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穿越到古埃及乱世的普拉》 第1章 《一不小心穿越到古埃及乱世的普拉》作者:松鼠small桂鱼【完结+番外】 文案: 【历史+爱情+战争+权谋】【注:非爽文】 法国小画家因一份奇怪的莎草纸卷,穿越到了古埃及18王朝末期。被权贵拉摩斯莫名其妙地收为义子“普拉美斯”。 他想穿越回去,但却找不到穿越的关键:18王朝末代法老“霍伦海布”,只能等待这位法老临世。 他不知道的是,他来到古埃及并非偶然,且已不是他第一次来到古埃及了。 此时的古埃及,表面强盛,实则外强中干,宗教分裂,强敌环伺,有亡国乱世之象…… 标签:双男主,穿越,今穿古,古代,魂穿 第1章 普拉美斯 “伟大的阿蒙拉,在您的见证下,我将我的权力让渡于这个男人。在我死后,他将成为埃及的王,您最忠实的仆人,请您护佑他统治下的埃及富裕安泰!” 说话的是一位年长的法老。他身披大祭司的豹皮长袍,头戴金线织的蓝色头巾。头巾的边缘用金王冠固定,在头顶正中的位置,立着一条“眼镜蛇”。蛇身是用来自阿富汗的青金石和产自埃及东部沙漠地区的粉红玛瑙,精心雕刻打磨而成。蛇眼的位置上镶嵌了两颗猫眼石,竖瞳神秘而深邃,透着森森寒意。 法老的脸上,抹着混合了孔雀石粉末的黑色眼影,沿着上下眼皮的边缘一直延伸到两边的太阳穴。他的胸前挂着沉甸甸的项圈,是用几百颗色泽温润的玛瑙、玉髓、孔雀石和青金石珠子串接而成,项圈的两端是两只代表了王权的黄金荷鲁斯之鹰。这件项圈是他登基之时,工人们耗费了几个月的时间从上千件原石中精心选料、打磨、加工而成。 法老恭恭敬敬地给神像磕头行礼,随后郑重地奉上了美味的面包和美酒。礼罢,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了站在他后面的男子身上。 这个男子是一位地位显赫的贵族将军,年纪比法老小一些,眉宇间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狠厉之气。他的前胸和后腰间围着一圈厚厚的铁护具,护具的右侧挂着一把铁质弯刀,刀柄上镶嵌着代表了健康的安卡和代表了重生的圣甲虫装饰,已经被磨得油光蹭亮。他应该是十分钟爱这把刀,用小羊皮做的护套包裹着。 他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法老,直到确信法老是认真的,才镇定下来,迈步上前,跪在法老脚边。“陛下,我愿意追随您至地下,做您永远的仆人。” 法老早料到了他会拒绝自已,不紧不慢地说:“我很满意你的忠诚,但这是我们一起打下的天下,你想让我一生的心血付诸东流吗?” 将军低着头,紧咬嘴唇,还是倔强地一声不吭。他不想答应,但也没法拒绝。 法老轻叹了口气。“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将军抬起了头,迎上了法老殷切而坚定的目光,他动摇了。 曾经的他,孤苦无依,行尸走肉般地在这个满目疮痍的黑暗世界里浮沉。日子一天天过着,他却看不见白天和黑夜,看不到希望。有一天,这个男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仿佛一道光,在他的心上划开了道口子。那一刻,阳光倾泻而下,拯救了他那颗在深渊中孤寂徘徊的灵魂。 神是真实存在的吗? 原本他是不信的。假如世间有神,为什么神对他遭受的苦难和屈辱熟视无睹,而任由那些欺负过他的人逍遥快活?后来他有些信了。神一定是听见了他的祈祷,才把这个男人送到了他跟前。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原来自已的心也可以是鲜活的,也可以拥有快乐和梦想! 他从未信仰过任何神明,但却愿意做这个男人最虔诚的信徒。他跪在男人面前,宣誓效忠于他,为他而生,为他而战。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男人会先于他死去,会把帝国托付给他。 犹豫许久,他终于开口,一字一顿,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陛下,如果这是您的心愿,我发誓,我和我的子孙将为您守卫这片土地,守护埃及的子民,直到我们生命的终点!”说完,他对着男人磕了个头,郑重地许下了诺言。 东方的第一缕阳光缓缓升起,阳光穿过一座又一座巍峨的塔门,扫过一片又一片宽阔的广场,来到了神庙的门口。一排排需要两人才能合抱的巨型神像伫立在通道的两边,迎接着太阳神的到来。 神庙最里面的那间黑暗小祭堂,是虔诚的信徒为他们最伟大的神明阿蒙拉精心打造的居所。法老和他的将军,迎着阳光,手拉手,从小祭堂里走了出来,沿着粉红色的花岗岩步道,踩着铺满了莲花瓣的石阶,登上了广场中央高高的黄金祭坛。 祭坛下是乌泱泱的民众。他们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此刻纷纷跪趴在地上,口中呼喊着“阿蒙拉”的名字,顶礼膜拜。阳光沐浴着这片金色的土地,温暖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这是我的继承人,伟大的阿蒙拉为你们选定的使者。”法老高高地举起了将军的手,对着下面万千民众高声呼喊。 民众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 神庙门口的两座方尖碑,直插云霄,顶端的金箔在阳光下散发着神圣的光泽,像是在向神昭告,这片土地即将迎来一位新的主人。 …… 马尔斯迷迷糊糊地醒来,摸了摸自已的胸口,那里依然剧烈地跳动着。那双拉着他的手真是宽大而温暖啊!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自已竟然在梦里爱上了个男人! 第2章 他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身边站着两个陌生人。 一个是大叔,身材魁梧,浓眉大眼。一件带褶的轻质亚麻长袍,裁剪修身得体。在袖口袍脚的位置,绣着金线的图样,全身上下隐隐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少年,身着一件亚麻腰裙,肩带斜跨过左肩,露出整个右肩和半个右胸,看起来颇为健壮。他天生一双漂亮的卧蚕眼,脸蛋浅棕,黑里透着年轻人才有的红晕。 这是…… 几秒钟后,马尔斯终于清醒了,赶紧爬了起来,跪在床边,心中忐忑不安。 这里是古埃及!几天前,他穿越了!运气很差,竟然穿越到了撒哈拉大沙漠,断水断粮挣扎了几天,差点死掉。是眼前的这两个人救了他吗? 根据两人的着装,他判断他们是古埃及的贵族。 大叔见他醒了,开口道:“以后你就是我儿子了。”声音平静,语气里不带半点波澜,就像是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马尔斯顿时懵了。儿子?怎么突然就认了亲了?这是要闹哪一出?也不问一下他愿不愿意! 他张了张嘴,想要问个明白。“呃……呃……”沙漠烤坏了他的嗓子,哑了。 大叔完全不理会马尔斯,转头问少年:“以后叫他什么名字好呢?” 少年看了眼马尔斯。“就叫他普拉美斯吧。我喜欢这个名字。” 大叔点点头:“好,你捡回来的孩子,就你给取名吧。” 两人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仿佛马尔斯是条流浪狗。 怎么不叫开心果或曲奇?听着还喜庆点。马尔斯默默吐槽。他穿越前是个法国人。在法国,开心果、曲奇是常用狗名,类似旺财、阿福。 等等……普拉美斯!这个名字好耳熟…… 马尔斯的脑袋嗡得一下炸了!他知道这个名字! 第2章 埃及之行 马尔斯的义父走后,留了个叫乌尼的大兵照顾他。乌尼见马尔斯身上还残留了点血污,忙打了盆清水,帮他擦拭。 水里倒影出了一张孩子的脸,正是马尔斯孩童时的模样。长长的睫毛,蓝宝石般璀璨的眼眸,白嫩的皮肤被晒成了猪肝色,还卷了皮,看着有些可怖。那头橘棕色的短发,被乌尼剃了个干净,只留下了脑袋右边的一小撮,被编成了根小辫子,甚是滑稽。 穿越前,马尔斯是个二十二岁的法国青年,毕业于皇家艺术学院。他在巴黎待了几个月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普罗旺斯。 据说他母亲家原来很有钱,可惜家道中落,一蹶不振。他父亲是拿破仑手下的一名土兵,当年行军经过小镇,曾向在路边挤牛奶的母亲讨杯水喝,爱情就这样诞生了。可还没等他出生,反法联盟成立,父亲被迫重回战场,从此和家里失了音讯。他成了个没父亲的孩子,靠着母亲挤牛奶剪羊毛的微薄收入生活。 邻居大婶们,多是些农妇,祖祖辈辈生活在小镇上。她们闲暇时爱聚在一起八卦。在她们的眼里,马尔斯的母亲心高气傲,花光了积蓄供儿子去巴黎学绘画,以为他会成为一名艺术家,体面地赚大钱,结果他在巴黎混不下去了,只能灰溜溜地跑回家,还不如她们那些在地里干农活的儿子省心。 闲言碎语总有几句飘进了马尔斯的耳朵,他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希望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母亲被人说三道四。他不是没有才华,也不是不够努力,只是他一个乡下来的年轻人,在人才济济的巴黎,没有人脉,没有背景,成名谈何容易。 回到家乡后,马尔斯没有放弃,白天继续画画,晚上在当地的一家高档酒吧打工,以维持生计。高档酒吧不像普通的小酒馆那般嘈杂喧嚣,客人们都是些仪态端庄,衣着考究的乡绅贵妇。他们聚在这里,一坐就是一晚上,说话轻声细语,举止优雅得体。在征得老板的同意后,马尔斯把自已最得意的画作挂在了酒吧醒目的位置,他幻想着能在这里遇到欣赏他的伯乐。 1827年末的一个傍晚,马尔斯像往常一样,换好了制服,站在吧台后,微笑着等候今晚的客人。酒架上排列着法国各地的葡萄酒和从国外进口的烈酒,被欧洲大艺术家们奉为灵感缪斯的苦艾酒也在其列。他偶尔会尝一尝,来寻求创作的灵感。 马尔斯长得很好看,皮肤白皙到透明,橘棕色的长发柔软飘逸,蓝宝石般的眼眸深邃而迷人,群青色的制服突显了他高挑修长的身材。他本就带着艺术家的优雅,经过短暂的形体举止培训后,又添了几分高贵的气质。店长对他很满意,有他在,顿觉自已店的档次都提升了。 夜幕降临,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酒馆里很快就坐满了人,酒精混合着雪茄的香味充斥其间。悠扬的乐曲响起,一对男女歌手站在钢琴边,为众人献唱《爱是蓝色的》。 “……爱情是那样甜蜜,我的生活是那样甜蜜,在你的怀抱里……当我和你在一起……爱情是灰色的。当你离去,我的心在下雨……天空是灰色的,大雨倾盆而下,当你不在这里……就像奔流的水,我的心追逐着你的爱。爱情是蓝色的,天空是蓝色的,当你回来……当你牵起我的手……” 他们迷人的嗓音让马尔斯沉醉,不禁有些神往。世间真的有这样的爱情吗? “马尔斯。”一个男人在吧台边,最靠近他的位子上坐下。 第3章 他不得不收起心神,赶紧招呼:“今天想来点什么?” “和平常一样。” 这个男人名叫弗兰克,是上个月才来到小镇上的。传闻他是个巴黎的贵族,但谁也说不清他是哪个公爵子爵家的。他总是打扮得很精致,一身巴黎高定的服装:卷檐高筒帽,法兰绒的燕尾服,衬衣用的是中国的丝绸,连那两颗袖扣也必须是来自波斯湾的珍珠。全身上下无不透着两个字:优(有)雅(钱)。再加上长相俊美,明眸皓齿,眼波流转间自带一种风情。自从他出现在小镇上,他就成了全镇姑娘们的最爱,男人们的情敌。 马尔斯从酒架上取下一瓶玫瑰葡萄酒。这是当地特产,色泽粉红,香味清淡,但口感却很野性,还带着几分粗犷的韵味。 他倒了一杯,推到了弗兰克的面前,又给自已满上了一杯。最近,弗兰克隔三差五会来小酒馆喝酒,每次都会请他喝一杯。一来二去,两人很是投缘。 弗兰克接过红酒,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马尔斯,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我叔叔罗瑟里尼组了支埃及考察队,让我和他一起去。” 十九世纪初,欧洲陷入了对古埃及文明的狂热。贵族和富人们聚会时,都爱拿出自家收藏的古埃及物件,互相鉴(攀)赏(比)。即使是一枚做工粗鄙的古埃及平民护身符,被运到欧洲后也能在市场上卖出高价。在金钱的驱使下,数不清的探险家和投机分子纷纷前往埃及,文物贩子和制假者也紧随其后。很多人因此发了财,但更多的人空手而归,甚至葬身茫茫沙漠。 马尔斯曾听弗兰克说过,他大学时读的是历史,难道他富裕的生活来源于这门危险的营生? 一个颇有姿色,高挑丰满的姑娘走了过来,贴着弗兰克坐下。她是小镇的头号名媛,名叫伊娃。今天她穿了一条红色高腰天鹅绒裙,当下最时尚的大灯笼袖款式。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绒布贝雷帽,装饰了羽毛和蕾丝,在左额头的位置,还插着一朵娇艳的玫瑰花。马尔斯知道,弗兰克最喜欢红色,最喜欢玫瑰花,伊娃今天这番打扮显然是为了讨好他。 伊娃殷勤地给弗兰克的杯子里满上酒,娇滴滴地说:“弗兰克先生,听说你要去埃及了?带上我好不好?” 弗兰克捏捏她粉嫩水润的小脸蛋,笑道:“埃及风沙大,又干又晒。乖,等我回来,送你两件玩玩就是。” 伊娃嘟着小嘴,有些不高兴了。 弗兰克摸下手上的那枚硕大的玛瑙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去,找珍妮玩吧。” 伊娃得了戒指,顿时喜笑颜开,扭着纤细的腰肢,找闺蜜显摆去了。 打发走了伊娃,弗兰克举起红酒杯,轻轻地摇晃着,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我叔叔正在招画师,报酬丰厚,有兴趣一起去吗?” 昏黄的煤油灯下,粉红色的迷人液体流动着。那个遥远而神秘的文明古国,对每一个欧洲人都充满着致命的诱惑。 马尔斯心动了。“我,行吗?” “知道商博良吧?是他和我叔叔一起组的队。这可是一次让人梦寐以求的探险之旅,你可不要错过啊!” 商博良是法国著名的语言学家。六年前,他破译了象形文字,为世界打开了一扇通往古埃及这个文明古国的大门。之后,他受聘成为了卢浮宫埃及馆馆长。 能结识这样有名望、有学识的人,也许是个不错的机会?马尔斯一口饮下杯中的红酒。“什么时候出发?” 第3章 莎草纸卷 考察队从法国南部出发,坐船跨过地中海,到达埃及北部的亚历山大港。考虑到古埃及人有逐水而居,把城市建在尼罗河沿岸的习惯,他们决定继续沿着尼罗河南下。 从今天的世界地图上来看,埃及是非洲东北角的一个矩形,国界线平整地像是在切蛋糕。其实在古埃及时期,国土面积要小的多。从万米高空俯视,它就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尼罗河水裹挟着南部高原的肥沃土壤,沿着狭长的上埃及山谷,一路向北奔流而下,经过几万年的冲刷,在北部形成了像百合花花冠般的下埃及平原。 马尔斯一路走一路画,在他的笔下,留下了一张又一张精美的彩绘。用几百万块数吨重的巨石垒成的金字塔,矗立在一望无垠的沙丘上;需要三人合力才能环抱的巨型石柱残件,静静地躺在神庙的废墟中;神秘的象形文字和精美的壁画,遍布地下王陵四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已然没落的伟大文明曾经的辉煌…… 1828年5月,考察队来到了埃及中部城市:卢克索。 卢克索是新王国时期的首都,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被叫做底比斯。经过三千年的风吹日晒,昔日恢宏的城门、神庙、宫殿已纷纷倾覆,方圆十里内只留下了土坡和石块。 马尔斯的日常工作是将这些断壁颓垣上的文字图案一一拓印下来,装订成册,带回去供学术界继续慢慢研究。初夏的北非,气温近40度,在这样炎热的环境下工作,实在是非常辛苦。 这日收工后,马尔斯和弗兰克结伴来到河边,并排躺在草垛上,喝着葡萄酒,享受着片刻的闲暇。 现在正是丰收的季节,河岸边是一片连着一片的金色麦田。这里没有风霜雨露,没有四季更迭。若不是麦子年复一年地重复着播种和收割,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甚至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第4章 河的对岸,目之所及,是连绵的群山,这里安眠着新王国时期的法老、后妃、皇亲国戚和权贵。光秃秃的峭壁在夕阳下,闪着神圣的金色光晕。 “若是母亲也能在这儿就好了。”马尔斯取出画夹和炭笔,记录下了这一刻的美好。离家日久,他越来越想念母亲了。 弗兰克久久凝视着即将没入群山的太阳,喃喃道:“我没有母亲,但我有个哥哥。这次回去后,我就可以见到他了。” 马尔斯从没听弗兰克提起过他哥哥,好奇地问:“他也在巴黎吗?” 弗兰克笑着说:“不,将来带你去见他。” …… 夜色渐沉,弗兰克递给马尔斯一卷莎草纸卷。纸卷颜色蜡黄,看起来很古老的样子。 纸卷上有两段文字,上面的一段用了马尔斯不认识的古埃及象形文字,下面的是法文。 “万能的神,罪恶的敌人杀害了您忠实的仆人霍伦海布陛下。请让我回去,改变这一切。”落款是“普拉美斯”。 弗兰克解释道:“这是前两天我从市集上淘来的,据说是从拉美西斯一世的棺椁中找到的。我仔细鉴定过了,确是新王国时期的手卷。你知道,上面这段象形文字写的是什么吗?” 马尔斯道:“我可不懂古埃及文。” 弗兰克努努嘴。“和下面的法文内容一样。” 马尔斯很吃惊,坐直了身子,又把法文重新读了一遍。 在抵达卢克索前,考察队曾经过一座小城:阿拜多斯。那里有一座纪念庙,庙里有一堵被称作“王名表”的墙,墙上刻着从古埃及第一位法老美尼斯起,至塞提一世之间几十位法老的名字。霍伦海布和拉美西斯一世,出现在墙上相邻的位置。如果弗兰克找到的这张纸卷是真迹,那么霍伦海布就死于非命!这可是一段尚不为人知的历史! “刚开始,我以为这段法文是同行的涂鸦。但转念一想,这么重要的文物,谁会将它丢弃?而且象形文字不是几年前才被商博良叔叔成功解读吗?现在会使用它的人寥寥无几。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说到这儿,弗兰克看向马尔斯,目光灼灼。“也许早在三千年前,古埃及人就会使用法语了,法国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古埃及时期!” “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这就是个拙劣的玩笑。”马尔斯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这个荒诞的想法。法文的历史只有几百年,这可是书上有确切记载的。 弗兰克的手搭上了马尔斯的肩膀。“明天我想亲自去一趟拉美西斯一世陵,如果古埃及人会法语,一定还能找到其它证据。我想成为第一个发现它的人。我们是朋友吧?别说你不陪我。” 这人怎么这么执拗?一种语言历经三千年,语法怎么可能没变化?马尔斯婉拒道:“明天不是还有工作嘛。” 弗兰克不死心,拉过马尔斯的手。“我们一早就去,不耽误的。”他见马尔斯不言语,眼底露出了一丝狡黠,挪了挪身子,凑过去小声地说:“你是不是害怕法老的诅咒?”不等马尔斯回答,他脖子一歪,僵直了躯干和手臂,嘴里发出了幽灵般的声音:“马尔斯,马尔斯,你是逃不掉的。” 马尔斯一把推开他。“你这哪是木乃伊?明明是丧尸!”看着被推开的弗兰克一头栽倒在地上,搞得灰头土脸的,马尔斯乐了。“让你见识一下我们法国的!”说着,他扑了过去,一口咬上了弗兰克的脖子。 两个大男孩大笑着,扭打作一团。 第二天清晨,在狒狒的叫声中,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将希望的曙光洒向这片古老的大地。 面对着黑黢黢、阴风阵阵的墓穴,马尔斯的心底生出了一丝不安:“就我们两个?” 弗兰克看了眼脸色略显苍白的马尔斯,取笑道:“如果你害怕了,就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上来。” 马尔斯知道被看穿了,一时羞愧,壮着胆子说:“我们一起下去!”他可不想被弗兰克当做胆小鬼。 墓穴开始的这段石阶很陡,入口附近可能曾经历过洪水,有些破败不好走。两人手脚并用,几分钟后爬到了底部。此时,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条通往黑暗深处的走道。这条走道被称为“拉神通道”。拉神即太阳神,意思是从这里开始将步入黑暗的地下世界,再也见不到阳光。 弗兰克点了根蜡烛,揽上马尔斯的肩膀,大喊一声:“出发!” 第4章 地下王陵 在国王谷中,埋葬着三十多位新王国时期的法老。大多数的法老陵里都有大量精美的彩绘、壁画和雕刻,唯独拉美西斯一世的王陵又小又简陋。除了法老的墓室,整个陵寝都是光秃秃的,只用石灰简单地涂抹了一遍。这般简朴,不知道是出于拉美西斯的本意,还是因为墓室建造仓促来不及修缮。 经过两段向下的石阶和两条平直的走道,两人来到了一处平台。 弗兰克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子,拿蜡烛往下探了探。烛光的可视范围有限,但可以看见接下来又是一段向下的石阶。根据弗兰克从叔叔罗瑟里尼那儿要来的地图显示,这段台阶的下面就是这座陵墓的核心,拉美西斯一世的墓室了。 他忍不住吐槽:“这陵墓设计得也太粗糙了吧!不仅没有壁画,怎么连个防贼的竖井都没有?” “我倒是觉得很不错,奢华的墓地容易遭贼,若是不放陪葬品,其实也就不需要防贼了。”马尔斯小声地嘟囔。 第5章 闻言,弗兰克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据说法老陵中还从没有发现过木乃伊,估计是全都被盗了吧。” 马尔斯心头一惊。“他们偷木乃伊做什么?” 弗兰克手一摊。“这我哪知道。” 马尔斯伸手摸了摸粗糙的石灰墙面,喃喃道:“这些墓不会是假的吧?是用来吸引盗墓贼的,而法老的木乃伊其实被埋在了别处。” “你这个猜想很有意思。”弗兰克神秘兮兮地凑近马尔斯,压低声音说:“知道冥界的审判吗?据说,古埃及人死后,需要将自已的心脏放在一架叫做“真理”的天秤上,天秤的另一端放着一根代表美好的羽毛。如果心脏比羽毛轻,就能轮回重生。所以……也许这些法老早已复活,正从棺椁里爬出来,在这片黑暗中游荡……” “弗兰克。”马尔斯的身体僵住了,冷汗直冒。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他的脊背,慢慢地爬上来,好像是一只手!“啊!”他尖叫着,死死地抱住弗兰克,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哈哈哈~”弗兰克不厚道地笑了。那是他的手,他的恶作剧。 意识到自已被捉弄了,马尔斯怒了,一把推开弗兰克。“你个混蛋!吓我好玩吗?”他气恼地丢下弗兰克,自顾自沿着石阶往下爬去。 “哎,马尔斯,是我不好!等等我啊!”弗兰克赶紧道歉,边说边跟上了马尔斯。 石阶的尽头有个洞窟,里面就是拉美西斯一世的墓室了。这里原来也许有扇木门,但历经三千多年,木门早已腐朽化为尘土。 门口立着一座等人高的白色塑像。弗兰克拿蜡烛从头到脚照了照,转身招呼马尔斯过来。“这雕像和你长得好像!” 马尔斯凑上前,上下打量着。这座雕像是一位将领的。他身着盔甲,背着弓箭,手中执刀。左腿向前迈了一小步,威武地站立着。将领的面部有些破损,但眉眼看起来,确实和自已有几分相似。不过这位将领四肢健壮,宽肩窄腰,肌肉发达,和自已瘦削的小身板比起来,可强太多了! 弗兰克伸手擦去雕像面上的污渍。“你猜他是谁?这可是用昂贵的雪花膏石做的!” 马尔斯说:“可能是拉美西斯的将军吧,替已故的法老守墓。” 弗兰克指了指墓室。“也可能是拉美西斯本人。知道古埃及人为什么热衷于制作木乃伊吗?是因为他们相信人死后灵魂会转世复生。复生需要躯体。若是木乃伊意外被损毁,他们需要在墓中另外准备一个替身。现在还没有找到拉美西斯的木乃伊,也许法老的灵魂已经在这座雕像里了。” 闻言,马尔斯吓得后退了一步。 “哈哈哈~”弗兰克大笑着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们进去吧。” 墓室的中央摆着拉美西斯一世的石棺,红色大理石质地。石棺的棺盖已被抬开,摆放在一边。 两人走到棺椁边,探头向里张望,棺椁里空空如也。 一般来说,有价值的陪葬品即使有幸能逃脱盗贼之手,也会被之后的探险家取走。莎草纸卷真是从这里来的吗? “吧嗒”,有什么东西,擦着马尔斯的脸,掉进了棺椁。 他伸手去捡。这是一块石头,拳头大小。刚才要是再砸偏一点,他就凶险了!突然,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他翻身爬进石棺,拿着石头在石棺底部敲了起来。 弗兰克好奇地问:“怎么了?” 马尔斯不理睬他,又在地上“咚咚”敲了几下。片刻后,他放下石头,看向弗兰克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兴奋。“这底下是空的!” 空的?难道下面有暗室? 弗兰克的眼睛也亮了,瞬间来了精神。两人赶紧从旁边捡了根废弃的木头,削尖了一端,插入石缝,做了个简易的杠杆。一番努力,石板被抬了起来,底下出现了一段石阶。 下面是什么?木乃伊?陪葬品?反正一定是令人震惊的发现! 两人都很激动,对视了一眼,迫不及待地走了下去。 石阶的底部连着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的墙上绘满了精美的壁画。每一张图的正中都是两个高大的男子,一个皮肤白皙,另一个肤色黝黑。他们披坚执锐,驾驶着战车冲锋陷阵,敌人纷纷倒在了他们的脚下;他们被成群的奴仆环绕,打猎、玩球、游泳、饮宴,脸上洋溢着喜悦;他们穿着华丽的祭祀衣服,站在祭坛上,向神献上美酒、面包和牲畜…… 马尔斯和弗兰克被深深吸引,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父子?兄弟?还是朋友?” “不知道,不过我猜他们的关系一定很好。你看那里,他们拥抱在一起,好像在庆祝胜利。” “其中一个应该是拉美西斯一世吧?” “我觉得是。这里可是他王陵的地下。” “那另一个是谁?” “我也很好奇。” 第5章 魂穿埃及 通道的尽头连着另一间墓室。这间墓室比上面的拉美西斯一世的要大上好几倍。深蓝色的天花板上布满了星星。同样深蓝色的墙壁和石柱上遍布了神灵。 正中的那位神灵皮肤墨绿,一身白衣,留着卷曲的胡须,手执连枷和曲柄杖,端坐在象征权力的宝座上,显然是冥王奥西里斯。站在他身边的两个人,分别是王权的守护神荷鲁斯和亡灵引导者阿努比斯。 第6章 墓室左右两边的墙上,描绘了法老向众神献祭的场景,生命的守护神伊西斯,爱与美的女神哈索尔,智慧之神托特……都在其列。 站在这里,仿佛是步入了神的领域,让人自然而然地生出了庄严肃穆之感,虔诚恭敬之心。 墓室的中央也躺着一口红色大理石石棺。马尔斯抚摸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石棺,心中生出了个疑惑:“这不会是拉美西斯一世真正的棺椁吧?上面的那口棺材只是个障眼法。” 弗兰克环顾四周,指着壁画上法老头顶的王名圈。“马尔斯,我们恐怕是发现了一座新的法老陵,它属于霍伦海布。” 这里是霍伦海布的王陵?马尔斯大惊,急忙从背包中取出莎草纸卷,在两人面前展开。 “万能的神,罪恶的敌人杀害了您最忠实的仆人霍伦海布陛下。请让我回去,改变这一切。” 他的目光移向了那口盖得严严实实的棺椁。霍伦海布的木乃伊会在里面吗?若是能找到他的木乃伊,也许就可以知道这位法老真正的死因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默默地走到石棺前。棺盖很重,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棺盖推开了一条缝。伴随着沉闷的摩擦声,一股异香从石棺里飘了出来。 这是什么!马尔斯只觉眼前模糊,腿脚一软,还不及往里探查,便昏倒在了石棺旁。昏迷前,他终于想起来了,这是茉莉花的香味,如此浓郁而芬芳…… 不知过了多久,马尔斯迷迷糊糊地醒来,鼻子里灌满了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满身都是黏糊糊的感觉。有什么东西正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令他呼吸困难。他努力地活动着四肢,想要挣脱,一条满是血污的胳膊冷不丁地摔在了他的眼前。 原来压在他身上的是好几具尸体! 他紧咬牙关,强忍着胃部的不适,硬生生地把呕吐物给咽了回去。 “弗兰克,弗兰克……”他使劲地呼喊着,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害怕极了,使出全身的力气,艰难地挣脱了尸体的束缚,爬了出来。 环顾四周,这里是马尔斯从未见过的陌生世界。金色的沙丘一片连着一片,直到视野的尽头。太阳高高地悬在头顶,阳光异常刺眼,空气因为太阳的炙烤而微微晃动着。干热,死寂,连一棵树也没有,除了零星的几丛半黄不绿的枯草,他感受不到一点生命的气息。这是在哪里?马尔斯的心中生出了强烈的不安。 突然,他惊骇地发现自已竟然变成了个小孩。一米不到的个头,留着一头短发。他没有鞋子,光着脚踩在滚烫的砂砾上,身上套着一件满是血污的粗布罩衣。 他看向刚才的那堆尸体,数了数,总共有八个人,除了压在他身上的那个年轻妇人,其他的都是成年男子。这些尸体或是被一刀毙命,或是被一箭穿心,或是被射中后没死又被补上了两刀。这些死了的人都穿着白色的亚麻服装,看款式……是古埃及人! 好一会儿,马尔斯才接受了“他魂穿到了个古埃及小孩身上”这件事。想起昏迷前的那股浓郁的茉莉香,想起他和弗兰克曾试图推开霍伦海布的棺椁……难道这就是法老的诅咒?当时和他在一起的弗兰克也穿越了吗?他现在在哪里? …… 马尔斯渐渐冷静下来。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这里是茫茫沙漠,多逗留一分钟,就意味着向死亡又迈进了一步。 他费劲地拖开尸体,在他们身上逐一翻找。很幸运的,他找到了一只没有被打破的水罐和一丁点儿干粮。他把水罐和干粮用布条牢牢地绑在身上,出发。 古埃及是一片被沙漠包围的绿洲,东南西三面都是沙漠,北临地中海。他决定赌一把,指着太阳和北极星的方向一直往北走。虽然凭两条腿走出沙漠的机会渺茫,但这攸关生死,他必须试一试。 沙漠的白天能把人烤煳,夜晚的寒意让人瑟瑟发抖,他不敢睡觉,只能日夜兼程。尽管已经尽可能省着,但食物还是很快被耗尽了,水罐也见了底。 到第三天正午,他已步履蹒跚,踉踉跄跄,整整一天没有吃过一口干粮,喝过一口水了。晒伤的皮肤,开裂的嘴唇,干哑到冒烟的嗓子,眼前到处都闪着明晃晃的光。他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生命正从他的身上一点点流逝,残存的意志已接近崩溃。 三天不眠不休地行进,为什么入眼的除了黄沙还是黄沙? 他无力地摔倒在沙丘上,又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可没走几步,又再次倒下……三番五次,他终于是走不动了,再也爬不起来了。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趴在灼热的沙地上等死。 世间真的有神吗?作为坚定的无神论者,他第一次在心里默默祷告:请您救救我! “哒哒哒……”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马尔斯费劲地撑开他浮肿的眼皮。 在遥远的天际线上,出现了一辆金色的战车……近了些,他看清战车上站着个男人,也是个穿白袍的古埃及人,正使劲地抽打着缰绳。马被那人抽得生疼,撒开蹄子一路狂奔,朝着他这边疾驰而来! 莫不是神听见了他的祈祷,派人来救他了? 马尔斯的心中生出了希望。他伸手想要求救,可身体里已没有了残存的力气。他张口想要呼喊,可嗓子眼里只剩下了干热的味道。他挣扎着,耗尽了最后的体力,晕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帐篷里,身边站着从天上掉下来的义父和义兄。 第7章 第6章 唯一线索 认亲后,马尔斯从乌尼处获知,这里是古埃及的南部军区,他的义父叫拉摩斯,是这里的将军。他的义兄叫赫纳布,是战车营的连长,也是那天把他从生死线上救回来的人。 拉摩斯将军认了个义子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军营。