想必也不会在扬州城乱来。 莫磐当然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怀疑与被怀疑的边缘走了一遭,他只听长公主皱眉道:“看来,你是主张战了?” 莫磐疑问道:“难道殿下有其他想法?”海匪都要杀过来了,这边还没下定决心打战,难道...... 他想到历史上,多的是当权者昏庸怕事软弱残酷的尿性,脸色不由有些难看。 他深吸口气,稳稳道:“按我的想法,自是要战的。一来,若不把握机会掌握顾杨两家通匪的事实,扬州盐场这颗大树恐不会倒地,要想证据确凿的话,自然是海匪真的上岸接头作乱的时候抓个现行才算是砸瓷实了。二来,这些个盐商们,定是没有几个干净的,海匪不上岸,咱们也抓不住几个海匪头子,好做口供?这些个无法无天的盐商不除,扬州盐场永无清明之日。三来,这样一股匪徒杵在卧榻之侧,殿下就能放心酣睡吗?” 最后一句,不由带上了些激将的语气。 长公主并不在意他的隐隐冒犯,只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行了,这事你就不用掺和了,好好在家过年。”接着,她脸色严厉道:“记住,顾问之已经废了,顾家那边不会善罢甘休,但是,他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你也不要再跟他有任何接触,再多说一句话,你记住了?” 莫磐也站起来郑重回道:“小子记住了,小子本来就跟姓顾的没有丝毫牵扯。” 明面上,顾问之事件是扬州、甚至是江南盐场震动的起因,于现在的他而言,最好不要掺和其中,以免于之后他的风评有碍。这也是他即便心中再厌恶,也尽量不跟顾问之正面刚的原因。 只是,要他不插手海匪的事,他得先得些预见才行,他问:“那海匪的事?” 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着莫磐,傲慢道:“难道,在你眼中,本宫就无能到白白让封地里的百姓任人屠戮不成?” 海匪上岸牵扯深且广,她要考虑的只会更多,或有避免打草惊蛇的权衡,但大义上面还是能把的住的,这小子,胆大包天,竟质疑起她来。 莫磐低头请罪道:“小子不敢。”有这句话,他可以安心过年了。 长公主缓和了脸色,对他道:“行了,去找宁儿用膳吧,想必那丫头已经等急了?你们年轻人自己用,就不用管我了。” 莫磐也不再多问,只略一礼,就听话的出了暖阁,跟郡主用午膳去了。 除夕之夜还算平静,至少,莫家庄这边是没有什么大的动静的,到让莫磐白准备了一场。想来,长公主那边准备妥当,海匪虽然上了岸,但局势很快就被控制住,并没有引起大的骚乱,也没有惊扰到百姓,让莫磐放心不少。 覆巢之下无完卵,他的基本盘差不多都在扬州,要是海匪来上来走上一遭,损失可不是以银两计的,由不得他不上心。 除夕过后,莫、王两家就开始准备迎亲事宜。因是入赘,婚礼大体的章程是,初八那天,王玥从扬州宅子里,骑马着红带着‘嫁妆’--他的那些古玩字画书籍摆件等物--到莫家庄与莫青鸾拜堂成亲。 之所以把拜堂地点设在莫家庄,一来是莫家庄地方大,能住人的院子多,吴大舅他们来了有地方住。二来莫家庄在村里,私密性相对来说比扬州城里强些,男子入赘并不是什么大书特书的好事,两人也只是想好好过寻常日子,所以,尽可能的低调,避免成为旁人嘴里的谈资。三来,在大罗村住了这么些年,他们也很是处了几家友邻,相比于城里来往的折腾,自然是莫家庄更便利些。 初四这天,里往年难得结冰的运河水也化了,初六这天,吴大舅跟苏夫人就坐着同一条船到了扬州码头,由莫磐亲迎回庄子里。 院子、房间都是早就备好的,因此,两家很快就被带下去扫尘换装,祛除旅途疲惫,好一起坐在厅堂里认亲戚,话家常。 吴大舅是个男人,收拾起来到底方便些,便先一步来到厅堂,此时,莫磐兄弟三个已经在带客厅里等着了。 吴大舅是个将将而立的斯文男人,面白无须,看上去要比实际年纪要小一些。他长眉细眼,直鼻口方,脸型是江南男人特有的柔和,身形也是劲瘦如竹,戴上副眼镜就可扮演斯文败类。当然,据莫磐所知,在某些场合,吴大舅也不是那么正派就是了。 与他外形不符的是,吴大舅练就了一副豪阔的心性。 一见到莫磐他们,他就先挨个抱着莫松、莫狸俩兄弟颠了颠斤两,再送上大大的红包,夸俩兄弟长得壮实,看来有好好吃饭,倒把兄弟俩闹个大红脸。毕竟他们已经是十岁的大孩子了,还享受小孩子的待遇,让两人怪不好意的。 对莫磐,他就是哥俩好的揽着肩,哈哈大笑的打趣道:“哈哈哈大外甥,两年不见,你这个头,跟抽节的竹子似的,长得够快啊,用不了几年,就得比大舅还高了啊哈哈哈哈” 第132章 前几年他见莫磐的时候,莫磐还没有抽条,如今,他已经是少年的身量,自然不是孩童身条可比的。 莫磐也笑着打趣道:“看大舅你红光满面,想必这几年生意很是兴隆啊。” 吴大舅更得意了,掏出一个厚厚的本子递给莫磐,道:“兴隆,兴隆的狠呐,有大外甥你给大舅支招,大舅觉着咱家的生意,还能继续兴隆下去哈哈哈哈” 莫磐翻开本子一看,竟是一本面值不一的银票,看这本子的厚度,数量可观的很。 莫磐挑挑眉,交给莫狸,道:“好好收着吧。” 吴大舅诧异:“咦,竟是猫儿在管家吗?” 莫磐道:“孩子长大了就得历练,不然,岂不是长成五谷不分的纨绔了?” 吴大舅咂舌,还没说话,就听莫狸撇嘴道:“什么历练啊,就是哥你嫌累躲懒呗,”又抱怨莫松,“二哥也是,不说帮帮我,还老是山上山下的跟拳头玩捉迷藏,家里的活计都让我一个人干。大舅,您帮我评评理,大哥是不是太不应该了!”拳头是他们家养的狸花大猫,野的很。 吴大舅连忙同仇敌忾道:“不应该,不应该,石头,你是做哥哥的,该抢着干活才是,怎能尽想着压榨弟弟呢?真是太不应该了!!”他这话说的,好像被压榨的是他自己一样。 说不得,他也曾受过如此待遇? 说起来,‘小石头’这个乳名,现下也只有吴大舅还这样叫了,无他,这样接地气的乳名儿,跟莫磐的人物品秀实在不搭。 其实,莫磐这个大名,还是吴大舅给选的呢。 当年,莫青鸾带着莫磐回柳树村过活,上户籍的时候,莫磐还只有莫青鸾起的乳名‘小石头’,为的自然是贱名好养活,但上户籍的话,还得是大名才行。吴夫子给起了好几个寓意不错的名字,让莫青鸾挑选。吴大舅指着这个‘磐’字说:“‘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磐’这个字意头好,听着也响亮,很适合给小石头做大名呢。” 莫青鸾也觉着好,便定了‘磐’这个字。谁知,三岁之前,莫磐就真的跟个木呆呆的小石头一样,让莫青鸾一度以为他是个傻的,也让吴大舅不止一次的怀疑自己,莫磐这么个傻呆呆的模样,是不是因为他给莫磐选了这么个名字的缘故?他还偷偷内疚好久呢。 因此,即便现下莫磐越长越灵秀,他也仍旧不肯改口,非得‘亲热的’叫他大外甥小石头不可。莫磐自己是无可无不可,只要不是骂人的名字,他都无所谓。 莫松听兄弟抱怨他不帮忙,不好意思道:“我,我不是算不明白那些个账目吗?只能做些跑腿的活计了。还有,拳头要生了,我不得好好看着她点?”拳头野的很,他就怕它不知道什么把自己的崽子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到时候它生产虚弱,被欺负了怎么办? 莫狸哼哼,对拳头,他当然也是怜爱的。他虽然嘴里抱怨,但实际上,他很享受那种统筹调派运筹帷幄的感觉,家里的活计虽繁琐,但除了她娘,所有人都听他调派,让他很有成就感,他做起来还算轻快。 他现在说出来,只不过是小少年头回做事,想得到大人们的夸赞跟认可罢了,很有些炫耀的成分。 但是,若有人不捧场,这炫耀就有些尴尬了。 莫狸看着无动于衷的莫磐,阴嗖嗖的问:“哥哥,这茶好喝吗?” 莫磐回道:“江南之地最好的普洱茶,醇香浓厚,当然好喝。” 莫狸继续阴嗖嗖:“哪里来的?” 莫磐继续答道:“我的好弟弟专门托人给我淘换来的,公主府那里都没多少呢。” 莫狸大声的控诉:“那你不得说些什么?” 他要奖励!他要安慰! 莫磐状似无奈道:“我房里的棋谱、字画、茶具,甚至连箱笼摆件都被你搜罗了个遍,我还能说些什么?” 自从他收到爱喝的茶后,深深的感觉有被‘孝顺’到,心情大好下,是对这小子夸了又夸,赞了又赞。谁知,这小子是个不经夸的,竟一次次的得寸进尺起来,不管是谁,逮着话头就让他夸他。莫磐就是有再多的好话,也都说完了,这小子还是没个消停。 莫松有些脸红,小声对莫狸道:“猫儿,放过大哥吧。”大哥的房间差不多快被他们兄弟搜刮空了,现在,看着大哥雪洞似的房间,他都不好意思进去了。 以前小,俩兄弟就住在一个屋子里,睡在一张床上。现在,俩兄弟逐渐长大,莫磐就强制他们分院子住,院子、房间自然是随他们自己的喜好打理。 但俩兄弟一起住了这么多年,喜好也大差不离,得了什么东西都习惯性的给对方准备一份。莫狸从他大哥那里得来的物件,莫松是一个都没少,这也是莫磐有意见的原因,一薅就薅双份的,还接二连三的去薅,再大的肥羊,也禁不住这种薅法。 莫狸也有些讪讪,他仗着大哥疼他,这些天做的是有些过分了,忙讨好的给他亲亲大哥斟满茶,甜蜜道:“哥啊,你喝着好,我再给你买啊,我已经摸着门路了。以后,你想要什么吃什么喝什么都跟弟弟说,弟弟一准儿的给你办的好好的。”莫松也有眼色的上前给他大哥敲肩捏腿,侍候的好不麻利。 莫磐就这么老神在在的接受俩小子的伺候,趁空档还冲吴大舅挤眉弄眼,显然享受的快活。 吴大舅听他们兄弟打嘴上官司,觉着他们兄弟感情好的同时,又有些好笑,能让他这个大外甥这么‘不计代价’的吃亏,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两个小的了。 第133章 甥舅几个正说说笑笑的热闹呢,就听远处有脚步声和环佩叮当的声音传来,原来是莫青鸾跟苏夫人到了。 吴大舅和莫磐他们连忙起身相迎。 甫一照面,便听‘啊’的一声惊呼。 第65章 这声惊呼,自是来自苏夫人。 妇孺在冬日里赶路到底不方便些,更何况,苏夫人的身体并不算强健,尤其要更仔细一些。莫青鸾是个待客周到的,接人的马车一进了庄园,莫青鸾就亲自带着人去梳洗换衣,看着人仔细伺候。待整理完仪容后,再喝上一碗热热的浓汤,苏夫人才算是从旅途的疲劳中缓过神来。 然后和莫青鸾一起,带着从她来就粘着不放的小鱼儿,携手去见其他孩子们。 接人的是莫磐,她早就见过了,没的说,姿容秀丽的少年郎,讨人喜欢又让人羡慕。双胞胎却是还没见过。 莫家庄的屋子都修得高阔,尤其是待客的厅堂,更是采光极好,虽然现下是落日十分,光线有些昏暗,但她进门第一眼,还是清清楚楚的看清了一个小少年的面庞。这笑吟吟的看着她的小少年,跟她带来的一幅画上的少年,何止有七八分的像? 莫磐见苏夫人一看见莫狸就猜到了几分,对林如海的无孔不入又有了几分见识。 他作为主人,先招呼大家分宾主坐下,带着双胞胎给苏夫人见礼。 双胞胎自然是乖巧听话的去跟苏夫人鞠躬请安,口唤:“夫人。” 苏大人四品官,苏夫人自然有恭人诰命在身,与莫青鸾偶尔被称为‘莫夫人’不同,苏夫人是名副其实的官“夫人”。 苏夫人喜的一手抱住一个,对莫青鸾道:“妹妹真是好福气,有大哥儿这样出息的,又有两个小的这样伶俐可爱,真真是,怕不是天下的钟灵毓秀有八分让妹妹得了去?”把她刚才的惊异之色遮掩了过去。 乍一看,两兄弟长得实在各有各的特色,实在不大像双胞胎。苏夫人更倾向于莫狸是被收养的,因两个小子的出生年月相近,便被莫青鸾假做双胞胎兄弟养在一起,毕竟,长得不像的双胞胎也是有的,旁人顶多多看两下,并不做他想,于莫狸是有好处的。 她是完全没往莫青鸾跟林如海的关系上去想。毕竟,这俩人怎么看,都是没有交集、也不可能有交集的样子。 莫青鸾也笑道:“姐姐说笑了,八分怎么够?有了小鱼儿,我才算是得了十分呢。” 此话一处,满屋子的哄堂大笑,苏夫人更是点着她笑的合不拢嘴。众人看看四个孩子,一个赛一个的出挑,凡是在这屋里的人,无一觉着莫青鸾说话太过轻狂。 等众人热闹一番后,自是好好的用了一桌接风宴,然后打发孩子们去睡觉,苏夫人自己留下来跟莫青鸾说些体己话。 方才有吴大舅和孩子们在,苏夫人自然不会没眼色的提画的事,想等私下里再找莫青鸾细说。 其实,见了苏夫人的反应,除了莫磐有所猜测,吴大舅更是心里门清。从林管事在柳树村漏过头之后,吴莘就着人盯紧了林如海。他见林如海见天儿的出门应酬,也去了苏家,便只以为他是为复职做准备,谁曾想,竟还说了些其他的? 苏夫人自然是没见过莫狸的,她能有此反应,只能是从林如海那里得知的。或是得了画像之类的物件,或是,干脆她本人就直面过林如海。 毕竟,莫狸小外甥跟林如海之间,像的就差照镜子了,长眼睛的都能看出两人关系匪浅,让他这个见多识广的人见了都不由啧啧称奇。 所以,等孩子们退下,他也没离开,而是与苏夫人一样留了下来。 莫青鸾笑着对苏夫人道:“姐姐可是与我说猫儿的事?” 苏夫人看着吴大舅,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她与莫青鸾怎么说都好,但吴大舅,她实在不大清楚这个在苏州城里混的风生水起的吴大舅跟莫家是怎样的一种关系,不敢贸然将林如海的事说出来。 吴大舅也笑道:“我先说吧。林如海不知道从哪里得得消息,到处打听姐姐当年在柳树村的事,还找到了当年姐姐离开时跟随的商行,问姐姐当年走的时候是何模样,在哪里上的马车,又是在哪里离开的商队。我以为他也只能打听到这些了,今日见了苏夫人,我就又有些不确定了。”又对苏夫人道:“想来,夫人或许能与我解惑?” 苏夫人听吴大舅说林如海找旁人打听的是莫青鸾,而不是少年莫狸,便觉着事情有些超出她理解的范围之内了。她看着莫青鸾清丽的脸庞,心砰砰跳个不停,只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真相! 她好好定了定神,将林如海托给他们夫妻的画像拿了出来。 莫青鸾接过来看了下,轻轻一笑,将画像传给吴莘。 吴莘啧啧两声,说道:“果然!只不知道,他还把画像给了谁家?” 苏夫人道:“可能只有我家。我听我家老爷的意思,那个时候,林如海似是已经打算好年后亲自来扬州了,这样的话,碍于贾夫人,他应该不会将此事广而告之。之所以托给我家,是因为,妹妹家的仆役看到他露出行迹,让他觉着托付我家,或许能更快的打听到些消息。”她是听他夫君听说过,林如海一进苏家的门,不是先去见他夫君,而是先和几个仆役说话。这话她当时听了没什么,现在想来,只觉事情巧合的有些荒诞了。莫家的仆役见了林如海自然惊疑,毕竟,天天看见的小少爷的脸长在了姓林的脸上,谁看了不惊悚? 第134章 林如海还是有几分运到的,一托就托到了正主家,只是:“妹妹,你或许已经知道了,这林家,世代列候,家大业大,却苦于无人继承,”她若有所指道:“......不得到他想要的,林大人必不会善罢甘休的。妹妹可得早做打算呢。”可能,离林如海来扬州已经没几天了。 其实,到现在,她还是有些不相信莫狸是莫青鸾亲生的。但不管是不是亲生的,莫青鸾养了莫狸这么些年,岂是林如海说要就能要走的? 若是亲生的,好好谋划一番,林家世代积留下来的产业和人脉,尽归莫氏所有也不是没可能的。若不是亲生的,只要莫狸还叫莫青鸾一声母亲,林如海也不得不大出血。 莫青鸾叹道:“这话我如何不知?只是,总有许多打算,还得等两方见面之后才好说。” 苏夫人点点头,心道也是,便安慰道:“左右还有些时日呢,妹妹也不用太担心,有咱们跟王家在,必不会让妹妹跟孩子吃了亏去,妹妹只管安心的做新娘子吧!” 吴大舅也道:“夫人这话说的不错。姐姐只安心待嫁就是。” 这些话听得莫青鸾暖心不已。现下,她已经不是当年求助无门的落魄丫头了,的确是不用太过担心的。 初八这天,莫家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都在为拜堂做准备。 来莫家贺喜的宾客并没有想象中的少。吴皇商家里上到吴老太太,下到五岁稚童,吴家三房,只要能来的,都来了,惊的莫磐目瞪口呆。 莫磐把吴轩拉到一旁,问他:“你给我说实话,你家怎么来的这样齐全?幸好我家够大,不然还真装不下你们。” 吴轩嘿嘿笑道:“我跟老太太说,你的师父是亲王,将来媳妇是郡主,为着我大姐姐,老太太也得来给你太太做脸。怎么样?我们这一大家子够热闹了吧?我跟你说,凡是来的都带了重礼,礼轻的都被她老人家赶回去了。” 莫磐看了眼三桌都坐不下的吴家众人,心想,合着来的这些还不是全部? 莫磐告诫道:“都是没影的事,你可别到处乱说。”无论是他师父还是郡主的事,都还没有到广而告之的时候,有限知道的几家也都是意会,除了莫磐自己说过‘聘礼’二字,其他人都是不可言传。明面上,他跟郡主虽然只差戳破那层窗户纸了,但没有戳破,就不算板上钉钉,长公主完全是可以反悔的。 吴轩笃定道:“你就放心吧,别人我不敢保证,我家老太太的嘴可是严实的很,不会到处宣扬。而且,我只跟老太太悄悄的说,连我父亲跟母亲都没说呢,不过,可能父亲知道的比我还多,反正,关于你的事,我是从不跟人乱说的,除了这次嘿嘿” 莫磐无奈,知道吴轩也是出于好心,而且他也却实是个不乱议人是非的人,只得道:“罢了,下不为例!” 得了吴轩的保证之后,莫磐就放他自己玩,自己去招呼其他客人。 其他几家,除了吴大舅和苏家,大多都是跟莫家有生意来往的老板掌柜的,再有,就是跟莫家处的好的大罗村村民,还有,扬州知府陈家,以及,跟随知府而来的杜县令跟陆主簿。 杜县令跟陆主簿也就罢了,跟他也算相熟,但,陈知府是怎么回事?而且,还一直拉着双胞胎、尤其是莫松说个不停。 虽然陈知府一直在跟莫松在说话,但他的视线一下又一下的撇着莫狸,没撇一下,眼睛就放一次光,简直跟灯泡一样。 他真正在意的人是谁,答案显而易见。 莫磐把待客的任务交给吴大舅,自己去给陈知府见礼。 莫磐远在五步之外就热情寒暄道:“府尊大人大驾光临,小子有所怠慢,见谅见谅。” 陈大人连忙上前扶着莫磐的臂弯将他托起,笑的温和且慈爱,他道:“无妨无妨,这么一大家子,里里外外都需要你操持,可是辛苦了,有小老虎和小猫儿陪着,尽够了哈哈哈” 莫狸:明明这之前都是我操持的...... 陈大人每看一次莫狸,每次都觉惊奇不已。但他每次看见莫磐,每次都要感叹一句:“真是好儿郎,林海真是没福气。” 是啊,看人家小小年纪就能张罗起这样一份大的家业,明显才干优长,以后尚了郡主,不说青云直上,也是前程远大,哪里还有林海插手的份? 若人家不睬林海,林海还能拿人家怎么着?这样的大好儿郎明明是自家的,自家却不可得,这可不是大大的没福气? 好在,还有两个小的在,他就不信,这莫家太太这样能干,生的儿子个个都是人上人? 只要有了空子,他家老友可就大有作为了。 没错,陈知府跟莫磐第一个照面,就发现莫磐不是个好搞的,与其在他身上下功夫,不如把功夫下在两个小的身上。尤其是这个乳名叫小老虎的,他看着就比那个长得更像的小猫儿更适合他家老友。无他,这个叫小老虎的,一看就皮实好养活。 只有身体康健,长大了才能一年一个,两年报三,若是再纳几房妾室,说不得,真能从跟上改变林家代代单传的命运。 猫儿不是不好,就是,看着身形有些单薄了,恐怕身体上也随了林海,子嗣上不大好说。 相较于苏夫人,陈大人却压根没向莫磐跟莫松不是林如海的种上想过。毕竟,苏夫人连林如海的人都没见过,只见过一副画像,没觉着莫磐跟莫松和林如海有哪里像很正常。 第135章 但陈大人是谁?那是跟林如海住同间宿舍,吃同一口饭,从小拿小叽叽比着长大的密友,林海身上有几个痣,恐怕贾夫人都没他知道的仔细。 面上看,自然是莫狸长得跟林海最像。但莫磐跟莫松,或是一个背影,或是一个侧面,甚至莫磐微笑时鼻翼张开的弧度,都跟林海一模一样。所以,从他软磨硬泡的跟着自己夫人来到莫家起,他就无比的确定,这仨孩子是林海的种没跑了。 而且,其实,他是见过莫青鸾一面的。就十来年前,林海从京城回家祭祖,他们往日书院学子同游书院的时候,只隔着书院的山头遥遥一望,那比桃花还灿烂的脸颊,那比神妃仙子还标致的身段,他相信,凡是他们在场的每一个看到过她的人,绝对会印象深刻。此时看见莫磐的脸,印象不由更深刻了。 只不过,原来,如此佳人最后竟便宜了林如海?而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还有,看莫磐的年纪,明显的,这俩人应该早就有所勾连。这林如海藏的可真够深的啊!枉他还成日里担心他孤苦终老呢。 莫磐见陈大人笑的有些过于渗人了,刚想说些什么,就只见陈府尊掏出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递给他,道:“见面礼,老虎跟猫儿都得了,这是你的,来来,我来帮你带上。”说罢,不等莫磐反应,就径自给他挂在了腰间。 莫氏三兄弟:真是活见鬼了!! 第66章 大年初六送穷神,林家前脚刚把穷神送走,后脚林如海就接到了皇帝密诏。 既是密诏,自然是不能公之于众的。而且,从京城飞鸽传书到苏州,少说也得十来天吧?能连年都没过就传过来的密诏,自然是不得了的大事。 林如海打开密诏看过之后,若有所思。 密诏是皇帝陛下亲手所书,要他即刻启程,到扬州面见长公主,听从长公主差遣,不得有误。 为什么是他?扬州,又是扬州!扬州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若不是什么大事,皇帝也没必要连年都不过,还非得启用他这个守孝在家的闲夫。要知道,江南官场,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或许,就是因为人太多了,皇帝陛下才启用他这个脱离官场近四年的所谓‘心腹’? 得了,现下,他也不发愁想什么借口去扬州走一趟了,现成的理由!他也不用担心起复无望了,皇帝陛下恐怕不知道他已经除服了,能启用正在‘守孝’的他,想来这些年皇帝没忘记他,还是想着他,信任他的。 简在帝心啊! 此时,林如海咂摸这个让无数官员趋之若鹜的词,真是五味陈杂,百感交集。 谁能知道,他曾经为了这个词,付出过什么? 又有谁在意! 贾敏忙着为丈夫收拾行囊。 她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正是国公府最风光最煊赫的时候,贾代善带回家的明诏暗诏数不胜数,怕是哥哥们见的都没她多。 她一见林如海手里的东西,就明白了八九分,也没多问,就起身为丈夫收拾行囊。她以为他会直接回京城,因此要收拾的东西很是不少。 丈夫能得陛下看中,官运亨通,她只有高兴的份。 林如海进房,让忙乱的仆妇们都下去,只留夫妻两个说话。 等人都走光了,他拉着贾敏的手,把她按坐在软塌上,自己也坐在旁边,对她说:“我去扬州,即刻启程。” 贾敏惊诧,问道:“那这些东西......?” 林如海笑道:“夫人尽管收拾,好好儿的收拾,只不要透露我已经离开的消息就行。然后,初九那天,让林恒带着这些东西坐船回京。记住,声势不要太大,也不要太低调了,就假装我在船上,明白吗?” 贾敏笑道:“暗度陈仓,声东击西,妾明白的。” 看着贾敏难得红润的脸庞,林如海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新婚。 贾敏红着脸推了推林如海,小声唤道:“夫君?夫君?如海......”除服之后,她跟丈夫没了节制,近来是有些放肆了。 林如海回过神,看着妻子娇羞的神态,他揽过她的肩膀,手放在她的腹部摩挲着,跟她咬耳朵:“你说,这里是不是有了?” 贾敏脸色爆红,羞恼的推开他,径自回内室了。 林如海脸色垮了下来,跟着进了内室哄妻子,顺便告别,毕竟,他归期未定,得好好的安慰安慰妻子才行。 初八这天,林如海秘密到了扬州码头,租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慢悠悠的朝扬州城赶去。 每天,扬州码头上这样的马车多不胜数,林如海一行三五个人混在其中,一点行迹都没露。 等马车进了扬州城门,想必天已经擦黑了,正好趁着夜色去拜见长公主,便宜的很。 马车行驶到半截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队迎亲的队伍。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胸带红花,喜气盈腮,显而易见的春风得意。看新郎官浓密的胡须和已见皱纹的脸,林如海不由心想,这新郎官好福气,竟然梅开二度了。 若在平日,这处官道还算宽敞,能并列行驶两辆马车不在话下。但现在,成亲队伍有些太过庞大了,竟差不多占满了整个官道。林如海主动避让在旁,一来他不想引人注意;二来,遇到迎亲队伍,除非当朝一品,否则,大家还是很愿意主动避让,顺道恭贺两声的。 初八办婚礼的,除了莫、王两家,还能有谁? 第136章 只不过,王玥不是去迎亲的,他是去人家家里入赘的。即便如此,王玥也是满心的欢喜。 他见来人马车主动避让他的队伍,便拱手朝车里的人致谢。 林如海自然回以同礼,顺道恭喜新郎官今日喜结良缘,洞房花烛小登科。 喜的王玥朗声笑道:“同喜,同喜。”说罢,便带着队伍离开了。 林如海等迎亲队伍走远了,才着人驾驶马车,继续朝着扬州城慢悠悠的走去。 他不认识王玥,王玥也不认识他,他们自然也只有点头而过了。 缘分,有时候真的是,妙不可言! 以长公主之尊,两家婚礼,自然是不需要她亲自到场的。她只是两家各派了两位女官去代她贺喜,就算是她的恩赏了。 郡主是未出嫁女孩,没人带着没人邀请,自然也是去不了的。所以,林如海黄昏进公主府的时候,两人刚用过晚膳。 长公主看着女官递上来的信物,心想,皇兄安排的人可够快的,她还以为至少得元宵节后了。只不知道来的人回是谁?对皇兄信任的人,她还是很感兴趣的。 长公主直接诏人进来。 林如海入门便拜:“臣兰台寺大夫林如海觐见长公主殿下,长公主千岁。” 长公主:...... 长公主呼吸一滞,差点岔了气,怎么是他?! 女官上前:“起。” 林如海:“谢长公主。” 林如海从容起身,抬头看向华柔长公主。 长公主此时已经面色如常,问道:“皇兄是怎么说的?” 林如海如实叙述了一遍密诏的内容。 长公主点头道:“我知道了,其中详情,扬州兵马司指挥使姚冠杰会说与你听。你只管安心住下,其他的,稍后再议。” 林如海行礼退下,半点没有察觉出长公主有任何的异常。 长公主想了想,到底着人给莫磐送了个口信,虽然不大可能?但,要是冷不丁的遇上了呢? 多事之秋,林如海最好不要多生枝节。 林如海修整了一夜,与兵马司指挥使姚冠杰会过面之后,便把扬州盐场上的事了解了个七七八八。之后,看看天色也还早,就顺道去老友陈世兴家拜访去了。 知府官衙离公主府近的很,骑马不到一刻钟就到了。 林如海来的低调,上门也突然,得亏是积年的老朋友,要是别家,怕不是得道声‘恶客’? 两人虽然多年未见,却并不见生疏,只是,坐下之后,相顾却有些无言。 林如海轻咳一声,有些无力道:“按理,我不应该现在来见你的,”他们最好在府衙大牢里交接顾、杨两家犯人的时候再见面,但是,他有些忍不了了,“你给我个准话!” 陈世兴也不拖沓,只简短道:“是真的!不过,不是一个,是三个!” 林如海一瞬间耳朵轰鸣,神思飞离,又有些没听明白‘三个’是什么意思? 陈世兴拍了拍老友的肩膀,有些同情道:“如海啊,老陈我已经给你掌过眼了,再没有错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三个孩子!一个长子,已经十四了,另两个是双胞胎,也已经十岁了。如海,你好好想想,当年,你家有没有遣散过通房婢女什么的?”虽然以那位莫夫人的气度,不像是婢女出身的样子,但,这世间落难的千金还是不少的,说不得莫夫人就是其中一个? 一个十四岁,十四年前他与贾敏成婚,母亲打发了菊香;两个双胞胎十岁,十年前他回乡祭祖,又一次见到了菊香! 菊香啊菊香,你,骗的我好苦! 你,又是何其的大胆,竟背着我一连生了三个孩子! 何其可恨! 又何其可笑!! 陈世兴看着老友满面怒容老泪纵横的样子,有些不忍心,既是安慰也是劝说的对他道:“我跟他们相处过,都是难得的好孩子。林海,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再追究往事。你或许还不清楚现在境况,莫夫人不是你能动的!你要是还想要回孩子,就让自己冷静些,莫要冲动行事。” 林如海用他近四十年的涵养压下心中的愤恨跟被耍弄的怒火,想要呷口茶平复下情绪,双手却颤抖的连盖碗都拿不稳。一瞬间怒火翻涌,他用力的将青花盖碗摔在地板上,伴随着爆炸般的巨响和纷飞四散的碎片,顺着他摔砸的力道喷涌而出的,是他累积的郁气和凶气! 林如海脱力的倒在椅背上,以手掩面,哑声道:“抱歉,我陪你套更好的。” 原本还心疼盖碗的陈大人立马不心疼了,有了更好的,他这几两银子买的糙货自然就不值什么了。他对林如海道:“一个喝茶的物什罢了,无碍,”又关心道:“你这气可是出了?可能好好的听我说话了?” 林如海平复心绪,知己知彼才能从容应对。老陈有一句话没说错,为了三个孩子,他也要拿出风度来,否则,怎会让孩子们心服口服? 他是想让三个孩子认祖归宗的,他会拿出最大的诚意! 陈世兴把他知道的一一说给林如海听:“她们母子几个是如何到的扬州我不得而知,但,惠慈大师你知道吧?” 林如海点头,惠慈大和尚,圣手慈心,简直如雷贯耳,他还见过呢。 陈世兴道:“磐儿是惠慈大师的爱徒,据说是亲手把他抚养长大,教授本领,磐儿那些个本事,你是没见到,青出于蓝说的就是他了......” 第137章 林如海只拿他黑黢黢的眼珠子看着他,看他如何拿话来馋他! 陈世兴轻咳一声,加快进度叙述道:“总之,因着磐儿的缘故,惠慈大师那边已经身陷囹圄,就不说了,但,他家竟跟苏家、就是咱们当地的世家苏家结了干亲......” 林如海皱眉道:“怪不得扬州到苏家的仆役见着我神色异常非常,原来苏家的干亲就是她们。” 陈世兴感兴趣道:“哦?还有此等事?” 林如海把他如何去苏家和在苏家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下,听得陈世兴直咂舌,感慨道“如海,看来,老天爷也在帮你呢,你看开些,啊。” 林如海也觉着老爷是站他这边的,心情恢复了些,示意他继续。 陈世兴继续道:“苏家你已经知道了。想必,她家的通家之好苏州最大酒楼商行的老板吴莘吴家你也知道了......” 陈世兴看林如海瞬间露出咬牙切实的神情,一副想要撕咬谁的架势,咽了咽口水,没再在吴家身上耽搁,继续道:“......另一个还有扬州皇商吴家,他家近十年的酒水生意跟各色纸张生意,方子都是莫家出的,这么些年下来,两家早就割舍不开了。这些于你来说,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长公主嘱意磐儿做怀宁郡主的郡马!” 他满脸兴味的继续道:“......我虽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让长公主铁了心的非他不可,但是,我已经确定的是,长公主已经和他做了交易,具体交易大体也能猜出一些。” 他问林如海:“如海,我给你的那罐花生油你吃着怎么样?” 林如海皱眉道:“你给的,自然是好的。” 陈世兴笑哈哈道:“磐儿做出来的。” 林如海脸色木然。 陈世兴也不理他的臭脸,起身拿了一个透明的大肚双耳玻璃花瓶给他看,问他:“如何?” 林如海小心接过花瓶仔细端详,评价道:“罕见精品。” 陈世兴叹声道:“据我所知,这样的‘精品’,扬州数得上的人物儿人手一件。我在之前事件中立下些许功劳,长公主给了我最大的一个,哦,还有一套玻璃水杯、茶具,放我夫人跟闺女房里了,母女两个稀罕的不得了。” 说罢,他神秘兮兮的凑在林如海的耳边,小声道:“你说,这是不是也是咱们的磐儿弄出来的?” 林如海离得远些,问:“何以见得?” 陈世兴道:“你不知道,他弄的那什么莫家庄,就是个专门孵化下金蛋老母鸡的活蛋,尤其近些年,扬州城里但凡有点新鲜事物,总跟他那庄子脱不开干系,有眼力的谁不知道?!” “所以啊,如海,不说长公主,也不说其他的勾缠,单就从咱们的磐儿上说,你手段软和些,千万不能恶了他,知道吗?” 林如海沉默。 陈世兴有些着急:“如海,我真的是为你好,你不知道......” 林如海插口道:“她们家是不是...是不是、磐儿当家做主?” 陈世兴有些讪讪,松口气道:“你看出来了?” 林如海勾了勾唇角,道:“这不是很明显的吗?你字字句句不离他,理所当然的,他才是那个说话算数的人。老陈,谢谢你,我明白了,我不会冲动行事的。” 不是,你明白什么了?不冲动行事,那,你想怎么行事? 他见林如海起身想要告辞,陈世兴连忙道:“还有一家没说呢,琅琊王氏!磐儿也与他家做了交易,他家与长公主一北一南,合力种植推广花生的种植和花生油的榨取。就在昨日,莫夫人已经跟王家联姻了......” 林如海倏地转身,一脸骇然的道:“什么联姻?不是说磐儿定了郡主吗?王氏是怎么回事?” 陈世兴咽了口口水,艰难道:“是莫夫人跟王家嫡系子弟,听说,他们是少年之交,之前有缘无分错过了,如今千里姻缘,又走到了一起......如海,你没事吧?!” 林如海只觉天旋地转,就连刚知道自己有三个孩子的时候都没有此刻的锥心之痛。突然,他喉间一甜,呕出一口鲜血出来。 这可吓坏了陈世兴,转身就要去请大夫。 林如海拉住他不让他走,艰难道:“你说,他们是昨日成的婚?扬州地界,昨天还有其他人家成亲吗?” 陈世兴焦急道:“就是昨天,我还去见证了呢。没有其他人了,这才初八,他们是今年的第一对。如海你先别急,我先去给你请大夫,咱们再细说行吗?” 林如海突然呵呵笑道:“今年的第一对?哈哈,不用了,成就成了吧。哈哈,说起来,昨天我来扬州的路上,还碰到新郎官了呢,哈哈哈,我还跟他道了喜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 陈世兴看着状若疯癫的老友,有些麻爪,他原本就是担心老友受不住,才把此事放到最后说,谁知,莫夫人成亲的事刺激竟这样大,还有路上偶遇新郎官......道喜什么的...... 他刚才说错了,这哪里是老天爷眷顾他,这简直是老天爷把他朝死路上逼呢! 第67章 陈世兴竭力挽留林如海在他府上看完诊再离开,他实在是不放心老友就这样满身鲜血的离开。 林如海却道:“要是我一病不起了,说不得她们会可怜可怜我呢?”说罢,便满身萧索的离开了。 陈世兴:这都是些什么事! 到底不放心,让家里壮丁好好的送林如海回了公主府。 第138章 到了公主府,门上早有内侍在等待,说是长公主要见他。 林如海原本是想回房换身衣服,整理好仪容再去见长公主的,但,他想到陈世兴说过的话,便就这样一副狼狈的样子去见长公主。 其实,林如海在陈世兴家呕血的事,长公主早一步就知道了。因着除夕海匪上岸的事,最近的扬州城实则外松内紧,不放过丁点风吹草动。 林如海和陈世兴是至交,这她早就知道,林如海去见他,也无可厚非。但是,即便皇兄信任林如海,专门启用他来押解犯人回京,她也没有少了对林如海的监视,要是皇兄老眼昏花信错了人呢,她可得好好的看看这林如海的行事才行。 结果,他就得到林如海在陈世兴书房门口吐血的消息,具体是为什么?不知道! 长公主叫林如海来,就是想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见林如海的衣襟上沾了血渍,便关心的开口道:“林大人这是怎么了?在哪里沾的这些血迹?” 林如海行礼后,站在原地,面无表情道:“是臣自己呕的。” 长公主连声吩咐:“快去叫太医,”又问林如海,“因为什么?” 林如海直视着长公主,不答反问:“听说长公主已经给郡主选定郡马了?是谁家儿郎?” 旁边内侍站出来厉声喝道:“放肆!” 长公主摆摆手,居高临下的看着林如海眼底隐隐的疯狂,若有所思道:“是因为莫青鸾,还是莫磐?” 林如海喃喃道:“莫青鸾,原来,她的名字叫莫青鸾......” 长公主噗嗤笑出声来,嘲讽道:“你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晓,又是生的哪门子的气?说起来,莫家丫头跟王家小子成亲,还是我保的媒呢,你是不是连我也要嫉恨啊?” 林如海压下心中的不甘,请罪道:“臣不敢。臣无状,还请长公主恕罪。” 长公主道:“行了,请罪就不用了。想必你已经从陈世兴那里都知道了,你对磐儿他们三个,是怎么想的?”这才是她最好奇、最想知道的。 林如海低眉垂眼,不言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长公主玩味道:“说起来,我对磐儿那小子还是有些了解的,你想不想我给你支个招?”不管他怎么想的,先设个套再说。 林如海抬眼望着长公主,等待她“支招”。 长公主继续道:“你也知道他师父,就是我的皇兄,被我的另一个皇兄给关起来了,你也听说他跟王家做了交易,那你想不想知道他交易的内容是什么?” 林如海回答:“跟惠慈大师有关?” 长公主赞许道:“不错,就是跟我皇兄有关。磐儿他愿意交出全部的利益,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倾王家全族之力,保我皇兄的性命。” 林如海:...... 长公主道:“林如海,你此次进京,若是能见上皇兄一面,或是带回一句话,或是带回一张纸,或者,只是见上一面,回来给他形容一下你见到皇兄时是什么样子的?脸上是笑着的还是哭着的?身形是消瘦的还是壮实的?穿的什么?喝的什么?跟谁说了什么话......你说,你要是带着这些消息去找磐儿,他会怎么待你?” 长公主笑的兴味:“我猜,他会把你当坐上宾。” 林如海呼吸一窒。他刚才听了许多莫磐跟惠慈大师的许多话,简直是‘父慈子孝’的典范,而他这个真正的父亲,却要费尽心机的去给他打听另一个‘父亲’的消息,甚至还得帮儿子照顾‘他’...... 林如海:...... 林如海心中妒火燃烧,却想不出辩驳或拒绝的法子。 长公主又下了一个饵:“或者,在离开前,你想见见磐儿?” “不!”林如海脱口而出。 这个‘不’字说出口后,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果然,就如老友所说,他认回儿子的最大阻碍,不是其他的任何什么人,而是他自己的长子,愿不愿意认他,或者,值不值得他认。 如今,他骤然发现,选择权已经不在他自己的手里了。 若是再早个几年,莫磐没有如今的积累,他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处处受制,处处被动? 那个时候莫青鸾未嫁,惠慈大师没有入京,他的母亲也没有病故,他们,他们一家,是不是就可以,跟他回苏州,甚至回京城,一起过活? 太晚了,他林如海,出现的实在是太晚了! 对莫磐,其势已成;对他,大势已去! 莫磐已经收到长公主的消息,他知道林如海已经到了扬州城,但他不知道,长公主拿他给林如海下饵,吊着林如海去探惠慈大师。 利用皇帝对林如海的信重,去探探惠慈大师的消息,莫磐已经想到了,但,让他迟疑的是,他不知道林如海会不会答应,或者,会不会提什么他接受不了的条件? 这一迟疑,就错过了时机。 “走了?怎么这么匆忙?”莫磐终于下定决心来见林如海的时候,郡主却告诉他,林如海已经押着顾、杨两家的犯人上京了。 郡主笑道:“本来就是紧急的事,自然是越快越好。” 莫磐有些懊悔:“我还想拜托他些事情呢?” 郡主好奇问:“拜托什么事情?” 莫磐发愁道:“是我师父的事,我想问问他,他有没有法子见我师父一面,看看他如今是个什么形状?” 第139章 郡主笑道:“你就这么想皇伯祖?” 莫磐叹息道:“想,怎么不想,师父这都离开小半年了,没有半点音讯传来,让我如何不想?” 怀宁郡主已经听她祖母说起过林大人非常嫉妒莫磐对惠慈大师的维护,此时看莫磐流露出真情实感,只觉着,林大人嫉妒的不假。 她笑话莫磐:“才小半年而已,看你的样子,好像已经过去了小半辈子?” 莫磐眼巴巴的看着郡主,只看着,不说话。 郡主受不了他的委屈,投降道:“好吧好吧,我跟你说,祖母已经跟林...林大人说好了,等他回来,就带着皇伯祖的消息来见你,到时候,你可得好好跟他‘说话’哦。” 莫磐惊喜道:“真的?殿下真的说过了?不会是哄我的吧?” 郡主看着美少年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满血复活的样子,只觉可爱极了,连声应道:“真的真的,本郡主一字千金,等林大人回来你就知道了。” 莫磐这才放下心来,心道,是他糊涂了,担心师父的除了他,当然还有师父的妹妹。之前他想到的,长公主自然也想到了。 只是,林如海走前居然没有来见见他们,或者见见莫狸,让他有些意外。 不管怎么说,他要是真的能带回师父的消息,那么,他们坐下来好好的谈上一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热热闹闹的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后,莫磐就要回书院上学去了。 经过年前的清理,书院里清静许多,自然,风气也好了许多。没有那些莫名其妙的视线和骚扰,莫磐终于能坐下来好好的读书了。 他们一家,现在包括王玥和王随,都搬回了书院旁边的宅子里去住。 因莫青鸾和王玥新婚,作为教书先生,王玥自然是要每天回家住的。有时候,莫磐实在受不了两人的黏糊,课业完成的比较晚的时候,就跟王随一起住在王玥原先书院分给他的小院里。 后来,吴轩和钱通也住了进来。虽然稍显拥挤,但他们四人相互切磋学习,增进学问,倒也算是良师益友了。 一月有三旬,每十天一旬,每月的初十、二十、三十就是学院的休沐日。 虽然正月里开学才三天,学里也照常放了假。 今天,莫磐就趁着放假去了一趟扬州城,无他,他收到消息说,扬州城里出现了人贩子。 百姓们最恨的就是人贩子,俗称拐子、拍花子的。一遇到,打死不论。 莫磐自然是关心他的地盘里是不是有小孩子被拐走,多出来的也不行。为了表示重视,这不,他一放假就来看看。 他来到抓住人贩子的地方,一个叫‘一蓬草’的酒水铺子,还没进门呢,远远就听见一群大老爷们正在逗着一个小孩儿说话。 等莫磐一进门,一眼就看到一个被逗的要哭不哭的...小女孩?正坐在正中间的一张酒桌上。 那应该是个小女孩吧?长得眉清目秀,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粉衣裳,眉心一点红痣分外显眼。 吴大柱上前说话:“大爷,您来了。您看,这就是被咱们解救的小丫头。啧啧,那拐子真是天杀的丧良心,这丫头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她丢了,家里爹娘不知道有多伤心呢。” 莫磐问:“那拐子呢?” 吴大柱回道:“送县衙去了。” 莫磐道:“可问出拐子是从哪里拐来的小丫头?” 吴大柱道:“只知道那拐子是从苏州过来的,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他从苏州拐的?” 莫磐对小孩子不感兴趣,他疑问道:“为什么不把她送去县衙?” 吴大柱不好意思道:“送去了。结果县太爷说衙门里没有女眷,照顾不了小丫头,让咱们兄弟家里有婆娘的先照看一两天,等他那里审出结果来了,再送她回自己家。我见这小丫头实在好看,就跟画上的年娃娃似的,我就又把她给抱回来了,嘿嘿。” 莫磐点点头,笑道:“既如此,那你就带回家让余嫂子养几天吧。” 吴大柱嘿嘿直乐:“那行,我就先养几天。”相较于调皮捣蛋的臭小子,吴老大更喜欢养软软糯糯的小女孩儿。在他们家,研丫头绝对是最受宠的。 莫磐比较好奇的是,他们怎么发现人贩子的? 吴大柱道:“嗨,就在铺子里发现的。这拐子许是刚到扬州,不敢去正规旅舍,又没时间找落脚的宅院,可不就是先到咱们这里歇脚吗?您是没见到,那拐子嘴歪眼斜,却非说这丫头是他女儿,咱们兄弟不就疑心上了吗?果然,几杯酒下肚,这拐子就都招了。” 莫磐心想,可能不止是喝酒了,还逼供了。不过,对人贩子,是没必要讲人道主义精神的。 莫磐看着坐落在城西贫民窟边缘上的酒铺,心想,无心插柳柳成荫,谁曾想,他当年的一点心软,反而成就了今日的消息集中地呢? 起先只是吴大柱从庄子里拉那些品质下等的酒出来卖。这样连品质都算不上的劣等酒,自然是卖不了好地方,也卖不上好价钱的,只能往西城贫民窟这边倾销。 谁能想到,这样的劣等酒,也有人以此为生,以此养家糊口呢? 有一次,莫磐好奇的跟着吴大柱来看过一回,看着衣着褴褛的贫民百姓排队从吴大柱手里打酒贩卖,莫磐心一软,就跟吴大柱说:“在此地开一个酒水铺子吧。铺子盖的大些,也好多雇些人来干活。” 第140章 开个酒水铺子,于他来说不算什么,铺子的名字还是他取的,就叫‘一蓬草’,取人命贱如草,死后连坟头都没有只能烂在野地里长蓬草的意思。 但他当时一句心软的话,却大大改善了此地的生存环境。 此地的百姓仍旧贫苦,但渐渐的,敢一个人上街的人多了,敢在此地摆摊做生意的人多了,来此地消费的百姓也渐渐多了起来,久而久之,这里竟成了三教九流的集中地,消息网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形成了。 莫磐得知此结果后,良久不语。他原本不想做扬州地下□□头子的,但是,势力已成,他难道不要吗? 不要自然是不可能的。 莫磐来此视察一番后,发下严禁拐子在此地猖狂,一旦发现立马抓捕的指令后,就去给长公主请安,然后回书院去了。 县太爷效率高的很,也就一两天的功夫,那拐子就招了。被拐的小丫头名叫英莲,确实是从苏州一个叫阊门的地方,在元宵节那晚上拐来的。 原本县太爷还苦恼要专派衙役护送这小丫头回乡呢,正巧,这两日吴大舅和苏夫人带着小鱼儿和静言师太要回苏州。苏夫人坐的是官船,就接了县太爷的托付,一道带着这个叫英莲的小丫头回苏州。 回到苏州后,也不用苏夫人操心,自有当地接到书信的衙役接手,送小丫头回她自己家。 不说这个叫英莲的小丫头回家后,家里父母是如何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就是扬州县太爷,也被知府陈大人记了大大一功。 想来,今年杜县令的考评,应该一个上等没跑了。 二月匆匆而过,很快就到了莫磐的生辰,三月十三。 三月初十,苏夫人就带着小鱼儿到了。 或许是跟莫青鸾投缘,也或许是舍不得女儿,总之,这次趁着给莫磐过生辰的由头,苏夫人便干脆自己带着小鱼儿来了扬州。反正,苏州离扬州近的很,她们坐的又是官船,顺风的话,两天即到,逆风也不会超过三天,便宜的很。 吴大舅也来了,他是来跟莫磐告别的。他跟莫磐早就商议好了,要在京城开一家酒楼。今年他先去探探路,等以后莫磐去了京城,他们也好有个照应。 不光两家亲戚来了,林如海也在他生辰当天赶到了。 二月春闱过后,林如海被皇帝陛下钦点为扬州巡盐御史,即刻上任! 第68章 过了三月十三,莫磐就满十四周岁了。 上辈子的人和事他都忘的差不过了,也不大记得自己是不是喜欢过生日了。但如今的短短十来年,莫磐是喜欢过生日的。 往年他过生日,都是在自家莫青鸾给他过一次,再回山上跟着寺里的师兄们念经祈福一番,惠慈大师再给他过一次,等于是获得双倍的祝福,获得双份的宠爱。 礼物不礼物的,倒是末端。 今年他原本是不想过的,师父不在,总觉着这生日过着没意思,但形势比人强,他娘跟他说,今年的生日,他不仅得过,还得隆重的过。 这,就让他很不好意思了。 小鱼儿成为他的干妹妹已经小半年了。按照规矩,拜干亲的第一个整年,三节两寿的必须由本人亲到庆祝,才能示以‘孝道’,这干亲才能成。三节两寿中的春节已经过了,小鱼儿也亲在来送年礼了,接下来离得最近的就是莫磐的生日了,算是两寿中的一寿。 莫磐疑惑:“妹妹拜的干娘是您,过两寿不是过您跟老爹的生辰吗?”王先生既已‘嫁’过来,他们兄弟平日里就仿照王随,叫王玥老爹。 莫青鸾也有些无语,只道:“人家拜的到底是谁,你不知道?我也本想把这档子事混过去,但静言师太言道不妥。不仅她自己坚持,还说服了小鱼儿的爹娘,你这个生日,必要小鱼儿亲自过来给你‘拜寿’的。” 莫磐挠头:“苏夫人来也就罢了,怎么王家祖父祖母怎的也来?老人家来给我这个毛头小子过生辰,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王玥在旁边笑着解释道:“这个倒是巧合。你大伯在苏州做官,不能擅离,就着你大伯母带着你大姐姐来看望你祖父母。原本要早些来的,正巧听说苏夫人一行也要来扬州,既然都是来咱们,便干脆晚些,两家同船而行,也好有个照应。你大伯母她们来了,必是要来咱们家看看的,你祖父说你这山上的花恐怕都已经开了,又嚷着来看花,他一来,你祖母必要一起的。她们初十下船,修整一日,等来咱们家的时候,不是十二就是十三,这不,就赶到一起了。” 莫磐无奈道:“好吧,祖父祖母来就来吧,要是祖父喜欢,在庄子上住两天也好。那,这个陈知府呢?咱家跟他不熟吧?他家怎么也来?” 莫松在旁插嘴道:“这个我知道。” 莫磐诧异,问:“你怎么知道的?”说起来,初八那天陈知府就表现的奇奇怪怪的,好似尤其喜欢小老虎,难道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或者事情发生了?陈知府毕竟是一州知府,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在人家办婚礼那天跑人家家里专门跟一小孩套近乎吧? 莫松一本正经的回答:“是妹妹来信跟我说的。她说她去年就曾邀请陈家小姐今年来咱家庄子上看桃花,今年的桃花刚开,正巧大哥你要作生辰,于是就特地托猫儿写了请柬,邀请陈家小姐在你生辰那天一起来庄子给你庆生,顺便一起看桃花。” 第141章 莫磐是真的诧异了,猫儿替小鱼儿写请柬?还送去了知府家,他怎么不知道? 莫狸在一旁凉凉道:“唉,这就是不当家的坏处了。大哥你成天不是在书院读书,就是在家里当大爷,哪里看得到弟弟们当家的辛苦呢?你看,妹妹有什么事都是拜托我们兄弟,却不去劳烦大哥你,可见,在妹妹眼中,大哥你就是个安坐享清福的,不!顶!事!!” 莫磐笑道:“我是因为有能干的弟弟帮衬,自己才能享清福呢。你看别家,但凡自己忙生忙死的,无一不是因为下面的兄弟不顶用。咱们家里就是因为猫儿你太能干了,大哥才能清闲些,说起来,都是猫儿你的功劳呢。” 王玥一口茶差点呛在嗓子眼里,咳了两声其喘匀乎后,就跟莫青鸾咬耳朵:“他说真的呢?” 莫青鸾好笑道:“磐儿懒的很,家里事都是能不插手就不插手,以前都是我打理家务,如今双胞胎长大了,就慢慢的都交给他们学着打理,磐儿说这叫‘历练’,免得以后不通经济俗物,在外面上当受骗。” 王玥咂舌道:“乖乖,这才几岁?这千头万绪的,他小孩子家家的,能理通头绪吗?”莫磐就算了,年纪小不知事,因为自己聪明能无师自通,便觉着旁人也都跟他自己一样,学东西一学就会。学霸的骄傲嘛,他理解的。但莫青鸾可是当妈的,她就不担心孩子管不好有压力? 莫青鸾虎妈道:“这有什么理不清的?理不清就学呗,总能学会的。再者,猫儿对这些感兴趣的很,你看,他哥说几句好话就把他哄住了。” 王玥仔细望去,果然,莫小猫被他哥一通马屁,忽悠的就差把尾巴翘上天了。 到是莫老虎悄悄的离他弟弟远了些。莫老虎觉着,他的这个同胞兄弟什么都好,聪明劲头百人不及他一个,只是有一点,受不住他大哥的彩虹屁。要是他大哥想使唤他们兄弟,只要对着他弟说几句好话,他弟立马屁颠屁颠的拉着他给他们大哥办的妥妥当当的。连他这个不怎么聪明的都能看出他大哥是在哄人使唤免费劳力,他这个能过目不忘的弟弟怎么就偏偏看不出来,还乐在其中呢? 莫磐见‘安抚’好弟弟可以继续任劳任怨的干活,也没忘了初衷:“只是陈小姐就罢了,怎么陈大人陈夫人还要一起来呢?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莫青鸾道:“这个,我倒能猜出一些。” 见众人看着她等她解惑,她呷口茶继续道:“陈夫人嘛,成亲那日,连着苏姐姐,咱们娘儿三个挺说的来的,想是陈夫人借着陈小姐的邀请看,一起来热闹热闹也是有的。至于陈大人,我记得,陈大人祖籍苏州,正巧,我曾经听林如海说起过,他有一个处的很好的朋友,就是姓陈,加上他那天对你们兄弟尤其不同,我便猜是不是他?只是太过巧合一些,怕是自己疑神疑鬼,便没有特特的拿出来说道。” 对那些个陈年往事,莫青鸾早就跟王玥说的清清楚楚的,王玥也有自己的过往,当然是不介意的。 只是,有些事,不介意是一回事,时不时的酸上一回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对莫青鸾道:“这样久远的事了,哪里就记得那么清楚呢?甭管他姓陈的什么阴谋诡计,咱们只见招拆招吧。” 莫青鸾笑着答应。 莫磐却觉着大有可能。 总之,不管怎么样,这三家都来的话,他这生日宴是不办也得办了。 还得办的漂漂亮亮的,让所有人宾至如归才好。 等到十三这天正日子,不仅三家大人来了,莫磐还请了好些书院里的同窗好友,双胞胎也应景的请了一些处的好的小学生来玩乐。 怀宁郡主也带着伴读程曼曼和一些官家小姐也来凑热闹。 即便已经做了好些准备,但,来的人还是太多了一些。 莫磐拉着吴轩道:“不是只请你一人吗?怎的你母亲妹妹也到了?”他们两家交情有这么深的吗?那个眼高于顶的吴太太,不是一向看不上他们家的吗?怎么,今日竟亲自来给他一个小辈贺寿?就不怕轻了她的贵足? 吴轩无奈道:“郡主苏夫人陈夫人这些有品级的都到了,你还特地下帖子给我大哥和二妹妹,她便说正好,带着妹妹们来见见世面,这不就来了呗。” 莫磐:....... 莫磐以前以为吴太太是清高,如今看来,权贵面前,这清高也是有限的。 今日是莫磐的主场,在场宾客最多的也都是十多岁的少男少女,因此,莫磐便准备了一些新花样。 阳春三月,花开锦簇。 莫家庄经过莫磐十年如一日的打理,如今已经是扬州地界远近闻名的大庄园了。 筵席就摆在蔷薇花架子下面。 莫磐在庄子里选了一块地,建了个花园。他让人沿着主路搭了一溜的竹架子,供下面种着的各色蔷薇攀爬生长。等蔷薇花开的时候,这个些个竹架子就成了一条花路,这些碗口大小的蔷薇花能从三月初一直开到十月末,算是庄园里的一大盛景了。 除了蔷薇,花园里还散落地种植着一些牡丹、月季、海棠等花卉,但要说赏花,还是那漫山遍野盛开如血的杜鹃花和如烟似雾迷人眼的桃花、梨花、樱花来的震撼人心。 要不上到古稀之年的王老爷子,下到六岁小童莫小鱼都喜欢呢?可见,只要是美的事物,无论是老还是小,无论是学识渊博见多识广还是懵懂无知只凭本能行事,都能发现其中的好处,并且乐于分享给其他人。 第142章 郡主赞叹道:“我只听说你家庄园每月都有景可赏,每日都有果子可吃,以为是夸大,原来竟是真的?” 莫磐笑道:“庄子嘛,自然是要供应四季瓜果吃食的,要是少了吃的,那还叫什么庄子?” 怀宁郡主想着他每次到公主府都会就着公主府的吃食说上一箩筐的话,最近,就连府里的御厨都伺候的惶恐了几分,不由笑道:“不成想竟是位老饕,江南的菜还是单一了些,等回了京城,我带你吃遍大小酒楼。” 莫磐:“那我可就等着郡主兑现诺言了。” 郡主笑道:“定不会让你失望。” 众人赏了一会花之后,王随提议大家来投壶,看谁投进去的最多,少的不算,最多的那个有彩头,彩头嘛,就是在莫家庄里任选一株花,搬回自己家。 不管有没有兴趣,大家都来凑趣,玩的自然尽兴。 玩闹之后就是正经的筵席。 莫磐让庄子里的木匠,按照他画的图纸做了一个两丈长半丈宽的木制曲水流觞台子,上面堆叠了假山奇石草木花卉盆景,一边用两根竹筒通了活水,这样,一个人造版的曲水流觞就做好了。 只不过,人家的曲水设的是酒杯,他的曲水设的就是各色美食了,自然,美酒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众人不分男女,当然座次还是稍微分了一下的。上座的是莫青鸾王玥王祖父王祖母陈知府他们这些大人,莫磐则是带着他们这些少年少女们坐在下首,除了郡主,其他的也不分贵贱高低,都是谁跟谁好就跟谁坐一块的混着坐。 凡是在座的人,无一不对此有趣的玩法、吃法兴致盎然,自然也就没有人站出来说些不合规矩的扫兴话。 莫家庄的美酒佳肴是经过吴大舅的酒楼考验的,拿出来的无一不是让人点三十二个赞的上品,众人自然是吃的满意,夸的也是真心实意。 林如海就是这时候来的。 林如海来的匆忙,且是饭点,实在有些不是时候。 好在,有陈大人支应,有莫磐的允许,有消息灵通的,知道他是新官上任,自然也是要给几分颜面的。 因此,一番修整之后,林如海也坐在了曲水旁边,与众人一起寒暄享用起来。 第69章 这一桌大小二十几号人,可能就只有皇商吴家和新来的王家大夫人对林如海的‘身份’不明就里,但是,看着莫狸跟林如海相似的脸,他们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人们还好,只是心照不宣的该吃吃,该喝喝,该乐乐,时不时的打打眉眼官司,还算和谐。 小孩子们就直接多了。 双胞胎的同窗、钱通的弟弟钱远就朝莫狸扔了个果子,隔着两个人小声问莫狸:“猫儿,那是不是你本家叔伯?你们长得可真像,一看就是亲戚嘻嘻”。 莫狸黑脸,回赠给他一个核桃,低喝道:“吃你的吧,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那核桃正正的砸在钱远不算挺拔的鼻梁上,激的他立马涕泪横流。不疼,但是丢脸的很。 钱远在小伙伴们或高或低的哄笑中向他哥伸出求助的手,钱通嫌弃的离蠢弟弟远些。表哥高素全看不下去,只能无奈叹气,起身带着钱远离席,去收拾妥当之后再带他回来,也不让他回原座,只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好好吃饭,看着他防止他继续口无遮拦让人尴尬。 王玥好好看了一眼林如海之后,觉着这人除了看着比他斯文些,官位比他高,其他地方样样都不如他,便放下心来,跟莫青鸾说笑:“这位林大人,看着跟猫儿也没传闻中的那么像?” 三个多月过去,林如海的短须已经长了出来,他人到中年,留了胡子,带了帽子,乍一看上去,跟莫狸就没那么相像的让人侧目了。 林如海听到了这话,对王玥笑道:“说来,正月初八那天,林某跟兄台曾在官道上狭路相逢,林某还曾向王兄道喜,如今咱们竟能坐在一起庆贺佳儿生辰,可不正是缘分匪浅?” 王玥:...... 王玥有些黑脸,狭路相逢,什么狭路相逢,这词是这样用的吗?旗鼓相当才能狭路相逢,姓林的拿什么跟他比?他这是名正言顺!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竞争好吧?还狭路相逢呢,这姓林的是在想屁吃! 经林如海一提醒,他立马想起了那个半遮半掩躲在轿子里跟他道喜的人,难怪他当时觉着那人有些面善,当时未曾多想,如今看来,真是造孽。 莫青鸾在桌下拉拉他的袖子,王玥脸色好了些,他对众人道:“林大人说的是,非缘分不能让我等聚在一起庆贺我儿生辰!不过,他小孩子家家的,过不过生辰的倒也无所谓,只是我等俗世凡人,却难得这样齐聚共饮,畅所开怀,来来来,为今日难得春色,咱们共同举杯!” 众人喝过一轮之后,林如海又对莫青鸾道:“岁月匆匆二十载,莫妹妹,没成想,咱们还有再见的一天?” ...... 鸦雀无声不足以形容此刻场景,在座大人尽量自然的看向莫青鸾的方向,小孩子也被勒令乖乖的,此时,透过花叶照下来的阳光更加明亮,似乎连吹过来的清风都柔和了几分。 王玥漫不经心的盯着林如海,脸上那一直挂在脸上的柔和散去,此时,他那原本棱角分明的脸庞看上去更加锋利起来。 莫磐慢慢捏紧了拳头。 莫青鸾像是分离多年的老友乍然重逢一般,唏嘘道:“谁说不是呢?想当年,我们莫、吴两家落魄的连给家中长辈买棺材板的钱都没了,还是林老夫人他老人家慈悲仁善,给了我十两银子,好歹将长辈们好好安葬了。” 第143章 吴大舅也感慨万千的接口道:“谁说不是呢?那个时候我才十来岁,不比双胞胎大多少,当年,家姐将银子带回来的时候,家祖父还骂了家姐,说她无功不受禄,乱收人银子,她小小女孩儿拿什么去还?非让她把银子还回去,我帮家姐说话,还被揍了屁股呢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只道,原来两家竟有这般情分,怪不得,林如海能来莫家给莫家小子过生辰呢,原来他们三家本就交情匪浅,如今能在扬州城里重逢,自然要来喝几杯水酒的,破案了破案了! 林如海也笑道:“说什么回报?家母原本就是怜贫惜弱不求回报的老人儿,她老人家在天有灵,若是知道我索恩求报的行径,焉知她老人家夜里不会来林某梦中教训我?” 他这话说的众人想起自家母亲教训自己的样子,都心照不宣的哈哈打趣起来:“是极是极,老人家的善行还是不能辜负的。” 吴大舅笑的最大声,他对林如海道:“等我稍有起色之后,曾去林府给林老夫人磕头。不过,那时候林兄早已高官厚禄,老夫人也随林兄任上,如今,倒是再也无缘得见了。” 林如海默然不语,到底没有把他母亲临终都在念叨子嗣的事说出来。他只道:“这有什么?天不假年,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都住在一个城里,等到明年清明,吴兄弟到她老人家坟头上敬上一杯水酒,就算面见她老人家了。” 吴大舅斩钉截铁道:“定去叩拜!” 林如海没明说卖身的事,毕竟,莫青鸾早在她答应林老夫人的那刻起,她就拿到了卖身契,算是良民。他也不说‘回报’,更不谈子嗣,那就是释放友好信号的意思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只要把莫青鸾的身份放低一等,莫磐兄弟的出身立马大变,要掰扯清楚,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了。直面世人异样的眼光,莫磐自认他自己是不在乎的,但是,对莫青鸾和双胞胎,他不得不在乎,这也是莫磐一直不想跟林如海直接对上的原因。 要是林如海真不管不顾的胡说一气,他想,为了不惹一身骚,他也得使手段让林如海闭嘴才行。 林如海这样粉饰太平的态度,倒是为双方留下交好的余地。 众人又相互敬过一轮,莫青鸾对林如海笑道:“唉,也是多年不联系了,说起来,我成亲的时候,很该请林大人来观礼的,那天,陈大人就来了,很是让我风光了一把呢。在此,青鸾谢过了。”说罢遥遥向陈知府敬了一杯水酒。 陈世兴连忙道:“好说好说。”一仰头将杯中酒饮尽,心道,我得个乖乖,这女人心真狠,这是往如海心上插刀呢。 他去看林如海的脸色,嗯,脸色如常,不知道心里是不是已经吐血了。 王玥也遗憾道:“也是我不认识林兄,不然,那天在路上遇到,很该把他请过来的。” 莫青鸾笑吟吟道:“这不怪你,谁能想到会这样巧呢?不过,林大人既已在扬州上任,想来以后见面机会多的是,也不必在意一时之失。” 王玥笑着对她道:“你不懂,林大人身居要职,要是同咱们来往多了,往好的说,是咱们前去攀附,有那不明就里心思龌龊的,说不得会参林兄任上贪弊,可就是咱们的不是了。” 莫青鸾满脸歉意的对林如海道:“原来如此,是我考虑不周了,勿怪。” 林如海笑笑道:“无妨。” 整场筵席,林如海似是没有看到莫青鸾跟王玥琴瑟相和的样子,对他称莫磐为‘我儿’,面上也无一丝异色表露,他就像在座的任何一位客人一样,待人彬彬有礼,与人谈笑风生。 看的莫磐直呼学到了学到了。 就在这样其乐融融的气氛中,这场曲水筵席总算是顺利圆满的结束了。 众人大饱口福之后又被迫吃了口香甜的瓜,也满意的三五成群的去消食、午休,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和谐的很。 林如海从头至尾表现的就像是一个寻常客人,至少从脸面上看,是没留给众人任何谈资的。 当然,他人本身杵在这里,就是最大的谈资了。相比于不着边的风月,让众人更感兴趣的是,他如今,有何皇命在身? 莫磐对林如海的突然袭击虽然颇有微词,但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他安排好客人歇息之后,就向陈知府和林如海那边走过去。 双胞胎之间不藏事,关于林如海,莫狸早就跟莫松分享了无数次了。在见林如海之前,他们只当他是一个跟他们有血缘关系的外人。具体有什么想法?那是完全没有的。他们平时说的最多的,也就是猜测莫狸跟林如海长得到底有多像,至于其他的,他们完全没有概念。 此时见到林如海的真人,两人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别扭,莫狸尤甚,总觉着浑身不自在,看哪哪儿不顺眼。 莫松拉拉他,指了指那边的花丛,跟他比了个‘听’的口型,莫狸眼中一亮,有条不紊的安排好管事收拾残局之后,就跟莫松手拉手从反方向离开了。 莫磐原本想把双胞胎叫过去当面见见人的,看着跑的飞快的俩兄弟,只好把已经伸出去的手收回来,摇摇头,随他们去了。 陈世兴正在数落林如海:“如海,不是我说你,你这次真的是莽撞了。你就这样当着大家伙的面大喇喇的出现,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林如海却道:“这世间,凡是影影绰绰的事,最是伤人。今日筵席,是个机会。凡是来参加这场筵席的,都是跟他们母子相交甚密的人,知道其中真相的自然不会说什么。我担心的事那些原本只听到些风言风语或者求证无门的好事者,你说他们在外面都是怎么说莫家的?你不要跟我说清者自清这样的蠢话,流言蜚语传的多了,在旁人眼中,可能就成真的了。” 第144章 莫青鸾一个貌美女人带着三个父不详的孩子过活,多么香艳的一出戏,恐怕唱上三天三夜都不待停歇的。明面上,他们碍于颜面,不会当面说什么,背地里......也不知道他们母子背地里受了多少委屈。 陈世兴疑问:“那你还......”你一出现不就证实了那些浑话都是真的? 林如海笑道:“一力破十会。我就是要这扬州城里的人都知道我跟莫家有牵扯,但却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龌龊。我也不怕告诉你,接下来的扬州城将会有大变动,他们最好能管住自己的嘴,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否则,若有什么一二牵连,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陈世兴倒抽一口冷气,瞪着林如海道:“你这是明目张胆的以权谋私啊,你就不怕有人参你一本?” 林如海笑的畅快,他道:“参?你信不信,接下来参我的奏本将会堆满陛下的案头,你猜,这些个本子,陛下会看哪个?” 陈世兴皱眉道:“总有事发的一天,林海,你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 他看着林如海淡定的脸,恍然道:“是了,你既能代陛下行事,自然要给陛下留下个能拿捏你的把柄。以前,你无父无母无子无女,只有弟妹一个,恐怕陛下即便信你也有限,如今,你自己递了这么一个大把柄上去,陛下可不就对你......” 林如海怅然道:“这只是其一。其二,我既已上任,自然是要把贾氏接来的。她那人,多思多想,你是知道的,那些个不着调的话要是被她听到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我这样做,也能少许多麻烦。”一旦后院起火,他将两面受敌,其中危险,防不胜防,他必须未雨绸缪。 贾氏,其中缘由,他自会亲自与她分说清楚,而不是在他们开诚布公之前,就听到些惑乱人心的谗言。 林如海明白,即便开诚布公了,以贾氏的性子,外出交际的时候,听上那么一耳朵,也够她受的了。 娇花固然美丽,却经不得半点风吹雨打,这么些年,林如海已经习惯了。 不期然,他想到了那张无双的面孔。只一照面,记忆中那张模糊的脸立马清晰起来,让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夏季午后...... 他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样一张脸,他到底是怎么忘记的这么彻底的? 陈世兴有些讷讷,对贾敏,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道:“弟妹,还是通情达理的,或许,是你想多了呢?” 林如海一脸同情的看着老友憨厚的脸,拍着他的肩膀感慨道:“老陈啊,得亏海棠姐把你看的紧,否则,说不得你已经折在哪个犄角旮旯的盘丝洞里了?” 陈世兴一把拍开他的手,满脸不高兴的对他道:“去去去,谁是你的海棠姐?跟你说了得叫嫂夫人,怎么这么多年,你这口就是改不了?” 陈知府的妻子陈夫人闺名海棠,小时候,林如海都是叫她海棠姐的。 林如海笑道:“没给改口费,一辈子都改不了!” 第70章 莫磐原本见林如海跟陈世兴两人正亲密无间的说笑,不好上去打扰,正踌躇间,见两人向他齐齐看过来,便放开脚步,朝两人走去。 原来陈世兴跟林如海正说笑的时候,他见莫磐向他们这边走来,便听了话头,朝莫磐那边看过去。 两人看着莫磐走近,跟他们见礼。 莫磐行了个晚辈礼,客气又不失热络的对两人寒暄道:“方才两位大人用的可还满意?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念在小子年少无知的份上,多担待些。” 陈世兴立马道:“哪里的话,莫家庄的美酒佳肴,我可是馋了好久了,今日终于一饱口福,好不畅快哈哈哈”。 莫磐却笑道:“府尊大人说笑了。家母成婚那天,府尊大人也曾来寒舍观礼,其中筵席并不比今日差,难道那时候我们兄弟的招待没有让府尊大人宾至如归,留下什么遗憾不成?” 陈世兴脸色一僵,他忘了这茬了。 旁边的林如海轻笑一声:“某这好友,一高兴起来,就爱乱说些客套话,这也是他跟小公子亲近的缘故。对他看不上眼的,他是半句话也嫌多,等以后熟稔了,小公子就能明白了”。 陈世兴连忙道:“对对对,我是觉着磐儿你不是外人,才跟你说笑的,要我说,你这里不光酒好喝,吃食好吃,景色也好,花样也多,扬州城里管你这里叫金窝窝,果然名不虚传。” 莫磐对这番彩虹屁有些不知道该摆什么面皮好,这个时候,吴大舅也晃悠悠的过来,倒是给莫磐解了围。 吴大舅老远就哈哈笑道:“你们两位官老爷倒是有趣的紧。不该亲的亲的跟什么似的,该亲的却偏偏客套起来,虚伪,真是虚伪哈哈哈哈”。 面对吴大舅,私下里,林如海很难崩住好脸色。 他忍不住嘲讽道:“原来是吴老板,怎么,姑苏已经不能满足你,要到扬州来做生意了?” 吴大舅对他下了酒桌之后全然相反的态度不以为意,反而笑的那是一个满面春风,他笑道:“哈哈,好说,好说,不过是家姐在此地常住,免不得常来常往,好置办个歇脚地罢了,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生意。吴某的大头生意自然是在姑苏,那是两位大人的地界,吴某还得多仰仗两位大人呢哈哈哈。” 林如海面皮狠狠抽了一下,姓吴的要是早去找他,他还能等到现在? 第145章 陈世兴在旁见状不对,打哈哈道:“说起来,陈某一直在外做官,已经有好几年没回老家了。上次清明回家祭祖,乡里多了种叫油酥肉豆腐的小吃,佐饭下酒甚是美味哈哈哈。” 吴大舅也笑道:“陈大人吃着好,那就是是吴某的荣幸了。” 陈世兴兴味道:“哦?原来竟是吴老板家的生意? 吴大舅道:“其实是家姐跟咱们两家的生意。这油酥肉末豆腐的吃法还是家外甥想的新鲜吃法,用当季新收的黄豆做成老豆腐,捣成渣,再混合五花肉泥,撒上五香料粉一起搅拌均匀,搓成豆腐丸子,在当年炸的豆油里面过上两遍,趁热吃,那滋味,咸香酥脆,真是绝了,吴某光就着它就能吃两大碗饭哈哈哈”。 陈世兴:…… 林如海:…… 吴大舅胡侃了一番豆腐丸子经之后,才恍若刚发现一般,告罪道:“瞧我,这日头眼看就烈起来了,还让两位贵客站在庭院里晒日头,太不应该了。磐儿,快请两位大人进屋上座,上好茶,可不能怠慢了。” 莫磐轻咳一声,压下喉咙里的笑意,道:“是小子疏忽了,两位大人勿怪。不过,庭院屋舍里想必多是歇息的女眷,不如咱们去湖中亭去坐,那里如今已有些景致,也不算是怠慢贵客。” 吴大舅道:“好极好极,我看那湖里的荷花虽然还没有开,但已经打了好些个花骨朵了,配着岸边杨柳,徐徐春风,的确是可以赏一赏的好景致。两位大人,请吧?” 莫磐的提议,两人自然无意见。只不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经过一树牡丹花丛的时候,林如海往那花丛望了一眼,正对上三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只听一声稚嫩的惊呼,那开的正盛的牡丹花丛里立马有如进了三只打架的野猫,扑棱了半天,众人只见阵阵花丛摇曳和‘唔’‘啊’‘你踩我手了’的小孩声音,却总不见人出来。 莫磐扶额,三两步走到已经倒伏了好几株牡丹花的花丛中,一手一个拎了出来,众人一看,正是莫狸跟莫鱼兄妹两个。众人再朝花丛里看去,另一个也总算冒出了头,只身上占满了潮湿的泥土跟草叶子,不是莫松是谁? 仨小孩躲在牡丹花丛里偷听被当场抓包,都有些蔫头蔫脑的,一副对他们大哥很是害怕的样子,看的大人们着实有些不忍。 吴大舅弯腰把莫松也抱了出来。 莫松不满道:“大舅,我身上都是土,快放我下来。” 吴大舅从善如流的把他放在地上,拿巴掌在他身上随意的拍打起来,没几下,就把他身上的泥拍了个七七八八。 吴大舅明知故问:“你们三个在这里干嘛呢?” 莫松道:“跟妹妹抓蝴蝶呢。我们没想听你们说话,谁让你们离我们太近了呢?是吧猫儿。” 莫狸理所当然道:“自然,咱们蝴蝶正抓的好好的,你们非得在这儿说话,都吓走了好多只漂亮蝴蝶呢。” 小鱼儿也乖巧的把手里一只嫩黄翅膀的蝴蝶给莫磐看,软乎乎的说道:“大哥哥,你看,这只蝴蝶多漂亮啊,本来还有一只翅膀上带黑点的,被叔叔们说话吓走了。不过,小鱼儿还是抓到了这只最漂亮的,送给大哥哥好不好?”说罢还拿她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真诚’的看着她最喜欢的大哥哥,以证明她是最乖的好孩子。 众人都满脸兴味的看着莫磐,看他怎么做。 莫磐手里还提着两个小孩。两个小孩身体都是不怎么壮实的,拎在手里倒是不重,不过,小孩子做错事,该罚还是要罚的。 莫狸何止是了解他大哥。他见莫磐唇角一勾,就知道这是他大哥出手的前兆,所以,他脚刚一着地,就立马开跑,可惜,他人小腿短,只跑了两步就被莫磐长臂一伸,抓了过来‘啪啪啪’三下拍在屁股上。 小鱼儿也是个机灵的,她见她大哥哥正在对小哥哥下手,顾不上她,就聪明的朝与她大哥哥相背的方向跑。但是,她的小腿更短,还没冲刺起来呢,就被手快的莫磐抓了回来,同样‘啪啪啪’三下的拍在小屁屁上,只不过相较于莫狸,下手轻了些。 莫松早见势头不对就跳上了离他最近的一颗大树。但是,同伴已经沦落敌手,他自己跑路的话是不是太没手足情谊了? 莫磐朝他勾勾手指,莫松踟蹰了一下,到底是满脸英勇就义的乖乖回来受罚。 同样‘啪啪啪’的三下后,三小只排排站的低头在莫磐面前认错。 莫磐道:“你们错哪了?” 莫松泱泱道:“我们不该偷听。”偷听是小人行径,他哥教过他们的,这次是他们明知故犯,活该被打屁股。 莫狸接着道:“被发现了还推脱。”他哥教过他,既然做了,就要做好首尾,不能被发现,要是被发现了,即便是情有可原,那也是要受罚的。他既然决定来偷听,就应该掩藏好行迹,杜绝一切被发现的可能。唉,这次小鱼儿被人吓到是个意外,下次一定要准备的更妥当些才好。 小鱼儿抽泣道:“我不该出声被你们发现的,是我连累的二哥和小哥。”说罢还悄悄瞪了林如海一眼,要不是这个叔叔突然看过来,吓了她一跳,把她吓出了声音,他们怎么会被发现? 林如海对小女孩奶凶奶凶的眼神看的直发慌,他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 原来,莫松跟莫打算潜伏到花丛里偷听的时候,正巧预见小鱼儿来找兄弟俩玩,既然遇到了,就没有不带着她的道理。索性那几株牡丹花长了好几年了,最矮的也都到人的大腿,最高的那株直接就到了人的胸口,又是枝繁叶茂的,藏他们三个小孩根本就不再话下。 第146章 一时间,除了早就知道他们要来偷听的莫磐,其他三个大人竟没有丝毫察觉。 莫磐看向早就被他利索的打孩子的行为惊呆了的两位‘大人’,不好意思的笑道:“舍弟舍妹顽皮,让两位大人见笑了。不过,他们就是小孩子心性,见两位大人实在平易近人,便好奇心重了些,看在小子已经惩罚过他们的份上,两位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他们吧。”自家孩子自家心疼,他态度既已拿出来了,也希望他们能一笑而过。 陈世兴笑道:“磐儿真是家教严厉。咱们既然站在人来人往的庭院里说话,自然是不怕人偷听的。况且,小孩子嘛,哪有不淘气的?我家里那两个小子,淘起来还不如他们呢哈哈哈”。 林如海也道:“小孩子能玩能闹是好事,纵是有错,好好说些道理与他们听就是了,何必上手打他们?”他听着这几声毫不留手的‘啪啪啪’声,心里可真不是滋味,孩子是得好好教育,但怎么能下手打呢?打坏了可如何是好? 莫磐对三小只道:“既然两位大人不追究你们,今日这事就算过了,以后再不可如此无状行事了,知道吗?” 三小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齐齐应道:“知道了~~~” 莫磐暗笑,个个都是小机灵鬼,知道如何才能博得大人的怜爱。 他板着脸道:“行了,去找母亲换身衣服,看你们脏的都成野孩子了!” 三小只如蒙大赦,一溜烟的跑远了。 吴大舅在他们身后扯着嗓子喊:“跑慢点,仔细跌破了皮,晚上哭鼻子。” 吴大舅笑呵呵的对陈世兴和林如海道:“要我说,棍棒底下出孝子,老话再没错的。看看咱家这几个小的,皮实吧?揍多了,就知道好歹了呵呵呵呵” 看着林如海慢慢变黑的脸色,莫磐忙一边挽着吴大舅的臂膀走在前面带路,一边招呼陈世兴和林如海去湖中亭遮阳。 莫磐轻声对吴大舅道:“大舅,您适可而止啊,别撩虎须惹怒了老虎,吃不了兜着走啊。” 吴大舅不甚在意道:“没事,他们这样的大人物,要衡量的事多了去了,轻易不动怒的。再者,大舅这是在替你试探他的底线呢,看看他的忍耐点在哪里,你也好行事不是?” 莫磐不赞同:“不用。我要是想从他那里获得什么,自会拿相等的去跟他换,又何必考虑他的底线。大舅你别弄巧成拙了。” 吴大舅啧啧两声,只得答应:“好吧,我不去惹他。但他要是来惹我,我可不会留手的。” 莫磐笑道:“自然。” 第71章 江南天气暖的快,向来有人间四月芳菲尽的说法。 三月中旬,虽然只是初夏,但一向被精心打理的莫家庄子里,就已经可以预见四月份色彩浓烈的光景了。 莫家庄里的产出和建筑格局,都是大湖为中心建造的。 这片大湖,在莫磐接手的时候,原本是一个快要干涸的小水塘,现在,经过莫家庄多年的开挖扩建,已经是一个相当可观的大湖了。 大湖里自然是种满了荷花莲藕菱角等水生植物。天气刚转暖的时候,莫家庄的佃户们就来挖走淤泥,疏通活水,再重新种上新鲜的藕种,就可等待新一年的收获了。 也就一个多月的功夫,湖面上就荷叶田田,花苞尖尖了。那红的粉的大的小的花苞,直挺挺的立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已经初露盛日芳华。 四人沿着湖堤小路边走边欣赏着这里的湖光山色,陈世兴不由诗性大发,张口吟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等到四月,想来这里的荷花开得不会比西湖差多少,到时候,该是另一番别样的风景才是。” 莫磐道:“我这湖里的莲藕种的密集了许多,等花开的时候密密麻麻的只等人来采摘,不比西湖里的荷花开的疏落有致,清高孤傲,引人向往。” 荷花是挺好看,但好看的同时,也能收获许多的莲子、荷叶、莲藕。所以,为了让这三样长得更好一些,莫磐着人在湖里施了适量的有机肥,为的就是这湖里的荷花长得更茂盛一些。这样,等莲蓬长成的时候,他每天都着人来割一茬莲蓬,摘一些荷叶,才不会早早的就把这大湖提前薅秃喽,同时,也是给后长出来荷叶腾地方,算是将‘科学发展’用到极致了。 陈世兴是贫苦人家出身,他只一细想,就明白了莫磐的意思,不由哈哈笑道:“大侄子你可真有意思,比那些个只知吟风弄月的风流才子强上不知道多少,将来你要是牧守一方,必是治下百姓的幸事。” 莫磐也笑道:“借大人吉言,小子将来要是有幸为官,必牢记大人今日所言。” 陈世兴道:“必成的。以你天资,刻苦攻读几年,将来杏榜上必有你一席之地。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尽可来找我跟如海,当年如海可是探花郎,学问那是一等一的好。” 莫磐感激道:“大人能看中小子,小子深感荣幸。”他话头一转,却是无奈自嘲:“不过,小子并不如大人所以为的那般天资出众,事实上,小子光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就已筋疲力尽,恐怕,不能再有富余时间去叨扰大人,倒叫大人一番好心白费了。” 陈世兴只当他在客套,正想再勉励几句,一时清风徐来,吹动柳絮飘扬,吴大舅伸手随风抓了一把空气,再展开手心向上,一朵雪白的柳絮正好被他攥在了手心里。只见这朵柳絮颤颤巍巍的随风摇动了几下,最终趁着风势脱离了他的掌心,飞走了。 第147章 吴大舅随口吟道:“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陈世兴哈哈哈大笑,道:“不成想,吴老板竟是个多情种!你说的没错,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执著于眼下不可得的,该放手时就放手,正是我等大好男儿风范。” 这话,其他三人却是听出了不同的意思。 林如海道:“柳絮无根,只能随风而势,我等皆是有根之人,怕是不能如柳絮一般,可以自由落脚随意生长。就如这世间人与事,所见所择,皆是不得自由,又岂是‘执著’二字可以形容的。” 莫磐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没听说种下牵牛花,却能开出牡丹花的?林大人说放不下执著,想来是种下的牡丹花还没生根,如今乍一见着朵牵牛花,就想采摘回家,殊不知,或许家里的牡丹花已经发了芽,等它开出倾城花朵,却让这牵牛花如何自处呢?” 吴大舅跟陈世兴对视一眼,脚步慢下来,只不远不近的缀在两人身后,给两人留出足够的交谈空间来。 林如海沉默半晌,怅然道:“磐儿,我能叫你磐儿吧?” 莫磐一笑,无所谓道:“林大人自便。” 林如海回味了一番‘林大人’这三个字,才道:“磐儿,于我心中,你是无可替代的,怎是牵牛花可比拟的?” 莫磐却道:“牵牛花,又名朝颜。木犀未发芙蓉落,买断秋风恣意秋。相较于那些名贵花种,倒是这朝颜更得我意,林大人莫要再说什么‘比拟’的话,任何一种花,都有它独特所在,也不是谁可以替代的。” 林如海笑道:“果然,凡是跟我说起你的人,无不赞你不同凡俗,今日听你一番见解,竟是让我自愧不如了。” 莫磐谦虚道:“野蛮生长罢了,怎比的上林大人世家风范,可做他人表率。” 林如海笑笑,对他的恭维不置可否。 湖中亭自然是建在湖中心,此处常有人来驻足玩耍,因此亭子里茶炉器具一应俱全,可供人随时取用。 四人来到亭中一看,果然如莫磐所说,是一处歇脚的极好去处。 吴大舅跟陈知府去筛水煮茶,莫磐跟林如海则相对坐在石桌旁,继续闲聊。 林如海随意问道:“你拒绝老陈,可是在拒绝我?” 莫磐眨眼反问道:“林大人为何有此一问?难道,小子跟林大人有了什么过节,让林大人说出小子‘拒绝’您的话?” 林如海皱眉:“你这不是明知......” 莫磐接口道:“明知什么?难道,在外人眼中,或者在林大人眼中,咱们有什么关系吗?” 林如海张张口,想说不管旁人怎么看,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但他想到这两个月他让人查到的东西,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林如海看着眼前少年淡定从容的面庞,心想,这个孩子,或者,那位莫夫人,想必早就为了今天做好了打算。他们在面对他的时候,确实是可以、也能够从容以对的。 在这个世界,不光世人重视血缘宗亲礼法,科考取仕更加讲究身家来历清明。科考第一关,就是学子向衙门提交祖上三代信息,但凡有一点说不清楚,衙门都不会放你参加科考。 林如海知道莫磐他们的存在的时候,苏州衙门早已经封笔,他也没想到事情会一出接一出的发生的这样快,所以,直到他离开扬州之后,才着人快马加鞭回苏州去查莫氏、或者说当年菊香的户籍变动。 原本他想着,即便莫青鸾一个女人家再怎么自圆其说,莫磐他们三兄弟的户籍记录上都会存在无法深究的瑕疵,尤其是参加科考需要追究曾祖、祖父、父亲三代身家清白,且无赘婿出身,才能被允许参加科考。若是有一点隐瞒谎报,被人发现举报,不光牵连旁人,自己一个舞弊的帽子是少不了的,此生更是无缘仕途。 这是他们谁都不想看到的。 林如海着人去查莫磐他们的户籍,并不是想要拿捏什么,只是,他想要从这方面帮着弥补些什么,也是示好的意思,若是真能从根上解决此番隐患,这三个孩子,是不是会对他多一些感情? 可是,他注定要失望了,因为,但从户籍上来看,这三个兄弟,就跟莫磐说的一样,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林如海解下一直在腰间挂着的一个书袋,放在桌上,推到莫磐面前。 莫磐打开,从里面掏出三份户籍档案来。 莫磐讶异的看向林如海,林如海道:“这是我着人从苏州和扬州衙门里抄来的。” 一份是莫磐自己的。上面写着莫磐,苏州成怀县柳树村人,甲申三十七年生人,原籍贯山东青州,过继。曾祖洪业,故,未仕。祖,继祖,故,未仕。父,青云,故,未仕。 另一份是莫青鸾的。上面写着青州莫氏之女,闺名青鸾。父,继祖,故。兄,青云,故。夫,刘根生,故。子,莫松、莫狸。 还有一份,是当年莫母从青州带出来的莫父和莫母的路引,上面明确记载了莫父的出身跟身家,可佐证莫青鸾和莫磐的清白出身。 尤其,在莫磐的户籍黄册上,明确说明了莫磐的生母乃是莫氏青鸾,生父那一栏也写明了是苏州林氏。莫磐出生后,莫青鸾以女户户主的身份,将莫磐过继到了自己已故长兄莫青云和长嫂莫赵氏的名下,在柳树村,莫青鸾以莫磐莫氏长子嫡孙的身份,重立莫氏户籍,以后,莫氏也可可改称苏州莫氏,为青州莫氏的主枝后续传承。 第148章 而这个女户的身份户籍,正是林如海的母亲,林老夫人着人回苏州给莫青鸾办理的,作保人就是户主林如海。当然,让林如海作她的保人,是莫青鸾‘求’来的,不得不说,这一招真是妙极了! 可以说,林氏等于是变相的承认,他们主动放弃了这个孩子的所有权。 无论他们知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即便,林如海想从这方面做文章,莫磐也早已过继,从礼法上来说,无论林如海承不承认,他就是青州莫氏的子孙,跟他姓林的,是没有关系的。 这也是惠慈大师敢跟华柔长公主提亲的基础,这也是长公主愿意答应这件婚事的前提。毕竟,堂堂郡主,总不能嫁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吧? 莫青鸾将自己经历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记录在莫氏族谱上。她相信,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与其给后人留下无穷祸患,倒不如一开始就清白坦荡,让人无空子可钻。 莫磐相信,在他的身份来历上,是挑不出分毫瑕疵的,即便世人都知道林如海就是他的生父那又如何?他始终是姓莫的,这就够了。 林如海早该想到这些的!难道,惠慈大师和长公主他们都想不到他所想过的那些吗? 唯一可以鸡蛋里挑骨头的,就是莫青鸾曾卖身给林家为奴的旧事,和双胞胎为什么跟莫青鸾姓莫,而不是跟她已故夫家的刘姓。 前者,莫青鸾的卖身契早就销毁了,不管这件事会不会宣扬出去,都不会对她有什么大的影响,毕竟,她可是有卖身葬母的‘义举’在那摆着,要是有人逮着不放,那也得看吴夫子跟吴大舅答不答应,毕竟,莫青鸾的卖身钱可不止葬了她的生母,还葬了吴家儿子、父亲。 至于后者,这个世界,也有孩子跟母姓的,但只要夫家不追究,顶多被世人置喙两句女方太过霸道,又不关自家事,自然没人站出来找事。 而这个柳树村的刘家,是当年莫青鸾‘事发’后,由吴夫子做主,嫁给了当地一位名叫刘根生的病痨鬼,连天地都不用拜,只到衙门记录一下就可以了,为的就是好给双胞胎一个正经的出身。这位病痨鬼原本就没几天好活,他死了,莫青鸾就成了寡妇,双胞胎也成了遗腹子,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而莫青鸾,只是出了一笔钱而已。 林如海要是非抓着这一点不放,那也要问问莫磐这个家主同不同意!麻烦的是,莫狸跟林如海实在是长得太像了,像到莫磐这个家主都不好意思睁眼说瞎话,态度上更是强硬不起来,这就很难办了。 莫磐将三份户籍还给林如海,问道:“大人想要说什么?” 林如海叹道:“无懈可击!你放心,我从未想在这上面做文章,原本也是想要帮着描补一二,”他自嘲一笑,“如今看来,并无林某效力的余地。” 莫磐也感慨,跟林如海道:“这就是我的母亲。每走一步,都要想到百步以后,这是她的聪慧,也是她的悲哀。这也同样表明了她不甘于人下的骄傲,不是吗?” 林如海叹息道:“是啊,不甘于人下,林某早就领教了!如今,她可是能称心如意了?” 莫磐笑道:“这世间哪有什么称心如意,不过是平安喜乐罢了。只是,这些从前就跟林大人没有什么关系,今后,就更没有什么关系了。” 林如海沉默半晌,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喜怒。莫青鸾能在一开始就做了完全的准备,那就是没给他留半分的余地了 好一会,他才道:“看来,我是没什么指望了。” 陈世兴眼看这边情形不对,便急忙把他们早就煮好的茶端了过来,热络道:“快尝尝,最新的明前茶,千金难买,难得的很。” 林如海看看清亮的茶汤,忽而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子,他慢悠悠的打开折子,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的黄纸,递给了莫磐。 莫磐疑惑的结果来,低眸一看,脸色大变! 第72章 这是一张药方。纸,是最普通的黄纸,没甚稀奇的,药方也是也是寻常大夫会开的那种药方,上面记载了各种药材的名称和用量,不寻常的是记载药方的字迹,和写字的人。 莫磐仅仅盯着这张在旁人看来平平无奇的药方,像是要把它看出朵花来。 吴大舅担心的看了眼不对劲的莫磐,对林如海厉声道:“你做了什么?!” 林如海倒是一改对吴大舅横眉冷对的态度,呷了口清香的茶水,微笑回道:“自然是做了磐儿最想我做的。” 吴大舅怒喝道:“放屁!” 陈世兴觉着吴大舅真是不讲究,言语粗俗,他在旁皱眉道:“吴老板莫慌,不管如海做了什么,还得看大侄子怎么说。” 莫磐对着药方,在心里仔细回忆,大体翻译出药方的真正内容,得到‘勿忧’两个字之后,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一脸复杂的看着林如海。 怀宁郡主早就跟他说过,林如海会想法子去见惠慈大师,但等他真的带着师父的信件回来的时候,莫磐还是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他师父不是跟废太子圈禁在一起吗?还能随意见外人的?即便林如海想法子见到他,顶多也就给他稍几句话,怎么还能带出字和纸来? 别说什么一个药方子,就是几十个药方子,只要林如海想,惠慈大师复述几遍,林如海也能记在心里,根本不用写在纸上给他带出来。 既然能带出来,自然是经过皇帝陛下的允许的,否则,林如海这还没上任,就敢欺君,他是不想活了? 第149章 或许,他师父的处境其实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艰难?也或许,王家动作迅速,已经解了他师父的部分危机,以至于林如海可以不用费多大功夫的就见到了他师父,甚至能带回他师父的亲笔书信?但,要真是这样,他师父又何必以这样隐晦的方式给他传信? 更或者,林如海的能量,其实,比他、比众人想象中还要大许多! 药方上的字迹是惠慈大师平时书写书信时最常用的字迹,这个莫磐一眼就认出来了。药方上面的药材也没什么好看的,他看的是他之前跟惠慈大师商定的数字密码。没错,不是某个具体的字的意思,而是这个字所代表的具体数字。他从方子里得到一组数字后,再按照数字的排序,比对某一本书上的某一页某一行的某一个字或者某一句话,组合在一起形成的语句,才是这组数字所传达的真正意思。 当年,莫磐闲极无聊跟惠慈大师玩笑般做出的数字密码,如今就派上了用场,不能不说世事无常了。 方才,他只是大体翻译出了惠慈大师想要传达给他的意思,想要得到真正的书信,还得等他回去仔细解密一番才行。 莫磐将这张对他意义重大的黄纸揣进怀里,对林如海道:“林大人的心意,小子收到了。真正的药方,想来林大人已经得到了,这张,就留给小子吧。对林大人的帮助,小子感激不尽。不知道,林大人有何条件?只要小子做得到,林大人尽管提。” 原本对着林如海运气的吴大舅立马换了副面孔,好整以暇的同三人围坐在石桌旁,想听听林如海会提什么条件? 看莫磐的脸色,那张纸应该是好东西,而且还是大外甥自己迫切想要的,既然大外甥没吃亏,那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林如海笑道:“嗨,磐儿你误会我了,我做这些,不管是去查户籍也好,还是送信也罢,都没有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莫磐皱眉,疑惑问他:“那你......” 陈世兴在旁解释道:“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如海想跟你亲近亲近呗,他觉着这些年来对不起你们兄弟三个,第一次见面总要表示表示的,只是,磐儿你太能干了,一般物什入不了你的眼,他可不就得多耗费些心思讨好你吗?” 莫磐满脸不赞同道:“陈大人言重了,小子何德何能让您说出‘讨好’二字?林大人听了岂不要怪大人过度解读他的心意?” 林如海道:“也不算过度解读,他说的就是我所想的。说起来,这还是长公主殿下给我支的招呢,她说,只要我带回你师父的消息,你就会待我如上宾,果然......” 莫磐对林如海正色道:“林大人实在不必如此,您这样自轻,实在让小子无地自容。” 林如海笑的更开怀了。终于,从去年开始一直到现在,心中一直盘结的那股郁郁之气,终于,在他与莫磐的交涉中稍占上风之后慢慢散去。他也终于可以舒心的笑一笑了。 林如海笑道:“磐儿就当这是我作为长辈的关怀吧,父、长辈对自家孩子,还是宠溺的多的,要不怎么有慈父多败儿这么一说呢?” 吴大舅在一旁凉凉道:“是慈母多败儿。” 林如海不理他,只‘慈爱’的看着莫磐。 莫磐:...... 莫磐垂着眼皮,默然不语。 林如海心里又有些打鼓了,正当他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的时候,莫磐抬眸开口道:“林大人想要什么就尽管直接说罢,何必这样黏黏糊糊的不干脆?您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林大人是怎样想的?要是我会错了意,岂不是辜负了林大人的一番‘长辈’心意?” 陈世兴在一旁给林如海使眼色,示意他有话直接提,大好机会不要错失了。 林如海开口道:“那林某就直接说了,咳,林某、我想跟莫夫人义结金兰。” 吴大舅一口茶喷在陈知府的脸上,有些四散的水滴也飞溅到莫磐跟林如海的脸上、身上。 林如海嫌恶的瞥了眼吴大舅,然后关切的看着莫磐。 莫磐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顾不上擦脸上的口水,只拿手指头指着林如海‘你你你’的说不出话来。 吴大舅在旁大声嚷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做梦呢。” 陈世兴也从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如海中回过神来,不甘示弱道:“怎么就是癞□□了,凭如海的才干和两家交情,怎么就不能跟莫夫人结成异性兄妹了?这样两家也能有个常来常往的名分,岂不是好事?” 吴大舅寸步不让:“屁个交情,你莫不是被人说两句好听话就当真以为当年的事是好事了?林如海,你扪心自问,当年的事......” 林如海接口道:“当年的事,林某并不推脱,但是,吴老板你并不是无辜的。” 吴大舅气结:“你......” 莫磐打断吴大舅,无奈道:“舅舅,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母亲早就放下了,也根本就不在意那些。”又对林如海道:“您说什么......我是不可能同意的。如今母亲生活安定,我不想她再跟林家扯上我们兄弟之外的任何关系,您还是再想想其他要求吧。” 吴大舅跟陈世兴都看着林如海,看他怎么说。 林如海神色黯然的咳声叹气了一番,又仔细思量了一回,最终道:“磐儿,你也看到我如今情况了,膝下空虚寂寞,子嗣之事更是遥遥无期,我,我实在愧对列祖列宗,你看这样如何,等我百年后,让老虎或者猫儿,去给我打幡摔盆如何?” 第150章 陈世兴掏掏耳朵,迟疑的问林如海:“不是领一个回家继承家业,只是等你百年后摔盆?” 吴大舅也是一脸惊奇的看着林如海,他跟姓陈的想的一样,都以为林如海会在老虎和猫儿之间挑一个回家——他觉着很大可能是猫儿——竟只是摔盆?林如海脑子进水了,等他入土,得猴年马月了,活着的时候,他就忍得住不打孩子的主意?要知道,承欢膝下和单纯的继承家业还是不一样的,要不怎么有天伦之乐一说呢。 林如海不想从自己的孩子身上获得感情上的慰藉吗? 自然是不可能的! 要是现在就定下他百年后给他摔盆的孩子,差不多就定下这个孩子就是林氏的继承人了。世情如此,不然,你有何资格去给人家摔盆呢? 就好像要开一扇窗,先拆一堵墙一样。墙自然是不能拆的,那就开窗吧。 林如海要是让莫磐在莫青鸾和兄弟之间选一个,莫磐可以很干脆的一口拒绝,没有商量余地。 但林如海没有这样提,他只是要双胞胎兄弟其中一个去给他摔盆就行了,甚至谁去的选择权也交了出去,可以说,他的这个提议,已经卑微到了极致了。 他定了他死后谁来继承他的家业,却不要这个人在生前给他任何回报,这还不卑微吗? 在吴大舅和陈世兴看来,自然是不可思议的。 但莫磐,却有些明白林如海的想法,或者说是顾虑的。 其实,林如海想的还是太悲观了,毕竟,他其实,以后是还会有真正完全属于他的孩子的。 从另一方面讲,这也是他的狡猾之处,或者,他自己嘴上说子嗣遥遥无期,实际上,他心里还是有期待的吧! 他要是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他还在意死后谁给他摔盆吗?真是好笑! 莫磐笑了,他没回答是或者否,他对林如海道:“林大人可请我师父把过脉了?我师父怎么说的?”既然得了方子,自然是有用处的。 林如海对莫磐的敏锐叹服不已,他道:“不错,惠慈大师不愧为杏林圣手,他也给我开了调养身体的方子,让林某照方抓药即可。不过,他还跟我说了些其他的。” 莫磐笑道:“不会是给大人算了一卦吧?” 林如海也笑道:“被你猜到了。大师说,我命中还有子息,只是都浅薄的很。还说,这都是命中注定的,让我顺应天命,不要行差踏错,否则,就真的是灯灭人死,没什么转圜余地了。” 这也是他暂时放弃让孩子立马认祖归宗的最大原因。说实话,惠慈大师说了不止这些,他还拿那个原本叫妙玉的小丫头做例子,他借此说出的一些话,让他这个一向遵从儒道的儒生听了都有些毛骨悚然。 命中注定! 他不带任何感情的朝朗朗晴天之上望了一眼,收回视线,继续对莫磐道:“前者我倒是能悟出些许,但命中注定一说,实在云牵雾绕,不能理解,磐儿,你是大师的徒弟,可能拆解一二?” 莫磐无语道:“在命理拆解上,我还不如大人您呢,小子于此道上,实在一窍不通。” 莫磐没有说谎,对这些个命啊理啊什么的,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但对林如海嘛,绛珠仙草还泪一说,算不算是命中注定? 林黛玉什么情况下会千里迢迢的进贾府跟贾宝玉相会?自然是家中无所倚靠的时候。 什么情况下林黛玉才会无所倚靠? 林黛玉要是不进贾府,那这红楼,还是红楼吗? 莫磐不知道。 但他师父能给林如海算出这样的命理,不能说他道行不深了。 莫磐想了想,建议道:“栖灵寺里也有许多佛法精深的师父师兄,林大人得空可去拜访一番。” 林如海道:“自然会去拜访。那方才我说的......” 莫磐揉揉额角,为难道:“这却不是我能决定的了,不如,大人亲自去问问那两个?” 虽然是亲兄弟,莫磐也不能随意决定谁的人生,不过:“我需跟林大人说一声,在尘埃落定之前,林大人最好不要就此事多说。” 林如海还想说什么,莫磐就接着道:“就像我自己,我之所以能坐在这里跟大人平等交谈,是因为我已经有可以为自己做决定和承担相应责任及后果的能力,我的兄弟们则不同。他们才十岁,还太小了,林大人想要做什么决定,提什么要求,都等他们再长大一些吧。等他们能承担责任的时候,这样,无论他们做什么决定,我都不多加干涉,如何?” 林如海沉吟半晌,最终妥协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在林某百年之前,不再提归宗之事,等林某百年之后,若身后果真寂寥,还请莫氏援手一二,不至于林某死后无人供奉。作为交换,林某会全力为惠慈大师援手,如何?” 莫磐笑道:“一言为定!” 吴大舅跟陈世兴作为证人,见证了莫磐跟林如海关于子嗣问题暂时达成了协议。 这个协议没有落于纸上,自然是因为这些都是暂时的,毕竟,局势瞬息万变,谁知道下一个瞬间会发生什么事呢? 是好事,还是坏事,都还未定,这个摇摇欲坠的协议,自然是有撕毁的风险的。 不过,即便是暂时的,于他们兄弟来说,也是有好处的,不是吗? 第73章 莫磐这个生日过的还算顺利。 第151章 下午,宾客们陆续告辞离开。因王祖父和王母在庄子上住的甚是满意,二人便决定留下来多住几天,王嫣自然是要跟着祖父母留下来的,王大姑娘跟王嫣原本就是处的很好的堂姐妹,此时小半年未见,也有许多话要说,剩下的王大夫人这次来的目的就是给王家祖父母尽孝,虽然一来就住人家里不大合适,但她是绝对不能自己离开的,便也顺势留了下来,毕竟,这些个老的老小的小的,都是她的责任。 因此,这次筵席,除了王家留了下来,宾客们也算趁兴而来,尽兴而归。总之,是宾主尽欢就对了。 林如海离开前亲自给双胞胎和莫鱼送了见面礼,也没多说什么,就和陈世兴结伴离开了。 晚饭前,莫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仔细对着书将惠慈大师写的药方子好好翻译了一下。就这么一页纸,所表达的字数有限,但信息量却并不少。 一是勿忧,二是缺钱,三是速婚。 第一个是报平安,没什么好说的。 第二个,缺钱?谁缺钱?莫磐心里实在有些料定先机的愉悦。总不会是他师父缺钱吧?他就是送去大笔的钱财他师父也没地花去?除了师父,自然就是那位缺钱了。都能让被圈禁的师父看出来钱不够使,可见,那位是真的缺钱缺的狠了。关于这点,他早已经做出了决定,算是他们师徒想到一块去了。这让莫磐放心不少。有所求便好,只要他能给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源源不断的提供他想要的,他师父就能好好的等着他去见他。 第三个,他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速婚?要谁速婚?他母亲?莫青鸾已经成婚够快的了,想必林如海已经把这个消息跟他说了,那就不是指他的母亲了。那还有谁?总不会是他吧?他跟怀宁郡主,再快还能快到哪里去?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莫磐想了好一会,都没想明白‘速婚’这两个字说的什么意思,索性就放在一边,先不想了。 今天所得实在不匪。能和林如海达成暂时的共识,而且是没有落到实质上的比较虚幻的共识,可以说是他之前设想的最好的结果了。他得到了师父具体的消息,让他接下来的计划有了着落,这也是大大的好消息。林如海还跟他大体分说了下如今京中局势,让他从宏观上算是有了一个蓝图,对以后的前进方向不至于两眼一抹黑。都是苏州人,林如海在京中宦海多年,自然认识许多大商贾大掌柜之类,他给吴大舅写了一封举荐信,吴大舅到了京城可以去认认老乡,算是敲门砖了。 最后,还有一封信,林如海临走前转交给他的,莫磐已经看过了,是宋夫子写来的。 宋夫子,他回京差不多有五六年了吧?这么些年没有联系,他怎么突然就给他写信了? 他再一次打开信件,从头至尾又好好读了一遍,确定这只是最普通的劝学信件,先是续了离别之情,又回忆了师生之情,最后劝他趁着年轻,要奋发读书,将来才会有更广阔的前程,然后结尾。 莫磐怎么也想不明白宋夫子写这封信的意思。 他想着林如海临走时跟他说的话:“我原本只是例行去拜访,感谢他当年对你们母子的照拂之恩。宋家乃是诗书大族,族中读书举仕的官员数不胜数,在京城里,王家跟他们比,都还要差上一截,宋先生更是子弟中翘楚,你能跟他做上师徒,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他托我将这封信转交给你,说他想说的话都在这信里了。” 莫磐问道:“宋夫子,他身体怎么样?”他记得当年宋夫子走的匆忙,想来应该是家中有了紧急大事,才这样不告而别的。 林如海道:“看着精神头还好,只是面有病容,想来身体不大康健。” 莫磐点头没再说什么,林如海就离开了。 当年宋夫子之所以住在大罗村,就是为了调养身体,莫磐也是见他隔三差五的就要喝药调养的。过了这五六年,也不知道是不是病情有所恶化。 宋夫子,宋家,是福是祸,莫磐实在有些头疼。 对宋夫子,他感情复杂,从心理上就不想跟他再有所牵扯,更别提他身后的宋家了! 总之,对宋家,走一步看一步吧。 晚上,莫家一家和吴大舅聚在一起,莫磐将今日和林如海暂定的协议说给莫青鸾和双胞胎听。 莫青鸾交给莫磐一根白玉簪子,她道:“这是当年林老夫人给我的,今日他来的实在突然,我也没准备,不然,合该将这跟簪子还给他的。” 莫磐接过簪子来看。玉自然是好玉,样式是简单的凤头簪,是过个几十年都不会过时的那种式样。他仔细摩挲观察,最终在白玉簪子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林’字,这显然是林家旧物。 莫磐跟莫青鸾道:“这根簪子也不用急着还给他,就先放我这里吧。” 莫青鸾自然是无可无不可。 莫松有些纠结:“去给他摔盆儿,不会让猫儿去吧?那他以后是不是得姓林了?” 莫狸别扭道:“那也得等到百年后了,谁知道那个时候是个什么情景?说不得,人家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选呢?” 莫磐在旁随意道:“相比于猫儿,或许,这位林大人更嘱意老虎你呢?” 莫松露出惊恐的神色,他惊呼道:“不会吧,大哥,我跟他长得可半点不像,怎么会是我?不会的是吧,大哥!” 莫狸在旁边不满的看着他,控诉道:“难道活该就得是我,就因为我跟他长得像?” 第152章 莫松一脸难道不是吗的看着他。 莫狸:...... 莫狸哇的一声哭出来,他扑到莫磐面前,拉着他的袖子边哭边抽噎道:“大哥,我不要去给他摔什么盆,啊啊大哥我不要姓林,呜呜,大哥,你不会不要我的是吧......” 莫磐头疼的看着两个自己吓自己的小子,这都什么跟什么? 吴大舅在旁连忙道:“谁说你要姓林了?没有的事!大舅第一个不答应!” 莫松在旁边有些手足无措,莫狸只盯着莫磐给他个答复,莫青鸾有些不忍的别开了头,王玥将她揽在怀里,轻拍她的脊背安慰她。 莫磐将莫狸拉到怀里,给他擦擦眼泪,承诺道:“只要你不想,大哥绝对不逼你,还有老虎,你们都是我的至亲兄弟,我自然是以你们的意愿为先的!若你们都不愿意,我自然会回绝他。至于什么‘摔盆’,那是他提出来的,我也没完全答应,等他百年,还得有好几十年呢?到那时候,你们都已经娶妻生子建立自己的家庭了。等到那个时候,咱们、你们,可选择的就太多了。”否则,他又为什么跟林如海斗智斗勇的扯皮? 他有两个兄弟呢,舍出一个来,两家岂不是皆大欢喜?他还能从中得到无限的好处。他努力这么多,就是想要得到说“不”的自由跟权利!得到不妥协的力量! 莫松也挪过来,拉着他的袖子,雀跃问:“真的?”又有些担心道:“大哥,要是这样,这位林大人会不会觉着咱们骗了他?”听说,这位林大人官大的很,皇帝陛下很是信任他,他不会追究他们不守信用吗? 面对两双看着他的亮晶晶的眼睛,莫磐也没跟他们打马虎眼,仔细给他们分析道:“实际上,林大人他自己也是知道的。他今日说这些,只是为今后寻个托底保障罢了。你们想象,要是以后这位林大人家里留下个孤苦无依的妹妹,你们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做孤女,被外人欺负吗?” 妹妹?莫松跟莫狸想象一下小鱼儿被人骂孤女,被人欺负的样子,不约而同的脱口道:“自然不会的。” 莫磐满意道:“就是这个意思。在某些方面,咱么可以伸出援手帮一帮他,但并不一定非得要如何如何的,你们明白吗?” 莫狸终于露出了笑脸,放松道:“明白了!我还以为大哥你把我卖了呢,不行,大哥你得补偿我,我可是给你吓了个好歹。” 莫磐无奈道:“家里的这些个事,我都没瞒着你们,你,还有老虎,你们是怎么想到我要卖了你们的?大哥这些年做了这么多,难道就是为了卖兄弟的?”他做这么多,都是为谁辛苦为谁忙?这两个小的都看不见吗? 莫狸眼神躲闪着不说话,莫松在旁讷讷道:“我们听说他能见到师父,这不就......”就是因为家里的大小事,大哥都事无巨细的说给他们听,他们才看的清楚,为了营救惠慈大师,他哥都付出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代价。这些代价,给了他们一个他哥不惜所有的错觉,他们才会担心,为了惠慈大师,他哥是不是也会把他们给让出去? 莫磐心下发酸,恍然发觉,自从惠慈大师离开后,他的态度跟行为的变化,不知不觉间影响到了双胞胎,给了他们极大的不安全感。他郑重的对双胞胎道:“惠慈大师自然很重要,但你们同样很重要,你们都是我不可缺少的珍宝,没听说为了留住一个珍宝,就要丢弃另一个珍宝的?这是本质倒末,大哥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双胞胎觉着误会了自己大哥对自己的心意,很是不好意思,此时,他们异口同声的保证到道:“大哥你放心吧,我们也会好好学本事,等我们再大一些,会帮着大哥你一起营救师父的,那时候,大哥你就不是单打独斗了。你就放心吧,我们很快就会长大的!” 莫狸最后还加了一句:“家里的事都交给我,保证不会出任何岔子给大哥你添麻烦的。” 莫磐笑咪咪的摸了摸莫狸神光焕发的小脸,觉着自家弟弟还是这样顺眼些,刚才他一副被抛弃小狗的可怜模样看着可太让人心疼了。他高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这样,咱们算不算是上阵亲兄弟,打虎兄弟兵?” 莫松在旁大声道:“算!” 众人都呵呵笑了起来,看着他们兄弟拧成一股绳的样子,莫青鸾笑弯了唇角,悄悄将眼角的眼泪擦掉。 吴大舅拍手道:“好一个兄弟齐心,大舅也不会放着你们不管的,你们尽管安心读书,万事有咱们大人顶在前头呢!” 莫狸道:“那大舅你可得多替我给林大人搜罗一些养身体的补药,让那位林大人活的长长久久的,最好,再多生一些孩子,这样他就不会惦记我们了。” 吴大舅哈哈大笑:“不愧是咱们的小神童,这主意真是一劳永逸!放心吧,大舅记在心里了,保证给姓林的多多搜集名贵药材,让他多子多福哈哈。” 莫磐:...... 莫磐看了看天色,对兄弟俩道:“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很多活要做呢。” 吴大舅也道:“没错,大舅过两天就要上京了,明儿个你们好好跟我说说,你们想要些什么?大舅都给你们买了,让船运回来。” 等双胞胎离开后,莫青鸾感叹道:“还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本事,让孩子们受这样的委屈。” 莫磐不赞同道:“这算什么委屈?双胞胎年纪小,一时间想左了而已,好好跟他们说,他们会明白的,娘不用放在心上。况且,”他怅然笑道:“别看他们现在一副死都不愿意的样子,等到长大了,世情经的多了,回头再看今天,定会有不一样的心情的。” 第153章 吴大舅和王玥也感叹道:“就是这个道理。” 双胞胎年纪小,平日里也被保护的太好,看不到大人残酷的世界,想事情也想不了那么长远,这都很正常。莫磐在等他们长大,或许,这也是林如海暂时妥协的原因之一,他也同样在等待双胞胎慎重的选择。 等撒双胞胎自己长大了,亲自去面对外面复杂的世界,到那个时候,再作选择时,他们想起今日童言稚语,是不是会笑话今日自己的天真和无知? 毕竟,林家百年氏族,可不是一般人家可比的。只要林如海小心谨慎,不行差踏错,以他今日简在帝心的优容,以后进内阁做个阁老是妥妥的。 莫磐心想,时间,是会改变一切的。 他由衷的希望等双胞胎再作选择的时候,能坚持今日所坚持的。因为,这至少说明,他们以后的日子过的不会太差。 当一个人物质和精神上都得到充分的满足的时候,就不会去眼馋别人了。 等过了四月,最大的一个节日就是端午了。 端午民间又称女儿节。 女儿节这天,莫磐得到消息,贾敏有孕了! 第74章 林如海被钦点为巡盐御史,有监察扬州百官的责任跟义务,为了彻底整治扬州盐场,光任一年是不够的,陛下也暗示他,他要的是结果,时间上可以宽宥。 所以,第一时间,林如海就着老仆回苏州去接亲眷过来跟他会和。毕竟,他衙门后院里需要人打理,夫人外交,同样也很重要。 贾敏来的很快。打理后院她是做惯了的,并不消费多少功夫,巡盐御史府里就变的井井有条起来。 这日,林如海看着花团锦簇的院落,找了个时间来寻贾敏赏花。 贾敏很意外丈夫怎么会在白日里来找她,她可是听说了,近日扬州盐场不大太平,丈夫应该很忙才是。 林如海牵着她的手漫步在花园小路上,缓声道:“公务是忙不完的,咱们也好久没有说说知心话了,敏儿就不担心为夫在外面有了小的?” 贾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你倒是给我领一个回来呢?我倒要看看是谁家姑娘,能被咱们的探花郎看上眼?” 林如海也笑道:“没错,想我林如海向来眼高于顶,平日里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合该有一天被旁人看不上。” 贾敏听他话里有话,关心道:“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林如海拉着她在凉亭里坐下来,打发了伺候的丫头,一脸落寞的对贾敏道:“何止是难事,简直事件要命的大难事!” 贾敏一听,脸色凝重起来,她安慰林如海道:“夫君与我慢慢儿说,再大的难事,也总会有解决的法子,夫君千万莫要急坏了自己。” 林如海看着远处盛开的繁花,慢悠悠道:“要说这桩难事,这还得从咱们未成婚,不,得从我还未考取功名,跟母亲在苏州的时候说起了......” 林如海将他跟莫青鸾是如何结识,如何少年相伴、红袖添香,他当初又是为何放她离开,甚至当年他们回乡祭祖的时候,跟她的荒唐往事都不掺和一点水分的细细说与了贾敏听。 贾敏从一脸期待,到满脸疑惑,再到惊诧不已,到神思不属,最后泪流满面,脸色煞白。 她呆呆的看着林如海,似是不明白他与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她双唇颤抖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道:“也就是说,夫君为难的,是如何将这三个孩子接回来吗?” 听这故事,好似他们两人都没有错,那么,错的就是她吗?当年,林如海是因为要跟她成亲,才会赶走那个女人,难道,这是她的错吗? 明明,她才是那个被蒙骗的人! 就是因为他们成亲这许多年,她没能生下一儿半女,林如海就拿这等‘为难’事来羞辱她! 林如海将这个楚楚可怜的女人揽到怀里,给她擦拭眼泪,无奈道:“都说了,那位莫夫人根本就看不上我,又怎会愿意将三个孩子拱手相让?” 贾敏哭的说不出话来,只摇头不语。 在她看来,林家百年基业,林如海身居高位,哪个不眼馋?那位莫夫人有什么?又怎会轻易放过林如海,不过是使些欲擒故纵的手段罢了! 儿子,就是因为她没有儿子,才会让她的夫君如此为难,才会让她陷入如此难堪的境地,要是......她该如何自处? 贾敏哭的下气不接上气,林如海哄了她好一会,她才缓过气来,只别过头去,不愿意再看林如海一眼。 林如海叹气,递给她一张纸。 贾敏接过纸,打眼一看,是张药方。 林如海解释道:“咱们夫妻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那些个通房丫头什么的也没半点动静,未必就是你们的原因。我林家四代单传,到了我这里,更是无所出,不是没有缘由的。” 贾敏插口道:“谁说你无所出?你不是有三个儿子吗?” 对这些年来来去去伺候的通房丫头,贾敏心下有些打鼓,既然有那三个孩子杵在那里,至少,林如海的身体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的,那么,这么些年,府里仍旧没有一儿半女...... 林如海好似没有看出她的躲闪,也不在意她的嘲讽,只是好笑道:“该说是那位莫夫人的命尤其好才是,即便如此, 我也听说,当年她生产的时候,也是差点一尸三命,还多亏了有惠慈大师圣手仁心,正好路过那里,救了他们母子一命,才会有今天。” 第154章 贾敏喃喃道:“惠慈大师,我曾听我父亲说起过的......” 林如海道:“就是这位得道高僧。这次进京,我去拜访了这位大师,请他给我把了脉,开了这道养身的方子。” 贾敏这才明白这张方子代表了什么。 她惊讶的看着林如海,不知道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林如海摸着她虽上了年纪,但仍旧秀丽的脸庞,擦干沾湿的泪水,自嘲道:“你且放心吧,不仅那位莫夫人,就连那三个孩子也不愿意跟我回来,可见,为夫并不是人见人爱的。与其强求其他,不得安生,倒不如咱们自己多下功夫,生一个出来岂不是好?” 贾敏却没甚底气,小声道:“都这么多年了......”这么些年都没动静,她实在没有信心,以后就能有了?她试着提议道:“不如,咱们纳两个好生养的回来,谁生了孩子就抬谁做姨娘?” 林如海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有些心疼。以贾敏对他的情谊,母亲在的时候,给他安个房里伺候的人她都要难受许久,如今竟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来给他房里添人,可见,那三个孩子的事,是真的吓着她了。 林如海道:“不必如此,为夫要的是正统嫡子,咱们的孩子,可不是什么猫猫狗狗的就能替代的。” 贾敏低头不语。那三个不也是猫猫狗狗的,怎么就让夫君你为难成这样呢? 林如海不惜跟她开诚布公的郑重交代,怕的不就是她去‘为难’他们吗?他自己嘴上说着为难,其实真正‘为难’的是她吧? 林如海以为她自己对孩子的事没信心,就给她打气,道:“这方子,为夫已经用了好些时日了,近日来也觉着精力充沛不少,咱们不再努力一把,为夫实在不甘心,敏儿~~” 贾敏心道,你不甘心,难道我就甘心了吗?! 她看着眼前已经相伴半生的男人,一时觉着心中火热,一时又觉着冰冷彻骨。 她该怎么做?丈夫在外面有私生子,虽然是阴差阳错,但事实是改不了的。听说那位莫夫人已经再嫁了,那孩子呢?孩子身上流着谁的血,可不是说不认就能不认的。 而他们家,莫说儿子,连个丫头都没有,她该怎么办? 夫君,如海,在子嗣面前,他还能向以前那样可靠吗?他还是她后半生的倚靠吗? 不! 此时,巨大的落差感激的她心跳急速加快,脑子也变的混沌不堪。 不如,写封信去问问母亲,她老人家见多识广,定会帮她拿拿主意的...... 此时,林管事上来送上一个折子,林如海打开看了一下,皱眉跟林管事吩咐道:“我这就过去,让人先等等。” 林管事领了吩咐退下。 林如海对贾敏正色道:“扬州局势有些复杂,牵扯也甚广,近日,咱们家就不要跟京里有书信来往了,以免被人利用,岳母那边想来也会理解的。家里仆人也多约束起来,不要被人拿到把柄才好。” 公事为重,贾敏脑子如同被泼了一桶凉水,立马变的清明起来,心跳也慢慢的缓和下来,她郑重的对林如海应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大局为重,要是差事办不好,林如海有个好歹,她也不用考虑什么子嗣的事了。荣华不再,其他的都是徒劳。 罢了,母亲那边,也不急于一时,等这阵子过去了,再联系也是一样的。 这一等就是将近两月。 不说贾敏得知了莫家的事之后是如何的煎熬纠结,就说扬州这两个月,简直是改天换地的两个月。 三月下旬,公主府跟林如海交接清楚后,华柔长公主就带着怀宁郡主离开扬州,回京复命。 整个扬州,上到总督、刺史、知府、指挥使等高官,下到主簿小吏等这些不入流的,一总的军政官吏都得听林如海调令,全力协助他整顿扬州盐场,并以淮阳地区为辐射,总揽整个江南的盐务事宜。此时,林如海的权利,不可谓不大了。 林如海虽然做的是巡盐御史的官,但他既是御史,代天子行事,就有监察百官的权利,因此,不仅是扬州盐场涉及的大小官员,就是其他管学政的、管水利的、管粮仓的、甚至管兵器的大小部门大小官员,都被他一一梳理了一遍,发现贪污腐化的、草菅人命的、仗势欺人的,都被他关的关、杀的杀、打的打的或送进了京,或下了狱,一时间,整个扬州官场简直风声鹤唳。 也幸亏有长公主留下的军士护卫,还有兵马司指挥使是长公主夫家的人,他们都得了长公主的命令,要全力协助林如海,否则,凭林如海一介文弱书生,他的大好头颅都不知道被削了多少回了。 扬州局势一时间被林如海镇住,少了许多的魑魅魍魉出入,贾敏这边就安稳许多。外面的风风雨雨被林如海遮挡的严实,贾敏只管安生的跟林如海造人,尽管心中有所郁结,但在林如海三番两次的开导下,她也渐渐放开心结,先顾着眼下,其他的只能以后再作考虑。 或许真的是上天垂怜,听到了林氏夫妻的请求,很快的,巨大的惊喜就笼罩了整个巡盐御史府。 经过他们夫妻多年不懈的努力,贾敏终于怀孕了! 一瞬间,贾敏所有的惶惶不安和日夜煎熬都烟消云散。只要有了这个孩子,不论男女,谁还能越的过她去? 而且,有一就有二,她可见的多了,妇人只要一开怀,孩子就接二连三的来,只要她还能生,她就不信生不出儿子来! 第155章 林如海也如获至宝,只觉着,惠慈大师果然是得道高僧,他说有,竟真的就有了。看来,以后,这位大师还是要好好的供奉才是。 此时,莫磐的相托,变成了林如海的主动上心,其效果,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京城四月,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殿试放榜的时候,长公主和郡主正好伴着敲锣打鼓的声音回了京城。宣正帝一刻都等不得,立马将长公主和郡主的马车接入宫中,邀长公主一起选看今年进士及第的青年才俊,同时,商议给怀宁郡主赐婚的事。 没过多久,荣国府那边,也收到了贾敏报喜的信件。 第75章 宣正帝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国事之外,就喜欢给小一辈牵线搭桥,安排婚事。 因着前些年,华柔长公主的独子被误伤亡故,只留下一个独女,养在长公主身边,聊作慰藉。如今,怀宁这丫头也到了及笄的年纪,正该好好寻个夫婿来配,才不会误了花期。 宣正帝知道华柔长公主厌恶权贵子弟的心思,他也就不在京城世家子弟里面挑选,恰逢今年登科选仕,岂不是给怀宁那丫头选婿的大好时机? 因此,他一听说华柔长公主进了城门,就立马着人去迎进宫,务必让她好好看看这些个青年才俊,挑选个最中意的出来,好让他指婚。 华柔长公主却不是很乐意就马上进宫,舟车劳顿的,她年纪大了受不住,原本想先回公主府好好歇歇打理妥当之后再进宫的。 她原本就生了副强硬性子,以前脾气上来了也跟宣正帝当面摆过脸色,如今她带来了好物件,就更不想勉强自己,她跟来迎她进宫的大太监吩咐道:“你去跟皇兄说,我这里人疲马乏的不庄重,就先回公主府去整理仪容,以免御前失仪。另外,我从扬州带了好些个稀罕物件,正好你来了,就拉回去带给皇兄吧,算是我的心意。” 大太监董时敬知道这位殿下在皇帝那里的分量不可同他人而语,因此,即便没有按陛下的吩咐接到人,他也毕恭毕敬的领了长公主的赏,带着几大车的物仪回宫了。 宣正帝正巴巴的等着呢,结果只等来了一句话,脸色登时就拉了下来。董时敬连忙给宣正帝递上一个比拳头还大的滚圆玻璃球,恭敬道:“奴婢瞧着长公主的脸色着实不大好看,想来是连日的舟车劳顿累着长公主了,即便如此,长公主也没忘了让奴婢给陛下带上物仪,说是她的一片心意,奴婢瞧着,是在跟陛下致歉呢。” 饶是宣正帝见遍天下宝物,也没见过这样大这样圆的毫无一分杂色的透明球体,一时惊的连生气都忘了,他接过玻璃球仔细赏玩了好一会,才缓和了声色:“倒还记得朕,特地弄来这样的宝物献上来,还算懂事。” 董时敬在旁呵呵笑道:“这才到哪里?您是没看到,这样的宝物长公主足足给您拉了五大车。奴婢是怕陛下等着急了,就随意取了个好拿的带了进来先给陛下看看,其他的,就在殿门口,等着陛下亲自去看呢。” 宣正帝是真的惊着了:“还有?五大车!你别是看差了吧?” 董时敬腰弯的更低了,恭敬道:“真真儿的,奴婢都看过了,确实是五大车晶光闪闪的宝贝,个个比这个净球好,再没错的。” 宣正帝连忙跟着董时敬去看,果然如他所说,整整五大车的宝贝,从已经拆开的包装露出或大或小的物件,无一不是透明光亮,无一丝杂色。 此时,宣正帝哪里还想起来他巴巴的去请人没请回来的事?只顾着拆看这些未曾见过的‘珍宝’了。 等第二日长公主进宫的时候,不只宣正帝在,就连皇后、太后、老太妃宫中三尊大佛都在,还有数不清的妃嫔、皇子、王妃、住在宫里的公主、郡主也都来凑热闹赏宝。倒是把华柔长公主吓了一跳。 等相互见过礼之后,华柔长公主半真半假的埋怨宣正帝:“您合该给我递个信儿的,来了这么多人,就就么点个玻璃物件怎么够送人的?” 宣正帝拿手指点着她,开怀道:“看把你狂的,还这么点物件,难道你那里还有十大车这样的宝物不成?”这些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了,他不信华柔还能再找来这许多。 华柔长公主不屑道:“这样的也叫宝物?不过是大一些,亮一些,都是些寻常摆件,连个让人看得上眼的花纹雕饰都没有,匠气的很,皇兄你忘了你的那个雕龙盘凤的水晶香炉了?那才叫大家之作,那才是无价之宝呢。” 满屋子的皇亲贵胄被她偌大的口气吹得目瞪口呆,还是皇后先回过神来,好奇问道:“难道妹妹那里有真正的奇珍不成?” 华柔长公主给了她一个上道的眼神,拍拍手,一位宫女捧着一个锦盒走了上来。 罗女官上前打开锦盒,拿出一柄折扇来展开给大家看。 长公主很满意此时大殿里传来的此起彼伏的惊呼赞叹之声。 罗女官带着这柄折扇展示了一圈之后,上前进献给宣正帝。 宣正帝早就急不可耐了,他接过这柄折扇仔细打量。只见这柄折扇的两根龙骨上分别是两条栩栩如生的由玻璃做成的飞天神龙,扇尾则是缀着由小到大的七颗彩珠,扇面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杏花流水图,用色大胆浓丽,偏偏给人清新淡雅之感,再看题字,风流飘逸,正书‘杏花伴流水’五个小字。 第156章 宣正帝将扇面凑近细闻,一股淡淡的木樨花的香味幽幽传来,正是他喜欢的香味。 宣正帝真是越看越喜欢,不由大赞:“好,好,好!扇子做的好,画画的也好,字更是也好,不知制作此扇者,是哪一位不世出的大家?” 华柔长公主‘噗嗤’一笑,对宣正帝道:“他小小人儿要是知道被您称为‘大家’,不知道要惶恐成什么样呢?” 宣正帝感兴趣道:“哦,小人儿?难道是哪家子弟不成?” 华柔长公主意有所指的笑道:“正是‘那位’的爱徒。”说罢还朝东方看了一下。 宣正帝脸上喜色淡去,华柔长公主却不理他,只一味的给在座的太妃、皇后等贵人们发放礼物,果然如她所说,那些个摆在大殿中央的‘难得’之物不过是些常见的摆件,一一送到她们手中的,才算是难得的珍品。 宫中贵人都是看皇帝脸色行事的,就是心里再喜欢,只看皇帝脸色一直淡淡的,众人也纷纷歇了凑趣的心思,不多时,就都起身告辞。不一会,大殿里就喧闹散去,只余宣正帝和华柔长公主面对满殿的‘狼藉’。 华柔长公主慢慢呷了一口新茶,对宣正帝道:“这里乱糟糟的,不如咱们另寻一个干净地儿说话?” 宣正帝起身,带头朝勤政殿走去,手里还拿着那柄飞龙折扇。 华柔长公主紧随其后。 勤政殿顾名思义,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一般后妃禁止踏足,能来此地的女眷,除了皇后,也就只有华柔长公主了。 宣正帝随意的坐在榻上,道:“说罢,你弄这么一出有何居心?”语气里也听不出喜怒来。 华柔长公主也不杵他,只递给他一个折子,与他慢慢的说起这些个玻璃制品的经济俗物来。若让怀宁郡主来听,就会发现,华柔长公主的这番说辞,竟与莫磐当日说与她们听得话语别无二致。 越听,宣正帝原本散漫的神色越是郑重,最后,竟仔细捧着那道折子仔细研读起来。 华柔长公主也不催他,只慢慢的品茗赏玩殿中摆设,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宣正帝放下手中折子,长舒一口气,赞叹道:“经世大才!” 华柔长公主也满意道:“你觉着,把他给宁儿做女婿怎么样?” 宣正帝皱眉,想要说什么,华柔长公主截断他的话,快人快语道:“聘礼他已经出了,呶,就是这个。”长公主用下巴点点那道折子,示意宣正帝,聘礼他已经看到了,不知道可还满意?反正,她自己是挺满意地。 宣正帝想着空虚的国库,想着军中空饷,想着西北的粮灾,再看看桌上的‘聚宝盆’,他敷衍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大不了,朕多赏赐一些就是了,等他入仕,高官厚禄也并非不可,何必搭上宁儿?” 华柔长公主冷笑:“高官厚禄,凭他的本事自然唾手可得,哪里要你恩赏?你只说行与不行,可别做那些个得了好处还卖乖的行径!” 宣正帝脸色大变,手指着长公主怒喝道:“华柔,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你就是这么跟你兄长说话的!朕待你还不够优容?!” 华柔长公主也不依不饶,拍桌而起怒声道:“是啊,好一个优容的皇帝陛下!你的优容就是白白葬送我的儿子,你的优容就是拿你外甥的独女平衡你的皇权,你的优容就是霸占你外甥女婿的产业还不给个说法!你的优容,就是无缘无故的圈禁你我的至亲兄长!!”说到最后,她早已泣不成声。 宣正帝一腔愤怒被胞妹的眼泪跟质问堵在胸膛里发不出来。对于她说的那些,的确是他对不起华柔,但是,那不是形势所迫吗,即便他贵为皇帝,也不是万事都能如意的。 对于怀宁的婚事,他必须得慎重考虑,他对华柔长公主挑剔道:“那个小子,身份不堪,如何配得宁儿?” 华柔长公主反问道:“你说的身份不堪,是指他的生母曾是林如海的婢女所以不堪,还是指他的师父是被你圈禁的人所以不堪?” 宣正帝道:“有区别吗?都是无名无分之人!” 华柔长公主冷声道:“真是可惜,这世间有名有份的人大多做着龌龊至极的恶心事,反倒是那‘不堪’之人,至情至性,有情有义,还双手奉上大笔的诚意,我就想不明白了,皇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宣正帝怒道:“你所说的有情有义是对那个悖逆之人吗?要真如此,朕更不能轻饶了他!” 华柔长公主悲声道:“到底是真的悖逆,还是皇兄你的无端猜忌,你我都心知肚明。惠皇兄当年就是因为你的一句猜忌之语,才一怒之下削发出家,至今不婚不嗣,老无所依。好不容易有个他看得上眼的徒弟,还要被你压榨怀疑至此,皇兄,你的心中,可有真正在意信任之人?” 宣正帝张了张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回她什么才好。 要是旁人说这些个大逆不道之言,早就被拉出去杖毙了,但说话的偏偏是他的亲妹妹。这些年,他的身边越发难听到‘肺腑之言’了,如今,乍一听到,反倒有些推心置腹的畅快感。 难道,真的是他孤家寡人当久了,心肠也变的冷硬起来了?对待惠慈,他真的错了吗? 宣正帝不想再说那个总是让他们兄妹争吵的大和尚,他消了怒火,转回原先的话题,坚持道:“华柔,你难道不明白,宁儿她代表了什么?西宁郡王、西宁候,她是西宁郡王唯一名正言顺的后人,我封她为超品郡主,不是让她随意嫁给一个毛头小子的!”还是一个心思活络的聪明小子! 第157章 华柔长公主怅然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就如当年皇兄为了收拢皇权,将我嫁给当时的西宁王一样。只是不知,你如今,又想用同样的方法,把宁儿做鱼饵,去钓哪一条大鱼呢?” 宣正帝:...... 华柔长公主悲怆道:“皇兄,我就剩宁儿一个指望了,该拿出来的,妹妹我都拿出来,我已经为你的皇权奉献了一生,你一句话我就得为你远赴扬州,这最后的时日,你也不要我好过吗?” 宣正帝看着胞妹布满皱纹的脸,一阵浓烈的心悸浮上心头,罢了,罢了,她都求到这个份上了,他难道就真的这么不近人情了吗? 况且,就他所知,那个小子,除了身份上有些瑕疵,其他的,倒也得配郡主了。 怀宁,也是个可怜的丫头...... “来人,笔墨伺候!” 华柔长公主到底得偿所愿,拿到了莫磐跟怀宁郡主的赐婚圣旨。 第76章 华柔长公主一拿到圣旨,就马不停蹄的去了郊外祈安寺,惠慈大师就幽禁在那里。 祈安寺从外面看除了占地颇广,其他的都是平平无奇,甚至随着这几年附近的百姓住户都陆续的迁走,倒是越发显的这里荒凉寂寥起来。长公主车马到的时候,正在庙门前洒扫的小沙弥只远远的扫了一眼,就转身回了寺里,不过几个呼吸间,寺庙里就出来了六个知客僧,来接引长公主入内。 可见,即便寺庙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长公主先去大雄宝殿里去上香。 正中供奉的如来佛祖像仍旧高大而慈悲,就是金漆斑驳,帷幔泛黄,就连供奉瓜果糕点的杯盘有好几个都缺了口,可见这寺庙里的香火有多么稀少。好在,大殿里常有僧人定时打扫,不见半点灰尘凌乱,线香充足,供奉的瓜果也新鲜,勉强也算是一处虔诚向佛之地了。 长公主虔诚的礼佛之后,就跟着主持方丈去见她想见的人。 待穿过几重殿宇,进入一个跨院之后,迎面疾步走来一个魁梧壮硕的大和尚。要不是他身上穿着僧人都穿的僧服,又剃着一个显眼的锃亮大光头,任谁也不会把他认作出家人,倒是江湖草莽更适合他。 看到他后,长公主一惊,脱口而出:“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来人灰衣芒鞋,袖子卷起,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灰衣下摆被掖在腰间,露出褐色长裤,裤子小腿上沾着或黑或黄的污渍泥浆,芒鞋上就更不堪了,简直是从粪坑里趟过一样。光看着,就能想象那别样的味道。 大和尚满脸的兴高采烈停顿一瞬间,接着就哈哈大笑着边寒暄边靠近长公主:“哈哈哈,妹妹你来看哥哥了,哥哥我......” 长公主忙以帕掩鼻离他远了些,恼羞成怒道:“你这不成体统的老和尚去粪堆里滚了一圈不成?你就是这样修身养性的?简直满身污秽,有辱佛祖,有辱佛祖!” 大和尚笑的更欢乐了,他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无所谓道:“嗨,哥哥我在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干些活计自娱自乐,难道还学大姑娘躲在房里绣花不成?” 这和尚竟连自称都变了,简直成了个野和尚了! 长公主怒道:“那也不能去玩...不能...”她手指颤抖的指着大和尚的裤脚和芒鞋,怎么都说不出口那个字。 大和尚哈哈笑道:“玩屎吗?这不是屎,这叫有机肥,是掺了腐土跟草木灰经过去年一秋一冬发酵过的,现下正好洒在田里给庄稼追肥,庄稼用了它,那涨势,蹭蹭的!这还是以前磐儿跟我说的呢哈哈哈。你别看着脏,其实闻习惯了也还好,不是太臭哈哈哈哈” 这不修边幅的大和尚正是惠慈大师! 远在扬州的莫磐要是知道他师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过的这样欢乐,想来会少担心一些吧。 长公主柳眉倒竖,怒喝道:“我管你什么肥,你快去给我洗干净,不然,我立马就走!!” 惠慈大师一听长公主要走,马上讨饶道:“别别别!我去洗,我这就去洗,小缘儿,快去请你家殿下屋里坐,上那什么明前茶,就前儿个我收到的那一包。” 跟着惠慈大师的一个十几岁的小和尚一板一眼道:“阿弥陀佛,小僧法名了缘,不是小缘儿,大师以后可莫要再给小僧乱起名儿......” 话未说完,惠慈大师早就没影儿了。 长公主无奈扶额,她身边的一个小侍女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清脆入耳,欢快异常。 小和尚抬眼看了一眼,就低头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小僧了缘见过长公主殿下,郡主殿下。” 跟在长公主身边形影不离的正是怀宁郡主,能在长公主身前肆意欢笑的也只有她了,此时她对了缘和尚道:“师兄还是先带我跟祖母进禅室吧,这会子日头还足着呢,别再晒着祖母她老人家。” 了缘和尚连忙道了句罪过,就转身带头,行过跨院,进了惠慈大师平日起居念经的禅院。 长公主驻足在院子中央细看,只见这个院子厢房、厨房、仓库、天井一个不落,院墙跟下摆了一溜的大小不一的水缸陶罐,西边厨房前头搭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木架子,架子上晒满了野菜、花生、五谷、大蒜、萝卜干等吃食,还有些金银花、陈皮、花椒、人参等香料?还是药材? 她指着院墙中间的位置问了缘:“这里原先有道墙吧?” 第158章 了缘道:“长公主明鉴,这原本是两个院子,大师嫌一个院子住着逼仄,又喜欢隔壁院子里的石榴树,就着人把中间的这道墙拆了,将两个小院凑成了一个大院子。” 长公主点头,环顾了一圈这个不像是得道高僧住的幽静禅院,倒像是个农家小院的院落,感慨道:“委屈他了,难得他能待的住。” 了缘:...... 这个寺庙百十号人都伺候他一个,哪里委屈?他也进过京城王府,要他说,王府里的王爷虽然看着要更富贵些,但要论过日子,恐怕还没他们这位‘大师’逍遥快活。 长公主这里茶刚斟上,惠慈大师就进了门。 他这次换了身雪白的棉袍,皂底青面的芒鞋,手上拿了串个个葡萄大小的珠子串成的佛珠,合手念佛的时候,眉眼平和,声调沉稳,俨然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 长公主好奇道:“林如海没跟我说你是这幅样子?” 她指的是他刚才那副田间老手的模样。 惠慈大师笑的开怀,他解释道:“林如海来的时候,我刚搬到寺里没几天,还住在大雄宝殿的偏殿里,整日里念经诵佛,无所事事,自然不是今天这幅样子。” 长公主耷拉下脸,问他:“他们虐待你了?” 惠慈大师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道:“这也算虐待?没来寺里之前,我就跟那位在那一亩三分地里圈着,也没饿着冻着,就是没人跟你说话,这才是煎熬。不过嘛,我是和尚,每日打坐念经才是正经事,倒也不算什么。”最让人无望的,是没有尽头的空茫。人要是没有期待,没有希望,就在那一亩三分地里等死,倒还不如早早的了结了好。好在,外面有人盼着他,他心里有着股气在,日子就不难过。 长公主只运气,不说话,显然是给气着了。 惠慈大师轻咳一声,小声对长公主道:“倒是那位,才是真正的折磨。他不是我,我虽然被圈着,但外面有人真心惦记,又天南海北的走了这么些年,去了这些么些地方,现下静坐下来也好沉淀一二,算是有个寄托。那位,这些年除了蝇营狗苟,他还有什么?现下一被圈起来,可不就是日日煎熬,夜夜担心?” 长公主恨声道:“活该!折磨死他才好!” 就是这个人,害死了她的独子! 如果皇帝算是冷眼旁观的帮凶,那么,这个人,这个曾经天下第二尊贵之人,曾经的太子,如今的义忠亲王,就是害死他儿子的罪魁祸首。 可怜她的儿子,竟成了这一对父子争夺皇位的无辜牺牲品,就因为他的父亲,老西宁郡王是西北之地的真正掌权者,而她的独子,是名义上的继承人,就被迫卷入其中,不明不白的被害死! 想起这些,华柔长公主怎么不恨! 惠慈大师转换话题,道:“好了好了,他都这样了,你还生那多余的气干嘛?看开些,你这次来,总不会是听我说这些的吧?怀宁丫头越长越漂亮了,如何?跟我那乖徒弟处的怎么样?”后面两句是打趣怀宁郡主的。 怀宁郡主脸上一红,只道:“还好。”说罢就从腰间一个挂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本子来,交给了惠慈大师。 惠慈大师疑惑的接过来一看,豁,好家伙,这哪里是什么书本?这密密麻麻的,厚厚的一摞,都是一页页的信纸,这一大本,都是莫磐这近小一年来写给他的信,怎么也有几十封了吧? 惠慈大师琢磨着,隔天看上一封,怕是得两三个月才能看完?哈哈,这回,他不愁没事干了! 长公主看他笑的一脸慈爱,好奇问:“是什么?”难不成是什么好看的话本不成? 惠慈大师摆摆手,随意道:“磐儿的一点心意,不算什么,不算什么呵呵呵”。要是忽略他脸上的得意的话,这话确实是很随意的。 怀宁郡主在长公主耳边耳语几句,长公主颇有些无语,她感叹道:“怪不得林如海要吃味,论孝顺,磐儿实在是常人所不能急。” 这哪里是一封封的书信?这明明是一筐筐的精神食粮,是给一个被幽禁之人的最大心里安慰,这是多少富贵享受都比不了的。 她再看看这间朴素却雅致精巧的禅房,心想,除了王家,不知道那小子还托了谁来照顾这老和尚?这寺庙里的百来号人,又有多少是他的或者跟他有关的人? 惠慈大师笑问道:“林如海没有为难我徒儿吧?” 长公主笑道:“有咱们在,林如海哪里敢用强的?我听说他跟磐儿定下了百年‘摔盆’之约,也就这样了。” 惠慈大师道:“嗯,还算知趣,不枉我费劲巴拉的跟他好一通说。” 长公主好奇问道:“你跟他说什么了?” 惠慈大师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只草草解释道:“也没什么,就是跟他说强扭的瓜不甜,命里的事,说不得最后得赔了夫人又折兵之类的。” 长公主定定的看了他一眼,也没深入追究,只道:“我呆不长久,你有什么话,有什么信,什么物需要我带的,快点收拾。这是圣旨,你看一下吧,就算是给两个孩子做个见证了。” 惠慈大师接过圣旨,也不看,只皱眉道:“怎么这么急?他既让你来,难道还吝啬这点时间?”要他说,寺里空房间多的很,让华柔在他这里好好的住上几天也是使得的。皇帝既然默许他在这个寺庙里随意折腾,不就是有松动的意思? 第159章 长公主冷笑道:“谁说是他让我来的,本宫来看自己的兄长,还要跟他请旨不成?” 惠慈大师倒抽一口凉气,攥紧了念珠:“你、你自己私自来的?是了,我说怀宁这丫头怎么一副侍女装扮,原来是你们祖孙两人偷跑来的,唉呀,你们,你们真是胆大包天,他要是一个恼羞成怒,牵累了我怎么办?” 长公主色厉内荏道:“这不是,我怕他不同意,拿到圣旨就赶紧来了?” 惠慈大师一惊:“你还敢狐假虎威。”要是路上遇到兵士阻拦,只要她一亮圣旨,那些个兵士难道还不放人?以她的身份,即便她假传圣旨,也是他们皇家的事,况且,她也不算是假传圣旨,要是事发,她也可以说是她刚得到赐婚圣旨,拿来给他这个媒人看看,谁知道你们把这圣旨当什么了? 长公主恼羞成怒道:“我就偷着来了怎么着,你什么时候这么怕他了?” 惠慈大师幽幽一叹,道:“我哪里是怕他,大不了一死。我这不是不想死吗?我不仅不想死,还想过的舒坦些,受我徒弟的孝顺,无关原则,在这些个小事上就让着他些又何妨?左右不过两句好话!咱们都是这个岁数的人了,还跟年轻的时候一样在乎这些个意气之争不成?华柔啊,你听我一句劝,你在他面前软和些,甭管你心里怎么想,先把好处捞到手里再说,啊。” 长公主哼声道:“你也不用太软和了,你的好徒弟都在外面给你打点妥当了,呶,这是给你的。” 怀宁郡主把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小布袋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个一侧带把的拳头大小的浑圆玻璃杯。 惠慈大师接过来细看,在杯子底部发现了一个花体的‘磐’字,他笑道:“透明玻璃,还真让他给做出来了?” 长公主惊奇道:“你知道?” 惠慈大师笑道:“怎么不知道?这些个筑炉炼丹的法子,还是我教他的。他说要拿沙子炼玻璃,我只当他异想天开,谁知道还真让他捣鼓出来了,行,没白养那些个工匠,你不知道,这些年,他在那些个大大小小的炉子上抛费了多少银子,啧啧,怕是几大车都拉不完。” 长公主叹息道:“不管有几大车,总之,已经送给那位了。” 惠慈大师也笑的感慨:“看来,我这里又得添人添东西了。”他看看外面旷远的天空,对长公主道:“你回去了,就告诉他,即便相隔万里,我这个老头子,也受着他的照顾呢,要他不要担心,他好了,我才能好。” 长公主迟疑:“我这次回来,怕是不会那么快就回去吧?” 惠慈大师道:“你去跟他说,扬州那边离不开你。你在哪里,不仅扬州,乃至江南,都会有个震慑。” 长公主疑问:“怎么说?” 惠慈大师道:“你忘了林如海了?他是贾代善挑中的女婿,他虽然是文人,但只要有贾家立在那里,在江陵,甚至在军中,他都可以做半个主,你去跟他打擂台、敲边鼓,你们一明一暗,不愁掌握不了江南。” 长公主道:“可是,为什么呢?即便我不去扬州,林如海那边也出不了岔子。” 惠慈大师叹道:“京城即将风起云涌,你在这里,怕是躲不开这些是非。还有我那徒儿,嘿嘿,”惠慈大师突然奸笑两声:“我那可怜的徒儿,虽然一次也没来过京城,这京城里的桃花可不少。” 怀宁郡主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惠皇伯爷的意思是不是跟她心里想的一样。 长公主这回是真的惊讶了,忙问是怎么回事。 惠慈大师嘿嘿笑道:“你当咱们的好陛下为什么那么痛快的就答应下赐婚圣旨?”说罢他还讽刺的看了一眼那个他接过来就放一边的圣旨,一点都没有打开看的欲望。 长公主皱眉道:“这还算痛快?我可是跟他摆事实讲道理又哭又闹的‘求’了好一通才求来的。” 惠慈大师讽刺道:“他要是不想答应的事,你几时能求来?” 长公主:...... 惠慈大师继续道:“在你来之前,他来过我这里一趟,就在林如海走后不久。” 长公主问道:“他来做什么?” 惠慈大师道:“来提亲的!” 长公主:!!! 怀宁郡主:??? 惠慈大师一脸得意的笑道:“很震惊吧?跟你说,当时我听到的时候,也很震惊。” 长公主惊诧道:“是跟谁?” 惠慈大师道:“跟荣国府的嫡长孙女,叫贾元春的。” 长公主:那是谁? 惠慈大师解释道:“这不难推断,贾代善是替他死的,只要贾家还有些用处,自己不作死,他也不介意养着他们。况且,贾家一门双国公,在军中势力,可不是四王八公中的任何一家可以比拟的,只要贾家忠君,让他们继续把持军中,他也算是放心。为了把林如海继续绑在贾家这条船上给他卖命,最好的方式就是联姻了。以前的林如海无儿无女,虽有个贾氏,但夫妻嘛,大难临头各自飞,到底关系不够紧密,即便皇帝想重用他,也不敢呢?现在好了,林如海冒出来个这么大的亲儿子,可不就有人选了?那个贾元春,据说是生在大年初一,福气大着呢,年纪也差不多,他不就起了联姻的心思?” 长公主目瞪口呆,她道:“要提,也应该是跟林如海提啊,怎么是来跟你提?” 惠慈大师更得意了:“怎么没提?接过林如海跟他说,他跟孩子还没相认,恐怕不好做主,这不,我这么大个人杵在这里,他不来跟我说,还能跟谁说去?” 第160章 长公主心道:你到底得意个什么劲?这是很值得得意的事么? 长公主问道:“你是怎么说的?” 惠慈大师道:“我还能怎么说?自然是我已经跟你提了亲,把两个孩子凑在一起了呗。” 长公主满意点头道:“算你信守承诺。”不然,你要是跟他一拍即合,做上一二交易立马从圈禁中解脱出来了,我的宁儿可就白白错付了。 惠慈大师心想,好像当初看不上磐儿的是你吧? 惠慈大师自然不跟长公主争这个,他继续道:“还有宋家。我听林如海说,宋缺宋一分托林如海给磐儿送了一封信?” 长公主惊奇道:“我没听说。宋缺是怎么回事?他想给磐儿说亲?” 惠慈大师道:“是啊,虽然才只有一个冬天,但磐儿种花生、大豆,炸花生油、豆油可做了好几年了。有皇商吴家在,哪里有了新鲜好东西,自然是要优先供给到这些个世家大族手中的。磐儿跟王家,还有你这边一交手,他们这些人闻着味就能猜个八九分。宋家,经过废太子一事,宋家算是伤筋动骨,只能暂时蛰伏,要是能跟磐儿联上姻,凭着这偌大的功绩,以后也不愁东山再起了。宋缺教了磐儿那几年,算是于磐儿有有开蒙之恩,现在再续上师生情谊,再拿出一个女孩儿,学生娶老师家的女孩儿,传出去,岂不是一段佳话?再说林如海,要是跟林如海成了儿女亲家,嘿嘿,就更是一箭双雕了。” 这样于国有功于民有利的事,想瞒是根本瞒不住的,不得不说,莫磐当初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跟王家做一锤子买卖生意是多么的异想天开。 长公主难以置信道:“他想的倒美!” 惠慈大师道:“未必就是宋缺的意思,宋家那么一大家子,宋缺他再怎么清高,也是要过日子的。” 长公主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音,以表达她的不屑。 惠慈大师叹息道:“这就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呐!所以说,什么身份瑕疵啊,什么配不上啊,都是屁话,相较于那什么西宁郡王,他要是把磐儿这么一宝贝拱手让给对家,那才是最大的傻瓜呢!与其让宁儿去钓那没什么影儿的大鱼,还不如勾住磐儿这块肥肉,嘿嘿,别说你去求他了,你就是大喇喇的直接去问他要一道圣旨,你信不信,最后,他也会写给你的。” 长公主怒发冲冠,直起身就要去找皇帝理论。 怀宁郡主连忙拉住她,嘴里不住安慰道:“祖母,祖母,无碍的,在陛下那里吃点亏不算吃亏啊,有道是吃亏就是受福,回头您再跟陛下好好说说,说不得宁儿能多得些好处呢?” 惠慈大师也帮腔道:“宁丫头说的没错,咱在他那吃的亏,总是能找回来的,你现在回去找他,不是把自己给送上门去了吗?” 长公主恨恨的拍了下桌子,狠声道:“打小就这样,总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把你卖了还帮他数钱就不算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惠慈大师咳声叹气道:“早着呢,熬着吧!” 长公主平缓了一会心中怒气,才跟惠慈大师发愁道:“这还没出扬州呢,就有这么多人惦记,皇帝那边又是个朝三暮四的,就怕他什么时候又出尔反尔,你说该怎么办?” 惠慈大师干咳一声,笑道:“简单的很,等宁儿办完及笄礼,你就请旨回扬州,让俩孩子尽快完婚就成了。” 长公主不大乐意道:“这才刚赐婚就完婚,太赶了吧?宁儿毕竟是郡主,还没到恨嫁的时候呢。” 惠慈大师道:“形势不等人呢,总之,先回扬州,今年不成就明年,总之这事不能拖。”他琢磨着如今的局势,心想,怕是那位比他们还要急呢。 长公主无奈道:“只得如此了。” 第77章 怀宁郡主是四月二十六的生日,及笄礼选在六月二十八号。赐婚圣旨自然是早就请下来了,送往扬州的那份也早就出发,京城这份,长公主的意思是在郡主及笄礼上再由礼部派官员来正式宣旨,届时来参加及笄礼的宾客皆在,可以一同见证,省的某些不安分的人再起其他小人心思。 对什么时候宣布圣旨,怀宁郡主倒是无所谓,但及笄礼的正日子却是她特意挑选的。 玻璃工坊的一应方子工匠既已送上去,就没有搁置的道理。宣正帝几乎一日就定下了主事的人选和部门、建造地址,然后快马加鞭的着人建造、生产。 怀宁郡主已经听主事人四皇叔说了,不出意外,差不多六月中旬的时候,直隶那边就可出新玻璃。第一批玻璃没有什么太繁琐的花样,都是工匠们做熟练的费时少不易出错的平板玻璃和各色大肚罐子、长颈花瓶之类的。 怀宁郡主是听莫磐说起过在自己家办宴席顺便推销莫家庄子上产出的故事的,所以,她想着,不如等第一批玻璃出来后,安排工匠把公主府的窗子都换上玻璃窗,之后再办及笄礼。到时广邀京城贵重宾客来观礼,既奢华又隆重,既炫耀又新奇,顺便把她家的玻璃给推销出去,岂不是一举数得? 怀宁郡主很会精打细算。那玻璃虽然已经送上去,算是皇家产业了,但是她自己可是在里面占了一成股份的,长公主是两成,等她百年后,这两成也是她的。也就是说她、也可以说她和莫磐,在这个玻璃产业中足足占了三成的股份,算得上她封地之外的唯一大头收入了,她自然得重视起来。不仅高度重视,还得自己想法子好好的经营起来才是,毕竟,银子是要实实在在的进入她的口袋的。 第161章 莫磐当时献方子时说的给郡主做零花的戏言,如今,竟然马上就要成真的了!单为着这份心意,怀宁郡主就觉着,在她的及笄礼上大力推销玻璃窗子,就很有必要。 长公主疑惑:“你就不怕喧宾得主?” 怀宁郡主情绪高昂:“就是要把她们的眼睛都吸在这些玻璃上面!您还不知道那些个好面子的贵妇人?她们相互攀比起来,能把家底掏空喽。我已经跟四皇叔定好价格了,一块平板玻璃卖的不算贵,但也不算便宜,数量更是少。等一两家都装上之后,剩下抢不到的想要跟风,就得等下一批了呵呵...哦对了,这叫饥饿营销,到那时,还怕他们不拿着银子来找我?” 长公主看孙女一副钻钱眼里的市侩样子,不由摇了摇头,却并不泼她的冷水。做个善经营的富婆,总比做干等着他人孝敬的贵女好,她只有一点疑惑:“听你说的,老四倒是个踏实肯干的?” 怀宁郡主一边拿着精致的团扇给自己扇风,一边称赞道:“比那些个贪婪无度的好上八条街去!皇伯叔爷这回倒是选了个能干会干的,一应调度统筹井井有条,还没有那些个‘精明’的在里面抽油水,事才办的这样顺利,要不然,我这想法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净给他们撕扯去了。” 长公主道:“哼,这些个龙孙凤子都什么德行,你伯叔爷心里门儿清呢。他既然想要尽快拿到尽可能多的钱,就必会选个能扎实做事还能镇得住那些魑魅魍魉的出来去做主事,你看着吧,等这事办妥之后,他就会一脚踢开老四,把这吸金的聚宝盆做引子,去钓那些个傻蛋!” 哼,那些个奢侈无度的,谁还会嫌钱多咬手?用这能源源不断生钱的聚宝盆钓着他们,还怕那些个人不上钩?但凡能忍住的,也不是皇帝的目标了。还有,聚宝盆毕竟是个死物,用完了这次还可以用下次,下次用完了还有下下次,就是用坏了,再建一个新的就是了。总之,比把人做饵何止好用千百倍。 那天惠皇兄跟她说她被骗的时候她只觉着愤怒,如今,她也算真正回过味来了。跟宁儿这个可能用过就废的人相比,一个永远用不坏的聚宝盆自然就占了上风,唉,亏她当时还对那老家伙心生好感呢。 愤怒吗?愤怒之余,她只感到无尽的疲惫!也更能感念莫磐的好。 惠皇兄说的没错,跟京城的权力争夺场相比,还是扬州更舒适自由一些。虽然那里也少不了算计跟利用,但那里毕竟是她的主场,坐山观虎斗跟亲自下场搏斗,总是不一样的。 等宁儿及笄之后,她就选个日子离开吧。 怀宁郡主的及笄礼自然是隆重非常的,不说来的王妃公主郡主,就是国公夫人、侯夫人、伯夫人都来了一大堆,还有数不清的诰命夫人、大家小姐也来凑热闹,一是给长公主面子,二来嘛,就是来瞧近日京城最新的玻璃热闹了。 长公主府的帖子几乎撒遍京城数得上的人家家里,不论愿不愿意来,想不想来,能不能来,只要接到帖子的,都得表示一二才算是尽到了礼数。 宁国公、荣国公府上也来人了,正是荣国公夫人史太君带着两家有品级的女眷来添礼,小辈,只来了大姑娘贾元春一个。 繁琐隆重的大礼过后,就是皇帝的赐婚圣旨,由礼部专门派官员宣旨,可见皇帝的恩宠和郑重。 只是,莫氏?扬州莫氏,是何方人氏?父祖可有爵位?官居几品? 在场宾客少有听说过莫氏的,纷纷小声议论,都表示没听过这家,但,也有听过的。 国公夫人史太君就知道扬州有一家姓莫的。她也是才听说的,就在前几日从扬州女儿寄来的报喜信件中,只是不知道,扬州是不是有两家姓莫的,正巧被她都听到了? 说到在扬州的女儿贾敏,史太君心中不是不心酸的。女儿出嫁十几载,前十来年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呆着,即便没有为林家生下一儿半女,林家也没能为难了她,谁知道,也就才离了她眼前三四年,回家守了个孝,就莫名其妙的蹦出三个老大的孩子来。 这林家,真是太不讲究了!也是她的错,当年,她该再上上心的,谁能想到放走一个不起眼的丫头,十多年后,就能带来此等后患呢? 该派几个稳妥人去敏儿那里好好看看才行,到底妇人第一次怀孕,没有娘家人看护着,哪里能心安呢? 怀宁郡主的及笄礼虽然结束了,但这次礼宴带来的轰动确是深远的。现如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别说玻璃窗子,这些他们抢不过那些个王公贵族们,但是,你家要是没有一件玻璃做的透明花瓶,或者没有一个能养金鱼的透明大肚玻璃罐子,那么,你家就过时了,跟不上京城更新换代的潮流了。 也才一个月的功夫,皇帝就赚翻了! 宣正帝翻看着今日的账本,心花怒放的同时,又对着定制玻璃的几户人家若有所思。 四皇子司明跟皇帝详细说了近日玻璃的产量和销售量,又详细说了已经收了多少定银,下月该出多少货等,事无巨细,清清楚楚。 宣正帝听的认真,心想,老四果然是个做实事的性子,这个差事交给他果然没错,只是,这个一板一眼不懂变通的苛刻凉薄性子,未免有些得罪人了。看看他递上来的账本,清楚明白的就跟清澈的水塘一样,一眼就能望到底。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老四不给下头人一些甜头尝,手指缝里不漏出点油水,时间长了,下面的人岂不会怨声载道?老四,终究失于宽厚了! 第162章 想了片刻,宣正帝对四皇子司明道:“你这差事做的不错,朕记得,你家姑娘也该及笄了吧?” 四皇子心神一震,他知道这是父皇对他差事做的满意,要封赏的意思,只是,这封赏是不是来的太早了些? 四皇子恭敬回道:“禀父皇,福静那丫头今年才满十三岁,要过两年才及笄呢。” 宣正帝沉吟道;“也不小了,若是有个封号,等她及笄的时候,也能像怀宁那丫头一样风光,这样,你跟礼部给她选个吉祥的封号,朕来下旨,就封她一品郡主好了。” 四皇子司明现下还只是个郡王,按说,即便有所封赏,一个二品郡主也够了,如今,宣正帝能破例封赏一品郡主,可见,对他此次办的差事,是真正的满意的。 四皇子司明连忙扣头谢恩:“儿臣替福静谢父皇恩赏,儿臣定好好办差,为父皇分忧。” 宣正帝不置可否,对他道:“朕这里还有一个差事非你不可,玻璃的事你就先放一放,交给...交给谁朕再考虑,你先去跟工部交接吧。” 四皇子还没从皇帝过河拆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旁安坐的华柔长公主就‘噗嗤’一笑,对宣正帝道:“果然老话说的不错,擦屁股瓦——用的时候抓起来,用过就丢了,皇兄,你一个郡主的名头就打发了老四,这可不大厚道啊,咱们家又不是那些个破落户,这么一座金山摆在这里,你不说分给他三瓜俩枣的,岂不是让他白忙活一场?岂不是让旁人看了笑话?” 宣正帝脸黑如锅底,四皇子也不好受,他是擦屁股的瓦?他堂堂皇子什么时候就变成了擦屁股的瓦,用过就丢了?! 眼见宣正帝就要发火,四皇子连忙道:“姑母言重了,侄儿为父皇办差,父皇满意了是儿子的本分,哪里还需要赏赐?只是福静毕竟是个丫头,有了郡主爵位,将来也好说亲,侄儿觉着父皇的赏赐实在是赏到儿子的心坎上了,可见父皇心中是想着儿子的。姑母,这个郡主的爵位侄儿千金不换,父皇也无需金银赏赐,这些......”他想说他不缺钱,但也实在不想充这个大头,于是道:“父皇,儿子不瞒父皇,儿子养家确实艰难,因此,想请父皇恩旨,准儿子继续与宁丫头经营那间玻璃铺子。” 他一个正经皇子经营的玻璃铺子,至少是不愁货源的,赚多赚少,还不是他说了算?再加上怀宁那丫头层出不穷的营销法子,嘿嘿!! 华柔长公主心中却是对四皇子产生了些许兴趣。以前,她是见着他皇兄的这几个斗鸡眼的儿子就心烦,自然是不会也不想去深入了解他们的。这两个月,她见老四跟怀宁打的火热,倒是对他有个正直实干的好印象,现下,又多了个绵里藏针能屈能伸的印象。说不上好坏,只觉着他的好皇兄,到底生出了个还能看的苗子。 宣正帝窝在心中的火气被四皇子明里暗里的一通马屁拍灭了,最后一句类似儿子跟父亲撒娇要钱的话更是说在了宣正帝的心口上,觉着这个四儿子虽然过于板正了些,到底是一片赤诚心肠,没有那些虚头巴脑的花架子,对他这个皇父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他痛快的道:“准了!”说罢还狠狠瞪了华柔长公主一眼。 华柔长公主还他一个得意挑衅的眼神。 宣正帝没法子,打不能打,骂又骂不过,只能赶她,没好气对她道:“你不是要回扬州吗?正好,让老四跟你去,你可有什么不好出面的,就使唤他去。” 华柔长公主对宣正帝派一个郡王皇子去给她打下手不置可否。不管怎么说,肉都要烂在锅里,她也是快六十的人了,说不得什么时候眼一闭腿一伸就走了,留下宁儿一个还不得被狼吃了?扬州必定不是宁儿的,这样一个比西宁之地还要复杂诡辩的地方,宁儿守不住,也不能要,既然早晚要交出去,不如做个人情面,况且,这个四皇子,跟那些个忘恩负义的相比,现下看着还算是不错的。 不管宣正帝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她只接着就是了。至于能从她这里拿去多少,就看个人本事了。 出宫的路上,长公主对四皇子调侃道:“你也太好打发了,我记得你家里还有个嫡出的姑娘吧?合该再讨一个的。” 四皇子失笑道:“姑母,侄儿可没您的底气。侄儿府中现下只有两个嫡出的姑娘,侄儿说的是真的,福静能得封一品郡主,侄儿真觉着这个赏赐很高了。” 长公主笑道:“你倒是个实诚的,也容易满足,这就很好。” 四皇子虽然刚丢了富的流油的差事,但并不觉委屈,或者,这种委屈他吃的已经够多了,现下已经波澜不惊了。他只是平和的附和长公主:“谢姑母夸赞,以后,还得请姑母多多照顾侄儿呢......” 其实,要四皇子说,能给闺女得封郡主,他真的是挺知足的。 郡主和郡主还是不一样的。比如二品郡主,多为公主之长女,郡王嫡长女,只有父兄上表朝廷,由宗室表决之后,才能决定给不给这么个爵位,但也只是个好听的名头,领着朝廷不大不小的俸禄,其他就是再无了。 好一点的是一品郡主,此种多为亲王之女,爵位比二品郡主高一级,俸禄和封赏自然也要高出许多,其他的,也没多了什么。 皇帝给四皇子的嫡女封郡主,也是变相的给四皇子许诺,你以后肯定会是亲王的。 所以,四皇子真的是挺满意了,不然,难道他还能肖想超品郡主不成? 第163章 超品郡主,可不是随意能封的。比如怀宁郡主,她的超品郡主既来自她的祖母华柔长公主,皇帝最宠爱的一母同胞的胞妹;也来自她的祖父西宁郡王,大周王朝西宁之地的实际掌权者;更来自于她英年早逝的父亲和皇帝陛下的愧疚。 怀宁郡主的超品郡主不光有爵位带来的那一套封赏俸禄,还是有封地供养的。就像长公主的封地扬州一样,长公主每年不光能得扬州之地的三成税收,扬州的大小军政,也是要过她的手的。至于说权利大小,只看她想不想去经营,会不会经营,能不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经营出来了。可以说,在扬州,长公主就是当地的土皇帝,这话一点都不带虚头的。 怀宁郡主的封地是她们老姚家发家之地,西宁关平安州。在她及笄之前,她只能得一些封地之内的税收作为花用,及笄之后,随着赐婚圣旨而来的,是皇帝特赐的军政总揽之权,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她就是西宁之地的真正主人了。 这就是超品郡主的最大不同,有封地供奉,怀宁郡主的超品郡主还要更高半级,她有军政实权,是名副其实的实权郡主。所以长公主才说,怀宁郡主的郡主名头,给个公主都不换,谁要是娶了她,谁就是西宁关的半个主子。 这也是皇帝对她的婚事这样重视的原因,否则,一个郡主而已,她嫁给谁,跟他这个皇帝,有什么关系吗? 而这些权利和地位,原本都是长公主的独子、怀宁郡主的父亲的,现在落在了她的头上。 旁人只看到了皇帝待她的优容,但是,她却看到了刀光剑影。权利已经放到她的手上了,她能不能保得住,就看她自己了。或者,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根本就是把她当做王座上的泥胎木偶,替她行使权利的自然是他派去的心腹之人。 但那又如何呢?既然已经到了她的手上,就是给了她抓住握紧的机会。 毕竟,西宁关的老将们,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第78章 贾敏害喜的厉害,加上天气炎热,出不得门,又用不得冰,整日待在屋中,好人都能憋出病来,更别说,她的身体本就不甚康健,现下又有了身孕,更是担忧害怕了几分,只把林如海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代她受苦。 贾母史老太君派来的赖大家的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贾敏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就和赖大家的处的好,如今贾母派她过来看望贾敏,着实缓解了贾敏的思母之情。 赖大家的见贾敏熬得纸片人一般,心疼的哽咽道:“我的姑娘唉,您这个样子要是让老太太见到了,不得心疼死?” 贾敏伏在她怀里痛哭,一边哭一边道:“哪里敢让母亲知道?都是我自己不中用,什么好东西都用不下,一点儿子冰都受不住,我自己受苦没什么,就怕苦了孩子,好姐姐快帮帮我吧......” 赖大家的摸了摸贾敏的腹部,有些心惊。按说贾敏怀孕已经超过四个月了,也该显怀了,可是,她摸着腹部却只有微微凸起,若不是有若隐若现的胎动,她还以为...... 赖大家的连忙问伺候的婆子,可是请大夫看过了,大夫怎么说? 贺婆子是贾敏从贾家带来的陪房,她是贾母亲自为贾敏精挑细选的人,自然是知道赖大家的是贾母信重的人,连忙一五一十的说给她听:“怎么没请?自从我们太太有了,我们老爷就开始往府里请大夫,请了多少大夫都说是苦夏,等天凉快了,能吃下东西就好了。” 赖大家的厉声喝道:“糊涂,姑娘现下怀着孩子,少了一顿都不成,你还要她等天凉快些,你们这些个奴才,离了府里就不知道怎么伺候主子了不成?要是太太和小少爷有个什么,你们有几条命去陪!” 贾敏抽噎着道:“也不怪她们,她们也是见天儿的帮我想法子,只是都不中用罢了。” 赖大家的小心问她:“那,姑爷呢?” 贾敏苦笑道:“老爷?外面那些事,那里离得了他半步?他也只能干为我着急罢。” 赖大家的心中有了几分谱,对扬州这边的事,来之前她曾听她公公说起过几回,那些带着镣铐枷锁驱赶到京城的犯人,有一多半是她们这位姑老爷的手笔。但能让她们姑娘心头放不下的,恐怕那一边的人才是大头...... 对爷们在外面的事,赖大家的不敢多言,心想只是苦了她们姑娘了! 其他的都先放一边,当下之际,能让贾敏这边好过一些才是首要的。 赖大家的不愧是贾母一手□□出来的,荣国府的第一管家娘子。她先是绕着巡盐御史府仔细逛了一圈,在一处林荫茂密繁花盛开的院落里站定,手指着院墙另一边问相陪的林管事:“老哥哥,不知隔壁住的是什么人家?” 林管事是林如海专门派来招待岳家来人的,闻言也不含糊,回道:“那是知府衙门刘主簿家,跟咱们府只有一墙之隔。” 赖大家的继续问:“原来是刘老爷家,我记得,咱们姑老爷跟知府陈大人是至交好友?” 林管事道:“正是。” 赖大家的一拍手掌,高兴道:“这就好办了!老哥哥,不如您去找陈大人说说,咱们多多的出银子,把隔壁院子买下来,再打通这堵墙,好好修修这处院落,让太太在此安胎岂不是好?” 林管事有些咂舌,他道:“大妹子你或许不知道,这刘主簿家祖祖辈辈在此可是住了好几十年了,总不能咱们一来,就得让人家搬家不成?” 第164章 赖大家的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打量林管事,只把林管事看的寒毛直竖才罢,她笑道:“也罢。我这里也逛得差不多了,老哥哥若还有事,就先去忙吧。” 林管事热络道:“我今儿个最大的差事就是应大妹子你的差遣,可不敢擅自离开。” 赖大家的也不管他,只带着自己的人里里外外左左右右的把这处小院仔仔细细的好好的看了又看,越看越满意,等她心中有了腹稿,才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去见贾敏。 林管事自然是进不了内院的,他也不含糊,留下个机灵的小子在此听候,转头就去找林如海汇报去了。 贾敏好好痛哭了一场,倒是消解了些心中郁结,此时正歪在凉塌上闭眼养神。 赖大家的轻声走过来,贾敏睁开眼睛笑问:“姐姐可是看完了?” 赖大家的接过小丫头的扇子,一边帮她扇风,一边离她远远的坐下,也笑道:“看完了,这巡盐御史府修得真是不错,比咱们在金陵的园子也不差什么了。” 贾敏出生在京城,没回过金陵,自然不知道金陵老家的园子什么样,她也不在乎这些,她只道:“这园子是上一任杨御史留下来的,也就那样。看姐姐模样,姐姐可是选中了?” 赖大家的恭维道:“瞒不过姑娘。是选中了,就是西北角那处小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最好的是,那处竹林成荫,繁花盛开,景好,房子好,风水也好,养人。” 贾敏有些不敢置信:“若我没记错,那处是管花木的黄老头的住处吧?” 一旁伺候的锦绣回道:“正是他。黄老头是个讲究的,他那院子收拾的还算干净整洁,等闲人不让进去乱来的,大娘能看中他的院子自然是好,只是,到底是下人的住处,逼仄了些,咱们太太哪里能住呢?” 赖大家的笑着点了点锦绣,道:“是个忠心的好丫头,咱们姑娘金娇玉贵的,自然是不能住下人住过的屋子的,我看中的是隔壁刘主簿家的院子。他们家跟那处小院只有一墙之隔,景致却是一样的,要是能买下来,打通那堵墙,稍微收拾收拾,立马就能住进去,便利的很。” 贾敏有些踌躇:“别人家的院子?人家住的好好的,能让给咱们?” 赖大家的好笑道:“我的姑娘唉,只要咱们大把的银子使出来,说不得刘主簿还要对咱们感恩戴德呢?” 贾敏有些犹豫,又有些心动。 巡盐御史府的院子自然是修的精致阔气,采光通风都是极好的,到了夏日,虽然阳光猛烈了些,但屋子里多摆上几盆冰,也能消暑,到了冬天,就更是温暖如春了。只是,她现下有了身孕,不敢用一点冰,屋子里就热气蒸腾起来,简直一刻都待不得。 她也想换一处院子住,可也得有人替她张罗呢?这个府里,只有她跟林如海两个主子,他们来的时间尚短,府里还都没经营起来她就怀孕了,再者,她带来的得用的下人有一多半都派出去了,留下的这些听吩咐做事还好,像是拿主意做决定这样的,竟是半个都没有。在这个府里,她说是两眼一抹黑也差不多了,这些时日,她心里焦灼,除了苦夏,也有无可用之人替她操持的缘故。 幸好赖大家的来了,一来就一针见血的提出给她换屋子安胎的主意。虽说妇人坐胎不宜挪换屋子,怕惊了孩子,但贾敏的状况不同,她要是再不换个凉快些的屋子保胎,怕是连孩子都保不住。因此,赖大家的一提出来给她换屋保胎,贾敏就答应了下来。 有赖大家的在,像是操持府里一大家子这些事,她从小就是做惯了的,定能护她跟孩子平安,她也能安心的好好睡一觉了。 等林如海下衙回来的时候,贾敏已经跟赖大家的商量怎么布置新屋子的事了,完全没想过隔壁人家或许并不想搬家? 林如海看着几乎大变样的正房,对给他行礼的赖大家的道:“赖嫂子果真是个能人儿,你一来,连这屋里都跟着凉快许多。” 赖大家的恭敬的笑道:“哪里是我的功劳,是姑老爷这里冰管够,才能有些凉气儿。” 林如海惊讶道:“冰?这里用了冰?敏儿不是见不得冰吗?” 赖大家的笑道:“自然是不能直接用的,姑爷请看。” 林如海跟着赖大家的去了贾敏的卧房,只见原本摆放了许多箱笼摆件的卧房里被清出了大半,反而摆上了一个铜器古玩、瓷器花瓶等摆件,而卧房的角落里,则错落的摆了几大桶的冰,正冒着森寒的冷气。 赖大家的解释道:“姑太太受不得冰,奴婢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把那吸热保暖的衣裳摆件等物挪出去,摆上这些可以吸凉气的铜器等物,再在这屋里放上这许多的冰,等屋子跟这些个摆件都凉了下来,也差不多天黑了,再把冰撤出去,等上小半个时辰,等那寒气散去了,正好不冷也不热的时候,姑太太再住进来,岂不是要凉快许多?正好安睡。” 林如海赞叹道:“好精巧的心思,也亏得您老能想出来。” 赖大家的发愁道:“说是精巧,到底抛费了些,这样几大桶冰,够寻常百姓家大半年的家用了吧?况且,一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奴婢也说不好姑太太腹中孩子能不能受的住?” 林如海深深看了赖大家的一眼,只把她看的心中缀缀,低头不语。 林如海回到堂屋里细看贾敏的脸色,见她是难得云开雨霁,便握着她的手问道:“今日如何,可用了些什么?” 第165章 贾敏笑道:“我母亲让赖嫂子给我带来了京城五味斋的酱菜,爽口的很,我就着它吃了一碗鸡丝粥,倒还受用些。” 林如海高兴的念佛:“阿弥陀佛,能吃下就好,我倒是要去封信,好好谢谢岳母才是,还是她老人家懂这些,咱们虽然不年轻了,到底没经过,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贾敏笑话他:“这话要是让外头人听见,可不得笑话威风凛凛身经百战的林大人竟还有没经过的事?” 林如海叹道:“未自己生养过子女,不知道为人父母的艰难,不亲自教养过孩子,又怎解其中之味?这些我都未经过,又怎称得上身经百战?” 贾敏讷讷:“是我......” 林如海道:“不是你的错,是我有感而发罢了。” 贾敏沉默不语,她想提换房子的事,却不知道该怎样提起。她跟赖大家的商量的时候,没觉着有什么,此时面对林如海,她却有些不安了。 多年夫妻,林如海又怎会不知道她所想?林缘已经跟他说了,赖大家的给出的主意,把隔壁刘主簿的宅子买下来,给贾敏安胎。 林如海听了只觉着荒谬,没听说为了安胎,就得赶走隔壁的邻居?他林家又不是欺邻霸市的恶霸豪强,刘家要是不愿意搬走,他林如海还能用强的不成? 那是人家祖宅,可不是些许银子就能买下来的。 赖大家的看不下去夫妻俩的沉默,她走上前来,跪在林如海面前,动情道:“奴婢知道姑老爷为官清廉,万做不出强买强卖的事情,但是,姑老爷连问都不问上一句,安知刘老爷家不会同意呢?” 林如海道:“他家要是不同意呢?” 赖大家的笃定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老爷好好跟他们说,为子孙计,他们家想必会同意的。”姑老爷真是不干脆,这种事,只要大管家出面暗示就能办的妥妥的。大把的银子使出来,大好的前程许出来,还怕那家不同意?要是在他们府里,哪里要这许多的磨蹭!啧,这书香世家,就是爱那些个虚伪的面子,就是苦了她家姑娘了。 林如海道:“好一个忠心耿耿的世仆,在侍奉主子上,竟是竭尽全力都不能形容了。” 贾敏脸色一变,她厉声道:“老爷,您这是在训诫奴才,还是在羞辱我呢?!”情绪激荡下,胃里恶心翻涌,头一低,竟把下午刚吃的一点东西都吐了出来。 赖大家的顾不得林如海的讽刺,连忙招呼丫鬟来伺候贾敏。 林如海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他叫来林大管事,道:“去隔壁问问刘主簿可是在家?要是方便,我去拜访。” 没过一会,林大管事就来回禀道:“老爷,刘老爷说他晚上没事,只是他们一家正用晚餐呢,原本刘老爷要饭后亲自来拜访的,老奴给按住了,说再等半个来时辰,老爷亲自过去拜访。” 林如海沉吟半晌,道:“你可知道这位刘主簿平日都喜欢些什么?” 林大管家林恒和林管事林缘是林家的两大管家,只不过,林大管家跟着林如海四处跑,帮林如海处理一些外面的事情。林管事则主要掌内府,两大管家,说不上谁更高一筹。 下午赖大家的表露出要买隔壁宅子的时候,他就事先去打听刘主簿的为人了,刚才出去的时候,也简要的说给了林大管家听,此时,林大管家道:“林主簿本人嘛,只是好些字画古董之类的,倒没什么妨碍,只是,他家儿子前几年犯了事,如今正流放岭南,他家老太太时日无多,闭眼前就想再看看孙子,老爷要是......” 林如海明白林大管家的未竟之语,心里一边想着一会见到刘主簿的说辞,一边等贾敏那边安静下来。 贾敏哭过一场,又生了一场气,此时有些不好,林如海无奈道:“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就这个样子,你是拿自己的身体剜我的心呢?” 贾敏只垂泪不语。 林如海跟她道:“我这就去拜访刘主簿,赖嫂子有一句话没说错,为夫试都没试过,又怎知人家不愿意呢?” 贾敏颤声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是觉着我贾家太霸道了,不是你林家的家风对不对?” 林如海只道:“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只要你们母子好好的,我哪里还管得了其他?” 说罢,也不再说其他,只出了院子往隔壁去了。 赖大家的忙上来宽贾敏的心,贾敏却一丝也高兴不起来。 第79章 林如海看着眼前复刻的地契,简直哭笑不得。 贾府奴才胆大包天,他林如海却还没到用下作手段取人家祖宅的地步,为了妻子的眼泪就徇私枉法往人手里递把柄的事自然也是不能做的!不过,那奴才有一句话没说错,行与不行,总得开口问过才知道,万一,这家正缺钱使呢?为了长远打算,典卖祖宅的也不在少数。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谁知,他只开了个头,这位刘主簿就取了他家祖宅的地契复刻来给他看。他看着这张虽然拙劣,但一清二楚的复刻过的房契,才恍然发现,就连这大半个巡盐御史府,都是人刘主簿家的。 怪道这扬州巡盐御史的府衙格局跟别个尤其不同,他到任时间虽然尚短,但为官时间却长,连办公的府衙都是强占的别人家的住宅,这种事,他简直闻所未闻! 这顾家,这扬州,今日真是给他长见识了。 第166章 刘主簿斑驳纵横的脸上每一条皱纹里都盛满了苦涩,他道:“大人以为我那儿子是因何被流放的?就是因为当年的巡盐御史想要扩建御史府,看中了我家的宅子,我家不从,我那小子跟他们争执起来,他们便寻了个由头把他给流放了,如今,大人又要......” 林如海忙道:“万万没有的事,林某今日过来,只是相问一二,原本想着若是能置换,林某大可多出些银钱,两相得宜才好,如今看来,这却不是银钱能够解决的了了的。刘主簿放心,林某必定如实上报朝廷,别的先不说,这巡盐御史府,林某却是再住不得了。” 怪不得堂堂府衙跟个民宅只有一墙之隔,原来本就是占了人家隔出来的。 刘主簿激动的站起身来,浑身颤抖道:“真的?林大人真愿意为我等上达天听?别的就算了,能不能,能不能先打听打听我那苦命的儿子是不是还活着?” 林如海心下不忍,先扶他坐下,他问道:“既然已经占了,怎的还给你们留出来一块?”他可不认为那些个杀才还有给人留一个宅子安家的好心。 刘主簿嘲讽道:“他们倒是想呢?只是,我刘家可是世代祖居扬州城,祖上也是做过官的,要不然,怎能留下偌大家业?当年我家大郎为了抗命,可是好好的闹了一场,他们也没吃着什么好,又不想闹出人命来,只得给我们留下了这几间屋子栖身。” 林如海又问道:“现今知府陈大人并不是个昏庸无能之人,你既在他手下做事,如何不把实情禀报于他?” 刘主簿苦笑道:“不瞒大人,老朽实在是怕了。上一任知府刚上任的时候,老朽就曾将实情上报于他,结果,他原先还信誓旦旦的要帮着老朽讨回公道,谁知,不过几日的功夫,他就屈从于御史府,见了我只摇头不说话,我如何还能不明白?再没几日,我家就不断出现死老鼠、死猫、死狗这些个污秽之物,只把我那老母吓的魂不附体,卧床至今眼见着也时日无多了。我这心气啊,就这么一天天的耗的干净了。新知府上任又如何?我是再也折腾不起了,如今,我连那衙门都去的少了,也就陈大人厚道,没有罢了我的职,还让我领一份月奉,不至于让家里揭不开锅。” 林如海点头沉思良久,对刘主簿道:“去核实刘大郎的生死是必须的,刘主簿放心,这件事林某定会彻查到底,若事情果真如你所言,林某定会还你个公道。” 刘主簿扑通一声跪下来,老泪纵横的哭嚎道:“谢林大人大恩!”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别看刘主簿一副落魄的快要混不下去的模样,他跟这巡盐御史府做了经年的邻居,知道的事委实不少。林如海根据他所说的,再和自己查到的两相印证,居然得出了一些出乎意料的结论,不得不说,他今晚来的这一趟,着实不亏。 林如海出了林主簿家的家门后,沿着墙根一路走回御史府的大门,他看着门前两颗蹲坐的镇宅狮子,又看看了看朱红色的大门,突然笑了,他跟林恒说道:“行了,这下你也不用担心老爷我晚节不保了,就连这府衙,咱们都住不下去了。” 林大管家呵呵笑道:“谁能想到呢?老爷也别担心,老奴这就连夜去找宅子,定要找个让夫人处处满意的才好。” 林如海不置可否,抬脚入了家门。 贾敏在等林如海回来。她原本以为用不了几刻钟,行与不行的,总会有个结果出来,谁曾想,一个多时辰都过去了,林如海都没回来。 贾敏有些着急了,忙把林管事叫进来,叫他去问问老爷怎么还没回来? 林管事早就去过了,他安慰贾敏道:“太太莫要焦急,老奴已经去问过了,老爷跟刘主簿相谈甚欢,或许还要等些时候才能回来。时辰不早了,太太不如先去休息,等老爷回来,定会第一个去见太太的。” 贾敏讪讪回去。这就是她不喜欢这些林府老奴的原因,这个家里,她这个正经太太就是个摆设,这些老奴,面上看着恭敬,实际上,软钉子一个一个的,桀骜不驯的很。早晚,这个府里会是她当家做主,她不急! 赖大家的在旁看的直皱眉,姑娘实在是太软和些了,林府这些个下人也太没规矩了些,竟敢做主子的主。 正在贾敏似睡非睡之际时,林如海回来了。 贾敏立马清醒了,想要起身,却被林如海按倒在床上。不待她细问,林如海就叹道:“这事复杂得很,你不知道,就连咱们现下住的院子,都不是这府衙的。明儿一早,林恒就去外边找宅子,正好,你跟他好好说说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宅子,定要找出一个你喜欢的。” 贾敏蒙了一瞬,有些没明白他说了什么。好半晌,她才理清他话里的意思,忙问:“是这怎么说的?” 林如海把前任巡盐御史府强占刘家祖宅的事真真假假的说了一遍,只把贾敏听的一愣一愣的,一时间,竟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错愕感,她喃喃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林如海也叹道:“谁说不是呢?” 贾敏心下忽然轻松起来,觉着这样也算是歪打正着了。林如海走后,她心下就有些后悔了,又拉不下脸叫他回来,这样岂不是正好?他不用为难,她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换个宅子住了。 心结解开,贾敏只觉昏昏沉沉的睡意袭来,心身都疲惫的很,她只跟林如海说了句:“明天再说罢。”就睡了过去。 第167章 林如海看着她因为怀孕而憔悴的睡颜良久,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才从她床前离开,去了外间安歇。 林大管家的手脚还是很快的,再加上这几个月落马的官绅实在不少,要找几个让林如海和贾敏都满意的宅子还是很容易的。 巡盐御史府后宅虽然不能住了,但府衙还是那个府衙,可不是说搬就能搬走的,林如海每日上衙处理公务,还是在那里,只是,后院家眷得搬出来而已。 他比照着从刘主簿家画来的房契,把强占的房地给封存起来,剩下的院子和前衙委实不算宽敞,也怪不得前任巡盐御史要扩建了。 林如海在贾敏选中的众多宅子中选了一个离知府衙门和巡盐御史衙门都很近的五进大宅,作为他暂住的私宅。 按说,在任官员是不允许在任地置私产立家业的,但是,他这不是情况特殊吗?他堂堂四品官,总不能连个安置家眷的宅院都没有吧?大不了,等他离任的时候,再处理掉就是了。 他选这处宅子还有一个私心,那就是想请陈世兴的妻子海棠姐多去陪陪贾敏。 林如海道:“她这人生地不熟的,又怀了身孕,更添了几层心思,平日里没个认识说话的人,整日跟那些个丫头婆子厮混,也闷得慌。海棠姐是个开朗豁达的人,常去跟她说说话,也好开阔开阔她的心胸。” 陈世兴咂舌道:“你这大张旗鼓的挑宅子买宅子,满扬州城谁不知道你有娇妻在家?你还愁没人去奉承弟妹?哪里缺了我家那口子。” 林如海苦笑道:“不是实在信任的人家,我哪里敢放她们进去?海棠姐不同,那是咱们相伴着一起长大的,我自是放心的。” 陈世兴有些讷讷:“不是我推辞,实在是,海棠在乡野长大,虽然跟着我读了一些书,但那些诗啊花啊的,你知道的,她弄不来那些,我就怕,她到了那里,跟弟妹说不到一块去,岂不是尴尬?”国公府的小姐岂是那么好伺候的,自家妻子自家疼,他怕他家那口子在贾敏那里吃了亏,又碍于林如海不好开口,委屈了自己。 林如海笑道:“你把敏儿想成什么了?此时她怀有身孕,最需要的是生养过的有经验的夫人去给她说说妇人间的话,哪里还有多余心思去弄那些个诗啊花啊的?” 陈世兴呵呵讪笑道:“是吗?我不大懂这些个呵呵呵” 林如海就当没看到他的抗拒,他实在有些不明白,贾敏有那么可怕吗?怎么老陈这家伙见过一回之后就拒绝再跟她来往?他们两家本就是通家之好,以前离得远是不得已,如今都住在一个城里了,合该来往走动起来才是。 对林如海在扬州城里做的那些轰轰烈烈的事,莫磐都是在闲暇之余,拿来当故事一样听的。 别的都还好,他只是有一点疑惑,他记得绛珠仙子是二月十二花朝节出生的吧?算算日子,等明年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应该还不到花朝节?难道贾夫人怀的这一胎不是林黛玉? 虽然疑惑,但也仅限于此了。他整日里忙于学业和产业,一日十二个时辰恨不得掰成二十四个时辰过,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林如海那边。 六月时候,莫家接到了皇帝赐婚他与怀宁郡主的圣旨,这让他心中最后一只靴子落下的同时,对自家是否能经得住赐婚所带来的冲击又有些担心。说来说去,他家底子还是太薄了些。 还有就是长公主给他寄来的密信,信里详细的给他说明了他师父现在的状况,让他知道这一年来他所作的努力都没有白费。他师父虽然仍旧被圈禁着,但生活水平有了质的提升,而且,似乎,皇帝有拿他师父来钓着他跟长公主的意思,他想,只要他能继续为皇帝发光发热,他师父在安全上,应该是无虞的了。 现下,他是真的可以安心备考了,等考中了功名,他才能名正言顺的‘效忠皇帝’不是? 八月十五中秋节,扬州书院里给学子们放了十天假,让家远的学子们好有时间回家过中秋。当然,实在家远的,自然就不回去了。 这天,他们一家来城里给王家祖父母送中秋节礼,顺道逛一逛扬州城,买一些新鲜货色回家。双胞胎不耐烦待在一处,早就和城里的小伙伴们撒欢跑个没影了,王玥在不远处的一处书铺子看书,莫磐很有些后世社会的绅士风度,他是绝对不会只把莫青鸾一个人留给丫鬟婆子跟着的,因此,他就自觉留下来,陪着莫青鸾逛宝盛阁。 宝盛阁是扬州城最大的货行,里面珠宝首饰绸缎布料胭脂水粉应有尽有,很有后世奢侈品店的规格。 他正在阁里等莫青鸾挑选物件等的穷极无聊的时候,一打眼就见到陈知府的妻子陈夫人和另一个弱柳扶风的夫人一起走了进来,原本要上前见礼的莫磐见状便只远远的跟陈夫人点了下头,以示礼貌。 陈夫人却是不自觉的身子一僵,贾敏发现了,疑惑的问道:“姐姐?” 换了新宅子之后,贾敏吃饭也香了,晚上睡的也好了,再加上有个热情开朗的知府夫人来陪她说话,跟她说些妇人怀孕时候的经验之谈,让她惶惶不安的心安定了下来。最重要的是,这位陈夫人平平安安的生下了两男一女,算是个多子多福的夫人了,从这位陈夫人身上汲取正向力量,正是此时的贾敏最迫切需要的。 她近日身子明显见好,终于有了一丝孕妇丰腴的样子,过两日就是中秋了,昨天陈夫人邀她来逛扬州城最富盛名的宝盛阁,她想着总闷在家里不好,也该出去散散心,便答应着一起出来了。 第168章 陈夫人忙道:“没什么,就是看到了个熟人。” 宝盛阁大的很,她正想带着贾敏转个向避开莫青鸾这边,大掌柜就热情的迎了上来,他那大嗓门一喊,立马引来了厅堂里大半的客人视线,生怕客人们不知道知府夫人跟巡盐御史夫人来光顾他的店一样。 大掌柜:“唉呀唉呀,知府夫人和御史夫人光顾小店,小店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啊哈哈哈” 陈夫人真想一拳头狠狠砸在他三层下巴的老脸上。 此时,莫青鸾自然也发现了陈夫人,既然己经遇着了,就没有不上来打招呼的道理,她满脸带笑的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匹粉红色的细菱纱,边走边跟陈夫人道:“姐姐也来了,快来帮我看看这匹纱怎么样?你说给小鱼儿做床帐子是不是太轻浮了些?” 趁着陈夫人看料子的功夫,她又对贾敏道:“这位是巡盐御史夫人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等雍容风仪不是我等乡野村妇能比的。” 陈夫人简直是吓傻了,她,莫青鸾她就这么大喇喇的过来了?她还主动搭话呢!!她是怎么做好面不改色的笑的这样自然的? 贾敏也和气的笑道:“夫人也是风华无双,让人羡慕。” 又拉了拉陈夫人的袖子,嗔笑道:“姐姐,还不快为妹妹介绍介绍?” 陈夫人哈哈笑道:“哎呦看我这猪脑子,一时见到两位美人,喜得我不知道该看谁才好,竟忘了给你们做介绍了。敏妹妹,这位是扬州书院王夫子的娘子莫夫人,她家里有个莫家庄,你可能听说过,那里面啊,专出稀罕东西。鸾妹妹,你刚才也听大掌柜说了,这位就是咱们刚上任没多久的巡盐御史的夫人贾夫人了。” 稳,这个时候,她虞海棠可得稳住喽! 贾敏心中猛烈一跳,喃喃道:“莫夫人......” 莫青鸾只当没看到贾敏脸上的猜疑,她继续跟陈夫人寒暄道:“海棠姐姐,咱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你也不说来约我一起逛阁子?” 陈夫人无奈道:“家里忙乱的很,哪里走得开?你还说我呢,皇帝赐婚那样的大事,合该你请顿酒,大家去乐呵乐呵的,怎的没见你下帖子?” 莫青鸾到另一边挽住她的手,一边把她往雅间里带,一边解释道:“还不是磐儿,他最近读书读疯魔了,非说他如今还没有考取功名,没得辱没了郡主。皇帝陛下赐婚虽是殊荣,他却没甚底气接受你们的贺喜,所以,这酒也就不摆了。唉呀我心里也惶恐的很呢,总想着要是以后磐儿读不出来,面对郡主,我这个做婆婆的心中有愧呢。不摆就不摆吧,还是读书要紧!” 陈夫人点头应道:“很是这个道理,咱们这样的人家本就没甚根基,要是连功名都没有,别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磐儿这样低调很是应该,你也要多注意他的身体,读书可是个身心耗费的艰难事,一个不查就能烙下病根,你可不能本末倒置了。” 莫青鸾受教的点头应是。 贾敏在一旁好奇道:“皇帝赐婚这样的大事,我竟没听说过,是什么时候的事?” 陈夫人解释道:“也就才一个多月,那时候你在家吐的昏天黑日的,能知道什么?” 贾敏摸摸隆起的腹部,一脸幸福的笑道:“说的也是,这孩子也太能折腾了些。”又问莫青鸾,“莫夫人家里儿郎什么年岁?定的是哪家王府的郡主?” 贾敏自然是知道怀宁郡主的,但她实在是没朝那方面着想,甚至,她都没想过扬州之地竟有姓王的人家尚了郡主,而林如海给她送来的需要她注意的人家花名册上并没有姓王的显赫人家。 莫青鸾一脸与有荣焉的笑道:“今年十五了,赐婚的是咱们扬州的封主,华柔长公主嫡亲的孙女儿怀宁郡主。” 贾敏惊的眼睛都睁大了一圈:“竟然是她!” 怀宁郡主,华柔长公主,惠慈大师,莫夫人,莫磐!都对上了! 眼前的美人儿,竟然是她! 第80章 贾敏回到家后有些反常的安静,赖大家的看在眼中,就拉着伺候贾敏出门的大丫头锦绣问:“姑娘这是怎么了?不是和知府夫人出去逛阁子去了吗?怎么看上去不大高兴的样子?” 这位陈夫人虽然出身不高,但是个爽利性子的人,每次来,有她跟贾敏一处说说笑笑的,贾敏都高兴的很,对她也很是推崇和喜欢。今天她们相约去逛阁子,怎么回来反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是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 锦绣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作为贾敏的第一大丫头,有些事,不是贾敏不说就能瞒的住她的。她虽不是林府的家生子,但府里两位管事都对她客气的很,有意无意的,让她知道了很多秘事。这些事,自然不是她一个丫头能够置喙的,最好的法子就是不听不看装聋作哑,偏这位赖大娘是太太看中的娘家人,她来问,她便左右为难起来。 赖大家的皱眉推了她一下,不满道:“你不说,难道要我亲自去问姑娘?姑娘要是心思郁结,伤到小少爷怎么办?你这做奴才的不想着为主子分忧,倒想要隐瞒不成?” 锦绣对赖大家的厌烦的很,她是后来贾敏挑选调/教出来的大丫头,对赖大家的一副二主子的派头很不以为然,平日里看在太太的面上,她自然是敬着的,此时她却硬气道:“主子的是非岂是咱们奴婢好说的?您就是自己去问,主子不想说您难道就能问的出来?我劝大娘一句,您老毕竟还是要回京里的,这边儿的事还是少掺和罢。”说罢,也不理她,径自回房伺候去了。 第169章 赖大家的脸色登时耷拉下来,恨恨的骂了几声小蹄子,想找个跟着出去的人问问,这才发现,这府里的丫头婆子们除了刚来时还对她热络几分,现下,她想问些什么消息,竟都对她爱搭不理起来。 没法子,她只好自己去找贾敏去探探口风。 贾敏正倚在软榻上默默出神,身后一个小丫头在给她打扇。 赖大家的端了碗核桃酥酪上来,轻声对贾敏道:“姑娘可是出门累着了?先吃点子酥酪压压肚子,晚上有炖的鲜美的鱼汤,我亲自看着厨房处理的大鱼,保准一点子腥气都没有。” 贾敏似是被惊醒过来,愣了好一会,才问赖大家的:“你方才叫我什么?” 赖大家的疑惑道:“姑娘?” 贾敏长舒一口气,对赖大家的道:“我早就不是府里的姑娘了,你以后还是叫我太太吧。” 赖大家的心中更是疑惑了几分,她叫了这么些日子的姑娘都没说什么,怎么现下突然就要改了?她问:“叫什么称呼有什么要紧的?在奴婢心里,您永远是国公爷跟老太太捧在手心里金娇玉贵的姑娘。” 贾敏幽幽道:“既已嫁作人妇,又还恋着过去作甚?” 看看那位莫夫人,原本是做人婢女的。如今呢,自己不光嫁入官宦之家,儿子还能得尚郡主,这样大的荣光,这样的经历,竟可赞一声传奇了!这位莫夫人她要是还沉迷在过去做婢女的日子,哪里有今天呢? 可见,这女人虽比不得男人能为官做宰的,只要自己有本事,同样能搏前程呢。 这位莫夫人,以后一个诰命夫人是少不了的。 再看看她自己,虽然出身国公府,但嫁给林如海后,这么些年,要名声没名声,要孩子没孩子,别人说起她,说的也都还是国公府姑娘那些个旧事,细想下来,这十几年来,她竟是一事无成,白活了! 赖大家的见贾敏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即便心中再多疑问,此时也都得闷在心里,她道:“就听太太的。”又笑道:“太太今日出门可还顺利?知府太太是个热心人儿,您跟她一起出去,想必收获颇丰?” 贾敏笑的古怪:“可不是吗?今日有大大的收获呢,没白出去一趟。” 赖大家的见贾敏阴阳怪调的不对付,还想说什么,贾敏却岔开话题。不想提今日之事。她问赖大家的:“说起来,你们来我这里也有小一个月了,这扬州城可都逛过了?有没有看上眼的,若有觉着母亲会喜欢的,我出钱买下来,算是我孝敬她老人家的。”她可是见过一回京城来人的,呼啦啦的好大一群人来给她磕头。她在这府里也没见着几回面,想来,府里除了来派人来看她外,还派了其他差事给他们,前些日子她身子不爽利,没顾得上问是什么事,她想,等府里办外面事的管事来领节赏的时候,她也得好好问问可有什么事是需要她帮忙的,即便她帮不上忙,还有老爷呢。 赖大家的听她说起老太太的喜好,也只能暂时压下心中好奇,笑着回道:“老太太什么没见过?哪里缺了东西,不过是看个稀罕,要我说,只要太太好了,您就是干给她带张白纸,她老人家也是欢喜的。” 贾敏笑道:“虽是如此,我却不能真的就简薄了。” 赖大家的就给她说了几样贾母或许能看上眼的东西,有的只是取个巧,不算什么,有的却是价值不菲。 贾敏自是不在乎这些个的,林家也不缺银钱。在她眼里,能用钱买到的都不算稀罕,真正稀罕,都是用钱也买不到的。就比如,她房里那个口径尺多长的透明玻璃鱼缸,是林如海特地淘换来给她的。里面装上清水,再养上几棵水草和两三条红色锦鲤,她每天光看小鱼游水就能看上半天,有趣的很。 贾敏跟赖大家的说话的功夫,林如海就下衙回家了。 贾敏迎上去,笑问道:“今日下衙倒早?” 林如海道:“衙门里也是要过节的?这两日都没甚么要紧的事,就干脆早些下衙,也防着人心思浮动。” 他又问:“今日跟陈家嫂子出去,可有看中什么?” 贾敏道:“倒是看中了一匹极好的细棉布。海棠姐姐跟我说,让我裁了里衣给你穿,等到明年咱们的孩子出生,再裁了旧衣做成尿布、小衣裳、小被子,软和又养人呢。” 这年头再好的棉布也都有些糙,非得人穿上个几年,再来回的洗上许多遍,才会够软,但这个时候,往往布都已经穿烂了,也该换新的了。她是从来没想过给自己的孩子用棉布的,家里绫罗锦缎什么名贵布匹没有?但海棠姐将‘养人’这两个字说到她心坎里了,旧衣裳沾了人气,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穿过的,裁了给自己孩子用总是差不了的。再者,民间还有百家衣一说,这百家衣,用的自然是有福人家穿过的旧衣裳裁成的,可见,这旧衣裳,也是有它的好处的。 林如海就笑道:“那你可得给我多裁几件,裁少了,恐怕不够咱们孩子用的。” 贾敏也笑道:“定是少不了的,不光你穿,我也得穿呢,海棠姐姐跟我说,这刚出生的孩子,最是离不得亲生母亲,我要是不能时时看顾着,就给孩子裹上我的一件旧衣裳,孩子闻着母亲的味儿,夜里也能睡的安稳些......” 赖大家的在外间听着两夫妻言笑晏晏其乐融融的样子,暂时将今日之事搁在心里,去忙其他的了。 第170章 在回家的马车上,莫磐总是忍不住的看莫青鸾的脸色。 莫青鸾被他看的光火,没好气的道:“有什么话就说,你那是个什么样子?!” 莫磐有些讪讪,不过,他也是真的好奇,问道:“娘啊,我看您跟那位贾夫人聊得挺热乎,你说,她知不知道......” 莫青鸾好笑道:“知道,只看陈姐姐的反应,就能猜到,这位贾夫人对咱们是心知肚明的。” 莫磐更好奇了:“那您还跟她有说有笑的,就不尴尬?”就不说莫青鸾了,从始至终是陌生人第一次见面的自然跟客气,好似她们之间不存在一个共同的男人一样。再看那位贾夫人,也是个交际高手,不管人家心里怎么想,那面上,也是一直端着得体的笑容跟客套,半点没有失礼之处。反倒是那位夹在两人中间的陈夫人,光见她拿帕子擦汗,莫磐就看见了好几次。 莫青鸾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好尴尬的?这都多少年过去了?都是些个陈年往事,翻出来有什么意思?只要咱们两家都坦坦荡荡的各过各的,那就谁也碍不着谁。都住在一个城里,以后在街上遇见了,难道还得避着走不成?那还过不过日子了。再者,你跟郡主成婚之后,哪个官家家里要是有了红白喜事,咱们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说不得还得坐在一桌上吃酒呢,呵呵,到那时,也还避着不成?要这样,岂不是要主家难做?哈哈”。 似是想到两人同时坐在一桌吃席而主家难做的场景,莫青鸾忍不住笑了起来。 坐在车辕上帮着赶马车的王玥也没忍住跟着笑了起来。 莫磐:...... 好吧,只要他娘不觉着有什么,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三人回到家的时候,双胞胎还没回家,莫磐皱眉,眼看着天就黑了,就让春分派人去找他们。他们家只是偶尔暂时住在城里宅子里,他实在不放心双胞胎在外面乱跑。 很快春分就带着双胞胎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吴大柱。 双胞胎一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 莫磐好奇问道:“你们做什么去了?这么高兴?” 莫松一马当先道:“哥,我们遇到拐子了。” 第81章 原来,每年中秋节前,扬州城里的兴龙寺都会连办三天庙会,双胞胎一早就约好学堂里的小伙伴们在今天一起去逛庙会。正在他们热热闹闹的逛的起劲的时候,从小就练武强身很是练出了几分名堂的莫松突然警觉,发现有一个大汉特地冲他靠过来。 要说莫狸读书过目不忘是读书人了不得的天赋技能,那莫松不管什么武功一练就会,就是传说中‘骨骼清奇’的武学奇才了。庙会里挤挤挨挨的都是人,也没见莫松对谁警觉,偏偏,当那拐子将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就立马察觉了出来。一开始,他也没当这拐子是坏人,还笑嘻嘻的问他:“你老盯着我干嘛?” 那拐子似是被他吓到了,居然没想离开,反倒是伸手就来抓他,莫狸本能的一个擒拿手就制住了他,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拐子双手都错骨分筋了。 麻烦的是莫狸那边。 明显的,这拐子团伙分工明确,先是有两个壮汉过来,趁人多混乱之际一人一个抓走两个孩子,其他的人手则掩护他们撤退。现下,抓莫狸的这个一看抓莫松的那个大汉动手,他也同时出手,抢了莫狸就跑。 这可吓坏了莫松。莫松对拐子动手完全是不过脑子的条件反射,等动完手了,才回过神来这事不对,他第一时间去看双胞兄弟。他见另一个大汉抢了莫狸就跑,他再一次没过脑子,也不知他是怎么出的手,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把双胞兄弟给重新抢了过来。 这个时候,拐子团伙也蒙了一瞬,他们做惯了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其警觉性和反应自然较常人更灵敏,他们见事有不协,就混在人群中想趁人多溜走。 此时,莫松也缓过神来了,知道他们这是遇到拐子了,他也不含糊,一边大喊‘抓拐子’,一边抓起出门时装满的钱袋子就开始抛银子。 逛庙会自然是要花钱的,跟小摊贩交易用的自然也是铜板。但莫狸嫌铜板太重了,购买力不强不说,带多了还会散发铜臭味,很不讨爱洁净馨香的莫狸小少爷的喜欢,于是,出门的时候,他便跟莫松便一人装了一袋子每个都有葡萄大小的银髁子,这银髁子一个也就半两左右,数额不大也不小,正好一路找零一路消费,岂不便捷又阔绰。 没错,俩兄弟出门每人都足足装了满满一钱袋子银髁子,具体有多少,恐怕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总之,钱袋子多大,他们就装了多少。 现下家里是莫狸掌家。莫磐是个心大的,他只把握家里财政大方向,从不过问双胞胎每天要花多少钱,是怎么花的钱,总之,只要家里没破产,他就觉着账务支出是平衡的。这种行为,自然是莫磐对家里孩子的宠爱乃至溺爱的,莫青鸾有大儿滤镜,既然当家做主的莫磐都不说什么,她也没觉着小儿子们不拿钱当钱有什么不对。再说,双胞胎平日里着实没有花钱的机会,根本用不上花费。 他们带银子在身上,纯粹就是个装饰,或者说是习惯,因为,他们知道要随时在身上带着银钱,还是莫磐跟他们说的。 他是这样跟双胞胎说的:“多带些银钱在身上,用不着还好,要是用的着了,身上却没银子,岂不是麻爪?你们虽小,也要知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道理。” 第171章 双胞胎:“那,要带多少呢?” 莫磐:“随你们,想带多少就带多少。” 莫青鸾:...... 所以,这也是莫狸不喜欢带铜板在身上的原因。带多了,着实累赘,还不如金丝跟银子,轻便又购买力强。 就好比这次逛庙会,临出门的时候,双胞胎跟莫磐说他们跟同学约好了,要一起去兴龙寺玩,莫磐养孩子糙的很,从来不拘着他们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让乱跑,他道:“跟同学逛庙会?哦,那多带些钱,有喜欢的就买回来,跟同学们相处也别短了手脚,该出手时就出手,大方些才好。去吧,注意安全。” 所以,双胞胎出门逛个庙会,连账房都没惊动,莫狸随手给俩人装满袋子就走了。好在莫狸是个知道庶务的,知道在摊贩上买东西,大宗银子是用不了的,所以,他只是装了摊贩能找零的碎银子,而不是一袋子金子。 现下,这些银髁子就派上了用场。那一个个葡萄大小的银髁子,经过莫松的手之后,不仅银子自己长了眼睛,专朝拐子的腿关节打,还个个好似吸饱了劲道,重的跟什么似的,没几下,这几个拐子就躺地上哎呦哎呦的起不来了。 周围的百姓听到那一声洪亮的‘抓拐子’声音,有的忙查看自家孩子还在不在,有的东张西望躲避开来的,也有的一哄而上,将倒地的拐子捆绑起来,交给了在庙会里巡逻的衙役。 扬州城里又出现了拐子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吴大柱那里,他也没耽搁,立马朝衙门里赶去,他也很好奇是谁在马王爷头上动土,竟敢来扬州地界做这天杀的人口买卖。 这一去,就遇到了报官的双胞胎,报过官后,吴大柱护送兄弟俩回家,路上正好遇到带着仆役出来找人的春分,就一起结伴回来了。 莫狸道:“是个拐子团伙,几个人配合默契,想要抓住我们,结果,他们没想到老虎会功夫,几下子被我们控制住,已经被送到衙门里去了。” 莫磐一惊,连忙拉过莫松上下打量,问他:“可有伤到哪里?”又问莫狸:“可有吓到?”经过年初那一次抓拐子事件,莫磐趁着长公主清理乱党海匪的机会,让吴大柱带着一蓬草里的兄弟把整个扬州城三教九流之地都犁了一遍,这一年里,他已经好久没听到扬州城里丢小孩子的事了。没想到,一个庙会,就又有人来铤而走险了。 莫狸摇头,莫磐看他红扑扑的小脸,不像是吓到的样子。莫松昂着小脑袋,骄傲道:“没呢,他们一靠近我我就发现了,我刚一看他,他就来抓我,我怎么可能被他抓住?倒是猫儿,另一个人见这个拐子抓不住我,抢了猫儿就跑,也是几下就被我救下来了,猫儿也没受伤,对吧?”后面是对莫狸说的。 莫狸也连连点头,说道:“我还没回过神呢,就被老虎救下了,那几个拐子见状想跑,也被老虎扔了几个银子,砸断了腿,也是跑不了了。” 莫磐听了之后,虽然两个孩子都好好的站在他的面前,但仍旧吓出一身冷汗。莫青鸾听着外面动静不对,出来看看,正好被她听了个现场,吓得简直脸稍都白了,只抱着俩兄弟不撒手,不住口的念‘阿弥陀佛’。 莫磐板着脸对双胞胎道:“看你们往后还到处乱跑,你们别以为这次侥幸没事,安知以后不会遇到个中好手?要是那拐子迷晕了你们,再打断你们的手脚,让你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到那时候你们该怎么办?” 双胞胎这才意识到其中凶险,只老实的倚在莫青鸾怀里,也没有刚才那股子抓拐子的兴奋劲了。 看双胞胎终于知道怕了,莫磐心疼的不行,他又道:“这次多亏了老虎机灵,你们才没事,猫儿,你以后每天读书减一个时辰,跟着老虎去练功夫,这回我是要检查的,可不能再偷懒,知道吗?” 莫狸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但他很会看脸色,知道现下他大哥不是好说话的时候,便老实的点点头,表示会听话。 莫磐脸色稍缓,虽然他嘴上说着训斥的话,但他也知道这种事着实不能怪双胞胎,要怪,就怪那些个该死的拐子。而且,这事,他怎么都觉着不大对劲。 双胞胎已经不是不知事的几岁小孩子了。他们今年已经满了十一岁,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心智上,都发育到比较成熟的样子。正因为他们都有了少年的雏形,莫磐才肯放他们自己出去玩,而不是跟小时候一样,不是在莫青鸾的眼皮子底下就是在莫磐视线范围之内生活玩耍,连家门都出不得。 他看看莫松出众的身高和初具少年形体的体魄,再看看莫狸虽不如莫松高,但也在平均线以上的身高,这拐子最喜欢下手的不是三五岁还不记事的孩童吗?怎么改了眼光,拐起小少年来了。 吴大柱请莫磐出去说话,离得远了,他脸色严肃的小声对莫磐道:“大爷,我搜了那几个拐子的身,不仅搜出了短刀匕首等物,还有蒙汗药麻药之类的,还有,有两个人身上都有功夫,看那彪悍之气,也不像是做人口买卖的。得亏老虎少爷身手好,先发制人,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还有,我总觉着这事怪怪的,您说,他们会不会是专冲着两位小少爷去的?” 莫磐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他跟吴大柱道:“你带着兄弟们去彻查此事,务必将这几个拐子的来历弄得明明白白。” 吴大柱郑重道:“大爷放心,衙门那边也有咱们的人情在,我已经跟陆主簿通好了气,因咱家是苦主,杜县令也同意咱们旁听审讯。我这就带人连夜去审,最迟明早就能出消息。” 第172章 莫磐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 吴大柱见这里没他什么事,就去忙他的了。 春分见他大哥离开了,就走过来,猜测道:“爷,您说,会不会是那边?” 莫磐知道他说的是谁,冷声道:“没有证据的事,别胡乱猜测。” 春分应道:“我晓得的。” 他看着莫磐平静无波的脸,心里直打鼓,心想,林老爷啊,但愿,这事跟你们那边没啥关系。还有那些在庄子附近探头探脑的外人,啧啧,真不知道是他们上面主子发的话,还是这些个狗胆包天的自作主张,竟打着进货的幌子跑到庄子里充大爷的款。呵呵,他们也不好好打听打听,他们庄子供货可是有固定渠道的,并不是谁想进来就能进来的。 他看了眼已经被双胞胎哄得眉开眼笑的主母,心想,大爷不把这些腌臜事跟主母说是对的,不然,主母指不定得生多大气呢。 就跟吴大柱说的一样,他带着老手跟衙门里的小吏连夜对着拐子审问,天不亮,就将这些拐子的来历审问清楚,只不过,吴大柱怀疑不是拐子的那两个汉子,跑了。 莫磐:“跑了?” 吴大柱狠狠灌了一碗浓茶,狠声道:“没错,跑了,是被人救走的!” “夜里,咱们兄弟几个分了几个组,轮着对那几个拐子审,那两个被救走的汉子闭口不言,那五个拐子则是胡扯乱扯,不配合的很。兄弟们正想使些手段,这个时候,马房里忽然走水,当夜衙门值守的衙役只有四个,火势太大,他人手不够,审讯的衙役兄弟们也去了两个帮忙,我心中起疑,就留了兄弟们守着那几个拐子。援手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守门的两个,进来救人的三个,他们都黑巾遮面,刀光锃亮,一看就是刀口上舔血的好手,兄弟们不敌,被他们将那两个可疑的汉子救走,只留下了真正的拐子给咱们。那几个拐子也招了,说他们是专门被从徐州找来的,那两个汉子出手阔绰,又帮他们解决了身上的麻烦,而要他们做的,就是他们干惯了的活计,到扬州拐走两个孩子,那几个拐子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只是没想到,刚一出手,就折在小少爷的手中。” 莫磐皱眉道:“兄弟们有手上吗?” 吴大柱有些郁闷:“他们目的是救人,倒是没想着伤人性命,兄弟们也只受了点小伤,可恨,没能留下他们一丝马迹,咱们也好查访。” 莫磐松口气,对吴大柱道:“人没大碍就好,记住,任何时候,人命都是最可贵的,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要是真伤了性命,那就挽回不来了。” 吴大柱点头应是,只是发愁道:“我已经将消息散了出去,见到可疑人立刻来报,这都半日功夫了,还没有消息传来,怕是...” 莫磐拿出几张画像,对吴大柱道:“走,咱们去县衙,帮杜大人抓人去。” 吴大柱结果画像来一看,赫然正是昨日那几个拐子的面部画像图,能将这几人画的如照镜子般的像,自然是亲身跟他们打过照面的莫松画的。 吴大柱心想,老虎少爷的画技真是越来越好了。 第82章 杜县令第一时间下令封锁了城门,并将城里有贼匪出没的消息告知各处衙门。扬州城是人流来往频繁的大城,城门封锁时间不能长久,因此,等各处都得到消息之后,便放开了城门,但每个出口处都安排了衙役严加排查,务必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这样瓮中捉鳖,不怕揪不出贼人来。 其实,这年头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外来人跟本地人的不同是肉眼就可以看出来的。扬州是个流动人口挺大的城市了,但,要是在城里特地查两个断了腿的壮汉,并不困难,毕竟,排外在哪里都是少不了的。 杜县令得了画像之后喜出望外,立马叫人多画了几张,贴到城中各处,并告诫百姓,这两个是杀人不眨眼的匪徒,要是见着了,立马报官。 莫磐担心道:“要是躲在坊市里还好,他们总要吃喝拉撒,总有出门的时候。就怕躲在谁家府邸里,咱们既进不去,他们也有人供养,想查也查不出个名堂来。” 他这话却听的杜县令头皮发麻。心想,我就一芝麻粒大小的七品官,在这扬州城里,是能进的了哪家的门?更别说,要进去搜人了。 杜县令试探着问道:“贤侄可是心中有数,有了可疑之人?” 杜县令做这扬州城的父母官做了有十来年了,当年莫磐家里丈量土地,还是他着陆主簿带着人亲自去量的,可以说,杜县令是亲眼看着莫磐长大的也不为过,更何况,最近这几年,莫家庄成了扬州城里的纳税大户,莫磐从来不拖欠税款,也从不想着偷税漏税,给足了他面子,也让他赚足了政绩,说不得,明年考评良好,他就能往上升上一升了。 因此,平日里,杜县令都是亲切的称莫磐为大侄子,如今莫磐得皇恩赐婚郡主,莫磐仍旧待他如往昔,他也珍惜他们之间的君子之交,只是称呼从大侄子改成了贤侄,这样听着更文雅一些。 杜县令一介寒门,能在扬州这样的繁花之地连任十年县令既没被调走,也没被下黑手,其为官之道,很是得了其中三味。 在杜县令看来,这两个贼子既然能对莫家两位小公子下手,不是当场格杀,而是伙同拐子将其拐走,其目的不是挟了做人质,就是有其他用处。而那背后主事的人,既然不是生死大仇,那么,就是跟莫家有利益纠葛的人了,这样的人,作为莫家当家人,莫磐心中应当是有数的。 第173章 莫磐无奈道:“即便有又如何?无凭无据的,总不能真的上门搜吧?要是搜不出来,岂不是白白得罪人?” 杜县令点头,劝道:“你也别太着急了,万幸两个孩子都没事,他们要是还存了害人的心思,总会露出马脚的,咱们先慢慢搜罗着,急也是急不来的。” 莫磐也只能应下。 出了县衙,莫磐去拜访了陈知府。 林如海也在。都在一个城里,昨晚县衙又是走水又是跟贼人交手,很是热闹了一番,天一亮,他这边还没上衙呢,有拐子伙同贼人大闹县衙的事陈知府就知道了。 等他一细问,得知被拐的孩子竟是他家小侄子,便立马着人去了林如海那里,看他是否方便过来一趟。城里要是遇着这种恶劣世间,一般县官是会亲自来他这边汇报一下的,林如海在,也正好听听。 没成想,杜县令没等来,倒是等来了莫磐。 莫磐见了两人,见过礼后,也没废话,将两人画像奉上,将昨日之事大体说了一下,之后,莫磐才道:“今日小子冒昧拜访知府大人,是有一事相求。” 陈知府忙道:“磐儿无需跟本官客气,城里发生了此等骇人听闻之事,抓出匪徒,本府责无旁贷。” 莫磐点头道:“杜县令已经下令在城门口和坊市间张贴了画像,让百姓们留意。但,我就怕这两个人没有藏在坊市里,而是被人窝藏了,我听说明天中秋之夜,陈知府要在府中大宴城中富户?可否请大人在宴席上详说此事,并将画像传给他们看?然后再帮小子给他们带句话,就说‘我兄弟在用银子砸他们的时候,带出了荷包里的香粉,这种香粉用秘法调制,虽然味道及淡,但即便过了水香味也是经久不散。就是过上几日,人的鼻子或许已经闻不出味道了,但猎犬的鼻子极是灵敏,必会能寻香索骥,追踪到他们的。还有,那两个人的腿已经废了,就是再高明的大夫,都救不回来。要是有人家一时发了善心收留了他们,还是将他们放出来吧,以免引火上身而不自知’。” 陈知府倒吸一口气,道:“磐儿,你不是在说笑吧?” 你怎么就怀疑上城中大户了?他跟杜县令一样的想法,那就是莫磐其实心中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了。他忍不住看了林如海一眼。 莫磐朝陈知府笑笑,斩钉截铁道:“自然不是。” 他并未多加解释,没有确凿证据的事,说出来都是污蔑。他又对林如海道:“我听说,近日,林大人家里来了许多亲戚?都是生面孔,林大人还是回家好好问问这些人的去处,约束他们不要乱逛才好,不然,被我误抓了,岂不是伤了和气?” 林如海脸色微变,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对莫磐道:“明日中秋宴,我也会出席,到时候,我会帮你传话。老陈,我先回去了。”说罢,只一拱手就匆匆离开了。 陈知府有些不安的对莫磐道:“磐儿,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如海家里来人是谁,陈世兴最是知道不过。他心肝有些发颤,不会是、不会是贾家那边人干的吧?不会吧!要真是那边,那可真是...... 他瞄了一眼莫磐稍显冷淡的脸色,若真是,他有些拿不准眼前这个少年会做出些什么事出来。 他是从来都没有小看过莫磐的! 莫磐的回答跟杜县令的说法一样,都是无凭无据的,不好说。只是,对陈知府,他接触的层面要更高一些,杜县令听不得的事情,他倒是可以跟陈知府透露一些。他道:“不瞒大人,两三个月之前,有一位老爷拿着金陵甄家的帖子要来跟我做玻璃生意,大人是知道的,我既已将玻璃产业全数献给陛下,就不能做首鼠两端之事,自然是宛然相拒的,那位老爷当时并未说什么,只是没过几日,就有各色人等来我这里探底,一开始还算有礼数,并未闹出什么乱子来,近个把月来,小偷小摸的渐次多了起来,前几日,还有一群团伙想打着进货的幌子朝庄子里闯,自然是被我打退了。现下一点证据都没有,我也说不好,我兄弟这次的事,是不是跟他们有关。” 陈世兴突然脸色变的难看起来,他问莫磐,道:“这样大的事,你怎的不来报与我知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就不害怕吗?” 不是他说,或许莫磐是有些常人所不能及的才华,但,他到底年纪小,没经过多少事,这些打打杀杀的勾当,一个不小心是要死人的。 况且,两个多月前,再往前算算日子,正是皇帝赐婚圣旨发出来的时候,事涉金陵甄家,由不得他不往党争这方面想。 有歹人冲击莫家庄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是小事了,要不是现下听他说起,他竟半点都不知道,想来,林如海那边,恐怕也是半点都不知情的。 此时,他就觉着莫磐有些太倔了些,从始至终,他对莫磐的热乎劲谁看不出来?他甚至都当着众人的面明说了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他的话,现下,莫磐对他一副划分界限的样子,就给了他一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感觉。这孩子,心怎的这样冷?他跟林如海,可曾有半分对不起他的地方? 莫磐只以为陈知府只是担心他的人身安全,便客气笑道:“多谢大人关心,小子从小跟着师父习武健身,一两个肖小还是伤不到我的,再者,长公主离开前,很是给了我几个护卫好手,就养在庄子上,我给他们开了工钱,也帮着调/教些护院守卫,那些人连庄子的门都没摸到,就被赶走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扬州,他们常住的客院宅邸都已经空了,想要找他们打听些事,都找不到人,着实有些难办。” 第174章 陈知府听了更郁闷了,是啊,有长公主给他撑腰,即便长公主不在扬州,可公主府里的护卫禁军们还是留下不少的,磐小子有个什么麻烦,解决麻烦的人就在手边儿上,自然就想不到他跟如海了。 其实,即便没有公主府里的禁卫,莫磐也找不上他。知府是行政官员,在不设驻军的城市,知府就是军政一把手,若是专门派了驻军,则是另设兵马司来专管军务,与知府一衙管军务,一衙管政务,分而治之。 扬州自然是有驻军的,掌管驻军的兵马司指挥使姚冠杰既然姓姚,自然是西宁郡王这一脉之后。长公主嫁给当年的老西宁郡王这么几十年,姚家军政势力早就被她拆的七零八落了,凡是姓姚的,有追随她的,自然也有恨她入骨的,要不,她的独子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害死了。 姚冠杰是姚家已经出了五服的分支,他能掌军驻守扬州,自然是追随长公主且是长公主信任的人,她临走的时候,是有把莫磐介绍给姚冠杰,要他多看顾着点莫家庄的。因此,有团伙聚众闹事这样的事情,莫磐要是真上报,也是要报到城外兵马司这边,而不是进城报给知府衙门。 陈世兴心里有些惆怅,他清了清喉咙,换了个话题问莫磐:“你这香粉的事是真的?”这世间真有此等神异的香粉,能好几天都香味不散,还不怕水?简直闻所未闻,不过,莫家庄出产的许多物品,也是之前从未听说过的,他倒也不是很怀疑就是了。 莫磐微笑道:“自然是假的。” 陈世兴心中一惊,假的? 面对陈世兴惊诧的脸色,莫磐温声解释道:“小子故意说的玄乎些,目的就是让他们疑心疑鬼,才好打草惊蛇,只要人一动,想必会露出些蛛丝马迹?当然,前提是他们真的有人窝藏了贼人。”这些年,只要莫家庄出了什么稀奇物,城里的这些大户都是争相追捧的,他说有这样神奇的香粉,即便是假的,也由不得这些大户们不信。 陈世兴皱眉道:“你说的轻巧,要是他们不上当怎么办?”而且香粉的事既是假的,他们就真的牵着猎犬去寻人。 莫磐道:“您把小子得陛下跟长公主看中,赐婚郡主的事宣扬出去,只要他们心中有鬼,必不会冒着被找上门的风险跟我正面对上的。”只要出了深宅大院,两个不能走的废人,要找的话还是很显眼的,而且,城里大户就那么几家,他已经布好了眼线,只要人一动,必会有所收获。 说罢,他又叹了口气,道:“先试试吧,要是这法子真不管用,那就再想些其他法子,总得将人揪出来,不然,我简直是寝食难安。” 任谁有这么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在暗中窥伺,都不会睡好觉的。 坊间有人盯着,这深宅大院里,他也只能先打打猪草,看能不能把蛇惊出来了。 陈世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能按莫磐说的,在明日中秋宴上跟城中大户们宣告此事。 效果立竿见影,中秋过后第一天,他们就在坊间一户民房里找得到了两具泡在夜香里已经发臭的尸体。 经仵作验证,这两具尸体,正是伙同拐子抓人的那两个贼人。 第83章 陈知府看着手中仵作的验尸报告,严肃道:“这是弃车保帅了。”据仵作所说,这两个人先是被强灌了□□毒死了,再被塞入收集夜香的大桶里,运到了这处民房。 这民房的房主也是寻常百姓,这房子按他说的,租这房子的租户是个行商账房,为了在城里做买卖来回盘账方便才租的这间房,一连交了三年的租费,这一年多也只住过几次。这房主原先还觉着自己赚了,现在看来,他这房子别说再租出去了,就是自己住都嫌膈应。 这周围居民也都是小富之家,按说,这处实在不是一处藏尸的好地方,但,偏偏的,就是在此处发现了尸体。 杜县令这忙着寻访周围住户昨夜有没有发现异常之处,近日有没有陌生人出入,争取早日破案。 莫磐只来看了一次就回去了,他是被林如海找回去的。 林如海脸色有些晦暗,他跟莫磐道:“这事有些复杂,牵扯到朝中许多贵人。我已经得到消息,近期长公主和郡主会回扬州,一起来的还有四皇子殿下,到时候,说不得你知道的会比我还要多些?”说罢他自嘲一笑。 莫磐看着他,试探问道:“大人是如何做此判断的?”不会真的是姓贾的干的吧?或者,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林如海沉默了一会,他道:“这种事,想必也瞒不过你,我就直说了。这事,贾...京城那些来人,在此...事中提供了些...方便,但都是那些胆大包天的奴才们自作主张,也是我失察,对他们少了约束,才会做下此等祸事......” 莫磐看他言语为难的样子,就主动截断了他的话,道:“大人不必与我说这些,大人家事,小子本就无资格置喙,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于大人来说只是失察,与我来说却是骨肉相连手足之痛。大人说的对,待长公主和四皇子殿下来了,我自会禀明此事,想必,他们会给我个公道的。” 林如海张张嘴,到底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莫磐有些失笑,觉着自己实在有些自作多情了。 要说他对林如海没有好感,是假的,毕竟血浓于水。而且,自从见面以来,林如海不仅没有对不起他们兄弟的地方,还频频示好,礼貌风度俱佳,从心而论,莫磐其实还挺喜欢他的。原本他以为,他们之间已经达成默契了,各自相安,守望相助,要是能经过时间和世情考验,说不得以后能有更深的交往。 第175章 可这平静日子还没过几天呢,林如海那边亲戚就如此迫不及待,做下此等令人不齿之事。他不想苛责林如海更多,但现在看来,他们兄弟竟是连最基本的安全都保证不了,显然,林如海并没有做到如他所决心的那般,这可真是...... 至于林如海自己,是他没想到还是没有魄力,亦或是天真的想求取两全之法,莫磐不再深入思考,也没有必要,就现在而言,坐庄的已经变成了他,林如海反而成了下赌注的一方。 在他这里,有一点是很明确的,那就是无论前生还是今世,他都不会做那些个所谓的妥协,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会是。 莫磐回家之后,就加紧了府里跟庄子里的防卫,莫青鸾那边还好,王玥没课的时候,两人相伴也不寂寞,莫青鸾只要减少外出基本没什么大问题。双胞胎身边他一人给配了个书童,上下学也有可靠的人手接送,再加上莫松的身手,即便双胞胎遇到了什么不可测之事,也能有一战之力。他自己身边有春分跟着,没事的时候他也常住书院,安全上也是不用担心的。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一切都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大家都安乐祥和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民房抛尸案那边,杜县令一时遇到了瓶颈,正在想法子寻求突破口,短时间内也没有进展,要是此案迟迟破不了,也只能进入黑无天日的档案库了,毕竟,扬州城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大小事要做,陈知府和杜县令也不可能跟这样一个毫无头绪的案子死磕着不去做其他事情了。 渐渐的,似乎这样一件不大不小的祸事就这么过去了。 重阳过后,离开大半年的扬州封主,华柔长公主一行重新回到了扬州,护卫陪同的,还有当朝四皇子殷郡王司明。 长公主跟殷郡王进城的时候,扬州大小官员都去迎接了,莫磐原本在上课,也被陈知府着人去找了来,要他作为未来郡马爷,一起出城去迎接长公主。 莫磐是不好推辞的,跟在他的身后,迎着众人打量的目光,一起在城门外等待迎接长公主。 只散去的时候,长公主点名只让他跟随入公主府,不免又迎来一波明里暗里的艳羡目光,倒让莫磐有些哭笑不得。 莫磐拜过长公主之后,就去叩拜殷郡王,从伦理上来说,华柔长公主是殷郡王嫡亲的姑姑,殷郡王就是怀宁郡主嫡亲的表叔,从血缘上来说,也很亲近了,因此,如今,作为已经缔结婚约的晚辈,给岳家长辈见礼,莫磐并不排斥跪拜。 只是,还没等他膝盖弯下,殷郡王就平易近人的上来扶住莫磐的胳膊不让他下跪,还道:“无需如此客套,既已成了一家人,你跟宁丫头一样,叫我四叔就行了。”转头又对长公主道:“怪道姑母决心这样坚定,如此风姿俊秀的儿郎,就是本王见了,都爱的不得了。要不是父皇已经赐婚宁丫头,说不得本王要跟姑母争上一争,福静那丫头也到说亲年纪了哈哈哈” 华柔长公主拿手指头点着他,没好气道:“哼,你要真跟我争,鹿死谁手还未可定呢。”说罢自己先笑了起来。当初定下几乎一无所有的莫磐,如今再回头看,当真是一步好琪。 长公主一笑,满屋子气氛都活跃起来,作为当事人的莫磐,虽然没有叩头跪拜,但到底第一次见面,该有的礼数不能免,便低头弯腰,结结实实的给殷郡王正式行了个士子礼。 殷郡王心中点头,不骄不躁,沉稳有礼,倒是比才华过人更得他的欣赏。 莫磐跟长公主和郡主续了离别之情,说了些这半年来发生的一些新鲜事,又一起用过晚宴之后,就自己回了城里的宅子。 晚上,吴大柱来见他。 晚宴上,莫磐陪着殷郡王喝了几杯水酒。受时代所限,这年代水酒的度数并不大,但莫磐毕竟年纪在那摆着,身体有些受不住,此时便有些上头了。 好在,春分早就知会他大嫂余氏莫磐可能会在城里过夜,因此余大嫂便一早来给他收拾准备着,醒酒汤是早就熬好了,现下正好端上来给他醒酒。 喝过醒酒汤后,莫磐便问吴大柱,近来可有什么消息。 对那民房抛尸案,衙门那边没了动静,莫磐可不会让它就这样销声匿迹下去。他给吴大柱提供了另一个思路去查,只是出了扬州城,吴大柱有些鞭长莫及,所以才会进展缓慢。 吴大柱道:“苏州跟金陵更近一些,咱们得了苏家老爷的帮扶,倒是寻到些蛛丝马迹,只是,既不是甄家也不是贾家,而是一处专门倒运北货的镖局。这个镖局名为威远镖局,里面押镖运镖的多数为军中退下来的好手,平日里做些押货的买卖来往于辽东那边,偶尔,他们也做些黑吃黑的买卖,属于半黑不白的行当。镖局里有个叫张老四的镖头,他大舅兄的妻舅是个行商的账房,大约一年前,这个账房以在扬州盘账方便的名义,租下了那间民房。我找了个由头,亲自去那家镖局看过,那些个镖头明面上用的都是普通的弯刀,乍看跟那晚交过手的贼人手里用的刀制式是不一样的,但是,有两个人,一见了我就面色有异,虽然很快就若无其事,但其中有一人不自觉的往身后背手,被我察觉了出来,我记得那晚交手的时候,我是砍中一人的手背的,那伤深可见骨,好的没那么快,这两人只跟我打了个照面之后就再也没出现,也不知道是不是认出我来了,我见情况不对,没敢多待,便连夜回了扬州,没敢再继续查。”毕竟那里是金陵,既不是苏州更不是扬州,他人生地不熟的,虽然他稍微遮掩了形貌,也有人帮应,但那两个人的反应着实让他心中忐忑,他只身一人深陷匪窝,实在不敢冒险,就怕被套了麻袋,扔了运河喂鱼,把命丢在了异乡。 第176章 莫磐点头,道:“你做的是对的。有反应就好,有反应,说明咱们查的方向是对的。” 吴大柱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做?镖局那边就这样放过了吗?”见过那帮凶悍之人,他觉着他在扬州的这些‘弟兄’们真的算是良民了。 莫磐笑道:“怎么会?这种事,自然是要上报的。如今四皇子殷王殿下就在城中,他在扬州只是路过,过些时日,就要往南边去。有这样一群危险分子常年盘踞金陵重地,为了王爷的安全着想,咱们也要如实相告才成。” 吴大柱点点头,又说了些细节之处跟可疑之处,就告辞离开了。 莫磐洗漱过后,躺在床上闭眼梳理着他已经掌握的信息,盘算着其中的利害关系,有了腹稿之后,才沉沉睡去。 第84章 殷郡王提出要到莫家庄去看看,莫磐自然是愿意的。马车行驶在宽阔平整的道路上,不见半点颠簸。 殷郡王探头去看,疑惑道:“走的不是官道?” 在一旁骑马伺候的杜县令朗声笑道:“王爷明鉴,这是莫小郎出资修建的直道,可以直通莫家庄和扬州城,将原本大半天的路程缩短到一个半时辰,就这么一条路,可是造福了方圆几十里的百姓呢。” 莫磐在车内谦虚笑道:“这都是县令大人统筹调度有方,若是没有劳力和大人支持,即便磐花费再多的钱财,也无法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修出这样好的路来。” 杜县令连忙道:“莫小郎可是忒谦虚了,若是没有小郎的粮资供应,下官到哪里去招来这么许多的力夫呢?即便招来了,没有小郎供应的新式三合土,也是万万修不出这样结实的好路的。” ...... 两人车内车外的相互商业互吹的起劲,旁听的殷郡王却是有听没有懂。 新式三合土? 粮资供应他倒是懂,但是力夫?扬州没有上报朝廷私自征伐徭役了?这样能让两辆制式马车并行的路在短时间内修完,是用了多短的时间? 莫磐自然是不能只顾吹捧反而怠慢了主客的。 他跟殷郡王解释道:“小子这两年不是在烧玻璃吗?一开始,我按照师父给我的古方烧,那哪里是在烧玻璃,简直是在烧钱,我那工坊里的管事实在看不下去,就把烧费的石渣拌上石灰和黄土拿去修路,谁知道,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用这样的土夯成的路又平整又结实。我想着,这玻璃虽没有烧成,好歹算是有了点出产,于是就和工匠们实验了分量配比,搭配好后,就成了县令大人所说的新式三合土。这种三合土自然是比修筑城墙用的糯米三合土差了许多,但原材料却是比糯米差了百倍不止,所耗费的也只是些煤炭燃料而已,用来铺路,却是绰绰有余了。” 其实就是半成品水泥。一般情况下,烧制玻璃大约一千来度就成,烧制水泥得需要达到一千四百度才成,他的工匠们目前还没有攻克高温难题,所以,烧制水泥是不可能的,但是却烧出了折中的水泥,要不怎么说,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呢? 殷郡王听的频频点头不止,道:“要真是如你所说,这样的新式三合土,确实是造福百姓的好物。那招工民夫又是怎么回事?”说罢还瞥了一眼杜县令。 杜县令头皮一紧,方才他说起自己治下的政绩,不免有些洋洋得意了,倒是忘了按照朝廷规定,一般只有民夫服劳役的时候才会有修路筑桥这样的大工程的。如今,他既能修出这样宽的路,按以往的劳力计算,可不得是个耗费无数劳力的大窟窿?这位皇子殿下,不会以为他劳民伤财了吧? 莫磐道:“是农闲的时候,杜县令募集城中富户出粮食钱财,邀请民夫来修路做工,是有工钱拿的。再者,其实那年修路的时候,我们用的更多的是流民。” 殷郡王皱眉,问道:“是徽州那边的流民?” 莫磐笑道:“王爷明鉴,正是徽州那边发洪灾,百姓南下讨生活时变作的流民。” 殷郡王沉默不语。 莫磐继续道:“一般来说,这样大股的流民是不敢让他们进城的。但县令大人乃是我等百姓的父母官,实在是不忍心看着这样大股的流民饿死在城外,恰巧小子曾向县令大人提起过要修一条直通扬州城的平路出来,方便运送庄子里的货物,于是,县令大人就找的小子,问小子可愿意现在就修路?只要给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们一口饭吃就行,工钱倒是次要的了。有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事,小子怎会不答应?因此,在县令大人的统筹调度下,那年入冬之前,这样一条路,就修成了。” 莫磐说的简单,殷郡王却是听出了其中的艰难和辛苦,他正色对杜县令道:“如此能臣,果然是一方父母,养活一方百姓,当为佳绩,当为上等!” 原本还想在皇子殿下面前表现一番的杜县令,当真听到殷郡王的赞许却是没有了丝毫得意,他很是豪情万丈的说道:“杜某自读书之日起,就立下终身誓言,此生不管是否读书读出了头,还是将来为官为吏,必不忘乡民养育之恩。杜某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筹百家银读书,如今有所成就,自然是要回馈万千百姓的。” 殷郡王赞道:“好一个‘回馈万千百姓’,若是朝中多几个杜县令这样的好官,我大周朝何愁不兴?只是,你这样的能臣,又年年考评上优,怎的一直屈居于扬州县令一职,不得晋升?” 第177章 他是真的好奇,看杜县令这样,也不是个迂腐的,按他的政绩,早就可以像陈知府那样为一州之主的,怎的就屈就县令一职十多年呢? 杜县令有些尴尬,他道:“原先,下官只是不想臣下政令荒废,就多留了一任,换任那年,又正好赶上修路这档子事,下官哪里能半途而废?就又多留了一任。去年前原本是要走的,朝廷又让下官多留一任,这不,下官一任接一任的,就留到现在了呵呵” 原来竟是这般,殷郡王还以为又是什么官员倾轧之类的事呢,不过,这杜县令能在扬州这样的繁华之地想留任就能留任的本事,也是不可小觑的。不过,只要能办实事,是好官,从小就浸淫权术的殷郡王是半点都不在乎杜县令使了什么手段的。 莫磐在旁打趣道:“杜县令可是咱们扬州地界有名的为民请命的好官,咱们扬州的百姓巴不得他能在扬州任一辈子的父母官呢。” 杜县令呵呵摆手笑道:“都是百姓们抬爱,是百姓们抬爱了哈哈哈” 就这样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马车一路驶进了莫家庄。 庄子里,莫青鸾、王玥和双胞胎,早就带着仆人们等着迎接了。 若要旁人来莫家庄里看,多数觉着新奇之外,也就看个热闹了。然,殷郡王却是越看脸色越凝重,心里也越发的鼓胀澎湃起来。 要是,要是能推广至全天下,何愁乱党不平,何惧百姓饥荒,何怕皇朝不兴? 此想法刚一出,他就摇头否定了。他想,要是他的那些兄弟来了,恐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先享受一番,再搜刮一空吧? 若是将之推广至全天下,得看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是怎么想的了! 思及此处,殷郡王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烦躁来,他很快就将此燥意压了下去,因为,负责莫家庄所有农事的功臣来拜见了。 严学书是知道皇子殿下来庄子里游玩的。他来这庄子里的小十年,也是见过不少达官显贵大户乡绅来庄子里游玩参观的,但每一次,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就是个老实的庄稼汉,没什么事谁会来特地关照他? 严学书是很满意莫家庄的生活的。庄主莫磐是个慷慨大方且宽容的人。前者说的自然是不管他要多少钱,他都照给不误,后者吗,就是无论他提出多么匪夷所思的要求,莫磐都全力支持并且提供实实在在的帮助了。莫家庄能在短短几年内发展至此,严学书固然功不可没,但要他说,要是没有莫磐的无限度支持,恐怕,他严学书最终也会一事无成。 如今,他严学书衣食无忧,还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研究自己想研究的事物,他已经别无所求了。 因此,即便皇子殿下有诏想要见见他,他也只当寻常拜见的过来了,态度恭谨,但并不拘束,也不见惶恐,倒有了一丝乡野隐士风范。 要不是正面面对他因为天生残缺的一只眼睛而变的扭曲怪异的脸的话,单从背影看,的确称的上雅逸二字了。 即便严学书戴了独眼罩,即便他早就被告知这位严大家是位面部有缺之人,殷郡王仍旧被吓了一跳。只是,吓过之后,他就很殷切的跟严学书攀谈起来。 严学书有实践有理论,自然不会让殷郡王失望的,两人从田间庄稼种植,到葡萄的嫁接和育种,一直说到了大湖里哪种鱼最好吃,不知不觉间,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此时,莫磐早就准备好了丰盛的晚宴来招待殷郡王。殷郡王原本的行程是早上出发,中午在庄子里享受美食,下午再游览一番就回城里的,但他跟严学书实在谈的兴起,时间不知不觉就消逝了,堂堂郡王也没委屈到赶夜路的程度,因此,就应莫磐邀请,在庄子上住上一晚,明日再回城。 晚上,自然是酒宴了,喝的自然是庄子上的土产葡萄酒。 要酿造好的葡萄酒,自然是少不了好葡萄。 其实,扬州并不适合种植葡萄。葡萄喜欢日照充足,不喜雨水潮湿,昼夜温差越大,结出的葡萄越是甘甜。扬州虽然日照充足,但雨水多不说,昼夜温差更是几乎没有,又没有后世培育的新品种那种优势,因此,即便有这几年的品种改造,此地结出的葡萄仍旧不够甜,不够大,酿出的酒,自然也算不上极品。 但,这些都是从莫磐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角度看的。就这个时代的人而言,比如殷郡王,他就觉着葡萄酿酒之法,能和花生玉米等良种的种植推广同等重要,甚至,要比良种推广要更重要一些,因为,若是真能将葡萄酒推广开来,那节约出来的粮食,并不比种植新的粮食少! 这也是殷郡王跟严学书越说越投机的最大原因之一。这个莫家庄,简直是个千金不换的宝贝,而严学书,更是宝贝中的大宝贝。 第85章 酒足饭饱之后,殷郡王朝严学书伸出橄榄枝,问他愿不愿意为朝廷效力。 严学书一怔,随即感慨道:“殿下若是十年前问我这话,草民敢不效死力?只是直到今日,草民才明了,草民毕生所求也不过是这田间一亩三分地,而不是高官厚禄万人敬仰,是以,草民必要让殿下失望了。” 殷郡王道:“你既只想种地,难道本王的皇庄田地还比不上这个小小的莫家庄?” 严学书笑道:“殿下明鉴,理儿不是这么说的。若单论种地,草民所思所想所得所出殿下尽可取走,只要能惠及万民,实乃草民大幸,草民定无二话。只是,除此之外,那些个与人相处带来的人情世故世情琐碎之事,草民实在处理不来,这没了与人虚与委蛇的心气了,倒不如待在这个小小的庄子上自由自在的,有妻女相伴,好友相知,平平淡淡的,草民也能将心思全用在改良品种上,而不是徒劳花在无用之处,白白耗费了。” 第178章 殷郡王不语。严学书的顾虑他也能体会一二,但也只能体会一二了。除此之外,他还是觉着他有些不知好歹,他的庄子难道就是龙潭虎穴?竟让他避之若此。 此时,莫磐来请殷郡王去给他安排的房舍里洗漱就寝,同时解了严学书的围。 在去客院的路上,莫磐向殷郡王解释道:“王爷莫要着恼,其实,除了面部有瑕之外,严叔还有一层不足为外人道的顾虑。” 殷郡王不辨喜怒的问道:“哦?是何顾虑?” 莫磐笑道:“想必您也看出来了,严叔是个博闻强识才华横溢的人。这样的能人,若不是面部有缺,以他的才气,想来即便不是人人追捧,也不至于遭人厌弃?至少,说个媳妇总是不成问题的。偏偏,世人的眼光只能看到他不堪的面容,不仅看不到他皮囊之下的抱负和才华,还想用言语利刃逼他至死地。” “是严婶救了他。严婶是教坊舞姬出身,虽然后来自赎自身,也一心一意的跟着严叔过日子,这些年也都相互扶持相濡以沫的顺利过来了。若是严叔晋了官身,他们家就不知要徒增多少烦恼了。” “因此,小子妄自猜测,严叔拒绝王爷,并不是不愿意为殿下效忠,而是他乃至情至性之人,多有怜惜糟糠之妻罢了。若是他一朝得意就不顾糟糠妻死活,想必,殿下也看不上他罢?” 殷郡王恍然大悟。大周朝律法规定,出身教坊贱籍之人,即便后来变换良籍,仍旧此生不入朝堂,不封诰命,不登堂入室。 严学书若是破格提拔受到重用,他所去之地,他的妻子都不能踏足,或许他可以不计较,但世人的非议和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严太太,更何况,殷郡王赏识他,他就可以飞黄腾达吗?不见得。 殷郡王笑道:“是本王考虑不周了。说起来,如此大才弃之荒野,岂不可惜?” 莫磐但笑不语。 殷郡王摇摇头,失笑道:“是了,方才喝了几杯葡萄酒,本王就醉了。你既已被赐婚,就算是入了半个皇家了,严学书为你做事,又怎算是弃于荒野?想来,他能有今日成就,也少不了你的成全。” 莫磐笑道:“不瞒王爷,小子当日只是想要吃一口甜的而已,实在没想到能有今日成果。只是,果子是结出来了,能不能让更多的人看到,乃至于接受他们,还得看是否能顺利推广开来了。” 殷郡王叹息道:“谈何容易?!” 一时到了客院,早已有殷郡王带来跟着伺候的内侍收拾好,等待他沐浴更衣。 殷郡王进了浴室,便被一张方桌上一大堆的瓶瓶罐罐吸引了。他的近侍恭维道:“这些都是严姑娘送来的,说是都是沐浴之物。” 殷郡王看着沐浴用的香皂、香氛、牙刷、牙膏、油膏、毛巾、棉袍等物,殷郡王再一次有些沉默。 他拿起一个拳头粗巴掌高的玻璃瓶问莫磐:“这是何物?” 莫磐笑道:“是洗发香膏,里面加了薄荷、何首乌、金银花等物,除了可以洗涤污垢之外,还能杀虫养发护发,咳,女眷们都很喜欢用的。” 近侍的腰更弯了几分,殷郡王放下洗发膏,又拿起一个拳头大小的瓷罐子,打开闻了一下,倒是不香,但也问着清新宜人,他问:“这是胭脂膏子?”严学书的姑娘敢给他送胭脂用?那丫头不想活了! 莫磐笑道:“这是霜脂,沐浴之后擦在身体干燥处,可以润肤养肤,预防皮肤病,王爷手中这个,是专为男人调制的,闻起来并不香。” 殷郡王满意点头,这还像点话! 他再逡巡一遍这些精美细致之物,倒是明了莫磐那源源不断的银子是哪里来的了。这些个东西,不说在扬州城,就是在京师之地,拿出来也只有疯抢的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京城,竟没听过这些。 莫磐笑道:“客院简陋,准备不足,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王爷原谅则个。” 殷郡王矜持的点点头,莫磐就退出去,回了堂屋等候。 为表主人待客的热情和对天家威仪的恭敬,莫磐得侍奉殷郡王就寝之后,才能离开。 莫磐倒是没觉着不耐烦,相反,他有许多话想说,最好能跟这位四皇子殿下秉烛夜谈才好呢。 从他对严学书的态度和看庄子的热切眼神来判断,这位四皇子殿下,是个务实的人,而且,是个能将眼光放在民生上的人,这样的掌权者,或者野心家,至少,还是很让人尊敬的。 莫磐不知道这位是不是最后的胜利者,但目前来看,他并没有表露出让人诟病之处,而且,长公主已经给他透露过一点,这位四皇子殿下,这次下江南,可是带着不得了的任务来的。 足足过了小一个时辰,殷郡王才懒洋洋的踏着露脚拖鞋,穿着雪白的浴袍进了堂屋。 他见莫磐还在,惊讶道:“你特地在等本王?可是还有什么事要禀?” 莫磐看着殷郡王一副江湖大佬享受过后餮足的样子,好悬没笑出来,他轻咳一声,道:“小子是在此等候侍候能就寝呢,不把您伺候好了,长公主殿下可不会轻饶了小子。” 殷郡王看着少年笑意盈盈的眉眼,还有在烛光照耀下莹莹放光的艳色,心想:“灯下看美人,真是不得了!以后可得好好提醒怀宁那丫头,以后千万要看好了这小子,尤其是不能让他在夜里对着陌生男人笑,说不好会出人命的。” 第179章 他避开眼睛,端起一杯清水,小小的抿了一口,他晚上一般不会喝太多水,会睡不着觉。 但只这轻轻一抿,他就觉出不对来。 他端着杯子仔细闻嗅,淡淡的清香,他又试探着尝了一口,诧异道:“这是酒?” 莫磐笑道:“是葡萄清酒,用青皮葡萄酿造出来的,喝了有安神助眠之效,整整五年,也才酿造出几坛子,王爷喝着如何?” 几年才出这么几坛子,岂不是价比黄金? 殷郡王叹道:“价比千金之物,自然是好的!” 莫磐道:“说起这葡萄酒来,这扬州的葡萄,委实算不上酿酒的好材料?” 殷郡王捧场的问他:“这话怎么说的?虽比不上粮食酿的酒醇香厚烈,但也是别有风味,本王觉着已是极好的了。” 莫磐向往道:“小子从我莫家族谱里翻出了一道方子,上面记载了酿造葡萄酒的真正好葡萄的出产地,乃是阴山以南黄河以北的河套平原之地,一个叫贺兰山脚下的地方,那里出产的葡萄,那才是香甜如密,果肉醇香,这样的葡萄酿造出的酒,才是真正的西域葡萄酒,那是酒中极品,非是现在所得可比的。” 殷郡王:...... 殷郡王状似好奇道:“你说的可是西北平安州之地?”那里是怀宁郡主的封地,莫磐能知道那里他倒是一点都不奇怪,毕竟,说是怀宁丫头的封地,说不得以后入主那里的是眼前的这个小子。 莫磐起身从靠墙的书架上取出一块舆图,展现给殷郡王道:“这是师父还在的时候给我画的舆图。王爷请看,这里是平安州,”他指着后世蒙古边境之地给殷郡王看,又指着弯曲的黄河上游道:“这是黄河冲刷的河套平原,这里是山东之地,这里是山西之地,这里是贺兰山,当地俗称鬼山的,这边,我估摸着,就是先祖所说的出产好葡萄之地了。想必,唐诗中所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说的就是这个地方了。”他说的正是将来的宁夏之地。 殷郡王将视线定在莫磐指尖所点之地,幽幽道:“那里,已经出了平安州的治地了。而且,那里胡人杂居,极不受管教,你想去那里种葡萄,是异想天开了。” 莫磐笑道:“都是西北之地,怎么就不受管教了,自古以来,那里就是咱们老祖宗的目之所及之处,怎的,到了咱们大周朝,就不是了?” 殷郡王目光定定的看着眼前口出狂言的小子,不知道是被浴室里那种类繁多的洗浴之物给收买了,还是被他过于美丽的脸给迷惑了,此时此刻,听他说着此等大不敬之语,殷郡王竟没有生起被触怒的反感来,他只是无奈的告诫道:“这话,在本王面前说说就罢了,你日后见了父皇,千万不要说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听到了吗?” 莫磐沉默,这样就是大逆不道了,真是他娘草单的封建社会,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也就比一头猪聪明些罢了...... 殷郡王看着莫磐平静到有些诡异的脸,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异样危险的感觉来,还不等他细品这丝‘危险’是何,就听眼前少年有些羞赧的语音道:“是小子孟浪了,一时没忍住,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小子只是想着,要是能真的酿造出跟粮食酒相媲美的美酒,咱们大周朝,不知道要多出多少粮食,不说能养活所有百姓,至少,有天灾人祸的时候,能有余力赈灾?” 灯火摇曳下,少年之前脸上的平静仿佛只是错觉,眼前肆意蓬勃的少年才是真实的,少年遗憾的感慨将他发散的心神拉了回来,他也感慨道:“谁说不是呢?只是,那西北之地,手握兵权者才是真正的主人。西宁郡王只是其中之一,另一个......” 莫磐接口道:“另一个宁荣二公贾姓之人,才是现在西北之地真正的主人。” 殷郡王明知故问道:“你知道?”虽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的很。 莫磐讥讽道:“怎么不知道?说起来,上个月我兄弟们差点被掳走的事,却是少不了贾家之人的帮衬呢。” 莫磐给殷郡王详细分说了其中之事。从开始的掳掠,到县衙的劫囚,再到他给陈知府出的主意,再到民房抛尸,他说了林如海的为难,自然也说了自己托人千辛万苦查到金陵威远镖局的事。 殷郡王越听脸色越凝重,他沉思道:“来回辽东之地运送北货,辽东之地,正是北静王曾经所辖之地......还有金陵甄家......” 这些个交叉繁衍百十年的人脉关系网,并不比一个团成一团的线团简单多少,千头万绪的,要想拆解,得找出线头才好迎刃而解。 殷郡王突然恍然大悟:“私盐!” 父皇,姑母! 说起来,去年姑母突然下扬州他就觉着事情突兀的很,姚表弟都没了好几年了,华柔长公主怎么早不伤心,晚不伤心,去年突然就伤心的不行非要回扬州呢?而且,只半年时间,扬州盐场就震荡不已,现在,父皇又突然叫他代他秘密巡视江南之地,他以为只是整顿江南盐场,如今看来,还有更深一层讳莫如深的含义,而这契机,就是泛滥无度的私盐。 这就又回到原点,也是他此次下江南的目的:帮助林如海整顿淮阳一带的盐场! 林如海...... 殷郡王看着少年殷切的眼睛,吐出一口浊气,道:“你的心意本王收到了,只是,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林如海,事关重大,本王不仅不能找他麻烦,还得尽力帮助他,父皇既然选了他来做这个巡盐御史,本王就不能拖他的后腿......” 第180章 莫磐失笑道:“关林大人甚么事?小子从来没想过林大人。” 殷郡王诧异道:“你不是想通过本王绕过林如海给贾家施压,给你兄弟报仇吗?” 莫磐道:“自然不是。贾家,说到底只是元凶之一,而且,据林大人所说,都是贾家的奴才自作主张,被别人撺掇了而已,贾家的主子们是半点都不知晓的。” 说罢,他呵呵一笑,继续道:“我所担心的是盘桓在金陵城中的匪徒,这简直是心腹大患,其凶残程度并不亚于扬州除夕之夜的海匪上岸,王爷该慎重才是。” 殷郡王好好的看了莫磐一眼,此时,他倒是有点见识到这个少年的厉害和狠辣之处了。报复贾家算什么?要做,就要做到釜底抽薪!不论幕后凶手是甄还是贾,只要抽掉了他们的脊梁骨,只剩下京城的那些个蛀虫,还不是任人鱼肉?! 要斩掉一王两公以及他们背后家族的命脉,的确不是林如海可以做到的,难道,他就能做到吗? 莫磐朝殷郡王推了推那杯清澈如水的酒,笑道:“夜深了,王爷该安寝了。” 第86章 第二日下午,迎着暮色,殷郡王的马车才驶入长公主府。 长公主和怀宁郡主正等着他回来用晚膳。 殷郡王歉意道:“姑母先用便是。让姑母等我,是侄儿的罪过。” 怀宁郡主笑着打趣道:“四叔这样恋恋不舍的两日方回,我跟祖母都想知道四叔是被什么绊住了脚呢?” 殷郡王笑道:“的确看了许多宝贝,说起来,还是托了宁丫头的福,四叔我才能见得着那许多的扎眼之物呢。” 不然,他也只能看得着一些皮毛罢了。底下人糊弄主子的功夫,他可是从来都不会小觑的,要是莫磐有心藏着掖着,人生地不熟的,短短一天的功夫,恐怕他也就看个热闹就算了。 怀宁郡主只看着他嘻嘻的笑,并不多说什么。 长公主笑道:“行了,先用膳吧,吃完了,咱们再好好的唠。” 看着桌子上南北皆有、河陆俱全的晚膳,殷郡王又笑了,他道:“这两日在莫家庄用了四顿正餐,三顿点心,没有一次重样的。今晚在姑母这里,倒是终于见到了几样,只不知,哪家的更胜一筹?” 拿长公主府的御厨跟莫家庄的野厨子比,也就殷郡王这样地位跟亲缘皆占的人才能说这样的话了。 在旁伺候饭食的罗女官笑道:“王爷英明,一眼就看出咱们的菜色跟以往不同来。若在以前,咱们的餐食也是按宫中定制来的,只自从府里来了位大饕,给咱们添了许多让人放不下的新鲜吃法,咱们这餐桌啊,才慢慢改了规矩。” 吃饭嘛,皇家贵胄,自小养的嘴刁,觉着吃什么都一样,但自从莫磐日常出入公主府,那些个变着花样的吃法和种类繁多的配料,硬生生把府里的御厨□□的每天不漏上一两手,都不算是给主子做过菜。 罗女官从小就跟皇家的这些个皇子公主们打交道,说话上就随意许多,也敢跟主子们开玩笑。 她说的那位大饕是谁,殷郡王不用想就能猜的到。 殷郡王笑着倪了一眼怀宁郡主,也不说破,只道:“的确是位大饕,有了他,以后咱们府里可不愁吃喝了哈哈哈” 怀宁郡主:....... 罢了,笑就笑吧,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本就人间至理,能让四叔这样打趣,看来,他对莫磐是很满意了。 时人注重养生,晚膳嘛,吃的清淡些,很快就结束了。 众人一时移至花厅,一边赏着天边圆月,闻着芬芳桂香,一边闲话家常。 怀宁郡主指挥着侍女们摆上花生、瓜子、核桃、栗子等炒货,又有葡萄干、山楂干、杏子干、山里红、海棠果等果干特特摆了几大盘,又让取出一个浑圆大如柚子的透明玻璃壶来,用温水泡上一壶桂花、枸杞、玫瑰花、橘皮等花果茶,这才招呼长公主和殷郡王过来做下赏月。 殷郡王看着这一大桌子的满满当当,失笑道:“比过年还热闹。” 怀宁郡主得意道:“都是今秋新得的,四叔快尝尝,今年这瓜子炒的尤其香,米粒又大又饱满,说是都能炸出瓜子油呢。” 说罢自己先抓了一把,咳咳咳的自己先磕了起来。长公主笑骂道:“没大没小的。”大晚上的,她是不敢吃这些个炒货的,怕上火。 怀宁郡主扮了个鬼脸,殷勤的给长公主倒了一杯玫瑰花茶,讨好道:“好祖母,快闻闻这玫瑰香不香,祖母喝了它,保管比这玫瑰花儿还香~~” 长公主大模大样的享受了孙女的一番侍候,一本正经的评价道:“嗯,花香,人更香!” 周围响起一片的此起彼伏笑声,怀宁郡主脸颊泛红。她们才从京城回来,纵使公主府里早就准备停当,也都是些日常起居的必不可少之事。像是零嘴花茶之类的,那就是表心意的,纵使他们想到了,也得有法子得到呢?公主府里的这些,倒是不用他们发愁的,因为,这些都是莫磐一早就送来的。 今晚殷郡王和长公主饭后赏月,怀宁郡主就都摆了出来,原本她只是随便一摆,现在让长公主一说,倒是显得她特地显摆来了。 怀宁郡主只不依的跟长公主歪缠:“唉呀,香不香的,左右都是祖母享受了,祖母可还受用?” 长公主一个劲的点头道:“受用受用,只盼我这后半辈子都如此受用才好呢。” 第181章 怀宁郡主眼睛晶亮的回道:“必须如此的!” 殷郡王看着怀宁郡主眸含春水面泛春色的样子,心想,看宁儿的样子,已是对莫磐那小子死心塌地了,以后,这西北之地,恐怕又要有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他想着昨晚跟莫磐的秉烛夜谈之语,想着那小子‘目之所及皆是王土’的狂语,心中竟一时间竟生出些许豪情壮志出来。 他将杯中花茶一饮而尽,畅快道:“好茶!” 长公主笑道:“你若觉着好,走的时候多带几包回去。” 殷郡王笑道:“何止这茶好,侄儿觉着这里处处都好,难道姑母都让我带回去不成?” 长公主拿手指点点他,笑叹道:“谁不知道好?跟你说,这扬州城里凡是长眼睛的早就觉着这些物什好了。纵使让你现在带回去了,你也弄不了这个。”难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 有钱不赚王八蛋! 殷郡王脸上露出不服之色。就他目前所见所用到的,大头的葡萄酒就先不说了,些许日常之物,比如香皂、面脂、牙刷牙膏等都是些贱物,怎么就不能带回去了? 长公主看出他脸上的不服,给他道:“你只知道都是些寻常之物,那你可知道这些个寻常之物都是怎么做出来的?京城乃是天下最繁华热闹之处,怎的你在京城里这些年,都没用过?难道是这扬州的商户们都不约而同的敝帚自珍了不成?” 殷郡王疑惑道:“这正是侄儿不解之处,还望姑母给侄儿解惑?” 长公主一边摇着团扇,一边笑问他:“你就没问问磐儿?” 殷郡王有些不好意思,他在严学书身上吃过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之后,在莫家庄里,就只管享受,不再轻易开口问这些个机密之事了,免得让人家以为他以势压人,想做些什么? 当然,有长公主在,莫磐自是不怕被他压的,只是,亲戚之间相处,还是要注意分寸的。莫磐表面上看上去只是他众多外甥女婿中的一个,但实际上,他后面站着他嫡亲的姑母,站着父皇,还站着那位不可言说之人,还有,他将来的妻子是位不同寻常的郡主,这一连串的名头附加上来,竟让一位出身平平的少年变得他都觉着棘手起来! 对莫磐,他还是要客气些的,这也是除了好奇,他第一个先去莫家庄拜访的最大原因。 长公主也不追究原因,她只道:“不过是太耗费罢了。”她让人取来她的日常洗漱之物,从清洁用的花皂,到养肤用的精油、面脂,再到妆扮用的胭脂、口脂,她指着这些对殷郡王道:“这些个,看上去是挺不起眼的,但你要是明了它们的制作过程,就会知道,造它们耗费最大的,就是油脂!你说,这天下有多少油脂供你去耗费?即便你财大气粗,做出来了,又能做多少?若是产出有限,你是卖给这个呢?还是卖给那个?恐怕,就是咱们自己都还不够用呢,哪里有多余的去卖给其他人?” 殷郡王叹息着摇头,道:“是侄儿想当然了。这些个贵重之物,想来,一旦传出去,也只能供应皇家了。他若把这些献上去,就真的事劳民伤财了。” 此时,他倒是有些了解见识过这些的扬州富户们的想法了。这些难得之物,自己留着用就罢了,要是真成了供奉之物,恐怕,他们这些个平民百姓,想要再用,就是僭越了。反正产量不多,自己用都不够,索性就不约而同的三缄其口了。 殷郡王自认自己是个平易近人的皇子,也很能体谅他人,并不以这些人的隐瞒为忤。 长公主看着殷郡王打消了‘带走’的念头,心下不禁暗笑:总算暂时糊弄过去了。 其实,莫磐早就把制作这些的方法说给她听了。殷郡王以为制作这些的所用之物都是些猪油羊油这些人能吃的珍贵油脂,但实际上,莫磐制作它们用的却是从废弃的猪羊毛发和下水里提炼出来的油脂。 听着很不可思议,但听过他描述的‘羊毛百用’的蓝图之后,长公主竟并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也并不质疑他真能让西北之地变废为宝的能力。 至于为什么产量这么低,当然是扬州乃是耕种之地,百姓不兴蓄养牲畜,没有过多的羊毛给他用了。 将来,若是到了西北之地...... 长公主看着怀宁郡主,再一次觉着,给宁丫头定下磐小子,真是她此生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了! 出去游玩了两日,殷郡王就开始收心办起正事来。 林如海在给他解说这大半年来他了解到的江南盐场情况:“......总的来说,官商勾结,哄抬官盐价钱,让百姓吃不上官盐,自然就都去买私盐。这官盐嘛,打上私盐的幌子,这卖的银钱,自然就由公变私了,若少些还好,上头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大岔子,也就糊弄过去了。现在,显然是糊弄不过去了,就有了海匪上岸一事,人祸一出,很多往事,就可一笔勾销了。” 殷郡王冷笑道:“真是胆大包天的狗奴才!这事你去详查,从上到下一个也不要漏过,这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务必除恶务尽。” 林如海苦笑。 上头一句话,下面跑断腿,这位四皇子殿下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的话轻巧又好听。谁不知道凡是动摇国本的要除恶务尽?只是,不知道这位有没有想的到,他要是断了那些穷凶极恶之人的财路,要是报复起来,他林家满门够不够他们砍的? 第182章 哦,对了,现今,他林家满门只有他跟身怀六甲的妻子了。如今再往回看,固然是他自己极力争取到扬州做官,但是,呵呵,也不知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是不是一开始就看中了他单薄无牵连的家境,才最后选他来做这个巡盐御史的官? 他如今这样危险的处境,自然是跟他少了些牵扯就多了分安全。只是不知,那几个孩子,是不是已经恨上他了...... 殷郡王自然不知道林如海的百转千回,他只管给林如海吃定心丸,他道:“父皇既让我来协助你,就是来给你镇场子的,你只管放开手脚去查,抓人剿匪的事,就都交给本王跟兵马司来做,你无需有太多的顾虑。” 林如海感激涕零道:“谢陛下体恤,谢王爷抬爱。” 一时公事说毕,殷郡王清了清喉咙,有些好奇的问林如海:“我听说,上个月你岳家的奴才要掳掠了你的双胞胎儿子去,你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处理了?能跟本王说说,你都是怎么处理你岳家的那些奴才的?” 他实在好奇,这个林如海,到底知不知道他大儿子的本性?他要是已经知道莫磐已经起了将贾家连根拔起的心思,会不会觉着那小子太过睚眦必报心性狠毒了?毕竟,据他所知,那对双胞胎不说受到伤害,就连惊吓都没有呢。 林如海一时错愕堂堂郡王竟也会如妇人一般打听人家长短,倒是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起来。 第87章 怎么处理的贾府的那些个奴才?想着卧床的贾敏,林如海简直是左右为难。内心里,他自然知道是非对错的。但一方只是有惊无险,另一方却是受到惊吓有坐胎不稳之相,他难道要不顾妻儿死活,非得现下就追求那些个似是而非的罪名吗? 除了在贾敏平安生产前,给贾母写上一封‘告状’信之外,他似乎已经别无他法了。 他干巴巴的对殷郡王道:“王爷,臣之家事,如萤火之微,实不足为外人道,请王爷恕罪则个。” 殷郡王无趣的啧啧两声,只告诫他道:“有时候家事也关国事,你既担了重任,就不要让任何人扰了你的清明。” 林如海敛眉顺目应是。 殷郡王又道:“说起来,本王来扬州除了公事之外,还有一桩大大的私事要了,原本我觉着不用担心你的去处,如今,却是要好好的问一问你才是。” 林如海打起精神来,配合的道:“还请王爷明示。” 殷郡王随意道:“就是怀宁那丫头小定的事。按说这丫头身份不俗,一应的大礼小礼都得在京城里走才是,但姑母非要回扬州办,父皇也拗不过她老人家,只得要我多多的尽心操办。来的时候,钦天监就已经算好了,十月初二就是一个很好的日子,本王已经跟莫家说好,就在那天行纳采之礼,到时候,扬州文臣武将,都得来给本王撑场子。”他轻笑一声,继续道:“未来扬州之前,我想着男方那边,总会有你一席之地,如今看来,你却得跟着本王来做宁儿的娘家了,或者,你干脆避开来去?” 林如海心中发紧,他道:“王爷既有邀,海敢不从命?” 这就是要去公主府参加莫磐的纳采礼了。 殷郡王自是不会管林如海心中是是如何想的,反正他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十月初二那天,不管林如海来不来,都不会有什么影响就是了。 殷郡王此次来扬州耽搁了这些时日,除了公事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私事,就是作为怀宁郡主男性家长同莫家走礼。 赐婚圣旨既已下达,那就是铁打的事实,再不会更改的。为了表达求娶的诚意,莫家也得立马行动起来,不能让旁人说了嘴去。 之前长公主和郡主在京城也就罢了,如今既已来了扬州,成亲日子可以不定,但成亲之前的三媒六聘,小定甚至大定,都得按吉日走起来了。 按皇帝的意思,自然是要在京城里轰轰烈烈的办上一场的,但长公主坚持要回扬州,在她封地上操办,皇帝也就不再坚持,只一样,万万不能减了皇家威仪。 按说,怀宁郡主虽然生父生母不在,但她本家堂族和母族舅家都有大把的人在的,但长公主极度厌恶他们,早就跟皇帝陛下禀明了,怀宁郡主成亲,他们要是愿意来喝一杯水酒就罢了,其他的,他们是想都别想了。 宣正帝被胞妹耍脾气闹的没法子,再者,在他内心里,其实也不想已经被一贬到底的姚家和宋家再跟怀宁郡主扯上关系,便对长公主道:“三媒六证的走礼是万万少不了姑舅的,你既看不上他们,就从咱们这边论吧,让老四去撑场子,总不能委屈了宁丫头的。” 长公主这才满意了。 因此,这次来扬州,殷郡王还担了女方男性家长和姑舅表亲的任务,按他父皇的说法,‘务必要既显出皇家威仪,也要显出咱家人丁昌盛来’。 殷郡王:…… 真是人越老规矩越大,他堂堂皇子只要往那里一坐,还有谁说三道四不成?况且,天家郡主成亲走礼,自有礼部那些个老学究们去忙,哪里用得到他操心的? 只是这话,他是半点不敢说的。不仅不敢说,还得表现的兴高采烈跃跃欲试才是,否则,皇帝和长公主两座大佛,一个眼神都能压死他! 好在,作为女方家长,需要劳动他的地方实在不多,而且他还有帮手,他的侧妃吴氏的娘家吴皇商家可不就是扬州一霸?只要他招招手,自有吴家上下男女老少来给他跑腿。 第183章 但也只能是跑腿了,要是王妃的娘家,倒是可以帮着走走大场子,一个侧妃的娘家,他要是敢喊来委以重任,长公主就敢给他一个大耳瓜子。 纳采这天,莫磐这边由王祖父和王祖母为首,带着王玥、莫青鸾、莫磐、王随和双胞胎以及特地请好的官媒人去公主府行纳采之礼,也就是俗称的提亲。 按说,在提亲之前,莫磐应该亲自上门问问长公主,他是否可以求父母带着官媒人来提亲了?因着赐婚圣旨早下,而且日子都是钦天监定好了,莫磐这边就省了这一步,等接到专门从京城赶来的礼部官员的通知之后,莫家上下,就都准备起来,到了定好的日子就一起来公主府提亲了。 没错,皇家办事,就是这么一板一眼,不过,在规矩之外,莫磐还是亲自给长公主和郡主准带了了好些礼物放在纳采礼中的,算是光明正大的夹带私活了。 要是以前,莫磐还要愁他这边没有德高望重的长辈出面,现在他倒是一点都不愁了。王家王祖父主动请缨,要替莫磐到公主府去走一遭,王祖母自也是当仁不让,为男方这边女眷出面之人了。 莫家这边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公主府这边也不含糊。 公主府这边,女眷这边自是由长公主主持,男客这边,就是由殷郡王这个‘主人家’亲自接待了。 除了殷郡王自己本人之外,为了给他的大侄女怀宁郡主撑场子,殷郡王还令扬州文官之首知府陈世兴,武官之首兵马司总指挥姚冠杰,以及以巡盐御史之身行使布政司之权的兰台寺大夫林如海,以及勉强跟他沾亲带故的皇商吴存也带着家下出息子弟来公主府这边相陪敬座。 除此之外的,就是专门从京城过来给他们主持纳采礼仪的礼部官员了。 其他的诸如许多扬州行首们也相闻赶来了,他们是不足以登堂入室的,但也没闲着,他们站在公主府门口等着迎接王祖父他们一行,好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好好的一个纳采之礼,倒被殷郡王搞了个龙门阵,着实让王家一行人压力山大。 王随跟莫磐悄声道:“这还没迎亲呢,龙门阵就摆好了,怪道是天家贵女不好想与呢。你这个还要厉害些,这扬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儿,今日怕不是都在这里了吧?” 莫磐道:“这个我倒是早就知道了,你别只看到今日人多,你想想,要是在京城,今日来的可不就是这些人了,我倒是知足的很。” 王随一想也是。想想怀宁郡主的男性长辈们都有谁吧,不是皇子王公,就是高官老爷。相比于威势赫赫的他们,今日来的这些人实在不够看。 王祖父倒是淡定的很。他此生养了三个儿子,五个孙子,纳采的活计已经做了六次了,这次算是第七次,按照古礼,礼仪流程他早就烂熟于胸,虽然公主府的阵仗大些,但也难不倒他。因此,王祖父很是镇定的带着儿孙们和纳采的礼物施施然的进了公主府的大门。 在二门处,王祖父带着王玥、王随和莫磐去见殷郡王,王祖母带着莫青鸾和双胞胎去见长公主。 双胞胎自觉已经是大孩子了,也想跟着父兄去见男主人,但被莫青鸾无情的镇压了,他们只好充当童子,跟着进了内院去见长公主。 不说长公主跟王祖母这边如何的宾主尽欢,只说殷郡王这边,他带着一传胪一探花跟王祖父一行人谈经说史,谈琴棋书画,谈品茶饮酒,就是不说提亲的事,这是女方很常见的‘矜持’了。 王祖父巍然不惧,他虽然未出仕,但经年累月的世家熏陶也不是闹着玩的。殷郡王说经史,王祖父就对关雎,陈知府谈庄子,王祖父就对相濡以沫,林如海…林如海百味陈杂,他说了个民间夫妻相处不融和离后各自欢喜的故事,王祖父便对以举案齐眉,相敬互爱的故事。 姚冠杰在旁看他们你来我往的相互过招,心中不时喝彩,等换过一回茶汤过后,他便清了清喉咙,开始履行他今日的职责。他问王祖父:“听老先生博古论今的侃侃而谈,却字字不离‘双对’二字,不知老先生今日所来为何?” 王祖父这才欣然起身,对着殷郡王长揖不起,情真意切的表达自家求取淑女之意,莫磐自然是恭敬的站立一侧,好供女家‘亲戚’打量相看,决定是否同意此门婚事。 直到殷郡王满意而矜持的应道:“可!”旁边有礼部官员如实记录在册后,这次纳采之礼方才算是告一段落。 之后,就是女方大宴宾客。 宴请结束之后,王祖父又跟礼部官员商量好之后的问名日期,才带着儿孙告辞离开公主府,今日纳采之礼,才算是圆满结束。 再之后,就是问名和纳吉,一个是请官媒人上门请问怀宁郡主的生辰八字,一个是占卜测算男女双方的八字和属相是否相和。这两样都是早就测算好了的,因此,接下来的两环都只是走个过场,等这两样都结束后,男女双方家长相互签订了婚书,就算是小定礼成了。 小定之后,殷郡王就启程南下,过苏州到金陵,明面上去代皇帝巡视江南,暗地里,却是查访一些不可说之事去了。 第88章 殷郡王一走,扬州城突然就安静下来,完全没了他来之前的暗流涌动,随着他的离开,好似这股暗流也被他带走了一般。 莫磐自然是按部就班的读书习武,偶尔打理打理家业,听一听坊间趣闻,算是难得的消遣了。 第184章 时间很快就到了寒冬腊月,今年扬州的冬天倒是不比去年寒冷,统共没下几场雪不说,倒是淅淅沥沥的下了几场小雨,让天气变的湿冷湿冷的,极是不好受。 好在,莫家跟公主府都安装了新式的玻璃窗,白日里不用时时的开窗采光透气,屋里只要燃上炭盆,就能又温暖又干燥,着实让长公主喜欢了很久。 小年过后,家家户户亲戚朋友之间就开始相互走起年礼来。 因着十月份的时候莫家跟公主府已经放了小定,因此,今年莫家给公主府的年礼,要尤其贵重几分。 腊月二十六,莫磐亲自来给公主府送节礼,正巧碰上林如海也在。他见长公主和林如海在说事,就避了开去,到一旁的偏厅去等候。 偏厅里有一盆单瓣水仙,点着宣石,花朵清丽,芳香扑鼻,正是开得极妍丽的时候,他便一边赏水仙花,一边等着长公主和林如海谈话。 暖阁里,林如海只跟莫磐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之后,就继续跟长公主道:“......已经请了许多的大夫,都说内子此胎生产恐怕要延期,我实在不放心,就想请殿下这里的御医去给内子诊治一番,能有个确切的说法,臣心中才算安稳。另外,也请求殿下这里的医女在臣妻生产之日驾临弊府,好有备无患。” 长公主对林如海道:“你的顾虑我知道了,贾氏...”她摇摇头,叹息道:“自小就是个文弱的,如今她年过三十才产第一胎,着实让人担心,本宫这里的御医可随你请用,只是,女子生产之事,到底积年的稳婆比医女更稳妥一些。” 林如海也道:“臣这两月一直在寻访城里有经验手艺好的稳婆,近日倒是真让臣打听到一个,说是一个姓徐的稳婆,手艺是极好的,凡是经过她手的妇人,无不有平安生产的。只是,近年来却少听她的音讯了。” 长公主心中一动,姓徐,她还真听说过一个徐姓接生婆,情况倒是跟林如海形容的一模一样,只不知道他们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林如海见长公主面有沉吟之色,他问:“殿下可是听说过此人,不知是谁家圣手?” 长公主看着面露急切的林如海,最终还是道:“人命关天的事,本宫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就不会隐瞒。跟你明说吧,你说的那个徐姓稳婆,大底是教养磐儿长大的教养嬷嬷徐氏。本宫听说,当年莫夫人怀双胞胎的时候,简直日日时时的担惊受怕,生产的时候,更是九死一生,就那个最小的,叫猫儿的,听说,生下来的时候都没了气息,多亏了徐氏,妙手回春,将他给救了回来,她的名声,也就是那个时候传出来的。之后嘛,她又出手了几次,无不是产妇临危请她去救场的,十个里倒是能活九个,坊间就给了她一个妙手徐的雅号。你要是说的是这个妙手徐,大底就是她了。” 林如海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道长公主说的是真是假,还是开玩笑的? 林如海定了定神,他问道:“殿下可否请莫小郎君入内,若是真的,臣也好相请一二。” 长公主叹口气,让人去请莫磐。 莫磐进来听说始末之后,他忙跟长公主道:“不敢欺瞒殿下,徐嬷嬷往年是曾受邀出去做过几次为妇人接生的活计。但近年来,嬷嬷她年纪见长,老眼昏花不说,手也不如以前稳了,也就渐渐的不再出来做活,就怕误了人家。这也是坊间慢慢的不再提起她的原因,实在是做不得活了!林大人相请,磐本不应推辞,只是,徐嬷嬷自小看顾着我们兄弟长大,情分不同寻常,磐早已立誓为其养老送终。这接生的活计,非同小可,贾夫人玉体尊贵,非是她这等升斗小民能胜任的,莫磐只能代其推辞了!”说罢便对着林如海长揖到地,以示决心。 笑话,要是贾敏确定会延迟生产,算算日子,差不多已经肯定,她怀的这胎就是林黛玉了!绛珠仙子降临,怎会难产?他发了疯才会让徐嬷嬷去趟这雷。要是没事还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要怪到谁的头上? 要是没有之前双胞胎那档子事,莫磐兴许会考虑一二,现在嘛,他只想离姓贾的远远的才好。 林如海扶起莫磐,他面色有些僵硬道:“何须如此。我不过问上一问,不行就不行吧,原本就是以防万一,也不一定就会出事?” 莫磐松了一口气,他笑的腼腆,直道:“多谢林大人体恤下民。” 林如海面皮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一下,他对长公主强颜欢笑道:“明日巳时,臣会着人来请府中御医到下官家中为内子诊治,臣无状,这就请辞了。” 长公主点点头,林如海就转身离开了,那背影,无端的有些萧索。 长公主叹口气,对莫磐道:“都说了你跟他说话软和些,他这个样子,看着着实让人唏嘘。” 莫磐挠挠头皮,也很是苦恼道:“不瞒祖母,现如今,我也不知道该以何面目面对他?太客气了他就那个样子,太热切了他也不会相信?不近不远吧,倒是白白的惹人猜忌,做下祸事,唉,这其中度量,着实让人难以把握。” 长公主笑着点点他,无所谓道:“说到底,你还是记恨贾家之事。我可是听说了,那些个贾府的奴才回京后,都莫名其妙的不是被下了大狱,就是被主子赶出家门,另谋出路去了,你这也算是报仇了吧?” 莫磐笑道:“这天高皇帝远的,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聪明人做事总有迹可循,就怕那些个自作聪明的人,谁都想不到他们下一步会做些什么。所以,为了能少些事端,我是宁愿远着些的。” 第185章 长公主摇摇头,原本就不是什么要紧事,也就随他去了。 林如海回到家后,散去身上寒气,就去看贾敏,贾敏正在指挥着下人们除尘迎神备年货好过年,她见林如海来了,就笑道:“怎的回来的这般早?我还以为长公主会留饭?” 一般下官去给上官拜年,上官总是会宴请的,这日头还早着呢,林如海就回来了,贾敏难免要问上两句。 林如海回道:“我不过去请公主府的御医,长公主答应了我自然就回来了,哪里好多待,公主府里也忙碌呢。”又 皱眉对贾敏道:“你这才刚好了一些,怎么又劳累起来了?要是消耗了精神,仔细头疼。” 贾敏好笑道:“哪里就这样弱不禁风了?这些时日,我实在是闷的很了,海棠姐家里也忙着过年呢,没空理会我,我可不就只能处理些个家事,就当散散心了。” 她见林如海还要说什么,便连忙道:“长公主可是应了?御医什么时候过来,我这里也好做准备?” 林如海笑道:“已经说好了,明日巳时去接,两刻钟就能到府里。” 贾敏心中有数的点点头,又道:“稳婆呢?那位妙手徐可是打听到了?” 林如海道:“打听到了。不过,这位妙手徐因为年事已高,老眼昏花同时,手也不怎么稳了,早就金盆洗手不干了,就是请了她来,我也是不放心的,不如,咱们再打听其他人,多请几个,总是好的。” 贾敏想说,即便不请她来接生,请她来给她们说说妇人生产的忌讳也是极受用的,但林如海话题却已经转到年节祭祀上去了。 今年是他们家除服之后的第一个新年,也是他们离了苏州老家之后的第一个新年,祖宗祭祀之事,是万万不能马虎的,如今贾敏身子沉重,就更要仔细一些,于是,贾敏就暂时抛下稳婆一事,跟林如海说起自己的安排来。 大丫头锦绣有眼色的出了房门之后,对着一株开的鲜嫩的迎春花直叹气。她明白贾敏的未竟之语,她是想着改日要请了这位妙手徐进府来给她说古的,只是,这次,太太恐怕要愿望落空了。 给太太请产婆这样重要的事,府里两位大管事自然早就开始打听走访了,这位妙手徐,他们也是早就打听到了,她们还来请她开库房寻找好料子做礼物呢。原本都已经好好的备着重礼要去请了,结果,那日老爷回府后大发雷霆,不仅秘密关押审讯了京城里来的那些个二主子,还跟太太大吵了一架,从那之后太太的身子就三不五时的出岔子,那些个保胎的苦药汁子更是不知道喝了多少,着实吓坏了老爷,自那以后,两位大管事就绝口不提请稳婆的事了。 作为贾敏的第一大丫鬟,有些事真不是她不想知道就不知道的。看今日老爷情形,明显不想提那位妙手徐的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又跟那边有关? 太太就要生产了,阿弥陀佛,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锦绣看看房内,心下再叹一口,主子们这样,也不知道自己的前程是在哪里? 回家之后,莫磐就把在公主府遇到林如海的事说给莫青鸾听,莫青鸾听了沉默许久,才对莫磐道:“到底人命关天,要是顺利就罢了,要是确实不好了,咱们也不能干看着,还是让嬷嬷准备起来吧。” 第89章 回家之后,莫磐就把在公主府遇到林如海的事说给莫青鸾听,莫青鸾听了沉默许久,才对莫磐道:“到底人命关天,要是顺利就罢了,要是确实不好了,咱们也不能干看着,还是让嬷嬷准备起来吧。” 对莫青鸾的做法,莫磐其实是能理解的,在情理上,或许林如海始终有所保留,但是,从道义上,林家是从来都没有对不起莫青鸾的地方。 如人生产何等凶险,他们不知道还好,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能真当做不知道,不管不问了。要真是有了人命掺杂在其中,这过节,可就难以化解了。 只是,莫磐再没有上赶着的道理。他跟徐嬷嬷说了他从长公主那里听来的贾敏的情况,再对徐嬷嬷道:“要是贾夫人生产那天实在不好,林大人或许会来请嬷嬷过去一趟?要是不来,那就说明一切顺利,用不着咱们。咱们先提前准备着,也算是对得起他了,嬷嬷,您说是吧?” 徐嬷嬷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她无儿无女,也没有亲戚走动,舌头又有伤不能说话,她从小看着莫磐长大,就像亲手养了自己的孙子一般,对他的爱护并不比莫青鸾少多少。此时,她慈爱的笑着点点头,用她干燥温暖的手拍着莫磐的手背,表示她明白莫磐的意思,也会做好出山的准备。 莫磐觉着徐嬷嬷真是遭了无妄之灾,他心中,不免对林如海的印象又减了几分。 吃了元宵过后,就算是过完了春节。从这天开始,大人小孩就又都长了一岁,也开启了新一年的夏秋轮回。 扬州城的各府衙门都已经开衙办公了,巡盐御史衙门也不例外。但是,因着御史老爷的夫人近日就要生产,所以,即便御史老爷日常办公有些心不在焉的,衙门里的同侪以及来衙门办事的人也都能理解。有那好心的,还同他宽慰一二,说些弄璋弄瓦的喜气话,劝慰他不要那么紧张。 林如海怎么能不紧张? 他可是听说了,一般妇人生产,说是十个月瓜熟蒂落,但一般都是九个多月就得生了,御医只说有些妇人妊娠时间长些都是正常,说他还见过怀孕十一个月的呢,总之,只要能生产顺利,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第186章 即便有御医诊断保底,林如海还是忍不住的担心。 进入二月份后,贾敏见他着急上火的起了一嘴的燎泡,好笑的同时,心里反倒安稳起来。 她跟林如海说笑道:“哪里就急成这个样子了?我跟你说,我昨晚可是做了个了不得的胎梦呢。” 林如海从焦躁中打起精神来,笑问她:“是什么样的胎梦?快与为夫说一说。” 贾敏回忆道:“昨晚,我飘飘忽忽的,仿佛到了一处仙境花海之中,一位极美的仙子将一株仙草交予我,说了些什么我已不记得了,只觉着心中万分欢喜,带着仙草就离开了。老爷,你说,这是不是一个了不得的胎梦?是不是再说咱们的孩子是个大有来历的?我听说,凡是有来历的孩子出生的时候,必会伴随着一二奇事,说不得,咱们的孩子生的这样迟,是在告诉他/她爹娘,以后要好好疼他/她、珍视他/她呢?” 林如海心中一动,便详细问起贾敏她的梦中所见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贾敏说了这许多的话耗费了精神的原因,等林如海再仔细询问的时候,她便精神不济,说话有些颠三倒四起来,林如海无奈,只能让丫鬟婆子服侍她去休息,自己只对着窗外的海棠树出神。 二月初十的时候,贾敏就有了生产的迹象,只是折磨了一天一夜,也没见孩子生下来,林如海看着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咬牙对林大管家道:“备马,随我去请人。” 二月十一这天晚上,如往常般歇在书院的莫磐梦中繁花盛开,奇香扑鼻,梦醒之后,鼻尖都似乎还萦绕着淡淡芬芳。他莫名其妙了一会,跟吴轩说起他昨晚的梦境来。 吴轩笑话他,道:“今日花朝节,别是哪位花仙子入了你的梦吧?” 花朝节! 莫磐一惊,心里总是不觉安稳,终是给夫子告了假,回了莫宅。 在回家的路上,他遇见了胡子拉碴一脸憔悴的林如海,两人对视半晌,莫磐叹道:“你先等等,我去请徐嬷嬷。” 林如海牵着马望着莫磐的背影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林大管家倒是跪下身来,砰砰砰的给莫磐磕了三个响头。 很快,莫家宅子里就驶出了两辆马车,莫磐骑马护卫在第一辆马车身旁,对林如海道:“林大人带路吧。” 林如海点点头,未说一话,一马当先的带着两辆马车朝扬州城行去。 到了林府,早有仆人等在那里,卸了门槛,直接让两辆马车驶入了内院。 等两辆马车在内院停下后,先是从车里下来一位风华绝代的夫人,然后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最后是一位鬓发霜白的老嬷嬷。另一辆马车上的人也下来了,却是一个干练的管事娘子带着三个同样精干的妇人。 莫磐上前扶着徐嬷嬷,对林如海道:“林大人,这位就是人称妙手的徐嬷嬷了。生死天定,从来都不为人力所动,我希望,今日我的选择没有错,林大人可明白我的意思?” 林如海嘴唇蠕动了一下,面皮僵硬的对莫磐点点头,干涩道:“我明白!尽人事听天命,是祸是福,都由林海自家承受,无关他人。” 莫磐看着他认真道:“但愿林大人说的是真的。”即便是假的,他也不怕就是了。 林如海被他看的有些狼狈的别过头,正对上莫青鸾打量四周的脸,他脸颊瞬间涨的通红,连忙叫来林管事,去准备待客。 莫青鸾只道:“不必了。”也不管周围明里暗里打量的视线,只淡然的对徐嬷嬷说:“嬷嬷快进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之后,咱们再一起回家。” 徐嬷嬷笑着拍拍她的手,就带着刘氏跟其他三个妇人进了产房。 这三个妇人原本是庄子上的农妇,于妇人调养和接生上很是有些天分。徐嬷嬷在莫家地位不同,莫磐小时候还亲自带他,给他做些洗衣叠被针织的活计,等有了莫家庄,刘氏进府之后,她就安坐养老了。 正因她平日里闲来无事,才会时不时的出去做些给妇人接生的活计,也才不吝啬的传授给她们一些本事,免做消遣。等有活计的时候,就带上她们,作为她的帮手,出去一起长些经验跟见识。 上次莫磐跟她说起过贾敏生产恐不会顺利的时候,她就叫来这三个妇人,早早做了准备,正好今日就用上了。 徐嬷嬷带着人进了产房,其他人自然就只能在外面等候。 林如海站在海棠树下,半个身体都罩在了树影里,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能听到他低声吩咐管家去做事的声音,实际上也听不到他确切说了些什么。 正在莫磐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就见林管事带着一队家仆扛桌抬椅的走了进来,后面是捧盘端碗的小丫鬟。 只一会的功夫,产房外头就摆好了桌椅茶果,请莫青鸾坐着等候。 莫青鸾对着林管事笑一笑,也不客气,坐下身来,呷了口热茶,笑叹道:“极品洞庭碧螺春,老太太生前最爱的茶!” 林管事点头哈腰的立在莫青鸾身侧,讪笑道:“您还记得呢?这样难得的茶,也只有您这样金贵的人儿才配享呢!呵呵。” 莫青鸾笑的意味深长,她道:“什么金贵人儿,不过是从泥泞里爬起来的罢了。” 林管事笑容不减,恭维道:“落在泥泞的人千千万,老奴也没见有谁爬起来过?您真是太谦虚了。” 莫青鸾笑的开怀了些。 第187章 林管事继续道:“说起老太太来,她老人家还在的时候,就时不时的念叨您,直说当年事儿做的不周全,怕是让您受委屈了。” 莫青鸾笑道:“也是她老人家太过慈悲之故,活命之恩未报,哪里就委屈上了?咱可不是那等矫情人儿。” 林管事笑的更热切了,他道:“是是,您是最坦荡不过的人儿了,您这心里啊,有一杆秤,是是是,非是非,从来都不会混淆一谈的呵呵呵” 莫青鸾笑着拿手指头点点他,夸他道:“当年我就觉着小林你是个秀外慧中的人才,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林管事:...... 行吧,秀外慧中也算是夸人的好话了,我忍! 林大管家在旁频频去看林管事,就像是不大认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一般。 莫青鸾坐着也就罢了,他却是得站着的。 他见林大管家面上表情实在丰富,就上前跟他搭话道:“大管家,您以前也跟我母亲认识吗?” 林大管家在莫磐面前莫名就矮了一截,他躬身道:“回大爷话,老奴以前是伺候老爷出门的亲随,并不常在内院走动,是以,与夫人并不算认识。” 莫磐扶着林大管家的臂弯,对他道:“大管家对小子无需客气,”他又感兴趣的问道:“不算认识?那就是还算了解喽?您跟我说说,那个时候,我母亲是个什么样儿的?” 林大管家额头有些冒汗。小二十年前,莫青鸾刚跟了林如海的时候,他还真好奇的见过莫青鸾几次,那容颜、那姿色,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怪道能把个和尚似的大爷迷的五魂三道的,此女怕不是狐狸精转世? 现今,莫青鸾是什么身份?他一个别人家的奴才,怎么敢当着人家儿子的面乱议她的过往? 但是,对莫磐的话,他又不能不答,他将话在嘴里咀嚼再三,才回道:“夫人嘛,那时候,老太太还在,她对夫人宠爱有加,小人不止一次听其他婢女闲谈的时候说起过,老夫人简直是把夫人当闺女养了,除了读书插花,竟是半点活计都不让她做的。” 莫磐笑道:“怪道母亲日常说起林老夫人,都是感念其恩德呢,如今听大管家说起,竟是证实了她的话了。” 林大管家连忙道:“是真的,是真的,苏州那边还有许多当日的老人儿呢,您去打听打听,老奴说的,半点都不虚的!” 莫磐笑着点头,又跟他闲谈起苏州的一些风土人情起来。 要不说徐嬷嬷民间雅送‘妙手’二字呢,只,小半个时辰,贾夫人就平安诞下一女婴来。 随着丫鬟婆子激动欢呼的雀跃声,莫磐鼻尖又开始萦绕起一股淡淡的花香来。他抬眼一看,目之所及之处,原本三月才会开花的海棠树上竟零星的点了几个花骨朵出来,只这一会,就有要盛开的模样了。 莫磐挑眉,他只听说贾宝玉出生的时候,口里衔着一颗美玉,难道,林黛玉出生的时候,竟是百花盛开不成? 此等荒谬之事,今日竟被他遇上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着那几朵要盛开的海棠花,被他看上几眼之后,竟然合拢了花瓣,不再开放了! 莫磐眨了眨眼,看着周围欢声笑语说着吉祥话的众人,似是完全没有发现这一异象,他随手拉住在他不远处激动不已来回踱步的林管事,指着那海棠树问他道:“你看,那海棠是不是要开花了?” 对莫磐,林管事是又敬又怕,他见莫磐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候竟拉着他问海棠花的事,也不以为忤,连忙打点精神,认真的打量起那株高大的海棠树来,好一会,他才认真的跟莫磐道:“想是大爷看花眼了,现今天气暖和了些,这海棠树先打几个花骨朵出来却是有的,开花再是不可能的。” 莫磐笑着倪了他一眼,就放开手,不再管他,径直来到海棠树下。他伸手摘了朵他刚才看到的合拢了花苞的海棠花,谁知,这海棠花离了这海棠树之后,竟直如烟花绽放般消散开来,再也不见踪影了。 莫磐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恍惚间觉着,自己方才真是疯魔了,竟然看见一朵花在他手里凭空消失了。 “磐儿。” 莫磐晃晃头,回过神来,转身走向莫青鸾,道:“母亲,您叫我?” 莫青鸾看莫磐有些恍惚的神色,担心道:“你是怎么了,这样魂不守舍的。” 莫磐眨眨眼,笑着对莫青鸾道:“刚才看到一奇景,有些不敢置信呢。” 莫青鸾摇摇头,先不管他,只对他道:“我跟林大人去祭拜林老夫人,你先带着徐嬷嬷她们到府外头等着吧,刘氏跟研儿跟着我。” 莫磐道:“是!” 说罢,也不管林大管家和林管事的挽留,径直带着已经收拾好的徐嬷嬷她们上了马车,朝林府外面驶去。 一时间,莫青鸾跟着林如海到了一处小佛堂,里面供奉着林父跟林母的牌位。 莫青鸾上前净手,为林老夫人请了三炷清香。 随着袅袅的薄烟升起,莫青鸾似乎又看到了林老夫人生前的音容笑貌。 她将一枚玉簪和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林老夫人牌位前,跪下结结实实的给她磕了三个头。 似是林老夫人就在她眼前一般,莫青鸾对着牌位字句清晰的说道:“活命之恩,以命报之。昨日,老夫人慈心,以纹银十两救我于危难之中,今日,我亦救老夫人儿媳与后人危难中,这样,咱们,就算是两清了罢!” 第188章 说罢,她不再看林老夫人的牌位一眼,转身从林如海身边大步而过。 自始至终,她跟林如海都没说过一个字。 从今而始,她莫青鸾,终于不再欠林家的了! 第90章 巡盐御史府选了一个百花盛开天清气朗的好日子给新得的千金小姐做满月宴。 原巡盐御史府侵占平民祖宅的案子尚未审理出结果出来,皇帝陛下念及巡盐御史林如海劳苦功高,便准许他将现在的林府作为其御史官邸,不再令他搬回现在逼仄窄漏的巡盐御史后衙官邸。既已得到皇帝准许,林如海也不矫情,就在牌匾已改为巡盐御史府的林府里广邀宾客,为自己新得的女儿办满月礼,顺便告诉众人,他这宅子已经成为官邸,有事除了去御史衙门,还可以来这里找他。 林如海给自己女儿办满月礼,自然少不了老朋友陈世兴了。 陈世兴见林如海一个劲的朝跟自己女儿一起招待小客人的莫鱼看,他便解释道:“你知道的,苏家千金每年都要来扬州住上些时日的,如今桃花李花的都开了,这位小姐就兴冲冲的给我家莹儿下帖子,说是要一起去莫家庄子上游湖。呵呵,也不知她们小姐妹怎么就这样要好,一个在苏州,一个在扬州,几个月不见也没淡了交情。前儿个苏夫人带她来了扬州,听说咱们今日给大侄女儿办满月礼,就好奇的跟着一起过来了,左右她们都是小孩子家家的,不算失了礼数。” 林如海道:“来者都是客,又怎会失了礼数?” 陈世兴见林如海虽没少了喜色,但兴致却不高昂,他便劝慰道:“老话说的好,先开花后结果,弟妹如今开了怀,以后总能生下嫡子的。我可跟你说,女儿有女儿的好处,要不怎么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呢?”他以为林如海失望贾敏生的不是儿子,所以缺少兴致。 林如海摇头失笑道:“玉儿自有玉儿的好处。相比以前,我也算是有了一二寄托,我若是还不满足,岂不是老天都看不过眼去?更何况......”他跟贾敏已经为女儿起了个乳名,就叫黛玉。 更何况,他如今也算是儿女双全了,着实满足的很。只是,这话,他如今却是不好说,也不能说的了。 陈世兴自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还在劝慰他:“你这样想就对了,你自己保重自己,以后,孩子总不会少的。”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没什么底起来。林家代代单传,如海,他以后真的还会有孩子吗? 一时间,林大管家来报,有贵客登门,需林如海亲迎才好。 男客这边络绎不绝,女客这边也不惶多让。 因贾敏生产的时候遭了罪,御医便让她做足了双月子,且不要劳累,否则恐会落下病根。 只是,这是自己第一个孩子的满月礼,府里就她一个女主人,又无娘家帮衬,她怎能放心交给旁人去办?少不得要挣扎着操持起来。 陈夫人着实看不下去,觉着这位敏妹妹人看着柔弱,性子却是太过要强了。 她便主动将待客的活计揽过来,也好让贾敏能少操些心。她是知府夫人,身份摆在那里,来贺喜的女眷们也没觉着怠慢了自己,倒也宾主尽欢。 陈夫人寻了个空隙来贾敏这边看看收拾的怎么样了,一会儿开宴,要把小黛玉抱出去给宾客们看看的。 贾敏这边已经收拾停当了,她正看陈莹跟莫鱼逗小黛玉玩儿呢。 莫鱼手里拎着一根七彩丝线拧成的细绳,绳的另一端系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玉葫芦,玉葫芦的肚子上浮现着淡淡青色,有如天边未散的云雾,又如丹青妙手随意勾勒出的一抹云烟,这葫芦玉质算不上极品,雕琢的却是妙趣横生,巧夺天工,显然是大家手笔。 小黛玉已经吃饱喝足,正是一天中劲头最足的时候。此时她眼珠子就不住的随着玉葫芦的摆动转动,小手也不住的去够小葫芦,三五次的总能得手一次,一得手了就咿咿呀呀的说着旁人听不懂的婴儿语,显然玩的很开心。 两位小姑娘也对小黛玉爱不释手,跟她一来一往的玩的很是投入。 陈夫人上前一看,不住的赞叹道:“这孩子生的真漂亮,瞧这眼珠子,多么灵动,妹妹有福了。”她活了这么些年,真是头一次见这样有灵气的孩子,才刚满月,就这样玉雪可爱。可惜,就是身子弱了些,生下来就得吃药,只盼她长大一些就好了,以后也不用再受这份苦。 贾敏在旁笑道:“一个丫头罢了,哪里就有福了?”她嘴上说着嫌弃的话,面上眼中却逸散出浓浓的宠爱,显然是在自谦呢。 陈夫人好笑的拍拍她的手,笑着打趣道:“你呀,心里怕不是偷着乐呢?且等上个十几年,你这府里的门槛怕不是要被媒人踏平了?就怕你倒时候挑花了眼,不知道是选个王孙公子做女婿好,还是选个状元探花儿做女婿好?” 贾敏不依道:“姐姐惯会说玩笑话逗我,哪里就这样轻狂了?”说罢,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显然,也是想到了十多年后自家有女百家求的样子,很是满意。 一时管家娘子林缘家的来报,宾客们都等着了,请太太跟陈太太带着姐儿去前面见客。 一时间,大丫鬟锦绣上来服侍着贾敏起身,奶娘王氏要抱着黛玉一起。 只是,黛玉却抓着玉葫芦不放,王氏伸手要去掰黛玉的小手,被莫鱼拍了回去,她不悦道:“妹妹这样娇嫩,你怎么能去掰她呢?”说罢,就把彩绳系在襁褓的一角,玉葫芦仍旧在黛玉的手中,她轻轻拍着黛玉的小身子,对她甜甜道:“妹妹喜欢就送给妹妹吧,姐姐家里还有呢。”说罢,才拉着陈莹让开来,示意王氏去抱黛玉。 第189章 贾敏在旁看的清楚,她看了奶娘王氏一眼,也没说什么,却把王氏吓的腿都哆嗦了,陈夫人在旁看的直皱眉头,她上前道:“行了,你跟着就是了,我来抱。” 说罢,就熟练的抱起小黛玉,一边轻轻摇晃着哄她,一边逗弄她:“伯娘来抱咱们的小玉儿,带咱们的小玉儿去见官老爷喽,咱们的小玉儿将来也要做个诰命夫人哦~~” 黛玉也给面子的咿咿呀呀的附和她,到了陌生人怀里也不见哭闹,显见是个好性儿的。 贾敏笑道:“还是姐姐会带孩子,你不知道,这丫头娇的很,一个不顺心就要闹上一闹的。” 陈夫人一边抱着小黛玉走一边对贾敏道:“你别瞧着孩子小就以为她不知事,是好是歹,她可清楚着呢,我跟你说,这养孩子......” 说起养孩子,陈夫人话就多了,她说了一路,贾敏就听了一路,只恨不能拿笔把她的话都记下来,往后也好对着行事,显然是很信重依赖陈夫人了。 这场轰轰烈烈的满月宴至晚方散,陈世兴夫妇是最后一个走的。 贾敏挽着着陈夫人的胳膊将她送至二门外,不舍道:“姐姐常来看看我,我一个人带孩子手忙脚乱的,也没个人去请教,姐姐常来,也好教教我。” 陈夫人笑道:“你府里的这些管事娘子和老嬷嬷们都是生养过的,你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问她们,岂不比去找我便宜?” 贾敏沉默不语,有些忧愁的低下头去,倒看的陈夫人有些不忍起来。 对林家的这些个是是非非,陈夫人自是一清二楚。要她说,贾敏是个好的,公府贵女,天资仙容,知礼识趣,难得的是性子好,没有那些腻腻歪歪的矫情劲,不仅能跟她这个粗鄙的妇人说的上话,还能处处让着她,真心待她。 就是要强了些。 笑话,她们这样的诰命夫人,又有哪个不要强了?要她说,为了能坐稳内宅一把手的位子,不要强的,可能都不知道被人遗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不要强,哪里能撑起掌家娘子的派头来? 所以,贾敏要强,陈夫人只有更敬重她的。 她一路跟着陈世兴从翰林娘子做到县令娘子,再到如今的知府夫人,蒙朝廷封赐诰命,这些年来,形形色色的夫人娘子小姐们她见了不知多少,真是少有贾敏这样的出身,又有这样的性子跟这样教养的女人,她想,她要是个男人,也难不喜欢她。 只是,纵使贾敏千般好万般好,成亲这么多年才得了一个姐儿,到底命苦一些。 还有那些搬弄是非糊弄人的刁奴,唉,再好的一锅汤,也经不住一粒老鼠屎的糟蹋呢! 此时,她忍不住劝贾敏道:“妹妹,你别嫌我说话直。你也知道,我跟老陈,还有如海是一道儿长大的,以前也没少登林家的门,林家的家风是什么样儿,姐姐我还是知道些的,不说其他,在养育姐儿上,林府的这些个老人只有更上心,再没有轻慢的。你娘家的那些个奴才,她们犯了那样胆大包天的事,难道你还敢用她们?你敢把姐儿交给她们?如海只是把她们送到庄子上改过,而不是乱棍打死,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儿上了,你可千万别为着那些个腌臜货跟如海离了心!我跟老陈都明白如海的心思,他呀,还是想要嫡子的,你呢,就放宽心,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将养身体,等日后诞下嫡子,你只管端坐,看哪个不服你?” 还有一句她没说,人莫家那边,眼看就起来了,怕是还看不上这边呢。 贾敏不由垂下泪来,她抽噎道:“道理我都懂,夫妻多年,我又如何不知他的心思?只是,我恐怕是没那个命了。姐姐,你说,莫姐姐怎的就那样命好,说生就生,还个个都是小子?” 陈夫人噗嗤一笑,拿帕子给她拭去颊边泪水,对她道:“这话要是让她听了去,她怕是要问上你一问,她是家道败亡了命好,还是卖身葬母命好,还是差点死在产床上命好?这人啊,都是苦虫,不打不成,她要是不挣扎着活命,不多想着自己些,也没有今天呢?你也一样,多为自己想想,你只想着别人,又有谁来替你受这份孤苦呢?” 贾敏若有所悟,她见天色实在不早了,也就不再拉着陈夫人说话,只道:“姐姐的话我都记住了。只是,还有一事,我,我想谢谢莫姐姐的救命之恩,又怕见了尴尬,还要劳累姐姐代我跟她道声谢,礼...我就不备了。” 陈夫人爽快道:“嗨,小事儿,交给我了,眼看要起风了,你快回去吧,记住,一定要坐满双月子再出来啊!” 贾敏笑着点点头,转身扶着锦绣的胳膊回房了。 不是她不想送到大门外,她现在,实在是,有些坚持不住了。 第91章 在回家的马车上,陈世兴忍不住问自家夫人:“你跟弟妹说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在屋里坐着说,非得站在门口腻歪。 陈夫人懒懒的靠着马车壁,笑着对陈世兴道:“怎的,我们女人家说话,你也要问?” 陈世兴忙道:“哪里是要管你,我不是怕你受委屈吗?我可是看见了,贾氏还掉眼泪了呢,让旁人看了,怕不是得误会你把她说哭了?” 陈夫人讶异道:“你说的旁人不会是如海吧?呵,那你可是多心了,如海岂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说不得,他还要感谢我呢?” 陈世兴感叹道:“他就是分的太清了,才把自己弄的两难境地。” 第190章 陈夫人嗤笑道:“呵呵,这可真是你们男人能说的话!他要不是自己贪心,哪里有什么两难之地?两边都想要,两边都想好,他怎么不去问问这两边,要不要顺他的意呢?唉,你们啊,枉做了这么多年的官老爷,连齐大非偶的道理都不懂,还把自己当香饽饽呢?” 陈世兴不理自家娘子的嘲讽,只道:“唉,如海也是难。贾公在的时候,可是把他当亲儿子带的,要不,他一个身单力薄的读书人几时才能出头呢?不说他,就是咱们也跟着沾光呢,你可还记得那年我被污差点下了大狱的事?” 陈夫人心有余悸道:“怎么不记得?这辈子我都忘不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受难,也是再一次重新认识了人世间的险恶。 那一年,林如海刚被点为新科探花,又被当时的荣国公看上,选为东床快婿,风头一时无俩,他们两口子自然是只有为他高兴的份。陈世兴科考比林如海早了一届,在翰林院呆了三年,正是散馆谋外放的时候,他们夫妻想着外放以后,双方恐怕几年都见不着面,走的难免近了些。也不知是碍了谁的眼,一个恃才傲物藐视天恩的帽子从天而降,差点就将陈世兴打入尘埃。还是林如海挺身而出,力排众议,还原真相,为陈世兴洗清罪名,顺利外放。 当年林如海只是一个有点才学的弱书生,他是怎么力排的众议?又是怎么还原的真相?要不是他身后站着贾代善,又得了他的默许,得了他的帮手,恐怕京城衙门朝哪开林如海都摸不清吧? 那是他们走出书院进入官场之后对权势最直观的冲击与感受!心惊肉跳之余,又心潮澎湃,那是手握权势之后可以予取予求的畏惧与兴奋,是面对世间艰险与恶意最坚固的铠甲,也是最锋利的宝剑,更是,他们此生奋斗的目标! 陈世兴道:“所以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对贾家,如海那是能忍则忍。说实话,他能在弟妹妊娠期间狠下心来将弟妹身边的奴仆都换一遍,已经是很有魄力了。大侄女生的这样艰难,未必就没有这方面的原因,你还要他怎么着呢?林如海既承了贾公近一半的好处,他如今就得承贾家一半的责任,否则,不说外界对他风评如何,就单以他的为人来看,他自己就过不去自己良心这一关。” 陈夫人皱眉道:“要是那贾家是个好的倒了罢了,可他们家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如今他们家,不比贾公在的时候有所约束了,难道如海要忍他们一辈子不成?这还有没有个尽头了?” 陈世兴笑的意味深长,道:“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起这样的消磨呢?你且看着罢,你真当如海好欺负呢?他要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他能坐稳巡盐御史的位子?如今他任期将满一年,朝廷却迟迟没有点新御史的消息,说不得他要连任呢?呵呵,恐怕要让这两淮的盐贩子们失望了。还有,他在这里轰轰烈烈的折腾了一年,都还活的好好的,还越活越滋润,也有贾公余荫犹存的缘故呢。贾公啊,一代英豪,皇恩浩荡,这贾家,一时半会的且招惹不得呢!” 陈夫人长舒一口气,道:“罢了,你们男人在外面挣前程,只苦了咱们这些后院的女人了。” 陈世兴想笑,又不敢在夫人面前放肆,只好又憋了回去,倒把自己整的怪模怪样的。 陈夫人给他翻了大大一个白眼,没好气道:“想说什么就说,我难道要缝了你的嘴不成?” 陈世兴哈哈道:“我就是觉着吧,娘子有些偏心眼,跟咱们亲厚的可是如海,可你这心怎么净偏帮那两位女中豪杰呢?这两位女子,一个看着孤苦却能将如海耍的团团转,如海还不能把她怎么着,一个呢,家世显赫到如海忍气吞声的地步,怎么,你还觉着她们苦呢?我看,明明更苦的是如海吧?” 陈夫人:...... 看来,再亲厚的夫妻也有鸡同鸭讲的时候,这男人,始终是看不到女人的苦的! 被老友同情的林如海却是洗去了浑身的疲惫,一身清爽的去看自己的女儿。 此时,小黛玉就睡在贾敏床边的摇篮里,林如海进屋的时候,贾敏正一脸温柔的看着女儿的睡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如海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嗅着她发间的馨香,轻声问她:“可是吃过药了?怎的没躺着休息?我下午见你面色发白,今日可是累着了?” 贾敏轻轻摇头,同样轻声道:“有海棠姐姐帮我呢,我只去宴上露了一面,其他的就在房里看着孩子们玩笑,哪里就累着了?” 林如海笑笑,跟贾敏一起去看女儿。 这是他血脉相连的孩子,他是怎么都看不够的,只是:“孩子手里怎么还攥着东西?”细看好似一个玉质玩物,刚好被她攥在手里。 贾敏笑道:“是莫小姐送的。怎么都哄不下来,显见的咱们玉儿是很喜欢的,莫小姐就送给了她。” 莫小姐?莫鱼? 他心里一跳,用眼角余光观察了下贾敏的脸色,没有半点波动,好似这位莫鱼小姐只是寻常的官家小姐一样。 他伸手去挠挠女儿的小手,在她手指松动的时候拎着线绳将东西拽了出来,他见小女孩儿只是蹬了蹬腿儿歪了歪脑袋继续睡的香甜,没有醒过来才放心的低头去看他拿过来的东西,是一个拇指大小的玉质小葫芦。 他在灯光下仔细打量这个小葫芦,越看越熟悉。忽然,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他只身跑去参加莫磐地生日宴。那天,他就见到三个被罚打屁股的小孩身上一人一个玉质小葫芦,就跟这个一模一样,而他手里的这个,就是那位莫小姐的。 第191章 贾敏见林如海面上有恍然之色,好奇问他:“这个小葫芦有什么来头吗?” 林如海看了看她,也不隐瞒,直接道:“这葫芦恐怕意义非凡,他们家孩子一人一个,都是一模一样的,想来是家里大人特意寻来给孩子们的。”有的人家有这样的风气,要给自家子弟配上相同或相似的物件带在身上,充作信物,这样,别家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家人,恐怕,这个小玉葫芦就充当了这个功能。 他们家? 贾敏恍然,对林如海的意思,她自然是明白的,不过:“那位莫鱼小姐说她家里还有呢,想来也是寻常吧?” 她接过小葫芦仔细端详,评价道:“上等和田暖玉,难得的是雕琢自然,毫无匠气,确是百里挑一的上品,要是还有三个一模一样的,品级可再升一等。” 说到这里,她心中有些重视了。 寻常雕琢大家偶尔巧合出单个孤品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是出一套珍品,就要有些难度了,更何况是一套一模一样的,不仅对玉料有要求,对雕琢手法要求更是高。 原本,她只当这小葫芦只是一个小女孩的寻常玩物,虽然难得,但似苏、莫、林他们这样的人家,这样难得的玩物并不少见,因此,她只想着等明儿个给陈家回谢礼的时候,多给两个小姑娘加上一些也就是了。现下再看,怕是得再加上一层才是。 但是:“如果真像老爷说的这样不同寻常,可是要还回去?” 莫鱼小姐才七八岁的年纪,她人小,或许不明白这里面的意义,他们大人却是不能打马虎眼的。 林如海想了一下,却是问她,道:“你想留下来吗?给咱们的玉儿带着。” 贾敏:...... 她可没天真到以为林如海说的给玉儿带着的意思是让她作为众多的玩物之一,想起来的时候就带一下,想不起来的时候就压箱底了事。 他是想玉儿常年累月的随身带着呢,呵呵!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如海道:“老爷要是坚持,那就带着,左右咱们玉儿不亏。” 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呵呵,她的玉儿可是赚大发了!!贾敏心中不无讽刺的想。 林如海脸上一红,他笑道:“你真是这样想的?你子心里就没有芥蒂?你要是怨念为夫,为夫给你打上几拳如何?” 贾敏哼笑一声,也不理他,只别过头去看女儿睡觉。 林如海被臊了个没脸,也不恼,只把小葫芦重新塞到女儿小手中,看她重新握紧了,便笑着对贾敏道:“不早了,你也快些歇息,我就在外间,有什么事就叫我,嗯?” 贾敏点点头,也不看他,只挥挥手让他出去吧。 林如海再看一眼女儿之后,就转身去了外间,自己歇息不提。 贾敏吃吃的望着女儿安睡的容颜,心想,怎么会没有芥蒂?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不止一次想过三个孩子的事,越想,越觉着遗憾。 她对孩子们没意见,只是,她只要一想起此事,心里就止不住的难堪跟羞辱,就像是上天对自己的蔑视跟嘲笑一般。 以及,心中隐秘的奢望:要是,三个孩子都是她的该多好! 第92章 第二日,陈夫人亲自把莫鱼送回莫家。 她来的时候,莫青鸾和苏夫人正在对着宝盛阁送来的花册子挑选花样。这本厚厚的花册子里画的都是宝盛阁今年要出的新品,里面罗列了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摆件古玩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没有的。 东西都是好的,价格,自然也是平民百姓想不到的好,因此,此花册只供城里有限的几户人家。莫家的这本是莫家的老邻居、宝盛阁的大掌柜亲送的,以表亲厚,莫青鸾自然是笑纳了。 等招呼陈夫人坐下后,她们先是听莫鱼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了她这两天的见闻,总结起来就是她这两天在陈家吃得好,玩得好,还去参加了一场及其热闹的满月宴,总之,就是处处都好,她玩的很开心。 苏夫人皮笑肉不笑的问她道:“那给你的功课都做了吗?”小鱼儿也是要上学的,她如今已经八岁了,相比于以前,要学的功课可是多了不是一丁半点。 原本以为莫鱼小姑娘要被亲娘泼了冷水呢,谁知,她很是得意的掏出一个小荷包,交给苏夫人,还口气超大的对苏夫人说:“我可是爱学习的好孩子,还有莹姐姐帮我呢,做一个荷包而已,难不倒我的。” 莫青鸾跟陈夫人都笑了起来,凑过去一起看莫鱼小姑娘的作业。这是一个最普通样式的小荷包,上面斜斜的绣了一根随风摇曳的兰草叶子。荷包样式虽普通,但针脚整齐细密,兰草叶子也分出了宽和窄,颜色也分出了浓和淡,算是很出彩的一件小作品了。 陈夫人笑道:“她们小姐妹整日整夜的混在一起,我还以为净想着玩闹了,没成想还做了‘作业’?” 陈夫人对陈莹的教养更偏向务实,像是读书跟数算等经济学问她都是跟着哥哥们一起学的,学不好是要打手板的。至于琴棋书画针黹女红之类的,她自己本身就不擅长,也没觉着少了它们就活不好,因此,她对陈莹的要求就是感兴趣的就请女先生来教,不感兴趣就随便做一做,不被人说嘴就成了。像是做荷包之类的,她还没见陈莹自己做过呢,等她回家她得去问问闺女,是不是想学学刺绣什么的,也是一技之长呢。 第192章 苏夫人满意的对莫鱼道:“行了,算你过关了,自己去玩吧。” 莫鱼欢呼一声,挨个跟她两位母亲和陈夫人行过礼后,就风风火火的回她自己院子了。她从陈家带来了好多东西,是要好好的规整一番,等两位小哥哥放学回家,是要跟他们好好分享一番的。 陈夫人笑的无奈极了,她对陈夫人道:“这孩子实在太野了,眼看着她一天天的长大,也该有个女孩儿样子了,我就让她做做荷包绣绣花的也好磨磨性子,谁知道她做的这样容易,莹姐儿定是帮了她不少。” 她虽然嘴上说莫鱼野,但从她神情上看,她是很高兴莫鱼能‘野’起来的,总比病恹恹的要好。 陈夫人最是公道,她跟苏夫人道:“说不得是小鱼儿教了莹儿呢,我自己闺女自己知道,她是没在这方面下过功夫的。”其实是她没正经教过。 莫青鸾也笑道:“小鱼儿已经很好了,规矩上从来没有错的,不过,她要是有这样的天分,咱们也不能浪费就是了。” 苏夫人若有所思道:“要是真的,看来得给她加功课了。” 陈夫人笑道:“哎呦,你可得悄悄的来,可别把我给供出去,不然她岂不是要讨厌我这个婶娘了?” 莫青鸾和苏夫人都笑了起来,直说:“定不会把你供出去的,放心吧!” 三人一起商量了教养女儿的规程之后,陈夫人就翻看起莫青鸾跟苏夫人之前已经挑好的样式,都是头面花样跟珍奇摆件,她心下就有了数。 她问莫青鸾:“这就开始准备了,难不成今年要办喜事?”这头面首饰花样子都是一年一个时兴,莫青鸾挑的都是今年要做成成品的样式,自然是要今年用的。 莫青鸾笑道:“这是大定的时候用的,今年能不能办成,还得看长公主那边呢。” 陈夫人咂舌,道:“到底是皇家气派,咱们不好怠慢的。咱们大哥儿过了这个生日就十六了,很该早早操办起来了,想必长公主那边也不会托太久,妹妹只管准备吧。” 前儿个莫磐刚过了十五周岁生日,虚岁十六,怀宁郡主要比他大上一岁还多,算算虚岁要十八了,长公主那边只有更着急的,看莫家这边的架势,今年十有八/九是要大操大办的。 莫青鸾道:“到时候还要姐姐来帮衬呢,姐姐可别嫌劳累。” 陈夫人爽快道:“嗨,我还巴不得呢,就是劳累上了,也有妹妹犒劳我呢?” 苏夫人在旁笑道:“你这样的能为,必是少不了你的,不光你,到时候我也是要来沾沾喜气的。只是,今年陈大人就要任满了吧?你赶得急吗?”还是留任? 陈夫人也拿不准,她道:“这都是说不准的事,不过,他还得回京述职呢?就是朝廷有了安排,咱们也得交接完了才能走呢,说不得我就赶上了呢?”跟着陈世兴做了这么多年的官,调任的一应流程陈夫人早就滚瓜乱熟了。 苏夫人也是个中熟手,她点头道:“是这个理儿,看来是少不了你了。” 陈夫人欢笑道:“必少不了的,就是人不来,礼也必须到的。” 说罢,从袖袋里掏出一份礼单给了苏夫人。 苏夫人诧异道:“给我的?” 陈夫人用下巴点了点莫青鸾,道:“是给你们闺女的。” 这下,莫青鸾也诧异了,凑到苏夫人那边,一起去看礼单。 这张礼单明显是整份礼单中的一张,开头一件八开的苏绣屏风被打了一个红勾,表示主人已经收到入库了,下面的就都是一些小女孩能用能玩的东西,件件价值不菲不说,还都是成双成对的,显然是给一对姐妹的。 陈夫人道:“这是林家给的谢礼,我昨儿个不是去林家吃林姐儿的满月酒了吗?林府里就她一个坐月子的女主人,我就帮了把手,今儿个一早,这林家的谢礼就巴巴的送来了,只是,你们没见那礼单,着实丰厚。我正纳闷呢,就听林家的大管家跟我家的那口子说,昨儿个小鱼儿把她随身带的玉葫芦送给林姐儿了,林家着实过意不去,就准备了厚礼,要好谢谢她呢?这话实在奇怪,我想着与其再去问他,左右我要来你这儿,不如来问问你们,你们定是知道的。” 其实林大管家传的是贾敏的话,礼也是贾敏备的,这都没什么,只是,那玉葫芦她也见过,她跟陈世兴实在好奇,这里头难道有什么说法不成? 莫青鸾一听就明白了,苏夫人却是柳眉倒竖:“这丫头真是被糊涂虫吃了脑子了,竟把这样的东西随手送人,简直是好日子过到头了!”说罢就要去找莫鱼问个清楚。 陈夫人吃了一惊,她还是头一次见苏夫人发这样大的火呢。莫青鸾却是拉住陈夫人,劝她道:“不过是王家送的小物件,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送了就送了,姐姐何必动这样的肝火,仔细气出好歹来。” 苏夫人犹不放过,她怒道:“这哪里是什么小物件?他们兄妹四个一人一个,双胞胎都是天天带着,一天也没摘下过的,她倒好,随手就送人了,怎么,她是想把自己的位子也让出去不成?”说罢,眼睛竟红了起来。 陈夫人连忙道:“这是怎么说的?那玉葫芦竟这样重要不成?要是干系重大,可得要回来才是,我让我们家老陈亲自去要,定能要回来的!” 莫青鸾无奈道:“姐姐瞎说什么呢?没了那葫芦,小鱼儿就不是我闺女了不成,你这个样子,可不得把她吓坏了?我可是舍不得的,”又对陈夫人解释道:“就是王家少主前年送的一组玉葫芦,从同一块料子上取下来的,因是看起来一模一样,他们兄妹三个就都带在身上,说是‘带一样的物件,旁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家人’,这三个向来是不离身的,我倒是没见磐儿带过。这都是他们小孩子家家的玩笑话,当不得真的。” 第193章 又跟苏夫人替小鱼儿说话,道:“小鱼儿不是个不知事的,咱们把她叫来问问,听听她怎么说,只是,姐姐莫要再发火,小孩子可是不经吓的。” 苏夫人抹抹眼泪,只能压下肝火,听了莫青鸾的。 陈夫人心里却是有些打鼓,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苏家情境她是知晓的。莫鱼明明姓苏,名儿也不是‘鱼’这个字,苏夫人却也是口口声声小鱼儿小鱼儿的叫,有一次她还听她连名带姓儿的叫着‘莫鱼’给她训话,她更是连着两年亲自带着莫鱼来扬州小住,想来明年后年甚至以后年年也不会落下,可见,她是极其认同‘莫鱼’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身份的。其中缘由,她也听说了几分,这也是小鱼儿为什么会拜莫青鸾为干娘的原因。 