这日,马尔斯的营帐里来了几个他义兄手下的土兵。他们在狭小的帐篷里围坐一圈,叽叽喳喳地八卦起来。 土兵们都觉得马尔斯运气太好了,要不是那日连长外出打猎恰巧遇见,再晚几个时辰,他就小命不保了。如今大难不死,还被将军收为义子,他真是有福之人! 马尔斯可不觉得自已走了大运。自从那天被莫名其妙地认了亲,他就再也没见过他的义父和义兄了。他的心中充满了好奇,他们为什么要收养他? 他小脑瓜一晃,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我义父……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我这儿了。” 乌尼的心瞬间软了,忙安慰道:“将军一定是因为公务繁忙。你乖乖地在这里养伤,将军很快就会来看你的。” 马尔斯乖巧地点点头。“你们能和我说说我义父吗?” 场面瞬间安静了。片刻后,大兵们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七嘴八舌地夸了起来,溢美奉承之辞不绝于耳。马尔斯觉得他是不可能从这群大兵口中得到任何有关他义父的可靠信息了。 “那我义兄呢?” 所有的人齐齐看向一个头上缠着纱布的土兵。后来,乌尼告诉他,这个土兵叫安努斯,是他义兄赫纳布新收的驭手,专门负责为他义兄驾车。 “连长他……”安努斯刚想说什么,突然就不说了,腾地站了起来,尴尬地笑了笑,大声道:“连长好,我刚想起来我的马忘喂了,我先走了。” “不早了,我们也走了。”其他土兵像是看见了瘟神,瞬间都跑没影了。 原来是赫纳布来了。马尔斯赶紧爬了起来,假装乖巧地站好。他不敢抬头,只觉得有两道锐利的目光,居高临下,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等了好一会儿,见赫纳布还是不出声,他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瞟了两眼。这位义兄正板着脸,眉头紧锁,看着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看你好的差不多了,明天我派人送你去阿玛纳,你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赫纳布终于开了口,声音冷冰冰的。 上学?这是真的要把他当将军的儿子培养吗?不过……他说的可是去阿玛纳!古埃及首都阿玛纳! 马尔斯顿时兴奋起来。自从那日被取名为“普拉美斯”,他就觉得自已的穿越一定和那份莎草纸卷有关。据说古埃及人会使用巫术,纸卷可能是一份施咒文书,一个叫“普拉美斯”的古埃及人想要回到过去拯救霍伦海布,不知道施咒过程出了什么岔子,竟阴差阳错地召回了他这个现代人,于是他就成了“普拉美斯”。 他曾经向乌尼打听过“霍伦海布”。可乌尼连霍伦海布是谁都不知道,还告诉他如今统治古埃及的是阿蒙霍特普三世的儿子埃赫那吞。 埃赫那吞又是谁? 马尔斯记得很清楚,阿拜多斯的王名表上,阿蒙霍特普三世之后的法老是霍伦海布。在血统继承严苛的古埃及,非王室成员很难染指最高权力。 难道这位霍伦海布是某位皇亲贵胄,篡夺了王位,为了掩盖自已的罪行,刻意抹去了“埃赫那吞”的痕迹?这样的事在古埃及史上也不是没发生过……不管怎么说,他掌握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霍伦海布还没有继位,他穿越到了这位法老被谋杀前。 回想着穿越前发生的种种,只有霍伦海布棺椁里的那股茉莉香最可疑。普通香料,历经数千年,早就挥发殆尽。难道古埃及人用了什么方法?又或者这是“普拉美斯”施咒的一部分?也许得找到这位霍伦海布法老,才能搞清楚其中的玄机。 听乌尼说,埃赫那吞已经在位七年了。两年前,这位法老将都城从底比斯迁到了阿玛纳。也许,他应该去阿玛纳,在权力的中心寻找霍伦海布,寻找穿越回去的方法。 可是如何才能前往几百公里外的阿玛纳?这对于一个孩子而言,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今,赫纳布竟然主动提出要送他去,真是天上掉馅饼,看来他的运气不差! 这么想着,他的心情大好,感激地看向赫纳布。那日初见时没细瞧,其实这人长得不赖,身形高挑而挺拔,长相虽说不上迷人,但却很耐看,下颚的弧线堪称完美,眉眼清隽,鼻梁英挺,唇角丰润……马尔斯暗暗感叹,这才是他心目中气质高贵、风度翩翩的贵族少年。 他随口问道:“你知道一个叫“霍伦海布”的人吗?我听说他也是个贵族。” “你记得霍伦海布!”赫纳布惊呼出声,一脸不可置信。 原来真的有这个人! 马尔斯激动地拉住了赫纳布的手:“他现在在哪儿?” “他……”赫纳布端详着马尔斯,欲言又止。 马尔斯急了,开启了眼泪攻势。“呜呜呜~哥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母亲生前告诉我,霍伦海布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让我一定要去找他。呜呜呜~” 赫纳布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我可不知道他在哪儿。” 他是铁石心肠吗?一个白玉团子般的小娃娃在他面前哇哇大哭,竟然没用?一招不行换一招! 第8章 马尔斯收起了眼泪,往地上一躺,打起了滚。“我要见霍伦海布。我要去找他!” 赫纳布吃惊于他的无赖相,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如果你乖乖地去阿玛纳上学,迟早能见到他。” “他真在阿玛纳?你没骗我吧?”马尔斯立刻来了精神,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赫纳布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也许吧。” 马尔斯将信将疑,但也只能选择相信。“霍伦海布在阿玛纳”这是他现在唯一的线索! 第7章 前世今生(番外一) 赫纳布立于战车之上,目之所及,是一片连着一片的金色沙丘,看不到尽头。正午炽热的阳光,把皮肤烤到干裂,热浪裹挟着沙粒,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不安和恐惧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 那个男人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天了,他还能活着吗?他去了哪里? 赫纳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死死地拽着缰绳,使劲地抽打着前面的那头畜牲,漫无目的地在茫茫沙丘上狂奔。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发现远处出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小黑点,近了些,才看清,是个倒在沙丘上的男孩。他迫不及待地跳下战车,冲到男孩跟前。 男孩又瘦又小,和他记忆里那个高大健壮的人完全不同。男孩双目紧闭,此时已陷入了昏迷,全身的皮肤被晒成了黑紫色,因为严重缺水而皲裂起皮。 赫纳布仔细地辨认着,在男孩稚嫩的眉眼轮廓间,他依稀找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是他!他还活着,还有呼吸,还有心跳! 赫纳布的嘴角不自觉地微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小心翼翼地将男孩抱进怀里,让他的脑袋枕着自已的左胳膊,腾出右手,从背包里取出随身携带的水罐,凑到了男孩的唇边。 “醒醒,水……” 男孩毫无反应,安安静静地昏睡着,即便赫纳布试图把水灌进他的嘴里,他依然双唇紧闭,任由水顺着唇角淌下。 “快醒醒,喂,喂,你要是死在了这里,创世神也救不了你!”任凭赫纳布如何呼唤,男孩没有丝毫反应。 赫纳布急了,拿过水罐,给自已猛灌了一口,而后掐住他的下颌,撬开他的牙关,俯下身去,嘴对嘴给他强行灌水。 水终于流进了男孩的嘴里,他不受控的剧烈咳嗽起来,痛苦地皱着眉,眼皮微微地睁开了一条缝。 “你醒了!”赫纳布大喜。可惜只有几秒,男孩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昏睡过去。 赫纳布不甘心,忙不迭地拿过水罐,又灌了自已一大口,准备再次强行给男孩灌水。就在这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两只黑紫色的小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脸。男孩微眯着眼,神情依然迷糊,但对生的渴望让他朝着水源的方向贴了过来。 那张突然靠近的小脸让赫纳布一时错愕,身体本能地向后躲,但还是慢了半拍。唇齿相碰,他的脑海里陷入了一片空白,眼前出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雪白的宫墙,七彩的墙绘,大理石的廊柱,精致的凸雕。这里是全城的最高处,凭栏远眺,整座城市的盛景尽收眼底。 元旦佳节,大排宴宴。宫殿的正中凿了口水池,养着一池洁白的莲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池子中央有片略低于水面的平台,一名身穿白衣的舞姬,正赤足踏水,站在上面,翩翩起舞。她的身上挂满了金属片,伸手抬腿间发出阵阵悦耳的脆响。 突然,一群凶神恶煞般的暴徒闯了进来,打破了此刻的美好祥和。他们举着弯刀,气势汹汹地朝着赫纳布直扑而来。 赫纳布并不慌张,他手下的侍卫都经过严格的训练,还没等宾客们回过神来,叛乱已被镇压,暴徒们尽数被剿灭。侍从们见惯了这等风浪,赶紧打来池水洗净地面,以免血水渗入,污染了昂贵的粉红大理石地板。只消再一会儿的功夫,一切就能恢复如初,宴会可以继续进行。 赫纳布的一生经历过大大小小上千场战役,叛乱暗杀也是家常便饭。他以为这一次也不过是生命中的小插曲,根本没放在心上。哪料到一支暗箭突然从角落里飞了出来,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胸膛,众人惊呼出声,纷纷围拢过来。原来刚才的那些只是死土,为的是让他放松警惕,好让这人完成刺杀!是他大意了! 他的视野渐渐模糊,周围充斥着嘈杂。他听见很多人在呼喊着他的名字,但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他知道自已的生命正在慢慢地流逝,他快要去见阿蒙拉了,索性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不要睡着,不要闭眼,求你了!”迷糊间,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帕米!那个与自已出生入死、肝胆相照的男人,那个能让他放心,将整个帝国托付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帕米的声音仿佛就像一只手,轻轻地拂过他的灵魂。面对死亡,他不再恐惧,心中一片安宁。 “我爱你。”唇角传来了咸咸的味道,软软的,那是个吻吗? 帕米爱我?我的兄弟帕米说他爱我! 赫纳布本已平静的心再掀波澜,但可惜神没有给他足够思考的时间,他的意识很快陷入了迷离。 …… 男孩喝干了赫纳布口中的水,又贪婪地吮吸起来。那柔软的触感,让他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一把将男孩推开。 男孩摔在了地上,闷哼一声,不动弹了,但嘴还在不自觉地蠕动着,像是仍在寻觅着刚才的那抹甘甜。 第9章 赫纳布赶忙取过水罐,凑了过去。男孩嗅到了清水的气息,也不挑剔,一把夺过罐子,拼了命地喝起来。 “咕噜咕噜”水罐很快就见了底,男孩又使劲地吮吸了两下,确定一滴不剩了才松手,仰面瘫软在赫纳布的怀里,彻底昏睡过去。 见怀里的人神情安详,赫纳布终于松了口气。他摸摸自已的脸,那里传来微微的刺痛感,刚才被男孩抓过的地方流血了。 真狠!小崽子,你是来讨债的吗? 两天后,男孩终于醒了。他茫然地看着拉摩斯和赫纳布这对父子,眼神里透着几分畏惧。 赫纳布的心情复杂,虽然他早就料到他不认得自已,也希望他不认得自已,但当发现他确实不认得自已的时候,又有些怅然若失。 拉摩斯问:“以后叫他什么名字好呢?” 望着那熟悉的眉眼,赫纳布平静地说:“就叫他普拉美斯吧。我喜欢这个名字。” 普拉美斯,意思是普塔神和拉神把世间一切的美好都赐予他。这是赫纳布以前送给帕米的名字,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名字。这一世你就用这个名字吧,希望这个名字能护佑你一世平安。 第8章 同生共死(番外二) 一连数个晚上,赫纳布都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他刚刚率军结束了一场苦战。此战战况一度胶灼,最终,埃及军险胜,大挫敌军。 战后,他兴奋地拉着帕米的手,两人爬上高高的山巅,并排站在悬崖上,眺望硝烟还未散尽的战场。 悬崖下是一片光秃秃的荒原,贫瘠、寸草不生。金黄色的石头和略带褐色的土地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土兵们正在清点敌我双方的战损,忙着从死人身上扒下可用的装备。在距离战场几百米远的地方,是另一个世界,宝蓝色的湖泊在艳阳下,闪着粼粼波光,像是一片不染腥风血雨的世外桃源,令人神往。 赫纳布看着站在他身边的男人,依然心潮澎湃,声音里难抑激动:“帕米,我的好兄弟!今天如果没有你,我一定会死在这里。在我精疲力尽想要放弃的时候,你对我说,你就在我的身后,会陪我血战到底。知道吗?那一刻,我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又重新燃起了斗志,浑身充满了力量。” 帕米冲他浅浅一笑。“将军,我曾对神发誓,要一生追随于你,与你同生共死。” 正午的阳光白到刺眼,山谷间泛起了薄雾。一阵北风吹过,吹散了薄雾,吹动了那片平静的湖水…… 赫纳布从梦中惊醒。上一世,他们曾经历过的一切,现在只是他一个人的回忆了。他满心遗憾,又有些庆幸。前世弥留之际,帕米的那句“我爱你”,像根利刺,深深地扎在了他的心上。既然时间轮回重启,他已经不记得自已了,那么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自已也不用再纠结那个答案了吧? 赫纳布再也睡不着了,心事重重地在军营中到处晃悠。土兵们见他经过,都热情地上前与他打招呼,他一一回应。 上一世,他十四岁参军,这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再熟悉不过了。他叫得出每一个土兵的名字,知道他们的家庭状况,有几个兄弟姐妹。他曾带着他们冲锋陷阵,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会在未来的几年中战死。如今,一切重启,他要改变他们的命运吗?如果历史被重写,未来是否还会和上一世一样? “连长!”巫医盖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盖伯是这两日他派去给普拉美斯治伤的医生。 “什么事?” 盖伯吞吞吐吐,小心地斟酌着字句。“大人,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向您禀报,是关于普拉美斯的。呃……您能随我去个地方吗?” 赫纳布点头应允,两人来到了军营的西北角。这里有几顶帐篷,平日里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没什么人。盖伯扒开帐篷上的小缝,往里瞅了瞅,随后招呼赫纳布过去。 帐篷里没有点灯,但顶部开了个小窗子。清冷的月光洒下,正好落在帐篷的中央。那里摆着一口小水缸,瘦小的普拉美斯团身坐在里面。看得出他心情很好,一边洗澡一边哼着首曲风奇怪的小调。对生活在沙漠地区的人来说,洗澡是莫大的奢侈享受。 他洗了好一会儿,才从水缸里爬了出来,从旁边取过帕巾,擦拭着身子。之前晒伤的地方已基本痊愈,白皙到透明的肌肤恢复如初。只是……后背上赫然现出几条长长的丑陋“蜈蚣”,看着像是陈年旧伤。 上一世,赫纳布曾见过帕米的裸体,条条道道可怖的口子比现在还多。但那时的帕米已然成年,经历过战场的厮杀,伤疤更像是铁血男儿的勋章,他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在一个瘦弱的小孩身上瞧见,可谓触目惊心。 等普拉美斯离开后,盖伯方才开口:“大人,这几日普拉美斯的记忆恢复了一些。他说他出生自富贾之家,家里世代从商。他是家中独子。他的父亲外出经商要离家几个月,因为舍不得母亲和他,就带上了他们。谁知路上遇到了强盗,他的父母为了保护他,都死在了沙漠里。” 赫纳布还想着普拉美斯背后的伤,心不在焉地附和道:“没想到他身世竟如此坎坷。” 盖伯迟疑了一下,继续说:“大人,根据我多年的从医经验,那些应该是鞭伤。虽然早已愈合,但看得出当时伤得很重。一个深受父母疼爱,从小锦衣玉食的小孩,这些伤从何而来?” 第10章 “他有说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吗?”赫纳布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 “小人问过他,但他说不记得了。” “看来还没完全恢复。” 见连长没有打算深究的意思,盖伯继续道:“大人,我觉得这个孩子很可疑,没有跟我们说实话。我听说他是您捡回来的野孩子,深得将军喜爱,已经收为义子。这……似乎不太妥当吧?是不是应该禀明将军,提防一二?” 赫纳布眉头微蹙,冷冷地问:“这事,你和别人说过吗?” 别人?盖伯迟疑了一下,答道:“还不曾向他人提及。” 赫纳布明显松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说:“这事你不需要操心了。他的身份我很清楚,不是奸细。明白了吗?” 一向面若冰霜的赫纳布竟然笑了!暗夜里,盖伯只觉得脊背凉飕飕的。 这个男孩果然可疑!但……似乎是自已管了不该管的事,保命要紧! 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大人饶命!小人只知道治伤,别的一概不知!” 打发走了盖伯,赫纳布继续在军营中四处游荡。想着刚才的事,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做了决定。若是继续把普拉美斯留在军中,怕是迟早会引起更多人的怀疑。不如早做安排,尽快把他偷偷送走。只有普拉美斯安全了,他才能安心地去做他该做的事。 至于那个把普拉美斯带回这个世界的人……他对着南天空中最亮的那颗天狼星默默赌誓:“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有什么企图,但我一定会让一切回到正轨!” 第9章 初入都城 (马尔斯穿越后成了普拉美斯,为了不至于看起来混乱,从这一章开始,主人公统一称呼:普拉美斯。) 普拉美斯仰面躺在小帆船上,用胳膊枕着脑袋,无聊地掰着手指数着日子。距离他离开南部军区,已经一周了。艳阳高照万里无云,连绵不绝的光秃秃山脉,成片成片刚播种的麦田,零星的几棵枣椰树……沿途一成不变的景色,让他厌倦。 和他一起前往底比斯的还有赫纳布的驭手安努斯。在南部军区的时候,普拉美斯曾见过他几次。这是个个子略矮,颧骨微突,面容寡淡,着装简朴低调,看起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土兵。但他做事细致,也许因为这样,赫纳布派了他来送自已吧? “咚咚咚~” 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激昂的鼓声,其间还夹带着竖琴和木笛的协奏。普拉美斯瞬间来了精神,一骨碌从甲板上爬了起来。声音来自河边的一座小神庙。他期待地看向安努斯,眼里写着请求。 “连长吩咐过,中途不得耽搁。”其实安努斯也很好奇,不过临行前赫纳布反复叮嘱过他要小心。 普拉美斯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抱着安努斯的胳膊撒娇道:“我们就去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对着一张肤白粉嫩的小脸,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安努斯还是心软了,勉强点头答应。 他们上岸的地方是一座叫康翁波的小城,河边的神庙里供奉着鹰神荷鲁斯和鳄鱼神索贝克。刚才的鼓声,来自中央广场,这里正在进行向索贝克献祭的仪式。一头成年的尼罗鳄被摆在祭坛上,马上就要被做成木乃伊了。 小祭司们围着鳄鱼,和着祭乐的节拍,跳着颇为豪迈的舞蹈。一个高级祭司模样的人取过利刃,探向鳄鱼的下腹。刀尖与皮肤相碰的瞬间,本已昏厥的鳄鱼突然苏醒,竟轻易挣脱了绳索,爬了出来。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侍卫们很快反应过来,冲上去,举着刀一阵劈砍。但奈何这条鳄鱼体型巨大,皮糙肉厚,刀砸在它的皮甲上,除了带起点点火星,丝毫不能伤它分毫。 鳄鱼怒了,横冲直撞,看热闹的民众见势不妙,四散逃窜。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被吓傻了,一动不动地留在了原地。鳄鱼很快注意到了女孩,朝着她慢慢爬了过去。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没有人敢上前救她。 危险!普拉美斯急了,抽出安努斯腰间的匕首,冲了过去。“滚开!滚开!”他挥舞着匕首,想要分散鳄鱼的注意力,恐惧让他的声音不住地颤抖。 鳄鱼愣了愣,见来的是个毛孩子,一脸鄙夷,直接向他扑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普拉美斯的身侧传来了一股大力,把他推倒在了地上。他刚要爬起,眼前的一幕让他震惊,那个他想保护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女孩,正平静地注视着鳄鱼,口中念念有词。 鳄鱼想要进攻,但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挣扎着就是不能前进。最后,它安静下来,顺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慢悠悠地向着尼罗河爬去,庞大的身躯渐渐没入河里,没了踪影。 一个身着制服的高大男人走到众人面前,大声道:“这不是大神索贝克想要的祭品,坦塔舍丽大人让它回去了。”这个男人是神庙的侍卫长吉塔斯。 祭品鳄鱼没了,祭祀中断,围观的民众很快就散了。 坦塔舍丽走到普拉美斯近前,蹲下身子,捏捏他的脸,惊喜道:“竟还有这样的人,你叫什么?” 普拉美斯这才看清女孩的长相,粉妆玉砌的小脸,娇俏精致的五官,眼珠子水亮水亮的,浑身透着古灵精怪。 “我叫普拉美斯。”他不悦地推开女孩的手。他不喜欢女孩看他的眼神,就像他是件有趣的玩具。 坦塔舍丽嫣然一笑,并不在意他的嫌恶,站直了身子,指着他的鼻子道:“我喜欢你,你留下来陪我。” 第11章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侧目,有惊讶,有羡慕,更多的是同情。 普拉美斯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对她说:“不行,我要去阿玛纳。” 坦塔舍丽一听就不高兴了,小嘴撅得老高,看向身后的吉塔斯。“我要他!” 吉塔斯抽了抽嘴角,小主人还真是看上什么就要什么。他跨步上前,大声呵斥:“被坦塔舍丽大人选中是你的荣幸。”说着,他伸手就去抓普拉美斯的胳膊。 就在这时,一个人挡在了他们之间,是安努斯。他递上一块泥板,压低声音道:“这是南部军区拉摩斯将军之子赫纳布的公函,请行个方便。” 吉塔斯接过泥板看了看,又看了看普拉美斯,对女孩道:“这个人不能要。” 令人错愕的一幕发生了,坦塔舍丽的眼眶瞬间红了。“就一个小孩子嘛,也不行吗?”她不停地啜泣,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吉塔斯无奈,在她面前蹲下,换了个温柔的语气哄她:“不如看看索贝克神的意思吧?若是索贝克神同意,我们就把他留下。” 坦塔舍丽仍然很不开心,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取出一叠纸牌,递给吉塔斯。 吉塔斯把牌摊在普拉美斯面前。“你的去留就由神来决定吧。” 见普拉美斯没动,他挥挥手,身后的侍卫们齐齐拔出了弯刀。 安努斯见状,也赶紧拔刀相护。“你们就不怕得罪了拉摩斯将军?”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清楚,拉摩斯将军救不了他们。 普拉美斯不傻,知道形势不利,只得顺从地抽了一张。 坦塔舍丽接过牌,眼睛瞬间睁得老大,看向普拉美斯的眼神变了。“阿吉,让他们走。” …… 待普拉美斯离开,吉塔斯好奇地问:“大人,他抽中了什么?” 坦塔舍丽把牌递给他,上面画着一个背着包的小丑。小丑一脸天真无邪,望着远方的群山。 “他是时空的旅行者!这个世界未知的变数!唉,阿吉,我好喜欢他,真的舍不得他啦!”说着,她扑进吉塔斯的怀里,又“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吉塔斯抱着女孩,轻叹了口气。他怎么这么倒霉,祭司大人把这样一个小姑娘扔给他照顾。不仅要陪着她玩抓了又放鳄鱼的游戏,还要充当她的保姆。为什么高高在上,被奉为神明的圣女,是这样一个任性的小女孩? …… 四天后的清晨。 躺在甲板上,还在睡梦中的普拉美斯被安努斯唤醒。 远处出现了一座大城市,越靠近码头越热闹。大大小小几十条船只,井然有序地在狭窄的航道中穿行。有几条足有十几米长,船身吃水很深,显然舱室里塞满了货物。码头边停着更多地船,等待着卸货。民夫们清一色的光着上身,下身围着块三角缠腰布,有些穿着莎草鞋,有些打着赤脚,在船只间爬上爬下忙碌着。新鲜的瓜果蔬菜和琳琅满目的日用品,被他们一箱箱搬上岸,等待运往早市。小贩们不绝于耳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他们终于到了!这里就是古埃及的首都,天堂之城:阿玛纳。 第10章 天堂之城(番外三) 法老埃赫那吞,原名阿蒙霍特普,生来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 在我们的故事发生前大约三百年左右,古埃及尼罗河三角洲平原,也就是下埃及,被来自西亚的希克索斯人占领。大约一百年后,一个发迹于埃及中部城市底比斯的家族渐渐壮大。经过几代人的不懈努力,浴血奋战,这个家族终于赶走了希克索斯人,统一了上下埃及。之后,这个家族马不停蹄地向南部库什地区、东北部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扩张,最终建立了一个横跨亚非的大帝国。 阿蒙霍特普就出生自这个伟大的家族。但与先辈们不同,他从小体弱多病,长相丑陋且异于常人,性格内向又敏感。 长期的征战,让这个家族的血液中流淌着尚武的精神,每一任法老都热爱运动和狩猎。在这样一个尚武的家族里,貌丑体弱的孩子自然是得不到父母的喜欢的,再加上他前面还有个得宠的哥哥,他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在阿蒙霍特普很小的时候,他就被排除在继承人之外。人丑又无出头之日,宫里多是趋炎附势的小人,自然愿意搭理他的人就不多。他时常一个人,在王宫中,一言不发,一坐就是一天。久了,宫中又多了个“阿蒙霍特普是傻子”的传言,愿意搭理他的人就更少了。 这一天,是阿蒙霍特普十岁的生日。 他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起床,吃饭,看书,发呆……但从早晨睁眼那一刻到晚上闭眼那一刻,他的心情一直是忐忑的。期望太高就容易失望,但即使被一次次伤害,人心总是会幻想着那一点点的可能。 最终,没有一个人记得他,甚至是把他生下来的泰伊王后。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不想一个人吃饭,但身边所有的人都很忙,忙于公务,忙于交际,忙于做衣服,忙于给宠物猫看病……最后又成了他一个人的晚餐。他吃着吃着就哭了,哭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又想起了昨天,想起了自已孤独寂寞的十年,想到今后的几十年,他还要继续这样孤独寂寞地活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的未来一片灰暗。 第12章 他走出小屋,外面好冷,他的心就像是掉进了冰窟里。世间所有的花草,仿佛在这一刻都失了颜色。 突然,手背上传来了一丝温暖的感觉,是阳光!他不自觉地伸出了手,想要触摸太阳。可是太阳实在是太遥远了! 没一会儿,炫目的阳光就让他不得不闭上了双眼。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周身温暖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已故的奶妈。小时候的他,最爱躲进奶妈的怀里,那里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奶妈的怀抱就是整个世界,像天空一般宽广,如春日的暖阳,可以融化坚冰。 他问自已的教父、大祭司赫西拉:“阳光是阿蒙拉吗?” “不,阳光是阿吞神,阿蒙拉是太阳神,他们是不一样的。” 从此,他决定抛弃底比斯的守护神阿蒙拉,让阿吞成为自已的信仰。他经常在院子里散步,享受着阿吞随时随刻、毫不吝啬地给予他的温暖。 阿蒙霍特普十一岁这年,他的哥哥图特摩斯意外暴毙。阿蒙霍特普,这个不起眼的孩子成了法老的继承人。 父亲阿蒙霍特普三世宣布与他共同执政,亲自指导他成为一个合格的法老。 母亲泰伊并没有因为他地位的改变而改变对他的态度。心爱的大儿子的离世,让这个女人一直沉浸在悲痛中,对小儿子的未来漠不关心。 宫女们一反常态,对他毕恭毕敬,尊敬而疏离。 宫中那些曾经无视他的人,开始关注他的一言一行,变着法子地讨他欢心。阿蒙霍特普知道他们的企图。他将成为法老,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这些人关心的是权力、金钱、地位、名誉……唯一不关心的是他。他平静地欣赏着他们在他面前讨好谄媚、勾心斗角、互相倾轧的丑陋嘴脸。 他经常会回到自已的小院子里,静静地坐着,闭上眼,享受着被阿吞温暖的时光。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孩子的心中,正酝酿着一场风暴。终有一天,他将把整个国家献给阿吞。他要让阿吞的光辉普照这片大地,惠泽所有的人,不仅仅是埃及人,还有被他的祖先征服过的库什人、利比亚人、叙利亚人……以及连他的祖先都不曾踏足过的遥远国度,那些渴望被温暖被爱的人。 三年后,他的父亲阿蒙霍特普三世过世,他登基成了阿蒙霍特普四世。 这一年他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奈菲尔提提。奈菲尔提提是泰伊太后的内侄女,大宰相阿伊的长女。她像泰伊太后一样美丽、睿智、坚强、有决断力。她很支持阿蒙霍特普宗教改革的想法。 有了她的支持,他变得执着、坚定、无所畏惧。他秘密联络北方宗教圣城孟菲斯和赫利奥波利斯的僧侣,获得了他们的支持,积极准备对抗底比斯的阿蒙拉祭司。 “从今以后,我叫埃赫那吞!”掷地有声,响彻议事厅大殿。埃赫那吞,意为阿吞的使者。 议事厅炸锅了,祭司们哗然,极力反对阻挠,这是要舍弃主神阿蒙拉啊!他们不能拱手相让长久以来阿蒙拉给他们带来的权力和财富。 这天以后,各路势力纷纷上谏。他们痛陈宗教改革的弊端,这将导致社会动荡,人心惶惶,触怒神灵,天降灾祸。 埃赫那吞完全不予理会,在卡纳克神庙的东面为阿吞建造了一座神庙,公开祭祀阿吞。 这彻底惹怒了阿蒙拉大祭司赫西拉。他发动了起义,不过起义很快就被埃赫那吞轻松镇压。 埃赫那吞下令:“从今天起,关闭卡纳克神庙。” 传令官小声地问:“那祭司们怎么办?” 埃赫那吞冷冷地说:“都散了吧。” 传令官惊愕,但面对这个沉默寡言、脾气阴晴不定的法老,他不敢多言。 “下令全国,从今天起,所有的人只能信仰阿吞,阿吞是唯一的神。” “告诉我的臣民,法老是阿吞的使者,是这个世间唯一可以与阿吞沟通的人。” …… 一道道政令从王宫发出,底比斯阿蒙拉祭司们在这一天失去了原来丰厚的经济来源,养尊处优的日子一去不返。他们拒不离开阿蒙拉神庙,他们怂恿信徒暴乱反对改革,他们散布谣言“阿蒙拉已经发怒即将降下天谴”…… 埃赫那吞终于意识到,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撼动阿蒙拉祭司在底比斯的地位,都无法拔除阿蒙拉权贵在底比斯盘根错节的关系,于是他决定:迁都。 专政的第六年,埃赫那吞将首都北迁至阿玛纳。他要在阿玛纳为他的神阿吞,新建一座天堂之城。 第11章 法老的神 来到阿玛纳后,普拉美斯很快被送入了书吏学校。书吏学校是古埃及为了培养国家管理精英,也就是高级公务员,而开设的最高学府。 六月下旬,尼罗河进入了泛滥季,古埃及也迎来了重要的节日:元旦。 学校放假,除了普拉美斯,所有的孩子都回家了。听说今天阿玛纳会有一场盛大的游行,普拉美斯一早就赶去凑热闹。xl 虽然来到阿玛纳已经半年了,但这是普拉美斯第一次走出校门,独自游览这座城市。自从迁都到这里后,埃赫那吞法老就从未停下过建设自已心目中“天堂之城”的脚步。阿玛纳人“叮叮当当”忙碌修建城市的身影,让普拉美斯兴奋不已。 这座城市由南向北有三条主干道,西面的一条是最宽阔的王家大道。游行就从王家大道开始。 第13章 埃赫那吞法老和奈菲尔提提王后头戴冠帽,盛装华服,分乘两辆点缀着珠宝的金马车,在近卫军的簇拥下,走在了游行队伍的最前面。乐师、舞者、杂技演员和衣着艳丽拿着祭品的侍从,跟在后面。成千上万的阿玛纳市民夹道欢迎,吟唱诗歌,抛掷鲜花,到处是一派热闹祥和。??| 普拉美斯正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中,突然感觉手腕处传来异样。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链,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大眼睛里溢满了欢喜。这串手链是在来阿玛纳的途中,努弗尔送给他的。红豆产自南方,在阿玛纳算是件稀罕物。 小姑娘见被发现了,一脸惊惧,转身就跑。 普拉美斯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胳膊。“等等!你,想要它吗?” 小姑娘停止了挣扎,怯怯地看着他,而后使劲摇头。 普拉美斯摘下手链,递到她面前。“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小姑娘看看他又看看手链,最后禁不住诱惑,接了过去。得了手链,她咧开嘴直乐,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突然间,“嗖嗖”几根利箭从眼前飞过,一小队人高喊着“阿蒙拉”,举着棍棒、短剑、弯刀和长木弓,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有乱民!”一队近卫军赶紧排出盾牌来阻挡,另一队挥舞着棍棒上前迎击。 场面陷入了混乱,民众四散奔逃。有土兵被利箭射中,捂着伤口痛苦地哀嚎,有乱民被打倒在地,蜷缩成一团抱头求饶。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普拉美斯措手不及,愣在了当场,直到小姑娘大声地喊他,才反应过来。两个孩子左转右转,跑到了没人的地方。 普拉美斯气喘吁吁地说:“刚才真是谢谢你啊!” 话音刚落,他的眼前出现了只大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拖着他就走。小姑娘吓得撒腿就逃,跑出几米又停了下来。她的目光落在了普拉美斯的身后,迟疑片刻,最后还是丢下他跑了。 普拉美斯拼命想要挣脱,但他现在只是个六岁的小孩,没法和成年人抗衡,很快被拖进了旁边的土屋,三下两下捆了个结实。 这间土屋应该已被空置了许久,遍地灰尘,布满蛛网。绑他的是个肤色黝黑、身形魁梧的大汉,右眼旁有一道很深的疤。他上下打量着普拉美斯,笑得格外狰狞。“今天是捡着宝了,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这是遇到了人贩子,可怎么办呢? “吱呀”,院门开了。黑大汉一惊,抄起家伙,出去看个究竟。随后,外面传来了“叮叮当当”的打斗声。 普拉美斯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时间一点点流逝,这一刻无比漫长。 好一会儿,外面安静下来,房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挂彩的大叔。大叔约莫三十多岁,浓眉大眼,皮肤粗粝,一身腱子肉,打着赤脚,腰上裹着块三角缠腰布,是市面上最便宜的那种,一看就是个长期出卖体力的贫民。他的身后跟着个小姑娘,正是刚才丢下普拉美斯跑了的那个。 小姑娘三步并两步跳到普拉美斯面前,帮他解开了绑缚,见他手腕上留下了红痕,乖巧地帮他揉捏,嘴里不住喃喃:“哥哥,痛吗?很痛吧。” 普拉美斯笑着拉过小姑娘的手。“哥哥不痛,谢谢你!” 小姑娘名叫塔布,救了普拉美斯的大叔是她的父亲卡珀。 卡珀叔摸着他的脑袋,安慰道:“孩子,吓坏了吧?莫怕莫怕。”听说普拉美斯没有亲人在身边,他便热情地邀请普拉美斯去他家一起过节。 卡珀叔的家位于阿玛纳北面的平民区。这里没有整齐的规划,巷子弯弯绕绕的。成排的泥砖小破房子林立,拥挤不堪。天空灰扑扑的,一棵树也没有,风一吹,空气中就弥漫着沙尘的味道。 普拉美斯被带进了其中的一间平房,虽然屋里被收拾得很干净,但空空荡荡的陈设表明这一家很穷。没有桌椅,就在地上铺张垫子,大家席地而坐。 开饭了,卡珀的老婆西奈先端出来几只面包和一罐啤酒,而后是一盘罗非鱼。 卡珀的儿子乌提见有鱼,立刻伸手去抓,被西奈大声喝止。“有客人在!”她将鱼推到了普拉美斯的面前,热情地招呼:“孩子,将就着吃吧。” 乌提巴巴地盯着鱼,咽了咽口水。 普拉美斯赶紧取出随身携带的面包、腌牛肉和鹅蛋,分给了大家。 “哥哥,这是什么呀?” “牛肉。” “蛋,是鹅蛋,真好吃!” “这面包可真甜,呀!原来是加了椰枣。” …… 全家人的脸上洋溢着喜悦,大声地说笑着,只有西奈婶一个人默默无言,吃着吃着竟落下了眼泪。 卡珀叔怕被普拉美斯笑话,埋怨道:“大过节的,哭什么呀!” 西奈婶忿忿地抹掉眼泪。“法老每天给阿吞准备那么多面包和美酒,可阿吞管过我们的死活吗?他听不见我们的祈祷,他不是我们的神,他是法老和贵族老爷们的神!” 卡珀叔吓坏了,压低声音道:“不要乱说,小心被人告发。” 西奈婶一听,更生气了,大声嚷嚷:“怕什么,都快饿死了,还怕被告发?我们每天起早贪黑……”她滔滔不绝,大声地控诉着。无助的人们也只有在家里,对着最亲的亲人,才能发泄心中的不满。 普拉美斯啃着面包,默默地听着西奈婶的抱怨。 第14章 埃及是阿蒙拉的还是阿吞的?这个在书吏学校里不允许被质疑的问题,在西奈婶这里没有标准答案。 第12章 少年友谊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这片金色的土地上。今天是阿吞的节日,市中心大神庙的中央广场上,摆放着成筐成筐的面包和美酒。数以千计的虔诚信徒跪趴在地上,他们时而面向太阳,蠕动着双唇,轻声细语地念着献给阿吞的祈祷文,时而低头俯身,五体投地,细密地亲吻着落在地上的阳光。 普拉美斯也跪在其中,有样学样地跟着祭拜。这是他第一次来神庙,一切都是那么新鲜。 和普拉美斯一同前来的,还有他在学校结识的朋友:门纳。书吏学校的学生大多是贵族官宦子弟,门纳是其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平民之一。 “门纳!”身侧传来一声呼喝。普拉美斯转头望去,是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 为首的那个男孩普拉美斯认得,叫努弗尔,来自古埃及最显赫的家族。他的爷爷是大宰相阿伊,阿伊的妹妹是王太后泰伊。他的大姑姑是埃赫那吞法老的王后奈菲尔提提。在学校的时候,努弗尔就瞧不起门纳,笑话他暴发户的父亲,笑话他妄想平步青云,改变家族的社会地位。 见普拉美斯也在,努弗尔不满地冲他嚷嚷:“你为什么总和这个平民在一起?不要丢我们贵族的脸!” 还没等普拉美斯回应,旁边一个五官精致,长得很漂亮的男孩跳了出来。“他算哪门子的贵族。塞内菲尔大人可从来没有承认过他。” 这个男孩叫梅拉鲁卡,是香料小祭司的儿子。他与努弗尔交好,整天像条小尾巴一样跟着。 普拉美斯入学后不久,学校里就盛传他是水利大臣塞内菲尔和西亚女人的私生子。想着自已白捡的义子身份,他也懒得澄清,久而久之竟坐实了这个谣传。 “我可不是贵族,我和门纳一样,也是平民。但……这又碍着你们什么了?”普拉美斯不想和这些小孩纠缠,拉起门纳的手就要离开。 梅拉鲁卡闪身挡在了他们的面前。“谁让你们走了,不许走!” 门纳毫不示弱,挺了挺小胸脯:“让开!这儿可是神庙。你说不许就不许了?你爸难道是大祭司?” “你,你们……反正不能走!”梅拉鲁卡气结,小孩虎起来不讲道理。 努弗尔凑上前,指着门纳大声道:“你以前叫蒙纳,阿蒙拉的蒙!别以为改了名,我们就不知道你是阿蒙拉的信徒。今天可是阿吞的节日,你来这儿做什么?不说清楚不能走!”说完,他得意地看向普拉美斯。“你要是再跟他一起,你也是阿蒙拉的信徒。” 阿蒙拉的信徒! 一句话就像捅了马蜂窝。阿吞的节日里,大神庙混进了阿蒙拉的信徒,这是对阿吞的不敬!周围的民众齐刷刷地看向门纳,眼神里透着危险的味道。 门纳被盯得心虚。“我是阿吞的信徒,阿吞的……”语言是那般苍白,辩解只能招来更多的敌意。面包、奶酪……那些摆在地上的祭品,朝着他直直飞去,甚至还夹带着酒。 “快跑!”普拉美斯见势不妙,拉着已经吓懵的门纳往外跑,还不忘随手顺了一只装着祭品的葡萄藤筐,挡在了两人的脑袋上。 穿过塔门,跨过广场,两人终于甩掉了身后的那群人。他们狼狈不堪,累得瘫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没多久,努弗尔也跑了出来,脸色唰白,喃喃道:“怎么会突然就那样了?”他的声音在颤抖。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看起来温顺得像羔羊的民众,竟会因为他的一句话,秒变凶神恶煞。 “你以为他们都是阿吞的信徒吗?很多人和门纳一样,曾经信仰其它的神灵。他们知道此刻若是有一丝犹豫,下场可能会比我们更惨。”普拉美斯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掉身上的土,又帮着门纳清理起了身上的污物。 “用这个擦擦吧。”努弗尔递过一块帕巾,他想要示好,但面上嘴上依然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又有一个人从神庙里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是努弗尔的家仆戴吉。“不好了!梅拉鲁卡出事了!他打翻了法老的祭品。”就在刚才,神庙中一片混乱,梅拉鲁卡慌乱中跑错了方向,一头闯进了埃赫那吞的祭祀典礼,惹怒了法老。 努弗尔急了,吩咐道:“快带我去!”普拉美斯和门纳对视了一眼,也跟在了后面。 大神庙的南面,有另一座规模较小的神庙,是皇家专属的祭祀场所。小神庙的广场正中是一方黄金大祭坛,祭坛上摆放着几头刚刚被宰杀的牛羊,血水顺着祭坛的台阶淌下。 埃赫那吞法老面朝东方,正襟危坐,头戴上下埃及的红白王冠,手执代表王权的连枷。一个贵族女孩紧挨着他坐着。阿吞大祭司莫瑞拉,恭恭敬敬地匍匐在法老的脚边。至于倒霉孩子梅拉鲁卡,已经被土兵绑了,扔在距离法老五丈远的地方,动弹不得。 众人来到塔门口,齐齐趴伏在地,谁也不敢出声。传言埃赫那吞是个温和的人,但谁对阿吞不敬,他会瞬间暴怒,下场非常可怕。 等了一会儿,埃赫那吞始终没有朝他们这边看一眼。努弗尔憋不住了,壮着胆子向前爬了几步,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尊贵的法老陛下,梅拉鲁卡他不是故意的,请您宽恕他。” 埃赫那吞瞥了他一眼,终于开口:“你知道他犯的是什么罪吗?也敢替他说话!”他的语气不紧不慢,隐隐似有怒意。 第15章 努弗尔吓得一哆嗦,默默地低下了头。 普拉美斯看了眼被五花大绑的梅拉鲁卡,又看了眼脸色惨白跪趴在地上的努弗尔,一咬牙,也爬了出去,跪在努弗尔身旁。他面向太阳的方向行了个大礼,高声喊话:“神圣伟大、无所不能的阿吞,这个孩子因为崇拜您而来到这里,被您耀眼的光辉晃了心神,才不小心冒犯了您,请您宽恕他的鲁莽。”而后他转向埃赫那吞,恭恭敬敬地叩首膜拜:“尊贵的法老陛下,阿吞唯一的使者,请您向阿吞传达我们无上的敬意。”说完,他赶紧低下头,趴伏在地,连大气也不敢出,等待着法老的裁决。大滴大滴的汗,顺着他的额头淌下。 “阿吞唯一的使者”这让埃赫那吞很受用,嘴角情不自禁地扬了扬。他想宽恕孩子们,可转念又记起了梅拉鲁卡冒冒失失、大呼小叫的傻样,面上瞬间冷了下来。 紧挨着他的那个贵族女孩,看出了他的为难,娇滴滴地催促道:“父王,母后还等着我们呢。”她的目光扫向跪趴在塔门口的两个男孩,轻声道:“父王,阿吞是仁爱之神,一定会宽恕他们的。” 她的声音婉转悦耳,如夜莺啼鸣。埃赫那吞脸上的冰山瞬间融化。他宠溺地拉过女孩,抱着她坐到自已的腿上,温和而不失仪态地挥挥手,宽恕了男孩们。 事后,普拉美斯才知道,这个贵族女孩是长公主梅里塔吞。今天的祭祀是为奈菲尔提提王后即将出生的第四个孩子举行的。前面的三位都是公主,他们希望这次能添个小王子。 获救后的梅拉鲁卡很激动,痛哭流涕,不停地叨叨:“我以为我要死了!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呜呜呜,吓死我了……” 努弗尔走到梅拉鲁卡身边,拥抱了他。待他安静下来,努弗尔郑重地对普拉美斯说:“谢谢你。” 第13章 新年礼物 在普拉美斯来到这个世界的这一年,古埃及迎来了一位小王储:图坦卡吞。 她的母亲不是权倾朝野的王后奈菲尔提提,而是埃赫那吞的亲妹妹奇雅。由于奈菲尔提提一直未能为王室诞下男性子嗣,迫于宗亲的压力,法老在继位后的第六年娶了奇雅为妃。 从出生的那刻起,就注定了图坦卡吞坎坷多磨难的一生。他的母亲奇雅体弱多病,生下他没多久就病逝了。他天生患有脚疾,行动不便,需要依靠轮椅,只能久居宫中与侍女们玩耍,久而久之养成了内向自卑的性格。 在他五岁这年,在埃赫那吞法老的要求下,书吏学校校长曼诺弗利找来了四个品学兼优的孩子:普拉美斯、门纳、努弗尔和梅拉鲁卡。他们成了图坦卡吞的伴读。 经历过阿吞大神庙的那一出,四个人进宫后都格外小心,谨言慎行,对着王子殿下始终毕恭毕敬,唯恐行差踏错小命不保。图坦卡吞不爱说话,似乎也不在意这种疏离的关系。上午由保姆伊比用轮椅把他推到课桌边,下午再把他推走。 就这样,大家相安无事地过了半年,来到了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 这天晌午,阳光透过枝丫的缝隙洒下,斑斑驳驳,落在人脸上身上,暖暖的。树丛中的鸟雀叽叽喳喳,蹦蹦跳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胸腔瞬间就会被百花的芳香充盈。图坦卡吞心情大好,笑意爬上了他的嘴角。 “这边,这边。传给我!” “你会不会啊!” “谢谢了。” “你站住!” 庭院里传来的嘈杂,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图坦卡吞知道,他那四个伴读又趁着午休,去打球了。往常他并不在意,今天却突然对他们的游戏产生了兴趣。他回头对身边的伊比道:“我们去看看。” 庭院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曲棍球”比赛,孩子们人手一根棍子,追着一只染了颜色的莎草纸球跑来跑去。 图坦卡吞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他缓缓地,吃力地撑着轮椅,站了起来。伊比见状忙上前搀扶,被他挥手挡开。他看着前方,深吸了口气,迈左腿,勉强向前挪了一小步。这是自打出生以来,他跨出的第一步,累得他气喘吁吁。但他很开心,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稍微歇了歇,他又迈右腿,向前挪了一小步…… 小伙伴们终于注意到了在院角艰难前行的图坦卡吞,游戏停了下来。 被众人注视,这让图坦卡吞很不自在,他心中着急,重心一偏,直直地摔在了地上。虽不至于狗啃泥,但那姿势看起来颇为狼狈。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是不是应该上前搀扶。 图坦卡吞自已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脸涨得通红,在伊比的帮助下重新坐上了轮椅,被匆匆推回了屋。 两个月后,元旦。 这是小伙伴们在宫中度过的第一个重要节日。大家齐聚学堂,喜气洋洋地说着祝福,互赠礼物。 图坦卡吞带来了法老亲赐的黄金项链。链坠是法老最敬爱的阿吞神的形象,一只硕大的圆盘代表了太阳,千万道光芒洒向人间,每一道阳光的末端都有一只代表着慈爱的手,抚慰着世间众生。 努弗尔送给大家的是他家自制的高档护肤霜。北非天气炎热,古埃及人每天都需要涂抹大量护肤霜来抵御猛烈的阳光。 梅拉鲁卡亲手做了几瓶鲜花精油,除了加入了常用的莲花、百里香和尤加利,还添了一味来自西亚的茉莉。只是打开木塞,就能满室留香,招来蜜蜂和蝴蝶。 第16章 门纳的父亲给孩子们每人缝制了一件轻薄透气的夏服,胸前刺绣了精美的莲花图样。 普拉美斯为大家准备了一块如羊脂白玉般的小东西,用莎草纸包裹着。 梅拉鲁卡好奇地嗅了嗅,很香!他情不自禁地张嘴就想咬,被普拉美斯制止。“这是肥皂!” “肥皂?不可能吧!”梅拉鲁卡不信,他见过的肥皂,都是灰了吧唧的,哪像这块这般白糯软滑! “做法有些不同……是我跟西亚人学的。”普拉美斯忙找了个理由糊弄。 为了礼物的事,他前阵子可愁坏了。虽然他是将军的义子,但在阿玛纳,并没有任何倚仗,可怎么办呢?直到那日洗澡的时候,见到粗鄙的古埃及肥皂,他才有了主意。上一世,他曾见过母亲做手工皂,于是如法炮制。肥皂快成型时,他用自制的模具在外面印上了每个人的名字。 努弗尔摸着肥皂,爱不释手。“普拉美斯,教教我怎么做吧。这玩意儿肯定能风靡整个贵族圈。” “好。”普拉美斯满口答应。 “也教教我,我想往里面添点乳香和肉桂。”梅拉鲁卡技痒,他习惯了往什么东西里都加点香料。 “普拉美斯,就明天吧。”门纳对做肥皂也很有兴趣。 “对,就明天!”努弗尔在旁附和。 …… 学堂里一片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墙角孤零零站着的那个瘦小的身影,成了被这个世界遗忘的可怜人,格格不入的存在。自从那日在院子里摔倒后,图坦卡吞变得愈发沉默了。 普拉美斯走到他身边,呈上一只亚麻布袋。“殿下,新年快乐!” 图坦卡吞有些意外,普拉美斯竟为他准备了独一份的礼物。这是一双用小羊皮做的鞋,款式有些独特,在古埃及常见的人字拖的基础上,前后多加了几根固定用的绳带。 空气凝固了,全场鸦雀无声,大家被普拉美斯的大胆举动吓坏了,暗暗为他捏了把汗。 图坦卡吞在看到鞋子的那瞬间,显然非常吃惊。他抬头看向普拉美斯,见普拉美斯正平静地注视着自已。他脸一红,习惯性地低下了头。他又看了看手中的鞋子,试着拉扯了几下多加的那几条绳带。最后,他将鞋塞回了袋子,交给了身边的保姆伊比,简单地说了句:“谢谢。” 众人松了口气,庆幸王子今天心情好,宽宏大量,不予追究。 努弗尔走到普拉美斯身边,装作很自然的样子,把他拉回了人群:“快来给我们讲讲肥皂是怎么制作的,我可等不及明天了。” 学堂内又恢复了热闹喧嚣,好像刚才什么特别的事都没有发生过。 第14章 人生明灯 第二天清晨。 保姆伊比如往常一样,推着轮椅送图坦卡吞来上学。只是今天,她没有直接把轮椅推到课桌边,而是停在了学堂门口。 图坦卡吞接过伊比递过来的拐杖,右手撑着,吃力地站了起来。这时大家才留意到他竟然穿着普拉美斯昨天送的那双新鞋! 虽然有拐杖借力,虽然鞋比原来的合脚,但图坦卡吞还是走得很艰难,一步一瘸,费了很大的劲,才慢慢地挪到了课桌旁。 门纳机灵,赶紧搬来一把凳子,放在了原来轮椅的位置。 之后的几天都是如此,图坦卡吞渐渐适应了新鞋,终于可以拄着拐杖,多走一些路了。他和孩子们的关系慢慢熟络起来,能和大家一起玩耍了。虽然很多时候他还是只能当裁判或者啦啦队员,坐在边上看大家比赛,给大家鼓劲加油,但他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性格也变得开朗活泼了些。 送鞋的事,很快传到了埃赫那吞法老那里。 他在议事厅召见了普拉美斯,板着脸问:“为什么要送鞋给王子?” 普拉美斯心中一惊,用眼角余光偷瞄法老,可没法从他的面上判断晴雨。 虽然大多数人不敢公开评论法老,但普拉美斯还是听闻了很多关于这位法老的负面传闻:埃赫那吞沉默寡言,性格暴躁,对政治和军事不感兴趣,整日沉迷于宗教仪式,对反对他的阿蒙拉派心狠手辣。为了早日建成他心目中的圣城,他“奴役”阿玛纳的工人,甚至雇佣儿童,工钱给的很少,伙食也很差…… 只有埃赫那吞身边的几个贴身侍女对他甚是推崇,盛赞他爱护妻儿,仁慈而温柔,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时间陪伴家人,算得上是理想中的丈夫和父亲。 想到埃赫那吞是位慈父,自已送鞋给图坦卡吞也是一番好意,普拉美斯稳了稳心神,低着头答道:“法老陛下,王子殿下需要一双鞋,我就为他做了一双。” “以后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了,否则不会轻饶你。”埃赫那吞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愠怒。 普拉美斯忍不住为自已辩白:“我看王子殿下还挺喜欢那双鞋的,而且……” “我不希望我的家人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埃赫那吞厉声打断了他。 普拉美斯吓得缩了缩脖子,终于明白了法老是在担忧图坦卡吞。他犹豫再三,壮着胆子继续道:“您不能一辈子保护王子……”两道寒芒扫过他的头顶,他不敢吱声了,议事厅里陷入了一片安静。 等了一会儿,普拉美斯见埃赫那吞并没有暴怒,小心翼翼地说:“法老陛下,王子殿下是个意志坚强的人,我只是想帮帮他。” 埃赫那吞上下打量着跪在下面的少年,许久,终于眉心渐舒,换了个平和的口吻。“你今年几岁了?” 第17章 普拉美斯长舒一口气,给法老磕了个头,毕恭毕敬地答道:“回禀陛下,十一岁了。” “十一岁啊……抬起头来。”他端详着眼前的少年,眉目清秀,眼神干净,应该是个可靠的孩子。“给你讲个我……听说的故事。” “从前,在遥远的东方,有个小孩。他是一个伟大的国王的儿子。国王的王后,也就是他的母亲,不喜欢他。周围的人都有意疏远他。” “他十一岁那年,他的哥哥意外死了,他突然成了王国唯一的继承人。从他成为继承人的那天起,周围的人都开始巴结讨好他。他知道,他们并不是真的喜欢他,只是因为他的身份。” “只有神庙的祭司们,依然对他很傲慢,欺负他年幼,认为他可以被随意摆布。” “他很迷茫,觉得前路一片黑暗。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个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女人对他说:既然神抛弃了你,那么你也抛弃神吧。这话如同点亮了一盏明灯,他的心中豁然开朗,从此前路上有了另一只手。他们携手同行,不再孤独。” 埃赫那吞断断续续地诉说着,他的思绪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里。说到最后,他的嘴角微翘,一脸幸福。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普拉美斯:“小吞是我的儿子,将来会统治这个帝国。他的身边一定会出现很多阿谀奉承,想要讨好他的小人。我知道你和他们不同。我希望你可以一直陪着小吞,守护他,成为他生命中的那盏明灯。” 普拉美斯忙不迭地磕头,和历史上这位最有争议的古埃及君王,达成了约定。虽然埃赫那吞可能不是一个称职的法老,给古埃及带来了灾祸,给人们带来了贫穷和饥饿,但他是一位慈爱的父亲,图坦卡吞在这个世界的依靠。 不久后,学堂里来了两位特别的客人:长公主梅里塔吞和三公主安凯塞帕吞。 当年在阿吞大神庙祭坛前,梅里塔吞见普拉美斯勇敢又有担当,就破例为他向父王求了情。如今,听说他进了宫,竟然和自已性格孤僻、沉默寡言的弟弟成了好朋友,对他更好奇了。孩子们年龄相仿,很快就玩在了一起。此后,两个小姑娘就经常以探望图坦卡吞的名义去学堂玩。 三公主安凯塞帕吞也天生有脚疾。大家玩球时,她只能陪着图坦卡吞一起做啦啦队。两人同病相怜,不知不觉就亲近了许多。 安凯塞帕吞望着庭院中央追着球奔跑的众人,对图坦卡吞说:“你说姐姐是不是喜欢普拉美斯?她每次和普拉美斯说话的时候,眼睛都在笑。” 图坦卡吞虽然比妹妹大一岁,但男孩子晚熟,还不懂喜欢是什么,茫然地看着妹妹,不知如何作答。 安凯塞帕吞继续道:“我听宫女们说,姐姐将来是要嫁给你的。既然姐姐喜欢普拉美斯,不如我嫁给你吧?你不要娶姐姐了。” 图坦卡吞懵懵懂懂,但觉得这个提议似乎不错,点点头。 童言无忌,一语成真。三年后,图坦卡吞继位,迎娶安凯塞帕吞为后,开启了两人同命运共患难的悲剧一生。 第15章 多事之秋 阿玛纳是一座比底比斯占地更大的繁华都市,三万人曾居住在这里。 它的四周立了十五块界碑。在一块界碑上,记录了埃赫那吞法老当年的雄心壮志:“这是我的父神,太阳神阿吞亲自指定的地方。在我来到这儿之前,这块土地不属于任何神明,也不属于任何人间的君主。君无戏言,我不会离开这里。我也没有任何理由违背这个誓约。” 从没有任何一位君王选择在阿玛纳建都,所以也许从埃赫那吞选址定都在阿玛纳的那天开始,就注定了这座城市的悲剧,埃赫那吞法老的悲剧。x? 这年的雨水特别多。自奥佩特节后,就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着。虽然雨势不大,但对于常年干旱,几乎不下雨的古埃及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尼罗河水持续暴涨,远远超过了往年的警戒水位线。三个月后,到了播种的季节,大片大片的耕地依然被洪水淹没,丝毫没有可以复耕的迹象。 下雨的日子多了,孩子们待在学堂里的时间也多了,他们很快迷上了一种名叫“塞尼特”的跳棋。今天对战的双方是图坦卡吞和门纳,其他几个小伙伴在旁观战。 图坦卡吞刚刚赢下一局。兴奋之余,他对众人道:“母后说,过两日要在阿吞大神庙举行祭祀,为六妹祈福。你们也同我一起参加吧?”水灾蔓延,导致蚊虫肆虐,继而引发了阿玛纳大规模的瘟疫。不久前,图坦卡吞同父异母的妹妹,还未满一岁的六公主巴凯特吞也不幸染病离世。 门纳皱了皱眉,一脸担忧。“我听说北方最近在闹饥荒,很严重!那里前两年旱灾,今年又水灾,粮仓早就空了。殿下,是不是可以请求陛下,调一些南方的库粮去北方,以解燃眉之急?”他没想到即便水灾瘟疫如此严峻,法老夫妇竟还要耗费粮食来操办祭祀。 努弗尔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来不及的。从南方调粮,至少得一个月。现在沿途很乱,就算躲得过地方盘剥、盗匪流寇,一路颠簸抵达灾区时,怕也得损耗过半。而且今年南方的气候也异常,粮食必然歉收,此时若将库粮运往北方,怕是连南方也会被拖垮,全国陷入饥荒就麻烦了。” 门纳急了,大声质问道:“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北方灾情日益严重,就不管了吗?殿下,我们得想想办法啊!” 第18章 图坦卡吞望向窗外,阿玛纳的天依然灰蒙蒙的,雨还在一直下。他面朝东方跪下,右手握紧了胸前阿吞图样的护身符,对天祈祷:“至高无上的神明阿吞,您的信徒图坦卡吞,在这里请求您,保佑帝国能度过这次灾祸!”他虽为储君,但根本无权左右当下复杂的局势,被臣下责问,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肩上的压力。 学堂内陷入了沉默。大灾大难面前,人力是渺小的,除了祈祷,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我听说洪水和疫情都是天谴。”没心没肺的梅拉鲁卡冷不防地冒了出来。 众人大惊,努弗尔直接给了他一脑瓜:“别乱说!” 梅拉鲁卡摸着脑袋,讪讪地说:“我可没乱说!外面的人都说因为我们抛弃了阿蒙拉……”??? 努弗尔赶忙捂住了他的嘴,但还是晚了一步。众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若是这番话被法老听见了,非拿他们治罪不可。 图坦卡吞看了眼梅拉鲁卡,又扫视了一圈惊魂未定的众人。他不是傻子,也知道阿蒙拉和阿吞之争。平日里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提及阿蒙拉,但他清楚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父亲那般虔诚。他不会向父王告发,也不会追究这些人的罪责。 沉默片刻,他苦笑着说:“我听说,拉摩斯将军的儿子赫纳布是个能人。去了北部军区后,积极防治疫情,很多人因为得到了他的救助,活了下来。这次的水灾,我想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个回答让门纳很失望,不出声了。其他人倒是都松了口气。 “听说赫纳布带兵打仗很有一套,与赫梯交战屡立奇功,最近被升为团长了!” “他可只有二十岁,是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团长!”??? …… 在男孩子们的眼里,没有什么比拥有显赫的战功更能让他们热血沸腾的了。保家卫国的勇土永远是他们的偶像英雄。他们越聊越起劲,暂时忘记了水灾和瘟疫。 普拉美斯竖着耳朵,静静地听着旁人对他义兄赫纳布的溢美之词,心中莫名地生出几分自豪感。 三年前,拉摩斯和赫纳布离开了南部军区,被调往北部军区任职。那里是古埃及的北大门,是战事最激烈的地方。在那片遥远的土地上,他们带领北部军浴血奋战,用血肉之躯挡住了赫梯军轮番的进攻…… 他很想告诉大家“他们是我的义父和义兄”,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自从认了亲后,义父拉摩斯便对他不管不顾了。他很怀疑,如果现在自已出现在拉摩斯的面前,他还能不能想起有自已这个义子。至于他的义兄赫纳布,倒是每隔几个月会给他写封信,但总觉得像是例行公事,除了询问他衣食住行、学业成绩,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离开南部军区的时候,这位义兄还反复叮嘱自已,让他不要对旁人透露身份,似乎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 他还在书吏学校的时候,拉摩斯和赫纳布曾回到阿玛纳为泰伊太后奔丧。这个消息,他是很久之后才从巴克那里获知的。巴克是拉摩斯家的家奴,被安排照顾他的日常生活。巴克对自已一直很上心。后来他入了宫,仆人不能跟随。巴克在每个允许探访的日子里都会来看他,打点宫中上下。如此殷勤,显然是主人家关照过的。 这种疏离又不疏离的奇怪关系让普拉美斯困惑不已,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收养自已。 第16章 死不瞑目 “不好了,不好了。”何卡雷舒老师从外面闯了进来。见图坦卡吞也在,他赶紧收起了面上的慌张,整了整衣衫。“殿下,出事了,法老陛下晕倒了!” 图坦卡吞一听就急了。“父王他没事吧?” 何卡雷舒博览群书,医术虽不及巫医,也看得出法老这次病得很严重。可面对六岁的小王储,他不敢过多议论。“陛下可能只是劳累过度,您不要太过担忧。我离开时,巫医巴图特已经赶过去了。” …… 众人急匆匆地赶往法老的寝室。路上,何卡雷舒简单地和大家讲述了今天发生的事。 “塞内菲尔大人、莫瑞拉大人和玛雅大人,当着陛下的面吵了起来。他们平日里就互不待见,热血一上头便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法老陛下可能是被他们气到了吧。” 努弗尔好奇地问:“他们为了何事争执?” 何卡雷舒在脑海里快速地整理了一下,回道:“疫情和水灾孰轻孰重,祭祀和赈灾如何抉择。他们各执一词,又都有些道理,谁都不肯让步。” 门纳的眼睛亮了,这不就是当下他最关心的事嘛!“那法老陛下的意思呢?” “陛下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晕过去了。”说话间,何卡雷舒老师用眼角余光偷瞟了眼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图坦卡吞。 普拉美斯知道图坦卡吞心中焦急,俯身在他耳边轻声安慰:“法老陛下是阿吞的使者,他会平平安安的。” 图坦卡吞迷茫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普拉美斯,望向他身后的太阳。阳光依然那般炙热,温暖着这片土地。 伟大仁慈的阿吞,您一定会保佑父亲的吧? 此时,他的父亲埃赫那吞,正躺在寝宫的卧榻上,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梦里是一条荆棘大道。他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却怎么也砍不出一条坦途。周围的枝枝丫丫越砍越多,扎得他满身满手的伤,鲜血淋淋。 第19章 六年前,为了躲开阿蒙拉势力盘根错节的底比斯,他带着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孩子,迁都阿玛纳。他本以为可以在这里,打造一座心目中的天堂之城。但是连年灾荒,各地暴动频繁。瘟疫在全国蔓延,已经让他失去了一个孩子。 五年前,赫梯国王苏比鲁利乌玛继位,之后一直侵扰蚕食古埃及在西亚的领地。米坦尼、迦南等众多西亚国王都曾来信要求埃赫那吞提供保护。他也曾派过一些援兵,但不仅没能挡住赫梯的铁骑,反而折损了大国的威望。这几年来,属国的上贡寥寥,商路被切断,贸易受阻,税收变少,国库空虚……可谓危机重重,四面楚歌。 他颓然地瘫坐在地上,抱头痛哭。他不知道自已该去往何方。 周围的荆棘消失了,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小屋子。那是……他做王子时曾居住过的地方!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小屋,来到院子中央。阳光还是那般温暖,他闭上了眼睛。 只有在这里,他的灵魂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坐在卧榻旁的奈菲尔提提王后,发现丈夫突然喘气急促,满头大汗,忙不迭地拿手巾给他擦汗。“怎么了?很痛吗?你不要吓我!”她的手在颤抖,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埃赫那吞听见了奈菲尔提提的声音,使劲睁开眼睛,用迷离的眼神注视着自已最心爱的女人。 “不,痛,休息一下就好了,你不要哭啊。”他的声音有气无力,手指拂过王后的脸颊,帮她拭去泪水。 王后泪如雨下,哭得更伤心了。 这天,阿吞小神庙里堆满了面包和美酒,宰杀了上百头牛羊家畜,大祭司莫瑞拉为埃赫那吞法老举行了盛大的祈祷祭祀,但阿吞还是抛弃了他唯一的使者:宗教改革先驱埃赫那吞法老。这位法老在他挚爱的奈菲尔提提王后的怀里,走完了传奇的一生,享年二十八岁。 在古埃及,法老就是在人间的太阳神,帝国不能一天没有太阳。当前任国王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晨,太阳升起之时,新任法老就要登基。只有这样,帝国才能繁荣富强。留给奈菲尔提提王后哭泣的时间,只剩短短的一个晚上了。 接到急报赶回阿玛纳的大宰相阿伊,水都不及喝一口,就进了宫,可还是没能赶上见法老最后一面。只见到了趴在法老床边,哭得快要晕过去的女儿。 阿伊在奈菲尔提提身边坐下。“女儿,现在可不是伤心的时候。明天怎么办?” 奈菲尔提提抬起头,一边抹眼泪一边说:“父亲,我知道的。明天图坦卡吞的登基大典,我已经安排莫瑞拉去准备了。” 阿伊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奈菲尔提提:“图坦卡吞?他只有六岁!你有想过明天之后会怎样吗?女儿,枉我费心教导你多年,居然如此目光短浅。” 奈菲尔提提擦干眼泪,镇定下来。在她的心中,她的父亲深谋远虑、心思缜密,一直是她人生的引路人。 两人将朝野朝外,各派实权人物间的姻亲、联盟、过节、仇怨……各种关系一一梳理。除了看似中立的观望派,阿伊和拉摩斯是时下最强的两派势力,谁都想吃掉对方但又吃不下对方。 说到最后,阿伊轻叹了口气。“法老陛下原本是我们最大的依仗,如今……图坦卡吞年幼,还只是你的继子。拉摩斯一定会借奇雅的事挑拨你们母子关系。女儿,如果让图坦卡吞继位,恐怕阿蒙拉势力会趁机反扑,法老陛下将死不瞑目啊!” “死不瞑目”这四个字重重地砸在奈菲尔提提的心上。她的目光飘向躺在床上的丈夫,声音不再柔弱无力:“父亲,那您说怎么办?” 阿伊静静地注视着女儿许久,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由你来做法老,我会全力扶持你的!” “我?可我是个女人……”奈菲尔提提的语气中划过了一丝不确信。 “还记得哈特谢普苏特女王吗?你和她一样聪明、坚强、勇敢,你可以做的和她一样好。为了埃赫那吞,为了阿玛纳,为了阿吞。” 第17章 乱世序幕 第二天清晨,哭了一夜的奈菲尔提提,擦干眼泪,沐浴净身,由女仆细致地为她涂上了粗粗的黑眼线,像曾经的哈特谢普苏特女王那样,换上宽大的男式桶状白袍,戴上假胡子……一切准备妥当,她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丈夫,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寝宫。 十六名轿夫早就候在了宫门外。浑厚的鼓声响起,近卫军身着戎装,手执利剑,踩着整齐的步伐开拔。祭司们在前面引路,唱诵着对法老、对阿吞神的赞歌。闻风而至的群众把道路两边挤得水泄不通。他们翘首以待,想要近距离瞻仰这位未来帝国君主的真容。 队伍浩浩荡荡地沿着王家大道前行,最后来到了阿吞大神庙。一座座广场,一扇扇塔门被甩在了奈菲尔提提的身后,仿佛过去的一切正离她渐行渐远。一座金色的祭坛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越来越近,大祭司莫瑞拉身披豹皮长袍,站在了祭坛的最高处,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到来。 奈菲尔提提来到祭坛下,整了整衣衫,抬头望向祭坛的顶部。她曾跟随丈夫埃赫那吞来过这里很多次,如今只剩下了她自已。她的背影看起来是那样纤弱,缀满了金珠和宝石的五彩项圈沉沉地压在她的肩头,那是埃赫那吞法老继位时曾经用过的。眼里的迷茫渐渐褪去,心底一片清明,她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腰板,带上她和丈夫的理想,一步一步迈上了通往最高权力的阶梯,登上了属于她的历史舞台。 第20章 当东方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大祭司莫瑞拉,亲自为她戴上了象征上下埃及的红白王冠,将代表权力的连枷和曲柄杖,代表生命力的安卡和代表秩序的杰德柱交到了她的手上。从此,“奈菲尔提提”这个名字从历史上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此前从未出现过的名字:斯门卡尔。 斯门卡尔法老望向太阳的方向,郑重许诺:“伟大的阿吞神,我虽然不能像哈特谢普苏特女王那样嫁给您,但我愿意将我的一生献祭,成为您最忠实的仆人。” 与她同时登上历史舞台的还有长公主梅里塔吞。在阿吞的见证下,斯门卡尔为梅里塔吞戴上了王后的王冠。在古埃及,每一位公主从出生的那天起,就被告知她们的身上流淌着神族的血,她们是法老的未婚妻。她们的一生可以尽享荣华富贵,但她们的命运不能由自已主宰。 早晨一睁眼,普拉美斯就听闻了埃赫那吞的死讯。想起前几日法老还来小学堂里看望过图坦卡吞,如今已是天人永隔,真是世事难料。接替埃赫那吞的新法老是斯门卡尔。斯门卡尔是谁?他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宫里的侍女也是一脸茫然,这让他更好奇了。 小伙伴们怀揣着同样的疑惑,随着汹涌的人流涌进了阿吞大神庙,远远地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和梅里塔吞长公主站在高高的祭坛上,正向众人挥手致意。走近了些,大家才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门纳怔怔地盯着祭坛上意气风发的新法老,一脸忧心忡忡:“北方的饥荒可怎么办……” 一旁的普拉美斯已经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埃赫那吞的继任者竟然是奈菲尔提提!或者说是斯门卡尔!那么……霍伦海布是谁?他究竟在哪里?难道历史的轨迹已然偏离,这是一个和他所知的完全不同的世界? 梅拉鲁卡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惊呼出声:“王后……” 努弗尔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出声,而后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确信没有人注意,才松了口气。看到民众都沉浸在新法老继位的喜悦中,他沉默了。 奈菲尔提提做了法老,阿蒙拉派是不会轻易放弃,甘愿臣服于她脚下的。现在应该再没有人会关心饥荒和疫情了,朝堂即将面临一场你死我活的角力,很多人可能会死于非命。他是阿伊的孙子,梅拉鲁卡是阿吞祭司的儿子,他们没有资格选择,他们是逃不过的。那么,普拉美斯和门纳会选择和自已站在一起吗? 此时,在北部军区,也刚刚发生了一件大事。阿蒙拉派的中坚力量,德高望重的北部军将军拉摩斯染上了瘟疫,病情迅速恶化。 临终前,他将赫纳布招到床前。这位戎马一生的老人,短短几日,已被病魔折磨得形容枯槁。“孩子,我要去见阿蒙拉了……我……有个请求。” 赫纳布握着他的手。“父亲,您说。” “我曾经答应过她……泰伊,我和我的子孙……会放过她的子孙。”说这句话耗尽了老人最后的力气。 已故王太后泰伊?原来父亲他什么都知道! 赫纳布沉默了。突然,他感到握在掌心的那只手微微地动了动,是那样的虚弱无力。他心中难过,拍拍父亲的手背,对他说:“我答应您。” 拉摩斯满意地闭上了眼睛,一脸安详地走了。 他的过世,对于帝国而言或许是一件好事。阿蒙拉派失去了挑战阿吞派权威的实力,一触即发的内战偃旗息鼓,这让被灾荒折磨得苦不堪言的人们得到了暂时的休憩。 奈菲尔提提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难掩喜悦。她觉得这是阿吞送给自已登基的大礼,打起了将亲弟弟纳克特敏从南部军区召回,接替拉摩斯位子的主意。 阿伊深知自已的儿子纳克特敏生性懦弱,有勇无谋,难堪大任。若是由他镇守北大门,稍有不慎被赫梯攻破防线,那赫梯的铁骑将长驱直入,一个月内就能横扫整个下埃及平原。 所以,北部军将军的位子最后还是留给了赫纳布。 新法老登基后的第二年,北方洪水退去,疫情缓和,灾民重回乡里,又开始了年复一年的耕作。阿玛纳的街头,依然秩序井然,一派欣欣向荣。只是,这平静的水面下早就暗藏汹涌,乱世的序幕已然缓缓拉开。 第18章 不眠之夜 斯门卡尔登基后的第三年。 这本是炎炎夏日中再平常不过的一天了。万籁俱寂,白天的暑气带上点夜晚的凉风,催人好梦。此时,除了宫中当值的近卫军,绝大多数的人早已进入了梦乡。即使是当值的近卫军,也大多昏昏欲睡,勉强支楞着脑袋,但还是难抵困乏之意阵阵袭来。 突然,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了夜空。“来人啊!着火啦!” 人们从睡梦中惊醒,纷纷探出脑袋,想看个究竟。只一会儿的功夫,宫殿的西面已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照亮了整片夜空,滚滚浓烟遮蔽了月亮的光辉。 大家拿着陶盆水罐,跑出屋子,赶着去救火,谁知迎面撞上了几十条大汉,各个手执弯刀棍棒,一脸凶神恶煞。 “阿蒙拉!” “阿蒙拉!” 大汉们呼喊着“阿蒙拉”的名号,在宫中横冲直撞,见人就砍,抢劫财物。一时间呼喊声、求救声此起彼伏,凄厉的哀嚎响彻四方。这不是简单的失火,而是暴乱! 这些暴徒都是阿蒙拉的信徒,大多来自最底层。他们长期艰苦劳作,但生活仍然难以为继。他们看不到前路的希望,只觉得人生一片黑暗。 第21章 埃赫那吞禁止民众信仰阿蒙拉,他们只能偷偷地在工区的角落里搭了一座小祭坛,夜深人静时才敢去参拜。祭司说,他们的遭遇是因为法老舍弃了阿蒙拉。祭司还说,只有杀了法老才能求得阿蒙拉的宽恕。长久以来压抑的愤怒在这一刻爆发,他们要抢回属于他们的东西,他们要法老付出代价,他们的神应该被摆放在大神庙,供万千民众敬仰。 …… 在距离王宫几百米外的大宰相府里,一个黑影匆匆闯了进去。 是近卫军队长尼布特,他见情势不妙,跑来报信。“宰相大人,不好了,宫中暴乱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睡梦中的阿伊瞬间清醒。“法老呢?” 他双目如炬,把尼布特吓得一哆嗦,嘴都不利索了。“法,法老,和纳哈林,去北门了。”纳哈林是近卫军的统领。 即便有可靠的纳哈林陪着,阿伊依然很担心。“宫中现在是什么情况?” “宫中……很乱。我出来的时候,斩杀了个……有些眼熟……像是在近卫军里见过。”尼布特支支吾吾,斟酌着字句,时不时拿眼角余光偷瞟阿伊。 阿伊果然炸了。“近卫军!叫什么?哪儿的人?谁介绍进来的!” 尼布特吓得腿一软,直接跪趴在了地上,砰砰磕头。“小人不知,小人真不知,大人,请宽恕我!” 阿伊怒斥道:“连这都不知道,还能指望你们保护法老?平时都在干什么!” “小人这就去打听!”尼布特一溜烟地跑了。 阿伊虽然震怒,但很快镇定下来,吩咐身旁的老仆人拉比:“跟孟顿赫特说,让他带些人速速进宫,见到法老和王子,立刻送到我这儿来。 孟顿荷特是警卫队的统领。警卫队和近卫军均隶属于大宰相阿伊,分别设在王宫的东面和王宫内,是阿玛纳两支不同的警备力量。现在宫中很乱,既然负责宫内警戒的近卫军已经靠不住了,阿伊只能调动维持都城治安的警卫队来平叛。 …… 斯门卡尔是被外面的喧闹声惊醒的。她见西门已成一片火海,情知不妙,顾不得换掉睡衣,就急匆匆地向王宫的另一个出口逃窜,最后躲进了距离北门不远的一处空屋内。她的身边只跟着侍女贝林娜、近卫军统领纳哈林、副统领孟图和他们的两个手下。 一番探查后,纳哈林向斯门卡尔汇报:“北门有四个暴徒,不宜硬闯。陛下,请耐心在这里躲一会儿,尼布特已经去找阿伊大人了,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接应。” 孟图却说:“他们四个人,我们也是四个,一对一,不如我们拼死护着陛下出去,胜算很大!” 纳哈林皱了皱眉。“他们烧了西门,却只留了四个人看守北门,这万一是个圈套怎么办?我们不能让陛下冒险!” 孟图不以为然:“不过是群见钱眼开的乌合之众,你可不要高看了他们。” …… 两人争论不休,最后齐齐看向斯门卡尔,等着法老拿主意。 是逃是留?似乎怎么选都是一步险招。 正当斯门卡尔举棋不定之时,有人从后面扯了扯她的衣角,竟是个酷似她的男人!奈菲尔提提吓得一激灵。纳哈林和孟图反应迅速,抽刀护在了法老身前。 “陛下,是我。”男人急忙开口,竟是个女声。她取下假发、假胡子,原来是奈菲尔提提的侍女贝林娜。“陛下,请由我来引开他们。” “不行。”奈菲尔提提想都没想,断然否决,她不想让贝林娜去送死。 贝林娜“噗通”跪在了地上,给奈菲尔提提磕了三个头:“请给我一个报答陛下的机会吧。” “不行。”奈菲尔提提的态度依然很坚决。 这时,窗外传来了暴徒们的声音,众人赶紧蹲下,不敢出声了。 “那边搜过了吗?” “还没。” “仔细点,别让法老跑了!” “让我逮着,非亲手宰了他!” “别啊,活捉法老可是有一大笔奖赏的呢!” “我听说是要拿他来给阿蒙拉献祭?” “没错!我们要用他的血,来洗刷卡纳克的祭坛!” “那边好像打起来了。” “我们去看看!” 待暴徒们离开,斯门卡尔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她的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仿佛已经看见自已被五花大绑架上了祭坛,衣衫不整,遍体鳞伤,血顺着祭坛的台阶,淌了一地。 “陛下,陛下。”纳哈林的呼唤,将斯门卡尔从恐惧和慌乱中救了回来。“陛下,只要您还在,帝国就有希望。阿伊大人很快就会来的!您要坚持住!” 听到了父亲阿伊的名字,斯门卡尔的眼里又燃起了希望。 纳哈林继续道:“陛下,我觉得贝林娜的主意可行。但若是只有她一个人,这些人必不会信的。不如我陪她去,也好为您争取些时间。”说完,他和贝林娜一起给斯门卡尔又磕了个头。 再多的言语已经失去了意义,斯门卡尔眼含热泪,依依不舍地目送二人离开。 第19章 血祭阿吞 夜色中,纳哈林和贝林娜沿着墙角,蹑手蹑脚地前行,在距离北门还有五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静静地注视着四名守卫的一举一动。 “你说,法老会来这儿吗?” “谁知道呢!” “工头干嘛让我们留下守门?” 第22章 “还不是看我们老实。” “工头说,不会亏待我们的。” “这你也信?好东西都被他们抢光了,就留点破烂给我们。” “不准你这么说工头,工头是好人。” …… 两人对视了一眼,确认都准备好了。下一秒,纳哈林就像一头野兽,原地暴起,挥刀劈向了离他最近的那个守卫,随后又是一刀,放倒了第二个。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另外两个守卫反应过来,与他鏖战在一处。“铛铛铛”刀与刀的碰撞,纳哈林感觉浑身的热血都在燃烧。这可能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战,也是他一生最荣耀的时刻。 剩下的两名守卫也很快被纳哈林解决了,但是他还是挂了彩,衣服被鲜血染红,看着甚是骇人。 北门的异动很快惊动了附近的暴徒,他们将纳哈林和贝琳娜团团围住。可面对能以一敌四的勇土,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带头的暴徒,是个肌肉健硕的大高个。他冲着两人喊道:“你们今天是跑不了了,不如乖乖降了,我可以给你们个痛快。” 贝林娜吓得瑟瑟发抖,但还是强装镇定,挺了挺胸,大声道:“你们胆敢伤我,大宰相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带头的暴徒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小的男人,而后又看了看举刀护在他身前,满身是血的侍卫,若有所思。 “头儿,他就是斯门卡尔!我见过!”暴徒身边的年轻人,突然指着贝琳娜,惊喜地大声嚷嚷。 “斯门卡尔”四个字落下,人群里顿时像炸了锅。十几双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紧盯着贝林娜。她就是移动的金块,世间最可口的肥肉! 第一个扑上来的是带头大哥。他冲着想要抵抗的纳哈林劈头盖脑地就是一刀。纳哈林见势不妙,拿刀就往外架。 “铛!”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把纳哈林震得后退了两步,手臂直发麻。他的刀是精制的铁刀,对付一般的铜兵器游刃有余,但大哥的青铜刀实在是太沉!硬碰硬,他的铁刀迟早得折。 大哥见纳哈林能接住自已的重击,笑着说:“好小子!再来!” 两人战在了一处。纳哈林本就带伤,如今又遇到个猛人,只坚持了片刻,终究还是败了,倒在了血泊中。 其他暴徒见状,一拥而上,逮住了贝林娜。 贝林娜没有挣扎反抗。离开时,她扭头朝不远处的小屋望了一眼,算是和斯门卡尔道别。 小屋里的斯门卡尔,早已泪流满面。她眼睁睁地看着纳哈林被砍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贝林娜被抓走,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心里默默发誓:我不会让你们白死的! …… 等暴徒们走远,斯门卡尔一行悄悄来到了北门。现在这里一个守卫也没有。侍卫希安和利布赶紧去开门。 “吱呀呀”大门被缓缓打开,笑容爬上了斯门卡尔的嘴角。她庆幸自已又躲过了一场危机! 突然,一把明晃晃的刀架上了她的脖子,她不敢动了。 希安和利布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举刀直指孟图,进入了战斗状态。 孟图瞥了他们一眼。“你们走吧,我只要他。” 希安怒目圆睁:“孟图!你疯了吗?快把刀放下,你这是亵渎神灵!”在古埃及,法老就是在人间的神。 孟图哈哈大笑,眼里泛着杀意。“我的神是阿蒙拉,斯门卡尔是阿蒙拉的叛徒,他不是神!” 见希安和利布仍然步步紧逼,孟图眼里最后的一丝温柔消失了。他冲着暴徒们远去的方向大喊一嗓子:“你们被骗了!她才是法老斯门卡尔!” 希安和利布大骇,对视了一眼。孟图就是个疯子! 突然,利布的眼睛亮了,直直地看向北门的方向,语气里带着惊喜。“宰相大人,您可算来了!” 孟图闻言大惊,也看向了北门。那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他上当了!凉意划过他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溅得到处都是。 还没等孟图死透,希安和利布架起吓懵了的斯门卡尔,就往北门逃窜。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去路已被闻风而至的暴徒堵住,几十支火把将黑夜映成了白天。 “怎么会是个女人?” “长得很像刚才那人!” “哪个才是真的?” “不管了,拿他们一起祭神总不会错!” 斯门卡尔终于缓过神来,杏目圆睁,冲着暴徒们怒斥道:“贱民,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叛乱!”凌乱的头发,满身的血污,因为震惊和愤怒扭曲了的脸,在夜色中看起来无比狰狞。 “你已经不是阿蒙拉的使者了!” “阿吞不是我们的神!” “你和埃赫那吞背叛了神!” “埃赫那吞已经受到了神的天谴,现在轮到你了!” “对,我们要为阿蒙拉处决你!” 暴徒们已经杀红了眼,群情激愤,蠢蠢欲动,随时打算一拥而上,对法老就地行刑。 斯门卡尔大喝一声:“谁敢!我是帝国的正统继承人,大祭司为我加冕,我的身体里流淌着神族最高贵的血液,我看你们谁敢杀我!”从这具单薄瘦小的身躯里爆发出来的惊人力量,一时竟镇住了在场的几十条壮汉,谁也不敢上前。 斯门卡尔环顾四周,火光一片,王宫的西墙已经在大火中坍塌,滚滚的热浪夹杂着呛鼻的焦味。几十双布满血丝异常亢奋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已。北门,近在咫尺的自由之门,如今已是遥不可及。看来今晚自已是过不去了! 第23章 她抹去脸上的血污,从容地整了整衣衫,又理了理头发,而后突然从身上摸出把匕首,指天高呼:“伟大的阿吞,您的信徒以血祭奠,请让这片土地恢复安泰繁荣。” “陛下!”希安和利布同时扑过来阻拦,但为时已晚,匕首直直地捅进了斯门卡尔的心脏。她的身体,如风中枯叶,摇晃着颓然倒下。 在意识渐渐模糊的最后时刻,她趴在地上小声呢喃:“对不起,没能为你守好阿玛纳。对不起,对不起……” 第20章 学堂惊魂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空空荡荡的阿玛纳街头,一个穿着制服的土兵匆匆而过。他走进警卫队,迫不及待地向等候在里面的男人汇报:“大人,王宫里有人纵火。” 闻言,男人二话不说,抬腿就要往外走。 土兵一把拉住了他。“大人,您不等阿伊大宰相的命令了?” 男人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回到桌边坐下,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这个土兵名叫巴塔,是名警卫队员。被他称作大人的,是警卫队队长孟顿荷特。 孟顿荷特生了一张很男人的脸,方脸阔口大鼻子,肩宽体阔,个子比普通人足足高了一个脑袋,就算是落在汹涌的人潮中,也是很难被忽视的存在。 半个时辰后,王宫的西面已燃起了熊熊大火,他终于等来了阿伊的命令。 “请宰相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将法老和王子殿下救出来!” 送走了拉比,孟顿荷特迅速集结手下,直奔王宫而去。此时,大火已将天空映成了通红,连接西门的观礼桥被烧成了两截,破损的桥体跌落在王家大道上,阻挡了警卫队的前路,他只能带着队伍绕道去了北门。 远远的,就看见北门门户大开,他心中一凛,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走到北门口,迎面而来一群暴徒,正抬着个女人,嘻嘻哈哈地往外走。狭路相逢,没有废话,双方棍棒刀箭招呼。暴徒们虽是一群乌合之众,可人数占优,与训练有素的警卫队打了个难分胜负。 孟顿荷特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抬着的那个女人是斯门卡尔。他丢下旁人,和巴塔一起,三两下放倒了几个拦路的,抢下了法老。 斯门卡尔的胸前一片殷红,这让孟顿荷特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赶紧将法老放在地上,俯下身去,用颤抖的手探向她的鼻尖,而后指腹下滑至颈动脉。 没有了呼吸和脉搏,法老的身体正在变冷变硬。斯门卡尔确实死了! 孟顿荷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甘和愤怒如滔滔洪水,瞬间将他吞没。下一秒,他虎口一缩,死死地掐住了斯门卡尔的脖子,手上的青筋暴起,像是要把女人细长的脖子生生掐断。似乎只有这样,他的恨意才能消减半分。 “大人!”他的身后传来了巴塔的惊呼。 孟顿荷特这才回过神来,手一松,缓缓地放开了法老的脖子。收回来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警卫队员们正忙着和暴徒们激战,听到呼声,寻声偷瞄这边。只见队长蹲在地上,他高大的身躯背对着众人,挡住了大家的视线。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正在查看法老的伤势。 巴塔蹲在孟顿荷特身边,紧紧地按住他的手腕,见孟顿荷特好一会儿没吱声,有些担心,在他耳边唤了声:“大人。” 片刻后,孟顿荷特终于整理好了情绪,轻声回应:“我没事。”他的语气平静,不再有丝毫波澜。 与暴徒们的激战,以正规军的胜利结束。孟顿荷特叮嘱几个队员看好法老的遗体,转身招呼:“兄弟们,走,找图坦卡吞去。” 此时,王宫的东南角,学堂的隔壁的卧室里,正陷入梦乡的普拉美斯众人被门纳的惊呼声吵醒。 “快起来!暴乱了!” 他们好一会儿才搞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急忙穿上衣服打算逃命。 这时,住在隔壁,平日里处事稳重的何卡雷舒老师大呼小叫地闯了进来。他衣装不整,手里还拿着根腰带。见孩子们已经醒了,他松了口气,施施然地整理起了衣衫,危难关头也不忘他人前谦谦君子的学者风范。 梅拉鲁卡面露惊惶之色。“现在,怎么办?” 努弗尔探头查看了一下外面的状况。王宫的西面已是一片火海,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宫人,挥舞着棍棒弯刀的暴徒和近卫军。他对众人道:“外面更危险,不如躲起来安全。” 门纳指着后院说:“去储藏室吧,那里僻静。”储藏室位于后院的角落里,平日里用来堆放杂物,很不起眼。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快速撤离。没走几步,普拉美斯停了下来。 门纳催促道:“普拉美斯,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普拉美斯面露担忧之色:“我不放心王子殿下。” 图坦卡吞和其他王室成员一起,住在王宫的南面。他的腿脚本就不便,又遭遇这等暴乱,吉凶难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了。 “你们先走。”普拉美斯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门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我得去找他。”普拉美斯想把手抽出来,但门纳死死地抓着不肯松开。 梅拉鲁卡见两人僵持不下,站了出来:“普拉美斯,还是我去吧,我跟着米诺安学过两手。”米诺安是努比亚的武土,是阿玛纳城中最好的格斗老师。贵族子弟们争相拜在他的门下,哪怕只是学点皮毛,也足以能自保。 第24章 努弗尔的手揽上了梅拉鲁卡的肩头。“我陪你一起去吧。论格斗,我可比你强多了。你那么路盲,要是没找到王子却把自已给丢了,那可怎么办?” “少操心!王宫的路我熟得很!”梅拉鲁卡不满地嘟囔。他进宫已经好几年了,难道还能迷路不成? 于是,努弗尔和梅拉鲁卡结伴去找图坦卡吞,普拉美斯、门纳和何卡雷舒老师留了下来。 三人才刚在储藏室里躲好,外面就传来了努弗尔的呼声:“普拉美斯,门纳,快来帮忙!我们找到殿下了。” 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王子殿下!普拉美斯和门纳赶紧跑了出来,何卡雷舒老师紧跟在后面。 王子被两人一左一右架着,全身上下没有明显的伤,但一直耷拉着脑袋,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地面,像是失了魂。 普拉美斯担忧地问:“他怎么了?” 努弗尔赶忙解释:“我们也不知道,刚出门就遇到了他。他蹲在地上,问他也不说话,只好先抬回来了。” 普拉美斯冲着图坦卡吞唤道:“王子殿下,王子殿下……” 唤了几次,图坦卡吞才缓缓地抬起头,无神地看着他。那心碎的眼神,仿佛世界摇摇欲坠,已然崩塌。 第21章 危在旦夕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普拉美斯从未见过这样的图坦卡吞,像一只花瓶,周身布满了碎纹。 “没事了,没事了。”他只敢轻声地安慰,唯恐声音稍大点,花瓶就会应声破裂。 众人把图坦卡吞架到后院。储藏室的位置很隐蔽,确是绝佳的藏身之处。 努弗尔圈着梅拉鲁卡的脖子把他拉到自已身边:“我们一间,其他的人一间!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要出来!”他们两个刚才已经商量过了,要保护大家。 普拉美斯走到他们身边:“我也和你们一起吧。” 努弗尔握着他的手说:“不,你和王子在一起。照顾好他!爷爷很快会来救我们的!” 普拉美斯看向依然萎靡的图坦卡吞,叹了口气:“好!”他回握了努弗尔的手。 四目相对,毫无惧色,眼里只剩下坦荡。危难关头,可以为了心中的正义奋不顾身。牢不可破的信任在此刻达成,将伴随两个孩子的一生。 普拉美斯、图坦卡吞、门纳和何卡雷舒老师四个人挤进了最里面的那间储藏室。谁也不敢点灯也不敢说话,黑暗中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图坦卡吞还是那样,失神地看着地面。现在没有办法仔细询问原委,储藏室内又空间狭小,普拉美斯干脆将他抱进了怀里。 小小的躯体一震,微微地颤抖,继而上下剧烈地起伏着,安静地,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哭泣着。 普拉美斯用手轻轻拂过图坦卡吞的背,试图安抚他。