按莫青鸾的说法,这的确不是一件大事,但苏夫人显然是及其看重的,看重到连‘把位子都让出去’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可见,她是很信那些个因果之说的,也就不难理解她这样生气了。 同样的,林如海肯定心中明了,所以林家才会送来这样的厚礼。至于贾敏,既然话是她带的,礼物也是她准备的,显然,她也是知道的。 这林家两口子是个什么意思?陈夫人简直是一头雾水。 没一会,一脸莫名的莫鱼小姑娘就走了进来。她正带着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收拾屋子呢,话都没说完,她娘就着人来找她,难道是有什么话忘了跟她说吗? 她本能的觉着苏夫人情绪不对,她上前拉着苏夫人的手担心的问她:“娘,您怎么了?” 莫青鸾拈起莫鱼腰间挂着的一个小玉葫芦,笑着对苏夫人道:“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苏夫人打眼一看,瞬间眉开眼笑起来。 陈夫人确是纳罕道:“怎的还有一个?”小鱼儿明明已经把她的送出去了。 莫鱼甜甜的笑道:“是啊,我这里还有一个呢,是大哥哥把他的给了我,平日里我都是两个换着带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送的时候说她家里还有呢,竟然是莫磐把他自己的也送给了小鱼儿,小鱼儿有两个,自然就舍得把其中一个送给喜欢的妹妹了。 莫青鸾道:“磐儿一向是不喜欢带这些个物件的,嫌累赘,姐姐这下可放心了吧?说不得那件是磐儿的呢?” 苏夫人板着脸道:“那也不行,家里的物件说送人就送人,她问过大人了吗?” 小鱼儿瑟缩了一下,莫青鸾忙把她揽到怀里,对苏夫人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怪她。”又温声细语的问莫鱼:“真那么喜欢小妹妹?” 此时,莫鱼也明白过来苏夫人脸色为什么那么不好看了,她是生气她昨天把玉葫芦送给小妹妹了。她眼里不由慢慢蓄起了一包泪,哽咽道:“我没有随便送人,我是听说小妹妹是母亲跟大哥哥看着出生的,我才喜欢她的。我有两个呢,旁人我都是不给的,大哥哥说了给了我就是我的了呜呜,娘你不要生气呜呜呜” 莫夫人把头扭过去,不去看她的泪水,自己也偷偷抹泪。 莫青鸾连忙去哄莫鱼,跟她说:“不哭啊乖乖,你娘没怪你,她是担心你呢。” 莫鱼抽噎着去看苏夫人,陈夫人忙拉过苏夫人,要她去哄哄小姑娘。 苏夫人搂过莫鱼,跟她道:“你去给你大哥哥道歉,以后莫要再做这样没分寸的事了知道吗?” 林家打什么算盘她一清二楚,他林家想让自己刚出生的女儿跟莫磐攀关系,那也得看莫磐愿意不愿意让他们攀呢? 莫鱼有听没懂,但她还是忙不迭的点头,道:“我记住了,等大哥哥回来就去道歉,娘你不生气了吗?” 面对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即便心里疼的厉害,她还是道:“要是你大哥哥不生气,娘就不生气了。” 莫鱼放心的点点头,把自己埋在苏夫人怀里撒娇。真是太好了,大哥哥从来不跟她生气的,她要是犯了错,他都是好好教育她的,大不了,她再给大哥哥拍几下屁股,记住教训,以后不再犯就是了。 莫青鸾也松口气道:“磐儿从不在意这些的,姐姐放心吧。” 苏夫人却道:“妹妹别嫌我多心,我就这么一个命根子,我跟我们家老爷都这么个岁数了,还不知道能不能亲眼看着她嫁人?以后,说不得要磐儿多费心呢,我怎能不介意?!” 林家,真是好一个林家! 陈夫人看看苏夫人难看的脸色,又看看莫青鸾不以为意的表情,她想,贾敏托她给莫青鸾道谢的话,今天是不能说的了。 莫青鸾给莫磐送了个信,要他晚上回家一趟,莫磐也没多想,莫青鸾时不时的就叫他回家,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回家看看。下午书院里散了学,他跟小伙伴们说了一声,就溜达着回家了。 回家后,他先是接到莫鱼小姑娘诚挚的道歉,她表示,要是莫磐想罚她的话,她真心接受莫磐‘爱’的教育。双胞胎在旁边看热闹。 莫磐有些莫名其妙,等他了解事情经过之后,先是觉着林如海真是异想天开,又觉着莫鱼可怜的小表情实在可爱的紧。他轻轻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脸蛋,对她道:“行了,罚过了,大哥哥不生气,去玩吧。” 看着三小只手拉手的跑远,莫磐对苏夫人道:“伯娘放心,不过一个小物件,我这里多的很,等我找几个好的,再给他们带上,一样的。” 第194章 苏夫人笑道:“没给你添麻烦就好,林家那边要是有什么,别跟你伯父客气,他心里念着你的好儿呢。”玉葫芦算什么,她是怕小鱼儿无意间给了两边什么‘维系’,给莫磐徒增烦恼。 莫磐也笑的亲热,道:“伯娘的话我记下了,要真是有什么难事,不会跟伯父客气的。” 随着苏夫人的展颜,这件玉葫芦风波,才算是过去了。 陈夫人又另外找了个机会,单独跟莫青鸾道了歉,说小鱼儿送玉葫芦的时候,她就在场,早知道就该拦着了,她又转达了贾敏的话。 莫青鸾是真没觉着有什么,对贾敏的道谢,她也接受了。陈夫人看着莫青鸾并不勉强的神色,知道她是个知行合一的人,才算放下心来。回到家里,不免又把林如海好好骂了一顿,才算是解气。 第93章 三月踏青,四月赏花,五月端午赛龙舟,和平年间,江南之地物产丰饶,纵使有压迫,百姓生活也相对富足,春耕夏种之后,百姓们也能在有限的清闲时间里,给自己找一二娱乐放松放松。 四月二十六是怀宁郡主的生日,莫磐就亲自给她画了一副春游图给她做生日礼物,上面画了她挎着花篮漫步花林的情景,相比于去年的惟妙惟肖的等身肖像图,这幅画就活泼浪漫了许多。 除了一幅画,他还随画附上了一首小诗,充分表达了莫磐祝福,同时,也表达了每年生日都给她画一幅生日画的愿望。 相比于其他琳琅满目的生辰礼,自然是这幅画最得怀宁郡主的心意,当即也回了一首小诗,将满心的欢悦与期待送给了莫磐。 长公主咂摸着这两首小诗,心想,她得给京里去个信,再问问今年的好日子,让礼部那边快点拿出个章程来才是。看这两个孩子的热乎劲,她是真怕这两个情不自禁做出什么事来。 被怀疑定性不够的莫磐邀怀宁郡主端午那天一起去运河上看赛龙舟。 相比于天子脚下规矩森严,这江南之地,民风相对来说还算开放,尤其是每逢重大节日,都是年轻女性相邀出门热闹的时候,自然,也是大人们相互相看,挑女婿、儿媳妇的时候。 现代有朋友圈,古代自然也有,只不过,封建社会的朋友圈充满了浓烈的阶级色彩。 以扬州城里的少男少女的交际圈为例,少女这边,非怀宁郡主莫属,少年这边,就属莫磐了。 怀宁郡主不用说了,她是从跟她身份相当的公主郡主到商女村姑,只要是不闹幺蛾子的,她这里都欢迎,一副上下通吃的派头。莫磐这里有些复杂,论才学,他不是最好的,论家世,他也算能拿得出手,论财力,这个勉强名列前茅。若单个来论,自然数不着他,但要综合来论,他绝对拔得头筹。更何况,论相貌,不管男女,谁能跟他比?论声望,谁能凭一封请帖就能跟郡主相邀出游? 扬州城第一少年的名头,莫磐名副其实! 以上,都是吴轩给莫磐讲的。 只把莫磐听的目瞪口呆,‘第一少年’是个什么鬼?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们都是这样评价他的吗? 还有,他只是做一个龙舟观赛计划而已,没想要搞一个大型聚会? 他问吴轩:“端午那天,跟咱们差不多年纪的不会都去吧?” 吴轩笑嘻嘻道:“八/九不离十吧。你既然邀了郡主,郡主定会带着姑娘小姐们到场的,这些姑娘小姐们不是这个的表姐妹,就是那个的未婚妻、心上人,她们都去了,能少了咱们?你看着吧,等端午那天,书院里的学生绝对会少一大半。” 莫磐心里有些担忧,要是真像吴轩说的那样,这么多的少男少女一起出游,不会闹出有伤风化的事吧?他还是得给郡主那边去个信,说明他们这边的情况才是,也好让跟着一起去的姑娘小姐们那边做好准备才是。 事后证明,莫磐的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只不过,端午那天发生的祸事跟风化无关,而是淮阳盐商势力的一次反扑。林如海被刺,生死不知,刺客虽然被尽数反杀,但也失去了刑供的机会。 今年的端午龙舟赛会虽然热闹,但也蒙上了一层晦暗的色彩。 彼时,莫磐他们正在望江楼上兴致盎然的给他们看好的龙舟下注,期望能博得头彩,这也是赌博的一种。 今年,一蓬草也组建了龙舟队参赛,莫磐自然是要给他们自家的舟队下注的,其他的舟队他也投了些,都是他看好的舟队。 怀宁郡主看着莫磐的注贴,会神一笑,也跟了相同的注数。一旁的程曼曼撇了一眼,虽然不明白郡主为什么会给这样名不见经传的赛队下注,但作为郡主伴读,自然要跟的,但郡主既然没有专门点这个舟队的意思,就说明她并不想声张,她也就不能带着她人起哄,因此,她虽然跟了,但跟的并不多,混在众多注贴中,并不显眼。 程曼曼看到的,其他姑娘小姐们自然也注意到了,有心下明白的,跟程曼曼一样,意思意思的跟着投了点,有一头雾水的,也没有咋咋呼呼的嚷出来,她们跟着程曼曼行事,看她下的注数平平,就明了这个是不能起哄的,于是,她们就随了自己的想法,想跟的就跟,不想跟的也没人理会就是了。 她们已经吃够了前年公主府那次赏梅宴的教训了,看看那个没眼色的杨思蕊吧,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座牢狱里呆着呢? 第195章 对小姐们这边的暗流涌动跟财大气粗,莫磐这边就要文雅的多了,手头阔绰的就投点,囊中羞涩的就以才学补上,那些咏屈原贺端午赞龙舟的诗跟泉水喷涌一般一首接一首的吟出来,倒是有了一丝风流人物看今朝的文学盛况。他们这边的热闹,自然引来了隔壁的官老爷们。 陈世兴作为扬州府尊,每年的端午龙舟赛会都是要出席的,一个是为了与民共襄盛举,第二个,就是为了安保考虑。他人在这里,那些个巡逻维序的官差衙役们,能更出力一些,这样盛大的赛事才能少些人祸,多些秩序。 林如海也受邀来了,他一来,原本那些已经安排了场子的盐商们也闻讯蜂拥而至。因此,他们这边除了美酒佳肴,还有乐女支舞姬相伴,奢靡的气氛中充满了试探跟尔虞我诈,整一个势力比拼大乱斗。 淮阳之地水网密布,漕运发达,扬州坐落于运河与长江的交叉点,每年天下盐商都会汇集于此,争夺朝廷盐引的分配跟官盐的运营权限,然后再运着大批的淮盐从这里转运至河南、徽州、江西、两湖等地区。 而林如海,正是这官盐分配跟运输的总指挥。 如今已入五月,今年第一批晒好的盐也收上来了,离得近的盐商们就齐聚扬州,为的自然是想争夺今年第一波的盐引分配比列,这个关系到他们今年甚至之后几年的利润收入问题,斗起来自然是不会留手的。 自从去年,林如海借着海匪上岸的祸事砍了一波人头,之后又借着巡盐御史府侵占民宅的案子跟刘主簿提供的线索明察暗访,再清了一波势力之后,幸存下来的两淮盐场势力跟盐商大拿们,基本都在这里了。这里面有幸运逃脱制裁的,也有趁着混乱迎风而起的,却是少有坦荡做事手上干净的。 光杀是杀不干净的,也不能一下子都杀光了,否则,淮阳的盐晒不出来,运不出去,百姓们吃什么?他得徐徐图之,一次又一次的过滤掉大颗的泥沙腐叶,剩下的,才能矮子里拔高个,然后就是漫长的考察跟扶植,直至这淮阳盐课的水看上去不再那么浑浊,收上来的盐税能弥补掉国库的亏空,他才算是完成任务。 而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只要他能完成此次任务回归朝堂,等待他的就是似锦的前程,出阁入相也是可以想一想的了。 林如海把着一个白瓷小酒杯倚在栏杆上看他们相互撕咬,嘴角噙笑,眼神迷离,还时不时的应和两声,拉拉偏架,让气氛更热烈一些。他身后是热火朝天的竞舟比赛,身前是不遑多让的盐商争斗,他身处这两场截然不同的赛场正中央,真是不知道该为龙舟赛的激烈喝彩,还是为盐商斗的火热叫好,亦或是,他真正的心思,早就飘散无踪了。 陈世兴在旁摇头叹息,跟杜县令感慨道:“瞧瞧,这就是掌握着咱们盐课四分之一命脉的老爷们,吵起架来,跟市井泼妇也没两样了。” 杜县令对上司的诙谐报以了然一笑,他道:“市井泼妇吵架为的是争一口气,这些老爷们吵架也是为了不落下风,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都是相同的。下官听说,朝堂上的官老爷们意见不合的时候,不仅吵架,还有拳脚相向的?” 陈世兴道:“本官没参加过朝会,朝堂上的相爷们什么样,本官也是不知的。” 杜县令道:“府尊政绩斐然,此任定会评为上等,说不得,府尊就可高升,入得朝堂,为天下子□□筹帷幄了呢?” 陈世兴叹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本官只管听令就是了。” 杜县令也恭敬回道:“大人说的是。” 这时,隔壁爆发出一片响亮的叫好声,一时间竟压过了这边的热闹。 众人战火稍歇,有那机灵的到隔壁一打探,说隔壁聚的都是咱们扬州城的才子们,他们正在作诗斗文呢,有一位姓王的小公子做出了一首好诗,大家伙儿正在喝彩呢。 吴皇商笑道:“想必是王夫子家的公子。这位小公子出自琅琊王氏,文气都是自小熏陶的,才学那是一等一的好,府尊大人,御史大人,不如咱们也去凑凑热闹?两位大人都是殿试星魁,陛下钦点的传胪跟探花,也好去指点他们一番呢?”他家也是有盐场的,因此,此次聚会他也受邀参加了。 只不过,近年来,他们吴家的纸张生意跟酒水生意占了他大部分的精力跟资金投入,他也有意从这淮阳乱流中挣脱出去,因此,吴家的盐场他就或是分了出去,或是转了出去,就剩下一两个出产比较好的,好留给子孙。 因着他家大姑娘的缘故,四皇子也对现今的局势点了他一下,他想振兴家族,却不想给家里埋下灭族之祸,因此,他虽然来了,但心思却并不在这上面,对这些盐商们的争斗也是胆战心惊,此时他一听隔壁有热闹,就提议去凑趣一下,大好时节也让这些终日与铜臭为伍的老爷们去沾沾文气。 陈世兴笑着打趣林如海,道:“如海,我邀你来是看龙舟赛的,你可别把这里当成你的御史衙门了,你有案子就去审,我却是要去会会咱们扬州的才子们的。” 林如海也笑着拱手致歉,道:“兄长恕罪,是海无状,今日自然都听兄长的。” 陈世兴摇摇头,与在场的盐商巨贾们道:“本官这就把你们的御史大人带走了,你们且自便吧。” 中盐商老爷们自然连道不敢不敢,请便请便。 第196章 陈世兴跟林如海相携着手臂刚出了包厢们,斜斜里一柄利剑刺出,直奔林如海胸膛而去。 陈世兴本能的推了一下林如海,将他推的避了开心口要害,那剑却也没有落空,直接刺入了林如海的右胸。 第94章 那刺客一击得手,见不是要害,还想再刺,却突见自己手臂与身体分离,抛飞了出去,之后就感觉到巨大的疼痛袭来,不等他怒吼,头部就被重击,白眼一翻,昏了过去。有一根箭矢打着呼啸飞来,直奔倒地不起的刺客胸膛,将他钉在地板上,眼看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这一支利箭就像一个进攻的信号一般,从四周又涌出十几个扮做普通人的刺客,纷纷向着林如海这边杀来,显然是打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今日非得置他于死地不可。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刺客已经蜂拥而至,陈世兴一边大呼“抓刺客”,一边扶着受伤的林如海缓缓倒地,此时,一个青年的声音对他道:“不能让林大人平躺,若有血沫子灌进气管就不好了。” 陈世兴一边用帕子捂着林如海的伤口不让血流出来,一边连忙道:“对,对,不能平躺,不能平躺,多谢义士提醒。” 青年一边用剑挑飞几个突破重围的刺客跟匕首袖箭等暗器,一边抽空道:“应该的,大人无需客气。” 此时,陈世兴却是不敢离开林如海半步的,他一边半抱着林如海按住他的伤口止血,一边抬头四顾,查看局势,寻找自己的人。 他跟林如海带来的人都纷纷围在他们周围抵御刺客,除了那个提醒他的青年,其他人诸如杜县令和那些个盐商们都被阻隔在外,将他跟林如海围的密不透风,这让他放心不少的同时,也有些担忧林如海的伤势托太久了,难以救治就麻烦大了。 此时,在陈世兴心里,刺客什么的倒是次要的了,他得先想法子救治林如海才是。 这个时候,一声声抓刺客的嘈杂声、闻讯赶来的官差与刺客的缠斗声、以及宾客们叫嚷乱跑的混乱声音已经响彻整个望江楼,莫磐这边和怀宁郡主这边自然也听到了。 莫磐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了,他叫来春分和双胞胎护卫在怀宁郡主身边,其他学子也纷纷四散开来,关闭窗子,拿着刀剑跟木棍据守包厢,将在场的姑娘小姐们护卫在中央。 莫磐走出包厢,青年见他出来,唤了一声:“大爷。”就变换位置,转为护卫在身旁。 莫磐见刺客们有突围的架势,他便将手中临时握着的几个酒杯掷向几个武力尤其强的刺客,那几个刺客被一击而中,局势瞬间倒转,莫磐见刺客们一时落入下风,又叮嘱青年护卫住厢房门口之后,才俯身去看林如海的伤势。 此时,林如海虽被刺中,但神志还是清醒的,眼睛也亮的惊人,他脸色苍白的惨然一笑,唤道:“磐儿。” 莫磐点点头,在他胸前几处大穴上疾点几下,暂时给他止住血,又给他把了脉,查看了伤势,放下心来跟他和陈世兴道:“无......” 才说了一个字,他的手腕就被林如海紧紧攥住。莫磐眼睛对上林如海尤其明亮的眼睛,只听他有气无力的用气音对他道:“不,我受了重伤,伤及心脉,恐怕救不回来了!” 陈世兴面皮不受控制的狠狠抽动了一下,突然放声大哭:“如海啊,你可要给我坚持住啊,你想想弟妹,想想你刚出生的女儿,你这是要她刚出生就要没了爹啊啊啊啊......” 林如海对莫磐歉意一笑,给他做了个‘御医’的口型。他知道怀宁郡主此次带了御医出来随驾,进望江楼的时候他都看见了。 莫磐神情变的也快,他脸色煞白惊慌失措的回了包厢,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拉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出来,老头马上给林如海诊治了一番,又是扎针又是喂丹药撒药粉的,直到把林如海浑身扎成个刺猬,才摇摇头满脸遗憾的跟陈世兴道:“林大人身子本就弱,这一剑伤及心肺,没救了!” 陈世兴霎时间哭的如丧考妣,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那边犹自垂死挣扎的刺客忽然不是被同伴杀死就是不知被哪里射来的匕首和袖箭反杀,总之,御医‘没救了’三个字刚一出口,刺客那边差不多立马就都死绝了。 这下,整个望江楼里除了陈知府的嚎啕大哭声,四周具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像是要刻意隐藏皇帝钦点的巡盐御史林如海被刺杀至死的消息一样,除了整个望江楼被严密控制住之外,外面的龙舟赛还是仍旧如期举行,百姓们也还是在姓高彩烈的庆祝端午,不管上面的官老爷们如何打生打死,似乎都影响不到他们分毫。 望江楼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无关人等自然也不能再继续呆下去。 之前莫磐给怀宁郡主送信要她这边做好出行的充足准备,怀宁郡主也没有敷衍,她自己不仅带了女官嬷嬷侍女医女御医,还叮嘱每家的姑娘小姐们这次出门最好多带伺候的人手,以防人多被冲撞了。 因此,虽然她们被有刺客闯进来刺杀朝廷命官的事吓的不轻,但先是她们自己人手带的足,再是一同玩耍的青年才俊们也都是临危不惧勇武有担当的,一起把她们团团护在中央,并没有让她们受到半丝伤害。她们虽然一开始还有些害怕,但越到后来,她们不仅不怕,心里竟是生出不少安全感出来。 第197章 这一次意外事故反倒凑成了几对姻缘的美事,跟林御史被刺相比,就是不足为外人道之事了。 兵马司姚指挥很快就带着官兵赶到,他先是让官兵分组护卫着这些娇客们回自己家,又驱赶了无关人等,剩下的人,除非自证清白,否则,谁也别想踏出望江楼半步。 莫磐不想掺和这些事,他跟吴轩、王随等书院里的学子们在自证清白之后,就带着双胞胎跟自家人手护卫着怀宁郡主回了公主府。 长公主那里早就等着了,她先是仔细检查了自家宝贝孙女,见她安好之后,才细问事情经过。 在她听莫磐说起林如海隐瞒伤势之后,就跟莫磐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你近日就不要再进城了,自家也要做好防卫,若遇到可疑之人宁错杀也不可放过。” 莫磐明白这是林如海在引蛇出洞的意思,但是,宁错杀也不放过,有这个必要吗? 似是知道莫磐心中所想一般,长公主叹道:“如今看来,之前林如海趁机跟你划分界限是正确的,现在,你被弃若敝履,那些个亡命之徒就不会放太多精力在你们身上,只是,也不可轻忽大意,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乱杀一通。” 莫磐心中一凛,正色道:“小子记下了,定会紧守门户,保重自身。” 长公主也没留他,怀宁郡主送他跟双胞胎出公主府。 莫磐一边想着今日林如海被刺之事,一边想着长公主说的‘弃若敝履’之事。 林如海被刺的事很好理解,他坐在这个位子上,既然不愿意同流合污,就只能将他斩杀了。 淮阳盐课的水深谁都知道,但像现在这样的积坷深重的根本原因,是宣正帝多次南下所造成的的亏空导致的。 哦,钱是被皇帝陛下您自己花了,现在,您想弥补亏空就要断咱们的钱袋子,您可问过咱们愿意不愿意? 一开始,他们对林如海还是试探居多的,他们把贾家的奴才推出来掳掠双胞胎就是一个试探,也是一个警告。可惜,林如海根本不为之所动。 在双胞胎被掳掠事件上,莫磐对林如海的处置不置可否,失望是有,理解也是有的。 他以为林如海将贾家送来的奴仆遣返,将贾敏身边的陪嫁丫鬟婆子通房等送去庄子上,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是给他的交代了。 却原来,这交代不是给他的,而是给那些个暗中窥视的。 对那些个贾家的奴才,要是处罚的狠了,伤及主人的面子跟情谊,说明林如海极其重视他的这三个‘儿子’,攻击他们,就是往林如海软肋上插刀。要是一点都不处罚,或是敷衍了事,对那时候贾敏刚怀孕还不知男女的情况下,他就是这样做了,别人也只会猜测林如海有更深的谋划,说他对儿子们的生死不在意,他们是半点都不信的! 像他这样不轻不重不痛不痒的处罚刚刚好,既给了孩子们交代,也没有伤了岳家的颜面,双方皆大欢喜,这才是一个圆滑的合格政客会做的事。 林如海至少骗过了大多数的人。同时,他也向外界表明了立场,在嫡妻可以妊娠的情况下,莫家这边,终究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外人罢了!你们这些想找麻烦的人,要是把矛头对准了他们,他可是不认也不会管的! 再者,莫家那边也不是软柿子,到底要不要去捏,捏了划不划算,你们也是要先想清楚的! 自从林如海来了扬州之后,对扬州城里的众人们暗中的指指点点和那些影影绰绰的说法,莫磐其实心知肚明,当他听到林家‘放弃’他们的舆论风向的时候,他心中还暗喜了好久。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这边会少很多的麻烦跟烦恼。 莫磐心想,要是林黛玉是个男孩,对林如海的做法,说不得别人就深信不疑了。只是,现在嘛,就不好说了。 莫磐已经见识到了林如海的老谋深算和把握事情发展节奏的分寸感,更是见识到了古代视人命如草芥的残酷。他之前觉着他能在扬州城里占据一席之地凭借的都是他自己的努力跟能力,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他最缺少的,其实是内心的那份强大跟取舍。 是身为上位者的那份‘残忍’! 长公主跟他说要他宁错杀不放过。林如海呢,在摸清扬州的局势之后,他可以违背自己最初的意愿,放弃儿子们对他的好感,这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残忍。 以前,长公主总是跟他说要对林如海软和些,他总觉着他做的已经够让人挑不出错处了。现在再看,在扬州风云变幻的时候,他跟双胞胎还能平安喜乐的生活和上学,是不是也从侧面证明了林如海的偏爱和保护?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其实也是有人在为他们默默付出的! 父爱如山啊! 虽然,这些麻烦都是他带来的就是了! 怀宁郡主见莫磐眉头紧皱,面色沉静,一路都不言不语,以为他在担心这次的事会不会殃及到莫家,就安慰他道:“能整出这样大的阵仗,幕后之人肯定是个聪明的,林大人已经陷进去了,他们定不会在这个关头去招惹祖母,否则腹背受敌,他们得不偿失呢。你那边有公主府派去的内卫看家护院,他们定不敢去打你们的主意的,等林大人这边处理好,咱们就安全了。” 莫磐点点头,也叮嘱她,道:“我这边会安排好防御,你自己也要上心,在事情结束前,就不要请无干人等进府里陪你了,你要是无聊了,就养养花,种种草,看看我给你送来的那些花册,想要什么想玩什么都记下来,等咱们再见面了再跟我说,我去给你做。” 第198章 怀宁郡主‘噗嗤’一笑,对他道:“你忘了,我如今可是有的忙呢,哪有时间无聊?不过,你的话我也记下了,我可是不会跟你客气的。”她得忙着理嫁妆,绣嫁衣,每天都歇不下来呢。 莫磐也是一笑,承诺道:“不用跟我客气,你只管选就是。” 两人在公主府门口依依不舍的又说了好多个话,眼见太阳就要西斜,莫磐才不再耽搁,带着双胞胎离开了。 双胞胎: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非得站在门口说起个没完没了,腿都站麻了! 第95章 林如海的这一招引蛇出洞,不仅引来了全国各地的盐商大枭们,还引来了朝廷的震荡。 宣正帝听说林如海被刺杀的事后,雷霆震怒,不仅斥责了陈知府安保不利,竟让刺客带着武器混到林如海跟前去刺杀他,更是再次派遣四皇子殷郡王带着太医院的太医南下去医治林如海。除此之外,还要殷郡王务必查清此案原委,以正朝纲。 总之,林如海被刺杀将死的事,天下皆知! 林如海到底死没死,那些个盐商大枭们并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今年乃至后年的巡盐御史由谁来担任。 在朝臣们撕扯良久之后,宣正帝思量再三,到底顺应臣意,选了个金陵甄家的子弟出来,去代替林如海,掌管两淮盐课。 新的巡盐御史还未上任,扬州的巡盐御史衙门就意外着火,连着刘主簿家,都被付之一炬。 殷郡王一行到达扬州的时候,看着已经成为废墟的原巡盐御史衙门,脸上不辩喜怒,只吩咐了一声:“重建!”就打马回公主府了。 随着殷郡王带来的太医住进林府为林如海医治之后,全国盐商也慢慢齐聚扬州,一起观望新的巡盐御史到底能不能‘顺利’上任。 消息有好有坏,好的是随着原巡盐御史府葬身火海的还有历年的文书跟案卷,这让那些心中有鬼的人放心不少。坏的是,上一任的巡盐御史林大人眼看着是真的不好了,没见贾夫人日日以泪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吗? 行了,大家都收拾收拾,该干嘛就去干嘛吧。林大人都已经人事不知的躺在床上等死了,他脑子里的那些个东西想必也说不出来了。至于林大人有没有藏起来暗账什么的,嗨,纸面上的东西,都是做不得准的。再者,咱们这位新的巡盐御史甄大人,可是位为民着想的好官,定能辨明真伪,咱们是完全不用担心的! 林府里,林如海正和殷郡王、陈世兴、姚冠杰他们对着舆图看江苏省沿海的晒盐场分布,以及各大漕运航线,猜测甄御史这个香饵能给他们钓上几条大鱼来。 林如海在家里‘病危’已经快两个月了。当时那一剑虽然刺中了他,但陈世兴那紧急的一推,让他往后退了一步,不仅让他避开了要害,刺中的伤口也不深,就是看着流血多了些。后来莫磐又给他点了穴道帮助止血,他回家修养了几天,等伤口开始结痂,基本就没大碍了。 既然要引蛇出洞,他自然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城里动向自有长公主那边盯着,家里这边也有两位林姓管家镇着,贾敏只要看好女儿,每日来他这里哭上一哭,再把白事准备起来就行了。 他这边,不仅要忙着埋藏暗线,还得防着有人‘毁尸灭迹’。他已经想到会有人去烧巡盐御史府,但没想到那帮人竟丧心病狂到连刘主簿家也一起烧了。好在,自刘主簿的儿子回来之后,他家老太太就安然离世,刘主簿就安排家眷都回乡下给老太太守孝,自己则是带着大儿子跟几个老仆仍旧住在巡盐御史府隔壁的老宅子里,一是掩人耳目,二来是给林如海暗地里打打帮手,认认人,权作是‘报恩’。 刘主簿人老觉少,巡盐御史府着火那晚,火还没烧过来的时候他就醒了。他连忙叫醒儿子跟老仆,几人连灯都没点,东西也没带,就悄悄儿的出了小门遁走,藏了起来。 直到林如海派人去找他,他才带着儿子现身。此时,他就被林如海喊来认人。 林如海对刘主簿介绍道:“这位是殷郡王,这位是姚指挥使。” 刘主簿连忙带着儿子刘大郎给两位贵人磕头。 殷郡王只点了点头,姚指挥使却是对他道:“听说你家就住在巡盐御史府隔壁,这些年来进出巡盐御史府的人都有哪些你心里门儿清?” 刘主簿再叩一首,有些惶恐道:“小老儿不敢说个个都知道,但只要小老儿见过的,也能认个七八分。” 刘大郎是个容易冲动的莽汉,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惹下事来被判了流放,此时他在后面看到老父佝偻苍老的脊背,心下不忍,于是便俯首道:“回禀大人,近三四年的事跟人,小人父亲或许知道的多些,但更久远的,还是小人知道的更多一些,有什么事,大人就吩咐小人去做吧。” 刘主簿心下一惊,对儿子喝道:“大郎无礼!”又忙对三位贵人磕头请罪道:“这个孩子从小被小老儿惯坏了,等回去了小老儿必会重罚他,大人们恕罪!” 陈世兴笑道:“他也是心疼你,他这样孝顺,你该夸他才对。” 刘主簿惶恐不已连道不敢。 姚冠杰笑着问刘大郎,道:“本官可听说你之前就是个招猫逗狗的闲汉,怎么,你知道的竟比你父更多吗?” 刘大郎仍旧将额头抵在手背上,瓮声道:“正因为小人是个不事生产的闲汉,只能凭着祖业过活,才更痛恨那侵占小人家祖宅的狗官。自从小人家祖宅被占后,平日里,小人闲来无事就盯着那些个进出御史府的人,也曾暗地里跟踪过那些个御史老爷都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样的人,当时小人只想着找机会给他们制造一二麻烦,报报侵占祖宅之仇,现在,小人愿意将那些个往事尽数说与贵人们听。那个时候,小人之父白日里都是在知府衙门里当差,御史衙门的事,他老人家是不如小人知道的多的。” 第199章 姚指挥哈哈大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正好,我这里有几份画像,你就来认一认吧。” 说罢,姚指挥就扔给他一卷用麻绳绑着的卷轴,也不让他起来,就叫他跪着辨认。 刘大郎抬起上半身拾起卷轴,打开见是厚厚的一叠画像,便凝神一一辨认起来。 林如海招呼刘主簿过来坐下,对他道:“刘老爷,您可没跟本官说过你家大郎还有这个本事呢?”跟踪巡盐御史的行迹,说不得,这个刘大郎还真能再给他们惊喜呢。 刘主簿骇的额头不住的冒汗,他两股战战,屁股也只做了半个椅子,他尽量声音平稳道:“回大人,这个,这个孽畜做过的事,小人也是方才听他说了才知道,要是早知道,小人定早就跟大人坦白了。”说罢,就又要起身给林如海赔罪。 林如海连忙扶住他,将他按坐在椅子上,还给他递了杯茶水压惊。林如海安慰他道:“无妨,你已经帮了本官很多了,你们父子二人皆为本官效力,本官只会感激你们的。” 刘主簿老脸涨的通红,聂聂的说不出话来。 这边,刘大郎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那一叠二十多个画像,他竟能认出十八个来。他不仅认了出来,还把他们都什么时候来过扬州,进了几次巡盐御史府,又曾见了什么人,都说了个七七八八。他提供的这些信息,着实帮了他们的大忙。 林如海、陈世兴和姚冠杰三人根据刘大郎说的话与自己掌握的情报一一对应,相互描补再作推理之后,才对殷郡王点点头,表示刘大郎说的大体都是真的。 殷郡王满意道:“赏!” 林如海亲自扶起刘大郎,对刘主簿道:“看来,闲汉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嘛哈哈” 刘主簿对着林如海一揖到底,感激道:“多谢大人成全。” 林如海将他们父子二人送出房门,问他:“如今你家祖宅已经付之一炬,你们可有什么打算吗?王爷既然有赏,你们有什么想法都尽管提出来,能办的林某都给你们办妥了。” 刘主簿道:“小人听说巡盐御史衙门正筹备重建?小人想着,既然宅子已经烧了,不如就送给大人,大人赏赐给小人一些田产,权作留给这孽障的活命之资吧。” 林如海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衙门可是不收意外之财的,巡盐御史衙门也不差这几个钱,你要是有意出手,我便按扬州市价跟你买下来充作御史衙门后宅。你得了银子是置田产还是买宅院,都随你的意。”不等刘主簿推辞,他又对刘大郎道:“王爷的赏赐可是马虎不得,本官见你并不是犯奸作恶之徒,也无嫖赌之恶习,更懂得孝顺尊上,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以后的日子是继续做个无所事事的闲汉,还是要正经做个差事,都跟你父亲商量好了,再来回我。” 听话听音,刘大郎见林如海有给他安排差事的意思,连忙跪地叩首道:“大人的话小人记下了,小人回去定会跟父亲好好商量,不辜负大人的美意。” 林如海这才满意点头,送走了千恩万谢的父子两人。 有了□□的消息,林如海他们的谋划便省了许多查访的时间,殷郡王跟长公主对江南官场以及盐课的行动便迅捷了许多。只两三个月的时间,江南官场就又是一次轰轰烈烈的地震,林如海也被成功‘救’了回来,仍旧走马上任,继续做他的巡盐御史。 这期间,自然也发生了许多生死存亡的时刻,但好在他们这边准备充分,倒也没让歹人有了可趁之机。纵使有些许伤亡,也在可控之内,这些自是该抚恤的抚恤,该赔偿的赔偿,也都按下不提。 陈世兴也‘将功赎罪’,在勘察此次刺杀案件中出力良多,立下功劳,弥补了他端午安保不利让小人趁机作乱的罪名。再加上他这小二十年在外任官,考评皆为上等,朝廷便一令诏书将他召回京,复命同时,也可以趁机补个京缺。从此以后,他就是清贵的京官了,官阶至少正四品,要是运气好的话,也可谋一谋三品官,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新的扬州知府也不是旁人,正是兢兢业业做了十二年扬州县令的杜县令。能让杜县令就地高升,自是看中他熟悉扬州民情,能协助林如海重组扬州乃至江南之地官场的缘故。 此时中秋已过,殷郡王便提议,干脆将怀宁郡主在今年过年前嫁出去,办完亲事之后他再回京,也省的他明年再跑一趟了。 长公主原本就存了今年办喜事的心思,只不过先是发生了林如海被刺杀的祸事,她也就歇了操办的心思。如今,刺杀的案子办的这样迅速,虽然剩下的日子里连大定跟娶亲都办下来可能有些赶了些,但莫家跟公主府这边万事万物都是已经准备妥当的,倒也没到了慌手慌脚的地步。再者,眼看着怀宁郡主就十八奔十九了,实在不好再拖,长公主也就同意了。 长公主这边同意了,莫家那边也就开始招亲告友的忙活了起来。 正是老话说的好,娶个媳妇好过年! 第96章 怀宁郡主的成亲礼自然是盛大且热闹的。 正日子的前一天,就开始往莫家在扬州修的宅子里拉嫁妆,足足拉了一整天都没拉完,简直看花了自认眼界宽广的扬州百姓的眼。 有好事者问:“郡主下嫁平民百姓家,怎么不自己修个郡主府?不说自己住的舒不舒服,就是这许多的嫁妆也没处搁置呢?”看这许多的家具摆件,没有个五进大宅可搁不下。 第200章 有老扬州就跟他科普道:“兄弟来扬州做生意的吧?怪道你不知道。老兄你去莫家宅子看看就知道,那宅子原先就是圣上钦赐的三进阔宅,等圣上给莫家郎君和郡主娘娘赐婚之后,莫家就上书朝廷,高价买下周围民舍宅邸,增高了门槛,将原本的三进宅子扩建成了你说的五进的大宅子。我娘舅的舅姥爷是个泥瓦匠,就曾有幸跟着工籍的大哥们进去修建围墙,据他老人家所说,那里面光花园子就比一般的两进宅子都要大,更别提说不清的屋舍楼阁亭宇,要我说,再来这么些个嫁妆,那宅子也搁得下哟!” 这位好事者明显是个懂规矩的,他好奇道:“这样的规制,即便是郡主,也超了吧?” 这位老扬州也是个博学的,他嘿嘿笑道:“超品郡主,位比郡王,嘿嘿,你说,有没有逾制?” 自然是没有的。实际上,以怀宁郡主的封地广度来算,她的级别是还要比郡王大上半级的,长公主本着宁占便宜不能吃亏的原则,原本是想让莫磐按照亲王的规制修建宅邸的,但是,莫磐以他将来要靠科举走仕途而不是靠朝廷封荫走仕途的理由给婉拒了。长公主想想朝中那些个御史鸡蛋里都要挑出三斤骨头的犀利嘴脸,到底放弃了。于是,就有了莫府现在的规模。 成亲那天的正日子,莫磐带着从书院里选出来的二十多个青年才俊浩浩荡荡的领着怀宁郡主乘坐的彩车围着扬州城转了大半圈才将其轰轰烈烈的迎进莫府,然后就是庄重的礼仪跟丰盛的筵席,来莫家的宾客们直闹到辰时过半才肯罢休。 接着就是郡主回门住对月,送亲朋,过小年,过大年,过元宵,出正月,走二月,进三月...... 日子过的飞快,即便这小半年来大事小事不断,除了必须由莫磐出席的场合之外,其他的大事小情都被旁人包圆了,没劳动他半分。因为,今年,莫磐就要参加三年一度的秋试,俗称秋闱了。 明年能不能顺利进京,就看今年八月份的那场考试了,除非有天大的事发生,否则,谁也不能让他从读书上面分出半点心思来! 等到进入六月之后,莫家这边就收到吴老太爷的来信,要他早点去苏州,好从容备考。 江苏省的布政使司设在苏州,作为省府,三年一度的秋闱自然是要在苏州举行的。今年的秋闱时间在八月初,以扬州和苏州的距离以及水运的便捷,莫磐即使在七月中旬出发,时间上也是十分充裕的。吴老太爷却让他六月初就出发到苏州,说是今日城里各地学子云集,很是热闹,要他早点来长长见识。莫磐却觉着,这里面还有另一层原因,只是在信里不好说,须得当面说而已。 怀宁郡主拿过信来仔细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什么来。不过,她生来就浸淫在权利中心,想事情也自然的朝阴谋上去想,事关莫磐科考,那么这封信很可能就跟科考有关。 跟科考有关的,试题?不可能,恐怕现在试题都没出来呢,更不可能跟题有关。主考官?今年的江苏省的主考官已经定下是户部的江大人和工部的黄大人,这个已经知道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么,还有什么? 莫磐见妻子想的眉头都皱起来了,他不由失笑,一边抚平她的眉心,一边调侃道:“我去考试,你倒是比我还上心。” 怀宁郡主嘟囔道:“我这不是想做状元娘子吗?” 莫磐笑道:“恐怕要让娘子失望了,要是为夫去比拼作画,或许能给娘子挣个魁首回来。但科考要考八股文,只这一道,为夫只要不落榜,就谢天谢地了,哪里敢想状元哟。” 在科考内容上,你让莫磐写写官场应用文和策问还可以,八股文嘛,实在是把他难的不轻,这也是他少有的没有把握做好的一道题。科考考的是综合素质,他要是在这一题上拉分太多,即便其他题做的再好,也难以考过。 这次考不过,磨砺三年,还可以期待下一科,但,对莫磐来说,他是想要此科就能考中的,不求名次,只要考中二甲就可以了。别看他平日里废寝忘食的读书备考,其实他对读四书五经做八股文半点兴趣都没有,要是他现在考不过,以后等着他的事情只会更多,分给科考的精力会一再的缩减,这科考不过,下一科下下一科,考中的几率也不会太大就是了。 而且,这里是江苏省,是这个国家文风鼎盛之地,要莫磐这个才读了四五年的书的去跟这些天赋努力都不缺的苏州学子们去竞争,莫磐自己真的没有多少把握。 成亲大半年来,怀宁郡主已经见识到莫磐读书有多么辛苦跟刻苦了,即使这样,他都没把握考中二甲,可见,这科考一道是多么的艰难,更何况,他今年要参加的可是专出状元的苏省的科考,其难度还要再加一层。 其实,以莫磐的资质,再等三年,一甲也不是不敢想的,只是,怀宁郡主明白他这样急切的原因,毕竟,京里还有一位实在等不得的人呢。 在前程上,状元探花们未必就要比二甲进士们更出头,相反,那些名留青史的能臣,反倒是二甲进士们更多一些。因此,她是明白莫磐这种‘得过且过’的想法的,状元娘子什么的都是玩笑话罢了。 她无所谓道:“不做就不做吧,只是,往年太爷来信都只说些家常,指点一下学问,从来没有要你做什么的?这封信实在古怪。” 莫磐道:“有什么古怪,去了就知道了。早去一个月,我也好试试苏州学子的学问,心里有个数,也挺好的。” 第201章 怀宁郡主道:“那好吧,我先去跟祖母说一声,听听她怎么说?” 因是临近秋闱,书院里就因才而教,不再过分拘束要考试的学生们。有回原籍考试的,自然要早早返乡,以免误了考期。家里有条件的,就放学生自己回家备考,家里没条件的,待在书院里也成,都随自己的便。 莫磐是十天里有五天住城里,五天住书院旁的莫宅,这样轮着住,倒不是他爱折腾,实在是扬州的官学就在城里,他临近考试,自然是要博采众家之长,多向官学的夫子教授们请教,才能增加考试胜算。再者,长公主住在城里,他跟怀宁郡主进了城也不回他们的新婚宅邸,而是回公主府住,方便怀宁郡主向长公主尽孝。 明天,他们就要回莫宅了,莫磐道:“咱们一起去,又要五天见不到了,祖母肯定吩咐厨房做了好多好吃的。” 怀宁郡主呵呵笑,她道:“祖母哪天不是做很多好吃的?她就怕你挑嘴呢。” 莫磐也笑道:“谁说的?我可是从来都不挑嘴的,好养活的很。” 怀宁郡主才不信他,有一次御厨做的醋溜白菜醋放多了,从那以后,没回公主府里做了醋溜白菜他都不再看一眼,弄得长公主还以为她记错了,以为莫磐不喜欢吃白菜呢。而实际上,莫磐是顿顿吃白菜都不会腻的,之所以不吃公主府的醋溜白菜,是因为他以为那道菜公主府的做法就是偏酸的,而他不喜欢吃酸,所以,只要在公主府,他就不再吃醋熘白菜。 这还是她跟他在一起生活的久了,才观察出来的,她拿去跟祖母说,还让祖母笑话了好一阵呢。 小夫妻两个一时到了长公主这里,怀宁郡主将吴老太爷的信拿给长公主看,长公主看过之后,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她的想法跟吴老太爷信里说的一样,道:“早点去也好,苏州文风昌盛,这个时候,城里肯定云集了各色学子,吴老太爷治了一辈子的学问,不比鸿儒大家差多少,你早点去,让你太爷好好指点你一番,岂不比你闭门造车的好。” 莫磐点头应下。 用过晚膳之后,莫磐继续回去温书,长公主将怀宁郡主留下说些体己话。 长公主拉着她问:“今日月信可是来了?” 怀宁郡主的月信准的很,早晚差别不超过两天。自从她成婚之后,每次怀宁郡主快要来月信的时候,只要她在公主府,长公主就日行一问,就问她今日来月信没有,只把怀宁郡主弄的郁闷不已。 她知道祖母问的不是她的月信,而是问她怀孕了吗。 她笑吟吟的回道:“我觉着,明天早上就该来了,今晚就准备起来。” 长公主定定的看着她的笑脸,脸上露出狐疑之色。怀宁郡主心下一突,笑问道:“祖母,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长公主对她道:“不对,大大的不对!宁儿,你知道祖母问的是什么,我每次问你,你都是这一副笑脸,你老实跟我说,你跟郡马到底是怎么想的?!” 怀宁郡主笑脸有些维持不住了,完了,祖母看出来了,而且,祖母一如既往的直中要害。 怀宁郡主也不笑了,她只是疑惑的问:“祖母,为什么不是孙女儿就是怀不上呢?或者是郡马身体不好,您看看林大人,都快四十了,才只得了一个姐儿呢。” 长公主道:“你别给我打马虎眼。郡马跟林如海能一样吗?他壮的跟头牛似的,那些禁卫十个都未必能打过他一个,你皇伯祖也跟我说了,他身体好的很,与子嗣上是无碍的,哼,林如海生他的时候,也才二十来岁。你的身体就更不用说了,这些年我都有好好儿的给你调理呢,每次月信都准的很,我就纳了闷了,明明你们身体都好的很,为什么就怀不上?说罢,是你还是郡马,为什么不想要孩子!” 怀宁郡主有些讷讷,到底没抵的过长公主凌厉的眼神攻击,她诺诺道:“是郡马,他跟我说他年纪太小了,孩子生出来大概率身体不好,再说,他现在忙于科考,我要是怀孕了,他也无法分心照顾我,倒不如等将来回了京城......” 长公主怒道:“他这科要是考不上呢?你也任他胡来?子嗣大事,岂是能玩笑的?” 怀宁郡主忙道:“他也说了,这科就是考不上,他也是要回京的,大不了在京城备下一科科考。等八月份秋闱结束了,过了最好,就是没过,他的时间也充裕了,到那时候再要孩子,也是一样的。” 长公主被小两口气个好歹,拿食指恨铁不成钢的点着怀宁郡主的脑门说她,道:“他堂堂郡马,还要怎么照顾你?是要给你做饭还是要给你安胎?我给你们养了这满屋子的奴才是用来做什么的?啊?你也是,你什么都听他的,你自己就没一点主见?那孩子是能说有就有的?送子娘娘送金童都是挑时辰的,她要是这会送来了你们不要...哎呦,你们这是要气死我呢这是!” 长公主气的直抚胸口,吓的怀宁郡主赶忙给她拍肩顺气的,还要一叠口的叫人去找太医,长公主没好气道:“我要太医做什么?!太医能给我送个金孙不成?不行,你去把郡马叫来,我要好好问问他!” 怀宁郡主忙道:“祖母,祖母,这事不好叫他的。真的,我们都打算好了,等过了八月就开始要孩子,现如今都六月了,祖母,不差这两个月,啊?祖母,他现在不好分心的,等年底要是还怀不上,您再把他叫来狠狠罚他,真不差这一会子功夫的!” 第202章 长公主喘匀气,狐疑问她:“你说真的?不是框我的吧?” 怀宁郡主急忙道:“真的,真的,他还跟我说,要是咱们带着孩子去见皇伯祖,指不定他老人家有多高兴呢。” 长公主哼声道:“他倒是净想着那老东西!”心里却是信了。 莫磐说他要带着孩子去见惠慈大师,这话的可信度还是很大的。 怀宁郡主见华柔长公主终于消了气,心下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心想,郡马啊郡马,本郡主可是被你害惨了! 第97章 长公主明显是把莫磐说的他现在年纪还小不宜要孩子的说法当成托词,怀宁郡主却是知道不是的。 莫磐是真的觉着他们现在还不是要孩子的最佳时机。 实际上,要按莫磐的想法,最好等他考取功名之后,至少是举人功名,他们再走礼成亲,那时候他也差不多及冠的年纪,他们成亲之后马上要孩子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可惜,从始至终,成亲的事都是两家大人的事,他除了出个人之外,竟是半点都插不上手。他当然是可以表达否定意见的,但是,何必呢?他又不是不想娶,自己本身就已经忙的不可开交,哪里有多余时间跟精力去跟两家长辈抗争?就为了把成亲时间往后拖延。 因此,当他们成亲才两个多月,怀宁郡主就紧张兮兮的暗地里准备怀孕事宜的时候,莫磐就跟他的小娇妻好好深谈了一次。他摆事实,讲案例,重点说明父母年纪太小不好怀孕,即便怀上了也多是流产下场,就是生下来了也难以长成,好不容易长成的不是体弱就是先天有缺。总之,过早生孩子,伤身伤子,不是好事! 怀宁郡主一开始还当个故事听听,后来一个个血淋淋的事件摆在那里,她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身边早夭的姊妹跟女性亲戚,凡是年纪小的,好像都跟生孩子有关,到了最后,小脸都吓的煞白了。 莫磐安慰她道:“咱们也别自己吓自己,别人管不着,咱们自己还是能控制一下的。” 怀宁郡主定了定神,问他:“那,你想怎样?” 莫磐笑道:“若有人问你,你就往我身上推,说我醉心科考,没精力,先把眼下糊弄过去再说,等我考完秋试,至少得一年以后了。”就是一句话,能拖就拖,拖不住了再想法子拖。 怀宁郡主一脸复杂的看着他,问他:“我年纪可是比你大的,要是我总怀不上,旁人只会说我不好生养......” 莫磐斩钉截铁道:“不会的,就是咱们怀不上,有林大人在那摆着呢,家族遗传,谁也没法子的事!” 怀宁郡主:...... 她想反驳,但莫磐给她举的例子实在有些吓到她了,她也就半推半就的答应下来。原本以为,催生的该是婆家这边,谁知道,对她的肚子最挂心的居然是她的祖母。 怀宁郡主想想祖母的年纪,后年就该给她老人家做六十大寿了,人老了,都是活一天少一天,这两年身体也是小病大痛的不断,也难怪她老人家想早点看着金孙出生。 怀宁郡主透过玻璃窗子看着莫磐攻读的身影,心想,等过了秋试吧,等过了秋试,她再跟他好好计划一下,看看是不是把要孩子的事提上日程。现在,就不要让他分心了。 第二日,莫磐跟怀宁郡主回了莫宅,他们先去见莫青鸾。 莫青鸾见小两口如期回来了,笑着说他们:“怎么早上回来了?殿下就没留你们到下午?”往常大多时候,小两口都是要下午才能回来的。 莫磐回道:“接到太爷的信,他老人家让我过两天就出发去苏州,祖母就没留我们,让我们早早就回来了。” 说罢就将吴老太爷的信递给莫青鸾看。 莫青鸾看过之后,沉吟半饷,道:“既然如此,不如,咱们全家都到苏州走一趟吧。” 莫磐惊诧,莫青鸾笑道:“你忘了,今年你太爷就七十九了,该给他老人家办八十大寿了。年初的时候,你们大舅就给我来了信,说他老人家七十大寿的时候没办,今年必是要办上一场的。我想着左右今年你要去苏州考试,等考完了再跟你说也是一样的,如今你太爷既然来了信,倒不如咱们全家一起去苏州看看,也省的到时候再折腾了。细算一下,咱们离开苏州都十几年了,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说到后来,莫青鸾真是感慨万千。 莫家祖孙三代的坟就在柳树村。 莫母带着莫青鸾逃荒之前,莫老太爷就过世了。大水围困南阳城的时候,莫青鸾祖母没熬过去,也很快就病故,南阳城大乱的时候,莫青鸾父亲跟兄长为保护家小,被暴徒杀害,她跟大嫂还有母亲都提前躲了起来,才能免遭迫害,只是,那个时候,莫家大嫂已有身孕,先是饥寒交迫,再是惊吓过度,最终流产之后,因缺医少药病死了。也就短短半个来月的功夫,莫家祖孙三代一大家子,就剩莫母跟莫青鸾母女。眼看大水就要冲垮南阳城,莫母将心一横,就地将莫祖母、莫父、莫大哥、莫大嫂以及还未出世的婴儿一把火烧成骨灰,装在罐子里,带着莫青鸾加入了逃荒队伍,往南而去。 莫母在柳树村过世的时候,莫青鸾就跟村里买了一块地,将莫家除了莫祖父之外的祖孙三代五个半人,都一起下葬了。 后来,莫青鸾带着莫磐回柳树村给莫磐上户籍上的这般顺利,也有莫家‘祖坟’就在柳树村的缘故。 第203章 以前,双胞胎太小,莫磐也是病恹恹的,她不好轻意带着孩子们出远门,等双胞胎长大一些,莫磐的身体也壮实了,她却是不敢回去了。她怕莫狸被人认出来。 好不容易莫磐立起来了,莫青鸾也曾起过回村扫墓的心思,但这一出出的事砸下来,让人猝不及防,扫墓的事也就一拖再拖。现下时机正正好,索性莫家一大家子就都回苏州一趟,去把该办的事都办妥了再回扬州。 吴大舅也曾提议将莫家的坟迁过来,莫青鸾这边也好时时照看祭扫,但莫青鸾否决了。先人坟墓不好乱动,要是迁坟的话,也该是往青州莫氏祖坟迁,而不是往扬州。毕竟,人死了,就要落叶归根。因此,苏州莫家的坟都是由吴家照看,莫青鸾在扬州祭拜,也没怠慢了。 莫磐对莫青鸾的感慨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也是能理解的。他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先给太爷那边去封信,说明原委,他老人家那边也好有个准备。” 莫青鸾笑道:“让猫儿去做,你就等着跟咱们出发就行了。”倒让莫磐听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要不说家里得有个管家的呢?这些个琐碎事宜,是真的既耗时间又耗精力,这几年,多亏了有莫狸这个小管家张罗着他们一大家子的事,莫磐才能安下心来攻读。 怀宁郡主忙道:“母亲放心,大爷这边有我呢,猫儿弟弟要什么帮手,只管去找我,我那里尽有的。” 莫青鸾笑道:“我自然是放心的。你也清闲不了,你是宗妇,以后莫氏如何就看你们的了,这次回苏州祭扫,你跟我一起,咱们一起商量出个章程来才是。” 怀宁郡主自是应下不提。 对青州莫氏,以前她觉着既然已经没落了,还是得看以后,以前如何,就都过去了。可是,当她看到那本比尔雅释解还要厚的族谱以及里面声名赫赫的老祖宗之后,她就知道她想错了,以后,她要学要做的还多着呢。 双胞胎一听要跟着一起出门都兴奋的不得了,他们生在扬州,长在扬州,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出过远门呢,这次全家回苏州祭祖,他们也可以出门长长见识,开开眼界,很是期待。 王先生也要跟书院里请假前往,无他,今年秋试过后,王嫣就要和之前定下的夫婿成亲了,作为老父,自然是要回苏州主持大局的。他在书院里只是教些弹琴书法等雅逸之学,假还是很好请的。 就连王随,也要跟着一起去。王随是上科济南府的举人,明年是要到京城参加春闱的,按他的说法,一起回苏州游学一番,也好增加一些进益。 因此,莫青鸾说的‘咱们全家一起去’,竟真的一个都没落下,全家一起都要去了。 既然一大家子都要去,要准备的出门事宜就多了起来,好在如今莫家人口多,做事的人也多,再也不见当年一有点什么大事,莫青鸾理家就捉襟见肘起来的境况。 而且,现如今莫家继任当家主母是怀宁郡主,由她总揽全局,没有谁敢不服的。因此,此次出门,虽然人多事繁,但并不见一丝忙乱,一切都井井有条,倒第一次让莫青鸾觉出‘儿媳妇’的好处来,也真的第一次有被孝顺到。 她跟王玥说:“怪道人都要儿子呢,这有了儿媳妇,我竟可以直接当老封君,安享清福了。” 王玥笑道:“都说万年媳妇熬成婆,我还以为你大权旁落得情绪低迷几天呢?” 莫青鸾白他一眼,嗔他道:“让你二十年如一日的操持一个家的生计试试?家里哪个冷了、热了、疼了、恼了,每天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事儿,地里庄稼长的好不好,有没有招虫,山上的果子是不是该打蜜了,山下的牲畜是不是该下崽儿了,铺子生意是不是赔本了,又有哪个慌脚虾的惹事了......哪个不得要人想着看着问着,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只看到掌家的风光,看不到其中的辛苦,唉,我以前那是没法子,现在我有了儿媳妇,终于可以撂挑子了,以后啊,我只管享儿子儿媳妇的孝顺就成了!” 王玥讨好道:“且不得清闲呢,嫣儿未嫁,随儿未娶,还有双胞胎未举业,这些还都得指着你呢。”说罢就锤肩捏背的伺候,老两口自是一番腻歪不提。 第98章 莫家的船到了苏州码头的时候,早就有王、苏、吴三家的管事带着奴仆等着了,除了王家是来接人的外,苏、吴两家是来帮忙的。 怀宁郡主出行规制在那里,这次出门,是第一次见亲戚,她可以不摆郡主的派头,但不能陷亲戚于不义,让人说了嘴去,因此,光她自己伺候的人和行头就装了整整一大艘船,更别说其他人的了。 因此,苏、吴两家虽然心里知道莫家一行是必要住在王家早就备下的宅子里的,但也派了得力的奴仆来帮着拉东西,算是很周全的待客之道了。 一时到了王家备下的宅子里,众人先去见相互认人。 王家祖父母带着王嫣和王大夫人早就等着了。王大伯去年升了京官,长子翰林院散馆之后带着长媳和长孙外放,但他的长女王妤却是嫁在了苏州仕宦之家齐家,侄女王嫣定的是苏省徐州陆家。王家老两口最疼的就是家里的两个孙女,不亲眼看着她们安顿好是再不放心的。再者,老两口在江南之地住的舒心,加之年纪大了不想奔波,于是,在王大伯离任的时候,老两口没有跟着去京城,而是留了下来,照看两个孙女。 第204章 王妤去年成亲比莫磐成亲要早一些,如今已经身怀六甲,就要生产了,王大夫人不放心女儿,加之王大伯已经在京城安顿下来,苏州这边又有王老爷子跟王祖母,她是早在五月份就来了苏州,这会子,正好张罗着接待莫家。 都是常走动的亲戚。王家祖父母跟王嫣就不用说了,那是一年里有小半年住在莫家庄的,王大夫人见的少些,只有她是跟怀宁郡主第一次见面。她们先行了君臣礼,之后又是莫磐带着怀宁郡主行新人第一见长辈的新妇礼,王大夫人给了丰厚的见面礼,这亲戚相见的礼节才算完成。 亲戚见完面之后,就是由王大夫人亲自带着莫青鸾他们去看自己暂居的院落。王家三进的大宅,王随带着双胞胎住第一进的前院,莫磐跟怀宁郡主住了一整个第二进的宅院,王家祖父母带着王嫣住了第三进宅子的正院,王大夫人住了左边跨院,王玥和莫青鸾住了右边跨院。 好在这原本就是个品字形的三进大宅,最后一进就是专门给家眷住的,除了东西两个大跨院之外,宅子最后面还有一个颇为宽敞的小花园,里面很是种了些竹子花草之类的。因此,虽然第三进院子住了最多的人,但并不见拥挤,反而景色宜人,宽敞的很。 接下来就是走亲访友的时间了,他们先去了苏家,再去了吴家,然后,再由吴老太爷带着他们回柳树村祭扫。 吴大舅早就在城里置下产业,平日里就带着妻儿住在苏州城里,方便照看大大小小的生意,也方便孩子上学。要是他出远门,就把妻儿送回柳树村,有吴家大姑祖母相伴,她们也不寂寞,还能就近孝顺吴老夫子。吴老夫子是常住柳树村的。这次也是因着莫家要回来,他才亲自到城里来接。 两家甫一照面,吴老太爷就带着吴舅妈跟三个重孙给怀宁郡主行君臣叩拜大礼。 怀宁郡主早就准备好了,吴老夫子刚供了拱手,就有左右内侍上前扶住他老人家,有两位侍女上前扶住了吴舅妈。吴舅妈是个知礼的,她知道凭莫吴两家的交情,亲戚相处也只有第一次见面才会给郡主行此大礼,因此,虽然她被扶住没有行叩拜礼,仍是给怀宁郡主端正的行了福身礼,既全了君臣情分,也全了以后的亲戚情分。 倒是十岁的吴奉诚带着九岁的二弟和两岁的幺弟给怀宁郡主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算是代太/祖和父母行礼了。 先国后家,见过郡主之后,就是莫青鸾带着莫家兄弟上前给吴老夫子叩头。 莫青鸾跪在吴老夫子身前,语声哽咽道:“爷爷,不孝孙女回来看您了。”后面的莫磐连忙带着双胞胎和莫鱼跟着跪下。 吴老太爷也颤声道:“好,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起来。” 吴舅妈忙上前扶起莫青鸾,莫青鸾破涕为笑,亲热的拉着她的手笑问:“这就是弟妹了吧?我那兄弟每次见了我,可都没少提起你呢。” 吴舅妈被她笑的有些移不开眼睛,嘴里道:“见过姐姐,姐姐真是比老爷说的还要好看。” 她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 莫青鸾先给吴老夫子介绍了王玥,王玥上前给他老人家磕了个头,吴老夫子捋着胡子笑呵呵满意道:“姻缘美满,百年好合。”说罢给了他一个用金丝编成的如意节做见面礼。 接着是莫磐带着怀宁郡主上前给吴老夫子叩头,吴老夫子笑的合不拢嘴,连声道:“佳儿佳妇,佳妇佳儿!”送给他们一对鸳鸯玉璧作为见面礼。 再就是双胞胎和莫鱼上前磕头,吴老夫子同样笑的欢畅不已,夸口道:“珠联璧合,锦上添花,好,好,好!”却是给了他们三个鼓鼓的钱袋子。 莫松一上手就知道里面装满了实心的金髁子,这一大包,得有半斤重了吧?没见小鱼儿都得两手捧着才不缀手吗? 然后是小孩子们给双方长辈见礼,纷纷从各自舅妈、姑妈、姑父手里收到了大把的见面礼,每一个都欢乐得不得了。 吴家最小的孩子才两岁,是刚学会走路的年纪,他今天见了这么多的生人也不害怕,仗着人小在哥哥姐姐们之间钻来钻去,就是不小心摔倒了也不哭不闹,而是笑呵呵的在地上打起了滚,自己跟自己也能玩的快活,只把在座女眷们看的爱的什么似的。 侍女桃夭上前抱起小娃娃给怀宁郡主抱在怀里,怀宁郡主笑着逗他:“衷哥儿,我是你大表嫂,来,叫声大表嫂听听?大-表-嫂--” 衷哥儿笑哈哈的跟着学:“大-宝-嫂--” 怀宁郡主:“哈哈哈,舅妈,衷哥儿真是可爱。” 吴舅妈也笑的无可奈何,她道:“整日里憨吃憨玩的,天不怕地不怕,跟谁都能笑上两声,我跟你们大舅真怕这孩子长大以后是个缺心眼的。” 莫青鸾笑道:“孩子心宽点好,他长大以后诸事勿扰,喜乐无忧才好呢。” 吴舅妈觉着她这位大姑姐说话真是好听,人美,说出的话也听的人心里美美的。不像她娘家嫂子,竟说衷哥儿是个傻子,呸,她们那是眼红她嫁的好呢!真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堂屋里女眷们聊的热闹,双胞胎跟莫鱼和吴家的表兄弟们也玩的高兴,吴老夫子就带着莫磐去了吴大舅的书房说事。 吴老夫子感慨道:“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昔日的顽童如今也已经成家立业了,逝者如斯夫,想来我们这些老头子,也没几日好活喽。” 第205章 莫磐忙道:“太爷身体康健,定能长命百岁,您以后还得看着重孙娶重孙媳妇,这还早着呢。” 吴老夫子笑道:“娶重孙媳妇嘛,老夫今儿个不就看到了?四世同堂,此生无憾呢!” 莫磐笑的腼腆,亲自给吴老夫子斟了一杯茶。 吴老夫子递给他一封信,示意他打开看看。 莫磐听话的展开信纸,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劲瘦风流的瘦金体,只是相较以往,失了些力道,莫磐诧异道:“宋夫子?” 吴老夫子捋着胡须点点头,一脸怅然的道:“没错,是宋缺的信,这是一封给老夫的诀别信,宋缺他,没几日好活了......” 莫磐沉默着看完了这封信,信里满是对昔日好友的想念和告别,以及,辜负老友所托的遗憾...... 莫磐有些拿不准,问道:“太爷特意叫我早来,还给我看信,是想让我......” 吴老夫子叹道:“宋一分是个心怀坦荡之人,他这一生,或许有悔恨之事,但从无误人之举,当年的事,已经成为他的一个心结了......磐儿,对你的选择,老夫无权置喙,但若你已不介意当年之事,不如就给他去封信,好送他最后一程。” 当年,莫青鸾之所以离开苏州到了扬州,是因为吴夫子的好友宋夫子在扬州,吴夫子是相信宋夫子的人品,才给宋夫子去信要宋夫子照看莫青鸾母子三两年。而且,莫青鸾是带着大笔的钱财过去的,并不需要宋夫子做什么,宋夫子只要看着别让莫青鸾母子被人欺负了就成,等苏州林家这边风头过了,莫青鸾还是要带着孩子们回柳树村过活的,不然,扬州人生地不熟的,莫青鸾一个女人是不好带着三个孩子在外地过活的。 谁知道,先是扬州书院昧下了莫家的造纸方子,宋夫子又阴差阳错的险些误了莫青鸾跟双胞胎的性命,要不是有惠慈大师跟徐嬷嬷在,莫青鸾他们母子四人,可能一个不剩,全折在扬州了! 莫磐自然是恨的,但是,他确实又没有什么立场去恨宋夫子,只能远着些,眼不见心不烦。 小时候,他有多依赖惠慈大师,就有多么不想见宋夫子,以至于宋夫子离开大罗村好些日子,他才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他离开的事,他以为他们的缘分到此为止,谁知,宋家先是借着给长公主送年礼的名头偷偷到扬州来瞧他,后托林如海给他送信,他跟怀宁郡主成亲的时候,宋家作为怀宁郡主的母家,也特地来人观礼了,现在,他又从吴老夫子这里看到宋夫子的信,这宋家,还真是,怎么都绕不开了! 莫磐慨然道:“都这么些年过去了,当年的事我早就看淡了,宋夫子着实不必太过执著于过去的。” 他说看淡了,而不是忘记了,就是真的不在意了。 吴老夫子点点头,欣慰道:“你能看开就好,否则,宋老头一去,你想怨都怨不着他了,岂不是寂寞的很?”说到后来,语带自嘲,也不知道是说他自己还是说莫磐。 莫磐也不耽搁,起笔回了一首劝学诗:少年易老学难成, 一寸光阴不可轻。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吴老夫子疑惑问他:“就这一首诗?” 莫磐点头道:“这是宋夫子教我的第一首诗,他看了就知道我的心意了。” 那时候,他们刚在大罗村安顿下来,莫青鸾在家安胎,他就去宋夫子家由他启蒙,他教他的第一首诗就是朱熹的《劝学》,好让他珍惜光阴,趁着年少多多读书,那个时候,他是多么崇拜那个饱读诗书的老者啊。 吴老夫子若有所思,也不再多说什么,折起信纸,塞在自己给老友的回信里,叫来家中健仆,即刻出发,务必以最快速度送往京城。 接下来,吴老夫子好好考教了莫磐的学问。他们用过筵席,定好回柳树村扫墓的日子后,莫家才告辞离开。 第99章 柳树村离苏州城不远,但也不近,走官道的话,至少要大半天的路程,要是贫民百姓走小道,天不亮就出发,天黑也是能到苏州城的。好在,当年莫青鸾在村里住的宅子还在,他们到了村里也有能住人的地方。 就是宅子没了,他们也不缺住的地方就是了,因为,实在是有些声势浩大了。 无他,他们离怀远县还有好几里地呢,怀远县的白县令就带着县衙里的小吏们等着了。 甫一见到他们的车马,白县令就小跑着上前,纳头便拜:“臣怀远县县令白采义叩见郡主娘娘,郡主娘娘千岁!” 莫磐实在是被惊了一惊,这,这,这是不是有点太没气节了? 怀宁郡主不在意的笑了一笑,只点了点头,女官彩绣出了车架,带着一个小内侍走到白县令面前远远站住,不苟言笑的表达了郡主陪着郡马回乡祭奠先祖,并不想扰民声张的意愿,并告诫白大人当以公事为重,无需分心。 白大人还想再表一表忠心,但郡主车马已经径直朝着柳树村而去,白大人也只能望车兴叹,徒叹奈何了。 进入柳树村之后,他们受到了柳树村村民的热烈欢迎,只不过,这欢迎不是给怀宁郡主的,而是给莫青鸾的。 有精明强干的老妇人上来拉着莫青鸾的手一叠声的笑道:“回来好,回来好,鸾姐儿早该回来看看了,咱大家伙儿都盼着你回来呢。” 莫青鸾也笑道:“刘婶子,您还是这样有精神,这些年过的好哇?” 第206章 旁边又有嗓门洪亮的妇人答道:“好,怎么不好?老刘家七个大孙子都娶媳妇了,你瞧见没,那一溜的大瓦房就是她家的,她家日子过的美着嘞!” 莫青鸾笑道:“那感情好,刘家儿郎都是踏实肯干的,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 刘姓老妇人却是真心实意道:“多亏了鸾姐儿的豆腐方子造福咱们柳树村的人,要不是鸾姐儿带着咱们做豆腐、卖豆腐,咱们老刘家就是土里刨食儿的泥腿子,哪里敢想住大瓦房呢......” 莫青鸾连忙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都是咱们吴夫子带着咱们大家伙儿做成的,还有我那大兄弟,敢想敢拼,才能有如今的家业呢,我一个弱女子,可是不敢担这功劳的。” 有村中耆老道:“要不是鸾姐儿你不藏私,咱们也得不了这许多的好处呢,吴夫子咱们已经谢了好几回了,你头次回来,咱们这回就好好谢谢你。” 说罢,热情的村民们就裹挟着莫青鸾他们朝村中祠堂走去,那里有个大广场,今日,村中在大广场上设流水宴给莫家接风,凡是柳树村的村民不分男女老少,都可以来随意吃。 莫磐看着柳树村这阵仗,有些咂舌,他问吴老太爷:“太爷,我娘在村里这样受欢迎吗?我不太记得了。”他跟莫青鸾走的时候虽然三岁了,但他对外界的印象除了为他忧愁的母亲之外,其他都是一片安静。 吴老夫子笑呵呵道:“谁给百姓活路,谁就是咱们的活菩萨。你别小看这样一个寻常的豆腐方子,这豆腐做出不同的风味,外头人爱吃,就有咱们的奔头。你娘是个长情的,她总是记得当年老头子收留她们母女的情分,一回来就巴巴的拿着方子来找我,说是可以挣些外钱,不让咱们坐吃山空,呵呵,哪里有什么山哟,都是她聪慧,给老头子留面子呢哈哈哈” 莫磐也笑:“大舅总说这豆腐生意做的好,小子还不信,现下看来,还真是不错?” 吴大舅的大儿子诚哥儿在旁插嘴道:“好着呢。咱们早就不光卖豆腐了,还卖豆皮、豆干、腐乳、臭豆腐、豆腐丸子,大表哥,我听我爹说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吃食,是真的吗?” 诚哥儿今年已经十岁,早就进学了,他爹在家的时候,总是跟他说他这位大表哥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能干,他耳朵都听的长茧子了,现如今才见了面,他只觉着这位大表哥长得着实好看,本事有没有就不得而知了。他前儿个刚学了个新词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很怕他这位新表哥就是这样的人。 莫磐跟他道:“我家有一本族谱,上面记载了很多有特色的吃食,这豆腐方子就是其一,豆腐方子后面还记载了许多吃豆腐的法子,只要照着这些法子就能做出你说的那些,到不都是我的功劳。” 诚哥儿一脸严肃的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爹之前说的‘在前人的智慧上创新’,想来就是这个道理了。” 莫磐摸摸诚哥儿头上扎的整齐的两个小包包,笑的温柔极了,他一边怀念双胞胎的小包包一边哄他道:“豆腐有什么好吃的,你要是愿意,我在扬州的家里还有许多你们见过、没吃过的好东西呢,不如你跟我回扬州去见识一番?” 诚哥儿明显有些心动,但是,一番挣扎后,他最终道:“现在不行,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顶门立户的男丁,在父亲回家之前,我是不好乱跑的。” 莫磐诧异的看着吴老夫子:这孩子真的是这么想的? 吴老夫子用手捋了捋稀疏的山羊胡须满意的点点头,一边口中吟着:“......吾知徐公百不忧,积善衮衮生公侯.....”一边朝着村中祠堂踱步而去。 莫磐好笑的摇了摇头,牵着诚哥儿的手一起追上吴老夫子,向着人群最多处走去。 一时到了祠堂大广场,由里正致辞欢迎之后,村筵开始,村民们不分男女老少,都开始热热闹闹的吃起酒来。 莫青鸾端着一碗水酒,带着双胞胎到了刘姓村民那一片,去给他们的‘亲戚’敬酒。 刘姓是柳树村的大姓,男多女少,如今刘姓在柳树村延绵近三十房,已经是村中不可忽视的一个群体。 当年,到别处讲学的吴老夫子一回家就发现了姐弟俩干的荒唐事,气了个好歹的同时,又不得不替莫青鸾跟她腹中的孩子未来考量。 吴老先生思量寻觅再三之后,相中了村中得了痨病的刘根生,就是对莫青鸾异常热情的刘姓妇人的一个侄子。吴老夫子跟他们家说好,让莫青鸾嫁给刘根生‘冲喜’,能活最好,刘根生要是能顺当的活下来,以后他们就是一家人,好好生活,要是刘根生没活下来,那就是命中注定,以后莫青鸾生的孩子,虽然不跟他的姓,但清明时节也会有他的供奉。 在村里,男丁越多的人家,要么越过越昌盛,无人敢惹,要么越过越拮据,饭都吃不饱,刘家就属于后者。刘家并不是柳树村土生土长的人家,他家是后来迁徙来的,在村里就那么些个土地,一开始刘家为了能在村里扎下跟那是拼命的生孩子,一开始,刘家见生下来的个个都是大胖小子还高兴的很,可是,随着儿孙的长大,刘家就高兴不起来了,无他,没地,养不了啊! 大半小子吃穷老子,刘家根本就不缺这么个病的快死的男丁,反倒是很缺钱给身体健康的孩子买地、盖房、娶媳妇。认下莫青鸾肚子里的孩子算什么?只要莫青鸾带着大笔的嫁妆嫁过来,她就是他们老刘家的金疙瘩!更别提莫青鸾把祖方拿出来带着村里人一起赚钱养家,他们老刘家可是占了不小的便宜,不带吃完就掀桌的。 第207章 这一桩亲事很快就谈妥下来,办的也很顺利,要不是后来林管事找上门来,莫青鸾她们母子,要生要死,都会是在柳树村,而不是扬州的大罗村。 莫青鸾虽然是再嫁了,但也‘曾’是刘家的人,双胞胎名义上的父亲还是刘根生,因此,这次回乡,莫青鸾也有带双胞胎认认刘姓亲戚的意思,不管双胞胎姓莫还是姓刘,他们的出身,都是毫无瑕疵的。 双胞胎很快就跟刘家的堂表兄弟们玩在了一起,莫青鸾功成身退,也没有留意道一个吃席的汉子脸上贪婪算计的表情。 莫家的坟被人打理的很好,既没有杂草乱生的找不着坟头,也没有野狗耗子的上来打洞刨食,总之,一看就是经常照看的。 祭扫过后,莫青鸾带着怀宁郡主跟双胞胎在村里很是住了不少日子,好好的跟村民们续上了离别之情,才回了苏州城,就住在了吴大舅家里,等待莫磐秋试。 临近考试,该背的书都背的差不多了,吴老夫子就引荐了许多他看好的学子给莫磐相识,他们一起切磋学问,分析本次主考官的文章喜好,交流做题心得,总之,一切都是为了能在考场上多得几分做准备。 忙碌紧张的日子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莫磐只感觉也才一个眨眼的功夫,他人生的第一次决定命运的考试就结束了。 这九天七夜的考试果真是个对学子综合素质的全面考察,得亏莫磐十年如一日的锻炼身体,要不然,能不能撑到最后还是两说,更别提要取得好的成绩了。莫磐觉着,这秋闱考试,说是千万人一起过独木桥,一点都不夸张。 既然考完了,莫磐也就暂时放下心情,打算在等待成绩的日子里,好好的逛一逛苏州城。 这日,他甫一出门,就遇到个闲汉,上来问他是不是姓林。 莫磐打眼看了一下这个麻衣粗服的闲汉,嘴角噙笑随意说了一声:“不是”,就转身离开了。 这个闲汉伸手想去拉他,谁知连他衣角都没碰到,莫磐就已经走远了,闲汉还想去追,却被两个彪悍的汉子挡住去路,闲汉一看那凶煞的眼神就骇的蹬蹬蹬的往后退了三步,一个汉子‘哧’的一笑,不屑道:“就这熊样,还想去碰瓷咱们大爷?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离死不远了。” 春分在前面喊:“大哥二哥,大爷请客,两位兄长再不跟上,可就没有了。” 另一个不言不语的汉子拉了拉这个明显暴脾气的汉子,对他道:“跟他计较个什么劲,快走吧。” 暴脾气的汉子轻哼一声,又给了闲汉一个眼刀之后,才跟沉默寡言的汉子一起离开,嘴里还唠叨着什么‘闲的打鸟’‘好脾气’之类的话,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这个原本被暴脾气的汉子吓的低头埋胸佝偻着背怯懦不已的麻衣闲汉见主仆四人连背影都消失看不到了,才抬头挺腰的站直了身体,脸上哪里还有一丝怯懦之态? 这时,从墙角拐出一个村汉,这个村汉明显很怕这个闲汉,他离着这闲汉老远就点头哈腰的谄媚笑道:“孙老大,可试探出来了?” 这个被叫孙老大的闲汉抬脚将村汉踹到墙根底下,随后又一只手将这村汉拖拉到了胡同里,胡同里早就有三五个闲汉在等着他们了。 孙老大蹲下身,用蒲扇似的大手拍了拍脸色发白的村汉,问他:“刘癞子,那位金贵的小少爷真是你大侄子?你这没卵子的癞□□不会是坑你孙爷爷往虎口里送吧?” 刘癞子被孙老大那一脚踹的肠子都搅在了一起,疼的简直要昏过去,脸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子滚落,即便如此,他也不敢不回孙老大的话,他打着颤道:“小、小人没骗您,孙、孙爷、爷,那位真的是、是小人的、大侄子,只不过,他跟小人、小人的两个小、侄子不是一个爹,他不、姓刘、也不、姓、姓林......” 孙老大被刘癞子断断续续总是说不清楚的话弄的心里光火,他一个大耳瓜子抽在刘癞子头上,暴躁道:“不姓刘也不姓林他是你哪门子的大侄子,草/你/娘的耍你爷爷是吧,小的们,给老子打他个龟/孙/子的!” 胡同里一时间噼里啪啦的热闹,听墙角的也听的差不过,满意的转身回去复命了。 第100章 秋试过后,因着吴老夫子的八十寿宴已经定下日子了,吴大舅也从京城赶了来,莫家跟吴家除了莫磐以外,都呼啦啦的回了柳树村准备寿宴的事去了。莫磐之所以能留下来,是因为王妤的夫婿齐修瑜邀他去参加苏州才子们举办的文会,他不好拒绝,才会留下来,准备参加完文会再回柳树村。 等晚上莫磐参加完文会回家之后,才抽出功夫来问:“今日那闲汉是怎么回事?可有问出什么来?” 暴脾气的汉子上前回道:“回大爷,问出来了。那闲汉名叫孙大龙,江湖人称孙老大,是帽儿街一霸,赌场老手,手下养着十来个兄弟,专干打家劫舍的勾当。不过,这孙老大有个规矩,不欺负良善,不打劫女人,不勒索孩童,为人也算公正,有旁人欺负到帽儿街他也能挺身而出,伸张正义,因此,在帽儿街,孙老大人缘很好,街坊邻居有个什么纷争的也都愿意去找他评理。咱们去找帽儿街的街坊打听孙老大的事,那些大爷大婶们说的都是赞许的话,表情也并不勉强,可见,在帽儿街,孙老大很受拥戴。” 莫磐听的有趣,问道:“听你这样说,这孙老大,应该是个仗义之人才是,怎么还做打家劫舍的勾当呢?” 第208章 暴脾气的汉子不以为意的笑道:“大爷整日与圣贤作伴,不知道这底下庶民讨食的辛苦。这些庶民百姓自然是安守本分的良民居多,但也有做一些淌黑水的生意的,这些,就是这孙老大的财源了。能做这些生意的人本也不是什么好人,被人端了底也不敢告官,自然只有自认倒霉的份。” 莫磐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这暴脾气的汉子名叫秦三,是怀宁郡主陪嫁而来的护卫,跟在他身边时间不长,因此他只以为莫磐是个金贵娇弱的公子哥儿,并不知道他其实也是有一点‘黑’的,对某些下九流的勾当知道的并不比他少多少。 莫磐又问秦三:“这孙老大为什么会找上我?” 秦三道:“是因为刘大通,从辈分上来说,他应该是两位小少爷的隔房堂叔,因为在易通赌坊里借了孙老大的钱赌输了,利滚利的还不上,就卖给了孙老大一个消息,说是他家近日新来了一门富亲,其实是城中大户林老爷的、呃、亲戚,只要孙老大去跟他们、也就是大爷您,来要钱,为了颜面,大爷您定不会将这点子银子放在眼里的。小的也问清楚了,这刘大通拢共欠了这孙老大一百二十六两银子,的确不多,但也不少了。” 莫磐挑眉:“林老爷?怪不得他一上来就问我姓不姓林,原来是敲诈勒索来了。只是,那刘大通如何知道的如此明白,这个可是打听出来了?” 秦三兴奋道:“没呢,那刘大通被孙老大揍个好歹,还是小的花钱雇人把他送了医馆才不让他死在臭水沟里了,孙老大那边咱们也没跟打照面,大爷要是有吩咐,小的保管今晚给您问的清清楚楚的。就孙老大那样的,也就只能在泥塘里泥鳅装蛟龙,要是落在我秦三手里......” 另一个一直站在一旁旁听的沉默寡言的汉子听不下去了,他抬脚踹了秦三一下,不悦道:“胡说什么呢你,这是孙老大的事吗?轻重不分!” 秦三不乐意了,他反驳道:“怎么就不是孙老大的事了?不是我说你秦二,虽然你是我哥,你也不能在大爷面前不给我留面子你......” 秦二对兄弟的蠢笨摇摇头,得亏郡马是个好性儿的,不然,光他在兵营里混出来的粗俗劲,就入不了读书人的眼,嫌他们有辱斯文。 秦二越过秦三上前跟莫磐禀报,他道:“大爷,孙老大好解决,警告一番就是了。难办的是刘家那边,事关主母跟小少爷的清誉,马虎不得。” 莫磐笑道:“你说的对,这事儿不可轻忽。过几日便是太爷的大寿了,咱们也早点儿回柳树村,先问问刘家那边怎么说吧。” 这个时候,秦三也明白过味儿来了,他嘿嘿笑道:“大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小的定给您办的妥妥的。” 莫磐知道他们都是闲不住的。秦二跟秦三都是从禁军中选出来专门护卫怀宁郡主的,因他们并不是绣花枕头,才会被派来跟着莫磐,充当长随。若是莫磐身上有一官二职的,幕僚、亲卫、衙役什么的他们可做的事情就多了,只是莫磐现在只是一个刚考完试的学子,他身边着实没有太多的活计可以派给他们,只好出门的时候常带着他们,才好不让他们闲置起来,生出其他龃龉。 此时一见有事上门,两位大好男儿都有些跃跃欲试。他们每月从郡主那里领一份军饷,在从郡马这里得一份不菲的工钱,还整日好吃好喝好穿的供着,再不找点事做,他们觉着拿着这许多的银子手烧得慌! 莫磐也不客气,他道:“明日秦三哥去医馆问问刘大通,他是如何知道林老爷的家事的?秦二哥到城里打听一下,如今林家共有几房,近日、这两年,他们族里可是有过什么新鲜事?” 秦氏两兄弟领了差事,都摩拳擦掌的离开了。 等房里只剩下莫磐跟春分,春分一边给莫磐铺床,一边不忿道:“林老爷那边真是夹缠不清。在扬州的时候,咱们两家基本断了来往,还以为就这样了,没想到,苏州这边还等着咱们呢。这林老爷好歹也是深受皇帝倚重的肱股之臣,怎么治个家这样优柔?大爷,您说这刘家是怎么知道林家的?” 莫磐洗漱过后,坐在床边不以为意道:“知道的方法多了去了,只要事儿做下了,就有迹可循,只是,看刘家的行事跟态度,即便知道了,也不大可能会理会。我倒是觉着是林家那边可能性更大一些。” 刘氏二十七房人数可不少,刘大通那是嗜赌成性无可救药了,才把自家事说出来还赌资,这样的人,是不能跟刘家其他人混为一谈的。 春分猜道:“是林家先找上刘家的?那是林大人吩咐的还是林氏族人自己做的?” 莫磐无所谓道:“等明天问问刘大通是怎么知道林家的就清楚了,不早了,你也别多想了,快去休息吧。” 春分只得告辞退下自去休息不迟。 一夜无梦,第二日刚用过早膳,秦三就来报:“大爷,问出来了,刘大通说是去年的时候有个叫林源的老爷去跟他们刘家攀亲戚。这个叫林源的非说他们林家的一位姑奶奶曾嫁给刘氏先祖,还把族谱拿出来了,只是,刘氏族长没理会他而已。刘大通是听他老娘在家里说起过,当年有一位林姓公子曾出入过柳树村,再加上这个叫林源的无缘无故的上门拉扯亲戚关系,这刘大通就胡乱猜测,恐怕小少爷们并不姓刘,而是姓林。而且,据这刘大通所说,这个叫林源的跟莫狸小少爷长的有三四分相似,他才会怀疑这林源跟两位小少爷的亲缘关系。” 第209章 三四分相似? 莫磐好悬被茶水呛到,他惊诧的问:“他真是这样说的?有...三四分相似?” 秦三是见过林如海的,对莫狸小少爷跟林如海的相似度,他是心知肚明。他道:“刘大通确实是这样说的。而且,那个孙老大之所以这样相信刘大通的话来勒索大爷,是因为他曾亲自跑去去远远的看过那个叫林源的,来咱们这里踩点的时候也见过莫狸小少爷,觉着他们两个长的实在不像是没关系的,才这样的笃定的直接来找大爷。” 莫磐疑惑道:“为什么不去找猫儿呢?为什么是找我?”那孙老大既然已经确定了猫儿跟林源的‘血缘’关系,而且猫儿年纪小,要是勒索的话,怎么说也应该是去找猫儿,怎么的,反而是找上他呢? 莫磐想不明白的,秦三却是觉得理所当然,他回道:“孙老大不是有条规矩是不勒索孩童吗?猫儿少爷一看就是个五谷不分的小孩子,勒索他就是坏了规矩。大爷就不一样了,大爷是大哥,看上去就是个不差钱的,来找您最合适不过了。” 莫磐点点头,看了看天色,跟春分和秦三道:“带上刘大通,咱们这就回柳树村吧。” 莫磐一行带着刘大通先回了柳树村不说,秦二这边却是被请君入瓮了。 林源是现任的林氏族长,他之所以知道莫家,还是得从去年他代表族人去参加林黛玉的满月宴开始说起。 林氏列候,林如海这一支是嫡枝,第一代林侯爷也是有兄弟姐妹的,只不过,林如海这一支代代单传,加之林氏族人这些年并没有出挑子弟入仕,跟林如海这一边就越走越远了,但再怎么远,也还没出五服呢,都是一个老祖宗,林氏祠堂和祖坟也都是他们照看的,林如海授官之后,也曾给族里增添祭田,修缮祠堂,不曾亏待了他们。 主枝这边得了孩子,林如海既然给族里来了信,他们就没有无视的道理。只是,他在族里问了一圈之后,族人们都支支吾吾的,并不想去扬州参加孩子的满月宴。 林源作为族长,族人们不愿意,他就自己出马,包袱款款的去了扬州。满月宴自然是热闹的,姐儿生的也玉雪可爱,只是,扣动他心弦的,还是他在扬州城里对一张少年面孔的惊鸿一瞥。 第101章 林源也没想做什么,他就是,有些舍不得罢了。说他攀关系也罢,说他占便宜也行,总之,眼睁睁的看着他林家这样优秀的孩子成了别家的,不去努力一把,他怎么能甘心? 做不成嫡枝的孩子,做他们林氏的族人也成啊,只要姓林,他们不介意跟林如海越走越远的。 林氏族人这些年,是真的‘穷’怕了,不是物质上的穷困,而是人才上的匮乏。 往上数三代,林侯爷在的时候,他们林氏七房,也曾是出入钟鸣鼎食之家的豪门大户,只不过,他们林家从根上就是诗书传家,学不来那些勋贵人家给子弟捐官入仕的行径,他们总是想凭自己的本事走科举入仕的,只有这样,才算是光耀门楣,振兴家族。 只不过,姓林的子弟读书的多,有才学的也不少,就是,总是差点考试的运气。也不知为何,这些年,林氏几乎家家一两个秀才公,举人却是寥寥,进士更是只出了林如海一个! 林氏族人之所以不愿意去扬州参加林黛玉的满月宴,除了嫌弃贾敏生了这么多年也只生了个丫头之外,最大的原因还是他们跟林如海的感情淡薄——他们总觉着在林如海面前抬不起头。 林源是清楚族人的这种羞于见人的想法的,要不是因为林如海初入仕的时候官场上无兄弟帮衬,无族人倚靠,他们好好的书香门第,何必巴巴的跑去跟个勋贵武将家结亲?固然有林如海初入官场急功近利的原因在,但是,他总觉着,他们林氏族人靠不住才是林如海当年选择的最大原因。 林氏慢慢没落了,他们远离了官场和权利中心,所结的亲家也多是耕读之家,少有官宦联姻,现在林如海入仕,在官场上,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没有他们林氏的半点踪迹,形单影只的林如海,要想走的更快更远,联姻是最快也是最稳的选择。 林如海选择联姻荣国公府,他们没有置喙的余地,对贾敏看不上他们的行为,他们也接受,总归,都是他们自己不争气,也怪不得旁人。 林如海如今简在帝心,官运亨通,却是跟他们林氏没多大关系,他们也没什么脸面去蹭他的光就是了。 林源对这帮子秀才公的‘清高’想法和做法嗤之以鼻,都是姓林的,打断骨头连着筋,他林如海就是出阁入相,死后也是要葬在他们老林家的祖坟的,不趁他活着的时候去走动,难道非要等人走茶凉了,再去后悔吗? 好不容易林如海添了个姐儿,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只要林如海还想着他们,孩子的满月宴,百日酒,抓周礼,生辰礼,现成的由头在这里摆着,他们主动一些、热络一些,感情不就处出来了? 按说,这样的感情维系,还是要女眷来的更顺理成章一些,只是,贾敏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只要往那里一坐,就把他们林氏的婆娘比成了渣渣,天然的隔了一堵高墙在那里,她们纵使想攀爬,贾敏也得给她们递个梯子呢? 呵呵,不过是看不起她们罢了! 以前,碍于他老族长也就是他老父的淫威,林源跟林如海实在没有什么交情,现在他老父卸任,由他接任族长,他总算可以光明正大的去问候问候林大人,看看,林大人对他林氏族人的态度如何?听听,林大人对族人的以后要走的道路有什么见解? 第210章 林如海对林源的到来是喜大于惊的,他只是例行往族里告知一下,等以后林黛玉出嫁的时候,总归是要在林氏族谱上记上一笔的。林源的亲自到来,给足了林如海的面子跟里子,都没等他开口,林如海不仅给族里又添了许多的祭田,给组里出了大笔的钱修缮学堂跟祠堂,还邀请族里有学识有见识的兄弟来帮他做事,盐政事务繁忙,他这里实在缺少可靠的帮手,自家族亲正是最好的人选。 林源心里有些踟蹰,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跟在林如海身边做事,除了幕僚就是刀笔吏,都不是什么正经的出身,他怕他那帮子族兄弟们看不上,因此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林如海也不着恼,只是表示他这里总是给他们留位子的,就一笑而过。 满月礼过后,林源也没有立即就返回苏州,他在扬州城里闲逛了起来,远远的,他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小少年一边跟他身边的伙伴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一边向着他走来,走进了再仔细一看,林源不禁大惊失色,呆呆的看着两个孩子打打闹闹的从他身边经过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还是另一个高出半个头的少年回头瞪了他一眼,他才失礼的对他们打手作揖的道歉才算混了过去。 林源回府就去找林如海,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一说,原本以为林如海至少会表现的惊奇一下,谁知,林如海只是淡淡的惆怅一笑,就跟他说什么“是故人之后,不好去打扰”的话,直接将他剩下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林如海这里问不出来,他就去找旁人打听,谁知,这事好打听的很,陈年往事,赠银之恩,卖身葬母,赐婚郡主,大富之家云云,虽然都是好听的吉祥话,他也将当年的事大体勾勒了出来。 林如海既然知道孩子的存在,城里知道的人家还都只说好话没有非议,那么林如海对几个孩子就是做了安排的。可是要是认祖归宗的话,没道理他在族里没接到林如海的只言片语,要是林如海没有这个意思的话,那么,他林源,是不是可以敲敲边鼓,探探那边的想法,有没有可能成为族人? 莫家或许碍于贾家不想跟林海扯上关系,但他们林家,可是一派光风霁月,即便不能成为助力,也不曾给任何人找麻烦的。 林源是想结亲,不想结仇,他想,这事得从长计议才好。 等回了苏州之后,林如海能调动的户籍档案,林源废了些功夫,也给找了出来。莫青鸾、柳树村、吴家、刘家...... 林源的想法跟陈世兴和林如海一样,要是想做点什么,首先就排除了莫磐,无他,莫磐的身份跟能为实在无懈可击,也不是他们能动的。 同样是从双胞胎身上着手,林如海退而求其次,只希望自己百年之后能有人接手他的家业,他直接去跟莫磐交涉,自然是没得到便宜。林源吸取教训,他不敢去找莫磐,就从刘家入手,想方设法的跟刘家攀上亲戚,从而让双胞胎跟他们林氏顺理成章的扯上关系。 理由也是现成的,谁让他们老林家的男丁都长了同一张脸?只看林源跟林海眼见就出五服了还能长的跟亲兄弟似的,就知道遗传的可怕之处。 莫狸长得那么个模样,说他跟林家没关系也没人敢信呢?要是在乡野之间倒也罢了,要是以后莫狸读书科考入仕,有人拿出身攻讦他,即便他朝中有人,到底名声不好听。何不从根上就解决了此事?莫狸原本就是咱们林家血脉,只不过刘家几代之后到了莫狸这里返祖了而已,莫狸长的像林家老祖宗,莫松长的像刘家人,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这逻辑,没毛病! 林源从这一点着手,没成想,还真让他在族谱上寻到了间隙,让认亲这话,很快成了既定的事实。 这事急不得,林源原本的打算是跟刘家不咸不淡的先处着,时间长了,温水煮青蛙的,等一切顺理成章之后,他们跟莫家再相认,岂不是两相欢喜?有林氏族人的背书,即便有人出来质疑莫狸出身,他们也是有话说的。 只是,林源打算的挺好,却没想到刘家树大鸟多,出了刘大通这个败类,将他给供了出来。 莫家在苏州城里的一举一动,林源不说了如指掌吧,他也是时刻关注的。孙老大上去碰瓷莫磐的时候,林源就想暗地里去给孙老大一个教训,让他不要打莫磐的主意,可还没等他出手呢,莫磐身边的长随就出现在了他家附近,总不会是路过吧?既然来了,这位长随打听什么,想知道什么,他就安排人去说什么,事无巨细,包君满意。 ...... 莫磐回到了柳树村,在村口遇到了吴莘,莫磐笑道:“大舅,做寿的规程都准备好了?还是专门在等外甥回来?” 吴莘也笑道:“自然是等你回来。寿宴的事有你母亲跟你媳妇在,能用上我的实在不多,这不,大舅在家闲得慌,就在村口一边闲磕牙一边等你回家,怎样,文会可还有趣?” 莫磐一边跟村里的大爷婶子们打招呼,一边回道:“文会嘛,参加多了也就那样,倒是认识了几个志趣相投的才子,也算是没白参加。” 吴莘一边带着莫磐回自己家,一边跟他说:“文会就这样,能有所得就是不白费功夫,要是实在没趣,不去也是一样的。”他见后面牛车上除了一些物件外,似是还有一人躺在上面,他不由好奇问道:“这人是咱们村的村民?他这是怎么了?”村里人进城,都是三五成群相携而去,相伴而回,他以为此人是莫磐好心带回来的村民,只是看他的样子,难道是不小心受了伤? 第211章 莫磐笑道:“正要跟大舅说,这个人叫刘大通,似是刘家亲戚?我不认识他,也没见过他,他说是,我就顺道带他回村,准备交给刘家呢。” 吴大舅眉头皱紧,上前打眼一看,正是刘家癞子刘大通。他脸上浮现厌弃之色,对莫磐道:“此人是个好赌成性的无赖,刘家都是老老实实的本分人,唯独出了这么一个败类。看样子,这是在外面欠了赌资被人打断腿扔出来了,你带他回来就是仁至义尽了,以后不要再跟他来往,免得被他缠上。” 莫磐却是道:“可能不行,已经被他缠上了,我正想要去刘家问问是怎么回事呢。” 说罢就把‘林老爷’的事给吴莘说了一遍。 吴莘脸色铁黑,他怒道:“也真是如你所说,是得去刘家问个清楚。天还早着呢,这事赶早不赶晚,咱们现在就去刘族长家里问个清楚,他们背着咱们跟林家联系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莫磐也是这样想的,甥舅两个连道都没改,直接去了刘族长家要说法,只是,莫磐还是劝吴莘道:“这事到底是个什么原委还不清楚,大舅也收着些脾气,都是乡里乡亲的,可伤了情分。” 吴莘面无表情道:“大舅知道,这些年这刘家受了咱们这许多的好处,为的是什么他们应当心知肚明,他们要是敢背着老子弄幺蛾子,哼,这什么亲戚情分,不要也罢!” 第102章 吴莘跟莫磐到刘族长家的时候,刘族长正在盘算给吴老太爷的寿礼。这些年,他们老刘家能脱贫致富,少不了吴家的帮衬跟偏爱,嗯,除了给吴老先生的礼,莫家的两位小公子也不能怠慢了,嘿嘿,瞧那位莫狸小公子的机灵劲,说不得以后也是位探花郎呢?文曲星既然落入了他老刘家,他们老刘家就得供好喽,这以后啊,好处享用不尽呢! 刘族长正唱着小曲畅享日后的好日子呢,吴莘就拎着半死不活的刘大通进来了。 刘族长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刘癞子之后,便嫌弃的弹了弹衣袖,问吴莘:“大侄子,你带这天杀的丧门星来干啥?哟,郡马爷也来了?快进屋里坐......” 吴莘冷声道:“不用了,晚辈来这里,是要跟刘族长讨个说法。这刘癞子给城里的地头蛇说晚辈的那对双胞胎外甥其实姓林,并不姓刘,要那地头蛇去找晚辈的大外甥要银子还赌资,这种无稽之谈之事,刘族长可清楚?” 刘族长心下咯噔一跳,连忙道:“大侄子,没有的事,我那两个侄孙明明姓刘,怎的会姓林...林?大侄子,你说的是姓林?不是姓李,或者是黎?” 吴莘气笑了:“怎么,这刘癞子可是证据确凿的跟人家说的是姓林的,不仅说了,还带人去验证了呢,就那个叫林源的,林氏族长,您老敢说不知道?” 刘族长长舒一口气,他满脸复杂的跟吴莘说:“你要是说的是那个林源,老朽还真知道一些,只不过,这事儿可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大侄子你也别恼,这事儿老朽差不过明白了,来,你俩坐下,老朽跟你们细说。老大家的,去你五婶子家,把他们全家都给老子叫来,等他们来了,再问问这个畜生到底做下了什么祸事。” 刘家大郎媳妇答应一声,去那什么五婶子家喊人,刘族长在家的其他儿孙见刘癞子跟癞皮狗似的躺在地上骇的不停打颤,想上前把他扶起来,刘族长喝道:“就让他横在那里,哼,这就是不学好的下场,你们都给老子记住喽,谁要是出去乱嚼舌根,老子就亲手打断谁的腿!” 众儿孙都被刘族长的怒气吓了一大跳,被族长太太赶回自己房间去,免得碍了老头子的眼,平遭横祸。 族长太太在旁听了这许久的官司,心下也明白了几分,给吴莘和莫磐上了茶之后,就拐去两老口的起居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本族谱出来,交给刘族长。 刘族长呵呵笑道:“还是老婆子明白老头子的心呢,这叫啥,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哈哈哈。” 族长太太没好气道:“呸你个一点通,净扯些有的没的,还不快点跟吴家侄儿分说清楚,稀稀拉拉的不干净讨打呢你。” 刘族长笑脸一僵,甫又接着笑道:“家有悍妇,家宅安宁哈哈,好好,老朽这就说,这就说呵呵呵” 莫磐也被老两口的互动弄的忍俊不禁,不由多看了两眼作风彪悍的族长太太。族长太太见莫磐总是看她,就跟莫磐慈爱笑笑,道:“磐哥儿放心,你二奶奶是个护短的,这事儿族里要是不给个说法,你那三个伯叔十二个堂表兄弟必不会罢休的。” 莫磐的二奶奶就是对莫青鸾异常热情的刘家老妇人,也就是莫青鸾曾经名义上的婆婆,刘根生是她的第三个儿子,当年因为没有钱治病,致使刘根生从小病拖成痨病,后来娶了莫青鸾冲喜,也就多活了半个来月,就一命呜呼的让莫青鸾成了寡妇。好在,有莫青鸾出银钱,给刘根生风光大葬,刘家从中着实没少得好处。 前几年刘氏分产顺便分房的时候,二奶奶这一家就单独分出来自成一房,为刘氏第十二房。二奶奶此生一共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除了刘根生早夭之外,她老人家剩下的三个儿子两个闺女里,光十岁以上立得住的孙子外孙就足足有十二个,更别提七八个孙女了,其他的小孩子有玩泥巴的、穿开裆裤的还有肚子里怀着的,这些都是不算丁口的。 在这个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老百姓讲究多子多福,刘家那是能养活多少,就可着劲儿的生多少。莫磐有时候心里都会暗暗的想,什么时候把林大人叫来刘家,沾沾这多子多福的喜气才好呢。 第212章 这世间为人者,固然有人品不堪贪婪无度的蠢人,但更多的是心性纯良与人为善的普通人。升斗小民,为的不过是一日三餐吃饱穿暖,老实过活,平安度日,子孙满堂,寿终正寝罢了。 刘家就是这样的人家。刘家不是老实巴交到任人欺负的人家,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顺利在柳树村扎下根来,但刘家也不是人品恶劣欺软怕硬之辈,否则,人老成精的吴老夫子也不会选来选去最终选了他家给莫青鸾做夫家。刘家既然先是从莫青鸾这里得了好处,之后又从吴家这边分走了一部分豆腐生意,他们家不说感恩戴德,市井小民趋利避害的小智慧还是有的。什么林家李家的,老虎跟猫儿就是他们老刘家的种,谁要是敢乱嚼舌根来跟他们家抢孩子,哼哼,也要看看他们老刘家这百十来个儿郎答应不答应!! 族长太太是个精明的,这老刘家先是飞来个金凤凰,现下又来了个郡马爷,飞黄腾达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们要是不牢牢的抓紧了,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去。因此,她很是淡定的跟莫磐保证,这都是小事一件,族里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说法,要他只管放宽心。 莫磐虽然不大明白其中缘由,但是,从他听双胞胎那里听来的来看,这刘家,确实是难得的家风清明,没有族中常见的为着蝇头小利就打生打死的事情,即便穷人乍富,也没有作奸犯科的子弟,当然,败类也有,但这么些年,也就出了刘大通这么一个。 刘族长为人公正,对待族人并不厚此薄彼,他治家极严,族里谁家有荒唐事,他第一个站出来严惩不贷。就是因着刘族长的辣手,即便刘大通好赌成性,也没有闹到家里来,更没有将妻儿拿上赌桌这样的烂事。刘大通宁愿在外头借债,也不敢叫家里人知道,没有祸及家小,因此,五房这边虽然出了个赌鬼,但日子仍旧过的红红火火。因刘大通平日里除了好赌之外,并没有什么劣迹,刘族长事儿多,对他家这边管教的也就少了。谁知,一个不查,竟让他做下大祸来。 刘族长翻着前些年分房的时候新定的族谱,感慨道:“泥地里刨食的庄稼汉,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如今竟学着城里的大户修起族谱来,这要放在十多年前,哪里敢想呢?这都是鸾姐儿的功劳,老头子都记着呢。大侄子你看看,老朽那两个侄孙儿可是端端正正的记载在咱们老刘家的族谱上呢,这可是再做不得假的。” 吴莘并没有接族谱,他端着茶碗,淡淡笑道:“族长说笑了,您老修族谱的时候,晚辈就在旁看着呢,今儿个就不用再看了。” 族长太太见刘族长话总是说不到点子上,她干脆自己上,她指着族谱的第一页跟吴莘道:“吴小子,婶子记得你当年还跟我家老头子说,这修族谱,最好能从有记忆的先祖修起,不可乱修的。那个时候,咱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聚在一起,可是好一通回想,才想起大家共同记忆的先祖的。呶,你看看,咱们记得最早最清楚最能说的清来历的就是咱们老一辈的祖辈那一代了。想想那个时候还是战乱吧?咱们的刘祖父还做过苏州城里的县丞呢,他老人家结的亲家就是姓林的,这就是咱们的老祖母了。只是......” 刘族长接口道:“只是那个时候咱们人小,记不得这位林老祖母出自哪一家,战乱过后,天下初定,先父带着咱们剩下的刘氏子孙几经辗转,最终在这柳树村扎下根来,才有了今日的刘氏二十七房。” 吴莘接过族谱,朝第一页看去,只见上面寥寥写了几个字,刘氏先祖,曾任苏州县丞,嫡妻林氏,其他的就没有了。 直到第二页第三页,人数才渐渐多了起来,到了第四页往后,每一方都几乎占了整整一页纸,有的甚至一页纸子孙都记不下,得加页才成。 吴莘咂舌道:“刘家真是子孙昌盛。” 刘族长笑呵呵道:“都是托福,托福。” 吴莘继续问道:“听婶子的言外之意,如今这林姓老祖母娘家是有着落了?” 林族长愁眉苦脸道:“这谁能说的清楚呢?去年,那个叫林源的,莫名其妙的找了上来,咱们先是在城里随意吃了几杯酒,等酒过三巡后,他非说咱们长的有几分像,莫非是一个老祖宗?我这酒意上头,就跟他掰扯起自家老祖宗起来,老头子的本意是说一个老祖宗的事纯属无稽之谈,结果那个林源第二天就带着族谱找上门来,非要指着他家的族谱说,当年他们林家有一位姑奶奶嫁的就是姓刘的,只不过战乱失散了。他又说咱们刘姓先祖娶妻林氏,他们林姓先祖姑奶奶嫁的夫婿姓刘,咱们长得又这般的像,说不得咱们两家正是失散多年的表兄弟呢?” 莫磐听的不由笑出了声来,引得众人都转头去看他。 莫磐笑道:“不瞒诸位,‘长得像’这话,晚辈可是听了有好几年了。” 第103章 这可真是百密一疏,终有一漏。 当年莫青鸾跟吴老夫子做了多少打算,终抵不过今日的一个‘像’字。 吴莘也郁闷的紧,他犹不死心的问刘族长:“那林源说的,你们两家长得像可是真的?” 刘族长被莫磐笑的老脸一红,觉着自己说的话自己都觉着荒诞可笑,此时被吴莘一问,他就更觉离奇了,他跟吴莘道:“说起来这事儿也怪,老朽原先只当这林源吃饱了没事儿干瞎胡闹,谁曾想被他念叨了这么几个月,有一次族中读书的儿郎跟他面前一站,老朽这远远的打眼瞧着,竟真有几分相似的影子。大侄子你说,这咱们家的老祖母,莫不是真的跟林族长说的那样出自林家?” 第213章 吴莘嗤笑道:“这天下像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是一个老祖宗不成?” 刘族长还想再说什么,那边刘家媳妇已经带着五婶子一家到了,一起来的还有二奶奶跟她的长子刘家大伯。 刘五婶在路上已经听族长家媳妇说了个大概,她一进门就去看刘癞子,见他肿脸断腿的趴在地上起不来身就‘嗷’的一声趴在儿子身上嚎啕大哭。 刘五叔却是一声不响的捞起墙根的锄头就朝刘癞子身上招呼。 听那‘帮帮帮’的棍棍到肉的声音,刘五叔那是下了死力气真的在打,刘五婶以身去挡,刘五叔照旧打,旁边有小辈想上去拉刘五婶,刘族长眼睛一瞪,喝道:“我看谁敢去拉,慈母多败儿,这刘癞子好赌成性都是这拎不清的婆娘惯出来的,打死活该!” 又跟刘五叔冷笑道:“老五你也莫要在这里显摆你的大义灭亲,你在老子跟前有这个决心教训儿子早干嘛去了,当着贵客的面,你在这作伐子给谁看呢?老子今儿个就告诉你,你就是现下把人给打死了,该你们五房的教训一点儿也别想少!老大,去敲铜锣,通知姓刘的老少爷们,明日开祠堂,公审这刘癞子。” 秋收已过,最近刘家当家做主的男人们都在自己家等着给吴老夫子过寿,都不用敲铜锣,刘族长只要在家里一吆喝,不一会就能把姓刘的男人们都给集全了。 原本哭嚎的刘五婶瞬间像是被掐了脖子的老母鸡没了声音,她惊恐的看着刘族长,被刘族长狠绝的眼神吓的一个哆嗦,又去看刘五叔。 刘五叔此时也是脸色铁黑,他颤声道:“七弟,都是哥哥没看好这孽障,放他出去惹了祸。你放心,哥哥这就把他的两条腿打断,此后再也不放他出门,七弟,家丑不可外扬,就不要开祠堂了吧。” 二奶奶却是不依不饶:“什么家丑!刘癞子那话是打哪里听来的?啊?刘老五你打量着老娘好欺负呢?要不是你婆娘背地里嘴上没个把门的说三道四,败坏老娘的名声,你家的小畜生能知道?好你个刘老五,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好赖不分了你!刘老五,你今日要是不给老娘个说法,你看我能饶了你们家哪一个!!” 刘老五被二奶奶的唾沫星子喷了个满脸,屁都没放一个,只梗着脖子道:“这事是咱们家不对,要打要罚老头子认了,只是,不能公审,咱们五房其他孩子还要名声呢。二嫂子,大通的死活就交给您老,就不要公审了吧。” 说罢他又把头转向莫磐,期期艾艾的就要跪下求饶,不等他开口,吴莘就挡在莫磐身前,二奶奶也插手站在刘五叔的面前,她是刘五叔的二嫂,刘五叔就是给她磕上三个头,她也是受得的。 吴莘拱手对刘族长道:“刘族长处理家事,我等外人不便在场,这就告辞了。” 说罢也不等刘族长答不答应,拉着莫磐的手腕就出了刘家的门。刘家自然不敢拦着甥舅两个不让他们离开。 莫磐被刘家男人的暴脾气惊了一下,刘族长还好,只是大声呵斥,那刘五叔可是真的拿锄头往自家妻儿身上招呼,他甚至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说不得刘癞子的另一条腿真被他给打断了。那刘癞子竟连哭嚎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不知道是被打晕了还是被骇傻了。 他问吴莘:“大舅,刘族长真的要开祠堂吗?”还是只是做戏给他们甥舅看的?开祠堂堂审族人,这惩罚比直接打死刘癞子还要重的多。 在这个宗族处罚先于国家法条的时代,刘氏开祠堂公审刘癞子,连官府都不会管的。刘五叔直接打死刘癞子只是他们五房自己的事,刘癞子被自己老爹打死了,说不得旁人还要称赞一声刘老爹有德行呢。要是刘族长开祠堂公审刘癞子,那就是整个五房的男人被公开处刑,刘癞子或许不会丢了性命,但整个五房的男人以后恐怕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吴莘是看出来了刘五叔是想求莫磐说情不要公审,但这是他们刘家自己的家事,吴莘自然不会让莫磐掺和其中。 吴莘给莫磐分析道:“很可能是真的,五房这顿是免不了了。刘癞子这事发生的太巧了些,这次你母亲在,郡主也在,恩、势两相逼,这就不仅是他们刘家五房的事了。这次,刘族长要是不拿出服人的处置来,不仅不能给咱们交代,要是给刘氏族人尝到了甜头,以后啊,这口舌之风就刹不住,与咱们三家都不是好事。而且,以刘族长的谨慎跟铁手,这次要是不收拾了刘癞子,给刘氏族人一个震慑,等下面的这些小辈长起来,还不知道要闯出多少祸事呢。他这是趁势给族人们立规矩呢!穷人乍富,有钱都不知道该怎么花,出了村被人一勾搭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他借着这刘癞子的事给族人早早掐掉猖狂的苗头,是想以后他们刘氏也能出个金凤凰呢。磐儿,你可不能被这老头子骗了,他不是不能糊弄你母亲跟郡主,他是不敢。借着大树好乘凉,这老头所图不小呢。” 在刘家,刘族长既不是年纪最长的,也不是最德高望重的,他能带领族人们在短短的十几年的时间里借着莫青鸾跟吴家的东风立下如今的祖业,就不是短视也不是个心软的人。 莫磐皱眉道:“可是,等过了太爷的寿,等秋试成绩下来,咱们就该离开了,我看刘族长除了对双胞胎热情一些外,并没有表现出攀附的意思?”既没有暗示要地要财,也没有朝他这里塞人要求提拔,他还以为这刘家无欲无求呢。 第214章 吴莘笑道:“何必着急攀附?以刘家现在的根底,他们跟在你身边能做什么?文不能文,武不能武,规矩也不懂,更没有一技之长,他们现在往你这里送人,不是在求前程,那是在送命呢!” 莫磐疑惑道:“那您说刘族长图什么呢?” 吴莘笑叹道:“栽得梧桐树,引得凤凰来。他约束族人,善待双胞胎,让双胞胎跟刘家的小辈们一起成长,让他们相互扶持,只要你不反对,待得十年二十年后,你再看这刘家,得是什么样的光景?磐儿,只要这刘家德馨双修,美名远播,你介意双胞胎跟他们深交吗?或者,你乐意与他们交好吗?” 莫磐回头望望刘氏连绵小半个村的大瓦房,想着里面住着的数不清的血性儿郎,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新的宗族正在挣扎崛起。他们在刘族长的带领下紧守族规,严修己身,与人为善,积极向上,只要有一丝的运气加身,就能立刻扶摇直上青云。 莫磐感叹道:“会的!”这样的一群人,即便是陌生人,他也是欣赏的,更别提,这是他们的亲戚,更没有远离的道理。 吴莘道:“这就是刘族长的打算了。” 莫磐继续问道:“可是,他这样的严惩,就不怕族人反弹吗?毕竟,刘癞子只是说错了话,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 吴莘回道:“反弹?你是没见过十多年前刘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舅爷病了还能吃药,那刘根生病了,就只能等死了。现在他们的日子好不容易过起来了,那是半点容不得有人去败坏的,时人重名声大过性命,他们刘家出了这么个赌鬼,要是无动于衷,刘家的男儿走出去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更何况...” 吴莘笑了一笑,继续跟莫磐道:“更何况,正因为刘癞子说了大实话,刘族长才这样生气。当年,你太爷可是跟你二爷爷一家约法三章了,要是你母亲跟孩子有半点不好听的话传出来,当日刘家所得需尽数收回,后来咱们村里分豆腐生意的份额的时候,我也跟刘族长重申了此事。要是咱们两家是个不成器的也就罢了,如今,郡主都被你带回来了,你说,刘族长是怕还是不怕?” 莫磐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无论古今,都是有本事的人才能说话。没有本事的人,是连说话都不配的,这个道理,古今通用! 都住一个村里,刘家这样大的动静,大半个村都惊动了,吴家这边自然也听说了,只不过,她们不知道吴莘跟莫磐甥舅两个也在其中。 甥舅两个进门的时候,莫青鸾、吴舅妈和怀宁郡主正一边挑拣桂花一边商量寿宴那天摆席的事,吴老夫子正拿着戒尺盯着双胞胎、莫鱼、吴家兄弟五小的背书,背不上来,是要打手板的。 衷哥儿就在院子里乱跑,这儿看看,那儿瞅瞅,自己跟自己玩的欢乐。 莫青鸾见甥舅两个回来了,就笑着问莫磐:“怎么这会子才回来?不是说一早就出发的吗?” 吴莘道:“嗨,别提了,在刘家耽搁了些时候。” 第104章 吴舅妈奇怪:“怎么去了刘家?我刚才还听隔壁小子在街上喊刘癞子赌钱输了被他老爹打断了腿,就连刘族长都看不下去,说是要开祠堂公审他们家呢。怎么就公审了?要我说,刘五叔早该把刘癞子的腿打断了,他家如今又不缺吃穿,养着刘癞子这么个废人也不算什么,总比放他出去给家里惹祸来的好,这样赌下去,迟早把家业拜光了!” 莫青鸾的重点还是在公审上,她疑惑道:“赌输了也不至于公审,可是还有什么事掺和在其中?” 莫磐道:“是昨儿个我出门的时候,一个姓孙的地头蛇拦在我面前问我是不是姓‘林’。我觉着蹊跷,事后查了查,是刘癞子欠了那个地头蛇的赌资,把咱家的事说了出来,让姓孙的来找我要钱。” 莫磐跟怀宁郡主一听脸色就变了,怀宁郡主忙上前查看莫磐有没有被冲撞到,莫磐笑道:“我这么一个大男人哪里就冲撞了?有秦家二哥三哥在呢,那姓孙的连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怀宁郡主犹自生气道:“那也不行,谁知道是哪里串出来的混人?光近身的臭气都能熏死个人!我原本觉着现在夫君出门身边用不着带太多的人,现下看来,还是多带几个的好。”莫磐哭笑不得,在长辈们面前又有些不好意思。 莫青鸾却是道:“宁儿说的没错,以后出门,你还是多带几个人吧。” 吴舅妈怕莫磐少年人脸面薄,当着外人的面被母亲跟妻子这样护着再激起他的腻烦,就赶忙转移话题道:“这个姓孙的也是眼瞎耳聋的没个章程,他就任由那刘癞子胡说他就信了?连咱们家姓什么都没搞清楚就上来找不自在,也活该他倒霉被刘癞子给骗了。” 莫青鸾跟怀宁郡主婆媳两个对视一眼,又齐齐去看吴莘:这是什么情况?感情吴舅妈是半点都不知情呢? 吴莘轻咳一声,对吴舅妈也是对婆媳两个,道:“也不算是被骗了,嗨,这都是前两年刘家修族谱那事儿闹的。” 接下来,吴莘就把刘家和城里大户林家很可能祖上是亲戚的事都说了出来。 最后,吴莘补充道:“说不得是林家是看刘家起来了,两家攀谈的时候一来而去的说到祖宗上面,刘家说自家祖奶奶姓林,林家说自家姑祖老爷姓刘,这林老爷又觉着他跟刘族长长的有几分相似,这不,林家就怀疑林刘两家是失散多年的亲戚。这话不知怎的被五婶子听了去,她在家混说的时候又被刘癞子听了去,他在外头欠了赌资,可不就得想法子还上吗?否则,这姓孙的要是找到了村里来要账,刘族长能轻饶了他?外甥他们是新来的,他这是欺生呢。” 第215章 吴舅妈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说呢,这刘家什么时候多了门姓林的亲戚?这刘家跟林家要是真有亲戚关系,那姓孙的地头蛇误以为外甥跟林家有亲戚也不算是错,说起来,我还远远的见过那位林老爷呢,嗯,看面容,跟咱们家猫儿是有几分想象哈?磐儿是猫儿的大哥,姓孙的去找磐儿要钱,也不算是找错了人吧哈哈......” 她又好笑的跟莫磐道:“你也算是为你兄弟挡灾了。那样的混人,猫儿这样的小,又生的文质彬彬的,要真遇着了可得给吓个好歹出来,咱们可是要心疼的!” 莫青鸾和怀宁郡主暗地里又对视一眼,婆媳两个相互换了个玩味的微笑,都对莫磐道:“你舅妈说的对,你是大人了,就多担待一些吧。” 莫磐有些忍俊不禁,吴莘却是惊奇道:“你知道姓林的?” 吴舅妈笑道:“知道,这村里人家差不多都知道了。你常在外面走这才不晓得,这林家过年的时候跟端午的时候还来过咱们村呢,是给刘家走礼的,只不过,我看刘家族长不是很热络就是了。林老爷见了咱们太爷还跟他老人家说了好一会的话呢,我在旁听了一句,好像说是他们族里做官的一位官老爷曾经是太爷的学生,嗨,咱们太爷桃李满天下,做官的也不少,谁记得哪个姓林哪个姓李呢?后来,林老爷又托人给太爷送来了一套笔墨纸砚,看着雅致的很,太爷不愿意用,我就给收拾起来了。看林老爷这个热络劲,说不得太爷寿宴的时候他也会来吃杯水酒呢?” 说到这里,她好似想起来什么一般,也没起身,就扯开嗓门问对面树荫下拿着戒尺盯着小孩们背书的吴老夫子,道:“祖父,就那位姓林的老爷,给您老送过文房礼的那位,咱们要不要请他来家里喝杯您的寿酒?” 吴老先生也抬高声音道:“不用了,要是谁送礼就请谁,咱们家能请的过来?” 吴舅妈嘀咕道:“也是哈。”就又高声跟吴老夫子道:“那就不请了吧。” 她回身笑着跟莫青鸾婆媳两个解释道:“咱们家跟刘家亲近的很,要是这位林老爷真是刘家的亲戚,咱们也不好怠慢的,不过,寿星为大,要是太爷觉着不用请,咱们也省了事了。” 莫青鸾笑道:“弟妹想的周全,就是这个理儿。” 怀宁郡主跟莫磐眨眼睛,意思是这位吴舅妈为人真是有趣。 莫磐回了个微笑,表示他也觉着吴家舅妈人很是不错。 一时间,刘家那边来了人跟吴家人说,刘家准备明儿个开祠堂公审刘癞子,请德高望重的吴老太爷去观审。 吴老夫子走过来,跟传信的刘家人说:“刘癞子做的事老夫都听说了,你去回你们族长,明儿个,老夫是必去的。” 这个送信的刘家儿郎显然是个知晓内情的,他羞愧道:“吴爷爷放心,吴爷爷的话孙儿必会转达给族长的。” 吴老夫子点点头应下,刘家儿郎就告辞离开了。 吴老夫子跟吴莘和莫磐道:“明儿个,你们跟老夫一起去吧。” 吴莘和莫磐都应了下来。 等晚些的时候,莫青鸾找吴莘说话:“怎么我看弟妹并不知情的样子,你没跟她说咱们的事?” 吴莘无所谓道:“有什么好说的?祖父跟我的意思一样,这件事就烂在咱们的肚子里,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以后这事就断在咱们这一代吧,人多口杂的,好事也被传坏了。” 莫青鸾点点头,愧疚道:“当年还是太年轻了。我心里不忿,又怨天道不公,让磐儿那个样子,一时冲动行差踏错,累的你跟着受这许多的麻烦。” 吴莘却道:“姐姐说的什么话?当年的事也有弟弟的一份儿,现下有多少麻烦都是弟弟该受着的。再者,要不是有那事儿在前头立着,刘家也得不了这许多的便宜,姐姐看着罢,对双胞胎,刘家是势在必得,他们不会容许有丁点岔子的。” 莫青鸾叹道:“就是有岔子又如何,不过受一些非议,他们兄弟两个以后要是真走官路,这种非议多着呢,没得他大哥能受的,他们就受不得。” 吴莘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他想,就是因为莫青鸾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刘家那边才不敢大意,要是莫青鸾极重视名声,刘家那边自然可以投桃报李,增进感情。如今莫青鸾这边无欲无求,他们就无从下手,只能步步小心了。 刘氏要开祠堂公审刘癞子的信息一夜之间传遍柳树村,第二日,不仅吴老夫子带着吴莘和莫磐到了,村中耆老、里正也都到了,刘氏祠堂外头更是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都对瘫在地上的刘癞子指指点点,刘氏五房的人更是羞的抬不起头来。 刘族长见人都来的差不多了,便开口道:“今日请各位村里来见证,处罚刘氏不肖子孙刘大通。刘大通乃刘氏五房幺子,终日好吃懒做,好赌成性,欠下苏州城里孙大龙赌资一百二十六两纹银,因自身无法偿还,便心生歹念,联合外人敲诈勒索自家子侄。如此行径,非传家之法,辱先祖英灵,今请诸位乡老村里见证,特剁刘大通五指以示刑罚。刘氏五房,不修口德,不修己身,对子孙疏于管教,今日便将原本分给刘大通的豆腐生意份额收归族里,以后所得收入,充作族中镶举子孙学业、抚恤孤老所用。至于欠下孙大龙的一百二十六两赌资,便由刘氏五房自身择日偿还。以上,可有人有异议?” 第216章 刘五叔颤颤巍巍的上前,求告道:“族长,对大通的处置,咱五房没意见,只是,当年分豆腐份额的时候虽然是按人头分的,但那是给大通这一脉全家的,不是给他一个人的。现下大通家里还有妻儿要养活,您将份额给收回了,要大通的妻儿以后还怎么过活呢?” 刘大通的妻子是个懦弱胆小的妇人,跟刘大通只生了一个男孩,此时,她就紧紧搂着才四岁的孩子缩在人群里,头也不敢抬,更别提出来说话了。 刘族长嗤笑道:“五哥可是听错了。方才,七弟说的收回刘大通这一房的豆腐份额是给你们整个五房的警戒和惩罚,不是给刘大通的妻儿的。五哥啊,咱们刘氏之所以有今天,靠的是兄弟齐心,相互帮扶,咱们最难的时候都没有放弃过一个孩子,怎么,你们五房如只是失了一份豆腐份额,就要饿死刘大通的妻儿不成?” 刘五叔还想说什么,刘大通的长兄却是直接站了出来,他脸皮涨的通红,大声跟刘族长道:“族长放心,咱们刘姓男儿没有孬种,也干不来饿死家小这样没人性的事,大通的儿子以后我刘大能养了,只是,侄儿还有一个请求。” 刘族长欣慰的点头应允道:“你说。” 刘大能扑通跪下,道:“刘大通的儿子我来养,弟妹也可以生活在咱家,刘大通却是不能继续留在家里,咱们五房丢不起那个人。族长,我以长兄的名义,请求族长将刘大通除族,示警族人,这赌,绝对沾不得!” 说罢就将头狠狠的磕在地上,以示决心。 刘五婶白眼一翻昏了过去,刘五叔却是嚎叫着上前就开始撕扯大儿子,嘴里骂着‘没良心的畜生’‘那是你亲兄弟’之类的狠话。 五房的老二忙上前拦着刘五叔,护着自家大哥。刘大嫂跟刘二嫂不敢上前掺和男人的纷争,只能站在一旁相互搀扶着干着急。 刘五婶昏倒在一旁,除了五房的几个孙女照看着之外,其他人无不避着她远远的,可见,这刘五婶,在刘氏族里是有多么的不得人心。 来看热闹的村民们听着刘大能的请求,却是有如一滴水低进了油锅,翁的一下炸了开来。 “除族可是重罪,要做孤魂野鬼的。” “这刘癞子的确可恨,除族就有点过了。” “要我说,这样的败家子儿就是要下狠手,否则五房的家业迟早给他败光了。” “刘氏的豆腐份额啊,这可是传家的祖业,说收回就收回了。” “不收回能咋地?让刘癞子继续败光喽?一百二十六两白银呢,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就被这龟孙子赌出去了。” “唉,这赌一旦沾上可是戒不了的,除族虽然是狠了些,但于子孙长远考虑却是好事。” ...... 原本瘫在地上任人处置的刘癞子此时再也装不下去哑巴,他哭嚎着求族长,求刘大通,求刘氏族人不要将他除族,他保证以后再也不赌...... 刘族长大声喝道:“肃静!!” 祠堂里安静下来,刘大通被刘五叔打的头发也散了,脸也肿了,衣裳也破了,即便如此,他也仍旧直挺挺的跪的笔直,反倒是刘五叔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青白,好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不止。 刘族长问刘大能,道:“你坚持要将刘大通除族?” 刘大能斩钉截铁道:“侄儿坚持将刘大通除族!” 不待刘族长说什么,刘大通的二哥也上前跪下道:“族长,罪不能让大哥一个人受了,将刘大通除族的事是我先提出来的,今日,咱们兄弟两个就代表了整个五房,刘大通的妻儿咱们兄弟以后会养,只是有一样,咱们五房的男儿以后还要读书立业,女儿也得找好人家嫁人,万不能让刘大通一个老鼠屎败坏了整个五房。爹,您不止大通一个儿子,您看看您的孙子孙女,他们以后可是要给您老养老的,您难道要为了那么个畜生葬送咱们整个五房吗?爹,儿子不孝,等回家了,要打要杀随您的便,只是今日,必须将刘大通除族,刘氏五房绝对容不下他!” 刘族长看看跪地脊梁挺直的两兄弟,捋捋胡须暗中点头赞许。除族虽然不是小事,但刘癞子那样的畜生除了也就除了,也碍不着谁。只是,这事涉及莫家,却是不好做的太决绝,否则物议太过,于人家就不是好事了。他的目的是惩罚有过之人,给族人示警,却不是要将旁人架在火上烤。 他将自己的顾忌给族中耆老说了一下,毕竟他们的初心是好的,不能好心办坏了事。最终,他们商量的结果是,将刘癞子剁去五指之后锁在祠堂里一辈子看守祠堂悔过自身,其他惩罚照旧。 这样,既没有除族让莫家引人注目,也变相的实现了五房兄弟的请求,将他逐出五房。以后,刘癞子就是刘家的祠堂看守刘癞子,不再是刘家五房的刘大通。 刘氏五房的兄弟们对刘族长的处置很满意,吴老夫子对刘族长的处置也很满意,既为子孙立了规矩,又没牵扯其他,甚好!甚好! 走的时候,吴老夫子特特给刘族长说了声,要他寿宴那天到吴家好好吃酒席,他那里有他金孙送的最好的葡萄酒,他们可以一起品尝。 刘族长自是满口子的答应下来,待客气的将吴家三人送走之后,他才算是好好的松了一口气。 待离得远了,吴老夫子才问莫磐:“磐儿,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第217章 莫磐沉吟片刻,回道:“刘族长进退有度,处事分寸拿捏得当,既震慑了族人,又讨好了咱们两家,三相便宜,很是不得了。” 吴老夫子笑着点头道:“会读书算什么?会做人才是王道。你以后为官做宰,执掌家族,要学的地方多了去了,对待族人,既不能太怀柔,也不能太狠绝,这其中分寸,刘族长就拿捏得当,这其中学问,你得多思多看,以后才不会行差踏错。” 莫磐自是点头认真记下不提。 第105章 寿宴这天,吴家十里八乡的亲戚朋友师生故旧都来给吴老夫子贺寿,吴老夫子带着吴莘和莫磐甥舅两个穿梭在各色人等之间,一为接待宾客,二为结交相识,所谓人脉,大抵就是这样来的。 像双胞胎这样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正是挣脱孩童之身,成长为少年郎的时候。他们和几岁大小的孩子玩不到一起去,大人的圈子他们又挤不进去,只能自成团体,相互玩耍了。 女眷们有女眷们的去处,小姑娘有小姑娘的玩法,莫青鸾、怀宁郡主、苏夫人、王大夫人这样的官家女眷自有旁人前来奉承,莫鱼这样的小姑娘也有相似年龄的小姐们去玩耍,莫磐忙着交际,吴家兄弟忙着招待其他小朋友,莫狸见旁人都有伴了,寿宴也用不上他,就干脆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安静的呆着。 只是,他觉着寿宴的热闹跟他无关,旁人的视线却是没离开他一霎呢,他一离开,不仅他的双生兄弟莫松,就是刘家跟他们年龄相仿玩的比较好的几个堂兄弟也跟来了。 莫狸左右看看,无甚兴致道:“外面这样热闹,你们跟我窝在这里作甚?都去玩吧。” 刘传诗无所谓道:“我可不去,要是让族长爷爷看到了,肯定得拉着咱们到先生们面前去考教学问,答不好,回家是要挨板子的,那不是自讨苦吃?” 吴老夫子是书院里德高望重的夫子,今日来给他老人家贺寿的有一大半都是门生故旧,不是在这个书院教书,就是在那个县里当官做吏,随便拉出来一个都可以考教他们。他们虽然也是从小就上学读书,但是,这读书也是要看灵性的,他们自认愚钝不堪,实在不愿上前找不自在。 自从莫家弟弟们来了柳树村,他们就有了一个陪玩的差事,要刘传诗说,这真是一个大大的美差,自从跟莫家弟弟玩在一起之后,他已经连着十几天都没被打屁股了。 莫狸好奇道:“那等我们走了,你们去了学堂里,学堂夫子发现你们这么多天学问没长进,给你们家里叔伯知道了,你们不是一样要挨板子?”长痛短痛都是痛,何苦来哉! 刘传礼苦恼道:“可是,咱们原本就是泥腿子出身,根本读不来那些个之乎者也,先生就是硬塞给咱们,咱们也分不清子寅丑卯呢?要我说,咱们老老实实的认识几个大字,能算清账本就行了,以后,不论是下地种田,还是从家里分一份豆腐份额,总是能不愁吃穿的,这样安生过日子不好吗?非得去读那些个劳什子的经书,只怕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呢!” 刘传文弱弱道:“可是,我爹说,这豆腐份额是有数的,咱们这一代的堂兄弟这样多,恐怕是不经分的。我爹在家总说,要是咱们不思进取,就是坐吃山空,要是现下不趁着族里富裕加紧念书,等以后咱们成家立业,花销大了,再想如现在这样悠闲读书怕是不成了。再者,要是咱们谁能读出个秀才来,能给族里免好多的税呢,这些省下来的税,就算是咱们赚的,好多着呢。” 他们这一房女儿多男孩少,当年分豆腐份额的时候他家分的算是比较少的那一拨,他爹心里发堵,便压着他们兄弟下死力读书,只要能读出来,他们这一房不仅能在族里扬眉吐气,还能再多得一份份额当做学资。只为了这一口气,他就比其他堂兄弟觉着书本可爱了许多,只是,大家都不爱学习,他也不敢直接说出来就是了。 刘传龄也咳声叹气,他道:“我爹也是这样说。原本我家有四份,结果,被三叔...哦,现在得叫祠堂里的那位了,不仅被他败去了一份,咱们还得给他还赌资,银子事小,我爹在族人面前丢了面子,就指着我给他老挣回来呢。唉,你们说,我爹是不是在异想天开?要是猫儿跟我换换,说不得他老能得偿所愿呢。” 莫狸有些不自在,这位只比他大一岁的堂兄就是前几日被差点除族的五房的孩子,他们家就是因为刘癞子在外头说他的闲话才招来这么个丢脸的祸事。 刘家开祠堂公审刘癞子那日双胞胎作为十二房的子孙自然也在的。虽然从头至尾,刘族长都只说公审刘癞子是因为他自己滥赌成性陷害自家子侄,并没有具体明说刘癞子为什么、是怎么陷害自家子侄的,但是,莫狸心里就是清楚,要不是因为他,刘癞子或许仍旧会重惩,但五房也绝对不会这样丢颜面就是了。 小的时候不觉着,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心灵的成长,莫狸觉着,要是,他不长这个模样就好了。要是,只有老虎,没有他,那么,他的母亲就不会为此伤怀了,他的大哥,也会少很多的桎梏,他的这群不喜欢读书的堂兄弟们也会少很多压迫吧。 莫狸越来越觉着,自己就是个多余的。从扬州,到苏州,他之所以到现在无所侵扰,万事都找不到他的面前,他能一如往常的安乐自在,是因为有大哥在他的前面顶着、护着。他知道的,他们之所以不敢直接来找他,是因为他们怕大哥,所以,不经大哥的允许,他们是不敢来见他的。 第218章 他想去帮帮大哥,可是思来想去,他都没想出可以帮忙的地方,只好自己找个地方发闷。 前几日发生了公审的事,原本,他觉着跟他玩的好的堂兄弟们都该远着他了,即便碍于大人的淫威不敢远了他,言行间也会带出来一些,谁曾想,他们不仅待他一如往常,甚至,还羡慕他会读书,读书好。 莫狸对刘传龄道:“我跟你们都不一样,你们不爱读书,我却是爱的很,读的也容易,说不得,咱们并不是亲的堂兄弟呢?” 刘传龄他得此话,悚然一惊,连忙摇头四顾,看看周围可有大人听到他们说话。 刘传诗离莫狸近,直接拿手去捂他的嘴,一边抽气一边压低声音道:“我得个乖乖,猫儿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忘了,刘癞子就是因为说你不是咱们刘家的人,才让五房丢尽了颜面,你这话要是被族长爷爷听到了,他老人家不得打烂咱们的屁股?” 这话要是被族长爷爷听到了,不得以为他们也听信了村里的传言,觉着猫儿不是刘家的种?可这怎么可能呢?老虎长的就跟他们挺像的,老虎是,猫儿自然也是了! 其他刘家的孩子也都点头如捣蒜,都挤挤挨挨的坐的近乎了一些,仿佛刘族长已经听到莫狸的话,马上就来抓他们一般,他们或许不怕自家爹妈爷奶,却很怕刘族长。别看刘族长平日里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要是犯了族规,他可不管你是老是小,就没有不挨罚的。 莫狸拨开他的手,闷闷道:“我跟你们长的都不像,说不得本来就不是?” 刘传龄道:“可别这么说,咱们说你是你就是。” 刘传文小声道:“对呀,你看,我跟族长爷爷家的传义就长的一点都不像,还不是亲堂兄弟?再说,老虎哥哥跟咱们长的就很像啊,你们是双生兄弟,就算你长的不像,但跟咱们也是实打实的隔房兄弟,都留着一个祖宗的血。”接着,他又同仇敌忾道:“那刘、刘癞子说你的坏话,那是他坏了心肠,还伙同外人勒索莫家大哥,罪不容恕,族长爷爷才会公审他的,猫儿,你可别因为旁人说了几句闲话就跟咱们生分了啊,我爹说了,咱们族里好不容易出了你这样一个读书苗子,是要好好培养的,万不能让小鬼勾去的。” 他以为莫狸还是因为刘癞子的事生气呢。 刘传礼也道:“是啊是啊,猫儿,我奶也说,五奶奶是因为嫉妒二奶奶家得了莫家婶婶,才在家里浑说的,她这人就这样,谁家的闲话都爱说,你就别闷闷不乐的了。”说罢,他还看了眼刘传龄。 五奶奶是刘传龄的亲祖母,碍着他在,他才没有多说难听的话,实际上,不光族里的大人小孩,就是整个柳树村,也没几个喜欢刘五婶的就是了。 莫狸跟莫松对视一眼,都是有微微的诧异的。他们原本以为刘氏上下,虽然把他们当亲子侄亲兄弟看待,但实际上,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心中即便不是心知肚明,但他们不是刘家血脉的事应该是都知道的吧?可是,听这几个小伙伴的言语跟态度,他们是真的把他们兄弟当刘家血脉了。 莫松接口道:“猫儿,以后这样的事还多着呢,你要是为着这个就生闷气,迟早得气成河豚了。” 刘传芳在旁憋声道:“俺觉着,像青蛙?” 刘传芳是个木讷寡言的,方才他们几个劝慰莫狸的时候她插不上话,此时,他觉着莫狸鼓着腮帮子生气的样子不像河豚,像青蛙,就插口了一句。 莫氏兄弟跟刘氏兄弟们相互对视了一圈,都嘻嘻哈哈的推搡着笑了起来。 莫松见兄弟一扫方才烦闷,开始展颜欢笑,心下松了一口气,对莫狸的处境跟心情,他是理解也能感同深受的,他们身为双生兄弟,只因为莫狸的相貌就成为了非议的对象,那么,他虽然没有相貌的困扰,就能逃脱出去吗? 未必吧! 他望着满院子的觥筹交错,心想,猫儿是心里害怕,才会龟缩着自己生闷气。相比于防守,他更喜欢主动出击。他们的大哥就是这样做的不是吗?正因为他们的大哥步步先机,提早掌握了主动权,他们才能跟在他的身后走到今日呢。 林家,并不是一无是处,也未必就是负累。 第106章 林源也来寿宴了。他之所以不请自来,是因为他听说了刘氏开祠堂公审刘癞子的事。这事,起源于他林氏,要是他就此龟缩,不出来表一下态,倒显得他没担当,况且,他不是一直等机会露面吗?他站出来致歉就是做好的时机,若他此时不抓住时机,恐怕,之后再出现,就失了格调了。 索性,今日不请自来之人甚多,倒也不缺他一个,还有,他跟吴老夫子也算是有几面之缘,他上去贺寿,并不尴尬。 等献过寿礼,与老先生说了吉祥话之后,他便退出来,去寻刘族长说话。 刘族长见了他像往常一样笑的客气,他先自罚三杯,再跟刘族长致歉。 刘族长笑呵呵道:“林兄要是道歉,怕是找错人了。” 林源无奈道:“弟也想去见真佛呢?却是心中胆怯,就怕恶了人家呢。” 刘族长好奇道:“那你今日所谓何来?” 林源一噎,又自饮了一杯,嘟囔道:“碰碰运气,说不得兄弟今日就鸿运当头呢?” 刘族长就好奇了:“我说林族长,你林氏好歹列候出身,怎么,怎么就......” 第219章 林源主动接口道:“怎么就非得巴着人家不放呢?是吧?我也觉着这样上赶子的不像个样子,谄媚巴结,讨好无度,有失身份,有失家风,说不得还得被人瞧不起?” 刘族长问他:“那你为的是什么呢?” 林源叹道:“为的什么?刘族长你这样整肃族里,供建学堂,压着子弟读书进学,为的是什么?呵,兄为的是什么,弟为的就是什么!” 他再饮一口酒,唏嘘道:“起先,我就是不甘心。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那林海,就是我那族弟,现任扬州巡盐御史的那个,年纪轻轻的就被当今点为探花郎,被国公府选为东床快婿,就好似咱们林家攒了许多年的精气神儿都汇聚在他身上一样,这样的风流人物儿,怎能不让人艳羡?林海我是羡慕不来的,那他不能相认的孩子,我是不是可以近处观察观察,看看是不是有乃父之风?说不得咱就能捡个漏呢?” “孩子自然都是好孩子,啧啧,俊逸灵秀,百里挑一啊!林海他年近不惑,才得了个丫头,这样好的孩子,他就不想要?我原先想着他是碍于荣国贾氏,才不去相认。哼,他失了血性,不能相认,也不敢相认。他不能不敢,我可以啊!咱林氏宗族,虽然不甚昌盛,但也是书香门第,不算辱没了人家了。可谁知,这时间越长,我这心里就越没底了。尤其是在跟老兄相识相处之后。” 刘族长不满道:“老子怎么着你了?” 林源叹道:“就是因为您老兄不仅没怎么着我,还待我以诚,我才觉着这门贵亲实在舍不得放手。”他又问刘族长:“我说老兄,咱们真的不能再续亲缘吗?不说祖宗辈的,我家里也有儿有女,要不,咱们现结个儿女亲家?” 刘族长给了他一个白眼,又看了看被簇拥着的少年,跟被小心奉承着的郡主娘娘,他叹道:“咱们在这里瞎折腾什么?齐大非偶,老子倒是能与你家结亲,但要是你没从老子这里得到好处,你反悔了怎么办?岂不是造就一对怨偶?你不心疼你闺女,老子可是心疼自家孙儿的。” 林源好笑道:“难道我就是那等见利忘义朝三暮四的小人?人家神仙人物,咱们是不好高攀,但老兄您也不用妄自菲薄,刘氏家风如何,这一年来,弟早就看的明了了,不仅是我,拙荆也是满意的,刘家这亲,很是结得。只是,你也是知道的,我林家诗书传家,女儿虽不比男儿学富五车,那也是自幼饱读诗书的,要许嫁,也得是个能读书的才成。” 刘族长砸吧砸吧嘴,到底拒绝了,还是那句话,齐大非偶,他不想结亲不成反结仇。 林源也没坚持,儿女亲家,都是缘分,强求不得。 吴莘带着莫磐向宾客们敬酒,到了刘族长这一桌,他见这一桌上只有两人,面对着他的是刘族长,背对着他的却不知是谁,因笑道:“刘爷爷,您老不去太爷那里热闹,怎的躲在这里与好友畅饮?” 林源听得少年笑语,脊背一僵,原本上头的几分酒意,立马清醒了。 刘族长笑着倪了林源一眼,对莫磐笑道:“磐哥儿,非是老夫不愿去凑热闹,是有人非要拉着老夫一醉解千愁呢。” 莫磐笑道:“哦?可是这位......” 莫磐看着转过来身来与他见礼的林源,笑容有一瞬间僵硬在了脸上。 林源从容起身,与莫磐见礼:“草民林源,见过郡马爷。” 吴莘倒抽一口气,直接问道:“你、你跟那林如海是什么关系?”他原本听刘族长说什么‘长得像’,并没有很当真,却是没想到,真能这么像! 这林家男人,都是怎么长的?莫狸跟林如海长的像也就罢了,毕竟是亲父子,怎么,这个林源跟这父子俩也长的这般像?这,这,以后莫狸外甥就是浑身张满嘴,也说不清跟林家的关系了! 刘族长呵呵笑道:“大侄子啊,这就是老夫跟你说过的那个林老爷,叫林源的,是城中大户林氏一族的族长。” 吴莘看看莫磐,见他脸上不辨喜怒,便问林族长,道:“说起来,苏州城里数得上的人家不说我全都认得吧,也有十之八/九,怎的,这么许多年,我竟从未与林族长谋过面?” 林源客气笑道:“好叫吴家公子知道,咱们林氏一族隐居乡野,常年住在青头山下的林家村,城中虽也有几处产业,却多是忠仆打理,咱们等闲是不进城的。” 吴莘点头道:“林家村,我倒是听说过,只是没去过,这就说的通了,不然,要是在城里见到林族长,说不得要跟您好好的‘亲香’一番。” 林源就当没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只是又对莫磐行了一礼,致歉道:“之前事之所急,情之所动,多有唐突,还望郡马爷见谅。” 莫磐问道:“‘情之所动’,不知林族长所动者为何情?” 林源不卑不亢道:“源之所动者,乃是亲友之情,爱惜之情,互助之情,非胁迫之情,卑劣之情,索求之情。源心中亲之望之,又惧之恐之,进退不得,踟蹰往返,倒让郡马爷见笑了。” 林源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豁达坦荡,并不让人心生反感,莫磐笑道:“林族长真乃性情中人,倒是比某人更大方一些。之前之事与林族长无干,倒是无需林族长特地致歉。” 林族长心下松了一口气,他面上笑道:“要的,要的,此事乃是由在下行事不紧而起,唉,要是林某早一点把林家跟刘家曾是姻亲的事弄的人尽皆知,或许,就不会出现此等口舌之非了?” 第220章 刘族长不愿意了,他不满道:“唉我说你个老小子,老夫还没认你这门亲戚呢,怎么得,你弄得人尽皆知是几个意思?” 林源连忙赔笑道:“是弟的不是,总之,唉,总之,是弟想的不周到,事做的不周全,给诸位添麻烦了。”说罢,对着刘族长又是一礼。 刘族长又跟林源争辩了几轮,林源也并不总是让着刘族长,两人倒是又争了个旗鼓相当。 吴莘看着俩老头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摇摇头感慨道:“怪道人老成精,看看这一个两个的,个个都比林如海会做人,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呢。” 莫磐转着手中的酒杯,嘴角带着一抹玩味的笑,他眼角撇一眼角落里看着他们这边的那群半大小子,心中叹息一声,抬手示意他们过来说话。 见到莫磐的示意,那群原本躲在暗处观察他们的半大小子们就都呼啦啦的蜂拥过来。 莫松跟莫狸先打招呼:“大舅,大哥,族长爷爷!” 其他的刘氏少年们也乱七八糟的叫人:“族长爷爷,吴家大叔,莫家大哥。” 刘族长见自家儿孙过来了,也不跟林源吵了,他捋着胡子满意笑道:“都过来了?可是又去哪里淘气了?” 刘传诗先道:“族长爷爷,咱们跟猫儿弟弟一起学念诗呢,哪里淘气了?” 刘族长哼声道:“老夫还不知道你?见着书本就头疼,还学念诗,莫不是带着猫儿兄弟混玩去了吧?” 吴莘在旁笑道:“嗨,今日寿宴,本就是来玩耍的,刘大叔也太严厉了,好歹让孩子们放松放松。” 其他刘氏少年都纷纷响应:“就是就是,族长爷爷今日就莫要骂我们了吧。” 刘族长只是例行一训,并不是真的拘束他们,见到自家孩子这样机灵活泼,他面上板着,心里却是得意的紧。 林族长轻咳一声,示意自己的存在。 刘族长刚想上前介绍双胞胎跟林族长认识,就听旁边的莫磐跟双胞胎道:“老虎、猫儿,来跟林族长见礼。” 双胞胎听话的上前给林族长行礼,口称:“见过林族长”。 林族长眉开眼笑,激动不已,不住口的道:“好,好,好孩子,来,这是见面礼,拿着玩吧。” 众人打眼一看,却是一对雕刻精致的玉蝙蝠,玉质莹莹,卓彩非凡。 双胞胎看着莫磐,莫磐点头之后,他们才上前接过表礼,口中道谢。 莫磐留双胞胎跟林源寒暄亲热,自己跟着吴莘继续去敬酒回礼。 吴莘问他:“你对林家不是一向不大热络的吗?怎么,现在改变主意了?” 莫磐叹道:“你看看猫儿,哪里就避的过去?路林族长已经铺好了,既然避不过去,总是要选一个的,与其选个水深火热的,倒不如选个云淡风轻的。老虎跟猫儿也长大了,他们总是要面对的。” 吴莘看看眼前的少年,他如今也才十七岁,并不比双胞胎大多少,却已经代行父职多年了,他问道:“你呢?你以后,进京之后,要如何面对?我可跟你说,荣国贾氏,并不是好相与的,纵使有郡主在前,孝道大义,也是避不开的。” 他这两年在京里,着重观察过宁荣两府的行事,只能说,跟他们谈道理讲廉耻,他们也得听的懂呢?有些时候,不怕跟聪明人辩真理,就怕跟蠢人打擂台,因为,你永远也预测不出他们的下一步出招是什么。 他们的所作所为,总是能突破正常人所能忍受的底线。 双胞胎差点被掳走的前车之鉴,就在那摆着呢。 莫磐笑道:“呵呵,跟我谈孝道,谈大义?他们跟我谈的着吗?” 吴莘看着莫磐不以为意的样子,不由心中担心:“到底是未经世事的少年郎,还没见过多少人心的龌龊跟险恶。” 第107章 寿宴过后没几天就是放榜之日,此次秋试,莫磐、王妤的夫婿齐修瑜、王嫣的未婚夫陆敬端都参加了。 他们几个,既是同乡,又是姻亲,年岁又都差不多,再加上王随,相较于他人,他们四个倒是比旁人更亲厚一些。这个把月,王随到杭州一带游学,特地在这个时候赶回来,就是为了能够陪着他们一起等放榜。 放榜这日,莫磐他们就一起聚在吴大舅的百味楼里,同其他学子们一起等着放榜。 百味楼作为苏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平日里多是达官显贵消磨时间的好去处,此时,却是被蜂拥而来的学子们包场了。 吴莘也是个会做生意的,他特地免了今日所有学子的茶水钱,还为来此候榜的成绩最优者准备了免费的庆功宴,说是为了博取好的声名。 王随笑着调侃道:“吴大舅真是财大气粗,看看这样精致的茶点,只这一日,怕不是要耗费不少吧?” 莫磐笑道:“并不白白抛费,今日上的都是新式茶点,来此品尝茶点的学子,必是要留下诗文墨宝的。等过了今日,这些茶点占了文气,要好售卖不是?” 王随啧啧称奇道:“奸商啊奸商,吴大舅不愧他老狐狸的雅号,我看许大才子也在呢?要是能留下他的墨宝,吴大舅此番怕是赚大发了。” 许大才子许文舟是此科解元最热人选之一,不仅文采斐然,人品也是倜傥风流,一手草书更是惊艳绝伦,显见的文坛新星。百味楼要是真能让他留下墨宝,品格立马能上升一个台阶,一天的茶点抛费算什么?好的文人墨宝,千金难求! 第221章 莫磐嘴角笑意有些僵硬,这个主意还是他给吴莘出的,目标直指许文舟...的墨宝。正常的促销活动而已,这才哪到哪?奸商什么的,大可不必! 齐修瑜是个温柔沉稳的青年,他见莫磐笑容异样,联想到他了解的莫磐的家世履历,再看看这处处与别处不同的百味楼布局和这些年花样繁多的菜品和销售模式,心里立马有了底,说不得今日百味楼的噱头就是这位的手笔,他接口道:“三年一次大比,哪省省城的酒楼能少了揽客的名头?要我说,这样难得的机会,没有动作的才是眼瞎耳聋呢。百味楼已经很含蓄了,还有的酒楼以利诱之,打着解元临门,终身可在酒楼里吃白食的噱头,就是为了吸引学子们到他们那里消费呢。” 陆敬端好奇道:“真的有这样的酒楼?那要是这个酒楼里真的出了解元,可是会兑现承诺?” 齐修瑜笑道:“据我所知,这家酒楼还从未出现过解元呢。” 陆敬端和王随一齐嘘出声,他们四人对视一眼,都嘻嘻哈哈的笑将起来,气氛立马活跃的不得了。 王家跟陆家算是旧交,陆敬端跟王随、王嫣兄妹俩年岁相当,小时候也是一起相处过的,虽然后来两家相隔两地,但书信往来不断,情分也没断了。再加上后来陆敬端跟王嫣定了亲,他们之间更是亲上加亲,因此,陆敬端跟王随言语笑谈之间都随意的很。 陆敬端笑着打趣王随,说起此次科考的事来。 陆敬端笑道:“舅兄这个时候巴巴的赶回来,怕是要失望了,妹夫我是没多少信心考中的。” 王随也笑回道:“谁来看你了?我是在等磐儿跟齐兄的好消息呢。” 齐修瑜连忙道:“不敢,不敢,为兄这次就是下场见识一番,我自个儿学问如何自个儿知道,再没想过能中的。” 王随却道:“姐夫也太谦了,姐夫擅长华藻丽文,最对此次主考官黄大人的胃口,说不得此科黄大人就点了姐夫呢?” 王妤比王随和王嫣兄妹年纪要大一些,因此王随有时候称齐修瑜齐兄,有时候就亲厚的叫他姐夫。 齐修瑜也笑道:“就是因为打听到此次主考黄大人最喜华丽辞藻,为兄才会斗胆下场,否则,是要再打磨几年才好下场的。你姐姐前儿个给你添了个大外甥,兄此刻已觉心满意足,即便此科不中也没什么的。” 能如王随王阮兄弟这般年少就能考中举人的天才数遍大周朝也就那么一两个,他自认就是个普通人,能在弱冠之年就能下场同饱读诗书几十年的儒生大比,他自觉已经是很了不得了,再没想过一考即中的。 王随笑道:“小外甥生在双九重阳日,吉运当头,能为姐夫带来好运也说不定呢?” 齐修瑜笑回道:“好运不好运的倒在其次,为兄唯愿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方才圆满呢。” 一说起刚得的大胖小子,齐修瑜就乐的合不拢嘴,眼角眉梢都带着肖不去的喜气。看着才二十一岁就一脸慈父模样的齐修瑜,莫磐只觉牙疼。 王随看着莫磐游离的眼神,心下好笑,故意问他:“磐儿,话说你与郡主成婚已有一年了吧?郡主什么时候能有好消息?” 莫磐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个没定亲的也好意思说我?等你成亲了,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一年一个,三年报俩?” 王随得意道:“定是能的!” 莫磐白他一眼,没心情理他。黄大人喜欢华藻丽文,而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堆砌辞藻,此科,他怕是要落榜了。 美人翻白眼也是美的,陆敬端安慰莫磐道:“磐弟这样小的年纪就能下场大必,为兄实在佩服,只是,咱们这样的,到底不比积年的老儒生,苏省也不是他省能比的,咱们考不中才是正常的,磐弟若是没中,就当累积经验,下科再战,必是能中的。” 陆敬端之所以来参加此次科考,除了像他说的涨涨经验以外,还有来跟王家下聘的目的。或者说,下聘是主要目的,下场秋试是顺带的,因此,他说自己没有把握,不是自谦,而是在描述事实。 陆敬端不知道莫磐的想法,王随却是知道的,他跟莫磐道:“此次主考官除了黄大人,还有一位江大人呢。这位江大人古今通吃,没有太大的偏好,只要文章好,他都会点中的。我看过你的策问,我觉着其精彩之处远胜其他学子,说不得你就能中了呢?” 齐修瑜也道:“说起来,磐弟的策问我家祖父也看过了,他老人对这篇文章爱不释手,只说磐弟乃是治世之才,要是能考中进士,以后定能有一番大作为。我跟祖父他老人家说了磐弟的年纪之后,他老人家更是赞不绝口,直说磐弟若是能沉下心来仔细打磨几年,说不得一举夺魁高中状元呢?唉,这习文做赋最最考验积累,磐弟这样年少,又不愁前程,何必这样心急?” 王随叹道:“磐儿不比两位兄长,他还得支撑家业呢,哪里有多余的时间去沉淀读书?” 齐修瑜跟陆敬端对视一眼,都也齐齐叹了口气,对莫磐,他们是敬多余亲的,虽然在座的他年纪最小,但论能为,莫说他们了,恐怕整个苏州城里都找不出一个比他更优秀的了。 众人正在闲谈,就听布政使司衙门门口锣鼓敲响,这就是正式放榜了。 此时,不论是破釜沉舟的还是陪跑陪考的都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有的更是出了酒楼,自己去看榜。 第222章 吴莘早就派了酒楼里腿脚利索身材魁梧的壮汉去看榜,这位老兄也没辜负他壮硕的身板,第一个返回酒楼,给莫磐他们报喜。 壮汉大大喘了一口气后,声如洪钟气若贯虹的唱道:“恭喜大爷得中桂榜第六十七名,恭喜齐家大爷得中桂榜第九十八名,大爷们高中了,大爷们大喜了!!” 莫磐只觉耳朵轰隆隆的震天响,缓了好一会才跟壮汉确定道:“我真的中了?” 壮汉眉飞色舞道:“中了,大爷此科高中了!” 此时,得益于壮汉的高亮嗓门,整个酒楼里的学子们都齐齐望向莫磐这一桌,面上羡慕嫉妒不屑之色不一而足,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色,就是震惊! 先是一瞬间的寂静,接着就是如潮水般的议论之声,无他,莫磐实在是,太年轻了,也太,好看了一些。 每科苏省录取举人也就百十人左右,第六十七名,已经是靠后的名次,但是,举人是不看名次的,中了就是中了,你中了,跟解元一样,就是举人,你要是跟莫磐一样的年少,那就是妥妥的少年天才! 莫磐犹自不敢相信他此科真的能得中,陆敬端先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忙问壮汉:“看我的名字没有?” 此时,又有一个腿脚机灵的小厮跑了进来,他在壮汉身旁站定,壮汉听到陆敬端的问话,他将小厮拉到前面,让他回答。他知道他家大爷对此科是没多大把握的,因此他是从后往前看,待看到莫磐的名次之后,就让其他看榜的人继续往前看,看看陆家大爷是不是也在榜上,自己急忙跑回来报喜。 小厮咽了一口口水,小声道:“小的将榜单从头至尾都过了一遍,除了我家大爷和齐家大爷的名字,小的没看到陆大爷的名字。” 陆敬端失落道:“看来是没中了。”接着他又有些惊奇的对王随道:“齐兄能中都在咱们的预料之中,磐弟能中,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不是他小觑莫磐,相反,他对莫磐可是心服口服。只是,他可是听说莫磐小时候是在寺庙里长大的,学的都是黄老之术,正经读儒家经典也就才三四年的时间。读上三四年的书就能在苏省考中举人功名,是他们太愚钝还是莫磐太妖孽?答案显而易见。 王随也咽了咽口水,回道:“我、我也说不好。” 莫磐忍不住的笑道:“我向来运气就好,说不得,这次就是鸿运当头,让我给撞上了?” 又对齐修瑜道:“恭喜齐兄高中”,对陆敬端道:“陆兄此次定是没有认真考吧?以陆兄的学问,好好备战三年,下科定中的,名次肯定比咱们的好就是了。” 陆敬端咳声叹气道:“话不是这么说的,进了考场,谁不是全力以赴的?以往我自认读书上有些天赋就得意忘形,如今看来终究是我井底之蛙,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贻笑大方了。” 齐修瑜也从自己高中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震惊过后就是狂喜,他道:“贤弟才多大年纪,现在奋起直追,正当是好时候呢。” 王随也安慰道:“齐兄说的很是。要是在苏省考试,我可是没把握一次就能高中的,唉,说来说去,还是磐儿太聪明了。” 莫磐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聪明不见得,于考试上,弟还是有些心得的。” 这个时代的学子们,那是真的以治学的毅力跟方法在读书。这个时代的书生们,虽然读书的最终目的是科举考试,但是,他们学习的思想和方法是学通、学精,然后再提炼成自己的知识去考试。 莫磐不一样,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考中,因此,别人都是从启蒙开始熏陶浸染个十几二十年的慢慢学出来,他是上来直接就研究考试试题,考试考什么,他就学什么。 于别人来说,历年的各省考题并不好得,甚至都没有人想到去研究历年的考题。对莫磐来说,只要他想,就能得到,他不仅能得到,还能有人教,有人改,这,就是底蕴了。 他先是从书院高山长和高素全那里找题,后来又托长公主帮他搜罗各省的考题,虽然他远着陈世兴和林如海,但架不住陈世兴的殷勤和热情,他有时候就做了考题请陈世兴给他批改,遇到字迹不一样的批改他也就当没看到。总之,一个传胪一个探花轮流给你批作业,给你正思维,好不藏私的给你传授诀窍,这种配置,也就仕宦之家的世家大族才能有的吧? 还有吴老夫子呢,他们虽然见不到面,但问学的书信他可是没少写。就这样,他下上死功夫的准备了三四年,就是为了能一次考中,然后,从此以后,再也不考。 这也是他为什么觉着自己这次不中,以后短时间内也未必能考中的最大原因。因为,他觉着,以后他不大可能有现在考试的热情跟机会,除非他能真的下定决心持之以恒慢条斯理的将四书五经学个透彻,否则,以他现在这样的学习强度,他是没有信心坚持下去的。 好在,这次他考中了! 虽然名次不高,但也是前进了一大步,只要方法有用,他就能继续再战春闱。真的,他不求名次,只求得中! 八股考试,真的是太折磨人了! 陆敬端听到莫磐的话后,两眼放光的拉着莫磐问道:“好磐弟,你有什么考试秘诀,快跟为兄好好说说?” 齐修瑜也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唯王随若有所思。 第223章 他对莫磐的学习方法是有所了解的,他不止一次的劝他唯有深研精学才能不惧任何考试,如今看来,却是他狭隘了。 莫磐对好友们的闻询并不藏私,他将自己的学习方法和盘托出,陆敬端惊叹于莫磐的大手笔,齐修瑜却是跟王随想法一样,他觉着,这位磐弟纯粹就是为了考试而考试,并不像是做学问的样子。 那么,莫磐为什么要浪费自己这样好的天资禀赋,非要在这样小的年纪里去追逐功名呢? 从他现在的家世和姻亲来看,他完全没有必要舍本逐末,定心定性,扎实前进,才是正途。 齐修瑜并没有交浅言深的去深究莫磐的意图,他们要走的路,终究是不同的。 第108章 此科苏省解元果然是许文舟,吴莘作为东家,自然兑现承诺,许诺许文舟可以在百味楼举办庆祝秋试夺魁的宴请,所有酒菜茶点费用皆免。 许文舟也投桃报李,不仅当场为百味楼留下墨宝,还即兴作了一首高中诗,将百味楼里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吴莘为自家的产业兢兢业业的搞宣传搞营销,莫磐四人却是悄悄离场,各回各家。 莫磐跟王随回到暂居的王家宅院,报喜的刚离开没一会,阖家正在放鞭炮撒铜钱的庆祝呢。 莫青鸾看着儿子进门,喜的见牙不见眼,她望着已经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儿子,抚摸着他长了一颗油豆豆的面颊,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高兴。 莫磐稍稍低头,让他娘手臂不至于太酸,他笑道:“娘,您今天高兴吗?” 莫青鸾哈哈笑道:“高兴,怎么不高兴!我儿如此出息,为娘梦里都要笑醒了。娘已经给祖宗烧香了,你一会可要亲自去上柱香,告诉祖宗一声才是。” 莫磐自然笑着答应下来。 莫磐把目光移向妻子,怀宁郡主上前拱手作揖笑唱道:“恭喜大爷高中桂榜!” 莫磐也有模有样的回唱道:“恭喜夫人要做举人娘子了!” 两人相视一眼,双双笑出声来,看的旁观的众人也都欢笑不已。 不论往事如何,也暂不提以后纷扰,只看眼下,莫磐是心满意足的。 晚些时候,吴老夫子问莫磐:“你已经决心此科就入京春闱?不再考虑考虑了?要知道,你此科能中,实在侥幸,近年来,圣上多次表露出实干的意向,户部的江大人以圣意为先,你能被录取,想来那篇策问居功至伟,只是,朝中相爷们居平甚久,多喜歌功颂德的华章丽词,你这次春闱,未必会有遇上江大人这类考官的好运气。你再跟着老夫好好的学上三年,下一科,一甲也是能争上一争的。老夫也知道你急于进京的原因,只是,这世间万事,大都是事缓则圆,大师既然到现在都安好,也未必就不能再等一等的。” 莫磐感慨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算算年纪,我师父也将近古稀之年了。孙儿可以再等三年,三年之后还有三年,可是,师父他老人家却是等不得。孙儿此次进京的目的,春闱只是顺带,考上最好,没中也没什么,孙儿只想早早的见到师父,也好早早尽孝。现如今再进京,想必京中的贵人们也能高看孙儿一眼了吧?” 惠慈大师坚持他考中举人后再进京,一个是之前莫磐年纪实在小,他只身进京就是白送的,没有根基,没有功名,没有人相护,他进京去能干什么? 现在不一样了,莫磐相信,即便他此次没有考中,京城,他也是可以闯一闯的了。 吴老夫子心知劝不动莫磐,只好道:“也罢,出去涨涨见识也好,人情练达即文章,多出去走走,与你的学问也是有进益的。出去了也不可懈怠,老夫与你列的书目单子你要收好了,上面的书都要好好的读,日日读,老夫是要检查的,你可记住了?” 对莫磐的读书方式,吴老夫子是及其不赞同的,为了举业,吴老夫子就暂且放过他,只是为了以后的长远发展,吴老夫子必是要给他掰过来的,那长长的一列书单就是他的决心和安排。 莫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皮,答应道:“孙儿记住了,有不懂的,孙儿就给您写信请您老解答。” 京城到苏州距离可不短,来回一封信就得一个多月,一个月找一个问题出来,不要太容易。莫磐是打定主意考中之后就放弃研读四书五经了。 吴老夫子觑他一眼,只道:“老夫已经写好荐书,你进京之后就去拜访他们,有什么问题他们都可代老夫解答,你要是愿意,就写信来说说你读书的进益,老夫也好再给你列写书单。” 莫磐的脸彻底苦了下来,只好怏怏道:“是,孙儿记下了。” 莫磐平日里都是一副沉稳可靠的一家之主的模样,现在甫一露出这样稚嫩为难的神情,立马暴露了他的实际年龄,看的吴老夫子心下好笑不已,心想,十来岁的少年郎,就该有少年郎的样子。读书能正性,莫磐这样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出息,他不怕他没有前途,就怕他走错了路,移了性情。 鹿鸣宴之后,莫磐和怀宁郡主一起回扬州,和长公主会和之后,再一起上京。 齐修瑜虽然考中,但他仕宦之家,家境优渥,年纪又小,加之新婚得子,并不着急举业,因此,他并不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而是打定主意磨砺三年之后,再上京考取功名。 王随则是留下来等陆家给王家下聘之后,就与吴莘一起直接取水道上京,路上也能有照应,王玥跟莫青鸾也能少些担心。 第224章 莫青鸾带着双胞胎也留了下来为王嫣送嫁。王随之所以干脆答应跟吴莘上京,而不是留下来为亲妹送嫁,就是因为有双胞胎在,文有莫狸,武有莫松,他相信,有他们两位小舅爷在,徐州陆家那边定轻视不了王嫣去。 王嫣只比莫磐小几个月,虚岁已经十七,花期不等人,王祖父跟王祖母还有王玥虽然不舍得,但陆家那边却是表露出尽快迎娶的意思,王大夫人也说,要是能早点办的话,她就晚点回京,她留下来也能帮把手,王玥就同意了。 告别亲友之后,莫磐和怀宁郡主登上了回扬州的船。来的时候逆风,他们的官船也只走了三天的水路,回去的时候顺风,他们却足足走了五天才回到扬州,无他,怀宁郡主有喜了! 起先只是胸闷难耐,时间一长,就呕吐不止,莫磐以为是吃坏了肚子,或者吹了风,得了肠胃炎感冒引起的呕吐难耐,但请随行的太医看过之后,太医却是捋着胡须不敢下定论,还是跟着莫磐回扬州的徐嬷嬷上前为怀宁郡主把脉,又将问题写在纸上,仔细询问了贴身伺候的侍女,得出或许有孕的结论来。 太医也说月份尚浅,虽把不出滑脉,但怀宁郡主身体一向好的很,单看表相,十有八/九是有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怀宁郡主自己觉着就是怀上了! 莫磐:...... 他算了算日子,最多也就一个来月。一个来月,平日里根本就看不出来,还是怀宁郡主上了船,换了环境,漂浮摇晃不定之下才提早显现出孕期反应来。 一个来月,最容易滑胎的时候,莫磐大意不得。他先制止了随行众人喜形于色的行为,再吩咐找个妥当的岸边暂且停船,又吩咐红袖去盯着厨房做些爽口的食物来,等问过徐嬷嬷忌讳和注意事项之后,他才坐下来跟妻子好好的说说话。 怀宁郡主觑着他的神色,问他:“你这如临大敌的样子是做什么?”他们可是已经说定了,秋试之后就不再避孕,他们身体健康,夫妻和谐,能怀上不是很正常吗?怎么瞅着好像怀孕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一样? 莫磐长吁一口气,却是道:“幸亏听了母亲的话带了徐嬷嬷来,要不然,还得回船去请她老人家。”徐嬷嬷一向是跟着莫青鸾的,这次他们家是第一次这样长时间的分离,莫青鸾就坚持让徐嬷嬷跟着他,她也好放心。莫磐一开始不明白莫青鸾的坚持,现在,他就庆幸起来。 怀宁郡主笑道:“这样的事母亲都是经过的,她自然比咱们懂的多,想的也周到一些。” 莫磐点点头,想着大约九个月以后自己就要当爹了,责任重大,他忙问妻子:“你现下觉着如何?可是还想吐?有没有什么想喝的,想吃的?你方才将吃下去的都吐出来了,肚子里没东西,难不难受?” 怀宁郡主自然是难受的,她从小就没受过这样大的罪,现下她就想赶快到陆地上脚踏实地的走一走,顺顺气。不过,心随意转,她看着眼前人关切担忧的神情,看着他眼中满满的爱意,心里的烦躁就慢慢平息下来,她展颜一笑,对他道:“现下好多了,并不想吃什么。等回到平地上就好了,你也莫要担心了。话说,你这样每个笑模样,旁人看到了还以为你不高兴我怀孕了呢?” 莫磐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拥在怀里,叹息道:“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女子生产有如过鬼门关,由不得我不担心呢。” 怀宁郡主知道他的心结所在,他是亲眼见过莫青鸾当年生双胞胎的惨状,现下听见她怀孕,难免担忧大于喜悦。 她反过来安慰他道:“咱们可不一样,不说现下有徐嬷嬷照料,等咱们回了扬州,祖母定是早就给咱们准备好一应的人手。就是回了京城,还有皇伯爷在呢,他老人家杏林圣手,咱们定能生上十个八个都没事的。” 莫磐惊骇道:“十个八个?不不不,生上一两个就行了,可不敢生这么多!” 怀宁郡主:...... 哈哈哈哈哈,怀宁郡主看着夫君花容失色的样子,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徐嬷嬷在隔壁船舱带着小丫头们张罗着给怀宁郡主做酸汤,她听着怀宁郡主清脆的笑声,嘴角浮笑的摇摇头。 时光如梭,光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当年哭的满脸是泪的小娃娃如今也要做父亲了。 第109章 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在第五天的下午,莫磐一行踏着暮色在城门关闭前进了扬州城。 长公主早就在府里等着了,从中午就开始等,结果等到天色将黑,才等来了怀宁郡主的随侍常嬷嬷等一行人。长公主着急的往后看,没看到想看的人,语气不耐道:“怎么只有你们?郡主跟郡马呢?怎么还没有到?” 常嬷嬷上前快语道:“殿下明鉴,郡主不耐颠簸,进了城门就没忍住下了马车又吐了一回,郡马见郡主实在辛苦,就说左右已经到城里了,就不坐马车了,一起看看扬州城的夜景,逛着回府也挺好。郡马先让奴婢等回府,一是好当面回禀殿下,好让殿下放心,二是着我等先行回府准备郡主坐卧起居等一应事物,等待郡主回府。” 长公主道:“原来如此。那么,你们郡主现下如何?可有妨碍?” 常嬷嬷笑道:“郡主身体还好,有郡马的保母徐嬷嬷亲自为郡主调养,在船上的时候,郡主吃下三五回也才吐出一回来,随行的李太医也说了,只要能吃下东西,郡主的身体就无碍。只是,咱们郡主从小哪里受过这些?身体虽无大碍,到底遭了大罪。好在,有郡马贴心陪伴,郡主的精神头瞧着倒还好,殿下且放心吧。” 第225章 长公主这才松开紧皱的眉头,只是,没当面见过孙女的形色,心下总是不能完全放开来。 好在,怀宁郡主只是下车走一段路缓缓翻涌的肠胃,并没有真的就自己走回来,因此,长公主只多等了两刻钟,莫磐就携着怀宁郡主的手来见长公主了。 才到殿门口,长公主就从宝座上起身迎了出来,先是搂着孙女‘心肝儿肉’的好好亲香了一番,才就着烛火仔细打量孙女现在的形状。 一边打量,一边心疼道:“瘦了,瘦了,可见是受了大罪了。” 怀宁郡主见自己老祖母一个劲的说‘瘦了瘦了’,就笑着跟她道:“那里就瘦了?祖母不知道,我先前的衣服都紧了许多呢,分明是胖了许多,祖母不信,您问问郡马?” 长公主拿指尖戳戳她的额头,嗔怪道:“把你交给郡马,我自然是一百个放心的。我只怕郡马一味的惯着你,没了个章程,到时候害人害己,后悔就晚了!你说你,大晚上的,非要自己在路上走,得累的多少人为你提心吊胆,这一路都忍过来了,怎的都到家门口了,就一步都忍不了了?” 怀宁郡主小小的吐了下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去看莫磐。 莫磐在旁笑道:“祖母莫要怪宁姐姐,平日里,都是她让着我呢。她也是想早点回来见祖母的,只是我觉着反正已经快到了,也不差这些时刻,我见宁姐姐忍的实在辛苦,就坚持陪她走了一会,好好的缓一缓,养养精神,才好回来见祖母不是?” 华柔长公主笑着点点他,埋怨道:“你啊,就护着她吧,以后,有你夫纲不振的时候!” 她嘴上说着莫磐夫纲不振,心里巴不得莫磐的夫纲永远振不起来呢,只是,她虽然心里向着孙女,面上却得为莫磐长些颜面。 公主府这边其乐融融的阖家欢聚,林如海这边却是有些愁云惨淡,无他,贾敏已经身怀六甲,眼见就要生产了。 其实,按照太医的说法,以贾敏如今的身体,最好再等个两三年再怀孕生产比较好一些,奈何,夫妻两个虽然将太医的话都放在了心上,却并不觉着有短时间内能再怀上的幸运。 贾敏的月信一直时准时不准的,自从生了林黛玉之后,虽然也不是太准,但较之以往却是好了许多,一开始贾敏的月信未能按时到来的时候,她自己也没当回事,直到快三个月了,还是她自己觉着身体吃不消,才请了城里坐馆郎中来看诊,才得到有孕的消息。 贾敏跟林如海都大吃一惊,他问:“夫人,你平日里就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吗?” 贾敏仍自茫然无措,她道:“实在是没有什么感觉,跟之前怀黛儿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我只是觉着这一个月来时常有些倦怠,但只休息一下就好了,我只当自己累着了,哪里朝有身孕上面想?” 林如海也顾不得去问罪伺候的人不经心,忙问郎中可有什么挂碍。这坐堂大夫的医术在扬州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他先是给贾敏开了养身安胎的方子,请人去抓药熬药之后,才跟林如海出了正堂,到了清静的书房之后,他才字句斟酌的跟林如海道:“从夫人的脉象上看,母体不甚强健,胎儿也...” 林如海从大夫的前后行事上就猜出了几分,此时,他仍旧满怀希冀的问:“胎儿如何?” 这位大夫也曾来巡盐御史府给府里的两位主人看过诊,于林家的家事也知道几分。医者父母心,那是对穷苦人家说的,对堂堂巡盐御史大人和国公府小姐,他却是得把这‘父母心’收一收,说话要更委婉些才是。 他道:“如今时日尚短,胎儿如何并不能说明什么。只是,以贾夫人的身体,要想胎儿养的康健,还需得找个高明的来细心调养才是,老夫开的保胎药可以继续吃,只是,是药三分毒,要是孕期常年吃药,于孩子身体并无多大益处。” 母亲身体弱,得用药养着才能保住孩子,可这样保住的孩子,即便平安生了下来,身体肯定是显而易见的弱,不好养活! 这位大夫虽然说了些表面上的话,话里的意思,林如海却是听明白了:这个孩子,要或者不要,其结果大体都是一样的。 林如海送走大夫之后,回后院去见贾敏,贾敏正在看女儿玩耍。 林如海笑问道:“玉儿在玩什么呢?” 已满周岁的林黛玉虽然因为身体弱还不能自己站着走路,但已经可以说话了,她细细弱弱的回道:“环,环。” 林如海细看,她手里拿着的原来是个白玉九连环。这个九连环只有大人食指大小,正适合两三岁的小孩子拿在在手里玩耍。 林如海心中怜爱不已,将她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逗弄她:“原来咱们玉儿在玩九连环呢?玉儿这样小就能玩九连环,果然才智不输为父呵呵。” 林黛玉也咯咯笑着学说话:“父,父。” 贾敏在旁看的好笑,她打趣道:“哪里有夫君这样自卖自夸的?要旁人听了去,看不笑话你。” 林如海不以为意道:“有什么好笑话的?我此生唯此一女,半生的期望都在她身上,还不经我多疼她一些?” 贾敏心里咯噔一下,她叫来唐奶娘将黛玉抱走,她抚着自己腹部,问林如海:“大夫怎么说?” 林如海叹道:“一家之言,咱们再请几个高明的来看看才是,”他看着贾敏瞬间变的煞白的脸色,安慰她道:“你也别听风就是雨的,这位大夫并不是专攻妇婴的,我已经去给公主府那边下帖子,为夫明日就亲自去请李太医来看诊,上次你生玉儿的时候,也是他为你产后调养的,你身体什么样,他最清楚不过了。” 第226章 贾敏喃喃道:“李太医嘱咐过我,这两三年要好好将养身体,最好不要再怀孕的。” 林如海握着她冰凉的手,哄道:“太医说话都是说五分留三分的,他说最好不要,并不是不能,敏儿,你如今可要控制好情绪,莫要起复过大,伤了自己跟孩子。” 贾敏连忙收起心中忧惧,她连连点头道:“对,对,海棠姐姐说过的,咱们高高兴兴的,孩子才能不受惊吓,安心的长大,夫君,咱们的孩子定是没事的,对吗?” 林如海擦掉她脸颊上的泪水,点头笃定道:“没事的,你跟孩子都会没事的。” 第二日,林如海在公主府里扑了个空,长公主告诉他:“李太医已经随着怀宁郡主往苏州去了。” 没了李太医,还有郭太医。长公主和怀宁郡主都是女眷,公主府里养的太医也都精通妇科,尤其是随着怀宁郡主的长大,长公主就着重要求太医们精研妇婴保养之术,为怀宁郡主以后生育做打算。 李太医随着怀宁郡主去了苏州,郭太医却是留了下来侍候长公主。 对林如海一再的来她这里请太医,长公主并不吝啬,左右她的身体还没到离不开太医的地步,就准许郭太医常住巡盐御史府,为贾夫人调养身体。 林如海感激的拜倒在地。 长公主却是笑笑,对他道:“你也不用谢本宫,本宫可不是好说话的人。本宫这样大方,都是为了谁,你心中当有数才是。” 林如海再叩头,回道:“海心中有数,请长公主放心。” 长公主满意点头,继续道:“说起来,郡马学问多亏有陈大人指点,才能有这样大的进益。林如海,你是探花,于举业上当不比陈大人逊色,左右你一无学生要教,二无子弟要养,你那大好的学问白白的烂在肚子里岂不是浪费了?不如集成书册,交给郡马研读如何?” 林如海惊诧的抬头看了一眼长公主,才连忙答应下来:“谨遵长公主教诲,海求之不得。” 林如海虽然从公主府里带回了郭太医为贾敏看诊加精心调养,但是,太医并不是万能的,也才养了不到八个月,贾敏就有了早产的迹象。 贾敏的生产事宜早就早早的准备起来了,只是林如海犹不放心,正当他忧心忡忡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他收到林大管家的报信:“郡马爷带着郡主从苏州回来了!” 林如海眼亮如星,忙问:“回来了?可是都回来了?” 林大管家知道他问的是谁,忙回道:“只有郡马和郡主,不过,老奴亲眼看到了,徐嬷嬷也跟着一起回来了,还有,好像,郡主身体不大爽快,似是,似是有喜了。” 林如海:...... 林如海一时不知道该为徐嬷嬷的到来欣喜,还是该为郡主怀孕欣喜。 他怔愣半晌,才问林大管家:“林恒,你说,我是不是太不要脸了一些?” 林大管家身体一颤,他低头小声回道:“人命关天的事,哪里用...恩怨分的清的,再者,老爷这些时日夜间笔耕不辍,往日也不曾怠慢了郡马,老爷何必自己打脸?老爷要是拉不下脸来去求,老奴愿意前往...” 林如海叹息道:“还得我亲自去才行,你跟林椽,管好府里这一摊子就行了。” 林大管家自是郑重应下。 第110章 莫磐看着眼前彬彬有礼的男人,听着他向他诉说着自己的请求,内心突然有些说不出的难过滋味。 他还曾记得三年前第一次见这个男人的时候。 那个时候,林如海刚到扬州上任,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参加他的生日宴。那个时候,他虽然脸上不显,嘴上不说,但他看着他和双胞胎的眼神,里面是掩藏不住的喜爱跟热切,有些时候,莫磐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怕被里面燃烧的火焰灼伤。 是什么时候,这个男人望着他的眼睛里的火焰熄灭了呢?他竟从来都没有注意过,也从未关心过。是得知贾夫人怀孕的时候,是向他解释双胞胎被掳掠的真相的时候,还是他带着莫青鸾和徐嬷嬷去为贾夫人接生的时候? 亦或是,是在他一次又一次无言跟无形的抗拒之后? 总之,在陈大人主动靠过来指导他的时候,虽然处处都有他的影子,他却从未再出现过,他们明明就住在一个城里,无论他去公主府还是在街上闲逛的时候,他们都不曾谋面,就像不相干的两个人一样,即便同住一个城里,也是陌生人。 以前,莫磐急于科考,醉心读书,从不在不相干的事情上下功夫,也从不想多余的事情,对林如海,更是从不想起。如今,他科考告一段落,再细细回想以前,似乎,就在那次刺杀的时候,再见到他,他望着他的眼神,就已经古井无波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他此生的生身之父。他的前尘以往,都已尽皆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清明缤纷的此生,是母弟亲师妻,是他现有的点点滴滴,这些人和事渐渐占据了他所有的感情和空间。以前的父亲如何他已经忘记,今生的三个父亲,却是有了鲜明的记忆跟对比。 他的师父无私慈爱,他的继父王玥潇洒信任,而林如海,他的生身之父,却是左右摇摆不定,隐忍又放手。 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莫磐的感觉真是复杂又多变,一时恼他,一时又可怜他,一时,又隐隐的心向往之。 喜欢他的才华,佩服他的能为,就连他在家事上的优柔寡断,都隐隐透着儿女情长的缠绵,跳出当事人的圈子,林如海,真的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第227章 呵呵,他要是林如海,在贾敏和莫青鸾之间,真的难以选择。庆幸的是,林如海根本就不用选择,以他现在的高度和地位,贾敏和莫青鸾他完全可以全要。不幸的是,他的师父,在林如海出现之前,就已经为他安排好了道路,在强权与父权之间,他方能自由转圜。 人就是这样,作为稍强的一方,就能以旁观者的姿态去探寻弱者的内心跟想法。此时,莫磐就有种从容的闲心去关心一下林如海了。 对林如海,莫磐不曾真正了解过,他们之间,更无所谓感情的深厚与淡薄。如今,他也要做父亲了,突然之间,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似乎就有些感同深受了。 换位思考,他要是处在林如海的位置,他会做何种选择?会做什么样的决定?他是否能放下骄傲与身段,来‘求’一个本来就应该是自己人的人? 他想,林如海拿他应该是很没办法的。在他表现抗拒的时候,林如海若是表现的太亲近了,怕惹他厌烦,怕将他推的更远。要是相处的太远了,更不行,怕他心生怨恨,怕他误会自己不将他们兄弟放在心上,怕斩断了他们之间最后的一丝感情牵绊。只有像是放风筝一样,松的时候紧一紧,比如玉葫芦事件,紧的时候松一松,比如上次刺杀事件,又要时不时的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让他不要忘了自己的存在,比如,他那一篇篇被认真批改过的文章...... 想到这些,莫磐不由笑出声来。 林如海有些莫名的看着他,不明白他向他请求延请徐嬷嬷一事有什么要他好笑的。 莫磐语中仍带笑意,对他道:“我就是突然想起了孔圣人说过的一句话。” 林如海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莫磐轻咳一声,诵朗道:“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林大人,您说,这话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 林如海先是惊诧,后是莞尔,接着又收敛了神色,轻声回道:“心之所向,情之所系,不敢草率,磐儿,你心中,莫要怪我就好。” 莫磐叹息道:“怪你什么?这就是一笔糊涂账,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怎么都算不清的。罢了,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等生产那天,我会带着徐嬷嬷去的,只是,还是那句话,生死由天,从来不为人力所动,要是有什么损伤或者不好,我们可是不会认的。” 林如海轻笑道:“你放心,我都知道的,生死之事,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莫磐点头,姑且相信他。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才好。以往,这个时候莫磐就会主动送客或者告辞了,现在嘛,他就有些好奇的想知道林如海会说些什么。 林如海轻咳一声,对莫磐道:“听说此次你考了第六十七名?名次挺靠前的。” 莫磐忍不住笑道:“侥幸而已,太爷说我要是下一科再考,名次还能靠前一些,他老人家嫌我太心急,名次这样靠后,丢了他老人家的脸呢。” 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少年,林如海真心笑道:“少年天才,已经很是不凡了。苏省可是不缺才子,也不缺努力的人,你能在他们之中脱颖而出,足见你的天资跟毅力都不逊于他人,假以时日,一甲可期。” 莫磐嘟囔道:“所有人都这样说。可是,我自己人知道自家事,唉,我对读四书五经没意见,但根据四书五经做八股文,就安耐不住心中的火气,现在,我就是靠一口气撑着,我总觉着,要是托的时间久了,我这股心气下去了,别说什么一甲了,就是二甲三甲,可能都很难再难考中了。” 林如海皱眉道:“只要将四书五经烂熟于胸,找到截搭的出处,就不难解题,我见你解题思路灵变,用典也还可以,怎的就这样没信心?” 莫磐苦着脸道:“你也说了是烂熟于胸,要说黄老之道,甚至是佛家经书典藏,你要我倒背如流都可以,唯有这四书五经,我是近几年才研读起来的,虽然面上四书五经就这么几本书,总共这么几万字,背起来也容易,但这里面涉及的典故和拓展,可就不是几本书几个月就能学清楚的。唉,我要是有猫儿那过目不忘的本事就好了,要是让他去科考,定是能如你们所期望的那般,下上功夫就可争一甲,我嘛,就算了吧。” 黄老之术,林如海心中一颤,将泛起的酸意压下去,他劝慰道:“你才读几年就能有现下的成绩,在我看来,你的资质还要更高一筹。有的人会读书,但并不会将所学用出来,白费功夫。你不一样,我读你的文章,旁征博引,无所不包,竟是将七分所学用了八分出来,这样的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 莫磐被夸的笑颜逐开,他仍旧谦虚道:“没有你说的这样玄乎,就是天马行空的瞎写罢了,对了,我总觉着典故词句不够用的,你可有好的建议教我?” 林如海笑着给他说了几本典籍的名字,要他有事没事的就拿来读一读,定会有所收获的。 莫磐都记了下来。 两人添过一回茶之后,莫磐主动说起来:“这次回苏州,太爷寿宴上,林族长也到了。” 林如海挑挑眉,对林源的作为,他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他只能冷眼旁观,并没有也不打算插手。他们心知肚明,无论莫磐有多么不甘心,不情愿,在长相这一点上,他们总是绕不过去的。他深处麻烦的中心,他不出面,总是要有人出面的。 第228章 林如海对莫磐道:“我的这位族兄,从小就是个醇厚憨良的性子,又是难得的心细如发,豁达宽容,吾不及之多矣。” 莫磐笑道:“‘心细如发’这个词用的极妙。我听猫儿来信跟我说,林族长不仅自己在外殷勤奔走,就连族里都已经作好工作。他们去林氏族里做客的时候,很是结交了几个知趣相投的朋友,猫儿还跟我说,他们已经约好明年去考童生试,想必,明年能有好消息传来吧?” 林如海心下两相比较,觉着林源能吸取他的教训徐徐图之果然是明智之举。只是,他也得将话说在前面,免得他们兄弟不知觉间吃了亏才好。 他跟莫磐道:“族亲们安于林家村一角,未免有些坐井观天,有些见识早已不适用现在,你们跟他们相处的时候,要仔细分辨才是。” 莫磐笑道:“这有什么,不止猫儿兄弟,还有吴家、刘家子弟跟王家的姻亲齐家小辈呢,他们一起学习切磋学问,必是□□众家之长,不会误了谁的。” 林如海点头应是,接着感慨道:“岁月催人老。当年,我跟老陈还有林源他们一起相约考试的时候,好像还是昨天的光景,如今,老陈他们的儿孙都已经要参加科考了,唉,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莫磐笑着调侃道:“哪里就老了呢?林大人将有弄璋弄瓦之喜,且还年轻力壮着呢。” 林如海:...... 林如海给面子的呵呵笑了起来,心里却是期望自己能有含饴弄孙之福的。 第111章 留过午膳之后,莫磐才亲自送走林如海。 长公主去午休,莫磐跟怀宁郡主相携着回他们夫妻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怀宁郡主都忍不住的去看莫磐。 莫磐好笑道:“夫人频频观看为夫,可是发现为夫又英俊帅气了许多?” 怀宁郡主若有所思道:“夫君瞧着似是与昨日有所不同?” 莫磐笑问:“哦?哪里不同?” 怀宁郡主回道:“心境不同。” 莫磐笑道:“或许,是近日有所感悟,所以待人接物之上,心境有所不同了吧。” 怀宁郡主问他:“因何而感?有何感悟?” 莫磐揽着她纤弱的腰肢,一边陪着她漫步消食,一边笑谈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为夫正是因为夫人怀有身孕,才思考着如何要做一个好的父亲,因此有所感悟罢了。至于有什么样的感悟,咱们的孩子虽然还有八/九个月才出生,为夫就已经提前感觉到做父亲的难处了,既想祂多一份爱护,又想祂少一分遗憾,其中决断,真是难办。” 怀宁郡主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失笑道:“你呀,自己还是要父亲教导的年纪呢,如今就要自己学着做父亲了,毛头毛脚的,凭白想这么许多,你说,你是不是自找苦吃?做父亲有什么难的?你不会做,就不许旁人帮你不成?你看看这满天下的父亲,可有你这样为难的?” 莫磐笑道:“是有些自找苦吃了。不过,夫人说的也对,祂上面还有两个祖父呢,为夫要是觉着为难了,就让他们去帮咱们带,为夫只要捡现成的就行了。” 怀宁郡主却是笑道:“夫君说的甚是,只是,夫君只提了两位祖父,我还以为,夫君跟林大人是要修好了呢?怎么,夫君就没考虑让他做咱么孩子的祖父?” 莫磐道:“是要修好一些。原本就没有什么大的仇怨,也没必要老死不相往来,要是以后咱们的孩子问起来,咱们也好有话说不是?不过嘛,祖父就免了,人家就要做父亲了,哪里要做什么祖父?你可别平白把人叫老了。” 怀宁郡主呵呵一笑,对莫磐说的不屑祖父的事不置可否,只是针对他前面的话回道:“合该如此,唉,家和万事兴,我之父族母族皆不可靠,夫君这边呢,只有王家还好一些,另外的,苏家实在单薄,虽然还有吴家跟刘家,但他们都是远处的亲戚,终究远水不解近渴,唯独林大人这里,尚可相处,偏偏又有一个贾家掺和在里面,唉,等相公入朝之后,还不知道会不会受欺负呢。” 莫磐失笑出声,调侃道:“亲戚贵精不贵多,为夫觉着这样甚好,只是,为夫还未取得功名呢,夫人就想着为夫做官的事,夫人是不是有些好高骛远了?” 怀宁郡主横他一眼,理直气壮道:“我这是未雨绸缪呢。夫君就是考不□□名,要想入朝为官,凭着夫君郡马爷的身份跟农事和财物上的作为,也可治理一方土地了。只是,如今要想出阁入相的士大夫,得先看出身,再评能力,举人做官到底不大好听。唉,我也是想过过进士娘子的瘾就是了。” 莫磐惊讶道:“夫人不是想做状元娘子的吗?如今怎么降低了要求,只是进士娘子就满足了,夫人可是对为夫失了期望了?” 怀宁郡主俏脸一红,状元娘子什么的都是闺阁笑语,可不能大喇喇的说出来,她不依道:“唉呀你讨厌不讨厌,我那是,那是望夫成龙呢,你随便听听就是了,作甚要青天白日的拿出来说?让人听见了多不好意思?” 莫磐哈哈大笑道:“好好,咱们不在院子里说,咱们回屋说,回屋说哈哈哈” 小夫妻两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众憋笑着乱打眉眼官司的侍女仆从关在门外,回自个儿屋子去说悄悄话了。 这边林如海出了公主府的门之后,坐上马车之后也没有立即回府,而是去了西市闲逛起来。 第229章 林大管家看着林如海一路连带微笑,很有兴致的挑挑拣拣,心想,老爷这样高兴,看来,事儿是办妥了。 只是,办妥了就办妥了,现下老爷不仅不急着回府告诉夫人,而是跑到西市里买些杂七杂八的杂物,也不知郡马爷到底跟老爷说了些什么,竟让老爷有这样好的心情和兴致。 林如海见林大管家一个劲的看他的脸色,就问他:“老林啊,你不看路不看东西只看我的脸做甚么?我的脸上有花不成?” 林大管家道:“老奴就是觉着老爷很久没有这样笑的开怀了,不免好奇,就多看了几眼,老爷要是不愿意老奴看,老奴不看就是了。” 林如海失笑,他道:“你还跟我上了脾气了,行行行,你看,老爷我随你看就是了。” 说罢,将挑好的一个木雕的小马驹收起来,示意后面跟着的小厮给摊贩付钱,自己转身朝另一个卖风车的小贩走去。 林大管事跟在他后面,看他挑完了风车,又去挑小鼓,挑完石砚台,又去挑竹笔筒,有给小孩子玩的,也有大人用的,不一而足,总之就是看中什么就挑什么,左右他不差钱,又有人给他拎包裹,他只管尽了兴致就行。 眼见一条街就要走到尽头了,林大管家对林如海道:“老爷,快要过午了,想来夫人午睡要醒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林如海抬头看看天色,又到街头买了一包李记的烧鸡跟曹记的酱菜,才做上马车,徐徐朝巡盐御史府行去。 林大管家跟着林如海坐进了马车,这是在马车口端坐,也不言语。 林如海好笑道:“行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老爷我要是不搭茬,你是不是就不问了?看你憋不憋的慌。” 林大管家却是没有林如海的好心情,他忧心忡忡道:“郡马爷到底跟老爷都说了什么,让老爷这样喜形于色,老爷多少给老奴透露些才是。否则,老奴眼盲耳聋的,无意间冲撞了郡马爷可怎么是好?” 林如海上下打量了林大管家几眼,惊奇道:“看不出来呢,林恒你竟这样在意磐儿吗?” 林大管家恼羞成怒,他涨红了脸,着急道:“老爷!这话可不能乱说的,天地可鉴,老奴对郡马爷一片赤诚恭敬之心,再没有怠慢的想法的!” 林如海不妨他竟有这样大的反应,连忙安抚他道:“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这样表白心迹的,只是有一样,磐儿或许不大喜欢。” 林大管家平复情绪,好奇问他:“什么?” 林如海笑道:“你要是对他太恭敬了,他还以为你是敬而远之呢,你要是真想亲近他,态度亲近些,言语热乎些,他是个心软的孩子,最是怜老惜弱的。” 林大管家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教自己到莫磐面前扮可怜装柔弱搏同情的老爷,他叹息一声,语气难掩失落道:“老奴自然知道郡马爷是个心软的孩子,只是,这心软的人,就容易受伤,多情的人,更是容易被言语中伤。他这样的好孩子,就该光风霁月的活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唉,也不知道,他身边有没有帮他挡风遮雨的得力人?这样的劳累活儿,没个经验老到的可是做不来的。” 林如海:...... 林大管家见自家老爷只是拿眼睛盯着他,就是不说话,他着急道:“老爷,当年老奴跟着您在京城摸爬滚打的时候,老爷可没少经过魑魅魍魉的事,老爷难道不记得了?如今,郡马爷就要进京了,还不知道要遇上多少心怀叵测的小人,怎么,老爷就舍得郡马爷去经历那些?老爷就没有一二打算?” 林如海迟疑道:“长公主会给他安排好一切?哪里有咱们多此一举的份儿?” 林大管家听林如海这样没事人似的说话,一着急猛地起身,不妨他忘了此时他与林如海正坐在行驶的马车中,这一猛的起身,头顶‘咚’的一声撞在坚硬的马车顶板上,将他撞了个头昏眼花,歪歪斜斜的就要倒下。 林如海骇了一跳,连忙半起身扶住他要倒地的身体,将他好好的安置在马车座位上。 外面驾车的马夫和坐在马车沿上听吩咐的小厮听到马车里面这样大的动静,马夫连忙将马车停下来,小厮掀开车帘,着急问道:“老爷,发生什么事了?” 待看见捂着额头□□的林大管家,又忙问道:“林爷爷这是怎么了?可是犯了急症了?老爷,要直接去医馆吗?” 不等林如海答话,林大管家就有气无力道:“没事,直接回府。” 林如海想着府里郭太医还在,也有新聘请的常年在府伺候的郎中在,倒是不用去医馆这样麻烦,于是也吩咐直接回府。 小厮担心的看了一眼林大管家,到底不敢违背主人的意愿,只好放下帘子出去跟车夫说了一声,快点回府,林爷爷看着着实不大好的样子。 待马车重新行驶起来,林如海才叹息着数落林大管家:“我说你,你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怎么行事还跟毛头小子似的这样毛躁?还跟我说是在京城摸爬滚打出来的呢,要我说,你现在比当年可是差远了。” 林大管家苦笑道:“老奴被老爷骗了,这才一时心急,让老爷看笑话了。” 林如海自嘲道:“什么笑话不笑话的,说不得,咱么主仆在这扬州城里,就是个笑话呢?” 不知是不是林大管家被撞了一下着实伤到的缘故,此时,他失了以往巡盐御史府第一管家的精气神儿,他语带暮气道:“也许明天,也许后儿个,咱们这场筵席,就该散场了,到时候,谁还能记得咱们谁是谁呢?他们啊,也笑话不了几天了。” 第230章 林如海皱紧眉头,他道:“老林,你何时变的这样悲观了?咱们府里,哪里像你说的这样要败落的样子?” 林大管家目光灼灼的看着林如海,道:“那老爷跟老奴说说,今儿个,郡马爷到底跟您说了些什么?” 林如海不疑有他,只是开怀道:“也没什么,他先是答应了延请徐嬷嬷的事,然后咱们就是论了一些孔孟之道,又说了一些他跟双胞胎的的学业,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林大管家追着问他:“没有了?就没再说些别的?” 林如海好笑道:“当真没有了,除了学业,咱们还能说些什么?” 林大管家紧接着问:“那,郡马爷可是有提到苏州族里那边?” 林如海回道:“自然说了,还是他先提起的呢。唉,磐儿当真是个极好的孩子,老虎跟猫儿他们兄弟跟族里处的也很好,说起来,倒是咱们没福气了。” 林大管家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引来林如海的注意,他就立马收敛了神色,一副蔫蔫的命不长久的模样,合上眼睛倒在一边不说话了。 林如海推了他一下,问他:“你问这些做什么?” 林大管家不答,林如海又推了他一下,他才半睁开眼睛,握着林如海的手,气若游丝却是语重心长道:“老爷啊,咱们年纪已经不小了,该考虑后继有人的事儿了,老爷,您手里的这些,白攥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撒出去,郡马爷也能念着您的好儿呢?” 林如海是真的哭笑不得了:“你弄了这半天的鬼,就是为着这个?唉,你真是多虑了,老爷我经营半生,不给他们还能给谁呢?你就放心吧,老爷我早就有盘算了。” 林大管家犹自不信:“真的?老爷您可别框我,老爷要是真的有了盘算,老奴怎么不知道?还是老爷有了什么秘密身家没有告诉老奴?” 林如海惊奇道:“老林啊,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你一再的以下犯上,可是对老爷我有所不满吗?” 林大管家哼哼道:“老奴这是伤怀自身老无所依呢,眼看着就要成了无家的孤魂野鬼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尊卑上下呢?老爷啊,凭着咱们打小的情分,老奴说句僭越的话,老奴也只说这么一次,老爷,您要是再不抓住机会表表态,后半辈子,说不得就只能咱们两个老头子作伴了。” 林如海无言以对。就连他这位半生同行的老仆,都不看好贾敏腹中的孩子,竟然说出老无所依的话来,可见他平日里,真的没有少想以后的事。 林恒跟林椽都是林家的家生子,他们自出生道老死都是要在林家过活的,少年时候他们陪着自家少主子一起长大,老的时候就由小主子给他们养老,他们也会将毕生所学跟经验言传身教给小主子和下一代家生子,以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就是一个轮回。 如果,林家不再了呢? 看一个家族能不能延续,看的不是家财万贯和藏书百栋,而是看有没有子孙承继血脉。若是子孙凋零殆尽,那么,他们这些追随主子的老仆,说是老无所依一点都不为过。、 林如海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道:“不会的,咱们还有玉儿呢,咱们好好教养她,也不比男儿差多少的。” 林大管家看了林如海一眼,敷衍的点点头,就闭眼不再说话了。 等下了马车,林大管家就又是恭敬寡言的巡盐御史府的大管家,像是林如海如影随形的隐形人,默契而周到的为他打理好身边的一切,仿佛之前车上的放肆跟失礼都不存在一般。 林如海待他也是一如既往,只是,跟出了公主府时的心情相比,到底少了一些雀跃的欢喜。 第112章 十月十二日,贾敏平安诞下一个孱弱的男婴,同样是徐嬷嬷为贾敏接生,莫磐跟林如海在产房外等着。 算算次数,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在产房外等着了,第一次是莫青鸾生双胞胎,第二次是贾敏生林黛玉,第三次是这一次,每一次都是生死一线,让人不想经历第二次,可他知道,以后,他还会在产房外迎接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孙辈,直至此生消亡。 林如海见莫磐的脸色不大好看,连忙关心的问他:“磐儿,可是有什么不适?累着了吧?” 莫磐摇摇头,只道:“林大人快去看看麟儿吧,我跟徐嬷嬷这就回去了。” 林如海更担心了,他道:“已经看过了,这里有下人照看呢,用不到咱们,不如,你跟我去书房歇一歇,说起来,你还没见过玉儿吧?” 林黛玉? 绛珠仙子啊,说不好奇是假的。 林如海见他意动,连忙招呼林管事,去隔壁院子里将小姐抱到外书房来见贵客。 林管事响亮的答应一声,一溜烟的跑了,都没给莫磐拒绝的机会。 他先跟徐嬷嬷说了一声,让跟着他们来的妇人们好好的伺候着徐嬷嬷先回公主府,自己跟林大人说些话,随后就回,要长公主和郡主莫要担心。 等在大门口送走徐嬷嬷之后,莫磐才转身跟着林大管家去了巡盐御史衙门后宅的外书房。 现在的巡盐御史衙门后宅是新建的,据说是衙门自己出钱买下了隔壁大片的民宅,才修出这样宽敞秀丽的宅院来。江南园林多是曲折回环,一步一景,这新的巡盐御史衙门自然也是集得精华所在,更胜一筹。 如今已经入秋,这园里面的花草树木更见繁盛,不见衰败,加之红果黄实,更具有另一番风味。 第231章 莫磐在一树开的碗口大小的月季花下驻足,好好欣赏了一番花朵的艳丽之色,心想,这要是在自己家里,我就摘下来插在花瓶里跟爱妻共赏,可惜,这是别人家,我却是不好摘的。 “喜欢这花朵?林恒,去拿花剪来。” 林大管家应了一声,去找花剪了。莫磐转过身来,见林如海正抱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笑吟吟的看着他呢。 莫磐不好意思的笑笑,拒绝道:“这花在枝头开的好好的,作甚要剪它下来?” 林如海笑的促狭:“哦?花盛则败,原来磐儿方才是在惜花,不是在选花?倒是我意会错了,我见磐儿你一脸的跃跃欲试,还以为要选择攀折一枝最盛的握在手中细细赏玩,却原来不是?” 莫磐呵呵笑了一声,见林大管家已经将花剪递过来了,他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林如海抱着林黛玉过来,对林黛玉哄道:“咱们给大哥哥选一枝最好的好不好?玉儿想选哪一枝?” 林黛玉眨巴着温润秀丽的大眼睛,看看自家父亲,再看看站在一旁同样好奇的看着她的大哥哥,伸手指着方才莫磐驻足观看的那一朵,细声细气的说:“这一朵~” 莫磐挑挑眉,诧异才两岁的小娃娃真的能听懂大人说的话吗?还是,这林黛玉聪明过人,尤其与旁人不同? 林如海将林黛玉随手交给莫磐抱着,自己取过林大管家手里的花剪,手起剪落,‘咔嚓’一声脆响,正在枝头盛放的花朵连枝带叶就被林如海剪了下来。 林如海拿着花剪仔细剪掉了花枝上的尖刺,去掉了多余的花叶,将修剪好的花朵递给莫磐。 莫磐将小孩调整了下姿势,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接过修剪后的花朵,转着看了一圈,笑道:“林大人还有这等手艺,当真是多才多艺。” 林如海哈哈笑道:“随意一剪,不成敬意,不成敬意哈哈” 林黛玉见两人笑着寒暄,她在一旁也拍着小手笑:“不~成~敬~意~~” 莫磐托着她轻飘飘的小身子,在她胸前挂着的玉葫芦上瞟一眼,将她还给了林如海。 林如海接过女儿,领着莫磐进了书房。 书房里,已经备下了茶点水果。 莫磐饮了一口热茶润喉,他见林黛玉一直看他,灵气氤氲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莫磐就在果盘里挑了一个最小最红的苹果递给她。 苹果再小她小人儿一手也是接不住的,得两手抱在怀里才成。 莫磐如愿以偿的见到林黛玉版松鼠报松果的软萌画面,心里满意的点点头,觉着,要是把这画面画下来,不知道长大后的林妹妹会不会认? 小女孩儿可不知道自己被暗中调戏了,小孩子嘛,手里有了吃的就要往嘴里塞,她抱着红苹果小小的咬了一口,除了留下四个浅浅的牙印,苹果皮都没破一点。 在旁静立侍候的唐嬷嬷见状,上前跟林如海回禀:“老爷,姐儿年纪还小呢,可不好乱吃东西的。”说罢就要从林黛玉手里拿过苹果来。 林如海抬眼看了一眼唐嬷嬷,挥挥手不咸不淡道:“这里无需你伺候,下去吧。” 唐嬷嬷扎着手不知所措的呆立在原地,她是姐儿的奶嬷嬷,怎好把才两三岁的姐儿交给两个大男人? 老爷让她退下,若是姐儿之后有个好歹,承担责任的可是她,那个时候,难道老爷会保她不成? 莫磐在旁笑道:“这有什么,既然孩子想吃,嬷嬷去找个银勺给她自己挖着吃就是了,何必拘束着她?” 唐嬷嬷听了好笑道:“贵客说笑了,才两岁的奶娃娃,只能吃奶,可不能乱吃吃食的。”这位贵客一看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十几岁少年郎,哪里会知道养孩子的事?真是笑话,他难道以为小孩子平日里都是跟他一样的大鱼大肉的吃不成? 莫磐惊讶道:“只能吃奶?姐儿平日里都只是吃奶,不吃辅食的吗?”两岁了,平日里也该添些辅食了,否则,小孩子怎么长大?营养跟不上可是会影响身体发育的。 唐嬷嬷笑着回道:“何为辅食?老奴奶了姐儿一个,可是从未听说过的。” 莫磐问她:“你既是姐儿的奶娘,那你自己肯定是生养过的,你的孩子这个年岁的时候都是吃什么的?也是吃人乳吗?” 唐嬷嬷笑回道:“他们贱命一条,哪里吃的起人乳呢?不过是喂些米糊、鸡蛋等物,”又感恩戴德道:“主家仁慈,平日里赏赐下来的牛乳、鲜肉等好物也能吃上一吃,只是凭他再好,也都是没有人乳好的。” 莫磐张了张口,想说‘你说的这些就是辅食了,而且,它们,可比那什么人乳有营养多了’,只是,这毕竟是人家家里,他是来做客的,主人家都不觉着有什么不对,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林如海见莫磐不再继续问话,就再次挥挥手让唐嬷嬷下去,同时,吩咐门口伺候的小厮去找个银勺过来。 走到一半的唐嬷嬷见林如海根本就没将她的话听进耳里去,转过身来还想说些什么,就被林如海如利剑一般的眼神骇了一跳,林大管家进来将她连拖带拽的带了下去,莫磐见她的背影踉踉跄跄的仓惶不已,不知道应该说一些什么才好。 林如海跟莫磐道:“下人没规矩,让你看笑话了。” 莫磐摇摇头,回道‘无妨’。 只眨眼的功夫,小厮就送上来一个食指大小的银色茶匙,并一把银色小刀。 第232章 林如海先是拿着小刀把苹果切了一片下来,露出里面馨香的果肉,他用银色茶匙在果肉上面轻轻的刮了一层果泥下来,笑着问莫磐:“是这个吃法吧?” 莫磐点点头,回道:“是。” 林如海将果泥送进林黛玉的嘴里,林黛玉听话的砸吧砸吧嘴,咽了下去。 林如海对上林黛玉晶亮兴奋的眼睛,笑着问她:“好吃吗?” 林黛玉小鸡啄米的点头:“好~吃~,还~要~~” 林如海又刮了一层果泥下来喂她。 莫磐在旁连忙道:“林大人,可不能这样草率,这都是小子一家之言,如何喂养姐儿,还是要听有经验的奶娘的,小孩子肠胃娇弱,马虎不得。” 林如海将银勺塞到林黛玉的小手里,让她自己‘挖’苹果吃,他对莫磐感慨道:“若论养孩子,磐儿你定是比我有经验的多的,老虎跟猫儿像玉儿这样大的年纪的时候,想必已经吃你说的‘辅食’了吧?” 莫磐讪笑道:“那俩孩子养的糙,老虎两三岁的时候,一顿能吃小半碗的肉粥了,猫儿肠胃弱些,但配着羊乳,也能吃小半个鸡蛋。那什么人乳,他们十来个月的时候就断奶了,自然是不吃了。令千金要金贵的多,自然是有金贵的养法的,可不能跟他们相比呵呵。” 林如海对他说的‘金贵’什么的不置可否,只是仔细记下他说的话,打定主意事后要仔细问问如何养孩子的事。黛玉已经快两周岁了,都还不能自己走路,他以前只觉着是她身体弱,骨头软,才站不起来,现在嘛...... 又坐了一会,两人只说些家常,莫磐就要告辞离开了。 临走前,林如海给了他一大摞书本跟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他的标注和释解,又送了他两大箱子的书,都是他当年科考的时候用的旧书和曾经做的文章,让莫磐有空的时候就读一读,也算是拓展一下思维广度。 莫磐如获至宝,也没推辞,就带着‘礼物’回了公主府。 不说林如海在贾敏坐月的日子里亲自养育女儿,只说长公主突然接到京中密信,让莫磐决定即可动身,只身赶往进京。 原本,莫磐的打算就是秋试得中之后,带着怀宁郡主来扬州跟长公主会和,三人一起进京的,谁曾想这个时候,怀宁郡主怀孕了。莫磐左思右想一下,还是决定等明年过了元宵之后,等怀宁郡主的身体养的壮实一些,天气也不是那么寒冷的时候,再一起进京不迟。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密信,却是让他坐立难安,觉着不能再等下去了。 密信上说,宣正帝又一次中毒了。宣正帝也是六十好几的人了,身体条件摆在那里,他这次中毒,境况比上次还要糟糕一些。 长公主看着手中的密信,对脸色难看的莫磐道:“这只是第一封信,你师父现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境,还未有定论,你自己要先稳住了,千万莫要冲动行事。” 莫磐深吸一口气,对长公主道:“祖母,孙儿不能这样干等着了,陛下身体到底怎么样,不是咱们在扬州就能知道了。祖母,孙儿必须马上进京,只是,宁姐姐她......” 怀宁郡主从外面走进来,她说道:“我怎么了?离了你,我是不能吃饭了还是不能睡觉了?你也只是比我早去两三个月,这有什么?” 莫磐担心的对她道:“你还怀着身孕呢,现下正是最要小心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你要是夜里想我怎么办?” 长公主:...... 她重重的咳了一声,瞪了脸颊飞红的孙女一眼,对莫磐道:“你回去收拾收拾,带足人手,即刻进京。你宁姐姐这里有我这个老婆子在呢,定给你看的好好儿的,不让她有半丝的不舒坦!” 莫磐浑身一僵,讪笑着对长公主道:“孙儿自然是相信祖母的,呵呵,孙儿这就回去收拾行李,孙儿告退。” 怀宁郡主看着一眨眼就消失在大殿里的身影,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长公主没好气的拿手指点她,说她:“你就得意吧,哼,以后进了京,有你被骂‘悍妇’的时候。” 怀宁郡主上前,笑着撒娇道:“唉呀祖母,到底您是宁儿的亲祖母,还是郡马的亲祖母?您这心,不能因为郡马讨人喜欢,就偏了啊~” 长公主‘哼’了一声,拿她没办法,只能惯着了。 莫磐在离开之前,去见了一次林如海,林如海给了他一份名单,一沓子信件,要他相机行事,莫要大意。 又派了林大管家随他一起坐船进京,名义上去贾府为贾敏报喜。 林如海道:“林恒是跟着我的老人了,京里的一些故旧人事不是靠信就能理清的,还有一些密辛往事,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尽问他。” 林大管家上前给莫磐叩头见礼,莫磐忙扶起他,对他道:“有劳林管家了。” 林大管家掩下心中激动,连忙回道:“都是老奴该做的,郡马爷无需客气,老奴定尽心竭力的。” 十月中旬,莫磐告辞亲友,坐着船只只身朝京城赶去。 这一去,就是风云变幻,一朝新人换旧人。 第113章 十月下旬的江南之地还带着秋老虎猛烈的势头,随着运河而上,越往北天气越是凉爽,逐渐有了秋天的寂寥。 江上风大,早晚须得加衣裳才不至于风邪入体,招来病痛。 莫磐第一次乘着大船出这样的远门,他年轻气壮,不怕风吹。一大早的起床洗漱之后,他在舱室里待不住,就披了一件薄披风,站在船头看着后退的江水和岸边的景色出神。 第233章 他作为怀宁郡主的郡马,此次进京第一站得是按照礼仪去觐见宣正帝,宣正帝能见他最好,要是宣正帝真病的起不了身或者不愿见他,那么他就得按照规矩去觐见皇后。 皇后还是好好的,能不能见到皇后,以及见到皇后之后,从皇后的态度上他或许可以窥见宣正帝的态度一角。 从得知宣正帝中毒的消息之后,他就没再得到惠慈大师的消息了,就好像这人就此销声匿迹了一般,莫磐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要是能跟以前没差错的继续得到师父的消息,他就得怀疑是不是有人假传消息了。宣正帝中毒的事,怎么看都不可能跟他师父‘无关’的,以前有贾代善替他去死,他都立即幽禁了师父,如今他生死不知,他师父还能得了好? 不管是被动的还是主动的,他‘师父’都逃不了厄运就是了。 宣正帝年纪不小了,太子已废,年长的皇子也都过了而立之年,他就不信那些个野心勃勃的天家贵胄们能忍的住?浑水好摸鱼,说不得,他师父的生机就在这次乾坤震动之中呢? 觐见完这对天家夫妻之后,莫磐也无需再理会旁人,直接带人住进华柔长公主在京里的公主府就行了。 在不确定宣正帝的真正情况之前,他最好一动不如一静,等到他不得不出的那一天,他才好‘见机行事’。 只要进了公主府,他不想见的人,只要他不松口,就没有人敢硬闯。 不想见的人? 长公主的意思是,他入京之后,会有人想见他、主动来见他吗?为了什么?总不会是他师父。这些年,他早就了解过了,从皇子公主到仕宦新贵,鲜少有人知道有惠慈大师这个人物在的,就是老一辈的勋贵皇族,在宣正帝多年如一日的打压下也是对惠慈大师讳莫如深。那么,他进京后主动来见他的人,就不可能是为着那些尘封的陈年旧事。不是为了往事,就是近年的新事了。 近年来,不说地方上鼓励农耕建立作坊的新政,能为当权者带来多大的政治功绩,就是如今京里风靡多时的玻璃制品,尤其是平板玻璃陆续进入各大豪门贵族的宅邸,就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红利? 玻璃制品只要风靡起来,利润或许比不上盐铁,但除了盐铁,其短时间的敛财能力,还真没有其他能与之比拟的。 但在他看来,在玻璃的应用上,京里的这些贵人们却是有些杀鸡取卵了。若是想把玻璃工业当成真正的摇钱树,得优化产业升级,扩大生产,降低价格,让其走进千家万户才是长远发展。等百姓们建房造屋都离不开玻璃的时候,那才是玻璃长久收割财富的时候。 可惜,无论是玻璃已经成为贵族们的禁脔,他们只会把玻璃当成奢侈品来炫耀,而不是想法子去降低成本,增加产量。 就现在而言,平板玻璃是不大可能走进寻常百姓家的,除了阶级固化之外,影响玻璃大量生产的最大因素是大周朝工业化的严重落后。不说其它,就是制作玻璃中用的最多的纯碱,如何从更多的途径获取足够的纯碱,单这一点,就限制了玻璃制品的快速发展和扩张。 也不知道,有生之年,他是否能看见玻璃制品走进千家万户的那一天。 除了玻璃这一点,他身上还有什么能让那些人趋之若鹜的? 正在他对着江水沉思的时候,他也没忽略了远处一个不住朝他打量的视线。他寻着视线望过去,见是一个蓄着短须的中年男人正摇摇向他行礼。 看他的打扮,文不文,武不武,富贵倒是极其富贵的。这样的装扮他在吴皇商那里见多了,莫磐就以为他是去京里做事的哪一位皇商,并不理会他,就只是礼貌的点点头,移开了视线,继续对着后退的江水发呆。 皇商也是商,以他现在的身份,对着商贾之流,是不用回礼的。他要是放低身段给他一礼,换来的就不是夸赞,而是鄙夷了。 说起来,作为怀宁郡主的郡马,他身上也是有个不大不小的爵位的? 等回了京之后,他可得好好研究一番才行。 薛鉴看着远处规制恢弘的楼船,有些望船兴叹。 旁边汤师爷安慰道:“老爷何必失望,等进了京,总是能说的上话的。” 汤师爷知道,远处楼船上浔江远眺的不是旁人,正是西宁王之后,大名鼎鼎的怀宁郡主的郡马,莫磐。据说,如今已经成为全国皇商争先抢后打的不可开交的玻璃就是这位神仙人物做出来的。他还听说,几年前这位还是位声名不显的少年郎,仅凭着一道玻璃方子下聘给宣正帝,就如愿抱得美人归。 啧啧,英雄出少年啊,他要是有这样生财的本事,说不得能抱得公主归呢? 汤师爷知道的,薛鉴知道的只有更多的。他作为四大家族薛家的当代家主,莫磐的出身和来历他也是知道的七七八八的。他的嫡妻的胞姐嫁的就是这位朝中新贵郡马爷的生身父亲林如海的嫡妻贾氏的嫡亲的二哥,说起来,他跟林如海还是连襟呢。他要是舔着脸凑上去,说不得这位郡马爷还得叫他一声世叔? 可惜,当真可惜!他虽然身在金陵,扬州的消息他也从没落下的。据他所知,这位郡马爷跟林如海的关系可是半点都不亲厚的。也是,人家现如今贵为郡马,有西宁王的余荫和华柔长公主做靠山,的确是无需理会他们的。只是,他们四大家族也不是那天边的浮云,风一吹就散了?这样明晃晃的肥肉放在他面前,他却是敬而远之,这位郡马爷到底是在想什么? 第234章 如今这位郡马爷也才十七八的年纪吧?听说已经考取举人功名了,几年前,人家也才是总角之年吧? 总角之年,远在千里之外的扬州,不露面就能搅动京里的那池浑水,这位郡马爷,可不是个糊涂人呢! 春闱在明年的二月,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不得了的郡马爷在这个档口只身前往京城,怀宁郡主却没有跟随,但在江上遇上了就是缘分,要他白白错过,他怎么能甘心? 要是走通了这位郡马爷的门路,这次进京的事,他就完成一半了。 因此,他一路跟随在这位郡马爷的船后面,一大早的在船上吹着冷风等着,就是希望莫磐能注意到他,他也好顺势上去搭讪。 谁知,这位矜贵的郡马爷是注意到他了,却是对他的示好不屑一顾,倒是让他碰了个软钉子。 他跟汤师爷道:“你不知道,这是极好的机会和缘分,错过了可就再难寻了,唉,可惜,人家不睬咱们,徒叹奈何?” 汤师爷给他出主意道:“老爷也不是那无名无姓的,不如,咱们递上拜帖,上船拜见?” 薛鉴有些迟疑,他也曾考虑过这个方法,原先他也觉着自家不落他人之后,只是,这几天他见多了如过江之鲫各色人等被拒之门外的盛况,他却是越发的胆怯了。 或许,这位郡马爷并不想被人打扰?他是去交好的,可不是去自找不痛快的。 汤师爷再进言,他道:“老爷猜小人今早在船尾见到谁了?” 薛鉴疑惑问他:“谁?” 汤师爷压低声音道:“是林恒,如今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的贴身大管家,这位大管家如今就在那楼船上呢。老爷与林家不是有亲?如今凑巧遇上了,很是应该上去亲热一番的。不如,由小的出面去会见这位大管家,老爷再见机行事?” 薛鉴诧异道:“你没看错?真是林恒?” 汤师爷肯定道:“真真的,小的再不会看错老熟人的。虽然只是透过晨雾远远的看了一眼背影,但您是知道小的这一双眼睛的,嘿嘿,只要看过的人就忘不了,这林恒往年咱们也是常年打交道的,小的再是不会认错的!” 薛鉴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心下急转,噼里啪啦的打着各种算盘。林如海的大管家怎么会在楼船上?贾敏新的了个男孩的喜事他也听说了,这位大管家难道是上京给荣府报喜的?如果是报喜的,也没资格顺便坐上这位郡马爷的楼船吧?林家出不起船资了吗? 还是说,这林家跟这位郡马爷,其实并不像表面上这样的冷淡? 薛鉴对汤师爷吩咐道:“备墨,我来亲自写拜帖,去会会这位贵人。” 汤师爷虽然不明白老东家为什么会突然如打了鸡血一般的亢奋,但他也没追根究底,听话的去找最好的烫金贴,好让薛鉴亲自写拜帖。 薛鉴特地吩咐汤师爷去送拜帖的时候,着重说明他们是金陵‘丰年好大雪’的薛家,不是其他不入流的人家。 莫磐回到船舱里吃早膳,他接过拜帖仔细打量了一下,随口问道:“薛家?跟荣国府有亲的薛家?” 四大家族的薛家?薛宝钗的父亲?不是说薛宝钗幼年丧父?他现下还没死呢? 薛宝钗能跟林黛玉竞争贾宝玉,那么,她们应该是差不多的年纪,想想如今林黛玉才两岁,就算薛宝钗大些,也大不到哪里去? 莫磐将拜帖给林恒看,林恒接过这烫金的拜帖仔细查看了一番,回道:“回大爷,是薛鉴亲笔所写。” 莫磐喝着熬得鲜美的鱼肉粥,他好奇问道:“这一路上,咱们从不见客,这位薛家主怎么就笃定我会见他?‘丰年好大雪’的薛家很有名吗?” 来送拜帖的人特地说明他们是金陵薛家,就是笃定他一定会见他的,为什么? 林恒笑道:“大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或许不知道这位薛家老爷的根底。这薛家,乃是当年追随太/祖的紫薇舍人之后,曾助宁荣二公为太/祖评定乱军立下汗马功劳,当年,就是太/祖也是褒奖有加的。现这薛家老爷送上拜帖,还带来这样的话,想来是想跟大爷续旧的?” 他倒是没往自己身上想。他跟在莫磐身边,除了给莫磐讲解这一路上收到的拜帖以及拜帖后面的人之外,就隐在舱室里,吃喝不愁,无需露面,也不见人。 等到了通州码头,他就会悄悄下船,跟莫磐一行分开,与带着礼物的林府众人会和,一起去荣国府。 莫磐笑了,他道:“咱们有什么旧可续?不过是哗众取宠的噱头罢了,咱们此行紧急,耽误不得,就不见了。夏至,你亲自去好好跟递拜帖的人说,我连日行船,精神不济,恐怠慢了,倒弗了贵主人的好意,不如不见。” 夏至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厮,他年纪要比春分还大些,他继春分之后被选来在莫磐身边伺候,自有他的长处。此时,莫磐叫他去回绝拜帖,他便领命而去。 莫磐同样没想到他在船头遥遥望见的中年男人就是薛鉴,他说的那些话自然也是推辞之言,理由都随意的很。 薛鉴被拒绝了,只能叹息一声,不再打扰。 只是不免心里觉着,这位爷也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第114章 莫磐先是在城门外的驿站修整一晚,第二日巳时初进的城门,等马车一路慢悠悠的行至宫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常在长公主身边侍候的内侍刘公公上前跟守门的侍卫递上令牌,说明原委,请侍卫们去通报。 第235章 不待一会,就有四个年长的侍卫簇拥着一个少年模样的侍卫从宫门里向他们走来,那少年侍卫手里还拿着刘公公递上去的令牌。 刘公公见了这位少年侍卫,上前行礼赔笑道:“原来今日是冯小领当值,冯小领跟兄弟们都辛苦了,咱们今日初到京城,这是些许心意,还请兄弟们闲了去吃些茶酒,也好解些疲乏。”说罢递上一张薄薄的硬纸卡给这位少年冯姓统领。 冯姓少年统领接过来一看,顿时眼睛一亮,竟是这两年京城里新开的望春楼的贵宾卡,凭此卡,在望春楼里消费可打九折。九折算什么?他冯紫英可不缺银子,稀罕的是手持此卡,可以在望春楼里优先享受一些旁人享受不了的美酒佳肴。 这是什么?这是身份的象征。旁人没有的,他冯紫英有,这就是牌面儿,就是敞亮儿! 这礼,可是有些重了。 冯紫英能小小年纪来给皇城守大门,可不只是托了他老爹的荫庇,胆大心细,心细如发,他才能在这十人小队里当上队长,被人客气的叫一声冯小领。 他将此卡还给刘公公,面上不见半分不舍,他道:“刘爷爷客气了,咱们也是常见的,我要是今儿收了您的份儿,回头我爹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刘爷爷,长公主可好?她老人家什么时候回京?郡主呢?她什么时候回来?车上的可是她新得的郡马爷?” 说罢就笑吟吟的朝马车看去,似是要透过马车缝隙窥见里面的人一般。 刘公公跟冯紫英的对话,莫磐在车里都听的清楚。他见这位冯小领先是推辞了他事先准备的‘打点’,又绕来绕去的跟刘公公叙旧,半点不提进宫的事,他就知道这位小领人虽然看着年少,却并不是见钱眼开,更不是个好糊弄的。 他透过车窗缝隙,再一次打量这看着松散实则守卫森严的宫门,再加上冯小领说来说去就是不肯放人的行径,他心中大体有了些数,就起身自己下了马车,朝那位冯小领走去。 莫磐从容不迫的行到刘公公身旁,嘴角噙着客气而梳理的笑,问他:“刘爷爷,这位是?” 冯紫英早就看呆了。 冯紫英自小就出入锦绣堆里,这京里,上到皇子公主,中到豪门大户,下到优伶戏子,他见了不知凡几。论相貌,论气度,这位郡马爷可真是头一份儿的了。怪不得怀宁郡主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扬州,还一去就是好几年总不想着回来,却原来,是被美人勾了魂儿了呢! 冯紫英听见莫磐相问,不等刘公公为他介绍,就自己上前行礼回道:“三等侍卫冯紫英见过郡马爷,郡马爷安康!” 莫磐故意笑着问他:“你竟知道我的身份?不需要我出示身份铭牌自证身份吗?” 刘公公带的人可不一定是郡马爷,还有可能是其他的贵人。这冯紫英一上来就笃定他的身份,这就说明他们早就得到他要进宫的消息,所以,他一上来跟刘公公攀谈的时候就直接笃定的问他马车里坐着的是不是郡马爷? 冯紫英脸上一红,他呵呵笑道:“回郡马爷的话,小的早就得到示下说是郡马爷今日要进宫,只是,没有见到人,小的是不敢放行的,得罪之处,还请郡马爷见谅。”说罢就要再给他行礼。 莫磐托住他的臂肘,仍旧笑的温煦,他道:“冯侍卫职责所在,有何得罪之说?冯侍卫的意思是,陛下要见我吗?” 冯紫英为难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在下只是得了可以放郡马爷入宫城的示下,其他的并无。” 莫磐点点头,接过刘公公手中的卡片,塞到冯紫英的手里,笑道:“多些冯侍卫相告,这是谢礼,还请冯侍卫务必收下。”他又道:“卡的背面有数额,冯侍卫可以带着兄弟们去楼里吃酒,在那个数额之内,都是免费的。” 说罢,不等冯紫英推辞,就带着刘公公当先朝宫门行去,除了他跟刘公公,其他带来的人一概不准入内。 第115章 莫磐将满脸挣扎的冯紫英甩在身后,带着刘公公径直朝皇宫大门走去。 穿过午门西侧门,过了金水桥,就是太和门了。在走到太和门前的这一路上,只有他跟刘公公两个人,再没有第三个人影,但他知道,只要他跟刘公公有一点的异动,四周的箭楼以及宫墙之上就会射出密不透风的箭矢,将他们扎成个刺猬。 进入太和门之后,就见一个身板挺直已见老态的大太监正手腕拂尘一脸端素的等在那里。 刘公公忙上前恭敬一礼,唤道:“哥哥。” 董时敬扶住他,眼睛却是看向他身后停下脚步的莫磐。他开口说话,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不喜不怒,不高不低,不紧不慢,他道:“这位,就是咱们的郡马爷了吧?” 莫磐来之前,长公主以及她身边的女官内相早就跟他科普过这皇宫里的大小人物,他一打眼就看出此人不寻常,只是,却是不好对号,不知道他是哪一宫的在哪一位贵人身边伺候。 只一点,看他的穿戴品级,品级绝对不低。因此他便上前谦恭笑回道:“学生莫磐,不知这位内相是......”他没有行礼。 他虽然不用行礼,态度却是让人如沐春风的。 刘公公连忙给他们引荐:“郡马爷,这位是陛下身边的大总管,董大监。” 是他,董时敬,宣正帝从小相伴的第一内侍! 莫磐笑的更亲热了,他道:“原来是董爷爷,学生在扬州时时常听祖母说起过董爷爷,说您老人家最是贴心不过的老人儿了。” 第236章 董时敬嘴角意思意思的向上勾了一下,毫不避讳的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莫磐好几圈,才点点头仍旧不生不死的回道:“长公主殿下开口前莫不是要先骂老奴一句‘狗奴才’吧?” 莫磐:...... 莫磐想笑,但面对董时敬搓衣板似的面容,他忍住了。 董时敬围着他放肆打量的时候他一副泰山崩于面前不能变其颜色的端正态度任他打量,只是他这‘狗奴才’三个字一出口,他就忍不住的想笑。因为,‘狗奴才’这三个字真是把华柔长公主平日嬉笑怒骂时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可见,他们往日里是常交常往,彼此是十二分的熟悉的。 莫磐绷住了面皮,没当场笑出来,只是,他那会说话的眼睛出卖了他的笑意。 董时敬摇摇头,不悲不喜的点评道:“还是个毛头小子呢。还没历练出喜怒不显于色的本事,鲜活!” 刘公公上前陪笑道:“哥哥,陛下可是要见我们郡马爷?” 董时敬睨他一眼,甩了下拂尘,对两人道:“走吧,咱家亲自来接你们,就是陛下亲口吩咐的。”说罢,就一马当先的朝皇宫深处走去。 莫磐跟刘公公抬脚跟上,心下却是有些超出他的预期之外,难道,陛下中毒程度根本就不像传出来的那样凶险?还是说,这位心机深沉的陛下,根本就没中毒? 他让贴身大太监亲自来接他,除了表示对他的重视之外,是还有什么话要说?他们见了面,会说些什么呢? 总不会是些家常话的。 莫磐一边胡思乱想着不紧不慢的跟在董时敬的后面行进一边评估着这一路上的皇宫守卫。故宫,他以前是时常进来逛的,虽然现在的皇宫细节上或许有些不同,但大体的轮廓还是没变的,甚至有些标志性的宫殿无论是名字还是模样都跟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因此,虽然他是头一次进宫,但他先有记忆里的模样,又有刘公公这样的老人特地的解说,现下里外一对照,他心下便明了了几分。 这皇宫,看着松散而平静,实际上,已经戒严了,但宣正帝还能亲自叫人去等他,说明他的神志至少还是清醒的,只是不知道,他的师父惠慈大师现下已经如何了?一会见了宣正帝,他要不要提起他的师父?他要是说了问了,会不会加重他的危机?他要是不问,宣正帝会怎么想他? 很快,莫磐就知道自己实在是多想了。 莫磐跟着董时敬走了至少两刻钟,大约行到了皇宫的后半段,才在一处宫殿处停了下来,莫磐抬头一看匾额,上书‘大明宫’三个字。莫磐心里估摸了一下,这个大明宫,应该是在奉先殿的西边靠后的位置。 进入宫门前,董时敬走到他面前,跟他道了一声恼,便亲自为他搜身。 莫磐也乖觉的张开双臂,任他在自己身上搜寻。 最后董时敬将从他身上取下的带有棱角的装饰物以及装有香料的荷包等物放在一旁小太监捧着的托盘上。 董时敬对这个小太监道:“仔细看好了郡马爷的随身之物,不能少了,更不能多了,你可记清楚了?” 小太监忙跪下磕头道:“回爷爷的话,小的记下了。”他头落的低低的,手中的托盘却仍是纹丝不动的托的高高的,可见他平日里是受过及其严苛的训练的。 莫磐只瞥了一眼就转开了脑袋,在扬州自由惯了,来到京城,不习惯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董时敬只当他是见陛心切,也不再管这小太监,径自带着莫磐朝宫门内走去,刘公公却是被留在了宫门之外。 进了宫门,除了直道两旁各摆了九个太平缸之外,其他一应装饰花草大树一概不见,正中一座大殿,名曰‘询安殿’。 莫磐一进大殿的门,抬头打中间一望,就望到了一个他此行心心念念的身影,不由惊讶的脱口而出:“师父!” 坐在大殿中央的宝座上的,不是他的师父惠慈大师是谁?! 第116章 还未等莫磐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就听大殿深处一个低沉冷素的声音说道:“你只看到了你的师父,你的眼里,可看得到朕呐?” 莫磐眨巴眨巴眼,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原来,大殿的中央不是宝座,而是一个宽大的软塌,软榻上半躺半卧着一个身着明黄中衣的老人,他的师父就大马金刀的坐在卧榻的正中央,不仅将他的身子挡住了大半,从视觉上看去更是就如端坐在宝座上一般。 董时敬早已上前服侍那个半卧着的老人起身。老人不耐烦的抬脚踹了一下惠慈大师,恼怒道:“你这大喇喇的坐在这里,是等着上朝呢?可惜,你也只能坐坐朕的床榻哄哄你的小子罢了,那宝座且还轮不到你坐呢!” 惠慈大师将白眼翻上了天,不屑之情溢于言表:“你可拉倒吧,都多少年了,还惦记着有人跟你抢位子呢?那个位子又硬又冷,就跟谁没坐过似的,也就你把它当成个宝!想必你是忘了,老子当年可没少在上面撒童子尿。” 董时敬倒抽一口冷气,再没有他面对莫磐时平静无波一潭死水的模样,他颤声劝道:“惠亲王爷,天祖宗唉,您就省省吧,可别再气陛下啦!!” 陛下已经这个模样了,再经不住您三番两次的气的! 惠慈大师叹口气,对董时敬道:“唉,小镜子,你也这把年纪了,还是这样护着他。” 第237章 说罢,他就当看不到宣正帝铁青的脸色,转而对莫磐点点手,招呼他道:“磐儿,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让为师好好的看看你。” 莫磐:...... 莫磐咽了口唾沫,用眼角撇了撇身后关上的大殿门,他想马上离开这里,改天再进宫。 呵呵,一上来就看见自家师父熟练的拿天下至尊的宝座怼这天下至尊,其嬉笑怒骂的随意劲,显然是经常这样互怼的。他们自己当事人可以日常怼来怼去当做寻常消遣,他这个外人,却是不宜听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的。 虽然吧,他心中对这什么‘天下至尊’嗤之以鼻,但是呢,入乡随俗,有些忌讳,还是要避一避的好,否则,一个不小心就得引来杀身之祸。 是他想错了。以他师父的身份,天下间他最危险,但在某种特定的形势下,再没有比他的身份更安全的了。 看看吧,人家是从小在龙椅上长大的,只要宣正帝不杀他,在这大周朝,他还能怕谁呢? 惠慈大师一见他眼珠乱转脚底生根的模样,就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他板着脸问他:“还不过来?这么些年没见,你就不想为师吗?” 莫磐心下一横,他小跑着过去趴伏在惠慈大师的膝盖上,小声委屈道:“怎么不想?徒儿日日夜夜的想念师父呢,只是,乍一相见,有些不敢置信罢了。” 说罢,还挤了两滴眼泪下来挂在洁白如玉的脸颊上,以示他的纯挚的孝心。那抬头望着惠慈大师的模样,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儿。 惠慈大师脸皮抽动了一下,抬起蒲扇般的大手在他脸上胡乱抹了几下,直把他白皙的面庞给擦出几道红痕才长舒口气,对他道:“可别做这怪模样了。你什么样老子不知道?从五岁起,老子就没见你哭过,哪里来的这许多的眼泪?怪渗人的!” 莫磐:...... 这都怪谁?这都怪谁?好几年见不着面,一见面就来大的,他也很惶恐的好吧?这一步错步步错,他要是应对不当,招了宣正帝的眼可怎么办? 惠慈大师受不了他控诉的眼神,把他掰过身子面向宣正帝,粗声粗气的道:“呶,这就是我的心肝宝贝了,以后就交给你做人质了,这下,你可是放心了?” 人质? 莫磐此时还是跪着的,惠慈大师将他的身子掰正面对着宣正帝,这样看上去就像是孝子贤孙跪在要死的长辈面前聆听最后的驯导一般。 莫磐抬着头,一脸茫然的看着倚着靠背半坐半靠着的宣正帝。 宣正帝跟他大眼对小眼了一会,才无奈对惠慈大师开口道:“你浑说个什么呢?你这些年过的什么太平日子你自己不知道?要是没这个孩子为你前后操持,说不得你已经死在那个犄角旮旯里了。说什么做质的话,你让孩子的心寒是不寒?” 莫磐也把脑袋转向惠慈大师,看他怎么说。 惠慈大师轻咳一声,压下喉间的笑意,他叹息道:“唉,养孩子不就是这么用的吗?要是成天的惹是生非不得安生还总想着掏自家老子的墙角,还养他做什么?倒不如生下来就掐死算了!哼,不肖子孙,这小子要是不管我死活,老子就一巴掌拍死他,他干脆,老子也干脆!” 说罢还凶狠的瞪了一眼莫磐。 莫磐被他凶戾的眼神吓了一个哆嗦,身子往身后面宣正帝那边缩了缩,倒是像找庇护似的。 宣正帝把手掌放在他的肩头,像是要为他撑腰似的,对惠慈大师有气无力的喝骂道:“你可收起你那混不吝的性子吧,山野草莽都没你粗糙,修了这许多年的佛也没磨去你暴戾的脾性!还不肖子孙,你现下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哪里来的?你一个六根不净的大和尚做袍子用蜀锦,斋饭吃粳米,消遣喝的茶,写字用的墨,作画用的纸,还时不时的偷偷喝的酒,拿出去都够养活一个五口之家一辈子了!啊,你就这样生生消受了,啊,朕都没你会享受,这些都是哪里来的?还不都是这小子给你挣的?你还一巴掌拍死他,你怎么不一巴掌拍死朕呐?!” 惠慈大师不服道:“他的本事都是我教的,他的合该就是我的,哼!你也别觉着我平白消受了,那些都是我应得的!你去数数你的国库私库,有一半都是这小子给你挣来的,这些都是这小子给老子的‘打点’,他要是没这手生财的本事,你会容老子到现在?你......” “放屁放屁放屁!这些都是他心甘情愿给朕的!哪里有你的什么‘打点’,你个脑子被糊涂虫吃了的秃驴,竟敢离间咱们祖孙的关系,你这是安的什么心!”宣正帝气急败坏的已经口不择言了。 ...... 莫磐转头看看一脸苍白满脸病气的宣正帝,再看看蛮不讲理但实际一副老神在在模样的惠慈大师,慢慢的,他又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惠慈大师当然是在做戏。什么不肖子孙什么一脸凶相的吓唬他,都是做戏给宣正帝看呢。 他估计,要是他师父对他表现的凉薄利用一些,宣正帝对他才会更宽容更亲近一些? 宣正帝也是在做戏。他跟宣正帝可是半分感情都没有的,他们之间有的只有□□裸的利益交换。在这次见面中,他话里话外的贬低惠慈大师,又口口声声的说他的好处,他哪里来的这些好处供他来说?还不是做戏给他看呢!他要真是初入皇宫的十几岁毛头小子,刚进这皇宫的大门怕是就被吓傻了吧?等见到待他如自家子侄一般‘和蔼可亲’的宣正帝,以及恶声恶气的师父,岂不对他心生孺慕之情? 第238章 所谓捧高踩低,所谓收买人心,大抵就是这样了。 但是,有必要吗? 宣正帝是一国之君,即便不做戏,他一句话下来,莫磐也只有听命的份,哪里用得着跟他师父当着他的面吵架,还一副极力维护莫磐为他撑腰的样子? 这,他师父到底在宣正帝这里给他以及他自己树立了一个什么样的形象?看这状况,总归不是父慈子孝的模样,倒像是无良老爹压榨孝顺儿子的戏码。 莫磐心中暗笑,他师父可真是一如既往的促狭。但也从侧面看出,现下,他师父不仅性命无忧,在对上宣正帝的时候,还能稍占上风,不得不说,也是奇事一件了。莫磐估计,就是远在扬州的华柔长公主,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们老兄弟两个会是现下的这种情势的。 至于这其中的根底因由,他想,应该跟这京城的局势有关,而他的身上,肯定有关乎现下局势的平衡甚至让宣正帝都忌惮几分的东西在。 至于是什么,他现下,也已经猜到几分了。 他看向惠慈大师,对上惠慈大师无赖的眼神,他向西北方向瞟了一下,又转了回来看惠慈大师,就好像是在回望宣正帝看了一半就又转回头一般,惠慈大师哼笑一声,对莫磐道:“你倒是乖觉。你这样一声不吭的是觉着师父亏待你了吗?” 莫磐受气小媳妇似的耷拉着脑袋,蔫蔫道:“没,师父往日待我的好我都记着呢,孝敬师父是徒儿应该的,哪里就亏待了?” 他师父以前教他的他都还记着呢。那个时候,惠慈大师带着他读兵法,他还老大的不愿意,觉着调香更有意思,现在看来,他师父可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惠慈大师满意的点点头,还得意朝宣正帝挑眉示威。 是西北!西北有什么?西北有军队,那里除了有宁荣两公的军中势力外,更有西宁王的西宁边军! 或者说,贾家的军队势力,就混杂在西宁边军之中。 贾家那边差不多已经败了。 废太子的伴读贾恩侯随着太子被废也一蹶不振,要不是贾代善临死之前替他求情,宣正帝默许了荣府两房爵、产分袭,贾恩侯别说保住爵位了,连命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两说呢。即便如此,这贾恩侯整日里窝在府里玩小丫头,跟个废人也没什么两样了。贾政做的是文官,贾敬是二甲进士,贾珍更是个不成器的,贾家的军中势力,贾氏两公的后人竟是半点没得到,反倒是被个外人王子腾得了。 贾家军中权利交接的这样错漏百出,就显得西宁王旧部这边顺风顺水了。 尤其是莫磐跟怀宁郡主成亲之后,莫磐的部分产业跟大笔的饷银都以怀宁郡主的名义送去了西北,替怀宁郡主稳固她刚到手的权柄。莫磐送去的钱财跟粮饷,让西北边军宽裕不少的同时,更是吸引了不少的大小将军来表忠心。 当年,宣正帝将华柔长公主嫁给西宁王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以怀柔的手段拆洗西宁王的势力,接手他的军队吗?若无意外,怀宁郡主的父亲西宁候就是接手西宁军为宣正帝所有的最好人选,可惜,他意外半路死翘翘了。这样,西宁王的继承就顺延到了怀宁郡主身上,这也是宣正帝这样重视怀宁郡主婚姻的原因所在。 怀宁郡主是女孩儿,女孩儿天生就不能掌握权柄,或许,在西宁候死掉的那一刻,宣正帝心里是暗暗欢喜的吧,因为,这样一来,都不用再经过什么西宁候的手了,宣正帝可以名正言顺的直接接手西宁军了。只是,为了安抚西宁王的旧部,也是为了‘补偿’怀宁郡主,宣正帝不仅封了怀宁郡主超品郡主的封号,还将西宁王的封地半点不少的分封给了她。 在宣正帝看来,怀宁郡主就那坐在宝座上的泥菩萨,是可以任由他揉捏搓扁的,他所需要担心的,就是给她找个‘合适’的夫婿了。 莫磐就很合适,要比京中的那些个权贵子弟青年才俊们还要合适。莫磐无根无基,还有一个大把柄惠慈大师捏在他的手心里,怀宁郡主嫁给他,简直就是明珠暗投! 跟何况,莫磐走的是文臣的路子,天生的跟武将们混不到一块去。 一切都很完美,唯一不完美的就是莫磐太!能!干!了!! 莫磐竟能在与怀宁郡主成亲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快速的跟西宁边军接上手,别说宣正帝没想到,惠慈大师想不到,就连莫磐自己,都没有想到! 莫磐做了什么呢?他也没做什么,就是派人在青海那边的盐碱地,按照他的法子提炼了一些粗劣的盐跟碱罢了。通过这些还算易得的盐跟碱,他们漂洗羊毛,提炼油脂,纺织羊毛跟羊绒,让那边的百姓跟军队看到了将荒漠跟风沙变废为宝的希望。 没错,就是这么一丁点的希望,就让他们兴奋了起来。他们做出来的那点东西,粗劣的莫磐都法看,那边的百姓跟军汉们,就已经对‘怀宁郡主’感恩戴德了! 等到莫磐顺利接手那边的一切,真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呵呵,他的意外‘能干’,真的打了宣正帝一个措手不及吧?! 他也突然就想明白了他来之前长公主跟他说的话:“......那些个人,你要是不想见,就待在公主府里不见,凭谁都不敢闯进来的。”是什么意思。 感情,这些京中的大鳄们早就心中有数了,就只有他还迷迷糊糊的被蒙在鼓里呢。 对西宁军,他还没开始真正的做什么呢,就有明里暗里的投奔,凭什么?凭他有钱啊!凭他会生财呗! 第239章 无论是莫磐对自己的前路规划还是长辈乃至宣正帝的期许,都是考科举走文臣路子的,可是,从他娶了怀宁郡主的那一刻,他以后要走的道路,就已经变道了。 他猜,宣正帝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所以,他不仅能在宫门口就得到了可以直接进宫的示下,而且,他甫一进宫,就有董大监亲自去接,现下宣正帝又一个劲的表示他的慈爱和维护,这都是在安抚他呢! 要是宣正帝再年轻十岁,或者他的身体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虚弱,莫磐可以想像,宣正帝在意识到他道路走偏的那一霎那,就会用尽各种手段将他‘掰’上正途。现在嘛,他即便有指这个心,恐怕也没那个力了。毕竟,他现下要考虑的可不是他是不是够忠心,而是他宫外那些如狼似虎的儿子们是不是要抢他屁股底下的位子了? 宣正帝若是能成功安抚住莫磐,那么,莫磐未必不能成为宣正帝稳固自己权威的助力! 莫磐在心底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这个开局,要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不,简直是要好上太多了! 宣正帝能继续容忍惠慈大师,那么说明这次‘中毒’事件已经确定了跟惠慈大师毫无关系,只要没有关系,那么他们之间就没有生死之仇,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可以调和的。只要能调和,一切都好说。毕竟,莫磐可没有‘揭竿而起自立为王’的野心的。 和平年代,谁没事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 这个京城漩涡里或许还有其他的陷阱在等着他跳。但就目前宣正帝的态度来看,他已经占据了相对主动的位置,而他的师父,也不用担心夜里被人无声无息的割了脑袋了。 他们师徒两个,也算是各自欢喜了。 第117章 自今以始岁其有,长乐无极老复丁。 宣正帝所中毒名字便叫‘无极’。此毒药性极烈,中毒者毒发之时面容红润沉醉,似是陷入无限的幻境之中,在幻境里,中毒者既是主宰,是神明,因此,才能长乐无极。 单听这毒药的名字,是及其适合给皇帝服用的。 据说,此毒药是从前朝的后宫助兴之药改制而成,因制此毒药之人还未配出解药便被乱军杀死,因此,只留下毒药药方传世,并未留下解药,算是无药可解之毒。 但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自从先帝因此药而死之后,‘无极’就被列入禁药,其药方和成药都被焚烧干净,现如今的后辈们,都已经不知道世上还有‘无极’这一味毒药了。 自从宣正帝也差点中了此毒,惠慈大师被诏入京师之后,‘无极’才被重新提及,只是,也仅限于机密的几人知道此药的来龙始末。 自从惠慈大师改为软禁在祈安寺之后,他自觉已无性命之忧,便就跟宣正帝隔空传话,说,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试着解解这‘无极’之毒。这毒药既然能被人为制做出来,就肯定能被人制做出解药来。 一开始,宣正帝是不屑一顾的,认为这大和尚被关疯了,是在痴人说梦呢,就他那三脚猫的制药功夫,给人治治头疼脑热的还可以,要给这天下至毒制作解药,真当自己是杏林大家了! 不过,惠慈大师也没强求,他只是隔空又给宣正帝传了一句话,说这次有贾代善代他死了,下次,就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这样的幸运了?这下毒之人,没毒死他这正主,难道会就此偃旗息鼓放过他了? 要知道,天下承平还不到百年,当年随着太、祖打天下的老一辈或许已经不在了,但他们的传人可还大多活的好好的呢,知道‘无极’此毒的人也不在少数,说不得,哪家的私库里就藏着这味毒药呢? 宣正帝听了此话之后,简直夜不能寐,恨不得掐死惠慈大师,但,这大和尚却是说了句大实话,下毒之人没有毒死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当年的毒虽然是太子下的,但毒药的来源,他却一直没能查出来,不是不好查,而是太好查了。‘无极’虽然已经被列为了禁药,但京中的这些差不多的人家都或多或少的备有此药以防万一,当年事发之后,宣正帝命人查起这毒药的来源,就如大海捞针一般,难以确定到底是何人为太子提供了此毒药,只能将私藏禁药的人家都发落了,那是真正的宁错杀不放过了。 惠慈大师提醒他,一次两次的禁药,保不准还有漏网之鱼,这赌不如疏,与其日夜担心毒药入口,不如一劳永逸,直接想法子配置解药。‘无极’的毒发时间足有一刻钟之久,要是宣正帝真中了毒药,也给他他们一刻钟的时间将毒药喂进他的嘴里不是? 话虽难听,建议却是很好的建议的! 宣正帝将此话听进了心里,就命太医院研制‘无极’的解药。只不过,太医院的太医们为贵人们开开太平方子还成,要他们去研究毒药的解药,就有些太为难他们了,无他,专业不对口啊,除非有特别癖好的人,否则,有生之年,宣正帝是别想得到好消息了。 也就一两年的功夫,宣正帝认清了太医院不可能制作出解药的事实,只好另走偏门,想起惠慈大师起来。 惠慈大师也没让人失望。在莫磐忙着跟怀宁郡主成亲备战科考的时候,惠慈大师就窝在祈安寺里安闲自在的研究药理。‘无极’的解药先是从无到有,再是从粗到精,虽然最后的成品还算不上药到毒解,却是能大大缓解毒药的性能。至少,中毒者中毒之后,能让中毒者保持神志清醒,然后再根据中毒者的具体毒发状况和中毒者自己陈述的身体感觉,缓慢治疗,未必不能研制出真正的解药出来。 第240章 以上是惠慈大师研制解药的最新成果。他跟宣正帝是这样说的:“你给我找几个死囚犯,给他们吃下‘无极’,我来试试药效,一年半载的,肯定能让你满意。” 结果,还没等宣正帝给惠慈大师送死囚犯过去,宣正帝就自己先中毒了,这下,惠慈大师的解药半成品就先给宣正帝自己服了。这也是为什么惠慈大师这样快速的把自己摘出来的原因,这也是莫磐能在宣正帝身边见到惠慈大师的始末。 他得贴身照顾宣正帝,给他继续研制解药。 老话说的好,好人有好报! 老祖宗的话再不会错的! 莫磐听董时敬说完事情的始末之后,当真是唏嘘不已,他问董时敬:“董爷爷,我师父前脚问陛下要死囚,陛下后脚就中毒了,可是我师父研制‘无极’解药的事泄露了?” 董时敬义愤填膺道:“可不是泄露了?陛下身边有鬼呢,为了把这个龟孙子抓起来,咱家差不多把这宫里翻过来了,人也抓了不少,就是没逮着正主,您说气人不气人?” 莫磐讪笑了一下,没接这话头,他换了个话题问:“董爷爷,我师父就只能寸步不离的跟着陛下?他不能出宫吗?” 董时敬笑呵呵道:“这个啊,郡马爷放心,惠亲王爷好着呢。王爷打小就是个心宽的,于他来说,住在哪里都一样,这皇宫也是他的家呢,住在自己家里,还有哪里不合心的呢?”他以为莫磐是在为惠慈大师的处境担心,就给他说了一些安慰话。 莫磐心下明了,这是不能出宫了,他又问:“那我是不是能时常进宫来看看师父?” 董时敬却是回道:“这得看陛下的意思。” 莫磐答应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而看向殿内。 大殿内,惠慈大师正在给宣正帝放血解毒。 ‘无极’乃是外阴内阳之毒。一般解毒之法,都是阴毒阳解,阳毒阴解,这外阴内阳之毒,就得选在一天当中阳气最盛的时刻为中毒者消解体内过剩的阳气。 简单来说,就是在正午时刻,为宣正帝适当放血延缓体内毒性,再辅以温补元气的药材跟食材滋养身体,固本培元之后才能挺得住下一次放血。 能边放边补还能不伤身体,就这一手分毫不差的本事,惠慈大师就可问鼎杏林了。 放出来的血也没白白浪费了,被惠慈大师拿去继续研制解药。 一时治疗完毕,董时敬带着两个小内侍进去帮着收拾残局。宣正帝脸上带着一抹与先前苍白脸色截然不同的红晕,他懒洋洋的半躺在软榻上,声音也懒懒的问惠慈大师:“我说大和尚,你这解药什么时候才能做出来?” 惠慈大师一边拿银针验着从宣正帝身体里放出的毒血的毒性,一边随口回道:“这不在解了吗?今天的毒性比昨天轻了一些,我看你的脉象也比昨天强劲许多,可见,多吃黄连是管用的,你要是早听我的,每日多吃上三斤黄连,说不得这毒早解了?” 宣正帝对他的毒舌已经不如最先一点就着了,他仍继续懒洋洋道:“你就贫吧,现如今你的小弟子已经到京了,我就不信你能忍的住不出宫见他?小镜子...” 董时敬忙答应一声:“陛下?有何事要吩咐老奴去做?” 宣正帝对他道:“看紧了宫门,没有朕的口谕,不许莫磐进宫。” 董时敬答应下来:“是!” 宣正帝又对立在一旁的莫磐道:“非是朕拦着不让你进宫,实在是你这可恶的师父总是打着给朕解毒的名头故意折腾朕。他是医者,他端来的药,朕要是不吃吧,怕耽搁了身体,要是吃吧,那滋味,咦----谁吃谁知道!你来了,朕就有法子治他了,他一日不对朕好些,朕就一日不诏你进宫,看不憋死他!”却是没怀疑惠慈大师故意拖着研制解药的进度。 莫磐苦着脸,低头嗫嚅着不说话。 惠慈大师嗤笑道:“老头子怕你。”又对莫磐喝道:“傻站着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帮忙?以前教你的还记得吧?” 莫磐忙上前帮着惠慈大师分拣药材,嘴里却道:“都忘的差不多了。徒儿这几年光去研究孔孟之道了,药理知识平日里又用不到,早就忘的差不多了。” 嘴里说着话,就要把一把决明子加到西洋参片那里。 惠慈大师一把握住他的手,吸气道:“小祖宗,你这哪里是忘的差不多了,你这是半点都不记得!我问你,你手里的是什么?” 莫磐疑惑的仔细看了眼手里的粒状药材,回道:“决明子?” 惠慈大师又指了指西洋参片,问他:“那是什么?” 莫磐回道:“甘草片?” 旁边看热闹的宣正帝忙喊莫磐:“好孩子,快过来歇着,那种劳累活你干不来,让你师父忙活就成了。” 莫磐看看惠慈大师渐渐布满寒霜的脸,再看看宣正帝紧张急切的脸,再看看董时敬一言难尽的脸,悻悻的把那把决明子放到原处,去服侍宣正帝用补药。 很明显的,那一片一片的东西,根本不是甘草片。他平日里读书费眼睛,这里可没有眼镜店给他提供眼镜服务,为了视力着想,他是经常喝决明子、甘草片和野菊花一起泡的茶的,方才他还以为他师父要配醒肝明目的方子,才猜那些片片是甘草的,却原来不是吗? 可是,真的很像啊。 宣正帝见莫磐放下手中的药材,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天老爷,以后凡是莫磐经过手的药材他是一点都不敢吃的,太吓人了!那药是能乱吃的吗?乱吃是要人命的! 第241章 他给董时敬递了个眼神,董时敬郑重的记下,绝对不会让莫磐去碰药材的! 他们这位风流俊逸的郡马爷的手,还是去握握笔杆子吧,分拣药材这样的活计,极不适合他! 惠慈大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莫磐去伺候宣正帝,没好气的问董时敬:“中午吃什么?” 董时敬忙回道:“今日为郡马爷接风,准备了京里的特色菜和一些地道的淮扬菜,丰盛的很。” 惠慈大师提要求:“菜里多放醋,这小子喜欢吃酸。” 莫磐闻言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亲爱的师父,他师父这是要体罚徒弟吗? 董时敬笑着答应下来,望了一眼眼巴巴的看着他的莫磐,笑呵呵的出去张罗午膳去了。 宣正帝咳了一声,莫磐回过神来继续给他喂药。 宣正帝见他一副霜打茄子似的模样,笑着问他:“听说你此次进京是要参加明年的春闱?” 莫磐回道:“是。” 宣正帝满意道:“以你的年纪,能将四书五经儒家经典研读至此,可见平日里没少下功夫。那什么药理之学,学了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学些经济学问,与你以后做官却是大有裨益的。” 莫磐乖巧的应下:“陛下说的是,学生也是这样想的。” 惠慈大师在旁重重的‘哼’了一声。 莫磐又不敢吱声了。 宣正帝眼中带了几分笑意,继续问他:“明年春闱可有把握?” 莫磐答道:“没有把握,师长们都建议学生下科再考,可是,学生还是想下场试试运气。” 宣正帝道:“下场试试也行,这样,待会我给你出个题,你现场做来,朕试试你的文章火候。” 莫磐连忙欢喜的答应下来,哈哈,还有这等好事? 惠慈大师又重重的‘咳’了一声,莫磐又蔫蔫的低头不回话了。 宣正帝没好气道:“你是噎着了?还是喉咙不舒服?” 一时董时敬带人来摆膳,惠慈大师老神在在道:“饿了,想吃饭。只是不知道,这开胃的饭菜能不能堵住你们的嘴?” 说罢,当先一马当先的在宣正帝左边位置坐下,也不等人试菜,自己先夹了一筷子绿豆芽送进嘴里,嚼的嘎吱嘎吱的响,莫磐只听那绿豆芽的声音,就可以想象那酸爽的程度,还没吃呢,他的牙就先酸了。 对惠慈大师的无礼,宣正帝就当看不见,他等宫人试过菜之后,才亲自给莫磐夹了一筷子清炒鲜笋。 莫磐任命的夹起鲜笋送入口中,入口鲜香爽脆,一点都不酸,好吃极了。 他抬眼看向忙碌着上菜布菜的董时敬,董时敬回给他一个慈和的笑。 他再看他师父,他师父抽空回给他一个得意的笑。 莫磐:...... 老小孩,老小孩,几年不见,他师父是越发的爱捉弄人了。 第118章 用过午膳,宣正帝给莫磐出了个题让他随意找个地方去作答,自己慢悠悠的打了一套五禽戏消食之后,在董时敬的服侍下自去午睡了。 惠慈大师趁着秋日日头尚好,炮制了几味药材之后,也去休息了。 一时间,偌大的宫殿里只剩莫磐自己。莫磐左看看,右瞧瞧,怎么,就没人来看着自己吗?这是太信任他了,还是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 都跟皇帝一个桌吃过饭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后者的样子。 莫磐看看外头明亮的日光,再看看大殿内幽暗的光线,果断的搬了一张宣正帝喝茶用的小桌到廊下,回身又找来座椅跟笔墨纸砚,就着不远处晾晒的药材传来的幽香,开始作答宣正帝给他出的题目。 等宣正帝睡着后才出来找莫磐的董时敬看着廊下埋头书写的少年,眼中流露出赞许的笑意。怪道能入惠亲王殿下和长公主殿下的眼,莫磐这位少年,当真是个妙人。 试问这世间之人在面对九五之尊的时候,有几个不是战战兢兢满面肃容的? 莫磐就不,在面对宣正帝的时候,董时敬是可以感觉到莫磐的紧张和自在的。 没错,就是自在! 嘿,董时敬从小跟在宣正帝身边寸步不离的服侍,见过的人物儿何止千万,就是皇后娘娘在面对一国之君的时候,都没莫磐那种自由自在的劲儿。要说紧张嘛,呵,他猜,这位郡马爷,更多紧张的是惠亲王爷吧? 惠亲王爷啊,要董时敬说,最可惜的,就是这位让先帝都忌惮几分的惠亲王爷了。他这样的人物儿,居然能在宣正帝变着法儿的打压下活到现在,还能调/教出莫磐这样可人的少年,就足以说明他的惊才绝艳了。好在,天不负良人,看莫磐待他的模样儿,惠亲王爷还是有后福的。 唉,惠亲王爷的后福有了,就是不知道他所服侍的陛下的后福在哪里?还有他老董,他是不是能有后福还是两说呢? 董时敬一人独自站在大殿阴影里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一眨眼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宣正帝给他出的题目挺难,倒不是题目出的偏了,相反,都是基础中的基础,可是,越是基础的东西,越难以出彩,也越考验一个人执笔的功力。宣正帝说看看他的火候,就真的出了一个体现一个人的读书功底是否扎实的题,直把莫磐考的冷汗直冒。 删删减减修修改改,直做了一个半时辰,莫磐才把文章写完,誊抄在新纸上,拿去给宣正帝看。 第242章 宣正帝已经养足了精神,正一边品茶一边跟惠慈大师磨牙呢。 莫磐有些气弱的将文章双手奉上。 宣正帝眼前一亮,接过纸张未看,先问他:“写完了?这么快?”一个半时辰能写出什么文章出来?到底年纪小,功底不扎实也是有的。 莫磐回道:“回陛下,能写的学生尽写了,学生读书时间短,有些典籍还未精读,文章或许有些粗陋,陛下看了莫要笑话学生。”先打个预防针,您要是对我期许过高,看了文章再失望了,我可是不负责的。 宣正帝点点头,道声:“无妨。”便开始翻看起莫磐做的文章起来。 一篇只有五百字左右的八股文,宣正帝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足足看了两刻钟之久。 看完之后,宣正帝有些沉默,他问莫磐:“朕方才听你说,经义文章是你最不擅长的?” 莫磐回道:“是,学生于经义上下功夫最多,奈何资质欠缺,写出来的文章总是板正有余,润泽不足,读起来有如嚼棉花,枯燥无趣的紧。” 宣正帝点头道:“你能说出这一番话,看来是得了高人指点。不过,你这文章也不是没有优点,灵活多变这一点就很好。罢了,你这文章,确实...欠了些火候,这样,董时敬...” 董时敬上前一步:“在。” 宣正帝道:“你送他出去的时候,顺道去趟文华殿,选@#*¥这几套书教他带回去读吧。” 董时敬记下来,应道:“是。” 又被送书的莫磐:...... 难道,自己的经义真的有这么差劲吗?那他的秋试是怎么过的? 莫磐谢完恩后,惠慈大师见他脸上有些木木的,就猜他受打击了。 惠慈大师对宣正帝道:“要我说,这四书五经读成这样也就差不多了,咱们这样的,难道,还真指望他去跟天下读书人一较高下不成?再者,他娶了宁丫头,以后的前程可不在这京里呢,费这劳什子的劲读下来,没得荒废了光阴。倒不如,去练练拳脚烧好玻璃,这些还算有些用处。” 莫磐心下有些打鼓,他师父这是,就差没明说让他读兵书掌军权了,宣正帝会怎么想? 宣正帝脸上不辩风雨,他淡淡道:“拳脚功夫,强身健体也就罢了。京中富贵安乐,他要是能考取功名,在翰林院待上几年,日后朕再重用他,清贵又尊崇,不比跟你说的做个莽夫强?你就是不愿意,朕也得替宁丫头着想呢,她是朕嫡亲的外甥孙女儿,朕断不会让她蒙羞的。小子,你说呢?” 莫磐小心的觑了眼惠慈大师,宣正帝不悦道:“你看你师父作甚?朕在这里,说的话就是圣旨,他不敢不从的,你只管说你心中所想,不用管他。” 莫磐咽了下口水,他跪倒在地,跟宣正帝说:“禀陛下,学生,学生不甘心白学了这么些年,学生还想继续读书,备战科考,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宣正帝大声赞道:“好!你可要记住今日所言!” 惠慈大师在旁不满的狠狠瞪了莫磐几眼,骂他道:“不识好歹的臭小子,金榜题名算什么光耀门楣?你要是......” 宣正帝在旁接口道:“他要是什么?” 惠慈大师哼声道:“罢了,让你一回,唉,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会飞了就不听话喽--” 说罢,也不管泫然欲泣的莫磐,自顾自的走开了。 你要是掌握了军权,以后封侯拜相,唾手可得,那才是光耀门楣! 惠慈大师未竟之语,宣正帝心里明明白白。只是,莫磐年纪还小,他要是能把他困在这富贵温柔乡里,就算不是一辈子,困上这么几年,也好给继位者有所准备不是? 宣正帝看着莫磐跟个被抛弃的小狗似的掉眼泪,怜惜劝慰道:“别听你师父浑说,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不在的时候,他心里别提多想你了。” 莫磐抽抽鼻子,不信问道:“真的?” 宣正帝:“真的。” 莫磐问:“我师父,他平日里都是怎么想我的?” 宣正帝:...... 他跟大和尚一见面就忍不住的唇枪舌剑的来上几个回合,他怎么知道这大和尚平日里都是怎么想徒弟的? 宣正帝板着脸道:“男孩子最忌讳婆婆妈妈的不干脆,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哭哭啼啼的作甚?有朕给你撑腰,你师父还能吃了你不成?他逍遥日子过久了,不知道人生在世有诸多烦恼,你要是现在不努力,荒废了时光,以后纵使想补也补不回来了,朕为你的一番苦心,你可知晓?” 莫磐擦干眼泪,正色道:“陛下待学生的苦心,学生心里都知晓呢。陛下放心吧,此科春闱,学生必会全力以赴,不辜负陛下对学生的期许!”您老的苦心,咱心里可明白呢,不只咱明白,咱师父心里也明白呢。唉,这见了您老这大半天,咱就哭了两回了,还得配合师父他老人家做戏给您看,唉,要不说伴君如伴虎呢,真是半点都不能掉以轻心的。 宣正帝对他的乖觉满意的点点头,又给他说了一些做人的道理,眼看天色已经不早,就再给他出了几道题,让他带回去做,改日进宫的时候他再给他批改。语毕,就吩咐董时敬亲自送他出宫。 莫磐又去见了惠慈大师,仔细看了他居住的宫室之后,觉着他没有受到亏待,又说了许多赔罪的好话,才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董时敬出了大明宫。 第243章 出了大明宫的宫门,刘公公早就等着他了。董时敬又亲手把之前摘下来的配饰给莫磐带好,才带着这两人朝文华殿走去。 一路上,出了他们三个之外,同样没见到任何人,说起来,在大明宫里,莫磐呆了大半天,除了必要的伺候的太监之外,别说侍候的宫女,就连后宫的娘娘们都没有一个去问候探望的,安静的厉害。难道这偌大的皇宫,都跟大明宫一样平静? 莫磐问董时敬:“董爷爷,今日朝中休沐吗?这已经出了内宫了吧?怎的一个朝臣都见不到?” 文华殿属于外宫中比较重要的一处宫殿,按说,应该是有官员值守的才是,可是,他看看殿门口立着的四个侍卫,除了他们之外,不见其他人影。 董时敬笑笑,回他道:“不止今日,文华殿已经有好些日子无人值守了,郡马爷无需担心,这里的典籍老奴熟的很,定不会找错的。” 不止今日?难道皇宫不仅戒严,还清宫了? 莫磐笑道:“劳烦董爷爷了。” 董时敬回道:“不劳烦,不劳烦。” 就跟董时敬自己说的一样,只一会的功夫,他就给莫磐找到了宣正帝说的典籍,足足有一大摞的书,由他们三个分着抱了,一起朝宫外走去。 出了西侧门,正值冯紫英与另一个侍卫换班,冯紫英见到三人出来,连忙迎上来,接过董时敬手中的书,讨喜道:“呦,董爷爷,怎么是您亲自拿书?仔细您累着了,晚上手腕疼。” 此时,董时敬又恢复了他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气的寡淡模样,他对冯紫英道:“你这猴儿贫嘴的能耐,深得你老子的真传,你在外头,没少哄姑娘吧?” 冯紫英哈哈笑道:“哪儿能呢,您老可别冤枉我,让我老子听到了,我这屁股又得开花了。” 董时敬道:“行了,老奴才没那个嫌功夫管你哄姑娘的花活。这是郡马爷的书,你可得抱好了,仔细摔了。” 冯紫英连忙答应下来,保证给抱的牢牢的。 董时敬又跟莫磐嘱咐了一些话,才自己转身回宫去。 冯紫英默默的砸砸舌,乖乖儿,这郡马爷好大的排面儿,竟是由这皇城第一大太监亲自送出门,他应对可得小心些,不能得罪了他才是。 一直等在远处的春分和秦二秦三等人见莫磐出来,早就一齐站在远处静候了,他见莫磐朝他看过来,立马小跑过来接过莫磐怀里抱着的一摞书,秦二接过刘公公的,秦三要去接冯紫英怀中的,却被冯紫英躲了过去。 秦三却是张口道:“我说冯小公子,你总抱着我家公子的书作甚?” 冯紫英诧异道:“你认识我?” 秦三道:“小的不才,出身骁骑营,冯小公子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无人不识的。” 冯紫英见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豪爽的一手去揽秦三的肩膀,被秦三抽冷空子夺走了他怀里的那一摞书。 冯紫英赞道:“好功夫!” 秦三学着自家大爷谦逊的笑笑,回道:“见笑了。”只是,他人长的粗糙,学着莫磐做那斯文模样,让人看了想发笑。 冯紫英却是没在意这些,他仍旧是哥俩好的揽着秦三的肩膀,跟他套近乎:“哥哥,弟弟明儿个在望春楼设宴款待咱们军中的兄弟,哥哥一起来呗?” 秦三对他道:“我家公子刚进京,明儿个不得空呢。” 冯紫英道:“那后儿个?” 秦三狐疑的看着他,觉着他没安好心。 冯紫英朝他挤眉弄眼道:“郡马爷给的好儿,哥哥去了,也能给弟弟涨涨脸不是?” 秦三看着他手中那张薄薄的卡片,心下了然,他对冯紫英道:“后儿个或许可以,这样,明儿个这个时候,你让人到公主府门口,我要是后儿个能去,就让他跟你说,我要是没空,也让他跟你说,你看可好?” 冯紫英喜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眼见莫磐的马车动了起来,冯紫英就没再拉着秦三说话,放他去了。 冯紫英回头看看这巍峨的皇城,再看看护卫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宝车队伍,挠挠头皮,心想,这紫禁城的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雨过天晴? 这事儿闹得,他出去喝小酒的心都吓没了,唉,这改朝换代的事,还是让他老子去愁吧。唉,他小小人儿,连他自己的主都做不了,更遑论这天下?说起来,那位郡马爷也不比他大多少吧?人家就能在这样要命的时候自由的出入皇宫,哎呦,这得是多大的能耐? 他冯紫英,可是比不了的。 第119章 119 华柔长公主的在京公主府东西横向并不算太长,也就一般规制,南北纵向却是占据了整个坊,大门设在长庆街上,后门却是在长永街上。 长庆、长永,听名字就知道这两条街周围的住户非富即贵,不是皇子公主的宅邸,就是公侯高官的上赐府邸,各家府邸的大门也都开在长庆街上。因此,长庆街虽然名字更响亮,街道也更宽敞,但因平日里走的人不是达官显贵就是达官显贵家的富贵亲戚朋友,所以,相较于长永街,长庆街要安静多了。 在京师里,长永街也是鼎鼎有名的街道。无他,此街茶楼酒肆华轩宝阁应有尽有,是京城富贵圈有名的销金窟。 公主府的后门能开到长永街上,其规制规模绝对逾制了,但想想四五十多年前,这里是两代西宁王的宅邸,似乎,也就可以理解了。 第244章 可惜,这偌大的府邸,曾经也是人声鼎沸人满如织的,现如今,就只剩华柔长公主和怀宁郡主两个主子了。 莫磐到公主府的时候,天光尚还大亮。他站在长庆街上,仰头看着御笔亲赐的‘公主府’三个大字,心想若是这‘公主府’三个字改成‘西宁王府’或许更贴合一些。或者,从当年宣正帝给华柔长公主赐公主府的时候,其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莫磐也不管周围人家探视的视线,驻足观看一会之后,就在长史官的迎接和陪侍下从洞开的大门进了公主府。 过了一道仪门之后,莫磐随着韩长史到了正院的大厅,因时间不早了,韩长史已经听说了莫磐未曾在宫中用膳就回了公主府,因此建议莫磐先用膳,再见过公主府里的众人。 莫磐笑笑,对韩长史道:“我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不如趁着天光大好,先认一认这府里的老人,咱们再一起吃,才显得亲香。” 韩长史之前已经打听过他们这位新姑爷的心性和为人,知道这位爷并不是个和软的性子,因此,第一次见,他是半点不想和莫磐对上的。 韩长史因笑道:“还是郡马爷想的周全,您在此稍歇,臣这就请府里大小执事来见主子。” 莫磐在厅堂左下首坐下,一边打量这正厅的陈设,一边等着府里老人来相见。 吴妍上来给莫磐送茶。 她和怀宁郡主的贴身侍女碧荷,以及莫磐从扬州带来的贴身侍候的人手,在车马进城之后就跟莫磐分开来,莫磐带着贴身长随春分以及侍卫们去皇宫,吴妍和碧荷他们就回了公主府,为莫磐入住公主府做准备。 碧荷是是公主府的家生子。她的祖母韩夫人是长公主的母族韩氏的家生子,当年陪侍韩妃入宫,及韩妃生下宣正帝和华柔长公主后,韩夫人也出宫嫁人,嫁的是一个常姓军官,生下了碧荷的父亲以及长公主的贴身女官常嬷嬷。 常嬷嬷贴身服侍华柔长公主,终身未嫁,等到碧荷出生之后,因她年纪与怀宁郡主相差不大,长公主为怀宁郡主挑选侍女的时候,就选中了她。碧荷生的圆脸个矮,一副憨厚的模样,心思却是最灵巧不过,她掌管怀宁郡主的衣着配饰,这么些年来,不仅没出过差错,还能偶尔将怀宁郡主并不出挑的外貌打扮的在京中贵女中出人一头,其心思和眼光可见一斑。 这次莫磐进京,贴身侍候的除了吴妍这个小侍女之外,怀宁郡主单挑了她来近身服侍莫磐,不为旁的,就是在礼仪穿戴方面的分别与忌讳了。 莫磐现下有多重身份,他是此科进京赶考的学子,是怀宁郡主的郡马,是惠慈大师的徒弟,还是已经在仕林中崭露头角的新贵。他要出入皇宫,拜访大儒,交际学子,交好贵胄子弟,或许会去给家里有丧的人家道恼,也或许会去参加某个朋友家的喜事。他现下代表他自己,同时也代表公主府的尊荣与体面,他每一次出门,每一次见客,因出入场合的不同和所见之人的不同,都要有相应的穿戴和配饰,而且,绝对不能出错! 这些,可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吴妍小侍女能做的。因此,长公主那边派了刘公公随侍他出门,怀宁郡主这边就派了碧荷来给他掌内帷。 怀宁郡主派碧荷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碧荷的祖、父、母、姑都是公主府旧人,她自己也是从小在公主府长大。别看她年纪小,她在公主府里吆喝一嗓子,少说能招出十几个人来替她做事,她说一句话,能顶半个主子的用。怀宁郡主派她来伺候莫磐,为的就是震慑公主府里大小奴才们,有碧荷带头为他马首是瞻,他们才不会对莫磐阳奉阴违,给莫磐添堵。 莫磐虽然是主子,却是个空降的外人,非得有碧荷这样的相助才能在公主府快速的站稳脚。 莫磐问吴妍:“怎么只有你一个?你碧荷姐姐呢?” 吴妍明显的有些局促,她先是给莫磐行了一个福礼,才低头敛目的轻声细语的回答道:“回大爷,碧荷姐姐在内院带着各位嬷嬷姑姑姐姐们给大爷收拾起居坐卧之处呢。我、奴婢出来的时候,姐姐嘱咐奴婢说:我已知会了内院的大小管事娘子,一齐在内院等大爷回来认人,多早晚的都成。” 莫磐道:“今日我得见外面的这些大小执事们,恐怕里面的人见不成了,这样,春分...” 在大厅门口等着的春分闻言进来,问道:“大爷?” 莫磐笑着对他道:“你去找个小内侍道里面给碧荷传个话,就说:今日恐太晚了,明早再见人吧。还有,今晚我在外面吃,里面的让她自便就是了。” 春分瞥了一眼吴妍,领命去了。 吴妍眼巴巴的看着她小叔转身走了,她自己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莫磐身前。按理,这话应该是她给碧荷姐姐带回去的,大爷怎么让她小叔去了? 莫磐看她没有了以前精灵古怪的精气神,不由失笑道:“你这说话慢吞吞文绉绉的模样儿,都是新学的?我以前都没见你这样过。” 吴妍没忍住瞪了眼莫磐,又怕被人看见,连忙重新敛目顺眉的装乖巧。 这都怨谁呢? 吴妍今年满十二岁了,不大不小的年纪,她虽然名义上是莫磐的侍女,她的祖母刘嬷嬷是莫青鸾信重的人,是莫家的管事娘子。自她进了莫府,府里的下人们因着刘嬷嬷的关系,都是对她和气有加,加之她年纪小,跟莫鱼小姐玩的好,尤其是莫磐这个正经主子拿她当妹妹一样对待,她虽然是伺候人的,却着实是没正经学过怎么当人奴才。 第245章 吴妍是家生子出身,但她从出生就已经是良籍,不仅她,她的父母也是半路被莫磐放了良籍的。而且,拜吴大柱这个喜欢闺女胜过儿子的老爹所赐,吴妍从小过的就是小姐的日子。 她跟在莫磐身边,干的最粗等的活,就是给莫磐烧水沏茶,给他晒书打扫书房。等怀宁郡主过门,莫磐的身边有了年长的姐姐们伺候,完全接手了她平日里端茶倒水洗砚磨墨整理书房的活计。这些姐姐们念着她年纪小,她又是莫磐房中唯一伺候的人,平日里也都是对她多有忍让,半点委屈不让她受。 这下子,吴妍平日里除了不拘跟着哪位嬷嬷姐姐们学学那一丁半点的规矩之外,其他的时间竟都是忙着读书学习管账去了。 吴妍在莫磐身边,说是过的小姐少爷日子都不为过的。 有一次她的祖母刘嬷嬷看了她的课业,直说天老爷,大爷这是拿她孙女当个正经男人使了。吴妍虽然没大听懂她祖母话里的意思,但她也感觉出了这里面的不同来。 随着年纪的增长,心智慢慢的成熟,她自己恍然觉着自己的侍女路走偏了,这都是莫磐这个做主子的害的! 没错,莫磐这个主子就是拿她这个小侍女当大管家使了,而且,现如今她已经学着为莫磐管外面的产业了。 这一下,她跟她小叔春分的活计居然颠倒了过来,成了她主外春分主内了。 害得她,一进了公主府就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什么忙都帮不上,什么事都做不了,真不知道莫磐这个主子带她来做什么?她还不如在扬州多受长公主和郡主的调/教呢。 莫磐笑着安慰她道:“你也别觉着拘束,过些时日就好了。你既来了,就跟我一起见见这府里的大小执事吧。” 吴妍倏地瞪大了眼睛,一边瞅着外头看是否有人进来,一边急道:“大爷不可,这不合规矩,哪有我这个小女孩儿见外头爷们的道理,这京里不比扬州,大爷可仔细着些吧。我可是听说了,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这公主府?这里随便拉出一个人来就是有品级的,哎呦,大爷要我见他们,他们不得笑话死我?!” 莫磐见她急的恨不得上来摇晃着他咆哮几声的样子,觉着以前的研妹子又回来了,就笑吟吟的对她说:“没什么,你是我的贴身小侍女嘛,以后你就知道了,这京里的公子哥身边,都是会跟着一个年轻貌美的贴身小丫鬟的,要是没有,才会让人发笑呢。你就站我身后,帮我记着人点,偶尔给我端端茶碗,你大爷我才好显公子哥儿的派头呢。” 吴妍略过了‘年轻貌美’这个引人遐想的词,把注意力放在‘显公子哥的派头’上,只是,她是知道莫磐平日里的言语陷阱的,此时这话她听着就有些不对劲,只是,对莫磐的盲目信任又占了上风,只是有些狐疑的问他:“真的?” 莫磐笃定道:“自然是真的,不然,等你回去了问问你碧荷姐姐就知道了,现下,人就要来了,你也走不掉了,就按我说的,站我身后,底气足一些,知道吗?” 吴妍看看远处已经走进的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她狠劲咽了口吐沫,抬头昂胸的站到了莫磐的身后。 要全部记住这么一大群人的脸和现任职位,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大爷既说要她记住,她可不能干不好这来京的第一件差事,丢了她家大爷的脸面。 莫磐让人抬了一张椅子放在大厅门口廊下,他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接受府里众人的见礼。吴妍就端着一个小托盘侧站在他右后方,小托盘上放着一个雨过天晴的盖碗,盖碗里是她沏的六安瓜片茶。 众人的视线瞟过这个不合时宜的小侍女之后,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莫磐身上。 作为一个外姓姑爷,莫磐的身份虽然‘尊贵’,但这里是公主府,他是外客,只要做好外客的本分,接受他们的伺候就行了,按规矩,他是做不了公主府的主的。 但是,公主府里的主子还有谁呢?自从十来年前的那一场祸事之后,这府里的主子就死的死,撵的撵,下狱的下狱,落败的落败了。到最后,赫赫扬扬的公主府,就只剩长公主和郡主这么两个主子了。 现下,又添了一个莫磐。 从三年前长公主带着怀宁郡主从扬州回来,接受宣正帝的赐婚之后,长公主就放出过口风:这府里,终于要有新主子了! 这次跟着莫磐回来的,不仅有宫中那位董大监的结拜兄弟刘公公,贴身侍候莫磐的居然是碧荷那丫头,瞧那丫头的派头,定是得了郡主的吩咐的,看她的装扮,虽还是姑娘身份,说不得,已经被郡马爷收入房中了?别管郡主乐意不乐意吧,只要碧荷心甘情愿的站在莫磐的身后,这公主府的内帷,莫磐就先掌了一小半儿了。 而且,虽然只有半日,他们也都知晓了,怀宁郡主怀孕了,他们真正的小主子已经在路上了! 因此,尽管莫磐是个外姓人,还是个他们不大看得上的没有根基的外姓人,但不管他是好是歹吧,上凭着长公主的亲口承认,下凭着他们小主子的面子,今日,他们这膝盖不仅要弯下去,还得弯的心甘情愿才是。 先是公主府的侍卫统领姚冠呈带着大小队长上前见礼,再是内外四位大管家,接着是门房的管事、庭院的管事、仓库的管事、账房的管事、车马的管事,管采买的、管人事的、管外出的、管点灯的、管上茶的......居然还有管刑司的,不论大小,不论尊卑,都在韩长史的介绍下一一上前给莫磐见礼。 第246章 莫磐每点一次头,春分就上前从秦二和秦三抬来的箱子里按照品级的大小分钱、哦不,是赏赐! 这赏赐也直白的很,都是官制的足银,体面的很。 有品级的,按品级大小发银子,没有品级的,就按照管事职级的大小和辈分发银子。总之,只要是来此磕过头的,人人都有份,每人只多不少。 甭管他们心中怎么想吧,白花花的银子攥在手心里,总是会溅起一点水花的。 等都见完人,天也彻底黑了下来,四周掌了灯,视线上也并不模糊,莫磐笑着对站立的众人道:“按说,我是新来,应该正经找个日子,好好宴请诸位的,只是,我是第一次进京,在这府里两眼一抹黑,总是没个着落,就想着,干脆今晚咱们就坐下来,好好的喝上一杯,诸位也好跟我说说这府里、京里的新闻,岂不是美哉?” 众人也都拱手应下:“是。” 韩长史从莫磐说‘不如坐下来一吃’的时候,就立马吩咐外面的大厨房加紧置办席面了,别的先不说,先把那酒水和下酒菜先置办起来。碧荷虽然在里面收拾,但外面的一静一动都被她收在眼中,外面厨房一动起来,她这边也开始调派人手,去准备摆宴用的桌椅器具。内外联动,沉寂多年的公主府,在这一时刻,变得灯火通明热火朝天,竟是像从沉睡中活了过来。 在莫磐认人的空档,大厅里就已经摆好桌椅席面,就等莫磐入席开宴了。 这其实是莫磐的不对。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初来乍到,应该随分从时,慢慢适应,等大家都熟络之后,再大肆宴请才是正理。谁知,他刚来不到半个时辰,就说要众人,还要说请众人吃饭联络感情。他上嘴皮碰下嘴皮的说话轻巧,却不知要置办一场宴席需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需要上下调配多少的人情物事。 要是长公主或是郡主说这样的话,那没说的,人家本来就是主子,这满府的奴才都是为她们服务的,莫磐是谁?你一个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不说窝着盘着,竟一上来就指使起咱们充大爷来了?谁鸟你哦!! 可是,他一句话下去,公主府里竟真给他这个只当了一个来时辰的主子办成了! 莫磐坐在主座上,看着下面一桌桌的美酒佳肴,心下有了定数:长公主竟真的没把他当外人。他现下能无缝接洽公主府,定是长公主提前就为他做好了准备。 看着下面一张张并不算勉强的脸,心想,他这是,还算得人心? 得人心就好。不管他们是真的服他,还是假意奉承,在长公主和怀宁郡主进京之前,在这座府邸里,他要做唯一的主子!在这个将有动荡的关键时刻,他要是连居住地的奴才们都收服不住,让他们生了二心、三心,他也别想以后了,干脆收拾收拾回扬州算了。 他把视线落在姚冠呈身上,在他与自己视线相触之前移开,继而举杯祝祷:“祝国运昌隆,公主寿延。” 下面众人同样跟着他举杯祝祷:“祝国运昌隆,公主寿延。” 这一顿饭,只吃了一个时辰就散了。等众人陆续离去后,姚冠呈走在最后,等着莫磐。 莫磐跟韩长史吩咐一声,要他做完事之后去后院内书房等他,就去和姚冠呈攀谈。 莫磐将姚冠呈引进旁边待客的小厅里,分宾主坐下,吴妍给两人上了解酒茶之后,莫磐才笑着对姚冠呈道:“我听冠杰堂叔说起过您,按辈分,我也得叫您一声堂叔。” 姚冠呈忙放下茶杯,起身垂手恭敬道:“不敢当郡马爷一声堂叔。下官只是旁系中的旁系,虽然姓姚,但早就出了五服了,幸得长公主看中,提拔下官做了这府中侍卫统领,不胜感激!” 他跟姚冠杰还是不同的。姚冠杰这一支是从西宁王嫡枝分出来的,他这一支顶多是跟西宁王一个祖宗,仗着初代西宁王发达了,他们祖辈才依附过来过活罢了。要不是当年长公主一次次的将姚家嫡枝整的七零八落的,这提拔恩荫,还落不到他的头上呢。 从待遇上也可以看出来。姚冠杰而立之年就能做扬州的指挥使,官拜正三品,他年过不惑,就只能在公主府里做一个从四品的侍卫统领,这差的,可不是一丁点半点。 莫磐笑着起身,将他按坐在座椅上,才坐回去说道:“即便不论亲戚,就从年纪阅历上,姚统领也是要长我许多的。学生不才,被陛下指婚给郡主,当了这公主府临时的管家,少不得要姚统领多多的指教,咱们一起将这公主府好好护卫起来,别让肖小有机可乘,丢了这公主府的体统和颜面才是,”说着他又松口气,继续道:“等上小半年,殿下和郡主回京就好了。只是在她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这府里的安保,还是要多多的仰仗姚统领了。” 说罢,就起身给他郑重揖了一礼。 姚冠呈连忙惶恐的托住莫磐的手臂,口中连连道:“真是折煞下臣了,郡马爷快别如此!郡马爷放心吧,您既是长公主看中的人,咱们手下兄弟自是一百个心服的,这府里安、安保,就交给下臣吧,定不会放过一个肖小的。” 莫磐点点头,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只把姚冠呈问的额头冒汗,才放他离开,自己回内院去了。 姚冠呈回身望着莫磐的背影,摸摸脖子上的冷汗,被迎面吹来的凉风冷的打了一个寒颤,心里发狠:娘的,不管大的还是小的,没一个好惹的,这差事,真是越来越不好干了。 第247章 他摸摸怀里的赏赐,心下又有些犹疑起来,这郡马爷儿,真的是给的太多了,即便给手下的弟兄们分下去,他自己,也能剩下许多呢。 过不了多少日子,宫里就该采选了,有了这银子去打点,他小闺女,说不得也能麻雀变凤凰呢? 不管姚冠呈心里有多少的花花肠子,莫磐在内书房见了韩长史之后,第一句话就是:“韩长史,您对荣国公之后贾赦贾恩侯知道多少?” 第120章 华柔长公主给莫磐说起废太子相关事情的时候,曾提了一句贾赦。贾恩侯曾是先太子、现义忠亲王的伴读,若无太子被废之事,这贾赦以及贾家,现在应当是另一番光景。 除此之外,莫磐对贾赦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吴莘说给他的只言片语:色中饿鬼,马棚将军,爹不疼,娘不爱,空有爵位,兄弟当家....每日里除了在家高卧玩小丫头之外,竟无半点别样言语传出来。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无论是在林如海的人名单子里,还是在惠慈大师给他的人名单子里,贾赦,竟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他在皇宫里跟惠慈大师带了那么半天的功夫,他可不是一点东西都没得到的。除了言语上的隐晦指点之外,抽冷子的时候,他师父也给了他一个名单。这个名单,跟他来进城前林如海给他的名单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让他大吃一惊的是,两人都提及,他要想从这次动荡中分一杯羹,都绕不开一个人--贾恩侯! 莫磐想从这一次改朝换代中分一杯羹吗? 莫磐自己觉着,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不得不的问题。 要说,从他黏上惠慈大师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在宣正帝这里挂上号了,他师父要是不好了,他就会顺遂一生吗?‘除恶务尽’,要是他籍籍无名,做个普通庸人埋没在乡野,或许会在乡野顺遂一生吧,但只要他入了官场,宣正帝以及后面的皇帝,会让他在朝堂站住脚吗?不好说! 更别提,他并不甘心居于人下。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从他决定和王家联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搅弄风云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在这权利的漩涡中脱不开身了。及至他与怀宁郡主定亲,接触到了西北势力,要说他脱开这些自己过逍遥日子,那就是把他自己和亲友的性命朝旁人手里递呢。 他一步步的走到如今的境地,惠慈大师功不可没,但是,要是没有惠慈大师,他跟他母亲还有兄弟,早就埋葬在无人所知之处了,也就不用谈今天了,这就是一个循环往复解不开的结。 只要他想站直腰杆笔挺做人,他就得从各方势力的波云诡谲中脱颖而出,而这个机会,已经到来了。 对外的说法,宣正帝中毒了,现在由几个年长的皇子和内阁、六部共同掌管朝堂,似乎改朝换代已是必然。 但也有狡猾世故的朝臣看出了其中端倪,认为宣正帝压根没事,这天下,还是宣正帝的天下。 莫磐自己知道,宣正帝当然没事,但,改朝换代却是必然的了。 莫磐要是没记错的话,红楼故事快开始了吧?除了林黛玉是绛珠仙子、贾宝玉有块玉之外,他记得比较清楚的是书里有个太上皇,贾家有个贾贵妃,他们修了个园子名叫大观园,还有个刘姥姥,其他的虽然记得不甚清楚,但就现在的局势而言,已经足够了。 贾家符合进宫的女孩儿目前只有一个贾元春,虽然说‘看贾元春被指给谁,谁就是下一任皇帝’这样的话有些讨巧的意思,但这却不敕于一枚定心丸,指路标,至少,莫磐不会傻乎乎的跑上去开罪于这位潜龙。但,也止于如此了,他总不能什么也不干,就干等着上去抱大腿吧?那也太没出息了。 这次改朝换代,他必定要把握住机会,不仅要立于不败之地,更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稳中求进,从中攫取更大的权利才是。 以他现在的年纪,权利从哪里来? 从军中来!从破而后立上来! 文臣那边他沾不上边,也说不上话,武将这边,他还是可以争一争的。 莫磐的想法,他现在已经跟西北军接上头了,剩下的,就是要趁此机会把这军权给握紧喽。要是平时,夺人军权犹如断人根脉,是九死一生的事,现在嘛,上面天家父子龙争虎斗的时候,下面的,是不是有机可趁,就单看个人手段了。 莫磐有钱,算是占了个先机,但是,西宁王还有亲缘子孙存在,对他这个外人来说,却是一个不小的阻碍。 华柔长公主嫁给第二代西宁王之前,这位西宁王是有一个庶长子的。西宁候在的时候,这位庶长子仰人鼻息生活,也没什么,但谁让西宁候就这么英年早逝了呢?留下的,还只是怀宁郡主这么一个女孩儿。 没了西宁候,这位庶长子一脉自然就水涨船高,抖起来了! 虽然吧,宣正帝立了个怀宁郡主当菩萨,但这军中势力的继承,靠的可不是名正言顺,而是谁的拳头大。宣正帝从立了怀宁郡主开始,就已经着手开始接手西北边军了,但看西北将军一个接一个朝他这跑的欢的架势,宣正帝即便有所作为,其程度也是有限。 再者,西宁王会不给长子留后手?说西宁王没有后手,莫磐是不信的,华柔长公主更不信。 这边西宁候一死,华柔长公主都来不及伤心,就借着心痛的理由不仅将公主府里姓姚的都赶了出去,还大肆提拔姚姓旁系子弟,进一步分薄姚姓势力。 第248章 其中,姚冠杰才干最高,升的也最快,像是姚冠呈这样的,还有大把的存在。 莫磐没想要打压姓姚的,相反,只要运作得当,他们是天然的同盟。 目前,他跟姚冠杰相处最好,来京之前,姚冠杰也透露出要支持他的意思。 这些都是末节,莫磐看中的是姚冠杰跟西宁候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弟的关系。他想将姚冠杰弄到京城中来,由他来压服姓姚的。有了姓姚的支持,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真正掌握西北军了。 要想马儿跑,得给马儿吃草。 要让姚冠杰出这样大的力,给的少了,可是不行的。 咳,莫磐看中了京营节度使这个职位。扬州指挥使是正三品外放武官,京营节度使是从一品武职外官,中间隔了两个小官阶,一个大官阶,要是文官,一下升一个大阶,不大可能,但若是武官,这里面的门道可就多了。 跟何况,姚冠杰要出身有出身,要履历有履历,要才干有才干,只要他同意跟莫磐的利益交换,两方共同使力,他们有六分把握拿下此职,其他四分,就看天意了。 现任的京营节度使是王子腾,这个,不就正好撞上了吗?把王子腾扒拉下来,莫磐摸摸自己的良心,觉着并不是很痛。 说起京营节度使这个世袭官职,从初代宁国公开始,就没离了姓贾的手。原本,贾敬考中了进士,这个职位应该是贾赦的,但谁让义忠亲王老千岁坏了事呢?不管贾赦有没有掺和其中吧,宣正帝虽然留了贾赦的命,但要用他,没可能,下一任皇帝再用他,就更没可能了!数遍两个国公府,贾家的世袭职位竟没人接手,就只能便宜了外人王子腾了。 京营节度使一交出去,贾家,就正式退出政治权利中心了。按照贾代善的规划,贾元春应该继续和文官联姻,以求某得家族转型的,但现在,贾家已有下坡的趋势,贾元春不得不进宫,为下一代贾氏子孙赢得东山再起的时间和机会。 贾赦从小就做太子伴读,那他从小接受的就是家族嫡长继承人的教育,就是一头猪接受了二十多年的精英教育,也该是一头聪明绝顶的猪了吧?贾赦现在沉迷女色,未必不是自保呢。 即便如此,莫磐要是想从西北和京师得到些什么,林如海和惠慈大师都要提点他贾赦这个人物,可见,贾恩侯,可是比一头猪强太多了。 韩长史听到莫磐问他‘对贾赦贾恩侯知道多少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他问莫磐:“郡马爷怎么问起他来了?” 莫磐随口道:“好奇罢了。我曾听祖母说起过他曾是义忠亲王的伴读,而且京营节度使向来是贾氏之人担任,怎么,现任的京营节度使竟是王子腾,而不是贾恩侯呢?我原不曾想起这一茬,只是我坐船北上的时候,正巧碰上贾夫人生产林家上京给荣府报喜的人,不免攀谈了几句。在宫里的时候,又听闻师父他老人家和陛下说起荣宁二公曾经的威名,对贾氏现如今当家做主的人不免有了一些好奇罢了。韩长史是这京里的老人了,应当对他家有些了解吧?” 韩长史对莫磐的话只信了三分,什么只是好奇的话他是半点都不信的。想来,这位曾经的贾恩侯于这位郡马爷有什么厉害关系吧。 韩长史低头寻思了半天,也没想出莫磐跟贾恩侯能有什么厉害关系,非亲非故的,这位郡马爷到底打听他做什么?难道,他不应该先跟他打听这公主府的旧事?难道不先想着去拜见姚家的几位长辈?再不济,他打听打听这京中最新的趣闻要事,也比打听荣国府的嫡长孙,一位过了气的世家子强吧? 莫磐见韩长史一直不说话,语气难免带出一些失望,道:“韩长史也不知道吗?罢了,还是明天我再问问旁人吧。” 韩长史自然不能让莫磐越过他去问旁人的,否则,不就显得他太无用了,也太不忠心了吗? 韩长史沉吟道:“说起这贾恩侯,也都是些陈年旧事了。现在嘛,嘿,不提也罢。” 莫磐打起精神来,感兴趣问道:“以前的旧事?想来这位贾恩侯以前必是位惊才绝艳的人物。” 韩长史却道:“惊才绝艳说不上,但京城公子哥的名头还是响当当的。国公爷的嫡长子,太子伴读,皇帝陛下亲赐的一等侍卫,娶妻太子太傅的嫡长孙女,从他的字‘恩侯’上来看,等国公爷百年后,他一个侯爵是跑不了的。家世才干俱全,往上数二十来年,贾恩侯可是人人艳羡的存在,现在嘛,唉,时移世易,过眼云烟喽。” 莫磐问他:“这话怎么说的?” 韩长史笑笑,对他道:“郡马爷在长公主殿下身边,没少听她老人家说古吧?当年的事老臣可不敢乱说,只是有一点,郡马爷还当知晓,贾恩侯是皇帝陛下特赦的,他如今虽然不是当家做主的,但他仍旧世袭一等将军的职位,出入随意,可见,陛下对贾家的优容。” 莫磐点点头,表示知晓,他问:“听闻宁国公府里的贾敬贾先生曾考的进士,不知他在朝中现任何官何职?” 韩长史看着莫磐,回道:“郡马爷是想问老陈这位贾进士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要跑到观里去修仙吧?” 莫磐给了他一个憨憨的笑容,问道:“为什么呢?” 韩长史觉着这个笑容欠打极了,贾敬为什么跑去修仙,这其中缘由他还真知道,只是,他却并不想跟莫磐说,他只道:“据说是他自己的私人原因,其他的,老臣就不知了。” 第249章 莫磐继续问他:“王子腾呢?据我所知,京营节度使掌管京师三大营,是守卫京师和皇城的中坚力量,向来是贾氏世袭的官职,怎么现任的就成了王子腾了呢?” 韩长史道:“王子腾是贾恩侯的胞弟贾政贾存周的嫡妻的胞兄,王家原本在礼部任职,管着各国进贡朝贺的事。这京营节度使原本是定了贾恩侯的,自从贾恩侯丢了世袭的差事之后,陛下原本要收回令派他人的,但找来找去,总是找不到到合适的接手人,于是贾恩侯就提议道:不如让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的后人来接手护卫京师,陛下当高枕无忧了。陛下听闻之后,便允了。” 莫磐倒抽一口气,骇声道:“允了?偌大个朝堂,就没找出个合适的人选来接手三大营?贾恩侯就这么一句话,陛下就允了?” 韩长史嘿嘿笑道:“这个,谁知道呢?” 莫磐沉默不语,半晌,他看看外面天色,对韩长史道:“长史的话我都记下了,天色不早了,我就不留长史了,往后,还要长史多多担待。” 韩长史连道:“不敢!” 对莫磐行了一礼之后,施施然转身离开了。 莫磐对着烛火发了一会呆,心想,到底不比十多年后。再过个十来年,贾氏小一辈长起来后,会自家从自家败坏起来,联手将贾家这棵大树合力推倒,以致最后树倒猢狲散的结局。 现在,贾代善的余荫犹在,贾赦也才沉寂了几年,贾珍还没来得及把宁国府翻过个来,贾氏小一辈的子孙年纪都还小,贾氏两府也没有做下了不得的祸事来。 现在,要想从贾赦手里夺过京营节度使的职位,有点难度啊。 第121章 难不难的,这种事,总是急不来的。 莫磐就着烛火,盘点了下以后的行事计划,就洗漱安歇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莫磐按时起床,做过早课、用过早膳之后,就在碧荷的指引下,一一见了内院的内管家们。 对她们,莫磐只有一句话,他说:“也就这小半年而已,平日里我住在外院,内院一切照旧。碧荷,你们也都认识她,她即得了长公主和郡主的吩咐,你们就暂且听她调度,等长公主和郡主回京了,就一切都好了。行了,你们跟碧荷领过赏之后,就都散了吧。” 众位女管事和小内侍们都齐齐应了一声‘是’,就都退下,等着去碧荷那里领赏了。 莫磐去了外书房,见了姚冠呈跟四个外管事,听了他们的汇报之后,觉着没有什么要吩咐的,就让他们退下了。他自己留在外书房,做了一篇宣正帝留给他的功课之后,抬头看看日头,见已至中午,就带着春分回了内院跟碧荷说:“今儿中午我带着人去外面尝尝这京里的滋味,就不在府里用了,你们自便吧。” 碧荷答应着,给他找了一身不打眼的青色外袍,让他换上。 莫磐笑道:“这件太素了,给我找个鲜亮的。” 碧荷服侍莫磐也有一年多了,对这位郡马爷的脾性也有所了解,她一听说要‘鲜亮’的,心里就明白了三分。 她重新打开衣柜,给他挑了件金银线绣四样吉图的大红箭袖,配上秋香色的撒花外裤,和青缎粉底小靴,勒上金玉带,戴上金丝累就镶嵌白玉的金丝小冠,碧荷还要给他在头发上缀上珍珠,勒上抹额,被他拒绝了。 饶是如此,当他穿着这身行当出门的时候,都让春分倒抽一口凉气,几欲不认得眼前人就是他家带个玉佩都嫌累赘的大爷了。 莫磐将手里的桃花扇转了个花活,轻佻笑问春分:“爷的这身行头如何?可算得上富贵无双?” 春分呵呵笑道:“能闪瞎人的眼,定是富贵的!” 莫磐不大满意,他点了点周围伺候的一个年长的嬷嬷,问她:“你说呢?爷今日可还算入得人眼?” 那嬷嬷连连点头,眼睛几乎放出光来,嘴里不住的赞道:“入得,入得!别说入人眼,咱们爷往外头一站,定能将满京城的公子哥都比下去,更要羞煞这京城里的小娘子了!” 莫磐满意的点点头,却是对那位嬷嬷道:“羞煞小娘子就不用了,本郡马已经有郡主了,其他的就不必了。春分,走吧,随爷去好好逛逛这京城的消金窟。” 春分连忙跟上,碧荷好笑的在后面喊道:“多带上几个人,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好歹带个话。” 莫磐随意的挥挥扇子,表示知道了。瞧那潇洒的背影,当真有几分纨绔子弟的意思。 跟莫磐回话的嬷嬷姓安,也是公主府里的老人了,等莫磐背影消失后,她犹自赞叹道:“咱们这位郡马爷,当真是好风仪,这京里啊,又要热闹起来喽。” 碧荷却是笑道:“凭他怎么的热闹,就像郡马爷说的那样,他已经有郡主了,其他人再是没想头的。” 安嬷嬷连忙笑回道:“姑娘说的是,在咱们郡主面前,哪里还有旁人的空儿?看咱们郡马爷时时刻刻想着郡主的模样,定是琴瑟相和的。” 原本要进屋的碧荷站住了脚步,她倚门笑道:“嬷嬷今日句句不离郡马爷,可是有什么想头吗?” 安嬷嬷恬着脸笑道:“好姑娘,原本这话不应当跟你说的,应当等郡主回来再讨恩典的,只是,昨儿个我家老头子带回了郡马爷大笔的赏赐,咱们就想着,郡马爷待咱们这样的宽和,要是再不尽忠职守,天老爷都看不下去的。因想着,郡马爷刚到京师,人生地不熟的,身边定是缺一两个跑腿递话的,我家小子也到了出来做事的年纪了,只是不知道郡马爷看不看得上眼。” 第250章 碧荷笑道:“原来是这事,这事不难,就叫你家小子上来吧,不拘什么差事,先干着。不过,话我得事先给你说好,咱们这位郡马爷的脾性跟常人可不一般,只要你忠心能干,他是不拘你是哪里的人的,能用则用。你要是糊弄差事,拿他打马虎眼呢,他也不是个软性儿的,更不会看在谁的面儿上,”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笑了起来,“哎呦,咱们郡马爷初来乍到,人脸都还认不全呢,他能知道你们哪个是哪个?到时候给了没脸,他不过说一声‘不知道’,你们可就三四辈子的老脸都没了,叫我说,得不偿失呢!” 这位安嬷嬷原本见碧荷好说话心里还得意呢,只当自己有脸面,等听到后头‘得不偿失’的话,心下却犹疑了起来。 碧荷有一句没说错,莫磐出来乍到的,他能知道谁跟谁?他要是发落了谁,那真是抱着香炉打喷嚏--碰一鼻子灰了。现下这府里他最大,他们纵使有理,也没处说理去呢? 碧荷就当没看见安嬷嬷脸上的犹豫,她也跟在旁竖着耳朵听话的人说道:“不光安嬷嬷家的小子,你们各家要是有那想做事的小子,尽管上来,能不能被郡马爷挑中,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要她说,莫磐身边的侍卫管事是足够了,但跑腿打杂的小厮,就有些不够看了。 别看这些小厮都只干些伸伸手伸伸腿的小事,但历来从这些小事上出差子的人和事,也不少呢。 这些人,早晚都得配起来的,她把那些个‘家里’人都叫来,先让春分大哥挑上一遍,剩下的,就跟她自己说的一样,就看合不合莫磐的眼缘了。 莫磐带着春分、秦二和另外一个叫素圆的小内侍以及秦二叫来的几个壮汉出了公主府的后门,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长永街旁边的小巷子里。 跟公主府后门相对的,是一片寂静的宅院,素圆跟莫磐道:“那里是府里下人及其家眷的家宅。” 莫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们在素圆的带领下,向西转过一个小拐角,就是热闹非凡的长永街了。 莫磐一路看,一路大摇大摆的带着一大帮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旁边的路人一看到他们这一行人,就自动的避让开来,无他,莫磐他们实在是太显眼了一些,一看就是豪门大族的纨绔子弟出行,要是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他们,可是没有好果子吃。 等招摇够了,莫磐才带着众人进了望春楼。 第122章 望春楼,望春楼,楼里望春归,四季春常在! 望春楼是这京里近几年才声名鹊起的酒楼,要问这楼的来历,说话的人可就多了。 头一个,说是殷亲王的产业。也有说是长公主府的产业的,没看离公主府不远吗?也有说是哪位江南皇商家的产业,里面的淮扬菜乃是一绝,再者能动用的起这样巨大的财力的,非使银子如流水的皇商大贾不可得。 若只是一家吃饭喝酒的酒楼,在这奇珍云集的京师之地并不能吸引达官贵人的目光。这望春楼,不仅能盛产别处尝不到的美酒佳肴,还养了大批的文客相公,专写新奇雅而不俗的乐曲戏文,以及传奇小说。你要是嫌不够刺激,赌上一局六□□,也稍可尽兴,要是还嫌没劲,楼里还设了擂台赛,无论是押注旁人比试还是自己亲身下场热热身,也都可的。总之,只要你来了这望春楼,总是能尽兴而归的。 莫磐一行一进望春楼的大堂,就引来了全楼的注视。掌柜的忙上前亲自相迎:“贵客临门,蓬荜生辉,敢问贵客要......” 莫磐挥挥扇子打断他的话,兴致盎然道:“废话少说,爷今儿个要你们楼里最好的包厢,最香的美酒,最靓的美人,最好听的戏文,只要是你这楼里最好的,都给爷上来!” 掌柜的倒抽一口气,心想这是哪里来的棒槌,进这楼里之前,也不先打听打听这楼里的规矩,只是,看这小公子通身的气派,之前也没见过这号人物,想来是谁家刚进京的凤凰蛋吧?拒绝这凤凰蛋容易,就怕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就不好收场了。 掌柜的赔笑道:“爷说笑了,常来的老少爷们都知道,凡是咱们这望春楼里的,就没有不好的。爷让小的都给您上来,爷就是住在了这楼里,恐怕也尝不过来呢?” 莫磐却是撇嘴道:“有什么是爷没见过的?你莫不是欺我脸生,不肯招待我吧?还是说你觉着爷是个荷包空虚的?小圆儿......” 素圆知趣的昂首挺胸的站出来,将一荷包的金豆子撒在柜台上空置的托盘里,对着众人吃惊的目光冷冷‘哼’了一声,做足了土财主狗腿子的架势才又站回莫磐的身边。 莫磐一边逡巡着一楼大堂的摆设,一边无所谓的问他:“这是赏你的,酒钱另算,带路吧,去你们这最大最好的包厢......” “这楼里最大最好的包厢已被小王包下了,公子要是不嫌弃,上来共饮啊?” 莫磐抬头看向二楼凭栏而立的年轻公子,听着堂客们乱七八糟的议论声,挑眉道:“小王?敢问说话的是哪位皇亲贵胄呐?” 这位年轻公子手里转着玉白的酒杯,自认风流倜傥的微微一笑,张口道:“小王家中行五,你要是愿意,就叫本王一声五哥吧?” 这声‘五哥’一出,满堂寂静。 莫磐却是‘噗嗤’一笑,调侃道:“五叔这话要是被祖母听到,就不怕她老人家骂您‘不知羞’吗?” 第251章 五皇子司恭听了莫磐这话,心中一动,他道:“姑母她老人最是疼我,怎会骂我?她前儿个还请我吃席呢。” 莫磐笑道:“哦?到江南吃席吗?五叔好兴致。” 五皇子已经确定了莫磐的身份,他朗笑道:“瞧我这记性,是我记错了,侄女婿快上来,咱们也该好好的聚一聚。” 莫磐笑着对掌柜的道:“看来,掌柜的不用麻烦了,这最好的找上门来了哈哈。” 掌柜的连忙为莫磐一行引路,嘴里连连道:“原来是五爷的贵客,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得罪!” 莫磐一路上了二楼,跟等在门口的五皇子站定了对面,两人上下打量了对方半晌,纷纷给对方下了个定论。 莫磐:衣冠禽兽! 五皇子:如花美眷! 第123章 当朝五皇子出来吃酒,自然是有人作陪的。待重新换过杯盏之后,五皇子将莫磐让至上座,给他介绍另外的几个年轻公子。 分别是镇国公之孙牛继宗,缮国公之孙石光珠,景田候之孙裘良,锦乡伯之子韩奇。这四人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无不是锦衣玉带,英姿勃发的少年人。 五皇子给这四人介绍莫磐,他道:“你们没见过他,但一定听过他的大名,这位就是那玻璃的真正主人大名鼎鼎的郡马爷莫磐莫家小郎了。” 莫磐拱拱手,意思意思道:“见过诸位哥哥,小弟初次进京,以后还望诸位哥哥多多关照哈。” 五皇子不满道:“你既叫我五叔,怎的又叫他们哥哥?这是什么道理?” 莫磐笑道:“跟你,咱们可是有亲戚辈分的,跟诸位哥哥们,咱们可没什么牵扯,自然是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了?诸位哥哥,你们嫌小弟把你们叫年轻了吗?” 石光珠见莫磐神采飞扬又狡黠灵动的样子心里实在爱的很,听他此问,当先笑答道:“原本就是这么个道理,跟殿下面前,自是不好失礼,跟咱们,自是怎样随意怎样来的。” 他们这几个人里,他跟五皇子处的最好,皆因他跟这位殿下乃是同道中人。莫磐还在楼下闲逛的时候,他们这一行就注意上他了,待到他进门,跟掌柜的还没说几句话呢,五皇子就耐不住去跟他接话了,还让人家叫他‘五哥’,就差没把‘相好’两个字挂在脸上了。 谁知,这竟是个有来历的呢? 莫磐是什么样的身份,五皇子或许敢打打注意,他石光珠,却是半点不敢有非分之想的。京城禁止官员狎妓,对私娼暗寮查的也严,因此,京城男风盛行!石光珠能有此好并不稀奇。而且,石光珠是家里嫡长,缮国公府以后是要由他当家的,跟什么样的人怎么相处,这是他从记事起就开始学习的,其中分寸二字,尤为关键。 今日要是没有五皇子在场,要是只有他们几个,要是莫磐想跟他交好,他倒是可以跟他好好亲近亲近,现在嘛,碍于五皇子在场,他就得先把心思收起来。只是,歪心思收起来了,喜爱之情,却是没那么好掩藏的。他们几个都是从光屁股的时候就认识了,他的这点子癖好,谁还不知道呢?他要是一点意思都不漏,那才让人侧目呢。 因此,在莫磐眼中,此中几人,除了五皇子明晃晃的灼热眼神之外,只有石光珠对他最热情,其他三个,都只是客套罢了。 莫磐今日出来就是交朋友的,而且是交勋贵朋友。 今日运道好,一上来就遇上五皇子带着勋贵子弟结伴出行,因此,他便把平日里的谨言慎行都收了起来,只表现出少年放浪形骸不拘管束的性情出来。 他觑着石光珠道:“这位哥哥...” 石光珠并不以莫磐没有记住他的名字为忤,他见莫磐想不起来该如何称呼他,便忙接口道:“为兄名讳上石下光珠,你叫我石大哥就行了。” 其他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从眼中看出了无奈,这石光珠,别是老毛病又犯了吧? 对石光珠的癖好,他们并没当回事,别说石光珠只是玩玩你情我愿的小相公,就是他们这些公子哥之间,也有相投契的。他们所顾虑的,乃是石光珠可别被美色冲昏了头,惹了不该惹的人。 这位郡马爷虽然才进京,但他早就是这京里的风云人物了。他们可是听说了,这位郡马爷今科得中,人家进京来首要大事,就是来赴明年春闱,赶考的。 呵,十几岁的举人老爷啊!他们可没天真到,以为莫磐表现的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样子就真以为人家蠢了。 相比于他们,莫磐可是妥妥的好人家的孩子,他要是跟他们一样,成日里喝酒看戏斗鸡走狗,也没那个能耐年纪小小的就凭自己本事从秀才考上来?人家可能连男人之间的那点子事都不甚清楚呢。 这石光珠,可别带坏了人家好孩子。莫磐要是在他们手里出个什么差池,他们四家加起来,可能都不敌华柔长公主一个回合的。 或许,五皇子除外? 莫磐当然看见了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虽然不明了其中的意思,但,他是外人嘛,萍水相交,莫要强求。他是来交朋友的,能交到最好,交不到,就当这顿有人陪着吃饭了,也很不错。 因此,他就当没事人一般继续笑道:“石大哥说的极是。我头一次来京里,举目无亲,正愁平日里无人支应照拂呢,诸位哥哥能与五叔交好,想必都是极妥当的人,若是能跟诸位哥哥交好,得诸位哥哥们的照拂,也可稍解我在京里孤苦无依之苦了。” 第252章 莫磐左一句哥哥,又一句哥哥的叫着,石光珠早听的心花怒放,却是有人紧皱了眉头。 这个人,就是裘良。 裘良是景田候之嫡长孙,他得了祖宗遗泽,天生一把子好力气,便跟着祖父从小习武,武艺有所成之后,也早早的进了军营操练,如今正在京郊三大营中当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小将。 因他从小就一心一意的习武,也没来得及生出那许多的花花肠子,虽然表面上也是一副公子哥的样子,心下却是一副老大哥的沉稳做派。 裘良虽然是武将,但他从小就听他祖父唠叨,遗憾他没能生一副好脑子,不是一个读书苗子,只能继续在军中打滚,不能从科举出身,转换他裘家门楣,久而久之,裘良对会读书的孩子就另眼相待。 他听莫磐左一句哥哥右一句照拂的,言语坦诚且幼稚,很是怕他不懂事吃了亏,就皱紧了眉头,问他:“你怎的一个人进京?你小小年纪上京赶考,你家里长辈也能放心?长公主和郡主可有安排?你现如今住在哪里?一个人住?” 还未等莫磐回答,牛继宗就为他解惑,他笑道:“老裘你今早刚从城外回来,还不知道,咱们郡马爷昨儿一进城就入宫面圣了,当晚就住进了公主府。这次刘爷爷跟着他回来,公主府里也都是积年的老人了,你实在是很不用为他担心的。” 韩奇也道:“是啊,再说,还有殿下呢,殿下是长辈,难道会眼看着他吃亏?老裘,你实在是多虑了,”他先对五皇子拱拱手,表示恭敬,又对莫磐道:“老裘是个实心眼的性子,最是照拂咱们这些年纪小的,郡马,你可别觉得他多管闲事。” 五皇子在旁哼哼笑了一下,表示你说的对。 莫磐不管五皇子的阴阳怪气,他真心实意的笑道:“怎么会?裘大哥这是真心为我着想呢。在家里,我是当大哥的,平日里总是想着要给下面的弟弟们做榜样,好没意思,殊不知,我心里也想有个兄长多多替我操心呢?” 他这小儿女形态倒让几人会心一笑,几人在家里都是当大的,确实,有些时候,也觉着要是上头有个能干的兄长顶着,说不得他们也能松快松快呢?只是,也只是偶尔想想罢了,要是真让他们做小,他们是死也不愿的。 牛继宗哈哈大笑道:“你这话说的很是在理,磐儿...哥哥能叫你磐儿吧?” 莫磐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牛继宗道:“好,磐儿,这里你最小,你要是看得起咱们,咱们以后就兄弟相称,你有个什么事儿,咱们也都会护着你的,哈哈,来,今日多一知己,当浮一大白!”说罢,当先举杯。 裘良、石光珠、韩奇也齐奇举杯,朗声笑道:“干!” 莫磐也随着举杯,跟他们碰在了一起,再仰头一饮而尽。 五人皆都杯口朝下,纷纷晾杯为敬。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圈,又皆放声大笑起来。 莫磐心里觉着有意思极了。 这京里,都是这样交朋友的?这还没说上几句话呢,他们连他是忠是愚,是好是歹都还不明了呢,这才说了一轮话,喝了一回酒,他们就能以兄弟相交了? 一杯酒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莫磐跟他们说起扬州的繁华盛景,他们也跟他说起这京城的趣闻起来。 看着他们相互推杯换盏言笑晏晏的热闹样子,五皇子在一旁也看的津津有味。木头美人有什么看头?像莫磐这样嬉笑怒骂皆由心的活色生香才是倾国倾城之人呢。 石光珠正跟莫磐说起这望春楼的伎乐乃是京师一绝,尤为不俗的时候,五皇子见莫磐听的甚是感兴趣,便吩咐内侍去叫这楼里最新的十番鼓来给莫磐尽兴。 望春楼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就声名鹊起,成为这京城里有名的消金窟,跟它的建筑风格大有关系。 在这个时代,碍于建筑原材料的限制,凡是房屋,大多建的又低又窄,这是为了稳固的缘故。要想修的高阔,非得高强的砥柱做支撑才行,但凡有这样整根的木料出现,无不被高门大户一抢而空,市面上都见不到的。 望春楼不同,望春楼的大堂中央是内置的天井,天井中间是一个又高又大的舞台,可供上下三层楼的宾客一同观赏。 支撑三层楼的高度的砥柱,自然内有玄机。只这一栋建筑,就吸引了无数的达官贵人来消费,更别提这里面一出一出的花活了。 光十番鼓就被楼里玩出了花样来。 在莫磐看来,所谓的十番鼓,其实就是古代的乐团。五皇子点了十番鼓,二楼包厢里是不好施展的,大堂舞台准备好之后,众人就移步包厢的观景台,由上而下观看楼里最有名的舞乐起来。五皇子虽然只是点了乐,但舞台这样大,光有乐多单调,非得配上翩翩舞蹈才算完美。 不愧是楼里最好的包厢,这观感,这体验,真是没白费他当时画设计图纸时所花的功夫! 歌舞排的也好,雅俗共赏,这个时代的文人,真的是多才多艺,只要给他们打开一扇窗,他们自己就能建造一个新世界。 正当莫磐一边趴在栏杆上打着拍子欣赏舞姬美妙的舞姿,一边嘴角噙笑的盘算着这一支歌舞能收到多少打赏的时候,不妨耳边传来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我说五叔怎么大白天的有这满楼共赏的雅兴,原来是为了博美人一笑?只是不知这美人......” 第253章 莫磐转过身来,眼睛对上一个腰缠黄带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大小的少年。 这个少年原本不着调的语声戛然而止,眼睛微微睁大,似是被镇住了一般。 五皇子见是他,微微侧身,挡住了他看莫磐的视线,问他:“你怎的来了?” 少年视线被挡,也不着恼,他挤眉弄眼一副老色鬼的模样跟五皇子抱怨:“五叔什么时候得了这样一个大美人,怨不得五叔豪掷千金就为搏美人一笑呢,要是侄儿能有这样的艳福...” 五皇子听他越说越不像样,就忍住厌恶向后退了一步,待要让他住口,不妨这少年跟着他向前进了一步,正好一脚踩在不知道从哪里滚过来的一粒珍珠上,脚下一个打滑,‘啊’的一声就要向前摔去。 五皇子被他的叫声吓了一跳,本能的侧身避开他,不妨他身后就是众人吃酒的酒桌,酒桌上摆满了众人方才吃剩下的残羹冷炙,没有了五皇子的阻碍,这少年顺利的向前一扑,其油光水滑的粉脸正好砸进了一盆酸菜鱼中。 菜汁四溅中,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少年犹如一只没了头的王八,四肢在空中胡乱巴拉了一番后,终于挣脱了饭桌,带着一头一脸的鱼骨头和酸菜叶子瘫在地上大喘气。 随着‘啊!!!!’的一声暴怒之声想起,呆若木鸡的众人才如梦方醒般动了起来。 少年带来的奴才们赶忙去‘救’自家主子,近不了身的侍卫奴才们也都将他围的团团转,叫人的叫人,叫马的叫马,还有忙里抽空子怪旁人没有保护好主子的...总之,每一个人都很忙很急,每一个人都有事做,每一个人都不能让自己闲下来。 裘良他们慢慢的聚集在一起,将莫磐围在中央,眉眼官司乱飞。 石光珠赞叹道:“天老爷,这位小爷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丑,怕不是要把这望春楼翻过来吧?” 牛继宗嘲道:“咱们这里围的严实呢,除了咱们几个,还有谁看见了?要我说,就算丢面儿,也有限呢。”这位那点子事,当谁不知道呢?他在他们面前,能有个屁的面子哟。 裘良道:“都少说两句吧,到底天家子孙,不好议论。” 莫磐小声好奇问道:“这是谁?” 石光珠回道:“是个皇孙,谨亲王家的,说不得你以后是要常见的。这不是个好的,你以后见了他多留几分心。” 莫磐老实的点点头,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五皇子扶额看着这乱七八糟的一团,实在没有兴致给他的这位侄子收拾乱摊子,好在他们也吃饱喝足,就对莫磐他们点点手,扔下气急败坏的皇孙,带着他们离开了。 出了望春楼,五皇子邀他去他府上玩,莫磐说自己还有功课在身,改日拜访。 石光珠他们下午自有安排,不过也都跟莫磐约好了改日再聚,或是到公主府拜访,或是到他们府上吃酒,都是可以的,莫磐也答应下来。 临分别的时候,裘良把一颗珍珠塞到莫磐的手里,未说一话便离开了。 莫磐将那颗珍珠在手里捻了捻,将其捏成粉末,随风飘逝了。 第124章 吃饱喝足之后,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春分问莫磐:“大爷,咱们还逛吗?” 莫磐兴致盎然道:“逛啊,怎么不逛?” 春分继续问道:“那大爷可有想去的地儿?总不能就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乱逛吧?” 莫磐笑道:“你说错了,咱们可不是那没头的苍蝇。” 正在春分疑惑之间,有一个总角小童跑到他们跟前,看了眼莫磐之后,将一个东西塞到春分的手里就想跑。 秦二眼疾手快的抓住这小童的后领子,将他小鸡似的提溜起来。秦二喝问道:“你这小子什么来头,你方才手里拿的是什么?” 谁知这小童既不害怕,也不求饶,反倒在空中抱着手臂哼哼道:“真是好没道理,我受苦受累的给你们带话,你们反倒对我不客气,哼,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秦二嘿然道:“你这牙尖嘴利的小童,看爷爷不把你屁股揍成八瓣......” 春分连忙道:“二哥快放他下来,确实是给咱们送信的。”说罢还摇了摇手,示意里面有信息。原来,正在秦二跟小童口角的时候,春分已经把手里的纸条看完了。 秦二放下小童,让素圆看住他,自己接过春分手里的纸条,仔细检查之后,发现就是一张普通的纸条,上面写着四个字:“泰隆书局。” 莫磐探头一看,笑着对春分道:“你看,这不就有人邀约了吗?何愁无处可逛?” 那小童见莫磐开口说话,一副笑融融温柔可亲的模样,就仰头问他道:“这下可以放我走了吧?我还得回去送信呢。” 春分却道:“放你走也可以...” 话未说完,小童就挣脱了素圆想跑,又被春分长臂一伸重新提留着后领子捉了回来。 那小童见自己脚又离地,眼睛瞬间瞪的溜圆,盯着春分,不大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星子来。 春分不为所动,继续道:“我还没说完呢,放你走也可以,但你既然要回去复命,不如就给咱们带个路,跟咱们一起去吧。” 那小童回道:“咱们不是一个路,我要回家给家里送信,不是回公子那去的。你快放我下来,跟你说,我可是我家公子身边第一得用的人,你们要伤了我,我家公子可是要着恼的。” 第254章 莫磐在旁看的有趣,示意春分放他下来,问他:“那你家公子有没有跟你说要你递什么话?” 那小童想了半晌,突然一拍手,恍然道:“说了一句,我家公子说:还有什么想看想玩的,见过之后也不迟。我以为这句话是嘱咐我的,原来竟是公子要给您传的话吗?” 素圆在旁‘哧’的一笑,不屑道:“还是你家公子身边‘第一得用的人’呢,竟连传个话都传不清楚,可赶紧的吧。” 那小童瞬间涨红了脸,莫磐怕他哭将起来,忙哄道:“这话也是对你说的,你年纪小,他是怕你贪玩误了事才这样嘱咐你呢,行了,你不是要回家吗?快去吧。” 那小童被素圆一嘲笑,自己心下已经有些犹疑了,此时得了莫磐的话,便狠瞪了一眼素圆,自己转身登登登的跑了。 素圆‘啧’了一声,评价道:“这是谁家调/教的小子,也忒无礼了一些。” 莫磐笑道:“他叫来苣(ju四声),可不是一般的书童,你以后就知道了。走吧,咱们去这泰隆书局去会会故人。” 秦二和素圆对视一眼,都去看春分:大爷已经知道传话的主人是谁了? 莫磐的故人春分都知道,此时他心下已经猜出几分来,只是面上却是对两人摇摇头。 秦二跟素圆也不在意,是人是鬼,一会见了就知道了。好在这泰隆书局在这京里并不是无名无姓的,素圆就知道地方,由他带路,倒省了他们再去打听的麻烦。 等到了书局门口,莫磐抬头看见牌匾一角上的一个‘王’字印记,就知自己猜对了。 书局掌柜的早就等着了,见莫磐一行人进来,便直接把他们带进书局后院,走过一道穿山门之后,便进了隔壁的一家院子中。院中葡萄架下的石桌边,王阮和王随两兄弟早就在等着他了。 王随见莫磐进来,当先上来‘啧啧啧’的围着他转了两圈,对莫磐奇道:“要不是在你身边见到春分,在街上见到时,我还真没敢认出这就是你来,莫小磐,真没想到你还能有这样艳而不俗的打扮。” 莫磐摇着扇子任他打量,笑问道:“这是碧荷特地为我打扮的,哪里是凡夫俗子可比的?” 王随了然道:“原来是碧荷姑娘,那就无可疑虑的了。” 王随将莫磐让到座位上,王阮为他斟了一杯菊花茶,莫磐道谢,因问道:“你们在街上看到我了?怎么不直接上来找我说话,怎的还麻烦来苣去给我带话?” 王阮笑道:“不是我看见你,是圭璋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看到了你,见你进了望春楼,以为你有事,不好上去找你,就回来找了我,在这里等你呢。”王随,字圭璋。 莫磐笑道:“我昨儿个才进了京,能有什么事?” 王随在旁道:“你穿成这样?还说没事?” 莫磐哈哈笑道:“我这不是怕门缝里看人,被人瞧扁了?故而换了这身华裳美服。还别说,我一进望春楼的门,就被请上座,你们猜是谁?” 王阮笑道:“不是皇族就是勋贵了。” 莫磐道:“正是!还是皇族和勋贵都齐全了。” 说罢,莫磐就给两人说起他跟五皇子和裘良石光珠他们的趣事来。 莫磐把他中午在望春楼经历的当趣事看待,王阮和王随却不是这样想。 相较于王随,王阮跟莫磐只有几年前的几面之缘,不比王随,这几年,他们算是相伴着一起长大,情分不同。 王阮沉思,王随就直接担忧道:“你这次进京不是来准备明年春闱的吗?怎么不在家等着咱们一起温书,反而就这样跑出来吃喝玩乐起来?我们比你来的早一些,知道这京里不比扬州,这个时节,那些个权贵子弟可不是好相与的。” 莫磐跟王家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对王阮和王随,他也不瞒他们,直接道:“别提了,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打算的,徐徐图之,谁知,我昨儿个进京,刚到宫门前,人家就派了人专门等着我了,你们猜,我在宫里见着了谁?” 王阮和王随对视一眼,都齐声问他:“见到了谁?” 莫磐郁闷道:“我师父!” 王随惊声道:“惠慈大师!”王阮也是若有所思。 莫磐咳声叹气道:“就是他老人家。唉,我原本以为要费老鼻子劲才能见到他老人家,谁知道一进京就见着了,这心里,反倒没着没落的,空的慌。” 王阮问道:“大师还好吧?” 莫磐道:“好,他老人家好着呢。” 王随奇道:“这可真是出其不意,只是,这跟你穿的这花枝招展的逛酒楼有什么关系?” 莫磐不满道:“什么花枝招展?小爷这叫富贵无双华彩辉煌好吧?” 王随憋笑道:“好好,你是个富贵公子哥儿,你快说吧,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莫磐道:“你也说了,这京里不大太平,我既来了,总不能两眼一抹黑的在府里闭门不出吧?那也太被动了一些。” 王随不解道:“你只是来赶考的举子,等着考试就行了没有什么主动被动的?” 不待莫磐解释,王阮就接口道:“磐儿跟咱们不一样,他能面圣,只这一点,就已经扎了不知多少人的眼了。” 莫磐奇道:“我可没说我面圣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阮笑道:“惠慈大师是什么样的身份,没有陛下的允许,你能在宫里见到他?现下还能平安无事的与我们谈笑?”他又道:“我虽不知里面的具体情形,但以现在的局势而言,你昨儿面圣的事,是祸非福。” 第255章 王随沉默不语,他虽然性子不比王阮沉稳,但王阮说的话中话,他是都明白的。 莫磐有些不解:“怎么,现在面圣很难吗?我瞧宫里虽然...即便现下是年长的皇子们和朝臣们一起处理国家大事,但总是要面圣回禀的吧?” 王阮叹道:“据我所知,别说朝中阁老们了,就是你说的那几个年长的皇子们,陛下也很有些时候没有召见过他们了,你一来就能面圣,你说,你是不是扎了有些人的眼?这个时候你不在公主府里窝着,还大喇喇的出来闲逛,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莫磐用扇子抵着下巴沉思:看来,宣正帝不仅在安抚他,还要试探他,试探试探他在群狼环伺下到底能有几斤几两。还有,他方才遇到五皇子他们的时候,他们可是除了跟他喝酒谈笑之外,半点异常都没表现出来?! 也不是,有一个人还是给了他一些隐晦的告诫的,裘良! 啧,他这是遇到老好人了,还是说,这也是个深不可测的? 莫磐对王阮跟王随道:“我出都出来了,也别说这些了,你们倒是给我具体说说这京中情形才是正经。” 王阮对他的光棍态度很是无奈,他道:“自是要好好跟你说的,要不然,我这巴巴的在这里等你作甚?” 莫磐连忙给他斟满茶,仔细听他详说这京中局势。 关于这京中之事,他早就从华柔长公主、姚冠杰、林如海、林恒等不同人的口中,从不同的立场和角度得到许多了,只是,文官这边,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王家当代家主的胞弟王煜,乃是当朝礼部尚书,王阮是王尚书嫡亲的侄子,王随是隔房的嫡亲侄子,他们两人如今就住在尚书府里,知道的,应当比旁人更多更准确才是。 第125章 据王阮所说,宣正帝除了时不时的有诏书传出来外,算算日子,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朝臣跟众皇子们了。自从宣正帝闭关解毒之后,所有的朝政都有六部朝臣和几位年长的皇子一起斟酌裁夺。 王阮道:“...大皇子跟三皇子,表面上兄友弟恭,风平浪静,实际上暗地里已经相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莫磐好奇道:“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四皇子呢?论年纪,他们相差不多,论爵位,都是亲王爵,怎么四皇子没参与呢?还是他隐藏够深,旁人没察觉到?” 王阮道:“这个谁知道呢?论爵位,四皇子虽然前两年晋了亲王爵,但他母族不显,妻族虽然也是大族,但论根深蒂固,还是比不上上面两位皇子的。再者,四皇子虽然有些能为,但他严厉近似冷酷的性情,朝中大臣多有微词,跟什么勋贵氏族更是走不到一起去。现下,朝中都朝两位皇子身上下注,倒是少有理会他的。” 莫磐忖度着,少有理会并不是没有理会,再者,据他所知,朝中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是站中立立场,并不参与党争的。要说四皇子没有野心?莫磐至少跟他相处过,他多次听他惋惜有些利国利民的良政不得推行,痛心朝中蛀虫误国,这些言行,可不是没有野心的样子。 莫磐问道:“王家支持哪一个?” 王阮嗤笑道:“王家一向忠君,从不参与党争,谁是最终的胜利者,咱们就支持哪一个。” 莫磐点点头,再问:“那你知道,徐尚书支持哪一个吗?” 王阮诧异道:“户部徐尚书?你问他做什么?” 莫磐回道:“是林大人,他托我给徐尚书带了一封信,只是不知道这徐尚书是什么门第,不好冒然上门叨扰,因此,先问问你,你知道吗?” 徐尚书是什么门第?自然是书香仕宦的门第,莫磐想问的,是徐尚书是站哪一边的。 王阮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用越发诡异的目光看着莫磐。 莫磐在他目光中有些闪躲,他有些不自在道:“你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做什么这样看我?” 王随这时候却是插话道:“前儿个我跟他说磐儿你跟林大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他还不信,现下从你这里得到证实,他犹自有些不能相信罢。”王阮虽然不像莫磐跟王随一般,整日里在坐卧一起,形影不离,但他们平日里经常相互通信,王阮对莫磐这几年发生的事,不说尽知,却比旁人要更多一些。对莫家跟林家的恩怨,他心里也门儿清。 王阮道:“也不是不能相信,只是有些讶异罢了。磐儿你不是...怎么想开了?” 莫磐皱眉道:“什么叫想开了?我一直想的就很开好吧?” 王阮不赞同道:“我早就想说了,磐儿你虽看着好说话的很,性子却最是执拗,你认定的事九头牛都不一定能拉回来,我虽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抗拒林大人,但有些事情,圆融宽和一些才会有转圜的余地...唉,论理,这些话,不该由我来说,总之,对林大人,你这样就很好,这其中的好处,你以后总会明白的。至于那位徐尚书,他能从先太子之旧事里脱离出来,不仅没被牵连,还荣登尚书之位,这位徐尚书心性手段可见一斑,我叔父平日里对这位徐尚书可是称赞有加的,认为他是朝中难得的明白人。至于你要不要去见这位徐尚书,这样,不如你找个时间去见见叔父,你听听他怎么说,再做抉择不迟。还有,叔父他老人家可是早就想见你了。” 莫磐对王阮劝他的话不置可否,对他说的徐尚书心里却是有了一些轮廓。王阮不知道,莫磐其实在小时候是见过那位徐尚书的,就在扬州书院里。 第256章 当时莫磐只是一名五六岁的小童,宋夫子带他去拜访当时的书院山长孙山长,正值当时还是侍郎的徐尚书到扬州出公差,同样在那一天去拜访孙山长,他们就在孙山长那里遇上了。那个时候,书院收下了莫家的造纸方子,却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彼时莫磐也只是个柔弱可欺的稚童,在面对孙山长咄咄逼人的诘问时,还是侍郎的徐尚书就在旁看着呢。 现下,他要是去徐尚书府拜访,也不知这位尚书大人是不是还记得当年之事? 对王尚书早就想见他的说法,莫磐只是笑道:“等有了机会,我一定去拜访的。” 王随皱眉道:“都是亲戚,哪里需要等机会拜访?要我说,干脆你今晚就跟咱们回去,咱们一起用完晚膳你再回公主府不迟。” 王阮却是道:“不妥,现下,咱们还是多避讳一些才好。磐儿,如今非常时期,你日常行事要多三思而后行,咱们两家既已结盟,王家就是你的后盾和退路。只是,咱们自己心里知道就好,无需显于人前。” 后面一句话是对王随的解释。却是,王家之于莫磐乃是隐形的倚靠和退路,狡兔三窟,自然是不用显摆的。 王随对两人的神道翻了个大白眼,表示不屑,嘟囔道:“真是麻烦,明明是亲戚,却不能常来常往,旁人才奇怪吧。” 王阮跟莫磐就当没听到他的牢骚,继续说起其他的一些事情,等换过两壶茶之后,莫磐看看天色,决定早点回府。 临走的时候,王阮给了莫磐一个书局的令牌,约好有什么消息传递都通过书局,即使不见面,他们也可不引人注目的继续联系。莫磐自是收下不提。 等莫磐带着大包小包的回了公主府,府里吴莘早就等着了。 一见面,吴莘就打恭作揖道:“见过郡马爷,鄙人今日不知是郡马爷造访鄙人酒楼,楼中掌柜活计多有怠慢,恕罪恕罪!现下鄙人特来与郡马爷送楼里的金贴,以作赎罪之礼,万望收下,多多造访,使弊楼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吴莘这一串的话说完,知道他们甥舅底细的人,早就笑的打跌了,莫磐也哈哈笑道:“舅舅你都知道了?怎么样,我扮的像不像?临出门前,我可是特特的让碧荷准备了这一身呢,就是要人把我当纨绔子弟看呢。” 吴莘既气又笑,他道:“像,怎么不像。我那大掌柜跟我说,你只往那一站,他就知道你是个不好惹的,倒不是说你不好惹,而是你背后的长辈不好惹,还说什么:‘小的要是有半点怠慢,他家里人不觉着他是在胡搅蛮缠,只觉着咱们楼里眼里忒没人,说不得就得抽冷子给咱们吃挂落,好在,当时五皇子也在楼里,好歹把这位小爷给哄住了,东家,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太岁,您可千万给小的一个准话,省的小的下回再得罪了他’。” 莫磐哭笑不得的直摇头,他说:“我当时还没施展呢?也没说几句话,哪里就有了‘得罪’一说?” 吴莘心酸道:“嗨,你不知道,这京里的生意可不好做,尤其是做酒楼这行当的,来来往往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达官贵人,你觉着没什么的一句话,哪怕一个字,说不得就已经得罪了人了?你虽没对大掌柜说什么,我问你,你是不是给他撒了一托盘的金豆子?” 莫磐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回道:“是有这一回事,这不是让人看看我的阔绰吗?咱是个不差钱的,哈哈不差钱。” 吴莘瞪了他一眼,道:“人家却是觉着你这是在跟他示威呢。” 莫磐忙道:“那舅舅您是怎么跟他说的?” 吴莘道:“还能怎么说,当然是立即备好最上等的金贴,亲自上门给郡马爷赔罪呗。” 莫磐诧异:“您没跟他说我也算是酒楼的东家之一?” 吴莘慢慢的呷口香茶,漫不经心道:“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要我说,你现在的身份已经够复杂了,其他的什么世家公子酒楼老板的,还是掖藏着些吧,出其不意,方能出奇效呢。” 莫磐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方才我才从王家那边来,王公子也是这般说的,在京里,我跟王家和舅舅这边,恐怕得远着些。” 吴莘道:“远着些好。行了,我这次来,除了要见你,还有一个给你送信的任务。” 说罢,递给他一个素白的请帖。 莫磐接过来一看,诧异道:“宋家的?” 吴莘点头道:“是。后儿是宋家三老太爷的尾七,所有亲朋都要去祭拜的,不说你跟他的那一段师生关系,就是从这公主府里算,你既在京里,帖子自然是要送你的。”怀宁郡主的母亲就是宋家嫡长房嫡长女,论情论理,莫磐都要去祭拜的。 只是:“为什么是舅舅送来的?府里这边怎么没收到帖子?” 吴莘道:“你才来一天,说不得已经送了,你没收到?” 莫磐叫来碧荷问帖子的事,碧荷还真知道,她对莫磐道:“帖子昨儿大爷还在宫里的时候就送来了,只不过,先前长公主殿下早就发话了,这府里一概不准接宋家的帖子,就只当没这门亲戚。因此,门房上没敢收。门房虽然没收,但如今是大爷当家做主,门房还是把信儿递进来了,昨儿个忙的晚,大爷自己睡下了,今儿一早又是见家下奴仆又是外出访客的,奴婢还没来得及回禀呢。按说,后儿才是尾七,他们家怎么就这样急赤白眼的连一刻都等不得了,还专门走舅爷的门路给大爷下贴?” 第257章 吴莘道:“按你说的,公主府一向是不收宋家的帖子的,他们见府里门房不收帖子,就以为你们不会告知你家大爷,他们既想要莫磐去,自然就不会干等着,只好走我的门路了。” 碧荷不屑道:“他们当我等是他们家那般欺上瞒下眼高于顶的奴才呢?没得玷污了我,呸!” 莫磐好笑道:“哪里就气上了?这也值当,气多了,仔细脸上长皱纹。” 碧荷‘噗嗤’一笑,道:“大爷惯会取消我的,我才不怕呢。既收了帖子,大爷后儿可是要去?” 莫磐无奈道:“在扬州都避不开,自然是要去的。你先准备起来吧。” 碧荷答应下来,自去准备后天去宋家祭奠的一应事物不提。 吴莘问莫磐:“对宋家,你这里可是有个什么章程?” 莫磐叹道:“我跟宋夫子,原本就没多少情分可言,他既去了,除了祭拜一二,以后自然就无需理会了。只是,宋家到底是郡主的母家,长公主是尊辈、长辈,她可以对宋家不屑一顾,郡主却是不能。现下,我作为半子,自是要对他们客气几分的。且行且看吧,后儿个,看看这宋家到底意欲何为再说其他。” 往日里,郡主在孝期,后来又去了扬州,宋家这边自是无法,莫磐既来了京城,他们下帖子相邀,莫磐着实不好推辞,不仅不能推辞,还得恭敬客气的接着才是。 吴莘也道:“只能如此,到那日,我也是要去的,咱们见招拆招吧。” 说完宋家的事,吴莘就告辞了。 莫磐看着陡然变得安静下来的房院,心下有些怅然,不由想起扬州的家来。想他的母亲弟弟们如今在徐州做什么?想怀宁郡主有没有想他,算算他们的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吧,不知道有没有闹她?想宫里的师父,想白日里见到的五皇子,想还没见到的四皇子,想这宋家到底是个什么谋划...... 心思纷杂之间,突然一个人蹦入他的脑海,怎么也挥之不去。 莫磐疏的起身,在房里来回转起了圈圈,真是作死,他怎么把那个人给忘了? 那个人是这一切的起因,在这个一点就着的敏感时刻,那个人,就真的这样坐的住么? 要知道,义忠亲王虽然被废了,但他,还活的好好的呢! 谁说被废了的太子就不能做皇帝了?义忠亲王做了四十来年的太子,难道宣正帝把他一废,他的那些爪牙和党羽就跟着灰飞烟灭了? 会不会,会不会,在即将到来或者正在进行的皇位争夺战中,他,也掺和了一脚呢? 莫磐越想越焦躁,越想越有可能,这些,他师父想到了吗?宣正帝想到了吗?那些龙子凤孙们想到了吗? 废太子是不可能成功的,但他所带来的的影响和破坏力却是最要人命的! 莫磐平复心绪,看着幽幽的烛火,心想,他还是得多做打算才行。 第126章 莫磐第二日没有出门,老老实实在家待了一整天。第三天一早,他带着人跟碧荷准备的祭仪去了宋家。 宋家乃是大族,族人聚居,占了好大一片宅子。如今宋家当家做主的乃是怀宁郡主嫡亲的表兄,宋昭严,目前正在翰林院任职。 莫磐甫一到门口,宋昭严就带着族中子弟迎了出来,将莫磐让到灵堂里后,又亲自为莫磐主持祭礼。 上完清香之后,莫磐看着灵堂里的牌位,有些默然。 宋昭严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或许是连日丧事劳累,他面上有些悲苦之色。他将莫磐引至偏厅里,将跟着他的年轻子弟们一一介绍给莫磐,上了茶,让了坐之后,他对莫磐道:“郡马今日能来送叔祖他老人家最后一程,他老人家在天有灵,必会感知的。” 莫磐面上并不见多少悲切,他道:“生老病死乃是天道,都是无可奈何之事,宋大人还是要多保重自身,多向前看才是。” 宋昭严面上愁苦更甚,他叹道:“我又何尝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是,叔祖乃是我族中最是德高望重之辈,他这弃我等一去,只留下族中我等小辈独自支撑,树大分支,离散之苦,恐在朝夕之间呐。” 莫磐没接他这话茬,只道:“我听说宋氏子孙多是栋梁之材,宋家何愁无人支撑,宋大人实在是多心了。按说,我既来这里,自是要去拜见长辈的,不知府中,可有磐需拜见致哀之人?” 宋昭严忙道:“有的,家中二叔母和三叔一家都在,只是三叔哀毁太过,已卧床多日了。不过,家中女眷长辈都在内院,兄这就与郡马引见。”说罢就要引着莫磐进内院。 未待等莫磐起身,跟着莫磐一起来的刘公公先回道:“禀郡马爷,郡马身份尊贵,又是成年男子,却是不好入内院的。” 莫磐问道:“那该如何?” 刘公公道:“该由宋大人家眷按品级来拜见郡马爷才是正理。” 莫磐面上显露为难之色,迟疑道:“都是亲戚,这,不好吧?” 刘公公坚持道:“国法如此,理应先全国法,再续家情。” 莫磐无法,只能无奈对宋昭严道:“规矩如此,若是太过劳动,就不见了吧。” 宋昭严在刘公公出声的那刻起,就低眉敛目的素手站在一旁,既没有对刘公公的‘国法’说辞置喙一语,也没有中间插话应和莫磐,倒是他身后作陪的宋家子弟有的脸上露有不忿与怨恨之色,却也同样鸦雀无声。 第258章 宋昭严回答莫磐,他道:“刘老内相最是知情识礼之人,按照国法,理应如此,郡马在此稍后,严这就着人去请内眷出来拜见。” 说罢,一礼之后,才吩咐一个在此作陪的少年入内去请府中内眷。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莫磐也不觉尴尬,喝茶之余,他不由打量起作陪的宋家子弟起来。 来此作陪的,除了出去叫人的那个少年之外,另外还有八个青年,看年纪都在二十多岁,皆是束发戴冠仪表堂堂之辈。其中一个桃花眼的青年见莫磐在看他们,对上莫磐的目光之后,便对他笑了一笑,这一笑,脸颊上便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立马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小了好几岁。 莫磐仔细打量了几眼这个叫宋昭辞的青年,觉着那对酒窝甚是眼熟。 宋昭严看了眼宋昭辞,对莫磐道:“这是三叔祖家的,最是顽劣,让郡马见笑了。” 原来是宋夫子的孙子,怪不得这么眼熟,想来那对酒窝就是遗传自宋夫子了,他道:“怪道似曾相识,原来是夫子之后。”他对宋昭辞点点头致意之后,就转过视线,不再多说什么了。 宋昭严心下叹息,有华柔长公主横在中间,他们宋家这边要想跟郡主这边修好,恐怕要废上许多功夫了。 不多会,那个去传话的少年就来告诉,说家中女眷已经在正院大厅等候,请郡马移步。 等到了正院大厅,莫磐一看等候的‘女眷’,不由笑了。 宋昭严看着厅里一溜的少妇少女,不是他的弟妹就是妹妹,都是跟莫磐平辈的,还都是花朵一般的年纪。宋昭严好悬没崩住老脸,他质问少年:“昭堂,你母亲跟三叔三叔母呢?” 宋昭堂缩了缩脖子,显然很是怕这个堂兄,他嗫喏道:“我母亲说她身上不好,恐见了...贵人有失体统,就不见了。三叔母要照看三叔,说都是一家子亲戚,以后再见也不迟......” 宋昭严脸色铁青,什么身上不好,什么照看病人,不过是见莫磐年纪轻,端长辈的架子罢了。 宋昭严的妻子刘氏见丈夫气的浑身发抖的样子,只能上前当先给莫磐下跪行礼:“臣妇宋刘氏见过郡马爷,郡马爷安康。” 她一起头,身后就呼啦啦跟着跪了一地的莺莺燕燕,只听一片娇声道:“...郡马爷安康。” 莫磐忍住扭曲的面庞,他示意刘公公去扶起刘氏,对宋昭严道:“唉,看来,今日确实不是亲戚厮见的好时机,既如此,还是等来日再见吧。” 说罢就丢下一地的娇声燕语,当先出门去了。 刘公公不屑的狠狠甩了下袖子,哼了一声紧跟着莫磐去了。 宋昭严顾不得脸面,连忙追了出去。 莫磐刚出了仪门,迎面就遇上一个油头粉面的少年,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前天在酒楼里见过的那个什么皇孙吗? 莫磐住下脚步,少年也住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他,莫磐心下有些犹豫,不知道这少年有没有认出他来,正踟蹰间,石光珠就从大门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就看见了莫磐,连忙上前紧走了几步,远远的就打招呼:“磐儿,你也来了?真是好巧。” 少年没有认出莫磐。莫磐今日莫磐穿了一身玉色素服,身上也只挂了一块玉珏,与前日的装扮天差地别,气质更是迥异,那少年见了他一时间竟没有认出来。虽然没有认出来,但他见了莫磐,心里早就一片春水荡漾了,正愁不知该如何相识呢,就听石光珠亲热的唤他“磐儿”,一时心花怒放。 他是知道石光珠的。莫磐能跟石光珠交好,说不得也是同道中人呢? 少年上前跟石光珠道:“石光珠,这位是你新结识的好友?还不快为本殿下引见引见?” 石光珠心下骂了句‘晦气’,面上却得堆叠起笑容,为少年引见道:“三公子,这位是怀宁郡主的郡马,前儿个,您在楼里见过的,想来是三公子贵人事多,您忘记了?” 前儿个酒楼?三公子脸上一僵,他想起来了,当时,他在美人面前可是出了好大一个丑,为此,昨天他还找上他五皇叔的门去问他要人呢。 他五皇叔是怎么说的来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五叔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心中火气还没下去呢,今日就见到了! 三公子挤出一个笑容来,他道:“原来如此,原来是怀宁姐姐的乘龙快婿,定陶这厢有礼了。”说罢就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莫磐连忙让开身,不受他的礼,他笑的梳理且含蓄,道:“三公子折煞在下了,前日未曾与三公子见礼,却是在下的不是,还望三公公子海涵才是。” 定陶见他识趣,心下满意,他笑道:“什么海涵不海涵的,姐夫忒客气,我与姐夫一见如故,以后,咱们该多亲近才是。”说着就要去握他的手。 莫磐放下手臂,避开了他,此时刘公公上前与定陶见礼,莫磐自动退后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石光珠对莫磐耳语道:“姐夫?什么时候这小小子眼里有人了?他这是在占你便宜呢,你可莫要被他骗了。” 莫磐笑道:“不会的,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 石光珠心下狐疑,拿不准莫磐这是想做什么,只得道:“要是有什么趣事,你可得一定叫上我,旁的没有,打架助威还是可以的。” 莫磐点头应下,对他说:“有机会一定叫你。” 第259章 皇孙驾临,宋昭严作为主人,自然是要全力相陪的,宋昭严让宋昭辞他们来招待莫磐去见见宋家的亲朋好友,被莫磐拒绝了。那位叫定陶的皇孙可不是个守规矩的,毕竟是在旁人家里,要是被他缠上,少不得要应付一二。对这位皇孙,莫磐实在喜欢不起来,对宋家,印象也不是很好,他也没兴趣去见什么宋家的亲朋,索性跟石光珠打了招呼,找了个借口脱开身来,回了公主府。 第127章 十一月二十八是牛继宗的生辰,二十七那天他给莫磐下帖子,邀他在望春楼一起庆祝,莫磐自是不好推辞,二十七那天就收拾收拾去赴约了。 莫磐到的时候,不只石光珠和韩奇在,牛继宗还带了他的胞弟牛继祠、表兄张万重和张万川给莫磐他们认识。 牛继宗介绍道:“阿祠是我的胞弟,往年都是跟着姑父他们在胶东读书,因此不常见,万重表兄和万川表兄乃是我姑母嫡出,如今来京跟磐儿一样,都是备战明年春闱的。我想着你们都是读书人,今日就特地把他们带出来介绍与你们认识。” 石光珠哈哈道:“你是特地介绍给磐儿认识吧,咱们有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 韩奇也道:“老珠说的是,要咱们吃酒看戏还成,读书那是再不成的。” 牛继宗笑道:“谁还成日里把那圣人之言挂在嘴上不成?我这两位表兄可不是那迂腐酸儒之辈,否则也不会带出来给你们认识了。” 牛继宗也介绍了石光珠、韩奇和莫磐给张家兄弟与牛家小弟认识。 牛家小弟今年才十三岁,他今日来纯粹是凑热闹的,人也乖巧的很,他跟石光珠他们说不上话,就自己端了果子,一边喝茶吃果子,一边看着牛继宗他们谈天说地。 石光珠和韩奇与张家两位表兄相互交谈了几句,都感觉说不到一起去,也就罢了。 莫磐对张家兄弟还是很好奇的。看两兄弟的装扮,一色的寻常青衣锦袍。想来是出入国公府,不好太寒酸了,头上也戴着白玉冠,腰间也佩戴着香囊玉佩,并不富贵,却是低调而雅致。 两人都是谦谦君子的气质,莫磐就与他们攀谈起来。 莫磐道:“弟曾听闻,胶州有一位名叫张业穑的大儒学问尤其高深,一手行书潇洒飘逸,出神入化,大有兰亭之风,不知两位兄长可识得?” 张氏两兄弟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张万重道:“磐弟可是问对人了,此人,正是家父。” 莫磐惊喜道:“竟是这般巧合?两位兄长既是大儒之后,想必兄长手中定有张大家的字帖?不瞒两位兄长,弟早就想临摹张大家的行书,只是张大家的字帖外流的甚少,弟托人寻找许久都未曾多得,实乃此生憾事。今日得遇两位兄长,竟是弟之幸运,不知两位兄长可愿割爱一二,弟必重礼谢之。”说罢,便郑重行了一礼。 张万川忙扶住莫磐,张万重笑道:“哪里需要重礼?宗表弟与我等说起磐弟的时候,为兄便备下了表礼,其中便有家父字帖,磐弟请看?” 莫磐接过字帖打开一看,心下叹息,果然,这张家就是先太子太傅之后。现在的张大儒乃是张太傅的嫡长孙,他的这手行书当年可是名满京城,先太子被废之后,张太傅病死狱中,宣正帝顾念张太傅并无过错,只是罢免了张家三族的所有官职,并勒令永不起复。那次祸事之后,张家全族子孙收拾收拾包袱,回了胶东老家,如今十几年过去,张家小一辈也已经长起来了,可以科考举业,重新进入官场了。 张家既然回了老家,就低调的以耕读为要,什么名声功绩的一概不再理会,就是怕给子孙招祸,绝了家族复兴的根本。也因此,张大儒虽然写的一手名动天下的行书,这十几年来却并不再闻达于世间。莫磐之所以知道的这般清楚,还是因为他跟着惠慈大师,从小就临摹张大儒的行书习字,关于这位大儒的生平便跟着听了一耳朵记了下来罢了。 原来,这位大儒娶的竟是镇国公家的小姐,张家与镇国公家竟是儿女亲家。莫磐还知道,这张家,和荣国公府也是儿女亲家呢,只不过,跟镇国公,张家是娶妇,跟荣国公,张家是嫁女,如今再看,与这两家联姻最终的结果,还真是不可相提并论呢。 莫磐看着手中的字帖,欣喜道:“如今张大家的字帖与之前的相比,竟是不可同日而语,想来这些年又有所感悟?” 张万川笑道:“父亲以前的字帖,我们兄弟却是不曾见过,改日,磐弟可要拿来,让我们兄弟开开眼才是。” 莫磐笑道:“一定,一定。两位兄长整日与名师为伴,于书法上定是造诣非凡,不知两位兄长可愿意教我?” 石光珠在旁听的却是不乐意了,他嚷嚷道:“我说磐儿,你是见了新人忘了旧人不成?你再这样,哥哥可是要伤心了。” 牛继宗一口茶喷了韩奇满脸,韩奇哎呦一声跳起脚来躲避,没成想跟坐他旁边喝茶吃果子的牛继祠撞了个满怀,眼看着两人就要摔倒在地,莫磐连忙拉着他们两个。 韩奇遭此无妄之灾,满口混喊道:“老牛,你这嘴是那戳洞的棍子不成?怎么还带往外喷水的?” 他这话一出,不说满脸不可置信的莫磐,就连张万重和张万川兄弟两个也忍不住喷茶咳了起来,只有牛继祠一脸懵的没听懂韩奇的荤话。牛继宗憋笑道:“对不住啊对不住,还不是老珠那恨嫁的嘴脸太过招人,哈哈哈,一会开席哥哥自罚三杯给你赔罪可好?” 第260章 石光珠不乐意了:“喂老牛,你可好好说话啊,谁恨嫁啦,啊?谁恨嫁了!我那是不满磐儿只闻新人笑呢。” 莫磐:...... 怎么说的他跟负心薄幸的负心汉一样? 正在众人一片乱麻的时候,裘良到了。 裘良纳闷道:“你们这是怎么了?老远就听老珠嚷嚷了。” 石光珠道:“还不是老牛嘴上每个把门的,看把老韩折腾的。” 韩奇脸上已经擦干净了,只是身上和头发上还有水渍,只好打发他的小厮回家给他拿换洗的衣服。 等裘良弄清楚事情始末,他笑道:“这的确是磐儿的不是,你即便心里更喜欢新朋友,也该收着些,冷落了你石哥哥,就是大大的罪过了,该罚,该罚。” 莫磐好奇道:“要罚什么?” 石光珠接口道:“罚你身上一个物件。” 莫磐看了看自己身上,将他今日带着的折扇递给他,道;“这是我自己画的扇面,就拿这个给你赔罪吧?” 石光珠接过扇子展开一看,赞道:“好画,好好好,就这个了。” 众人都好奇的抢过石光珠手中的扇子相互传看,石光珠忙道:“小心些,小心些,可别弄坏了。” 众人展开扇面细看,只见青山之上白雪皑皑,红日初升万丈光芒照射之下,五彩环绕,乱石错落之间,一冰雪初融缓缓溪水之上,朵朵红梅盛开。整个扇面春寒料峭之余又有暗香扑鼻。冰雪袭人,红梅暖照,让观画之人倍感舒爽却无冷峻之意,有情有景有意,当真是一副难得的好画。 牛继宗看了,直呼:“赚了赚了,老珠当真是赚了。我说磐儿,你把这扇子给了老珠当真是暴殄天物,不如给了我当生辰礼吧,你把给我的生辰礼送给老珠当赔礼好了。” 石光珠不让道:“不行,说了是给我的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莫磐轻咳一声,从他带来的礼物里抽出一个画轴,笑道:“这生辰礼,却是不好随意送人的。” 众人见是画轴,就好奇的央求牛继宗打开看看,牛继宗也好奇,便解了画轴,展开一看,顿时倒抽一口气,眼睛都瞪直了。 众人也凑过去观看,包厢里顿时鸦雀无声。 莫磐见他们脸上表情变幻莫名,心里有些没底了,他问道:“这画是有什么不对吗?”只是一副半身肖像画罢了,没什么忌讳吧?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很流行给自己画画像的。 裘良最先回过神来,他道:“四年前,怀宁郡主的及笄礼,遍邀京中豪门贵胄,我也随家母去了,盛礼之前,长公主曾将怀宁郡主的一副等身画像挂了出来邀人共赏,我也有幸瞧见了。今日我观你与老牛这副画像的笔法,与怀宁郡主那副如出一辙,想来,都是出自磐儿之手吧?” 韩奇也道:“那天我也去了,因我那时年纪小,离的更近一些,那个时候,咱们都猜郡主的画像定是某位不世出的大家圣手所画,没成想,竟是磐儿画的?” 石光珠拿过扇子对着牛继宗的画像比对,也道:“虽然两幅画的画法不一样,但用色的技法却是一样的鲜明,明显是同一人所出,这画是磐儿画的没错了。” 面对众人的灼灼视线,莫磐道:“是我自己画的,怎么样?还可入你们的眼吧?” 张万川道:“何止是入眼,简直是出神入化,为兄还未曾见过如此逼真的画像。磐弟此画当为当世一绝。” 莫磐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得意道:“当世一绝不敢当,只是画法有些新奇罢了,等旁人都学会了其中技巧,定当有比我更出众的。” 众人只当是他在谦虚,牛继宗让小厮去找了个架子,将画挂了起来,好让众人更方便欣赏。 一时酒菜上齐,众人一边赏画一边喝酒,其乐融融不可细数。 莫磐他们喝酒喝的进行,却不知牛继宗的这幅画像被人看了去,传到了其他人的耳中。 巧了,与莫磐见过两次的三公子定陶今日也在楼里,他听人说镇国公家的大公子今日得了一副十二分像的肖像画做生辰礼,心下好奇,他也不耽搁,直接抬脚出了自己的包厢去了牛继宗所在的包厢。都是不差钱不差身份的公子哥儿,两人所在的包厢就在斜对面,没走两步,定陶就进了牛继宗的包厢。 视线扫视之间,定陶的眼睛在莫磐和画像之间定在了莫磐身上。 定陶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姐夫,咱们又见面了。” 莫磐有些牙疼,论年岁,定陶还要比他大上一些,却是张口姐夫闭口姐夫的,他叫的不寒碜,莫磐听的却是直起鸡皮疙瘩。 牛继宗起身行礼道:“原来是三公子,三公子怎么有兴致来我这里?” 定陶笑呵呵道:“本皇孙听说你得了一副十分了不得的画像做生辰礼,特来开开眼,就是这幅吗?” 说着眼睛就看向画像,说不出话来了。 半晌,定陶正色道:“如此神异,不知是哪位大家所画?” 牛继宗道:“不是什么大家,不过是随手所得而已,当不起神异二字。” 定陶趾高气昂道:“牛继宗,你别跟小爷打马虎眼,如此技艺,当为我皇家所有才是,不说为皇祖父作画,就是为我父王画上一副,方才不负他此生所学。” 定陶这话一出,牛继宗、裘良他们的面色就沉了下来,他这话里话外把作画之人当奴才使唤的态度激怒了众人。 第261章 莫磐却是老神在在的道:“这画是我画的。别说是为你父王做画了,要是我不想,陛下也不能奈我何,怎么,三公子有什么异议吗?” 定陶诧异:“这是你画的?别是框我的吧。” 莫磐叹道:“我可真是吃饱了撑的,竟去诓骗一个傻子。” 定陶顿时怒上心头,他怒喝道:“你!你胆大包天,竟敢骂本皇孙,真是给脸不要脸!” 莫磐掏了掏耳朵,嘟囔道:“哪里来的狂犬,吠的人耳朵疼。” 定陶:...... 众人:...... 一时间鸦雀无声,众人都被莫磐的胆气给震慑住了。定陶为什么一口一个皇孙的自称?除了自豪自己的身份之外,就是在狐假虎威呢。别说,旁人还就吃他这一套,只要他自称‘本皇孙’,无论是相熟的不相熟的,有仇的没仇的,都得给他三分颜面,谁知,他今日竟踢到铁板了,遇到莫磐这个油盐不进在身份上也不输给他的。 定陶已经气的浑身颤抖了,他发狠道:“你敢骂小爷,今日,小爷定要你好看,来人,根本皇孙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牛继宗忙上前拦着道:“不可,三公子,今日是我的生辰宴,三公子,您当真要当着我的面与我的客人翻脸吗?”不过一个无爵无封的王府公子,要是亲王世子来了,牛继宗定会顾忌世子颜面,定陶嘛,牛继宗还真不怕他。 定陶怒喝道:“是他先惹小爷的,小爷今日要是不出了这口恶气,置我皇家尊严何在?” 裘良道:“您别忘了,是您侮辱郡马在先,郡马不过反击一二罢了,况且,郡马也是皇家之人,你们之间要是什么恩怨,不如到宗人府去了结,何必在外头让人看了笑话?” 定陶已经气红了眼,哪里还记得什么宗人府,更听不到旁人的劝,直嚷着定要莫磐好看。 莫磐慢慢喝了口酒,无奈道:“行了,别嚷嚷了,你来说说,你要我怎么好看?” 定陶:...... 牛继宗眼看定陶又有暴走的架势,连忙道:“郡马少说两句吧。要我说,这事的错并不全在三公子,郡马也有错处,不如这样,双方各退一步,握手言和岂不是好?” 定陶喊道:“绝无可能,小爷要他赔罪!” 莫磐撇嘴,不屑道:“赔罪?想也别想。我看,不如就像裘大哥所说的,咱们一起去宗人府评评理如何?看是你作践长辈有理还是我这个长辈教你做人有理?” 定陶:“你!你血口喷人,我何时作践过你?” 石光珠道:“三公子,您将郡马说成是不入流的画工,做你们皇家的奴才,这还不是作践吗?” 定陶辩解道:“那是因为我不知道这画是他画的!” 石光珠道:“那您应该先给郡马道歉才是应有的礼数。” 定陶:......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恍然间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怪圈里。先别论他跟莫磐谁对谁错,只说双方对峙,莫磐这个当事人坐在椅子里优哉游哉的喝酒品茗,上阵杀敌的都有牛继宗、裘良、石光珠几个为他助阵,而他这边呢?他带来的人并不比莫磐他们这边的少,却是自己亲自上阵与他们交战,不看结果,只看阵仗,孰高孰下,一看便知。 定陶深吸一口气,他指了一个人,道:“徐良器,你来与本皇孙说给他们听,本皇孙是不是要给郡马道歉?” 被指的这个叫徐良器的青年站出来,拱手道:“回三公子,三公子只是确认了一下此画是否为郡马所画,郡马便咒骂三公子,挑起三公子怒火,三公子虽然有错在先,郡马却是没给三公子道歉的机会,这样来看,错就不在三公子了。” 定陶得意的问莫磐:“你怎么说?” 莫磐笑道:“不错,知道吵架要拉帮手了。怎么,你还要见家长不成?” 定陶咬牙道:“小爷要你道歉。” 莫磐道:“没门!” 石光珠建议道:“吾听闻三公子善赌,不如这样,你们双方赌上一把,谁输了谁向谁道歉,愿赌服输如何?只是有一点,即便一方输了道歉,赢的一方也不可借机为难人,如何?” 莫磐笑道:“这个主意好。” 定陶冷笑道:“敢跟小爷赌,今天你输定了。” 莫磐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不等定陶再次发作,裘良忙将莫磐拉走了。 他们这边的争吵早就惊动了楼里的掌柜了,掌柜的见双方已经协定好,便麻利的带着活计上来收拾酒桌残局,要摆上赌具。 掌柜问:“各位爷,要赌什么?” 莫磐笑道:“自然是听皇孙殿下的。” 定陶冷笑道:“就来最简单的,赌大小!” 掌柜的忙上了三颗骰子,退了出去。 等众人查验过三颗骰子都没有猫腻之后,莫磐跟定陶一局定输赢,定陶输了。 定陶不敢置信道:“不可能,定是你出老千。” 莫磐好奇道:“众目睽睽之下,我要怎么出老千呢?” 定陶被问的脸上一红,喝道:“再来!” 莫磐眼珠子一转,笑道:“再来也可以,只是,这回,得加点彩头才行。” 定陶问道:“随你,你说加什么?” 莫磐道:“赌博嘛,自然是赌金银了,我压黄金百两。” 定陶:“哧,你有这么多钱吗?还黄金百两呢,别是把姑祖母给你的零花都押上了吧?” 第262章 周围顿时一片抽气声,定陶以为是自己说中了莫磐的痛脚,谁知他身后一个青年上前凑到他耳边说:“公子,莫郡马手里有玻璃产业的分红,他不缺钱。” 定陶:...... 他忘了! 定陶道:“既如此,小爷就跟上,哼,这次输了,可别哭鼻子。” 莫磐忍笑请他先。 定陶又输了! 谁没事出门会带着百两黄金出门? 莫磐道:“无妨,三公子给我打个欠条吧,等闲暇了,我去问大皇伯去要。” 定陶的脸色有些发白,咬牙道:“再来!” 莫磐有些迟疑了,他问道:“这不好吧?大赌伤身......” 定陶:“哪里那么多的废话,这回,小爷定会赢你。” 莫磐无奈道:“好吧,这回,我压千两黄金。” 众人:...... 此时,众人看莫磐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了,提议以赌解决矛盾的石光珠也有些麻爪了,他对莫磐道:“磐儿,这赌资,是不是有些过大了?”百两黄金还好,不过千把两银子,三公子还不至于拿不出来。千两黄金,一万两白银,这,不是存心让三公子下不来台吗?此时,他倒是品出几分前几天莫磐跟他说的‘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的话的味道来了。 莫磐问定陶:“你觉着千两黄金是不是有点大了?” 输人不输阵,赌徒上了赌桌,连老婆孩子都能赌,更何况金银?定陶眼红充血,他狠声道:“大个屁!小爷有的是金子。” 定陶又又输了! 输了?怎么可能会输,还一连输了三把!不可能,定是有哪里不对! 定陶浑身颤抖摇摇欲坠的看着莫磐,千两黄金,他竟然一下子输了千两黄金!他被下套了,他被骗了!他要是带着千两黄金的欠条回府,他父亲定会打死他的! 一想着大皇子的怒火,定陶就害怕起来,他嚷嚷道:“定是你出老千,定是这骰子有问题,”他大喊道:“掌柜的,掌柜的!你这骰子有猫腻,你敢蒙骗小爷,小爷要拆了你这酒楼!” 掌柜的连滚带爬的跑进来,连连作揖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小的一向良心经营,这赌具里再没有猫腻的......” 定陶暴怒的掐着掌柜的脖子怒喊道:“那你说,他怎么会连赢三次?!” 莫磐见掌柜的被吓的冷汗直流,皱眉上前拉开两人,他把定陶扔给徐良器他们,冷声道:“输不起就别丢人,不过是千两黄金,爷还没放在眼里,素圆,等回去后点齐黄金一千一百两,送去大皇伯府上,就说是我这个做姐夫的给三公子的零花。” 素圆连忙答应下来,还给莫磐重复了一遍,表示自己已经记下来了。 莫磐跟徐良器他们道:“行了,还不快带你们公子回去,留在这里等着爷请你们喝酒不成?” 定陶回过神来,还要理论,不等他说话,徐良器等人忙架着他出去了。 等定陶他们呼啦啦的都走干净之后,牛继宗担心道:“磐儿,你真的要送金子到大皇子府上?” 莫磐道:“当然要送,为什么不送?” 牛继宗皱眉道:“这样,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莫磐笑道:“就是要小题大做,让大皇子好好管教一番才好,否则,难道一次一次的受这小子的纠缠不成?他不嫌麻烦,我还嫌恶心呢。” 裘良道:“话虽如此,但你这个法子也太激烈了一些,说不得会得罪大皇子。” 莫磐想了一想,道:“裘大哥说的有理。这样,秦二哥,你先回府一趟,立马点齐了黄金亲自送去大皇子府上,最好当面给大皇子说明原委,要是见不到大皇子,给王妃说明也成。” 秦二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石光珠诧异道:“磐儿,你这是为何?”裘良方才刚还说他这做法太激烈了些,转眼莫磐就来了一个更激烈的,连一个晚上都不等了,今日就要把金子送到大皇子的府上。 莫磐笑道:“自然是要抢占先机了,总不能让那小子回去恶人先告状吧?” 众人:...... 韩奇道:“我觉着,三公子回去后很可能说都不敢说今天的事?” 牛继祠在旁小声道:“也不一定,郡马都已经说了明天会去拜访,大皇子早晚都要知道的,说不得,真的会恶人先告状的呢?”这位三公子总不会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吧?这事要是发生在他的身上,他定是要抢占先机,先向家长告诉一番的。 牛继宗轻咳一声,道:“罢了,不管如何,事儿已经做下了,反正咱们也没吃亏,就是磐儿今日破财了。” 莫磐笑道:“破财免灾,要是这位皇孙以后长了教训,那我也不亏了。” 这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千两黄金买个清静,他们今日也算是见识过了。 张万川笑道:“不成想,磐弟的赌计也这样出神入化,竟能次次都赢那位三公子。” 莫磐笑道:“今日财神站我这边,运气好罢了,平日里,我都是不赌的。” 牛继宗他们相互对视一眼,都当莫磐这话是托词。 什么平时不赌?他这手听声辩点数的本事,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不过,赌字到底登不上大雅之堂,玩玩可以,要是精研此道,就要诟病于他人了,众人都将此掩下不提。 一时间,牛继宗他们重新置办了酒桌,继续喝起酒来。 第263章 第128章 谨亲王司靖看着眼前的两个装满黄金的箱子,脸上时青时白,他压下心中怒气,问秦二:“你家主子还说什么?” 秦二恭敬道:“我家大爷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三公子跟他玩一玩也就罢了,他可以不计较,要是输给旁人,是要丢了家中长辈脸面的。这些金子不值什么,就当给府上的拜礼了,改日他再亲自登门拜访亲王爷。” 谨亲王冷笑一声,道:“他的意思我知道了,只是我这个长辈不说给他见面礼吧,怎么还能收他一个小辈的礼?你且带回去吧。” 秦二面上露出为难之色,谨亲王问道:“怎么,你是没听见本王的话吗?” 秦二连忙躬身道:“不敢,小的这就回去,将王爷的话说给大爷听。” 谨亲王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秦二无法,只得带着两箱子黄金回去了。 等秦二一走,谨亲王就着人去拿三公子定陶。定陶这边正来来回回的不敢回家呢,还没想好到哪家去躲一躲风头,就被靖王爷着人押了回去。 不说定陶挨了好一顿打,只说莫磐看着秦二原封不动带回来的箱子,又听了谨亲王让秦二带回来的话,想了想,对素圆说:“把这箱子先收起来,不要动,说不得你们大爷我以后还能用得到呢。” 素圆不解,听话的暂时将这两箱金子收入了库房。 莫磐吩咐春分,道:“趁天色还早,你现在去和刘爷爷到宫里问问,明天我能不能进宫去给陛下和师父请安。” 春分答应下来,自去找刘公公去安排这事。 碧荷进来,给莫磐拿来一个小箱子,里面装满了最近投进来的拜帖。 莫磐一一看过之后,挑出了三张帖子,一张是四皇子如今被封为殷亲王的帖子,一张是姚家按辈分莫磐应该称之为大伯的帖子,最后一张是陈家的。 莫磐问碧荷:“四皇叔府上人可有留下话来?” 碧荷回道:“这帖子是王爷府上的长史亲自来投的,只说请大爷找个时间跟他们府上核算一下这几年玻璃铺子的分红,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莫磐点头道:“这样,让老赵带着妍丫头去算吧。” 碧荷诧异,问道:“只有这些?大爷可要给王府回封信?”到底是长辈呢,怎好怠慢? 莫磐笑道:“不用了,四皇叔想要见我自然会提的。” 碧荷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莫磐继续道:“姚家的帖子却是真的不好怠慢,这样,我写一封致歉的书信,你按照亲戚间的礼数再加上三成明天给他们府上送去,就说我最近荒废了功课,怕陛下问起来怪罪,正在家里用功呢,等以后得闲,定亲自去府上给姚大人请罪。” 碧荷笑呵呵的答应下来。 莫磐摩挲着陈世兴家的帖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才好。他如今进京差不多有一个来月了,除了去了趟宋家致哀之外,出门就是与牛继宗这些京中勋贵子弟吃酒听戏玩笑,今日还当众与大皇子府上的皇孙豪赌了一场,他要是真去了陈世兴家或者让陈家进了公主府的大门,不知道会不会对陈世兴的官声有所影响? 碧荷见莫磐踟蹰不定,就谏言道:“大爷忘了,今儿个扬州那边随信送来的,还有莫鱼小姐给陈家小姐的礼物和书信的。大爷要是为难,何不假托莫鱼小姐的名头,或是上门拜访,或是邀请陈夫人带着陈莹小姐来府里一趟?” 莫磐拍掌笑道:“还是碧荷知我。陈夫人与我母亲也是要好的,扬州既然有书信来给他们家,我作为晚辈,自然是要亲自上门拜访的。这样,等明早要是不能进宫,咱们就去陈府吧。” 碧荷疑问道:“明天并不是休沐,大爷去了恐见不到陈大人呢。” 莫磐笑道:“你不知道,陈夫人可做陈大人半个主,有什么话跟陈夫人说也是一样的。” 碧荷笑道:“那给陈夫人的礼,还要再厚上半分才是。” 莫磐笑道:“都听你的。” 处理完了这三张帖子,他拿起家信继续看起来。 他半途从牛继宗的酒席上回家,是因为家里收到了从扬州来的书信,碧荷知道莫磐惦记着扬州那边,她这边一收到信就立马着人去找莫磐回家。莫磐半刻也没耽搁就回了公主府。 信正看到一半,秦二就带着谨亲王的口信和箱子回来了,等处理完请帖之后,他才有功夫继续看家书。 从信里,他知道了莫青鸾他们已经在徐州发嫁了王嫣,因徐州这边学风兴盛,也有鸿儒大家,也有名寺古刹,王祖父就带着双胞胎或去拜访名士,或去寻仙访道,暂住徐州了。倒是莫青鸾得知怀宁郡主有孕之后,放心不下,和王玥先行回了扬州,就近照看怀宁郡主。 算算日子,怀宁郡主已经有孕满三个月了,该向宗人府报备了,莫磐打算去趟宫里,除了请安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给他师父报喜,虽然,他师父可能已经猜到了就是了。 晚膳之前,春分和刘公公就回来了,刘公公对莫磐道:“宫里回话说,要郡马爷明日辰时进宫。老奴在宫门口遇到殷亲王殿下了,他让老奴给您带个好儿,问老奴您喜欢吃什么样的腊八粥,等腊八那天他们府上往外派腊八粥的时候着人给您送来。老奴回道,并不知道您的口儿,等回来问过您之后再给他回话。” 莫磐笑道:“这有什么,素圆你亲自去趟四皇叔府上,就说我不挑嘴,只不喜欢粥里放黄豆,嫌硌得慌。再者,四皇叔体贴小辈,我也该多孝顺一些,就将咱们今年收的新油、新酒送上几桶,只聊表我的心意罢了。” 第264章 碧荷听了莫磐的话,在旁道:“这也太简薄了一些,不如再加上一些扬州那边送来的时兴的布匹和玩物,请王妃、世子和郡主们赏玩,虽不贵重,却是咱们的礼数和心意呢。” 莫磐扶额叹道:“你说的很是,我只想着王爷,倒是把王妃和世子郡主们忘记了,真是该打,碧荷,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你千万要替我描补一些,你是知道我的,这些准备礼物的事情再是做不来的。” 碧荷笑道:“大爷哪里的话?郡主叫我跟着大爷回京,可不就是为了现在?这些琐事,婢子必是进行竭力的。” 莫磐点点头,继续对碧荷道:“现下看来,明日从宫里出来之前,是去不了陈府了。既然小鱼儿给陈家妹妹带了书信和礼物,等明日我进宫之后,你就亲在带着东西去陈府一趟吧,就说我本来要亲自来给陈夫人请安的,只是要进宫耽搁了,等我从宫里出来,再去拜访。” 碧荷答应一声,出去准备素圆送去殷秦王府的礼物和为莫磐准备明天进宫要穿的衣裳不提。 第129章 第二日进宫,宣正帝的脸色看着比上次见的要好许多,想来这毒,解的也差不多了。 莫磐把怀宁郡主有孕的消息说给宣正帝和惠慈大师听。惠慈大师高兴道:“上次见你的时候就见你子孙宫发亮,知道你将有添丁之喜,如今看来,果不出我所料,好,好,好!” 宣正帝嗤笑道:“事后诸葛亮,好话谁不会说?怀宁既有喜,朕自当降下旨意跟赏赐,跟华柔好好的庆贺一番。” 惠慈大师不屑道:“大冷天的巴巴下旨去扬州,你这是给人贺喜呢还是折腾人呢?” 眼见宣正帝要发怒,莫磐连忙道:“陛下,说起来,学生在府里读书的这几日,着实收到好多个帖子呢。学生听说陛下不见臣属已经有些日子了,倒是学生一来就能陛见,学生怕应了他们的帖子,他们再向学生打听陛下,因此并不敢见他们。只是,学生既在京里,总是免不了见人的,他们要是问起陛下来,学生该怎么回答呢?” 宣正帝上下打量莫磐,说他道:“读书?朕可是听说了,你回府第二日就出去与老五他们去酒楼喝酒了,不仅结交了勋贵子弟,还去宋家走亲戚,哦,前儿个,你还跟老大家的小子豪赌,赢了老大家千两黄金,你跟朕说你在府里读书?你就是这般用功读书的?” 莫磐吃惊的嘴都合不上了,半天才道:“陛下,您可真是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呢!昨天才发生的事,您今儿一早就知道了?” 宣正帝从桌上抽出一个折子扔给莫磐,没好气道:“你自己看吧,还当自己做的事没人知道呢?” 莫磐打开折子一看,见是御史台的一位御史上书弹劾大皇子教子无方,纵容皇孙好赌成性,竟能一下子输掉千两黄金。这位御史质问大皇子府里是不是有金山银山,所以才能让王府公子能不将黄金千两放在眼里,说赌就赌,说输就输?若是如此,大皇子府的银钱都是哪里来的?可是卖官鬻爵收受贿赂而来?若是不是,那么大皇子府真是生财有道,经营有方,既如此,如今国库空虚,户部入不敷出,大皇子何不教导教导户部的大人们,如何将国库填满,为陛下分忧? 莫磐:...... 这朝中御史还真是鼻子灵光,闻着腥味就上来了,只是不知道这位御史是真的为户部着想,还是为的朝大皇子身上泼脏水。只不过,这位大皇子也不是那么干净就是了。 莫磐道:“这位御史倒是恩怨分明的很,弹劾里并未提到学生,想来是知道此事错并不在我?” 宣正帝面上不辩喜怒,只道:“折子里虽然没提到你,但朝堂上的大人们可是对你褒奖有加,说你小小年纪就能生财有道,且大公无私,为国着想,为天下百姓着想,不似某些人,只知道中饱私囊,贪婪无度,不顾国朝根基稳固,不顾天下百姓死活。” 莫磐目瞪口呆,问道:“这说的是学生吗?陛下,别是朝臣们弄错了吧?学生可是没做什么,学生冤枉啊陛下!” 惠慈大师在旁哼笑道:“要我说,他们说的也没错,这几年,多亏了你,户部那边少打了多少饥荒,哼,他们倒是有良心,没有吃饱了就砸饭碗。” 宣正帝皱眉,莫磐忙道::“陛下,这都是学生该做的,身为陛下的子民,理应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做事,是学生的毕生心愿。说起昨天之事,还是学生行事太冲动了,原本想小赌怡情,与皇孙殿下化干戈为玉帛,谁知...唉,陛下别觉着学生赢了皇孙殿下是以下犯上就好。” 宣正帝瞪了惠慈大师一眼,才对莫磐道:“说什么以下犯上,你是你师父的嫡亲弟子,在身份上与朕的皇子皇孙是一样的,更何况,你是怀宁的郡马,是上了皇家玉牒的,你若是自轻自贱,看不寒了你师父跟华柔的心?” 惠慈大师在旁凉凉道:“我可不寒心,他若是看清轻了自己,好好的‘教’上一教他就知道好跟歹了。” 说罢,还用眼睛在他的屁股上扫视了一下。 莫磐浑身一激灵,瞬间想起小时候惠慈大师是如何教他走路的。走路谁不会?可惠慈大师非得教他如何像个贵公子走路,如何像个练家子走路,如何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走路......那个时候,惠慈大师就拿着个藤条跟在他后面,他要是走不好,就用藤条招呼他的屁股,晚上再亲自给他的屁股上药,那滋味,谁尝谁知道! 第265章 莫磐连忙道:“没有没有,我绝对没丢师父的脸,也不敢的。” 惠慈大师嗯了一声,算是对他满意。 宣正帝道:“行了,脸面都是自己挣的,定陶给你没脸,你给他一个教训也没错。我原本以为你是一心要科考的,怎么反倒跟镇国公家的小子混的这样熟稔?他们这些勋贵子弟,以后要么混军中,要么做武将,跟你可不是一路人呢。” 莫磐笑道:“陛下误会了,我跟他们一起玩是因为志趣相投罢了,哪里想过什么武将文臣?” 宣正帝沉默不语,也不知道有没有信他的话。这个时候,董时敬过来提醒道:“陛下,您该吃药了。” 莫磐识趣的起身要离开,宣正帝也没留他。在离开前,他想了想,跟宣正帝回道:“在扬州的时候,大理寺的陈大人曾于学业上教导学生良多,如今学生进京,于情于理都该到陈大人府上拜访,未免唐突,特请陛下示下。” 宣正帝沉吟道:“陈世兴,是个能臣,你能得他教导,也是你的运道,罢了,学业上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去问问他也成。” 莫磐道:“是,学生记下了,谢陛下,学生告退。” 莫磐在大殿门口遇见董时敬带着一个宫女和两个小内侍进来。宫女手里捧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汤药,小内侍手里也捧着托盘,上面分别放着漱口的清水和痰盂,显然,他们就是服侍宣正帝吃药的宫女和太监了。 说真的,莫磐两次进宫,还是第一次见宫女呢,在避让暂停的时候,不由多看了这个宫女几眼。 只见这位宫女生的面如满月,端庄大气,柳眉凤眼,妩媚多姿,身段窈窕,步履轻盈,真是好一朵宫廷娇花。 或许是莫磐打量的行迹太过,也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惊异,这宫女经过他的时候,原本低眉顺眼的面庞突然转过来,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莫磐:......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现在就走。 出殿门前,莫磐听到那个宫女娇声道:“陛下,该吃药了。” ...... 莫磐心里不由嘀咕,宣正帝真是好艳福,吃个药都有美女伺候,只是,人家软语温香的身后,师父你个大和尚不说避出来就罢了,难道你就不想跟你的好徒儿单独说几句话吗?还是说,师父您老人家见着美女也走不动脚了? 正在莫磐腹诽的时候,就听身后有个人在喊:“前面的可是怀宁郡主的郡马?” 莫磐停下脚步,转身看去,只见一个须发浓黑茂密,龙行虎步的...王爷正朝他走来,喊话的正是他身边的大太监。 莫磐驻足,刘公公上前小声跟莫磐介绍道:“这是谨亲王殿下。” 莫磐堆叠起笑脸,上前迎了两步,拱手作揖道:“原来是大皇伯,侄女婿见过大皇伯,大皇伯安康。” 谨亲王伸手托起他的臂肘,不苟言笑的问他:“你这是从哪里来?” 莫磐笑着回道:“方从大明宫出来。” 谨亲王挑了挑眉毛,嘴角弯出一个弧度,问道:“哦?从父皇养病的宫殿里出来?你见过父皇了?父皇他龙体如何?看着精神头如何?” 莫磐老实回道:“回殿下,是。侄女婿见过陛下了。陛下龙体如何,侄女婿并不知道。陛下龙精虎猛,精神头自然是极好的。” 谨亲王:“油嘴滑舌。怪不得定陶那小子栽在你手里,倒有几分眉高眼低。” 莫磐将脸上的喜悦和恭顺收了起来,他眼睛直视着谨亲王,有些委屈道:“大皇伯这是要问罪我吗?可是,就连陛下,都觉着我没错呢。” 谨亲王皱眉道:“你跟父皇告状了?” 莫磐将他从折子里看的弹劾奏章给谨亲王背了一遍,然后在谨亲王逐渐铁青的面色里不缓不慢的回道:“说不上告状,陛下不过给我看了折子,说我万幸没有丢了身份失了颜面,否则,输了事小,轻贱了我师父和长公主才是该死的罪过。因此并未因昨日之事问罪与我。” 谨亲王:“登高必跌重,小子,你最好永远保持好你这份尊荣,一旦跌下,可不就是‘轻贱’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说罢,便带着内侍便施施然的离开了。 莫磐还未从谨亲王的威胁和恐吓中回过神来,就又有一个内侍上前,问他:“可是怀宁郡主的郡马爷在上?” 莫磐看向刘公公:“这个又是谁?” 刘公公也茫然的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位小内侍也是个眉眼机灵的,他对莫磐自我介绍道:“奴才是甄贵妃娘娘宫里的,贵妃娘娘听闻郡马爷进宫,想邀郡马爷去她宫里做做,好听郡马爷说说长公主殿下和郡主殿下在扬州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想家?” 莫磐笑道:“天色已晚,我是外男,没有懿旨召见,内眷陪同,不敢入后宫,扰乱宫闱,这就告辞了。” 说罢,也不等这小内侍说话,转身就带着刘公公快步走了。 这个小内侍追在莫磐后面,一面追一面喊:“郡马爷见外了,您是陛下亲赐的郡主夫婿,哪里是一般的外男可比...哎呦,郡马爷您等等奴才...哎呦,呼,呼,贵妃娘娘还在宫里等着您呢......” 这小内侍一边喊心里一边叫骂:祖奶奶的,谁说这个狗屁郡马是个文弱书生的,老子腿都跑断了竟跑不过他! 眼看着莫磐的背影已经不见了,他再追就出了宫门了,这才气喘吁吁的回去复命。至于这个小内侍回去是怎么复命的,莫磐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也不在乎就是了。 第266章 出了宫门之后,莫磐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怨不得人说伴君如伴虎,不说这皇帝陛下是什么样的脾性,单说他身边的这些个王爷娘娘们,真是一个比一个难惹!那个小内侍到底是不是甄贵妃宫里的还要两说呢,得亏莫磐年轻腿脚灵变,要是真被那个狗屁内侍缠上了,他真就是有苦难言了。 只是,苦了一把年纪的刘公公了,被他拉着短时间内跑了这样长一段距离,现在已经累的直不起腰来了。 莫磐将刘公公扶至一处落马石前,让他好歹坐下歇歇,等春分他们这些大小伙子过来了,就可以背着他回马车了。 在等人的功夫,莫磐见冯紫英陪着一个二三十岁的青年从远处宫门亭房里出来。 青年跟冯紫英来回拉扯了一番,又给他做了一个揖之后,才转身打马离开。 冯紫英早就看见莫磐了,等那青年一离开,冯紫英就朝莫磐这边走过来。 莫磐拱手客气道:“冯侍卫,又见面了。” 冯紫英也高兴的给他打了个千,讨喜道:“郡马爷,您这一向可好?” 莫磐笑着将冯紫英半路扶了起来,只受了他半个礼,他道:“好,你也好,今日又是你当值呢?” 冯紫英先向刘公公问了好,才道:“是啊,十日一值,今日又是我的班,郡马爷这是又进宫陛见了?今日可见到陛下了?” 莫磐看着冯紫英笑而不语。 冯紫英忙道:“并不是要打听什么,只是问问郡马爷在陛下身边可是有看到一个宫女?她家老太君实在不放心她在宫里的境况,不知道她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吃苦,拳拳爱女之心,实在不忍,已经多次托我打听了,我也是推脱不得,这才多问了一句。郡马爷不说也没什么。” 莫磐纳罕道:“不知是谁家的,能让你这样上心?” 冯紫英回道:“是荣国公贾家名叫贾元春的,今年才十四岁,是国公夫人史老太君的掌上明珠。就刚才那个,那个托我打听她的,就是宁国公府嫡长孙名叫贾珍的,贾家两公现任的族长就是他。他也是忧心堂妹在宫里的处境,又听闻史老太君想孙女想的茶饭不思的,方才托我打听呢。” 贾元春?她已经进宫了? 莫磐道:“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既然千般疼爱万般呵护的,做什么又要让她进宫呢?进了宫又这样巴巴的四处打听,冯侍卫莫不是被诓骗利用了吧?” 冯紫英叹道:“并不是。听说史老太君已经在给元春姑娘议亲了,这不是陛下...龙体有恙吗?因陛下念极当年国公爷救驾之恩,说贾家满门忠烈,其子孙自是有祖先遗风,便让皇后招了贾家小辈觐见。皇后见了元春姑娘喜爱非常,便留她在宫里住几天,听说现在正在陛下身边伺候汤药呢。” 莫磐咂舌道:“乖乖,这等机密事你竟都知道了?我在府里竟是半点风声都没听到,当真是天聋地哑了。” 冯紫英不好意思道:“这话我也就跟您说说,我也是听那位珍大爷说的,这种机密话我再不能说给旁人听的,”冯紫英笑笑,继续道:“谁让这满京城只有郡马爷您能陛见呢?小的也只能说给您听了。”说罢又要给莫磐打恭作揖。 莫磐止住他,随口道:“陛下身边这么多宫女,我怎么知道哪个是贾元春?” 冯紫英笑道:“您这话谦虚了,我可是听说了,自从陛下修身养性之后,身边只有太监服侍,没有宫女的,如今贾大姑娘进去了,大明宫里定是只有她一个。郡马爷定是见过她了。” 莫磐恍然,那个大胆瞪他的宫女竟然就是贾元春?怪不得不似宫女,原来是臣女。 莫磐仍旧道:“并未见过。” 他跟冯紫英谈话的功夫,春分跟秦二他们已经背着刘公公上了马车,莫磐也不再留,只跟冯紫英道:“改日再请冯侍卫吃酒,某这相告辞了。” 冯紫英在后面垂手恭敬目送莫磐上了马车离开之后,才直起身来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心想:定是见过了,说不得还说上话,打过照面了? 啧啧,这贾家,拜佛拜错庙门了啊。 他招来自己的小厮,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耳语一番,看小厮带着他的话跑远了才去继续当值。 第130章 莫磐马车还未走远,正好遇到六部的大人们下衙,莫磐透过车窗瞟了一眼,想了想,就吩咐车夫在路边停车,让他驾着马车先行回府,自己则带着春分和秦二沿着京城直道慢慢向前行进。 莫磐一边走,一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些从朝房中陆续出来的朝中大人们,不同品级的朝服穿在形色各异的大人身上,阶级层次经纬分明,秋毫不犯。他在观察别人,殊不知别人也在看他,而且,只不到一会的功夫,莫磐的身份就被传开了。 陈世兴正跟大理寺的同僚聊着年底要了结的公务,公事只是借口,其实他是打算趁机邀请这位老大人到酒楼去喝上一杯。 陈世兴去年入京,虽然很快就补了大理寺少卿一职,正四品,算是高升。但他毕竟外放多年,于京中做官的门道和潜规则知之甚少,因此他一逮着机会就跟大理寺里的老官油子们套近乎。这位大理寺的老大人尤其喜欢下衙之后出去喝几杯,陈世兴今日正好跟他商讨公务,就想着下衙后请他喝一杯,亲近一下同僚关系。 正说着呢,冷不丁的,陈世兴就听得到了‘怀宁郡主’,‘叫莫磐的’‘玻璃就是他做出来的’等话语,他收住请客的话头,抬头四顾同时耳听八方,只一个逡巡,视线就定在了莫磐挺拔朝气的背影上。 第267章 陈世兴笑着对同僚道:“...原来如此,兴受益匪浅,改日定要好好谢谢前辈,这就告辞了,前辈回见。”说罢,也不管同僚的欲言又止,紧追着莫磐去了。 陈世兴追上莫磐,在他身后喊道:“磐儿。” 莫磐听闻转身,面露惊喜道:“陈大人,好巧!” 陈世兴笑道:“是很巧,你这是,刚进宫了?”此时,莫磐身上还穿着他进宫的那套服饰呢。 莫磐笑道:“是啊,刚从宫中出来。陈大人这是散衙了?” 陈世兴道:“是,刚散衙。说起来,我前儿个还朝公主府上递了帖子,也不知道你收到没有?” 莫磐忙道:“收到了。我昨儿看了帖子,很想亲自到府上拜访,奈何我如今身不由己,又怕冒然上门拜访,辱了贵府清誉,倒是我的不是了。”陈世兴是正经的文官,莫磐算是勋贵那一拨的,他到陈世兴府上拜访,他自己倒是没事,说不得陈世兴的同僚好友们就要对他侧目而视了。 陈世兴想笑,又憋住了,他轻咳一声,对莫磐道:“磐儿,你这个样子说话我还怪不习惯的,还清誉呢,你在乎这个?”莫磐要是在乎这些个,他也就不会跟林如海那样僵持跟疏远了。 莫磐也笑道:“还是陈大人了解我。我想着咱们无论是从苏州还是从扬州算,都算是同乡,陈大人又与我有半师之谊,这关系总是撇不开的,因此就打算今日带着礼物亲自去府上拜访,谁知今日一早要进宫,我就着人将厚礼先送去府上了,想等从宫里出来之后再到府上去,想来陈夫人定不会怪我不够郑重的。” 陈世兴道:“她怎么会怪你,你跟郡主成亲的时候,她没能赶上,心里还有愧呢。她总跟我说,当时她已经答应了莫夫人跟苏夫人定要去帮忙的,谁曾想竟直接跟我回了京,错过了呢?” 莫磐笑道:“这哪里能怪得了夫人?就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能在去年成婚呢,这都是说不准的事,陈大人要多宽慰夫人才是。”去年林如海被刺杀的事震动朝野,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两淮盐课上,根本没有心思跟精力去办什么婚礼,陈夫人也是从莫青鸾那里得到婚礼恐怕要推迟的消息,才跟着陈大人一起回京的。 陈世兴高兴道:“你去了亲自跟她说罢,我说了多少次都是不行的。” 两人一边叙旧,一边顶着众朝臣的各种目光上了陈家的马车,徐徐朝陈家驶去。 在马车上,陈世兴也反过味来了。他无奈道:“你这是又要打什么主意?”莫磐进宫,不说有公主府的马车接送,他自己总会有马匹代步的,他那样优哉游哉的带着人徒步走在官道上,既无马车跟随,也无马匹等待,显然是专门在等他的。 莫磐笑道:“不过是为大人日后少废口舌而已,哪里会打什么主意?” 陈世兴只拿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莫磐继续解释道:“我所说的顾虑是真的。只是,在出宫之前,我跟陛下回禀了要到你府上拜访的事,陛下也同意了。我方才出宫,原本就要到你府上去的,只是凑巧遇到你们下衙,便临时想了这么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咱们光明正大的叙旧来往,总好过流言蜚语满天飞,给人攻讦你的由头,你说呢?” 陈世兴叹道:“还是这么怕麻烦。你既这样怕麻烦,索性回了帖子,不跟我来往,岂不是一劳永逸?” 莫磐道:“大人说笑了。我要是跟大人断了了来往,不说我母亲知道了要如何恼我,就是舍妹知道了,也是要生我的气的。这次从扬州来的信件中,可是有好几封都是给莹小姐的。” 陈世兴想到自家有事没事都要念叨一下小姐妹的女儿,无奈道:“看来,真的是扯不断的关系了,罢了,就这么着吧。” 说话间,陈府就到了。 陈家乃是寒门出身,在这寸金寸土的京城,能在离皇宫不远处置办下一个三进的宅子,已经是陈世兴生财有道了。 莫磐跟陈世兴刚在门口站定,一个豆蔻少女就喜笑颜开的迎了出来:“爹,您回来了?您猜今日谁来了?” 她竹筒倒豆子的一句话说完,才看到他老爹身旁站了一个身材颀长样貌不俗的少年,定睛一看,惊喜道:“莫家大哥哥!” 莫磐笑着回应道:“陈家妹妹好。” 原来,这位豆蔻少女正是莫鱼的闺中蜜友,陈世兴的独女,陈莹。 陈莹今日先是在家接待了碧荷,等碧荷离开后又看了莫鱼给她的信件和礼物,心里喜欢的不得了。便想着莫鱼这样想着她,她定也要给莫鱼送去许多这京里独有扬州没有的才好。她从午后开始拟单子,等到陈世兴要下衙了,才堪堪拟了半截,她想着,要论稀罕事物,还是经常出去的父亲知道的更多一些,因此她便一早的等在门口迎父亲归家,好跟他说说自己的想法跟计划。 陈世兴对女儿迎出大门之外的行为并不以为忤,相反,他很高兴女儿能跟自己亲近。 陈世兴宠溺的对她道:“爹爹已经知道了,你瞧,这不是把正主给你带回来了?你要是有什么信啊物啊要捎给你莫家妹妹,只管给他就是了。” 陈莹先跟春分打过招呼,又在莫磐身边寻找一番,才问莫磐,道:“莫家大哥哥,只有您一人来的吗?” 莫磐笑着回道:“是,今日只有我一人到访,妹妹还想看到谁来?” 莫磐这话问的随意,只是随口打招呼似的一问,类似于‘吃了吗’这样的话。谁知,说着无意,听者有心,陈莹听了他这话,却是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她连忙镇定心神,热情招呼道:“没想谁来。莫家大哥哥快进来坐,今儿早上碧荷姐姐送来了好多个礼物,大哥哥真是太客气了。” 第268章 莫磐看着少女殷红的脸蛋,躲闪的杏眼,心想:她盼的人,定不是莫鱼。若是莫鱼,她就不会这样一副羞窘的模样了。但若不是莫鱼,她盼的人会是谁呢? 莫磐看了眼陈世兴,一点都没发现自己女儿有什么不对劲的样子,还一副笑呵呵的夸自己女儿待客大方得体条理有方,自豪的不得了的样子。 莫磐随着父女俩进了正院,陈夫人早就得了消息等着了。陈夫人见了莫磐喜欢的不得了,一连声的问他好不好,习不习惯京里的生活,有没有遇到难事等,她是真心的把莫磐当做自家子侄对待的。 莫磐一一回答了她的问话,最后才道:“按说我一进京就该来拜访夫人的,只是,一来我身份不由自己,不敢随意结交走动,二来怕冒然上门与陈大人有损,因此,直到收到府上帖子,才敢来打扰。夫人莫要怪我怠慢了就好。” 陈夫人忙道:“哪里会怪你。现如今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你呢,你要是一来京就来我们府上,说不得你陈伯伯就要成了这京里的名人了,这个道理,伯娘岂有不懂的?要说给你下帖子,我原是主张在等些时日,等年下送节礼的时候,咱们意思意思的走动走动就是了,老陈非说,你已经去过皇子府,去过宋家,去过勋贵府上了,该结交的也都结交了,即便现在邀你来家里坐坐,也是不妨事的,这才给你下了帖子。只是别难为到你就罢了。” 莫磐笑道:“不难为的。伯娘还不知道吧,我出宫前,已经回禀过陛下了,陛下说要伯父指导我功课呢,说不得,我以后要常登伯娘的门呢。” 陈世兴惊喜道:“你可没跟我说你要拜我为师的事!” 陈夫人笑话道:“你可是听岔了,磐儿说的是让你指导他功课,可不是要拜你为师!” 陈世兴仍旧得意道:“这有什么差别?在扬州的时候,我就觉着咱们一个教一个学的很是投契,如今你再跟着我学,跟那正经的师徒有什么差别?” 莫磐笑道:“没有正经拜过孔圣人,还是有差别的。” 不等陈世兴说话,莫磐继续道:“我已经有了一个师父了,此生是再不想拜师了,伯父若是真的喜欢,就多指导我一些,要是不能,也没什么的。”还是那句话,陈世兴跟他交往,是冒着惹祸上身的危险的,他们按照寻常世交交往就好,其他更亲密一些的关系,还是不要了吧。 陈世兴叹道:“你这是说哪里的话,我反正也没个徒弟学生什么的,只教你一个,哪里有不尽心的?” 莫磐问道:“两位弟弟呢?” 陈世兴道:“老大去了国子监,老二去了学堂,再有一会,他们也该放学了。”陈世兴是正四品官,家里是有一个荫封名额的,长子陈辉十五岁,正好去国子监读书。 莫磐道:“大弟能去国子监读书,学问定是不差的,等他回来,定要好好切磋一番。” 陈世兴笑道:“他资质平平,可不能跟你比,你待会让着他一些,可别让他输的太难看...” 莫磐自是谦虚着应下。 陈夫人留了饭,莫磐也不推辞。 莫磐赶在宵禁前回了公主府。 在洗漱过后,莫磐心里还没忘了陈莹今日在门口的反应。他问春分:“春分,莹小姐跟咱们家的人处的很好吗?” 春分理所当然的回道:“莹小姐跟咱家小姐就差烧香拜把子了,交情比亲姊妹还亲呢。大爷怎么问这个?” 莫磐继续问道:“跟双胞胎呢?她跟老虎和猫儿处的也好吗?” 春分想了想道:“只要莹小姐来咱们家里,两位小少爷必会相陪的,他们之间也和气的很,想来处的也是很好的。” 莫磐点点头,继续问道:“依你看,你觉着莹小姐是跟老虎处的好,还是跟猫儿更投契一些?” 这下,春分真的是讶异了,他仔细回想,分辨道:“老虎少爷好动,莹小姐也是个身手敏捷的,他们在一起玩游戏的时候,多是老虎少爷跟小姐一组,莹小姐跟猫儿少爷一组,我冷眼瞧着,莹小姐跟猫儿少爷行动间默契更足一些。” 是猫儿吗?莫磐有些不确定。 说不得是他多想了,陈莹跟双胞胎之间只是寻常的玩伴,顶多有些兄妹之情? 但是,青梅竹马变情侣的几率可不是一般的大呢。 唉,莫磐想的脑壳痛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安慰自己是瞎想了。 他叮嘱春分道:“你留意双胞胎跟莹小姐之间的相处,要是有什么信件以及物件,先拿来给我看,知道吗?” 春分恍然大悟,他笑道:“大爷是怀疑...”他想了一下,又道:“也不是没可能,大爷说的我记下了。只是,大爷与其盯着小少爷们,不如多盯着小姐那边,他们即使有什么东西传递,必是要经过小姐的。” 莫磐道:“罢了,明天我再叮嘱碧荷吧,这样的事,还是女孩子更精心一些。” 春分答应下来,出去自己安寝了。 睡过去之前,莫磐想,要是陈莹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现在不行,现在还是太早了些。 第131章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初七这天的大朝会尤其不同,病了有两三个月的宣正帝终于可以临朝听政了。整个朝会上,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半点不见之前的推诿扯皮和阴阳怪气的乱象。等处理完几个不大不小的政务之后,宣正帝道:“朕病了这么几个月,辛苦各位朝臣了,明日就是腊八了,朕和皇后特意备下了腊八粥以及烹煮腊八粥的果米,分与诸位品尝,感念诸位一年来为朝廷殚精竭虑的辛苦。” 第269章 众朝臣自是一片的感恩戴德。 下朝之后,宣正帝叫住了所有上朝参政的皇子,对他们道:“朕病了这么几个月,你们也都辛苦了。朕跟皇后商量过,决定于明日在宫中设家宴,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坐在一起喝一碗腊八粥,你们觉着如何?” 大皇子谨亲王当先道:“腊八粥乃是佛粥,又叫‘福寿粥’,父皇能康复如前,定是得了满天神佛护佑。明日就是腊八,儿臣定要向父皇讨一碗腊八粥喝,好沾沾父皇的福气。” 宣正帝欣慰笑道:“定少不了你的,朕记得你从小就喜欢吃莲子,董时敬,明日特给你们王爷熬一碗腊八粥,记得多放莲子。” 大皇子激动道:“多些父皇想着儿臣,儿臣定将明日的腊八粥都喝掉!” 三皇子礼亲王在旁听的‘噗嗤’一乐,大皇子听见了,他沉下脸色,问他:“老三,本王说了什么笑话让你觉着可笑吗?” 三皇子轻咳一声,起身对宣正帝行了一礼,又对大皇子拱拱手,笑道:“皇兄并未讲什么笑话,弟弟只是听见皇兄说要将父皇赐的腊八粥都喝掉,便想皇兄得准备多大一个胃,才能将父皇赐的腊八粥‘都’喝掉?皇兄若是能长‘这~么大’的一个胃,可还能是我神武非常的皇兄吗?想到此处,这才发笑,皇兄勿怪,勿怪!” 三皇子连说带比划的样子看着和气亲昵的很,言语中也不曾冒犯,只是,这话里话外的讽刺听的人暗笑不已。 大皇子瞪了三皇子一眼,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了。 七皇子司恒跟六皇子司檀咬耳朵:“三哥就差说大哥是饭桶了,大哥竟然忍下来了,真是奇也怪哉!” 其他在座的皇子们也都暗暗纳罕,要是按照以往大皇子暴躁的脾气,怕是早就和三皇子掐起来了,这回竟是不声不响的没了下文,众位皇子虽然嘴上没说什么,眼神却是时不时的就瞟向他。 宣正帝看着眼下几个成年儿子的眉眼官司,静了一默,对三皇子道:“老三,你对你大哥冷嘲热讽的,是何缘故啊?” 三皇子忙道:“真没有冷嘲热讽。父皇您是知道儿子的,儿子一向没什么心眼子,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儿子真是一时多想了下大哥挺着个大胃的样子觉着好笑才笑的,绝对没有嘲讽大哥贪吃的意思。” 宣正帝对三皇子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大皇子对他道:“老大,你这脾气改了许多啊,看着比以前稳重了。” 大皇子脸上露出个笑模样,对宣正帝感叹道:“父皇,儿子也是要做爷爷的人了,心性脾气自然不比以前。况且,三弟乃是弟弟,儿子是大哥,纵使他有些冒犯之言,儿子也相信他绝不是出自本心,既不是出自本心,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呢?都是自家兄弟,至亲骨肉,儿子作为兄长,理应多些心胸,多包涵一些才是。?儿子以前那是年轻不懂事,不免跟兄弟们打打闹闹的,如今齿轮见长,方觉着论情谊,还是自家兄弟的情谊真,这以后啊,儿子是再也不会了。” 说罢,还朝着三皇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对他道:“三弟跟哥哥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那是觉着咱们兄弟亲近呢,哥哥要是恼了,岂不是伤了兄弟见的情分?是吧三弟?” 三皇子无端的狠狠打了一个冷战,脸上露出一个牙疼的笑,对大皇子道:“大哥说笑了,说笑了呵呵。” 倒是宣正帝满意的点点头,夸赞大皇子道:“老大,你能这样明事理,友爱手足,朕心甚慰啊!” 大皇子动情道:“以前是儿子不懂事,让父皇操心了。” 宣正帝道:“老话说的好,儿活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这难道不是朕这个做父亲的应该做的吗?” 大皇子感动道:“父皇...父皇对儿子的好,儿子定会长记心中,时时感念父皇对儿子的谆谆教诲......” 四皇子看着宣正帝和大皇子之间父子情深的戏码,再看看三皇子脸上掩饰不住的嫉妒和愤恨,看看六皇子和七皇子事不关己的无所谓,他端起盖碗,掩饰的捣了一下他隔壁的五皇子,提醒他注意下场合:要吃核桃哪里不能吃,非得当着父皇的面砸核桃。 五皇子正拿着一个小锤子跟一个核桃死磕呢,四皇子用胳膊肘一捣他,他一个不查,小锤子锤到他的大拇指上,疼的他‘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五皇子这边‘哎呦’一叫唤,把宣正帝以及诸皇子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宣正帝见是一向没规没矩放浪成性的五皇子,没好气道:“你这是又怎么了?你在做什么?” 五皇子吮吸了一下被砸的生疼的大拇指,委屈道:“没,儿子在砸核桃吃呢,不小心砸到手指了。” 三皇子一言难尽的看着五皇子,说他道:“老五,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说让你独当一面,怎么连砸个核桃都...你吃个核桃也不看场合,什么样的核桃非要这个手吃。在者,即便你要吃,父皇这里难道缺了给你砸核桃的奴才,竟让你亲自动手,简直不成体统!” 五皇子才不怕他,他顶回去道:“弟弟这不是看着三哥跟大哥难得的兄友弟恭兄弟情深的,弟弟也插不进去,可不就是得找点事情做消磨时间吗?你要说这核桃啊,可是难得的很,京里再买不到的。”说罢他特地掏出一个有小儿拳头大小的核桃给众人看,得意道:“你们看这核桃的大小,看这莹润的光泽,只看外观,就可以想见这里面的核桃仁有多么的饱满香甜。你们在京里可见过这样好的核桃?” 第270章 大皇子瞟了一眼,一个小小的核桃而已,他又不是整日盯着吃什么的娘儿们,多少大事想不过来,哪里将这点子小事放在眼里。 四皇子一看就知道这定是莫磐送给五皇子的节礼,他心下明白,却并不想多说。 七皇子直接越过六皇子,抢过五皇子手里的核桃,拿在手里仔细把玩,他看着五皇子身旁小几上堆满的碎核桃壳,一脸痛惜的对五皇子道:“五哥,这样品相的核桃,盘在手里做文玩核桃多好,怎么...怎么就被你给这样白白的杂碎了呢?唉呀,真是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三皇子眼珠子一转,却是道:“老五,你有这样的稀罕物,不说想着进献给父皇,怎么尽想着自己吃独食了?” 五皇子拿眼睛斜睨着三皇子,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对三皇子道:“三哥,你这查都未查,问都未问就说弟弟吃独食,可是在说弟弟不孝不悌啊?” 眼看三皇子要跳进五皇子的语言陷阱,宣正帝无奈喝道:“都少说两句吧,不过一个难得的吃食,也值得你们兄弟争吵?董时敬,给他们一人装一盘子,吃不完都不准走!” 董时敬笑呵呵的答应一声,吩咐小太监们去准备了。 七皇子大惊小怪道:“父皇,您这里还有这许多一模一样的核桃?难道,五哥的核桃是您赏赐的?”最后一句话,竟带了一缸子的醋味。 除了四皇子跟五皇子外,其他皇子也都眼巴巴的看着宣正帝,看他怎么说。老五自己弄来的他们无所谓,但要是宣正帝赏赐的,怎么单单赏了老五?这里面可是有什么说头? 宣正帝老神在在的饮了一口茶,慢悠悠道:“你们也别看朕,朕这里也是刚得的,还没散下去呢,老五是从哪里得的,你们问他去。” 众皇子听说不是宣正帝赏的,都将心重新放回了腔子里,七皇子问五皇子:“五哥,你这核桃是哪里来的?给弟弟说说呗?” 五皇子笑道:“从扬州来的,明晚家宴,说不得你能见到正主呢?” 从扬州来的?众人心下已有几分明了。 七皇子惊讶道:“难道是怀宁侄女儿的郡马?我可是听说了,咱们的这位郡马爷不仅能烧的好玻璃,种的好花生,还画的好丹青,习的好赌术,怎么,还会种的好核桃吗?是了,他既然能种的好花生,自然也能种的好核桃,哈哈,想来,这种花生和种核桃也没什么别了,都是种地嘛哈哈。父皇,既然是家宴,明晚咱们这位大名鼎鼎的郡马爷定会来的吧?” 三皇子用看废物的眼神看着七皇子,纠正道:“七弟,落花生是结在土里的果子,核桃是结在树上的果子,两者天差地别,可是大大的不一样。” 七皇子无所谓道:“哦,原来如此,三个懂的真多。父皇,要是侄女婿来了,儿子能跟他多要一些核桃吗?除了吃之外,儿子想多挑几个好的,作为珍藏。” 宣正帝笑道:“自然是可以的,磐儿是个大方的孩子,你虽然占了辈分,但你们年纪差不多大,你可不要仗着辈分欺负了他去,知道吗?” 七皇子响亮的答应一声:“知道了父皇,儿子跟六哥定会护着侄女婿的,是不是,六哥?” 六皇子也眉眼含笑道:“自然,儿子定不负父皇所托。” 宣正帝满意的点点头,一时间,众皇子的核桃都上来了。没有宫人伺候,除了五皇子和七皇子砸核桃砸的欢之外,其他皇子都一脸便秘的跟核桃奋斗了起来。 宣正帝说他们吃不完不准走,那他们无论喜不喜欢,都得吃完才能走。一时间,偌大的宫殿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砸核桃声以及时不时的痛呼声,这是砸核桃砸到自己的手了。 宣正帝一边品着茶一边就着儿子们砸核桃的声音看折子,只是那折子半天都没翻过一页,也不知道他心里是在想些什么。 ...... 莫磐是在下午接到宣正帝的口谕,要他明晚去宫中参加宫宴的。 今早宣正帝大朝的消息他一早就知道了,他原本在想是不是可以进宫把惠慈大师接出来住两天,还没准备好说辞呢,宣正帝的口谕就到了,心想,正好,明日见了师父他老人家直接问就行了。 腊八这一天,早起餐桌上就摆满了腊八粥,莫磐仔细一数,足足有九份之多,都是各家送来的,尤其以五皇子那个呈粥的玉碗最为显眼。 莫磐端起这个只有女子拳头大小的小巧玉碗,仔细赏玩了一番,发现竟是上好的和田玉,被工匠扣成了吃饭的碗,拿来盛粥,真是奢靡无度。 莫磐把这玉碗递给碧荷,道:“这玉碗好好的收起来,粥也别糟蹋了,看看你们谁吃了吧。” 碧荷接过来,对莫磐笑道:“这是五殿下令长史官亲自送来的,还带了话问大爷的好,大爷既不吃,也不好随意散布的,不如让妍妹妹吃了,她是大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让她吃了,必不会却了五殿下的心意的。”说罢,招过来一个小丫头子,给她一个托盘,将这玉碗和粥放在托盘上,对她道:“仔细些,送去给妍姑娘,就说这是皇子府送来的,大爷吃不完,分给咱们吃的,要她吃完了把碗洗干净,好好的收起来,等晚上再还给我。” 小丫头答应一声,端着托盘去给吴妍送粥了。 莫磐在旁看的直摇头,说道:“不过一碗饱腹的粥罢了,把它装在了玉碗里就有了品级,寻常人竟吃不得了?这是什么道理?” 第271章 碧荷笑道:“这世间的道理就是如此,大爷以后见得多了去了,少不得要多习惯习惯了。” 就跟对人卑躬屈膝一样,莫磐心想,这种习惯,他可能一辈子都习惯不了。 莫磐一碗腊八粥还未喝完,韩长史来报:“宋家来了四个女人来给大爷送腊八粥,门房不知道该不该放她们进来,就回到我那里,我想着,上回大爷亲自去过宋家了,或许会见上她们一见?因此特意来问问。” 莫磐看着韩长史有些诧异。说实话,长公主的长史官虽然是在公主府当差,但这位韩长史可是实打实的三品官,莫磐要不是娶了怀宁郡主,做了这个劳什子的郡马,莫磐是连登他的家门都不配的。因此,虽然韩长史一向对他客气有加,但莫名的,莫磐就是对他亲近不起来,他平日里有个什么吩咐活计的,也都是吩咐刘公公和碧荷去做,宁愿绕些弯子,也不想多劳动他的。 此时,这位韩长史竟能自己亲自找过来回宋家来送腊八粥的事,怎么不让莫磐诧异? 莫磐客气笑道:“这等小事,长史先生吩咐个小子来回我就是了,怎么亲自来了?先生可是用过早膳了?今儿咱们府里收到了好多个腊八粥,先生不如一起坐下来用一碗。” 韩长史笑呵呵道:“老臣已经用过早膳了,谢大爷体恤。大爷要是不愿意见她们,老臣就打发她们回去吧。” 莫磐道:“既然是先生亲自来跟我说,自然是要给先生面子的,碧荷,找个人去领她们进来吧。” 碧荷答应一声,叫来两个老婆子去领她们进来。 韩长史在旁澄清道:“大爷无需看老臣的面子,因老臣近日实在清闲,好不容易有了个差事回到老臣那里,老臣哪里还坐得住?便巴巴的自己跑来到大爷跟前露脸了,倒是让大爷误会了。” 莫磐一口粥卡在嗓子眼来,差点呛住,他咽下粥,顺了口气,惶恐道:“先生真是折煞我了,我何德何能,能让先生为我跑腿传话?非关乎府里兴盛存亡之大事,我是不敢劳动先生的。先生说这些话,让祖母知道了,定是要骂我不知好歹的。” 韩长史恳切道:“大爷既尚了郡主,就是主子。老臣虽是公主府的长史官,却也是公主府的奴才,主子使唤奴才天经地义,哪里又有不识好歹一说?可见,定是大爷见老臣年迈,不比大爷身边服侍的人青春年少,不愿使唤罢。” 莫磐:...... 怎么说的他跟个贪花好色的纨绔似的? 好在,宋家来送腊八粥的仆妇们到了,她们给莫磐磕过头后,为首的一个女人道:“给郡马爷请安,我家主子问郡马爷好。我家主子说:“今日是腊八,我们府里有丧,今年的腊八粥只得亲戚之间相互送一送,因想着郡马爷这里并不是旁处,便也送来一碗素粥,请郡马爷尝一尝,可还入得口?若是尝着还好,就算全了他的一番亲近之意了。” 莫磐点点头,碧荷娶了一个小碗,用小勺子取了两勺递给莫磐,莫磐稍尝了一口,甜腻暖香,确实非常可口。可惜,不说莫磐两辈子尝过多少口味的甜点,就说他从小就备受宠爱,他的舌头从来就没缺过糖分。在这个糖为奢侈品的时代,这碗在旁人吃起来香甜入味的粥,尝在莫磐嘴里就有些腻歪了。 莫磐客气道:“回去跟你们主子说,这粥很可口,劳动了。今日我们府上也熬了腊八粥,好歹盛一碗回去,也让他尝一尝才好。” 为首的女人认真记下,见莫磐再没有其他话要说,便识趣的退下,跟着人去盛粥了。 莫磐继续对韩长史道:“想来先生已经知道了,下晌午我就得进宫赴宴了,先生可有教我的?” 韩长史道:“想来刘公公和碧荷姑娘定是要随着大爷入宫的,宫里万事有他们,老臣再不会担心的。只是有一样,大皇子府里的那位三公子,他的生母虽然是侧妃,却是宫里甄贵妃娘娘嫡亲的侄女。大皇子跟这位侧妃,既是青梅竹马,又是隔房的姑表亲,这位侧妃在大皇子跟前尤其得脸,竟是连正妃娘娘都要退一舍之地。因着这层关系,这位三公子虽然还未封爵,但他素日里行事乖张跋扈,仗着王爷对他宠爱有加,竟是连世子都不放在眼里。这次宫中家宴,这位三公子定是要赴宴的,上次大爷给了他好大一个没脸,说不得这次就要讨回来。大爷虽然已经进宫两次了,但这次不比前次,所见之人纷杂众多,大爷千万要留心才是。” 大皇子的生母,是甄家长房的姑娘,当年因生大皇子难产血崩而亡。隔了一年,甄家又送了隔房的姑娘进宫伺候,就是现在的甄贵妃了,过了十来年,甄贵妃诞下一子,就是七皇子。因甄贵妃被封了贵妃,她的这一房从此也得脸起来,甄侧妃小时候是常被甄贵妃接到宫里小住的,一来二往的,就跟大皇子看对了眼,可惜,甄侧妃的身份摆在那里,宣正帝万不会让大皇子娶她做皇子正妃的,即便如此,她也顺利的进了大皇子府,从侍妾做起,知道生了三公子定陶,才被大皇子请封为侧妃。 莫磐可以想像,要是定陶在宫里对他做点什么,他很可能是防不胜防的。 莫磐感叹道:“先生真是老成持重之人,我记下了,多些先生提点。”说罢起身,对他一礼。 韩长史连忙起身避开,不受他的礼,嘴里说道:“这都是老臣该做的,大爷不怪老臣多嘴就好。” 第272章 莫磐正色道:“先生所说皆是金玉良言,我要是不听,才是不识好歹呢。” 韩长史又嘱咐了几句,莫磐都一一记下来,正说着话,门房上又有人来报,说是姚将军府上着人来送腊八粥了。 韩长史见莫磐实在忙碌,就要告辞离开,莫磐想着他一开始暗示自己冷落旁置不重用他的话,就对他道:“先生若是得空,便为我挑拣一些需要咱们府里送年礼的帖子吧,这些我实在是不大懂。” 韩长史惊喜道:“敢不从命!” 莫磐见他走路生风的背影,摇了摇头,示意回话的人将姚将军府的人带上来。 上次姚将军府给莫磐下帖子,莫磐写了一封致歉信回绝了,没想到,今日他们又着人来送粥了。 不比宋家来的都是女人,这姚家来的,是个大管家带着两个女人和两个男执事。 姚家的大管家姓卓,卓管家一上来就给莫磐作揖请安,后面的两男两女则是磕头请安。 莫磐笑道:“大伯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卓管家笑呵呵道:“我们将军问郡马爷好,家里小辈给郡马爷磕头请安,郡马爷安康。我们将军说了,都是至亲骨肉,虽然不得相见,但也是神交已久。将军知道郡马爷的难处,因此并不敢太过打扰,只是今日是腊八,既是亲戚,就不能当做看不见,便吩咐小人将家里熬的腊八粥盛上一碗送来给郡马爷尝尝,算是个意思,不成敬意的。将军特意嘱咐了,郡马爷要是尝着好,就多吃两口,要是尝着不合心意,或是倒了,或是随意赏人,都可的。” 莫磐客气道:“大伯特意给我送来的,定是好的,碧荷,端上来我尝尝。” 碧荷却是劝道:“我的大爷,从用膳开始您在这桌前坐了多长时间了?这来来回回的拢共喝了多少粥了?这家的要喝,那家的也要尝,他家的也不能落下,婢子在旁看了,都替您撑的慌!” 一边说着,一边给他从姚家送来的粥里舀了小小的两勺,对他道:“就尝一口吧,吃了这一口,可别再吃了,再做下病来,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莫磐被她连三带四的说了一大通,早就涨红了脸,他脸上无光的喝道:“这是姚家大伯送来的,你就让我喝这么一点,你就不怕你主子失了礼数,你,你,真是好大胆一丫头,你等着,等祖母回京,我必回了她老人家把你换掉......” 卓管家见莫磐似是不能降服这公主府奴才的样子,连忙给他做脸喝道:“碧荷这丫头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你虽然在公主面前有几辈子的脸面,但郡马毕竟是你货真价实的主子,怎么,你在郡主面前也是这么回话的吗?” 被卓管家问到脸上,碧荷不以为耻,反倒反唇相讥道:“卓管家真是好大的爷儿款,我素日里是如何在我们郡主面前服侍的,您老就都知道不成?若是如此,我倒是要好好的篦一篦这府里上下,看看是哪个长了两颗心的背主作奸,给个外人通风报信!” 卓管家被气了个倒仰,正要牟足了劲喝骂,不妨‘咚’的一声闷响传来。卓管家和碧荷都朝莫磐看去,原来,是莫磐见他们两个竟不顾他这个主子的颜面,竟当着他的面针尖对麦芒的吵了起来,就摔碗引起他们的注意。 莫磐涨红着脸看着他们,冷声道:“够了,碧荷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又对卓管家扯扯嘴角,到底没笑出来,只得丧气道:“家门不幸,让大管家看笑话了。你回去回大伯,就说他送来的粥我已经尝过了,非常喜欢,改日定会登门拜访致谢,我这里实在忙乱,就不送大管家了。刘公公,送客!” 刘公公亲自送卓管家出去,卓管家纵使还有许多话要说,也只好无奈离开了。 等看不见卓管家的背影了,莫磐才松了一口气,问碧荷:“怎么样?我演的还成吧?” 碧荷‘噗嗤’一笑,回道:“再没有比大爷更会演戏的了,最难得的是您的脸,说红就红,难为您是怎么办到的?等有空了也教教婢子,这也是一个技能呢。” 说的莫磐也笑了起来,怎么办到的?憋的呗。 这一波一波的见人,莫磐正经没吃几口饭,这才吃了个半饱,那边又有人来报,说是宁国公府的珍大爷亲自上门来给大爷送腊八粥了。 莫磐:...... 莫磐有些心累,这顿早饭真是吃的此起彼伏,总是每个消停。 碧荷劝道:“大爷还是别吃了,过了这好些时候,饭都冷了,不如等见完客,婢子再着人上些热乎的,再好好的吃上一顿?” 莫磐也道:“只得如此了,让她们收拾吧,你去给我找身衣裳换了才是。”贾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不比宋家和姚家来的都是下人,莫磐要见他,得穿戴整齐了去客厅正经会见的。 第132章 如今贾珍尚未至而立之年,面白无须,腰身挺直,看上去倒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 莫磐对贾珍的唯一印象就是私通儿媳,无他,乱/伦的话题太过劲爆而已。 当下,莫磐已经知道,贾敬早就修仙炼丹去了,如今宁府是贾珍当家,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 两人分主宾坐下,上来茶后,莫磐先开口问道:“弊府与贾将军并无交情,不知今日贾将军临门,是有何因由?” 贾珍忙道:“郡马太过客气,长公主天家贵胄,珍不敢攀附,只是吾家近日有一桩极难之事,求告无门,又听闻世兄与吾林家姑丈乃是世交,想着或看在林姑丈的面上,能为吾等指点迷津,故此珍今日特登高门,一为致敬,二为节礼,三为求告。今日不请自来,万望海涵。”说罢,起身将一份礼单交给在旁侍候的素圆,又对着莫磐躬身一礼。 第273章 莫磐起身避让开来,并不受他的礼。 素圆将礼单交给莫磐,莫磐接过来扣在桌上,并未打开。 莫磐冷笑道:“千万不要说什么林家世交的事。旧年里,因着跟林家有着那么丁点的关系,那起子天诛地灭的杀才就能为了报复林大人去绑架我的至亲兄弟,这笔账到现在都还没算清楚呢。贾将军以后千万莫要再提起了,否则,我便当贾将军未曾将我等兄弟的命放在眼里,恕不接待了!” 贾珍忙惶恐道:“不敢,不敢,原不知这其中的过节,冒犯之处,万望恕罪。” 莫磐脸色这才重新转霁,等与贾珍让过一回茶之后,莫磐才笑着开口,道:“是冯侍卫指点贾将军来找我的吧?” 贾珍面上带笑,他道:“冯世兄古道热肠,是个极侠义之人,他知道吾家在为大妹妹的事烦恼,一有消息便告知吾等,皆是吾等之错,郡马爷万不可因此与他生了嫌隙才好。” 莫磐道:“贾将军说笑了,我与冯侍卫也只见了两面,实无多大交情,更无嫌隙之说。关于你家大姑娘的事,想来你们也都知道了,昨日,圣人就已经临朝听政了,想必很快诸位诰命亲眷就可入宫拜见皇后妃嫔等,到时候,你家大姑娘到底如何,一问便知,何故又来求我?” 贾珍笑道:“话虽如此,到底还要耗费许久,况且我家婶祖母已为大妹妹心焦神伤的病倒在床了,早一日得到大妹妹的消息,她老人家也可早一日心安。吾等听闻今日宫中设宴,陛下已邀郡马爷去赴宴,因此特来求告郡马爷,能将吾等阖家之挂念告知大妹妹,若能得大妹妹只言片语,吾等必铭感五内,重礼酬谢。” 莫磐却是摇头叹息道:“贾将军此言差矣,你只看到我能入宫赴宴,却不知道我乃是臣子,又是初来京城,没见过世面,这皇宫大门朝哪开我都还没弄清楚呢,更遑论到宫里去打听一个宫女了。再者,我虽然才进京没多久,但也知道,如今的京营节度使乃是荣府长房嫡长之嫡妻的嫡亲叔父,若论根深蒂茂,吾不及万一,若论亲缘关节,吾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怎么贾将军反倒舍近求远了呢?” 贾珍皱眉道:“王家叔父固然可用,但他现下人在京郊大营中值守,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莫磐不赞同道:“谁家爷们办事是亲力亲为的?难道阖贾、王两家之力,竟找不出一个能办此事的人不成?贾将军莫要框我。” 贾珍想了半晌,最终叹道:“罢了,今日终究叨扰了,这就告辞。” 莫磐忙起身将礼单塞到他手中,歉意道:“无功不受禄,礼物还请带回。” 贾珍道:“万万不可,此乃节礼,既已带来,就没有带回去的道理,再者,即便不从林家论,咱们都在京中住着,既有此等缘分,当常来常往才是,郡马爷若是非要退回,就是看不起我贾氏满门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莫磐哪里敢看不起贾氏两国公满门?只好收下‘节礼’,亲自将他送出大门外,看着他带着家下小厮仆从骑马离开才回了府。 在回内院的路上,春分嘀咕道:“什么缘分,这一盏茶的功夫就从十杆子打不着的外八路变成了可以常来常往的缘分了?这人也忒会攀关系了吧。” 莫磐笑道:“你不懂,你家大爷若不是站在这公主府里,咱们走在大街上遇上了,说不得人家是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呢?人家能来攀关系,说明你家大爷是有关系可值得攀呢,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春分这才不说话了。 不说莫磐在府里准备着今日的宫宴,只说贾珍打马直接回了荣国府,入了贾母的院子亲去回禀今日拜访之事。 贾珍说贾母病倒了,并不是在夸大其辞。贾母是打算让贾元春进宫,但并不是被招进去做女史,而是走正经选秀的路子进去做娘娘的。 宣正帝的一道旨意打破了她的设想跟打算,好好的一个国公府嫡小姐竟进宫做了宫女,搁谁家谁能受得了?偏贾家不仅不能说什么,还要感恩戴德的去谢恩。 若是宣正帝好好的,贾元春进去也就进去了,只要被宣正帝收用了,看在贾代善的面子上,一个高位妃嫔是少不了的,贾元春年轻,好生养,只要在宣正帝驾崩前生下皇子,即便皇帝一朝归西,有贾家和太妃的身份在,新帝为了彰显仁德,也会好好对待他们母子的。 贾母怕的是,宣正帝不行了,白白糟蹋了贾元春,或者临死之前,随意把贾元春指给了谁,那贾家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贾珍甫一进门,贾母就挣扎着起身,焦急的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位莫郡马怎么说?” 贾珍咳声叹气道:“不中用!人家不仅一推六二五,还给咱们出主意,说去找王家叔父,说他既能做了京营节度使,必是手眼通天,能为咱们办事的。” 王夫人急切道:“这是怎么说的,我哥哥乃是外臣,任他怎么手眼通天,都进不了宫廷家宴的。这不过一句话的事,这位郡马爷为什么就能如此狠心绝情?你可是提了林家姑爷?” 贾珍晦气道:“提了,怎么没提?结果我刚一提,他就恨天骂地的说都是林姑父连累了他的双胞兄弟差点被拐,失了性命,还告诫我说,我若是再提林姑爷,他就要送客了。我哪里还敢说一句话?就怕牵扯出咱家的影子呢。嗨,当年的一念之差,谁能想到能有今日呢?” 第274章 当年的一念之差?! 贾母头眼发昏,王夫人更是直接背过气去。 贾珍看着这两个女人的反应,吓得连忙叫来人服侍。只是心里不免犯嘀咕,不是说都是奴才们做下的祸事吗?当年去扬州看望贾敏的那起子奴才被林姑爷送回来的时候,贾家一念之差保下了那些个奴才,说不得,正是他们的这个一念之差,才让今日的郡马爷不肯帮忙呢? 况且,那些个奴才也是被蒙骗利用了,错实在不在他们家身上,只要好好的跟人家分说清楚,重重的处罚了那起子没天没地的奴才,再重重的赔礼也就是了。只要不涉主子,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儿,再失不了和气的。 公主府、西宁王府,多么显赫有面的一门亲戚呢,要是白白丢了,他可非心疼死不可。再有更难得的,那位郡马爷真真是神仙般的人品,在他面前,他都免不了自惭形秽,他要是能得他亲近一二,纵使立刻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贾珍这边有的没的胡乱想了一通,那边贾母跟王夫人也被救过来了。 贾母放声大哭:“我的元啊,我可怜的元儿啊,是祖母害了你啊......” 王夫人也哽咽不止:“我苦命的儿啊...你要让为娘的心痛死啊......” 这边,贾珠听闻贾珍过来了,也连忙穿衣朝贾母这边来,只是,他病体不支,行动间难免慢了许多。 他刚进门就听到一连声的哭泣哀嚎之声,吓的连忙抢到贾母跟王夫人面前,哄了这个劝那个,总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把自己弄的满头的冷汗。 贾珍看不过去,把他拉到一旁,把他去拜访莫磐的事说了一遍,贾珠听莫磐与是否能联系上胞妹有莫大的关系,坚声道:“我亲自去跪求这位郡马爷,只要能让大妹妹回来,我就是把我这条命赔给他都可以的!” 贾珍忙拉住这位小祖宗,狠劝道:“我的小祖宗唉,你就别添乱了,要是磕几个头人家就能答应,我早就磕了,哪里等得到现在呢?你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一个缘故...”又把双胞胎当年被劫一事给他说了个明白。 贾珠已经听蒙了:去劫人家的至亲兄弟,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他们怎么敢!他们的良心简直被狗吃了!! 贾珠恨声道:“我早就说过要把那起子无法无天的奴才打发了,你们偏拦着不让,说什么宽和待下,说什么慈悲优容,你们看看,这就是‘宽和’的下场!你们倒是慈悲了,可怜我的亲妹,下半辈子竟要被葬送了。”说着,自己也跌坐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反倒惊住了贾母和王夫人,她们忙止了自己的悲切,过来哄贾珠。 贾珠抱住贾母,哭道:“祖母,妹妹才十四岁,花骨朵般的年纪,您可不能放着她不管呢!祖母,快想想法子把她接出来,往日里您总跟孙儿说,咱们贾、王两家怎样怎样的显赫,即便不靠外人,咱们今日定也能有法子把她接出来的,对吗?”他本就大病未愈,如今又心神俱痛,声嘶力竭间就有些支撑不住,面色灰白的就要晕厥过去。 贾母看了心神大骇,连忙喊道:“快,快去请王太医,快去!珠儿你可别吓祖母啊,珠儿,珠儿!” 王夫人看着儿子半死不活的样子,早就哭的泪人儿一般,只是任她哭天抹地的如何后悔心痛,她也代替不了任何一人。 贾母这边又哭又闹的,早就引来了被丫鬟领着出去玩的贾宝玉,他看见最疼他的祖母和母亲哭的声嘶力竭,自己也害怕的哭的震天响。 贾母这边院里的动静实在太大,早就惊动了贾赦和贾政了,贾赦正在东小院里胡天海地呢,来的更慢一些,贾政在外书房,倒是饶了个近路,快速来到了贾母这边。 贾政一进门就看见自家老母亲跟自家老妻抱着自己长子不撒手,哭的要晕厥过去,自己小儿子也在旁张嘴大哭,便以为自家长子终于弃他而去,骇的晕天玄地的一个踉跄站不稳,就要朝地上倒下去,好悬被一个丫鬟扶住了...... 贾珍看着这一屋子的主子奴才,竟没一个中用的,只得自己忙活起来,又是着人去请医问药,又是安抚刚出了月子的李纨,又是拉着刚成婚不久的贾琏主持府中事务,他自己家里都整不明白呢,哪里有那个才能到旁人家里当家主事?不过是越忙越乱罢了。还是新婚的王熙凤看不过去,主动站了出来,揽过这府里一应的大小差事,主子奴才都被她条理安排的明明白白,这府里才算是安稳下来。 贾珍看着居中调度的王熙凤,对贾琏叹道:“兄弟,你这鸿运当头,是娶了个好媳妇呢。我冷眼瞧着,你这媳妇,从老太太算起往下,两府里拢拢挑挑,恐怕也只有老太太能跟她比了。” 贾琏得意笑道:“那是!凤儿的好还不在此处呢!” 贾珍看着满面红光的贾琏,笑了笑没再说话。 第133章 一时有太医来医治了贾珠,贾珠喝了药睡下,众人才移到荣禧堂里,坐在一起商议今日之事。 经贾珠这么一闹,倒是把贾母跟王夫人那之前的悔恨之心闹淡了,贾珠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他们贾、王两家还没败落呢,往宫里传个信看个人还是可以的。 贾珍在旁说道:“这话说的容易,做起来也不难,等到十五那日,老太太往宫里递个帖子,皇后看在老太太超品夫人的份上,总是能见一见的,可如今,离那一天可还有个十来天呢,这要怎么说呢?” 第275章 贾政一向是个循规蹈矩,没有急智的,此时他见众人愁眉苦脸的聚在一起,总是拿不出一个章程来,便灰心道:“这或许就是元丫头的命吧,既不中用,索性就留在宫里,也是替咱们家尽忠了...” 话未说完,贾母就一口浓痰‘呸’的一声吐在他脸上,她指着贾政厉声喝道:“这也是你这个做父亲的人该说的话!你不说想尽法子把元丫头弄出来,这还没个边呢,你就在这说这些丧气话,她白叫了你这么些年的父亲,你竟连那起码的怜悯之心都无,好好的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了!还尽忠,你父亲在的时候,就是教你这样尽忠的!!” 贾政早就又羞又愧的跪倒在地,他哽咽道:“元丫头乃是儿子的亲骨肉,儿子怎能不疼惜,只是,为着她一个,累的老太太病了这许多时日,累的阖族上下不得安宁,儿子也想把她好好的接出来,共享天伦,只是,儿子能怎么办呢?要是老太太再因她有个什么好歹,她才真是大大的不孝,百死莫辞了!” 贾母敲着扶手不住的道:“这都是因你无能之故!你还说她不孝,我看真正不孝的人是你!你上不能为父母分忧,下不能为妻儿遮风挡雨,遇到事就撒手,你父亲生前,就是这样教你做事的?!” 贾母当着贾赦、贾珍、王夫人的面训斥贾政,贾政尚且还能存些脸面,只是好巧不巧的,贾琏和王熙凤这两个小辈也在,原是贾母见王熙凤这一天来忙上忙下的照顾这一家大小有模有样的,就有心提拔她以后管家,便说贾琏已经成亲,是个大人了,也该学着参与这家中大小事务了,就把他们夫妻留了下来旁听。 谁知,这家下事务第一件事就是贾母训斥贾政呢?贾琏和王熙凤刚想避开出去,不成想贾母气的狠了,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王熙凤便忙上前给她拍胸顺气,贾母老眼含泪道:“好孩子,多亏了你,这个家才没有乱起来,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就在我身边坐着,看看咱们家的爷们都是怎么处理你大妹妹的事的,哼,元儿要是有个什么不好,你看我饶了哪一个!” 贾珍连忙出来打圆场,他道:“老太太,其实,要是能和宫里接上头,这原也不太难,只是看老太太跟大老爷愿不愿意罢了。” 王夫人在旁垂泪道:“珍哥儿说哪里的话,大老爷万事不理的,他哪里就能跟宫里接上头呢?” 贾珍听了这话只是但笑不语,贾政脸上确是讪讪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贾母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她问:“老大...可有妨碍?”看样子是动心了。 从一开始,贾赦就只是端着茶碗出神,既没有参与众人的争吵,也没有开口劝和半句,只是盯着茶碗出神,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贾母问他,他才叹气道:“什么妨碍不妨碍的,左不过是那些个魑魅魍魉蝇营狗苟之辈,元儿是我的亲侄女,总不能看着她朝火坑里跳。” 王夫人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她去看贾政,贾政却是面皮通红,满脸的不自在。她去看贾珍,贾珍脸上倒是一派的自在跟笃定。她再去看贾母,贾母面上虽有踟蹰,但确是一脸的满意跟信任。 她再去看贾赦,竟是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位满脸酒色之气的大老爷了。 贾赦问贾母:“母亲是要把元儿接出来择日嫁出去,还是把她继续留在宫里?若是留在宫里,是要继续服侍圣上,还是咱们自己找个人家请圣上指婚?”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贾赦直接越过怎么跟元春接上头,而是问众人对她的安排和打算,直击问题要害! 跟元春接上头有什么用?除了问问她在宫里过的怎么样,屁用没有,白白的浪费资源。关键是贾母他们对她是个什么样的安排,知道了目的,他才能有所施为。 贾母问贾赦:“那你觉着,该怎么安排元丫头呢?” 贾赦道:“依着儿子的意思,那宫里有什么去头,不如把她接了出来,找个好人家嫁了......” “不可!” 说话的是王夫人。 王夫人见众人原本仔细倾听的目光都转到她这里,她面皮涨的通红,却是没了声了。 贾母皱眉问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没头没尾的,你把话说清楚!” 王夫人嗫嗫道:“元儿是有大造化的人,哪里能随意的找个人家嫁了?到底是老太太从小教养着长大的呢...” 贾赦讽刺一笑,对王夫人说道:“你是元儿的生母,说话自然比旁人好使。只是,有一点你跟二弟可要记住了,现在接出来,圣上念着父亲的情分跟她进宫伺候一场的辛苦,定有封赏的,元儿趁此良机寻个门风清正的好人家风光嫁了,以后的好处多着呢。这只是我的想法,你们做人父母的是怎么想的,想好了再告诉我吧。” 说罢,自己起身伸了个懒腰,给贾母行了个歪歪斜斜的礼,随口说道:“累了一整天了,实在挨不住,母亲安坐,儿子这就去了。” 他自己潇洒转身离开了,丢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沉默了一会,贾母问贾政:“老二,你是怎么想的。” 贾政是个没主意的,才刚被贾母训斥了一顿,此时他只道:“都听老太太的。” 贾母深吸一口气,问王夫人:“老二家的,你呢?” 贾赦一离开,王夫人的底气似乎又回来了,她对贾母道:“母亲难道忘了?当年元儿刚出生的时候,就有个和尚上门来说,咱们元儿生在大年初一,是个有大造化的,如今正值风云变幻之时,说不得她能一朝化凤随风起呢?” 第276章 她这是一定要元儿配圣上了! 贾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问贾珍道:“珍哥儿,你是族长,你怎么说?” 贾珍自然是想自家能出个娘娘的,这样,他们家说不得还能更上一层楼? 他道:“侄孙觉着大老爷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是好是歹,自有大妹妹的亲生父母决定,侄孙不敢擅专。” 贾母看看贾政两口子,心下是深深的无力,国公爷啊,你真是死的太早了些! 贾母最终拍板,让贾元春去伺候皇后,等过了眼下这个风头,再谈以后。 贾琏把这话带回去说给贾赦听,贾赦只回了他一句‘知道了’,就打发他出来了。 等贾琏走了之后,贾赦对着书房的烛火沉默,眼底是深深的倦意跟化不开的惆怅。 贾家在商量如何安排贾元春的时候,莫磐已经进宫赴宴了。 虽然是家宴,但这是宣正帝康复之后的第一个筵席,其意义又是与众不同,不说皇后带领众妃嫔都出席了,就是宫外的那些个王爷公主郡主,只要能来的,都来了。 此次宫廷宴会在乾清宫举行。在宫门口,莫磐遇到了正在宫门口寒暄说话的五皇子和四皇子,五皇子眼观六路,莫磐刚一出现,他就看见了,连忙应了上来。 莫磐也是紧走几步,老远的就给他行礼:“见过五叔。” 五皇子哈哈笑着将他扶起,把着他的手说他:“咱们都这么熟了,怎么还行此大礼,你这可是跟五叔我生分了。” 莫磐将自己的手从他干燥温暖的大手里抽出来,他面带笑容道:“五叔说笑了,五叔乃是长辈,晚辈见了长辈,总是要行礼的,可没有生分这一说。” 这五皇子生的自然不差,虽然有时候爱占占他的小便宜,但他举止有礼,看他的眼神也是清明清正,并不出格,因此,莫磐虽然对他并不是多么喜欢,但也没厌了他去。 莫磐跟着五皇子说话间就到了宫门前,莫磐照样给四皇子行了一礼,口称:“四叔。” 四皇子也是亲手将他扶起来,嘴角噙笑道:“昨儿个,你进上的核桃可是一绝,咱们都沾了父皇的光,吃了个尽兴呢。” 五皇子在旁毫不客气的哈哈大笑起来。 莫磐不明所以,有些莫名其妙。 正犹疑间,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他道:“一个零嘴儿,也值得你们反反复复的拿出来一说再说,怎么,你们最近都闲的慌,无差事可以操心的吗?” 莫磐转头看去,是见过一面的大皇子。 莫磐照样给大皇子行了一礼。只是,相对于四皇子跟五皇子的热情,大皇子却是一声不吭,也不叫起。 他不叫起,莫磐也没死心眼的就不起来,他只要规矩到了,就自顾自的没事人一样的起来了。 大皇子厉声喝道:“好个没规矩的......” 他口里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七皇子在后面一个跳跃,揽住了脖子,他笑嘻嘻道:“大哥你们在门口说什么呢?怎么不进去?” 他又把目光定在莫磐身上,嘴里问道:“这位是...” 莫磐连忙上前再次行礼道:“侄女婿莫磐见过皇子殿下。” 不待他弯下腰,七皇子就连忙托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行礼,七皇子惊喜道:“原来你就是怀宁侄女的女婿莫磐?昨儿个咱们跟父皇还说起你呢,父皇嘱咐我今日要照顾好你,可不能让你受了委屈...哦,对了,我行七,按辈分你得叫我七叔,”他又拉过身后的六皇子,对莫磐介绍道:“这是六哥,你得叫他六叔。” 莫磐对七皇子叫了声‘七叔’,又要给六皇子行礼,口称:“六叔。” 六皇子同样没受他的礼。六皇子是个好脾气的,他对莫磐温和笑道:“咱们年纪差不多大,你也无需太过拘礼,反倒失了亲戚情分。” 莫磐自然是答应下来。 五皇子看了看大皇子的臭脸,凑过去小声对他道:“大哥,昨儿个父皇还夸你有心胸,友爱手足兄弟呢,您今儿个不会就原形毕露了吧?好歹多装上几天呢,也让咱们兄弟子侄们多享一享有大哥爱护的福气呢?” 大皇子冷哼一声,对着五皇子甩甩袖子,当先进宫门而去了。 第134章 就像七皇子自己说的,今日宫宴会照顾莫磐。在等待开宴的过程中,七皇子带着他穿梭在各个宫殿中,认识宗室中的王爷、王妃、公主、驸马等皇室成员,在开宴的时候,更是把他的座位挪到了他的下方。莫磐觉着不妥,想要拒绝,结果七皇子告诉他:“你想要回你的座位也成,只不过,那些人你都不认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要是被欺负了,可别哭鼻子?” 莫磐倒是不怕被欺负,只是,有一句话他比较在意,那就是‘那些人都不认识’,他想到出门前韩长史嘱咐他的话,在引人注目和不知不觉落入陷阱之间,他还是选择前者吧。 事实证明,即使他不跟皇子们坐在一起,这次宫宴,他也是够引人注目的了。 惠慈大师也出席了。 开宴伊始,宣正帝跟众人介绍道:“惠皇兄的爱徒,华柔的孙女婿,想必尔等早就听说过了,今日他也来了,你们也来认认脸,以后也好亲香......” 莫磐只好站起身来,在众人打量跟嘀咕中给宣正帝行了一礼,顺便让他们认认脸。 皇家宫宴自然是歌舞升平,美酒佳肴,庄重而喜庆的。莫磐喝过一轮酒后,专心的欣赏宫廷歌舞。 第277章 想是他看的太投入了,冷不丁的听到一声嗤笑声,挖苦道:“到底是乡下来的泥腿子,看个歌舞都能迷成这样,喂,瓜娃子,眨眨眼吧,小心眼珠子掉下来,成了个瞎子,就白瞎你那张还能看的脸了!” 到底是宫宴,说话人的声音虽然传到他耳朵里,但并不尖锐,莫磐虽然听到了,但没觉着人家说的是他,顶多在心里嘀咕一句:“此人可真是胆大包天,皇帝还在上面呢,就能当众对人出言不逊,也不怕让人觉着失了教养,唉,那个被针对的人也是可怜,竟能惹上这样一个混不吝的。” 坐在上首的七皇子见莫磐无动于衷,心下暗笑,朝他的侧后方丢了一个白眼,扮了一个鬼脸,无声的嘲讽对方。 说话的人气个半死,在小伙伴拉住他之前,继续道:“果真是个有娘生没爹教的野小子,本世子跟你说话呢,你竟敢当听不到,姓莫的,你的教养呢?也不知道怀宁那丫头看上你哪里了!” 莫磐这回听清楚了,感情,他就是那个被针对的可怜人? 莫磐朝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看到了一张满脸写着鄙夷的脸,长在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头上。 不认识。 莫磐对身旁的七皇子疑惑道:“七叔,你可听到有恶犬在吠?吠也就罢了,竟还恶臭无比,也不知道这条上不得台面的恶犬吃了多少粪便,竟能十里飘‘臭’,真真是岂有此理。” 七皇子在听到青年说‘有娘生没爹教’的时候就拉下脸来,想要出言教训他,谁知莫磐先他一步,且言语之间的恶毒并不下于青年,便重新笑道:“怎么没听到?父皇大喜之日,竟有恶犬临门,真是晦气。” 青年被叔侄两个一唱一和左一句恶犬,右一句恶臭的抢白,早就气的七窍生烟,大丢颜面,他脸颊涨的青紫,咬牙狠声道:“莫磐,你竟敢侮辱本世子,是谁给你的胆子!” 莫磐回头,对着青年诧异道:“这位是...敢问足下可是在跟在下说话?又何来侮辱一说?” 青年虽然生气,但仍旧顾忌着场合,即便暴怒,仍旧维持理智道:“当然是你...你方才明明...” 莫磐恍然大悟,抢先道:“你是说在下跟七皇子殿下讨论恶犬的话?哦,足下无需在意,在下说的是一条能口吐人言却不知教养为何物的恶犬,觉着此恶犬甚是无礼,应该将之打死,以免遗祸世间,倒是跟足下无关,足下不用将自己带入其中。” 此话一出,不仅七皇子笑的打跌,平日里跟青年有隙的人听了,也是捂嘴偷笑,相互打着眉眼官司。 青年眼前一黑,在他失去理智前,另一个青年死死拉住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勉强将青年劝了下来。 他们这边的动静略大,引起了上边的注意,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笑着问道:“小七,你们在说什么呢?这样热闹。” 七皇子眉开眼笑道:“听了一个恶犬吠人的故事,甚是好笑。” 莫磐看着美妇人,认出这是七皇子的生母,甄贵妃。甄贵妃笑道:“既然这样好笑,何不说出来与我等共享?” 七皇子撇了一眼身后脸色发白的青年,笑道:“一个小笑话,不登大雅之堂,儿子可不敢说,否则父皇又要说儿子整日里跟下里巴人为伍了。”说罢还朝宣正帝眨巴眨巴眼睛,显然平日里是不怕宣正帝的。 宣正帝摇摇头,无奈道:“朕病了这些时日,对你疏于管教,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从明日起,你不在上书房里待满四个时辰,就不许出来,朕会命太傅盯着你,你少跟朕耍滑头。” 七皇子顿时苦了脸,他已经是皇子,将来即便新皇登基,也少不了他一个亲王爵位,一日之下,万人之上,还要读书做什么?安享富贵不好吗? 甄贵妃却是道:“陛下,要臣妾说,与其压着他去读书,倒不如给他指个能拴住他的皇子妃,好多着呢!” 宣正帝笑道:“嗯,爱妃所言甚是,正好,朕正有选秀的打算,到时候,你好好的为老七选个和他心意的皇子妃就是了。” 甄贵妃笑靥如花的答应下来。 皇后笑道:“陛下可是偏心了,您忘了,六皇子也没有皇子妃呢,他为长,七皇子怎能越过兄长去选妃?” 甄贵妃脸上有些不好看,她心中只有七皇子,哪里想得到六皇子还没有正妃? 甄贵妃连忙笑道:“姐姐说笑了,有姐姐在,六皇子哪里由得着咱们操心?姐姐乃是中宫嫡母,妹妹可不敢越俎代庖呢。” 皇后也笑道:“既如此,此次选秀,就给两位未婚的皇子一起选皇子妃吧?”她眼睛虽然看着甄贵妃,话却是对宣正帝说的。 宣正帝就像没看到两位大小老婆的言语锋芒,点点头,随意道:“你是皇后,理应由你来操持,你看着办吧。” 皇后领旨道:“谨遵圣旨。” 上头的三座大山消停了,下面的人也纷纷热闹起来,有向甄贵妃恭喜的,有向皇后打听的,人生百态,不一而足。 莫磐看了一场家长定乾坤的戏码,相较于一脸失落的七皇子,六皇子脸上倒是失了以往莫磐见到的温和,脸上只剩事不关己的漠然。 莫磐问七皇子:“七叔,你这幅模样,是有心上人了?要是真有,不正好禀告贵妃娘娘,三媒六聘的迎进门里,岂不是美事一桩?” 七皇子瞟了一眼皇后那边,喝了一口酒,有些气闷道:“你当我没说吗?哪里有那么容易。” 第278章 莫磐诧异了,他八卦道:“可是那位姑娘身世不足以匹配七叔?”他不会看上一出霸道皇子爱上我的戏码吧?只是,能跟七皇子产生感情纠葛的女子,要么身份极低,比如是宫廷侍女,要么就是身份足够高,能自由出入宫廷的。不知道是哪一种? 七皇子却是不再说话了,只管闷头喝酒,莫磐怕他喝醉了,就给他夹些下酒菜,不时的劝慰几句,好消他的愁绪。 宴过中途,宣正帝、皇后、甄贵妃、惠慈大师这些老一辈的人都离开了,剩下一些小辈们可以继续放开了吃喝玩乐。 有一个小内侍走到莫磐身边,对他说道:“郡马爷,惠慈大师有请。”说罢,递上一串佛珠。 莫磐就着他的双手,在朦胧昏黄的烛火下认出那是惠慈大师经常佩戴的一串佛珠。 他仔细打量这个小内侍的脸,不认识。他又逡巡一遍整个宴席,有一小半的人都离席离开了。 莫磐有些踟蹰不定,真的是他师父派人来请他? 七皇子已经醉的人事不知,他对六皇子道:“六叔,可愿跟侄儿一起去拜见惠慈大师?” 六皇子瞥了他一眼,饮过酒的目光波光粼粼,似有流光闪过,他拒绝道:“老七喝醉了,我得送他回去。再者,我跟惠亲王伯可没交情,不好冒然拜访,就不去了。”说罢,他不再看莫磐,也不管七皇子,仍旧手执酒杯,冷漠的看着宴席。送七皇子什么的,明显是推脱的借口。 莫磐无法,只得接过佛珠起身,对小内侍道:“劳烦,带路吧。” 小内侍听话的带着莫磐出了乾清宫,朝着一处宫室走去。因着今晚皇帝大摆家宴,宫中到处灯火通明,不仅有侍卫值守,还时不时的预见巡逻的侍卫经过。 莫磐随着小内侍七拐八拐的进了一所宫殿,院子里只点了几处火把,宫殿里隐隐透出烛火,并不甚明亮。在殿门前,小内侍对莫磐行了一礼,道:“大师就在里面,郡马爷自己进去了,奴才就不伺候了。”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莫磐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走,他笑道:“别啊,既然来了,不一起见一见,多么可惜?” 小内侍想要挣开他的手掌,奈何莫磐的手攥的如铁钳一般,挣脱不开来。 小内侍脸憋的通红,惊恐道:“郡马爷,快放开奴才,您弄疼奴才了。” 莫磐笑道:“别怕啊,等进去见了我师父,我就放开你,再给你重重的打赏可好?乖啊,你越反抗,我越用力,疼的是你自己,你说是不是?” 小内侍眼睛睁圆,看着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的莫磐,只觉有魔鬼从他的心底爬上来,骇的他满脸冷汗,却是闭紧了嘴巴,连喊都喊不出来。 莫磐看着他一副吓破胆子的样子,嘲讽一笑,在殿门口张口喊道:“师父,徒儿进来了。” 回应他的是大殿内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莫磐似是被吓住了,他急忙道:“师父,您怎么了?可是灯火昏暗摔着自己了?您且别乱动,徒儿这就进来。”说罢就打开殿门,朝里面冲。 打开门的瞬间,一双手从黑暗里迅疾探出,就要朝莫磐抓来,莫磐随手一推,将他手里的小内侍送到那双手上,接着关闭了殿门。 那双手的主人以为抓住了正主,等就着昏黄的烛火看去,才发现是个汗津津的已经吓的面无人色的奴才,他‘呸’了一声,暗道晦气,将小内侍踢开,继续去抓莫磐。 小内侍为莫磐争取到了时间,他快速的适应了室内的光亮,抬眼朝那人看去,笑道:“原来是你,浑身恶臭的恶狗。” 引他来此的人正是在宫宴上无端出口恶言针对莫磐的青年。 青年再也不压制怒火,他怒骂着朝莫磐扑过来:“艹你娘的...” 莫磐一记窝心脚正中青年心口,打断了他出口的脏话。 莫磐的窝心脚没留余力,青年顺着力道横摔出去,霹雳乓啷的撞倒了沿途的物事,撞到墙上,摔了下来。 莫磐走过去,踢了踢青年的腹部,青年呕出一大滩的鲜血出来,莫磐心下松了口气,还活着。 莫磐这口气还没吐出来,身后一个幽幽的少年声音传来:“姐夫啊,不得了,你杀人了!” 莫磐转身看去,笑道:“定陶,原来是你。我就说呢,乐善郡王世子怎么能在禁宫行如此不轨之事,原来是你在帮忙。或者,这原本就是你主导的?” 定陶嘴角勾出一个凉薄的弧度,继续道:“是又如何?如今你孤身一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不是得乖乖听我的话?” 莫磐好奇道:“你想要做什么?” 定陶放肆的打量莫磐上下,活像似要用目光将莫磐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扒下来似的,他油滑道:“姐夫不妨猜一猜?弟弟对您的心意,您就半点没有感受的到吗?弟弟为了您,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呢。” 面对越来越淫邪的目光,莫磐半点不慌,他只是有些迟疑,他问道:“定陶,你,对我有多少了解?” 定陶笑着对他道:“多少了解?等咱们春风一度,有多少了解不够?” 莫磐叹道:“定陶啊,我以往只觉着你色胆包天,脑子还是有几分的,不成想你竟这样愚蠢,乐善郡王世子前车之鉴摆在这里,你觉着你们对付的了我?” 定陶嗤笑一声,不屑道:“就这么个棒槌,也就配给本公子打打前锋了。不过,你的身手确实超出了本公子的意外,好在,本公子料敌先机,准备充足,跟本公子废话了这么久,不知道你现在还能使出几分力气呢?” 第279章 莫磐攥了攥手心,又看了看燃烧的烛火,仔细嗅闻,还能问道淡淡的甜香,这甜香幽幽淡淡,闻了此香,只觉内心软绵绵的,提不起半点精神来,只想沉溺其中,让人欲罢不能,闻了还想闻。 这是极品助兴香。 莫磐垂下眼睫,脸上也没了淡定从容的笑颜。 定陶满意道:“这可是极品绮罗香,是我为了今日花大价钱得来的,怎么样,你可还满意?” 定陶看着眼前烛火映照下越发美艳的脸庞,忍不住痴迷的伸出手掌,去抚摸这绝世的容颜。 莫磐轻叹一口气,隔着手帕钳住了定陶的手腕,他道:“极品绮罗香,真是好香,名字好,药效也好,可惜,就是太好了。” 感觉手腕上的力度,定陶挣了挣,居然没挣开。他倏地变了脸色,质问道:“你什么意思?这香对你没用?” 莫磐道:“有用的,怎么没用?只是,这香品级太高了,闻了之后,只想让人慢慢沉沦,却不伤身体,不伤神志,向我这样的意志坚定之人,短时间内还是可以挣脱的。唉,定陶,你真是个好孩子,你要是用窑子里的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说不得今日我还真得栽到你手里了。” 说罢,也不管定陶的挣扎,拖着他就朝门口走去。 定陶一边挣扎一边色厉内荏道:“你胡说什么,本公子今日就要办了你,以报愚弄之仇!” 莫磐无奈摇了摇头,劝他道:“你还是闭嘴,以免说出不该说的,让人听了去就不好了。” 定陶喊道:“你敢......” 莫磐忽的拉开殿门,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嘴里‘嘘’道:“小声点,有人来了。” 定陶犹自挣扎之间,只见原本紧闭的宫门倏地大开,有手持火把的禁军陆续的跑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跟莫磐私交莫逆的裘良。 裘良见莫磐好好的站在院子里,心里放下大半,忙问他:“莫郡马,臣接到线报,有贼子闯入禁宫,您可有受到冲撞?”说话间,他上下打量了莫磐一圈,见他手脚完好,神清目明,便分出心神去打量他手里拖着的另一个人,原本以为是贼人,这一看之下却是大惊失色,惊道:“三公子,您,您这是怎么了?” 莫磐一声三叹道:“唉,说来话长,禁宫里的确是进人了,却不是贼人,而是乐善郡王世子...唉,这位世子,对咱们的三公子,爱而不得,由爱生恨,居然...唉,居然铤而走险,在禁宫里点了助兴的香料,把三公子引来这里,想要...想要...意图不轨,行苟且之事。还好,我见那位乐善郡王世子行迹可疑,又见三公子跟着他走,怕三公子有个什么闪失,这才跟了来,否则,要是我晚来了一步,说不得三公子就被那色胆包天的狗屁世子玷污了,唉,真是人心不古啊!!” 不说裘良和他身后的侍卫们都对他的这一番说辞惊呆了,就连今日之事的策划者和主谋者定陶都一脸的呆若木鸡,怀疑人生的样子。 他想要反驳,莫磐却是牢牢的驾着他,满脸担心的问他:“三公子,你还能坚持吗?没关系,侍卫已经到了,没人能伤到你了。来,咱们去面见陛下跟皇后,请他们为你做主,你放心,陛下英明决断,皇后规矩严明,肯定不会包庇那个谋害你的狗屁世子的。” 定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屋内有人证、物证,他要是不顺着他的话说,莫磐就去如实禀报宣正帝和皇后。定陶的父王大皇子出自甄家,定陶的生母甄侧妃更是甄贵妃嫡亲的侄女,整个大皇子府都跟甄贵妃脱不开干系。今晚的事要是捅出来,不管宣正帝如何想,皇后定会拿此事大作文章,不给甄贵妃戴上一顶秽乱宫闱的帽子,也非得要狠狠的咬下一块血肉来不可。 站在定陶这个位置,即便他平日里拈花惹草荒唐度日也知道他的父王是对那位位置有想法的。他荒唐归荒唐,他要是真的被坐实了‘秽乱宫闱’的污点,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谁也保不住他。 一阵寒凉的夜风吹来,定陶冷冷的打了个寒颤,他颤声道:“你、谢姐夫关心,定陶还、还能坚持的住。些等小事,就不用麻烦皇祖父和皇后娘娘了,还请裘侍卫派人去找跟着我的内侍前来。” 裘良派了一个侍卫去找跟着定陶的内侍,裘良义正严词道:“此事事涉宮帷,不能草率行事,在下这就去捉拿乐善郡王世子,以正典刑。” 定陶忙道:“不用了,裘侍卫,此事...不甚光彩,本公子不想大肆宣扬,我跟世子之间的事,乃是私事,我会自己解决,你明白吗?” 裘良有些迟疑,莫磐在旁说道:“三公子,你这样就为难裘侍卫了,护卫宫廷乃是他的职责所在,他效忠的乃是皇帝陛下,这宫里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应该告知陛下,由他来裁决才是正理。” 定陶狠狠瞪了他一眼,对裘良妥协道:“姐夫...说的有道理,裘侍卫将你看到听到的如实禀报皇祖父就是,只是,乐善郡王世子我是一定要带走的,有什么话,我自己会去跟皇祖父说,就不劳裘侍卫操心了!” 莫磐笑着对裘良道:“裘大哥放心,我会为三公子作证,绝对不会让他吃亏的。” 两个当事人都这样说了,裘良作为一个外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裘良虽然秉公执法,但是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家丑不可外扬,说到底,这是皇家他们自己的家事,裘良一个外臣,的确没他置喙的余地。他只要将他所见所闻一一复述给皇帝就算是尽了本职了。 第280章 很快,定陶的‘内侍’就呼啦啦的跟着侍卫闯了进来,他们从莫磐手里接过定陶,在裘良带着侍卫进屋检查过受伤的乐善郡王世子和那个吓的晕厥过去的小内侍,以及取了物证绮罗香之后,他们才在裘良的允许下带走出气多进气少的乐善郡王世子和那个为莫磐引路的小内侍去医治。 莫磐拦着定陶,一脸担心的问道:“乐善郡王世子没事吧?他不会救不回来就此呜呼哀哉吧?”人交给他了,他要是故意让他背上人命官司,他也不会让定陶好过。 定陶听出了他话里的威胁之意,他冷声道:“放心吧,本公子还不想惹上一个郡王,姐夫就不要多心了,快点出宫睡觉吧。”他今晚败的一塌糊涂,还得安抚那个愚蠢的世子,简直糟心透了。 莫磐放下心来,笑着回道:“你就不用为我担心了,我且好着呢。行了,还不快带你们公子回去,找个太医好好看看,可别留下什么隐疾下来。” 定陶敢怒不敢言的带着人憋屈着走了,留下莫磐和裘良收拾残局。 裘良看着莫磐,担心道:“磐儿,你真的没事?” 没了定陶,莫磐不再端着,他精神有些萎靡道:“还好,那香并不霸道,回去睡一觉就好了。裘大哥,今晚给你添麻烦了。” 裘良无所谓道:“说的什么话。护卫禁宫,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你要是在我当值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这才是我的失职呢,是要被问责的。” 今晚宣正帝大宴皇室宗亲,自然要增派侍卫,严禁宫廷防卫,让裘良来调班当值,本就是宣正帝信任重用的表现,裘良只有打起一百个精神尽忠职守的。要是莫磐真的在他值守的出了事,不说上司对他的看法,就是他自己心里那道坎就过不去。 原来,莫磐在偶遇巡逻的侍卫的时候,瞥见有几个眼熟的面孔曾在裘良身边看见过,他便猜测今日恐怕是裘良当值,趁机将一枚珍珠弹射到那个侍卫的手里。 巡逻的侍卫也认出了莫磐,接到莫磐的珍珠后,他也不动声色,找个机会将珍珠给了裘良,并说明他得到珍珠的经过。裘良一听就知道莫磐在宫内着了道,是在向他求救,二话不说就带着手下侍卫沿着宫道一处一处的找去,宫廷就这么大,莫磐大的踪迹很快就被寻到。 对裘良的说法,莫磐没再多说什么,以后日子长着呢,他跟裘良有大把的时间去相处。他此时觉着不舒服的很,对裘良道:“劳烦裘大哥派人送我出宫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裘良要去回禀今晚之事,不能亲自送莫磐出宫,正在他要挑选可靠的人手护送莫磐出宫的时候,董时敬带着几个小内侍找到了莫磐他们,要莫磐和裘良去面圣。 原来,跟着莫磐的素圆一个不小心丢了主子,急的不行,干脆找上了董时敬,跟他说莫磐被他看丢了。 董时敬一听可了不得,立马回了宣正帝跟惠慈大师,带着人找了过来。 只是,他来的到底晚了一些,这一折子戏已经谢幕了。 第135章 莫磐和裘良到的时候,大殿外跪着一溜的内侍和几个侍卫,莫磐打眼瞧着,有几个像是甄贵妃宫里伺候的,想来就是今晚帮着定陶谋划兼放风的人了。 大殿内,宣正帝正在和惠慈大师下棋,光硬的地砖上跪着定陶,躺着乐善郡王世子,一位头发花白的太医正在给他扎针。 莫磐一进门,惠慈大师就招手让他过去。 莫磐也不矫情,脚步虚浮的走到惠慈大师身边坐下,将半个身体都倚靠在他身上。惠慈大师见就着烛火一打量,见他满脸潮红,额冒虚汗,让人看了心动神移,心中咯噔一跳,忙伸出一只手臂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他的怀里,伸出另一只手去试探他的额头,借此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他大半个身体和面容。 到底是夜间,即便大殿内灯火足够,在莫磐跟惠慈大师有意遮蔽下,对面的宣正帝也只看到莫磐似是精神头不足,脸色似是红的不正常。 他见莫磐失了以往的体统,竟直接倒在惠慈大师怀里撒娇,不由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惠慈大师摸了他的额头,又给他把了把脉,没好气道:“大晚上的,不在屋里好好的呆着,天寒地冻的倒是在外面瞎跑,吹了寒风,发烧了。” 宣正帝吓了一跳,忙道:“得了风寒可是不得了,快,传太医来诊治。” 惠慈大师凉凉道:“不劳费心,我的徒儿我自会医治,你还是去审你的案子吧,呵,一个亲王之子身怀绮罗媚香,一个郡王世子重伤不醒,好一个秽乱宫闱的戏码,我的徒儿我带走了,就不掺和你们家的事了!” 说罢,他打横抱起莫磐,就要离开。 宣正帝被他堵的哑口无言,他挽留道:“朕还未审问,事情还未定论呢。朕已经着人去请乐善郡王了,你就不想听听他们怎么说?再者,莫磐也是当事人之一,亲王之子和郡王世子都在,没道理他就先退下了,你也得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惠慈大师回头,满脸寒霜道:“狗屁的亲王和郡王,在老衲眼里什么都不是!老和尚今儿个话先放在这里,磐儿要是给烧出个什么好歹,你看我会饶了哪个?嘿,几年不动手,这京里就少了老和尚的威名了!有谁要不服,就让他来找我,老和尚倒是要瞧瞧,谁能抵得上老和尚一个回合!” 说罢,也不顾宣正帝黑的滴水的脸色,自顾自的带着莫磐离开了。 第281章 在宫门口,师徒俩遇到了乐善郡王。乐善郡王是被急诏进宫的,他听说儿子在宫里出了事,着急慌乱之间差点撞上惠慈大师。 乐善郡王定睛一看,见是惠慈大师,便连忙恭敬的行了一个晚辈礼,口称:“惠皇伯。” 惠慈大师冷笑道:“不敢。老衲一介出家之人,当不起郡王如此大礼。”说罢,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再多给,带着莫磐径自朝自己暂居的宫室走去。 素圆和另一个四十多岁的太监紧紧跟在他后面,等转过一个拐角之后,惠慈大师吩咐那个四十多岁的太监,道:“相罗,你去皇后宫里送个信,就说有人犯了宫禁,正在皇帝那里审理,请皇后娘娘秉公处理。” 相罗只躬身一礼,也未答话,转身就如幽灵一般隐入黑暗中,去皇后所居的宫殿报信去了。 相比于相罗的灵敏和利索,素圆就笨拙多了,他一路小跑着跟着惠慈大师进了大明宫。这一路上,他心里着实慌乱的很,一边担心莫磐是不是受了奸人所害,一边自责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小心着了旁人的道,只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把主子给丢了。 等进了屋子,惠慈大师将莫磐放在榻上,见莫磐已经昏迷不醒的时候,素圆再也忍不住,扑在他的身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惠慈大师被他吓了一跳,不耐的将他扒拉在一边,从塌旁拉过一个痰盂,将莫磐半扶起来,他半身坐在榻上,一腿屈起,让莫磐半趴在他腿上,膝盖顶在莫磐的胃部,惠慈大师一掌拍在莫磐的背部,莫磐不受控制的张嘴‘哇呕’一声吐了出来,直到将今晚所吃所喝尽数吐在了痰盂里才罢休。 等吐完了,莫磐的神志恢复少许,能睁眼说话了。 早就被惠慈大师震惊的目瞪口呆的素圆见莫磐醒了过来,也恢复了往日里的机灵,忙将装满秽物的痰盂端走,免得熏着了主子跟主子师父,又从桌上温着的茶壶里倒了温水去给莫磐漱口,他一个人忙出了三个人的架势,到让惠慈大师对他扭转了印象,觉着徒儿的内侍并不是是个不顶用的,只是年纪小,缺乏历练罢了。 莫磐漱了口,喝过清水之后,觉着心里没有那种缠绵不散的火热之后,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对惠慈大师笑道:“原本我闻着那香奇妙的很,应是对身体无碍的,没想到,后劲这样足,比喝了一坛子老酒都要醉人。” 惠慈大师没好气道:“你才学了几日的调□□夫,见了几味香料,就敢评论这世间奇香?这绮罗香佐以酒香能在短时间内催发人之大欲,使其不知不觉之中在欲海沉沦,对饮酒之人尤其有奇效。好在,用香之人半懂不懂,又将之用在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无意中压制了香的效果,才让你逃过一劫。” 莫磐恍然大悟,他问道:“我将喝的酒都吐了出来,就能解了吗?”幸亏定陶将地点选在不常用的冷屋子里,要是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被热气一催,即便没有酒香辅佐,他今晚饮了不少酒,恐怕也是要着了道的。 惠慈大师道:“你也说了这香其妙的很,原本就是用来助兴的,既不伤身,自然好解的很。只是,你年轻力壮,心火炽热,一点就燃,于旁人好解,于你,最好能痛痛快快的纾解一番,才不伤身体,要不要我给你叫个宫女过来?”说罢,还意有所指的瞄了他一眼腰腹之处。 莫磐脸色爆红,把头摇成拨浪鼓,斩钉截铁道:“我对宁姐姐的心天地可鉴,绝对不会出轨的!”这是找女人的事吗?将宫女当做一次性的泄欲工具,这是没将那个宫女当人看呢! 惠慈大师嗤笑一声,以为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莫磐是碍于怀宁郡主才不找宫女的。 惠慈大师对这小子的贞操观嗤之以鼻,看笑话似的问他:“那你现在怎么办?” 莫磐爬下床榻,朝屏风后跌跌撞撞的跑去,嘴里回道:“这有什么?尿泡尿就好了。” 莫磐的行为倒着实把惠慈大师给惊了一下,他有些不明白徒儿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一个女人,至于避之如蛇蝎吗?难道宁丫头是个母老虎?这才成亲一年,就能把他这个桀骜不驯的徒弟管的服服帖帖的了?不是他看低了怀宁郡主,她要是能有将男人管的服服帖帖的手段,当年华柔长公主就不会对她的亲事那样烦恼了。既有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本事,这世间男人,还不是任她挑选? 惠慈大师隔着屏风问莫磐:“真的不要我给你叫宫女?我可跟你说,这宫里的宫女多的是,你就是临幸上一两个也没什么的,宁丫头那边你也别担心,你这是情之所急,不是有心的,她就是知道了也会赞同你找宫女的。” 莫磐暴躁的要爆粗口了,让他在师父面前出丑,他心里简直恨透了定陶那个色鬼。他一边忙活一边吼道:“你就别想了,找个宫女容易,就怕找来源源不断的麻烦,您是知道的,徒儿我最怕麻烦了!” 惠慈大师啧了一声,对素圆道:“你主子不想要宫女,你去伺候吧。” 素圆白皙的小脸一红,声如蚊呐的道了一声:“是。”就去找莫磐了。 莫磐听见了惠慈大师的话,以为他说的伺候就是平日里端端水递递毛巾的伺候,也没在意。 等素圆进来之后,他还没说话,就见素圆跪在他身前,就要...... 莫磐大吃一惊,吓的差点委了,他瞬间明白‘伺候’的意思,厉声喝道:“出去!” 第282章 素圆被他一喝,打了一个哆嗦,抬头看莫磐阴沉的脸色,心里生出一股惧怕来,压过他想要继续表现的心思,低头出去了。 惠慈大师从莫磐的那声厉喝中,听出了徒儿现在想杀人的心情,没再说话刺激他。 素圆要哭不哭的站在惠慈大师的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惠慈大师叹了口气,说他:“你主子看不上你,这是好事,以后就尽忠职守,好好伺候吧。也别杵在这里了,去,给老衲泡杯茶,再端些瓜子来,你主子还要些时候才能出来呢。” 素圆听话的去准备茶跟瓜子,莫磐听的简直要吐血。 他错了,他为什么要跟他师父在同一间屋子里干这种事,这种事,难道不应该他一个人悄悄的做吗? 等莫磐收拾利索出来之后,惠慈大师已经喝着素圆给沏的热茶,一边嗑瓜子一边看话本子了。 莫磐脸黑了一下,他在里面忙活,他师父就在外面就着他...的声音一边喝茶嗑瓜子一边看话本,对惠慈大师的做法,莫磐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素圆觑着莫磐的臭脸,给他上了一杯茶之后,就快速退下去了。方才他想去帮助莫磐,被莫磐严厉的赶了出去,莫磐的拒绝,有些挫伤了他对自己美貌的认知。 像他这样专门挑来近身伺候主子的小内侍,首要的就是长相清秀,干净可人,其他伺候人的技艺什么的,倒是次要的,这些有的是人抢着去做。素圆长的不是最好看的——他觉着这世间的人没有比他家主子更好看的——却是长的最讨喜的,圆圆的脸蛋肉肉的身体,一看就是有福气的长相。莫磐从一堆的小内侍中挑中了他,让他对自己‘美貌’的认知大幅度提升,结果,等需要他为主子‘尽忠’的时候,主子宁愿自己动手,也不愿用他,这让他的认知和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莫磐不知道素圆心里的所思所想,他要是知道了,也只会大骂这个草单的世界,其草单程度,简直让人突破三观下限!对一个三观正常的人来说,谁能想到,自己身边的书童、小厮,居然还有另一种作用呢? 莫磐伸出手腕,让惠慈大师给他把脉,看看身体是不是还有后遗症。 惠慈大师瞅着他便秘似的脸色,笑着问他:“你现下感觉如何?” 莫磐赌气道:“好的很,跟打了一趟拳似的,又舒服又放松,全身暖洋洋的。”虽然是赌气,但话却是实话。 惠慈大师把着他的脉,笑道:“要不怎么说这绮罗是香,而不是毒呢?用的好了,这绮罗之香,是可以做治病救人的良药用的。行了,你中的原本就不多,又吐又纾解的,好好的睡上一觉,明早就没事了。” 莫磐迟疑的问他:“徒儿还要出宫吗?”闹了这些时候,怕是宫门早就落锁了吧? 惠慈大师道:“出不了宫了,今晚,你就跟着为师睡吧。” 莫磐心里高兴了几分,小时候,他身体不好,为了能时时的照看他,他一年中,尤其是冬天,有大半的时间都是跟惠慈大师睡在一起的,等他长到十二岁,惠慈大师才不愿意跟他一个床榻上睡了。 只是:“这里是内宫吧?师父是出家人也就罢了,我一个外男,留宿宫廷,没问题吗?” 惠慈大师笑道:“你也说我是出家人了,你跟着出家人一起住,能有什么问题?再者,这大明宫已经出了内宫范围了,不碍事的。”大明宫跟朝臣上朝的宫殿基本持平,属于外宫的范围。在外宫,还有官员跟侍卫值守呢,有偶尔没能及时出宫的外男,也可在相应宫殿里留宿一晚的。 师徒两个洗漱过后,并排躺在榻上。莫磐睡不着,他问惠慈大师:“师父,您就没有话想问我吗?” 惠慈大师合眼道:“等着你说呢。你要想说,就自己说,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莫磐:...... 莫磐侧过身来,以手支螓,说道:“师父,你变了。以前,你恨不得要我事事都听你的,我一句话没做好,就要挨屁股。你现在,倒是把我当羊放了?” 惠慈大师道:“我以前那样对你,你倒是不觉着束缚,也没有怨言?”这小子从小就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劲儿,虽然身体孱弱,时不时的就要病上一场,但他做出来的那些事,说出来的那些话,无一不是引人色变。他可是将他从头教起,改了好几年才把他改过来。至于改造的过程吗,自然是棍棒底下出栋梁了。 莫磐道:“有人管束有什么不好的?万事不用操心,万物都有人替我打算的好好的,我只要心安理得的享受就好了。唉,想想以前的日子,可真是幸福啊!” 惠慈大师睁眼看了他一眼,发现这小子当真是在怀念以前的日子,心下好笑之余,又说他:“怎么,后悔来京城了?你要是不掺和我这趟浑水,你们小两口在扬州,多少富贵自在日子过不来?倒是现在,不仅要处心积虑,还得日夜防着人算计,你这是何苦来哉。” 莫磐唉声道:“师父啊,您这话说的就是在哄小孩子了。就宁姐姐家那偌大的家业,我们就是公告天下说无心跟他们争夺,他们也不信呢?还有,您当初让我跟宁姐姐定亲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一边让他远离浑水,一边又给他定下怀宁郡主往他往浑水里拉,这样自相矛盾,也不知道他师父是想让他好还是不想让他好。 惠慈大师笑道:“那是因为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这小子是个不甘寂寞的,早晚要搅风搅水,不在朝堂,也会是江湖,既然你有此心性,何不早早的搏上一把,要是能身居高位,能一展所学,也不枉你来此世走上一遭。怎么样?我给你定的这桩亲事,可还如你的意?” 第283章 莫磐叹息道:“如意。师父将万种可能都替徒儿想到了,如何不如意?” 生在此世,莫磐要是没有亲身经历过,是不能亲身感受怀宁郡主所带来的好的。从他正式跟怀宁郡主定亲开始,那些窥伺和试探,那些觊觎和贬低,不说尽数消除了吧,至少明面上都消失了。 再者,等莫磐进入了这个阶层,其中隐形的好处跟便利才会显现出来。就拿裘良来说吧,他要不是跟长公主府结亲,他能短时间内就能跟裘良相交莫逆裘良还不求回报吗?用脚指头想都是不可能的。 惠慈大师却道:“如今,我却是有些后悔了。我只教你立身的根本,却没来得及教你要谨慎三思,量力而行。你虽有些聪明急智,却少见人心险恶。入京以来的顺遂让你放松了警戒,好运的结交了几个过得去的朋友就觉着这世间美好无间了。这些都增长了你的自负,麻痹了你的意志。你这样莽撞自负,我如何放心将你独自放在外面?倒不如打发你回扬州,就做个安闲富贵的郡马罢!” 莫磐低头认错:“是徒儿自大了,明知道那个小内侍有问题,还跟着他走,徒儿错了,师父莫要生气了。” 惠慈大师点点头,说道:“说说罢,你为什么要跟他走?” 莫磐从枕头下摸出一串佛珠给惠慈大师。 惠慈大师接过来,就着帐子外头的烛火看。 莫磐起身道,我再去点几根蜡烛。他今晚受到惊吓,让素圆自己找房间歇息,没让他在屋里伺候。伺候惠慈大师的内侍也让他给赶出去了,房间里只有他们师徒二人。 惠慈大师道:“不用,这佛珠我认得,是皇帝的。这佛珠是贡品,沉香木的,一共两串,他一串,我一串,两个一模一样。我的常带着,油润水滑,他的这一串,时带时不带的,还跟新的一样。” 莫磐重新接过佛珠,仔细摩挲,没分出个新旧来,只道:“原来如此,咱们见了两次,您两次手里都攥着跟这个一模一样的佛珠。那小内侍一拿出来,我虽不信是您给他的,但我想着既然他有佛珠在手,或偷或抢或拿,肯定是从您那里得来的。您在这宫里表面上看着无忧无虑被礼待上宾,但咱们心里都清楚,皇帝陛下是拿您当人质要我安分尽忠呢。我实在担心,才会跟他走的。唉,我也不是就白白跟他走的,七皇子喝醉了,我邀请六皇子跟我一起去,谁知六皇子表面看着温柔儒雅,平易近人,实际上是个冷心冷情的呢?他拒绝了我,周围的人我也不甚认识,更不敢交托后背,只好就自己去了。” 惠慈大师叹息道:“六皇子,也是个可怜人,不说他了。你再说说事情的经过。” 莫磐把他从跟着小内侍走,到以珍珠求救,再到他一脚踹翻乐善郡王世子,再到跟定陶的谈话,最后再把裘良赶来之后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期间他还跟惠慈大师说了一下他跟定陶的恩怨,以及她跟裘良之间的珍珠“情谊”,最后道:“裘大哥真是个有担当的好人,跟他相交,他把我当弟弟看,着实帮了我好多呢。” 惠慈大师对裘良不置可否,他道:“你这脱身之法倒也干脆,只是,那个狗屁世子还昏迷着,他对你跟老大家的孩子的约定他可不知道,等他醒来,可就穿帮了。再者,乐善郡王乃是宗室,你把他的宝贝儿子踹成那样,他可不会伤善罢甘休。” 莫磐有些讪讪,他道:“我心里一急,就没控制好力道,谁知道他敢做坏事,身体却那样不堪一击呢?” 惠慈大师倪了他一眼,对他道:“你既跟裘良交好,那就找个时间让他好好的教教你怎么控制力道,省的下次弄出人命来,不好收场。” 莫磐记下来,问他:“师父,您说,这次的事该怎么了结?” 惠慈大师嘴角浮起一抹笑意,问他:“你想怎么了结?” 莫磐想了想,把他的猜测说了一下:“我觉着,大皇子有不轨之心。” 惠慈大师嗤笑道:“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 莫磐继续道:“大皇子背后可是江南甄家。上次双胞胎出事,我就派人到金陵去查探了一番,着实查出了一些东西。大皇子看着煊赫,但实际上,有如空中楼阁,沙中城堡,一推就灭。真正要命的,还是那个人。” 惠慈大师倏地睁开双眼,眸中射出精光:那个人?难道,那个人要死灰复燃了吗? 第136章 师徒俩在大明宫里自顾自的谈心,一片云淡风轻,临敬殿里,却是到了剑拔弩张的态势。 惠慈大师带着莫磐走了,接着进来了乐善郡王。 乐善郡王一见独子大冷天的在地上躺着人事不知,有理没理的,先是趴在独子身上嚎啕大哭一番,再老泪纵横的要求宣正帝给他们家一个公道。 宣正帝被他哭的不耐烦,便道:“朕既叫你来,就是要要弄清始末,有没有公道,先听听旁人是怎么说的吧。裘良,人是你抓得,你先说。” 裘良恭敬道:“是。酉时半,臣接到下头侍卫禀报,说他在巡逻的时候,见到莫郡马在一个小内侍的带领下向内宫走去,不瞒陛下,臣跟莫郡马有过几分交情,曾听他说起过,他自从进了京,只进过宫两次,且都是在外宫,与内宫的娘娘们也都不识。天寒地冻夜色正浓的时候,他被人带进内宫,于情于理都不合,臣觉着甚是不妥。为免莫郡马无知犯禁,臣便假托有贼人进宫,带了人寻着他的踪迹一一查找过去,想将其带出宫。结果,寻到尤芳阁的时候,就见莫郡马正搀扶着定陶皇孙往外走呢,屋内躺着受伤的郡王世子和那个带路的小内侍,已经人事不知了。臣问过他们二人,说是世子殿下带了绮罗媚香进宫,想要...谋害定陶皇孙...” 第284章 他话未说完,乐善郡王就言辞激烈的打断道:“这不可能!我儿与皇孙殿下交好,怎么会谋害于他,还有那什么绮罗媚香,简直无稽之谈!” 裘良被打断,也不慌不忙,继续道:“臣也觉着此时荒诞不经,况且此事事涉宫闱,大意不得,便想要封锁尤芳阁,禀报陛下,由陛下下旨彻查,还世子殿下清白才好。不过......” 乐善郡王怒道:“不过什么?!” 裘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定陶,继续道:“不过,皇孙殿下说此事...不甚光彩,他不想大肆宣扬,还说这是他跟世子殿下之间的事,乃是私事,他会自己解决。皇孙殿下既如此命令,臣推辞不过,只好放他们离开。臣要带着莫郡马出宫的时候,便接到面圣的旨意,臣便来此听谕。” 说罢,将他亲身保管的含有绮罗香的蜡烛交了上去。 裘良话说的条理清晰,脉络明白,除了能不提莫磐就不提之外,将他所见所闻一一述说出来,句句实话,让人挑不出错处。 秽乱宫闱,谋害皇孙,乐善郡王怎么也想不到他今晚进宫竟是将整个郡王府带进了鬼门关,他凄厉的喊道:“你胡说!我儿纯孝忠良,素日与皇孙交好,怎么会无缘无故去谋害他?定是你这侍卫信口雌黄,想要栽赃加害于他,”又对宣正帝哀求道:“陛下!您要明察啊,阿程、阿程这孩子也是您看着长大的,他绝对不会做出如此...如此不耻之事的!” 未等宣正帝开口,大殿门口想起一道肃穆庄重的声音道:“陛下看着长大的孩子,可不能作保就一定品行高洁了,乐善郡王这话说得,很是不妥!” 众人矮身跪拜,口呼:“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定陶身子一僵,觉着今晚不会这样容易混过去,便朝殿里一个小内侍使了个眼色,那个小内侍趁众人跪拜皇后不注意的时候,脱开身来,离开了。 皇后妆容完整,仪态万千的向宣正帝微行一礼:“陛下。” 宣正帝皱眉道:“这么晚了,你不在宫里安歇,来这里做什么?” 皇后微微一笑:“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臣妾作为皇后,掌管六宫,要是做了聋子瞎子,那才是失职呢。也辜负了陛下交托凤印的信任。” 宣正帝道:“你既来了,想必已经知道事情始末了,说来听听?” 皇后就当没听出宣正帝口中的嘲讽之意。这么多年了,对宣正帝的冷淡,她早就习惯了。这眼看就要熬出头了,她的耐心就更足了。她瞥了一眼跪着的定陶,心想,只要不是甄贵妃一脉的皇子继位,她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呢。 皇后笑道:“臣妾只是听说宫里出了秽乱宫闱的丑事,就急忙赶来了。看来,臣妾来的正是时候,陛下,接着审吧,时候不早了,想必乐善郡王也急着等陛下的决断呢。” 宣正帝道:“既如此,乐善郡王,你还有何话要说?” 乐善郡王忙道:“皇后娘娘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臣的儿子,臣自己心里清楚,他纵使有些纨绔的习性,但规矩上是不差的,臣可作保,阿程他绝不是裘侍卫口中说的那样的人。” 裘良说道:“郡王爷,臣之所言句句属实,为臣作证的人证物证据在,不知郡王爷有何可正世子殿下的清白?” 乐善郡王须发皆张,手指颤抖的指着裘良骂道:“裘良,你爹就是这样跟尊长说话的?你句句人证物证,焉知不是你跟贼人串通好的?告诉你,老夫说的话就是证据!” 裘良惊讶道:“原来地位崇高的人就能独断乾坤,说一不二了?郡王爷,臣提醒您一句,这里是金銮殿,在陛下面前,您这话,可是太过托大了。” 乐善郡王惊觉自己口不择言,忙对宣正帝叩首道:“陛下恕罪,老臣被气糊涂了,还请陛下恕臣口不择言之罪!” 皇后笑道:“只听你们对峙,另一个当事人呢?既然是乐善世子谋害皇孙,皇孙,你怎么说?” 定陶:...... 定陶沉默不语,使了托字决。 今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掌控的范围。事情败露之后,他之所以按照莫磐所说的顺势认下来,是想着死道友不死贫道,当受害人总比当加害人要好。况且,只要他们顺利出了皇宫,事情怎么解决,还不是他说了算?定程是个没脑子好收买的,只要他许下好处,私下对好口供,这件事情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了。 谁曾想,他能这样倒霉,眼看要出了内宫了,就能在宫道上正好碰上去找莫磐的董时敬。董时敬是个精明的人,他一看见他们这一群人的架势,就知道事有蹊跷,二话不说就让人把他们带到了宣正帝这里。 在宫里,碍于大皇子和甄贵妃的面子,定陶可以横着走,但遇到董时敬,他也只有吃瘪听话的份。 面对宣正帝,定陶心里也是不慌的,要是有宣正帝一个人在,事情也不会闹的太大。一是定程还昏迷着呢,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他不能说话,有他跟裘良的说辞在,宣正帝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将今夜之事糊弄过去。 对宣正帝,他还是有些了解的,人越老越是在意名声,皇帝尤甚。此等丑闻,传出去有伤皇室颜面,对谁都不好,他顶多被叱骂几句,就会轻轻揭过了。 就算乐善郡王来了要讨说法他也不怕。等乐善郡王去了,定程只能承袭辅国公的爵位,趁此机会,他可以帮着父王拉拢乐善郡王,大事可成之后,许以平级袭爵的好处,还不怕乐善郡王乖乖从命? 第285章 可是,皇后来了!皇后怎么来了?两刻钟,从乐善郡王进来,还不到两刻钟的时间,皇后就到了,没有传召,她是如何这样快的知道消息的?难道,皇后的手已经伸出外宫,在皇帝身边安插眼线了? 有皇后在,纵使宣正帝想要偏袒他,皇后也不会同意的。甄贵妃和皇后宫斗多年,几乎是不死不休的老对头了,有此良机,皇后怎么轻易放过? 定陶想到他之所以听莫磐的不把他给扯进来,就是为了避开皇后,现在,既然没有避开皇后,要不要把莫磐给供出来? 不妥!莫磐不是个软弱任凭摆布的,要是把莫磐给扯进来,那他很可能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跟莫磐交手这几次,他已经充分的认识到莫磐的狡猾和难搞之处,要是把他给扯进来,他敢确定,纵使有宣正帝的回护,莫磐也一定会将今晚的受辱之仇报复回来的。反倒是按他说的,把他从此事里摘出去,事情就会简单许多。 皇后身边的女官见他不说话,不由上前提醒道:“定陶殿下,皇后娘娘问你话呢。” 定陶左等右等等不到来救他的人,干脆酝酿了一下情绪,一副受辱难言的姿态哽咽道:“娘娘有话,定陶怎敢不回?只是,只是,孙儿...实在是有口难言啊呜呜呜” 皇后吓了一跳,忙问他:“你这是...受辱了?” 定陶哭声一噎,干脆哭的更大声起来,他这幅声嘶力竭的模样,不说倒是比说了还动人一些。 乐善郡王见此,忙道:“皇孙殿下,您哭什么,您倒是说话呀,您跟阿程素日里玩的多好,他对您也是事事听从,从来不敢有半丝的违背的,这事到临头,您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倒是跟陛下和娘娘禀报清楚呢?” 定陶睁着哭的通红的眼睛,怒视着乐善郡王道:“就是因为我平日里太信任他了,才会着了他的道。皇祖父,您最是公正仁慈不过了,您一定会为定陶做主的对不对?” 宣正帝道:“你说的没错,朕向来处事公正,不会轻易放过加害皇孙之人,”乐善郡王惊惧道:“陛下!” 宣正帝摆摆手,示意乐善郡王噤声,他问定陶:“你是苦主,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定陶心中一喜,还未说话,皇后就皱眉反对道:“陛下,这样是不是太过草率了?乐善世子还未醒呢,您是不是应该听听他本人是怎么说的?或许其中另有内情呢?” 原本对皇后说他儿子表里不一的乐善郡王忙附和道:“娘娘说的是,我儿还生死不知,怎么在他不清醒的时候就定了他的罪呢?说不得、不,这其中肯定还有其他内情!陛下,老臣恳请陛下等阿程醒过来,问清楚事情缘由之后,再行定夺!”说罢,一个响头重重的磕在地板上。 定陶看着乐善郡王的陈情,似有不忍,他对宣正帝道:“皇祖父,孙儿想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孙儿不想追究了。到底是难言之事,还请皇祖父下令禁言,保存孙儿的名声。” 宣正帝笑道:“哦?不要朕给你做主了?” 定陶抽噎道:“孙儿心里实在委屈,可是,皇家颜面为大,您要是处罚了定程,外人肯定好奇乐善世子是因何被定罪,世人向来喜欢以讹传讹,要是被捕风捉影之人传了出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样抹黑咱们皇家呢。况且,郡王爷维护世子的心实在是感人,让孙儿想到了父王的拳拳爱护之心。再者,孙儿,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未...因此,还请皇祖父开恩,将此事就此了解了吧。” 宣正帝道:“皇后,你怎么说?” 定陶眼巴巴的望着皇后,眼神里写满了惧怕,他恳求道:“皇祖母,孙儿求您了。”说罢就以额触地,做足了小儿姿态。 皇后笑眯眯道:“以往只觉着阿陶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个淘气不知事的,没想到,还能有此为陛下为他人着想的心地,其德行堪比世子了,定是平日里老大跟甄妹妹下功夫教了。陛下,依臣妾看,您就依了他的意思吧。” 定陶惊的差点蹦起来,皇后这么好说话的?还是说,她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 宣正帝也诧异了一下,对皇后道:“梓潼所言甚得吾心。往日里朕也觉得定陶这小子一团孩子气,如今看来,却是不知不觉间就长大懂事了。也罢,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若是让朕听到不该听的风言风语,按口舌之罪处置。行了,夜深了,朕也乏了,乐善郡王,带着世子出宫吧。你要记着皇孙的好,朕不追究,是看在皇孙的面上,你可记住了?” 乐善郡王还能说什么?纵使他一百个不相信自己儿子能做出秽乱宫闱的丑事,也知道此等结果简直是皆大欢喜了。只是,他心里难免憋住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吐不出来。 皇后叹道:“乐善世子伤成这个样子,外面又是那样冷的天,别再冻出个好歹来,不如陛下再开恩典,让他在宫中医治吧,好歹人醒了再好好的送出宫去。” 定陶想说送到甄贵妃的宫殿里吧,高度紧张的警觉制止了他。 宣正帝沉吟了一会,最终道:“就送到大明宫修养吧。” 说罢,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定陶心下松了一口气,大明宫,是皇祖父之前修养的宫殿,等闲人不能住在那里,算是一座空宫。空宫好啊,空宫他才好时时去探望! 乐善郡王已经是远离宫闱的宗室,对大明宫的底细更是不了解,宣正帝说什么,他就照做了。 第286章 等定陶和乐善郡王都离开了,皇后笑道:“陛下,您是不是还忘了外头还有一群犯事的奴才还未审问呢?” 宣正帝叹道:“梓潼啊,你既知道,怎么刚才不说出来,现在又来提醒朕呐?” 皇后道:“陛下,在您心中,臣妾就连定陶都不如了?定陶都知道‘皇家颜面不可失’这样的道理,怎么,臣妾就不知道了?还是说,在您心中,臣妾是个不顾您颜面的人?” 宣正帝握住了她的手,陪笑道:“至亲夫妻,何至于此!朕可没这样想,都是你说的。” 皇后横了他一眼,嗔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这样没个正行。今晚这事,臣妾来了,就算尽到臣妾这后宫之主的责任了。至于事情原委到底如何,臣妾就不听不看不碍陛下的事了。臣妾告退。”说罢,起身微微一礼,转身带着宫侍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他们谁都没提起另一个当事人,就好像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 期间,裘良一直隐在大殿的阴影里,做一个隐形人。 等大殿里就剩下宣正帝和裘良两个人,宣正帝问他:“裘良,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实说来。” 裘良从阴影里走出来,几步的功夫足够他做出决定,跟宣正帝扯花活是没用的,只要审一下外面帮助定陶坐下今日之事的人就什么都清楚了,他要是像刚才对着乐善郡王的那般说辞,反倒白白的失信于皇帝。 裘良原原本本的将他是如何收到线报,又是如何判断出莫磐可能遭了暗算都一一说了出来。 他将一枚珍珠拿了出来放在手心给宣正帝看,他道:“不瞒陛下,臣跟莫郡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曾见他用一粒珍珠教训了对他污言秽语的定陶殿下。臣在侍卫手中看到这粒珍珠的时候,第一个想到就是定陶殿下,第二个想到的是郡马曾和臣说过:珍珠难得,这滚圆如球的洁白珍珠更是难得。他想在京里寻一些大而圆润的珍珠来做头面,好送给家中亲眷做礼物,因此便央求臣帮其留意。臣想,莫郡马将此难得的珍珠偷偷交给侍卫,定是大有深意的,联想到他说过‘滚圆如球’的话,就猜测他应该是在跟臣求救,而要他被迫求救的人,定是跟定陶殿下有关,臣不敢耽搁,立马点齐人手,就挨个寻过去了。” 宣正帝点头,问他:“你过去的时候,他们都好好的?” 裘良回道:“莫郡马架着定陶殿下,似是对好了说辞,他们都好好的。只有乐善世子和那个小内侍躺在屋内地上。” 宣正帝继续问道:“乐善世子是谁伤的,你可知道?” 裘良回道:“不知。” 宣正帝问他:“依你所见,这件事当是什么样的?” 裘良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怎么说。 宣正帝道:“你如实说就是了,说给朕听,不用顾忌任何人。” 裘良回道:“是。依臣所见,应当是定陶世子因赌博之事对莫郡马怀恨在心,想要在宫里设局教训郡马。乐善世子是个愚蠢好利用的,又跟定陶殿下交好,两人一拍即合,才有了今日之事。” 宣正帝道:“莫郡马呢?他就一点错处都没有?” 裘良理所当然道:“莫郡马原本就是无辜受害之人,他能有什么错处?” 宣正帝看着他,笑道:“你对他倒是维护的很。” 裘良连忙低头恭敬道:“在陛下面前,臣不敢妄言。臣虽与莫郡马有些交情,但公是公,私是私,为陛下做事,臣不敢掺杂任何私情。再者,臣跟莫郡马萍水相交,也无私情可言,还请陛下明鉴!”说罢叩头不起。 宣正帝无趣道:“行了,朕信你。今日你辛苦了,事涉宫闱,不好封赏,好好做事,你的忠心朕记下了。退下吧!” 裘良将珍珠放在地上,感恩戴德的退下不提。 等裘良退下,宣正帝又等了一会,董时敬才悄声进来。 宣正帝问他:“都问出来了?” 董时敬回道:“问出来了。是定陶殿下觊觎郡马爷,先是准备了绮罗香,又挑唆乐善世子去激怒郡马爷,想要趁着宫宴机会得手。谁知,郡马爷不但没受激,还当场反击了回去。贵妃宫里的太监为了讨好定陶殿下,就偷了陛下留在贵妃宫里的佛珠手串去引郡马爷出来,路上遇见了巡逻的侍卫,想来就是那时候郡马爷把消息传出去,引裘侍卫来救他。” 宣正帝笑道:“这小子倒是聪明的很,也有些运到,恰巧就遇到了跟他交好的裘良的手下去巡逻。” 董时敬笑道:“谁说不是呢?” 宣正帝道:“你接着说。” 董时敬接着道:“原本只有定陶殿下一个人在屋里等着的,乐善世子嫉恨郡马爷,去找定陶殿下商议报复之事,正好碰见定陶殿下的布置,就插了一脚。郡马爷是个灵敏的,他发现势头不对,先是以引路的内侍试探,又一脚踹飞了乐善世子,在当机立断的将定陶殿下带出了屋子...呵呵,郡马还夸定陶殿下是个好孩子呢,说他要是用些窑子里的下三滥的手段,说不得他就着了道了。” 宣正帝笑骂道:“这个小子,也太猖狂了些。合该让他吃个大亏,也好涨涨记性。” 董时敬赔笑着没说话,这话他可不好接。 宣正帝没了笑模样,他对董时敬道:“这绮罗香,是从哪里来的?你可查问过了?” 董时敬声音压低,对宣正帝耳语道:“这绮罗香,是定陶殿下从一个野道士那里来的,奴才捉摸着,跟那无极之毒,似是有些渊源。” 第287章 宣正帝满脸寒霜道:“你亲自带人去查,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朕的宫廷里搞鬼!” 董时敬恭敬回道:“老奴遵旨!” 第137章 相罗来报,乐善郡王带着受伤不醒的世子进了大明宫,惠慈大师可要见上一见? 惠慈大师不想见,莫磐却对临敬殿里发生的事好奇的很,撺掇惠慈大师去见见他。 惠慈大师只好起身,去见一见乐善郡王。 乐善郡王原本只是客气一下。他原先以为这大明宫里没人居住,谁知进了宫门却发现这宫里的主殿居然有人居住。若是偏殿小屋,乐善郡王可以无需理会,但既然住了主殿,说明,这所宫殿是有主人的。既有主人,他来了,就没有不去见过的道理。这寒冬腊月的,想必里面的主人早就歇下了?即便没睡着,大半夜的也不会有兴趣见他这个外人就是了。 谁知道,这主人竟是个兴头的,居然真的要见他。他可以去拜见,但儿子可等不得。他跟带他来的太监道:“劳烦内相先去安置犬子,老夫这就去拜见此间主人。”有嘱咐跟随的太医道:“老医官先行给犬子医治,犬子如何,全凭老医官的了。”说罢,对着太医躬身一礼。 太医回了一礼,只说些竭尽全力的客套话,却是不敢打包票。 乐善郡王心内苦涩难言,只好先目送独子被抬进一所乌漆嘛黑的偏殿,自己只能站在主殿外顶着寒风霜露等着宫主人召见。 一刻钟之后,殿门打开,相罗来请乐善郡王。 等进了殿内,乐善郡王只见当中一张软塌上坐着一位锦衣秃头的老和尚,不是他今晚见过的惠慈大师是谁? 乐善郡王见是熟人,心下放松了一半,他打叠起笑容,跟惠慈大师躬身一礼,道:“原来是惠皇伯,侄儿见过皇伯,皇伯这一向可好?” 惠慈大师向上抬了抬手掌,随意道:“有你们这等贤孝子孙惦记,老衲还能不好?行了,你也别瞎站着了,找个凳子坐下,喝杯热茶吧。” 乐善郡王听这半讽半嘲的话头有些不对,也不敢放肆,只能打点着小心,随意找个离惠慈大师不近不远的椅子坐了。 这时,有一个少年从内室里走了出来,端着两个盖盅,一边走一边嘟囔:“大冬天的喝绿茶,也不嫌冷的慌。”说着将一个盖盅给了惠慈大师,另一个却是给了乐善郡王。 乐善郡王听这少年言语无忌,心想这少年好生放肆,等少年走进了,他冷眼一打量,等看清少年的面容之后就像是被蛰了一样,马上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接过盖碗的双手竟不自觉的有些颤抖,他心内惊涛骇浪:“这...这老和尚当真是无所顾忌,竟在这大明宫里藏了一个美少年,他就不怕陛下降罪吗?!” 莫磐见乐善郡王怕的见他如同见了恶鬼一般,不由纳闷,问道:“郡王这是怎么了?可是受寒了?还是这茶不合郡王心意?” 乐善郡王起身离他远了些,侧身怒喝道:“竖子无礼,吾与亲王殿下谈事,还不速速退下!” 莫磐:...... 莫磐惊的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他这是被当成伺候人的了?看乐善郡王的这幅做派和形容,恐怕是那种带颜色的。这乐善郡王和那个狗屁世子果真是父子,家传渊源,都是一脉相承的老色魔! 惠慈大师哈哈大笑,他笑话莫磐道:“我就说要你老实的坐着等人来见就行了,你非得充当晚辈亲自招待,怎么样?被当成伺候人的小厮了吧?人家可不领你的情,活该你这现世报哈哈哈。” 莫磐脸色阴沉,甩袖不屑道:“我说乐善世子怎么年纪轻轻就五毒俱全,原来是家学渊源,受教了!” 说罢转身走到惠慈大师的左下首,抢过惠慈大师的那杯绿茶狠狠的喝了一口,下下火气。 惠慈大师在旁架风泼火笑道:“消消气,消消气,这世间污者见污者众,眼明心亮者少,郡王爷只是这芸芸众生者中一人,见到一个长的好的,就往下九流之处想,将你当做优伶之流也委实不是他的错,你就别生气了,气着了自己还不是我心疼?哈哈哈哈” 莫磐看着这老不正经的大和尚,心里火气蹭蹭的往上冒,他把枪口对准了乐善郡王,问他:“郡王爷,我年纪小,不懂你们贵圈的习俗,不如郡王爷给我讲一讲你们平日里的消遣乐子,是不是像我师父说的那般?” 乐善郡王心下明白他这是认错了人,出了大丑了。只是他不知道莫磐的具体身份,只能心下干着急罢了,他见莫磐与惠慈大师师徒相称,也顾不得他言语间的不客气,忙上前打恭作揖道歉道:“对不住,实在是本王鲁莽不查,竟是冒犯了阁下,本王这就与阁下赔罪,万望原谅则个!!” 惠慈大师在旁笑道:“这是老衲在外新收的小弟子,怀宁郡主的郡马,他虽出落了几分颜色,却不好你们那些个勾当,你们是别想了。” 乐善郡王吓的冷汗直流,腰弯的更低了,嘴里连连道:“不敢,不敢,万死,万死!” 莫磐没兴趣看这老男人道歉的戏码。论爵位等级,他这个实打实的郡马可比要降级为国公的乐善郡王高多了,况且,这乐善郡王一看就不是个有德行的,人品堪忧,惹人生厌。他冷声问道:“我听说,世子殿下欲对定陶皇孙行不轨之事,可是真的?” 第288章 乐善郡王并不知道莫磐是当事人之一,更是不知道他在临敬殿门口遇到的惠慈大师怀里抱着的就是莫磐,他听莫磐此问,忙道:“并无此事,此事别有内情,陛下未免风议,已经下了闭口令,阖宫上下不得非议,还望郡马得知。” 莫磐看了一眼乐善郡王,心道这老头虽然表面一副吓的下一秒就要摊掉的样子,心里倒是稳的很,瞧这话说的,严丝合缝八风不动,想必他这副做派大半是装出来的。 惠慈大师笑道:“老衲离开的早,在临敬殿的时候,老衲见你那儿子生死不知的样子,也不知这会子如何了?太医可是医治过了?说了要怎么治吗?要用什么药尽管说,老衲这里常年为陛下配药,珍惜药材多的很,你可不要跟老衲客气,啊。” 乐善郡王身子一震,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惠慈大师老泪纵横道:“求惠皇伯救救犬子!惠皇伯医术通神,定能药到病除,阿程也是您的侄孙,求皇伯父发发慈心,救救那个可怜的孩子吧!”说罢就在地板上砰砰的磕起头来。 他这说磕就磕的架势,倒是把莫磐惊了个好歹。 他巴巴的望着惠慈大师,看他如何处置。 惠慈大师想喝口茶,却没在身边找着茶杯,莫磐忙把他手里的盖碗递过去,还讨好的笑了笑。惠慈大师接过盖碗,掀开茶盖一看,只见泡发的绿油油的茶叶,却不见茶水,没好气的重新盖上茶盖子。 盖与碗碰撞的清脆声制止了乐善郡王状若疯癫的磕头行为,他抬起头目含渴望与祈求的看着惠慈大师。 惠慈大师叹道:“老衲虽然早早离开了,也知道这里面所涉不小。老衲虽然腆为亲王封号,却是早早的出家为僧,不涉红尘,皇权之下,莫非王土,老衲不知这其中深浅,却是不好医治的。陛下既派了太医给令郎医治,想来是差不了的,你就回去好生的等着吧。” 乐善郡王忙道:“不不不,莫说宫中太医,就是天下神医,论登峰造极,非皇伯莫属,皇伯啊,侄子人到中年只此一子,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啊......” 莫磐在旁嗤笑道:“郡王爷可是听岔了,我师父的意思是他不知其中原委,没有陛下的允许,他不能给令郎医治,可不是他见死不救啊。” 乐善郡王转而哀求莫磐:“郡马爷,您行行好,帮犬子求求情吧,等他好了,老夫让他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莫磐无奈叹道:“一个清醒的人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郡王爷要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咱们也没法子。夜深了,郡王爷请回吧。” 乐善郡王看看一脸不屑的莫磐,和满脸无所谓的惠慈大师,咬咬牙,将今晚在大殿里发生的一切说给师徒两个听。 莫磐听完之后,不禁有些咂舌,这一个个的,都不简单呢。别看定陶平日里一副被色鬼附身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模样,一遇到正事的时候,唱念做打可不含糊。可惜,他想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有人却不让呢。 他问道:“皇后大张旗鼓的去了一趟,就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事都没做就走了?” 乐善郡王悲戚道:“皇后娘娘说皇孙识大体、顾大局,考虑周全,好好的夸了一顿,就让我等离开了。” 莫磐叹道:“只可惜了世子了,被伤的人事不知,连给自己辩驳一句都不能,就这样被定罪了。” 惠慈大师在旁道:“陛下不是说此事到此为止了吗?哪里就被定罪了?” 莫磐却道:“自古当堂对证都要对立的双方都要在场,谁对谁错总是要辩上一辩,驳上一驳才能断案的。世子还昏迷着呢,陛下就定下论断,还下令封了口,这不就变相的定了世子的罪了吗?” 惠慈大师笑道:“说不得,这世子就是罪有应得呢?” 乐善郡王急道:“怎么可能!我儿是无罪的!” 惠慈大师:“哦?那就是陛下他偏心定陶,断错案了?” 乐善郡王惊恐道:“不是,本王可没这么说,皇伯明鉴呢!” 惠慈大师:“没说,就是这么想的喽?” 乐善郡王:...... 乐善郡王又要哭了。 他以前只听说这位封号为惠的皇伯是个脾气古怪的,至于如何的古怪,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莫磐心下暗笑,他师父这是不高兴了,拿这老头耍着玩呢。 莫磐看了看更漏,对惠慈大师道:“师父,今夜着实不早了,您可还要去给世子看诊?” 乐善郡王先是感激的看了一眼莫磐,再眼巴巴的去看惠慈大师。 惠慈大师叹道:“来都来了,也不能见死不救,就去看看吧,带路。” 乐善郡王一边在前头带路,一边心里腹诽:“您老现在又不怕皇帝了,什么不能,感情您刚才就是在要挟本王呢!” 乐善世子伤了心脉,除了好好的静养,也没什么太好的法子。惠慈大师给他把了脉,开了方子嘱咐道:“今晚好好照看着,要是发烧了,就用这服药,要是没发烧最好,其他的就听太医的就行了。” 乐善郡王见惠慈大师只是简单的开了一副药就离开了,纵使心里不满,也不敢言语,只得送他们师徒离开。 等重新回到内室,莫磐问惠慈大师:“师父,皇后娘娘就这样轻轻放过了?” 惠慈大师道:“不放过又怎么样,这种事,一个皇家颜面的帽子压下来,谁也不能多说什么。”就是皇后也不行! 第289章 莫磐有些失望。 惠慈大师问他:“怎么,你想隔山观虎斗?这点子由头,还轻了点。” 莫磐叹道:“师父,我见过姚冠威这几年给大皇子府的礼单,丰厚二字不足以形容他们关系的紧密。也了解过姚家背后的店铺田庄产业,背后总脱不开大皇子的影子。我怀疑,大皇子想要通过姚家,染指军权呢。这京里的军权除了五城兵马司、九门提督、皇家禁卫队,就属京营节度使了。京营节度使节制直隶,直接统领设在京城与直隶之间的军屯三大营,是京城的防御,更是京城的咽喉。九门提督的大统领是裘大哥的祖父,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是镇国公牛清,他们两人都是祖传的爵位和职位,大皇子只会拉拢而不会去染指。皇家禁卫队就不用说了,这是皇帝的禁脔,他更不会插手。数数剩下的,只有京营节度使这个职位了。” 惠慈大师笑道:“哦?京营节度使是贾家的,跟姚家有什么关系?姚家扎根在西北呢。” 莫磐也笑道:“师父这是在考我呢。贾家和姚家看着没什么交往,实际上是他们、或者说是老西宁王和贾家老国公故意为之,互为犄角,互为节制,避免功高盖主呢。大周朝建国百年,他们两家在西北就扎根了百年,他们军中势力恐怕早就相互交融在一起了。到了贾代善这里,干脆将西北残余势力让给了姚家,专心经营京郊三大营,可惜,贾代善死的太早了些,便宜了姓王的。您说,我这个外八路的外人看了都眼馋的很,这大皇子和姚家能放着嘴边的肥肉不去咬上一口?说不得姚家早就将贾家的所有物看做自己家的呢!” 惠慈大师笑道:“你说的不错。只是,你什么时候开始打京营节度使的主意了?” 莫磐惊觉自己说漏了嘴,他讪笑道:“这不是姚家这根骨头太难啃,想要换个人来啃吗?” 惠慈大师猜到:“姚冠杰?” 莫磐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师父真是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没错,就是姚指挥大人。” 惠慈大师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要说姚冠杰,他小时候我还教过他一招半式的呢,也算你小半个师兄了。姚冠杰的母亲就是被姚冠威的嫡母磋磨死的,对姚家,姚冠杰恨不得吃其肉,寝其皮,要不然当年华柔拆分姚家的时候,姚冠杰鼎力支持,可是里外出了不少力呢。你要是拉他跟姚冠威打擂台,说不得正好趁了他的意。” 莫磐眼睛一亮,这其中竟有此种缘由,这样的话,他跟姚冠杰结盟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至少不担心他背刺自己了。 惠慈大师笑道:“你跟姚冠杰联手,拿下京营节度使和西北军这两块倒是个好算盘,只不过,姚冠杰去西北,你打算让谁做京营节度使?” 莫磐有些讷讷,不大敢说。 惠慈大师脸色一变,喝道:“说!” 莫磐脖子一缩,心一横,反正早晚都知道,不如干脆点直说吧,他小声道:“我,我打算让姚冠杰做京营节度使,我、嘿嘿,我跟宁姐姐去西北。”他为了显示不是自己一家之言,把怀宁郡主给拉上了。 惠慈大师气个半死,一手把他拉过来“啪啪啪”三声拍在他的屁股上。 惠慈大师怒喝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上有老下有小,翅膀还没长硬就想飞了,看老子打不死你,你对的起视你如命的母亲?你对得起你新婚的妻子?啊?你对得起拉拔你长大的老子?啊?父母在,不远游,你说,你对得起哪一个?!” 莫磐边捂着一开始不妨挨了几下的屁股,一边在床上乱串躲避他师父的魔爪,一边嗷嗷叫着:“师父啊,您先别生气,您听徒儿说,嗷...师父您太暴力了,小心打坏了我您自己心疼...嗷嗷嗷...师父徒儿错了,徒儿知错了,您老手下留情啊啊啊啊” 莫磐嗷嗷嗷叫的声音和惠慈大师怒喝的声音引来了殿外伺候守夜的相罗和素圆。两人躲在门口睁大了眼睛,看着内室里上演的全武行,素圆怕惠慈大师打坏了自家主子,问相罗:“爷爷,大师好可怕,我家主子不会被打坏了吧?咱们要去拉架吗?” 相罗仔细看了一会,评价道:“王爷掌法虽然舞的虎虎生风,但力道都没落到实处,不碍事的。” 素圆不信道:“那我家主子怎么叫的如此惨烈?” 相罗想了想,道:“大概是打是亲骂是爱吧,他们这是闹着玩呢。” 素圆:...... 不懂。不过,听那巴掌拍在身上的声音,听着就很疼啊!他的主子真的不会被打坏吗? 第138章 莫磐挨了一顿胖揍,心里难过的很,趴在床上不说话了。 倒是惠慈大师老当益壮,逮着徒弟练了一番拳脚之后,脸不红,气不喘,还有精力继续问话:“行了,我用了多少力,我自己心里清楚,明日就好了。” 莫磐哼哼唧唧的表示抗议。 惠慈大师跃跃欲试:“看来是打的少了,要不我把这几年少挨得给补回来?” 莫磐哀叹道:“师父啊,徒儿长大了,眼看着就抱小子了,您就不能给徒儿留些面子?咱就不能有话好好说?咱以后可不兴动手动脚的了,让人看了笑话。” 惠慈大师哼道:“谁笑话,老子连他一块儿揍!看你这样的不稳重,哪里有做父亲的样子?讲道理哪有巴掌好使,你看那些不肖子孙,就是平日里大棍挨得少了,要是一日三顿打下来,保准乖乖听话,不敢出什么让人生气的幺蛾子。” 第290章 说着还意有所指的瞄了瞄他发红的屁股。 莫磐菊花一紧,双股战战,连忙保证道:“怎么会,不可能,师父您就别想了,往日里徒儿有哪一句不是听您的?我想去西北真的是有重要原因,您问都不问上来就打,这就是孔圣人所说的‘不教而诛’了。师父啊,您这样的暴君行为,以后可得改了吧,否则,让您的徒孙看到了,再吓坏了他。” 听到徒孙这两个字,惠慈大师板着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模样,他道:“你这是长歪了,不用非常手段掰不过来了,源/媛儿可跟你不一样。” 莫磐纳闷:“源/媛儿是谁?” 惠慈大师道:“自然是我徒孙。我记得你们家的下一辈是源字辈吧?等孩子出生了,男孩就叫源,女儿就叫‘媛’这个字,好听又好记,省的你费劲巴拉的想名字了,怎么样?” 怎么样?为了给自家孩子起名字,每天都要翻一遍《诗经》和《楚辞》的莫磐觉着很不怎么样!但他又不敢反驳他师父,只好敷衍道:“小孩儿还得大半年才出生呢,现在说这些太早了。师父,徒儿困了,咱们快睡觉吧。” 说罢就卷吧卷吧被子把自己裹成个蚕茧滚到床里头,就要闭眼睡觉。 惠慈大师冷笑一声,连他带被子一起拉过来,说他:“话还未说完,就想睡觉,美不死你。你倒是给我好好说说,你为什么想要去西北?是扬州不好还是京城不好?就是回青州,也比去西北吃沙子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敢带着宁儿去,你就不怕华柔生吃了你?你今晚不给老子说清楚,就别想睡了!” 莫磐有些萎靡,今晚一出出的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他又中了绮罗香,纵使年轻精力壮,挨到现在也实在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莫磐在沉入黑甜香之前努力言语模糊道:“总之不是一时兴起就是了,师父,等明天再跟您说啊......” 惠慈大师看他睡着了都眉头微皱不大安稳的样子,心下一软,心想:“今晚就放过你,等明天再好好审问你,老子费劲巴拉的把你养大,可不是跟你去西北吃沙子的......” 莫磐是被饿醒的。他昨晚把吃的喝道都吐了个干净,腹内本就空虚,经过一个晚上的休眠,简直饿的前胸贴后背,眼前直冒金星了。 莫磐有气无力的喊道:“小圆儿...” 素圆掀开床帐,一脸惊喜道:“大爷,您可算醒了!这都日上三竿了,您再不醒,奴才就要去给您请太医了。您现下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可是想要如厕?” 莫磐摇摇头,表示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素圆喜道:“没有就好。昨晚大爷可是把奴才吓坏了,王爷说您睡饱了自会醒来,奴才还担心呢,现下看来王爷说的果然是对的,奴才只要等着就行了,哦,对了,大爷要起床了,奴才这就去给您拿衣裳。” 说着就要去给他去熏笼上取衣服伺候他起床。 莫磐眼疾手快的抓住他,对他道:“衣裳不急,可有吃的?” 素圆眼睛睁的圆圆的,他道:“有的,小炉子上有温的粥和羊肉包子,大爷可是要先用膳?” 莫磐喜道:“快拿上来。” 素圆二话不说,不知从哪里端来一个小桌子放在床上,上面放了一碗粥和两个羊肉馅的大包子。 莫磐坐在床上边吃边奇道:“小圆儿,你今日怎么这样好说话?我在床上吃饭你竟然没说我。” 别看素圆平日里一副软包子的模样,人家可是正经从小受宫廷教育长大的,规矩体面都刻在了骨子里,要是平日里莫磐有做的不合乎大家公子规矩的地方,他可都要‘正言直谏’一番的。 素圆听了莫磐的话,有些不满道:“奴才那是谏言,是良药苦口的谏言,不是没规矩的说教,奴才教训主子是大不敬,大爷您可别冤枉了奴才。再者,是王爷说您昨晚虚耗了,醒来定是要饿肚子的,便吩咐奴才们给大爷留膳,还叮嘱奴才们,要是您醒来要吃的,就直接在床上吃吧,只是,别一下子吃太多,伤了脾胃就不好了。” 莫磐摸摸一碗粥两个包子下肚之后就没影了的肚子,央求道:“好素圆,再去拿两个包子过来,我还没吃出味来呢。” 素圆麻利的收拾桌子,贴面无私道:“王爷说了您就只能吃这么多,再多了就没有了。奴才去给您拿衣裳过来,您还是快点起床吧。” 莫磐无奈,只能洗漱完后,在素圆的帮助下穿戴起来。在这个世界活了小二十年,莫磐最愁的就是每天要穿戴些什么。好在,他身边不缺给他做参谋的人。 素圆一边给莫磐束发戴冠,一边安慰道:“大爷莫要着急,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要用午膳了。今儿一大早,御膳房那边送来了一大桶的牛棒骨跟牛脊骨,还有好大一块嫩牛肉,这宫里的小厨房立马就收拾着熬上了,这仔细算算,也得快有三个时辰了。王爷说了,今儿个中午咱们就吃牛肉锅子,到时候,大爷可以好好吃上一顿了。” 莫磐奇怪,问他:“师父平日里食素,御膳房怎么会送牛肉?” 素圆回道:“是乐善郡王从外头送来给世子补身体的,只是要经御膳房的手罢了。” 莫磐恍然,他问道:“乐善世子醒了?” 素圆撇嘴道:“早就醒了,现下已经吃好喝好的受人伺候呢。” 莫磐笑道:“醒了就好,也让人少担心一些。” 第291章 素圆哼哼道:“谁担心他!” 莫磐笑而不语。 束完发之后,素圆拿来一件宝蓝色的蜀锦棉袍给莫磐穿上,莫磐见了随口问素圆:“这一身也是从府里带来的?”贵族换着花样穿衣被称作礼仪,一天一套都算是节俭的了,有的一天好几套新衣都穿不完呢。莫磐昨天的衣裳自然是不能穿了,进宫前,碧荷给他准备了两身替换的,他记得并没有现下身上穿的。 素圆回道:“不是咱们带进来的,是七皇子殿下送来的。殿下一共送来五套,说是今冬做的新衣,还没上过身呢。王爷见了,挑了这一身要大爷穿。” 七皇子?他这没头没尾的送什么新衣? 莫磐问他:“七殿下可是有留下什么话?” 素圆回道:“除了让大爷穿着玩之外吗,并无留下其他话语。” 莫磐想了一想,且不管他了。 今日的阳光尤其好,还带着清冷的微香。莫磐迎着日光深吸一口气,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再慢慢的吐出一口浊气,只觉身心都随着这一口呼吸升华了,瞬间精神抖擞。 莫磐笑着对正在廊檐下修剪梅树盆栽的惠慈大师道:“师父,早啊~~” 惠慈大师一边数着花苞一边点头敷衍道:“早,早,这就要用午膳了,可有想吃的?” 莫磐也没觉着一觉睡到大中午有什么不好意思,他笑呵呵道:“听说有牛肉锅子?可有水嫩嫩的小青菜、小菠菜?没有的话萝卜白菜的也可,您知道的,徒儿不挑嘴,好养活的很。” 院子月门里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莫磐转头去看,竟是他上次进宫在这里见过的那个宫女! 现下莫磐知道了,她叫贾元春,长得端庄妩媚,披着红梅映雪的狐毛大氅,非常对得起书外人对她的所有美好的想象。 贾元春见莫磐注意到她,不再停留,带着身后一串的宫女内侍们朝他们走来。 她先向惠慈大师行了大礼,又对莫磐行了个福礼,笑吟吟道:“见过郡马爷。郡马无需担心,陛下怕郡马爷在宫里吃不好,便吩咐奴到御膳房里挑一些吃食送来。奴想着,既然要吃锅子,自然要配上果蔬菌菇才算鲜美,便做主带了些今早从温室里刚摘的蔬果,虽是常见之物,胜在新鲜,或可入得王爷跟郡马爷的口。”说完,便摆了摆手,示意跟着她的宫女内侍们打开她带来的食盒。 莫磐打眼看去,只见十多个食盒里,整齐干净的码着新鲜水灵的苋菜、芫荽、大白菜、小白菜等蔬菜,又有切好了的莲藕、山药、、芋头、豆腐等食材。” 莫磐走到一个食盒前,伸手拎起一个切了片的食材,问道:“这是土豆?” 贾元春道:“是,土豆是北边这边的叫法,南边都叫洋山芋的,郡马爷在南边长大,想来是常见的?”她见莫磐特地问出声,以为他没见过,便多说了几句。心想,听说这位郡马爷出身不高,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素圆也过来看,他道:“怎的这样小?不比咱们府里的大,瞧着是挺新鲜的,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有没有滋味?” 贾元春脸上笑容微僵,但也只有一瞬,她如常笑道:“竟是我孤陋寡闻了,只见过这样大小的土豆,没成想竟有更大的?” 莫磐抬手给了素圆一个脑瓜崩,笑骂道:“多嘴!” 素圆冷不防挨了一下,‘哎呦’一声,对他吐吐舌头做个鬼脸招呼这一队人去小厨房了。 莫磐对贾元春歉笑道:“这小子被我惯坏了,让姑娘见笑了。” 贾元春笑道:“不妨,这位...小兄弟有趣的紧。”她见莫磐对素圆亲密无间谈笑自若的样子,实在不好称之为奴才,只能艰难的以‘小兄弟’相称了。 莫磐客气过后,就直接问她:“姑娘特地过来,可是陛下有口谕传告?” 贾元春正色道:“正是。传陛下口谕:听闻尔夜感风寒,不宜挪动,就暂居大明宫,好生将养吧。” 莫磐素然听了,也正经道:“谨遵圣谕!”又道:“请姑娘代为回禀:磐之学问不敢耽误,还请陛下准许磐之侍从出宫为磐取些进学的书本笔墨。磐感激不尽。”说罢对贾元春郑重行了一礼。 贾元春避开来,笑着回道:“定会为郡马爷带到,郡马爷无需客气。” 莫磐笑道:“应该的。” 一时间,两人有些相顾无言。 贾元春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这里是皇宫,周围也有许多人在看着,有些话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不惹人猜疑。 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告辞了,只是,不同于来时的巧笑嫣然,离开的时候眉宇之间沾染了些许愁绪。 莫磐无动于衷,倒是偏殿那边传来一个不着调的声音,揶揄道:“看来咱们的郡马爷在哪里都万众瞩目,竟连宫中女史都青眼相待,真是羡煞我等!” 莫磐凉凉道:“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恶犬走到哪里都是恶犬,我等也是比不来的。” 乐善世子顿时脸色铁青,心口不受控制的剧痛起来,吓的他大喊道:“太医,快去叫太医,本世子的心口又痛了,啊啊,狗奴才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偏殿里顿时就像老鼠窝里住进了一只猫,乱了起来。 莫磐一句话把乐善世子气的心口疼,他是郡王独子,从小被宠坏了,加之他本就不是聪明的,又自私自利,要不然也不会在宫宴上就出言侮辱莫磐。现下,他心口疼大过了所有的规矩礼仪,竟像是在家里一样,直接喝骂起宫里的内侍起来。 第292章 莫磐背着手,慢慢踱步向他窗下走去。乐善世子原本躺在窗下的软塌上修养,刚才被自己吓的慌了神,此时正一动不动的半卧在榻上起不来呢。 乐善世子见莫磐走进,色厉内荏道:“你干什么,别过来!” 莫磐走到他窗下,施施然道:“你说要干什么?方才你也听到了,陛下命我在这宫里修养,你也病的出不了宫,咱们在同一所宫殿里住着,我过来自然是跟世子套套近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咱们才能和平相处呢,你说是不是啊,世子殿下!” 第139章 莫磐连骂带恐的奚落了乐善世子定程一顿,等太医来了才从脸已经变成猪肝色的定程身边离开。 坐在沸腾的锅子前,惠慈大师问他:“你就不怕把那世子气出个好歹,乐善郡王找你麻烦?” 莫磐厌恶道:“我且等着呢,这两父子没一个好东西,也不知道干下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正好为民除害了。” 惠慈大师啧啧两声:“你这青天的脾性是怎么修来的?我记得我之前可没教过你如此嫉恶如仇呢,你以前也没有这样锱铢必较过?” 不是他说,他可是一天不错的看着莫磐长大的,莫磐到底是个什么脾性,恐怕莫青鸾都没他了解。莫磐做事某些时候手段是过于刚猛狠辣了一些,但他的出发点和结果都是好的。而且,莫磐天生一副悲天悯人的软心肠,跟他相处过的无不怕他在外面吃亏受委屈额,简直仁厚宽慈的比他这个大和尚还像个菩萨,让他啧啧称奇。 莫磐有个坏脾性,那就是懒,而且在做事情上很有些无利不起早。他做一件事情,必要取得双赢或者多赢的效果,否则,就是‘事倍功半’,嫌麻烦。 但对乐善郡王两父子,莫磐这样的一再挑衅,甚至还把乐善世子一脚踹了个半死,除了无尽的麻烦,惠慈大师没从中看到任何的好处。 惠慈大师想知道他心中想法。 莫磐叹道:“师父你不懂,唉,他们这样的人,你要是不一下子把他们打怕了,简直比打不死的小强还难缠。我要是好言相劝,说不得人家还以为我好欺负呢?师父你不知道,我以前在书院的时候就遇到过一个这样的人。” 莫磐把顾问之一而再再而三的使手段靠近他的事给说了一遍。 惠慈大师哑然。在他看来,男子之间相交,无非就是那些个‘酒色财气’,这四样,莫磐一个不缺,理应如鱼得水才是。谁曾想,莫磐骨子里竟是这样一个‘正派’的人呢? 顾问之只是犯了一些男人都犯的错误罢了,莫磐就恨不得将他彻底搞死,虽然最后顾问之罪有应得,算是歪打正着,但他这恨之欲其死的性子,实在要不得。 还有,惠慈大师实在是有些不理解莫磐。莫磐不仅不沾男色,就连女色都避之不及,他房中干净的,甚至连老学究都不如。君不见那些个自诩正派的老学究,家里还有两房妾室呢?要不是知道怀宁郡主已经怀有身孕,他还以为这小子不行呐。难道,是从小跟着他念佛的缘故? 可是,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佛经什么的,只是跟话本子一样的消遣,他平日里教莫磐的,最多还是经世济民的正经学问,其中不乏刀戈争斗。以前,他不是没担心过教出来一个狂妄自大的野心家,可莫磐一惯的表现就是——哦,这个挺有趣的,学学吧,啊,这个太没意思了,不想学...唉,算了,既然师父您非要教,那就勉强学学吧——惠慈大师还赞他心性纯良呢,现在看来,有些太过‘纯良’了。 惠慈大师劝道:“乐善郡王不比那个顾问之,他可是宗室,背后有宗人府站着呢,对这些宗室,只要没犯谋逆大罪,皇帝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你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讨苦吃。” 莫磐狠狠喝了一大口浓厚鲜美的牛肉汤,抱怨道:“怪不得那个狗屁世子这样嚣张。皇帝陛下也是,他这样放任宗室无法无天,难道就不怕他们把天捅出个窟窿来?” 惠慈大师道:“宗室不并不都是无法无天的。只不过,朝廷对宗室子弟做官把持的甚是严格,那些有雄心抱负的甚至不敢表露出来,就怕招来猜忌呢。况且,他们一出生就有了旁人奋斗一辈子都不一定得到的地位跟财富,剩余的日子里,除了享乐还能做什么呢?”说起这些,惠慈大师难得的有些感怀。 莫磐对宗室的现状和未来不置可否,他眼珠子一转,跟惠慈大师道:“师父,依我看,以乐善郡王这样护短的性情,未必会放任他跟定陶小子走的这样近,他不去制止狗屁世子与定陶相交,说不得,他心里也是有些想法的?” 惠慈大师道:“没想法才是不正常的。乐善世子将来袭的可是国公爵位,等那个时候,乐善郡王这一支就要退出这皇权中心了,你说他急不急?有没有朝上升一升的想法?” 莫磐点头道:“这样说来,这个乐善郡王,更不可能清白了,那我现在是不是得罪他们,又有什么关系?早晚要对上的。”莫磐跟甄贵妃一脉或者说跟甄家的前仇旧恨,早就解不开了。况且,甄家最后是输家,他也不想解就是了。 惠慈大师摇摇头,提醒他道:“你还没跟我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去西北呢,今儿个你别想逃过去。” 莫磐苦下脸来,边大快朵颐边回道:“好歹吃完了饭再说罢。” 惠慈大师看他吃的额冒细汗的样子,说他:“说起来,这牛肉锅子是乐善郡王送来给乐善世子进补的,你把那世子气的只能清粥小菜的喝药,自己倒是吃着人家的东西,你这心里可还有半分愧疚呢?” 第293章 莫磐夹了一筷子烫的喷香的小白菜塞到嘴里,边嚼边想了一会,最终道:“就当是他给我赔礼道歉了吧!” 惠慈大师失笑不已,觉着自家徒弟真是有些不要脸! 吃完之后,莫磐边端着杯清茶解腻,一边跟惠慈大师说起他对西北的设想和规划。 最后他道:“......人人都说西北之地乃是风沙遍野的苦寒之地,但是,他们却忘了,那里有矿产,有牛羊,也有塞上江南之称的沃土,更有连通西域,攫取财富的必经之地。师父,在徒儿眼中,那里是块实打实的宝地,只是无人去开发建设而已。师父,您看这京城,以及这京城以南的万里河山,早就是辉煌了前年之久的熟地了,去治理它们,自有千千万万的人争着抢着去,徒儿不想也不屑去跟他们争抢。大丈夫立世,自是要做常人不能做之事,为常人不能为之业,况且,徒儿现在并不是一无所有。师父,徒儿去西北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不得已的选择,徒儿,是真的想在这世间留下些许足迹的。师父,您会支持徒儿吗?” 对着莫磐希冀殷切但坚定的目光,惠慈大师头一次觉着,他养了十多年的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他的耳边还回荡着莫磐徐缓当却在他心中激起惊涛骇浪的诉说,他从来不知道他养大的孩子还能有如此的雄才伟略!他要是真将西北经营起来了,裂土封王也不是不可能! 惠慈大师深吸一口气,给他泼冷水道:“你这些都是纸上谈兵,做不来准的。” 莫磐自信道:“不去试一试师父怎么知道做不得准呢?再者,徒儿现在身家丰厚,一些个实验消耗还是能支撑的起的。” 想到莫磐那财源滚滚滚的生财技能,惠慈大师继续道:“那你的至亲妻儿呢?” 说道母亲跟妻子,莫磐精神就有些萎靡了,他讷讷道:“我,我还没跟她们说呢。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些,现下的当务之急是先搞定姚家,不把姚家安稳下来,把西北军权真正的搞到手,现在说什么都枉然。”没有军队在手,莫磐可不敢就这样光秃秃的去西北,否则他去了就是白给的。 惠慈大师突然问他:“你去会过贾赦了吗?” 莫磐正色回道:“还未有缘得见。不过,我见过贾珍了,就是个寻常的世家子弟罢了。师父,贾赦已经在家沉寂了十多年了,即便他以前有些威望,现在他就是一个空头将军,空有爵位,能有什么厉害呢?” 惠慈大师透过袅袅茶雾,对他道:“不是这样算的。你不知道,贾赦是被舍弃的那一个,于皇帝和先太子而言,他是有情分在的。贾赦这些年蜗居在府中,安分守己,从无要求,他要是现在站出来说一句话,皇帝是要好好的斟酌一番的。唉,还有先太子,先太子的那些余孽,或许不会服旁人,对贾赦,他们还是很信服的。” 莫磐有些为难:“您也说了,他一直蜗居在府里,我是见不到他的,况且,见了他,我要说什么呢?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我总得许出些什么的,什么才会打动他呢?” 惠慈大师笑道:“贾赦最是个重情义的,眼下,不就有一个人最合适吗?” 莫磐恍然:“贾元春?贾珍去找我也是为了贾元春,只是,贾元春是二房的姑娘吧?贾赦会为了她跟我交易?” 惠慈大师深深的看了一眼莫磐,教育他道:“磐儿,你虽然以前无家族傍身,独自一人逍遥无畏,但你现在以及以后,都是有家有族的人了,你必须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贾元春是贾赦嫡亲的侄女儿,是荣国府嫡出的大小姐,她是小一辈里的长姐,她的未来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她之后姊妹兄弟的未来,你说,贾赦会不会为了她做出一些妥协?” 莫磐起身垂手受教道:“师父,我明白了,您的话我会记在心里的。”莫磐以前的社会氛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这里是个宗族大过国家的时代,他的所思所想也是要从此出发才不会想岔了,从而做错决定。 惠慈大师见他受教,便满意的点点头。 莫磐清了清喉咙,继续道:“可是,我已经拒绝了贾珍了,贾赦会不会另寻他法?” 惠慈大师道:“肯定会的。我见贾元春对你似是颇为不同,你以后见了她,不妨多跟她说说话,探探虚实。” 莫磐惊的差点蹦起来,他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师父,您这是要徒儿...”牺牲色相吗? 惠慈大师给了他一个疑问的鼻音:“嗯?” 莫磐憋屈道:“徒儿对宁姐姐至死不渝!”您就别想了! 惠慈大师心下暗笑,嘴上却道:“跟宁儿有什么关系?皇帝派她过来,你不去接待回话,难道要老子亲自去见他?你个不孝的兔崽子!” 莫磐心下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照常的会面,他还以为...... 都怪那狗屁世子和该死的定陶,都把心思纯净的他给带歪了! 莫磐放心笑道:“自然该是由徒儿去接待的,师父只管安坐就是了。” 惠慈大师打趣道:“说起这贾元春,我记得,当年皇帝还去找我给你和贾元春提亲呢,被我给拒了。” 莫磐的心刚提到嗓子眼就放了下来,他笑道:“师父拒的好,陛下真是多此一举,贾家可看不上我一个穷小子。” 惠慈大师继续道:“对贾赦我倒是有个想法。这贾元春如今终身还未有着落呢,不如你们两家联姻如何?我看老虎这孩子就不错,他跟贾元春年岁相当,武艺又练的好,好好调/教几年,说不得是个难得的将才,贾元春嫁给老虎,贾赦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他贾家的兵权交给姚冠杰,等老虎长成之后,有你这个兄长盯着,也不怕以后姚冠杰不把京营节度使这个职位给老虎,就跟他当年把这个职位给王子腾一样。如何?” 第294章 莫磐刚放下半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坚声道:“不可!” 惠慈大师:...... 第140章 把贾元春和莫松凑成一对,原本就是惠慈大师说的玩笑话,可是莫磐的一口否定却让他有些在意。 惠慈大师不动声色道:“为何不可?国公府嫡长女,难道配不得莫家次子?” 莫磐也觉着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他解释道:“正因为是国公府的嫡长女,老虎才配不得她。师父,那荣国府里从上到下无不是一颗富贵心,两只势利眼,要是真把他们配一起,以后怕不是一对怨偶?贾元春我管不着,但老虎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我再是舍不得的!” 惠慈大师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接受了他的解释,没再说贾元春的事。 莫磐心下大大松了一口气,莫说贾府以后如何,就凭贾元春的舅家是王子腾,他就不会跟她牵扯上任何的关系。 莫磐暂时住在大明宫里,对外的说辞是腊八那天贪杯不小心着了风寒,不得不在宫里暂时修养几日,乐善世子的借口也是这个。 当天下午,七皇子跟定陶携手来到了大明宫,七皇子来看莫磐,定陶去看乐善世子。 七皇子见了莫磐,先跟他道歉:“六哥是要照顾我,才没有跟你一起去见惠皇伯爷,以至于你差点被害,我、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想着你在这宫里未免无趣,便找了一些孤本字画来与你打发时间。” 说着,让人抬上来一个竹木编制的书箱子,里面装满了一看就上了年岁的古物字画。 莫磐不去看这些,他好奇问道:“我差点被害?你是怎么知道的?” 七皇子回道:“唉,这宫里哪里藏的住秘密呢?我都听说了,你昨晚在去见惠皇伯爷的宫道上,被定程那小子拉进了一个空闲的宫室里,想要揍你一顿......” 莫磐一口热茶喷出来,呛的一边咳一边对七皇子说道:“报,抱歉,一时没忍住,咳咳,您继续说。” 七皇子停顿一下,继续道:“......你跟定程的龃龉凡是参加宫宴的都知道了,定程在你那里失了面子,想要报复回来无可厚非,但他的手段太下作了,竟然打算用夜香泼你......” 好不容易止住‘咳’声想要呷口热茶润润嗓子的莫磐再一次将茶水喷了出来,好在这回没呛住。 七皇子:...... 你这反应太大了吧?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莫磐不好意思的笑笑,解释道:“这茶太烫了,没忍住,让七叔见笑了。小圆儿,去给爷倒背温开水来。七叔,您继续,您继续。” 素圆听话的去给莫磐换温开水。 七皇子一口气说完:“......是定陶路过那里,觉着定程做的太过了一些,把你救了出来。” 莫磐好奇问道:“那定程世子到底有没有把夜香泼到我身上?” 七皇子看着他,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没有的,你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倒是他自己,一不小心把夜香倒在了自己身上,这天寒地冻的,可不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莫磐咂舌道:“好人还遇好人救,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定程世子想要害人,终是害了自己个儿,可算是现世报了。幸好,幸好,我这个好人没受那污秽之罪,否则,岂不是要恶心死了?” 七皇子笑道:“谁说不是呢?本皇子听了这个说法的时候,当真是庆幸了一回,你这样的玉人儿,要是遭此大罪,当真是暴殄天物了。” 莫磐也笑道:“七叔说笑了。我一个浊眉男儿,有什么可暴殄天物的,这样荒诞不经的话,七叔以后可别说了。” 七皇子道:“要我不说也成,不如磐儿与我解解惑,昨晚,倒底是个怎样的原委?” 莫磐也不含糊,他直接道:“唉,七叔你不知道,昨晚的事,陛下已经下了封口令了,说是为了顾忌皇家颜面,再是不让提及的。不过,七叔你不是旁人,我就把我知道的跟你说一说。我原本是跟着那个小内侍去见我师父的,只是,我在路过一个荒僻的宫室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不妥的声音,而且听那声音很像是定陶的求救声,我既听到了,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就走了进去,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七皇子问:“你看到了什么?” 莫磐很满意七皇子的捧场,他凑近了道:“我看见,定程世子正要对定陶皇孙行不轨之事呢,嘴里还污言秽语的,唉,听了简直是脏了耳朵!” 七皇子见莫磐一脸嫌弃厌恶的模样不似作伪,便问道:“然后呢?” 莫磐恢复了身形,他呷了口素圆给他端来的温水,索然无味道:“后来嘛,我制止了定程世子的暴行,宫廷侍卫也赶到了,咱们自然是一起到陛下面前去了结这段公案。只是,我身子弱,吹了寒风,有些不舒服,我师父就带着我离开了,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审的,反正最后的结果是丧天良的定程世子没事人似的躺在隔壁,咱们倒是收到了封口令,七叔,您说这是不是太没天理了一些?” 七皇子皱眉道:“慎言!既然是父皇下的令,自然有他的道理,咱们照做就是了。” 莫磐忙笑道:“您说的是,是我年轻不懂规矩了。对了,七叔,还未好好的恭喜您和六叔,要选正妃了呢。” 关于昨晚之事的说法莫磐已经给出来了,不管七皇子信不信把,反正他是不想再就此话题多说什么了。 第295章 七皇子也听出了他话里之音,心下也明白实情也未必像莫磐说的那样,受害人和救人的人颠倒了过来,只是,他即便心里好奇的如猫爪抓挠一般,也遵守了起码的礼貌,没再继续追问。 说起为两位皇子选正妃的事,今日皇后娘娘已经正是吩咐礼部起草懿旨,宣告天下了。这京城里消息灵通的人家,一早就进宫的进宫,打听的打听,各显神通要为自家女儿寻个好前程了。 七皇子就是为着这个躲出来的。他唉声叹气道:“你早就大婚,倒是不愁了,也不知道选来选去,到底能选出个什么来?” 莫磐笑着安慰道:“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眼光再不会错的,两位娘娘定会给七叔选出一个温柔贤良,德才兼备的皇子妃的,七叔只管等着就是了。” 七皇子:...你这话也未免客套的太不走心了。 两人这边客套兼热络的说起一些选妃的闲话,定陶和乐善世子那边就有些剑拔弩张了。 定程实在没想到,他一觉醒来,就已经被定了秽乱宫闱的隐形罪名,而他秽乱的对象,还是这事的主谋,跟他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定陶见他一连震惊的模样,他心里也惊了一下,他问道:“怎么,郡王爷没跟你说吗?”听说定程一大早就醒过来了,这都大下午了,怎么他对昨晚后来发生的事竟一点都不知道吗? 定程喃喃道:“我父王只跟我说,这事已经过去了,陛下不再追究,要我再养养就出宫,还说要我以后少跟你来往。我以为,这是你已经搞定昨晚的事的意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跟我好好说说。” 定陶有些歉疚的看着他,对他道:“好兄弟,你先别急,这事说来话长的很,唉,你当时昏过去了,太医怎么救治你就是不醒,白落我一人面对皇祖父和皇后娘娘,我最后能脱身,说不得是祖宗保佑呢。” 定程惊呼道:“皇后娘娘也去了?你,她没为难你吧?”说着自己又笑了,“是了,你能好好的坐在这里跟我说话,自然是全身而退的。再者,有陛下向着你,皇后娘娘也不好太为难你的。” 定陶看着定程天真的笑容,心下竟有一丝恶意的畅快,他叹息道:“皇后娘娘毕竟是六宫之主,皇祖父纵使心里再偏向我,他老人家也不能坏了规矩的,好在,你昏迷着,不用直面皇后娘娘的刁难。”也不用揭穿我跟莫磐的打算,甚好! 定程犹自笑道:“那你快说你最后是怎么脱身的?” 定陶满脸悔痛道:“是我对不起你,我,我听信了莫郡马的谗言,将他给摘了出去,说...说......” 定程见定陶神色不对,不由急道:“说了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定陶继续悔痛道:“...说是你对我因爱生恨,在宫里点了绮罗香,想要强迫我......” 定程似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愣了一会之后,便哈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他一边抹着眼角溢出的泪水,一边笑道:“这话听着就是无稽之谈,没有人会信的吧?” 定陶脸上的悔恨之色又添了一丝怜悯,他轻声道:“不,他们都信了!” 信了?他们居然都信了?! 定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不敢置信道:“信了?定陶你不是再跟我开玩笑的吧?这样的话,陛下就没质疑一下?你呢?你是怎么说的?” 定陶垂下眼帘,轻声道:“我那个时候已经吓傻了。你人事不知,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很快大批的侍卫就来了,我为了带着你出宫,暂时跟莫郡马达成了协议,但那都是为了蒙混那些侍卫好让他放咱们出宫的,谁知道,我带着你在路上偏偏遇到了董大监,你是知道的,董大监铁面无私,只忠于皇祖父,我怎样哀求他都没有用,他直接将咱们带去了皇祖父那里,又把那侍卫叫了去给皇祖父回话,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继续一开始的谎言,谎称,谎称......” 定程定定的看了定陶一会,突然张口呕出一口心头血来,他脸色惨白,紧紧握住定陶的手,颤声道:“也就是说,在陛下眼中,我是一个大逆不道禽兽不如□□自家兄弟的混账坯子了?我父王呢?陛下怎么说的?”他从小见的就是他父王为了能让他平袭郡王爵位而殚精竭虑,处处与人交好,即便受了委屈也是自己吞下,半点不敢得罪人。结果他倒是好,给自己发小帮了一个小忙,就在陛下那里留下这样一个抹不掉的坏印象。秽乱宫闱!他要不是皇家宗室,恐怕不等他醒来就被下旨乱棍打死了。 而这一切,都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害的! 在他人事不知的时候,他的好兄弟把他推出来顶罪,自己摇身一变,反倒是成了浑身雪白的受害者。 真是好一个受害者! 定陶被定程呕血的反应吓了一跳,只是他话未说完,不敢叫人去请太医,他快速道:“郡王爷没事,皇祖父已经不追究此事了,还下了封口令,定程,你听着,你要是不想多生事端,此事就到此打住,你们家的爵位,我会想法子为你达成所愿的!昨晚的事,咱们以后都要口径一致,万不能有了其他说辞,你知道吗?” 定程咬牙道:“姓莫的呢?他就把自己摘的这样干净了?还有你,定陶,我的好兄弟,我要是不罢休,你又要如何?” 定陶恨铁不成钢道:“唉呀,你糊涂了,这个时候,自然是咱们拧成一股绳,才能成大事呢。等以后,你还怕兄弟亏待了你不成?至于莫郡马,唉,以往是咱么小看他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定程,只要咱们成功了,还怕没有以后吗?你要是善不罢休,说到底,这事错在我们,不是人家,定程,你不罢休,最后倒霉的只是咱们,你真的要在这个要命的时候‘不罢休’吗?”最后一句,定程听出了威胁的意味。 第296章 定程像是从来都没认识过他这个发小一般,他重新仔细打量了一遍定陶,嘴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他对定陶道:“你最好说的是真的,否则......”说着他任自己瘫软在软榻上,眼睛一闭,人事不知了。 定陶见他最后妥协了,心下一松,又见他似是昏迷了过去,便大喊着叫太医过来给定程医治。 太医一天跑了两趟定陶这里,心下不由叫苦不迭,要命哦,这位世子殿下的病情又加重了,怕是真的要留下病根了。 定陶看了一会太医给定程医治,他不耐烦等待,只随口吩咐了太医好好医治,就自己离开了。 原本昏迷的定程突然睁开了眼睛,看了定陶离开的背影一眼,这一眼里像是淬了冰寒的剧毒,让给他医治的太医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差点把针给扎歪了。 定程收回视线,对太医笑道:“太医,劳烦你了,你把本世子治好了,本世子必有重谢。” 太医忙唯唯诺诺的答应下来不提。 第141章 乐善世子又叫太医了! 定陶离开也没来跟莫磐打个招呼,也不知道他是忘了,还是压根不想见他,说实话,莫磐还是很想见一见他的。 他跟定陶一共见了四次面,第一次在望春楼,第二次在宋家,第三次还是在望春楼,第四次就是昨晚了。 每一次见他,莫磐都能看到他不一样的一面,或纨绔,或好色,或世故,或高傲,或阴狠,或者还有其他不同的性情,共同组成了一个性情多变的人。莫磐虽还未见过谨亲王世子,但也从心里觉着,他被定陶从内而外压的声名不显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七皇子埋怨道:“定陶这小子也太没规矩了,连我这个皇叔都忘到脑后了自己就走了,看我以后不教他尊敬长辈的道理。” 莫磐笑道:“说起定陶皇孙来,他的年纪还要比你大一些吧?怎么这次选妃,只有你跟六皇叔的,而没有他的?” 七皇子拧不解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茬了,唉,都怪母妃把我逼的太紧了,竟没想到这个。现下想想,不只定陶这小子,还有那屋里躺着的定程,他都二十啷当了,也还没娶妻呢?” 莫磐猜测道:“或许是他们都越不过你跟六皇叔去,这次选秀有不少贵女呢,也许等你们挑完了,才会给他们指婚也说不定呢。” 七皇子不感兴趣道:“管他呢,咱们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我可是听说了,牛继宗生日的时候,你亲自给他画了一副半身像,精妙的不得了,正月里我生日,你可得也要给七叔我画一幅才行,不能比他的差!” 莫磐为难道:“恐怕不行。” 七皇子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从小到大,想要什么还从来没被拒绝过,莫磐拒绝给他作画,竟一时让他不知道除了吃惊之外该作何表情。 莫磐歉疚的解释道:“不是侄儿不愿,实在是不能。七叔的生日在正月初六,即便我现在就开始准备作画,也不一定能赶的上,更何况,我今年头一次到京,不光要打理府中事务,还要孝顺我师父,读书做题目,写家书,陛下若是有诏,我也不敢抗命,算算下来,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时间作画,因此,只能拒绝了,七叔会理解侄儿的吧?” 七皇子听了莫磐的解释,仔细一想,可不就是这样吗?他哀叹道:“看你小小年纪就整日里忙的跟老狗一样,我是越发的不想大婚了。你说,待得本皇子大婚之后,不会也要向你一样养家糊口半刻不得清闲吧?” 莫磐失笑道:“怎么会?按照朝廷礼制,七叔大婚之后自是先要住在宫里,等外头的王府建好之后,即便搬出去自己住,朝廷也是要给您配长史官和女官的,府里的事务您想操心就过问一下,即便您没兴趣,府里还有皇子妃和长史官呢,总之,都辛苦不到您的,您只管安坐就成了。” 七皇子感叹道:“我母妃也是这样跟我说的,我听她说,只觉得麻烦的很,可听你说,怎么就觉着那么......心潮澎湃呢?”就好比大夏天的喝了一杯冷饮一样,爽透了! 莫磐嘿嘿笑了几声,对他恭维道:“从我们这样平民出生的人的角度来看,您将来所得到的一切,自是应该让人心潮澎湃的。” 七皇子仔细打量了莫磐的表情一会,最终评价道:“虚伪,真是太虚伪了!不过,你这说话的态度虽然虚伪,你说的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本皇子一出生就已经拥有了一切,确实不该再怨天尤人的,否则岂不是折了本皇子这天生的福分?” 莫磐看着在夕阳的余晖照耀下七皇子金光灿灿的脸,心想,你若是一直能不改今日初心,即便甄家最终毁灭如尘埃,也能在之后的皇朝更迭中保全自身的吧? 就像莫磐自己跟宣正帝说的那样,他在大明宫修养的时候也没懈怠了读书作文,他这样刻苦,倒是让宣正帝颇为赞赏。 这日,宣正帝处理完朝政,内阁朝臣们都退下,大皇子跟三皇子也领了差事去办差,只有四皇子,自从将差事交出去之后,暂时就闲散度日,来参加朝政,也只是按例点个卯而已。他见兄长和朝臣们都退下了,他也起身要离开。 宣正帝把他叫住:“老四你且住一下。” 大皇子和三皇子诧异的停下脚步回身看向老四,但碍于宣正帝,到底没说什么,就带着满心的疑问离开了。 四皇子也一头雾水。 第297章 四皇子等大皇子和三皇子都离开了才恭敬道:“不知父皇留儿臣有何吩咐?” 宣正帝摆摆手要他坐下说话,他从案头上拿出一卷纸递给四皇子,道:“你看看这个。” 四皇子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见是一篇策问,题目是关于如何预防和治理黄河水患的。答题者从黄河决堤改道的原因分析着手,遍数历代以来朝廷治理黄河水患的优劣之法,然后再引出自己的观点,其言语质朴天然,内容更是数据理论详实,洋洋洒洒,竟有二十多张纸,即便如此,四皇子也能看出来答此题者是收着写了。 仔细的看过一遍之后,他从头又细细的品读了一遍,还把其中几张纸单独挑出来仔细揣摩,思考其中的可行性。 宣正帝等了一会,见他这个实心眼的四儿子竟在他跟前无视他自顾自忘我的深思起来,不禁摇摇头,心里竟并不觉的奇怪。 他这个四儿子,说好听了叫无欲无求,说难听了就是一根筋到头,不长性子! 宣正帝也不理他,吩咐董时敬道:“让膳房多添个菜,朕留你们爷在这里用膳。” 董时敬笑呵呵的答应着去吩咐了。 直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四皇子才从沉思中醒过来,他心下虽觉着有些莽撞了,却并不惶恐,只叹息着对宣正帝道:“此人实在大才,竟把儿臣给看进去了,父皇莫怪儿臣失礼,实在是此人之所思所想,实在是太过天马行空,又太过鼓动人心了一些。”文章内提到的那些个理念和法子,让他忍不住想要去试一试,看是不是真像他说的那般有奇效。 宣正帝道:“莫说是你,就是朕第一次看到的时候,都难免被惊艳到。” 四皇子笑问道:“此人如此大才,又能得父皇如此赞誉,不知道是哪位朝臣阁老?闲暇时候,儿臣也可去拜访讨教一番。” 要是旁的皇子说去拜访朝臣阁老,宣正帝不免要怀疑这个儿子是不是有二心要挖他的墙角,但是四皇子问的,宣正帝却是无奈道:“怎么,要是跟你说了,你是不是要想法子把他弄到你手下去跟你一起修河道去?要是旁的朝臣也就罢了,这个你是别想了。”修河道自来就是个苦差事,而且是一干差不多就一辈子还有可能把命都搭上的苦差事,让这些朝臣们动动笔杆子写写奏章还成,要是让他们亲自去修河道,那是一百个避之不及的。四皇子要是真拉着那个臣子去修河道,那不是再结党营私,而是再结仇呢! 四皇子真是惊讶了:“此人是谁?可是有什么来历?” 宣正帝笑呵呵道:“此人可是大有来历,跟你也是有莫大的关系呢。他大婚还是你主持的,你说他是不是大有来历?” 他主持的大婚? 四皇子司明此生唯一主持的一场大婚就是怀宁郡主和莫磐的,此时宣正帝一说,他就笑了:“原来是他!我就说,莫郡马绝非池中之物,即便没有惠皇伯这层关系,他迟早也是要遇风化龙直上青云的。若此文章真是他所作,倒也并不奇怪。” 宣正帝笑问道:“哦?他如今还未及弱冠,每日里足不出户的读书,他能有多少见识?你竟就能肯定这文章就是他本人所作?说不得其中有旁人替他捉刀呢?”比如林如海,比如陈世兴? 四皇子笑回道:“父皇忘记了。莫郡马祖籍青州,二十多年前,正是一场黄河大水冲垮了南阳城,才让城中传承了几百年的世家莫家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他的母亲跟祖母才会逃荒苏州...想来平日里,他没少听莫夫人说起过往日惨事,他是个有心的,这篇策问未必是一朝一夕之功!所以儿臣才说,这篇文章要真是他多做,并不奇怪。” 宣正帝点头道:“原来如此。他的身世,朕也依稀听说过,怪不得那位莫夫人能有如此心性手段智慧,原来是颗蒙尘的明珠。唉,说起他来,朕当年知道他是林如海的儿子,还想让他跟贾家亲上加亲呢,谁知被华柔截了胡,也就作罢了。” 四皇子仍旧是笑道:“姑母的眼光再不会错的。” 宣正帝笑道:“是啊,华柔的眼光是好,脾气却是年纪越大越暴躁了,唉,有的时候,朕都不敢驳她。”说到最后,竟是有些心有余悸起来,想来是对华柔长公主越发年长的脾气深有体会。 四皇子低头轻笑道:“还不是父皇宠的,姑母正是知道父皇不会与她计较,她才会跟您‘恃宠而骄’呢。” 宣正帝被他这个不声不响的马屁拍的身心舒坦,他面上带着放松的笑,嘴里却是连忙说他:“这话你在朕这里说说就算了,可不能被她听到了,否则她又要来找朕理论什么叫做‘恃宠而骄’了,就连你,也讨不了好去。” 四皇子连忙答应下来,并表示正是因为在父皇面前,他才会如此‘放肆’,在外面,他都是谨言慎行的。 父子两人其乐融融的越说越投契,这个时候,一个娇柔的声音来报:“陛下,该用午膳了。” 四皇子打眼一看,见是一位宫装美人,这个美人他认识,正是荣国府的大小姐,叫贾元春的,现在正在宣正帝身边伺候。 四皇子起身告辞道:“父皇快去用午膳吧,保重龙体要紧,儿子先告退了。” 宣正帝笑道:“急什么,既到了饭点,就跟朕一起用,难道朕这里还能缺了你一口吃的?” 四皇子自然答应下来。 贾元春伺候这世间至尊父子两人用过午膳后,宣正帝看看天色,见还早,就对贾元春道:“你去膳房看看可还有菜色,去取几个来,咱们去大明宫那里串串门,也给他们师徒两个添些菜色,老四,你也跟朕一起去。” 第298章 在人家的饭点去串门,除了至亲之人通家之好外,也只有这皇朝至尊皇帝陛下才会心安理得的做一个上门恶客了。 第142章 宣正帝和四皇子到的时候,莫磐确实正在用午膳,不过,不是他和惠慈大师,而是和七皇子。 大冬天的,莫磐让小厨房做了麻辣水煮肉片、酸辣水煮鱼、剁椒鱼头、香辣小公鸡、麻辣兔头......做午膳来招待七皇子,全是重口味的大菜,芳香扑鼻,光闻着就让人口水直流——辣的! 宣正帝带着四皇子他们一路行至大明宫门口,特地吩咐宫门口的太监不用去禀报,未免不安生。 宣正帝倒是挺为人着想的,只是刚一进宫门,就闻到了浓烈的呛辣香味。 宣正帝问道:“这是辣椒味?怎么怪香的。”辣椒都是刺鼻辛辣,他还是头一次闻到辣椒能如此香呢。 贾元春也是头一次闻,倒是去过好几次望春楼的四皇子知道,他回道:“这是辣椒被油炸过的香味,他们中午肯定吃辣菜了。” 宣正帝他们循着味道找来之后,就只看到了头对着头吃的满头大汗涕泪横流的两个小兔崽子。 一开始宣正帝着实被两人的狼狈形容给惊了一下,还未惊完,他就被满桌子红彤彤的菜色给吸引了,他勃然色变,怒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大中午的吃这样爆裂的菜色,是不想要肚子了吗?伺候你们的奴才呢?是怎么学的规矩,规劝主子都不会了吗?!” 宣正帝一发怒,大殿内外顿时跪了一地的内侍宫女。 时人注重养生,平日里用菜也多为淡口,若是想吃些有滋味的,也多是食些酸甜之物,至于麻椒、辣椒这些作物,一是作为调料,二是作为药材,都是用量极少的。哪里像莫磐这样的,大把大把的用来做菜,这还得了,怕不是要中毒了? 宣正帝见多识广,倒不会认为大白天的一个皇子一个郡马把毒药做成菜色给吃了,只是,他也没见过这种吃法就是了! 这种胡吃海塞的行为自然是莫磐起的主意。他住在这大明宫里,除了第一天沾了乐善世子的光,好好吃了一顿牛肉锅子之外,接下来的几天就都跟着惠慈大师吃素了。他没有开荤的地方,早就馋的舌口生津了。 好在,有个七皇子时不时的来看他,能给他带些肉干啊鱼松啊这些小荤食,但到底不解馋虫,于是莫磐心生一记,要七皇子下回来的时候,多带些鸡兔鱼肉,再多带些葱姜蒜椒大茴等香料调料,他亲自下厨做些‘好吃’的菜色来招待七皇子。 莫磐是打着一次吃个痛快的主意。 七皇子一听是莫磐亲自下厨做给他吃,哪里还想得到其他?他今日一大早就带着莫磐要的那些东西来了,莫磐也不含糊,竟真的下厨做了一大桌子宣正帝方才看到的菜色出来,然后就是大快朵颐的开吃。 莫磐还好,他以前就时不时的常吃麻辣之物,心里也早有准备,虽然满头大汗,但仪态形容倒还能看。 七皇子就不行了。他从小长在宫里,哪里见过这许多的‘虎狼’菜色?一开始还有点不敢下口,莫磐开吃他在旁看着。 许是菜色香气实在诱人,也或是莫磐的现场吃播实在下饭,他最终没忍得住诱惑,也跟着吃起来。这一吃就停不下来了,第一个感觉就是香,第二个感觉是过瘾,等这两个感觉过了,他才觉出辣来,这也不怕,莫磐早就让人准备了酸柠檬泡的凉开水,要是实在辣的受不了了,就喝上一口,解辣又解腻,缓一缓,还可以继续再战。 只是,七皇子毕竟是第一次,没经验,这形容上,难免狼狈一些。 七皇子原本吃的已经眼前发花——辣的眼泪汪汪,眼前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还有一种偷偷做坏事的禁忌感,冷不防的听到熟悉的爆喝声,透过雾蒙蒙的水汽一看,竟是他最威严的父皇站在他面前,不由吓了一个激灵,一口麻辣兔头堵在嗓子眼,眼里的水雾也化作眼泪滴落下来,又辣又赌的感觉给七皇子一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立马就要翻白眼昏厥过去。 在宣正帝进门的时候,莫磐就发现了,只是,宣正帝的怒火点燃的太快太急,七皇子冷不防的被吓出了个好歹,莫磐也顾不上惊讶了,他连忙起身扶住七皇子的肩膀,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卡在七皇子嗓子眼里的肉瞬间被他吐了出来,七皇子用油乎乎的手捂着脖子大声咳嗽,只觉自身身陷火海不能自拔,突然一瓢凉水浇了下来,七皇子三魂六魄瞬间归位,他仔细一看,原来是莫磐眼疾手快的给他喂了一口凉白开,才让他勉强恢复。 从七皇子被吓到莫磐拍背喂水这一系列动作做出来,前后也就过了三秒钟吧,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等宣正帝反应过来要叫太医的时候,莫磐已经把七皇子解救过来了,这个时候,四皇子他们还正处于惊吓浑噩之中不可自拔呢。 宣正帝拿着手指头浑身颤抖的指着他们说不出话来,显然是被气狠了。 莫磐把七皇子交给他带来的内侍伺候,他自己忙上前请罪道:“不知陛下驾临,未曾远迎,还望恕罪!”说着就要朝地下跪。 宣正帝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脸色难看道:“你还知道恕罪,亏得朕没让人通报,否则,还不知道你们大白天的行如此狂悖之事!”又对楞站着的众人喊道:“还不快去叫太医!” 莫磐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陛下,我们就是坐在一起用个膳而已,怎么就是狂悖了?”您虽然是皇帝,但也不能乱给人叩帽子。 第299章 四皇子上前看着满桌子的狼藉,他叹气道:“磐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们如此不爱惜,”他指着那些一看就是黑暗料理的菜色,继续道:“你们现下吃的痛快,吃完之后,就该闹腾的旁人不安生了,你们行事这样放诞而不知节制,有违天地情理,这还不算狂悖?” 莫磐哑然,在旁气息稍顺的七皇子挺有义气的道:“父皇,这不怪磐儿,这些都是我带来的。” 宣正帝仍旧余怒未消,他道:“菜是你带来的,你是受了谁的撺掇,朕还不知道?”说罢还狠狠瞪了莫磐一眼。宣正帝还不知道七皇子只是带了食材来,这些菜都是莫磐自己亲手做的呢。 莫磐低头认错。 宣正帝问他:“你师父呢?他也不管管你?” 莫磐蔫蔫道:“师父他吃不了这些,在隔壁院子里跟乐善世子作伴呢。” 宣正帝没好气道:“这些一看就是害人的东西,他能吃的下才怪呢!去个人,把他叫过来,朕要好好问问他,他平日里都是怎么教孩子的,简直是无法无天!”他又错了。 莫磐说的是无论鸡兔鱼肉还是葱姜蒜料这些都是大荤之物,惠慈大师受戒是不吃的,宣正帝却以为惠慈大师是看不上这些菜菜不吃的,显然,在宣正帝心中,惠慈大师这个大和尚当的也就是个形式而已,实际上他还是荤素不忌,留恋红尘的。 莫磐也不解释,只是把宣正帝他们朝大殿引去。 惠慈大师早就知道宣正帝到了,只是,他正在趁着中午日头最好阳气最足的时候炮制一些珍惜难得的药材,抽不出空来去见宣正帝。 等到有内侍来请他,他手头正在收尾,不能半途而废,他对那个传话的内侍道:“不急,等会再去。” 这个来传话的内侍,是从宣正帝在大明宫养伤的时候就跟着伺候的,宣正帝病愈离宫,他没跟着走,就留在这宫里伺候惠慈大师。 宣正帝平日里跟惠慈大师是如何相处的,他早就看习惯了,他听惠慈大师说等会再去,也不以为忤,就卷巴卷巴袖子,去净了手,帮着惠慈大师一起处理剩下的药材。 他这一行为,看呆了在廊下晒太阳的乐善世子定程。 这,皇帝有诏,还能随意拖延不去?这得是什么样的胆子才能抗旨不遵?他就不怕宣正帝一怒之下治他的罪? 定程知道惠慈大师曾是宗室,之所以被封亲王,乃是他年纪轻轻就亲自出家为僧,为皇室祈福,以保大周龙脉不衰,其中具体的恩怨牵扯,却是半点不知的。至于皇帝对他的态度,也是他们看到的那样,把人仍在大明宫里,不闻不问,眼不见为净。 这也是年轻一辈的皇子宗室们普遍的认知了。 但实际上到底如何,只有有年纪有威望和近身伺候他们的人才知道了。 定程忍不住道:“大师,药材什么的,有什么要紧的,还是先去见陛下吧,别让龙驾空等,降罪于尔等。” 惠慈大师想了想,对他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这药材是给陛下用的,若是炮制火候不够,药材很可能会变成毒药,到时候给陛下用下去,陛下再吃出个什么好歹,这问罪下来,是你来担,还是我来担呢?” 定程脸色微变,想要辩驳,惠慈大师继续道:“自然是世子您来担了,老衲一个出家人,死了也就死了,道不如世子殿下家大业大的,皇帝砍起头来也能解气,顺便把你们家的爵位给收了,一举两得,划算的很呐。” 定程被噎的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旁边伺候的连忙上前给他顺气,劝解道:“世子殿下千万不要再生气,您忘了太医的嘱咐了,您现下最是受不得气,于身体有大损害。” 定程仍旧脸色憋红,大口喘息,话都说不出来了。那个帮着收捡药材的内侍看了一眼又被气个好歹的定程,又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惠慈大师,心下不无感叹:“都说人走茶凉,即便尊贵如惠亲王,这么多年不出现在宫廷之中,现下竟连一个不入流的宗室子都能说两句,真是让人唏嘘,可见,人还是要及时行乐才是,否则等人走茶凉的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宣正帝又叫了两拨人来请,惠慈大师才收拾好药材,又回自己宫室里换了一身僧袍,这才施施然的带着三波内侍朝正殿走去。 惠慈大师到的时候,宣正帝正叫了太医给莫磐和七皇子两个看诊开方。太医也不是旁人,就是在宫里住了好些时日,为定程养身的那个。 太医道:“郡马爷身体无碍,只要注意这两天多吃些降火消食的蔬果即可。七殿下,有些虚火过剩,臣开些降火去燥的汤药喝一喝即可。只是,七殿下似是受过惊吓,晚上睡前记得喝一碗安神汤,也就无碍了。” 只是小年轻常见的一些小毛病,太医很快就开好了方子。 四皇子接过药方看了一下,问道:“安神汤都少不了人参,你怎么用了仙鹤草来代替?” 太医恭敬道:“回王爷,人参虽性平,可安神固智,但需忌食油腻、麻辣刺激之物,况且,七殿下现下内燥急热,即便白日里用了降火的汤药,晚上也用不得人参,是以,臣便用了仙鹤草来代替人参,效果虽然差上少许,却没了以上忌讳。” 四皇子点点头,把方子交给宣正帝,宣正帝看过之后,对太医道:“老七无病无灾年轻力壮的,也用不着太好的效果,就这样吧。”说着还瞪了一眼七皇子,把他瞪的脖子一缩才罢休。 第300章 等宣正帝允许了,太医才领命退下,带着药方下去熬药了。 这个时候惠慈大师走进来,他随口问道:“方才我路过的时候隐约听到小七受了惊吓,好端端的谁去吓他了?”惠慈大师的起居坐卧在正殿旁边的侧殿,方才他回房换衣服的时候正好听到了太医给七皇子的诊断。 殿里一片寂静,没人回答。 惠慈大师看了眼宣正帝有些黑的脸色,心下有了猜测,他坐了下来,对着七皇子笑问道:“小七,来给老和尚说说,谁胆大包天的去吓唬你,你说出来,老和尚去教训教训他,给你出出气。” 七皇子大气不敢喘,只一个劲的摇头。莫磐在旁看了,忙把头低下去,眼观鼻鼻观心,心内默念:跟我无关跟我无关跟我无关...... 宣正帝凉凉道:“还能有谁?自然是你的好徒弟了,你调/教的好徒弟带着老七去吃那些个火毒之物,你非但不去约束,还纵容他,你说,你是不是在助纣为虐?” 惠慈大师笑道:“你说的那些辣椒麻椒吗?呵呵,我跟你说,这就是你没见识了,这些东西处理的好了,鲜香美味的很,还能祛湿驱邪,我是自己亲自尝过之后,才允许他们吃的。呵呵,这种新鲜吃法是近些年才流行起来的,你常年住在宫里,两耳不闻天下事,难怪你不知道。” 大殿里寂静无声,这下,就连四皇子也想溜之大吉了。 他耽只知道惠皇伯身份不凡,父皇即为看中他,但他没想到惠皇伯他说话这样放肆啊! 没见识!没见识!!呵呵呵,恐怕父皇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三个字来形容自己吧? 四皇子没等来宣正帝的暴怒,他不以为意道:“既如此,那你这秃驴就让朕这个没见识的皇帝长长见识吧。” 惠慈大师笑道:“好说,好说。” 他对相罗吩咐道:“告诉厨房,皇帝陛下亲临,要旁观他们做...小七,你拿来的鱼还有吧?” 七皇子忙道:“有,我让人提了一桶呢,有黑鱼、鲤鱼、鲫鱼、胖头鱼...每条都有一两斤重,咱们只用了一条黑鱼,剩下的还在厨房里养着呢。” 惠慈大师继续道:“有鱼,就做条香辣鱼吧,这个简单好做,闻着更香一些。” 相罗领命而去。 惠慈大师跟宣正帝他们科普:“要说这做鱼,咱们宫里的做法都是清蒸,鲜是够鲜了,就是吃着没什么滋味,鱼腥味也去不干净。现下有一种新做法,就是把用料酒、葱姜、细盐去腥之后的生鱼下锅油炸......” 宣正帝皱眉问道:“下油锅炸?这得用多少油?油腻腻的炸出来还能吃?” 惠慈大师但笑不语,四皇子心中一动,他问道:“可是用豆油、花生油这样的素油炸?这两种素油乃是取自大豆与落花生这两种种子,炸出来的油脂也是芳香而少有猪羊牛这种动物油脂的油腻。用素油来炸鱼,或有不同的效果。” 惠慈大师点头笑道:“到底是做过实事的王爷,不比那些整天问‘何不食肉糜’的,知道民生疾苦,也懂些经济学问。” 四皇子:...... 四皇子深恨自己多嘴。 七皇子抬眼偷瞧宣正帝,宣正帝正老神在在的饮茶呢,将过耳不闻修炼到了化境。 七皇子肃然起敬。 惠慈大师继续道:“...等炸至两面金黄,取出备用,再用炸过油的将那些个调料香料爆香,炒出红油,加高汤做成酱汁浇在炸好的鱼身上,这一锅鲜香麻辣的香辣鱼就做好了。啧啧,做成之后,香飘十里,把隔壁的乐善世子差点给馋哭喽!” 惠慈大师声情并茂的描述完香辣鱼的做法之后,就满足的低头饮茶,也不管众人脸上各异地神色。 不一时,有内侍来报:“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宣正帝缓声道:“摆驾吧。” 皇帝亲自驾临,小厨房这边自然是使出浑身解数让皇帝满意。 宣正帝看着角落里的一口三尺径口的大缸,里面装着大半缸的半凝固的金黄油脂,方才掌厨就是从这油缸里舀了一盆油脂去炸鱼。 宣正帝问道:“这是花生油还是黄豆油?” 厨房总管垂手恭敬回道:“回陛下,这是落花生油,是素油。” 宣正帝点点头,继续问道:“可有黄豆油?” 厨房总管额头有些冒汗,他嗓子有些发干道:“回陛下,黄豆油紧俏,厨房并未备黄豆油。” 宣正帝点点头,只在厨房里又看了一圈,就回大殿了。 众人跟着他回去。 四皇子落在后面,问董时敬:“宫里没备素油做菜吗?”怎么父皇好像没吃过见过素油似的? 董时敬也是有苦说不出:“我的王爷唉,这宫里什么样您又是不知道,说是天下的好东西陛下都能尽享,但那花生素油和黄豆素油才传出来了几年?可是人人都能吃的上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谁又做的准呢?这样不做准的事,谁敢上报,都怕担责任呢。” 四皇子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这些个尸位素餐的狗奴才,国朝就是被这些个蛀虫霍霍完的。 他继续问道:“您在父皇身边,就没谏言几句?” 四皇子这话问的不客气,董时敬却仍是恭敬回道:“怎么没说?但陛下只当寻常政事给撂下了,唉,老奴也没想到这其中的厉害,也就没再提。” 太监不涉朝政,董时敬要是真给宣正帝朝政谏言了,宣正帝才要惊醒呢。 第301章 四皇子抱歉道:“对不住,是本王想的不周到了。” 董时敬忙道:“王爷说哪里的话,王爷有话奴才就受着,可不敢有怨言。” 香辣鱼做好快的很,就像惠慈大师说的那样,鱼还未做好呢,就已经满宫飘香了。等鱼上来,宣正帝当先尝了一筷子,也没说什么,就摆驾回乾清宫了。 四皇子跟七皇子跟上去,走的时候,七皇子跟莫磐道:“下次再有什么好吃的千万别忘了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保管你满意。” 莫磐拉住他悄声道:“先别惦记吃食了。你自己可收着些吧,这是在宫里,人多眼杂的,你自顾自的拉着元春姑娘说话,事发了,你顶多多个风流的名声,元春姑娘就要受大委屈了。” 七皇子脸色爆红,他连忙道:“你都看见了?你可别说出去!” 莫磐叹道:“我要是打着说出去的主意,还来提醒你作甚?再者,你与元春姑娘有意,元春姑娘无论是家世还是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出挑,你还等什么?还不快趁着选秀良机禀明陛下与娘娘,八抬大轿的娶回家,成就好事?” 七皇子蔫蔫道:“你道我没说吗?不成的,唉,这事你别掺和了,我这就走了。” 说罢就追着人群快步而去。 等送走了宣正帝一行人,师徒两个站在宫门口远眺苍穹,惠慈大师笑道:“管的还挺多。” 莫磐道:“七叔人还是挺不错的,我也是盼着他好的。” 惠慈大师摇摇头,转身回宫,边走边道:“你好我好谁都好,这世间哪有这样美的事?” 第143章 还未到乾清宫,宣正帝就对董时敬道:“去把内务府总管汪贤叫来。” 董时敬领命而去。 等回了临敬殿,四皇子告辞:“父皇有政事要忙,儿臣就不打扰了,这就退下。” 七皇子连忙跟着道:“太医叮嘱儿臣下午要饮一剂汤药,儿臣这就回宫煮药,父皇千万保重龙体,莫要太过辛劳,儿臣告退。” 宣正帝坐在案几之后扶住额头沉思良久,突然将案几上摆的整整齐齐的奏折一挥而下,连着盖碗茶水一起摔在地上,砸出好大的声响。 七皇子被吓了一个哆嗦,四皇子八风不动,仍旧是弯腰请辞的样子。 宣正帝怒道:“一群欺上瞒下的狗奴才,把朕当聋子哑子糊弄呢!” 七皇子诺诺道:“父皇有气,把他们叫来打骂几句出出气就罢了,千万别气坏了龙体啊。” 宣正帝抬眼看他,皱眉道:“你也老大不小,是要当差的年纪了,怎的还这样畏畏缩缩的,成什么样子,不许走,也跟着一起听一听。” 七皇子哭着脸应了下来:“儿臣遵旨。” 当差有什么好的,没见四个当了几回差就把自己弄成个小老头样了吗?可见这差事不是个好东西! 宣正帝继续道:“老四...你也留下来听听吧,先给朕说说这素油外头都是个什么情形,可是已经流进百姓家了?” 四皇子道了一声:“是,”站直身体之后,又仔细想了想,才斟酌道:“这落花生的种植也才兴起了四五年的时间,主要在齐鲁之地和江南一代种植,齐鲁之地是由琅琊王氏牵头推广,江南之地是华柔姑母主持的,想必姑母应该跟父皇上过书了。” 宣正帝沉吟了一下,对贾元春道:“你去到朕书架第三排第七个格子里长公主的奏疏都拿来。” 贾元春领命去找折子。 四皇子接着道:“这落花生之所以能这样快速时兴起来,皆因榨油作坊的改进,每一座聚集种植落花生的村庄田地,十有八九都会建一座榨油作坊,这炸出来的油,有商家作价收取,再运往南北直隶等繁华之地售卖,所获颇为不菲。京城虽然也有售卖,但多为紧俏货,还未售卖便被京中豪门大户抢购一空,油铺子倒是少见。”又补充道,“此物跟养蚕的织户一样,入不了寻常百姓的口的。” 宣正帝默然,养蚕抽丝的织户忙忙活活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攒出一身丝绸衣裳,四皇子说种植落花生的农户跟织户一样,岂不是农夫忙忙活活了一年种植了落花生,炸出的油竟连一口都吃不着? 贾元春气喘吁吁的搬来了一个小樟木箱子,看她腰都压弯了,可见里面的折子着实不少不轻。 七皇子见状,连忙上去接了过来,他道:“姑娘辛苦了。这样的粗活,合该喊个人去帮你才是。” 贾元春对上心疼的视线,连忙避开来,原本累的殷红的脸蛋越发像是红透了的苹果,惹人怜爱,她忙道:“多谢殿下,陛下还等着呢,殿下快送过去吧。” 七皇子‘唉’了一声,抱着樟木箱子放在了宣正帝已经空了的案几上,贾元春则蹲身去捡地下散落的折子。七皇子见状,也不管桌上的箱子,也蹲身去帮她捡。 宣正帝满腹心事,没察觉端倪,四皇子却是紧皱了眉头,对七皇子道:“老七,过来帮着一起分折子。” 七皇子没法子,只好起身,离开前对着贾元春歉然一笑,贾元春忙避了开来,七皇子脸上的笑垮了下来,心不在焉的去分折子了。 其实没什么好分的,长公主这些年上的折子不少,但都是有时间标记的,四皇子三两下就找到了长公主当年给宣正帝上的在江南之地推广落花生种植的折子。 宣正帝打开足足有两寸厚度的折子,仔细看了起来,这个折子他还是很有印象的,不是里面的内容,而是折子的厚度。 第302章 至于为什么对里面的内容没有印象,等再次重温之后,他也记起来了,无他,太过异想天开了一些。 瞧瞧里面都说了什么,让天下百姓都不缺油吃,以油料抵赋税,可仓廪充实,可富国强兵,可...... 他当年是怎么回华柔的? 狂生尔!建议华柔换个刀笔吏!! 他深吸一口气,把折子递给四皇子,对他道:“你来看看。” 四皇子依言接过细细读了起来,这朴实无华的文字,这洋洋洒洒的文采,四皇子越读越觉着眼熟,他愕然道:“这...这是磐儿写的?” 几年前的文章,比之他上午看到的治水文章要狂放不羁的多了,但里面的行文特点和用词遣句的技巧都是一脉相承的简洁明了,一句话能说完的事绝不用两句...加之这奏章是长公主上的,他还隐隐听说那榨油作坊也是从莫家庄流出去的,想想他跟王氏和长公主的关系,那么就不难猜出来这折子的真正主人是谁! 宣正帝哼道:“十有八九是那小子的手笔,你再来看看这个。” 四皇子接过另一个折子一看,是前年的落花生种植报告,里面详实的记录了落花生育种情况、种植情况、推广情况。推广中遇到的难题、百姓对落花生接受程度,以及,榨油作坊帮百姓榨油,不收钱币,只收取部分榨取油脂之后剩下的花生饼、花生糟粕为报酬的制度,最后,还附上了花生油的售卖建议以及定价。每斤花生油售卖只二十五文一斤,仅有猪油的七成,而京城的油价则是与猪油齐平。 四皇子看着最后的定价脸色一变,接着又从众多的折子中翻出去年的报告,前面匆匆而过,只找到最后的定价看,报告显示去年扬州之地的油价比之去年降了两文,是二十三文一斤。 四皇子颤声问道:“父皇,今年扬州那边的‘报告’折子可送来了?” 一个声音在旁回道:“前几天刚送来,在这儿呢。”说着将一个湿了一角的折子递给四皇子。 这折子湿了一角,说明刚才是放在宣正帝的案头的,就是不知宣正帝看过了没有。 四皇子转头一看,是董时敬,他不由诧异:“董大监回来了?”方才他光顾着折子了,没瞧见人。 按说,董时敬回来了,内务府总管应是在外候着了,他看宣正帝,宣正帝撩了撩眼皮,冷酷道:“朕让他等着,你先看折子,看完了回朕。” 四皇子忙应道:“是。” 他同样将折子翻到最后,对比了一下价格,同样是二十三文一斤,没涨也没降,他又把三份折子都打开,一一比对这三年的种植亩数、收成数量、榨油作坊的数量以及炸出的油脂和卖出的油脂的数量,他在心内默算了一下,对宣正帝道:“父皇,这种报告折子既出自莫郡马之手,想必山东之地也有类似的折子。” 宣正帝点点头,对董时敬道:“去把山东之地近三年的巡抚折子找你们爷找来。” 四皇子接道:“连着苏州省和金陵省的一起找来。” 七皇子在旁忙道:“我跟着一块去搬,三省的折子,可不少呢。” 宣正帝点头答应,七皇子就小跑着跟在董时敬和贾元春的屁股后面去了。 大殿里就剩下宣正帝和四皇子两个人。 四皇子斟酌了一下,小声对宣正帝道:“父皇,这里面恐怕猫腻不小,儿臣......” 宣正帝点点头,面上无悲无喜,对他道:“你只管实话说来,无需顾忌其他。” 四皇子心下默然,无需顾忌其他! 敢在民生之上动手脚的,背后靠山可见一斑,后面跟着牵扯的何止千百官吏,他要是寻迹追丝,扯出谁来,父皇可替他想过他之后的处境吗?他要是悄不声息的出了什么意外,父皇可还会记得今日之语? 折子都是之前整理好了供皇帝随时查阅的,七皇子他们回来的很快,四皇子同样一一翻看过来,山东之地的折子好看的很,苏州之地也还凑活,金陵的折子就有些对比惨烈。 四皇子给了一个评价:“满口阿谀,猪狗不如!” 宣正帝瞄了他一眼,问他道:“说说看吧。” 四皇子打了一下腹稿,将他想到的都给宣正帝说了一番,最后总结道:“......真正推行种植的乃是扬州之地和山东之地,苏省尚可,想来姑母没少操心,金陵省,哼,据儿臣所知,这京中售卖的最多的就是从金陵省运过来的,虽然金陵巡抚没在折子里写当地油价,想来也比京城这边少不了多少。” 宣正帝带你点头,道:“宣内务总管。” 内务府总管汪贤在外头等了足一个时辰才被宣召觐见,他忙整理好仪容,躬身跟在董时敬身后进了大殿。 他也没敢多看,纳头便拜,口呼:“奴才汪贤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正帝问他:“汪贤,你掌管内务府多长时间了?” 汪贤回道:“回圣上,奴才蒙圣上天恩,总领内务府已有九年了。” 宣正帝道:“快十年了啊,朕还记得,朕当年选你当内务总领大臣,就是看你做事实诚,没有油滑奸佞之心,这隔了十来年,不知道你这实诚之心,还剩下多少呢?” 汪贤吓的冷汗都出来了,连忙叩首表忠道:“奴才对圣上的忠心,天地可鉴!” 七皇子嗤笑道:“哈哈,天地可鉴!你总领内务府这些年,竟让父皇连口花生油都吃不上,你还天地可鉴呢,依本皇子看,是天地可欺吧?” 第303章 汪贤忙惶恐道:“这,这话从何说起呢?” 七皇子冷脸道:“本皇子问话,你只管说有或者没有,是或者不是,怎么,你还要本皇子给你解释不成?” 汪贤忙再叩首道:“不敢,不敢,奴才惶恐!”对花生油的事却是只口不提。 七皇子气笑了,对宣正帝道:“父皇,您看这狗奴才好大的胆子,他当着父皇的面连皇子都不看在眼里,也不知他眼里还能有谁?说不得,他就是故意在欺瞒父皇呢?” 汪贤心里叫苦不迭:小祖宗唉,老子要是不将你看在眼里,你那贵妃老娘不生吃了老子才怪!老子也不敢呢! 汪贤心里骂娘,嘴上却得道:“奴才纵使万死也不敢欺瞒陛下,奴才实在不知七殿下所说的圣上连口花生油都吃不上是什么意思?七殿下或许不知,这花生油原先也有,但因为稀少,都是只作为贡品上贡的,既是贡品,自然是圣上享用,现如今,虽然京里油多了起来,但也是供不应求,奴才虽蒙皇恩浩荡总领内务府,却是不敢与民争利的,每次京里有供油商买卖的时候,奴才也多方打听着去多买一些回来,只是一时有一时没有的,这也说不好呢?” 七皇子笑道:“父皇你瞧,这话从他嘴里一说,好像父皇不体谅他的辛苦似的。我问你,你既说是贡品,这油既然多了,怎么这上贡的怎么不多多的供上来呢?” 四皇子问道:“这供油的皇商是哪一家?” 汪贤先回四皇子道:“回王爷,是金陵薛家。”又回七皇子道:“奴才也曾请求薛皇商多供些油上来,只是,薛皇商告知奴才,如今外面花生油乃是紧俏货,供不应求,需户部多放帑银他才能多采购,只是,这请求被户部徐尚书驳回了,奴才也是没法子的。” 他小心的觑了宣正帝一眼,小心道:“宫里花生油一直有供应圣上的,是以奴才实在不知七殿下那话从何而来,若是有错漏不周之处,请圣上降罪!”说罢,就低头叩首,一派忠心不二的模样。 宣正帝脑门生疼,他看着桌下隐隐发抖的手掌,心想,到底是老了,纵使有心也无力了。 他看了眼年轻力壮的四皇子,又看了眼朝气蓬勃稚气跳脱的七皇子,对七皇子道:“老七,从今儿起你就去内务府当差吧,这是朕给你的第一件差事,你务必用心去做,知道吗?” 七皇子看了眼四皇子,对宣正帝道:“父皇,儿臣觉着四哥比儿臣更适合,不如让四哥总领,儿臣给他打下手如何?” 四皇子低眉敛目,似是与他无关。 宣正帝道:“一个小小的内务府,好大的脸面让两位皇子都去,你只管好你自己吧,你四哥有旁的差事要做。” 七皇子只好应下,只是:“儿臣头一次当差,总也没个头尾,不如请元春姑娘去帮我......” 宣正帝一个折子掷了过来,喝道:“还不快滚,等朕赏你板子吃呢?!” 七皇子带着汪贤屁滚尿流的蒙头逃跑了。 董时敬也带着贾元春退下了。 大殿里静了下来,好一会,宣正帝才对四皇子道:“江南,金陵,薛家,唉,要是贾代善还在的话,朕也不至于被动至此。” 四皇子道:“金陵贾王史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了贾家,还有王家呢。” 宣正帝叹息道:“不一样的,贾代善能稳稳的压着四家为朕尽忠,王子腾却是不行,威望不够啊。” 四皇子心道:什么威望,什么四家,他们打的你死我活才好呢,就是有这些豪强在地方上聚众为非作歹,百姓才不得安生呢。 要他说,贾代善死得其所,他死了,四大家族没了真正的领头羊,一盘散沙,他们这些上位者才有机可趁呢。可惜,看父皇的样子,明显是想再扶植一个新的领头羊的。王子腾,无论心性还是能力,到底要差上许多。 四皇子只道:“江南重地,父皇还是要慎重才是。” 宣正帝看着他,道:“江南,你前年曾去过了,想来也是心中有数,等过了年,你再去一次如何?” 四皇子默了半晌,最终俯身跪地道:“谨遵圣旨!” 宣正帝闭了眼,不再看他,只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了。 四皇子漫步走在余晖普照的宫道上,看着或富丽或斑驳的宫墙斗拱,看着他出生且生长的地方,脸上有些空茫,心内却是不知是何滋味。 路过文华殿的时候,遇到散值的侍卫拿着一卷东西要朝北边宫殿而去,他出声问道:“做什么去?” 冯紫英早就看到四皇子的,因此他先是在墙根站定,等见四皇子没注意到他才要离开,谁曾想竟还要被问话呢? 冯紫英忙上前行礼,回道:“回王爷,奴才受人所托,到大明宫去送些东西。” 四皇子诧异:“大明宫?是给莫郡马还是惠慈大师?” 冯紫英回道:“是莫郡马。” 四皇子道:“你跟莫郡马相熟?” 冯紫英回道:“见过几面。” 四皇子笑道:“见过几面就能劳你给他捎带东西,可见他交友手段实在不凡,正好,本王也要到大明宫暂坐,你跟本王一起去吧。” 冯紫英回道:“是。” 莫磐请冯紫英从文华殿里稍带的是一张吴道子的《钟馗捉鬼》图。这不是要过年了吗,莫磐想请惠慈大师给画几幅钟馗捉鬼图挂在公主府里,结果惠慈说,要见了吴道子的真迹才给画。可巧那天他见了冯紫英路过大明宫换值,两人攀谈了几句,莫磐向他打听哪里有吴道子的真迹。 第304章 冯紫英笑道:“可不是巧了,如今我正在文华殿当值,前儿个还看到有老大人把吴道子的真迹拿出来修补晾晒呢,既是郡马爷要赏玩看,我帮你借出来就是了。” 莫磐问他:“文华殿里的藏品,能外借吗?可会与你有什么挂碍?” 冯紫英笑道:“只要登记好去处就行了,况且,郡马爷住在大明宫里,董爷爷又对您照顾有加,文华殿里的老大人们再不会为难你的。你要是有心,就给老大人们送些好茶好酒的,也是过年的喜气不是?” 莫磐笑着道:“正是,那就有劳了。” 这才有了冯紫英去大明宫送画一说。 四皇子笑道:“《钟馗捉鬼图》,本王也想要一副,带回去辟邪呢。” 莫磐笑道:“四叔想要,等师父画出来了,我送四叔一副就是了。” 四皇子意有所指道:“那你可得帮本王催催惠皇伯,要是晚了,本王怕等不到。不瞒磐儿,过不了几日,本王就得再下江南去捉鬼呢。” 莫磐惊诧:“去江南捉鬼?”怎么这半天的功夫,就要下江南了? 四皇子笑道:“可不是?这江南的大鬼小鬼闹腾的实在厉害,让人不捉不行。四叔知道磐儿你于经济民生上最是有心,不如咱们爷儿俩秉烛夜谈如何?” 第144章 莫磐谢过冯紫英之后,就亲自送他出宫门。 在宫门口,冯紫英对着莫磐有些欲言又止。 莫磐奇道:“阿英还有何话不能明言吗?”一来二去的跟冯紫英混熟了,两人续了年齿,莫磐方知冯紫英今年才满十四岁,比他还要小三四岁呢,个头却长的和他一般高,身量看着要比他更壮一些,莫磐就亲昵的叫他阿英,冯紫英还是有些放不开,就磐兄郡马的混叫。 此时,冯紫英就道:“磐兄,按理这事我不当讲,只是你现居宫中,外头的消息或许不大灵通,我既然知道了,需提醒你几句,方不负了咱们兄弟义气。只是,我说了,又怕你觉着我背后说人,听风就是雨,嘴里还存不住话,人品不好,方才踟蹰。” 莫磐正色道:“你都说了,咱们这是兄弟情谊,你既知道了跟我有关的消息,不跟我说才是不够坦荡呢,况且,我现下都是三天收到一次宫外的消息,要是要紧的事,等我知道的时候,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冯紫英忙道:“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是...”他凑到莫磐耳边小声道:“...腊八那天贾珍不是去你府上了吗?第二天他们家的人就去了帽儿胡同戴太监家里,戴太监不在,他们就留下了表礼,打听了戴太监回家的日子,自去了。这不,前儿个戴太监回了家,贾珍亲自去的,说是要求戴太监在皇后娘娘跟前给他们家大姑娘贾元春说情,把她调到皇后身边跟前伺候呢。这原本没什么,只是我跟这伺候戴太监的一个小幺儿交好,昨儿个晚间我请他喝酒,他喝醉了嘴里透露了一句,说是戴太监打算在跟贾元春交往过密的人身上挑出个不大不小却让贾元春不得不到皇后身边伺候的错处来...这几天我在文华殿那边当值,可是有好几次都看见这贾大姑娘来这大明宫里送东西呢,瓜田李下的,兄弟可别不声不响的就当了那给人开路的踏脚石?” 莫磐一开始还好笑这冯紫英真是个包打听,三教九流无所不交,恐怕这京里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听到最后,脸色斗的阴沉了下来,他缓和了一下,才笑着对冯紫英笑道:“多谢贤弟及时告知与我,这事我知道了,自己会注意的。贤弟大德,等我出了宫,再单独请你,务必赏脸。” 冯紫英见莫磐郑重记下了自己的话,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着自己在人家心中是个有分量的,他说话莫磐才愿意听,心里着实得意又开怀。 莫磐见冯紫英脸上忍不住的高兴,便也多说了一句:“阿英,外头那些人可不好惹,你打听消息做个趣味就行了,平日里可要多小心自己。”别再被人套了麻袋,吃亏的还是自己。 莫磐以为冯紫英平日里是个喜欢八卦的,所以才什么事都知道。 谁知,冯紫英却是‘哧’的一声憋住了笑,他对莫磐道:“兄长以为为弟这些消息都是哪里来的?嘿嘿,不是我吹,只要兄弟往那贾家奴才堆里一扎,话都不用说,他们就把自家主子的事抖露的一干二净了,为弟这是不得不听呢呵呵,”又道:“兄长的话我也记下了,兄长放心,为弟并不是个瞎打听的,自会注意的。” 莫磐方笑了,两人告别不提。 莫磐跟冯紫英两人在宫门口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的话,把四皇子看的稀奇不已,他问:“你跟那个小侍卫说什么呢这样投机?” 莫磐笑着回道:“我们小孩儿的玩意儿,四叔想听听吗?” 四皇子啐道:“毛都没长齐,本王没兴趣。” 两人又对着吴道子的《钟馗捉鬼图》说了半天云遮雾绕的话,眼见天色要暗下来了,四皇子就说要和莫磐秉烛夜谈。 四皇子跟莫磐当然是不能‘秉烛夜谈’的,宫里有宫禁,没有皇帝特许,即便是亲王之尊,也是不能随意留宿宫中的。 四皇子说这话,是在提醒他前年在莫家庄暂住,跟莫磐夜谈的事。那个时候,莫磐刚跟怀宁郡主定亲,刚从长公主那里接触到西北之地冰山一角,胸中计划了万千丘壑,一时没忍住与夜宿莫家庄的四皇子多说了一些。不成想,那次夜谈给四皇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呢。 第305章 他不仅记得,经过了这两三年,今日又看了许多跟他有关的奏章文章之后,这印象,就更加深刻了。 四皇子一提醒,莫磐就知味了,只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涉世未深的小少年了,有些话,自然也就不愿意说出来了。况且,他师父就在旁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呢,有些话,他也不敢说呢! 不管莫磐想不想听,四皇子都将他此次因何要再次下江南的因由跟莫磐大体说了下,莫磐心中一动,反而问四皇子:“四叔,您可听说过绮罗香?” 四皇子眉头一皱:“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你问它做什么?” 莫磐神秘一笑:“有大用。四叔,您此次下江南,不妨多暗中打听打听此香,说不得能有奇效呢?” 惠慈大师已经跟他说过了,绮罗香和那什么无极都是出自一人之手,一正一邪,互为双壁,藏有绮罗香的不一定有无极,藏有无极的,肯定有绮罗香就是了。 四皇子眉头皱的更紧了,他道:“你说清楚些?没头没尾的,本王没那功夫管闲事!” 莫磐凑近了脑袋在四皇子耳边耳语几句,四皇子脸色方郑重起来,他点头道:“好,本王答应了。” 又看了看莫磐,问他:“你就没有其他想对本王说的?” 莫磐又想了想,说道:“江南天高皇帝远的,四叔要多注意身体,多以自身为重才是。”这话就差没明说‘保命要紧’了。 四皇子深深看了莫磐一眼,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四皇子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莫磐挠挠头,继续道:“旁的,就没有了,侄儿现在无心他想,不涉朝政,对局势也没个判断和章法,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四皇子不顾及礼仪的白了他一眼,表示他说这话是在放屁! 莫磐就当没看见,反正,他是再不敢多说话的了。 四皇子没法,也只能叮嘱他道:“你在京里可老实些吧,看看你来京这两个来月闹出了多少事,小心翻船在后悔就晚了。” 他这话说的也是很含蓄就是了。 莫磐是因为什么原因在怀宁郡主有孕的情况下提前进京的?是因为宣正帝中毒惠慈大师生死不明他才来的,四皇子记得可清楚呢。 即便现下惠慈大师看着好像性命无虞了,他可不信莫磐就此罢手,就没有其他的打算了。 都看看他做的事吧,结交勋贵子弟,得罪大皇子府,现在还惹上了一个郡王府,听说他到现在都没有去姚家拜访,显见他心里压根就没将姚家放在心上,倒是去了一趟宋家,可惜,就去了那一次,也没下文了。 他还听说贾珍上门去找他了,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就又跟贾家牵扯上了,他来京时间不长,事却是没少做,要说他没打算,四皇子是不信的。 说完话,四皇子就带着人出宫去了。 等四皇子走了,惠慈大师逮住要到厨房偷吃的莫磐,说他:“中午吃了那许多,这会子又饿了?” 莫磐苦瓜脸:“晚上就吃了些清粥小菜,哪里管饱呢?” 惠慈大师奇道:“你管旁人的事都头头有道的,怎么自己的肚子就管不住呢?” 莫磐陪笑道:“师父,您这话就差了,徒儿这是情意深重,与人为善呢。” 惠慈大师哼笑道:“你与人为善,旁人也得领你的情呢,别再好心被当驴肝肺,到时候自己吃亏,有苦难言才好。” 莫磐挠了挠脸,蹲在他师父身边小声问道:“师父啊,您说,他...”莫磐伸出四根手指给惠慈大师看,继续道,“有没有飞天之相?” 惠慈大师皱眉:“在这里,这话也是你能浑说的?”又沉思了一会,含糊道:“不好说。” 莫磐却道:“我觉着挺有可能的。” 惠慈大师就着昏黄的月色,仔细瞧着莫磐的神色,问他:“你认真的?是猜的还是有何凭据?” 莫磐讪笑道:“猜的。” 惠慈大师没好气道:“哼,老子就知道!” 说罢,自个儿起身回屋了。觉着自己老大年纪了还跟十几岁的小徒儿蹲在一块儿头对头的说悄悄话实在是傻透了!! 莫磐被臊个没脸,怏怏的擦擦脸上的吐沫星子,也追着他师父回屋去了。 第二日,惠慈大师给宣正帝回了一句话,说这宫里住的都是糙老爷们,让贾元春一个女史频频出入实在不像个话,从今儿个起,就不要她来了,来了也不让进门! 贾元春的事就这样粗暴的被惠慈大师给解决了。 不说贾元春那边到底有没有如愿到皇后那边去伺候,就说莫磐住在宫里觉着实在不便,想要出宫,他给宣正帝打了好几个申请都没被允许,倒是住在偏殿里的乐善世子定程,要出宫了。 临走之前,定程来跟莫磐辞行。 莫磐看着瘦的皮包骨头的定程,假惺惺道:“怎的瘦成这样了?这宫里的宫人们亏待你了?你跟我说,我去禀报皇帝陛下,陛下如此宽和慈爱,定能给你做主的。” 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相克,只要莫磐一张口,定程就莫名的觉着心口疼,他深吸一口气,对莫磐道:“有我父王在,这宫里谁还会亏待了我?倒是你,我走了,恐怕你就得跟你师父一起吃素了。” 乐善郡王在膳房那边有关系,他虽然不能时常进宫,但日日通过御膳房给儿子送好吃的进来。只是,东西都是好东西,定程能吃的却没几样,倒也没浪费了,大多都进了莫磐的肚皮就是了。 第306章 莫磐笑道:“无妨,大荤吃多了,吃些素食,正好养养肚子好过年呢?” 定程不管他的嬉皮笑脸,他冷着脸对莫磐道:“你躲在宫里,没人敢拿你怎么样,难不成你能在宫里躲一辈子?等你出了宫,天高海阔的,咱们走着瞧!” 莫磐委屈道:“我说世子爷,咱们无冤无仇吧?天降横祸,你说我冤不冤?”让他做冤大头顶锅替人受过的另有其人吧?没道理这狗屁世子就恨上他了? 定程狞笑道:“有没有关,本世子说了算!” 放完威胁之后,又狠狠的瞪了莫磐一眼,方才转身出宫。 莫磐摇摇头,心下苦恼了一会,就撇开去了。 快年关了,莫磐在给扬州那边写信,只是,他写出的信件如今要过宣正帝的眼,这一点,让他有些烦恼。 好在,有些要紧的事情,他进宫前就已经安排下去了,如今寄出去的都是家信,也不怕人看就是了。 在宫里过了小年之后,莫磐才被允许出宫。 不放不行了,小年之后就算过年了,莫磐要出宫主持公主府里的一应祭祀节礼等事务,这事除了他这个主人之外,其他人都不能代劳。 莫磐收礼收的手软,一开始还挺新鲜,后来就觉着实在麻烦,除了必须应对的几家之外,其他的就都丢开手去,让韩长史他们去忙。 等到二十八这天,莫磐终于得了半天闲,兴冲冲的到一家奇石铺子里去淘货。 大概天底下第一次当父亲的心思都是差不多的,莫磐两辈子第一次当父亲,总想把最好的都留给自己的孩子,即便这个孩子还未出生。 他听他跟前新伺候的小幺儿说,这家奇石铺子里这两天刚进了好大一块活色鸡血石,红的像要滴血,乃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莫磐听了,就想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像传言那般的珍奇,要是可以,买来给自家孩子留着,以后是做摆件还是做印章都是可以的。 莫磐去的时候,掌柜的正在接待贵客,贵客看的就是那块传说中红的滴血的鸡血石,他去晚了。 晚了就晚了吧,能欣赏到好物件,也算是不虚此行。 这块鸡血石只有成□□头大小,并不算大,但其色泽艳丽,凝而不散,厚而均匀,只见大团大团的鲜红在颜色深沉而半透明的地色上漂浮上来,颜色富丽且层次分明,天然无雕琢,就已经夺人眼球了。 有被吸引来的人惊叹道:“竟是难得一见的大红袍,不得了,不得了啊!” 有好事者问道:“掌柜的,这大红袍怎么卖的?” 掌柜的抚须而笑道:“这极品鸡血石已经被这位贾爷定下了,诸位可以再看看小店里的其他奇石摆件,有看的上眼的,价格都好商量,哈哈好商量!” 眼见店里的生意明显好了起来,那位贾爷不耐道:“掌柜的,这鸡血石爷可以拿走了吧?爷的耐心有限,你可别得寸进尺啊。” 原来,这位贾爷一早就来等这块鸡血石了,只是,掌柜的虽然答应卖给他,但却得等这块鸡血石为他的店赚足了噱头之后才能拿走,为了这块极品鸡血石,这位贾爷可是已经等了小半个上午了,现在实在是不想等了。 掌柜的忙道:“贾爷稍等,稍等,小的这就给您包起来,快,小乐子,还等什么呢?快来伺候贾老爷!” 莫磐见鸡血石已经卖出去了,转身想要离开。 掌柜的眼尖,在他出店门之前叫住了他,掌柜的热情道:“哎呦呦,这不是咱们的郡马爷吗?郡马爷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怎么,郡马爷来一趟,就没看中什么吗?” 莫磐和气的笑道:“掌柜的客气了,我是听说这里有极品鸡血石才来的,可惜来晚了。我不常出来,掌柜的竟能认识我?” 掌柜的瞬间笑成弥勒佛,眼睛都瞧不见了,他乐道:“郡马爷虽然不常出来,但这四九城啊,早就传遍您的大名了,瞧瞧,您这样通身的气派,神仙般的人品,咱们也不用特地去认识,只要您一站出来,一打眼就知道是您了哈哈哈!” 莫磐也被掌柜的这手笑生八方财的本事折服了,他笑道:“老板谬赞了,磐实不敢当。”他对掌柜的说法一笑而过,并不当真。 掌柜的忙笑道:“当得当得,您虽未赶上这个巧宗儿,但小店里也有镇店之宝,您可是有兴趣跟咱去瞧瞧?” 莫磐笑道:“大掌柜相邀,敢不从命?带路!” 掌柜的拍掌笑道:“爽快!里面请!” 莫磐跟着掌柜的去看‘镇店之宝’,那位贾爷也跟了上来,手里托着一个锦盒,里面装着他等了一上午才买下的极品鸡血石。 莫磐打量了一下这位贾爷,四十多岁的年纪,正是男人最年富力强的时候,这位贾爷却是脚步虚浮,眼珠混浊,疲色尽显,一副常年沉迷酒色的模样。 贾爷也好奇的打量他,眼里有惊艳,并无猥亵,更让莫磐在意的是不加掩饰的评估。 这个贾爷认识他! 掌柜的并不管他们,他把人带进了后院一间专门接待贵客的房间里,他去取‘镇店之宝’,莫磐和贾爷自己找座位坐下。有美貌的姬妾来上茶,莫磐清晰的看见这位贾爷在接过茶碗的时候摸了那美貌的姬妾的手,那美貌姬妾也眼波横流的嗔了他一下,却没给莫磐半个眼色,就退下了。 莫磐瞬间觉着这茶没滋味了,不好喝! 第307章 掌柜的很快就手里抱着三个大小不一的锦盒回来了。 他呵呵笑道:“不敢蒙两位的眼,这镇店之宝藏的着实深了些。” 莫磐无所谓,他本来就是消遣的,买不到喜欢的也没什么,倒是贾爷哼声道:“莫不是拿了些还算稀奇的玩意儿,假做劳什子的‘镇店之宝’来诓我们的吧?” 掌柜的忙道:“不敢,不敢,真是难得的奇物,您看过就知道了。” 说着,掌柜的当先打开一个足有两尺长的锦盒,只见锦盒打开的瞬间,有莹润的豪光迸射出来,莫磐定睛一看,竟是一尊整块羊脂白玉精雕细琢的白玉观音像。 掌柜的小心的用锦布托着白玉观音像立起来给两人展示,观音像有一尺三寸高,手持宝瓶杨柳枝,宝相庄严,慈悲非凡。 要是个佛陀,莫磐倒是可以买下来送给惠慈大师,观音像嘛,就算了。公主府里还有一尊比这个更好的,也只能压箱底,可见长公主和郡主并不喜欢这些。他母亲只对惠慈大师送的佛家之物感兴趣,对这些也没意思。 因此,莫磐对掌柜的摇摇头,表示自己无意。 贾爷点点头,表示自己要了。 掌柜的一喜,小心的将观音像又放回盒中,封存好,才去打开第二个盒子。 这个盒子只有一尺见方,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对憨态可掬的老虎摆件,沉香木的,打磨的油光水滑,甚是可人。 莫磐捡了一个出来,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觉着可做摆件,可做镇纸,也可拿在手里赏玩,便对掌柜的道:“这个我要了。”正好一对,送给双胞胎,一人一个,谁也不偏心。 掌柜的喜笑颜开:“好嘞!” 掌柜的同样先包了起来,才打开第三个盒子,这个盒子要更小一些,只有巴掌大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淡金色的水滴形的琥珀。 莫磐拿起来细看,只见这枚琥珀有鸽蛋大小,水滴状,颜色透明淡雅,里面除了一枚小小的绿叶子之外,其他的杂质、气泡等内溶物几乎没有。比不上那块鸡血石,但也算是稀有了。 贾爷评价道:“算不上镇店之宝。” 掌柜的呵呵笑道:“这块琥珀的确笑了些,只能做个雅致的挂坠,但小的能跟二为打包票,您翻遍这四九城,只要能找出第二块色泽如此纯正无杂质的琥珀,您二位来杂我的店,小的绝无二话。” 莫磐笑道:“贾爷有意否?” 贾爷回道:“无。” 莫磐对掌柜的笑道:“的确难得,这件我要了。” 掌柜的忙笑道:“好嘞,这就给您包好,送到您府上?” 今日财神临门,出手了四件珍品,两人还都财大气粗的不问价,别说明年,后年他都不愁了! 莫磐笑道:“交给我带的人就行了。” 掌柜的送两位财神出门。 莫磐想要再去逛逛,贾爷邀请道:“郡马爷可有兴趣随在下去喝上一杯?” 莫磐诧异:“足下乃是...” 贾爷回道:“在下贾赦贾恩侯,想必郡马爷听过在下的名号?” 第145章 望春楼里。 莫磐打量着眼前颓废平庸的贾赦,实在想象不出他当年迎娶太傅之嫡孙女的风采来。 莫磐开门见山道:“不知贾将军有何话要说?” 贾赦笑道:“我曾有幸听珍哥儿说起过莫郡马的不凡,今日一见,他所言不及之多矣。” 莫磐客气道:“将军谬赞。” 似是看出了莫磐的梳理,贾赦也不废话,他继续道:“我邀郡马对饮,除了心折之外,还有多谢郡马两次相救舍妹之情。” 说罢,他将装着鸡血石的锦盒推到莫磐面前:“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莫磐诧异,道:“将军不必如此客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是弱妇稚子,磐并不求报,更无需将军割爱。” 贾赦笑道:“郡马误会了,这并不是赦临时起意。不瞒相告,赦等这块鸡血石就是为了以此为谢礼,上拜公主府。今日正好遇上,赦只欣喜挑对了礼物,万勿收下。” 莫磐仍旧推辞。 贾赦叹道:“郡马有所不知,赦之姊妹四人,如今只剩她一人,怜悯疼惜之心,比之以往更甚,偏她随夫君任上,南北相隔,让我等娘家之人不能时时相见,骨肉相帮。每每佛前烧香,祖宗祭祀之时,母亲兄弟只望她能在事遇坎坷之时,可以得遇善人,逢凶化吉。如今善人就在眼前,我为至亲兄长,若视而不见,那就真是猪狗不如了。因此,赦此相礼敬,除了感谢救命之恩,还有全我等兄妹之情,郡马只当日行一善,慈悲为怀吧。”说罢还对着莫磐拱拱手,以示情真意切。 他光坐着还瞧不出什么,可他一拱手,以及拱手之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潇洒风流,让人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曾经真的意气风发过。 莫磐乐了,他对贾赦道:“以往多听贾恩侯赫赫威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瞧这说话‘情理兼容’的方式,仿佛他不收下礼物就是不将他们诚挚的兄妹情放在眼里的威逼架势,处处透着你不收下就是没人情味不知好歹的意思,真是好话都被他给说歪了。 贾赦讪笑一下,莫磐这口称赞,于他来说还不如没有。 他饮了一口酒,落寞道:“郡马往日听说的,多是我往年的一些混账事吧,嗨,那些个陈年旧事,都是做不得数的。” 第308章 莫磐笑道:“不尽然吧。我可是听说,当年将军隐退的时候,可是一句话就定下了京郊三大营的归属的。” 贾赦浑浊的双眼陡然放出精光来,直直刺向莫磐,他问:“郡马爷此言何意?” 莫磐定定的看着他凌厉的眼睛,却是道:“将军当真甘心吗?” 贾赦冷道:“郡马爷,您越界了!” 莫磐道:“我来京城,本身就是越界之行,将军勿忧。” 贾赦站起身,对他略施一礼,只说了一句:“告辞。”就要离开。 路过莫磐的时候,莫磐淡淡说了一句:“你们真的能逃得过吗?” 贾赦略一住脚,随即快步离开了。 莫磐看着眼前的锦盒,不觉有些莽撞了。 其实,他没想跟贾赦摊牌的,头一次见,总得先摸摸根底吧? 可是,他有些不想等了,他总觉的时间紧迫的很,而那次在宫里见过四皇子之后,这种紧迫感加强了。 不管贾赦到底有没有用,什么时候能用的上吧,他示好总是没错的。反正他也没说什么,不是吗? 春分看看外头逐渐灰下来的天色,对莫磐道:“大爷,恐怕要下雪了,咱们快点回府吧。”反正鸡血石已经到手了,还在外头做什么? 莫磐也道:“回吧。” 望春楼里公主府后门不远,在进入胡同巷子之前,莫磐眼角瞥到一个眼熟之人进入了对面的一个宅子。他记得素圆说过,公主府对面的这些个宅子,都是公主府下面的奴仆官吏的住所。 春分在后面,莫磐看到的,他也看到了。 春分见莫磐停下脚步,不由问道:“大爷,怎么了?” 莫磐问道:“刚才那个人,是定陶身边的南奴吧?” 南奴是定陶身边常跟着的几个内侍之一,莫磐见过。 春分回道:“看身形,有几分像。不过,要是南奴,他来咱们这边做什么?” 莫磐摸着下巴道:“未必是来‘咱们’这边。那宅子是谁家的?” 秦三小声道:“那宅子是王二姨的女婿家的,不过,他们一大家子寻常都在府里住,这宅子大部分时候是空着的。倒是隔壁的宅子,是韩长史在外头养的小老婆在住。” 莫磐惊异的看着秦三,秦三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大爷,属下跟秦二的宅子也在这一片呢,这边宅子里都住的什么人属下大体知道一些嘿嘿。” 行吧,只是,把小老婆养在自己供职的单位分配的房子里,不知道这韩长史是不是特例。 莫磐边走边小声吩咐秦三:“这边你既熟,就悄声打听一下那个叫南奴的过来做什么来了?有什么也别声张,直接来回我。” 秦三答应了一声,也没跟着回府,直接从小巷子里七拐八拐的消失了。 一个时辰之后,秦三回来了。 莫磐看着秦三一脸便秘的脸色,不由好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秦三憋声道:“或许属下搞错了,那个女人不是韩长史的小老婆,是那个叫南奴的养在外头的姘头?” 莫磐大体猜到秦三看到什么了。 秦二皱眉说他:“胡说什么呢,那个南奴养姘头在哪里养不行,非得养在这里?除了这个,你还查到什么了?” 秦三含糊道:“我在外头听了会,只听到什么字纸、图画什么的,说不得他们在研究春宫图呢?” 莫磐大囧。 秦二恨铁不成钢,瞪了兄弟一眼,对莫磐道:“大爷,还是我去吧,找旁人打听一下。” 莫磐道:“不妥,这边住的都是认识的人,你直接去打听容易惹人起疑。还是让人盯着吧。” 莫磐看秦三一脸羞窘的模样,笑道:“说不得是我瞎疑心的,那个南奴来这边不过是凑巧罢了。” 秦三憨憨笑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 莫磐揭过去这茬不提。 等抽了个空,秦二将秦三拉到一个僻静之处问他:“你老是跟我说,你还听到了什么。” 秦三笑嘻嘻道:“我听到什么不都跟大爷说了,你也在旁,没听到?” 秦二冷笑道:“哼,你别给爷打马虎眼,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看个没卵子的搞破鞋就能给臊到了?你也就糊弄糊弄主子罢了!你快说,要是耽搁了要紧事,我也保不住你。” 秦三脸黑:“老二你够能耐啊,怎么,瞧不起老子是吧?你不就比老子早出生一天,你跟老子跟前充哪门子的爷呢你?!” 秦二只道:“我也不想在你面前充爷,只是姨妈走的时候要我看顾你,你不将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我却不能忘了姨妈的恩义。你乐意也好,不乐意也罢,只一点,你必须听我的。” 秦三横道:“老子要是不听呢?” 秦二老神在在道:“谁管你。反正你的老婆本都在我手上呢,姨妈说了,你不听话,二叔留下的家产就都是我的了,你就去喝西北风吧,我白得咱们老秦家的全部家产。”秦二秦三的父亲是亲兄弟,母亲也是一家的亲姊妹,因此,秦三母亲在世的时候,秦二都是亲昵的叫她姨妈,而不是二婶。 亲姊妹嫁给了亲兄弟,她们差不多同时怀孕,生产也是一前一后,秦二只比秦三大了一天,性格上却像是大了十岁不止。 秦三有些怂了:“大姐会为我做主的。” 秦二不想继续说了,他难得有些不耐烦道:“她且管不到我这里。你到底说不说,你不说,要是被我查出什么来,我可不会包庇你。” 第309章 秦三张口结舌,以往伶俐的口舌这会像是个闭口的葫芦了。 秦二脸色一沉,他压低声音道:“是不是姓韩的搞什么幺蛾子了?” 秦三吓了一跳,他还什么都没说呢,秦二是怎么猜到的。 秦二恨铁不成钢道:“你糊涂,他不过就是帮过你一次,你就敢替他隐瞒不报,你这是自掘坟墓呢你。” 秦三争辩道:“不是帮,是救,他救过我的命,再者,事情还没个定性呢,你怎么就确定是他在搞幺蛾子?” 秦二讽刺道:“姓韩的姘头都成菜户了,你说是不是他在搞幺蛾子?” 秦三在秦二的逼视下,心里也有些打鼓了。 原本韩长史是长公主的母家那边的人,对公主府最是忠心不过,秦三怀疑谁也不能怀疑到他的身上。只是,秦三虽然嘴上总是不服秦二,心里却知道他这个兄长比他可靠了不止一倍。秦三听秦二怀疑韩长史,他自己也不自信了起来。 他思虑了半晌,最终对秦二道:“不过是太监偷情,说明不了什么的,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查吧,反正我是不会怀疑韩长史的。” 秦二失望的看着兄弟,最终只说了一句:“希望你不要后悔。”就离开了。 秦三看着秦二离开的背影,复杂难言。 秦二跟秦三之间的兄弟不虞莫磐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等晚间的时候,他却听到了这样一件事。 安瓢儿机灵的跟在素圆身后进来伺候。自从郡马爷住进了公主府,不说这府里的大小丫头们炸了锅牟足了劲往前进,就是他们这些小子也暗中较劲呢,嘿嘿,最终脱颖而出的是他安瓢儿。 安瓢儿虽然在莫磐身边伺候才十来天,但已经知道怎么跟莫磐说话了。 他跟见莫磐没在看书,就道:“大爷,小的今儿个早上见到韩长史出门了。” 韩长史? 莫磐来了兴趣,他笑道:“哦?快过年了,韩长史出个门有什么好稀奇的?” 安瓢儿也笑道:“他没回家,而是去了对面宅子会相好儿呢,唉,韩太太独守空房,恐怕要伤心了。” 莫磐问他:“你说这个做什么?我可跟你说,你要是在我面前弄鬼儿,我可是要生气的。”莫磐吓唬他。 安瓢儿跪在莫磐脚下,他抬头笑道:“小的不过是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罢了,再不会弄鬼的,自然也不怕大爷罚我。小的也不说没有凭据的话,只是劝告大爷一句,大爷宏才大略,不妨在书房重地上再要紧一些?” 莫磐想到秦三今日说的什么‘字纸’‘图画’什么的,他脸色不禁郑重起来。 他扶起安瓢儿,对他道:“你说的很有道理,爷会重视的。” 莫磐在素圆和安瓢儿的服侍下就寝,他躺在暖烘烘的床上,脑子里却七拐八绕的绕了好久才睡着。 第146章 这个年过的忙乱且疲乏。 公主府里的大小事务都要莫磐首肯才能继续下去,这让莫磐在闲暇之余分外想念老娘跟老婆,再不济有弟弟跟妹妹也行啊,若是有她们在,他总是可以躲懒的。 正月十五元宵节,过了这一天,这个年就算是过完了。 元宵这晚没有宵禁,大街小巷都热闹的紧,望春楼里更是一座难求。 五皇子邀请莫磐去楼里吃酒看花灯,莫磐自然是没有推辞的。 等莫磐到的时候,果然见牛继宗、裘良他们都到了,除了这些个好友,还有定陶和定程两个。 众人相互厮见过之后,莫磐问牛继宗:“张家两位兄长呢?” 牛继宗回道:“他们在家苦读呢,说是要是今科得中,就能留在京里,不差今日一个元宵节,若是不能得中,看了更是没意思,没得白白懊悔虚废光阴,便不来了。” 莫磐听了唏嘘不已,惭愧道:“看看张家两位兄长,再看看我自己,更没信心了。” 裘良听了笑道:“你还小呢,又无需你立业糊口,着急什么呢?” 莫磐笑道:“也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今晚咱们可好不醉不归!” 众人喝采道:“不醉不归!”都干了一杯。 众人吃喝尽兴,总有扫兴的出来搅局,定陶最见不得莫磐得意高兴的模样,他把着酒杯懒懒道:“喝差不多就得了,别再喝醉了被人占了便宜。” 莫磐兴高采烈的问他:“小老弟,你皮又痒了是不?” 定陶:...... 定程一旁阴阳怪气道:“皮痒了又如何?都是秋后的草虫,想来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莫磐好奇道:“谁是秋后的草虫,是我还是三公子?” 定程斜眼觑着他:“你说谁就是谁呗?” 定陶皱眉道:“你浑说什么呢?咱们的郡马爷正值芳龄,不日又要春风得意,哪里来的秋后的草虫?” 定程只是喝酒,醉醺醺的道:“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莫磐不管他们,继续跟牛继宗他们行令喝酒赏灯。 正在兴头的时候,只见楼下一阵骚动,裘良最是警觉,他起身凭着栏杆往下一看,惊讶道:“是骁骑营,看势头是朝咱们这边来的。” 五皇子也来看,疑惑道:“难道是在抓盗匪?” 牛继宗道:“要是抓盗匪,也该是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来,怎么是骁骑营?” 正在众人说纷纭的时候,骁骑营动作快的很,径直穿过人群,朝他们这边过来的。 第310章 来的人是骁骑营副统领,黄檀。 牛继宗诧异:“老黄,怎么是你来了?为的什么?” 黄檀不管他,先给五皇子行礼,他道:“见过五殿下。臣奉上口谕,请谨亲王府三公子定陶进宫面圣。”说罢一挥手,就有四个士兵过来团团围住定陶,他身边的人也自发的退避开来。 定陶有些茫然,他皱眉道:“黄副统领,你这是什么意思?皇祖父诏我进宫,我自会去,你这样传谕可不合规矩。” 黄檀板着脸道:“臣只奉命办事,可不懂什么规矩,带走!” 他这幅六亲不认缉拿犯人的模样,不止吓坏了定陶,也吓着了跟他一起来的人,徐良器忙上前问道:“敢问副统领,三公子可是犯了何事?好歹说出来,也让咱们明白一些?” 黄檀把刀一举,喝道:“无关人等退后,否则,一起带走!” 那四个侍卫,有两个上前定住定陶的两个胳膊,另外两个宝刀出窍,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 定陶脸色煞白,他有些慌了,求道:“五叔,五叔,还请五叔派人去我家里送信......” 骁骑营的人来的快,走的更快。定陶被带走了,厢房里鸦雀无声,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五皇子脸色变了又变,他指了一个小厮,说道:“你去谨亲王府上报个信,快去快回。” 那个小厮领命而去。 五皇子对众人道:“你们自便,本王先回了。磐儿你跟本王走。” 莫磐跟牛继宗裘良他们对视一眼,匆匆告别跟上五皇子的脚步。离开前,他看了眼无动于衷径自饮酒的定程,心里越发嘀咕了。 到了街上,五皇子对莫磐道:“我先送你回去。” 街上人多,不方便乘坐车马,好在公主府离的不远,走上一刻钟也就到了。 方才骁骑营的兵士带来的骚乱已经抚平了,百姓们仍旧享受着这难得的无宵禁之夜。 街上吵吵闹闹的,一路上五皇子跟莫磐都没有说话。等到了后门街巷,莫磐道:“五叔就送到这里吧,侄儿这就回府了。” 五皇子仍旧向前走,边走边道:“我从府里穿过去,更快一些。”不紧快,还更安全! 五皇子的府邸离公主府还是很近的,当然是从正门算。 莫磐跟上去,没有拒绝。 等进了公主府,五皇子才显而易见的放松下来。 莫磐邀请道:“五叔可要到院子里歇一歇?也看看府上的花灯如何?” 五皇子边走叹道:“别了,我劝你也消停些,下个月就要考试了,你就在家好好读书吧。” 莫磐跟上他的步伐,挥了挥手,让跟着的人都离远些,他小声问五皇子:“五叔可能给侄儿解惑?” 五皇子转头看了他一眼,只道:“解什么惑,说不得本王知道的还没你多呢。本王只是个闲散王爷,跟那些个打生打死的可不一样,你少来炸本王。” 说着就加快了脚步,想要快点离开。 可惜,他低估了公主府的面积,光直着走就是一条街的距离,更何况,这是在府邸里穿行,不知道也拐上多少弯,要绕上多少个院子。五皇子只疾走了小一刻钟,就气喘吁吁的脚疼胸口疼了。 反观莫磐,脸不红气不喘,没事人一样。 五皇子暗中不忿:“这小子体力倒是好!” 莫磐见五皇子脚步慢了下来,心中暗笑,他建议道:“不如五叔跟侄儿去旁边院子里歇歇,侄儿叫来肩舆之后,五叔再走不迟。” 五皇子脚步停了下来,对他道:“带路,”又道:“找个人快去让我府上的马车在大门口等着,我出门就要坐。” 莫磐在前头带路,边走边笑道:“已经去告诉了,说不得他们已经在门口等着五叔了。” 五皇子点点头,只是脸上仍旧是一派的严肃,心事重重的模样。 莫磐带五皇子去的地方是一处花房,里面温暖如春,喝茶观花的一应器具俱全,也早有仆妇丫鬟等着伺候了。 五皇子饮了口热茶,闭目沉思,并不言语。 莫磐叹道:“唉,这府里就只我一个,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还不知要如何呢?” 五皇子皱眉道:“浑说什么?你一个郡马,只要不犯事,好好待在公主府里,就什么事都没有,还是说,你又做什么了?” 莫磐讶异道:“又?五叔,侄儿做了什么居然给您留下这么个印象?” 五皇子哼声道:“你跟定陶那小子的那些个事,旁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清楚,他这次,肯定是犯了了不得的事,才让骁骑营亲自来拿人。”他又盯着莫磐,不辩喜怒道:“这次的事,最好跟你无关,否则,说不得咱们以后都得远着些了。” 莫磐沉默,事情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大一些? 他正色道:“侄儿可以起誓,定陶的事真的跟我无关。” 时人注重誓言,更何况,今晚定陶的事,莫磐是真的一头雾水,半点不知情。因此他的起誓看起来真诚无比。 五皇子也不管他是不是真心的,他只道:“没有那个金刚钻,别揽那个瓷器活,好好活着不好吗?” 莫磐也道:“好好活着自然是好的。那五叔觉着,此事与何有关?” 五皇子并不答话,莫磐继续猜测道:“侄儿觉着,定陶的事,说不得跟那个定程有关。” 第311章 五皇子不耐道:“跟谁有关和老子有个屁的关系,肩舆来了没?没来老子就不等了。” 说着就起身出了花房,直接朝大门口走去。 莫磐无法,只能跟上,吩咐人去告诉抬肩舆的人去大门口追他们。 等五皇子坐着肩舆到了大门口,正要离开的时候,莫磐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府里似乎安静的过头了。 他诧异的问一个府丁:“韩长史人呢?”他记得他出门的时候,韩长史还在府里的,怎么五皇子在这府里都穿行一遍了,韩长史竟连个人影都不见? 那个府丁摇摇头,说不知道。 眼见五皇子就要出大门了,莫磐忙上前拉着他,在他耳边道:“五叔等等,五叔,今儿个侄儿跟您去您府上如何?” 五皇子眉头都要拧成个疙瘩了,他不耐烦道:“你又不是吃奶的娃娃,睡觉还要大人哄不成?” 莫磐不放手,正色道:“五叔,今儿晚上,侄儿必须跟您回去。” 说罢,他也不管五皇子是不是答应,对素圆道:“快去喊碧荷和研儿,只带上贴身衣物,其他一概不用带,咱们去五叔府上住一夜。”又对春分道:“把秦二、秦三、大雄他们几个叫来,不要惊动其他人。” 素圆和春分都领命而去,莫磐继续对安瓢儿道:“你是跟我去王府,还是在家里看家?” 安瓢儿想了想,对莫磐道:“大爷身边不缺人伺候,小的就在府里给大爷看家吧,有什么消息定会遣人告知大爷。” 莫磐笑了笑,对他道:“我不在,你就自己看着行事,只是莫要淘气,知道吗?” 安瓢儿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笑答道:“知道了,大爷就放心吧。” 说话间,碧荷带着吴妍就到了,莫磐也不等春分他们了,对五皇子笑着道:“五叔的马车大的很,定是能装下咱们三个的,是吧?” 五皇子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到现在的张口结舌,前后也不过是过了半刻功夫而已。他刚想要喝止他,就见他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麻利的上了自己的马车,他还能说什么呢? 能把强买强卖做的如此理直气壮的,普天之下五皇子只见了莫磐独一份儿的了。 马车上,碧荷搂着有些受到惊吓的吴妍坐在角落里,莫磐跟五皇子坐在一起,并不拥挤。 五皇子没好气道:“你这是做什么?” 莫磐委屈道:“韩长史不在府里,我害怕!” 五皇子气笑道:“胡说八道,就是把你扔土匪窝里,你也未必会怕!” 莫磐呵呵道:“要是只我一个,我自然是不怕的,这不是还有姑娘们在吗?她们可受不得这些。” 五皇子想了想,只能妥协道:“只有今晚,等明儿一早,你必须回来,听到了吗?” 莫磐笑道:“知道了,多谢五叔。” 第147章 五皇子吩咐一声,自有府内管家安排莫磐几个住下。 莫磐问五皇子:“不用去拜见五婶吗?我到底是不请自来,还应去赔罪才是。” 五皇子随意道:“着人去说一声就是了,忒的麻烦。” 莫磐心想,看来五皇子跟五皇子妃并不亲厚,是貌合神离还是同床异梦,就不得而知了。 莫磐这里刚安顿下来,春分跟秦二兄弟几个就到了,一起来的还有被五皇子派去谨亲王府送信的内侍。 莫磐问春分:“怎么才来,可是遇到什么绊子了?” 春分几个轻车简从的大老爷们,虽然比莫磐带着碧荷她们晚出发,但也不至于拖沓到现在才来跟他会和。 春分回道:“咱们路上遇到五殿下派去传话的丁小哥,咱们一起回来的,路上耽搁了一些。” 那位姓丁的内侍却是心有余悸,连忙谢道:“多亏了郡马爷府上的侍卫,否则,奴才说不得就被当奸细抓起来了。” 五皇子脸色一变,问道:“怎么回事?” 丁内侍回道:“奴才奉殿下之命去亲王府送信,谁知奴才刚靠近亲王府邸,就被藏在暗处的禁军给抓了,奴才说自己是五皇子府的奴才,是来替定陶皇孙传信的,他们不信,非要让奴才验明自身,否则就要被奸细抓起来审问。奴才去的匆忙,哪里带验明自身的信物?他们正要带奴才走的时候,恰巧公主府的大哥们到了,他们出示了公主府的腰牌为我作保,奴才才能脱身。”他又补充道:“奴才跟他们纠缠的时候,远远看了一眼亲王府。” 五皇子急忙问:“怎么样了?” 丁内侍咽了口唾沫,回道:“大门前站了侍卫,府内远远看着也是乌漆嘛黑,鸦雀无声,看着就吓人的很。” 五皇子喃喃道:“大哥忍不住了?造反失败了?” 莫磐在旁插嘴道:“要是造反不会就这么一点动静。” 五皇子吓了一跳,等听明白他说的话,才警觉自己自言自语将信里的话给说了出来,他欲盖弥彰道:“什么造反,你胡说什么呢?太平盛世哪里有妖邪造反,不要命了!” 莫磐不理他,问丁内侍道:“你可看清楚了,是禁军不是护军营或步兵营?” 丁内侍点头道:“奴才看的清楚,确实是禁军,禁军的老爷们穿的甲胄和步兵营的兄弟们穿的可不一样,好认的很。” 禁军为皇帝亲自把持,出身和待遇自然与旁的士兵不一样,而且,从禁军出来的,分到其他地方任职都是从军官起步,地位天然高出其他地方的士兵一等。 第312章 皇帝下令让禁军包围谨亲王府,难道,谨亲王真的造反了?若真如此,那么这个大皇子也太无能了一些,悄不声息的就被控制住了,连一点水花都没溅出来就结束了。 莫磐总觉着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 五皇子按着额头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至于到底怎么回事,等明天就知道了。” 包围一朝亲王府可不是小事,等明天天亮必定会有说法的,否则人心难安。 莫磐送走了五皇子,回身问春分几个,道:“你们怎么兜兜转转的去了大皇子的亲王府?”公主府位于五皇子府和亲王府之间,三座府邸位于平行的不同的三条街上,春分他们怎么都不会顺路去亲王府的。 春分脸色难看道:“府里出了内鬼。我去找到秦二哥他们,说明大爷的吩咐之后,咱们就略收拾了一下,一路沿着廊道到了西角门那边,打算从那里出府和大爷半路会和。谁知,咱们路过西边小花园的时候,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进了花园。我们心里起疑,便小心的跟了上去,穿过小花园之后,到了墙边上,那人竟在墙上巴拉出一个狗洞来,从狗洞里出去了。” “秦二哥他们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他跟秦三哥翻墙跟着那个人,我跟大雄兄弟从西角门里出来,一路追着秦二哥留下的踪迹寻了过去,一路跟着去了大皇子府。大皇子府周围都戒严了,灯火不足,那个人影也不见了踪迹,反倒是遇到了被抓的丁太监,就顺便给带回来了。” 莫磐摸着下巴沉思道:“那人从府里出去,不一定是咱们府里的人?也有可能是趁着元宵节我不在府里,这人进来做了些什么,然后出府的时候正好被你们给撞见了?” 秦二却道:“大爷,属下觉着那人的背影眼熟的很,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属下觉着,那人很可能就是咱们府里的人,只不过属下不常见到而已。” 莫磐叹道:“要真是府里的人,可不好查找,咱们府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直到现在,公主府里到底有多少人他都拿不准呢。 公主府里正经在籍的奴才是有数的,但不在籍的依附公主府而生的人只会更多,恐怕谁都说不出来一个具体的数字来。法律意义上来说,这些不在籍的属于良民,但传统意义上来说,无论是这些在籍的正经奴才,还是那些不在籍的良民,他们都是公主府的奴才。 比如说他身边的吴妍,她的父亲母亲和她都是莫磐放出去的良籍,但吴妍仍旧在莫磐身边伺候,那么世人就会将她视作莫磐的婢女,而不是吴家正经的小姐。 这也是公主府在对面街上置办宅院的原因。要不然,偌大的公主府难道住不下几百个奴才?用得着在公主府对面的街上专门为‘奴才’们置办宅院吗? 几人猜测了一下那个藏头露尾的人的身份,总也没个确切的说法,眼见夜色已经深了,莫磐对他们道:“都先去歇息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碧荷跟研儿就睡在内室的榻上,春分和大雄在外面屋里守夜,秦二哥和秦三哥就在耳房里暂歇安置吧。”到底是仓促到别人家里做客,万事都从简,只能将就了。 秦二他们三个都知道吴妍是春分嫡亲的侄女儿,莫磐把春分安排在外室守夜,让秦二和秦三到耳房歇息并不是信不过他们,而是为了避嫌。 至于大雄,是和春分换班,轮着守夜的。 众人都无异议,各自洗漱安置了。 等到夜深人静了,碧荷摸黑起身,在莫磐的帐子外用气音唤道:“大爷,睡了吗?” 莫磐掀开帐子一脚,透过手里夜明珠微弱的光看着碧荷,无声的问她:“做什么?” 碧荷微微一笑,掀开帐子灵巧的钻了进去。 莫磐:...... 冬日里的帐子,里里外外总有三层,厚的薄的沙的,不仅遮挡了外头的光亮,更封闭了声音。 等莫磐放下帐子,碧荷才小心出声,她先表白道:“大爷,婢子事急从权,可没非分之想,大爷可别想歪了。” 莫磐也正色道:“我对郡主的心日月可鉴,海枯石烂都不会变的,你放心就是了。” 碧荷想笑,她忍住了。他们郡马哪里都好,就是他一本正经的向郡主表忠贞的时候有些呆傻,让人见了就莫名的想笑。 碧荷小声对莫磐道:“大爷,婢子猜今儿个那个鬼鬼祟祟的人或许是姚家的人。” 莫磐挑眉,他问道:“姚家安插在公主府里的内鬼?” 碧荷道:“到不一定是安插过来的。您也知道,现如今的公主府其实是当年的公主府和西宁王府合并而成的,如今府里有些年头的下人们,都或多或少的跟姚将军府那边有些亲戚关系,他们来回传个消息,也不稀奇。” 莫磐道:“既如此,何必鬼鬼祟祟大半夜的传消息?那人还在亲王府附近消失了。” 碧荷回道:“婢子觉着,那个人不是在亲王府消失的,还是在韩伯爵府消失的。” 莫磐惊讶道:“陛下跟长公主的母家?” 宣正帝登基后,封了自己嫡亲的舅舅为公爵,现今的伯爵乃是宣正帝的表弟,因是庶出,所以只承袭了伯爵爵位。据莫磐所知,即便这么个伯爵爵位,宣正帝都不愿意给,还是为了给母家面子,才封了伯爵,只是,到底有名无实,面子情罢了。 碧荷点头道:“不错。” 莫磐仔细想了一下:“韩伯爵府在东边的另一条街上吧?” 第313章 碧荷道:“如今的韩伯爵府是后来朝廷分封的,先前韩家的老宅就在大皇子府附近。” 原来如此,只是:“公主府跟姚家沾亲带故的内鬼在大皇子府附近进了韩府,这个内鬼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呢?” 碧荷笑道:“为什么不是韩长史私通姚家栽赃大爷呢?” 莫磐惊讶道:“你知道?” 碧荷也惊讶:“婢子混猜的,大爷不会信了吧?” 莫磐:...... 姑娘,你这猜测很有道理啊! 莫磐又问:“这些话都没甚么,你为何不当众说出来呢?还是你在顾忌谁?” 碧荷犹豫道:“大爷有所不知,大约五六年前吧,那时候秦三侍卫在外头跟人斗嘴打架,在没人的地方差点被人打死,还是韩长史路过救了他的命。秦三侍卫是个知恩图报的,一直想要报韩长史的恩情,奈何韩长史并没有需要他报恩的地方,就拖到了现在。还有一事,过年前,大爷是不是让秦三侍卫去办事了?” 莫磐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怎么了?” 碧荷叹道:“想必秦三侍卫没说实话,被秦二哥看出来了,他跟秦三侍卫因秦三侍卫对大爷不忠之事争吵,被一个躲懒的小丫头给听到了,那小丫头来报我,说是他们兄弟因为韩长史在吵架呢。当时我听了没当回事,今晚出了这么档子事,当着秦三侍卫的面儿,我怎么敢说?只得半夜偷偷来回禀大爷了。” 莫磐叹道:“我知道了,难为你能想到这些。” 相比于秦三的隐瞒,他倒是更意外碧荷的心思缜密跟变通。真是一个能干的姑娘,可惜,在这个吃人尤其是吃女人的时代,碧荷这样的好姑娘也只能当人家婢女。 碧荷巧然一笑:“这没什么。大爷既知道了,婢子就回去了,大爷也早点睡吧。” 莫磐点点头,把夜明珠递给碧荷,让她摸黑的时候好小心一些。 莫磐一边听着碧荷在软榻上睡下,一边心累的腹诽:“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本该对公主府忠心耿耿的韩长史竟是个有二心的,这要是不说,还真看不出来呢!” 韩长史是因为姓韩,是因为韩家跟长公主有亲才做了公主府的长史,怎么他反而去跟姚家亲近呢?这其中要是没有内情,那就是不可能了。 莫磐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最后干脆不想了,是人是鬼,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他干想也是想不明白的。 第148章 每年正月十六大朝会,是一年朝会的开端。往年,除非宣正帝病的实在起不来身了,否则,必是会按时按点郑重以待的。 今年却不一样,或者,很可能以后每一年都不一样了。 寅时初刻,宫门大开,一溜的宫侍太监们鱼贯而出,奔向京中各大朝臣宅邸,告知他们,今日的大朝会推迟了,请各位大人们紧守门户,在家中安坐,莫要随意走动。 至于什么时候出门上朝,另等消息。 有一头雾水的,自然有消息灵通的,便想到了昨晚元宵定陶被带走和谨亲王府被封的事,都知晓事情轻重,不敢言语。 这些朝臣当然不包括宗人府、内务府、六部阁老、御史台、督察院以及大理寺的领头人们。 他们连元宵都没吃完,几乎谨亲王府被封的前后,这些朝廷重臣就被宣进宫里了。 乾清宫里,宣正帝半卧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惠慈大师则仰躺在另一张卧榻上熟睡,鼾声震天。 董时敬悄声的小跑进来,对宣正帝轻声喊了声:“陛下。” 宣正帝几乎是立即就睁开了眼睛。 他哑声问道:“招了吗?” 董时敬回道:“大皇子仍旧坚持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定陶皇孙只说他见那图纸精妙,想要让兵部照着样子做出来玩玩,并没有想到兵部会胆大包天,竟私自大量打造兵器,这些他都不知情,都与他无关。” 宣正帝先是厌恶的骂道:“一个奴婢之子,他算是哪门子的皇孙。” 董时敬忙应道:“是。” 宣正帝缓了口气,继续问道:“他可说了那图纸是哪里得来的?” 董时敬回道:“说了,说是他的贴身内侍叫南奴的淘换来给他的。也审问南奴了,他只一口咬定是从一个摆摊的商贩那里花十两银子买来的,那个商贩卖完货就走了,早就不可查找了。” 宣正帝沉吟半晌,再问道:“他就没再说其他的了?” 董时敬回道:“没了。只喊冤枉。” 宣正帝道:“再继续审问那个南奴。乐善郡王呢?他可是又说了什么?” 董时敬先是向等在殿门口的一个小内侍打了个手势,让他去慎刑司传话继续去审南奴,才回答宣正帝,道:“大理寺的陈大人翻来覆去的问了乐善郡王一宿,他都是一样的说辞。” 这事还要从乐善郡王首告当朝大皇子谨亲王秘密私造兵器开始说起。 昨儿个元宵佳节,宣正帝高兴,把宗室皇亲们都宣到宫中,一起过元宵佳节。小辈们不耐烦在宫中呆着,都相约着结伴去宫外看花灯,因此,宫中都是些上了年纪不耐走动的皇亲们。 乐善郡王像以往一样,对这样的活动积极参加。只是,不同以往左右逢源的和气,这次的元宵节,他瞅了个空子,向宣正帝告密:大皇子有谋反之心,而且,他有证据! 证据就是大皇子借着掌管兵部的便利,在京城和直隶的官营铁器坊内私造兵器,以备不时之需。 第314章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乐善郡王说是他这一个半个月来跟踪查看大皇子府的人查出来的。 他是这样说的:“陛下,并非是老臣刻意针对大皇子,实在是老臣不忍小儿凭白的忍受不白之冤,老臣的儿子老臣自己知晓,他绝对不是像定陶皇孙说的那样,以至于胆大包天的做出秽乱宫闱之事。臣对陛下的决断也并无异议,臣只是想做个明白鬼,想知道定陶皇孙为何会这样污蔑小儿,便对他的行踪多关注了一些。臣发现,定陶皇孙虽然看着纨绔,但他十次出门倒有八次要去兵部衙门一趟,而且他不时的派人来往于京城和直隶之间。臣又借口多次去兵部走动,竟发现大年下的,兵部的铁器木器工匠们不得半刻空闲的在赶工冶炼制造□□箭矢呢。臣虽不事朝政,但也知道,没有陛下圣旨,太平盛世的,要兵部连年都不过的赶造□□箭矢做什么?臣觉着这事很是不对,并不敢耽搁,一得到证据,就来禀告陛下了。” 对乐善郡王的告发,宣正帝一开始是不信的,无他,无论是京城的兵部器械营,还是直隶的造作司,都是明晃晃的官营部门,就在人们的眼皮子底下,大皇子就是真的要造反,他会傻到大喇喇的青天白日的在兵部制造兵器?那不明摆着告诉别人我要造反吗? 要是真的私造兵器,那也是藏着掖着的,绝对不会让一个无权无势无官场人脉的乐善郡王一查就查出来了。 但是,乐善郡王戚声道:“陛下,您就是不信老臣,您也该相信自己的眼睛吧?这样大的事,何不让人去兵部看一看?老臣总不会凭空在京城和直隶搬运出那些多出来的兵器吧?” 乐善郡王说的实在是有些道理,宣正帝这才正视起来,他派人去兵部悄悄一看,乐善郡王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宣正帝听着刀箭的数量,虽然不多,却也吓的背部直冒冷汗,他当机立断,直接命禁军封了谨亲王府,拿大皇子谨亲王和定陶来见。 拿定陶过来是因为乐善郡王说了,他是因为跟踪定陶频繁出入兵部才查出大皇子私造兵器的。谁都不怀疑大皇子是主谋,谁都认为定陶是为父做事,顶多算是从犯。 但经过审问之后,两人的供词却是让人大吃一惊。主犯大皇子却比他们还茫然,接着大怒:“本王还没愚笨到造反造的人尽皆知的地步!是谁在污蔑陷害本王,也不找个靠得住的军师来好好谋划,竟弄来这样拙劣的计俩羞辱本王,本王与他势不两立!” 没错,大皇子非但没有认罪,还觉着这谋反的陷阱太粗糙拙劣了,配不上他一朝亲王皇帝长子的身份。他觉着幕后之人是在羞辱他! 反倒是定陶,对他多次出入兵部的事情供认不韪,只是,他只承认自己是见猎心喜,想借用兵部的铁器坊来造几把趁手的兵器,好在今年春猎的时候有所斩获罢了。至于为什么往返于京城与直隶之间,他则说是到设在直隶的玻璃工坊取他定制的一些玻璃制品,并不是去直隶的器械司。 刑部立即派人到谨亲王府去搜查,果真在他房中搜出了他送年礼的礼单,里面确实有好几套新制的新颖玻璃摆件和头面首饰,都是年前在直隶的玻璃工坊那边定制的。这些玻璃制品也好查访,能让定陶如此大费心思的,也就家里的王爷、世子、王妃、侧妃和宫中的贵妃了。刑部的大人们也很快都将这几样年礼收回来,以作备档调查。 督察院对大皇子和定陶的供词大感头痛,两人要是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兵部里多出来的兵器是哪里来的,总不会是小鬼搬来的吧?! 宣正帝听说乐善郡王翻来覆去都是一样的说辞,就不再管他了,一个一辈子都远离政治中心的宗室子,他能查到这些已经是他有运气跟本事了,其他的就跟他无关了。 他在意的是那一批多出来的兵器。他心里一直在想,这肯定是一个阴谋,至于是针对谁的,他也不是很在意,他要做的是尽快揪出背后之人,然后,把他千刀万剐! 宣正帝对董时敬道:“去叫几位阁老门进来吧。” 说着他就一手扶膝一手撑扶手的起身站起来,或许是起的太猛了,也或许是他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个晚上气血不畅,在他起身的半途,他只觉一阵的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就要摔倒。 董时敬骇的魂飞魄散一个箭步上前抱住宣正帝的腰身。宣正帝身量高大魁梧,可不是董时敬匆忙之间能稳住的,眼看董时敬就要被被带着朝一旁摔去,这个时候,一双蒲扇般的大手稳稳的握住宣正帝的肩膀,将他放倒在软榻上。 董时敬定睛一看,急忙道:“王爷!王爷您快给陛下看看!” 原来,是惠慈大师在紧急之中帮了董时敬一把。 惠慈大师点点头,先把宣正帝摆正了身子,让他半躺着,再给宣正帝抚胸顺气,揉按太阳穴和人中,等宣正帝缓了过来,才给他把脉诊断。 惠慈大师对上眼睛已经清明的宣正帝,对他道:“一时血气不畅罢了,熬夜累的。” 董时敬忙问:“可要用什么药?”他希望惠慈大师给他开个药方,他好立马去看着熬药,现在宣正帝可一时半会也耽搁不得。 惠慈大师回的也痛快:“用什么药?好好的睡上一觉,睡到自然醒就好了,用不着开药。” 宣正帝却命令道:“去开药,朕不需要睡觉!” 惠慈大师道:“这药要开不了。” 第315章 宣正帝眯着眼睛,危险道:“惠慈,朕是在命令你!不是在求你。你去开药,朕要去见朝臣,你要让朕看起来与平常无异才行,你明白朕在说什么吗?” 惠慈大师定定的看着宣正帝,宣正帝寸步不让的回视他。 董时敬在旁大气不敢出。 最终,惠慈大师说道:“行,你赢了,我去开药。现在,小敬子,去找几个按摩太监来,给你们陛下揉按筋骨,让他小睡两刻钟。”又对宣正帝道:“熬药可慢的很,总得要半个时辰吧。趁这个空档,你先睡觉洗漱吃饭,也让那些个跟着你熬了一夜的朝臣们歇一歇。里面可是有好几个七老八十的,你总不想看到事情还没查清楚,就先累死几个吧?” 惠慈大师退了一步,宣正帝也没坚持现在就要去见朝臣,听他的半个时辰之后再去。 董时敬松了口气,立即一瞬间也不耽搁的按照惠慈大师说的去做,务必让宣正帝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不说宣正帝这里怎样的向上了发条一般的忙活,就说那些在宫里或忙或等了一夜的朝臣们,听到小太监送来的皇帝口谕,紧绷的心里无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还能想着让咱们歇息用膳,想来,私造兵器‘谋反’之事,陛下心中已经有章程了。有章程就好,咱们都是忠君的,有了章程,陛下您指哪咱就打哪,绝不含糊! 这次事发实在是太突然了,让他们完全没有半点的准备。他们只知道陛下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从前,诸皇子蠢蠢欲动,但他们谁也没朝大喇喇的私造兵器举兵谋反的方向去想哇? 这可是造反,是要死人的! 他们这些臣子,野心最大的也只想着谋一个从龙之功——文斗! 让他们出出主意,造造声势就罢了,要让他们拿自己的脖子去搏一个带着臭味的富贵,他们就是死也不愿意的。 到底是哪个皇子走了这么个蠢路子,早早的让他们知道,他们也好快点把他给按下去! 这样暴戾的君主,他们要不起! 陈世兴坐在这些头发胡子发白的朝廷柱石们之间,有些过分的年轻了。 他是大理寺少卿,正四品官员。本来,这样的大事是轮不着他一个少卿来参与的,主事的应该是正卿,可谁让大理寺正卿趁着年节回乡祭祖,赶不回来,唯二的少卿,另一个年老昏花,出门的时候摔断了腿,只有他这个年富力强的到了呢? 既来之则安之,他只要听命行事就是了,可是,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这一切的起源,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彻夜不眠的‘私造兵器’案的罪魁祸首——那张画着让定陶眼馋的兵器图纸! 陈世兴看着眼前这张稍微有些眼熟的图纸原图,心里是一阵的发冷,又是一阵的火热。他只觉得这大殿里的地龙烧的太热了一些,热的他一阵阵的冒冷汗,他的背都要湿透了。 莫磐啊莫磐,你可真是给大伯我出了难题!! 第149章 趁着太监们宫女们上膳食的机会,陈世兴拉着一个小太监,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问道:“这位小公公,下官胃里有些不舒服,现下这里可有医官伺候?可否劳小公公代为通传一声?” 小太监有些迟疑,他见陈世兴满脑门的汗珠子,并不似作伪,他也知道在这个大殿里的不是当朝一品就是将来的当朝一品,因此并不不敢疏忽怠慢,他道:“回大人,此处并无预备医官。这里离太医院也远着呢,没有吩咐,奴才不敢自专。” 宫里出了事,他们这些太监是首要被看管的,除了吩咐能去的地方,就是去茅房都得三五个人相互监督着一起去,更何况去太医院那么远的地方? 没有最好,要的就是没有! 陈世兴脸色又白了几分,昏昏然欲倒,他连笑都维持不住了,含混的道:“是吗?我知道了,你去吧。” 小太监看的不忍,终于道:“这里虽然没有医官,但陛下身边的惠慈大师是个得道高僧,也是杏林圣手,大人若是能得他看上一看,想必也是可的?” 陈世兴如闻纶音,打起几分精神来,脸上又露出一分笑意,道:“太好了,本官与惠慈大师也是见过面的,想来他不会推辞。还请小公公代本官去给惠慈大师知会一声,就说‘有一位叫陈世兴的大理寺少卿胃痛’,请他来看看我。” 除了这个大殿,陈世兴这些官员也是不能随意走动的,只能让惠慈大师来见他。 惠慈大师就在隔壁宫里,没有超出小太监的活动范围之内,只是光明正大的传一句话而已,又没有什么夹带,因此他并不推辞。 他将陈世兴的话重复了一遍,又道:“等奴才回了管事太监,就替大人传话。” 这是规矩,陈世兴也明白,便点点头,又好好道了谢,就让小太监去了。 早有阁老看见陈世兴和小太监说话了,因两人都是小声交谈,即便离得近的,也听的并不是很真切。有小心谨慎的阁老问道:“陈少卿,你刚才跟那太监说什么呢?有什么事是不能光明正大的说,非要避着我等?” 陈世兴捂着胃部费力起身,众人都视线放在他身上,这才发现他满头满脸的汗,脸色却白的不正常,不像发烧的样子。 有大人惊道:“陈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陈世兴颤抖着身子回道:“不瞒众位大人,下官有些积年的胃病,恰巧这个时候犯了,方才也是询问那位小公公这里可有预备的医官,小公公回说没有,倒是有一位杏林圣手惠慈大师在,下官便请他为在下给大师带话,请他来看一看在下。不得已之事,并不想惊动众位阁老,是以才小声说话,下官惭愧!” 第316章 众位阁老听了他的话,心有戚戚,在座的,谁没有个胃痛腹痛便秘的小毛病?陈世兴这一看就是彻夜操劳,浓茶喝多了,又常年饮食不协,突然间犯了急病了。 有老大人叹道:“事急从权,你要知道些厉害,莫要做多余的事,给我等添麻烦,知道吗?” 这个敏感的时刻,他们最怕的是又发生新的事端,乱上添乱,触动皇帝敏感的神经。残忍一点说,陈世兴这个时候要是昏头做了什么,被人发下拉出去杖毙,谁也保不下他,谁也不会保他就是了。 陈世兴额头的冷汗又加了一层,他内心苦涩。胃痛是真的,但不是熬夜熬的,是吓的! 他实在想不出莫磐的图纸怎么会出现在兵部里,他在这个‘私造兵器’案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忠是奸,还是被陷害的,他通通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是不是该如实将他的发现给说出来! 他应该说出来,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正义。 但是,什么是正义?陈世兴已经不是二十来年前的毛头小子了,他是真刀真枪的从一个贫家子奋斗上来的,他要是个耿直不知变通的老学究,他也不会在不惑之年就高居正四品京官了。大理寺正卿为什么能心大的趁着年节回乡祭祖,朝廷还给批了假呢?另一个少卿到底有没有摔断腿为什么没个人去问一问呢?就是因为陈世兴在呢! 整个大理寺,或者整个朝堂,几乎已经内定了,陈世兴就是下一任大理寺正卿。因此,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他代表大理寺来同众位阁□□事,才会没一个人表示有异议。 在陈世兴看来,政治,从来就扯不上正义! 陈世兴是了解莫磐的,莫磐看着就是个锦绣堆里娇养出的公子哥儿,但他的正义感却是比谁都强,他将人命看的极重! 关于这一点,陈世兴自己是自愧不如的,他相信,就连这个殿中的肱骨大臣们,也没一个极的上他对生命的看中的。 就凭着这一点,陈世兴就不会相信他会私造兵器。 图纸或许是他本人画的,但如何到了别人的手中,就有待商榷了。 这些都是他的猜测。证据太少了,实情到底如何他不敢下断定,那么事情又回到了原点,他到底该不该把图纸真正的主人说出来? 陈世兴不知道,也不敢妄动,但有一个人是可以替莫磐做决定的,这个人就是惠慈大师。 陈世兴略施小计就让惠慈大师亲自来见他。 他要小太监传的那句话中,‘陈世兴’这三个字是关键,他相信惠慈大师知道他跟莫磐的关系的。想必,惠慈大师听了他‘陈世兴’的名字,会来见一见他的吧? 惠慈大师的确是知道陈世兴的,他也明白陈世兴在这个时候见他,定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跟他说的,只是,他要盯着药罐子给宣正帝熬药,走不开,他对小太监道:“我这里走不开,让相罗跟你去,把那位陈大人带到我这里来吧。相罗有腰牌,你不用担心。” 