结果,他哭得更伤心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好一会儿,图坦卡吞终于平静下来,乖乖地趴着不动了。普拉美斯一度怀疑他是睡着了,但见他的睫毛在动,一眨一眨的。 皎洁的月光透过储藏室上方的小窗户洒下,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外面很乱,待在这里竟给了普拉美斯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混乱是可怕的,但是混乱在没有解决前的安静更让人害怕。 屋外传来了几个男人的声音。 “法老被匪人给逮住了!就在北门那儿。幸好我跑得快,才没被抓住。” “天呐!阿吞保佑,法老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不可能了,我亲眼看见法老往自已身上插了刀子!那么长的刀,阿吞也救不了他。” “乱了,乱了,天下要乱了!” …… 储藏室里的众人面面相觑,震惊写在了他们的脸上。法老死了?如果这些人所言非虚,那么只要平安地躲过今晚的劫难,图坦卡吞明天就是帝国的法老了。 “嘘!好像有人过来了!”几个男人不再说话,屋外恢复了安静。 有一队人朝学堂方向而来。听脚步声,少说有十几个。是暴徒吗?储藏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谁也不敢大声地喘气。 普拉美斯感到怀中的图坦卡吞动了动。借着月光,他看见男孩的脸上有了异样的神采,趴在他胸口的小手捏成了拳。 “我希望你可以一直陪着小吞,守护他,成为他生命中的那盏明灯。” 普拉美斯想起了自已跟埃赫那吞法老的约定,抱着图坦卡吞的手紧了紧。就算拼了命,他也要保护图坦卡吞!可是他现在也只是个普通的十五岁少年,即使拼了命,能保护得了这个孩子吗? 来人不是暴徒,是孟顿荷特。他率领警卫队,业已扑灭了大火,镇压了叛乱,将还活着的暴徒纷纷收押。但是,他一直没有找到图坦卡吞。于是,他带着手下,一间间房,开始了地毯式的搜查。 路过学堂门口时,巴塔看了看王宫地图,向孟顿荷特报告:“大人,这里是王子读书的学堂。” 孟顿荷特眯了眯眼。“跟我来!”他一挥胳膊,带着警卫队鱼贯而入。 满室的墨香、熟悉的陈设,让孟顿荷特有些失神,他的手轻轻拂过课桌,想起了一件很多年前的往事。 那时他还是个12岁的小男孩,在书吏学校读书。 从父亲那里,他听说埃赫那吞法老打算在卡纳克神庙的东面建造一座阿吞大神庙。这是要弃了阿蒙拉吗?他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他当时最好的朋友。 第25章 他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法老要改宗,你会改信阿吞吗?” 他的朋友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告诉你个秘密,其实哪个神我都不信,我只信我自已。” 见他一脸震惊,他的朋友乐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人们可以信仰阿蒙拉也可以信仰阿吞,可以信仰荷鲁斯也可以信仰奥西里斯。你要是觉得这些神都没意思,也可以信仰我。” …… 信仰你吗?孟顿荷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随手拿起了摆在课桌上的书本。“普拉美斯”这个名字赫然映入了眼帘。他转头问手下:“那个男孩找到了吗?” 巴塔抱怨道:“队长,说实话,您给的信息也太少了。皮肤白,长得好看。那是有多白?有多好看?这可让我们怎么找啊?” 一个叫恩努尼的土兵也跟着嚷嚷:“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好不好看呐。反正年龄相仿的我们统统收押起来,天亮了一问便知。” 其实孟顿荷特也觉得这个“又白又好看”的描述很可笑,但他收到的密函中就是这么写的。他觉得那人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哐啷啷”伴随着一声惨叫,学堂后传来了重物倒塌的声音。 孟顿荷特寻声而至。原来是一个手下在巡查后院的时候,被一块堆放在院子里的石板绊倒了。石板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脚上,痛得他躺在地上直哼哼。 巴塔赶紧招呼几个警卫队员搬开了石板,把伤员送走,顺便清理了一下旁边的杂物。这一清理,储藏室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孟顿荷特吩咐道:“恩努尼,去开门。” 开门声……又是开门声……只剩下小伙伴们躲藏的那两间了。储藏室里的众人都吓得屏住了呼吸。 第22章 假意玩笑 所有的人都紧张地等待着,普拉美斯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突然,胸口传来了异样,他低头看去,是趴在他怀里的图坦卡吞,正拿小手安抚着他剧烈跳动的心脏。王子神情坦然,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那份无措。 这一刻,普拉美斯无比惭愧。图坦卡吞只是个九岁的孩子,他一个两世加起来三十多岁的人,怎么能在一个孩子面前如此丢脸? 这么想着,他强迫自已镇定下来,紧紧握住门纳和何卡雷舒老师颤抖的手,尽力安抚他们。 “砰!”旁边的门被踹开了,接着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一直持续了约半分钟,才停了下来。 “放开我!”是努弗尔的声音,他在挣扎。 四个人的心彻底凉了,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两个十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打得过一队成年人? 孟顿荷特径直走到两个孩子面前,居高临下,用审视的目光,冷冷地打量着他们。 他身材本就高大,在两个孩子的面前简直像一座大山。黑夜里,看不清他的神情模样,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张大嘴,嘴角上扬,笑得很邪气。 孟顿荷特的目光落在了梅拉鲁卡的脸上,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他。“你是普拉美斯?” 梅拉鲁卡不愿在坏人面前表现怯懦,大声回答:“不,我是梅拉鲁卡!” “不要告诉他!”努弗尔气急。这孩子为什么要自报家门! “哈哈哈……”孟顿荷特用他的桃花眼注视着梅拉鲁卡,和颜悦色地问:“你知道图坦卡吞在哪儿吗?” 梅拉鲁卡挺了挺小胸脯,勇敢地直面孟顿荷特,斩钉截铁地说:“不知道!” 孟顿荷特乐了,笑嘻嘻地捏了捏他白嫩的小脸。“你知道的。告诉我好不好?” 梅拉鲁卡感觉自已好像是被戏耍了,挣扎着躲开他的手:“别碰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孟顿荷特抽出一把匕首,在梅拉鲁卡眼前晃了晃:“你不说我也有办法让你说。” 见孟顿荷特要用刑逼供,努弗尔急了,冲他咆哮:“你不要乱来!要杀要剐冲我来!” “你呀,我可没兴趣。”孟顿荷特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匕首抵到了梅拉鲁卡的胸前。 “嘎吱”储藏室最里面的那扇门开了。图坦卡吞趁众人不注意,推门走了出来。 普拉美斯、门纳和何卡雷舒老师都吓了一跳,但很快释然。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紧跟在图坦卡吞身后,也走了出来。 图坦卡吞一脸平静地看着孟顿荷特,不紧不慢地说:“我就是图坦卡吞,你们要找的人。这些人只是我的老师和同学,不要为难他们。” “你现在凭什么和我谈条件?”孟顿荷特的眼中划过一丝杀意。他的目光扫过王子身边众人,最后停留在了普拉美斯的脸上。 原来是他啊!还真是很白!不过论好看么……他瞥了眼梅拉鲁卡,他还是更中意这个男孩。只犹豫了几秒,他旋即恢复了一贯不羁的笑容,杀意不再。黑夜很好地成了他的伪装,没人留意到他神色的变化。 图坦卡吞掏出一把匕首,抵住了自已的脖子:“如果你拒绝,我不会和你们走的,我会死在这里。”他顿了顿,又接着说:“我觉得你不是一个嗜杀的人,而且留着我会对你们比较有用。斯门卡尔法老已经死了,我是帝国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孟顿荷特怔怔的看着他,沉默片刻后,优雅地欠了欠身。“尊敬的王子殿下,我来晚了,请恕罪!我是警卫队队长孟顿荷特。是您的外公,大宰相阿伊派我来的。他让我尽快带您离开这里。”随即,他拿出信物以证明自已的身份。 第26章 见到了信物,众人都松了口气。 努弗尔挣脱了禁锢,怒不可遏地冲孟顿荷特吼道:“你,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你也没有问啊。”孟顿荷特笑嘻嘻的摊了摊手,一脸无赖相。他身后的警卫队员们哈哈大笑,他们已经习惯了队长的插科打诨、放浪不羁。 努弗尔瞪了孟顿荷特一眼。他很想说“回去我就找爷爷治你”,但又觉得自已现在这个样子很狼狈,而且打架输了找大人是小孩才干的事。他刚才被近卫军胖揍了好几下,现在只觉得全身上下哪儿都在痛。他下定决心,回去后就去找米诺安,要好好地跟他练格斗,等变强了再来找孟顿荷特这个混蛋算账。 图坦卡吞可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他狐疑地盯着孟顿荷特,追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只是个玩笑,您宽宏大量,一定会饶恕我的吧?”孟顿荷特收起了笑颜,鞠躬表示了他的抱歉。“王子殿下,大宰相还等着您呢,请随我来。” 图坦卡吞虽然觉得这人有些古怪,但是目前最重要的是赶紧出宫,去找外公,便不再做多想。 王宫内的大火已被扑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味和血腥味,痛苦的哀嚎此起彼伏,响彻夜空。警卫队员们继续清剿残寇、烬灭余火,还活着的宫人们忙着抢救伤员、清理现场。 图坦卡吞停下了脚步,对孟顿荷特道:“我的姆妈伊比还在我屋里,你们代我好好安置她。” 孟顿荷特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吩咐恩努尼去处理。 小伙伴们这才明白,伊比定是遭遇了不测,图坦卡吞刚才才会如此失常。大家纷纷上前,安慰王子。 巴塔趁机凑到孟顿荷特跟前,压低声音道:“大人,一切准备就绪。” 孟顿荷特皱了皱眉。“知道了。” 一行人离开王宫,去找阿伊。一路上巴塔不停地给孟顿荷特使眼色,孟顿荷特却始终犹豫。 最后,巴塔忍不住了,催促道:“大人,前面就是宰相府了。” “再等等。” 孟顿荷特只觉得心烦意乱。他知道现在是刺杀图坦卡吞的绝佳时机。只是……当这个男孩拿着匕首抵住自已脖子的那一刻,他突然也没那么想杀他了,原因他也说不清。 第23章 尘埃落定 回到宰相府,图坦卡吞一见到阿伊,就扑了上去,抱住外公呜呜地大哭。 孟顿荷特略略欠身,对阿伊道:“大人,法老陛下不愿受辱,在臣赶到前已经自尽了。请您节哀!” 阿伊捂着心口,差点晕死过去。老仆人拉比赶紧上前搀扶,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孟顿荷特继续说:“陛下的遗体被我们抢回来了。我觉得现在不适合搬离王宫,就擅自决定把陛下留在宫中,派了几个兄弟看着。” 阿伊闭上眼,缓了缓心神。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恢复了一贯的镇定:“这次你做的很好。严格封锁王宫,不得泄露消息。” 待孟顿荷特离开后,阿伊吩咐拉比:“让莫瑞拉准备一下,明天举行图坦卡吞的登基大典。” 天亮时分,图坦卡吞盛装华服,拄着拐杖,一步步登上了阿玛纳大神庙的祭坛,像他的祖先一样,由大祭司莫瑞拉亲手给他戴上了象征上下埃及的红白王冠,赐予圣物。三公主安凯塞纳吞,也拄着拐杖,登上了祭坛,接受了图坦卡吞的加封,成为了他的王后。 图坦卡吞和安凯塞纳吞都还不到十岁。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照在他们瘦小单薄的身躯上,拉出了两条长长的影子。从这天起,他们被迫一夜间长大,用稚嫩的肩头扛起这个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庞大帝国。 孟顿荷特在王子的寝殿里,找到了身中数刀的保姆伊比。年仅三岁的五公主赛泰普吞也在这次暴乱中丧生。那夜的屠杀,死了很多人,王宫的地面被染成了血色,血水渗入大理石中,即便很多年后,也没能被完全洗刷干净。 暴乱结束的一周后,赫纳布收到了两份密报。 其中一封来自孟顿荷特,前半段尽是抱怨,遗憾没有机会在斯门卡尔身上补刀。后半段是告罪,因为心慈手软没能杀了图坦卡吞。 另一封细致地描述了暴乱时,努弗尔和梅拉鲁卡去营救王子,最后反被王子救了的来龙去脉。其中有一段,提到“王子殿下面对孟顿荷特时从容应对,不失王家气度”,这引起了赫纳布的注意。 阅毕,赫纳布把两份密报扔进了火盆里,感慨道:“孟顿荷特果然没有杀了图坦卡吞。” 一旁的副官安努斯不解。“您不是答应了老将军,会放过太后的子孙吗?” 赫纳布走到窗前,极目远眺:“父亲和我的意愿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神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有了一丝动摇。 小王子长大了,计划或许可以变一变。父亲,这样也能让您满意吧? 暴乱结束的一个月后,利比亚发生叛乱。 利比亚位于古埃及西部,长期受到古埃及掠夺。利比亚国王趁图坦卡吞刚刚即位、政局不稳,出兵骚扰边境。大宰相阿伊急调小儿子,南部军将军纳克特敏前去平叛。 纳克特敏此前给世人的印象是懦弱而无谋,这次出征却一反常态,表现出了卓越的军事才能,一举击溃了敌军。 阿伊非常开心,让他接管了西部驻军。这支部队虽然人数不多,但原属于赫纳布的北部军区管辖。这个任命,意味着长期暗中角力的两派,即将迎来残酷的正面厮杀。 第27章 暴乱结束的第八十天,在阿玛纳,举行了斯门卡尔法老、赛泰普吞公主的葬礼。在图坦卡吞的坚持下,保姆伊比的棺材也与送葬的队伍同行。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送葬队伍抬着三具棺椁,沿着王家大道出发,一路吹吹打打,吟唱诗歌,撒花哭丧。 阿玛纳的市民早早地赶来,趴跪在道路两边。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我听说斯门卡尔法老是被暴徒刺杀的。” “据说是近卫军动的手。” “难怪那天王宫里火光一片,还不让人靠近。” “近卫军不是阿伊大宰相的人吗?” “我听说赫纳布将军是阿蒙拉的忠实信徒,说不定跟他有关。” “法老年纪那么小,这以后得听阿伊大宰相的。” “唉,有的乱了。” …… 各种捕风捉影的事,真相和谣言,汇集到了一起,搅得人心惶惶。 斯门卡尔法老的棺椁最后被抬进了阿吞大神庙,抬上了黄金祭坛。 鼓乐声起,仪式开始。小祭司们围着祭坛,跳起了迎接阿吞的舞蹈。 太阳缓缓地从东方升起,金色的阳光洒落,仿佛给斯门卡尔法老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这是阿吞在照拂着他的信徒,给予她最后的温暖。 图坦卡吞身着古埃及大祭司的豹皮长袍,拄着拐杖登上祭坛,亲自主持这场开口仪式。他诵读着咒语,用手斧轻触斯门卡尔的眼、鼻、耳、口。 他在心中默默祈愿:伟大的阿吞,请保佑她们顺利前往来世。如果她们此生有什么过错,请由我一人承担。 葬礼后,棺椁经由水路,被送达尼罗河对岸的王家陵寝,抬进了早已挖好的墓穴。图坦卡吞站在伊比的墓门口,久久不肯离去。他从小就没有了母亲,一直陪伴着他,照顾着他的只有伊比。伊比于他而言,就像是母亲的存在。 阿伊将图坦卡吞揽入怀中。“傻孩子,伊比这是要去见阿吞,她将和神生活在一起。” “外公,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图坦卡吞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几欲落下。 阿伊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他望向远方。“她们会转世到一个全新的世界。那个世界,没有战争和叛乱,没有疾病和痛苦,她们在那里会生活得很幸福。终有一天,我们也会去那个世界,和她们重逢。” 图坦卡吞哇哇大哭着扑进阿伊的怀里。八十天来,他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无所顾忌地大哭一场了。登基不足百天,利比亚叛乱、朝野上下明争暗斗接踵而至。他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啊! 阿伊的眼眶里闪着泪花,轻拍着图坦卡吞的背,小声呢喃:“女儿,我们会为你守好阿玛纳,守住阿吞。” 第24章 规划人生 图坦卡吞成了法老,小学堂解散。普拉美斯和他的小伙伴们出了宫,重回书吏学校。 暴动那日,面对正规军的不堪一击,让努弗尔憋着一口气,一有空就找米诺安学习格斗,时不时拉着梅拉鲁卡切磋练习。经历了这次宫变,普拉美斯和门纳对格斗也产生了兴趣。有了他们的加入,学校后院俨然成了个小格斗场。 这日,梅拉鲁卡和门纳又抱在了一起,你一拳我一脚,打得不可开交。 在旁观战的努弗尔和普拉美斯,喝着啤酒,聊起了阿玛纳这两日的大新闻。 几个月前,赫梯国王苏比鲁利乌玛趁埃及政权更迭,怂恿米坦尼内讧,扶持赫梯小王子马梯瓦扎建立了傀儡政权,并通过联姻缔结了主属关系。米坦尼原本是埃及最大的盟友,是埃及抵抗赫梯的前沿阵地,如今却成了赫梯的属国。赫梯军堂而皇之地跨过米坦尼,将防线向南推进了几百公里,直逼埃及的东北边境。 前几日,赫纳布一封奏报送达阿玛纳,要求增兵增粮,以备随时可能爆发的两国大战。这在两派权贵间掀起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论战,最后阿伊拍板,只同意拨了很少的一点军粮,增兵的请求被直接无视了。 “赫纳布”的名字让梅拉鲁卡来了兴趣。他大喊着“不打了”,跳出圈外,跑到努弗尔跟前,激动地问:“要开战了吗?” 努弗尔递给他一块擦脸巾,笑着说:“哪会那么快?不管是赫梯,还是北部军,都没准备好呢。” 梅拉鲁卡边擦汗边嚷嚷:“要我说,赫纳布将军应该领兵直接杀过去,一鼓作气打到瓦舒卡尼城,救出大王子,扶他做米坦尼王。” 门纳接过普拉美斯递过来的啤酒,抿了一口。“赫梯的实力不可小觑,米坦尼的事我们管不了。” 梅拉鲁卡不以为然。“你不要小看了赫纳布将军!”说着,他又细数起了赫纳布这些年的英雄事迹:千里奔袭出奇制胜,声东击西以少胜多……桩桩件件,如数家珍。在他心中,赫纳布就是盖世的英雄,只要有赫纳布在,根本不惧赫梯人。 听着梅拉鲁卡的描述,普拉美斯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沸腾燃烧,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他仿佛来到了兵戈铁马的古战场,数千辆战车疾驰在茫茫荒原之上,卷起了满天的黄沙。 赫纳布身先土卒,冲在了最前面。他左手执弓,右手拿箭。“嗖,嗖”,箭尾带着风的声音飞向远处的敌人。敌人一个接一个,惨叫着倒下。箭射完了,他从腰间拔出弯刀,冲身后的土兵大喊:“兄弟们,跟我冲!” 第28章 …… “我将来要像赫纳布将军那样成为一名勇土,保家卫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梅拉鲁卡高亢的声音,把普拉美斯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努弗尔见他越说越兴奋,好心提醒:“你父亲身体不好,不要让他担心。” 梅拉鲁卡不作声了,像只被打蔫了的茄子。他的家人觉得参军就是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危险营生。他们希望他老老实实做一名祭司,这才是一份安稳、受人尊敬的工作。 努弗尔问普拉美斯:“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参军还是从政?” 普拉美斯被问住了:“我还没有想过。” “没有?”努弗尔疑惑地看着他,显然不信。他环顾众人,骄傲地说:“我将来要去修水利、建神庙。只要仓廪富足,人心安定,无论是赫梯还是亚述,都会畏惧我们,不敢来犯。”前阵子,他跟着爷爷阿伊去视察即将落成的水坝。现场,成千上万的工匠,呼喊着号子,拉着成吨的石头向前移动,那场面深深地震撼了他。当水坝落成的那一天,他在心底立下了这个今生的宏志。 闻言,门纳也来劲了。“我将来要做法官,为民伸张正义。”这一刻,他的眼里满满都是光彩。虽然出身富裕,但经历的种种不公,在他幼小的心里早早地埋下了种子。 努弗尔对普拉美斯说:“你若是真没想过,那怎么行?不过离毕业还有三年,你有足够的时间好好规划。” 普拉美斯原本以为来到阿玛纳后,他很快就能找到霍伦海布,穿越回他原本的世界。哪知他寻遍了阿玛纳,始终找不到霍伦海布这个人。每次给赫纳布写信,他都会询问霍伦海布的下落。赫纳布总是搪塞他,让他在阿玛纳耐心等待。 等待?是要等到霍伦海布登基成为法老吗?他会是图坦卡吞的继任者吗?可图坦卡吞还不到十岁…… 不久后,赫纳布收到了来自阿玛纳的密报。 他看了很多遍才放下,自言自语道:“普拉美斯,你不需要规划,你的人生早就被规划好了。” 他有些心烦意乱,顺手拿起桌上的纸笔,随意涂鸦。上一世的帕米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是个新兵,私下械斗,杀了两个老兵。我打听过了,其中一个叫杰迪的,劣迹斑斑。他……算是自卫。”副官简单地汇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不忘为少年求情。 赫纳布望着跪在跟前的少年。乍看之下,他身材瘦削,很是不起眼,浑身不是血就是泥,脏兮兮的。但再细瞧,他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敌意,就像一只受惊了的小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已,随时准备跳过来咬人。 “噗嗤”赫纳布笑了,走到少年跟前,替他解开了绳索。 少年一脱了绑缚,立刻从地上蹦了起来,跳出一米开外,与他拉开了距离,警惕地打量着他。 果然是条小狼崽!赫纳布嘴角上扬,心中欢喜。“是他们先惹的事,我不会追究的。你可以走了。” 少年有些意外,与他对视了几秒,扭头离开。 赫纳布吩咐副官:“找巫医给这孩子看看伤。” 从此,他记住了小狼崽的这双眼睛,在万千土兵中,总能一眼就找到少年的身影。那单薄的身躯里蕴藏着一颗勇土的灵魂。无论何时都眼神坚毅,身处险境却无惧死亡。真是个让人移不开眼的孩子啊! 在经历了数百次大大小小的战役后,少年顽强地活了下来,步步擢升,最后来到了赫纳布的身边。赫纳布有意培养他,教他看书识字,教他调兵遣将。之后的几十年里,他们并肩作战,亲密无间。 …… 等赫纳布回过神来,他面前的纸上多了一个年轻英俊的脸庞,那是二十几岁的帕米。 我本以为自已早忘了你的模样,没想到竟还如此清晰。记忆中的你总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眼神忧郁,和旁人保持着距离。小狼崽,你去了哪里?我还能再见到你吗?我想你了。 第25章 靠山大人(番外四) 图坦卡吞继位的五年前,宫廷内发生了件大事,传奇一生的泰伊王太后病逝了。泰伊是拉摩斯在朝中的靠山。她的离世给了埃赫那吞法老削弱拉摩斯实力的机会。 葬礼后,埃赫那吞法老下了道命令,派遣拉摩斯改赴北部军区任将军,其子赫纳布随行,又任命大宰相阿伊的小儿子纳克特敏,接任拉摩斯的“南部军将军”一职。此举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想借机削弱拉摩斯在南部军区的影响力,剪断他与南部世袭权臣、库什总督胡依牢不可破的盟友关系。 临行前,赫纳布偷偷潜入书吏学校,去见校长曼诺弗利。 站在校长室的窗口,他的目光被校园中央一群玩球的孩子吸引。 几年不见,普拉美斯的个子长高了些,褪去了婴儿肥,愈发清隽了。眉眼的轮廓,越来越像赫纳布记忆里的少年。不过两人给人的感觉很不同。帕米总是很忧郁,不爱说话不爱笑,平日里独来独往。反观普拉美斯,他跑着、跳着,熟练地在队友间穿插、传球、挥棒,肆意地大笑着,眼里满满都是兴奋和喜悦。 赫纳布被他的快乐感染,一抹笑意爬上了嘴角。 校长曼诺弗利见赫纳布看得出神,凑过来小声地问:“要叫他上来吗?” 赫纳布旋即又恢复了他的扑克脸,淡淡地说:“不用了,把那个叫‘门纳’的孩子带来吧。” 第29章 门纳低着头,挨着墙角站着。在得知找他来的人是赫纳布后,他的眼睛就不老实了,时不时地偷瞟男人两眼。 赫纳布是鼎鼎大名的拉摩斯将军的独子,年纪轻轻就统领了一支战车营,在过去的几年里可谓战功累累。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将来会继承拉摩斯的衣钵,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这位大人物长得很威武,有着一张被刀削斧凿过的脸,络腮胡被仔细地刮过,唯有鬓角留着点胡渣。他额头上有道浅浅的疤,像是最近的新伤。两道锐利的目光,正上下扫视着自已,像一只盯上猎物的豺狼。 门纳吓得一哆嗦,不敢再与赫纳布对视了。 赫纳布收回了审视的目光,挤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我听说你和普拉美斯的关系最好。我想请你帮个忙。” 贵族老爷的话,就是命令,他一个平民,怎敢不从。请他帮忙?这话让门纳非常不安,赶紧鞠躬行礼,恭恭敬敬地回复道:“大人,您尽管吩咐。” 赫纳布不紧不慢地说:“以后的每个月,你都给我写封信,告诉我普拉美斯在做什么,想什么,他遇到了哪些人,说了什么,越详尽越好。” 这是要他监视普拉美斯?门纳冷汗直冒,壮着胆子拒绝:“大人,普拉美斯是我的好朋友。” 赫纳布皱了皱眉,走到门纳近前。“你可以继续和他做好朋友。我只是想知道些他的日常,这点小事你不会是想拒绝我吧?” 话说得随意,但军人迫近的威压,让门纳紧张得说不出一句话。他觉得赫纳布额头的那道浅浅的疤变深了,变狰狞了。 赫纳布看门纳的脸都白了,怕吓坏了他不好办事,于是缓和了一下语气:“其实我和普拉美斯的父亲关系很好,是他父亲托我照顾他。如果你能帮这个小忙……我知道你父亲希望你将来从政,你会有需要我的地方。” 普拉美斯的父亲?水利大臣塞内菲尔?平时也不见他来看望普拉美斯,难道私底下竟有在默默地关心儿子? 门纳不大信,但要他抵死拒绝赫纳布他又不敢,而且……赫纳布刚才说,如果将来他有需要,可以帮他!赫纳布,那可是来自最有权势的家族,可能成为帝国权臣的男人!想到父亲的殷殷期望,想到自已身上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命运,他低下了头。 …… 之后的几年里,门纳一直为赫纳布做事,记录普拉美斯的一言一行。他曾想隐瞒一些事,但赫纳布总能察觉,警告他不要耍小聪明。他揣测,也许监视普拉美斯的不止他一个。他曾想把这事告诉普拉美斯,但又害怕失去普拉美斯这个朋友,失去努弗尔和梅拉鲁卡的友谊,再次成为被大家孤立的边缘人。他安慰自已,他只是在记录普拉美斯的生活日常,也许这是塞内菲尔大人默默关心儿子的方式吧? 一年后,某个夏日的午后。 没有一点风,空气中弥漫着太阳干热的味道,烤得人昏昏欲睡。门纳强打精神继续翻书,最后实在撑不住了,趴在冰冰凉凉的石桌上睡着了。 梦中,他身着大法官的服装,坐在法庭的上位。 法庭的中央,趴着个妇人,满身满脸的鲜血,像是刚受过酷刑。 他对妇人道:“既然你已经招认,那就判你火刑,明天……” 还没等他说完,坐在他身旁的男人腾地站了起来,用沙哑的嗓子吼道:“不,必须鞭刑。我亲自执行!我要把你的骨头一块块打碎。来世,你也只能用这副残躯来赎罪!” 门纳定睛一瞧,竟然是普拉美斯!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普拉美斯,眼神冰冷,透着森森的杀意。他吓得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敢说,又瞧了瞧地上瘦削单薄的女人,心底生出了几分怜悯。 女人抬起头,挺直了胸膛,大声说道:“人是我杀的。可我有什么罪?你们杀了我的丈夫,杀了我的儿子,杀了那么多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若是有来世,我也不会放过你们!”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脸色一片惨白,但目光炯炯,毫无惧意。她死死地盯着普拉美斯,仇恨让她的面庞扭曲变形。 …… “啪,啪”,一记又一记的鞭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女人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大声地重复着诅咒:“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永生永世都不得善终!” 门纳心中害怕,从噩梦中惊醒,自已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做了这样一个奇怪的梦? 他注意到手边的莎草纸卷,这是本介绍刑法的书。他正翻到“火刑”这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异端、谋逆。他又往前翻了翻,鞭刑旁边的注释是:十恶不赦。 他笑了,这大概就是自已噩梦的源头吧! 第26章 王子伴读(番外五) “校长正在找你呢,赶紧跟我走。” 门纳一愣,匆匆忙忙收拾好书本,跟着普拉美斯去了校长室。此时,校长室里已经站着八个孩子了。 校长曼诺弗利见人到齐了,笑嘻嘻地说:“孩子们,告诉你们个好消息,你们已经通过了精英的初选,有机会成为何卡雷舒老师的亲传弟子。” 孩子们个个面露喜色,能被选中让他们很骄傲。 曼诺弗利接着说:“最终入选的孩子将会进宫,成为王子殿下的伴读。现在只有四个名额,想去的赶紧报名,稍后安排遴选。”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孩子们都闭上了嘴。这群孩子不过十岁左右,还在爱自由的年纪。王宫不比学校,规矩甚严,犯了错可不是挨骂就能解决的,谁也不愿意被严苛的宫规束缚。 第30章 曼诺弗利见无人报名,急了。之前他满口答应了宫内总管伊乌亚,一定会将此事安排得妥妥当当的。现在可怎么办? 没法子,他只能苦口婆心地一个个劝说,可孩子们依然无动于衷,找各种理由推脱。 “校长大人,我母亲身体不好。她就我一个孩子,见不到我会想念我的。” “校长大人,我弟弟每天都得我哄着才能睡着。” …… 在这群孩子之中,只有一个人动了心,就是普拉美斯的好朋友门纳。他的目标是入仕为官,若是能成为王子伴读,必然对他的将来大有裨益。可是,如果他擅自进了宫,就没法记录普拉美斯的言行了。想起赫纳布那张冰山扑克脸,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他可不想得罪这位权贵。但如果放弃了这次进宫的机会,万一将来赫纳布食言不帮他,他一定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左思右想,始终难以抉择,他瞥了眼普拉美斯,突然心中一动,有了主意。“普拉美斯,我们一起进宫吧?” 普拉美斯想都没想,回绝了他的邀请。“你去吧,我不打算进宫。” 门纳不甘心,继续游说:“进了宫,我们可就是何卡雷舒老师的亲传弟子了!你不是一直很仰慕老师的才学吗?” 普拉美斯犹豫了一下,对他说:“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阿玛纳了。” “你要离开阿玛纳?”门纳大吃一惊。 普拉美斯长叹了口气:“我是因为听说霍伦海布在阿玛纳,才来到了这里。可是五年过去了,我翻遍阿玛纳,问了很多人,也没能找到他。也许他根本就不在这里,我想去别处碰碰运气。” 门纳已经不止一次听他提过“霍伦海布”这个名字了,他知道普拉美斯一直在找这个人。他耐着性子劝道:“你远房表哥不是说霍伦海布就在阿玛纳吗?你再耐心找找看吧。也许霍伦海布跟我一样,只是改了个名。”因为赫纳布让普拉美斯不要透露自已的身份,普拉美斯便称呼赫纳布为自已的远房表哥。 “他一定是想骗我待在阿玛纳。”想到赫纳布每次给自已的回信都是搪塞,让他在阿玛纳傻傻地等了五年,普拉美斯更坚定了自已的想法。他对门纳说:“我决定了,待会儿就去和校长辞行。” “你已经找遍阿玛纳了吗?不可能。有个地方你一定没去过。那就是王宫!王宫里可不只有王族贵胄,还有侍卫仆从,乐人舞姬……少说也有几百人。也许霍伦海布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如果找遍了王宫也没有霍伦海布,你再离开也不晚啊?” 到处瞎逛不一定能找到霍伦海布,进宫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霍伦海布将来会成为古埃及的法老,那么也许他真的就在宫中……普拉美斯想来想去,最后认命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门纳心里乐开了花,赶紧举手。“校长大人,我和普拉美斯愿意去。” 曼诺弗利拍拍两人的肩膀,一脸欣慰,夸赞道:“我一直觉得你们两个成熟稳重,是进宫伴读的最佳人选!” “还有我。”旁边又冒出了只手,是努弗尔的。他一直视普拉美斯为最好的朋友和最大的竞争对手,如今普拉美斯要进宫,他舍不得。 一下子就确定了三个人选,曼诺弗利顿觉卸下了重担,语气也变得轻快了。“还剩最后一个名额!谁去?” 房间里又安静了。曼诺弗利等了一会儿,失去了耐性,指着梅拉鲁卡道:“就你了!”柿子得挑软的捏,在这群孩子里,就属梅拉鲁卡父亲的官阶最低。 被点了名的梅拉鲁卡吓坏了。“不不不!我不去!”他一点都不想进宫。当年在神庙迷了路,差点连小命都丢了,他现在一见到埃赫那吞法老就犯怵。 “梅拉鲁卡,多好的机会啊!” “何卡雷舒老师亲自授课呢!” “据说王宫里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数不胜数,都是外面见不到的!” …… 其他那些逃过一劫的孩子们纷纷围拢过来,劝说梅拉鲁卡,只有他同意了他们才能彻底安全。 梅拉鲁卡越发害怕了,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不不不!我不进宫!” 努弗尔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和我们一起去吧。难道你想和我分开?” 普拉美斯也走过来,对他说:“你若是留下,我们会想你的。” 有了两个好朋友的盛情邀请,梅拉鲁卡很难拒绝,狠狠心,答应了。 春去秋来,转眼间,小伙伴们进宫已经四年多了。这天,门纳收到了赫纳布一封不同寻常的口信:月圆之夜,保护好他。 月圆之夜,这不就是明天吗?明天是要发生什么大事吗? 门纳惴惴不安,好不容易捱过了一天。第二天晚上,他躺在床上,不敢合眼,一直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睡得正香的普拉美斯。 突然,窗外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呼喊。“来人啊!着火啦!” 他翻身坐起,趴着窗台向外张望。王宫的西面燃起了熊熊大火,隐隐约约还有喊杀声。这是……暴乱了!他赶紧叫醒了睡梦中的小伙伴…… 第27章 我的名字(番外六) 阿玛纳的东北角,接近城市边缘沙漠的地方,坐落着几间简陋破旧的小土屋。除了几个在附近工地上干活的工人居住在这里,这一带可谓鲜少人烟。 明天赫纳布就要前往北部军区赴任了。临行前,他来到这里,见一位故人。 第31章 “吱”,门被推开了。安努斯冲赫纳布道:“他来了。”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他的个子很高,比安努斯足足高出一个脑袋。整个人脏兮兮的,头发油腻的像只鸟巢,胡子乱糟糟的像把扫帚。他的身上披着一块已经快看不清颜色的破布,全身散发着恶臭,把三米开外的赫纳布熏得脸都垮了。 赫纳布显然没料到两人的重逢竟是这般光景,厌恶地捏住鼻子,冲安努斯道:“快带他去洗洗,头发和胡子都给我剃了!”古埃及天气炎热,人们为了清洁健康,会把全身的毛发都剃光。 一个时辰后,乞丐回来了,像换了个人似的,成了个清清爽爽的年轻人,滚圆的脑袋,方脸,阔口,桃花眼,鼻子高大挺拔。他一直微笑着,嘴角带着一丝不恭和玩味。安努斯没有找到合适他高大身材的衣服,给他随便找了块三角缠腰布遮住下身。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他的脸庞凹陷,上半身骨架毕现,瘦得厉害。 乞丐摸着自已的下巴,有点不习惯:“哎呀,这副模样,怕是没人再会施舍食物了。” 赫纳布轻哼一声。“你多久没洗澡了?” 乞丐没多想,随口道:“三年?五年?记不清了。”他的嘴角依然挂着习惯性的微笑。 赫纳布上下打量着乞丐的那副排骨,一脸嫌弃。“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你认识我?”乞丐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赫纳布。片刻后,他惊惶失措,声音颤抖:“是你?” 赫纳布嘴角上扬,点点头:“是我。” 乞丐夺路而逃,被站在门口的安努斯死死地抱住。他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冲着安努斯嚷嚷:“放开我!我不跑。” 安努斯松开了手,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乞丐走到赫纳布跟前,用两只胳膊抵着他面前的桌子,质问道:“你找我来干嘛!” 赫纳布顶着他的扑克脸说:“我们那么久没见了,想你了。” “呸!”乞丐朝地上啐了一口。“你能不能不恶心人!” 赫纳布笑了。“刚才差点认不出你了。现在看来,其实也没什么变化嘛。” 乞丐白了他一眼,站直了身子,故意与他拉开了距离,不说话了。 赫纳布站了起来,凑近乞丐道:“我找你来,是想给你份工作。” 乞丐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我不需要工作。” “你难道不恨吗?堂堂阿蒙拉大祭司的儿子,成了街头乞丐。”赫纳布故意加重了“阿蒙拉大祭司”这几个字。 乞丐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注视着赫纳布,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闭嘴!” 赫纳布全不在意他的凶狠,继续说:“是帮我做事。” 乞丐眯了眯眼,一脸狐疑。“要我做什么?” 赫纳布扔了份简历在他面前。“进警卫队。其它的,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警卫队?”乞丐瞬间失控,咆哮道:“你难道忘了是谁杀了我父亲!” 赫纳布仍然镇定自若。“没忘,你不会不想报仇吧?” 乞丐愣住了,盯着赫纳布的眼睛,仿佛要从那对黑色的瞳仁里确认什么。渐渐地,他的眼眶红了,嘴唇不受控地微微颤抖着:“阿蒙拉背弃了我父亲!” 赫纳布走到乞丐身旁,环抱了这个大个子。他怎么能瘦成这样,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此时的乞丐就像匹沙漠中的孤狼,从咽喉深处发出呜呜的悲鸣。曾经失去了同伴的他,现在又找到了收留他的部落。 赫纳布轻抚着他的背:“以后你就信仰我吧。” 乞丐原名乌塞拉蒙,是曾经的卡纳克阿蒙拉大祭司赫西拉的儿子,赫纳布在书吏学校时的好友。 那年冬天,他的父亲赫西拉,因为不满埃赫那吞信仰阿吞而起义。起义失败了,祭司大军被团团包围,火把照亮了整个夜空。 赫西拉分开人群,走到阵前,跪在法老的脚边,大声说道:“所有的一切都由我,赫西拉一人承担。请您放过他们。” 这个曾经不可一世,藐视欺辱过他的男人,如今终于弯下了他高大的身躯,匍匐在自已的脚下。埃赫那吞讥笑道:“你现在凭什么和我谈条件?” 赫西拉直起了身子,望向法老,一脸从容镇定:“如果您拒绝,一定要处死我们,明天就会有成千上万的阿蒙拉信徒冲进王宫。您不希望这样吧?我跟您走,由我承担一切,这对您是最好的选择。” 那时的乌塞拉蒙只有十三岁,被母亲护着,躲在了祭司军队的后面,眼巴巴地看着父亲跟着埃赫那吞法老和奈菲尔提提王后离开。那个最后的孤独决绝的高大背影,让他一生难忘。他知道父亲这一走,就回不来了。冬天的风有些冷,他瘦小的身躯在风中瑟瑟发抖。 事后,埃赫那吞不顾众人的反对,坚持处决了赫西拉。不久,乌塞拉蒙的母亲因为伤心过度,也跟着一起去了,年幼的他一下子成了孤儿。 那些幸存下来的阿蒙拉祭司,并没有因为受了大祭司的庇护,而照顾他的幼子,反而嘲笑赫西拉最后的软弱和妥协。他们把起义失败的责任,都推到了赫西拉的身上。他们因为卡纳克神庙被关闭,而怪罪赫西拉。他们整日忙着继续阿吞和阿蒙拉的宗教权力斗争。 乌塞拉蒙被抛弃了。因为受到了父亲的牵连,他被迫离开了书吏学校。第二年,赫纳布随父亲参军,去了南部军区。从此,两人天各一方,失去了联系。 第32章 又过了一年,埃赫那吞厌倦了和底比斯阿蒙拉祭司的斗争,迁都阿玛纳。 赫纳布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乌塞拉蒙,最近才从乞丐窝里找到了他。这次密会后,赫纳布帮他改了个名字,从此他叫孟顿荷特,一个已死的小祭司的儿子,进了警卫队。 在警卫队里,孟顿荷特凭借聪慧勇敢又听话能干,很快就得到了大宰相阿伊的信任。两年后,阿玛纳爆发瘟疫。疫情来势汹汹,原来的警卫队长和部分警员暴毙,警卫队大换血,他趁机坐上了阿玛纳警卫队的第一把交椅。 父亲,终有一日,我要让所有的人知道,我叫“乌塞拉蒙”,是赫西拉的儿子。 第28章 第一邪神 冥界,是个遍布妖魔鬼怪,终年见不到阳光的地方。 在冥界的深处,有一片山谷,常年被黑气笼罩。山谷中有一个巨大的山洞,里面住着号称冥界第一邪神的阿佩普和他的仆人小白。 阿佩普是太阳神阿蒙拉的孪生兄弟。他们一起降生于世界之初,如果阿蒙拉代表着光明和美好,那么阿佩普就代表了黑暗和邪恶。因此,从出生的那刻起,他们就是敌人,势同水火。小白听人说,在很久以前,这两位大神曾大战一场。自已的主人阿佩普败了,从此被阿蒙拉封印了部分的神力,禁锢在冥界。 千百年来,阿佩普居住的山谷极少有人敢踏足,周遭的妖魔鬼怪,甚至连靠近这里都不愿意。 这日,山谷里来了个不速之客。这位大神小白认得,一个月前,他就曾拜访过这里。两次前来,他都穿着同一件黑长袍,用面具遮住眼睛和鼻子,只露出四方的脸颊、微突的下巴和一张略大唇形很薄,但色泽丰润的嘴。虽然看不清模样,不过小白猜想他必定生得好看。因为主人待他很殷勤,主人喜欢好看的男人。 “大人,我家主人不在,等他回来了,我定会第一时间告知他您来过。” 面具男瞥了小白一眼,不理会他的阻拦,大步流星径直走了进去。 山洞的中央摆着主人的水晶球。小白听主人说过,这颗水晶球是上古的神器,可以窥探任何时间空间里的人和事。 面具男念起了咒语,水晶球里映出了一片金黄的世界,沙丘连着沙丘,在天际线上连绵不绝。一个男孩,虚弱地倒在沙地上,眼神迷离,很快晕了过去。 面具男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晶球,全然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一只庞然大物,正慢慢逼近。 那是一条长约二十米,如水桶般粗壮的白色巨蟒。它吐着信子,悄无声息地游到面具男的脚边,瞬间化身成了个美男子。美男子长发披肩,额发束在脑后,露出了雪白的颈脖,小巧略方的下颚。他的鼻子高挺,一双又长又大的丹凤眼斜挑着。整张脸看起来干净阳光,妖而不媚。 他就是山谷的主人:阿佩普。 阿佩普今天穿得格外妖娆,披着一件绣了金线的大红色长袍,以一种变态扭曲的身体弧度,斜靠在面具男的身上。他的右臂环上了面具男的肩头,从宽大的袖子里探出一截藕白粉嫩的手臂,和五根青葱纤细的手指。 阿佩普瞥了眼水晶球里的男孩,笑了。“你也太没耐性了。冥界一日人间百年,不就是等上半天嘛。小朋友一出场就让他死了,这多无趣啊!” 面具男将身体往边上挪了挪,尽量离阿佩普远点,嫌恶地甩掉他环在自已肩上的手臂。“我等不了那么久。” “咔嚓”,水晶球裂了!水晶球里的那个金黄的世界消失了! 面具男大惊失色,抚摸着水晶球上的裂纹,一脸错愕地看向阿佩普。“怎么回事?” 阿佩普两手一摊。“坏了吧?神器偶尔也是会坏的。可惜!可惜了!” 面具男急了,转身就要离开。男孩虽然只剩下一口气了,但还没有死,他想亲自去确认。 阿佩普一把拽住了他。“你要去人间?那可是会折寿的,再等等吧。”他瞥了眼侍立在门口的小白,吩咐道:“去,探探情况。” 小白应声,下去办事了。 阿佩普的右手又爬上了面具男的肩头,左手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取出一瓶粉红色的葡萄酒,在面具男的眼前晃了晃:“知道你喜欢葡萄酒,这个口味很不错的。” 面具男白了他一眼。“是酒馆的姑娘很不错吧?” 阿佩普乐了。“我只是冲她们笑了笑,她们就被我迷住了,吵着要和我私奔。人类的喜欢真是肤浅,还是你好!” 面具男又白了他一眼。“因为我不像她们那样围着你转吧?你这个受虐狂!” 两个小时后。 眼见着桌上的葡萄酒快见底了,还是没有男孩的消息,面具男坐不住了。他又摸了摸已经碎裂的水晶球,巴巴地看着阿佩普。“你真没有办法让它复原吗?” 阿佩普轻笑一声。“不要急嘛,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就算让他逃过了这一劫,凭我们两个,难道还斗不过一个凡人?” “滋溜”从门口窜进来一只白老鼠,落在了两人跟前,化身成了个肤白粉嫩的小男孩,正是阿佩普的仆人小白。 面具男见是小白,立刻来了精神,急切地询问:“是他到了吗?” 小白恭敬地给面具男行礼:“回禀大人,还没。小的来报告,是因为斯门卡尔法老提前来了。” “斯门卡尔法老!”面具男一脸震惊。 第33章 “她不是还有十几年的寿命吗?”阿佩普放下酒杯,也来了精神。 小白赶紧解释:“斯门卡尔法老刚刚来到了冥界,我听说她是被逼自尽的,就赶紧回来给二位报信。” “被逼自尽!”面具男腾地站了起来,激动地对阿佩普说:“斯门卡尔的死一定和他有关!我要去找他!” 阿佩普一口闷下杯中的酒,把杯子放在桌上转了两圈,不紧不慢地说:“你知道现在上哪儿去找那个孩子吗?” “用这个。”面具男从怀里掏出一枝银白色的莲花花苞。 这东西,小白曾在书里见过,据说是件冥界的圣物,但书里语焉不详,没有注解这件圣物能用来做什么。 阿佩普见状,一把夺下花苞:“你不要命了?让我来!” 说罢,他把花苞插在了旁边的水池里,念起了咒语:“唵嚩悉波罗……” 花苞仿佛有了生命力,迅速在池中扎根,开出了一朵重瓣白莲。莲瓣色如羊脂白玉,泛着妖冶的光泽。花瓣完全展开后,粉绿色的莲蓬吐出一团白色薄雾。薄雾的中央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虚影,看不清模样。 阿佩普继续念咒,少年周身的薄雾渐渐消散,但他面前的那一小团很倔强,迟迟不肯散开。阿佩普不甘心,继续念咒。那团雾气开始晃动扭曲,好像被两股不同的力量在左右拉扯着。片刻后,阿佩普的咒语占了上风,少年的面容渐渐显露,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下巴,嘴角有痣…… 第29章 魂穿南疆 少年才刚露了个鼻尖,已然消散的雾气又聚集起来,加入了缠斗,把少年周身重新遮了个严严实实。 阿佩普彻底败了。哇……一口鲜血喷出,他的身体像一片枯叶,摇摇欲坠,险些就现了蛇形。 面具男抢步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关切地问:“你还好吧?” “你的怀抱可真温暖啊!”阿佩普脸色苍白,眯缝着眼,声音有气无力,但嘴角挂着狡黠,一脸很享受的样子。 面具男的脸瞬间红了,一把推开了他。 阿佩普仰面倒下,但还没等他的身体着地,就以一种变态扭曲的弧度站了起来。他整了整衣衫,笑道:“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吗?每次都这样!我可是为了你,受了很重的伤呢。” 面具男自觉理亏,但嘴上还是嘟囔着:“反正也摔不着你。” 阿佩普笑了笑,不和他计较。“那个孩子在阿玛纳,有个会巫术的家伙把他藏了起来,我没法确定他的具体位置。” 面具男颇为讶异。“他竟然这般厉害!连你都奈何不了他?” 阿佩普神色一黯。“我现在这身子骨啊……咳咳咳……要是放在以前……咳咳咳……”因为激动,他又吐了口血。 面具男赶紧取出帕巾,帮阿佩普擦掉嘴角的血渍,满脸歉疚。“你这般舍命帮我,我又能为你做点什么?” 阿佩普眼睛一亮,狐媚地瞟向面具男,眼神轻佻,从上至下。“你说呢~” 男人连脖颈都红了,戴着面具也不能掩饰此刻的羞臊。他背过身去。“这不行!绝不行!就当我再欠你个人情,以后会还。我现在得马上去找他!” 阿佩普伸手拉过面具男,叮嘱道:“去了人间,先把那个和我斗法的家伙揪出来。没了他,就容易多了。呃……要不我再送你点东西吧。”说着,他露出了如初春暖阳般的微笑。 面具男只觉得眼前一亮,有些晃眼,直到右手食指上传来了微微的灼烧感,才瞬间清醒,迅速抽回了手。可为时已晚,他的食指上赫然出现了三个小黑点。“你干嘛!” 阿佩普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给你盖个章,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去了人间如果有人欺负你呢,就报我的名。” “你……”被阿佩普这般调戏,面具男一脸愤懑。 “哈哈哈,傻瓜,你信了?这是三支验身咒。那人刚才与我斗法,巫力已消耗殆尽,之后一定会隐藏身份。你去了阿玛纳,如何在万千人群中找到他?有了验身咒,遇到可疑的人,你只要用食指碰一下他的身体,默念‘达楞梭哈’,他就会在你的面前现出真身而不自觉。”?l 面具男摩挲着指尖的三个黑点。“那为什么不再多送我几个?” 阿佩普指着他的鼻子,嗔怪道:“真贪心!在人间使用巫术是会折寿的。要是你死了,我可是会很难过的哦。”说着,他向面具男抛了个媚眼。 面具男不再理会阿佩普,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去人间,去找男孩。他快速地念着咒语,有什么东西“滋啦”一下脱离了他的身体,悬浮在了空中,而后“嗖”地变成了一束光,飞走了。 男人的躯体软绵绵地倒下,阿佩普忙上前扶住,抱在怀中。他取下男人的面具,细细端详,伸手抚上他的脸庞。“哥哥,我很好奇你将如何决断。” 小白一直乖乖地站在旁边,此时也饶有兴致地凑了过来。 面具下的这张脸,风流俊逸,气宇轩昂,有如沐浴过日月光华,能让世间万物黯然失色。 他是阿蒙拉?面具男竟然长得跟阿蒙拉一模一样! 小白在主人房间里见过阿蒙拉的画像,认得。他惊呆了,只觉得世界都不真实了! 传闻阿蒙拉和阿佩普两人关系恶劣,刚才那出基情四射的兄弟情是怎么回事?主人喜欢男人也就罢了,兄弟情真是辣眼睛啊! 第34章 小白暗自腹诽:神界真是乱啊,不断刷新我的三观!放过我吧,我可是只传统的老鼠怪! 阿佩普安置好了面具男,走到水晶球旁,只手指轻轻一点,原本碎裂的纹路瞬间复合。 水晶球里出现了一个安详沉睡中的男人。男人的胸口缠着厚厚的麻布。巫医小心地在旁伺候着。 突然,男人的眼皮动了动,从床上坐了起来。 “您醒了!太好了!”巫医激动不已,赶忙为男人检查身体:“将军,您身体真好,才两天伤口就愈合了!只需再休息几日便能恢复如初。” 男人摸了摸胸口,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这是一副肌肉强壮,筋骨灵活的躯体。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探询地看向巫医。“我父亲……” 巫医赶紧接过话头。“您放心,依照您的吩咐,我们没有把您受伤的事告知宰相大人。” 男人满意地笑了,原来自已穿越到了大宰相阿伊的小儿子、南部军将军纳克特敏的身上。 一个大兵匆匆走进军帐,递上一封信。“将军,您昏迷的时候,宰相大人来了封急件密函。” 男人展开密函,皱了皱眉。阿伊在信上说,有军方的人参与了宫廷暴乱,刺杀了斯门卡尔法老。在古埃及,除了南北两大军区,库什也有驻军。阿伊让他去调查一下库什总督胡依,看是否和此事有关。 刺杀斯门卡尔法老?难道把男孩藏起来的家伙是胡依? …… 水晶球外目睹了一切的阿佩普若有所思,他回到桌边,随手把瓶中最后的一点葡萄酒倒进了杯子,囫囵一口饮下。 “啪”他扔掉了酒杯,皱着眉冲小白抱怨:“这酒可真是寡淡啊!去给我拿坛白酒来。” 小白贴心地问:“要您上次没喝完的那坛‘醉生梦死’吗?” 阿佩普略一沉吟。“也好,兴许要很久才能再喝上它了。” 小白很快捧来了一坛酒。阿佩普直接把酒坛提溜了起来,大口畅饮。他的手还是那样纤细白嫩,但此刻竟带着股霸道,完全不似刚才的扭捏造作。他的眼中有一团火,仿佛像是换了个人。 第30章 艰难抉择 库什,盛产黄金,是古埃及的殖民地。两百多年前,以武力起家的底比斯政权,在赶走了北方侵略者希克索斯人后,顺势吞并了南部的库什国,并派遣总督管理这里。 待伤势痊愈,纳克特敏骑上他的高头大马,带了队土兵,迫不及待地前往库什,拜访现任总督胡依。 一行人跨过边境线,又向南走了半日,一座宏伟的要塞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这就是纳克特敏此行的目的地,古埃及在库什的最大据点:布肯要塞。 这座要塞地势险要,三面都是悬崖,南面被高墙壕沟环绕,易守难攻,再加上墩台城垛,构成了完美的防御网。从它建成至今,只经历过几次努比亚叛军的进攻,都被很快镇压了。 最近的一次危机发生在五年前。暴徒们改变了策略,将要塞团团包围,围而不攻,想要饿死里面的人。胡依当机立断,让守军拉起了吊桥,靠着储备粮扛过了半年,等来了帝国援军。 胡依亲自将纳克特敏迎进了要塞。他是个身材瘦削的小个子男人,脚有点跛,据说是年轻时带兵打仗落下的伤。他穿着朴素,一尘不染,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首饰,和底比斯那些讲究攀比的权贵很不同。 双方见礼落座,仆人端上了今早新酿的葡萄酒,给两位各倒了一杯,之后就退到了屋外。 纳克特敏抿了一口,不紧不慢地问:“今年的黄金,没问题吧?大宰相让我来看看。”每年,库什都要向古埃及上贡大量的黄金。 胡依的脸上顿时愁云密布,忙不迭地倒起了苦水。“不瞒你说,粮食歉收,工人们饥一顿饱一顿的,黄金的事我也不敢催得太紧。” 纳克特敏微微一笑,又道:“大人,你听说了吗?法老死了。” 被冷不丁这么一问,胡依错愕,但很快镇定下来。“我这儿虽然偏远,但事情已经发生两周了,我又怎么会不知?” “我听说是近卫军干的。”纳克特敏这话说得漫不经心,但眼睛死死地盯着胡依。 胡依故作吃惊。“不可能吧?我的人告诉我,法老是被暴徒杀死的。” 纳克特敏暗骂一声“老狐狸”,继续试探:“我还听说有军方的人参与。” 胡依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这就难说了。对他不满的人太多了!法老只信仰阿吞,就是与其它的神和他们的信徒为敌。” 纳克特敏仍然不放弃。他凑近胡依,压低声音道:“如果真有军方参与,你觉得会是谁?” 胡依愣了一下,哈哈笑道:“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北窗口,扶着窗台向外眺望。“你知道这片空地上原来有什么吗?” 纳克特敏随着胡依的视线看去,窗外是一片废墟,散落着几百块大小不一、东歪西倒的石砖和石柱。 胡依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我小时候,这里曾经有一座荷鲁斯小神庙。我的父亲经常带我去祭拜荷鲁斯。法老不允许信仰阿吞以外的神,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摧毁。我希望有一天能重建神庙,在这里祭拜我的神明。” 原来胡依是荷鲁斯的追随者!纳克特敏顿觉热血上头。他低头看向右手,验身咒还没有用过,要不就拿胡依试一试! 第35章 胡依又踱步到了西窗边。西窗外是一大片墓地,排列着几千根大大小小的石碑,整齐而肃穆。“你知道这里埋着的是些什么人吗?” 纳克特敏现在哪有心思猜,只想着验身咒。他装作自然地用右手拍拍胡依的肩头,念起了咒语“达楞梭哈”,左手同时扶上了腰间的匕首,打算随时发起进攻。 突然,他的心像是被刀绞了一下,痛得他龇牙咧嘴,差点叫出了声。食指上的黑点也随即消失了一个!阿佩普没有骗他,在人间使用这个巫术,真的会折寿的! 他忍着痛看向胡依,一切如常,看来胡依不是那个藏起男孩的人。 胡依没察觉到他的异样,继续道:“所有在战场上牺牲的将土,包括我的祖先,全都被埋在了这里。我将来是要去见他们的。我虽然很想重建神庙,但我并不想杀了法老。”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纳克特敏的左手上,笑了。“如果我承认是我杀了法老,你是要一刀捅了我吗?” 纳克特敏赶紧收起了匕首。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行事鲁莽了。他坐回了自已的位置,端起酒杯,一口饮下。“我们还是来谈一下今年的黄金开采吧。” …… 等纳克特敏离开后,胡依顺着楼梯来到了二楼。这里有一间僻静的小屋,屋里陈设简单,靠窗的桌子上摆着一瓶早上刚采摘的罂粟花。花朵娇艳欲滴,芬芳扑鼻。 墙角有张小床,一个少女正在酣睡。她峨眉杏眼,睫毛长而浓密,鼻子小巧可爱。也不知道正梦到了什么,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甜甜地露出了两个小酒窝。 胡依在少女的床边坐下,静静地守着她,眼里满满都是宠溺。 这个少女是胡依的独生女,名叫阿美尼亚。 她十岁那年,就对第一次到访的赫纳布一见倾心。胡依和拉摩斯是生死之交,不久两家就给儿女订了亲。 胡依是世袭的库什总督,祖祖辈辈为法老守护这片土地。赫纳布若是娶了阿美尼亚,就可承袭胡依的爵位。可是,胡依很快就发现,他这个未来的女婿并不看重库什总督的位子,而且似乎一直在暗地里谋划着什么。 埃赫那吞法老死后,胡依察觉到了朝野动荡,暗藏汹涌,但他选择了静观其变。 当斯门卡尔法老的死讯传来的时候,胡依知道他没法再冷眼旁观、置身事外了。为了家族,为了女儿,他必须做出抉择。 阿美尼亚醒了,看见坐在床头的胡依,甜甜地唤道:“父亲。” 胡依笑着捏捏女儿的脸蛋。“昨天,赫纳布来信了。” “阿布来信了!他说什么了?有提到我吗?”阿美尼亚一脸期待。 胡依温柔地看着女儿:“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少女的脸瞬间绯红,不好意思地撇过脸去。“父亲!” 看着女儿一脸娇羞的模样,胡依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想要迎娶你,让我们挑个日子。” “阿布说要娶我?”阿美尼亚喜出望外,一头扑进了胡依的怀里:“父亲!我爱你!” 胡依紧紧地搂着女儿。“我也爱你。” 第31章 库什新娘 赫纳布要结婚了!新娘是库什总督胡依的女儿阿美尼亚。 在给普拉美斯的家信中,赫纳布提及了自已的婚事。这个消息让普拉美斯有些意外,在过去的十年里,他们之间的书信内容一直寡淡得像是例行公事。 普拉美斯匆匆赶回家中。在花园里,他撞见了一个年轻的姑娘。 姑娘身穿一条传统的轻薄亚麻吊带紧身长裙,衣摆长至脚踝,把身形包裹得凹凸有致。在阳光下,金线宝石织的短披肩,把她白皙的肌肤衬得闪闪发光。她伸出纤纤玉手,捏住一朵百合,凑近闻了闻,而后又闻了闻旁边的那朵茉莉。她好像更喜欢茉莉,轻轻折下一枝,甜美的笑意浮上了她的脸颊。 “啊!”冷不防的,她瞥见了廊下的普拉美斯,脸瞬间红了。她看了看手里的花,有些不好意思,嗫喏道:“它很美,我只摘了一朵。” 普拉美斯回过神来。这不会就是赫纳布的未婚妻吧?他走向姑娘,怕唐突了佳人,隔着一米远停下了脚步,轻声唤道:“阿美尼亚?” 突然被一个帅气的少年喊了名字,姑娘腼腆地低下了头,脸上泛起了红晕。 普拉美斯细细地端详着她,如水般的眼眸,眼神灵动而温柔,耳垂上吊着两颗用青金石和玉髓打造的蓝莲花耳坠,衬得她脸小巧精致。她长得很美,但似乎身体羸弱,皮肤苍白,即使抹了化妆品都无法遮掩。 普拉美斯对着姑娘欠了欠身,自报家门:“我是赫纳布的弟弟,普拉美斯。” 听到赫纳布的名字,阿美尼亚的头更低了,脸更红了,软软糯糯地小声应了句:“你好,普拉美斯。” 陌生人见面总是有些尴尬,两人都不言语了。 普拉美斯率先打破了沉默,指着阿美尼亚手里的花道:“你喜欢茉莉?” “它叫茉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阿美尼亚有些兴奋。 普拉美斯热情地给她介绍:“这是种来自东方的花,种子是赫纳布上次回家的时候带回来的。” “他也喜欢这种花吗?我好喜欢它的香味,浓郁而甜美。”说完,阿美尼亚又嗅了嗅,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见姑娘喜欢,普拉美斯来了兴致:“赫纳布让巴克把茉莉种满了整个院子,肯定是喜欢这种花的。这种花从花开到花败只有三四天,但是一年能开好几次。” 第36章 “这么短暂啊!”阿美尼亚的眼神里透着些许伤感。 普拉美斯想起梅拉鲁卡的父亲是香料祭司,生出了个念头。“不如我们趁它还鲜活,把香味提炼出来吧?” “可以吗?太好了!”阿美尼亚看着手里的花,满怀憧憬和期盼。 …… 普拉美斯兴匆匆地去了神庙,见梅拉鲁卡正捧着一本书发呆。 “看什么呢?”他笑着一把夺过书,翻到封页,愣住了。《普塔霍特普教谕》是古埃及用来规范贵族子弟言行的名著。闲时研习这本书,这孩子是要学做圣人吗? 梅拉鲁卡回过神来,一把抢回书藏好,脸一红,有些窘迫:“你找我什么事?” 普拉美斯没留意到梅拉鲁卡此刻的羞恼,他现在心心念念的只有和阿美尼亚的约定。“你懂怎么做精油吗?” “当然,我家是做香料的。”说起制香,梅拉鲁卡自信是个内行。 普拉美斯开心地握着梅拉鲁卡的手:“太好了!教教我。有个姑娘想做茉莉精油,我答应帮她。” 一听说是因为个姑娘,本来神采奕奕的梅拉鲁卡一下子蔫了,悻悻地应了声:“哦。” 第二天一早,普拉美斯在院子里搭起了土灶。他让阿美尼亚把刚采摘的茉莉花洗净倒入一只大陶罐中,然后往罐中加入一些水。他一边捣木杵一边给阿美尼亚解释:“把花捣烂,可以让香味更容易析出。” 阿美尼亚觉得普拉美斯捣木杵很有趣,怯生生地问:“我能试试吗?” 普拉美斯大方地把木杵递给了她。 玩了几下,阿美尼亚就累得气喘吁吁,不好意思地把木杵还给了普拉美斯。 等花被充分捣烂了,普拉美斯用干净的羊毛封住罐口,点燃灶台。他一边忙着添柴火一边不忘继续介绍:“加热能让花香的精油和水分子结合。煮沸后,水蒸气从罐口排出,而精油会被吸附在羊毛上。” 阿美尼亚虽然没听明白,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不多一会儿,院子上空就飘荡着一股纯正、浓郁的茉莉花香,沁人心脾。又过了半个时辰,罐子里的水见了底。 普拉美斯洗净双手,取出罐口的羊毛,使劲拧了拧,将精油一滴不剩地装入琉璃瓶中,塞上木塞,递给阿美尼亚。刚好满满一瓶! 阿美尼亚开心地笑了,露出了一个能融化冰川的灿烂笑容。 笑容感染了普拉美斯,他在心中默默地祝福这个美丽的女孩,祝她一生幸福! 太阳渐渐爬上了屋顶,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两人的身上。 阿美尼亚偷眼瞧着普拉美斯。“你真是阿布的弟弟?” 普拉美斯也不隐瞒:“我是他十年前从南边捡回来的。” “对不起!”阿美尼亚以为戳中了普拉美斯的伤心处,一脸歉疚。“我只是看你和阿布长得很不同。” 普拉美斯有心逗她。“是我好看呢,还是阿布好看?” 阿美尼亚害羞了,苍白的脸颊多了些生气。“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孩子。不过……阿布是另一种好看……我也说不清。”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普拉美斯暗想,这就是爱情吧?在情人的眼里,心上人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 普拉美斯问:“你一直住在库什?” 