小太监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方才他可是被管事太监好一顿骂,嫌他多管闲事。这下好了,这位大师这里有腰牌可以随意走动,他也不算是好心办坏了事,给自己找麻烦了。 小太监跟相罗把陈世兴架了过来,小太监领了赏赐就告退了。 陈世兴见小太监退下,相罗去门边守着,他心下才放松下来,仍旧浑身无力的倚靠在椅子上,软软的伸出手腕来,方便惠慈大师把脉。只是,在他将手腕伸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将一张纸掉落在了地上,他不好意思道:“劳烦大师了。”眼睛却是紧盯着地上的图纸。 惠慈大师会意,弯腰给药炉子添碳的时候,随手捡起那张图纸,打眼一看,心下一跳,却是面色无常的将图纸塞到陈世兴另一只垂着的手上,然后给他把脉,又看他的舌苔,问了他几个身体的症候。 好一会,惠慈大师才道:“你这是积年的老毛病了,吃一丸药就好了。老衲给你一句忠告,公事再繁忙,也要保重自身,现下好好调养还来得及,否则,等上了年纪,有你的苦头吃。” 陈世兴讷讷应下,等吃了惠慈大师给的丸药,又细细的用了一碗炉子上温着的粥,脸上不再白的吓人了,才告辞离开。 ‘保重自身’,惠慈大师要他少管闲事,那么,他就当他不知道这图纸的来历吧,按照寻常,他也不该知道这图纸的来历才是。 惠慈大师继续熬药,等到了火候,他就端着药去见宣正帝。 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又用了些饭食的宣正帝,看着没有那么虚弱了,他用了惠慈大师的药之后,略收拾了一下就要去见朝臣。 惠慈大师叮嘱他道:“你要悠着些,你之前中毒消耗的元气还没补回来,又要这样连轴转,好人也要拖垮了。你这个样子,最忌大悲大怒,否则,极有可能中风。小镜子,你在旁好好的看着他点,他要是有了中风的兆头,你就@#%*%¥¥#……......” 惠慈大师这样那样的叮嘱了一通,董时敬努力的记下来,宣正帝听的额头青筋直跳,他深吸一口气,到底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冒险,他对惠慈大师道:“你跟着朕一起去。”要是真中风了,有这老和尚在,肯定能第一时间把他救回来! 惠慈大师有些不情愿:“老和尚一宿没睡好,累的很,要休息了。” 宣正帝直接对董时敬道:“伺候你家王爷跟朕走。” 第317章 说罢,也不理惠慈大师当先出去了。 惠慈大师无法,只能吹胡子瞪眼的跟上,董时敬在他身后陪着小心寸步不离的跟着。 到了临时议政的大殿里,众阁老大臣叩见完毕之后,宣正帝开门见山道:“想必诸位已经看过大皇子他们的口供了,你们怎么看?” 兵部尚书魏书谈当先道:“陛下,臣以为,大皇子口供不足为信,当前首要之事,应该先搞清楚多出来的这批兵器的来源,否则,老臣等寝食难安。” 大皇子分领兵部,兵部尚书却对大皇子一直不大感冒,无他,他是个武夫直人,从废太子开始,他就对众位皇子能躲则躲,在兵部,只要是大皇子说的话,他不应也不反对,只当一个高坐的菩萨,冷眼看着大皇子折腾。只是,这兵部出了事,他却不得不站出来。 这事到底是不是大皇子干的,他心里其实是有些犯嘀咕的,万一,大皇子玩的就是灯下黑那一套呢?对大皇子他不想多说,他只能专注于自身了。 户部尚书徐稼渠嗤笑道:“魏尚书这话当真好笑,咱们难道不知道查清兵器的来源是最重要的?兵部里这批多出来的兵器是从哪里来的,不是最应该问你这个兵部尚书吗?魏尚书,你以为你当先发问,就能逃了责任不成?” 兵部尚书气的浑身颤抖,他指着户部尚书质问道:“徐尚书这是咬定是老夫是知情者包庇吗?” 徐尚书老神在在道:“老夫只是说你有责任,可没说你是知情包庇,你这样自招,心中有鬼也是说不定的。” 兵部尚书大怒:“你、你、你...你血口喷人,老夫这就让你尝尝老夫的铁拳......” 兵部尚书年轻的时候也是混过行伍的,做了一部尚书也是老当益壮,众人见兵部尚书的武夫行径,也只是意思意思的拉了一下架。这件事不论怎么定性,兵部尚书一个监管不利的罪名是跑不了的,现在他只能把自己摘出去,以求全身而退,就是菩萨保佑了。 兵部尚书也不是个头铁的,有人给台阶下,他就顺势退了回来,只是一双虎目仍旧喷火的等着户部尚书就是了。 第150章 兵部尚书消停了,工部尚书却捋着胡须道:“要查这批兵器的来历固然重要,这造兵器的图纸同样重要。陛下,老臣连夜找人试了这新造出来的□□,比旧的要轻巧许多,工序却简便了不止十几道,还有这新造的箭头,锋利且坚硬,也不知是如何磨制出来的。陛下,臣以为,这新制兵器于国防有大利,不妨将旧日里造的那批□□箭矢收回重造,换上新制兵器,战场上也能少死几个士兵。” 工部尚书是个老古板,一心扑在国事上,在这样紧急的关头,他想的不是抓出罪魁祸首,而是想到新制兵器的好处,以期望陛下不要以偏概全,把这新制兵器当做祸害给销毁了,那就太可惜了。 原本还有些小声交谈说话的众人不由一静,都看着有些不合时宜的工部尚书,宣正帝也是一叹,他问道:“当真有这样好?” 工部尚书慢吞吞回道:“好。能画出此等图纸的人,当真是个鬼才,只是,收缴上来的图纸只是一部分,并不是全部,陛下,要是抓出能画出此等图纸的人来,陛下先不要杀他,务必要他把图纸补全了才是。” 陈世兴内心一窒,瞧瞧,瞧瞧,张口抓,闭口杀的,还得是补全了图纸再杀,这工部尚书,可不像他表面上的那样光风霁月呢。 宣正帝看着眼前呈上来的图纸,看了,但不甚明白。惠慈大师就坐在宣正帝的身后,捧着一杯热茶吃糕点,他好奇的探头一瞥眼,小小的‘咦’了一声,用沾着糕点屑的手指头捅捅宣正帝的后背,表示他知道这图纸是打哪里来的。 殿里的老臣对惠慈大师是有印象的,都不意外宣正帝将惠慈大师带过来就是了,即便心里有微词的,这个时候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人开口出声质疑。 惠慈大师的反应眼尖心亮的阁老门都看见了,刑部尚书忙问道:“大师,您可是见过这图纸?” 刑部、督察院、大理寺统称三司,私造兵器案,即便不是三司会审,最终也是要他们刑部审核的,能不能找出幕后之人,他的责任是最大的。因此,在这些心思各异的朝臣中,他是最专注于案件本身的,并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惠慈大师笑呵呵道:“老衲只是觉着这图纸果然精妙,一时讶异罢了。”并不说他知道或者不知道。 刑部尚书还想再问,宣正帝道:“图纸的事另说,能找到画图纸的人最好,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出私造兵器的幕后主使,众位卿家就没有论断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了。 要他们分析分析案子本身还成,若是让他们下论断,就有些太难为人了,关键是,他们也没有人选啊,最可疑的大皇子不是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吗? 宗人府宗正道:“陛下,老臣以为,还是再去问问大皇子,图纸也是从他家小子那里得来的,他有最大的嫌疑。” 众位朝臣都松了一口气,这话,也只能宗正来说了,说到底,涉及到大皇子,是他们皇家的事。 宣正帝道:“老皇叔说的是,朕自会去问大皇子,只是,除了大皇子这里一条线索,老皇叔可还有教朕的?” 宗正垂眉敛目道:“陛下,私造兵器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想必陛下心知肚明。老臣不是催陛下,但是,为了朝廷安稳,还请陛下早立储君。” 第318章 大殿里鸦雀无声,朝臣们连呼吸都放轻了。 宗正继续道:“只要陛下立了储君,想必幕后之人也会有所行动,是好是歹,只要他一动,咱们就可以有所应对,到时候是杀是剐,就由陛下圣裁了。” 宗正的意思很明白,引蛇出洞,而且是让蛇不得不动。 赤/裸/裸的阳谋! 却该死的好使! 大殿里寂静无声,好一会,宣正帝才道:“朕知道了。”又问众阁老门:“众爱卿可还有要说的?” 众人面面相觑,都表示无话可说了。 宣正帝道:“除了兵部、三司和宗人府,其他人都退下吧。” 其他部门的阁老门告退,剩下的大殿里一下子就空旷起来,留下的兵部尚书、督察院掌院、大理寺少卿和宗正四人乖乖的等宣正帝的吩咐。 宣正帝道:“惠亲王,你想说什么,现在说罢。” 惠慈大师从后面起身走出来,笑呵呵的做到宗正旁边,说道:“唉,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老衲发现,那图纸眼熟的很,似乎是在小徒那里见过。” 宗正笑道:“哦?就是你收的那个小徒弟?老夫还没见过呢,哪天你带来给老夫见见才是。” 惠慈大师笑道:“皇叔想见那小子,叫一声让他来就行了,哪里需要我带?” 宗正却道:“你小子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要是不经你允许,老夫就冒然叫他来,你不会跟老夫急眼?” 惠慈大师笑呵呵道:“皇叔说哪里的话。那小子上跟怀宁大婚,还是经了您的手才上了玉牒的,您是咱家的宗正大长老,您说要见他,侄儿怎会推辞?” 宗正笑道:“那可是你说的。他来见老夫,老夫必是有重礼的,老夫要是管他要点什么孝敬,你可别心疼。” 惠慈大师好奇道:“您老想要什么?侄儿先去给您弄来孝敬您老。” 宗正瞪大了眼睛:“还说不是护犊子,老夫能吃了那小子不成?用得着你来孝敬。” 惠慈大师忙道:“唉呀唉呀,怎么还急上了?我一个出家多年的世外之人,身上能有什么长物?您的孝敬,还不是由那个小子出?侄儿就是先问上一句,免得那小子拿不出来,平白惹您生气呢。” 宗正哼了一声,这才道:“也没什么,还不是那什么劳什子的玻璃窗,安上了那窗户,坐在屋里晒太阳,老夫的这把老骨头爷不用大冷天的透冷气儿了,说不得能多活几年呢?” 惠慈大师诧异道:“您还缺玻璃窗子使?老四那小子没去孝敬您老?” 宗正抬头瞥眼一脸正气道:“老夫不受他的孝敬,也不用受他的人情,些许玻璃,老夫家里尚有余钱,给自己安个玻璃还是能承受地住的。” 只是给自己安上了,儿孙们却没有了。要维持王府里的体面,开销实在是大,老宗正不愿意受皇子们的拉拢,皇帝若是没有额外的赏赐,要过舒服日子只能自己想法子。 只是,他是宗室老大,能有的出路实在不多。 惠慈大师捧着茶杯呵呵呵的笑,不说话了。 老宗正有些挂不住面子,踢了他一脚,没好气道:“行或者不行,你给个准话。” 惠慈大师无奈道:“您不愿受皇子小辈们的人情,就愿意受那小子的人情?我可跟您说,那小子看着是个撒手的,华柔可是个不好相与的。” 老宗正一窒,华柔不在京城这些年,他怎么把这丫头给忘了? 他嘴硬道:“不过是几个玻璃,华柔能看在眼里?大不了,等你们家的小子丫头上玉牒的时候老夫给办的利落点?” 惠慈大师惊喜道:“哎呦,这人情可大了,别说安几个玻璃窗子了,就是拿那玻璃给您造个房子,华柔也是愿意的。您说呢?陛下?” 严格说来,怀宁郡主已经不是皇家人了。她大婚之后,她以及她的夫婿都是不能上皇家玉牒的,但谁让华柔长公主脾气硬呢?皇帝宠她,对她唯一的孙女不仅优容得封超品郡主,还上了皇家玉牒,连莫磐也跟着沾光。只是,到了他们的孩子,就无此殊荣了。 法不外呼人情,宗正要是愿意开这个后门,皇帝也允许,那么只要他们的孩子上了皇家玉牒,等以后封公封侯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别忘了,长公主的嫡亲后代可是有一个侯爵等着的,要是皇帝开恩,说不得能封个公爵? 除了华柔长公主这里的爵位,西宁王那边的爵位也没着落呢,西宁郡王的爵位若是降级,最少也是一个公爵。 因此,若无意外,莫磐跟怀宁郡主得生两个儿子,一个得封公爵,一个得封侯爵或者公爵,才算圆满。 华柔长公主为什么在莫磐不知道的地方这样着急怀宁郡主的肚子?还不是想着在她还在世的时候,跟宣正帝的关系也还可以的时候,把家里的爵位给砸瓷实了,她才能安心闭眼呢。 宗正跟惠慈大师两人旁若无人的一唱一和的就要把华柔长公主这边最头疼的一件事给说定了,不说兵部尚书和陈世兴是如何的目瞪口呆,就连同为宗室的督察院掌院都有些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原来一向生人勿进铁面无私总是对着他们摆一张臭脸的老宗正是这样好说话的人吗?早知道几块玻璃就能摆正给自家孩子上玉牒的关系,他也可以啊!他们家也有几个孩子不好上玉牒呢,要知道,只要上了玉牒,就能从宗人府里领一份俸禄了,不能大富大贵,总归以后是饿不死的。 第319章 皇家对宗人府里上了玉牒的宗室总是很优待的! 督察院掌院眼珠子乱转,宣正帝抚着额头无奈道:“皇叔,朕记得朕问这图纸的事,是想要给他定罪的?” 宗正笑道:“陛下,那孩子来京城才几天,他知道兵部的门朝哪里开吗?想必现在那孩子都还不知道他的图纸泄露了呢。” ‘泄露’两个字就给莫磐定性了。惠慈大师心里暗笑,这老头可算是逮着着一个能安全薅羊毛的了,莫磐这小子要是手里没攥着几座金山银山,这老头会理他?唉,宗室的日子也不好过呢! 想要过好日子就更难了!宗正要是把莫磐拉进宗人府做事,宗人府莫不是要发大财了?? 宣正帝脸□□:“他把这样重要的图纸泄露出来,就是大罪了!惠慈,你就是这样教徒弟的?你就没教教他设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把国之重器弄的满天乱飞,他是心大还是根本就没把朝廷放在眼里?!” 宣正帝是生气的,他也该生气,但他最生气的是,莫磐能画出这样的图纸,却没有献给他这个皇帝! 莫磐不想着先献给他这个皇帝,他是想做什么?! 他,是不是有二心了?!! 宗正和惠慈大师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宣正帝的怒气,却没朝其他地方想,惠慈大师道:“那小子还是很注意分寸的,他未必不知道兵器图纸不是随意乱画的,更不可能不知道避讳,到底怎么回事,不如,把他叫来问上一问?老皇叔说的对,说不得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宣正帝道:“董时敬,你去着人叫那小子来,记住,什么也别说,知道吗?” 董时敬忙答应着去派人了。 宣正帝顺了一口气,再问:“这里也没旁人,你们说说,这事谁的嫌疑最大。” 惠慈大师当先道:“还是老大的嫌疑最大。图纸要是磐儿的,跟他接触最多也有过节的,只有老大家的小子。定陶那小子也承认图纸是他提供的,说不得他是想报复磐儿踩点的时候找到了兵器图纸,拿给他老子看了之后才照着图纸造的兵器?” 督察院掌院道:“公主府守卫森严,贼人是如何进到莫郡马的私密之地盗得图纸的?” 惠慈大师笑道:“这有何难的,有内应呗?公主府看着森严,但那是对外人来说的,对住在里面的人,可就不那么森严了,况且,我知道磐儿的性子,他呀,最是个乐善好施的,在那小子的眼里,看谁都是好人,说不得就是被骗了。” 宣正帝哼声道:“耳根子软,没主见,没眼光,多大的家业也能在他手里败光了,败家子!” 惠慈大师笑道:“怎么会?不是有陛下看着吗?皇叔,您可不知道,陛下对那小子,可是比我这个正经的师父还要疼他呢。” 宗正也捧场的讶异道:“哦?还有这回事?” 惠慈大师笑道:“自是有的。唉,我是想让那小子混行伍大的,陛下嫌苦,非要压着那小子考科举,还给他出了一大摞的题目呢,唉,皇叔,你说陛下这算不算是给那小子提前泄题作弊啊?” 陈世兴只想捂着耳朵逃出大殿,这话是他一个外人能听的吗?啊?他听了会不会被封口啊?! 督察院掌院艰难的把话题拉回来:“要是有内应的话,就能说的通了,陛下,臣建议好好查查莫郡马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宣正帝道:“准了。” 督察院掌院再道:“若真是大皇子监守自盗,事情倒也简单,若是另有幕后之人,陛下,此人心机之深,手段之毒辣可见一斑,陛下应早做打算才是。” 至于是不是大皇子,就看大皇子怎么给自己脱罪了。最好的脱罪方法,自然是把大皇子放出来,让他自证清白。 督察院掌院的意思宣正帝明白,其他人自是也明白的。 所以,眼前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宣正帝立即立储,让幕后之人自己站出来。要么宣正帝把大皇子放出来,让他去和幕后之人去斗法。 前者快,后者慢。而且后者要是主谋就是大皇子,他们还要冒着放虎归山的风险,要真是这样,大皇子是搞出个替罪羊来,还是佯作查找幕后黑手,把案子拖到遥遥无期,这里面的变数可就多了。 在场的众人心里也明白,相比于立储,宣正帝还是更倾向于后者——把大皇子放了的。 ...... 宣正帝他们在这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着,莫磐还不知道皇帝派人来宣他进宫呢。 他正赖在五皇子府里吃早膳,并且打算连午膳晚膳都在五皇子府里用了。 第151章 传旨太监连公主府的门都没进,一听说莫磐在五皇子府,立即调转马头朝五皇子府奔去。 到了五皇子府,他也只粗粗的给五皇子行了一个礼,什么话都不说就要拉着莫磐走。 莫磐嘴里还嚼着肉包子呢,那传旨太监上来就要拉着他走,莫磐纹丝不动,那太监倒是差点崴了脚。 他问那传旨太监:“陛下只说见我一个人?就没有说其他的了?” 那传旨太监连连点头道:“没有了。陛下有什么吩咐,您进了宫面见圣上您就知道了,奴才只是一个传话的,委实不知道再多的了。” 莫磐有点犹豫,不知道那宫里等着他的是什么,毕竟,昨晚定陶被带走的事还历历在目呢。好在来叫他进宫的只是一个太监,而不是骁骑营的禁军。 第320章 五皇子在旁皱眉道:“你还在磨磨蹭蹭的做什么?陛见还能拖拉的?小心触怒圣颜。” 莫磐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粥,为难道:“我,我这身还是昨天的衣裳呢,昨晚来的急,什么都没带,先容我回府整理仪容之后再去吧。” 传旨太监急的一头一脸的汗,就差给莫磐跪下了,他叫道:“小祖宗唉,圣上见的是您这个人,又不是您的衣裳,这个时候还管那么多做什么?您还是快跟奴才走吧。” 这样急赤白眼的,莫磐心里更狐疑了。 五皇子也疑心起来,但又实在说不出让莫磐不去的话,只好道:“我跟你差不多年纪的时候做的新衣裳还有几身,我让人找出来你先穿着吧?” 莫磐不赞同道:“那怎么能行?您是皇子之尊,侄儿可不敢穿您的衣服。” 五皇子不耐烦道:“那就让你的人回府去取,你先跟着李公公进宫再说。” 李公公连忙道:“这样好,这样好,郡马爷,咱们这就走吧?” 莫磐无法,只好起身漱口然后跟着李公公进宫。 出府们的时候,五皇子拉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今儿一早朝臣都从好好的宫里出来回家了,要是真有个什么,朝臣们不会这样云淡风轻的。” 莫磐心下一松,谢过五皇子的好意,跟着李公公骑马快速进宫了。 等到了乾清宫,莫磐一进殿门,先大体扫了一眼,看清都有什么人,才给宣正帝叩头请安:“学生莫磐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宣正帝点头‘嗯’了一声之后,莫磐才起身向惠慈大师问好。 惠慈大师也点头微笑,对莫磐介绍道:“这位是宗人府的宗正,你第一次见,先磕个头吧。” 莫磐听话的给老宗正叩了一个头,口称:“见过宗正爷爷。” 老宗正慈爱的把他扶起来,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连说三声:“好!好!好!” 莫磐看着和蔼可亲的老宗正,心里越发的疑惑了:这样急忙的把他叫进宫里,不会就是来认亲的吧?看着也不像啊,毕竟,还有其他四位大人在呢。 宣正帝重重的‘咳’了一声,示意董时敬把图纸拿给莫磐看。 莫磐疑惑的结果图纸一看,简直大吃一惊。 众人把他毫不作伪的吃惊神色尽收眼底,有对他的怀疑消减了几分的,也有心里觉着他是在演戏的。 宣正帝不辩喜怒的问他:“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莫磐没有立即回答,他先是仔细用指腹摩挲了一下这图纸的纸张,是他常用的有些粗糙泛灰却是有一定的硬度的专门用来画图的纸。再闻了闻图纸上的用墨,隐隐的泛着一股清新的石榴香。他再把图纸拿到阳光下,仔细分辨了墨的颜色,透过阳光的折射,图纸上的墨并不是纯黑色的,而是泛着棕色的浓咖色。 这其实不是墨,而是莫磐新作的眉笔。 是他年前在大明宫里住着的时候,闲暇休息的时候新制的眉笔,香气是从大明宫里秋季新收的石榴里提取出来的石榴香。 他在大明宫里读书读的无聊的时候,就地取材,试着做了几只炭笔来画图,兵器图就是那个时候画出来的,他画的时候惠慈大师就在旁看着呢。 惠慈大师对他的画没说什么,倒是对那几只炭笔爱不释手,他道:“这笔软且香,用来画画倒是屈才了,合该用来给女子画眉才是。” 当时莫磐还好好的取笑了一番他师父人老心不老来着,转头他就把仅有的几只眉笔送出去了,碧荷一只,吴妍一只,陈夫人和陈莹一人一只,剩下的他自己留了两只,其他就都留给惠慈大师了。 这图纸,竟真的是他亲手画的那张原稿,不是高仿!只是,这张图纸,不是夹在他的功课里的吗?怎么到了宣正帝的手上?他送功课的时候夹带来的?不应该啊,他把功课送出去的时候,可是都有好好的检查的,绝对不会有夹带才是。 众人见莫磐拿着那张图纸不是来回的折腾,就是一言不发的沉思,脸上也是一副惊疑不定的神色,刑部尚书不由出声问道:“莫郡马,你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莫磐一脸陌生的看着刑部尚书,疑问道:“这位大人是...” 刑部尚书自报家门:“老夫刑部尚书程似锦。” 莫磐先是一礼:“见过尚书大人,大人直接叫我的名字莫磐即可。” 刑部尚书点头:“莫磐,你可知这图纸的来历?” 莫磐点头,大惑不解道:“回大人,这张图纸,正是在下所画。” 刑部尚书接着问道:“真是你亲手所画?有何凭证?” 莫磐回答的也快:“是我亲手画的。这张图纸是我住在大明宫的时候画的,我画的时候,我师父惠慈大师就在旁看着呢,他可为我作证。哦,还有大明宫茶房里伺候的一个叫麦子的一个小太监,我记得当时我画的图都是他帮我收拢的,这个就是其中一张,他也可替我作证。” 刑部尚书看向宣正帝,宣正帝点点头,莫磐就见董时敬回头说了一句什么,有一个看不清的身影就消失了。 莫磐猜应该是有人去大明宫找那个叫麦子的太监核实去了。 莫磐问刑部尚书:“尚书大人,不知大人手里有几张图纸?” 刑部尚书也不瞒他:“拢共两张,是一张弓/□□。” 第321章 莫磐点点头,也没问另一张图纸在哪里。 刑部尚书继续问他:“你一共画了多少张图纸?可是有将图纸赠予了他人?” 莫磐回道:“前后总共有九张半吧?都是在大明宫里闲来无聊的时候画的。包括一把手/弩,一把弓/弩,还有一把一尺半长的细/短/剑,最后半张是短剑的手柄,因是给年轻女子设计的,手柄便单独画了,要更为精美繁复一些,只能算是半张。” 又回道:“并没有送人。” 刑部尚书问他:“那这张图纸怎会出现在兵部?” 莫磐惊道:“兵部?!怎会出现在兵部?”接着他又恍然大悟道:“这图纸,是在兵部找到的?” 怪不得,怪不得宣正帝一声不吭的急诏他进宫,感情是怀疑他?不过,要是怀疑他的话,不该是跟定陶一样让禁军把他抓起来先拷问一番吗?还是说,他师父给他做背书了? 莫磐不由看向惠慈大师,还没看清呢,宣正帝就怒道:“你看那老和尚做什么?你说,你好端端的不画美人不画山水偏偏画这兵器图做什么?!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 莫磐完全不知道宣正帝为什么会突然发怒,他只小心的道:“大明宫里没有作画的颜料......” 惠慈大师‘噗’的笑出声来。 宣正帝拿起桌上的一只毛笔就朝他丢过去。 惠慈大师轻巧的躲开了。 宣正帝:“继续!” 莫磐继续道:“舍妹来信说,她正跟着女师傅习武健身,总是没有趁手的宝剑,甚是烦恼。我便闲来无事的时候,给她设计了一把小女孩能用的趁手的短剑,那什么手/弩/弓/弩的,就是顺手画着玩的。并没有受了谁的挑唆。” 宣正帝额头青筋跳了跳,实在没想到竟能听到这样一个、有温情的理由。 陈世兴轻咳了一声,躬身回道:“陛下,此事,臣或可作证。” 其他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陈世兴的身上,陈世兴不慌不忙道:“小女和莫郡马的义妹乃是闺中好友。臣年前曾偶尔听小女提起过,她要在京里寻一把小巧的宝剑送给好友。想来,就是莫郡马说的‘没有趁手的宝剑’吧?” 不是陈世兴瞎掺和,实在是兵器图纸事关重大,凡是跟这图纸有关的,宣正帝必是要事无巨细的查上一查的。莫磐说他画图纸是为了莫鱼,那么关于莫鱼的一切很快就会送上宣正帝的案头,莫鱼跟陈莹是好友这件事,几乎避无可避,与其到时候查到他的头上,不如现在他就把两个小女孩的关系挑明了,能少不少麻烦跟猜忌呢。 兵部尚书叹道:“莫郡马真是多才多艺,少年英雄啊!不知郡马可愿意将其他图纸献与陛下?” 莫磐先是谦虚道:“这些都是师父教我的,我实在不敢自专。” 惠慈大师哼哼的笑了一声,没拆穿他。 莫磐不管他师父怎么想,接着有些犹豫道:“剩下的图纸嘛......” 眼看着宣正帝脸色快阴出水来了,莫磐突然福至心灵,快速道:“我当然是愿意献给陛下的,只要陛下能看的上眼,只是,只是,唉,不瞒陛下与诸位,昨儿个晚上,我与五皇子一起过元宵节看花灯,回府的时候居然在公主府西角门那边的小花园里见了贼了,诸位也知道,偌大的公主府里只住了我一个,我心里实在害怕,便带着贴身侍女跟着五皇子一起去他府上住了一晚,方才我就是从五叔府上过来的。现在想来,嗯,我纵使有心把图纸献给陛下,就是不知道那些图纸还在不在?” 刑部尚书脸色大变,他对宣正帝道:“陛下?” 宣正帝对董时敬道:“你亲自带人去一趟公主府,去看看现在那府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董时敬领命而去。 宣正帝皱眉问莫磐:“一个贼就把你吓成这样?还是说你知道了什么?” 莫磐低头道:“陛下,学生胆子小的很,并不是知道了什么。” 又是‘噗’的一声笑,宣正帝看去,是老宗正。 宣正帝忍了。 当今天下,能让宣正帝忍下一口气的,拢共就三个人,眼前坐了两个,还有一个在扬州等着抱金孙! 第152章 莫磐没有把韩长史供出来。 韩长史姓韩,他应该忠于长公主,但事实好像并不是如此。莫磐几乎可以肯定,图纸必定是韩长史从他的书房里偷出来,转展到了定陶的手上,这样看来,似乎他和大皇子府交情匪浅。可是,据碧荷的说法,韩长史似乎跟姚家更亲近一些。 公主府、大皇子、姚家,仅韩长史一人就牵动了三家。他表现的越神秘,越说明他真正的效忠之人不是这三家。 昨晚,莫磐故意不在府里,就是想看看他不在的时候,韩长史是有所警觉,按兵不动,还是胆大冒险的趁机做些什么,毕竟,富贵险中求嘛,他要是行事小心一些,莫磐未必会真的抓住他什么把柄。 宣正帝派董时敬去公主府查看,倒是帮莫磐省了事了,他直接听现成的就是了。 可是,事情朝着谁都想不到的方向奔驰而去。 以往,莫磐觉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算是熟悉,但他现在,只觉着自己是个眼瞎耳聋的傻子,对自己家里有什么没什么一点都不清楚,都被人蒙在了鼓里。 先是有到大明宫里查探的人回来禀报,说那个叫麦子的小太监已经告假好几天了,到现在都没回宫,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322章 接着董时敬匆忙回来回禀,说是在公主府里翻找出来大量的兵器跟铠甲。 莫磐简直听到了天方夜谭,他掏了掏耳朵,问董时敬:“您方才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楚。” 董时敬脸上板的跟刚打出来的菜板一样,一字一句板正的道:“回郡马爷,老奴方才说,老奴带着人,在公主府里翻出了大量的兵器铠甲,瞧着都是新造的。” 莫磐满脸的不可置信:“兵器铠甲,还是新造的?我怎么不知道?是藏在哪里的?” 董时敬一板一眼的回道:“就在公主府里大仓库的地底下的地窖中。” 莫磐想笑,他也确实笑了:“公主府里的大仓库是上了锁的,我倒是在门外看过,只是手里没钥匙,也没打开过,大监怎么去府里查看,不去我的书房、卧房,反而去了尘封的大仓库?还是地底下的地窖中?大监,您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董时敬道:“郡马爷,兵器铠甲确实是藏在仓库的地底下的地窖里,老奴也找有经验的泥瓦匠看了,地窖新挖了绝对不超过三个月。” 莫磐笑不出来了,地窖新挖了不到三个月?不就是他来京的时间吗?这是说他一上京就开始挖地窖,藏匿这些兵器铠甲?哦,是先挖好了地窖,再画图纸,然后通过兵部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造了兵器跟铠甲,最后悄悄的运回府里藏在了地窖里。 莫磐疑问道:“大监,您还没说您是怎么找到大仓库的呢?” 董时敬回道:“老奴按照郡马爷所说的,到郡马爷的书房去查看剩下的图纸是否有被盗取,老奴在翻找的时候,触动了书架旁的机关,露出了书架后的一间密室。” 宣正帝重重的“哼”了一声。 莫磐嘴角一抽,他在那个书房里呆了两个多月,竟然不知道他常流连的书架后面居然有间密室?! 莫磐僵硬道:“继续说。” 董时敬继续道:“老奴带着人进了密室查看,密室里找到了一条密道,密道以书房为中,朝北通往长永街的民宅,朝南通往藏匿兵器和铠甲的大仓库地窖。奴才们就是顺着通道找到藏匿的兵器的。” 莫磐目瞪口呆,他直问道:“公主府里的侍卫奴仆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找了出来,就没有人阻拦?” 董时敬回道:“有个叫姚冠呈的侍卫带着人阻拦,被奴才等拿下了。” 莫磐惊讶道:“不知大监是带了谁,带了多少人去公主府查看?竟能轻易拿下公主府里的侍卫?” 他这样一问,董时敬也迟疑了,他道:“奴才是带了慎刑司的内侍和一队禁军去的公主府,总共有二十个人。” 他是不想让公主府太难看,引起人们的猜疑才只带了这一点人去的。等他从公主府里翻出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的时候,心里惊觉他只带了这么一点人就来闯龙潭虎穴实在是大意了,好在,公主府里的侍卫被他一吓就拿下了。现在想来,他们被拿的实在是太轻松了一些。 董时敬僵硬道:“陛下,公主府里的那些侍卫,甚是可疑。” 宣正帝却问莫磐:“莫磐,你有什么要说的?” 莫磐正色回道:“回陛下,学生什么都不知道!” 宣正帝突然大怒,他将桌子上的茶碗纸墨笔砚一挥而下,他手指颤抖的指着莫磐:“在你的书房里翻出了密室和密道,地窖里藏着新造的兵器和铠甲,地窖还是新挖的,你跟朕说是什么都不知道?!” 莫磐皱眉回道:“陛下,密室和密道不是短时间内就建造成的,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至于地窖,我连公主府里的大仓库都没进去过,就更不知道了。还有兵器跟铠甲,短时间内锻造出它们,不止需要大量的工匠、铁匠,还要大量的铁跟煤炭,还要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打掩护,这些每一件都不是简单的事,绝对不是我一个刚来京城两三个月的小子就能做成的。陛下,这是谁都能想到的事,陛下,学生这是被陷害了。” 宣正帝冷笑道:“你做不到,自然是有人能做到的,你只要提供图纸和在公主府里挖好地窖等着就行了,是不是啊,惠慈?!” 莫磐大惊:“陛下,您是什么意思?”他是在怀疑是惠慈大师安排了这一切吗? 怎么可能,惠慈大师是为了什么? 宣正帝怒道:“莫磐,你放肆,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这是在质疑朕吗?” 莫磐梗着脖子回道:“陛下,我没忘了自己的身份,我就是想知道,您是不是在怀疑数次救您性命于危难的兄长!” 大殿里瞬间连呼吸声都停止了。莫磐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后悔了,他突然觉着,他真是太天真,太傻缺了! 这里是哪里?是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 眼前的人是谁?是掌握着所有人生死的皇帝! 皇帝为什么会怀疑惠慈大师,这不很明显的吗?皇帝一直都在猜忌惠慈大师,年轻的时候是猜忌惠慈大师会夺取他的皇位,年老的时候是猜忌他帮着太子夺取他的皇位。 那么现在,宣正帝为什么不能猜忌他在帮着哪位皇子登上皇位,好换取自身的自由呢?毕竟,惠慈大师可是有了莫磐这个强有力的帮手呢,不是吗?! 而莫磐这样类似于质问的问话,很可能会把原本还可以解释的事情弄的一发不可收拾。 大殿里确实鸦雀无声,莫磐去看宣正帝,宣正帝正胸膛起伏,眼睛危险的看着他。他去看兵部、刑部、督察院三位朝臣,他们满脸严肃,眼带评估的看着他。他又去看惠慈大师和老宗正,惠慈大师一脸的怜悯,老宗正却是若有所思。 第323章 只有陈世兴,是正常人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莫磐深吸一口气,补救道:“陛下,这样拙劣的计俩,您是不会相信的,对吧?是有人在故意做局,陷害我,挑拨您与师父的关系,您不会上当的,对吧?” 他希望宣正帝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能理智的思考,而不是因为多疑而中了敌人的圈套。 然而,宣正帝却是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朕为什么不信?朕连大皇子都关押了,朕又凭什么相信你这个外人?” 莫磐沉默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的错愕,还有有一些茫然。 是啊,他是个外人,是他自己忘记了。 惠慈大师的倾力教导和不留半分的疼爱,华柔长公主的看中和尊重,怀宁郡主的倾心和柔情,四皇子的另眼相待,五皇子跟七皇子的亲近,甚至是定陶时不时的挑衅,都给了莫磐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就是他以后要常走动,可以称之为‘亲戚’的那一类人了。 他跟他们交往,是带着真心和实意去的。 尤其是对宣正帝,他是真心的把他当一个纯粹的长辈来爱戴的。 他迷失在了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表象里! 当他为自己能轻易的获得财富和权利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命运的铁拳就已经攥紧,随时准备着向他挥来了。 他的自负和自大让他忘记了,当他能为宣正帝带来大量的财富的时候,大家自然是一团和气的。但当他有一丁点的可疑的时候,这样浮于表面的和气就一戳即破,露出下面□□裸的冷酷来。 宣正帝以前对他和气,是基于他可以利用的基础上的,若是他不能为他所用,宣正帝就立马原形毕露。 无情,才是这个帝王真正的面目。 现实给了他无情而有力的一拳! 他的自以为是和自作多情,在此时此刻,显的尤为可笑。 宣正帝冷酷道:“来人,将罪人莫磐收押督察院,务必让他交代出他是为谁做事。” 老宗正起身回道:“陛下,不妥。” 宣正帝面无表情道:“有何不妥?” 老宗正道:“莫磐是上了玉牒的宗室,理应交宗人府收押查办。” 宣正帝讽刺道:“老宗正是要以权谋私,给罪人大开方便之门吗?皇叔要是缺钱使,朕赐你就是了。” 老宗正叹道:“莫磐要是真的有罪,抄家灭族也不为过,老臣也得不了好儿,他要是没罪,我该得的一分也不会少就是了,哪里犯的着以权谋私?我要是个被几个钱就能收买的,陛下当年也不会让我这把老骨头做宗正了。陛下,老臣只是按规矩办事,还请陛下明察。” 宣正帝寸步不让。 莫磐一脸的不在状态。 惠慈大师叹息道:“皇帝,你还没说要怎么处置我呢,我可先说下,去宗人府,看在亲戚份上我先老实呆着,要是去督察院,我要是呆不惯,可就自己走了。” 宣正帝脸皮狠狠抽动了一下,好一会他才眼睛喷火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一起收押宗人府!” 他又对老宗正道:“皇叔,朕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勿要自毁前程。” 老宗正弯下腰慢吞吞的行了一礼,对惠慈大师和莫磐道:“你们是自己走,还是要老夫找人架着你们走?” 惠慈大师笑道:“不劳皇叔费心,咱们师徒俩自己走就行了。” 老宗正点点头,背着手当先朝大殿外走去。 惠慈大师走了几步,又回头拉着满受打击的莫磐跟了上去。 等三人的身影都消失了,宣正帝才慢慢放松了下来,眼前一黑,栽倒在桌子上。 第153章 宗人府是专门为皇室人服务的皇家机构,从外面看还是很豪华轩丽的,要是之前,莫磐定会好好的游览欣赏一番。现在嘛,他是来坐牢的,就兴致缺缺了。 因为是审查,宗正没有把他们押入大牢,而是跟大皇子一样,给惠慈大师和莫磐师徒两个分了两个小院子,挨着的。 老宗正给他们介绍道:左边是惠慈大师的院子,右边是大皇子的院子,中间是莫磐的院子。 莫磐怏怏问道:“把咱们关的这样近,就不怕咱们串联一气吗?” 老宗正笑呵呵道:“老夫巴不得你们串联呢,这样就说明你们是一伙的,这样,就可以快点结案喽。” 莫磐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他对老宗正道:“您放心吧,咱们说不到一起去。” 老宗正笑而不语,倒是惠慈大师,一言不语,熟门熟路的进了小院子,把莫磐撇在门外。 莫磐有些不知所措。 老宗正仍是笑呵呵的道:“你师父啊,年轻的时候三不五时的就来住一段时间,习惯了,呵呵。” 莫磐跟着笑了两声,到了隔壁的小院子,关门前,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该不该说。 老宗正袖着双手,笑眯眯的看着他,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最终,莫磐还是道:“公主府里的韩长史,从昨晚就不在府里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回府?还请老宗正派人去打探一下,把我们师徒的消息告知于他,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对韩长史,莫磐始终心存疑虑。 老宗正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莫磐也没再说什么,关上门自去了。 这是一个只有一百来平的小院,除了正面三间屋子,光秃秃的一无所有,看的莫磐别扭极了。 第324章 他从泛着霉味的屋子里拽出来一个小板凳,坐在廊下,倚着屋柱子晒太阳。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只能说,从他脚步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起,他就被人算计其中了。 他师父知不知道呢?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 如果他师父知道,那么,背后算计之人肯定是能让他师父顾忌,或者干脆就是他们合谋的! 如果不知道,那么背后之人肯定是对他师父知之甚深,对公主府也是了如指掌,所以才能算计他们师徒一算一个准。 知道或者不知道,能想着算计惠慈大师而且跟惠慈大师有莫大交集的,除了那一个人,莫磐想不出别的人来了。 如果韩长史为那个人做事,那么这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现在的公主府是和当年的西宁王府合并的。为了显示郑重,莫磐平日里待客都是在正院大堂里,但为了能方便从长永街自由出入,莫磐选了一个靠近长永街的带书房的院落居住。 这个院落是公主府里的人按照他的要求给他挑的,他也觉着不错,就住了进去。 现在看来,他还是很有眼光的,这个院落何止是不错,原先老西宁王住的院子,能差到哪里去? 书房重地,能在书房里设密室的,莫磐相信,除了一家之主,也没谁能有这个条件和需求需要在书房里设密室了。 呵呵,不仅设了密室,还挖了密道! 通往对面民宅的密道,要莫磐自己听了,都很难不怀疑挖密道设密室的人的心思。 狡兔三窟,莫磐可以理解,但是,这狡兔三窟中的一窟,是不是太容易被发现了? 还是董时敬运气爆棚,一下子就正好触碰了机关,发现了密室?或者,当时有人提醒他了,暗示他了? 莫磐不得而知。 日头西斜,等莫磐觉着有些冷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是下晌午了。 他早上没吃饱就被姓李的太监叫进了宫,中午自然是没吃饭的,进了宗人府也再没人来理他,更是没送吃的。此时他又冷又饿,一下子从一脚出八步迈无数人跟着伺候的大少爷变成了一个没吃没喝没有着落的阶下囚,更悲惨的是,他连自力更生的机会都没有。 莫磐起身回屋看了看连灰都没有的碳炉子,再晃了晃没有半滴水的茶壶,转身出了屋,到墙根边,纵身一跳,扒着墙头向对面看去。 好家伙,惠慈大师真不愧是年轻时候常进宗人府的,他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挖出了煤炭跟谷米,正生了火在廊下熬粥喝呢。 西风微吹,将炉子里的烟和粥米的香气都吹走了,才让莫磐没有闻到味儿。 惠慈大师看了一眼墙头上的好徒儿,举了举手里的粥碗,微笑着问他:“喝吗?” 自然是要喝的,莫磐手臂一用力,就从墙头翻了过来,灵巧的避开了墙脚跟的杂物。 惠慈大师从旁边篮子里拿了一个碗,给莫磐盛了一勺子小米粥递给他。 莫磐接过来,晃了晃,吹了吹,将微烫的米粥一口下肚,立马觉着胃里叽里咕噜的翻滚起来。 更饿了! 莫磐抚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皱着眉头委屈道:“好饿啊,师父,还有吃的吗?” 惠慈大师好笑道:“还能吃得下东西,看来没被吓着,不错。” 莫磐无奈道:“既来之则安之,还能怎么办呢?人是铁饭是钢,先吃饱了才能想法子呢。师父,这里应该会有人来送饭吧?” 惠慈大师笑道:“有,不过得等到明天了。” 要等到明天啊,莫磐瞬间觉着剩下的半天难过起来。 不过:“师父,您这碳和米是哪里来的?” 惠慈大师笑道:“碳是我以前埋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在。” 莫磐眼睛都睁大了,赞叹道:“师父,您还真是唯有筹谋呢!” 惠慈大师笑眯眯道:“谬赞,谬赞。” 莫磐:...... 他继续问:“那米呢?您还没说米是哪里来的呢?总不会也是当年藏起来的吧?” 惠慈大师笑道:“怎么会?这米藏个几年不是霉了就是被虫子吃了,能留到现在?” 莫磐道:“也是,那到底是哪里来的?” 惠慈大师又给他盛了一碗,仍旧笑眯眯道:“不告诉你!” 莫磐捧着粥碗,边喝边嘀咕:“神神秘秘的,我还不想知道呢。” 米并不多,莫磐跟惠慈大师分食之后,也只是让肚子里有了点东西,饱腹是不能够的。 吃完之后,莫磐又倚着惠慈大师这边的屋柱子出神。 惠慈大师问他:“后悔了吗?” 莫磐愣了好一会,才明白他师父在说什么,他师父是在问他是不是后悔追着他来京城了。 莫磐叹道:“早晚有这一遭,有什么好后悔的。要后悔,也是后悔我自己被糖衣炮弹麻痹大意了,唉,我说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事,我一进京,所经历的一切都太顺利了,居然忘了来时的警惕,也忘了这京里的凶险,以至于被人算计。这一次,我输得一点都不冤。” 惠慈大师笑道:“我第一次在大明宫里再见你的时候,就提醒你你进京来是给我做‘人质’来了,后来也一再的提醒你莫要自负自大,我见你总不醒悟,就想着,要是什么时候栽个大跟头,你就醒神了,谁知道,你竟能栽这样大一个跟头呢?” 第325章 莫磐有些赧然:“我以为,您是在跟宣正帝演戏呢,没有理解您话里的意思。” 他现在明白了,他第一次见宣正帝的时候,惠慈大师说他是他的‘人质’,实际意思是指惠慈大师把自己最大的筹码交给宣正帝了,是在宣誓效忠的意思。 莫磐要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里准备科考,或许什么事也不会有,也或许仍旧会发生今天的事,但皇帝也会相信莫磐是真的一无所知的。 但莫磐做了什么?来京的第二天就招摇的出去结交勋贵,更是跟定陶一而再再而三的交集,表面上他们总是闹的不愉快,安知他们不是再做戏趁机接触传递消息呢? 哦,莫磐还明晃晃的画兵器图纸呢! 莫磐仔细想来这三个月的所作所为,简直小辫子一抓大把,让人随便抓。 莫磐要是个蠢的,宣正帝是乐得见他这样漏洞百出到处招惹是非留下把柄的,但莫磐实在是太聪明了,聪明的让宣正帝抓不住他。 所以等一有超出宣正帝掌控的事情发生时,宣正帝第一时间就把他控制起来了。 以宣正帝的政治敏感度,不会没有发现公主府里的疑点,但是,莫磐的桀骜不驯打碎了他心底最后一点宽容。莫磐能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质问自己,可见,在莫磐的心里,他这个皇帝的分量远远及不上他师父。 恐怕,这才是宣正帝生气的真正原因吧? 超出掌控的‘质子’还叫质子吗?不叫,那叫定时炸弹! 莫磐可以想像宣正帝有多么恼怒,也就怪不得他表现的那么冷酷了。 惠慈大师对莫磐的说法不置一词,有些道理光说是教不会的,只有切身体验过了,才能明白。 他问莫磐:“你打算怎么做?” 莫磐无精打采道:“都被关起来了,还能有什么打算?” 惠慈大师笑道:“你要是想出去,也不是不行?” 莫磐狐疑的看着惠慈大师:“真的?怎么出去?” 惠慈大师问他:“我自有法子,你只说你想不想出去?” 莫磐斩钉截铁道:“不想!” 惠慈大师讶异了,他问道:“为什么?” 莫磐哼声道:“我要是出去,也是被放出去,而不是偷着跑出去,这不是出去,这是越狱,罪加一等,我才不要做这么失格的事。” 惠慈大师无奈了:“你想什么呢,我是让你出去吃一顿饱的,安排些事情,再回来。谁要你越狱了?” 莫磐眼睛倏地亮了:出去吃饱了再回来?这个,似乎,貌似,也许,是可以有的! 第154章 惠慈大师的提议很好,但是,那也是要分人的。现在,莫磐在自身的定位上,已经有了深刻的认知。 惠慈大师之所以能无视皇规在宗人府里自由出入,那是因为宗人府本来就是人家自家人为自家人设的衙门,况且,惠慈大师身上还有一个出家人这么一个保护色,他在宗人府,想待就待着,不想待就回寺庙里,左右只要不是谋反之类的大罪,除了皇帝,谁也奈何不了他就是了。 莫磐是不同的,说到底,他是外人,是臣子,还是被人怀疑有谋反之心的臣子,这个时候,他要是自己出去了,旁人就该怀疑他越狱造反了,很可能被格杀勿论了。 因此,左思右想之后,莫磐精神又委顿了下去,他有气无力的道:“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挨上一晚上,明天再吃饱饭吧。” 惠慈大师很少见莫磐有这样萎靡的时候,看来,今日之事真的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惠慈大师劝他:“你暂且先老实呆着也不失为一个号办法。皇帝虽然年老,比以前更多疑了一些,但他的理智还在,窝藏兵器的事已经暴露出来了,背后之人不可能就此停手,他总会要做些什么的,他做的越多,露出的马脚越多,到时候你就可以证明清白了。” 莫磐叹息道:“事情要是有这样简单就好了。背后之人最终目的是什么,咱们都知道。他要是失败了还好,陛下胜利了,咱们还有辩驳的机会。他要是成功了,安知不会杀人灭口?” 惠慈大师却说了另一种可能:“或者,他失败了,陛下铲草除根,他成功了,你作为有功之臣更进一步。” 莫磐沉默,政治就是一场豪赌,赌赢了,荫封子孙后代,赌输了,连着老祖宗都一起受连累。 惠慈大师笑道:“磐儿,我了解你,你不会坐以待毙的,对吧?” 莫磐对他亲爱的师父翻了个白眼,起身一个跳跃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离开之前他回了句:“不告诉你!” 惠慈大师笑骂了一句:“臭小子,敢学老子说话,真是翅膀硬了。”就随他去了。 莫磐的确是做了准备的,除了他从扬州带来的碧荷、吴妍、春分、夏至、秦二秦三等这些人,对公主府里的人,他从一开始就没付出多少信任,因此,有些事情,他都是交给其他人去做的。 比如,往扬州送信这样一个差事,他就分了三份,通过三个消息网传递不同的信息。 家信,自然是光明正大的通过官府驿站,甚至通过皇家专用驿站捎带着往扬州传递。这种家信中,除了说一些家长里短,道一些思念之情,他也不能说些其他的就是了。 关于一些京城见闻,人脉来往,他都是通过泰隆书局往来京师与扬州之间进行传递,虽然慢一些,但相对来说更安全。当然,传递的都不是太紧急的消息。 第326章 第三个,就是通过林如海给他提供的那条门路,用文字密码传递一些紧急且要命的消息,飞鸽传书,快且准。目前,莫磐只用了两次,一次是通过林如海问问姚冠杰,有没有兴趣跟他合作,第二次是他怀疑废太子死灰复燃,或许会在江南有所动作,去了给信给林如海,要他小心,顺便查探一下,有没有这方面的风吹草动。 现在,他觉着他很快就要传递第三个消息了,只是,他现在被关进了宗人府,如何朝外传递消息就是个大问题了。 在传递消息之前,他得先确认一个人的行踪。 等到用晚膳的时候,隔壁传来了饭菜的香气。莫磐抽动了一下鼻子,翻身又上了隔壁的墙头。 隔壁关着的人是大皇子。 该说不愧是皇帝的长子吗?即便被关押起来,大皇子的待遇仍旧是皇子规格的,人看上去也是神清气爽,除了眼下有些青黑,面上有些菜色,莫磐实在瞧不出大皇子有受到半点亏待。 来给大皇子送饭的,除了一个提着食盒的小太监,另一个是老宗正。 老宗正正在劝大皇子:“...大殿下,你家小子已经招了,你也别拧着了,该招的就都招了吧。” 大皇子忍者怒气道:“我不知道皇叔祖在说什么,本王什么都没干,能招出什么来?本王没什么好招的。” 老宗正道:“总不会是你家小子自己独个儿做下的吧?你这个做老子的就半点都不知情?” 大皇子脑门青筋直跳,趴在墙头上的莫磐都看见了,可见他忍的是有多辛苦,可他仍旧忍住了,他对老宗正道:“皇叔祖您就不用炸我了,定陶那小子有多少本事,本王一清二楚,他根本就没做下什么事来。本王还是那就话,不是老子做的,老子就是死都不会认的。有本事,您就让父皇下一道圣旨,将我赐死,倒也干脆。哼,就是不知道,这事闹到最后,到底便宜了谁呢?” 老宗正唉声叹气道:“可别说下旨的事了,陛下如今卧床修养,恐怕暂时顾不上你了,先吃饭吧...” 话未说完,大皇子听到‘卧床修养’四个字的时候,就脸色骤变,他大惊失色道:“什么卧床修养?父皇怎么了?父皇不是已经痊愈了吗?” 老宗正仔细甄别着他脸上的神色跟说出来的话,皱缩的瞳孔,惊愕的神情,的担心语气,暴怒的声音等细节,都没有丝毫违和之处,他的反应真实表达了一个儿子听到老父卧病在床的消息的时候惊讶和担心。 难道真的跟大皇子无关? 如果私造兵器的事是大皇子做下的,那么他的最终目的肯定是皇位的。这个时候若是皇帝病了,正是对他有利的好时机。他是长子,进一步起势夺权登基,一代枭雄。退一步,等皇帝自然驾崩了,他的优势就更不用说了,其他皇子根本就争不过他。 那么,他在乍一听到皇帝病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即便掩饰的再好,第一反应该先是喜多余惊的。老宗正故意提起宣正帝的现状,就是想测一测大皇子的第一反应。 大皇子的反应无懈可击,进一步消除了他是幕后之人的怀疑。 老宗正给大皇子解惑:“兵器不止兵部里有,今儿早上,在公主府又找出来一批,不仅有兵器,还有铠甲,比兵部里的还多。陛下听闻此消息,给气的病倒了。” 大皇子皱眉:“公主府?哪一个公主府?是华柔姑母的公主府!”这京里,能不待尊称直接被称为公主府的,只有华柔长公主的公主府。 大皇子讶异道:“是莫磐那小子?是了,图纸就是他画的,哼,本王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果然是个大逆不道的。依本王看,谋反的逆贼定是他无疑了。” 趴在墙头的莫磐:...... 莫磐忍不住讽刺回嘴道:“大伯真是看的起我呢,可怜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竟有谋逆造反的本事?我造反为了谁呢?哦,肯定不会是为了大伯了。要是最终大伯得了这天下,恐怕侄女婿没安生日子过了呢?!” 大皇子原本是背对着莫磐跟老宗正说话的,莫磐一出声倒把他给吓了一跳,等他回身看到莫磐的大头之后,先是难以置信,接着是阴沉的乌云密布的脸,等听完他说的话,大皇子简直出离愤怒了。 大皇子阴沉的对老宗正说道:“这小子如此放肆,不知是有恃无恐,还是胸有成竹?皇叔祖,您不去审问他,倒是来审我这个无辜之人,皇叔祖,这就是您的本事?还是说,在叔祖心中,您已经认定了罪魁祸首了?” 说完,还阴恻恻的冷笑了几声。 老宗正无奈道:“他刚关进来不到一个时辰呢,先饿他几顿,再审也不迟。” 大皇子冷笑道:“他是那个牌位上的人,也配与本王一个待遇?要本王说,先用沾了盐水的皮条抽上一顿,再去审问,看看他是答还是不答?” 莫磐倒抽一口凉气:“大伯,您好狠的心呐,看来以后侄女婿得绕着您走了。” 大皇子像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他:“你倒是心大的很。进了这里还想着以后?做梦吧你。” 莫磐笑嘻嘻道:“瞧大伯这话说的,我进了这里,若是没有以后,岂不是连着您自己也没有以后?难道您真的生了不臣之心,自觉在劫难逃,所以才说这样肯定的话?侄女婿可跟您不一样哈,侄女婿我可是货真价实的被冤枉的,等陛下圣明独断,咱还是能出去的哈哈。” 第327章 大皇子抄起食盒里的一盘菜就朝莫磐狠狠扔过去。 莫磐大喜,伸手一捞,将菜盘捞到了手里,莫磐打眼一看,竟是一盘烧鸡。 他真切的笑着道谢:“多些大伯割爱,侄女婿正饿着呢,哈哈,宗正爷爷,您的打算怕是落空喽。” 说罢,带着烧鸡消失在了墙头。 大皇子气的七窍生烟,抬脚就往门口走去,他要去隔壁找莫磐算账,非得好好的教训他一顿,出了这口恶气才罢。 老宗正忙拉住他,劝他道:“你可不能出这院门,出了就洗不清了。” 大皇子怒道:“您就这样看着他如此放肆?!” 老宗正忙道:“我这就去说、审他。消消气,啊,消消气,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叔祖给你带了好酒好菜,快去填填肚子,等叔祖去给你讨说法,啊!” 说罢,也不看大皇子铁青的脸色,转身出了院门去隔壁了。 隔壁院里,莫磐正在大快朵颐。 老宗正一进院子,莫磐笑嘻嘻道:“宗正爷爷,您来了?” 老宗正笑道:“你这小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老虎的屁股也敢摸?” 莫磐嘿嘿笑道:“这不是有宗正爷爷在吗?大伯虽然脾气暴躁了一些,但他可是个有涵养的斯文人儿,您看,他就是再生我的气,骂人的话都是文绉绉的。” 老宗正摇摇头,去屋里溜了一圈,又潮又黑还有一股浓烈的霉气味儿。他从角落里找出一个小马扎,坐在正迎着夕阳余晖啃鸡腿的莫磐身边,对他道:“你有什么话想说,趁现在方便,就快点说吧。” 莫磐边吃边笑问老宗正:“宗正爷爷,您相信我吗?” 老宗正也笑着回道:“自然是信的,你没有理由。” 莫磐却道:“不,我有一个最大的理由。” 老宗正问道:“是什么?” 莫磐道:“我师父啊。我若是能推翻陛下,支持某一位皇子上位,而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还我师父自由,您说,新皇会不会答应?” 老宗正叹道:“一本万利,自然会答应的。但是,你不会这样做的。” 这下,轮着莫磐发问了:“为什么?” 老宗正笑道:“老夫历经三朝,活了这些年岁,可不是白活的。这些年,国库日渐充盈,你在其中可是出了大力气。不说其他的,你有这些钱,多少私兵养不起来?何必做下这样一个麻烦的局,就为了给自己戴上一顶佞臣的帽子?再者,你师父那个人,看着不受管束,实际上是个最守规矩的人,他啊,是不会受你这个好儿的。” 莫磐是真的要叹息了,他道:“是啊,这样浅显的道理,陛下怎么就不明白呢?” 老宗正叹道:“当局者迷罢。” 莫磐吐出一道鸡骨头,他问老宗正:“您可派人去公主府查探了?韩长史人可在?” 老宗正一脸严肃道:“查探的人回来报与我说,从昨儿个下午开始,韩长史已经一天一夜不见人影了。” 莫磐沉思道:“也就是说,从兵部查检出兵器之后,韩长史就不见了?” 老宗正点头道:“很可能是的。”又道:“老夫已经派人去寻找了,天黑之前应该能有消息。” 莫磐却不看好:“他要是不在京了,您恐怕找不到他。” 老宗正眉头都拧了起来:“你什么意思?他可是有官职在身,没有调令不能出京的。” 莫磐道:“他要是为他真正的主子做事,哪里还会在意这些律条?官职不过是他的保护色罢了。” 老宗正眼睛陡然变厉,直视着莫磐,严肃道:“你是不是知道幕后之人是谁?韩长史就是为他做事?” 莫磐看着他手里只剩下躯干的烧鸡,在鸡胸脯上大大的咬下一口,含混不清的道:“只是有些猜测罢了,我不能乱说。” 一句不能乱说将老宗正问出的话堵在了嗓子眼,他眼角抽搐了一下,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说出来,老夫与你参谋参谋。” 莫磐有些奇怪的看着老宗正,他奇道:“宗正爷爷,您是不是太相信我了?咱们这才是头一次见面吧?您就这样看好我?” 看这老头跟他推心置腹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是认识多年共同携手战斗过的老友一样,可以托付后背的那种。 经历过上午宣正帝说翻脸就翻脸的事之后,莫磐现在对人的感情这方面分外敏感。 老宗正没好气道:“老夫相信你不是好事?怎的,真像大皇子说的那样,老夫先抽你一顿,再跟你讲道理,做兄弟,你才会老老实实的说话?” 莫磐一噎,他道:“唉,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吧,觉着咱俩感情升温的太快了,让小子我心里不踏实呢。” 老宗正也觉着他有些太心急了。可是,机会稍纵即逝,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时间跟机会让他徐徐图之了,现下当务之急,是先说服莫磐。 老宗正呵呵奸笑了两声,他小声跟莫磐道:“自然是有回报的。” 莫磐也小声问他:“您老想要什么?” 第155章 老宗正嘿嘿笑道:“老夫家里有个嫡亲的曾孙女儿,生的那叫一个貌美如花,知书识礼...” 莫磐黑线:“打住,小子已经成亲了,马上要做父亲了。” 老宗正忙道:“你不是还有两个兄弟?老夫可不敢跟华柔那野丫头抢人。” 第328章 莫磐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行,绝对不行。” 老宗正急眼:“为什么不行?!” 莫磐一口咬定:“就是不行!” 老宗正换了个说法:“那,老夫家里还有个文武双全的曾孙子,让你妹子嫁过来总行了吧?” 莫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老宗正看:不对劲,简直是不对劲!这老头到底怎么了?他现在明明是阶下囚没错吧?这老头是吃错了药跟一个不知道还有没有前程的阶下囚谈婚论嫁?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了大普了! 老宗正被他这样直直的看着,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大大方方的任他打量。 莫磐皱眉道:“宗正爷爷,您有话就直说,您这样跟小子打哑谜,小子可猜不出来。” 老宗正笑呵呵道:“老夫不是信你,是信你师父,信你师父的眼光。” 莫磐扔掉没了鸡胸肉的鸡架子,抹抹嘴道:“说说看?” 老宗正回忆道:“大约五...六年前?咱们这些老骨头宗室,都以为你师父是在劫难逃,大约下场就是一个死,区别只是体面与不体面罢了。嘿,谁知道,峰回路转,这秃驴不仅没死,居然还越活越滋润了!这背后要是没个说法,老夫是打死也不信的。” “没过多久,京里就热闹了起来。先是华柔家的丫头跟凭空冒出的姓莫的野小子订婚,再是风靡起来的玻璃窗子,接着是京里哄抢不迭的各种素油,买都买不到的面膏脂粉,各种洗头洗脸洗身体的香皂...这些都是惠慈那小子进京之后才有的,这京里多少眼明心亮的都在等着他那个孝顺徒弟进京呢呵呵呵......” 莫磐叹道:“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老宗正却道:“不,这很能说明什么!小子,老夫相信,未来天下肯定会有你一席之地,老夫愿意赌上一把。怎么,你这个正主反倒怕了?” 莫磐笑道:“您老别激我,我有自知之明,未来之事,谁都说不好。” 老宗正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年轻人,有点冲劲,老夫看好你!” 说罢,还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莫磐抽抽嘴角:...... 他还是觉着这老头有说不出的古怪。不过,既然现在问不出来,以后他总会露出真是的目的的。 现在,他得先请这位宗人府的主人帮个小忙。 莫磐道:“其他的以后再说罢。宗正爷爷,外头的人可是都知道我被关起来了?跟着我的人都怎么样了?” 老宗正也转回话题,他道:“外头的人还不知道呢,陛下病倒了,老夫便做主,就说你被叫到宫里暂住,索性你住在宫里也不是第一回了。公主府那边也是从里面封上了,除非有令牌,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跟着你的人,都暂时住在老五家里,你且放心吧。” 莫磐点点头,对老宗正道:“可否请您老给我的随从叫春分的带句话?” 老宗正道:“可以,带什么?” 莫磐想了想,道:“就说我好着呢,不要惊动扬州那边。” 老宗正把这句话在嘴里咂摸回味了一下,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道:“好,老夫必给你带到。” 莫磐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大大的一个哈欠,道:“谢啦。宗正爷爷,晚上我怎么睡觉?” 老宗正笑呵呵的回道:“屋里不是有床有被子,还能怎么睡?在床上睡呗。” 说完,就背着手优哉游哉的走了。 莫磐:...... 他看看潮湿泛着霉味的床铺,也只能将就了。 莫磐开始了在宗人府服刑的日子。有老宗正照顾,倒是没让他去倒马桶、擦地板、做粗活,除了消息不大灵通,吃饭睡觉有点煎熬之外,莫磐倒没觉着有什么不好。 空着的时候,他就去隔壁串串门,跟他师父唠唠嗑,跟大皇子斗上几句嘴,一天也就过去了。 在莫磐被围困在一亩三分地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悄悄的变了。 先是大皇子谋反被拿的消息传的满天飞,接着宣正帝病重的消息也被放了出来。 现在,京城的街头巷尾都在悄悄议论皇帝是不是不行了,新皇会是哪一位? 出于安全考虑,皇后封锁了六宫,禁足了甄贵妃和七皇子,严禁宫人随意乱串,发现了可以宫人立即乱棍打死,弄得宫里人人自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朝臣们也是议论纷纷,但因着之前宣正帝要他们在家老实呆着的旨意,他们只能通过自己的渠道传递着不知真假的消息,担忧着自己效忠的主上。 只有之前被宣正帝留在宫中的几位阁老朝臣还能时不时的进宫去看望宣正帝,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不同于上一次宣正帝故意放出去消息试探众位皇子,这回,他是真的病的起不来身了。 惠慈大师告诫宣正帝不要大喜大怒,否则很可能会中风,并不是在找借口跟着他去见朝臣,更不是在危言耸听。以宣正帝目前的年纪和身体状况,一个弄不好,是真的会中风的。 那天,宣正帝先是熬夜费神的处理大皇子的事,接着又被气了个狠的,等莫磐退下之后,他就支撑不住,直接躺下了。 太医诊断:中风! 好在,董时敬听了惠慈大师的话之后,担心宣正帝,提前叫了太医伺候,宣正帝才能及时被救治过来,除了左边手臂不能动,腿脚走路不大灵变之外,眼睛还能看的见,耳朵也能听得到,最让人庆幸的是,说话清楚! 第329章 太医嘱咐宣正帝最好静养,身体还有可能重新恢复过来。 可是,宣正帝怎么可能静养? 朝廷不可一日无君,纵使他暂时不能主政,政务总是要有领头人的。 大皇子被禁宗人府,四皇子出京办事,五皇子向来是个不着调的,六皇子出身卑微,也未曾领过差事,七皇子,他跟六皇子一样,都是刚刚长成的少年皇子,同样没有办差事的经验。再者,因着甄贵妃的关系,七皇子一站出来,就会给人一个可怕的信号,宣正帝第一个剔除了他! 剩下的其他皇子,最大的也才十来岁,甚至还有在襁褓中的,都不做考虑。 数来数去,竟只剩下一个三皇子可以替他做事了。 但是,事情怎么会这样巧合,他算来算去,竟只剩下一个三皇子了?! 会不会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宣正帝越想越觉着是如此! 俗话说的好,谁是既得利益者,谁就有最大的嫌疑。 这几天,三皇子过的那叫一个春风得意,他觉着,这三四十多年来,他从未像现在一样志得意满过。 哈哈,老大被圈禁了,老四远在天边,老五是个喜欢玩男人戏子的,老六就是个鹌鹑,老七,哼哼,老七面上看着风光,但父皇心里也忌惮他呢! 只有他!成年的皇子里面,只剩下他可以挑大梁了! 三皇子日日去宣正帝大殿外头表孝心,眼泪鼻涕哭了一箩筐,头发都焦急的白了几根,看的文武大臣们感叹不已:三皇子还真是孝顺呢! 三皇子孝顺不孝顺的宣正帝不知道,六皇子是不是个孝顺的皇后却是感受到了。 六皇子到坤宁宫里去看皇后。 皇后嗔怪他:“在这个关头,你来本宫这里,可不是给人递把柄来了?该有人疑你别有二心了。” 皇后这几天操劳宫务,不小心着了凉,又时刻紧绷着精神,原本一点子的小病,慢慢酿成了症候。 六皇子得知之后,顾不得避嫌,早晚都来给皇后请安,伺候皇后吃药养病。 六皇子不在乎道:“儿子来给母亲尽孝,谁也说不着。有那包藏祸心的要说,就让他说去,左右儿子没想头,他们说了也是白说。” 皇后不赞同道:“你呀,尽说些丧气话。你有本宫看着,又德才兼备,并不比其他皇子少什么。你别看着现在老三一时风头无俩,好像除了他陛下就无人可选似的。但本宫是了解这位陛下的,最是多疑!三皇子越是不得不选,陛下越疑他,到时候,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说到最后,皇后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三皇子也笑了,不过他的笑只是附和皇后的笑,并不带其他的含义。 然而,六皇子越是这样,皇后越觉着六皇子是真的对皇位无欲无求,他跟她亲近,纯粹是孝顺她罢了。 要说皇后完全相信六皇子一心孝顺她,也不可能。只是,在这个皇宫里,即便有三分的真心,寂寞久了,这三分的真心也能被想象成七分。 剩下的三分都是可怜人的不得已而已。 大家都是这个宫里无依无着的可怜人,自然谁都有自己的不得已的。 皇后没有自己的孩子,六皇子没有母妃照顾,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能报团取暖呢? 从六皇子生母死后,皇后就在观察六皇子,终于在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皇后向六皇子伸出了手,自此,他们就是这个皇宫里相互倚靠的人了。 养了六皇子这么几年,皇后自然是养出感情来了。 那么,为什么不是他呢? 若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是他,她的下半辈子,也会顺心许多吧? 正在皇帝和皇后各有心思的时候,有斥候来报,江南兵乱! 请皇帝出兵平定江南之乱! 第156章 苏州布政使司衙门,苏州将军冯左翼带兵包围了苏州的最高行政机关,逼迫里面的官员向敌人投诚,有反抗者,首级落地。 苏庭焕看着外头包围府衙的士兵,眉头紧皱,对苏州布政史俞颂堂道:“藩台,外面的兵卒,有一大半都不像是咱们苏州驻军的士兵。” 俞颂堂身体一颤,忙道:“你可确定?” 苏庭焕道:“下官管了这些年的军务,对驻守在苏州的这一支军队不说了如指掌,但士兵的年龄、形貌上大体还是有印象的。您看外面的这些个兵卒,虽然穿着驻军的衣服,但大多并不合身,形貌黑壮彪悍,年龄偏小,不似驻军,倒似海匪。” 俞颂堂喃喃道:“海匪?前几年的海匪又上岸了?他们不去扬州来咱们苏州做什么?” 这话说得,苏庭焕在旁听的直叹气,有这样的上司,这次兵祸,他们真的能幸运的度过去吗? 外面一阵骚动,俞颂堂连忙迎了出去,苏庭焕和其他官吏紧跟其后。 外面衙门院子里,冯左翼带着一队兵卒走了进来,两个兵卒手里提着一个人,冯左翼将此人一脚踹倒在地,对俞颂堂喝道:“姓俞的,你看好了,你再不投诚,老子就将这老小子杀了。” 说罢‘噌’的一声拔出腰间宝刀,将其架在了地下之人的脖子上。地下之人被刀锋一压,反射性的昂起了头颅。 苏庭焕定睛一看,不是掌管粮储和屯田的右参议方道诚是谁? 俞颂堂也是惊呼道:“方粮道,你不是出城送信去了吗?怎的被抓了?” 第330章 府衙被围的时候,方道诚正好外出办差,躲过一劫。他见情势不妙,立即躲了起来,还跟俞颂堂通上了信,俞颂堂叫他去送信求援,谁知竟被抓了回来? 冯左翼哈哈笑道:“一个文弱书生,能跑得出老子的手掌心?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呢!姓俞的,甭废话,行与不行,爽快点!” 俞颂堂面露为难:“冯将军,咱们有话好好说,都是往日的同僚,哪次你来要粮要饷的时候,方粮道没有好好招待?何必动粗呢?” 他不说粮饷还好,他一说粮饷,原本只是骂娘的冯左翼立马眼睛喷火的破口大骂:“艹你娘的格老子的好好招待,你们这群没毛的畜生倒是好好招待老子了,老子手下的兵呢?你们打着喂饱了老子克扣老子兵的粮饷的主意,当老子不知道呢?现在老子就反了你们,到了陛下面前,老子也是有话要说:老子是被你们这群狗娘养的逼反的!” 冯左翼情绪激动的一通大骂,手上宝刀也是一个劲的颤抖,在方粮道的勃颈上划出了好几道血痕。俞颂堂看着鲜血淋漓的方道诚,简直吓得要晕死过去:“冯将军,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咱们并没有克扣你们的粮饷!莫激动,莫激动,啊!” 冯左翼冷笑道:“老子不听你的鬼话。要老子说,干脆点,杀了你们这帮贪得无厌的狗官才痛快呢,可惜,上面要你投诚,老子虽然不知道你投诚了有个屁用,但老子再问你一句:姓俞的,你投还是不投?” 俞颂堂满头冷汗,脸皮抽动,声音颤抖道:“冯将军,下官深沐皇恩,对陛下忠诚不二,是绝对不会向海匪投诚的!” 他话音一落,冯左翼手一用力,方方道诚就颈断而亡。 俞颂堂‘啊’的大呼一声,身体激烈颤抖了一下,摇摇欲坠的就要跌倒在地。 苏庭焕连忙扶住他。 冯左翼畅快的一笑,他甩了甩刀上的血珠子,血珠子顺着刀锋滚落在地,刺的在场的官员眼睛生疼。 冯左翼笑道:“好叫你知道,咱可不是给海匪那帮瘪犊子做事,咱们追随的可是有道明君哈哈哈哈。” 俞颂堂犹自悲痛欲绝,苏庭焕却是心中一动,他问冯左翼:“冯将军,可否告知你效忠的真主?” 冯左翼笑的客气了几分:“苏参议,看在以往你替咱们奔忙的份上,在下不与你为难。你与其问在下在下效忠于谁,不如劝劝姓俞的,快点松口投诚才是正理。” 苏庭焕却道:“冯将军,若是不知效忠之人是谁,咱们要如何投诚呢?” 冯左翼冷笑道:“说来说去,你们还是不肯服软,罢了,老子早看不惯这些作威作福的大老爷了,甲二,拉出来一个砍了!” 一个汉子朝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吏员走去,手起刀落将那个吏员捅了个对穿。吏员捂着肚子栽倒在地,一会的功夫就气绝身亡了。 那些官吏们瞬间惊恐的离他远远的,扎堆颤抖着身子抱作一团。 这个时候,俞颂堂却是站直了腰板,他掷地有声道:“姓冯的,老夫叫你一声冯将军,是还将你当个人看,你要是非要做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畜生,老夫就当你叛国叛君,冯左翼,你可想好了,这一步走下去,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冯左翼哈哈哈大笑道:“姓俞的,少跟老子假惺惺了,咱们京里的那位陛下还能活几天还不知道呢,等新皇登基,老子就是从龙功臣,到时候老子封公做侯,说不得咱们还能同殿为臣呢,当然,前提是你跟老子一样,拿这座苏州城投诚,拥护新君才成。” 俞颂堂沉声问道:“新君是谁?!” 不等冯左翼说话,从外面进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人,他开口说道:“冯将军,你说的太多了。” 冯左翼转头一看,面露不以为然,却是客气道:“姓俞的不肯投诚。” 中年男人斯文笑道:“余藩台,你要知道,咱们之所以来好生好气的劝你投诚,是因为主上不想动刀戈,想为这苏州百姓留一个太平。余藩台作为苏州府的最高长官,只要您投诚主上,您仍旧是这苏州府的布政史,一切照旧,等主上登基为帝,您仍旧是忠君不二之辈,何必在此混犟,白白死上这么多人呢?” 俞颂堂不屑道:“藏头露尾之辈,也敢肖想做真龙天子?我呸!” 中年男人脸色一变,喝骂道:“不知好歹!” 说罢就一抬手臂,一直箭矢呼啸着朝俞颂堂面门而去,谁都还没反应过来,刚才还说话的俞颂堂就双手捂着脖子仰面栽倒在地。 苏庭焕肝胆俱裂:“藩台!” 他蹲下身去看俞颂堂,俞颂堂‘嗬嗬’的两声,似是要说什么,可惜,他喉咙中箭,除了吐出几道血沫子,什么话也说不熟来,就死不瞑目了。 其他官吏大哗,有的已经悲哭出声了。 苏庭焕目眦欲裂的看着中年男人,厉声道:“如此酷戾之人,也敢说太平?” 中年男人却是对他笑道:“俞颂堂顽固不化,死不足惜,倒是苏参议,您可是要考虑清楚了,您是带着剩下的官吏们投诚,还是步这两位的后尘?要知道,您跟他们两位可是不一样的。这两位死了就死了,他们家里有兄弟儿孙可以顶门立户,您要是跟他们一样死了,可就真是万事皆消了,您的妻女又要靠谁呢?” 苏庭焕眼前一黑,他颤声道:“足下似是对在下了解甚多。” 第331章 中年男子笑呵呵道:“不算多,只是顺带着罢了。苏参议,在我看来,您可比他们两位加来还要重要的多呢。您要是投诚,说不得在下还得奉您为尊呢?” 苏庭焕惨然笑道:“一臣不事二主,足下多虑了。” 中年男子却是没有像刚才那样,一言不合就抬手杀了他,他失望道:“没能说服苏参议,真是太可惜了。不过,江南大势已去,还望苏参议能再考虑一下,莫要成为刀下亡魂才是。” 说罢,对两队兵士道:“护送苏参议回苏府,记得,莫要惊扰了苏夫人和苏小姐。” 两个兵卒出列,皆应道:“是!” 苏庭焕一头雾水的被带走,出衙门大门之前,他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剩下的官员小吏们都皆已投诚,向那个中年男人拜倒在地。 苏庭焕一进家门,大门就被人从外面锁上了,听那声音,送他来的那两列兵卒也没离开,想来就守在他的府门前。 苏庭焕皱眉,大惑不解,为什么布政史和另一个参议都死了,他反而留下性命来?还能回来和妻女团聚? 苏州城已经戒严了,百姓都被勒令待在家中不许外出,苏夫人和莫鱼也听到了消息,都在焦急的等待苏庭焕回家。 柳树村刘氏族长的孙子刘传业已经拜了苏庭焕为师,在苏家住着读书,此时,他跟苏夫人和莫鱼一起,都在等着苏庭焕回家。 莫鱼一见苏庭焕回来,当先喜笑颜开的扑在他的怀里,高兴道:“爹爹,您回来了?我跟妈妈听说外面街上戒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夫人也迎了上来,她想的更多一些,也更仔细一些,她上下打量苏庭焕,发现他的袍脚和鞋面上沾染了斑斑血迹,心下一突,她强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小鱼儿,莫要缠着你爹爹,先让他回屋歇息,喝口热茶才是。” 莫鱼忙道:“就是这个理儿,爹爹快来,我给爹爹泡好了热热的茶汤,喝了定能驱寒气的。” 苏庭焕笑呵呵道:“好,好,小鱼儿亲手泡的茶,为父定要好好的品尝一番才可。” 刘传业上前拜见恩师,苏庭焕将他扶起,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进去吧。” 刘传业也笑笑,他主动扶住身体不好的苏夫人,莫鱼挽着苏庭焕的手臂,四人一起进了厅堂。远远望去,倒似儿女双全的一家四口。 第157章 趁着回屋换衣服的空档,苏庭焕跟苏夫人说了一下当前的形势。 苏夫人面色发白,她强自镇定道:“上官和同僚都被杀,夫君是如何留的性命的?” 苏庭焕也不解:“那个领头的说为夫比他们更有用一些,但为夫左右思量,怎么也想不出为夫比他们有用在哪里?” 苏夫人抖了抖嘴唇,小声道:“会不会是因为长公主那边?” 苏庭焕却纳闷:“别说除了小鱼儿那一层关系外,咱们与长公主并不相干,即便有些许情分,长公主是何等的高瞻远瞩,必不会因咱们其决断有所不同的。” 苏夫人却另有想法,她道:“长公主自是无所谓,但你忘了,磐哥儿他们兄弟三个,对咱们闺女可是当亲妹妹看的,为了郡主在磐哥儿面前好看,长公主未必会不顾念小鱼儿的,说来说去,要是真因着这一层关系,老爷现下逃了一劫,咱们可是沾了小鱼儿大光了。” 苏庭焕笑道:“这也是她的造化,咱们是她亲生父母,哪里有什么沾光一说?” 苏夫人却泣道:“这世间的福分,生来都是有数的,她的福分咱们都占了,她以后可要怎么样呢?老爷,我有预感,咱们这次,恐怕难以脱身,我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小鱼儿平安送出去。她没了咱们,自有莫家那边护着,咱们要是没了她,我不管老爷,我是定要随了她去的。”她缓了口气,又道:“再者,现下老爷看似逃过了一劫,安知是否有更大的劫难在等着老爷呢?老爷固然忠义,可老爷的忠义,要是小鱼儿的后半辈子来成全,我定是不依的!” 她最怕的是贼人拿小鱼儿作伐子,威胁长公主那边的人。若真有这么一天,无论长公主那边的人是不是妥协,对小鱼儿以后在长公主面前的处境都不会太好就是了。 现下,贼人放过苏庭焕,说是给长公主面子,安知不是利用苏家,混淆长公主那边的视听呢?要是长公主那边真因为他们苏家有了什么岔子,他们真的事万死难辞了。 苏庭焕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几个来回,安慰苏夫人道:“你这些都是猜测,是臆想,说不得压根跟长公主那边无关呢?或者,长公主那边,就是主谋也说不定呢?” 苏夫人忙道:“老爷是猜的还是已经有眉目了?” 苏庭焕一噎,他自然是没有眉目的,他深吸口气,对苏夫人道:“这事发突然,实在不好下论断。不过,夫人有一句话说到为夫的心坎上了,小鱼儿得尽快送走才是,她不能跟着咱们,太危险了。” 苏夫人愁眉不展:“府门已经被封了,该怎么出去呢?还有,他一个小女孩儿,要去哪里呢?” 苏庭焕道:“去吴家,去刘家,都可以。先去他们那里避一避,找个机会再去扬州。” 苏夫人强忍心痛:“说不得,也只得如此了。” 吴家、刘家,小鱼儿平日里都是常去的,与这两家都熟的很,看在莫磐的面子上,这两家也不会拒绝小鱼儿就是了。可是,作为母亲,在她眼中,只要不是在自己面前,唯一的女儿在哪里都不会放心就是了。 第332章 夫妻两个商量好了小鱼儿的去处之后,就强打精神去见自己女儿。 小鱼儿正跟刘传业介绍自己家珍藏的茶具跟酒具呢,她道:“......喝不同的茶,自然要用不同的茶具的,甭管这茶杯是新的旧的,大的小的,金的玉的,只要能得了‘相宜’二字,就算高明了......” 刘传业面带微笑的认真听着,实际上心思早就飘到千八百里之外了。 他从来不知道,喝个茶也还要这许多的杯子来配?茶喝了不就是解渴的吗?要他说,茶叶固然好喝,但要是渴了,这茶水还不如他们山上的山泉水解渴呢。他住在苏府的这些日子,也跟着喝了许多的茶叶,也没觉出它们比自家山后头的野泉子里的水好喝多少。 或许,他这个样子,就是他祖父常说的牛嚼牡丹吧? 小鱼儿嘴上说的尽兴,其实心里早就笑翻了。 哈哈,她爹爹收的这位师兄的,当真有意思的很。明明长了一副聪明头脑,她爹爹教的课业一学就会,偏偏她说什么就信什么,上次还一本正经的跟她请教吃饭前喝茶好还是吃饭后再喝茶好?哈哈,这有什么好讲究的,难道不是渴了就喝最好吗? 两人正说着呢,苏庭焕跟苏夫人就到了,两人忙起身相迎,苏庭焕用过女儿奉的茶之后,就跟两人说起现下外面的情形。 莫鱼对苏庭焕说的有反贼接管了苏州城有听没有懂。她自然是知道反贼是不好的,他们都是坏人,可是,苏州城里安安静静的,没有死人也没有糟乱,他们一家人也好好的坐在一起说话,因此,她对苏庭焕所说的形势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只有一点,让她从心里升起一丝的恐惧来。 她道:“不,我不离开爹爹妈妈,我不去别人家里,我就在自己家里,陪着你们!” 苏夫人强笑道:“怎么是别人家里?你忘了,吴家是你舅家,刘家也是你的家,还是你师兄的家。你只是去那里住一段时间,等城里事情过去了,你再回来,咱们一家还是能在一起的?” 莫鱼不答应:“我不去!你们骗我的,家里肯定发生什么事了,我就是死也是要死在家里的...” 苏夫人照着她的背部来了一下,她不悦道:“你说什么胡话呢?!谁要去死了,啊?” 莫鱼抽噎道:“妈妈,我害怕,我不要走,呜呜,你们不要送我走,要走咱们一起走好不好?” 苏夫人搂着她流泪,安慰她道:“乖囡囡,你别怕,爹爹妈妈会护着你的,你的母亲哥哥们也会护着你的,你只要好好听话就行了,知道吗?” 莫鱼只是哭,并不说话。 苏庭焕看的不忍,他嘱咐刘传业道:“为师忝为苏州府参议,是不能弃这一城的百姓而去的。为师无所牵挂,只此一女,只能暂且交予吴、刘两家暂且收留,等......”他沉默了一会,继续道:“......等这风头一过,你就代为师护送她去扬州,找她的义母义兄,长公主和郡主也会善待她的。” 从苏庭焕沉重的神情和像是交代后事的言语中,刘传业听出了一丝不妥来。 他道:“老师,等风头过去了,您亲自去村里把师妹接回来就是了,何必远送扬州?” 苏庭焕却是苦笑着摇摇头,没多解释,只要他发誓,必要保护莫鱼周全。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刘传业是正正经经的拜了苏庭焕为师的,相当于苏庭焕的半个儿子,苏庭焕对他有什么要求,他是不能拒绝的。 苏庭焕要他发誓护莫鱼周全,他就是把性命赔上,也得保护好莫鱼。 刘传业正色答应下来。 苏庭焕缓了神色,掏出两封信交给他,对他道:“为师也不亏待你。这两封信,一封交予吴老先生,另一封你自己拿着,等你护着小鱼儿到扬州之后,你要是有意,可以去拜访巡盐御史林如海,他会代为师继续教导你,直到你成功举业。” 他又道:“你是知道的,莫夫人和磐儿都对小鱼儿疼爱有加,你若是能护好她,她们自会感激,与你的前程有莫大的助益。你明白吗?” 刘传业眨巴下眼睛,对苏庭焕道:“老实放心,弟子明白的。” 刘传业明白苏庭焕话里未尽的意思,他要是不能安全的护送莫鱼到扬州,那么等着他的,或许就不是太好的结局了。 他看看仍旧在苏夫人怀里哭泣的小师妹,心想,老实实在是多虑了,他们刘家没有孬种的男人,只要他活着,总不会让小师妹出事就是了。 苏庭焕对刘传业的品性是有所了解的,他品行端方,尊师重道,更难得的是有一股未被世事打磨的憨直豪迈。他答应收刘传业做弟子,除了带着挑衣钵的眼光,还带了另一层不为人所道的心思。 这个心思,他在两封信里都写了,若是......以后,这层心思能不能成,就看他以后了。 刘传业不知道苏庭焕此时心中已是柔肠百转,他只是疑惑问道:“老师,府门已经被封了,弟子如何带着师妹回村呢?” 苏庭焕思量道:“为师回府的时候观察过了,城里虽是戒严,但并不见多少士兵,为首之人也是劝降城中官员,而不是直接大开杀戒,因此,为师猜测,城中很可能战力空虚。百姓们需要生活,他们要是真像自己说的,并不想扰民,那么戒严的时间不会太长的,三五天顶多了。到时候,只要能让百姓出门,城门洞开,你们就趁机回村。” 第333章 刘传业点头应下。 就像苏庭焕说的那样,苏州城只戒严了三天,就不得不开城门让百姓自由出入了,否则,城里要是一乱起来,那些反贼们很可能会被鱼死网破。 这三天里,苏庭焕被要求向往常一样每天都去衙门按时点卯,为占领了府衙的反贼们处理吃喝拉撒等日常事务。 这日,在莫鱼的眼泪和苏夫人的依依不舍中,苏庭焕送走了自己的独女。 十日之后,苏庭焕因为向四皇子秘密传递情报被杀,苏夫人为夫殉节。 同一时间,京中收到江南兵乱的消息,与兵乱消息一同传回去的,还有四皇子在江南被刺杀,不知生死的消息。 第158章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二月初的徐州已经度过寒冬,迎来初春的信息了。风变的和煦,枯草也萌生出绿芽,迎春花更是开的一丛一丛的。王老先生是个待不住的,在宅子里猫了个冬之后,天一暖和就带着双胞胎去爬泰山。 此泰山非彼泰山。徐州的泰山自然比不上五岳之首的雄伟,但身临其境,自然也有其独到的趣味。 自去年他们来徐州为王嫣送嫁之后,王老先生爱这徐州的山山水水,加上从小养大的孙女新嫁,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婆家生活,便假借寄情山水之名留了下来。王玥无官无职,也带着莫青鸾和双胞胎留下来侍奉双亲。 陆家作为王嫣的婆家,对亲家王家的做法心里怎么想的不好说,但娘家对王嫣的爱护与看中,他们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对王嫣的重视与待遇自是有所不同。 况且,王老先生在琅琊这一代,大小也算是个名士,他在徐州流连,于陆家也是有好处的。 徐州离琅琊不算远,王老先生在徐州自然也是有三五好友的。在徐州的这些日子,他闲来无事就带着双胞胎和陆家子弟游览名山大川,拜访名士,好不悠闲自在。 直到莫青鸾接到大儿子的信。 信里说了两件事,一件是怀宁郡主有孕了,这自然是一件大喜事。另一件是京中有了变故,惠慈大师或有不虞,这个消息冲淡了莫青鸾因听闻儿媳有孕带来的惊喜,在她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 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莫青鸾都没有理由继续再在徐州呆着。 跟王玥商量之后,征询了王老先生和双胞胎的意见,王玥跟莫青鸾回扬州,双胞胎留下来替他们侍奉王老先生跟王老夫人。 双胞胎已经十四岁了,正是对外面世界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更何况王老先生名士风流,他们打心眼里喜欢亲近他,因此,他们分开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的离愁别绪。 双胞胎甚至是欣喜雀跃的。 王嫣十月成亲,十一月就查出有孕的迹象,这个时候,王老夫人自然是不能离开的,王老先生便给扬州去信,说要带着双胞胎在徐州过完年再回去,要他们不要挂念。 莫磐虽然在京城,但他三五天的就要给他们写一封信,说一些自己的事,有时候无事也要写一封,权作报平安。双胞胎有样学样,在徐州的时候,也养成了三不五时的就要写信给母亲报平安的好习惯,因此,虽然双胞胎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她在外头过年,莫青鸾也并没有太担心。 出了正月,王嫣的胎坐住了,王老夫人就打算回扬州了。不是她不疼孙女,但孙女嫁了,就是婆家的人了,她得为她在婆家的处境考虑,做亲家更得拿捏好分寸,他们要是总待在徐州不走,陆家就该有意见了:怎的,你们王家是怀疑咱们会苛待陆家未来的宗妇不成? 王老先生也无法,便趁着离开前再去一趟泰山,不是为了游览,而是去了泰山之上的显济庙,拜访正在庙里修行的老道士,丹阳子。 没错,和尚庙里住了一位老道士,而且人家已经住了有小二十年了。 能住在和尚庙里修行的老道士,自然是有几分古怪和与众不同的,王老先生跟他相交多年,算是知己好友那一拨的人了。 到了名山古刹,要是不住上一晚,简直枉费了出门的车马和爬山的腿脚,每次来显济庙,王老先生都是要在庙里过夜的,两天三天五天的都不一定,纯粹看他老人家的心情。 双胞胎自然是随侍在侧的。他们跟庙里的小和尚小道士们都熟,晚上闲来无事,就聚在一起说些神鬼故事,在庙里说野狐鬼怪,称着摇曳昏黄的灯光,那感觉,不是一般的刺激。 一个瘦长脸的小和尚正阴恻恻的说着一个画皮女图穷匕见露出寸长的獠牙去咬那个被美女皮迷惑的书生的时候,莫松耳朵动了动,小声道:“有人来了。” 莫狸正紧紧的抱住他哥的胳膊,一双桃花眼睁的大大的,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那个在昏黄的灯光下尤其渗人的小和尚,听着他时高时低的语音,紧张的呼吸都要停止了,此时他听到哥哥的话,也声如蚊蚋的回道:“自然是有人来了,接下来该是收画皮鬼的老道士上场了。” 莫松抽抽嘴角,实在不能理解这听了一遍又一遍的故事还有什么可听的,他第一次听还有些刺激,第二次就压根没兴趣了,只有莫狸,一次一次的听不够似的。 他纠正道:“不是收鬼的老道士,是有外人来庙里了。” 莫狸眨眨眼,这才把神思从鬼故事中抽离出来,意识到莫松说的是庙里来陌生人了。他莫名的看着莫松道:“来了就来了,自有道长跟祖父他们招待呢?” 第334章 莫松想了想,对莫狸道:“我觉着不对劲,这大晚上的,谁不识趣来山上庙里拜访?而且,听这声音,不像是正常拜访的样子。” 莫狸对莫松的感官那是比莫松自己都有信心,他咽了咽口水,把莫松的胳膊抱的更紧了一些,他用气音问道:“不会进贼了吧?” 莫松却是眼冒精光,神情兴奋道:“去看看!” 说着就要起身,没起来。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跟个树袋熊似的抱住他胳膊不放的弟弟,又看看注意力都转移到他们兄弟身上的小和尚和小道士们。 莫松转了转眼珠,对他们道:“我肚子有些饿了,想去打些野味来吃,你们去不去?” 小和尚要守戒,自然是不去的,小道士倒是没有这个清规戒律,想要跟着去,但看了看外头漆黑的夜色,最终劝道:“夜黑风高的,你要是饿了,不如去厨房里找些吃的,何必出去找?多危险。” 莫松自信一笑:“我不怕。”他前前后后在这显济庙里住了得有半个多月了,这寺庙周围地形早就被他摸了个遍了。兼之他从小养的好,能在夜中视物,只要适应了光线,黑夜对他来说跟白天没有多大区别。 小道士不敢狠劝他,最后,只有莫狸跟着莫松出来了。莫狸是不得不跟着出来,他们兄弟总是要在一处的。 到了屋外头,莫狸问莫松:“在哪里?” 莫松脚步轻盈的带路:“就在这边院墙外头。” 他带着莫狸转了一个弯,朝一个院墙走去。 莫狸嘟囔:“这么远你都能听的到?莫不是娘亲生你的时候给你生了副顺风耳吧?” 莫松笑道:“咱们从屋子里出来绕路才远些,在屋里隔着墙壁听并不远。” 莫狸强调道:“那也隔了两道墙呢!” 莫松:...... 两兄弟小声说话间,就到了就到了墙根下,莫狸仔细看了一下,疑惑道:“没动静?” 莫松道:“都说了是在墙外头,待我上去看一下。” 说罢就要跳上墙头,又没跳上去。 莫松无奈的对兄弟道:“猫儿,你倒是放手呢?” 莫狸抱着莫松胳膊的手臂收紧了些,他紧张道:“谁知道墙那头是什么东西?万一是江洋大盗怎么办?他们可是会杀人的!” 莫松道:“我功夫好,我不怕。” 莫狸犹自不放:“大哥说过,淹死的都是会水的。看你这样鲁莽,说不定会吃亏?” 莫狸说着自己都不自信的话,说来说去,他就是不想兄弟去。 莫松并不是个执拗的,他虽好奇,但也只限于好奇,兄弟不想他去,他也不坚持。他想了想,道:“这样,待我试探试探,要是没人,咱们就回去,如何?” 莫狸狐疑:“怎么试探?” 莫松嘿嘿一笑,在墙根底下捡起一个小石头,随手扔出了墙外。 只听‘咚’的一声,接着是更大的‘扑通’一声,伴随着小小的惊呼和吸气声。 前者是石头击中猎物的声音,后者是猎物从树上掉落的声音。 莫狸惊的睁大了眼睛,他结结巴巴的道:“真,真的有人,快,快去叫大人来。” 说着就拉着莫松朝庙里大殿那边跑,边跑边大声喊:“有贼啊,庙里进贼了!” 莫松无法,只能跟着兄弟的脚步往回走,还得小心拉着兄弟,让他别摔了跟头。 庙里很快就聚集了人手,燃起了火把,从侧门出去,绕到一墙之隔的外头。 莫松跟着众人一起出来,透过火光去看树底下的两个人,一个不认识,另一个,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差点惊呼出声:四皇子! 四皇子怎么会在这里?他莫不是看错了吧?! 庙里的众人见是两个受伤的男人,一个腿弯受伤,不能行走,另一个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只有微弱起伏的胸膛,表示这个人还活着。 那个腿部受伤的男人求救道:“众位大师行行好,咱们在山道上不小心翻了马车,我家主子受伤了,需得及时医治,请大师们日行一善,救我家主子性命。”说罢就在地上给当先的主持叩首。 莫松见这人虽然是叩首示弱的姿态,但四肢蕴力,能第一时间暴起伤人。 他在王老先生耳边小声道:“祖父,这个人是个厉害的练家子,那个躺着的,似是...四皇子。” 王老先生吃了一惊,用眼神问他:“你确定吗?” 莫松忙摇头,表示不确定! 王老先生:...... 王老先生是见过四皇子的,但他老眼昏花,在火把照耀下看不清楚,但兹事体大,容不得半点马虎。 他对主持道:“大师,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如将他们带至庙里安置。若是坏人,等天亮了再送交官府不迟。” 显济庙的主持是个高瘦的中年和尚,不同于丹阳子与王老先生的熟稔,他跟王老先生只限于点头之交。 主持在修闭口禅! 支持点头,同意了。 那个腿受伤的男人显而易见的松口气,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但莫松发现,这个人的身体仍旧时刻紧绷着,随时都能置人于死地。 等进了亮堂的禅房内,王老先生第一时间去看那个受伤严重的男人,不是四皇子是谁? 莫狸也认出来了。 王老先生清退了众人,只留主持和丹阳子以及双胞胎四人。 第335章 这年头的和尚道士,都懂一些内外医理。那个腿伤的男人好治,一看就是被人用暗器手法打中了腿弯,按揉疏落一番就好了,倒是四皇子,一看就是受了刀伤,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而不是像那个男人说的那样,是翻了马车受伤的。 丹阳子看着刀伤,有些沉默。明显的不想治。 王老先生给两人说了四皇子的身份,丹阳子诧异之后就是无奈,这下,不想治也得治了。 第159章 四皇子很快就醒了过来,他在见到王老先生之后,神情明显的放松了下来。 遇到王老先生,不仅意味着他暂时的安全,还意味着他将有信任的人可用了。 对莫松和莫狸,就有些陌生了。毕竟,四皇子只在三年前见过十来岁的双胞胎一两回,如今三年过去,孩童已变少年,说是男大十八变并不为过。 只是,在看清莫狸的面孔之后,又想到莫王两家的关系,四皇子仍旧猜出了两兄弟的身份。 他笑道:“竟是你们兄弟?当真是巧。” 莫松和莫狸上前见礼,那个伤了腿的男人一直守卫在他的身后,他见四皇子认得这两兄弟,便在他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四皇子失笑,对莫松道:“以前只知道你上房上树的停不下来,不成想你的武艺竟这样精湛,黑夜里目不能视就能精准的伤了我这侍卫的腿,这样漂亮的手法,当真是......家学渊源。” 他想到了莫磐在京里跟定陶豪赌,一连赢了定陶千两黄金的事,这两兄弟,还真是一脉相传! 莫松不好意思的笑笑,他对那个侍卫道:“小子以为是来踩点的贼人,手上没个轻重,大哥伤的可严重?” 那个侍卫面无表情道:“无妨。” 四皇子并没有将双胞胎清退,他对王老先生和双胞胎说明了他为甚么会受伤,并流落至此。 四皇子神情肃穆,将有逆贼勾结海匪,控制江南,追杀他的事情讲了一遍。 江南有变?! 王老先生大惊失色,对他所说的江南兵变的事将信将疑,因为,他们身在徐州,并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关于江南有失的消息。 莫松和莫狸更是惊的‘噌’的站起身来,莫松忙问道:“那我父母......” 四皇子道:“令尊令堂无碍。扬州那边有姑母和姚将军坐镇,并不好攻打,兵匪只是出其不意闹了些乱子,牵制了扬州的兵力,目的就算达到了。他们控制的重点在金陵和通州,兵力也分布在那里。” 双胞胎听见扬州无事,都大大的松了口气,听到金陵和通州之后,心又提了起来,莫松担心道:“苏州在金陵和通州之间,苏州可是也遭了变故?”苏州可是有他们不少的亲戚朋友呢,他们的妹妹小鱼儿也在苏州。 四皇子对莫松的机敏又有了实际的认识,他点头道:“没错,苏州也被控制起来了,不过,据本王所知,苏州并不是最重要的,他们并没有屯兵在苏州,只是杀了苏州布政史跟他手下的参议......” 莫狸惊呼道:“苏伯父!苏伯父他......” 四皇子沉痛道:“苏参议临危不惧,与贼人虚与委蛇多日,忠义无双,最后,已经用生命报效朝廷了。” 双胞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他们年纪还太小,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对四皇子说的虽不能感同深受,但他们的眼中却是慢慢的溢出了泪水。 王老先生却是从中听出了平静的湖面下暗藏的杀机,他听到苏庭焕死了,忙问:“他的家人呢?苏夫人和苏小姐呢?” 双胞胎也眼含期待的看着四皇子,四皇子道:“据我后来听到的消息,苏夫人殉节,苏小姐下落不明。” 莫狸不能相信,他大声道:“小鱼儿定会没事的,苏伯父定会提前为她做好打算的!” 莫松也重重点头道:“您也说了苏州并没有多少兵力,想必要暗地里做些什么还是很容易的。” 王老先生更在意天下大势,他沉声道:“他们控制了江南,是想要做什么?天下承平已久,百姓安居乐业,要是在江南谋反,可不是个好主意。” 要是谋夺皇位,难道不应该是攻入京师吗?他们在江南能做什么?集结军队?不是他看不起江南的军队,实在是天下已经太平了百多年了,江南的军队,不说也罢。 而且,驻守江南的这些将军,可都是一盘散沙,能将他们集结起来谋反,一个字,难! 短时间内要他们都乖乖听话,更是难上加难! 四皇子沉声道:“那是因为他们志不在江南。”” 王老先生一点就通:“声东击西!他们是想利用江南之乱,分散京中注意力,等京中调拨军队的时机,趁乱做些什么,只是,江南兵乱,朝廷只会调拨将领,到地方上带领地方军队平叛,京中军备不仅不会少,只会更多,贼人在京城还能做什么呢?”只要皇帝牢牢掌握着军队,任那谋反之人手眼通天,恐怕也无济于事。 四皇子冷冷道:“若是忠于父皇的将军被调走了呢?若是父皇......”已经分身乏术了呢? 这话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王老先生倒抽一口凉气,惊道:“不至于此吧?偌大的朝廷,总会有忠臣良将出来为陛下保驾护航的!”想到宣正帝的年纪,他这话说得有些弱势就是了。 四皇子突然道:“说来说去,这些不过是本王的那些兄弟们之间的争斗。从江南变而不乱,就可以看出本王的这位兄弟他不仅要那个位子,还想要海晏河清,他这样不扰民的做法,也算的上仁义了。王家只要巍然不动,等事情结束了,顺势效忠新君,王家仍旧是那个王家,因此,王老先生不必过于担忧。” 第336章 王老先生却道:“王爷话中只说其他的皇子,您自己呢?您可是把自己给摘出来了?” 王老先生这话问的不客气的很,就差直接问到四皇子的脸上:难道您就对那个位子没有想法吗? 四皇子脸色陡的阴沉下来,双眼如利剑一般逼视着王老先生,他身后一直警戒的护卫也身体紧绷起来,只要四皇子一个示意,他就立即取王老先生项上首集。 王老先生却是八风不动的任他打量。 四皇子跟他一个不入仕途的老头子罗里吧嗦的说了这么多的机密事,总不会就是找个说话的人唠唠嗑吧?! 他说这么多,自然是看中了他身后的王家,是想要借着他的手,做些什么的。 要王老先生说,都是皇子,四皇子要做些什么,简直无可厚非,再正当不过了。但是,您要老夫效忠,是不是得先表明自己的立场呢? 您是隔岸观火,还是鹬蚌相争,还是干脆趁机直接上去抢夺一番,都是个态度,是个靶向。您这样不清不楚含含糊糊的,咱要是给您冲锋陷阵了,最后能算个什么呢? 还有苏家,哼哼,苏庭焕都已经‘虚与委蛇’了,怎么突然就死了?这其中要是没个说法,他就白白活了这些年了! 四皇子知道,良禽择木而栖,对王家,他能许诺的那些人家也看不上,对王家这样的世家来说,能不能志同道合才是他们看中的。 王老先生自然可以好好的供着自己,等自己养好伤之后,再好好的送回京,但,他要的,并不只是这些。 王老先生也知道,四皇子要的并不只是简单的帮助。 四皇子不是不恼的,他觉着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但心里又隐隐生出一股豪情跟快意来!他要是连一个小小的王老先生都收服不了,让他帮自己一把,那他干脆就龟缩起来,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再出去算了。 四皇子深吸一口气,最终对王老先生道:“本王会誓死效忠父皇,绝不会有二心。本王对老先生只有一个要求,安排人手,护送本王回京即可。” 等回了京城,他再伺机而动,此时京中情况不明,做任何决定都是不明智的。 明白了,这是一个要走阳光大道的。 四皇子只说是要效忠陛下,可没说效忠之后的事,在王老先生看来,有前面谋反的事比着,四皇子这条路选的固然艰难一些,但却是坦途。 四皇子的这个选择,及其符合当代士人的主流价值观:忠君之道! 不管四皇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吧,至少表面上,他跟他们是一道的。 这样,他就不会在帮忙之后惹自己一身骚了。 忙是不得不帮的。不帮,等四皇子回了京,若是运气好他得了天下,那么,等待着他们王家的会是什么,王老先生光想想就头疼。 但这个忙是有危险的,他得确定自己是帮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才能决定自己要出多少力,这个忙要帮到什么程度。 王老先生也不怕四皇子事后搞鬼。一个看中颜面的人,总不会随意的招惹他们这样的世家就是了,否则,他招惹的就不只是他一个姓王的老头子,而是他背后的整个王家和与王家交好的世家了。 王老先生脸上浮现出笑容来,他拜倒在四皇子身前,叩首道:“敢不从命!” 室内的气氛又缓和了下来。 等双胞胎发现的时候,他们的后背已经是汗湿一片了,方才四皇子跟王老先生的较劲,让深处其中的他们,备受压迫。 四皇子喝了丹阳子的药之后,暂且睡去。 离开了四皇子暂居的地方,丹阳子看着老友的神色,问他:“你这是逍遥够了,不想逍遥了?” 王老先生笑道:“身在红尘,谁又能得真正的逍遥?老夫兄弟子侄,全在那个名利场中挣扎,老夫啊,看着是活的无拘无束的快活,其实这心啊,始终在这藩篱中呢。” 丹阳子摇摇头,知道劝也无用,干脆就不说什么了。 王老先生到了双胞胎住的房间,果然发现他们已经在收拾包裹了。 王老先生叹了口气,对他们道:“苏庭焕那是没法子,他身居高位,要么投降,要么死守,要么殉节。他选择殉节,你们该为他高兴才是。” 他们夫妻选择殉节,就不会受人唾骂,他们的独女,朝廷自会厚待。 忠臣的下场自古如此。王老先生能明白,也能接受,双胞胎却不能。 双胞胎还太小了,他们不懂这些,莫松强忍着心里难受的滋味,他道:“小鱼儿定是害怕极了,祖父,咱们回扬州吧,等回了扬州,公主祖母定会安排人手去寻找小鱼儿的。” 扬州是他的家,遇到此等变故,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回家。 莫狸也在一边点头,收拾包裹的手一刻也不停歇。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停下来,一停下来,他心里就忍不住的焦灼。 王老先生道:“咱们不能回扬州。” 莫狸问道:“为什么?难道祖父要跟着四皇子回京城?” 王老先生笑了,他拉着两兄弟坐下来,跟他们分析道:“京城可不是那么好回的,需要大量的人手和车马。老虎建议回扬州是对的,因为在你们看来,扬州有你们的一切,在那里,你们可以依赖你们的父母亲人,安排人手去寻你们的小妹妹,可以做一些你们想做的事情。但这样的地方,除了扬州,还有琅琊。” 第337章 莫狸喃喃道:“琅琊?那是祖父的家。” 王老先生道:“不错,那是老夫的家,老夫生在那里,长在那里,在琅琊,老夫说话可比在江南好使多了。在琅琊,老夫不仅可以安排人手去扬州给你们的父母送信报平安,还可以派更多人去寻找你们的小妹妹。最重要的,四皇子已经进了徐州,追杀他的人很快就会追来,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知道四皇子跟咱们在一起,他们从江南往北追,咱们往南走,只会自投罗网。琅琊在北边,比扬州离徐州更近,咱们能以最快的时间回琅琊,才会更安全。” 他又道:“苏州离扬州并不远,苏家发生的事,扬州那边肯定比咱们先收到消息,有你们母亲在,你们想到的你们母亲肯定已经想到了,她只会更早更快的派人去寻找。所以,你们即便现在回去了,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对不对?” 双胞胎面面相觑了一会,他们都知道,王老先生说的是对的,莫狸咬牙点点头,莫松便道:“我们听祖父的。” 王老先生也笑着点点头,拍拍他们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作乱的只想要皇位,并不想激起民愤,咱们都会好好的。” 双胞胎暂且信了王老先生说的话。 第二日,王老先生直接安排人先带着四皇子往北而去,自己则是带着双胞胎按照原来的计划回了徐州城里,跟陆家依依惜别之后,带着王老夫人和双胞胎回琅琊。 路上,他们在一个叫十里堡的地方跟四皇子会和,不久就遇到了一次伏杀。王老先生跟王老夫人和莫狸不是老就是弱,跟四皇子待在一起,简直就是灾难。 为了避免危险,也是引开追杀的人,四皇子建议他们分开走。没了四皇子,王老先生的队伍就是一个普通的回乡的车队,别人也不会随意的盯上他们。 四皇子主动提出来,王老先生自是求之不得,但是,四皇子要求莫松跟着他走。 这次伏杀,四皇子见识到了什么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他在,他们就不用费劲的回琅琊找帮手,在四皇子看来,只莫松一个,就顶得上几十个帮手。 四皇子相信,只要他们快马加鞭,定能甩开后面的追杀,一路快速安全的回京。 王老先生自然是不同意的,莫松才十四岁,更是他的孙子,无论从清理还是理智上来说,王老先生都不可能同意四皇子带走莫松。 面对王老先生强硬的态度,四皇子简直要暴走,正在两人胶着着谁也不让谁的时候,莫松主动站出来,同意护送四皇子上京。 王老先生脸色变得难看极了,他对莫松道:“孩子,你还太小了,万事自有大人在前面顶着,无需你来出头,你想想,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要让你母亲和兄弟们伤心死?” 莫松却道:“祖父,咱们没有选择,不是吗?您跟祖母还有猫儿经不起折腾,只要四皇子他们走了,你们就安全了。您放心,我惜命的很,不会跟他们拼命的,要是...我自己还是能逃跑的。” 最后一句话他是含糊着说出来的,怕被四皇子他们听到。 王老先生顿了顿,他要莫松保证:“你发誓?” 莫松点点头,小声发了个誓。 他发誓太容易,倒是让王老先生举棋不定了。 莫松继续道:“大哥在京里孤立无援,我想趁机去看看他。” 王老先生不说话了,他道:“猫儿就同意了?” 莫松点点头。 王老先生还能说什么,只能同意了。 莫松去跟莫狸告别。 莫狸拉着他的手,担心道:“你别忘了你说的话,要是打不过,一定要跑,只要你跑了,就谁都追不上你的,是不是?” 莫松保证道:“我一定会没事的。倒是你,你身子弱,要是感觉不舒服了,不要忍着,知道吗?” 莫狸怏怏道:“我要是能练武就好了,这个时候,就不用你一个人去了。” 莫松轻笑道:“我还羡慕你过目不忘呢,读书可比练武有前途多了。” 莫狸只能勉强笑了笑,两兄弟再说些别的。 王老夫人看着远处两个话别的少年,感慨道:“初见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才七八岁的年纪吧?一眨眼,就要各奔前程去了。” 王老先生叹道:“这俩兄弟哪里缺了前程去?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唉,此去危险重重,还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闯的过呢。” 王老夫人却很看好:“你瞧咱们老虎的面相,天圆地方,是个大富大贵封侯拜相的好面相。只要过了这个坎儿,以后等着他的就是一片坦途,你就别担心了。” 王老先生无语,觉着自家老伴是在自欺欺人,却也没有法子,只能用吉人自有天相来安慰自己了 第160章 莫磐还不知道自家兄弟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他正在和他的师父惠慈大师伺候宣正帝,就是俗话说的侍疾,和贾元春一起。 这话说的,贾元春就罢了,她原本就是被特召进宫来侍候帝后的,他一个‘罪臣’,有什么资格在皇帝身边伺候呢?皇帝就不怕他一个不小心刺杀皇帝,‘谋反’成功了吗? 虽然心里有一万个槽口想要吐,但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了,行动上还是很麻利的。不为别的,在皇帝身边,至少消息上是最灵通的。 惠慈大师为宣正帝治病,莫磐就为宣正帝读奏章,贾元春专门为宣正帝伺候汤药,他们分工还是很明确的。 第338章 江南兵变,宣正帝当机立断,让城外三大营护卫京师,派镇国公牛清去江南平叛。同时,恢复朝政,内阁和六部正常行使职权,时刻为皇帝分忧解难。 这个时候,宣正帝说的很直接,他对他们师徒道:“朕不管你们心里有多少算计,朕若是驾崩御极,你们师徒就为朕陪葬吧。” 他说的轻描淡写,莫磐却从中听出了他的决绝。 莫磐私下里问他师父:“陛下身体到底如何?” 惠慈大师摇摇头,道:“要是好好修养,再活个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但看他现下的样子,真不好说。” 这些话,也就他们师徒私下里背着人说说了。 宣正帝似乎对自己的身体有所警觉,他把三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一起叫来听政,政事以三皇子为主,六皇子为辅,七皇子仍旧管着内务府。光看这政务分配,就基本决定了他们以后的前程。 莫磐对三皇子的洋洋得意很不感冒,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王子腾的身上,让他惊奇的是,王子腾居然跟六皇子挺有交情的? 那天,王子腾陛见之后,宣正帝特意让贾元春与王子腾甥舅两个去说说话。宣正帝的汤药,旁人接触过的宣正帝是不会喝的,他身边没了贾元春伺候,莫磐就得补上。 莫磐端着碗新鲜出炉的滋补汤药去给宣正帝送去,路过西边暖阁的耳房的时候,他隐隐听到了一句话:“...你也老大不小了,总得有个前程,这宫里皇子,六皇子与你年纪相当,正是最好的人选......” 听声音是王子腾。 莫磐特意放缓了脚步,只听贾元春说了句:“...不想...大伯...待嫁...”什么的,接着是王子腾激动的声音:“不行!”似是意识到他太激动了,他接着又说了些:“...时机...尊贵...六皇子......”类似的话。 莫磐只是放缓了脚步,并未停止,他脚步轻盈,走路没有半点声响,但他不认为王子腾在皇宫里与外甥女说这样要紧的话会对周围放松警惕,因此,他只当什么话都没听到就转过弯角与隔了远远的一条走廊的甥舅两个点头致意之后,就去了宣正帝现在起居的大殿。 王子腾在莫磐出现的一瞬间,停下了与贾元春的谈话,跟他点头致意之后,接着跟贾元春说话。显然,他并不觉得隔了那么远的距离,莫磐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 王子腾选了这样一个开阔的地方说话,目的就是为了避免隔墙有耳。 他继续对贾元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如今,你大伯都是听你家老太太的。你家老太太为什么让你提前进宫,而不是等选秀正经进宫,她可不是让你回家安稳嫁人的,你这心思,千万莫要想左了。” 贾元春嗫喏道:“那也不一定会是六...我在陛下身边伺候,陛下有多么高深莫测舅舅想必应该比我更明白才是,我要如何相助他呢?舅舅未免太看得起外甥女了。” 王子腾露出一个笑模样,他道:“你是女人,自然有女人的便利。况且,陛下专门要你来侍疾,可见对你的信任...” 贾元春憋红了脸,她急道:“陛下信任我,是看在祖父忠心不二的面上,这是他老人家的遗泽,我万万是不敢玷污他老人家的英名的。” 王子腾不提‘信任’二字还好,他一提这两个字,贾元春立即立场坚定了起来,她坚定道:“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左右不了什么,舅舅还是另找贤明吧。” 说罢,就越过王子腾,进了耳房朝西暖阁而去,宣正帝就在这里起居兼处理政务。 西暖阁里,宣正帝已经用过汤药,正歪在榻上听莫磐给他念折子,不是山西汇报春耕的任务,就是广西山人不肯下山盐务农时的事。 他只听莫磐念,并不言语什么。 贾元春进来,宣正帝像是长了前后眼一样,闭着眼睛问她:“把你舅舅送走了?” 贾元春恭敬回道:“是。” 宣正帝道:“说起来,你舅舅之前还跟朕提过你的婚事呢,说是让朕给你指个好人家。” 贾元春心里咯噔一跳,她装出一副娇羞的样子,低头不语。 宣正帝继续道:“你的婚事,看在你祖父的面上,朕也不会马虎。前儿个,老七来跟朕要你,你觉着如何?” 贾元春身子一颤,莫磐不知道宣正帝有没有发现贾元春这一瞬间的慌乱,反正他看出来了。 贾元春强自镇定道:“但凭陛下做主。” 宣正帝叹道:“看来,是不愿意了。” 莫磐:您从哪里看出来人家不愿意的?一般女孩子说这样的话,不就是愿意的意思吗? 贾元春也是吃了一口苍蝇似的噎住了,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惠慈大师从殿后转身出来,他调侃道:“敌军都要打到家门口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关心小儿女的婚姻亲事,看来,你胸有成竹的很呐?” 宣正帝淡淡道:“不该你问的,你少问,谨言慎行还要朕教你吗?” 一般有惠慈大师在,宣正帝的注意力不是在朝政上,就是在他身上。贾元春悄悄的松了口气,端起宣正帝用过的空碗,转身走了出去。 莫磐见状,想要跟着出去。 刚起个身呢,就听宣正帝道:“你去跟着去做什么?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知不知道要避嫌?” 莫磐只好跪坐下来,继续为宣正帝读折子。 其实,莫磐知道,宣正帝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样胸有成竹,要不然,也不会调集三大营的军队随时准备作战了。 第339章 在莫磐看来,宣正帝把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镇国公派出去,并不算是一个英明的决定,因为,在这座皇城里,要是有个万一,镇国公所起的作用,要比那什么的三大营大多了,或许,皇帝有其他的考量也说不定? 事实证明,宣正帝的确是个很会搞阴谋的皇帝。 立春这天,宣正帝亲自到先农坛主持籍田礼。因着身体的原因,宣正帝只是出席晚上的庆祝活动,白天的一应礼仪活动都由三皇子代劳的。 晚上筵席庆祝的时候,大皇子突然带着人不请自来。 众臣哗然。 大皇子不是被关在宗人府的吗?他怎么出来了,皇帝下令放他出来了?咱们怎么没听说呢? 大皇子先给宣正帝叩头:“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正帝面色黑沉,他问道:“谨亲王,你不在宗人府好好呆着,是谁胆大包天的放你出来?” 大皇子灿然笑道:“没有谁放儿臣出来,儿臣是听说父皇在此大宴群臣,又让三弟主持社稷之礼,儿臣没忍住,就出来凑凑热闹了。”又作势叹道:“儿臣要是再不出来露露面,说不定父皇已经忘了额儿臣了?” 宣正帝问他:“无召而出,朕可治你大不敬之罪,你可知道?” 大皇子笑道:“儿臣自是知道的,不如,父皇现在就下旨,赦了儿子如何?哦,不应该是‘赦’,儿臣本来就没有罪,应该是‘放’才对,父皇,您说是不是?” 大皇子竟用如此态度跟宣正帝说话,周围的臣子都倒抽一口冷气,有臣子忍不住用手指指着他,怒道:“谨亲王,您对君父如此不敬,可还记得忠孝二字?” 大皇子哈哈大笑,他起身郎笑道:“君父?忠孝?为君不查,为父不慈,本王又要如何忠,如何孝?!父皇,您给儿子一句实话,您真的认为儿子会谋反吗?” 宣正帝面无表情道:“你现在,不就是在谋反吗?”他声音陡然一厉,喝道:“左右,拿下这个逆子!” 大殿内鸦雀无声,毫无动静。 众臣脸色一变,都已经想到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宫变,就如江南兵变一样,之前毫无预兆。 或者,早就有预兆了,只不过,这个预兆的阵痛时间太漫长了,众人早就麻木了,以至于,宫变到来的时候,众臣才反应过来。 大皇子狂傲道:“父皇,您病体沉重,还是移宫修养的好,儿臣会好好的奉养您的。还有众位大臣,还请静坐,不要随意走动,否则,刀剑无眼,误伤了谁就不好了。” 有大臣破口大骂出声,大皇子皱了皱眉,挥了挥手,就从角落里射出来一支箭,将那个臣子射了个对穿。 大殿里立刻吵吵嚷嚷起来,叫骂声更是不绝于耳。 众人一边朝宣正帝靠拢,挡在他的前面,一边想法子联系外界,去叫援兵。 大皇子早就预料到此情形,他徐徐朝宣正帝走去,一边走一边说:“父皇放心,儿臣绝对不敢有不臣之心,父皇,儿子向来是最孝顺您的,您应该知道才对。” 眼看着大皇子越逼越紧,宣正帝却一副不慌不忙,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样子,莫磐心想,肯定会有反转的。 果不其然,眼看着大皇子就要得手了,大殿外头想起了一个年轻的声音:“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第161章 大皇子转过身来,看向穿着盔甲,带着卫军进入大殿的人。 他玩味道:“老六,居然是你,孤还以为会是老三?” 六皇子不理他,他径直上前,挡在皇帝前面的臣子自动为他让出一个通道,甚至有的臣子喜极而泣:“是六皇子,六皇子定能平定逆贼,解救我等。” 大皇子用眼梢瞥了一眼那几个说话的臣子,让他们跟鹌鹑似的禁了声,他挡在六皇子身前,挑衅道:“老六,孤劝你就此止步。” 六皇子眼带煞气,一点都不像他以往的温和无害,他冷声道:“若我不止步呢?” 大皇子哼道:“你若执意上前,就要问问孤手里的刀答不答应了。” 说罢,噌的一声抽出悬挂于身侧的宝刀,刀尖直指六皇子的面门。 大殿内有一次陷入了安静中。 六皇子道:“大哥这是要弑父杀弟吗?大哥如此残暴,恐怕这满朝文武,不会如大哥所愿的。” 大皇子畅笑道:“弑父杀弟这话你竟也能说的出来?老六,往日里,孤当真看错你了,没成想,你竟能如此有种!” 六皇子冷道:“大哥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行径,已无可辩驳,不如束手就擒,也好给咱们彼此留些颜面。” 大皇子道:“孤若不呢?” 此时,外面传来一个端肃的女声,道:“你若不,那就是谋权篡位颠倒朝纲的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大皇子笑道:“原来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恕儿臣不能大礼参拜了。” 皇后冷哼一声,眼睛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匆匆行至宣正帝面前,面带庆幸与焦急叩拜道:“臣妾见过陛下。陛下,您还好吗?” 宣正帝面无表情道:“朕,好的很。你不在宫里好好呆着,怎么到这里来了?” 皇后被问的一噎,她道:“是六皇子。六皇子得知有逆贼行谋逆之事,告知臣妾。臣妾担心陛下安危,便不顾六皇子劝告,跟着来了。陛下,你我夫妻一体,即便是去列祖列宗,臣妾也必跟随陛下,至死不渝。” 第340章 宣正帝却把她的忠心当做耳旁风,他凉凉道:“老六倒是消息灵通,老大这边一谋反,他那边立马就知道了。” 这话实在诛心! 六皇子忙道:“父皇,儿臣是担心您有失,才一听到大哥出了宗人府的消息就立马赶来了,儿臣是救驾心切!” 刑部尚书出口问六皇子:“敢问六皇子,您是如何知道谨亲王出了宗人府的?” 六皇子黑脸:“程尚书,你不去管谋反的大哥,却来质问我,是跟大哥沆瀣一气,背叛父皇了吗?” 刑部尚书轻咳一声,他道:“六皇子莫要激动,老臣不过是例行问了一句,绝无他意,绝无他意呵呵。”他这是职业病犯了,案子一有疑点就没忍住问了出来。 莫磐心中暗笑。这满朝文武,可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事情发展到现在,谁还没看出来宣正帝的态度跟意向? 今日这场逼宫,到底是逼问君父,还是请君入瓮,端看皇帝如何发落了。 宣正帝问道:“老六,你的军队哪里来的?朕记得,掌军的仍旧是老大,而不是你?” 六皇子面对宣正帝的问询仍旧不慌不忙,条理清晰的道:“回父皇,儿臣从礼部回宫的时候,正好遇见受到袭击的老宗正,等问清原委之后,得知有人接应大哥,袭击了老宗正,带兵朝父皇设宴的宫殿过来了,便去找了暂时在兵部暂歇的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王大人,王大人听说之后,不敢大意,便将随他进京的五百兵士暂借给儿臣,他自己轻骑出京,去集结三大营将士,只要父皇一声令下,囤积京外的十万将士,便会第一时间来勤王护驾,定能保父皇安全无虞。” 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十万将士都听他号令。 他这话一出,六部尚书阁臣们都惊的面如土色。 大皇子逼宫,看的出来,只有几百顶多上千兵士,而六皇子,一出口就是十万将士,这,他到底是来救驾,还是另类的逼宫呢? 皇后也惊疑不定道:“老六,你真的有十万将士?” 六皇子道:“母后,您听岔了,王大人最是忠君,不是儿子有十万将士。王大人他一听说父皇有难,定会来忠君勤王的。” 皇后却觉得事情似乎超乎了她的想象,不受控制起来。他重新打量英武锐气的六皇子,赫然发现,六皇子,已经不是她印象中的模样了。 大皇子摇头啧啧道:“老六,你行啊,不声不响的就收服了王子腾,让他节度统领的十万将士都听你的,还一声令下就来勤王保驾,你这是勤王呢,还是靖难呢?” 靖难?前朝的靖难之役到底靖了谁,史书上可明明白白的写着呢。 六皇子脸色倏地一遍,他脸上浮出焦急之色,忍不住上前一步,大皇子的刀尖立马也上前移了一寸,逼迫六皇子听了下来,他焦急陈情道:“父皇,儿臣绝无此意!这些,都是大哥的臆测而已,父皇,您千万不要听信谗言,让小心得了可乘之机!”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父皇,父皇您怎么样了?” 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三皇子。 莫磐都有些无语了,他们这是在逼宫吧?大殿外头不是站满了士兵吗?怎么这大殿跟个没把门的似的,谁都可以进?就没有士兵出来阻拦一下吗?意思意思的用刀剑比划一下,也能增加一些真实度吧? 六皇子脸色一变,他看向大殿里众人的表情,待对上宣正帝平静无波的眼神之后,他心里一慌,大声道:“三哥,救我,大哥要弑父夺位!” 三皇子踉踉跄跄的进到殿里来,见大殿里兵荒马乱两方对峙的场面,原本就跑的酸软的腿更加打起了摆子,他心慌意乱之间,只看到宣正帝被众人团团围住,呈保护的姿态,而大皇子,一脸煞气的持刀逼近六皇子,六皇子却在向他求救,他瞬间判断好了形势,勇武的朝大皇子逼近,嘴里质问大皇子:“好你个老大,本王平日里就见你不是个好的,现在竟干起弑君夺位的勾当来了,你......” 话未说完,就觉脚下一个打滑,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扑去,头颅正对着大皇子的刀锋! 大皇子刀锋一转,用刀背承接了大皇子的鼻梁,六皇子趁机一剑刺出,直向大皇子的咽喉。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眨眼之间。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三皇子捂着面门倒在地上啊啊大叫,大皇子面颊流血长身而立,他手里的宝刀刀锋上有点点血迹低落。他的对面是半跪的六皇子,六皇子一手握剑支撑身体,一手捂住前胸,手缝里有鲜血流出。 宣正帝大喝道:“左右,拿下!” 之前不听号令的大殿侍卫们蜂拥而上,把刀剑架在了六皇子的脖子上。 有侍卫首领进大殿禀报:“已在德胜门将王子腾拿下,请陛下发落!” 随着侍卫的禀报声,这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逼宫大剧落幕了。 谁都知道,这是陛下跟大皇子提前布下的一个请君入瓮的局,目的就是为背后蠢蠢欲动的人提供一个出击的机会,皇帝好快速稳定朝纲,结束混乱。 但是,事情往往并不是尽得人意。 临敬殿里,宣正帝问老宗正:“皇后跟老六怎么说?” 老宗正叹道:“皇后娘娘只是枯坐,一言不发。六皇子嘛,他称是他真的以为是大皇子谋反,才趁机而起的。” 第341章 宣正帝怒道:“他一个光头皇子,能有几分几两个,朕还是知道的,他能在得知消息的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就能带着士兵冲进大殿救驾?王子腾呢?审问过他了吗?他是怎么跟老六勾结上的?他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谁,这些可都问出来了?” 刑部尚书上前回道:“回陛下,王大人只说他看中了六皇子,想把外甥女嫁给他,所以就跟六皇子多说了几句话,并没有勾结之说。” 宣正帝脸色铁青道:“好个一推二六五,他倒是将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继续审问!” 刑部尚书道:“是。” 兵部尚书上前道:“陛下,当务之急,是如何节制城外的三大营?王子腾不可靠,暂时由谁来接手统帅呢?再者,不知三大营中是否有同党叛变,又有多少将士背叛?陛下,不可不妨啊。” 宣正帝沉声问道:“老大,你怎么说?” 大皇子下颌上被六皇子划了一道扣子,已经包扎好上了药,太医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忌讳,否则,很可能会留疤。 大皇子正拉着个脸不高兴呢,听问宣正帝问话,想了一下,阴沉道:“擒贼先擒王,给王子腾用刑,让他招出他真正的主子,等抓住背后弄鬼之人,再慢慢收拾三大营不迟。” 兵部尚书道:“卧榻之侧,岂容它人酣睡?三大营近在咫尺,如头悬利剑,不得不尽快处理。” 大皇子没好气道:“三大营里的将领和士兵都是有数的,冒然动哪一个都不妥,别背叛的没抓出来,先引起军营哗变,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三大营里的领兵将军,哪一个不是有背景的?岂是说收拾就能收拾的?这个兵部尚书,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宣正帝道:“老大,你即刻出城接管三大营,务必让他们安静待命,不要有任何变动,知道吗?” 大皇子领命而去。 宣正帝又跟大臣们商量了几个政务,就让他们退下了。 自始至终,谁也没有提起三皇子。 第162章 马上要考试了,莫磐被允许回公主府准备会试。 没错,今年的春闱如期举行,完全不考虑江南的考生或许因为兵变被影响而不能如期参加今年的会试。 但实际上,无论是江南兵变,还是皇宫里的这次宫变,似乎都只止步于皇家,民间或许有争议,但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乱。 莫磐想,可能是因为没有流血吧。没有人死,没有骇人听闻的屠杀,百姓们每日里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皇朝政治并不能影响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自从元宵节后,韩长史就没再回公主府,韩家只剩老仆留守,韩伯爵府表示毫不知情,似乎宣正帝并没有把韩长史的事放在心上,韩伯爵府仍旧是如常。 公主府里也是如常,莫磐走了大半个月,他不在的时间里,公主府里没有乱,他回来了,公主府里也没有夹道欢迎。总之,公主府里的反应,就好像他只是在亲戚家住了几天,现在回来了,也就是回来了,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碧荷跟他说:“还是少了几个人的,问就说好几天不见人影了,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去了。” 莫磐想了想,道:“少就少了吧,先不管他们。扬州那边可有信件过来?” 碧荷担心道:“自从大爷进了宫,扬州那边就没有信件了,婢子这些日子也影影绰绰的听了些风言风语,大爷,长公主和郡主那边不会有事吧?郡主还有身孕呢。” 莫磐安慰她道:“即便扬州有个什么,那满府的侍卫定会护长公主和郡主安全的,况且,那边还有姚将军镇守,不会出事的。” 碧荷仍旧是满满的担心,端着空空的茶壶就往杯子里倒,没有倒出水她也不晓得,只端着空空的茶杯递给莫磐。 莫磐接过来,把杯子放在一边,对她道:“等扬州那边来了消息,我第一个告诉你,你就先安下心来,把咱们这边的日子先过好才是。” 碧荷只能打起精神来,先应下。 这个时候,吴妍走了进来,身上还披着外出的斗篷,后面跟着春分。 碧荷见了春分,眼睛一亮,对吴妍道:“你这丫头,一早就不见你人影,这个时候混跑什么?”又问春分:“春分大哥,可是扬州那边有消息了?” 春分笑了笑,对碧荷道:“碧荷姑娘,没有扬州那边的消息,但这个时候,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了。” 碧荷明显的失望下来,莫磐看不下去,让她坐下来,不要再忙活。 吴妍解下披风,给莫磐递上了一套书,对莫磐道:“这是书局里的王家公子给大爷的,说是对大爷的考试或许有些用处,让我带回来了。” 莫磐接过来,随手翻了几页,放在茶几上,他问春分:“徐尚书那边怎么说?” 春分回道:“徐尚书亲自见了我,只说大爷要参加今科考试,须得避讳些,考试之前,不宜相见。” 莫磐点点头,叹道:“罢了,他不见就不见吧。姚家呢?这些日子,姚家可有什么动静?” 春分回道:“姚将军闭门不出,说是在家里斋戒,其他姚家子弟都是如常。” 莫磐笑道:“如常啊,如常就好,春分,咱们去给大皇子送份大礼,你过来...” 莫磐在春分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春分一脸凝重的去送信了。 第342章 莫磐又安慰了碧荷几句,带着那本书回了自己书房。 书房里的很多书都被翻找过,但并没有被带走,也是,有刀剑铠甲在前头挡着,这些书籍,自然就无甚要紧的了。 莫磐也不管他们,径直拿着书读了起来。 从这本书里,他读出了三个信息,一个是扬州无事,姚冠杰在护卫扬州的同时,也在积极剿匪,剿杀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海匪。第二个是四皇子被追杀,疑似往京城这边来了。第三个,是苏家夫妇被杀,莫鱼失踪了,生死不知。 莫磐倏地一惊,莫鱼失踪了? 前两个消息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苏家夫妇的死固然让人悲痛,但是,莫鱼失踪了是怎么回事?是被抓了,还是她自己跑了? 莫鱼失踪,在当下看来,似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除了亲戚朋友,谁也不会多去关注一个小女孩的生死。 莫磐只能告诉自己,妙玉是不可能死的,她是有天命在的,她一定会平安无事。 京郊三大营里,大皇子正在看兵卒们比武,彩头丰厚的很,是一个大大的金饼,足有十两,谁是最后的冠军,就是谁的。 他正看的兴趣缺缺呢,有人来报,他听了几句之后,咒骂几句,起身离开了。 他的反应被周围的将士们看在眼里,以为大皇子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都习以为常的不去理会他。 大皇子带了几个人骑马出了军营,来到一个叫三里坡的茶棚前停下,在春分面前坐下,问他:“什么事?” 春分直接把莫磐嘱咐的话给他说了,大皇子面色凝重,问道:“你家主子可确定?” 春分低眉顺眼道:“主子是这样说的,小的只是传话的。” 大皇子沉声道:“本王知道了,你回去回话吧。” 春分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大皇子想了一会,也没喝茶,对跟着来的人,道:“回京。” 有副将小心回道:“王爷,咱们私自回京,陛下会不会问罪?” 大皇子哼道:“本王就是去找他,要问罪就当面问好了!” 众人才不说什么,跟着大皇子一路回了京城。 京城里各省士子云集,热闹非凡。 临近会试,京城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加紧了巡逻,维持治安,防止有人闹事,因此,京城里虽然热闹,但井然有序,一派的平静祥和。 这天,莫磐在碧荷等人的殷切眼神中进入了贡院,一待就是三天,第三天出来休息一晚,第四天接着进考场,如此循环往复,连考三场,等最后一场考完出来之后,迎接他的不只有春分碧荷他们,还有自己的胞弟莫松,以及义妹莫鱼。 看着长高不少的莫松和瘦了一圈的莫鱼,莫磐还来不及高兴,就收到大皇子重伤、六皇子身死、姚家被查抄的消息。 原来,在他在考场里为自己的前程奋战的时候,外头的战斗并不比他的容易多少。 三大营炸营,宣正帝被困军营,公主府挖出大量的军械铠甲,韩长史挟持莫鱼进京,四皇子及时赶到,莫松救驾有功...... 桩桩件件,都是在会试的这十来天里发生的。 莫磐问道:“背后之人可找出来了?” 莫松是亲历者,他道:“大哥预料的不错,是义忠亲王,他挑唆了六皇子,明面上支持他造反,实际上早就派姚将军、哦,就是姚冠威,实际上早就跟姚冠威勾结在一起,暗中做最后得利的渔翁,打算将陛下、大皇子、六皇子他们一网打尽。可惜,他们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没想到能让小鱼儿半路逃了出来,在城门口遇到了咱们,及时赶到救了陛下他们。” 莫磐问道:“既然主使是义忠亲王,陛下可说如何处置他?” 莫松挠挠头,困惑道:“最奇怪的就在这里。姚家已经被查封了,最终少不了一个抄家的下场,韩长史一家也被逮捕下狱了,韩长史少不了砍头的下场,还有其他牵连其中的人家,都有个说法,只有义忠亲王,陛下既没有提审他,也没有处置他,当真奇怪。” 莫磐觉着,这件事还没完,后续且有的闹呢。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莫磐就被一辆马车拉进了一处偏僻的宫殿。 他到的时候,四皇子已经到了。 四皇子在宫门口等着莫磐,见了莫磐,对他道:“义忠亲王想要见见你,问你一些事。此事本王已经禀报了父皇,父皇已经同意了,你且去见他吧。” 莫磐纳闷:“义忠亲王见我做什么?” 四皇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莫磐,道:“义忠亲王万般打算都毁在你的手里,你说他见你做什么?别说是他,就连本王,也想跟你畅谈一番呢。” 莫磐黑线:“四叔,您就被打趣侄儿了。侄儿不是被囚禁宗人府,就是待在考场里出不来,从始至终都安安分分的,没时间没精力做事情呢。” 四皇子哼道:“你自己倒是推的一干二净,你倒是把这话跟里面那位说去?” 说罢,就一把把他推进了宫门里。 莫磐打起精神,去见这座皇朝曾经的二把手。 义忠亲王坐在庭院里的一把小马扎上,一边品茗,一边赏着庭院里唯一的一株植物丁香树。 这支丁香树不知道是不是新移栽过来的,还是常年疏于打理,枝干瘦弱不堪,在这个三月回暖的晚春时节,枝头也只稀稀落落的开了零星的几朵花,倔强的迎着朝阳吸收阳光跟雨露,绽放它最后的生命。 第343章 莫磐进来,给他行跪拜礼。 义忠亲王眼睛从丁香树上挪下来,看着跪在他眼前的莫磐,声音清朗,笑着说他:“好久没人给孤行跪拜礼了,你倒是实在。抬起头来,给孤看看?” 莫磐依言抬起头,跟他从小就神交已久的男人对视。 男人看了他良久,终于笑叹道:“好家伙,孤就说那老和尚等闲人看不在眼里,不成想竟是如此人物。说说吧,那老和尚平日里都教了你什么,能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拆孤的台?” 莫磐老实回道:“师父没教我几年,就回京了。他老人家平日里只教我些读书作画,养护庄稼的本事,其他的就没有了。” 男人笑的更欢了,他道:“原来是天生的,看来孤是败给了天意?” 第163章 莫鱼躲在腥臭黑暗的船舱里,听着大船甲板上鞭子甩动和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抽打的是半途劫掠他们的人,被抽打的是她的师兄,刘传业。 那天,她跟刘传业告别父母,带着人出城回了柳树村,并没有多待几天,就搭上了去扬州的货船,谁知,这船并没有停在扬州码头,而是停在了距离扬州码头还有十多公里水路的一个小码头上。船老大给出的理由是扬州将军最近正带着军队剿匪,这船靠近了,说不得被盘剥一下,这一次就白跑了,因此,船老大说什么都不肯再靠近扬州码头一步。 两人无法,只好带着仆从在这个小码头下船,打算租几辆车马走陆路去扬州。 谁知,刚一下船,他们师兄妹就被走黑的地头蛇给盯上了。 他们先是人流冲击,刘传业护着她不让人冲撞了,不仅跟他们带来的仆从走丢了,就连行礼都没剩下多少。 等人流过去了,又有乞儿故意撞过来要偷他们的钱袋子。这个莫鱼熟,在莫家的时候,他们大哥经常跟他们玩空手套白狼的游戏,虽然她总是垫底的那个,但基本的警觉和眼里却炼出来了。 在刘传业看不见的地方,莫鱼一个分筋错骨手...咳,折断了那个小乞儿的手腕,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他们跟乞儿大战一场之后,好不容易逃脱了围追堵截,却逃到了荒郊野外,眼看着天就要黑了。 她跟刘传业商量了一下,决定在附近人家先对付一晚,等明日天亮再想法子去找跟着他们一起出来的仆从。 他们的运气还好,走了一两公里就遇到了一个茶摊子,煮茶卖水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带着一个小孙子,专门为过路的行人卖茶水歇脚,只赚个辛苦钱。 两人见这老婆婆慈眉善目的,又热情好客,不免放松了心神,然后就被黑了! 等莫鱼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船上了,好消息是刘传业跟她在一起,他们两个被那老婆婆囫囵着卖给了当地的地头蛇。地头蛇见他们两个生的实在好,既没打他们,更没断他们手脚,囫囵着把他们卖了一个好价钱。 买他们的人贩子先饿了他们两顿,又给灌了一碗麻沸散,再告诫他们:“不妨告诉你们,你们要是老实听话,还能少受些苦头,要是不老实,只能打断你们手脚了。你们放心,断了手脚也会再给你们好好接起来,否则,转手可卖不上好价钱。尤其是小丫头,这模样俊的,啧啧,无论是卖到花楼里还是卖给官老爷,都有的是人抢着要!兀那小子,你要是不想这丫头受苦,就乖乖听咱们的,知道吗?” 两人表面上乖乖点头,露出一副害怕听话的模样,等到了晚上,莫鱼就摸黑用她头上戴着的珠花的银针把那一屋子的人都给扎晕了。 很简单,用银针在人的耳后睡穴上扎上两针就行了。第一针扎的时候不能用太大的力,要轻轻的,否则不仅不会把人给扎昏过去,还会把人给疼的清醒,要轻轻的一下,清醒的人立马就能头晕眼花的昏过去,睡着的人有动静也不会被吵醒。第一针把人扎昏过去后,第二针就是补针了,随意扎,即便把这些人扎死了,她也不会愧疚就是了。 等关着她的舱室人都晕了,她悄悄的摸到了关押刘传业的舱室,准备把他救出来之后,两人一起跑路。 毕竟是第一次动手,没经验,她在开门的时候不小心吵醒了一个警觉的,眼看就要被发现了,她当机立断,立马跑路,饶了一个大圈子之后,又跑回了关押他们的船舱,藏在了最底层的舱室里。这里装的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又黑又潮,还是老鼠做窝的地方,一般人没事不会随便下来的。 莫鱼跑了,人贩子自然不会饶过刘传业,便让人用鞭子抽他,给他一个教训。 莫鱼一边听着上面的鞭声,一边用手紧紧捂着口鼻,避免发出声音来。她不知道刘传业被打的怎么样了,更不知道她自己跑了把他留下来被打是不是做错了。 等鞭声停了,她听见人贩子老大要人把他抬回去关起来,没把他扔进江里喂鱼,她才放下心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她躲避的时候顺手从桌在上摸来的馒头干啃起来,一边啃一边努力的想着晚上的计划。她告诉自己不能慌,大哥哥教过他们的,越是遇到事情,越要镇定,越要冷静,只有保持头脑清醒,才能想出完美的计划来。 呜呜,她以为这些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用的上的,她一个女娃娃,只要乖乖坐着就有人给她送上她想要的,哪里用的上什么计划?早知会有今日,当时听课的时候,她一定不会走神,一定会把大哥哥的话一个字都不错的背下来。 第344章 莫鱼一边回忆一边计划一边就着眼泪生吞了一个干馒头。然后靠着发霉发臭的破棉絮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不管怎么说,她是一定要把刘师兄救出来,他们才好一起走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莫鱼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静静的听了好一会,只有河水流淌和夜风呼啸的声音。 今夜有风! 莫鱼深吸一口气,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想,有风好啊,有风的声音遮挡,她下手也会方便一些。 她摸黑到了甲板上,躲在船尾一个圆木桶后面,等着到甲板上出小恭的人。 小半个时辰之后,有一个汉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摇摇晃晃的朝这边过来了。 莫鱼数着步数,等他刚在船边站定,她便趁机一棒子击在那人的后腰眼上,那个人发出一个短促的‘啊’声,扑通一声栽到江里去,生死不知了。 这边的动静不大,但也引来了另一个人,这个人一边嘟囔道:“三子,大半夜不睡觉瞎嚷嚷什么呢?想婆娘了?” 他等了一会,没有那个叫三子的声音,他起身出来查看,等走到船边的时候,莫鱼如法炮制,把他也给一棍子打进了江里,只不过,这回声音有些大,吵醒了好几个人。 莫鱼憋住呼吸,趁着身量小巧的便利,拉着窗户檐子,翻身从窗户里进了一间舱室,不等她稳住身体,先朝床头棒棒打了两棍子,没人最好,若是有人,先打晕了再说。 等她稳住身体,掀开被子一看,还真有人,不过不是男人,而是给这船上的人做饭的厨娘。 莫鱼想在她脑袋上补上一记狠的,到底没下去手,只能跟昨天晚上一样,用银针把她给扎晕了。 白天的时候,她数过了,除了之前被她放倒的几个人,加上现在被她解决的三个人,这个船上,顶多还有四个人。 这四个人正在一间一间舱室的开门检查,船不大,很快就能查到这边来。莫鱼知道刘传业被关在哪里,就离厨娘的舱室不远。 她小心的溜到关押刘传业的舱室里,是一间柴舱,她藏到刘传业身后,摸着他滚烫的身体,小声的叫他。 刘传业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见到她,小小的勾了勾唇角,唤道:“师妹,你怎的回来了?” 莫鱼小声在他耳边道:“回来救你。你先清醒一下,一会人贩子头就会找过来,咱们得合伙先解决他才行。” 刘传业笑道:“师妹,你真像一个山大王,不像是个官家小姐。” 莫鱼绷紧了脸皮,正经道:“别浑说,我才不是什么山大王。嘘,人来了,你还有力气吗?” 刘传业点点头,也不再多说话,秉心凝气,身体开始慢慢的积蓄起力气。务必一击即中,为莫鱼创造机会。 人贩子头儿手举火把,带着其他三个人找到了这间舱室。火把把人贩子们的脸映的明明灭灭,人贩子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他他狐疑的看了眼半死不活的刘传业,刘传业有气无力半昏半醒的哼哼道:“水,给我水......” 人贩子头儿抬抬下巴,一个汉子走了进来,他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道:“屁的水,渴不死你个兔崽子,老子还想喝水呢......” 这本来就是个装柴禾的舱室,地下堆满了劈好的木柴,也可能是舱室太黑了,他没走两步就在半路上被拌了一脚。他弯腰踉跄了一下,可就这么一弯腰,他就不受控制的弯身超前扑去,这一扑就没再起来。 人贩子头子脸色一变,上前一步蹲身查看那个倒地的汉子,嘴里喊道:“老七,老七!”常年跑船的汉子就没有下盘不稳当的,下盘不稳当的早就掉到江里喂鱼去了,这个汉子突然倒地不起岂不邪门?! 人贩子头子还没想明白呢,只觉头顶一痛,接着眼前一黑,就跟之前的那个汉子一样倒地不起了。 跟在人贩子头身后的两个汉子大骇。从他们的角度看去,之间乌漆嘛黑的黑暗里,突然出现一只白皙细腻的手,手里寒光一闪,接着他们老大就倒地不起了。 他们骇的抬脚就要往外走,谁知,靠前的那个汉子刚把脚踝抬起来,就觉脚踝被一只冰凉滑腻的手一拉,他就不受控制的仰面倒去,慌忙间双手乱挥,把另一个汉子也带的一个踉跄。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莫鱼快速从柴堆里扑了出来,她双手抡着一根从柴堆里抽出的大棍,手脚麻利的一棍一个把这两个还醒着的男人打的失了还手的力道,又再补上几棍,解决了他们。 刘传业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惨白着脸说道:“师妹,你身手真好。” 莫鱼面色难看的勾勾唇角,想笑没笑出来,她有些出神的对他道:“大哥曾带我们兄妹去一个叫一蓬草的地方玩过,那个地方......那是一个特别的地方,我跟那里的叔叔们学过怎么打人,能用最小的力气将人打昏过去。” 说起以前,莫鱼觉得,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一样。 在这个叫一蓬草的地方,莫鱼学到了一些大家闺秀听都没听过的本事。 王大柱经莫磐的允许,在扬州的贫民窟外开了个酒水铺子,名字叫一蓬草。取人命贱如草,死后连坟头都没有只能烂在野地里长蓬草的意思。 这个酒水铺子,从里面卖酒卖菜经营铺子的人,到来到这里消费的客人,三教九流都有,更有一些社会最底层,低到尘埃里的一些人。 第345章 王大柱的酒水来源是莫家庄酿造葡萄酒剩下来的残次品和只能倒掉的滤水。当莫磐知道王大柱出货最多的是他眼里的垃圾的时候,着实震惊不已,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喝死人。 王大柱却不以为然。 住在贫民窟里的人,成天喝阴沟里的臭水都没事,这些经过多次过滤之后的净水了,对他们来说就是琼浆玉液,只要有点酒味,就可以当酒卖。那些主子眼中不合格的‘残次品’,在他铺子里更是抢手货,没有机缘都买不到的。 王大柱虽然性格草莽,但他并不拿人命开玩笑,这也是莫磐信任他的最大原因。但要他卖‘垃圾水’给人喝,实在过不去良心的坎,只能升级酿酒过程中的卫生系统,力求剩下来的每一滴水、每一块酒糟都是安全无害的。 王大柱的酒水铺子虽然只卖酒水,但他并不驱赶甚至挑选些饭食干净的摊贩在铺子周围摆摊,三教九流地痞流氓知道这片地是他罩着的,也没人来闹事,竟然是难得的清静之地。慢慢的,这扬州最脏乱差的地界之外形成了个小小集市,名字自然就叫‘一蓬草’。 若铺子里最初的客人还算是老实过活的良民的话,随着名声慢慢的打出去,来光顾生意的就有做黑的,甚至有穷凶极恶的匪徒了。 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莫磐毫不手软,该送官的送官,不能送官的,就按照江湖规矩解决。 解决了那些匪徒,剩下的一些江湖游侠和闲汉地痞,只要不犯事,一蓬草里来者不拒,来者皆是客。 一蓬草发展到这个时候,吴大柱就从庄子里拉一些上等的酒来做招牌,吸引更多的人,慢慢的,一蓬草的声名就这样打了出去。 闲暇的时候,莫磐就会让莫鱼换上双胞胎以前的衣服,带着兄妹三个来这里见一些不同的人,看一些不同的事,让他们开开眼界,涨涨见识。 莫磐对双胞胎和莫鱼的一视同仁,让今日遭了难的莫鱼创造了逃离的机会。 等莫磐听说了她这一段的遭遇之后,后怕的同时,更多的是庆幸:果然,多学点没用的技能总是不亏的,万一哪一天就用上了呢? 第164章 莫磐对义忠亲王所说的天意很感兴趣,他问义忠亲王:“殿下相信天意?” 义忠亲王道:“为什么不信?” 莫磐道:“殿下要是相信天意,就应该知道君权天授,您不是老天爷嘱意的人,应该安分守己,不要一次一次给人下毒,引人犯罪才是。” 义忠亲王玩味笑道:“哦?你似乎知道很多?说来听听,孤怎么给人下毒了?你要是说的让孤不满意,哼哼!” 他最后露出一个你知道的眼神给莫磐。 莫磐不是太明白他的意思,他要是不满意,还能拿他怎么办? 莫磐觉着这位亲王殿下在虚张声势。 他动了动有些麻的膝盖,对义忠亲王道:“殿下不如让我起来?”这地上太凉了,他怕跪久了得风湿。 义忠亲王无动于衷:“你还没说......” “乐善郡王!去年陛下中毒和腊八那晚定陶的绮罗香,都是乐善郡王提供的。” 莫磐也不吊人胃口,他直接说了出来。 义忠亲王眼睛微眯,危险道:“胡说八道可是要被割舌头的!” 莫磐干脆自己起身,找了个小马扎在义忠亲王的下首坐了下来,引得四皇子眼角直抽抽。 他板着脸警告莫磐:“莫郡马,你逾矩了。” 即便义忠亲王已经不是太子,但他还住在宫里,还保有亲王的封号,莫磐在他面前就得守规矩。他不让莫磐起身,莫磐就得一直跪着。 义忠亲王挥挥手,道:“无碍。” 然后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莫磐缓缓道:“师父跟我说过,去年陛下那次中毒,没有像当年的贾代善那样,连救都来不及救,当场死亡,是因为陛下所中之毒毒性并不强,我猜,这毒应该是这些年殿下这里根据无极之毒研究出来的新样式吧?否则,陛下不会只是元气受损才是。” 义忠亲王笑道:“算你猜对了。贾代善那次,其实不是孤下的毒,是孤的手下自作主张,下了那样毒性剧烈的无极之毒,让中毒者顷刻毙命。那次,孤也着实被吓了一跳呢。那毕竟是孤的亲生父亲,纵使他无情,孤却不能无意。” “呵呵。”莫磐笑了笑表示对他话里的真情实感表示尊重,他继续道:“腊八那天,其实是你借定陶之手为大皇子设的一个局,而区区在下,就是一个您看中的香饵了。那绮罗香说是定陶从一个老道士手里买的,其实是乐善郡王给老道士,并授意老道士卖给定陶的。” “为何这样说?你才是受害者,为什么目标不是你呢?毕竟,你这样的殊色,让那个叫定陶的小子为你神不守舍色令智昏合情合理?”义忠亲王问道。 莫磐对他对自己外貌的评价不做回应,只继续道:“我曾与七皇子说起过乐善郡王,他对乐善郡王的评价很有意思:乐善郡王信道,王府里还专门建了一座小道观,虔诚供奉上清天尊,所以身上常年带有散不去的檀香。更有意思的是,京里的人都觉得乐善郡王是个老好人,他不仅像他的封号那样乐善好施,还性子温吞,宁愿忍气吞声也从不与人交恶,而他这样的性子却不叫人觉着软弱,原因就是,他让世人都相信他供奉道教神像,与人为善的最大原因是为了求子,果然,天上神仙终于开眼,让他得了一个男孩,就是乐善世子了。” 第346章 “这样一个常年信道的老好人,似乎对荣华富贵看做过往云烟,没有追逐与争斗之心,是让人放心的存在。可惜,我是见过真正将权利视作粪土的人,他那些个表象,看起来虚假的如镜花水月,一戳就破。” “你说的是惠慈皇伯。” 莫磐无言的点点头,继续道:“他既然想要权利,延续祖宗的荣耀,自然是要出力的。我听说,以前您是太子的时候,乐善郡王虽然不参与政务,但他仍旧风光的很,是这几年才慢慢的淡出世人视线,只在皇室组织的各种活动中才能见到他了。想来,他以前应该是为您做事的,至于职务嘛,我猜,是调香师还是制毒师?” 义忠亲王这回是真的诧异了:“你是如何知道的?” 莫磐轻笑两声,感叹道:“小时候,我挨的最多的打,就是因为太过热衷于调香了。咳,师父觉得,调香既费时又耗神,挤占了其他课业的时间,因此,只愿意教我一些皮毛。” 惠慈大师认为,莫磐调香除了玩乐放松之外,实在无多大用处,他只要会品香就行了,其他的自有专研此道的调香师傅为他服务,他自己实在不用亲自下手。 义忠亲王叹道:“越是不让学,越是得偷偷的学,小孩子都是这样的脾气。想来,你调香的手段应该不错吧?” 莫磐苦下了脸,低落道:“没,师父老奸巨猾,我只要一沾香料无论我洗的多么干净,他都能闻的出来。这要被他抓到一次,挨打还是轻的,给我布置山堆的作业才是惩罚呢,做不完不给吃饭,你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你是如何判断乐善郡王擅于调香呢?” 莫磐狡猾一笑:“都说了,只要我一沾香料,师父他老人家鼻子就能闻的出来,作为弟子,不把老师的本事都学过来,岂不是太不肖了?更别提,师父可是不止一次的见过乐善郡王,想必,他老人家早就心知肚明了?那绮罗香当真精妙,我还跟师父讨论过怎样制作这样精妙的奇香呢。” 义忠亲王笑叹道:“你们师徒,当真是不务正业的翘楚,难道是生了一副狗鼻子不成?光靠闻的,就能判断一个人的底细?” 莫磐自信道:“您还没说是与不是呢。” 义忠亲王道:“不错,乐善,的确是孤的人。嗯,他应该是当年制作无极之毒的徒孙还是曾徒孙,孤不记得了,总之,他在此道上很有几分天分。” 莫磐八卦道:“我听说,擅于调香制毒的人因为常年接触各种毒性药材,身体都不是太好?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只得了定程一个孩子,是不是跟此有关?” 义忠亲王无所谓道:“孤怎么会知道?你还没说,为什么孤的目标为什么会是大皇子?” 莫磐回道:“这还用问吗?秽乱宫闱,这样的大罪,连累的肯定是大皇子的名声,他一个数不上的皇孙有什么好失去的?而且,这只是一个引子罢了,你是想做个试探,一是试探陛下对大皇子的容忍度,二是试探大皇子到底能用出多少能量,第三嘛,您或许还想试探试探陛下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义忠亲王叹道:“不错,你都说中了,可惜,这样好的一个计谋,被你轻易就给化解了。”不仅如此,他还发现,皇后与甄贵妃,表面上似乎水火不容,但实际上,除了皇位的归属,她们之间似乎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就连定陶混乱宫闱这样好的借口,她都能轻轻放过甄贵妃,没有大肆的拿着这个借口作伐子,给大皇子他们找不痛快。 还有,以他观察的莫磐来京的表现来看,他觉着莫磐是个聪明过头但也傲慢过头的少年,极度不愿意吃亏受委屈。在他看来,定陶的所作所为对他来说应该是个侮辱才对,他的反应应该是把事情闹大,将定陶踩进泥里,间接让大皇子吃个大亏才是。 但是莫磐没有,他装聋作哑,谎话连篇,反应迅速,隐而不发,甚至跟定陶商量出了一个绝佳的口供,把倒霉的乐善世子推出来当替罪羊,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他问莫磐:“你是怎么想的?定陶用那样的下作手段对你,你竟一点都不生气?” 莫磐笑道:“怎么不气?秽乱宫闱这样的荒唐事,定陶能想出来,却做不出来,难度太大了,几乎是不可能实现。但他不仅做了,还只凭他那么一点的能量,就在宫禁森严的皇宫大内里做出如此周密的事情,还差点就得手了!做这样周密的事情,需要大量的人手做掩护,做安排,定陶没这个能力,更没这个本事。所以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肯定会有幕后之人,而且幕后之人定是对这个皇宫有巨大的权利,我虽然猜不出是谁,但息事宁人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莫磐不追究,皇后轻轻放过,宣正帝的掩耳盗铃,将这场风波消弭于无形,吃亏的,似乎只有乐善世子一人。 莫磐道:“那个乐善世子贪得无厌,心胸狭隘,他主动参与进来,就并不是无辜的,乐善郡王有什么好不平的?” 他猜,乐善郡王应该是为了报复,做了些什么? 义忠亲王叹道:“乐善郡王世子不能人事了。” 莫磐一惊,他疑惑道:“我记得,他伤的是心脉?” 义忠亲王道:“这是乐善他自己说的,孤也不是很清楚,孤允许他报复回去,但没想到他竟愚蠢的把兵部私造兵器的事给暴露出来。” 埋好的棋子还没隐藏好就暴露了,义忠亲王知道的时候,只觉啼笑皆非。 第347章 莫磐惊讶道:“不是您吩咐的?” 义忠亲王回道:“这批兵器造好了,孤有大用处,自然不会随意就暴露了。说起来,这批兵器能造的这样好,你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莫磐叹道:“韩长史。是韩长史偷了我的兵器图纸,交给了姚冠威,辗转又到了您的手中。您见猎心喜,没忍住借用定陶的手做了一批出来。还让韩长史偷偷运进公主府,打算栽赃给我。” 第165章 义忠亲王也叹道:“是啊,多么好的一步棋子,不仅让大皇子百口莫辩,还能将你给拉下水,你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才华,不把你握在手里,孤实在是不甘心。君生孤已老,徒叹奈何!” 莫磐激灵灵打了一个哆嗦,滚落一身的鸡皮疙瘩:“算了吧,我觉得,咱们不是一路人。” 义忠亲王奇道:“怎么不是?咱们可是有同一个师父,理应比旁人更亲近才是。” 莫磐拒绝道:“我绝不与勾结匪乱伤我百姓之人合作。” 义忠亲王黑脸:“孤无意伤害一个百姓!” 莫磐讽刺道:“远的我看不到,但是,此次春闱,因你之故不能按时到京参加科考的学子有多少,你可知道?” “能参加此次春闱的学子,苏浙两地加起来只有三十三位。殿下,您说,江南的学子百姓们若是得知此次江南兵变的罪魁祸首是您,您觉得他们会做何想?” “您以前是什么样,我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没资格说话,但是此次,您实在是......” 他缓了口气,继续道:“您选在春闱这个时间动手,确实是个好时机。朝中上下都在忙春闱,对其他事务有所疏忽也在所难免,只是,您这样孤注一掷,真的值得吗?” 义忠亲王傲然道:“值得!只要孤成功了,世人自然会有另一番说辞。孤登基为帝,自然要大赦天下,加开恩科,那些被耽误的学子们,自然还是可以继续考试。” 莫磐道:“您失败了。” 义忠亲王道:“那又如何?孤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所留的,只有这条苟延残喘的命而已。哈,他若是不想背上杀子的名声,尽管动手,孤等着呢!” 莫磐沉默。 义忠亲王的底气就在这里了。 无论他怎么折腾,宣正帝会处死跟他有关的所有人,却不会动他一根一豪。 呵!帝王的百年评说啊! 莫磐道:“姚家被抄家灭族了。” 京郊三大营炸营,围困宣正帝的,正是姚冠威带头领兵,口号也是老一套的:清君侧! 事情过后,宣正帝当场发号施令:“姚冠威处以极刑,姚家夷三族。” 这还是看在华柔长公主的面上,才没有诛九族。 义忠亲王干巴巴道:“灭不了。不是还有姚冠杰跟你吗?孤听说,怀宁那丫头有孕了?都这么多年了,孤记得,她出生的时候,孤还抱过她呢。” 莫磐在心里说:“她不会感激你的。” 莫磐继续问道:“藏在公主府里的兵器铠甲,是谁藏的?” 义忠亲王以手支臻,疲惫道:“是淮阴侯替我保管的。你知道的,公主府北边部分是西宁王府,他在自己家里藏些兵器铠甲天经地义。” 莫磐知道,淮阴侯是怀宁郡主的父亲死后宣正帝追封的侯爵。 原来,废太子这么早就厌烦做太子了,他早就想取而代之了。 敏感如宣正帝,是不是早就感觉到了? 义忠亲王可惜道:“孤就要成功了。三大营,孤就知道他不放心,会亲自去那里查看,孤早就等着了。真是可惜,失败了。莫磐,孤怎么都想不明白,你一个白身,是怎么让营里的将军听你的?” 京营节度使王子腾是个中庸的,这么多年都没有完全掌握三大营,倒是会钻营的很,左右逢源,倒也没得罪谁。 王子腾对义忠亲王的招揽打起了太极,他正在计划想个法子,让王子腾失去信任,调离三大营的时候,六皇子跟皇后突然逼宫为了,王子腾竟也牵连其中,这,不得不说,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他没道理不按照原计划行事。 可惜,计划还是失败了。 变数太多了。他没想到贾赦会出来,没想到四皇子突然带人赶到,在宣正帝身边太监反水的时候护住了他,他更没想到被他临时放出来当替罪羊的六皇子会被乱箭射死,他养了多年的杀手会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给一一击杀。 那可都是以一敌十武艺高强的好手,竟被一个小少年轻轻松松的就杀掉了。 他问莫磐:“你兄弟,那个叫莫松的,他是怎么练出这样一身好功夫的?” 莫磐无语,对莫松身手到底如何,其实他心里也是没有底的。他随意道:“随便练的。师父教我的时候,他就在旁跟着学,怎么学的,我也不知道。” 此乃天授!义忠亲王只能这样认为了。 义忠亲王提醒他:“你还没跟孤说,你是怎么做到让那些将军按兵不动的?” 莫磐不想说。 还能是怎么做的? 林如海跟贾赦帮的呗。 无论是私造兵器案还是江南兵变、逼宫,样样都跟军队有关,莫磐早就猜到京郊三大营或许会有变故,因此,他早早做下准备,一旦三大营有变,就让春分拿着他的信物和他留给贾赦的一句话,去荣国府找贾赦,由他出面亲自去三大营。 第348章 贾赦去了能做什么,能做到什么地步莫磐不知道,但林如海和惠慈大师都给他说过要他注意贾赦,总不会是无的放矢的吧? 莫磐赌对了。 贾赦不仅亲自去了,他还安抚住了一大半的带兵将军,让他们按兵不动,这才不至于让宣正帝陷入苦战。 说起来,那些个带兵将军,莫磐也是见过的。 林如海当年跟在贾代善和贾赦身边,可没少见那些将军。这些将军,当年在贾代善手下也不过是个总旗把总什么的,他们如今能做将军,都是贾代善一手提拔起来。 莫磐刚来京的那会,就招摇过市的出去游玩,可不是单纯的游玩的,他是趁着林如海的大管家林恒去贾家报喜在京的时机,由他来给莫磐引见他们。 他们之间只是混个脸熟罢了,但贾赦的出面,却让那些将军在选择的时候摇摆了。 他们不知道贾赦是哪边的,但无论贾赦是废太子那边的,还是皇帝那一边的,于情于理,他们都得斟酌一二。 莫磐并不要他们投靠,只要他们按兵不动就可以了。 义忠亲王突然问道:“陛下,他可有封赏贾家?” 莫磐顿了一下,才道:“没有。” 义忠亲王有些出神,他道:“终究是孤连累了恩侯,他...唉,罢了,以后如何,且看命吧。” 莫磐在心里嘀咕,说不得宣正帝对贾家的恩赏,就是将贾元春指给下一任皇帝呢? 贾元春做了皇帝的嫔妃,应该是宣正帝对贾家最大的褒奖了吧。 莫磐现在也终于明白,贾元春是如何做得了贵妃的了。 能在一众王府老人和新进贵女中脱颖而出,贾元春得封贵妃,她凭什么呢? 义忠亲王突然轻咳了两声,然后就是以手扶额,皱眉不语,似是在忍受什么。 据莫磐所知,这京里的四王八公家的嫡长女,可是有不少呢。 莫磐看着义忠亲王苍白的脸色和额头隐隐冒出的冷汗,他担心的上前查看:“殿下,您还好吗?” 义忠亲王不答,只是挥了挥手表示无事。 莫磐趁机抓住他的手腕,三指捏住他的脉搏。 一直在旁安静无声的听他们说话的四皇子也上前,紧张问道:“如何?” 莫磐静心凝神仔细把了脉,心下一惊,这脉象,似有油尽灯枯之兆。 莫磐突然就明白了义忠亲王这样折腾的原因:他快要死了! 在不折腾,就真的没机会了! 好一会,莫磐才出声对四皇子道:“有些受寒,并无大碍。” 四皇子黑脸道:“都立夏了,你跟本王说他、二哥是受寒?” 莫磐无奈道:“您自己去殿下屋里住上一住不就知道了?” 莫磐在宗人府住过,可是知道这不受重视的宫室里住起来是个什么滋味。 看这里破败的宫殿,就知道义忠亲王平日里过的是个什么日子。 四皇子大怒:“狗奴才!狗奴才!看本王饶得了谁?!” 说罢就要出去找人。 义忠亲王开口道:“老四!” 四皇子停住脚,背对着他不言语。 义忠亲王叹道:“老四,他们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人授意的! 在这个皇宫里,是谁授意的,还用问吗? 四皇子似是被打了一拳似的,胸膛起伏不定,眼里晦涩不明。 之前,宣正帝明令规定将废太子圈禁于此,任何人不得探视,其他兄弟他不知道,但是他自己,是一次都没亲自来过的。 如今看来,以前他让内务府给准备的东西,这里也都没收到。 何其冷酷! 要是自己,四皇子宁愿自己是死了,也不受这份屈辱。 第166章 义忠亲王身体不好,莫磐给他推拿揉按了一番。 没有圣旨,请医是不可能的,用药更是不可能。 在按压的时候,义忠亲王问他:“你一早就知道是孤了,还是后来才知道的?”他可实在太好奇了,旁人都在其他皇子身上使劲,就他,一个劲的给他使绊子。 据他所知,腊八宫宴的事只是误打误撞,真正让他觉着计划不顺的是在江南,莫磐第一个就从江南下手了。先是镖局入了官府的眼,再是盐引、钱庄频频出事,漕帮上失火、死人、货物丢失接连不断。 人、财、行都不顺,最后叛军接管江南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雷声大雨点小,除了吓唬吓唬小老百姓,真没掀起大的风浪。 他现在也知道了,姚冠杰领兵剿匪的事已经传回朝中,说不得朝中大臣正在议论怎么给他加官进爵呢? 莫磐无奈道:“殿下,您忘了,我是为什么一定要进京,还这样早就不得不进京的了?都是因为您呢!” 所以,有个什么动静,他不怀疑他才奇怪吧? 义忠亲王老神在在道:“不得不?孤没看出来,孤听说你在京城可是如鱼得水,混的很开呢。” 原来如此。不过,这小子也太记仇了一些,脑子也太清奇了一些。不过一丝不显山不露水的蛛丝马脚,都能被他牵连上线。 莫磐不理他的调侃,只抱怨道:“您说,您好不好的,干嘛要师父他老人家进京来陪您?要不是他老人家身陷囹圄,小子在扬州快活着呢,哪里又会来京城掺和这些?” 第349章 此时此刻,义忠亲王是真的有点后悔当年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惠慈大师进京了。 当年他是怎么想的?他只是想给皇坐上的那个人心上再扎上一根刺,一根名为‘血缘’的早已扎上却一直拔不出来的刺,借此报复罢了。 一个是曾经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兄长,一个是将来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太子,哈哈,这两个人都在你眼前晃荡,偏偏你还不能一刀砍死他们,如鲠在喉,如剑在顶,你夜里还能睡的下?你梦里是否一直都充斥着刀光剑影让你噩梦不断? 武力上比不过,只能精神摧残了! 宣正帝有没有被摧残到义忠亲王不知道,他只知道,要不是这小子横差一脚,他也不至于惨败至此。 要是让莫磐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也只能感慨:你注定不会成功的,因为我早已看到了结局。 正因为早已知道了结局,所以,莫磐在布局的时候简直天马行空,让人摸不着规律,都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义忠亲王扔开这一茬,看着莫磐给他宽衣,揉按,还时不时的说些注意事项。看他这样熟练的样子,不由问道:“你平日里,经常做这些?” 莫磐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随口道:“不做。” 他平日里读书作画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去做伺候人的活计?身边也没人需要他这样伺候。况且自从跟怀宁郡主成亲之后,他就更不用操心这些了,自有人安排的妥妥的。 义忠亲王好奇:“那你怎么这么麻利?” 说罢还示意他正在做的事。 莫磐失笑,他道:“小时候在寺里,师父每月也是有义诊的,我自然是要在旁边学着的。” 义忠亲王笑道:“哦,你看过几个病人?可都治好了?” 他已经发现了,莫磐粗懂医术。 莫磐笑道:“殿下您是第一个。” 义忠亲王身体一僵:“第一个?那你......” 第一个,你不会给老子治出毛病来吧? 莫磐一脸轻松道:“只不过是推拿按摩,又不是用药,要多少高明的医术?嗨,我跟您说,我已经有五六年都没碰过医术了,说起来,还怪想念的?” 义忠亲王听他说不是用药,心想也是,身体刚放松下来,就听他说自己只剩不多的童子功了,心就七上八下的掉在了半空中。 四皇子在旁听了黑线,他忙道:“磐儿,你以后可千万别乱给人看病。”病治错了可是要死人的,又对义忠亲王道:“二哥,弟弟去回禀父皇,给您叫个太医过来。” 义忠亲王兴致缺缺,道:“不用了,孤觉着好多了。” 莫磐总算听出一些味道来,这是嫌弃他医术不够呢。 他失笑道:“都说了不吃药,没事的。”顶多算是保健,能出什么问题? “要不我回去再跟师父好好学学,再来给您看看?” 义忠亲王有气无力道:“走吧,莫要再来了。” 这是要他走了?莫磐迟疑道:“还有很多事您还没问呢?” 不是叫他来问问他都做了些什么吗?京城、江南、三大营军队,他的确都安排了计划,只是有的地方实行了,有的地方没实行,没人知道,也没人可说,还真有点锦衣夜行的滋味。 义忠亲王叹道:“都败了,有什么好问的?孤只是想见见你,随意找的一个说辞罢了。” 现下见了,也算了了一个憾事了。 莫磐想了想想,问道:“您就不想再见见师父?” 义忠亲王闭眼放松了身体,他含糊道:“有什么好见的?以往见的多了,以后都不想见了。” 莫磐品了品这话里的意思,终究也没品出什么滋味来,只得告辞了。 出宫门前,他回头看了眼这空旷落败的宫苑,直觉他可能是最后一次见这位必将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曾经的太子殿下。 出了宫门不远处,董时敬已经等在那里了。 莫磐止步,董时敬忙小跑着上前,给他行了个礼,笑呵呵道:“郡马爷,陛下有请。” 莫磐眼角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一下,他不想去。 他问董时敬:“董爷爷,陛下叫我何事?我刚考完试,这就去见陛下,有些不好吧?”万一有学子说他作弊,拍龙屁,佞臣坯子呢?这与他名声可不好。 董时敬仍旧笑呵呵道:“这有什么?您去见陛下,又不是去见阅卷的阁老们,陛下也不能左右阁老们为朝廷选人才呢?” 四皇子见莫磐磨磨蹭蹭的就是不动身,奇道:“你在怕什么?”以前他在皇帝面前不都是很吃的开的吗?这次是怎么了? “说不得父皇是要嘉奖你呢,快去吧。” 莫磐看了眼四皇子,心想,他不忌惮我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想嘉奖的事? 事实证明,莫磐想错了,宣正帝压根就没跟他提那晚的事。 他对莫磐道:“你师父已经回大明宫了,你走的时候去看看他,也好让他安心,” 莫磐:“是,谢陛下。”他师父又逃过了一劫,真是太好了。 宣正帝道:“朕已经派钦差去江南收拾乱局,华柔跟怀宁很快就要回来,你回府后也准备准备。” 莫磐道:“是,谢陛下。”长公主和怀宁郡主要回来的事,他早就心里有数了,现在只是确定了而已。 宣正帝道:“姚家悖逆谋反,好在你跟他没什么牵连,还首告有功,这次的事不会波及你的。” 第350章 莫磐道:“是,谢陛下。”宣正帝说的是他自从来京,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与姚冠威见面的事,这也算是他歪打正着了。还有在开考前,他让春分专门到军营里给大皇子带了句话,说是公主府里还藏有一批兵器。 这批兵器藏的有些年了,现在他也已经知道了,是义忠亲王跟以前西宁王府的主人他的岳父藏的,这算是他首告了。唉,好在,他岳父早就亡故了,还赚了个淮阴侯的爵位,要不然,现在也逃不了一个谋反的帽子。 宣正帝又道:“莫磐,你是不是对朕有意见?” 莫磐:“是,谢陛下......” 莫磐:...... 宣正帝:...... 两两对视之间,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 莫磐挠了挠头皮,他若无其事道:“怎么会,陛下何出此言?” 宣正帝端起茶碗在手里托着,道:“你是怪朕疑你将你关进宗人府的事?” 莫磐道:“哪有都把人关起来了,还随意放出来让人回府参加考试的?这要是被以前关进宗人府的人知道了,该怀疑陛下是在惩罚,还是在保护了?” 宣正帝露出个笑模样,对他道:“你知道就好。那个时候,朕也......” 莫磐知道宣正帝想说什么,那个时候,他作为皇帝,要考虑的事太多了,每一件都可能成为成败的关键,这个时候,只有把他们关起来才是最妥当的。 是惩罚,也是变相的保护。这个道理,莫磐在听说他居然还能出来参加考试的时候就明白了。 但其中不知前路煎熬的过程,却是实实在在的。 宣正帝又道:“你们兄弟真是大才。你就不说了,才华有目共睹,你那个兄弟,小小年纪临危不惧,武功超群,难保将来大周又要添一枚虎将。朕记得,你还有个兄弟,难不成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等他来了京城,定要带来给朕见见。” 莫磐笑道:“陛下谬赞了,都是师父他老人家教的好,莫松也只是有些天分罢了,他野生疯长的,也没个规矩体统,当不得陛下夸奖。”却没说莫狸。 再者,他说莫松从小自然生长,没个规矩体统,也是在给宣正帝打个预防针,就怕莫松在无意间冒犯了宣正帝而不自知,给他带来祸患。 宣正帝也听出来了,不过这样的话他以往听的多了,也不在意,只道:“你对他以后可是有什么打算?他有这样的身手,让他到宫里来做御前侍卫如何?” 御前侍卫,可以说是武将梦想的起点了。曾经做过御前侍卫的人,只要不出意外,都能出将入相,掌管国家机要,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上人。 莫磐犹豫道:“这个,小子得回去问问他,”又委婉的道:“小子曾听他说起过,以后是要科举入仕的?他答应了自然是他的造化,若是有了其他执拗的想法,陛下念在他年纪尚小的份上,莫要与他计较才是。” 宣正帝笑道:“科举乃是正途,朕怎会计较?文武双全,朕更喜欢了。” 莫磐从宣正帝越发苍老的脸上,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喜欢莫松的。 宣正帝道:“关于你那兄弟,朕以后还会有封赏,你自己知道就行了,莫要张扬。” 莫磐忙低头称是,正经记下来。 说完这些后,两人有些相顾无言,最终宣正帝道:“行了,退下吧。” 莫磐依言退下。 宣正帝看着眼前莫磐与废太子的谈话内容,他问董时敬:“你说,这小子是不是跟朕生分了?” 董时敬笑道:“陛下想多了,许是郡马连考九天都没来得及歇息,给累着了,才提不起精神来?” 春闱连考九天,许多学子都是横着被抬出来的。莫磐不紧站着出来,还在第二天一早就被宣进宫,直道下晌午,一刻也不得停歇。他没倒下来,还能与宣正帝自然对话,已经是难得的好身板了。 宣正帝一笑,道:“也是,是朕苛责他了。” 宣正帝是看中莫磐的,无他,因为似乎除了莫磐这个年轻莽撞不与皇子交好更与皇位无关的外人,宣正帝也不敢对其他人付出多大的信任了。 莫磐去见了惠慈大师。惠慈大师精神头一如既往的好,他见莫磐出了精神有些萎靡之外,并无大碍,就放心的让他出宫去好好的歇息。 莫磐哀怨道:“师父,徒儿快要饿死了,您就不能管顿饭吗?” 惠慈大师为难道:“倒是刚送来一些米面,都是生的,你能吃什么?” 莫磐皱眉道:“只有米面?也太简薄了,您怎么吃饭生活?” 惠慈大师叹道:“已经很好了。你不知道,这宫里被清了将近一半的人,还有人能想着我这里没的生火做饭,已经是无上的荣宠了。” 莫磐撇撇嘴,不大高兴。 惠慈大师道:“行了,你也别担心,我还得去随驾呢,这宫里少了哪里的都不会少了那里的,大不了我以后起居都在那里,总不会亏待了我的。” 莫磐这才有了笑模样,又好好叮嘱了他几句,又说明他以后会常来看他,才起身离开。 惠慈大师看着少年尚且单薄的背影渐渐远去,心想,怨不得人人都祈愿能得贤孝儿孙,不得不说,有人孝顺的滋味,真挺受用的。 莫磐出宫后,骑上马直奔望春楼。 在路上,他遇到了贾赦。 贾赦是专门在这里等他的,此处是他出宫的必经之路。 第351章 莫磐有气无力道:“快要饿死了,我得先去吃饭。” 贾赦道:“正好,一边吃一边说。” 莫磐无法,只得带着他去了望春楼。 楼里,莫磐先让上一碗粥垫垫肚子,等吃了个七七八八之后,莫磐才有力气问就坐在一边看着他吃的贾赦:“您找我有什么事?” 贾赦掏出一个沉香木雕的老虎推到他的面前,对他道:“你要求的,我做到了。” 这个沉香木老虎,还是去年他好不容易能出趟府,出来淘东西的时候遇到贾赦,当着他的面买下来的。 这对老虎,他本来是买来送给双胞胎的,后来事出从急,他用其中一只老虎作为信物,让春分拿去给贾赦,说明他的请求。 贾赦同意了,亲自去了军营,说服了大部分将军按军不动,重创了义忠亲王的谋反阴谋。 现在,贾赦拿着这个信物来,是要做什么? 莫磐收起木雕老虎,他道:“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想必陛下已经看到你的忠心和诚意,怎么,贾将军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贾赦盯着手里的茶杯,他道:“前儿个,陛下已经召见我了,褒奖了我一番,说是会给贾家一场大造化。” 莫磐笑道:“呵呵。” 贾赦不理他,继续道:“你知道这场大造化是什么吗?你怎么看?” 莫磐好笑道:“贾将军,若是我没记错,我只是个外八路的外人吧?咱们,是不是有些交浅言深了?” 他跟贾赦之间纯粹是个交易。莫磐给贾赦提供了一个机会,贾赦抓住了,交易就结束了,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一目了然。 贾赦却道:“不知为何,看到你,我就欢喜的很。” 莫磐被口水呛了好大一下,他剧烈咳嗽起来。 贾赦好笑的把水杯递给他,莫磐拒绝,春分一边拍他的背,一边吩咐素圆去准备新的茶水。 莫磐好不容易缓了下来,双眼发红的抱怨贾赦:“贾将军,这话很是不妥,你可不能乱说。” 贾赦促狭笑道:“谁让你有事夏迎春,无事钟无艳的?唉,郡马爷,真要论起来,咱们可不是外八路的。” 莫磐连忙拒绝道:“免了,敬谢不敏。” 贾赦道:“开个玩笑,说正事,你当真不知道陛下说的大造化是什么?不瞒你说,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莫磐思考了一会,问他:“那你对你那大侄女,就没什么安排?” 元春? 贾赦突然脸色大变,他倏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又松开,又握紧,又松开...... 如此几次三番之后,他长舒一口气,无力苦涩道:“我知道了。呵呵,真是好大一场造化!” 要不说是常年混宫廷的呢?莫磐还没说什么呢,贾赦就猜出来了。 这是人家的事,莫磐慢慢的喝茶吃点心,等贾赦告辞。 贾赦坐在座位上初神了好一会,问莫磐:“郡马,您觉得,我还有出头的可能吗?” 莫磐有趣的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回道:“您...荒废许久了吧?这可真不好说。” 贾赦涩然一笑,道:“见笑了。” 莫磐摇摇头。 贾赦继续道:“我见过您那位兄弟了,真是龙驹凤雏,颇为不凡,您看,咱们结个亲如何?” 莫磐皱眉道:“贾元春?” 贾赦点头。 莫磐叹道:“不行。”怎么贾元春就跟个甩不掉的牛皮糖一般,总是有人跟他提。 先后,已经有宣正帝和惠慈大师都跟他提过要把贾元春嫁过来了。 现在又来了一个贾赦。 贾赦问道:“为什么不行?若是咱们两家结亲,我贾家之力,可尽数交给令弟。” 莫磐道:“但是,令侄女只是你的侄女,不是亲女。贾将军,不要跟我说亲侄女跟亲女是一样的,在我这里,还真不一样,你就这样确定,贾元春是以你的侄女身份嫁过来,而不是以令弟、以王家的身份嫁过来?即便你确定,那么令侄女呢?据我所知,您的这位侄女,可是个有大心气的人呢。” 贾赦默然不语。莫磐的顾虑虽然令人难堪。但事实是,在贾家,他的确已经是边缘人物了。 况且,他更在意莫磐话里的贾政和王家。莫磐为什么这样在意贾政,或者他真正在意的是王家? 王家怎么了?王家跟他们家是两代的姻亲,是再紧密不过的同盟,莫磐到底拒绝的是贾家,还是王家? 贾赦将王家放在了心里,不再提起此事。 他缓了口气,另起一个话头,道:“我有一子,名叫贾琏,尚可□□,您看,让他跟在您身边,您帮着调/教调/教如何?” 莫磐有些诧异他提出了贾琏,但是,他并不觉着贾赦是看中了自己,恐怕,他是想通过自己,让贾琏入了宣正帝的眼睛吧。 在知道宣正帝的‘大造化’很可能是贾元春之后,贾赦明显不想错失这个好不容易获得的出头的好机会,他不想把阖家老小的前途放在贾元春这个裙带上,想让自家男儿趁此良机,谋得更广阔的发展。 贾赦的认知和打算是好的,也是正确的,奈何,贾家如今,真不是他说了算的。 莫磐看着贾赦,心里一阵一阵的惋惜,若不是有废太子一事的牵连,贾氏两府有贾赦做领头人,贾家以后如何,真不好说。 不说大厦将倾吧,平稳过度总是可以的,说不得,贾家会再富贵三代也说不定? 第352章 莫磐眼珠子一转,对贾赦道:“我听说,宫里...嗯,空出来了好些个空缺,不如贾将军回府好好操练令公子一番,到时候在陛下面前讨个巧儿,让令郎做个御前侍卫什么的,岂不是比现在要好的多?” 御前侍卫? 贾赦眼睛发亮,好一会又息了下去,他叹道:“那个孽障,恐怕没这个本事。”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在御前听用,贾赦宁愿贾琏在府里混吃等死。 莫磐笑道:“这有什么?宫里侍卫没有五千也有两千?就是当个看大门的,也是个前途不是?混个资历什么的,以贾家的门风,总算能成吧?哦,对了,我认识一个叫冯紫英的小将,他就在西门那边做一个小头领,我听说他父亲可是一位了不得的将军呢。” 要他说,让贾琏去给皇宫看大门,都比贾元春封妃有前途的多。 贾赦思量一下,也没说好或者不好。两人又随意的说了些什么,眼看天色将黑,贾赦只好告辞了。 莫磐也回了府。 他回去的时候,府里莫松、莫鱼、刘传业三个正在用晚膳。之前莫磐已经让人传话回来,说他不回府用晚膳,让他们先吃。 他一回去,三人连忙起身向他问好。 莫磐笑道:“都坐。” 看着桌上有几道菜是他喜欢吃的,感觉肚子里又空空如也,对旁边伺候的道:“再摆一副碗筷,我再吃点。” 莫鱼懊恼道:“大哥若是没用膳,应该提前跟咱们说一声,这都剩残羹冷炙了,还都是一些素菜,要怎么吃呢?”又吩咐伺候的膳食娘子,“孙大娘,快去厨房再上几个好菜,今儿个府里不是有新鲜的桂鱼和排骨?现去做了来,还有这木耳跟绿豆羹,再重新做了上来,大哥喜欢吃。” 莫鱼正在热孝期,刘传业是嫡亲弟子,也要跟着莫鱼守孝,莫松体谅他们,饭桌上摆的多是一些素菜。 膳食娘子为难道:“这桂鱼和排骨做好可要好些时候呢?” 莫鱼道:“无妨,只管去做,做好了就上来,哥哥们都吃的下的。”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莫鱼从小就跟莫磐兄弟几个一桌吃饭,是知道男孩子们吃饭都是不计数的。 莫磐笑道:“真了不得,很有管家小姐的范儿了。不过,我是吃过了的,现下看你们吃又饿了。” 莫鱼嗔道:“那请客的也太没礼数了,请客都不让客人吃饱的吗?” 莫松在旁笑了起来,他对莫鱼道:“妹妹想错了。我猜,是大哥吃饱了,走了一路,就又饿了吧?” 莫鱼莫鱼惊奇的睁大了眼睛:刚吃了就饿了,这到底算是吃饱还是没吃饱呢? 莫磐但笑不语。 刘传业解释道:“咱们都是长身体的年纪,要多吃才能不饿呢。大哥一会多吃一些,不然睡到半夜给饿醒了,还得费劲巴拉的起来吃饭,忒麻烦。” 莫鱼恍然大悟,怪不得哥哥们在家就不停嘴的吃,原来是容易饿。她还以为是他们喜欢吃呢。 莫磐笑着应道:“好,一会多吃。老虎,你也多吃点,省的夜里饿。” 莫松笑嘻嘻道:“我晚上都是要吃夜宵的,少吃些也没事。” 莫磐不管他,等新上了菜,继续开吃。 莫鱼看着埋头吃饭的刘传业,问他:“你晚上也要吃宵夜吗?我没见过?” 刘传业咽下嘴里的饭菜,才道:“不吃。” 莫鱼问道:“那你夜里会不会饿?” 刘传业回道:“有时候会饿。”要是晚上没吃肉,就会饿。刘传业知道,等他长好身体就不会了。 莫鱼担忧道:“那你要是饿了怎么办?” 刘传业无所谓道:“忍着,等天亮了吃饭就好了。” 莫鱼不说话了,只是招呼他多吃一点,又对莫松道:“二哥晚上要吃夜宵,二哥想吃什么,我给二哥准备吧。”顺便给刘师兄也准备一份。 莫松高兴道:“好啊,晚上吃些好克化的,我今晚想吃鸡丝面。” 莫鱼高兴的答应下来,她顺势问刘传业:“师兄,你想吃什么?” 刘传业也高兴道:“我吃一样的,给我卧两个荷包蛋就更好了。” 鸡丝面里的鸡丝都是素鸡,他吃点也没什么的。 莫鱼也高兴道:“定有的。大哥,你呢?” 莫磐笑呵呵的看着眼前的弟妹们,也没戳破莫鱼的小私心,他笑道:“我晚上不吃饭。” 莫松也道:“是啊,大哥晚上要修仙,不吃饭的。” 一句话逗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莫磐笑骂道:“臭小子,晚上来我书房,我好好考考你的学问,要是没长进,看我不板子伺候。” 莫松缩缩脑袋,把连埋在碗里继续吃,不说话了。 刘传业看看埋头吃饭的莫松,再看看莫磐光洁如玉的白皙面庞。心想,莫家大哥脸上一颗痘痘都不长,说不得他晚上真的修仙去了。 第167章 晚上,还是那间有密室有暗道的书房。 莫磐正在整理他之前准备科考用的书籍。目前来看,短时间内莫松和莫狸还用不上,但刘传业总会用的上的。 刘传业既然拜了苏庭焕为师,定然是要科考举业的,他打算整理把这些好了送给他,督促他发奋,也好早日考出头。他有了好前程,才不枉他千辛万苦的护送莫鱼进京。 作为兄长,这是他想出来的替妹妹报恩的最好方法。 第353章 莫松一边看莫磐整理书籍书稿,一边这边敲敲那边摸摸的打量这间书房。 莫磐见他总是绕着书架找来找去,以为他要找什么书看,就说:“找什么呢?我这里都是科考的书籍,没有杂学游记之类的。” 莫松一脸放光,神秘兮兮的问他:“哥啊,我听书这间书房里有间密室?还带地道?就在这书架后面。机关在哪儿呢?” 莫磐:...... 莫磐不理他了,一边整理一边随意问道:“你都哪儿听来的?” 公主府里有密道还搜出大量器械的事,董时敬一开始就低调行事,后来更是秘而不宣,知道的更是不是死就是关,莫松从哪里听来的? 莫松得意道:“军营里,听陛下说的。” 莫磐挑眉看他一眼,让他继续说。 莫松嘿嘿笑道:“就是,在陛下身边的时候,我暂时充当陛下的侍卫,形影不离的那种。” 莫磐笑着打趣道:“哦?形影不离?那陛下用膳的时候你岂不是得看着,陛下睡觉的时候得站着,陛下嗯嗯的时候你闻着?” 莫松皱皱鼻子,‘呕’了一声,道:“哥你可真不讲究,怎么好好的话在你说来就那么恶心呢?” 莫磐哈哈哈笑道:“是你自己说的,‘形影不离’嘛。” 莫松不乐意了,他解释道:“陛下才没你说的这么过分呢,我也是有跟人换班的。就是你结实的好友裘大哥,他对我也是多有照顾,教了我许多呢。” 裘良? 能让皇帝托付生死,看来裘良要高升了,这也说明,景田候在此次事件中出力颇多,所以才让宣正帝如此看中。 莫磐对莫松道:“裘大哥是个老成持重的,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他。” 莫松问道:“那个牛继宗呢?他怎么样?” 莫磐疑惑道:“牛大哥为人豪侠仗义,左右逢源,交友广阔,身上也有个龙骑尉的挂职。你问他做什么?” 莫松道:“是镇国公牛老公爷,此次平叛有功,我瞧陛下的意思,似是要把这功劳嘉奖到嫡长孙身上,好奇问问。” 莫磐直起身,放下手里的书籍,走到窗下供人暂时休憩读书的炕塌上,坐下来,对莫松道:“来,过来,咱们兄弟说说话,好久没坐下来一起聊天了,怪想念的。” 莫松依言过去坐下来,口里说道:“哥,你不整理了?”他看还有好几个箱子都没整理出来呢。 莫磐笑道:“不急。我听你方才所说,似乎陛下挺喜欢你的?” 莫磐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觉着是的。但是吧,我觉着这喜欢挺虚的,谁要是救了我一命,我也会喜欢那个人的。” 莫磐笑着赞赏道:“不错,还没被迷了心智,头脑挺清醒的。” 莫松摆摆手,豪气道:“这有什么,我一不缺荣华富贵,二不缺前程,有什么好迷乱的?” 这就是富养的底气了。 物质上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精神上的满足。一个物质丰富精神充实的人,是无惧诱惑与失去的。 从小,莫松跟莫狸享受的是莫家没有底线的财富支取,无所保留的关心跟疼爱,还有这个世界高于一般人水平的人文教育。 在遇到重大事情的时候,除非原则性问题不能相让,其他的,纵使有所失,也不会动摇他们的根本,这就是他们行走于世间的底气了。 他们体验过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见识过三教九流的晦暗,跟村里学童打过架,在鸿儒大家当朝权贵面前受过训,更是在长公主那里享受过皇家气派。 以莫松以往的眼界和气魄,他能在宣正帝那里表现得体莫磐并不奇怪,让他刮目相看的是莫松在面对一国之君的诱惑的时候,能理智分析,并做出合理的判断。 这种清醒跟冷静,莫磐自觉也可以做到。但他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是有丰富的人生阅历和经历了社会毒打的,心性的成熟上,自然不是只有十四岁的少年郎可以比拟的。 天生将才! 此乃天授! 莫磐听过很多人这样夸奖过莫松,只有这次才有切身的体会。 莫磐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夸奖道:“好样儿的,大丈夫当如是!” 莫松没忍住,笑出声来,眉宇间是被夸奖的意气风发。 不过,“韩非子说的好,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尤其是御前听用,尤其要注意保密,以免祸从口出。你从陛下那里听的话,见的人,看的字,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若是有想要说的,只说给我听,其他人,纵使莫狸莫鱼他们,也不要随意提及,知道吗?” 这样的道理,应该由莫松最亲近、最信任、最有权威、能给他人生指导的男性长辈来说,奈何,符合这一个条件的,目前来说只有莫磐这个兄长了。 莫松认真记下来,对莫磐道:“我明白的,裘良大哥都教过我。” 莫磐点点头,心想,改日他得备上一份大礼,好好谢谢裘良才是。 莫磐说起另一个话茬:“我今日进宫,陛下让我问问你,你要不要到御前做御前侍卫?这可是个别人想都想不来的美差,代表了无上的荣誉跟帝王的信任。尤其是你有救驾之功的背景在,一般人也不敢得罪你,怎么样?你想去吗?” 莫松奇怪道:“这个啊,陛下曾经问过我,我给拒绝了,陛下怎么又去问你?” 第354章 莫磐:...... 莫磐细问当时情况,莫松道:“就是有一次闲聊的时候,陛下问我:朕的身边就缺像你这样的好手,要不要到朕身边当差?我回道:我年纪还小,家里也不等我这份俸禄下锅,想趁着年少多读读书,长些见识回来之后再给陛下当差。他当时还夸我上进呢。” 莫磐思量了一下,又想了一遍今日宣正帝说的话,他对莫松道:“今日陛下问我对你的打算。看来他是真的很想你直接去他身边当差的,你不愿意去,就想通过我来劝你。若是我当场答应了,为了不失信于君,你也只得去了。” 莫松笑道:“大哥定是没答应的。”要不然,他大哥就不是这样云淡风轻的表情了。 莫磐也笑道:“自然,这是跟你切身相关的大事,我自然是要以你的意志为先的。” 有的时候,莫松真的觉着自家大哥真是这世间最通情达理的大哥了,他这话简直就是说到他心里去了。 莫松是从小被莫磐管到大的,但奇异的,莫松就从来都不觉着自己被管束了,难道这就是大哥跟父亲的不同吗? 莫松好奇问他道:“大哥是怎么回的?” 莫磐放松的倚靠在靠背上,慢悠悠道:“跟你说的一样。你这个年纪,不读书还能做什么?等到你十八了,若是想走武将的路子,再去也不迟?” 莫松忙道:“天下承平已久,又没有多少仗打,我可不去做武将,武将没前途。我要跟大哥一样去考科举,若是能考上进士,想做武将就投笔从戎,想做文臣就做文臣,岂不是进退选择,任凭己意?” 莫磐笑叹道:“说的不错,你这想法很好。既然目标定好了,剩下的就是努力朝着目标前进了。你放心我来之前,林大人给了我好几封鉴信,我都没来得及用,正好给你用。等事情过去,咱们兄弟就上门拜访,加上刘家表弟一起,你也就不愁没有名师教导了。” 莫松苦了脸,他道:“要是猫儿在就好了,有他在,有多少名师我都不怵的。”这些个名师脾气可都古怪的很,有猫儿吸引火力,他能轻松很多。 莫磐脸上笑容消失:“我已经派人去琅琊了,猫儿那边很快就会有消息。” 莫狸头一次离开母亲兄弟,独自一人在外,虽然是亲戚家,但总有不便之处。更何况,莫磐其实最担心的是他的身体。□□,最是容易生病,以往他有母亲兄弟精心呵护的时候都要时不时的咳嗽发烧一下,现下他离了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莫松情绪也低落了一阵,好一会才打起精神道:“什么时候方便,我跟小鱼儿去陈家走一趟,既然来了京城,理应上门拜访的。” 莫磐笑道:“等放榜之后吧。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多走动的好。不过,可以提前去送个帖子,递个话什么的,不要写信。” 莫松记了下来。 两兄弟又说了些其他的话,眼看着就要就寝了,莫磐赶他回去自己的院子休息。 莫松赖皮道:“我要跟大哥一起睡,那院子里就我一个,怪寂寞的。”若是莫狸在,他们兄弟可以一起住,也有个说话的。现下就他一个,他就不愿意一个人住了。 公主府不仅院子多,人更是多的很,莫磐让人给莫松、莫鱼、刘传业一人收拾了一个院子住,丫头婆子也都是配的齐齐的。 主要是让刘传业涨涨见识,在苏州的时候,刘传业是没享受过正经公子哥的待遇的。在柳树村,是没条件,在苏府,是苏庭焕管的严,而且他毕竟只是弟子,苏夫人也管不到他的头上,因此,刘传业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 莫磐给他安排了一院子的丫头婆子小厮的精心伺候,也是试探试探他的心性的意思,看看他是不是进了富贵窝就出不来了。若是他这样容易就沦陷了,那他的前途也有限的很,他会再另做安排。 两人一边往寝居院子走,一边闲聊。 莫磐惊奇道:“那满院子的丫头不是人?红袖添香不好吗,又怎会寂寞?” 莫松比他更惊奇,瞧瞧左右之后,小声八卦道:“大哥,大嫂不在的时候,你都学会红袖添香了?” 莫磐忍笑道:“去你的,这还用学?不是见了就会的吗?再者,你大嫂还怀着咱家的孩子呢,我能没个眼力劲的去给她找气受?你可别乱说。” 莫松笑嘻嘻道:“大哥,你竟然还是个耙耳朵呢?我跟大哥想的一样,在媳妇进门前,还是洁身自好的好,否则,容易家宅不宁。” 莫磐不成想莫松还有这样的觉悟,拍拍他的肩膀,同意道:“你这样想就对了,等你大嫂回京了,定能在京里给你寻个好媳妇的。来,跟哥哥说说看,你想要寻个什么样的媳妇?” 莫松还真想过,他道:“咱家已经有大嫂这样强势的了,我便寻个温柔点的吧,妯娌之间也好相处一些,家和万事兴,大哥你觉着怎么样?” 莫磐看了眼个头已经快要追上自己的弟弟,觉着莫松未免太懂事了一些,其实,他完全可以再恣意一些的。 莫磐对他道:“还是你要自己喜欢才好,以后朝夕相伴的是你们自己,若是只想着旁人,你们自己过不好,也不算是家和呢。况且,以后,等你跟猫儿成婚了,咱们未必还能住在一起,那个时候,你媳妇要为你主持中愧,孝敬婆母,撑不起来可不行。”会拖累你的。 第355章 莫松停下脚步,诧异:“为什么不能住在一起?” 说完,他又想起来,他的大嫂是郡主,长公主殿下只剩这么一点血脉,她未必愿意放他大哥一家出公主府的。而他跟猫儿是外人,没成婚可以跟着哥哥一起住,等成婚了,就不好再住公主府了。 想到这里,他情绪未免低落下来。 莫磐安慰他道:“你也别多想,这个问题,之前我已经想过了。不过,现下情况有变,可能,你我都身不由己。” 莫松不理解。 莫磐笑道:“不说这些了,现下想这些都太早了,你连媳妇都没有呢,还想成婚搬出去住,美不死你。” 莫松又重新笑了起来。是啊,他如今才十四岁,想这些委实太早了些,一切都有他大哥呢,他大哥定会安排好的,他跟猫儿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了。 莫松想要乖乖听莫磐的话,现实却不一定会如他的意。 宣正帝今日跟莫磐透露了,会对莫松有所封赏,但谁也没想到,会是那样的封赏,以至于,莫松不得不带着母亲出去自立门户。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第168章 接下来几天,莫磐趁着等放榜的日子,在家好好的休息了几天。 闲来无事,他就开始准备今年给怀宁郡主的肖像画,之前他们说好的,每年生辰都要给她准备一副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今日阳光晴好,莫磐就在书房里作画,顺便看着莫松跟刘传业读书写字,莫鱼则折了一枝竹条,在廊下院子里咻咻咻的练剑法。 咳,自到京城之后,莫鱼就立了个新目标,要成为一代江湖女侠,人人听了她的名号都害怕的那种。 莫磐随她去,反正她守孝在家,门也出不去,闲着也是闲着,找个爱好打发时间也好。 三月里阳光正好,不冷也不热,莫磐在窗下描摹,莫松跟刘传业就在廊下破题,莫鱼在院子空地上练剑,兄妹几个各干各的,倒不相干。 只是,莫鱼招招用力,掌掌破风,一根细细的竹条被她耍的虎虎生风,好似她不是在练轻鸿剑,而是在耍大刀。 刘传业看了直呲牙,反射性的觉着身上开始发痛,替旁人痛的! 莫松看了大摇其头。 他看了眼自家大哥,又看看答的差不多的题目,干脆起身来到莫鱼身边,一伸手就截住了莫鱼的招数。 莫松道:“妹妹,剑法不是这样练的,你人小,这样练,很容易伤到自己。” 莫鱼听了情绪有些低落,她气喘吁吁道:“我人小,才要多用力气,练的多了,力气才会大呢。” 莫松顿了顿,笑道:“会用力气有什么高明的,这世间谁还没把子力气了,可又有多少人练出名堂了?哥哥教你个好的,不用多少力气也能把坏人打的屁滚尿流,你学不学?” 莫鱼眼睛噌亮:“学!二哥哥快教我!” 莫松给伺候在旁的侍女使个眼色,那侍女也知趣,端着茶碗上来给莫鱼擦汗奉茶。莫鱼胡乱对付过去,一脸好学的看着莫松给她演示剑法。 刘传业也饶有兴趣的看了过来,他早听说他家老虎弟弟武艺不凡,这下可要好好的开开眼界。 莫松只是演练了一个稀松平常的剑法给莫鱼打基础,教她如何拿剑,如何用力,如何换力,他一边讲解,一边演练,一套稀松平常的剑法竟也被他演出了高深的境界,看的莫鱼连连点头。 等演示完了,莫鱼敬叹道:“这些,教我武的女师傅也教过我,只是没有二哥哥说的这样浅显易懂,又鞭辟入里。二哥哥,我拜你为师吧?” 莫松给了她一个脑瓜崩,挑眉道:“不收。” 莫鱼捂着脑门不服气问道:“为什么?!” 莫松把竹条递给她,笑着道:“你已经是我妹妹了,做什么还要当徒弟?我能教自家妹妹的,可不一定会教给自家徒弟,你说你是不是舍近求远?” 莫鱼眼圈一红,忙转过头去按照他教的开始重新练,嘴里还回道:“二哥哥说的很是,妹妹我一定要好好学,哥哥你就等我把你的本事都掏空吧。” 莫松哈哈笑道:“好志气,我可等着了。” 刘传业看的好笑,实在觉着兄妹俩的感情真好。又想,师妹有这样不藏私的兄长护着,即便没了父母,谁也欺负不了她去,如此甚好! 莫磐换了张纸,把方才莫松教莫鱼练剑的画面随手给画了下来,觉着有趣的很。 扬州那边。 怀宁郡主正在看着人收拾行李,准备坐船北上回京。 相比于京城三四月份的怡然,扬州的春末夏初,已经有几分夏日的炎热了。 孕妇体温本来就高,怀宁郡主站在廊下处理府中事务,不一会额头就开始冒汗,小脸热的红扑扑的。 罗女官进来的时候,就见自家郡主一手叉腰一手挥手绢的模样,心下一突,怎么也不明白,原本淑女端庄的郡主怎么一怀了孕就跟个市井妇人似的,不仅嗓门变大了,连举止都‘豪放’起来了。 怀宁郡主看到罗女官,就笑道:“祖母见完客了?” 罗女官笑着行了个礼,回道:“回郡主的话,客已走了,殿下叫您过去呢。” 怀宁郡主对几个等着回事的管事娘子道:“给你们一刻钟的功夫,该回的快回,一刻钟过后,就都散了吧。” 几个管事娘子一听,赶忙加快速度,将自己的差事回禀完了,得了怀宁郡主的允许后,便去该领银的领银,领家伙式的去领家伙式,不到一刻钟,人就都散了。 第356章 罗女官看的敬佩道:“还是咱们郡主能干,看这条理清晰的,竟不用咱们操半分心,只管等着上船就行了。” 怀宁郡主笑叹道:“我也就这么一点子事可以打发时间了,走吧,去见祖母。” 说罢就当先衣袂当风的朝正院走去。 罗女官跟在后面忙喊道:“姑奶奶,您可慢着点,当心脚下。” 怀宁郡主原本走的好好的,一听身后追赶的脚步声,心中热意升腾,立马来劲了,加快了脚步,一溜烟的沿着小路走远了。 一直等到了正院门前,她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只觉好似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身心畅快的很。 守门的侍卫见了她,连忙把她让进去,她挥挥手让他们自便,自己抬脚进去了。 侍卫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怀宁郡主怀孕之后,时不时的就来这么一下,第一次把他们吓个半死,以为后面有追兵,才把一个娇弱风吹就倒的贵女逼的不顾仪态的跑了过来,等查探之后,只见后面追的发髻散乱的侍女婆子,根本没什么追兵,他们还阴谋论了好一回呢。 等到太医诊治过后,他们才知道,孕妇怀孕之后不仅有体弱多病经不住磕碰的,也有气血丰盈身强体健的,怀宁郡主就属于后一种了。 华柔长公主一看怀宁郡主一个人香汗淋漓的模样,就知道她又犯毛病了。 身边伺候的宫女嬷嬷们也有眼力见的去给自家郡主打水的打水,更衣的更衣。 怀宁郡主就当着长公主的面,一把扯开头上并不算繁复的发髻,披头散发的洗了脸,擦了汗,又换了衣裳,才摊在香软的贵妃榻上招呼着一个宫女上来给她揉腿。另一个小宫女也知趣的拿着一把篦子上来给她篦头发。 自从身子开始笨重之后,怀宁郡主就不愿意梳发髻了,总觉着累赘,反正夫君不在身边,她就由着自己的意,能披散的时候绝不梳头。 这个时候,罗女官才带着一群的丫鬟婆子跟了上来,罗女官脸红发乱,扶着腰喊道:“乖乖我的郡主唉,您这腿脚功夫又见长了,再这样长下去,怕不是要飞到九重天阙上去?!” 这话说的众人都笑了。 长公主也从目瞪口呆魂游天外中回过神来,她手指用力的指着怀宁郡主,道:“都给你说了悠着点,悠着点,多走点路发散出来就好了,你就是不听!” 怀宁郡主连忙讨饶道:“我就是有劲不使出来浑身不自在,我自己小心着呢,都是抱着肚子走的,断不会伤到自己个儿的。唉呀祖母,您别气了,仔细气着自己,我下回一定听您的,不这样快了。啊,祖母,我饿了,今儿个午膳吃什么?” 长公主放过她,看看天色,没好气道:“还有一个时辰才到用午膳的时候。” 说完就开始劝孙女:“太医可是嘱咐过了,你得收着些吃,吃太多了,胎儿过大,生产的时候会受罪的。” 怀宁郡主一听没吃的,小脸立马皱成了一团,她摸着自己的大肚子,抱怨道:“这孩子太不经饿了,我感觉怎么吃都吃不饱。” 长公主哄她道:“吃些点心干果蜜饯,先哄哄他,等到了饭点再好好吃,啊!” 怀宁郡主不情不愿的应了,在宫女的伺候下用点心,还时不时的点些她想吃的菜,等会午膳的时候她要吃的。 华柔长公主看她那副女大王似的惫懒模样,不由发愁道:“你说等回了京里,郡马见了她这样子,不会悔婚吧?” 常女官失笑道:“殿下,咱们郡主都嫁过去了,郡马就是想悔婚也不成了。” 华柔长公主忙道:“对对,宁丫头早就嫁了,哎呦我这是老糊涂了,她这见天儿的在我眼前晃荡,总以为她没嫁呢,难得亲家母不怪罪。” 莫青鸾不住在公主府里,她也没要求怀宁郡主这个儿媳妇非得回莫宅去住,仍旧让她跟长公主住在一起,得闲了或者想孙子了就来看看。 华柔长公主试探过她,让怀宁郡主跟她回去。 莫青鸾笑道:“殿下莫怪我躲懒,非是我不愿意照看媳妇。只是,殿下忘了,磐儿虽是我生的,却是承的莫家香火,论理,他得叫我姑母,万没有要侄子媳妇去姑妈家住的道理。现在磐儿不在她身边,她又有身孕,我思来想去,也只有殿下这里是个妥当地儿了,有您看着她,照顾她,不说磐儿,我也是一万个放心的。” 长公主听了大为感动,觉着莫青鸾实在是个明事理懂人情的好婆婆,不仅大大的赏赐了她,还见人就夸,逢会便赞,对她满意的不得了。 也有那得了红眼病的背后笑话莫青鸾,说她看着娶个尊贵的儿媳妇风光,可她这面上倒是风光了,却不能给儿媳妇立规矩,内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委屈呢? 听到这话的莫青鸾只觉着好笑,她有什么好委屈呢?她是老了残了,还是心里有毛病,非得要儿媳妇来伺候她,给她立规矩,她才痛快?她要真这样做了,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吧。 那起子挑事的人,真真是眼睛只有针眼大,也只能看到那针尖大的见识了。 有莫青鸾首肯,怀宁郡主就这样安心在公主府养胎了。 只是吧,之前长公主准备的万种安排千种小心都没用上: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样健步如飞的孕妇,胃口好的简直能吃下一头牛! 一开始她还高兴自家孙女身体好来着,等时日长了,她就开始担心起来,这,她家孙女是不是健壮的过头了? 第357章 她不仅叫了太医来诊断,还请了不少民间有名的大夫过府会诊,都说母子胎儿没毛病,好的很。 还有那拍马屁的大夫说什么:“生而异象,必得麒麟子!” 气的长公主把这庸医赶了出去,以后再不允许他进府给人看病。 公主府里侍卫太监宫女奴仆可不少,他们有个小病小灾的是没资格要太医诊治的,都是请外头的大夫看病。长公主不要他进府,这位大夫可谓是马屁拍在马腿上,破了好大一笔财。 还是见多识广的徐嬷嬷安慰了长公主,她用笔写道:“郡主身体底子好,怀孕后养的也精心,气血充盈,多走动才好,等生产的时候有力气,好生。” 听了徐嬷嬷的说辞,长公主才放下心来。她也生过孩子,知道怀了孕的女人最容易气血亏虚,若是不补养好了,生产的时候就艰难。 只是有时候,她每每看到孙女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就忍不住心惊肉跳就是了。 直到临近午膳的时候,怀宁郡主才想起来,她祖母叫她过来是有事情说的。 她坐在桌前,一边等着用膳,一边问长公主:“祖母,您叫我过来,是要说什么来着?” 长公主瞪她一眼,方才被她一搅合,她也把事情给忘了。 长公主道:“京里来信了,说是大事已定,你二叔救驾有功,你小姑也平安跟磐儿会和了。” 怀宁郡主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念佛道:“阿弥陀佛,可算是都平安了,这下我婆婆可以不用担心了。” 之前祸事,扬州虽然没受波及,但不保城外和其他地方有流匪逃窜,因此,大家都是能不出城的就不出城,莫青鸾和王玥他们安全起见,也都搬到了城里来住。 人是安全了。但是,先是疼在心尖上的女儿下落不明,再是年少的儿子被迫去犯险,这些日子,怀宁郡主都不知道她婆婆都是怎么熬过来的,要是她自己,恐怕早就暴走了。 怀宁郡主心里高兴,眉飞色舞问常女官,道:“这下好了,可去我家里报信了?再去问问咱们什么时候启程,一起上京,也好一家子团圆。” 常女官也高兴道:“早就派人去问了。莫夫人那边定然也有信的,是跟咱们一起来的,她肯定早就知道了。” 果然,用膳中途,就有去莫家的来回信,说是莫青鸾那边打算早点出发,先去琅琊,接上王家祖父祖母和莫狸,再从琅琊出发上京。 怀宁郡主想了想,道:“应当的,婆婆那边跟咱们一样,也都是早早的收拾起来了,这下有了信,也可以不用忙乱,立即出发了。” 扬州情况到底什么样,借着长公主的便利,她们都是早一步知道平叛胜利的消息,也都是早一步的准备起来的。 她又问:“我婆婆可是说要过来看我?” 回话的女人忙道:“说了,说是下午过来,等郡主午休过后,就能见着了。” 怀宁郡主点点头,问她:“婆婆还说什么了没有?” 那女人回道:“没了。奴婢瞧着亲家太太实在高兴,想来有什么话定会亲自与郡主说的。” 怀宁郡主笑道:“我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那女人告退下去,怀宁郡主对长公主道:“祖母,我婆婆一收到消息就来看我,我想她定是心急如焚,说不得明后天的就要走了,我这里是不是要准备些礼物,带给琅琊那边,我听说琅琊那边可不少人呢?” 人多了,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就是一个荷包呢,一时间也没有这许多凑手的。 长公主道:“你给你婆婆多带些伺候的人手。侍卫至少要带上两队,以防意外。做活的丫鬟婆子多带上几个,坐船的时候可以做些针线对付长辈,再把那金银髁子带上两箱子,撒给小辈们。其他的玩物绫罗布匹,你婆婆那里只多不少,就不用你操心了。” 怀宁郡主记下来,笑嘻嘻道:“谢祖母教导,祖母,这老母鸡汤炖的实在好喝,您多喝一些。” 说罢,亲自给长公主盛了一碗油汪汪的母鸡汤。 长公主看着眼前熬的金黄灿灿的母鸡汤,闻了闻,里面还放了许多温补的药材,皱眉推远了,嫌弃道:“腻歪歪的,谁要喝。” 怀宁郡主委屈的拿过来,大大的喝了一口,叹道:“真好喝!我以前也觉着油腻的不行,看着就饱了。可有什么法子呢?我肚子里这个喜欢,我也只得勉为其难罢。”说罢,又喝了一口。 长公主:...... 给长公主盛汤的碗只有巴掌大小,两口就没了。 怀宁郡主还想再添,常女官忙上前夺过碗,连盛鸡汤的盆都给端了下去。 怀宁郡主瞠目道:“我,我还没吃完呢?” 常女官重亲给她盛了晚清淡鲜美的鱼汤,劝道:“姑奶奶,那汤太油了,您喝两口尝尝味就行了,太医不让喝多的。来,这鱼汤可比鸡汤鲜美多了,您尝尝?” 怀宁郡主依言喝了一口,眼睛亮了,笑道:“好喝,给我换大碗,小碗喝着不痛快。” 常女官见她忘了鸡汤,便依言给她换了大海碗,盛了半碗给她喝。 盛满,是不可能的,肚子就那些,她还得吃其他的呢。 不得不说,长公主身边的人伺候怀宁郡主,那是连哄带劝,精心的不得了,也怨不得她大着肚子也得跑一跑发发汗,才觉着舒坦了。 下午,莫青鸾如期而至。 第358章 莫青鸾一如既往的神采奕奕,只是,眉宇之间带了些淡淡的轻愁,不亲眼见着自己的几个孩子,她是怎么都不能真正的放心的。 怀宁郡主忙迎上来,口里叫着:“母亲。” 莫青鸾扶住儿媳妇,轻轻抚摸她的肚子,柔声问她:“这些日子觉着如何?孩子可有闹你?” 怀宁郡主摇摇头,道:“跟以前一眼,好着呢。倒是母亲,弟弟妹妹有了消息,您也可安心了。” 莫青鸾笑道:“可不是,这些日子可担心死我了,还好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怀宁郡主虽然住在公主府,但莫府那边也是有人手的,莫青鸾无心打理家里,怀宁郡主自会着人帮她伺候好公公婆婆。 怀宁郡主小脸微红,笑道:“都是媳妇该做的,母亲不嫌我就好。” 莫青鸾笑着捏捏她的小鼻子,打趣道:“这么好的媳妇打着灯笼也难找,谁会嫌弃呢?” 见婆媳两个其乐融融,长公主也笑道:“你这样急匆匆的过来,可是都收拾好了?” 莫青鸾忙道:“都收拾好了,这会子是来辞行的。” 长公主点头道:“我也猜到了。虽说外头已经平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给你准备了一队人马,你走的时候带上吧。” 莫青鸾连忙致谢,虽说她家里也养了些护院打手,但谁还嫌护卫的人多呢?她又不是养不起。 莫青鸾又说了些家里需要注意的话,还有一些匆忙来不及安排和带的人手,都交托给怀宁郡主,然后约好京里再见,就告辞离开了。 果然,第二日一早,莫青鸾跟王玥就迫不及待的坐上北上的船,沿着京杭大运河行到齐鲁之地下船,走陆路去琅琊。 在码头上等着装车的空档,莫青鸾遥遥望着东北方向,久久不语。 王玥知道,她是在看青州方向。 他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咱们迟早要回去的。那时候,你也是做祖母的人了,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莫青鸾被他逗笑了,笑叹道:“是啊,迟早要回去的。走吧。” 说罢,两人转身朝西而去,直奔琅琊。 琅琊城门口十里之外,莫狸早就等在那里了。 方一见了莫青鸾他们的马车,莫狸就不再等待,策马奔驰迎了上来。 莫青鸾在车上见儿子骑马过来,也忙叫停了马车,自己下车等着儿子过来。 莫狸下马扑到母亲怀里,又笑又哭:“娘,娘,儿子好你。” 莫青鸾抱着已经比自己还高的儿子,哽咽道:“娘也想你,娘日日夜夜都在担心你。” 莫狸哭道:“娘,你知道老虎跟妹妹怎么样了吗?妹妹找到了吗?老虎呢?他可有给您去信?” 莫青鸾忙道:“他们都好。你妹妹找到了,老虎也好好的,他们都在京城你大哥那里等咱们呢,娘就是来接你去跟他们会和的。” 莫狸惊喜道:“真的?娘,您没骗我吧?” 莫青鸾笑骂道:“臭小子,娘什么时候骗过你?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莫狸喜笑颜开道:“太好了,娘,您不知道,我都快要担心死了......” 莫狸跟着莫青鸾上了马车,叽叽喳喳的一路说个不停,显而易见的高兴跟兴奋。 王玥无法,只得骑着莫狸的马,跟着马车进城。 不放心莫狸,一路跟着来的王家子弟,笑着跟王玥搭话道:“三叔,猫儿弟弟平日里看着稳重知礼,没成想,还能看到他如此激动孩子气的模样?” 还会扑在母亲怀里哭呢,怪稀奇的。 王玥笑骂道:“猫儿才多大?你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娘都还要扒了你的裤子打屁股呢,你是不是还想尝尝滋味?” 王家子弟忙讨饶道:“不想,不想。不过话又说回来,猫儿弟弟着实不像个小孩子,您不知道他有多聪明,有多受先生喜欢,咱们跟他在一起,总想不起来他只有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呢。” 王玥叹道:“穷人孩子早当家,他这是不得不成长呢。” 王家子弟暗中撇嘴,这小猫儿还穷?他要是穷,那这天底下就没有富人了! 第169章 在等待亲人进京的时候,今科会试放榜了。 怎么说呢,莫磐考中了,第二百一十三名,中下的名次,江南考生的最后一名。 完全可以想像,若是没有此次江南之变,莫磐很可能落榜。因为,本次江南考生如期到京的只有三十来位,苏省考生参考的只有八位,按照各省贡生录取分配名额,除了中场不得不离开考场的那位,这三十多位考生,几乎全部考中了。 这三十多位考生,无疑是幸运的。 都说幸运也是一种实力。莫磐虽然为没能按时参加科考的考生们惋惜,但是,他心里其实是很有些庆幸的。 跟莫磐交好的人中,王阮、王随兄弟,张万重、张万川兄弟,都考中了,名次,自然都是比他高的。 各家有各家的欢喜,高兴过后,王随来邀莫磐去锦元阁参加文会,也是相互庆祝的意思。 莫磐自是应邀参加,顺便带上莫松和刘传业,去开开眼界。 文会在晚上,白日里,莫磐带着兄妹三人去陈家拜访。 今日休沐,陈世兴正好在家。 甫一见面,莫磐就拱手祝贺道:“恭喜陈少卿,贺喜陈少卿,成为本朝最年轻的阁臣,小子这厢有礼了!” 第359章 说罢就深深拜了下去。 陈夫人和陈莹兄妹三个都笑了起来。 陈世兴哭笑不得的扶他起来,笑骂道:“越发没大没小了,我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呢,你倒打趣我起来了。” 莫磐耸耸肩,无所谓道:“时也命也,我此科能中,也是沾了时运的光呢。正所谓天予不受,必受其乱,陈大人还是看开些,老老实实的未陛下卖命吧。” 陈世兴笑道:“何其难也!罢了,今日不说这个,想必,这位就是苏兄的高徒了。” 莫磐把刘传业介绍给陈家众人,刘传业忙上前与陈家人见礼,称陈世兴为陈先生,称陈夫人为夫人,又与陈家兄妹续了年齿,他比陈莹大了几个月,便以兄自居,比陈家长子陈辉小一两岁,便以弟自居,陈家次子陈旭,年方十岁,是众人里年纪最小的。 相互厮见过后,陈世兴带着男孩子们去书房谈话,莫鱼跟着陈夫人和陈莹去了内院。 甫一坐定,陈夫人就将莫鱼搂在怀里,又怜又叹:“可怜的孩子,苦了你了。” 莫鱼再也忍不住,扑在陈夫人的怀里大哭起来。 自从来京之后,除了在莫磐怀里哭过一回之后,莫鱼再也没哭过,只是按照礼制,在给她安排的院子里自己为父母守制。 可是,苏家夫妇尸骨尚未收敛,葬礼也还没个头绪,连个牌位都没有,纵使有莫磐从中周旋,朝廷对苏庭焕的死到现在都还没个定位,莫鱼才十来岁的年纪,还是个女孩,除了跟着莫磐生活,居然没有任何事情可做。 她边哭边道:“大哥已经派人去为爹爹妈妈收敛了,他们的后事我也不担心,只朝廷没个说法,连灵牌上怎样镌刻都不知道,我想为爹爹妈妈守孝,但没有发丧,连孝衣都不能穿。婶子,我好想母亲。” 陈夫人也眼眶湿润道:“这个你无须担心。你爹妈乃是忠义之士,有你大哥和你陈叔叔说项,朝廷必会有说法的,不过是现在顾不上罢了。你要紧的是保重自个儿,他们只有你这么一个骨血,你好了,他们泉下才能安心呢。” 莫鱼哽咽道:“我知道的,婶子放心吧。” 陈莹也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你别害怕,你既叫我一声姐姐,就是我的亲妹妹,有什么事不好跟莫家哥哥说的,就来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莫鱼‘噗嗤’笑了起来,说道:“姐姐这话说得硬气,真有当家小姐的气派。” 陈夫人和陈莹都笑了起来,陈夫人笑道:“你不知道,现下咱家的家务,倒是有一多半都是她帮我管着的,说话可不就是硬气了?” 娘儿三个哭一场笑一场,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书房那边,左不过是说些诗书,谈些趣闻陈世兴找出壶跟箭,让小子们去投壶玩,莫磐留了下来。 莫松他们也知道陈世兴跟莫磐有话要说,就一溜烟的自去玩乐。 陈世兴看着结伴走远的小子们,叹道:“时不我待,青春易逝啊。” 莫磐坐在棋盘边,一边邀陈世兴下棋,一边笑道:“您这话说的,要让朝中阁老们汗颜了。” 陈世兴坐下随意放了一子,叹道:“嘴上无毛,办事不劳。四十来岁的少卿,看着风光,殊不知人家一个‘多跟前辈学习’就能压死你呢?” 莫磐随意道:“说这话的人定是手伸的长了,不过是按照规矩办事,有什么好顾虑的?” 陈世兴捏着棋子的手一顿,看着莫磐似笑非笑道:“哟,性子变了?我还以为你会说,手伸太长,干脆剁了吧。” 莫磐:“......您对小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陈世兴哼笑道:“这人啊,都是旁观者清,你什么性子,老陈我难道没领教过?” 直来直往的暴脾气,一言不合就下辣手,前有顾问之,现在,听说又废了一个乐善郡王世子。以前,林如海没少暗地里跟他吐槽莫磐这幅动不动就上手的土匪性子,说他‘性莽易失’,早晚会吃大亏。 那时候陈世兴是怎么安慰他的来着? 他说:“纵使吃亏也有人给他兜底。等吃过亏之后,他性子就会圆融许多。” 现在看来,他当年的话说的不错,在这次刀光剑影中,莫磐明显是性子圆滑了不少。 莫磐想起以前种种,笑道:“以前确实妄自尊大了,好在没酿下大祸,现在改,也还来得及?” 陈世兴道:“完全来的及!”都还没入官场呢,怎么来不及? 陈世兴落下一子,截断莫磐的退路,问他:“扬州那边可有最新消息?” 莫磐奇道:“你不知道?”纵使林如海那边送信不方便,他现在已至中枢,应当知道的更多才是。 陈世兴道:“都是朝中对江南的安排之事,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该罚的罚,该抚的抚。我说的是如海,听说他在此次叛乱中中了毒,伤了身体,怎么,你不知道?”陈世兴看着莫磐诧异的神色,不由有些奇怪。据他所知,林如海应该跟莫磐这边联系紧密才是。 莫磐确实不知道。 跟林如海的联系中,林如海没说,也没人告诉他,他上哪里知道去? 莫磐眉头轻蹙,有些担心道:“中的什么毒?可是解了?伤了身体,严重不严重?” 陈世兴仔细看了一下莫磐的神色,见他不似作伪,便叹道:“不知道,只是江南那边在折子里提了一句,我才知道的,还以为你会知道的更多一些?” 第360章 “唉,说起来,如海当真是命运多舛,以前就不说了,多灾多难。现在吧,眼看就平步青云,偏偏又伤了身体,也不知会不会与寿数有碍?” 若是与寿数有碍,这林家...... 陈世兴看了看莫磐,心想,莫磐啊莫磐,希望你能多长些世故,不要太决绝了才好。 莫磐不知道陈世兴所想,他随意放下一子,把自己的前路给堵死了,也没发现。 陈世兴看了一眼兀自出身的莫磐,也没提醒他,自己随意放下一子,等他回神。 莫磐心下正犯嘀咕呢。 林如海中毒? 他以前还奇怪呢。对男人来说,尤其是贵族男人,五十来岁绝对算是壮年,林如海身体算不上强壮,那也到了普通人的平均水平以上的,否则,他是如何承担政务的? 而林如海,在林黛玉只有十来岁的时候就死了,死因不明。 若是他伤了身体,甚至是影响了寿数,那就都说的通了。 等莫磐回过神来的时候,棋盘已经不能看了。 他扔下棋子,耍赖道:“再来。” 陈世兴好笑,道:“不来了,马上要用午膳了,咱们去找她们去。” 莫磐看看天色,也起身笑道:“哎,也不知道夫人有没有炒渣豆腐?自从上次吃了一次,我可是念念不忘了好久呢。” 陈世兴笑道:“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娘儿俩昨儿个还在后花园里挖了好些个野菜呢,昨天没做,今天定是要做的,搁到明天,就不能吃了。” ...... 众人热热闹闹的用过午膳,莫磐就告辞了。 临走的时候,莫磐接走了陈莹去公主府小住,又力邀陈家兄弟下午跟他一起去参加文会。 陈辉可以去,陈旭年纪太小,就不适合了。 哥哥去参加文会,姐姐去公主府小住,家里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未免觉着自己被抛下了。 莫磐看他脸上怏怏的,没有了刚才的精气神儿,就笑着对他道:“我听说,王尚书家里也有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镇国公家也有小公子呢,我着人去问问,他们若是要去,我就派人来接你一起,到时候给你们单开一桌,岂不是有趣?” 陈旭登时开心起来,只说下午就等莫磐的消息了。 陈世兴摇头不赞同道:“你呀,小心把他们给宠的无法无天了。” 莫磐既去问,人家自然闻弦歌知雅意,即便之前没有带孩子的打算,这下也是要带的了。 就莫磐这宠孩子的架势,莫松他们没长歪,只能说人家根子天生就正。 莫磐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哥哥姐姐们都有事情做,就剩他一个,他心里岂不难受?你不去纠正弥补,时间长了,小心他长出了一副孤僻不合群的性子,到时候再教,就晚了。” 陈世兴嘀咕道:“还用教?上大棍打上一顿就都改了。” 莫磐失笑,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就带着莫鱼和陈莹他们回公主府。 路上遇到有人家出殡。 莫磐仔细一看,幡上写的竟是一个‘贾’字,再看棺木后头跟着的,竟是一个大着肚子的年轻妇人。 莫磐抬抬下巴,自有人去打听了。 不消一会,来人回报:“大爷,是荣国府二房的嫡长没了,今日正出殡呢。” 贾珠? 贾珠竟死了,那个年轻的妇人,看来就是李纨了,她现下怀的,莫不就是贾兰? 啧啧,这贾家是多么不待见贾珠,竟让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徒步出殡。这贾家二房,就不怕贾珠唯一的骨血就这么折腾没了? 莫磐也只是在心里感慨一番,等出殡的队伍过去之后,就带着弟妹们回府了。 莫磐不在意,却不妨出殡队伍后面跟着的马车里一双秀丽的眼睛将他们都看了去。 晚上的文会自是不消多说,热闹的厉害。 王家、镇国公家、还有其他几家,家里有十来岁年纪相仿的子弟,也都来了,莫磐派人去接了陈旭一起,陈旭只觉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 晚上,陈世兴看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儿子,笑着问他:“就这么高兴?” 陈旭小脸兴奋的红扑扑的,大声道:“高兴!爹,莫家大哥真好!” 陈世兴失笑,他道:“跟你莫家大哥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去参加文会的吗?” 陈旭下巴抬的高高的,傲娇道:“哼!要不是莫家大哥,我能去参加文会?我都知道的,别家的小孩子都是他专门叫来陪我的!文会很有趣,我又听不懂,又说不上话,有什么好高兴的?我高兴的是莫家大哥的这份心意!!” 陈辉在旁撇嘴道:“爹你不知道,他们这帮小孩子简直玩疯了,猜拳猜的震天响,我们这么多人都压不过他们去。” 陈旭得意道:“哥,你这是嫉妒我呢,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陈辉朝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他对陈世兴道:“爹,莫松弟弟跟传业弟弟年纪跟我差不多大,课业进度也相同,我能去公主府找他们玩吗?咱们一起读书做作业,我也有个伴儿呢?” 说罢还朝弟弟挤眉弄眼。 陈旭脸皮涨的通红:“有什么好得意的,我也去,莫家哥哥们都喜欢我,我,我去找姐姐,哼!” 陈辉道:“去找你姐姐绣花扑蝴蝶吗?” 陈旭:...... 陈旭仰天张嘴啊啊啊的大哭起来。 第361章 陈夫人简直哭笑不得,上来啪啪啪的朝大儿子背上轻轻来了三下,去哄小儿子了。 陈世兴扶额叹息,儿子挺好,就是有时候吧,真想再把他塞回娘胎里去! 文会过后,莫磐就在家准备殿试。 相较于会试之前的张扬和频频出门,这回,莫磐老实的厉害。 处理完一个政务之后,宣正帝捏捏鼻梁,疲惫道:“什么时候了?” “申时末了。” 宣正帝一顿,抬头朝声音来的方向看去,见是惠慈大师,再环顾四周,房间里只有两个人。 他不舒服的皱眉问道:“董时敬呢?” 惠慈大师回道:“你不是要他去给老四传话去了?还没回来呢。” 宣正帝沉默。 他挑了个话头问道:“近日,朕总觉得安静了许多?” 惠慈大师问他:“你指哪方面?” 宣正帝起身伸了个懒腰,慢慢的在屋里绕着铜鼎踱步,道:“好久没听到你那小徒弟的消息了?” 之前不是挺闲不住的吗?怎么这回这么消停? 惠慈大师:...... “呵呵,难道你想再来一出逼宫?刚了却一桩大事,他正在府里老实准备殿试呢。” 宣正帝:...... 他对一个掺和谋反之事的臣子能有这份不追究的心胸,他真是一个大肚的皇帝!! 他又转了几圈,还是这个话题。 宣正帝:“你们也有些时候没见了吧?你就不想他?” 惠慈大师:“有什么好想的,现在是为了避讳,他不好进宫,等殿试过后,相见的日子多着呢。或者,你放我出宫住几天?” 宣正帝:“不行!” 惠慈大师:“呵呵!” 宣正帝道:“你...你别多想,朕...你在这里,也住不了多长时间了。” 他转累了,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惠慈大师诧异:“怎么说?” 宣正帝叹道:“朕,想要退位了。” 惠慈大师:...... 宣正帝闭眼缓缓道:“朕的身体,撑不了太久了,总是要离开的。未免国朝动荡,不如朕直接退位,禅让新君,皇位得以顺利交接,国朝才能平稳过度。没了夺取与厮杀,想来,新君与臣子们,都会感激朕吧?” 后世史书,也会赞美朕是个不恋眷皇位的皇帝吧? 惠慈大师叹道:“都厮杀完了,你又来这么一出...罢了,总之,新君会感激你的。” 老皇帝禅位,新皇帝继位,就跟乾清宫大殿上的匾额一样:正大光明! 皇朝正统,莫若如是! 只是,“你打算把皇位传给谁?” 宣正帝不语,良久才道:“国赖长君。” 惠慈大师心下了然。 大皇子在之前的拼杀中重伤,右手臂到现在都没养好,脸上更是留下疤痕,眼见与皇位无缘了。废太子不说了,三皇子假清高,总是拎不清是非高低,四皇子失于冷酷,有时候忒不近人情了一些,五皇子嘛,那就是个不着调的,六皇子死了,被贬为庶人,不入皇陵,七皇子... 七皇子是不可能。 那就是三四五三个皇子之间的角逐了。 惠慈大师更看好四皇子。 想到四皇子,惠慈大师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这缘分,这运气,啧啧啧! 惠慈大师心里正美呢,冷不防看到一双探究的眼睛。 他轻咳一声,斟酌回道:“陛下考虑的很是,只是,这样大的秘密,你该放在心里,说给你的臣子听才是,说给老衲听,有什么意思?” 宣正帝道:“咱们,到底是兄弟。这皇朝,理应有你一份,朕说给你听,天经地义。” 惠慈大师不说话了,心中没了方才的欢喜,只觉索然无味的很。 又过了一会,董时敬回来了。 董时敬见屋里光线暗淡,宣正帝跟惠慈大师两个都不说话,屋里寂静无声。 他心下一跳,连忙上前掌灯,嘴里骂道:“那起子眼里没活的奴才,这是要死呢?都不来为陛下掌灯。” 宣正帝道:“是朕把人都赶走了,就等你回来呢。老四怎么说?” 董时敬恭敬回道:“四王爷说他知道了,定不负皇恩。” 宣正帝点点头,对董时敬道:“老四家的大郡主到年纪了吧?你替朕想着,回头给她指个好的。” 董时敬连忙道:“是,老奴定记在心里。陛下,该用晚膳了,您想用点什么,老奴去传膳?” 早就到了用晚膳的点了,膳食太监在宫门口鞋都磨破了,就是不敢进来问话。 宣正帝无趣道:“不饿,没什么想用的。” 董时敬一时有些为难,自从军营回来之后,宣正帝就长了脾气,一时好一时歹的,不想吃饭成了家常便饭。 惠慈大师轻咳一声。 董时敬忙问:“王爷也还没用吧?您先用点?” 惠慈大师点了几个菜,又道:“我中午说晚上要喝红豆粳米羹,可准备了?” 董时敬笑道:“都有,都有,一早就用砂锅细细的熬了,足足熬了一个半时辰呢,现下喝正好。” 惠慈大师笑道:“有就好,摆膳吧。” 说罢当先起身,朝隔壁用膳的房间走去。 宣正帝拿手指着他的背影,对董时敬道:“看看,看看,朕这个皇帝都没他自在,他这是把自己当太上皇了!” 第362章 董时敬滤过‘太上皇’这三个字,笑呵呵对宣正帝道:“陛下难道不知道,这红豆羹单单是为您熬的?王爷的心思,都在陛下身上呢,陛下且容忍他偶尔的冒犯吧?老奴听说那羹汤熬的香着呢,不如陛下赏脸用上一碗?” 宣正帝没好气道:“只用一碗太便宜他了,朕要多用些,气死他才好。” 董时敬忙喜笑颜开的去传膳,就怕满了宣正帝又不想吃了。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诸如三皇子被过继,乐善郡王病逝,甄贵妃病重起不来身要七皇子进宫侍疾等等远在天边的事,莫磐都是听过就算了。 殿试过后没几天,华柔长公主跟怀宁郡主,莫青鸾带着王家二老和儿子就先后到了京城,轰轰烈烈的住进了公主府。 第170章 第二日,华柔长公主入宫觐见。 临敬殿里,华柔长公主见到了她的两个兄长。 惠慈大师一如既往,没有多大变化,让她欣慰放心的同时,宣正帝的苍老和疲惫则让她心惊肉跳。 宣正帝几步上前亲自扶起胞妹,长公主把着他的手臂,双眼发热,嘴唇颤抖,道:“皇兄,多年不见,皇兄安否?” 宣正帝眼见的高兴,他道:“好,朕都好,你呢,可有什么不顺心的?说出来,朕给你做主!” 长公主微笑道:“妹妹都是要做曾祖母的人了,哪能跟以前一样,一有不顺心的就来找皇兄告状?那些御史又该弹劾皇兄了。” 宣正帝哈哈笑道:“让他们弹劾,真不怕他们哈哈!” 长公主给惠慈大师见礼:“惠皇兄看着比以前要富态一些,可见皇兄平日里没亏待了你。” 惠慈大师抚着胡须呵呵笑道:“哪儿能呢?你见我什么时候吃过他的亏?” 这话说的,长公主大摇其头,宣正帝则是听而不闻。 兄妹三个续过旧之后,宣正帝叹道:“华柔啊,朕,打算要退位了。” 华柔长公主惊了一下,她看向惠慈大师,惠慈大师点点头,表示他已经知道了。 “这可真是前无古人之壮举,其德堪比尧舜!”乍一听到禅位的话,华柔长公主有些不相信是真的,她又问:“宗室都知道了吗?朝臣呢?怎么说?” “都还没说呢,朕只说给你们两个听,咱们是最亲近的人,你们也是朕最信任的宗室,你们今日就跟朕说说,这皇朝大统,祖宗基业,该交给谁才是?”宣正帝对华柔长公主的尧舜之说很满意,话语就带出一些得意与雀跃。 华柔长公主念头电转,嘴里道:“皇兄你是知道的,这些个皇子,除了老四,其他的就没接触过了,实在不知。不过,国赖长君,老话总是没错的。惠皇兄怎么说?” “不错,国赖长君,真也是这么认为的。”宣正帝点头道,却没说四皇子怎么样,又道:“你惠皇兄跟你一样,一推六二五,谁也不说,谁也不得罪。” 华柔长公主笑道:“妹妹可不是推脱,您是知道的,我对这些个不感兴趣。” “呵,朕知道了,你只对你那一亩三分地感兴趣。”宣正帝也不恼,只是打趣华柔长公主。 华柔长公主似真似假道:“妹妹已经老了,余生所求者无非是儿孙康泰,皇兄可不能撂了手,不管妹妹了。” 她对宣正帝退位的事担心多过震惊,侄子做皇帝,可是比哥哥做皇帝差太多了。 宣正帝拿手指点点妹妹,笑骂道:“你这丫头,还是这么口无遮拦的快人快语,你就不怕这话被人听了去笑话?” 哦,哥哥,你这就要不当家了,来,该分给妹妹的家产,就先分完了吧,等到了侄子那里,妹妹怕妹妹这个姑母就不值钱了! 华柔长公主话里的意思,就是要宣正帝把该给她的麻利的下旨,都给她做实了。比如爵位,比如产业。 华柔长公主笑道:“这里就咱们三个,谁会笑话?要是被人听了去,定是小镜子露出去的。” 宣正帝哈哈大笑,惠慈大师也莞尔。 董时敬连忙作揖讨饶道:“公主殿下唉,您可折煞老奴了,您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会乱说的。” 宣正帝笑道;“行了,你就别吓唬他了,从小到大,就你折腾不够他。” 又道:“你这里,朕早就想好了,朕打算,把你现在的公主府,一分为二,南边,仍旧是你住着,北边,给宁丫头他们小夫妻,若是她这胎是嫡长子,朕或可亲自下旨册封,若不是,朕也会给新君留旨,等嫡长出生后,再行册封。不过,等你百年之后,南边的公主府能不能保存,就看他们夫妻的了。” 按照朝廷制度,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公主,死后其公主府朝廷都是要收回的,除非公主的儿孙有相应的爵位傍身,公主死后,其公主府可以改成对应爵位的规制,才能继续住。 现在,华柔长公主只有怀宁郡主这个嫡亲的孙女,而且已经外嫁了。 怀宁郡主虽然是超品郡主,却是没有自己的府邸的。她现在,若是夫家同意,她可以按照长公主的意愿继续住在公主府里,但等长公主百年之后,怀宁郡主就得搬出去,到夫家去住。 宣正帝现在将长公主一分为二,将原来西宁王府的部分赐给怀宁郡主,还承诺会亲自给她的嫡长子册封。 一是给华柔长公主的优容,这样,怀宁郡主就不用搬出公主府,名正言顺的跟她住在一起,伺候她百年了。至于怀宁郡主的夫家同不同意,咳,宣正帝是想不到这么多的。 第363章 二来,正式承认她是西宁王正统的继承人的身份。若无意外,她的嫡长子可以按照朝廷爵位承袭制度继承这部分府邸,这座府邸也永远都属于她和她的子孙,直到爵位消弭,被朝廷收回。这样算算,至少要五代了。当然,前提是她的后人不能像姚家那样谋反,也不能像贾家那样跟谋反有牵扯,爵位连降三级。若是后世子孙有功,爵位平袭,甚至往上升一升,那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三来,宣正帝这句话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一分为二之后的公主府,能不能保存现有的规模,那就要看怀宁郡主是不是会有嫡次子,以及新帝愿不愿意了。 宣正帝总得给新帝留一些施恩的余地的。若是新帝对怀宁郡主和莫磐还算满意,那么为了拉拢宗室,也是为了博得恩厚的名声,新帝或许并不介意将南半部分的公主府赏赐给怀宁郡主的嫡次子,随之而来的,自然就是相应的爵位了。 华柔长公主听明白了宣正帝话里的意思,她虽然遗憾没有得到双爵位的准话,但她也明白,能将西宁王现有的爵位落实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毕竟,西宁王嫡枝算是绝后了,怀宁郡主是女孩儿,她能接手西宁王的一切,她的子孙是外姓人,是没有资格的。 再者,怀宁郡主这胎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呢,就更不用想什么嫡次子了,宣正帝能给她这样的打算,已经算是恩宠至极了。 华柔长公主起身,给宣正帝行了一个正礼,感激道:“多谢皇兄,妹妹记下了。” 宣正帝微笑点头,对她能接受他这样的安排,很满意。他还以为华柔会跟他撒痴卖乖的讨价还价一番呢,虽然他可以坚持己见,但到底有伤兄妹情分,华柔能接受下来,真是最好不过。 听话的孩子有糖吃,宣正帝轻咳一声,又道:“朕也不厚此薄彼,惠慈的爵位虽然传不下去,但他亲王的份利和产业朕都留着呢,这些,可以传给莫磐,就算是给他赡养师父的赏赐吧。” 华柔长公主惊喜不已:“皇兄,您可真是对妹妹太好了。” 惠慈大师轻笑出声。 宣正帝笑问道:“朕是给他的,又不是给你的,你欢喜个什么劲?” 华柔长公主挑眉道:“给他的不就是给我的?他那小徒弟可是逃不出宁儿的手掌心了。”那得意的语气竟难得有一丝少女的调皮意味。 宣正帝一边用手点着她,一边对惠慈大师道:“你瞧瞧,你瞧瞧,都是平日里太宠她了,竟连你的主意都敢打。” 惠慈大师笑道:“这有什么,我又没个后,以后,还不都是他们小夫妻的?” 宣正帝一听‘有后’二字,难得有些迟疑,他道:“要不,朕给你过继一个?你想要哪个?” 惠慈大师吃了一惊,连忙道:“你可拉倒吧,你那些儿子我一个都不要!” 宣正帝听出了他话里浓浓的嫌弃意味,脸黑了下来,就要生气,华柔长公主连忙道:“惠皇兄要是想后嗣的事,早就跟皇兄提了,哪里还用等到现在?不过是个爵位罢了,惠皇兄又不缺孝顺的,百年后也不缺祭祀,哪里用得上过继?我可听说,我那亲家家的二小子得了惠皇兄武艺上的真传,这可是真的?真有那么厉害?” 惠慈大师叹息道:“妹妹说的不错,哥哥就是这样想的。” 呵,你当你生的都是什么好坯子不成?给我都嫌埋汰,哼! 宣正帝这才消了火气,听长公主问起莫松,也放松了表情,道:“是个有真本事的,难得他小小年纪不骄不躁,很有将帅风范。” 华柔长公主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我听说他有救驾之功?怎么没听皇兄说要赏赐他?” 宣正帝也笑道:“还不是因为你。” 华柔长公主惊讶道:“我?关妹妹什么事?” 宣正帝道:“朕原本是想要赏赐他御前一等侍卫出身,这样府邸财物可顺势赏赐下去。可他拒绝了,朕便想着等你回来了,替朕好好劝劝他?”他没说他想让莫磐去劝,结果莫磐直接拒绝的事。 华柔长公主还不知道莫家兄弟两个拒绝的事,只沉吟了半晌,对宣正帝道:“这个,妹妹觉着,劝还不如不劝。皇兄不大清楚,这莫家,说是兄弟三个,但磐儿是是要承袭莫家宗祠的,那个莫狸,就是最小的那个,跟林如海长得,啧啧,等皇兄你见了他就知道了,说不得他以后就归了林家了?这样算下来,我那亲家,莫夫人,只剩莫松这根独苗了,我冷眼瞧着,莫松虽然武艺上要强上一些,读书上却也不差旁人的,这样读下去,以后说不得能考中进士呢?莫夫人定是要他科举举业的,以后也可说一门书香门第的媳妇。若是他现在是成家立业的年纪,或许会答应,但他才十四岁,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又有他那样的兄长在,我纵使可以施压,让他答应做了这一等侍卫,到底没什么意思。因此,这劝,倒不如不劝的好。” 时人结亲,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家,尤其是书香门第的人家,宁愿选寒门读书子弟做女婿,也不会随意嫁给武将。除非你有爵位在身,可以承袭子孙。莫松虽然有莫磐这个样样俱全的大哥,但他自己却是什么都没有的,甚至,在礼法上,莫磐只能算是他的表哥。 只听说有跟着亲大哥生活的,你可听过有跟着表哥生活的? 所以,但凡莫松有些骨气跟心气,他都不会这样草草的定下自己的前程的。 第364章 在这样少战的和平年代,科举,绝对是莫松最体面的选择了。只要他稍有成就,哪怕只是个秀才,都有大把的淑女等着嫁过来。 经过华柔长公主这么一分析,宣正帝也觉着没可能了,只得叹道:“可惜了。” 惠慈大师道:“有什么好可惜的?我教你个法子,你给莫夫人赏赐个诰命,保准他们兄弟对你感激涕零,如何?” 华柔长公主眼睛一亮,也笑道:“这个主意好,封赏他的母亲,比封赏他自己还要得人心呢。” 若是宣正帝没有退位的打算,这侍卫或可担当,好歹有个荣宠在身,但宣正帝都打算退位了,莫松再来做这个侍卫,就有些鸡肋了,这让新帝怎么看呢? 年纪轻轻的去侍奉太上皇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再等上几年,等他成家了,再出来立业也不迟呢。 宣正帝心情好,就说:“那就给莫夫人封四品恭人吧,再赐一座三进宅院,好让他奉养母亲。” 华柔长公主叹道:“四品恭人,也太抬举了?依我看,五品宜人顶天了。” 宣正帝笑骂道:“难道朕的命还比不上一个恭人?太简薄了,朕可拿不出手去。” 华柔长公主笑着拍马屁道:“皇兄最是宽仁慈和的,妹妹先带我那亲家谢过皇兄了,改天,让她来给皇后娘娘磕头?” 宣正帝无所谓道:“给皇后磕头就不必了,她正毕宫修养呢。” 华柔长公主也不问好好的皇后怎么会毕宫修养,只是自然的岔开话题,说起其他的事。 等到出宫的时候,早已经是晚霞满天了。 华柔长公主透过车窗看着漫天的红霞,对罗女官笑叹道:“要不怎么说生儿子好呢,看看,才十四岁,就给母亲挣下旁人一辈子或许都挣不到的诰命,这个老虎,以后可是不得了。” 罗女官笑道:“殿下这样看好他,不如给他相看一门好亲事?” 长公主笑道:“哪里轮得到我?只王家一个,就够他挑的了。” 罗女官想着王家,以及跟王家勾连的大小姻亲,无不是赫赫有名的人家,打趣道:“可了不得,这块香饽饽,也不知道落在哪家?” 长公主笑道:“总不会亏了咱们就是了。” 无论莫松结亲哪一家,都会是她孙女的助益,她只管擎等着就是了。 等华柔长公主回府的时候,莫磐正在给母亲和妻子讲解他派人精心挑选的这京中宅邸,有大有小,有远有近,各有各的优点,足有二十几座。 莫磐是绝对不会让母亲跟弟弟一直住公主府的,他早就找好宅子,就等着莫青鸾选了。 至于他自己,他觉着为了家庭和谐,还是陪妻子住在公主比较好,他并不在意是不是有人笑话他吃软饭,因此,他挑的宅邸,大多离公主府不远,只有一两条街的距离。再近的就没了,这附近不是王公贵胄,就是皇子府邸,挤挤挨挨的,没有空的。 即便是他现在挑出的这些,周围也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价钱高的吓人。不过,钱并不是问题,他想大家都住的近一些,他也好时时去看望。 王玥笑道:“大哥还想让咱们跟着父亲母亲住他那里呢?” 王玥嫡亲的大哥现任工部右侍郎,王随就住在这里。王家仕宦之家,京城自然是不缺少府邸的。他们比长公主早进京几天,王祖父带着妻子直接住进了大哥的侍郎府,他则是跟着妻子住进了公主府。 王玥在京也是有分给他的宅子的,只不过,在城池的另一边,来往公主府这边,得跨过皇城绕一大圈,其距离并不比出城一趟方便。 他大哥现在的宅子倒是离的近一些。 莫青鸾道:“不可能,咱们一大家子,去做客就行了,万不能住在一起的。咱们好好挑一挑,选个不远不近,各处都方便的,平日里把父亲母亲接来住一住,也是咱们的孝心?” 莫磐在旁也笑道:“母亲说的很是,我跟宁儿也是要回去住的,住到大伯家去算什么?” 怀宁郡主在旁抚着肚子淑女笑:昨晚莫磐已经跟她说了,他以后要跟她一起住在公主府里,因此,今日莫磐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只表示赞同就行了。 莫鱼也在一旁打趣道:“那可得挑个面积大的,小的怕是住不开呢?” 这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都道:“很是!得单独给咱们大小姐准备一个院子,还得备着老虎跟猫儿娶媳妇,小了可住不下。” 正说着呢,华柔长公主回来了。 众人都迎了出去。 长公主见了众人,笑道:“都在呢?说什么呢,这样高兴?” 莫青鸾上前扶住华柔长公主,笑道:“正在说宅子的事呢,殿下您见多识广,也给咱们参谋参谋?” 长公主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是个有福气的,这事不急!” 莫青鸾有些莫名其妙,这话云遮雾绕的,似是话中有话。 她笑道:“平日里咱们住在殿下这里倒也罢了,清明祭祀,除夕守岁的时候再叨扰殿下,那就说不过去了。” 还有莫鱼要守孝的,卑不越尊,在长公主面前,莫鱼甚至都不能穿的太素净了,怕冲撞了长公主。莫青鸾心疼女儿,万不会让她受此委屈的。 长公主拍拍她的手背,意味深长道:“等不到那个时候,现在,你们就安心住着,宅子的事,先不急。” 第365章 莫青鸾只得先答应下来。 莫磐却是心中一动,长公主刚从宫里回来,莫不是给莫松的封赏下来了? 若是这样的话,的确是只有等着了。 莫松在京里借住在公主府,宣正帝既要赏,一个宅子肯定是少不了的,这样的话,他们只要考虑要哪一座宅子就行了。 等到晚上,莫磐送莫青鸾回他们暂时居住的院子的时候,莫磐把他的猜测给莫青鸾露了一下口风,要她安心等待,莫要着急。 莫青鸾听了,心疼道:“他一个小孩子,得是多大的功劳才会让陛下赏赐宅邸?我听说,这朝廷,只有有大功和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得幸赐宅邸呢?” 莫磐安慰道:“文臣嘛,或许难一些,但老虎他有时运,正好得了个救驾之功,陛下不得不赏,否则,会寒了天下百姓的心的。” 莫青鸾看着大儿子,笑着拍拍他的手臂,道:“我知道你是安慰我,只是,救驾之功,那可是得真刀真枪的打出来的,可不能说的这样稀松平常,你这样贬低我的儿子,我可是不依的。” 莫磐笑出声来,讨饶道:“是儿子错了。老虎的功劳是实至名归,陛下很喜欢他,我估摸着,这赏赐少不了,母亲就等着做老封君就行了。” 莫青鸾笑呵呵的答应下来,等回了院子,就赶莫磐回去陪媳妇了。 等儿子走了,莫青鸾才苦下脸来,跟王玥道:“这孩子,不声不响的搞出这样大的动静,也不知道在外头吃了多少苦头?” 王玥揽着她笑道:“这可真是亲娘说的话。要搁别的人家,指不定得乐疯了呢?” 莫青鸾无趣道:“这救驾之功,听起来风光,那可是要见血的,咱们来了这几天,我也没听老虎跟我说起过这些,你平日里多注意一些,看看他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若有什么,你也开导开导他一些。” 王玥答应下来,他道:“这些,磐儿比咱们做的都好,这个倒是不需要担心。只是,他的终身,咱们却要考虑起来了。好人家的女孩儿不少,但都是早定下的,要是定晚了,可就轮不到咱们了。” 莫青鸾有些出神,好一会,才叹道:“一眨眼,双胞胎都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你说,这日子,怎么就过的这么快呢?” 王玥笑道:“好日子才过的快,要是苦日子,巴不得这辈子快点到头呢?” 莫青鸾心想,可不就是这样? 她问王玥:“你心里可是有人家?” 王玥笑道:“老虎不好说,猫儿嘛,咱们在琅琊的时候,你心不在这上头,所以不知道,有好多的人家在问他呢。等上面的赏赐下来,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忘了猫儿?” 莫青鸾横他一眼,嗔道:“都是我的儿子,要你说?” 王玥哈哈笑道:“是,是,你是最公平不过的了。” 第171章 传胪大典这天,莫磐跟此科三百多位进士一起站在文华殿外等待自己的名次。 首先是从前十名里角逐出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以及二甲榜首,也叫传胪。 很快,随着传制官的呼喊,三十多岁的状元、四十多岁的榜眼和二十出头的探花就钦点出来了。 进入一甲前十的王随被钦点为此科探花。 探花是个很耐人寻味的名次,状元固然让人心生敬佩,但每科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莫属探花了。 王随的学问或许当不得第三名,但他的品貌年纪,绝对让他实至名归。 内阁朝臣看着进殿领命的状元、榜眼和探花,有阁老捋着胡须看着风采神俊的王随赞叹道:“王尚书,令侄探花之名,名副其实啊,不知可有婚配?” 十九岁的探花,前途无量啊! 王尚书谦虚道:“族叔早就为其定下婚约,想来,不日就要择期成亲了。” 另一位阁老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两喜如期而至,届时,王尚书可得好好请咱们喝杯喜酒才是。” 王尚书拱拱手四方拜谢道:“定会转告家族叔族弟,抬爱,抬爱。”却是什么话都不答下来,谨慎的很。 “哼!传胪吧。”宣正帝威严不失冷酷的对丹璧下的阁老朝臣道。 其实,他心中的探花另有人选,就是那人太不争气,只考了八十多名次,朝臣反对的时候让他失了底气,只能另点探花。 阁老们都禁了声,知道这位陛下现下心情不好,也就知趣的不招惹他,老实的开始传胪大典。 出乎意料之外的,莫磐的名次排在了第八十九位,比会试的时候前进了一百多个名次。 莫磐看到这个名次的时候,心里很是犹疑了一番,因为他一直对自己的实际水平有所焦虑,实际上,他都已经做好进入三甲的准备了。 谁知,竟意外的进了二甲? 总不会是有暗箱操作。朝廷抡才大典是何等严谨,而且殿试没有绰落的可能,只是名次的排序,阅卷也是糊名,阅卷官他更是不知道是谁,因此,这次名次,只能是他的真实水平了。 咳咳,惊喜之外,还有些不可名状的心虚。 他总觉得自己的学问水分颇多,跟人家寒窗苦读十多年的不能比。 传胪大典之后就是进士游街。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今科探花实至名归,但进士堆里还有一个比探花郎更扎眼的,尤其是在经过亭台楼阁的时候,隐在窗帘幕后的小姐夫人们频频将花朵手帕仍向进士堆里的时候,这种吸人眼球的场面到达了高潮。 第366章 骑马走在最前头的状元努力维持意气风发的笑容,四十多岁的榜眼就镇定自若多了,王随心下好笑,抽空回头一望,好家伙,后面简直成了花海了,也不知道这京城里的花是不是都在这里了? 在路过一座茶楼的时候,王随抬头向阁楼上张望,一张半开半掩的窗子后面藏了一个鹅黄色的倩影,见王随张望过来,就见机扔了一个荷包下来。 王随早就等着了,之间他伸手一捞,将荷包收在手中,看清楚荷包上的针线绣花之后,小心的将荷包收在怀中,同时送还了一个俊美的笑容回去。 窗子开的大了些,影影绰绰的看着有几个晃动的身影围着那位鹅黄姑娘跳跃,不难想象收到这个笑容的人是有多么的喜悦。 榜眼是个过来人,他打趣王随道:“探花郎风采卓然,引得贵女青睐,让人好生羡慕。”看那阁楼里的一举一动,不难猜想里面的定是一位家世不低的淑女。 王随笑呵呵道:“乃是吾之未婚妻,让周兄见笑了。” 周榜样恍然道:“原来如此,看来,贤弟今日大登科,小登科也不远了,为兄在此先恭喜了。” 王随笑容满面回道:“同喜,同喜。” 前面独占鳌头的状元郎:......感觉自己被孤立了。 状元郎见机插话进来示好,榜眼和探花自然也顺势交好,言笑晏晏又不是客气的相互交谈起来。 因此,此科进士游街就形成了有史以来最诡异的局面。 原本最受关注的新科一甲们旁若无人不受打扰的谈笑自若,好似他们不是在游街,而是坐在书桌旁指点江山一般,而一般跟着走流程的进士们这次却是成了追捧的主角,一路的香风鲜花荷包都朝他们袭来,倒是让有些人很是受宠若惊了一番。 莫磐:......我谢谢你们啊,请无视我叭叭叭! 好不容易游街回府,莫磐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漱换衣裳,再不换,他就要打喷嚏了。 莫青鸾跟怀宁郡主等人看过莫磐打马游街的场面后,就先一步回府了。 莫青鸾笑吟吟的拉着儿子,对他道:“先别换,祭拜过祖宗之后再去换也不迟?” 等莫磐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早就不见莫青鸾的身影了。 他问妻子:“母亲呢?” 怀宁郡主笑道:“去王家了,大伯高中探花,父亲母亲必要在场受人恭贺的。” 想到王随被皇帝钦点为今科探花,赞叹道:“我以往只知道他读书好,不成想竟是这样好,啧啧,比不了,比不了啊!” 怀宁郡主不乐意了:“还是我夫君最好,我夫君不仅长的比他好,年纪还比他小,你要是再等两年考,说不得能考个状元回来呢?” 莫磐哈哈大笑:“夫人这话可别外头说去,没得显得为夫忒张狂!” 晚上莫青鸾回府,有些发愁的对莫磐道:“你祖父祖母要给随儿办进士宴,邀请亲朋好友来家里坐坐,可这宅子还没着落,这可如何是好?” 莫磐有些吃惊:“王家祖父没有安排吗?”他以为王家那边早有安排,所以就没多问那边的事,这是怎么回事?王家能缺少办宴会的宅子? 莫青鸾看着发蒙的儿子,也是叹气道:“随儿是咱们三房的嫡长,你祖父的意思是,他高中探花,理应是三房主持开宴,否则,这荣耀到底算是大房的还是三房的呢?亲兄弟明算账,还是分清楚一些的好。” 莫磐摸着下巴,心想,这王家祖父可真是个条理清晰的,自古以来清官难断家务事,王家虽然没分家,但王玥他们兄弟三个各奔东西在外做官,各过各的,这家没分倒比分了还利索。 莫磐建议道:“不如,咱们在望春楼合办一场?” 他跟王随一起办,既显得他们这异性兄弟比亲兄弟还要亲厚,也能少许多的麻烦呢。要不然,莫青鸾跟王玥办完了王随的那一场,他这边还有一场等着呢,倒不如两场合作一场,既热闹也便宜。 莫青鸾合掌笑道:“还是你有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到时候把跟咱们交好的亲朋们都请来,既热闹又体面,甚好,甚好!” 王家祖父母也觉着在望春楼开宴的主意甚是不错,就撩开手去让王玥莫青鸾他们两个去操持,他只负责请人去了。 再等开宴的空档,公主府里收到了三份圣旨。 第一份是要莫磐跟怀宁郡主开府另居的圣旨。 这个莫磐已经听华柔长公主说起过了,他心里已经有数,只按照礼仪接旨不表。 第二份是嘉奖莫松的圣旨,这份圣旨不仅册封莫青鸾为四品恭人诰命,还明确写明了赐京中一座三进宅邸以及其他田产财物,供其奉养父母百年。 这个,就大大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了。他掩下心中狂喜的心情,看着莫松跟莫青鸾郑重谢恩接下圣旨,在心里好好感激涕零了皇恩浩荡一番。 不得不说,这一封,真是封到他们兄弟心坎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诰命,是莫青鸾千金不换的体面! 第三份,是给莫鱼的。 苏家的事情终于落下来了。按照朝廷礼制,莫鱼是孤女,父母死后,她只能得嫁妆份额,其他大部分产业若是没有嗣子,是要冲官的。但鉴于苏氏夫妇是殉职尽忠,皇帝特地开恩,将苏家全部家产都由莫鱼继承,朝廷按照三品京官的规制置办丧仪,将苏氏夫妇以及其他在此次祸事中尽忠殉职的官员一起风光大葬。 第367章 此诏一出,朝野读书人无不感激涕零,三呼万岁,称宣正帝乃是当世明君! 莫磐:呵呵! 总之,不管好坏,莫鱼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为父母办丧事了。 这事不能等。莫家这边,莫磐要授官,莫松要带着莫青鸾走诰命的一系列流程,这个流程复杂且拖时间,最关键的事必须要当事人在场。莫狸年纪小,而且他自从来京之后,不大不小的病了一场,谁都不放心让他陪着莫鱼回苏州,若是只让刘传业带着莫鱼一个人回去,未免太孤寒了。 最终,莫磐拍板,他带着莫鱼回苏州走一趟。 莫磐道:“新科进士按例都是有两个月的探亲假的。再者,莫家的坟茔也在苏州,我也应该回去祭扫一番才是。” 莫青鸾担心道:“可是,再有两个多月,你媳妇就要生了?你不在可是能放心?” 莫磐笑道:“我尽量早回来,四月行船,顺风顺水的,能少不少时间呢。” 莫青鸾无法,只得道:“你去跟你媳妇好好说,你们才见了多久,就又要分离,别在她心里留下疙瘩才好。” 莫磐应下。 怀宁郡主听了莫磐的打算,心中虽然郁郁,但莫磐已经为她妥协了许多,她也是感念的。自来夫妻相处,都是你让我,我让你,你想着我的好,我也想着你的好,才能不争不吵,相敬如宾。所以,即便她心中再不舍,也还是答应了。 怀宁郡主答应了,其他的就都好说了。 他离开前,将皇帝赏赐给莫松的宅子定了下来。 没错,圣旨上只说是赏赐宅邸,但宅邸的地址是没有具体说明的,而是由顺天府选出符合圣旨要求的府邸来让莫松选,等选定之后,顺天府才会将地契等一应文书证明开好,附在圣旨后面,这样,一套府邸的所有权流程才算是走完。 最终,莫松选了一个西边靠北的一处三进宅子。这所宅子在公主府的西北角对面的长街上,地段并不是最好的,里面景致也不是最好的,离王家不仅不近,相反,还有点距离,但它有一个其他宅邸没有的优点,那就是这座宅邸,跟之前莫磐买下的诸多房产中的两座,只有一墙之隔。 莫磐来京之后,考虑到家人以后定居京城,弟弟们娶媳妇,妹妹出嫁,肯定少不了房产之需,便托了牙行时刻打听关注着,一有差不多的就买下来,即便以后自家用不上,转手卖了也陪不了,因此,他现在手里着实有不少的房产,大的小的都有,不一而足。 他的这些产业,都是给父母兄弟们的,莫松他们都是看过的。 莫松把宅子选在这里,除了离莫磐近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看中了这两座小宅子的便利。 此次合办进士宴,让莫松看到了王家和莫家在住所上的尴尬之处。王玥说是入赘莫家,莫家却不能真就把王玥看低了,他们兄弟对王玥,不仅要敬之重之,更得考虑王随跟王玥的父子之情,王祖父王祖母跟王玥的亲子之情。 莫松算了下,三进宅子看着很大,也确实很大,但要住下他们一大家子,却有点相形见绌了。 首先,王玥跟莫青鸾是一定要住正院的,常住的,他自己占一个院子,兄弟莫狸要占一个院子,妹妹莫鱼要占一个院子。不常住的,莫磐跟怀宁郡主必须要留一个院子,而且还得是大院子,王家祖父祖母来住的院子也要留出来,还有王随,他未必会住进来,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除了人住的,还要设祠堂,设库房,设花园,设待客之所,养车马之所等等...... 若是将莫磐之前买下的两座小宅子扩进来,情况就大大不一样了。 两座小宅子紧挨着御赐宅邸,一个靠近大门这边,另一个在斜后方,中间有一座别人家的宅院,但并不影响整座府邸的布局。 莫松打算将三座宅子的南北砌墙,除了将两座宅子给扩进来之外,宅子之间的墙壁夹缝拆除,这样,增大的就不只是两座宅子,还有中间的道路。这样规划的话,原本四方形的宅邸,就变成了前窄后宽东直西斜的梯形,将原本的宅邸面积扩大了近一半。 莫松跟莫磐道:“顺天府尹大人说了,宅邸修整,只要符合四品官制就行了,既是私宅,是允许将宅邸连接的,只要周围的邻居们同意,不妨碍人家就行了。我打算将这两座小宅子一起到官府备案,也省的以后起争执,一劳永逸。” 莫磐看着莫松对自己新家的规划,骤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老父亲般的感慨。 他对弟弟道:“你想的很好,就去做吧,有什么需要的,就去跟你嫂子说。只有一点,你要改造宅子,约着猫儿跟王随一起去。猫儿就不用说了,你们一母双生,喜好都差不多,即便一时有什么不协的,以后补上就好了。但你王大哥不一样,他很快就要成亲了。你去问问他,新房是不是要设在这里?若是的话,就得加紧时间,莫要耽搁了他的好日子。” 怀宁郡主已经跟他分析过了,王随的新房很可能会设在王玥的住处,等他们新婚过后,会看情况搬离。 但在这个孝悌当道的时代,若是王随真的搬出去自己住,肯定会与他的名声有碍,对他以后官声不好。因此,莫磐会尽量帮着莫松挽留他,让他们夫妻住在王玥的眼皮子底下,这与两家都好。 等朝廷的假批下来后,莫磐进宫告别师父,在府里告别父母祖父母,在城门外告别兄弟朋友之后,就带着莫鱼跟刘传业坐马车去通州,然后乘船南下,顺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回苏州。 第368章 四月江风南吹,官船顺流而下,日夜不歇,只十来日的功夫,莫磐他们就回到了苏州。 苏州城苏府,静言师太在为苏庭焕夫妻停灵看宅子。 苏家没有亲近的宗族,远的也赶不来,因此,即便有官府帮着办丧事,闻风来祭吊的人有很多,但都是生面孔,莫磐熟悉的也就吴家刘家等人了。 吴老夫子见着莫磐,自是欣慰鼓励了一番。祖孙两个亲香过后,吴老先生掏出一封信来,示意莫磐看一下。 莫磐接过信来,看过之后,皱紧了眉头,没有说话。 这是一封苏庭焕给吴老先生的绝笔信。里面,主要说了对莫鱼以后生活的安排。 按照苏庭焕的推想,他若是殉节之后,朝廷定会将苏家家产赏赐给莫鱼的,有莫磐在,他倒不担心莫鱼会保不住家产,他担心的是她以后的终身。 若是他能平安或者,莫鱼的终身自有他亲自操持,而且,他也有了人选,就是刘传业。 苏庭焕收刘传业做弟子,很难不说有没有刘家跟莫家的那一层关系,而且,刘传业年纪不大,等他长到莫鱼可以说亲的年纪,刘传业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活上这么几年,他的品性如何,想必苏庭焕早就摸清楚了。 若是满意,莫鱼嫁给他,皆大欢喜,若是不满意,他也只是莫鱼的一个助力,莫鱼另择他婿即可。 当然,苏庭焕总不会亏待了他就是了。 现在苏庭焕走了,他就将此事托付给了吴老夫子,请吴老夫子帮着看看刘传业的人品如何,是否值得托付莫鱼的终身。无论值得不值得,都交由莫磐定夺。 莫磐拧眉,这话说的,苏庭焕一边要吴老夫子冷眼看刘传业的人品是否值得托付,又一边说好与不好,都听莫磐的,他这是把莫鱼的终身托付给吴老夫子了,还是托付给他了? 莫磐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吴老夫子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便他心里信你,还是想要多一个人掌眼的。我一个孤糟老头子能给那丫头看好什么人家?刘家小子读书考试也不在我跟前,这事啊,还是得要靠你。” 莫磐点头,叹道:“即便您不说,小鱼儿的事我也是要管到底的。” 况且,还有一个静言师太在一旁虎视眈眈呢。 莫磐找了个机会,去见静言师太。 静言师太看着比以前老了许多,只是仍旧的慈眉善目。 她先施礼道:“阿弥陀佛,施主别来无恙,这些年可好?” 莫磐也回礼道:“小子一向都好,师太也好。小鱼儿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劳烦师太为苏家伯父伯母守灵了。” 静言师太平静道:“应该的。以前苏施主没少到蟠香寺布施,老尼理应送他们一程。” 莫磐点点头,知道这位静言师太其实是跟苏家有亲的。 他问道:“师太对小鱼儿以后,可是有什么安排?” 静言师太道:“全听施主的。” 莫磐叹道:“小鱼儿毕竟是师太的弟子,如今,她亲生父母过世,这世间有血缘关系的,只有师太一个了。我们做父母兄长的,自是一心的疼她为她好,但她若是能有个亲近的长辈在身边时时照拂着,她心里也能好受些?” 静言师太道:“施主想的周全,只是,老尼毕竟是出家人,不染红尘,她红颜妙龄,还是少沾染这些的好。” 莫磐眼珠子一转,笑道:“师太可是忘了,师太曾许诺我三卦?之前已经劳烦师太一卦,剩下的两卦,师太不要食言才好。” 之前莫磐进京的时候,曾请静言师太卜过一卦,那时候她断言,莫磐此去有惊无险,以及雏凤清鸣,扶摇直上。 那个时候他以为这雏凤说的是自己,现在看来,应该是莫松。 静言师太闻言,看了莫磐一眼,笑叹道:“罢了,如此,就与施主一起北上吧。” 莫磐笑道:“最好不过,一切有我,师太只管时时带着小鱼儿就行了。” 有了之前的停灵,接下来的出殡送葬祭祀等流程就快多了,也就十来天的功夫,莫磐就告别苏州的亲友,带着莫鱼、静言师太以及吴家舅妈吴家三个表弟启程回京。 吴家舅妈表弟们是上京与吴大舅团圆的,莫磐想把吴老夫子一起带去,吴老夫子拒绝了,想到吴老夫子的年纪,莫磐也没狠劝,只是承诺会多多写信回来,这样吴老夫子就不会寂寞了。 随行的除了刘传业,还有林家两个子弟,要到京城游学,搭了莫磐的顺风船,莫磐也带上了。 在扬州码头,官船暂停补给,莫磐趁机与姚冠杰和林如海见了一面。 第172章 在等人的空档,莫磐坐在码头一座歇脚茶楼里往下张望,从二楼俯视而下,车水马龙不足以形容这里的热闹和喧嚣。 远处扛大包的汉子,角落里卖茶点的妇人,走街串巷的货郎,以及在人群里乱串的孩子,还有讨食的乞丐,和一个赖头和尚? 癞头不打眼,这里是龙蛇混杂的码头,十个里头倒有三个癞头,只是他那不僧不俗的装扮,让莫磐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从他脖子里带的珠串和手里拿的钵盂,莫磐最终确定这应该是一个和尚。 这赖头和尚在一楼包子摊前停住脚,要跟卖包子的老板讨一个肉包子。 已经拿出一个素包子的老板不乐意了:“我说你这叫花子,也舍你个素包子已经是好心了,你还得寸进尺的要一个肉包子,活该你饿死!去去去,一边去,别影响老子做生意。” 第369章 这赖头和尚也不恼,笑嘻嘻道:“施主明鉴,老衲是和尚,不是叫花子。你与老衲一个肉包子,明年就添个大胖小子,岂不划算?” 这包子老板哈哈大笑:“这世间竟有吃肉的和尚,你出来行骗也不正经找个幌儿,去去去,再不走老子大耳刮子扇你了。” 赖头和尚仍旧是不恼不怒,笑嘻嘻道:“罢了,你与我个素包,我与你消灾如何?” 这包子老板一边挥手不耐烦的赶他,一边招呼客人,压根就没听到他说的话。 莫磐看的有趣,在楼上高声喊道:“老板,来三屉肉包子。” 卖包子的老板听见声音四处张望,有相熟的对他说:“叫你的在楼上呢。” 包子老板转头向上一望,见是那位尤其清俊无双的公子,便眉开眼笑的扯开嗓子喊道:“得嘞,您老等着,这就给您送去。” 哈哈,这三屉包子卖完,他就可以收摊回家抱婆娘了。 莫磐又看向那癞头和尚,眉眼含笑道:“大师,给在下一言,在下请你吃肉包子如何?” 那赖头和尚原本要离开,听见莫磐叫他,四目相对见那赖头和尚面色大变,口中高呼一声:“无量寿佛!”就眨眼间消失在人群中不见了。 莫磐眨眨眼,确定那和尚是真的在眨眼之间消失了,才喃喃纳闷道:“不应该是‘阿弥陀佛’吗,怎的是‘无量寿佛’?” 无量寿佛是道家偈语。 正思量间,一个人坐在了桌对面,莫磐一瞧,笑道:“见过林大人,林大人别来无恙。”是林如海。 林如海看着要比以前消瘦一些,留起了长须,长须也不甚浓密。 林如海露出一个微笑,对他道:“尚可。你方才在找什么?” 他方一上来就见莫磐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似是在寻找什么的样子。 莫磐把那个癞头和尚形容了一下,道:“我见这和尚挺有趣的,就搭了下话,谁知他一下子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林如海皱眉:“可是说起话来疯疯癫癫,打着给人消灾解厄的名头?” 莫磐纳罕:“正是如此,大人怎知?”他方才听到那赖头和尚跟包子老板的话了? 林如海回道:“前几日,这癞头和尚也曾上过我的门,非要化了玉儿出家去不可,夫人听了好悬没气出病来,就把他打出来了,谁知他竟又在此出现了?” 莫磐惊叹道:“这骗子竟敢行骗到大人府上,真是胆大包天,他就不怕大人锁了他关进大牢?” 关键这骗子竟还进了内宅,看样子是见到了林夫人和林黛玉。 林如海无奈道:“一开始我也觉着他是那种专门骗人家孩子的拐子,本想拿住他,谁知他就跟你方才说的那般,一眨眼就消失了,倒像是世外高人?这才罢了。” 两人正说着话,姚冠杰也到了,莫磐将这个癞头和尚的事说给他听。 姚冠杰听了,便道:“听着是个有些来头的,等我回去就张贴通缉,拿了他来问问就是了。即便拿不到他,想来这扬州城他也待不下去了,也无需担心其他的。” 林如海跟莫磐都觉着这个主意好,便都跟他道辛苦。 姚冠杰摆摆手,无所谓道:“顺手的事,不说这些。你把咱们约在这里做什么?人多眼杂的,能说些什么事?” 莫磐笑着以指代笔,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两人脸色微变,接着又若无其事的放松下来。 他们都是浸□□法半生的人,只看莫磐手指的走势就知道他写的,正是一个‘禅’字。 莫磐笑道:“我只有两个月的假期,内子也要临盆了,实在空不出多少时间与两位大人把酒畅谈,只得在此喝杯茶水,寥表情谊了。” 姚冠杰笑道:“这算什么,相聚不在时日多寡,等某回京,咱们再畅饮不迟。” 林如海叹道:“想来,我也很快就要回趟京师了,的确不差这些时候。” 这里人来人往的,三人也只是相互道了问候,一起喝了一杯茶之后,莫磐就起身告辞,直接在码头登船继续北上了。 等到莫磐回京,已经是六月中旬了。 他看着肚子大的不像话的妻子,担心道:“肚子怎的这样大,你不在屋里呆着,出来做甚?” 怀宁郡主肚子大的已经遮挡视线,看不到脚底下了,莫磐怕她来回走动累着。 怀宁郡主没好气道:“我坐不住,躺着也难受,真是个磨人精,眼看天就热起来了,他怎么还不出来?” 预产期就这几天了,这孩子就是没动静,急死个人。 莫磐忙安抚妻子:“等他出来了,我打他屁股给你出气,你且忍忍,等晚上......”他在妻子耳边轻语几句。 怀宁郡主脸色突然涨红,捏着他的胳膊左右张望,把丫头婆子都赶远了,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非礼勿听,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莫磐憋笑,一听这话就是说给肚子里的孩子听的。 未免惹恼了妻子,莫磐就跟她说起这一路上的见闻,分散她的注意力,能让她好受一些。 六月十八这天午时,莫磐的嫡长子出生了,母子均安,阖府欢庆。 莫磐想起惠慈大师曾经说起过给孩子起名子的事。 按照莫家族谱,莫青鸾是青字辈,他是石子辈,他的下一辈,应该是源字辈,那么这个孩子,应该叫莫源*,或者干脆就叫莫源。 第370章 华柔长公主听了惠慈大师给起的名字,一口否决:“这是你的嫡长,绝对不能就这样马虎,等我去钦天监算个好名字,再给他定下来。” 起名去找钦天监,莫磐还是头一回听说,不过他也不敢说出来就是了。 他笑着恭维道:“就劳烦祖母操心了,大名还未定下来,不如祖母先给起个小名儿叫着?” 华柔长公主高兴道:“这孩子出生那天,这满湖的莲花都开了,不如就叫莲儿?” 莫磐:...... “这,是个女孩儿名字吧?”小时候叫叫就罢了,等孩子懂事了,给他起个女孩儿名字,他怕自家宝贝儿子接受不了。 华柔长公主不以为意道:“你年纪轻,不懂这里面的规矩。给小孩儿起乳名,都要往那常见不入眼的名儿起,这就是老话说的贱名好养活了。本宫的乖乖曾孙自然不能起贱名儿,就得取个女孩儿的名字,好糊弄小鬼儿咱家得了一个女孩儿,好让他安生长大,不受小人小鬼的捉弄。” 莫磐点头:“原来起名儿还有此等说法,孙儿受教了。等我回去说给宁儿听,看她愿不愿意用这个名字?” 华柔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你尽管去说,同不同意的,我只管叫我的。” 莫磐:“...哈哈,祖母说哪里的话,她必定是同意的。” 这样,小莲儿这个乳名就这样定下来了。 众人都赞这个名儿取的好。 怀宁郡主一听是祖母取的名字,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莫青鸾跟长公主一个意思,给孩子取乳名嘛,不是贱名儿就是性别错位的名儿,小莲儿这个名字好听又顺口,莲还有高洁美好之意,做男孩的正经大名都可以了,因此,也是对这个名字赞不绝口。 于是,府里主子就一口一个小莲儿,莲哥儿的叫。下人们就莲少爷,莲小爷的叫了起来。 莫磐还能怎么办呢?家里三位大山拍板的名字,他哪里还能有异议? 儿子,对不住了,老爹已经尽力了。 之前怀宁郡主怀着身孕,府里不好动土,现下孩子已经生下来了,莫磐就奏请礼部,按照圣旨将现在的公主府一分为二,北边的院落都围了起来,该砌墙的砌墙,该改建的改建。好在超品郡主的规制只比王爵少了半级,改的地方不多,主要是要砌墙隔断,还要趁机修缮房屋花园,动土的地方不多,动静就不大,并不影响怀宁郡主坐月子。 莫松那边的宅院要动的地方就多了,不仅要挖,还得要拆,因为,莫松在府里专门留出一块空地做练武场,公主府里就有一大片练武场,甚至还有遛马的地方,他早就眼馋好久了。 动的地方多,耗费的时间就长。 莫松已经问过王随的意见了,他同意跟王玥住在一起,不过,要等宅子修好再成亲,就有些太晚了。 因为,余家姑娘眼看就十八了,再不成亲,亲家就该怀疑王家的诚意了。 余家姑娘是鸿胪寺卿余大人的嫡女。 余家这门亲事,还是王祖父跟余大人在地方上定下来的,那时候余父已经是地方四品大员了,而王随只是一个举人的儿子,还不是王家嫡枝,那个时候,余父就欣然许嫁嫡女了。 很难说那个时候余大人看中了王随什么,只是吧,自从这门亲事定下来之后,他很快就调任回京,成为九卿之一,纵然王玥只是个举人,还荒唐的结了莫家那么一门亲事,但谁又不赞余姑娘这亲定的不好呢? 现在就更好了,一甲探花郎,继兄弟一个赛一个的出息,亲家母又得朝廷赐封诰命,亲家公只是个举人又怎么了?这正说明人家不慕权贵,名士风流呢! 现在,余大人走路的脚都是飘的! 余夫人给女儿理了一天的嫁妆之后,去芙蓉苑里里去看女儿。 余庆娘正在看书,余夫人打眼一瞧,都是歪歪扭扭的外邦文字。 她一把夺过书籍,对女儿嗔道:“我的小祖宗唉,你嫁衣绣的怎么样了?怎么还有功夫看书?要看也是看些诗词歌赋,等嫁了也好跟女婿吟对不是?” 余庆娘捻捻空荡荡的手指,她正看在兴头上呢,不免有些遗憾道:“这可是您那位好女婿送来的,我要是不看,到时候他一问我三不知,岂不尴尬?” 余夫人一听是女婿巴巴送来的,忙抚平书的褶皱,把书递给闺女:“你不早说。抽空看看就行了,要紧的还是嫁衣跟随礼,你弄的怎么样了?” 余庆娘接过书,翻到她方才看的那一页,夹好书签,才道:“不过是添补几针,早就绣好了。” 她父亲如今贵为九卿之一,哪里需要她亲自绣嫁衣?不过是请京里有名的绣娘绣好了,拿回家里她再描补几针,就算是她亲自给自己绣嫁衣了。 只是:“这嫁衣,是不是太奢侈了?” 嫁衣布料就不用说了,上用的极品大红蜀锦,千金难求,绣嫁衣的线也是金银的,上面缀的珍珠,不算大,却颗颗圆润光泽,要她说,这样的好物,皇后娘娘也能用了。 余夫人满面红光道:“这是长公主赐下来的,能不奢侈吗?还有那凤冠,这样圆的珍珠,这样大的宝石,王家光下聘的足金就有一小箱子,我要是不都给你用上,岂不是让女婿看轻了你?” 余庆娘失笑,她可是知道,她刚定亲那会,她娘面上高兴,背地里可是偷偷哭了好久呢。 第371章 她笑道:“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左右成亲没有逾矩一说,只是别被人挑出毛病才是。” 余夫人一口道:“你父亲如今就是做这个的,有他掌眼,定不会出错的。嫁衣倒是罢了,要紧的是给你婆家的礼物,这可万万马虎不得。你那婆家人口复杂,长公主、郡主就不说了,人家什么都不缺,你只要表出心意就行了。如今你那婆婆也是个有诰命的,之前准备的就太简单了一些,你可添上了?还有你正经的太公公、太婆婆,纵使他们不缺孙媳妇,你也不能简薄了。你还有两个小叔子,一文一武,还有个守孝的小姑子,徐州那边的小姑子,再有你婆婆的娘家吴大掌柜那边,我可听说了,吴大掌柜的娘子进京了,他家要再添上一分......” “......人口虽多,但人家各有各的府邸,各有各的奔头,你只要敬着他们就行了,其他的都不碍的。”余夫人最后总结道。 这也是余夫人最满意的地方,莫家那边自有莫郡马操持,王家三房这边的都是她女儿的,谁也抢不走。 余庆娘认真仔细的听着余夫人的唠叨,即便不止听了一次了,每一次她娘说起来,她都要在心里再好好思量一番,唯恐到时候出错,就贻笑大方了。 旁人出嫁,要紧的只婆家一家子就行了,其他的亲戚都可一视同仁。 她嫁的婆家就不一样,她有公主府、王家、莫家三个婆家,每一个都马虎不得,每一个都得认真对待,漏掉一个都是给她的夫君丢脸。 等余夫人唠叨完了,又检查了她准备的礼物,指点提醒了一番,才松口气,笑道:“天老爷,你可别嫌麻烦!这样的亲事,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来呢,其他的先不说,银子是尽够使的,就是以后的子孙花用也不愁?还有,你以后出入的都是公侯将相的府邸,结识的都是钟鸣鼎食家的夫人太太,这些我是放心的,我儿是个有七巧玲珑心的女孩儿,即便有不懂的,去问问郡主身边的女官就都明白了。只是有一点,你要讨你婆婆的欢心,她高兴了,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余庆娘笑道:“我又不在她身旁伺候,只要多敬着些不就行了?” 她可是知道的,她的未来婆婆现在住在公主府里,以后也是要跟着儿子住,而不是王家宅邸,按说,她们日常不住在一个屋檐下,是见不到的。 而且,余家已经量好宅子尺寸了,是王家自己的宅子。 余夫人叹道:“原先以为你们不会住在一块儿,王家不缺宅子,莫家也有陛下赐下的宅邸,你婆婆必是要跟着亲儿子住的。可是,今日我听给你做嫁妆的李头儿说,他那工坊新接了一个大单子,就是给莫宅做活的,他去跟那位莫小郎接洽的时候,女婿也在呢,似是莫家把宅子旁边的两座小宅子连在了一起,合为一座府邸。他去给那两个宅子量尺寸的时候,女婿说有些尺寸李头儿是知道的,就按照他之前量的就行。” “这之前量的,不就是你的嫁妆家具尺寸?所以,我猜,那多出来的两座宅子部分,应该就是你们以后常住的院子了。” 要是常住的,那可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余庆娘暗暗吸口气,安慰她娘道:“您也见过莫夫人了,那是位宽和慈爱的,女儿伺候她,她定不会为难女儿的。” 余夫人怕给女儿添压力,忙道:“你说的很对,再者,她有自己正经的儿媳妇呢,你们隔了一层,要调/教儿媳妇也轮不到你,你且安心,女婿是个好的,你只管照顾好女婿就行了。” 余庆娘点头记下,只想着,这位莫夫人一看就是个有主见有决断的,她在她面前多做小伏低一些,就什么都有了。 不管余家如何忙乱添补,等小莲儿百日的时候,余庆娘已经跟在莫青鸾身边在公主府参加小莲儿的百日宴了。 百日宴这天,宣正帝赐下圣旨,封其为一等公世子,等成年后再拟封号,赐名莫源芃。 芃,茂盛的样子,这个名字,反映了宣正帝对这个孩子的期许。 莫磐的注意力在儿子的名字上,心想,不愧是皇帝,取个名字就是好,他想了百八十个大名,够没这个好,叫着好听,寓意也好。 然,旁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一等公世子上。 这可真是当朝一大奇事! 向来听说老子是一等国公,儿子才能国公世子的,还没听说老子只是个翰林院七品官,儿子却能得封国公世子的? 这成年以后,怕不直接就是一等国公了? 哦,忘了,这个孩子的娘是郡主来着,他的曾外祖母是皇帝的胞妹,啧啧,要不说投胎是门技术活呢?瞧这人家的胎投的,不是皇孙胜似皇孙呢! 也不知道宣正帝是如何说服朝臣给莫源芃封一等公世子的,总之,莫源芃的百日宴,热闹非凡ban就是了。 今年的木兰秋狩取消了,因为宣正帝放下一个重磅炸弹,他要退位了,继承人那是当朝殷亲王,司明。 一时间,朝堂激荡。 还有最后一只靴子终于落下的踏实感: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一个安稳觉了! 整个朝堂是如何的激荡,莫磐在翰林院里是深切的感觉到了。 皇帝禅位,自秦始皇建立大秦以来头一遭,从礼制到文书,从典故到诏书,都要从翰林院的才子们手里出,然后礼部把关,务必要隆重且庄重,要给后世留下无可挑剔的样板。 第372章 若是以后还有皇帝禅位,他们今日做的,就是祖宗家法,是可以流传千秋万载的。 因此,整个翰林院的学士才子们都牟足了劲展示自己的长才,务必要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莫磐悄悄的咽下一口唾沫,偷偷的溜走了。 他抹抹额头上的细汗,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就快要下衙了,干脆沿着东边宫墙往北走,从东华门进入去大明宫,找惠慈大师用午膳去。 惠慈大师正在读经书。 见莫磐过来,打趣道:“哟,大才子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文章可是写完了?” 莫磐喝口凉茶,拿着一把蒲扇给自己扇风道:“别提了,这翰林院我是不敢呆了,徒儿是见识了什么叫出口成章,什么叫妙笔生花了,徒儿在他们面前,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唯恐有谁叫我去写一篇出来,唉,书到用时方恨少,徒儿都开始怀疑起来,徒儿真的是考上来的吗?师父,不会是您找陛下开的后门,把徒儿塞进去的吧?” 惠慈大师哈哈大笑:“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在才子堆里不说跟着他们学问长进,怎么还自卑起来了?” 莫磐笑道:“华彩文章,徒儿这辈子是学不来了,等三年散馆之后,我就跟陛下请求,去工部修城墙去。” 惠慈大师脑子里想象一下莫磐一个翰林少年背着手指导泥瓦匠和水泥的场景,又是一阵放声大笑。 莫磐不管乐不可支的大和尚,拿起桌上的一本经书,随口问道:“师父怎么想起研究经文起来?” 惠慈大师笑道:“禅让大典上要用的。” 莫磐诧异:“禅让大典的时候,师父要代表佛家去参加吗?” 惠慈大师点点头,感叹道:“圣旨已下,不得不去。” 莫磐看着惠慈大师脸上的无限感慨,握着他的手道:“师父,等新帝登基了,您是不是就可以出宫去跟徒儿一起住了?” 惠慈大师笑道:“出宫或许吧,跟你一起住却是不可能,要住,我也是要住在寺院里的。” 莫磐笑道:“这有什么?只要是自由的,能让咱们时时相见,就是住寺庙,也是畅快的。” 惠慈大师对这话不置可否,跟莫磐说起小莲儿起来。 第173章 禅让大典定在年后的二月份举行,新君的冕服仪仗现在就得准备起来了,一时间,京城各路皇商云集。 薛鉴到荣国府去拜访贾政。 贾政前不久痛失长子,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薛鉴是见过这位公府少爷的,的确是难得的钟灵毓秀,只不过,身体到底羸弱了一些,这不,不到弱冠就夭折了。 薛鉴安慰贾政:“不是还留下一点血脉?养在膝下,也是个盼头呢?” 贾政灰心的摆摆手,哽咽道:“不中用,小小婴儿,能不能养的下来,还另说呢,哪里比得过我的珠儿?” 薛鉴见贾政实在伤心,想起家中小小年纪就不学无术,但身体尚可的长子。心想,没出息就没出息吧,左右家里也不缺他那点子出息,安安稳稳的长大,能娶妻生子平安到老,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贾政伤心了半天,终于想起这位连襟在这个时候来找他,应该是有事相商的。 忙问他:“鉴兄今日到访,可是有事?” 薛鉴才道:“的确是有事。唉,你是知道的,年初那一场祸事,少不得要牵连我等,生意上未免难做一些。现在陛下立此创举,正是我等重整旗鼓的时候,前几日我到户部走动,只领了几万帑银做采买,这点子银子能采买什么?我再打听,如今大部分采买竟是要走内务府了,偏之前的内务府总管换人了,现今诸事忙碌,内务府总管尚未定下来,弟便想着,如今管着内务府的不就是当朝七皇子?有这位真佛在,哪里还用找其他人?贵府向来与甄家联络有亲,感情不是一般的亲厚,弟便厚脸请政兄为我引见一番,好歹把家里的生意做下去混口饭吃才是。” 贾政听到这里,倒是有些为难了。 其实,年前他一听说七皇子领了差事的时候,他就主动的凑上去,就像薛鉴说的,甄贾两家是多少年的老亲了,现下七皇子领了差事,合该走动起来,以后行事也好相互倚靠不是? 谁知,这位七皇子虽然身上流着甄家的血,性子却是随了那位,是个六亲不认的。 贾政叹道:“这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为兄在他那里实在没甚脸面,不提也罢。” 薛鉴不信:“贵府这等老亲都能没脸,甄贵妃娘娘那里,就没个说法?” 贾政苦笑道:“贵妃娘娘远在深宫,说不得七皇子在外头做什么,她压根就不知道呢?能有什么说法?” 薛鉴叹道:“这可如何是好?七皇子这样的冷心冷肺的,咱们以后的日子,恐怕要难过喽。” “呵,七皇子是个冷心冷肺的,要你说,哪个才是热心肠的?老二,有人在你面前议论当朝皇子,你不说打他出去,还听的津津有味的,怎么,你这荣禧堂住够了,想要到天牢里去住一住不成?!” 贾政一惊,抬眼向门外头看去,见一人迎着光站立着,不是贾赦是谁? 贾政怒道:“看门的小厮呢?大老爷来访,怎的不通报进来?瞎了你们的狗眼,平日里板子打少了!” 贾赦身后的小厮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贾赦却是嘲讽道:“你也不用在这里指桑骂槐,这府里里里外外,我哪里去不得?还用你来通报?” 第373章 说罢,也不管贾政铁青的脸色,薛鉴的讪笑,径直走到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古画旁,掀开古画,从后面的暗格里找出一本《论语》来,他打开书页,只见里面男女□□肢体缠绕,活色生香,竟是一本春宫! 贾赦拿着春宫,对着贾政哈哈大笑:“行啊老二,看这书皮都要翻烂了,你平日里没少研究吧?如何,哥哥留下的画册你可还满意?想当年,为了找这孤本,可是废了哥哥我老大的功夫呢,如今它物尽其用,也不枉费它来这世上走一遭了哈哈哈。” 贾政脸早就涨成了猪肝色,颤抖着手指指着贾赦,口里除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之外,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贾赦嗤笑道:“还有如斯文呢,珠儿如今走了也才半年,兰儿他娘都还没出月子,你就迫不及待的收了弟妹身边的美貌丫鬟,怎么,那丫鬟很能抚慰你的丧子之痛吗?她既有此等能耐,不如让哥哥我也来见识一番,看看到底是一朵什么样的解语花?” 贾政怒喝道:“无耻!” 贾赦笑道:“论无耻,哥哥可比不过你,你就别在这里假正经了。以前父亲总是说你方正,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哼!青天白日的,就在家里非议皇子,你这是唯恐不给家里招祸呢?要是让父亲知道了,说不得得从坟头里爬出来,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孝子呢?” 贾政:...... 贾政已经气的眼前发花,几欲站立不住了。 薛鉴忙上前扶住贾政,对贾赦致歉歉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口不择言,非议天家贵胄,政兄,唉,政兄只是,只是出神了,没听到我的话,才没有制止,赦兄万勿责怪政兄,唉,薛鉴这相给您赔不是了!” 说罢深深一揖拜倒在地。 贾赦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眼皮子下撩,用眼角余光撇着薛鉴,啧啧道:“能屈能伸,大丈夫!薛鉴你倒是个厉害的,可惜,没长了一副雪亮的招子,看不清是非,辩不了忠愚,徒叹奈何,徒叹奈何啊!” 薛鉴怒气上涌,他猛的抬头,眼睛里一瞬间亮的惊人:“贾赦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殿下何曾亏待过你,你不说辅佐相助与他,还临阵倒戈,叛徒一个,也有脸来说我?” 贾赦哈哈大笑,笑的腰的直不起来了,他一边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一边对薛鉴道:“没错,我作了叛徒,那又如何?我作了这一次叛徒,我儿可以在宫里补侍卫的缺,我侄女可以到宫里做娘娘,我贾家眼看着就又起来了,倒不似你薛家,上天无路,叫地无门,被人惧之门外的滋味不好受吧?” 薛鉴眼看就要步了贾政的后尘,贾政却是突然恢复了过来,他一脸不可置信的问贾赦:“你、大哥方才说什么,元春,元春要到宫里做娘娘了?你可......” 贾赦一脸不耐烦的说他:“你以为老子好端端的来这糟心地方做什么?就是来找你去接旨的,没成想竟能有意外之喜?也不枉我这亲自来走了一遭。” 说罢,还瞥了一眼满脸灰败的薛鉴。 贾政脸色又涨红了起来,这回是喜的:“唉呀呀,天官来了?你怎的还在这里胡乱耽搁时间,哎呀呀,还不快去迎接天官,怠慢了天官,这可如何使得......” 贾政急匆匆的去后堂换衣见人,贾赦却留了下来。 薛鉴满脸灰败,眼睛却像吃人一般看着贾赦。 贾赦也不惧他,他向前一步,薛鉴反射性的后退一步,贾赦像看一坨狗屎一般看着薛鉴,他道:“薛鉴,你做过的那些事,到底是在帮殿下,还是私心肥了自己,咱们心里都明白,你也不用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标榜自己。你以前暗地里做了多少脏活,旁的不说,就说那年你伙同老二媳妇绑架稚子的事露出来,你说,会有多少只手等着撕碎你?” 薛鉴色厉内荏道:“你胡说什么,什么绑架稚子,我,我压根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贾赦嗤笑,他道:“你不明白,那我给你提个醒,那年,到扬州看望敏妹的是赖家媳妇,她在扬州做了什么,妹夫可是一字不差的都跟我说了,赖家的回了京城这么些年,至今没再在人前出现,你说,她去了哪里了?” 薛鉴牙齿打颤:“你杀了他。” 贾赦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指着他不屑道:“薛鉴啊薛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的阴鸷,动辄打杀人性命,将人命视若草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这人活着,可比死了有用处多了。比如现在,我把那赖家的往老太太跟前一放,你说你那大姨姐,还能在这府里作威作福?啧啧,薛鉴,只是领不出帑银算什么?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且等着吧。” 说罢,也不再管薛鉴,自己施施然的背着手哼着小曲离开了。 荣禧堂外头的空地上,早就张罗好了接旨的案几,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有品级的,早就按品大妆等着接旨了,贾政也着了官府等着,就连隔壁的贾珍都到了,宣旨太监还是端坐饮茶垂目等着。 贾政上前陪笑道:“天官,还有何不妥之处么?” 这天官也不鸟贾政,只慢声道:“不急。” 贾政还想再问,又拉不下脸来,只得讪讪的退回去,对贾母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贾母等只是纳罕,虽然心里都着急不已,但也只能干等着。 好一会,贾赦慢悠悠的从拐角处过来了。 这天官好似脑门上长了眼睛一样,贾赦一出现,他就打叠起笑容来,放下茶碗,站起身来一边打恭作揖一边热络道:“哎呦,将军这是忙完了?咱家就等着您呢,您若是忙忘了,咱这就开始吧?” 第374章 贾赦在一众爷们女眷的瞠目结舌中草草行了个礼,随意道:“您随便,何必劳心劳力的等我?” 这天官笑道:“没您这的当家人在,这旨如何宣得?陛下知道了,咱家有几个脑袋够砍呢?” 不管旁人是如何,只贾政,他一脸便秘的听了将贾元春赐给四皇子为侧妃的圣旨,眼看着贾赦随手将圣旨交给贾珍,而不是他这个亲生父亲接过圣旨去供奉在祖宗牌位之下。他的脸色乍青乍白,羞愤的只愿就此昏厥过去才好,只可惜,他的身体可比他那早逝的儿子好多了,只能无比清醒的看着贾赦带着贾琏和贾珍去应酬天官,而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站在原地呆住。 贾母叹息一声,对贾政道:“老二,你过来扶着我,咱们回内院。” 贾政险些哭出来,过去扶住贾母的胳膊:“母亲。” 贾母拍拍他的胳膊:“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贾元春被钦赐圣旨,正经给了四皇子做侧妃,而不是一个口谕随意指给四皇子了事,足以说明宣正帝的看中和褒奖。以后,四皇子继位登基,贾元春至少是个妃位,得宠的话,贵妃也是使得的。 这无缘无故的,贾元春为何有如此脸面?贾政只一心的在府里听那些个清客相公奉承,贾赦在外头做了什么事,恐怕他都一概不知,怕是还在做当家老爷的美梦呢! 等送走了天官,贾赦一摇三晃的去了贾母的荣庆堂,打算问个安就回去喝喝小酒,庆祝一下。 荣庆堂里挤挤挨挨的一堂,都在等着他呢。 贾赦一瞧,乐了:“哟,都在呢?不去忙活着置办酒席,请亲朋好友们来庆祝庆祝,干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贾母用拐杖敲了敲地板,板着脸问他:“你不声不响的做下这些事来,也不与家里说一声,你心里可还有这个家没有?” 贾赦无奈了,他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来,长舒口气,懒洋洋道:“母亲您这话说的,我这心里要是没有这个家,今日天官能上门来宣旨?琏儿能有个正经差事?” 王夫人不忿道:“天官能来府里宣旨,那是我哥哥帮着周旋,元春侍奉有功,她该得的,与你有什么关系?!” 贾赦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自己,他一脸的不可置信,问贾政:“老二,你不是也这么想的吧?如此蠢话,不是你交的吧?” 贾政满脸羞愤,扭头不理他。 贾赦问贾母:“母亲,这话,您来评评理?” 贾母只两只眼睛盯着他,故意不说话。 贾赦却误会了,以为贾母也是这样想的。 贾赦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他的这些至亲了,也突然就明白了莫磐死活不愿意跟贾家结亲的缘由。有这帮脑子不清楚眼睛糊了屎的亲家,当真是上辈子不行好,这辈子讨债来了! 要他自己摸着良心来说,他也不愿意结这样一门亲呢。 王夫人见贾赦被她问住了,不由洋洋得意起来。 贾赦砸砸嘴,对贾母道:“母亲,眼看着新皇就要登基了,新皇入住宫闱,新皇后主持中宫事务,宫里的老人们必会恩赦早早放出来与家人团聚的,原先宫里的那些老人们,这些年儿子也没断了供奉,儿子想着,不如就趁着这次中宫换位,都让他们出来,与亲人天伦团聚,也是咱们积德行善呢?” 贾母听了,都没过脑子,便一口否决道:“不行!” 贾政和王夫人则是听的云遮雾绕的:宫里的老人?咱们家竟然在宫里还有老人?难道是父亲当年留下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贾政两口子满眼期冀的看着贾母,心里都想着,若是宫里有老人,那么元春在宫里,岂不是有大把的人手可用了?! 贾赦看着贾政两口子呵呵呵笑个不停,贾母则被他狠狠的将了一军。 因为,贾赦嘴里说的老人,固然有贾代善当年留下的,更多的是,贾赦当年做太子伴读的时候自己培养的,具体有谁,能有多少人,贾母是一概不知的。 贾母缓和了脸色,对贾赦道:“老大,你别犯拧,元春好了,你这个大伯脸上岂不是有光?宫里的人,不能动!” 贾赦光棍道:“左右我这个大伯是个无用的,人家有正经的父母,能跟我这个废物大伯有什么关系呢?只怕有什么荣耀也照不到我身上呢,你说是不是啊,老二?” 贾母半边脸肌肉狠狠的抽动了一下,她厉声喝道:“老二,去给你大哥道歉!” 满屋子的儿孙都被她的高声吓了一个哆嗦,都满脸惊讶的去看上面的贾母。 贾政的脸色慕地涨成了猪肝色,他颤抖着嘴唇道:“母亲?” 贾母瞪着他道:“你是个没用的。你既没甚大用,就不该肖想你不该得的,如今你大哥能为元春谋划,你能为你的亲女做什么?!去给你大哥道歉,求你大哥帮帮元春,等她在宫里站住了脚,开枝散叶,多少的奉承你听不得?怎的,如今向你大哥低一下头,就难为你了不成?” 说到最后,几欲泣不成声。 贾政还在一脸不愿的磨蹭,贾赦却觉着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他站起身来,紧攥着折扇,面无表情道:“不用了,都是一家子骨肉,谈什么道歉不道歉的?” 他讽刺的看着重新坐下来,松了一口气的贾政,对贾母道:“母亲也不必阴阳怪气的说些违心的话,我以前是什么样脾气您恐怕已经忘记了,现下我是个什么脾气您可得看清楚了,”说着他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继续道:“您的富贵荣华是看您孙女的,还是看您孙子的,儿子管不了,也不想管了。人,我必是要撤出来的,这个没得商量!” 第375章 “还有,我虽从荣禧堂里搬出去了,这个家、这个府,且还是我说的算呢!在场有一个算一个的都给我听好了,以前如何,我先不管,以后,若是有谁犯在我手里,军法伺候!!” “老二,管好你的首尾,哪天我要是兴致来了,查查这府里的账簿库房什么的,可别嫌哥哥提前没跟你打招呼?” 放完这些话,也不管贾母颤抖的身子,他大大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道:“行了,今日就这些,都散了吧。鸳鸯,看好了老太太,她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咱们的金凤凰元春娘娘可就进不了皇子府了,到时候,你们就找地儿哭去吧。” 说完,就挥挥手,潇洒转身离开了,徒留下满堂的寂静。 鸳鸯一个劲的给贾母顺气,贾母颤抖了好一会,才嚎啕出生:“孽子!孽子!孽子啊!国公爷啊啊啊.......” 贾母这一哭,王夫人也跟着嚎啕起来,贾政早已神游天外,贾珍还没从茫然中回过神来,王熙凤劝完这个哄那个,自己忙的不可开交。等她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想要找贾琏商量的时候,贾琏早就不见人影了。 贾琏早就跟着贾赦的身后离开了。 贾琏觉着,自己已经第二次重新认识自己的亲生父亲了。 第一次是在贾赦有天回来,把他叫过去,突然告诉他,他在宫里给他找了份差事,去做御廷侍卫,等熬足了年限,再看看他适合往哪方面发展,再做打算。 那个时候他就觉着,父亲虽然不管自己,那是因为他年纪还小,现在,他长大了,父亲不就给他打点关系,送他去做官了吗? 还是御廷侍卫,谁不知道这是个被人包圆了的差事,没有硬仗腰子都做不了呢! 第二次就是方才了。什么,这个家里竟是父亲说的算的吗?原来父亲不同意的事,祖母也拿他没办法吗? 二叔就不说了,方才,他可是看的清楚,听的明白,祖母是在低声下气的求父亲给元春妹妹做铺路呢。 别看老太太端着命令的态度,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当谁听不出来呢? 他才是这府里的嫡长孙,她却把二房的几个宠上了天,今日,他们大房,可真是扬眉吐气呢! 贾赦早就知道贾琏跟出来了,原本以为他长了眼力见,是跟他出来躲麻烦来了,谁知,这小子跟了他一路,竟跟到茅房里,还不打算住脚。 “你这是,打算去粪坑里捞蛆呢?” 贾琏忙住脚,回神往前一看,竟是茅房? 贾琏打哈哈道:“哈哈,爹啊,您要上茅房?儿子去给您拿纸?” 贾赦没好气的猛不丁的一脚踢过去:“扯你娘的臊,老子用你拿纸?” 贾琏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不说贾赦意外了一下,贾琏他自己都惊了一下:这是,每天的侍卫操练没白练? 贾赦摸摸胡须,夸他道:“不错啊,长进了不少。” 贾琏高兴的笑出了声:“谢爹夸奖,儿子还远着呢,哎呦...哈哈,又没踢着!” 原来,在贾赦趁贾琏得意的时候又偷袭了一脚,仍旧被贾琏躲过去了。 贾赦掰掰手指头,狞笑着朝贾琏走去:“好小子,今日,老子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看招!” 事实证明,老子还是你老子,尽管贾赦十来年没操练了,光童子功就不是贾琏可以比的,不过几招,贾琏就被他收拾的嗷嗷叫了。 等贾赦出了一身汗之后,才放过儿子,对他道:“回去准备准备,下午去小校场,老子好好教你几招,你这个样子出去,可别说是荣国公的子孙,丢人!” 贾琏苦巴着脸,还是响亮的答应下来:“儿子记住了,爹,您快上茅房吧,别再憋坏了。” 说罢,就转头跑掉了。 贾赦在后面笑骂道:“臭小子,不把你打的鬼哭狼嚎,就不是你老子!” 第174章 这几天,隔壁的荣宁街着实热闹。国公府里那一出一出的闹剧,简直喜的说书先生见牙不见眼,只觉直到年底,他都不缺故事可供客人们消遣了。 要说荣国公府的热闹,还得从国公府的大姑娘被册封为即将继任大宝的亲王侧妃说起。 这位嫡出的大姑娘一步登天,被圣上特地赐下圣旨旨去服侍未来新君,这是何等的荣耀! 荣国府自是与有荣焉,立即散发请帖,广告亲朋好友,开宴庆祝。 谁知,这前头主子爷们老太太太太们正喝酒庆祝呢,后头那些个胆大包天的奴仆,就趁主子们高兴的时候浑水摸鱼,将当年圣上御赐给先国公爷的宝器偷出来拿回家自己用了。 嘿嘿,圣上御赐的宝物竟然被个奴才给玷污了,这还了得? 这事吧,也不知是怎么传扬开来的,国公府太夫人为了颜面,想要忍下来,奈何,国公爷的那位爆碳儿子可忍不了。据说,那位现袭一等将军之职的大老爷一怒之下,差点将那奴才阖家老小杖毙,还是国公爷的次子、贾侧妃的亲父宅心仁厚,心疼积年老仆,涕下求情好歹把人给保了下来。 好人被二老爷做了,大老爷心里不舒服,就去库房查看,想要找些宝贝来装点自己的书房。 谁知,又出事了! 这赫赫扬扬一整溜的库房里的宝贝,不是以次充好,就是白白的霉烂不能用了,还有的直接就是空箱子,这可气坏了大老爷! 这位大老爷不辜负他那混不吝的大好名声,人直接亲自上阵,问到弟媳妇的院子里去,哎呦呦,这可真是千载难寻的大热闹!那声势,那场面,直接压过了之前老子七品翰林儿子一等国公世子的奇闻,成为街头巷尾的全新话题。 第376章 这越到年关,确实是越热闹。荣国公府的热闹莫磐也听说了,感受了一回现场吃瓜的快乐之后,他就将热情放到苏扬两地的同窗上了。 今年春闱,因为江南兵变的缘故,有许多江南考生未能如期到京参加考试。如今圣上决定禅位,明年新帝登基,必然是要重新加开恩科的,因此,未免再像年初那样发生不可控的意外,今年入秋之后,就陆陆续续的有江南学子赶到京城,等待最新恩科消息了。 朝廷也没让这天下读书人等多久,进了十一月,朝廷就昭告天下,待明年新皇登基之后,加开春闱,当年秋季,再加开秋闱一场,以期望能为朝廷选拔更多的人才来辅佐新君。 此诏一出,天下读书人就沸腾了起来,春闱就罢了,这是新君即位的惯例了,加开秋闱一科,那就是真正的惠及天下读书人了。 一般秋闱之后就是春闱,加开秋闱之后,那么后年,是不是还有一场春闱?这就相当于,有些读书人可以少蹉跎三年,有些读书人可以早入仕三年,难道,这还不是天恩浩荡,尧舜再生吗? 吹!都给咱使劲的吹起来! 吹当今圣上英明贤德,称继任新君求贤若渴,总之,什么话好听说什么,什么样的词上档次就用什么。 一时间,到处都是歌功颂德之声。 这或许,就是宣正帝和四皇子的目的所在吧。 吴皇商一家上到吴老太太下到西洋哈巴狗,一大家子从九月就出发,临到十月的时候,终于到京城了。 吴皇商的嫡长女在四皇子还是个光头皇子的时候就被指给了四皇子,这些年来,已经为四皇子生下两女一子,在四皇子府里,地位稳固的很。 因此,吴皇商不仅仅是皇商,他还是四皇子的半个岳丈,这以后啊,说不得还是半个国丈呢?再痴心妄想一下,皇帝的舅姥爷也不是不可能呢? 当然,后面的,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自己被窝里想想就行了,说出来,可就犯大忌了。 不过,前头的国丈一说,吴皇商自认也能担的起就是了。毕竟,相较于未来皇后娘家,吴皇商可不知道陪了多少真金白银在四皇子身上,现在,是到收获的时候了。 莫磐亲自去接吴轩,与吴轩一起来的还有高素全等扬州书院的其他学子,都是来参加明年恩科的。 还有严赐。 莫磐见了严赐,有些惊讶:“严姐姐,你要来京城,怎么不给我来封信,我也好安排人接你?”他若不是亲自来接吴轩,严赐难道要到了京城再找上他的门去不成?还是说,她压根就没想去找他。 莫磐在吴轩的身后找了一圈,没看到钱通。 他记得,严赐是跟钱通订婚了的,按说,她现在已经成亲了才是。可看她的装扮发髻,仍旧是姑娘身份。 严赐露出一个沉静的笑容,对莫磐道:“我不过是来京城散散心,哪里就要劳师动众的要你来接呢?吴家很是照拂我,我跟着他们的船来,与你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她知道莫磐跟吴轩是总角之交,两人感情好的不得了,她跟着吴轩上京,莫磐早晚都会知道的,又何必巴巴的写信要人安排,她算是哪个牌位上的人呢? 莫磐看着眼前不复开朗明艳的姑娘,心知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便邀请她去公主府上去住。 严赐有些犹豫。 莫磐劝她:“母亲时时念叨你呢,还给你留了许多的好东西,你若是来京了不住到她那里去,岂不是太见外了?还有,小鱼儿正在守孝,你不去看看她?” 严赐想着莫青鸾待她的慈和,想着小鱼儿待她的亲厚,罢了,且先去住上些时候,再见机行事吧。 莫磐见严赐答应下来,就当先安排车马送她先回公主府。 吴家女眷见莫磐来了先不说与她们见礼,倒是先到那狐狸精面前去献殷勤,未免觉着不悦。等见她上了莫磐来时承的马车,吴太太终于看不过去,对莫磐道:“磐哥儿,你是为官做宰的人了,这于女色上,还是要谨慎些,你与那...严姑娘如此亲厚,不说郡主娘娘如何想,就是与你的官声也有碍呢?” 莫磐简直莫名其妙。 他面上带着疏离的笑,客气问道:“这位...是哪家的太太?” 吴太太脸色瞬间涨的通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吴皇商安排好老娘回来,见妻子这边驻足不动,还以为有什么事耽搁了,方要过来询问,结果他听到了什么? 这杀千刀的败家娘们!那样的话,也是她这个三不着五的婆娘能说的? 还郡主娘娘呢,她给郡主娘娘去提鞋,郡主娘娘可认得她是谁?! 吴皇商五步做三步的上来扯着吴太太扔给丫鬟婆子示意她们上马车,吴轩则连忙上来给莫磐介绍道:“磐儿,这是我母亲,你们以前见过几次,多年不见,想必你已经忘了?” 莫磐这才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脸,对吴皇商笑道:“原来是吴太太,失礼,失礼。只是,我看吴太太...脑子似是...不甚清醒?”他又对吴轩歉意道:“抱歉,我不是说你娘失心疯了,只是,事关严姐姐与我的清誉,我不得不慎重。” 吴轩一时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脸皮紫涨,急忙解释道:“我娘也是...唉,你不知道,你们走了之后,严姑娘那里,发生了一些不大好的事,我娘也是紧张我,她没有什么恶意的。” 第377章 莫磐脸上笑容淡了下来,对吴轩道:“罢了,咱们先去找个地儿好好的说说话。吴先生,我跟吴轩先走一步,这边就交给您了?您有什么事,到长永街上的王春楼找我们就行了。” 吴先生满面笑容道:“你们小哥俩尽管去吧,等我这里安顿好了,再着人去找轩儿带他回来,你们只管去忙你们的。” 莫磐跟他拱拱手,就要带着吴轩打马离开。 高素全赶了上来,对莫磐道:“莫大人,若是严姑娘的事,我想,我应该跟你说声抱歉。” 莫磐跨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高素全,心想,钱通是你的表弟,也是你的妻弟,他若是对不起严赐,你自然是要跟我说一声抱歉的。 脸上却是如沐春风的笑容,他对高素全道:“高大哥,咱们也是同窗好友了,你叫我莫大人,是不是太见外了?” 高素全苦笑道:“磐儿,你若是还愿意叫我一声高大哥,我当然是乐意之至的。” 莫磐道:“高大哥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不如咱们一起去共饮?” 高素全转身上马,对他道:“求之不得。” 要说严赐之事,简单的很,不过是以前钱通与莫磐交好,钱家看着莫家一日比一日的显赫起来,就生了攀附的心思。他们想与莫家联姻。 钱家不过是扬州城本地的耕读人家,俗话说高嫁低娶,钱家可以厚着脸皮把家里的女儿嫁给双胞胎之一,却实在没那个底气去求娶莫鱼。可惜,钱家没有适龄的女孩儿,就把主意打到莫青鸾视弱亲女的严赐身上。 钱家好一副热络心肠,钱通与莫磐交好,莫青鸾对他也算了解,他虽然连个秀才都没考出来,但钱家若是真心求娶,对严赐而言,这也算是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了。 况且,严赐虽然本身条件极好,但她的身世上就差一些,父亲只是莫家庄里的农博士,母亲更是出身极低,亲缘也不足,只有父亲母亲两个,虽然有莫家做倚靠,但她在婚嫁市场上,仍旧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 眼看着她也一天大似一天,莫磐都成亲了,她还没个着落,莫青鸾也着急,在与钱家相互接触过几回后,征求过严学书夫妻两个的意见,莫青鸾做主,把严赐和钱通的亲事给定了下来。 定亲之后,自然就是成亲,但先是遇上秋闱,钱家、高家、莫家都有子弟下场,谁也没心思在这个时候办亲事,秋闱过了,莫青鸾原本打算忙完王嫣的亲事,就来忙她的亲事,谁知,先是钱家有丧,等半年丧期过了之后,江南这边乱了起来,这个时候,是怎么都不能办亲事的。 就这样,严赐的婚事就一拖再拖了下来。 没奈何,莫青鸾上京之前,只能给严赐留下大笔的嫁妆,弥补不能亲自为她送嫁的遗憾。 现在看来,这从一开始就一波三折的婚事,到底黄了。 吴轩道:“原本都已经定好迎娶的日子了,突然有一日,当地豪强韩家找上钱家,要钱家退婚。” 莫磐挑眉:“韩家?就是祖上出过阁老的韩家?” 吴轩晦气道:“可不就是他家?你是知道的,韩大少自从见过严姑娘一面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之前是忌惮公主府,才不敢伸手,如今你们一家都离了扬州,他自觉可以为所欲为了,就抬着一箱子的金银去了钱家,威逼钱家退婚。” 莫磐笑道:“我们不在扬州,还有林大人和姚指挥呢?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 吴轩啐道:“别说还有林大人和姚指挥,就是我家,只要钱家吭一声,都能给他摆平了。呵,我人都没调度齐呢,钱家那边就大摇大摆的去莫家庄退亲了。退亲的理由也光明正大的很,说是严姑娘不守妇道,在外头招蜂引蝶,他们钱家书香门第,是万万不会娶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进门的。” 莫磐握紧了手里的茶杯,咬牙切齿道:“他们怎么敢?!” 吴轩不耻道:“也不知道那韩家许了钱家什么好处,竟让他们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说罢,还不屑的瞥了一眼高素全。 高素全苦笑道:“也没什么多大的好处,不过是城外的一块地,再加上一辈子都花用不尽的金银罢了。在我看来,严姑娘的陪嫁绝对少不了,她还有你们这样一门显赫的亲戚,娶了她,说不得钱家能受用三代?可惜,钱家,看不到这么远。他们只看到你们都回京了,只撇下严姑娘一个在扬州。还有,莫夫人,之前拒绝了为我岳父说项让他做官的请求,或许是怀恨在心吧,呵,等我跟祖父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悔之晚矣!” 无论是他还是他祖父,实在没想到钱家竟是这样的不堪,他祖父已经后悔给他结这样一门亲事了。 高素全看着低头不语的莫磐,心下一阵打鼓,他实在不知道,莫磐会怎么做。钱家是他的妻族,这种结亲不成反结仇的事,若是解决不好,唉,以后的事,他都不敢想。 这次进京赶考,他原本是打算带着妻子跟两岁的儿子一起的,一来他生活上有人打理,二来,无论此科他中与不中,都打算在京城暂居的。 这事一发生之后,他是再不敢带妻子进京了,倒不是怕莫家报复什么的,而是他怕妻子受不了。 京城也是有江南文人圈子的,圈子就这么大,莫磐就是最中心的那一个。他们是同乡,是同窗,是同期,他们男人在外头相交,也免不了家里的妻子们之间相互来往。 第378章 他都可以想像,其他同窗的妻子母亲是如何热心的与怀宁郡主、与莫夫人相交的,只有她的妻子,恐怕她连莫夫人的面都不敢见吧?不来还好,来了就是折磨,何必呢? 吴轩一点都不同情高素全,他只是对莫磐叹道:“唉,钱家这么大张旗鼓的一闹,严姑娘的名声......我见她为不使父母忧心,整日强颜欢笑的,在扬州也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就劝她跟我们的船一起上京来散散心。她原本是不想来的,想来她也知道进京就避不开你们,只是我跟她说:这样的事,你自己或许觉着尚不到绝路,你的父母却会自责没有保护好你,你跟着咱们上京,说不得能解了他们的心头忧虑呢?她这才跟我来了。” “我说这话,实际上,我是知道你肯定不会不管她的,严伯父严伯母也知道,恐怕她自己也知道,她也是个高傲的姑娘,恐怕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的。唉,我觉着她实在是多想了,与其在扬州那个伤心地呆着,倒不如让莫夫人给她在京里重新说一门亲事,岂不是比那狗屁钱家好上一万倍?” 未婚女孩儿的名声千金不换,钱家这样行事,这是要逼死严赐呢。 哦,对了,也不一定非得去死,不是还有韩家一个选择吗?韩家也是大户,去给韩大少做小,也能衣食无忧呢? 狗屁钱家的亲戚高素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喝茶。 莫磐慢慢将心中的阴郁之气吐出,郑重对吴轩道:“大壮,多谢你把严姐姐带进京里来,不瞒你说,我跟我母亲,在京里只收到她报平安的信件,这些事,一句话都没听她说起过,这次多谢你,我欠你个人情。” 他又真诚道歉道:“方才,我对你母亲无礼,我以茶带酒,给你赔不是了。” 说罢,也不等吴轩拦他,将半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等吴轩夺下他的茶杯的时候,茶杯里已经半滴水都不剩了,吴轩跌足道:“你说你,就是要道歉,好歹换杯热茶,这样的天气喝冷茶,你就不怕回去闹肚子?”他可是记得清楚,莫磐小时候肠胃是有多娇贵的。 莫磐展颜笑道:“大壮,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好。” 吴轩没好气的道:“一样好欺负是不是?还有,都说了你以后不要叫我大壮!” 莫磐叹笑道:“自然不是,我是说,你这样很好。” 大壮这个名字,当然还是要照样叫的,至于什么时候叫,就看他心情了。 吴轩有些不好意思,他道:“我娘她,为人做事是有些、嗯、糊涂,还有些偏听偏信,尤其我大姐姐眼看就尊贵起来了,唉,子不言母过,总之,家里还是我祖母说了算,等她见见这京里的贵人,想必也会谨言慎行一些。她说的那些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 莫磐笑道:“我知道的,你娘跟你一样,都是万年不变的性子。” 