阿美尼亚点点头。“我的家族世世代代为法老守护那片土地。” “我还以为每个从库什来的人都像赫纳布那般,像块黑炭。”多年不见,普拉美斯已记不清赫纳布长什么样了,只记得他很黑。 “黑炭?”阿美尼亚咯咯地笑着。“他原来不是那样的。都怪我们库什的太阳!不过我觉得他黑了以后更帅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十岁那年,暴徒围困了要塞,整整六个月。当时我害怕极了,天天都做噩梦。是阿布,一箭射死了歹人的头领,救了我们。那时候我就想,长大了我要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给他做饭裁衣。”阿美尼亚又害羞地低下了头,脸上洋溢着喜悦。 “小时候我身体弱,只能待在屋里。他每次来要塞都会来看我,陪我下棋、画画。我会为他准备他最喜欢的蜂蜜点心。蜂蜜在库什可不好找,不过这难不倒我。”此时的少女,回忆起往昔,眼睛里星星点点。 普拉美斯有些意外。“他还会画画?” 阿美尼亚骄傲地说:“阿布画画可好了!” …… 他们聊了很久,似乎只要是聊起赫纳布,阿美尼亚就很开心,絮絮叨叨地说着琐碎的、细小的,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赫纳布,这个众人口中的英雄,她最心爱的男人,即将成为她的丈夫! 第32章 政治联姻 这是顶着兄弟名分的两人,十年后的首次见面。 赫纳布的眼角眉梢和下颚的线条比当年硬朗有型了,下巴上那点还未及整理的胡渣,令他多了几分男人味,长期军旅生涯让他腰杆笔挺,周身上下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普拉美斯已经十六岁了,高挑清隽,皮肤白皙到透明,丰润的唇角上有颗浅浅的痣,琥珀色的眼眸里透着少年才有的干净和阳光。 赫纳布上下打量着普拉美斯,眼神复杂。和帕米初次相遇时也是这个年纪,熟悉的长相,但又很不同的感觉。突然,他闻到普拉美斯身上有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心中一惊:“茉莉花?你抹香膏了?” 第37章 普拉美斯抬起胳膊闻了闻,笑道:“早上和阿美尼亚做了瓶精油,留了些味在手上。” “阿美尼亚……你见过了?” “新娘子好漂亮!” 赫纳布愣了愣,解释道:“阿美尼亚是我儿时的玩伴。和她成婚,是我的使命。” 普拉美斯错愕,脑海里只剩下了阿美尼亚那能融化冰川的笑容。 “阿美尼亚她……她知道吗?”普拉美斯本想说“她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这样对她”,但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他觉得这么问是对阿美尼亚的伤害。 赫纳布避开了普拉美斯审视的目光。“阿美尼亚的父亲是库什总督,我需要他。” 这天晚上,普拉美斯辗转难眠。第二天一早,他顶着重重的黑眼圈去找阿美尼亚。 阿美尼亚正兴致勃勃地在准备自已的喜服和首饰。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珠宝,闪瞎了普拉美斯的眼。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顶层贵族的婚嫁。 “普拉美斯,快来帮我挑一下。你觉得哪对耳环比较好看?” 看着满脸幸福,憧憬着未来的阿美尼亚,普拉美斯实在无法和她说出真相。 很多人的婚姻里并没有爱情,但即使如此,他们依然能和睦相处、生儿育女、相敬如宾。这样的生活未尝不是种幸福。 一周后,赫纳布在家中举行了他和阿美尼亚的盛大婚礼。 婚宴的矮桌从客厅一直排到了院子里,中间留了一条用花瓣铺就的走道。帝国两大实权人物的联姻,邀请了全城所有有名望的人物,其中不乏身份显赫的女性。权贵们坐客厅,其他人在庭院,以地位高低依次前后排入席。 仆人们端上了各种面包和蔬菜,整坛整坛的酒和盛满水果的陶罐。上好的牛羊肉用炭火现烤着,几十个奴仆忙前忙后伺候着。 乐人们弹着竖琴,吹着双管笛,几个穿着暴露的舞者卖力地扭动着身体,金属的首饰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 宴席上,不论是武将还是文臣,都加入到了豪饮的队伍,觥筹交错,举杯推盏。喝开了,有的人直接拿起整瓶的葡萄酒猛灌起来,喝着喝着就有人吐了。 普拉美斯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掰着葡萄,一颗,又一颗……与周围热闹喜庆的氛围格格不入。如果没有前几天和赫纳布的那番对话,他一定会觉得这是一场天作之合。新郎风度翩翩,新娘温婉可人,一切看起来都是那般美好,他们被所有出席的来宾祝福着,即将步入另一段人生。 也许,在婚姻中,现实利益的羁绊比爱情更牢固吧? 大宰相阿伊带着小儿子、南部军将军纳克特敏也参加了婚宴。 纳克特敏刚刚镇压了利比亚的叛乱,一时威望大胜。有了军功加身,又是大宰相的儿子,他成了当下阿玛纳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众人纷纷上前与他们父子攀谈。 夜幕降临,纳克特敏终于找着机会,甩掉群臣,径直向赫纳布走去。今天他喝了很多酒,脸颊绯红,但依然双目清明,像极了一头沙漠中的豺狼,正慢慢地靠近他的猎物。 赫纳布注意到了他,迎上前去。“真是稀客啊!千里之外,我就听说了将军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 “哪比得上你,西亚的常胜将军!”纳克特敏皮笑肉不笑地客套着。他取出一只精美的小盒子递了过去。“这是刚缴获的战利品,希望夫人会喜欢。” 两只手相碰的瞬间,纳克特敏默念起了咒语,在他的眼里,赫纳布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赫纳布全然没有察觉到异样,他被盒子里硕大的“黄金陨石”吊坠吸引。这块宝石品质极佳,晶莹剔透,光滑夺目。阿美尼亚应该会喜欢吧?他不客气地将盒子收好。 “代夫人谢过大人!” 此时,他才留意到纳克特敏神色有异,正欲询问,却被阿玛纳市长哈鲁夫打断。“将军,新婚快乐!” 哈鲁夫是赫纳布最近正在结交的权贵,他不敢怠慢,冲纳克特敏欠了欠身。“抱歉,失陪一下。”说罢,他丢下纳克特敏,走到一边与哈鲁夫攀谈起来。 纳克特敏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重复着同一个问题:怎么会是他? 一个侍者从纳克特敏身边经过,小声道:“将军,您想要点特别的酒吗?” 纳克特敏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用,就葡萄酒吧。” “遵命。”侍者恭敬地为他把杯子满上,随后退到了大厅的后面,那里早已等候着一队身着黑衣的武土。 侍者道:“计划中止。” 武土们得令,借着夜幕悄然散去,没有惊动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婚宴结束后,赫纳布和阿美尼亚携手来到了寝室。 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赫纳布心中一凛,是茉莉! “我听说你也喜欢这种花,就做了点精油,今天特意让人点上。希望能留下和你在一起的美好回忆。”阿美尼亚说着说着害羞了,声音越来越低,偷眼瞧着满脸酒色的丈夫。 赫纳布一把公主抱起阿美尼亚,朝着床的方向走去。阿美尼亚把她的小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赫纳布的怀里…… 这天晚上赫纳布做了个梦。 梦里他来到了一处山谷。这里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一派生机盎然。他半眯着眼,惬意地躺在河滩边休息。 “茉莉花好香,你闻闻。”耳边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他睁开眼,可视线被一朵花挡住了。洁白的花瓣,淡绿色的花蕊,湿润的柱头上沾着细细密密浅黄色的花粉。 第38章 阳光好刺眼,他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能看见那只捏着花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白皙中微微泛着红。他情不自禁地凑了上去,闻了闻。“嗯,真香。” 第33章 十年友谊 赫纳布大婚一周后。 这天晚上,普拉美斯又梦到自已上一世的母亲了,半夜醒来却依然还在这个三千年前的世界。他失望地擦掉眼角的泪痕,盯着天花板一夜无眠。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很想回家,可一直找不到霍伦海布。 第二天早上,他去见了赫纳布。“我要离开这里,去找霍伦海布。” 赫纳布注视着他。“你好好在阿玛纳待着,迟早能见到他。” 听到“迟早”两个字,普拉美斯再也按捺不住了:“迟早是要多久?我已经找了他十年了,他根本就不在阿玛纳!” 赫纳布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最后停在了普拉美斯身边。“我昨天收到了安努斯的来信,很快就要回去了。既然你要找霍伦海布,那就跟我走。” “霍伦海布在北部军区?”普拉美斯大喜过望。 赫纳布不自觉地躲开了他的目光。“现在还不在,不过你跟我走,我保证你能见到他。” 普拉美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你是在骗我吧?” 赫纳布不紧不慢地说:“你不信我可以不去。但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 普拉美斯无奈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外面闯了进来,是阿美尼亚。她气喘吁吁,脸色惨白。“阿布!我要跟你一起去?” 赫纳布拉过她冰凉的小手,包在掌心轻轻地搓着。“你身子这么弱,还是在阿玛纳比较安全。” 阿美尼亚扑进赫纳布的怀里,“嘤嘤嘤”地哭了起来。“我要去嘛~我不想和你分开。” 赫纳布轻拍着她的背,哄道:“小傻瓜,你待在这里我才能放心啊!” 这天,阿美尼亚哭得很伤心,但无论她如何撒娇,赫纳布始终没有松口。安努斯的信中是这样写的“赫梯重兵压境,恐再生战火,速回”,他不可能带着羸弱多病的阿美尼亚去犯险。 …… 临行前,普拉美斯约了三个小伙伴,在酒馆话别。 “普拉美斯,你为什么突然要休学去参军?之前可没听你提过啊!”努弗尔道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普拉美斯说:“有件事我一直瞒着大家,其实赫纳布是我哥。” “赫纳布是你哥!你是拉摩斯将军的儿子?那塞内菲尔大人呢?”门纳惊呼出声。 普拉美斯讪讪地说:“塞内菲尔大人和我没关系。我是赫纳布捡回来的,其实我们也算不上是兄弟。” “你要小心……战场凶险。”门纳的脑子乱了。他很犹豫要不要告诉普拉美斯,他哥在监视他。 “你就这么走了……”梅拉鲁卡语气闷闷,一口喝完了杯里的葡萄酒。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空气中弥漫着离别的哀伤。 努弗尔的手搭上了普拉美斯的肩膀:“普拉美斯,答应我,你一定要成为将军,我将来会做宰相,我们可以一起辅佐图坦卡吞,帝国的未来是属于我们的!” 梦想被点燃的瞬间,男孩子们的眼里满满都是光。 门纳不满地嚷嚷:“还有我!我会做大法官的!” “对,还有你,还有梅拉鲁卡。”努弗尔举起酒杯:“来,为我们十年的友谊,为帝国的辉煌,干杯。” …… 这一晚,四人把酒言欢,喝得酩酊大醉,最后是被家奴们抬回去的。 半夜时分,梅拉鲁卡酒醒。他扶着脑袋爬起,从床头翻出了那本他看了很多遍的《普塔霍特普教谕》。这是本一千多年前古埃及先哲普塔霍特普的名著,是书吏学校的必修书目,用来规范古埃及贵族子弟的言行举止。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刚入宫伴读的时候…… “老师,我能问个问题吗?”梅拉鲁卡举手提问。 何卡雷舒老师皱了皱眉,有点不耐烦。“说吧。”这已经是梅拉鲁卡两周来问他的第十个问题了,虽然他倡导孩子们不懂要多问,但是……梅拉鲁卡的脑回路似乎和一般的孩子不同,经常问些傻里傻气的问题。 梅拉鲁卡指着书问:“教喻第三十二条,上面说不要和“女子气的男孩‘交往。那是不是说可以和’男子气的男孩‘交往?” 何卡雷舒老师再也忍不住了,训斥道:“看看你的关注点!这条的重点是’不要和男孩‘交往,成年男子也不行!”话说出口,何卡雷舒老师又觉得自已过于严厉了,缓了缓语气,解释道:“男子与男子交往,是亵渎神灵的行为,死后是通不过冥界的审判的。” …… 梅拉鲁卡怔怔地在桌边坐了一夜。 第二天傍晚,普拉美斯在家门口遇到了等候他多时,一脸憔悴的梅拉鲁卡。 梅拉鲁卡说:“陪我去逛逛吧。” 普拉美斯不敢多言,跟在后面。他暗自思忖:最近,梅拉鲁卡有点阴沉。今天来找自已,莫不是发生了大事? 夕阳西下,尼罗河的堤岸上拉出了两条长长的影子。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僻静的南郊。 梅拉鲁卡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普拉美斯,你有喜欢的人吗?我是说爱情,你有吗?” 第39章 天呐!不知不觉间,他的小伙伴已经长大了,也有青春期的烦恼了! 普拉美斯有点激动,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他努力表现得很平静,告诫自已要好好做个听众。“你看上了哪个女孩子了?快告诉我,我来帮你参谋参谋。” “我没有看上哪个女孩子。”梅拉鲁卡低下了头,踢着脚边的石子。“普拉美斯,你还记得《普塔霍特普教谕》的第三十二条吗?” 第三十二条……不要和“女子气的男孩’交往! 普拉美斯惊诧地看向梅拉鲁卡。“你不会是看上哪个男孩子了吧!” 世界安静了! 梅拉鲁卡继续低头踢着石子,好一会儿,突然抬起头,盯着普拉美斯。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普拉美斯的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他张了张嘴,想说“我们还是回去吧”,但还是晚了,梅拉鲁卡抢先道:“我喜欢你,普拉美斯。” 普拉美斯的脑袋炸了。两世加起来三十二年,他还是第一次被男孩子表白!他一直把梅拉鲁卡当作朋友、弟弟,没有半分爱情的遐思。他想要立刻拒绝,但是十年的友情,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梅拉鲁卡长长地舒了口气。“太好了,终于说出来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也许是最近,也许是很早以前。我时不时会想起你,心里总是乱糟糟的。昨天你说你要走,我终于确定我是喜欢上你了。虽然老师说过,这是亵渎神灵。但这没法让我不喜欢你。” 说完,他满怀期待地看向普拉美斯,可普拉美斯只给了他一个尴尬的微笑。渐渐地,他眼中的小火苗熄灭了。 “普拉美斯,你能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吗?我们还能做朋友吗?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喜欢你了。” 普拉美斯像是得了特赦,赶紧说:“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梅拉鲁卡的眼眶红了:“我能抱抱你吗?就一次,在你离开前。” 普拉美斯大方地拥抱了他的好友。 …… 夕阳沉入了地平线。 见两人走远,一个黑影从树丛中走了出来,是警卫队队长孟顿荷特。他捡起梅拉鲁卡踢来踢去的石子,在手指尖转了转,而后向远处扔去。石子在空中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砰”地落入尼罗河中,漾开了无数的涟漪。 第34章 再见克星 三个月后。 普拉美斯仰面躺在河上,望着蔚蓝的天空发呆。军营的生活非常艰苦,每天从早到晚不停操练长矛、战斧、长木弓、木棍……把一众新兵累得叫苦不迭。 他没有忘了自已来这儿的目的,可惜还是没能打听到霍伦海布的下落。没有人见过霍伦海布,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赫纳布还是那句话“你好好待着,迟早能见到他”。迟早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他觉得自已又被骗了。 “普拉美斯,普拉美斯……”听到有人喊自已的名字,普拉美斯从水里爬了起来。 一个身材瘦小、其貌不扬的老兵站在岸边,冲他招手。“营长找你。” “营长找我?什么事?”训练的疲惫让普拉美斯现在只想泡在水里,哪儿都不想去。 老兵催促道:“快点上来!别让营长等久了。” 三个月的训练让普拉美斯习惯了服从,没再多想,匆匆上岸。 不过一刻的脚程,两人已远离了营地,天色渐暗,周围越来越荒凉。 普拉美斯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试探道:“大哥,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你是一连三排的吧?” 土兵一愣,有点心虚。“是……是啊。” 普拉美斯情知不妙,拔腿就往回跑。一连三排的老兵今天一早去执行任务还没回来呢! 才没跑出几步,前路就被一个手举火把的彪形大汉挡住了。影影绰绰的火光下,那是一张满脸横肉、狰狞的脸,右眼旁还有一道很深的疤。那个骗他来的土兵也追到了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将他困在中间。 大汉嘿嘿笑道:“小子,跑?你还能往哪儿跑?” 此时,大兵乌提正哼着小曲,悠哉悠哉地在河里洗澡。 乌提是卡珀的儿子,比普拉美斯小一岁。十年前,卡珀从人贩子手中救下了普拉美斯,从此乌提和普拉美斯就结了缘。听说普拉美斯要去参军,乌提不顾家里反对,坚持和普拉美斯一同来了北部军区。他们被安排在一起服役,住同一顶帐篷。 “乌提,不好了,出大事了。”同一个连队里,一个叫卡恩欧的队友,气喘吁吁地朝他跑来。 “怎么了?”乌提见他神色异常,忙从河里爬上了岸。 “快跟我走!我刚才看到杰迪的跟班把普拉美斯叫走了。” “杰迪是谁?” “杰迪……杰迪是个恶棍!” 两个月前,卡恩欧发现邻床的同乡每晚都在被子里呜咽。因为刚入营,他以为同乡只是想家,就做起了知心大哥,谁知同乡竟是被杰迪给欺负了。卡恩欧想找上级告状,但同乡畏惧杰迪,拉着他不让。他又想找杰迪算账,但他一个新兵,武器都还没摸熟,去了也是让人白揍。他只好暂时忍下,但从此便盯上了杰迪。 刚才,他见普拉美斯被杰迪的跟班查伊布带走,就赶紧来找普拉美斯的兄弟乌提。他知道乌提勇猛,有乌提在,他不怕杰迪! 被恶棍带走了?乌提顿时急了。“他们去了哪儿?” 第40章 卡恩欧伸手一指旁边的小路:“跟我来!” 两人没跑出多远,迎面遇上了安努斯。“乌提,你们跑什么呐?” “快……跟我走……普拉美斯有危险!”乌提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沿着小路狂奔。 安努斯是赫纳布的副官,听到普拉美斯的名字,也不多问,急忙跟上了二人。 路越跑越黑,依然没有普拉美斯的影子,三人心中焦急万分。 终于,在转过一片乱石堆后,他们看见了远处的火光。那是一支掉在地上,没有燃尽的火把。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个血淋淋的东西杵在路中央。那是什么? 近了些,三人才看清,那是个人!用一根粗树枝勉力支撑着。他的腿和手臂都挂了彩,脑袋也破了,鲜血遮挡了半张脸,另外半张因为失血过多,惨白惨白。那双大眼睛,空洞而冰冷,一眨不眨地,直直盯着前方。 是普拉美斯! 乌提从未见过这样的普拉美斯,吓坏了,赶紧上前查看。所幸他的伤势只是看着吓人,伤口其实不深。 “普拉美斯,你还好吧?” 普拉美斯的眼珠动了动,眼神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乌提,刚才我是怎么了?” 被杰迪二人前后夹击之时,他的身体里突然涌出一股暴戾之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冲了上去,与二人撕打在了一起,无所畏惧,感觉不到疼痛。他被这样的自已吓到了! 不远处,杰迪和查伊布躺在地上,正呜呜地叫唤。见普拉美斯的帮手来了,两人捂着肚子,挣扎着想要逃入黑暗。 安努斯冲上去,飞起两脚,把两人踹在了地上。这要是给跑了,他回去可怎么和赫纳布交代?卡恩欧也及时赶到,拿出绳子,两人利索地把人给绑了。 “大人,请饶恕我。我都是被杰迪这家伙逼迫的!我什么都没干。以后再也不敢了!”查伊布见势不妙,赶紧把罪过都推给了杰迪。 杰迪本就被绑得很不舒服,闻言更是怒火中烧。“查伊布你个软蛋%¥#@……” 安努斯用嫌恶的眼神看向骂骂咧咧的杰迪,兵营中这种恶行本就令他作呕,如今这厮还满口脏话!他扯下一块破布,塞进了杰迪的嘴里。 杰迪被堵上了嘴,仍然哼哼唧唧,不服不忿。 “给我老实点!”卡恩欧趁机狠踹了他两脚,算是替同乡解恨。 普拉美斯示意乌提搀扶着他,拄着粗树枝,来到了杰迪跟前。“还认得我吗?” 杰迪一脸疑惑,使劲在脑海里搜索,却怎么也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少年。 普拉美斯冷冷地提醒他:“十年前,阿玛纳。” 原来是你!杰迪大惊失色。 十年前他在阿玛纳抓了个漂亮的男孩,本想卖给有钱人大赚一笔,结果被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大叔给搅黄了。拐卖儿童是重罪,他连夜逃往他乡,很是狼狈。没想到十年后又遇上了!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十年前他就告诫过自已,上天突然掉馅饼,那多半是个陷阱。这个漂亮的男孩就是他的克星! 神说:我不惩罚恶棍,只是因为天下恶棍太多,我还没有能腾出手而已。 第35章 兄弟情深 深夜,将军帐内,昏黄的油灯,火苗闪烁,赫纳布正埋首处理公文。 自从三个月前,被安努斯的加急信催回北部前线,他一刻没敢停歇,整编军队,操练土兵,冶炼武器,囤积粮草……随时准备和赫梯的主力部队展开正面对抗。 即使一周前收到军报“赫梯大军突然转向,进攻大马土革”,他也不敢松懈。 直到刚刚,安努斯递上了最新的军报“赫梯大军已攻占大马土革,继续向东,往美索不达米亚挺进”,他才松了口气,三个月来紧锁的眉头终于得以舒展。 赫梯选择东进,即意味着暂时放弃南下和帝国正面对抗,他还有时间准备。只是……他记得上一世,这场大战发生在三年后。这一世赫梯为何突然加快了向西亚扩张的脚步?历史就此改写了? 危机暂时解除,赫纳布又想起被他扔在训练营三个月不闻不问的普拉美斯和乌提。“新兵训练得如何了?” 安努斯回禀:“普拉美斯的兵器掌握得还不错,就是体能差了点。至于乌提,有点吃力,好在他身体素质比一般孩子强。让他们多练练,应该都没问题。” 赫纳布满意地点点头。 将军到底在绸缪着什么?安努斯若有所思……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晚上,他外出巡逻回来,不期撞见了赫纳布和老将军拉摩斯密谈。 “你要我收了他做义子?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拉摩斯面露狐疑之色。 赫纳布颔首低眉。“他是我故人之子。他的父亲已经死了,我有义务照顾他。” 拉摩斯瞥了他一眼。“故人?你还有我不认识的朋友?” 赫纳布没有解释,但丝毫不肯退让。“请父亲收他做义子。” 拉摩斯上下打量着赫纳布。他这个儿子一向桀骜不驯,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地有求于自已。罢了罢了,收个挂名的儿子也没什么坏处。“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赫纳布沉默了几秒,恭敬地向拉摩斯行礼。“父亲,联姻的事,我答应了。” …… 安努斯一直很好奇,赫纳布为什么宁愿答应父亲与库什总督联姻,也要收了普拉美斯做弟弟?之后,他不仅安排普拉美斯去阿玛纳念书,还让门纳监视普拉美斯的一举一动。这个男孩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何要如此在意?如果现在让赫纳布知道普拉美斯今天遇袭受了伤,他会是个什么反应? 第41章 “普拉美斯遇到了点麻烦。他自已解决了,只是受了点伤,现在人在医疗所躺着。”安努斯盯着赫纳布,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赫纳布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公文,一言不发,抬腿出了营帐,直奔医疗所而去。 普拉美斯静静地躺在床上,全身绑了绷带,只露出个脸。他神情安详,呼吸均匀,已然进入了梦乡。乌提趴在床边,也睡着了。 盯着那张因失血过多惨白的小脸良久,赫纳布叹了口气,从医疗所走了出来。x? 安努斯见赫纳布神色凝重,安慰道:“都是皮外伤,没有性命之忧。” “谁干的?”此刻地赫纳布,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愤怒让他的脸都变形了。 安努斯小心翼翼地回道:“是七连的两个老兵,一个叫杰迪,一个叫查伊布。” 又是他们!赫纳布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军棍,打到死。” 安努斯不由地一哆嗦,赫纳布周身的低气压,和眼里透出的那股狠厉让他害怕。犹豫再三,他小心翼翼地说:“您似乎对普拉美斯这个孩子特别上心。” 赫纳布愣了愣,嗔怪道:“他是我弟弟啊!我关心他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对于这个答案,安努斯依然半信半疑。虽然今天遇险时普拉美斯表现出了超越常人的战斗力,但十年前他还只是个幼童。为何能得到来自军事世家的赫纳布青睐?不管赫纳布出于什么目的,他会因为普拉美斯受伤而暴怒,这让安努斯有些担心。赫纳布是将军,不应该有软肋! 乌提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臂。迷迷糊糊间,他看见了黑夜中两个远去的背影。那是……赫纳布和他的副官安努斯!三个月了,将军终于来看普拉美斯了! 他摸了摸普拉美斯的额头,有些发烫,赶紧起身去打水…… 刚认识普拉美斯的时候,他只有五岁,只知道这个哥哥是个贵族,在最好的学校读书,每个月会给他们带来好吃的面包,后来还教他和妹妹塔布读书写字。普拉美斯的到来,是他童年最快乐的事。 过了几年,普拉美斯被选进宫做了王子的伴读,就不能常来他家了。但普拉美斯并没有忘了他们,会嘱咐一个叫巴克的家奴接济他们。 后来他长大了,因为能识字,除了干粗活,还能接些抄写的活计贴补家用。和周围贫穷的邻居比起来,他家算是很富有的了。起初他很满足于这样的生活,直到遇到了胡瑞。 胡瑞是北区最漂亮的姑娘。只一眼,他就彻底沦陷了。他想,要是能娶到这个姑娘做老婆,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去把它摘下来。 可惜,胡瑞的父亲不要月亮。他就这么个漂亮的女儿,希望把她嫁进官员富户家。可是年轻的官员富户看不上平民区的小妮子,所以她只能嫁给糟老头子做续弦。 乌提心痛极了,他深爱的姑娘竟然要嫁给糟老头子! 那日,普拉美斯来他家拜访,透露自已即将去参军。他这才知道原来鼎鼎大名的北部军将军赫纳布竟然是普拉美斯的哥哥! 震惊之余,乌提突然冒出了个念头:也许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若是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又有普拉美斯的关系,他一定能成为有钱有势的人。这样他就可以向胡瑞的父亲提亲了! ……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普拉美斯的脸上,他醒了。见乌提整夜看护,一脸疲惫,他感激地说:“谢谢你!” 第36章 弯刀战士 夜晚凉风习习,繁星闪烁,圆月已经爬上了树梢,普拉美斯迷迷糊糊地醒来。 距离遇袭已过去了两个月,他渐渐恢复了健康,又回到了训练场。白天安努斯来传话,说赫纳布晚些会来找他。所以这天训练结束后,他留了下来,结果一不小心就在训练场边睡着了。 他揉了揉眼睛,从地上坐起,一件雪白的羊毛短斗篷从他身上滑落。在古埃及,只有很少的人,会在冬天的夜晚穿羊毛衣御寒,他记得这是赫纳布的。 赫纳布已经来了,自已竟还在这里睡大觉!他瞬间清醒,起身四下寻找。 夜有点凉,起了薄雾。在隐隐绰绰的迷雾间,有个身影腾挪跳转,一把弯刀,上下翻飞,虎虎挂风。他使的弯刀叫反曲刀,是一种攻击性很强的武器。普拉美斯之前学过如何使用,只不过一直耍得不好。眼前的这个人,显然是个用反曲刀的高手。 高手全身只围着一块古埃及最常见的三角缠腰布,光着上身。宽阔结实的后背,腰肢劲瘦,一身腱子肉在月光下闪闪泛光,汗水顺着他的脸颊、脖子、胸、腹淌下……匀称的身形,周身紧绷的肌肉,充满着无限美好的生命力!这是只有战土才独有的,充满力量的美! 普拉美斯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咚咚咚”地剧烈跳动着。 这个高手正是赫纳布。好一会儿,他才留意到了站在一边的普拉美斯,停了下来,指了指地上,示意普拉美斯捡起盾牌和自已对战。“让我考考你最近练得怎样。” …… 午夜时分,普拉美斯瘫软在床上,不想动弹。跟着赫纳布操练了一晚上,现在他每一块肌肉都酸胀难受,唯有大脑清醒异常,毫无睡意。他爬了起来,披上羊毛短斗篷,走出帐篷。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看着看着,他那颗躁动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第42章 虽然换了个身体,但他的灵魂还是那个法国的小画家。他取出一张莎草纸,“唰唰”几笔,在上面留下了赫纳布的身影,一个月光下挥舞弯刀的战土。而后,他在画的右下角,用法文写下了一个名字:大卫。 上一世,作为美术生,他曾前往意大利佛罗伦萨朝圣。市政厅广场正中的大卫雕像,深深地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个身形挺拔,骨肉健美,眼神坚毅的男人,正拿着投石器随时准备和敌人战斗。此刻,在普拉美斯的心里,赫纳布已经和大卫合二为一了。 此后的每个夜晚,无论多忙,赫纳布都会抽空陪普拉美斯加练。 三个月后的一天,他将反曲刀仔细地擦拭干净,递给了普拉美斯:“这把刀以后就是你的了。” 普拉美斯不可置信地看着赫纳布。“你要把它送给我?” 赫纳布拍拍他的肩膀。“之前就想给你件武器,但如果你不够强,拿着越厉害的武器就越危险。现在用它来防身,应该是没问题了。” 普拉美斯喜上眉梢,摩挲着刀柄上的安卡和圣甲虫,爱不释手。这可是把铁刀啊!在这个青铜器的时代,铁可是比黄金还贵重的金属!最重要的是,上了战场,它真的比平时操练用的青铜兵器锋利百倍! 这天训练结束后,赫纳布取来了一罐葡萄酒,与普拉美斯分享。葡萄酒在边陲可算是求不得的稀罕物。喝着喝着,两人都有些头晕,干脆肩并肩躺在训练场边小憩。 普拉美斯望着深邃如墨的星空,问赫纳布:“听说了吗?尤斯蒙斯成了阿伊的女婿。” 这是阿玛纳最近的大八卦,甚至传到了千里之外的北部军区。尤斯蒙斯是下埃及的宰相,权力虽不及阿伊,但也是不容小觑的实权派。如今两家联姻,意味着他坚定地站队了阿伊所属的阿吞派。这对于赫纳布而言,不是个好消息。 赫纳布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讽:“阿伊为了拉拢尤斯蒙斯,不惜卖了女儿,可真是尽心竭力!” 阿伊的小女儿穆特奈得梅特原本有个心上人,名叫巴卡拉,是个普通的近卫军土兵。两人相恋多年,但阿伊一直嫌弃巴卡拉出身低微。由于穆特奈得梅特很坚持,非巴卡拉不嫁,所以过了二十五岁仍未婚配。