吴轩伸手打他一拳,愤愤道:“你这是夸人呢还是在损人呢?” 莫磐接下他的拳头,赔笑道:“自然是夸人了,夸你磐石无转移呢哈哈。” 莫磐与吴轩打打闹闹的很快就找回了以前相伴的感情,都觉虽然世事多变,但他们从小相交的情谊,还是能受得住考验的。 高素全看着他们嬉闹叙旧,心里有些羡慕,也有些苦涩,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盼望,那位严姑娘最终能有个好归宿,否则,就真的结下解不开的仇了。 三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起钱通。高素全是不知道该怎么为表弟兼小舅子说话,他也不想说就是了。 在吴轩眼里,钱通本就只是个有些交情的同窗,哦,这个同窗,还是因为莫磐才熟识起来的呢,见面打个招呼,热络的寒暄几声就是极限了,其他的,呵呵,吴轩觉着他们不是一路人。 在莫磐眼里,他已经记不起以前的钱通是什么样子了,此时此刻的钱通,或许他有许多的苦衷和不得已,但在莫磐眼中,他已经是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了。 莫磐跟吴轩好好的炫耀了自己的宝贝儿子,等吴家的人来接吴轩的时候,他又跟他约好了去他家里玩儿的时间,他们就分开了。 等他回道府里的时候,严赐虽然看着还好,但从她水肿泛红的眼睛可以看出,她已经哭过一场了。 莫磐若无其事笑道:“严姐姐,你可看过小莲儿了?他现在可好玩了,已经会翻身了,也会认人,一日不见我就要哭呢。” 严赐被逗笑了:“一听你就不是个严父,小孩子娇贵的很,可经不住你‘玩’,你以后,可得稳重些,小心他长大了不怕你,你就失了做父亲的威严了。” 莫磐无所谓道:“这有什么,等他长大还有个几年呢,等过几年他启蒙了,我再做严父不迟呢。” 莫青鸾笑道:“我看,你就是再过个几年,也做不了严父,没奈何,好歹还有你父亲你祖父支棱着,也不用怕孩子以后长歪了。” 严赐知道她口里的父亲祖父是王家父子,心想,这世间,这样清正的人家还是大多数的,她能遇到钱家那等货色,不过是眼睛瞎了一半,大可不必因噎废食,等以后她把眼睛擦亮一些,总会有好儿郎在等着她。 莫磐对莫青鸾的话很是赞同:“等他再长大一些,就让他去王家的族学上学,能省不少的功夫呢。” 娘儿三个正说笑着,怀宁郡主外出回来了。 第379章 她一进门就拉着严赐笑个不停:“好妹妹,你可来了,咱们家里如今都进了京,就差你一个了,现下都齐全了,母亲,咱们晚上到祖母那里,一起用个团圆饭吧?” 莫青鸾笑道:“这主意好,就听你的。” 一开始,她是对严赐有些忌惮的。她跟莫磐从小一起长大,一个姐姐姐姐的叫,一个弟弟弟弟的应,青梅竹马说的就是他们了。更何况,严赐长了一副花容月貌的姿容,要她说,是个男人就没有不心动的。 她原本是严阵以待的,谁知,她家这个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家心里也淡薄的很,一心想嫁个好人家做正头娘子。 还能怎么样呢?为了自家婆婆和夫君怀宁郡主就一百个愿意给她寻摸个好人家,风风光光的发嫁了,这才是她的贤良呢! 呵,钱家! 正好,她以前原本就看不上钱家,如今,她大可以再给这位严姐姐找个更好的。 现下,京里什么最多? 年轻的士子最多,她还怕没人可选? 第175章 转眼又是腊八。 一般来说,进入腊月,就是到了一年中收尾的月份了。 但是今年格外的不同,莫磐猜测,就连今年这个年节,朝臣都不一定能安稳过好。 翰林院里更是添了一层忙碌,原本是每旬休沐的日子,同僚们仍旧照常上班,翰林新人莫磐只能跟着卷起来,不敢特立独行。 中午,七皇子特地来翰林院邀他到易牙居用午膳。 易牙居不仅是一座闻名京师的食楼,更是一处很不错的歇脚地,因为,对面就是有名的缀锦阁,一个裁缝铺子。 这个裁缝铺子服务的对象跟一般的裁缝铺子自然是不同的。 忙活了一上午,莫磐着实有些饿了,菜一上来,他就招呼着七皇子快吃,好似他才是请客的主人一般。 七皇子打趣道:“你这翰林官当的,比当朝宰辅都忙,翰林院里的活计都被你一个人干了不成?” 莫磐抽空回道:“恰恰相反,我干的是最少最轻松的活计,你是没见到我的那些同僚,他们白日里在院里干不完,都是带回家去晚上接着干的,也不知道他们白日里都在忙活什么?我就不行了,我一下衙,就一点都不想再工作,为了不让人觉着我在偷懒,只能白日里忙的脚不沾地了。” 七皇子哈哈笑道:“看来,这翰林院,也不是个省心省力的地方,不如,我去跟父皇说一声,让你去内务府给我帮忙如何?内务府那边也需要翰林官去写写画画呢。” 莫磐忙拒绝道:“这个忙乱的时候,您可别去给陛下添麻烦了,在哪里不是干?我也不想出头碍了谁的眼。翰林院算是难得的清静衙门了,忙也就这么一回,等明年就好了,我现在挺知足的。” 等禅位大典过后,翰林院就又是一个清闲又清贵的衙门了,很适合学习过度。 莫磐岔过话题问他:“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七皇子见他拒绝也不坚持,他笑道:“这个自然随你。我来找你,自然是有好事。你也知道,为着明年的大典,咱们可是光采买忙活了有好几个月了。现在,该定的都定了,该置办的也置办的差不多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有些多出来的,用不上的,白放着也是占地方,你若是有空闲了,就去我那里看看,有看上眼的就拉回你那府里去用。我还没问呢,你的府邸修缮的怎么样了?可还缺什么不缺?” 莫磐自然明白他说的‘用不上的’‘多出来的’就是所谓的油水了,内务府采办,可还没无能到买东西数都对不上的地步,这些对不上数的,可不就便宜了谁吗? 比如现在,七皇子就拿这些向他示好了。因为他知道,不光是郡主府,莫松的莫宅那边缺的东西更多呢。若真要从七皇子这里‘拿’,不说品质的好坏,光花费,就能省一大笔。 莫磐不想要,他又不缺银子,但是更不能明目张胆的拒绝,否则,那就是把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会大大的得罪人的。 莫磐喝口茶水顺顺喉咙,他有些为难道:“您这可就问到我了,府里修缮的事,我是向来不管的,哪里知道缺什么?您那里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我就怕不懂行,白白给糟蹋了。” 七皇子用折扇指着他,哈哈笑道:“原来是个甩手掌柜。行,你既是个万事不理的,改日我登门去给姑母请安,让她老人家派车马去拉,她老人家的眼光,再是错不了的。” 莫磐不好意思道:“那就劳烦七叔了。” 说罢,还端着茶杯向他敬了一敬,表示感谢。 等回去了,他就先去找长公主表明此事,跟她老人家商量商量什么该要,什么该不要。即便要收东西,该给的银两也要给足了,就当是他通过内务府采办的手顺道买了一些需要的东西吧。 莫磐实在是不想留这么一个把柄给旁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七皇子。 七皇子笑道:“跟我你还客气什么。对了,你于古籍字画上不是颇有些造诣吗?我那里新翻出来了一些前朝的老古董,有些都霉烂了,本想丢掉了事,又怕错过真正的宝贝,怎么样,等你有时间了,有没有兴趣到我那里寻摸寻摸,说不得破烂里真藏着大宝贝呢?” 这回,莫磐是真的有些心动了。 藏在皇宫里的东西,除非是太监宫女们的东西,否则,绝大多数都是有来头的,就是淘出稀世珍品也不稀奇。七皇子既然特特拿来与他说,定然是经过初步筛查过的了,肯定不都是破烂。 第380章 莫磐眼睛发亮道:“等我找个不太忙的时间,到时候再约你。”内务府那个地方,从前朝起就是皇家的库房。太监们打扫出来的‘垃圾’,就像七皇子说的,都是直接扔掉处理的。他到垃圾堆里去寻宝,任谁也说不出什么的。 七皇子好笑道:“哪里要约?你不是随时都能进宫吗?呶,你进宫之后,拿着这个腰牌直接去内务府,让人带你去后面的戌字库房,自己去挑拣吧,看中了,就归你了。” 莫磐问道:“若我真挑拣出了大宝贝自己带走,你就不心疼?” 七皇子道:“你若是真能挑出来,那是你的本事,我有什么好心疼的?” 实际上,他已经挑拣过一回了,确实有几幅难得的珍品,不过,都霉烂的不成样子了,他对这些没兴趣,拿出来钓鱼还是很有趣的。 两人约定下来,莫磐也用完膳了。他见七皇子用的不多,就知道这位皇子殿下恐怕是专门来找他联络感情的。 下楼的时候,他们正好遇到对面缀锦阁里有客出来。双方一打照面,莫磐笑了。 是莫青鸾一行人。 他忙上前亲热道:“母亲,您不是邀了掌柜的到府上量身吗?怎么亲自来了?” 又向跟着莫青鸾一起的严赐打了招呼。 莫青鸾打算给严赐添置几身过年的衣裳,约好缀锦阁的掌柜上门给她量身。 莫青鸾见着儿子也高兴的很,笑道:“掌柜的说他们店里有做好的样品,要拿来给我看。我想着,左右在家也无事,干脆就带着严丫头出来逛逛,省的人家费时费劲的带着几大箱子朝府里搬运。我也好趁机带她出来看看这京里的花样,给她多置办几身行头。” 严赐在旁笑道:“你是没见到,夫人真是财大气粗,那样难得的布料,那样新颖的款式,说要几匹就要几匹,说做几身就做几身,从今儿起我一身不重样的换,都能穿到明年过年去。” 莫青鸾笑道:“明年有明年的衣裳,哪能真穿到明年?” 莫磐也笑道:“母亲挑的定是好的,严姐姐只管去穿,还有更好的呢。” 娘俩说笑一回,莫磐突然想起来要给七皇子介绍。 他转头一看,七皇子正一派沉稳尊贵端庄儒雅的站在一旁微笑看着他们呢。 莫磐:这感觉有些不对劲。 莫磐笑着对七皇子介绍道:“七叔,这是我母亲,这位是严姐姐。” 即便七皇子是跟莫青鸾平辈的长辈,但毕竟是年轻男子,他没有详细的介绍严赐,只是一个称呼带过。 莫青鸾忙带着严赐向七皇子见礼,七皇子侧过半个身子只受了半礼,客气道:“夫人无需多礼,我与磐儿年纪相当,都是同辈论交的。早就听说夫人贤惠大方,如今一看,名不虚传。” 莫青鸾只当他是客套,也客气的说了几句,就嘱咐莫磐几句,带着严赐离开了。 七皇子目送她们离开,眼光久久收不回来。 莫磐心里一突,笑着问他:“七叔在看什么呢?” 七皇子吟叹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磐儿,这是你们家哪一门亲戚,以前从未听你说起过?” 莫磐回道:“七叔,打听别人家女眷,可不是君子所为?” 七皇子将手里的折扇转了个花活,似笑非笑的睨着莫磐道:“如此姝丽,你当你想藏就能藏的住的?罢了,你不说也无妨,左右住在公主府里,我明儿个就去给姑母请安,到时候,一问便知。哈哈,你快回衙门办差吧,七叔我先回了。” 说罢就潇洒转身,径自离开了。 莫磐好笑的摇摇头,也不管他了。 去问长公主有什么用呢?他除了打听一些谁都能打听出来的消息之外,怕是也做不了什么。 他早听莫青鸾说过,严赐是想要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嫁了,是要正经做正头娘子的。 严赐跟七皇子,不可能。 第176章 当天晚上回去,莫磐跟妻子说起今日七皇子的事。 他先说了七皇子似是看上严赐的事。 怀宁郡主有些愕然,转而又想到什么,对莫磐叹道:“你这样一说,我冷眼一瞧,严姐姐倒真有几分贾侧妃的模样儿。” 贾元春? “这跟贾侧妃有什么关系?” 怀宁郡主叹道:“你向来不在这些事上下功夫,因此不知道,在陛下赐下圣旨之前,七叔就去求了贵妃娘娘将贾侧妃给他做正妃,贵妃娘娘拒绝了。他又去求陛下,陛下不仅拒绝了,还转眼就一纸圣旨将她赐给了四叔,他能有什么法子,听说病了一场,到底没奈何,就这么过去了。” 莫磐恍然:“我原先就觉着七叔对贾侧妃尤其不同,恐怕是一颗心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只是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深情。” 怀宁郡主道:“纵有深情有何用处?他是半点都做不了自己的主的。” 莫磐皱眉道:“他现下又看上了严姐姐,恐怕这深情也有限?” 怀宁郡主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道:“你这呆子,我都说了,严姐姐无论相貌,还是端庄的气度,都跟那贾侧妃有些相似的。” 莫怕你脸色顿时黑了:七皇子这是,把严赐当贾元春的替身了?还真是好大的深情! 怀宁郡主见他黑了脸,忙道:“他也只能想想了,陛下已经下旨赐婚了,他的正妃已经有人选了。严姐姐为人高傲,定是不愿意做小的,有祖母跟母亲看着,他也欺负不了严姐姐,你且不用担心。” 第381章 她也不愿意严赐去做小。她跟着莫磐叫她一声姐姐,结果她转头去做一个光头皇子的小老婆了,让她的脸往哪里放?又不是四叔的小老婆,以后还可以叫一声娘娘。 莫磐脸色仍旧不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要是见过严赐的,很难有男人不喜欢她,只是,单纯的喜欢,和把人当替身,这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不够人恶心的。 但现下,七皇子只是露出了一个意向,把严赐当贾元春的替身这回事也是他猜的,都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事,他也只能防患于未然。 他对妻子道:“明天,说不得他会来给祖母请安,你帮我多看着些点。还有,你见机提醒一下严姐姐,七叔一表人才,光看皮相还是很能打的,别再把她给迷惑了?” 怀宁郡主噗嗤一笑,道:“行,我定把其中缘由好好跟她说清楚,不过,她看夫君你这皮相看了这许多年,恐怕七叔那点子皮相在她眼中也是寻常?” 莫磐笑叹道:“男女之事,不是这么算的,七叔要是真使个美男计,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把持的住?若真是被他骗去了......” 莫磐仔细想了想,若严赐真被七皇子骗去了,他们还真无可奈何。 七皇子又不是什么三不着俩的人,他是当朝皇子,未来的亲王殿下,做他的侧妃,甚至是个侍妾,都是严赐高攀了。 这事,只能是严赐自己拒绝,他们才能为她做主,否则,她若是愿意,他们也不能阻止就是了。 怀宁郡主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只能安慰道:“严姐姐是个庄重的,你单看她既不屈从韩家,也不来信与我们诉苦,就知道她是个高洁的性子,她为着母亲着想,也不会去与人做妾的,除非跟贾侧妃一样,一纸圣旨降下来,她不得不遵从,否则,谁也奈何不了她。” 莫磐想着他们现在也不是任人好欺负的,也就罢了,打算走一步看一步,最好是尽快给严赐定下来,早早嫁出去才是。 莫磐打定主意要莫青鸾多给严赐操心,尽快把她的事给定下来。他又说起七皇子要他到内务府拉东西的事。 他道:“这事,我不好直接拒绝,就推给祖母了。我方才跟祖母提了一下,她让我来问你,让咱们商量着办。” 怀宁郡主想了想,对莫磐道:“内务府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这些多出来的东西,倒不是七叔有意为之,是宗室里有些人家,想通过这次皇家大采买的便利置办些东西,七叔不好拂了宗室的脸面,就答应下来。谁知,东西都置办下来了,那几家却想白拿。七叔什么性子,这便宜岂会被人白白占了去?就言辞拒绝了他们,东西就是这样剩下的。” “那几家不仅东西没拿到,还弄弄了个好大没脸,正到处说呢。”所以她才知道的这么清楚。 原来如此,那:“七叔让咱们去拉,不会得罪那几家吧?”莫磐倒不是怕得罪谁,就是不想成为别人口里烂嚼舌头的主角。 怀宁郡主不屑道:“拿钱买东西,天经地义,咱们又不是去白拿,有什么好得罪的?那几个破落户若是说嘴,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说祖母的嘴呢?” 又道,“七叔看着置办的,定然都是好东西。如今他入主内务府,东西就都是他的,他愿意给咱们,就是白给,也是他的心意,关那几家什么事?有本事,他们也让七叔愿意白给呢?” 哈,七皇子入主内务府,内务府就成了他的私产了,也只有怀宁郡主这样生在皇家长在皇家的人能说了。不过,这话,在一定角度上来说是正确的。整个天下都是人司家的,一个小小的内务府暂时成为一朝皇子的私产,想必宣正帝把这差事给出去的时候,就已经默许了。 而且,内务府,光听名字就知道,这里本来就是人家皇帝的私库呢!皇帝给儿子添补些,没毛病! 若你一个不知那一辈儿的宗室想伸手从人家库里白拿东西,主人不同意,可不就是给剁了吗? 怀宁郡主犹自说道:“哼,本来就是他们看七叔年轻,仗着脸面,想倚老卖老。他们也不看看七叔后头站着的是谁?往日里,他们在贵妃娘娘那里低的头还少了?今日竟想在七叔这里卖老来了,让贵妃娘娘知道了,有更没脸的等着他们呢。” 对宗室里头的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莫磐不感兴趣,他听妻子这样说,觉着若果真如此的话,倒的确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方才他难得问了下新府新宅子修缮的事,他已经听母亲跟妻子说了,如今京里为着明年的大事,物价飞涨,有些东西更是拿着钱都买不到,若内务府那里果真有他们家需要的,价钱合适的话,他就买下来。 不过,听今日七皇子的意思,他肯定不会收他的钱就是了。 他眼珠一转,对妻子笑道:“改日我约着老宗正他们去看看,上次在宗人府,多亏了他老人家照顾,我还没谢他呢。到时候我约着他一起去,他老人家看上什么,我就给他买下来,算是还他一分人情,你说怎么样?” 他拉着老宗正等宗室去看东西,七皇子总不会单让他一个人白拿?要不然,那些个宗室能愿意?说不得他们一下子都能把内务府给搬空喽。 莫磐去了趟宗人府的事,怀宁郡主也是进京之后才听说的,难得他把这事瞒的这样紧。她听说之后,又气又怕,气他这样的大事不让她知晓,怕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遭了什么罪。 第382章 怀宁郡主道:“你若真不想白得这个好,拉着老宗正一个人去就行了,其他宗室,就免了。你态度这样明显,我怕七叔见了不高兴。” “孝敬老宗正,是应该的。他老人家看上什么东西,就都买下来,从公账上走就行了。说起来,不止宗人府里的那次,还有这次莲哥儿爵位的事,也多亏老宗正压下了宗室的异议,才能这样顺利的办下来。祖母的意思,是把她玻璃工坊的一分利转给老宗正,等年底结完账之后,就开始着手办。你约他的时候,可以给他透露一下,先让他高兴高兴?” 莫磐记起玻璃工坊的事,又跟她说了回老宗正想在他府里安玻璃的事。 他道:“这还是年初元宵节时候的事了。后来我给老宗正写了封信,让他自己去直隶拉,也不知道他家的玻璃安的怎么样了?” 这一年里发生的大事可不少,为了避嫌,莫磐跟老宗正、四皇子等这些皇亲贵胄们,是能不联系就不联系,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反正玻璃他已经给出去了,其他的他就不管了。 怀宁郡主笑道:“难得有你这样万事不过心的。为着他家那新装的玻璃,入冬以来,老宗正家可是办了好几场赏花宴了。为着他一家,这京里好几个府邸都在等新产的玻璃呢。” 莫磐惊讶道:“他不会把整个库房都搬空了吧?”他虽然有控制产量,但该有的存量还是有的。 怀宁郡主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有你这位大老板的信件在那摆着呢,你让他自己去拉,他可不就可着劲的拉?我可是见了,他不仅把他那府里所有的窗子都安上了玻璃,还用让农工巧匠把玻璃拼接起来,专门建了个玻璃花房,比祖母那个还要大,要不他怎么一日接一日不停歇的办赏花宴呢?” 莫磐嘴角有些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这老宗正,还真是不客气。 怀宁郡主又道:“要是好处没到手,你以为他怎么会在莲哥儿的事上出这样大的力?”又好笑道:“原本,祖母的那一分利早就莲哥儿封爵的那天就准备好了要给他的,结果,在去了一次他家的赏花宴之后,祖母就给推到年后了,你说,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把肠子都悔青了?” 如今直隶的玻璃工坊是目前离京最大的工坊,说是日进斗金都寒碜了它。足足一个季度的利,老宗正这回可是亏大了。 莫磐笑道:“老宗正可能没想到祖母会这样谢他,他怕以后没这样好的机会了,多拿一些也无可厚非。嗯,这样算算,那些玻璃也勉强能抵得上那一分利了,他也没吃多少亏就是了。”往好处想,老宗正相当于用那一个季度的利提前买了那许多的玻璃,嗯,还是很划算的,至少不用排队不是? 怀宁郡主笑道;“祖母就是这样掐算的,他们都是从小的交情,哪能真让他吃亏?她只是气不过,跟他老人家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罢了。不过,玩笑归玩笑,咱们小辈的礼可不能简薄了,咱们今年第一年跟他家走动,年礼还要再厚上三分,因此,等那天你们去内务府,多劝着他些,莫要跟咱们客气才是。” 莫磐笑道:“我知道了。还好有你帮我操持,否则,我是再想不到这些的。”小小的恭维了一下妻子。 怀宁郡主抿嘴笑:“你这个当家做主的也躲不了懒,你与我好好说说,这几家文臣家里,到底要该怎么走礼才好?既是林大人交给你的人脉,不去维系也太可惜了。只是,这几家情况各不相同,厚了薄了都不妥当,这个度在哪里,你与我好好说说?” 莫磐顿时苦下脸来,接过妻子手中的花名册查看,上面有陈家、徐家、李家、罗家,这四家都是四品以上官员,下面还有一列四品以下的,莫磐一看这名字的长度,就纳闷道:“怎的有这么多?我记得林大管家没与我说这么多人家?” 怀宁郡主捂着汤婆子,倚在软榻上笑道:“林大管家给你说的,必定都是要紧的那几家,他们或欠着林大人的恩情,或是与他私交甚笃,几年不联系都淡不了的那种。这种不消说,照着以前林大人的法子继续维系就行了。再者,你看看这都是什么样的人家?不是清正廉洁名声在外的,就是名门世家不缺前程的,这样的人家,咱们凑上去,人家也未必跟咱们多热络?” “我手里的这份名单,是我上京前,林大人亲自交给我的。我瞧着,都是些寻常的亲朋故旧,需要常年好好联络,才能维系关系的。这种人家固然只是面子情,但有时候面子情,比那真金白银还管用呢,丢了就太可惜了。就是咱们用不上,吴舅舅家、刘家、老虎弟弟跟猫儿弟弟、甚至住在咱们府里备考的那几个林氏子弟,用处可就大了。总之,我想着,咱们又不缺这些个东西,不如都走动起来?” 莫磐对着名单思考半晌,勾出李家、罗家这两家,又从下面的名字里勾出周家、吕家、卫家这三家。 对妻子道:“陈家就不用说了,我与陈大人有半师之谊,按照礼数走就行了。李家与林家是祖上的旧交,自从林大人离京之后,走动的就少了,我来京之前,林大人与了我信件,又着重说了他家的情况,让我有什么事去他家,他家定不会不管我的。” 又笑道:“结果我入京之后,诸事缠身,还没上门拜访。这次趁着年节走礼,你带着双胞胎和那两个林氏子弟去见他家的老爷子,以后这份人脉,就交给双胞胎。” 第383章 怀宁郡主点头记下来,心里知道,他不去李家拜访,恐怕是拿不准以什么样的身份上门去拜访,交给双胞胎就好办多了,只要莫狸往李家老爷子跟前一站,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能少却不少尴尬。 莫磐继续道:“罗家,这次春闱的考官就是罗家大房的罗掌院,为了避嫌,我也没去。我现下在他手底下做事,这次走年礼咱们两个一起去他家坐坐,我听说他家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跟林家老太太是手帕交,说不得当年在京的时候她老人家也见过我母亲呢?作为小辈,咱们也去给她磕个头。” 怀宁郡主笑道:“这更好了,更亲近了,我再给他家老太太加上一个妹妹绣的炕屏,找个喜庆些的。” 翰林院掌院,认识的年轻才子肯定不会少,可惜,小鱼儿要守孝,严赐跟他家实在搭不上关系,否则,带着她们去走动多好?说不得她们以后的婚事,就跟这罗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莫磐没想这么多,就继续道:“都听你的。周家老爷子,现如今在吏部主事,跟林大人以前是同年,两人在翰林院的时候处的还可以?吕家,他家今年也出了个进士,如今就在翰林院,我们也算是同年了,这两家,就按照一般人家交往走礼就行了。” 怀宁郡主点头记下,见他搁下礼单,不再继续说,就问他:“卫家呢?你怎么不说他家了?” 莫磐叹道:“卫家,是林侯爷的舅家,当年,似是因为什么事情起了龃龉,有好多年不来往了。唉,这个着实有些难办,我也不明白林大人为什么非得把他家加上?要不,就找几个女人上门送送年礼?或许,人家连门都不让进呢。” 怀宁郡主思量了一下,道:“这个确实不大好猜度,他家就没有什么做官的子弟,不如你去偶遇一下,都是同僚,说上几句话,试探试探他们的态度?” 莫磐道:“这个法子我也想过,谁知,他家别说做官的了,竟没一个拿得出手的,否则,我早就去问了。” 怀宁郡主有些默然,道:“这样的话,就算了吧,咱们就当不知道这一茬。老一辈的龃龉,也不是咱们小辈能置喙的。林大人加上他家,可能是出于其他不可说的原因,咱们凑上去,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呢?说不得他家也莫名其妙呢。” 若是亲子,代父上门一趟,无可厚非,但他们跟林家这样的关系,真的是名不正言不顺,这没名没分的上赶着,人家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莫磐笑道:“你说的是,我想着,年后林大人必定要上京一趟的,到时候都交给他就行了。” 怀宁郡主点头应下,又笑道:“唉,林大人上京,定是要到荣国府拜访的,到时候他见了如今荣国府这一团乱象,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说起荣国府,莫磐八卦道:“这贾将军,真的亲自冲进弟媳妇的院子里去打砸质问了?” 怀宁郡主笑将起来,她道:“这都是市井传闻,你也信?哪有大伯亲自冲进弟媳妇的院子里的,贾将军又没失心疯,他还要不要名声了?” 莫磐干笑:“我这不是,坊间都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我就信了。” 怀宁郡主笑道:“都是坊间好事者的猎奇心态作祟,事情没那么夸张。” 莫磐好奇问道:“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怀宁郡主道:“我猜,应该是贾将军故意趁着府里摆宴的时候将库房失窃的事给捅出来的。他们那库房不仅失窃御赐之物,那些不常用的家具摆件绸缎布匹,以次充好都是轻的,还有一些名贵的古董字画,都被赝品替换了。” “之前那府里不都是二太太管家吗?这事,绝对与她脱不了干系。冲进那位二太太的院子打砸质问确有其事,只不过,不是贾将军,而是一位姓赖的大管家拿着家伙式带着一群兵痞子冲进去的,翻箱倒柜的好一番折腾,听说,不仅翻出来好些原本大库房里的东西,还翻出来一箱子的专门放印子钱的文契,还有...” 怀宁郡主在莫磐的耳边小声道:“...听说,还翻出来好些个角先生,”莫磐眼皮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一脸的怀疑人生。怀宁郡主一边欣赏他脸上的表情,一边道:“啧啧,这回,二房的脸皮可彻底被扒下来了。贾将军雷霆大怒,发话,贾存周要是不给他个说法,他就将贾侧妃封妃的事给搅黄了,左右贾侧妃的生父生母是二房,不是他这个大伯。他在外头刀山火海的为那个府挣前程,谁知道后院居然被硕鼠蛀空了呢?啧啧,这贾府,还有的闹呢。” 莫磐问道:“贾太夫人如何说?” 怀宁郡主道:“还能如何说?只一个劲的装聋作哑,还哭天喊地的要回金陵老家。只是贾将军是个混不吝的,对老母的话充耳不闻,还说,她要是有个好歹,就让二房给她陪葬,左右二房做下如此没脸的事,气死老母亲也是有的?” 莫磐吃了这样一口大瓜,不禁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怀宁郡主摆摆手道:“他们府里,我有专门派人盯着呢,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掉我的耳朵,啧啧,你是不知道,打听他们府里的事,本也不难,也不知道那个二太太是怎么管家的,那府里都漏成个筛子了。你就放心吧,一有最新紧要消息,我定会跟你说的。这些个丑闻,你听听就算了,不碍什么的。” 莫磐更疑惑了:“你专门派人盯着他家做什么?” 第384章 怀宁郡主也疑惑道:“不是你特别在意他家吗?我还听说,你刚来京的时候,还特特去打听他家的事呢,再者,之前兵营的那事,还多亏了贾将军呢,咱们定是要多帮着他一些的?” 莫磐:...... 莫磐有口难辨,只能含糊着说:“那你看看笑话就算了,可别掺和进他们家里去。” 怀宁郡主道:“多少事我忙不过来,哪里有那个时间和心力去掺和他们家的事,不过是随时掌握确切的消息,不至于被人蒙蔽了就算了。” 不过,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对贾府却是更重视与好奇了一层。对旁人家的事,莫磐向来是不关心,不好奇的。今儿晚上,他不仅饶有兴趣的听了贾府的八卦,还专门叮嘱她不要插手他们府里的事,看来,这个贾府,与他的夫君来说,确实不一般。 莫磐可不知道他的妻子把他下意识关注贾府的事给明了了。 他们夫妻两个又商量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就安寝了。 第177章 第二日,七皇子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如约呗访,长公主正等着他呢。 见礼之后,七皇子拿出一些小巧的玩意儿供姑母把玩。 长公主一一看过之后,道:“的确新奇难得,更难得的是你能想着我。” 七皇子笑道:“姑母说哪里的话,有了什么好东西,除了父皇母妃,侄儿哪一次不是先想着您老人家。也就是这几年您在扬州,即便如此,侄儿有了难得的东西,也都给您留着呢。” 长公主不理他的卖乖,问他:“昨儿个我听磐儿说了,你那内务府里屯了好些个木材香料摆设的,我这里的确需要这些,不过先说好,我真金白银的去买,你如实记账就行了。” 七皇子诧异:“哪里能收姑母的钱,让父皇知道了该说我不孝顺了。” 长公主笑道:“你不给我弄那些个花头,就是孝敬我了,我也不缺那几个钱,就是图你那里的便利。” 七皇子只得道:“姑母放心,东西我定给您最好的,就按当时采买的价格,不赚姑母的钱。” 长公主笑道:“行,比以前长进了,懂得什么样才是赚钱了。” 七皇子哈哈笑道:“姑母别嫌我浑身铜臭气就行了。” 长公主却道:“浑身铜臭气有什么不好?学那些假清高的弄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委屈家里人,委屈自个儿,我才看不上呢。” 七皇子赞叹道:“还是姑母明事理,侄儿也最看不上那些满嘴仁义道德却心黑手黑的人,啧,真让人瞧不上。” 比如仗着辈分高成日跟他歪缠的那些个宗室。 姑侄两个同仇敌忾了一阵,七皇子自觉关系拉进不少,便舔着脸道:“听闻姑母府上新来了位美人?不知是哪里的亲戚?论论远近,咱们也好亲近不是?” 长公主被他给逗笑了:“我这里的亲戚不就是你的亲戚?你自己家的亲戚你不知道?还有,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七皇子唰的展开折扇,风流倜傥的扇了几下,对长公主道:“姑母这话可就是糊弄我了,我昨儿个才见了,就跟在莫夫人身边,风华绝代,磐儿跟她叫严姐姐,可是莫夫人那边的亲戚?” 长公主恍然道:“原来是她?怎么,你看上她了?” 七皇子赞叹道:“那样标致齐全的美人儿,侄儿看上她不是很正常?可是婚配了?姑母您是知道的,现下侄儿府上侧妃位空虚,如何?您去帮侄儿说说,聘来给您做侄媳妇?” 长公主笑道:“你别哄我。你那正妃还没过门呢,现在就肖想侧妃了?你就不怕你岳家有意见?我也告诉你,那位严姑娘是定过一门亲事的,被退亲之后,投奔到亲家那里,现下人家正寻摸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要嫁过去做正头娘子的。” 七皇子笑道:“一个庄园管事的女儿,能找什么门当户对的亲事?做我的侧妃不比嫁给管事的儿子好?”门当户对,管事的女儿不就是嫁给管事的儿子?他酬以侧妃之位,要人这事,肯定是十拿九稳了。 长公主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懒懒道:“不过是一位管事的女儿!感情你已经打听清楚了?你既已打听清楚了,还来我这里虚头巴脑的问个什么劲?” 七皇子忙道:“姑母误会我了,除了知道这位严姑娘的父亲是莫家庄的管事之外,其他的侄儿一概不知,唉,姑母这里伺候人的嘴跟钉了铁皮一般,侄儿怎么都打听不出更多的,这才来找姑母的。” 长公主笑骂道:“还要来我这里收买消息,能耐了你。” 七皇子连连道:“是,是,侄儿这点子把戏,让姑母见笑了,待会吃席,侄儿我自罚三杯给姑母道歉。姑母还没说行不行呢?不满姑母,那位严姑娘侄儿实在喜欢,您就心疼心疼侄儿,帮侄儿去问问?” 长公主见他行事还算有章法,知道要经过长辈说和,并不一味的豪取强夺,就点他一句:“这位严姑娘可不是你我能拿捏的,亲家那里是一层,还有另一层最要紧的,他的父亲不单单只是一位照看田庄的管事。” 七皇子皱眉沉思:“不是管事,难道还有什么要紧的身份?” 长公主笑道:“他人你不知道,不仅你不知道,恐怕这天下人都少有人知道,不过,出自他手的东西,却是如今天下人每日都在吃,每日都得见的。”说着,用下巴点点他面前琳琅满目的干果盘子,里面花生、松子、糖果、蜜饯林林总总的有十几样,就这样混合着堆在一起,花花绿绿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第385章 七皇子捻起一颗花生糖,疑惑道:“这个?这管事还精通做点心?” 伺候在旁的两位侍女噗的笑出了声,见七皇子看过来,也不怕他,只仍旧拿帕子看着他掩嘴笑。 长公主也呵呵呵的笑个不停,只把七皇子笑的摸不着头脑。 还一会,长公主才揉着肚子缓过气来,对七皇子道:“你这孩子,冷不丁的说个笑话能笑死个人。” 七皇子连忙上前给长公主端茶倒水,道:“还请姑母教我。” 长公主接过茶水抿了一口,乐道:“行,我就跟你好好说说这位严管事。这位严管事,名叫严学书,是莱州严家的嫡脉,只因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面部残缺,便不受家里待见,成年之后出来自谋生路,学了一身的治农本事。后来经惠慈大和尚再三邀请,到了磐儿的庄子里做一个庄园管事。” 七皇子听到这里恍然:“是我唐突了,他既让惠皇伯高看一等,再三邀请,这位定是名士一般的人物,这样的人,岂会寂寂无名?” 长公主笑道:“不错,”又用下巴点点那盘子干果,对他道:“那里面的坚果,有一多半都是他种出来的。这样香的油脂,这样甜的果子,这样大颗的米粒,这些都是你日常见惯了的,不觉有什么,再往上数五六七八年,这些可是连咱们这样的人家都觉难得的,更不用说寻常百姓家了。你现在管着内务府,应当知道,有些吃食,如今大街上随处可卖的,以前是专供皇家的。现下,你还觉得他这是一位庄园管事吗?” 七皇子忙道:“罪过,罪过,竟是我一叶障目了。他既如此大才,又入得姑母跟皇伯的法眼,怎的没被朝廷征召?” 长公主道:“怎的没有?举凡大才,总有些怪脾气的。前几年,你四哥在莫家庄住了两天,那个时候,严学书还没种出多少成果呢,你四哥只跟他交谈了一回,就觉着他是个大才,便力邀他出世,为朝廷做事,那个时候他就一口拒绝了。他虽拒绝了,但只凭他现下的成果,就功比神农,以后史书上,必会留他一笔,子孙后代也会记得他的功绩。呵,再过个几十年上百年,咱们这些人作古之后还能有几个人记得?人家就能受万世香火,你说,你方才说的话好不好笑?” 又看着七皇子道:“严姑娘是严学书的独女,以后定是要侍奉父母终老的。她从几岁上就跟着父亲进了莫家庄,吃住上学都跟着莫夫人,说是莫夫人教养长大的都不为过,她虽现下只是个管事之女,但就连我都得给几分面子。所以,老七,侧妃的事你就别想了。” 七皇子犹自不甘道:“说来说去,严学书的功绩或许会天下皆知,但她的女儿花期有限,却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就得嫁了?这世上多的是愚钝短视的人,看不到那样长远,更见识不到严学书的不凡,以她现下的出身,她能找个什么样的好亲事?” 长公主笑道:“你怎知她就等不到呢?” 七皇子皱眉:“姑母什么意思?这位严学书现下已经做出功绩来了,父皇到现在都还没封赏呢?” 长公主却道:“你还是皇帝的亲儿子呢,怎的你现在都还没个王位呢?” 七皇子默然。 长公主继续道:“无非是时机未到罢了。” 七皇子面无表情道:“新皇登基。” 他如今婚也指了,差事也领了,宫外的府邸也都划分好了,是亲王的规格,但为什么到现在他的王爵都还没定下来?不过是要等到新皇登基,由新皇施恩,收买人心罢了。 严学书也是一样的。等新皇登基,下面的人必会举荐严学书这位大才,当朝列数他的功绩。 呵,新帝一开朝,天下粮仓丰足,岂不是祥瑞之兆,大大的得人心?新帝龙颜大悦,必会给他比他该得的更多的封赏。 皇权天授,他这位四哥,可真是天命之子呢! 长公主见他低头一言不发,怕他想左了,就温言劝他:“良言难劝该死鬼,不管这位严姑娘是个什么身份,你就当她真只是一位庄园管事的女儿,她宁死不做小,你还能把她怎么着?无非最后香消玉殒罢了。” 七皇子道:“姑母您怎就如此确定她不愿?我真心待她,她就没有半点感觉?” 长公主笑着看他,说他:“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你不知道?你的真心到底在谁身上,当谁瞎呢?我也不挑明,我也不阻你,如今她就在我花园里逛呢,你若真能得了她的芳心,让她心甘情愿的点头同意,我把她八抬大轿送你府上,如何?” 七皇子惊喜道:“真的?” 长公主笑道:“自然是真的。我再多说一句,炫耀你皇子身份拿富贵说话的事就不要做了,当年你四哥在莫家庄住的时候,就是这位严姑娘当前伺候的,以她的姿色,你四哥也不是块木头,那个时候她不动心,想来现在也是如此?” 七皇子眼睛瞳孔收缩了一下:又是四哥! 他心下如何想的,并不表露出来,只是起身跟长公主作揖道:“姑母的好意,侄儿收到了,侄儿这就去会美人,您且备好好酒好菜,等侄儿回来与您好好儿喝几杯。” 长公主见他并不拿大,说那些个‘必定马到成功’的笑话,心里便喜欢了几分,对他摆摆手,让他自去了。 七皇子一路踱步到了公主府的花园里。 今年到现在还未见雪,梅花也未开,冬日的花园除了常青树有些碧绿之色外,难见鲜艳的颜色。 第386章 不对,还是有的,眼前不远处就有一个身披红色大氅的倩影,在这个霜冻满园的冬日景色中分外鲜艳。 倩影发现有人靠近,半转身来,正是严赐。 第178章 七皇子真情吟道:“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严赐见是七皇子,先是惊了一下,接着收敛了神色,落落大方的上前与他见礼。 两人之间隔了至少五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七皇子轻声问道:“姑娘在园子里做什么?” 严赐抿嘴笑道:“屋里太闷了,出来透透气。”其实是她住的院子里趁着今天天气晴好,在晾晒被褥,她被劝出来自己找乐子去。 七皇子见她抿嘴笑的样子,神情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道:“我方才从姑母那里出来,听说姑娘被退亲了?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错待了姑娘。” 严赐噗嗤一乐,一瞬间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七皇子眨眨眼,看着眼前牙齿都笑出来的姑娘,立马觉着刚才那种让人恍惚的感觉没有了。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七皇子心情舒朗起来,也笑着问她:“在下可是说了什么好笑的话,让姑娘这样开怀?” 严赐笑道:“你却是说错了,他们就是觉着我太好了,自觉配不上我,才会主动退亲的。奈何,我就是这样让人觉着高攀,有什么法子呢?” 七皇子看着眼前明媚鲜活的可人,他心里一热,突然就不想迂回了,他径直道:“我也想高攀姑娘,姑娘看我如何?” 严赐不妨他这样孟浪,放眼四顾,花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不觉后退了一步。 七皇子见自己似是吓到她了,心里也有些后悔,便也后退了一步。 严赐见他后退,自己反倒不怕了。 她镇定心神,看着七皇子,迟疑道:“你方才,不是在看我吧?” 七皇子方才看着她恍神的样子可是被她看在了眼中,又想起今日一早她去给长公主请安,郡主拉着她说了一些‘像’与‘不像’的话,结合他刚才心直口快说出的话,她心里就有些数了。 这世间哪有无缘无故的爱慕,说不得,昨日这位贵人见到她的时候,就有了荒唐的想法,今日就上门要人了。 她到花园闲逛是临时起意,这位贵人到花园闲逛,或许就是带着目的来的? 她不觉着自己是被卖了,不然今儿一早郡主也就不会特意提醒她了。 七皇子被她的敏锐叹服,他也不辩驳,直接承认道:“姑娘真是七巧玲珑心,不过,方才是在下被天光恍了眼,现下再看,方知姑娘就是姑娘,谁也替代不了,也不是能替代谁的。” 严赐笑道:“你这话说的中听,我便不追究你方才的无礼了。” 七皇子哈哈乐道:“姑娘真是伶牙俐齿,落落大方。” 严赐也乐道:“你是说我没有尊卑,自视甚高吧?你若是想我跟个寻常侍女一样尊崇你高贵身份,我也不是不能?” 说罢就低眉敛目,郑重行了个福礼,要多规矩有多规矩。 七皇子顿时觉着牙疼,他忙道:“快别这样了,你这个样子的,我从小到大见了不知多少,就跟个木头人似的。你方才那样就很好,神采飞扬,见了就让人欢喜。呃,抱歉,我无意唐突。” 当着一个只见了两面的姑娘说自己欢喜,这话怎么听都像个登徒子说的。 严赐不以为意道:“无妨,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并不是故意冒犯我。” 七皇子讶道:“姑娘会读心术不成?竟能看出我是不是真心?” 严赐笑道:“你当知道,我是市井之间长大的,什么样的面孔我没见过?真心与否,看多了,自然就会分辨了,哪里需要读心术?” 七皇子脸色有一瞬的空白,接着就有些心疼了。以她这样的容色,行走在市井之间,那些个男人见了她,会想些什么,他也是男人,自然是知道的。 严赐见他表情变幻,没有半点看轻她的意思,心里不免可惜:这真是一个好人! 七皇子轻咳一声,重提话题:“姑娘既知我的真心,当明白我是敬重姑娘的。我方才也听姑母说了令尊的丰功伟绩,也觉着姑娘德才兼备,配得这天地间任何好男儿。只是,这世间好姻缘可求,知心人却难求,我愿做姑娘的知心人,姑娘可愿意否?” 严赐叹道:“殿下谬赞了,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我不做小的。” 七皇子笑道:“我酬以侧妃之位,与姑娘白头相守,姑娘也不愿意吗?” 严赐摇头道:“殿下这话大大的不妥,与殿下白头相守的应当是殿下正妃,而不是侧妃。殿下方才这话,可与正妃娘娘不公平。” 七皇子道:“我并未见过我的那位正妃。” 严赐道:“以后总会日日相见的。殿下未见过正妃的面,还不知她的为人,就先否定了她,不作为正妻,只作为一个女孩儿,殿下对她,就更不公平了。” 七皇子默了一下,落寞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同意。” 严赐无奈道:“我都说了,我不做小的。更何况,我是家中独女,若是可以,我是希望我未来的夫家能同意我过继一个孩子给娘家的。所以,真的不可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七皇子若是再强人所难,就有失风度了。 第387章 他突然道:“你说不做小,是指不做这天下男人的小,还是连皇帝的小都不做?” 严赐诧异:“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七皇子扭头看着一片叶子上的霜冻,平静道:“你是见过我四哥的,他明年就要做皇帝了,他若是看上了你,下旨让你进宫做娘娘,你也不愿意吗?” 严赐仔细想了想,才对他道:“你这个假设不成立。一来他没看上我。二来,他即便看上了我,我也是可以拒绝的,朝廷有规定,家中独女可以免选,可以选择拒绝进宫侍驾。三来,我既然要给娘家过继孩子,自然是不愿意进宫做娘娘的。我知道你说这话是想试探我,看我是不是个利益至上,是个觉着做皇帝的妃嫔比做你的侧妃要好的人,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在我看来,现在的日子就已经极好了,我以后,也会嫁个差不多的人家,养上三五个孩子,平淡渡过一生。” 七皇子看着眼前郑重其事的女孩儿,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并不是在沽名钓誉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敷衍他。 他叹道:“现在,我是真的有些后悔咱们为什么没有早点相识了。如果...” 如果他们在他还没被指婚的时候相遇相识,他想,他如果去向父皇求娶她,父皇应当不会拒绝的。毕竟,他的父皇不同意将贾元春嫁给他,更多的是考虑政治因素,贾元春不适合他。 严赐不同,严赐有那样一位父亲,足以让他的女儿做王妃了。她若是做了他的王妃,天下人都会觉着皇家宽德仁厚,政治人才两相便利的好事,他的父皇没道理不同意。 真是可惜,这都是如果,而这世间,最不可追忆的,恐怕就是‘如果’这两个字了。 严赐对他一瞬间的难过有些不知所措,她见远处有人找过来,便提醒背对着人的七皇子道:“殿下,长公主殿下派人来找殿下了,殿下快回去吧。”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七皇子叫住她,对她道:“你,你要记得你今天的话,绝对不与人做小,否则,否则,我定会把你抢过来,我说到做到!还有,你要过得好。” 说罢,也不管她,转身走了。 严赐:...... 严赐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最终叹息一声,也调头离开了。 第179章 新年开朝第一件大事就是准备已久的禅位大典,大典开始之前,只要能来京的官员,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 林如海到京续职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荣国府拜访。 自从林如海带着贾敏离京回苏守孝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十年了。 这十年间,林如海因为公务的事,尚且匆匆回京几次,但贾敏,她这一去,就是再也没回来过。 贾母见不到女儿,只能对着女婿淌眼抹泪了。 众人陪着哭过一场,在儿孙的再三劝解之下,贾母方收了眼泪,问林如海:“自从上年我派人去看过敏儿一次,就再也没让人去看过她,你与我好好说说,敏儿现在到底如何了?我听你来报喜的人说,她生哥儿那次凶险的很,一年多了,她现在身体恢复的如何了?哥儿还好,姐儿还好?” 林如海自然是将话往好里说,他笑着回道:“有太医时时看顾着,她恢复的还算康健,哥儿年纪小,还看不出什么来,姐儿嘛,倒是聪明伶俐,已经跟着我读书识字了。” 贾母拧紧了眉头:“姐儿读不读书的有什么打紧,你倒是把心思多放在哥儿身上,我听你那意思,哥儿似乎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林如海就当没听到她前头说的话,只是叹道:“小孩子家家的,能有什么妥当不妥当的,不过是尽全力养活罢了。岳母可是有什么好的经验传授,您与我说了,等回去了我说给敏儿听。” 贾母脸皮耷拉下来,将身子倚靠在靠背上,说他:“我纵使有好的经验教给你,你也得听呢?这养孩子,谁家是主子爷们自己养的,还不是奶娘嬷嬷的帮着养?十几双利眼盯着,一个有疏忽还能个个有疏忽?我就是现在给你说了,你不听,也不中用!” 自从姐儿出生,她往扬州送了多少□□跟教养嬷嬷,都被林家退了回来,这一次两次的,她也看出来了,这林家,是在防着她呢!哼,也不知这林家有什么好防的?她贾家是能吃了他,还是扒了他?! 林如海笑笑,只道:“自从上次奶娘偷嘴,害的哥儿拉肚子,敏儿就不敢把孩子交给下人带了,要我看,只她一人,就顶得上十几双利眼呢。不说这个了,这次我上京,除了恩典之外,还给府上带了不少南边的土产,都是敏儿准备了孝敬您的,您看看可有什么稀罕的,还有什么想要的,等我走的时候再告诉我,我回去了,备好了,再给您送来。”又道:“怎么不见二太太,我这礼可要交给谁呢?” 贾母听见前头的话还有些不悦,等听到贾敏特地准备了礼物孝顺她,脸上就露出了笑模样,等听到最后,她就收了笑,随口道:“二太太正念佛给侧妃娘娘祈福呢,现下是你内侄媳妇凤丫头管家,你有什么吩咐,都说给她听就行了。” 王熙凤早就等着了,贾母跟林如海说现下是她管家,她就大方的站出来,嘴角抿笑,上前给林如海行礼,口若悬珠道:“请姑父安。姑父带来的礼物侄儿媳妇已经派人去打理了,内府之事,姑父若是还有什么嘱咐的,有什么吩咐的,尽管说与我听,侄儿媳妇定给姑父办的妥妥的。” 第388章 林如海将手向上一托,算是受了她的礼,他笑道:“你有心了,我若是有事,也都是些外事,你只管把你姑母让我我带来的礼物拿给老太太看,老太太高兴了,就是我们的孝心了。” 王熙凤忙道:“姑父的话我记下了,定会孝顺好老太太。姑父若是有什么外面的事,可以交代给琏儿,如今他也在外头办差,也算学了些眉眼高低,纵使有什么不会的,不懂的,姑父尽管教他,也是他的造化呢?” 这回,林如海是真的笑了,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王熙凤,对贾赦道:“赦兄这儿媳妇娶的好,我见你家小子百般不及她一个,你以后只管享清福就行了。” 贾赦哈哈笑道:“这都是老太太疼琏儿呢,幸亏当年老太太坚持聘了琏儿媳妇,不然这府里可不就是少了个挑大梁的吗?我跟你说啊妹夫,如今这府里,上上下下,少了谁都不能少了她呢。” 贾赦就有一句话得罪所有人的本事。他这话一出,这屋里的所有人脸上都不好看了起来。 贾母是闭眼合目,脸上面无表情,好似没听到这话似的。贾政是脸色乍红乍白,牙齿咬的咯咯响,最终定格在了铁青上。邢夫人是强装的大度,那脸上的笑容就像是挂上去的一样,轻轻一揭就能掉下。李纨魂游天外,脸色黄白的蜡纸一般。丫鬟婆子低头敛目木桩子一般。 王熙凤,王熙凤只觉脸上的笑都要僵硬掉了。 当年,贾母和她姑母为什么硬要坚持跟王家聘娶她,她的公公贾赦又为什么非要反对给贾琏聘娶她,她又不是个傻子木头,自然是知道的。 哈,她公公方才这话说的,他到底是对她满意还是不满意呢? 王熙凤觉着自己应该适当的害羞一下,或许就能躲过去,可是,她王熙凤活了这十几年,打从娘胎起,就没害羞过? 装的不算! 林如海打眼巡视了一下这屋子里的人,心下了然,他笑道:“赦兄,你且先别心疼儿媳妇,等你孙儿娶了孙媳妇,怕这管家的人不得打破了脑袋争着孝顺你?老太太跟你到时候可别嫌闹心。” 他这话说的讨巧,满屋子的人都给面子的笑了起来,不复方才的安静。 贾母笑道:“等琏儿有了儿媳妇,我们这把子老骨头,早就不知道埋到哪里去了,就是他们闹腾,也看不喽。” 林如海恭维道:“老太太定能长命百岁的。” 贾母道:“那不成了老妖怪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王熙凤插科打诨道:“那也定是个俊俏的老妖怪!” 众人:......哈哈哈哈 林如海看着笑的东倒西歪的人,觉着差不多了,就对贾母道:“岳母且受着儿孙孝顺,小婿暂且告退,与赦兄说些个外事。” 贾母笑道:“你们爷们自去吧,我们娘儿几个去看你带来的礼物,不合我心意的我可是要退回的。” 林如海起身行礼,笑道:“尽管退,小婿再十倍百倍的给您运来让您满意的。” ...... 林如海跟贾赦一起行走在偌大的国公府里,他看着眼前似是变了又似没变的景色,一时感慨万千。 路过荣禧堂的时候,林如海停住脚步仰头看屋檐下养护的簇新的牌匾。 贾赦走了几步,又退回来,也仰头跟他一起看。 林如海叹道:“祖宗挣下的荣耀啊!赦兄,我至今还记得当年你跟嫂子出入这里的模样,如花美眷,意气风发,舍我其谁。” 贾赦不语,良久,方道:“走吧。” 林如海跟着他的背影走。他看着前头那个稍显佝偻的背影,怎么也不能跟以前那个挺拔昂首的少年将军联系起来,只能摇头叹息,物是人非。 到了贾赦现在居住的院子,林如海往院子外头看了一下,不远处就是马棚,站在这里,还能隐隐的闻着一股马骚味,不由打趣道:“我说恩侯,怪道外头的人都叫你马棚将军,怎么,你还放不下你那相马养马的癖好,搬了院子干脆就住在马棚边上了?” 贾赦捋着胡须笑道:“我如今也就这么一个还算过的去的消遣了,要是连这个都丢了,可真就跟过去那个贾恩侯无关了。” 林如海笑笑,不再多说,说多了就是接人伤疤了。 等进了书房,贾赦自己亲自煮茶招待林如海。 林如海则是观赏着墙壁上挂着的古画,他观赏完了一副,就掀开画幅查看画后面的墙壁,还上手去摸,一连三幅之后,都没摸出什么来,不由大为奇怪。 贾赦笑他:“多少年的老把戏了,我就不能换个机关?你这样的,保准让探子一探一个准,底裤都给你偷光喽。” 林如海没趣,坐到炉子边,边烤火边道:“你这还有心思养马设机关,可见以前的心气也都没耗费干净。如何,这次可是有起色了?” 贾赦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他感激笑道:“多亏你还想着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就你还能想着我了。若不是郡马给了我此等良机,说不得,我也只能带着这些下进坟墓了。” 林如海叹道:“时也命也,跟你说实话,我也没想到竟能有此等良机。这世上,是真的有天命之人的!我只是跟他说了一句你或许有些用处,他就能拉你一把。我远在扬州,你身困公府,若不是他智计百出,从中牵引,我们能从这次大事中得到什么呢?无非是错失良机罢了。” 第389章 贾赦也叹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看来,新的风流人物已经崭露头角了,你我,终究已经是过去的人了。” 林如海笑道:“你这话,说的还是有些早了。你忘了,如今新旧交替,新皇登基,旧皇也还健在呢,这天悬两日,你就没个成见?” 贾赦看他一眼,有些不确定道:“如海,你的意思是......” 林如海道:“恩侯,我教给你个笨法子,新帝说什么,你就应什么,新帝指哪,你就打哪,新帝让你众叛亲离,你就不要有丝毫犹豫的去做。就像你说的,老一辈的人终将过去,未来,还是要看襁褓中的。你既已住进了马棚,就不要再想着回那华堂里去,那里,已经不属于你了。” 第180章 良久,贾赦才道:“站队而已,新皇那边,我自是支持的。但这府里,我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才是这府里的主人! 更何况,如今眼看他将翻身再起,怎么就不能再住回荣禧堂呢? 林如海苦笑道:“这世间之事,大抵不过如此。你现在觉着我如何?高官厚禄,简在帝心,封疆大吏怕是都没我风光,可我也仍旧觉着不甘心,可又能如何呢?老天爷给你的,你也只能受着罢了。” 贾赦好奇了,他迟疑道:“你这话说的......你可是在说...郡马?” 林如海哀怨的看他一眼,又低头不语,只管唉声叹气的喝茶。 贾赦被他麻了一下,思量了好一会,才劝他道:“你这心思,倒也怪不得你,若是我,我恐怕还不如你呢。只是,你且看开些吧,以人家现在的局面,加一个你,不过是累赘,无论是与声名,还是与身家,都无任何益处。你不如放手,彼此还能留些余地。” 林如海叹道:“我如何不知呢?他我是不敢想了,不是还有两个吗?就不能舍我一个?我林家,难道就没有他看不上的地方?” 贾赦皱眉道:“你怎的总把眼睛放在外头?你不是有正经的嫡子?” 林如海哭丧着脸不说话了。 贾赦脸色一变:“你与我说实话,敏妹,她到底如何了?” 方才在贾母那里,他就听出来恐怕贾敏跟孩子都不是太好,但他只当是林如海实话实说,难道,那还是林如海往好了说的? 林如海道:“敏儿,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她好与不好,还得看哥儿好不好。” 贾赦拧紧了眉头:“你总是哥儿哥儿的叫,就没个名字?” 林如海苦笑道:“不敢起!左右府里除了玉儿就是他,就都哥儿哥儿的叫着,都习惯了。” 连名字都不敢起,可见,这个孩子是有多么的弱,以至于让林如海连一丝希望都不报。 良久,贾赦才道:“扬州,虽然繁华,到底是地方,好医好药都不如京里。不如,你把敏妹送回京里,有我看着,寻医问药的,总不会亏待了她们母子。” 林如海道:“我也想过这个法子。良医也就在眼前,惠慈大师就是小儿圣手,可是,我只怕,还未到京师,他们母子就......孩子实在是太小了,我不敢冒半丝的风险。” 贾赦脸色极为难看,他喃喃道:“就没有其他法子了?” 受了这一年多的折磨,林如海倒是看开了,他笑道:“听天由命吧,左右我与磐儿有约,林家且断不了香火呢。只是,到时候怕是要劳烦你出来作保,他们兄弟方不至于受人非议呢。” 贾赦作为他正经的大舅子,他站出来说话,支持让莫松与莫狸兄弟之一出来承继他林家,想必,就能堵住悠悠众口了。 贾赦叹道:“若真是有那么一天,我自是义不容辞。只是,你年纪也不大,子嗣的事还可再做考虑,或许到不了这一天呢?” 八十老叟抱稚子,林如海也才不惑之年,还早着呢。 林如海道:“不会有子嗣了。” 贾赦以为是他灰心,又因着贾敏,才不敢再想子嗣的事,便劝他:“敏妹都这个年纪了,就是为了姐儿着想,想必她也是希望你能有个儿子的,她若是犯拧巴,我来劝她,你放开心,将养好身体,再图谋不迟。” 林如海叹道:“非也,太迟了。这次,扬州虽然明面上没受兵灾,但暗地里的刀子可不少,我不幸中了招,虽然很快解了毒,但太医都说伤了根本,怕是以后都不会有血脉了。” 贾赦:......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也只能劝妹婿放宽心,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既然说起莫氏兄弟,林如海问道:“王氏既已进了佛堂了,你可有问出什么来?她为什么看人家兄弟碍眼?还有,我进这府里的时候,似乎见到了赖老婆子?怎么,他们家还在这府里当差不成?” 当年绑架莫松跟莫狸的人手,他早就查明,那几个人身后除了贾府里的赖家的,还有王夫人指使的薛家人。而薛鉴派出的人手,现在他也知道了,就是先太子留下的人手,被薛鉴滥用了。 后来那两个被抓住的人,腻死在了扬州一处民房的夜香桶内,也是薛鉴得知事情败露之后杀人灭口的行径。 这弯弯绕绕的,看着似是一团乱麻,但其实幕后黑手就是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岳母贾老太太,另一个就是王夫人了。 贾老太太出手他能理解,但王夫人为的是什么,他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依稀记得,贾敏跟王夫人这对姑嫂感情一般? 第390章 贾赦哂笑道:“她还能为了什么,不过是些后宅阴私手段,她倒是心思细腻,觉着她动动手脚,能把这事嫁祸到妹妹身上,离间你们夫妻感情呗?你说赖家,嘿嘿,那一大家子,我除了赖大和他婆娘,其他的,凡是跟那件事有一丝半点关系的,一个不剩,都扔到庄子上给我挖煤去了。赖大还不能处理,这府里尚且还用得上他。” 林如海对王夫人竟有这样的心思觉着可笑的同时,又问贾赦:“我听说,这赖家的孙子是放出去的良民?可是还好好的住在外头跑官呢?” 贾赦不意外他能如此问,林如海是不可能放过赖家任何一个人的。他笑道:“什么良民,还跑官呢,不过是府里放出去的奴才,我既能放他出去,自然能将他收进来,他跟他老子娘一起去挖煤了,我也嘱咐过了,都打断腿,割了舌头,死都不能出庄子,你就放心吧。” 林如海奇道:“都这样了,这赖大还能一心为你办事?你就不怕他背后捅你一刀?” 贾赦嘿嘿笑道:“如海,你只见过我父亲,是没见过我祖父。赖大是伺候过我祖父的,我祖父是个什么规矩,他心里门儿清。我跟他说,他要是听话,他死后我自会好生安葬了他。他若是不听话,我也不怕,我会亲自杀死他,挖出他的心喂狗,再把他烧成灰,撒到祖父的坟头,让他生生世世都去给祖父做牛做马,不得安生。嘿,他生前不能向祖父告罪,死后,就下地狱吧。” 林如海默然,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贾赦这个生生世世不得安生的威胁。更还有,赖大不过是个奴仆,他有没有反抗的骨气还要另说呢。 贾赦继续道:“如海,我跟你说,薛鉴死了。王氏,她此生都别想再出佛堂了,为着元春,我就给二房这个面子。赖大跟他婆娘,你也别着急,等凤儿接手了这府里上下,我就让他们两口子安息。我母亲,她就做她的老封君吧,其他的,她也没那个心力去做什么了。如海,这是我给你的交代,也是,给郡马的交代,你觉着如何?” 林如海也没问薛鉴是怎么死的,他只道:“我觉着很好。磐儿那边,我也不好说,我会再劝劝他的。” 贾赦好笑道:“他还能怎么样呢?难道真的要我母亲付出代价?她又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毕竟孩子们都没事呢,这事,拿到官府里当个正经案子判,一个超品国公夫人也不会有任何牵扯就是了。 林如海笑道:“咱们是这样想的,但人家毕竟是切肤之痛,可不会这么想。你也跟他接触过几回了,他对你们府上态度如何?” 贾赦抽抽脸皮,最终叹道:“我百般示好,他就是视若无睹,若是因着这事,我无话可说。” 若真是这样,也太小心眼了一些。他若是顺者昌逆者亡的性子,那可就太狂妄了! 天狂下雨,人狂遭祸,莫磐要真是这样的性子,恐怕他的前路也是有限。 林如海笑道:“怕也不光是这事。磐儿的性子我还是有些了解的,他是个能变通、也会变通的性子,他既然愿意跟你接触,想来那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至于还有其他的什么,我也不晓得。你不知道,他一开始,是连我林家都不愿意接触的,还是他身边的长辈百般劝导,他才软了态度。” 贾赦也思量了好一会,终究猜不出莫磐的想法,干脆也就随他去了。 舅婿两个又说了一会话,贾母那边来传午膳,两人携手一起过去。 用过午膳,贾母留下林如海跟贾赦,满面笑容的对林如海道:“你既来惊了,想必不会这么快离开,什么时候,你带着那位郡马爷儿来我老婆子这里走一遭?” 林如海被惊了一下。 他去看贾赦,贾赦也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 林如海笑道:“您说哪里的话呢?人家郡马爷,又如何会听我的,来见您?” 贾母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对他道:“你别糊弄我,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难道要我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我要真说出来,那可就难看了,想必那位郡马爷脸上,也无甚光彩吧?” 林如海脸上笑容慢慢消失殆尽,脉脉温情从他身上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为官多年的威势跟无情。 贾母心中一跳,贾赦上前一步,狠狠掐住她的胳膊,他的声音明明轻声细语的,语气却是那么的掷地有声,决绝不容质疑:“母亲,您失心疯了,竟开始说起胡话来了?什么郡马爷,您这是哪里听来的,您告诉儿子,儿子去‘好!好!’问问他去?鸳鸯,鸳鸯,老太太失心疯了,你快来伺候!” 贾母被贾赦阴森森的一番话吓的嘴唇都发白了,她想呵斥他‘逆子’!‘不孝’!却在看到林如海面无表情的脸庞时将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她方才那番话,定是犯了忌讳了!! 鸳鸯闻声连忙进来,她见贾母脸色煞白,嘴唇还不住的颤抖,当真以为她突然犯了恶疾,忙一叠声的小声呼道:“老太太,老太太,您听得到婢子的话吗?老太太,您应一声啊?” 一边呼喊一边给她拍背顺气,又要请贾赦快去请太医, 贾母听到太医两个字,突然有了力气,嘴也不抖了,脸也不白了,她一声声的喊道:“不要太医,我没病,我好好儿的,不用叫太医!” 贾赦仍旧轻声细语道:“母亲,您方才都说胡话了,不叫太医怎么能行呢?您是超品国公夫人,您的话可是有分量的,不如叫太医来开上一副药,治好了您的胡话,以后出去吃席,也不会让人看了笑话?!” 第391章 贾母眼前一阵一阵的发花,她要是真喝了药,怕不是假的也变成真的了?这后宅妇人,是有多少是被失心疯的?她们哪一个不喝药呢? 贾母坚持道:“老大,你不能叫太医,我好好儿的,用不着太医。” 此时,鸳鸯也觉出味儿来了。她看看贾赦,又看看林如海,两座大山压下来,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放开了贾母。 贾母却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贾母冰凉汗湿的手冷的她一个哆嗦。 贾赦仍旧不紧不慢的道:“可是,母亲,您要是再说胡话怎么办?” 贾母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她知道贾赦是在跟她要个承诺,她浑浊的眼珠子一住不住的盯着林如海,林如海也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她,她再看看一脸‘担心’的看着她的贾赦,突然就明白了,跳梁小丑竟是她自己! 人家,早就有默契了! 什么莫家,什么郡马,什么子嗣,什么家业,这个府里早就有当家做主的主人了,而她,方才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在他们面前,贻笑大方了! 贾母放开鸳鸯的手,她恢复了国公夫人的镇定和端庄,她脊背挺直的坐在专属于她的宝座上,一脸慈和的看着两人,这两个人,一个曾经是她最有出息的儿子,一个现在是她最有出息的后辈,他们,都是一家之主,他们,都在等她的答复。 她如释重负道:“我方才说什么了?我竟都不记得了。唉,人老了,就什么毛病都找上来了。鸳鸯,改天提醒我到庙里去拜拜神仙,求他老人家保佑我以后可别再犯糊涂了。” 鸳鸯连忙答应下来。 贾母见贾赦脸上的‘担心’消失,林如海脸上的寒冰也融化了一些,她对他道:“你们爷们外头的事,我也不懂,我只愿你们能平安康健就算孝顺了。行了,我也乏了,你们自去忙你们的去吧。” 贾赦似笑非笑道:“儿子都听母亲的,您好好休息,若是到晚间还觉着不好,就再请太医吧。” 说罢,草草对她拱拱手,林如海只微微躬身,两人就一前一后的走了。 留下贾母一个人对着鸳鸯老泪纵横。 第181章 宣正五十六年年初的禅位大典必将作为一个标志载入史册,它结束了一个旧时代,开启了一个新气象。 新皇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确定新朝的年号。新帝为了孝顺,也是为了表现遵从祖制的态度,想继续沿用宣正年号,却被太上皇和满朝文武都竭力否定了。 新帝三推三辞之后,最终同意了开启新的年号,他在礼部拟定的几个年号当中,选择庆和作为新朝的年号,同时,也作为新帝的帝号为世人所称颂。 是以,新帝登基的第一年是为庆和元年,新帝也被称为庆和帝。 庆和帝上位第一件事就是大肆封赏自己的妻妾兄弟。皇后就不用说了,自是庆和帝的结发妻子,其他的诸如吴侧妃,则被封为贵妃,贾侧妃则被封为德妃,另外还有其他嫔位、贵人若干,但也都是寥寥。 庆和帝不是一位耽于美色的皇帝,因此他的后宫并不多。是以,礼部及时上书奏请庆和帝在三品以上官员家中采选适龄秀女,用以充实后宫,绵延子嗣。 不过,此提议暂时被庆和帝搁置了,理由是他上位之后的首要之事应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而不是广纳美色,做昏君行径。 妻妾后宫好封,兄弟却不好封。 大皇子就不用说了,继续做他的亲王,三皇子被过继了,承继了慎亲王的爵位,这个也不用管了,六皇子死了,被废为庶人安葬了,因着宣正帝还好好的活着,他不发话,庆和帝也不能随意动他,因此就略过了他。 剩下能封王的成年皇子中,只有五皇子和七皇子了。 还在潜邸的时候,庆和帝就与五皇子交好,因此,等礼部将封王的折子递上来后,庆和帝就把五皇子叫进了宫,想问问他想要个什么样的封号。 其实封号礼部已经拟好了,剩下的就是挑喜欢的了,既然想要施恩,自然是要把这恩施的彻底,庆和帝的意思是干脆让五皇子自己选。 走在去见庆和帝的宫道上的时候,五皇子遇到了七皇子。七皇子正从内务府转出来,想要去给已经搬到大明宫养老的宣正帝和甄贵太妃请安,半路上正好遇上了五皇子。 五皇子停住脚步,等七皇子走过来之后,笑着问他:“七弟,你这是才从内务府出来?” 七皇子先是给五皇子行了个礼数,才笑着回他:“见过五哥。大典结束,有很多东西得看着收拾起来才行,是以这几日颇为忙乱。五哥这是要去见陛下?” 五皇子笑道:“这种大典开始前和结束后最为繁琐,难为你能吃得下这份苦,不过,忙也有忙的好处,等你忙完之后,陛下自会有封赏,不会亏待了你?哥哥就不行了,至今无事可做,只能混吃等死了。” 七皇子忙道:“五哥说什么呢,你与陛下感情最好,少了谁的都不会少了你的,说不得现在陛下就在等着封赏你呢,你快去吧,快别耽搁了。” 五皇子眼珠子一转,上前拉住他,对他道:“走走走,方正你也忙完了,不如陪我一起去,看看陛下叫我做什么?他要是给我派了什么为难的差事,你可得帮着哥哥一些才是。” 七皇子不想去,又不好拂了他的颜面,只能半推半就的跟着他去见庆和帝,只想着,我去露个面就走,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想必也误不了他去跟甄贵太妃一起用午膳的时间。 第392章 庆和帝实在没想到七皇子也一起来了,他本想将挑选封号的事揭过去以后再提,谁知五皇子眼疾手快的拿起明显就是为他准备的纸,惊喜道:“四哥,这是给咱们的封号吗?这么多,我跟七弟可得好好的选一个好的。” 庆和帝无奈,只能应了下来,不过还是道:“老七的封号我已经选好了,你的还没定下来,正好你看见了,就现选一个吧。” 五皇子好奇道:“七弟的已经选好了?是哪一个字?” 七皇子也一脸好奇的看着庆和帝。 庆和帝一边翻着折子,一边随口道:“是忠顺两个字。” 两个字,应当是个郡王了? 先不论是亲王还是郡王,只说‘忠顺’这两个字,封给一个王爷,是说他既忠且顺呢?还是怀疑他既不忠也不顺,所以才封给他这两个字,要他忠也要他顺? 若是后者,那可就是明晃晃的敲打了! 五皇子朝七皇子看去,七皇子面色惨白,还有隐隐的羞辱之色。 五皇子咽口唾沫,忙笑着打哈哈道:“好!好封号!我说四哥,这么好的封号,你怎么给了七弟,而不是给我这个跟你最要好的弟弟?你可太不厚道了啊。” 七皇子低垂着眼一言不发,拳头攥的指节都发白了。 庆和帝抬起头来,对五皇子告诫道:“老五,你别犯浑。” 五皇子不依了:“我怎么就是犯浑了?不行,我就是看这个封号好,你把它给我!” 庆和帝:“这是给老七的,你想要自己选。” 五皇子坚持:“我不要自己选,我就要这个,你给我。” 庆和帝:...... 五皇子撒泼耍赖:“你不给我,我就去找父皇要。四哥,不过是一个封号,您何必跟我这个弟弟计较呢?” 不过是个封号,一个封号能代表什么呢? 四哥,您这封号一出,还不知道要打多少人的脸呢,四哥啊,咱安生几天过太平日子不好吗? 庆和帝正被他闹得头疼,七皇子道:“五哥,弟弟也觉着这封号挺好,五哥,这是陛下给弟弟的赏赐,您是兄长,可别跟弟弟抢啊。” 五皇子看见七皇子嘴角那一抹笑的弧度,心里骤然一个咯噔:“别啊,我是兄长,好的封号理应是我的,来来来,这里有好多好听的封号呢,你自己再选一个?” 七皇子笑容不达眼底,他道:“五哥,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弟弟.......” 五皇子截断他的话,嚷嚷道:“我哪里不够意思了,喂老七,不过是个封号,你是不是要跟哥哥比上一比,才肯让给哥哥?来来来,咱们先去校场上分出个高下来......” 说着,就要拉着七皇子往外走。 “够了!” 五皇子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庆和帝。 庆和帝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五皇子,五皇子难得的褪去他脸上常年挂着的玩世不恭,也是一脸严肃的回望着他。 好一会,庆和帝才缓缓道:“不过是个封号,也值得你们抢来抢去?你既喜欢,就给用又何妨?” 说罢,抽出一张空白的纸,写上忠顺亲王四个大字。 五皇子打眼一看,迟疑道:“一字王才是亲王,二字王是郡王?”怎么给他封了个二字亲王?当真是不伦不类了。 若说忠顺郡王是疏远的贬称,那么换上亲王两个字,就冲淡了‘忠顺’这两个字带来的那份怀疑,让这封号变得有些特立独行起来,加上五皇子跟四皇子世人皆知的感情,说不得还得有人以为这是庆和帝尤其宠爱五皇子呢。 庆和帝撩了下眼皮,问他:“你不要?” 五皇子忙道:“要,要,这可是亲王呢,怎会不要?谢四哥,哦不对,多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最后跪地行了个郑重的磕头跪拜礼。 庆和帝没理他,又抽出一张白纸,思量一下,写下一个楚字,让七皇子上来看,问他:“如何?” 若是没有方才‘忠顺’那两个字,七皇子看到这个楚字,怕不会早就三跪九叩山呼万岁了。可是经过方才一番拉扯,七皇子看到这个字,只觉万分的讽刺。 他只道:“挺好。”停了一会,他又不确定道:“多谢陛下?” 庆和帝看他一眼,对还跪在那里的五皇子道:“起来吧,朕要你过来,是想交给你一件差事去干,省的你天天斗鸡走狗的不干正事。” 七皇子见庆和帝说起正事来,就自觉告辞离开了。 五皇子看着七皇子消失的背影,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对庆和帝道:“四哥,老七也挺可怜的,你何必要针对他?” 庆和帝道:“非是朕针对他,是他自己本身就站在一场难解的局上。老五,有的时候,不是我们自己在做选择,而是局势推着我们不得不做选择。朕以为,这些年,你已经看清楚了?还有,朕,是一定要拔出江南这块毒瘤的!” 三番两次的,他都是从江南死里逃生,如今他登上大宝,没道理就当以前发生的事都不存在了。 五皇子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他看着庆和帝那张眼底泛青的脸,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皮,打起精神来,问道:“四哥想给我什么差事?弟弟先说好啊,我几斤几两您是最清楚的,您可得给我派帮手啊,我只做监工,要让我自己去安排人做事,我是做不来的。” 第393章 庆和帝笑道:“简单的很,你就去工部看着他们修城墙就行了,又不用你亲自去搬砖头,有什么做不来的?” 五皇子一听,眉开眼笑道:“修城墙啊,这活计好,我最喜欢修园子了,想来修城墙也差不多?四哥您就放心吧,弟弟我一准给您办好喽。” 庆和帝直叹气,给他仔细说了修园子和修城墙的不同之处,五皇子停了一会就忍不住的打哈欠,一个接一个的哈欠打下来,弄得庆和帝都忍不住也想打哈欠了。 五皇子见庆和帝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憋了又憋,实在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庆和帝:...... 有这样不着调的弟弟辅佐他治理天下,真的没有问题吗? 第182章 禅位大典之后,就是新一轮的抡才大典。这次春闱没有其他阻碍,全国举人蜂拥京城,把寺庙道观挤挤挨挨的住了个满。 不过,万事都有例外,京郊祈安寺里就很久都无人烟升起了,不仅寺里,就连寺外方圆十里之内都已经杂草丛生,少有人迹踏足。 林如海到访的时候,惠慈大师正带着莫磐、莫松、莫狸、莫鱼四兄妹打理院子里的杂草,静言师太则是在另一边的禅师里打坐修行。 莫磐特地圈出一块地来,对惠慈大师道:“师父,这块地也不用除草了,边上砌上一层栅栏,里面就养些走地鸡,下蛋吃吧?” 莫狸上来查看,好奇问道:“师父平日里也不缺鸡蛋吃吧?” 莫松也凑上来道:“养鸡下蛋吃是假,大哥怕不是养来吃鸡肉的吧?” 莫鱼站在一旁,眼珠子转了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就捂着嘴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莫磐在莫松的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笑骂道:“就你机灵!你那块地可是翻好了,要是下午种不上种子,你就留在地里自己翻吧。” 随着一年一年的修行,惠慈大师已经茹素习惯了,在宫里的时候,他就不吃荤食,这回了寺庙里,恐怕更是常年不见荤腥了。他要是来这里住上几天,一天两天的茹素就当护理肠道了,这要是时间长了,不得憋死他? 这时候,养在这里的鸡可不就派上用处了? 谁知,他这隐秘的心思被人一眼就看穿了。唉,弟妹太聪明了也不好呢,忒没面子了些。 莫松苦吧着脸:“我得连猫儿的地一起翻呢,哪里那么快?” 莫狸啊了一声,忙跑去干活去了。 他力气小,干活慢,拖了莫松不少后腿。这农活也不是非得要他来干,只是这活是帮着惠慈大师干的,他们兄妹四个都干,没道理他就不干或者就得干的最少吧? 至少要比小鱼儿干的多才是。 惠慈大师看着几个忙活的热火朝天的孩子,抹抹有些汗湿的额头,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来。 经过了这么多的事,太上皇终于发现他已经是个没有威胁的废人了,新皇一登基,他就放了他出宫,他也没回他之前的修行宝寺——大兴龙寺,反倒是请旨回了之前的囚禁之所,祈安寺。 庆和帝问他为什么? 他说,他对这里有感情! 如今想起来,住在这里的那几年,竟是他难得平静的几年,因此,他觉着这块地旺他,就自请来这里继续修行了。 谁知,等来到这里一看,屋顶上茅草已经两尺高了,更别提周围仗高的杂草了。 呵,满地荒芜的感情啊,呵呵! 庆和帝见他实在喜欢这里,就把这方圆十里之内的山水草木都划给了他,随他怎么折腾。这不,他选了个黄道吉日,就带着家里的孩子春耕来了。 林如海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林如海看着忙的热火朝天的几人,好奇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就没有沙弥僧侣的来帮你们?” 上次来的时候,他记得惠慈大师这里至少有百十号人等着被他差遣呢。 惠慈大师没好气道:“老衲一进宫,他们就自谋生路去了,陛下又没给老衲派帮手,哪里来的小沙弥,知客僧?” 林如海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笑道:“没派人也好,您难道还少了人差遣?不说公主府里,就是我那里,也有许多闲着的人手呢。”以前那些人,说是才伺候惠慈大师的,其实是监视看管他的,以前这里,其实是一座外松内紧的牢笼。 惠慈大师忙道:“你可省了吧,老衲现在,觉着一个人住挺好,人少了自在,清静,好多着呢。”他可是受够了周围都是眼睛盯着的滋味了,下半辈子,他就想自由自在的活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 林如海只是跟他随意的寒暄一下,说笑一回之后,他才叹道:“过几日,我就要回扬州了,走之前,还得要劳烦您。” 惠慈大师就着明晃晃的天光,看着林如海隐隐发黑的印堂,摇头叹道:“啧啧,不破不立,阴阳循环,至死方生,你啊,劫数难逃,受着吧。” 林如海皱眉,他原本是想让惠慈大师给他看看身体,要一副养身体的药方回去吃,谁知,竟听了这样一番禅不禅、道不道的说法? 他沉吟半饷,试探问道:“可有法子缓解一二?” 惠慈大师捋着有些发花的浓密胡须,说他:“你没问我破解之法,想来你也是个通透的。缓解的法子嘛,你不是有个女儿吗?把她送到寺里养上个十几年,至少能留下性命,这也算是一个缓解的法子吧?” 第394章 林如海不期然想起了去年有个赖头和尚到他家里要化林黛玉出家的事。 他把这个遭遇跟惠慈大师说了,惠慈大师对那个赖头和尚非常感兴趣,他道:“定是世外大能了。他既能说出那样的话,想来咱们有一样的禅法,若有机缘,定要见上一见。” 原本对‘林黛玉出家’嗤之以鼻的林如海心下惊疑,在信与不信之间左右摇摆不定,在思量再三之后,竟真的考虑起让林黛玉出家这一条路来。 若是只有赖头和尚,或者只有惠慈大师有这样的说法,林如海定是不信的,但前后两个素不相识的和尚都做出了同样的定语,就由不得林如海不重视起来了,更何况,惠慈大师是当世公认的佛法大能,他对他的话,向来是珍之重之,郑重看待的。 惠慈大师看着林如海一变再变的脸色,到不怀疑他不疼爱林黛玉,相反,他定是疼极了林黛玉,他才会做此荒唐的决定。 惠慈大师叹道:“你也无需着急,命运之说,佛法之论,向来玄之又玄,你看那个,”他下巴点点莫鱼,继续道:“那也是个命运多舛的,如今又如何?你现下也无需着急,静待时机吧。” 林如海盯着挥汗如雨的莫鱼半晌,才道:“那样的机缘,是羡慕不来的。我只盼玉儿的身体能养的好一些,以后不至于受人磋磨,也就罢了,其他的,我再是不敢想的。” 惠慈大师呵呵笑道:“你这要求倒是不高,你若只做此打算,倒是简单,你多活几年就是了。” 说罢,就把住他的脉搏,仔细探查起来。 林如海的到来,莫磐兄妹几个,自然是早就看到了。 因为离着远,林如海又明显是来找惠慈大师的,因此,他们就只是远远的打了个招呼,就算是见过了。 惠慈大师和林如海的声音时断时续的远远传来,莫松耳力更好一些,也只听了个大概。 他看了一眼莫鱼,心想,这位林大人真是父女情深,为了女儿好,竟是想要亲自送自己的亲生女儿出家?! 莫鱼好奇道:“二哥哥看我做什么?” 莫松笑道:“没什么。妹妹,我听说最近你不是躲在屋子里绣花,就是在佛堂里念经,怎么都不练剑了?” 莫鱼有些害羞的笑笑,道:“咱们跟长公主殿下住在一起,我要是整日里舞刀弄剑的,哪里还有一点淑女的样子?要人见了可不得笑话死?”以前在公主府里只有他们兄妹几个,她自然可以无所顾忌,现在公主府里住了一大家子的人,她就有所收敛,不敢放肆了。 莫磐笑道:“练剑怎么就不淑女了?练剑可以使身体灵巧柔韧,下盘更稳,脊背更直,这可是端庄淑女必备。你要是在公主府里放不开,等你搬去了莫宅,你在你自己的院子里想做什么都没人笑你,再捡起来也不迟。” 莫鱼兴奋的小脸红朴朴的,她高兴道:“谢谢大哥,我把这话说给母亲听,想来母亲也不会反对的吧?” 莫狸呼哧呼哧的接口道:“只要是,为你好的,母亲定不会多管的。只是别传,出去了,否则,等以后给你,说亲,人家男方,要是知道你,是个武艺高强的,说不得还没相看呢,就退避,三舍了?哈,哈,这土怎么这么硬?老虎,你来这里挖,我去你那里。”他已经落下好大一截了,让老虎来替他赶上,他去老虎那里继续慢慢超前挖。 老虎闻言跟他换了个位置。 莫鱼的脸却变的更红了,不过,这次是气的,更是羞的。 她哼哼道:“那可真是无趣!这样的人家,我还看不上呢!哼,我以后定是要找个能让我时时练剑的人家的,他若是欺负我,我就给他一剑,看看他还敢不敢!” 莫狸:“你以后若是真捅了你那夫君,那你捅完了可得赶快往家里跑,若是咱们兄弟都不在家,就去找大哥,否则,你定会吃亏的,你回来找我们,我们兄弟总会给你撑腰的,你也就不用怕了。” 莫鱼眉开眼笑,响亮的答应下来:“知道了,小哥!唉呀小哥,你太慢了,我这就要赶上你了哈哈哈。” 莫松:...... 莫松小声问旁边的莫磐:“大哥,小鱼儿这样,没问题吗?”她应该只有十来岁吧?怎么把找婆家的事说的这么自然?都不会害羞的吗? 莫磐别过脸去,含混着道:“挺好的,能有什么问题?” 莫磐曾经详细问过刘传业他们一路上经历过的事,包括他们怎么吃饭,怎么睡觉,跟谁说话,打了什么样的人,事无巨细,他都详细问了个遍。 他又小心观察了她一段时间,见她除了比以前性子更沉静了一些之外,行事并不偏激,性子也没变得偏执,就最终做出一个决定。 那就是,不要过分的纠正莫鱼,不要随意的点评她的行为对或是错,让时间去疗愈她曾经受到的伤害。 没有人在意,随着时间的淡化和她心性的成长,或许若干年后她再想起曾经的那一段逃亡经历,终究只是莞尔一笑,当做笑谈。 若是时不时的就提醒她一下那段糟糕的经历,跟她讨论是非对错,那就是在不断的加深那一段印象,这与她,不是好事。 莫磐只愿她能淡忘,让那段时光成为她朦胧的记忆。 莫松见莫磐觉着莫鱼这样挺好,他也就压下心中的疑虑,不再说什么。 林如海听着莫鱼欢快无忧无虑的笑声,也不由露出一个微笑。 第395章 惠慈大师看着他,对他道:“你上次中毒,伤到了根本,这个没法子,我给你开个调养的方子,先慢慢养着。你以后也要惜福,否则,定会与寿数有碍。” 林如海叹道:“我已经晓得了,大师放心吧,我且不能安心去死呢。” 惠慈大师摇摇头,也不再说他,转身回房给他写了一张方子交给他。 第183章 从郊外回来之后,莫磐跟莫松去为裘良践行。 在之前几次事件中,有人被斩与马下,自然也有人屡次立功。裘良就是其一,他原本就是御前侍卫,武艺高强,多次护卫有功之后,他被庆和帝派去扬州驻守,成为新的扬州将军,保留御前侍卫的的职位。 既然保留御前侍卫的职位,那么他就不是贬职,而是外出镀金,等回来之后,可以想见,他必是要高升的。 新的扬州将军有了,姚冠杰这个做了十几年的扬州将军,庆和帝自然也没亏待了他,在一轮明里暗里的角逐之后,姚冠杰成功走马上任京营节度使一职,将京城的咽喉之地交给了他护卫。 镇国公牛清仍旧统领他的五城兵马司,他的嫡长孙牛继宗则是去了步军营,在裘良的祖父景田候的手下做事。 因此,裘良专门设了一个小宴,只请了姚冠杰、牛继宗、莫磐和莫松兄弟。 莫磐看看裘、姚、牛三人,纳闷:“你们三人之间都有公务勾连,一起聚也就罢了,怎么还请了我们兄弟?” 姚冠杰笑道:“你却是说错了,此次,正是我们三人专门请你们兄弟。” 莫磐惊讶:“这可怎么说?” 牛继宗笑道:“这个我能猜出一些,扬州、京营、皇城,哪个不是与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不请你请谁?话不用挑明,我们走马上任前,可不得先拜拜山头?” 莫磐连忙道不敢:“只是侥幸有一两分的情面,实在是不敢当‘拜山头’三个字,诸位真是折煞小子了。” 裘良道:“只这一两分的情面,就够我在扬州打开局面了,磐儿你莫要藏私,京里这边我也是有几分薄面的,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与我听。” 这是要资源置换的意思了。 莫磐能交换的,无非就是‘一蓬草’这个地头蛇组织,但莫磐需要的,裘良未必能有。 莫磐给了他一个信物,却没说要什么。 裘良挑眉,没接过信物。 姚冠杰却是将信物推至裘良面前,笑着对他道:“磐儿想要的,我大体能知道,他想去西北‘大开发’,守卫国朝西北门户,这个,莫说你帮不上他,咱们谁都帮不上他。你且手下,等他以后或有机会,咱们在伺机帮上一把就是了。” 裘良惊讶,牛继宗也咂舌道:“磐儿,就你这样拖家带口的,还想去西北,我看这事,难!” 莫松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哥,去西北这事,他只小时候听他哥说起过,这么多年没再提起,他还以为他哥只是一时兴起呢,难道,他竟是一直念念不忘吗? 莫磐在众人各色眼神中坦然一笑:“以前是我孟浪,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现下我也看明白了,短时间内我是不多想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又对裘良道:“裘大哥无需客气,你之前在宫里提点我兄弟的情分弟弟可是还没还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他们都是一些平民百姓,算不上多大的助力,等到了扬州,还请裘大哥多多照应才是。” 裘良也不矫情,只是郑重的答应下来。 话说完了,五人开始宴席吃酒,正吃的兴起的时候,楼里又上来一群年轻子弟,看打扮,明显是刚下值的侍卫出来聚会来了。 莫磐随意看了一眼,那一群十二个侍卫中,他认识了,两个,一个是冯紫英,另一个,则是贾琏。 冯紫英跟贾琏怎么混到一起去的?莫磐记得,他们不是一个营里的吧? 牛继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嘿嘿一笑,撮唇吹了个悠长的口哨,引得那一群侍卫看了过来。 牛继宗以前虽然看着是个游手好闲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但他们这一伙的人,除了裘良,现下就属他最有出息,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至少,他一招呼,那群侍卫竟也恭恭敬敬的上前来给他打千行礼,又给其他新来的侍卫介绍起牛继宗:“镇国公家的大公子,咱们的老大哥,就没有他老人家摆不平的事,以后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找他准没错了。” 牛继宗虚虚踢了一脚那个耍嘴活的,笑骂道:“老子成了那做堂的大夫了,净给您们治些个头疼脑热的,你要不要老子给你治治痔疮啊?” 一群侍卫都哄的大笑起来,那个侍卫也不恼,却是上前自饮三杯,庆贺他高升。 在他们跟牛继宗插科打诨的功夫,莫磐朝冯紫英笑笑,主动道:“还没恭喜冯侍卫成为御前大臣呢。” 冯紫英现在已经从一个看大门的大门侍卫,被提拔到了乾清门行走侍卫,算是入了高等侍卫的门槛了,以后或是往上升,或是下来当个军官统领的,都很有前途,因此莫磐客气的称他一声御前大臣。 冯紫英忙上前与他见礼,又道:“不敢当,此次不过侥幸晋升,以后还需加倍努力才是呢。” 莫磐只当他谦虚,仍旧对他道:“前儿个望春楼跟内务府合伙进了一批难得一见的海产,你若是空闲了,不如带着你的兄弟们去尝一尝,再过些日子,怕就不新鲜了。” 第396章 这个时代没有冷冻链,在京里吃海鲜算是奢侈的。 冯紫英知道莫磐既说这话,他带人去吃海鲜,望春楼自然是不收钱的,现下他也已经知道了,这望春楼,就是莫郡马家里的产业,而他们第一次见面,莫磐递给他的那张黑卡,可不只有优先消费的优待。 冯紫英有些不好意思,他嘿嘿笑道:“总是让莫大哥破费,次数多了,怪不好意思的?” 莫磐笑道:“这有什么,就怕你不去呢。你带着你的小兄弟们时不时的去走上一趟,楼里的治安都要好一些,说起来,还是楼里赚了呢。” 这话说的,虽是客气话,冯紫英却瞬间觉着自己脸上倍儿有光起来,就连笑声都豪迈了几分,惹得牛继宗和裘良频频扭头看他。 牛继宗笑道:“小冯,你小小年纪就做上了乾清宫的侍卫,前途无量啊,你身边的这位小侍卫,是新进的贾侍卫吧?” 虽然方才已经介绍过了,但贾琏听牛继宗提起他,他仍旧上前拱手一礼,腰背挺直,不卑不亢道:“我叫贾琏,是新进的午门侍卫。” 牛继宗笑道:“原来是叫贾琏,你跟荣宁两国公府贾家是什么关系?” 贾琏回道:“我出自荣国公府,祖父荣国公贾代善,父亲一等神威将军贾赦。” 他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贾琏有些摸不着头脑,冯紫英心中暗叫糟糕,跟他们一伙来的其他侍卫则是面面相觑。 有一个侍卫小声问道:“贾琏,你不是说你只是一个寻常勋贵家子弟吗?” 贾琏眨眨眼,道:“我父只是一个无权无职的空头将军,我们家族里也没有出任高官的子弟,可不就是寻常人家吗?” 莫磐心里暗笑。 另一个侍卫则是更疑惑了:“那现在宫里的德妃娘娘是你的......” 贾琏恍然,怕他新交的这些侍卫兄弟们误会了他,忙道:“你是说这个啊,这都是新近才发生的事。她是我们家二房的堂妹,我刚做侍卫的时候,她还是宫里的女史呢,是后来才被陛下看中封了妃的。” 这下,那些侍卫只剩面面相觑了。 裘良笑道:“不成想,竟是荣国公之嫡孙,敬仰,敬仰。” 牛继宗呵呵的笑,转着酒杯看着他不说话,倒是把贾琏看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冯紫英忙上来说场面话:“琏兄弟虽是这样显贵的出身,但他并不以此为傲,仍旧是正经从大门侍卫做起,这份不骄不躁脚踏实地的做派,实在是我辈楷模,兄弟我是钦佩的很呢哈哈哈哈。” 冯紫英这样一说,剩下的侍卫们也都给面子的哈哈笑了一起来,只是他们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毕竟,荣国公的嫡长孙沦落到跟他们一样的去守大门,怎么听怎么诡异吧? 看看人家镇国公的嫡长孙牛继宗,看看他是什么样的待遇?人家不当差时是众星捧月的国公府的公子,一当差就直接是步军营的统领。 再看贾琏呢?呵,同样都是国公府的嫡长孙,他却只是一个看大门的! 莫磐看看浑然不觉的贾琏,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懂这其中的差距?还是家里已经给他分析透彻了,所以他才能平淡以待? 如果是前者,他不置可否,若是后者,那么这个贾琏,心性可是不一般。 毕竟,一个不到弱冠之年的少年,能放下同等身份上带来的天差地距,不卑不亢的从底层做起,那么他以后的成就也不会太差就是了。 众人又再说了几回,冯紫英带着贾琏和侍卫们去喝酒用膳,莫磐几个则是继续。 莫磐看着自从问完贾琏的话之后就有些沉默的牛继宗,问他:“牛兄,这位贾侍卫可是有什么不妥?” 牛继宗闷声道:“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不妥。” 若是石光珠在此,肯定已经刨根追底起来,但在场的人,不是沉默寡言的就是缺少探究旁人隐私之心的,因此,众人见牛继宗兴致不高,也就没再多问。 旁人不问,牛继宗倒是有了诉说的欲望。 “想必你们多少也知道一些,我嫡亲的姑姑嫁的就是之前的太子太傅张家的,唉,谁知,她刚嫁了几年,还没开始享福,张家就倒了,我那姑母,留下两位表兄弟后,也撒手人寰了。这张家的嫡女,嫁的就是荣国公府的贾赦,这位贾琏,想必就是那位张家嫡女留下的孩子了吧?这样算起来,他跟我张家的两位表兄弟,也算是表兄弟了吧?只是,自从他们从前年来京备考,到去年考上一门两进士,都没听他们说起过贾家?岂不是怪哉?!” 牛继宗嘴里说着怪哉的话,语气里却一点都没有奇怪的意味,众人四面相顾,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此间姚冠杰年纪最长,经历的事也最多。 他劝道:“既是上一辈的事,就不该牵扯到下一辈。我冷眼瞧着这位贾琏,还算是个不错的,或许他也不知这其中的原委呢,你若是有火迁怒到他的身上,可就落入下乘了。” 牛继宗叹道:“哪里有什么火,不过是遇上了感慨几句罢了,也不知道那位贾恩侯是怎么想的,这可是明晃晃的内侄子,我那两位表兄弟若是个无能的也就算了,可明明都是栋梁之材,啧啧!” 莫磐道:“或许,贾恩侯只是不想连累他们才不凑上去亲热呢?” 牛继宗:...... 第397章 裘良:“贾家,唉,咱们年纪算是大的,当年废太子前后发生的那些事,咱们也都记事了,该知道的都知道?这种事,向来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那位贾恩侯,也不是个愚钝的,他如此行事,自是有他的主张的,咱们这些外人,瞎琢磨这些也没意思。” 牛继宗笑道:“你说的不错,瞎琢磨这些,的确是没有意思,来来来,不说这些个扫兴的了,喝酒,喝酒,咱们今天都不醉不归,哦,老虎弟弟,你还是喝茶吧,这酒太烈了,不适合你哈哈哈。” 莫松:...... 莫松悻悻的放下酒杯,只好拿起茶杯与他们碰了一下,以茶代酒为他们助兴了。 因是为裘良践行,他们这桌连续上了三回酒菜,都不能让他们尽兴。 冯紫英和贾琏他们吃饱喝足离开的时候,莫磐他们已经微醺,看起来还不能散场的样子。 第184章 等出了酒楼,其他侍卫邀请贾琏去花坊听曲子,贾琏照例拒绝,他得回家跟着贾赦练拳,不敢出去浪。 以往,这些侍卫同僚们见他不去,定是要打趣他一番才要罢休的,今日却是客气的跟他说了几句,就自去了,徒留贾琏一个人无趣的很。 冯紫英溜了一圈之后,又回来追上贾琏,跟他一块往家里走,他们两家住在同一个方向。 贾琏诧异,向他身后看了看,问他:“你怎么回来了?你们不去听曲儿了?” 冯紫英笑道:“半路上我老子着人喊我回家,没法子,我只能撇下他们,自来了。” 贾琏忙道:“原来如此,那你快些回去吧,别在让冯叔等急了。” 冯紫英只看着他一个劲的笑。 贾琏一拍脑门,也笑了:“是了,冯伯父找你的话定是个障眼法了,你不想跟他们去,就用这个法子脱身。”这法子他以前也用过,不新鲜。 冯紫英笑道:“都是面子情,还不能不给,若真有处的投契的,咱们都是另约场子,不去那些腌臜地方的。” 贾琏笑道:“想来今后这种面子情他们也不会给我了,我实在是不知道他们这是做什么呢?就因为我是荣国公的孙子?” 冯紫英看着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贾琏被他笑的莫名其妙。 笑过之后,冯紫英对他道:“没错,就因为你是荣国公的孙子!想当年,荣国公府是何等的显赫,我是没见过的,在家来,却是常听我老子说起的。你是荣国公的孙子,理应高我们一等的,如今却得要跟咱们一起看大门去了。” 贾琏却道:“看大门有什么不好的?以后,我总会往上升的,冯大哥你现在不就升上去了吗?” 冯紫英笑道:“看大门挺好的,不好的是他们,他们这是嫉妒你呢。不过,你也无需担心,明天你就知道了,除了那起子嫉妒你的,更多的是巴结你讨好你的,也有清高自持故意疏远你的,哈哈,你心里可得做好准备才是。” 贾琏心知他是好心,特地提醒他呢,便拱手笑道:“多谢冯兄提醒,弟弟知道了。” 冯紫英提醒之后,也就不再说什么,告辞离开了。 等回了府,路过荣国府侧门的时候,门上的小厮看到他,以为他要进家门,便要为他开门。 若是以往,贾琏也就进去了,这次,他只是摆摆手,继续往前走,到了一个黑油大门前,也不管身后不停打眉眼官司的小子们,自己推门进去了。 一进门,转过影壁之后,就是养马的地方,贾赦正照看一匹怀孕的母马,见他从这边门进来,挑眉问他:“怎的从这里进来了?你以前不都是嫌马粪臭吗?” 贾琏上前挽袖子给他递水递马刷子,惹得贾赦频频好奇看他。 贾琏笑道:“以前儿子小呢,不懂事,如今儿子也当差了,自然要跟着父亲学些本事傍身才好出去交际呢。” 贾赦笑道:“行了,这是在外头受气了,说来听听,谁给你排头吃了?” 贾琏咳声叹气道:“镇国公府的牛继宗。” 贾赦一寻思,道:“原来是他,他都说你什么了?” 贾琏道:“也没什么,就是问了我跟宁国府、荣国府什么关系。” 贾赦只嗯了一声,就专心的伺候母马,贾琏看了看一脸专注的贾赦,也不心急,只管耐心等着。 等贾赦忙活完,贾琏伺候着他收拾好身上,跟他一起去了书房,坐下喝了一杯茶后,贾赦才慢悠悠的跟他说起陈年往事。 贾琏这才明白牛继宗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要这样论起来,他们荣国公府和镇国公府,还是拐着弯的亲戚呢,若是没有那样一桩旧事,说不得他跟牛继宗得是从小的交情呢? 原来,他还有两位嫡亲的表哥呢,这两位表哥还都出息的中了进士。 当真是造化弄人! 贾赦笑叹道:“当年,我一心想你娶一位你舅家的姑娘做妻子,你只当我不疼你,让你去娶个破落户,如今又如何?你可是后悔了?” 贾琏通红了连,讪笑道:“爹您也别只说我,娶凤儿也不是我的主意,那个时候,咱们爷俩能拗得过谁呢?” 您是拗得过老太太,还是拗得过王家? 贾赦却是笑道:“我还不是看你一见了你那媳妇就移不开眼了,这才答应了?你若是后悔了,我这里还有两个美貌丫头呢。” 贾琏忙道:“可别,您可让儿子过几天消停日子吧。白日里您折腾儿子,等夜里还有个她折腾儿子,儿子实在是吃不消了。” 第398章 贾赦笑骂道:“德行,你也就这点子出息了!话说,你们两口子折腾了这么久,你那媳妇的肚子怎么就鼓不起来?” 贾琏也哭巴了脸:“儿子也纳闷呢,不说生个大胖小子,就是来个丫头也是个盼头呢?老话说得好,先开花后结果?” 贾赦思量了一下,对他道:“改日,我请个太医来家里看看,你先跟你媳妇通个气,慢慢说,不准吓着她。” 贾琏嘀咕:“吓着我也吓不着她呢。” 贾赦不理他,只打定主意一会要好好‘教教’他。 过了几日,贾赦果然请了太医上门。 贾赦这太医请的倒挺是时候,因为,太医一把脉,就宣告了好消息,王熙凤怀孕了,已经两个多月了。 王熙凤一惊,惊后就是大喜,贾琏也是喜不自胜。 贾赦冷眼瞧着高兴的小两口,总觉着少了些什么。 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一个追着太医问注意事项的人,方才恍然明白,他们家里,缺个有经验的老嬷嬷! 王熙凤怀孕两个多月了,竟然没有个一个人发现她的不同之处,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到底是失恃失怙的姑娘,纵使有叔父婶娘送嫁,考虑的也没亲生父母周到,这就是失母长女不可娶的原因了。 贾赦深吸一口气,只能自己亲自上,送走太医之后,贾赦觉着不能这样凑合着下去,得想个法子延请几位有经验的老嬷嬷才是。 索性人并不难寻,因为,很快中宫皇后就向皇帝请旨,为全人伦,为成天和,建议将宫中一批大龄宫女放出宫去与家人团聚。 帝欣然同意。 就这样,在新科进士打马游街之后,贾赦特地从放出宫的宫女中挑出了六个宫女聘请来府里,专门伺候王熙凤。 贾琏觉着没什么,王熙凤却被着着实实的吓了一跳。 六个宫女,专门来伺候她,她这牌面,是不是太大了些? 说是六个宫女,其实只有两个二十多岁的能称之为宫女,令两个三十来岁的,得称之为姑姑,还有两个四十多岁的,要称为嬷嬷。 只有这两位嬷嬷是专门指导王熙凤养胎安胎的。那两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是专门伺候她跟贾琏的,最后两个三十来岁的姑姑是来帮她掌家的。 现在王熙凤怀孕了,这府里的家务事就空了下来。王熙凤自然不愿意放权的,但有贾赦发话,她不敢不放。现在好了,来了两个专门替她掌家的‘姑姑’,话里话外都听她的,她们就是她的耳,是她的眼,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养胎了! 等这六位宫女都安顿下来之后,贾母才听到消息。 她特地把人叫过去一看,心里简直痛的滴血。 这六位宫女,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听完她们说的话,看了她们的行事,贾母就知道人家能在宫里平安活到放出宫来,那就是有真本事的。 这样有真本事的人不去服侍贾元春,却被贾赦弄了出来伺候王熙凤,这,当真是暴殄天物! 经过上次之后,贾母对贾赦的态度已经大变,纵使她心里再怎么滴血,她也没当着贾琏和王熙凤的面说一句可惜的话。 她笑的慈和,对王熙凤道:“你是个有福的。虽然没修得一个好婆婆,却有一个重视你们的公公。凤丫头,你就好好的在房里养胎,安心给咱们家里添个大胖小子,就算是有功了。” 这话说的,王熙凤咂摸了一下,总觉着有一股怪怪的滋味儿,细品之下,又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贾琏在旁笑道:“祖母这话可是偏心了。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您觉着曾孙子好,孙儿却觉着丫头好,丫头贴心,老话怎么说的来着?闺女是爹爹的小棉袄,我倒是盼着凤儿给我生个小棉袄呢。” 贾母忙‘呸呸呸’的呸了三声,合手向八方神佛告罪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贾琏:...... 王熙凤:...... 王熙凤不妨‘哎呦’一声抱着肚子喊了出来,唬了众人一跳,忙问她“怎么了?怎么了?” 王熙凤仔细感受了一番,大惊小怪道:“祂踢我了。” 众人:...... 贾母瞪她一眼,嗔道:“又做怪了,他才两个多月,哪里就能踢你了!” 王熙凤笑嘻嘻道:“老太太明鉴,您这样英明,怎么就没看出来孙媳妇这是在您跟前争宠呢?我肚子里的这个还没出来呢,我眼看着就要失宠了,您说说,我要是再不在您这里固宠,等他出生了,您以后眼里哪里还看得到我呢?” 她这话说的屋里众人都笑了起来。 贾母轻轻拍了她一下:“真是个猴儿,都要当娘了,还这么猴!我以后只疼你不疼他,这下可满意了吧?” 王熙凤挺胸凸肚的唱道:“满~意!合~该~如~此!” 众人又说笑一回,贾琏跟王熙凤两口子就相携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回了自己的屋,王熙凤叹道:“真是累死了,以前怎么就没觉着这么累呢?” 贾琏笑道:“这才哪到哪呢?以后,且有你劳累的呢,”他上前揽住她,在她耳边厮磨道:“不差现在这些个时候,你先好好把祂生下来才是正经的。” 王熙凤瞅了他一眼,不确定道:“你说,要真是个丫头,老爷那边......” 贾琏道:“要真是个丫头,咱们就继续生,只要咱们还能生,总会生出儿子来的,这才是第一个,你急什么呢?” 第399章 王熙凤羞红了脸,啐他道:“这一个接一个的生,不是成了老母猪了?” 贾琏嬉皮笑脸道:“你是老母猪,我是老公猪,正好配一对儿~~”说着就要去亲她的脸。 平儿安儿听着里面的嬉笑声,皆都羞红了脸。 平儿要躲出去,安儿却是坐着不动。 平儿回头叫她:“安儿?” 安儿躲闪着眼神:“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伺候,说不得一会里面叫人呢?” 平儿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摔了帘子自己出去了。 第185章 放了皇榜之后,新科进士成了京城里的香饽饽,连带去年的‘旧’进士们也成了婚嫁市场上的抢手货。 莫青鸾自是不放过此等良机,没几日,她手上就多了好些个年轻还未婚配的士子名单,天南海北的,应有尽有。 这日,陈夫人应莫青鸾之邀,来公主府一起为严赐掌眼,好给她挑个好夫婿。 莫青鸾话说的很明白:“豪门大户的就算了,那样的人家规矩多,不好相与。找个家风清正讲道理的人家就行,寒门也不怕,她又不缺嫁妆,只要婆家好,日子总能过的下去的。” 陈夫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莫青鸾是想给严赐找个她能压得住的婆家,最好能压一辈子,这样,严赐在婆家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严赐之前被退亲的事她也听说了,钱家倒是乡绅一流的名门望族了,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因此,莫青鸾吸取上次的教训,这次不挑家世,只挑人,还专门从新科进士里面挑。别的不说,有莫家帮扶,这位新科进士以后的前程是不愁了,或许一开始会过的清苦些,但以后只有享福的份。 陈夫人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因此,陈夫人一听莫青鸾说要给严赐挑女婿,她二话不说就来了。 莫青鸾、陈夫人、怀宁郡主三个挑挑拣拣又好好打听之后,最终选出了赵、周、沈三家来供严赐挑选。 条件最好的是赵家,闽南当地大族,供养了好几代才供养出赵公子这么一个进士,因他家官场无人,在京城也是举目无亲,因此,也算在寒门之列。赵家家境殷实,严赐嫁过去吃喝是不愁的,就是吧,婆媳亲族之间关系处理要尤其注意,软硬都不行,算是个缺点。 周家条件是最差的。周进士家中只有一个寡母,寡母不仅将他养活大,还要供他读书科举,可见他家家贫。严赐嫁过去不仅要照顾寡母,还要帮扶周进士,若是周进士人好还算是个优点,若是个人渣,严赐嫁过去纯粹就是扶贫的。 最后沈家公子倒是父母祖父母俱全,家中还有四位姐姐,俱已出嫁,他是老幺,也是独子。沈家也算是薄有家业,沈家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就是人天真一些,算是他本人的一个弱点了。 其他的,能考上进士的,不是已经娶妻,就是老家有婚约的,即便有来跟莫家示好的,莫青鸾也不会考虑他们。 莫青鸾叹道:“这三家,我都瞧过了,好坏参半,就看你是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了。” 严赐笑道:“这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人呢?只要他人品过得去,能讲道理,日子总能过的下去的。” 陈夫人笑着点头,道:“这话很是。您看我就知道了,你陈叔算是人好的了吧?可他们家那一大家子亲戚,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他们想出来的法子,做出来的事,匪夷所思都不能够形容的,我这么些年还不是过来了?关键是男人得拎得清,知道疼人,这样,日子才算是有个盼头。” 严赐点头,想了想,道:“赵家我是不考虑的,他家太远了,我听说这位赵公子是个忠孝的,他要是让我回老家孝顺公婆,我是去还是不去呢?周家也算了,倒不是我嫌他家贫,实在是我们家就是个人丁单薄的,他家还不如我家,就剩个寡母了,若是我们人丁单薄的两家碰上了,这以后子嗣上要怎么样呢?我想他们家也是想与一个人丁丰足的人家结亲的?” 莫青鸾点头,道:“最后,就只剩下沈家了。” 严赐抿嘴笑道:“是,我听说,沈家是打算在京城安家的?沈家公子已经考上庶吉士,他若是以后就在京城做一个小官,纵使日子清苦些,我也是愿意的。” 莫家显然是要常住京城的,严赐不想离莫家太远。 莫青鸾笑道:“不错,我也看沈家好。其他的他家都是平平,只一点,沈家已经在京里置宅子了,以后肯定是要常住京城的,若是你能嫁入他家,咱们以后也可以常走动。” 陈夫人笑道:“这可好了。只是,沈家那边要如何说和呢?这结亲,理应由男方家里来提亲才是。” 她们在这里说的火热,可别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才好。 怀宁郡主笑道:“这三家我都叫人打听过了,都是想跟咱们结亲才选的他们,不想结亲的,我哪里能勉强人家呢?” 陈夫人笑道:“你做事,自然是稳妥的。既是这样,不如找个日子,两家坐下来好好谈谈?城北的大兴龙寺的桃花就快要谢了,不如咱们去看桃花?您们小辈也到寺里去烧烧香,那里的香火还是很灵的。”顺便让严赐跟沈家公子见上一面,看看有没有眼缘。 莫青鸾笑道:“这个法子好,那就给沈家那边通个气?” 怀宁郡主笑道:“母亲放心,我来安排。” 等到晚上的时候,怀宁郡主将白日里的事说给莫磐听。 第400章 她道:“沈家公子我远远的看过,是个白净秀气的,年已弱冠,瞧着干净的很,人到底如何,你改天会会他。” 莫磐有些怀疑:“你们可是都打听清楚了?已经弱冠之年,难道家里有任他蹉跎?” 怀宁郡主笑道:“什么蹉跎,现在才好呢。以他们那样的人家,中进士前能跟什么样的人家结亲?考上之后,又能跟什么样的人家结亲?他们家若是胃口再大一些,宰辅阁老家的千金也不是娶不到呢。” 莫磐心想,这才是最蹊跷之处吧?人家为什么不选阁老家的千金,偏偏要选严赐呢? 莫磐打定主意要好好查查这位沈公子。 只是,他查过沈家,见过那位沈公子之后,并没有发现不妥之处。 沈家想的很简单,他们家就是想在京城安下家来。俗话说,京城居,大不易,他们就是想给儿子娶个京里的媳妇,方便过日子。他们对亲家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家风清正,姑娘名声好。 莫磐想了想,觉着若是严赐真能嫁入沈家,倒也不失一个好姻缘,只是,莫磐总觉着这位沈公子,为人太天真了些,耳根子也太软了些。还有些后世所说的妈宝男的味道。 莫家跟陈家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去大兴龙寺里烧香。 沈家自然也去了。 两家甫一见面,沈公子就羞红了脸,神情中带上掩不住的喜色。 沈太太也拉着严赐的手一顿夸,喜笑颜开的满意的不得了。 莫青鸾看着长相白净斯文的沈公子,面上也带出几分满意来。 陈夫人一看有戏,就提议让沈公子带着严赐去折一支桃花来好带回去插屏,她们则是去烧香抽签,卜卦吉凶。 沈夫人忙吩咐沈公子一定要照看好严姑娘,今日人多,不要被冲撞了。 莫青鸾也叮嘱严赐不要乱跑,只看看桃花就回来,又吩咐跟着的丫鬟婆子不要离了小姐左右,碰上了事也不要恋战,赶紧回来报信。 沈太太见莫青鸾紧张严赐的神情不似作假,又见严赐身边跟着伺候的丫鬟仆妇呼啦啦啦的一大堆,就知道这位严姑娘在莫家是个受宠的,纵使她不姓莫,以后莫家也是一门很亲近的亲戚了。 再者,今日一见,媒人果然没有夸大其辞,严家姑娘是个顶顶优秀的姑娘,以她的品貌,配他们家哥儿绰绰有余了。 沈太太越看严赐越满意,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定下她做儿媳妇了,心想,给闺女们的信可以送出去了,亲兄弟成亲,姐姐们怎么缺席?姑爷们来了京里,说不得也能找些好的生意做呢? 严赐跟在沈公子身后,听着他轻声细语的给她介绍这寺里桃树的品种,栽种的各类花草的名字,以及花朵背后的故事。她看着他眉眼间的温柔,心想,就他了吧。 严赐在看沈公子,自是也有的是人在看她,沈公子见越来越多的人群,就提议到讲经阁听禅,那里安静人少,他们正好说话。 只是,在经过藏经阁的时候,有候在路边的小沙弥告诉他们此处有贵人造访,建议他们绕路,沈公子无法,只得带着严赐另找道路去听经。 美好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总之,今日的大兴龙寺之行,人人都有收获。 严赐和沈家的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只是,正式的走礼流程还要等些日子,因为,严学书来了书信,说是他已经启程上京。既然如此,自是要等严赐的父母上京之后才好走礼的。 沈家也无异议,因为,沈家的四个姐姐也要时间上京的,这些也都急不得。 莫磐在翰林院已经呆了一年多了,今年又新进了一批新翰林,翰林院里一时间人满为患。 其他衙门部署里听说之后,就有人来翰林院里借人,六部五府都有,有心想散衙之后到这些部门里工作的翰林们有不少心动的,都打着实习的主意,打算先去考察一番,等三年散馆的时候,也好给自己选个好去处。 莫磐也很心动,尤其是五皇子,现在的忠顺亲王来找他跟他一起去修城墙的时候,他是真的心动了,但挣扎一番后,他还是拒绝了。他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翰林院被叫做宰相的培养基地,自是有它的道理的。三年时间也不长,他何不等三年之后再看?还有,翰林院简直是个宝库,他想找任何资料,几乎都能在翰林院找的到,经过最开始的磨合期之后,莫磐已经渐渐找到在翰林院的乐趣了,他不打算提前离开。 忠顺亲王没法子,就去找庆和帝请旨,要他下旨让莫磐去工部跟他一起去修城墙。 忠顺亲王也不胡搅蛮缠,他有理有据道:“皇兄,您是没见过公主府和莫宅里新修的路,严丝合缝,不生杂草,没有一点的土星子,还尤其的平坦,马车行在上头,感觉不到一点的颠簸。最重要的是,他结实,最最重要的是,他便宜啊!我听说是用一种叫土水泥的材料铺的?这样的好东西,合该用在修城墙上。” 庆和帝想起了莫家庄的那条通往扬州城的路,他迟疑道:“方子是人莫家的,你去要人家能给?” 忠顺亲王用你说笑话呢的眼神看着庆和帝,理所当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磐又不是个小气的,您不去问他,怎就知道他不愿意呢?” 庆和帝不上他的当:“要你这样说,你来找朕做什么,你怎么不干脆去问他呢?” 忠顺亲王叹道:“我去找了,他说方子可以给工部。但是,一个方子算什么?我看中的是他的鬼点子,我想着,有他在,这城墙能修的不一样一些?” 第401章 庆和帝不觉着莫磐能做什么:“城墙修缮都是有规格的,他还能怎么修的不一样?你莫不是想找他玩耍,才来朕这里要人的吧?” 说道后面,一脸怀疑的看着他,还警告道:“你在你府里搞那些荒唐事就罢了,你若是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朕也救不了你。” 忠顺亲王连忙喊冤:“皇兄你说哪里的话,我要是打他的主意,早就打了,哪里还等到现在?他现在是什么身份?我哪里敢呢?”莫磐刚来京的时候他就一眼看中了他,但等他弄清他的身份之后,他就立马打消了主意。现在看来,他真是做了一个英明无比的决定,看看定陶吧,看看乐善世子吧,都被人家玩坏了。 忠顺亲王不觉着自己就能比他们强到哪里去。 庆和帝也清楚自己的这个弟弟是个拈轻怕重有分寸的,因此只是警告他一下就放过去了。 只是,他磨不过弟弟的请求,最终只能道:“只要他愿意,朕就允了,他若是不愿意,你也不能强求。” 忠顺亲王没法子,只能继续去磨莫磐。 莫磐看着眼前京城舆图和各处城墙的详细图纸,终究还是没忍住心动,只是他道:“不如您先听听我的想法,您若是觉着可行的话,就采纳,若是觉着不可行,就当我没说?” 忠顺亲王洗耳恭听。 莫磐开始说他自己的想法。其实莫磐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损有余而补不足。 其实,再繁华富庶的地方,也是有贫民窟的存在的,京城也不例外。 京城的北面是商户区,西面是平民区,西北角上就是贫民窟,也属那一片的城墙损失最严重。 莫磐给出的方案是先不修城墙,先修路。 工部可以招募贫民窟的青壮去修煤山到京城的这一段路,体弱的妇孺也可以做一些轻便的缝补做饭的活计,按天数给工钱。户部可以趁机去清查那一片地区的户籍,将有户籍和没有户籍的分类管理,没有户籍的流民乞儿也不要赶走,愿意干活的就给饭给钱的去修路,路修完了就去修城墙,只要有手有脚总能养活自己的。 不愿意干活的,那就对不起了,祖上三代先交代一下,原籍哪里的说一下,有没有犯奸作科交代清楚,交代不清楚的,那就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了。这从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城里的治安和犯罪率的下降。 忠顺亲王一听莫磐要对贫民窟下手,吓了一跳,谁不知道贫民窟是一大隐患?为什么不去治理?还不是不好治理,一个不好就弄得民怨沸腾,一顶残暴的帽子压下来不说压死人吧,也能给自己惹一身骚。 待听他说到给饭给工钱的,才知道他不是要把人给赶出去,而是雇佣人去做活,算是给贫民们一条生路。这个法子倒是好,但是:“你说的轻巧,谁不会做那救苦救难的菩萨?可是户部也得拨款呢,户部不拨款,钱从哪里来呢?” 莫磐笑道:“殿下莫急,臣还未说完呢。城外的路要修,城内的路,也有不少要修呢。就说棋盘街的街道吧,每次下雨化雪的时候都泥泞不堪,车马难行,您说,若是您给周围住着的住户们说您想重新修一修棋盘街,您说他们愿不愿意?” 忠顺亲王听了,就笑道:“他们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朝廷自是没有这个预算去给他们修路的,难不成,要让本王出钱去给他们修路?” 莫磐笑道:“自然不是,这路又不只是王爷在走,既然是大家伙一起走,就是大家伙自己的路,自然是要大家伙都出钱,由王爷总揽,一起修的。王爷修的路,想必他们定是满意的。” 忠顺亲王笑道:“不错,用那土水泥修出来的路,本王走了都满意,他们定是能满意的!” 说罢,他兴奋的搓搓手,眉开眼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众筹修路,这下不仅烧那土水泥的钱有了,就连雇佣工人的钱也有了。本王就说你鬼点子多,嘿嘿,我把这点子说给皇兄听,不愁他不答应。” 莫磐忙道:“殿下,这法子虽是我出的,但这其中要周旋的事情可多,筹集修路款项的数量多少也是个难题,您可要慎重以待,一个弄不好,大家很容易有怨言,到时候御史参您一本就不好了。”凡是跟钱有关的都是个肥差,忠顺亲王别趁此机会大发横财? 忠顺亲王摆摆手,不在意道:“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你放心吧,我只是个监工头,下面的事情自是要就给懂行的人去做,工部的那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宁愿不做也不愿出头的,闹不出大问题的。” 忠顺亲王说完就急匆匆的去宫里向庆和帝汇报了,莫磐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想,行不行的,这次就算是个试水吧,若是这法子能行,不仅城墙能不花朝廷一分钱的修好,这城里的路也能有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还有,其实莫磐的目标是老脏乱区域的改造,当然,目前他这个想法都只是想想。 不说庆和帝召集了工部和户部的官员们讨论忠顺亲王提出的募款修路的法子行不行的通,就说沈严两家的婚事,又起了变故。 这事,还得从沈家大姐这边说起。 沈严两家的亲事看着似是已成定局。 严学书夫妻来的很快。其实,他是受到朝廷征召来京城授官的。 不同于几年前斩钉截铁的拒绝,今时今日,严家经过了严赐被退婚,严家被逼迫羞辱的事情之后,严学书再也端不住清高自持的架子了! 第402章 朝廷一透露出征召他做官的意思之后,他就顺势答应下来,开始收拾细软,打算带着妻子上京。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平民的丫头受人欺,严学书想以自己的官身,做严赐说亲的后盾。 可巧,这个时候莫家有书信到来,莫青鸾在信里说她欲从新科进士中挑一门亲事给严赐,问他的意见。 严学书自然回信说好,并在信里说明,他即将带着妻子上京,请莫夫人务必为严赐多操心云云。 因此,严学书上京很快。 沈家离京城比较近的三位姐姐也到了京城,沈家大姐嫁的比较远,因此没有及时赶到,不过,两家定亲而已,又不是成亲,她并不是不可缺少的。于是,两家见过面之后,很快就商量出一个黄道吉日,给沈公子和严赐正式定了亲。 因为严赐和沈公子年纪都不小了,两家便商定好尽快给他们成亲。 沈家大姐就是在这个时候进京的。 她一见了沈太太,就一脸严肃的跟母亲说:“严家这亲,结不得!” 沈太太忙问为什么。 沈家大姐就道:“老天有眼,我来的路上,让我遇到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姓高,高家大奶奶带着幼子就是进京与夫婿团聚的,说不得弟弟与这位高进士还是同僚呢?我们这一路上,处的还不错,我说我是上京来给弟弟办亲事的,她便问我结亲的是哪家,我便把咱家定的人家给她一说。娘您不是总吹嘘弟弟结亲的人家不是公主就是郡主的吗?我给她说了之后,谁知,那位夫人脸上当场就不好看了,我问她她就转过话头去。她不说,我难道不去打听?您猜,我打听出了什么?” 沈太太忙问:“你打听出了什么?” 沈家大姐讽刺一笑,对沈太太道:“咱们定的这位严小姐,可不是个守妇道的!她在扬州曾经定了一门亲事,就因为不守妇道,被人退亲了!可巧了,退亲的人家,就是那位高夫人的娘家亲弟!您说,这亲,还能不能结?若是结了,我弟弟可不就是现成的活王八?!” 第186章 沈公子亲自上门问严赐,问她被退亲的事是不是真的? 严赐直接说:“是。” 沈公子那一瞬间的表情,严赐想,她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嘴唇哆嗦了许久,没说一句话,就要转身离开。 严赐纳闷了:“喂,你就不多问问?”看他那样子,怎的好似她故意欺骗了他似的? 严赐并不觉得上一个亲事是她的错,她自觉自己不仅没错,还是贞洁不屈的化身呢! 沈公子停住身,冷漠道:“姑娘自是不缺男子追逐,在下就不掺和了。” 严赐目瞪口呆,喝道:“左右,拦下他!” 沈公子瞬间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围住,不让他离开。 严赐起身,走到他面前,面上挂着一抹客气且疏离的笑,她对沈公子道:“公子偏听偏信我且不管,但公子已经见过我,我却是不能让公子出去乱说的。” 沈公子嘲讽道:“你待如何?拦截年轻男人......呵!” 严赐深吸一口气,狠狠在他脸上扇了他一巴掌,趁他懵逼的时候,冷肃道:“你且听清楚了:第一,我既住在这公主府里,我的名声就是有长公主作保的,你不信我,应当信长公主殿下。你回去跟你的母亲姊妹说明白了,若是让我在外头听到任何不好的话,这京里,你们一家就别想待下去了。这不是威胁,这是事实!” “第二,你这样是非不分糊涂透顶的人,我是看不上的,是以,我会向沈家提出退婚,你回去跟你家里人说清楚,让他们做好准备。” “第三,你今日若是不把消息是从谁那里听来的说清楚了,我就以诽谤造谣的罪名将你送到顺天府里,先让你吃一顿官司再说其他。” 沈公子被她一席话说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严赐脸上却是扬起一抹轻蔑的笑,对他道:“我劝你用你那考上进士的脑瓜子好好的想一想,这里可不是你们那里乡下旮旯地,觉着姑娘被污蔑了被轻视了就该寻死觅活以证清白?这里是京城!这里大小官员满地走,什么样的冤情没见过?什么样的清白证不得?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我?咱们只要对簿公堂,别说你是听谁说的闲话,就是我以前被退亲的事也能辩个明白,如何,沈公子可敢试上一试?!” 沈公子的脸色一点一点的转白,他突然意识到,他今天来这一趟,实在是太鲁莽了,而他刚才问都不问一句就下定断的言语,实在是太武断了。 面对严赐那张冷静自持的芙蓉面,他避开她逼视的目光,最终讷讷道:“是我大姐听高家下人说的。” 严赐恍然,哂笑道:“原来是他家,也算是冤家路窄了。”她挥挥手,给他让开路,对他劝诫道:“沈公子以后可要记得三思而行,莫要再惹今天这样的笑话了。” 沈公子来找严赐的事早就在府里传开了,在家的莫狸和莫鱼原本是好奇,才不约而同的来了严赐见沈公子的客厅,结果,一进门就遇到严赐掌掴沈公子,两人被吓了一跳,既没上前,也没离开,就打着给严赐撑腰的主意等在那里。 沈公子顶着众人鄙视的目光出了花厅,在路上又遇到闻讯而来的莫青鸾,出了仪门,又遇到怀宁郡主带着的一群人,沈公子实在受不了一路行来众人的注视,自觉颜面无光,只好掩面而逃。 第403章 等莫青鸾听完原委,她粉面寒霜,咬牙切齿道:“好一个高家,好一个钱家,简直欺人太甚!” 莫鱼挽着严赐的手臂,义愤填膺道:“这沈家耳根子也太软了些,听风就是雨的,竟是连事实都不查一下,就上来质问姐姐,真是难得他是怎么考上进士的。” 严赐却是强忍笑道:“这考进士和做人还是不一样的,他长了一副聪明脑子,却没修得宽和德行,偏听偏信,自私自利,早点看清楚了也好,否则,等真嫁了,才看清楚,那才后悔呢。” 沈公子若是稍有一点为他人着想的心思,也不至于风风火火的跑过来质问他,还是已经认定事实之后的质问,倒像是羞辱更多一些。 怀宁郡主也赶到了,莫鱼从头到尾都看在眼中,口舌利索的把事情一说,怀宁郡主也怒了:“该死的天杀的高家,毁人姻缘,他就不怕遭隐私报应?” 严赐却是道:“高家说的也不全是错话?我被退亲也是事实。” 莫青鸾忙安慰她,道:“傻孩子,这哪里能一样?那是钱家贪婪无度,又不是你的错,以后可别这样想了,没得作践自己。” 严赐低头不语,怀宁郡主道:“这亲事是不能结了,我这就去安排媒人去退婚。”说罢就要叫人来。 严赐忙道:“郡主且等等。” 怀宁郡主诧异道:“你不想退婚?” 严赐道:“婚定是要退的。只是,我不想再劳烦夫人和郡主,如今我父母具在,哪里能事事都劳烦两位?等我回禀父亲母亲,他们自会去沈家为我退婚。” 莫青鸾道:“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亲事是我为你定下的,要退,自然也是我去为你退。”她怕严家上门会吃亏。 严赐却坚持如此,毕竟退亲是不好听的名声,沾上了脸面也不好看,严赐不想让莫青鸾因她遭人非议。 这婚,最终是莫磐叫来高素全,和严学书一起到沈家退的。 沈家尚且在犹豫呢。沈太太是个老于世故的,她听了沈大姐的说辞之后,虽然怀疑,但已经定好的亲事,再出尔反尔的上门退亲是要讲证据的,她若是拿不出说得过去的证据,就冒冒失失的上门退亲,还不得被人大棒打出来? 结果,她这边刚问出个眉目呢,儿子就一腔热血的上门去质问人家姑娘了,还被大耳瓜子打了出来,沈太太和沈老爷还没想好怎么上门去道歉呢,第二日人姑娘娘家人就上门来了。 退婚! 虽然上门的只有三个人,但不妨来的都是千金人物,而且,不仅苦主严老爷在,就连退婚的源头高素全都在。 高素全先给沈家作揖道歉,将严赐在扬州的遭遇清清楚楚的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严姑娘虽然被退亲,但咱们扬州的百姓眼明心亮,谁不说她高风亮节,不屈从豪强?” 他又微微一笑,平平道:“我家的婆子虽然嘴碎了一些,但贵家的做法也太...让人心寒?呵呵,沈翰林,咱们虽然是新科进士,薄有才名,但散馆以后可是要做官为民请命的。沈翰林这样被人一挑唆就当个真言信了,以后为官若是判出冤假错案,啧啧,你一人受罪就罢了,说不得还得连累妻儿老小呢?” 又看看沈大姐,笑吟吟道:“祸不及出嫁女,想来,娘家下狱,沈家大姑奶奶定是无虞的了。” 莫磐看看今日话尤其多的高素全,也不管浑身打摆子的沈家人,只道:“我姐姐与沈家无缘,这亲事就此作罢,还请归还我姐姐的红贴。”红贴上写着严赐的生辰八字,必须要回来。 沈老爷艰难的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对严学书道:“亲家公,这都是误会,我这就与亲家赔罪,这亲不能退。”退了他家就完了一半儿了,一个郡马一个进士,还有一个正等着皇帝陛下授官呢,他们沈家,有几个胆子一下子得罪他们三个呢?! 沈老爷想要赔礼道歉,严学书却上前一步稳稳的托住他的胳膊,他常年劳作的手像一把铁钳一般箍住沈老爷,让他动弹不得。 严学书睁着一只通红的眼睛,像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一一扫过沈家众人的脸,在她们惊骇的神色中一字一顿道:“退!亲!把我女儿的红贴拿来!” 沈老爷还想再说话,严学书的手掌骤然攥紧,疼的沈老爷一个哆嗦,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沈太太看出端倪,一个纵身扑到丈夫身上,哭嚎道:“退,这就退!快,去我房里把严姑娘的红贴拿来给严老爷!” 沈家大姐早就瘫在椅子里站不起来了,沈家二姐只能自己起身去沈太太房中找出红贴,交给严学书。 严学书一把夺过红贴,展开仔细看了一下,才松开沈老爷,对莫磐道:“走吧。” 莫磐点点头,起身对沈家人略一点头,就跟在严学书的身后离开了。 高素全给了沈公子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也背着手离开了。 等出了沈家的门之后,高素全抱歉极了,他道:“磐儿,实在对不住,严姑娘的事,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义不容辞。”说罢,又对严学书一揖到地。 莫磐叹道:“这又不是你的错,你能做什么呢?” 说完,也不再管他,将严学书扶上马车,自己打马护着马车离开了。 高素全看着离去的车马,又回头看看沈家的大门,也打马离开了。 等高素全回到家里的时候,钱茹娘已经坐立不安的等了一上午了。 第404章 高素全看着神色惶恐的妻子,再看看满院子里无心收拾的箱笼,不由再一次怀疑自己写信让她上京是不是个天大的错误。 他原本是听说严赐已经定亲,马上就要成亲了,想来扬州的那档子事已经过去了,就写信回家让妻子带着儿子上京来生活,谁能想到,天南地北的两家人偏偏就在路上遇上了呢? 钱茹娘看着丈夫面无表情的脸,她哽咽道:“夫君,亲事...怎么样了?” 高素全坐下来,疲惫道:“退了。严姑娘何等傲气,这亲事,哪里还能结的成?” 钱茹娘掩面拭泪道:“都是妾的错。” 高素全看着哀哀哭泣的妻子,不由问她:“你当真没想给严姑娘添堵吗?” 钱茹娘哭声一顿,接着哭道:“还要我说多少次,这事当真不是我说出去的,夫君难道还在怀疑我没安好心吗?” 高素全哂笑道:“这言语,难道一字一句的说出来才能是不安好心吗?夫人与我说这样的话可就贻笑大方了。你只要一个疑虑的眼神,一个似是而非的语气,就能惹的沈家姑奶奶心生疑窦了,哪里需要真的说出来呢?” 他不管脸色煞白眼神惊恐的钱茹娘,只道:“跟你来的那些个婆子我也都审问过了,唉,你猜猜,她们都招了些什么?” 钱茹娘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夫君......” 高素全盯着自己有些起皮的手指,对她道:“我会给院里请假,回扬州一趟,你行礼也不用收拾了,一起带回去吧。” 钱茹娘身子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的夫君,行礼不让她收拾,这是不打算让她跟他住在京里了。 高素全起身要离开,钱茹娘突然声嘶力竭道:“你当真要为她做到如此地步?你请假回家,是不是要休了我?没凭没据的,你凭什么就认定是我做的?!” 高素全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这个为他生育一子的女人,他平静道:“为了同哥儿,我不会休了你的。这次回家,我是打算彻底解决钱家的事,你不要多想。还有,我知道你是个分得清是非对错的,这里面的龌龊,你自己心里也是一清二楚,要我直接说出来就是伤了咱们的夫妻情分。你若是还想做我的妻子,就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他又补充道:“你若是有什么冤屈,回去说与我祖父,他老人家最是公平公正,总不会冤枉了你的。” 说罢,就去看儿子去了。 钱茹娘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了,她只听到了前面的话,解决钱家的事?解决钱家什么事?钱家是哪一家? 慕地,屋里传出女人凄厉的嚎啕哭喊,却没人去查看一下。 七皇子很快就知道严赐退婚的事,他一听到消息就去公主府找她。 他看着严赐一脸平淡的样子,小心问她:“你还好吧?” 严赐没好气道:“自然是好的,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 七皇子赔笑道:“是,是,你当然是好的,不好的是旁人。那个,你打算以后如何?可是有了下家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抹掉上一个婚事影响的最好的法子是尽快找到下家,还得是不输沈家的下家。 严赐一边扇扇子,一边无所谓道:“没呢,我父亲眼见着就要授官了,等我们家安顿下来,想来会有媒人上门提亲?” 今日大朝会,他父亲一早就跟莫磐出门上朝去了,陈家叔叔已经给了透露,他父亲不仅能授官,皇帝陛下还有奖赏呢,她现在是不用愁的,一切等家里安顿下来再说不迟。 七皇子眼珠子一转,笑道:“你不如考虑考虑本王?本王可以承诺,咱们的孩子可以过继给严家一个。” 严赐只当他在说胡话,坚持道:“我不与人做小。” 七皇子被封楚王之后,接着就大婚了,她若是真的嫁给他,那就是妥妥的小老婆了。 七皇子表情一垮,情绪立即像是个戳破的皮球一样瘪了下来。 严赐不由笑开了眉眼,觉着七皇子当真有趣的很。 朝堂上,严学书再一次见到了庆和帝,只不过,上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郡王,现在再见,他已经登基为帝,是一国之君了。 严学书当朝跪拜:“草民严学书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和帝心情很好的道:“严爱卿平身。” 庆和帝亲自给众朝臣一一罗列了他这些年在农事上做出的贡献,众朝臣也很上道,纷纷应和庆和帝,如花的言语不要钱的输出,直把严学书捧上了天。 他们也没什么不服气的。严学书只是朝廷征召,官途有限,他除了做个农事官,还能做什么呢?总不会去内阁跟他们抢饭碗吧,他又不是正经科举考上来的。 更何况,严学书的贡献乃是有目共睹的,不奖赏他他们这些做臣子就是失职。再说,严学书一生都一心在野种田,并不牵扯其他势力,他们也愿意给他这个面子,结他这个善缘。 最后,庆和帝授予严学书文渊阁大学士头衔,领工部主事职,严学书的嫡妻封诰正一品国夫人诰命。 朝臣听到文渊阁大学士的时候心里还惊了一下,等听到只是给他工部一个主事的职位,心具都放了下来。 若是侍郎尚书职位,被授予殿阁大学士头衔,那就是妥妥的实权象征,以后是要进内阁的。但在严学书身上,大学士的头衔纯粹就是褒奖的虚衔了,听着好听的,这个头衔更多的是承载了帝王的宽厚大度,以及有功必赏的政治格局,他的实职还是五品的工部主事,管的也是农事这一个方面的公务,这就碍不着谁了。 第405章 荣誉虚衔嘛,皇帝爱给谁就给谁,他们也没小心眼到一个虚衔都给不起? 不过,还是很荣耀就是了。 大周朝的殿阁大学士可是明晃晃的正一品,严学书虽然只有一个工部主事的实职,但他的冠袍和待遇可是实打实的正一品,庆和帝还按照一品大员的待遇给他赐了五进的大宅,虽然死后就要收回的,但他生前的荣耀是尽有了。 等散朝之后,庆和帝留下严学书说话。 严学书又跪倒在地,再一次感激涕零的谢恩了一回。 他原本以为只是授个官职,实在是没想到还加了大学士的头衔,这是,他不敢想的荣耀。 庆和帝亲自扶起他,温和笑道:“朕说过,你跟着朕干,朕不会亏待你的,朕说话算话,你其他的都不用管,只一心为朕做事就行了。”他话里意思很明白,朕已经亲自封你的妻子为一品国夫人诰命了,你可以放心不用怕她受人欺负看不起了。 严学书感激道:“多谢陛下体恤,臣定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庆和帝很满意他的态度,笑着对他道:“肝脑涂地就不用了,朕不缺肝脑涂地的臣子,朕缺的是真正为朕、为朝廷做实事的臣子,你这样的,就很好。” 褒奖之后,又关心道:“朕听说,严赐那丫头退亲了?” 严学书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讪笑道:“这丫头,八字硬的很,两次婚事都不顺,臣也在发愁呢。” 庆和帝笑道:“这有什么,八字硬,是说明一般男子配不上她,你若是愿意,可以让她进宫侍候?旁的不说,一个妃位还是有的。” 严学书忙道:“那丫头野惯了,哪里有那个福分进宫伺候呢?况且,她是臣之独女,以后臣和臣妻还要她供养呢,她年纪也大了,不合适。” 庆和帝不以为意道:“朕说她有那个福分她就有,她若成了妃嫔,生下皇子公主,你们以后也少不了供奉,有什么不合适的?” 严学书还要拒绝,庆和帝笑道:“你先别忙着拒绝,朕只是给她留个后路。她若是一直亲事不顺,难道你让她一直嫁不出去?你回去问问她,她若是什么时候想进宫了,给朕递个话,朕派人去接她。” 严学书还能说什么呢?严学书只能欢喜的答应下来。 等他回到公主府之后,礼部早有官员等着给他们一家宣旨了,成套的官服官帽、诰命服饰头面、宅邸宝器都一水的送来了,当天宣旨当天送来,应是早就为他提前准备好了,可见庆和帝对他的宠爱和重视。 严学书和严夫人郑重接旨谢恩之后,客气的送走礼部官员,长公主请他们一家去正堂说话。 众人相互见礼坐下之后,长公主笑着恭喜严夫人:“你这算是熬出头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等你们府里收拾好了,搬出去了可得要常想着回来看看我,我人老了,爱热闹。” 严夫人笑的温婉,若是旁人说这话,她只当她长了两幅眼睛,但长公主不一样。她以前在扬州的时候,长公主殿下就如常待她,现在,也是一样,就连恭喜都是真心祝福的。 她笑道:“承殿下吉言,臣妇定会余生顺遂的。以后若是殿下不嫌弃,臣妇定会时常来给殿下请安的。” 长公主笑道:“我哪里会嫌弃你这个一品国夫人哟,欢迎还来不及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 莫青鸾看着严学书一家,心里不禁感慨万千,同时,心里也着实松了一口气,严学书如今有这样的荣宠,想必严赐的婚事也能顺利一些了。 她给严赐说亲,一连两次都黄了,她自觉自己没有看人的眼力,不是说亲的那块料,正发愁呢,严学书忽的有了这偌大的荣宠,想必用不了几日媒人的脚就要踏破府里的门槛了? 她是真心为严赐高兴的。 第187章 严学书把庆和帝的话说给严夫人和严赐听,严夫人只是稍微诧异了一下,就一脸理所当然的接受了。在她的眼中,严赐自是千好万好,庆和帝是见过严赐的,他要是对她女儿没想法,她才奇怪呢。 反倒是严赐,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她没向男女之情上想,只是觉着庆和帝太小心了些,纵使她不进宫,她父亲也会好好的为朝廷忠心做事的,因此,她并没有把这个进宫为妃的承诺放在心上。 庆和帝赐下的府邸是特地挑的现成的,严学书又不像莫宅一样想要改建,因此,他完全可以带着妻女直接入住,因此,他便找了个宜搬迁的日子,带着妻女搬进了新家里。 严家从公主府搬走不久,就是重阳,重阳过后,天气陡然转凉。经过近两年的修建,莫宅也已经可以住人了,这天莫青鸾提议,找个黄道吉日举家搬迁过去,也好留出足够的时间宴客、暖房、祭祀等,等做完这些,也差不多到年底了,正好在新家里过年。 莫磐自是答应下来,这是原本就计划好的,莫宅离这边又不远,因此他并没有觉着有什么不舍得。 倒是华柔长公主有些不乐意。她年纪大了,总觉着活一天少一天,便想活着的时候能够热热闹闹的过好每一天。前脚严家刚搬走,后脚莫青鸾也要带着莫家一大家子搬走,这府里,便一下子空出了一大半,她便有些不高兴。 怀宁郡主劝她:“我那两个小叔子眼看就要说亲了,我婆婆总不能把人家叫到这府里来相看吧?那成什么了?” 第406章 长公主不乐道:“就是到这府里相看又怎么了?他们要是愿意,就在这府里娶亲生子也是可的,他们那宅子就在那里,又跑不了,何必搬来搬去的瞎折腾?等我闭了眼,他们再搬走也不迟?反正我是看不到了!” 怀宁郡主真是好气又好笑,用帕子捂着脸哭道:“您说这话就是扎孙女跟孙女婿的心了,是咱们不孝顺还是咱们不亲香,让您的心跟着旁人跑了?哎呦哟,您这话要是让外头人听到了,说不得您孙女婿要在朝堂上挨御史参了?!唉唉,我一个外嫁女留在这府里陪您都不成,您还要成天想着那隔了一层的,可见我们......” 长公主听不下去了:“你这丫头说的都是什么话,我何时说过你们不孝顺了?我那心可有一时半刻的没放在你们身上?你去叫孙女婿来评评理,我可有一分说他不好的心!” 她见怀宁郡主肩膀一怂一怂的,以为她哭的伤心了,忙扳过她肩膀一看,她孙女哪里是在哭,分明是已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哎呦你这死丫头,真是好的不学坏的学,你跟我说说,都是哪里学的这么滑头。” 怀宁郡主笑道:“跟您那曾孙子学的呗。您不知道,他现在可狡猾了,想要什么就跟丫鬟婆子们要,要不来他就骗,假哭、假嚎,还甜言蜜语的,只把照看他的人唬的一愣一愣的,只有他想不到的,就没有他得不到的。” 长公主不依道:“你知道什么?他这是聪明,有灵性,我很久没见到这样灵秀的孩子了,你是个没见识的,可别胡乱教坏了他,更不准约束了他。” “听听,听听,自从有了曾孙子,我这个正经孙女就成了个没见识的了。哎呦,我心好痛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失宠了?” 怀宁郡主又哭又笑唱念做打的一番闹腾,终于把长公主心里的不情愿给闹腾没了。 她道:“行了,我不过是说几句抱怨话,哪里就招来你这些个故事。都走吧,左右有莲哥儿在我跟前,只要他白日里常来我这里看看,我就知足了。” 怀宁郡主笑道:“只是白日里来恐怕是不够的,说不得过两天他得住在祖母这里,劳烦祖母给我看着了。” 长公主忙问她:“这是怎么了?你不亲自看他送我这里做什么?” 她倒是想帮孙女养孩子呢,只是她怕孙女婿不愿意,就压根没提这事。 怀宁郡主摸着腹部,发愁道:“我这两天觉着,似乎是又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 幕地,她惊喜道:“你这是,又有喜了?几个月了?找太医把过脉了?怎的不早点来说?” 怀宁郡主无奈道:“都说了是‘我觉着’了,我只是感觉似是有了,也没找太医看,谁也没说,您是第一个知道的。” 长公主深吸口气,也不埋怨人都搬走了,她道:“你到底是什么感觉,细细说与知道。” 怀宁郡主仔细想了一下,不确定道:“总是觉着吃不饱,睡不好?” 长公主看她半晌,也怀疑道:“你不会是冬困秋乏,懒病犯了吧?” 她这话一出,一边等着伺候的侍女们都笑了。 怀宁郡主也笑的打跌:“您这样一说,还真是有可能,算了,是不是的,等上一个来月也就知道了。” 长公主不放心:“万一有了呢?你别粗心大意了,有没有的,这一个月就先好好养着,别让你女婿闹你。” 怀宁郡主眉眼温柔,笑道:“您孙女婿正带着翰林院的才子们和工部合作修路改建坊市的公务,且忙着呢,可没那个时间和精力来闹我。” 长公主皱眉道:“他既这样辛苦,你也把心思多放他身上一些,朝廷的活是干不完的,多劝他休息才是。” 怀宁郡主:这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才刚操心完她,现在又要关心孙女婿了。 怀宁郡主道:“那我这两日就把莲哥儿送过来,等婆婆他们搬走了,我是看不了他了。” 长公主笑的慈爱极了:“人送过来就行了,他的东西我这里尽有的。” 怀宁郡主答应下来。 等到晚上莫磐下衙回家,他见儿子正窝在妻子怀里要求今晚跟爹娘一起睡呢,就猜到妻子白日里已经跟长公主说了要把儿子送她那里住上一段时间了。 他笑着问妻子:“祖母答应了?她老人家可是说了什么?” 怀宁郡主笑道:“你猜的没错,我一说母亲弟妹们要搬走了,她就老大的不高兴,还是我说让莲哥儿搬过来和她一起住,她才高兴了。” 莫磐笑道:“祖母她是个喜欢热闹的,母亲他们这么多人一下子搬走,她定是不习惯的。咱们把莲哥儿送过去,白日里多去看看他们娘儿俩,她就不觉着寂寞了。”接过儿子,把他往上抛了抛,在他咯咯咯欢快的笑声中问他:“莲哥儿要去跟曾祖母一起住了,高兴不高兴呢?” 莲哥儿已经一岁半了,已经能一字一字的往外说话表达他的意愿了,此时,他听到父亲问话,知道他是要到特别喜欢他的曾祖母那里去住,就咯咯笑着一字一字道:“高~兴~~” 莫磐在他脸上重重的亲了一下,夸奖道:“真~乖~~!” 莲哥儿:“咯咯咯咯咯~~~” 怀宁郡主笑着看爷俩玩闹,只觉这样的日子永远不到尽头才好。 也就一个多月的功夫,莫宅就拾掇好,找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王玥和莫青鸾先去王大伯家接了王祖父、王祖母,然后带着王随夫妻俩和莫松莫狸莫鱼兄妹三个正式入住莫宅。 第407章 等安顿好之后,莫家广邀亲朋好友来新宅子里暖房,好好的聚一聚。 是日,光王家正经亲戚就请了三家,王大伯家、王尚书府以及王阮的小家,其余的还有王随的岳家余家,吴贵妃娘家吴皇商家,严家,京营节度使姚家,以及与莫磐交好的镇国公府、缮国公府、景田候府、锦乡伯府等勋贵府邸也来人了,另外,冯紫英跟贾琏也来凑了热闹。 因怀宁郡主有孕在身,莫鱼尚且有孝在身,不方便出来见客,于是,内宅跟着莫青鸾接待众位夫人太太的就只有余庆娘一个。等好容易吃完席的时候可以略歇息一会,莫青鸾亲自把余庆娘送到余太太身边,笑吟吟的对余太太道:“今日可是多亏了有庆娘忙上忙下的张罗,否则我还不知道要怎样鸡飞狗跳呢。现下堂客们都歇息的歇息,逛园子的逛园子,我把她送到您这里,您可要好好的替我照顾好她,也让她好好的歇歇,等送客的时候,她还得有的忙呢!” 一席话听的余太太心里又熨帖又有面子,她笑道:“亲家太太真是太客气了。这是您的儿媳妇,怎么使唤她还不是您说的算?您若是真心疼她,赏她口茶喝也就是了?” 旁边一起坐着歇息的众位夫人太太小姐们都笑开了:“这还是亲娘呢,依我看,这亲娘反倒不如婆婆会疼人了。” 莫青鸾笑道:“可不是呢,对亏余太太会调/教闺女,让我白白捡了这样一个大便宜,现在,我这家里哪里能少得了她呢?” 众人打趣说笑一会,莫青鸾见有人来找,就先离开了,堂客这里有怀宁郡主陪着,余庆娘就带着余夫人去自己现在住的院子里去看。 王随和余庆娘住的是一个小三进的长方形院子,前面是王随待客的堂屋和外书房,中堂是他和余庆娘的起居坐卧之处,此处也最宽敞齐全,后堂是带着一个小花园的绣楼和一个小跨院,一看就是给孩子们住的,在后面,一墙之隔的就是王祖父王祖母的院子。院子正前面有个侧门,可供王随随时出入,后面也有个月亮门,可以方便他们出入王家两老的院子。 总之,他们这个院子住着又方便又舒心就是了。 一路走来,余太太感叹道:“你们这院子,比女婿之前准备的宅子都要好了。更难得的是我为你准备的嫁妆能严丝合缝的用的上。” 余庆娘笑道:“这院子当初修的时候,就是比照着我的嫁妆尺寸修的,自然是严丝合缝的。” 前后都参观过一回后,余太太才放心下来,拉着女儿坐下来,母女两个也好说些体己话。 等有丫鬟上茶退出去之后,余太太才道:“我原先还以为你们搬过来,总是要受些委屈的,现下看来,你们不仅不用受委屈,竟比以前还要好了。你婆婆也是个和气的,她今日话里话外的赞你,夸你,就是告诉我她不仅不会亏待你,还会让你帮着管家呢,这些都是好的,只是,放在你身上,就不是那么好了。” 余庆娘一开始还带着小妇人的幸福听着,等听到后面,她笑了:“娘这是说哪里的话?婆婆不挑我的礼,还重视我,不是好事吗?” 余太太叹道:“我问你,你跟女婿成亲多久了?” 余庆娘脸上的笑慢慢淡去了,她有些艰涩道:“已经一年多了。” 余太太纠正她:“是一年零两个月了!你看看郡主娘娘,她成亲才几年?人家已经要生第二个孩子了。你说你,你婆婆正值壮年,这家有什么好管的?你不抓紧时间跟女婿生个孩子傍身,你还在这瞎乐呵呢?” 余庆娘苦下脸来:“娘您就知道说我,我难道不想要孩子吗?我巴不得一成亲就能怀上呢!” 余太太问她:“我问你,女婿身边可是有人了?” 余庆娘道:“没有,他连丫鬟的脸都不看一下的。” 余太太:“那你们......” 余太太在余庆娘的耳边问了些私密话之后,才叹道:“你们什么都好,若是怀不上,也只能说是缘分未到了,要不,我寻一些偏方来你吃吃看?” 余庆娘一惊,忙道:“别,可千万别。” 余庆娘在余太太疑惑的眼光中解释道:“我婆婆就怕我着急吃些不可靠的偏方,专门找我去告诫了一番,说要是三年还未有孕,就去找太医院的太医来看诊,再不济,还有惠慈大师呢?我听说,大师的医术可是极好的,少有他看不了的症候。” 余太太听了这话,不禁道:“你婆婆要是这样说,可见是个真正明白事理的人。行了,我也不做这个坏人了,我也是怕你没有孕婆家挑你的理,你婆家既不急,我这个做亲娘的着急什么呢?” 余庆娘笑道:“娘你为我好我难道不知道?不过,我婆婆且没工夫管我这边呢。” 余太太问道:“你婆婆忙什么呢?” 余庆娘笑道:“是我小叔子的事,再过些日子,您恐怕要再来我们家里吃席了。” 余太太眼睛一亮:“可是要定亲了?两个都定吗?是哪家?” 余庆娘道:“是三叔,定的是大理寺卿陈府独女,二叔还没着落呢。” 余太太咂舌,羡慕道:“竟然是他家。他们府上的姑娘我也是见过的,长的明艳大方,性子也开阔舒朗,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可惜,你两个哥哥都已经娶妻了,你弟弟却是配不上人家的。” 陈世兴现在是三品京官,人家宅邸上的牌匾早就从‘陈宅’改成“陈府”了,作为他的独女,陈莹的身份还要再往上升一升,要她说,做王妃都绰绰有余了。 第408章 “你三叔还是白身吧?难得陈大人竟许了?” 余庆娘自然是听王随说过陈家跟林家和莫家的渊源的,陈大人能许亲看的是谁家的情面一目了然,只是,婆家的事,她却是不好随意同娘家说的,即使这是她亲娘也不行,否则就是犯了七出中的“口多言”了。 不过,一点都不说反倒更令人好奇揣测。 她笑道:“这您就不知道了。陈家跟莫家算是世交了,我小姑跟陈小姐可是从小玩到大的手帕交,感情是极好的,连带着,三叔跟陈姑娘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感情自然是有的。再者,三叔他现在是白身,可不代表以后也是白身?他虽然还未下场,但据说他的功课陈大人也是赞不绝口的。他如今也才十六岁,陈小姐比他小不了几岁,现在不定下来,难道要等他功成名就的时候?陈小姐也等不到那个时候呢?” 余太太点头,赞同道:“你说这话很是。既是世交,他们两家亲上加亲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这个没什么好说的。你二叔呢?这哥哥还没着落,弟弟就先定下来了?”余太太不信。 余庆娘笑道:“他们是双胞胎,也不在乎什么哥哥先弟弟后的?我婆婆找人算过了,二叔的姻缘还早着呢,倒是三叔,要早早成亲的好,说是能定他的命势,云遮雾绕的说了一大堆,我也听不懂。” 余太太一听是找人算过的,忙双掌合十,念佛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年纪小,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大师既然说要晚些寻亲,那就必须要晚些才能顺遂,要不然,定早了只有波折不断的,也寻不到正桃花。你就是这样的,那时候我想给你定亲,你父亲找大师算了说是你自有好姻缘,不能着急,咱们信了,结果等来了王家这门好亲,这就是命了。” 余庆娘笑道:“娘说的很是。” 母女俩又说了会子话,那边莫青鸾就着人来请,这是到了送客的时候了。 余太太忙催着余庆娘去,余庆娘自是拜别母亲去帮着婆婆送客。 堂客这边送客,男客那边也结束了,莫磐跟王随带着兄弟们将人亲自送出门外。 冯紫英跟贾琏都有些微醺了,都是年岁差不多的年轻人,一顿酒喝下来,就已经是勾肩搭背的好兄弟了。 贾琏攀着牛继宗的肩膀,大着舌头哥俩好的对牛继宗道:“哥,大哥,我从小就想有个你这样的大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大哥了,嗝,哥啊,改日我请你到我们府里吃酒,我可跟你说,我们府里的厨子不比莫家的差,你等我下帖子请你,你,嗝,可得要来啊。” 牛继宗嫌弃的转过头去,敷衍道:“行,行,我去,我去还不成吗?跟你来的小厮呢?还不快把你们爷扶回去?” 冯紫英摇晃着上前接过贾琏,结果两人差点一起摔到地上去,吓的牛继宗赶紧一手一个给扶稳了。 贾琏笑哈哈道:“哈哈,爷没醉,你看,爷站的稳着呢,我可跟你说......” 眼看贾琏又要开始重复新一轮的邀请,牛继宗忙叫来自己的长随扶住他,把他好好的送到贾府跟来的人手里。自己去找人安顿冯紫英。 等人都送走了,贾琏还在门前晃悠呢,怎么都不肯上马。 莫磐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少爷可是有什么不妥?” 贾府的小厮忙上前行礼回道:“回爷的话,我们爷今日是骑马来的,现下醉了,不肯骑马回去呢。” 莫磐忙道:“既是醉了,还怎么骑马?再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先看好了他,我去叫人架马车,好好送他回去。” 这个时候,牛继宗的马车驶了过来,他掀帘子对莫磐道:“把他交给我吧,我送他回他府上。” 莫磐不好意思道:“我们家送客,哪里有劳烦你的道理?” 牛继宗笑道:“你还跟我客气什么?不过是绕半条街,也不远,等你套好马车,说不得我已经送他回去了呢?” 莫磐笑道:“行吧,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改日我再请你。” 牛继宗笑道:“这才像话,我就等你请我了。” 说罢,等小厮将贾琏扶到他车里,就带着贾府的小厮朝宁荣街而去。 莫磐站在路边目送马车走远,王随站到他身边,问道:“看什么呢?” 莫磐笑叹道:“看完全不同的两条路。” 王随看看他,摇摇头笑道:“说什么胡话呢,都忙了一天了,你也不嫌累的慌?快回去吧。” 莫磐笑道:“不错,今日着实累的很了,可得回去好好歇歇。” 时光如水匆匆流。 庆和元年就在一场鹅毛大雪中悄然而过,无论是皇帝还是朝臣们都松了一口气,庆和元年,没有发生什么天灾,也没有发生什么人祸,百姓安居乐业,到处都是欣欣向荣之态。 天和地和人和,新帝是没选错的真命天子,怎能不让皇帝和朝臣们欣喜呢? 瑞雪兆丰年,庆和二年开了个好头。 莫松跟莫狸打算今年参加科考,苏州四月要考县试,兄弟两个就打算三月里出发回苏州,一起同行的还有刘传业,他也要下场了。 二月里,莫、陈两家给莫狸和陈莹定下亲事,三月里莫磐送他们登船回苏州。 莫磐看着一起来为莫松跟莫狸送行的陈家马车,不禁再一次的感慨:也就是他们这样开明的人家了,否则,陈莹跟莫狸这样的情况,大小得算的上一个私相授受吧? 第409章 而且,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帮着他们传情的就是莫松跟莫鱼。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他若是不想让以后自家闺女从小就被哪家的臭小子勾走,陈莹就是他最好的经验了。 好在,两个都是知礼的好孩子,他们之间的交往也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陈莹已经十四岁了,莫狸一听说陈夫人要给陈莹找人家了,就马上给莫青鸾说明他对陈莹的情义,求请莫青鸾上陈家提亲。 不说莫青鸾知道之后什么心情,就说莫磐知道之后,说是不震惊都是假的。但震惊过后又觉理所当然,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除了兄妹情就是男女情,再不会生出其他情分的。 再说,这也是有预兆的,刚上京那会莫磐就觉察出不对来了,只不过,他一直以为的人是莫松,真没想到,竟然是莫狸? 莫磐摸摸下巴,到现在为止,他都没问陈世兴为什么许嫁,想来,左不过都是那些个情分吧? 第188章 扬州,巡盐御史府。 正值盛夏,一处花木繁盛的院落里,透出浓浓的药香。 贾敏透过窗下斑驳的竹影,怔怔的看着远处蔷薇花蔓下正在荡秋千的女儿,看的时间长了,只觉眼睛干涩难耐,却是半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大丫鬟锦绣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她看着形销骨立的贾敏,心惊之余,更是温柔小意,她轻声细语道:“太太,该吃药了。” 贾敏闭目合眼,声音干涩无力道:“锦绣,若是我去了,你会代我看顾黛儿吗?” 锦绣端着药碗的手一颤,强笑道:“太太您说什么呢?由您自己护着小姐,哪里用得上奴婢?” 贾敏自顾自道:“是了,你本就到了出嫁的年纪了,是我这些年强留你在身边,以至于你错过了好几门亲事。等我死了,没有我拘着你,你自是要自奔前程的。” 锦绣听闻此话,连忙跪下低头不语。 贾敏继续道:“可怜我的黛儿,待我去后,也不知道她身边还能有几个真心待她的?做母亲的生前不积阴德,死后作鸟兽散也是报应的,只是苦了我的黛儿了。” 贾敏说了这许多,锦绣只是一味的闭口不言,脸上的神情也是一片的木然,她就知道自己方才这一番话是白说了,若是她当真就这样死了,想必锦绣是不愿意继续服侍林黛玉的。 可是,除了锦绣,原本积年伺候她的老人早就被林如海放的放,撤的撤,卖的卖,已经一个不剩了。现在,锦绣不愿意代她护持女儿,她还能留给林黛玉什么呢? 想到这些,她原本就死了一半的心此时更是灰败了几分。 她疲惫道:“药放在那里,你出去吧。” 锦绣依言放下药碗,暗中搓搓已经被烫的通红的手指,规矩的福了一福身,倒退着离开了。 来到阳光下,锦绣不妨被幌了下眼,她眯着眼睛看了看慢悠悠荡秋千的小姐,又半转身看看遮在阴影里的太太,心里一阵快意涌上心头:任你生杀予夺又如何,等你死了,就该轮到你的女儿了! 当真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先是养不活小少爷,现在又养不了大小姐,合该你死后下地狱,为你的自私凉薄赎罪呢! 等一路走到厨房之后,正在杀鸡的婆子一抬头看到她,惊讶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大委屈了?”看这哭的架势,竟是连眼泪都不能擦了。 锦绣被她一问,方才察觉自己早已泪湿满面。 她胡乱擦了一下脸,哀痛道:“过两日就是我爹娘兄嫂的忌日了,我也不能给他们烧些纸钱,只能掉两滴眼泪,也好让他们知道我的孝顺了。” 杀鸡的婆子手上一顿,脸上浮现不忍之色,又劝慰道:“现在,太太身边哪里能少的了你呢?等太太好上一些,你再请假好好的祭拜也不迟。” 另一个婆子“呸”了一声,不屑道:“这府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上赶着去伺候呢,偏偏离了姑娘就不行,要不是她非要你伺候,不让你出去,你娘早就拿着你的钱去买药治病,你哥哥也不至于就这么死了,可怜你嫂子跟你侄子......” 杀鸡婆子忙喝道:“噤声,你作死呢,姑娘还在这站着呢,你说这话岂不是掏她的心窝子。”又对锦绣赔笑道:“咱们没啥子坏心,就是觉着姑娘可惜罢了。” 锦绣苦笑道:“婶子们的好心我岂有不知的?我也是觉着难过,总是笑不起来罢。” 说罢,端着早就准备好的银耳莲子羹出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因她而来变得安静的厨房里陡然热闹起来。 锦绣祖籍苏州,她虽然是被父母卖进林府的丫头,但她的父母并不是不爱她,相反,她的父母正是自觉养活不了她,才多方打听,货比三家之后亲自将她送进林府。卖的时候也说好了,就签五年的契,等五年过后,锦绣也长大了,是要接她回家正经嫁人的。 锦绣进了林府,她的父母也不是就不管她了,她哥哥在城里一家木匠工坊里做学徒,三五天的,不是父母,就是哥哥,总会有一个人到林府的角门里等着看她。她的月钱都交给父母,父母也没花用了,就帮她攒着,想等五年之后,用这银子帮她赎身,若是有多的,正好做她的嫁妆。 因此,锦绣进林府,真的只是混口饭吃,父母对她的期待,只有不被饿死了事。 第410章 谁曾想到她竟能被贾敏看中做了大丫鬟呢? 做当家太太的大丫鬟自然是体面的,但体面的背后也少不了勾心斗角的,好在锦绣天生玲珑心,这些与她都是寻常,贾敏却是越发的喜欢她,离不开她了。 她跟着林家到了扬州,原本她的身契已经到期了,她的父母兄嫂来接她回家,贾敏不放,哄着父母又为她续了五年身契。 身契也就罢了,父母为她说了一门亲,上门来求贾敏先放她回家成亲,成亲之后再进府里继续伺候她也是一样的,她怎么说都不放...... 直到那年夏天。 父亲被毒蛇咬了,哥哥给父亲吸毒血,也中毒了,母亲上门来求人求药,贾敏有孕,执意不放她出去,只给了几两银子救济,然后,父亲死了,哥哥死了,侄子丢了,嫂子投湖自尽了,母亲夜里恍惚,掉在水沟里摔死了。 也就几日的功夫,她锦绣,就家破人亡了! 啊,这事自然是不能怪太太的,可她能怪谁呢?她连亲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啊! 她,怎能不恨! “真是作孽呢,她爹娘兄嫂若是还在,她也不至于这样的年纪还在这府里蹉跎,真是白瞎了。” “可不是?我还听说她之前也是定了好几门亲呢,都想接她出去过,只是那位不放人。” “就是可怜了周嫂子了,她可是老爷专门派去服侍太太的,只是太太看不上她,不叫她伺候。” “不叫她伺候不好?白拿二两银子的月钱呢。” “你们知道什么,周嫂子若是得太太看中,她的丫头就能去小姐身边伺候,一举双得的事,太太就是看不到她,可怜咱们小姐,明明是个千金,身边却没几个玩伴。” “唉,谁说不是呢,咱们小姐也太可怜了?先前有哥儿在,太太眼里看不着她,等哥儿没了,太太心也死了,更看不到她了,好在,咱们老爷是个好的,把小姐捧在手心里疼,若不然,那可就太可怜了!” ...... 厨房里的闲言碎语传不到林如海的耳中,他今日只上了半天衙,就回府来了。 四十多岁的林如海头上已见白发,脸上更是生了许多的皱纹,与当年玉树临风的探花郎是截然不同了。 他现在与莫狸,一个暮色初显,一个朝阳初升,已经不是那么像了。 林如海先去看女儿。 林黛玉见父亲进门,脸现惊喜,咯咯笑着扑进父亲的怀里。 林如海将她抱起,笑着问她:“玉儿在外头玩什么呢?晒坏了爹爹可是要心疼的。” 林黛玉抿嘴笑道:“等爹爹回来。爹爹不是说多晒太阳身体好吗,我想着,趁日头不是太足的时候多晒晒,把病给晒没了,就不用喝药了。” 林如海笑赞道:“咱们玉儿可真是聪明,等明儿个爹爹陪你一起晒,现在日头上来了,咱们去找你娘亲。” 林黛玉脸上的笑少了几分,眼里的光也消失了,隐隐现出几分害怕来,她细声细语回道:“好,去看娘亲。” 林如海心疼女儿早慧,很多事情即使没人跟她说,她心里也都明白。想来,一个多月前儿子早殇贾敏发疯的样子吓着她了。 林如海在屋门口将女儿放下来,牵着她的手走到贾敏面前,推了推她的后背,林黛玉上前给贾敏见礼:“娘亲,您今日觉着好些了吗?” 贾敏看着她,嘴角浮现一抹慈爱的笑,她伸出手来,想抚摸她的脸颊,就像所有的母亲怀抱自己的孩子一样。可是,当她干瘪的手指就要触摸上女儿白嫩的脸颊的时候,强烈的对比刺痛了她的心。 她收回手指,强笑道:“娘今日觉着好多了。荡秋千有趣吗?怎么不多玩一会?” 林黛玉看看坐在一旁微笑看着她的父亲,对贾敏道:“天热了,晒多了日头会中暑,爹爹回来了,女儿就跟他一起来看您了。” 贾敏听着女儿的童言稚语,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她想了一会,对她道:“厢房里有你外祖母送来的礼物,去看看可是喜欢?” 林黛玉又给她和林如海行了一礼,就听话的去看礼物了。 林如海一路目送她消失在厢房里,才把视线收回来,对上妻子灼灼的目光。 林如海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她这样有神采的眼神了,就像是一把火,正在燃烧她的生命一般。 林如海心里咯噔一跳。 他握住妻子的手,关心道:“敏儿,怎么没吃药?可是觉着哪里不舒服吗?” 一进屋的时候,他就看见已经冷掉的药碗了,里面装着满满的一碗药汤,一点都没少。 贾敏笑着看他,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有匪君子,如琢如磨。如海,你老了。” 林如海笑道:“可不是?我老了,你亦是,咱们这算是白头偕老了。” 贾敏摇摇头,眼眶有些发红,却是没有泪水,她哽咽道:“不是的,是我拖累了你。你正值壮年,你不该老的。” 第189章 林如海叹道:“敏儿,咱们是夫妻,生同寝,死同穴,没有应不应该。” 贾敏也道:“至亲至疏夫妻,说的似乎就是我们了?” 林如海:...... 贾敏继续道:“如海,我感觉到了,我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你也看出来了吧?” 林如海大痛:“敏儿,你别这样......” 第411章 贾敏别过头去,不去看他面目全非的脸,好一会,她才转回来,强自道:“我去后,万事不操心,只有黛儿,她要怎么办呢?她还那么小。” 林如海:...... 贾敏看着他的眼睛,问他:“如海,你打算怎么安排我的女儿?” 林如海想说,黛玉是我们的女儿,不是你一个人的,但是,这个时候,他们还再说这个有什么用呢? 所以,他问她:“你是怎么想的?”又加了一句,“你说,我都听你的。” 贾敏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高兴来,似是回到了新婚时,他说什么,她总是信的,因为,他的承诺,总是做到了,从来没有失诺过。 她笑着商议道:“她是丧母长女,在不娶之列,因此,我想让我母亲教养她,你看如何?” 林如海道:“自然是好的。岳母是超品国公夫人,有她教养玉儿,等以后说亲的时候,就没人挑剔她了。只是,岳母她......” 贾敏忙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似是觉着自己说的太急了,就缓了口气,慢慢道:“等我去了,我母亲定是会着人来接的,若是她提出接走玉儿,你不要阻拦就行了。” 又笑着打趣道:“等我去了,玉儿也接走了,你就可以再续娶一房娇妻,一年一个,三年报俩,共享天伦,何等快乐?” 林如海把她拥在怀里,眼泪打湿她的头发,他轻声道:“敏儿,我不会续娶,你是我唯一的妻,玉儿是咱们唯一的女儿,我会倾尽所有,好好疼她的。” “不,不能倾尽所有!”贾敏挣扎着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她看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道:“你答应我,不要把林家家业给玉儿!” 林如海惊诧:“为什么?” 贾敏移开眼神,只道:“玉儿只是女儿,你把家产都给她是在害她,她有我的嫁妆就够了。” 林如海如坠冰窖:“你不信我。”自始至终,你都不曾相信过我。 贾敏自嘲道:“什么信不信的,你不都跟人家做好约定了吗?玉儿只是个丫头,我只愿她此生喜乐足以...” “...不要像我一样。” 林如海慢慢松开握着的手,看着眼前这个正在枯萎的女人,一时间竟不知道他之前的做法是对是错。 后悔吗? 自始至终,他都站在她的对立面,聪慧如她,自是早就明了了。 若是...... 没有若是!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对与错之间,没有中间地带可以供他转圜。 林如海慢慢对她道:“玉儿是我林家的女儿,自有我林家的风骨,她以后会活的自在快活的。” “我再去为你煎一碗药,你先休息吧,莫要劳神了。” 贾敏眼睁睁的看着他先去了厢房,抱着林黛玉出来,没有再看她一眼,离开了。 贾敏无力的瘫在软榻里,闭上眼睛,等待剩下的时光。 九月份的时候,苏州童试放榜,莫狸意料之中的拿了榜首,莫松和刘传业也都考上了。 吴老夫子想留他们在苏州读书,好备战后年的秋闱,但莫松跟莫狸想回京城,于是,刘传业就留了下来,兄弟两个回京了。 一路坐船回京,莫狸不觉着有什么,莫松却是憋闷坏了,下船之后,他说什么都要自己骑马进城。 来接人的仆役们都知道他们这位爷的本事的,所以并不很劝,只由着他自己在前面骑着高头大马引路,后面跟着坐马车的莫狸和拉行礼的马车。 走到一处尤其繁华热闹的地段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耍猴的吓到了行人,还是吹火棍的惊到了马,等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莫松的马前面倒了一个头戴帷帽的姑娘。 莫松驱马后退,身后的仆从也都围上来,很快的,他们周围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 莫松安坐在马上,无动于衷,有仆从上前大声道:“二爷,奴才这就去顺天府报案,很快就回来。”说罢就跨马带着两个小子推开人群朝顺天府衙门的方向奔驰而去。 百姓们一听去顺天府报案,一下子嗡嗡嗡的讨论起来,还对倒在地上身子不断颤抖的姑娘指指点点。 “这女人怎么回事?方才那马踢到她没有?” “嘿,我看的清楚呢,这位公子的马老实的很,根本就没跑起来,怎么踢她?” “那她怎么躺在地上不动?这天可入秋了,地上可冷着呢,看她不住的颤抖就知道了。” “崴脚了吧?” “那也能坐起来吧?趴在地上做什么?别说,这女人身段真不错嘿嘿嘿嘿” “嘿你个黑老三,脑子被马粪糊了吧,后巷里的小桃红不能满足你了?” “你说起小桃红,别不是碰瓷的吧?” 姑娘:...... 姑娘颤抖的身子僵直了。 这个时候,一个冒冒失失的丫鬟打扮的女孩跑了出来,一下子扑到那个戴帷帽的女子身上,边哭边喊道:“小姐啊,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奴婢就是买个丝线的功夫,您怎的就倒在地上了?谁,是谁伤了我家小姐,我定回去禀告我家老爷,让他为我家小姐做主。” 莫松:...... “哗,还是个良家子,又是老爷又是小姐的,别不是哪家的千金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谁家千金出门不是丫头婆子一大堆的?这就带一个出来,还小姐呢,阁楼里的小姐吧嘿嘿嘿” 第412章 “嘿你个黑老三,怎么什么话到你嘴里就变味了呢?” 姑娘:...... 丫鬟:...... 这丫鬟脸涨的羞红,她委屈叫道:“小姐--” 姑娘在丫鬟的搀扶中颤巍巍的起身,对着马身行了一礼,声若蚊蚋道:“对不住。”说完就要一瘸一拐的离开。 结果,没走几步,远处传来整齐的跑步声,百姓们转头看去,见是一群官兵向着这边跑来,便立马给让出道来。 莫松骑在马上,坐的高看得远,见为首的一人竟是牛继宗,便下了马来,抱拳迎了过去,笑着寒暄道:“牛大哥,好巧,你这是在这边办事呢?” 牛继宗也抱拳回礼道:“在这片巡街呢,正好遇到你府上的人要去报案,我一听,这事儿我熟啊,自从我带着弟兄们巡街以来,不说遇到百八十回吧,三两天的遇上一回总是有的。来,让我看看,这回又是个什么样的国色?若是实在美貌,跟爷回家也是使得的?” 莫松忙道:“听说是个小姐,牛大哥可别冒犯了。” 牛继宗更来劲了:“小姐才好,说不得我还认的呢?” 说罢,就朝那相互搀扶着的姑娘走去。 姑娘见他过来,走的更急了,不知是不是真的崴住了脚,急切之间,竟被裙琚绊住了脚,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不妨斜斜里伸出一只大手,稳稳的托住了她的胳膊。 一只大手托住了姑娘的胳膊,另一只大手在丫鬟的惊呼声中猛地掀开她的帷帽,将她的容颜暴露在人前。 围观的百姓响起一片的吸气声,牛继宗定睛一看,仰天哈哈哈大笑起来:“我当时谁,原来是宋三姑娘。怎的,宋三姑娘不是一向的骄矜自持,行动间不带上十个八个的丫头婆子都不出门的吗?怎的今日竟只有一个丫鬟跟着?不怕丢份了吗?” 莫松看看宋三姑娘,再看看牛继宗,诧异道:“牛大哥,你们认识?” 牛继宗抬手把帷帽重新扣在羞愤欲死的宋三姑娘头上,笑着挥挥手,对官兵们道:“让人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又对莫松道:“怎么不认识,我祖母就是宋家的姑奶奶,咱们都是打小的交情,哈哈,你说是不是啊宋三。” 宋三姑娘猛地推开牛继宗,带着丫鬟夺路而逃。 牛继宗还在后面喊:“喂你慢着点,再崴了脚可就没人接你了,快,你们几个跟上去,看着她平安回家了再回来。” 几个官兵闻言嘻嘻哈哈的远远的跟了上去,等看不到她的身影了,牛继宗才对莫松笑道:“我听说你回苏州考试去了?你们这是刚回来?” 车上的莫狸也下了车来,笑着拱手道:“见过牛大哥,我是莫狸,莫松的弟弟。” 牛继宗忙回礼,笑道:“早就听说过你了,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莫狸好奇问道:“都传了我什么名声?” 牛继宗一愣,然后哈哈笑道:“左右不过是敏而好学的名声,如何?这次回乡考试定有斩获吧?” 莫狸微笑道:“幸不辱命,得了个案首。” 牛继宗倒抽一口凉气,激动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嚯,竟然是案首,行啊,真是个货真价实的才子了。” 莫狸痛的呲呲牙,牛继宗见状忙改拍为揉,连连道:“对不住,对不住,忘了你身子弱,不经拍,没伤着吧?” 莫狸笑道:“没,这点子力道算什么?比我哥的巴掌轻多了。” 牛继宗又是一阵大笑,可见他心情之好。 莫松见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就笑着提议道:“家中长辈想来已经等着了,咱们就先回家,等收拾停当了,再约牛大哥出来喝酒,正式道谢。” 牛继宗摆摆手:“时候是不早了,你们先回家,咱们喝酒的事不急。回家跟伯父伯母问好,跟你大哥问好,跟他说他还欠我一顿酒没请呢,问问他是不是忘了?” 莫松笑道:“这话定会带到,后会有期。” 牛继宗带着人让开道来,让俩兄弟离开了。 第190章 莫松跟莫狸回家之后,先去拜见莫青鸾,续过母子情分之后,莫松说了在路上发生的事。 莫青鸾眉头微蹙:“宋家?是哪个宋家?” 莫松道:“只说是镇国公夫人所出的宋家,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莫青鸾略一思索,对兄弟两个道:“你们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咱们先去公主府走一趟。你们大嫂新给你们添了一个小侄子,正好去看看。” 莫狸笑道:“正想着呢。母亲只来信说大嫂生了个小侄子,还没说叫什么名字呢?” 莫青鸾笑道:“叫云儿,你们大嫂生他的时候,正是日落十分,红霞满天,便干脆叫云儿了,大名还没取呢。” 莫松打趣道:“怎的不叫霞儿,反倒叫云儿呢?” 莫青鸾笑出声来,她对儿子们道:“你可别说霞儿了,长公主原本就取了这么个小名儿,结果你大哥说,莲儿的名字长公主取了,小儿子的名字该轮到惠慈大师取了,惠慈大师跟长公主打赌,谁赢了谁给孩子取名。” 莫松道:“定是师父赢了。” 莫青鸾道:“可不是?殿下到现在还老大的不高兴呢,只说你大哥嫌她给孩子取的名字不好听,才假借大师的手自己给孩子取名字呢。” 莫狸忍笑道:“大哥原本就觉着莲哥儿的名字是个女孩儿名,若是次子再娶个女孩儿名,说不准他还以为自己生了两个女孩儿呢?” 第413章 莫青鸾笑道:“他私下里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所以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叫‘霞儿’,最终还是取了个‘云儿’这个名字。” 母子三人说笑间,就到了公主府内,莫松跟莫狸兄弟两个先给华柔长公主磕头。 长公主忙笑着让左右扶起他们,喜笑颜开道:“都是好孩子,怎么不在家歇息几天就来了?赶路累不累?” 莫松笑道:“不累。就是觉着憋闷的慌,所以进城的时候是骑马来的。” 莫狸也道:“一路上不是坐船就是坐马车,累不着。我们既到家了,自然要第一个来给祖母磕头的。” 长公主更高兴了,忙把兄弟两个好一顿夸。 怀宁郡主闻讯也来到这边见婆母。 婆媳两个相见过之后,莫青鸾才道:“说起骑马,今日可是发生了一件奇事。” 她把莫松莫狸兄弟两个进城时遇到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然后道:“多亏了镇国公家的长孙牛继宗上来解围,他们才知道那位姑娘姓宋,似是家里排行为三?这位牛小公爷说他祖母出自宋家,他跟这位宋三姑娘打小就是相熟的。我就想,这个宋家是不是亲家母的娘家?若真是,那他们兄弟可就太失礼了。” 长公主的脸色登时耷拉下来,怀宁郡主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她道:“若是说的是镇国公的继室宋家,那这位宋三姑娘应该是我母家的表妹。” 长公主不怒自威道:“阿罗,你亲自去宋家走一趟,去看看那位宋三姑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另外的,带一本《女戒》过去给她。” 莫青鸾忙道:“说不得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呢?那位宋三姑娘是摔倒在路上的,不如带两个伤药过去看看她?” 这猛不丁的带着本《女戒》上门,不明摆着说那位宋三姑娘行为不妥吗?若姑娘真是有难言的苦衷,那她可就枉做了坏人了。 怀宁郡主也道:“我那里有两盒清凝脂,无论是擦脸还是擦伤都有奇效,罗姑姑跟我去拿吧。二叔三叔,你们可要跟我一起去看看你们小侄子?他自从出生你们还没见过他吧?” 莫松跟莫狸忙起身跟长公主行礼告辞,跟着怀宁郡主去看小侄子,罗女官则是跟着她去拿伤药和清凝脂。 等人都走了,伺候的人也知趣的退下,长公主才对莫青鸾道:“老虎的亲事你可有打算了?” 莫青鸾讶道:“大师说他红鸾未动,还不着急说亲呢。” 这事,长公主也是知道的,怎的现在又来跟她说这样的话?难道...... 长公主叹道:“那也不能就这样放着,至少先透出消息去,省的什么豺狼虎豹的都想上来分一杯羹。” 莫青鸾:......豺狼虎豹什么的没那么夸张吧? 她试探着问:“这位宋三姑娘......难不成是奔着老虎来的?可是,她图老虎什么呢?”就算那位宋三姑娘有了顺风耳,知道莫松已经中了秀才,但也只是一个小秀才而已,想来宋家还看不在眼里? 长公主道:“你这当娘的倒先妄自菲薄起来了,老虎哪里不好了?别说一个官家小姐,他就是公主也娶得的。” 莫青鸾忙道:“磐儿娶了宁儿已是天大的福气了,我是再不敢肖想公主的。”又转移话题道:“这位宋三姑娘在想什么呢?凭宋家的家世,什么样的人家嫁不得?” 长公主道:“她们脑子里的那些个弯弯绕绕,谁知道呢?等你回去了,说不得宋家会上门找你,不论她们说什么,你只管推了就是了,不用看谁的面子。” 莫青鸾道:“是。” 宋家跟公主府的过往,她没打听,但也影影绰绰的听说了一些,左不过是些儿女情长内宅阴私的事,她自是能不沾就不沾的好。 宋家,宋晚照正趴在绣床上嘤嘤哭泣,姐妹们都围在她身边安慰她。 宋晚英道:“三姐,你到底怎么了?你也不说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哭,光哭有什么用,说出来咱们姐妹们也好给你出主意?” 宋晚晴捏着帕子细细道:“三姐姐回来的时候一身的土,别是在哪里摔了,疼哭的吧?” 宋晚瑶白了妹妹一眼,道:“你不说,咱们问染墨也是一样的。染墨,你也别修闭口禅了,你不跟我们说,三太太问起来,你也不说?” 染墨噙着眼泪要掉不掉的站在三位小姐面前,只是一个劲的闭紧了嘴巴摇头,谁问都不好使。 正在小姐丫鬟们僵持的时候,她们的大嫂刘氏风风火火的掀帘子进来了。 三位小姐见刘氏进来,都忙起身跟她见礼。 刘氏来势不减,也不看三位小姐,只是上前把宋晚照撕扯下来。 宋晚照不妨刘氏一个照面都不打就动手,被她一扯滚落倒地板上,咚的一声摔出了好大一声响。 染墨也不修闭口禅了,忙扑到宋晚照身上尖声叫道:“小姐!” 又抬起头来大声质问:“大奶奶,你......” 刘氏一个巴掌重重的扇在染墨的脸上,力道重的把她扇出去一尺多远,头一下子磕在床沿上,不动了。 三位小姐早被刘氏的架势吓懵了,宋晚照从懵逼中醒过来,一把推开刘氏,爬过去看染墨。 “染墨,染墨,你醒醒,染墨!” 刘氏冷笑一声,上前抓过染墨,‘啪啪’左右又是两耳光。 宋晚照‘啊’的一声尖叫出声,护住染墨,嘶喊道:“大嫂,你疯了!” 第414章 刘氏嗤笑道:“唷,咱们的千金大小姐终于不装了,我呸!下贱坯子外流的种!外头的窑姐儿都没你不要脸!还想碰瓷人年轻公子,你也不找块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说罢,又扯过染墨厮打起来,一边打一边指桑骂槐骂道:“装!我让你装!我让你成天装成一副病西施的模样出去勾引人!我打死你个小骚货!!” 宋晚照羞愤欲死,偏生她从小斯文惯了,纵使心里想生吃了刘氏,行动上也做不出来,只能一个劲的哭罢了,就连哭都是嘤嘤嘤的小声哭,哭的可怜又可气。 染墨再也忍不下去,她睁开眼睛,要跟刘氏厮打起来。 刘氏见状,反倒避开了去。 她一步步退到门边,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她扶一扶鬓边歪掉的凤钗,嗤笑道:“姑娘小姐们,别在这吓折腾了,长公主派人来看你们了,快点梳妆见客吧!” 说罢,摔了帘子去外面等着了。 长公主派人来了?长公主不是一向远着宋家的吗?怎么突然派人过来了? 三位小姐不约而同的去看宋晚照。 宋晚照也不哭了,小脸煞白,眼中还带着明显的恐惧,恐惧中混着一丝丝的希冀。 宋晚英心中咯噔一下,她问宋晚照:“三姐,长公主为什么会派人来?你都做了什么?” 宋晚照不管她,只一个劲的喊道:“来人,来人,快来为我梳妆!” 刘氏带着四位姑娘到的时候,罗女官已经饮了第二杯茶了。 刘氏一改后院对着小姑子的撒泼蛮横劲,温良贤淑的笑道:“让女官久等了,咱们来迟了。” 罗女官放下茶杯,嘴角噙着标准的笑,对刘氏道:“不敢当,小姐们是娇客,等多久都是应该的。” 刘氏陪笑道:“女官坚持见我家三姐儿,可是长公主殿下有什么吩咐?” 罗女官一抬下巴,身后端着红漆托盘的小内侍上前,另一个小内侍掀开托盘上盖着的红布,笑吟吟对刘氏道:“刘大奶奶,这是殿下赏给三姑娘的。说是三姑娘今日摔到马前伤到了,特赐了上等的伤药给她。咱家郡主听说以后,也忧心不已,另赐了两瓶上赐的清凝脂,盼她快点好起来呢。” 未等刘氏说什么,宋晚照上前一小步,问道:“殿下还有其他的话吗?” 两个小内侍不理她,只把托盘放在堂上桌子上就又退回罗女官身后安静的站着了。 罗女官笑问道:“看来今日摔倒在路中间阻人去路的当真是三姑娘了。三姑娘还想殿下说什么呢?或者,你想问的不是殿下,而是其他什么人不成?” 宋晚照脸上先是一红,接着又是变白,讷讷不语的低头揉帕子。 刘氏心里恨地滴血,她笑道:“天也不早了,我已令人摆下宴席,不如女官吃一盅酒暖暖身子再回去复命?” 罗女官笑道:“不急,殿下还有赏赐呢。” 宋晚照抬头看她,眼睛都亮起来了。 罗女官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本书来,交给刘氏,对她道:“刘大奶奶辛苦了,这是殿下专门赐给三姑娘的,望她能妇德容颜工样样俱全,以后也能找个配得上的人家?” 刘氏的脸慕地涨成成猪肝色,好似罗女官方才说的不是宋晚照,而是她一般。 罗女官心下叹息,她脸上笑容温和了一些,拍拍她的手,劝慰道:“你也不容易,殿下都看在眼里呢,唉,好好保重自己吧。” 罗女官似是而非的两句话把刘氏说的泪如雨下,她朝罗女官深深行了一个礼,哽咽道:“实在是对不住,是我没看好她,只是,不好的只有她一个,小妇人的妹妹跟侄女们没有一丝儿的不好......” 罗女官道:“放心吧,殿下最是眼明心亮,谁是谁非看的最清楚了。你且止步,我这就回了。” 刘氏带着三位小姑将罗女官送到仪门之外,又亲自将她送到大门之外,眼看着罗女官的马车没影了才回到府里。 等她回去的时候,三太太已经抱着宋晚照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刘氏黑着脸,对三太太冷声道:“三婶先别哭,我已经派人去喊家里爷们都回来了,等当家做主的都回来了,三婶有什么冤屈不妨跟他们说去?” 又对三位姑娘说道:“我先把其中原委说与你们听,你们也都老大不小的了,该知道的事也得知道,该有的羞耻心也该修起来,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今日三姑娘出门逛阁子,见男人眼开,不要脸的故意倒在人家马下,指望来个一见钟情的戏码呢。可惜,人家压根不上套,倒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的。” 她一席话把三位豆蔻年华的姑娘羞的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把自己藏严实了才好。 刘氏不管宋三太太吃人的目光,继续道:“她这样的做法,不光给老祖宗丢脸,若是传出去了,就连你们也别想找到好人家了。你们且先别羞,反正我是没女儿的,作为你们的大嫂,我今日言尽到此,你们自己想吧。” 说完,也不再管这屋里的人,径自转身离开了。 顶着三位姑娘咄咄逼人的目光,宋三太太问宋晚照:“你说,你倒底是为了什么?!” 宋晚照哭道:“我能为了什么?娘,我都十七了,之前守孝也就罢了,现在咱们出孝都半年多了,还是没有媒人上门提亲,娘,女儿都成老姑娘了,您就不着急吗?” 第415章 宋三太太又惊又怒:“你哪只眼睛见着我不着急了?从还没出孝起,就在给你四方打听,你眼瞎了不成?” 宋晚照哭嚎道:“有谁应您了?没有!没有一家要娶我的,呜呜。” 宋晚英道:“哪里没有人应呢?只不过三姐姐心高,看不上他们罢了。” 宋晚照哭道:“不是破落户就是穷酸鬼,妹妹喜欢怎的不见妹妹去应?” 宋晚英气的脸色都变了,宋晚瑶跟宋晚英是亲姊妹,不同于姐姐的温婉,宋晚瑶长了一副暴脾气,听闻此话,她怒了:“宋晚照,你敢说我姐姐!我呸!你真当自己是凤凰了,不过是个落毛鸡罢了,你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呢!” 宋三太太闻言骂道:“下作蹄子小娼妇......” “三婶慎言!作践自己嫡亲的侄女,这也是您这个长辈应该做的?” 是宋昭严到了。 今日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对宋晚照的恨嫁他能理解,但是:“为什么是莫家公子?” 宋晚照回道:“他们家连严赐那样的都当个宝,想来是不会挑剔咱们的家世的?” 宋昭严冷笑:“可别说笑话了,你拿什么跟严姑娘比?人家严姑娘是清高不将就。你呢?你是把自己的脸皮作践到泥土里去了。” 宋晚照也冷笑道:“是,我是不能跟严姑娘比,好歹严家还有人上门提亲呢,咱家可是媒人连来问都不问一句的。大哥也别只在家里摆当家做主的谱儿,与其窝里横,不如给妹妹说一门不将就的亲事?” 宋晚晴尖利道:“宋晚照,你当真是不要脸了!这样的话你也能说的出来?” 宋晚照反唇相讥:“我是不比妹妹你早就定了人家的,哦对了,你那早定下的婆家可是说了什么时候来迎娶你?别不是要悔婚吧,等他们悔了婚,希望你也能如今日这般要脸皮才好!” 宋晚晴经不住她的诅咒,只是哭喊道:“大哥!” 宋昭严扶额叹气。 等到家里人都到齐,听了今日之事后,原本读圣贤书长大的儒生们都罕见的沉默了。 他们都是要脸的,从小读书也没把脑子读酸腐了,宋晚照为什么逛个阁子突然心血来潮的去碰瓷人家,无非是家里男人不争气,连累了家中女儿嫁不出去罢了。 宋家虽然落寞了,但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落魄下去的。宋晚照她们从小到大都是照着千金小姐的规矩教养着长大的,心气都是一日日的培养起来的,你让一个将来要做宗妇太太的小姐去做寒门妇,她们一下子就把那口气散了? 宋晚照的行为虽然出格,但他们并不是不能理解的。 刘氏看看不中用的男人们,主动开口道:“为今之计,就是尽快将三姑娘嫁出去。” 宋三老爷讷讷道:“晚照是我的独女,她能嫁到哪里去呢?” 刘氏道:“长公主今日派人过来,除了送来一本《女戒》之外,并没说其他严厉的话,咱们家世交这么多,我就不信给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家?呵,你们不会还打着攀附皇恩联姻世家的主意吧?!就她这样的德行,她能跟哪一家联姻?结仇才是真的!” “老大媳妇,慎言!” 刘氏猛的起身,天旋地转间又摔倒在椅子里。 宋昭严忙上去扶住她,给她顺气揉按,好一会,她才恢复神志,气息奄奄垂泪道:“宋昭严,我受不了了,可怜我的儿子,宋昭严,我嫁给你一天的福都没享,呜呜,我为什么要受这份罪,为什么?” ...... 宋家因为宋晚照的事闹得鸡犬不宁,莫家却无此烦恼,莫磐下衙之后,叫来现在在书院供职的王玥以及王随一家,一起到长公主那里跟母亲弟弟吃了一顿团圆饭,算是为莫松跟莫狸兄弟两个洗尘。 等都散了之后,怀宁郡主将今日莫松跟莫狸在路上遇到的事一说,莫磐也只当个故事听听一笑而过。 莫家不在意,不妨有人在意了起来。 牛继宗掀开宋晚照的帷帽的时候,混在百姓中看热闹的贾蓉一眼看中了宋晚照。 看完热闹之后,贾蓉神思不属的回了宁国府。 贾珍喝完酒回来,见他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不由上去一脚踹醒他,骂道:“魂丢了?坐在这里养尸呢?” 贾蓉见是父亲回来了,忙起身见礼,又赶忙叫来人伺候贾珍。 贾珍被伺候舒服了,懒洋洋的问他:“我说你,这都要娶媳妇了,整日里头都在干什么呢?” 贾蓉壮着胆子问道:“父亲可是给儿子定下人家了?” 贾珍斜睨着眼,说道:“正看着呢,怎么,你看中谁了?” 贾蓉讪笑道:“今日在路上正巧遇着宋三姑娘了,那颜色,那身段,真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贾珍皱眉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宋家是哪一家。 不过,美若天仙四个字勾起了他的兴趣。 “你若是看上了,去账上拿了银子,买回来伺候就是了。” 贾蓉笑道:“这可不是银子能买回来的,这宋三姑娘出自前宰辅宋家,我若是拿着银子上门,怕不会立马被大棒打出来?” 贾珍慕地睁眼,惊讶问道:“是那个宋家?” 贾蓉笑道:“除了他家,这京里还有哪个宋家?” 贾珍说道:“今日到底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贾蓉仔仔细细的把今日之事一说,贾珍啧啧道:“这宋家,大不如以前了啊。你也是,就这样的货色,你也能巴巴的大说特说?” 第416章 贾蓉却道:“儿子不比父亲,不敢想多高贵的姑娘,只是觉着投眼缘罢了。” 贾珍拿眼看着他,只把他看的缀缀了,才缓声道:“你别看人家落魄了,人家就是去做寒门妇,也看不上你的。” 贾蓉却觉着不一定,今日这位宋三姑娘能做出此等有失体面的事来,就说明她与他听说的那等书香小姐是不同的,她为什么就不能看上他呢?好歹,他也是国公府的嫡孙呢。 贾蓉争取道:“父亲,不试一试,儿子不甘心,请父亲疼一疼儿子吧。” 贾珍笑道:“行,改日让你母亲上门走一趟吧。” 第191章 严赐近来有些烦恼。 她也不知道怎的得罪了京城里的姑娘小姐们,但凡她出门做客,总能遇上一两个,不是问她:“听说你被楚王殿下看上了,要去王府做娘娘了,可是真的?” 就是问她:“严赐,你拒绝了这么多亲事,可是等着楚王殿下亲自来接你进王府?” 严赐简直纳闷死了,她找个机会就逮着一个这样问她的小姐,道:“你这话都是哪里听来的?我这个当事人怎的都不知道?” 小姐也诧异:“这京里都传遍了,你竟说你不知道?别是唬人的吧?” 严赐做苦瓜脸,抱怨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定要上门问问她,她是不是跟我有仇?或者就是跟楚王有仇?要不怎的传出这样荒唐的闲言碎语?” 小姐仔细分辨她脸上的表情,以期看出她说的是真是假,可惜,她看不出来。 小姐只能道:“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哪里知道这始作俑者是谁?你既无意做楚王的侧妃,不如就立个誓来,也好让人相信?” 你不做楚王侧妃,可是有大把的人等着这份殊荣呢,你这样只听谣言不辟谣的,岂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急死旁人? 严赐微笑:“小小谣言也值得我来立誓?可给背后之人长脸了。我偏不说话,急死她才好。” 说完,也不再理这位小姐,找另一个小姐说笑去了。 小姐:...... 呸!德行!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这样张狂,看你能张狂出个什么来,哼! 最后,是莫鱼跟她说了原委:是楚王妃放出话来,说严赐已经是楚王府内定的侧妃了。 莫鱼已经出孝了,甫一出孝,莫青鸾就带着女儿出去交际,把她介绍给京里的夫人太太们,好叫她们知道,莫家有女初长成,已经可以出来见人了。 莫鱼跟陈莹一起,很是交了一些手帕交,她就是从这些新交的手帕交里打听来的底细。 楚王妃?严赐跟楚王妃从未见过面,想来想去,只能是以前的七皇子,现在的楚王的锅了。 严赐原本想找个恰当的时机把话给说开了,让楚王妃不要再针对她,谁知,这谣言愈演愈烈,最后,竟是连宫里的甄贵太妃都听说了。 待打听完严赐是谁后,甄贵太妃把庆和帝叫来,对他道:“老七大婚一年多了,仍旧未有子息,不如再给他赐两个秀女,也让他的后院热闹一些?” 庆和帝笑道:“朕近几年都不会采选秀女,哪里来的秀女赐给他?” 甄贵太妃笑道:“虽然没有秀女,外头不是有个现成的?就是文华殿大学士的独女,叫严赐的,本宫听说,她正等着做老七的侧妃呢?不如皇帝就顺势赐下一道圣旨,封她做老七的侧妃,也好称了她的心?” 庆和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对甄贵太妃道:“不知母妃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误了母妃的判断。母妃有所不知,这位严姑娘是严学士的独女,以后是要给严学士夫妻两个养老的,她是不可能做老七的侧妃的。” 甄贵太妃不满道:“你怎知她不愿意?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她若是没这个心思,外头怎的传的有模有样的?做老七的侧妃,难不成就委屈她了不成?” 庆和帝哂笑,他起身要离开了,离开前对甄贵太妃道:“她若是要做小,也是做朕的妃子,母妃还是多为父皇操心吧,老七那边,好着呢。” 庆和帝自以为把话说明白了,但甄贵太妃是谁,她要是个安分的,也不会把皇太后压的那么多年抬不起头来了。 就是为了争一口气,甄贵太妃也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甄贵太妃从太上皇那里求来了圣旨! 好在,圣旨在发出去前,被庆和帝拦下来了。 庆和帝看着手中的圣旨,生生给气笑了。 他把严学书给叫来,亲自把圣旨给他看,严学书看了,大惊失色,连忙道:“不可,陛下,小女早就立志不与人为妾,这,这圣旨所为何来?万万不可啊陛下!” 他女儿若是要做那劳什子的楚王侧妃,早就嫁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庆和帝无奈道:“这是甄贵太妃求父皇赐下的圣旨,若不是朕手快,说不定你们家现在已经接到圣旨了,这样,你闺女不嫁也得嫁了。” 严学书身体摇摇欲坠,颤声道:“陛下,还请陛下为臣女做主啊。” 庆和帝沉吟一会,对他道:“眼下,朕倒是有个法子。” 严学书眼神希冀的看着庆和帝。 庆和帝轻咳一声,对他道:“真曾经许诺过,只要你们愿意,朕的宫门永远为她敞开。朕知道以你们父女的心意,但是,朕能拦下这一道圣旨,可不一定能拦下下一道,若是让外头的人家知道她是父皇和甄贵太妃看中的人,恐怕,她下半辈子除了青灯古佛,再也没其他出路了。” 第417章 臣子不会与天家抢一个女人,世人只会说严赐是红颜祸水! 严学书心如死灰的回家了。 严夫人和严赐都被他吓个半死,忙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严学书把太上皇赐婚圣旨和庆和帝的话说给妻女听。 严夫人怒目而视:“真跟强抢民女有何区别?!” 严赐安抚住母亲,问严学书:“父亲,陛下可有说他要如何跟太上皇交代呢?”毕竟,私自拦下太上皇的圣旨,既是忤逆也是大不孝,庆和帝该如何应对? 严学书一心扑在闺女身上,哪里还能想得到这许多? 他结巴道:“这,这个,倒是没听陛下提起,我也没问,想来,陛下敢做,应该是有说得过去的理由才是。” 严赐摇摇头,觉着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 宣正帝为何要退位把帝位禅让给庆和帝,不就是因为他自觉时日无多,不想再看见众皇子为帝位争的头破血流动摇朝纲吗? 宣正帝禅位了,从繁重的政务中解脱出来,时间也有了,精神也有了,再加上顶尖的太医轮流为他治病养生,他的身体和精力就慢慢的养回来了。 静极而思动,一个皇帝闲太久了,他若是生出个找事的心思来,影响是要命的。 庆和帝亲自来向宣正帝请罪,跪着低头认罪:“儿子未经父皇允许,径自截下父皇赐婚圣旨,实在不孝,还请父皇治罪。” 宣正帝阴阳怪气道:“你如今是皇帝,大权在握,朕还能怎么治你的罪呢?” 庆和帝笑道:“父皇管教儿子天经地义,自然是该怎么治罪,就怎么治罪。但是,在父皇治儿臣的罪之前,还请听儿臣一眼。” 庆和帝‘儿臣’二字一出,就是把自己放在未登基前的位置上,向宣正帝摆明了臣服的态度。 宣正帝心里舒服了,他也给面子道:“说来听听?” 庆和帝诚恳道:“父皇曾让儿臣三下江南,每一次都叮嘱儿臣关注江南物产之事,儿臣考察之后,回来也都一一禀报给了父皇听。父皇曾赞严学书此人,道:经世大才,理应重用褒奖!现在,父皇将这位大才的独女赐给老七做侧妃,让朝野大才们如何想呢?父皇,儿臣之所以敢截下父皇的圣旨,是因为知道父皇是被人蒙蔽了,因此才不知道这位严姑娘就是严学士的独女。若是父皇知道,一定不会下此圣旨的。” 说罢,将那份赐婚圣旨双手举过头顶,请求宣正帝收回。 宣正帝沉默了好一会,只等庆和帝膝盖都跪麻了,才慢慢的伸出手来,收回圣旨。 庆和帝大喜,叩首道:“父皇英明!” 宣正帝嗤笑道:“就算如了你的意又如何?那位严姑娘,难道还有人敢娶她不成?” 宣正帝不得不收回自己发出去的圣旨,心里着实憋屈的慌,这火就满天喷散,严赐平白遭殃。 庆和帝叹道:“人各有命,若是如此,她也只能自己受着吧。” 宣正帝无趣至极,不耐烦道:“行了,一个女人罢了,也值当你特地来说,回去吧!” 庆和帝听话的回去了。 严赐还不知道庆和帝轻轻松松的就过了太上皇那一关,她去找长公主问计。 长公主听说之后,觉着这个皇帝侄子待这位严姑娘也太宽和了一些。别说一国之君了,她还没见过哪个男人对认识的人家的姑娘这样关怀备至的。若是真有男人如此,那定是看上这个姑娘了! 庆和帝何等繁忙,百忙之中还要操心臣子家的闺女,那心思简直昭然若揭了。 但她看严赐纯然的样子,明显是不知情的。 她不想得罪皇帝侄子,也不想看严赐白白错付了,她对严赐道:“解这个局并不难,你进宫就行了。做了皇帝的妃子,谁还能多说什么?” 严赐为难道:“这,岂是我进宫就能了结的?太上皇那边要如何交代呢?我不愿意做侧妃,倒是愿意做皇帝的妃子,势力如我,要在后宫如何自处呢?” 世人和后宫的妃嫔们不会说她被迫进宫,只会说她心高,心机深沉打着麻雀变凤凰的主意呢。 长公主见她不是一口拒绝不进宫,而是顾虑进宫后要如何自处,心道有门,便笑道:“这个你却是不需要担心的,只要你愿意,本宫自会让你名正言顺的进宫,让旁人挑不出理来的。我只问你,你可愿意进宫。” 严赐愿意吗? 严赐自然是不愿意的,但兜兜转转这几年,她的出路在哪里呢? 定亲,退婚,又定亲,再退婚! 老话说的好,再一再二不再三,难道,她还要经历一次退婚不成?! 她几乎可以想像,太上皇的圣旨一出,她将陷于什么样的境地,不嫁,只有做姑子一个选择了,嫁了,就得面对楚王妃永无止境的折磨和刁难。 凭什么?! 这很好选择不是吗?绝路也是路,与其做一个王爷的侧妃,她为什么不做皇帝的妃子呢? 都是做人小老婆,她就做最高贵的那一个! 一想到楚王妃给她跪拜的场景,她心里就有种扭曲的痛快。 楚王妃,你不要我好过,咱们就走着瞧吧。 严赐微微一笑,对长公主回道:“只要陛下愿意,臣女愿意进宫。” 长公主笑道:“好,你且回家等封妃的消息吧。” 第418章 长公主说到做到,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太上皇说的,只几天的功夫,太上皇就赐下另一道圣旨,封文华殿大学士的独女严赐为淑妃,入主景仁宫。 严赐成了一宫之主的淑妃娘娘。 进宫那天,莫青鸾去为她梳妆。 她看着镜中桃李之年的女孩,感叹道:“都是我误了你,给你挑了那样两门亲事。” 严赐笑道:“夫人说什么呢?一个人该是什么样的命数,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定了,半点怨不得他人。夫人待我的好,我岂有不知的?” 莫青鸾苦笑道:“你不怪我就好。” 严赐道:“不怪,我永远都不会怪夫人的。等我安顿下来之后,夫人要带着我母亲常进宫看我才好。” 莫青鸾明白她的意思,严夫人生于乡野,不懂进宫的规矩,若是她一人进宫去看严赐,就是只身闯魔窟了。 莫青鸾道:“你放心吧,若是她实在想你了,我就陪她去看你。” 严赐点头,也没致谢,说谢就太廉价了。 莫磐亲自送严赐的鸾驾喜车进宫,在宫门前,他停下马,亲自目送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进宫为妃,说不上是惆怅还是什么感觉,此后经年,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 第192章 又是一年花朝节,扬州巡盐御史府里只见寥落和愁闷,不见春日的勃发和生机。 年仅五岁的林黛玉在母亲床前侍奉汤药。 贾敏已经水米不进有些时日了,自觉大限将至,她把女儿叫到床前,交代后事。 “玉儿,待我去后,你外祖家或许会来接你上京,你要听你父亲的话,莫要使他忧心,”又从床头摸出一个樟木盒子,对她道:“这是我的嫁妆单子和一些田产地契,里面还有一封给你陈伯娘的书信,以后,这些就是你的依仗了。” 林黛玉并不接盒子,只是捧着母亲枯瘦的手掌哭泣。 贾敏怜爱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叹息道:“你,以后要懂事,不要拔尖好强,万事都要忍让三分,莫要挡了别人的路......” “......你的玉葫芦还带着吗?” 林黛玉从衣领中拽出一个七彩丝线系着的成人拇指大小的玉葫芦来,细细道:“女儿一直带着呢。” 贾敏看着这个玉葫芦良久,才道:“不要摘下来,坐卧起居,你就一直带着它,你去哪里,就带着它去哪里,记住了吗?” 林黛玉虽然疑惑,但仍旧懂事的点头,回道:“女儿记住了,母亲放心。” 短短几句话,贾敏已经是身心俱疲,她闭目合眼无力道:“出去吧,这里不吉利,不要过了病气。” 林黛玉想说,我不怕过了病气,但看母亲闭眼要休息的样子,也就不再打扰她,听话的出去了。 锦绣正坐在外头的凳子上,就着明亮的日光做针线。 她见林黛玉出来了,就起身给她福了福礼,轻声问道:“姑娘出来了,夫人可是睡下了?” 林黛玉点点头,眼睛好奇的看向她手里的针线。 锦绣做回凳子上,把针线拿起来给她看,道:“姑娘请看,这是给姑娘做的鞋面子,姑娘觉着上面是绣蝴蝶好呢还是绣蛐蛐儿好?” 林黛玉就着她的手看已经初具形态的墨绿色鞋面,她道:“绣蛐蛐儿吧,我听说蛐蛐儿斗起来可有意思了,我已经有一双绣蝴蝶鞋面的绣鞋了,也是姐姐给我做的呢,姐姐不记得了?” 锦绣仔细想了一回,笑道:“那已经是前年的事了,难为姑娘还想着,那双小鞋姑娘早就穿不上了吧?” 林黛玉抿嘴笑道:“虽然穿不上了,但我喜欢姐姐的针线,仍旧留着呢。” 锦绣摸摸她柔软的乌发,笑着跟她商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我这次把鞋子做的大一些,姑娘能多穿些时日可好?” 林黛玉高兴道:“好~~,多谢锦绣姐姐。” 锦绣也笑着回道:“应该的,姑娘无需客气。” 锦绣继续坐在贾敏的房门前做针线,林黛玉也不离开,就靠着她坐着,看她一针一线的给她做鞋。 主仆两人一个做一个看,不知不觉就已经晌午了。 锦绣把绣了半只蛐蛐的鞋面子放在箩筐里,对林黛玉道:“姑娘,我要去厨房给夫人拿药和饭,姑娘是在这里等着还是回自己的院子?” 林黛玉看看母亲安静的房门,对锦绣道:“我就在这里等姐姐回来。” 锦绣笑道:“那姑娘就去那边厢房里自己玩会子,我很快就回来了。” 见林黛玉点头,她就起身领着林黛玉去了东厢房,这里原本是贾敏的绣房,已经荒废很久,后来干脆就当做放一些重要但不常用到的杂物了。 林黛玉很喜欢这里,因为在这里她可以随意翻看一些有意思的东西,用来消磨时间。 比如这个一连串玉雕的十二生肖,就有意思的紧,林黛玉学十二生肖都有些什么的时候,就是对着这些小玩意儿学的。 她自己玩了一会儿,隐约听到外面有动静,从帘子缝里一看,是父亲在跟母亲说话,每当父亲带着她来看母亲,跟母亲说话的时候,就让她进这里面自己玩,因此,她也没闹出动静来,就继续自己玩了。 她想,等父亲跟母亲说完话,她再出去跟着父亲一起离开不迟。 外面,说话声清晰的传了进来。 贾敏:“如海,我要不行了。” 第419章 林如海强笑道:“冬日都熬过来了,你定能好起来的。” 贾敏摇摇头,道:“不中用了。如海,等我去后,就按我们之前说的,该分的分,该散的散了吧。方才,我已经把玉儿的那份给她了,我这里还有一份,是给锦绣的,你替我交给她吧。”说罢交给他一个红木的小盒子。 林如海道:“怎的不自己交给她?” 贾敏嘴里苦涩难言,只是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以前,我多有对不住她的地方,若是我自己交给她,倒有以死胁迫她原谅我似的。你帮我交给她,就说这是我给她的嫁妆,我这个主人虽然不好,但东西跟银子都是好的,让她安心收下,这是她该得的。” 如此,林如海只得点头答应,收下这个红木小盒子。 林如海见她精神慢慢恍惚起来,知道她不剩多少时候了,强忍眼泪道:“敏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贾敏看着帐子上的绵绵瓜田,上面结的葫芦一串一串的喜人,她恍惚道:“玉儿,我的玉儿,如海,若是我的玉儿能有兄弟扶持爱护有多好.......” 林如海大痛,忍不住悲哭出声。 林黛玉似有所感,从厢房里跑出来,扑在贾敏的床边呼喊:“母亲,母亲,母亲你醒醒,不要睡了母亲呜呜呜。” 林如海被她吓了一跳,这个时候也不是问她怎么在这里的时机,他揽着她的小身子,将她的脸贴着自己的胸膛,不让她看贾敏离世的样子。 贾敏在父女两个的痛哭声中离开了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世界。 京城里,贾宋两家正在办喜事。 在宁国府的当家主母尤氏带着贾蓉去了一趟宋家之后,宋家矜持了一回,就许嫁了。 宁国府什么样,宋昭严还是听说过一二的,跟贾家联姻,他是有些犹豫的,但架不住宋晚照乐意! 宋昭严能说什么呢?她的父母愿意,他这个堂哥有什么资格去管堂妹的婚事呢? 宋晚照可不是孤女。 宋晚照出嫁这天,宋家给公主府和莫家都送去了请帖,公主府连搭理都没搭理。 莫青鸾可没公主府的底气,既然宋家特地送来了请帖,她也就照着最基本的礼数,人没到,添妆礼却是到了,不多,只有一个装着花钗的锦盒,首饰店里十两银子一支的寻常款,一点都不打眼。 宋晚照就这样嫁了,成了宁国府的蓉哥儿媳妇,也是小蓉奶奶! 第193章 贾敏的丧事办的繁琐又简单。 繁琐是因为按照她的身份,葬礼自是有对应的规格,一个都不能少。简单是因为林家实在人口不丰,来哭灵的人不多,想复杂也复杂不起来。 贾府来人很快,她们带来了贾母的哀痛和要求:接林黛玉上京。 因是早就答应贾敏的事,因此林如海并不拒绝,他也没有理由拒绝。 林黛玉还小,贾敏一直病重,实在没有那个心力为她打算,因此,她身边伺候的人手并不多,只一个看护的奶娘和两个伺候的丫鬟。其中一个年纪大的丫鬟是本地人,不好让她与父母骨肉分离,因此,林如海决定只让林黛玉只带着贴身伺候的奶娘和另一个小丫鬟上京。 倒不是林如海不想给女儿排场。因为按照礼制,林黛玉得先在府里守一年热孝,再守两年的白孝才行。这三年孝期,她又不用出门交际,年纪又小,除了贴身伺候的,身边着实用不到多少人。 而且,去国公府里住,人生地不熟的,按照规矩,贾太夫人定是要赐下知晓府内事务的丫鬟的,这个赐下的人可以做为林黛玉的大丫鬟,为她掌内,也是时时提醒她府里的规矩和人事,这都是住在亲戚家必不可少的。 还有当家主事的太太和奶奶,为了林黛玉在府里住的方便,也是为了重视姑母家的表妹,也是要派个媳妇子或者丫鬟来伺候的。这个就是为林黛玉掌外,替她行走于各宅院之间,给她打理各项大小事务。 这样,林黛玉身边就有两个大丫鬟,或者是一个大丫鬟一个掌事媳妇了,再加一个奶娘和一个贴身玩伴小丫鬟,以林黛玉现在的年纪,已经是闺中小姐很高的配置了。其他的小丫鬟子,贾府不缺,随便贾母分配几个,有大丫鬟调/教教导着,不调皮捣蛋的也就是了。 随着林黛玉年纪长大,无论是林如海这边,还是贾母那边,都会随着不同年纪的需要酌情为她添加配置,或添置伺候的人手,或添置闺阁物件,这就都是以后的事了,目前,就用不着了。 林如海事事都按规矩想到了,他就是没想到,或许人家并不按规矩办事? 林大管家看着老爷为小姐做的打算,眼珠子一转,对林如海提议道:“小姐虽然是在外祖家住着,时间长了,岂有不想家、不想老爷的道理?若是她给老爷写些书信,做些针线什么的,可怎么送来呢?” 林如海顿觉有理,顺着他的思路,斟酌道:“那就再派两家人跟着去,咱们家在京里也是有产业的,正好交给他们打理,玉儿有个什么话和礼物,也能快点送来扬州。”他倒是没朝贾府不给林黛玉往扬州送信送东西上去想,只是觉着这样能快点收到女儿的消息罢了。 林大管家提了半颗心上来,担心道:“咱们京里的产业可不少,两家人能掌的过来吗?” 林如海笑道:“这个确是不用担心的,你忘了,我已经交给磐儿一些人手了,我与他一封书信,产业的事也托给他,一应事务有他来总理发话,这两家人去了也是听话办事,难不到哪里去。” 第420章 林大管家放下心来,提议道:“既是如此,何不多派些人过去?依老奴看,老爷迟早要回京的,多派些人手过去,有大爷看着,可以先把咱们在京里的宅子收拾出来,铺子庄园的也该看时机添置上些许,小姐若是在那府里住腻烦了,可以到咱们自己家里去看看。等以后小姐长大了,这些产业就可以慢慢的交给她学着打理了。” “老奴再说些僭越的话,有了这些个身外之物牵绊着,小姐和大爷说不得也有借口多见见面,处些感情出来?” 林如海叹息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你自己看着分派多少人手跟着去吧,只是有一样,莫要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林大管家心内急转,几个呼吸间就订好了人选,只是:“不如再让林缘跟着去,他跟他媳妇和闺女也都跟着。他原本是咱家的内管事,有他帮着大爷总理京中人手和事务,咱们这边的人也服他。她媳妇可以常常进荣国府去看望小姐,他闺女就跟着小姐进去府里,老爷看如何?”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林缘以前跟莫青鸾处过,等到了京里,临时有个不凑手的事,完全可以去请她援手。 林如海笑道:“林恒,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林大管家只道:“老奴只怕自个儿想的不多呢。” 林如海捏捏眉心,疲惫道:“知道你是为这个家着想,这些事就都交给你,你看着去安排吧。” 林大管家道:“这些个琐事,就交给老奴去办,老爷,可要好好保重自身才是。” 林如海道;“放心吧,我且得继续熬下去呢。” 林大管家退下后,锦绣来向林如海辞行。 林如海看着桃李之年的锦绣,想着她伺候贾敏这些年劳苦功高,不由再多说几句:“锦绣,你不是我林府的家生子,想来明白外头讨生活的辛苦,你就这样出去了,该怎么生活呢?” 说起以后的事,锦绣也有些茫然。以前,她总是一心的想着要是能出去就好了,出去了自有她父母和兄嫂为她张罗。父母兄嫂死了之后,她虽然还有娘舅,但她不知他们为人,实在是不敢托付。 贾敏还在的时候,她心内愤懑不甘占据心间,少有想贾敏死后她该如何的事,现在,贾敏死了,她自由了,却是无处可去了。 林如海看她惶惶的神情,建议道:“你若是愿意,可以跟着玉儿一起进京,有你照拂,我也能放心一些。” 锦绣苦笑道:“老爷信我?” 林如海叹道:“为什么不信呢?你心伤如此,也从未做过对不起夫人和玉儿的事,可见心性纯良。” 锦绣贴身伺候贾敏,贾敏的汤药饭食什么的都是她在打理,林黛玉也是及其信任依赖她,她若是有了对她们做些什么的心思,母女两个绝对防不胜防。 等林如海知道锦绣家的事后,已经是有一段时间了,恐惧不足以形容他那时的心情。等他马不停蹄的见到贾敏和林黛玉后,看到她们一切如常的样子,只能感慨锦绣是个心性纯良,恩怨分明的人了。 但凡锦绣是个心性狭小的,贾敏和林黛玉早就遭殃了。 林如海原本想调离锦绣,被贾敏拒绝了,她道:“她既到现在也没有做什么,想必以后也不会做什么了。你现在调离了她,她以后要怎么办呢?不过是让她更加雪上加霜罢了。” 林如海冷眼看了她几年,锦绣虽然越发的沉默寡言,但为人处世上却是越加的圆融了,便就不再管她。 锦绣对林如海说的纯良不以为意,她是个看得明白的,更是自认不是个好斗的。她选择不报复贾敏,是因为她还想好好的活下去。 她流泪道:“都是命罢,合该他们遭此一劫。说到底,与夫人,他们不过是无关之人。” 最可恨的就在这里了,她父兄的死,除了让人感叹一句这都是命之外,竟是谁都怨不了的。当年,她母亲找来的时候,即便贾敏放她出去,她也不过是见他们最后一面,于性命上根本于是无补,她并无怨言。但后面发生的事,就实在让人唏嘘了。 若是她在,失去父兄的母亲跟大嫂也不会失了脊梁骨,伤心无绪的把小侄子给弄丢了?小侄子若是不丢,她大嫂也不会绝望到自尽?若是她大嫂跟小侄子都在,她母亲也不会夜里摔倒就这么死了? 一切都是因果,贾敏虽然不是凶手,但她就是最大的因! 她不想也不敢报复贾敏,但并不意味着她能毫无芥蒂的继续服侍林黛玉。 她拒绝道:“小姐自是有好的人去伺候,奴婢就不陪着了。” 林如海问她:“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锦绣低眉道:“夫人跟奴婢留了一个城里的小宅子和铺子,城外也有几十亩地,够奴婢以后生活了。” 林如海听她是打算自己一个人过活的意思,就叮嘱道:“你是知道这府里的人的,若是有什么难事,或去找我,或去找他们,都可以的。” 锦绣,苦笑道:“多谢老爷怜悯,锦绣记下了。” 林如海点点头,让她离开了。 锦绣在门外头见到了林黛玉。锦绣给她正式行了最后一礼,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林黛玉从门外进来,林如海露出一个笑容,伸手揽过她来。 林如海问道:“你这是从哪里来?来了多久了?” 林黛玉前儿个小病了一场,比先前更瘦了一些,却是更加出尘了。 第421章 林黛玉在父亲的怀里小声道:“我是跟着锦绣姐姐的身后进来的,父亲没发现我罢了。” 林如海怜爱的给她拢了拢头发,问她:“你都听见了?” 林黛玉点点头,有些难过问道:“锦绣姐姐为什么不跟玉儿一起上京?我觉着她很喜欢我的,您看,她还给我做鞋子呢。” 林黛玉伸伸脚,露出一双精巧漂亮的绣鞋来,绣鞋上一边一个,绣了两支蛐蛐儿。 林如海笑道:“都是些大人之间的事,你现在还不懂这些,等你长大了,自然就都懂了。” 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这世上,无奈之事最多。 林黛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把父亲的话记在心里,只是,想着以后见不到父亲,她就一阵的伤心难过,眼里不觉蓄起泪来。 林如海用帕子拭去她的泪水,劝慰道:“你外祖母想你,你是去替你母亲尽孝,等到为父进京了,咱们就能再见了,你且莫要伤心了,以后你有姊妹相伴,不比现在要好,怎么就不去呢?” 林黛玉哭的说不上话来,只是依偎在父亲怀里不舍。 林如海也舍不得女儿,但女儿跟儿子不一样,她若是跟在他身边长大,以后说亲的时候,就难了。 纵使再不舍,林黛玉仍旧跟着贾府的人上京了,护送的人,是贾雨村。 贾雨村是因为直言不讳,得罪上官才被贬官的,如今朝廷打算起复旧员,贾雨村自然没有放过此等良机的道理。 贾雨村来找林如海,希望他能为自己举荐一二。 林如海自是答应的。 对贾雨村,林如海自是调查过的。他十分钦佩贾雨村此前为人,觉着他是个正值的官员,他若是能成功起复,想来官场上也能多一个为民直谏的同僚了。 于是,林如海便休书一封给贾政,请他照顾一二,顺便让他一路护送林黛玉进京。 第194章 不说贾雨村是如何满怀希冀的带着林如海的举荐信进京,又是如何欣喜若狂的补了金陵府的缺,春风得意的去金陵上任去了。 只说林黛玉,一路舟车劳顿心怀忐忑的带着行礼跟人进了京城。 一路到了荣国府大门前,林缘以为到了,就勒停了马,示意车夫停车。 有贾府跟来的人上来赔笑道:“林管家,还未到呢,前头才是进去的门。” 林缘惊讶道:“前面的是什么门?怎的?我家小姐竟不是从大门进府吗?” 这跟来的人额头直冒汗,解释道:“咱们府里的大门,平时都不开的,只有主子爷和贵人进府的时候才会开。”意思是,你们一个是弱质小女孩一个是奴仆管家,是没资格走正门的。 林缘不由叹道:“罢了,以前咱们来的时候,都是走正门的,不成想,现在竟走不得了。既如此,就带路吧。” 林缘并不是非要走正门不可,他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他以前跟着林如海进贾府,走的自然是正门,若是他侍奉着家里的少爷来外祖家做客,贾府若是不开正门,他就敢当即使脸子再把人带回去! 但林黛玉只是个女孩,林缘就没这个底气了。 林黛玉自是不知道林缘心中的想法的,她坐在马车里,身边陪着的是林缘的妻子林大娘和林缘的女儿丹彤,林大娘是来送她的,丹彤则是要跟她一起住在贾府。 一行人从西角门而入,在仪门前,林缘跟林黛玉和妻女分离,林黛玉跟妻女去见贾母,他则要去见贾赦跟贾政。 贾母见着林黛玉,自是好一顿哭,哭过之后,就是亲戚姊妹见的相见。 邢夫人、李纨、迎春、探春、惜春都见过之后,亲戚间说了一会子吃药看病的话,不妨听到外头一阵风似的环佩叮当的响声由远及近而来。 有清脆悦耳的说话声从后院传来:“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林黛玉正讶异思忖之间,只见一个打扮的恍若神妃仙子的美人在一众媳妇子丫鬟的簇拥下从后房进来。 王熙凤拉着林黛玉好一顿夸,又可怜她这样小的年纪就没了母亲,不妨又抱着她哭了一场。 等众人好生劝慰住了,又细细问起:“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别想家。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也只管告诉我。” 林黛玉知道现在这府里当家奶奶就是这位眼前的琏二嫂子了,听她问话,她就一一答应着。 王熙凤又问人:“带了几个人来?跟来的行礼可都拉进来了?我早就安排好院子等着了,快带她们先去歇息。” 林大娘听闻忙站出来说话,她歉意道:“因姑娘正在热孝中,行礼中多有忌讳之物,还请见谅。”其实就是一些素衣佛像等物,供林黛玉守孝用的。 林大娘简直要郁猝了,这贾夫人,是贾家的嫡亲姑奶奶吧?贾母也就罢了,毕竟是亲娘,卑不越尊,但你这琏二奶奶是怎么回事?亲姑姑死了,怎的穿戴的跟过年似的? 林大娘怕再不提醒一下,还不知道要出多少岔子,也不知道姑娘懂不懂这里面的说道?她心里难过不难过? 王熙凤是什么样的人,她自然听出林大娘话里的意思来了,她扶了扶鬓间摇曳多姿的凤钗,笑道:“不妨事的,你们住的都是单独的房子,够妹妹守孝用了。” 又对林黛玉道:“你第一日来,还不知道,我肚子里又有了,因此就穿的喜庆些,妹妹可别见怪。” 第422章 林黛玉忙起身道不敢,又真心诚意的恭喜她。 林大娘听闻王熙凤竟是有喜之人,才消了心中的疑虑,她就说嘛,荣国府可是国公府邸,应该是最重规矩的地方,这些忌讳当家奶奶岂有不懂的? 王熙凤并不以此为忤,她今日还是收敛了,盖因她一开始并未想到守孝这一层,还是她身边伺候的姑姑提醒她,她才换了一件不是那么红的衣裳。不过,她现在又怀孕了,未免冲撞了,合该穿的喜庆些才是。 她对林黛玉笑道:“从接到姑父的信起,我就开始拾掇你们住的地方,我是在这府里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最终在老太太的调度下,把老太太后面五间抱厦给收拾了出来,就在这院里,就在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可亲香着呢。” 贾母笑道:“要我说,你就跟我住在东暖阁里,我一抬眼就看得到,更亲香。” 王熙凤:“哎呦呦,若是只妹妹一个人住就罢了,可您老也不看看,林姑父就差没把家给她搬过来了,您这屋里可怎么住的下呢?光行礼就得摆的满满当当,没个下脚的地方了!” 话一说完,众人都笑起来。 林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对王熙凤解释道:“跟我住的只有王嬷嬷和丹彤、雪雁三个,林大娘她们住在外头的。”她只带了三个人来,不多吧?怎的说的好似她带了一群人来似的? 王熙凤笑道:“三个可不够。我给妹妹预备了一个管事媳妇子,一个小丫头伺候,老太太定是也要给你人的,只是不知道要给谁?” 贾母笑道:“就你精怪,我人还没挑好呢,你就先给你妹妹做好人了。” 王熙凤打趣道:“嗨,老太太又唬我了,谁不知道您左盼又盼盼了好几个月?晚上想的睡不着觉的时候,怕不是就在给妹妹调度人的吧?” 众人哄堂大笑。 贾母笑的前仰后合:“猴儿,猴儿,就你能耐,我晚上想什么你都知道,难不成你是我肚里的蛔虫不成?” 众人说笑一回,贾母就让人带着林黛玉去见贾赦和贾政。 林黛玉先跟着邢夫人去见贾赦,贾赦正在堂屋里等着她呢。 林黛玉给贾赦叩头,口呼:“见过大舅舅。” 贾赦让人把她扶起来,悲痛道:“我与你母感情最好,不曾想她竟先我一步而去?何等狠心!” 林黛玉落下泪来。 邢夫人忙上前劝慰道:“这才好了,又说这些做什么?” 贾赦道:“罢了,既来了这府里,你就安心住着。如今掌家的是琏儿媳妇,有什么事都说给她听就行了。” 说罢,递给她一个锦盒,道:“这是见面礼,拿着玩吧。” 林黛玉亲自上前接过来,福礼道谢之后,贾赦就让她离开了。 邢夫人又送林黛玉去见贾政。 林黛玉心中疑惑,怎的未曾见二舅母? 只是头一天来,并不好打听别人家里的事,因此,疑惑之处,她就放在心里,就当不知道。 邢夫人倒是主动解释道:“自从你大姐姐封妃之后,你二舅母就发愿要为她诵经祈福,她现在就在后面的小佛堂里念经呢,你以后或有缘得见?” 林黛玉更疑惑了,有缘得见,这是能见到还是见不到呢?什么样的经竟是要念一辈子的? 当然,这话她也是问不出口的。 贾政不在,院里的人说他斋戒去了,改日再见也是一样的。 林黛玉无法,只得跟着邢夫人回了贾母正房,恰巧贾母这边也传饭了。 饭毕,贾母带着迎春姊妹们和林黛玉说话。 贾母问林黛玉:“在家都念些什么书?” 林黛玉道:“刚念了《四书》。” 黛玉又问姊妹读何书,贾母道:“读什么书,不过认几个字罢了。” 林黛玉心想,外祖家果真与她家不同,原来外祖家的姊妹都是不念书的吗? 一语未了,有丫鬟来报:“宝玉来了。” 林黛玉心想:“这个宝玉,难不成是哪一位表兄吗?” 及至进来一看,原来是一位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小公子。 贾母介绍道:“这是宝玉,他比你大两岁,你直接叫他宝玉就行了。” 林黛玉客气微笑,心想,这位表哥生的可真好, 两人四目相对见,林黛玉心中生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贾宝玉脱口而出:“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笑道:“又胡说了,你何曾见过?” 宝玉笑道:“虽没见过,却看着面善,心里倒像是远别重逢的一般。” 贾母笑道:“好,好!这么更相和睦了。” 贾宝玉又问林黛玉可有表字。 林黛玉自是说无的。 贾宝玉说的兴起,竟是想要给林黛玉起个字。 林大娘见状忙上来岔开话题道:“姑娘,老爷有给府里的少爷姑娘们备下表礼,何不今日就分发了?” 林黛玉恍然想起,也道:“是我忘了,该给姊妹表兄分发礼物的。” 林如海给贾府的小辈们备下的礼物,女孩们都是一些宝石首饰玩具等物,供她们玩乐,给男孩子们备下的就是笔墨纸砚了。 贾宝玉看过自己的表礼之后,就不感兴趣了,反倒凑在姊妹堆里说笑。 贾宝玉捏着一块红的滴血的红宝石,问林黛玉:“妹妹可有玉不曾?” 第423章 林黛玉以为他问的是一些玉佩玉珏等物,就笑道:“怎的没有?我这里有许多呢,表哥看这个,好不好玩?” 林黛玉手里拿的是一个玉雕的小羊,因为她生肖属羊,所以家里就有很多各色的玉羊儿。 贾宝玉道:“不是这种玉,是这个。” 贾宝玉把自己胸前挂着的玉给林黛玉看。 林黛玉恍然大悟,道:“原来哥哥说的是这种玉,我也有的,哥哥请看?” 贾宝玉一听林黛玉竟有跟他一模一样的玉,不由大为惊喜。不只是他,就连笑吟吟看着她们玩耍的贾母都惊讶了,更别提迎春姊妹了。 林妹妹竟有跟宝玉一样的玉,她们怎的没听说过? 林黛玉郑儿重之的把她颈肩挂着的玉葫芦拿出来,捧在手心里给众人看。 林黛玉道:“父亲母亲要我时时携带,刻刻不离,说是能保佑我诸邪避退,灾祸不生的。” 贾宝玉就着她的手仔细看这块拇指大小的小玉葫芦。 也不知是烛光太过柔和,还是这玉被她贴身带久了生出灵性,之间林黛玉捧在手心里的玉葫芦在烛火的照耀下发出微微的豪光,像是她手捧了一轮月亮一样。 贾宝玉惊叹道:“真是好玉。妹妹这玉上可有字?” 林黛玉听贾宝玉赞她的玉葫芦好,不由有些得意,她道:“并没有字,不过,我这葫芦里有宝贝。” 贾宝玉大为好奇:“葫芦里竟还装有宝贝,好妹妹,快给我看看?” 迎春姊妹几个也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手里的玉葫芦看个不停。 探春问道:“这样小的葫芦,能装有什么宝贝呢?” 林黛玉叹道:“我也不知道呢,这葫芦口,有机关,打不开的。不过,等日头足的时候,把它对着阳光看,就能发现它的肚腹中金光灿灿,可漂亮了,因此我猜,定是一个了不得的宝贝呢。” 贾宝玉奇道:“真的?妹妹不如把它解下来给我看看?我的也与妹妹,咱们换着看可好?” 林黛玉忙道:“不行的,母亲叮嘱过我,这个葫芦不能离了身的。” 说完,她也好奇的去看贾宝玉的通灵宝玉。这通灵宝玉据说是从这位宝玉哥哥从胎包里带出来的?嗯,果然不同凡响,不过,我的也不比他的差。 贾母什么东西没见过,她早发现这玉是后天养的极品暖玉,品质极好,若是真像林黛玉说的那样,在阳光照射下能发出金光,不说跟贾宝玉的通灵宝玉一样的宝贝吧,那也是及其难得的宝贝。她猜,这应该是林如海跟贾敏废了老大的功夫给女儿求来护身的,其作用应该不亚于贾宝玉的通灵宝玉才是。 她原本也想要林黛玉解下来仔细看看的,但听她说不能解下来,贾母顿时知道厉害,就忙道:“既是你母亲特地叮嘱你的,你就听她的,如非必要,万万不可解下来。” 又说贾宝玉:“你既有个可以任人传看的宝贝,你妹妹自然就有个不能离身的宝贝,你可别为了好玩,就来闹你妹妹,知道吗?” 贾宝玉转转眼珠,笑道:“知道了,老祖宗,我不会闹妹妹的。” 心想,不能摘下来,我就凑近些看,也是一样的。 贾母见他不闹,就满意的点头,继续在一边看他们姊妹兄妹们玩。 此时,贾宝玉和迎春她们几个也不去看其他宝石了,都凑在林黛玉的身边看她的玉葫芦,一人一次轮流上手摸,感受玉葫芦温润柔滑的触感。 林黛玉在家的时候,哪有这许多的姊妹陪伴,此时她们说说笑笑的围着她的宝贝欣赏,她不觉从失去母亲的低落中走了出来。 第195章 贾母正房后面的抱厦,是跟前面正房一样的五间房,原本是迎春三姐妹的住处,后来林黛玉要来,贾母就把三姊妹移到荣禧堂后院的三间抱厦里,三人正好一人一间。 跟王熙凤的院子紧挨着的,东边是林黛玉,南边是三春,四位姑娘正好把这位当家奶奶给半包围住,进出都颇为方便,也是能让她时时看顾的意思。 林大娘借着送礼物的由头,在王熙凤、荣禧堂和贾母的院子走了个来回,心下对贾府给林黛玉的安排颇为满意。 说是只有五间抱厦,但左右厢房都空置出来了,这其实是一个四通八达的颇为整齐的院子,就是住上一家人口也够用了。 等贾母跟小辈们玩累了,林大娘就带着林黛玉和贾母新赐下的丫鬟叫紫鹃的回了新住处。 近的很,从贾母正房的后门出来就是了,林大娘估摸着林黛玉在房里摔个茶杯贾母都能听的到。 王熙凤指派来服侍林黛玉的媳妇子是来福家的,小丫鬟则是个叫碧玺的,两人早就在这里带着林家下人忙活了一下午了。 此时天色已晚,林家人不方便在府里过夜,先一步离开了,林大娘不放心林黛玉第一天在陌生地方过夜,就留下来陪她一晚,第二日再走不迟。 来福家的和碧玺正候在这里等新主子来。 主仆重新见过之后,林黛玉好奇的走来走去的去看新房子。 紫鹃带着她和丹彤、雪雁都看了一遍,解说道:“这里原本是三位姑娘的住处,姑娘们虽搬走了,但还留下些家具桌椅什么的,都不是整一套的,杂乱的很,二奶奶就说:既是离姑娘来住还有些日子,不如就都清理出来,重新装裱一番,也来得及。是以,姑娘现在住的是新房子,连这家具桌椅博古架都是从大库里拉出来的成套的。老太太原本嫌太空了,想再给姑娘添置一些精巧玩意儿,但二奶奶说姑老爷已经给她寄来了姑娘的行礼单子,上面有许多姑娘常用之物,因此,就只摆了些大玩意儿,其他的小东西,就按姑娘的心意再添置吧。” 第424章 林黛玉不好意思道:“我来了,就让姊妹们搬走,太过张狂了。” 紫鹃笑道:“姑娘可别这么说,这都是大老爷吩咐下来的。老太太原本是想把姑娘放在眼皮子底下,带着姑娘跟宝玉一起住的,但大老爷非说姑娘是大家小姐,以前姑太太是怎么安置的,就要给姑娘怎么安置。奴婢听说,姑太太以前都是住单独一个院子的?老太太担心姑娘来了新地方害怕,可不放心姑娘单独住一个院子,就只好把姑娘安置在这里了。” “三位姑娘们现在住在荣禧堂后院里,不比姑娘这里差呢,等姑娘明儿闲暇了,可以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黛玉听说迎春她们现在住的地方不比她的差,才放下心来,继续观看。 新房五间。 跟贾母正房的布置一样,正中一间是主要活动空间,也是待客之所,布置的以大气温婉为主。 东次间作为林黛玉的卧室,隐秘的暗室、拔步床、梳妆台、博古架、洗漱用具等应有尽有。 东稍间一分为二,小一点的是衣帽间,大一点的是丹彤、雪雁和紫鹃、碧玺轮流的住处,里面靠墙放了一张大床。因为林黛玉还小,她的卧房里有专门为值夜丫鬟准备的塌,林黛玉要是害怕一个人自己睡,还可以邀请一个丫鬟陪她睡,因此,稍间里看着住四个丫鬟逼仄了些,实际上根本住不满人,看着还算宽敞。 西次间作为书房和绣房,正中供了一尊弥勒佛像,现在作为林黛玉守孝所用,以后可以作为娱乐休闲之处。里面顶天立地的书架和书桌、琴案等都已经摆上了,只等着主人亲自布置了。 西稍间同样用屏风分作两半,一边作为临时的杂物间,放置一些不常用但又必不可少的一些东西。另一边,却是布置的跟个小卧室似的,一应换洗妆龛俱全。 林黛玉问:“是有谁住在这里吗?” 林大娘笑道:“这是为客人准备的,客人换衣、临时安歇都可以在此处。我以后若是来看姑娘,太晚了走不了,也会住在这里。今晚我就歇在这里。” 林黛玉诧异:“除了大娘,我也会有客人来访吗?”紫鹃也好奇的看着林大娘,看这小客房的布置,可不是为一般的客人准备的。 林大娘笑道:“姑娘以后就知道了。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早点准备起来才好,以免用的时候抓瞎。” 林黛玉笑道:“都听大娘的。”心里未免存了些许事,开始期待起来。 院子里的,东厢房作为放行礼的库房,西厢房改做茶水间和穿堂,可以直通王熙凤的院子。 林大娘看着空了一半的库房,对林黛玉道:“今日才第一日进京,时间太紧了,只带了姑娘紧用的东西,等明儿咱们带来的人在老宅里安顿好了,再把这库房填满,姑娘就阔绰了。” 为了不让房间太空,也是未免给贾府人一种白大张旗鼓的准备了这样大的院子,其实林家根本连个院子都填不满的错觉,林大娘让人把她们从扬州带来的东西都摆上了,即便有些东西林黛玉压根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她也都按照规矩安放明白了。 这才是第一天,等她拜访完了这京中故旧,姑娘再收一些长辈的礼物表礼,库房应该就差不多填满了。 现在不急。 林黛玉还不懂这些,她只觉着‘阔绰’这两个字听着实在舒心,就高兴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奶声奶气道:“好~~” 紫鹃看着空荡荡的库房,想着以后这里填满的样子,心里不禁咂舌,这林家当真是财大气粗! 总之,这么大的院子,只住一个林黛玉,绰绰有余的很。 林大娘摸摸她软乎乎的发团,笑道:“太晚了,姑娘该洗漱安歇了。” 紫鹃忙带着雪雁去给林黛玉打水准备洗漱。林大娘让来福家的先回自家休息,明早再来听用,碧玺是家生子,今晚就先让她回自己家住,同样的明日一早再来伺候。 她自己则是带着林黛玉回了她的卧房。 林大娘对女儿道:“丹彤,你在门口接应着紫鹃来,我跟姑娘说些话。” 林黛玉好奇:“大娘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林大娘笑道:“按理,劳累折腾了一天,姑娘也乏了,这话应该明再说的,但姑娘这里添了新人,人多口杂的,有些话就不好说了。索性,今晚趁着还只有咱们自己人,我就托大,多叮嘱姑娘几句。” 来京之前,林如海就跟林黛玉说了,林管家跟林大娘都是他的心腹,在京里,他们就是她的主心骨,她有什么事都可以跟他们说,同样的,他们有什么话,她也要听才是。 林黛玉一听林大娘有话要叮嘱她,就打起精神,正襟危坐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的听她说话。 林黛玉:“大娘请说,我都听着呢。” 林大娘笑道:“姑娘无需紧张,我所说的,只有三点。一是跟姊妹们相处,你也听说了,这里原本是人家这里正经姑娘的住处,只因姑娘来了,才让出来的。因此,以后跟姊妹们相处的时候,姑娘要更和气一些才是。咱们不是从扬州带来了好些个土仪?姑娘虽然在守孝,但时不时的邀姊妹们一起来坐坐,说说笑笑的,也并无不可?” 林黛玉点头,认真道:“我记下了。” 林大娘继续道:“这第二点,就是跟长辈们相处了。我知道姑娘是个孝顺的,跟长辈们相处只有更加恭顺有礼的,但你也要知道,五指有长短,心也是偏的,咱们老爷太太与府里大老爷更亲厚一些,府里大老爷也对姑娘关怀备至,让姑娘在这府里住的更舒心,老话说的好,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姑娘要记着这些好处才是。” 第425章 林黛玉若有所思,答应道:“我知道的,今日只有大舅舅亲自见了我,还给了我见面礼呢,对了,我的见面礼放哪里了?” 林大娘笑道:“丹彤给放起来了,等会睡的时候再看也不迟?” 林黛玉高兴应是,道:“第三点呢?” 林大娘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这第三点,就是这府里那位叫宝玉的哥儿了。” 林黛玉讶异:“宝玉表哥?他怎么了?” 林大娘道:“我今日一观这位宝玉少爷,是个受老太太独宠的,言语之间也放诞无比,或许是年纪小的缘故,他还不明白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比如小姐的表字,理应由老爷或小姐未来夫君起的,万万不能由表少爷随意乱取,让人知道了,该说小姐不尊重了。” 林黛玉涨红了脸,生气道:“定是他不懂事,胡言乱语的,我没有不尊重!” 林大娘笑道:“这是自然的,姑娘什么样,我能不知道?再说,咱们今日才第一日来呢。” 林黛玉发愁道:“那以后,他要是还再给我取字怎么办?” 林大娘给她出招,道:“若是还有这样的事,姑娘就去找老太太告状,老太太是最懂规矩的,她是姑娘嫡亲的外祖母,定会纠正表少爷,为姑娘做主的。” 林黛玉放下心来,知道:“知道了。” 林大娘听着外头说话的动静,知道是紫鹃和雪雁回来了,就高声道:“都进来吧,姑娘乏了,该洗漱睡觉了。” 林大娘亲自服侍林黛玉换衣洗漱,那边贾母派人过来问候。 林黛玉要起身,鸳鸯忙上前按下她,对众人笑道:“老太太看这边的灯还亮着,就让我来问问姑娘怎的还没安歇,可是有何不适之处?” 紫鹃笑道:“姑娘初来乍到,新奇的很,方才围着这院子房子逛了好一会,还不好意思道:我一来,就让姊妹搬走了,该说我张狂了。” 鸳鸯听了这话,对林黛玉笑道:“姑娘可是误会了,等姑娘住久了,就知道了,咱们姑娘们最是和气不过的人,以后在一处上学玩耍,好多着呢。” 林黛玉一一答应着,又看向跟她一起来的一位姑娘,她没见过。 鸳鸯忙给她介绍:“这是袭人,服侍宝玉的。” 袭人上前给林黛玉见礼,笑着说道:“是宝玉让我来看看姑娘,问姑娘可还缺什么,要什么?他那里都有的。又劝姑娘不要想家,等明日天亮了,他再来找姑娘说话。” 鸳鸯笑道:“这是个苦口婆心的,咱们都没他想的周全,姑娘听听就罢了。” 林黛玉抿嘴笑着对袭人道:“多谢表哥挂念,我这里都有的。都住在一个院里,等明日再见罢。” 袭人听了,点头记下,说回去就说与宝玉听。 鸳鸯又说了几句,看这屋里样样都妥当,就跟袭人去贾母房里回话了。 林大娘带着紫鹃、丹彤和雪雁检查完门户,息了烛火之后,就问林黛玉道:“姑娘可要谁陪你睡?” 林黛玉道:“丹彤姐姐陪我睡吧?” 丹彤笑道:“姑娘不怕我晚上睡觉不老实,踢你了?” 丹彤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自己一个床睡,那睡相,都是自由发展的。丹彤跟着父母上京,贴身服侍林黛玉,在船上的时候,她就跟林黛玉一起睡了好几次,夜里不是蹬被子就是踢人,把林黛玉惹恼了好几次。 林黛玉气呼呼道:“你踢我,我也踢你!” 紫鹃和雪雁都笑了起来,林大娘好笑道:“京里不比南边,夜里冷的很,这丫头要是夜里瞪了被子,她自己没事,姑娘该冷着了,让雪雁跟你睡吧?” 林黛玉看看雪雁跟一脸期待的看着她的紫鹃,笑道:“雪雁夜里磨牙,让紫鹃姐姐跟我睡吧。” 紫鹃上前笑道:“姑娘要是发现我夜里磨牙或是蹬被子,可要告诉我,我以后也好改了。” 丹彤笑道:“都睡着了,还能怎么改?我觉着我是改不了了。” 林大娘笑道:“简单的很,找个人专门看着你睡,你一出幺蛾子了,就拿针给你两下,慢慢就改好了。” 她这话,说的丹彤和雪雁都一个瑟缩,忙去铺床睡觉了。 林大娘见几个姑娘丫头都安置妥当了,她才息了烛火,悄无声息的去了西屋,自去洗漱安歇不说。 林黛玉这边歇下了,贾母那边看这边息了烛,也很快熄灯睡下。 隔着一个夹道的贾琏和王熙凤的院子,夫妻两个收拾停当之后,正躺在床上说夜话。 第196章 这一旬,正是贾琏当值的日子,因此,今日林黛玉进府,他不在家。 贾琏好奇的问王熙凤:“林妹妹怎么样?林姑父当真给她带了许多行礼来?” 王熙凤一边抚摸着小腹,一边笑道:“一个小娃娃,还能怎么样?还不都是大人给她安排。幸亏我坚持把迎春她们三个给挪走了,才能腾出地方来,要不然,今日可就闹大笑话了。” 贾琏奇道:“怎么说?” 王熙凤:“啧啧,林姑父当真有心了,跟着来的这位林大娘,据说是林家大管家的娘子,真真是位厉害人物,人家带来的行礼摆件,刚刚够摆满那五间屋子的。若是咱们没准备这么多屋子,人家也能把那些东西团吧团吧的放库房里,一件套一件的,也不占地方?可见,人家是处处都想到了,咱们要是真听了老太太的,等林姑娘来了再另行安置,可就在姑父那里丢脸了。” 第426章 “你不知道,今日老太太跟我说,她竟想把林姑娘安置在碧纱橱里。啧啧,宝玉那是从小跟着老太太住惯的,住在哪里都无所谓,但让一个外客常住在碧纱橱里,那地方能有多大?没相熟的人陪着,就不怕小孩子夜里吓着了?” 贾琏叹笑道:“咱们觉着是外客,说不得老太太觉着这是宠爱呢。” 王熙凤笑道:“得亏老爷放话给我要给林姑娘收拾个院子出来,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跟老太太去说?左右我想了个挪屋子的法子,这下两相讨好,谁都不得罪了。” 贾琏笑着睨她:“你左右讨好了老太太跟老爷,妹妹们那里你怎么说呢?” 王熙凤挑眉,不屑道:“你也就跟我在这里放屁罢!四姑娘是那边府里的,没人疼也就罢了,就说咱们这边的二姑娘和三姑娘,虽是庶出,但也爷娘俱全吧?你看这府里上到老太太、老爷、太太,下到这府里的丫头婆子管事的,有谁真正的把心放在她们身上过?左不过面子情罢了!” “我给她们挪屋子,房间、家具、摆设,哪个不是新的?哪个不是没有来头的古物?就连新做的帐子、绣被、褥席,也都是林姑父送来的时兴的南边货,她们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又哪里需要我向她们交代?!” 贾琏笑道:“你看看你,我不过一句话,就引来你这许多的说道,今日是吃了枪药了不成?” 王熙凤给了她一个白眼,躺下闭眼道:“你看着吧,以后啊,这府里要热闹起来了,哼,左右我怀孕了,府里事务有几位姑姑嬷嬷在,有那难为人的地儿,我就抱着肚子躲,可不去做那里外不是人的活了。” 贾琏好笑道:“哟,咱们的二奶奶学聪明了,怎的不像以前那样掐尖好强了?” 王熙凤轻松道:“没了跟我争的,我害怕什么?这府里,终究都是我的,看着罢,等我肚子里的这个生出来了,我就更不用怕了。” 贾琏也趴伏在她的肚子上,仔细观察了一会,迟疑道:“你说,不会再是个女儿吧?” 王熙凤:“呸呸呸!我自己有感觉,这一胎定是个哥儿,你别乌鸦嘴,再给我说没了!” 贾琏:...... 贾琏继续说林黛玉:“你只知这府里的,府外头的,还不知道呢。” 王熙凤睁眼,侧转身来,兴趣盎然的问道:“外头怎么了?” 贾琏道:“回府的时候,我特地转到林家老宅那边去看了一下,你猜,我都见了几家人?” 王熙凤猜道:“三家?” 贾琏看了她一眼,笑道:“不是,只有两家。” 王熙凤转了转眼珠子,问道:“是哪两家?” 贾琏道:“陈家跟罗家。” 王熙凤坐起身,披上一件衣服,才道:“罗家是林家旧交,陈大人是林姑父好友,这都没的说,难道,那边府里没去帮忙?” 贾琏笑道:“那边府里?哪边府里?” 王熙凤锤了他一下,嗔道:“明知故问!” 贾琏叹道:“难啊,老爷一直想跟那边交好,总是找不到机会,原本以为林姑父那边能有些许情面,谁知,唉......” 王熙凤想了一会,叹道:“再说吧,咱们在这里瞎琢磨也没用。老爷既这样看中林姑娘,你明儿一早可要去见见她才行。” 贾琏道:“我寅时就得去宫里点卯,怎么见?” 王熙凤无法,只能道:“罢了,等你闲了吧,左右已经住进来了,不差这些时候。” 两人又说了一些府里的安排,就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林大娘见林黛玉上下都安顿好了,才放下心来,给她说了过两日再来看她,就离开了。 离开前,林黛玉给了她一封信,让她交给大理寺卿陈大人的夫人。 林大娘见了信封上的字迹,知道是贾敏临终前写给陈夫人的信,便郑重的接过来,答应一定尽快将信送到。 不说林黛玉慢慢适应着在贾府的生活,就说林大娘回了林家老宅,先去跟林管家接上头。 林管家问妻子:“那府里如何?” 林大娘笑道:“及至奢华,派头十足,幸亏咱们没听老爷的,只给姑娘带那么点东西过去,否则,说不得那府里得把咱们姑娘当那打秋风的破落户了?” 林管家笑道:“老爷就是如此,清高!他自己清高,就以为旁人跟他一样清高,呵呵!” 林大娘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这才离了老爷几天,你这就敢说老爷的小话了?” 林管家不搭理她,另起个话头,跟妻子商议道:“这宅子里得慢慢收拾,一时半会的急不来。眼下最要紧的是得先去这几家把感情给联络起来,我上午先去罗家,下午再去陈家,怎么样?” 林大娘点头道:“罗家是先老太太的远亲,罗老爷子又是翰林院掌院,先去他家是应该的。你下午去陈家,等着我一起去。” 林管家问道:“可是有什么吩咐?” 林大娘将林黛玉给的心拿出来,叹道:“是太太,许是托付姑娘的。” 林管家沉默了一会,道:“那就一起去,多备上一份礼。” 林大娘有些发愁,道:“公主府那边和莫家那边要怎么办呢?” 林管家道:“还能怎么办?老爷不是写了书信?我去送信,看大爷的意思吧,他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第427章 林大娘表情有些扭曲,想想,也只能这么办了。 唉,她原本的意思,是想去莫家见礼的,现在看来,也只能再找机会了。 第197章 陈莹让大丫鬟青珠给莫鱼送来一张便条,说后天她要跟母亲一起去荣国府看望林黛玉,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青珠又补充了一些:“原本太太不想让我家姑娘告诉姑娘的,但姑娘觉着姑娘们以前一起参加过林姑娘的满月礼,这么些年过去,我家姑娘要再去看望当年的小娃娃,或许姑娘也愿意再一起去?若是有事去不了,也无妨的,左右是我家太太应故交之托去看望林姑娘,跟我家姑娘和姑娘都不相干的。” 后天,莫鱼倒是没事,但是,她已经不是当年无知小女孩了,对莫家和林家的恩怨,乃至苏家和林家的交情,她现在是一清二楚。 她对青珠道:“我已经答应好了,后儿个要去郡主府看我的小侄子们,或许不一定有时间去?你先去回你们姑娘,就说,我若是想去了,就跟她说,实在去不了,那天也会有礼物送过去,请她代交的。” 青珠答应下来,离开了。 莫鱼已经跟莫青鸾学着打理家务了,青珠走了之后,她去给莫青鸾回禀家中采买的事务。 莫青鸾正在和吴妍盘点今年上半年的收入,见她过来,笑道:“可是莹丫头又约你出去了?” 莫鱼笑道:“这回不是去逛阁子,是陈家伯娘后儿要带莹姐姐去荣国府看望林姑娘,因为以前我跟莹姐姐去看过那位小姐,因此莹姐姐让青珠来问我后儿去不去。我跟她说我后儿要去看望小侄子,会把礼物送过去让她代劳,人就不去了。” 莫青鸾一听就是借口,她恨不能一天一趟公主府郡主府的来回跑,小侄子还有什么好看的? 她笑道:“你若是好奇,就跟着一起去看看,有什么可避讳的?” 莫鱼吐吐舌头,依偎在母亲身边,撒娇道:“我以前不懂事,还把玉葫芦给送出去了,母亲不怪我就好。” 莫青鸾揽着她,笑道:“这都多少年的事了,你娘亲已经罚过你了,我也没放在心上,就你还记得这样清楚。” 莫鱼笑道:“大哥哥的东西,我向来一个不落下的,怎能记得不清楚?” 莫青鸾笑道:“你呀,人小鬼大!你大哥跟林大人好的很,林姑娘小小一个人在京,他必会有所照顾的,莹儿以后嫁过来,就更避开不了了,你们既以后迟早会再见,何不现在就跟着去看看,以后也好相处呢?” 莫鱼嘿嘿笑道:“那我听母亲的,那天就跟着去看看?” 吴妍在旁笑道:“说起那位林姑娘,她出生的时候我还见过呢,小小的一个人儿,可漂亮了。姑娘既然决定要去,不如我准备一份礼物,姑娘一起帮我给带过去?” 当年莫青鸾带着徐嬷嬷去给贾敏接生的时候,吴妍就在旁随侍,因此,林黛玉出生的时候,她不仅见过,还亲手抱过呢。这是她第一次抱刚出生的小婴儿,因此印象格外深刻。 莫鱼笑着邀请:“既如此,何不跟咱们一起去?” 吴妍笑道:“后儿我却是真的有事。上半年的账目做完,下半年的预算也要开始做起来了,后儿我要去见大小掌柜,可是去不了了。” 莫鱼知道吴妍管着大哥京里的大部分产业,是个脚不沾地的大忙人,因此,也不勉强她,只答应一定把她的礼物带到。 后天,陈夫人带着陈莹和莫鱼一起到荣国府去看望林黛玉。前一天帖子已经送过来了,贾琏侍卫是一旬一班,前儿个他刚结束自己的班次,现在正轮休在家,因此,陈夫人来的时候,他被贾赦立逼着亲自在大门口迎接,王熙凤则是在二门等着。 陈夫人看着洞开的大门,对上来见礼的贾琏笑道:“快不必客气。以前只听说过宁荣两府气派无比,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贾琏客气的请陈夫人进府,笑道:“都是祖宗的荣光,子孙不肖,勉强不堕了祖宗英明罢了。” 陈夫人一边带着两位姑娘进府,一边笑赞道:“我近日一见你,就知道荣国公后继有人,祖宗的英明尽在你身上了。” 贾琏受宠若惊,连道谬赞,亲自看着陈夫人和两位娇客上了轿子,又一起陪着到了二门,跟王熙凤一起送到贾母的院子里,见过贾母之后,才离开了。 陈夫人离开扬州的时候,林黛玉还未记事,因此,她是不认识陈夫人的。 一一拜见过贾母之后,陈夫人将林黛玉搂抱在怀里,泪眼道:“好孩子,几年不见你,竟长的这样大了,你那薄情狠心的母亲就这么去了,咱们竟是再也见不着了!”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呜咽着哭了起来。 林黛玉虽然不记得陈夫人了,但她每年生辰和过年的时候,都能收到陈夫人给她准备的礼物,贾敏也时常跟她说起这位伯娘,因此,她对陈夫人有一种天然的亲近。 依偎在陈夫人温暖的怀抱里,听着她悲戚的哭声,林黛玉顿时想起了逝去的母亲,也跟着哭了起来。 两人一哭,贾母也悲从心起,跟着哭了起来,贾母一哭,贾宝玉和三春也一起跟着哭,陈莹、莫鱼和邢夫人也不甘落后,忙拿着帕子拭泪,王熙凤作为主家,不能落了下风,只能一边拿帕子捂眼睛,一边劝了这个劝那个,忙的不可开交。 陈夫人发泄一番之后,心里痛快了一些,见王熙凤忙个不停,便忙拉住她,把她按在椅子上歇息:“你是有身子的人,可别磕碰了,快坐下,自有丫鬟们侍候,可用不着你呢。” 第428章 王熙凤屁股只沾了半张椅子,这府里主子可不行只有丫鬟婆子伺候的,只要她过来,哪次不是亲自伺候老太太的?她两次怀孕,都没听老太太要她坐着不要她伺候呢。 她去看贾母,贾母已经被劝着止了泪,见她看过来,就道:“你婶子既让你坐着,你就坐着吧,这里有丫头们呢。” 王熙凤这才落下座来,殷勤的招待陈夫人。 陈夫人第一次来,还能说什么呢?左右不过说些以前在扬州的时候跟贾敏交往的那些个往事,又细细问过了林黛玉在贾府的生活。 贾母亲自带陈夫人一行到后院去看林黛玉的住处。 陈夫人一一看过,暗中点头,待到了她守孝的西次间之后,陈夫人拿起放在小佛像前面的一本镀金的叶子经书,翻开看了一页,对林黛玉叹道:“这本《金刚经》,还是我跟你莫家婶婶、苏家伯娘一起抄的。那时候在扬州,咱们闲了就坐卧在一起,你抄两笔,我写两笔,写了得有一两年,也就拢共得了这么三本,我们三人一人一本珍藏着。临我上京的时候,你母亲什么都不要,只向我求了这本经书,现在竟传到了你的手里。” 林黛玉不妨这本经书竟有这样的来历,怪不得这里面有三种字迹呢。她道:“我母亲只告诫我,这本经书要万分珍重,好好收藏,原来竟是伯娘们亲手抄写的?我以后定会好生待它的。” 陈夫人点点头,放下经书,亲手上了三柱清香,才回到客厅,又饮了一杯林黛玉亲手奉上的茶之后,才笑着道:“罢了,你们姊妹们在这玩,我跟你们祖母去前头说话?” 贾母笑道:“可巧了,这府里的石榴花开了,不如咱们一起去赏花?” 王熙凤笑道:“老太太最会收拾院子的,后头依山傍水的那片地,可是栽种了好些个花草呢,不去看看可惜了。” 陈夫人笑道:“今日可要好好儿的一饱眼福了。” 贾母笑道:“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贾母、王熙凤带着陈夫人去赏花,林黛玉和三春、贾宝玉就留下来招待陈莹和莫鱼。 贾宝玉盯着陈莹和莫鱼一个劲的看,心道:“这世上果真有这样冰洁似仙的美人,今日一见,古人诚不欺我!” 贾宝玉笑问道:“我观姐姐们身上都带着跟林妹妹一模一样的玉葫芦,难不成这世上竟有三只一模一样的玉葫芦么?” 这话说出了林黛玉的心声,她只知道父亲母亲都叮嘱她要带好了玉葫芦,却从说起过这个玉葫芦的来历,现在她竟在来看她的两位姐姐身上看到了两只一模一样的,她怎能不惊奇? 陈莹见贾宝玉也才八九岁的模样,打扮的跟个喜庆的女娃娃似的,就笑吟吟的望着他,对他道:“你说错了,这世上有四只一模一样的玉葫芦,不是三只哦。” 贾宝玉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林黛玉握紧了自己的玉葫芦,也睁大了眼睛看着两位姐姐。 探春出言问道:“陈姐姐,林妹妹的玉葫芦是从你们那里得来的吗?” 陈莹笑着推着莫鱼,对她们道:“呶,是从她家里得来的,你们问她就是了。” 莫鱼瞪了一眼陈莹,笑着坐在林黛玉身边,对她道:“这玉葫芦一共有四只,我们兄妹一人一只的。你这一只,是当年我跟莹姐姐去参加你的满月宴的时候,我送给你的。” 说罢,从她掌心里拿过玉葫芦,指着葫芦肚子上的一个小窝窝给她看:“你瞧,你这一只这里有一个小坑,原本是大哥哥的。大哥哥给我的时候,我天天带着,不小心给磕到了石头上,掉了一点子,就留下这么个小坑。我自己的在这里呢。” 说罢,把自己的玉葫芦解下来,给林黛玉看。 林黛玉接过莫鱼的玉葫芦,跟自己的放在一起比较,只见都是一样的墨烟轻饶,只不过自己的这个要浓一些,莫鱼的那个要淡一些,自己的这个七彩丝线旧了一些,莫鱼的同样是七彩丝线,却是新攒的。 陈莹笑着对莫鱼道:“也就你喜欢这么花里胡哨的东西,非得用七种不同颜色的线攒成一股,比端午的彩线还要多两种颜色呢。” 莫鱼得意道:“单一的颜色有什么好看的?太过素净了,我就喜欢花团锦簇的。” 林黛玉看看两个系着七彩丝线的玉葫芦,又看看陈莹的那只青色丝线系着的玉葫芦,她终于明白这玉葫芦为什么非得要用七色彩线系着了,原来是正主的喜好。 是的,林黛玉已经相信她的玉葫芦正是这位莫鱼姐姐送的了。 只是,林黛玉有一个疑问不解:“莫鱼姐姐,这玉葫芦既是你们兄妹一人一只的,怎的你就送给了我呢?”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为什么父亲母亲非得要带着这玉葫芦她片刻不离身,好似非常重要似的。 陈莹笑着回道:“还不是因为你一直抓着不放?莫家大哥不喜欢带这些东西,因为小鱼儿是家里最小的女孩,莫家大哥就把他的那个给了小鱼儿,小鱼儿又给了你,可不就在你手里了?” 贾宝玉听着有趣,笑问道:“怎的姐姐这里也有一个?”莫鱼姓莫,陈莹姓陈,陈夫人已经介绍过了,她们不是亲姊妹。 陈莹羞红了面颊,莫鱼用帕子掩嘴笑道:“莹姐姐很快就是我的三嫂了,这是我小哥送给她的信物。” 贾宝玉:...... 林黛玉:...... 三春:...... 第429章 她们都还小呢,还不大明白信物什么的,一时间都有些面面相觑。 陈莹忙接过话头:“就你话多!林妹妹,你带了这葫芦这么久,可有发现它有什么神异之处不曾?” 林黛玉忙道:“有的,在太阳下会发金光。” 贾宝玉和三春都点头,她们已经在阳光下看过了,的确会发金光。 陈莹道:“这里面大有玄机,你就没拿出来看过?” 林黛玉苦恼道:“我打不开,这葫芦口有机关的,姐姐能打开吗?” 莫鱼道:“这有何难的?你看着,我来给你打开。” 说罢,她拿起林黛玉的那只玉葫芦,在葫芦顶上轻轻一按,只听及其细微的‘咔哒’一声,然后再轻轻顺着逆时针一扭,小小的葫芦口就打开了。 莫鱼反手一倒,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金疙瘩在林黛玉的手心里。 林黛玉忙捧好了这个小东西。 莫鱼示意她拿起来仔细看看。 林黛玉怕掉了,并不拿起来,只捧着手心细看。 惊讶道:“呀,是莲花。” 莫鱼笑道:“不错,这上面,一共细雕了八十一朵莲花瓣呢,纯金的。” 陈莹再道:“你再看看,还有玄机呢。” 林黛玉仔细看,没有发现什么玄机,她看看外头明亮的日光,灵机一动,跑到阳光下去看,只发现每一朵莲花上似是刻有东西,却不知道是什么。 莫鱼跟出来,对她道:“你这样看是不成的,你来,我演示给你看。” 众人跟着莫鱼来了西次间的那个小佛堂的书桌前,莫鱼抽出一张细白纸,把那粒金莲花球放在白纸上,又从笔桶里挑出两只最小号的毛笔,用笔杆子夹起金莲花球浮在白纸上空,只见,这金球经过阳光的照射,竟在白纸上映照出一个小小的佛印‘卍’字出来。 众人不由都捂紧了嘴巴,就怕自己露出声音来,再把这个神异的‘卍’字给吹走了。 莫鱼笑道:“这是一个球,不论你从哪一侧夹起来,都会有这个佛印。这是大哥哥亲手雕的,他当年为了练手,雕了好些个这样的莲花球,母亲都给一一收集了起来,供在佛前,我见着有趣,就在这玉葫芦里一人塞了一个,正好装进去。” 陈莹笑道:“多亏了你调皮,咱们才能见到这样的奇景呢。” 莫鱼重新把金球塞到林黛玉胸前挂着的玉葫芦里,盖上盖子,塞到她的衣服中,笑吟吟对她道:“这可是经过大师开光,在佛前供了九九八十一天的佛珠,有大神力,能保佑你平安的,不要摘下来,就这么带着,知道吗?” 林黛玉兴奋的小脸都红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知道了,我会好好带着它,不会离身的。” 贾宝玉有些委屈道:“姐姐们的怎么能摘下来呢?” 他想把自己的通灵宝玉跟林黛玉的玉葫芦换着带想了很久了,可惜这玉葫芦不能摘下来,就没如意。 今日他见两位神仙般的姐姐的玉葫芦不仅能随意摘下来,还能当做‘信物’送人,他换着带的心就又蠢蠢欲动起来。 莫鱼笑着对他道:“我小时候也是不能摘下来的,现在大了,才敢摘下来片刻,莹姐姐自从收到之后,也是时时带着的,要不然,你们今日怎么能见到咱们三个一模一样的玉葫芦呢?” 贾宝玉仔细想了一回,果然是这样的道理,方才作罢了。 陈莹笑着睨了一眼莫鱼:你又在哄小孩子了。 莫鱼回了一眼:这小子不见外的紧,就差把想要写在脸上了,当什么东西都是他的呢! 众人看过神奇的玉葫芦之后,陈莹跟莫鱼开始给她们分发礼物。 贾宝玉是一如既往的文房四宝,反倒是给年纪还小的贾环和贾琮的是小孩子玩的玩具。 她们给三春的礼物都是一色的珠花绢花珠串坠子玉环等物,一人一匣子。 三春:已经见识到了,林姑父送东西也是一匣子一匣子的送,现在来了两位姐姐,也是成匣子的送东西,想来这就是南边的风俗吧? 陈夫人给林黛玉的是两身衣裳,一身小衣,一身素衣,上面绣了蔓草,清雅的很。 陈莹解释道:“衣服是母亲亲手度量着裁的,蔓草是我绣的,等晚上你试试,若是大了,就等你长长身量再穿。” 林黛玉摸着柔软的新衣裳,眼睛晶亮道:“定会合身的,我晚上就穿着睡觉。” 陈莹笑道:“不急着穿,让丫鬟们给你过下水再穿,软着呢。” 莫鱼拿出一个锦匣来,对林黛玉道:“我这里还有一个,却是有人托我稍来的。” 贾宝玉跟三春都好奇的望过来。 林黛玉也好奇问道:“是谁?可是我认识的?” 莫鱼笑道:“是你认识的,不过,不是你现在认识的,是你刚出生就认识了。” 林黛玉惊的眼睛都睁大了一圈。 莫鱼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你出生的时候她就在外头等着,她还抱过你呢,直说:再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小娃娃了。” 林黛玉羞红了脸颊:“不知是哪家的伯娘婶婶,黛玉以后定要去拜访一二。” 陈莹:...... 莫鱼:......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林黛玉被笑懵了。 陈莹一边搂着林黛玉笑个不停,一边揉着肚子笑道:“哎呦,等我回去了,定要问问研丫头到底该是伯娘呢,还是婶娘呢?” 第430章 莫鱼也笑道:“就你促狭,她只比我大一岁,还伯娘婶娘呢,仔细你去她那里买簪子的时候,她多收你钱。” 又对林黛玉笑道:“这是我大哥哥的大管家,宝盛阁的大掌柜吴妍大小姐给你的。她今年才十四岁,你以后见了她,可别叫她伯娘或婶娘,仔细她不高兴可不给你花戴。” 林黛玉不好意思极了:“对不住,我不知道,我听说她抱过我,就......” 莫鱼笑着解释道:“我听说,当年你出生的时候,我母亲带着她去了,因此,她确实是亲眼看着你出生的,也是亲手抱过你的。” 林黛玉这才恍然,把这位吴妍姐姐小心的放在心里,等以后准备回礼的时候可要记着给她准备一份。 莫鱼示意林黛玉打开锦匣,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林黛玉在众人视线中慢慢打开锦匣,只见,里面装了一个串的歪七扭八的神采辉煌的璎珞。 这只璎珞上的各色宝石熠熠生辉,珍珠灼灼生光,都是品相极好的宝贝,偏生被串的歪七扭八的不成个样子,若是让宝石大家看了,非得痛呼“暴殄天物”不可。 林黛玉呆呆的看着怀里的璎珞,去看陈莹和莫鱼,两人已经抱着笑的直不起腰来了。 陈莹哎呦哎呦的笑,莫鱼也是大喘气,道:“这丫头,偏不让我看,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原来是她的大作!你们不知道,这位妍掌柜,算盘打的那叫一个溜,偏生一碰女红针线就抓瞎,你看看,串个璎珞都让她串成个钟馗出来,这可怎么让人带呢?” 陈莹也道:“快别带了,等回头拆了,或是重新串来带,或是摘了宝石做成首饰带,都随你的喜欢。” 林黛玉忙道:“这怎么可以?我觉着挺好的,挺,挺别致的。” 莫鱼:“哎呦,我不行了,你们真是投缘的好姐妹,等以后你们见了,定能说道一起去的,哈哈!” 林黛玉也笑了,合上锦盒,交给丹彤,道:“丹彤姐姐,给我好好收起来,等出了孝了,我是要带的。” 丹彤也笑着接过来,道:“就给姑娘放在妆镜前头,这盒子正好做放脂膏的台子,可好?” 林黛玉点头:“好,就这样放。” 莫鱼见林黛玉这样郑重其事的收起来,还要日日看着,知道她是真的喜欢这个丑璎珞,对她未免有多喜欢了几分。 莫鱼继续送礼物,她递上一个小袋子,林黛玉接过来,沉甸甸的一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装了满满当当的金银髁子,有花生的,有栗子的,还有金银元宝的,状元及第的,应有尽有。 莫鱼笑道:“这是我母亲送的,她送的最实惠,给你赏人用的。” 林黛玉笑的眼睛都弯起来了:“多谢婶娘。” 莫鱼又打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面放了一个成□□头大小的十分纯净的玻璃球。 莫鱼笑道:“这是大哥哥跟大嫂送的,这个玻璃球虽然市面上也有卖的,但都没这个纯净,一丝杂色也无的,你把它摆在书案上,没事就对着它看人,有意思的很。” 从玻璃球里面去看人,人都是扭曲的,有趣极了。 林黛玉双手抱着玻璃球,对着它去看桌子上的茶杯,果然,有趣的很。 莫鱼又抽出一个扁平的盒子,打开,里面装满了不同颜色的玻璃珠子,道:“这是我大侄子送的,他现在才三岁,最喜欢玩这些彩色弹珠了,他把这些送给你,可见他的心意。” 林黛玉一听这盒子玻璃珠子竟是一个三岁小娃娃送的,还是他最喜欢的玩具,心下感动,就道:“我也有许多喜欢的玩具,等姐姐走的时候,帮我带给他可好?” 莫鱼笑道:“好呀,你们差不多年纪,想来以后能玩到一起去。” 林黛玉虽然不觉着自己能跟个三岁娃娃玩到一起去,但也一本正经的点头答应下来,已经在心里琢磨她以后要怎么跟三岁娃娃玩耍了。 她曾经也是有个差不多大的弟弟的,但弟弟总是躺在床上,一直在生病,她还没跟他一起玩过呢。 莫鱼又拿出一个打磨的及其精美的木制匕首和一本乐谱,道:“这是我二哥和三哥的礼物。” 林黛玉郑重接过来,然后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就连贾宝玉和三春也是一模一样的眼神。 莫鱼摊摊手,松口气道:“没有了,就这些了。” 小孩子们也都松了口气,齐齐叹息一声。 迎春温柔笑道:“林妹妹有好多亲戚呢,以后林妹妹可不愁没亲戚走动了。” 探春也笑道:“是啊,都给林姐姐送礼物,林姐姐若是想不到回什么礼,就来问我们啊,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呢。” 惜春也煞有介事的点头。 众人都笑起来。 只有贾宝玉闷闷不乐的,但他已经是懂事的大孩子了,在客人面前懂得基本的礼仪,因此他也跟着礼貌的微笑,只是没有之前的热络了。 陈莹跟莫鱼只当他男孩子不喜欢女孩子的玩意儿,兴致不高也很正常,因此,她们的心思都放在林黛玉身上,并不把他当回事。 礼物送完之后,莫鱼带着小孩子们玩弹珠,陈莹做裁判,她们玩的兴起,直到贾母那边来喊用午膳了,才罢休。 等留过午膳之后,陈夫人就带着陈莹和莫鱼离开了。 林黛玉及其不舍得,陈夫人安慰道:“你如今还在热孝,出不得门,等你热孝过了,我就来接你到我那里住几天,可好?” 第431章 林黛玉懂事的去看贾母。 贾母叹道:“去吧,你陈伯母家不比别家,喜欢就去住两天也无妨。” 林黛玉高兴道:“谢谢伯母,黛玉等着您来接我。” 陈莹也道:“我不是给你留了许多花笺吗?你想要什么想玩什么了,就谢花笺给我,咱们都给你找来。” 林黛玉拉着她的手道:“姐姐常来看看我就好了。” 莫鱼笑道:“你莹姐姐现在可忙了,恐怕不得空闲,我若是有空了,就来看你吧?” 林黛玉惊喜道:“真的,姐姐可别骗我,我且等着。” 莫鱼笑道:“不骗你,骗你的是小狗。” 依依惜别之后,林黛玉送走了第一波来看她的‘亲戚’。 第198章 陈夫人先送莫鱼回了公主府,再带着陈莹回家。 莫磐上衙还未回来,怀宁郡主和吴妍出去了,府里只有长公主带着莲哥儿和云哥儿兄弟两个。 莲哥儿一看她回来了,就登登的跑过去,拉着她的裙摆仰头问道:“小姑姑,你回来了,林家姑姑喜欢我送的礼物吗?” 莲哥儿现在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他以前只知道收礼物,还从来没往外送过礼物,昨天他见父亲母亲商量让莫鱼给林黛玉带什么礼物的时候,就一时兴起也要亲自送一份礼物,莫磐自是不扫儿子的性,就让他自己去选,选好了一起送过去。 因此,他一见莫鱼回来,就兴冲冲的上来问了。 莫鱼把他抱起来,笑呵呵道:“喜欢,你林家姑姑最喜欢莲哥儿的礼物,我带去了那么多人的礼物,林姑娘只给你回了礼呢?” 莲哥儿眼睛都亮了一个度,兴奋道:“真的?只给我一个人回了礼?是什么?” 莫鱼把他抱进暖阁里,放在榻上,自己又去给长公主见了礼,长公主正在看着云哥儿自己玩呢,见他她进来,就笑道:“回来了?玩的怎么样?” 莫鱼笑道:“顺利的很,已经见过林姑娘了,除了看着有些不足之症,其他的都还好。” 长公主不以为意道:“小孩子都这样,你小时候也病歪歪的,等好好养着,长大了就好了。” 莫鱼笑道:“可不是?我现在,常年的都不打一个喷嚏呢。” 见莲哥儿凑过来,她才从跟着的丫鬟手里接过林黛玉给他的回礼,交给他,道:“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吧。” 说罢自己把他抱在榻上,也坐在他身边,好奇的看他拆礼物,长公主也饶有兴趣的看了过来。 林黛玉给的回礼,是个不大不小的樟木盒子,上面用缎带系了朵牡丹花。莲哥儿对拆这样的礼物很有经验,他找到最长的一个尾带,轻轻一拉,牡丹花就散了开来,他轻轻的掀开盒子,‘哇哦’一声,惊喜叫道:“是大公鸡,我的大公鸡!” 莫鱼打眼一看,原来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一组十二生肖的玉雕摆件,个个都是由上好的碧玉精雕打磨而成,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可爱极了。 莲哥儿属鸡的,因此,他尤其喜欢大公鸡。 他拿着那个昂首打鸣的大公鸡给长公主看:“老祖宗,快看这个,可神气了!” 长公主笑的慈爱极了,笑着回道:“神气!” 莫鱼拿起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猪,看这上面的胞浆和触手油滑的腻感,定是主人时常把玩的珍爱之物。 林黛玉说她会把自己喜欢的玩具送给莲哥儿,果真送了一个她极喜欢的物件。 莫鱼笑着问莲哥儿,道:“你不是已经收集了好多个大公鸡了?怎的这个有什么不同吗?” 莲哥儿老气横秋道:“小姑姑你不懂,女人的首饰盒里总是会缺一件首饰,我的盒子里就总会缺一个大公鸡,这个颜色,这个样子的大公鸡我还没有呢,当然就不同了。” 莫鱼莞尔:“你这都是跟你爹学的吧?要不你怎知女人的首饰盒子里都有什么呢?” 莲哥儿却道:“不是哦,我是听妍姑姑说的,不是爹爹。” 莫鱼笑道:“我知道了,你妍姑姑也是跟你爹学的,除了他,再没人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小小的莲哥儿哪里弄的清这里面的弯绕,一脸懵憨的张着小嘴看着她,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 莫鱼又拿出一个小盒子,转移他的注意力,笑道:“我这里还有一个,却不是给你的,是给云哥儿的。” 莲哥儿并不执着于他不懂的,一听说有给弟弟的礼物,就啊啊笑道:“我来,我来替他拆,他还不会拆呢。” 一旁正巴拉着莫鱼练习站立的云哥儿一听莫鱼叫他的名字,他的耳朵立马就支棱了起来,小腿站立着,一动不动的看莫鱼。 云哥儿虽然才周岁,但也已经能听懂大人说的话了,他方才听见了莫鱼说有东西是他的。 莫鱼一边扶着云哥儿的后背,一边对莲哥儿道:“这个我是不能做主的,你得问云哥儿答不答应。” 莲哥儿笑着问云哥儿:“弟弟,这是你的礼物,哥哥帮你拆了哦。” 云哥儿啊啊叫了两声,莲哥儿就当他答应了,眼疾手快的拆了礼物盒子。 莫鱼探头去看,莲哥儿手抬了起来,拽出一串巴掌大小的葡萄出来。葡萄的枝干是金丝拧成的,上面的紫中带黑的葡萄粒也是颗颗圆润饱满,挤挤挨挨的团在一起,分外喜人。 长公主打眼一瞧,笑道:“这是用紫色玛瑙串成的葡萄,看着颜色品相,也算是难得,就给云哥儿挂在床头吧,辟邪。” 第432章 莲哥儿摸摸玛瑙葡萄,又看看自己的十二生肖摆件,对莫鱼道:“小姑姑,把这个小猪也给弟弟吧,小猪可以保护他。” 莫鱼笑道:“你倒舍得。”她把手里拿着的小猪生肖摆件给云哥儿。 她还以为他会连玛瑙葡萄一起要呢,反正云哥儿还小,还不懂事。 云哥儿正是长牙的时候,手里拿了什么东西都往嘴里送。莫鱼又从他手里拿过生肖小猪,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在他抗议之前又塞回他的手里,让他随意啃。 莲哥儿一边看着跟着小猪崽似的吭哧吭哧啃小猪的弟弟,小大人似的叹道:“我只要大公鸡就行了。老祖宗,小姑姑,你们喜欢什么样的,就拿什么样的吧,不用跟我客气。” 莫鱼作势拿起一个小马来,道:“那我就要这个啦?” 莲哥儿小手一挥:“拿走!” 莫鱼再拿起一个盘龙来:“这个我也拿走了?” 莲哥儿豪气干云:“拿走!” 莫鱼:“这个呢?我也喜欢!” 莲哥儿:“拿走!” 莫鱼:“这两个我也喜欢。” 莲哥儿看看已经所剩无几的生肖,瘪瘪嘴:“老祖宗~~” 莫鱼:“哈哈哈哈,莲哥儿,你真可爱!” 莲哥儿:被骗了,好气! 姑侄三个玩闹了一会,莫磐跟怀宁郡主和吴妍就结伴回来了。 长公主笑着问他们:“你们一个在西,两个个在北,怎么走到一起去的?” 莫磐笑道:“今日下衙早,我就去接了她们娘儿俩,一起回来了。” 莫磐去年翰林院就散馆了,通过朝考之后,他得以继续留在翰林院做庶吉士。但是,因为之前他给五皇弟忠顺亲王出了个在城里修路改建贫民区的主意,做了庶吉士之后,莫磐就一边在翰林院继续读书写文章,一边做着营缮司主事的职务,和忠顺亲王一起去改建老城区了。 经过一年多的动员和募捐,一年多的拆迁整改之后,今年工程进度可算是上了正轨,莫磐终于可以早点下班回家了。 洗漱换衣之后,莫磐抱起小儿子,从他的嘴下抠出一个小猪崽,笑问道:“这是哪里得来的碧玉?这个成色可不多见。” 莫鱼把装十二生肖的盒子往前推了推,笑道:“这里还有呢。是林姑娘给莲哥儿的回礼,可是不轻呢。” 莲哥儿又把玛瑙葡萄拿给莫磐看:“爹爹,这是给弟弟的,只有我跟弟弟有回礼呢。” 莫磐接过玛瑙葡萄又仔细看了一回,笑道:“看来,林姑娘最喜欢你的礼物了。” 莲哥儿得意起来:“我送的是我最喜欢的礼物,林姑姑就把她最喜欢的送给我了,是吧,小姑姑?” 莫鱼笑道:“真真儿的,我看的清楚,她最喜欢你的礼物!” 莲哥儿满意了,觉着自己送的礼物被人喜欢很有面子。 怀宁郡主看着得意的不得了的儿子,搂过他的小身子,在他脸上重重的亲一下:“宝贝儿,今日想娘了吗?” 莲哥儿哈哈笑个不停:“想~~~” 长公主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脸上的笑就没停下过。 莫磐心中暗笑,觉着林黛玉果真不愧有七窍玲珑心,只给莲哥儿一个人回礼,而且是连带着云哥儿,回了两件礼物,就一下子抓住了公主府和莫家两家大人的心,不说礼物好坏,至少她在他们两家人心中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尤其是长公主,看她的神色,对林黛玉是满意的。 莫磐放下心来。 自收到林如海的信件开始,莫磐就知道,自己付出的时候到了。 在之前的皇权博弈中,不能否认,林如海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而且,林如海并不是以皇权为重为自己博弈,而是一切以他为出发点做决定,这无疑,给了莫磐莫大的助力。 现在,林如海只有一个要求,在京里,帮他照顾一下林黛玉。还有,莫磐猜,林如海应该是把林府大半的家产也托付给他了。 莫磐没有拒绝,他也不能拒绝。 但是,与其让他去照顾林黛玉,莫磐更希望长公主能看重林黛玉! 有长公主的看重和照拂,对林黛玉现在和以后,都会有莫大的好处。 若是林黛玉能主动让长公主喜欢她,那么,剩下的,莫磐就好做多了,他只要提供一些基本的精神支持就可以了。 总之,莫鱼今日的荣国府之行,皆大欢喜。 今年春天,山东大旱,大旱过后,就是蝗灾,为了抚恤灾民,镇压山匪叛乱,庆和帝钦定七皇弟楚王为钦差,带领官员和士兵到山东赈灾。 如今大半年过去,赈灾完成,楚王回京,收到的第一个消息不是庆和帝的赏赐,而是,严赐进宫了。 严赐,他喜欢的女人,成了皇帝的淑妃! 楚王的第一个念头是:荒唐至极! 第199章 从不敢置信,到弄明白原委,到接受事实,楚王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从贾元春到严赐,从爵位到封号,从亲事到差事,他想要的,似乎,总是得不到。 这个世界上的人和正在发生的事,似乎,总是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 他,似乎生来就是上天的弃儿! 交代完差事之后,楚王约莫磐出来喝酒。 莫磐到的时候,楚王已经微醺了。 莫磐看着桌上好几个空空的酒瓶子,夺下他手中的酒杯,对跟着来伺候的掌柜道:“先上几个下酒菜,再去熬碗醒酒汤来。” 第433章 掌柜的忙下去张罗。 楚王看着空荡荡的手指出神。 也不知是酒熏得,还是他已经醉了,莫磐看着眼圈发红的楚王,心里也是一言难尽。 他坐在对面,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下,拍拍楚王的肩膀,劝道:“看开点。” 楚王把自己的脸埋在双掌中,声音从手掌缝里透出来,带着哽咽和怀疑:“磐儿,我,是不是很让人讨厌,所有人都不喜欢我。” 莫磐道:“谁说的,我就挺喜欢你的。” 楚王闷闷道:“你更喜欢五哥,我知道的。” 莫磐:......这个也是能争宠的? 莫磐叹道:“若是因为严姐姐的事,你就不要多想了,你们才见过几面?也没到了就非她不可的地步吧?” 楚王摇摇头,闷声道:“不是的,她不一样,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她这样的好,我不愿勉强她,但也没护好她,她,是被我害了。” 莫磐看着空空的酒杯,幽幽道:“你说这话,她是不爱听的。你不愿勉强她,是因为她本来就不受你的勉强。她也不需要你的保护,因为,她自己就能保护好自己。这些,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决定进宫前,也没来找过我。”严赐若是来找他,莫磐能保证,她不会受到所谓的太上皇圣旨的影响,但是,之后呢?她不进宫,就能找到一门好亲事吗? 未必。 经历过两门亲事和楚王妃的非议之后,她已经蹉跎到二十岁了,在这个时代已经属于老姑娘了。这个年纪的姑娘,本来亲事就不好找,她不进宫,难道去给人做继室吗? 楚王:“也就是说,是她自己愿意进宫的。” 莫磐:...... 楚王:“......我知道了,终究是我自己不配!” 莫磐皱眉,不赞同道:“你们本来就没有可比性,哪里有什么配或者不配?除了他,你值得所有人。” 楚王:“可我只想要她,她们!” 他看中的女人,最后都成了那个人的,何其可恨! 价值观不同,莫磐不是很能理解楚王的想法跟心情。 在莫磐看来,楚王本来就有正妃了,他当初若是真的非严赐不可,为什么不去找太上皇退婚?他若是坚持不要现在的正妃,难道太上皇和甄贵太妃会出宫压着他拜堂成亲吗? 那个时候,严学书已经是文华殿大学士了,楚王还未大婚,他要是去跟太上皇说他钟情严赐,非卿不娶,无论是他想法子让皇家悔婚,还是他搅黄自己的婚事,莫磐都会敬他是个痴情种,现在,为了一个并不是太喜欢的女人伤情如此,莫磐是真的不太能理解。 或许,楚王介意的并不是一个女人,而是自己的所有物被‘夺’的羞恼? 可是,无论是贾元春,还是严赐,可都不是楚王的所有物呢! 莫磐仍旧是不懂。 楚王一个劲的喝闷酒,莫磐看劝不动,就只能陪着喝,等喝到暮色降临,莫磐一看不能再继续喝下去了,只能亲自送他回楚王府。 楚王府大门前,楚王妃已经在等着了。 莫磐一边架着楚王,一边明目张胆的打量楚王妃。 楚王妃是个中等姿色的...女人?还是小女孩? 在莫磐看来,楚王妃还只是个上高中的小女孩,穿着庄重的王妃服色,看起来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姑娘。 莫磐实在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小女孩就能逼得严赐进宫反击。 楚王妃被他大喇喇看的恼羞成怒,喝道:“大胆狂徒!你,你......” 楚王妃的怒气在莫磐一个挑眉的动作中,败下阵来。 她,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如此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呢。 楚王倚着莫磐呵呵笑出声来:“原来是王妃,王妃亲自来迎本王,还真是让本王受宠若惊啊。来,本王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淑妃娘娘的娘家兄弟了,如何?看着很不错吧?哈哈哈!” 楚王妃慢慢白了脸,嘴唇抖动着说不出话来。 她身后的婆子上前赔笑道:“王爷,王妃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多时辰了,就是担心王爷呢。” 楚王斜眼看这婆子好一会,直把那婆子看的两股战战,楚王才悠悠开口,问道:“这是哪个院里的婆子?如此不懂规矩,拉下去,杖毙吧.” 那个婆子吓的跪下来不住的磕头,连个声音都不敢出了,只是不停的磕头。 楚王妃上前一步,强自道;“王爷,这是我的奶嬷嬷,不是哪个院子里的婆子。” 楚王唏嘘道:“原来是王妃的奶嬷嬷,那么说,这就是那个给王妃出谋划策的军师了,更该打了。不过,看在王妃的面子上,就不用杖毙了,打上八十大棍吧。” 说罢,也不再管这些个牛鬼蛇神,径自推开莫磐,越过她们,进府了。 莫磐看着楚王远去的背影,和楚王妃惊怒难辨的神情,不置一词,也骑马离开了。 严赐进宫已经是既定的事实,莫磐跟楚王喝过一顿酒之后,自觉已经了结了这档子公案,就丢了开来,继续忙活他改造老城区的事业中去了。 冬去春来,庆和四年的春天还算风调雨顺,该下雨的下雨,该刮风的刮风,该生长的生长,该播种的播种。 三年旧制坚守,庆和帝跟朝臣的磨合期已过,开始施行新的政令了。 第一个政令,就是摊丁入亩,大力鼓励农民开荒,种植花生、大豆、油菜等经济作物,丰富农人餐桌。 第434章 第二个政令,就是清查亏空,让从国库里借银子的大臣还钱。 为了缓解第二个政令带来的冷硬感,庆和帝接着颁布了第三个政令,今年大选、小选一起办。 庆和帝终于开始填充自己单薄的后宫了! 但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始大选,很难说没有将不还钱的大臣家的秀女给踢出在外的意思。 还钱跟送家里适龄女孩进宫做娘娘,你们自己选一个吧! 这些都跟莫磐家里没有关系的。 莫鱼是忠臣之后,陈莹是已经定了亲的,莫磐跟陈世兴都上了折子,说明情况,两人就免选了。 朝廷大选小选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金陵薛家自然也收到了消息了。 可巧,薛家孝期已过,薛家大姑娘正在朝廷采选之列,薛家主母就打算带着儿子女儿进京。一是为送女儿待选,二是到京里看望兄嫂和嫁给荣国府二老爷贾政的姐姐,三是让儿子能够亲自入部销算旧账,再计新支,接手掌管家业。 薛家算盘打的挺好,偏生临走之前,薛家少爷叫薛蟠的,在路上偶然一撇,看中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姐,非要跟人家老子娘说好,要聘了这位小姐做妾。 这小姐虽非大家闺秀,但也是爹娘捧在手心里宝贝一样长大的,长到十二三岁,好不容易定了一门亲,怎能让人说聘去做妾就能聘去做妾的? 小姐的爹娘是个老成世故的,并不与薛家硬扛,只说考虑一二,其实已经连夜收拾细软打算带着女儿跑路了。 谁知,小姐的未婚夫却是个钢性的,他听说自己未婚妻被呆霸王看中,非要抢了去做妾,一时没忍住,跟学霸王起了龃龉,竟被个呆霸王一拳给打死了! 薛蟠打死了人,没事人一般的去找小姐,结果楼去人空,他也只能道声晦气,带着母亲跟妹妹上京了,留下金陵家中老奴收拾身后烂摊子。 薛蟠在金陵打死人的案子,贾政还未联系好故旧,贾雨村就把这案子给‘漂亮’的了结了,贾政收到贾雨村的信件之后,心里又升起一丝妄想来。 王夫人被禁足小佛堂,算算已经有四五年了,他们二房该还的都还了,该赎的罪,也都赎完了吧? 如今王夫人的胞妹要上京看望姐姐,难道咱们要跟人家说,你姐姐正在小佛堂里念经呢,你还是别见了吧? 贾政去找贾母,说明薛家要上京的消息。 贾母拧眉听着,不置一词。 贾政继续道:“陛下已经下旨清查亏空了,母亲,父亲在的时候,可是跟风从国库里借了不少银子呢。” 贾母道:“府里的事,自会有你大哥操心,你就不用管了。” 贾政叹道:“大哥拿什么去还呢,还不是这府里的老底?恐怕大哥还完亏空之后,这府里就过不下了吧?” 贾母深吸一口气,问贾政:“你待如何?” 贾政道:“琏儿媳妇这就要生了吧?如今这府里人口增多,孩子也都大了,事事少不了当家主事的,不如把王氏放出来,她倒底是长辈,管了十几年的家,临时接手家务,给琏儿媳妇留出生孩子的时间还是有的。” 贾母:你想说的是,王氏放出来之后,就有理由把薛家留在府里住了吧?以薛家之财,可以帮你从兄长手里夺取家族话语权了! 贾母:呵,反正得利的是贾家,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贾母叹道:“唉,能有什么法子呢?这些日子,我看凤丫头的身子越发笨重了,能让她休息休息,好好待产也是好的。” 贾政道:“那,大哥那里?” 贾母合眼道:“我去说,你就等着吧!” 贾赦一听母亲的话头,就笑了:“行啊,只要母亲同意,我这个大伯子无话可说,这府里的事务,可就交给老二媳妇了,希望她能紧守妇德,不要辜负了母亲的心意才好。” 王夫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竟还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她紧紧搂着贾宝玉放声大哭。 王夫人被关的时候,贾宝玉还小,还不大记事,在他印象中,王夫人是个雍容慈和的母亲,现在,这个干枯苍老的妇人,就是他印象当中的母亲吗? 贾宝玉有些被吓到了。 贾母皱了下眉,上前抢过贾宝玉,对王夫人道:“行了,你这个样子,成个什么体统,再吓着宝玉。” 王夫人忙拭去眼中泪水,笑道:“是媳妇无状,让老太太看笑话了。” 又对挺着大肚子的王熙凤道:“这些年,辛苦凤丫头了。” 王熙凤笑靥如花,她道:“都是侄女该做的,姑妈快别放在心上。” 王熙凤:哈哈,你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被放出来掌家呢,正好账上不大凑手,这下,就看你的了,我的好姑妈! 林黛玉上前给王夫人见礼,口呼:“见过二舅母。” 王夫人看着眼前弱不胜衣的小女孩,眼露疑惑。 贾母揽过林黛玉,对她道:“这是敏儿的孩子,叫黛玉。” 王夫人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妹妹的闺女,竟这么大了。你母亲还好?哥儿还好?什么时候上京的?住在这里可还习惯?” 众人:...... 林黛玉张了张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贾母脸色一板:“行了,刚出来怎的就有这许多的话说?还不回去收拾收拾自己,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家太太的款儿?” 第435章 王夫人心下狐疑,听见贾母这样说,就顺势离开,回自己原先的住处去了。 第200章 因这几年国朝新帝登基,加之国内虽总体风调雨顺,但总有些地方不是发洪水就是闹蝗灾的天灾不断,看在外邦眼中,未免觉着国内动荡不堪,是个趁机劫掠的好机会。 闹了几次冲突之后,庆和帝决定派个老成持道的官员到边境巡视一下,去替他看看,边境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庆和帝在满朝文武百官中巴拉了好久,终于巴拉出一个人来:王子腾! 王子腾此人,机变有余,武力不足,因此,他在任京营节度使的时候,虽然不能完全服众,但他凭着自己圆滑钻营的本事,还是稳稳的坐住了众将老大的位子。 直到六皇子逼宫之前,在朝中,王子腾都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王子腾不光人机变,他还非常的有运道。 六皇子逼宫之后,他被宣正帝下到大狱,若是一般人,恐怕也就这样了,偏他不! 他遇到了宣正帝被围困的局面。 王子腾小十年的京营节度使也不是白做的,宣正帝被围困的时候,王子腾被义忠亲王的人放了出来,王子腾反手将义忠亲王给卖了,带着为数不多的人去救援宣正帝,虽然不是首功,但论功行赏的时候,也是有王子腾一份功劳的。 王子腾虽然没有继续做他的京营节度使,但他的忠心宣正帝是看到了,因此,他就临时在兵部挂了个职,当着兵部侍郎的官,做着兵部尚书的工作。 因为兵部老是出问题,前兵部老尚书早就知趣的乞骸骨了,宣正帝没留他。 到庆和帝登基之后,原本大家都以为,王子腾说不得要转正了,谁之,一连几年都没动静。 王子腾自觉除了一个名分,自己其实并不比其他尚书大人缺什么,因此,他也就安分守己的拿着侍郎的俸禄做着尚书的官。 直到这次,庆和帝直接让他做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 相比于后世的军政分离,现在官员做官,都是军政一体的,九省统制这个官职,虽然是去边疆,但地方职权不是一般的大,可以说,在边塞,他就是老大。 兵部尚书虽然是管理全国军务,看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这时代,讲究天高皇帝远,兵部尚书是可以在中央制定政令,但能不能在地方施行,那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王子腾把兵部尚书和九省统制拿在一起比了一下,觉着各有优劣,但老话说的好,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他要的是入朝阁做大学士,位极人臣,而不是只做一个光杆的兵部尚书,因此,他完全可以先出去溜一圈,涨涨资历,再回朝重拾旧河山! 王子腾收拾收拾包裹即将要走马上任,但在走之前,他得先拜拜边塞那几位老牌将军的山头才行。 他先去见贾赦。 如今贾赦把心思都放在调/教儿子贾琏的身上,若无大事,他也不出门,只在家里玩玩金石,养养马,权作消磨时间了。 如非必要,王子腾不想去见贾赦。有的时候,他总是有一种他如今的身份地位都是从贾赦那里偷来的错觉。每当这个错觉出现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天命如此,这都是他该得的。 贾赦一件王子腾来,就笑道:“你来的可巧,令妹才刚放出来,要重新执掌家务了呢。” 王子腾瞬间老脸通红,要说王夫人以前做的事,他一点都不知道,是骗鬼呢,往年王夫人给他送的节礼,可是好多都是从贾府大库里出的,他收的时候,也没手软? 王子腾道:“她既已是贾家妇,自是由这府里管教,这事,小弟无权置喙。” 贾赦看在他以前给王氏补足府里亏空的份上,并不很拿捏他,只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她到底是娘娘的生母,不好苛责了,以后,令妹在这府里执掌内务,令侄女为琏儿生儿育女,咱们家王两家仍旧是坚不可摧的同盟,你且放心吧。” 王子腾:...... 王子腾还怎么能放心? 他前半辈子活在贾赦的阴影下,太明白贾赦一朝翻身就做主的本事了,他现在是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隐退了,但这贾府的话语权,已经被他在慢慢的重新收回了。 贾王史薛,看看下一代,除了贾琏,还真没有拿得出手的人物,贾家,已经重回老大的位置! 只是一个机会,人家只是给他提供了一个机会,贾赦就能牢牢的把握住,不是给自己,而是给自己的儿子,谋得一个前途远大的官路。 他们这一代终将过去,等上个十几二十年,想想贾琏执掌四大家族的景象,谁又能不赞贾赦好手段呢? 虽然王熙凤是他的侄女,但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侄女侄女婿再出息又能怎么样?是能光耀他王家的门楣还是能给他王子腾添光加彩? 王子腾暗下决心,此次查边,他也要把握住机会,把贾家最后一点军政势力接手了才好,若这次放过,以后,说不得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王子腾又去看了自己的妹妹和妹夫。 对贾政,王子腾真的没什么可说的,这就是个不通俗物的,少年时靠老子,老子没了靠老娘,老娘不理事了靠媳妇,媳妇进去了,他也升级做长辈了,又开始靠晚辈。贾政还能做什么呢? 王子腾仔细想了想,还真没想出这个妹夫能有什么作用。 第436章 不得不说,王子腾可是太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妹夫了。贾政是个读书人,他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他脑子不活络,但书里的枭雄奸佞们,可是给他提前走了好多年的路呢! 正所谓无毒不丈夫,贾政能做的,可是超出了王子腾想象的太多了! 王子腾看着妹妹苍老消瘦的脸颊,叹道:“你以后,只管享清福吧,这府里的事务,也该放手给小辈了。” 王夫人含泪道:“宝玉可要怎么办呢?他以后只是一个二房少爷,我总得给他留下些什么才行。” 前几年那次大闹,贾赦不仅把她的库房嫁妆掏个干净,还要哥哥赔了好多,她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因此,她并不跟王子腾诉苦,只是发愁,贾宝玉以后要怎么办,也是真的一片慈母心肠了。 王子腾劝道:“宝玉那里还有老太太呢,琏儿自有赦兄操持,老太太的那些,自然会留给宝玉。再者,宝玉还有娘娘,还有我这个舅舅呢,你又有什么好愁的?你现在要紧的是放手,不要欺负凤丫头,凤丫头可不是个好惹的,仔细再给自己闹个没脸。” 王夫人扭头不语,她以前提议给贾琏娶王熙凤,是要她来帮她的,谁知道竟是给自己请了个大敌回来?! 王子腾等着她,非要她答应下来不可。 王夫人无法,只得答应着,等王熙凤出了月子,就主动把管家权交给她。 王子腾又道:“二妹妹这就要进京了,我跟你嫂子不在,她那边还要你照看,这些年,她也不容易。” 王夫人忙道:“哥哥说哪里的话,她来了,我自是要好好照看的,我们姊妹一起,我也能有个伴了。” 王子腾见状,自是欣慰不已,老兄妹两个,又说了好些个话,王子腾才离开了。 王子腾又约了姚冠杰出来喝酒,同样的,也给郡主府意思意思的递了帖子,原本,他以为要么不来,来也只是来一位在京供职的军师校尉什么的,不曾想,来的是莫磐本人。 王子腾忙客气笑道:“竟是郡马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王子腾对莫磐真是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还有隐约的,一种拿不定主意的踟蹰。 王子腾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对莫磐。 其实,王子腾知道有莫磐这号人物的时间,要比众人以为的早很多,早在莫磐进京之前,更早在他跟怀宁郡主定亲之前。 那个时候,贾王史薛四大家族,唯有他在中枢,宣正帝把他叫过去,说是要给贾元春说一门亲事,是个叫莫磐的秀才。 王子腾自然不会觉着宣正帝亲自说媒的是个籍籍无名的穷小子,但是,他对贾元春自有期许,自然是不愿意看着她花落旁家的。 因此,他恭敬回道:“臣只是娘就,外甥女自有亲父亲母做主,臣不敢自专。” 现在想来,若是当年他同意将贾元春嫁给眼前的这个青年,如今,是不是又是另一幅光景? 莫磐自是不知王子腾瞬间的心肠百转,他客气笑道:“不敢当,某如今在翰林院供职,兼领工部主事,王统领直接叫在下名字或官职即可。” 王子腾一听,忙改了口,道:“莫翰林。莫翰林赏光来会,实在让我等蓬荜生辉呢。” 姚冠杰笑道:“郡主如今封地就在西边,也是你现在统查范围之内,他如何还能坐的住?正巴望着你手下留情呢。” 王子腾苦笑道:“姚兄说笑了,谁不知道,我如今是两面不是人,两面落不着好,才给了我这么个查边的职务,只是要远远的打发了我呢。” 姚冠杰却道:“王兄太过自谦了。在弟看来,王兄这是前程远大,见龙在田,腾飞之相呢!” 莫磐也笑着恭维道:“例数各位阁老,哪一位不是在地方上做出大成绩来,才好进入内阁呢?等王大人查边回来,说不得咱们要称大人为一声王阁老了。” 王子腾被拍的飘飘然,但也没忘了他此行的目的:“如今各部族蠢蠢欲动,这边界,实在是不好说要如何,两位,可有何教我的?” 王子腾并不指望莫磐能说出个什么来,他的目的在姚冠杰,这位接手西宁王一脉的实际掌权人。 王子腾并不知道,其实真正接触西北军的是莫磐,只以为是姚冠杰大权在握。 姚冠杰也不含糊,他正色道:“咱们做武将的,其他的都不打紧,最要紧的是忠君。陛下既派兄去查边,那就是迫切想知道如今的边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因此,我与兄一个忠告:务必如实相告!” 王子腾郑重的接受了他的这个建议,表示他的一颗心都放在朝廷、放在陛下身上,此行务必不辱使命,尽忠职守,为陛下打听出最新最详实的边关消息。 姚冠杰和莫磐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一时间气氛大好,王子腾是主家,叫来几个谈的极好的琵琶的歌姬舞女,为他们饮乐助起性来。 等散场之后,姚冠杰和莫磐一个方向,结伴回家。 姚冠杰笑着问莫磐,道:“如何?” 莫磐回道:“王大人以圆滑闻达于人间,他此次查边,即便查出了什么,也未必能一五一十的传回消息,咱们还是要另派人手才是。” 姚冠杰摇摇头,笑道:“你这样偷偷摸摸的打听西边的事,就不怕家里知道了,跟你闹?” 莫磐笑道:“怎么就是偷偷摸摸了?那里才是我们家的立业之基,我也没瞒着她们,她们若是不同意我插手,也就不会让我出来了。” 第437章 这些年,莫磐虽然看着安分随时的在京城老实的做着他时而悠闲时而忙碌的翰林官,但他对西北的掌控和关注,却是一年比一年加强的。 纵观历史,哪朝哪代的汉家边关没有没外族侵扰过? 打草谷这种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莫磐也是一直在随着时局的变化推演着西北之变,以寻求稳定西北边关的最佳时机。 姚冠杰叹道:“西北军将云集,即便有了大的变化,也能有应对之法,倒是南边沿海,却是不好守。” 莫磐心里咯噔一下,问道:“叔叔可是得了什么消息?”按照辈分,莫磐要随着怀宁郡主叫姚冠杰一声族叔的。 姚冠杰道:“我前儿个跟南安郡王那边的人喝酒,听说,南边,又要用兵了。” 南安郡王封地在东南沿海,他那边若是有用兵的动静,是瞒不过南安王府那边的。 莫磐沉默,眼看就是风雨交加的时候,能不能渡过这艰难的几年,就看庆和帝和朝臣们怎么应对了。 若是大捷,那么庆和一朝,稳固不可动摇,若是不能守住国门,那么后世史书,还不知道要怎么写呢。 依莫磐对庆和帝的了解,他应该是主战为上的。 莫磐不想打败仗,更不想割地赔款。 无论是作为乡野民夫,还是作为朝廷官员,莫磐都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在守卫国家领土完整的同时,开疆拓土,扬我华夏之威,让肖小不敢进犯我国土半分! 第201章 却说明年又是大比之年,今年八月份,各省就要开始秋闱了。早在六月初的时候,莫磐就张罗着莫松跟莫狸回苏省参加秋闱的事。 这日一早,两兄弟就带着收拾好的行礼,告别父母长辈姊妹之后,方才启程回乡考试。 莫磐跟衙门请了假,亲自将两兄弟送到城外十里坡之后,才依依骑马回城。 等回到了家里,也才晌午十分,简单用过午膳之后,他见今日有难得的空闲,便想偷个懒,决定在书房里小睡片刻。 神思恍惚之间,荡荡悠悠的,他只觉自己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绿水青山景色极美之地。 正在驻足观赏的时候,忽的听到后面有及其娇俏的‘咦’的惊讶声传来。 莫磐转头去看,见是一位十二分妩媚多姿的女子。 此女子神态婉转间,多有违和之处,莫磐不由多看了几眼,那女子却是被他看的羞红了脸颊,轻抚水袖,袅袅婷婷的上来拜见:“见过公子,小女子兼美,表字可卿,公子叫我可儿就行了。” 莫磐:...... 只有青楼风尘女子才会这样介绍自己吧?怪不得他觉着这女子跟一般女子不同,原来是带了风尘味儿。 莫磐直接问她:“这是哪里?” 可卿笑道:“这里是太虚幻境,原是警幻姐姐派我去接绛珠妹妹到这里与吾等姐妹一续,不成想竟是误将公子游魂引来了。” 莫磐喃喃道:“太虚幻境?警幻?绛珠?” 莫磐只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些什么,但仔细想来,却又实在不知道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可卿见他神思不属,似是想要想起些什么,又见他生的风流俊逸是她平生仅见,气度恢弘又可与天神比肩,心里着实喜爱仰慕的紧,便想把他留下来,与自己陪伴一番。 她娇笑道:“公子,前面就是孽海情天了,公子既有缘来到此处,可愿前往一观?” 此处着实不同凡响,既然有人邀约,莫磐自是无有不可。 可卿在前面带路,时不时的留意莫磐的神色,见他对路过的花草和朱楼绣阁感兴趣,就温柔解语一番,虽是耗费了些时间,可卿却是乐在其中,并不觉枯燥厌烦。 她却是把自己的本来任务给忘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于到了书着‘孽海情天’四个大字的石牌前,不过,那里已经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了。 那个女的感官及其敏锐,可卿带着莫磐一出现她就发现了。 她见到可卿,秀美的脸庞一板,嗔怪道:“我叫你去接绛珠妹妹,你却久久不回,你这是把人接到哪里去了?” 可卿这才想起来,她原本是受姐姐警幻之托,去接绛珠仙子投胎转世的幽魂上天一续的,结果路上遇到莫磐,就把这事给忘了。 可卿有些不好意思,这女子却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嗔怪完妹妹之后,就朝后看去。 这一看不打紧,一眼望过去,只觉佛光漫天,云蒸霞蔚,变数陡生!在她的眼中,无数因果汇聚于此,又消失于此,有些她掌握的命簿,冥冥之中生出了许多变化,已经开始脱离她的掌控了。 女子惊骇莫名,却是张口结舌一字一语都说不出来。 可卿见姐姐盯着莫磐看,就主动上前介绍道:“公子,这位就是此间主人,小女子的姐姐警幻仙姑了。” 又对警幻仙姑介绍道:“姐姐,非是妹妹故意耽误,却是路上偶遇公子神游至此,觉着有缘,便带他来此处游玩一番,也是咱们的荣幸呢。” 莫磐听到‘警幻仙姑’四个字,只觉着越发的熟悉了,只是,这熟悉感到底是从何来,却是抓不住那一丝头绪。 这个时候,跟警幻仙姑在一起的那个男子走上前来,笑语见礼道:“在下贾宝玉,见过兄台,兄台是与在下一样,无意闯入此间,才见到这位神仙姐姐的吗?” 第438章 又对可卿作揖见礼,笑道:“见过姐姐。姐姐这是要带这位兄台来参观游览的吗?可巧,仙姑正要带我游览此境呢。” 可卿点头笑着应“是”,又将眼睛在他与莫磐之间来回扫视几遍,只觉今日着实大饱眼福了。 莫磐听到‘贾宝玉’三个字之后,不由大大皱起眉头来,只觉着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了。 警幻仙姑见此,只觉不妙,来不及阻止之间,贾宝玉已经脱口说道:“既是如此,兄台,不如咱们一起畅游仙境,再听一听仙姑新填的《红楼梦》仙曲如何?” 红!楼!梦! 莫磐眼睛倏地大张,犹如神雷灌耳,恍然大悟! 这里是太虚幻境,为他引路的女子应该就是秦可卿了,绛珠就是绛珠仙子林黛玉,而眼前的则是警幻仙姑和贾宝玉,正在他眼前上演的,正是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的戏码! 在他明悟的瞬间,整个太虚幻境都开始明明灭灭的天摇地动起来,警幻仙姑大惊失色,彩袖一挥,瞬间将莫磐送离此境! 莫磐一个激灵,失重的感觉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他迷糊了一刹那,才想起来自己方才正是在自己的书房里小睡,而不是随着秦可卿在神游太虚幻境。 莫磐摸摸下巴,又试了试脑门上的冷汗,只觉着,方才所作的若是个梦,那这个梦,也太过真实了一些! 啧啧,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的下一个目录是什么来着?初试云雨情吧?贾宝玉现在才几岁?从他方才梦中所见,分明是一副青年模样,可不是只有十来岁的样子。 嗯,这应该是他投胎前原本的模样才是,这也就说得通,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是如何在太虚幻境里‘云雨’了。 至于回到现实之后,贾宝玉到底是怎么跟袭人初试云雨情的,莫磐就不知道了。毕竟,这样遥远的故事,他能记得这些,自觉记忆力已经是很好了,其他的细节,就无需深究了。 待莫磐仔细回想方才所见,想要将其描画下来之后,不妨听到外头有稚童嬉笑的声音传来,原来是是莲哥儿午睡醒来之后,听说白日里难得一见的爹爹竟然在家,就急忙跑过来找爹爹了。 莫磐见了儿子,就把那描画的心思暂且放在脑后,跟儿子玩耍起来。 等到晚间想起来今日还有一事未做的时候,已经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了,又想,既然忘了,就说明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忘了就忘了吧,等用到的时候,说不得就自己想起来了,于是就丢开神去,不再多想了。 第202章 又到了一年桂花飘香的时节。这几日,莫磐每天按时按点的到翰林院点卯上衙,有知道情况的,就笑着打趣道:“又来等秋试成绩了?放心吧,若是昭告一出来,咱们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莫磐拱手道谢:“多谢诸位,越是临近,越是心里难安,未免着相了些。” 有那看不过眼的,就道:“朝廷伦才,自是有才者得中,与其着急成绩,不如多在功课上下功夫,有了本事,自然能考中。” 莫磐也不着恼,只是笑道:“您说的是。” 众人见他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找茬的未免觉着无趣,也就不再理他了。 也就半个来月的功夫,苏省的桂榜成绩就出来了,王阮和王随结伴来恭喜他,莫狸高中苏省解元,莫松名次差点,快要到孙山了。不过,举人考试看的不是名次,而是能不能得中。 莫松跟莫狸兄弟两个都中了,翰林院的同僚们都争相恭喜莫磐,莫磐也喜气盈腮的道同喜,同喜! 等相互恭喜过后,就有好事者问他:“令弟可都有亲事了?” 莫磐笑回道:“三弟已经定了,二弟却还是没有。” 有人就问:“为何兄长未定,却是给弟弟定了?” 莫磐就道:“他们兄弟只相差半个时辰,倒是不争先后的,再者,亲家看中了弟弟,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只能依了。” 就有人笑道:“这岳父可是火眼金睛,一眼就挑中了解元郎,可不知是哪一家?我等可认识么?” 莫磐笑道:“认识的,就是大理寺卿陈大人的嫡女。我们两家本来就相交颇深,陈大人从小看着他们兄弟长大,都是知根知底的。” 众同僚听‘知根知底’的,就知道这亲事稳的很,定亲既结亲,轻易变动不得。 又有人打听莫松,莫松虽然比弟弟差些,但以他现在的年纪,不到弱冠就能高中举人,定然是前途远大的,家中有女待字闺中的,未免心思就浮动了起来。 莫磐却是笑道:“等他回京,家里定会有说法的,我现在却是不敢胡乱答应的。” 有那不明就里的就想来一句“长兄如父”! 有那知道深浅的,就忙拉住他,笑道:“自是如此,有长公主殿下、郡主娘娘、淑妃娘娘和莫夫人为他操持,莫兄只管等着喝喜酒就行了。” 那人一听又是殿下又是娘娘的,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也忙笑道:“不错,相看媳妇的事,自是要女眷来的更便宜一些,莫兄自是不用太操心的。” 众人无论说什么,莫磐都接下来,等到下衙之后,就跟王氏两兄弟一起回家。 王阮笑道:“真的没给老虎定下人家?我们王家待嫁的女孩可不少,要不要考虑考虑?” 女眷看媳妇什么的,都是托词,这京里,谁家结亲不是当家做主的先看好父兄家世,然后家里女眷再出动相看的?因此,王阮直接问莫磐这个当家人,他若是应许,王家的女儿就可以随莫夫人挑了。 第439章 莫磐笑道:“有没有,你还不知道?王家适龄姑娘,这几年他见的可不少,若是有看对眼的,他早就跟我或母亲说了,哪里还能等到现在?” 王阮‘啧’的一声,打趣道:“像猫儿跟陈家姑娘那样的,这世上可不多见,谁不是盲婚哑嫁的,你当年跟郡主还不是定了之后,才相处过来的?现在不也挺好?” 王随笑道;“这哪里能一样?我看磐儿跟谁都能处的好,老虎不一样,我看他虽脾气温和,但极有主意的很,他若是看不上眼的,人家姑娘未必能跟他处的好。” 简言之,莫松其实是个意志颇为坚定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常年习武的原因,他性情专注的同时,又很有些说一不二的霸道,一般有些脾气的姑娘,都不一定能跟他处的好,若是找个面团似的姑娘,不说莫青鸾能不能看的上,莫磐第一个就不答应。 无他,莫松以后是要顶门立户的,他的妻子,以后是要做大妇,为他撑掌内门的。性子太软弱了,莫松可就太辛苦了。 找一个圆融大肚还能性子坚毅还能执掌中馈的姑娘,可是太难了,这样的姑娘,不是家中嫡长女,就是家族特地培养来谋大造化的,这样的人家,哪里会看中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莫松? 因此,莫松的亲事虽然一直在相看,但合适的却没几家。好歹有个大师批语在那摆着,倒是还能再拖上几年。 倒是莫狸,等他回来,该走的流程,要开始跟陈家走起来了,等明年春闱之后,无论他中不中,都要亲事给办了。 王阮想到莫松这样的人,的确不是个能将就的,也只好道:“我也给你们打量着,若是有差不过的,你们再相看吧。” 又问王随:“听说弟妹快满三个月了?可还顺利?我母亲早就想去看看她,又怕太刻意给惊着了,就没敢去,她在家里可念着你们呢。” 成婚四年后,余庆娘终于怀孕了,王随也放下了一个心事,道:“我算着日子,后儿个就满三个月了,都还好,她有母亲请来的太医看脉,倒是不用吃保胎药,只看着多用些食补就行了。等后儿个,不止伯娘,就连岳母,大伯母她们都要来的。唉,要我说,这个时候,各家知道就行了,太闹腾了,不一定是好事。” 余庆娘怀孕,还是莫青鸾看出来的。 除了王随在家和晚上的时候,一天里,余庆娘倒有一大半的时间是跟莫青鸾在一起的。她跟王随成亲四年多了,两人身体明明都好好的,就是怀不上,莫青鸾说不急,是假的。莫青鸾时刻关注着余庆娘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她一有不对劲的地方,她就忍不住朝怀孕的方向想,因此,在余庆娘怀孕一个来月,还不显脉的时候,莫青鸾就教她自己暗中注意起来,果然,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候,莫青鸾请了太医来给家里诊平安脉,太医就给她诊出喜脉来了。 因余庆娘平日里保养的好,因此,太医只嘱咐了一些孕妇要注意的事项,其他的,就照常作息饮食就行了。 王阮听出王随话里的意思,他是不想让余庆娘太劳累了,就笑道:“那我回去跟我母亲说,让她过些时日,等老虎跟猫儿回京之后再来看你们,也是一样的。” 王随笑道:“倒也不用这样刻意。” 莫磐笑道:“我瞧嫂子气色好的很,的确不用很在意,不过,怀孕期间,孕妇喜静,不宜太吵闹也是真的。若是后天人实在多,你也不用太担心,有我母亲呢,定是累不着嫂子的。” 王随笑道:“有母亲操持,我自然是不用担心的,说起来,这次,你嫂子能这样好,还多亏了母亲照顾呢。” 他说的是莫青鸾提前发现余庆娘怀孕的事。 莫磐笑道:“她自己生了三个孩子,又看着郡主生了两个,眼睛利的很,听她的准没错的。” 莫青鸾这几年的心,全放在他们这几个孩子的身上了,等陈莹进门之后,她要操心的人就又有了一个,莫磐常打趣自己母亲,说她是个劳碌命,常年停不下来,总不能歇息一时半刻的。 莫青鸾却觉着这样挺好,别人想要操心,还操心不来呢? 她认识的人中,贾敏绝对是个最典型的例子!她若是有几个孩子媳妇要操持,也不能才殇了一个孩子,就这样抛夫弃女的去了。 等回了莫宅,莫磐跟王氏兄弟两个去给莫青鸾报喜,可巧,王玥也在家中。 王玥笑道:“我猜度着,差不多这几天就能出成绩,今日可算等到了。”又问莫青鸾,“我不是早买好鞭炮了?何不现在去放两挂?” 王随笑道:“着急什么?等报喜的来了,再放也不迟呢。” 王玥叹道:“那得等到后天了。后天也行,那天人多,也让亲戚们沾沾喜气。”莫磐托了是翰林的福,所以能早知道成绩,若是朝廷张榜,就得等到后天了。 莫青鸾笑道:“先去给陈家报个信才是正经,其他的,虽是不急,也要预备起来了,咱们家虽然已经出了两个进士了,按说不该像别家那样轻狂,但解元的排场还是要有的,唉,这些个,等他们兄弟归家的时候再说罢,现在确实不太急。”王随跟莫磐是同一年的进士。 这话说的,莫磐突然想起来后世一个词来,叫什么凡尔赛的。她这话若是被别人听去了,还不知道要酸成什么样呢! 第203章 等莫家送信的人走后,陈夫人没忍住在自家门外放了两挂鞭炮。 第440章 等陈世兴回家,看到自家大门外一地的红炮纸,不由纳闷自家好端端的放什么鞭炮? 等进了门一问,才知道,他的成龙快婿得了解元了! 陈世兴一听就知道,定是莫磐那边近水楼台先得月,先从翰林院那边听说了。 陈夫人笑道:“我就说那孩子出息,读书做人都灵性的,没成想,小小年纪就能得中解元?我记得他县试的时候是案首?若是明年再考个会元,那不得是三元及第了?” 陈世兴也高兴的很,不过,他还是纠正老妻:“要是考了状元,才算是三元及第呢,案首不算的。” 陈夫人却是不以为意,她道:“他要是能考个会元,皇帝陛下能不点他做状元?三元及第呢,哪朝哪代的皇帝不想自己治下能有这样的文曲君下凡?” 陈世兴一想,还真是这样,若是莫狸能考个三元及第出来,也是天命在庆和帝这边呢。 陈世兴笑道:“你先别顾着高兴,女婿现在功业有望,成家迫在眉睫,莹儿的嫁妆准备的怎么样了?” 陈夫人从喜气中缓过神来,叹道:“大件的家具箱柜什么的,倒是都有了,就是,咱们家这两年也才算是才有起色,陪送之物,实在不多。” 陈世兴并不是个贪酷的,陈家过的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并不拮据,只是,跟莫磐这样揽财的手段比起来,陈莹的嫁妆就寒酸多了。 陈世兴从袖筒里掏出几张单子给陈夫人。 陈夫人狐疑接过来一看,慢慢睁大了眼睛。只见,上面林林总总的列了许多的绸缎布匹绫罗金器玉器古董摆件什么的,再往下看,竟然还有田庄铺子宅子,看着数量,别说做陪嫁,就是再给儿子娶两房媳妇都足够了。 陈夫人迟疑问道:“这些个,都是哪里来的?” 陈世兴叹道:“如海让人送来的。” 陈夫人默然,好一会,才道:“这怕是,从收到咱们孩子定亲的消息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吧?” 陈世兴笑道:“可不是,林家这百年家业,他唯恐是花不出去呢。莹儿的家具也不用再做了,去年林家侄女儿上京,他让人悄不声息的把他家老库里的名贵家具,都随船拉来了。只不过,虽然都是价值不菲,但也毕竟是些上了年头的老物件儿了,要是做陪嫁,还是得好好收拾一番的。今儿个,林管家跟我说,已经都好了,随时让咱们去拉呢。” 陈夫人犹疑道;“这是,这是咱们嫁女儿呢,还是他嫁女儿呢?他这出的,也太多了吧?够咱们姑娘用两辈子了。” 陈世兴叹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他替咱们闺女出嫁妆,咱们替他养女儿,一样的。你不是挺喜欢林家丫头的?” 陈夫人叹道:“是挺喜欢的,唉,这都什么事,他不出这些,难道我就不照拂林丫头了?” 陈世兴却道:“你这样想就是着相了,如海这是变着法儿的转移自家财物呢。林家侄女又不像小鱼儿一样,是忠臣之后,能得朝廷特例让她继承苏家所有家业,等如海去后,林家侄女顶多能得林家三成家业,其他的,不是充归国库,就是被林家族人给分了,你说,如海他图个什么呢?”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能给咱们家丫头做陪嫁交给猫儿,还能卖咱们个好儿,你也能在京里多照看林家侄女儿。” 陈夫人道:“算算日子,林丫头已经快出一年热孝了,我每次去看她,都跟她说接她到家里来住些时日,她也判了许久,不如,过两天,等她出了热孝,就把她接来住上几日?” 陈世兴道:“也好。嘿,等她来住的时候,猫儿也要回来了吧?你把她带去公主府,嘿嘿,让她看看如海年轻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儿。” 陈夫人好笑道:“就你促狭,小心吓着她。” 陈世兴笑道:“这有什么好害怕的,等她见了,说不得她得谢我呢。总得有个人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否则,如海为那丫头做的打算,可不就白做了?”连自己的亲人到底有谁都不知道,说不得那丫头还以为自己是独女呢! 菊花都要开败了的时候,陈莹带着一溜儿的丫鬟婆子去荣国府接林黛玉,王熙凤也不遑多让,亲自坐车将林黛玉送到了陈家。 陈府不比荣国府,只是三进的宅院,正房自然是陈世兴跟陈夫人居住,有陈世兴这个外男在,不好把林黛玉安排在正房这边,于是陈莹把自己的房间分了一半出来给林黛玉,虽然不比她在荣国府住的宽敞,但短暂小住,着实够用了。 陈夫人接待王熙凤,陈莹带着林黛玉先去看她们居住的院子。 一进院子,林黛玉就被院子里栽种的一颗石榴树给吸引了。这棵石榴树明显已经上了年岁了,枝干粗壮,枝丫伸展,上面坠着红彤彤的石榴果。 林黛玉站在石榴树下仰望红彤彤的石榴果,笑问陈莹道:“莹姐姐,这石榴结的真好,吃着甜吗?” 陈莹笑眯眯回道:“不如我在南边吃着的甜,不过,看着还是很好看的,你觉着呢?” 林黛玉笑道:“自然是好看的,看着就让人欢喜,不吃心里也是甜的。” 陈莹带着她去看自己的房间,笑道:“巧了,你的房间就在这边,开窗一抬头就能看见它,你可是要日日欢喜了。” 林黛玉笑道:“那感情好。” 陈家的窗子早就换成玻璃窗了,陈莹分出来的房间,原先是她的绣房,屋舍宽敞,窗子高阔,采光极好。 第441章 房间里除了陈莹亲自绣好的几件作品留下来给林黛玉做摆件,其他的家具摆设什么的都是从林如海送来给陈莹的嫁妆中挑出来的。 林黛玉尤其喜欢一组紫竹根雕凿而成的文房摆件,笔筒笔架镇纸上镂刻着猫儿扑蝶、牧童放牛、兰芝吐芳等图案,还有配套的藤编的书画篓子和椅子,朴素古拙中透着精致的野趣,却和她现在的身量相配,一看就是用心准备的。 林黛玉笑道:“还得为我特地准备适合我用的桌案,劳伯娘费心了。” 陈莹笑道:“借花献佛罢了。林叔父前儿个给家里送来了好些个家具,我瞧着这个实在有趣,就让工匠改成适合你这个年纪用的尺寸,就猜着你会喜欢呢。” 林黛玉莞尔,调皮笑道:“定是父亲知道姐姐好日子将至,大老远的给姐姐添妆来了。” 这里没有外人在,陈莹就不害羞了,朝手掌上哈了口气,就去挠林黛玉的胳肢窝:“好你个磨人精,竟学会打趣起姐姐来了,今日,姐姐就让你知道,你姐姐还是你姐姐,哈哈……” 林黛玉仗着身量小,在屋子里跟陈莹玩起了躲猫猫,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直冒热汗了。 陈莹不再闹她,在塌上揽过她的小身子,给她擦汗,嗔道:“你这也太弱不禁风了一些,这个样子可不成,长大了会受人欺负的。这样,从明儿个起,你就跟着我起床打拳,好歹长上些许力气。” 林黛玉轻咳两声,不好意思道:“每到换季,我都要咳上一阵子的,不打紧的,过几日就好了。” 陈莹不赞同道:“这都不打紧,还有什么打紧?”算算日子,又道:“左右你要在这府里住上不少日子,等老虎跟猫儿回来了,定要到城外的祈安寺去走一趟的,到时候,我带着你一起去。” 林黛玉好奇道:“老虎跟猫儿是谁?祈安寺又是个什么地方?姐姐带我去,可是要去见谁?” 陈莹笑道:“祈安寺吗,是未顶顶有名的得道高僧修行的地方,我带你去,是要求他老人家给你把把脉,看着给你开个调养的方子出来。至于老虎跟猫儿吗,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林黛玉从她话里一听就知道,她的重点定是在最后一句。 她心中纳罕:老虎跟猫儿两个人,难道有什么要紧关系吗?竟让她神秘至此! 王熙凤来陈莹的院子里看林黛玉,她见这院子虽不甚大,但也雅致悠然,五脏俱全,不由笑道:“怪道妹妹受人喜欢,瞧这院子收拾的,竟是挑不出半点不好来,若是我,我也喜欢呢。” 陈夫人笑道:“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胡乱收拾着,能遮羞罢了。我这里不比国公府,要让姐儿跟着我受委屈了。” 林黛玉笑道:“伯娘说哪里的话,莹姐姐这里极好的,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王熙凤笑道:“瞧瞧,这就乐不思蜀了。林妹妹,你好歹记着那边府里还有一位老祖宗望眼欲穿的等着你回去呢,可千万别住下,就不走了?” 林黛玉抿嘴笑红了脸颊,陈莹笑道:“这有什么的,那边府里住些日子,这边府里住些日子,正好换着心情住,便宜着呢。” 王熙凤打趣道:“妹妹说的是,等妹妹来年嫁了,咱们就又有一处可去了,确实好着呢!” 陈莹羞红了脸颊:“你这凤辣子,话都被你说尽了,今日是不想在我家吃饭了不成?” 陈莹这大半年来多次出去荣国府,跟王熙凤已经混熟了,说话间也能开开玩笑了,王熙凤得意挑眉道:“伯娘已经留了我的饭了,可是要违了你的意了。” 陈夫人笑道:“难得你们姊妹投缘,今日也尝尝我们府里的饭菜,虽不奢靡,但都是南边的风味,定有你没吃过的。” 王熙凤笑道:“那我可就要一饱口福了。” 陈莹笑着对林黛玉道:“这边既有点菜的了,咱们就去花园子里看看吧?” 林黛玉点头笑道:“极是!” 王熙凤笑道:“点什么菜,伯娘准备什么,我就吃什么,你们想撇下我自个儿乐,我偏不如你们的意,今儿个,我就是你们姊妹的跟屁虫了,看谁能把我甩开!” 陈夫人笑道:“你们自去玩吧,我却是不能奉陪了。” 王熙凤忙道:“伯娘快去忙吧,咱们这里有莹妹妹呢,定丢不了的。” 有王熙凤从中插科打诨的说笑着,陈府今日着实热闹了一番,眼见着日头西斜,王熙凤也不再恋战陈府,告辞独子离开了。 自此,林黛玉就安心的在陈府住了下来。 因为陈莹好日子将近,她就渐渐减少了外出做客的次数,反倒是跟她交好的几家姑娘小姐的常来看她,连带着林黛玉,不出陈府的门,就一连结识了许多闺中娇客。 第204章 莫松跟莫狸是在初冬时节回到京城的,一同来的还有刘传业、林思瑾、林思璀,江南的其他士子,他们都是一同上京参加明年春闱的。 相较于莫氏两兄弟和刘传业的少年英才,林氏兄弟就是正常读书人举业的进度了,两人已经年过而立,家里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刘传业跟着莫氏兄弟两个住进了莫宅,林氏兄弟则是被林管家接到林府里去住。 这一年来,林管家一边打理林家京城的家业,一边看着修缮林氏老宅,这修了一年多,早就修好了,就等着主人入住了。 第442章 虽然林氏兄弟姓林,却不是主人,因此,他们住的就只是靠着街边的一个小院子,通往内院的门一封,这里就成了一个独门独院的一进小院,够他们兄弟备考用了。 按照林管家的想法,不拘莫氏三兄弟哪一个,能带着林黛玉在这宅子里住上一住,这宅子才算是有了主人呢,只不过,这想法,他也只能是想想了。 这日,莫磐休沐,趁着天还不太冷,他便带着阖家老小例行去城外祈安寺去看惠慈大师,不光王玥和莫青鸾去了,就连长公主,也想在天冷之前,去看看自己兄长。 在街角,他们马车停了一下,接上陈莹和林黛玉,车马浩荡的,一起出城而去。 莫磐一行侍奉着长公主到的的时候,惠慈大师已经等在那里了,还有宣政帝也在。 莫磐心里一惊,在长公主兄妹三个续过别情之后,连忙带着弟妹儿子们上前参拜。 宣政帝看着下面跪了呼啦啦的一大圈的小辈,心情甚好的道:“都平身吧。” 宣政帝见三个女孩脸生,笑问道:“都是谁家的女孩儿?” 王玥跟莫青鸾带着儿子们在惠慈大师下首落座,莫磐跟怀宁郡主则带着儿子们在长公主下首落座,莫磐闻宣政帝此问,便笑着回道:“都是我们家的。” 莫松跟莫狸就站在王玥和莫青鸾身后偷笑,朝站在禅房正中央的陈莹、莫鱼和林黛玉眨眼睛。 众人都已落座,只有三个女孩儿鹤立鸡群的站在众人的视线之下,陈莹和莫鱼都是常在长公主身边相伴的,能适应这样的场合众人不意外,倒是林黛玉一个小人儿,一看就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大场面的,能不害怕露怯,而是落落大方的任人打量,就很让人侧目了。 岂不知,让人侧目的林黛玉此时内心是木楞楞的。 来的时候,她们女眷坐车,莫磐带着兄弟莫松跟莫狸是骑马的,陈家的车跟在长公主和莫家的车驾后头,她是见不到兄弟三人的。但是,下车的时候,她可是看见了,其中有一个气质如美玉的少年,那眼熟的,她恍然间还以为见到了父亲。 年少时候的父亲! 她还在懵神,想着找个机会好好问问陈莹的时候,她们就要来拜见太上皇了! 林黛玉:……我没学过宫中规矩啊! 陈莹为先,带着莫鱼和林黛玉上前一步自我介绍。 陈莹端庄福礼,回道:“臣女大理寺卿之独女陈莹给陛下请安,陛下长乐无极!” 宣正帝笑着点头,知道这个是跟今年苏省解元莫狸定亲的姑娘。 莫鱼为次,也上前一样行礼回道:“臣女先兵部侍郎苏庭焕之女莫鱼给陛下请安,陛下长乐无极!”苏庭焕死后追封兵部侍郎。 宣正帝对莫鱼也是听说过的,因此,她虽然自我介绍的没头没尾的,他却是听的明白,这就是莫家收的干女儿了,虽真名叫苏浣,但在外一向称作莫鱼的,宣政帝还知道她有个道号,叫妙玉。 宣正帝把目光投向林黛玉。 林黛玉一直在观察陈莹跟莫鱼的行止举动,此时,她全身心的精力都投入在模仿两位姐姐上,她见莫鱼介绍完自己,等了一息,等她退回自己身边后,才从容上前一步,有模有样的给宣政帝见礼。 “臣女扬州巡盐御史林海之独女林黛玉给陛下请安,陛下长乐无极!” 长公主笑着点头,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宣正帝也笑道:“哦?竟是林卿之女,什么时候上京的?你父亲母亲可好?现住在何处?可还习惯?” 林黛玉低眉细声回道:“回陛下,臣女于去年八月上京,父亲安好,母亲已故,之前住荣国府外祖家,现住大理寺卿陈府,都还习惯。” 宣正帝一听她之前住在荣国府,现在又住陈府,就问道:“你是贾代善的外孙女,理应住在荣国府,怎的现在又住在陈府?” 林黛玉回道:“回陛下,陈夫人与家母生前乃是知交好友,是以臣女上京后,对臣女多有照拂,如今臣女已出热孝,陈夫人变接臣女于府中小住。” 宣正帝点头,只道:“是个言语利索的丫头。”就不再多说了。 长公主笑道:“行了,见都见过过了,都坐下吧。” 陈莹带着莫鱼和林黛玉在莫青鸾下首安放的木凳子上坐下来,林黛玉坐在最末端,她学着莫鱼,斜牵着身子侧对着坐在上面宝座上的宣正帝,以示恭敬。 方安下心神,凝神细听众人谈话的时候,一抬眼眼皮就见到对面一个五六岁的小童正拿着乌溜溜圆滚滚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她。 她方才知道了,这位就是长公主家的金孙,小名叫莲哥儿的,去年,他们还相互送过礼物呢,后来,他也通过莫鱼给她送了几回节礼,她也都回了回礼,因此,他们之间虽然没见过,却也算是神交已久了。 想到此处,林黛玉便抿嘴回了他一个亲近的笑容。 莲哥儿见她跟自己笑,他眼睛又睁大了一圈,然后,从小凳子上站起身,登登登的跑到林黛玉面前,拉着林黛玉的袖子,兴奋道:“林姑姑,你就是林姑姑了吧?” 林黛玉不妨被惊了一下,她忙小心的看了一下众人,见众人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这边,才笑着小声对他道:“是我,你就是莲哥儿了,重阳的时候我给你扎的大公鸡你还喜欢?” 重阳节的时候,莲哥儿给她送来了两盆品相极好的菊花和一大筐子的茱萸,她没有相应的礼物回给他,想着他喜欢大公鸡,就裁了绸缎,亲手扎了一只五彩的大公鸡送给他做回礼。 第443章 莫鱼笑道:“我知道,他喜欢的不得了,现在已经是他的众多收藏之一了。” 林黛玉高兴起来,就道:“你这样喜欢大公鸡,我记得家里还收藏着一副《芙蓉锦鸡图》,虽是描摹本,但也算独特,我去封信给父亲,让他给咱们寄过来,等你过生日了,我就把它做生日礼物送给你可好?” 莫鱼一听说是《芙蓉锦鸡图》,虽然是描摹的,但能被林大人收藏起来,可见这描摹版也是难得的很,便带莲哥儿推脱道:“他还小呢,过生日你就送你有的就行了,再大老远的送副图画过来,劳民伤财,不划算的。” 因莲哥儿喜欢大公鸡,他自然是听过《芙蓉锦鸡图》的,他不光听过,还见过真迹呢,就在文渊阁里收藏着,他随着老祖宗进宫的时候,曾亲眼见过,可惜,也就见了那么一回,就再也没再见过了。 只这一回,他就心心念念的惦记上了。 他是知道这幅画是珍品中的珍品,不是那么好得的,他现在听说林家有描摹的版本,眼睛一亮,又听谁不在她身边,眼睛的亮光就又暗了下来。 林黛玉并不与莫鱼争辩,只道;“姐姐说的是,那我以后有机会了,再与父亲说罢,也不急在这一时。” 说罢,还朝莲哥儿眨眨眼睛。 莲哥儿会意,他今年的生日已经过了,等到明年过生日还得要好几个月呢,的确是‘不急在这一时’。 莫鱼见姑侄两个相互打哑谜,就好笑的摇摇头,让他们自己玩。 宣正帝跟莫磐他们说了一轮话之后,见小辈们都拘谨的坐在这里,便道:“我们大人说话,你们小孩子就自去玩吧。” 莫磐笑道:“我带他们来,是想让他们帮着师父收萝卜白菜的,霜降已过,今年的冬萝卜和冬白菜,都能收了吧?” 惠慈大师有点发愁道:“都能收了,只是有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机肥施多了,今年种的白菜尤其爱招虫,叶子上都是被咬的洞,也不知道能收上来多少。” 莫磐笑道:“明年施肥前,记得先杀一波虫再往地里撒,今年先就这样吧。” “陛下、师父、祖母、父亲、母亲,你们且在这里安坐,我带着这些小的们先去收菜了。” 惠慈大师笑道:“你跟宁儿就留下,让老虎跟猫儿带他们去就行了。” 莫磐:……其实,他挺想去和孩子们去收菜的,不想陪着中老年们话家常。 没错,虽然是皇亲国戚,他们话起家常来,其实跟普通人家也差不了多少,莫磐听了几次,就不感兴趣了。 怀宁郡主笑道:“夫君,你在这里侍奉,我去看着孩子们,放心,有我看着,定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莫磐笑笑,对她笑的温柔:“有劳夫人了。” 怀宁郡主看着莫磐一副恨不能代之的模样,心里暗笑,对长辈们行了一礼之后,就带着莫松、莫狸、陈莹、莫鱼、林黛玉、莲哥儿和才两岁多的云哥儿去收菜了。 林黛玉牵着莲哥儿的手走在后面,奶娘抱着云哥儿跟着他们,当看到眼前一大片望不到尽头的田地的时候,林黛玉跟云哥儿都好奇的睁大了眼睛,一副看稀罕的模样。 莫氏兄妹和陈莹、莲哥儿每年都要来这里体验生活,都已经见怪不怪,倒是云哥儿,因为年纪小,这是被带着第一次来田间见这样的场景。 林黛玉干脆就是在闺中长大,根本就没有出门的机会,更别提出来田间放风了。 陈莹豪气干云,纤手一挥,对林黛玉道:“看,这就是今年咱们种下的菜地,现在已经要收获了,看着就让人高兴!” 林黛玉也赞叹道:“这么多,都是姐姐种下的?姐姐可是太厉害了。” 莫鱼在旁边笑弯了腰:“哎呦莹姐姐,你说这话,我可是不服了,难道咱们都没出力不成?” 莫松跟莫狸都笑了起来,莲哥儿在旁跳脚道:“我,还有我,我跟猫儿叔叔种的一样多!” 这下,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都对他道:“没错,你们叔侄两个一样多,都是给人拖后腿的。” 莲哥儿已经是知道好歹的年纪了,听了不服道:“哼,等会子收收菜,定能比你们收的都多的,你说是不是,猫儿叔叔?” 莫狸无奈了,他因为力气不足,干活一向比不过兄妹们,以前都是他垫底,自从莲哥儿加进来之后,莲哥儿就跟他一样成为垫底的了。 他看看‘如狼似虎’摩拳擦掌的兄妹,对莲哥儿折中道:“咱们不落下太多就行了,量力而行吧。” 莲哥儿一听这样的丧气话,不高兴的撅起了嘴巴:哼,小叔怎能这样灭自己威风,长他人气势? 林黛玉忙拉拉他的手,对他道:“没事,等会我来帮你、你们,咱们三个人一起,总能多收一些的。” 说罢,她还好奇的看着莫狸。 莫狸对她笑了笑,道:“黛玉,你跟小鱼儿一样叫我三哥,或者小哥就行了。” 林黛玉羞红了脸颊,眼睛晶亮的叫莫狸:“三哥哥。” 见他们在这边扎堆说话,莫松也凑了过来,哥俩好的揽着莫狸的肩膀,对林黛玉挑眉笑道:“我是你二哥,来,叫声二哥哥听听?” 林黛玉看看潇洒恣意的少年,又看看眼熟的不得了的莫狸,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莫狸用胳膊肘子拐了兄弟一下,对林黛玉介绍道:“这是我一母双胎的兄弟,你叫他二哥就行了。” 第444章 林黛玉看着两个据说是双胞胎但长的一点都不像的兄弟,眨巴了下眼睛,听话的叫道:“二哥哥?” 莫鱼在旁听的笑了起来,对莫松道:“二哥,待会你可得手下留情,好歹给咱们留些使力的余地。” 每次干活,莫松都是第一个,最可恨的是,他总是度量着他们能干的极限,卡着把他们累个要死不活的程度,才一脸大度的赢了他们,一点都不心慈手软。 莫松掰掰手腕子,坏笑道:“看你们表现了,我记得我的剑穗子旧了……” 怀宁郡主带着云哥儿站在田间地头,一边逗弄云哥儿,一边笑盈盈的看着他们兄妹说话。 莫鱼忙举手道:“我,我来,我跟莹姐姐新学了一个花样,定给你新做一个好看的。” 陈莹也道:“我前儿个收拾家具,看到一个黄花梨的架子,我觉着做剑拖极好,就送给你了。” 莲哥儿也知趣的上前拉着莫松的衣摆,仰头乖巧道:“二叔,我让我房里的丫鬟给我做了好多个软软的抱枕坐垫,等回去了,你去我那里挑,挑中几个都给你带走可好?” 莫松一伸手抓着他的后腰带就把大侄子提溜起来,跟他眼对眼笑道:“行,只要你不心疼就行。” 莲哥儿脸上有一秒的空白,努力压下心疼的表情,跟他二叔商量道:“好歹给我多留几个啊。” 莫松哈哈大笑,好说话的很:“可以,就给你多留几个!” 说罢又去看莫狸跟林黛玉。 林黛玉已经看明白了,这位二哥哥是在收‘买路钱’呢,她瞧着有趣的很,就笑道:“我前儿个新做了一个香包,二哥哥喜欢什么味儿的香丸,我装了送给二哥哥可好?” 莫松也笑道:“薄荷味儿的就行了。” 林黛玉点头记下。 莫松去看莫狸,他的妹妹们跟大侄子都知趣的很,就差这个‘不知趣’的同胞兄弟了。 莫狸抱着手臂,哼声道:“大哥送了我一副张大家的字帖,等我描完了,就送你了。” 莫松斜眼看他:“我又不喜欢书法,要字帖做什么?换一个!” 莫狸又道:“我还有一张……” 莫松干脆自己要,道:“我要大哥画的那副杏花图,否则免谈!” 莫狸拒绝的斩钉截铁:“不行!我也喜欢,我是要送给莹儿做聘礼的!” 陈莹:…… 又来拿她说事。 莫鱼在旁捂着嘴嘿嘿直笑。 林黛玉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似乎看明白了,又似乎没看明白。 莲哥儿则是再旁翻白眼:“又来了!” 他对林黛玉道:“等他们争出个结果来,还得好一会呢,咱们先去拔萝卜吧,可有趣了。” 陈莹跟莫鱼听了也说好,林黛玉就跟她们一起,撇下兄弟两个,去拔萝卜了。 莫松看着呼啦啦一群跑远的妹妹跟大侄子,笑着对莫狸道:“这丫头,看着真是不凡。” 莫狸没了方才跟莫松争锋相对的模样,也笑道:“怪道大哥让咱们多照顾一些,确实可人疼。” 都说三岁看到老,他们今日第一次见,从她面对宣正帝和长公主时候的言之有物,到她学着陈莹和莫鱼的行动行事,就能看出林黛玉是一个及其机敏聪明的丫头。 机敏而不张狂,尤其是能跟比她小好几岁的莲哥儿处了这么长时间,还能处的很好,可见也不是一个缺乏耐心的。 聪明有耐心,这样的姑娘总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说不喜欢好姑娘呢?尤其这个姑娘,还是他们血缘上的妹妹。 这个妹妹,从出生起,就是他们兄弟的责任! 于情于理,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 果然,莫松既已经收了他们的贿赂,在上午收萝卜的时候也就手下留情,时不时的帮着弟妹侄子们多收一些,虽然最后仍旧是自己的最多,但好在差的不多,总算是保住了其他人的颜面。 一时有人来喊他们去用午膳,几人就忙相互携扶着去洗漱换衣。 陈莹跟林黛玉道:“这里规矩不大,以前,咱们都是洗干净泥土就能上桌吃了,今日太上皇和长公主殿下都在,咱们就得好好收拾一番,不能失了礼数才行。” 林黛玉这才从刚才的快乐的劳动中回过神来,忙道;“好姐姐,我没跟贵人用过膳,姐姐千万提醒我一些,别被人看了笑话。” 莫鱼笑道:“没事,我瞧你上午做的就挺好,你只要跟紧了咱们,一顿饭的功夫很快就过去了。荣国府里不是有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等你回去住了,多跟她们学学就行了。” 林黛玉这才放下心来,打定主意要跟紧了两位姐姐。 不说跟太上皇一起用膳是有多少的繁文缛节要讲,只说林黛玉又是耗神又是耗力的劳动了一上午,等用过午膳之后,眼皮子就开始一个劲的合拢,有些睁不开了。 怀宁郡主安排她跟莲哥儿去午睡,她有些不好意思,陈莹跟莫鱼都不用午睡呢,她是姑姑,反倒要跟几岁的莲哥儿一个待遇了。 怀宁郡主笑道:“好妹妹,你才几岁呢,可不能跟她们比,快去睡吧,下午还有的忙呢。” 陈莹和莫鱼都再三劝她去睡,她才答应了,跟莲哥儿一个榻上睡去。 莫磐来看儿子,看到睡的脸红扑扑的林黛玉,笑着问妻子道:“都睡熟了?” 第445章 怀宁郡主小声道:“睡熟了。你不知道,上午这两个可卖力了,唯恐落在人后,我劝了好几次,他们才听话,不跟那几个大的比了。” 莫磐笑道:“都是好强的,好在能听人劝就好。” 莫磐坐在榻边,摸摸儿子的额头,发现体温正常,就去把林黛玉露在被子外头的手腕。 怀宁郡主知道丈夫是个粗懂把脉之术的,因此,并不惊讶。 好一会,莫磐才松开林黛玉的手腕,给她拉了拉被子,和妻子一起出去了。 怀宁郡主嘱咐守在门口的丫鬟婆子们,让她们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才跟莫磐一起进了隔壁他们休息的院子。 等坐定,怀宁郡主才问莫磐:“把出什么来了?” 莫磐叹道:“胎里带来的弱症罢了,等走的时候,让师父给开副方子,好生养着罢。” 怀宁郡主笑道:“祖母跟莲哥儿很喜欢她,什么时候,也把她接到咱们府上住两天?” 莫磐笑道:“这有什么的,你若是想,就去安排就是了,贾太夫人难道还不愿意?” 怀宁郡主嗔道:“谁管她愿不愿意,我问的是你愿不愿意?” 莫磐无奈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愿意了?” 怀宁郡主哼道:“把个脉都偷偷摸摸的,还说你乐意呢!” 莫磐:…… 他可冤枉死了,他是去看儿子的,给林黛玉把脉,完全是一时兴起好吧? 第205章 林黛玉这一觉睡到申时才醒来,她醒来的时候,莲哥儿早就玩去了,林黛玉慌道:“丹彤姐姐,你怎的不叫醒我,这下我可成了懒姑娘了。” 丹彤笑道:“早着呢。是郡马爷不让婢子叫醒姑娘的,说姑娘上午累着了,中午就好好歇歇,就是怕姑娘白天睡多了,晚上再走了觉,就不好了,因此,再过上一刻钟,就是姑娘不醒,婢子也会叫醒姑娘的。” 林黛玉一听是莫磐不让叫醒她的,她心神稍定,又左右看看,见没人在,就忍不住小声的问丹彤,道:“丹彤姐姐,你知道这位郡马爷吗?” 对莫磐到底是何许人也,丹彤自是听她爹娘说起过的。不只听说过,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她还是亲眼看见了的。 做家生子就是这样,主人家的事,少有瞒过她们这样的世仆的,尤其她还是个内院外院随意跑的小丫头子,她爹是府里唯二的大管事,知道的就更多了! 丹彤转转眼珠子,在林黛玉耳边小声道:“姑娘不是知道了?这位郡马爷是二爷和三爷的嫡亲的大哥,姑娘既已改口叫二位爷二哥哥和三哥哥了,何不也跟着他们叫他大哥?” 她不说还好,丹彤一说起莫松跟莫狸来,林黛玉就不免想起莫狸的面容来,她声音更小了一些,对丹彤道:“姐姐,你觉不觉的,三哥哥跟父亲长的有些像?” 丹彤扑哧一乐,一边给她穿衣,一边笑道:“何止是像,我跟你说,咱们这位三爷,长的就跟老爷年轻的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今老爷上了年纪,方才跟三爷瞧着不甚相像了。” 丹彤比林黛玉要大上五六岁,那年在苏州的时候,她也就三四岁的年纪,可是将林如海从剃了胡子去找人打听消息到最后见到三公子的全过程给看了个清楚,林黛玉刚出生那会儿,林如海瞧着和这位三公子还有八九分的像,如今,林如海逐渐上了年纪,瞧着确是只有六七分像了。 即便只有六七分,也还是很像的,怨不得林黛玉一瞧就瞧出端倪来了。 林黛玉拿眼睛一个劲的瞧丹彤,丹彤给她掖好玉葫芦,笑问道:“姑娘总瞧我做什么?” 林黛玉点点头,煞有介事的道:“丹彤姐姐,对三哥哥……你肯定知道的更多,等回去了,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这其中的原委,否则,我要是一个不甚,说错了话,可不就贻笑大方了?” 丹彤想了想,觉着说给姑娘听也不打紧,就先跟她道:“行吧,姑娘要是想听,等咱们回去了,我跟姑娘一起睡,夜里悄悄的说给姑娘听。只是,姑娘要知道,大人的事姑娘听听就算了,你跟三位爷之间,可要记得人家赠与姑娘玉葫芦的情分,不要生分了。” 林黛玉一听,就知道这是上一辈的恩怨了。 林黛玉心里其实是很有些忐忑的。陈莹还好说,她母亲跟陈夫人是知交好友,陈夫人跟陈莹看在她母亲的份上对她好,林黛玉可以理解,但是莫鱼,还有莫磐和莫松、莫狸,甚至是莲哥儿,他们对她也都太好了,而且这种好,已经超出了陌生人之间相交的度的范围了,没有时间的过度,没有感情的铺垫,这种好,来的浓烈又理所当然! 最重要的是,她能感觉到,他们都是真心的。不过,这真心对她来说未免有些若无根之萍,太过缥缈了些。林黛玉很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好就跟它们来的时候一样,突然的来,最后也是这样突然的就消失了。 因此,他们待她越好,她就越想知道根由是什么。 她觉着莹姐姐应该知道,只是一时间找不到人去问。再者,但凡打听事情,最忌讳偏听偏信,她可以先听听莹姐姐怎么说,再听听丹彤怎么说,两厢比对,应该就能知道其中真相了。 林黛玉笑着对丹彤道:“好姐姐,我知道的,这个玉葫芦,父亲和母亲都是重重叮嘱过我,要我要紧带好了,所以我猜,父亲母亲应该是很感激大哥、呃,大哥哥的。”所以才这样郑重其事的叮嘱她。 第446章 丹彤看着她微红的脸颊,笑道:“姑娘能这样想,就对了。好了,咱们快走吧,小公爷已经在等着姑娘了。” 林黛玉在小沙弥的带领下去了寺里的鸡舍,她到的时候,莲哥儿正撵着鸡舍的大公鸡到处跑呢,见她过来,忙指挥道:“林姑姑,快,去那边,去那边堵着,不要让它跑了!” 林黛玉忙提起裙摆,小跑到莲哥儿手指指的地方,张开手拦住毛色油亮五彩斑斓神骏非常的大公鸡,只是吧,这公鸡一看就是公鸡中的战斗机,要不然,莲哥儿不也挑着它撵了。 只见,这只尤其神俊的大公鸡,见前面一位美人拦住了它的去路,它不怕她反而猛地一个冲刺,竟展翅扑腾两下飞了起来,飞过美人头顶,扑棱棱的一路飞走了!不过,这大公鸡并不是个雁过拔毛,丁点不剩的,它路过美人头顶的时候,还从炸开的翎羽上掉下几根热乎乎的鸡毛下来,这翎羽飘飘忽忽的落在美人发间,装饰了她的鬓发! 目瞪口呆的看着大公鸡从自己头顶飞过去的林黛玉:…… 目瞪口呆的看着大公鸡从林姑姑头顶飞过去的莲哥儿:…… 飞了,大公鸡就这么飞走了!! 只留下几根鸡毛!!! 站在不远处看着撵鸡的莫松、莫狸跟陈莹、莫鱼等人:…… “哈哈哈哈哈……” “林姑姑,林姑姑,你还好吧?大公鸡飞走了,姑姑莫怕!快,丹彤,快把姑姑头上的鸡毛摘下来!” 莲哥儿也不去追大公鸡了,他很怕方才的大公鸡吓到了林黛玉,忙一边拉着她的手安慰她,一边跳脚吩咐丹彤去给林黛玉摘鸡毛。 丹彤一脸憋笑的上前,把鸡毛从林黛玉发间摘下来,还在她眼前晃了晃,对林黛玉一脸促狭笑道:“瞧,姑娘,这毛羽还热乎着呢,姑娘要不要摸一摸?” 林黛玉呆呆的拈这这根鸡毛,用指腹试了试,的确是热的,她一脸悲愤,一手叉腰,一手拈着这根鸡毛,对莲哥儿:“莲哥儿,咱们今晚就吃这大公鸡了,真是欺人太甚!!” 莲哥儿呆了呆,眨眨眼,开口道:“……好,好的,就听姑姑的,今晚咱们就吃这只大公鸡了。” 丹彤忙笑道:“姑娘忘了,咱们还在孝期,还不能吃鸡肉这些荤物呢。” 林黛玉犹自愤愤:“那就把我的给莲哥儿,让莲哥儿帮我吃!莲哥儿,你可要帮我报仇,多吃几块它的肉!” 原本以为林黛玉会哭过来瞧她的陈莹跟莫鱼:哈哈,太好笑了,真是孩子气,瞧着跟莲哥儿不像姑侄,倒像姐弟! 莫鱼笑道:“二哥去抓了。今个儿恐怕吃不上了,等抓住了,带回府里,回了府炖好了,我着人送一碗给你们,让莹姐姐帮你吃,也给你好好出口恶气!” 陈莹也拿帕子捂嘴笑着点头,表示定要帮她多吃几口。 林黛玉被笑的脸红彤彤的,她手里还拈着鸡毛,噘嘴道:“姐姐们就会笑我,也不说来问问我又没有吓到,哼,还不如莲哥儿呢!” 莫鱼哈哈笑道:“你这可是冤枉我们了,那鸡飞过去的时候,我就要过来瞧你了,谁知,你倒是比那大公鸡还威风,都要杀了它吃肉了,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说罢,还学她一手叉腰,柳眉倒竖的一副要杀鸡的模样,瞧着凶的很! 林黛玉:“……姐姐胡说,我哪有这么凶,姐姐快别冤枉我!” 陈莹跟莫鱼:“哈哈哈哈哈!” 林黛玉也笑了,她瞧着丹彤手里还有两根鸡毛,把自己手里的这根也递给她,对她道:“丹彤,回去洗干净晾干了,我要把它们做成书签。” 丹彤接过鸡毛,笑着应道:“知道了,姑娘就瞧好吧,定洗的干干净净的,保管一点味儿都闻不出来。” 陈莹跟莫鱼一听林黛玉还要把这鸡毛拾掇干净了做成书签,又是一阵笑。 莲哥儿听着怪有趣的,忙央求道:“好姑姑,等你做好了书签,也送我一个吧。” 林黛玉摸摸莲哥儿的包包髻,笑道:“一共有三根鸡毛,我打算做三个,你、我,还有云哥儿,咱们三个一人一个,哼,鸡毛有限,就不给姐姐们了!” 陈莹和莫鱼已经被姑侄两个笑的哎呦哎呦的揉肚子了。 正说笑见,就见莫松提着哪只飞远的大公鸡过来了。 莫松笑道:“远远的就听见你们笑个不停,说什么呢,这么好笑?” 莫鱼笑道:“说林妹妹要把这大公鸡送她的翎毛做成书签呢,可惜,鸡毛有限,没有我们的份儿。” 说完,又是一阵笑。 莫松看着拿帕子捂脸的林黛玉,笑道:“这事儿风雅,可惜,我不会做书签,倒是可以拔了这公鸡毛,给你们一人做一只毽子,踢着玩岂不有趣?” 说罢,还把哪只硕大的公鸡拎起来,给她们看它一身漂亮的羽毛。 莲哥儿拍手笑道:“好,好,踢毽子,二叔要给我扎个最漂亮的!” 陈莹也笑道:“这主意好,只可怜了这大公鸡,长到这么大,竟是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众人又是一阵笑。 莫磐看着不时传来大笑声的远处,对莫狸笑道:“你怎么不去跟他们凑热闹?” 莫狸一脸怡然的坐在摇椅上,怀里抱着一个软软的糖果抱枕,慢吞吞道:“站着累的慌,还是坐着舒服。” 莫磐:“……你这是越发的惫懒了。” 第447章 莫狸叹道:“我跟你们又不一样,在考场里走了这么一轮,我直觉半条命都没了!哥,等明年,无论中与不中,我都不打算再考了,真怕在里面出不来了。” 自从秋闱出考场之后,莫狸就觉着有些精神不济,这也是他跟莫松为什么要花比往日多一半的时间才能回到京城的,实在是因为他刚出考场时的身体状况,把莫松给吓到了。 现在也是,虽然有师父给开的养身方子喝着,能助他备战春闱,但他觉着,此生富贵已有,其他的功名利禄,就不想再做过多的追求了。 知足常乐,人生大幸! 莫磐皱眉:“好端端的,说什么晦气话!你是解元,明年有很大的几率能考中的。”看看弟弟仍旧有些苍白的脸色,又软声道:“行吧,好歹明年就考一次,若是没中也没什么,举人补个官做也是一样的。” 莫狸看了眼大哥,试探着道:“你说,我以后跟父亲一样,就做个教书先生怎么样?我看父亲整日里弹弹琴,写写字,也不耽误他做名士呢。” 他也挺喜欢写字的,等练上个几十年,以后他也有望成为一代大家,即便不出仕,也能在文坛闯出名声来,多好! 莫磐想到逍遥度日的王玥,对莫狸笑道:“我倒是无所谓,你是知道的,无论你们两个做什么决定,我都是支持的,只不过,陈大人那边可不会这么想。” 想到陈世兴对他这个未来女婿的期许,莫狸瞬间蔫了下来。 莫磐安慰他,道:“你的身体他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你尽力了,他看在眼里,定不会勉强你的。” 莫狸想着明年的春闱,只能道:“那我就再加把劲,争取明年一次就过吧,唉,好歹明年能风光的把莹儿娶回来才是正经。” 莫磐:…… 要是让你未来岳父知道你费劲吧啦的考个进士就是为了能风光的娶他的女儿,也不知道他是该欣慰还该骂你没出息了。 第206章 因着第二日莫磐要上衙,且这次跟来的女眷居多,住在寺庙里诸多不便,因此,天色还大亮的时候,莫磐兄弟姊妹们就带着惠慈大师给开的两份养身药方子,侍奉着长公主跟父母回城了。 林黛玉跟陈莹回到陈府的时候,已经是掌灯十分了。 陈夫人看她们回来了,松了一口气,担心道:“我还以为你们要住下了呢,这么晚回来,也不叫个人回来说一声。” 陈莹一边解披风,一边笑道:“现在天黑的早,所以才看着晚了些,若是真住下不回来了,报信的人早家来了。咱们跟着长公主一起,能有什么事呢?” 即便如此,陈夫人也还是忍不住嗔道:“这当娘的就这样,即使知道你们没事,但天黑了还不回家,还是要担心的。玉儿,今日玩的如何?累不累?身体有没有觉着不舒服的地方?跟伯娘说,可不要硬挨着。” 又去问跟着的丹彤,今日姑娘玩了什么,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换了几身衣裳,有没有吹风,有没有咳嗽。 林黛玉依偎在陈夫人怀里,笑着看丹彤一一给陈夫人回话,陈莹在旁边端着牛乳饮子,还时不时的补充上几句,一时欢心笑语,其乐融融。 一时间,在书房看着两个儿子读书的陈世兴听着这边的热闹,也带着儿子们过来,一起听丹彤回话。 听了上午的拔萝卜还好,等听到她们说起下午撵大公鸡的趣事的时候,年纪小的陈旭笑道:“一听这公鸡就是家生野长的。家养的,都是在三四个月上剪翅膀的,否则,等再长大一些这鸡就跟鸟儿一样自己飞走了。” 林黛玉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陈辉,赞叹笑道:“旭哥哥,你还懂养鸡呢!” 陈旭抬抬下巴,一脸这有什么的道:“都是在书上看的,有本叫做《天工开物》的书,可有意思了,里面不光教人怎么养鸡,还教人怎么种田养蚕呢。娘,我跟学里的同窗说好了,过几日他会送我一些蚕子,等明年我就试着养这些蚕,行不行?” 陈夫人一边摩挲着林黛玉的肩膀,一边笑道:“行啊,你爹同意,我就同意。” 陈旭笑道:“爹已经同意了。林妹妹,等明年春天你来了,我带你一起养蚕,等它吐了丝,织了布,给你做小裙子穿。” 林黛玉笑道:“好啊,我可等着了。” 陈莹在旁听的呵呵直笑:“哟,要织成做一条裙子的布,怎么也要半匹了,这可得养多少蚕?娘,你可得给弟弟准备一个大蚕室,小了可不够。” 陈夫人笑道:“我才不准备,既是他要养,就自己准备!这府里,不拘哪一处,随他挑,只是,挑中了,就归他了,若是胡乱放着,脏了乱了不管理,我可是不依的。” 陈旭一脸自信,道:“娘你就瞧好吧。”又眼珠子转了转,对陈世兴道:“爹,等织好了布,儿子给你做件袍子穿。” 陈世兴好笑道:“行,爹就等着你孝顺了。” 陈旭又道:“哥……” 陈辉一脸敬谢不敏的道:“可别,我不要你的贿赂。” 当谁不知道呢,现在许下这些好处,等干活的时候就得出力了。而且,养蚕才是第一步,等养好了,还得缫丝,煮丝,抽丝,才能织成布匹,麻烦着呢,呵,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从养蚕到织布的全过程,现在就开始一一许诺夸下海口了,哼,以后可有他哭的时候! 第448章 陈旭哼了一声,不理哥哥,继续对陈莹献殷勤。 陈旭从爹娘问道兄姐和林黛玉,许了一堆的好处,就等着他明年的养蚕大业了! 等到说笑过后,陈夫人送陈莹跟林黛玉姊妹两个回她们自己的院子。 陈莹笑道:“娘,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在自己家,她娘还专门来送她,定是有话要说的。 陈夫人笑道:“今日荣国府来人了,说是贾太夫人想玉儿了,要接她回去呢。” 林黛玉听了,忙问陈夫人:“来的人是谁?可有说外祖母身体如何?” 陈夫人笑道:“来的是个叫周瑞家的媳妇子,我问了你外祖母的身体,她说都好,只是想外孙女想的厉害,要接你回去呢。” 林黛玉放下心来,算算日子,她来陈府,已经有差不多快一个月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她不舍道:“等我回去了,可就日日不能见到伯娘和姐姐了。” 陈莹笑道:“哪有天天见的,见多了,就该烦了。” 林黛玉不依道:“姐姐烦,我却是不烦的,姐姐若是烦我,我也只好家去了。” 陈夫人搂着她笑道:“你姐姐烦,我也是不烦的,只是,那是你嫡亲的外祖母,我可不能跟她抢人,等明年春暖花开了,我再接你过来住吧。” 林黛玉只好答应下来。 等陈夫人走了,林黛玉跟着陈莹进了她的卧室,陈莹一看她就是有话要问,就带着她洗漱完,把伺候的丫鬟们都让退下,笑着问她:“有什么话,就问吧?” 林黛玉严肃了小脸,郑重问道:“莹姐姐,你老实跟我说,莹姐夫是不是父亲寄养在别人家的哥哥?” 陈莹:…… 陈莹好一会,才明白她说的莹姐夫是谁,又费了一点子心力,才消化掉林黛玉对莫狸身份的猜测。 她一脸黑线,道:“你竟是这样想的。” 她猜到了莫狸是她血缘上的亲兄长,确是以为是林如海寄养在别人家里的。 一般民间,是有自家养不活儿子,就寄养在别人家养活长大的例子,林黛玉以为莫狸也是这样的。 林黛玉点点头,道:“莹姐夫跟爹爹长的可太像了。”她想不多想都难。 陈莹:“……玉儿,你还是叫他三哥哥吧。” 莹姐夫什么的,可真是太羞耻了。 林黛玉呵呵笑道:“那你可得说清楚了,我以后是要叫你姐姐,还是要叫你三嫂呢?” 陈莹羞红了脸,还是道:“叫什么都随你,你只要知道,那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就成了,不光是他,就连你大哥、二哥也是!” 林黛玉惊的睁大了眼睛:“大哥,大哥和二哥也是吗?” 她虽然知道莫松跟莫狸是双胞胎,但莫松跟莫狸长的一点都不像,反倒是跟莫磐有几分相像,她就以为莫狸跟莫松因为年纪生日差不多大,就被莫夫人假做双生兄弟养育的。 不成想,她竟然有三个亲哥哥! 她喃喃道:“那莫夫人……” 她大哥跟莫夫人长的极像,一看就是亲母子,若是他们都是莫夫人生的,那么,莫夫人算是个什么身份呢?她的母亲又算个什么身份呢? 陈莹看她淡淡的眉毛都纠结的拧起来了,便说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至于长辈间的事情,我不知道,也不好打听。只是,玉儿,你要知道,他们虽然是你血缘上的哥哥,但人家都是姓莫的,不姓林,以后,这点子分寸你可要拿捏好了。”她听父亲说过,以前莫家大哥都不想跟林家走的太近的,她怕林黛玉不经意间露出的态度会招了莫家兄弟的不喜,因此就多说了几句。 原本纠结她该叫莫青鸾什么的林黛玉一听这话,面色就控制不住的一白,她神色有些惶惶:“姐姐这话什么意思?他们……我,我林家还没有男儿呢。” 有男儿的人家什么样和没有男儿的人家什么样,林黛玉长了这么大,该明白的已经明白了。 陈莹对她叹道:“玉儿,这些事,都有林叔叔操心呢,你只要知道,你的哥哥们都愿意疼你就行了。” 林黛玉虽然年纪还小,面容还没有张开,但她天然一股愁绪萦绕眉间,此时她脸上笑容一消失,那股子凄惶无依的神情就自然而然的表露出来,把陈莹看的一阵不忍。 她笑着安慰道:“你呀,快别担心这么多了,你看我今日把你带去见人家,他们都可喜欢你了,以后,公主府那边还要接你去住,你难道要拒绝不去吗?” 林黛玉没精打采的点点头,对陈莹道:“姐姐的话我记下了,夜深了,姐姐快安寝吧,我也要回去了。” 说罢,就跳下床,汲拉着拖鞋穿过堂屋回自己屋子了。 陈莹送了她到门口,见她回了自己屋子,才一脸不放心的回来。 她问青珠:“玉儿这是,不高兴了?” 青珠是陈莹身边的大丫鬟,以后是要跟着她陪嫁到莫家的,因此,有些话,她就很敢跟陈莹说,陈莹也信任她。 只听她跟陈莹道:“要奴婢说,今儿这话,小姐说的可不大妥当。” 陈莹忙问:“怎么说的?我哪里说错了?” 青珠道:“站在小姐的立场,小姐自是以莫家那边为重,觉着莫家少爷们待林姑娘好,林姑娘就要高高兴兴的感恩戴德的接着。但站在林姑娘的立场,未免就太上赶着了。贾夫人可是林大人的原配发妻,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林姑娘才是原配嫡出,要论接受,也该是她接受莫家少爷们才是!” 第449章 陈莹:“可是莫夫人……” 青珠接着道:“可是莫夫人并不是林家妾,小姐可是要说这个?但是林姑娘可不知道长辈们的陈年往事,就是小姐也不甚清楚吧?在她看来,贾夫人既是原配嫡妻,不管莫夫人是不是妾,既然她跟林大人生了三个孩子,身份上,都是要比贾夫人低的。姑娘方才说那样的话,将她放在比少爷们低的位子上,她心里听着难道不难受?” “她又是这样的爱重小姐,将心比心,小姐若是听了那样的话,小姐心里难受不难受?因此,我才说小姐方才说错话了。” 陈莹:“哎呦你这样一说,确实是我的不对。”又有些不信:“青珠,她真这样想的吗?” 青珠叹道:“我冷眼瞧了这些日子,小姐你是个大大咧咧爽快的性子,觉着这样的话没有什么,但林姑娘却是个敏感多情的性子,即使不是我这样的想法,她心里肯定也会有其他的想法。” 陈莹起身披衣,对青珠道:“不行,我得去看看她,别再躲在被窝里哭鼻子吧?” 青珠:…… “小姐慢着些,路黑,仔细脚下!” 陈莹疾步走到林黛玉房门外,还不待敲门,就听见里面踽踽喁喁的小声说话声,陈莹用耳朵贴着门框,仔细听了一会,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对跟着来的青珠比了个回去的手势,主仆两个就蹑手蹑脚的回了自己房间。 等掩上门,青珠方纳罕道:“小姐听到了什么?怎么又回来了?” 陈莹笑道:“丹彤那丫头正跟玉儿说古呢,我听着她笑了,应该是没事的。” 青珠一听,也笑了,道:“丹彤这丫头可是林家的家生子,林家什么事她不知道?有她跟林姑娘说古,小姐就不用担心了。” 陈莹仍旧担心道:“唉,青珠,你说,以后玉儿会不会不与我好了?” 青珠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小姐说什么呢,林姑娘虽然是个心思细腻的,但她是个顶顶好的姑娘,小姐就放心吧。” 陈莹拥被想了一下,笑道:“的确如此,是我想岔了,青珠,你也快睡吧。”说罢,就躺下闭眼睡去。 青珠为她掩好帐子,又到林黛玉的门外,敲了敲,小声提醒道:“林姑娘,夜深了,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罢。” 等了一会,方才听到林黛玉细细的回道:“知道了,青珠姐姐也快睡吧。” 青珠听她声音还算平静,就放下心来,自己熄灯去睡了。 第207章 林黛玉在听丹彤说古。 丹彤道:“……我听我娘说,我娘那个时候还是老太太跟前的小丫头子,刚学着为老太太当差,毛手毛脚的,做活总出错,掌事嬷嬷就罚她做完活之后再吃饭,但等她做完活之后,留给小丫头的饭早就冷了,或者干脆就没有了,这个时候,莫夫人就会给我娘留一口,一来二去的,她们就相熟了。哎呀,不止是我娘,所有老太太院子里的丫头管事媳妇,就连我爹,即便不跟莫夫人好,那也是不敢得罪她的。” 林黛玉好奇问道:“为什么?” 丹彤笑道:“还能为什么,她人好呗,又长的标志,你不是见过了?” 林黛玉笑道:“人长得标志,不仅招人喜欢,还招人妒忌呢,姐姐别打岔,说正经的。” 丹彤露出一个惊讶不已的表情:“呀,原来姑娘都知道的!” 林黛玉嗔道:“我什么不知道?只是不说出来,那些人就把我当傻子糊弄罢了,先别说这个,你快说莫夫人,为什么都不敢得罪她?”说出来,我也好学上一二。 丹彤笑道:“因为啊,莫夫人是个神机妙算的,老太太又喜欢她,欺负她的人,总是能在老太太跟前出错,或者露出不好的心思,咱们林家人少,老太太最忌讳有坏心思的人了,怕把老爷勾引带坏了,因此,等老太太打发了几个不怀好意的人之后,就没人敢去得罪她了。” 林黛玉若有所思。 丹彤继续道:“我娘说过,以莫夫人这样聪明的人,她若是想做些什么,真是难有敌手!好在,她是个清高自持有傲骨的人,并不自干下贱,做那些个小老婆形状,那个时候,每当大爷回府,她都是避之不及的。” “只可惜,最后,老爷还是见到她了,老太太就把她给了老爷。” 林黛玉已经听进去了,不禁问道:“后来呢?” 丹彤道:“后来,就是我爹知道的比较多了,那个时候,我爹还是老爷的书童,她跟了老爷之后,住进了老爷的院子里,就是我爹跟莫夫人接触的比较多了,唔,他说,莫夫人是个性子比较冷淡的人,除了帮着打理好老爷的衣物之外,都是不出院门一步的,也不跟他们这些人多说话,守礼的很。就这样过了两三年吧,老爷高中探花,要迎娶先夫人,也就是姑娘的母亲,老太太就打发了莫夫人,也就是这个时候,莫夫人应该就怀孕了,只是,月份小,看不出来,我们都猜,她应该是等回了苏州以后,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的。” 林黛玉忙道:“她怎么不回来呢?或者给苏州老宅那边去信,总不能是她一个人生孩子吧?” 丹彤笑道:“姑娘这话就说错了,正是因为莫夫人是个庄重的人,她才没给林家传信的,姑娘忘了,这个时候,老爷跟先夫人新婚燕尔的,她能怎么说呢?说了,就一家子都不安生了。” 林黛玉哑然。 第450章 丹彤继续道:“而且,莫夫人当真是个极好的人,总是有贵人相助,姑娘应给听说了,莫夫人现在的娘家,就是吴大掌柜家。吴老夫子可是把莫夫人当亲孙女疼的,最初那几年,莫夫人跟大少爷就是在柳树村过的,后来,唔,总之,几经辗转,莫夫人带着莫家三位少爷,去了扬州过活,结实了惠慈大师,十几年后,先是陈老爷偶然见到了三少爷,给老爷来了一封信,这个时候,老爷才知道,咱们林家,外头还有三个少爷呢。” 林黛玉提醒她,道:“姐姐,你还没说二哥哥和三哥哥怎么来的呢?” 丹彤有些为难,踟蹰道:“这段往事,我也不甚清楚,我爹娘说的最多的就是莫夫人离府那一段,之后,他们就不说了,我猜,应该是又另外发生了一些事吧,这才偶然之下,才有了二少爷和三少爷。唉,他们总是懊悔,当年,不应该让莫夫人离府的,否则……” 否则什么,丹彤说不下去了。她这些年年纪见长,有很多事都能懂一些了,她直觉里觉着,若是当年莫夫人不离府,恐怕,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林黛玉点头,记下这一段,又催促她继续说。 之后的事,丹彤就知道的比较清楚了,她一字不落的给林黛玉说了之后几年发生的事,重点说明了,莫家那边,不愿意跟林家沾边的事。 最后道:“……总之,老爷和先夫人就是为了姑娘,也不能跟那边断了的。” 林黛玉早就听痴了,好一会,才落寞道:“他们不愿意回来,是对的,他们若是回来了,要如何自处呢?大哥哥那样的人,就像那天上的日,黑夜里的月,是要人仰望般的存在,他自身就有锦绣前程,何必给自己增添污点!” 丹彤忙道:“姑娘可别自轻……” 林黛玉不管她,眼睛里渐渐蓄起了泪花,哽咽道:“还有二哥哥,我听莹姐姐说,他才十四岁的时候,就能于敌阵中取敌军首级,保护太上皇安危,如今,三哥哥也考中了解元,明年,说不得就能三元及第,他们都是及其有本事的人,以后定能万人传颂,名留史册的,他们这样光风霁月的人,怎能…怎能……”怎能有出身上的污点! 林黛玉已经抽噎的说不下去了,她泪如泉涌,偏又不敢大声哭,只能捂着被子,躲在被子里呜呜咽咽的压着声音哭。 丹彤吓坏了:“姑娘,姑娘,快别哭了,再哭,可就让人听见了,哎呦,姑娘可别钻牛角尖了,你瞧今日,爷们多喜欢姑娘呢。” 林黛玉哭的更凶了,她一边哭一边抽噎道:“嗝,他们,嗝,太傻了,管,管我,作甚!” 丹彤哭笑不得,指着她手里一直攥着的玉葫芦,作势道:“姑娘可要想清楚了,姑娘要是真不想跟那边来往,干脆就把这玉葫芦还回去吧。我可是听说了,这个玉葫芦,可是一个了不得的法器,是真的能帮人避祸的,莫鱼小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呢。来,姑娘,把它给我吧。” 说着,就要伸手去夺她的玉葫芦。 林黛玉:…… “呜,丹彤,姐姐,你好坏!” 丹彤一边抚胸,一边大喘气道:“可算是不哭了,瞧你这个样子,等明儿个,陈家老爷和夫人,定要问的。” 林黛玉赌气转过身去不理她,又忍不住好奇,问道:“莫鱼姐姐是个什么例子?” 丹彤心里直乐,怕又惹恼了她,面上就一本正经道:“莫鱼小姐小时候,就跟姑娘小时候一个样,总是三病五灾的,在家里实在养活不下去了,苏家老爷夫人就把她送到了庙里,命虽然保住了,身体却也不甚太好。后来,莫鱼小姐的师父,就让她跟莫家结了干亲,莫夫人还给她起了个名字,就叫莫鱼。后来啊,大少爷就给莫鱼小姐带上了这个玉葫芦,她的身子就一日好过一日。我听说,她当年把这个玉葫芦送给姑娘的时候,她回家,苏夫人可是发了好大一通火呢,后来,老爷夫人又是对苏夫人赔礼,又是道歉的,苏夫人不依,还是在大少爷的说和下,苏夫人才不气了。你说,这个玉葫芦,是不是顶顶有灵的一个宝贝?” 林黛玉叹道:“是啊,是顶顶有灵的一个宝贝,带着它,我夜里睡觉都安稳些。” 丹彤正色道:“姑娘,我与姑娘说这些,是让姑娘知道自己家的根底,以后好不行差踏错的,姑娘若是听了这些,总是想那些该与不该的心思,可就是我的罪过了。姑娘,我爹常说,老一辈的事,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欠谁多一些,谁欠谁少一些,都是掰扯不清的。既然掰扯不清,就干脆让它随风散去,再也不要延续到下一辈,下一辈自有下一辈的造化!姑娘跟少爷们,就有自己的造化,姑娘可千万别因着长辈的事,心里存了事才好。” 林黛玉思虑了一会,良久,才叹道:“姐姐说的是,而且,父亲母亲已经给我做好了选择,我也不用多考虑这些就是了。” 丹彤笑道:“就是这个理儿,姑娘快睡吧,等明儿个,我给姑娘煮个鸡蛋,敷一敷眼睛,就看不出来了。” 林黛玉点点头,合眼睡去。 夜里听了这许多的故事,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谁知,竟是一夜无梦,第二天直睡到日身上三竿才醒。 林黛玉眯缝着眼睛,拥被坐在床上,不知今夕是何夕。 “丹彤姐姐,我的眼睛怎么睁不开了?” 第451章 林黛玉见一个身影过来,这个身影笑道:“还说呢,你这眼睛都已经肿成个桃儿了,能睁开才怪。” 一个带着些凉气的帕子敷在了她的脸上,她一个激灵,抽气道:“莹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辰了?还没给伯娘请安呢。” 丹彤在旁笑道:“快到巳时了,夫人已经过来看过姑娘了,要姑娘安心睡。莹姑娘是不放心姑娘,才在这里看着姑娘的。” 林黛玉拿帕子捂着脸,闷闷道:“要姐姐担心了,我好着呢。” 陈莹笑道:“知道你好着呢,不然也不能睡到这个时候,连句梦话都不说的。” 林黛玉不依道:“姐姐!” 陈莹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能吃能睡才是福呢,身体好,比什么都好。” 丹彤又给林黛玉换了个帕子敷眼睛,林黛玉道:“我昨儿个睡前喝了新方子上的药,夜里觉着睡的很沉,醒了也不觉着累呢。” 陈莹笑道:“更好了,说明这个方子对你,以后就吃这个方子,吃上一两个月,我再带你去找大师把脉,再请他老人家给你换新方子。” 林黛玉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大师了?”她昨儿个才知道,这位大师,可是个大有来历的,一般人都是见不到的。 陈莹笑道:“这有什么,你三哥哥也是一两个月上就要换方子的,到时候你们一起就行了。” 林黛玉一听,忙问道:“三哥哥怎么了?为什么一两个月就要换方子?” 陈莹看看丹彤:你昨晚没跟她说吗? 丹彤笑而不语:说这些做什么?与姑娘没有好处的。 陈莹心道:丹彤这个丫头,是个忠心而不愚忠的,知道什么能直接说给林黛玉听,什么不能明着说。 有些事,的确不能说给现在的林黛玉听,林黛玉还小,还不是能明辨是非的时候,说多了,再移了性情就不好了。 陈莹笑道:“你不知道,莫夫人生他们兄弟的时候,简直就是九死一生,你三哥哥生下来,都是没有气息的,多亏大师就在旁边,好歹把他给救了回来。所以,他生的艰难,打小身体就不甚好,读书又是个耗费心神的事,咱们难免就要多给他仔细一些养着,这这年来,才能平安无事的。” 林黛玉恍然:“这样说来,三哥哥这些年,可是受大罪了,唉,我这样时不时的要吃药养着的,都觉着艰难呢。” 陈莹笑道:“你这是年纪小,等好好的养上几年,长大了,就不用吃药了。你瞧,你鱼姐姐现在不仅不用吃药,还能耍刀舞枪的呢。” 想到莫鱼,林黛玉摸了摸自己的玉葫芦,笑了。 下晌午的时候,公主府那边给陈家送来了好大一碗鸡肉,还有一个锦匣,里面装了两只色彩明丽的鸡毛毽子。 林黛玉见了,高兴道:“这是二哥哥说的鸡毛毽子,果然做出来了。” 陈莹看着这样一大海碗的鸡肉,有些发愁道:“这么多,我可吃不完。” 林黛玉去看鸡肉,扑哧笑了:“莹姐姐,你可是要连我的份一起吃的,你可不能推辞不吃。” 陈莹横她一眼,对来送东西的婆子道:“回去跟你们小公爷说,就说咱们收到了,林姑娘很喜欢鸡毛毽子,喜欢的当场踢了百多个呢,鸡肉也很香,让他放心,我,一定,都吃完的!”因着莲哥儿的爵位,在外头,她们都称莲哥儿为小公爷的。 说道后来,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 林黛玉在旁哎呦哎呦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那个送东西的婆子也笑道:“姑娘的话老婆子都记下了,回去定一五一十的都说给小公爷听的。” 陈家晚膳餐桌上,就多了一大海碗的鸡肉,陈夫人夹了一筷子和鸡肉炖在一起的野菌菇,尝了尝,赞道:“果然好滋味,来,莹儿,玉儿不能吃,你多吃一些,养人呢。” 林黛玉忙往嘴里扒了一口饭,细嚼慢咽之后,装模作样道:“真香!” 陈莹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陈旭不满道:“姐,好端端的你踢我做什么?” 陈莹:…… 林黛玉:…… 哈哈哈哈哈…… 陈世兴看着桌上桌下的暗流涌动,板着脸道:“食不言!” 好吧,终于可以正常吃饭了。 陈夫人莞尔一笑,给陈世兴夹了一筷子苦瓜,道:“夫君辛苦了!” 陈世兴:也行,他还挺喜欢吃苦瓜的,清火! 又住了两日,荣国府那边又有人来接林黛玉,陈夫人无法,就只能给林黛玉收拾东西,送她回去。 等回去那日,也是王熙凤亲自来接的。 王熙凤拉着林黛玉看了好一会,啧啧称赞道:“怪道伯娘会养孩子,瞧瞧,我这妹妹在伯娘这里养了这个把月,下巴都圆了,回去老太太看了,可不得高兴坏了!” 有王熙凤在的地方,总是不缺热闹的。 陈夫人笑道:“不敢缺斤少两的,就怕以后啊,你们府上不放心把姐儿交给我养呢。” 王熙凤忙道:“哪里的话,放心着呢。”又见了林黛玉带回去的东西,不禁又是咂舌:来的时候,只有一车,这回去了,竟有满满的两大车,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等回了荣国府,贾母和贾宝玉早就等着了,一见了林黛玉,贾母先把她搂在怀里心肝肉儿的亲香了一通,贾宝玉围着两个人打转,直到:“妹妹还好?妹妹可有想家?好妹妹,你怎的也不来个信来,我跟老祖宗可都无时无刻不想妹妹呢。” 第452章 贾母也道:“这是个狠心的,一出去就跟放飞的鸟雀一样,不想着飞回来了。” 林黛玉忙道:“可没有不想回来,是伯娘说,冬日里不好出府,要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了才能再去,就索性多住了些日子。” 贾母一听,要等到明年才去陈府,心里就放下心来,笑道:“偶尔出去住住就行了,去多了,人家也厌烦呢。” 林黛玉笑道:“外祖母说的很是。” 贾宝玉一双眼睛盯在林黛玉脸上拔不下来,林黛玉笑吟吟的看着他,问道:“宝哥哥这般看着我作甚?” 贾宝玉叹道:“一月不见,妹妹竟富态了许多。” 林黛玉富着自己的脸颊,问道:“胖了不好吗?” 贾宝玉道:“好,好的很,就跟宝姐姐一样。” 林黛玉扑哧一乐。 帘子掀动,一个黄莺出谷的笑声传来:“宝兄弟又说我什么呢?” 众人转头一看,是薛宝钗和三春来了。 惜春上前,拉着林黛玉的双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赞叹道:“不得了,林姐姐出去住了一个月,越发清丽了!” 探春也笑道:“可见,陈家待林姐姐是极好的。” 薛宝钗也笑道:“陈大人是九卿之一,又跟林姑父是旧交,对林丫头自是很好的,咱们呀,也羡慕不来?” 不待林黛玉说话,贾宝玉忙与有荣焉道:“最难得是陈小姐,不仅人出落的跟牡丹花似的,心地也是极好的,待林妹妹就跟亲妹妹一样!” 薛宝钗跟三春对视一眼,具都笑了起来,探春笑道:“知道的是在说林姐姐家的亲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说你的亲戚呢,宝哥哥,你这样兴兴头头的做甚?” 贾宝玉不好意思的看了林黛玉一眼,也跟着傻乐起来。 林黛玉不理她们,对贾母笑道:“外祖母,这次回来,我可是带了好多东西回来呢。” 王熙凤忙道:“可不是?我都不好意思了,去的时候就带了贴身衣物跟表礼,回来的时候,可足足拉了两大车呢!” 又问人:“姑娘的行礼都拉进来了?仔细别磕了碰了?” 那媳妇子回话:“正在拉呢,快进老太太的院子了。” 王熙凤笑道:“就拉到后头院子里,左右咱们都在,离得也不远,我奉这老太太去看好东西。” 林黛玉笑道:“是很有几件极好的东西,正好孝顺外祖母。” 贾母忙道:“你怎的要人家的好东西?!”她以为是林黛玉不懂事,眼皮子浅,陈家给什么,就要什么了。 林黛玉笑而不语。 丹彤忙上前笑道:“老太太误会了。咱们从陈家只带了一部分,都是陈家少爷小姐送的礼物。大头是太上皇、亲王爷、长公主殿下、郡主娘娘给的赏赐,贵人们喜欢咱们姑娘,给的赏赐也丰厚,所以才看着多了些。” 贾母一惊,忙问缘由,王熙凤、贾宝玉跟薛宝钗三春也都惊讶的看着林黛玉,看她怎么说。 怎的出去一回,竟能见到这么多贵人了?她还见了太上皇呢! 林黛玉笑的腼腆:“是莹姐姐,她见我前儿个咳嗽的厉害,就趁着莫家去拜访惠慈大师的时候,带我去求医了,赶巧太上皇也在,就问了我父亲是谁,母亲是谁,现在住在哪里,住的可习惯?我答道:父亲乃是扬州巡盐御史林海,母乃是荣国府嫡女,现在住在陈府,都还习惯。太皇道:你既是荣国公的外孙女,因何住在陈府?我回道:一直住在荣国府的,只是走亲戚,暂时住在陈府。太皇才不说什么了。” “外祖母,外祖父竟是这样的英雄人物,太皇还记得他老人家呢。” 贾母老眼含泪,摩挲着林黛玉的鬓发,哽咽道:“陛下隆恩,还没忘记咱们府里呢。玉儿好福气,出去一次,就能有此机缘见到太上皇,可见是个有大福气的!” 三春都一眨不眨的看着林黛玉,眼中流露出浓浓的羡慕,薛宝钗则是好奇的打量着林黛玉,嘴角带着一丝不苟的微笑。 林黛玉不好意思,笑道:“都是沾了外祖父的光呢,玉儿能有什么福气呢?” 贾母正色道:“这话以后可别说了!咱们府里这么多的子孙女孩儿,偏偏只有一个你能面见天颜,还带回了这么多的赏赐,你没有福气,还有谁能有福气?有谁不服的,就来问我,我来好好跟祂好好说道说道!” 王熙凤忙起身道:“老太太说哪里的话,咱么阖府上下,有谁敢质疑老太太说的话?别说老太太了,我要是听到谁质疑,我第一个不同意!” 贾宝玉也大声道:“林妹妹是最有福气的人,这个我一早就知道了!” 众人听他这话,具都笑了起来。 贾宝玉看着笑得似朵花儿绽放的林黛玉,心想:林妹妹更出挑了! 一时间,有人来报:林姑娘的行礼已经拉到老太太的后院里,该如何安放,还请姑娘示下。 林黛玉扶着贾母去她院子里看赏赐。 宫中赏赐,自是有其规格体面的,因林黛玉是女孩儿,里面的绫罗绸缎布匹居多,其他的,不过是些珠串珠花头面宝石之类的,有些炕屏、蜀绣、宝瓶、如意之类的,就是给家中长辈的赏赐了。 林黛玉拿起一双小臂长的金镶玉的玉如意,对贾母笑道:“我见着这对玉如意的时候,就觉着外祖母定会喜欢,就让人仔细放好,等回来孝敬外祖母呢。” 第453章 贾母抚摸着莹润滑腻的白玉,教她道:“这是皇家赏赐,都是有内府印记的,”说罢,指着角落里的刻文,道:“这个还要更贵重一些,上面有个‘御’字,可见,这应该是太皇的赏赐,是赏赐你父亲劳苦功高的,这样的赏赐,应该供奉在祖宗祠堂里,万不可随意送人的。” 又对王熙凤道:“把西稍间给丫头收拾出来,以后就让丫头在里面给敏儿上香守孝,再供奉上亲家公和亲家母的牌位,这里,就算是林丫头的私地,一应人等,没有她的允许,都不要进。” 王熙凤忙答应下来。 贾母又对林黛玉道:“若是有客来了,你也不用愁,把东稍间的几个丫头挪出来,过来跟鸳鸯几个挤一挤,等开春了,再给她们再收拾屋子吧。” 林黛玉不好意思道:“可是太委屈鸳鸯姐姐了。” 鸳鸯忙道:“可有什么委屈的,老太太疼我,东厢房整个都是我的,我还嫌空呢。” 林黛玉知道她说的是实话,鸳鸯多数都是伺候着贾母在东暖阁歇息的,东厢房都是常年空着的,因此,也就不再推辞,打定主意要好好谢她就是了。 众人又看了一回长公主殿下和郡主娘娘的赏赐,都挑了一些合眼的能带走的东西。 贾母挑了一本惠慈大师赏赐的佛经,要鸳鸯早晚供奉了,就放在她房里,她要时长念的。 贾宝玉挑了一个镂空的银香球。 王熙凤则是挑了一套头面,她道:“这个就与我吧,等妹妹能带了,我再与妹妹打时兴的。”头面这东西,过时很快的。 林黛玉又给她加了一个玉梳和一个绣球,道:“这是给大姐儿和小外甥的。” 王熙凤也笑着接下了。 迎春挑了一个双面绣的团扇,探春则是挑了一大块墨,林黛玉又送了她一个砚台配套,惜春则是挑了一串佛珠,林黛玉则是给了她一大盒子的珠花,薛宝钗挑了一面两尺见方红木镂雕牡丹花图样的透明玻璃镜,林黛玉又给她添了一个妆奁盒子。 剩下的,连带着西府,林黛玉一应的给各房送了四匹绸缎,一对东珠。 王熙凤看着一下子就少了一多半的赏赐,忙道:“林妹妹,可不兴这么大手大脚的,以后日子长着呢,快收起来,等妹妹出孝了,裁了新衣服,穿出去给长公主郡主她们看,她们也高兴呢。” 贾母则道:“这有什么,你妹妹愿意送,就都送去,也让他们都知道你妹妹的好。等她出孝了,我这里还有给她的呢,差不了的。” 王熙凤笑道:“这下,我可就放心了。” 看着林黛玉这样不计抛费的送东西,王熙凤心里不是不羡慕的。 她看看林黛玉,再看看贾宝玉,一向对贾母的打算还算看好的王熙凤,突然就不那么确定了。 贾宝玉好是好,但是,他配得上林黛玉吗? 第208章 冬日渐冷,偏今日又没有太阳,说阴不阴的天气,吹的风也是硬的,住在贾母院子里的林黛玉和贾宝玉都不是个身子骨强的,贾母便吩咐两个在屋里玩就罢了,不要乱跑,仔细吹了冷风回头再着了凉。 林黛玉自是答应下下来,贾宝玉是个坐不住的,就来寻林黛玉玩,这几日,林黛玉闲了就玩从陈家带来的玩具小东西,倒也不寂寞。 贾宝玉来的时候,林黛玉正在解九连环,贾宝玉凑在边上看着她解,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一时有碧玺来报,说是周瑞家的来了。 林黛玉一边解九连环一边抽空问道:“来做什么?” 周瑞家的在外头听见了,就笑道:“来给姑娘送花儿戴。”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前几年,她因为替王夫人做了一些阴私事,很是受了贾赦一番折磨,但她是个有成算的,自己手上干净的很,贾赦又不是个杀人魔,也不是非得对人赶尽杀绝,因此就对她小惩大诫,让她在府里混一口饭吃。如今王夫人被放出来重新管事,手边能用的人更少了,周瑞家的就又重新被重用起来,成了这府里一等一的管事媳妇。 相比于以前跟着王夫人作威作福的日子,周瑞家的现在很是长了一些眼力界,知道这府里什么人能敷衍,什么人得守规矩,不能得罪。 今日她送走了刘姥姥,恰巧薛姨妈给了她一匣子宫里头新作的新鲜花样儿堆纱花十二枝,让她送给府里的姑娘们带,她就一路顺道送了来,最后到的林黛玉这里。 周瑞家的知道林黛玉这里是一处顶要紧的地儿,她来了,纵使得跟在老太太跟前服侍一样,在院子里站着等通报,她心里也不敢有一丝怨言。 碧玺出来,笑道:“周大娘,姑娘叫你进去呢。” 周瑞家的捧着盒子,笑着跟着碧玺进了西次间,一打眼就见林黛玉跟贾宝玉两个正头对头的解九连环,丹彤跟紫鹃在一边就着天光做针线,她一进来,两人也不起身,笑着对周瑞家的道:“大娘来了?” 周瑞家的笑道:“姑娘们万福,姨太太叫我来给林姑娘送花儿来了。” 贾宝玉听了,说道:“什么花儿?拿来我瞧瞧。” 他从周瑞家的手里接过匣子,打开一看,原来是两枝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 林黛玉就着他的手一看,心里惊异,她放下手里的九连环,拈起一朵花来仔细看,与自己在陈莹那里看到的宫花一模一样。 第454章 如今庆和帝大选天下,今年京里着实住了许多的娇客,不是来宫里选娘娘,就是来宫里选宫女、公主郡主伴读的。陈莹和莫鱼都是在选之列,因是她们家里的父兄报了免选,因此,宫里就送来了一些宫花,以作鼓励和奖赏。 林黛玉是在陈莹那里见过那些宫花的,和她手里的这一枝别无二致。林黛玉心下一转,就知道薛宝钗应该也是去参选了,只是,相比于陈莹跟莫鱼两个一个定亲一个孤女不能参选,她的这个,明显是落选了。 落选的女孩儿,也是有宫花戴的。 林黛玉又看了看空了的匣子,故意问道:“这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都有呢?” 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 林黛玉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呢。” 周瑞家的心里一突,觑着她的脸色,见她脸上带笑,也不知道她这话是恼了,还是玩笑话,只一声儿也不敢言语。 贾宝玉见状,忙打岔,问了一些因由,又问了一些薛宝钗为什么这几日都不过来玩的事,又让茜雪到那边去说一些等改日亲自去看她的事。 贾宝玉说了这许多,就是想为周瑞家的开脱,让她快走了事,谁知,他人都吩咐走了,周瑞家的还呆站在这里呢。 贾宝玉只好又问:“周姐姐还有事吗?” 周瑞家的讪笑着拿眼睛看林黛玉,她不说话,周瑞家的不敢走。 她可真是冤枉死了,她是一路送来的,谁让林黛玉这里是最后一站呢?她真不是有心慢待这位贵主的。 贾宝玉用胳膊肘捅捅林黛玉,林黛玉抬眼一看,见周瑞家的还站在这里,就明白了她这是等她的话呢。 她心里好笑,又有些心酸,往常,这位周大娘可没有像今天这样战战兢兢呢,自从她出去住了一趟回来,就连这位最难缠的爪牙都要给她三分薄面了。 林黛玉笑道:“大娘快去吧,花儿我收到了,大娘若是有空闲了,帮我问问姨妈,家里可还有这样的花儿?我如今戴不得这花,我的丫鬟们确是能戴的,只有两枝,可不够她们分的。” 周瑞家的赔笑两声,忙答应下来,自去了。 周瑞家的走了,贾宝玉一个劲的拿眼看她,林黛玉笑道:“宝哥哥,你又要作怪了。” 贾宝玉笑道:“没,我就是觉着,姑娘好生威风,比凤姐姐还要有派头呢。” 林黛玉笑道:“你瞧着吧,我这派头,指不定要引来多少指桑骂槐呢。” 贾宝玉笑了一回,说道:“还有我帮你呢。” 林黛玉:“你?指望你,还不如指望那泥捏的菩萨呢。” 这厢边,周瑞家的原本想送完宫花就回自己家的,但林黛玉有了话,她想着,干脆再走一趟薛姨妈那里把她的话带到,别再回头她隔了夜,让林黛玉知道了,又说她不把她的话放在心里,怠慢了。 那边,王夫人在薛姨妈这里说话还没走呢,见周瑞家的来了,就问她:“你怎么又回来了?” 周瑞家的回到:“是林姑娘有话要我带给姨太太呢。” 薛姨妈忙道:“是有什么话?” 周瑞家的觑了一眼王夫人,对薛姨妈回道:“林姑娘让我问问姨太太,家里可是还有这样的花儿?她如今戴不得,丫鬟们却能戴,两枝不够分的。” 王夫人脸色登的就耷拉下来了。 薛姨妈脸皮也有些难看。这些宫花,若是一开始就分给大丫鬟们,倒也无妨,只是,她说明白了,这些花儿,是分给姑娘们戴的,林黛玉把送给她的花赏赐给自己的大丫鬟也就罢了,跟她这个做姨妈的没关系,但是,她又使送花的人特意回来问她讨花给丫鬟们戴,那就很有些打脸了。 她薛家送出的花儿,也只配给丫鬟们戴了! 王夫人一拍桌子,骂周瑞家的:“胡闹!姐儿年纪小,她不懂事,你还跟她一样不懂事吗?这是姨太太特意送的新式宫花,哪个牌面上的丫鬟也配戴的?鸳鸯还没有呢,那些子就猖狂上了!你不说好好教她,倒是把这话又当成个正经差事来回,还记得谁是你的主子吗?” 周瑞家的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心里又羞又气,也只能低头挨着。 王夫人好一通发作,躲在里间的薛宝钗听到动静,忙出来查看。 待弄清楚原委,她劝王夫人:“姨妈快消消气,不值当为这事生气的。林丫头那边不过是得了些旁人的好儿,就这么涨起来了,可见她是个轻浮不担事儿的,她既这样眼皮子浅,早晚把人家那些好儿给作败没了,时间长了,就自己杀了自己,姨妈就只管冷眼看着罢。” 王夫人哭道:“你说这话我如何不明白,只是,形势比人强,她不过是受些个赏赐,就蹬鼻子上脸,涨包起来了!偏老太太疼她跟什么似的,就连宝玉都退了一射之地。偏我又说不上话,在老太太面前也没脸,也让你们跟着受委屈。” 薛宝钗却是不这么看,她对王夫人道:“她人不怎么样,亲戚却是好亲戚呢。我听说,她跟郡主府的小公爷来往甚密,那是比咱们还要煊赫的公侯之家,依我看,姨妈是长辈,很该帮她张罗着,把这门亲戚走热络了,不说眼前的,就是以后,宝兄弟也受用无穷呢。” 王夫人沉思,虽不言语,却是把这话给听进心里了。 只是,薛宝钗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王夫人难道不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只是人家不搭理她罢了。她又是个好面子的,别人拒绝了一次,她就拉不下脸来弄第二次,不过,薛宝钗有一句话没说错,就是为了宝玉,这门亲戚,还是很该走一走的。 第455章 王夫人满腹心事的离开了。 等她走后,薛姨妈嗔薛宝钗:“你姨妈什么心气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做什么说那些个上赶着的话。” 薛宝钗坐在薛姨妈旁边,咬唇不语。 薛姨妈一看,忙道:“乖儿,你这是怎么了?” 薛宝钗垂眸道:“妈妈只想着姨妈心气儿高,却不想想,若是姨妈跟公主府、郡主府那边热络了,咱们跟着沾多少光呢。”她心里发苦,嘴里难免有些自苦:“若是……哥哥送上去的帖子,也不会被人退回来了。” 因往日父亲薛鉴在的时候,时常说薛宝钗是个比男儿还要强上百倍的人,比疼哥哥还要看重她,多少学问见识都是亲自教养的,便给了她一种自己能胜过任何人的错觉。 她既从小长了这么一副心气儿,又自觉不比旁人差,就觉着此次选秀实在是天赐良机,应是十拿九稳的。而且,她这样的才学品貌,就该到那天下最富贵之地搏上一场,谁知,这入门券都还没取得,就折戟沙场了。 薛姨妈心里大痛,她搂着薛宝钗,强自安慰道:“都是你哥哥不中用,让我儿这样的人品都能被刷下来。不过,咱们也不是只有进宫这一条路,没被选上,好好寻摸个人品家世都不错的人家嫁了,也能安稳一生呢。” 薛宝钗又羞又苦,只能强忍着女儿家的脸皮,为自己的以后谋划,她叹道:“妈妈说这些个做什么,咱们这样的人家,能寻个什么样的呢?说不得,以后,还是要靠姨妈多打听呢。” 薛姨妈张了张口,看着女儿出落的花朵一样的面庞,看看左右,见没人,轻声问她:“你觉着,宝玉怎么样?” 薛宝钗吓了一跳,接着脸皮爆红,她气道:“妈妈说什么浑话呢。” 薛姨妈确是心中大定,她笑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若是愿意,妈妈就为你谋划。你姨妈你也看到了,她在这府里不比当年了,你若是嫁给宝玉,她那里也是一个助力呢。” 薛宝钗见母亲一副胸有成竹能成的模样,就纳罕道:“妈妈为何如此笃定,宝玉那边还有老太太呢,老太太什么心思,妈妈难道还不知道?” 薛姨妈笑道:“宝玉有亲爹亲娘的,纵使是老太太,也得你姨妈点头呢。况且,你不知道,当今正如火如荼的收缴亏空呢,这府里,亏空可不小,你姨妈跟我抱怨了好几回了,说等这府里的大老爷还完亏空之后,账上就空了,她正愁以后日子不知道该怎么过呢。” “从今儿个起,我打算,借你姨妈一些银子,她花着咱们家的银子,心也得跟咱们抱在一起才是,过上这么几年,这府里都离不开咱们家了,你姨妈就该想法子了。” 说罢,薛姨妈露出一个你知我知的微笑。 等过上几年,若是王夫人聘了薛宝钗给贾宝玉做媳妇,那么之前的银子,就当提前给薛宝钗做嫁妆了,若是不能,她做妹妹的,也是有说法的,或是还银子,或是给薛宝钗寻摸一门好的亲事,左右,她是不亏的。 薛宝钗听了这话,不禁开始思量起这个法子的利弊起来。 不说远的她母亲谋划的那些,只看眼前的,若是她们家真的给荣国府借银子花销,那么,她在这府里,就可昂首挺胸了! 薛宝钗叹道:“都听妈妈的。” 没几日,这府里就都说起薛宝钗的好来,说她人又展样又大方,就是待小丫头子们也和蔼可亲,不拿主子架子的。 林黛玉听了,只是一笑,并不做理会。 倒是贾宝玉听了,觉得果真应了林妹妹的话,这是指桑骂槐的说林妹妹给下人使脸子,拿主子小姐的架子呢,偏她并不是这府里的正经的小姐,这架子拿的,就有些丑人多作怪了! 气的贾宝玉想要找罪魁祸首出来,可这不过是些下人的流言,那说话的人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做了旁人的口舌呢,自然也就捉不到什么幕后之人了。 贾宝玉只能徒劳跳脚罢了,倒是让伺候自己的丫鬟们笑了一场。 第209章 近日,初雪已下,莫磐今日休沐,怀宁郡主带着人忙活过冬事宜,万事用不上他,他就在家里看孩子。 嗯,一边装裱画卷,一边看着孩子玩耍,难得的偷闲,惬意的很。 云哥儿正是能跑会跳的年纪,莲哥儿很有哥哥的样子,见父亲在装裱画卷,就带着弟弟在院子里玩,也没跑远,就在莫磐的窗户口附近,他们一边追雪花,一边啊啊啊的欢笑。 莫磐抬眼看看疯跑的莲哥儿,心想:这孩子该收收性子了,来年就六岁了,该正经读书了。 学堂他也早就找好了,就在王家族学里,他去王家族学考察过,那里学风清正,即便不能科考举业,也能学些做人做事的道理,给莲哥儿上小学足够了。 以后,若是他能有读书的天分,再给他找先生教也不迟。 只是,从莲哥儿三岁启蒙开始,莫磐冷眼瞧了这三年,就没发现这小子哪里有读书上的天赋?字能认识几个,读书就颠三倒四的,他根骨一般,习武也笨拙的很,总是没个灵性。 不过,莫磐确是偷偷松了一口气的,正所谓慧极必伤,月满则溢,这小子从出生起就是有爵位的,等他成年袭爵之后,能比这世间九成九以上的人站的都要高。 若是还能长一副聪明头脑,再来一副好的习武根骨,岂不是这天下间的所有好事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了?这样的人,自古以来,能几个有好下场的?不是被人嫉妒害了去,就是被人捧着长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习性,最终自己害了自己去。 第456章 因此,对莲哥儿,长公主和郡主,甚至是莫青鸾和王玥,对他只有一个期望,那就是平安康健的长大就行了。 莫磐这个做父亲的,对他还有一个最大的期望,也是最最紧要的:千万别长歪了! 若是一个不小心给长歪了,莫磐真的得要呕死自己,他可不想大义灭亲! 莫磐叹口气,看来,以后这个家还得是他来,从此以后,他就要做个严父了!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还是要从娃娃抓起。 在外头疯玩的莲哥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父亲重点教育对象了,他带着弟弟玩了一会儿之后,就跑进屋里来歇歇。 莫磐见这小子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嘴撅的老高,云哥儿则是凑在他跟前一副讨好的模样。 莫磐笑着问他:“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玩的挺开心的?” 莲哥儿一脸心疼的摊开自己的手掌,闷闷道:“二叔送我的小香包,被弟弟给扯坏了,还是新的呢。” 莫磐从他手心里拿过这个青底绣竹叶的香包,看这绣工,虽然稚嫩,但阵脚细密,花样也是立意高远,一个小小的香包,只是寥寥绣了几片竹叶,就能让人联想到秋日竹林竹叶飘飞的宏阔场景,再细细一闻,香包中透出隐隐的竹子香。 这是一件很精心的作品,应该是位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做的。 莫磐笑道:“这是谁做的?你去问问你二叔,能不能再讨一个来不就行了?” 莲哥儿叹道:“这是林姑姑做的,林姑姑做了好久呢,才做了这么一个。” 莫磐惊讶:“你林姑姑怎么给你二叔做香包?你二叔怎么又给了你?” 莲哥儿道:“是上次在祖父那里拔萝卜,二叔答应帮林姑姑干活,林姑姑就送了他这个香包,我瞧着实在喜欢,就跟二叔讨了来。”说罢,又看着云哥儿,继续道:“我见弟弟也喜欢的紧,就给他玩了会子,谁知他手上没个轻重的,给扯坏了。” 云哥儿还小,只知道哥哥因为他扯坏了香包,不高兴了,就一个劲的拉着他,嘴里还模模糊糊的喊着:“玩,玩,大公鸡。” 在他印象中,只要哥哥一瞧见大公鸡,他就高兴了,因此,他这是拉着莲哥儿去玩大公鸡,让他高兴呢。 莲哥儿捏捏他肥嘟嘟的脸颊,哼道:“才不跟你玩呢,再把我的大公鸡都给霍霍了。”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手上脸上却是宠爱的样子,半点没有因为弟弟弄坏了自己的心爱之物就生气。 这就是莫磐最喜欢莲哥儿的一点:天生的宽厚大度脾气,是个掌家做主的料子! 莫磐觉着,只要莲哥儿初心不改,长大后还能保持这样宽厚大度的脾性,他有这样的权势,以后,定能比那些个有才有德有心计的人走的长远。 莫磐笑着对儿子道:“你来瞧瞧我这幅画怎么样?” 莲哥儿放过弟弟,探头去瞧父亲这个把月来新作的画,见上面画着一个粉嫩小嘴微张,大大眼睛圆睁,淡淡眉毛舒展,青色裙裾微扬,双手大张,一脸惊恐的小姑娘,小姑娘对面是一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正欲展翅飞翔,眼看着就要飞过小姑娘头顶去了,半空中,还有三根鸡毛要落不落的飘在小姑娘的头顶。 莲哥儿哈哈一乐:“这是林姑姑,哈哈,爹爹好促狭,竟给林姑姑画这样的画,林姑姑见了,可要不好意思了。” 莫磐笑道:“我觉着可爱的紧,说不得你林姑姑很喜欢呢?” 莲哥儿想像了一下林黛玉见着这幅画的神情,不免又乐了一回。 莫磐笑道:“眼看着就冬至了,不如你把这幅画送给她,说明香包坏了的始末,请她再给你做个香包?” 莲哥儿眼睛一亮:“是了,爹爹给她作画,她定有礼物给爹爹做回礼的,爹爹把这回礼给了我,我请她给我再做个香包做回礼,一举两得,整整好。只是,爹爹就少了一件礼物了。” 莫磐笑道:“莲哥儿开心了,就是爹爹最好的礼物了。” 莲哥儿心花怒放,啊啊啊的扑在父亲怀里哈哈哈的笑。 次日,莲哥儿让家里的四个媳妇子去荣国府给林黛玉送画,这四个媳妇子都是常去荣国府替莲哥儿给林黛玉送东西的,因此,等到了荣国府门前,她们一出现,就有门子笑着打千,陪笑道:“嬷嬷们又来送东西了?快请进。” 有个媳妇子客气笑道:“烦请通报。” 这个门子笑道:“老太太早吩咐了,嬷嬷们来了,只管进去,不用通报的。” 这四个媳妇子相互一笑,跟着领路的人进府了。 等一路到了贾母的院子,贾母让人去请林黛玉,回来的人报:“林姑娘到梨香院去看薛姑娘去了。” 贾母吩咐道:“去个人问问,就说小公爷又着人给她送东西来了,若是没甚要紧事,快点回来吧。” 又对四个媳妇子道:“外头下着雪,难为你们辛苦跑这一趟。” 一个媳妇子笑回道:“老太君客气。小公爷日常想着林姑娘,得了喜欢的东西就想着送来,都是为主子办事,有甚辛苦一说。” 这边贾母无事,闲着无聊,就陪着这几个媳妇子又一茬没一茬的说话,在贾母这样的老封君面前,这几个媳妇子也不怵场,只得体又客气的回话。 贾母派去的人叫林黛玉的时候,林黛玉也只刚坐了才一会子,正说着‘来与不来怎么来才算不冷落也不算太热闹’的话,那边就有人来报:“小公爷派了人来与姑娘送东西呢,老太太让姑娘快回去。” 第457章 林黛玉一听是莲哥儿派人来的,眼睛一亮,话也不说了,起身就要往外走。 薛姨妈忙赶出来,问道:“怎么才来就要走了?我这里正摆茶呢。” 林黛玉一边系斗篷,一边笑道:“姨妈不用忙了,我那里有事,先回去了,等改日,再来姨妈这里吃茶。” 贾宝玉那边一看林黛玉要走,也着急忙慌的喊人要衣裳,他要跟林黛玉一起走。 林黛玉劝道:“外头下雪呢,你没有大衣裳,这样子跟我回去,仔细冻着,不如等你的人给送了斗篷来,再走吧。” 贾宝玉不依,非要跟着林黛玉一起走。 薛姨妈和薛宝钗可不敢就这样让贾宝玉跟着林黛玉走了,外头下雪冷的很,贾宝玉一向娇养,再给冻出个好歹来,贾母那边可交代不过去,因此,都是一左一右的劝他,让等跟着他的人回去拿了衣裳来再走。 这边林黛玉已经穿戴妥当了,她匆匆跟贾宝玉说了一声,就抬脚走进风雪中,将贾宝玉要她等等的话抛在身后。 贾宝玉见林黛玉就这样抛下他自己走了,愣了好一会,正在薛姨妈和薛宝钗担心的时候,突然‘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薛姨妈和薛宝钗忙又去哄贾宝玉,贾宝玉只伤心欲绝的哭! 第210章 林黛玉听说莲哥儿派来的人在贾母这里,就直接从后门穿过自己的院子,过了穿堂从后面进到了荣庆堂里。 看门的丫鬟忙到里里面通传:“林姑娘回来了。” 那四个媳妇子脸上一肃,具都站起来等着林黛玉进来。 林黛玉身上还披着斗篷,带着帽子,一见这四位媳妇子,就笑道:“什么要紧的事,竟让你们冒着这样大的雪就来了?” 一个媳妇子忙回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咱们来的时候,雪还没下下来呢,是这会子才下大的。” 林黛玉一听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放松下来,开始在丫鬟的服侍下解斗篷。 贾母见她斗篷上还带着未化的雪花,忙对丫鬟道:“快去拿我的大毛衣裳来给你们姑娘裹上,一冷一热的,可别激着了。” 丹彤忙接过鸳鸯手里的狐皮大袄,在林黛玉解下斗篷的瞬间,给她裹上。 林黛玉着坐在贾母身旁,小脸热的红扑扑的,对贾母笑道:“外祖母,我热着呢,不打紧的。” 贾母嗔她:“这会子不打紧,等晚上了,仔细头疼。” 林黛玉笑笑,见四个媳妇子还恭敬的站着,忙道:“妈妈们快坐下,妈妈们来的时候可带了厚衣裳?这会子雪大了,不好走,我定要留妈妈们吃酒的,可要派个腿脚好的小厮到公主府那边先回话?” 另一个媳妇子笑道:“多谢姑娘体贴,咱们来的时候,就预计着恐怕会下雪,因此衣裳车马一应物事都带齐全了的,咱们给姑娘送完画,就得回去了,小公爷还在家等着呢。” 林黛玉好奇问道:“什么画?” 一个媳妇子从身边一直带着的长条匣子里取出一个画轴,递给上前接画的丹彤。 丹彤把画交给林黛玉。 林黛玉仔细看了看这轴话,见无论是装裱还是系带,都是簇新簇新的,便猜这画应该是新装裱好的,而且,看这簇新的程度,很可能里面的画作也是新近才画的。 看完之后,她方愈发好奇的解开系带,半展开画轴,只展开一尺长度,她打眼一看,脸色爆红,立马又合上了画。 她这动作,不仅丹彤她们这些在旁服侍的丫鬟好奇了,就连离得最近的贾母,也只瞥到一抹及其艳丽的色彩,就被林黛玉合上了。 那四个媳妇子面面相觑,担心问道:“姑娘,这画可是有什么不妥?” 林黛玉镇定下神色,嘴硬道:“没有什么不妥。这画,莲哥儿可说了是哪里来的?” 一个媳妇子回道:“这个,小公爷倒是没说,只让咱们给画给姑娘送来,还有一封信。” 说罢,从袖袋中摸出一封信来,仍旧由丹彤递给林黛玉。 林黛玉面上一松,也不把画交给旁人,只自己搂在怀里,接过信件,正反看了看,见与往日无甚差别,就对贾母道:“外祖母,我带着她们回自己屋了?” 若是没有刚才看画的事,贾母无所谓她回不回自己屋,但见过刚才她的反应,贾母反倒不放心了,只道:“外头冷的很,何必再折腾,妈妈们也难受呢。” 林黛玉无法,只好现拆了信件,看里头莲哥儿给她写了什么话。 待看完,林黛玉脸上有片刻的茫然和不敢置信,接着就恢复了神色,对四位媳妇子们道:“我知道了,待我回封信你们替我交给莲哥儿。” 四位媳妇子忙答应下来。 贾母见状,吩咐鸳鸯,道:“鸳鸯,你去服侍你们姑娘去回信。” 鸳鸯笑着称:“是。” 然后引着林黛玉去了贾母设在隔壁屋里窗边的书案旁,上面摆满了文房四宝。 鸳鸯笑道:“我与姑娘研磨。” 林黛玉不好意思,道:“多谢鸳鸯姐姐。” 鸳鸯好笑的看看她,和她一直抱在怀里的画,一边研磨,一边小声笑问道:“这里面,可是有什么宝贝?” 林黛玉眨眨眼,避开她戏谑的眼睛,转头叫道:“紫鹃。” 紫鹃听到里面叫她,忙掀帘子进来:“姑娘喊我?” 林黛玉在她耳边耳语几句,紫鹃恍然,忙答应下来,回她们自己屋子去了。 第458章 她们这样的形状,看的众人更纳闷了。 一时墨已研好,林黛玉让鸳鸯背过身去,才提笔写下一页纸,仔细吹干了,封在信封里,出来亲自交给四个媳妇子。 那四个媳妇子忙接过仔细收好,正色问道:“姑娘可还有话要嘱咐?” 林黛玉想了想,又看了看怀里的画,泄气道:“没了。” 这时候,紫鹃带着一个漆面匣子进来,林黛玉接过匣子,打开略略一看,就交给四位媳妇子,道:“劳烦这个送给莲哥儿。”又走到门边,掀来帘子看看天色,道:“这会子雪似乎小了些,我就不留妈妈们了,改日你们再来了,我再摆宴谢你们。” 四个媳妇子收好了匣子,相互对视一眼,笑道:“姑娘客气,咱们这就回了。” 林黛玉点点头,道:“丹彤姐姐,替我送送四位妈妈。” 丹彤脆声应道:“哎!” 丹彤去送这四位媳妇子,贾母给鸳鸯使个颜色,鸳鸯会意,让不相干的小丫头们都散了。 贾母笑着对林黛玉招手,笑道:“玉儿,过来外祖母这里。” 林黛玉:…… 她脸上出现无语的纠结之色,心想:左右逃不掉,索性给外祖母看看吧,等她看完了,我就把这画压箱底了! 等林黛玉一步一挪到贾母身边之后,贾母一边伸手去拿她怀里的画,一边笑道:“快给外祖母瞧瞧,这画里画了是什么?” 贾母以为林黛玉会抗拒,谁知她一抽,这画就被她拿在手里了,她心下着实好奇的狠了,同林黛玉一样,她先仔细检查了画轴,再把画轴背对着鸳鸯紫鹃等几个大丫鬟缓缓打开,等看清楚里面的画之后,她先是微微睁大了眼睛,接着就爆发出一阵哈哈哈的大笑声。 羞的林黛玉一头扎进贾母的怀里,跟个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一般,不出来了。 贾母一边笑,一边抚着她的脊背,笑道:“我还当是什么秘密事,原来只是一副顽童画,快跟外祖母说说,这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林黛玉只一个劲的摇头,埋在贾母怀里不出来。 鸳鸯瞧这样子,不像是要隐而不宣的,就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凑过头去瞧,贾母也不藏着掖着,干脆把画给了她。 鸳鸯接过画,仔细一瞧,也笑了起来。 紫鹃她们也过来看,看过之后,都是笑的合不拢嘴的模样。 这个时候,丹彤送完人,进来了,她见里面的人都对着一幅画笑的东倒西歪的样子,便也笑问道:“笑什么呢?画上画了什么?” 鸳鸯把画给她,笑道:“你自己看吧。” 丹彤接过画来一看,先是一讶,接着也笑了起来,她笑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画的挺好,姑娘怎么就羞成这样了?” 鸳鸯一听,忙拉着她到贾母面前,对贾母道:“老太太,这里有个知道原委的,老太太快来审她罢。” 丹彤先是给贾母福了一福,留出足够的时间,她见林黛玉并没有让她不说,就笑道:“就是上次莹姑娘带着咱们姑娘去拜访高人,咱们姑娘跟小公爷撵鸡的时候,那大公鸡着实放肆,竟从姑娘头顶飞过去了,可把姑娘气个好歹,立誓要宰了它吃肉呢。” 贾母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大笑。 贾母笑道:“这样有趣的事,玉儿你怎的还藏着掖着的?” 林黛玉脸颊红红,眼带水光,娇嗔道:“什么风光的事,把我画成这样,一点都不贞静!” 贾母忙笑道:“这就是你不懂事了,这分明是一副极其好的画。” 林黛玉撒娇道:“外祖母哄我呢。” 贾母就着丹彤的手,给她赏析这幅画,道:“玉儿你看,天上有红日,正对着你的面堂,这叫鸿运当头。再看这神异非凡的大公鸡,鸡通吉,公鸡又有辟邪驱晦的说法,你张开双臂,似是要将这公鸡搂入怀中,这叫拥吉入怀。鸿运当头,拥吉入怀,你说,这是不是一副好画?作画的人有心了,这是极好的兆头呢。” 林黛玉听了,本来就喜欢这幅画的心情更是喜欢了几分,她接过这幅画,一边仔细收好,一边言不由心的嗔道:“好是好,就是太促狭了些,我明明是个言行贞静的淑女呢。” 哪里是画里的顽童模样? 贾母又是一阵笑,笑过之后就问道:“这是请的哪位大家画的?这画工精湛,用色妍丽均匀,更难得的是形神具备,颇为不凡。” 林黛玉强忍着心中的欢喜,面上平静道:“是小公爷的父亲,莫郡马画的。” 是他?! 贾母赞道:“真真是位名副其实的大才子,他有心了。” 众人赏过画,笑过一阵之后,贾母就放林黛玉回去了。 林黛玉带着画回到自己屋子里,丹彤笑道:“姑娘,可要把这画挂起来?” 林黛玉脸上尤带着红光,嗔道:“挂什么?怪羞人的。” 丹彤笑道:“那我给姑娘收起来。” 林黛玉忙道:“不用。”又别扭道:“就放在案上吧,我一会再看看这画工,外祖母说好,定是极好的,我也好学上一学。” 丹彤心里笑的不得了,嘴上却一本正经道:“是了,咱们姑娘是极好学的,姑娘可要好好的赏,好好的学,等学过了,姑娘也给咱们画上一副,不要这样好的,只要有这画的三分神韵就行了。” 林黛玉被识破了心思,羞窘不已,起身追打丹彤:“哎呀丹彤姐姐,你真是坏死了!” 第459章 丹彤就不是个白站着挨打的,她一边围着桌子打转,一边把画交给紫鹃,尤笑道:“我与姑娘玩,紫鹃快去把姑娘的宝贝收好了,就放在桌案上,好让姑娘能时时看着呢。” 丹彤是个性子外向的,她跟林黛玉是常打闹惯了的,每当林黛玉开心或不开心的时候,就来闹她一闹,省的她总是把情绪憋在心里,再生生憋出病来,因此,此时见她又跟林黛玉开玩笑,碧玺和雪雁两个就在旁拍手助阵,好帮着林黛玉去抓丹彤。 紫鹃见四个一主三仆,都没个正形,只能摇头笑笑,一边去放画,一边笑道:“仔细别磕碰了,晚上该疼的睡不着觉了。” 这边林黛玉房里笑闹不断,那边房门口冷不丁响起一句气势汹汹的质问:“妹妹好情致,竟是丢下我自己回来逍遥了,可见,妹妹竟是从未将我放在心里过!!” 第211章 这声质问声音大的很,生生盖过了丫头们的嬉闹声,众人被吓了一跳,具都回头往门口看来。 众人一看,见是贾宝玉来了。 林黛玉方才没听见他说的话,见他满头满脸的汗,身上还披着斗篷,脸颊绯红,双目含怒的正看着她。 林黛玉正满头雾水的时候,紫鹃从里间出来,见是他,忙上前问道:“二爷这是从哪里来,怎么弄的这么个形容模样,袭人呢?怎的没看好你。” 林黛玉也是忙绕过桌子,赶着上前一脸担心的看着他,不待她说什么,就听贾宝玉怒道:“怎么弄的这个形容模样,你问问你们的好姑娘就知道了!” 林黛玉不妨被这么一问,一呆之下,也怒了,她哭道:“你这是从哪里吃了排头,心里不痛快来我这里发疯来了?我就是那任你欺负的出气筒,没头没脑的就来我这里一通撒气!” 贾宝玉双目含赤,怒道失去了理智,他不管不顾的吼道:“这府里,谁又敢给我吃排头!我把姑娘时时刻刻的放在心上,姑娘却半点没把我放在心里,我就来问问姑娘,我在姑娘心里,究竟算个什么呢?!” 众人被他这么一吼,具都镇住了,尤其是听了他的话之后,年纪小的还不觉着有什么,像丹彤碧玺这些年纪大的,都惊骇的望着贾宝玉。 林黛玉只觉天雷轰顶,脸色瞬间白的不正常,摇摇晃晃的捂着心口就要倒下去。 紫鹃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丹彤却是一个怒发冲冠,啊啊叫着就上来厮打贾宝玉。 贾宝玉冷不防被她打了两拳,身上吃痛,突然醒过神来,意识到他方才说了什么话,想要逃走,丹彤却拉着他不让他走,一边打他,一边怒道:“好个不要脸不要皮没教养的登徒子,你个黑心烂肺下流坯子竟敢来你丹彤姐姐的地盘上撒野,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让你在这里胡说八道,打死你,我这就打死你再给你偿命!!” 贾宝玉被打的浑身疼也不敢还手,雪雁和紫鹃在哄哭的背过气去的林黛玉,碧玺插不上手,再看丹彤和贾宝玉这边,贾宝玉被丹彤压着打,脸上都有好几道血愣子了,她心里一突,怕贾宝玉再出个好歹,她们这里谁都吃不了兜着走,就忙上来拉丹彤,护着贾宝玉让他快跑。 丹彤被拉的一个泄劲,被贾宝玉挣脱手去,跑走了,她目眦欲裂的瞪着碧玺,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刮子,骂道:“背主的丫头,打量我不知道你那痴心妄想的的心思呢!” 碧玺被打了一个懵,也怒了,她伸手狠狠推了一下丹彤,喊道:“你疯了!那是你能打的!你不为自己想,也为姑娘想想!” 丹彤被她一喊,也记起来要先去看林黛玉,她忙巴拉开紫鹃跟雪雁两个,见倒在地上的林黛玉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脸色白的厉害,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给吓坏了,抱着林黛玉哭喊:“姑娘,姑娘,玉儿,你别吓我,呜呜,玉儿,你回我一声!” 林黛玉听到‘玉儿’的呼喊,分辨出来是丹彤,她一边哭,一边抽气,对丹彤道:“呜姐,姐姐,我,我想,回家,家呜呜呜,姐姐,姐姐,呜呜呜,我,我要,回,回家……” 丹彤哭道:“玉儿别怕,我这就去家里喊人,咱们这就回家,不在这府里呆了!” 说罢,她喊道:“雪雁!” 雪雁一个激灵,忙回道:“在呢,我在呢!” “去,去找同顺,让他快去喊我娘,就说姑娘不好了!” 雪雁响亮的答应一声:“哎,我这就去!” 说罢,也不披衣裳,就这么起身快跑出去,喊人去了。 林黛玉这边的吵闹,早就惊动贾母那边了,不过,透着风雪和帘子,声音并不是很真切,等鸳鸯发现起身往这边来查看的时候,冷不防迎面跑来一个小丫头子,就这样穿着屋里的棉衣,也没披个大衣裳就这样愣头愣脑的冲过来,鸳鸯好悬一躲,才没被撞到,她仔细瞧那背影竟是雪雁! 这么晚了,雪雁这是要去哪里? 不会是林黛玉那边出事了吧。 鸳鸯紧走几步,掀帘子进了屋里,屋里已经是一团乱了,只见碧玺捂着脸站在一边,紫鹃忙着倒热水给林黛玉,丹彤则半边身子抱着林黛玉,要把她往塌上带。 鸳鸯一惊,忙问:“这是怎么了?林姑娘这是摔倒了?” 她上前打眼一看,林黛玉正在一噎一噎的流泪,脸色白的吓人,鸳鸯着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们谁给我说说,雪雁做什么去了,哎呦,真是急死个人了,你们不说话,我这就去回老太太去了。” 第460章 丹彤冷笑道:“鸳鸯姐姐赶快去回老太太吧,正好,老太太来了,咱们也正好禀报给她老人家,宝二爷既然容不下我们姑娘,索性咱们就回自己家,也不用在这里专门给人受气受欺负呢!” 鸳鸯这才看清丹彤的模样,只见她发髻散乱,双眼含泪,面色不正常的潮红,神情是又嘲又怒,说话也冲口的很。 鸳鸯道:“你这丫头没头没脑的说什么浑话?你们姑娘回哪里的家去?天寒地冻的,去扬州的船也不开呢。” 丹彤将林黛玉放下,冷笑道:“可算是说出来了,就是打量着我们姑娘一时半会的走不了,所以才这样可着劲的欺负呢,真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了,竟把咱们当成那打秋风寄人篱下的穷亲戚了!” “你们莫要忘了,我们姓林,我们老爷可是历经两朝的朝廷命官,当今心腹肱骨之臣,你们这样欺负我家姑娘,可将我们老爷放在了眼里!” 鸳鸯冷不防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喊冤道:“谁欺负你们姑娘了!谁不将林姑老爷放在眼里了!你这丫头到底在浑说什么!” 丹彤勾起一个不屑的笑,对鸳鸯下逐客令:“鸳鸯姐姐还是去问你们家的凤凰蛋吧,我们这里庙小,装不下您这尊大佛,好走不送!” 说罢,就推搡着她出门,让后摔上帘子不理她了。 鸳鸯何曾这样被羞辱过,掩面去回贾母了。 鸳鸯对贾母哭道:“林姑娘哭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丹彤那丫头也气的很了,很是说了一些气话,我琢磨着,应该是跟宝玉有关,可是,这么半天了,我也没见到宝玉在哪里?老太太,您快去看看林姑娘吧,别再出个什么好歹,对不起林姑老爷呢。” 贾母却是只听到了‘没见到宝玉在哪里’这句话,或者她听到了,只在她心里,贾宝玉更重要一些罢了。她忙问鸳鸯:“什么叫‘没见到宝玉在哪里’?他去哪里了?这么风大雪大的,伺候的人呢?都跟着去哪里了?还不快去找!!” 贾宝玉就跟贾母住在一起,贾母这边一问,那边晴雯就来回话:“禀老太太,方才见宝二爷一阵风的到林姑娘那边去了,没一会子,就又跑了出来,袭人姐姐见不对,已经带着人追了过去了。” 贾母忙问:“到哪里去了?” 晴雯刚要回话,就见琥珀慌慌张张的进来,跪在贾母的膝下哭道:“老太太快去看看吧,宝玉,宝玉被打了,身上青紫一片,还发着高热,二太太已经急昏了。” 贾母简直大晴天一个霹雳打下来,问琥珀:“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宝玉怎的到了你太太那里?怎的被打的?现在发高热是什么意思?” 琥珀摇头哭道:“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只知道一路跟了他到了太太的院子里,他就倒在塌上不说不声连口水都喝不下了!” 贾母见她说话颠三倒四的没个清楚,就干脆自己起身要亲自去看贾宝玉。 鸳鸯忙带着她的大毛衣裳跟了上去。 等贾母到了王夫人的后院,贾政也在了,口里只说着:“不在家好好读书,竟跟些下九流的坯子胡闹,也不知道从哪里招来的祸患,报应到自己身上,自作自受!自作自受!” 见贾母带着人过来了,嘴里还喊着:“宝玉,我的宝玉!” 贾政忙上前给母亲请安,贾母冷不防被拦住了去路,她一见是贾政,就当口啐了他一下,骂道:“我就没见过你这样当老子的,儿子都不知死活了,你还在这里咒他自作自受,呸!” 贾政被骂的又羞又愧,紫涨了脸皮道:“母亲……” 贾母却不听他说,只拿拐杖赶他:“去去去,不要挡了我去见宝玉的路!” 贾政被贾母赶鸭子似的赶到一边,众人也没心思去看他,都一窝蜂的去王夫人房里去看贾宝玉去了。 等进了里间,贾宝玉正呆呆的坐在床头,嘴里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上好几道红愣子已经肿胀起来了,脖子上还有一道,已经渗出血来了,王夫人跪在床前,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哭着叫:“宝玉,宝玉,你回娘一声啊,宝玉,我的儿啊,你别吓娘啊。” 王夫人听到一阵喧闹声进来,她回头一望,见是贾母,她转身膝行至贾母脚下,哭喊道:“老太太,宝玉不行了,您快看看去吧,宝玉糊涂了!” 贾母大痛,忙去看贾宝玉,也是一连声的叫他,他也不应,贾母掀开他的小衣去看,见身上也是青紫的一片,可见,琥珀说的是真的,贾宝玉,他真的是被人打了! 贾母怒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整日里这么多人跟着,怎么主子一出事,竟连一个人都不知道吗?我要你们何用!!” 袭人砰的跪下,仰头哭喊道:“老太太,是林姑娘,是林姑娘那里的丹彤打的,奴婢瞧的真真的儿!” 贾母不敢置信,王夫人却是身子一震,忙拉着袭人问道:“你说真的?真是丹彤那丫头打的?” 袭人一边点头一边哭道:“是真的,太太,我见宝玉从外头回来,叫他他也不答应,只一阵风的朝后院林姑娘那边去了,我不放心,回去拿了宝玉的大衣裳就追了出来,等我到的时候,就见宝玉正被丹彤压着打,碧玺去拦,他才挣脱出来跑了,我又跟着追到了太太这里,等到了太太这里,宝玉,宝玉就,就糊涂了,问不出话来了!” 王夫人早就被听懵了,再三确定道:“真是丹彤那丫头打的?你瞧清楚了?” 第461章 袭人确定道:“是丹彤,她喜欢穿紫衣裳,那个院子里,就她一个人穿紫,我定认不错的。” 王夫人见找到正主,发狠道:“我去撕了她这个白眼狼!!” 第212章 王夫人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其势汹汹,一点都看不出是上了年纪的妇人。 鸳鸯伸出手去,一个没拉住,忙对贾母道:“老太太,事情没弄清楚,可别让太太莽撞,再吓到林姑娘。” 贾母一颗心都在贾宝玉身上,她摸着贾宝玉滚烫的手,眼泪簌簌的往下落,就有些没听清楚鸳鸯说了什么,还是赶来主持大局的王熙凤听见了,便对鸳鸯道:“你在这里看着点老太太,我去那边瞧瞧。” 鸳鸯忙道:“二奶奶快快去吧,要紧林姑娘的身体,我来的时候,见她实在是有些不好。” 王熙凤心下一跳,出了王夫人后院门,就是自己的院子了,她对兴儿道:“快去喊琏二爷,要他赶快去林姑娘的院子去给姑娘撑腰!我先走一步。” 兴儿听了,连忙往西去大老爷的院子喊贾琏了。 林黛玉这边的院子里,自从鸳鸯走后,紫鹃早就留意前头贾母这边,她远远看见贾母等呼啦啦的一行人过了穿堂似是往王熙凤那边院子去了,仔细一想,老太太去王熙凤的院子做什么?她们应该是往王熙凤院子前头的王夫人院子去了才是! 紫鹃心里知道,王夫人虽然面上一派的温和慈爱模样,其实心里对林黛玉很有些偏见,因此,她不敢耽搁,忙将她看见的说给丹彤听。 丹彤听了,心里一凌,她打贾宝玉下了多大的死手,她心里清楚的很,正所谓母狼护崽,若是王夫人不问缘由的打将过来,不说她这一院子的弱质小丫鬟们挡不挡的住,就说林黛玉,还不得给吓出个好歹来? 丹彤立马道:“都把咱们院子里的人叫过来,快,关死院门和穿堂门,把前头的廊道也赌起来,在我娘带人来之前,谁都不要开!” 紫鹃吓了一跳,忙道:“何至于此,这里是公府,丹彤你这是防贼呢?!” 丹彤一面去喊王嬷嬷让她去关门,一边对紫鹃道:“不光要防外贼,还要防家贼呢!” 说罢,一把巴拉开紫鹃,对碧玺道:“碧玺,天儿晚了,你回自己家去吧。” 一直捂着脸站在一旁的碧玺眼泪不住的掉,哽咽道:“你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呢,我是姑娘的丫头,就是要死,我也要死在姑娘这里!” 丹彤还要说什么,屋里林黛玉道:“丹彤,不要为难碧玺。” 丹彤恨恨的瞪着碧玺,碧玺是荣国府的家生子,她不信她! 碧玺确是‘哇’的大哭起来,跪在地上哭道:“姑娘,姑娘信我,我没有背主,我都听姑娘的。我若背叛姑娘,就让我死后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林黛玉扶着门框,脸色苍白浮肿道:“我信你,你若是有二心,这会子早就去通风报信,也不会在这里了。” 碧玺哭道:“姑娘信我,我定为姑娘肝脑涂地!” 林黛玉灰暗的心情突然好了一些,她露出一个笑模样,笑道:“这又不是行兵打仗,还立誓,还要肝脑涂地呢?你们都听丹彤姐姐的调度,放心吧,都会没事的。” 说罢,给丹彤使了个眼色。 丹彤上前扶起碧玺,努力和颜悦色道:“碧玺妹妹,姑娘信你,我也就信你,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姑娘忙了一天了,还没吃口热乎饭呢,你去灶上,给姑娘熬碗粥吃吧。” 碧玺忙答应下来,转头去了西厢房的茶水间。那里有一口小锅小灶,旁边还有各色的小翁,里面装满了各种豆米,往常林黛玉若是不想吃饭的时候,就会在这里小灶上熬上一碗粥,就当吃饭了。 丹彤把林黛玉扶进屋里,对林黛玉道:“天太晚了,等我娘进来,说不得都已经落锁了,姑娘且别急,再等一晚上吧,等明天,天亮了咱们就能回家了。” 林黛玉此时已经缓过神来了,她凄苦道:“我说回家,要回哪里的家呢?” 丹彤笑道:“姑娘这就不明白了,咱们不是有好几个家呢?我悄悄跟姑娘说,我娘偷偷嘱咐过我了,若是姑娘在这里住的不顺意,我爹就能拿着老爷的帖子去郡主府,请大爷跟郡主娘娘照看姑娘呢。” 林黛玉:“真的?”眼里满是不信任。 丹彤笑道:“是真的,所以我才敢这样闹呢。不妨告诉姑娘,我早在这里住够了,我见姑娘在这里住的也憋屈的很,不如趁现在闹上一场,咱们干脆搬出去住。” 林黛玉犹自不信。 丹彤继续道:“就是不去郡主府,咱们再回陈府,也是一样的。姑娘不是瞧见了?莹姑娘的嫁妆有一大半都是老爷出的,老爷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姑娘?陈夫人可比那劳什子王夫人疼姑娘多了,依我看,姑娘就是在陈府住到出嫁都是可的。” 林黛玉恍然大悟,她原本以为那些都是父亲给莹姐姐的添妆,原来,都是父亲为她做的人情吗?若是如此—— 林黛玉一个激灵,忙对丹彤道:“丹彤你可别有这样的想法,我能感觉的到,陈家伯娘对我是真心的,可不是为了莹姐姐的嫁妆!咱们若是因为这些个黄白之物,就颠倒了主次,不说看轻了陈府对咱们的情谊,就是我自己,都过不去心里的坎儿。” 丹彤笑道:“我自是知道的,不过是就事论理罢了,反正,姑娘哪里都可去的,就是咱们林府老宅,我爹都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姑娘去住呢。” 第462章 林黛玉数了数,她一下子竟多出了三处地方可去,果然,在这京里,除了荣国府,她还是有三个可以称作‘家’的地方可以去过活。 她林黛玉,的确是不用太过担心的。 她心神一放松下来,就觉头痛脑胀,身子酸痛,她知道,这是大悲大怒之下,伤了身体了。 她对丹彤道:“丹彤姐姐,我觉着身上不大舒服,似是受了风寒了,你让人去给我煮一碗发散的药来。” 丹彤一摸她的脑门,的确有些发热,就道:“姑娘且先歇着,我去与姑娘熬药看门。” 她见林黛玉点头答应下来,又给她掖了掖被角,方才出去了。 堂屋里,紫鹃正在看着药炉子熬药呢。她见丹彤出来,忙道:“我见姑娘哭了这么一场,又吹了冷风,怕再给冷着了,就先按照驱寒发散的方子,熬上了,姑娘怎么样了?可是睡下了?” 丹彤瞧着紫鹃,笑道:“怪道姑娘喜欢你,你果真是个周全的。姑娘已经歇下了,是有些发热,一会等粥熬好了,就能吃药了,你这药,熬的很及时呢。” 紫鹃放下心来,抚着胸口叹道:“没事了就好,今儿个,可是吓死我了。” 丹彤拢拢散落的头发,嗤笑道:“你怕什么?万事有我呢,哼,我看谁敢动我一下!” 紫鹃忙拉着她,要她不要再逞强,道:“说是这屋里的人,就你忠心,我们都是心里藏奸的!还说什么‘万事有你’,我们就都是死的,一有事就让你出头抗?你看看碧玺,你这样打她,她都不走,可见,往日里,你都看错了她了!还有我,我虽是老太太给的,但给了姑娘,我就是姑娘的人了,除非姑娘自己不要我了,否则我定是要服侍姑娘一辈子的。我也是老子娘几代人都在这府里侍候的,怎的你不疑我,反倒去疑她?” 丹彤犟道:“你事事都以姑娘为主,又不掐尖捻醋的,我自然信你,你看看她,往日里,咱们这院子里,就她朝外头跑的勤快,方才,她还去拉我,护着那贾宝玉呢。” 紫鹃忙道:“你这是误会了,她本来就是琏二奶奶派来给姑娘四处走动的,她不朝外头跑,跟我似的我在家里,才是失职呢!她方才哪里是护着贾宝玉,那是在护着你呢,你若真把宝玉打出个好歹,就是姑娘,也救不得你。” 丹彤心里仍旧不服,只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要万众一心,不是闹分歧的时候,因此,她致歉道:“今日是我鲁莽了,不该打碧玺的,往日里也是我误会了她,等这事过去了,我再亲自摆酒,与她道歉。” 紫鹃扑哧一笑,道:“这话你与我说没用,还是与她说去吧。” 丹彤一边答应着,一边披了斗篷,打算去巡视门户。 临出门前,她想了想,又去了西次间,在往日做针线的箩筐里摸出一把剪刀,袖在袖子里,转身出来,又去了东厢房,找了一捆手指粗的麻绳,在腰间挂好了,才去一一巡视门户。 第213章 林黛玉住的这个院子,一共有四个门。 一个是贾母整个院子的后门,就在她们现在住的房子后头。这个门最大,通向后头的大花园,这个时候,这道门却是最不需要防的,因为从这道门进来,要绕很远的路。现在黑灯瞎火的,白日里又下了雪,路就更不好走了,若是真有人从此门进,她得先把自己累个好歹才行。因此,丹彤只远远的见这道门的门栓栓的好好的,就放过它,去看其他的门。 另一个,是跟王熙凤大门前空地互通的东西穿堂,这个是她们日常走动的大门。平日里,林黛玉去找三春和薛宝钗玩,或者有客来访,都是走这道门的。她过去好好检查了一番,见没人看见,就把腰间挂着的麻绳解下来,抽出一截,沿着门栓绕了几绕,将门栓牢牢的绑在门上,再打个死结,最后用剪刀剪断,藏好绳头,又把麻绳重新挂回腰间。 她仔细拉了拉门把手,见门固的牢牢的,想来无论是从里面,还是外头都挣不开这麻绳的束缚,这才点点头,去看南边的这道穿廊。 这道穿廊,通的是贾母的正房,连着贾母正院通向荣禧堂的穿堂门,是最大有可能打进来的通道,偏这里没有门,她又不能去前头,把贾母的院子门给锁了,因此,这里只能先用几个箩筐虚挡着,也不当事。 她叫来王嬷嬷,问道:“习婆子和来福家的呢?老太太给姑娘的四个教养嬷嬷呢?” 王嬷嬷讷讷道:“她们一见姑娘大发神威,都吓得回自己家去了。” 丹彤哼笑道:“倒也好,省了我的事了,那几个洒扫的小丫头子还在吧?” 王嬷嬷忙道:“都在呢,在那边耳郭子里窝着呢。” 在东边最边角上,有一个小小的耳房,平日里都是放一些杂物,有时候小丫头们也在里面躲懒,此时,她们几个就跟鹌鹑似的相互抱在一起,都睁着大眼睛,害怕的看着她。 丹彤对王嬷嬷道:“嬷嬷你去把她们叫来,从那边库房里拖几件大的家具,不拘桌子还是椅子,把这处给堵死喽。不用怕毁坏了物件,这个时候,万事都有我担着呢。” 王嬷嬷虽然老迈昏聩,但她是知道好歹的,知道谁是主,该听哪边的话。因此,丹彤一吩咐,她就听话的去喊小丫头子搬东西去了。 剩下最后一个门,就是贾母正房正中的后堂门了,以前,她们都是通过这道门去贾母的正房的。 第463章 丹彤推了推门,没推开,旁边一个去搬椅子路过的的小丫头子小声道:“丹彤姐姐,我找了把锁,把这道门从那里头锁死了,呶,钥匙在这里呢。” 丹彤打眼一看,原来是个叫亭儿的小丫头子,她记得这是贾母随意分配过来扫院子的。 她见这亭儿也只有八九岁的年纪,跟林黛玉差不多大小,大冷天的只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袄子,冻的脸蛋发红,就接过她手里攥的暖热的钥匙,笑着夸她:“难为你这样机灵,等过了这道坎儿,我就回了姑娘,给你涨月例,如何?” 这个叫亭儿的小丫头闻言,眼睛都晶亮了,脆声道:“谢谢丹彤姐姐,我都听姐姐的。姐姐先忙,我去干活了。” 说罢,就赶着王嬷嬷的脚步,去帮她拖实木的椅子去了。 丹彤见这丫头实心眼的忙着干活,半点不在她面前讨巧卖乖,就点点头,心道:这府里,还是好人居多的,只是,那坏人尤其坏罢了。 她袖起钥匙,方要去看看碧玺的粥熬的怎么样了,就听见那道被她用麻绳绑起来的门被拍的‘砰砰’做响,仔细一听,还有婆子在外头叫骂:“开门,下作坯子狗奴才,快开门,反了你们了!” 丹彤心下重重一跳,心道:来了,真的来了!竟是连夜都不让过,就这样打将过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胆,带着几个听见声音被吸引来的小丫头,走近了这道门,去细听外头喊门的人是谁。 “林姑娘,快开门,二太太过来瞧你了,可是睡下了?开了门让太太进去瞧瞧姑娘,今日可是好大的雪,姑娘可别受了寒,病倒了。” 亭儿咽口唾沫,看看丹彤,拉拉她的袖子,小声问道:“丹彤姐姐,外头是二太太带人过来了。” 丹彤神色凝重的点点头,对亭儿和这几个小丫头子说;“你们快点去拖椅子堵住穿廊口,她们不能从这里进来,说不得会绕道那边。” 亭儿和那几个小丫头子忙点头去干活,明显是吓的很了,还有两个小丫头小声的哭了起来。 丹彤手里握紧了剪刀,盯着眼前已经开始摇晃的门,突然王夫人的声音开始叫骂道:“林丫头,你的丫头丹彤把我的宝玉打死了!你出来看看吧,这丫头好歹毒的心肠,竟下此辣手,生生把人打死了!林丫头,舅妈求求你,你快开门,把那丫头交出来,舅妈求你了!” 说罢,又是一阵‘哐哐哐’的砸门声。 丹彤的脸色瞬间惨白:贾宝玉死了?被她打死了? 她看着簌簌响个不停的门,脑子里一片的空白,不知今夕是何年。 紫鹃上来拉住她,喊道:“丹彤,丹彤,你怎么了?丹彤!” 丹彤喃喃道:“死了,我把贾宝玉打死了。” 紫鹃狠狠掐她一把,说道:“你别被骗了,宝玉要是真被你打死了,就不是只有二太太来了,就该是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他们来拿你了!” 丹彤一个灵醒,醒过神来:是了,姓王的这是骗她呢,骗她好给她开门,她竟被吓住了! 紫鹃一看她又露出凶狠的眼神,就放下心来,对丹彤道:“姑娘在屋里听见了,让我来问是怎么回事,我该怎么说?” 丹彤气道:“你去跟姑娘说不用担心,让她吃了药,安心睡觉,这里有我呢!” 身后一个细弱的声音响起:“丹彤姐姐,都火烧眉毛了,你还让我怎么睡的下?” 丹彤和紫鹃回头一看,见是林黛玉,披了一件斗篷站在院子里正看着她们呢,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紫鹃忙上前,劝道:“这里冷,姑娘快进屋吧。” 林黛玉看着丹彤,眼睛尤其的亮,她道:“没事,我里面穿了大袄,脚上也穿了棉鞋,冷不着我的。丹彤姐姐,我陪你!” 丹彤一瞬间掉下泪来,她也才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遇到这样贼寇敲门的阵仗,她心里怎能不怕? 只是,现在不是怕的时候,她抹抹眼泪,对林黛玉道:“姑娘想看,也别站在这里,到廊下坐着吧,紫鹃,去给姑娘点个火盆来。” 紫鹃答应下来,去点火盆。 林黛玉上前拉着丹彤的手,安慰道:“姐姐别怕,有我在,姐姐会没事的。” 丹彤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握紧了林黛玉的手,紧绷着心弦,看着那道时不时就被敲的震天响的门。 每响一下,两人拉在一起的手,就恐惧的收紧几分,两人就这样站在这里,相互依偎着,相互给对方打气。 没一会,门不响了,外头倒是想起了细细的说话声,是王熙凤到了。 外头,王熙凤看着带着几个婆子哐哐哐砸门的王夫人,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劝慰道:“姑妈,快别砸了,姑妈,闹出这样的动静,惊动了大老爷就不好了。” 王夫人甩开王熙凤的手,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被打的不是你的荀哥儿,你自然可以在这里说风凉话,做好人!”王熙凤今年刚生了一个儿子,贾赦取名为荀。 王夫人继续骂道:“那是我的心窝子,宝玉!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这一家子都给她赔命!” 王熙凤脸色乍红乍白,待听到让‘一家子都给贾宝玉赔命’的话,冷的打了一个寒颤,忙用眼睛逼射跟着的婆子,怒喝道:“二太太被宝玉吓的疯魔了,你们还不快扶她回去!” 王夫人甩开上来想要扶她的婆子,怒喊道:“凤丫头,你竟敢这样对我,我往日里真是瞎了眼,竟娶了你这么个白眼狼进门!我看谁敢拦我,我今日定要那贼心烂肠的好看!给我砸门,砸不开,就去用身子撞,再撞不开,就抗大木来,我就不信你们还能在里面躲到天荒地老!” 第464章 话落,亲自上前又是一阵砸门。 有婆子谏言道:“太太,老太太那边还有夹道子可以过去呢。” 王夫人眼睛一亮,指了两个婆子道:“你们两个从那道门进去,把这道门给我打开。” 那两个婆子领命而去,王夫人让剩下的人继续砸门,她则是在外头看着,时不时的哭喊上两句! 王熙凤看着已经失心疯的王夫人,心里直叫苦,直抱怨贾琏怎么还没来,要是再晚了,真叫她把这门砸开了,说不得今晚就不好收场了。 她们在外头说的话,只隔了一道门的丹彤和林黛玉听的清楚,丹彤一听穿廊那边要来人,忙叫几个小丫头去端水盆,水盆里打满冷水,等人一过来,就朝堆满椅子桌子凳子的穿廊泼去,泼到人最好,就是泼不到人,这样冷的天,一结冰,把木头都冻在一起,也是一道屏障。 果然,在听到两声婆子的惨叫之后,穿廊这边就没动静了。 丹彤跟林黛玉相互看了看,眼里具都浮现出喜色。 等又是一阵叫门敲门声之后,贾琏终于到了,一起到的,还有贾赦、贾政,后面跟着贾母一众人,贾母的身后,则是被人抬着的贾宝玉。 第214章 贾母见已经被拍的油漆掉落的大门,和老远就听的清楚的砸门声,拐杖敲的笃笃响,她骂道:“成什么样子,你这是成个什么样子!非要闹得亲戚成仇你才罢休吗?” 王夫人见到贾母,又看着后面被抬着的楞楞的贾宝玉,哭嚎道:“老太太,林丫头早就知道她把宝玉给打坏了,您瞧,人家早就紧闭门户,就防着咱们来朝她问罪呢!” 贾赦在旁顿脚道:“唉,我说老二媳妇,就凭你方才那动静,好人都给吓坏了,更何况是林家丫头这么个小孩子,人家关门闭户才是正常的呢!” 王夫人冲着贾赦怒吼道:“伤的不是你儿子,你倒是能说风凉话!” 贾赦笑笑,老神在在道:“若是我的儿子时不时的就要啃丫头嘴上的胭脂,我早就把他打死了,哪里还等着旁人来打他?” 王夫人:…… 贾政:…… 贾母敲敲拐杖:“都别说了,都跟我回去,到底是个怎么回事,总得弄个清楚!” 众人转道,从前面穿堂门进了贾母的正房,进门后,贾母一看通往后院的穿廊被堵了个严实,地上还有隐隐的浮冰和水渍,脸皮不受控制的抽了抽,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自己竟也不知道了。 贾赦捋着胡子,笑赞道:“好丫头,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竟还懂排兵布阵之法,你们瞧瞧,这堵的多严实!” 贾琏低低笑了一声,被王熙凤狠狠捣了一下肋骨,疼的他一个龇牙。 不一会儿,有人来传:“王太医到了。” 贾母忙叫人请进来,给贾宝玉看诊。 王太医进来了,跟着一起进来的,还有丹彤的母亲林大娘,林大娘身后跟了十多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还有雪雁。 贾母见到林大娘,心里就暗叫:不好! 果然,林大娘也不避讳贾赦、贾政和贾琏三个外男在场,她大大方方的笑着给贾母行了一个福礼,笑的热络道:“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露出一个笑模样,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林大娘笑着回道:“我在家里,突然见到雪雁这个丫头没头苍蝇似的跑进来,只一个劲的说我家姑娘要不好了,可把我急的,立马就带着人过来了!走在半路上一想,这不对啊,老太太可是我家姑娘嫡亲的外祖母,这姑娘在外祖母家住的好好的,怎么说不好就不好了呢?我又去问雪雁,雪雁这丫头才支支吾吾的跟我说,是丹彤那丫头把府上戴玉的哥儿打了,这给我听的,气的我不行,原本想要打道回府了,又一想,这不行啊,丹彤那丫头如此大胆,我可得好好教训教训她,索性都已经出门了,就干脆来府上拜访一二。” “唉,谁知,到了府上门外,竟有门子拦我,不让我进府,我就想,不会是老太太恼了我,以后都不让我进了吧?哈哈哈哈……” 林大娘笑过一阵之后,继续道:“哎呦天不亡我,正在我跟府上门子小哥理论的时候,正好遇到这位王太医要到府上看诊,这不巧了,这位王太医是个热心肠的,听说我要进府教训自家闺女,就好心的带我一道进来了。” 王太医心里发苦,脸上却还板的住:他这哪里是好心肠哦,他这是被母老虎挟持了,不得不带她们进来呢! 贾母去看王夫人,果然,王夫人狠狠的看着林大娘,一副恨不得欲啖其肉的样子,就知道定是她让人守着贾府的门户,不让林家的人进来的。 何其愚蠢,林家的人今晚进不来,明天还能进不来?后天呢?大后天呢?等林姑老爷来了,还能不让他进来不成?! 贾母对林大娘道:“我们也是才接了宝玉回来。”示意她去看贾宝玉。 林大娘早就见到花猫似的贾宝玉了,心想:这就是她闺女的杰作了。 她见贾宝玉呆呆的,似是失了魂,心下就又是一突,有些不安了起来。 若是贾宝玉只是受些皮外伤,倒还好说,不过是几句道歉话的事,若是她闺女真把这凤凰蛋子给打傻了,这就不好收场了。 贾母又继续道:“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因由,还要你把丹彤叫出来,问个清楚才是?” 第465章 林大娘狐疑了:“是得问个清楚,没来由的,这丫头又不是失心疯了,好端端的打你家哥儿做什么?丹彤这丫头哪里去了?老太太怎的叫她不出来?” 王熙凤忙上前笑道:“大娘跟我来,您去瞧瞧就知道了。” 贾母先让王太医给贾宝玉看诊,摆摆手,让她跟着王熙凤去。 林大娘跟着王熙凤转了一圈,见前面贾母院子里的一道门被没钥匙的锁锁上了,穿廊也被冰给封死了,又转道侧门那边去瞧了一下,更是推不开,王夫人方才还砸了好一会,想来里面肯定也是封死了的。 林大娘:…… 她试探着对着门喊了一声:“丫头?” 丹彤和林黛玉早就不知道在那道门前站了多久了,后来又来了一个紫鹃,三人相拥着紧盯着那扇门,竖着耳朵屏息凝神的仔细听着外头的声响,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说话声。 她们听着嘈杂的脚步声走远,也不敢放松心神,又听到贾赦赞她们懂兵法,会排兵布阵,也没有多么得意高兴,直到听到林大娘一声似有似无的叫喊:“丫头”? 丹彤突然身子一震,林黛玉身子也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紫鹃紧紧依着林黛玉,眼睛里都放出希冀的光芒来。 丹彤颤声喊道:“娘?” 丹彤的声音并不大,还带着颤音,但在这寒冷的夜里,却格外的清晰。 门那边的林大娘听的真切,惊喜道:“丫头,丫头,没事吧?娘来了,别怕啊,别怕!姑娘呢?都好吧?” 丹彤一把扑在门上,一边哭一边喊:“呜呜,娘,您怎么才来,这里的人好凶!呜,呜呜,娘,她们一直在撞门,我跟姑娘都要吓死了!!娘,您去跟爹说,咱们不住在这里了,咱们快搬走吧。” 林大娘才要被她吓死了呢:“丫头,丫头,别哭啊,没事了,娘来了就没事了!没事了,啊!姑娘呢?姑娘怎么样了?” 丹彤抽噎着说不出话来,林黛玉上前一步,高声道:“大娘,我没事,我跟丹彤都好着呢。” 林大娘一颗吊着的心放了下来,接着又悬在了半空中:“哎呦姑娘,这天寒地冻的,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回屋里暖和,丫头,快别哭了,跟姑娘回屋里去,啊。” 丹彤抽噎道:“娘,您不走吧?” 林大娘斩钉截铁道:“不走!娘就在前院陪着你们。” 丹彤想让她娘进后院,就道:“娘,您先等等,我这就开门让您进来。” 林大娘忙道:“别,不用了,不要开门,就这样封着,除了娘,谁来叫,都不要开,知道吗?!” 丹彤疑惑:“娘?” 林大娘笑了,她对女儿道:“好丫头,你们今日做的很好,就这样封着门,等明日,等明日天亮了,娘叫你开门的时候,再开,知道吗?” 丹彤去看林黛玉。 林黛玉点头。 丹彤才道:“娘,我知道了。我这就跟姑娘回去休息了,您有事叫我啊。” 林大娘好笑道:“去吧,回去好好睡觉,明天才有精神呢!” 门这边,林黛玉、丹彤和紫鹃三个都相互对视一眼,就都放松的笑了起来。 林黛玉三人转身回去,路过茶房的时候,一阵米粥的清香传了过来,引得三人肚子咕咕直叫。 三人这才察觉,晚饭她们都还没吃呢。 林黛玉笑道:“是碧玺在熬粥。” 紫鹃试探着朝漆黑的茶房叫了一声:“碧玺?”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之后,碧玺的身影出现在三人眼前。 碧玺给林黛玉行了一礼,对林黛玉道:“姑娘,粥已经熬好了,姑娘还喝吗?” 林黛玉上前一步,拉着她冰凉的手,笑道:“喝,自是要喝的,我可是饿坏了,好碧玺,多亏有你呢。” 碧玺畏惧的看了丹彤一眼,低头道:“姑娘不嫌我就好了。” 紫鹃上前拉着她的另一只手,笑道:“姑娘怎么会嫌你?” 丹彤在一旁也笑道:“就是,姑娘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这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碧玺也笑道:“我熬了好多呢,都熬出米油来了,姑娘热热的喝上一碗,夜里就不冷了。” 林黛玉笑道:“咱们一起去喝吧。” 这里小姑娘们一起约着去喝粥,那边,王熙凤的嘴角的笑就要维持不下去了。 第215章 王熙凤见林大娘跟里面的几个姑娘说上话,原本以为能叫开门,出来把今日之事好好的分说分说呢,谁知这林大娘居然让她们自己回去睡觉,不要管外头的事了,王熙凤越听,嘴角的笑就越发的挂不住了,这,她要是不把里头的丫头们带出来,贾母和王夫人,哪个能饶得了她呢? 做人媳妇的不好当,做上头有三重婆婆的媳妇更不好当呢?! 王熙凤赔笑道:“大娘,这,宝玉还那个样子呢,咱们这回去,该怎么跟老太太回禀呢?” 林大娘笑道:“该怎么回,就怎么回呗?今日丫头们吓坏了,要是冒冒然的开了门,她们该吓的睡不着觉了。就这样吧,有什么事,等明日再分说。这明日啊,为咱们姑娘做主的人,也就到了,主子们跟主子们分说,我一个下人,算是哪个牌位上的人呢?您说是吧?琏二奶奶?” 王熙凤僵笑一下,试探问道:“大娘,不知明日来府上的,是哪位贵客呢?” 第466章 林大娘笑答:“谁知道呢?等明日,咱们不就知道了?” 说罢,自己先回贾母的正房了。 这边,王太医已经给贾宝玉诊断好了,说是离魂症! 又道,这外伤好治,这离魂之症,还是找和尚道士的做法叫魂吧,他一介太医,是无能为力的。 贾母无法,叫贾政去送王太医,然后看着王夫人拉着宝玉的手哀哀的哭泣,哭的她脑仁疼! 等林大娘进来,屋里的人眼睛具都看着她,她笑道:“回老太太的话,丫头们都吓坏了,不敢开门,我琢磨着,这夜深了,又冷又黑的,确实不好让姑娘家出来走动,便跟她们说,等天亮也是一样的……” 她话未说完,王夫人就跟发了疯似的撞过来,嘴里还喊着:“你还我宝玉来……” 林大娘早就防着她呢,眼角余光的一见她行动,就急速往后退,她带来的十几个婆子立即上前,前后夹击的控制住她,她犹在喊:“还我宝玉,还我宝玉!” 林大娘为难极了,她对贾母道:“老太太,按理,我一个下人,不该说这话,但是,老太太要是实在想知道,不如问问跟着宝玉哥儿的下人?总不会没个征兆的,他突然就去了我家姑娘那里,然后就被打了吧?” 贾母:…… 她急都急死了,只想着找罪魁祸首,哪里还能想到从跟着宝玉身边的人查起呢? 贾赦点头道:“母亲,不如把今日跟着宝玉的人都叫来,仔细问问他今日都去做了些什么,都跟谁说了什么话,总比一个劲的指着林丫头好。” 贾母点头。 贾赦对王熙凤道:“儿媳妇,你带着人去宝玉房里,把今日跟着伺候他的人都叫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问问吧。” 王熙凤答应下来,带着人去了贾宝玉房间里,从伺候的大丫鬟,到扫地的小丫鬟,都叫了来,也没多少,因为几个大丫鬟,都在贾母那里陪贾宝玉呢。 王熙凤问了一圈,问道:“今日跟着宝玉出去的人,可都在这里了?” 一个小丫头回道:“还有李嬷嬷不在,她今日下晌午跟着二爷到薛姨妈那里找薛姑娘说话去了,等回来就不见她了。” 王熙凤听了,问她:“你怎的知道的这样清楚?” 小丫头道:“是我跟着李嬷嬷伺候着二爷去的薛姨妈那里。” 王熙凤笑道:“正好,你就跟我去回话吧。” 这小丫头脸都吓白了,眼看着就说不出话来了。 王熙凤安慰她道:“只要你老实说实话,老太太老爷太太必不会为难你的。” 这小丫头能跟着贾宝玉出门,也是个不怕事的,她听了王熙凤的话,也就放下心来,答应一会一定说实话。 王熙凤带着一溜的丫头到贾母跟前回话,她问,袭人等大丫鬟和小丫头们答,前头还没什么,等问到那个小丫头的时候,这小丫头就道:“原先一开始还好好的,宝二爷和薛姑娘说着玉和金锁的事,等林姑娘去了,他们就又说了一会子话,不一会儿,就有老太太这边的姐姐去叫林姑娘,说是小公爷派人来给林姑娘送东西了。林姑娘听了,话也不说了,茶也不吃了,穿上斗篷就要走,宝二爷想跟着林姑娘一起走,林姑娘说外头下雪了,宝二爷没有大衣裳,这样回去再冻着了,让他等等,等袭人姐姐她们送了衣裳来,再回去也不迟。宝二爷不听,他想走,薛姨妈和薛姑娘就一边一个拉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等林姑娘走了,他就在后面喊,等林姑娘身影看不见了,他就突然哭了起来,怎么哄都不成,一直哭到李嬷嬷叫人送了衣裳来,他也不管薛姨妈和薛姑娘的挽留,自己胡乱披了斗篷就朝这边跑来,我人小腿短,李嬷嬷也是个老迈的,咱们都跟不上他,等我们回来了,就见他一脸血道子的往太太院子里跑去,后面跟着袭人姐姐在追,剩下的,我就都不知道了。” 王熙凤忙道:“好丫头,难为你能将话说的这样清楚,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道:“我叫红玉。” 王熙凤笑道:“好,红玉这个名儿好,你以后就改叫红儿吧。”红玉跟林黛玉的名儿冲了,这个时候,她还是少些事儿吧。 红儿答应下来,退在一边站着。 贾赦笑道:“这不挺清楚的,人家林丫头为着他好,让他穿了大衣裳再走,他反倒哭起来了。” 贾母不理他,对袭人道:“袭人,你接着说。” 袭人上前,低眉顺眼道:“我正在屋里做针线,瞧见宝二爷的身影从后院穿堂进来,朝林姑娘那边的屋子去了,我远远的见他身上衣服穿的不成样子,以为跟着去的人没伺候好他,就又回里屋里重新找了一件大衣裳出来,想着给他送过去。等我绕过穿廊,进了林姑娘的院子,掀帘子进去,正好看见丹彤压着宝二爷在打,碧玺在拉丹彤,宝二爷趁机挣脱开来,冲了出来,一路跑过穿堂,我跟在他后面,见他跑到太太的院子里去了,然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王夫人冷哼一声,狠狠的看着林大娘。 贾赦捋着胡子道:“还是没说清楚宝玉在林丫头屋子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挨打呢?” 贾母眯着眼,看了一圈屋里的人,突然道:“雪雁,你来说!” 众人这才恍然发现,这屋里还有个目击者,或者就是当事人在呢,林大娘就是她找来的,难为她们这样急的团团转,竟是把她给忘了。 第467章 雪雁从婆子堆里站出来,躲在林大娘的身后,不敢看众人。 林大娘哄她:“好孩子,今日你是如何跟我说的,你就把话再重新说一遍,放心,大娘在这里呢,谁都害不了你。” 雪雁抬头看了眼林大娘,不经意间对上王夫人吃人般的目光,吓的她往林大娘的身后又躲了躲,不敢说话。 贾母瞪了王夫人一眼,对雪雁和蔼道:“雪雁,你老实说话,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保你无事。” 雪雁探头又看了贾母一眼,这次才期期艾艾的道:“今日,在老太太房里看过画之后,我们姑娘高兴的紧,回了屋里,又跟丹彤姐姐玩笑做耍,咱们就在边上助兴,正高兴呢,宝二爷就掀帘子进来,大声呵斥我们姑娘,问我们姑娘:他时时刻刻的把我们姑娘放在心上,我们姑娘却没把他半点放在心里,他就是来问问我们姑娘,在我们姑娘心中,他究竟算什么?” 满室寂静,雅雀无声! 王熙凤已经听呆了,这下,终于真相大白了! 贾宝玉,他真的是自己去讨打的去了!! 怪不得这个林大娘,始终一副胸有成竹根本不怕他们的模样,原来人家原本就是占理的!而且,她一个下人不算什么,这事要是传到林姑老爷那里—— 嘶———— 恐怕,林姑老爷生吃了贾宝玉的心都有了,更何况他只是区区被个丫头打了两下子。 这实在是不算什么! 林大娘看着这满室的老太太老爷太太奶奶们,嘴角浮现出一抹讽刺的笑,她道:“都是小孩子的气话罢了,能当什么?我们姑娘才几岁?还在孝期呢,说句大不敬的话,姑娘的孝期,还是府上姑奶奶的孝呢。这可是宝哥儿嫡亲的姑妈呢!” “唉,这宝玉哥儿,不知是不是戏文看多了,还是哪里听来的浑话,一股脑儿的不知道好歹的就往外说,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呢?我那丫头,我是知道的,从小一副暴脾气性子,那是半点受不得委屈的,她乍一听这下九流的话,可不是得气炸了?她又不是个善于忍耐的,一时气恼冲昏了头,给你哥儿几下子也是有的。” “不过,你们家的丫头也说了,他挨打的时候,可是有人拦着的,而且还知道跑,可见,他出我们姑娘院门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呢。现在,这哥儿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到底是撞克了,还是怎么着了,实在是不好说。” 说罢,她又对贾母笑笑:“让老太太见笑了,我人微言轻见识浅薄,实在不知道这事该是个什么章程。我只知道,唉,我们姑娘今日是受了大委屈了,可不敢再黑灯瞎火的让她受人盘问了,还请老太太见谅。” 又对贾政道:“政老爷,你家哥儿到底是什么个脾性,你这个做父亲的应该最是知道的,您说是不是?” 林大娘嘴上说着自己人微言轻,但她说出的话,确是句句往人心口上扎刀子,而且是仗着自己是有理的一方,连主仆的尊卑都不大放在心上了。 贾政被问的脸皮紫涨,一个起身就嚷道:“我就说这是他自作自受,你们偏不信,这下子可好了,让人问到脸皮上来了,依我看,还是打死这孽障倒也干净!” 王夫人却梗着脖子嚷道道:“即便宝玉一时说错了话,那也不能下死手打呢!” 林大娘不理无理也要喊上三分的王夫人,只是对贾母道:“老太太,我只是一介奴仆,左右不了大局,如今事情原委既已明了,还请老太太为我等留下房舍,一切等天亮之后再说罢。” 贾母实在理亏,她纵使将贾宝玉疼到了心坎里,她疼林黛玉的心也是半分不少的! 林大娘的一句话说的尤其插心窝子,敏儿的孝期还没过呢!纵使她有心将两个玉儿凑做一对,那也得是等到孝期过了,才能跟林如海细谈,还不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让贾宝玉去对林黛玉说那些调/戏不尊重的话。 孝期宣/淫,林黛玉或许不明白这里面的厉害,那个叫丹彤的明显是明白的,因此她才会下死手的去打贾宝玉。说句良心话,这事就是告到公堂上,丹彤把贾宝玉打死了,他们贾家,也是没理的! 而林家,确会丁点事儿都没有! 贾母冷声道:“凤丫头,去给林氏一行人去准备房舍,不要怠慢了。” 王熙凤忙答应着,离了这是非地。 等林大娘一行跟着王熙凤走干净了,贾母让站了满室的丫鬟都退下,只留了鸳鸯在这里听用。 贾母沉声问道:“老大,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贾赦未说话,贾琏倒是一副很想说话的样子。 贾赦对儿子道:“有什么话就说,左右你都当差了,这府里,以后还是要交给你的,你也该学着做些决断了。” 贾琏起身,给众人团团做了一个揖,才道:“禀老太太,禀老爷,刚才凤儿与我说,等明日天一亮,‘主人家’就要来咱们府上为林妹妹主持公道,方才,我就一直在想,这个‘主人家’,到底是哪一家?” 贾母心里一突,问道:“你觉着,是哪一家?” 贾琏看了眼父亲,为难道:“这个,实在不好说。有可能是陈家,也有可能是莫郡马那边,总不会是林家老宅。那里我去看过,除了两个赶考的出了五服的族兄弟,其他的,就都是下人了,没有主人。” 贾母默然,贾赦接着叹道:“要是陈家还好,他们家只是世交,连个亲戚都不算,若是公主府和郡主府那边,啧,明日要是真是他们来了,咱么这关,可不好过呢。” 第468章 贾政想说话,贾赦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老二,慎言!” 贾政被噎了回去。 王夫人在旁看的明白,他们,这是不打算管她的宝玉了! 王夫人喊道:“宝玉,宝玉要怎么办呢?他这个样子,以后,还有以后吗?” 贾母看着人事不知似是提线木偶似的贾宝玉,不禁哭道:“孽障,孽障啊!” 贾赦见已经这样了,就干脆起身道:“今日太晚了,就先这样吧,明日的事,就等明日再说罢。” 又看看贾宝玉,他见往日灵秀可爱的侄子突然变得木呆呆的,贾赦心里不是不疼的,他道:“至于宝玉,等明日过后,我去寻访几个大师神道的来给他看看,好好的孩子,总不能就不管了。” 说罢,就要带着贾琏离开。 贾母突然对他道:“老大,这府里,终究还是你的,你明日……” 贾赦背着手,叹道:“母亲放心,父母在,不分家,儿子可不是个狼心狗肺的人,只望这心,不要喂了狗就行了。” 贾赦带着贾琏离开了,贾政被贾赦最后一句话说的不自在极了,他对贾母道:“母亲,儿子也回去了。” 贾母看着他,问道:“老二,你待宝玉要如何?” 贾政顿了一下,终究回道:“我听大哥的,等明日一过,就去给他寻访名家,总能治好的。” 贾母合上眼,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屋里只剩贾母和王夫人了,贾母疲倦道:“王氏,你去休息吧,宝玉这里有我呢。” 王夫人不想走,贾母冷声道:“好好的亲戚今日都被你得罪尽了,你要是还想进佛堂,就尽管在我眼前晃悠!” 王夫人悲愤至极,又不敢反驳,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鸳鸯安慰道:“二太太也是母子情深,老太太快别生气了。” 贾母疲倦道:“那就是个脑子不灵醒的,这么多年了,还学不会眉高眼低,这下子好了,连宝玉都给搭进去了。” 鸳鸯道:“老太太也别太担心了,太医都说了是离魂症,等改日找个高人,再给他把魂叫回来就行了。” 贾母低低的‘嗯’了一声,只是看着贾宝玉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216章 寅时,更夫敲过五更天的梆子之后,不过两刻钟的功夫,贾府后门边角门边就出现一个人影,人影戴着盖住整个脑袋的毡帽,袖着手,静静站在墙根里等待。也就等了不过半刻钟的功夫,这个小角门就开了一个门缝,从里面递出来一封信,这个人影接过信,看也没看就袖进袖袋里,又袖着手沿着墙根小跑着走远了。 五更天之后,宵禁结束,比上朝的官员们起的更早的,就是皇城脚下的力夫百姓们了。 他们会将准备了一晚上的吃食热腾腾的摆上摊桌,等着早起的人来买上一碗馄饨,或是一个烧饼,再不济,喝上一碗热汤,也能暖胃驱寒呢。 林管家早就在离宁荣街不远的一处混沌摊子上等着了,实际上,昨晚宵禁之前,他就带着人住进了离宁荣街最近的一处小院,就是为了能在第二天最快的得到自家婆娘送出来的消息。 嗨,这事儿闹的,昨儿个雪雁那丫头一身冷衣披头散发满脸涕泪的跑到林宅的时候,着实把他跟自家婆娘吓了一跳,再一听她一个劲的说‘姑娘不好了’‘姑娘不好了’的时候,林管家差点背过气去:吓得!! 天老爷,要是林黛玉真在贾府出个什么意外,他可真是难辞其咎了! 不管雪雁说的有几分真,林管家当机立断,先让自家婆娘带上十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进了荣国府再说,他自己则是带着家里的汉子们将她们护送到宁荣街外,然后就都住进了这处早就赁好的小院里。当初他突发奇想在此处租赁这个小院的时候,可真没想到今日还能有此等用处呢! 唉唉,他是打了将林黛玉抢出来的主意的。照雪雁丫头那颠三倒四的说法,他们家姑娘跟他闺女这次,恐怕不大好收场呢。 送信的人来的很快,林管家就着眼前馄饨的热气,看完了自家婆娘送来的信,又看了看还蒙蒙的不甚明亮的天光,咂咂嘴,在馄饨桌上搁了一锭银角子,对来人说道:“让弟兄们吃饱饭,我出去一趟。” 来人担心道:“要不带几个人过去?” 林管家想了想,道:“让小七跟小幺儿跟我去,跑个腿儿。”小七跟小幺儿都是原先在林家京里老宅看房子那两家人的孩子,他来了之后,就挑了两个最机灵的,再教上些眉高眼低,让他们跑跑腿送送消息什么的,就很能用了。 关键是,他们打出生起就长在这皇城底下,京里的这些犄角旮旯巷子夹道什么的,都熟。不比他,离京十几年,再回来,都不甚清楚了。 他坐在骡车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很快就带着小子们到了郡主府外。 原先公主府的后门已经经过改建,成了郡主府的大门了。 林管家老远就下了骡车,让车夫将车找个不碍眼的地方停好,就带着两个孩子到了大门外。 郡主府的大门外自是有门子看守的。 林管家刚拱起了手,道了句:“几位哥哥们早……” 就见门房里走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老汉将他上下打量礼物几眼,嘿然笑道:“这不是林府上的大管家林老兄吗?” 林管家讶异了:“老哥哥认识小弟?” 第469章 门房老汉笑道:“认识,前儿重阳,还有前前儿的端午,您老可来咱们府上走过一遭呢,咱们爷可看重您,咱们这些看人眉眼的,可不就将您老记在心里了?” 林管家受宠若惊,他应该再三道谢客气几分的,只是,情态紧急,昨儿个休沐,今儿个大爷就得上朝去了,他怕再耽搁几分,莫磐就离府了。 这门房老汉也看出他神情里的急切,忙把他让进门房,问道:“老兄可是有什么急事来咱们府上吗?” 林管家忙道:“是来找府上爷的,是小老儿有事相求,也是临上京前,我家老爷嘱咐的。” 人老成精,这门房偌大的年纪了还能被莫磐指派来做个门房的教头,就是看中他老成持重的能耐,而且,他对林家和他们家主子的事儿,也是能咂摸出几分的,因此,他一听这林管家连远在扬州的林大人都搬出来了,心里明白事情恐怕真挺急挺重的,便也不含糊,对他道:“爷在家呢,我这就让人带你进去。” 他先叫来一个小幺儿,对他道:“快去通报大爷,就说林家管家来访。” 又叫来另一个,对他道:“你先带林管家去外书房等着。” 又对林管家道:“老兄去吧,咱们这儿路近,离爷出府上朝还早着呢,不急,啊,不急!” 林管家千恩万谢的跟着领路的小厮去了,心里着实没想到,没多费半句口舌,他就能这样容易的见到莫磐。 他看着远处紫禁城隐隐露出的屋檐殿角,心里又轻快了几分:这里离皇宫着实近的很,别家的大人寅时就要起床出门赶路上朝,他家这位大爷,能在卯时初刻赶过去就行了,因为,着实是太近了! 他一边走,一边计算着时辰,估算着他有大半个时辰的时间跟莫磐说清楚原委,足够了! 莫磐来的很快,自从跟怀宁郡主成亲之后,他的作息时间就跟媳妇的作息一致了,无他,媳妇的作息那是从小跟着长公主、现在升级为大长公主的祖母养成的,都是皇宫里的那套作息,寅时就得必须起床的。 所以,他在接到林管家来访的消息之前,他正在慢悠悠的喝豆浆,吃包子,等再磨蹭一会,就得出门上朝去了。 没错,莫磐已经找到在宫门前一边跟同僚唠嗑一边等着宫门开启去上朝的乐趣了,所以,其实,他每天出门还是挺早的。 莫磐抹抹嘴,去外书房见林管家。 林管家一见莫磐,立马就要叩首见礼。 莫磐忙托住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他跟这位林管家打交道也不是头一次了,虽然林家的这位管家有些怕他,但也不是每次见他就跪的,还特意赶在他上朝前来找他,肯定是出了什么他自己或者是林家摆不平的事了。 林管家眼睛都要湿润了,他也不多废话,从胸前掏出捂的热乎的信件,交给莫磐,道:“这是老奴媳妇一早从荣国府递出来的信件,大爷请看吧。” 莫磐狐疑着接过信件,打开看了起来。 莫磐越看越觉着可笑:这可真是,他怎么就一点都不奇怪呢?! 他放下信件,想想之前见过的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再想想昨儿个才收到的她送给他作画的谢礼:一根缀着鸡毛的竹子书签! 怎么也不能跟记忆中仙子托身的女神联系到一起。 林黛玉,生活在他真实的世界里,现在只是个也才几岁上小学的小姑娘罢了。 她,还是他有血缘的妹妹呢!! 小姑娘这样小,居然就被个色狼调戏了!虽然那色狼也才十来岁的年纪,看着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但这个时代可不兴过家家,人家信奉娃娃亲,信奉亲上加亲,更信奉清白,信奉贞洁,尤其是女子的清白和贞洁!! 哈哈,这听起来可真是荒谬极了!! 最荒谬的是,它还真的就发生了!!! 莫磐心里觉着荒谬可笑,他脸上也带出了笑模样,还哈哈笑了两声。 他见林管家面容有些扭曲的看着他,他就整了整面色,轻咳一声,对林管家道:“大管家的来意我清楚了。嗯,这样吧,我回内宅跟内子说一声,等天亮了,就让人去荣国府扣门,再让她亲自去那边府上走一趟,嗯,接玉儿回来住上些时日。唉,这快过年了,林府的祭祀节礼走动还得要、咳,要我这妹妹过目呢,嗨,她年纪小是小了些,可林家如今就是这么个情况,有什么法子呢?她不早早的为林大人操持起来,还有谁能为林大人分忧呢?大管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林管家眼前一亮,他原本是想让莫磐为林黛玉出头,解决了这出荒唐事,若是能时不时的接她来府上住些时日,那于林黛玉就是难得的机遇了:背靠公主府和郡主府,不比靠着那不靠谱的荣国府好多了? 谁知,莫磐竟想釜底抽薪,一下子干脆把林黛玉从荣国府里接出来。 理由都想好了:为林家操持家务! 这个理由可真是太好了!明面上,林家可就她一个后人了,她不替老父操持,谁来操持?传出去了,也是孝女的美名呢!至于丧母长女教养什么的,嗨,人家不是都住在郡主府里了吗?郡主府还跟公主府背靠背呢,她从小就接受大长公主殿下和郡主娘娘的教养,能跟那什么‘丧母长女’一样吗? 说句脸上贴金的话,林黛玉,接受的可是皇家教养呢! 皇家,从来就不兴有没有亲生母亲教养的,人家从小的教养,靠的是宫廷教养嬷嬷!! 第470章 别说一般的人家,就是豪门大户,也以聘请宫里的教养嬷嬷教导自家闺女为荣呢! 林管家高兴的简直要打摆子了:“这,这可真是,多谢大爷了!” 说罢,就起身给莫磐深深一拜。 莫磐接受了这一拜,笑道:“这没什么,莲哥儿常念叨她,祖母也对她赞不绝口,她老人家年纪见长,万事不理,就喜欢小辈在她面前孝敬,玉儿来了,多到她老人家面前走动,大家都欢喜。” 林管家笑的合不拢嘴,连道:“是,是,就是这理儿,不过,荣国府那边……” 莫磐笑道:“荣国府里,贾老太君毕竟是嫡亲的外祖母,不好失礼的,时不时的回去看看,也是可的,再者,那府里的大老爷贾赦贾将军,我跟他也有几分薄面,请他看顾一二,也不算什么?” 说罢,又是呵呵一笑,他这个‘外人’,居然请林黛玉嫡亲的舅舅照顾她,真是怎么想,怎么好笑! 这贾府行事,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贾府行事到底是不是让人哭笑不得,就看今日那家人怎么了结贾宝玉胡言乱语的事了。 他转了转眼珠子,给林管家出招:“那个贾宝玉,不是傻了?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先去我兄弟家里,去请净言师太,请她去那边府里给贾宝玉看看,看能不能治好他的‘失魂症’?”自从净言师太跟着莫鱼进京之后,先是跟着莫鱼住在公主府,现在莫鱼搬家了,就跟着住进了莫宅。 莫青鸾跟净言师太是老交情了,她们住在一起,平日里亲香的很。 林管家简直要感激涕零了,这,他家大爷这是,连后患都给他处理好了。 净言师太,她的厉害本事,林管家可是知道的,有她在,不说治好贾宝玉吧,那贾宝玉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想来也能看出一二?看过之后,他心里也好有个数,等给自家老爷去信回禀此事的时候,他也不至于无话可说。 莫磐让林管家先等等,拿着书信去了内宅,把事情说给媳妇听。 怀宁郡主听了事情原委,又看过书信,也是无语凝噎,她八卦道:“这位宝玉哥儿是怎么想的?妹妹今年也才八岁吧?这样的小丫头子,他看上她哪里了?他房里就没有灵秀的丫头了?” 不应该啊,男孩子情窦初开的时候,不都是眼睛黏在比他大的美艳大姐姐身上的吗?怎么这个贾宝玉,专挑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子下手? 莫磐有时候,是有些跟不上媳妇的脑回路的,他媳妇这脑回路,不能说清奇,只能说是这个时代的人的正常想法。 他笑道:“玉儿吗,等明年开春,就满九岁了,咳,也不小了,哈哈。” 第217章 贾宝玉这事儿吧,重要的不是他把林黛玉如何如何了,而是他“傻了”! 傻子说的傻话,谁信呢?恐怕他自己连眼前的人是谁都认不清呢,跟何况,说傻话的时候,他能知道对面的人是谁? 不能够! 哎呦,作为来走亲戚的表姑娘,林姑娘真是受了无妄之灾了! 所以,怀宁郡主上门的理由正当的很:她带了顶顶有本事的净言师太上门给贾宝玉瞧病来了。 她呀,热心肠的很,日行一善来了! 面对林管家吃人的目光,贾母根本就没打磕绊,直接接受了这个说法。 跟林黛玉什么事呢?这事啊,压根就跟她没关系! 她小小年纪,就是受了些惊吓而已。 小孩子嘛,谁不是被吓着长大的? 正常,很正常! 贾母心里有苦说不出,还得笑脸迎人:女婿那边,两个玉儿的事,是别想了! 怀宁郡主,作为比贾母身份还要高上半分的一朝郡主,她驾临荣国府,荣国府不说大门洞开吧,凡是府里有品级的,不管是爷们还是太太奶奶,都得列队等在大门口迎接,贾母则是等在二门上:站着。 怀宁郡主要上门,自然是要先知会人家一声的,否则,岂不是成了恶客了? 林管家从郡主府出来后,先是去了莫宅,请净言师太出山,然后亲自带着郡主府的金贴,叩响了荣国府的大门。 看在莫磐的面子上,净言师太二话没说,收拾收拾就去了郡主府,她得跟着怀宁郡主一起去,否则,她一个人上门人家也不认呢。 相比于去郡主府的顺利,到了荣国府,林管家只觉处处受桎梏,处处不顺心。 经过漫长的等待和通传之后,林管家拿着郡主府的金贴,堂而皇之的从大门进了荣国府。 他先去见贾母,在贾母处,他见到了自家婆娘,看她精神还可以,这才放下心来:若是姑娘和他家丫头有个什么,他家婆娘定不会安心的坐在这里吃茶的。虽然他在信里都知道了,但没见着人,总是不放心的。 林管家对贾母明里暗里的说了一通,主旨就是一个意思:贾府若是欺负他家姑娘年纪小,老爷离得远,那可就打错算盘了! 而且,你们府上的哥儿不是身有不协吗?老奴受了高人指点,专门去请了有名的佛家大拿来给你们哥儿瞧病,定会人到病除的! 最后的最后,你们快点接着吧,郡主娘娘要来瞧我们家姑娘了,郡主娘娘驾临,这可是你们府里天大的荣光呢,呵呵。 至于郡主娘娘为什么会来府里,帖子上也写的明白,在扬州的时候,林大人可是没少护卫公主府,郡主娘娘也没少见林大人,就连贾夫人,郡主娘娘也是常见的,如今他的独女来京了,她不来看看,说不过去啊。而且,作为贾夫人的娘家,娘家侄子生病了,正好郡主娘娘那里有好的门道,可不就热心的给送来了吗? 第471章 林管家一通夹刀带棒的话说完,一双精光闪闪的老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贾母,就听她怎么说。她要是敢说林黛玉的半个字,他,林家最忠心的老管家,可就要不客气了! 贾母知趣的没多说什么,只是要人通传府里两房,做好准备迎接郡主娘娘。至于西府,她也让人去说了,能不能赶上,就看那边动作快不快了。 怀宁郡主到的时候,正是暖阳高照,正常客人出门拜访的时候。不只她来了,莲哥儿一听要去看林姑姑,也缠着母亲要过来,怀宁郡主被缠的没法子,就干脆带着他过来了。只是叮嘱了他,进了别人家,别人家的东西不要碰,别人给的吃食,也不要吃,否则,下回就不带他出门了。 莲哥儿一一答应下来,怀宁郡主才同意带他来。 按说,怀宁郡主是女眷,在门口见过众人之后,应该乘坐车轿在府里行走的,但谁让她带了莲哥儿一起来的呢?莲儿年纪小,他要自己走进大门,做母亲的,也只有陪着了。 莲哥儿被母亲牵着手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荣国府的大门,不由好奇的到处望了起来。 他家身份够高,除了被曾祖母和母亲带着进皇宫,他去的有限的几家不是王府,就是莫宅,王家也去过一次,其他的,都是别人家来他们府里看他,他就没再出过门到别人家做客了。 因此,他进了荣国府,简直处处好奇。不过,他从小耳濡目染,知道走路不能东张西望的,失了规矩,因此,他若是路上见到新奇的,就慢下脚步,略略欣赏一番,而不是四处乱跑,问东问西的讨人嫌,等他自觉欣赏完了,再一本正经的跟着领路的朝前走,派头十足! 他小小人儿是派头十足了,跟着他的大人们,可就难受了,人家迈出一步,他能走上三步,偏偏他身份在那里,不好催促。 怀宁郡主慢悠悠的跟着儿子的步伐走。尊不让卑,在皇宫里,谁不是这样的?没见太傅太保们都是踱步跟在皇子身后的吗?因此,在她看来,儿子走的慢,迎接的人跟在他身后走,没有任何的不妥。 不管有多少人心里如何的想,贾赦却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他作为荣国府的家长,跟在莲哥儿身边,见他对什么东西感兴趣,就随口说上几句,伺候他,倒是比伺候自己老子还顺手。 这话若是让贾赦听了,他可得理直气壮的回上一句:不光是他,就是他老子贾代善还在,伺候这些天家贵胄的时候,怕是比他还要精心呢! 好在,莲哥儿是来看他林姑姑的,他见了荣国府里廊下养着的禽鸟,不由想起了那只会飞的大公鸡,他问贾赦:“贾将军,我林姑姑在哪里呢?” 贾赦微笑:“小公爷,外甥女在她自己的院子里。” 莲哥儿煞有介事的‘哦’了一声,抬头去看母亲。 怀宁郡主一笑,对众人道:“传步撵吧。” 早就等着的小厮们抬着步撵过来,宫女仆妇们伺候着母子两个上了步撵,一路抬着飞快的往贾母院子里去了。 呼,这回,他们可要加快脚步,跟上步撵不能落下才是了。 唉,真是累死个人了! 到了贾母的正房,众人相互好一番见礼之后,才分主宾坐下,说些客气的话。 雪雁见了莲哥儿,喜的不行,莲哥儿也看见她了,招手让她过来,他们两个好说话。 雪雁虽然比林黛玉大上几个月,但她一副小孩子脾性,跟莲哥儿尤其说的来。 她连说带比划的把昨晚的惊险给莲哥儿说了一遍,只把莲哥儿听的惊呼不已,直道简直比说书的还精彩,只恨他自己没参与进来。 听雪雁说完之后,莲哥儿眼珠子一转,拉拉母亲的袖子,怀宁郡主看过来,用眼睛问她:做什么? 莲哥儿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问贾母:“老封君,我可以去看看林姑姑吗?” 贾母慈和笑道:“自然可以,凤儿,你去敲丫头的门,就说小公爷来看她了。” 咳,后院的门,到现在还封着呢,难为她们里面的人不怕也不急。 莲哥儿忙道:“我跟…呃,这位嫂子一起去吧。”他原本想说姐姐,但他瞧见王熙凤梳的是妇人发髻,穿戴的也是主子装扮,因此,他就客气的叫她一声嫂子。 王熙凤忙笑道:“小公爷愿意,自是可以的。” 说罢她看向林大娘。她昨晚可是听的真真儿的,没有林大娘去叫门,人家是不开门的。 一直侍立在一旁的林大娘站出来,示意她会带着两人去。 莲哥儿得了母亲的允许,就迫不及待的拉着雪雁跟着人出来,等出了房门,他才小小的惊呼了一声,然后一连声的问雪雁:“雪雁,雪雁,夹道子在哪里?” 雪雁拉着他的手,带路去指给他看。 跟着伺候的王熙凤:…… 呵呵,说是小公爷,还是个猫狗都嫌的小子呢! 今日天光放晴,明晃晃的日头下,穿廊的情况莲哥儿看的清楚,那堆叠的五尺来高的桌椅板凳,那木头上挂着的冰愣子,还在阳光下闪着光呢,看的莲哥儿简直小嘴都张圆了。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林姑姑?” 只听那边传来小丫头子惊呼的声音,然后就是脚步跑动和呼喊‘姑娘’的声音。 莲哥儿眼睛亮极了,大声叫喊:“林姑姑,林姑姑是你在那边吗?林姑姑,莲哥儿来看你了哈哈哈” 第472章 莲哥儿觉着好玩极了,穿廊那边的人却开始鸡飞狗跳起来。 昨晚,喝完粥之后,林黛玉和丹彤、紫鹃、碧玺三个是一个床上睡的, 前半夜还好,后半夜,林黛玉就有些发起热来,三人倒还镇定,敷帕子的敷帕子,重新煎药的又去煎了一副退热驱邪的药。 或许自己不想病,也或许心里存了希望,还有一股劲一直撑着她不散,四人折腾了一番,喝了药之后,林黛玉重新睡下,直到日上三竿,醒来之后,竟然退热了。 她自己感觉了一下,笑道:“就是觉着身上还懒懒的,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紫鹃笑道:“这是姑娘昨儿个睡的晚了,失了精神,今儿晚上早点睡,等明儿个就好了。” 林黛玉点点头,问丹彤今早的情况。 丹彤笑道:“我娘来隔着门问过一回,说是我爹也来了,过了一刻钟,我爹也来问了一回。他老人家说,今儿个,府里还有贵人来访呢,我爹没说是谁,但是嘱咐了我,先给姑娘收拾贴身常用的东西。我猜,咱们今儿个,可能就要跟‘贵人’出去住了。” 林黛玉往地上一瞧,果然已经收拾了好些个包裹了,她忙问道:“‘贵人’是谁?你也不知道吗?” 丹彤笑道:“管他是谁呢?我爹找来的,总不会错的。姑娘也别急,一会就知道了。” 林黛玉这才按捺下好奇,开始洗漱,收拾自己,然后用早膳。 咳,今日的早膳用的晚了,不过,一碗粥的事,倒是不麻烦。 丹彤一直让小丫头子站在穿廊那边听贾母院子里的动静呢,贾母一早就洒扫庭院动静颇大的收拾迎接贵客的时候,丹彤这边就知道了。 她亲自过去听了一回,估摸着能让贾母这边专门洒扫庭院伺候她梳妆见客的人,身份上肯定不低。 看这架势,不是怀宁郡主,就是怀宁郡主了! 哈,大长公主肯定不会屈尊降贵的来这府里的,能来瞧她们姑娘的,只能是怀宁郡主了。 丹彤放下心来,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没见着人之前,她也不敢说出来,因此,林黛玉问的时候,她就只说让她等着就完事了,自己却是抓紧收拾东西去了。 她自己去收拾东西,却还是叫小丫鬟瞧着那边的动静的,因此,莲哥儿那边一喊,这个小丫头就忙跑来回禀:“姑娘,姑娘,小公爷在那头喊姑娘呢。” 林黛玉正喝粥呢,一听这话,忙放下粥碗,紫鹃则在旁一连问道:“是小公爷?你没听错吧?真的是小公爷?” 那丫头兴奋的点头道:“是小公爷,我听的真真儿的,他说:林姑姑,林姑姑,莲哥儿来看你来了。还哈哈的笑呢。咱们姑娘认识的,又叫姑娘林姑姑,又叫莲哥儿的,可不就只有小公爷了?” 林黛玉大喜,起身要出去,紫鹃也喜,她笑道:“姑娘等等,披上衣裳先。” 林黛玉按耐住急切的心情,等紫鹃给她穿戴好了,才被众人拥着去穿廊那边去瞧。 丹彤早就在这边跟莲哥儿唠上了,林黛玉来的时候,两人正对喊的起劲呢。 第218章 小孩子的声音又尖又利,哈哈大笑的时候,穿透力极强。 莲哥儿在院子喊的高兴,坐在屋里的大人们不知不觉间尴尬极了。 怀宁郡主笑着跟贾母介绍净言师太:“这是位极慈悲的师父,擅说因果,佛法极好,禅经也能的,不如让她给府上哥儿瞧瞧,说不得能有些造化呢?” 贾母心里不以为然,佛法说的好有什么用?这是说几段佛法就能治的好的吗? 不过,她不好拂了怀宁郡主的颜面,就笑道:“难为郡主还想着我那孽根,这就带…这位师父去给瞧瞧。”又客气的对净言师太道:“有劳师父了。” 净言师太僧帽僧衣僧袜僧鞋,都是麻衣装扮,月白的僧袍,慈悲的神色,一派出尘的模样,就连施佛礼,都比那些个尼姑和尚的有佛祖范儿。 净言师太微低头,低垂了眉眼,唱声佛偈:“阿弥陀佛,施主客气。” 贾母听着这安定心神的佛偈,脸上的神色客气中又添了几分恭敬,领头带着怀宁郡主和净言师太去了隔壁贾宝玉的房间,其他贾赦贾政贾珍等众人则是等在院子里。 莲哥儿一见呼啦啦出来这么些人,他跟那边的林黛玉嘱咐道:“林姑姑,我娘出来了,你先回去等着,一会儿我去外头叫门,不是我去叫,你不要开门,知道吗?” 林黛玉在那头笑道:“知道了,不是莲哥儿来叫门,我定是不给开门的。” 丹彤也笑哈哈道:“小公爷放心,有我看着姑娘呢。” 紫鹃和碧玺也在那头笑,都道:“小公爷放心吧!” 莲哥儿放心了,又说了声:“我走了。”才登登登的跑到怀宁郡主身边,拉着她的裙裾问道:“娘,你们怎么出来了?” 又对净言师太露出一个可爱的笑来。 净言师太也回以慈爱的笑意。 怀宁郡主看着脸颊红红眼睛亮亮的儿子,爱怜的摸摸他带着暖帽的小脑袋,对他道:“咱们要去看这府上戴玉的哥儿,他生病了,你要不要去?” 莲哥儿已经知道他林姑姑为什么会被关在自己院子里了,一听要去看这罪魁祸首,忙大声道:“去。” 又对贾母笑道:“老封君,我会乖乖听话,不会吵到府上哥儿的。” 第473章 贾母被他的乖巧和懂事恍了下神,心里喜欢极了,谁不喜欢这样健康有趣还懂事的孩子呢? 她温言细语道:“小公爷自是可以去的。” 又对怀宁郡主真心实意赞道:“郡主好福气。” 怀宁郡主牵着儿子的手,也真心客气道:“老太太也是有福气的。” 贾母:“借您吉言。” 说话间,已经到了贾宝玉住的屋子,王夫人在这里陪儿子呢。 贾母怕王夫人再出幺蛾子,有不能关着不让她出来,那样更容易出事,就让她来看着贾宝玉。 谁知,她还是要见人的。 相比于昨日的疯狂,过了一夜,王夫人已经醒过味儿来了,此时,她完全是一副慈母的模样,一点不见昨天的做作和狼狈。 她起身给客人见礼:“臣妇贾王氏给郡主娘娘见礼,娘娘安康。” 怀宁郡主微笑轻抬素手,温声道:“恭人快请起。”因着贾元春,王夫人被授予了四品恭人诰命。 王夫人颤颤起身,让开床榻,给众人看呆坐在床边的贾宝玉。 昨晚王太医已经给贾宝玉留了清热化瘀的伤膏,一夜过去,他脸上的肿痕已经消失了,只留下已经变成褐色的血道子,衬的他白玉般的脸颊尤其可怜。 怀宁郡主叹道:“可怜见的,真是受大罪了。” 王夫人‘呜咽’一声,用帕子掩着嘴,扭头抹起泪来,在旁伺候的李纨也拿起帕子拭泪。 贾母上前搂住贾宝玉,对净言师太道:“劳烦师父了。” 净言师太上前,坐在贾宝玉对面,抬起他的下巴,细看他的神色,见他双眼微垂,里面没有半点神采,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又细细给他把了脉,双脉都诊断过后,又手指掐算一番,问道:“哥儿可是受过惊吓?又是从东北方位迎着风跑到西南方位?” 王夫人眼睛一亮,觉着这位师太是个有本事的,忙道:“不错,昨儿个下午,正是西北风,哥儿…受过惊吓之后,先是从东边迎着风往西跑,然后又跑去了西南方。” 她说的是贾宝玉的行进路线。 贾母也诧异了,要说这位师太提前知道贾宝玉经历了什么,她是信的,有的是人跟她说。但是她一来,只给贾宝玉把了把脉,就知道贾宝玉最终落脚的方位,就是有真本事算出来的了。 贾母希冀道:“我这孙儿到底是怎么了?” 净言师太仍旧是那副温吞慈悲的模样,她道:“哥儿这是大惊大怒大恐大惧之下,魂灵受到激荡,又迎着硬风一跑,可不就把魂儿给跑丢了?这就是老话说的‘失魂症’了。” 贾母忙问道:“师父可有解法?” 王夫人也眼含期待的看着她。 净言师太静思了片刻,突然问道:“贫僧听说,府上哥儿是含着块宝玉落草的?” 贾母道:“正是。” 净言师太:“宝玉在何处?” 贾母去看袭人,袭人忙道:“在二爷的枕头边上呢。” 贾母在他床头摸了摸,摸出一块美玉来,只是相较于以前,这块美玉此时有些黯淡无光。 贾母心里一痛,颤颤巍巍的将美玉交给了净言师太。 净言师太接过美玉,仔细打量片刻之后,叹道:“宝玉有灵,它应该能保哥儿平安才是。” 她将这玉摊在左掌心,右掌树在胸前,合眼念了一段佛法,然后右掌一翻,轻轻从左掌上托着的美玉上拂过。 只见,原本黯淡无光的美玉,在她掌心拂过之后,竟然开始莹莹放出毫光来,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再去看贾宝玉,他原本晦暗的脸色,竟也似乎变的精神起来。 见此神迹,众人都激动起来,贾母忙双手合十,虔诚的念了句佛偈:“南无阿弥陀佛!”贾母听的出来,净言师太方才念的是一段观音咒。 王夫人更是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念道:“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净言师太将通灵宝玉还给贾母,对她道:“请老夫人亲自将这块宝玉悬在哥儿床帐子上。” 贾母立即照办,让袭人找来贾宝玉常带的璎珞来,仔细挂上通灵宝玉,又将璎珞系在贾宝玉的床帐上,通灵宝玉垂下来,正好垂在贾宝玉的头顶正上方。 净言师太点点头,又问贾母:“伺候哥儿最得力的女使是谁?” 贾母忙道:“是个叫袭人的丫头。” 袭人忙站出来,给净言师太行了一礼。 净言师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着对贾母道:“这个不行。” 贾母讶异,王夫人更讶异了,满屋子的人都惊讶的不得了。 净言师太抬眼巡视了一周,点了一个芙蓉花面杏眼朱唇的姑娘来,对她道:“你随我来。” 众人一看,是晴雯。 晴雯在贾母的点头示意下,一脸懵的跟着净言师太到了房间的另一端,让她们只看得见净言师太在给晴雯交代什么,确却听不到到底交代了什么。 只见晴雯听了话之后,朝这边先是茫然的看了好几回,最后才眼睛一亮,似是明白了什么,正了正神色,走了过来。 众人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她行事。 只见她走到贾宝玉面前,先是暗中清了清嗓子,然后露出一个略带惊慌的模样,拉着贾宝玉的手,喊道:“宝玉,不好了,林姑娘来给咱们家递辞呈来了!”声音清脆且带着微微的焦急。 第474章 晴雯喊了这么一声,众人先是不明所以,有眼尖的惊讶道:“宝玉眼珠子动了!” 众人忙去细看,见果真如此。 晴雯见有效,忙接着喊道:“宝玉,不好了,林姑娘来给咱们家递辞呈来了!” “宝玉,不好了,林姑娘来给咱们家递辞呈来了!” “宝玉,不好了,林姑娘来给咱们家递辞呈来了!” “宝玉,不好了,林姑娘来给咱们家递辞呈来了!” …… 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急,一连三声,可比第一句真情实感多了。 只见贾宝玉原本木然的脸上慢慢出现焦急的神色,似是挣脱了什么束缚,疏的睁开眼睛,眼睛里带着惊恐和委屈,大喊道:“什么辞呈?哪里来的辞呈?打出去,打出去,快打出去!” 就在他旁边坐着的贾母忙将他搂在怀里,一连声的道:“没有辞呈!没有辞呈!已经打出去了!” 贾宝玉一听‘没有辞呈’,安静了下来,见眼前搂着他的是贾母,就放声大哭道:“老祖宗,我错了,我错了,呜呜,老祖宗,你罚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呜呜,老祖宗,我错了!” 贾母忙问:“什么错了?你哪里错了?” 贾宝玉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只喊自己错了,却不说错在哪里了。 净言师太过来,对众人点头笑道:“好了。” 众人具都敬畏起来,知道这是遇见有真本事的佛陀了,便都不敢在她面前坐着,具都站起身来,恭敬的双手合十,念道:“南无阿弥陀佛。” 一时间,一个奢华锦绣的公子房间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念佛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哪间寺庙的禅房呢。 贾母安抚好了贾宝玉,将他交给王夫人,起身郑重对净言师太行了一礼,净言师太避了开来。 怀宁郡主笑道:“师父从来不受俗礼的。” 贾母方才做罢了。 贾母又问:“以后可有什么忌讳?” 净言师太笑道:“将这通灵宝玉悬在哥儿房门大梁上七…七四十九日,期间不要与女子同房,四十九日之后,哥儿就可痊愈了。” 其实她想说七天的,但她想着这位哥儿不是个坐的住的,大冷天的下雪都能到处乱窜,为面他再胡闹把自己的魂儿给丢了,她就干脆说了个吉数,好让他乖乖呆在房里养着,等养的油光水滑了,再出去就没事了。 咳,她都是为着小施主的身体着想,可不是在打诳语,阿弥陀佛! 众人都没有注意到她那一瞬间的磕绊,而是把心思都放在了她的下一句:不要与女子同房。 众人看看贾宝玉的小身板,这才几岁?就能……乖乖了不得,这可是个天赋异禀的! 贾母王夫人心下一沉,具都想起了方才净言师太弃袭人而选晴雯的事,王夫人看着袭人的眼睛几乎能射出刀子来。 怀宁郡主笑道:“既然哥儿已经好了,老太太,咱们是不是该说正事了?” 第219章 正事?什么正事? 贾母以为怀宁郡主说的是贾宝玉冒犯林黛玉的事,就致歉道:“宝玉这孩子,还是一团孩子气呢,说话也没个规矩,小孩子间起些口角也是有的,如今他也受到教训了,郡主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怀宁郡主笑笑,对贾母道:“老太太误会了,我对府上的哥儿是没意见的,林家姑娘还小呢,又在孝期,他能说什么没规矩的话跟个小姑娘起口角呢?无非是你有的,我没有,我有的,你没有!不当什么的。” 贾母疑惑的看着她:那这正事是说什么呢? 怀宁郡主轻笑道:“老太太,您忘了,如今您那后院,还封着呢。” 贾母心里一突,脸上的笑差点没挂住。 是了,小孩子间说说浑话算什么,最要命的是,人家小女孩好好的住在府里,夜里居然有人喊打喊杀的砸门,别说是个几岁的小姑娘了,就是这事发生在她这老婆子身上,恐怕也得吓出个好歹来。 半夜砸亲戚人家的门本来就是说不过去的事,更何况这个亲戚还只是个小姑娘,这明显就是奔着欺负人家去的,不仅说不过去,还是结仇了。 贾母此时心里已经恨死王夫人了。 她忧心问道:“郡主的意思是?” 怀宁郡主笑道:“您老也瞧见了,我那肉疙瘩,跟林丫头投契的很,两人各自住在两个府里也没个消停,成天介的让下人跑来跑去的传话送东西,成个样子什么样子?这满府的人,成日里也都不用干什么了,竟只捡着他们两个小人儿的活计干就行了?!” 笑了笑,怀宁郡主又道:“也不知道两个小人儿有多少话要说,有多少知心的东西要送,我就想着,这快到年节了,府上人手实在不足,更没空没精力管我那小子,就干脆接林丫头到我那府上住上一住,两人住在一起,有什么话就让他们自己去说,有什么东西,就让他们自己面对面儿的去换,岂不便宜?” 贾母心中一凌,终于知道怀宁郡主今日这般大的阵仗是来做什么的了:她这是打着接走林黛玉的主意呢。 怪不得,她来了这半天的功夫了,就只忙着跟她说客气话,半点都不提看林黛玉的事,这都要接走了,还看什么看?回到自己府里,怎么看不是看? 呵,郡主府会缺人使唤?人家这是为了接走林黛玉找借口呢! 第475章 而那到现在都还封着的院子,就更是明晃晃的证据与威胁。 贾母想要拒绝。 她是林黛玉嫡亲的外祖母,她今日若是放走了林黛玉,还不知道外头的人要怎么传呢!为什么有嫡亲的外祖母家不住,偏要到个不是亲戚的人家住?听说的人不得戳她的脊梁骨呢? 似是知道贾母要拒绝,怀宁郡主又笑道:“方才老太太说府上哥儿还一团孩子气的话可是太谦虚了,他小小年纪就已经能为府上开枝散叶了,实在是孝顺,可不敢看轻了他。” 千言万语都被她一句话堵在了嗓子眼,贾母脸色都有些发青了。 贾宝玉! 贾宝玉到底是怎么在她眼皮子底下跟袭人那丫头成事的,她还不知道呢。 若是贾宝玉已经成人了,他还跟自己表妹一个院子里住着,瓜田李下的,她这不是疼自己外孙女,这是把她往绝路上逼呢。 不管是多么亲的血缘关系,只要占了一个外字,那林黛玉在这府里,就只是客,她跟贾宝玉,最好连面都不要见的。 贾母哽咽道:“玉儿是我嫡亲的外孙女,我疼她的心只有更多的。这次是我老婆子年老昏聩,失察了,等明儿个,我把宝玉交给他老子管教,玉儿就住在我眼皮子底下,再不会出错的。” 怀宁郡主叹道:“您说的很是在理,但净言师父方才也说了,哥儿最好不要随意挪动,要好好的养上七七四十九日才能痊愈的,若是咱们妄自给他挪动,再出个什么岔子……老太太,这方面,咱们还是要忌讳一些的。” 果然,贾母的脸上出现了不自在的神色,怀宁郡主笑道:“您看这样可好?我先把玉儿接到我那里住上几天,等府上哥儿大好了,挪好屋子,我再使人把她送回来?” 呵,再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跨完年还有元宵节呢,等明年,自还有新的借口等着,只要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怎么回来,可就由她这个嫂子说了算了。 贾母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怀宁郡主已经半威胁半妥协的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贾母还能说什么呢? 贾母只能答应下来! 因为这事,她实在是不占理,她但凡有一丝理正的地方,她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林黛玉被从她手上‘接走’。 怀宁郡主给足了贾母面子里子之后,才对莲哥儿道:“你去跟你林姑姑叫门吧,让她先收拾好想带的东西,一会子,咱们就要家去了。” 贾母一听,只让林黛玉收拾自己想带的东西,而不是一股脑的全部拉走,心下稍松,以为还有转圜的余地。 莲哥儿早就等着了。 哈哈,他今日真是长大见识了,静言师父拿一手,嘿嘿,等回去了,他可得去好好打听打听,若是能学上这么一手...... 此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一听可以去叫门了,就欢呼一声,叫上跟着的人,乐颠颠的跑了。 解救被困的可怜女孩子呢,他还是第一次经这样的阵仗,话本子里都没有写呢,这可真是普天之下头一遭儿! 莲哥儿兴致别提有多高了。 怀宁郡主笑嗔道:“这孩子,野的很,我都管不住他。” 贾母笑赞道:“小公爷活泼又机灵,羡煞旁人呢。”又道:“玉儿那边,也不差这一天呢,不如明日收拾妥当了,再去贵府也不迟?” 怀宁郡主道:“我整日里忙的很,今日既然来了,索性就一起带回去,省的明日又费心。” 她这话说的随意的很,贾母却以为怀宁郡主根本不看重林黛玉,或许她是迫于什么压力不得不来? 林黛玉去她那里住上些时日也好,在外头受些眉眼,时间久了,有了对比,她就知道到底是外祖母家亲,还是外人亲了。 这下子,贾母原先不愿意的心,也已经散了大半了。 莲哥儿呼啸着带着一众人手,来到了林黛玉这边的穿堂门前。莲哥儿一举手,后边跟着的婆子小子们就都安静下来,听他吩咐。 看着很有些令行禁止的意思。 看的跟着一起来的林大娘和林管家笑的合不拢嘴。 这,这可是流着林家血脉的小公爷呢,呵呵,这也是他的小主子呢! 贾琏跟王熙凤也带着帮忙的人手站在后头,看着这一场闹剧终于到了要收场的尾声。 莲哥儿清了清嗓子,扣扣门环,高声叫道:“林姑姑,莲哥儿来叫门了,快开门吧。” 另一头,有个小丫头也高声叫道:“姑娘,小公爷来叫门了,姑娘快来开门吧。” 一个清细的女孩儿声音笑道:“来了,这就来。” 一阵簌簌的响声之后,‘吱呀’一声,这道关了一夜加大半日的穿堂门,终于又重新开启了。 双方见面的一瞬间,莲哥儿啊啊叫着冲向林黛玉,林黛玉也张开双臂抱住莲哥儿,姑侄两个又笑又叫又跳的,丫鬟们也围着她们欢笑,仿佛昨夜的那一遭不是恐怖惊魂场,而是久别重逢前的开幕式。 昨夜有多煎熬,今日就有多畅快! 丹彤高兴极了,有婆子来问她要不要把穿廊的通道给开了,她掏出一个小钥匙交给这个婆子,笑道:“咱们不用管这些,这是老太太正房后堂门的钥匙,你拿了去交给鸳鸯姐姐,请鸳鸯姐姐开了后堂门,也是一样的。” 这婆子领命而去,不一会,后堂门也开了,这下子,前后院,终于可以畅通无阻了。 第476章 贾母陪着怀宁郡主通过后堂门,进了林黛玉的院子。 林黛玉半点不见惊惧之后的孱弱,只见她小脸红扑扑的,穿着缀了一圈狐狸毛的秋香色大袄,头上戴着跟莲哥儿一个样式的暖帽,两人手臂相互交叉抱着彼此望过来的样子,一样的丹凤大眼睛,一样的雀跃神情,一样红扑扑的脸蛋,怀宁郡主对贾母笑道:“怪道两个人投缘,您瞧,这俩孩子竟长的有几分相像呢。” 之前给莲哥儿准备冬衣的时候,莫磐见了莲哥儿各式各样缀着不同毛色不花样的小帽子,喜欢的不得了,她就让府上裁缝给每个人都添了两顶棉帽子,林黛玉自是也有的。 此时,林黛玉戴着她给她做的棉帽子跟莲哥儿抱在一起,帽子遮住了她的额头,大领子遮住了她尖尖的下巴,露出的中间半张脸,一起转头看她们的时候,两人的眉眼鼻子小半张脸惊人的相似。 贾母也笑道:“可不是?都是一般的玲珑剔透,玉雪可爱。” 能不像吗?都说侄子肖姑,这可是亲姑侄呢! 此时,贾母也只能感叹她早逝的闺女无福了。贾母又看看虽不甚美丽,但高贵又优雅的女子,心想,那位郡马爷要是出自贾敏的肚腹,眼前强势又不失情理的女子,可就是她的外孙媳妇了,那个惹人喜欢的小公爷,就是她的重孙了,多么让人羡慕! 真是可惜,经过王夫人这一次,人家嘴上不说,恐怕心里也存着气呢。 林黛玉见了贾母,不免又哭了一场,只是哭,并不说她昨天夜里经历了什么。 怀宁郡主暗自点头。无论是贾宝玉浑话的事,还是夜里砸门的事,贾府做的固然没理,但做小辈的也要懂事才好。不然嚷嚷出来了,不说亲戚脸上不好看,就是她自己,能有什么好名声呢? 林黛玉这样就很好,她只要哭一哭,讨一下长辈的怜惜,其他的,万事有她这个做嫂子的为她做主就行了。 一床大被好同眠,凡是有关风化之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只能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就让它无影无踪吧! 贾母主动说起怀宁郡主要接她到府上小住的事,林黛玉低垂了眉眼,脸上不见半点喜色,她只哽咽道:“外祖母,玉儿要是走了,该怎么孝顺您呢?外祖母,玉儿舍不得您。” 贾母摩挲着她,怜爱道:“去吧,去住上些日子,等我这里消停了,我再去使人接你回来,郡主府不比别家,乃是你至亲之人,在他那里,跟在我这里,是一样的。” 林黛玉再三恳求哭诉,贾母劝了又劝,林黛玉方才答应着跟怀宁郡主走。 林黛玉这样的生死离别似的告别,看的莲哥儿一愣一愣的,看的怀宁郡主暗笑不已:这丫头真是不枉别人夸她聪明,这下子,哪里是她大喇喇的上门抢人?分明是她嫡亲的外祖母亲手把她送走的呢! 还来了个三请三辞! 她之前做了那么多的铺垫,不就是为了此刻吗? 此时此刻,林黛玉亲自把她来接人的戏码唱上了高潮,然后来了个漂亮的结尾。 不得不说,怀宁郡主看林黛玉,是越来越喜欢了。 谁不喜欢这样剔透慧心的女孩儿呢? 只怕,慧极必伤,以后,可是得有的教了。 荣国府摆了一顿简单的酒宴送怀宁郡主和林黛玉离开。 趁酒宴的功夫,林大娘带着人将林黛玉坐卧常用的物件都搬走了。 剩下伺候的人,林黛玉将贾母给的紫鹃和王熙凤给的碧玺带走了,又带走了两个小丫头,一个叫亭儿的,另一个叫曼儿。 林黛玉跟贾母撒娇:“老祖宗,我要带着她们,我想老祖宗了,就让她们回来给老祖宗请安。” 贾母心中熨帖极了,心里觉着林黛玉心里还是偏向她的。没见着临走了,还非要带着她给的丫鬟吗?若是她心里恼了,巴不得离府里的人远远的呢。 毕竟,主子跟主子客气是教养,跟下人吗,自是随着自己的脾气来了,要不怎么有指桑骂槐这么一说呢? 在跟贾府的人——主要是贾母——依依惜别之后,林黛玉牵着莲哥儿的手,上了四匹马拉的宝车。 王熙凤看着远去的车马队,心想,照着这告别的阵仗,这位林姑娘,再来,可就真是客了! 折腾了一天,贾母身心俱疲,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把众人叫来正房,她道:“凤丫头,从今儿个起,这府里就交给你了!还有昨个儿砸门的人,全家都给我发卖了!” 王熙凤一惊之后,才一脸为难的推辞:“老太太,其它的都好说,掌家的事,还是算了吧。” 第220章 从一开始的抓着管家权不放,道现在的主动推拒管家权,王熙凤到底经历了什么? 林黛玉离府的事,毫不夸张的说,对整个贾府都是有着不小的影响的,但对王熙凤的影响,尤其的大。 王夫人为什么能这样名目仗胆毫不顾及后果的大晚上的在自家府邸里欺负林黛玉,还不是因为林家只有她一个独女,林如海远在扬州管不到京里? 别说还有郡主府那边。林黛玉来京已经快两年了,除了陈府那边接她去过一次,你看那边可有对林黛玉有半分的关注和问候? 像贾母、贾赦甚至是贾琏这样的家族掌舵人,自然是知道人家是通过小公爷在跟林黛玉接触的。但王夫人呢?经过贾赦前几年的问责之后,王夫人被关进佛堂不是最紧要的,她在府里的人手几乎被贾赦剪除殆尽才是最要命的! 第477章 没人给她说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判断失误,以为林黛玉是个好欺负的,就是欺负了也没人来给她撑腰,她才这样不计后果的去砸人家小姑娘的门。 终归结底,王夫人是欺负林家没有男丁立业罢了。这林姑老爷还在呢,她就能这样的跋扈,有一天林姑老爷没了,林黛玉怕不是要被作践到泥地里去? 相比于昨日的凄惨,林黛玉今日的风光和得意就让王熙凤更感慨了:有兄弟扶持是多么的重要!有出息的兄弟扶持,更是荣耀! 她也是一个女儿的母亲呢,若是她只大姐儿一个女儿,若是大姐儿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形,王熙凤实在不敢想象,是不是会有莫磐这样的兄长站出来为她出头? 王熙凤是个不信阴司报应的,但一个母亲对上自己的骨肉,多么的小心都不为过。 所以,贾母提出要她彻底掌家的时候,王熙凤只一个思量,就果断的拒绝了。 她这样干脆的拒绝,不说贾母,就连贾琏,都诧异的看着王熙凤:她这是脑子不灵光了? 王熙凤抱歉道:“老太太,非是我躲懒,不愿意接府里的担子,实在是荀哥儿,自从离了我的肚子,就七灾八难的不消停,我一个错眼看不到他,他就能把自己弄的上吐下泻,我一颗心全放在他身上,恨不能夜里不睡觉也要时时看着他!唉,我实在是不敢呢。他还这样小,经不得半点风吹雨打,我实在是怕...养不住他。” 说道最后,已经哽咽了。 天地良心,她方才可是说的真心话!她好不容易有个命根子,她可不想跟贾敏一样,留不住儿子,到最后,让女儿在嫡亲的外祖家受这样的委屈。 贾琏想到不甚强壮的儿子,心有戚戚,也忙道:“凤儿说的很是,唉,这孩子,实在是愁人,我在家的时候,看着他不是哭就是闹的,实在是吵得让人头疼,这孩子,离了亲娘,怕不得把屋顶都翻过去?” 王熙凤给了贾琏识相的眼神,再道:“老太太,我若接了这掌家的担子,不是舍了他,就是舍了这府里。舍了他,也就舍了,舍了府里,出了大乱子,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贾母一顿拐杖,喝道:“说的什么浑话!荀儿是我贾府嫡枝嫡脉的嫡长孙,是说舍就能舍的?!” 王熙凤忙站起来战战兢兢的听训,心里却是放下心来,这下子,可不用让她来管家了。 贾母喘口气,继续道:“王氏,不能再让她出来管事了,再由着她胡闹,亲戚都给得罪光了。” 贾赦心想:是管用的亲戚都给得罪光了吧?王家那边,人家可是维系的好着呢! 贾母看着贾赦,贾政看着贾母,有事就躲的邢夫人现在也出来找存在感了,王夫人则是摇摇欲坠的看着众人。 贾赦低眉喝茶,贾政失望,邢夫人期盼,王夫人... 众人下意识的忽视了王夫人。 贾母看着各有各的小心思的儿孙,心里一阵接一阵的疲惫涌上心头,最终颤颤道:“罢了,凤儿,由你总揽,让你手下的嬷嬷姑姑们帮你做事吧。” 王熙凤有些意动,但她还知道,要问问上头公婆的意见。 邢夫人失望不已,贾赦则是叹道:“不妥,这府里,还是要有个正经的内管家的,这样偌大的国公府,交给下人主事算个什么样子?” 邢夫人又抖擞起来了。 贾赦继续道:“除了糊涂一些,弟妹掌家还是挑不出错来的,以后,这些人事往来,老太太多教导着些就是了,依我看,还是由她继续掌家吧。” 邢夫人悻悻,王夫人则是不敢置信的看着贾赦。 贾赦心里好笑:笑话,亏空之事他已经开始着手一点一点的还了,银子都全部清点出来了,还完银子之后,这家里还要怎么过,还得落在这王氏身上呢。 薛鉴,你以为你死了就万事休了? 不能够! 贾母看着贾赦,再一次心惊于她这个大儿子的狠辣:他这是不打算放过薛家了。 贾母只能道:“王氏,这家,就还是交给你吧。记住,凡是跟林家相关的事务,你都不要再决断,知道了吗?” 王夫人又羞又愧:“儿媳知道了。” 心里不是不得意的,毕竟,她的元春还在宫里做娘娘呢,她的宝玉,生来就是个有大造化的,有她这一双儿女在,谁能真的奈何得了她呢? 对王夫人心里到底怎么想,众人一点都不感兴趣。 又说了一些事务之后,贾母让众人都散了。 贾母去看贾宝玉。 贾宝玉虽然恢复神志了,但精神头有些不大好,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明显是哭过了。 贾母搂着她笑问道:“宝玉,现在可有好些了?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没有?” 贾宝玉摇摇头,哑声道:“老太太,我好多了,让老太太担心了。” 贾母叹道:“你既知道我担心,就要赶快的好起来。” 想了想,又道:“你林妹妹只是出去暂住,以后还会回来的。” 贾宝玉眼睫颤了颤,低声道:“我知道的,是我冒犯了林妹妹,她生我的气是应当的。老太太,我错了,我不应该被气恼冲昏了头,朝她发火的,她生气不理我了......” 贾母沉默。 贾宝玉只认为自己的错处是气恼之下朝林黛玉发火,却不认为他自己对林黛玉的心思和说的话有错。 第478章 贾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贾宝玉问贾母:“老太太,我能给林妹妹写信吗?我得跟她道歉。” 他今日原本就想去找林黛玉道歉的,但是今日有贵客来访,闹闹哄哄的,老太太和太太又让人看着他不让他出房门,他才作罢了。 现在林黛玉走了,他所想的只有鸿雁传书了。 贾母笑道:“你林妹妹刚走,她那边也忙乱,恐怕没有心思看你的信件,不如再等等,等她那边安顿下来了,再说罢。” 贾宝玉想了想,未免又惹林黛玉不快,只能答应下来。 贾母见他心情好了些,就笑着引逗他去想些其他他平日里喜欢做的事,喜欢说的话。 不一会,袭人端着汤碗进来,笑着对贾母和贾宝玉道:“老太太,二爷,该吃药了。” 贾母神色微顿,贾宝玉开始皱眉拒绝:“袭人,这药味儿难闻的很,我已经好了,就不用喝了罢。” 袭人有些畏惧的看看贾母,又对贾宝玉笑道:“二爷,这药只有一口的事,我给二爷备下了云片糕,二爷喝了药之后,正好用上一个,香着呢。” 贾宝玉一听,就知道了:“这药里放了杏仁?” 若是有杏仁,喝完药后吃上一片云片糕,嘴里就能咀嚼出不一样的味道,贾宝玉第一次吃的时候,惊讶了好久呢。 袭人笑道:“可不是?趁热,二爷快尝尝吧。” 贾宝玉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果然只有一口的量,又捻了片云片糕放在嘴里咀嚼,笑着对贾母道:“老太太,您说奇不奇怪,但凡是药,就没有不苦的,这个时候,吃上一片云片糕,那苦不仅能压下去,还能酝酿出不一样的味道呢,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贾母见袭人三两句话的功夫就哄好了贾宝玉,她原本要处置她的心未免动摇了几分。 这个时候若是处置了袭人,难免贾宝玉又要生事端。 贾母看着贾宝玉喝完药,洗漱睡下之后,她把袭人叫到了自己的正堂。 正堂里只有她跟袭人两个,鸳鸯在外头守门。 袭人跪倒在地上,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贾母问她:“什么时候开始的?” 袭人面色惨白,嗫喏道:“是前儿个西府摆酒设宴的时候,宝玉在那边府里睡午觉,睡醒了...湿了裤子,说是梦里学了...一些...要非要拉着婢子试一试......” 前儿个西府摆酒,离现在也才小两个月的功夫,贾母心中松了一口气,又问她:“有几次?” 袭人回道:“就那一次。” 贾母不信。 袭人忙道:“真的只有那一次,二爷,二爷还小,这事,只是图个新鲜,新鲜过了,就没了。” 贾母盯着她不放。 袭人颤抖的更厉害了,她结巴道:“后,后来二爷,又拉着我,央求了几次,但,但他太小了,我怕,怕坏了他的,身子骨,就没答应。” “老太太,真的只有那一次。老太太,婢子知道分寸的,真的,老太太,婢子没有想勾引宝玉,把他往邪道上引。您信我吧,老太太!!” 袭人一个劲的磕头,想让贾母看到她的真心。 贾母想想贾宝玉的年纪,又看看不住的磕头的袭人,对她说的话,心里又信了几分。 年纪摆在那里,纵使贾宝玉有心,恐怕也是无力。若真是次数多了,贾宝玉的身体必定会有外在的症候的。这两个月来,贾宝玉连个喷嚏都没打一下,可见他的身体并没有任何不好的征兆。 贾母疾言厉色道:“这次我就绕了你,宝玉离不了你,这不是你胡闹的借口!眼看着你们一天大似一天了,要是再不尊重,勾的他只想着那些个事,别说你一个,就连你老子娘都跑不了!” 袭人连忙叩首谢恩:“谢老太太宽恕,袭人以后,再也不敢了!谢老太太宽恕!” 贾母又道:“爷们长大了,这些事都是免不了的,他既肯听你的话,你以后,要多规劝着他一些,不要再让他沾别人了!!” 袭人有些发蒙:这是,她这是,在老太太这里,过了明路了吗? 贾母盯着她继续道:“我再说一遍,宝玉年纪还小,你要多想着他,他身体好了,你们才有好日子过,你明白吗?” 袭人被她狠厉的眼神盯的一个哆嗦,忙叩首回道:“婢子明白了,婢子定好好看着宝玉,让他以身体为重,等大些了,也会规劝他努力上进,少在这些个事上放心思。” 可以替贾宝玉纾解,但不能过分,坏了贾宝玉的身子,袭人这回是彻底明白了。 贾母见她是个灵醒的,左右贾宝玉身边总会出现这样的丫头的,不过是早了些,与其以后出现个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还不如就是袭人。 让袭人退下,鸳鸯上来伺候。 贾母叹道:“我老了,不中用了,竟让玉儿受这样的大委屈!” 鸳鸯知道,贾母心里是真的疼林黛玉的,就是,有贾宝玉摆在那里,二选一的时候,她只能选择贾宝玉罢了。 鸳鸯也替林黛玉不忿,但是,不说林黛玉,在这个府里,又有谁能越得过贾宝玉去呢? 鸳鸯劝道:“老太太可要多保重自身,您好了,林姐儿才会好呢。” 贾母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第221章 林黛玉坐车一路进了郡主府。进了郡主府之后,又坐上骡子拉的小车,一路往南,进了公主府。 第479章 郡主府跟公主府是相通的,她得先去拜见华柔大长公主。 林黛玉到的时候,莫磐也在。 这个时间点,莫磐已经下衙了,他知道今日媳妇去了荣国府,下衙之后,也没有去会友,就干脆来了大长公主这里等着。 左右等着也无趣,就跟大长公主对弈了一番。 怎么说呢,从小,莫磐就对这棋盘上的战场不大感兴趣,三五局下来,简直被大长公主杀的丢盔弃甲,屁滚尿流! 偏莫磐被杀出了兴趣,还想再来一盘,大长公主却是已经不想再追杀孙女婿了,她丢给莫磐一本棋谱,让他回去好好练练,等练个差不多了,再来让她杀,这样,她杀着,也有些成就感。 祖孙两个正说笑打趣的时候,就听莲哥儿老远的就在喊人:“老祖宗,老祖宗,我回来了!” 莫磐笑道:“听这欢快的声音,应该还顺利。” 大长公主也点头道:“都是要脸的人家,没有接不来的。” 莫磐不置可否。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怀宁郡主就带着儿子跟林黛玉进来了。 有宫女当中摆上蒲团,林黛玉盈盈拜下:“见多大长公主殿下,殿下安康!” 大长公主笑的慈爱且温柔,张手笑道:“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林黛玉被搀扶起来,送到大长公主面前。 大长公主拉着她还算温暖的手,仔细打量她的神色,点头满意道:“还行,是个有胆色的,没被肖小吓道。” 怀宁郡主轻笑一声,把注意力引到她那边去,她笑道:“祖母是没瞧见,那院子,被围的铁桶一般,她又有忠仆相护,恐怕就是一队兵士去围攻,一时半会的也攻不下来呢?” 到了华柔大长公主这样的年纪地位,少有她能忌惮的事,更没有她说不出口的话。她能说贾家一行是肖小,这话,不说其他人,就是怀宁郡主也不敢应的,更何况是林黛玉? 她是在给林黛玉解围呢。 莲哥儿也兴冲冲的道:“老祖宗,我瞧见了,的确很结实,冰把桌椅板凳都冻在一起,掰都掰不开,又不能放火去烧,只能等明年天暖和了,等冰化了,才能搬开呢。” 又道:“还有那门,也是用这样粗的麻绳捆起来了,怎么撞都撞不开呢,安全的很!这都是丹彤那丫头想出来的主意,可是多亏了她..嗯,临危不惧,机灵百变,才能让林姑姑她们不怕坏人攻进来呢。” “老祖宗,您可要好好的奖赏这个丫头。” 听了莲哥儿的话,大长公主好奇笑问道:“谁是丹彤?” 丹彤忙站出来,给大长公主叩头道:“奴婢丹彤,拜见大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长公主道:“抬起头来?” 丹彤一眼抬头,直视前方,任人打量。 大长公主赞道:“好个有勇有谋的丫头,看赏!” 有宫女上前扶起丹彤,笑着恭喜她。 丹彤高兴,站在最末端的林管家和林大娘也与有荣焉:往日里他们都觉着丹彤这丫头野的很,有的时候还很没大没小的少了规矩,现在看来,野还是有野的好处的,至少能拿事! 大长公主又对林黛玉道:“你来了这府里,就安心的住下来。在扬州的时候,我跟你父亲也是常见的,就是现在,每月,他也是要跟我送请安折子的。你有什么信件,什么物件,就交给公主府去扬州的信使,便利着呢。” 这下子,林黛玉真是惊喜了。怀柔大长公主的封地就是扬州,走公主府来往京城与封地的消息传递专用通道,安全且快速,的确是很便利的事。 虽然每月她照样能收到父亲来的信件,但是,能住在父亲供职的府邸里,从心理上,林黛玉觉着自己离父亲又近了一层。 她再次起身,给大长公主深深行了一个福礼,道:“多谢殿下慈悲,玉儿感激不尽。” 大长公主点头应下来,笑道:“行了,也不早了,你先回你院子里安顿好,晚些时候,来我这里一起用晚膳,也是给你接风。” 莲哥儿主动请缨道:“我去,我带林姑姑去。” 怀宁郡主笑问儿子:“那你知道你林姑姑住在哪里吗?” 莲哥儿眨巴下眼:“我可以问。碧荷姐姐,你知道林姑姑要住在哪里吗?” 碧荷笑道:“就在鱼小姐的院子隔壁,哥儿定是知道的。” 莲哥儿得意笑道:“就是芙蓉院嘛,我知道了。林姑姑,我带你去吧,那里,我常去玩的。” 林黛玉笑着点头:“那就劳烦莲哥儿了。” 莲哥儿小大人似的摆摆手:“不劳烦,不劳烦。” 逗得满屋子的大人都笑。 芙蓉院的隔壁是天玉阁,是原先莫鱼在公主府住的院子,因为公主府大的很,即便她搬走了,这院子也给她留着,偶尔夜宿郡主府的时候,她就来公主府这边的院子住。 在天玉阁和芙蓉院之间,原本是有个小花园的,因为莫鱼住在这里的时候,她正在为父母守孝,莫磐就把这个小花园的房舍好好收拾布置了一番,成了一个供佛的小院,好供莫鱼为父母守孝。 后来静言师太来了,她就住在这个佛院里,现在林黛玉住进了芙蓉院,那么这个佛院,以后就供她使了。 莲哥儿和林黛玉到的时候,莫鱼已经等在那里,正指挥着林家和莫家的人给林黛玉安置东西呢。 第480章 莲哥儿笑道:“小姑姑,你怎么来了?” 林黛玉给莫鱼见礼。 莫鱼拉着她的手,笑道:“这下好了,我常往这边来的,以后,咱们就能常见面了。” 又对莲哥儿道:“就兴你到处跑,我这里隔壁来了邻居,就不能来看看?” 莲哥儿哈哈笑:“能,很能!小姑姑,一会老祖宗要摆饭给林姑姑接风,你也要去哦。” 莫鱼笑道:“知道了,来的时候就跟我们那边说好了,今日就在这边府里用完晚膳再回去的。” 林黛玉听莫鱼说来回两家府邸跟玩似的,就知道,莫宅,恐怕离这里真不远。 收拾屋子自是用不着林黛玉的,她跟着莫鱼和莲哥儿来回走动,看她现在和以后要住的院子。 芙蓉院顾名思义,种了一大片的木芙蓉,现在是冬日,木芙蓉不耐寒,未免冻坏了,来年长势不好,就在它的根部堆放了好些麦秆锯成的细末,昨儿个下雪,这里也没清理,此时白花花雪亮亮的平整一片,趁着凌乱的枯枝,别有一番意趣。 这是一座小三进的院落,前面种了大片的木芙蓉之后,剩下的就是观赏的亭子跟假山,算是一个小小的花园,正中间的就是敞亮的三间正房,后面是后罩房,是供给跟着她来的丫鬟婆子们住的。 天玉阁跟芙蓉院是一样的格局,只是天玉阁里的花草以盆栽为主,每年根据主人的喜欢换不同的花草,此时里面就应景的摆了腊梅跟水仙花,林黛玉仔细一看,里面还有迎春花这些早春花,热闹的紧。 莫鱼抱起一个养着水仙的罐子,对林黛玉道:“这个给你熏屋子,香着呢。” 林黛玉喜欢的接过来,道谢。 正说着呢,有婆子来报:“姑娘,太太的灵位摆好了,姑娘去上注香吧。” 林黛玉忙跟着这个婆子去佛院里去上香,莫鱼跟莲哥儿也来了。 佛院里的佛堂只有一间宽阔的正堂和两个窄瘦的小耳房,也算是三间房。 正中,供的是大肚弥勒佛,金身,只有三尺高。 在佛像下方的一张小供桌上,摆着贾敏的牌位,和那本林黛玉一直仔细供着的佛经。 林黛玉净手之后,给佛祖和贾敏认真上了三柱清香,算是在公主府真正安顿下来了。 没错,林黛玉跟莫鱼一样,住的是公主府这边,不是郡主府那边。 把她跟莫鱼一样的待遇,林黛玉紧张的心渐渐放松下来,如此,她就能有个对照,跟莫鱼一样的行事就行了。 在大长公主那里用过晚膳之后,莫鱼想要留下来,陪林黛玉住上一晚,莲哥儿人来疯的道:“我去跟林姑姑住,林姑姑要是晚上怕了,有我呢。” 说罢就去看家长们,他得征求他们的同意才成。 大长公主让他自便,莫磐让他随意,左右都是住在自己家里,住哪里不是住?怀宁郡主则是让他去问林黛玉,愿不愿意跟他一起住。 莲哥儿去看林黛玉,林黛玉担心道:“莲哥儿,你来跟我住,你住的惯吗?” 在她印象里,小孩子最好不要随意挪动的,尤其是睡觉的地方。 莲哥儿道:“住的惯的,我不挑床。” 小看他,他自小可是公主府、郡主府、莫宅、王家,就连皇宫,都有他的小床呢。 莲哥儿又道:“嬷嬷们跟着我呢,不怕的。”在别处睡觉,他已经睡出经验来了。 林黛玉同意了。 莫鱼想了想,就道:“行吧,我先回去禀报母亲,等明日再来跟玉儿住上些时日,今夜,就靠你了,小莲儿!” 莲哥儿让她放心。 晚上,莲哥儿跟她睡一张床,跟着莲哥儿的两个奶嬷嬷和丹彤、紫鹃睡在外头,林黛玉还没跟这样小的小孩子一起睡过呢,稀奇的很。 姑侄两个一起泡脚,在高高的脚桶里踩水,玩的不亦乐乎。 有莲哥儿闹着,新环境带来的不安和陌生感渐渐消失,很快,林黛玉就进入梦乡,安稳的睡了过去。 怀宁郡主来看过,见两个孩子头对头的睡的安稳,才放心的离开。又嘱咐守夜的丫鬟跟婆子,要警醒着里面的小主子们,耳房药炉上熬着安神汤,要是林黛玉夜里惊醒了,或者梦魇着了,就给她用上一碗。 一个小孩子经历过那样的事,要是真跟个没事人似的,怀宁郡主是不信的。 有些孩子能忍,受了惊吓,眼下看着还好,等到了夜里,就该梦魇了,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后日,大后日,总之,要多注意着些。 等仔细巡视过门户之后,怀宁郡主才回了自家的主院。 莫磐已经等着她了,见她来了,忙拉她坐下,给她揉肩捏背的笑道:“今日辛苦姐姐了。” 怀宁郡主噗嗤一乐,每当莫磐要讨好她的时候,就叫她姐姐。 怀宁郡主笑道:“为夫君操劳,有甚辛苦的?”眼波流转间,渐添风情。 莫磐莞尔。随着年纪见长,又生了两个孩子,怀宁郡主渐渐脱了少女的青涩和干瘦,增添了女人的妩媚涸风情。 她眉眼柔和婉转,身段纤浓有度,魅力大增。 咳,总之,莫磐很喜欢就是了。 第222章 过了腊八就是年了。 林黛玉在公主府住了这些日子,不说如鱼得水吧,平静安宁总是有的。 住在荣国府的时候,一睁开眼就得思虑万千,不是这个小人传些闲话,就是那个歪嘴的抱怨不停,总是没个消停。 第481章 在公主府里,林黛玉第一个感觉就是秩序井然,下人们都是笑脸迎人,从来不多说一句话,就是说,也是往好处去说,让人听了心里高兴,觉着这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没有吵闹,没有不平,没有较劲,日子平淡且安稳,而且过的飞快。 这日,林大娘来找她回禀,说是给宁荣两府的年礼已经准备好了。 林黛玉接过礼单一看,问道:“怎么比去年多了一些?” 林大娘笑道:“是老爷吩咐的。今年姑娘不在外祖家过年,总是要多孝敬些,面上也好看。” 林黛玉微微一笑,之前的事,传回扬州,都可以想像林如海是如何的愤怒和惊惧,他不仅来信好好安慰了她,还又给莹姐姐多添了不少嫁妆银子。林黛玉心想,这些银子,可能是父亲原本要给荣国府的,既然她已经不住在荣国府了,那么银子自然也就免了。 又想到真心疼她的外祖母,林黛玉心下惆怅不已,她问道:“哪天去送?” “十四那天。”林大娘回道,又问:“姑娘...可是要去走一遭?” 林黛玉想了想,道:“十五那天,我要给母亲念经祈福,需斋戒三日,不见外客,因此,就不去了吧。” 林大娘笑道:“姑娘孝顺,贾老太太定会感念姑娘的。” 林黛玉对她说的感念的话不置可否,主仆两个又说了些其他过年的事务,林大娘就离开了。 十四这天,林大娘先带着年礼去拜见贾母,贾宝玉也在。 林大娘恍惚记得,这还没到四十九日吧?怎的这个凤凰蛋子出来了? 贾母再三确定之后,有些不满的问道:“玉儿呢?” 贾宝玉也一脸不高兴的看着她。 林大娘笑道:“姑娘孝顺,明日要给太太念经祈福,从前儿个就开始斋戒了,不宜见客,因此,今日姑娘就没有来,不过,姑娘叫我给老太太带了信件,请老太太过目。” 守孝就是如此,不是初一就是十五,有那勤快的,初一十五都是要好好祭祀先人的,好安息先人魂灵。 贾母恍然想起,林黛玉住在她后院的时候,每逢初一和十五都只是三柱清香了事,从来没有斋戒一说。跟着她住,林黛玉不仅不能斋戒,有时候,她还得跟着她吃荤食,陪着她玩笑呢。 更不用提法事了,更是没有做过一次。 到了别人家,这些倒是都捡起来了。 贾母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只是接过信件,并没有看,说道:“可是巧,你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趁她给她太太斋戒的时候来,怕不是故意躲着我这个老婆子吧?” 林大娘忙道:“并不是如此。来之前,是跟府上下过帖子的,问府上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也好上门拜访。府上回的就是今天,咱们可不就是按着这个日子来了?” 贾母哑然。 贾宝玉忙问道:“林妹妹可好?有没有想老太太?有没有想府里的姊妹们?她在那里住的可还习惯?有没有受委屈?” 林大娘笑道:“多谢哥儿关心,姑娘一切都好。” 心里又加上一句:总比在你们府上强! 林大娘说林黛玉一切都好,贾宝玉是不信的,只是,他如今也长了些为人处世的本事,虽然心里不信,却没有当着林大娘的面多说什么,只是一脸的忧心忡忡的陪着贾母。 贾母看过林黛玉的信件,又看过礼单之后,心下叹了口气:林姑爷这是,恼了她了。不然,今年的年礼也不会多了许多的玩物摆件布匹,却没了孝敬银子。 这下,她看看贾宝玉,也不敢再提要接林黛玉回来过年的想法了,又嘱咐了几句,就让林大娘离开了。 林大娘出了荣国府,也没有就此离开,她还得往西,去宁国府那边送年礼呢。 不巧,她到的时候,正好有客在访。 当家主母在接待客人,她这个下人,就有这府里的嫡长孙媳妇小蓉大奶奶打发。 小蓉大奶奶宋晚照是个清丽婉约的女子,说话婉转似鸟鸣,又富有节奏,让人听了还想听,林大娘在心里赞叹了几句,就要告辞了。 宋晚照极力挽留:“大娘不急,还没见过我家太太呢。” 林大娘忙道:“贵家太太在见贵客,奴婢一介仆妇,不好打扰,就不见了吧。” 宋晚照笑道:“你这仆妇可跟一般的仆妇不一样,如今林姑老爷不在京师,你来咱们家走动,就是表着林家的颜面呢。你可以知礼不去拜见,我这个做主家的要是就这样放你走了,就是不给林姑老爷颜面了。你莫要再推辞了,我去跟太太禀报,她必是要见一见你的。” 林大娘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见你家太太吧? 尤氏正拉着秦可卿的手在说话,轻声细语的问她:几岁了?家里都有谁?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可有读书?喜欢什么...... 听了宋晚照的回话之后,尤氏笑道:“是得见见。” 东府那边的事,尤氏也是听说了的,对林家,她也不敢怠慢了。 林大娘进来给尤氏请安,秦可卿避在一旁。 尤氏介绍道:“这是我们府上故旧之家的女孩儿,小名叫可卿的。” 林大娘忙给她见礼,秦可卿只受了半礼,落落大方中带着女儿家的羞涩。 林大娘留神打量了一下这位可卿姑娘,只见她生的袅娜妩媚,行动间自带气场,再估算她的年纪,不由有些纳闷:这姑娘瞧着,年纪可不算小了,也不知怎的家里还没给说亲? 第482章 等拜见完尤氏,宋晚照送林大娘出门。 路上未免尴尬,林大娘没话找话,先是极力赞美了一番秦可卿生的好,然后再以一句话终结:“......也不知怎的还在闺中虚耗?” 宋晚照笑道:“现在还在闺中,说不得明年就是我的妯娌了。” 林大娘忙问这是怎么说的?难道今日来是礼定的不成? 宋晚照笑道:“是,也不是。这位可卿姑娘的父亲与我们府上因素有些瓜葛,您也瞧见了,她既生了这样一副好人品,自然是不能轻易许了人家的,不是我吹火仗,一般的人家可是养不住她。” 林大娘真心实意的赞道:“可不是?一看那通身的气派,就不像是小家碧玉,更做不了小家妇。” 宋晚照继续道:“所以,她父亲就来找我们家老爷来给这位姑娘说门亲事,这不巧了,我们府上长房还留有一脉,叫贾蔷的,如今也已经长成了,还没说媳妇呢,就干脆把这位可卿姑娘说给他做媳妇,从家世上,倒也相配了。” 林大娘仔细想了想这宁国府的传承族系,往上数了数,终于记起宁国府的嫡长应该是个叫贾敷的,若不是贾敷早夭,也轮不到贾敬这一脉袭爵,因此,她猜,这位叫贾蔷的小爷,应该就出自这一脉了。 从身世来论,这位叫贾蔷的小爷,说不得比眼前小蓉大奶奶的夫婿还要高贵一些呢,家私上么,呵呵,可就不能比了。不过,这位可卿姑娘要是个四角俱全的,也等不到现在了。 林大娘又说了好些个祝福庆贺的话,在宋晚照的殷殷挽留下,出了宁国府回公主府了。 若是林黛玉已经出嫁了或者即将出嫁,林大娘还能跟她说道说道别人家的事,但林黛玉还是个懵懂的小女孩呢,她也就将这些家长里短的省了,只说些贾母思念外孙女的话就了结了。 过年嘛,除了喜庆就是忙碌,莫家更是添了一层紧张。一是今年又是大比之年,莫松跟莫狸还有刘传业都要下场春闱,二来就是,余庆娘月份大了,很可能随时会生产,大意不得。 因此,过了年之后,莫鱼往公主府这边走动的就少了些,怀宁郡主往莫宅那边去的更频繁了一些。 有的时候,怀宁郡主就带着林黛玉和莲哥儿云哥儿兄弟两个一起过去,怀宁郡主去帮着莫青鸾处理家务和人情往来,林黛玉就看着云哥儿玩耍,莲哥儿则是忙着各院走动,也不知道他小小一个人有多少的事情要忙。 二月初的时候,王嫣嫁的徐州陆家一家也到京了。 今年王嫣的夫婿陆敬端也要下场考试,趁此机会,王嫣就跟着夫婿,带着儿子女儿,上京望亲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陆敬端的堂妹,陆蒹葭。 王嫣上京来,自是要跟着哥哥嫂子住在一起的。 陆家在地方上,是一地豪强,在京里,也是有自家的家业和宅子的,只不过,冷锅冷灶的,若只是大人还强些,带着才几岁的儿子女儿,就不甚方便了,加之王家祖父母、王玥和王随竭力邀请,陆敬端才带着妻儿跟堂妹住进了莫宅。 索性莫宅里还有三个备考的学子,陆敬端也能跟他们一起切磋学问,莫宅房子也够住的,陆敬端一家子就安心住了下来。 接风宴这天,莫磐自是带着妻儿妹妹来莫宅见客的。 相互厮见一番后,陆敬端感慨万千,叹道:“这一晃,咱们得有六七年没见了吧?今日一见,君已功成名就,吾且任重道远呢。” 莫磐笑道:“自从上次苏州一别,是有七年未见了,今日一见,陆兄风采依旧,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呢。” 陆敬端哈哈一笑:“借君吉言,希望此科能中吧。” 上次加开恩科,陆敬端也来参加了,可惜,那次苏浙一带参加考试的学子人数暴涨,竞争极为激烈,陆敬端会试通过是通过了,但名次及其靠后,很可能会沦为同进士行列,就没再继续参加殿试,回乡备考三年,今年继续再战春闱。 大堂里,男女中间用一席十二扇的屏风隔开,男人们在这边高谈阔论,太太小姐们则是在另一边续旧。 莫青鸾怀里搂抱着王嫣的女儿甜姐儿,开怀笑道:“我这一辈子,生了三个小子,尚且还有一个闺女慰藉我心,到了孙辈这里,竟还是小子,总没有个女孩儿!这下好了,老天开眼,终于给了我一个孙女儿,哎呦,可让我怎么疼她呢?” 王老太太笑着拿手点她,对众人笑道:“我就说这是个贪心不足的,有了小子,就想女孩儿,那有了女儿的人家,不知道多羡慕她呢!” 王嫣笑道:“母亲这是儿女双全,难得的福禄双全的全福人呢。” 怀宁郡主也笑道:“前儿个,咱们隔壁邻居嫁女儿,那家太太就带了礼物来找母亲,非要她去给她闺女梳头,说这样能让她闺女沾沾母亲的福气。” 莫青鸾笑道:“她这是没听说过我早年的经历,只看到了眼前,才来请我的,待我跟她分说明白之后,这位太太就离开了,再不提什么梳头的话了。” 余庆娘也笑道:“要我说,那位太太也是个短视的,岂不闻老话说的好,人无千般好,花无百样红?这人的一生这样长,岂能没个磕磕绊绊的?要是遇到挫折的时候,能有母亲这样遇难成祥的运气,那可真是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呢。” 众人都笑道:你说的很是! 林黛玉看着她们说说笑笑,自己也跟莫鱼紧挨着坐在一起,一边喝茶磕瓜子,一边听她们说话,心想,这样的热闹,她今日还是头一回见呢。 第483章 莫鱼招呼陆蒹葭吃果子,陆蒹葭笑的腼腆,轻声细语道:“谢谢小鱼儿妹妹。” 莫鱼要她不要客气,她看看林黛玉,又看看陆蒹葭,赞叹道:“你们俩瞧着,倒是有几分相像。” 林黛玉转过头来,仔细打量一回陆蒹葭,笑话莫鱼:“姐姐,你今日的眼神可不大好使,我跟陆姐姐长的可是一点都不像呢。” 眉眼鼻子嘴唇脸型,她们没一处相像的地方好吗? 莫鱼道:“不是说你们长的像,我是说你们的气质像,嗯,非要说的话,你们都是江南那边标致的美人儿,弱柳扶风的那种。玉儿,等你再长大几岁,说不得你们会更像呢。” 两人都是纤弱袅娜的那一款,最受文人雅士吹捧的女子模样。 林黛玉不服:“姐姐你只说我,你自己不也是江南人?怎的你不说自己跟陆家姐姐长的像呢?” 莫鱼不以为然道:“我可是力能扛鼎的女大王,粗野的紧,可不能跟你们比。” 说罢,还摆出一副山大王的样子,一手搂着林黛玉,另一手端着茶碗当酒杯,豪迈的喝上一口,然后哈哈哈的笑。 她这是,把林黛玉当压寨夫人了! 看的陆蒹葭拿着帕子捂着嘴呵呵呵的笑,即便心里觉着有趣极了,她也端着仪态,笑不露齿,不露半分丑模样。 莫鱼知道陆蒹葭这样的姑娘都是从小被教导着做笑不露齿走路耳坠子都不能晃动的大家闺秀的,不像她,从小因是独女,身体又不好,家里大人就不愿束缚了她,任她野草一般的生长,长成今日这个笑就哈哈大笑,哭就放声大哭的性子。 想来,男人应该都喜欢陆蒹葭这一款儿的才是。 接风宴毕之后,陆蒹葭回了安排给她住的房间,洗漱过后,放下帐子,躺在床上,双手双脚的摊成个大字型,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揉了揉笑的发酸的腮帮子,在心里无奈叹道:可算是结束了。 第223章 陆蒹葭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头顶的帐子发呆。 她又见着那个笑的明媚爽朗毫无半分忧愁的少年了,五年过去,当年那个飞来飞去潇洒不羁的小少年,居然要跟她的堂哥一样,要下场考试搏功名了! 等考完了试,他们家里就该给他说亲了。 今日她可瞧见了,莫家人亲戚真是多,她们认识的人家肯定更多,若是他能金榜题名,以他这样的少年英才,怕不是这京里的待嫁闺秀们任他挑选? 她就不一样了。她在襁褓中就失了母亲,父亲后来娶了继室,生了儿子之后,他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对自己这个拖油瓶女儿就视而不见不闻不问了。幸好,大伯一家还想着她这个侄女。大伯见父亲总是不给她找人家,就让堂兄带她上京,从新科士子中找个门当户对的亲事,算是他尽了陆家家主的责任了。 每当陆蒹葭觉着人生绝望的时候,大伯一家总是能再给她带来新的希望,就像当年那个突然飞到树上来上来解救她的少年一样。 当年......五年前相伴的那几个月,现在想来,已经是她十几年的人生中,少有的快乐时光了。 当年,她为了躲避继母给她安排的严苛的淑女课程,和教养嬷嬷的围追堵截,情急之下,她攀着树杈,爬上了一棵两丈多高的树,一直爬到树顶,等教养嬷嬷们走远了,她才发现,这树,爬上来容易,再爬下去,可就难了。 正在她急的要哭的时候,一个小少年的声音含着浓浓的笑意问道:“蒹葭妹妹,快别哭了,哥哥这就上来救你。” 她探头往下一看,见树下站了一个小少年,正是前几日她新嫂子的娘家兄弟,那个叫老虎的! 陆蒹葭哭道:“小哥哥,这树好高,我不是故意爬那么高的。”大人说过的,爬树的都不是好孩子,她陆蒹葭,可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呢。 小少年笑道:“我知道的,方才我都瞧见了,是有人追你你才爬这样高的。蒹葭妹妹,你不要乱动,小心摔下来,我这就上去了。” 陆蒹葭一听,会摔下去,立马不敢动了,她探着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树下的小少年,只见少年往后退了几步,一个起跳之后,就轻点树枝,飘飘悠悠的飞到了她眼前。 年方十岁,已经懂了好多的陆蒹葭喃喃道:“仙,仙女,不是,是仙人,我见到会飞的仙人了......” 小少年噗嗤一乐,捏捏她的面颊,让她醒神,笑道:“我可不是仙人,更不是仙女,这不过是些粗浅的轻身功法罢了。” 十岁的陆蒹葭蒙蒙点头。 他让她搂着他的脖子,她就照做,双手环着他的脖子。 他问她怕不怕? 她就摇摇头,说:不怕。 他说,这就下去了,你要是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等落地了再睁开眼睛。 她怎么可能要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可就看不到他带着她飞了! 于是,她就这样大睁着眼睛,看着小少年抱着她一跃而下,飞向了半空。 初冬的风,已经很冷硬了,吹在她的面上,她却觉着舒爽不已,觉着天地,从来没有这般的辽阔。 到了地上,好一会,她还在回味那种迎风飞翔的感觉。 小少年放开她,离她三步远,跟她约法三章:他方才抱着她,是为了在不惊动旁人让她受罚的情况下救她,情非得已,让她不要告诉别人。 第484章 那个时候,她是怎么说的呢? 现在想来,陆蒹葭的脸都还要忍不住的发红。 年仅十岁的小姑娘,还不大懂男女大防,只一门心思的想要再飞一次,于是,她凶巴巴的对小少年道:要我不说也可以,你再带着我飞一次,我就什么都不说。 小少年无奈了,只好又带着她飞了一次,飞了一次还不够,还得飞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当然还有第三次...... 她已经不记得那天下午,他带着她一共飞了多少次了,她只知道,长了这么大,她一次那样的高兴和快乐。 后来怎么回去的,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她只知道,从此以后,她就每每借着去看新嫂子的名头,去客院里找兄弟两个玩。 她跟着他们掀石头,抓过冬的蛐蛐,跟着他们撒谷子,用箩筐盖找食的麻雀,跟着他们一起背书,一本《论语》,她比他们背的还要熟练,有一次,她还偷偷的换上猫儿的衣服,跟着他们出去套兔子,虽然回来被父亲狠狠的罚了一顿,但她从来都没后悔过。 直到两人离开,她的生活就好像慢慢退了色彩,重新变的灰蒙蒙起来,每天除了练规矩,就是学刺绣,学弹琴,学作画,背《女戒》,背《烈女传》,背德容言功,背家族谱系...... 少年时的那点子欢乐慢慢酝酿成了一个不可言说的情绪...... 陆蒹葭使劲摇摇头,将那点子不可言说的想法甩出自己的头脑,他值得更好的,而自己,什么都没有! 更何况,今日相见,彼此客气见礼,他恐怕已经忘记她了才是。 陆蒹葭翻个身,将自己的脸埋在软软的枕头里,慢慢的睡了过去。 总得要向前看的,明天,可又是崭新的一天呢。 家里有备考的学子,小孩子又多,总不能吵吵闹闹的,所以有的时候,怀宁郡主就约着王嫣她们,带着几个小孩子到公主府郡主府那边玩上一两日,两府离的不远,万事都便宜。 莫鱼尚且要帮着莫青鸾理事,陆蒹葭和林黛玉,偶尔加上一个陈莹,两个半人就成了看孩子的孩子王了。 至于说是两个半,因为林黛玉只能算半个,她年纪还小,还是被看的那一个呢。 王嫣的儿子章哥儿只比莲哥儿小三个月,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哥俩,很快就跑来跑去的玩到了一起去,林黛玉追不上他们,只能有些吃味的看着他们玩。 倒是甜姐儿跟云哥儿两个,虽然两个也相差的几个月,甜姐儿年岁更大一些,两个三岁的小娃娃都斯文的坐在一起,不是玩九连环,就是玩垒积木,林黛玉也能跟他们玩到一起去,但看看自己的年纪,只能哀叹着捡起绣花针,给云哥儿做荷包去了。 去年,因为莲哥儿的香包坏了,林黛玉答应再给他做一个,好不容易做好了,云哥儿也想要,林黛玉就打算给他做个结实一些的荷包,既能装东西,又不容易扯坏,很适合手上没个轻重的小孩子了。 陆蒹葭看的好笑的很,劝她道:“你若是想去玩,就去玩吧,荷包我来帮你做?” 林黛玉叹道:“不用了,你看他们玩的多好,未必想要多加一个我呢。” 陆蒹葭笑笑不再坚持。 做了一会子荷包,林黛玉就搁下手来,她见陆蒹葭在摆棋谱,就过去邀请道:“蒹葭姐姐,咱们一起下棋吧?” 陆蒹葭讶异:“你荷包做完了?” 陆蒹葭一边收拾棋子,一边想:不能够吧,这也才一刻钟的功夫,能做多少? 林黛玉一边跟她捡棋子,一边笑道:“做荷包不急的,我今日已经做了许久了,再做,眼睛该疼了。” 陆蒹葭哑然,林黛玉做荷包只是消遣,想做了,就扎上几针,不想做了,就撂开手去,她又想起了大嫂王嫣,这个也是对针线不甚上心的主儿。 倒是她,因为手里没闲钱,要给长辈平辈送礼物的时候,只能送针线,所以,她常年有做不完的针线,做了这么多,倒是少有为自己做的。 她想,等嫁人了就好了,他父亲再怎么无视她,为了面子,也总是要给她出嫁妆的,她也不多要,只要把她母亲的嫁妆给她就成了。 陆蒹葭带着侄子侄女回莫宅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正好出门的莫松。 莫松笑着拱手道:“蒹葭妹妹,你们这是回来了?” 陆蒹葭微微避开来,低头回道:“是。”心想,眼看天就要黑了,他这么晚还要出去做什么? 莫松顿了顿,笑道:“我在院子石头底下找到了一只猫完冬的蝈蝈,想着对街的李老汉家里编的好蝈蝈笼子,就想着趁天黑前去买一个回来。等装好了,我送给妹妹可好?” 陆蒹葭被他最后一句话惊了一下,接着脸色爆红,她六神无主的胡乱说了几句,就撇下他进门了,走了好一会,突然想起来她还有侄子侄女没带呢,又要转身回去找,结果一回头,就见侄子侄女的奶娘一人抱着一个,正跟在她身后呢。 陆蒹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侄子侄女没有丢,还好好好! 好个屁啊!! 莫老虎,莫老虎说那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石头下面的蝈蝈,什么编的好蝈蝈笼子?蝈蝈笼子,她也会编好吗? 不对,他跟她,说这些个做什么?! 莫松看着落荒而逃的姑娘,笑了笑,想了想,就又回了门,猜测着,他多久能收到一只蝈蝈笼子。若是他真能收到,那么,他就去禀明母亲,去跟陆家提亲。 第485章 不过,莫松注定要失望了,直到进考场前,他都没收到一只蝈蝈笼子。而那只被他从泥洞里巴拉出来,瘦的不成样子的蝈蝈,早就魂归黄泉了。 他这种等蝈蝈笼子的行为,还被胞弟笑话了好久,给他出了好几个追姑娘的主意。 但莫松仔细盘算了一下,觉着陆蒹葭是个庄重的姑娘,那些个帕子荷包信件的主意,恐怕不大适合她。 莫松打定主意,等这科无论能不能考中,他都要去问问她的心意,她若是愿意跟他一起走以后的路,他就娶她! 第224章 一场会试,牵动了不知多少人的心肠,莫磐尤其在意莫狸的身体,一连九天,越等到最后,已经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 他不住的念叨着:“我可是跟他说了,他要是有任何的感觉不舒服,都要出来,不要逞强......” “这两日倒春寒,夜里更冷的很,那点子衣裳,肯定不够他穿的,别再冻着了......” “唉呀,已经是第八天了,该做的题都做完了吧?就不能提早出来吗?” 怀宁郡主:...... 她还从未见过,盼望着兄弟快点出考场的兄长呢。 直到第九天,莫磐特意请了假,巴巴的等在考场外头,准备第一时间给莫狸施救。 可是,让他惊讶的是,莫狸是竖着,自己走出来的,反倒是另一个中年模样的考生,是横着出来的。 他见自家兄弟除了疲惫邋遢些,精神头还好,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人命关天,他就把自己带的大夫和马车借给了那个横着出来的中年考生了。 中年考生的家人感激不尽,特意问了恩人地址,好改日登门拜谢,也是要完璧归还马车的。 拜谢的话,莫磐自然是无所谓的,不过,自家的马车,还是要还回来的,便说了郡主府的地址。 跟着中年考生的下人忙记下地址,想再要说感激的话的时候,莫磐早就带着弟弟们走远了。 不过小半个月的功夫,会试成绩就出来了,莫磐同样是第一个知道成绩排名的人。 这回,众位同僚们是真心诚意的恭喜他了,那恭喜的眼神里,除了羡慕,还有隐隐的敬畏:莫家这是,一门三进士了啊! 众所周知,只要会试过了,殿试是不绰落贡生的,最不济,也能是个同进士。 而莫家兄弟,此科会试都考中了,尤其是莫狸,还是今科会元! 莫狸已经是解元和会元了,足以证明他的才学,这样的情况下,除非能出一个比他还要惊才绝艳的人,否则,此科状元非他莫属! 本朝第一个三元及第的文人啊,更何况,他还这样年轻! 就是为了花团锦簇的标榜治世之功,庆和帝也不会轻易放过此等文治功夫的。 可以说,莫狸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状元郎了。 莫家眼见的喜气盈腮,不光是莫家兄弟中了,就连陆敬端和刘传业都考中了。 陆敬端的名次尤其靠前,莫松的名次比较靠后,刘传业的最靠后。 王玥告诫他们:“不要得意忘形,要沉得住气,没有走到最后一步,都不算成功。尤其是莫狸,在殿试唱名之前,你也只是一个会元,在会元走向状元的这条路上,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你要戒骄戒躁,平心静气,好好准备殿试。在殿试前,你就不要出门了,饭食也要尤其注意。” 众人都答应下来。 王玥见刘传业似是有话要说,就让其他人退下,把他留下来单独问话。 刘传业的确有些决断上的难题:“先生,我的名次实在靠后,若无意外,殿试之后,恐怕会被点为同进士。先生,我不想要同进士,想要在等三年,三年之后再考,但是,我也不能确定,三年之后还会不会再有今年的运气,因此,很是难以抉择。” 王玥也为难了,考运之说,真的很难琢磨,毕竟,这世上多的是明明很有才学,写的文章也很能打,但偏偏就没有考运,只能与科考擦之交臂的人。 他想了想,道:“这样吧,你把你之前写的策论整理出几篇来,我带给其他人看看,听听他们怎么说?若是你策论写的好,这科就去考,说不得能提一提名次,若是你策论还欠着火候,那就再等三年。不过,这些,我只能给你一些建议,怎么做决定,还是在你。” 刘传业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了,他也想知道自己的水平在旁人眼中是什么样的,便答应下来。 到了晚间,莫松去找莫青鸾说话,把他喜欢陆蒹葭的事说了说,央求莫青鸾去替他试探试探人家姑娘的心意,若是她愿意,他们两家就结亲,若是不愿意... 若是不愿意,他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莫青鸾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儿子心里居然有看中的姑娘了和在这个姑娘居然是借住在她们家的亲戚之间左右摇摆了下,按捺下心情,先问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看上她了?” 儿子什么样,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清楚,莫松说是意志坚定,但从另一方面说,也可以认为是冷心冷情之人,小二十年过去了,她还从未发现过他跟哪个姑娘亲热过呢。 陆蒹葭也是好的。府里住了这么多的大姑娘小伙子,男女大方这块,莫青鸾将之作为家务中的重中之重,就怕出现什么瓜田李下的事来。不得不说,陆蒹葭的懂事知礼,给莫青鸾减少了不少的工作和精力。 第486章 谁知,问题还就出在她的身上了。 还是跟莫松! 不过,事情问清楚之前,她不打算追究谁对谁错。 莫松笑的有些羞涩,他搓着手笑道:“这个...儿子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娘您还记得吗?那年咱们去徐州给嫣姐姐送嫁,咱们就是住在徐州的,后来您跟父亲走了,祖父祖母就带着我跟猫儿住进了陆家府上,咱们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莫青鸾恍然,只是:“那个时候,陆家姑娘,也就跟玉儿差不多大吧?” 莫松笑道:“是,我还记得,她那时候,长得瘦瘦小小的,但跑的可快,脑子也活,许多跟在后面追她的人都追不上她呢,呵呵。”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他呵呵的笑了两声,又道:“那个时候嘛,我就是觉着这丫头可真有趣,机灵又好玩,看着一副菟丝花的模样,却总能将对她不好的人耍的团团转......” “现在,儿子又见着了她,知道她还是当年那个调皮的女孩儿,就觉着,或许月老早就给我们牵了红线了,只是今日才发现罢了。” 莫青鸾被儿子酸的嘴角不受控制的一抽,她泼冷水道:“我看人家端庄淑女的很,跟你说的压根不是一个人。” 莫松也笑道:“母亲,您没见过以前的她,所以觉着她是个文静的女孩,我见过,而且,她的眼睛会说话,看她的眼神,我就能猜到她心里想什么。” 完了,她儿子这是陷进去了! 莫青鸾继续道:“或许,我说了也是白说,人家姑娘压根就看不上你呢。” 莫松又笑道:“我试探过一次,她心里定是有我的。” 莫青鸾大怒:“臭小子,你事情都做完了,又来我这里做什么?讨打吗?” 竟敢私自跑去试探人家女孩儿,他这是...他这是去勾引人家女孩儿去了! 莫松笑着让母亲锤了两下,哀哀叫着讨饶,等母亲发过火之后,才道:“我这不是先去打个前锋,才好让母亲出马说和呢,若是人家压根没那个意思,母亲去了被拒绝,可不是两家都尴尬?” 莫青鸾嗔道:“那你也不该如此孟浪,再吓着人家姑娘。” 莫松讨好的跟母亲笑笑,心想,那可是个喜欢飞高高的,一般的阵仗还真吓不到她。 莫青鸾答应儿子去帮他探探人家姑娘的口风。 她也没有直接去问陆蒹葭,而是把王嫣叫来,一边闲聊,一边往陆蒹葭身上扯。 王嫣不疑有他,如今京中,最热门的话题就是新科进士,而她把陆蒹葭带来京城,为的不就是给她找个年轻士子做夫婿吗?就是莫青鸾不说,她也要多方打听,把她这位小姑子的情况散播出去的。 她道:“蒹葭嘛,从小就是个命苦的,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我那二叔,不能说他苛待了蒹葭。您是没瞧见,光蒹葭一个人,就配了两个奶嬷嬷,四个教养嬷嬷,六个大丫鬟,还有数不清的小丫头子等着伺候,真真是大家闺秀的教养和阵仗!叫谁看了,谁能说后娘后爹苛待了她?” “可要我说,这样大的阵仗,有亲娘护着的时候,就是宠爱,若是没了亲娘看着,这哪里是宠爱,简直就是牢笼!那些个伺候的嬷嬷丫头们,就是牢头,从早上睁开眼开始,就要一刻不停歇的连轴转,等到了晚上睡觉,都有职业的嬷嬷来纠正她的睡姿,啧啧,那些个老嬷嬷们可不是个好缠斗的,这丫头从小受这样的磋磨,小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有这么多人教着,伺候着,我那二叔自觉尽到了父亲的责任,就对她不理不睬了,好似那府里压根没有这么一个人。我实在看不过去,就时常找些由头让她到我那里去松快松快,等她再大了一些,章哥儿也生下来了,我就禀明了我们老太太,让她白日里就来我这里听用,学着管管家,或者帮我看着章哥儿些,她的日子也才好过了些。” “呵,如今您也看到了,也不知道我那二叔二婶是怎么想的,还是亲生父亲呢,居然说‘大姐儿既然跟大房亲近,那么她的婚事也劳大房费心了,他怕他给大姐儿找的亲事,大姐儿不如意,再埋怨他这个做父亲的,因此,就不插手了’。这不,这次上京,我就带着她来了。” 莫青鸾仔细听完王嫣的话,当她听到王嫣说陆蒹葭是从小由教养嬷嬷磋磨着长大的时候,心里哑然失笑。 教养嬷嬷的磋磨是真,但陆蒹葭从中受到了多少迫害,学了多少糟粕,还真不好说。若是陆蒹葭真是从小学了教养嬷嬷的那一套,那她就不是个大家闺秀,而是一个披着年轻小姑娘皮的老嬷嬷,应该浑身散发着腐朽陈旧的气息才对。 但她眼中的陆蒹葭,可是一个温柔大方眼睛有光的好姑娘呢 再结合莫松跟她说的他们相识的过程,心想,那些个老嬷嬷,这么些年,恐怕也没少受这丫头的折磨吧? 现在,她已经有些明白,她有些铁石心肠的儿子为什么会瞧上人家姑娘了:坚韧而不柔弱,这样的姑娘,她也喜欢呢。 王嫣瞧着继母嘴角浮现的满意的笑,不禁问道:“母亲,您这是......” 莫青鸾也不打磕绊,她道:“你也知道,老三已经定下了,眼看着就要成亲了,老二到现在还没个着落呢?你瞧着,咱们莫陆两家,结个亲家如何?” 王嫣倒抽一口凉气,莫青鸾这是,这是看中她的小姑子——陆蒹葭了! 第487章 这还要考虑吗?她自然是一百个同意的! 莫青鸾见王嫣兴奋的眼睛里都要放出光来了,才拍拍她的手,要她稍安勿躁,道:“光你同意不顶用,你还是得去信问问你婆家那边才是正经,还有,你回去旁敲侧击一下,问问这孩子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要吓着她,她做什么决定都是可的。” 王嫣收回发散的心神,将莫青鸾的话在嘴里来回咂摸了几回,心想,要她去问婆家是假,去问她小姑子的心意才是真! 这,呵呵,看来,不是莫青鸾先起意看中了陆蒹葭,应该是莫松看中了她才是。 这就更好了,若是这件亲事能成,婚后小两口蜜里调油,才算是皆大欢喜呢。 她扶扶鬓间华丽垂落的步摇流苏,笑着跟继母对视了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道:“行,等我回去了,就跟端郎详说这件事,母亲放心就行了。” 莫青鸾对继女的机敏跟识趣也很满意,两人又说了其他之事,王嫣就找借口回去,然后脚步一转,去了给陆蒹葭安排的院子。 陆蒹葭住的院子在莫青鸾正院的后面,在莫鱼的院子隔壁,这原本是给莲哥儿暂住的时候准备的小院,后来林黛玉来了,也住在这里,现在陆蒹葭来了,同样住在这里。 她到的时候,陆蒹葭正在打络子。原来,是上次林如海向京里给林黛玉送东西的时候,给她送来了一匣子碎宝石,说是西洋船从大洋彼岸带过来的,因宝石较小且形状不规则,虽然颜色透亮且清正,但每一种颜色都不能配对,单个卖是不值钱的,就干脆当做添头送给了林府。 林如海见着这一匣子碎宝石虽然琐碎了些,但给小姑娘扔着玩也是可的,就顺手给加到了给女儿的行礼中去。 前儿个林黛玉来,就带了这匣子宝石,说是想要做个璎珞,把这些能看的宝石都串起来,也不至于散落了。她走的时候,嫌累赘,就没带走。 左右闲来无事,陆蒹葭就翻出金丝和彩线来,打算做个宝石璎珞给她。 王嫣到的时候,这璎珞就要结尾了。 王嫣仔细端详着这个璎珞,只觉着晃眼的紧。 陆蒹葭笑道:“您也不看看这上面缀了多少宝石,又用了多少金丝银线,可不是晃眼睛?” 王嫣放下璎珞,笑道:“唉,再晃眼睛,那也是别人家的东西,倒是你,你可要多为自己着想一些才是。” 陆蒹葭抿嘴笑道:“有哥哥嫂子帮我操持,我还多想什么呢?” 王嫣待她如师如母如姐,陆蒹葭很是相信且依赖她。 王嫣笑道:“你既这样说,我心里倒是已经有个人选了,就怕你看不上他。” 陆蒹葭强忍住心中的羞涩和苦涩,小声问道:“是哪家?” 王嫣揽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小声道:“就是这府里的二哥儿,你也是见过的,叫莫松的。” 陆蒹葭只觉耳朵轰鸣,好半晌,她才喃喃道:“大嫂,您方才说的是谁?我没听清楚。” 王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又重复了一遍:“是莫松。方才我母亲已经跟我打听你了,问我愿不愿意?我总是要问过你,才能回复她的。” 陆蒹葭低头,一滴眼泪落在她的手背上,她才恍然,自己流泪了。 她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哭道:“可是,我有什么呢?我要如何嫁给他呢?” 王嫣一边拿帕子给她拭泪,一边安慰道:“嫁妆的事,你放心,这些都交给你大哥哥。这可不是跟什么破落户结亲,你父亲若是不给你准备一副好看的嫁妆,陆家族老就不能饶了她,这些自有我跟你哥哥替你操持,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就行了。” 陆蒹葭抽噎了一会,嘟囔着说了一句话,王嫣没听清。 陆蒹葭提高了音量,羞怯问道:“...他愿意吗?” 王嫣这回听清了,她故意疑惑问道:“他是谁?” 陆蒹葭又急又羞的看着王嫣:“嫂子...嫂子你明知故问嘛!” 王嫣不再逗她,笑哈哈哈道:“好,好,是嫂子的不是,嫂子跟你道歉啊,哈哈,他自是愿意的,只要你愿意,那这婚事就成了一半了。” 陆蒹葭一时没听明白这话里的深意,只是心里被欢喜跟羞赧盛满,一时也想不了这么多了。 王嫣回了自己的院子,把莫青鸾的话和陆蒹葭已经同意了的事说给陆敬端听。 陆敬端笑道:“可算是成了,你不知道,我都要快被莫松那小子给憋死了,还在想他要什么时候下手呢。” 王嫣一听,大惊失色:“你是什么意思?你早就知道了?” 陆敬端不以为意道:“你也知道,咱们之前都是一个院子里读书温习功课的,他那点子小心思,谁不知道?他还偷偷的来问我,他要是去给蒹葭道明心意,蒹葭会不会拒绝他?哈哈,我跟他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结果,他竟然想出了个送蝈蝈让蒹葭给他编蝈蝈笼子的馊主意,偏又不把话说明了,结果等了好几天,蒹葭那丫头都没个动静,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 好笑,好笑个屁哦!这样的大事,他都不跟她说,要着夫婿何用,要来何用! 陆敬端只顾着自己哈哈的笑,冷不防见着妻子开始撸袖子,就反射性的觉着自己耳朵疼,他忙叫到:“媳妇,我错了,我真错了!” 王嫣:“你哪儿错了?你错哪里了?” 第488章 陆敬端:“我哪儿哪儿都错了!你说我错哪里了就错哪里了!哎呦媳妇轻点儿,过几日我就要上金銮殿了,可别让人给看出来了,哎呦媳妇儿......” 在门口探头看着爹爹又被修理的章哥儿小大人似的摇摇头,对闻讯赶来的下人们摆摆手,叹道:“没事儿,都该干嘛干嘛去吧,散了吧,啊,散了吧。” 等看热闹的下人们都散了,甜姐儿才拉着哥哥的袖子,眼睛里蓄满了泪花:“呜哥哥,娘亲好可怕,爹爹又挨打了。” 章哥儿一言难尽的劝妹妹:“你别哭啊,反正娘亲又不拧你的耳朵,你哭什么?” 甜姐儿:“呜呜,娘亲太可怕了嘛......” 第225章 陆敬端亲书一封家书送往徐州,说明自家与莫家的亲事,要父亲和祖父督促二房那边快点准备起来。顺便说明了自己已考中贡生,很快就能是一名热乎的进士,因此,要家里父亲母亲快些带着二房给堂妹的嫁妆就此上京,也好收拾自家房舍,在京里就此安家,也好发嫁了堂妹。 至于二房来不来发嫁堂妹,陆敬端隐晦的表示,只要该有的嫁妆到了就行了,其他的他这个做堂兄的就不强求了,也强求不了。 陆敬端私心里觉着,他那位二叔读书读傻了,以至于是个拎不清轻重的,连自己的嫡长女都能说舍弃就舍弃,那还有什么是他舍弃不了的呢?他还有一层想法,那就是想趁着陆蒹葭成亲拜见祖宗的时候,将她的名字记在他们长房的名下,左右蒹葭堂妹也是他的妻子教养着长大的,说是他嫡亲的妹妹也是可的。 二房既然对她不闻不问,那么她结了这样好的亲事,亲戚自然也是他们长房的。若是二叔答应将蒹葭过继给长房,嫁妆的事嘛,都好说。 若是二叔不答应,不好意思,他会提出让二房按照妻子当年嫁进陆家的嫁妆规格给陆蒹葭准备嫁妆。呵呵,妻子王嫣的嫁妆他可是一清二楚,她是作为一族宗妇嫁过来的,那嫁妆规模,听说当年可是让二房羡慕了好久呢。现在,你们也要往高门贵户里嫁闺女了,你们也要准备这样齐全的嫁妆才是,若是浅薄了,那你们二房就是在丢徐州陆家的脸,族老们不会同意的。 不过,这些,都得等祖父、父亲上京之后才能详说的了,好在,他马上就能参加殿试,殿试之后就是新科进士了,是家族新一代的实权掌舵人。此时,他说的话,应该是有一定的分量的。 不说陆敬端心里是如何的思量,只说四月十二日,新考中的贡生们就列队到皇宫里去参加殿试。 经过再三思量之后,刘传业决定跟陆敬端一样,三年之后再战春闱,那时候,若是能考中,会试名次应该能比这次要好上一些,等到殿试的时候,就能很大可能性被点为二甲进士,而不是三甲同进士。 同进士,如夫人,科举之道在这片古老的大陆上已经盛行了进千年了,早就形成了一套不可撼动的标准,例数历朝历代,凡是中了同进士的,很少能有做到三品官以上的,最高的,也是止步于四品。 刘传业今年还不到弱冠,实在是不用心急的,他完全可以在等一科,甚至是两科,像陆敬端一样,而立之年立业,正当春风得意的时候! 莫磐跟他分析过这里面的利弊之后,刘传业最终决定再等一科。 一开始,刘传业是很踟蹰的,他还有一层不可说的心事一直萦绕在心间,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莫磐来家里坐的时候,见他眉眼间有挥之不去的愁绪,还时不时的偷偷看着莫鱼发呆,他怕这孩子再有什么心事给憋坏了,就找他谈话,果然,在经过一番深谈之后,莫磐才知道,眼看着莫鱼一年大似一年了,刘传业是担心自己没考中进士,莫青鸾再给莫鱼说亲,自己就没机会了,因此才忧心忡忡的不知道该不该参加殿试去搏上一把呢。 莫磐:...... 这都一个个的,难道是因为春天到了的缘故吗?怎么一个个的不想着好好考试,净想着给自己找媳妇来了? 为安刘传业的心,莫磐给他说了苏庭焕的遗书,说这几年他们都冷眼瞧着,他是个可以托付的良人,既有莫鱼生父的遗书打底,只要他能好好对待莫鱼,莫鱼的夫婿就非他莫属,让他不用担心。 但是,让莫磐吃惊的是,苏庭焕托付莫鱼的事,刘传业竟然早就知道了。 刘传业也很吃惊,恩师只有他这么一个嫡传弟子,他的独女,不托付给他,莫家大哥以为,恩师还能把自己独女托付给谁呢?毕竟,他当年可是从众多孩童中脱颖而出的呢,那个时候,他们刘家就在猜,苏庭焕除了是再挑衣钵弟子,更可能的是在挑女婿呢。也正是有了这样的觉悟,当年苏庭焕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托付莫鱼,不只是他,就连刘家,都没有一个怕事的孬种,敢站出来说不接受莫鱼。 因此,刘传业对莫鱼,一直是拿看未婚妻的眼光看的。 莫磐无语:“那你还在担心什么?” 刘传业懊恼:“我是怕夫人看不上我,再给师妹说更好的亲事呢。要是我能再争气一些,这次考中之后,就能风光娶她了。我都已经跟家里去信说了,师妹今年就要及笄了,等及笄之后,亲事就该准备起来了。” 莫磐笑道:“这你却是多担心了,我是一定要留小鱼儿到十七岁再嫁的,你还有三年的时间,完全来的急。” 第489章 刘传业听了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一忧,道:“让师妹等着我,是不是不太好?女孩的花期就这么几年,我怕外头闲言碎语的,再伤了她。” 之前严赐经历过的事,他可是看在眼里,很怕莫鱼也要经历这些。 莫磐笑道:“你既能想到这些,可见你对小鱼儿是真的上心的,这样吧,这三年,咱们两家先慢慢的走礼,你要看到了,这两三年,家里大事小情的事情颇多,母亲那里,不一定有时间和精力关注小鱼儿,咱们把礼走上个两三年,又庄重,时间又充裕,你说如何?” 刘传业这才放下心来,起身躬身一礼,笑道:“多谢大哥体谅。” 莫磐手了他这一礼,就当提前做大舅哥了,哈哈。 莫磐去把刘传业的担心说给莫鱼听,莫鱼很是无奈道:“这个道理,我都给他说过一遍了,他偏不听,倒是听你的,可见,大哥你在他心里,比我还要重一些呢。” 莫磐冷脸:“胡说什么,他还不是想要给你最好的?你说有什么用,你是能做得了母亲的主,还是能做得了刘家的主?他这是为你着想呢,你也要体谅他才是。” 莫鱼噘嘴道:“果然,你们才是一队的,光说我不懂事了。” 作为最小的妹妹,莫磐宠她只有比旁人多的,他服软道:“我可没说你不懂事,只是要你对他软和些,你没见你对他笑笑,叫他一声师兄,他就任你摆布了吗?” 莫鱼嘴硬道:“霸道些才不受人欺负呢。” 莫磐是知道她这是前几年逃亡的那场祸事的后遗症,他软声劝道:“霸道是对外人的,对自己人,还是要温柔些才好,你什么样,刘家兄弟能不知道?这世上,应该没有人比他更懂你了,你在他面前,完全可以更自在一些。”卸下防御的伪装,做真实的自己。 莫鱼摸摸自己脸颊,思量一会,叹道:“大哥,不是我不愿意更自在一些,只是,我...我实在是有些怕,我觉着,霸道一些,粗鲁一些,才能掩盖我真正的自己,才能找得到我存在的感觉。我不想做真正的自己。” 莫磐心中一惊,忙问道:“什么是你真正的自己?现在的自己不是你真正的自己吗?” 莫鱼的声音有些缥缈出尘,她喃喃道:“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总觉得,我不是现在的我,那种感觉,我也很说不出来,我总觉着,我应该是寂寞的,压抑的,尤其是去师父那里的佛堂的时候,有好几次,我都觉着,那里才是我的归宿......”而不是繁华锦绣堆里受家人宠爱的小娘子。 这回,莫磐是真的有些心惊肉跳了。 莫鱼的归宿... 佛堂的归宿,那不就是青灯古佛吗? 是看不见的命运在干扰,还是有谁在做鬼,想让故事重新回到主线上来? 天边一个惊雷炸响,把莫鱼飘忽的心神拉了回来,她惊呼道:“呀,大哥,要下雨了,咱们还是趁着雨还未下下来,先去母亲那里等饭吃吧。” 莫磐看看天边的炸雷,对她道:“不打紧,天上没云彩,这雨,下不下来。” 莫鱼仔细一瞧,还真是:“那这是炸干雷了?好端端的,老天爷打什么干雷呢?” 是啊,好端端的,打什么雷? 莫磐看了眼苍穹之上,继续问莫鱼:“除了去你师父那里有感觉之外,你还有其他感觉不同的吗?” 莫鱼一时间竟没明白莫磐在说什么,莫磐耐心的提醒她方才说的‘感觉佛堂才是她的归宿’的话,莫鱼恍然,不好意思道:“嗨,这都是我瞎说的,方才,我真的这样说了?” 莫磐看着她无忧无虑的面容,不知道她现在说的话是真是假,只点头道:“方才,你真的这样说的。” 莫鱼见莫磐一脸的严肃,也不敢怠慢,仔细回忆了一下,才道:“好像,我方才是说了好些个话,怪了,现在,竟有些想不起来了。不过,我进师父的佛堂的时候,确实感觉怪怪的,我说给师父听,师父就不要我去了,说我要是有事,就让人去唤她,她自己来见我。奇奇怪怪的的。” 莫磐也叮嘱道:“既然是你师父说的,你听着就是了,自此以后,你还是不要再进佛堂了。” 莫鱼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是为什么?” 莫磐软声道:“没有为什么,你也不要多问,你只要记住,你是咱们家最小最受宠爱的妹妹,有任何事情,都能靠家里人给你撑腰就行了。其他的,就高高兴兴的过好每一天,然后等着做新嫁娘,知道了吗?” 莫鱼点头答应下来,虽然仍旧是不甚明白,但从小,她就很信服莫磐说的话,现在也是,他不让她多想,她就不想,她只要听话就行了。 莫磐离开前,又对莫鱼说了一句话:“对了,你要是什么时候遇到一个癞头和尚或者是跛足道人,你替我带句话给他们,就说我有事找他们,请他找我一续。” 莫鱼皱皱眉,看莫磐的神色,不像要多解释的样子,就答应道:“知道了,我要是遇见的话,就给你带话,我要是遇不见,可就不赖我了。” 莫磐笑笑,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心想,说不得,快点把莫鱼嫁出去,也不失为一个破局的好办法? 还有林黛玉那边,等他回去了,最好也要叮嘱一句,若是遇到奇奇怪怪的人,一定要把他们引荐给他,说实话,他想会会这个世界的大能,可是想了很久了。 第490章 莫磐全然忘记了,几年前在扬州码头,他可是与他口中的癞头和尚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时候,他还想着请人家吃肉包子呢! 第226章 就像莫磐说的,接下来的几个月,莫家一出一出的,忙活的都是大事,莫青鸾根本抽不出时间来管莫鱼跟刘家的亲事。 先是余庆娘生产。 在阵痛了一天一夜之后,余庆娘终于在破晓时分,生下一个六斤六两的女儿,喜得莫青鸾逢人就说这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名儿就叫千千。 盼了这么多年,生的却是个女孩子,余庆娘不是不失望的。 但无论是婆婆还是亲娘都安慰她:“先开花后结果,只要你还能生,总会生出儿子来的。你看你夫君/女婿都不介意,你若是自己想不开,可就是钻了牛角尖了。” 莫青鸾又请徐嬷嬷出山,亲自为余庆娘调养身子,让她尽可能快的恢复健康,好为生下一胎做准备。 莫磐看着就连余庆娘自己都认可照办的样子,听着众人夸赞莫青鸾是个明理不胡搅蛮缠的好婆婆,莫磐心里头一次庆幸,自己仍旧是男儿身,而不是个受压迫而不自知的女人。同时,又感谢上天让她的妻子第一胎就生了儿子,否则,不光是妻子要受催生儿子的压力,他这个做丈夫的,恐怕也免不了。 做女人难,做封建社会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 还不如做原始社会的女人呢,至少,那个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母系社会,没见现在姬姓,妫姓,姜姓,姚姓等姓氏,都是女字旁吗?可见,那个时候,部落的人们都是以女性为尊,男性为辅的。 怀宁郡主见自他从莫家回来之后就咳声叹气的,不由问他怎么了。 莫磐就把自己想法跟妻子一说,怀宁郡主听了,也很是感慨:“别说是你了,就是我,也很感谢老天爷让咱们一生就生了莲哥儿出来呢,否则,哪里有今日的太平日子过?” “还有那什么原始社会的说法,你可快打住吧,我可是受不了茹毛饮血,兽皮裹身的日子,有那点子权利是能当吃,还是能当喝?岂不闻自古就有宁为凤凰尾,不为草鸡头的说法?可见,人都是向往富贵荣华的,要不怎么有那么多的女人央着求着想着给大老爷们做小老婆呢?还不是为了衣食无缺,披金戴银的好日子?” 感慨完了之后,又说起余庆娘,道:“大嫂这运气,嗯,也不能说不好,毕竟,母亲可是真心实意的盼着能有一个孙女的。就像亲家母说的,只要能生,以后总能生下儿子的,就盼着下一次,大嫂能运气好一些,给王家生个男丁才是。” 莫磐:...... 莫磐已经无话可说了,啊,原始社会什么的,就让它随风而散吧,呵呵。 余庆娘还没出月子呢,莫家就收到了莫狸三元及第的喜讯,在这样的喜意中,莫松这个差点掉到同进士行列的新科进士就有些不够看了。 莫磐怕弟弟失意,特地找寻过来要安慰他,谁知,人家早就找解语花去扮可怜了,听美人轻声细语的安慰,不比听外头那些个老生常谈要好? 莫松心里美着呢! 莫磐:...... 莫磐被弟弟酸的有些牙疼,看着他们两小无猜你侬我侬的样子,更是腻歪的很! 莫松早就知道莫磐过来了,他以为大哥有什么要紧的事要找他,就主动出声道:“大哥,你来了?” 莫磐只好现身,陆蒹葭忙避了开去,把说话的地方留给兄弟两个。 莫磐看女孩儿袅娜纤弱的背影摇摇摆摆的走远,心里不禁感慨:莫松这小子,竟然喜欢菟丝花一样的女孩儿,往日里,他竟是看走眼了。 许是莫磐的眼神太过戏谑,莫松摸摸鼻子,辩驳道:“哥你可别小看蒹葭,她凶起来,连我都怕呢。” 莫磐忍笑道:“那你以后,岂不是夫纲不振了?” 莫松哈哈笑道:“哪儿能呢,蒹葭可听我的话了,我说东,她绝对不会往西的,哈哈。” 莫磐同情的看了眼兄弟,心想你怕是不知道,这世间有一种旗子,是专门用来倒塌的!只望你今日之言,不要反噬的太厉害才好。 莫松没看懂兄长眼里的同情,还以为他是羡慕呢,毕竟,据他所知,在房间里,他大哥向来是伏低做小的那个,就是俗话说的耙耳朵。 莫松笑问道:“大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莫磐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过几天要摆宴请客,你若是有想请的人,列个单子给你嫂子,好给你请了来。”余庆娘坐月子,府里就莫青鸾、怀宁郡主婆媳两个和王嫣一起忙活,莫鱼给打下手,林黛玉专门看着四个孩子,这样,这府里,才能勉强运转起来。 莫松笑道:“单子我早就给嫂子了,哥你忙忘了。” 莫磐只是找个借口罢了,笑道:“是,这几日府里着实忙乱,你只要擎等着当被贺喜的进士公就行了。” 莫松哈哈一笑,揽着莫磐的肩膀哥俩好的往外走,边走边道:“有猫儿挡在前头,我且自在着呢。” 莫磐见他一脸得意的样子,就知道他压根没把莫狸抢他风头的事放在心上。 莫磐笑道:“再过几日,徐州那边就要来人了,等陆家一安顿好,就要给你跟陆姑娘定亲,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莫松笑道:“都听母亲和嫂子的安排,我没什么想要的。” 第491章 莫磐笑道:“谁问你了,我是让你去问问陆姑娘,她可是有什么缺的少的,趁她还在府里住着的时候,我让妍儿给她送来。我可是听说,她在家里不受重视,你别光顾着自己高兴,也要留心体谅她一些才好。” 莫松嘿嘿笑,他见周围没人,就压在莫磐的耳边小声道:“蒹葭给我说了,似是大房那边要过继她,这事,还有得吵呢,现在,先不急这些。不过,妍儿妹妹若是有好货,可以先送来我这里,我先给她存着,等定下来了,我再送她?” 莫磐一听陆蒹葭很可能从大房出嫁,心想,这样的话,聘礼就得要多加几分了,嘴里嫌弃道:“若是给你的,可不能少了钱,我也不多收你的,让妍儿赚个辛苦钱就行了。” 莫松嚷嚷道:“大哥,你可是我亲大哥!” 莫磐铁面无情:“亲兄弟明算账,眼看着你就要成家立业了,可不能从我这里白拿东西了。” 莫松:“好无情的大哥啊~~~~” 陆家老爷子老太太和陆家大房二房三房都上京来了。 明着是为了庆贺陆敬端高中进士,所以才举家进京,但实际上,明白的人都明白,陆家这是为了莫家的亲事才举家上京的,可见陆家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陆家大房和二房是嫡出,三房是庶出,但看陆家对三房的态度,倒是比对二房还要亲热一些,不由让人咄咄称奇,还以为陆家三爷才是嫡出呢。 也不知道陆家关起门来是怎么掰扯的,反正,等到六月莫狸娶完亲,八月莫陆两家定亲的时候,是王嫣的太婆婆和婆婆为主家,接待的莫青鸾她们。二房和三房的人也在,但都是作为见证人来观礼的。 进门寒暄的时候,莫磐跟二房的人打了一个照面。陆二叔三十多许年纪,是个典型的文人雅士装扮,面上也是一派的光风霁月模样,只可惜,他藉藉名名的奋斗了半生,也只是个秀才,还没考上举人功名。陆蒹葭的这位继母嘛,从表面上看,是个风韵犹存的温柔妇人,看着孩子们的时候,也是慈爱可亲的,虽然人长的并不是多么的美丽,但她一颦一笑间,温柔动人,也就不难理解她为什么能牢牢的把持住陆二叔了。 了解过之后,不能说陆二叔跟这位继母是个坏人,就是无视陆蒹葭罢了,就跟无视猫儿狗儿一样。但猫儿狗儿尚且需要主人抚慰,更何况是个人呢? 这样冷情冷性的人,莫磐打心里不想跟他们接触。 好在,陆蒹葭过继到了大房名下,等以后出阁也是从大房出阁,莫家以后的亲戚,也是陆家大房,跟二房就没什么太亲近的关系了。 后来莫磐才听说,陆家大房为了能让陆二叔同意过继陆蒹葭,可是让出了分家里的好大一笔浮财。为了这笔浮财,陆二叔竟同意陆敬端提出的让陆蒹葭彻底过继,就是断亲的那种,以后,陆二叔就不承认陆蒹葭是自己生的了! 至于陆蒹葭该有的嫁妆,大房全包了。关于陆蒹葭生母的嫁妆,二房愿意给,大房就收着,若是不愿意给,大房也不会要就是了。 何等绝情绝性,陆老爷子着实被自家二儿子的绝情给惊着了! 他原本还觉着大房太过功利,陆敬端提出的过继条件也太过苛刻了,再怎么说,陆蒹葭只是从二房过到了大房罢了,换汤不换药,还都是陆家的女孩儿。大房不能觉着莫家这门亲好,就想把陆蒹葭搂在自己怀里,不让二房沾半分好处吧? 结果理论下来,小丑竟是他自己! 陆二叔竟然同意了断亲这样尖刻的要求!这就有些让陆老爷子承受不了了。 这二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了解过自己的这个二儿子? 听了陆家似乎已经论好分家的始末之后,莫磐不由好奇的问妻子:“这样的话,陆家大房又让浮财,又出嫁妆的,得出好大一回血吧?大房能承受的住?” 怀宁郡主笑道:“这你就小看地方上这些百年打底的豪门大族了。浮财算什么?大头都在土地和传家的店铺作坊上呢!这些都是祖宗基业,得是由嫡枝嫡脉继承的,是不能算在分家的行列里的。要不然,陆家二房为什么就能被那一大笔浮财迷了眼?还不是二房看的清楚,若是等陆老爷子百年后分家,二房其实是分不到多少产业的。现在有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只是过继个自己并不看重的女儿,就能得到他以前斗牛不敢想的家业,他能不同意?若是不同意,那就是在拿乔呢!” “还有,自从嫣姐姐嫁过去之后,公公不是还给了陆家一份油作坊的分红?这些年,陆家光拿这分红,就富的流油了。这些都是哪里来的?归根结底,还不是从夫君你这里来的。” “呵呵,陆家大老爷之所以同意将陆姑娘过继给大房,陆老爷子也没坚持反对,还不是看出来你不喜欢二房的行事?不过是些浮财罢了,能跟夫君你交好,他们陆家以后享用不尽呢。” 真不是怀宁郡主往自家脸上贴金,王嫣能嫁到陆家七八年,陆敬端连个通房都不敢有,难道是王嫣魅力够大吗?还不是因为她带过去的那一份分红,让她在陆家挺直了腰板子! 不光是王嫣这里,这次陆家之所以这样重视与莫家的亲事,看的还是莫磐。毕竟,莫松可是莫磐嫡亲的弟弟呢,等以后,即便分家了,莫松这一脉,就是分的再少,在陆家眼里,也算是庞然大物了。 第492章 这样的亲家,陆家大房自然是要竭尽全力要握在自己手里的!在陆家大老爷和陆敬端的坚持下,就是陆老爷子,也不能不从,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谁叫陆二叔失了人心呢? 莫磐笑道:“可见,我在外头的这些年,并不是白费功夫,这不,关键时候,可不就是用上了?” 男人在外头奋斗为的是什么?不过是为了能让人高看一等,活出个人样儿罢了! 怀宁郡主赞道:“很是有用!” 夫妻两个嘻嘻哈哈的说些夜话,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第227章 莫陆两家定过亲之后,就由莫磐主持着,为林黛玉办了出孝礼。 贾敏是在四月离世的,林黛玉守孝三年,实际上是二十七个月之后,本该在今年七月出孝的,但七月乃是鬼月,不吉利,便改在八月出孝了。 林黛玉出孝之后,就能着彩衣,戴金玉首饰,出门做客了。 贾母又使人来接她到荣国府去住,说是过两天是贾敬的生日,宁国府那边要摆宴请客,贾母就使人来接她一起,也能认认亲戚故交什么的。 既然已经出孝了,林黛玉也不用躲着藏着不见外人了,所以,她就答应了下来。 她先去了荣国府,同样是从角门进入,贾母一见林黛玉,就把她搂在怀里心肝肉的叫,又哭道:“真真是个狠心的,都快一年了,也不说来看看我这老婆子,可见,你是怨了我了。” 林黛玉忙道:“并不是怨了老太太,是玉儿实在走不开。” 在一旁急的抓耳挠腮的贾宝玉脱口问道:“妹妹都忙什么呢?!”他觉着林黛玉是在找借口才不来荣国府的,在他心里,并不觉着林黛玉有什么好忙的。 林黛玉一听他这强硬的语气就能猜到他话里的意思,就冷笑道:“怎的,宝二爷还要质问我不成?” 贾宝玉脸都急红了,忙道:“我何曾质问过你?都是你多心多想罢了。” 林黛玉跟贾母哭道:“老太太,今日我不该来的,我一来,府上哥儿就不消停,可见都是我的不是,我若不来,哪里能有这许多的龃龉呢?” 贾母忙道:“哪里是你不好,是宝玉不好!” 贾宝玉气急,脸稍都白了。吓的王夫人忙搂着他祖宗孽障的叫,又哭道:“我说不让你来,你偏来,来了又没个消停,你这是要我的老命呢!” 三春跟薛宝钗也忙去劝贾宝玉,薛宝钗道:“你平日里说叨多少回林妹妹,总是盼着她能来,她这回来了,你怎的不说上去说些亲热的好话,反倒赤脸白眼的生起气来了?若是你再这样,索性我以后,也不来了。” 贾宝玉哭道:“我哪里敢生气呢?我分明是......分明是......” 分明是个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黛玉只冷眼瞧着他,看他还能说出个什么浑话来。 薛宝钗被林黛玉眼中的冷意惊了一惊,忙对她道:“林妹妹,快别跟宝玉一般见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素日里是个什么样子的,说话从来不过心,方才,他不过是关心妹妹罢了。” 林黛玉换了笑模样,看着薛宝钗笑吟吟道:“他素日里是个什么模样,我是一点都不知道的,看来,宝姐姐是很知道了?不如宝姐姐与我说说,我以后见了他,也好忌讳着些?” 薛宝钗被她怼了个大红脸,捏着帕子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王熙凤一进门,就看着这么一个乱模样,心里一突,忙笑问道:“这闹哄哄的做什么呢?怕不是在唱大戏?” 探春忙笑道:“可不是呢,林姐姐一来,二哥哥一高兴,就唱上了。” 她这话一出,把众人都逗笑了,贾宝玉也在众人的劝解下止了眼泪,笑道:“若是能得了你们高兴,就是让我唱上十场我也是乐意的。” 说罢,还朝林黛玉那边瞥了一眼,林黛玉并不理他,只跟王熙凤寒暄道:“琏二嫂子好,大姐儿可好?荀哥儿好?” 王熙凤笑道:“好,都好,你前儿个端午送来的粽子他们都吃着好,到现在好几个月过去了都还记着那个味儿呢。” 林黛玉笑道:“不过些许粽子,能值什么?嫂子怎的不使人到我那里去要?或是来个口信,我让人送来也是使得的。” 王熙凤笑道:“快别说了,从正月里出了年开始,你们那里又是接待亲戚,又是三元及第打马游街,又是娶亲又是定亲的,哪一日不是闹闹哄哄的忙个人仰马翻?我哪里敢为着个口腹之欲去讨嫌?难为你小小年纪,也受累了吧?” 这一年来莫家那边的热闹,他们这些成日里坐在家里的人都听说了,可见,是真的很热闹了。 林黛玉笑着回道:“承蒙大长公主、郡主的厚爱,我人小力薄,又在孝期怕冲撞了他们的喜事,便只能躲在公主府里伴着大长公主,兼带带孩子了,万事都有下人打理,我只出了一双眼睛,哪里就受累了?” 王熙凤笑着对众人道:“瞧瞧,瞧瞧,这小嘴儿可真会说话,可恨老天爷怎么没给我这样一张巧嘴呢?这样大的功劳,在她嘴里,竟是被说的一文不值了,我听了都要替她喊冤了!” 众人忙问她:“这话可是怎么说的?” 王熙凤与有荣焉道:“你们在家里是不知道,前儿个临安郡主府里老太君过寿,我不是去吃席了?席间听老太君谈起来,说她有一次去给大长公主请安,见她身边坐着一位极贴心的女孩儿,大长公主一个眼神儿,这女孩儿就能知道她要做什么,她身边跟着的小孩子们也都听她的话,不吵不闹的,很是懂事。听说这位女孩儿是扬州来的,父亲是巡盐御史,十来岁的年纪,生的又好,大长公主及其喜欢她。我一听这形容模样,再一比对,说的可不就是咱们的林妹妹?哎呦,我听了这话,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第493章 众人都笑了起来,也明白了方才林黛玉为什么说自己没时间过来了,若是时时伴着大长公主殿下,她确实是没有多少时间过来贾府这边的。 唯有贾母,心里有些不自在,林黛玉若是要陪伴谁,也该是来这边府里陪伴她这个外祖母,而不是跑别人家里去陪伴一个连亲戚都不是的人。 一想到这些,她方才见到林黛玉高兴欢喜的心情,未免淡薄了几分。 众人说笑一阵,就要伴着贾母到宁国府那边吃席去。 宁国府这边,尤氏早就带着宋晚照等着迎接贾母、邢夫人和王夫人了。 尤氏见了贾母,忙笑道:“老太太原是个老祖宗,我父亲又是侄儿,这样年纪,这个日子,原不敢请您老人家过来,但是这时候天气又凉爽,满园的菊花盛开,请老祖宗过来散散闷,看看众儿孙热热闹闹的,是这个意思。” 贾母看看聚集在一起的众孙子孙女孙子媳妇,笑道:“你的孝心我收到了,果真是热闹,这花开的也好,你有心了。” 尤氏忙道:“哎呦得老祖宗这一句夸,我死而无憾了。” 众人都又笑了一回。 王熙凤瞅了个机会来问宋晚照,道:“蔷哥儿媳妇怎么样了?我今儿个怎么没见她?前儿个只听说她身上不大好,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症候?” 去年年末的时候,由贾珍和尤氏做主,为贾蔷迎娶了秦可卿,贾珍原本的打算是让其分府另住的,但后来又说毕竟是这府里的正派玄孙,府里又不是缺房少舍的,若若果真就这样让贾蔷搬出去住了,倒是落人口实。因此,便在靠近会芳园大的那处画出一片房舍来,圈围起来,做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宅院,供小两口居住。 原本以为要搬出府去的贾蔷,不成想竟有这样的好事找上门来,自是无有不答应的,那尊敬贾珍的心,更是长了几分。 原本大家都以为秦可卿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女孩儿,可能不大适应大家府邸的规矩和生活。谁知,秦可卿意外的适应力极好,不说是如鱼得水吧,至少跟她相处过的人就没有不夸的,尤其是跟王熙凤,婶侄两个分外投契,相处的比亲姊妹还要亲一些。 有那心眼子活泛的,就说些秦可卿比宋晚照更像这府里的正经奶奶的歪话,秦可卿知道了又羞又气的给气个不轻,倒是宋晚照,大大方方的打了那个婆子二十大板,又罚了那婆子的月钱,把她的儿子媳妇都调了调岗位,这才刹住了府里的这股歪风。 这样,尤氏平日里就有蓉哥儿媳妇宋晚照和蔷哥儿媳妇秦可卿两个相伴了,倒也和睦。 今日贾敬做寿,按说堂客这边,就应该有尤氏带着宋晚照和秦可卿两个接待众位亲戚,但现在一看,居然只有宋晚照,秦可卿却是不在,王熙凤难免要问上一句。 宋晚照眉间爬上一道愁绪,哀叹道:“她这个病奇怪的很,像是害喜,太医来看了,又说不是喜,只是懒待着不想起身,偏又查不出什么来。” “倒是昨日冯紫英冯小将军荐了一个有本事的先生来,医道很好的,瞧了说不是喜,而是一个大症候,昨日开了方子,吃了一剂药,今日昏昏沉沉的略见好了些,只是仍不大见效。” 又笑道:“婶子您跟她一向要好的,等会空闲了,不妨去看看她,多开解开解她万事看开些,有什么槛是过不去的?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咱们啊,都等着她好起来呢。” 王熙凤瞅瞅宋晚照,琢磨着听话里的意思,觉着她应该是知道些什么才是。只是,宋晚照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大家闺秀,王熙凤跟她向来说不到一起去,两人之间也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有些话,她就不好向她问,而且宋晚照这样的人,都是喜欢说话云遮雾绕的不说明白了,想来,即使她问了,宋晚照也不会明说的,干脆她就不问了。 王熙凤道:“行,那我回头去瞧瞧她去。” 正说着呢,就听尤氏问贾母:“老太太是在这里吃饭,还是到园子里吃去?有小戏儿现在园子里预备着呢。” 贾母笑道:“那就到园子里去吃,咱们一边看戏一边吃饭,也好乐呵乐呵。” 尤氏笑道:“还是老太太会消遣,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说罢,就去吩咐媳妇、婆子们快到园子里摆饭摆酒去,她这里则是带着一众人慢慢的踱着步,一边欣赏路上的花草风景,一边朝会芳园那边去了。 在会芳园这边看过两折子戏,吃过饭之后,王熙凤就跟贾母禀道:“老太太,大太太,太太,我这就去瞧蔷哥儿媳妇去吧?” 贾母教她自去,王夫人也道:“很是,我们要都要去瞧,闹闹哄哄的反倒闹的她不自在,你就代我们去给她问个好吧。” 她这话一出,旁人不觉着有什么,宋晚照却是惊奇了。 她要是没记错,蔷哥儿媳妇,只是一个旁支的孙媳妇吧?怎么听王夫人话里的意思,秦可卿这一病,竟是要劳动这两府里的太太奶奶们都要去看她,才不算失礼吗? 宋晚照心里疑惑,面上不免带出来了一些,好在贾宝玉正闹着要一起去看秦可卿,把众人的视线都引过去了,宋晚照见状忙收起神色,跟众人一样的表情看着王熙凤和贾宝玉跟着贾蔷去看秦可卿了。 等王熙凤和贾宝玉走了,这边撤去用饭的碗筷,又重新摆了酒席,长辈们那边有尤氏陪着,宋晚照这边就招呼着小辈们玩好。 第494章 小辈这边,无非就是三春、林黛玉和薛宝钗了,三春除了探春,其他迎春内向,惜春还是孩童模样,薛宝钗自认自己是个外人,也一副藏拙的模样,林黛玉是个不算外人的外人,她见探春一个人跟宋晚照寒暄实在辛苦,就主动接过话头来,跟宋晚照说笑。 宋晚照笑道:“以前碍着你守孝,我不好常去找你玩笑,如今你出孝了,偏又不住在东边府里了,以后想要见你,可就难上加难了。” 林黛玉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她在公主府住了快一年,公主府的人情来往,不说是尽知吧,也能知晓个三四分,她就知道有一门亲戚,公主府那边是连门都不让进的,就是怀宁郡主的母家——宋家。而这位蓉大奶奶,正巧就是出自这个宋家。 林黛玉笑道:“这有什么,老太太可是我嫡亲的外祖母,我以后也是要常来住的,你要是想我了,等我来了就告诉你,咱们再在那边府里见也是一样的。” 宋晚照听了这话,未免有些惋惜,她还想着林黛玉能邀请她,可以趁机进公主府的大门呢。 她笑道:“这可好了,我前儿个回娘家,从娘家那里带回来好些个孤本字画的,很有些上了年头的,还有些残破少页的,等回头有空了,咱们一起鉴赏一番,岂不是有趣?” 林黛玉听了心下一动,她知道莫磐和莫狸都是很喜欢这些孤本字画的,尤其是莫磐,最喜欢修复那些残破的孤品,空闲的时候,她跟莲哥儿,可是跟着一起学了不少呢。于是林黛玉真心笑道:“那感情好,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 探春看看林黛玉,又看看宋晚照,奇道:“不成想,你们竟是一对知己好友,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林黛玉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若真是知己好友,哪里又分什么时候?岂不闻伯牙子期以琴会友,也是一见如故呢。” 宋晚照也笑道:“我们这样的算什么?你是没见到琏二婶子跟蔷哥儿媳妇,那才是一见如故呢,只要她们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我见了都吃醋呢。” 这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薛宝钗更是看着林黛玉笑的意味深长,林黛玉正想问她‘你做什么这样瞧着我笑的时候’,贾宝玉回来了。 他笑问道:“远远的就听着你们笑个不停,可是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吗?” 薛宝钗笑道:“咱们正在说伯牙子期一见如故的事呢。” 贾宝玉笑问道:“哦?那谁是伯牙,谁是子期呢?” 薛宝钗笑道:“有字画的是伯牙,赏字画的,自然就是子期了。” 贾宝玉还待要问字画的事,宋晚照忙接过话头来,问他:“宝二叔不是去瞧蔷哥儿媳妇去了吗?她怎么样了?” 贾宝玉跌足叹道:“唉,看她那个样子,实在是不大好,真真是疼杀人也!” 林黛玉看他那副痛惜的模样,心想:这知道的以为他是在关心侄子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心疼自己媳妇呢! 这个想法一出,林黛玉心里就咯噔一跳,忙把这个荒唐无稽的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 岂不知,林黛玉这个想法不说把贾宝玉的心思猜了个十成十吧,五六分却是有的。 原来,贾宝玉一直记得在太虚幻境里的故事,在太虚幻境里,警幻仙子可是把可儿姑娘许给他了! 他第一次见到秦可卿的时候,就觉着像,等知道了她的名字,心里更是添了一段不可言说的心事,觉着大抵这就是她们之间的缘分了。今日他去见秦可卿,见她形容憔悴,心里就痛的不得了,偏生不能说出来,也不能亲自上去安慰,竟只能空撒眼泪,妄自离开了。 薛宝钗见宋晚照只一句话就能问的贾宝玉恹恹的没了方才的精气神儿,不由心里纳罕,好在不止她心里纳罕,探春心里也奇怪,就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不住的安慰他,薛宝钗见缝插针的说上几句,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林黛玉跟宋晚照相视一笑,也不管她们,姑侄媳妇两个自去找个僻静的地方谈天说地,倒也快活。 等点的戏都唱完了,众人又移至上房,吃了茶之后,才坐了车,告辞回了东府。 在回东府的马车上,林大娘趁机跟林黛玉耳语几句,林黛玉笑容一僵,苦涩慢慢的涌上心头,她点头道:“我知道了,既如此,咱们就不住了吧。” 第228章 之前贾母说的是接林黛玉到府上住上段时日,或许还打着住了最好就不要再走了的主意,因此,林黛玉其实是带着自己的部分物品过来的。 她不信贾母没看出来。 但是,林大娘方才跟她说,现在,贾宝玉就住在她原先住的房间里,那么,她的外祖母是打算把她安置在哪里呢?总不会是贾宝玉原先住的房间吧?毕竟,她现在已经十岁了,可不是三四年前啥事都不懂的小女孩了,贾宝玉,更不是她当到贾府的时候一团孩子气的小男孩了。 他们都长大了,外祖母若是还想让他们一前一后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而且还是换房间住,她是不会答应的。 只是:“我记得,咱们原先的屋子里,还有咱们的东西吧?” 林大娘笑道:“姑娘且放心。当时走的时候,我就想到这一层了,所以,凡是姑娘的东西,我都让人给带走了,剩下的,不过是些桌椅床榻,屏风摆件多宝阁这样大且笨重的家具,虽然有咱们自己家的,但多数都是人家府上的,留下就留下吧,左右不过是些死物,离了上个主人,总是要有下一个主人的。” 第495章 又叹道:“或许就是因为咱们收拾的太干净了,贾老太太才会把宝二爷搬过去,未免让这屋子白空着吧?” 林黛玉听见自己的东西其实都已经搬走了,就放下心来,又着实纳闷道:“按说,宝玉表哥已经十二岁了吧?不说搬到外院去读书,怎的还总是跟着外祖母住在内院?他都不打算考科举或者继承家业的吗?” 她就是以为贾宝玉搬到其他院子里住去了,她才会带着自己的东西来的,她还以为她还是住她原先的屋子呢。 纵使不是,外祖母也不能把她的房间给个爷们住吧?! 林黛玉心里的委屈梗在喉间,简直是上不来又下不去,憋闷的很。 而且,她实在是奇怪,不管是她住在陈府,还是公主府、莫宅,甚至还去过一次王家,这些所有人家的年轻子弟,不是奋力读书考科举,就是早早的分了家业研究经济学问,就连莲哥儿和章哥儿,都已经开始正经上学堂念书去了。 只有这荣国府,她的外祖家,她这些年冷眼瞧着,除了表哥贾琏还能被大舅舅压着上差外,其他的,包括这位宝二哥,竟是各个游手好闲,既不读书也不立业的,真真是奇也怪哉! 林大娘笑道:“他们是国公府邸,其富贵财富,子孙享用不尽呢。不过这都是人家家里的事,姑娘可别没眼力介的多说多问,纵使姑娘是好心,旁人却未必觉着是呢。” 林黛玉忙答应下来:“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我再不会多嘴的,大娘放心吧。”心里更疑惑了,莲哥儿还是实打实的小公爷呢,还不是整日里被先生压着练字背书? 林大娘笑着点头,放下心来,其实打心眼里,她不愿意林黛玉多关注那个贾宝玉的,贾老太太的心思,当谁不知道呢? 进了东府半路上,贾母就让邢夫人、王夫人和王熙凤她们各自带着各自院子里的人回去歇着,自己则是带着宝黛二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时到了贾母正房,又说了会话后,林黛玉见天色实在是晚了,就提出告辞。 贾母一惊,忙道:“怎的就又要走了?不是说了要在我这里住上几天的吗?” 林黛玉歉然道:“实在是家里有事,今日住不了了了。” 旁边贾宝玉听的大急,他想问问林家是有什么事非得要她回去处理,但又想起早上她刚来的时候,他不过是问了一句,就惹的她大不高兴,就不敢再问了,只是一个劲的看贾母,要她留住林黛玉。 贾母问她:“是什么样的大事,非得要你个姑娘回去处理呢?” 林黛玉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方才接到消息,说是明日苏州那边的几门亲戚就上京了。您也知道,我们林家祖籍就是苏州的,我祖父母和母亲的坟茔就在林家祖地,我与父亲都不在苏州,就托苏州族人那边洒扫照看。这次上京来的,就有我的族叔族兄们,作为主家,我得回去问候他们安好,还想仔细问问,我母亲的坟茔照顾的怎么样了,每年可有除草祭拜?我作为女儿的不能回苏州结庐而居照顾她,便想多问上几句,也好让自己心安。因此,今日实在是不能住下了。还请外祖母见谅。” 说罢,就站到堂下,给贾母盈盈一拜,请求她的原谅。 贾母还能说什么?林黛玉都把贾敏搬出来了,她这个做外祖母的,总不能拦着她为自己母亲尽孝吧。 只是,贾母心里虽然答应了,脸色却并不好看。 贾宝玉以为贾母也不愿意林黛玉回去,就笑着对贾母建议道:“老祖宗,咱们府上房舍多的很,既有林家族亲上京,不如都接到咱们府上来?这样,林妹妹不用出府,就能见到族亲了,岂不便宜?” 他自认是为林黛玉着想,却不想他这话却是激怒了林黛玉。 林黛玉哭道:“外祖母,即便我林氏一族不如国公府邸尊贵,好歹也是书香门第,不愁吃穿用度的,万没有上京做官还要住在...住在贵府上,若是被御史知道了,我族叔怕不是得被参上一本,说他攀附富贵,是个奸佞小人了?明明拿着朝廷俸禄,家里又不是置不起房舍,又不是吃不上饭,做什么要做国公府的附庸呢?” “外祖母,您就放我回去吧?”说罢就要跪下给贾母磕头。 鸳鸯忙上前把她扶住,交给林大娘去安慰。 林黛玉一番哭诉,贾母才明白,林氏族人之所以上京,是因为今年春闱林氏有族人考中了进士,人家这是上京来安家立户来了。 她叹道:“罢了,既如此,你就回去吧。”又说贾宝玉:“宝玉,以后这种动不动就要接人来府上住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让人笑话。” 贾宝玉见林黛玉哭的不能自已,拳头握的紧紧的,他想说宝姐姐一家也是住在府里的,又想到薛大哥哥跟进士老爷还是不一样的。 唉,说来说去,都是那群囊禄蠹虫惹的祸,若是没有他们,林妹妹就能住在府里了! 林黛玉终究是当天就离开了荣国府。 她也没说谎,刘家跟林家的人确实是要上京来了,不过,不是明天,而是后天。 明天和后天的又有什么要紧的?路途颠簸,延迟上一两日是常有的事,作为嫡枝嫡脉,她提前回家做好准备多么正常! 莫磐也不妨林黛玉当天就回了公主府,他叫来跟着林黛玉出去的人来问个究竟。 林大娘回道:“禀大爷,姑娘原本是打算要在荣国府住上些时日的,但贾老太太院子里住着宝二爷,姑娘爷们年纪都大了,为了避嫌,姑娘就回来了。”又把林黛玉找的理由说了一遍。 第496章 莫磐笑道;“你有心了,我知道了,以后就这样吧,姑娘可以去拜访外祖母,但最好不要过夜,当天去当天回,你可明白了?” 林大娘忙点头记下,道:“明白了,奴婢谨记。” 莫磐让她下去,心想,看林黛玉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像对贾宝玉有意的,那还会有宝黛恋吗? 若是有,他是支持还是反对呢?话说回来,贾宝玉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他还没见过呢。 这边林黛玉回了公主府,不说她在心里做了多少打算,下了多少狠话,只说第三日,苏州刘氏和林氏两家人,就结伴进了京城,林家族人自是先去林府安顿,刘氏则是住进了郡主府。 没错,刘氏住的是郡主府,而不是莫宅。 虽然陆敬端和王嫣一家搬走了,但他们留下的院子再加上莫宅其他的院子,也住不下刘氏一行人。所以,莫磐就干脆把他们都接到了郡主府,左右郡主府大的很,有很多空着的大院子,足够刘氏一行人住了。 刘氏来了多少人呢,足足有三房二十四口人! 有刘族长带着妻子和下一任族长接班人长房一家子,共有七口人。有二奶奶带着大房一家子十二口人。有四奶奶一家带着三房一家共五口人。 还有吴家和刘家的姻亲李家。 舅舅吴莘的长姐,莫磐要叫姨妈的吴姨妈嫁的是李家长房,他们的独子李培文已经是举人了,这次,也是搭了刘家的东风,一家子带着儿子上京来长见识来了,也是望亲。他们没有去住吴家,而是住进了郡主府,因为,李家二房也来了。 李家既然有两房都上京了,就没有分开住的道理,毕竟,李家也是小门小户的,从祖上起就没出过苏州府,现在既然出来了,就得抱团住在一起,省的受外乡人欺负。 这也是现在的人普遍的心理了。 二奶奶的女儿、莫松和莫狸的大姑嫁的就是李家二房,刘大姑和李二叔一共生了两儿两女,大儿子走商,此次跟四奶奶家的大孙子结伴,是来京城走货的。二儿子读书上有些天分,现在已经是秀才了,他则是跟着来京里长见识的。大女儿已经出嫁,这次就没跟来,小女儿还没许人家,这次就带来了,同样是见见京城的繁华。 所以,这次来人,林林总总的加起来,光主子就一共有三十二口人,再加上雇佣来帮忙的村里人,满打满算四十口人打不住! 莫宅是肯定住不下的,于是,莫磐在请示过大长公主之后,就一股脑的都把人接到了郡主府里来安置了。 第229章 刘族长这次为什么轰轰烈烈的带了这么多丁口上京? 自然是来置产来了。 为什么置产? 还不是为了刘传业跟莫鱼订婚的事?! 要不然,怎么刘传业在京好几年了,他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人来? 刘族长就是打着在京城给刘传业安家的主意呢。 咳,还有一个有些说不出口的原因,那就是,他们这次上京,带的真金白银其实有些多。不多带些人来,刘族长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虽然可以换成钱庄汇票随身携带,但是,汇票这玩意儿,是有折算的。刘氏还不算发家,就是折算了一点银子,都心疼的不行,因此,他们上京不是带的汇票,而是带的真金白银。 来的丁口中,除了长辈,小辈中,不是秀才也是童生功名。 刘族长打算的很仔细,乡巴佬泥腿子上京一次不容易,自然是要带着族里最有出息的儿郎一起,也好出来长长见识,见识过大城市的繁华之后,回去就更有动力刻苦读书了。 作为一族之长,刘族长已经做到最好了! 刘传业乃是刘族长大房一脉的幺孙,就是下一任族长的小儿子。 自从刘传业小小年纪就考上举人,进士有望之后,刘族长就起了在京城买宅子置产的心思。不光是刘传业成亲要住,就是以后他们刘氏儿孙若是有幸进京赶考了,也能有个落脚之地。有着京城里这么一处宅子和产业勾着,也能激励族里儿郎努力奋斗呢。 考虑到刘传业是跟着莫家住,他就把这心思透露给了莫磐。 莫磐听了消息,自然是欣喜不已的,就是刘族长不说,他也会主动提出出资给刘传业和莫鱼在京里置产的。这样,莫鱼出嫁之后,就能住在京里,不用回苏州或者随刘传业外放。 刘传业已经是举人,他若是考不中进士,想要做官,那么,莫鱼就只能跟着他外放。这是莫磐不想看到的。 现在,刘传业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下一科或者是下一科再下一科中了进士,然后在翰林院待上个十几年,十几年后定又是另一番光景,清贵又安稳。 另一个可能是刘传业十几年都中不了进士,那也无妨,一直考呗,他考不上,就抚养儿子去考,反正凭着莫鱼的嫁妆,靠着娘家,他们家不愁吃穿,可以一直读书,安稳的做个耕读之家,书香门第,也清雅脱俗的很。 现在刘族长主动提出给刘传业在京里置产,莫磐就开始暗中打听起来,在京城里,宅子铺子这些都不是说买就能买的,得等机会,等到了,也不一定就是最好的,还得继续等...... 好在,有莫磐最初进京时的盘算打底,还真让他等到了几处地理位置比较好的宅子。 莫磐看中的宅子,一般都有他认为的三点好处,一是离莫家近,而是治安好,三就是邻居们和善好相处,也就是俗称的善宅。 第497章 满足这三点要求的,宅子自然是好宅子,就是价格嘛,也是很好的! 莫磐跟刘族长在书房里谈话,陪坐的还有刘传业的父亲刘老爷和刘传业。 刘族长捏着手里的几张地契,手指止不住的发抖。 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有些发虚道:“这个,这个,宅子都是好宅子,只是,咱们带来的银子,若是都买了这宅子,其他的,修缮房舍,吃喝用度,聘礼什么的,可就不大够了......” 刘族长可以说是举全族之力来为刘传业办亲事了。但是,办了亲事之后呢?他们刘氏儿郎要读书,要科考,要娶亲,要嫁女,还要吃,还要喝,还要...... 他不能把宝都压在刘传业身上! 即使这是他嫡嫡亲的最有出息的孙子!! 莫磐笑道:“老族长莫要忧心,苏伯父临终前,是有留银两给弟子的。而且,传业兄弟在我这里住了这么些年,他要成亲,我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因此,这宅子,就送与刘家了。” 刘族长豁然起身,身子发抖,脸皮涨红,莫磐一惊,看他这激动的样子,不像是喜,倒似是...怒? 刘老爷忙上去搀扶父亲,担心的唤道:“爹!” 刘族长深吸一口气,缓下心神,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对莫磐道:“磐儿...老朽能叫你磐儿吧?” 莫磐忙笑道:“按理,我得唤您一声族长爷爷,您自然是可以唤我的名字的。” 刘族长放松了一些,语气也没那么僵硬了,他缓缓道:“磐儿啊,老头子在你面前倚老卖老说句话,你且听着:我刘氏虽然清贫,但也自认是有些风骨的。你疼他们两个孩子的心意,老朽能明白,但是,结亲,是结两家之好,纵使刘氏力有不怠,子孙娶亲,也是要自己出房出聘的,这个不是我刘氏假清高,而是自古至今的道理。还望你知悉。” 苏庭焕给刘传业的银子刘族长收的理所当然,这可是恩师,是半个父亲,他给刘传业银子理所应当,但莫磐就不行了!刘族长是说什么都不能接受的。 莫磐实在惭愧了,他起身给刘族长深深一拜,致歉道:“对不住,是我孟浪了,方才的话,我收回,还请刘爷爷勿怪!” 刘族长忙扶起他,受宠若惊道:“使不得,使不得,原是我家底子薄,唉,或许是老朽把在京里讨生活想的太简单了......” 莫磐笑道:“您老这话说得,可就有些见外了。您忘了,您还有两个族孙在京里呢。按理,他们既上了你们刘氏的族谱,族兄娶亲,他们也是要出份子的,还有,您来还没问过传业兄弟吧?据我所知,他可不是个不懂经营的书呆子,这几年,除了读书之外,他也小有积蓄?” 什么?莫磐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松和莫狸出份子钱他们能理解,但是,刘传业有积蓄是什么意思? 刘族长和刘老爷忙去看孙子/儿子。 刘传业有些无辜,他忙道:“你们才来京,都还没安顿下来呢,我也就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恩师不是留了银子给我吗?足有两千两,是供我读书科考用的。我住在府里,吃用不愁,还有月钱拿,也用不上这银子,我就跟老虎和猫儿一起,把这钱投在了望春楼和宝盛阁里——望春楼是吴家舅舅开的酒楼,宝盛阁是妍姑娘开的珠宝铺子——这几年,我光拿分红,可是拿了不少呢,全部加起来,得有五千两了吧?” 五千两! 刘族长暗惊,他连棺材本都带来了,也只有一千八百两,他这孙子这里,居然就有五千两!除了苏老爷留下的两千两不能动,剩下的盈余三千两,加上他手里的一千八百两,连买宅子带下聘,足够了。 还没等刘族长脸上的褶子舒展开,就听莫磐笑道:“你回去再问问小鱼儿,肯定不止这些的。”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止这些? 刘族长和刘老爷忙又去看孙子/儿子。 刘传业脸有些发红,他支吾道:“呃,我,这些个,盘账的事情,我都是交给师妹打理的,嗯,五千两是去年的事了,现在算算,的确不止五千两,哈哈,呵呵。” 刘传业在祖父和父亲瞪大的眼睛之下,低下了懊悔的头颅:来之前,他应该先去问问师妹他现在到底有多少银子的,他现在,表现的可是太丢人了些! 刘老爷狠狠拍了儿子肩膀一巴掌,哈哈笑道:“好小子,有你老子的风采!婆娘是聚宝盆,越添越有财,做得好!哈哈哈” 刘传业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这个,把钱都交给媳妇管的主意,他还是跟他爹学的呢,他们家里的钱,就都是他娘收着,他们平时要花钱的时候,都是从他娘手里要的,没毛病! 刘族长看着呵呵傻笑的父子俩,有些没脸的跟莫磐道:“见笑了,见笑了,家族传统,家族传统,呵呵,呵呵。” 莫磐笑道:“挺好的,挺好的。” 确实挺好的,现在看来,以刘家的家风,只要刘传业不半路脑子抽了,莫鱼以后的日子,不会差了。 又说起宅子的事,莫磐道:“这几处宅子,最大的优点就是保值,属于拿银子都买不到的好宅子,若是以后不想住了,可以卖了换银子,总不会亏本的。若是刘爷爷您手里银子足够的话,可以挑一个,从我手里买下来,就按照当初我买的价钱如何?” 既然孙子手里有银子,刘族长自是要给莫磐面子,挑一处买下来的。 第498章 刘族长仔细想了想,挑了一处面积最大,却银子最少的。他的想法很朴实,同样的银子,面积越大越占便宜,没毛病! 莫磐也很满意。 呵呵,那处大宅子,是他走了大长公主的门路,抢先从户部那边买下来冲官的宅子,自然是要比市价要低不少的。刘族长不明白这些,挑了一个最大却是最便宜的,殊不知,这个最便宜的,也是最贵的,放在市场上,能翻一番儿呢! 咳,刘族长确实很占便宜就是了。 刘传业看看那处宅子的地契,很聪明的没多说什么。说什么呢?莫磐那是为刘家着想吗?人家那是为了莫鱼嫁给他不受委屈呢。 莫磐这个做兄长的总是要添补的,不是添补在这里,就是添补在那里,与其让莫磐多费心思,还不如他干脆的接下来。反正,自从他拜师开始,他就一直在受人恩惠,也不差这一处宅子的。 宅子的事皆大欢喜,接着就说起刘氏住在郡主府的事了。 刘族长道:“我们人口实在多,像我们一家,住上好几个月甚至住上一年也是有可能的,花费实在是大,府上虽不收我们的银子,但我们带来的礼物万勿收下。” 说罢,就送上一张礼单给莫磐。 莫磐接过来一看,都是些山珍野物,晒成了干货带来,足足装了两大车,按照京里的市价折算成银子,也是很不菲了。尤其是里面有两根两指粗细的野山参,也属于拿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另外还有些丝绸绫罗布匹等物,在江南那边算是便宜的,贩到京里卖,至少也要提上五成的价格才行。 还有江南那边产的香甜精细的碧粳米、胭脂米等各类上等米,也很是不少。 因此,这样算下来,刘家这礼单,光从银子上算,算是很能看的一份礼了。 莫磐叹道:“实在破费了。” 刘族长挺直了腰杆,笑道:“都是些山里庄稼汉能拿出来的东西,不算破费,不算破费,哈哈哈” 孙子娶亲的宅子定下来了,礼物也送完了,就这样,刘家算是在郡主府安心的住下来了。 一时间,郡主府这里热闹非凡。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族长刘老爷这些大老爷们就在郡主府和莫宅管家仆从的带领下忙着卖货的卖货,给宅子办过户的办过户,看铺子的看铺子,跟着刘传业和莫松莫狸他们游玩的游玩,访友的访友,开眼界的开眼界,长见识的长见识。 女眷们则是忙着给大长公主请安,给郡主娘娘请安,跟莫青鸾联络感情拉关系,还有吴家那边,吴舅妈还在望春楼专门为家乡的大娘婶子嫂子姊妹们摆了筵席,一连请了她们三天的酒,让她们瞧够了稀罕,看遍了这京里的繁华和热闹。 刘兰馨是二奶奶这一支大房最小的孙女,算是莫松跟莫狸的堂妹,今年十二岁,李倩娘则是刘大姑的女儿,今年十三岁。 二奶奶这一房,是听说莫狸三元及第,纯粹是跟来贺喜来了,贺喜是真,带着她这一房的儿孙出来见见世面也是真。 刘兰馨是二奶奶的孙女,李倩娘则是她的外孙女,两个女孩儿她一样的疼。因着她跟莫青鸾的关系,她说把刘兰馨跟李倩娘一起带来,刘族长才没有意见。 不是刘族长重男轻女,不喜欢自己族里的女孩儿,而是这年头出行太不容易了。尤其是女孩子,外嫁的就不说了,就是他愿意带出来,恐怕人家婆家也是不乐意的。未嫁的女孩儿,小的不敢带出来,怕夭折,年纪大的更不敢带出来,怕被登徒子冲撞了,总之,只要是女孩子,娇弱的很,一个不小心就能出大问题。 因此,为着族里着想,刘族长只带了皮实耐操能吃苦的小子们。他们族里的这些小子们,个个都有把子好力气,既能当力夫使,帮着担行礼,也能当门面使唤,毕竟,里面可是好几个秀才,还有个举人老爷呢。 没错,凡是刘家的读书郎,文能进考场搏功业,武能下田当牛犊子使唤,算是很接地气的读书人了。 刘兰馨和李倩娘是这一行人当中唯二的女儿,自是由陈莹、莫鱼和林黛玉三个接待。 陈莹和莫鱼都有自家事要忙,陈莹是新嫁娘,莫鱼已经是刘家内定的媳妇了,她们都要在刘氏亲戚之间行走,不得空闲。 只有林黛玉的时间最多,因此,接待两个姐姐的任务,就交给她了。 不得不说,林黛玉着实是被刘家的人丁给镇住了。 数遍莫、王、吴、贾、林五家,这五家的人丁加起来,都没有刘氏三房的人多呢,这还只是来了‘有出息’的,据说,留在苏州老家的人更多,这还都是三服之内祖孙辈的至亲之人! 林黛玉单听莫鱼说起过刘家人口不少,但她没着实想到,会是这样的‘不少’! 这些日子,林黛玉光听两个女孩儿说她们自家的故事了。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两个趣事,一人说一个,一连说了十多天,都没有说完,呵呵。 第230章 莫松跟莫狸进翰林院已经大半年了。 莫狸是三元及第,直接授予翰林院修纂,从六品。像莫松和陆敬端这样的二甲进士,若是想要在翰林院继续深造的话,还得要参加一次考试,即为庶吉士考试。比如说莫磐,他在翰林院呆了已经快六年了,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大小考试也参加了七八场了,次次合格通过之后,才能在翰林院继续呆着,若是考不过,那就只能谋缺做官去了。 第499章 陆敬端自是轻松的过了庶吉士选拔考试,莫松嘛,他是孙山,最后一名。等看过其他庶吉士的答卷之后,莫松严重怀疑自己受到了优待。 他以为自己可能会受到同僚们的排挤,或者会有人不忿背后说小话,谁知大家都对他热情的很,都很欢迎他能成为翰林院中的一员。 莫松更疑惑了,他把疑惑说给莫磐听,莫磐只是笑笑,让他安心,说等他以后就知道了。 莫松并没有等太久,就等来了皇家秋狩。既是狩猎,自是展现朝廷武力的时机,不仅皇家禁卫军要参加,就是六部十二司各个职能部门也是要选代表参加的。 各部门之间参加的是秋狩吗?不是,他们参加的是比赛! 谁赢了,谁就能在皇帝面前长脸,光荣着呢。 总而言之,每年的秋狩,都是关系着各大部门老大颜面的大事,轻忽不得。 哈,今年的翰林院秋狩代表,就是莫松了! 莫松哭笑不得。 朝廷各部门都会选代表参加一年一度的秋狩,莫松是知道了。因为,他的大哥,莫磐,自从进了翰林院,就一直是翰林院的代表,而且战力不凡,很是为翰林院士子们文武双全打出了名号。 因着这一点,罗掌院特别喜欢他。 罗掌院拍着莫松的肩膀,满意笑道:“以后啊,翰林院的秋狩项目就都交给你了,你大哥没给咱们翰林院丢脸,你做弟弟的,可得比兄长做的更好才成啊!” 自从莫磐接手了翰林院的秋狩项目,每年狩猎比赛中,从来没有掉出前五去,听说莫松武艺犹胜兄长,接下来三年,他们翰林院有望进入前三,争一争第一,也不是不可能的? 莫松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问道:“那我大哥呢?他以后就不上场了?” 罗掌院笑道:“你大哥已经是老人了,咱们翰林院,也该换换新面孔了。” 意思是说,莫磐的脸大家已经看厌了,也该换换新口味了。 莫松想起莫磐一言难尽的表情,他笑道:“掌院放心,学生必竭尽所能。” 罗掌院笑赞道:“好,年轻人,有朝气,好啊!” 等秋狩过后,莫松让翰林院的战绩再上新高,等回来之后,他在翰林院更受欢迎了。 相比于莫松在翰林院混的风生水起,三元及第的莫狸,就有些泯然众人了。 他每天老老实实的点卯上班,规规矩矩的按时下班。上班时候跟莫松一起,下班之后,莫松还要去会友,他就自己溜溜达达的下班回家,有时候遇到莫磐,那就兄弟两个结伴一起下班。 按部就班的跟在翰林院呆了一辈子的张老翰林有的一拼。 莫松这样招摇过市,丁点麻烦没有,莫狸这样老实安分,麻烦偏偏就找了上来。 这日是大朝会,翰林院的庶吉士们都要参加,做些抄抄写写的文书工作,在皇帝跟大臣议政的时候做记录这样的活计,还轮不到他们这些新进的庶吉士来做。 等大朝会散去的时候,百官鱼列而出,从一品的阁老到末品的芝麻官,从耄耋之年的老者到十几岁的少年,百官之中,应有尽有。 莫氏三兄弟也混在其中,他们分散在不同的人群中,跟不同的人说着话,若不是知道他们是亲兄弟的,任谁见了,都不能把他们联系到一起去,实在是,他们三兄弟,各自长了不同的面庞。 有个上了年纪的官员偶然一撇,看见了莫狸,不由大为惊奇的“咦”了一声。 跟他一起的官员见状,也转头看过去,见他看的是莫狸,就笑道:“老大人也是感叹少年英才辈出吧?这就是咱们大周朝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了,这样的英姿勃发,羡煞旁人呢!” 这老大人更惊奇了,他问道:“今科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我记得是叫莫狸的?苏州人士?” 这官员笑道:“正是,您方才看的那位就是莫状元。” 这老大人不由嘀咕起来:“不应该啊,看这长相,不是应该姓林吗?” 官员奇道:“可是老大人认错人了?莫状元的确姓莫,怎么应该姓林呢?” 这老大人便道:“你们是后来考上来的,所以没见过老夫那一科的探花郎。因是同科同门,咱们又一起在翰林院呆了好些年,几乎日日相见,所以老夫印象格外深刻,再是不会认错的。我观咱们这位状元郎,跟当年那位探花郎,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方才一见,一样的朝服,一样的高矮,一样的年轻有为,老夫几乎以为时光倒流,又回到二十几年前了。” 这官员好奇心大起,问道:“不知老大人说的那位探花郎是......” 老大人道:“林海,同样是苏州人士,现在应该是任扬州巡盐御史的。” 这官员笑道:“这不巧了?都是苏州人,说不得他们是亲戚关系呢。” 这老大人看他一眼,意有所指道:“什么样的亲戚能长成这般像?” 官员:...... 是啊,什么样的亲戚能这般像? 这世间,人和人能长的这般像的,恐怕,只有...父子关系了! 这官员倒抽一口凉气:瓜娃子,他这是无意间撞破人家的惊天大密了吗?! 这官员哈哈笑道:“人家既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三元及第,身份上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咱们还是莫要妄自猜测的好,哈哈哈。” 这老大人也忙笑道:“不错,老夫外放几十年,这京里早就物是人非了,贤弟可要多提点老哥哥才是......” 第500章 两位谈笑的一老一中官员把臂走远了,却不知,他们的话,却是被有心人听在了耳中。 这天休沐,莫狸正跟刘家几位兄弟走在街道上,冷不防见一位头戴高帽的中年人过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惊喜道:“外甥什么时候进的京?怎么没到我们府上坐坐?” 莫狸莫名其妙:“想是先生认错了,我并不认识先生。” 中年人笑道:“不可能认错,你跟你父亲年轻的时候,长得简直一模一样,我不可能认错的!” 莫狸心中一动,问道:“敢问先生尊讳?” 这个时候,中年人旁边跟着的仆从上前笑道:“这是我家老爷,保龄侯史鼐。” 莫狸忙拱手礼道:“原来是史侯爷。” 史鼐忙笑道:“何必这样见外,我与你母是嫡亲的表亲,你叫我一声表舅就行了。” 神tm的表舅! 莫狸慢慢深吸一口气,客气笑道:“侯爷当真是认错人了,在下翰林院编纂莫狸,家中并没有侯爷这般贵亲,因此,侯爷当真是认错人了。” 史鼐脸上亲和的笑慢慢换成惊讶,问道:“你姓莫?不是姓林吗?” 旁边刘氏子弟看不下去了,有那年轻脾气急的就上来道:“十九哥都说了,他叫莫狸,既不姓林,也不姓史,我们家也没有侯府这样的贵亲。老先生,您真的认错亲戚了!” 说着,就簇拥着莫狸走远了。 徒留史鼐在后面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远,嘴里还不住的喃喃道:“太像了,真是太像了,怎么就不姓林呢?不对啊?即便是庶出,那也该是姓林,而不是姓莫?奇也怪哉,真是奇也怪哉......” 有那好事者就上来问史鼐:“老先生,您自家的亲戚,还分不清谁是谁?怎的见着俊俏后生就当是自己家的?” 史鼐忙拱手作揖道:“并不是攀亲附戚,实在是这后生长的跟在下的表妹夫像极了。诸位有所不知,我那位表妹夫年纪轻轻就考中了探花,那风采,那样貌,谁见了都不能忘记,更何况,那可是在下嫡亲姑妈家的女婿,咱们以前那是常来常往的,再不会认错的。唉,谁知,竟不是呢?当真是奇怪。” 那人就笑道:“照你这样说的,既是探花郎,自是做得高官的,家里自是姬妾成群,说不得那位只是位庶出呢?” 史鼐却道:“即便是庶出,也不能改了姓呢?就是庶出,也该以嫡母为尊,跟嫡母这边的亲戚来往才是。怎的我方才问他,他竟说自己是另一个姓呢?总不能连祖宗的姓氏都不要了吧?唉,说不得,真是在下老眼昏花,认错人了呢?” 有人笑道;“说不得真是你认错了,听你言辞,见你装扮行事,想来家中颇有资产,他若真是你的亲戚,肯定不会不认你的。” 另一个人却道:“老兄你这就孤陋寡闻了,方才过去的那位,可是咱们大周朝立朝一来第一位三元及第的老爷呢,人家自有清贵前程,可不是几个铜板就能打动的......” 围观的人群哗然。 有的念叨:“怪不得,看人家气派就是不一样......” 有人道:“可不是?他打马游街那会,我还给他仍红花了呢......” 还有人道:“这样出息的后生,也不知道成亲了没有?” 有知道一些底细的,就回道:“成了,今年刚成的亲,娶的就是大理寺卿家的小姐,美满着呢......” 顿时,羡慕者有之,失望者有之,嫉妒者亦有之,不一而足。 第231章 莫狸带着刘氏兄弟们回郡主府的时候,莫磐也在家,莫狸先把在街上遇见史鼐的事跟莫磐说了一下。 莫磐听了之后,心道,终于来了! 只是,让他纳闷的是,对莫狸身份上的质疑,不是在他初上京,也不是在他参加考试的节骨眼上,而是在他三元及第之后早就尘埃落定的现在,难道真是巧合不成? 莫磐并不觉着这是巧合。因为,国重老臣,这朝中,多的是比林如海做官年限还要长的老臣,而且大浪淘沙之后,不是官居高位,位在中枢,就是如翰林院的张老大人一样,虽然不是高官,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朝中上下都对莫狸三元及第的成绩没有异议,那么,他的身份,就是经过考验之后,无可撼动的事了。 现在,这史鼐又打头阵的蹦跶出来是个什么意思呢? 肯定不是质疑的,要不然,他质疑的不是莫狸,而是庆和帝,而是在说满朝文武眼睛都瞎了呢! 史鼐,与其他膏粱子弟想必,实在是个很有上进心,而且是个颇有些真才实学的人。他袭爵之后,并不像其他袭爵的公爷侯爷伯爷将军之类的,而是被外放到东南地区,为宣正帝镇守一方,因此,他是常年在外的。 现在在京里,是因为今年正好是三年一度的进京述职期限,因此才会现在就在接头见到莫狸罢了。 要说史鼐不知道莫家跟林家的这点子恩怨,莫磐打心眼里不相信。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莫磐这个人杵在这里,他不信四大家族对他无动于衷,说不得,他家那点子事,人家比他自己还要清楚呢。 史鼐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或者是在为谁做试探,他得先弄清楚才行。 莫磐跟莫狸道:“这件事,我得先打听打听,打听完了,再跟你说。” 莫狸好奇问道:“怎么打听?” 第501章 莫磐笑道:“直接去找贾赦问,你要是好奇的话,可以......” 莫狸忙道:“可算了吧,我不想跟那家人牵扯在一起。” 因着自己长相的事,莫狸从小就对姓林的还姓贾的敏感,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对姓林的不那么抵触了,对姓贾的还是敬谢不敏,他还记得当年姓贾的打算拐卖他跟莫松的事呢。 莫磐见莫狸这样抗拒,就叹道:“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难不成你还想着我会把你送回林家呢?” 莫狸哼道:“难道我不会跑吗?我只是纯粹不喜欢他们家罢了。” 莫磐见他嘴硬模样,妥协道:“行吧,我自己去问。这几日或许会有人在你身边指指点点,你可得耐得住性子啊,可别真下场跟人家掰扯,这种事,越是掰扯,越说不清楚。” 莫狸道:“知道了,我就当他们说的话是苍蝇嗡嗡,除了扰人,也左右不了什么。” 莫磐笑道:“要真受了委屈,也不能憋着。” 莫狸笑道:“知道了。” 莫磐越贾赦出来喝酒。 酒过三巡之后,莫磐跟贾赦打听道:“说起来也怪,昨儿个保龄侯史侯爷在大街上拉着我三弟非说他是自家亲戚,还说论辈分,三弟应该叫他表舅。难道,史侯爷是有什么误会吗?” 贾赦也一头雾水:“我那表弟外放回京了?我还不知道呢。” 莫磐笑问道:“将军真的不知道?你们家,可别是要做局害我吧?” 贾赦不妨他说话这样直接,连忙摆手道:“不敢!不能够!绝对不会!我哪敢做局害你啊?我图什么呢?” 莫磐看他一副急切证明自己清白的模样,不置可否,他叹道:“三人成虎,蚁多咬死象,世人说几句糊涂话容易,但要澄清一个谣言却千难万难,也不知道那位史侯爷是想要做什么?” 贾赦试探道:“那,我帮你去找他问问?” 莫磐笑道:“麻烦将军了。” 贾赦呵呵笑道:“不麻烦,不麻烦。” 心里道:我要是不去,我才是真麻烦了呢。 跟莫磐分开后,贾赦也没直接回自己家,而是抬脚去了保龄侯府。 保龄侯府跟忠靖侯府是紧挨着的两座侯门府邸,和宁国公府跟荣国公府一样的并列东西,西边是哥哥保龄侯府,东边是弟弟忠靖侯府。 跟宁荣两座国公府邸的奢华锦绣不同,贾赦一路行来,只见保龄侯府内处处透露出一股子荒凉来。倒不是府里草木不丰盛,而是太丰盛了,缺了人打理,所以才显出荒凉来。贾赦看着已经长到人胸前的灌木,心想,这要是半夜出来,怕不是自己就能把自己吓了吧? 史鼐迎了出来,惊喜道:“表哥怎的来我这里了?来前也不让人通报我一声?我也好备好茶果迎接表哥。” 贾赦无所谓道:“你什么时候回京的?你回京了,怎的也不说来我们府上走动?你不去,我可不就就只好自己找来了?” 史鼐哈哈笑道:“表哥您也看到了,我这才回京,家里人手不够,都在忙着打扫院子呢,我正打算这两天安顿下来,明儿个就到各亲戚家走动呢。” 贾赦说他:“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们那边府里,就是闲着的人最多,你去说一声,我给你派几队人来,你这里早打扫完了。我说你这草木,是不是该修剪一下了,这样乍一看起来,跟个小鬼似的,怪吓人的。” 史鼐对贾赦的混不吝,早就忍受多年,他这边这刚回京,他那边就说他府里有小鬼,这也就是亲表兄弟了,要是旁人,史鼐早翻脸了。 他把贾赦带到外书房里,让人上茶,分主客坐下后,才叹道:“家道艰难,日子不好过呢。” 贾赦看着灰蒙蒙的书房,笑道:“你自己日子不好过,就像闹着咱们大家伙的日子都不好过,是吗?” 史鼐脸色一变,他讪笑道:“表哥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着怪不得劲的?” 贾赦登时耷拉下脸来:“你别心里明白装糊涂,你昨儿个做什么去了?还说刚进京,你刚进京就能晃悠着四九城里乱窜找人家的麻烦?这朝野上下就你能耐是不是?” “哦,我倒忘了,不是你能耐,是你背后谁给你下令了吧?” 史鼐脸皮一阵不受控制的抽动,他指着贾赦的鼻子,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贾赦打下他乱颤的手指,逼近他低声道:“想想薛鉴是怎么死的吧,史鼐,我当初能踩薛鉴一脚,以后就能踩你一脚,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 史鼐低吼道:“我早跟那边没关系了!你少拿我跟薛鉴比!!” 贾赦问他:“那你现在是为谁效忠?” 史鼐头铁道:“这不干你的事,自从你背叛我等,你就没资格过问我的事了。” 贾赦一阵苦笑:“背叛?是王子腾跟你说的吧?就因为我把京营节度使让了出来,他就觉着我背叛了?原来,你们是这样想的。” 史鼐冷笑道:“人王家做外邦朝贡的差事做的好好的,你不顶用了,老公爷就说让王兄来顶替你,你在暗处为他保驾护航,结果呢?王家祖宗传下来的差事丢了,你贾赦半路给人家抽了梯子,把人家架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的无路可去,贾赦,这就是你做的好事!这不叫背叛,那什么样才叫背叛?表哥,你糊涂啊!!”说道最后,已经声泪俱下了。 第502章 贾赦沉默了一会,问他:“那你们,想要做什么?” 史鼐擦了擦眼泪,整了整情绪,才苦笑道:“我还能想要做什么?就像你说的,这朝野上下都认定的事儿,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就是想,这样好的亲戚,这样新生的势力,怎么就不能好好处一下呢?这血缘又不是假的。” 贾赦叹道:“我难道不想吗?好几年前我就想呢,可是,如海不同意。” 史鼐垂眼道:“只要人家同意就行,关如海什么事?” 贾赦看着他,随口问道:“你虽然远在东南那边,但这京里的事应该一清二楚吧?怎么以前不上赶着,现在又做这些作甚?” 史鼐笑道:“以前啊,以前我不是以为你的心还在咱们这边的吗?以前,那小公爷到府上走动的多勤快啊,我还以为是表哥你做的呢,谁知道,唉,这到嘴的鸭子,怎么就飞走了呢?” 贾赦叹道:“这你可就得去问问你的好兄弟王子腾...的妹妹了。” 史鼐皱眉道:“这怎么说的?跟王兄什么事?” 贾赦笑道:“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怎么王家女半夜疯疯癫癫的带人砸人家小丫头的门的事你都不知道?” 史鼐听完王夫人的壮举,脸上也是一言难尽的神色。 爷们在外头绞尽脑汁的打拼,这帮子败家娘们就在后院死命的折腾! 得亏林黛玉没出大事,要是林黛玉被吓出个好歹来,不说莫家那边彻底不用想,就是林如海那边,断亲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 毕竟,这可是在嫡亲的外祖母家住着,还能出这样的事,只能说明外祖家用心险恶,不值得托付! 贾赦叹道:“你看,并不是人家不愿意跟咱们来往,小公爷的事就是证据,是咱们自己蠢,把这好亲戚往外推了才是。你...还有你身后的人当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你们这样瘦弱的胳膊扭不过朝廷这条大腿,人家那边也不是软柿子,别折腾了吧。” 史鼐道;“众口铄金,为着面子情,莫家也该咱们三分面子才是。只要走动起来,时间长了,就是颗石头,也得捂热乎了?” 贾赦无奈,合着他说这么半天,都白说了! 贾赦只得道:“我跟你说,刘家现在就住在郡主府里,林家今年也有进士入朝,你们要是非在人家身份上做心思,且想想这两家愿不愿意吧。” “还有,”贾赦冷笑道:“看你背后之人藏头露尾的,恐怕是不想让人注意到他吧?你们既然咬着人家不放,那就要做好被人家揪出来的准备!莫家并不是独木难支,相反,他们身后站着许多就连我父亲都要避让三分的家族!” 贾赦最后劝道:“史鼐,不要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当今看着软和,但只要做了皇帝,那就不是个好惹的,没有九成九的把握,不要自找死路!” 史鼐脸色发白,大冷天的额头隐隐露出细汗来,他干涩道:“表哥,我、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借银已经交上去了,家里眼见着捉襟见肘,你是没瞧见,你表弟妹也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小姐,现在竟然要自己做针线裁剪用度了!表哥,交完借银,下一步,是不是就是祖宗传下来的爵位了?” 不比贾家世代递减的国公爵位,他们保龄侯爵,是世袭罔替的!哪个皇帝喜欢这样的人家?当今这位更是个冷心冷情的,他每次陛见,都战战兢兢吓的不行,就怕什么时候一个不注意,把这世袭的爵位弄没了。 贾赦听着史鼐悲戚的话语,心里慢慢升起一股兔死狐悲的恨意:神仙打架,遭罪的从来都是他们这些虾兵蟹将! 凭什么?! 贾赦努力压下心中情绪,对史鼐叹道:“表弟,你既说到弟妹,那我就再劝你一句,给自己留好后路。” “还有,别被人当了弃子。” 说罢,他便不再多说,起身离开了。 徒留下史鼐一个人在书房里沉思。 贾赦方才说的话,史鼐都听的明白,说实话,贾赦说的,跟他现在效忠的主子说的不大一样。 首先,他只知道突然有一天,怀宁郡主就上门把林黛玉给接走了,至于这其中的具体原因,他是不知道的。 少了关键信息,史鼐只觉着莫家行事太霸道,也太不近人情了一些。但他们既然一开始能让自家人进荣国府的门,那就是说明莫家那边并不是对荣国府毫无感觉的,他觉着两府之间,只是有些尴尬的暧昧罢了,那么,由他来做这个推手,寻个契机出来,让两家光明正大的走动起来,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才有了他当街跟莫狸相认的事。 还有,莫家并不是独木难支,身后站着大家族的事,经过贾赦一点醒,他才恍然想起来。 并不是他不灵醒,想不到这些,而是他被人引导者走偏了思路,只想着认亲,没往其他方面去想,或者,是他一厢情愿的忘记了! 琅琊王氏、徐州陆氏、江南齐氏这些无不是盘踞地方百年以上的豪门大族,都是莫家的姻亲,他们这些家族,在朝子弟无数,加上各自的姻亲故旧,错综复杂的人情网,扯断了一个,还有另一个连着呢。而且,最要命的是,他们都是清流文臣,守望相助,可以说是皇朝不可撼动的存在。 还有交好的陈家、罗家、林家这些有名有姓的,还有没听说过的刘家、吴家,更不用说还有同门故旧,同乡同窗...... 第503章 史鼐心中苦涩极了,贾赦有一句话没说错,他史鼐,很可能是被人当弃子使了,不然,不会让他这样,莽撞的打头阵的。 若是莫家当真了...... 若是莫家当真了,那么对他史鼐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顶多是惹了一身骚,膈应自己,顺便膈应莫家那边罢了。 他还不能有什么不满! 而他的主子,则是能准确把握住莫家那边的态度和动向,也好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史鼐悲怆至极:他们保龄侯府,什么时候沦落成了试探敌军虚实的马前卒了? 偏偏,即便他现在想退出,也晚了。 第232章 贾赦给了莫磐回复:背后之人想通过史鼐的手,拉拢莫家。 莫磐疑惑:“不知背后之人是谁?” 贾赦叹道:“能用到四大家族且让史鼐低头的,左不过是那些跟咱们有瓜葛的人,我没问出来。但史鼐不说,我也能猜到几分。”说罢,在莫磐手心里画了个字。 莫磐皱眉:“怎的是他?” 贾赦道:“随着皇朝而起的,四王八公,各个都有自己的抱团势力,比如说我们这边的贾王史薛四大家族,自然还有其他的六大家族、八大家族,虽然各个联络有亲,但能让这个势力效忠的,必是特定之人。除了他,我想不到其他人了。” 莫磐低眉道:“我再,好好想想。” 贾赦起身要离开,笑道:“老弟,你交给我的事,我可是办妥了,如何?”说罢,还挤眉弄眼一番。 莫磐失笑:“您还是长辈呢,怎的这样没大没小的?” 贾赦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莫磐这话,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说了。 ‘长辈’两个字道尽了他们之间的所有,贾赦畅快至极! 回到家里之后,莫磐把莫松跟莫狸都叫过来,把他从贾赦那里打听到的说给兄弟两个听。 莫松跟莫狸都面面相觑。 莫松道:“就是为了试探咱们跟四大家族的关系?” 拿一个侯爷当敲门砖,是不是太儿戏了? 莫磐却道:“我觉着,应该是背后那位给四大家族的警告,好让他们知道,他们现在现在并不受当今器重,已经渐渐的什么都不是了。要么忠心不二的跟他干到底,最后搏上一把,保住家族荣誉,要么慢慢死去,最后泯然众人。这样的两条路,很好选不是吗?” 莫狸哧道:“做什么总巴着祖宗那点子东西不放?有这闲工夫搞阴谋诡计,好生培养几个出息子弟,不比什么都强?” 莫磐叹道:“说着容易做着难,有这唾手可得的富贵,谁愿意自己去搏那渺茫的功业?不过是承平惯了,由奢入俭难罢了。” 莫松问道:“大哥,咱们怎么办?” 莫磐问莫狸:“你这两天在翰林院,没人给你不痛快吧?” 莫狸笑道:“没,那等人家,翰林院里的人都鸟他们呢。” 莫磐皱眉:“其他地方呢?” 莫狸跟莫松对视一眼,他仔细想了想,道:“是在我去吏部交文书的时候,有个人拉着我说了一通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屁话,不过,当时林翰林也在呢,林翰林好口才,把那个人说的哑口无言。这个算不算?” 林翰林就是跟莫松莫狸兄弟两个同年的林黛玉的族叔,叫林清的,想来,他上京之前,林族长应该是跟他说过莫狸的事的,这不,林清天然的站在莫狸这边,而不是视而不见,各扫门前雪。 莫磐笑道:“算。” 莫狸也笑了,他道:“除了这个,就再没有了。” 莫磐对他道:“现在没有,也不能掉以轻心,自己多注意一些。” 莫狸点头应下。 莫磐总结道:“捕风捉影的事,咱们自己记在心里就行了,其他的,先静观其变吧。” 莫松和莫狸都答应下来。 似是贾赦的话起了作用,或者是当真不希望莫磐顺着史鼐这根藤摸到真正主使者,也或者,那人压根不想跟莫磐闹翻,反正接下来的日子里,直到来年开春,莫狸都没受到流言的干扰,好似史鼐当街认亲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正月二十八是莫青鸾的生日,二月十二是林黛玉的生日,三月十三是莫磐的生日,四月初十是大长公主的生辰,四月二十八是怀宁郡主的生日,这几个人的生日过后,就是端午,端午之后出了恶月,刘家就提出给刘传业和莫鱼小定的事。 自从出了正月之后,刘族长的心思就放在收拾自家新的的宅子上。 这新宅子,地方大、房子多,让刘族长来说,只有两个字:气派! 在京里呆了小几个月,刘族长已经咂摸出味儿来了,到头来,他还是受了莫磐的恩惠。 刘族长叫来孙子,问道:“你小子跟我说实话,这宅子,亲家到底是花了多少银子买下来的?” 刘传业知道自家祖父想问的是什么,就笑道:“祖父,这宅子,真的就花了这么多钱,不过,别人花一样的钱,未必能买下来就是了。” 刘传业把这宅子的来历跟刘族长一说,刘族长啧啧道:“可见,再大的家族,再多的基业,祖孙若是不争气,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老幺,你可得记住这里面的教训!” 刘传业忙记下来,保证自己以后会走正道,绝不作奸犯科。 既然已经接下来了,刘族长也没矫情,带着族人和郡主府派来的下人们开始整顿新宅子。 第504章 新宅子前后三进,左右带两个小跨院,后面带个小花园,小花园里还有绣楼,明显就是为家中小姐准备的。 用了小半年的功夫,刘族长把族人都接到刘宅里,跟莫磐提出来,要给刘传业和莫鱼定亲。 莫磐自是要答应的。 莫松跟陆蒹葭的成亲大礼定在八月,若是六月不办小定,那就得等到九月或者十月里去了,刘家是还要回苏州的,未必能等的起。 小定之后,就是莫陆两家联姻,迎亲礼这天,黄家也带着贺礼到了。 黄家就是去年春闱的时候,莫磐借给马车和大夫的那家。 当时,黄家老爷来京里考试,因为水土不服,出了考场之后就倒下了,得亏莫磐又是借大夫又是借马车的,黄老爷才短时间内恢复过来,没有错过殿试。 黄老爷的殿试成绩比陆敬端的还要好些,如今,他跟陆敬端、莫松、莫狸、林清他们都在翰林院供职,算是难得的缘分了。 都是翰林院的同僚,黄老爷跟莫家又有这样一层关系摆在那里,因此,莫松成亲的时候,不仅黄老爷来了,就连黄老夫人、黄夫人和黄少爷都来了,黄少爷一表人才,还是莫松迎亲队伍中的一员呢。 黄老夫人跟王老夫人在论亲戚。黄家是河北安阳人,在安阳县,也是极有威望的望族。 黄老夫人却是出自河南郑州白氏。白氏在现在已经是名不见经传的人家了,但在百多年前,在前朝,可是首屈一指一等一的人家,可惜,白老大人为人刚正不阿,又敢正言直谏,惹的小人嫉恨,最终被前朝末帝杀害了。新朝建立的时候,新帝曾派人去白家请白家子弟出仕,可惜的是,经过战乱之后,白家凋落,子弟荒废,实在是没脸出山。于是,白氏就此寂静下来。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白家不出山,人家在地方上也是豪强一般的人家,也能大老远的给子孙聘请琅琊王氏的女儿做媳妇。 黄老夫人的母亲就是出自琅琊王氏,旁支,论起辈分来,她还得管王老夫人叫婶子。 哈哈,王老夫人比黄老夫人还要小好几岁呢! 众人听她们老姊妹论辈分,听前人往事,听的津津有味的同时,不禁用敬畏的眼光看王氏众人,这,是何等庞大的亲戚网络,一个素不相识的黄家,论来论去,竟然成了亲戚关系了! 黄少爷当场给王老夫人磕头,口呼:太奶奶! 王老夫人也笑呵呵的给了红封,真是热闹中的热闹,喜庆中的喜庆! 林黛玉跟莫鱼、吴妍、刘兰馨、李倩娘她们挤挨在一起看热闹,这种成亲的场合,是已婚妇人的主场,她们这些未婚的小娘子们,都是自己找乐子的。 黄夫人跟莫青鸾夸莫家的几个孩子,夸完这个夸那个,夸完孙子夸孙女,也不知道她的嘴是怎么长的,她能不停歇的用不同的词句把每一个人都夸上一遍,夸吴妍的尤其多! 莫青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黄夫人这是,看上吴妍了。 林黛玉眨眨眼,莫鱼则是捅捅吴妍,在她耳边叽叽咕咕的笑,吴妍去呵她的痒痒,这一招波及极大,顿时五个姑娘嘻嘻哈哈的笑做一团。 等到晚间,莫青鸾把收拾酒席残局的活计交给两个儿媳妇,她自己则是把莫磐叫来跟他透露了一下:“今儿个黄夫人句句不离妍丫头。她年纪要比小鱼儿还要大几个月,你到底对她是个什么打算,你先给我透个底儿。” 莫磐有些犹豫不决。 说实话,莫磐一开始是把吴妍当做管家预备役培养的。她虽然是良籍,但吴家的基本盘在那里摆着,刘嬷嬷到现在还在莫青鸾身边伺候呢,春分更不用说,早就是他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了。 在他的想法里,吴妍以后的婆家,顶多也就是掌柜老板那一类,这样的人家,能娶到吴妍都是高攀了。而且,等到她成亲的时候,至少要二十岁以后了,等他成亲之后,照样可以进来府里听差,一点都不耽误。 所以,莫磐教吴妍,那是真的不藏私,莫鱼学的,都未必有她多。 他实在是没想到吴妍自己实在是争气,不仅他教的能学会,还能自己开一家珠宝铺子,现在京里达官显贵们,有谁还不知道宝盛阁吗? 加之吴妍虽然长得不是莫鱼林黛玉这般天香国色的女孩儿,但她从小就出入公主府,耳濡目染中,装扮起来,比大家小姐还要有范儿。 自然是有人跟他打听吴妍的,自从他意识到吴妍或许会有更高更好的未来的时候,莫磐就开始着手收拢她手里的权利,或许她自己也意识到了,无论是玻璃工坊里的账务,还是城外庄子上的研究进度,府里的部分进项,她不仅都交了出来,而且还有意识的淡化她在众多管事和掌柜间的威望,只专注于自己宝盛阁那一亩三分地。 莫磐不是不心疼的,既心疼吴妍的懂事,又心疼他自己小十年的栽培很可能要便宜别家了。 但是,就是再心疼,莫磐也得放手,吴妍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妹妹,他不是封建剥削老财,他得为她着想。 总之,还是很心疼就是了! 现在看来,黄家还是很好的人家,不过,相处时间毕竟很短,家世人品什么的都还需要核实考察,还有,现在黄家少爷也只是个秀才,他若以后不打算举业,那么,把吴妍嫁给他,实在是委屈吴妍了。 莫磐道:“母亲,妍儿的事,现在还不急。您可以先给黄家透个口风,就说您打算收妍儿做干女儿,您想给她找个能做官的夫婿,不是进士,举人也成的。还有,宝盛阁是她自己的,她会把这个聚宝盆带过去,就凭着这份嫁妆,她也是有底气嫁个不错的人家的。” 第505章 黄家并不是最好的,最关键的是,他既然打算放手,他就希望吴妍能不辜负她所学,婚后还是能出来做事的,即便不是抛头露面,幕后的掌舵也是必须的。 黄家若是不同意这一点,那就免谈! 还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吴妍放手的时间毕竟还短,她对他、对莫家实在是太熟悉了,还知道很多密辛,纵使要嫁,莫磐也绝对不会太早嫁,更不会把她嫁给外人的。 莫磐的打算就是拖! 再拖上个一两年,现在开始相看,等个一两年之后,赶在莫鱼后面出嫁,是最理想的。 莫青鸾觑着他:“你真是这样想的?” 莫磐苦笑:“还能怎么着?妍儿跟小鱼儿和玉儿站在一起,您瞧瞧她,除了家世,她还缺什么?再者,妍儿跟小鱼儿还不一样,她跟在我身边,既见过世面,也不少心计,宝盛阁我是半点没插手,您看现在,谁能相信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做成的?她自己既有本事,我就能助她一把。母亲,这样的人,无论男女,都不要折断祂飞翔的翅膀,否则,最终反噬的,只会是我们自己。” 莫青鸾深深叹了一口气,有些埋怨道:“当初我就说,不要让个丫头做男人的活计,乱了阴阳,你偏不信,怎么,现在开始头疼了吧?” 莫磐笑道:“娘,儿子不后悔。这样的人才,也就是生做了个女孩儿,若是投身为男儿,必能建一份不小的功业的。” 莫青鸾对儿子的说法不置可否,她自己还觉着,若是自己生做男儿身,说不得莫家早就起来了呢。可见,这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莫青鸾叹道:“行了,我知道了,我明儿个就跟刘嬷嬷说,我要收丫头做干闺女。” 莫磐笑道:“有劳母亲操心了。” 莫青鸾笑道:“为我儿操心,做娘的心甘情愿呢。” 莫青鸾收吴妍做女儿,一开始刘嬷嬷是不愿意的,无他,齐大非偶,一家子都是奴才秧子,没道理吴妍被莫磐养了几年,就能跟主子平起平坐了。 刘嬷嬷是这样跟莫青鸾说的:“太太的好意我心中明了。太太是想给她这场造化,但之后呢?她若嫁入官宦之家,人家官太太就得跟我这个老婆子坐在一张桌上吃席,别人该说人家亲家是奴才窝了。纵使现在太太把我们一家都放出去从了良,现在看着是风光了,以后以什么为生呢?总不能为着个丫头的面子,就让她两个叔叔家饿死吧?” 莫青鸾哭笑不得:“怎么会?我记得你们家二房和三房也有置产?光妍丫头手里的,就够你们一家子生活了吧?” 刘嬷嬷却道:“这都是太太跟大爷的恩德,他们才能有如今的家业,咱们既然受了主家的恩德,就不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事,否则,那成了什么了?” 莫青鸾见她跟刘嬷嬷说不通,就由莫磐去跟春分说。 莫磐一提,春分就明了了。 他笑道:“我猜,大爷是想把我们一家子都放出去吧?” 莫磐笑道:“是有这么个想法。你也知道,我从来都是把你当哥哥看的,就是你们出去了,也可以继续在我身边做事,只是,有些事,可能就不能插手了。” 春分笑道:“我知道的。大爷,我出去之后,我希望大爷能派我到西北去做事。” 莫磐惊讶:“为什么?” 春分笑道:“我是知道大爷的想法的,因为您一直是在京里遥遥控制,西北那边的进度一直不是很理想,大爷,我愿意去西北,去做大爷的眼睛和耳朵,做大爷的手和脚,继续为大爷效忠。” 莫磐沉默,然后笑道:“也就只有你能知道我的真是想法了。” 春分笑道:“大爷倾力栽培,春分没齿难忘。” 莫磐笑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些早了,等我去封信到扬州,听听你大哥和大嫂怎么说罢。” 春分笑道:“但听大爷吩咐。” 既然春分这个做儿子的答应了,刘嬷嬷也就不再坚持,只是,在莫青鸾身边侍奉的更加勤快恭敬了。 等到十月份的时候,吴大柱那边回信说一切都听莫磐的安排,随信而来的还有一个消息,就是林如海病情沉重,瞧着不大好了。 林如海原本是不想说的。之前莫磐跟他去信,说京里又有异动,请他留意江南那边,他就勉力坚持。 吴大柱一直关注着林如海那边,他见林如海这是拿命去搏,就一直劝他悠着点。这次也一样,在吴大柱一再的劝说下,林如海终于给朝廷上表,要朝廷派新的巡盐御史去接他的班,同时,也是怕自己真的时日无多,要接林黛玉回去看看。 十一月,在运河冰封前,朝廷新派的巡盐御史宋昭严、林清的儿子林黛玉的族兄林珣、还有刘家回苏州的一行人,带着林黛玉,登舟回扬州了。 第233章 冬日不好行船,紧赶慢赶的到扬州的时候,已经是快到腊月中旬了。 林黛玉一路上都在想父亲,想在扬州的家,但她离家这么些年,对父亲的印象还算深刻,对自己家里的印象,总是想不真切了。 等自己脚再次重新迈进家里的时候,尘封的记忆纷至沓来,深埋内心深处的印象就又都鲜活了起来。 她在林大管家的带领下,去见自己父亲。 林如海病体沉疴,憔悴的厉害,林黛玉见到父亲鬓间已见斑白,伏在父亲膝上泣不成声。 第506章 林如海见到久别重逢的女儿也是老泪纵横,抚摸着女儿乌黑的发髻不住地道:“好,好,回来了就好。我儿长大了,长高了,长漂亮了。” 林黛玉哭的更伤心了。 宋昭严、林珣和刘族长看着父女俩哭的难舍难分,耐心的站在一旁等着,并不催促。 林大管家叫来仆妇给三人上茶,要他们到偏厅安坐等候,三人也都客气的谢过,任林大管家安排。 林珣就不用说了,他是作为族亲,来给林黛玉撑腰的,林如海如果能活着上京最好,若是不能,他不仅要给林如海办丧事,还得好好的再把林黛玉带回京里,交给莫磐。 说白了,他只是一个跑腿干活的,但这个跑腿干活的活计却是最不好做,一个弄不好,容易得罪人。 而现在,他爹林清刚考中进士,若是因为在林如海丧事这件事上惹出非议来,他爹的官声也就不用要了。 因此,他是真心的希望林如海能好好的活着,最不济,也得等到上京了再死,到那个时候,林家的产业人脉之事,就都交给大人物们去操心吧,他是问不着更没资格问的了。 刘族长则是半路从扬州下船,来林如海这边看看,有什么事是他刘氏能帮得上忙的? 林家和苏家都是苏州城里有名的望族,因着莫鱼的关系,苏庭焕和林如海算是颇有交情,苏庭焕临终的时候,就将自己的弟子刘传业交给林如海代为教育,刘传业也确实在林如海这里受教好几年,因此,林如海可以说是刘传业的第二位老师。 按说刘传业要亲自来林如海身前侍奉的,但他学业紧张,莫磐的意思是会在朝中勉力活动,尽快将林如海调回京师,刘传业来了这边实在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因此,就没让他跟着回扬州。 刘传业不能来,刘族长却是不能视而不见,就此搁下林家的这份授业的恩情。因此,刘族长在听说了林如海的境况之后,当即将来年开春再回苏州的行程提上来,表示要亲自护送林黛玉回扬州,顺便去拜访林如海。 这一路上,林黛玉可没少受刘族长太太的照拂,也是有了刘兰馨和李倩娘的陪伴,她也才能在日夜的忧思中有片刻的分神。 宋昭严则是做为新的扬州巡盐御史来接替林如海的工作的。为什么非得选宋昭严做巡盐御史,难道满朝文武就没有合适的人选了吗?说来说去,还是跟宋晚照嫁的是贾蓉,贾家的少族长有关。 就跟林如海能做巡盐御史,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是贾家的女婿一样。 这个贾家的女婿,这些年暗地里为新皇做事,基本已经掏空了江南老旧势力盘踞的底蕴,剩下的,就要由宋昭严这个青壮来收割最后的残余了。 宋昭严能不能兜住老旧势力最后的反扑,会不会比林如海做的更好,能不能让新皇满意,决定了宋家最后的政治走向。 成功了,宋家就可以从当年站错队的错误中快速抽离,重新开始,失败了,宋家就会一败涂地,或许连京城都待不下去,只能灰溜溜的回地方老家了。 因此,宋昭严非常重视林如海的建议,打从心眼里希望林如海能活的长久一些,这样才能多教他一些。为了能讨林如海的欢心,这一路上,他可是比林珣这个族兄还要照顾林黛玉,就希望林黛玉能在父亲面前为他美言几句。 宋昭严却是病急乱投医了。 林黛玉忧心老父病情,压根不在意周围人对他的态度,林如海是个大局为重的,也不会因为女儿的几句话就改变他对宋昭严的态度。 林如海知道宋昭严是新皇选定的下一个总揽江南局面的新人,他只有尽心竭力交接辅佐的,不敢有半丝的马虎态度。 林黛玉由林大管家安排的人手带着先去内院安置,林如海则是立即接待了刘族长、宋昭严和林珣两个人。 林如海先跟刘族长寒暄:“多亏了老族长一路照拂,海感激不尽。”说罢微微一拱手。 刘族长忙笑道:“不敢受先生的礼,都是老朽应该做的。先生如今贵体微恙,还要多多保重才是,这一路上,玉丫头可是没少为先生掉眼泪呢。” 林如海一听刘族长对林黛玉的称呼,就知道林黛玉跟刘家人相处的极好。林如海脸上露出一个真切的笑模样:“让老族长担心了,现在皇恩浩荡,派了接替我的人,想必剩下的日子也能轻松些了。” 刘族长又跟着说了些歌功颂德的话,就跟着小厮管家去歇息了。 剩下宋昭严和林珣。 林如海先问了两人路上行船之事,又问了林珣一些京里的事,就让他退下去安排给他的下脚处歇息,屋里只留了宋昭严个林大管家,林大管家在旁伺候,林如海则是跟宋昭严说些机密话。 宋昭严先说:“大人送回去的账本,陛下很满意,在朝堂上大力褒奖了大人,等大人回京之后,必有封赏的。” 林如海叹道:“都说生前生后名,也不知道我以后能享哪一个呢?” 宋昭严忙笑道:“自是都有的,大人十几年为朝廷、为陛下尽忠职守,必会得善果的。大人之能,让我等望其项背,敬慕不已,只望大人能怜惜一二,多教教学生。” 说罢他起身恭敬一礼,拜了下去。 宋昭严说的言辞恳切,拜的也是真心实意,林如海自是能看出来的。 他笑道:“陛下既然能派了你来,你自是有你的好处的,倒是不用处处从我这里取经。” 第507章 宋昭严还要说什么,林如海摆手道:“这不是推辞,而是真心话。如今,江南局势已经大不比当年了,我以前的那一套太过温吞,正需要你这样正当年之人来大刀阔斧的改上一改,削上一削,才能推陈出新,刮骨疗毒呢。” 他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听的宋昭严却是汗毛直立,背后汗湿。 林如海没有那么多的精力跟他周旋,他开始说江南盐道的现状,和江南官场的风气和行事。 宋昭严仔细听着,一一默记在心中。 最后林如海总结道:“江南或许已经有新势力形成了,但我已老迈,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多管,圣上既然派了你来,你不妨多从姻亲故旧上着手,或许能快一些。” 宋昭严皱眉细思,宋家的姻亲故旧?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宋家都是混文臣圈子的,文臣在外头做官,都是三年一换,少有盘踞地方势力的,江南这边就跟不用说了,能有什么要紧的姻亲故旧? 林如海见他这样沉思,心下就一沉,这宋昭严,不会是个迂腐不通的吧?他们家新进与哪家结亲,他自己竟是从来都没放在心里的吗?圣上这回,不会是看走眼了吧? 宋昭严对上林如海探究的视线,心下一凛,他知道这是林如海对他动摇的征兆,他心里紧张,嘴里还有些发苦,艰难道:“还请大人提点一二。” 林如海没忍住轻咳了几声,林大管家忙给他抚胸递茶水,他见自家老爷神色倦怠,便给宋昭严重新斟了茶,提醒道:“前几年,府上小姐嫁给我家夫人娘家侄孙的时候,老爷也是随了礼的,很是为令妹欢喜呢。” 宋昭严如醍醐灌顶! 是了,贾王史薛,可不就是盘踞江南几十年的巨无霸?他怎么把这一层忘记了?! 宋昭严忙道:“大人之意,学生已经明了,还请大人放心。” 林如海更不放心了,但人已经到了,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年节下了,刘族长要紧着回苏州,不能在扬州久呆,他见林如海精神头尚好,就提出告辞。 林如海也不很留,就收拾了一些土仪和一些财物,让刘族长顺手带回苏州,交给林家族人那边。 林如海原本是要林珣跟着刘族长回苏州的,但林珣不敢答应,他苦着脸对林如海道:“我父亲立逼着我要在族伯身前侍奉,要看好了妹妹,族伯让我回苏州去,我父亲知道了,该给我上家法了。” 林如海随他的意,他不想回去,就让他在府里住着,他平日里做什么,也不管他,他也没心力管就是了。 剩下的日子里,林如海慢慢的将公务交给宋昭严去忙,他自己则是跟女儿叙旧。 林黛玉回家,自是带着全副武装来的,不仅她自己的四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和刘大娘带回来的林家旧仆,就连怀宁郡主那边,也是派了两家人和两个教养嬷嬷跟随的。 如今府里就她跟林如海两个主子,内务就都交给刘大娘去接手,一应外务就都交给林大管家和林珣帮着料理,林黛玉则是将所有的心神和时间都放在林如海身上,盯着他喝药,管着他起居,不让他耗费半点心神,然后,和跟他说说她在京中的见闻。 林黛玉说贾府的人和事甚少,说她在公主府和陈府里住着的时候最多。林如海明白,女儿自是要捡着高兴和开心的事说给他听,好让他也高兴的。她几乎不说贾府里的事,可见,她在外祖家,生活实算不上好。 林如海怜惜的看着女儿,歉意道:“让你受委屈了。” 林黛玉一愣,眼里不由垂下泪来。 她别开头去,哽咽道:“只要爹爹好好的,就没人敢明着欺负女儿,爹爹,您可要快点好起来才是。” 林如海叹道:“人的命数都是天定的,人力不可挽回。” 林黛玉不信:“爹爹莫要说丧气话,爹爹总是病着不好,是因为公务太过繁重之故,现在公务有人接手了,等咱们回京了,有大把的好大夫为爹爹诊治,爹爹会慢慢好起来的。爹爹您还不知道吧,我来的时候,三哥哥和莹姐姐已经怀小宝宝了,等明年咱们回京,说不得就能看见小宝宝了呢。爹爹您还没见过莲哥儿和云哥儿吧?我跟您说,莲哥儿跟我可亲了,他已经上学堂了,总是调皮捣蛋的,惹得学堂的夫子罚他抄书,他抄不完了就来找我,让我帮他抄......” 林黛玉絮絮叨叨的说些京里的人和事,就是想要林如海振作起来。她已经长大了,也慢慢的知道自家的短板几乎是致命的,也明白了父亲的牵挂和心结,因此,她就给他说些孙辈的趣事,说莫家对她的好,让林如海心生向往,能...多活些日子。 不得不说,林如海是真的心动了。 孙子啊,没有儿子,有孙子也是好的...... 林黛玉见林如海慢慢的陷入思考中,也不打扰他,只是起身轻声吩咐刘大娘午膳吃什么,又嘱咐林大管家将过年的拜帖都送去小书房里,等一会父亲歇中觉的时候,她就要看。 林大管家看看林如海有些好转的脸色,忙欣喜的答应下来,去做事了。 年下迎来送往的事情多,幸亏小姐回来了,有他在旁辅佐着,很多事,就不用林如海亲自操劳了,也能真正的歇歇了。 第234章 回扬州的人刚走不久,宫里就传来喜讯,说是严赐有喜了。 严夫人和莫青鸾大喜。这两年,莫家大事小情不断,严赐时不时的就从宫中赏赐些东西出来,因此,她跟众人虽然是隔了一道宫门不得相见,但她的影子在莫家却是随处可见。 第508章 严赐怀孕已经三个月了,可以让娘家亲眷进宫看望。 严夫人和莫青鸾一起进宫看女儿,莫青鸾带着云哥儿一起。 这也是老传统了,若是嫁出去的闺女新有孕,娘家人就会带着自己的小辈,尤其是小子去看闺女,这也是希望女儿一举得男的好兆头。 莫青鸾的孙辈中,莲哥儿已经读书了,千姐儿才周岁,还太小,因此,她就特地去公主府接了云哥儿,一起进宫去看严赐。 云哥儿今年才四岁,介于懵懂和懂事之间,正是最好玩的时候,谁见了都喜欢。 严赐见了云哥儿喜的不得了,又是让宫人上好茶好点心,又是让侍女去拿好玩的玩具来逗云哥儿玩耍。倒是把亲娘和养母撂在一旁了。 严夫人和莫青鸾是常进宫的,宫里伺候的人也都对她们熟悉的很,大宫女采薇就热心的招待她们。 采薇笑道:“娘娘早就盼着二位夫人进宫来了,不成想今日竟还带了云少爷来,娘娘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严赐一袭艳红绣葫芦藤蔓的宫装,头上金凤点缀,宝石辉映,趁的她健康红润的脸颊越发富贵喜气,她搂着云哥儿笑道:“实在是没想到云哥儿会来的,前几日陛下说梭罗国新进贡上了一批西洋玩意儿,有那金灿灿的宝船,会说话的铜鸟儿,还有会自己飞的风筝,陛下问我要不要那会子就送来,我说都是金贵物件儿,理应由比我位份高的姐姐们先挑的,就让我给拒了。哎呦,这会子可后悔死我了,那样大那样高那样逼真的宝船,送给云哥儿玩,他定是欢喜的。” 莫青鸾就笑道:“他小孩子家家的,玩什么不是玩?你以前也没少给他们兄弟两个赐玩具,他们家里有的是。我见他现在手里的就很不错,实在不用太费心。” 严赐就道:“这怎么能行?我这个都玩旧了,不比那些个新奇......” 母女几个正说着呢,就听外头高声喊报:“皇上驾到!” 严夫人和莫青鸾忙起身,随着严赐往外头迎接庆和帝。 严夫人和莫青鸾跪倒在院子里,严赐则是牵着云哥儿的手,盈盈弯膝,行了一个俏皮的福礼。 庆和帝扶起她,笑着对严夫人和莫青鸾道:“两位夫人起身吧。朕听说今日两位进宫来看爱妃,就想着下朝之后要过来看看,也好让夫人们放心,朕可没亏待了你们的女儿。” 严夫人和莫青鸾起身。 严夫人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她虽然和莫青鸾常进宫看望闺女,但见庆和帝的面,却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严赐刚进宫的时候,她跟莫青鸾第一次进宫看她,庆和帝就给面子的来见了一回,算是给严赐的荣宠了。 第二次就是这一次,严赐有孕,庆和帝特地想着来见她们,也是给严赐的荣宠。 莫青鸾心道:严赐这丫头虽然在外头没找个好姻缘,但进宫了,却能常宠不衰,说不得,她的归宿真的就在这皇宫中呢? 莫青鸾就笑道:“陛下说笑了,娘娘能进宫侍奉陛下,那是上辈子修的缘法,这辈子享福来了,如何有亏待一说?” 庆和帝哈哈大笑:“有夫人这话,朕可就放心了,朕就怕亏待了爱妃,让你们后悔送她进宫呢。” 严夫人和莫青鸾忙道:“不敢!” 庆和帝弯身一把抱起云哥儿,逗他道:“小云儿,还记得朕吗?” 云哥儿并不怕他,笑哈哈道:“记得。” 庆和帝挑眉:“哦?那你说说,朕是谁啊?” 云哥儿摸摸他的胡子,眉开眼笑的回道:“皇~叔~爷~爷~~” 喜的庆和帝哈哈大笑,摸着他带着虎头帽的小脑袋夸道:“是个记性好的,比你那可恶的兄长记性都好,哈哈哈,有赏!!” 庆和帝说的是莲哥儿,莲哥儿因为是第一个重孙辈,备受华柔大长公主和宣正帝的宠爱,从他可以出门开始,就被大长公主常常带进宫里来玩,因此,他跟庆和帝真的是熟的不能再熟。 别的小孩子或许会怕庆和帝严肃的脸,但莲哥儿见的世面多,他是不怕的。 莲哥儿小时候,每次见庆和帝的时候,庆和帝都会问他记不记得自己,莲哥儿都摆出一副你是谁的小模样,等庆和帝一连叫了他好几遍的‘叔爷爷’之后,他才恍然大悟的记起来。次数一多,庆和帝就识破了他的小计俩,他的屁股可是挨了庆和帝好一顿拍。庆和帝原本以为这一次之后,莲哥儿会怕他,谁知道,莲哥儿压根没把这顿打放在心上,见了庆和帝照常嘻嘻哈哈的,可让庆和帝稀罕了好久。 对莲哥儿和庆和帝之间的恩怨,莫青鸾听说过,此时她听庆和帝夸赞云哥儿‘记性好’,心里就忍不住的直乐,庆和帝这哪里是夸云哥儿记性好,他这是夸云哥儿‘有良心’呢! 庆和帝抱着云哥儿,带着严赐和严夫人、莫青鸾进屋。 庆和帝的大太监手脚快的很,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带着给云哥儿的赏赐过来了。 庆和帝一看,见金盘上摆着严赐说的会说话的小鸟儿和几个其他金玉玩具,他挑了一个镶嵌宝石的绣球给云哥儿抱着,问大太监:“我记得有一艘西洋宝船来着,怎的不拿那个?” 大太监笑回道:“奴才特地要了,方才回来的太监跟奴才说,宝船已经被德妃娘娘要去了,说是要赏赐给她娘家兄弟。” 庆和帝皱眉问道:“德妃的兄弟,得有十几岁了吧?” 第509章 大太监回道:“过了年就十三了。” 庆和帝眉头皱的更紧了,严赐忙笑道:“那宝船做工实在精美,别说小孩子们喜欢,就是臣妾看了,都喜欢的不得了,给了就给了吧,多大点事?” 庆和帝撇了她一眼,说她:“我说让你先挑,就你瞎大方,这下好了,喜欢的被人挑走了,你就自己偷着哭罢。” 严赐回道:“瞎说,臣妾从来不哭的。” 庆和帝拿手指头点点她,专心逗云哥儿了。 严夫人吓的心都跳出嗓子眼了,这、这丫头,她说陛下什么? 莫青鸾趁袖子的遮掩,忙紧握住她的手,让她别在皇帝面前失态。 唉,这算什么,人家小夫妻之间打情骂俏可怎么了?少见多怪! 宫里的是非传的就是快,严夫人和莫青鸾带着云哥儿刚出了景仁宫,正走在宫道上呢,就听后面有小太监赶上来,嘴里不住叫着:“两位夫人且等等,且等等。” 严夫人和莫青鸾回头,见是一个跑的满头满脸都是汗的小太监,莫青鸾笑道:“公公别急,且歇歇,慢慢儿说,咱们等着就是了。” 这小太监见莫青鸾和蔼可亲的样子,心里先放松了几分,但也并不敢让她多等,只喘了口气,就憋着声音回道:“两位夫人,我家娘娘有请。” 莫青鸾纳罕:“不知你家娘娘是哪位?” 小太监这才发现他情急之下忘了报自家名号,忙道:“回夫人,奴才小卫子,在德妃娘娘宫里当差,娘娘得知两位夫人进宫,想请夫人们进宫一续。” 贾元春? 莫青鸾更纳罕了,她笑道:“卫公公,我等与德妃娘娘并无旧交,实在不敢冒然拜访,请公公代我等回禀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说罢,将手里的一个小荷包塞到了小卫子手心里。 小卫子急的不行,他是来请人的,不是来要打赏的。 莫青鸾并不会瞧不起任何人,更何况是宫里的人,很可能一个不慎就得罪了,因此,虽然小卫子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她也好声好气的对他道:“你去回你们娘娘,就说眼看着天要下雪了,我们带着孩子,实在是不能在宫里多逗留。等回头,我让这孩子的父亲,去给娘娘请罪,小公公只管去回话就行了。” 小卫子在她的轻声细语中安下心来。有回话就行了,只要有回话,就不是他没当好差,他回去就不会受罚了。 小卫子目送着莫青鸾一行离开,心想,这位夫人可真温柔啊。 小卫子去给贾元春回话。 贾元春一见他身后空荡荡的,就问他:“人呢?没见着?” 小卫子忙回道:“禀娘娘,见到了。只是,莫夫人说,眼看着天就下雪了,她们还带着孩子,实在是不能多在宫里逗留了。还说,等回去后,会让小少爷的父亲亲自来给娘娘赔罪呢。” 贾元春呼吸一滞,让莫磐来给她赔罪?是她日子太好过了吗? 贾元春叹口气,对他道:“行了,出去吧。” 小卫子忙退下。 抱琴上前劝道:“娘娘也莫要太失望了,咱们不是原本就想着人家未必会来?这也算是在意料之中了。” 贾元春叹道:“实在意料之中,但还是忍不住的难过。” 抱琴劝道:“咱们原本就跟那边说不上话,就是来了,能说什么呢?彼此尴尬罢了。索性那宝船还没送出去,不如现在就追着送出去,好好跟人家分说分说,省的人家心里奇怪,回家再想左了。” 贾元春看看旁边案几上摆着的一艘尺多长的黄金宝船,心里发苦。这原本是她要了来,想要赏赐给宝玉把玩的,这还没送出去呢,司礼监那边就有人来回,话里话外的是景仁宫那边想要这宝船赏赐给公主府的小少爷,结果被她先一步要来了。她这才知道,景仁宫那边娘家又又又进宫了,这回,还带着公主府的小少爷,还惹得皇帝都亲自过去坐了一会儿...... 贾元春摸摸自己的肚子,她跟严赐差不多时候进宫,严赐眼看着就要生下龙子凤孙,她这边还是没有半点动静,说不嫉妒是假的。 原本,她是想借着这宝船跟人家示个好的。 贾元春道:“这样吧,别人去我不放心,抱琴你亲自带着人去,最好赶在出宫前给人家送去。” 抱琴急忙带着宝船和人追去,就怕严夫人和莫青鸾两个腿脚快,出宫了,到时候,她可就追不上了。 抱琴到底没有追上,不过,她在宫门口徘徊的时候,正巧遇上贾琏。 贾琏虽然在皇宫做侍卫,但贾赦告诫他,宫里最忌讳侍卫跟宫妃串联。而且,经过前两年王夫人的事之后,贾琏对二房厌恶的紧,因此,虽然贾元春就在宫里,但贾琏从来没有跟她主动联系过。贾元春那边有没有想要跟他联系,贾琏就不知道了,总之,除了每年都要举行的几次大典的时候贾琏远远的瞧见过几次贾元春,其他时间,他是一次也没见过她的。 贾琏在宫门口见到抱琴,他也不能当做没看见,就上前皱眉问她:“你一个宫女,无故在宫门口徘徊做什么?” 抱琴一愣,回头认了好一会,才认出来是贾琏,简直喜从天降。 贾琏见她一副要上来认亲的模样,脸都黑了,众目睽睽之下,她这是往人手里递把柄呢! 贾琏忙喝道:“内外有别,你这是已经出了内宫了,若是有说的过去的理由,我可就捉拿你归案了!” 第510章 抱琴被他一喝,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她从袖子里摘出一枚令牌,交给贾琏。 贾琏接过来一看,见是上面一个‘德’自的铜牌,知道这是贾元春的妃嫔令牌。抱琴拿着这块令牌,就可出入内宫为她办事,只不过,她拿着这块令牌所到之处,都会留下记录就是了。 贾琏这才缓和了语气,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抱琴就把贾元春要她出来送宝船的事给贾琏细细说了。 贾琏:...... 他深吸一口气,对抱琴道:“现在莫夫人她们已经出宫了,我不能违背宫规往外头传递东西,宝船你就原样带回去吧。” 抱琴也明白宫规不可违,但是,琏二爷表现得是不是太疏离了? 他跟姑娘,不是嫡亲的堂兄妹吗? 贾琏见抱琴呆呆的看着他流泪,心里更不耐烦了,只对她点点头,让她快带回自己宫里去,就径自离开了,反正,他跟抱琴说的话,一举一动,都在同僚们的眼皮子底下,连距离都保持在三米开外,更是没有接触,他跟抱琴,那是一点子都没有私相授受的。 抱琴只能哭着失望的回去了。 贾元春见她哭哭啼啼的回来,忙问她怎么了。 抱琴把她遇到贾琏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贾元春听,末了,她哭道:“姑娘,家里,是不是不管我们了?琏二爷看着我好陌生,一副巴不得离我远远的样子。” 贾元春眼前一黑,也落下泪来。 贾琏,或者说贾赦,她的大伯,这是任她在宫里自生自灭了啊! 贾元春还记得她接到圣旨的前一晚,贾赦来问她,是不是真的想要进宫?若是她不愿意,趁着圣旨还没下来,他可以进宫求太上皇,让她在宫外自嫁。 当时她怎么说的? 她说:“......为了家族,侄女儿愿意进宫。” 贾赦问她:“你是为了你父母,还是为了你舅舅?你想好了,日子是要你自己过的,谁也替不了你,等以后,你想要后悔,可就晚了。” 她回道:“父母和舅舅是一样的......侄女不会后悔的。” 她到现在还记得贾赦看着她的眼神,那是失望和怜惜! 贾元春拿帕子捂着嘴痛哭,只是落泪,不闻半点哭声...... 贾琏下值之后回到家中,他先到前院把今日在宫门口遇见抱琴的事跟贾赦说了一下,然后感慨道:“如此看来,大妹妹,在宫中过的并不甚如意的样子。” 贾赦叹道:“宫里哪有那么好混的,要么有宠,要么有娘家撑腰,元春什么都没有,她日子能好过才怪了。” 贾琏叹道:“听说,淑妃娘娘有孕了,大妹妹心里还不知道怎么苦呢。” 贾赦忙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贾琏道:“今日,莫夫人和严夫人进宫去看淑妃娘娘了,还带着公主府的小公子,叫云哥儿的。” 贾赦啧啧羡慕道:“瞧瞧人家,人家这才是混宫闱的好手呢,有宠,又有厚实的娘家,这样的娘娘才是家族锦上添花的存在,咱们家......唉!” 父子两个对着叹息了一回,也只能认命罢了。 等过了几日,贾琏在贾宝玉那里,看到了那艘金光灿灿的宝船,贾宝玉爱不释手,逢人就请人到他那里去看。 贾琏看过一回之后,就对贾宝玉道:“宝玉,这样的稀罕物件,你不说把它好好的供起来,怎的还到处显摆?” 贾宝玉笑道:“正是因为它稀罕,才要多让人看看它,欣赏它的美才好,若是只一味的供着,藏着不让人看,岂不是宝珠蒙尘,不能让人知道它的好了?” 贾宝玉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歪理存在,在他眼中,这艘宝船明显是有灵魂的,是能知道人心的好物件。 贾琏见说不动他,就去找贾母,悄悄的把这宝船背后的故事说给贾母听。 贾母一听,也忙叫贾宝玉收了显摆的心思。 她问贾琏:“元春在宫里还好?” 贾琏被噎了个半死,贾元春在宫里如何,他怎么会知道?! 贾琏忙找了个借口,谎称自己肚子疼,要上茅厕,逃离了贾母上房。 贾母看他兔子逃命似的跑走,心里一阵的气闷。 第235章 宋昭严的行动很快,而且手段狠辣,很有当年林如海初入扬州的时候雷厉风行的做派,正在众人以为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都打算推出几个代表给他表功交差的时候,宋昭严一纸状书将江南甄家截胡盐引、卖官鬻爵、巨额亏空、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等三十条罪名上书朝廷,引起轩然大波! 宋昭严不仅暗地里搜集甄家的罪证,他还明晃晃的捅了出来,不得不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可比林如海莽多了。 宋昭严上书之后,庆和帝的第一个圣旨是宣林如海进京。 这大半年来,林如海在林黛玉的照料下,身体渐渐有了起色,父女两个接到圣旨的时候,具都喜气洋洋,因为林如海慢慢的将权利交接给宋昭严,他也就带着女儿从巡盐御史府里搬出来,搬进了当年林黛玉出生的那座宅子里,慢慢的等待朝廷的旨意。 等待的过程中,林如海将家中产业重新梳理了一遍,有些大且笨重的家具,不是送往苏州老宅,就是顺着运河运往京中,京中有林管家坐镇,自是能处理妥当,剩下的店铺田庄古董字画金银细软等物,也收拾处理的差不多了,可以说,父女两个就等庆和帝那一纸召他进京的圣旨了。 第511章 现在,圣旨已下,林如海带着女儿立即动身,只三两日的功夫就择日登船,开始沿着运河北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行程艰苦,林如海渐渐的开始身体不济,整日昏沉乏力,比林黛玉回扬州之前的样子还要不如。 林黛玉急的不行,整日整日的睡不着觉,除了嘱咐船工日夜行船尽快进京之外,别无他法。 林大管家却是还能稳的住,再几经排查之后,他来跟林黛玉建议:“从今日起,老爷的药就不要再吃了,或许能好一些也说不定。” 林黛玉惊道:“为何如此?” 林大管家看看这些日子照料老爷憔悴不已的小姐,怕再吓着她,就没有说太明白,只道:“老爷这病,来的突然且蹊跷,咱们在船上行动不便,又没个管用的大夫,这药吃着,已经不合症候了也说不定。小姐也是一样,在进京安顿下来之前,小姐入口的饮食也要注意起来才是,以免水土不服。” 林黛玉毕竟年纪小,见识少,林管家跟她这样说,她就以为真的是林如海的病情有所变化,之前吃的药都不符合现在的病情了,所以才越吃药身体反而越差,因此,她就听话,暂时停了林如海的药,只是每日服侍在塌前,哄着他多吃几口米粥,不至于饿坏了罢了。 让人庆幸的是,停了药之后,林如海的身体固然没有好转,但也没有恶化,好歹撑到了京师。 从通州下船之后,就有人来接,林黛玉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春分。 林黛玉忙给春分行礼,跟着吴妍叫:“小叔!” 春分忙让林大娘扶起她,对她道:“姑娘莫要忧心,大爷都安排好了,姑娘只管跟着我走就是了。” 林黛玉一听莫磐都安排好了,心就先放下了一半,等上了马车走了一段路之后,林黛玉掀开车帘往外一看,不由纳罕:这不是去京城的路吧? 林黛玉不好多问,林大娘也看见了,她心里也有些慌,但想着外头有老爷和林大管家在,还有莫磐派来的心腹接应,理应是平安的才对。 她将林黛玉和丹彤两个都搂在怀里,安慰两个姑娘也是安慰自己:“莫怕,咱们已经到了京城地界了,定会平安的。” 林黛玉手掌跟丹彤紧紧的握在一起,都齐齐点头,安静的坐着马车前进。 等到天黑透了,才有人请林黛玉下车。 林大娘先下,林黛玉后下,丹彤最后。 三人站定之后,定睛一看,林黛玉眼睛倏地发亮:“大娘,大娘,父亲有救了。” 丹彤在旁也是兴奋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却原来,这里不是别处,正是惠慈大师隐居修行的祈安寺。 之所以不是沿着常走的路进京,是因为,走另一条路到祈安寺,是最快的,也是,最出其不意的。 林黛玉想到了前面原因,却是想不到后面的那个原因。 林黛玉跟着人群进了寺庙,惠慈大师也已经等在那里了,他跟林黛玉点点头,就安排着林如海进了禅房,林黛玉想要跟上去,一个青年僧人上前一步笑道:“小施主且留步,师父要为林大人施针,小施主不方便观看。” 林黛玉脸上一红,对青年僧人微微福礼,不好意思道:“多谢了知师兄提醒,我就不去了。” 了知笑道:“我让小沙弥带你去客院歇息吧,林大人如何,等明日定能知晓的。” 林黛玉带着林大娘和贴身伺候的丫鬟进了客院歇息,其他的人,自是有其他的下脚之处。 林如海这边生死未知,也有人正在为他的生死不知忧心忡忡呢。 宁国府天香楼内。 阁楼的窗户打开,漫天星光洒了进来,今日虽只是上弦月,天边只挂着一弯瘦小的月牙,但满天星斗仍旧将夜晚照的亮堂不已。 因此,即便楼里没有点灯,仍能瞧得见谁是谁。 贾珍在楼里原本宴请宾客的大厅里来回疾走,从他越来越急的步子和时不时的就朝窗外看上一眼就可以知道,他在等人,而且,等的很焦躁。 终于,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寻着花木的阴影遮挡,悄悄的上了天香楼,贾珍在上头见了,不惊反喜。 来人很快上了楼,贾珍忙拉着他,压低声音问:“如何了?人是横着的还是竖着的?” 来人脸色青白,衣衫汗湿,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恐慌:“是横着的。” 贾珍稍微放下心来,又问道:“那你作何这般形态?” 来人干涩道:“虽然是横着的,但去接人的是那个叫春分的,他们也没走进京的老路,而是转到去了其他地方。” 贾珍心下一个咯噔,忙问:“去了什么地方?” 来人开始哆嗦起来,颤抖道:“我带着人跟了一路,好几次都险些被发现,然后,然后到了京郊地界,那个地方守卫森严,我跟弟兄们都不敢再接近,但是,我心中有个猜测......” 贾珍问道:“是什么地方?” 来人狠狠咽了口唾沫,从嗓子眼里说出了三个字:“祈安寺!” 这三个字有如惊雷在贾珍耳边炸响,他喃喃道:“祈安寺?怎么就去了祈安寺了?怎么就去了祈安寺了呢?” 来人苦笑道:“是啊,怎么就进了祈安寺了呢?这京里有数的人家,谁不知道那个地方就是鬼门关,还是个专门从阎王手里抢人的鬼门关!珍爷,林海进了那个地方,到了那人的手中,咱们的毒,可就白下了!” 第512章 贾珍踉跄了一步,惊魂不定道:“是啊,白下了,那可是连无极都能解的能人呢,什么毒在他手里解不了?林如海到了他的手中,可就死不了了!” 林如海死不了,那么他们的谋算,可就有了一个巨大的漏洞,想补起来,千难万难,几乎不可能了。 来人突然一声厉喝:“谁在这里!” 贾珍被惊的一颤,也忙警觉起来:“谁?还有谁在这里?你发现什么了?” 此时,一阵夜风吹进窗户,吹动了楼里挂着的落地帷幔,帷幔如浪花般浮动起来,遮蔽了两人探究的视线。 但是来人是个谨慎老辣的,他开始挪动脚步,朝一个方向大步走过去,三两步间走到一处帷幔前,大手一扬,掀开帷幔,露出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来。 贾珍定睛一看,惊呼道:“可儿,你怎么在这里?” 秦可卿满眼惊恐的看着两人,双手紧紧捂住嘴,一只手里还紧紧的攥着一根金簪,簪子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宝石。 来人问道:“珍爷,你认得此女?” 贾珍跌足叹道:“这是......唉,她是谁不重要了,这可怎么办?” 来人眼睛狠厉的看着秦可卿,说出的话能掉冰碴子:“她听到了我们的机密话,不能留活口。” 秦可卿一听,这是要灭口的意思,忙跪下来,拉着贾珍的衣摆小声哭道:“老爷,老爷,您看看我,我是您的人,我不会乱说的,真的,老爷,可儿是您的人啊......” 贾珍看着梨花带雨的女人,不忍心的转过脸去,往前走了两步,跟来人道:“交给你了。” 秦可卿想要大声喊叫,却不妨被帕子捂住了口鼻,只一息之间,秦可卿就慢慢的昏睡过去,面庞平静且美好。 来人掐了一把她的脸颊,啧啧道;“真是个尤物,若不是,爷定要好好疼疼你。” 贾珍忙道:“不可,唉,不要多生事端了,你迷晕了她,待要如何?” 来人经验老到的从角落里找出一条绫罗,往上一投,绫罗穿过横梁落了下来,来人利落的打了一个死结,将秦可卿抱上绫罗,套在颈中,手一松,秦可卿轻微挣扎了半柱香的功夫,便魂归离恨天了。 到死,手里都紧紧攥着那根金簪。 贾珍看着那根金簪,心里猜测,秦可卿今夜可能是来寻这跟金簪的。 原来,自从秦可卿嫁给贾蔷之后,贾珍见她颜色尤其不同,心里便起了邪念,原本想要将贾蔷搬出去的心也改变了主意,将他们小两口安置在府里。 贾蔷只以为是贾珍疼他,婚后话里话外的跟秦可卿说贾珍的好,要她仔细孝顺‘老爷’和太太,秦可卿自是答应下来,平日里对贾珍和尤氏恭顺的很。 尤氏喜欢她,贾珍更是对她爱的不得了,一有了什么好东西,就朝贾蔷那边送,大家都以为东西是给贾蔷的,但贾蔷收到东西后,还不是转手就给自个儿媳妇收了起来? 贾珍看着秦可卿穿着他送去的布料,戴着他送去的宝石金银,心里别提多快活,等他终于觉着时机成熟的时候,就找了个凑巧的日子,假托尤氏的名目将秦可卿骗到了天香楼,威逼利诱的将她强到手。 秦可卿因此狠狠大病了一场,差点就救不回来! 宁府就是个筛子,贾珍自以为自己做事隐蔽,但那些偷懒的婆子丫头子什么地方钻不得?他做的那些事,早就被人瞧见了。 一时间,府里暗潮汹涌,看秦可卿的眼神都不对了。第一个发现不对的是宋晚照。 对宁府里的父子兄弟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宋晚照嫁过来没两个月就看清楚了。 后悔吗?宋晚照看看这锦绣朱楼,再看看库房里搬都搬不完的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她自己安慰自己,有什么好后悔的?! 这世上男人,谁不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她嫁给别人,就能比嫁给贾蓉好吗?说不定她得一边过着清贫日子缝缝补补伺候婆婆,一边看着丈夫左拥右抱哄小老婆呢,然后再养上几个庶子庶女,这样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贾珍是猪狗不如丧尽天良,但这赫赫扬扬的国公府邸,可是实实在在的富贵! 宋晚照知道秦可卿的遭遇之后,心里没有看不起,只是痛恨禽兽不如的贾珍。 她发落了嚼舌根子的奴才,再去安慰秦可卿,实话虚话一箩筐,让她以自己为先,保重好自己比什么都强。后来又有王熙凤来时不时的安慰,贾珍又请了好大夫来,秦可卿这才慢慢的好了起来。 等秦可卿好了,就开始避着贾珍行走,有宋晚照相护,十次里贾珍也只能得手一两次罢了。 宋晚照跟她说,要她先忍忍,她会想法子让他们两口子搬出这府里去,这样的话,贾珍再去寻她就不容易了。宋晚照说到做到,用不了几日,她跟贾蔷就能搬出去了。 也正是因为苦日子就要到头了,前几日贾珍又要对她用强的时候,她才忍了下来,只是,走的时候匆忙,她忘了把这金簪带走了。 金簪是她常戴的,被谁捡去了她就说不清楚了,因此,她趁着贾蔷今日不在府里过夜,躲过了丫鬟婆子来这楼里找簪子。簪子找到之后,正想离开,不妨贾珍竟走了进来。 秦可卿不想再多生事端,便在帷幔后面躲了起来,想着等一会贾珍走了,她就可以离开了。 谁能知道她竟能无意间听到此等惊天大密呢? 第513章 贾珍在跟人密谋害人,害的人还是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 林如海三个字一出的时候,秦可卿吓的差点惊呼出声,虽然她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但那一瞬间的异动却被经验老到的来人察觉了出来,秦可卿就这样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第236章 秦可卿死了,宋晚照惊痛不已,想要忍着悲痛去为她收敛,但有婆子拦住了她,跟她说秦可卿已经收敛好了,才死的人不干净,让她不要去看了。 宋晚照顿觉秦可卿死的蹊跷。 她去找尤氏,却见尤氏手里拿着一根金簪神游天外。 宋晚照瞳孔一缩,这是秦可卿的金簪,怎的到了尤氏的手中? 贾珍的肮脏事败露了?秦可卿就是为着这事死的? 宋晚照给尤氏请安,尤氏好一会才转过头看她,脸色苍白道:“你来了?” 宋晚照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她是贾珍的继室,在这府里,甚至都没有她得脸,现在知道了丈夫的丑事,竟是只能在这里发呆了。 宋晚照蹲坐在尤氏面前,握住她握着金簪的那只手,劝道:“太太节哀吧,她这样,也算是超脱苦海了。” 尤氏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问道:“你知道?” 宋晚照别过脸去,强忍眼泪道:“太太以为,我为什么坚持要把蔷兄弟两口子送走?太太现在还以为是我小肚鸡肠,容不下人吗?” 尤氏抱着宋晚照痛哭:“可怜的孩子,委屈你了!我可怜的媳妇啊......” 这边婆媳两个抱头痛哭,那边有人来回话为秦可卿办丧仪的事。 宋晚照要去忙,尤氏拉着她,对她道:“你别去,这事儿不简单,我远远看了一眼,蔷哥儿媳妇是......”她在宋晚照耳边说了几个字,在宋晚照惊恐的眼神中跟那个婆子说:“你去回老爷,就是我胃疾犯了,蓉哥儿媳妇心口疼,也起不了身了,让老爷自己裁夺。” 那婆子领命去了。 尤氏紧紧握住宋晚照的手,劝道:“这事儿,咱们婆媳都躲了,都不要沾手才好。” 宋晚照犹自不相信,她喃喃道:“我就说,就是老爷......眼看着就要出去了,纵使被人知道了,也能掩下来的,怎的就想不开,自己去了呢?” 宋晚照冷眼看着这府里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看着和尚道士在秦可卿的院子里和天香楼里大作水陆道场,看着贾珍不顾众人反对的为秦可卿用了万年不坏的棺材,看着瑞珠触柱而亡,宝珠日夜不歇的哭灵哭到晕厥,看着贾珍给贾蔷捐了五品龙禁尉的官,看着贾蔷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还得强忍悲痛的样子,看着秦可卿的牌位上写了贾门秦氏宜人之灵位...... 贾珍这是,唯恐旁人不知道他跟秦可卿有私呢! 秦可卿只是侄儿媳妇,又不是宗妇媳妇,她死了就死了,贾珍这样大张旗鼓的给她办丧礼,是在掩饰什么?! 宋晚照冷眼瞧着这一出出的荒唐事,心里拔凉拔凉的,她嫁来这府里是来享福的,可不是来做罪妇的! ...... 九月事儿多,怀宁郡主走不开,趁着休沐日,莫磐就自己带着莲哥儿和云哥儿去祈安寺看林如海。 莫磐进寺后,先去见惠慈大师。 他问惠慈大师;“师父,林大人如何了?” 惠慈大师叹道:“他原本就是强弩之末,后来又中了毒,虽然毒素不强,但与他这样的身体来说,就好比吃了三斤砒/霜,能不能救回来,就看他能不能醒过来吧?” 莫磐皱眉:“他只是中毒,毒解了自然就能醒了,怎的还醒不过来?难道这毒还能伤了脑子?” 惠慈大师也不明所以:“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他的身体一天好似一天,人却是醒不过来,就像是得了失魂症一般。” 说起失魂症,莫磐突然想起莲哥儿跟他说过好几遍贾宝玉那次迎着西北风跑把自己的魂给跑丢了的事。 他建议道:“不如师父试着给他叫叫魂?” 惠慈大师看着口出奇言的徒弟,捋了捋已经长到胸前的胡须,点头道:“倒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说罢,撇下莫磐,自己去寻林如海了。 莫磐快走几步想要跟上师父,在路过大雄宝殿的时候,不妨看到一个瘦小的背影。 莫磐停下脚步,上前几步仔细一看,竟是林黛玉。 林黛玉在念经,服侍在一旁的丹彤快要昏睡过去了。 只见林黛玉披发僧衣,跪坐在薄薄的蒲团上,一手佛珠点点数动,一手木鱼笃笃不停,眉目低垂,满脸虔诚,嘴里喃喃的念着祈福的经文。 她前面是一本敞开的已经泛黄的经书,头顶是庄严悲悯的漫天神佛,青烟袅袅,寂静缥缈。 莫磐皱眉走进,唤了一声:“玉儿。” 林黛玉正在每日例行的为父亲念经,冷不防听到有人唤她。她从经文中回过神来,分辨了好一会,才分辨出声音的主人是谁。 她身子一震,猛地转过头来,果然,是莫磐站在那里。 林黛玉张了张口,未语泪先流,她踉跄着起身投入莫磐怀中,放声大哭:“呜呜,大哥哥你来了,呜呜,大哥哥,玉儿好怕,好怕......” 莫磐怜爱的摸着她散开的秀发,拍着她的脊背,安慰道:“不怕啊,不怕啊,大哥哥在呢,玉儿莫怕啊......” 林黛玉在莫磐怀中尽情的发泄着这几日的恐惧和忧虑,若是父亲死了,她该何去何从呢? 第514章 这几日,住在这佛寺里,日日看着这大雄宝殿,空寂的大殿让她忘记了尘世的喧嚣,忘了她之前相交相知的人,只记得自己父亲将要撒手尘寰,而她,将会一无所有无家可归,只有一个......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谁? 林黛玉从心里觉着应该还是有一个人是可以相伴的,但那个人是谁,她却说不出来,想不起来,道不明白。 她只能跪在佛祖面前,一跪就是七天,她日日祈求上天能怜悯她一二,让父亲快点醒过来,不至于让她孤苦无依! 直到方才,莫磐来唤她,她才从那种走不出来的迷茫和悲哭中挣脱出来,这个大雄宝殿,就像是一座牢笼,这七日里,牢牢的困住了她! 林黛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欲昏厥过去,丹彤也在一旁一筹莫展,对着林黛玉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莫磐无法,只能弯腰抱起她,出了这佛香缭绕的大雄宝殿。 在去林如海暂居的院子的路上,莫磐一行遇到了急急忙忙跑过来的紫鹃。 紫鹃一脸的喜色,她见到莫磐,先跟他行了一个欢快的福礼,才注意到他怀里抱了一个人,待要扭过头去非礼勿看,又忙转了过来,差点扭到脖子,她大惊道:“姑、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 林黛玉仍是抽抽噎噎的哭,她听到紫鹃的问话,转过脸来,问道:“紫、紫鹃?” 紫鹃忙道:“姑娘,是我,老爷,老爷醒过来了,姑娘快去看看吧!” 林黛玉呆了一瞬,一叠声的问:“什么?爹爹醒了?爹爹真的醒了?” 丹彤也忙道:“紫鹃,你瞧清楚了?真是老爷醒过来了?” 紫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睛都要笑没了,她大声道:“真醒了,大娘要我来找姑娘,姑娘快去吧,我来的时候,老爷都能说话了!” 林黛玉挣扎着要下来,莫磐稳住她,笑道:“你可跑不过我,还是我带着你去吧。” 说罢就一脚跨出,如风般的走了。 紫鹃和丹彤相视一眼,具都欢快的追了上去。 林如海行走在茫茫黑暗中,他觉着自己应该是死了,但却找不到黄泉的路。他不想去黄泉,他想回阳世,玉儿还等着他呢,他还没见过莲哥儿,还没见过云哥儿,还有刚出生的丰哥儿,他想抱抱他,看看他,看他是不是长的跟自己的父亲一样,跟自己,一样。 他走啊走,他寻找着回去的路,也不知道他走了多久,他遇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美的如妖似仙,那个女人看到了他,似是知道他是谁。 她道:“林如海,你已经死了,怎的还在此徘徊不入轮回?” 林如海答道:“仍有心愿未了,不能入轮回。” 她道:“你命该如此,强求不得,走吧。” 林如海不理她,转头继续寻找出去的路,他不信他命该如此,这个女人在说胡话呢! 女人见他不理,叹道:“孽海情天里的孤鬼,能有什么好下场?已经走脱了好几个了,再不能让你回去的。” 说罢长袖一挥,就要开了鬼门,送他离开。 正当林如海飘飘悠悠不受自身控制的时候,墓地一阵梵音传来,声声泣血,字字祈求。 女人停下来仔细听了一会,叹道:“是绛珠妹妹。” 他看着魂魄飘忽的林如海,对他道:“绛珠妹妹在为你念经祈福,希望你能早早回去呢。” 林如海努力定住自己的心神,清正的梵音帮助他稳固了魂魄,他问道:“绛珠是谁?” 女人道:“是投生到你家的仙子,她是去历劫的。林如海,只有你如期死亡,她才能历劫成功,所以,你还是快点跟我走吧,不要再做挣扎了。” 林如海喃喃着‘历劫’这两个字,好一会,才问道:“如期死亡?我如期死亡了,那我林家百年基业会如何?” 女人道:“无子继承,自是随风飘散四处零落了。” 林如海冷笑道:“你错了,我有子嗣,我早就安排好了,他们不仅会继承我林家基业,还能发扬光大,光耀我林氏门楣呢!” 女人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他是变数。人间帝王将相,世间大才大治之人,他们自有紫薇命数,警幻姐姐也奈何不得他们。” 林如海一听这话,立即振奋起来,他的魂魄在梵音的洗涤中更加凝实了一些。 女人见他魂魄有凝而自去的迹象,就忙道:“你林家既是后继有人,那你还流连什么呢?不如到地下与妻儿团聚,再投新胎,开启新的人生岂不快哉?” 林如海却是不上她的当,只道:“正是因为我林家后继有人,我才不愿意离开呢。玉儿既然在为我诵经祈福,也是希望我能醒过来的,你这小鬼,莫要哄骗与我!” 女人见说不过他,就想要用强来拿他,但那梵音是绛珠仙子泣血念出,字字带着福愿的威力,女人现在还是阴物,一时间竟奈何不了他。 女人叹道:“罢了,我现在还是冤鬼,奈何不得你,等我头七之后,就能回归仙身,那时再送你离开,也是一样的。” 林如海也不再乱逛了,就沐浴在这佛音之中,问女人:“你说你是冤鬼,还有头七,那么说,你刚死不久喽?” 女人笑道:“我是九月初三晚上死的,你是九月初三早上死的,你说,咱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林如海脸黑:“我还没死呢,谁跟你有缘分?!” 第515章 女人笑道:“你不承认也不行,咱们的命数都是定好的,正所谓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你总是要死的。” 林如海却道:“现在已经过了九月初三了,就是我现在死了,我的死期也不是九月初三,更何况,玉儿还在为我念祈福经,可见,我到现在,还是没死呢。” 女人恨恨道:“都是那变数惹的祸!” 林如海冷笑道:“我却觉着,定是你们这群冤鬼,还有你说的那什么警幻姐姐惹的祸!我林氏世代积善行德,怎的就要断子绝孙家族消亡了?!” 女人被他一噎,也扭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只是,她心里,也是有隐隐的不甘的。 她秦可卿,原本要嫁的是宁国府的正派嫡孙,然后被公公爬灰,吊死在天香楼的,谁知,她最后仍旧吊死在天香楼,却是因为撞见了惊天大密,‘被’吊死在天香楼。当然,她还是被公公爬灰了,但是,如果不是事有凑巧,她是不用死的,她原本就要出府了,贾蔷待她也好,她是真的想跟贾蔷过安生日子的。 唉,到最后,她还是死了,按照她已经偏离的命数,她是不用死的,她怎么就还是死了呢? 林如海见女人身上慢慢溢出了怨气,不由离她远了些。 秦可卿自己也发现了,她心里一慌,若是生了怨气,可就真成了怨鬼了,她可就再回不了仙身了。 秦可卿忙唤道:“警幻姐姐救我!” 林如海只听天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这声叹息如海浪般蔓延开来,竟生生压住了焚音,林如海不由一慌。 黑暗中透出一丝光亮来,光亮慢慢凝结成一个女人的虚影,女人开口道:“可儿,该回来了。” 秦可卿忙跟女人行了一个礼,急道:“我,我回不去。” 女人又是一叹:“痴儿,竟是染了红尘业障了。” 说罢衣袖轻挥,之间秦可卿身上一层白光闪过,有浓黑的物质被剥离出来,想必,就是女人说饿红尘业障了。 秦可卿忙飞离了那黑影,跟在女人身边盈盈一拜,欣喜道:“多谢姐姐。” 女人点头,道:“走吧。” 秦可卿问道:“林如海怎么办?还有,我还没过头七呢,能回去吗?” 女人遥遥望了一眼林如海,叹道:“自会有人来唤他回去,咱们不用管了。至于你,再过三刻就是头七了,快得很。” 说罢,云袖一卷,就带着秦可卿走了。 林如海见两个女人离去,就在想那个叫警幻的说的话。警幻说自会有人来唤他,这个人会是谁呢? 他这里还没想清楚呢,就听一声洪钟大吕的声音传来:“......魂兮归来......林海,此时不归,更待何时......魂兮归来......林海......” 还有孩童的童声稚语紧随其后:“......魂兮归~~来~~林爷爷,魂兮归~~来~~......” 林如海只觉身子一轻,不由自主的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去...... 林如海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觉深沉体重,心情却是从来没有这样轻松开怀过! 他一一看着眼前的人,大和尚自然是惠慈大师了,方才的洪钟大吕应该就是他发出的,他跟惠慈大师点头致谢,眼珠一转,却是看向眼前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 他对小得那个慈爱的笑了笑,然后对大的那个笑道:“你就是莲哥儿了吧?你给我叫魂的声音,我在下头听的可清楚了。” 莲哥儿被他的话惊了一惊,忙上前拉着他的手急切问道:“在下头?林爷爷,你真的在下头听见我的声音了?唉呀,不对,林爷爷,你真的在下头了?下头是地府吗?地府是什么样的?你有没有见到牛头马面?有没有见到判官?有没有......” 莲哥儿问了一大堆,林如海就笑吟吟的看着他,心想,你若是把那个林字去掉就更好了了。等他问完了,他才笑呵呵的回道:“没有,我只见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鬼......” “噗..咳、咳咳咳...咳哈哈哈”这是惠慈大师忍俊不禁的声音。 云哥儿小脸上的表情也变了:女鬼!他前几日才听父亲给他讲过女鬼的故事呢,眼前的这个爷爷竟然已经亲眼见过了! 莲哥儿脸上兴奋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茫,女鬼是什么鬼?还是漂亮的? 莲哥儿看看林如海,恍然大悟道:“是了,林爷爷是探花郎,自然是招女鬼喜欢的,只是,女鬼不是喜欢年轻的后生吗?” 言外之意,林如海已经太老了,应该不招女鬼喜欢才对。 他们这边正说着女鬼呢,那边莫磐就抱着林黛玉进门了,他将林黛玉放下,林黛玉立即踉踉跄跄的扑到林如海床边,见父亲真的醒过来了,又哭又笑道:“爹爹,爹爹,你醒了,太好了,爹爹你醒了......” 林如海也不跟莲哥儿开玩笑了,他抚摸着林黛玉披散的头发,怜惜道:“多亏了玉儿为爹爹念经祈福,爹爹才能保住意识,堪破迷障,等着你们接我回来......” 第237章 林如海既然已经醒了,那就只要好好养着就行了,不过,在休养之前,他还得进宫面圣。 做官就是这样,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就是爬也要爬到君上面前的。好在,庆和帝是个体恤臣子的好皇帝,他听说林如海醒来之后,并没有要求他进宫,而是自己来了祈安寺。 两人经过一番深谈之后,林如海被授予大学士品阶,嘉奖他这十几年如一日的为朝廷辛劳耕耘,然后就是一大串的赏赐源源不断的送往林氏老宅。而林如海则是被特旨在家休养身体,可以暂离朝堂,因此,林如海虽然官阶一品,但具体职务并没有确定,或许林如海以后都领不了职务差事,只能顶着一品大学士的帽子进棺材,也可能庆和帝喜欢他,还想继续用他,等他身体好之后,就能进内阁,做一位新的阁老也说不定。 第516章 林如海对现在的状况很满意。他已经汲汲营营了一辈子了,剩下的日子,他不想再参与朝堂斗争,只想养好自己的身体,努力多活几年,看着小辈成家立业,儿孙绕膝,比什么都好。 林如海就此在祈安寺住了下来。莫磐想带林黛玉回郡主府,林如海也劝她跟莫磐回去,毕竟这里是佛寺,林黛玉一个小姑娘不好多待的。 林黛玉笑道:“我自是要回去,但回去之前,我还得在佛祖面前还院呢。” 林如海对她道:“做场法事就是了,做完你就回吧。” 林黛玉摇头,笑着对林如海道:“不行的。爹爹既说,是我在佛祖面前日日泣血念经,您才会回来,这就是佛祖听到了我的祈愿,真身显灵如了我的愿的意思。佛祖既如了我的愿,我自是要以同样的法子去还愿,才能彰显我的诚意,否则,就是我心不诚了。” 林如海问道:“你待如何?” 林黛玉微笑:“我打算如之前那般,青灯茹素,在佛祖面前诵满七天的经文,以感谢佛祖显灵护佑父亲平安回来。” 林如海想说大可不必,但他经历过这一遭,对神佛之事已经深信不疑,他怕自己不允许,招了忌讳,报应到女儿身上,于是就道:“也好,为父不再阻你,但你也要量力而为,身体吃不消了,就暂且缓上一缓,只要你的诚心诚意到了,佛祖慈悲,会理解你的。” 林黛玉答应下来,仍旧披发僧衣,颈间悬挂佛珠,左手经书,右手木鱼的进了大雄宝殿。 跪坐在高大雄壮的佛祖像前,林黛玉只觉心间清静安宁,再也没了之前的惶惶不安,她嘴角带着一抹虔诚的笑意,看着悲悯的佛像,虔诚的拜了三拜,发愿道:“信女林黛玉多谢佛祖成全,信女定会青灯茹素七日,以全佛祖慈悲。” 说罢,她掀开一页经书,一手数佛珠,一手敲木鱼,开始念起经来。 林黛玉留了下来,莲哥儿也坚持留了下来,他要跟林如海好好讨论一下他昏睡的时候遇到的奇事。 莫磐竟也同意了。 林如海惊讶:“你不是已经念书了吗?你父亲竟然答应你逃学?” 莲哥儿笑嘻嘻道:“父亲也知道我没有读书的天分,我那个学堂上不上都差不多。” 林如海大惊:“怎么会?那你每天都去做什么?” 莲哥儿笑道:“去交朋友啊?亲戚家的小孩儿都在那学堂里读书,我若是不去,就跟他们说不到一起去,说不到一起去,没有一起长大的感情,时间长了说不定就都疏远了,我会交不到朋友的,因此,未免我太独,于性情养成不利,就是不喜欢读书,也得去学堂上学,多少学习做人的道理,也是不错的。” 林如海:“这也是你父亲教你的?” 莲哥儿点头应道:“是。” 林如海沉默,说实话,作为一门三进士的莫家,林如海是真的没想到莫磐竟然对自己儿子读书没有要求。 莲哥儿见他一脸沉重的样子,就解释道:“父亲说了,我已经是小公爷了,读书科举并不是我的出路。” 林如海问他:“那你的出路,就是做小公爷?” 莲哥儿得意道:“是啊。但是,父亲也说了,做小公爷容易,做一个好的小公爷可不容易。一味的读儒家经典只会限制我的思路,因此,我应该旁征博引,多学多会才是。” 他又举例子道:“比如,我对静言师父那一手养玉的本事就羡慕的很,她还精演先天神算,于《周易》之上所学已臻化境,我已经禀明我家老祖母和父亲,拜静言师太为师,专门跟她学习《周易》了。” 林如海笑道:“你跟她,还不止学了《周易》吧?”他可是还记得,惠慈大师施法叫他回来那天,他还听到莲哥儿在一旁跟着叫呢。莲哥儿还是小孩子,他自己就属于被叫魂的那个,他去给别人叫魂,很容易就把自己的魂给弄丢了,惠慈大师不可能不知道。惠慈大师允许他参与,只能说莲哥儿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果然,莲哥儿哈哈的笑:“静言师父说我很有些天分呢,只是,他说我是红尘中人,有些本事不能教我,可惜的很。” 林如海明白静言师太为什么不教他,劝解他道:“你是小公爷,以后出入交往的是皇宫大内,簪缨鼎食之家,你若是学会了玄学之事,很容易打破阴阳平衡,让人知道了,也容易招惹灾祸。” 莲哥儿叹道:“父亲也是这样跟我说的,不过,光一本《周易》我学着就很吃力了,贪多嚼不烂,其他的,就看缘法吧。” 这下,林如海真是被莲哥儿惊到了。按说,他这样年纪的孩子,大人越不让他做什么,就越好奇,非得想方设法的背着大人去做上一做才消停。大人不让莲哥儿学静言师太的本事,莲哥儿竟能听劝,还说出‘贪多嚼不烂’这种话,他若是真心的,那么,他这种沉稳豁达的心性,倒是真有些超脱红尘的悟性,也难免,静言师太会夸他有天分了。 林如海摸摸他的小脑袋,赞道:“你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莲哥儿被夸,他也没有不好意思,转转眼珠子,神秘兮兮的问林如海:“林爷爷,您是探花郎,想必于棋艺一道上有些道行吧?” 林如海不知他要做什么,就笑道:“道行算不上,能跟人对弈赢上一两局罢了。” 莲哥儿一听,眼睛就亮了,他道:“能赢就行,林爷爷,不如,您教我下棋吧。” 第517章 林如海笑道:“好啊,你对下棋感兴趣?” 莲哥儿却道:“不是,我对赢我爹有兴趣。” 林如海奇怪:“怎么说?” 莲哥儿小表情颇有些不忿:“我爹就是个臭棋篓子,跟我娘,我□□母下棋,从来就没赢过,跟我下棋的时候,就一盘都没输过。哼,我跟□□母下的时候都赢过她呢!” 林如海顿觉自己任重道远,莫磐那棋艺,他虽然没跟他对弈过,但他连怀宁郡主都赢不过,只能赢一赢六七岁的儿子,可见,他的棋艺,着实一般。而连棋艺一般的父亲都赢不过的儿子,那棋艺,或者那天分...... 林如海有些不信邪,他道:“行,你住在这里的日子,我就专门教你下棋,等你学有所成了,就去赢你父亲去。” 莲哥儿高兴的答应下来。 莫磐看着莲哥儿高兴的小脸庞,心里也高兴的很。莲哥儿这样聪明的小孩子,或许以前是没有特意学过,在莫磐没特意放水的情况下,才赢不过自己父亲,很正常,等他认真调/教几日,定能有所长进。 就这样,等莫磐离开的时候,他只带走了云哥儿和林家的一大批下人,将林如海、林黛玉和莲哥儿留在了祈安寺。 等回公主府的时候,大长公主没见到莲哥儿,有些不高兴。 莫磐忙把莲哥儿给她的信递了上去,笑道:“莲哥儿给您写了信,有什么话,都在信里呢。” 大长公主脸色才好看了些,等看完信后,笑骂道:“罢了,他想待就待吧,等过几日,再去接来才是,他一个小孩子,在佛寺里,恐怕是住不惯的。” 莫磐忙答应下来,又说起林如海的事。 大长公主听完之后,叹道:“甄家的事,不好办的很,且看圣上怎么安排吧。” 庆和帝怎么安排莫磐不知道,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着实刷新了莫磐的三观,贾家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结党营私吗? 看看秦可卿出殡那天的阵仗吧,不说其他的八公代表,就连北静王都亲自去路祭了,还跟贾宝玉众目睽睽之下说了好一会的话呢。 不过,奇怪的是,没有看到贾赦和贾琏的身影。 据说,贾赦自觉自己是爷爷辈的人了,没有亲自去给一个侄孙媳妇出殡的道理,贾琏则是被派了外差,不在京里。不过,荣国府长房也不是一个人都不在的,王熙凤则是代表长房出了大力,秦可卿的整个葬礼都是她出面协理的,功劳很是不小! 这边厢宁国府热热闹闹的办丧事,那边跟宁国府相熟路祭的人家名单就摆上了庆和帝的案头。 牛继宗恭敬站在地下,一一跟庆和帝说着这里面的人家的人情关系。他也不看单子,只凭着一张嘴说,也能把这里面的人情往来说的头头是道,可见,他心中自有丘壑。 牛继宗说,庆和帝就这么听着,直到牛继宗说的口干舌燥,在小太监的伺候下用过几回茶水,才将这里面的厉害说了个七七八八。 庆和帝沉默半晌,才道:“牛卿辛苦了,你且退下吧。” 牛继宗恭顺行礼退下,莫磐瞥见他走路的时候,腿都是直的,这是站了太久的缘故。 庆和帝叹道:“莫卿,姚卿,你们怎么看?” 忠顺亲王、姚冠杰、莫磐都在一旁听着。忠顺亲王就不用说了,他是庆和帝的亲弟弟,更是心腹肱骨之臣,朝廷大小事,庆和帝都喜欢把他拉来一起听听,也让他帮着出主意。姚冠杰是守卫京师安全的存在,还是从贾家手里接过京营节度使的,事关贾家,他也被叫来旁听。至于莫磐,则是因为林如海的缘故了,林如海作为江南的代表,庆和帝是不相信他跟莫磐没联系的,庆和帝以为,有些事,或许莫磐都比他这个做皇帝的知道的多,因此,这次牛继宗来回话,庆和帝就把莫磐叫来旁听。 庆和帝问话,忠顺亲王老神在在的坐着,莫磐跟姚冠杰起身行礼,庆和帝让他们坐着回话。 莫磐和姚冠杰并不矫情,庆和帝让他们坐着回话,他们就行礼之后,重新做了下来。 莫磐回道:“回陛下,这里面的人,或许只是碍于情面,别人家都去,他们才去的,比如镇国公家,”他先把一些人摘出来,免得等清算的时候,殃及鱼池,又道:“但有些人家,却是露了苗头的。” 庆和帝面无表情道:“继续说。” 莫磐继续道:“比如说,北静王。” 庆和帝皱眉,忠顺亲王则是奇道:“为什么会是他?就因为他亲自到了?” 莫磐笑道:“自然不是,他亲自到了,可以理解为他光明正大的与贾家结交,也可理解为,正因为他太光明正大了,很容易就能混淆别人的视线,只是偶尔路过顺便问候一声罢了,理由多的很,并不能证明什么。” “陛下可还记得,当年陛下南下之后北上,却一路被追杀的事?当时参与追杀的势力,陛下可还记得?” 庆和帝道:“自是记得,但里面并没有北静王的人。” 莫磐提醒道:“那么最初,是谁泄露了陛下的行踪的?” 庆和帝面色一变,他最开始,是在金陵泄露行踪的,从那以后,他的身上就跟沾了蜜糖一般,总是能吸引无处不在的苍蝇前来围追堵截他。 莫磐没去看庆和帝的脸色,他说起了另一件事:“十几年前,吾家兄弟差点被歹人劫掠而走,我当时曾派心腹之人一路追查,等查到金陵一家叫威远镖局的时候,臣就叫了停,盖因发现这个镖局做的就是来往南北之地的生意,里面镖头彪悍不输军中老手,更是做着刀口舔血的生意......” 第518章 庆和帝点头道:“你一说朕就想起来了,当年,林海曾上书要求彻查这个威远镖局,父皇曾将此事交给甄远道去办,看来,这是被贼喊捉贼了。” 莫磐也点头应道:“陛下说的是,这个威远镖局虽然后来取缔了,但他的势力和人手都在,化整为零就藏在扬州、金陵、苏州、杭州这些大城之中,当年,苏家遇害,就是他们做的。不仅如此,他们还在扬州做下大案,被当时扬州知府捉拿归案又越狱逃脱,陛下行踪暴露,也有他们的人的影子......这些事,只要做过了就有迹可循,陆知府这些年寻寻觅觅,很是找了一些线索,矛头直指京师与东北之地。” 东北之地,正是北静王的封地,莫磐这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北静王,有很大的嫌疑。 若真的北静王与甄家联手,那么藩王与亲王...... 这局面,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朝野震荡的。 不过:“陛下,北边要盯紧,南边,也不能忽视了。” 周围这些秃鹫,早就虎视眈眈的盯着大周这块肥肉呢,前几年新旧交替的时候,他们没寻到机会作乱咬上一口,现在,说不得会使些阴谋手段,趁机挑拨一番,撕开个口子也说不定。 庆和帝点头:“老五,这些就交给你了。” 忠顺亲王答应下来。 说完正事,庆和帝又跟三人说起一个轻松的话题。 他笑道:“朕打算,趁着年节再加封一波妃嫔,等到正月十五的时候,放她们出宫回家省亲一番,你们觉着如何?” 莫磐脸色差点没崩住,这是,这是要盖大观园省亲别墅了? 忠顺亲王笑道:“放宫妃回家省亲,自古以来可是头一遭,皇兄可是还有其他好的主意?” 庆和帝笑道:“回家省亲的宫妃,自是位在四妃以上的,才有资格回家。” 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忠顺亲王已经明白了,他笑道:“既然要回家,家里自是要准备相应规格的屋舍殿宇才行,这下子,惊里要热闹起来了。” 庆和帝和忠顺亲王对视一笑,莫磐和姚冠杰跟着笑。 哈哈,不得不说,庆和帝这个省亲的主意一出,积压在内务府和户部、工部的木材、皮毛、药材、香料布匹等物,可是有地方倾销了,而且,这价钱吗,总不会低于市价就是了。 庆和帝叹道:“莫卿在西北建的纺织厂、葡萄酒厂、西域商行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他现在就可以想象,直到省亲结束,他的内库会丰盈到何种地步。 莫磐笑笑,例行的恭维了几句。 莫磐在西北之地,靠着畜牧业的便利,好几年前就建了一家纺织厂,专门招收西北女工纺织毛线、羊绒、羊毛等布匹,尤其是随着工艺一年一年的精进,西北女工纺织出来的羊绒布匹,轻薄柔软,比丝绸更暖,比棉布更轻,价比黄金,早就是大周上层贵族必不可少的御寒布料了,但是更便宜一些的羊毛布匹则是一直倾销西域,走陆上丝绸之路运往西域各国,甚至更远的运往西欧等地,在国内却少有见到。 原因只有一个,莫磐是怕量大便宜的羊毛纺织布料冲击国内手工纺织市场,没有成熟的技术和朝廷娴熟的宏观调控兜底,内地将会有大量的手工作坊破产,给以家庭为单位的粗布生意带来致命的打击,让他们失去生存的活计,说是家破人亡并不是危言耸听。 莫磐劝住了庆和帝,提升内地的纺织业发展是需要时机和契机的,更需要时间的酝酿,若是不想招致民怨和动荡,最好能渗透发展,做到润物细无声水到渠成最好。 不过,即使没有国内市场,就只远走西域这一条,就给庆和帝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白银流入,大大充实了他的国库和私库,这也是为什么他明知道莫磐跟林如海这些年眉来眼去的却当看不见的原因,实在是因为,有莫磐一个在,庆和帝就不愁银子使,莫磐的作用,可比一个江南大多了,莫磐若是想要,他就是把江南之地送给他,那又如何? 莫磐可不知道庆和帝的想法,若是知道了,他可就夜里睡不着觉了! 作为臣子,莫磐并不想走到功高震主那一天。 第238章 没过多久,京里很快就热闹起来。 庆和帝几乎把每一宫妃的位份都升了一级,原先是贵妃的,升为皇贵妃,原先是妃子的,升为贵妃,原先是嫔的,升为妃,若是妃位不够了,那就加封号,总之,庆和帝几乎照顾到了每一位妃嫔就是了。 不过,有两人让人侧目的紧。 一个是淑贵妃。 严淑妃在今年四月末的时候,为皇室诞下一子,皇子百日的时候,严淑妃被加封为淑贵妃。因为已经加封过了,此次妃嫔位份晋升,就没她的份。不仅没她的份,她还在听说妃位以上的妃嫔可以回家省亲之后,她就以皇儿尚小,不宜受惊吓挪动的理由回绝了回家省亲的旨意。 庆和帝同意了。 另一个就是贤德妃了。 这可真是,就跟皇帝要妃子们回家省亲一样,‘贤德妃’这个名号,也是古往今来普天之下头一份了。自来双字封号都是封给死人的,这还是头一回有封给活人的? 贤德,既贤又德,陛下这是,到底有多么喜欢贾元春啊?! 荣国府里,欢喜过后,贾母让小辈们都下去,留了贾赦、贾政和贾珍说话,王夫人作为管家人,也留下来了。 第519章 如今荣国府内务管家也别扭的很,王熙凤都能在宁国府里大显神威,在自家府邸里,反而缩起了脖子做起了鹌鹑,也是奇也怪哉。 贾母叹道;“娘娘回来省亲,自是第一大喜讯,可是,这盖省亲别墅的银子,要从哪里来呢?” 贾赦闭眼不说话,贾珍作为族长,此时也缩了,王夫人殷切的看着贾政,贾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脸皮慢慢涨红了。 贾母看着这满屋寂静,问王夫人:“内库还有多少现银?” 王夫人回道:“也就二十几万了,加上今冬的收成,杯水车薪。” 贾赦道:“内库的银子不能动,不仅这次不能动,以后,这银子也都封起来,作为压库银子,留给子孙。” 王夫人想要反驳,贾母在她出言得罪人前先道:“就听你的,这银子明日你就亲自带着琏儿清点好了,封起来,就封在大库里,谁都不要再动。” 贾赦满意点头,答应下来。 王夫人急道:“老太太......” 贾母对她道:“二十来万两,建造省亲别墅远远不够。” 王夫人:“那没了这银子,该怎么建造省亲别墅?” 贾母深深看了她一眼,闭目不语,贾赦喝掉杯子里的茶水,将盖碗在小茶几上一放,起身对贾母道:“母亲,儿子先回去了。” 贾母也没看他,只点点头,就让他回去了。 贾珍也起身,道:“老太太,大妹妹回家省亲,是咱们全族的荣耀,有什么用到侄儿的地方,老太太只管开口,侄儿这就回去了。” 贾母点点头,也让他回去了。 这下子,屋里就剩下贾政和王夫人夫妻两个了。 丈夫不顶用,王夫人只能期期艾艾的看着贾母。 贾母叹道:“我这里还有五万两压箱底的银子,你们拿去用吧。” 王夫人一喜,接着一忧:五万两,能做什么? 贾政试探道:“不如,到妹夫家去问问?毕竟,这也是他侄女的大好事呢......” ‘砰’的一声碎响,却是贾母将手边的盖盅摔碎在贾政脚边。 贾政跟王夫人被骇了一跳,具都一个激灵站起身战战兢兢的立在地上不敢言语了。 贾母指着他的鼻子喝骂:“快别说‘到妹夫家里去’这样的话了,我听了,真是羞也羞死了!人家若是还认你贾老二这门亲戚,我这个做母亲的都要替你烧高香了!!” 贾母把贾政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把他们两口子赶出来了。 贾母虽然没骂王夫人,但谁不知道这事的起因就在王夫人身上? 出了荣庆堂之后,贾政恨恨的一甩衣袖,转身离开了,竟是连面上的情义都不给王夫人了。 王夫人嘴里苦,心里也苦,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她回了自己的东小院,薛姨妈已经等在那里了。 薛姨妈见姐姐神色颓然,没有半分喜色,忙问:“这是怎么了?大好的喜事,怎的这个形容?” 王夫人愁道:“还不是因为建省亲别墅的事愁的?我们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想必妹妹也是知道的。以前还好些,自从大老爷还完银子之后,府里就大不如以前了,这个时候,还哪里有银子给娘娘建省亲别墅呢?” 薛姨妈心中一动,她道:“姐姐这话说的,建一座别墅能花多少银子?各家亲戚家里出一些,不就有了?” 王夫人叹道:“这世道,向来是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他们往日里借着娘娘的名头在外头作威作福的时候快活,如今真要用到他们,恐怕不会认呢。” 薛姨妈面上有些讪讪的,要说在外头借着贾元春的名义作威作福的,可就有她的日子薛蟠一个呢! 别人不知道,薛姨妈自己可是知道,薛蟠借着贾元春的名头,在户部行了不少的方便,不仅在京里,就是在外头做生意,也是沾了很大的便利的。 王夫人又开始骂那些个只管享福没心肝的下作黄子,说他们有事朝前,没事朝后,都是靠不住的,偏生现在家里有了荣耀,说不得只好推却皇恩了,只是苦了她苦命的娘娘了。 王夫人跟薛姨妈哭道;“别人家的娘娘都欢欢喜喜荣荣耀耀的回家省亲了,偏我的元儿不能回来,说不得外头人家以为元儿不受宠呢,这样也好,若是以后还有人借着元儿的势做些什么,别人也不认了,倒是省了好些个麻烦。” 薛姨妈心中一跳,她安慰王夫人道:“姐姐别急,我们家里倒是还有些闲散银子,只是,能借给姐姐多少,我还得回去问问那孽障,能拿出来多少了。” 王夫人大喜,接着又哭道:“妹妹,到头来,还是咱们姐妹亲,别人都是靠不住的!” 又道:“可惜,哥哥嫂子都不在京里,否则,说不定他也能帮扶咱们一些?” 等薛姨妈回到梨香院的时候,都已经快下钥了。 薛宝钗正等着她回来。 薛姨妈只见女儿,没见儿子,就问道:“你哥哥呢?怎的没见他?” 薛宝钗笑道:“哥哥今日在东府那边吃了酒,回来就睡下了。” 薛姨妈去看过儿子,回来跟女儿感叹道:“那边府里娘娘加封省亲,固然荣耀,这府里人人都喜的吃酒的吃酒,看戏的看戏快活,只是苦了你姨妈,正在为没有给娘娘建省亲别墅的钱发愁呢。” 薛宝钗忙道;“妈妈别是好心借钱了吧?” 第520章 薛姨妈叹道:“谁都能不借,就咱们家,不能不借。你忘了,今年咱家原本从户部领不出帑银的,还是借了娘娘的势才能重新从户部领银子,这事儿,人家不说,心里可是门儿清呢,若是这次咱们不借,这边府里没有银子建省亲别墅,你姨夫到陛下面前回绝了圣旨,外头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娘娘呢,若是人家不再看娘娘的面子,咱们以后,可要怎么办呢?” 薛宝钗听明白了,西府这边,是捏住了她们家的七寸了呢。这银子,她们家不得不借! 薛宝钗问道:“妈妈打算借多少?” 薛姨妈道:“这个得问你哥哥。” 薛宝钗劝道:“哥哥是什么性子,妈妈还不知道?那最是一个要面子又好大喜功的,妈妈若是去问他,他一准儿说:借什么借,就是咱们把建省亲别墅的钱都出了,也是能的。未免咱们家的银子白白打了水漂,妈妈心里可要有个成算才是。” 说到成算,薛姨妈笑道:“说起来,过两年我儿就要及笄了吧?” 薛宝钗脸上一红:“妈妈,咱们正在说银子的事呢,您说女儿做什么?” 薛姨妈笑道:“银子跟你的事,是一件事,自是要说的。” 薛宝钗洗耳恭听。 薛姨妈道:“我如何不知道你哥哥的性子?不过,你哥哥这个性子也不是没有不好的地方,他们家建别墅的银子咱们家可以出,就是全出也行的,不过,他得从你姨夫手里拿到你跟宝玉的婚约才行!” 薛宝钗掩唇惊呼:“妈妈!” 薛姨妈笑道:“我的儿,只要有娘娘在,说不得,这府里的爵位还是得落在宝玉的头上,到时候,这省亲别墅,还不是你跟宝玉的?咱们就是现在出银子建了又如何?以后啊,你在那府里,更是能挺直了腰杆子过活呢!” 薛宝钗已经被薛姨妈设立的远大宏景听住了,她想着以后做宝二奶奶的风光日子,不禁羞红了脸。 不说薛家如何的谋算,只说贾薛两家一番商谈之后,荣国府的省亲别墅终于开始轰轰烈烈的准备建造起来了。 好在,有人给推荐了一个胡老名公,号山子野的名家来筹画起造,让省亲别墅在硬件规划上省了好些个银子跟功夫。 贾母讽刺了贾政一顿,让他不要说到妹夫家里去这样的话,但贾政不去,贾赦还是要去的。 贾赦去之前,他来贾母这里回了一声,问她可有什么话或是什么东西要带给女婿和林黛玉的。 贾母沉默半晌,才问贾赦:“你说,林姑爷是真的有病起不了身,还是跟咱们家生分了,不想登咱们的门找的托词?” 贾赦叹道:“林海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次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贾母看着他,警告道:“我知道你跟林海交好,你们两个,可别联合起来跟我弄鬼,咱们家这样,万不能少了姑爷这门亲的。” 贾赦冷笑道:“您就放心吧,就是我跟他好,他也未必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忘了外甥女那一遭呢。” 贾母被噎了一下,无奈道:“且等娘娘省亲之后吧,现在这家里,还少不了老二家的呢。” 贾赦笑道:“母亲这话说的实在,这样,您不如多赏儿子一些礼物,我带去给外甥女把玩,说不得林海能记得一些咱们的好呢?” 贾母无法,只能让鸳鸯开了她的库房,让贾赦进去走了一遭,顺走了好些东西出来。 贾赦到祈安寺去看林如海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底了,林如海正拥着狐裘大氅坐在躺椅上在廊下赏雪看梅花,身边安置一方小几,小几上放着茶器,小几旁边是一个红泥小火炉,炉子上正烧着水。 还有一小童,一边嘴里念念叨叨的说着什么“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一边给炉子添碳,给林如海斟茶,忙的热火朝天的。 林如海就这样慈爱含笑的看着小童,时不时的教上他两句,一看就是祖孙两个共享天伦的乐事。 第239章 贾赦笑着跟莲哥儿打招呼:“小公爷。” 莲哥儿见贾赦来了,也高兴的很,笑道:“将军是来瞧林爷爷的吗?” 贾赦笑道:“是啊,如海抱恙,我不来看看,家里都放心不下呢。” 一句话,就道出了他的来意。 林如海笑道:“你们家这样的忙乱,难为你还能想着我。” 贾赦在小沙弥搬来的凳子上坐下,叹道:“再热闹,跟我有什么关系,都是小辈们在忙乱罢了。远近亲疏我还是分的清楚的,前几日不来,是怕你这边不方便,现在我见外甥女已经回了公主府了,可见你这边已无大碍,这不,就过来看看了。” 林如海也道:“罢了,不过是苟延残喘,还能让人给林某几分薄面,也算是我这辈子没白活了。” 贾赦面色一灰,讷讷道:“如海,你说这话,可是在怪我了?” 林如海讽刺一笑:“不,我不怪你,我也怪不着你,要怪就怪,我林海无用,不能让人高看一分,护不住自己女儿罢了。” 贾赦:...... 莲哥儿见两人说着说着就有冷场的趋势,忙上前给林如海捶胳膊,安慰道:“无妨,无妨,有莲哥儿在,没人会欺负林姑姑的。” 林如海乐了:“很是。上次还是多亏了莲哥儿照顾你姑姑,她才不怕呢,她跟我说,她夜里醒了,见你就睡在她身边,安心的很,就能继续睡了。” 第521章 莲哥儿大喜:“姑姑真是这样说的?她夜里还会醒吗?我没听她说过呢。” 林如海摸摸他温热的小脸,笑道:“真真的,她自己是不好意思了,才没跟你说的。” 莲哥儿小大人似的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林姑姑那是受了惊吓,夜里才会惊醒的,等养的心神安定了,夜里就不会醒了。” 林如海意有所指道:“是啊,等养的心神安定了就好了。说起来,这还多亏郡主细心,每天夜里都备着安神汤,仔细养着,她才能那样快的养回来,否则,小小孩童夜夜惊梦,可不是好兆头!” 这下,贾赦越发羞愧了,他是知道林黛玉定是会吓着的,但吓着之后呢?人家郡主都能想着夜里让人给林黛玉备一碗安神汤,他们这正经的舅家,可是连问都没多问一句,人家夜里会不会吓的惊醒的...... 林如海叹道:“索性我已经回京了,残躯老迈,往后余生,就守着她过,我倒是看看有谁能把我们父女怎么样!” 林如海是个文臣,但此时他说这话,却隐隐的带着杀伐之气,让贾赦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唾沫,他笑着岔开话题:“这回来,老太太可是让我带了好些好东西过来,有那两指粗的品相极好的人参,正适合你用,还有织的及其精美的羽衣雀裘,都是好东西,白放着可惜了,一般人穿着又撑不起来,徒惹人笑话,给外甥女穿正正好。” 说罢,就让人把东西拿上来,给林如海看。 林如海给面子的看了一眼,赞道:“果真是好东西。”就让人收下了。 贾赦见林如海收下东西,心里方自在了一些,开始说一些京中趣闻,说些金石玉器,说些古玩字画之类的雅事,林如海也时不时的或附和两句,或褒贬两句,两人有来有往的征讨辩论,莲哥儿则是在旁听的津津有味。 ...... 临近年节,林如海还是要回自己家过年的,因此,腊月中旬的时候,他就收拾收拾东西,带着莲哥儿回京里过年了。 林如海没回自己家,他先去公主府给大长公主请安。对于莲哥儿喜欢林如海的事,大长公主罕见的有些吃味,她对林如海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养着吧,天寒地冻的,我就不多留你了。” 林如海:......这话还没说呢,怎的就要赶人走了? 林如海笑道:“殿下海涵,海虽人小力微,亦想尽绵薄之力,感谢殿下照顾小女之情,些许薄礼,不成敬意,万勿收下。” 说罢,呈给大长公主一份礼单。 莲哥儿在旁眼巴巴的好奇看着。 大长公主在金孙面前不好给林如海没脸,便打开看了一下,这一看,再看林如海的眼神,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林如海被看的有些忐忑,这礼物,他可是挑拣了许久才挑出来的,都是好东西,大长公主这眼神,是满意呢,还是不满意呢? 大长公主则是在想:好家伙,你以为你送来重礼,本宫就原谅你勾引本宫金孙不着家的罪过了?不能够! 正在两人气氛古怪的时候,林黛玉掀帘子进来。 原来,林黛玉听说林如海进府了,便忙收拾好自己来大长公主这里请安,顺便看看自己父亲。 行过礼之后,大长公主就对林黛玉道:“带你父亲去你的院子里看看吧,也好让他放心。” 她见莲哥儿蠢蠢欲动,就道:“莲哥儿留下,我试试他的棋艺到底有没有长进,若是没有,过完年之前,就不要再出门了。” 莲哥儿忙跑到老祖母怀里,撒娇道:“老祖宗,我这 才回来,您不说好好疼我,怎么反倒要罚我呢?” 大长公主不为所动:“你做错了什么,觉着我是在罚你呢?” 莲哥儿:...... 林黛玉看看大长公主的冷脸和莲哥儿讨好的下脸,心下了然,她恭敬的行了一礼,就带着父亲去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公主府来回穿梭的下人无数,见了林黛玉无不笑着打招呼见礼,遇见认识的,林黛玉就停下来与她们说上几句,遇到不认识的,她也含笑应对,尽显大家闺秀的好人缘。 等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紫鹃跟雪雁早就准备好干果热茶,等着招待林如海了。 林如海在自己女儿这里,受到了贵客般的招待,这感觉,还挺稀奇的。 参观过林黛玉的生活区域之后,叹道:“殿下和娘娘当真有心了,看见我儿有好好生活,我这愧疚的心,方才安下几分了。” 林黛玉笑道:“我都跟爹爹说了多少遍了,女儿在公主府里生活的很好,爹爹尽管放心就好了。” 林如海笑道:“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是另一回事,不亲自来看看,我这心里,总是不放心的。”他已经经受过荣国府一遭欺骗了,那还是亲外祖家呢,不亲眼看看林黛玉在公主府过的什么日子,他怎么能放心? 看过之后,他才觉着,自己在外头为人拼死拼活的挣前程,是有价值的。 只是:“长公主殿下似是对我有所不满?” 林黛玉再也忍不住‘噗嗤’一笑,她笑道:“自从爹爹来了京城,莲哥儿就三不五时的朝寺里跑,殿下不生爹爹的气才怪呢。” 林如海这才明白过来,长公主这是在跟他吃味呢。 他眉眼顿时舒展开来,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笑道:“莲哥儿当真是个惹人喜欢的孩子,有谁不喜欢他呢?” 第522章 林黛玉笑道:“莲哥儿固然讨人喜欢,但还有云哥儿、千姐儿和丰哥儿呢,您可不能厚此薄彼,让孩子们以为您偏心才是。” 林如海想想孩子们,笑道:“你说的很是,说来,今年可是我第一年见孩子们,见面礼得多准备一些,玉儿你可有什么教为父的吗?” 林黛玉笑道:“我都给爹爹准备好了,爹爹看着再加一些罢。” 父女两个商定好给孩子们的见面礼之后,林如海问林黛玉道:“今年,玉儿你可要跟为父回林府守岁?” 林黛玉笑道:“爹爹说什么话,爹爹在家里,女儿自是要跟爹爹一起守岁的。只是,我得先安排好这里,还得跟殿下和大嫂请辞之后,才能跟爹爹离开呢。” 林如海道:“请辞是应该的,不过,你这里就不用多做安排了。” 林黛玉不解。 林如海道:“为父这次回来,是为了祭祀祖先,辞旧迎新的,等过了初五,为父还是要回祈安寺里去的。那时候,你就回这府里住着吧。” 林黛玉惊讶道:“为什么?爹爹若是调养身体,在府里住着也是一样的?这样女儿也能时时伴在爹爹身边呢。” 林如海叹道:“玉儿,这京里人事复杂,住在府里,难免不得安宁,不如住在寺里,能清静一些,更利于调养身体。等开春了,你来寺里看望爹爹就方便多了,咱们父女也是能时常见面的。”跟他住在一起有什么好的?林黛玉住在公主府里,才是于她最好的。 林如海的说辞说服了林黛玉,她现在想的很开,在经过与父亲的生死别离之后,林黛玉就很惜福,反正,她已经能跟父亲常常见面了,至于能不能住在一个府里,她并不是很在意。 直到在公主府里待到日落西山,林如海才在林管家的带领下,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 站在自家亮堂的厅堂里,林如海没来由的一阵孤寂,偌大的府邸,只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住着有什么意思? 林管家上前回禀道:“老爷,药已经熬好了,老爷现在可要用?” 林如海是在公主府用过晚膳回来的,因此,他只要按时服药就行了。 林如海叹道:“拿去书房吧,我去书房用。” 林管家大惊,忙道:“老爷不可,小姐特地吩咐过老奴,老爷现在劳累不得,尤其让咱们看着老爷不要到书房去,用过药之后,练练五禽戏,老爷就该安歇了,这书房,就别去了吧?” 林如海见林管家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就笑道:“罢了,不去就不去吧,用得着吓得你这幅样子吗?” 林管家忙一边安排人把药端上来,一边跟林如海抱怨道;“老爷您是不知道前两个月您有多吓人,别说把小姐吓个好歹,就是我们,心里也是担惊受怕呢,老爷以后,就是不为着自己,为了小姐,也要多多的保重自身呢。” 林如海叹道:“你说的没错,是得好好保重自身了。” 既然回了家,荣国府那边就避不过去了。 林如海先让人给荣国府递了帖子,说明后日拜访,他也不管那天荣国府里是不是能有空接待他,等到了日子,他就去公主府接上女儿,一辆马车里坐着,一起去荣国府拜访,兼拜年去了。 林如海亲自来,即便这天荣国府里忙翻了天,也得空出时间和人手来接待姑爷和表小姐。 荣国府大门洞开,贾珍、贾琏、贾宝玉和贾蓉在大门口等着迎接林如海。 林如海下车,林黛玉坐在车里等着。 贾珍上前一步,热情笑道:“见过姑父,给姑父请安,姑父大喜!” 贾琏贾宝玉和贾蓉也上前见礼,叫姑父的叫姑父,叫姑祖父的叫姑祖父,具都亲热有礼的很。 第240章 林黛玉坐在马车里,从帘子缝里看着‘敕造荣国府’的匾额,一时间百感交集,她进出荣国府不知有多少回了,这还是第一次从大门进入呢。 贾珍、贾琏、贾宝玉和贾蓉跟林如海寒暄过后,就一起进入府中,林家的马车则是载着林黛玉畅通无阻的通过了卸了门槛的荣国府大门,一直到了荣禧堂前才停下。 荣禧堂里,贾赦和贾政早就等着了,他们一见林如海来了,忙迎了出来,寒暄过后,林如海让女儿出来见见外祖家的舅父兄弟子侄。 林黛玉依言下车,跟贾赦和贾政见礼之后,再跟贾珍、贾琏和贾宝玉见礼,然后是贾蓉上前给她见礼,因着贾蓉是下一任族长的身份,林黛玉只受了他半礼,见过礼之后,林黛玉则是在媳妇婆子的带领下,上了骡车,一路朝贾母西边正房行去,林如海则是跟贾家的爷们去荣禧堂谈话。 在林黛玉下车的那一刻,贾宝玉早就看呆了,眼看着林黛玉去了贾母那里,贾宝玉就想找个机会开溜。 林如海笑道:“政兄,你这宝玉,当真是如宝似玉啊!” 贾政忙道:“这个孽障,不过是白长了一副锦绣皮囊,中看不中用的紧。”又对贾宝玉喝道:“宝玉,还不快过来给你姑父磕头。” 贾宝玉无法,只能上前再一次给林如海见礼。 林如海笑问道:“听说,你已经在学堂里念书了?” 贾宝玉回道:“是。” 林如海问道:“看你这样灵秀,想来读书上定有所成就,正好,我来考考你。” 林如海问了《四书》里的几个问题,贾宝玉答的磕磕绊绊的,林如海又问了五经里的几个问题,贾宝玉根本就不知所以然,林如海转了转眼珠子,问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第523章 贾宝玉本已经被考问的冷汗直冒,方一听到自己能答出来的,便大喜过望,反射性的续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贾政爆喝:“孽障!!” 贾宝玉猛地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骇的脸稍都白了。 林如海忙笑着为贾宝玉说话:“哎~~政兄何必如此生气,不过是戏台上常念的几句戏文罢了,华文美句,谁听了不喜欢?不当什么,不当什么的哈哈。” 林如海越是这样说,贾政心里越窝火。 方才林如海问的正经问题贾宝玉一个都答不上来,倒是这些淫词艳曲,贾宝玉记得牢牢的,看他那样子,见能回答上来,还颇有些沾沾自喜,贾政怎能不怒? 林如海可不管贾政怒不怒,他跟丹彤打听过,林黛玉有限的几次受刁难,都是因为这个贾宝玉不检点,哼,子不教,父之过,他们父子之间的事,他这个外人,可就不掺和了。 林如海开始调转话题,问起贾琏在宫里当差的事来,贾琏见过贾宝玉的惨状,他在林如海面前,更是警醒了几分,说出来的话都是在心里打了好几个转儿才说出来,因此,他在林如海面前的回话,虽然也并不出彩,但却是能搏一个稳重的评语。 相比于以前来荣国府的散漫和亲热,这次来荣国府,林如海摆足了他一品大学士的架子,直到贾母那边再三来请,他才在贾赦和贾珍的陪伴下往贾母那边的正房而去。 至于贾政这个正经的二舅兄,则是在林如海有意无意的忽视和贬低下,退到了贾珍这个族长小辈之后。 要不人人都要头破血流的往上爬,拼命的去搏取高官厚禄,以前林如海只是一个七品巡盐御史官的时候,这贾府里的爷们何曾这般殷勤过? 如今他只有一个大学士的虚名在了,这两府的爷们倒是殷勤起来了,呵,以后就是他隐退了,那也是顶着正一品官的帽子隐退的,这贾府啊,只敬罗衣不敬人的毛病,还真是万年不变! 荣庆堂里,东西两府的主子们挤挤挨挨的团聚一堂,就连薛姨妈,都带着薛宝钗到了。 林黛玉一进来,王熙凤跟宋晚照具都起身一左一右的围了上来,一个扶着她的胳膊,笑道:“可算是来了,多早晚的,不知道老太太想了多少回了。” 另一个也拉着她的手,笑着接着道:“可不是?不光老太太想,咱们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呢!” 两人一唱一和的说的屋里众人都笑将起来。 两人将林黛玉送至贾母身边,贾母一边搂着林黛玉,一边笑骂两人:“你们两个猴儿,就知道说些浑话打趣你们妹妹,仔细再吓的她以后不来了。” 王熙凤笑道:“哎呦老太太,您这可就小看林妹妹了,妹妹什么阵仗没见过?哪里会害怕咱们这小打小闹的?” 宋晚照也道:“可不是?现在林姑老爷调进京师了,就更不用怕了。” 一句话,引得众人恭喜的恭喜,高兴的高兴,人人都说着吉祥话,个个都夸着好福气,就连王夫人脸上都带着真诚的笑,不见半分勉强。 林黛玉叹为观止! 等林如海来的时候,屋子里的,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她们这些同辈的女眷都避退了出去,像是王熙凤、宋晚照、三春和薛宝钗这样的小辈反倒可以留下来受林姑老爷的训导。 林如海看着这满屋子的珠翠,个个谦恭有礼,面容和善,实在想不出来林黛玉在她们手上能吃什么样的亏,他笑着一一都问了几句,就让她们姊妹们自去玩耍,他则是留在贾母这里陪着老太太说话。 贾宝玉这回撒了欢,自以为回了贾母这里,就可以跟着姊妹们玩耍了,谁知道,林如海一句:“宝玉,你留在这里伺候老太太吧。”就把他给留了下来。 贾母听林如海这样和煦的对贾宝玉说话,就想让贾宝玉在林如海面前表现一番,她道:“宝玉,你不是天天念叨着要接你林妹妹家来住,现在你林妹妹的父亲就在这里,你还不快去讨教一番,让他看到你的好,再求他允玉儿来家里呢?” 贾宝玉一听这话,登时就变了脸色,贾母正在纳罕,就听贾政道:“母亲快别说讨教的话了,方才在荣禧堂里,妹夫亲自考教了他一番,狗屁不通,念了这些年的书,也不知道都念了些什么,丢进祖宗的脸!” 贾母不妨听到这样的话,再看贾宝玉的神色,果然一副心虚气短不敢见人的模样,她何曾见过贾宝玉这样避猫鼠似的模样,便忙道:“好孩子,你还小呢,以后有的是时间念书,咱们大人在这里说话,你先去寻姊妹们玩去吧。” 林如海却笑道:“也不小了,不如现在就跟在大人身边学着些眉高眼低,再等几年,老太太给他说一门好亲,有妻子督促着,就能安下心来读书了。” 贾母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林如海这是,防着贾宝玉和林黛玉见面呢。 林如海不愿意,贾母却不能再让他厌了宝玉,做不成翁婿,做师生也是可以的。 她道:“说到读书,我让他老子寻寻觅觅这些年,总是没能寻一个能教他的老师,女婿既然回来了,不如帮着调/教调/教?” 贾政的眼睛都亮起来了,贾政不羡慕林如海做官的本事,却是很羡慕他读书的本事。 不待林如海拒绝,贾赦就先道:“母亲,如海正在养病呢,儿子上回去的时候,还有小公爷在旁边伺候,如海正经的弟子都没经历教导,哪里还顾得上宝玉?要我说,他还是就在家学里学吧。” 第524章 林如海也笑道:“赦兄说的没错,明年又是大比之年,我还有一个学生明年正好下场,却是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匀出来,要让老太太失望了。” 贾母是真的失望了,林如海若是真的愿意收下贾宝玉,就是等春闱之后再让贾宝玉上学也是可的,他现在拒绝,纯粹就是借口说辞了。 贾母萧索道:“女婿,你这是怨我老婆子没照顾好玉儿了?” 贾政脸上一阵的不自在,贾珍、贾琏和贾蓉则是忙低下头去当自己不存在,贾赦只顾自己喝茶,贾宝玉...... 贾宝玉已经魂游天外了。 他被林姑父嫌弃了,此时贾宝玉心里只有一个认知,那就是林如海不喜欢他! 林如海不喜欢他,那么他还能见到林妹妹吗?他已经有好几年没能跟林妹妹好好说说话了,按说他们这样远着不说话,感情应该没有这样浓厚才是,但也不知道怎么的,他自从第一眼见了林妹妹之后,心里就总是忘不了她...... 林如海笑了一声,他道:“老太太,您是长辈,海是晚辈,有什么怨与不怨的?” 又叹道:“敏儿去了,唉,也幸亏她去的早,否则,还不知道心里怎样伤心呢?可见,这人走的早,也有走的早的好处,能少受些苦楚,未尝不是种福气?只可怜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受这世间的七情八苦,不得解脱。” 说到后来,已经是老泪纵横了...... 他一哭,勾的贾母也哭了起来,她一哭,下面的小辈也都湿润了眼眶,一时间,满室都是抽气抽噎的声音。 贾宝玉哭的尤其伤心。 等一起缅怀过贾敏之后,林如海又奉上年礼单子,用过客膳之后,也才下晌午,就带着林黛玉回公主府了。 贾母将年礼单子交给王夫人,道:“放到公中吧。” 王夫人接过单子一看,差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贾母讽刺道:“简薄吗?简薄就对了,以后啊,都丰厚不起来了!” 第241章 因着林如海的疏离,贾母和贾宝玉都失落不已,唯独薛姨妈和薛宝钗暗中高兴。 薛宝钗是个有心的,她住在这府里这么多年,她早就发现在这一众亲戚家的姊妹中,贾宝玉唯独对林黛玉是不一样的,她一开始以为是远香近臭的原因,但等林黛玉明里暗里的跟这府里差点闹掰了之后,贾宝玉不说疏远讨厌了她,反倒是更上心了,她就开始重新评估起林黛玉起来。 评估之后,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无他,薛宝钗打心眼里觉着,以林黛玉这样的家世和际遇,就是不做娘娘,做个王妃绰绰有余,她要是真的看上贾宝玉,才是自甘堕落呢。 若林黛玉真的看上了贾宝玉,薛宝钗就自甘拜服,再也不将一丝心思放在贾宝玉身上! 看现在情况,林家明显是看不上贾宝玉的,那么,她们薛家的打算,算是成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就是预防其他意外发生,至于贾宝玉的想法,并不在薛宝钗的考虑范围之内。 贾宝玉有不喜欢的女孩子吗? 没有! 不管贾家如何,莫磐这边却是真的如火如荼的忙活了起来。 这几年,莫磐在工部的工作,干的主要是各大道路,尤其是西北地区连接京师的道路的疏通工作,截止到今年年底,陕西地区的煤炭,终于可以和山西那边的煤矿一样,在经过新修的通道的运输之后,可以大批量的流入京师了。 蜂窝煤早就被莫磐捣鼓出来了,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京师地带有媒,但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而且数量有限,因此,这几年京师百姓用火仍是以燃烧木柴为主。 现在,随着陕西那边的媒大量涌入京师地带,媒的价钱也是一跌再跌,蜂窝煤也陆续进入寻常百姓家了。 除了煤炭,大量涌入京师的,还有海量的布匹和西域货物,莫磐看着今年的货运清单,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莫磐带着货运单子进宫面圣。 忠顺亲王也在。 莫磐把今年的货运清单给庆和帝说了一遍之后,担忧道:“咱们每年跟关外的交易都是有定数的,今年平白多出了这么多,西北恐怕要有变。” 忠顺亲王问道:“货物多了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说会有变?” 莫磐道:“这么些年,西域那边小国和商人到底能带来多少交易额,都是有定数的,就是想增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更何况是一下子增加了三成这么多,西北那边肯定是有了新的变化了,就是不知道是好的还是坏的。” 对莫磐的担忧,一开始庆和帝是当做重中之重看待的,但从各方渠道多方打探消息之后,一直到春闱结束,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慢慢的将其放到一边,不再重视了。 对此,莫磐也是没有办法,因为,除了贸易额增加这样一个异象,西北地区确实再没有新的异动,他只能收紧盐铁粮这些硬通货的出关量,已达到抑制外族的作用。 今年春闱,刘传业如愿以偿的考中二甲进士,黄家少爷黄梓越则是落榜了。 虽然黄梓越落榜了,但黄家同意吴妍婚后还能出来管理宝盛阁,因此,莫家就答应了黄家这门亲事。 所以六月份,莫家一共办了两门亲事,六月初是莫鱼嫁给刘传业,六月末则是吴妍嫁给黄梓越,以莫家义女的身份。 刘传业跟莫鱼成亲的时候,刘家只有刘族长和刘老爷一家上京来主持刘传业的婚礼,因此,婚后,刘传业就跟翰林院请了假,带着新婚妻子回乡祭祖,也是为恩师苏庭焕夫妻扫墓。 第525章 除了春闱之外,今年京里最热闹的莫过于各位娘娘娘家建造省亲别墅的事了,不光京里热闹,让各大商行赚足了银子,江南更加热闹,尤其是在人口买卖上。 这一点,庆和帝早就做好准备了,给各地父母官下了死命令,一旦发现有拐子拐卖人口的案子在他们辖地内发现,该地官员考评一律从差,半点没有转圜的余地。 自从登基之后,庆和帝难得的强硬了一次,还是这样惠及百姓的事,朝中大臣们都默契的表示支持,并不想因为这样一项德政得罪庆和帝,给自己留下不好的名声。 官方大力整治人口买卖问题,一时间让一些暗黑的买卖暂避风口,那些下江南做采买戏子生意的未免要多花些钱才能买到一些灵秀的女孩子,若是钱不够的,那只能说抱歉,挑一些次等的买了。 这个时候,比拼的就是家族实力了,谁能买到好的,谁家就更有面子,这种攀比之风慢慢盛行起来,让有些人暗暗得意,但也让有些人心惊胆战起来! 贾府这边自然是暗中得意的。江南金陵和姑苏之地,原本就是贾府发家之地,算是他们的大本营,就是在外头买不到灵秀的,在自家地界挑选几个,再请了有名的教习现教,也是来的及的,更何况,有薛家和甄家的银子打底,他们还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呢?! 等到十月份的时候,荣国府的大观园终于建好了,贾政就给朝廷上书,请求接贤德妃回家省亲。 庆和帝的旨意批的很快,批准明年元宵节让贤德妃回娘家省亲。 省亲的前两天,贾母派人来接林黛玉,说是想让她见一见娘娘,共沐皇恩。 被林如海拒绝了。 这一年里,贾母使劲了各种法子想要接林黛玉到荣国府住几日,甚至有一次跟林如海明说了她不再撮合林黛玉和贾宝玉,林如海只咬紧了牙关不松口,一字不提让林黛玉到贾府去住上几日的事,贾母逼的紧了,他就拿贾敏说事,说若是贾敏还活着,自然有贾敏为女儿做主,现在贾敏不在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实在是难办,只能眼睛不错的盯着女儿,让她出嫁前不再受委屈,更不能受惊吓。 林如海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贾母热脸贴冷屁股,时间长了,贾母心里也存了气,不再说将林黛玉接去住的事了。 这次贾元春回家省亲也是一样,她只是例行的问一问亲戚家的女孩子罢了,林黛玉不来就不来吧,总会有人来的,薛宝钗和史湘云就很给面子的都来了。 贾元春看着彩灯辉煌,映照的黑夜如白昼一般的大观园,心里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欣喜有之,得意有之,惧怕亦有之。她看着自己的至亲之人,心里不免酸楚,纵使后悔也晚了,哭过一回之后,她见了家中小辈,看过一遍之后,问道:“为何不见林家表妹?” 贾母心中一突,她答道:“林家乃是外亲,不曾来拜见贵人。” 贾元春问道:“既然住在府中,既是外亲,亦可得见。” 贾母这回真的纳罕了,王夫人进宫看她的时候,没有跟她说林黛玉早就不住在府中了吗? 王氏! 王氏进宫这么多此,到底都跟元春说了些什么?! 此时,贾元春也看出不对来了,贾政忙上前回禀:“禀贵人,外亲林如海调任回京之后,就将亲女接回林府,已经不住在府中了。” 贾元春道:“原来如此,他们父女能得享天伦,倒是比咱们骨肉分离的要好许多。” 她这话一出,贾政都不知道该怎么接才好,忙说了一通感恩戴德、共沐天恩、勤慎肃恭、不辜负上眷隆恩的话,然后请她到新修的园子去看灯。 她这边刚得到趣味,还要再享,那边就来报:“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 第242章 三月春猎,八月秋狩,春末夏初,眼看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春猎时间了。 在宣正帝一朝,春猎并不多,因为春日猎物刚过完冬,没甚油水,皮毛也不好看,不如秋季猎物丰美,因此,宣正帝更喜欢秋狩胜过春猎。 庆和帝则是不一样。 皇朝承平百年,京中文气盛行同时,奢靡之风也日盛,满朝文武都不喜武功,只喜欢歌功颂德,让庆和帝大为不喜,因此,每年除了秋狩之外,又加了春猎。 春天的猎物固然不够丰美,但猛兽饿了一冬,春天出来觅食的时候更为凶猛,也更为难缠,更能达到庆和帝春猎的目的——练兵! 三月末四月初,京城中各王公大臣们都聚集在木兰围场,开始今年的春猎。 庆和帝正当壮年,他当先一箭射出,射中一只糜兔之后,带领侍卫冲入林中,拉开了今日狩猎的序幕。 莫磐没有去狩猎,他带着工部的官员执事们和王阮带领的礼部官员们巡视猎场工事,看在半山腰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和台基有没有修补加固的地方,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山下自然是有行宫的,但打猎嘛,总是要中场休息的,因此,在昨日庆和帝选定今日的猎狩地点之后,工部和礼部顶着星光开始搭建帐篷和台基,今日一早庆和帝到场的时候,这里就已经出现连绵一片的帐篷了。 巡视一遍之后,莫磐看着也就九点多钟的太阳,笑道:“今日天气倒好,想必猎物们也能倾巢出动,让每一个人都能有大展身手的机会。” 王阮也笑道:“这铁网山上猎物一向丰盛,就是下雨,他们也会不虚此行的。” 第526章 自从在礼部任职之后,每年的春猎和秋狩王阮都一次不落下,因此,这铁网山上猎物多寡和分布,王阮心里门儿清。 两人说笑着回了营地,营地里颇为热闹,去年翰林院又进了一批新人,他们没有资格参加去年的秋狩,今年则是有几个表现优秀的参加了今年的春猎。 他们虽然武力不强,不能跟着前辈们去林子里打猎,但他们笔杆子强啊,好不容易遇到如此盛事,难道不该赋诗一首,纾解胸中辽阔诗意吗? 因此,莫磐跟王阮进到营地的时候,就见这群翰林官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不是对着青翠的铁网山诵咏,就是对着刚才庆和帝那一箭的犀利赋诗,总之,没有一个人的嘴是闲着的,好似谁闲着,谁就胸无点墨,落于后人,遭人耻笑一般。 就很卷。 莫磐跟王阮对视一笑,找了个空地坐下来,看着这帮翰林官们对着卷,他们则是在旁暗搓搓的点评几句。 就很爽。 过了大半个时辰,莫磐看看还在卷个不停的翰林官们,心里开始觉着不对起来。 莫磐问王阮:“你有没有觉着不对的地方?” 王阮纳闷:“没有啊,你有什么觉着不对的?” 莫磐皱眉道:“这帮士子都作了多少首咏山咏水咏物的诗了?” 王阮道:“都是些泛泛之作,要真论起来,也就猫儿作的那首还凑合,怎么了?” 莫磐眉头皱的更紧了:“怎的都是山水作?不应该是歌功颂德的吗?” 王阮笑道:“狩猎的还没回来呢,也没有猎物带出来,他们现在作这些有什么用......” 王阮说着说着,自己也觉着不对了,他看看时辰,已经快午时了,怎的还没有猎物送出来?不仅没有猎物送出来,猎场里还没有半点动静,安静的有些诡异了。 莫磐也意识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具都脸色一变,莫磐道:“去找冯唐冯老将军。” 神武将军冯唐老当益壮,正在和年轻小伙子们比赛射箭,老远就能听到一声接一声的喝彩声。 莫磐心里对冯唐的懈怠生出一丝不满来。庆和帝带领文武百官进林子围猎,冯唐就奉命带着禁军在外头值守,他不去巡守防卫,反而在这里聚众比赛,这是对自己的防守太自信,还是往年平安惯了,敷衍了事? 莫磐让人请冯唐出来。 冯唐一听工部和礼部的官员来找他,他还一脸的不耐烦,嘴里骂骂咧咧道:“这帮子文官就是事儿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来找老子裁夺......” 等看清外头站的是谁之后,他那张老脸变的比戏台子上变戏法的还要快,笑容满面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您们两位,两位来找老夫,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王阮的官职要比莫磐高半级,他把自己的担忧给冯唐说了一遍:“下官跟着陛下春猎秋狩好几年了,按照惯例,正午之前,陛下应该开始让跟随的侍卫往外头送猎物了,今日到现在都还没见着猎物,老将军以为会是什么情况?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冯唐脸色一变,否认三连:“不可能,绝不会,莫要危言耸听!” 否认之后,似是察觉到自己反应太大,便正色解释道:“老夫随驾狩猎也不是第一次了,对营地防守还是心中有数的,若是有什么问题,老夫这里必会第一时间示警。不过,王主事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这样吧,老夫派几个侍卫去找找陛下,说不得陛下遇到大家伙,看不上小的猎物,因此才耽误了呢?” 莫磐上前道:“老将军既要派侍卫进林场,那我也跟着去吧。” 冯唐则道:“郡马爷既然不放心,那老夫就多派几个人跟着您,您进去了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因为庆和帝的要求,每年猎场里是真的有许多猛兽出现的,因此,林场里可不是轻风细雨的游乐场,而是真正的猎杀场。莫磐要进去他不阻拦,但他进去之后的安全,他得例行担忧一下。 莫磐点头应下。 冯唐去点派人手,王阮嘱咐他:“我这心里越发觉着不安了,你进去千万小心。” 莫磐道:“你放心吧,我会带着自己人进去的。倒是你,等我走了,你去找牛继宗,千万要守好营地才是。” 王阮应道:“你放心吧,营地里有我。” 莫磐露出一个轻松地笑:“说不定,是咱们大惊小怪了,自己吓自己呢?” 王阮也笑道:“希望如此。” 莫磐带着一队十个人的侍卫进入山林之中,跟着他的还有秦二和秦三兄弟。 他们骑马绕过一丛低矮的灌木丛之后,一个侍卫上前查看一番,回道:“看踪迹,应该是公鹿留下的,这只公鹿负了伤,咱们寻着血迹找过去,说不定能找到打猎的人。” 莫磐点头道:“那就找过去。” 先找到一队人再说其他。 但是,随着林子越来越密,猎物的踪迹也越来越多,人却是不见一个。 打猎都是分散开来打的,林子这么大,有去东边的,自然就有去西边的,但即便再分散,随着猎物的四处跑动,两队人马总有狭路相逢的时候,人一多,留下的的痕迹就越多,就越容易找到人才对,但莫磐这一路行来,却只见缭乱的痕迹和血迹,却不见人马,岂不是奇怪? 莫磐心里越发的沉重,他带着人一路寻找,留神细听,终于,在听到有潺潺的流水声的时候,带人寻了过去。 第527章 这眼看着一个上午就过去了,人疲马乏之下,有在溪边歇息的人马也说不定。 眼看着就要走出密集的树林,莫磐突然心中一紧,条件反射的一个侧头,一支箭矢擦着他的面门飞射而过。 身后侍卫大惊:“敌袭,警戒!” 随着话语而来的,是如落雨一般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凌厉袭来。 他们被包围了! 他们是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的走进了敌人的包围圈的?看着四面八方射来的箭雨,这应该是一个无死角的包围圈。 莫磐抽出宝剑,一边挥落箭矢,一边大喊:“下马,躲避起来,莫要分散了。”这里是围场,不是战场,敌人能用的箭矢不可能太多,他们要是被这波箭矢冲散了,就有利于他们各个击破,与他们就是被动防守了。 侍卫们有明白的,有不明白的,但也都听话的下马朝莫磐这边聚拢过来,这个时候,就能显示出侍卫的真正武力水平了,才三五息的功夫,就有七八个侍卫挂了彩,还有几个侍卫身上中箭,有的看着还有声息,有的已经倒地不起了。 也不知道是只有冯唐给莫磐派来的这队侍卫不给力,还是所有的禁军就这个水平。 若是所有的禁军都是这么个水平,那么,庆和帝若是遇到伏击,又能撑多久呢? 莫磐心下沉重,他找个机会放出了信号弹。 这是他以防万一问冯唐要的,谁知道,竟这么快就用上了。 随着信号弹在天空乍开,箭矢更急了。莫磐转到一颗大树后,趁着大树有片刻遮挡的功夫,拉弓射箭一气呵成连着射出六箭。 只听有噗通噗通两声落地声传来,是西南方向,有两个敌人被莫磐射了下来。 莫磐紧接着又射出十多箭,只又射中了一个敌人。 莫磐皱眉,敌人未免太过擅于在丛林里伪装作战了。 不过,莫磐有一点没有猜错,敌人们的箭矢是有限的,并不能一直朝莫磐他们射箭。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箭矢停下,一群蒙面绿衣的人冲了出来,人人手拿弯刀,朝莫磐他们砍杀过来。 莫磐一边迎敌,一边估算了一下,竟然有五十多人! 五十多人伏击他们这一个十几人的小队,也算是大手笔了,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正好闯进了敌人为别人设下的伏击圈,还是他们这边是在守卫什么,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 不能死战,莫磐带着剩下还能战的三个侍卫和秦二秦三朝一个方向突围。 眼看着秦二秦三不支,三个侍卫也又倒下了两个,敌人突然叫停。 莫磐看着走出来的一个蒙面绿衣人,想来这个就是他们这一队人的头领了。 莫磐沉声问道:“阁下有何指教?” 蒙面绿衣人上下打量了他几回,问道:“阁下可是玉面财神莫磐莫疏正?” 莫磐黑线:“在下莫磐,字疏正,至于阁下说的什么玉面财神,在下不知。” 这蒙面绿衣人哈哈大笑:“玉面财神是咱们江湖人对阁下的称呼,阁下不知也是正常的。” 莫磐问他:“阁下是江湖人?” 蒙面绿衣人笑道:“财神爷好眼力,在下东北青牛帮,来此做一帮大买卖,让财神爷受惊了哈哈哈。” 莫磐冷笑道:“明明是南边来的匪徒,竟然假托自己是东北人,阁下还是莫要给湖北江湖客们脸上抹黑了。” 蒙面绿衣人笑不出来了,他逼近道:“财神爷说什么浑话呢,老子......” 莫磐继续冷笑道:“你虽然说话带着一口东北口音,或许真的是东北人,但你带来的人手可都是土生土长的南边人。他们擅于丛林作战,隐蔽性极强,可不是东北人擅长的。” 蒙面绿衣人冷道:“东北也是有密林的。” 莫磐道:“东北人普遍身材高大,即便有密林,也是高大的乔木林子居多,并不善于隐蔽,南边则是相反,南边人身材普遍要低于北边人,就阁下而言,身高也比不过我们这边的任何一个人,阁下说自己是东北人,可是小瞧了东北人了。” 蒙面绿衣人哈哈哈大笑,道:“格老子的,财神爷脑子就是灵光。老子骗了不知道多少人,竟然在你这里被认了出来,不过,你就是认出来咱们是哪里的人又如何?还不是被老子们撵着走?来人,请咱们的财神爷去见皇帝老爷。” 莫磐心下一沉,庆和帝这是被俘虏了? 身边另一个蒙面绿衣人上前迟疑道:“老大,咱们得到的命令可是不留活口。” 蒙面绿衣头领一巴掌扇在这个蒙面绿衣人头上,喝道:“格老子的,财神爷能跟那些个瘪三一样吗?没眼力界的东西!” 这个蒙面绿衣人被打懵了,旁的人可听话的很,头领上前给莫磐五花大绑,旁人则是提着刀去解决他身边的人。 莫磐脸色一变:“我们就剩下四个人了,你们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头领笑道:“咱们只看中财神爷,他们都是些没用的人,自然就不用留了。” 莫磐握紧了宝剑,冷声道:“你们若是不动手,我还可以跟着你们走,你们若是动手,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我倒要看看,今日你是你们死在这里,还是我把命留下在这里。” 头领听了这话,不由有些犯难了。 对莫磐说他一个人杀死他们所有人的话,他只当他是在说胡话,不过,莫磐若是一个想不开,自己抹了脖子,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第528章 头领看看负伤不轻的秦二秦三他们,最终道:“行吧,咱们就听财神爷的,放了他们。哈哈,咱们这样给财神爷面子,以后见面,财神爷可要多关照咱们几分才是。” 莫磐不理他,扔下武器,任他给自己上了五花大绑,然后跟着这群人朝西边而去。 西边就是河流所在,沿着河流向上,他们进了一处宽敞之地,周围有三两百个好手在警戒守卫,都是一样的蒙面绿衣,被围起来的,则是庆和帝一行人,有文臣,有武将,侍卫只有有限的几十人,也不知道是都分散了,还是被这群逆贼给杀了。 莫磐仔细一看剩下的侍卫,发现了几个熟面孔,贾琏和冯紫英也在里面。 莫磐看到了他们,庆和帝一行自然也看到了莫磐。 庆和帝面色一变,陈世兴则是脸色大变:“磐儿,你怎么进来了?” 蒙面绿衣人头领笑道:“呦,还是相熟的。呶,你们看清楚了,咱们可没对你们的财神爷做什么。” 说罢,手上一用力,就把莫磐向前推了一下,陈世兴忙上前接过来,另外也有几个侍卫上前接过其他三人。 贾琏和冯紫英上前给莫磐松绑。 莫磐先去拜见庆和帝:“陛下。” 庆和帝脸色奇臭无比:“外面怎么样了?” 莫磐低声道:“臣进来的时候,外面一切如常,半个时辰之前,臣向空中放了信号弹,也不知道外面现在如何了。” 庆和帝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莫磐回道:“臣跟王阮王主事是发现午时已到,陛下一行还没有出来,也不见有猎物送回,心下担心,就去了冯唐冯老将军那里问话,冯老将军也担心陛下,就派了一队人进猎场找寻陛下,臣身上有几分武艺,就跟来了。” 第243章 外头怎么样了? 外头已经乱起来了! 自从莫磐走后,王阮就去找了牛继宗,把自己跟莫磐的担忧说了一遍,牛继宗跟冯唐不一样,他跟莫磐相交莫逆,即便是猜测的,牛继宗也相信莫磐的猜测有道理,因此,牛继宗立马开始收拢人手。 此次春猎,牛继宗作为步兵营的统领,只带了一千人出来,虽然职责是守卫,但以前狩猎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事,因此,他们步兵的工作和职责慢慢的变成了搬运物资和看守营地了。 真正担任守卫职责的是禁军。 牛继宗一让人集结人手,就发现出问题了,有一两百人,凭空失踪了! 找是不可能找的,一下子失踪了这么多人,庆和帝他们又失了消息,营地肯定是出问题了。 他带着几个副手和王阮去找了骁骑营统领黄檀,此时,黄檀也发现不对之处了,他们一起会和之后,互换了消息,骁骑营此次共来了八百兵士,只消失了十几个。 此处营地以冯唐为主,他们又一起去找冯唐回禀此事,冯唐见此次出行的步兵营将领和骁骑营将领一起来找他,他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开始清点自己手下的人手,看是否有人也不明不白的失踪了。 冯唐这里还没清点完呢,林场上空就有信号弹炸响。 牛继宗脸色一变:“是莫磐的信号弹!他遇到伏击了!” 冯唐也是脸色大变,这下子,是真的出事了!! 冯唐第一时间下令,让人下山去寻找救援,然后让牛继宗负责将今日上山围猎的人手都集中起来,禁止四处走动,黄檀则是带着骁骑营马上进山去营救庆和帝,他自己则是调动所有的人马,准备迎敌。 各人领命而去,牛继宗这边工作开展还算顺利,黄檀那边则是被林子里冲出来的一队人马挡了回来。 牛继宗一看敌人穿的兵服,脸色大骇:“西北军!” 冯唐眼力则是更好一些:“不是西北军。敌人身形高大威猛,来势彪悍不凡,不似汉家人,更似胡人。” 胡人?外族人? 外族人怎么会进关了?他们怎么进来的? 此时不是追究胡人是怎么进关的时候,周围到底还有多少敌人,他们能不能敌得过这些人,才是最重要的。 敌人只有千余人,但他们各个能以一敌二,勇猛非常,一时间打的冯唐这边的人节节败退,最后只能据营为守,死战到底。 营地里头打的热火朝天,围场里则是安静许多。 莫磐问陈世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世兴苦笑,他只是一介文臣,进围场不过是来凑个热闹,谁知道,凑热闹也能凑出问题来。 陈世兴道:“一开始还算正常,也就过了两刻钟的功夫,陛下就发现一头公鹿,追着公鹿到了一处草盛之处,又遇到了一头猛虎,陛下就弃了公鹿,去追猛虎,然后,就遇到了一群伏击的绿衣人。这些绿衣人尤其擅于藏匿,陛下带来的侍卫们不敌,好在,他们只是抓人,除了反抗的侍卫之外,并没有伤害陛下和我等命官。这群贼人把我等聚集在此处,也不知是作何打算。” 杀又不杀,放又不放,他们派人去问话,他们也不理,实在是不知道要干什么。 忠顺亲王过来插嘴道:“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头领不在吧。” 莫磐皱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敢围困君上?” 忠顺亲王冷笑道:“自然是谋逆作乱犯上之人了!” 莫磐见忠顺亲王伤了手臂,担心问道:“殿下手臂还好吧?” 第529章 忠顺亲王冷道:“死不了。” 他黑黢黢的眼睛盯着外头的那群蒙面绿衣人,恨道:“不要落在本王手中,本王定让他们......” 莫磐忙捂住忠顺亲王的嘴,小声道:“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您要是激怒了他们,他们或许不会杀了殿下,但让殿下吃点苦头还是可以的。” 忠顺亲王拉下他的手,看着他占满血污的衣裳,问道:“你呢?你身上可有受伤?” 莫磐回道:“没有,我虽不能杀敌,自保还是可以的。” 忠顺亲王郁闷道:“也不知道是谁这样胆大包天......” 他嘴上说着无法无天,眼睛却时不时的撇向庆和帝身边的楚王。 莫磐叹道:“殿下,这个时候,不是怀疑谁的时候,您可要管住自己才是。” 忠顺亲王嗤笑道:“哼,最好别露出狐狸尾巴!” 莫磐又看了一圈,没见着莫松。 这个时候,莫松去哪里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绿衣人那边出现一个文人打扮的中年文士。 他跟那个蒙面绿衣头领说了几句话之后,就上前给庆和帝躬身见礼:“鞑靼部胡乐尔见过上朝皇帝陛下,陛下长乐无极。” 鞑靼部?胡人?外族人? 在场的众人脸色都变了,围困他们的是外族人,那么,他们赫拉是怎么进关的?西北怎么样了? 西北向来是阻击外族进关的门户,若是西北出了问题,那么他们这些在京师的人,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有一个太监上前喝问道:“大胆鞑靼部,竟敢无召进关!你们这样围困陛下,是想要再燃战火吗?” 胡乐尔笑着回道:“公公说笑了,若是我族想再燃战火,何必只是围困?我族只是想跟上国做比买卖罢了。” 莫磐上前道:“尔等这样大的手笔,想来,这笔买卖也不是一般的买卖。” 胡乐尔笑的更热切了:“在我们看来是一笔大买卖,但在郡马爷的眼中,或许只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的呢。” 说罢,还露出羡慕的表情,诚恳道:“郡马爷虽然人在这京城,却能点石成金,将西北荒凉隔壁黄沙之地变成遍地黄金之地,此等经天纬地之才,我鞑靼部大汗钦慕郡马爷已久。听说郡马爷对西域之地非常感谢兴趣,若是郡马爷愿意,我等愿效犬马之劳,奉送郡马爷出关一趟,我鞑靼部族必好酒好肉美人香屋伺候,若是郡马爷能为我鞑靼部出谋划策,指点民生经济,我鞑靼大汗必以王候酬谢!” 胡乐尔竟然现场挖起人来了。 庆和帝当场脸黑如锅底,他身边的臣子则是喝骂出声,有说恬不知耻的,有骂痴心妄想的,还有骂死不要脸的...... 莫磐笑道:“贵族的友好我收到了,有机会的话,在下定去会会贵族大汗,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不知这位胡先生,欲对我等如何?” 胡乐尔忙拱手道:“这就请皇帝陛下下山,想来,山下我等兄弟们已经跟贵国兵士商量好如何接待皇帝陛下了。” 众人脸上勃然变色,这个胡乐尔话里的意思,莫不是营地已经失守了? 鞑靼部,到底来了多少人?! 莫磐回到庆和帝身边,对他道:“陛下,营地到底如何,还是先下山再说罢。” 庆和帝点头。 于是,胡乐尔在前头带头,庆和帝一行几十人在中间,蒙面绿衣人压阵,一行人朝着营地走去。 一路雅雀无声,莫磐跟在庆和帝后面,看似一本正经的跟随,实则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楚王的反应。 说实话,莫磐心里,也是在怀疑楚王的。鞑靼部能深入到此,定是有奸细接应的,而且,这奸细还是有权有势的,不然,绝对不能将这么多外族人带进围场。 毕竟,外族人还是很有辨识度的。 但是,若真是楚王,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总不会像那个胡乐尔说的,来跟大周朝做生意吧? 若真是楚王,莫磐更倾向于他想借外族人的手,在这次围猎之中,杀了庆和帝和义忠亲王,然后他渔翁得利。 但奇怪的就在这里了,外族人废了这么老鼻子劲的功夫,竟然只是围困他们?难道他们不懂放虎归山的道理吗? 正在莫磐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们渐渐逼近了林场边缘,莫磐耳力更好一些,他听到了打杀声。 外面还有打杀声,那么,营地里的情形就不可能像那个胡乐尔说的那样,营地失守了。 莫磐眼角余光看到那些蒙面绿衣人有包拢合围的趋势,说时迟那时快,莫磐一个纵跃,身形一晃就来到了胡乐尔身边,一手扣住他的肩膀,一手扣住他的喉咙,笑道:“胡先生还请自重,否则,在下的手可没个轻重,伤了先生可就不好了。” 莫磐的身手实在太快,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扣住了胡乐尔。 蒙面绿衣头领反应也很快,他刚想要动手,莫磐的手就一捏,胡乐尔嘴角立马渗出一丝血迹,用眼神制止了蒙面绿衣头领。 蒙面绿衣头领想要如法炮制,捡一个他们这边的人做人质,但莫磐的手稍微松了一下,对蒙面绿衣头领道:“阁下最好不要妄动,这位胡先生应该是你们此次行动的统领吧?他若是在我手上除了什么差池,想来你们也不会得到什么好果子吃。” 又对胡乐尔道:“胡先生,你还是跟你的手下们说好,不要轻举妄动才是,你觉着呢?还有,你手里的匕首可以放下了,你应该知道,在刀尖碰到我之前,你已经断气了。” 第530章 在莫磐说出匕首二字的时候,冯紫英就一个箭步上前,将这个胡乐尔手里的匕首收缴,又仔细搜了一遍他的身上,搜出几件暗器,才退回庆和帝身边,警戒防守。 莫磐给了冯紫英一个赞许的眼神,示意胡乐尔说话。 胡乐尔苦笑道:“我来之前,有看到玉面财神身手不凡的消息,但我只以为这是别人的夸大其词,现在看来,是我轻敌了。” 莫磐叹道:“实在不敢称身手不凡,这个头领阁下应该知道才是。胡先生还是不要多言其他,给你的手下下令,远离我等十丈开外才是。” 第244章 十丈开外是不可能的,绿衣人头领带着手下避到了五六丈远处停下,与庆和帝一行的侍卫们远远对峙,能跟着庆和帝一行并经过厮杀后留下来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他们即使手里武器不足,绿衣人他们也不能将他们一举击杀,一时间,双方从看押状态变成对峙状态。 莫磐卸了胡乐尔的双臂关节和下巴,将他交给一个侍卫,并嘱咐:“这个胡先生若是有任何异动,你就立即扭断他的脖子,论功行赏的时候,就算你首功,知道吗?” 侍卫去看庆和帝,庆和帝杀气凛然道:“杀无赦。” 侍卫郑重的接过胡乐尔,眼不错的看着他,并跃跃欲试的寻找他的异动,好给他扭断贼人脖子获取首功的机会。 胡乐尔:...... 庆和帝一行转客为主,快速向林场外进发,绿衣人则是紧紧跟在他们后头,看似紧张,实则规矩的很,看的莫磐直皱眉:绿衣人也太置身事外了吧? 而且,绿衣人看着凶悍不好对付,但并不嗜杀,还很遵守江湖道义。 或许,这群绿衣人,真的像那个头领说的一样,只是一群江湖草莽,拿钱办事的。 越靠近林场边缘,嘈乱纷杂的喊杀声越来越清晰,等众人出了林场,看到的就是尸体遍地的战场模样。 一些从未经过战火的臣子们顿时作呕的作呕,打摆子的打摆子,甚至还有晕厥过去的,看的莫磐直皱眉。 庆和帝也回首冷厉的看着他手下的这帮子文臣武将们,将他们的表现尽收眼底。 林场是在山上,此时庆和帝一行人的视角是俯视营地内外的战场的,莫磐迅速做了战局判断,发现敌人虽然勇猛,但胜在他们营地里人多,而且是防御的一方,看似势均力敌,实则敌人已现疲态,再这样继续打下去,他们这边就是妥妥胜利的一方。 莫磐顿时了然,胡乐尔恐怕已经猜到,或许他根本就知道来攻打营地的人手不会得手,于是他便让敌人一边攻打营地,他这边则是进林子将他们这一行人带出来,有庆和帝在,只要他一露面,见到他们这么多大臣,甚至连皇帝都被俘虏了,营地里的人就会投鼠忌器,甚至士气大跌,那么这些攻打营地里的人自然就可以趁势加紧进攻,一鼓作气的拿下营地。 或许,更干脆点,他把刀架在庆和帝的脖子上,威胁营地里的将士们停手,否则就杀了庆和帝,那么,他们就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营地了。 治住胡乐尔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此时,看着战场上的局势,莫磐的背后就沁出了冷汗,若是真被胡乐尔做了人质,他们大周朝的文武百官,可就真的面子里子都给丢尽了。 庆和帝下令将胡乐尔押至阵前,找出十几个嗓门大的人一齐呐喊,引起敌人注意。 反作人质的胡乐尔:...... 莫磐则是带着一队人防守着身后的绿衣人,绿衣人也是个眼睛老辣的,他一见这般形势逆转,为首的蒙面绿衣人嘿嘿一笑,跟莫磐拱拱手之后,道了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之后,就带着他的人手转身进了林子,消失了。 莫磐见他们就这样走了,只能先将他们放在一边,专注于眼下战场那边。 最先发现庆和帝一行的是坐镇后方的冯唐,他见到庆和帝好端端的出来了,精神大震,连带着冲杀的兵士们也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变得勇猛无比起来,一时间将敌人杀的节节败退。 敌人这边也发现了被治住的胡乐尔,敌人首领见势不可挽回,开始带着剩下的人手撤退,牛继宗杀红了眼,想要去继续追杀,被莫磐拦截了下来,穷寇莫追,谁知道后方是不是还有敌人的援军?此时营地里剩下的人手不足,不是追贼寇的时候。 庆和帝连营地都没有进,他招来冯唐和黄檀,大体问了下还剩下多少人之后,就带着剩下的人手立即下山,往行宫而去。 他们今日是出来打猎的,只带了一天的粮草,此时眼看快要卯时,再不回去,他们这群人吃什么喝什么? 可惜,敌人的行动比他们更快,在他们离行宫还有一里多地的时候,就见行宫里浓烟升起,火势开始蔓延,这群外族人,竟是抢先闯入行宫,将行宫一把火给烧了! 忠顺亲王骂道:“畜生就是畜生,除了烧杀抢掠,没有半点人性!” 要不怎么称外族人为未开化的野蛮人呢?好好的一座行宫,你就是占领了作为据点,也比一把火烧了好吧?这方圆百里之内,都是皇家占领的围场,可是没有其他人家可以给他们居住的。 无法,他们只能返回原先的营地,至少,这个营地里搭建的帐篷还好好的。 等回到营地之后,庆和帝立马提审胡乐尔。 庆和帝问他是跟谁勾结进的关,他们一共进来了多少人手,带队的人是谁,目的是什么等等,胡乐尔一概闭目不答。 第531章 忠顺亲王怒道:“既然不说话,干脆拉出去砍了!” 胡乐尔这下开口了,他冷笑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乃是鞑靼部的使者,你们将我杀了,就等着我鞑靼大军压境吧,哦,现在我鞑靼部的儿郎们就在外头守着呢,他们不攻上来,就是因为在下在你们手中,若是在下人头落地,他们可就没有顾忌的攻上来了。” 气的忠顺亲王摔了自己的茶杯。 陈世兴上前道:“但你总是要说些什么的。你莫要忘了,你们现在是在我大周朝腹地,时间一长,外头总会知道我们这里的变故的,就是你们来了再多的人,难道能躲得过我朝大军的围剿?” 胡乐尔眼珠子一转,他笑道:“要我说也可以,你们总要给我使臣的待遇吧?” 庆和帝摆摆手,让人给胡乐尔让座松绑。 一个侍卫搬来一把椅子,给胡乐尔解开身上的绳子,再把他按在椅子上,然后再捆上双手,绑上双脚,让他能够活动,但却不能离开那把椅子。 胡乐尔不悦道:“这就是你们对待使节的待遇?” 王阮是礼部官员,他笑道:“使节可是你自己封的,我们可没有承认,你自己说自己是鞑靼部的使臣你就是了,国书呢?使节呢?你都没有,你顶多算是被我们俘虏的贼寇罢了。” 莫磐也道:“你要知道,你总是要死的,要么现在死,要么等我们援军来了再死,不要再说那些顾忌的话,你们连一座行宫都不敢据守,可见人手实在有限,你说,他们见你被我们俘虏了,会不会丢下你自己跑了?毕竟,你们现在可是在京城范围之内,或早或晚,总是要被围剿的。” 胡乐尔道:“我鞑靼大军......” 庆和帝冷声道:“大军压境又如何?我西北大军厉兵秣马十多年,可不是吃素的,不如咱们干脆就拉出来打上一打,看看是你们鞑靼军厉害,还是我西北军勇猛!” 说话的是庆和帝,不是哪个臣子,他说要打,那就是真的要打,此时,胡乐尔的脸色再也没有之前的有恃无恐,他色厉内荏道:“你们就不想知道内奸是谁吗?” 忠顺亲王冷笑道:“总会知道的,你不说,本王会自己去查,不过是多耗费一些时间罢了,就是不知道你们鞑靼有没有时间跟我们耗?这几年草原日子不好过吧?如果你没有从我们这里拿到你们大汗想要的东西,反而引得我朝开战,你说,你的价值又在哪里呢?” 忠顺亲王是庆和帝最信任的宗室,他掌管着庆和帝自己和朝廷的情报系统,知道的要比旁人更多。 这些年,随着西北被经营的越发富饶,莫磐少年时期就跟庆和帝畅想过的‘葡萄美酒夜光杯’计划也一一开始实施,河西走廊的丝绸之路一年比一年顺畅,随着边贸繁荣起来,朝廷贸易税额逐步增加,庆和帝取之西北用之西北,在这样不计成本养起来的西北军,战力也在不断增加,因此,忠顺亲王此时说气话来格外硬气。 就是开战,他们也是不用怕的。 这回,胡乐尔的脸色是真的变了。 莫磐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道:“去年,西域的贸易额骤然提高了三分之一,多出来的份额,就是你们鞑靼部的吧?我朝严格控制了粮盐铁的出口,你们换走的大量的茶丝羊绒布匹等物,是交易给了谁了?我猜,是交易给了南方人吧?你们绕过大周,另外开辟商路,与南方草莽走私交易,获取你们需要的粮盐甚至是铁器,不,现在看来,还有帮忙的人手,那批绿衣人就是你们换来的帮手吧?” “他们是汉人,既能帮你们打掩护,也能帮你们查探地形,方便你们行动,你们这才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国朝腹部。当然,你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渗透至此,自然是有位高权重的人给你们做遮掩的。至于那个人是谁,就不劳你们操心为我等解答了,因为,不管他是谁,只要做了,就能留下痕迹,而我朝人才众多,抽丝剥茧,多花费些时间,总能揪出内鬼的,一年不行,那就两年,两年不行,那就十年。” 胡乐尔眼睛都睁大了几分:“你怎么知道......” 莫磐笑道:“我原先只是猜测,现在看你的反应,倒是给我确定了。现在,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你们进来的目的是什么我已经知道了,跟你们合谋的奸细我们也迟早会知道,这样看来,你也就没什么用处了,陛下,不如,就砍了他吧?” 庆和帝下令:“来人......” 胡乐尔忙大喊大叫:“不是,你知道什么了?你只知道我们是怎么进来的,你知道我们进来的目的是什么?还有,我可不是在危言耸听,外头可是真的还有援军在呢,我们此行本来是要......” 他突然住口不往下说了。 牛继宗给他接上,道:“你们此行本来是要弑君的,但是,你们为什么没有呢?” 王阮给他解释:“弑君之后呢?不过是便宜了跟他们结盟的人罢了,这些外族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该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该需要花钱的还是要花钱,只是多寡罢了。依我看,他们是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呢。也不知道,跟他们结盟的人此时得知咱们陛下太平无事,会不会后悔跟这些狼子野心的人结盟?” 若是弑君成功,不论是跟外族结盟的人登上大宝还是那人支持的人登上大宝,西北军还在那里,朝臣还是那些,国朝仍旧能正常运转,只不过是换了一个皇帝罢了,大周朝还是大周朝,那么,这些外族人折腾了一番,总不会是来助人为乐的吧? 第532章 陈世兴又问:“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莫磐沉吟道:“或许,是日子实在艰难,想要跟咱们做生意吧?” 陈世兴笑道:“这些个外族人,每年来咱们边境打草谷打的还少了?他们这些蛮夷不受教化之人,活不下去了就发动战争,既能从咱们这里劫掠活下去的粮草物资,又能消耗部落里的有生力量,等人死的差不多了,劫掠的物资也够剩下的人用的了,他们就该撤退休养生息了,往年不都是这个套路,怎么今年就不一样了呢?” 莫磐就跟没看到胡乐尔要吃人的目光似的,他猜测道:“或许,是这几年咱们边贸生意做的好,给了这帮外族人活下去的希望,他们看到了另一条生存下去的路子,不想发动战争了呢?毕竟,畜生还知道趋利避害呢,这些外族人可比畜生聪明多了,能不死人就能得到活下去的物资,他们干嘛还要上赶着找死呢?” “哦,对了,近几年他们草谷也不好打了,自从陛下登基,就苦练西北军,将西北防线守的牢牢的,每年,他们这些外族人,可没在咱们手上吃亏呢。唉,想来他们大汗也明白,若是他们真的发动战争,未必能从咱们手上讨到多少好处呢。” 王阮:“竟是如此,他们都这样了,怎的不按照规矩派使臣来请求陛下怜惜,反倒倒行逆施,跟狼子野心之人勾结,他们这样恶了陛下,陛下岂能饶过他们?” 莫磐叹道:“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寻找存在感吧,或者是他们野蛮惯了,想不到礼仪之交也是有的。愚蠢之人脑子理都想些什么,还是不要深究了,以免连自己都变得愚蠢了。” 第245章 胡乐尔的脸色在他们的一唱一和中不断变化,等莫磐他们说完,他就冷笑道:“你们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么就是再聪明,也是被我们围困的一方,我一个人死不足惜,能拉着皇帝陛下和玉面财神一起死,我也是为我鞑靼部立功了,大汗定会嘉奖我和我的族人的。” 莫磐叹道:“你怎的就不明白呢?若是陛下真有不测,朝廷定会关闭边境贸易,与鞑靼部开战,到时候,你们的计划可就真的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了,你们大汗不恨你杀了你的族人泄愤就算是开明了,他还会嘉奖你?你怕是在做白日梦呢。” 胡乐尔咬牙道:“你怎的就这么确定......” 莫磐笑道:“确定你们大汗不想开战?这些年,你们明里暗里的想购买我朝的纺织机,打听梳洗羊绒的方子,研究制造奶粉和干酪的方法,还想购买铁锅和煤球,若是你们大汗还在壮年,那么他可能会带兵来抢,来杀,来夺,但他已经老了,没了雄心壮志了,就想通过怀柔的手段得到这些。若是他派你来的,想必,他是要你想法子得到这些方子,而不是跟奸细勾结,截杀我等吧?” 胡乐尔闭口不言,眼睛却是乱瞟。 莫磐见他的眼睛十次里有五六次都是往楚王那边瞟,心里就越发沉重起来,若真是楚王跟外族人勾结,那么,他这样的行为,跟通敌卖国有什么区别?! 这个时候,有人来报晚膳准备好了,请庆和帝用膳。 众人方才察觉,除了早上吃了早饭后,他们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 庆和帝让人把胡乐尔绑在外头插旗子的柱子上,只给了一口冷水,其他的,就半点都没有了。 庆和帝亲自去巡视营地,见将士们都吃上了现打的猎物,才进了营帐与众人一起用膳。 晚膳是一头鹿,鹿烤制的香气四溢,调料充足,还有酒水,这些都是为今日的猎物准备的,但此时众人都无心美食,沉默的进食,只为了饱腹。 一顿沉默的晚膳结束之后,庆和帝叫了忠顺亲王、冯唐、黄檀、牛继宗、陈世兴、王阮和莫磐还有翰林院几个还能站得起来的翰林官议事。 其实外头还有比他们官位更高的臣子,但他们今日见到战场厮杀时的表现太过差劲,庆和帝不待见他们,就没叫他们进来议事。晚膳是烤肉,经历过下午那场血肉模糊的厮杀,恐怕他们也吃不下这些烤肉,此时,说不得已经虚弱不堪了? 庆和帝道:“快马加鞭,莫松今夜子时差不多就能赶到北大营,北大营军队开拔到此,至少要一个日夜,那么,在后天清晨见到援军之前,我等该如何渡过?” 原来,在庆和帝发现势头不对的时候,他就第一时间派身手最好的莫松偷偷绕路下山,去驻扎在离此最近的北大营去求援。能在绿衣人的眼皮子底下偷偷遣出去还不被发现,非功夫最好的莫松莫属,因此,即便莫松离开,庆和帝身边少了一个最强有力的保护者,他也让莫松离开了。因为,光凭莫松一人,或许能保住他的性命,但解敌军之围,非大军不能! 忠顺亲王担忧道:“咱们挨着猎场,一日的粮草还是能打下来的,只是,刀剑箭矢并不多,若是山下贼寇来攻,咱们能守得住吗?” 庆和帝去看冯唐。 冯唐沉着道:“战斗结束后,老臣已经派兵去猎场搜寻,顺便收回箭矢,以现在箭矢的储备量,打退敌人一次强攻还是绰绰有余的,只要援军能及时到达,老臣有把握护陛下安危。” 他们此次出来是行猎的,带的箭矢最多,因此,冯唐说这话格外的有底气。 庆和帝表情缓和了一些,对冯唐道:“朕以及众位爱卿的安危,就有劳冯爱卿了。” 第533章 冯唐起身行礼:“定不负陛下重托。” 庆和帝点头让他做下,又问莫磐:“你对他们此次的真正目的,有几分把握?” 他问的是晚膳前莫磐跟胡乐尔说的鞑靼部的真正目的,看胡乐尔的反应,似乎是真的,但人的反应是可以控制的,胡乐尔是这样的反应,他们也不能就信以为真了。 莫磐沉吟道:“如果是此行的目的的话,臣有八分把握是真的。” 他这话一出,不止庆和帝,就连忠顺亲王他们的脸色也都一松,如果真的只是钱财经济之事,他们就心中有数了。 但是,莫磐却是脸色沉重道:“陛下,咱们的外敌,可不只是鞑靼部,还有西域诸游牧部落、吐蕃、哦罗斯、波斯、爪洼、暹罗等国家,自从咱们连通西域之后,这些国家可都对咱们虎视眈眈。这个胡乐尔自己说他是鞑靼部的,看他带来的人,似乎也是鞑靼人,但说他们是西域人,也是可以的。” 忠顺亲王猜测道:“或许,他是代表多方势力来的,只是以鞑靼部为主,所以,他才说是鞑靼部的。” 众人都觉得有可能。 正在他们猜测胡乐尔到底是哪一方人马的时候,外头突然喧哗起来,众人脸色一变,有士兵进来报告:“有敌来袭。” 冯唐请战:“请陛下在此安歇,老臣去退敌。” 庆和帝沉重点头。 冯唐带着黄檀和牛继宗出去阻止御敌,莫磐留了下来,贴身保护庆和帝。 庆和帝和忠顺亲王站在大帐口观战,原本四散在大帐周围的宗室朝臣的帐篷里蜂拥着跑出来了许多人,明显是听到外头有敌人袭击,慌忙出了帐篷到庆和帝这边来躲避来了。毕竟,庆和帝这里的防御最强,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庆和帝一眼都不看这些孱弱的宗室和朝臣,只脸色凝重的盯着参战的将士们。 原本受到惊吓惊慌失措大喊大叫的宗室和朝臣们看到庆和帝凝重中带着杀气的脸色,具都噤若寒蝉,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了。 朝臣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侍奉的陛下是个铁血手腕有心气的,他们表现的这样窝囊不经事,恐怕已经在他的心里记上一笔了。于是,他们在惊吓之外,不由苦笑起来,现在他们讨不了好,回京之后,怕是他们也不会讨得了好了。 就跟冯唐自己说的那样,现在他们箭矢粮草还算充足,很快就打退了夜袭的敌军,但是,明天呢?若是明天还有敌人来袭,他们还有余力退敌吗? 冯唐来给庆和帝汇报战况,他脸色凝重道:“陛下,敌人人数有所增长,或许明天敌人会更多,老臣要趁着夜色,组织人手布下陷阱,以备明日战需。” 庆和帝允许了,他同时下了一个旨意,要所有宗室和朝臣们都集中在他的大帐中休息,不许随意走动,有随意总动者,按通敌奸细处置。 莫磐知道,庆和帝这是防着最大的奸细就在他们之中呢。冯唐带着人去设陷阱,若是这陷阱转头就被奸细送出去了,那么他们不仅白忙活,还可能被将计就计反杀呢。 莫磐和牛继宗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重视。 莫磐道:“牛大哥,说不得兵士之中也有奸细,咱们可得小心了。” 牛继宗露出一个邪气的笑,道:“放心吧,做陷阱,我只用我带出来的兵,其他的,就让他们打猎去吧。”牛继宗是从步兵衙门的把总干起来的,他带着兵士巡街的那些年可不是白干的,他带出来的兵不说事事都知道吧,至少他们的根底他都摸的清清楚楚的,在第一波排查的时候,他就踢出了受怀疑的人,剩下的,都是绝对信的过的。 莫磐点头,转身去其他地方帮忙,他是工部主事,此次出行带了多少防御工事,没人比他更清楚的了,这次做陷阱,冯唐是主帅,他就是辅助,他得带着工部的人手实地开挖。 莫磐一边估摸着陷阱的尺寸,一边盯着其他人的进度,这个时候,莫狸找了过来。 莫磐见他过来,问他:“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就要摸他的手腕。 莫狸笑道:“哥,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的就问我的身体,我早就好了,身体没事的。” 莫磐松了口气,笑道:“习惯了,我总还觉着你是那个在我手心里猫崽子一般的小孩呢。白天有没有吓着?是睡不着吗?” 莫狸道:“没有,我没那么容易吓着的。哥,我觉着,那个胡乐尔,应该是鞑靼部的人,但他带来的人,除了鞑靼部的,应该还有吐蕃人和俄罗斯人。” 莫磐挑眉:“哦?为什么这么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莫狸笑道:“你忘了,我跟大嫂学过几句外国语的,他们今日来攻的时候,我仔细听了几句,其中就有鞑靼语、吐蕃语和俄罗斯语。方才我去跟那个胡乐尔谈过了,我用鞑靼语试探了他一下,他的口音跟来京城交易的鞑靼人口音别无二致,都带着鞑靼某一个部族的口音,他的立场或许有差,但他的出身应该是没差的。” 余庆娘的父亲是鸿胪寺卿,主要职责就是接见外国使臣,因此,余大人很是懂几门外国语言,余庆娘家学渊源,又对外族语言格外感兴趣,就跟着学了许多,嫁到王家之后,她也没有把这门爱好放下,莫鱼、陈莹她们去找她玩的时候,她就用外国语逗她们,渐渐的,莫鱼和陈莹也能听明白一些外族语言了,陈莹嫁过来之后,他们妯娌相伴,偶尔都能用外族语言打哑谜,久而久之,就连莫狸都知道几门外族语言了。莫狸能过目不忘,过耳不忘,莫磐倒是不怀疑他听错了。 第534章 莫磐若有所思。 陷阱很快就设好了,冯唐让人轮班去休息,莫磐则是倚着一个树桩,闭目养神。 他们被困在这里,不知道京城那边怎么样了?跟外族人勾结的奸细,会趁着庆和帝被困的这段时间做些什么?京城会不会乱起来?公主府的守卫是够了,但莫宅的守卫就很一般了,看来,等这次回去,他得着重加强莫宅的守卫才是,若是有人作乱,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时候,最容易得手。 还有,他们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不是已经达成了?到底还有多少援军?明天又会出现怎样的恶战?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莫磐只希望,他们都能平安渡过此劫。 他们以铁网山的猎场为据守,清晨他们又打退了一波袭击,就好似知道夜长梦多,若是不早早的拿下营地,他们此行就前功尽弃一样,下午他们又开始进攻,一副今日不把他们拿下来就不罢休的样子。 一时间,营地众人都陷入死战之中。 莫磐跟王阮也提剑厮杀出去,那些年富力强的宗室和臣子们也不得不提起了刀剑,不能上场杀敌,总得保护自己吧? 眼看着己方人手一点一点的减少,敌人却越杀越多,似是永无尽头,有些人不由跪地哭泣起来...... 就在众人慢慢心生绝望的时候,突然,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从远方传了过来,庆和帝凝神一看,见当先一人是一名年轻的小将,手持一杆丈多长的长枪左右横扫冲入了敌军之中,所到之处无不取敌性命,倏忽之间就是穿过敌军的壁垒,来到了他们面前。 这年轻小将身后跟着百多名骑兵,具都身穿铠甲,手持横道,在小将的带领下冲入敌军,其势如猛虎出山,蛟龙入水,片刻间将敌人杀的片甲不留。 庆和帝看的大喜,抓着忠顺亲王的手臂哈哈大笑道:“好,好,莫卿不负众望,提前带着援军到了,哈哈哈哈...” 忠顺亲王也大喜,赞道:“这位莫小郎,瞧着没有半点文臣的羸弱,倒更似一沙场将军。” 庆和帝哈哈大笑道:“他就是朕的常胜将军,有他在,吾等定能平安无虞了!” 众宗室朝臣们具都附和起来,此时,他们是真的感激莫松及时叫来援兵的,否则,他们即使不被杀,也很有可能做俘虏的,一旦做了俘虏,那可就有的罪受了。 为了速度,莫松带来的援兵只有百多位轻骑兵,但骑兵对步兵的杀伤力是绝对的,有骑兵助力,己方苦战的兵士一鼓作气,将围攻的敌军杀的杀,俘虏的俘虏,有那逃跑的,也被早就准备好的弓箭好手一箭接一箭的射倒在地。 随着最后一个逃跑的敌人倒地,麓战了一天的兵士们具都放松下来,有的就地倒下,大口喘气,有的拄着刀剑,腿脚都不能弯曲的,还有的鬼哭狼嚎的发泄着心中的喜悦,庆和帝看着胜利的兵士们,脸上也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莫松上前给庆和帝见礼,庆和帝忙亲自将他扶起来,笑赞道:“爱卿勇武不减当年,不,比当年更加勇武了哈哈哈哈。” 莫松也笑道:“陛下谬赞了,陛下不怪臣救驾来迟就好。” 庆和帝笑道:“来的正是时候,原本以为,爱卿得等到明日才能带来援军呢。” 莫松道:“到明日才能来的是步兵和其他骑兵,臣担心陛下安危,星夜兼程,不敢有半点停歇,先带着精锐骑兵赶来了。” 庆和帝哈哈大笑道:“好!好!爱卿忠心,朕已经看到了!” 做臣子的,赞美莫过于‘忠心’二字了,尤其是在收到奸细与外族勾结围困之后,庆和帝说出的这两个字,尤其的有分量。 留下其他人去打扫战场和收拢俘虏,庆和帝问计众人,是现在离开,还是留下来继续等援军。 冯唐肚腹上挨了一刀,此时他脸色苍白,一副失血过多的样子。他听闻庆和帝此问,就要起身回话, 庆和帝免了他的礼,让他半躺着回话。 冯唐谢恩之后,就道:“禀陛下,老臣以为,应等援军到来接应陛下为宜。” 忠顺亲王也道:“冯老将军说的有理,谁知道山下还有没有敌军?说不定在咱们下山的路上,有埋伏也说不定,索性再等上一晚,等明日大军到了,再说其他也不迟。” 其他人也都附和,庆和帝就道:“那就歇息一晚,等明天大军到了,再收拾回京。” 莫磐知道庆和帝这样着急的原因。此时已经夕阳西下,行宫也被烧了,他们大战过后,人疲马乏,该怎么下山?下山之后要去哪里安置?庆和帝未必不明白这些,只是,他说此话,是在忧心京师罢了。 莫磐觉着,即使明日援军到了,他们也未必能立即就下山离开。 他只希望,明日援军到了之后,能听到一些京城的消息才好。 俘虏的敌人自有陈世兴这个大理寺卿去安置和审问,莫磐去找胡乐尔。 胡乐尔一天一夜水米未沾,此时已经灰头土脸,奄奄一息的样子。 莫磐微微一笑,上前在他肋骨上一点,疼的胡乐尔一个哆嗦,立即睁开眼睛,眼睛凶光必现,神采奕奕,哪里有半点虚弱的样子。 原本要骂人的胡乐尔睁开眼见是莫磐,就讽刺道:“原来财神爷有虐待俘虏的癖好,等在下回去了,可要给财神爷好好宣传宣传才是。” 莫磐挑眉,笑道:“你竟然知道宣传这两个字,可见你对我朝文化知之甚深呢。” 第535章 胡乐尔嘲讽道:“我还知道这是财神爷发明出来的新词,为的就是广而告之,好从咱们外族手里捞钱财给你们的皇帝陛下呢。” 莫磐不理他的嘲讽,只是好奇道:“你们为什么要叫我财神爷呢?”那个蒙面绿衣人是,这个胡乐尔也是,说实话,不是没有人背地里叫莫磐钱耙子、财神爷,甚至还有叫金娃娃的,听了之后,莫磐都是一笑置之。但当面把‘财神爷’三个字当做他的代号叫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胡乐尔道:“能不现身,就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将西域之地经营的如此繁荣的,古今中外唯尔一人,不光是我们叫,西北之地,甚至西域之地,关内关外的百姓走商们,或许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一说财神爷,大家伙都知道说的是谁。莫郡马,你真应该亲自到边关去看看,咱们那边的人,都是只听财神爷,不闻庆和帝呢。” 莫磐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好一会胡乐尔才转过脸来,朝地上呸呸呸吐出两口血沫子,血沫子里混着两颗牙齿。 莫磐笑道:“挑拨离间嘛,计俩简单的很,你倒是瞧瞧有谁相信?” 胡乐尔嘿嘿笑道:“汉家皇帝疑心病重,最会做坑杀功臣之事,莫郡马,您如此功高震主,可要当心了。” 莫磐冷了脸,道:“你说的话我记下了,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早着呢,等我踏破你鞑靼部的王庭之后,某再来考虑这些也不迟。哼,不过是经营西域之地,些许功劳,就能功高震主,你也太小瞧我汉家皇帝的度量了。” “说得好!朕若是那小肚鸡肠,看不得治下臣子大展所长的皇帝,也不能震慑你们鞑靼部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行这些阴诡之计了。” 莫磐转头,给庆和帝见礼道:“陛下。” 庆和帝托着他的手腕扶起他,对胡乐尔道:“今日围困之仇,朕记下了,希望你们鞑靼大汗能接下朕的报复。” 又对莫磐道:“爱卿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只要是能制裁鞑靼部,朕无有不支持的。” 莫磐笑回道:“谢陛下,此时此刻,臣心中,已经想出好几个点子给鞑靼部好看了,希望鞑靼王能喜欢。” 庆和帝道:“他肯定会喜欢的。” 然后,他们君臣就在胡乐尔难看的脸色中相互携扶着离开了。 第246章 听着营地里庆祝胜利的呼喝声,胡乐尔此时是真的有苦说不出了。 莫磐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他们现在的鞑靼可汗已经老了,不再热衷于勇武,而是更倾向于智者伐谋,想通过交易和谈判得到汉家帝国的财富,而不是像以前那样,通过铁骑和马鞭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 胡乐尔此次出来,是带着鞑靼可汗的国书,计划通过正常程序进关拜见大周皇帝陛下,请求上国皇帝陛下赐下能梳下软黄金的铁梳。 所谓的软黄金,就是山羊绒了。 每年秋季入冬的时候,山羊的羊毛根部就会生出一层薄薄细细的绒毛,好保护山羊渡过寒冷的冬天,而等到来年四月份春暖花开的时候,这层绒毛就会自己脱落,好让山羊的皮肤能快速的散发多余的热量,渡过炎热的夏天。 他们鞑靼部世代饲养山羊,每年春天山羊都会掉毛,这个谁不知道?但他们就愣是没有想到,这随意掉下来让族人厌烦不已的绒毛,竟是能织出轻薄柔软富有光泽比皮毛更香更更能保暖的羊绒! 用山羊根部的细绒织出的羊绒布匹和织品,因为毛绒的稀少而显得更加珍贵,又因为不知制作方法而被传的神乎其神,简直价比黄金。 等胡乐尔拿着几袋子的黄金都买不来一匹珍贵的羊绒的时候,胡乐尔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有价无市。 在关外,谁要是有这么一匹羊绒布料,那是公认的比拿着金子银子去买卖货物都好使,是市场上真正的硬通货。 只凭着纺织羊绒这一项技术,莫磐就重新扣响了西域的大门,在国朝的支持下重新走通丝绸之路。 此等变废为宝的手段,非财神显能不成。 草原是他们鞑靼部族的天下,草原上的牛羊更是他们的财富,而以耕种为生的汉家人竟然从他们掌握的财富手里挖掘出这样的宝藏,鞑靼人怎能甘心乐意? 奈何,这种技术用脚指头想也是机密中的机密,他们鞑靼一向使得顺手的抢掠手段是用不上了,只能派遣行间者秘密探查。 他们明里暗里打探了好几年,终于打探出这种价比黄金的羊绒布料竟是用他们部族里飘散在空气中随处可见的绒毛纺织成的。他们也曾想法子收集这种绒毛的,但绒毛轻且薄,要是等山羊自己掉毛之后他们再收集,收集上来的毛又脏又乱还夹杂着许多粗硬的羊毛,这样的毛他们自己都看不上,更不用说卖到关内纺织成羊绒了。 于是又是一通深深浅浅的打探。 终于,他们从一家游离在外放牧的牧民家里发现了铁梳,亲眼看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一边嘴里哼着轻缓的小曲,一边搂着怀里的山羊轻轻梳毛,那铁梳梳下的绒毛雪白蓬松,光用肉眼看就能知道这是上好的羊绒,而不是粗粝的羊毛。 此时他们才知道,要想获得这样珍贵的羊绒,得是要用这种特制的羊绒梳子的。 羊绒梳子是铁制的,而且是经过加工之后特制的铁打造的! 既然有了目标,他们就跟以前一样,很快就拉起了一个三百来人的轻骑队伍,都是往年打草谷的好手,约着一起到草场边缘去打草谷。 第536章 那是一个边关小镇,而且是有着一座打铁坊的小镇。他们攻破这座小镇之后,只要跟往常一样烧杀抢掠一番,铁器有了,打铁的工匠也有了,就连纺织羊绒的纺车和女工也有了。 可是,那一次,他们失败了。 城镇被他们攻破了,他们先去了铁匠铺子,铺子里除了锄头就是菜刀,压根没有铁梳,铁匠也只是一般的铁匠,根本不会打造铁梳,还没等他们杀几个人,放几把火,游荡在外巡逻的西北军就到了,他们开始相互厮杀...... 胡乐尔到现在还记得,那一次,他们鞑靼派出的三百轻骑好手,回来的却只有十几个。 只有十几个活口回来,相当于全军覆没了。 那是第一次,他们开始正视起这个曾经一打就垮被他们视为粮仓宝库的国朝。 兔子居然冷不防的给了老虎一爪子,部族中儿郎知道之后怒不可遏,立即就想要出兵给这帮软兔子们一个教训,但却被鞑靼可汗叫停了。 鞑靼可汗拥着用同等重量的黄金换来的羊绒王袍,他道:“这样金贵的物件,咱们可以抢,可以杀,抢了杀了之后,却只能得到有限的成品,真正制造黄金的技术,却是随着鲜血的流淌消失了。咱们要的不是一时的痛快,而是源源不断的财富,和制造这种源源不断的财富的方法。忽勒尔,你通晓汉文,你能明白我的意思的,是吗?” 忽勒尔就是胡乐尔,他自然是明白可汗的意思的,他是想通过不发动战争的手段,从汉家那里获得制造羊绒的方法。 偷、骗、买、学,不管是用什么方法,总之,他们得让精通这门技术的汉人心甘情愿的把这门技术交给他们才行。 可汗的这个决定在部族里分成了两派,一派觉着这法子太婆妈了,等他们发兵把汉人打服了打怕了,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卖了,还用等着他们自己去学?这些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经验,他们只要跟着照办就行了。 另一派则是觉着现在日子过的好好的,能不发动战争,自然还是不要发动战争了,因为发动战争家里是要死人的。这些就是被汉人的奇货把骨头养软了的,他们已经忘了老祖宗的教训和功业,只一心的想跟关内的两脚羊百姓一样过安稳日子,然后慢慢的连血脉里的悍勇都忘记了。 胡乐尔觉着,这样的鞑靼人,已经不能称之为鞑靼人了,真正的鞑靼人血液里流淌的是狼王的鲜血,每一个都勇武好斗,从不认输。 胡乐尔虽然不认同可汗的决定,但可汗是他们的王,虽然他老了的,但老狼王的经验同样是无价的,他虽然不认同,但也决定遵守。 他开始选拔人手,组成了一只西域商队,收集好货物之后,打算通过走商去接触这项能把羊毛变黄金的技术。 事实证明,胡乐尔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几经寻访之后,他发现,梳下羊绒才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去除绒毛上的油脂,还要将洗好的毛绒疏的蓬松均匀,接下来才是打线和纺织。 后面的先不说,只洗绒这一步,就将他们的计划拒之门外,无他,他们没有洗绒的药剂。 没错,他已经打听出来的,汉人洗绒,竟是要用草木药石来制作药剂,然后再用这种药剂清洗羊绒的。 他,要怎样得到这种药剂的方子呢? 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等来了同盟! 同盟说的很直接也很好听,等他助他们的主子登上皇位之后,无论是他想要的洗绒药剂还是梳绒的铁梳,他们都可以无偿得到。 峰回路转,胡乐尔简直要乐坏了。 他跟来人提出,他们不仅要制造羊绒的技术,还要制造长久保存的干奶酪的制作方子,要能够炒菜的铁锅,要能够烧炉子的蜂窝煤,若是能有把沙子烧成玻璃的高炉和方子就更好了。 胡乐尔说出来的时候,他都觉着自己有些狮子大开口了,想也知道,这些富民利器,是不可能一下子都给出来的。 但是,让胡乐尔惊讶的是,来人都许诺了,轻易的好似他只是要了几百两银子一样,来人竟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就许出来了。 这个时候,胡乐尔不是高兴,而是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来骗他的?或者,这个人和他身后的主子,根本就是个蠢材,根本就意识不到这些东西的重要性? 胡乐尔思考了一番,姑且相信这个人说的都是真的,毕竟,历史记载中,汉家败家皇帝比比皆是,他们明明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却生了一副猪脑子,胡搞瞎搞一番,自己就能把自己的国家给搞没了。 若那个背后的主子也是这样的败家皇帝,那么于他们鞑靼真正是有利而无害的。 就是被骗了也没什么,他还可以半路反悔,这于他们鞑靼并没有任何损失,若是真的,那可就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跟他接头的人谨慎的很,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年多,还费劲巴拉的整出一条商路来,才绕远路将他们一行人安排进大周腹部。 胡乐尔本着不虚此行的目的,还回了鞑靼部族跟一位激进的王子借了兵马,又去回禀了他们的老可汗,求得了国书和使节,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后,才带着由鞑靼、吐蕃、回鹘、俄罗斯等全部由一千多外族人组成的队伍进了大周。然后他们就等到了这次春猎,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截杀大周皇帝和拥护他的臣子,但胡乐尔却觉得这样太亏了,而且,他若是照办,就显得他太听话了一些,他们是同盟,可不是谁的属下。 第537章 汉人有句话说的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汉人在自己家拼的你死我活跟他这个外族人有什么关系?他们拼的两败俱伤,他这个渔翁才好出来收拾乱摊子呢。 一开始万事顺利,然后,他就栽在那个让他们鞑靼人又爱又恨的财神爷身上了,然后就是一败涂地。 若是他有事后眼,他肯定第一时间杀了大周庆和帝,有这样的皇帝在皇位上坐着,他们鞑靼简直寝食难安。杀了庆和帝,换上那个卖国求荣的皇帝坐上皇位,他们鞑靼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此时说什么都晚了,后悔更是无济于事,胡乐尔得想法子为自己脱身才行。 他不想死。 他不想被当做俘虏交还给鞑靼可汗,然后作为起战的借口和筹码,这个样子回去他一定就是个死。他也不想被当做无用的俘虏随便被大周人杀死,这样死了,可就太不值得了。 他更不想被人被刺而死。他没有遵循约定,杀了庆和帝,他又知道太多秘密,若他是背后谋划的主人,他肯定不会留着一个他这样的人给敌人的,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幸好,幸好他来之前跟可汗求了国书和使节,他是真的鞑靼使臣,纵使他是偷渡进来的,但只要他活着,他就是有价值的。 天亮了,胡乐尔请求觐见大周皇帝。 庆和帝没有理他。 清晨,姚冠杰领着北大营三万大军终于赶到,护卫着庆和帝离开了铁网山,作为俘虏之一,胡乐尔跟其他俘虏一样,被串成一串,带走了。 第247章 北大营三万大军到的时候,营地里还算安稳。经过一晚上的修整,经过一番大战的兵士们已经恢复了最起码的精气神。 此次铁网山围猎,一共出动将领兵士三千八百余人,其中冯唐带领的禁军两千人,牛继宗带领的步兵一千人,黄檀带领的骁骑营八百人,这是主要战力。还有庆和帝带来的伺候的太监内侍,宗室们带来的侍卫奴仆,和来参加春猎的各衙门带来的文武百官,以及这些官员带来的仆从等,林林总总加起来,也能有个小一千人。 不算留在行宫里的人,他们这次铁网山春猎,将近出动了五千人,经过大战之后,剩下的还不到两千人了,完好无损保有战力的更是少之又少,而敌人,看尸首,却只有八百人左右。三千对八百,自从听到这样的战损比例之后,庆和帝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更是一扫而空胜利带来的喜悦。 就京城军队这样的战力,庆和帝简直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了! 他能把自己的安危寄托给这样拉胯的军队上吗?而且还是守卫紫禁城的禁军,若是敌人打到城下,禁军又能发挥出多大的战力?! 庆和帝只能安慰自己,现在看来,西北军和拱卫京师的三大营战力还是不俗的,有他们在,敌人未必能打到城墙底下,他这样想,可就是庸人自扰了。 不过,加强禁军的战力,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了,否则,他的头顶就永远悬挂着一把剑,让他寝食难安。 就跟莫磐之前想的一样,北大营三万军队到来的时候,庆和帝一行终于可以下山,但也没有直接回京城,而是去了山下的行宫。 之前行宫被烧,烧的主要是粮仓和库房,可以让人居住的宫殿还有几座,此时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庆和帝让人简单的收拾一番就住了进去。 姚冠杰亲自带着北大营的军队来支援庆和帝。 作为京营节度使,姚冠杰统领京城外的北、西、南三大营,共有大军十万,这三大营,他具体在哪个大营里,谁都说不准,但有一个规律,那就是每当庆和帝春猎或者秋狩的那段时间,姚冠杰一定是会在北大营的。 按他自己的说法,就是作为臣子不能时时侍候在君父左右,他就只能在自己职责范围之内,离君父近一点,再近一点,聊表自己这个臣子对君父的忠心和思念了。 咳,这个,就当是姚冠杰做官的艺术吧。 总之,莫松带着虎符去北大营求援的时候,姚冠杰就在北大营里搞军训呢,他一见莫松,先是一喜,然后就是一惊。 姚冠杰跟莫家兄弟的联系一向紧密,他是知道莫松正在跟随圣驾春狩的,没有要事,莫松是不能擅自离开的。 现在莫松来了,来的还是他的北大营,姚冠杰心思电转,已经作好了听到震撼消息的准备了。 饶是他有所准备,听了莫松的诉求和看见那半块兵符之后,姚冠杰仍旧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还是有什么说的,自然是立马点出一百精锐骑兵,跟随莫磐先去救驾,然后他自己征集军队,带好辎重粮草,按照先锋、中军、后军的阵型开拔。 三万大军,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了,他们一路急行军,沿路纷纷避让,终于在天亮之前,见到了被围困两天一夜的庆和帝他们。 庆和帝见到大军,才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他见姚冠杰带的辎重粮草齐全,也不急着赶回京城了,他下令先回行宫安营扎寨,处理这次被外族人围困的后续。 庆和帝临时在残破的行宫里组成了一个小朝廷,三万大军则是行扎在行宫外围,拱卫行宫。 庆和帝先听了姚冠杰的安排。 姚冠杰听了铁网山的战况之后,他就立马派出几队兵马去周围搜寻漏网之鱼,寻找这群外族人驻扎的驻点,还有那群蒙面绿衣人。无论是外族人还是绿衣人,都是手上沾血的亡命徒,他们这些人在京师附近流窜,肯定会祸害周围的百姓,他们得先把这些人找出来才行。 第538章 然后就是派人进铁网山去搜寻最开始跟着庆和帝一行进山打猎的侍卫们。死的给他们收尸,打散的,也得找回来才行,受伤的,更是得救援回来。 最后就是行宫的布防,哪里守卫的严密,哪里可以据山势河流之险少派些人守着,斥候怎么安排,步兵怎么安排,骑兵怎么安排,战马怎么安排,吃什么,喝什么,每天怎么操练......事无巨细,都一一说给庆和帝听。 庆和帝也拿出战时的劲头来,仔细听着姚冠杰汇报,还时不时的问上一两句,定要做到心中有数。 终于,庆和帝问出了此时众人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京中,可有何动静?” 京师那边,姚冠杰在见到莫松的第一眼,就已经派心腹之人回京探听消息了,快马加鞭,此时,他已经得到了第一波消息。 姚冠杰回禀道:“回陛下,京城看起来一切如常,没有半点异动。” 忠顺亲王皱眉问道:“你是怎么判断没有异动的?” 姚冠杰回道:“斥候军来报,说是京城百姓安居乐业,既没有盗匪出入,也没有聚众火拼对抗,更没有任何形式的死人,因此,下官判断,京师一切如常。” 众人默然,姚冠杰的这个判断,不能说粗略,只能说精准。见一隅而窥全貌,偌大一个京城,没有盗匪出入,没有聚众火拼,甚至没有死人,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如常,没有异动吗? 你若说某一个府邸,某一个人的见面和对话,这些,可就不是姚冠杰一个将军能知道的了,而且时间有限,纵使姚冠杰有心,他也是无力的。 忠顺亲王管着庆和帝的消息网,他的身边自然是有传递消息的人和渠道的,就安插在行宫之中,但行宫被烧的时候,他在铁网山和庆和帝一起打猎,也不知道行宫里的探子逃出去多少,又死了多少,从被围困到现在回行宫,满打满算的也才两天多的功夫,这么短的时间,就是现在有了最新消息,他这边也是收不到的。 想了想,忠顺亲王对庆和帝请旨道:“皇兄,臣弟请旨先行回京,作为皇兄前锋军,先行一步打探消息。” 庆和帝沉声道:“准了!” 忠顺亲王也不耽搁,直接起身点齐人马离开了。 接着,就是商议这群俘虏的来历了。 陈世兴是大理寺卿,查案子本来就是他的分内之事,从昨晚到现在,他只合眼闭目养神一个时辰,其他时间都是在审问俘虏了。 陈世兴回道:“禀陛下,这百十来个俘虏当中,有鞑靼人三十六人,回鹘人二十六人,剩下的,都是西域各部族,有吐蕃人、俄罗斯人、波斯人、还有两个是佛朗斯基人,还有其他几个新兴起的小部落,都是没有记录在案的。” “按这些人的说法,他们都是拿钱办事,就是那个胡乐尔,他本名叫做忽勒尔,他跟他们说,他们此行成功的话,就能得到梳洗羊绒的药剂方子,还能得到制造干奶酪的方法。” 陈世兴看了看莫磐,继续道:“据他们所说,这些,都是制作黄金的法子,咱们就是用这些方法从西域赚取了数不尽的钱财,他们早就眼馋很久了,只是咱们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他们抢又抢不到,买也买不到,只能铤而走险,从咱们手里换了。” 庆和帝问道:“他们可有说是谁跟他们接头的?” 陈世兴回道:“他们的上线都是那个胡乐尔,就是有人来接头,他们也都是找胡乐尔,而不是找他们,因此,他们也不知道那个接头人是谁。” 莫磐问道:“蒙面绿衣人呢?他们有说这些人是谁了吗?” 陈世兴道:“他们只说这些都是领路人,他们也是拿钱办事,他们又语言不通,除了知道他们身上功夫很好之外,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王阮叹道:“看来,背后之人财力不俗啊。” 众人心有戚戚。能供养这样一群匪类,钱少了,还真的养不起。 庆和帝道:“继续提审胡乐尔。” 陈世兴笑道:“这个胡乐尔,咱们下山的时候,他就想见陛下,让我给回绝了,若是陛下现在亲自提审他,他应该能说出一些什么。” 胡乐尔有一次见到了庆和帝。 莫磐笑着问他:“胡乐尔,或者说忽勒尔,听说你要见陛下,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两天两夜滴水未沾的忽勒尔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眼前发花,他喃喃道:“水,给我水。” 庆和帝点头,一个小太监得到指令,给他倒了一杯水喂了下去。 但也只有一杯水了。 忽勒尔缓了好一会,才尽量字句清晰的道:“我,我有我鞑靼可汗的国书,还有,还有使节,我真的是使官。” 莫磐:“哦,一个偷渡的使官。” 王阮轻笑:“还是一个光杆使官。” 顿时,周围升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轻笑声,还有指指点点的声音。 忽勒尔苦笑:“一朝踏错,步步错,诸位看在下的笑话是小事,误了两国邦交大事,可就因小失大了。” 王阮问他:“那你的国书和使节在哪里?没有它们,纵使你说出个花来,咱们也是不信的。” 忽勒尔苦笑道:“被我抵押了。” 王阮:“抵押给谁了?” 忽勒尔:“为了取信于人,我把国书和使节抵押给了跟我接头的人。你们若是想知道幕后指使,只要找到我鞑靼可汗的国书和我的使节,从谁那里找到的,就能知道幕后指使是谁了。” 第539章 王阮笑道:“你这法子,跟指鹿为马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周围顿时又想起一阵阵的轻笑声。 莫磐道:“忽勒尔,你应该知道,你的价值,在于你现在能为我等提供多少有价值的信息,不要拿国书说话了,在你看来,或许国书是你的保命符,但在我等看来,这只是你扯出来的一个幌子罢了,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等耐心是有限的,你可要把握好机会才是呢。” 忽勒尔咬牙,看着庆和帝道:“这也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吗?” 庆和帝点头:“是。” 忽勒尔一笑:“果然,财神爷一言九鼎,能做皇帝陛下的半个主,传言果不欺我。” 王阮叹道:“死到临头还在挑拨离间,当真是贼心不死,真不知道该说你是聪明呢还是愚笨。陛下,臣建议......” 忽勒尔:“跟我接头的是个太监。” 大殿里瞬间鸦雀无声。 第248章 太监? 什么样的人能用太监? 众人的视线都朝楚王身上聚集。 相比于秋狩,春猎一向不得宗室喜欢,因此,此次跟来春猎的宗室们,除了忠顺亲王和楚王,其他的宗室都是一些讨好庆和帝或者是想在庆和帝面前表现并期望能出人头地的,这样的宗室,是没有资格也是没有那个财力养太监的。 忠顺亲王已经离开了,他是大家都知道的庆和帝的心腹皇帝,刨除他,现在,这个议事的大殿里,有太监伺候和跟随的,除了庆和帝,就只有楚王了。 哦,对了,还有一个莫磐,他作为怀宁郡主的郡马,也是有资格用太监伺候的,他们就经常见到一个叫素圆的小太监跟随他左右,尤其是需要彰显他的身份的时候,莫磐总是一刻不离的带着他。 但此时能坐在大殿里跟庆和帝议事的,都或多或少的知道了,这个胡乐尔之所以带着外族人进关,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想从莫磐这里得到一些非常珍贵的东西。也就是说,莫磐是对手,不是同盟。 面对众人各异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发一语的楚王叹了口气,对庆和帝道:“皇兄,臣弟愿意接受皇兄调查,以证清白。” 庆和帝面上不辩喜怒:“你既然是清白的,又何须接受调查。” 楚王看看大殿里的臣子们,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这清白嘛,可不是臣弟自己说自己清白,臣弟就是清白的,臣弟到底是不是清白的,还请皇兄定夺。” 庆和帝不接他这个话,只是问忽勒尔:“忽勒尔,你继续说。” 忽勒尔看着楚王,意味深长笑道:“听说这位楚王殿下曾经是离皇位最近的一个?” 庆和帝叹道:“听说?看来,你并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至于你说的那个太监,到底是不是真的太监,还未可知。”就是是真的太监,这皇朝上下,能用太监的可多着呢。 忽勒尔脸上笑容一僵,道:“皇帝陛下兄弟情深,让人佩服。” 庆和帝道:“你若是只有这么一个挑拨离间的计俩,可用,那么你也没什么留着的必要了。” 忽勒尔这下笑不出来了,他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有国书和使节,跟我接头的人也真的是个太监,只不过,他脸上沾着胡子,声音也压的很粗,装的跟个正常男人一样。但宫廷太监,尤其是受过训练的宫廷太监,行动之间还是能瞧出一二的,我也是观察了很久,才确定他是一个太监的。” “至于幕后之人,我知道他能拿出很多官营盐引,那群绿衣人就是被这些盐引收买的,还有,他应该对西北经营边贸不大看不上眼,他将我等视若珍宝的东西看的一文不值,答应成事之后将这些都送给我等,我也是被这块大饼给吸引了,才答应帮他做事的。” 太监伪装正常人,盐引,看不上西北边贸...... 能拿出大量官营盐引的人...众人视线不由自主的又聚集在楚王身上。 这,谁不知道江南甄家豪富,能截留部分盐引为太上皇弥补亏空?这个楚王,这下子,可是真的说不清了。 庆和帝就像没看到众人的眉来眼去一样,他对陈世兴道:“将这个忽勒尔单独关押,别让他死了。” 陈世兴答应下来,让人提着忽勒尔离开了。 忽勒尔还想说什么,过来提人的侍卫眼疾手快的往他嘴里塞了一个帕子,然后就跟提小鸡似的将人提溜走了。 庆和帝让众人畅所欲言,讨论这个幕后之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但在场老臣,有很多都是经历过宣正帝晚期皇子争权夺利的朝堂的,因此,对这些讳莫如深的皇家之事,他们都很精明的闭口不言,这样,剩下的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就都是些这些年新进的年轻人了。 但年轻人经历的少,看事情的眼界也不够广阔,他们也讨论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眼看着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庆和帝就让众人都散了,楚王留下来陪驾。 等众人都走光了,庆和帝对楚王叹道:“朕知道不是你干的,你莫要放在心上。” 楚王平平道:“多谢皇兄信任。” 对楚王的态度,庆和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此刻,这样敏感的时候,他说什么都好像不合适。 他道:“盐引的事,朕会尽快派人去查,是真是假,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你是你,甄家是甄家,你是一朝亲王,是朕的皇弟,他们不过是奴才,碍不着你什么的。” 第540章 楚王问道:“皇兄,你是真的这样想的吗?甄家是甄家,我是我,我们是不相干的两个个体。” 庆和帝郑重道:“自然是真的!” 楚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笑道:“皇兄,你说‘真的’这两个字的时候,可真是让人心腹,可惜......” 庆和帝皱眉看着他,问道:“你不相信?” 楚王抹去眼泪,冷漠道:“皇兄怕是忘了,当年忠顺皇兄的封号,可是专门给我的。” 庆和帝:...... 他忘了。 楚王无趣道:“这些日子,皇兄还是找人看着我吧,我觉着我是清白的,别再有什么鸡零狗碎的上赶着来给我泼污水,若是那个什么劳什子国书使节的出现在我的屋子里,我可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庆和帝被他说的眉心直跳。 楚王继续道:“皇兄若是没有其他的事,臣弟就先告辞了。” 说罢,就恭敬的躬身行礼,庆和帝不说话,他就不起来。 庆和帝无奈道:“无甚大事了,你这几天也遭罪了,回去休息吧。” 楚王这才起身,后退两步转身离开了。 楚王从始至终表现的坦然又恭敬,一副老子什么也没做所以不怕查的姿态,到让庆和帝欣赏了几分。 不管这事是不是楚王做的,至少他现在的姿态,保住了他楚王的格局和颜面。 等到下午的时候,京城那边又有斥候来报,说是一切正常。 但这正常之中,却夹杂着不正常。 要知道,皇帝所在之地,一向是众人的目光聚集之地,即便他现在远在铁网山围场,但京里上到皇后皇太后,下到朝臣七品芝麻官,理应时刻专注着围场这边才是。 但从事发到现在已经三天过去了,京中还是一派的太平盛世,浑然不知他们的皇帝陛下已经经历过一次打生打死的厮杀和围困,难道,这还算正常吗? 还有北大营三万大军的开拔,大军出动可不是小事,难道,京里的阁老众臣们都已经老眼昏花,或者是脑子糊涂了,这样重大的事情都看不到? 又等了一天,等忠顺亲王回京之后,京师才好似一滴水滴尽了看似平静的油锅之中,突然炸了开来。 第五天,忠顺亲王又着人来报:“京城一切安好,请陛下回銮。” 不管京城是不是真的一切如常,此时此刻,庆和帝已经到了非回不可的时候了。 似是为了彰显武功,庆和帝一行回京的行程并不匆忙,他不仅好整以暇的带着大军回京,还时不时的停下来跟军士们一起吃饭,走入军阵中询问他们的衣食起居,兴致来的时候,还跟他们一起骑马行军,甚至还提拔了几个勇武的兵士编进了禁军之中。 庆和帝的作为将这次紧张的行军气氛转变为兴奋和竞争,他们都知道,这次禁军损失惨重,回京之后,皇帝陛下肯定会选拔新的禁军,而他们,不就是现成的兵员?谁不知道禁军是护卫皇帝安全的,他们的待遇是最好的,上升空间也是最大的,当然也该是最厉害的! 他们都是经过日日不间断的操练的,谁又比谁差了?陛下既然能挑中张三,那么他李四,自然也是可以的。 姚冠杰对庆和帝的行为大家赞赏,他对庆和帝拍马屁道:“陛下一来,这些个小子们可算是来劲了,您是不知道,他们平时都眼高于顶的,觉着自己天下第一。陛下您眼光独到,可得好好的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才行。” 庆和帝笑道:“这有何难,朕让莫爱卿去跟他们比试比试就行了。” 姚冠杰一听,顿时苦了脸,对莫松请求道:“你可要手下留情,多少给在下留个颜面,不要让他们输的太惨。” 莫松掰掰手腕,笑道:“陛下既然要选拔侍卫,自然是要有真本事的才行,能在我手里过几招,就看他们自己了。” 这就是不放水的意思了。 姚冠杰转转眼珠子,对庆和帝谏言道:“光只一个北大营能选出多少好手来?陛下,咱们还有西大营和南大营能,等回京了,陛下不如找个时间,都去看一看,说不定能有其他收获呢?” 庆和帝笑着问莫松:“爱卿以为如何?” 莫松笑道:“既然要选拔,不如陛下开个演武赛,既能看看这些士兵的真正水平,又能彰显陛下的平易近人,岂不是一举两得?” 姚冠杰看着庆和帝意动的神色,大力赞赏道:“这个主意好,正好也给那些个尸位素餐的紧紧皮子,好叫他们知道,陛下您可是一直在看着他们呢,若是不能尽忠职守,可是要受处分的。” 莫松看着姚冠杰句句说道点子上,难得的还能话话都讨陛下的欢心,心想,这位姚叔叔还真是会做官,他来做武将真是可惜了,他合该是位文臣呢。 第249章 在离京城十里之外的地方,忠顺亲王亲自等在这里迎接庆和帝,同时,是要跟他禀报这几日他收到和查到的消息。 忠顺亲王道:“我先从盐引上开始查。果然,在京城周边县城里,发现了几张已经兑换过的小额盐引,都不过百斤一张的最小额,供走街串巷的小贩贩卖倒也足够了。我猜测,那帮绿衣人应该是化整为零,通过走街串巷的贩卖食盐潜伏在人群中,躲避咱们的追查。我已经让人寻着踪迹去查访了,但是人海茫茫,短时间内是查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的。” 第541章 庆和帝点头:“这些绿衣人一定要找出来,江湖上竟然存在胆敢弑君的匪徒,也该整顿整顿了。” 义忠亲王记下此事,接着道:“我回京之后,先去见了父皇,父皇看见我很是惊讶,问我怎么回来了,我跟父皇说了咱们的遭遇,他很是为我们后怕,皇兄,光从父皇的反应来看,我也不清楚父皇他到底是不是提前知道了,这个,还是交给你去问吧。” 对上父皇,老五只有听话的份,庆和帝很了解,即便父皇真的知道什么,他也不会让老五看出来的,因此,庆和帝并不在此多做思考,便示意他继续说。 忠顺亲王继续道:“我让人着重打探了京中来做生意的西域人,尤其是鞑靼人,他们说的,基本上跟提审的那些西域人的说辞一样,咱们大周的羊毛、羊绒布匹和干酪确实让外族人眼热。若是丝绸、煤球、食盐和茶叶这些也就罢了,这些都是只有咱们这里特产,西域那边只能通过朝廷边贸或者走私购买咱们的货物。但羊毛和羊绒奶酪这些,可是他们的长处,竟然被咱们弄的他们买不起的样子,他们从心里就过不去这个坎儿,便想出各种法子从咱们这里探查究竟。我记得,自从咱们开始出口羊绒,得有七八年了吧?” 庆和帝笑道:“是十年,今年是第十一年了。” 忠顺亲王诧异:“竟然有这么多年了吗?皇兄你记得可真清楚。” 庆和帝给他道:“要论羊毛和羊绒的出现时间,应该还更早。自从怀宁郡主和莫磐成亲之后,莫磐就给父皇上本,建议重开西域边贸,就是他随折子送来的那卷羊绒,打消了父皇的疑虑。” 朝廷开边贸,自然不是只卖羊毛和羊绒的,朝臣对此议论不休,众说纷呈,褒贬不一,便一直搁置下来。因此,这项提议真正开始施行,其实是在他登基的第一年,但在边贸开始之前,西北之地就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试探西域之地对朝廷重开边贸的反应了。因此,大周开始向西域出口羊毛羊绒奶制品等货物,细算下来,应该有整整十年了。 忠顺亲王啧啧感叹道:“一开始听西域人叫莫磐财神爷我还觉着小国寡民忒没见识,现在再往回瞧,他的确当得上这个称呼的。” 庆和帝笑道:“这才哪到哪儿。” 忠顺亲王看庆和帝的态度,心想,应该还有很多事是他不知道的,但是,他做了皇帝十来年的皇弟,早就知道什么该问什么该闭嘴了,于是,他便继续汇报:“关于奸细的事,我想去查查甄家,但碍于父皇的偏袒,实在不好下手。” 自从前年甄家被宋昭严弹劾之后,有父皇保着,这两年甄家表面上就安分许多,按照皇兄匀出来的盐引份额还亏空,也算是尽力,但他们家是真安分还是假安分,这个就是见仁见智了。要忠顺亲王看,甄家相比于宣正帝当政的时候,那是真安分了,但他们私底下是不是有怨言,那还真不不好说。若是甄家真做了什么,忠顺亲王定不会遮掩,但他没查出来的,也不会胡乱说就是了。 忠顺亲王继续道:“......我便另辟蹊径,去查史家,史家跟甄家也是老亲了,史鼐长兄的夫人不就是史家的小姐?听说现在史家长房还留有一个孤女,这个孤女的外家就是甄家,说不得史鼐就能通过这个孤女与甄家藕断丝连呢。话说回来,自从史鼐调回京师,已经有两三年了吧?他竟然也不着急补官,他对外的说辞是还了家里的亏空,家里日渐衰败,眼看着就揭不开锅了,也没多余的银子跑官了。呵,真是奇也怪哉,只听说过平民百姓拿着银子跑官的,还没听说一个侯爷还要拿银子跑官的?他史家若是真的揭不开锅了,还不得赶快的谋官上任去捞银子?可这史鼐就是楞窝在家里不出门。” “我再查他的所来所往,您猜怎么着,人家私下里可没少去参加北静王举办的文会呢,还有那个荣国府的贾宝玉,也勤快的紧,也不知道他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去王府里做什么去?人家大人说的话他能听懂吗?” 忠顺亲王的话听的庆和帝直皱眉头,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从什么时候开始,贾家和史家竟然跟北静王走的这么近乎了? 忠顺亲王道:“我想法子弄来了史家的老姑太太,也就是贾家的老太太史太君去年的生日礼单,啧啧,皇兄,您再是想不到的,那史老太君的礼单里,可是有不少的盐引呢,还都是小额的,您说,是不是太巧了?” 庆和帝眉头皱的更紧了:“还有什么?” 忠顺亲王长舒口气,道:“没有了,这几天,我不止查了史家和贾家,还有东平、北静和南安这三个王府,除了北静王府有些太过意外之外,其他两家都无甚可奇怪之处,”说着,揉揉隐隐鼓胀的额头,又苦笑了一下,“时间太短了,就是有什么,还得些许日子呢。” 这几日他不眠不休的看情报,从众多信息中抽丝剥茧挑出有用的,不仅是个大工程,还非常考验眼力,事关弑君大事,他是半点不敢有所马虎。 庆和帝见他疲倦的样子和眼底下深深的青黑,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道:“等会,你就先去车上睡一会,等回宫了,朕再叫醒你。” 忠顺亲王笑道:“多谢皇兄体恤,不过,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呢。” 庆和帝也笑道:“行,等这次事了,朕再好好的赏你。”又问道:“那么,鞑靼王庭的国书和那个什么胡乐尔的使节可有眉目?” 第542章 一想到那个话里话外时不时就要挑拨上几句的忽勒尔,忠顺亲王就皱眉,他道:“没有半点眉目,若是那个忽勒尔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国书真有可能就在那个幕后贼子手里。毕竟,有了鞑靼国书,想要做什么,可就名正言顺多了,若是有心人拿着这张国书胡作非为,挑起大周跟鞑靼的战争,还真有可能被人做了渔翁呢。” 对于忽勒尔,庆和帝不得不慎重对待,他又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忠顺亲王也都事无巨细的答了,才开始重新启程,往紫禁城而去。 回了皇宫,庆和帝先去见宣正帝。 宣正帝早就等着他了。 等父子两个见完礼之后,宣正帝挥退左右,一脸凝重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与朕好好说说。” 庆和帝隐去他跟楚王的对话,将有位高权重之人勾结外族人弑君的事详细说了一遍,话了,他又道:“经过这几日的探查,儿臣跟老五都觉着,若是真有鞑靼国书的话,那国书上多半写着事关羊产业和边贸之事,对于这个起因,忽勒尔应该是没有说谎的。” 宣正帝一字不落的听完之后,才叹道:“边贸啊,当年你甫一登基,就力排众议坚持重开边贸,那个时候朕还觉着你脾气硬,早晚要吃亏,现在看来,这个亏,吃的还是很值得的。”整整十年,边贸不仅大大丰富了国库,弥补了他的亏空,还壮大了国力,弘扬了国威,让遥远芥末小国也能知道他们大周的文治武功,这样看来,鞑靼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引战来抢,而是通过文书与大周建交,这本身就说明了,现在的大周,已经强大到不好惹了。 只是:“这样大的功劳,你打算,怎么奖赏莫磐?” 庆和帝笑道:“他原本就承袭了西宁郡王府,父皇觉着,让他名副其实如何?” 莫磐现在住着原来的西宁郡王府,只有将他封王,才能算是名副其实。 宣正帝看着庆和帝,挑眉问道:“你不是说真的吧?”向来只有开国功臣有封异性王的,他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王朝是在太平年代封异姓王的?削藩削王爵才是一个王朝发展的常态呢。 庆和帝笑道;“当然不是现在,儿臣还想看看,他还能做到哪一步?父皇您不知道,他还说过,要踏平鞑靼的王庭呢。父皇,若是他真的能踏平鞑靼王庭,开不世之武功,一个王爵,儿臣还是给的起的。” 宣正帝舒展了眉头,道:“若真如此,倒也不是不行,只恐怕,朕是等不到亲眼看到的那天了。” 庆和帝忙道:“父皇......” 宣正帝摆摆手,制止了庆和帝的话,他脸色凝重的对庆和帝道:“西宁郡王这一脉,算是改换姓氏和门庭了,其他三个王府,你一定要慎重对待,和平削爵最好,若是不能,也不要手软,你没有做到的事,就让你的继任去做,听清楚而来吗?” 庆和帝忙起身恭敬承诺道:“父皇教诲,儿臣都记住了,朕之有生之年,定将平定三王,为子孙留下安定基业。” 第250章 庆和帝春猎被围困之事,随着庆和帝一行平安归来,在朝廷引起了轩然大波,庆和帝协雷霆之怒很是收拾了几个他平时看不上眼又不好动的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重新选拔禁卫军。 经过此次围困战之后,禁军几乎全军覆没,内阁朝臣们实在没有立场和理由阻止庆和帝重新洗牌禁军,因此,很快就通过了最新的禁军选拔方法。 禁军选拔第一条,就是重新对现有的三万禁军进行筛选,剔除掉纯粹是通过祖辈父辈余荫混上来的世家子弟,有些关系实在硬,不好踢出的,也都被请回家,白发放一份俸禄。现在,经过追讨亏空之后,国库还算丰盈,这些个蛀虫,庆和帝勉强还能养的起,就是心里不大痛快罢了。 剔除掉好几千白拿俸禄的人,又劝退了几千老弱考核不合格的之后,剩下的禁军,能看的只有万余,庆和帝看着到手的名单,深吸一口气,盖下了开始三大营演武赛的玉玺。 禁军选拔还开通了一条从民间选拔的通道,凡是有志、有能力成为禁军的青少年,只要你能通过政审,都可以选拔进入皇家禁卫。当然,能进皇宫的政审,其严格程度,绝对不下于科举,甚至比科举还要严格上三分。 前两条都是内部正常流程,第三条,可就瞬间引爆京师,并快速的向全大周扩散而去...... 近来,京城热闹的紧,因为是为武事选拔人才,街上好勇斗狠的人不免多了起来,牛继宗重新整合了步兵衙门,亲自带队巡街四九城,很是刷够了面子,抖足了威风。 不仅得胜立功归来的牛继宗意气风发,就连去打酱油侥幸回来的贾琏和冯紫英都一边庆幸一边得意,庆幸于自己最终能活着回京,得意于自己算是历练过了,且不用经过考核,直接就可往上进一大阶。 贾琏如愿以偿的成了乾清宫侍卫,冯紫英则是接了他父亲的班,成了禁军的副统领,算是父伤子继了。 贾琏回家之后,跟贾赦抵足而眠,父子两个好好的琢磨了下这次铁网山打围事件。 贾赦听了又听,问了又问,只把贾琏问的再也说不出新的话之后,他才叹息道:“难!难!难!”这三个难字,硬是被他说出了不同的韵味来。 贾琏忙问贾赦:“老爷,您说的难是个什么意思?” 贾赦沉吟道:“第一个,陛下恐怕要失望了,短时间之内,很难找到幕后主使的。第二个,寻找那批你说的江湖人更难,他们本来就是黑白通吃,猫道鼠道都走得,就是他自己蹦出来说自己差点弑君,怕是也没人信?第三个,要鞑靼人好看,说着是挺解气的,但天下承平已久,再发动战争,还是跟鞑靼人打,啧,你自己想一想,难不难?” 第543章 贾琏则道:“咱们现在又不缺钱也不缺兵,为什么还难?让咱们看来千难万难的事,在人家看来,或许很容易呢?” 贾赦笑叹道:“这个嘛,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是为父老了,失了锐气了。” 贾琏笑道:“还有儿子呢,儿子虽然不才,也能做些牵马提鞍的活计,若是真打起来了,儿子上战场挣上些许的军功,也不算埋没祖宗了。” 贾赦瞪他一眼,训道:“老子还没死呢,你就想着上战场了,那战场是有那么好上的吗?运气不好,你这边还没见到敌人的影子呢,呼的飞来一根箭矢,就能要了你的命!你当战场是你呈英雄的地方呢?!那可是尸骨累累都填不满的化骨场呢!” 贾琏被训的脖子一缩,好没意思道:“不去就不去嘛,您何必动这么大的气?我不去战场,给陛下看大门总行了吧?” 说罢,就赌气的转头蒙上被子睡觉,还故意把呼噜打的震天响。 贾赦没好气的踹了不孝儿子的屁股一脚,笑骂道:“老子是为你好,你倒不乐意起来了。旁的先不说,你倒是争气点,再给老子生个孙子出来呢?” 贾琏不甘不愿的嘀咕:“我倒是想生呢?生孩子的人又不是我。” 王熙凤好是好,就是醋性忒大,他不就是跟平儿丫头调笑了几句,她就能给他脸色看,哼,敢给他脸色看,他若是不晾着她来给他求饶,他就不是大丈夫! 贾赦看看被个女人辖制住的儿子,不由开始发愁什么时候能见到自己第二个大孙子,一时没忍住传授给儿子几招御女之术...... 一时间,父子两个歇息的屋子里传出了嘿嘿哈哈嘻嘻的怪笑声,听的路过起夜的小厮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还以为是哪里路过的毛鬼神呢。 贾家父子两个半夜嘀嘀咕咕的交流床榻之间的那点子事,也有人半夜讨论正经事呢。 在一个寻常的宅院里,有人穿过扶苏的草木,进入了一个还算宽敞的屋子,屋子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来人脱下斗篷,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抱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查的有多严,有什么事不能让下人代传,非得要我来见你?” 灯火如豆,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张方桌,方桌上摆着一盘花生米,一盘熏牛肉,一盘切片的奶豆腐,还有一盘子炸土豆条,四个盘子将将摆满了方桌,边角上只能放一只银酒壶和两个小酒盅,酒坛子就只能放在桌子底下了。 方桌旁坐着一个人,如豆的灯火只能照亮此人的小半张脸,剩下的大半张脸和整个身子都隐藏在黑暗中。 许是喝多了酒,这个人声音微微暗哑,他垂目冷道:“我叫你来,就是想当面问问你,水溶,你可还当自己是大周人?” 北静王水溶原本还算温煦的脸登时就拉了下来,他冷笑道:“司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王名司恒,自从他封赐楚王这个封号之后,就几乎没有人会叫他司恒这个名字了。 楚王道:“勾结外族,通敌叛国之罪,你可想过,若是事发,你我可还有容身之处?” 水溶呼吸一滞:“不会事发的,我连带跟我有关的人并没有出面与任何外族人接触,他们不会知道背后之人是谁的。还有,你莫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这事都是我自己谋划的,你不知情,跟你可没有半点关系。”说着,他挨近了楚王,拉拉他的袖子,晃了晃,低声道:“咱们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你叫我来,只说这个?” 声音旖旎缠绵,配上他如寒星如朗月的俊俏面容,不见油腻恶心,只有活色生香。 楚王叹口气,只道:“你好好说话,莫要敷衍我,你我乃是大周皇室正统子孙,只为一己之私,就通敌卖国,吾辈不耻。你老实跟我说,除了忽勒尔,你还做了什么?” 他嘴里说着不耻和责怪的话,语气却无端的软和了几分,不见方才的冰冷。 要说楚王司恒和北静王水溶,那可真是一段孽缘。楚王一连两个喜欢的女人都进了宫,成了他皇兄的小老婆,偏生自己娶了一个心肠阴晦的王妃,心里郁结难解,只能借酒消愁了。 有一次,他在酒楼里喝闷酒的时候,遇见了一同过来喝酒的水溶,两人一个当朝亲王,一个当朝异性王爷,见了面,自然要寒暄一番的,一来二去的,楚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跟水溶搞到一起去了。 楚王不喜欢男人,更是厌恶他五皇兄忠顺亲王那样有龙阳之癖的男人,但是,水溶不一样,他生的好看,人又年轻,身份尊贵,更没有那些以色侍人的小官们扭扭捏捏不男不女的做派,倒是不惹楚王讨厌。 楚王不讨厌水溶,但也没有多喜欢,他还是喜欢女人的,为此,水溶没少跟楚王吵架。 吵过几次之后,楚王想断了这段关系,水溶不乐意,只能有委屈往自己肚子里咽,谁让他对他一见钟情呢?! 水溶一撒娇,楚王就没辙了。对自己人,尤其是对自己的枕边人,而且是对自己不讨厌的枕边人,楚王骨子里的大男人怜惜之情一起,对着水溶,就说不来狠话了。 水溶见情人语气缓和了下来,他就轻笑一声,用屁股顶了顶楚王,让他让出半个凳子来,自己非得挨着他坐不可,楚王皱皱眉,就想起身把凳子让给他,他就双臂一拢,抱着人不放,水溶下巴搁在楚王肩膀上,笑哈哈道:“没了,那个忽勒尔,不过是我凑巧遇见的,他想得到那什么洗羊绒的方子都要想疯了,我不过是让人撒了一个诱饵,他就迫不及待的上钩了,哼,就这样见不得半点好处的心性,也就配当把刀使了,啧,就是这刀不听话的很,到手的鸭子都能给他飞了。” 第544章 楚王捏了捏酒杯,心里不是不可惜的。 是啊,都杀到眼前了,还能失败,还真是鸭子都煮熟了,就差进口了,这鸭子还就真这么白白飞走了! 他跟水溶合作篡取皇位,自然是庆和帝直接死了最干净利索,水溶说他来想法子搞死庆和帝,但他实在是没想到水溶竟胆大包天到直接勾结外族,企图利用外族这把刀直接杀了庆和帝。 若是庆和帝就这么死了,太上皇还在,庆和帝没有留下嫡子,剩下的皇子也都年纪还小,不成大用,那么,下一任皇帝非他莫属! 等他登基后,他就可以重用庆和帝留下的原班人马,对鞑靼用兵,为他亲爱的皇兄报仇雪恨。 他相信,水溶就是这么打算的,因此,为了能彻底摘清他,这个计划实施的时候,水溶连他都没说,直接就干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楚王只能道:“鞑靼狼子野心,你以后,莫要再跟他们接触了,咱们自己人关起门来内斗,是咱们自己家的事,牵扯上外人,那就是吃里扒外,数典忘祖了。” 水溶见他还是抓着自己勾结外族人的事不放,就赌气道:“都跟你说了,只是凑巧遇上了,他们那些蛮人野蛮的很,不通礼仪,我压根就看不上他们好不好?” 楚王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把国书交出来吧。” 水溶笑问道:“什么国书?我不知道。” 楚王转头看他,他只轻轻一抬下巴,就对上了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薄唇,楚王只微微一顿,就顺势攻城略地,情到浓时,楚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楚王放开被亲的五迷三道的水溶,对着豆大的灯火展开纸张仔细观看。 水溶瞬间被气的灵魂出窍,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睁的又大又圆,眼珠子里似是要喷出火来。 “你,你混蛋,还我!” 说罢,就扑身上去强抢。 楚王伸脚绊了他一个踉跄,张开怀抱接住他扑到的身体,双臂合拢将他锁死在怀里。 水溶还要挣扎,楚王沉声道:“别动。这就是鞑靼的国书了?” 水溶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情不愿道:“你不是都看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楚王仔细将国书的内容记在心里,然后将这国书放在灯火上点燃,将之付之一炬。 水溶失声道:“你做什么?!” 楚王沉声道:“没了这国书,任是他们手眼通天,都不能说是你做的。” 想要暴起挣脱去抢救国书的水溶闻言一顿,然后就软下身子,看着楚王棱角分明的脸,好半晌,才道:“你既不喜欢,我以后都不跟他们来往了。” 楚王打横抱起他,道:“你本来就没跟他们来往。夜深了,安置吧。” 第251章 现如今,京里最热闹的事莫过于在平民之间选拔禁军之事,关于进军选拔的起因,则是慢慢变的讳莫如深起来。 冯紫英交友关阔,在冯唐伤势减好之后,冯紫英就开始频繁外出,跟往日知交联络起感情来。 这日,他应邀参加南安郡王府的堂会,等戏台子上小旦唱完下台之后,他就拐到给戏班子特地准备的后堂,找到那个正在卸妆的小旦,倚着门框抱臂啧啧赞道:“怪道小姐无双,原来公子如玉,啧啧,台上小姐,台下公子,说的就是柳湘莲你了。” 正在卸妆的柳湘莲横他一眼,那一眼的风情,直接给冯紫英酥麻了半边身子,他连连讨饶道:“罢了,罢了,我还没讨媳妇呢,你可别把我给带歪了,我可不想的得罪你。” 柳湘莲笑的更肆意了,他嗔道:“你们这样人家的公子哥儿,哪个不是温柔乡里睡出来的,就没见你这样没出息的?真真是怪癖!” 冯紫英则不满道:“我不过是做个正常人,就算是怪癖了?那些无色不欢的人竟都是正常人了?这是什么道理,当真是人心不古了。” 柳湘莲起身,他身上只穿了见里衣,没了戏服的遮掩,他男性高挑硬朗的身材彰显无疑,只见他一步三摇莲步轻移的挪到冯紫英身边,半靠在他的臂膀上,往他的耳郭子上轻轻吹了一股香风,打趣道:“冤家,正是因为你不为奴所动,奴家才不舍不弃呢。” 冯紫英直接傻眼了,他狠狠的打了个哆嗦,一跳三尺高,手指头颤颤巍巍的指着柳湘莲,“你,你,你......”的说不出一句囫囵的句子。 那憨傻的模样,瞧的柳湘莲捧腹大笑不已,他边笑边抱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叫,还道:“冯紫英你可真是条硬汉子,不错,不错,哈哈哈。” 此时,冯紫英也已经反应过来,柳湘莲方才是在逗他呢,不由抱怨道:“该死,该死,你跟我玩笑也就罢了,在旁人那里,你可收着些吧。”要是给那怀有不好心思的人看见了,指不定要怎么纠缠柳湘莲呢。 柳湘莲重新坐回到妆台前,一边继续卸妆,一边深以为然道:“除了跟你这个总是记吃不记打的玩笑之外,你还见我跟谁这样闹过?我又不是傻子。” 柳湘莲就是知道冯紫英是个不好这口的,他才这样逗他,若是个有南风癖好的,柳湘莲自己躲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上赶着? 等柳湘莲换上自己衣裳,束发戴冠之后,他才跟着冯紫英离开,问道:“你特地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冯紫英寻了一处安静的雅间,柳湘莲一瞧就知道是要说正经事的,不免也正襟危坐起来。 第545章 冯紫英等茶博士上了茶之后,他才开口道:“京里轰轰烈烈的选拔禁军侍卫,你这样好的功夫,条件也合适,怎的不去报名,去搏一份功业出来,岂不是比现在没个着落的强上百倍?” 柳湘莲笑道:“也就只有你还能想的到我了。我家老奴也劝过我,只是,我想了许久,我是自由惯了的,终究是受不了禁军里的管束,就不去掺和这个热闹了。” 冯紫英皱眉,道:“你看看我,除了当班的那十日,剩下的日子还不是照样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哪里有什么管束?” 柳湘莲手里转着茶杯,任茶烟袅袅,垂目不语。 冯紫英看着柳湘莲映着日光的半张脸,明亮的日光洒在他风流不掩的身子上,整个人好似在发光一般,这样的玉人儿...... 冯紫英若有所思:“你若是担心兵营里那些个腌臜事,却是多虑了,一来陛下想要的是一支真正能战斗的禁军,以前那些见不得光的烂事儿,搞事的人都给清出去了,以后自然也就都不会有了,二来,凭你的本事,就是真有个什么,你还怕他们不成?三来,还有我在呢,我现在就在禁军,你若是选上了,我就把你要到我的麾下,你看如何?” 冯紫英面面都替柳湘莲想到了,只是,他到底还是漏了一处,柳湘莲笑道:“你的好意,我知道了。只是,你忘了,我是在各大府邸客串过堂会的,我虽不是戏子,但在那些个人眼中,却是与戏子无异的。唉,我若是真给选上了,想想以后遇到的麻烦,就烦心的很,就还是不去了罢。” 冯紫英哑然。柳湘莲不仅喜欢唱戏,他还尤其喜欢客串小旦,他平日里自己潇洒恣意惯了,并不在乎旁人的指指点点和风言风语,但若是进了禁军,以后肯定是要和达官贵人近距离接触的,若是遇到那通达正派的还好,若是遇到那酸腐的、内里不堪的,柳湘莲会遇到什么情形还真不好说。 他惋惜道:“可惜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恐怕不会太多了。” 柳湘莲也叹道:“一饮一啄,皆乃定数,怕是我就是这么个走不得正道的人吧。” 冯紫英不悦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不过是爱唱戏一些,又没有作奸犯科,怎么就是不走正道了呢?” 柳湘莲笑了,他笑的明朗又喜悦,他笑道:“老冯啊老冯,也就只有你这样看我了。来,为了你能看得起我,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说罢,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对柳湘莲的恣意,冯紫英也只能无奈摇头笑笑,柳湘莲跟他差不多的年纪,都已过弱冠,现在,他自己刚刚更进一步,就想自己好友也能有所建树,总比虚废光阴的好。 冯紫英很是佩服柳湘莲的功夫,他自己能走到禁军副统领的位置,固然有家里的原因,但他自己从还不到舞勺之年的时候就开始出来当差做事,功夫也是实打实的练出来的,他能有现在的成就,也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走上来的,就是在外头说起来,他也从来都是不心虚的。但在柳湘莲面前,他就总是忍不住会想,若是他跟柳湘莲换个个,是不是,柳湘莲的成就,会比他更高? 就像莫松一样。 想起莫松,冯紫英就眼睛一亮,他对柳湘莲道:“想必你也隐约听说过了,现在,朝廷正在江湖寻找一批绿衣大盗呢,你也算是半个江湖人了,如何,可有兴趣做一回赏金巡捕,抓一抓汪洋大盗?” 柳湘莲皱眉道:“我听说,这个什么赏金巡捕,是忠顺王爷负责的?” 冯紫英笑道:“是忠顺王爷总揽,但下面做事的那么多,他不可能都一一过问的,你不用怕他。” 柳湘莲有些迟疑,他倒是不怕忠顺王爷,他怕的是忠顺王爷看到他。忠顺亲王那可是京城里有名的荤素不忌,尤其好男色,他若是看上了他,他在这京城里,可就待不下去了。 冯紫英又道:“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你若是入了他的眼,我保证忠顺王爷不敢动你。” 柳湘莲眼睛一亮:“是谁?” 冯紫英笑道:“莫松。” 柳湘莲眼睛更亮了:“是翰林院的武公子莫松莫疏清?” 冯紫英笑道:“除了他,还有谁?” 柳湘莲笑道:“他的兄长,江湖人称玉面财神,他当真有那么神异?” 冯紫英笑道:“我明明跟你说的是疏清,你怎么偏偏对他的兄长疏正感兴趣?” 柳湘莲则道;“凡是世人,谁不对活财神感兴趣呢?” 冯紫英笑道:“也罢,你若是真能入了莫松的眼,你以后说不得要常跟莫郡马见面的。我可先跟你说,莫郡马是极不喜欢人家叫他财神爷的,你以后若是见了他,可别当面叫他财神爷。” 柳湘莲兴致盎然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冯紫英笑道:“没有什么缘故,只是别人当面叫他财神爷的时候,我就在旁看着呢,他的脸色很是古怪,很不喜欢的样子,有一次还纠正旁人,道:我不过是为朝廷为百姓做了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就能被传的叫什么财神爷,可叫那些为民请命的忠臣能吏们怎么看呢?以后还是不要再叫了吧。所以,我猜,莫郡马应该是很不喜欢这个称号的,总之,你以后见了他,不要这样叫就行了。” 柳湘莲不屑道:“朝廷有几个忠臣能吏呢?那些个官吏,且都忙着党同伐异呢,有几个是真的为百姓着想的?莫郡马这样说,实在是太谦和了。” 第546章 冯紫英道:“这正是他的可贵之处呢,要不怎么有这样多的人喜欢他呢?我跟你说,就连那些个绿衣大盗见了他,都不肯动他分毫呢,忠顺亲王更是喜欢他,他的兄弟莫松在陛下面前尤其得脸,所以我才说,你若是入了莫松的眼,忠顺亲王就是看在他们兄弟俩的面子上,也不会动你的,你岂不就是高枕无忧了?” 柳湘莲则是发愁道:“我这样的,能入得人家的眼吗?” 冯紫英则是奇怪了:“你这样的,竟能有不自信的时候?” 柳湘莲白他一眼:“跟那些个癞皮狗似的人,我自然是自信的不得了,但跟这样正经走正道的人物交往,我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冯紫英劝慰道:“这你却是不用担心的,你功夫好,你去跟莫松比上一比,不论输赢,你总能入得他的眼的,只要他愿意跟你交往不就行了?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没道理他就高我等一头了?” 柳湘莲想了想,最终道:“还要请哥哥为兄弟引见一二才是。” 冯紫英大喜:“这个好说,只要你愿意,后日禁军演武场见如何?” 柳湘莲笑道:“可。” 第252章 江湖事江湖了,既然朝廷明察暗访寻不到那群蒙面绿衣人,忠顺亲王干脆就召集了一批江湖人,明着悬赏绿衣大盗,暗地里,则是放出消息,一个绿衣人的脑袋值一百两,若是活的,就再加一百两。 得到这个消息的人,尤其是江湖人,给这些抓捕绿衣大盗的人安了个赏金巡捕的名头,好给自己脸上贴金。 竟然让一个亲王派了赏金,可见这批绿衣大盗的重要性和能耐,无论是为了赏金,还是为了江湖面子,凡是听到风声的,就没有不敢兴趣的,因此,朝堂上为了选拔禁军的事热闹,江湖上,为着悬赏绿衣人的事,也是热闹非凡。 莫松果然对柳湘莲很感兴趣。 莫松虽然有一身好功夫,但他是混朝堂的,他这身功夫不大用的上,平日里只是例行练着强身健体而已。这几天,他奉了庆和帝的命令,去三大营里帮着选拔新的禁军,可是没少动手,但禁军里的拼杀都是粗笨的拳脚功夫,连着内家外家一起练的少之又少,没几天,莫松就失了兴致,索然无味起来。 可巧冯紫英给他引见了柳湘莲。 柳湘莲一瞧就是个文弱的公子哥儿,听说他能在戏台子上扮演小旦角色,可见他身体的柔韧性是不缺的,他既能被冯紫英引荐给他,可见,他本身的武功也是不弱的。 这样的身体,这样的功夫,只一个照面,莫松就断定柳湘莲定是个练内家的。 等交上手之后,莫松就肯定柳湘莲的内家功夫不浅,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功夫,以后也是大有可为。 等他们酣畅淋漓的打过一场之后,莫松赢了半招,他笑道:“侥幸,侥幸,这个可不算我赢了。” 柳湘莲也笑道:“赢了就是赢了,还有算不算的?我可没放水,你莫要如此,难道我是个输不起的吗?” 莫松就道:“非是我谦虚,我瞧着你手上的刀用的不大顺手,你应该是惯用轻鸿剑的吧?若是你用自己趁手的兵器,我可未必能胜你,所以我才说‘不算我赢了’。” 冯紫英笑道:“疏清好眼力,我这兄弟,的确是擅长使用宝剑的,只不过他在戏台子上也耍过刀,使刀的功夫,并不比使剑的功夫差呢。” 柳湘莲忙道:“都是些戏耍功夫,比不得将军仔细练过的。”莫松虽然没有任武职,但他功夫好,别人就尊称他一声小将军。 柳湘莲暗中瞪了一眼冯紫英:我戏台子上耍大刀的,反倒能跟皇帝陛下都赞赏有加的使刀高手差点打个平手,你说这话,是埋汰我呢还是埋汰人家呢? 冯紫英则是回了一个不以为然的眼神:我这可是在跟兄弟你过名路呢,咱们先说好了你的根底——是个喜欢上戏台子唱戏的——人家也好决定到底要不要跟你结交,否则,不就成了欺骗人家感情了?等人家知道之后,又不想跟你好了,伤心的还不是你自己? 两人对了个鸡同鸭讲的眼神,都看着莫松,看他怎么说。 莫松对两个人的眉眼官司当做看不见,冯紫英能把柳湘莲荐到他的面前,就是担了引荐的责任的,他们之间的感情可见一斑。 莫松笑道:“戏耍功夫也是功夫,这世间,无论文武,就没有哪一个功夫是轻易能练成的,也没有哪一个功夫是白练的,你若是能将台上功夫练到极致,也算是世间罕见的大家了。” 柳湘莲一时间有些默然,他看着莫松,心想,若是世间众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那么我就是一直做一个戏子也是情愿的。 冯紫英大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人,大人你果然是个慧眼识英雄的!” 莫松笑道:“光我看中还不管用,柳兄弟得做些成绩出来才行。” 冯紫英听他这话里的意思,竟然是不仅愿意跟柳湘莲结交,还愿意替他引荐了? 冯紫英大喜,忙去拉柳湘莲。 柳湘莲按捺住心中的喜悦,他对莫松道:“大人且先等待,待我拿住那绿衣贼,再来向将军请功。” 莫松笑道:“能拿得住最好,就是拿不住也没什么的。你若是什么时候想找个差事做了,就来找我吧,以你的功夫,在哪里都是做得的。” 绿衣人手里有盐引,走街串巷的换了钱之后,装扮成平民百姓,并不好寻找,因此,莫松并不对柳湘莲能找出一个绿衣人报多少希望。 第547章 柳湘莲则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在大人眼中,咱们这些混下九流的都差不多,但在咱们眼中,走暗门的和走暗门的还不一样,差别大着呢,远的且不说,若是这京畿之地真有绿衣人出没,莲保准给您找出来。” 莫松对他说的差别大感兴趣,他小时候长在扬州的贫民窟那边走动,是接触过所谓的下九流的,但他只是泛泛了解,止于道听途说,真正的还没跟这些人交往过呢,现在有个现成的就在眼前,不免仔细的跟柳湘莲讨教起来。 冯紫英见莫松跟柳湘莲相谈甚欢,心里一颗大石终于落下地来。 等到分别之后,冯紫英笑着问柳湘莲:“你可是打算好要跟着他混了?” 柳湘莲笑道:“不过是见了一面,以后如何还未可知呢,但我既答应了要抓一个绿衣人给他,我自然会信守承诺,想法子去抓一个回来给他。” 冯紫英笑道:“你就嘴硬吧,我还不知道你?你跟他只见了一面,就能答应做这样棘手的事,这还不是已经打算好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是这么说的吧?” 柳湘莲无奈道:“老冯,这话,你以后可别乱说了,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冯紫英:“哈哈哈哈,好吧,我以后不说了,难得啊,柳湘莲,你竟也有怕人误会的一天?” 柳湘莲跟冯紫英又辩驳了几句,说到最后,自己也笑起来了。 等晚上回了家,莫松跟妻子说起今日跟柳湘莲比斗的事。 他道:“这个柳湘莲,身上功夫着实不错,可惜,他竟不想着去选拔禁军,而是想着去做赏金巡捕,真是大材小用了。” 陆蒹葭对柳湘莲的志向无感,但是对柳湘莲的这个人更感兴趣,她好奇问道:“你说的可是那个在戏台子上串戏的柳湘莲?” 莫松笑道:“就是他,怎的,你也知道他吗?” 陆蒹葭笑道:“知道,怎么不知道?他常在大户人家唱堂会的,上次王家大伯母做寿,就是请的他去串的戏,那扮相,那唱腔,比那专门唱小旦的还要俊俏几分呢,凡是看过的人都爱的不得了。你见过他的本来样子,他真人长的怎么样?是不是也很俊俏?” 莫松笑道:“俊,俊的不得了!” 陆蒹葭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我听说,他可招男子喜欢了,你有没有喜欢他?” 莫松被妻子看的一个激灵,他忙上前搂着爱妻的肩膀,笑道:“为夫是什么样的人,夫人难道不知道?咱们家就没这股子歪风,夫人可莫要想岔了。” 陆蒹葭笑道:“什么我想岔了,你才是想岔了呢。你不喜欢,我可喜欢了。” 莫松一听,简直如临大敌,这个柳湘莲,他忘了,一般男子进不得内院,但柳湘莲扮上小旦,是可以进内院的,他就是扮的再怎么俊俏,那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呢。 莫松一边讨好爱妻,一边暗暗打定主意,等跟柳湘莲混熟了之后,就劝着他以后可别再串堂会了,省的勾引了谁,再惹出兜不了的风流债出来。 他要是实在喜欢唱戏,他就把人请到大长公主那里,让他好好的唱个够! 过了几日,贾府那边派人例行来接林黛玉过府住几日,此时已经是春暖花开,可巧她近日清闲,家里府里的事都用不着她。她见贾母又派人来接,她也想着有日子没见过外祖母,着实想念,便收拾收拾,带着丫鬟婆子六七个,一起坐着马车跟着荣国府来接的人去了。 走前,她先去跟暂时搬回林宅的父亲辞别,林如海笑道:“听说他们家的园子修的很大,里面有不少房舍,你若是喜欢,可以在那里住上几日也是可的。” 林黛玉听了,面上不由露出犹疑之色。以前她在荣国府住的那些日子,可不算美好,她一听要在外祖家再住些日子,心里就有些打鼓。 林如海劝道:“以前为父不在京城,照顾不到你,现在你不过去看看外祖母,住几日就回来了,若是有什么不协的事发生,想必以后你外祖母也不会再来接你去住了。” 林如海没说的是,贾母这样频繁的来接林黛玉去贾府,他这边若是总是推辞,于林黛玉的名声实在不好,为着女儿着想,林如海不得不答应下来。对贾家,他相信贾家还是有聪明人的,他们不碍着贾家什么,没道理贾家会对一个小姑娘怎么样? 既然父亲同意了,林黛玉就答应下来,想着若是外祖母实在要留,她就顺势住下也没什么的,若是外祖母不留,她也就有理由回公主府了,完美! 荣国府修建大观园已经一年多了,今年元宵佳节又接待了贤德妃娘娘回家省亲,那园子自然是风景别致无双的。 林黛玉拜见过贾母之后,贾母就让贾家的姊妹们带着她去园子里逛去。林黛玉也很好奇外祖家的大观园修的怎么样,就颇为期待的跟着姊妹们去了。 如今,贾宝玉就住在园子里,他作为主人,自然是要担起接待客人的责任的。 第253章 正值春夏交接之时,大观园里花木茂盛,清风拂面,景色宜人,正是大肆观光游览的时候。 贾宝玉作为东道主,陪着林黛玉一路走来,从元妃接驾省亲的殿宇,到流着活水的假山瀑布,从他自己居住的怡红院,到野趣盎然的稻香村,一路走来,且说且停,一晃一个时辰就下去了。 贾宝玉是男孩子,还不觉有什么,李纨、迎春、探春、惜春和薛宝钗这些女孩子,不停歇的走了一路,早就累的不行了,因是陪客,倒也不敢就此打住歇息,怕叫人瞧了笑话。还是王熙凤来园子里寻她们去用膳,她们才稍稍住脚歇歇。 第548章 王熙凤一瞧女孩子们都香汗淋漓,气喘微微的样子,就诧异道:“你们竟是一停也不停的逛了这样长的时间?” 贾宝玉笑道:“可不是?林妹妹对咱们家的园子喜欢着呢,瞧着这里也有趣,那里也稀罕,还说好不容易来一趟,得都瞧完了再走呢。” 王熙凤忙拉着林黛玉笑道:“就你这丫头实心眼子,这样大的园子,一天可怎么逛的完?这一天的景色也实在是没看头,你若是今天就回去了,可就见不着早上滴着露水的木樨花,也瞧不见晚上沁芳亭里的月亮了,不如在这里住上几天,多瞧些新鲜景色,才是畅快呢。” 林黛玉笑道:“嫂子说的是,是我想岔了,倒劳动姐姐妹妹们跟着我受累了。” 王熙凤笑道:“确实受累了。也从另一头知道了,你这身子,比以前刚来的时候,可是好太多了,都说女大十八变,果然,年纪越大,身体越发壮实了,这一连走了一个多时辰,都不见你脚疼喊累,竟是要赶超宝玉去了。” 贾宝玉笑道:“可不是?要是再走下去,我可就不及林妹妹了,我是好悬绷住了,才不在妹妹跟前丢脸呢。”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回了贾母的正房,贾母这里正在摆膳,就等她们来了。 用膳完毕,王熙凤说起要留林黛玉在府里住的事。 贾母笑道:“自是好的,你可问过你妹妹愿意吗?” 林黛玉就笑道:“外祖母,今日我只带了身换洗衣裳,可如何安置呢?” 王熙凤一听这话头,就知道林黛玉是松了口了的,就笑道:“这有何难?住在老太太这里,难道还少了你用的穿的?你只要人在这里就行了,其他的,我都给你包圆了,再不用担心的。” 林黛玉原本是不想住下的,但她今日逛了园子,觉着实在是好,想着父亲说的要她住几日的话,又想着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弗了外祖母的美意,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王熙凤大喜,贾母也笑的合不拢嘴,只搂着林黛玉在怀里不住的心肝儿肉的叫,贾宝玉竟退了一射之地了。 贾宝玉也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觉着现在才是对的,以前竟都是错的,至于对在哪里,错在哪里,细想之间,竟是说不上来。 既说不上来,他也就不去多想,只兴头头的笑道:“我觉着,潇湘馆那一处是极适合林妹妹住的,不如妹妹就住潇湘馆,今儿晚上,咱们也能一处作乐呢?” 薛宝钗笑道:“说你是个毛脚急性子,你还不认,林妹妹才来,那潇湘馆里冷床冷塌的,没有半点人气,你可让她怎么住呢?” 探春也道:“就是,宝姐姐说的很是,不如就从现在开始收拾起来,等能住人了,林姐姐再搬进去也不迟?” 林黛玉忙道:“我不过在这里住上几日,何必劳师动众的专门收拾一个院子出来呢?不如我晚上在外祖母这里住着,白日里再到园子里去寻你们戏耍,也是一样的?” 贾宝玉忙道:“这处潇湘馆,原本就是没人住的,不过是收拾一下,能费多大的功夫?你若是喜欢,就单独给你留着,又如何呢?” 薛宝钗笑道:“宝兄弟你这话若是让云丫头听见了,你瞧她跟不跟你闹?” 林黛玉笑着看向贾宝玉,问道:“这个云姑娘又是谁呢?” 贾宝玉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史家的表妹,她偶尔也来住几日,只是她来的时候,是住在宝姐姐那里,没在潇湘馆住过。” 林黛玉就明白了,这个史家的表姑娘,应该是很喜欢潇湘馆,只因为她是来暂住的客人,没道理专门给她收拾一处院子来给她单独住,于是就只能跟旁人一起住了。 林黛玉自悴着自己也是来暂住的客人,如今有史家的表姑娘比着,她就更不能单独住潇湘馆了。 于是林黛玉笑道:“我也不是常住的,收拾出来也是白放着,若只单给我留着,倒要让人说我轻狂了。” 王熙凤看她们你来我往的为着一处院子推辞,就好笑道:“你们还争什么呢?既然云姑娘和林姑娘都喜欢住,更该收拾出来才是,这样,林姑娘来了就给林姑娘住,云姑娘来了就给云姑娘住,若是你们一起来了,就一起住,这潇湘馆,总不会白空着就是了。” 贾母也笑道:“你这法子就很好,等会子你忙完了,就带人看着收拾吧,再打发人去史家接了云儿过来,家里来了亲戚,她们姊妹们聚在一处,也亲香呢。” 贾宝玉乐道:“这更好了,这下子,可是都齐全了。” 探春笑道:“宝哥哥这话说的,难道以前就不齐全了吗?” 贾宝玉只笑看着林黛玉不语,薛宝钗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慕地用帕子掩嘴轻笑起来。 惜春看的奇怪,就问薛宝钗:“宝姐姐笑什么呢?” 薛宝钗就笑道:“我笑啊,可真是久别重逢了呢。” 林黛玉听这话,就想起她头一天来贾府时贾宝玉说的话,他说他见着自己面善,只当做久别重逢一般,那个时候她也是一样的感觉,现在,她再仔细看贾宝玉,对上他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睛,就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说不清道不明的,扰的人心烦。 林黛玉暗暗揉揉心口,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外头来报:“二太太来了。” 贾宝玉跟三春薛宝钗忙起身相迎,林黛玉也施施然起了身,给王夫人见礼。 第549章 王夫人把着贾宝玉的手,跟贾母见礼道:“老太太,我听说外甥女来了,还要住在园子里,就来问问老太太和外甥女,这帐子帘子可喜欢什么样的花色?那桌子椅子有紫檀木的有花梨木的,可要摆什么样的好呢?再有那古董摆件书画笔墨......” 林黛玉看着喋喋不休的王夫人,再看看依偎在她身边的贾宝玉,心里的那股子说不明道不清的郁气就这么散了,她笑着看她这位二舅母还能说出什么来。 贾母却是不耐烦听她说这些,不悦道:“你若是有心,就自己去张罗,拿来我这里说什么?我难道就是你的大管事吗?” 王夫人忙道:“老太太说这话可是折煞儿媳了,儿媳只是想来讨老太太的示下罢了。” 贾母道:“这里有凤丫头呢,你把库房的钥匙交给她,要什么让她自己去拿就行了。我这里有客,你也是个不得闲的,就回去好好休息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王夫人不妨贾母竟这样直接赶她走在,自觉脸上无光,再也待不下去,就只能悻悻然的离开了,离开前对贾宝玉道:“晚上到我那里一趟,我有话要交代你。” 众人起身望着王夫人的背影消失了,才又重新坐回座位上,在贾母面前说笑起来。 薛宝钗望着贾宝玉和林黛玉两个,嘴角不由又浮现出一抹笑意来,这回,这笑可就真实多了。 林黛玉说是在贾府住下来,一应的用度都从贾母这里出,但她还是要派人回公主府说一声的,公主府里大长公主带着莲哥儿和云哥儿到祈安寺去住了,府里只有莫磐和怀宁郡主,怀宁郡主听来人回禀,就派人去给林黛玉收拾东西,足足收拾了一车的东西给林黛玉送来才罢休。 红袖带着人来给林黛玉回话,林黛玉起身听着,红袖道:“郡主嘱咐姑娘,外祖母家不是别家,姑娘相住就多住几日吧,姑娘是大姑娘了,万不能像以前那样做小儿女之态,要懂事,要孝顺外祖母才是。” 林黛玉微微一福礼,正色道:“谨遵教诲。” 红袖待怀宁郡主受了这一礼,不等林黛玉起身,就上前拉着她的手笑道:“姑娘这个决定做的也太突然了,只半天的时间,我也只能收拾出这些东西来了,都是你常用的,若是平日里想着少了什么,再打发人回家去拿就行了,左右都是住在一个城里,离的也不远?” 林黛玉笑道:“红袖姐姐也忒婆妈了,外祖母这里什么都有呢,我能缺了什么?” 红袖就拿春葱似的手指头戳她的头,笑骂道:“小没良心的,我为的是谁?” 林黛玉就抱着她的胳膊笑:“是,是,是我,没良心,红袖姐姐快原谅我则个吧?” 红袖见房里众人都盯着她们看,就对贾母笑道:“我们平日里没规矩惯了的,让老太太见笑了。” 贾母笑道:“正是因为你们感情深,才能这样言笑不忌呢,玉儿在你们那里住着,可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红袖笑道:“姑娘在自己家里住着,有什么可麻烦的?再者,姑娘人长得好,嘴又甜,又会说笑,咱们都喜欢着呢,倒是来了贵府上,老太太要多受用些时日才好呢。” 贾母在林黛玉的归属这件事上,早就看开了,因此,她并不在言语上跟红袖争个长短,只对她道:“玉儿住在我这里,你们郡主就放心吧。” 红袖对这话不置可否,她又去了林黛玉现在住的地方看了下,就在贾母东次间大卧室里,看着人给林黛玉摆满东西之后,才带着人走了。 等红袖走了,三春才大大的长舒了一口气,惜春咂舌道:“林姐姐,这位红袖姑娘派头可真大。” 林黛玉拉着她的手,一边给她比划一只珍珠手环的大小,一边笑道:“红袖姐姐现在是四品的女官,就是一般爷们见了她,也是要按规矩行礼的,所以看着派头就大了些,不过,她人是很好的,我一开始到公主府的时候,就是她教的我,人和气着呢。” 惜春叹道:“原来是亦师亦友的关系,怪道她什么都给姐姐想到了,就连姐姐正在用的胭脂都带来了。” 林黛玉见她将一盒淡红的面脂认作胭脂,就取了这盒子,打开对她道:“这个是面脂,茶脸用的,不是胭脂。” 又找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打开给她看,笑道:“这个才是胭脂,这个也是往脸上涂的。” 又找出一个只有拇指粗细的瓷瓶,从半腰打开,露出里面大红色的脂膏,道:“这个是用在嘴唇上的胭脂,这个是大红色的,我还有其他颜色的,你瞧......” 惜春看着方盒子里深浅不一的六种红色,早就惊呆了,再看林黛玉又从妆奁盒子里掏出来不同颜色的口脂,已经连惊呆都忘了。 迎春和探春她们也都凑过来看,探春道:“这些个,都是今年宝盛阁刚出的新款吧?听说只有几十份,有好多诰命贵妇都没买到呢,林姐姐这里竟有这么多?” 薛宝钗也凑上来看,只一眼就笑道:“乖乖,咱们的林妹妹竟还是个富小姐呢。” 贾宝玉也凑上来看,他还拿起一个玫瑰红的口脂尝了一下,道:“香气扑鼻,难得竟能细腻至此,足见是下了大功夫的。” 林黛玉见他竟然上嘴去尝,惊了一下,忙把那口脂夺了过来,急道:“快吐出来,这个是不能吃的!” 她这急赤白脸的模样,倒是看笑了迎春和探春,迎春笑道:“林妹妹,宝兄弟从小就吃胭脂,他吃惯了,无碍的。” 第550章 林黛玉一懵,这才想起来,她小时候跟贾宝玉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时候,是有好几次发现他趴在丫鬟身子上讨胭脂吃的。 不过,她还是板了脸道:“这个可不是你自己制的胭脂,里面掺了羊油润泽,是不能吃的,仔细你吃了闹肚子,可别来赖我。” 贾宝玉忙陪笑道:“妹妹既不喜欢,我以后不吃了就是。” 林黛玉这才展颜,跟迎春她们分享起自己的宝贝来。这些个不同颜色的胭脂,可都是大哥哥精心调出来的,各有各的好处,她决定住在这里的日子,一天用一个颜色,等颜色用完了,她也就该回去了。 第254章 只两日的功夫,潇湘馆就收拾停当了,贾母让人去接了史湘云过来跟林黛玉一起住。 史湘云跟跟林黛玉厮见过后,一听说她以后可以跟林黛玉一起分享潇湘馆,高兴不已,连声叫道:“阿弥陀佛,这下子我可是沾了林姐姐的光了。” 林黛玉笑道:“应该是我借了你的便利才是,若是只我一个,我是再不会住在这里的。” 史湘云则道:“你说的也是,咱们又不是常住在这府里的,没得专门为我们腾一个院子出来,这样咱们一起住,才不算是白费了这样好的院子。” 林黛玉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她在公主府里的院子的隔壁,就是莫鱼的院子,莫鱼已经出嫁好几年了,到现在,那个院子还是专属于莫鱼的,也没听说长公主殿下就把那院子给谁了?她不愿意单独住潇湘馆,不过是客气罢了,跟史湘云觉着自己被优待了还是不一样的。 林黛玉每日住在大观园里跟姊妹们玩笑,不是今日赏花,就是明日戏水,不知不觉好几天过去,今日正巧到了交芒种节的时候。 常言道,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谢,花神退位,须要践行,因此,交芒种节这天,住在大观园里的姑娘丫鬟们,具都聚在一起,或是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或是用绫锦纱罗叠成旗子的,都用彩线系在了树头花枝上,一时间,满园飘绣,花枝招展的。 林黛玉随着众人再园中游玩,这园子这么大,有的喜欢桃李的,有的喜欢牡丹的,还有的喜欢才露尖尖角的碧荷的,因此,走着走着,就都各寻各的喜欢,散了开来。 林黛玉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处山坡下,山坡上种着大片的桃树,如今四月将尽,清风一吹,开谢的桃花瓣就都纷纷扬扬的飘洒下来,远远一瞧,就跟落了花雨一般。 林黛玉看着几朵桃花打着卷儿飞向不知名的方向,不由怅然一叹,吟道:“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吟了几句,只觉应该还有所思所想才是,但是却又实在找不到那种感觉,寻寻觅觅半晌,也只能作罢。作诗就是这样,才思来了,挡也挡不住,那作诗的感觉去了,再作的诗,就味同嚼蜡了,这诗不作也罢。 她这边不吟了,那边厢却是听的着急:“林妹妹,你怎么不吟了?” 林黛玉吓了一跳,转身抬头一看,从山坡那边竟转出一个人来,仔细一看,竟是贾宝玉。 林黛玉笑道:“宝玉,你怎的也在这里,你没跟宝姐姐和云妹妹她们一起去玩吗?” 贾宝玉道:“我来这里,自是来找妹妹的。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这两句极好,下面应该还有才是,妹妹方才怎的就此停了下来,不继续吟了?” 林黛玉笑道:“我也不知是为什么,方才心中郁郁,就随意吟了两句,但吟过之后,又觉着太过矫情,作诗嘛,向来是以花比人,以花喻人,现在这花谢了,与人却不是好兆头,就不想再继续了。”又问他:“你来找我作甚?” 贾宝玉有些扭捏,道:“我原本想找个地方读书的,方才瞧着妹妹朝这边过来了,就想跟过来跟妹妹说说话,不成想听到这样两句,没忍住就出来了。” 其实就是没话找话说。 林黛玉笑话他道:“你在园子里竟然还能想着读书?你读的什么书,拿来我瞧瞧?” 贾宝玉笑道:“左右不过是《大学》《中庸》之类的,有什么好瞧的?” 林黛玉撇撇嘴:“你惯会弄鬼的,不给瞧就算了,你在这里自己看书吧,我这就走了。” 贾宝玉忙上前几步,道:“林妹妹别走,我给你看就是了。” 说罢,就从后腰上抽出一本书来,递给林黛玉之前,还道:“妹妹,要论你,我是不怕的,只是,你看了可别告诉旁人,真是好文章,你若看了,连饭也不想吃呢。” 一面说,一面将书递了过去,林黛玉接过来瞧,从头翻起,只翻了几页,就笑道:“原来是《会真记》,我当是什么好书呢。”说罢,就将书递了回去。 贾宝玉接过书来,啧啧称奇道:“妹妹竟看过不成?” 林黛玉笑道:“这些个话本子写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还编成戏曲在台上唱呢,你这话问的好没道理。” 贾宝玉忙道:“不是的,我是说,人们都不觉着这是好书......” 林黛玉接口道:“...是怕人移了性情嘛。这人的性情,有的坚定不移,这样的人,既是看了也只是图个乐子,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一回事。也有的朝三暮四,左移右挪的,这样的人,他就能移偏了,也能移正了,这移来移去的,看了它也只是一时之失,时间长了,等他见识的多了,总会移回来的。” 第551章 贾宝玉听了她这样一番大的见解,就笑道:“那你觉着,这书是好还是不好呢?” 林黛玉笑道:“警世之言,自然是好书了。” 贾宝玉皱眉:“这里面都是些读了让人唇齿留香之美句,哪里有警世之言了?”他们看的怕不是一本书? 林黛玉点头笑道:“想来这就是嬷嬷们说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淫者见淫了。” 贾宝玉红了脸庞,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他道:“哪里的嬷嬷这样的没规矩,竟跟姑娘说这些个不着调的话。” 林黛玉拉下脸来:“这是我的教养嬷嬷说的,怎的,你有意见?” 贾宝玉憋气道:“没意见!” 林黛玉瞧他好没道理,见这边风实在是大,花瓣也吹落枝头,树枝子也变的光秃秃的了,就随意说了句:“你自己悄悄儿的看吧,可别让舅父知道了。” 说罢,就拐过山坡,自己去寻人玩去了。 路过滴翠亭的时候,她远远的见着薛宝钗站在亭外不动,刚想上去跟她打招呼,就见那亭槅子开了。 亭槅子还将开未开的时候,就听薛宝钗突然大声笑叫道:“林丫头,我看你往哪里藏?”一面说,一面故意往前赶。 窗子打开,露出里面两个小丫头来,小丫头具都惊骇的看着薛宝钗,薛宝钗笑着问她们:“你们把林姑娘藏哪里去了?” 林黛玉瞧见,真是又气又笑,看那两个丫头骇的不轻的样子,想来方才应该是在亭子里说了些什么私密话,正好被薛宝钗听见了,眼见人就要败露,薛宝钗就想把这偷听人说话的罪名扣在她的头上,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谁能想到一向大方守礼深受小丫头们喜欢的稳重人竟有此等心机呢? 林黛玉就站在那里,跟那两个小丫头摆摆手,让她们不要说话,她笑着喊道:“宝姐姐,你找我呢?我可不就站在这里,你朝亭子里去找作甚?” 薛宝钗眼见的身体一僵,然后就若无其事的转过身来,一脸惊讶的笑道:“原来你在这里,可是让我好找。” 林黛玉点头笑道:“是可好找,我就站在姐姐身后,看着姐姐站在那窗棱子下不动,我还想去吓你一吓呢,谁知姐姐竟是在找我,是用耳朵在找吗?” 薛宝钗笑道:“找你自然是用眼睛找的,谁家是用耳朵找的?你这丫头可是疯癫了,话都说不明白了。” 林黛玉笑道:“我确实是没姐姐明白的,你们两个,宝姐姐最是个明白人,你们有什么话,就找她问吧,想来她定能给你们个明白的。” 说罢,就自顾自的走了。 这两个丫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只是薛宝钗一个,或者是林黛玉一个,她们都好说,现在可好,竟然让她们同时遇到两个,还是一个给另一个栽赃现场,这让她们可如何是好呢? 一个大些的丫头咬咬嘴唇,试探道:“宝姑娘......” 薛宝钗就当没听见她的话,用团扇遮了遮头顶的大太阳,喃喃道:“可就要晌午了,姨妈该等急了。” 说罢,自己也匆忙的走远了。 两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丫头道:“这可怎么办呢?” 另一个丫头则道:“是宝姑娘听见了,宝姑娘最不爱挑事的,她应该说是不会乱说的。” 这个丫头道:“那是以前,方才你又不是没瞧见,这也是个心机深沉的,若是不妨碍着她也就罢了,若是有一天她觉着今日之事可用,咱们可要怎么样呢?” 另一个丫头被吓了一跳,脸稍都白了:“不,不会的吧?宝姑娘人一向很好的......”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不大相信了,方才,宝姑娘的做派可不像是个好人的样子。 二人正说着话,只见一众主子身边的丫鬟们都上亭子里来了,二人只得掩住这话,和她们一起玩笑起来。 林黛玉在园子里又住了几日,眼见着就要进了五月份,宫里元妃突然打发夏太监出来,叫贾府在五月头三天在清虚观打平安醮,林黛玉琢磨着自己在这园子住了也有小半个月了,也该是回家的时候了,就来禀明贾母,要告辞回家。 贾母劝道:“明日就是初一了,你跟咱们一起去清虚观玩玩岂不是好?” 林黛玉则笑道:“眼看着就是端午了,我得回家跟父亲一起过端午呢,公主府里也有好些个做粽子的花样子,等我回去包了来,送与外祖母吃岂不是好?” 林黛玉既然去意已绝,贾母也不再留,只得好生的将她给送走了。 第255章 柳湘莲既说要帮着莫松抓捕个绿衣贼出来,自从回家之后,就在苦思如何使个法子将其引出来。 如今的热闹都在侍卫选拔上,这个江湖赏金抓捕绿衣贼的任务就好似雷声大雨点小一般,光看阵仗,却看不见有谁真的去明晃晃的抓了。 但柳湘莲却是知道,抓老鼠之前都是静悄悄的,否则,若是一有动静,把老鼠惊走了怎么办?因此,若是没有门路的,是根本就打听不到这劳什子绿衣贼的影儿的。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们,说不得正在暗中较劲呢。 因此,柳湘莲自觉他争不过人家,就只能想个引蛇出洞的法子,让这些绿衣贼主动来见他了。 柳湘莲混的是优怜圈子,他打听消息自然是向优怜戏子们去问。 恰巧,他就知道一个做小旦的叫琪官的,以前他们在一起切磋过技艺,也曾上台搭档过,可巧这个琪官还是忠顺王府养着的,消息门道都比他要多,这日,他特地打听了琪官的堂会,混到后台来,找他打听消息。 第552章 琪官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倌,他眉眼柔和,眼神清冽,身材纤细,要比柳湘莲低大半个头,虽然年纪要比柳湘莲还大些,但言笑之间,却瞧着要比柳湘莲小上好几岁。 柳湘莲是关公杜丽娘都唱得,喜欢唱什么就唱什么,琪官却是只唱小旦,而且他的拿手绝活是唱那柔媚入骨的小旦。 琪官曾经跟柳湘莲搭过戏,嗯,怎么说呢,就是很有感觉,但是,他试探过几次之后,就知道柳湘莲看着爱玩,但也只是爱玩,他与他并不是同道中人。 琪官见柳湘莲来找他,他就笑着问道:“可有些日子没见你了,你这一向在忙什么呢?” 柳湘莲笑道:“不过是混日子罢了,勉强饿不死。你来,我给你瞧个东西?” 琪官跟着柳湘莲到了一处偏僻之地,挨着他就着他的手细看他手的那张引票。 琪官惊讶:“是盐引?” 柳湘莲眼睛一亮:“你知道这个?”盐引可不多见,不是做这个生意的,一般见不到这个,就是见了,也未必认得。 琪官拿过这张盐引,仔细看过之后,反问道:“你那里来的这个?这个是已经用过的,提不出盐来了。” 柳湘莲得意道:“机缘巧合,得了这么一张,原先以为是骗人的,谁知道竟真的提出来了,足足有一百斤呢,我留下自己吃的,都寄放在城南的杂货铺子里卖,比官营的每斤低五文钱,只几日的功夫,就卖光了。我听说,最近京里有很多这样的盐引子散卖,价钱便宜的很,你可知道什么内部消息吗?若是能多弄几张,咱们兄弟五五分如何?” 琪官纳罕:“我若是知道,我自己拿了去卖岂不是比跟你合作赚的更多?” 柳湘莲笑道:“你别哄我,你是王府的人,你能得片刻自由?你出来会友都有人盯着,何况去卖盐去?” 忠顺王爷喜欢琪官,他在外头就能得几分脸面,但说到底,还是个奴才,奴才生死之间都在主子手里,钱财也是一样,他知道琪官或许另有打算,因此才来找他。 不论缺什么,都不能少了银子,尤其是来路正当的银子,柳湘莲笃定琪官会答应的。 不得不说,琪官被柳湘莲打动了,更何况,来找他的还是他挺喜欢的柳湘莲呢? 琪官看看他清俊无双的俊颜,原本敷衍的心思就淡了几分,他转转眼珠子,迟疑道:“我恍惚听来喜班的班主说过,他似乎是从一个南边来的做生意亏了的落魄商户那里低价买了好几袋子盐,说是要分给这些看地皮的地痞子做孝敬呢,这几日可风光的很,或许他能知道一些什么?” 柳湘莲不成想真的能从他这里打听到一些什么,忙问:“可是唱的尤其好杨贵妃的那个来喜班?” 琪官道:“可不就是他?” 柳湘莲笑道:“待我去打听了来,若真能得到些多余的,我再来好好谢你。” 说罢,转身就兴冲冲的离开了。 琪官看着他说走就走的背影,嘀咕道:“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是个不解风情的,还不如那个十几岁的贾宝玉呢。” 不过,盐可是硬通货,就是不拿去卖,自己留着吃,也是不亏的,左右盐这东西就是放上几十年都不会坏的。 要说做生意的行当,他还是得问薛大傻子去。 这边柳湘莲找到来喜班的班主,答应到他的来喜班里客串几回戏之后,他就被引荐给了那个做生意落魄了南方商客。 这个商客中等身材,黝黑的皮肤,蓄着一脸的大胡子,他说自己来京做生意赔了本钱,没法子,只能出手压箱底的货物,从一个官员那里抵来的盐引了。 这年头,当官的就没有不贪的,尤其是那些发放盐引子的官吏,他们手里有纸有印章,还不是想印多少就印多少?便利着呢。 这商客说自己落魄了,还真是落魄的彻底,从面上,他可一点子都不像是白净面皮笑迎四方才的商人,倒像是个江湖客。 柳湘莲露出怀疑的神色,不悦道:“我说喜班主,你不是耍我玩的吧?这就是那个有盐引的商客?别是江湖草莽走暗门的吧?” 说着,就眯着眼戒备的握紧了腰间的剑,若是这个喜班主和商客有任何的异动,他就让他们血溅三尺。 这个商客先见柳湘莲一副公子哥的好皮相,那周身的气度,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心里就先信了几分,再见他一副受骗了还戒备着想要离开的模样,心里就更信了他几分,当真是将他当做想要走偏门发笔横财的落魄世家子弟了。 这个商客哈哈大笑道:“阁下说笑了,咱可是正经的做生意的,跟那些个走暗门的草莽差远着呢。倒是公子你,一看就知道不是缺盐吃的,怎的要这么多的盐做什么?” 来喜班的喜班主跟他说的是柳湘莲想做回二手贩子,赚点子外快补贴家用。但柳湘莲的皮相实在是太好了,他这样的,单靠着他那张脸,一看就不是个缺银子使的。他们手里的都是小额的盐引,但是特地要小额的盐引,为的就是好出手,隐匿性强,用出来了,更不好追踪,但盐引额度小,出手的更便宜,一百斤盐,顶多也就三五两银子。 这些银子,对平民百姓家来说可是一大笔钱,但对这些打赏就是银角子的公子哥来说,也只是一顿酒钱的事,更何况,柳湘莲只是倒手卖二手,赚的更少,他图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好玩? 第553章 对商客的怀疑,柳湘莲回的大方且坦然,但仍旧是戒备:“祖上留下来的铺子,不过是拖赖老仆卖些杂货,不至于饿死罢了,现在有便宜的盐货,就来打听打听,你若是没有,我可就走了。”又瞪了喜班主一眼,冷笑道:“等回去了,喜班主就瞧好吧。” 不等喜班主说话,这个商客就笑道:“急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没有了?你瞧瞧,这些可够吗?”说罢,就从怀里掏出一叠子盐引来,少说也有几十张了。 柳湘莲倒抽一口凉气:喜得! 看来是找到正主了,不枉他认真演戏一场。 柳湘莲盯着商客手里的盐引的眼睛瞬间放出光来,接着,就又狐疑起来,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一个涉事不深却非常聪明的小主子,他狐疑问道:“你这盐引可是真的?别是骗子吧?” 商客得意道:“自然是真的。你手里不是有一个用过的?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说罢,就递给柳湘莲一张盐引,暗地里则是仔细打量柳湘莲的神色。商客也知道,如今京里看着风平浪静的,但暗地里,那个忠顺王爷可是在掘地三尺的挖他们呢。每一个到他这里买盐引的人,他都要小心几分,俗话说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呢。 不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嘿嘿人都有灯下黑,这京城越危险,与他们来说就越安全。今日他是个落魄只能卖小额盐引攒钱回乡的商客,等明日,他就是走镖的护卫,有幸从上个主家那里得来了几张小额盐引,他一个单身汉用不了,只能贱卖了。就这样几两银子几两银子的卖下来,积少成多,这钱可不就是慢慢的攒起来了? 柳湘莲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看着商客的眼神越发怀疑:“就是有人抵给你的,也不能都是这样的小额盐引票子吧,大额的呢?大额的用起来才方便呢,嘶......你......莫不是偷来的吧?”他大惊失色,又仔细看着盐引上官府的印章,大喘气道:“还是官营的,你到底是商客还是汪洋大盗?!” 这商客却是不乐意了:“说什么呢,我这盐引来的正当的很,你要就买,不要就滚,说什么胡话呢?小心老子揍你!” 喜班主也拉着柳湘莲劝道:“乖乖我的爷,您是来买盐的,还是来查案的?有这买卖不就行了?你管他是哪里来的?您可不是个较真的人呢。” 柳湘莲被两人一唱一和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的弄的有些下不来台,他梗着脖子道:“我,我就是怕招来麻烦,要是买了他这盐引,反倒惹了官司,我岂不是人财两失?” 这商客也是个有脾气的,他没好气道:“你怕人财两失,老子还不想卖你了呢。”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第256章 喜班主见柳湘莲脸色都涨红了,知道他是真的想要买这盐引的,为了他的来喜班,他也得帮着这两人把生意做成喽,他忙上前拉住商客,陪笑道:“老哥哥忒大的脾气,这买卖买卖,谁还不是有来有往的杀上几回价呢?我这小兄弟,是想从你手里少花些钱,多买几张盐引子呢,可没其他意思。” 这商客有了台阶下,也就顺势问柳湘莲道:“那你能买多少呢?” 柳湘莲怕被人瞧轻了,就微抬着下巴,睥睨道:“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商客气笑了:“我说你这毛头小子......” 不等他话说完,柳湘莲就刷的拿出一叠子跟盐引子差不多的票引出来,商客定睛一看,竟是一叠子银票! 来喜班班主倒抽一口气,失声道:“我的小爷,您出来怎的还带这么多的银票?就不怕被小鬼给偷了?” 柳湘莲冷哼道:“幸亏我带了,否则,怕不是被人当成空手套白狼的了?” 商客笑了,他笑道;“好,好,倒是某有眼不识泰山了,只是,你这票子,少说也有一千多两了吧?我身上却是没有这么多的盐引子的,不如,你跟我去我家里去取如何?” 柳湘莲挑眉问道:“你在京城里还有家?一个人住?” 商客笑道:“怎么可能?家里有婆娘,还有几个兄弟,小兄弟莫怕,咱们都是正经良民,亏不了小兄弟你的。” 柳湘莲对来喜班的班主问道:“你去过吗?” 喜班主连连点头道:“去过,去过,离这里有些脚程,他家里不光有盐引子,还有现成的盐,是真的做这种生意的,假不了。” 说罢,喜班主就说了个地址。 柳湘莲一听,就松了口气,笑道:“正好,长宁街上也有我家的铺子,路过的时候可以跟我店里的活计捎句话,省的他们不知道我去哪里了。” 西班主忙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商客也点头应许。 就这样,柳湘莲、喜班主和商客一行三人路过长宁街的一家家具铺子的时候,他在门口给店里的活计吆喝了一声,说了他去哪里,就跟着商客和喜班主去了城南,去换他们说好的盐引子。 柳湘莲这边一走,牛继宗那边就收到消息了。 他找了十几个功夫好的生面孔,换上平日里他们自己的衣服,不远不近的跟着柳湘莲一行,等柳湘莲他们到了一处民宅的时候,这片民宅已经被暗中包围起来了。 抓捕的过程就不赘述了,总之,柳湘莲这一次,一共抓出来了八个绿衣贼,五男三女,阴阳搭配,藏的很是不浅。 晚上,莫磐和牛继宗给柳湘莲摆了庆功宴,冯紫英作陪,柳湘莲得了功劳,践行了承诺,更是被众人捧的心花怒放,酒过三巡熏熏然之后,他就开始暴露本性,甩着袖子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第554章 莫松瞧的欢乐极了,也很捧场的拿盘子海碗做锣鼓,乒乒乓乓的敲个不停,惹的柳湘莲频频朝他抛媚眼,看的冯紫英额头青筋直跳。 牛继宗则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柳湘莲的身段,瞧着他被酒气熏红的俊脸,酒杯直往嘴边送,嗓子不停的吞咽,也不知道他咽的是杯子里的酒水还是自己的口水。 乖乖隆地咚!他以往只听说过柳湘莲的大名,也曾远远的瞧见过,真正跟他近距离相交还是第一次,倒不是牛继宗瞧不上人家,而是这个柳湘莲太会躲了,滑不留手的,他功夫又好,等闲人还真奈何不了他,为着这个,石光珠可没少在他眼前抱怨。 如今看来,柳湘莲能受人追捧,不是没有道理的,啧啧,瞧这水蛇腰扭的,人间尤物啊! 等柳湘莲尽情的唱过一回,在众人响亮的叫好声中回转在酒桌旁,大大的喝了一口酒,痛呼道:“痛快!” 牛继宗忙给他满上,讨好道:“这可是正宗的惠泉酒,可是我特意从我家老爷子那里偷来的,就是为了庆祝兄弟你旗开得胜,快,快尝尝看味儿正不正?” 柳湘莲端着酒杯眼睛斜睨着他,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偷?是鸡鸣狗盗的偷还是偷香窃玉的偷?” 牛继宗脸皮一僵,莫松瞧的哈哈哈大笑不止,他拍着牛继宗的肩膀,大笑道:“老牛啊老牛,今日最硬的那个硬茬子可就是咱们柳兄弟给废的,你怎的就不长记性呢?我记得,你最喜欢的是锦香院的牡丹姑娘吧?” 想到今天下午柳湘莲手起剑落杀的血花四溅的样子,牛继宗咽了咽口水,讪笑一下,眼睛看着柳湘莲,道:“唐突唐突,实在是没听过这样妙的腔调,没见过这样美的身段,一时间迷了眼,该死该死!我自罚三大碗,给兄弟赔罪。” 说罢,果真连着喝了三大碗。 柳湘莲方才放过牛继宗,又叫来一个弹的好琵琶的给他们奏乐,他们四人直喝到快要宵禁才散了。 柳湘莲这边喝的尽兴,琪官那边也不惶多让。 琪官名为蒋玉函,他虽然是个戏子,却是个有成算的戏子,随着年纪的增长,虽然他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的,但他自己却觉着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不止身子褪去少年的柔韧和青涩之后越来越僵硬,就是嗓子,也是越发的难保养了。 他还有一处难言之隐,就是除了台上博人一笑之外,台下还得阿谀奉承,用身子伺候贵人,以前年纪小还好,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有些事情再做就难堪了,他也越来越不得趣。 蒋玉函觉着,再过几年,他就唱不下去了,到时候,他该怎么办呢?不说忠顺王爷会不会厌弃了他,不再庇护他,就是他自己,也得为老了之后打算呢。 趁着现在打赏还算丰厚的时候,蒋玉函就打算先为自己置下几处私产再说。 置私产可是要银子的。原先他只是为柳湘莲打听盐引子的事,等他找了薛蟠,没几句话就从颇有门道的薛蟠嘴中问出了个中之事,顿觉这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薛家原本就做着盐商的买卖,这盐商门道里的事,外头人打听不出来,薛蟠却是心里门清,加之他现在是薛家家主,铁网山打围的事他不止听说过,他还在贾珍那边知道的更多呢,他对蒋玉函垂涎已久,现在蒋玉函只是想赚些银子为自己以后打算,薛蟠想都没想就把事情告诉蒋玉函了,蒋玉函听了这么一耳朵秘密,心里心思急转,瞬间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只是盐引子能赚多少银子?他得了这盐引子,还得费劲巴拉的去卖,吃力不讨好,倒不如卖些跟这盐引子有关的来的便宜。反正这盐引子原本就是得来不正,他若是从中赚些辛苦费,谁也不能说什么吧? 毕竟,他可是忠顺王爷的近臣,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平日里伺候忠顺王爷尽心尽力,现在,也是他借势的时候了。 作为戏子,还是混的颇开的戏子,三教九流的人脉还是很广的,姜玉函没费多少功夫就接触到了卖盐引子的正主,几经商谈之后,蒋玉函答应帮他们在忠顺王府那边替他们打掩护,若是有了关于他们的消息,他也可以卖给他们,明码标价,公平的很。 这些卖盐引子的人也明白命比钱重要的道理,现在忠顺王爷查他们查的紧,他们倒是可以离了这京城带着盐引子一走了之,但这京城这样大,这样繁华,他们往这人群中一躲,忠顺王爷就是把这京城翻一个个儿出来,恐怕也难找得到他们,等过上几年,就更没事了。现在,若是有个忠顺王府的内应为他们打掩护,他们岂不是更加高枕无忧了? 因此,双方一拍即合,第二天,蒋玉函给他们带了一个有八个人被抓的消息,换来了一千两银子。 有了这一千两真金白银,蒋玉函又凑了凑以前的体己,在城郊买了几亩田地,置了几间房舍,算是给自己安了个家下来。 因着是新置的田舍,各处都缺,处处都需要打理,一时间城里城外的来往奔波,走亲访友,未免在外头多耽搁了几日,疏忽了忠顺王爷那里。 蒋玉函实在没想事情会这样快的就败露了。 这日,他刚跟村里的农家谈好田间佃户租子的事,忠顺王府的长史官就带着王府的侍卫家丁来拿他了。 蒋玉函憋屈的很,几经讨饶之后,问长史官:“敢问老大人,到底是谁将我的去处说出来的?” 第555章 这长史官生的尖嘴猴腮,向来不忿蒋玉函一介戏子只凭着一张好脸就能得王爷看中,现在看他吃瘪,就快意道:“还能有谁?可不就是跟你相好的贾宝玉?啧啧。我只是上贾府的门上一问,贾宝玉就把你的住处给供出来了,这可真是露水姻缘不经晒呢,行了,现在就跟下官去见王爷吧,看他老人家还能不能饶你。” 若说忠顺亲王这样着急的找蒋玉函,还是柳湘莲闹的。 莫松一下子交了八个绿衣人过来,他自是要了解前因后果的,这一问,就把柳湘莲问了出来。 忠顺亲王原本就是喜欢男人的,见了柳湘莲更是眼馋的紧,不过,忠顺亲王是个有颜色有分寸的,柳湘莲跟莫松交好,忠顺王爷就给莫松这个面子,只能止于眼馋了。 不过,柳湘莲够不着,他府里可还养着一众小戏子呢,等仔细寻摸过一回之后,才发现蒋玉函不见了。正所谓见不着,尤其想,忠顺亲王越想,越觉着只有蒋玉函才能稍稍止一止他心中念想,于是就派人快快去将蒋玉函找回来。 忠顺王府的长史官却是个能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日常就盯着蒋玉函的缘故,蒋玉函的人情往来交友关系,这个长史官心里别提有多清楚了,他只要稍稍打听几回,就找到贾政那里去,去问贾宝玉,蒋玉函到底去哪里了。 果然,贾宝玉是个没心机的,几句话的功夫,长史官就得到了蒋玉函的下落,当天就把蒋玉函带到了忠顺亲王眼前。 忠顺亲王看着蒋玉函,笑着问他:“那边的花样,你选一个吧。” 蒋玉函冷汗都下来了,他知道,今晚定是在劫难逃了,就连他的银子都是哪里来的,说不得忠顺王爷一会子就知道了?左右都要暴露,若是他自己说出来,说不得还能将功补过呢? 于是,蒋玉函心一横,就将他这一个月来的所作所为都倒了个干净。 忠顺王爷原本只是想跟小倌找些情趣玩乐,谁曾想竟能听见这样的惊天反转?这个琪官,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胆大,心细,行动力强,不声不响的,就把事情给办了。 第257章 江湖人,讲究的是个仗义。 有了这两拨十几个绿衣人,忠顺亲王设下天罗地网,又抓了十几个,总共凑了三四十个终于问出了江南甄家的影子。 连着胡乐尔和绿衣人一起审,抽丝剥茧,竟牵扯出好几条走私航道出来。 大周地大物博,以前闭关锁国,外头人只听传说,具体里面究竟是什么个样子,到底没见过,并不知道。如今朝廷开通西域商路,给了芥末小国以窥□□的机会,这些人一是嫌每年朝廷拨付出来的贸易额不够他们分的,二来□□货物限制颇多,有些他们想要的盐粮媒铁等精细物件,他们也只能望洋兴叹,看得见摸不着了。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北边绕不过去,他们就从南边走,南边烟瘴颇多,路不好走,他们就从蜀中走,蜀中山高路远,他们就从陕甘偷渡,西北苦寒,只要打点得当,什么关口都能给他们走通了。 这帮子绿衣人,就是蜀中那一片的绿林草莽,经过某个官员推荐,和甄远道牵上了头,为甄家所用。 绿衣人的盐引就是这么来的。 若是没有忽勒尔提供的盐引这一条消息,想要将绿衣人快速找出来,还真是不可能。正是因为有了盐引这一条关键消息,朝廷才能精准打击,只沿着盐引的兑换一路追查,才能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就将这帮子绿衣人抓捕大半出来。 忠顺亲王将消息递给庆和帝,庆和帝带着忠顺亲王去见宣正帝。 宣正帝看着手中的消息,良久,叹道:“既如此,就宣甄远道上京自辩吧。” 弑君,大不敬! 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这样的事,虽然事情不是发生在宣正帝自己身上,但他同样是皇帝,甄远道已经有了不臣之心,若是庆和帝被他们搞死了,那么,下一步,他们是不是就要干预下一任皇帝的继任了?这大周的江山,到底是他们司家的,还是甄家的? 若只是巨额亏空、卖官鬻爵、作奸犯科,宣正帝都能容忍,但弑君,已经超出了宣正帝的容忍范围之内了。 庆和帝得到了宣甄远道进京自辩的旨意之后,就带着忠顺亲王离开了。 只要宣正帝松了口,这江南甄家,就可以好好的动一动了。 莫磐比对着忠顺亲王查出来的和西北春分那边送来的消息,跟妻子商量:“西北那边,乱局将起,若再没有一个领头的去治理,恐怕以后惹出的乱子只会更大。” 财帛动人心,边贸这块肥肉,终于馋的恶狼们不再忍耐了。 怀宁郡主明白莫磐的意思,西北原本就是她们西宁王府的地盘,按说当年宣正帝将西北之地分封给她,在她大婚之后,她就应该带着莫磐去西北镇守的。 但因为惠慈大师和华柔长公主这两座大山在,又因为莫磐的才能更倾向于文治,为了国库,宣正帝和庆和帝也舍不得放莫磐出去。 如今,西北之地经过十多年的野蛮发展,已经到了收割立规矩的时候了。 西北工业和农业的基础,还是在于平民百姓的身上,无论是羊毛产业还是盐粮煤矿产业,这些都离不开最基础的人工,现在,经过先期快速无限制的发展,工坊农场牧场产业链逐渐发展成熟,随之而来的竞争将是剧烈的,上层的管理者竞争,不论输赢,最后受苦受剥削的还是贫民百姓。 第556章 这个时候,就应该有一个权威的势力站出来给这些工坊主和大商人立规矩,这个势力,非朝廷莫属,这个人,必须是名正言顺而且还能压制住各方势力的。 莫磐不想看到现在刚萌芽的资本损失在无意义的争斗之上,更不想将现在的成果便宜了旁人。 莫磐跟怀宁郡主去找华柔长公主。 听完夫妻两个的意思之后,华柔大长公主叹道:“我知道了,最近这些事一出接一出的发生,我就琢磨着,你们也该离开了。” 怀宁郡主忙道:“祖母......” 华柔大长公主摆摆手,道:“大丈夫建功立业,是正经事,为着我这个老婆子,你们夫妻被拘在京城十多年,磐儿你心里莫要怪我才好。” 莫磐忙起身道:“祖母,您说这话就见外了,父母在,不远游,不说您这里,就是师父和父亲母亲那里,他们也不会放我离开的。” 华柔大长公主点头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不过,我已经过了古稀之年了,你们都走了,谁来给我送终呢?” 华柔大长公主这话着实不祥,怀宁郡主骇了一跳,道:“祖母,您身子还健朗着呢,咱们也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等稳定了西北那边的局势,咱们还是要回京的。” 莫磐也道:“等西北那边有了头绪之后,我就上书陛下,每年在西北呆半年,在京城呆半年,既不耽误公事,也不耽误为祖母尽孝,算是折中,您看如何?” 华柔大长公主眼睛顿时就亮了,又有些迟疑道:“这个法子,好是好,不过,西北路远,这一来一回的,是不是太辛苦了?” 行路难,是现在出门的常态。 莫磐就笑道:“祖母放心,我会上书陛下,疏通河道,修桥铺路,一路兴修驿站,既能便捷传递消息物件,又能便利通行,不止是方便了咱们,也方便了来往两地的百姓呢。” 若是莫磐跟她说他们年轻,不怕辛苦,华柔长公主再是不放心的,但现在莫磐跟她说为了走的顺畅安稳,会想法子把路修的好走一些,她就放心了。 笑道:“我是知道你的本事的,别的不说,这几年你主持修的那几条道路,又宽又稳,修路的费用不仅能挣回来,还能有结余,为朝廷创收,这朝中上下谁不佩服你?你既如此说,我就信你,你只管去上书,其他的,我去给皇帝说。” 她这是要拿身份压庆和帝必须答应的意思了。 莫磐笑道:“祖母且不急,我先上书,听听陛下怎么说,再来回禀祖母不迟。”自从四月初那次打围之后,庆和帝心里就窝着一团火呢,他若是自请上书戍边,想来庆和帝会考虑的。 唯一的顾虑就是,庆和帝会不会为了压制他,避免他这一脉势力太过庞大,功高震主,将他换掉,换做其他人去总领西北之事? 不是莫磐非得争权夺利要有多大的权势,只是他这十几年,在西北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还有很多现在来看先进的技术,若是去个三不着两不懂瞎指挥的,他实在是怕这些年的心血会付诸一旦。 而且,虽然这是一个架空的世界,但纵观全球,国际大势还是总体不变的,西方航海事业蓬勃发展,已经快要扣响国门了,国朝的航运事业却还停留在起步阶段,如今西北渐渐成了一个庞大的吸金漩涡,大周完全可以以西北之财,支撑国朝的航海事业,这是莫磐的下一个五年和十年计划。莫磐不希望将时间耗费在争权夺利扯皮身上,因此,若是庆和帝真的要限制他,要么他直接请华柔大长公主出山为他说情,要么他自己选出一个能让双方都满意的代理人,然后自己去发展航海事业。 上本之前,他要先去找庆和帝谈一谈。 庆和帝也正在考虑西北之事。 在庆和帝看来,只要在他接受范围之内,走私什么的,都是小事,自古以来,凡是做官的,哪有不贪的?至于百姓如何,他只要平顺就行了,若是有不平顺的,派兵去镇压,再好好安抚,也就行了。 庆和帝看中的是,鞑靼狼子野心,竟敢冒犯于他,若是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作为□□皇帝的威严何在?他想对鞑靼用兵,但也知道,两国开战不是小事,一个弄不好,就是穷兵黩武的后果。 莫磐来找庆和帝,跟他请求与怀宁郡主择日就番。 庆和帝吃了一惊,他问道:“你跟姑母说过了?姑母愿意?” 若说国朝王爵藩属,唯一能让庆和帝放心就番的,也就只有莫磐和怀宁郡主这一对了,无他,莫磐他们就番,能给朝廷创造的利益,绝对大于藩王就番带来的风险和麻烦。 莫磐笑道:“祖母答应了,不过,有一个前提。” 庆和帝好奇问道:“是什么?” 莫磐道:“等西北那边捋顺了之后,咱们就半年在西北,半年在京城,这样,既不耽误公事,也不耽误孝顺京城长辈这边。只是,还要陛下准许才行。” 庆和帝听了,更放心了。番王在外就番,皇帝最怕的就是尾大不掉,藩王不听话,与朝廷各自为政。现在,莫磐主动提出每年只在西北之地半年,其他时间还是在京城,京城里的父母亲族长辈都在京城,有了牵绊,莫磐这只雄鹰,最终还是要飞回巢穴的,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只是,庆和帝跟华柔大长公主有一样的担忧:“这来往两地之路,实在难走,耗时又耗力,就怕太过劳民伤财。” 第557章 莫磐建议道:“等走到西北之后,臣会亲自给陛下上一本沿途路况图,看当地情况重新修缮道路,疏通河道,这条官路修起来,不止方便达官显贵来往,更能作为商路和兵路沟通,因此,劳力和财物之事,臣建议可以摊派到行走与此路之上的大商贾之上,朝廷只许出一些便利和好处,臣想,应该有很多商贾愿意出资修建才是。” 就跟山西大同到京城的这条煤炭运输通道一样,一条好路,能为朝廷带来多少的便利和利益,现在庆和帝已经看到了,若是再修一条专属商路,猛的一看耗资巨大,劳民伤财,但实际摊派下来,不仅能以最小的耗费修建,还能拉动沿途的民生经济,更何况,若是作为内部的行军路线,那就可以大大的缩小军资耗费了。 因此,庆和帝瞬间觉着大有可为。 但莫磐只是提出建议,具体要不要修,要怎么修,还是得经过内阁朝臣们好好商议才行。 庆和帝笑道:“朕答应了。不过,朝廷也不是朕的一言堂,你回去,上个奏本,经内阁议过之后再说吧。” 莫磐笑道:“是,明日,臣就正式上本,请求择日戍边。” 心里则是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庆和帝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就答应了他亲自就番戍边的事,这样看来,庆和帝还是很相信他的,只要有了最高领导者的信任,他在外头做事,可就方便多了。 莫磐却是不知道,庆和帝曾经和宣正帝商量过,要给他封王的事,若是莫磐没有做出不事出的功业,如何让庆和帝力排众议给他封王呢? 有这么一个封王的上限摆着,庆和帝且不到疑心他的时候呢。 对莫磐戍边这件事,一直从六月议到八月,直到鞑靼那边又派人正式递来一封信的国书,朝廷这才不得不同意怀宁郡主一脉到西北就番的提议。 鞑靼大汗这次递来的国书,除了要求上国赐下羊绒的制作方法之外,还要求归还他们的使者忽勒尔,同时还说明了,他们草原今年年景不好,请求上国赐下粮草过冬。 这是一个信号,鞑靼明面上说的客气,请求朝廷赐下粮草,但另外一层意思则是,若是朝廷没有赐下粮草,那么今秋,他们备不齐过冬的粮草,就要来他们的邻居这里强借了。 如今西北之地可不是以前的不毛贫寒之地了。朝臣们虽然没有亲自去过那里,但这几年他们享受到的很多新奇东西,都是从西北传来的,现在,他们可听说了,那里遍地黄金,是商贾大巨们趋之若鹜的去处,若是被鞑靼大军来抢上这么一波,那么,他们如今能拿的明里暗里的那些个好处,以后可就要断顿了,因此,朝廷一见这封国书,就快速通过了莫磐到西北戍边的事,而且,连带着,也通过修路疏通航道的建议,前提是,户部这边可能拨不出多少多余的银两,筹措银子修路的事,就麻烦郡马爷了。 对此,莫磐只是一笑置之。办法总是比困难多的,只要朝廷同意,西北之地能薅的羊毛这么多,随意从哪里扣除一点,这路就能修起来,等路修起来了,朝廷这边能分到多少,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时间不等人,八月末的时候,莫磐和怀宁郡主就番的一行人就准备齐备,在庆和帝亲自欢送下,离开了京城,朝西北进发。 第258章 此次莫磐西北之行,自己家,只带了莲哥儿一个,云哥儿则是被留下,陪伴华柔大长公主。 今年,莲哥儿十岁,云哥儿八岁,都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莲哥儿是小公爷,他的爵位就是来自西宁郡王,以后西北就是他的,因此,此次戍边,莫磐是一定要带着莲哥儿去的。 云哥儿则不一样。 莫磐戍边之前,为了嘉奖莫磐不怕辛苦,自请戍边,临行前,庆和帝为云哥儿赐下侯爵,留在华柔大长公主身边教养,其实也是做质的意思。 即便大家心里都明白,但能得一侯爵,也是别人想都想不来的荣耀,因此,即便云哥儿这侯爵原本就是他以后会有的,现在赐下来,也是荣宠了。 莫磐只能答应。 云哥儿看的很开,父母哥哥只是出趟远门,又不是不回来了。而且,京里祖父祖母□□父□□母还有老祖宗叔叔姨姨们,都在他身边,他自觉要懂事,临行前也没有哭闹,到让莫磐放心了一些。 惠慈大师在辞过宣正帝和华柔大长公主之后,拉起一众僧侣,也包袱款款的跟着莫磐上路了。 过了年,惠慈大师就要奔八十大关了,莫磐实在不想他诺大的年纪还要跟着他奔波。 但惠慈大师看的很开。 惠慈大师出身皇族,年轻的时候就享受够了旁人几辈子都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等他出家之后,更是一个会享受的贵和尚,不仅江南繁华锦绣之地去过,大漠西北也去过,难于上青天的蜀中之地更是来往数次,在遇到莫磐之前,惠慈大师是游离不定的,直到遇到莫磐之后,他才开始安于一地,修身养性起来。一晃小三十年就这么过去了,惠慈大师静极思动,觉着自己若是再不出去走走,很可能,这辈子,都出不了京城了。 惠慈大师跟莫磐道:“西北那是个好地方啊,那边有雕的很高很大的大佛,有自由来往于西域各国之地的僧侣,我离开那里也有几十年了,现在想想,很应该再去看看,说不定,还能遇见几个以前的故友呢?” 莫磐心想,您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第558章 莫磐还记得,十多年前他跟惠慈大师提起要去西北的时候,惠慈大师可是发了好一顿火,说他不孝不敬,长大了翅膀硬了就不想要他这个老和尚了。现在倒好,竟说西北那里是个好地方,自己也想去看看。 对惠慈大师,莫磐待之如师如父,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惠慈大师坚持,莫磐也只能安排好一切,保证他能无病无痛舒舒服服的到达西域,去寻找他说的故交好友。 随行的还有莫松。莫松名义上是作为翰林院随行官员跟着去戍边的,但他还接了圣旨,若是鞑靼大军压境,莫松会作为将领出战的,庆和帝给他封了千夫长,手下统领一千兵卒,算是很优待看中了。 原本,陆蒹葭是想要随军的。但临行前,陆蒹葭查出已有身孕,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孩子也还只有两岁,无论如何,陆蒹葭都是不能随着莫松一起到西北了。 跟莫松一起的,自然还有柳湘莲。他是作为莫松私人聘请的师爷和贴身侍卫同行的。莫磐见过柳湘莲之后,觉着他的身上颇有豪侠之气,功夫又好,难得的是他身上没有江湖绿林的那股子不受管束没有家国天下的匪气。莫磐觉着,柳湘莲在西北,说不定比他跟莫松还吃的开。于是,他给柳湘莲放开权限,让他在他的队伍中随意挑选他看中的人,若是他在江湖上有信得过的好友,若是愿意,也可拉过来,一起去西域之地见识一下。 柳湘莲对莫磐的看中很重视,在思悴良久之后,没在江湖上找人,而是在随行的军士仆从中选了几个投契的,每日厮混在一起,培养默契,半路上就带着莫磐给的文书和盘缠,离队先行一步往西域之地而去。 另外,让莫磐意外的是,黄梓越和吴妍竟然要跟着他们一起去西北。 自从去年吴妍跟黄梓越成亲之后,两人蜜里调油,感情很好。黄梓越去年春闱落榜了,他自思自己学问不够,在京里学习也是闭门造车,加之吴妍很想跟着莫磐去西域之地看看,黄梓越就提议小夫妻两个搭莫磐的顺风车,一起去西域去看看。 没错,他们去的地方是西域,临行前,吴妍通过自己以前的门路,组建了一条不大不小的商队,带着京城这边的稀罕货物,要出关到西域之地走上一遭。 黄家自然是不愿意,黄夫人尤其不同意,吴妍嫁过来已经一年多了,还没有留下子嗣,她怎么可能会同意儿子儿媳外出? 尤其是吴妍是女人,虽然成亲前,他们家跟莫磐保证过不会拘着吴妍不让她出门,但在京里和去西域还是不一样的,去西域,那可就是真正的抛头露面了,黄夫人自然是不能同意的。 奈何,黄梓越跟黄大人深谈一番后,黄大人最终同意他们夫妻两个去关外走一遭,黄夫人就是不答应也不行了。黄家的内务黄夫人可以自己决定,事关外头爷们的事,她就没有说话的余地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吴妍和儿子带着商队走了。 好在,黄夫人不止黄梓越一个儿子,在吴妍给她留下大笔钱财,用于家用和给小叔子娶亲之后,黄夫人虽然心里有气,但也无话可说了。 吴妍对黄夫人很抱歉,她自己也知道,作为长子媳妇,自己这样拍拍屁股就走了,算是很不孝的。 但是,她从小就不是作为一个寻常女人给教养着长大的,在旁的闺秀躲在房里绣花的时候,她就已经跟在莫磐屁股后面下厂房,研究洗羊毛的方子,跟难缠的管事打交道了。她第一个学会的就是结算上一年的收入,然后计算下一年的预算。她手里掌管着几万几十万的银钱出入,她学了满身的本事,不能因为黄夫人一个人不乐意,她就把自己锁死了。 西域之行,是吴妍早就计划好的,以前她年纪小,莫磐不去西北,她自己一个人,不敢也不能去。现在莫磐要去西北就番戍边,她也成亲了,更难得的是丈夫支持自己的事业,吴妍没有道理不行动起来! 对吴妍的决定,莫磐是大力支持的,对黄梓越,也高看一眼,为此,他还给黄梓越的嫡亲三弟在国子监谋了个名额,作为回报。 黄梓越的二弟是庶出,为了不扎黄夫人的眼,莫磐就略过去了,莫磐这样的大手笔一出,黄夫人的气终于顺了,她自己说服自己,当初结这门亲的时候,就应该会想着会有今天的,大儿媳妇原本就不是按照一般的大家闺秀娶进来的,她虽然是自己的儿媳妇,但却无需受她的辖制。罢了,罢了,亲家惹不起,她还有小儿子呢,等小儿子娶妻的时候,她可得掌好眼了,再不能娶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孩儿了! 莫青鸾对一下走了两个儿子,心里着实不自在的很,但她自己也知道,这是朝廷之事,自家任性不得,好在家里孩子多,还有三个儿媳妇相伴着,有这些人闹哄哄的热闹着,她这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一些。 林如海也很不舍,主要是对莲哥儿。 或许是隔辈亲,林如海跟莲哥儿很是投脾气。林如海此生没养大过儿子,也没收过弟子,只养过几年女儿,也小小年纪就送走了。 因此,林如海其实是没跟小孩子相处过,更是没享受过天伦之乐的。 这些,莲哥儿都给他了。 林如海入京的时候,莲哥儿就已经是懂事读书的小少年了,很多道理他都能跟林如海辩论上几句了,童言稚语固然可喜,但有些道理却得由大人,尤其是经验丰富有见识有才学的大人来引导的,这几年,林如海就在莲哥儿这里扮演了这样一个重要的角色。 第559章 加之莲哥儿心性敦厚,做事细致,有很多事情很多东西,在林黛玉这里还没想到的时候,他就已经都吩咐好,再亲自给林如海送去,林如海何曾受到这样孺慕的感情,他对莲哥儿,简直是爱到了骨子里,恨不得把他的所有都掏给他! 林如海也不是没有见过其他孩子。莫狸家的丰哥儿就很讨人喜欢,莫松家的敦哥儿更是虎头虎脑的惹所有人喜欢,还有云哥儿,也不知道是不是隔代遗传,云哥儿竟然越长越跟莫狸相像了,按说,林如海应该更喜欢云哥儿的,但林如海就是觉着跟莲哥儿亲,对他也是尤其不同,有时候,就连林黛玉都吃味不已。 莲哥儿要跟着父母去西北,林如海咬咬牙,竟然也想跟着一起去,但这是不可能的。不说朝廷这边会不会同意放他去,就说他自己的身体,走路多了就气喘吁吁,一点子寒气都受不得,若是在路上有个什么好歹,不说林黛玉,就是莲哥儿那里都过不去。 林如海也是知道自己的,他这条命说白了就是偷来的,他原本就该死了的,现在能活着,还能好好的活着,就该感恩漫天神佛,怜他孤苦让他苟活于世间,能好好的照顾女儿。既然是偷来的岁月,他就该珍惜,万不能随自己任性,糟践自己的身子。 临行前,林如海跟莲哥儿好好告别,说好了每年一定要回来看他,还要多多的通信。莫磐不是要修路吗?他愿意拿出林家的家财来修路,只盼着这路能快快修好,能让他们子孙早日相见...... 莫磐带着儿子来跟林如海辞行,不成想竟能看到十八相送的名场面,一时好笑,又一时心酸,只能耐心的看着他们祖孙两个从早上送到晚上都没有送完,没法子,只能把莲哥儿放在林宅住一晚上,第二日再来接他走。 林黛玉也很不舍莲哥儿,但再不舍,总有分离的时候,为此,她还小小的病了一场,吓的林如海也不敢再伤感了,倒是很快从对莲哥儿的思念中解脱出来。 莫磐一行刚走了没几日,林黛玉就收到了贾探春的拜帖,说是邀她来大观园参加诗社。 原来,大观园的小姐们颇有雅兴,竟然在大观园里建了诗社,有这样好玩的事,自然是不能忘了林黛玉的。林黛玉接到帖子之后,也觉着新奇的很,为了纾解莲哥儿离开带了的郁郁之气,林黛玉就择日去了大观园,准备去参加诗社。 第259章 林黛玉因为喜欢大观园里的诗社,每月都是要去参加的。因是订好了每人都要做一回东道主,恰好这月的东道就是林黛玉,林黛玉便提前做好了万全准备,就等着十五这日提前去园子里住着,十六正日子这天大家一起作诗呢。 谁知,十五这日,林黛玉正收拾呢,园子里派来了两个婆子来告诉林黛玉,说是如今府里来客人了,分别是邢夫人的嫂子和侄女儿邢岫烟,李纨的寡婶和堂妹李纹、李绮,以及薛宝钗的堂妹薛宝琴。为防表姑娘不知道,特地来告诉的。 林黛玉忙道:“既是来了客人,自然是要以待客为先的,你们且回去告诉你们公子小姐们,就说我这里都预备好了,再等她们的消息吧。” 一个婆子就笑道:“大奶奶说了,来的客人都是跟表姑娘一般年纪的女孩儿,表姑娘若是都收拾好了,今儿就还是一般的去,且跟亲戚们厮见一番,等再选了正日子,再起诗社也是一样的。” 林黛玉则笑道:“可是不巧了,这次东道,不只我一个人,还有我的侄儿云儿哥要一起去凑个热闹。如今咱们都挤在一天了,却是太过叨扰了,不如你们回去回大嫂子,就说我还是等她的消息,仍旧是提前一天告知我,我必带着重礼去拜社,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这两个婆子认真记下,等回了园子里,把林黛玉的话给众人一说,众人都稀奇起来,史湘云问道:“你可是听真了,她有说要带什么重礼吗?” 这话一出,众人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都笑话道:“小姑奶奶,你这话问的何其功利,哪有一上来就问人家要带什么重礼的?” 史湘云不让道:“这有什么?哪一次林姐姐来不是要带一些咱们没见过的稀罕玩意?这一次诗社可是她的东道主,我就不信你们心里不好奇?你们心里好奇,为着颜面,只能憋着,我替你们问出来,你们倒嫌我功利了,天下的道理都被你们占尽了,我就是那起子无利不起早的功利小人了。” 她把这话一说,众人又是哈哈哈大笑一回,只说她说的很是,她们确实也在盼着林妹妹(姐姐)来呢。 这婆子见众位奶奶姑娘小姐们都看着自己,也忙笑着回道:“并没有说是什么,只是说了公主府里的小侯爷也要来凑热闹,想来这礼,定是不轻的。” 李纨笑道:“可了不得,小侯爷可不好怠慢,等咱们定好了日子,可得好好在园子里选一处好景致才行。” 贾宝玉则道:“凭他是小公爷还是小侯爷,来者是客,自然是客随主便。小侯爷是随着林妹妹来玩的,若是弄的太过郑重其事了,倒是失了天然的意趣了,人家也未必会喜欢。” 薛宝钗笑道:“很是这个理。这位云哥儿今年才八岁,既作不了诗也写不了字,也就只能跟着咱们看个热闹,若是咱们太过拘谨,反倒扫了人家的兴致。” 探春也笑道:“还有一宗,你们却是忘了,既是客人,自然是要有陪客的,他是小客人,咱们这里自然是要有小主人做陪的。” 第560章 薛宝钗道:“凤姐姐家的大姐儿和大嫂子家的兰哥儿恰好比这位小侯爷大一岁,荀哥儿则是小一岁,都是大差不差的年纪,岂不是正好作陪?” 李纨笑道:“可不敢让兰哥儿出来,他是个见不得世面的,羞羞怯怯的不敢叫人,再惹了人家厌烦。” 贾宝玉道:“无非是小孩子一起玩耍罢了,他们都是一辈儿的人儿,大嫂子只管把兰哥儿叫出来待客就是了。” 李纨自然是想让贾兰跟小侯爷接触的,只是,碍着王夫人,她不敢把话说满了就是了。 李纨只道:“待客的事,咱们在这里说出花儿来都没用,还得要回了老太太太太是正经。” 众人都说是。 等一时到了贾母这里,贾宝玉把林黛玉会带着云哥儿来园子里参加诗社的事儿跟贾母一说,贾母欢喜道:“你们都是做叔叔姑姑的,等他来了,可得接待好了,不能让人家挑了咱家的礼。” 贾宝玉笑道:“老太太,咱们都是大一辈儿的,跟小侯爷也玩不到一起去呢,不如让大姐儿、兰哥儿和荀哥儿来做正经陪客的主人呢?” 贾母笑道:“难得你们想的周到,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凤丫头,这两日就给三个孩子准备起来,连着新来的客人,都做两身新衣服,也喜庆喜庆。” 王熙凤忙欢喜的答应下来,心里对林黛玉一行的到来更重视了几分。 新来的邢岫烟、李纹、李绮、薛宝琴四个则是对林黛玉和那个小侯爷越发的好奇起来,他们一来贾母就要给她们做新衣服,自然是为了不失礼于客人面前,可见对这两位客人的重视。只是第一天来,不好多问罢了。 可巧这日开始嘻嘻索索的下起雪粒子来,李纨就提议大家去芦雪亭拥炉作诗,众人都道这主意好,都忙忙去回了贾母,打发人去公主府接林黛玉和云哥儿,好来起诗社。 贾母自是无有不允。 林黛玉这里收到消息,就去回了大长公主,言明日要带着云哥儿到荣国府大观园里去起诗社,天寒日短,或许要住上一晚。 大长公主对她们小姑娘的雅兴稀奇的很,只道:“要去就去吧。你这去了好几次都还兴头的很,等明儿个,你也邀她们到咱们府上乐一乐,也好让我见见你的姊妹们。” 又对云哥儿道:“你是男孩子,见了人家姑娘,可要知礼,知道吗?” 云哥儿窝在老祖母的怀里,高兴道:“老祖宗,我还小呢,等我长大了,就是让我去我都不去的。” 林黛玉先笑道:“定把您的话带到,她们定是乐意的。”又道:“云哥儿去了,也是跟我单独住在一起,方便的很,定是冲撞不了的。” 大长公主就道:“我倒不怕人家冲撞了他,我就怕他冲撞了人家娇客。” 云哥儿就对着林黛玉拌鬼脸。 林黛玉掩着帕子笑的合不拢嘴。相比于莲哥儿的敦厚知礼,云哥儿就很有些权贵子弟的纨绔习气,像是闺阁姊妹们作诗这样的乐事,莲哥儿纵使再喜欢,他也不会像云哥儿这样,不等人家邀请他,他自己就非得央求着跟着一起去,也不管人家欢不欢迎他。 林黛玉让婆子去回话,言明明儿一早她就带着人去,或许会在园子里住上一晚。 这婆子自去回话不说。 等第二日至午,天气瞧着看着还算太坏,林黛玉就带着云哥儿拜别了大长公主,上了四匹马拉的宝车,和两大车的东西,带着无数的丫鬟婆子小厮一路朝宁荣街而去。 自有报信的先一步去了荣国府知会,荣国府这边,早有贾琏带着贾宝玉和贾荀、贾兰兄弟两个等着了,等看着公主府的侯爷宝车到了之后,就当先迎了出来。 众人只见先是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公子下了车,他身披一件雪白雪白的雪狐裘,脚上登着毛茸茸的鹿皮靴,头上带着毛茸茸的护耳帽,手上带着露着手指头的半掌手套,同样毛茸茸的,只是并不影响手指头的灵活性。 他这样雪白的一身毛茸茸,但凡他皮肤黑一些,五官僵硬一些,都撑不起这样金贵又敞亮的排场,可见云哥儿着实是长了一副好皮囊。 众人见了,就都知道这就是今年陛下新封的侯爷了。 贾琏带着贾宝玉叔侄上前给云哥儿见礼。 贾琏道:“家父和东府的珍大哥哥一听说小侯爷要来,本来是想亲自迎出来的,但家祖母说小侯爷是来做客的,若是他们这帮满脸褶子的老爷们来相见,未免败了小侯爷的兴,就让臣带着家里还算看的过去的年轻小辈们来迎。索性林妹妹跟咱家是常来常往的,就是失礼一些,看在林姑父和林妹妹的面上,小侯爷就担待些个罢。” 云哥儿笑道:“是我不请自来了,你们不嫌我烦就好了,怎敢太过叨扰?” 贾琏就陪笑道:“小侯爷能来,府上蓬荜生辉,哪里有叨扰一说?自从知道小侯爷要来,家祖母早好几日就让咱们准备起来了。” 贾宝玉见贾琏说个没玩,就拉了拉他的衣襟,笑着对二人道:“这里是大门外,二哥哥只在门外寒暄,可是太过失礼了。” 贾琏忙拍拍自己额头,恕罪道:“怪我,怪我,这里的确不是说话的份儿,快快请进。” 说着就请林黛玉下车,上暖轿,抬着进府。 云哥儿在马车旁候着,亲自扶着林黛玉下车,林黛玉身披一件大红色的大氅,头上带着兜帽,内里围着大围脖,把她严严实实的捂住,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含情目出来。 第561章 林黛玉微微给贾琏行了一个礼,笑道:“大冬天了,二哥哥就恕妹妹无礼了。” 贾琏忙吩咐跟着的媳妇子服侍林黛玉上暖轿,道:“回自己外家,可有什么礼不礼的,快带着小侯爷去老太太那里吧,仔细冻着。” 说着,又请云哥儿上另一抬暖轿,一路从大门进入,穿过仪门,花厅之后,才从荣禧堂前的正道前往西拐,进了贾母的正房这边。 一路上,贾琏和贾宝玉带着贾荀和贾兰护在两个人的轿子旁,林黛玉见贾荀年纪实在小,怕再冻坏了他,就开口让贾荀上来跟自己一起做暖轿,贾琏也心疼儿子小小年纪就得在寒风中走路,林黛玉既然要求,他就让儿子去坐了。 只剩一个贾兰,不待贾琏开口吩咐,他就懂礼的道:“我比荀哥儿要大两岁呢,是大孩子了,无需坐轿子,我就跟叔叔们一起走着就行了。” 贾琏深觉贾兰懂事,就笑着道:“行,等回去了,记着嘱咐跟着你的婆子们,要碗姜汤喝,这两日还得陪客呢,你可不能冻病了,知道吗?” 贾兰笑着点头应下。 这两日要陪的客人是谁,他母亲已经跟他分说清楚了,若是能让客人喜欢,他跟母亲都在老太太面前得脸呢,因此,贾兰暗下决心,这两日务必要招待好了这位小侯爷。 一时到了贾母这里,因着云哥儿年纪还小,众位女眷们都无需避讳,因此,贾母这里,不止邢、王两位夫人,就连薛姨妈、刑大嫂、李纨的寡嫂这些女眷也都在,更别提,还有以李纨和王熙凤打头的众位姑娘们了。 以云哥儿的身份,他只要跟贾母一个人行礼就行了,云哥儿行礼的时候,其他女眷们都起身避开,同时屈膝给云哥儿行了半个福礼,云哥儿也都大方的受了。 贾母笑的和蔼可亲,笑着问了大长公主的安后,就问了云哥儿几个例行的问题,走过过场之后,就吩咐王熙凤和李纨,好生带着林黛玉和云哥儿进园子去歇着。 王熙凤和李纨具都起身答应下来,一时间,众人又都拥着林黛玉和云哥儿出来,请他们上软轿,到带着他们进园子。 林黛玉笑道:“往常我来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样周到的处处都要软轿伺候,竟是连走一走路都不让了?” 王熙凤打趣道:“你是常来的,那脚早就走的皮糙肉厚了,可不是给你的,是给咱们小侯爷的。” 云哥儿笑的腼腆:“嫂子叫我云哥儿就行了,我是来玩的,若是总是小侯爷小侯爷的叫,倒是叫的疏远了。” 林黛玉笑道:“很是,总是叫小侯爷,不像是迎客,倒像是赶客了。” 李纨就笑道:“真真是林丫头这张嘴,咱们费劲巴拉做了多少准备就等着你来做东了,你倒是觉着是赶客了?” 林黛玉忙笑道:“是我的不是,你们心里别觉着我多事,没给你们报备就带了人来了就行了。” 贾宝玉就道:“这原本就是为了姊妹们一起作耍的雅事,就是人多了才好呢。为了不至于太过无趣,咱们还邀请了大姐儿、荀哥儿和兰哥儿做陪客,必会让你们尽兴的。” 此时荀哥儿和兰哥儿一左一右的伴着云哥儿,给他说着沿途的风景,不至于让他来到陌生地方太过无趣。 众人说说笑笑的一路边走边逛,前面是兴致颇高的主子们,后面则是跟着林黛玉和云哥儿来的伺候的丫鬟婆子们,或是抬着箱笼,或是托着捧盒,具都安安静静的跟随在众人身后,这样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一路走来吸引了无数的丫鬟婆子来围观,具都看西洋景儿似的。瞧的云哥儿稀罕不已,要知道,在公主府,大长公主规矩严明,行的是宫里的那套严苛的规矩,可没有奴才围观主子们这样的‘盛况’。 一时间众人都来到了潇湘馆。 原本史湘云是住在潇湘馆的,现在林黛玉要带着云哥儿住进来,她就不好再跟林黛玉住在一起了,她就收拾收拾,搬去跟迎春和邢岫烟挤一挤,等林黛玉和云哥儿走了,她再搬回来。 潇湘馆早就打扫一新,就等着林黛玉和云哥儿入住了。 林黛玉让红袖和紫鹃带着众丫鬟婆子去给云哥儿收拾,她自己则是跟王熙凤和李纨道谢:“我原先只是想带着云哥儿来玩一回,当天来了当天走的,谁曾想这几日下雪,行动不便,若是要来,总得尽兴了方好,才决定要住一晚的。不过是住一晚,就劳动你们这样兴师动众的,倒是我的不是了。” 说罢,就要给王熙凤和李纨行礼。 王熙凤忙上前扶住她,对她道:“快别这样,你们能来,老太太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你们就是不住,她老人家也必要留你们的,不过是收拾屋子,咱们这里有的是人,能劳动多少呢?” 李纨噗嗤一笑,道:“可别说劳动的事儿了,自从知道这次是你的东道,咱们可就都盼着呢,就是费些事,咱们也是甘愿的。” 她这话一出,不止王熙凤,就连三春和薛宝钗邢岫烟她们具都笑了起来。 林黛玉笑道:“本来想明日再给你们的,今日既然人这样齐全,索性就都分了吧。” “丹彤,把那两个大箱子抬来,就放在屋子正中,给奶奶姑娘们挑。” 丹彤笑着答应一声,果然叫了四个婆子抬着两个大箱子进来了。 众人正在好奇这样大的箱子里面装的什么的时候,就见丹彤一一打开,众人定睛一看,见一个大箱子里是一匹一匹雪白雪白的布料,另一个大箱子里,则是五颜六色各色皮子。 第562章 林黛玉笑道:“这都是我大哥让人从关外送来的,殿下又赏了我许多,我一个人哪里穿的完?索性就都带来园子里,咱们一起分一分,岂不便利?” 王熙凤摸着那卷雪白的布料,咂舌道:“这是近年时兴的顶级羊绒布料吧?你说分了就分了,就只图个便利?老太太那里呢?你是单独备的,还是也从这里面出?” 林黛玉笑道:“自然是单独备的。这是我的,还有云哥儿的呢,他带来了一盆牡丹花,这大冬天的可不多见。” 李纨拿起一匹羊绒布料在惜春身上比量,笑道:“你说是重礼,再没想到竟是这样的重礼,真是实惠又实用,更难得的是咱们拿着银子也买不到的,这样柔软的布料,无论是做袄子,还是做里衣,都可的。” 林黛玉笑道:“你是知道我们家的,这样的布料在外头或许买不到,我们家里是常备的,以前都是放在年礼里送来,自然是紧着老太太用的,如今我给你们一人一匹带来了,就算是给你们的年礼了,等过年的时候,可是再没有了。” 王熙凤忙道:“这些尽够了,可不用再有其他的了。” 探春笑道:“你既然连年礼都一起送来了,明日的东道可怎么办呢?” 林黛玉笑道:“东道自是另算的,我带来了一头獐子,一头野鹿,还有几只野山鸡,咱们围炉赏雪吃野味做叫花鸡如何?还有那西域的上好的葡萄酒,凭你喝多少都不醉人的,咱们明日也学一学诗仙李青莲,喝酒作诗岂不快哉?” 薛宝钗笑道:“瞧瞧,瞧瞧,还是林妹妹会玩,连明日咱们吃什么喝什么都想到了,那你可有作诗的题目没有?” 史湘云已经捧着云哥儿带来的牡丹过来了,兴奋道:“你们快瞧,这是什么?” 众人转头一看,具都惊呼出声。 原来,这竟是一树三色牡丹,一朵一个颜色。一朵粉白似雪,一朵淡红雅致,另一朵,竟是玫瑰红的娇艳,他们开在同一株牡丹花枝上,一朵比一朵喜人,竟是同台斗艳了。 探春咂舌道:“乖乖,这样的稀世珍品,也只有皇宫才会有吧?” 林黛玉笑道:“可不是?这世上,除了皇宫里,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珍品了。是淑妃娘娘孝敬殿下的,殿下疼云哥儿疼的跟什么似的,他要什么就给什么,他说今日带着这盆牡丹来给你们看看,殿下二话没说就给带来了,为着这盆牡丹,还带了一个专门伺候的花匠呢。” 说着,林黛玉就让那个花匠进来让众人认认脸,这两日,他定是要住在潇湘馆里伺候的。 众人眼看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进来,给众位奶奶姑娘们请安,他声音清脆利索,一身青衣,眉清目秀,自称叫小曲子。 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的?这是一个小内侍,也只有这样的小内侍才能名正言顺的住在潇湘馆里了。 除了羊绒布匹和牡丹,林黛玉还带了许多西域物件,都是莫磐让人送回来的。 众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些林黛玉自己都说不上来来历,薛宝琴却都能说的头头是道。 薛宝琴腼腆笑笑:“我小时候,跟着父亲走商,是去过西域进货的,这些物件,有些是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有的则是西北那边本地的土仪,虽是土仪,也是近些年来才兴起来的,那边的财神爷特别有名,咱们能平安的来往于西域和关中,多亏了他护佑呢。” 探春惊叹道:“走西域还得拜财神爷?那你们也是太不容易了。”不仅辛苦进货,还得拜神仙保佑呢! 薛宝琴噗嗤一笑,道:“此财神非彼财神也!画上的财神看得见摸不着,咱们大周的这位财神爷可是既看得着,也摸得着的,只要有他镇着西北,西域那边的货物就能源源不断的运到咱们腹地,咱们才能享受这样的好物呢。” 说罢,她就给众位说起了财神爷在西北的三两事,比如收拢百姓将羊毛变废为宝啦,什么烧制煤球打造煤炉子让他们随时随地都能有热水用啦,还有打通商道护佑商队通行关卡,以及勤奋练军震慑鞑靼什么的...... 最后用一句话总结:“可惜,财神爷虽然是活的,咱们却是无缘一见了。” 言语间对那位活的‘财神爷’很是推崇。 贾宝玉听薛宝琴这样大幅篇章的称赞那位财神爷,心里就很不痛快,道:“左右不过是功名利禄那一类的,整日的追求铜臭把自己都......” 王熙凤忙高声道:“宝兄弟,你前儿个不是还自己制了一盒胭脂膏子,说要给林妹妹试试吗?如今她人来了,你的胭脂膏子呢?” 贾宝玉眨巴眨巴眼睛,他不仅不笨,他还是个特别灵秀的,王熙凤的提醒,他自然是听出来了,不仅他听出来了,就连薛宝钗她们也都听出来了,王熙凤这是在提醒贾宝玉他说错话了呢。 果然,再去看林黛玉,林黛玉的脸色已经拉下来了,眼睛里慢慢蓄起了泪水,脸颊涨红,嘴唇翕动,抽抽噎噎的说不出话来,一看就是气的很了。 云哥儿也走过来,拉着林黛玉的手,一边拿着帕子给她擦泪水,一边叹道:“姑姑啊,你这气性也太大了,宝叔叔不过是不知道琴姑姑说的就是父亲,若是知道,万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林黛玉冷笑道:“他向来是这样的,不管是谁,他还说过凡是考取功名的都是禄蠹呢,哼,不仅我父亲,就连你的父亲和叔叔们,在人家眼里左不过是个禄蠹罢了。” 第563章 云哥儿一脸惊讶的看着贾宝玉,他来了这半日了,早就见识过贾宝玉对他林姑姑的殷勤了,这怎的,他对林姑姑殷勤,对林爷爷竟是看不起的吗? 贾宝玉早就涨红了脸,一边给林黛玉作揖一边道歉了;“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并不知......并不知琴妹妹敬仰的财神爷,就是令兄,唉,真是该死,该死!” 薛宝琴则是一脸惊喜的拉着林黛玉和云哥儿,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对众人赞叹道:“再是想不到的,再是没想到的缘法,我今日虽没见到财神爷,却见到了财神爷的妹子和儿子,四舍五入,就算是我见到活财神了,阿弥陀佛!” 众人具都笑了起来。 林黛玉也笑着捏她的脸蛋:“都说我的嘴上不饶人,你这丫头也不遑多让,还四舍五入呢,谁是财神爷?我可不是。” 探春也上来笑道:“你不是财神爷,你是善财童子!” 众人又都笑了一回,将贾宝玉挤到一边去,不让他再出现在林黛玉面前。 不论如何,贾宝玉当面说人家兄长,着实太失礼了。 林黛玉给众人分发完礼物之后,又叫住邢岫烟,交给她一个包裹,对她道:“这是莫鱼姐姐托我带来的,只是不知道姐姐还记不记得她?” 第260章 邢岫烟自然是记得莫鱼的。 苏州蟠香寺周边土地原本就是苏家的产业,一开始是苏家祖上分给静言师太的,后来莫鱼随着静言师太修行,苏庭焕就大修蟠香寺,连带着周围的房舍土地等产业也都添加了许多。直到莫鱼拜了莫家为干亲,静言师太就带着莫鱼苏州扬州两地轮着住,但在苏州的时候,莫鱼还是时不时的住在蟠香寺。就这样,蟠香寺一年得有十多个月都是空着的,只有几个年老的尼姑看着寺庙。为了不使产业凋敝,苏庭焕就将寺庙周围的田地和房子都租赁了出去。 邢岫烟一家就是这个时候搬来的,因为苏家并不指着这些产业赚钱,房子田地的租赁费用就很低,也使得邢岫烟一家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几年,因此莫鱼跟邢岫烟从小就认识了。 莫鱼比邢岫烟大几岁,小时候,每当莫鱼来蟠香寺的时候,邢岫烟都会来找莫鱼玩,等到莫鱼开始定居京城,也只只有莫鱼偶尔回乡为父母扫墓的时候她们才再见一面。最近这几年,她们最后一次见面,就是莫鱼跟刘传业成亲,她们回乡祭祖的时候了,算起来,她们得有三年未见了。 林黛玉笑着跟邢岫烟道:“鱼姐姐跟我说,姐姐你是一个及其热心肠的人。有一年苏州连下大雨,雨水冲了苏家伯父伯母的坟茔,还是姐姐帮着照料,才不至使父母坟茔损毁,让她做了不孝子孙,因此,她一听说你来了京师,就打算请你到她那里去玩呢,只是这些天紧着下雪,你又才来,必定有许多琐事要忙,她就先让我给姐姐带了些礼物过来,且先聊表心意。” 邢岫烟脸颊都红了,她及其不好意思的笑着对林黛玉道:“她这个人,还是这样的客气,为着这个事,她都谢了我多少回了?我跟她说,苏大人在的时候,没少照拂我们家,要是这样算的话,我们家岂不是要结草衔环的报答?再者,苏大人是及其忠义的官,咱们苏州的百姓们也都很敬重他的,他的坟茔被大水冲了,我要是看见了当看不见,那还算是个人吗?她却总是记得这点子好,每次见了都是又送东西又送银两的,倒让我每每想起来,都不好意思的很,总觉着是我挟恩求报似的。” 林黛玉就安慰她:“我是明白她的心的,她是念着咱们都是同乡的情谊呢。咱们都是苏州人,来了京城,自然要好好的联络着,闲了的时候,也能聚在一起,话话家乡的风景,就当是聊表思乡之情了。你们以前相处的少,除了这点子恩情之外,也无甚可说的,现在你来了,再处起来,感情深了,自然就有话可说了。” 邢岫烟就笑道:“你这都是安慰我的话罢了,你的好心好意,我先记下了。之事不曾想,竟是如此巧合,你竟然也是苏州人吗?” 林黛玉笑道:“我家祖籍苏州,我是在扬州出生的,在扬州长到七岁上,才来了京城,此后,就也只回了扬州一次,苏州还是一次都未去过呢。” 邢岫烟就跟林黛玉说起苏州的趣事来。邢岫烟生长在平民之家,所见所思都是些田野之趣,加之她又曾跟莫鱼习字读书,两相映照,同样的一句诗一道景色,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有不同的韵味,林黛玉跟她相谈甚欢。 直到掌灯了,邢岫烟才从潇湘馆离开。 邢岫烟回了缀锦楼,迎春和史湘云在等着她回来。 史湘云见她掀帘子进来,就迎上来,接过她的包裹放在炕上,笑着问她:“怎的赶在这个时候才回来?可是用过了?饿不饿?要不要再用一些?” 邢岫烟一边到炭盆边烤火,一边笑着回道:“走之前,在她那里用了些果仁奶酪子,饱腹的很,并不饿。” 史湘云就问:“你们都说什么了?你们家跟林姐姐家以前竟是认识不成?” 邢岫烟笑道:“并不是跟林家,是跟莫家的大小姐认识,我们家在苏州的房子,租赁的就是她们家的,难得她是个及其慈悲为怀的人,这些年即便不在苏州,也没少照拂我们家。如今她听说我来了,又托林姑娘给我带了礼物来,真真是不知道让我怎样敬她才好。” 史湘云沉吟道:“莫家的大小姐,是了,这位大小姐,应该就是林姐姐的姐姐了,怪不得她会托林姐姐给你带礼物。哎,那位莫夫人,当真是个菩萨心肠的好人儿。” 第564章 迎春笑了:“你这丫头,咱们在说林妹妹的姐姐呢,你倒说起来莫夫人来了?” 史湘云落寞道:“你知道什么?你单看那位大小姐和林姐姐就知道了,林姐姐还有父亲在,这个算是好一些,那位大小姐,我听说从十来岁上就失怙失恃了,万事都靠着莫夫人,如今这样美满,还不是莫夫人的功劳?” 迎春这就知道史湘云是在感怀自身了,她无言以对。史湘云从襁褓中就没了父母,固然可怜,她虽然有父有母,但她在贾府的处境,也没比她好上多少,且她又是一个寡言少语,不会说话的,因此,一时间,两人竟是默对垂泪,相顾无言。 邢岫烟一看她们这样,就忙笑道:“你们也来看看这包裹里有什么呢?这样大一团,我摸着怪软的,却是分量不轻。” 史湘云忙擦了眼泪,笑道:“可不是?我早想问了,你不介意,我来帮你拆吧。” 邢岫烟笑道:“有何介意的?你拆就是。” 史湘云就兴致勃勃的去拆包裹。 包裹打开之后,当先是一件水红色的小袄,那颜色,那色泽,那绣工,精致非常。 史湘云对着灯光一瞧,笑叹道:“乖乖,这可是用金线配着羽线绣的金盏菊,只这一朵,这袄子就富贵无双了。”又摸摸里子,道:“我摸着这触感,竟跟林姐姐带来的羊绒布料相差不大?” 说着,就搬来自己今日分得的羊绒布匹比对,迎春也凑上来看,道:“果然是。” 邢岫烟就道:“也太富贵了,不趁我。” 史湘云就道:“都是衣裳,能穿就行,有什么趁不趁的?” 邢岫烟就笑而不语。 史湘云再自怜身世,她也是侯门小姐,平日里穿戴都是不缺的。邢岫烟不一样。 她们家连房子都是租赁的寺庙里的,更别说穿用上了,邢岫烟能有一身出门的衣裳穿,还是靠着以前莫鱼的接济呢。在扬州的时候还好,京城冬天实在是冷,她没有大毛衣裳,也只能把自己以前的衣裳都穿在身上,才算御寒了。 现在乍一见这样精致的好冬衣,邢岫烟倒是不愁没冬衣穿了,只是实在是太富贵了。穿这样鲜艳精致的衣裳,是要用更好的裙子鞋子头面配的,她没有这样的身家,穿了徒惹人笑话罢了。 迎春就道:“这包裹里还有一身冬衣,一件斗篷。你不是正好缺里面的冬衣穿?这衣裳的尺寸,我瞧着正好适合你,你就把它们穿在里面,把你自己的衣裳穿在外头,这样既暖和,又不显眼,两相便宜了。” 邢岫烟史湘云也凑过去看,见果真衬裤衬裙鞋袜一应俱全,都做的轻柔又暖和,尤其是衬裤和袜子,竟直接都是用羊绒做的,厚实的很。 史湘云就道:“果然,刑姐姐你快试试合不合身,若是有不合身的,咱们今天晚上改了,明天就能穿了。” 邢岫烟眼睛都似在发光,她正是爱俏的年纪,有好衣裳穿,谁不喜欢呢? 当下,她都一一试过之后,三个姑娘就头对头的,对着烛火,将太宽松的收一收线,将太紧绷的放出一些线来,不肖两刻钟的功夫,就都改好了。 三人对视一眼,相互一笑,就洗漱睡下了。 王熙凤这里,正在嘱咐自己的一双儿女,明日要好好招待云哥儿呢。 她跟荀哥儿道:“你明日,要紧看着你宝叔叔点,他若是在云哥儿面前说了不中听的话,你就立马打断,知道了吗?” 荀哥儿眨巴着眼睛问:“什么样的话才算是不中听呢?” 王熙凤就道:“他平日里说的那些个疯话,在外头人看来,大多数都是不中听的。”】 荀哥儿有些为难:“那这样,干脆不让宝叔叔说话不就行了?”宝二叔都那么大的人了,本来就不该跟姑姑们厮混的。 王熙凤被儿子噎的一窒,贾琏在旁却是拍着床榻哈哈大笑起来。 “儿子嘞,你宝二叔可是个专门在女二队里厮混的混世魔王,你若是不让他在姊妹们面前说话,简直比杀了他还难。” 王熙凤拍了贾琏一下,嗔怒道:“在孩子面前浑说什么呢?” 贾琏撇嘴道:“说什么?说大实话呢!”又对荀哥儿说:“我教你一招,等明日,若是你宝叔朝你林姑姑面前凑,你就上去挤开他,只要他不惹你林姑姑生气,明儿个你就大功告成了,知道吗?” 荀哥儿转转眼珠子,笑道:“这个简单,我记住了。” 王熙凤无奈道:“咱们这样做,也太明显了,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怕是会不高兴。” 贾琏哼道:“痴心妄想罢了,以后有的不高兴的时候呢,也不差明儿那一回。”又对大姐儿道:“好闺女,你是女孩子,比他们两个小子心都要细,若是明天他们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可要给你的两个弟弟多描补一些。” 大姐儿就羞涩的笑笑,细声道:“知道了,爹爹。” 王熙凤搂着闺女,把一对儿米珠子串成的珠花在她头上比量,笑吟吟道:“明儿个,就给咱们妞妞带这个,你瞧着怎么样?” 贾琏笑道:“这是林妹妹带来的?” 王熙凤笑道:“是云哥儿送的,我琢磨着,应该是他身边的大姑姑红袖姑娘给备下的。” 贾琏就道:“我瞧着,似是宫中的样式,比那纱堆的假花强多了。” 王熙凤失笑道:“这都多少年了,你还记得呢?” 第565章 贾琏就道:“林妹妹那张嘴,她说‘不是别人挑剩下的,也不送来给我’,这句话我是这辈子也忘不了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黛玉还在贾府住着,她表面上看着势单力孤的跟个没人问的孤女似的,这府里上下,谁不当她是来亲戚家打秋风的?现在又如何?看看人家的排场,说带着公主府的金贵人儿来府里住一晚,就呼啦啦的带了多少人来,更难得的竟是这么多人都唯她马首是瞻,那小侯爷也跟她亲的很,亲姑侄也就这样了。 可见,在公主府里,林黛玉是真正金尊玉贵的教养着长大的。 王熙凤就叹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谁敢怠慢了她?你看这府里上下,谁都眼巴巴的往她那边凑呢,都把她那里的差事当做香饽饽了,就是不给撒花姑娘赏钱,都兴头的很。” 贾琏笑道:“所以我才说是痴心妄想呢。你明儿个可千万看仔细了,宝玉跟人家是不成的,可别再生出其他龃龉来,不说林家姑父那边如何,就是老爷那边,我都过不去。” 王熙凤叹道:“知道了。说起老爷来,今日林妹妹多给了我一匹羊绒布料,你看,要不要孝敬老爷和太太一匹?” 贾琏道:“老爷那边,应当是不缺的,就给太太吧。” 王熙凤点点头,叫声道:“平儿,进来。” 平儿掀帘子进来,问道:“奶奶找我有事?” 王熙凤就道:“你把林姑娘送的羊绒布料,挑一匹出来,给太太那边送去,就说我孝敬她的。” 平儿点头记下,又笑道:“说起这羊绒布料,我刚听了一个信儿,奶奶再想不到的。” 王熙凤笑问道:“是什么样的信儿,还让你巴巴的拿来我这里说?” 平儿就笑道:“我也是才知道的。奶奶不是让我仔细看着潇湘馆那边吗?回话的来说,方才邢大姑娘才从林姑娘那里出来呢。” 王熙凤笑道:“她们今日才见面吧?有什么话说的这样投机?” 平儿就道:“可不是?我也纳罕呢,林之孝家的就跟我说,原来是邢大姑娘跟莫府那边的大小姐有旧,林姑娘来了咱们这里,她还托林姑娘给刑大姑娘带礼物呢。” 王熙凤讶道:“竟是如此,这样的缘分,再想不到的。” 平儿就笑道:“可不是?这样的缘法,当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了。只是有一点,大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奶奶是知道的,邢大姑娘今日从林姑娘得来的东西,恐怕保不住多少,若是寻常也就罢了,但这是林姑娘给奶奶和姑娘们的,刑大姑娘那里或许还会更多一些?这些礼物,谁都有,一个不少的,没得最后刑大姑娘这里却没了?就是看着那边的面子呢,奶奶好歹提醒一下。” 王熙凤就点头道:“还是你提醒我了,只是,大太太那里,我向来是说不上话的,琏二,你去说如何?” 贾琏听她们主仆两个说了半天,也明白了,就起身道:“这算个什么,也把你们难为成这样?你把那匹羊绒布料给我,我现在就去见老爷,老爷自有成算。” 王熙凤横他一眼,挑眉笑道:“就等你这句话呢。平儿,去给你们二爷拿布料吧。” 平儿笑着睨了贾琏一眼,掀帘子出去了。 贾琏摸着下巴,回味着平儿的眼神,对王熙凤道:“你说,平儿这丫头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王熙凤狠狠捶了他一下,骂道:“作死呢你,闺女儿子都在呢,扯什么犊子!@” 贾琏吃痛,呲呲牙,对闺女和儿子道:“爹爹先出去了,你们早点睡啊,明天才有精神。” 荀哥儿用手刮刮脸,对贾琏羞羞道:“瞧着媳妇还想媳妇,不害臊!” 贾琏失笑,在儿子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笑骂道:“没大没小,让你娘教训你。” 王熙凤拳头又攥紧了,贾琏忙避了出去,接过平儿的布匹出门寻贾赦去了。 屋内,王熙凤教儿子:“可别跟你爹学,你爹就是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不知殄足的。” 荀哥儿窝在母亲怀里,笑道:“那我跟宝二叔学?” 王熙凤转过他的小身子,在他屁股上啪啪啪的拍了几下,唬他道:“你若跟你宝二叔学,看我打不死你!” 荀哥儿撅撅嘴,跑出去找平儿告状:“平姨姨,我娘打我,疼!” 平儿揽过他,笑道:“我可听着了,你若是以后不学好,我也帮不了你。” 荀哥儿就道:“我就是开个玩笑话,娘就当真了......” 王熙凤听着儿子的童言稚语,无奈的叹口气,搂着闺女,哄道:“还是咱们妞妞好,听话,懂事,比你那个调皮捣蛋的弟弟强多了......” 许是贾赦叮嘱过邢夫人了,等第二日,邢岫烟要把自己得的礼物交给邢夫人的时候,邢夫人竟和颜悦色的对她道:“这是你们小姊妹们间的表赠,你自己收着就行了。只是,都是金贵物件儿,外头市面上拿着银子都难买的,你要仔细,万不可糟蹋了,若是想要做什么,先来回了我再说。” 邢岫烟就都一一答应下来,只是心里纳罕不提。 头一晚上下了一夜的雪,第二日就积了尺厚的一层。云哥儿先起来,在潇湘馆的篱笆内一左一右堆了两个雪人,一个大些,披着大红色的斗篷,红鼻子黑眼睛,怀里还抱着一把扫帚。另一个小些,却是披着褐色色斗篷,同样的红鼻子黑眼睛,只是怀里抱着一把锄头。 第566章 林黛玉开了窗子往外头一看,笑的直打跌,笑问道:“这两个雪人定是有模子的,你是比照着谁堆的?” 说罢,就披了衣裳站在篱笆边上看。 这个时候,迎春、邢岫烟和史湘云相扶着来了,远远的,史湘云就笑道:“我知道,一看这打扮,就是林姐姐和云哥儿自己了。” 云哥儿笑道:“云姑姑说对了,就是姑姑和我呢。” 林黛玉就笑道:“你们一个云姑姑一个云侄儿,让外头人听了,怕是要糊涂了。” 史湘云就道:“谁管外头人怎么想,只要咱们自己分清楚了就行了,是不是,云哥儿?” 云哥儿笑道:“云姑姑说的很是,只要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 迎春就道:“天怪冷的,你们快去洗漱穿戴了,咱们好去老太太那里吃饭去。” 一时间,众人进了正堂,林黛玉和云哥儿自去洗漱,迎春、史湘云和邢岫烟就去给他们挑衣裳穿。 这边刚收拾好,就要走呢,那边来了两个婆子带着一众仆妇过来,道:“老太太吩咐,天儿冷,就让客人在园子里用早饭吧,吃完之后,穿的暖暖的再去玩。让林姑娘看好小侯爷,莫要贪玩,再冻着了。” 林黛玉见仆妇们手里提着捧着许多,再往后看,竟还有两个健壮的婆子抬着一个铁炉子过来。就忙让收拾了一张桌子出来,那个婆子就笑道:“一张桌子可不够。” 林黛玉只好又让人摆了一张。 等上满了,只见两张桌子上,光粥就摆了三样,还有各色的馍馍花卷豆腐皮的包子,还有作餐的小菜等,满满当当的摆了两张桌子。另外又有一笼热包子,那婆子笑道:“天冷,这包子要趁热吃才好吃,因此,就连这炉子一起搬来了。” 林黛玉点头笑道:“难为你们能想着。” 那个婆子就道:“都是二奶奶吩咐的,奴婢们不敢居功。” 史湘云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叹道:“除了她,再没人能想到这些的。” 林黛玉就道:“这么些个,光我们两个哪里吃的完?索性你们也别去老太太那里了,不如就在我这里一起吃如何?” 史湘云笑道:“求之不得!” 迎春和邢岫烟也笑着答应下来。 林黛玉让丹彤给仆妇们赏了红封,笑道:“劳累你们了,这些拿去吃茶吧。还要你们去给外祖母回句话,就说迎姐姐、云姑娘和刑姐姐都在我这里用了,让她老人家放心。” 那婆子领了赏钱,眉开眼笑道:“姑娘们放心用吧,定给姑娘把话带到的,等姑娘们用完了,且放着,自有人来收的。” 送走了这等仆妇之后,林黛玉这边方热热闹闹的用起早饭来。 用完了早饭,众人就结伴往芦雪庭这边来。 芦雪庭这边,李纨和贾宝玉等早就等着了。 贾宝玉见她们过来,就笑道:“你们看,我带了什么来?”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块新鲜的鹿肉。 第261章 除了鹿肉,还有婆子们带来的铁炉子、铁叉子、铁丝蒙来,云哥儿问道:“宝叔这是要烤肉吃吗?” 贾宝玉笑道:“云哥儿这样吃过吗?肉烤着吃,可香着呢。” 云哥儿笑道:“每年下雪,咱们都要到寺里烤肉赏雪呢,只不过,这肉光这样烤可不好吃,需配着调料才香呢。” “红袖姑姑,我记得咱们来的时候,是带了孜然、蜂蜜、胡椒、花椒、红辣椒、盐和麻油这些调料的?” 红袖笑道:“哥儿记得清楚,可不就是这些?” 云哥儿拍手笑道:“我还记得昨儿还带了一头獐子来,这鹿肉火气大,我们小孩吃不得,不过割了樟子肉来,你们吃烤鹿肉,我们吃烤獐子肉,如何?” 贾宝玉叹笑道:“吃个烤肉竟还有这许多的名堂,今日竟是大开眼界了,就都听你的。” 云哥儿一声吩咐,自是有跟着来的人和贾府的人去收拾准备,林黛玉笑道:“这烤肉,不论我吃多少次,都跟脾胃不合,你们吃烤肉,我却是要找个地方挖坑烧叫花子鸡去吃的。” 此时,王熙凤带着大姐儿和荀哥儿、探春、李纨带着兰哥儿、李婶娘带着李纹和李绮,宝钗、惜春、平儿她们也到了,听到林黛玉这样说,皆都稀奇道:“这名字起的怪,叫叫花子鸡,可是叫花子吃的鸡吗?” 林黛玉笑道:“不是,也差不多少了。这里面还有个故事的,等会我说给你们听。” 史湘云就笑道:“我可记着了,千万别忘了。” 探春就笑:“有你帮着记,谁还能忘的了?” 众人都笑。 一时间,她们这些人,无论大的还是小的,都是喜欢烤肉的去烤肉,喜欢挖坑的去挖坑,还有埋鸡的,在鸡肚子里塞蘑菇等干货的,还有温酒倒酒的,具都忙的不亦乐乎。 这些人来,原本是要来赏雪作诗的,现在竟然谁都想不起来,都去满足口腹之欲去了。 李纨就提议道:“你们也别只顾着吃喝,到底意思意思,作几首诗来才是正经,否则,这就不是诗社,是庖社厨社了。” 众人都笑道:“很是。” 于是,众人就一边作着手中的活计,一边由王熙凤打头一句“一夜北风紧”,李纨序上,众人开始联起诗来。 联完诗之后,众人又对着云哥儿带来的那盆牡丹作诗,贾宝玉作的诗不好,众人就罚他去栊翠庵里折梅花去。 第567章 等梅花来了,众人又开始对着梅花作诗,正作着呢,贾母坐着竹轿子来凑热闹了,恰巧这个时候,在土里焖了一个多时辰的叫花子鸡好了,云哥儿带着人挖出来,众人一瞧,焦黑的一块泥巴,林黛玉笑道:“你们别瞧着黑呼呼的一块,等会香的你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贾母一看,就笑了:“还是你们年轻人会玩,这外头糊的是泥巴吧?等外头的泥巴热红了,就跟烧窑子一样,里面的肉就该焖熟了,香气热气都闷在泥巴里,等会一开,可不就是扑鼻了吗?” 林黛玉就笑道:“还是外祖母见多识广,就是这个理儿。这里面是一整个的野鸡子,野鸡身子上刷了蜂蜜,肚腹里塞了韭、薤、蒜、芸薹、胡荽这五辛,又塞了蘑菇、土豆、山药这三样吸油水,最外头裹上两层荷叶,荷叶外头糊上泥巴,就这样在烧的滚热的泥地里埋上,上头在烧上火堆,一个来时辰的功夫,就能熟透了。” 众人一边听她说,云哥儿这边一边敲开了外头烧干的泥巴,果然,一阵又鲜又香的热气袭来,香气里面还夹杂着荷叶的清香,光闻着这香味,就能想象吃着是何等滋味了。 今日聚着的人多,拢共点了五个火堆,下面也是埋了五只野鸡,当先奉给贾母一只,李纨亲自净了手,撕下野鸡胸脯上最嫩的一块来奉给贾母,又撕了一只鸡腿给云哥儿,另一只鸡腿给大姐儿,贾兰和贾荀则是一人一只鸡翅膀,这样,一只野鸡身上最好的几块肉就都分完了。 贾母笑着尝了一口,道:“果真鲜香,你们也别只看着,都去吃吧。” 林黛玉又让上了西域来的葡萄酒,众人围着贾母吃一口叫花子鸡,再尝了一口葡萄酒,只觉这样的美味真是神仙来了也得馋。 等吃完了喝完了,贾母又提议去惜春那儿看画。 惜春可惜道:“天气寒冷,胶性都凝涩不润,画了孔不好看,故而收起来了。” 贾母只道她年下要用,一定要惜春给画完。 云哥儿在旁看画,点着几个问了惜春两句。 惜春奇道:“云哥儿,你也懂画画吗?” 林黛玉就笑道:“他从小就见我家大哥画画,自己跟着学了一些,大哥夸他很有悟性呢。” 惜春就笑道;“这可好了,我总是自己画,也没个好商量的,这回可来了一个懂画的。” 惜春跟云哥儿两个就头对头的说起画来。 贾母见他们两个说的兴起,就对众人道:“让他们在这里说罢,咱们就不扰他们了。” 王熙凤就奉着贾母回去,其他众位姑娘们都自己去玩自己的去。 等回到了贾母的正房,贾母就道:“我瞧着四丫头和小侯爷倒是投契。” 王熙凤笑道:“都是喜欢画的,自然能说到一起去。” 贾母就道:“不光能说到一起去,我看他们脾气也投。” 正说着呢,薛姨妈就来了,薛姨妈笑问道:“老远就听到老太太说脾气相投,是谁跟谁投脾气了?” 王熙凤就把云哥儿和惜春都喜欢画的事跟薛姨妈一说。薛姨妈听了,就笑道:“要我说,他们不仅脾气相投,年纪也相当呢,样貌更是登对,若不是差着辈分,倒是好一对儿金童玉女。” 王熙凤骇了一跳,忙道:“姨妈可不敢这么说,这可是公主府里的小侯爷,哪里配呢?” 薛姨妈却是不以为意道:“如何不配?四丫头也是国公府里正经的小姐呢,还是老太太调/教着长大的,更何况四丫头这样的品貌,这样的才情,这世间王公贵子都可配得。” 王熙凤去看贾母,贾母脸上也是一样的神色,可见在她心里,是很愿意把惜春配给云哥儿的,但是—— 王熙凤笑道:“老太太也说了,差着辈分呢,小侯爷可得管四姑娘叫姑姑呢。” 薛姨妈笑叹道:“要不怎么说可惜呢?” 王熙凤就道:“旁的都别说,只辈分这一个,就不能了。今日好大雪,姨妈这会子过来是为着什么?” 薛姨妈就笑道:“这样大的雪,正该赏雪才是。我昨儿个还在想,今日要和老太太借了园子,摆上两桌酒席,请老太太赏雪呢。” 王熙凤就笑道:“这有什么?姨妈现称了银子来,等过了今日,一下雪,我就替姨妈预备着来......” 今日实在尽兴,众人闹到至晚方归。 等晚上回了自己家里,王熙凤把今日贾母和薛姨妈说的将惜春和云哥儿配做一对儿的话给贾琏一说。 贾琏失笑道:“这可真是,也太异想天开了。若是早上十几年,祖父还在的时候,这门亲事还可说一说,如今咱们家是个什么情形,老太太可真是饥不择食,什么样的人都敢肖想了。” 王熙凤就看着贾琏不说话。 贾琏问她:“你有话就说,这个样子看着我做什么?” 王熙凤张了张口的,到底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惜春隔着辈分,她的大姐儿可是正相当呢,只是,这话,她自己想着都臊得慌,更何况要说出来了,齐大非偶这话,可不是白说的。 第二日,雪晴了,公主府那边派人来接,林黛玉就带着云哥儿去辞了贾母,云哥儿又单独去辞了一回惜春,两人才在众人相送下,回了公主府。 等回了公主府,有云哥儿描述,林黛玉添着,具都将昨日的热闹给大长公主说了一番。 第568章 云哥儿建议道:“老祖宗,咱们家里烧了地龙,作画不怕胶凝的,不如把惜春姑姑接了来,我跟她一起作画可好?” 大长公主就笑道:“你若是愿意,就下个帖子给她,再问问贾太夫人,看能不能接了来?” 林黛玉就笑道;“我有个法子。祖母不是说过在咱们府里邀一诗社?我问过她们了,若是祖母果真愿意,我就给她们下帖子来咱们府上热闹热闹,到时候再问问四妹妹可愿意留下,不就行了?” 林黛玉敢笃定,若是大长公主果真说要留下惜春住上一段时间,外祖母肯定愿意的。 大长公主就笑道:“我自是愿意的,就交给你安排吧。” 林黛玉答应下来,一边跟大长公主说笑,一边想着要在哪一天请客,她这边还要请那些人来一起作陪。 林黛玉选在一个大晴天里请客,贾府这边,除了贾宝玉,她邀请了以王熙凤为首的包括史湘云、薛宝钗和邢岫烟在内的能来的所有人。林黛玉这边,则是请了莫府里那边的余庆娘、陆蒹葭、陈莹、莫鱼、王嫣以及和她交好的王家、陆家、罗家的几位姑娘和公主郡主等一起来热闹。 贾府的众位姑娘固然都是大家闺秀,但在一众不是书香门第就是出身高贵的众位闺秀们面前,到底有些拘谨,不过,有林黛玉调和着,等众人都相互熟悉之后,她们也就慢慢的放了开来,相互之间言笑晏晏,倒也和乐。 相比于贾府大观园里吃烤肉赏雪景,林黛玉把众人带进了公主府的玻璃花房。 玻璃花房里温暖如春,百花盛开,外头白雪皑皑,红梅怒放,明明是雪天寒冬,却能同时观赏四季,让贾府的众位小姐姑娘们过足了眼瘾。 等到离开的时候,长公主一句话要留下贾惜春,王熙凤和李纨回去把这话给贾母一说,贾母果真无二话,连忙让伺候的人连夜送了惜春的东西来,言道让她仔细跟林黛玉住着,等着她派人来接她回去。 就这样,贾惜春一直在公主府住到年节下,贾母那边才派人来接她回府过年。 贾惜春在公主府自然是千好万好,等一回了贾府,住回了自己的蓼风轩,她才伏在自己的床上大哭了一场。 她也不知道是哭家人势力,将她给卖了,还是哭自己不争气,觉着就这样被卖了也好。总之,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哭什么,只是哭,也不让人去说。等哭过一回后,就不再出蓼风轩,众人只当她出去一回回来累着了,恐是着了凉风,只让她歇着,并不放在心上。 京里这边一派和乐融融,西北之地却是遍地肃杀之气。 第262章 会宁府不是西北之地占地最大的一座府城,却是最繁华的一座,只因这里距离嘉峪关只有一百多公里,是进关之后的第一座府城,因此,这里边贸交易频繁,商客众多,在城里,你可以看见各种肤色,可以听见各种语言,有那会拍马屁的,就说在这里,你可以遥想千多年前的盛唐之景。 西宁郡王的藩王府邸设在西宁府,辖制平安州,陕甘总督衙门设在兰州,兰州距离西宁也就二百多公里,两地互为犄角,相互监督,是朝廷中枢在西北设立的两个独立的统领机构。 自从西宁王府一脉几乎断绝之后,将近二十年的时间,西北地区都是陕甘总督一家独大,等到莫磐和怀宁郡主成亲之后,因为莫磐对西北这里的葡萄和羊毛感兴趣,大长公主和怀宁郡主就慢慢的将自家在西北的权利交接给他。 莫磐虽然接过了这边的权利,但莫磐本人并不在这里,遥控指挥也很容易出问题,而且,莫磐想要的是发展,而不是跟人争什么,于是他便对着舆图,在距离嘉峪关一百多公里处选了一处空地开辟榷场,发展边贸。 这个地方,原来就是一片戈壁滩,正所谓人走的多了,就有了路,在这里,人聚集的多了,就成了一片很大的集市。久而久之的,有流浪者在此定居,就形成了一个村落。人多了,交易多了,在此定居的人更多了,渐渐的就发展成一个小镇。 等朝廷正式下文书开扈,准许开关和西域通商之后,庆和帝就专门派了官员来西北选址建城,选的就是这个地方。等城先期建好之后,庆和帝大笔一挥,给新城赐名会宁! 会宁才是莫磐的大本营,说起来,会宁是专属于他的一座新城! 会宁城从一开始选址,到城池的建设舆图以及发展方向,庆和帝都积极采纳了莫磐的意见和建议,莫磐也以此为基,大力吸引全国商贾在此交易货物,将此地建设成了物流集散中心。 以此产生的贸易额的八成,莫磐都将之投入在了新城的建设中去。十年过去了,会宁城已经成了会宁府,下辖十几个卫星小城大镇,在远处的草场深处和丘陵地带,还有几个聚族而居的部落和农场,专门为莫磐放养牛羊,种植以葡萄为主的瓜果,为会宁城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因此,他们也是属于会宁城的合法居民。 在最开始的时候,朝臣们并不支持重开边贸,只因是庆和帝坚持,这又是他登基上台执政后的第一批政策,庆和帝并不是少主,相反,他是少有的铁血到不通人情的英主,因此,朝臣们不敢和他硬刚,只能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朝廷重开边贸的事。 但认虽认了,庆和帝想建新城,钱从哪里来,就不关他们的事了。户部?老皇帝禅让新皇帝登基的饥荒他们还没打完呢,户部是万万没有钱去给陛下您建新城的,你也别问了,问就是没有! 第569章 庆和帝没有问户部要钱,而是在大朝会上说了一嘴,以后边贸的税额八成就地留下建造新城,其余两成,一成给太上皇养老,一成进内务府,供应皇帝和宗室的花销。边贸的税额,庆和帝半点子都没给朝廷留下,一开始朝臣们不以为然,觉得庆和帝就是在打肿脸充胖子,说的屎壳郎面子光就是如此了,他们也不拆穿,就当给皇帝脸面了。 但是,眼看着新城一年又一年的建起来了,太上皇和宗室也一年比一年的富裕,朝臣们看不下去了,边贸明明是朝廷开的,为什么税额入不了国库,反而入了个人的私库?不行,得改,必须得改! 太上皇那里的咱不动,但进了内务府是怎么回事?还有,建一座城池而已,用得着这么多的税额吗?必须重新划定,重新分配才行! 建设一座城池可不是说几年建完就能在几年之内建完的,有的城池就是建上几十上百年也是有的。朝臣们要求重新分派建设新城的份额,庆和帝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户部尚书叫来,递给他一叠子子账册子,要求户部先把下一年建城的款项拨出来,他才好提重新分配税额的事,否则,你就自己去跟太上皇和大长公主说,他这个皇帝是没脸跟老爹和姑妈提钱的事的。 太上皇和大长公主,户部尚书一个都不敢去找,但他可以去找莫磐。 此时,莫磐正在和忠顺亲王热火朝天的改建贫民窟铺路修城墙呢。 莫磐灰头土脸的从拌水泥灰的尘埃中走出来,听了户部尚书的意思后,他答应的很干脆,道:“行啊,只是,这修城墙的费用,还有一部分是截留的边贸税额呢,陛下说等户部有结余了,就再给补上,要不,尚书大人您先把修城墙的亏空给补足了,咱们再谈税额的事儿?要不然,等税额归了朝廷,咱们工部再没有打秋风的地儿了,这城墙也修不下去了啊。您看,这京城的百姓们可还眼巴巴的等着安居乐业呢,咱们朝廷要是一下子停工了,不说朝廷的信誉问题吧,就是百姓们也不干呢,一个弄不好是要引起民变的,尚书大人,您看,这事儿闹得,我也是没法子呢......” balabalabalabala...... 那个时候,京城连下大雨,莫磐为着修城墙的进度问题已经着急上火好几天了,大家都在着急赶工,也没人听他唠叨,这个时候户部尚书找他唠嗑,他可不就是倒起苦苦水来了吗? 户部尚书不仅没得了重新分派贸易税额的准话,还被迫听莫磐说了一大堆没钱的难处,户部尚书鼻子差点气歪了:没钱的难处,他难道不懂吗?用你来跟老子说! 总之,会宁城就这样一路顺风顺水的建起来了,直到现在,会宁城仍旧截留了边贸的八成税额,用于建造和,练军! 以后世房地产开发的眼光看,就没有一座楼房是用自己的钱建成的,人家都是借钱建房的。莫磐没有借钱,他只是拿着朝廷的文书给几个大商贾们画了一个贸易的大饼,同时跟庆和帝商议,将积存在内务府库房里白等着腐朽的内造之物和皇室专用之物拿出来交给这几个大商贾经营,或者拍卖,或者留着自己用,或者拿去送人走礼,或者以高价卖给旁的什么人,庆和帝一概不管,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在会宁城投资基础建设,喜欢铺路的铺路,喜欢盖厂房的盖厂房,你要是愿意,就是在城里投资一座公园也是可以的,但前提是,会宁城的地皮,全部归于庆和帝和莫磐所有。 建城前期的钱,就是这么来的,后期贸易税额上来了,建城的进度也快了起来,慢慢的就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莫磐跟怀宁郡主带着儿子先去了西宁郡王府,跟陕甘总督、平安州节度使等大小官员见过一面之后,怀宁郡主留下坐镇郡王府,莫磐就带着儿子一路向西疾驰,一直到了会宁府,进了会宁城。 莫磐看着宣阔高远的城墙,对莲哥儿豪迈道:“你瞧,那就是父亲给你打下的基业!” 莲哥儿噗嗤一乐,自从到了西北,莲哥儿就被这关外的风沙给吹的豪情万丈起来,他也大声道:“爹,您就瞧好吧,儿子定会给您守住,发扬光大的。” 莫磐点头,赞许道:“好男儿当如此,爹信你。” 莫磐一行实在招摇,但这里的人们见了如此招摇的车队,也只是惊讶了一番城里又来了大商人或者大主顾罢了,并不以此为奇,倒是让莫磐一行顺利的进了城门。 莫磐就这样在一个还算晴朗的午后,带着儿子走进了这样一座生机勃勃的城市,然后悄无声息的住进了城主府。 直到第二日,城主府里的管事们下请帖,邀请城里的各大执事和大商贾们议事,这座缺席了整整十年主人的城池,才开始沸腾起来。 在这里,莫磐就是当之无愧的王! 忽勒尔被拴在马圈里,遥遥的能望见来往于城主府内的各色人等,有那眼尖的,也能看见马圈里栓了一个奴隶。 有奇怪的,就问马圈里栓的是谁?可是得罪了城主和小城主的人? 就有小厮笑着跟他们道:“这人是个骗子,跟我们城主和□□皇帝陛下说他是鞑靼的使臣,身上还带着鞑靼可汗的国书,可是,都好几个月了,咱们也没瞧见国书在哪里?倒是有自称他兄弟的人来赎他,只是也不知道来人是真是假,被咱们一吓唬,就跑了。他自称是外族人,咱们既不能放了他,也不能杀了他,只好将他带到这里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他的亲人吧。” 第570章 就有人笑道:“城主真是个慈悲为怀的好心人,这人一听就是个骗子,若是在我手里,他早就不知道下到哪一层地狱了,还能好吃好喝的养着他?” 忽勒尔虽然住在马圈里,但他一日三餐,莫磐不仅没短了他,还好吃好喝的养着他,如今,他除了形容把雅观之外,比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还胖了一圈。 还是莫磐怕他胖的太厉害,让认识他的人见了再认不出他来,着实饿了他还几顿,才把他给饿瘦下来。 忽勒尔:...... 这个玉面财神简直是恶魔!他能管的了拉屎放屁,还能管得了自己的肥肉怎么长?只要他一长胖,就要被迫饿上好几顿,直到饿的气息奄奄了,才继续给他好吃好喝的养,等养胖了,再继续饿,然后再好吃好喝的养胖...... 连续几次之后,忽勒尔悟了,他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食量,以达到减肥养生的目的。怪只怪,莫磐让人送来的饭菜太美味了,而他们外族人,吃饱以是莫大的福气,送来的饭菜只有都吃完的,万没有留着剩菜吃不下的,所以一开始他才会越吃越胖,现在,他已经是个能学会剩下饭菜的成熟的鞑靼人了,可喜可贺! 忽勒尔只想哭。 大半年了,他忽勒尔落到莫磐的手里已经大半年了,期间遭遇了几次刺杀,但都被莫磐派来看着他的人给解决了,因此,莫磐越发觉着他有用,连着几次拿他钓鱼执法,就是想找出年初铁网山弑君的幕后之人,可惜,都失败了,除了几个无用的小喽啰,并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现在,莫磐又把他带到西北来,忽勒尔都可以想像,谁是第一个站出来跟他忽勒尔相认的人,谁就是莫磐的下一个目标了。 第263章 在西北,十月份已经是极冷的天气了,即便大雪铺路,北风吃紧,会宁城却是一日比一日热闹,等到十一月份,偌大的会宁城已经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了。 吴妍游离在各大商贾之间,用不同的语言交谈货物,交换信息。 在汉人商贸队伍里,外族人及其难见到有女人出面谈买卖的,吴妍这样一个女人穿着马裤,登着长靴,编着辫子,带着棉帽,英姿飒爽的跟男人们谈生意,本身就是很显眼的事,无论是不是有生意要谈的,每次吴妍出现,都会吸引无数的人来围观。 再一次夜宴上,吴妍特意透露出一个消息,等到来年雪化的时候,她会出关,去到波斯一趟,瞧瞧外头的世面。现在,她想趁着年关集贸的时候,收购一些瞧的上眼的货物,一个是送往内陆给娘家和公婆家里亲戚间走礼,另一个,就是收集货物,能来年带去波斯了。 自从吴妍露面之后,关于她的身份消息,早就真真假假的流传开来了。 有一点及其确信的是,这位吴夫人,可是从小在城主身边教养着长大的,没听见小城主都要亲热的叫她一声姑姑吗? 另外,这位吴夫人这样会做生意,那是因为她从小就是城主的内管家,管着城主许多的产业,等到她出嫁了,城主干脆就让她出来自己跑商,货物钱财以及人手,都是不用担心的,有城主在那里立着,谁也不会没眼色的去找吴夫人的茬。 还有那消息灵通的,西北最大的羊毛纺织厂的厂长,吴春分吴老板,就是这位吴夫人嫡亲的叔叔。吴夫人刚来,就从这位叔叔手里提走了大批的上等羊绒,有那好事者一打听,乖乖不得了,这位吴夫人竟然在厂子里有不少的股份呢,怪不得她说提就能提出这样大宗的羊绒,却原来人家就是去提的自家的货,能不利索吗? 因此,有心之人就得出一个结论,这位吴夫人,出身高贵,跟城主交情非浅,手里很可能攥着圈套的羊绒技术。获取羊绒的方子,从城主那里讨不得半点好处,若是从这位吴夫人这里下手,或许就要简单一些。 吴夫人是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有丈夫的女人! 汉人的丈夫他们可知道了,那是要做女人的天的男人。他这样的男人,能接受得了自己妻子比自己有本事,作为自己妻子的附庸吗? 于是,直到年前,吴妍听的最多的是对自己的恭维,简直将她比作西域之国的女皇了。而黄梓越听的最多的,则是对妻子的赞美,和对自己的贬低,以及,惋惜! 黄梓越仔细琢磨了一下,他觉着,这些人都是在惋惜他这样一个有本事的男人,竟然被一个女人给比下去了。 黄梓越问替他惋惜的人,他觉着自己有什么样的本事呢?那个人就说,他的智慧比海都深,他的胸怀比天高阔,他的躯体,比阿尔比斯山都要高。 黄梓越:...... 谢谢啊,不是很懂你们再说什么。 不过,有一点黄梓越是明白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们肯定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从吴妍那里得到,却在她那里碰了壁,想要通过他的手获得,否则,他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穷书生,有什么是要他们来他面前讨好的吗? 这样简单的踩高贬低挑唆的计俩,黄梓越在他自家后院里见的多了,要他说,他们这些外族大老粗们,真该去京里见识一下大家族里姨娘丫鬟们之间的手段。 黄梓越转转眼珠子,他实在是有些好奇,他们想要做什么? 黄梓越配合着他们演戏,又是义愤填膺又是落寞哀叹又是借酒消愁的很是为自己吟了几首酸诗,以表达自己的怀才不遇之情! 第571章 外族人们:不是很懂你在说什么! 就这样鸡同鸭讲的喝了几回酒之后,那些外族人拿着黄梓越作的诗去四处请教了一番之后,他们觉着火候可以了,于是,在又一次的围炉喝酒之后,一个喝的醉醺醺的吐蕃商贾故意将酒撒到了黄梓越身上。 黄梓越也喝上头了,他起身指着那个吐蕃商贾的鼻子大骂:“瞎了你的狗眼,敢来你爷爷头上撒泼!” 那个吐蕃商贾不屑叫骂道:“你个靠娘们的肚皮养着的兔儿爷也敢跟爷爷叫骂,等爷爷给你开个瓢儿,回家找你娘们儿哭吧。” 周围一阵的哄堂大笑声,声音里及尽嘲讽之能意。 黄梓越憋红了脑袋,大叫大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子说东,她不敢往西,你们胡沁什么马尿狗屎呢!没个涨腰子的玩意儿##¥%%……*” 黄梓越的国骂那个吐蕃商人有听没懂,但他一听这话音儿,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他瞪圆了眼睛,撸袖子就要上来给黄梓越好看。 黄梓越也不遑多让,也梗着脖子上去干架。 周围人自然是不会让他们打起来的,有的拉着吐蕃商人,有的拉着黄梓越,还不住的劝道:“你也是,唉,人家不过是说几句实话罢了,你又何必动这样大的气......” 黄梓越梗着脖子喊;“什么实话,你们来说说,他说了什么大实话,老子在家里是一言堂,谁都得听我的,你们觉着他是说了什么大实话?!” 黄梓越喝红了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劝架的人,那骇人的气势瞬间逼的众人面面相觑。 有一个斯文商人笑着道:“你说自己是一言堂,这样口说无凭的,咱们也不能信你呢?得做着证才行。” 黄梓越问:“要做什么证?” 斯文商人道:“你说吴夫人都听你的,那么不如你去问她一件私密事儿,看看她是不是听你的,都跟你说?都说夫妻之间无话不谈,夫为妻纲,你要是能问出来,咱么就都信你的,如何?” 黄梓越梗着脖子直着眼睛道:“哼,不蒸馒头争口气,老子今天还真就接了这个证了,你说,你想知道什么?” 斯文商人溜了一圈在场的众人,问道:“你们觉着,要问什么合适呢?先说好了,不能是人家家里的私密事儿,得要是个重要但无伤大雅的事儿,否则,黄先生脸上可过不去。” 有一个小商人就试探的道:“听说,那洗羊毛的方子便宜的紧,咱们只要花几个钱就能买来的东西,不如就让黄先生去问这个?” 斯文商人就道:“不妥,既然是花钱买的,自然是人家做生意的货物,若是让黄先生问来了,以后吴夫人还怎么做生意呢?这不是砸人家的饭碗吗?” 就有另一个小商人出主意道:“咱们只是为了证明黄先生乃是大丈夫,的确不好拿人家的饭碗做赌的,不如这样,咱们想要听的就出银子,不想出银子的就不要听,出银子的就当从黄先生那里买方子了,如何?只是从跟吴夫人买方子到跟黄先生买方子,他们夫妻一体,赚的钱也都是自家的,就是以后等吴夫人知道了,咱们也只是开一开玩笑,其他的,都是没有损失的,你们觉着,这样子如何?” 斯文商人就道:“这个主意倒是好,就这样吧,诸位,你们有谁想知道方子,就掏银子出来,若是不想知道的,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说罢,他当先点了一千两纹银放在桌子上。 陆续的,又有人同样将一千两银子摆上桌子。有走的,也有留下的,凡是留下的,都掏了银子。 黄梓越已经被白花花的银子吓傻了,他摸摸银子,还拿到嘴里咬了一下,喃喃道:“是真的?” 他两眼放光的看着屋里的十几号人,问道:“你们说真的?只要我问来了方子,你们就把这些银子给我?” 那个斯文商人就笑道:“自然是真的。怎的,黄先生竟然不知道吗?吴夫人早就私底下拿着银子卖方子了,这也是我等想出这样主意的原因,否则,咱们可不敢打听城主府的秘密。” 黄梓越心想:原来你们是打着那洗羊毛的方子的主意! 黄梓越怒道:“这臭娘们,竟敢背着我做这样的买卖,哼,看我回去不给她好看!” 斯文商人忙劝解道:“可不敢这样,咱们为的不过是个玩笑,若是因此上了贵夫妻之间的情谊,我等万死莫辞了。” 黄梓越笑道:“你这商人有趣,说话条理分明的很,还文绉绉的,倒不像是关外人,像关内人。” 斯文商人心下一突,就听黄梓越不耐烦道:“行了,我知道了,既然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买卖,那这银子我就收下了,那什么羊毛狗毛的方子,你们就等我消息吧。” 说罢,就脱下一件外衣,将满桌子的银子都呼啦在外袍里,胡乱一卷,就要离开。 有人想拦,嘴里说道:“方子还没有呢......” 斯文商人拦住这人,对黄梓越道:“咱们相信黄先生的为人,银子就先给黄先生,还请黄先生务必将方子带来,我等静候先生佳音。” 黄梓越冷哼一声,就离开了。 等黄梓越走了,有人就问斯文商人:“连带着银票,这可是几万两的现银呢,他若是一去不返了,咱们要该如何呢?” 那个斯文商人就笑道:“那倒好了,他若真的一去不返了,咱们就打上城主府,问财神爷要个说法去,众目睽睽之下,看他要不要把那方子交出来?” 第572章 那人一想也是,又问:“那忽勒尔,您要如何呢?” 斯文商人撇撇嘴,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来,嘲讽道:“都是个废人了,还能怎么办?就让财神爷给咱们养着吧,我看他日子过的挺好的,比咱们还好呢,哼!” 又等了一会子,有人来送信:“咱们亲眼看着这个姓黄的进了城主府的角门,迎出来的是吴夫人身边常跟着的一个丫鬟,姓黄的跟那丫头拳打脚踢的,可见是真的恼了。” 斯文商人笑道:“恼了就好,恼了才能有作为。”不枉他前前后后布守两个多月坐下这样一个局。 被拳打脚踢的杏儿给拳打脚踢的黄梓越送上解酒茶,说道:“这样晚回来,也不说先送个信儿,白让人焦急。” 黄梓越笑道:“做戏呢,总是要做足了的,方才没打痛吧?要是伤了哪里,自己去拿药涂去。” 梅儿就笑道:“我瞧着给她涂。” 杏儿也笑道:“我穿着大毛衣裳呢,姑爷就轻轻的推搡了几下,都没跌倒,哪里就痛了?” 黄梓越笑道:“没伤着就好,唉哟,想我也是个从小读书长大的斯文少爷,现在竟然也要学着那些个大老粗酗酒打丫头,唉,我这回牺牲可是大了,等你们姑娘回来了,可得要她好好的补偿我。” 他这里刚说完,就听外头一个婉转爽利的女声笑道:“你又做了什么牺牲了,还要我补偿?” 杏儿和梅儿上前掀帘子,进来一个穿着大红斗篷带着观音兜帽的美人进来。 黄梓越忙上前迎住,给她解斗篷,问道:“你这是从大哥那里来?外头可是又下雪了?” 吴妍吸鼻子,问道:“你这是又去喝酒了?刚下,一下就是鹅毛大雪,得亏你回来的早,今天又是跟哪个大商贾喝酒去了?” 黄梓越捧给她一杯暖茶,笑道:“今日我可是有大收获,等了了这回,我以后再不喝了,我真怕来一趟西北,回了京城就成了个无酒不欢的酒鬼了。” 吴妍一听,笑问道:“问出来了?他们要什么?” 黄梓越笑回道:“洗羊毛的方子。” 第264章 果然如此! 吴妍不屑道:“这帮子外族人贼心不死,竟把主意打到咱们身上来了。” 黄梓越却是要为外族人说一句:“这可不是三瓜俩枣的好处,靠着这一道方子,就能在边关建一座雄伟的城,谁不眼热?尤其是草原之上,牛羊遍地都是,有了这洗羊毛的方子,那就是遍地黄金,他们就是不吃不喝不要自己,也得打听出这方子呢。” “你看,我钱都收来了,十几万呢,你说怎么办吧?” 吴妍笑道:“我早就跟大哥汇报过了,这些天接触你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人好抓,要定罪却是难,因此,大哥的意思是,把方子给他们,然后咱们在跟后面的大主顾抓个现行。” 黄梓越皱眉道:“真给?这可是咱们的金母鸡,聚宝盆,就这么十来万的给他们了?” 吴妍笑道:“自然是不全给了,只给部分,最关键的一点子咱们得留着。” 黄梓越这才舒心一笑,道:“这就好了,这给了跟没给一样,那就给吧。” 吴妍摇头笑道:“你啊,往常也没见你这样小气?”黄梓越是家中嫡长,黄家虽然不富裕,但在他们镇上,也是上等人家了,黄梓越从小也是金尊玉贵的长大的,学问或许没学多少,大少爷的款儿却着实不少。 黄梓越感叹道:“这可不是几千几万两的银子,这可是一座城呢,别说小气,就是守财奴,我都做得。” 吴妍失笑,夫妻俩又说了些话题,就此歇下不提。 等过了两日,黄梓越果然带着一张方子趾高气昂的仍在斯文商人面前,等着这些交钱的人奉承他。 斯文商人哪里还有心情去管这个三不着两的败家爷们?他忙捡起方子仔细看,越看心里越激动,是了,是的,就着这样,这方子,光看里面的成分跟调制方法,他已经确定至少七成是真的了,至于剩下的三成,他得照着这方子试过才行。 把黄梓越留给其他人安抚,斯文商人则是带着方子连夜出了城,跑马到了一处小小的村庄处。 老远的,有岗哨将他拦下。 斯文商人收住马,透过围脖低声道:“是我,哈拉刺。” 岗哨一听他的声音,就放他通过。 这是一处鞑靼人聚集的小村庄。哈拉刺下马进了一个小屋子,将里面的人都叫起来,吩咐照着方子去准备材料。 一连半个月,哈拉刺都在跟这个方子较劲,但是,他照着方子配置出来的洗涤剂,不是把羊毛洗的稀碎,就是根本洗不干净,不仅浪费了好几桶水,还白白浪费了许多的草木灰。 冬日里,草木灰也是很难得的,而且,草木灰用处多多,就这样白白浪费了,他们也很心疼的。 哈拉刺看着泥黄的水桶,心里一阵一阵的恼意涌上来。 要说这方子错了吧,但有一次,他明明是成功的将羊毛洗出来了,就跟他曾经见到的一样雪白,但也只有那一次了,他再复原的时候,不知道是哪里不合适,后来洗出来的羊毛,就差强人意了。 为了减少风沙对房屋的损耗,也是为了房子的稳固,在边关建造的房屋,从外头看大都低矮,但里面其实并不狭小,因为,有将近三分之一的房屋和地基是埋在地下的。 第573章 这样建造的房屋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保暖性和牢固性都很强,但也有一个明显的坏处,那就是一下大雪,就很容易将房子从头顶给埋了。 为了避免被活埋,这里的房子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那就是天窗。 所谓的天窗,就是能从屋顶打开的窗子,窗子一般做的很大,既能通气,也能行人。如果大雪把房门给埋了,那么里面住的人,就可以通过扶梯爬上来打开天窗,从天窗出来了。 此时已经是腊月了,在西北,这个天气,若是没有要紧的事,一般都是不出门的。哈拉刺自从得到了这个方子,就一头的扎进了这间宽阔的房屋里,再也没出来过。 这间房屋用的是会宁城里最时兴的建造方法,最外头一间是灶房,灶房靠墙一口大铁锅,铁锅下面是烧的牛粪马粪蛋子,火焰会一直燃烧一整个冬天,有的人家则是一整年都不会熄灭。铁锅里面烧着热水,有时候也会用来做饭。连通着灶房墙的,则是一整面的火炕和火墙,和四通八达的烟道。烟道或许有堵塞不通的时候,但也无所谓,只这一道火墙,就能将外头滴水成冰的室内烧的跟春天一般温暖。 只这一项砌火墙的技术,汉人就把这西北之地收服的七七八八,更别提,还有其他的减负减税的政策了。 站在温暖的室内,哈拉刺只着一件单麻布短褂子,额头却冒着豆大的汗水,他见又一次失败了,不由恨恨的将手里大把的室羊毛狠狠的摔在桶里。 “哈哈。” 屋里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笑声。 “谁?!”哈拉刺突然毛骨悚然,厉喝出声,一个蹿步出去将解下的刀握在手里,警惕的看着四周。 这里是他一个人的屋子,外头寒风大雪的,门早就被他锁死了,还有谁在这里? “喂,我在这里呢,往上看?!” 哈拉刺慕地抬头往上,差点闪了脖子。 攀着天窗的,是一个带着兜帽,系着围脖,浑身裹的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男人身体如蝙蝠一般攀在没有着落的天窗上,露出的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的从上往下的望着哈拉刺,见他抬头差点闪着脖子,不由又是一阵轻笑出声。 哈拉刺大怒:“藏头露尾的小贼,竟敢不请自来的到你爷爷家里造访!” 男人忙道:“可不是不请自来的。我明明是敲了门的,但你洗的太投入了,没听见而已。外头又下大雪了,你不让我进来,我怕不得冻死在外面?正好,你这天窗没关死,我就当是你给我留的门了,只好先进来避避风雪。” 哈拉刺:“狡辩!”哈拉刺其实是忘了关天窗了。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关天窗的习惯,因为,这房子虽然是他的,他其实也没正经的住过几回,大冬天里在这里住,还是头一次呢。 男人却道:“喂,要不你先让让,让我先下去?” 哈拉刺正好站在天窗正下方,男人不好在不带到其他东西的前提下,毫发无伤的躲过他自己落下。 不过,回应男人的是哈拉刺出鞘的宝刀。 男人无法,只能道:“这样,我知道这洗羊毛的方子,你让我下来,我说给你听好不好?” 回应他的,则是哈拉刺的冷哼,半点没有移动的迹象。 男人无法,只好又道:“你用草木灰方法虽然正确,但草木灰本来就是脏的,你直接用它洗羊毛,不仅越洗越脏不说,还浪费水,得不偿失。” 哈拉刺不禁出声大喝道:“方子上就是这么写的。”语气里还透着浓浓的委屈,这是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十几万两的真金白银给买回来的方子!他还成功了一次呢,可见这方子是真的! 男人轻笑一声,又道:“方子是真的,但起作用的,是草木灰里的碱水,你得先提纯碱水,才能配着其他材料洗羊毛,这才是草木灰的正确使用方法。” 哈拉刺恍然大悟,眼睛一亮,就要转身重新来过。不过,敌人在前,他还没昏了头脑。 男人见他仍旧回来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就对他道:“这寒冬腊月的,单这用水一项就不能够,你如何能提纯草木灰呢?对了,你会提纯草木灰吗?” 哈拉刺呼吸一滞,眼神危险的望着他:“你想说什么?” 男人道:“何必这么麻烦,我身上就带着现成的纯碱呢。” 纯碱?! 哈拉刺自然是听过纯碱的,这纯碱既能掺和在麦粉里发面,将一斤麦粉发出三斤的分量来,也能混在油脂里,制造出让草原上的大妇们趋之若鹜的香皂来,其珍贵程度,并不比这洗羊毛的方子小。 清洗羊毛要用到纯碱?他头一次听说,但细想起来,却是觉着天经地义。 纯碱既然能造香皂,为什么不能洗羊毛呢?都是清洗剂,合该是一样的才是。他也曾试过用香皂清洗羊毛,但费香皂不说,洗出来还有一股子怪味,但洗出来的羊毛,确实要干净许多。可见,这纯碱,必然是尤其重要的一环。 瞬间,哈拉刺似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整个人都顺畅起来了。 不过:“小子,你真的带着纯碱?” 男人笑道:“自然是真的,如何?可要放我下来?” 哈拉刺冷哼一声,移开身子,让出空地来。 男人如一朵落花一般轻身下来,落到地面之后,登登腿脚,深深胳膊,好一番舒展之后,才摘下兜帽,拉开厚实的围脖,露出一张美丽的脸庞来。 第574章 没错,就是美丽! 在哈拉刺的眼中,眼前男人的脸,比他们草原上最美的格格还要美丽。 除了美丽,哈拉刺找不出其他形容词来描画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美丽的女人如毒花,能毒死草原上最凶猛的野兽。 美丽的男人,应该比毒花更厉害才是! 哈拉刺在一开始见到男人美丽的脸也只是惊讶了一下,但在惊讶之后,只一瞬间,就将这个美丽男人的危险等级又升了一层。 男人就当没看见哈拉刺的浑身紧绷,笑着对他自我介绍道:“哈拉刺,鞑靼的三王子,你好啊,在下柳湘莲,这厢有礼了。” 第265章 柳湘莲叫破哈拉刺的身份,哈拉刺脸色骤变,直接将刀横在柳湘莲的脖子上,厉喝道:“你到底是谁?” 柳湘莲好似半点都不怕他,两指捏着哈拉刺的刀锋,将它推远了些,笑道:“何必这样一惊一乍的。我嘛,就是一个流浪江湖客,偶尔做点子小生意糊口。才从西域进关,正巧遇上风雪,就随便找个屋子避雪罢了。” 哈拉刺冷哼道:“胡说八道!”避雪能恰好就避到他这里来? 柳湘莲举手示意自己无害,连连道:“好吧,好吧,我是专门来找你的,不过,我才刚西域进关,也是真的,你瞧,这是什么?” 说罢,也不知道他是从那里拽出来的,一个黢黑的两指宽手掌长的一个木牌子就出现在他的指尖,摇摇晃晃的任凭哈拉刺打量。 哈拉刺脸色再变:“你跟青牛帮的郑老大是什么关系?” 柳湘莲笑道:“我怎么记得郑青牛已经金盆洗手了,现在接手青牛帮的,是他的侄子郑大先了?” 他见哈拉刺的脸色有所缓和,才接着道:“这是郑大先亲手给我的,要我来西北找一个叫哈拉刺的商人,让我替他给你捎句话。” 哈拉刺问道:“什么话?” 柳湘莲四处望了望,道:“三王子就是这样待客的?好歹给杯热水喝。” 哈拉刺道:“我还不确定你到底是客人还是敌人呢,你若是不说的话,现在就离开吧,交出纯碱,我且留你一命。” 柳湘莲无奈道:“好吧,真是小气。郑大先让我告诉你,他们一伙子在京城被朝廷的那个什么忠顺王爷的,一锅给端了,你让他办的事,恐怕是没法办了。不过,他们青牛帮的立身之本就是讲义气,他们青牛帮虽然没了,但我这个肝胆相照的兄弟还在呢,三王子你若是有什么事儿要办的,就交给我吧,只要银子到位,什么都好说。” 说着,他就从斗篷内衬兜里摸出一个拳头大的油纸包,递给哈拉刺,道:“呶,这是见面礼。” 哈拉刺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眼睛顿时就亮了:“这是,最好的纯碱。”西北的碱分三等,黄色、微黄色,和纯白色,纯白色的碱为最优。 柳湘莲随意在炕上坐下来,翘着二郎腿笑道:“自然是最好的,否则,如何显出我的本事呢?” 哈拉刺却是问他:“你是怎么得来的?这一包,得有一斤了吧?”一般的商店里,要买纯碱,只能几钱几两的买,若是买多了,店铺不光不会卖,还会将买碱的人上报城主府,麻烦的很。 柳湘莲笑的得意,道:“我自然是有我的门路的。不光这现成的纯碱,就是这制造纯碱的方子,我也是有的。” 哈拉刺呼吸突然急促了一下,然后又警惕道:“你是吃官饭的人?”这样紧密的方子,他们鞑靼打听了好几年,用尽了手段,都没能拿到手,可见汉家朝廷是有多么看中这些方子。现在,居然有个人就坐在他的面前,告诉他他手里就有这千金不换的方子,哈拉刺不能不多想。 柳湘莲哈哈大笑道:“怎么,除了吃官饭的,批官皮的,咱们就不能知道了不成?我都跟你说过了,我是江湖流浪客,朝廷的法度,且管不到我呢。” 说着,他还比了个撵手的手势,哈拉刺一瞧,心下了然,原来,这方子,是这个叫柳湘莲的江湖人偷来的。 哈拉刺道:“你本事到挺大的。”语气里却是不相信的意思。 柳湘莲就道:“对你们来说,自然是难上加难。我就不一样了,我可是正经的汉人百姓,这样机密的方子,只要使些手段,稍加打探,就能打探出来。” 柳湘莲就差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给明白的说出来了。 哈拉刺自然也是清楚的。 他有些默然。 他从炕头的小盒子里摸出一把茶叶,洒在一个铜壶里,加上水,将铜壶坐在煤炉子上,开始烧水。 柳湘莲见他的动作,就知道这是煮茶的意思。唉,要不说蛮夷不开话呢,有好东西,他们也不知道怎么享受,那可是上等的普洱,就这样被哈拉刺随意的撒在铜壶里,直接开煮了。 柳湘莲问哈拉刺:“这下,你是相信我了吧?”都煮茶待客了,应该是相信了。 哈拉刺问他:“郑大先是怎么被抓的?” 柳湘莲心想,你这是还要试探我呢?郑大先自然是我设套才被抓的,只是这样的实话,却是不能跟你说了。 柳湘莲轻叹一声,直叹的哈拉刺心里颤巍巍的直荡悠,哈拉刺揉揉胸口,用眼神催促他快说。 柳湘莲就道:“这个郑大先,去了京城就被京城里的繁华迷了眼,错信了一个美人,这个美人落在了忠顺亲王手里,挨不过刑罚,就将他给供出来了。” 第575章 哈拉刺问道:“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柳湘莲道:“他跟我说,他跟一个叫忽勒尔的合作,要做一件大事,但是忽勒尔被抓了,生死不知,他现在也被抓了,在西北等着他们消息的人还不知道呢,就给了我信物,让我代替他为你做事。” 哈拉刺道:“不用了,我的事已经做完了。” 柳湘莲笑道:“我也猜到了,我来晚了一步,洗羊毛的方子你已经到手了,虽然...嗯,有些一言难尽,但方子是真的,你们回去,等来年开春雪化之后,再好好试试,想必最后一定能试出最好的配比的。只是可惜......” 哈拉刺:“可惜什么?” 柳湘莲笑道:“可惜羊毛不等人啊,我听说,山羊的绒毛落的很快吧,还不容易储存?你们若是不能及时将羊绒快速的洗出来,这羊绒一放,怕是就毁在手里了。” 哈拉刺:“那你能为我做什么呢?” 柳湘莲却道:“你方才说你的事都做完了,真的做完了?” 哈拉刺危险的望着柳湘莲,柳湘莲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盘腿坐着,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笑意吟吟的看着他。 哈拉刺不说话。 柳湘莲‘啧’了一声,抱怨道:“真无趣。我来替你说吧,你派忽勒尔到内地,不光是为了方子,还为了弑君吧?弑君明显的是失败了,你说你的事了了,可是真的了了?你不想弑君了?” 哈拉刺瞳孔皱缩,喝问道:“弑君?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湘莲有些纳闷了:“我亲眼看见的啊,那些日子,我就在铁网山一带游荡呢,这事正好让我给碰了一个正着,当然就知道了。怎么,我看你好像很意外的样子?不是你吩咐忽勒尔......” 哈拉刺脸皮抽动了一下,咬牙狠声道:“忽勒尔,好一个忽勒尔!” 柳湘莲这就不明白了,好奇问道:“这个忽勒尔,难道脚踏两只船?还是劈了好几道腿?” 哈拉刺喝道:“不管你的事,你少问!” 柳湘莲不乐意了,他皮笑肉不笑的道:“我说三王子,我可是带着满满的诚意来的,不光带了纯碱,还专门去‘借’了这造纯碱的方子,怎么,我就一点知情权都没有吗?” 哈拉刺语气和缓了一些,道:“忽勒尔的事跟你说的事没有关系,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柳湘莲却是撇嘴道:“怎么不相关?这个忽勒尔狡猾的紧,我可得好好的防着他。我可跟你说,他不光在你们这里有好几条门路,在我们内陆,也是跟某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有联络呢,三王子,这个你知道吗?” 哈拉刺面不改色道:“忽勒尔原本就是父汗的谋臣,他门路多才是正常的。咱们不说他,还是说说你带来的纯碱吧。” 柳湘莲见他神色平常,就猜他肯定知道那位大人物是谁,既然问到这里了,柳湘莲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柳湘莲就笑道:“我可以给你,但你要拿什么来换呢?” 哈拉刺眯眼望着柳湘莲,问他:“你想要什么?” 柳湘莲笑道:“你说,我要是把这个方子给你们大汗,你们大汗会封我一个什么爵位?封王够不够?” 哈拉刺眼中轻视一闪而过,他明显是将柳湘莲当做那些卖国求荣的佞臣了。他回道:“封王恐怕是不成的,凡是封王者,无不是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勇士。你若是真的跟父汗献上这道方子,父汗或许会封你个官当当,其他的,黄金美女应有尽有,倒是不用愁的。” 柳湘莲面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不过他还是哈哈笑道:“算了吧,西北现在就是再繁华,也是苦寒之地,风沙大的把我的皮肤都吹皱了,我是回江南水乡去浪荡吧。” 柳湘莲转转眼珠子,又笑道:“都是做王子的,京城那边如何戒严,你自己可以想象,我费尽千辛万苦出来跟你做生意,没得反倒回去没有立身之地了?不如我投靠了你们,让我做你跟那位大人物的联络人如何?这样,我在内地算是有了靠山,就不怕人追捕了。” 哈拉刺皱眉:“只有这个?” 柳湘莲笑道:“真金白银自然是不能少的,这个只是前提而已,你若是不能解决我的安全问题,我可是不敢把全部身家都交给你的。” 哈拉刺握紧了手中一直攥着的宝刀,笑道:“这个可由不得你。” 柳湘莲看看他握着刀的手,也笑道:“天气实在有些冷,不如咱们切磋一番如何?” 说罢,他手指并拢,一指朝哈拉刺眼睛戳去。 哈拉刺横刀出鞘,朝他的手指削去。 柳湘莲手指合拢,改指为拳,下捣黄龙,哈拉刺一个后仰躲开,翻身来到地上,双手握刀,大开大合的朝柳湘莲劈去。 柳湘莲一个飞跃,也来到了地上,他就如一尾滑溜的游鱼一般在哈拉刺身边游走,又如一枝杨柳一般柔软轻摆,总是能从哈拉刺的刀锋下躲过去,还时不时的抽冷子给他一圈,踢他一脚。 两人来来回回的不知道过了多少招,柳湘莲觉着火候差不过了,就一个错身,劈手在哈拉刺的肩胛处砍了一下,哈拉刺只觉半边身子都麻了,手中的刀差点握不住掉在地上,柳湘莲趁机夺过他手里的刀,往后退了一步,笑着对哈拉刺道:“行了,我已经证明了我的功夫比你好,你若是想强留,可是留不住我的。如何?你若是答应我的条件,咱们就继续做生意,你若是不答应,我可就走了。” 第576章 说罢,将哈拉刺的刀放在墙根处,做出要离开的态度来。 哈拉刺怎能就这样让他离开了?恐怕,这是他离他想要的最近了一次了。 第266章 哈拉刺是鞑靼的三王子,庶出。 嫡出的是大王子,他的大哥,下一位鞑靼王。 不过,鞑靼是草原上的民族,他们王位的继承,可不是看嫡出庶出的,而是看战功多少,看他手底下支持他的人马有多少。 大王子勇武过人,加上他母族那边的兵马,大王子是最有可能登上鞑靼汗位的王子,他的嫡出身份,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三王子几乎可以确定,忽勒尔是奉了谁的命令,不去正经的走两国邦交通道去见汉家皇帝,而是偷渡到内陆去刺杀皇帝。 现在好了,忽勒尔被抓,他们鞑靼就处在了一个尴尬地位上了。 哈拉刺是不反对大王子的说法,对大周用兵的,但他想的要更多一些。可以对大周用兵,但不能毁了这颗荒漠上刚诞生出来的明珠。 相较于强取豪夺,他更想通过怀柔的手段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这一点上,三王子的政见跟老可汗不谋而合,也因此,他受到了老可汗手下一些人的支持,觉着相较于大王子的勇武,他要跟智慧一些。 其实,跟内地大人物交好的人,是他,而不是忽勒尔。忽勒尔奉了老可汗的令去出使,三王子就派了一个心腹之人跟着忽勒尔,通过这个心腹作为中间人,将忽勒尔和那位大人物联系起来。 现在,他要把这个大人物说出来给柳湘莲吗? 哈拉刺直觉里觉着不妥,他若是想要得到更大的利益,他最好将他跟那位大人物的联系埋在心里,不要说出来。但是,现成的利益就在眼前,他又怎么能放过? 哈拉刺咬牙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你骗我的怎么办?” 柳湘莲则笑道:“不急,这寒冬腊月的,什么也做不成,等来年开春了,我再来找你,亲自给你做一回纯碱给你看看,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说罢,不再等哈拉刺留人,他就一跃而上,又重新攀附在天窗上,就要开窗离开。 哈拉刺忙问道:“我该怎么联系你?” 柳湘莲拉上兜帽,从大围脖里透出一声:“去一蓬草找我。”给哈拉刺,就离开了。 这个时候,那个坐在煤炉子上的铜壶终于烧开了水,一股浓郁的普洱茶香在室内飘散开来。 哈拉刺看着严丝合缝的天窗,一时间有些恍惚,好似根本就没有那么一个妖精似的男人来过一般。 哈拉刺从抽屉里拿出两个晒的硬邦邦的奶豆腐方块,扔在大海碗里,用铜壶里的茶水冲泡奶豆腐,瞬间,浓郁的茶水冲散出了浓郁的奶味,哈拉刺吹了吹热汤的烟气,大大的喝了一口,只觉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全身都舒坦了起来。 哈拉刺闻着沁香扑鼻的奶茶味儿,心想,大周的好动西真多啊,这样的好东西,我一定要弄到手里,现在放过了,怕是要后悔终生了。 柳湘莲迎着鹅毛大雪,直到入夜之后,才在赶着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回到了会宁城。 会宁城里也有一个一蓬草,同样是一个酒馆,而且是一个占地颇广的有三层楼的酒馆,地下一层半,地上一层半。 相较于扬州的一蓬草是个贫民窟,会宁城的一蓬草,则是一个消息集散地,来这里喝酒的,无不是腰缠万贯的大富商,和江湖客。 柳湘莲掀帘子进了酒馆,跟门口站台的婆娘打了一个招呼,就转身推开一个窄小的小木门,还不等有人瞧见他,就消失在了门后,就好似这里从来没有人出现过一样。 柳湘莲侧着身子如螃蟹似的穿过这条狭小的走廊,同样的推开一个木门,不过,这个木门就是正常门的尺寸了,穿过木门,柳湘莲进入了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 一蓬草的地下世界要比地上世界大了无数倍,在这里,端着托盘服侍的都是穿着不同的民族服色长着不同肤色不同发色不同瞳色高鼻深目的外族人,当然也有汉人,男女都有,还有孩童,柳湘莲仔细辨认了一下,觉着这些孩子,应该就是莫磐说的混血儿了。这些人每一个都不相同,但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这里是有钱人的天堂。无论你想玩什么,想买什么,在这里都能买到,只要你有足够的钱。 柳湘莲在一个小型的拍卖台前站了一会,台上正在拍卖的是一套喝茶用的雨过天晴的瓷器。解说员正拿着一个小茶杯展示给众人看:“这可是宣正九年为了贺我朝陛下千秋特地烧制的官窑瓷器,是我家老板亲自从内务府里挑出来的,据说在入库前,太上皇陛下还在用它们喝茶呢,就这么一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下面有人就问:“既然是太上皇正在用的,怎么就入库了呢?” 那解说员顿时笑的如一朵菊花绽放,他道:“嘿,您这可是问着了。不瞒诸位,其实啊,这套茶具,是有瑕疵的,您来瞧......” 解说员拿起一个茶杯,让那个问的人仔细看,问他:“您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那个人仔细看了一会,好似没看出来,又掏出一个把手镜来对着看,好一会,才惊讶道:“这个茶杯,有道细纹。” 这个解说员顿时笑的更欢畅了,他道:“没错,这个茶杯啊,它碎过!” 第577章 顿时台下一片哗然,这个茶杯明明好好的,从肉眼上,可真看不出来,它竟是一件破损品。 解说员就笑道:“至于怎么碎的,咱们小老百姓,可就不知道宫中秘闻了。不过,正因为它碎过,太上皇陛下不喜欢了,这套瓷器才进了库房,咱们才有机会看到这样的稀世珍品呢。嘿嘿,看不出来碎过吧?我跟你们说,这杯子虽然碎过,但经过名家修补过之后,并不漏水,还能跟以前一样的用。现在,起拍价@@##¥¥%” 这人说了一个让柳湘莲惊叹的数字,更让他惊叹的是,下面一浪高过一浪的竞拍价,在这里,好似这些银子都不是银子,而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头块似的。 “柳叔,您怎么在这里?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柳湘莲转头一看,笑道:“小城主,您也来了?” 莲哥儿笑的眉眼弯弯,对柳湘莲道:“柳叔,您也太生分了,都说了直接叫我莲哥儿就行了。” 柳湘莲就笑道:“这可不行,我这样叫你,就好似在叫我自己一般。” 闻言,莲哥儿笑的更欢畅了,道:“那你就叫我的大名,莫源芃吧。” 柳湘莲摇摇头,唤道:“我还是叫你小城主吧,太亲热了,不大好。” 莲哥儿只好点头同意。 柳湘莲好奇问道:“小城主,那上面的茶器真的是太上皇用过的吗?” 莲哥儿笑道:“是啊,那个茶杯,还是我打碎的呢。” 柳湘莲着实惊讶了一下:“竟是你打碎的?” 莲哥儿笑道:“是啊,那时候我还小呢,拿不住这样大的茶杯,手一滑,可不就碎成两半了?爹爹说这个茶杯还能修好,我就跟太上皇爷爷讨了来,找匠人修好之后,这套瓷器就归我了。” 柳湘莲迟疑道:“那人方才说......” 莲哥儿就道:“唉呀,都是噱头啦。您也知道,这些年为了鼓励大商贾来西北开发,皇叔祖跟我爹不是低价卖给那些大商人许多内务府积压的货物吗?在这里,只要一说这些货物是从皇家库房里拉出来的,就都可抢手了,我就借着这股子东风,拍卖这套茶具了,反正,茶具的源头是真的就行了。” 柳湘莲恍然,心想,你若是直接说这套茶具是您跟太上皇喝茶用过的,肯定比现在溏淉篜里还抢手呢。 两人带着侍卫进了一处包厢,柳湘莲四处一望,就将这间包厢尽收眼底。 包厢里,吴妍正在等着柳湘莲呢。 莲哥儿让侍卫在外头等着,自己关上包厢的门,三人围坐在一起,听柳湘莲说他带来的消息。 柳湘莲:“可以确定两点,一是可以确定朝中有大人物跟鞑靼勾结,而且这个人,哈拉刺是知道是谁的。二是忽勒尔同时为鞑靼可汗、三王子和另一个人——我猜也是一位王子——做事。” 又道:“我以制造纯碱的方子为诱饵,引诱哈拉刺来这里与我会面,交易的前提是,他得透露给我朝中大人物的消息,好让我去投靠他。” 吴妍笑道:“能做到这三点,可见你的本事,辛苦了。” 柳湘莲笑道:“这还多亏了阿越戏做的足够真,让他相信自己没有露出破绽,否则,他第一个就得怀疑我,哪里还能说这许多出来?只是,我们毕竟是初见面,双方都有防备,也只能探出这几点,希望等以后往来深了,他能多透露一些出来。” 吴妍笑道:“这就很好了,剩下的,就交给咱们吧。” 柳湘莲一听这话,就知道接下来,城主府这边肯定会有行动的,但他跟吴妍虽然能见面,但负责的方向不同,为了避嫌,这个却是不好多打听的。 柳湘莲笑道:“关于制碱方子来历的事,说不得等以后还得要夫人配合在下演场戏呢。” 柳湘莲说他的方子是偷来的,至于是怎么偷的,偷的谁的,这个柳湘莲都打算好了。 他就说他跟这位边塞玫瑰有一段情,情到浓时,这位玫瑰夫人透露给他的。 吴妍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柳湘莲美丽无双的脸庞,突然红了脸颊,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这个,不大好吧?”要让她配合柳湘莲演一场风月戏码,她,她觉着,压力有一丢丢的大。 莲哥儿在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瞬间了悟,忙道:“这个不行,妍姑姑是黄姑父的,可不能乱来。” 吴妍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心里还有些小小的失落呢,唉,肯定是这几天跟黄郎聚少离多,想念他了。 柳湘莲横了一眼莲哥儿,问他:“那你说,该怎么办?” 莲哥儿能知道怎么办?他挠挠小脑袋,灵光一闪,道:“你就说,你从我这里骗去的。我人小,经不住你的花言巧语,不知道轻重,就让你给骗走了。” 吴妍抚掌笑道:“这个主意好,还不容易被拆穿。”毕竟,小孩子嘛,还是长在富贵堆里的小城主,能知道什么呢?或许,在外人眼中了不得的方子,他见惯了,反倒习以为常,随手就给人了呢。 柳湘莲也笑:“是不错,我还能以跟小城主交好的名义取信与哈拉刺,让他多相信我一些,能带我去鞑靼王庭走一趟就好了。” 吴妍就笑话他:“得陇望蜀,眼下的事情还没着落呢,你就想到以后去了?” 柳湘莲就道:“未雨绸缪嘛。” 第267章 莫磐听了柳湘莲带来的消息之后,他去问忽勒尔,鞑靼王族里,最好战的王子是哪一位。 第578章 忽勒尔笑道:“凡是我鞑靼儿郎,就没有不好战的。” 莫磐笑道:“哦,是吗?就我所知,三王子就有礼的很,你进关之前,那位三王子还好心的派了一个心腹给你吧?你把他怎么样了?到现在三王子都没发现他的心腹换了人了,你是怎么做到让他将近一年都不怀疑你的?还是说,那个所谓的心腹,根本就是你们的人?” 他这一连几个问题问出来,忽勒尔就有些笑不出来了,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忽勒尔已经有些怕了莫磐了,他道:“你不过是胡乱猜测罢了。”就是这样胡乱猜测,然后从他这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神奇的是,每回他们谈过之后,无论他是怎么回答,莫磐都能从他这里得到差不多正确的答案。次数多了,忽勒尔就学乖了,不再理会莫磐。 莫磐就笑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你的反应就是我的试金石呢。你不说我也能猜的出,这样咱们打个赌如何?” 忽勒尔问道:“打什么赌?” 莫磐笑道:“我赌,你的另一个主子,是大王子。” 忽勒尔已经很努力的控制他的表情了,但这一瞬间的惊疑仍旧出卖了他自己。 莫磐哈哈大笑起来,就连跟过来看热闹的莲哥儿都笑了,他道:“父亲就是碰碰运气罢了,忽勒尔,你的反应就是最好的答案呢。” 莫磐笑道:“不纯粹是碰运气。鞑靼的大王子是呼声最高的继位者,这个在西域之国都是心知肚明的秘密,有什么事,往他身上靠是最合理的。” 忽勒尔气的脸都发青了,也不知道是在气莫磐,还是在气他自己。 莫磐笑道:“忽勒尔,你也不用气馁,说不定,你很快就能回鞑靼了呢。” 忽勒尔虽然生气,但还是闷闷的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莫磐就神秘一笑,道:“先容我卖个关子,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说完,莫磐就带着儿子离开了。 忽勒尔仍旧是住在马圈里,不过,城主府的马圈豪华的很,除了味道稍微大了一些外,他住着并不觉着难过。 忽勒尔躺在草堆里,想着莫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莲哥儿也问父亲:“您为什么要那样说?您是要放了他了吗?” 莫磐问儿子:“鞑靼的三王子不仅能自由出去会宁城,在城外还能聚集建成一个小村子,你觉着,那位跟三王子分庭抗礼的大王子,他会不会在城里也有自己的人手?” 莲哥儿耸然一惊,道:“还真有可能,据您的猜测,这位大王子可好战的很,他会不会在城里搞破坏?”鞑靼人一向的脾气就是得不到的要抢回去,狼总不会一夕之间变成羊了吧? 莫磐笑道:“这个,是必然的。我原本以为,他们会趁着咱们刚来,还算人生地不熟的时候下手,来攻一波城主府,或者在城里烧杀抢夺一番,制造一些混乱,让咱们知道他们鞑靼的厉害,算是一个下马威。但没想到,他们会这样沉的住气。但沉得住气,并不代表就偃旗息鼓了,我琢磨着,他们应该会在咱们最不设防,最懈怠的时候来攻击。” 莲哥儿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思考:“那么,什么时候是咱们最不设防,最容易懈怠的时候呢?” 莫磐让他自己思考,并不打断他。 莲哥儿很快就想到了:“在过年的时候。” 莫磐笑着问他:“为什么?” 莲哥儿笑道:“因为,过年是咱们大周的传统节日,您说过,无论海内海外,只要是咱们大周人,只要是汉人,就没有不过年的,这叫,思乡之情。在这里,咱们大周人自然是要过年的,而且,因为今年是咱们第一年过来这边,还要更喜庆更宏大更热闹一些才行,这个时候嘛,大家心思自然都在庆祝节日上,而且,人越多,就越容易出纰漏,也是他们最好下手的时候。” 莫磐笑道:“但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守卫自然都是经验老到的,也明白容易出纰漏的道理,或许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攻击呢。” 莲哥儿一想也是,但他并不气馁,道:“不管什么时候,咱们都得加紧布防才行,就是他们不来攻击,就当演习了,总是没有坏处的。” 莫磐笑道:“你这话很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不管鞑靼人来不来攻,什么时候来攻,那个忽勒尔都要送出去。” 莲哥儿一笑,道:“爹爹终于不想养着他了吗?他可实在是太能吃了。” 莫磐笑道:“能吃是福呢,我就是看中他的能吃,以后才好用他呢。” 莲哥儿虽然不甚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但他还是替忽勒尔燃了三柱香,保佑他能多多为父亲做事,不要让父亲失望才好。 鞑靼人并没有让莫磐父子两个等太久,大年初一这一天,他们聚集了将近三百人的骁勇人手夜袭了城主府。 城主府虽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应对的还算迅速,除了几处房舍着了火之外,只有几个侍卫受了轻重不一的刀伤之外,并无人员死亡。 等到天亮清点人数之后,有人来报,忽勒尔被救走了。 莫磐只笑笑,道:“不用管他,救走就救走吧,反正留着他也没甚大用处了。” 之后,莫磐就趁此机会戒严了会宁城,开始排查城中的各色人等。 为了排查方便,几日过后,城主府颁布了一项新的政策,那就是挨家挨户的清点户口,普查人口,同时,更换最新的身份证明。 第579章 这是会宁城建城十年以来,第一次人口普查。会宁城的户籍制度,因为离大周治下太远,用的并不是大周朝的黄册制度,而是莫磐仿照后世制定的身份证明和户口簿制度。 户口簿以家庭为单位,身份证明以个人为单位。只要你能有这样一份身份证明,那你就是会宁城的合法居民,是能受到保护的,并享受一定的居民权益,同时,也是缴税的凭证。 每一个人的身份证明上都有自己的居民编号,是用小篆印刷上去的,无法更改。 这些年,除了户口的增加和身份证明载体的更换之外,莫磐的这一套户籍制度基本没有变化过。 现在,莫磐想要通过为城中居民更换新的身份证明载体,彻查一遍城中户口,看看到底有多少常住人口,有多少旅居人口,有多少流动人口。 而身份证明的载体,就是俗称的身份证。最开始的时候,会宁城居民的身份证,只是一张还算结实的纸,但随着纸张的研发,居民的身份证也不定时的更新,而支持这一项更新的,就是莫磐和吴家对纸张的不断研发。 自从莫磐六岁上跟惠慈大师第一次制造出佛纸之后,莫磐就跟皇商吴家接上了头。 莫磐跟吴家的合作,一共有两项,一个是葡萄酒的种植和酿造,这个已经为他们两家带来了丰厚的利润,暂且不说,另一头,就是纸张的研发合作。 只有研发,不包括营销。 莫磐这样让利的行为,让吴家坚定不移的跟在他身后支持他的一切决定。就这样,在一次一次的失败和研究中,莫磐终于得到了一种混合着金属,类似于瓷器的硬纸。 只要是纸,就没有不怕水火的。但这种硬纸,在轻微的水泡和火燎之下,除了有些痕迹之外,能基本保持无损状态,而且,它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不怕硬物撞击,不怕摔砸,能基本无损的保持好几年不变样。 这一次,莫磐就准备为会宁城的居民们,换上这种身份证,以区别于流散人员。 会宁城的居民身份证并不好获得,而且是越来越不好获得。 总之,鞑靼人的攻击为会宁城的新年开了一个充满火药味的头,让住在城里的人们嗅到了紧张的气息。 说到底,会宁城虽然被商人们称为自由之城的,但它的城主是一个封建贵族,它所处的位置和朝代都是一个中央集权制的封建王朝,它自由的根基,是建立在掌权者的全权掌握之下的,现在,掌权者的地位受到攻击和动摇,那么,这座城,瞬间就变的不那么自由起来,不仅不自由,还处处带着肃杀之气。 哈拉刺就是在这样的肃杀中重新来到会宁城的。 哈拉刺不仅能在这个时候进的了会宁城,他还顺利的进了一蓬草,因为,哈拉刺有会宁城的身份证,他跟城门官说,他这次进城,是因为听说了城主正在为居民们更换身份证,特地从草场上赶来的。 城门官见哈拉刺居然能拿出千金不换的身份证,就对他很客气,态度很好的将他放进了城。 哈拉刺在一蓬草里等了好几天,自己都按照要求更换完新的身份证了,柳湘莲才姗姗来迟。 哈拉刺皱眉不满的问他:“你怎的来的这样迟?”他再不来,他就该离开了。 柳湘莲饮了一大口葡萄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抽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硬纸片子摔在桌子上,长吁短叹道:“还不是为了它?没有它,我差点被城主府的人抓走,还好,还好,侥幸,侥幸。” 哈拉刺见着这张纸片,眼睛都睁大了:“身份证!你那里来的?!”要知道,除了新出生的,会宁城已经有两三年没有给外来户办理户口了。 柳湘莲挑眉得意道:“怎的,你这个鞑靼的三王子都有呢,我这个正经的汉人就不能有了?” 此时,哈拉刺是真的高看柳湘莲一眼了,他道:“这不一样,这个身份证,是我在这城建设之初,最开始的那一批居民离了获得的,实在是幸运至极。你虽然是汉人,但你的身份证明凭借的应该是黄册路引,你若是有了路引,城内是不会给你□□明的,你若是没有路引,城内只会将你当流寇抓起来,更不会给你证明。说吧,你这证明到底是哪里来的?” 柳湘莲听他这样长篇大论的一说,更是得意了,他笑道:“跟你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起这证明来,还是跟那制造纯碱的方子一个来处呢。” 他见哈拉刺正襟危坐的认真听他说话,就也正经了神色,对他道:“哈拉刺,我是真的想跟着你干,才跟你说这样的话的。你要明白,相比于年前咱们的那一次见面,我已经有了新的选择了。” 哈拉刺问他:“什么意思?” 柳湘莲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那个纯碱方子,是,嗯,应该算是小城主送给我的。” 哈拉刺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你是从一个孩子那里骗来的!”神他么的送,明明是这个人模狗样的骗子从人家小孩子手里骗来的! 柳湘莲却是不乐意了:“这是我们友谊的证明,怎么能说是骗呢?小城主可喜欢我了,他还叫我叔叔呢。咳,不说这些,原本吧,我是想要把这个方子换个好价钱和终身有靠的,但是吧,这个小城主实在是大方,还不用我讨价还价,他不仅白给了我方子,还给我弄来了正经的户籍。哈拉刺,你们是草原上的民族,或许不明白我们汉人对落叶归根的执著,以前,我只是一个无根无着的流浪客,现在,我有了它,我就是有根有家的人了......” 第580章 说罢,柳湘莲及其珍惜的摸着这一张身份证明,感慨了好一会,才继续道:“所以哈拉刺,即便你不答应咱们之前的交易,也没什么,我已经想好了,生意不成仁义在,以后啊,咱么就是好朋友好兄弟了。” 去他么的好朋友好兄弟! 此时,哈拉刺简直被憋的喘不上气来,他实在没想到,在他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后,柳湘莲会变卦,不想跟他交易了。 他粗声问道:“你不是说西北乃是苦寒之地,你受不了这里的风沙吗?” 柳湘莲笑道:“但是我可以凭着这张身份证同行关内任何地方呢。我只要带着一些西北的货物进内地,就能畅通无阻了。我是一个江湖流浪客,在同一个地方我又待不住,这样不是正好吗?” 哈拉刺:“你的钱呢?你钱哪里来?据我所知,在你们大周内地,想要过奢侈的好日子,应该是少不了银子吧?难道那个小城主,连这个都给你包圆了?” 柳湘莲面色一僵,哈哈笑着掩饰他的窘迫:“这个嘛,走商,总是能赚钱的,就是赚不到钱,也能劫富济贫呢。” 哈拉刺盯着柳湘莲,摇头道:“不,你说谎,你应该是很缺钱才对。而我,就可以为你提供足够的金银。” 柳湘莲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他抹了把脸,问道:“还是要从我手里买纯碱的方子?” 哈拉刺点头道:“不错,不仅连方子,我还打算把你介绍给那位大人物。” 直到这次见到柳湘莲之前,哈拉刺都还在犹豫要不要将朝中的那个人说给柳湘莲听,但是,在见到他居然能让小城主帮他办理一个新的身份证明的时候,哈拉刺就决定将柳湘莲拉上他这条船了。 无他,柳湘莲的交友能力太致命了。他若是将那位小城主哄的服服帖帖的,那他得从中获得多少好处呢? 柳湘莲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这样惊讶的表情,取悦了哈拉刺。 柳湘莲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不是捂他捂的紧的吗?就因为我拿出了这个?我说我跟小城主交好,我要是骗你的呢?” 哈拉刺笑道:“不管你是不是骗我的,这个身份证是真的,就凭你能在短时间内弄到这张身份证,我就信你的本事。” 柳湘莲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大口酒,将杯中重重的摔在地上,对哈拉刺道:“娘的,干了!” 眼睛里冒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如野狼一般凶狠。 哈拉刺也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大口酒,同样重重的将就被摔在地上,哈哈笑道:“好兄弟,跟着哥哥干,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接下来,柳湘莲跟哈拉刺两个相谈甚欢。 柳湘莲将从草木灰中提纯纯碱的方子交给了哈拉刺,哈拉刺也投桃报李,给了柳湘莲两个令牌。 一个是辽东军的军牌,凭着这道军牌,他可以出入北静王府去投靠北静王。另一道,则是江南甄家的腰牌。凭着这道腰牌,他可以从任何一家甄家的铺子里提取银两,最高不超过五千两,五千两以下,可以随意支取。 柳湘莲撇撇嘴:“只有五千两。” 哈拉刺笑道:“五千两,足够花用了,你若是嫌不够,可以直接去找甄老爷,你若是能哄的他多给,也算你的本事。” 柳湘莲这才眉开眼笑起来,跟哈拉刺勾肩搭背道:“你说的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五千两就五千两吧,我不嫌少,哈哈哈。” 哈拉刺摸着新到手的方子,心里着实满意的很,出了二月,草原上的天就慢慢的暖和起来了,他也可以着手他的反攻计划了。 柳湘莲带着这两块令牌,在哈拉刺的注视下畅通无阻的进了城主府,做实了他跟小城主交好的事情。 莫磐看着这两块令牌,咂舌道:“柳兄弟,你这可是,立了大功了。” 柳湘莲笑的客气且恭敬:“都是城主给在下这个机会,柳湘莲不敢居功。” 莫磐收好令牌,对他道;“我会连夜仿造两件新的令牌,给你带在身上糊弄哈拉刺,或许不会十全十美,因此,你得找个机会用掉这两块令牌才行。” 柳湘莲道:“我跟哈拉刺说好了,等到雪化了,我就会压着货物朝内地走商,这几天,他的注意力应该都放在那个纯碱方子上才是,就这两个月,应该不会出大问题才是。” 莫磐点点头,道:“正好,吴妍也是差不多那个时候出关,你们有什么想带的,想要的,都商量好了,报给我就行了。” 柳湘莲抱拳感谢道:“多谢城主美意,在下就不客气了。” 莫磐笑道:“无需客气。” 仿造令牌的大师傅,就是为莲哥儿修复茶杯的师傅,莫磐带他来西北,为的是新身份证的印刷工作,可见,这位大师傅的多才多艺和精湛手艺。 果然,第二天的时候,莫磐把四块令牌放在一起让柳湘莲辨认。柳湘莲仔细分辨了好一会,也只能道:“在我眼中,相仿的两块令牌差别不大。” 莫磐笑着将令牌分作两组,将其中一组交给柳湘莲,道:“其实,是令牌的材质不同,这个,只有及其精湛的老师傅才能认出来,一般人是认不出来的,所以,你小心使用就行了。” 柳湘莲接过新的令牌,妥帖收好,转转眼珠子,道:“我听说,哈拉刺这几天要收拢货物回鞑靼王庭,您说,我跟着去一趟探探虚实如何?” 莫磐皱眉道:“会不会太危险了?” 第581章 柳湘莲道:“确实是有一定的危险,不过,我觉着,现在哈拉刺正是信任我的时候,这点子危险,还是只得冒的。” 莫磐想了想,道:“你若是真的决定要去,或许忽勒尔这个人能用一用。” 柳湘莲不解,问道:“怎么说?” 莫磐就笑道:“你之前也看到过忽勒尔了,他在我这里好吃好喝的被我供养着,可不算是受到虐待的样子。” 柳湘莲看着莫磐欲言又止。 莫磐道:“让他住在马圈里,是制造他投靠我的假象,迷惑敌人的而已。” 柳湘莲若有所思,问莫磐:“城主,您跟我说实话,您是真的将忽勒尔策反了吗?” 莫磐笑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单看别人是不是相信罢了。你若是在鞑靼王庭遇到什么事,或许可以利用一下,这个嘛,就随你发挥吧。” 柳湘莲似懂非懂的答应了。 柳湘莲跟哈拉刺问了一句草原上都是怎么生活的,哈拉刺就邀请他到他的部族里去看看。 柳湘莲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但是为了表示自己是真的想跟哈拉刺交好,等到哈拉刺出发的时候,柳湘莲还是跟了上去,倒是让哈拉刺好笑不已。 不说柳湘莲这边的鞑靼之行有多么的危险刺激,就说莫磐这边,他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让莫松亲自回京一趟,将两块至关重要的令牌送给了庆和帝。 庆和帝见到这两块令牌的时候,惊的一个不稳,差点摔了手中的茶杯。 继而勃然大怒,直直怒骂了北静王和甄家一刻钟都不解气。 第268章 因着去年盐引之事,庆和帝在经过宣正帝的同意之下,宣召甄家家主上京自辩。 甄家以接手甄家职务的官员还未到任为由,拖延到了秋后才上京。上京之后,他又到处奔走,联络能为他说话的老亲,庆和帝就冷眼看着他蹦跶,一直等到入冬,他才上了一道自辩的折子,庆和帝以自辩不实为由,直接将他下了大狱。 甄家家主下了大狱,消息很快就传到江南甄家那边,甄家在外头想了各种法子,想要替甄家家主说情,可惜现在人人都生了一双势利眼,也看的清形势,觉着甄家这是没救了,就都不愿意搭把手。 甄太夫人无法,只能派了家主夫人打点礼物亲自上京,去贾家寻贾母和贾赦,想让他们进宫,看在多年的老亲的份上,为甄家说说情。 可惜,贾赦是个滚刀肉,贾母是个安享太平的,回了同等价值的礼物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甄夫人又去寻史家,史鼐和史鼎得了指示,也都拒绝了甄夫人,这两家不中用,甄夫人为了不连累嫁在京中的两个女儿,只能遗憾回南。 甄夫人离开前,进宫见了甄贵太妃。 甄贵太妃这两年老的厉害,她在楚王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扶起甄夫人,老泪纵横道:“糊涂,糊涂啊!” 甄夫人哭的不能自已,道:“给贵太妃磕头,给贵太妃请安!奴这一去,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了,咱们各自珍重吧。” 磕完头,话也说完了,甄夫人出了宫,直接坐上了回南的马车。 甄夫人离开后,甄贵太妃直接病倒了。 楚王和楚王妃日夜在贵太妃床前侍疾。 莫松就是这个时候回京的,带着确凿的证据。 沟通外敌,谋逆大罪,庆和帝在回过宣正帝之后,直接下旨将江南甄家抄家查办。 圣旨还没发出去呢,甄贵太妃这里来报,贵太妃薨逝了。 庆和帝恨的牙痒痒。 庆和帝去见宣正帝。 大明宫里,楚王伏在宣正帝膝头哭的泣不成声,宣正帝脸上也是老泪纵横。 庆和帝无言,只能坐在一旁陪着哭。 这是他的妃母,是宣正帝曾经最宠爱的人,她在这个时候去了,庆和帝也不知道会对接下来的形势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宣正帝安抚好七儿子之后,对四儿子道:“皇贵太妃,也是陪了朕一辈子了,如今先朕一步去了,让朕如何不心痛难忍。甄家,暂且先放一放吧,等为皇贵太妃葬礼办完了,再理论甄家吧。”甄贵太妃一死,宣正帝立即加封她为皇贵太妃。 庆和帝满脸悲色的站起身,躬身道:“父皇说的很是,于情于理,这个时候都不是追究甄家企图弑君卖国的大罪的时候,皇贵太妃的脸面还是要给的,儿子这就安排下去。父皇还有什么吩咐吗?” 在听到弑君卖国的时候,宣正帝眼神锐利的看向庆和帝,庆和帝只是低头问君父还有什么吩咐,因此,并没有看到宣正帝的眼神,或许,他根本就不想看到。 好一会,宣正帝才道:“你看着去安排吧。” 庆和帝恭敬的退后两步,才离开了大明宫。 一直等庆和帝的身影消失了,宣正帝才低头看着仍跪在膝下的七儿子,问道:“老七,你老是跟朕说,甄家的事,你知不知情?” 楚王抬头看着宣正帝,正色道:“儿臣,并不知情。” 宣正帝一瞬不瞬的盯着楚王看,楚王在宣正帝严厉的目光中岿然不动,证明着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宣正帝慢慢点头,对楚王道:“朕且信你,但愿你说的都是真的。” 楚王这才低下头,对宣正帝叩首道:“多谢父皇信任儿臣。” 宣正帝如干枯树皮一般的手抚摸着楚王的脊背,默然无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582章 甄贵太妃的葬礼办的隆重的很,凡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同时,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姻。 朝廷轰轰烈烈的为甄皇贵太妃办丧事,直到清明之后,才慢慢的消停下来。 四月初十是大长公主的生辰,虽然不是整寿,但她老人家春秋已有,那是过一天就少一天的。只是,今年孙女孙女婿金孙都不在跟前,又才送走了甄贵太妃,大长公主就懒懒的,不想办。 但她身份摆在这里,就是自己不想办,禁不得旁人来献殷勤。早在四月初,西北那边的礼物就成车的拉来了,没过几天,宫里也陆续的有孝敬传出来,再加上以莫青鸾为首的小辈们的孝敬,因此,一进入四月里,大长公主的公主府就没断过人来人往。 林黛玉自然是要跟在大长公主身边操持的。现在这公主府里,正经的主子只有大长公主、云哥儿和林黛玉三个。 林黛玉今年花朝节已经过了十三周岁的生日,现在已经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以前,怀宁长公主在的时候,她平日里就会带着林黛玉处理一些人情往来和府中事务,等怀宁郡主一走,若是有大场面要操持,自是有莫青鸾带着儿媳妇们来执掌中馈,一般时候,公主府里的事务都是由林黛玉来打理的。 因为府里还有老于世故的嬷嬷和姑姑,有什么事,也是由林黛玉和她们商量着办,因此,大长公主很放心把自己府中的事务交给她处置。 四月初的时候,林黛玉就来请示大长公主今年的千秋要怎么办。大长公主实在是没什么兴致,就道:“今年就不大办了,若是有愿意的,就进来给我磕个头就行了,其他的,你就看着办吧。” 林黛玉就明白该怎么办了。 她先把大长公主殿下不想大办生辰的消息放出去,然后就专门收拾出来一个院子,特地放这次的生辰礼,等大长公主什么时候有兴致的时候,来拆拆看都有谁给她送了什么礼物。 最后,她将正殿旁的一个偏殿整理出来,准备在这里宴请来送礼的宾客。 因为不是大办,且又在国孝中,一应的戏曲酒宴就不能办了,可以想见,一般辈分大的长辈们肯定是不会留下来用宴吃饭的。留下来用膳的,定都是一些年轻的小辈们。 林黛玉想着,若是都只是小辈们,她就把宴席摆在偏殿后面的花厅里,四月份已经是春末夏初的季节了,节气正好赏花乐水,将宴席摆在这里,即便没有乐曲,他们也应该会喜欢的。 等到正日子这天,果然呼啦啦的来了许多的皇子公主郡主县主们来给大长公主磕头拜寿,年老的跟大长公主说了几句话后就走了,年轻的,都跟林黛玉熟的很,就问她今日可有什么准备不成? 林黛玉就将他们带到花厅里,笑道:“我早就想着你们会趁此机会一起聚一聚,因此,就提前把这里收拾出来了,都是骨肉至亲,也不用分男席女席了,咱们就混着坐,一起赏花吹风,可好不好?” 福顺公主就笑道:“你既安排了,咱们就是觉着不好,也不能拂了你的心意呢。” 怀昌郡主就道:“你还是公主呢,一点公主的胸怀都没有,怀宁姐姐在的时候,她就是给你一杯凉水喝,你都乐的不得了呢。” 福顺公主不屑道:“她跟怀宁姐姐如何能一样?” 福乐公主年纪大一些,已经出嫁,出宫住进自己公主府了,她问福顺公主:“怎么不一样?都是姑祖母教养着长大的,都得姑祖母一般的看重,还将她的生辰宴交给她打理,依我看,她除了差着身份,跟咱们也没什么不同。” 福顺公主不服道:“只这一道身份,那就天差万别。” 怀昌郡主自来就跟福顺公主不对付,总觉着她看人看事情的眼光太过小家子气了,半点没有公主的气度,此时,她就刺她道:“我倒是觉着,黛玉妹妹身份上也不差什么,当朝一品大学士的嫡女,还是怀宁姐姐的小姑子,公主您是觉着郡马差了身份吗?” 福顺公主气急:“你,你胡说什么,我何曾觉着郡马差了身份?我警告你,你可别胡说!” 谁不知道,宗室现在日子过的比以前好了不是一点半点,都是这位郡马爷的功劳。她虽然是公主,但出嫁建府之后,就也降为宗室的一员了。 福乐公主出嫁的时候,莫郡马和怀宁姐姐可是送了好大的礼,够福乐姐姐受用一辈子了,她可不想平白得罪莫郡马,到时候再少了她的份。 怀昌郡主就笑道:“行,行,我不胡说行了吧?”又拉着林黛玉的手,亲热对她道:“我可是听说了,你又得了一盆新的三色牡丹,比淑妃娘娘送给姑祖母的那盆还要大,还要好看,今日,我定时要赏花的,你给不给我看?” 这几个公主郡主的争论的时候,林黛玉就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她们争,不论谁输谁赢,她都不会插一句嘴的。 现在怀昌郡主问她,她就笑道:“郡主想看,自然是能看的,郡主跟我来。” 福顺公主也嚷嚷着不落人后:“本公主也要去看。”然后就眼睛紧紧盯着林黛玉,看她要不要让她去看。 大皇子就笑问道:“怎么,还有一盆三色牡丹不成?怀昌你是听谁说的?” 大皇子不好跟着女孩子去看牡丹,只好出言问怀昌郡主了。 怀昌郡主笑道:“这个嘛,不告诉你,反正我就是知道了。” 第583章 大皇子就道:“行吧,等你看完了回来,可得好好跟我们说说。” 其他皇子公主们也应和他,并没有颐指气使的要林黛玉将她新得的牡丹拿出来供他们观赏,也是很给林黛玉面子了。 林黛玉就笑道:“罢了,不过是盆花,只是培育的有些稀奇罢了,丹彤,你去让小曲子把两盆牡丹都搬来,给众位殿下们赏玩。” 丹彤笑着应是,退下自去安排不迟。 都是少年人,纵使有些许的口角,也都无伤大雅,热热闹闹的玩了大半日后,又去给大长公主拜别,才回宫的回宫,回府的回府了。 等到第二日的时候,方是莫青鸾带着儿媳妇、女儿侄子侄女们来给大长公主请安拜寿。 相较于跟皇室成员的疏离避闲,大长公主对待莫青鸾她们就亲热许多,也随意许多。 大长公主留莫青鸾她们说话,林黛玉就跟云哥儿带着以千千小侄女为首的小孩子们去花园里玩去。 可巧今日有风,林黛玉让人取了风筝来,跟小朋友们放风筝。 等风筝放起来之后,林黛玉就把风筝线交给小孩子们,她自己则是一边甩着帕子一边气喘吁吁的站在花荫下看着他们玩。 “林妹妹,你跑了这么会子,可是累着了?咱们去那边亭子上歇脚如何?” 林黛玉转头一看,笑道:“三表哥,你从哪里来,方才我没见你?” 来者是吴大舅吴莘家的三子,叫吴奉礼的。 今日吴舅妈也带着儿子儿媳妇们来给大长公主拜寿,林黛玉方才留意过了,没在吴舅妈身边见着吴奉礼。 吴奉礼脸颊微微发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他道:“我从花房里来。我听丹彤姑娘说,昨日那盆三色牡丹,嗯,有些许损伤,就去看了看。” 新培育的三色牡丹实在好看,昨日那群皇子公主们都上手去摸,有那大手大脚的,就不小心折了牡丹枝子一下,枝子虽然没断,但有了折痕,可给林黛玉心疼坏了。 林黛玉一听吴奉礼已经去看过了,忙问道:“如何?可还能修复好吗?” 吴奉礼想了想,还是回道:“虽然一开始就固定住了,但折的太厉害了,今日折痕处已经发黑了,恐怕不能修复如初了。” 林黛玉一听,眼睛里就不由自主的蓄起了泪,哽咽道:“对不起。” 吴奉礼见林黛玉似是要流泪,就心慌意乱的扎着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着急道:“你别哭啊,不过是一盆牡丹罢了,我园子里还有呢,我再回去给你搬一盆就是了。” 林黛玉被他逗的破涕为笑,嗔道:“这三色牡丹,京里人家谁不眼馋,拿着银子都无处可买呢,你倒好,倒是拿来随意送人了。” 吴奉礼见她不哭反笑了,七上八下的心来重新安定下来,他随口道:“给妹妹的,怎会是随意送人?只要你想要,我都给你。” 他这话一出,就觉着有些孟浪了,他小心的看着林黛玉,就怕她恼了。 林黛玉果然羞红了脸,比他培育的火炼金丹的颜色还要娇艳,他嗔怒道:“浑说什么呢,我,我就是都要了,你也不该都给我......” 这话,她可说不下去了! 吴奉礼见她不似是要真生气的样子,就瞧着她傻兮兮的笑,林黛玉见他呆呆的好笑,也跟着笑,一时间,两个人都对着笑,只是不知道都在笑个什么劲儿。 好一会,吴奉礼才轻声道:“这里风大,妹妹随我去亭子里避避吧,也喝口茶润润喉。” 林黛玉只点点头,当先一步去了亭子,吴奉礼就跟在后头。 云哥儿和陆敬端的长子章哥儿躲在一株花树后头偷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渐渐走远,等两人进了凉亭子,他们才从花树后头转出来。 章哥儿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三表叔这是,喜欢林姑姑,在追求她吗?”吴家是莫青鸾的娘家,因此,小辈们都管吴奉礼叫三表叔。 云哥儿也咂舌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章哥儿问道:“那你看,林姑姑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的?” 云哥儿则道:“喜欢林姑姑的少年多了去了,也不一定就是三表叔了?这个婚姻大事嘛,还得看长辈的,这叫媒妁之言。长辈们同意将林姑姑嫁给谁,林姑姑才能嫁给谁。” 章哥儿也很懂的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的,唉,就是咱们以后娶媳妇,也得是长辈们说了算呢,咱们是半点都不能由自己的。不说这个了,我觉着,三表叔人还是很好的,你觉着呢?” 云哥儿问他:“他哪里好了?” 章哥儿就笑道:“他花儿种的好啊。他还是严学士的入室弟子呢,我听父亲说,他在农事种植一方面,很有天分的,在严学士的一众弟子中出类拔萃,他以后,很可能会得了严学士的真传。那些个三色牡丹,就是他废了好几年的功夫捣鼓出来的,惊艳吧?” 云哥儿挑剔道:“他还没有功名呢,我林姑姑要是嫁人,至少不能是白身吧?” 章哥儿笑道:“这个就是你狭隘了。没有功名又如何?你看看严学士,他同样没有功名,还不是照样当大学士?现在国朝上下,上到皇帝陛下,下到黎民百姓,哪个不敬服他的?” 云哥儿笑道:“话虽如此,但严学士是严学士,三表叔是三表叔,人跟人的际遇不同,严学士能当大学士,并不代表三表叔也能呢。” 第584章 章哥儿又说出一个有力的证据来,说明吴奉礼前程远大,他道:“前几天,莫叔叔不是从西北送回来好几车的粮米吗?三表叔看了之后,跟严学士说,西北那边产的粮米,个大饱满,很适合做种子呢。就昨日,严学士当朝上书给陛下,请求派遣农官到西北查看粮食耕种的具体情形,三表叔应该也会跟着去,若是最后查明是真的,你说,三表叔会不会直接授官?他才十几岁的年纪,我爹可说了,他以后成就不会比严学士低呢。” 云哥儿这才惊讶道:“真的?我怎么不知道?” 章哥儿就道:“我也是昨天晚上听我爹跟我娘说的,你这几天肯定都在忙殿下生辰的事,还没去找莫三叔说话吧?” 他又神秘兮兮的跟云哥儿说:“我娘听了,想要给三表叔说亲呢,你是知道的,我娘一人就连着琅琊王氏和徐州陆氏,还有我堂姨家江南齐氏,这三家的女孩儿数之不尽,环肥燕瘦,三表叔喜欢什么样的,我娘都能给他挑出来。” 正所谓,饭抢着吃才香,有竞争才会有压力,云哥儿一听吴奉礼竟然这样抢手,他心思不免就活动了起来。 心想,他得找个机会问问林姑姑,若是林姑姑对吴家三表叔有意思,他可得先去给林爷爷探个口风才行。 等送走了一众客人们,林黛玉回了自己房间歇息。 还未进房间呢,林黛玉就在自己窗子下头看见了一朵碗口大小的牡丹花插在细颈玻璃瓶中,正在迎着夕阳怒放。 紫鹃迎了出来,见林黛玉望向那朵牡丹花,就笑道:“这是丹彤姐姐让送来的,说是三表少爷亲自剪下来送给姑娘的。我见是那三色牡丹中的一朵,不敢怠慢,就特特寻了这个细颈的玻璃瓶出来,灌上清水,用清水养着,许是能多开几天。” 林黛玉脸有些红,她嗔道道:“你养就养着吧,说这么多做什么?” 紫鹃有些摸不着头脑。 丹彤朝她眨眨眼睛,又杀鸡抹脖子的示意她不要再问,就跟在林黛玉后面去服侍了。 等到丹彤出来了,紫鹃才寻了一个机会问丹彤:“姑娘怎么了?” 丹彤笑道:“好事儿,先不跟你说,总之,你好好养着那支牡丹就行了,不要去问姑娘,就当不知道这花的来历就行了。” 紫鹃要比林黛玉还要大好几岁呢,丹彤说的这样隐晦,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为林黛玉高兴,同时,也为自己担心,还有些可惜。 毕竟,她可是贾府的丫鬟,她的老子娘一大家子可还都在贾府呢,林黛玉若是出嫁,又没嫁回贾府,她要何去何从呢? 紫鹃的疑问只能憋在心里,云哥儿的疑问可是要大方的问出来的。 第二日,云哥儿寻了一个空档,问林黛玉:“林姑姑,若是大表叔特特的为你培育了一株花,你要是不要呢?” 林黛玉不疑有它,笑着回道:“他单独给我培育的,可见他的心意,我自是要的。” 云哥儿强调道:“别的姑娘都没有哦,只给林姑姑的!” 林黛玉笑容一顿,脸颊慢慢爬上红晕,去喝云哥儿的嘎着窝,娇嗔道:“好啊,你大白天的不去读书,来我这里寻开心来了?” 云哥儿忙讨饶道:“并不是如此,我跟姑姑说真的呢。唉呀,姑姑啊,你还不知道呢,三表叔现在可抢手了,我爹不是从西北运来了好几车的西北特产吗?三表叔看了,觉着大有可为,严学士已经上书朝廷了,皇叔祖很重视呢。姑姑啊,你若是有意,可得早下手呢。” 林黛玉一呆,又忙道:“这是好事呢。” 却是没说吴奉礼抢手是好事,还是皇帝看中是好事。 云哥儿替她着急,把王嫣看上吴奉礼要在王、陆、齐三家中给他找媳妇的话说了一遍,又道:“你是知道的,王家姑姑人脉广的很,她眼光又高,她看中的女孩子,别说给三表叔做媳妇了,就是王妃也做的,姑姑,我说真的,你要是同意,我去......” 林黛玉忙喝道:“你去做什么?你才几岁?就要掺和大人的事了?小心我去告诉祖母,让她老人家打你的屁股。” 云哥儿噘嘴道:“□□母才不会打我的屁股呢。”他转了转眼珠子,笑道:“我知道了,姑姑你一直没否定我的话,心里定是同意的,这样就好了。我去找林爷爷读书了,姑姑你就不要准备我的午膳了。” 说罢,就一溜烟的跑了。 气的林黛玉在后头直跺脚,恨不能把这小子给逮回来。 复又发起愁来,父亲若是问起来,她该怎么说呢? 第269章 春天是播种的季节。早在去年刚到西北的时候,怀宁郡主就打点了西北之地的特产送往京城。 因为刚到西北,对这里的一切都在适应状态,因此,年前,怀宁郡主就只收拾出了西北这边特有的皮毛、药材、羊绒、宝石、活牛活羊小马驹等物送回京城做年礼。 这些都是往年都有的,怀宁郡主送的,自然是经过她挑拣之后的,上等中的上等了。不仅质量好,量还多。 关键是,速度快,损耗少,因此,一些活物,比如牛羊马等牲畜,就可以轻松的送往京城了。 之所以比往年要方便轻松,自然是因为莫磐这一路去西北,边走边建设,并沿途设立新的驿站,草草的走出了一条还算平坦安全的路线了。 等经过一个年节之后,怀宁郡主享受到的东西更多了,等到雪化,她给华柔大长公主的生辰礼,可就丰富多了,从吃的到用的,从玩的到赏的,一应具俱全,并不以事物的低贱就给漏掉了。 第585章 尤其是吃的粮食,光大小黄米、土豆和玉米,就满满的送了十几车,都快赶上行军打仗用的粮草了。 莫磐他们去年到西北的时候,正是西北丰收完毕,粮税已经交上来的时候,怀宁郡主本着要吃本地特色的兴趣上,让厨下做了很多的西北特色吃食。她知道莫磐喜欢吃,还让人将西北之地产的所有粮食都拿来给她看了一遍,好根据粮米的特点,做些新花样出来。 怀宁郡主试验了几遍之后,觉着这西北的大小黄米尤其香甜,就让人磨了细粉,做了发糕,还蒸了米糕,香的简直能让人能吞掉舌头。 有了这样好吃的东西,她自然要想着京中的长辈的。 怀宁郡主的封地就在西北,每年西北这边都会捡着封地里最好的粮米上贡,因此,这样香的黄米公主府每年都不缺的,但也只是不缺的程度。因为西北这边天气地势的原因,这里一年只能种一季的粮食,其产量,就别说了,再加上路远消耗,因此,能送到京城的,实在是不多。 因此,她以前得了这样的米,也只是任着厨下自己收拾,当个零嘴儿,她正经常吃的,还是上贡的碧粳米、紫粳米等贡米。 怀宁郡主如今到了自己的封地,她既然觉着好吃,自然就会按照她的性子多多的采购黄米,连着莫磐要求的土豆和玉米一起送往京城。 没错,就是土豆和玉米。 这两样粮食,因为是由莫磐让人带到西北种植的,没道理西北这边人又将这两样吃的再给莫磐带回来。因此,莫磐只见过西北这边对这两样粮食种植产出的报告,并没有见过其真正的样子。现在想来,这可真是一个大的疏漏。 等到莫磐亲自来了西北,第一口吃到今年新产的土豆炒成的酸辣土豆丝之后,就吃出问题来了。 饭后,莫磐特地让人去厨房拿了几个生土豆蛋子,亲自观察了一番,经过这么些年的淘汰和培育,出现在莫磐眼前的土豆个大饱满,色泽柔和,已经很接近后世他在菜市场见到的土豆品质和大小了。 看过土豆之后,莫磐又让人去找了今年新收的玉米来看,发现这里产的玉米,可能限于品种原因,米粒并不算大,但个个都饱满硬实,米肉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可以做种子的好米。 莫磐一手土豆一手玉米,缓了好一会才压下心中的懊悔,因为他的自满和傲慢,竟然错过了这样的好良种这么多年,若是把这样好的种子运到内地去播种,一代接一代之后,是不是能种出更多品质更好的粮食来? 怀宁郡主见他脸色不大好看,就小心翼翼的问他是怎么了? 莫磐小心的放下手里的两样宝贝,对妻子叹道:“想到一些纰漏,自我检讨一番罢了,无需担忧。” 说罢,他就跟妻子说了一些对西北之地新的发展策略和改革路线。 怀宁郡主对夫君的一切决定都采取支持的态度,她笑道:“既然决定了,就去做,这样的好事,什么时候做都不晚的,夫君何必自责?”依她看,莫磐现在做的这些,已经超过许多历史名臣了,他实在是无需太过求全责备了。 莫磐笑道:“你说的不错,做好事,什么时候都不晚的。等到明年雪化的时候,再把这些运到京城也不迟。”现在去往京城的商队已经赶在下雪之前出发了,现在外头大雪纷飞,冰天雪地的,这个时候再派车队出发,就是要人命了。 就这样,就着西北这边的节气,在四月份华柔大长公主生辰之前,西北这边的车队就提前到达了。一起来的,还有莫磐特地上书的折子。 庆和帝先看到的折子,吴奉礼却是先看到的实物。 嗯,自从吴奉礼情窦初开之后,他就时不时的往公主府跑,因着莫磐的关系,吴奉礼从小出入公主府,比之出入自家后院,就多了几道关卡而已。 去往公主府这边的车队,自然是浩大的,吴奉礼见了,就在下学之后去了公主府,他嘴上是说去瞧热闹的,实际上,知道他那点子心思的小厮们,都知道他去干什么去了。 林黛玉瞧着卸货的时候,吴奉礼就在旁边做护花使者。他因为是从小对种植感兴趣,对各色植物,有着特殊的敏感度,加之,他因着亲戚便利,在很小的年纪就拜了严学书为师,严学书的研究方向,就是如何让粮食少得病,更能适应当地环境,提高产量等,作为学生,有时候他吃饭的时候,看着眼前碗里的米饭,吃着手里的炊饼,他都能分辨出个一二三来,凡是跟他一起吃过饭的人,就没有不说他呆的。 他有这样的研究劲头,又有这样的天分,别说严学书把他当入室弟子看,就是陆敬端这样的见了,都觉着他以后必定前途无量的。 因此,当吴奉礼看着莫磐特地让人送来的土豆和玉米之后,他瞬间就跟莫磐的意图对接上了,他也不对人家姑娘献殷勤了,一边跟林黛玉讨了一个袋子,一边说了一些‘呆话’,然后装了一袋子的土豆玉米,也没回家,直接去了学士府,跟老师探讨这一袋子的土豆跟玉米去了。 也就有了后来的严学士当朝上书的事。 庆和帝对严学书的上书很满意,这说明严学书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不枉他这些年对严家和淑妃的优待。 这个大朝会,对西北之地是否适合开发一个良种培育基地的大方向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有严学书做背书,有莫磐的亲眼所见,朝廷很快通过了西北之地产的粮食确实有其优秀之处,但开发一个良种基地,就不是一句话的事了。 第586章 经过会宁城建城这一件事,户部尚书再也不敢说‘随你去做’这样的大话了,说什么,这回,开发育种基地的项目,户部必定要掺和一大脚的。 户部的作用就是评估,然后根据评估拨款,这是程序原则,也是规避风险必不可少的一步,因此,庆和帝很快就下旨,要严学书组建一个团队出来,亲自去西北考察一番。 第一次去西北考察,严学书定是要亲自去一趟的,而团队的成员,除了各部的官员之外,数量最多的,就是他手下的弟子们,这些弟子,少了谁,都不能少了吴奉礼。 甄皇贵太妃的丧礼之后,严学书的团队就要出发了,护送的人也是熟人,就是翰林院的莫松。 如今,莫松渐渐领了武职,手下很有一些忠于他的兵士,但奇怪的是,他的官职,仍旧是翰林院七品官。 但有两次救驾的前提在,始终没有人质疑他就是了。 临行之前,吴奉礼来跟林黛玉告别。 吴奉礼是个专心做事的少年,他还不知道,他的那点子心思,经过云哥儿的大嘴巴之后,长辈们已经知道了。 要说吴奉礼是因为自卑,觉着他配不上林黛玉,才将心思憋在心里,不敢跟长辈说,那就小看了他了。 吴奉礼是吴家年纪最小的儿子,他出生的时候,吴莘早就功成名就了,他更是在还不记事的年纪,就跟着父母搬到京城来住了。 因着吴家跟莫青鸾、莫磐的关系,吴奉礼从小就出入公主府这样的权贵府邸,也没少去王家、陆家、罗家这样的书礼之家,更是因着自身的天赋,从小就得严学书这个当朝大学士的看中,收做弟子,手把手的教导。 可以说,吴奉礼从小的生长教育环境,就脱离了吴家这样的以商贾起势的商贾环境,其眼界和心境,更是比和他同年纪的少年们高出不是一点半点。 长辈们喜欢,同年们羡慕,他心思又单纯,从认知上,吴奉礼根本就没有觉着自己配不上林黛玉的那根弦。 让他犹豫的是,自己如今还是个白身呢,如何能让人家姑娘看的上呢? 瞧瞧他身边的兄弟们吧,他的哥哥们,就不用说了,定亲之前,都是要考取功名的,他大哥是秀才,他二哥是童生,结的亲也都是家里做官的人家,自己更是常年不懈的攻读,以考取功名为己任的。 更别提,他最亲近的大表哥(莫磐)在考取功名前,就已经在朝廷和太上皇陛下那里小有名声,之后才娶到了怀宁郡主做妻子,他二表哥(莫松),也是考取了进士,他三表哥(莫狸),更是三元及第之后,才各自娶妻的。 远一些的,还有陆敬端和刘传业,也至少是考取了举人功名,让岳家看到了他们的才能,岳家才许嫁爱女的。 他有什么呢? 他才十五岁,读书没甚天分,到现在连个童生都没考上,他虽然拜了严学士为师,但老师手下师兄不少,他也没做出什么大的成绩来,实在是不好意思让父母上林家的门提亲。 好在,经过他几年的努力,终于种出了一个新品种三色牡丹,他这才大着胆子捧着花去跟喜欢的姑娘多接触。 但是,靠着这盆花,他能举业吗?他能授官吗? 事实告诉他,不能! 现在,他要去西北了。 若是做好西北良种培育这相工作,最起码要几年打底,这样的话,他的那点子心思,更是不敢提及了。 西北苦寒,他不能让人家好好的姑娘,跟着他去西北吃苦,更不能让人家姑娘留在京里守活寡,因此,吴奉礼,是报着见喜欢的姑娘最后一面的决心来的。 第270章 云哥儿去问林如海他觉着吴奉礼怎么样? 林如海不疑有他。林如海自然是见过吴奉礼的,而且,对他的为人和前程颇为看好:“赤子心肠,前程似锦。” 云哥儿对林如海的高评价惊了一下。他道:“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功名呢,或许会有些前程,但前程似锦,是不是过了?” 林如海就道:“你可别小看这侍农官的差事。吴小公子如今小小年纪就能培育出让清流文人极为推崇的三色牡丹,已经在清流这边挂了号了,他又得严学士看中,以后在工部定能有一席之地的。加之有宫里淑妃和小皇子照应着,他做的差事又碍不着什么人的好处,名声有了,实在有了,以后啊,安慰着呢。” 云哥儿就试探着问:“那您觉着,让他做林姑姑的女婿怎么样?” 林如海挑眉:“嗯?” 云哥儿就老成的摇头叹息道:“您只知道他种出了三色牡丹,但他跟严学士学得好好的,干嘛去种牡丹呢?您就没想过为什么?” 林如海脸色就有些讳莫如深了。 云哥儿继续道:“是因为林姑姑的生日是在花朝节啊,林姑姑是花神,他就去种一个天下独一无二的牡丹花出来送给林姑姑,您说,林姑姑会不会被他感动了?” 林如海脸黑了:“臭小子!小小年纪就这样的油滑,可见他以前都是装的!”他可是知道,这牡丹花是吴奉礼仔细种了好几年才种出来的,也就是说,他的女儿,在好几年前,就被个臭小子惦记上了! 云哥儿有些一言难尽,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岳父都是这样的双标。这刚刚还说吴奉礼赤子之心呢,现在又说人家油滑,这可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第587章 云哥儿小心道:“我去问过姑姑了,她,似是很喜欢呢。” 吴奉礼的追求花样可太新鲜了。人吴奉礼追求姑娘可不是花言巧语,而是直接凭本事上,他直接给人家姑娘培育出一个世间仅见的花卉品种出来,等以后世人说起这三色牡丹的时候,说不得要好好的道一道这其中的美丽故事了。 林如海一听林黛玉自己也喜欢,他就跟云哥儿道:“你小小年纪的,能懂什么?别再好心办坏事,这事你以后别掺和,知道吗?” 云哥儿噘嘴答应了。 林如海见他怏怏的不高兴,就跟他掰开捏碎了讲齐大非偶的道理。云哥儿自己或许觉着林黛玉是个好姑娘,但在世人眼中,林黛玉或许是个好女儿,但她在婚姻市场上,绝对属于五病三缺的那种姑娘,福禄寿她或许能沾个禄字,其他的,就让人诟病了。 总之,吴家相看儿媳妇,未必能看得上林黛玉。 若是云哥儿在其中掺和一脚,利益或许有了的,但夫妻之间过日子,要的就是那份家庭和睦的纯粹,家庭和睦,最重要的是婆媳妯娌之间和睦,林如海是过来人,他不想女儿以后的日子过的不安生。 林如海去找女儿谈心。 林黛玉还未找好说辞,林如海就跟她说:“吴小公子,家世人品是没得挑的,他自己也有前程。不过,为父听说,他不日要去西北了,他若是有志于此,他这一去,不说几年,十几二十年都在西北,也是有可能的,你......” 林如海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他在说吴奉礼要去西北的时候,林黛玉的眼睛竟然亮了。 林如海有些惊疑不定,很怀疑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发展出了“深情厚谊”了。 林如海小心问道;“玉儿,你是怎么想的?” 林黛玉不妨父亲问的这样直接。若是来问的是个女性长辈,林黛玉或许能说一下,但来问的是父亲,要林黛玉要怎么说呢? 但,这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她不跟他说,她还能跟谁说呢? 于是,林黛玉强压下心中的羞赧,嗫嚅道:“西北挺好的,大哥大嫂和莲哥儿都在西北呢。” 林如海倒抽一口凉气,林黛玉担心的问道:“父亲?” 林如海忙道:“没什么,为父先喝口茶。”压压惊! 他怎么忘了,莫磐和怀宁郡主就在西北呢,林黛玉别说以后跟着吴奉礼去西北出公差了,他们小两口子就是在西北安家,也是可的。 林如海还是道:“你莫要听长辈们说西北好,就真觉着西北好了,其他的先不说,那边常年风沙,我听说,就是人们喝的水里,都搀着沙子呢,你能受的住?” 林黛玉却笑道:“别人都喝的,女儿自然也喝的。” 林如海就道:“现在先说这些都太早了,吴家小子那里,还没个说法呢。” 林黛玉羞的躲了出去。 吴奉礼是吴莘的儿子,吴莘啊,一想起吴莘,林如海就牙疼。 林如海早就不去想当年了,但他只要一想到吴莘,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一时间,林如海心里堵的厉害,他又不能去吴家找吴奉礼,只能悄悄的让人去请了静言师太来,要给林黛玉算上一卦,看看她的姻缘落在哪里。 林如海这边刚得了静言师太的准信,那边,吴奉礼就来跟林黛玉辞行了。 吴奉礼来之前,还是抱着见最后一面的决心来的,等见到林黛玉之后,这决心就变成了不甘心了。 林黛玉这才跟父亲摊了牌,就要见人,心里着实不自在的紧。 一时间,两人竟然有些相顾无言。 吴奉礼拳头捏了松,松了捏,最终鼓起勇气道:“林妹妹,我要去西北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你......” 林黛玉抬头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吴奉礼看着少女绝色容颜,最终下定决心道:“...我会写信回来,你愿意...给我回信吗?” 他将鸿雁传书说的委婉,林黛玉却是转开脸来,轻轻点头。 吴奉礼心跳如鼓,大着胆子道:“若是,若是我不能功成名就,此生碌碌无为,你也...愿意?” 林黛玉嗔道:“都有人为你作诗了,你还谦虚自己碌碌无为呢?” 吴奉礼傻笑:“那是给花儿做的诗,不是给我的。” 林黛玉也笑。 吴奉礼心下放松了一些,又道:“我想在临走之前,去拜访林大人,大人喜欢什么?” 林黛玉啐他:“自己想去!”说罢,就转身离开了。 吴奉礼摸摸鼻子,也觉着自己有些过分了。要给喜欢的姑娘的父亲送礼,还要去问姑娘,这个,可就是变着法儿的给人家父亲说,您的女儿我已经搞定了,就看您同不同意了,他要是那个父亲,恐怕也不会太高兴的。 吴奉礼离开公主府,先去找父亲,说明了自己的心意。 吴莘被儿子的大胆给骇了一跳。 他这个小儿子,在长辈们看来他老实讨喜,但在他这个父亲眼中看来,就是憨笨痴傻了。 吴奉礼从小就不聪明,到五岁了,才能把话说顺溜,要不是有哥哥们照看着,他早就不知道被骗到哪里去了。 吴莘一度很为儿子发愁,觉着他以后成家立业过日子,他跟他娘在的时候还好,等他们不在了,这个小儿子,还不知道也怎么样呢。 第588章 现在,他的这个让他发愁的小儿子,现在跟他说什么?什么叫他喜欢林学士家的独女,要他这个做父亲的跟他一起去拜访林学士? 林学士是谁?林如海! 吴莘跟林如海,那可真是,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恩怨情仇! 想想他跟莫青鸾的少年时代吧,他跟莫青鸾,可是合伙把林如海骗的团团转的,现在,他竟然要给儿子娶他的女儿做儿媳妇了吗?! 这可真是,报应不爽啊...... 吴莘心里有些发堵,但他又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他跟林如海的心情,竟然罕见的同步了。 吴莘去跟妻子去说儿子的事。 吴舅妈也是吃了一惊,她倒不是惊讶于儿子心里能有喜欢的姑娘,她是惊讶于儿子的高眼光。 吴舅妈咂舌道:“谁说咱们儿子呆的,他这不是很聪明吗?眼光也好,林家姑娘,不说四角俱全吧,那也是难得的好姑娘了。更有一点,你或许不知道,这个林姑娘,可是个才女呢。” 吴莘是知道妻子曾参加过林黛玉的诗会的,但他只当一众女人们聚在一起玩笑,更是对小姑娘作的诗不感兴趣,因此,他并不关注这些。 吴舅妈就随意给吴莘念了几句林黛玉曾经作的诗。 吴莘本身也是秀才出身,虽然他后来从事商贾之事,但有吴老夫子看着,吴莘也是不敢抛下读书的,因此,他虽然作诗一般般,但他鉴赏诗词的功力,还是有的。 他听了妻子念的诗,也是惊讶不已,继而连连道:“这个,人家姑娘这样的好文采,理应找个青年才俊才配,咱们儿子,不是我说,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子,我听他的意思,好像林姑娘也挺喜欢他的,她不会是话本子看多了,被咱们儿子骗了吧。” 吴舅妈失笑,道:“她身边多少人跟着呢,谁能骗的了她?你看咱们儿子都能让咱们上门去问候林大人了,可见没有失了分寸,都是知礼的好孩子呢。” 吴莘苦了脸:“去问候林大人啊,林大人不会把我打出来吧?” 对丈夫当年做的事,吴舅妈是不知道的,她只当丈夫觉着自家理亏,所以不敢上门。 她就道:“早晚都有这一遭的,咱们儿子既然看上了,你不去问问,我也是不甘心的。唉,林家丫头就这点子不好,林府里若是有个女主人,我也好跟你一起去说和呢。” 说一千道一万,吴家属于知根知底的人家,林如海担心的那些,吴家并不看重,更不会挑剔林黛玉。 不管多么不情愿,吴莘还是在第二天,拎着吴舅妈备好的表礼,上门去找林如海说话了。 林如海听说吴莘带着小儿子来了,也没有不见。 待客的花厅里,林如海跟吴莘父子分主宾坐下后,一时间有些相顾无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吴莘轻咳一声,道:“这一晃,都小三十年了,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咱们也都老了。” 林如海也叹道:“是啊,老了,想想当年,谁能想到会有现在呢?” 吴莘一梗,没好气道:“是啊,当年我如何瞧不上你,就是你现在当了大学士,我仍是瞧不上你,你倒好,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走了大运了,生了一个好女儿,我可不就得巴巴的来给你问好了吗?” 吴奉礼被父亲的不客气吓了一大跳,简直要坐立难安了。 林如海却是听的舒心一笑,道:“你这话虽然不中听,我听了却是极高兴的,哈哈。” 吴莘无语,良久才道:“那个,你觉着我家三小子如何?” 林如海笑道:“自然是好的,我瞧了喜欢的紧,他要是我家的孩子就好了。” 吴莘心里放下了一些,也笑道:“女婿是半子,怎么不是你家的孩子了?” 林如海却叹道:“你是知道我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出嫁了,我可就是孤苦无依的糟老头子了。” 吴莘在心里撇嘴,你现在看孙子看的不亦乐乎呢,还孤苦无依,你可真是糟蹋孤苦无依这个词儿了。 吴莘问道:“你想怎样?” 林如海笑道:“我是想多留玉儿几年的,你家小子年纪也不大吧?我听说他马上要去西北了?孩子们现在还小呢,不如等他从西北回来再说其他。” 吴莘皱眉:“不如先定下?等他从西北回来了,两个孩子再成亲也是可的。” 林如海却是道:“孩子们若是有缘分,先定晚定的都一样,何必这样着急。” 吴莘也没打算来一次就能把事情说和了,说实话,林如海啊没有拿乔挑剔他儿子和自己家,就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再者,一家有女百家求,林如海这样的态度才是正常的。 两人也算是老友了,相互对着嬉笑怒骂了一上午,又用了一顿午膳,就带着儿子离开了。 吴奉礼看着父亲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吴莘老神在在道:“咱们家跟林家,也算是多年的交情了,你这是做什么样子?” 吴奉礼小心问父亲:“你是跟林大人不对付吗?” 吴莘哼道:“都是老黄历了,不说也罢,作为长辈,他还算称职,你以后若是真成了他的女婿,也算是高攀了。” 吴莘就傻笑起来,他觉着,自己跟林黛玉的亲事,应该是稳了。 既然已经禀明父母了,其他的,就交给长辈们去料理,两天之后,吴奉礼就跟着老师去了西北。 第589章 正所谓好事多磨,吴奉礼觉着稳的事,老天爷可不会让他顺心遂意。 北静王,去林家提亲了。 第271章 甄家结局如何,似乎已经在眼前了。 北静王府利用甄家做了多少事,没有比他自己更清楚。现在甄家家主已经下了大狱,那么他做的那些事情,甄家家主似乎也没有替他隐瞒的必要。 从老北静王在的时候开始,北静王府就是先太子的拥趸。十几年前,先太子被废的时候,北静老王爷就已经预测到了今天了。 他临死前,跟北静王道:“甄家,因为有四次接驾的功劳在,加上宫里娘娘和大皇子、七皇子,或许可保无虞,以贾家为首的四大家族,有贾代善这一死,也可无忧,唯有我北静王府,前路何在,为父实在是看不清,也不敢赌,如今唯有一死,才能安了皇帝的心。儿啊,以后,这王府,就交给你了。” 那个时候,水溶才几岁呢? 祖母是宗室女,她死了还不够,还得父亲去死,将偌大的王府交给他这么一个稚儿,皇家才能放心,他们家,就真的这么罪无可恕么? 水溶不服! 他想做些什么,来宣泄他心中的这一腔愤懑! 南安王府、甄家、贾家、薛家、还有如恶狼般扑上来的所谓的文人学士们,以及,后来的楚王。 若说前面的那些人都是北静王无所谓的游戏人间,那么楚王的出现,那就是有限的生命中一盏还算光亮的灯了。 为了这盏灯能燃烧的更明亮一些,他愿意为他搏一次,也为自己。 现在,难处来了,甄家倒了,也是他自保的时候了。 此时的北静王,还不知道庆和帝已经掌握了他私通外敌的证据,他觉着,只要他有足够的的政治资本,是可以从甄家这个漩涡中脱身出来的。 他想的自保的最妥当的一个方法,就是联姻。 北静王还没有正妃呢。 纵观大周朝,凡权贵子弟,如北静王这般老大不小了还没成亲的,简直凤毛麟角,只此一个了。 北静王有侧妃,却没有正妃,他以前觉着是自己英明,没有娶个正妃回来管着自己,他就可以按照他自己的心意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现在看来,不闻不问的,才是最糟糕的信号。 成家立业,至古明理。现在皇帝和宗人府都不操持他成亲,甚至明里暗里的任他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早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了? 北静王去跟楚王商量自己娶王妃的事。 楚王笑道:“你早该娶正妃了。” 北静王水溶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楚王拗不过,只道:“你若是还想你们北静一脉继续延续,你就把你那执拗的性子收一收,我尚且还能过继皇子,你却是无人过继的。” 水溶呼吸一滞,良久,只能颓丧的承认,楚王说的是对的。 无人继承王位,等他死了,北静一脉的王爵,必须由朝廷收回了。他若是没有生下子嗣,那么朝廷就能兵不血刃的,解决了北静王府,可喜可贺啊! 北静王自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想了一个晚上,终于从他的关系网中扒拉出来一个最好的王妃人选:林黛玉。 北静王想着林黛玉的出身。首先,她是四王八公中的两公的后代,血浓于水,这是斩都斩不断的联系,从国朝建立以来,四王八公联络有亲,林黛玉最明显的一个标签,就是老旧勋贵的后代。 其次,她的父亲林如海,现如今官至当朝大学士,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不领差事,但只要他在一日,他此生积累的人脉关系,就会在一日。 最后,也是北静王最看重的一点,那就是她跟现如今朝中最兴旺的那几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老旧势力和新兴势力竟然同时在林黛玉一个小女孩的身上会和了。若是谁娶了她,北静王可以想象,他将会通过林黛玉,获得多少政治资本。 直接去公主府,或者直接去跟林如海提亲,是个鲁莽且不现实的行为。 北静王请动了南安老太妃去找贾母说和。 名义上,林家没有正经的女性长辈,那么,在林黛玉的婚姻上,贾母就有很大的话语权。 此时,南安老太妃一行和贾母一行正随驾在孝慈县为老太妃礼丧,虽然七七四十九日的大丧过了,但大丧之后是大祭,如南安老太妃和贾母这等身上有爵的人,是没有那么快就回来的。 南安王府和贾府暂居的院子离的并不远,有些时候,两家是同来同往同住的。 有一次,南安老太妃就跟贾母说起媒来,她道:“你也知道我那个侄孙儿,他正该娶亲的年纪时候,忽的北静老太妃仙去了,没法子,他是正经袭爵的孙儿,得守孝呢,这边三年孝就要守完了,忽的他父亲又去了,再守三年,没两年,他母亲又去了,只好再守三年,就这样,三年又三年的,竟耽误到现在都还没个正紧的王妃给他打理家业。咱们这样的人家,哪个爷们不是屋里大妇坐镇的?偏他,偌大的王府,竟跟个孤鬼儿似的,一直熬到现在都还单蹦一个,家里还没个长辈为他操持。他前几日见着我,话里话外的孤寂,想要我为他寻个正经王妃,他必是要珍之重之的待她的,我想来想去,这各家能看的过去的女孩儿,也就你们家的还齐整些了。” 贾母听她絮叨了这许多,心早就动了。北静王府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女孩儿嫁过去,就是朝廷册封的正经王妃,能比她尊贵的,也就宫里的娘娘们了。 第590章 贾母先寻思了一遍贾王史薛这四家的女孩儿,身份上,家私上,也只有惜春能配的上了。可惜,惜春年纪实在是小,北静王二十好几的人了,娶进府的王妃,自然是要盼着立马开枝散叶的,这样的话,惜春就不合适了。 贾母抱歉道:“齐大非偶,我们家的女孩儿,怕是没有合适的。” 南安老太妃就笑道:“这你可就是太谦了,那日,我恍惚听说,你那外孙女,已经到了及笄之年了?” 林黛玉? 贾母笑道:“她是外孙女儿,她的亲事,自有她父亲张罗呢。” 南安老太妃不以为然道:“外孙女也是孙女呢,都是你的血脉,况且林家也没个正经人操持,你不去为她打算,谁还能为她打算呢?这样好的亲事,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你也别只顾着躲懒,你就是不为着自己外孙女儿,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老亲份上,你也帮着寻么寻么呢?若果真寻着好的了,不说我,就是水溶那小子,也知你的恩呢。” 贾母只道:“我且问问姑爷再说罢。” 其实她心里,已经是允了,心想,这可是去做王妃,姑爷再没有不答应的。 因是在国丧期,她们这些人是去治丧的,万没有在人家葬礼上说亲的,因此,贾母只将这件事隐了下来,既没有跟儿媳妇说,更没有跟儿子说。 北静王尚且有法子可想,甄家这边,就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京郊玄真观里,因为有大家族里的老爷在这里清修,一向没甚香火,今日竟有三两人结伴而来,径直往那老爷清修的屋舍而去了。 等到了地方,一个为首五十多岁的乡绅模样打扮的老爷当先叹道:“贾敬啊贾敬,你这一躲就是十几年,竟当真把那富贵荣华都抛弃了,果真是可敬可叹呢。不过,你我不过殊途同归,你却是少享了十几年的福,可见你还是错了,这祸啊,你是白躲了。” 贾敬正在袅袅青烟中看着童儿炼丹,他听闻声音之后,挥手让童儿都退下,他转过身来,看着来人道:“你错了,我躲了开去,在这里清修,就少做了十几年的孽,积了十几年的阴德,等到来世,你为猪狗,我仍旧为人,此世虽然殊途同归,来世却是天差地别,就算我的福报了。” 乡绅冷笑道:“佛家才修来世,你个臭道士说什么来世呢?” 贾敬却道:“佛道不分家,只要是劝人向善的,都可以修炼,你个俗人懂什么?” 乡绅冷道:“我个俗人是不懂什么,但我知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道理,你想修来世,且得看我甄家答不答应呢。” 贾敬深深叹了口气,一步错,步步错,人有的时候,是真的不能行差踏错半步的,否则,那就是无可救药的深渊魔障,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了。 当年,贾代化的嫡长贾敷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不知男女的遗腹子,贾代化无法,只能收养了隔房的贾敬为嗣子。贾敬是个会读书的,但会读书的年轻人,就沾染了些读书人的迂腐和钻牛角尖的倔劲,尤其是贾敷的遗腹子是个还算健壮的男孩,贾代化有了嫡亲的孙子,那么他这个嗣子,地位就尴尬了。 贾代化为了家族安宁,以不宜频繁更换嗣子为由,坚持将宁国府一脉传给贾敬,贾敬敬服的同时,也埋头苦读,终于中了二甲进士。 贾代化是不是含笑九泉贾敬不知道,他只知道,即便自己已经中了进士,他住在宁国府里,仍旧是名不正言不顺。 为了能够顶头立足,那段时间,贾敬除了四大家族之外,他还结交甄家,结交各大王府,结交攀荣富贵的文人才子,反正,只要是凑上来的,他都一一笑纳。 为了彰显自己家主的身份,在一次聚会的时候,他一时脑热,把祖上传下来的一个方子给了当时已经是家主的甄家大老爷。 然后就是二叔中毒,替皇帝去死了。 贾敬得知之后,简直晴天霹雳! 第272章 都说贾代善是为宣正帝死的,但在贾敬看来,他二叔,明明是为他去死的! 贾敬宁愿自己去死了,也想把贾代善换回来。贾代善,他是实打实的国公,更是他们宁荣二府的天。 现在,天塌了,他贾敬罪无可赦。 他不明白甄家为什么要弑君,宣正帝对甄家还不好吗?甄家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贾敬去问甄家家主,甄家主却道:“皇帝无情,养了几十年的太子,说废就废,太子废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着我甄家了?贾敬,你们贾家只是跟在太子身后摇旗呐喊的小卒,有荣国公的功劳在前面顶着,你们宁荣两府安全无虞,但我甄家就不一样了,我甄家是将全部身家性命都系在太子身上了,太子废了,我甄家在劫难逃。” 贾敬:“所以你们就谋害陛下,想让太子登基。” 甄家主:“太子登基有什么不好?太子仁善,不会亏待我们这些老臣的。” 贾敬实在是怕了甄家的疯狂和无所忌惮,更是怕了这些吃人的政治斗争。他突然发现,自己是不适合做家主的,他根本就斗不过这些豺狼虎豹。 贾敬想把家主之位让给那个遗腹子,自己的堂弟。但老天不允,这个堂弟在留下一个男孩之后,英年早逝了。 贾代善死了,贾赦废了,贾政是个立不起来的,这宁荣两府,一时间担子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贾敬想要担起来,奈何他早就入了奸人的瓮,已经身不由己了。 第591章 为了给两府留一条生路,贾敬抛下刚出生的幼女和尚需教导的儿子,出家清修去了。 贾敬唯一的庆幸就是,他做的事,只有自己知道,贾家的人都不知情,现在,他躲进了道观,你们甄家就去贾家找人去吧,你看是废了的贾赦搭理你,还是尚是稚子的贾珍明白你? 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去找贾政啊,看看贾政能为你做什么? 贾敬这一招,不甚聪明,却是釜底抽薪的绝招,现在看来,还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杀招。 他的儿子贾珍,没了父亲的教导,已经成了一个五毒俱全的混账忘八了! 贾敬不是不后悔的,但后悔已经无用。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贾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此时,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跟甄家混在一起了。 贾敬如迟暮老人一般有气无力问道:“你一个如丧家之犬的甄家二老爷还想做什么?我又还能为你做什么呢?” 甄家二老爷道:“我大哥已经下狱了,甄家若是一定要付出代价,他一个人的命足够了,但我甄家还要延续。甄家的罪名都是巡盐御史宋昭严罗织而成的,他的妹子嫁的是你嫡亲的孙子,是你们宁府的宗妇,她若是出面请求宋昭严放过我甄家这一回,我甄家定结草衔环以报君恩。” 贾敬听明白了,甄家二老爷的意思是想让他这个太公公出面,给自己的孙媳妇下令,让亲家宋御史撤销对甄家的参奏,这参奏都没了,除了已经查清的,那没查清的罪名,自然也就没有了。虽然甄家确实有罪,但这些罪名,甄家大老爷一个人顶罪也就行了,剩下的,甄家基本盘还在呢,只要甄家还在,就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不得不说,甄家二老爷这个法子,也算是釜底抽薪了。但贾敬却是觉着,这甄家二老爷实在是把事情想的太天真了,老二就是老二,永远做不了老大。 贾敬道:“我已经离家日久,我说的话,人家未必会听呢。” 甄家二老爷道:“孝字大过天,只要你开口,小辈们定会听从的。” 贾敬笑了笑,他常年清修,早就瘦的皮包骨头了,不笑的时候,还能有些庄严模样,此时一笑,嘴角牵动了松弛的皮肉,配合他浑浊的双眼,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甄家二老爷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要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贾敬几乎可以肯定,他要是不答应,这个甄家二老爷,定会把当年的事抖搂出来,拉着他贾家一起万劫不复。 贾敬对甄家二老爷道:“让老道先想一个说辞出来。”说罢,他掀开硕大的丹炉,从里面取出一枚新练好的金丹,送入嘴中,吞咽而下。 然后端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 甄家二老爷冷笑一声,只当贾敬是在做无畏的逃避,也不催促他,也找了一个蒲团席地而坐在他对面,等着他。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 甄家二老爷眼睁睁的看着贾敬的面色由青犯紫,嘴角慢慢的渗出血迹来,甄家二老爷这才猛然发现不对。 刚才,贾敬竟当着他的面,服食金砂自尽了,可怜他竟还老实的坐在他的对面,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么死了。 贾敬一死,连带着一些陈年往事,都随风消散了。 此时甄家二老爷说贾敬也是参与谋反的一员,他敢说,也得有人敢信呢。 时间无大事,唯有生和死。 贾敬的价值在于他能活着跟人说话,此时他死了,当真是一死万事休了。 甄家二老爷无法,只能灰溜溜的带着人离开了玄真观。 贾敬宾天了,宁荣两府的爷们都随驾去了,只有报了产假看家的尤氏一个实在是张罗不起来,没法子,只能派人加急报给贾珍父子,要一个章程出来。 贾珍父子特地告了假回家治丧,贾母这边得了消息,因为贾敬是侄子,她是长辈,她不好也告了假直接出来的。还是南安王妃在皇后面前为她说情,皇后酌情减免了丧期,准贾家一行人提前回家治丧。 话说林如海这边刚送走了吴奉礼,那边宁国府就来报丧了。 林如海无法,只能打点己身,去宁国府给贾珍等道恼。 等到贾母回来之后,贾敬送殡,林如海又去了一趟,贾母叫他去说话。 贾母已是暮年之人,刚送走了侄子,现在看着身形清瘦的林如海,不禁悲从中来,她道:“自从那年大病一场之后,你只说养病,现在养的如何了?” 林如海笑道:“也就那个样子,有了今天没有明天的,说不定,今日一睡下,明日就睁不开眼了呢。” 贾母见他说的凄凉,也哭道:“你们还是小辈呢,都没我这老婆子长命,我既不能为官做宰的,又不能扶持家族的,要这么长的命做什么?干脆把我的寿数分给了你们,也算是我为子孙操心了。” 众人只当她是为贾敬悲哭,都忙劝她节哀,林如海道:“都是命数,谁又能借的了谁的寿呢?看珍哥儿蓉哥儿哭的那个样子,他们未必不想把自己的寿借给自己的父亲祖父呢。” 贾母在众丫鬟的劝慰下止了泪,她对林如海道:“咱们这样的,年岁到了,说没了就没了,就是苦了剩下的孩子们了。你这么个样子,可有为玉儿做过打算没有?” 林如海心想,我自然是有打算的,而且,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了,不过,这些就不用跟您老说了。 第592章 于是,林如海笑道:“她还小呢,才过了十三周岁生日,等到及笄,还得两三年呢。我只有这么一个闺女,自然要好好的留她几年。” 贾母不赞同道:“女大不经留,留来留去留成愁,你现在看着她还小,等一年国丧期过了,再给她相看人家,再办亲事,可就晚了。” 林如海听她话里有话,就试探的问道:“老太太这里可是有了人选了?” 贾母就道:“是南安老太妃再给北静郡王说亲呢。姑爷你也知道他们家,因着接连守孝,到现在,北静王爷还没有正妃呢,他自己着急的不行,托了南安老太妃相看,老太妃就看中玉儿了。北静郡王家里可是正经的王爵,玉儿嫁过去,就是正经的王妃,你觉着如何?” 林如海失笑,他打趣道:“竟然是北静王爷,小婿还以为,您是在为宝玉说和呢。” 贾母老脸一红,她啐道:“你这是在打我的老脸呢!人家眼里,玉儿这样的家世,这样的人品,是要做王妃的,你却说我要将她配给宝玉,难道我就是个老眼昏花老糊涂的?不懂那齐大非偶的道理?” 若是前几年林如海一病不起直接去了,林黛玉成了孤女,即使有公主府那边撑腰,她也能舔着脸去为宝玉求娶。 但如今,林如海不仅还在,还官居正一品,妥妥入阁为相的人选。但林如海为什么一直没有入阁,而是在家修养?谁不知道他就是因为在任上伤了身体,精力不济,才不能入阁的?正因为他没有入阁,为朝臣们让出一个阁老的名额,朝中大臣们才更对他礼敬有加呢。 还有太上皇和现任皇帝,谁又能不说林如海一句尽忠职守呢? 林黛玉有这样一个大学士父亲,身价立马倍增,加之,林黛玉没有母亲教养这一短板也被大长公主那边补齐了。以林黛玉现在的身世家私,就连王妃也做得,她再去为贾宝玉求娶林黛玉,那可就是倚老卖老的坑外孙女了。 林如海笑道:“岳母说笑了,咱们都是过来人,给孩子结亲,自然是结一门实惠的亲,才是为孩子着想。宝玉本身很好,赤子之心,难得跟玉儿也能说到一起去,但是,小两口过日子,可不是关起门来自己过的,小婿的难处,岳母该体谅一二才是。” 林如海说这些,只是跟贾母说明白,也是为他以前对贾母贾家不假辞色的行为做个说明:他并不是有心远着贾府,也不是不给她老人家面子,实在是贾宝玉的母亲不是个慈善的,只要是个父亲,都不会把女儿嫁入这样的人家,受这么一个婆婆磋磨的。 林如海就差明着把王夫人的狠毒直接说出来了,贾母有什么不明白的,她道:“说到底,是我老婆子没能看好玉儿。现如今,我给玉儿说和的这个亲事,到底如何,你给我个准话,行与不行的,我也好去回复给人家。” 林如海叹道:“玉儿秉性单薄,恐怕无福消受。” 贾母一阵的心灰意冷,叹道:“我知道了。” 林如海见贾母端起茶水来饮,就知道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了。 林如海心下哂笑,这老太太,真是越老越没耐心了。他不同意,她立马就送客,也是很直接了。 林如海起身告辞。 出门的时候,贾赦正带着子侄和来道恼的客人们跟北静王寒暄。 北静王其实是知道林如海来了,就专门在这里等着他呢。 贾赦见林如海出来,就跟林如海引荐北静王。 林如海常年在外做官,回京后也是大门不出,他见过北静老王爷,现今的北静王水溶,是没有见过的。 北静王忙上前拱手行礼道:“小王见过大学士。” 语气热情且熟稔。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如海让了开来,只仗着年纪受了半礼,他打叠起笑容来,跟北静王寒暄道:“王爷客气,下臣愧不敢当。” 北静王却是恭谨道:“小王早就钦慕大人风采,如今一看,果然不凡......” 林如海耐着性子听北静王说了许多仰慕他的话,又回了几句,假托身体不适,就告辞离开了。 然后,第二天,北静王就带着十二盒彩礼,去林家提亲了。 林如海冷笑,他明明已经明确的拒绝了岳母了,不管岳母的消息有没有及时送出去,只看北静王这大张旗鼓的做法,结合昨天他那当着众人过分热情的态度,林如海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北静王这是,想要霸王硬上弓了! 第273章 京城里又有新的乐子瞧了。 遥想淑贵妃当年,也是一样的倾城倾国的模样,也是亲事太过显耀,闹得满城风雨的呢。这才几年的时间,当年的一言一行,如斯情景,可还历历在目呢。 严家跟林家,严赐跟林黛玉,不说完全一样吧,只能说十分相同。 父亲都是大学士,都是家中独女,都是被外人教养着长大,都是被王爷看中,都是被皇家...逼婚。 所不同者,严赐多了一个母亲,林黛玉多了一个外祖母,严赐是被王妃逼婚,林黛玉则是被王爷本人逼婚。 但,这又有什么不同呢? 在外人眼中,这两个女孩儿所处情境,都是一样的。 严赐最后被逼无奈之下,进宫了,做了如今盛宠不衰的淑贵妃,还诞下麟儿,羡煞多少人! 林黛玉最后会如何,他们且看着呢。 看热闹的忘记了,林如海和严学书还是不同的。林如海宦海多年,在江南那片波光诡谲中十几年,不仅功成身退,还能荣宠后半生。严学书只是一介农官,是个整日里跟庄稼打交道的老实人,别人的一个恶意,他都要难受上许久。 第593章 林如海可不是严学书那样没注意的。 林如海连仪门都没让北静王进。他当着来看热闹的人的面,再三推拒了北静王的求亲。 北静王什么脸色,林如海压根不管,他让人把北静王和他带来的彩礼请出门去后,他也没回府,直接坐上马车,往皇宫里去了。 众人这才恍然,哦,这位林大人,可是个杀伐果断的人物呢。人家路子多,门面广,跟他们这样的贫民百姓不一样,可是不用怕北静王的。 还有,据说每月,他都要去陪着太上皇下上几盘棋的,进宫就跟玩儿似的。 北静王倒是个好涵养的,他强笑着对众人拱拱手,道:“一家有女百家求,林大人会看到本王的诚心的。” 说罢,他跨上骏马,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回王府了。 水溶原本就生了一副好皮囊,再加上他深情款款的眼神,半分委屈半分倔强的神情,那模样,不知道看呆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 就有人暗中嘀咕:“这林姑娘也不知道修了几世的缘分,才能修来这等美满姻缘,这林大人也真是的,还等什么呢?” 也有过来人笑道:“毕竟是女方,还是要矜持一些的。林大人只此一女,自然要宝贵着些,王爷能得此挫折,以后娶了林王妃,也会更珍惜一些。” 看热闹的人听他这样一说,顿觉有理,好似林黛玉已经嫁定了北静王似的。 林如海进宫,没去找日理万机的庆和帝,他去找了太上皇宣正帝。 宣正帝如今人老觉少,偏又精力不济,自觉是过一日没一日了,好在有华柔大长公主时不时的去跟他解闷,否则,他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来。即便如此,宣正帝如今的脾气,也是阴晴不定的。 阴晴不定的宣正帝格外想念一些老臣,然后聚在一起,怀念以前他们当政的日子。 林如海是老臣了,更难得的是赋闲在家,不涉朝政的老臣,因此,宣正帝就格外的偏爱他。 林如海见了宣正帝,还没等宣正帝露出个笑模样呢,他就当庭跪下,哭嚎起来。 直把宣正帝给吓了个好歹,还以为除了什么大事了呢。 等细问完之后,宣正帝就放下心来,笑话他:“我当是什么事呢,把你急成这个样子,不过是水溶那小子的一些小把戏,我不信你处理不了。” 林如海叹道:“那可是王爷,我能怎么办呢?玉儿以后还要不要活了?老鼠好打,就是怕伤了玉瓶呢。” 太上皇就道:“这也简单,找个比水溶爵位高的,朕来指婚。我记得老四家的几个小子到年纪了吧?你看看挑一个。”做皇子妃,水溶总会铩羽而归了吧。 林如海嘴角抽了抽,不是很想要这样的殊荣。 他苦笑道:“陛下啊,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事,您看,臣跟臣妇此生只得了一个女儿,玉儿的身子也不是很健壮,不是臣贬低自己女儿,她看着就不是个好生养的,陛下,臣并不愿她嫁入多显赫的人家,只要公婆和善,能过日子就行了。” 林如海言辞恳切,可以说,是真的很为自己女儿着想了。 宣正帝默然,他孙子虽多,但也不能为了一个臣子,就让这个孙子绝后吧?他每年清明,想享受的是孙子的香火,而不是孙子的咒骂。 宣正帝问他:“那你,想要如何呢?” 林如海就道:“不瞒陛下,就在前不久,臣已经跟一户人家说的差不过了,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也不知道人家还会不会有下文?” 宣正帝就好奇问道:“是哪一家?” 林如海笑道:“就是严学士的弟子吴奉礼。” 宣正帝也听说过吴奉礼,因为那三色牡丹一出世,最先供给的,就是太上皇这里。 宣正帝笑道:“你可是好眼光,这样的少年英才,也算是难得了。朕恍惚记得,他是家中幼子?” 林如海笑道:“是。正因为他是家中幼子,臣才答应继续谈的。现在,不论吴家那边会不会有下文,臣都希望陛下能发一道口谕给北静王,言明我林家女无心嫁入王爵之家,辜负他的美意了。” 宣正帝就笑道:“这也不难,只是,你可想好了,做王妃和做平头百姓家的娘子可是天差地别,朕的口谕好下,其后果,可是要你林家自己担着了。” 林如海起身拜倒:“臣无怨无悔。” 林如海这样大的决心,宣正帝也不含糊,他当场让董时敬亲自去了一趟北静王府,去给北静王传口谕了。 北静王并不知道吴奉礼的事,他听了这道口谕之后,只觉着林如海有些老糊涂了,他这样一挑明,林黛玉除了做王妃,王爵以下的人家,谁还敢娶她呢? 就是有不怕他的男人想要求娶林黛玉,林黛玉也是一个被其他男人看中的女孩了,这个男人就是清高自傲到不怕他,难道就能捏着鼻子认这样一个失了‘贞洁’的女孩做妻子?怕不是得先恶心死自己吧。 北静王为什么巴巴的自己亲自上门去求亲,为的就是他对林黛玉的‘深情’了,她一个被他这样的男人看中的女人,以后除了嫁他,还能嫁给谁呢? 林如海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让他欣慰的是,在这之前,林黛玉跟吴奉礼就差不多挑明了,就是有情,那也是吴奉礼在先。北静王这边嘛,哼,他林如海敢嫁女,他北静王敢做王八吗? 第594章 之前,林如海对吴奉礼讨好林黛玉的行为颇有微词,现在嘛,他就差哈哈哈仰天大笑三声了。 剩下的,就看吴家那边要不要继续谈这桩婚事了,若是吴家愿意继续,他林如海,也不是不能嫁女。 林家的事,吴莘自然听说了。 吴莘气的心口直疼,回家这样那样的跟妻子好一番痛骂,骂北静王的无耻,骂林如海拖拖拉拉,要是在吴奉礼走之前给两个孩子定下来,也不用大办,只是知会亲朋好友一声,林黛玉,也就没有今日的灾祸了。 吴舅妈听了之后,也是气的直皱眉,她道:“你在这里光骂有个屁用,现在,得想个法子出来才行。” 吴莘没好气道:“想什么法子,你说来听听?” 吴舅妈冷笑道:“若论辈分,谁能越得过大长公主去?我这就去找大长公主提亲,把这事给砸瓷实下来。” 吴莘吓了一跳,忙道:“这个时候,你可别添乱了,就是去提亲,也得徐徐图之。” 吴舅妈斜眼看着丈夫,道:“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徐徐图之?” 吴莘起身道:“我先去林如海那里问问,他是怎么想的,若是咱们两家都同意,你再去找大长公主提亲,这才是两相便宜呢。” 吴舅妈一听,果然比她的主意周全,就道:“你也别耽搁了,这就去吧。” 被赶出家门的吴莘:...... 这婆娘,往前也没见她多喜欢林家丫头啊?怎的这样着急忙慌的。 吴莘虽然嘴上嘀咕着急,他自己腿上也不慢,溜达着就去找林如海了。 林如海进宫了,他还在门房那里等了好一会,林如海才姗姗来迟。 林如海一见吴莘,就笑道:“你来的可巧,我正有事要问你呢。” 吴莘也笑道;“你问就是了,我来,就是要你问的。” 林如海心道:有门。 林如海就道:“我新接到消息,磐儿跟郡主已经出发回京了,不出一月,想来就能见到他们了。我想着,玉儿平日里对西北多有向往,不如就趁着郡主他们这次回京的机会,走的时候带玉儿一起去看看北国风光,也算是她在婚前长些见识了。” 吴莘笑道:“这可好。你也知道,我那小子也在那边,她去了,可就有照应了。既然令媛都要去西北了,咱们两家就顺便定个亲如何?” 林如海笑道:“国丧期间,怕是不好做喜事。” 吴莘就道:“圣旨只说,庶民三月不得婚姻,可没说不能定亲呢。定亲而已,也不用筵宴音乐,并不违反国丧礼制。” 林如海就道:“玉儿到底得大长公主教养一回,她的亲事,还得由大长公主定夺才行。” 吴莘就笑道:“这个无妨,我来的时候,内子好说要去给大长公主提亲呢,咱们两家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林如海满意道:“那林某就静等吴兄佳音了。” 第274章 贾宝玉如今年纪大了,许多楼阁场院也都能去得了。 这日,冯紫英做东,约了贾宝玉等几个年轻公子一起出来听曲喝酒,蒋玉函和锦香院的□□云儿作陪。 几人行过一回酒令之后,说起近日的热闹来。 蒋玉函是个消息灵通的,他道:“要说如今这京城里最大的热闹,还得数北静王向林学士家的千金提亲的事儿了。” 冯紫英一听这话,就知道要遭。 不说林黛玉这边,人家千金小姐,是万万不能让人议论的,就说贾宝玉这边,林黛玉是他的姑舅表姊妹,更是不能当着他的面议论他家的女眷。 但是,蒋玉函话都说出来了,冯紫英就是想描补,也是不能了。 贾宝玉皱眉,疑问道:“蒋兄弟说的林学士家,京里除了我林姑父林学士之外,还有其他姓林的学士吗?” 蒋玉函笑道:“说的就是你林姑父家里的千金呢,就是昨天的事,北静王爷何等威仪荣耀,昨天他亲自去林学士家提亲,听说竟是被打了出来......” 贾宝玉早就听呆了,北静王爷去给林妹妹提亲了?昨天去的?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冯紫英见见贾宝玉满头满脑的汗,眼睛也呆呆的,心下一突,跟蒋玉函对视一眼,冯紫英忙拉住贾宝玉,小心翼翼的问:“宝玉,你还好吧?” 被冯紫英这样一问,贾宝玉也三魂回来了六魄,他问眼前的冯紫英道:“北静王爷去提亲,林姑父可是答应了?” 冯紫英连连摇头道:“没有呢,琪官不是说了,林大人当场就把人家赶出来了,然后立马进了宫,等到回来的时候,林学士神色不见异常,可见,他应该是请了旨意,回绝了王府的提亲的。” 贾宝玉又去问蒋玉函:“蒋兄弟,你消息最是灵通,你可又听说了北静王爷再去林姑父家里提亲去了吗?” 蒋玉函结结巴巴的道:“还未听到呢。宝玉,你要做什么?” 贾宝玉一连听到两个否定的回答,最后的一魄也归位了。他一边忙忙起身穿衣告辞,一边跌足连道:“你们且自己乐吧,我有急事,要先告辞了。” 说罢,就急急离开了。 冯紫英在他后头喊道:“你不回家这是要去哪里?不行,我得跟着去......” 冯紫英跟蒋玉函跟出来,远远的见贾宝玉早就骑上马匹,带着人向西而去。 冯紫英在后头跟人喊:“快牵马来......” 第595章 冯紫英跟蒋玉函骑马远远的缀在贾宝玉一行的后头,直到人少的地方,才追上了贾宝玉,不待他说话,一看这周边的环境,心下就要叫遭。 他连忙拉着贾宝玉的马,被迫让马匹停下来。 跟冯紫英相比,贾宝玉连个绣花枕头都算不上。 贾宝玉着急道:“唉呀你要是想喝酒,等下回我单设一局请你如何?我现在有要事去做......” 冯紫英也着急道:“谁要喝你的酒了?你看看你这是到了什么地方了?这里岂是你我能乱闯的?还不快停下!” 贾宝玉四处一望,见是已经到了一处人烟罕至的府邸地界了。 贾宝玉笑道:“就是这里,唉,我来是真的有要事的......” 冯紫英幽幽道:“你来这里,是不是要去公主府里瞧林姑娘去?” 贾宝玉惊讶道:“你怎知道?”这是默认了。 冯紫英冷笑道:“公主府里办宴会,哪回我们家没来了?不瞒你说,要论进这公主府,我能进,你却未必能进呢,要说见林姑娘,我能见到,你却是未必能见到呢!” 说着,就放开贾宝玉,对他道:“你若不信,你就去试试,只是,你这样一个外男,不说能不能见到林姑娘,就是见了,你能说什么呢?你可别跟我说,她是你的姑表妹...这公主府可不是你们荣国府,府里的姑娘可以任你想见就见想怎么玩笑就怎么玩笑的。” 贾宝玉听了这话,脸色乍红乍白,冯紫英顿时觉着自己这话有些过了,他道:“对不住,我不是说你们府里姑娘不好的意思,我是说,你这个没有章程的样子,是见不到人家姑娘的。” 这边正说着呢,对面远远的两驾车马徐徐行来。两人见有人来了,就停了说话,让出道路来,要让这车马先行过去。 谁知,那车马竟是直接在公主府的角门停下了。 当先下来一位及其富贵的夫人,然后就是车后跟着的十几二十来个奴仆,有男有女,没个人的手上都或捧着或提着各色锦盒礼物,在公主府迎出来的仆役带领下,进了公主府了。 冯紫英笑道:“公主府里,这是有客人到了,你这个时候进去,可就是让客人看笑话了,别恼了那府里的人。” 贾宝玉听冯紫英虽然有些话说的不中听,但句句都是在为他着想的,心想,现在确实不宜再去找林妹妹,当务之急,还是回府回禀了老太太,让她老人家派人来接了林妹妹到自家府上去住两天,才是正经。 贾宝玉就对冯紫英和蒋玉函叹道:“罢了,我先回府了,你们自便吧。” 说罢,就又翻身上马,带着人呼啸着骑马离开了。 蒋玉函牵着马看着贾宝玉骑马走了,就有些担心的问冯紫英:“冯兄,方才你那话,着实有些打脸,你就不怕宝玉以后跟你疏远了?” 冯紫英笑道:“你却是看错了宝玉了,你信不信,我就是对他说出再难听的话来,只要不是针对他们府上的姑娘的,他就不会跟我翻脸?” 蒋玉函笑道:“宝玉就是这样有胸怀的人,这也是他的好处了。” 冯紫英笑着看了一眼蒋玉函,心想,贾宝玉有心胸有个什么用?关键时候,可是没有办点子用处的。 贾宝玉回了家里,就急急的去找贾母。 贾母这边,正跟贾赦说起北静王跟林家提亲的事呢。 贾母抱怨道:“......是我多事!他既然已经当面拒绝了我了,自有我去跟南安老太妃回话,女婿倒好,直接把人家哄出来了,这也是大学士家呢,竟是半点规矩礼仪都不讲了!” 贾赦道:“提亲这样的话,您就不应该跟如海去提。” 贾母不依不挠道:“提亲怎么了?我是做人亲外祖母的,我能去害自己的外孙女?这是去做王妃!要不是咱们家没有合适的丫头,我能巴巴的把这样的好事往外头推?!” 贾赦揉揉脑门子,耐心道:“林家是清流之家,外甥女就是要嫁,也是在清流队伍里去找人家,北静王府看着尊贵,实则......” 不妨外头一个丫头喊道:“宝玉,你怎么站在这外头,不进去里面?” 贾赦立即停下话头,和贾母对视一眼,贾母喊道:“谁在外头?” 有个丫头进来回道:“回老太太,是宝二爷来了。” 贾母忙道:“快让他进来。” 话未说完,就有两个丫头一左一右的扶着贾宝玉进来了,将他牵到贾母身边。 等贾宝玉临进了,贾母仔细一瞧贾宝玉,见他脸色煞白,忙将他拉进了看,问道:“宝玉,你这是怎么了?” 贾宝玉此时心早就慌了,他语无伦次道:“老祖宗,我方才在外头听说,是您跟林姑父替北静王府提亲的?” 贾母心下一突,强打精神笑道:“是啊,不过,你林姑父给回拒了。” 贾宝玉一听贾母说‘是’,只觉万念俱灰,又听她说林姑父给‘回拒’了,又觉自己活了过来。如此冰火两重天里来了一遭,早就脸色赤红,眼神发飘了。 贾宝玉犹自不知现在情境,只是憨笑道:“老太太,林姑父既然拒绝了王府,老太太再去跟林姑父提好不好?把林妹妹接了来,长长久久的住在咱们府里,好不好?” 贾宝玉自觉他把话说清楚了,但实际上,听在贾母等人耳中,只有“再..提..接了来..长长久久..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这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第596章 贾母见状,哭道:“快,快去请太医!” 贾赦也被贾宝玉的样子给吓了一大跳,立马起身道:“儿子亲自去,定去请个最好的来。” 贾赦离开了,贾母就厉喝道:“去叫跟着伺候的人来,整日里多少人伺候着,怎么爷们来了房里,竟没个人来通报了?!” 此时鸳鸯也忙忙的回来了,她拉着琥珀问道:“怎么了?我这才去了这么一会子,怎么就乱起来了?” 琥珀脸上露出惧怕的神色,慌张道:“姐姐去后头楼上翻老太太的体己,我去给老太太煮下晌午要喝的杏仁茶,因为大老爷来了,老太太不让人伺候,里面等着伺候的小丫头们就都出来了,不成想,这个时候宝玉来了,他站在这帘子外头,也不知道听见里面老太太跟大老爷说了什么机密话,等老太太将他叫进去...就..就不中用了!” 鸳鸯忙道:“什么叫不中用了?你倒是说清楚呢!” 琥珀哭道:“他什么样,你不知道?你自己去看吧.....” 鸳鸯见她哭的不成样子,也不问了,见那边王夫人带着人着急来了,就忙迎了上去,跟着她一起进了贾母的正房,去看贾宝玉。 等太医来看了,只给出一个急火攻心的诊断,让他好好的睡一觉,清清静静的饿上几顿就好了。 贾母无法,只能让人给贾宝玉灌了碗安神汤,让人服侍他去睡下。 等贾宝玉消停的睡下了,贾母跟王夫人道:“宝玉的婚事,也该定下了。” 王夫人听了此话,深以为然。 第275章 林黛玉并不是万事不知的闺中小姐,北静王前脚去林府提亲,后脚就有林府的奴仆来报给了她。 林黛玉惊讶大于慌张。 她还是在贾府那边,听贾宝玉说起过几句北静王,贾宝玉还把北静王赠与他的礼物送给她,被林黛玉给呛了回去,怎的现在,好好的,北静王竟要到自己家里提亲去了? 林黛玉问道:“他是去给谁提亲呢?” 那回话的小丫头也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自然是给姑娘提亲了,咱们府上,可还有另一个姑娘吗?” 丹彤连忙问道:“老爷呢,老爷怎么说?” 这小丫头口角伶俐道:“老爷把北静王爷和他带来的礼物给轰了出去,然后锁了门,进宫了。” 丹彤放下心来,对林黛玉道:“阿弥陀佛,既然老爷把人和礼物都赶了出去,想来姑娘定是无忧的。” 林黛玉和点头应是,又担心道:“父亲进宫,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来?那可是郡王爷呢。” 丹彤笑道:“凭他是什么样的王爷,自来就没有硬上门逼婚一说,姑娘且仔细想想,哪一个好人家结亲,不是媒人先上门,再是长辈中人上门,再然后议论上一两个月,才道行与不行的?北静王这样的,不像是结亲,倒似结仇呢!” 说起来,现如今林黛玉可没少经历娶亲的事,对她们这样的人家里娶亲是个什么样的规程,早就烂熟于胸了。她听丹彤这样一说,心道果然如此,就安下心来,对众人道:“行了,咱们就先当做不知道这件事,若是有什么要紧的,自有父亲那边来跟我说,父亲再不会害我的,咱们只要等着就行了。” 丹彤紫鹃这样跟在小姐身边的丫鬟,自来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们除了等消息外,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做的。 好在,也没等多久,第二日才晌午的功夫,大长公主那边就有人来请林黛玉:“殿下让姑娘去陪客呢。” 林黛玉笑问道:“是哪位客人来了?” 这个丫头也是个促狭的,她笑道:“自然是顶顶好的客人,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林黛玉心下一转弯,就明白了几分,丹彤拉着这个丫头去拿赏钱,顺便套套她的话来。 公主府里并不兴给主子回个话就要赏钱的行径,但这一次不同,她这赏钱要是不拿,可是不吉利的。 丹彤见她乐滋滋的接了赏钱,心下更确定了几分,又跟她多说了几句话,才好好的把她给送走了。 等回去的时候,她见林黛玉穿着家常衣裳就要走,忙拉着她道:“我的好姑娘,虽然家常衣裳也很规整,到底换身喜庆些的......” 林黛玉啐道:“不年不节的,作甚穿喜庆衣裳。” 丹彤也不多说,只喊着紫鹃来打扮林黛玉,旁边伺候的嬷嬷丫头们也都喜笑颜开的上来凑趣,只不大一会的功夫,就把林黛玉打扮的跟个芙蓉花仙似的。 林黛玉在落地大衣镜前一照,羞红了脸,叫道:“这算个什么,快把这身给我卸了。” 此时林大娘也到了,她见了林黛玉,就笑道:“是有些过了,这身衣裳到还可,首饰摘下来些吧,胭脂也擦掉,太庄重了。” 虽然是去见未来婆婆,但她们小姐也不用上赶着,失了身份。 好在人多,不过半刻钟的功夫,林黛玉就收拾好了,带着一众的丫鬟婆子们到了大长公主那里。 林黛玉给大长公主和吴舅妈行礼。 大殿里还有两个戴着红花紫花的两个有年纪的齐整妇人,林黛玉不知道其人身份,不敢乱行礼。 罗嬷嬷就上前介绍道:“这两位,是长安府衙里最有名望的两位官媒,一个是李大娘,一个是赵大娘。” 林黛玉依照其身份,对两个人见礼,笑道:“李大娘好,赵大娘好。” 第597章 从林黛玉一进门,李大娘和赵大娘这两个官媒婆就看直了眼,等林黛玉跟她们见礼,她们才咂舌称赞道:“真真是九天玄女下凡尘,老婆子做这行当几十年,再没见过这样标致的姑娘家......” 吴舅妈就笑道:“你们还是见的人多的,都说没见过这样标致的,我们这些常年在内宅打转不常出门的,更是没见过了,如何,今日可是开了眼了?” 赵大娘笑道:“开了眼了,果真是开了眼了,恐怕以后,都不会再见到比这更好的了。” 李大娘跟赵大娘果然不愧是做官媒婆营生的,一张巧嘴舌灿莲花,只把林黛玉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林黛玉自然知道她们今日来的目的的,心想,幸好来之前听林大娘的话把胭脂给擦了,否则,现在脸上外头一层红里头一层红的,可不要变成戏台上唱红脸的关公了? 让官媒婆来相看姑娘,是提亲的第一步,等相看完了,也就没林黛玉什么事了。 林黛玉一离开,吴舅妈就起身给大长公主回禀,禀明要为自家三儿子求娶林黛玉。 公主府里发生的事,大长公主虽然老了,不管事了,但她对公主府的掌控,并没有松懈下来。 吴奉礼的那点子小心思,早就有人看出来,禀报给大长公主了。 大长公主的意思是,每当吴奉礼来的时候,要把他当做自家少爷接待,身边的人定不能少了,更要紧跟着殷勤伺候,其实就是是防着吴奉礼年少懵懂,一时冲动冲撞了林黛玉的意思。 大长公主要人把吴奉礼当做自家孩子一样对待,在别人眼中看来,就是大长公主喜欢吴奉礼,看重他的意思,都没人往其他地方去想。 好在,吴奉礼是个知礼守礼的孩子,他想接近林黛玉,就一边不远不近的跟林黛玉处着,一边暗搓搓的憋大招,这一大招一憋就是好几年,果然,等放出来的时候,不光大长公主震撼不已,就连林黛玉,也是一举倾付芳心。 现在,吴舅妈更是一步不少的上门提亲,大长公主就笑道:“本宫还在想,你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吴舅妈一听这话,心里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恐怕儿子的那点子小心思,早就被人看透了。 吴舅妈就笑道:“实在是老三这孩子藏的深,他跟我说,他至今只是个白衣,要不是这两年种出了一株极品三色牡丹出来,算是有个成绩,他是再不敢去跟林大人提的。现如今,姑娘年纪大了,他怕自己再不提,恐怕就更没有机会了,这才央求了我跟他父亲,行与不行的,好歹努力一下,也使自己以后不后悔呢。” 大长公主就笑道:“是个大智若愚的孩子,敢想敢做敢闯,你别看那些聪明外露的有多么好,这人的一生这样长久,以后啊,真正能做出一番成就的,未必就是那些机灵百变的,反倒是他这样藏拙木讷闷头做事的,说不得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普天之下,就没有母亲不喜欢旁人夸自家孩子的,况且,这还是当朝大长公主,她说的话,更是有千金般的分量,纵使心里乐开了花了,吴舅妈嘴上还要谦虚:“殿下太过盛赞了,这孩子,还需要打磨呢,等以后他娶了妻,就能安心的拼事业了。” 既然林如海那边已经同意了,林黛玉本人也有意,吴奉礼也是大长公主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现今两家结亲,那也是喜上加喜,亲上加亲,她再没有不同意的。 因为是国孝期间,吴林两家在大长公主的见证下,交换过信物之后,就算是把亲事暂且定下了。等到一年国孝期过之后,两个孩子年纪再大一些,再热热闹闹的办上一场也不迟。 北静王实在是没想到,他都这样‘殷勤’了,竟然还有人敢跟林家这么快的定亲。 等他打听清楚之后,不由扭曲了脸色。 他骂道:“好一个诗书识礼的林家,还是书香门第呢,竟然纵着家里女孩私定终身!” 老管家忙上前道:“可不敢这么说,林家姑娘可是打小住在公主府的,瞧大长公主那意思,似是早就知道的,这也算是长辈们默许的,不算私定终身。” 北静王怒道:“难道,本王就这么算了?” 老管家道:“王爷难道能跟公主府那边去刚?老奴听说,没几日,莫郡马和怀宁郡主一行就要到京了,这个时候,宫里那边定是要优容安抚他们的,咱们这边,还是不要做那出头的椽子了。” 北静王不是个听不进去劝的人,虽然心里呕的要死,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争强好胜的时候,无法,也只能恨恨的作罢了。 因为是头一年就番,西北那边的事务不免多了一些,今年回京的日期,就迟了一些,一直等到了八月初,莫磐一行才到了京城。 今年,只有莫磐跟怀宁郡主回来了,莲哥儿被留在西北,坐镇城主府。 华柔大长公主等不及在公主府里见孙女和孙女婿,干脆就进了宫,在大明宫里等着莫磐和怀宁郡主先来跟庆和帝太上皇来请安。 莫磐跟怀宁郡主磕头行礼,华柔大长公主就往他们身后不住的寻找,虽然她早就接到信来说莲哥儿不跟着回来,等莫磐他们真到的时候,她还是盼着能看一眼金孙的。 大长公主找了又找,还是没见到莲哥儿的影子,只能失望的收回视线,心里接受了大孙子没能回来的事实。 云哥儿见状,也不去跟父母亲香了,忙窝回□□母的怀里,让她抱着自己想大哥。 第598章 华柔长公主摸摸他的小脸儿,爱的不行,笑道:“还是咱们的云哥儿乖顺,不像你大哥,就是个脱了笼头的野马,跑了就不回来了。” 莫磐忙笑道:“西北那边实在不能没人镇守,等明年,就换了他回来,孙儿再那里镇守如何?” 大长公主就道:“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你们也放心?” 莫磐笑道:“莫松跟在他身边呢,他就是借个身份,没有大碍的。” 大长公主这才作罢,将孙女拉到一边问一些体己话,让云哥儿去听莫磐跟太上皇和宣正帝回话。 华柔大长公主虽然嘴上抱怨儿孙不在他跟前孝顺,但实际上,她并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提升儿孙自身能力的机会。 华柔大长公主纵然舍不得莲哥儿去西北,她也没说过一句阻止的话,虽然云哥儿年纪还小,她也并不拘在自己身边,听她跟怀宁郡主说一些妇人之间的闲话,而是把他赶到莫磐身边,去听,去看自己父亲是如何侍奉君上,是如何治理封地,是如何运筹帷幄的。 所谓言传身教,大抵如此了。 第276章 在甄家这里,多少年了,庆和帝有无数的机会给他们扣罪,但每一次,不是这个阻挠了,就是那个耽搁了。尤其是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庆和帝更是临门一脚,眼看着就可以解决甄家了,谁知道被个老太妃给耽搁了。 这些年,庆和帝一再受挫,莫磐原本以为庆和帝失了这个机会会很焦躁,但等交谈过后,莫磐才发现,庆和帝不仅不焦躁,还心平气和,游刃有余。 莫磐跟庆和帝不仅是老相识,还是君臣相得的老相识,因此,有些疑问,莫磐就敢直接问出来。 莫磐问的是:“您打算什么时候收拾甄家?” 庆和帝笑的欢畅:“急什么?甄家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反倒是他们,盘踞江南百多年,不知道有多少关系错综复杂,间杂不清呢,这两年,他们鸡脖子断了半截子,到处乱蹦哒,很是牵扯出了不少来,远的比如福州走私案、泉州受贿贪污案,近的,比如史家,再比如北静王,除了这些大老虎,还很有些为数不少的绿头苍蝇、红头苍蝇,至于底下的蝼蚁,更是不计其数。哼,等他们把存货都倒光了,朕再收拾他们不迟。” 莫磐就明白了,原来,庆和帝这是把甄家当那耙粪的耙子了,只要这耙子还能耙出新东西来,离报废的时间就还远着呢。 莫磐笑道:“陛下能这样想,就算是我等之福了。” 庆和帝叹道:“治大国若烹小鲜,朕是半点不敢含糊,更不敢任性,就怕一个着急,把这锅鲜汤给烹坏了。” 要说他不恨甄家,那是不可能的,但他既然做了皇帝,就得不能按着他自己的性子来,就得以国朝的利益为重。 现在虽然太上皇名义上是不管事了,但只要他在一日,那些曾经的老臣就能受庇护一日,他就不能独断专行一日。 这天悬二日的日子,一开始的时候他只觉着束缚重重,干什么都不能放开了手脚,现在嘛,绝处逢生,慢慢的,他竟也能在这夹缝中,谋算出一条新出路了。 就比如对甄家,何必一下子就让他们死透呢?钝刀子割肉才是最磨人的。 这些年,甄家为了能从他手里逃脱,简直无所不用其极,逼的很了,庆和帝就松松手,以免他们狗急跳墙,跟他鱼死网破。去年的铁网山之祸,未必不是他手攥的太紧的缘故,所以,这次,太上皇一说看在老太妃的面子子上,暂且放过甄家,他就果然放了。 但也不能太松了,太松了,他们就会以为,他这皇帝是纸做的老虎,根本不足为惧。 在这样时松时紧的掌握中,庆和帝慢慢的就觉出乐趣来了。 莫磐看着庆和帝露出猫抓老鼠般的狡猾笑容,暗中摇摇头,这个皇帝,嘴上说着要谨慎,其实,仍旧是任性的很,而且,还很小心眼。 没几日就是中秋了,宫中大排夜宴,也是为了给莫磐一行接风,因此,今年中秋,宫中很是来了不少宗室贵亲。 每一个见到莫磐的宗室,就是那已经远到天边出了五服,以前是压根进不了皇宫的,如今也能有钱打点着进来参加宫中中秋宴会的宗室们,见了莫磐就跟见了财神爷一般,无不蜂拥着来跟他热情的打招呼,套近乎。 那热乎度,简直让莫磐直呼受不了。 莫磐遁走,把儿子云哥儿拉出来给他挡灾。 无辜幼小的云哥儿:...... 淑贵妃看着被一群宗室淹没的云哥儿,在儿子七皇子耳边说了几句,才五岁的小皇子就登登登的带着三五个小内侍去找云哥儿了。 淑贵妃满意的看着七皇子一去,围着云哥儿的宗室们就自发的让出两步的距离,给表兄弟两个让出足够的空间来,就怕一个不慎,再磕着碰着了这个金贵的小皇子。 小皇子来找云哥儿,也不说带他离开,就拉着云哥儿的手,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众多宗室们,问云哥儿:“二表哥,这些都是谁啊?” 云哥儿心中暗笑,就一一开始给他介绍起这些人来,有他认识的,就多说几句,也有他没见过面的,也好脾气的跟人家说几句话,顺便让人家做个自我介绍。一时间,他这边的气氛倒是祥和有序的很,也没了方才的乱哄哄。 怀宁郡主就嗔道:“何必让小七过去,他人小,再冲撞了。” 第599章 淑贵妃笑道:“我可是让他去给云哥儿解围的,你这个做娘的不说心疼儿子就罢了,我可是心疼的紧。再说,明年小七就要去上书房了,也是给他挑伴读的时候了,我倒是想从莫家挑几个,想来你们是不愿的。这远近有个亲疏,没得有亲近的不去挑,倒从外八路的去挑些不知好歹的,因此,我就想着,干脆从宗室里挑得了,这样,谁都不得罪。” 莫家背靠王家这个老牌世家,子弟是不愁读书的,而且莫家身份地位都稳固的很,子弟只要安稳发展,就不愁前程,实在是没必要掺和皇子们读书这件事。 怀宁郡主笑道:“你做事,是越发的周全了。不过,我可得替我婆婆辩解几句,我们家的那几个,除了云哥儿年岁大些,其他的孩子,都是跟小七差不多的年纪,他们来了,还不知道谁伺候谁呢。” 云哥儿虽然不是皇子,但有华柔大长公主、太上皇、庆和帝这三座大山立着,虽不是皇子,确是比皇子更受宠。只有旁人给他做伴读的份,万万没有他给别人做伴读的。 淑贵妃也叹道:“要是千姐儿是个小子,就好了。”小一辈中,王随家的千千小姑娘是年纪最大的,今年已经六岁快七岁了,正是给她儿子做伴读的年纪,可惜,是个丫头。 怀宁郡主就笑道:“可别说了,自从大嫂子生了个哥儿之后,她就不只一次的跟我抱怨,说生儿子做什么?还是女儿贴心,也不闹腾的人脑仁疼。” 淑贵妃想起以前余庆娘盼儿子的急切样子,也笑了,说道:“她这是得陇望蜀,以前没儿子的时候,想的跟个什么似的,现在有了,她反倒抱怨起来了?真真是个不知足的。” 怀宁郡主也笑道:“这儿女之上的事,世间人都是一样的,有哪个是知足的?” 淑贵妃就道:“我就见你知足的很。云哥儿今年都九岁了吧?这都小十年了,怎么,你们两口子就真不打算再生一个了?我可听说了......” 淑贵妃在怀宁郡主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在她略显惊讶的目光中随意道:“别人都是盛极而衰,你们家则是中兴起来了,你们现在不多生几个,等以后说不得要后悔呢。” 怀宁郡主思量了一回后,就笑叹道:“这个事儿,可不在我,得看我们家那口子。” 她这平平的一句话,生生被她带出了几分闺怨的口吻。 淑贵妃噗嗤一笑,笑话她道:“外头都说你是个母老虎,这么些年霸着风华绝代的郡马爷不放,让他内院空空,连一个通房侍女都不敢有。如今看来,竟是个外头锦绣,内里空空的?难不成还是个银样镴枪头?” 怀宁郡主笑的得意,腰板子都挺直了,她挑眉傲慢道:“其他的凭谁说我怎样的命好富贵我都不认,只这一样,我就实打实的认下来。哼,她们嘴上说的厉害,心里还不知道要怎么酸呢!” 淑贵妃受不了她:“行行行,你厉害,你得意,行了吧?只是,你们、那个谁,到底为什么不想要孩子?” 这可真是奇了个怪了,谁家的男人不都是想着生越多越好的,就只莫磐,从小就怪,现在,他又怪出新花样了。 怀宁郡主腰身一垮,脸色也是一言难尽道:“还能是为了什么?他非说生孩子是过鬼门关,咱们已经有两个儿子了,其他的,都是多余的,不要也罢。我倒是能偷着怀一个,他总不能不要吧?可是,唉,不说这个了。” 淑贵妃眼珠子一转,就在她耳边调笑道:“怕不是,不想违背夫君的心意吧?”要不是把莫磐爱到了骨子里,她就不信,怀宁郡主要是坚持要生,莫磐还能拗得过她?无非是不想让莫磐受半点不乐意罢了。 怀宁郡主睃了她一眼,也笑道:“这里面的乐趣,你不懂。” 淑贵妃撇撇嘴,不屑道:“谁要懂这些,就逞你的能吧!” 心里却是想着,谁说我不懂?等改日就找老四试试,等试过之后,不就懂了? 哼哼哼,当跟谁没有男人似的! 等到夜宴完毕各回各家之后,怀宁郡主就跟莫磐说起宴会上淑贵妃给她透露出来的消息。 莫磐听了,也惊讶的很:“封王?” 怀宁郡主笑吟吟道:“贵妃是这么说的,而且,很可能是恢复祖父西宁郡王的王爵。” 莫磐背着手来回走了几回,最终道:“都是没准的事儿,咱们先顾好当下吧。”正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以前没这个想头的时候还好,如今有人给他们透露出这么一个消息,心里有了这么个认知,未免无意中就生了这么一个期盼,未必是好事。 怀宁郡主也笑道:“我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就连祖母那里,我都没说呢,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咱们家已经是极盛了,再往上,就有功高震主的嫌疑了,咱们活着的时候或许没事,等咱们作古了,可就苦了儿孙了。” 自来异姓王就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仗着这些许的功劳,他们夫妻两个在的时候还好,等他们夫妻不在了,看看现在的其他三个王府吧,皇帝就差把讨厌写在脸上了。 甄家的功劳算大吧?他们家固然是咎由自取,但甄家三代,都在给宣正帝当牛做马,结果宣正帝还在呢,等到庆和帝一上位,看看现在吧,说他们家是丧家之犬也不为过。 这些,怀宁郡主自是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的,她一开始听到‘封王’这两个字的时候,确实心动了一下,但动过之后,就是淡然了。 第600章 莫磐就叹道:“我这还觉着自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呢,就要为儿孙考虑后事了,当真是操不完的心。” 怀宁郡主就嗔他:“你那心思都在外头,不是洗羊毛就是掏粪坑,哪里能想着孩子了?” 莫磐无语:“那是沤肥,肥料沤好了,洒在地里,能肥地气的,那样,耕坏的田地就能连着种了,好多着呢。” 怀宁郡主:“行行行,沤肥,沤肥,不是掏粪坑行了吧?我这块田也需要肥呢,你是愿意不愿意啊?” 莫磐老脸一红,这个,这个,这话是他能免费听的吗?! 第277章 中秋刚过,西南边关加急来报:越国、爪哇、吐蕃接连犯边,南安郡王上书朝廷,请求出兵退敌。 一时之间,朝廷四野沸腾起来。 越国、爪哇、吐蕃<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自来是国朝西南沿海的边境线,也曾是中原王朝的属国,越国更是在宋以前,是中原王朝的一个郡县,以后叛乱独立出来了,才变成属国的。 前朝亡国之后,这三国就趁机独立了出来,不再称臣大周了。 大周如今历经三代雄主,说没有收服这三个国家的心,是不可能的,但西北边境有鞑靼虎视眈眈,西南这边,就安排了南安郡王镇守,不求有功,只要安稳就行了。 如今,这份安稳,被越国打破了。 来报之人道:“他们的理由是,因为云广两地的大户们越界到他们那里去偷奴隶,若是拿银子按价买就罢了,竟然去偷,那就是犯了他们国家的忌讳了。云广两地的大户们,则是不承认,说奴隶是他们自己买的,不是偷的,两相争执不下,就起了纷争,一开始,只是两个山头之间打一打,后来,打了几次之后,就打出真火来了。那越国国主,有个凶悍不讲道理的兄弟,有一次,他亲自带人来攻打,咱们不过回击了一下,他就嚷嚷着说这是要两国开战的意思,又在越国国主面前一通谗言,那越国国主也是个耳根子软的,就,就联合其他两国出兵,打了起来。” 庆和帝听的脸色铁青。 这人话里话外的是越国的错,是越国先挑起来的争端,但谁心里不是门儿清,这是人家越国,看大周好欺负,想法子挑起争端打仗来了。 因为会宁城的缘故,庆和帝对大周周边几个国家的国情和动向还算了解,自从去年铁网山之后,他就时不时的收到一些边境有动的消息,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大周就要起烽烟的信号! 果然,西南先动了。 庆和帝立即召集文武百官议事,尤其是武将。 商量过后,以镇国公为首的武官则是开战。经过庆和帝这个铁面无私的十年治理之后,如今大周国库丰足,支撑西南那边的战事绰绰有余,没道理都被欺负到家门口了,还要忍气吞声。 以内阁为首的文官们则是分成了两派,一派提议谈判,能不打还是不要打,打仗是死人的,为了战士们的性命,还是不要打了吧,如今国库丰足,赔上几个钱,就算买上一场安宁,何乐而不为呢?望陛下待民以仁! 庆和帝直接当他们是放屁。 另一派,则是中立派,认为打也可,咱们有钱有人,要打就打吧。不打也行,就看皇帝怎么想了,皇帝做什么决定,他们都支持。 中立派虽然没有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建议,但忠心可嘉,庆和帝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 总的议下来,一个大的方向就是:打!使劲的打! 不得不说,有钱的庆和帝,说话都是掷地有声的。 庆和帝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让莫磐跟怀宁郡主立即回西北稳住局势,以防两面受敌。 不过,庆和帝跟莫磐也推演了西北的局势,都觉着腹背受敌的局面最终会免不了,尤其是北静王的封地,就是辽东一带,若是此时他兴风作浪,可谓是防不胜防。 庆和帝给了莫磐一道密旨,要他在情势紧急的情况下交给莫松。 莫磐心下一紧。 莫松,庆和帝给莫松下了什么样的密旨? 莫磐不敢问,也不能问。 他跟莫松,虽然是亲兄弟,但如今,他们兄弟之间,最好除了感情,不要再谈其他,以免引得君上忌讳。 莫磐郑重的接下圣旨,立即出宫,回家收拾行囊,带着妻子回西北。 朝廷又要起战事,这回莫磐是加急回西北,原本说好走的时候要带着林黛玉的,现在,也不好带着了。 谁知,林如海坚持要他带着林黛玉一起走。 莫磐惊讶:“为什么?” 林如海担忧道:“之前看北静王那样,总不会是真的看中玉儿这么个人,他定是有所图谋的。女孩子不一样,经受不了半点风雨,若只是一些风言风语也就罢了,我就怕他再使一些什么肮脏手段,害了玉儿,因此,为保险起见,你还是把她带去西北吧。” 莫磐道:“西北也不太平,或许要打一场呢。” 林如海笑道:“那就是她的命了。既然哪里都躲不开,干脆跟着最强的走,我就不信她没有生路。” 林如海没有说的是,经过濒死的那一回,他总觉着京城就是林黛玉的死地,所以林黛玉有露出想去西北看看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而是亲自来跟莫磐提出,要他带着女儿离了这京城。 事在人为,他相信莫磐会护好林黛玉的。 林如海坚持,他又去问了林黛玉,林黛玉不怕辛苦,愿意跟着去,怀宁郡主也同意带着她,莫磐无法,只好带上林黛玉,日夜兼程的向西北进发了。 第601章 此次,跟着莫磐一起出发的,还有贾琏,是贾赦给贾琏求来的。 贾赦虽然不希望儿子上战场,但机会难得,在战场边缘做做后勤活计,还是可以的。 贾赦跟莫磐说,平安州那边还有他们家的一些故旧,让贾琏过去,说个话,传个消息什么,都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贾赦主动来投诚,莫磐自然是笑纳了。 京城外头的风雨,是吹打不到大观园里的姑娘们的。 自从上次贾宝玉急火攻心之后,贾母跟王夫人就拘着贾宝玉在园子里跟姑娘们玩笑,不让他出来了。 若是以往,贾宝玉自然是乐的自在,但现在,有着北静王去林家提亲的这一档子事存着,贾宝玉就整日整日的坐不住,觉着以往千好万好的园子,此时竟成了一座困住他的牢笼了。 可巧,近日薛蟠回京了,带着大批的天南海北的货物。 薛蟠外出走商一年,回来着实长进不少,而且,他在路上还结交了一位异性兄弟,柳湘莲。 薛蟠跟薛姨妈和薛宝钗说起柳湘莲来,简直滔滔不绝,眉飞色舞。薛蟠道:“妈妈,妹妹,你们再是想不到的。这一年来,儿子从咱们老家金陵出发,带足了货物,一路往东南而去,经过泉州、福州这些大码头,卖了一些,又买了一些,继续往东,一直走到姨夫的治下海南岛,拜见过姨夫之后,儿子又装齐了货物,并没有沿着原路返回,而是从西南绕了一个圈儿,还见见识过两军交战的场面,然后从贵州一路进巴蜀,去了陕甘地界,虽然这一路上都有磕磕绊绊的,但儿子带的人多,还算顺利,也是一路平安。谁知到了平安州的地界,竟然遇到一起子强盗,将一应货物东西都给劫了去......” 薛蟠说的这里,早就听住的薛姨妈和薛宝钗都惊呼出声,薛蟠就笑道:“虚惊一场,我们这边正惊着呢,不想柳兄弟就从那边过来了,三下五除二的就解决了强盗,不仅救了我们的性命,还把货物都夺了回来。我如何谢他他都不受,想要跟他拜生死兄弟,他却说亲兄弟反目的也不在少数,因此,就不拜了吧,只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就成了。” 薛姨妈听见,连忙以手合十,念佛道:“阿弥陀佛,这可真是个信义无双的侠士,儿啊,你可莫要忘了人家这份救命之恩呢。” 薛宝钗也道:“妈妈说的很是。这位柳湘莲既不要你的谢,也不跟你拜把子做兄弟,可见,人家确实不图你什么,只是日行一善,积善行德罢了,这样的好人,哥哥以后可要亲厚着些。” 薛蟠嘿嘿笑道:“这个嘛,我倒是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法子。” 薛姨妈和薛宝钗都纳罕:“你想到什么法子了?” 薛蟠就笑道:“他不是不要我的谢礼吗?我想着,他人这样好,为何不把妹妹说给他?妹妹眼看着就十七了,也是该说亲的时候了,不如咱们两家结个亲呢?” 他这话一出,薛姨妈和薛宝钗都呆住了。 薛宝钗最先反应过来,她红了脸,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起身掀帘子进了里间了。 薛蟠有些懵,看着帘子问薛姨妈:“妈妈,妹妹这是害羞了?” 薛姨妈恨恨的上手锤了薛蟠几下,骂他:“你个作死的混账,你要谢他,凭你要怎么谢呢,我都没意见,你做什么要把你妹妹陪给他?” 薛蟠不乐意了:“这怎的是陪?那柳兄弟生的一表人才,如何就委屈了妹妹了?” 薛姨妈骂道:“你不是说他家里都死绝了吗?” 薛蟠就梗着脖子道:“这难道不好?以后妹妹嫁了,就跟咱们住在一处,权当他入赘了,妈妈难道不乐意?” 薛姨妈气的眼前发昏:“说什么入赘的话,什么样的人家姑娘才会入赘?那是绝户!你这是要咒自己去死呢!” 薛蟠急道:“我何曾说是真的入赘来?妈妈你别冤枉我,我是为着妈妈和妹妹着想,怎的一个个的都怨起我来了?!” 薛姨妈知道儿子性子倔,有些道理说了他也不懂,干脆道:“不行,我不同意!” 薛蟠悻悻道:“不同意就不同意吧,我只是跟您老说一声而已。” 薛姨妈问他:“柳湘莲那边,你没说罢?” 薛蟠有气无力道:“没呢,妹妹主意大,我总得回来问问她才行。” 薛姨妈这才露出一个笑模样:“还算你懂事。你为着你妹妹的心是好的,不过,你妹妹的亲事已经有着落了,不用你操心了。” 薛蟠诧异:“是哪一家?” 薛姨妈笑道:“还有哪家?就是你姨妈家,宝玉。” 薛蟠呆了一下,跳起身来,叫道:“行了?姨妈答应了?不是,是那边府里老太太答应了?” 不是他觉着自己家不好,他纵然觉着薛宝钗千好万好,但那边府里,看人向来都是鼻孔朝上的,还乱讲究些什么门当户对,贾老太太看贾宝玉看的那样紧,她真的能同意贾宝玉娶薛宝钗? 薛姨妈就笑道:“答应了,他们家的欠条我攥的紧着呢,那边老太太再没有不答应的。” 薛蟠在听到肯定答案之后,这才慢慢的坐回椅子里,咂摸着嘴道:“贾宝玉啊,也就一副皮囊好些了,啧啧,他跟柳兄弟比起来,唉......” 薛姨妈虎了脸道:“以后可别提你妹妹跟他的事了,再提我就跟你急!” 薛蟠撇嘴道:“还提什么?柳湘莲跟贾宝玉也有交情呢。妹妹嫁给宝玉,也算是亲上加亲了,妈妈和妹妹也算是称心如意了吧?” 第602章 说完,他也不管薛姨妈,自己怏怏的回自己房去了。 第278章 要说柳湘莲怎么回京,还要从他跟着鞑靼三王子深入草原,去了鞑靼王庭开始说起。 在去之前,莫磐跟他分说了一下:论草原人民下马共同致富的可能性。 总体就是一个意思,草原人民或许好战了些,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征战的,若是草原人民有了新出路,有了过上安稳日子的新希望,那么他们再愿意拿起刀剑的可能性有多少呢? 莫磐请柳湘莲深入草原帮他去看一看,看看草原人民的新期望是什么。 柳湘莲听到这个请求的时候,莫磐在他眼中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是圣,是神,浑身发着圣德的金光,晃眼的让人不敢直视! 因为,在柳湘莲的印象中,也只有圣人才会去想敌人的百姓都是怎么过日子和他们的新期望的。 总之,柳湘莲就带着这样的一个任务出发了。 等进了草原之后,他就发现,逐草而居的牧民们,其实跟内地一个村落一个村落聚居的百姓是一样的,在生活可以继续过下去的时候,他们同样是温顺和乐的。 或许普天之下的百姓都是这样的,而普天之下的贵族们,都是贪得无厌好大喜功的。 莫磐授意柳湘莲在适当的时候,可以透露给草原上的百姓们一些关键性的方子,比如,如何洗羊毛才能更省水省力气,再比如,如何收集草木灰,而不是现烧现收集,对草场造成伤害。 总之,在草原上的柳湘莲,是和善可亲的,看的哈拉刺不住的惊奇。 柳湘莲却是道:“都是一些习以为常的东西罢了,不值什么。” 哈拉刺却是一脸晦暗的说:“对你们来说习以为常的东西,对我们草原上的人来说却是千难万难。” 柳湘莲就道:“这是你们自己封闭了自己,会宁城就在那里,你们不能住的离那边近一些,也方便交易,有个什么不懂得,也能想着法子去问去学呢?” 哈拉刺冷笑道:“我们放牧养羊养牛都是靠的牧草,哪里牧草丰美就去哪里,那里有什么?不是沙子就是戈壁,去那里放牧怕不是得把牲畜饿死呢。” 柳湘莲就忙致歉:“抱歉,我不大懂这些,你多包涵。” 心想,我们西北早就实现牧草自由了,牲畜都是常年圈在一个地方养的,要不然那些个散落的埋在地下半截的石头房子都是怎么来的? 哈拉刺就叹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迁怒罢了。” 又道:“眼看着雪就要化了,我们正打算撒种子种牧草呢,要不你去看看,看看我们种的,跟你们那边种的有什么不同?” 柳湘莲心想,你们还挺好学,行吧,你们要是把牧草种好了,说不得不愿意打仗的人就能多一些呢。 就这样,柳湘莲一直在草原王庭上住到了六七月,一直看着哈拉刺把今年新洗的羊毛全部卖给关内的织坊,换得足量的食盐、布匹和过冬的煤炭之后,才告别哈拉刺,往关内而来。 草原上的百姓淳朴者居多,柳湘莲是哈拉刺的朋友,他还这样的和善博学,靠着这些,柳湘莲确实得到了一些他认为有用的消息。当然也有不买柳湘莲账的人,他们认为凡是汉人就都该是他们的奴隶,若不是,那就该杀。 遇到找麻烦的人,柳湘莲也不惯着他们,该打的打,该废的废,他们败在他的手上,只能说他们技不如人,不是真正的勇士。 好在,柳湘莲只在那里里呆了几个月,否则,他真怕半夜被人套了麻袋扔了海子了。 等回了会宁城,他听说莫磐和怀宁郡主已经进京了,他也没多呆,按照之前所想,收拾了几车西域的货物,就朝东走,路过平安州的时候,恰巧遇见薛蟠,顺手救了一下,最后索性就一同进京了。 进京之后,歇息了几日,就应了薛蟠的约出来喝酒。 酒席之上,薛蟠问柳湘莲打算什么时候成家立室,现在可有心仪的姑娘了?若是他不好上门,薛蟠可以请薛姨妈出面去替他说和。 柳湘莲不妨他竟能说出这样正经的话来,就笑道:“目前还未有甚打算,不过,我是要立志娶一个绝色姑娘的。” 其实柳湘莲说这话的意思是委婉的推辞,这世间姑娘,就如各花入各眼,你瞧着绝色的,我瞧着一般,我看着好看的,你只当是胭脂俗粉,总是没有一个真正的公认的绝色出来。 薛蟠可是听不出来他话里的真正意思的,薛蟠是真的想为柳湘莲考虑,听他这样一说,便当真思考起来,直说要为他留意。 柳湘莲并不放在心上,却不成想,过了两日,薛蟠就兴冲冲的跑来找他,说他给他找了个绝色出来。 柳湘莲笑道:“哦,是哪家的姑娘?” 薛蟠道:“是东府珍大哥哥的三小姨,仍旧待字闺中,现如今就住在东府里呢,听说生的花容月貌的,如何?要不要我母亲去给你说说?” 柳湘莲皱眉道:“既是待字闺中,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她既然住在了宁国府,做什么还要来说给我?那边府里,不是我说,恐怕也只有门前的两个大石狮子是干净的了吧?” 薛蟠不妨他说话这样不客气,倒是被臊了个没脸,他总不能说,他是亲眼见过尤三姐,觉着她当的起柳湘莲说的绝色二字,才跑来说给他听的吧? 第603章 柳湘莲见薛蟠神色讪讪的,就知道他本是好意,只不过办事不过脑子,想简单了而已,就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既然是他们家的女孩儿,我是无福消受的,作罢吧。” 薛蟠就道:“现如今那府里,是宋大奶奶当家,她治家可严了,胡闹的都是爷们儿,里面的姑娘们还是好的。”话音里,还带着些许的委屈。 柳湘莲就扯着他笑道:“大好的日子,咱们说这些做什么?我还年轻,还想多逍遥几年呢,你且别替我操这个心了。” 薛蟠原本就是个想了这个想不了那个的,柳湘莲拉着他去喝酒,他索性就把这事给抛在脑后了。 跟薛蟠喝完酒之后,已是黄昏十分了,如今天气渐冷,柳湘莲想着家里的煤球不多了,干脆就绕到长安大街上,趁着商家最后关门的功夫,顺便去买一车煤球带回家去烧。 正走着呢,不妨一个灵巧的身影撞了过来,要是一般人,也就是闪身躲过了,柳湘莲却是直接迎了上去,伸手一捞,就把那个身影捞在了手里。 身影不妨被他捞了个正着,在他手里一边扑腾一边喊道:“放开,放开我,快放开我。” 听声音,是个孩童。 柳湘莲喝道:“再喊,我就打断你的手脚!” 他们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周围百姓们的注意,柳湘莲放开这个孩子,只是手还牢牢的攥着他的手腕。 围观的众人定睛一看,原来这个孩子竟是一个脏兮兮的乞丐。 柳湘莲眯起眼睛,盯着小乞丐问道:“说罢,是不是又偷了谁的财物了?快点交出来,好多着呢!” 小乞丐张嘴‘呸’了一下,吐出一口浓痰来。 柳湘莲及时躲了一下,拉的这小乞丐一个踉跄,他冷笑道:“看来是真的了,罢了,我这就送你去官府吧。” 小乞丐张嘴就要嚎,柳湘莲在他的胃部捣了一下,小乞丐咽下嘴里的嚎叫声,痛的将身子缩成了一个小虾米,滚在地上呜呜呜的哭哭了起来。 周围的百姓怜惜弱者,都对这柳湘莲指指点点起来。 柳湘莲不为所动,正要搜小乞丐的身的时候,远处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抓小偷,抓小偷啊......” 人群顺着声音看过去,自动的分开一条道路来,引进来一个、不是,是三个气喘吁吁的人来,一男两女,两老一少,是一对老夫妻带着一个少女,看样子,应该是一家人,还是家境颇为殷实的一家人。 说话的是那个上了年纪的老爷,他带着老妻和女儿,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径直奔至那个小乞丐面前,抓住他不放,道:“可算逮着你了,天子脚下,竟也有偷人财物的偷儿,你眼里可还有王法没有?” 这小乞丐见失主找了过来,再不能抵赖,一个窜起就想突出重围,结果被柳湘莲硬拉了回来,只听轻轻的‘嗝’的一声,这个小乞丐的手腕竟就这么断了。 柳湘莲:...... 柳湘莲松开小乞丐的手腕,换捏住他的肩膀,在他身上胡乱摸了一阵,摸出了好几个钱袋子出来。 周围的百姓一阵哗然,这回不是对着柳湘莲指指点点了,而是对着那个小乞丐指指点点了。 长安街是直通紫禁城的大街,这里被围堵了好一会儿,早就有巡街的衙役过来查看了。 他们见是柳湘莲,就拱手见礼道:“柳大爷好,可是有了什么不平事不成?” 柳湘莲指着地下的一堆钱袋子,把事情经过说了一下,这衙役就挥挥手,让身后跟着的衙役把小乞丐带走,对着周围百姓团团做了一个揖,道:“诸位相亲,有谁听说丢了钱袋子的,劳烦告知一声,让他去长安街步兵衙门去认领就是了。” 周围的百姓轰然叫好,当即就有几个闲汉出来要认领钱袋子。 这个衙役拿着长刀抱臂站在这几个闲汉面前,皮笑肉不笑道:“你们确定,这里面有你们的钱袋子?” 这几个闲汉哈哈笑了几声,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就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退下了。 这个时候,那个喊着‘抓小偷’的老爷就上来抱拳道:“官爷,壮士,这里面,有一个钱袋子是甄某的。” 衙役和柳湘莲就都看向他,见他虽然上了年纪,但一派的仙风道骨,看他身上的穿戴,虽然齐整,却是风尘仆仆,想来应该是刚进京的。 衙役就抱拳行了一个礼,客气笑问道:“敢问老先生,哪一个钱袋子是您的呢?” 甄老爷却是微微一笑,道了一声:“稍等。”就回到了妻女身边,跟妻子说了句话,妻子就掏了一个东西给他。 甄老爷回来,将此物递给这个衙役,笑道:“这是老妻的针线,这个荷包和那个钱袋子是一同做的,上面的花样子都是一样的,官爷一比对就知道哪一个是老朽的钱袋子了。” 说罢,就躬身做了一个揖。 衙役闻言,果真将手里的荷包和那几个钱袋子去做对比,衙役拎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见上面绣着一池莲花,莲花下面还绣着两尾游鱼,活灵活现的,精致非凡。 衙役当先赞了一句:“好绣活!” 又去看手里的荷包,只见同样的绣工,只不过荷包小,只一面绣了荷花,另一面绣了游鱼,但游鱼翘起的尾巴和莲花倾斜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的,可见这两件物品,就是跟甄老爷说的一样,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第604章 衙役当着百姓的面比对了这一个荷包和一个钱袋子,朗声对众人道:“甄家老爷已经证明这个钱袋子就是他丢的,现在物归原主。” 说罢,就将荷包和那个钱袋子一起都交给了甄老爷。 围看的百姓们轰然叫好! 甄老爷忙对着衙役再一次躬身行礼,致谢不已。还解开了钱袋子,抓了一把银子就要给衙役。 这个衙役却是严肃的推拒了,只道他们巡街的,就是为百姓急危救难的,是不会拿百姓的一针一线的。 听的甄老爷敬重不已,直呼青天在世。 这衙役显然是个喜欢名声胜过喜欢银子的,他在百姓们闪闪发亮的眼神中跟柳湘莲打了一个招呼后,就带着剩下的钱袋子在百姓们的叫好声中挺胸凸肚的走了。 柳湘莲暗笑:这个步兵衙门里的衙役们,真是越来越像他们的主子牛继宗了。 这边甄老爷送走青天衙役之后,就堆叠着笑脸上来跟柳湘莲寒暄,然后同样的抓了一把银子要感谢柳湘莲。 如今的柳湘莲也是个不差钱的,他同样礼貌的推拒了甄老爷,然后就从容离开了。 路过甄家夫人和小姐的时候,甄家小姐轻轻蹲身,给他行了一个福礼,算是答谢他的帮助。 柳湘莲忙点头示意,并不敢看带着帷帽的甄家小姐,就目不斜视的离开,去买煤球了。 希望开煤球铺子的老板能晚些关门,否则,他可就要白绕这么大老远的路了。 不说柳湘莲还能不能在铺子关门前买到他心心念念的煤球,只说甄家老爷这边,那是一万分的庆幸。 甄家老爷带着妻女先去客栈暂歇,坐在客栈的房间里,甄老爷对着桌子上的钱袋子感叹道:“要不是那位义士出手,咱们今晚,还不知道要睡在哪里呢。” 甄太太也抚着胸口感叹道:“是啊,谁能想到,天子脚下竟能有这样当街抢人的乞儿呢?” 甄小姐却是笑道:“有当街抢人的乞儿,就有为人伸张正义的衙役和义士,可见,这天子脚下,还是好人多的。” 甄老爷也笑道:“不错,咱们今日刚进城,就能遇到两个好人,当真是好兆头啊哈哈哈” 甄小姐也笑了起来。 甄太太看看父女两个,叹了口气,道:“你们且乐吧,咱们以后住在哪里,还是个未知呢。” 甄老爷却是无所谓道:“我明天就去找租住的宅子,有银子在手,总能找到的。” 甄太太就道:“租宅子是第一位的,也不能拉下跟故旧联系的事,咱们英莲可不能再拖了。” 甄老爷看着女儿,却道:“英莲的事当然要紧,但也不能太上赶着了,否则,他们还当我甄士隐的女儿嫁不出去呢。” 甄士隐的女儿甄英莲就笑道:“爹爹说的很是,女儿巴不得能在父亲母亲身边一辈子呢。” 甄士隐看着女儿秀美的脸庞,在烛火的映照下,她眉心的胭脂痣红的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 甄士隐怜爱的道:“父亲也舍不得呢,奈何!” 奈何,女儿家到了年纪都是要嫁人的,女儿已经十七了,再是不能拖拉了。 甄士隐在客栈暂时住了两日,第四日,他就在牙人的带领下去了一处民舍看宅子。 这牙人边走边说道:“就是这里了,这宅子是从那边大宅子里隔出来的,砌了厚厚的土墙,另开了门,完全可以当独门独院的使,房舍十几间,齐整着呢。这家的少爷今日正好在家,你还有什么话,就直接跟他说就行了。” 说罢,在一个黑漆大门前,铛铛铛的叩了几下门环。 一个老眼昏花的老仆来开门,一见是牙人,就让人进去了。 老仆叫道:“大爷,看房子的人来了。” 就听里面传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阿爷,您自己瞧着就行了,我就不见了......” 甄士隐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还不等他仔细分辨这声音是从哪里听到过,就见迎面走来了一个俊美无双的青年。 甄士隐打眼一瞧,不是前两日在街上见过的柳湘莲是谁? 柳湘莲见了甄士隐,也是讶异了一下。 牙人见两人的样子,就笑道:“你们竟是认识的不成?” 甄士隐忙上前笑道:“是前两日在街上见过,这位公子还帮了老朽的忙呢。” 他将那日柳湘莲帮他找回钱袋子的故事一说,说完,就对着柳湘莲又是一礼。 柳湘莲忙给他还了一礼。 牙人笑道:“更好了,就是买卖谈不成,仁义还在呢。” 甄士隐这才记起来,自己是来租房子的。 而这房子,竟是柳湘莲的。 第279章 甄士隐是为了女儿的婚事才挟妻带女的上京来的。 甄士隐祖籍金陵。女儿小时候被拐子拐过一次,虽然最后被好心人送回来了,但甄士隐和夫人封氏,从那以后就看女儿看的尤其紧,从不让她再离了自己视线半分。 因此,那年回乡大祭,甄士隐携家带口的,干脆回金陵住上一段时间。也就是这段时间,天缘凑巧,竟能让他撞上一门很不错的姻缘。 在甄士隐眼中,冯家着实算是一门不错的姻缘了。因为冯家只剩一个少爷,就是冯渊。那么,等冯渊跟女儿成亲后,他们老两口,就可以跟着闺女女婿一起生活了,他们一家人也不用因为女儿嫁出去了,就要被迫分离了。 第605章 因此,甄士隐很喜欢冯渊。 奈何,天妒英才,红颜多祸,他女儿,竟然被个呆霸王看上了,不仅要抢她回家,还一拳打死了冯渊! 甄士隐一看这还得了。他虽然是个辞了官的乡绅,在金陵的族人也能帮衬一二,但女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甄士隐思量再三,薛家他可以得罪,但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了。索性,这打死人的官司自有冯家和薛家掰扯,跟他甄士隐一家没关系,所以,甄士隐都没怎么收拾包裹,连夜带着妻女回苏州了。 回了苏州,安稳的过了一两年,眼看着女儿已经及笄,是该找人家的时候了。 甄士隐和封氏在苏州本地找了又找,寻了又寻,能谈的人家,不是不好,就是太好了。 不好的,都是直奔着甄家的家业来的,这样的人家,甄士隐如何敢托付独女。 那好的,就是家里有产有业,父母兄弟俱全的,这样的人家固然好,但女儿嫁过去,那可就真跟泼出去的水一样,以后再想频繁相见,就不可能了。 因此,这样的人家好是好,甄士隐和封氏却都不大愿意,舍不得。 这一拖,就拖到了中秋前后。 甄士隐接到了京中一位往日故交的信件,说是他家小儿子将到了娶妻的年纪,听闻甄兄家里有位千金,年纪相仿,您看咱们两家有没有缘分做个儿女亲家? 甄士隐对这封信不置可否,但他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京城地大物博,人物丰美,他们在苏州这片地界或许给女儿寻不到好的姻缘,或许,去了京城,能有意外收获也说不定。 因此,跟老妻封氏商量过后,甄士隐最终赶在进腊月之前,到了京城。 这一到京城,就被乞儿给抢了。 现在想来,这世间缘分,果真妙不可言。 甄士隐在柳家宅院里,在柳湘莲的陪同下,前前后后走了个三进三出,越看心中越满意。 甄士隐跟柳湘莲签了一年的契,交付租金之后,甄士隐回了客栈,跟妻女说起他今日的遭遇来。 封氏一听,也觉颇有缘分的很。 自从女儿今日待嫁的年纪之后,封氏就有了一个习惯,凡是见到年轻男子,都要打听一下身家什么的。 封氏就问:“不知这位柳公子年岁几何,他家里既然只有他和一位老仆了,那么他平日里都是以何为生呢?” 甄士隐就笑道:“这位柳公子,今年已有二十有二了,家里除了一位老仆,在陕西地界,还有一位远嫁的姑母。产业嘛,祖上留下一座大三进的宅子,就是咱们现在租的这座,另外还有一间祖上传下来的杂货铺子。他有一位禁军副统领的朋友,去年在这位朋友的引荐下,领了一份出远差的差事,今年一年都在忙这差事,上个月才刚回来。刚回来,上峰就赏了一个粮油铺子下来,还有若干银两。现在嘛,在衙门里领一份捕快的差事。” 封氏就看着甄士隐:“你这才半日的功夫,怎的就知道的这么清楚?” 甄士隐就笑;“嘿嘿,他家老仆是个健谈的,我只跟他喝了盏茶的功夫,他就把他家小主子的信儿都露出来了。” 封氏一听,也笑道:“这老仆,也是个漏水的瓢儿,存不住话的。” 甄士隐则摇头道:“不然,人老成精,这老仆能留下来,自有他的道理。甭管东家如何吧,宅子是好的,通街,安静,够咱们住的。我已经跟人家说好了,今日咱们先收拾收拾,明日就搬过去。” 封氏自然说好。 第二日,甄士隐果然带着从苏州带来的几个男女仆人,阖家搬进了新租的宅子里。 甄士隐是个好客的,他去拜访了故交之后,就整日的不是在家陪伴妻女,就是出去茶楼书肆闲逛,回来的时候,若是遇上柳湘莲,就邀他回家跟自己喝几杯,日子过的倒也快活。 在园子里闷了几个月之后,贾宝玉终于被允许放出来了。到了腊八这日,一早贾宝玉就嚷嚷着要去给林黛玉送腊八粥。 他亲自去送。 袭人等一众大丫鬟见拦不住他,只能报到贾母这里。 贾母皱眉,把贾宝玉叫来,问他做什么一大早的就要出去。 贾宝玉笑道:“我去林姑父家看看林妹妹。这两三个月,我怕病着,不好去林姑父家拜访,老太太去接了几回,都说入秋后身上不爽利。她病了这许多时日,也不知道现在好些了没有?今日正好是腊八,我就想着,何不趁着喝腊八粥的时机,一起去看看她?” 林黛玉早就跟着莫磐一行去了西北了。她防着贾宝玉在病中再闹腾,就让人下了禁口令,不许告诉他林黛玉离开的事。就是打发人去看望,也只是例行去林府看望林如海,也只是给贾宝玉做个样子看罢了。 如今贾宝玉放出来了,可以四处走动了,再想瞒,却是瞒不住了。 于是,贾母就跟他道:“你林妹妹,如今不在京里,你去了,或许也见不到她。” 贾宝玉脸上笑容还灿烂着,不成想竟听到这样一个答案。 贾宝玉呆了一呆,说道:“老祖宗哄我呢,林姑父跟老祖宗都在京里,她不在家呆着,能去哪里呢?” 贾母就看着贾宝玉,严肃道:“宝玉,你如今也十五,明年就十六岁了,也该想着读书了。如今你老爷不在家,你书读到哪里了?仔细你老子回来问你。” 第606章 贾宝玉不妨在贾母耳中听到要他读书上进的话来,又听说贾政要回来问他学问,那满心满眼的想着林黛玉的心思登时就飞了。 贾母把鸳鸯叫来,跟他道:“你亲自把他送到他娘那里,就说是我说的,每日不拘什么时候,都到她那里,让她看着宝玉读书一个时辰,不读完,不许走。” 鸳鸯口上道是,然后上前请贾宝玉去王夫人那里。 贾宝玉无法,只能跟着鸳鸯出来。 离了贾母这里,贾宝玉方有些回过神来。 他上前两步,问鸳鸯:“鸳鸯姐姐,老太太说林妹妹不在京里,是什么意思?” 鸳鸯一听这话,就知道贾母把话说了,却是没说完全。她自然不会逆了贾母的意思,就笑道:“不在京里,就是不在京里呗,还能有什么意思?”她见贾宝玉脸上若有所思,又怕他自己跑出去闯出什么祸来,就又道:“林姑娘家里有父亲兄嫂,她要去了哪里,咱们上哪里去知道去?要我说,老太太或许能在史家为史大姑娘说些话,在林家,老太太那是半点话都说不上的。所以,宝玉,你可仔细些,不要做让老太太为难的事。” 贾宝玉沉默不语,不一会的功夫,他就到了王夫人这里。 鸳鸯给王夫人说了贾母的话,留下贾宝玉,就回去复命了。 贾环正在王夫人这里抄佛经呢。 鸳鸯走后,王夫人就搂着贾宝玉好一阵亲香,心肝儿肉的问他要不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 贾宝玉不敢在王夫人面前提及林黛玉,只能打叠起精神来跟王夫人回道:“儿子刚吃了饭,并不饿。” 王夫人就道:“那就喝碗茶,用你姐姐新送来的玫瑰卤子调一碗如何?” 贾宝玉就笑道:“腻歪歪的,有没有沏的热茶?” 王夫人就道:“有今早新沏的普洱,我们娘儿们喝的,就怕你喝不惯。” 贾宝玉突然想起,有一次冬日里林黛玉来府中暂住的时候,就给府里的姊妹们送了一回普洱茶。他就笑道:“我就喝这个。” 王夫人就让玉钏儿去给贾宝玉倒杯普洱茶来。 贾宝玉看着玉钏,不禁又想起了金钏来。只因为那年他在王夫人这里跟金钏调笑了几句,王夫人就打骂了金钏,然后金钏就投井死了,贾宝玉一直对金钏很愧疚,虽然后来一直对玉钏儿很好,想要弥补一二,但他每当看到玉钏,就想起她的姐姐金钏,因此,当着王夫人的面,他只是接过玉钏手里的茶,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敢。 王夫人就问贾宝玉想要读什么书,贾宝玉随口说了一句:“《中庸》。”王夫人就让人去贾政的书房里取了成套的《中庸》来给贾宝玉读。 这个时候,有婆子媳妇们来给王夫人回话,王夫人就嘱咐玉钏仔细看着贾宝玉读书,自己去处理事情去了。 等王夫人走了,这屋里,就剩下贾宝玉和贾环,还有留下来伺候贾宝玉的玉钏儿了。 贾环见王夫人转过墙角,看不见人影儿了,就跟玉钏儿笑道:“玉钏儿,我想喝玫瑰卤子。” 玉钏儿翻了个白眼:“想喝,等你回了太太,太太若是允许,我才能给你倒一杯呢。” 贾环的脸色登时就耷拉了下来。 贾宝玉笑道:“不过是杯茶,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好玉钏儿,我也想喝,你去调两杯来。” 玉钏儿冷笑道:“你才喝了普洱,怎么又想和玫瑰卤子了?你别跟我眼前弄鬼,我可不吃你那套,太太要你读书,你只管老实读书就行了。” 说罢,就坐在门边的绣凳上,不理他了。 贾宝玉被臊了一个没脸,对贾环笑道:“那玫瑰卤子甜腻腻的,没甚好喝的,你要是喜欢,我那里还有两瓶,等回头你去要一瓶就是了。” 贾环看着贾宝玉就生气,看着王夫人当着他的面对贾宝玉予取予求,就更生气。 贾环转转眼珠子,就笑道:“你那里的大丫鬟们,都厉害的紧,我可不敢去问她们要东西。宝姐姐宽和的很,等你们成亲了,我再去要吧。” 贾宝玉皱眉喝道:“这样的话也是能乱说的?仔细坏了宝姐姐的清誉。” 贾环就惊讶的看着贾宝玉,问道:“二哥哥还不知道吗?” 贾宝玉:“知道什么?” 贾环道:“我是听我姨娘说的。说是老太太和太太已经为二哥哥定下宝姐姐为妻了,等国孝之后,就要成亲呢。” 贾宝玉倏地站了起来,把玉钏儿和贾环都骇了一跳。 贾宝玉黑黢黢的眼睛紧紧盯着贾环,说道:“你在胡说!” 贾环壮着胆子梗着脖子道:“我可没胡说,你要不信,就去问老太太和太太,要不,问问你房里的大丫鬟就知道了。” 玉钏儿上前喝止了贾环:“三爷佛经可是抄完了?若是抄完了,就快回去吧。好好的爷们,好的不学,反倒跟个姨娘学起老婆嘴来了,这也是当爷的呢!” 贾环狠狠瞪了玉钏儿一眼,摔帘子出去了。 贾宝玉问玉钏儿:“他说的是真的?” 玉钏儿看贾宝玉的脸色,从来没见他的脸这么白过,她嗫嚅道:“老太太和太太的决定,奴婢怎么会知道?” 贾宝玉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也是知情者,只是有人给她下了禁口,不让她说罢了。 贾宝玉呆呆的坐了一会。去贾政书房里取书的人把书送过来了,玉钏儿上前小心的道:“宝玉,快读书吧。” 第607章 贾宝玉只管想自己的,玉钏儿喊了他好一会,贾宝玉才回过神来,定定的看着上面写着《中庸》这两个字的书,正当玉钏儿担心的要去叫人的时候,贾宝玉却是翻开这本书,仔细读了起来。 玉钏儿心下大大的松了口气,轻身回到了门口,一声儿也不发出的,看着贾宝玉读书。 等在王夫人这里消磨了一上午,还在王夫人这里吃了中饭之后,贾宝玉才在小厮的伺候下回了园子。 等进了怡红院,看着迎出来的袭人和麝月之后,突然‘哇’的一声,将他在王夫人那里吃的饭菜,尽数都吐了出来。 袭人和麝月吓了个好歹,忙一边喊人一边搀扶着他进了房间,众位丫鬟见他早上好好的出去,却是脸色煞白的回来,都被他骇的魂都没了,登时乱了起来。 袭人调度着,一边打发人去端茶倒水,一边让人去收拾外头的狼藉,还得抽出空来一个劲的问他怎么了。 麝月则是要去回老太太和太太,让人去请太医。 贾宝玉看着这乱做一团的丫鬟们,突然中气十足的喝道:“都回来!不要惊动了老太太和太太,我没事,就是在门口灌了两口凉风,冷了肠胃,暖暖就好了。” 袭人见他精神头还算足,并不像是有大碍的样子,就忙把麝月叫回来,对她道:“这才好了几天,何苦再闹出大阵仗来,阖家不得安生,就这样吧,先不要回老太太和太太了。” 又吩咐人去给他熬姜汤,对贾宝玉劝道:“灌碗姜汤吧,姜汤暖胃驱寒,喝了它,想必能好一些。” 贾宝玉点头,道:“袭人留下,我有话要问,剩下的都出去吧。” 众丫鬟相互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是有话要问袭人的意思,就都相继出去了。 等人都走光了,袭人笑问道:“什么样的话,还得避着人问?” 贾宝玉看着袭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问才好。 第280章 要说贾宝玉对府里的风言风语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府里就在传“金玉良缘”的话,以前贾宝玉听了,都只是一笑置之。等他年纪越来越大,林黛玉来的越来越少之后,他每当听到这些个传言,就觉着心里烦躁的很。 其实,他心里是知道,林姑父、以及林黛玉,是不喜欢他的。 或许,林黛玉是喜欢他的,但她肯定是不喜欢......这府里的人的。 他还没天真到,觉着只要自己喜欢,就能娶到能自己喜欢的姑娘的。 宝姐姐很好,但他想要的姑娘,是另一个人。 贾宝玉只觉心中怅然若失,心里又堵的厉害,想要发泄一番,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他吞咽了一下,将已经到了喉咙边的话都吞咽下去,对袭人道:“没什么了,你也出去吧。” 袭人纳罕不已,小心的上前一步,问道:“二爷?” 贾宝玉不理她,起身回了里间,掀开被子,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袭人见他这个样子,又是担心又是揪心,想要再去问,料想也问不出什么来,就出来找了茗烟来问,今儿个一上午,二爷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等。 茗烟笑回道:“也没去什么地方,就是去了老太太那里,说了几句话,然后鸳鸯姐姐带着去了太太那里,在那里读了一上午的书,然后太太留了饭,吃完就回来了。” 袭人悴度一番,问道:“不是说,要回了老太太去林家送腊八粥了吗?怎的没去?” 茗烟就苦了脸道:“好姐姐,里面人说的话,我个小子如何得知呢?” 袭人一想也是,正要打发了他去,就见他一拍脑袋,恍然道:“我记起来了,在太太那里的二门,我见着环三爷了,环三爷正生气呢,说什么府里上下都知道的事,凭什么就不能说给他知道?难道要等着做新郎官了,还不知道新娘子是谁不成?或许,二爷在太太的房里,说了些娶亲的事呢。” 袭人心下一个重重的跳动,只觉着这一下子心跳,简直要把的心给坠出来了。 袭人打发了茗烟,回身去找贾宝玉。 贾宝玉还在捂着被子呜呜的哭。 袭人坐到贾宝玉床榻边,坐了好一会,才悠悠道:“往日里我们总说些劝你上进的话,你不爱听,现在又在这里哭,能顶什么用呢?” 贾宝玉听这话没头没脑的,闷声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袭人只道:“你瞧瞧那边府里,有哪一个是不读书上进做官的?那些都是林姑娘最亲近的兄弟,她平日里耳濡目染的,睁眼见的是朝廷命官,闭眼听的是经济学问,她长在这样的家族里,哪里瞧得上......” 贾宝玉早就听住了。 袭人见被子里没了动静,就试探着拉下被子,露出贾宝玉红通通汗津津的一张脸来。 把袭人吓了一跳,忙去绞了热帕子来给他擦脸。 贾宝玉呆呆的任她施为,好一会,他才继续哭道:“可见,我以前,都是错了。” 袭人忙道:“你既知道是错了,何不现在就改了来?” 贾宝玉摇头,边哭边道:“她已经离了这里,我就是改了,又有什么用呢?” 袭人想要再劝,又怕适得其反,只能静默陪在身边,等他自己平复下来。 过了今日之后,贾宝玉一切如常,只是,不爱出去跑了,也少跟丫鬟们调笑了,变的安静许多。 第608章 贾母只当是天冷了,他不愿意往外头跑,也就不管他。王夫人则是觉着是自己拘着他读书的缘故,看他能安静下来读书,心里只觉高兴与满足的。 唯独贴身照顾他的袭人、晴雯、麝月等大丫鬟,觉着贾宝玉一日比一日的憔悴,竟是少了魂一般,只是他表面上该吃吃,该睡睡,神志也清醒,说话也明白,便只是心中担心,并没有上报。 庆和十一年是大周战事吃紧的一年。 自从西南沿海越国和大周开战之后,在南安郡王带领下,大周有败有胜,或许是越国早就有开战的准备,大周的战事败多余胜,情况不容乐观。 此时,朝中主和的一派开始甚嚣其上,气的庆和帝一股脑的把这些要讲和谈判的官员们一起打包送去了西南前线,去体验战争生活。 庆和帝此举一出,朝中再没有乱逼逼的,反倒都拧成一股绳的思考如何将西南战局转危为安。 西南战事吃紧,西北这边情势也紧张起来。 为避免西域诸国趁着大周西南开战时期趁火打劫,莫磐干脆拉着西北军在嘉峪关外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军事演习,并邀请西域诸国话事人来观看,名为有请观看,实则是用西北军震慑西域诸国。 尤其是鞑靼。 鞑靼有没有被震慑到莫磐不知道,但吐蕃的喇嘛教的法王却是趁机通过惠慈大师,与莫磐取得了联系。 自从唐代以后,吐蕃政权就慢慢演变成了赞普,也就是传统上所说的皇帝,和喇嘛教的法王一起分担。 这一任吐蕃赞普刚从老赞普手中接过权柄时间不长,为了从老法王手中夺取更多的权利,他联合国内的激进派,主张和越国一起对大周开战,想通过战争获取更多的政治资本。 而老法王则是否定战争,主张和平发展。 在战争时期,无论这个老法王有何居心,但双方只要能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那么,对西南战局而言,就是一个好的信号。 经过几番商谈之后,莫磐代表大周皇室,与吐蕃法王签订了一系列的贸易款项包括且不限于盐、茶、粮、药品、铁器、马匹、牛羊等硬通货。而要求,就是希望老法王能遏制吐蕃赞普对战场上的物资输送。 这打仗,向来是两军交战,粮草先行,没有了国内的粮草物资供应,吐蕃若是还要继续对大周开战,要么越国和爪哇共同为吐蕃军队提供足够的粮草,要么越国一个国家同时为两国承担粮草供应。 要么,吐蕃退兵。 等庆和帝收到这份贸易协定的时候,喜得直接仰天哈哈哈大笑三声,也不管是不是朝会时间了,立即召集内阁和各部官员进宫议事。 就像是走一个盛大的过场,朝廷最终商议的结果是,庆和帝派遣最年长的大皇子作为皇权代表,亲自前去西北,在莫磐的帮助下,与吐蕃老法王签订下这份长达十年的贸易协定。 不出众人所料三国联盟,最后以吐蕃退出战争为最终结果。 吐蕃新王,到底没能争的过老奸巨猾的老法王。 西南战局暂缓,西北这边则是慢慢的紧张起来。 鞑靼向来有将内部矛盾通过战争转换为外部矛盾的传统。 鞑靼老可汗命不久矣,对鞑靼大王子的态度,则是晦涩不明。 尤其是自从去年柳湘莲去了一趟鞑靼王庭之后,他为鞑靼草原上的百姓们带去了许多在内陆百姓看来‘习以为常’的生活技术,不说对草原上的百姓们生活有多大的改善吧,但在去年夏末秋初的时候,凡是家里有羊的人家,都分到了不大不小的一笔财产,这一笔意外之财,着实惊喜到了年年入不敷出的草原牧民们。 草原百姓们尝到了甜头,今年风雪一过,不少部落的头领们,就都来三王子哈拉刺这里打听,今年王庭计划大约什么时候开始剪羊毛,又打算在哪一条河流地带洗羊毛,他们部族里如今有多少山羊,有多少绵阳,还有多少产奶的母羊和已经怀了牛犊的母牛,这些都得要提前打算和安排,才能不误了‘毛时’,造成不必要的浪费。 大王子看着聚集在三王子身边叽哩哇啦说个不停的部落首领们,头一次对自己可汗的位子产生了剧烈的危机意识,他召集他手下的大头领们,想出了一个能尽快继位的主意,就是对外发动战争。 而这个外嘛,就是大周的西北军了。 大王子早就看西北军不爽很久了,这回,他打算给他们一个狠的教训。 大周在鞑靼自然是有探子的,莫磐第一时间收到了鞑靼来袭的消息,因为准备充分,成功的击退了这一波骑兵袭击。 让莫磐惊讶的是,这次鞑靼骑兵袭击,只有两千人,还是由鞑靼最能打的战将率领的。 莫磐第一个反应就是有诈,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分析战局,但让他纳闷的是,一直等到四月份的时候,鞑靼的骑兵竟然退了。 春分则是觉着正常,他道:“四月初,草原上的风就变暖了,正是剪羊毛的好时候,就跟咱们这里的农耕似的,我估计,这些骑兵,应该是回各自部落里去剪羊毛去了。” 莫磐失笑,这可真是,鞑靼人不会以为,他还会如去年一样,继续收购他们的羊毛吧? 春分则笑道:“他们可以不直接卖给我们,他们可以卖给吐蕃、卖给大食、卖给俄罗斯,甚至可以卖给我们草场上的牧民,即便能少挣一些,但他们才是第二年卖羊毛,这些在他们看来,就都是白捡的,少那一两分的利润,他们或许并不在乎。” 第609章 莫磐挠着下巴,他总不能今年不收羊毛了吧?那样的话,不说能不能制裁鞑靼,就说现在关内纺织,就少不了大宗羊毛的进口。少一天羊毛供应,就能少一大笔金子进账,这个,可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莫磐转了转眼珠子,问春分:“忽勒尔怎么样了?” 春分笑道:“自从柳湘莲去了一趟草原之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人说的,总之,现在鞑靼王庭里,几乎有一半的人都认为他曾经受到了主子您的优待,放他回草原是来做探子的,因此,那些个世家大族、哦,就是大部落们,现在看他都很不顺眼的很,不过,他仍旧是受老可汗的信任,他们也不能拿他怎么办就是了。” 莫磐就笑道:“那些个怀疑他的立场的,都是大王子的人吧?” 春分笑道:“正是。” 莫磐就道:“既如此,咱们就去给忽勒尔送一个消息过去,就说......就说我支持三王子继承老可汗的汗位,嗯,传消息的时候,要紧密,也不能太紧密了。” 春分笑道:“我知道了,若隐若现的让大王子那边的人发现才好呢。” 莫磐笑道:“就是这样。” 这样,大王子那边的人才能疑神疑鬼,若是能狗急跳墙,挑起两个王子之间的争端才好呢。 第281章 忽勒尔觉着自己简直要被逼疯了,他明明是大王子派人从魔鬼莫磐手中抢回来的,但大王子这边的人非说他是被莫磐收买了,叛变了,理由就是,他一点都不像是被俘虏过的人。 被俘虏过的人什么样,没有比他们这些大头领们再熟悉的了,每一个,不被折磨的变了另一幅模样,都不算是被俘虏过一回。 看看忽勒尔吧,虽然一身的马粪味,但他们草原的汉子身上谁不是牛羊马的味道?但谁又跟忽勒尔似的,满面红光,眼睛有神,就连皮肤,都白了不止一个度,简直比他们家的婆娘还白。身上也没有鞭痕刀痕等受虐待的痕迹。 有这样的俘虏吗? 或许有吧,反正他们是没见过的。 哦,对了,还有那个柳湘莲,私下里跟他鬼鬼祟祟有说不完的话,等他们一出现,柳湘莲就一副梳理傲慢的样子走开,这让谁看了,不怀疑他们私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总之,他忽勒尔,最受鞑靼可汗信任的谋士,这下子,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嫌疑了。不仅洗不清,他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不同目光的注视,想要忽视都不能。 忽勒尔虽然回草原已经一年多了,但他觉着这一年多里,他受到了非人的折磨,让他都有些想念在莫磐那里吃了睡睡了吃的做俘虏的日子了。 这日,有一个牧民才找他,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没多想,就跟着出去了。谁知道,这个牧民把他拉到一个角落里,偷偷摸摸的跟他说,他收到了最新消息,说是主子要他忽勒尔在老可汗那里为三王子说话,主子已经决定支持三王子杀了大王子,获取鞑靼大可汗之位了,今年鞑靼这边的羊毛,他愿意以比去年高一分利的价钱收取,就是对三王子的支持。 忽勒尔一听这消息,就直觉要不好,但等那个牧民走远了,都没有任何动静。 忽勒尔正在惊疑不定呢,就见远处一队卫兵过来,直接捆了他去见老可汗。 等忽勒尔到的时候,那个给他传信的牧民,已经五花大绑的躺在大王子的脚边了。 三王子也在。 忽勒尔被大王子的人摔在地上,大王子冲他冷冷哼了一声,对老可汗道:“父汗,忽勒尔藏奸,居然斗胆跟汉人来往,私传我草原机密,儿臣请求将忽勒尔五马分尸,以平息众怒。” 三王子则急忙道:“不可,父汗,忽勒尔只是收到了一个消息,并没有往外传草原上的消息,并不能定他如此重的罪。” 大王子则冷笑道:“哦,是因为这个消息与哈拉刺你有利吗?让我想想,那位草原上的财神爷是怎么支持你的?杀了我,从父汗手里夺得可汗宝座,而他所付出的代价,紧紧是将今年收购我们的羊毛提高一成的利。哈拉刺,你就是被这一成的利收买的吗?” 明明是没影的事,硬被大王子短短几句话,说成了已经发生的事,听的哈拉刺自己都觉着,是不是莫磐真的愿意提高贸易成本,来支持他夺位了。 不对,他根本没有想着夺父亲的可汗宝座! 哈拉刺不理大王子的咄咄逼人,直接对老可汗道:“父汗,这都是汉人的阴谋,儿子并没有非分之想......” 老可汗忽然出声,道:“行了,忽勒尔,大王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忽勒尔嘴里的脏布被抽走,他干呕了好几下,才气喘吁吁的回道:“回可汗,忽勒尔对可汗的忠心,天地日月可鉴。” 大王子老神在在道:“哦,你只是对大汗忠心,对哈拉刺就是真心的喽?” 忽勒尔闭了毕眼睛,对大王子欲置他于死地的行为,心灰不已。 他忽勒尔虽然出身不高,但凭着他的聪明才智,从小也没受什么苦,自从为大汗效忠之后,更是受人追捧,何曾受到过这等奚落跟污蔑? 忽勒尔心一横:你不是怀疑我吗?我总不能白担了这个污名,要做些什么,给你些颜色看看才是。 忽勒尔突然悲哭道:“大汗,我忽勒尔的确是跟汉人有来往,但不是为了三王子,而是受了大王子之命,偷偷跟汉人来往的。” 第610章 “什么?” “他在说什么?” “不是三王子,而是大王子?” “忽勒尔这么狡猾的吗?他到底是哪一边的人?” “谁知道呢?” ...... 忽勒尔:说实话,他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边的人呢,呵呵。 一时间,鞑靼可汗的王帐里起了此起彼伏的惊讶声音。 大王子怒道:“你浑说什么?” 忽勒尔冷笑道:“大王子,我明明是为你做事,只是因为不愿意平白污蔑三王子,让我鞑靼内部再起纷争,兄弟阋墙,你就一心想要杀了我,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因为我知道你的机密事太多了吗?啊,让我想想,你的弟弟真的是你的弟弟吗?你的羊绒都是哪里来的?还有你养兵的粮草,你数不清的山羊,还有你手下每年剪下来的羊毛,都卖到哪里去了?” 众人听到他说‘你的弟弟真的是你的弟弟吗’的时候还在想这话是什么意思,等听到后头,涉及到他们自身利益的时候,这个疑问就被压到了后面。 但听在大王子的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惊的魂都要飞了。 大王子怒喝道:“胡说!本王要杀你,何须迂回,直接杀了你就行了!” 忽勒尔道:“是啊,你直接杀了我就行了,坠马,落崖,疾病,下毒,任何一个手段,都能简简单单的杀了我,但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呢?不就是还想着在我死之前,再利用一下我,将三王子拉下马吗?” “可汗,这个牧民,其实是大王子的人,他带来的消息,也只是胡诌的。可汗知道,三王子这些年,为了草原上的羊毛问题多方打探,终于在去年获得了洗羊毛的方子,为我草原上的百姓们获得了巨大的利益。因为这个,大王子见三王子为我等部族带来巨大收益,他害怕大汗您看中三王子比他更甚,终于忍不下去,要对三王子下手了,才设下这个计谋,利用我来污蔑三王子。” “英明无比的可汗陛下,您可要为忽勒尔证明清白,为我跟三王子做主啊!” 忽勒尔一通陈述,听的那个鞑靼牧民都呆了。 不得不说,刨除一些立场关系,忽勒尔说的这些话,基本上符合事实。 鞑靼老可汗有没有相信忽勒尔说的话,没有人知道。最终传出来的消息是,老可汗对大王子和三王子各打五十大板,让他们回去自己反省。而忽勒尔,则是彻底的倒向了三王子哈拉刺那边。 然后,就是大王子和三王子暗中你来我往的试探,不是今日死头羊,就是明日死一个人,等到七月月份,草原上夏季将要结束的时候,草原上最后一个部落终于卖完最后一批羊毛之后,大王子出离愤怒了。 因为,今年莫磐,果然像那个牧民说的那般,以比去年高一分利的价钱,全部收购了鞑靼部落的羊毛,甚至连那些没洗好的夹杂混合着着草叶羊屎蛋子的绵羊毛都不放过,以与山羊毛同等价钱的标准都买走了。 他这一个举动,似乎印证了牧民带来的那个消息:莫磐确实是支持三王子的。 而且,他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和大笔大笔的金银,成车成车拉的盐和茶,以及数不清的布匹和铁锅证实了自己支持三王子的诚意。 在大王子眼中,这些看得见的财物,不是牧民们一年辛苦所得,而是莫磐明晃晃的给三王子支持他上位的资助! 有哪一个商人以那样高的价钱买连最落魄的牧民都不要的夹杂着羊屎蛋子的腥臭羊毛? 莫磐就要了! 而且是有多少要多少,就好像他那里的财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 而似乎,以会宁城的繁华和大周朝的后盾,莫磐是有这个财大气粗的底气的。 出离愤怒的大王子动手了。 然后,老可汗被误伤,呜呼哀哉了! 老可汗是中了马头草的毒拉肚子拉死的。 老可汗中的毒并不多,只能让正常人不舒服一些,顶多拉拉肚子,要是身体壮实的,可能只是放几个屁就没事了。 但老可汗不行,他本来就到了寿命的极限,这么一点子些微的马头草的毒性,让他的反应尤其的大。 大王子为了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三王子,跟手底下谋士,设计了一自认为周全的计划。 哈拉刺自然是强壮的,但那是跟一般人相比,跟大王子这样勇武的草原勇士们相比,他就显得有些‘孱弱’了,所以,根据哈拉刺的具体情况,大王子在一次王帐宴会的时候,给哈拉刺下毒,让他独自离开宴会,然后大王子找机会杀死他。 他们为了能让哈拉刺吃进这些细微的毒,大王子让人偷偷的在与会的每一个人的饭菜里都加入了些微的马头草毒,这样,等哈拉刺有拉肚子的倾向的时候,他埋伏在外的人,就可以趁机杀了哈拉刺,然后再伪造成哈拉刺自己意外身亡的假象。 但好死不死的,老可汗的身子太虚弱了,马头草的些微毒性,对他的反应尤其剧烈。 总之,在一串的上吐下泻之后,老可汗就这么死了。 大王子被这个惊天反转吓的惊慌失措了一瞬,立即就是狂喜,此时,三王子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重要的是他要立即登基,只要他登上可汗之位,三王子还不是任他揉圆搓扁? 但老可汗明显就是中毒死的,忠于老可汗和不支持大王子的部落首领们,根本就不支持大王子直接登位。 第611章 而这两年支持三王子,并且想跟着三王子一起发财的部落首领们,更是不同意大王子直接登位。 就这样,在三方拉扯之间,鞑靼王庭,很快就进入了混战之中。 莫磐听说这个消息之后,简直狂喜,直叹没白花了他这么多的银子。 莫磐一边再给草原那边加一把火,让他们内部斗的更厉害一些,一边给庆和帝那边去信,让庆和帝便宜行事、 庆和帝收到莫磐的信件之后,也是狂喜,狂喜之后,他就定下心来,开始收拾国内的乱局。 所谓的乱局,就是这一年多来乱蹦哒的甄家,可以凉了。 于是,在八月初,在言官列数了甄家几十条大罪后,庆和帝再一次下旨,抄家! 这回,可再没有一个甄贵太妃出来搅局了,甄家抄家,已是定局。 第282章 甄家抄家,最惊慌的不是北静王,而是贾珍。 中秋前夕,甄家几个婆子媳妇带着十几个箱子,半夜叩响了宁荣两府的门。 宁国府这边,宋晚照管门户管的严,门房第一时间把甄家来人的事报给了她。 宋晚照听说之后,就知道甄家这是狡兔三窟,想把自家财物藏在几个老亲家里,等抄家清查完之后,放出来的那些无罪或者年纪小的子孙,以后也不至于一贫如洗的过日子。 宋晚照是经历过宋家最辉煌时光的,这些个忌讳,她心里门儿清,因此,她连尤氏都没报一声,直接关门,连甄家来人的面都没见过,就拒绝了。 来宁国府的甄家这几个人对视一眼,转了个弯,就去了荣国府那边。 巧得很,他们几乎同时扣响的这两府的门,荣国府这边眼看着就搬运完了,他们也不用再叩一次门,直接一起都抬了进去。 收东西的是王夫人。 前段时间,因为抄捡大观园的事,邢夫人被贾赦禁足了,贾赦倒是没骂王熙凤,但她也没在贾赦那里得到什么好脸色,贾赦以贾琏不在家,要她收紧门户,在家里看孩子为由,变相的也禁了她的足。 因此,如今荣国府里,可以说是王夫人的一言堂了。 王夫人连带着宁国府那边,连收了甄家两份东西,她也算是个知道轻重的,没有自己藏私,都报给了贾母。 贾母一听,就要她少管别人家的闲事,今年贾政从海南岛调任回来,要她做好中秋家宴为重。 这是要把东西给退回甄家的意思。 王夫人舍不得。 这可是甄家的退路呢,她虽然还没有拆封条,但想也知道,作为退路的财物,能有多么的丰盛,而且,这里面肯定没有甄家的印记,都是以后能拿出来直接用的。 她把这些都留下来,就是等以后甄家找来了,她说自己只收到了几千两银子,想来,甄家也无从印证的。 当初,王夫人要给贾宝玉定薛宝钗,被贾母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她从薛宝钗的家世说起,仔细分析了薛宝钗一个商户女能为贾宝玉带来多少助力,把王夫人说的心中缀缀,觉着可能是自己坑了儿子。 但是,修建大观园的银两,有一多半,都是薛家出的呢,在妹妹面前,她实在没脸说出不同意的话,只好半推半就的同意了。 但是,她也没傻到留下婚书字据之类的证据,只跟薛姨妈说国孝期间不好办事,等国孝期过了之后,再谈不迟。 国孝在今年三月份的时候就过了,她又找了一个贾政不在家的理由往后推了半年,现在贾政任满回来了,她若是再找理由往后拖,薛姨妈那边就会疑心了。 现在有了甄家的这些财物,或许不能全部还了薛家的银钱,但还上一些,再抬出老太太来,总能糊弄过去。 若是没有这些财物,他们荣国府,明年能不能揭开锅,还是两说呢。 她的嫁妆,已经贴补的差不多了。 此时,她就觉出有王熙凤管家的好处来了。都是王家的女儿,王熙凤是在王子腾最辉煌的时候嫁给贾琏的,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不光王家长房的财物被王熙凤悉数带来了,就是王子腾,也没少贴补王熙凤呢,因此,王熙凤的嫁妆,委实不少。 若是有王熙凤帮着管家,贴补的就不是她的嫁妆了。可惜,也不知道她这个好侄女是什么时候改了性子,刚嫁过来的时候还争强好胜呢,没两年,就有意推辞这管家权,弄得现在她进退两难,想要推了这管家权,也不能了。 甄家的财物,最终还是留了下来,悄悄儿的,不光贾赦,就是贾母也不知道,至于贾政知不知道,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贾府的中秋宴会,原本尤氏想带着宋晚照到贾母这边一起过的,但被宋晚照以为贾敬守孝的理由给劝住了。因此,两府的中秋宴,只在宁国府这边祭祀完祖宗之后,就两家各过各的了。 荣国府这边,就是过中秋,贾赦也没有把邢夫人和王熙凤放出来,大房这边,只他自己过来跟贾母和贾政团圆。 贾母一看大房这边只贾赦孤零零的一个人,二房这边,人倒是多一些,也只小猫三两只,跟以前儿孙爷们几十人的形状,完全不可同日耳语。 只要把孙女们叫出来充数,但也只是多了三春和史湘云四个,多也是有限。 因此,贾母实在兴致不高,还有些落寞的寂寥。 宁国府这边,倒是热闹的紧。 宁国府不去荣国府那边参加中秋宴,或许是因为吓着了,本着过一天是一天的想法,贾珍在家里大开赌局,召集了一些戏子优伶和生得好的小子们聚众玩乐,除了自家的一些爷们,薛蟠、刑大舅这些个亲戚爷们们也在,还有柳湘莲。 第612章 宋晚照服侍尤氏睡下后,她自己坐在竹轿子上,让人抬着巡夜,等巡到会芳园这边的时候,就远远的听见对面传来一阵的吆五喝六的赌博声音,宋晚照冷笑一声,嘱咐跟着的婆子们道:“你们今日、不止今日,以后,你们都把这几道通往内院的花园门给我守好了,除了老爷和大爷之外,谁都不许进来,知道了吗?” 那几个婆子都肃容答应了,宋晚照又仔细查看了门户,尤其是围着会芳园的这两道门,见没有问题之后,才让人抬着离开。 走的时候心想,有这么一道墙还是不大保险,还是等有功夫了,再让人砌一道墙,中间流出夹道子,将这会芳园彻底从府中隔离出来才好。 自从秦可卿不明不白的死了之后,宋晚照对贾珍和贾蓉父子彻底绝望了。 尤氏是继母,宋晚照是宗妇,宁国府的内务,自然是有宋晚照一应管理的。 修建大观园的时候,她就以会芳园里的天香楼吊死过主子,不吉利,怕给冲撞了为由,沿着会芳园和内宅的边界砌了一道对折墙,一是划分大观园的部分,另一个,就是给贾珍和贾蓉父子流出寻欢作乐的空间来,省的两个男人在内宅厮混,把她管理的好好的内宅弄得乌烟瘴气的。 隔出来的会芳园的部分,一道门通南面的贾氏祠堂,另一道门,就是通着北面的大观园隔断的南门了,中间有一条宽阔的内部道路,来宁府跟贾珍父子厮混的外人,就从此门过。 宋晚照是绝对不会让这起子三教九流的烂人们从宁国府的正门和角门过的,让他们从后门进来,就是她忍耐的极限了。 柳湘莲出来透气的时候,正好远远的看见抬着宋晚照的一行人离开,再看看那堵跟宁国府的外墙一样高的高墙,心想,这个大奶奶是好的,只是可惜了,竟然进了宁国府这么一个泥窝子。 自从跟着莫磐做事之后,柳湘莲就知道了许多他以前绝对不会知道的事。 他跟着薛蟠,混在贾珍这一群里,自然是有要事要做的。甄家倒了,史家的史鼐滑不留手,史鼎是外放大员,王家的王子腾也是奉命巡边,不在京城。 他们这些在外的人,自有其他官场上的御史们去寻找罪证,在京的,贾家这边,柳湘莲就混了进来,看看有什么他能知道的。 啧啧,不说什么关键的谋逆大罪吧,只这孝期狎妓、聚众赌博这么一项,就够贾珍喝上一壶的了,这贾家,恐怕要完啊。 一直等到第二日旭日高升,柳湘莲才从宁国府离开。出会芳园的时候,迎面碰上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看打扮,应该也是这府里的主子了。 柳湘莲一看见她,心中暗道糟糕,就想重新退回去,从另一道门离开。 谁知,同行的薛蟠等人却是拦住他的去路,将他推至这个女子身边,一边挤眉弄眼的一边哄笑着离开了。 柳湘莲无法,只能僵硬着身子站着,头低着,眼也低垂着看自己的脚尖,坚持不多看这女子一眼。 这女子等了一会,伤心道:“你这是,看不起我了?我并不是那等......” 柳湘莲唯恐她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忙站的远远的撇头拱手道:“三姐说笑了,柳某一个外男,如何看得起或者看不起闺阁女子,三姐若是没有其他要事,在下这就告辞了。” 说罢,抬脚就要离开。 尤三姐厉声喝道:“站住!” 柳湘莲只能站住。 尤三姐咬咬嘴唇,在柳湘莲不耐烦之前,轻声道:“我,大姐正在为我相看人家,你,你瞧我如何?我只问你这么一次,你想好了再说。” 柳湘莲心想,我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答案还不够明白吗? 为了以后,也是为了能避免这个麻烦,柳湘莲决定趁此机会把话说清楚了。 他转过身子,以示郑重,但仍旧低垂着眼睛道:“不瞒姑娘,在下家中姑母已经到京,正在为柳某办操持终身大事,日子已经定下了。姑娘美意,在下心领,只是无福消受。后悔无期。” 说罢就转身大步离开了。 尤三姐还要再喊,旁边却是出来一个人,几步上来就拉住了她。 尤三姐吓了一跳,待要喝骂,转过头来一看,见是宋晚照。 尤三姐脸上有些不自在,她强笑道:“侄儿媳妇怎的一大早的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宋晚照皮笑肉不笑道:“不早了,都能出来逮男人了,哪里早了?三姨你说呢?” 尤三姐脸上过不去,乍红乍白的。 她虽然泼辣,但柳湘莲是她心里喜欢了六年的人,遇到他的事,她就不敢说话了。 宋晚照见她臊的说不出来话,仍旧不放过她,冷笑道:“看来,我把三姨隔出来,倒是冷清了三姨,不如,让三姨住进那边园子里如何?” 去年贾敬办丧事的时候,宋晚照一个没看住,就让贾珍和贾蔷叔侄两个对尤二姐得了手,她心下愧疚,就把尤三姐就护的紧紧的,谁知道,自从柳湘莲一出现,这个尤三姐就好似见了香蜜的苍蝇,总是见缝插针的来这边堵柳湘莲,让宋晚照大为恼火。 时间一长,次数一多,宋晚照连带着对尤二姐的愧疚之情都少了许多,心下觉着这尤氏姐妹,或许是天生的不安于室,她们生在正常人家真是可惜了,合该进入勾栏青院才是。 锦香院的云儿都不如她们会勾男人! 第613章 宋晚照逼近了尤三姐,冷道:“你不要脸,我跟婆婆还要脸呢,你要是再来骚扰柳大爷,你信不信我背地里办了你?” 尤三姐不妨她说出这样的狠话来,白了脸色道:“你敢!你不敢,我娘跟大姐不会答应的。” 宋晚照站开几步,不屑道:“姥姥跟婆婆都还得靠我孝顺呢,如今我兄长得陛下青眼,你说,就是我当着她们的面办了你,她们能拿我怎么样呢?别说是她们了,就是老爷,也不敢拿我怎么样的,哼,我可不是秦可卿,任着......”他们糟践! 宋晚照说话声音小,说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因此,尤三姐并没听见她后来说了什么,但只前面那几句,就够她害怕的了。 尤三姐虽然泼辣,但她聪明,她不止聪明,还很知道一些好歹。她在面对尤氏的时候,都没觉着自己少了什么,但面对宋晚照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少了什么了。 她少了好人家女孩儿的端庄和矜持。 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差别,是出身带来的附加,是她这辈子都学不来的气质。 良与贱,你要她如何跨越呢? 宋晚照这样的就是良人,你看她不仅生的一副端庄文秀模样,行事也是很有大家风范,那是家传下来的渊源。而她,而她...... 若是让柳湘莲来选,肯定会选宋晚照这样的,而不是她这样的,这就是最大的不同了。 总之,尤三姐在宋晚照这里,天然的低了一头。 她不敢得罪宋晚照。 宋晚照放完狠话之后,就让人带她回自己院子里呆着,没有她的允许,不许她再出来,然后就不再理她,自己离开了。 柳湘莲不是在说敷衍话。 自从甄士隐带着妻女,一家子住在他的隔壁之后,他慢慢的就跟甄士隐熟悉了起来。 甄士隐并不满意老友说的小儿子的婚事,便婉拒了老友,把心思都放在了柳湘莲身上。 这个时候,甄士隐只是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想法,他连自己老妻都没说,更何况是柳湘莲了。 甄士隐打算先观察观察柳湘莲是不是个可靠的人,值不值得托付闺女。 考察了小一年,甄士隐还算满意,除了家中人口少这一项。 但对甄士隐来说,家中人口少,反倒是个优点了。 此时,他跟薛蟠的想法居然重合了:看着是在嫁女儿,但女儿嫁了之后,他们老两口可以跟着女儿女婿一起生活,这跟入赘有什么区别? 而且,柳湘莲虽然孑然一身,一无所有的,但他在京中可是有一处颇大的三进房产,还有两个生钱的铺子,也算是小有基业了。 嘿,带着产业入赘,甄士隐想想,心里就有些发乐。 柳湘莲也挺喜欢甄士隐的,他长这么大,就没跟正经长辈相处过,跟甄士隐相处过之后,心想,若是父亲还在的话,或许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于是,在一次赏月饮酒的时候,甄士隐似是玩笑一般说出了要嫁女儿的话。 柳湘莲闻弦歌知雅意,立即跟甄士隐提亲,又给远在陕西那边的姑母去信,送了路费和赠仪,请她老人家来京替他操持亲事。 甄士隐对柳湘莲的识趣很满意。 在听柳湘莲说起要拆了墙,将两家变作一家的时候,封氏也很满意。 封氏又找了个日子,让柳湘莲和甄英莲见了一面,嗯,两个年轻人也挺满意的。 总之,这样所有人都满意的亲事,正是柳湘莲想要的,那个什么尤三姐的出现,简直就是给他找麻烦的。 但为着贾珍那边的事,他又不得不应邀去宁国府,这也算是他一个不大不小的烦恼了。 柳湘莲还不知道,他的这个不大不小的烦恼已经被宋晚照给解决了,等以后他再进宁国府的时候,他再也没见过尤三姐,这就是后话了。 两个年轻人年纪都不小了,老话说的好,娶个媳妇好过年,腊月年节前,柳家姑母也要回自己家,因此,三聘六礼的,就在腊月之前走完了。 柳湘莲成亲这一天,尤三姐做了一个梦,等梦醒了,她只觉着脖颈疼的厉害,刀割一般,但梦中所有,她已经不记得了。 她想,应该是落枕了。 第283章 庆和十一年的时候,因为西南、西北都不太平,所以,莫磐一家就都没回京。 今年,莫磐和怀宁郡主仍旧不回京,但他上书给庆和帝,要莲哥儿和大皇子一起,带着林黛玉回京,一同回来的,还有严学书考察团的一行人。 庆和帝自然是答应了。 西北雪还未化的时候,大皇子就带着一行人出发了,等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快五月了,正好回家过端午。 进京之后,林黛玉在侍卫的护送下,先回林府,去拜见林如海,大皇子和莲哥儿、严学书一行,则是直接去了大明宫,拜见太上皇、庆和帝和华柔大长公主。 华柔大长公主看见快三年没见的金孙,又是拍又是揉又是哭的不放手,莲哥儿则是很有大人模样的哄自家老祖母,华柔大长公主被他哄的又哭又笑,直道他长大了,会哄人了。 可不是? 莲哥儿今年十三了,他的身高随了父亲,从小长的就高,如今,已经是个少年模样了。 作为少主,莲哥儿在宫中,一直跟太上皇和庆和帝说西北之事说到傍晚,要不是华柔大长公主催促,他可能就要宿在宫中了。 第614章 林黛玉回到林府,林如海早就等着她了,父女一年多未见,都甚是想念,只觉着有说不完的话。 林黛玉跟父亲说:“......因为关外时不时的就要打仗,所以严学士带的团队就都在平安州一带考察地形,那边离战场远着呢,因此就安全的紧,若不是很大的胜仗,我们那里都听不到捷报的。我一开始随着大嫂住在西宁郡王府里,后来大嫂去了会宁城,王府里就是严学士带着官员和学子们住在外院,我就带着丹彤和嬷嬷们住在内院,生活读书什么的,都便宜的紧。” 林如海就笑道:“你怎的没去会宁城看看?”不会是因为吴家小子住在王府里,女儿舍不得去吧? 林黛玉就脸上一红,笑道:“怎的没去?去年开春的时候,严学士就带着我们一起去了,一直住到下雪才回王府呢。” 林如海就点头,正色道:“哦,原来是有严学士带着,这样,老父我可就放心了。” 他这话说的一本正经,但林黛玉却从中听出了不正经来。 算了,林黛玉心想,我还是多给父亲说说北国的风光吧,什么正经不正经的,随他去吧。 严学书带着考察团去了西北近两年的功夫,即便每一个月都会写折子给庆和帝汇报,但有些情况,庆和帝都要当面问一问,才会了解的更详尽,做决断的时候,也能更放心一些。 严学书毕竟已经上了年纪了,他的一只眼睛还不好使,因此,严学书陛见的时候,就带上了吴奉礼和另外几个他觉着很不错的学生。 庆和帝有什么想问的,就由吴奉礼这些学生解答,他们有解答的不祥尽的地方,严学书就再补充。 严学书的这些学生,既然跟着严学书学习,就是以后打算走农科这一道的,或是做官,或是做吏,都是一条出路。若是做官,那得非常有才华,非常有天赋,让人能看到他们的成绩才行,因此,他们以后的出路,几乎百分百的可能性就是走吏这一条路了。 但是,他们拜的老师是大学士,能被严学书看中的学生,天然就多了一条进阶的通天梯,就比如这一次,他们若是在皇帝面前表现的好的话,很可能庆和帝当场就授官了。 因此,严学书的这些学生,在回答庆和帝提出的问题的时候,有的故作镇定,有的结结巴巴,有的甚至脑袋空空的,当然也有能摒除紧张,顺利答题的。 吴奉礼是属于还可以的那一种。 之所以说是还可以,是因为他以前见过几回庆和帝,不止庆和帝,他还见过几回太上皇,都是在惠慈大师的祈安寺内。因此,这次陛见,其实吴奉礼的紧张感是不多了。 加之他性子憨直,做事认真,此次考察报告也写了不少,并不怕庆和帝提问,因此,在众多学子中,他表现的是最游刃有余的。 陛见完毕后,庆和帝每一个人都有所赏赐,吴奉礼的这个则是多赏赐了一柄宫扇和一套文房四宝。 庆和帝对严学书笑道:“朕听闻,爱卿此次西北之行,顺道培养出了一位女夫子,这柄宫扇和文房四宝,就赐给她吧。” 话是说给严学书的,东西却是归了吴奉礼的名下,那么庆和帝说的那个女夫子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等出了宫门的时候,严学书就让他们自己回自己家。 分别的时候,就有人跟吴奉礼叹道:“到底是我们狭隘了,以前见林姑娘不守妇德,抛头露面出来教书的时候,还颇有微词,现在陛下竟赏赐了林姑娘,还口上褒扬了她,吴兄回去了,就代我等跟林姑娘说句抱歉吧。” 吴奉礼代林黛玉受了这一礼里,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对那人,也是对旁边听话的人道:“她并未将尔等的‘微词’,放在心上,否则,也就不会一直教田间顽童读书识字了,所以,诸位可以放心回家了。” 那几个人脸上都有些不自在,有羞愧不已的,但更多的是不屑不以为然的,他们能跟吴奉礼道上一句歉,不过是为着皇帝的赏赐罢了,其实在他们心里,还是觉着林黛玉出来教书,是大逆不道,颠倒纲常的行为,是让人不耻的。 对这些人的嘴脸,吴奉礼早就看的清楚了,并不跟这些个愚人一般计较,只略微点一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就有人气恼道:“神气什么?不过是个商贾之子,士农工商,他还不如我们呢。” 就有另一人笑道:“能随意出入公主府的商贾之子,能见到皇帝和太上皇的商贾之子,这样的商贾之子,你见过几个?以后可莫要再说这样让人发笑的话了。人家能跟当朝一品大学士家结亲,你能吗?咱们当中的又有谁能?” 那些心中不忿的人不免有些讪讪,还有的忍不住露出一丝嫉妒的神色来。 他们中的有的人,能娶上媳妇就是万幸了,哪里还能跟大学士家的千金结亲呢?这可是痴心妄想了。 第二日,吴奉礼带着庆和帝的赏赐去林家拜访。 林如海这才知道林黛玉在西北都做了些什么。 林如海看着神色有些缀缀的女儿,神色轻松的问道:“竟还有这等好事,玉儿你怎么昨天不与我说呢?” 吴奉礼也有些茫然,怎么,林黛玉在西北为顽童启蒙的事,竟然是瞒着林如海的吗? 西北施行军屯制,他们在军屯里搞调查的时候,林黛玉也没有一个人闷在王府里闭门不出。西北苦寒,无论是成了亲的妇人,还是未成亲的姑娘们,只要还想吃饭,就得出门做活,因此,西北的街道上,到处可见大姑娘小媳妇们,怀宁郡主也鼓励林黛玉有时间有兴致了就出去走走,只要多带上人,不要出事就行了。 第615章 因此,林黛玉有一段时间,其实是跟着严学书他们在军屯地区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在这段时间里,严学书他们搞调研,林黛玉就跟军屯里的小孩子们混在一起。 林黛玉是个好读书的,她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书,那里的小孩子们见了好奇,林黛玉就教他们认一些字,男女不限,年龄不限,只要来找她问的,找她学的,无论难易,她都教,久而久之,她这里竟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学堂,跟她学习的人,也就尊称她一声夫子。 在这一教一学之间,林黛玉寻找到了极大的人生乐趣,她心潮澎湃,又踌躇疑虑,以至于回到京师之后,都不敢跟父亲提及这些事。 林黛玉嗫嚅道:“那么多事,哪里说的过来?我还想着,过几日再说与父亲听呢。” 林如海就笑道:“好啊,等你想说了,就跟为父好好说说。唉,吾家有女初长成,竟也能为顽童启蒙读书了,也不枉你从小就读了满肚子的书。” 林黛玉有些雀跃道:“父亲不反对女儿教人读书?” 林如海就笑道:“陛下都称赞你是女夫子呢,为父难道能违逆圣恩吗?” 林黛玉笑的小脸放光,点头应道:“陛下真是英明神武,再没有比他老人家更像圣人的皇帝了。” 林如海摇摇头,笑道:“比皇帝更像圣人的,自然就是太上皇了,你这话可是说错了。” 林黛玉眨眨眼睛,俏皮应是。 既然两个孩子都回京了,吴林两家就商量了一个日子,为吴奉礼和林黛玉正式放了小定,算是将亲事给定了下来。 林黛玉今年虚岁十五,要等到明年才算是及笄,因此,这亲事,要等到后年以及大后年才能办,时间充裕的很,林如海可以慢慢的为女儿准备嫁妆。 吴林两家定亲礼这日,林家着实热闹了一日。 莫青鸾跟严夫人去了吴家,莫家三个嫂子、王家祖母、王家大伯母、余家亲家母、黄家亲家母、以及王嫣的婆婆跟王嫣等女眷,则是来林家给林黛玉撑场子。 还有王熙凤带着三春和史湘云也来了。 在众人的见证下,在媒人喜气盈腮的吉祥话中,吴舅妈为林黛玉插戴好四金四银,这亲,就算是定下来了。 之后,就是热闹的筵席。 林黛玉招待着惜春和史湘云,王熙凤则是带着迎春和探春去和众位夫人们寒暄。 史湘云跟林黛玉道:“大老爷让凤姐姐带着迎春姐姐来,似是要给她说人家呢。” 迎春今年已经十六了,是该说人家了,看大舅舅的意思,这是要在文官圈子里给迎春找婆家。以迎春绵软的性子,能嫁入文官家庭,或许算是个好去处。只是,以林黛玉的眼光来看,这嫁人,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其实没多大差别,还是要看自己。人文官家庭里,也想要个能立得住能成为丈夫助力的媳妇呢,一味的绵软是绝对不行的。 但这话,林黛玉是不能说的。 林黛玉就笑道:“大舅舅有心了。” 迎春这样的,或许能招某些婆婆喜欢,也是不一定的。 就比如,余夫人就挺喜欢迎春的。 她家里有个庶子,也是到了娶亲的年纪了。迎春这样绵软的,嫁给嫡子她怕儿媳妇立不起来,让儿子太辛苦,但做庶子媳妇,就能减少许多争端,家庭和睦呢。 她跟王熙凤仔细打听了迎春的出身之后,就有些犹疑了,荣国府的孙女,即便是庶出,他们这样的人家,也是不好提出给庶子迎娶的,怕人家说自家看不上国公府邸。 王熙凤见有门,就热情的跟余夫人攀谈,仔细打听她家里的丁口。 余夫人就半推半就的说起家里现如今五子两女,老大和老二都是嫡出,已经娶妻了,老三老四老五是庶出,老四老五才十来岁的年纪,不成器,倒是老三,今年已经十八,去年才考取了秀才功名,如今正在书院攻读,只是,举业固然重要,也是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她正发愁呢。 王熙凤听到是庶子的时候,心里就有些不大乐意,等听到已经中了秀才功名的时候,心里就有些动摇了。 听公公的意思,是要给迎春找个会读书的,不看门第,只看人品。 这不看门第一项,王熙凤琢磨着,或许也不论嫡庶的。 其实要王熙凤看,今日来林家的这些人家,门第都不低,若是以此来看,庶出,似乎真的不算什么。 关键得是看男人顶不顶用,以及,婆婆是不是好相处。 余夫人面上自然是慈爱和气的,说话也不重不急的,一派的官家夫人样子。 王熙凤再看看木讷讷的迎春,心下叹气,二丫头这个木头人性子,她连自己屋子里的丫头婆子都辖制不住,以后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子,真不好说。 王熙凤带着姑娘们回家,先去回了贾母,就去了贾赦的院中,要给贾赦回话。 贾赦院子里,只有邢夫人一个人在,不见贾赦。 王熙凤跟邢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婆媳两个一边说话,一边等贾赦。 王熙凤看着精神头不大高的邢夫人,心下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 该!让她逞能,让她逼着自己去抄捡大观园!结果呢?谁的屋子里都没出事,偏她自己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出事了。这下子,邢夫人不仅被自己弄了一个好大的没脸,还被公公贾赦知道后,直接给禁了足,连门都不给出。 第616章 按照道理,今日去给林黛玉小定,应该是由邢夫人带着王熙凤等小辈们去的,结果,邢夫人礼物都收拾好了,门面也穿戴好了,临走了,贾赦却只让王熙凤自己带着姑娘们去,将邢夫人给赶了回来。 邢夫人在儿媳妇面前丢了面子,即便她以前也没有什么面子,但直接被贾赦当着儿媳妇的面剥下面子,还是不一样的。 因此,王熙凤说十句话,她也就回上一两句,也不知道是给王熙凤没脸,还是自己觉着没脸。 好在,没一会,贾赦就回来了,带着荀哥儿。 王熙凤让下人带着荀哥儿回自己家,她则是恭敬的将她今日见到的人家都给贾赦说了一遍。 她道:“......对二妹妹感兴趣的人家,有余家鸿胪寺卿家和翰林黄家两家。从家世上来看,余家要更富裕一些,但余家嫡出的大少爷和二少爷已经成亲了,现在正当龄的,只有庶出的三少爷,不过,这个三少爷,在去年已经考了秀才了,可以称一句少年英才。翰林黄家,说的倒是嫡出的三少爷,但这位三少爷,如今只在国子监读书,身上并无功名。” 贾赦思量片刻,问王熙凤:“你觉着,以你妹妹的性子,哪家会比较好一些?” 王熙凤忙笑道:“这个,让媳妇儿来看,这两家,都是很好的。余家这边,余太太见着庶子出息,就想给庶子娶个性子软和的媳妇儿,想着家和万事兴呢,这点子,二妹妹是可的。但坏就坏在这为三公子太有出息了一些,这样出息的儿郎,自己有些成算也是有的,媳妇儿就怕,二妹妹嫁过去,不得夫君喜欢,岂不是害了二妹妹?” 贾赦捋着胡须点头,并不说话。 王熙凤就继续道:“这位黄家的三少爷,眼下还看不出什么来,不过是随着父母居住罢了。黄夫人的长子,娶的就是莫夫人的义女吴妍吴小姐,如今小夫妻两个都在西北,黄夫人膝下寂寞,就想给小儿子娶个知冷知热的媳妇儿。” 其实是大儿媳妇太霸道了,黄夫人就想找个能受她拿捏的小儿媳妇。 那位吴妍吴老板,在京中,可是大大的有名,贾赦一听王熙凤的话,就对黄夫人的心思猜个不就不离十。 王熙凤继续道:“若是这样,二妹妹倒是合适的,但那位三少爷,以后不知前程,父母在的时候还好,若是父母不在了,或者以后分家了,这些都是说不好的事。而且,若是二妹妹嫁过去,在黄夫人手下讨生活,日子着实难料。” 贾赦就道:“在婆婆手下讨生活,有几个儿媳妇有好过日子的?” 王熙凤这就知道,她公公这是相中了黄家了。 她还以为,贾赦会相中余家呢,毕竟,余家少爷挺会读书的,但又想想,跟黄家结亲的是莫家,以后迎春嫁过去,跟吴妍就是妯娌了,王熙凤就理解贾赦了。 既然相中了,王熙凤就找了个日子,邀黄夫人一行人到大观园里玩了一回。 黄夫人看着安分守拙面容秀美的迎春,心下虽然不大满意她庶出的身份,但贤德妃的妹子,有这么一个身份在,配他们一个清贫翰林家,也算可以了。 黄大人心下则是有些犹豫,无他,他在朝中听的多了,对荣国府这些老牌勋贵们,都是下意识的远着些的,更何况现在竟然也跟他们结亲了? 黄夫人则是不以为意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爷不喜欢荣国府,就不跟那边的亲家来往,贾姑娘的姑父林大人、林表妹的婆家吴老爷还不够老爷来往的?况且,我就是喜欢这姑娘柔顺的性子。” ‘柔顺’这两个字,可算是顶到黄夫人的心坎上了。 黄大人失笑,她这老妻,越老越小孩了,她这是,还在因着大儿媳妇不受管教的事不平呢。 罢了,既然老妻喜欢,就贾家姑娘吧,而且,他那小儿子他知道,是个诸事平平的,能娶个不挑三唆四的媳妇陪着过一生,也是福气呢。 就这样,黄贾两家定亲下聘迎亲一条龙走下来,也就三四个月的功夫,迎春就出嫁了。 第284章 鞑靼王庭自己也明白,长时间的混战不利于部族内部的团结,因此,在三方混战大半年之后,最终还是大王子杀死了三王子,取得了可汗之位。 要说三王子之所以这么容易的就被大王子杀死,还是莫磐在背后助其一臂之力呢。 自从柳湘莲取信三王子之后,草原这边跟内地的联络点,就由莫磐给接手了,因此,在今年年初的时候,三王子曾派人秘密绕过大周去辽东向北静王求助,就被莫松带着人马拦截下来。 莫磐一边跟庆和帝送了证据,一边让三王子等空,然后落得个被亲兄长杀死的下场。 等大王子登上可汗之位,已经到了六月份了,大王子之所以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登位,是因为一年一度的羊毛买卖将要开始了。 但是,今年莫磐以鞑靼新可汗暴戾不悌,杀死了鞑靼老可汗最看重的儿子,莫磐的好友哈拉刺为由,拒绝收取鞑靼草原上的哪怕一根羊毛。 莫磐不收取鞑靼草原上的羊毛,可没说不收取西域诸国的羊毛,都是羊毛,混在一起,莫磐知道这根羊毛是从那一头羊上头薅下来的? 因此,几乎在莫磐的口信刚放出来的下一刻,就有西域诸国的商队,甚至是大周本土的商队,都冒着一去不回的风险,带着车马浩浩荡荡的进了鞑靼草原,他们要去收鞑靼牧民的羊毛,以比去年、前年、甚至是大前年更低,低上五成、七成的价格去收鞑靼牧民的羊毛。 第617章 鞑靼牧民自然是不愿意的,这两年他们尝到了高价的甜头,这些人给的价格,就连以前的两成都不到,这跟白捡有什么区别? 但是,随着时间的拉长,到最后,这些牧民连两成的价格都卖不上了时候,他们才发现,恐怕今年的羊毛,要烂在自己的手里了。 而因为这两年有哈拉刺牵头,牧民的羊毛卖的极好,这些牧民们几乎将家中所得,都换成了牛羊,甚至连给鞑靼王庭饲养的马匹,都不是偷偷卖给了汉人,就是统统都给换成了能产上好羊绒的山羊,这一下子,汉人这边不收他们鞑靼的羊毛了,西域诸国又来趁火打劫,牧民今年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呢? 原本,他们还想着要用今年卖的羊毛的钱,买粮买盐买茶买煤球给家里改善生活呢,现在看来,他们竟然要血本无归了,这到底要怪谁呢?! 牧民们只知道自己要血本无归了,根本想不清楚这其中的道理,只是听说汉人这边是因为他们的新可汗杀了他们的三王子,汉人重情义,他们不愿意再买新可汗的羊毛,要为死去的三王子哀重,牧民们心中,难免就对新可汗生了一层埋怨。 牧民的埋怨尚且可以安抚,但鞑靼大部落首领的损失,可就太过惨重了。 他们不光损失了能支持奢侈生活的金银,还损失了大批的战马,以及可以培育优良战马的种马和母马。而这些,其实都是分派到最底层的牧民家里给喂养的,就像是关内大周的农民要缴粮税,鞑靼草原上的牧民缴的就是马税。 其实,自从莫磐开始用自己草场上培育的能产羊绒的山羊换良种马的那一刻起,鞑靼草原上的牧民们就已经被他慢慢的渗透过了,只不多,这几年大周跟鞑靼都保持着一个相对微妙的平衡状态,鞑靼的大部落首领们手中战马短时间内没有大的消耗,下头收上来的马税也没有减少,再加上这几年,哈拉刺又带来了洗羊毛的方子,别说下面的牧民了,就是这些大部落首领家里,都慢慢的将其他牲畜都换成山羊了。 也因此,现在莫磐来了拒收鞑靼羊毛这一手,这些大部落首领们这才察觉,或许他们今年不仅要大失钱财,可能就连今年的马税,都不一定能收上来了。 没有战马的持续供应,对鞑靼这种草原上的民族来说,是致命的。现在看着还没什么,但一等战事开启,他们鞑靼这边,将会受到难以挽回的灾难。 而且,今年汉人拒收羊毛,鞑靼草原上家家户户都没有进项,如何渡过寒冬?这眼看着就是灾年了,若是不打上一场的,都对不住新可汗的新汗位。 莫磐早就厉兵秣马等着鞑靼进犯了,但是,他左等又等,等来的是鞑靼跟俄罗斯先打起来的消息。 这个,还得从莫磐的羊绒制作一条龙的方子说起。鞑靼苦心多年,都没能得到汉方,其他外族人,自然也是没能得到的。突然之间,莫磐决定给鞑靼了,那么他也没有厚此薄彼,分别以不同的手段不同渠道,都给周边大国卖了一波方子。 俄罗斯跟大周之间,隔了个鞑靼,因此,他们那边收到莫磐今年拒绝收鞑靼羊毛的消息比较晚,但好在他们跟鞑靼毗邻,可以就近以低价格收取鞑靼牧民的羊毛,然后回自己家里去洗、纺羊绒和羊毛。 一开始,鞑靼人自然是不卖的,这些俄罗斯人也不是良善的,你们不卖,我们就不能强买强卖吗?左右你们的羊毛是卖不出去的,卖给我们,你们好歹还能赚一些呢。 俄罗斯自以为是为鞑靼牧民们着想,但鞑靼牧民们可不这么觉得,于是一来二往的,鞑靼跟俄罗斯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鞑靼新可汗:这都是些什么破事?! 腹背受敌,两方同时开战是不可能的,鞑靼没办法,只能先平定跟俄罗斯的战争,然后再来跟大周打。 行吧,莫磐心想,那我就先等着你们打完吧。 不过,莫磐也不能闲着,生意还是要照做的。嗯,让他想想,鞑靼的百姓们还是要吃喝渡过草原上的寒冬的,不如他就卖给他们一些粮食,就用小马驹换好了,反正,这些小马驹没有粮草,也是挨不到明年春天的,倒不如拿来卖给他,还能为一家老小换些过冬的粮草呢。 还有,为了不引起鞑靼王庭的注意,还是将跟鞑靼的交易转到地下吧,让他想想,西北这边的大走私贩子是谁来着?一家太单薄了,还是要多找几家,大家都来坐下来一起聊聊,商量商量今年怎么朝草原上走私才算是最合适的吧。 众走私贩子们:俺们都谢谢您还记得咱们哈! 就在莫磐在草原上搅风搅雨的时候,西南边的战事又进入了焦灼状态。 或许是年初莫磐从哈拉刺手里截胡到的通敌证据太过直接,北静王这边,终于安奈不住,开始动手了。 他做了两手准备,一边通过史鼎跟越国出卖大周的消息,一边在一年一度的秋狩的时候,从辽东调兵,以兵冲匪,在半路截杀庆和帝。 在这次截杀中,北静王做了两手准备,一边用匪军冲击仪仗,一边安排了贾元春身边的宫女刺杀庆和帝。 无论是截杀还是刺杀最后当然都失败了。 对北静王,庆和帝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截杀庆和帝的兵丁尽皆被牛继宗带领的禁军们屠杀殆尽,刺杀庆和帝的宫女,连带着贾元春,都被庆和帝直接赐死。 贾元春选择用白绫结束自己尚且年轻的生命。 第618章 她看着眼前的毒药、匕首和白绫,她突然想起来,秦可卿死的时候,听说就是被人用白绫勒死的,她死的时候,可有觉着不甘心? 她可是觉着不甘心急了! 其实,贾珍做的事,她一直都是知道的。那个刺杀皇帝的婢女,就是贾珍送到她身边的,她们自觉做的隐蔽,却不想,早就落入别人的耳目中了。 荣国府在宫里有眼线,宁国府只会比荣国府更多。 大伯不是不管她了吗?她又不是只有贾赦这一个大伯,她还有一个做族长的堂兄弟呢。 既然挣不出头去,那么她就拼上一把,拼赢了,她就是荣华加身,拼输了,大不了一死。 这些年,她在深宫里过的日子,也就比死人多一口气罢了。 她恨,但也不知道该恨谁。 来送她的老太监见她迟迟不选择,就有些不耐烦,问道:“娘娘可是选好了?若是没选好,奴才帮您选如何?” 贾元春回过神来,看着雪白的白绫,惨笑道:“选好了。” 老太监会意,捡起白绫来,对贾元春道:“娘娘放心,老奴手上有分寸,不会让娘娘受太大罪的。” 然后,贾元春一缕幽魂,就荡幽幽的向她本来来处飘去。 贾元春的死讯传回贾家的时候,贾母受不了如此惊天噩耗,当场就昏死过去。 贾珍吓的三魂出了六魄,跑来找贾政,问贾元春到底是怎么死的,宫中可是拟出了谥号,等等。 贾元春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其实心知肚明,庆和帝活的好好的,自然就是贾元春死了。他想知道的,其实是后面的谥号,他想通过贾元春的谥号,猜测出一些皇帝的心思。 贾政能知道什么? 贾政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齐齐来找贾赦。 贾赦:...... 贾赦刚去安排后路了,才刚回来呢,就被贾政跟贾珍堵个正着。 贾赦问贾珍:“蓉哥儿呢?” 贾珍抹着额头的汗渍,骂道:“没囊性的龟孙子,跟着他媳妇回岳家了。” 贾赦就笑道:“好,回岳家的好,等以后,说不得就是他岳家照拂他呢。” 贾珍脸色顿时就又黑又青,竟隐隐的透出灰白来。 贾政以为贾赦知道些什么,忙问道:“你可是知道了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说出来。” 贾赦就看着贾政,道:“我并不知道什么。看你的样子,元儿走了,你这做父亲的,竟没有一丝半丝的悲伤吗?” 贾政跌足急叹道:“她一个人,跟家族兴亡比起来,能算什么?” 贾赦讽刺道:“哦,她死了,你就急巴巴的来问家族兴亡,这是什么道理?” 贾政被他噎的说不上话来。 贾赦就没好气的赶他们:“走走走,我这里,可装不你们两尊做大事的大佛,赶快离了我这里吧。” 贾政和贾珍被贾赦赶出家门,临走的时候,贾珍对贾赦道:“大伯,咱们宁荣两府筋连着筋,若是我们宁府不好了,荣府这边也好不了,就是大伯,又能怎么样呢?” 说罢,就低垂着头,丧气的离开了。 贾赦站在大门前,向西看看轩峻峥嵘的荣禧堂,叹口气,心道,我可没想好呢,早在你不听劝,给蔷哥儿媳妇大办丧礼的时候,老子就没想着好了。 他回了内院,让孙子去喊他娘来,他有话要说。 王熙凤见荀哥儿一个人颠颠儿的跑来,就板了脸,问他:“跟着你的人呢?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让你一个人到处跑......” 荀哥儿忙拉住她,对她小声道:“快别骂了,祖父叫你过去呢。” 王熙凤见荀哥儿一副做贼的样子,心下一跳,荀哥儿说是大老爷的命根子也不为过,这个时候让他来叫她,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王熙凤也不敢耽搁,她也是谁都没叫跟着,只跟平儿嘱咐看好门户,就牵着儿子的手,一个人去见贾赦了。 贾赦正在厅里背着手来回踱步呢。 他见王熙凤一个人带着荀哥儿来,也没废话,直接跟她道:“你这两天就收拾收拾,带着两个孩子回南吧。” 王熙凤骇了一跳,公公这个样子,可不是让她回老家省亲的,倒是有些避难的意思,便忙问道:“这是怎么说的?老太太还病着呢。” 贾赦就道:“多的别问,老太太那边有我呢,就是她知道了,也是同意的。这两年,我在贾氏阴宅旁买了许多的祭田,你回去了,也别回金陵的国公府,就带着两个孩子住在那里,看着收拾这些祭田。这是我贾家最后的退路,记住,万不能有任何差错,记住了吗?” 王熙凤早就骇的面无人色了。贾赦吩咐王熙凤的时候,荀哥儿就在旁听着,此时,他上前抱住贾赦的腿,仰着头问他:“祖父,我们走了,您要怎么办呢?” 贾赦蹲下身,爱怜的摸摸他的小脸,笑道:“这里是祖父的家,祖父得待在这里,等最后的结果呢。哥儿乖,跟着你娘回南,以后要好好读书,就是读不好书也没什么,祖父都给哥儿安排好了,能让哥儿安稳的做一世的富家翁了。” 又对王熙凤厉声道:“这是我的命根子,也是你的命根子,你发誓,你要看好、护好了他跟姐儿。” 王熙凤见贾赦这个时候,想的都是她生的两个孩子,往日里对贾赦的那些个不满和怨怼此时尽都消散了,她跪在贾赦面前,指天发誓道:“我王熙凤对天立誓,以后定会护好我的孩子,紧守祖业,安稳度日,有违此誓,不得好死。” 第619章 说罢,就对着贾赦磕了三个头。 贾赦这才缓和了脸色,转过身去,道:“走吧,别引人注意,人我已经安排好了,天冷了不好行船,尽快出发。” 王熙凤拿帕子小心的抹抹脸,等觉着脸上应该看不出什么来了,她才带着流泪的荀哥儿出来。 一路上避着人,好不容易回了自己的屋子,她才惊慌起来。 平儿忙问她怎么了,她想起贾赦要她避着人的话,就看着平儿,吃吃道:“你是我的大丫鬟,咱们生一起生,死一起死,你愿不愿意?” 平儿被她这幅要吃人的样子骇了一跳,就问:“什么愿不愿意?做什么说这样没头没尾的话?” 王熙凤只问:“你愿不愿意,你若是愿意,就立个誓来,我才跟你说。” 平儿无法,只得立了誓。 王喜凤就把贾赦跟她说的话半真半假的说了。 平儿也吓的六神无主的,不住地道:“还有二爷呢,二爷还在西北为陛下效力呢,就是家里......还有二爷呢。” 王熙凤兜头一个巴掌扇了平儿一个耳光,骂道:“呸!我打死你个痴心妄想的小蹄子!都这个......”似乎是觉着她声音太大了,就一边掐着平儿的胳膊一边低声骂道:“都这个时候,你还想着那个夯货呢!我跟你说,我有哥儿和姐儿两个就够了!为着他们,我王熙凤就是天打雷劈都不怕!我已经跟你说了,就是要带着你一起走的意思,你要是给我泄露半点子去,我就是做了鬼,也要回来生吃了你!” 平儿只扑簌簌的掉眼泪,心里呕的不行。 荀哥儿听见里屋的动静,就掀帘子进来,看见自家娘正在掐平姨,平姨也在捂着脸闷声哭。 荀哥儿就忙上前拉开他娘,护着平儿道:“娘,这个时候,就不要多生事端了吧?您都跟平姨说了?平姨,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平儿搂着荀哥儿哭道:“自打你生下来,就没离了我的眼前一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王熙凤给了两人大大的一个白眼,恨恨的‘呸’了一声,自己去收拾东西去了。 说的好似是自己生的一样,德行! 王熙凤带着两个孩子离京回南,伺候的人,只带了平儿一个,其他的,就都是贾赦给安排的人。 荣国府里,王熙凤一个人就能顶十个人的热闹,现在一下子少了她一个,众人都纳闷的很。有问的,就有的说她去年元宵的时候,不是掉了一个胎吗?从那以后,就断断续续的没治好,以前脉息很好的张太医现在就在南边,因此,大老爷就安排了人护着她去南边老家养病去了。 也有的说,是大老爷梦见祖宗坟茔似是有所损毁,派了府里长房嫡脉的哥儿回老家,替贾家老少爷们祭祖呢,哥儿年纪还小,自然要有做母亲的跟着料理了。 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吧,王熙凤在贾母身体不好的时候离府,背地里就都说往日里老太太都白疼她了这些话。 贾府里眼瞧着就乱起来了,王夫人年高力微,实在是打理不来了,这个时候,就想着,要是能有个儿媳妇帮忙就好了。 李纨她压根就不考虑,她去了薛姨妈那里,跟薛姨妈商量,尽快给贾宝玉和薛宝钗办喜事的事。 薛姨妈有些迟疑:“你们老太太那边,还躺着呢吧?” 王夫人就发愁道:“可不是。我是想着,给两个孩子办场喜事,一来给老太太冲冲喜,二来,这府里,我也能有个助力呢。” 今年薛蟠娶了夏金桂,薛姨妈着实没看着娶儿媳妇的好来,但是,薛宝钗眼看着已经奔十八了,若是再不嫁,可就真成了老姑娘了。 于是,薛姨妈就答应了下来。 贾宝玉娶亲,也就是从大观园抬到荣禧堂那边的事,说热闹,也只是荣国府里面他们自己的热闹。 或许冲喜真的是有作用的,贾宝玉跟个提线木偶似的被扶着拜堂的时候,贾母竟也能颤颤巍巍的打扮一新的,来了贾宝玉跟薛宝钗的新房,看她们闹新房撒帐子呢。 这边正热闹的时候,那边就有人惊慌来报,说是史家,被抄家了。 贾母又躺下了,不过,或许是因为这些天吃着药的缘故,这一次躺下,没过多久,她就醒了过来,醒过来之后,自觉大不比以前,除了宝玉还问上一两句,其他的,就都不管了。 接下来的比如王子腾在回京述职的途中病死,史家老小被发卖、包括史湘云的夫家在内的北静王一系的家族被抄家等事,都没敢报给贾母知道。 不久,朝廷收到坏消息,西南大败,南安郡王战死,郡王世子被俘。 越国发来国书,要大周送公主和亲,他们才会送还南安郡王世子。 第285章 庆和帝表示他没有公主要和亲,南安老太妃就满京师里找能去西南和亲的姑娘,好去能换回她的儿子。 庆和帝且管不到南安老太妃这边,他正在着急上火的找北静王的罪证呢。 按说,有莫磐两次为庆和帝提供北静王的证据,给北静王定罪应该证据确凿才是,但北静王就有关键时候脱身的本事。 第一个确凿的证据,就是哈拉刺给出的那枚北静王府的令牌。 但楚王给北静王提供了这枚令牌是被偷出去的证据,证据就是,在令牌被偷出去之后,北静王府就上报了兵部,重新为王府制定了新的出入令牌,因此,这枚令牌是作废的。北静王若是有罪,也只是监察不力的小罪,罚罚俸禄就完事了。 第620章 其实是在铁网山事件之后,楚王为给北静王勾结外族人的罪证扫尾,让北静王悄悄的换了王府出入禁令。 这新旧两块令牌,猛地一眼看上去真的差别不大,再有兵部那边的人打掩护,就连庆和帝这边都给隐瞒过去了。 楚王还问庆和帝,这枚旧的令牌是哪里来的,他也好防备着些,省的他自己王府的令牌也不知不觉的被盗了,自己还在发梦呢。 第二个证据,就是去年年初的时候,哈拉刺给北静王的那封密信,但这毕竟是密信,哈拉刺已经死了,而且远在西北,北静王咬死这不是给他的,庆和帝是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北静王谋逆的案子做成铁证的。 还有就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卖官鬻爵、贪污受贿、强买强卖的案子,这些有的是人和家族为北静王背锅,反正,他就是在年纪还小,还不懂事的时候,被人给蒙蔽了。 在北静王当朝哭了几回老北静王死的太早了,他小小年纪就继承王位有多么不容易,以至于有负皇恩之后,庆和帝就简直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了。 转机很快就出现了。 南安老太妃去了荣国府,跟贾母说,她要收贾探春做孙女。 南安老太妃的意思很明显,是要贾探春去西南和亲,而她的回报,就是跟贾府分享政治资源。 贾府岌岌可危,贾母一直在逃避,但她心里,是清楚的。 因此,当南安老太妃提出来这个要求的时候,贾母就同意了。 南安老太妃收贾探春为孙女这样的大事,宁府那边,自然很快就知道了。 宋晚照心里觉着,就没有这两府做不出来的恶心事! 贾珍在宁府里闹的更不成个样子了,有一次,薛蟠甚至带着人冲进了她的院子里。 宋晚照不想再忍了,她以回娘家的名义,去了柳湘莲的家里,去找柳湘莲,跟他说,她要揭发宁府贾珍跟北静王勾结,谋害朝廷命官和弑君的罪证! 柳湘莲简直被宋晚照吓的魂不附体,他也不敢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他去贾家是去打听消息,而不是去玩乐的事了,他是一刻也不敢耽搁,直接将宋晚照带进了宫。 托冯紫英的福,柳湘莲在禁军那边混了个脸熟,都知道他是在为大人物做事,因此,柳湘莲一来,他们就立即报给了冯紫英,冯紫英知道兹事体大,也用他禁军副统领的权限,将载着宋晚照的马车带进了宫里。 宋晚照一共给庆和帝提供了三个证据。 一个是贾珍跟一个太监合谋要害死林如海,结果被她的妯娌秦可卿撞见,秦可卿反被杀害的事。 宋晚照道:“那个太监,如今就养在我们府里,我平日里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的,我出门前,让人给他送了几坛子上好的烧酒,他现在,恐怕已经醉死过去了,你们正好去拿人。” 就有人好奇问道:“这样的机密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这贾珍,难道还是当着儿媳妇的面杀死侄儿媳妇的?听她描述的这样清楚,保不齐她就在案发现场亲眼看着呢,只不过是贾珍和那个太监没发现罢了。 宋晚照就捋捋鬓发,一本正经道:“自然是我妯娌托梦给我的,是真是假,你们去问问那个人就知道了。” 问话的人:呵呵,他信了才有鬼。 秦可卿:我真的托梦了,你们可别不信啊...... 庆和帝挥挥手,自有人去宁国府去拿这个太监了。 宋晚照继续说第二个证据。 宋晚照道:“我想先见一下去年刺杀陛下的那个婢女的画像。” 问话的人脸色一僵,不确定的去看庆和帝。 庆和帝挥手,立即有人出去,去找人给宋晚照找画像去了。 宋晚照接着道:“这第三个证据,就是我们家在辽东那边的庄子的庄头,其实是贾珍跟北静王的联络人,有很多北静王府或者是北静王封地那边的货物消息等,都是通过这几个庄头互通有无的,我猜,应该不止我们家的庄头,或许在辽东那边有庄子的几家,都有联络也说不定呢?” 问话的人就问宋晚照:“这些个,奶奶你是如何确定的呢?” 宋晚照就笑笑,笑的问话的人都有些战战兢兢了,她才道:“因为,我是宁国府的当家奶奶啊。我嫁入宁国府已经快十年了,自从我嫁过去,宁国府就是我在掌家,这十年来,宁国府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所以,陛下,您要是还想知道什么,就去问贾珍吧,这天杀刀的猪狗不如的畜生,想来是没有什么硬骨头的。” 意思就是要庆和帝大刑伺候了。 问话的人大气不敢出,宋晚照明显是知道屏风后头的人是谁的。 庆和帝就转出屏风,上下打量了一下宋晚照,对她道:“朝臣都说宋御史胆大心细,尽忠职守,是个好官,朕瞧着,你相比于你的兄长,毫不逊色。” 且不说宋晚照说的都是真是假吧,至少宋晚照站在这里,那么她告亲、告尊、多言这三条是跑不了的了。 所以庆和帝才说她胆大心细,不逊色于一手扳倒甄家这棵腐朽大树的宋昭严。 宋晚照低头道:“忠孝,先忠于君父,后才能孝顺舅姑。我宋家世代忠君,门风清正,贾家谋逆大罪,小妇人既然知道了,就没有不告知君上的道理。” 庆和帝点头,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拿着一张画卷来了。 庆和帝转眼一看,就点头示意,让人拿给宋晚照去看。 第621章 宋晚照瞧了,觉着有七八分相似,就又问道:“此女脖颈左侧可是有个小拇指大的青色胎记?” 小太监有些茫然,庆和帝却道:“有的。” 宋晚照就点头回道:“这就没错了,此女名叫梅香,是贾珍从北静王府带回来的丫头,她住在府里的时候,她的一应穿戴享用,都是我给准备的。只是,此女只在府中住了两三个月,就没了踪迹,我还以为,她是被贾珍给玩死了,所以才不声不响的没了,没成想,竟是被派去刺杀陛下去了。我听说,此女父母兄弟,是城郊北山村的,现在,不知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踪迹。” 另一个跟着庆和帝的太监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庆和帝一个眼神过去,此人马上磕了一个头,跑去查案了。 宋晚照就笑道:“可是陛下查到的那个女人的消息跟我说的不对?不妨跟陛下说实话,我们家里,还有好些个出身来历都不大正常的女子小子,我以前只以为是贾珍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玩意儿,现在想来,恐怕身份都不一般呢......” 庆和帝就道:“朕已经下旨去贾府抄家了,是与不是的,一审就知道了。” 宋晚照默然。 好一会,她才问道:“那,荣国府那边......” 宋晚照大小算个功臣,庆和帝对她还算客气,就道:“他们两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宁国府做的这些,保不齐荣国府那边也知道。你放心,朕不会放过一个有罪的,也不会冤枉了一个好人,只要这两府里,还有好人的话。” 宋晚照撇开头去,哽咽道:“姑娘们都是好的,若是陛下要把我们下狱,让我的小姑子跟我一起可好?她还小呢,公主府的云小公子也很喜欢她。” 庆和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独留下宋晚照继续交代事情,自己带人离开了。 贾府抄家了,宁荣两府被封,凡是府里的爷们,无论老幼,都被带走,女眷则是都被收容在祠堂里,只允许穿戴一身衣裳,不许随意走动。伺候的人,则是只留贴身的一个丫鬟,其他的,也都锁走了。 贾母在抄家的圣旨来的那一刻,就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去了。 贾母还是一品国公夫人,庆和帝下旨,由礼部来为她安置葬仪,其他的,贾家众人,还是该如何就如何。 贾母毕竟不是甄皇贵太妃,没有脸面为贾家耽搁抄家的进程。 南安郡王老太妃还想把贾探春捞出来,继续替她的孙女去和亲呢,但去接人的人回来跟南安老太妃道:“封府的差爷们道,贾三姑娘是册子上有名的人儿,不能让咱们带回来。太妃,要不要去宫中求求情......” 此时南安老太妃心下南安,她道:“咱们前脚刚从荣府出来,后脚那边就被抄了,这其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关联,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南安太妃抹泪道:“那小姐那边......” 南安老太妃叹道:“再想法子吧。” 庆和帝下了抄贾府的旨意之后,第二个旨意就是废黜南安郡王世子爵位,收回南安老郡王爵位,并言明,等南安老太妃作古之后,再收回南安王府。 然后,就是封牛继宗为大将军,冯紫英为辅佐,立即领大军开拔西南,继续跟越国开战。 西北牢牢的掌握在莫磐手中,同时能为朝中提供大量的金银粮草。现在,贾府抄家,北静王又处在严密的监控之下,辽东那边庆和帝也派遣了可靠的人去接手军政势力,都不足为虑。 如今国朝内部前所未有的安定,庆和帝完全可以举全国之力跟越国死磕到底。 反观越国那边,弹丸小国,跟大周开战两三年早就疲乏无力了,这次南安郡王兵败,很难说有没有北静王从中做鬼,坑了南安郡王。 但这些都不是庆和帝要考虑的了,他现在,就是要赢,而且,要赢的漂亮,赢的彻底。 牛继宗和冯紫英都是年轻小将,从庆和帝登基以来,就没有缺乏历练,此次出兵,更是意气风发。 西南最难处理的,其实是虫害以及瘴气问题,但这些年,南安郡王既然能镇守西南这么多年,对付这些瘴气,自然已经行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法子,因此,虽然牛继宗和冯紫英他们受了许多的苦难,但有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在那里催促着,越国这块硬骨头,终于在庆和十四年初春的时候,被他们给啃下来了。 第286章 北静王最终还是没能逃脱的了他该有的罪名。 贾珍府里藏着的那个太监太要命了。 之前,忽勒尔就曾经跟庆和帝和莫磐说过,跟他接头的,就是一个太监,而这个太监,自从那以后,就消失了。 一开始,中顺亲王总是找不到这个太监,大家就猜,或许这个太监根本就不存在,是忽勒尔故意说出来迷惑他们的视线的,现在,这个太监现在找着了,就藏在贾珍府里呢。 他还跟贾珍一起给林如海下毒,还一起谋害了秦可卿。 这下子,人证有了,物证嘛,从荣国府贾老太太的箱子里抄出来的几万斤的盐引子,就算是物证了,毕竟,宁荣两府的主子奴才们就是天天的把盐当饭吃,也吃不了几万斤的盐呢。 人证物证俱在,铁网山弑君一事,北静王是逃脱不了了。 宁府就不说了,荣府其他的,诸如私藏甄家的财物、私藏史家的财物等小的罪行,就不值得一提了。 第622章 贾珍、贾赦、贾政、贾蓉这些当家主人,是最先提审的。 贾珍就不说了,斩立决。 贾蓉对府中的事,有些知道,有些压根就不知道。因为宋晚照管他管的严,他身上的罪名,无非就是在贾敬的孝期吃酒赌钱玩小戏子等罪名,这些,就按照大周律法依律判处就行了。 贾赦作为荣国府的当家人,是完全不够格的,因为,贾珍做的那些事,他有意的都避开了,因此,他是完全不知情的,提问的人说起来的时候,他甚至都被吓了一跳,连连问这些事真的都是贾珍做的?他倒是反过来问提审人的话了。 提审人就问他,王夫人收容甄家和史家财物的事,他知不知道。 贾赦就苦了脸,道:“弟媳妇做的事,我这个做大伯的怎么会知道呢?府里都是老二媳妇管家,这些个内宅的事,我真的是一点子都不知道。唉,我们府里的事,你们也是知道的,我明明是嫡长子,却是住在马棚边上,府里的事,我是半点子都插不上手的。” 行了,贾赦是个一问三不知的。 王夫人和贾政夫妻一体,王夫人做的事,贾政自然是知道的,他就是不知道,那也是知道的,因为律法上就是这么写的,况且,贾政还真拿不出证据说他自己不知道。 而且,贾政去了海南走了一趟,做了一回学政的官,在任上竟然有巨额亏空,行了,他的罪名也有了。 再一个,就是贾琏。 嗯,贾琏还在任上呢,陛下也没下旨让他回来自辩,看来,庆和帝对贾琏,或者是对荣国府长房,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庆和十四年,莫磐带着惠慈大师和妻儿回京的时候,已经是春末夏初了。 他亲眼见证了北静王府的落幕。 北静王水溶按例当斩,但念着他乃是太/祖之后,就改为圈禁。 楚王去求太上皇,请求将水溶圈禁在他的府中。 太上皇行将就木,惠慈大师陪在他的身边。 楚王道:“儿臣愿意效仿惠慈皇伯,不留子嗣,终身看顾水溶,百年后由朝廷收回楚王王爵和王府,求父皇成全。” 楚王拜倒在地,太上皇看着自己的第七个儿子,他喘息了好一会,才说清楚话,道:“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楚王依言抬起头来,看着如即将熄灭的烛火一般的老人。 太上皇看了他好一会,这个儿子才三十岁,正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额头竟然就有皱纹了。太上皇问自己的儿子:“你后悔吗?” 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你跟水溶的感情,你走到如今的地步,你后悔吗? 楚王眼里明明灭灭,他如今已经年过而立,三十年的人生,浑浑噩噩间,他居然不知道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楚王茫然道:“儿臣不知。” 他是真的不知道。 水溶做的那些事,有好些个都是他做的,但是,水溶一概的都揽在了他的头上,庆和帝也不知道是畩澕獨傢怎么想的,他去为水溶说话,甚至说这些事都是我干的,庆和帝只轻飘飘的一句:“这些他也脱不了干系。”就将他赶出来了。 他以为他会是下一个北静王,但庆和帝处置了北静王之后,就没有动静了。 是真的没有动静了,曾经安插在他王府附近的探子都撤掉了,他提出要来大明宫看太上皇,庆和帝也允许了。 就这样,好似他就是一个寻常的王爷,北静王倒了,他就半点事都没有了。 后悔吗,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后悔,但是,把水溶给要过来的心,是真的。 太上皇就道:“你道是不知,可见你心里,也认为,曾经的那些事,都不过是迷障罢了。朕,就将水溶赐给你,你,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楚王眼角低下一滴泪,哽咽道:“谢父皇隆恩。” 楚王出宫,莫磐追上来,揽着他的肩膀,笑道:“我从西北带来了好多个活羊,如何,有没有兴趣去跟我尝尝西北的烤全羊?” 楚王铮铮的看着莫磐的脸,有些说不出话来。 莫磐如今,经过几年西北风沙的打磨之后,早就脱去了少年时的雌雄莫辨,青年时的好女面容。 现今,他年过而立,原本纤细柔软的骨骼变得粗壮,美丽的脸庞也变成男人的俊朗,说话时上下滚动的喉结让他看起来男人味十足。 莫磐摸着自己的脸,不解的问楚王:“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楚王道:“我从未觉着,你竟长得这样一副好看的模样。” 莫磐悚然一惊,他收回搂着楚王肩膀的手,惊疑不定的问楚王:“喂,七叔,你可是咱们的七叔,你是不是中水溶的毒中的太深了?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楚王收回视线,背着手向前走路,哼笑道:“哼!要人命的男人!本王领教了。” 莫磐追上去,锲而不舍的问道:“我说,你到底给不给面子?” 楚王没好气道:“去,你都亲自来邀请了,谁能不给你面子?” 莫磐就笑道:“谢七叔赏脸,侄儿感激不尽。” 酒过三巡之后,楚王问莫磐:“你当真觉着我无罪?” 莫磐一边吃一边道:“陛下说你无罪,你就是无罪的。” 楚王则是盯着他,眼睛通红,道:“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是你在、在他面前,跟我说情了,是不是?” 第623章 莫磐嘎嘣咬了一嘴黄瓜,边嚼边道:“那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有罪的事呢?” 楚王:“我...我.......” 莫磐就笑道:“如何?你自己也说不上来吧?” 楚王沉声道:“他、水溶做的那些事,那些卖官鬻爵、围困弑君的事,我都知情,而且,我还给他透了一些消息,提供了一些便利,我...我其实什么都知道,而且,我也是什么都做了的,你们说我什么都没做,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莫磐就叹道:“这些都是你的一家之言,现在一切罪名都水落石出,你说什么都晚了。而且,你是皇族,你还是正统的皇子,太上皇还在呢,只要不是通敌卖国,你就是犯了什么样的罪名,都无伤大雅的,更何况,还有个水溶挡在前头巴巴的为你抵罪呢。再者,我猜,水溶跟鞑靼三王子通敌的事,你应该事先是不知情的吧?铁网山那次,你要是趁机做些什么,咱们可真是防不胜防呢,可是,你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只这一点,陛下,就还认你是兄弟。” 楚王沉默。 好一会,他才道:“我终究是皇子凤孙,死也要死的光明,卖国的事我还是做不来的,倒不是为了谁。” 莫磐笑道:“我就是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至情至性,就跟陛下说,只罚水溶一个就行了,因为,你自己会惩罚你自己的。” 楚王苦笑道:“你说的是,我终究,是不能只想着我自己的。” 莫磐就好奇问他:“你就那些喜欢水溶?” 楚王撇过头去,喝了一大口烧酒,含糊道:“他是唯一一个对我不离不弃的人。” 莫磐沉默。 当年,他生病住在大明宫里的时候,还是七皇子的楚王经常来大明宫看他,时常跟受还是宣正帝的嘱托来给莫磐送东西的贾元春碰上,要说贾元春不知道楚王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楚王曾经跟父皇和母妃都提过要娶贾元春,但贾元春呢?她转头就进了当时还是四皇子的庆和帝的后院,做了他的侧妃,就因为庆和帝当时已经是内定的太子了。 还有严赐,莫磐觉着,相比于贾元春,楚王对严赐的喜欢,应该是最纯粹的,但也是最锥心的。 因为,间接把严赐逼进宫的,正是他的王妃,而严赐自己,几乎是报复性的进了宫,也从来都没想过当时已经是楚王的七皇子知道了会怎么样。 这两个楚王曾经真心喜欢过的女人,都毅然转身离开了他,或许,在楚王眼中,他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莫磐替他想想,竟然觉着揪心的紧。 水溶就是在这个空隙出现的,现在更是豁出命去为楚王顶罪,这个,对水溶,莫磐心情挺复杂的。 莫磐给楚王斟上一杯酒,劝慰道:“都过去了,你看,你现在,也是有人陪了。”太上皇已经把水溶赐给你了,你们也算是相伴终老了。 楚王不置可否,只道:“我还以为,你以后,要疏远我了呢,我记得,你是很讨厌这样的事的?” 他可是知道,因为莫磐少年时候长得面若桃李,很是受人喜欢呢。 莫磐就笑道:“我厌恶的是满心污秽的人,你这个不算,你们也算是两心相悦了吧?” 楚王叹笑道:“是啊,算是两情相悦了。” 第287章 自从吴奉礼跟着严学书去了一趟西北搞调研,回来之后,吴奉礼就回禀了父母和老师,要到西北负责良种的培育工作。 先期调研做好了,西北某些地区,尤其是后世的河西走廊地区,的确是适合良种的培育的,所以朝廷就计划选派官员,到西北负责良种的培育工作。 但是吧,设想挺好,真正主动请缨去的,真不多。 大家好好的京官做着不香吗,为什么非要到那苦寒风沙之地去找罪受,因此,去着寥寥。 吴奉礼他不是官员,但他去的目的也不只是做屯农官的,他有个设想,他想经过一代代的培育,最终能培育出那种能结出更多、更大的果实的良种,就像培育三色牡丹一样,在牡丹这一个品种里是出类拔萃的。 吴奉礼在信里表述的有些天马行空,道理也说的含糊,但莫磐却能明白他的意思,这不就是杂交水稻的雏形吗?都是为了产量更高、耐性更好的良种。 这是利国利民利在千秋的大好事,莫磐第一个支持他的这种想法,他跟吴奉礼回信说,即便朝廷不给他授官,他也会拨地拨人拨钱的给他试验,要他不要有投入上的顾虑。 并且告诉他,其实,要对作物种植展开实验的话,还是能一年两收或者三收的地区方便一些,西北这边一年只能一收,或许能培育出更健康更饱满的良种,产量上,或许并不能达到预期。 吴奉礼听了倒是很乐观,他才十几岁的年纪,只觉着能把现在手头上的事做好就很了不得了,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也不迟。 吴奉礼高兴的是莫磐能理解他的理想,并且能大力的支持他的设想。 他跑去跟老师这样那样的说了一顿,最后跟老师表态,他已经下定决心去西北发展几年了,希望他在西北的时候,老师能继续教导他,虽然通信有些不方便,但老师的经验比他多,有老师指导,定能让他事半功倍........ 严学书看着有些亢奋的小弟子,心下好笑,问他:“你都跟家里说了?” 吴奉礼这才挠挠头,憨笑道:“我只要跟我爹娘说表哥支持我这样做,他们就会答应的。” 第624章 严学书又问:“你岳家也答应了?”林家,可是只有林黛玉一个女儿的,林黛玉若是跟吴奉礼成亲,难不成要分居两地?若是林黛玉跟着吴奉礼,那么林如海怎么办? 吴奉礼有些羞赧:“岳父已经准许了,嘿嘿。” 严学书摇头叹道:“好苗子难求,能专心做事的好苗子更难求,罢了,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吴奉礼虽然不明白他要回去等什么消息,但他还是听话的回去,并开始准备起来,等着朝廷发布西北之行的圣旨。 在朝廷战事吃紧的时候,年仅十五岁的吴奉礼直接被授予正五品工部主事官职,主要负责西北屯田事宜,然后带着十几位官吏们悄悄离开京城,向西北进发。 这一去,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林黛玉基本上跟着莫磐那边来往京师与西北之间,原本都以为她身体孱弱,受不了旅途奔波之苦的大人们,也都纷纷对她有所改观。 林黛玉表面上看上去是个纤弱的江南女孩,但她其实有坚韧的品性,不服输的性格,是个心思玲珑的女孩子。 这样的女孩,很难有人不喜欢。 今年西南大捷,加之西北暂且安定,庆和帝高兴,打算大办太上皇千秋,于是,莫磐等外部大员们,能回来的,基本都回来了。 吴奉礼也上书回京,一来,是他授官已经三年,今年正好是回京述职的日子,二来,他跟林黛玉的年岁差不多了,也是该办喜事的时候了。 太上皇的千秋宴,也是越国的受降宴,更是万国来朝的国宴。 太上皇扶着庆和帝的手,两代皇帝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使臣们,心潮澎湃,又复杂难言,最终汇聚成骄傲和释然。 终归,他没有选错继承人。 太上皇的千秋,庆和帝大赦天下。 迎春来找林黛玉,想要打听一下贾府众人,大约什么时候能有一个结果。 自从去年贾府被抄之后,迎春就惶惶不可终日,就连刚怀上的胎都差点没能保住,气的黄夫人把她狠狠的骂了一顿。 黄夫人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娘家被抄了,我这个做婆婆的都还没说什么,你就寻死觅活的连孩子都不要了!你既然把娘家看的比婆家重,比自己怀上的孩子重,我干脆就把你送回你娘家去,你们自生自灭去吧!” 黄夫人红脸唱完了,黄三公子就来唱白脸了。 他道:“我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是怕你跟孩子出事呢。你先养好自己的身子,才能有力气为娘家奔波呢,啊。” 夫君言辞恳切,且有道理,迎春只是性子软,她又不是听不懂道理的,便先按捺下心思来,先保胎为重。 果然,没几天的功夫,宋家那边就人看她,跟她说要她莫忧心,等朝廷清算完了,没罪的就可释放了,她现在就是再着急,也是没用的。 迎春知道这是宋晚照在关照她呢,宋晚照自己也被关起来了,就这样都还能托宋家来看她,可见宋晚照的能为。 有宋晚照在,娘家的事的确没有她这个出嫁女能插手的,她便彻底安下心来,自己好好的过日子。 贾府被抄的时候,林黛玉不在京城,今年林黛玉刚回来,迎春就找上门来了。 林黛玉看着迎春八个多月的大肚子,有些埋怨道:“二姐姐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来个人叫我就行了,何必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见我?” 迎春面色尚可,虽然身形仍旧清瘦,但她精神很好。 她笑道:“我知道你是新嫁娘,轻易出不得门的,我在家里也是闷坏了,就想出来走走,公主府这边不比旁处,我一说,婆婆就同意了。” 林黛玉嗔道:“那也不能到处走,冲撞了怎么办?黄夫人也是心大。” 迎春却是为婆婆说话:“我婆婆也是担心我闷坏了。她知道我担心娘家的事,若是不亲自出来打听出来个结果,再不能安心的,她虽然心里不乐意,但为着我们母子着想,还是答应了。” 林黛玉看迎春一心维护黄夫人的样子,神色并不勉强,就知道在贾府抄家之后,迎春在婆家,并没有受到磋磨,她对黄夫人的印象,就更好了一些。 咳,因着吴妍的事,她一直觉着黄夫人不是个通情达理的妇人来着。 林黛玉对贾家的事,也跟父亲打听过了。那是她的亲外祖家,王夫人做事昏头,贾母待她的心是真的,其他姊妹们相处的也好,自从知道贾府被抄了之后,她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很担心的。 林如海跟她说:“贾府那边,早就有人关照过了,有罪的治罪,没罪的,也不会受冤枉,她们生活上,像以前那样肯定是不行的,但也没人特意去糟践她们,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林黛玉听后,也就不再多打听,只是心下好奇,那个关照的人是谁? 林黛玉并不知道,其实除了中枢的那几位,几乎没有人知道贾府被抄的直接原因,是宋晚照首告。 宋晚照是谁?那是曾经的宁国府的当家奶奶,是贾氏一族的宗妇,她来告发自己的家族,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这世间最狂放不羁的人,都做不来她做的事。 庆和帝的意思,为了宋晚照以后的名声着想,就不对外公布她做的事了。 宋晚照告亲告尊,在以宗族利益为先的世人看来,就是再标榜忠君,她也是个脑后生反骨的人。 第625章 她这样的行为,实属大逆不道!一旦发现这样的苗头,都是要沉塘的。 但宋晚照偏偏就做了。 一旦世人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她最后的结果,要么是被宗族抛弃,要么是被人躲避,或许,就连娘家都会远着她。 所以,赏赐肯定是没有的。 贾府都被抄家了,宋晚照的赏赐从何而来?若是真给了赏赐,就不是褒奖,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呢。 但庆和帝自认为是个赏罚分明的皇帝。而且,宋晚照这种行为或许不被世人认可,但作为皇帝,宋晚照这样的行为明显是把君、把他这个皇帝,看在宗族之上的。庆和帝喜欢这样的人,或者,他喜欢一切把君主看的比自己、比自己家族更重的人。 在庆和帝眼中,这样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忠君! 庆和帝虽然明面上不能赏赐宋晚照,但对她提出的,诸如照顾惜春这样的分内的要求,全都答应下来。庆和帝还特地给三司那边的人说,对无辜之人,尤其是女眷,不能苛待,更不能折辱。 所以,贾家众人虽然被关着不得自由,但她们过的日子,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林黛玉把她知道的跟迎春一说,迎春心放下一半来。她心下觉着,那个关照的人,应该就是宋家了,毕竟,最开始给她送消息的人,就是宋家派来的。 迎春试探问道:“圣上大赦天下,不知道父亲他们会不会提前出来?” 林黛玉道:“谋逆、不孝、不义扎样的罪过,是不在大赦范围之内的。但大舅舅一家,嗯,应该不在这三相罪名之内,应该是有赦免的,但其他人,不好说。” 其实除了贾赦和贾琮、贾环这些年纪实在小没来得及作恶的,贾宝玉这样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贾家的爷们基本上一个没跑,都不在赦免范围之内。 林黛玉不说,迎春也明白的。 迎春虽然是贾家女,但要她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贾家作恶的爷们,最好一个都不好放出来才好,不把他们放出来,或许这世间能清静一些呢。 又跟林黛玉说了一会子话之后,迎春就放心的回家待产了。 没几日,金陵那边的王熙凤来信,说她跟两个孩子,都在赦免之内,已经跟平儿从金陵牢狱里回贾家庄了。 她随信送来了五百两银子给林如海,希望林如海能出面打理,帮赦免出来的女眷们回乡,她就在贾家庄里为老太太守孝,然后,等着她们回家。 贾家的判决是一直在继续的。 最终结果是,贾珍秋后处斩,贾政跟王夫人、尤氏流放三千里,贾蓉跟贾蔷流放两千里,贾赦是承爵人,他即便没有实质的罪名,但只治家无方这一项,就让他跟邢夫人流放一千里。 李纨寡居,带着兰哥儿是第一批放出来的,连带着,她的嫁妆也一分不少的发还回来了。 贾琮贾环这两个不在成丁之列,也很快被放了出来。 宋晚照、贾探春、贾惜春和尤三姐等一众姨娘们,则是被冲入教坊,但有宋家出面,都交了赎银,给接了出来。 王熙凤带着两个孩子被关在了金陵,而不是被勒令押送回京,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因此,王熙凤跟两个孩子,查明没有罪证之后,就直接给放了出来。 贾宝玉和薛宝钗是最后放出来的,却是无人来接。 贾家的奴才们就没有一个干净的,宋晚照特地说明,让衙门里的把这些奴才给查了个底朝天,基本上不是秋后问斩,就是送去挖煤挖石头,男女都没跑了。 剩下的,就是贾琏那边了。 贾琏是庆和帝的名信片。 太上皇还在呢,庆和帝念着当年贾代善的救命之恩,也是为太上皇积福,他对贾家两府其他人都不假辞色,对荣府长房贾赦这一脉,却是多有优容。 这些,从贾府被抄,贾琏却仍旧从西北军中正常任职,王熙凤带着孩子全头全尾的住在偌大的金陵田庄里还无人去骚扰就可以看出来。 贾赦虽然被流放了,但他这是‘罪有应得’,他的流放地,却是贾琏任职的西北。 庆和帝对贾赦和贾琏的安排,朝中上下,新旧势力,谁不说一句庆和帝仁厚呢? 毕竟,贾家两府虽然被抄了,贾代善的正统一脉,可是完完整整的保存下来了。 有宋家和林如海出面,最后能出来的无罪之人,都被集中安置在宋晚照的一处陪嫁宅子里。 宋晚照将众人集中起来,问她们以后的打算。 宋晚照先说明了,她不养闲人,若是她们还想拿太太奶奶姑娘姨太太姨奶奶的款儿,那可就看错她宋晚照的为人了。 也不知道谁说的:“老爷太太们怎么办呢?” 宋晚照就笑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大孝子,你们有谁愿意去伺候老爷太太大爷的,我就送谁去,好不好?” 宋晚照明明笑的温柔极了,这些人却是被吓的打了个哆嗦。 宋晚照想,她真是当家人做久了,到现在都改不了瞎操心的习惯。 她见众人都不说话,就道:“行了,我也不废话了。我是要带着惜春回宋家的,你们这些人,是要回南找琏二婶子,还是去哪里自谋生路,我是不管了的。” 说罢,就牵着惜春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贾探春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宋晚照和惜春的背影远去,才转回头来,也不去看赵姨娘和贾环,只问呆呆的贾宝玉道:“二哥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第626章 贾宝玉却是道:“我要去找云妹妹。” 贾探春和薛宝钗默然。 史湘云的夫家比他们家抄的还要早一些,那个时候,贾家尚有余力,贾宝玉听闻消息就要去赎史湘云,但那个时候史湘云的判决还没下来,他们也无能为力。 等到史湘云的判决下来,贾府也被抄了,史湘云也不知道流落何方了。 贾探春看了一圈,深吸一口气,对贾宝玉道:“二哥哥,去寻云儿是应该的,但咱们先得想个法子安顿下来,再说寻人的事。二哥哥,你是咱们这里唯一成丁的爷们,你拿个主意啊。” 贾宝玉不听不闻,只喃喃道:“寻人,寻云儿,云儿......” 贾探春:...... 贾探春去看薛宝钗。 从前如牡丹花一般的薛宝钗,此时就跟风霜催逼过的一般,憔悴不堪,双眼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贾探春叹息。瞧瞧宋家,再瞧瞧薛家,薛姨妈和薛蟠还在京呢,不说她们被关起来的时候,直到现在,薛宝钗都出来了,他们还不见踪影,可见,患难见真情,以前,她们的真心,竟都是错付给豺狼心性的人了。 赵姨娘经过这一遭,好似失了心神一般,再也闹不起来了,贾环也依偎在母亲身边,眼巴巴的看着姐姐拿主意。贾琮跟贾环依偎在一起。几个放出来的姨娘们抱团挤在一起,也都看着贾探春。 贾探春问李纨:“大嫂子,你怎么说?” 李纨垂下眼睫,揽着贾兰,道:“大老爷不是早就做好安排了?既是祭田,理应有兰哥儿一份。” 贾探春试探着道:“李家......” 李纨嘴角一勾,道:“姑娘云英未嫁,不知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的道理,你看看宝二奶奶,你怎么不去问她呢?还有二姑娘,她的夫家也在京城,她也半点没有音讯,三姑娘难道要带着娘弟去投奔二姑娘去不成?” 这是话里话外的指责迎春不想着娘家了。 贾探春脸色一白,她从未发现,以往寡居的李纨能有这样的利嘴。 但她还是眼睛盯着李纨道:“二姐姐这两天就生了,咱们不说去给她道喜,难道还要她个孕妇为咱们操心不成?大嫂子枉费了贤良人的名声,这话大嫂子能说出来,我却是做不出来的。” 说罢,她不去看眼神不善的李纨,对众人道:“林姑父给咱们带了信来,说是凤姐姐在金陵老家等着咱们呢。事不宜迟,咱们这就收拾起来,收拾好了我好去回禀林姑父,请他老人家送我们回乡。” 就有人小声道:“林家为什么不好人做到底,在京里安置我们呢?” 贾探春简直给气笑了,她指着那个说话的人,笑道:“果真是个没脸没皮的体面人!难为你经过这一遭后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把话放在这里,有那不知好歹的,现在就赶紧离开,否则,谁要是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我半路就卖了她,卖了银子,我还能多得些好呢!” 那人赤白了脸色,色厉内荏道:“你敢!你是姑娘,我们是你的长辈......” 贾探春上去给了她一巴掌,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算哪门子的长辈!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卖了你,谁都不会说我一个不字!” 贾探春话还未说完,赵姨娘就上来厮打那个说话的人,她疯魔般的边厮打那个人,边歇斯底里的骂道:“你个下作黄子小娼妇,你敢驳姑娘的话,我打死你个小娼妇!你敢驳姑娘的话!我叫你驳姑娘的话,我打死你!打死你......” 有人去拉架,贾环就上去打拉架的人,边打边喊:“叫你说我姐姐,叫你不听我姐姐的话......” 贾探春目瞪口呆的看着厮打成一团的人,想去拉,不知道该怎么拉,见旁边桌子上一个粗瓷大碗,就拿起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砰”的巨响将众人震慑住。 贾探春脸色涨的通红,她大喝道;“别打了!再打,再打,再打今晚就不许吃饭!” 赵姨娘悻悻的放开身下的人,朝贾探春讨好的笑笑,把贾环拉过来,站到一旁不说话了。 贾探春:...... 好不容易安顿好剩下的人,等到第二天的时候,贾环就来喊她:“不好了三姐姐,二哥哥不见了。”他嘴上说着不好了,却是满脸满眼的幸灾乐祸。 贾探春还要去报给林如海请他派人去找,薛宝钗却是拉着贾探春,要她不要去麻烦林家了,贾宝玉是个大活人,他要是想走,就是这回找回来了,还有下回呢,难道次次都要麻烦人去找不成?他们现在的处境,就连寻常人家都不如,索性就随他去吧。 贾探春无法。 她虽然没有去找,但在带着众人回南之前,她都在期望贾宝玉能自己回来,可惜,在她们上码头之前,贾宝玉终究还是没有回来。贾探春也只能随贾宝玉去了。 城门十里亭,宋晚照带着惜春和林黛玉在为贾探春一行送行。 宋晚照看着贾探春,百感交集道:“以后,就靠你自己了。” 贾探春却是感恩道:“我虽然不知道许多,但我知道,你跟宋家,都是仁义的。我且代表贾家上下,多谢你了。”说罢,就郑重的给她行了一礼。 宋晚照避了开去,眼睛含泪道:“我没做什么,你不怪我没跟你们一起就好。” 贾探春笑道:“如何会怪。四妹妹就托你照顾了,你,你以后...要好好的。”她想说的是,若是宋晚照能再嫁,就不要耽搁自己,按照自己的心思再嫁的好。她始终觉着,宋晚照跟她们不是一路的人。但她现在是个未嫁的姑娘,这些话,就有些说不出口。 第627章 林黛玉上前,交给贾探春一个包裹,她道:“这是我跟二姐姐的路仪,你且收好吧。” 贾探春对林黛玉笑道:“听说,二姐姐给咱们生了一个小外甥,只可惜,这样大喜的事,我们却是不好上门恭喜她的,就劳烦你,把我们的那一份给带过去吧。” 说着递给林黛玉一个绣的及其精致的荷包。 这荷包,一看就是贾探春的针线,想来是她这几天加紧赶出来的。 林黛玉摸摸荷包,倒出来一对银镯子。 贾探春不好意思道:“我们银两有限,只能准备这么一对银镯子了。” 林黛玉笑道:“心意到了就好。”仔细的将银镯子收好。 贾探春有些担心的问林黛玉:“我一直不敢问,二姐姐,她在夫家过的可好?” 林黛玉笑道:“这个你却是不用担心的,黄家是真正的知礼人家,黄夫人或许有些严厉,但二姐姐那个人你是知道的,有人给她做主拿主意,她也能轻快许多呢。” 贾探春是信林黛玉说的话的,又想,林黛玉跟迎春毕竟是表姊妹,就是看在林姑父的份上,黄家也不会太亏待迎春的,就放下心来。 送君万里,终须一别。 宋晚照跟贾惜春、林黛玉看着贾迎春一行窝在两辆马车上朝通州码头驶去,感叹道:“结束了。” 她跟两个姑娘笑道:“回去吧,以后啊,咱们就各过各的日子了。” 贾惜春小声道:“咱们本来就是各过各的。” 宋晚照笑道:“还是小姑通透,您说的极是。” 她们走后,送别的杨柳大树后头转过一个褴褛的身影。 这个身影看看远去的朝南的马车,再看看回城的朝北的马车,他站在这一南一北两个相反的方向中间,只觉着,哪里,都不是他的归途。 第288章 林黛玉在六月里出嫁。 虽然是个炎热的天气,但静言师太给算的日子,说林黛玉是木命,在草木最盛的六月里出嫁,旺她! 吴奉礼八月里就要启程去西北续职,而且,自从个千秋节之后,太上皇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眼看着就是今年的日子了。因此,林如海虽然及其不舍得女儿出嫁,但为了以后能少些麻烦,婚事还是定在了今年六月。 林黛玉出嫁这天,接亲的喜轿从公主府大门将林黛玉接出来,一路吹吹打打的上了长安街,然后围着望春楼转了一圈,才抬进了吴家的门第。 沿着喜轿一路撒下的,不是方孔的喜钱,就是甜死人的糖果,惹得大人小孩子们都跟着捡,俗称,沾喜气。 路边一个戴斗笠的男子眼看着喜轿在吹吹打打的喜庆声音中走远,弯腰捡起一块红色的糖果,攥在手心里笑了。 “葬花人嫁得种花人,果真是一段好姻缘。” 旁边一个年轻男子听他说话有意思,就转过头来看说话的人是谁。 这一看不得了,竟是认识的人,这人惊喜道:“宝玉,竟然是你,你怎的在这里?就你一个人?”说罢还朝他身后张望。 戴斗笠的男人抬了抬斗笠,露出一张满是风霜的脸来,赫然是贾宝玉。 贾宝玉对这个人拱手道:“蒋兄弟,别来无恙。” 蒋玉函笑道:“无恙,无恙,来,来,咱们到那边去叙话。” 蒋玉函问贾宝玉怎么在这里,前些日子,贾探春不是已经回南了吗?他怎么没跟着一起去? 贾宝玉道:“我要去寻人,她们没有我,或许能轻松一些。” 蒋玉函则是不赞同道:“她们妇孺,没有个成年男人撑腰,恐怕会遭人欺负呢。” 贾宝玉低头沉默了一会,道:“不会的。” 蒋玉函见他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好一会,才讪讪道:“你要不要跟我去我家里坐一会?”花袭人见到宝玉,应该会很高兴吧。 贾宝玉了然笑笑,道:“不了,我这就要走了,以后天高水长,或许不再见了。” 说罢,就起身扬长而去。 林黛玉婚后自然是要跟着吴奉礼去西北的,跟莫磐、怀宁郡主、云哥儿以及莫松一家一起。 莫松现在已经是西北的一名将军了,他虽然考了进士,但终究,最后还是走了武道。 陆蒹葭是支持他的。 唯一让她不满的,是没能一直跟丈夫在一起。 如今,她的两个儿子都已经开蒙了,她就想跟着莫松一起去西北。 莫松问她:“不怕吃苦吗?” 陆蒹葭笑道:“能跟着你一起飞,再苦我都不怕。” 莫松想起小时候,小小的陆蒹葭一再的要求他带着她飞的事,笑道:“你若愿意,我就带着你一直飞。” 陆蒹葭笑道:“我愿意。” 莫松带了长子同行,留下次子给莫青鸾抚养。 以前,都是莲哥儿去西北,留下云哥儿守着华柔大长公主,但这次因为太上皇不大好,西北那边又不能长时间离开人,商量过后,就将莲哥儿留下来,作为父母的代表,将云哥儿带走,也让他去吹吹西北的风沙。 林如海和莫狸送走了莫磐一行,等看不到车队的身影了,他们才往回走。 林如海叹道:“真想跟着他们一起走。” 莫狸笑道:“这是不可能的,您的身体受不住的。” 林如海就道:“我这身体,就这样常年病歪歪的,都说久病不死,还真是死不了了。” 第628章 莫狸就道:“我还以为,您是想长长久久的活着呢。” 林如海就看着他,有些哀怨的道:“那不得成了老妖精了?” 莫狸笑笑不语。 林如海继续道:“我听说,莹儿又有孕了?” 时隔多年,丰哥儿都已经八岁了,莫狸夫妻两个都以为他们此生只此一子了,谁知道,陈莹竟然又有孕了。 莫狸知道林如海在问什么,就笑道:“我跟莹儿都希望这胎是个女孩儿。” 林如海板了脸,道:“男孩也挺好。” 莫狸叹道:“母亲一直说我们兄弟三个也不知道怎么了,生就生小子,总是不能给她生个孙女出来,大哥和二哥离的远,她催不到,就成天的在我耳边唠叨,立逼着我给她生个孙女出来。这下子,莹儿好不容易怀孕,喜的她跟什么似的,我可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她的霉头。” 林如海:...... 林如海讪笑两声,不敢说什么了。 莫狸就笑道:“日子长着呢,您只要好好的活着,不比什么都强?想这么长远做什么?” 林如海就笑道:“你说的很是。” 哼,老虎可是有两个儿子呢,看陆家丫头也是个好生养的,等以后他们再生了儿子,我可选的就更多了。 哼哼,没了猫儿你这张屠夫,老朽还能吃了带毛猪? 今年年末的时候,太上皇崩逝了。 举国皆哀。 庆和帝再一次大赦天下,为太上皇祈福。 西北平安州,贾赦再一次接到了赦令,原本要他在西北服劳役十年的,减为五年。 只可惜,邢夫人不堪病痛,没能救回来,死在了流放的路上,这波大赦,她是享不了了。 但贾琏仍旧大喜,道:“圣上仁德!” 贾赦叹道:“太上皇一生一死,就是我贾家的生死,着实仁德。” 对宣正帝,贾赦心里五味陈杂,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来。 贾琏也笑不出来了。 可不是吗?今年太上皇千秋,也就是生辰,皇帝大赦天下,给了他的妻儿一条生路,如今太上皇崩逝,算是死,皇帝又大赦天下,把父亲的劳役期限给减半,也是生了。 因着太上皇,他们大房这边,也算是得了便宜了。 贾琏试探着提道:“父亲,您看,不如把凤儿他们娘儿三个接过来,咱们一家团圆?” 贾赦就道:“噎埖等国孝过了吧,这个时候,还是太打眼了。” 贾琏道:“行,就听父亲的。”反正只有一年的时间,不急。 ...... 转眼几年过去。 鞑靼狼子野心,鞑靼新可汗更是把莫磐恨的牙痒痒,这些年来,总是时不时的冒犯西北边境,都被莫松带兵打了回去。 来来回回打了这么些年,莫磐也不是跟他们打着玩的。 鞑靼草原面积大的很,来回打了这么些年,莫磐终于在去年冬的时候摸清了鞑靼各大部落的具体位置。在请示过庆和帝之后,来年开春的时候,怀宁郡主坐镇会宁城,莫磐一路,莫松带着莲哥儿一路,他们兵分两路,直入草原深处,将鞑靼各大部落杀个措手不及,直接将大周的边境向北推进几百里。 至此,莫磐果然实现了当年他的豪言壮语,亲自带兵打到了鞑靼王庭,一雪当年铁网山围困之耻。 莫磐杀了鞑靼可汗,带着王庭的仪仗和鞑靼可汗的头颅进京献俘的时候,庆和帝在紫禁城前,在文武百官和京城百姓们的见证下,亲封莫磐为西宁郡王,三代始降。 莫磐的王爵既是传承,也是新生,不论是什么,他都实至名归。 相比于莫磐的王爵,莫松的靖西侯的侯爵就不值一提了,莲哥儿、也就是莫源芃自然就是西宁郡王世子了。 莫磐封王之后的第一个奏疏,就是请求朝廷封莫青鸾为西宁王太妃,然后,回青州祭祖。 以前,不止一次的,莫磐都跟莫青鸾说过,要把葬在苏州的莫家祖孙坟茔迁到祖籍青州,都被莫青鸾拒绝了。 莫磐对青州是没有执念的,莫青鸾说不,他也不坚持,只是跟母亲说,她要是什么时候想要回去了,就跟他们兄弟说一声,就奉着她回去。 莫青鸾不想回青州,那里是她醒不来的噩梦。 她的祖父母、父亲、大哥大嫂以及大嫂未生下来的小侄子,几乎朝夕之间,都死在那个院子里。 莫青鸾有意的不去想他们,反正她的亲人们都有好好的安葬,青州那边都是祖坟,从她手头有结余开始,她就时不时的托人去照看祖宗的坟茔,等莫磐出息之后,更是有派专人在青州那边打底祖地,她就是不回去,也没什么的。 但不去想,并不代表他们就不存在了。 现在儿子封王了,他们家,已经到了这世间家族的巅峰,这是他们莫家最荣耀的时刻,莫青鸾再也不能、也不想再回避了。 莫青鸾看着眼前已至壮年的三个儿子,笑道:“咱们回乡祭祖吧,让祖宗们好好看看,咱们青州莫家,又兴旺回来了。” 莫氏三兄弟自然应好。 于是,在一个尚算晴好的早晨,迎着东升的朝阳,西宁王奉父、西宁王太妃,携带西宁王妃及郡王世子、世子妃,次子靖安候、侯夫人,二弟靖西侯、侯夫人,三弟翰林院掌院、淑人,以及他们的子、媳、女、女婿、孙、孙媳、孙女、孙女婿等一众人,赫赫扬扬的进了南阳城。 第629章 南阳城官员、百姓夹道欢迎西宁郡王仪仗进城。 有从当年那场大水中活下来的人,就恍然道:“是城东莫家啊,我恍惚记得,当年那一家子都死绝了?怎的又有子孙出来了?” 就有人艳羡科普道:“死绝了这话以后都不要说了,你既然记得城东莫家,就该知道那家的姑娘是个绝色,人家不仅没死,现在还做了太妃了,命好着呢!” 那人不信,他跟着车队,一直到了城东莫家门口,看着威仪的王爷扶着一个虽上了年纪,仍有着天香国色影子的老夫人出来,心想,这就是老太妃了。 等他定睛仔细打量,差点惊呼出声来,他连忙捂住自己嘴巴。 莫青鸾注意到他,也抬眼看过来,四目相对间,莫青鸾笑了:“小奎儿,你都老了?” 这个叫小奎的老汉颤抖着嘴,结结巴巴的道:“青鸾姐,真,真的是你?” 莫青鸾笑叹道:“是我,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