结果,巴卡拉最近被破格提拔成了近卫军队长,而穆特奈得梅特成了尤斯蒙斯的续弦。任谁都看得出,这是怎么回事。 普拉美斯想起赫纳布说自已娶阿美尼亚是使命,忍不住吐槽:“你们这些人为了权力,不都是尽心竭力吗?” 赫纳布一愣,旋即明白了普拉美斯在说什么。他侧过身子,用胳膊支着脑袋,双目炯炯地注视着普拉美斯。 “你是这么看我的吗?普拉美斯,你将来会明白的,我不在乎权力。我做的一切,是为了……恢复一个信仰自由的世界。无论是阿吞、阿蒙拉还是别的神的信徒,都不会被迫放弃自已的信仰。” 信仰自由的世界?会有这样一个世界吗? 普拉美斯迷茫地看着赫纳布。“你不是阿蒙拉的信徒吗?你难道愿意和阿伊分享权力?” 赫纳布笑了,摸摸普拉美斯的脑袋。“我不是阿蒙拉的信徒。你知道创世神吗?是他创造了这个世界,他才是我的神。创世神无名无形,人们看不见他,所以才创造出了众多有名有形的神。你可以把他们都看成是创世神的分身。” 普拉美斯颇为不解。“可也不需要创造出几千个分身吧?无端生出了那么多纷争。” “众神之下,世界才能和谐安宁。如果世界只有一个神,所有的人都是他的信徒,那若是有人借用神的名义作恶,必将带来摧枯拉朽的灾难,会毁灭整个世界。”赫纳布神色微动,胳膊一松,仰面躺回了原来的位置。 夜,是那般深沉,清清冷冷的圆月照得人心透凉透凉。 “普拉美斯,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能继承我的遗志,帮我恢复这个信仰自由的世界吗?” 普拉美斯心中一动,转头凝视着赫纳布的侧脸。“你不会死的。你那么厉害,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 “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死了,请你……” 普拉美斯急了,抢白道:“如果你死了,我一定马上离开这里,去找霍伦海布。” 赫纳布神色一黯:“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找到霍伦海布?” 普拉美斯不言语了。来到北部军区已经快一年了,起初他天天嚷嚷着要去找霍伦海布,可最近他却很少想起这个人。他不明白自已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留在这儿,迟迟没有离开? 第37章 惹火上身 长时间的一对一特训,让普拉美斯真的觉得他和赫纳布成了一对感情很好、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和新兵营的小伙伴们混熟了,得闲结伴去打猎,猎到了野羊、野鹿,他都不会忘了捎上赫纳布的那份。赫纳布得了些葡萄酒、蜂蜜之类的稀罕物,也会记得送一些给他。 这一日天气异常炎热,特训结束后,一身臭汗的普拉美斯脱了衣服和假发,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他快活得像条鱼,在水里游来游去,钻上蹿下。月亮已经爬到了中天,月光直直洒下,在被他搅乱的湖水中碎成片片。 “阿布,快下来啊,水里好凉快!”他开心地大笑着,挥舞着双臂,招呼着岸上的男人。 赫纳布被他的快乐感染了,也脱了衣服和假发,下身只围了条三角缠腰布,缓缓步入水中,靠着湖岸站定。 第43章 普拉美斯已经长成了个健美的青年。他身材颀长,一年多的训练让他全身没有一块赘肉,结实而紧致,皮肤还是那样细腻白皙,沾了水,在月光下闪闪泛光。背后的那几条丑陋的“蜈蚣”日久经年,没有那么明显了。 赫纳布感到身心舒畅,两只手随意拨弄着清凉舒爽的湖水,思绪翩翩…… 在他的记忆里,也有这样一片湖。那时,他刚打了个大胜仗,带着帕米跳进了湖里,想要洗涤一身的血污。 白天驰骋沙场的豪情还未退去,他的心中依旧热血澎湃:“帕米,我曾经在父亲的墓前立誓,有一天我要像图特摩斯大帝那样,驾驶着战车,踏过幼发拉底河,征服那些祖先都不曾到过的土地。” 帕米抬起头,仰视着他:“将军,您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他摸着帕米的脑袋:“答应我,一生都要忠于我,追随我。将来,我们一起踏过幼发拉底河。我会在河边立一块碑,在我的名字旁刻上你的名字。” 帕米的眼眶湿润了:“将军,像我这样一个卑贱的人……怎么可以和您的名字刻在一起?” 赫纳布一听就不高兴了。“你怎么会卑贱?你是我见过的最英勇的战土,是我最重要的部下!”他怕帕米不信,把右手放在自已的胸前赌誓:“伟大的阿蒙拉,若我刚才半句有假,就让我死后被阿米特吃了心脏!” 帕米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整个人没入了水中,转眼间又从几米远的地方冒了出来。他转过头,望向赫纳布,嘴角上扬,脸上泛着红晕,水润的眼睛里流淌着星星点点。 …… 赫纳布从回忆中醒来。此时的湖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月亮静静地躺在那里。 人呢?他心中大惊。 “帕……普拉美斯!普拉美斯!”他呼唤着,没有人应答,只剩下寂静的夜和深不见底的一池湖水。 他慌了,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虽然是满月,但那一丁点儿的月光根本就不顶用,水面以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他摸索着,往湖中央,往湖的深处游去,可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无尽的黑暗。 他窜出水面,缺氧让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心跳得好快。待稍作平复,他又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恐惧充斥着他整个大脑。当他第十次从水里冒出脑袋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因为缺氧惨白惨白,脑海里乱作一团,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水里窜了出来,一把抱住了他的后背。 刺客?长期的训练让他的身体迅速做出了反应,顺势一倒,把人压进了水里。那人猝不及防,呛到了水,赶紧松手。赫纳布一个翻身,左手制住对方,举起了右手。挥出的拳头悬在了半空,一张水润白皙的脸浮出了水面,嘴角上扬,笑得灿烂,眼里闪着动人的光泽。是……帕米? 趁着赫纳布晃神的那一瞬,普拉美斯从水中一跃而起,一把抱住了赫纳布肩膀,翻身把他扑进了水中。 两人在水里练起了擒拿格斗。若是在岸上,赫纳布有信心十招之内制服普拉美斯。但如今是在水里,动作变得迟缓。普拉美斯的水性很好,左躲右闪活像一条泥鳅,轻松躲过了击杀,竟然还有了还手之力。二十几个回合之后,两人没分出胜负。 普拉美斯不敢久战,露了个破绽,趁赫纳布扑过来,闪身躲过,从身后给了赫纳布一个完美的锁喉。赫纳布想要反制,但尝试了几次没能挣脱。他呼吸困难,眼冒金星,不得不拍打着制住他的那条胳膊认输。 “我赢了!我赢啦!”普拉美斯开心地大笑着。 赫纳布终于挣脱了束缚,咳嗽了两声,大口地喘着气,扭头看向普拉美斯。同样的眉眼,不同的神情,他不是帕米! 一个长期悬在心中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这一刻他有些失落,但失落中夹杂着一丝轻松。在寂静的夜里,他听见了自已心跳的声音,深沉而绵长。 普拉美斯见赫纳布直直地盯着自已,以为他生气了要揍人,赶紧求饶:“阿布,都是我不好,原谅我吧。” 突然,胳膊上传来了一股大力,他跌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耳边传来了一个温柔而细碎的声音:“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咔嚓”,普拉美斯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他情不自禁地回抱了赫纳布。 紧贴在一起的身体,亲密无间,细腻光滑的皮肤,缠腰布刚才已经落在了湖里……赫纳布赶紧松开了手。 与此同时,普拉美斯也察觉到了异样,低头看去…… “夜深水凉,早点回去。”赫纳布涨红了脸,转过身去,淌着水上了岸。他捡起地上的衣服,使劲一扯。“嘶~”麻布发出刺耳的破裂声。他快速地做了条简单的缠腰布,裹着下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呆立在当场的普拉美斯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岸,急急忙忙穿上衣服:“阿布,等等我!”他一路小跑着想要去追赫纳布,可赫纳布早已消失在了黑夜中。 第38章 日思夜想 从那天起,赫纳布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出现在训练场上了。 是因为有重要的事脱不开身吗?不可能。之前无论多忙,他都没有无故缺席过自已的特训。 是因为那晚的事吗?想起那晚明晃晃的月色,相拥在一起的二人,普拉美斯的脸红了。赫纳布也和他一样不好意思了吧?成年男子,久居军营,阿美尼亚不在身边……发生那样的事,他可以理解。普拉美斯很快给两人间的尴尬找到了理由。 第44章 赫纳布是打算以后都不来了吗?他们曾经一起月下习武,一起把酒言欢,一起讨论排兵布阵……普拉美斯瞬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这漆黑的夜空破了个大洞,怎么补都补不上了。 这天晚上,他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难眠。隔天一早,他顶着厚厚的黑眼圈,慢慢踱去了赫纳布的军帐,一路上都在琢磨着该如何开口。 可是,赫纳布竟然不在,军帐里只有副官安努斯在奋笔疾书,小桌上是堆积成山的公文。 普拉美斯问:“阿布呢?” 安努斯头也不抬地答道:“出去了。” 普拉美斯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安努斯喊住了他:“他去剿匪了,要个把月才会回来。” 普拉美斯喃喃道:“要去这么久啊……”离开那么久,为什么不跟自已说一声? 安努斯大声抱怨:“说走就走,丢下这么大个烂摊子,还要我替他收拾!我的眼睛都花了,手都抽筋了!不干了,不干了!”说着,他赌气地丢下了笔。 普拉美斯笑了,他一个人傻傻地纠结了三天,竟然是庸人自扰。 “阿布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安努斯想都没想,答道:“都是些日常的事,让我广征兵,多筹粮,加强练兵和巡防,没什么特别的。” “哦。”一句都没提到自已。普拉美斯悻悻地离开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安努斯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些许好奇。这几日赫纳布怪怪的,普拉美斯也怪怪的。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原来赫纳布根本不在意那天的事啊!普拉美斯悬着几日的心终于放下。可是,从这天起,他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梦里都有赫纳布的身影。?? 第一晚。 他是个囚犯,因为杀了两个兵痞被捕。他跪在房间中央,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浑身上下,不是血就是泥。 赫纳布亲自为他解开了绑缚,笑着对他说:“他们先惹的事,不会追究你的。” 就这么把我放了吗? 他警惕地看向赫纳布,这个男人正看着自已,眼眸干净清亮,不像是在戏耍他。他从不相信任何人,但此刻他相信自已是安全的。 第二晚。 他是成千上万、全副武装的土兵中的一员。赫纳布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望着底下密密麻麻的脑袋,慷慨陈词:“赫梯人一而再地侵占我们的土地,屠杀我们的兄弟同胞,虏劫我们的姐妹妻女,抢走我们的粮食牲畜。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打回去!打回去!”底下群情激动,振臂齐呼。 赫纳布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全场,突然,在他的头顶停住了,眼里似有惊喜,嘴角微微上扬。 是在看我吗? 他不敢相信,在万千人群中,那双干净清凉的眼眸可以为自已停留。 …… 第三十晚。 他是名年轻的将领,站在高高的山巅之上。目之所及是一片荒芜,远处有一汪碧蓝的湖水。 赫纳布站在他的身边,兴奋地拉着他叨叨。他们刚刚一起经历了场大战,两人并肩而行,有幸活了下来。 正午的阳光是那般刺眼,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唯有视野正中的那个男人,清晰无比。他微笑着看着自已,那双眼眸依然干净而清亮,熠熠生辉。 他的心中暖暖的,一字一顿地对赫纳布说:“我曾说过要与你同生共死,又怎么会丢下你?” …… 转眼,赫纳布走了快两个月了。 在梦中,他和赫纳布度过了二十年,两人始终荣辱与共,战胜了无数的困难。他对赫纳布的感情越来越深。对他而言,赫纳布就是太阳,是他的神。 每天从梦中醒来,他都会不断告诫自已,要分清梦境和现实。他只是因为不习惯赫纳布的离开,才会每晚都梦到他。但渐渐地,他已经分不清了,只知道自已现在很想他,想立刻见到他,对他的思念与日俱增。 他每天都要询问安努斯很多遍。“阿布去了哪儿?”“阿布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安努斯的回答从满不在乎的敷衍,变成了不耐烦的安慰,看他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古怪。 今天,又会是个什么样的梦呢? 他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这次他是名将军,身处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刚才这里好像发生了场叛乱,到处都是尸体,武器落得遍地都是。近卫军正忙着收拾现场,仆人们打来清水,洗刷着地面的血污。 突然,一支箭从角落里飞了出来,正中赫纳布的胸口。 他眼见着赫纳布捂着胸口踉跄着倒下,鲜血从伤口汩汩而出,怎么止都止不住。 看着那双干净清亮的眼眸渐渐变得暗淡混浊,他把赫纳布紧紧地抱在怀里,绝望地在他耳边不停念叨:“不要死,不要死,求你了!” …… “呜……”一声军号响彻营地上空,普拉美斯从梦中惊醒。他没有时间回味梦境,一把擦掉了满脸的泪水,匆匆和战友们在营地外列队,整装待发。 安努斯早已等在了外面。“刚才探子来报,流寇袭击了波西村,我们有兄弟被围了。一连、二连和三连的兄弟,跟我走。尼布卡拉团长,请你暂代统帅之职。” 安努斯要亲自率兵去驰援?不好的预感在普拉美斯心中升起。他冲到安努斯面前,焦急地问:“是不是阿布?” 第45章 “不是。”安努斯断然否认,说完就要离开,但胳膊却被普拉美斯死死地拽住。 “那阿布去了哪儿?”刚才的那个梦让他心绪难平。他不想赫纳布遇到危险,不想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 “别闹了。”军情紧急,安努斯很是不耐烦。 一个土兵牵着马从二人面前经过。普拉美斯松开了安努斯的手,一把抢过缰绳,翻身上马。马匹嘶吼着冲出了军营。 “唉……”安努斯一拍大腿,长叹一声,颇为无奈。他现在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分身乏术。赫纳布,可别怪我没帮你照顾好弟弟啊! 第39章 爱的种子 等安努斯带兵赶到波西村的时候,天边已微微泛白。流寇都跑没影了,遍地是尸体残骸,幸存下来的土兵正忙着捡拾散落的兵器。 安努斯注意到一个人。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手里拄着弯刀,身上的衣服碎成了片片,浑身上下浸染了血污。 他好奇地走上前,发现那人竟是普拉美斯!他心中大骇,轻声唤道:“普拉美斯,普拉美斯,你还活着吗?” 普拉美斯的脑袋动了动,睁着两只空洞的大眼睛问:“将军在哪儿?” 安努斯被他的眼神吓到,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真不知道他在哪儿,但你放心……” 还没等他说完,普拉美斯的手一松,弯刀落地,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安努斯吓坏了,赶紧将人送去了医疗所,并招来巡逻队长贾里了解情况。 “……当时危急,兄弟们死得死伤得伤。幸好普拉美斯及时赶到。我从未见过如此神勇之人,就好像……好像战神一般。是他救下了大家。”死里逃生的贾里难掩激动之色。 “那他这是怎么回事?”安努斯指了指躺在榻上,仍然昏迷的普拉美斯。 “等流寇都跑没影了,他就追着我们每个人问将军的去向。然后,就那样了。”他瞥了安努斯一眼,小心翼翼地试探:“大人,将军是去哪儿了?” “这不是你该好奇的事。”安努斯毫不留情地斥责道。贾里被吓得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再问了。 此时,巫医已经完成了包扎。他向安努斯报告:“大人,都是皮外伤,可能是过于激动才晕过去的,休息两日,应该就无大碍了。” 安努斯满意地点点头,打发贾里和巫医离开。 乌提凑上前,小声说:“大人,还记得当年的那件事吗?我们刚入营,普拉美斯遇到了两个兵痞……那时,他也是这般骇人的神情,也是满身的血污!” 安努斯凝视着普拉美斯,他睡得很安详,方才周身的戾气已荡然无存。“也许他只是太过担忧赫纳布了吧?” 乌提好奇地问:“能告诉我将军去哪儿了吗?” 安努斯挑了挑眉,很无语。“这是机密,不过他应该快回来了。” 晕过去的普拉美斯,又做了一个梦。 这次他是名小将。一场恶战后,赫纳布把他带到了一片湖边,让他陪自已一起洗澡。 他浑身遍布可怖的伤疤,从未在人前沐浴。他在岸边踌躇了很久,最后在赫纳布连哄带命令的强迫下,才不情不愿地脱去了衣衫。一下到湖里,他就把整个身子埋入了水中。 赫纳布摸着他的脑袋说:“答应我,一生都要忠于我,追随我。将来,我们一起踏过幼发拉底河。我会在河边立一块碑,在我的名字旁刻上你的名字。” 可以将名字刻在碑上,为后世传颂,还是和将军在一起!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 他的眼眶湿润了。“将军,像我这样一个卑贱的人……怎么可以和您的名字刻在一起?” “你怎么会卑贱?你是我见过最英勇的战土,是我最重要的部下!” 见赫纳布说得认真,他笑了,心上像是被灌了蜜,甜丝丝的。 看着他红扑扑水润的小脸,赫纳布情不自禁地上手捏了捏:“怎么能长得这么可爱?” 他讨厌被人说“长得可爱”,笑意瞬间凝固,条件反射地躲开了赫纳布的手,一头扎进了水里。水下那个安静的世界,很快让他的心情恢复了平静。 赫纳布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见他又从水中冒了出来,以为只是顽皮,宠溺地笑了。 望着那双干净清亮的眼眸,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愫。 他在心中默默起誓:将军,我的一生都属于您。我将忠于您,追随您,不离左右!” …… 普拉美斯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 乌提大喜。“普拉美斯,你终于醒了!可把我们给吓坏了!你怎么突然变成了那样?” 普拉美斯努力地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记得自已一路狂奔,眼前一片血红。面对着上百个敌人,他的心中毫无惧意,浑身充满着力量。 乌提扶着他坐起,见他眉头紧锁、忧心忡忡,以为他还在担心将军,安慰道:“我听安努斯说,将军快回来了。虽然他还是不肯跟我透露将军的去向。” 普拉美斯想起了刚才的梦。“乌提,你睡着的时候会做梦吗?” “有时吧。” “我最近每天都会做梦,每天的梦都不一样,但每个梦里都有同一个人。” 乌提愣了愣,随后大笑。“普拉美斯,是哪家的姑娘让你这般魂牵梦绕?快告诉我!” 第46章 “别瞎说。”普拉美斯立刻否认。那人可是赫纳布,男的! 乌提只当他在害羞,笑嘻嘻地说:“我和你一样,梦里总有一个姑娘。她叫胡瑞。打从第一眼起,我就想和她在一起,娶她做老婆,让她给我生孩子。” 生孩子?普拉美斯忙解释:“乌提,你误会了,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乌提一把捂住了他的双眼。“现在,在你的面前摆着一只大苹果,红彤彤的,一看就甜美多汁。你想把它送给谁?” 普拉美斯老实答道:“阿布。” 乌提以为他在搪塞自已,继续提示:“女孩子呢?脑海里最先出现的那个,就是你最喜欢的。” 普拉美斯沉默了。乌提知道他已经有了答案,笑着松开了手。 “我要是有这样一只苹果,我一定会送给胡瑞。只要她开心,我就开心。她难过,我会跟着难过。哪天她要是掉颗眼泪,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见普拉美斯愣神,他打趣道:“不会是新来的那个漂亮的小厨娘乔拉吧?”最近大厨病了,临时找了个年轻漂亮又会做菜的小厨娘来顶班,整个军营的雄性荷尔蒙都被点燃了。 普拉美斯急了,赶紧否认:“不,不,不是的。” 见普拉美斯满面绯红,乌提继续逗他:“别害羞啊,肯定是乔拉!” “说了不是,睡觉!”普拉美斯有些气恼,翻了个身,背对着乌提躺下。之后,任凭乌提再怎么闹他,他也不理睬。乌提只能作罢,不情不愿地去睡觉了。 很快,军帐中响起了乌提均匀的呼吸声,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句梦呓和吃吃的笑声。确定乌提睡熟了,普拉美斯才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偷偷地翻出自已的那张“大卫”。 他轻轻地摩挲着画中那个挥舞着弯刀的战土,烦恼极了。 我是真的喜欢他吗?从那时起就喜欢他吗? 爱就像一颗种子,一旦入土,便会深深扎根,像一根藤蔓,绕过所有的不应该和不能,茁壮成长。 第40章 天意迁都 距离北部军区几百公里外的阿玛纳,瘟疫死灰复燃,蔓延到了宫中,图坦卡吞也被感染了。法老病重!阿玛纳的大街小巷人心浮动,谣言满天飞。 “阿吞已经背弃了图坦卡吞。” “不久将九星连珠,天降大灾。” “只有回到底比斯,阿蒙拉才能保佑我们。” …… 迁都的声音越来越多,支持阿蒙拉的大臣和支持阿吞的大臣整日争论不休,奏请一个接着一个。 阿伊守着病重的图坦卡吞,厉声呵斥道:“法老都病成这样了,以后这类文书就不要呈上来了!” 书记官战战兢兢地应诺离开。 图坦卡吞仰面躺在床上,用虚弱的声音问:“外公,阿吞会庇护我的吧?” 阿伊说:“当然,你是阿吞的使者,很快就会好的。” 图坦卡吞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仿佛这样就可以洞穿屋顶,见到他的神阿吞。“父亲是阿吞的使者,他死了。我是阿吞的使者,我也快要死了吧?” “别瞎说!”阿伊握紧了她的小手,仿佛想给他力量。“孩子,你要相信阿吞。” 图坦卡吞的心中满是怨怒。“外公,我祈祷了无数次,为什么阿吞一次都没召见过我?我为阿吞献祭了那么多的食物和美酒,为什么他不能为我赶走瘟疫?” 阿伊皱了皱眉。“也许是你的心还不够虔诚。”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图坦卡吞满意。他踌躇着还是说出了口:“外公,我们回底比斯吧,我累了。” 阿伊瞬间变脸,腾地站了起来,怒斥道:“连你也想迁都!难道你要抛弃你的父亲?” 图坦卡吞吃力地辩解:“我没有要抛弃父亲,是阿吞抛弃了父亲和我。” 阿伊勃然大怒:“你是病糊涂了!不要听外面的胡言乱语。那些人都是别有用心的!” 什么都好商量,唯有迁都不行。迁都底比斯即意味着改宗,恢复多神崇拜,并奉阿蒙拉为尊。阿玛纳是奈菲尔提提为之献身的都城,阿伊曾发誓要为女儿守住阿玛纳,守住阿吞。 一周后,图坦卡吞幸运地躲过了死神的召唤,康复了。可还没等他高兴几日,又发生了件大事:阿玛纳地震了。 地震震坏了大量的房子,导致灾民流离失所,震裂了上游的水库,洪水冲毁了下游的良田。连年的灾荒和疫情,粮库本就储备不足,根本无力应对这突发的灾祸。 这天深夜,阿玛纳的东北部,接近沙漠边缘的地方,四个乔装成平民的权贵,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屋里聚会。 “你说气不气人,陛下本已经答应了,最后竟被玛雅那厮给搅黄了!粮库没有余粮?莫瑞拉大办祭祀的时候,他怎么不提?”阿玛纳市长哈鲁夫越说越气,脸涨得通红。 水利大臣塞内菲尔忿忿不平地附和:“莫瑞拉有阿伊撑腰呢,玛雅哪敢置喙。”今天在议事厅里,玛雅当着法老的面向他发难,将水库开裂的责任推到了他的头上,幸好法老并没有追究。 首席法官彭特予不疾不徐地说:“两位大人莫生气,我看陛下已经动了迁都的念头。这片土地本就贫瘠,养不活那么多人,迁都是迟早的事!只要能回到底比斯,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这十几年来,瘟疫、灾荒、战乱频发,什么‘天堂之城’,不如叫它‘诅咒之地’更合适。” 第47章 坐在上手,一直默默不言的男人终于开口:“知道九星连珠天降大灾吧?不如,我们再添把火吧?”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偷偷离开北部军区的赫纳布,剿匪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幌子。 这一年,阿玛纳注定是个多事之秋。几日后的夜晚,一块陨石落在了阿吞大神庙的祭坛上,恰巧砸毁了祭坛中央的一根方尖碑。方尖碑是法老与神灵交流的媒介,神圣无比。第二天,这件事就传遍了全城,民心动摇,惶惶不安。 这是神的旨意!神已经抛弃了阿吞,抛弃了阿玛纳! 图坦卡吞再也坐不住了。他不顾阿伊的强烈反对,决定迁都。 半年后,一切准备就绪,阿玛纳的几万名市民,随着法老和王室贵胄一同南迁。他们赶着牛羊,牵着驴,带着鸭,浩浩荡荡地回了旧王都。 阿玛纳这座富有传奇色彩的都城被遗弃了!辉煌归于尘土,在此后的三千多年里,再没有一位帝王在这里建都,它成了异端和不祥,淹没于漫漫历史长河中。 底比斯的阳光依然灿烂,底比斯的市民早早地等在城门口,翘首以盼。远远的,一条乌泱泱的“长蛇”出现在了大路的尽头。其中的一辆马车格外醒目,那是图坦卡吞法老和安凯塞帕吞王后的座驾。 “恭迎法老陛下,恭迎王后殿下!”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欢呼,纷纷抛掷鲜花,顶礼膜拜,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此情此景,让图坦卡吞有些难过。他喃喃道:“父王和母后,一定会怪我的。”他的语气里充满着不安和彷徨。 安凯塞帕吞听见了,握住丈夫的手安慰道:“其实现在这样也好。这里的人看起来都很幸福啊!父王和母后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 第二天,在议事厅,图坦卡吞当着所有官员们的面宣布:即日起,恢复宗教自由,重启底比斯卡纳克神庙,自已改名图坦卡蒙。 …… 尘埃落定,众大臣权贵离开,唯有图坦卡蒙坐在王座上迟迟没有起身。改名后,所有刻有他王名圈的东西,都会被销毁。他摩挲着王座的扶手,一言不发。 这把椅子是他的父亲埃赫那吞设计的,算的上是一件艺术品。周身贴满了金片,四条腿被做成了四头凶猛的雄狮,椅背的位置雕刻了法老和王后的雕像,用宝石和琉璃镶嵌装饰。他们沐浴在阳光下,恩爱无比。可惜椅子还未完工,法老就病逝了,奈菲尔提提睹物思人不愿使用,最后它成了图坦卡吞的宝座,正反两面都印上了他的王名圈。 许久,图坦卡蒙对王宫总管伊乌亚说:“这把椅子就留下吧,王名圈找人改一改。” 伊乌亚小声地问:“那上面的阿吞呢?”椅背正中的阳光是阿吞的形象。 图坦卡吞想了想说:“不改了。”片刻后,他又补了一句:“背后的王名圈也不用改了。” 伊乌亚赶紧附和:“背面也看不见,是可以不用修改。” 这番对话恰巧被进宫觐见的警卫队队长孟顿荷特和他的亲信巴塔瞧见了。 离开议事厅后,巴塔感慨道:“陛下这么小的年纪,现在内忧外患,真是不容易啊!名字可能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唯一的礼物了吧。” 孟顿荷特想着刚才在议事厅上正襟危坐的孩童。十二岁,比那时的自已还小的年纪呐……他的心中似有什么轰然坍塌。他搭着巴塔的肩头说:“走,喝酒去!我请客!”这晚,他喝得昏天黑地,烂醉如泥。 第41章 少年情怀 赫纳布终于还是回来了,在阔别军营两个月零九天后。 那天晚上的事他一直都不自在,即使回来了也以公事繁忙为借口,推掉了普拉美斯的特训,想要借此拉开二人的距离。 但普拉美斯哪肯放弃,连续两个月的梦已经让他迷途深陷,不可自拔。他时时刻刻都在想念着赫纳布,每分每秒都想待在他的身边,于是就找了各种理由来找赫纳布,有时借口来看兵书,有时借口来请教战术。 赫纳布日益不安,普拉美斯炽热的目光让他无处躲藏。 “你想要什么书,我让安努斯给你送过去。” “我喜欢这里。” “可是我很忙,没有时间陪你。” “你难道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吗?” 赫纳布移开了视线。“你是我弟弟,你想来就来吧。” 只是弟弟?普拉美斯失望地离开了。 之后的几日,普拉美斯依然天天来见赫纳布。赫纳布心烦意乱,干脆把普拉美斯和乌提调去了右翼战车营,那里距离自已的将军大营比较远。 收到调令的那一刻,普拉美斯很难过。他能感受到赫纳布有意想要疏远自已。 能去战车营,乌提很开心,战车兵的军饷可比步兵高不少。他哼着小调,对普拉美斯说:“走,去庆祝庆祝。” “你去吧。”普拉美斯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乌提这才察觉到他今天很反常。“怎么了?” 普拉美斯抬头看着他,一句话没说,泪水已然夺眶而出。 乌提吓坏了,赶紧坐到普拉美斯身边,安慰他:“别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比乔拉漂亮的姑娘多的是!”他以为普拉美斯如此伤心是因为小厨娘已名花有主,军中好些兄弟近来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被乌提误解让普拉美斯更郁闷了。“不是乔拉,他,是个男的。”话说出口,他顿觉心里畅快了许多,但乌提旋即睁大的眼睛让他立刻后悔了。 第48章 “男的?”乌提的脑海里浮现出军营里乌泱泱的一票光膀子的大爷。两个男人!那画面太美他无法想象。幸好普拉美斯是单相思!他松了口气,好言宽慰:“你只是在军营里待太久了,等我们离开了这里,你会遇到喜欢的姑娘的。” 只是因为寂寞吗? 见普拉美斯依然愁容满面,乌提在他背上重重地拍了一掌。“走,陪我去练练手,出身汗心里就敞亮了。快打仗了,什么事都得活着再说!” 刚入战车营的时候,老兵们时常取笑普拉美斯是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想靠参军挣个从政的资本。哪知上了战场,这个小白脸很快就让所有的人刮目相看。 他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浑身萦绕着戾气,眼里充满着杀意,一把弯刀所向披靡,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赫梯兵若不小心与他对视,瞬间会心神动摇,无心恋战。古时候的战争,胜败有时候只在于气势,溃败就在一线间。几场大战后,他成了战场上的传说,埃及兵都认为他是神派来的杀将,只要有他在,胜利就属于埃及。 在此后的一年间,普拉美斯因战功卓著连升三级,成了战车营营长。有了公务在身,他变得忙碌起来,但他一直坚持特训,渐渐就成了习惯,即便没有了赫纳布的陪伴。 这日夜幕降临时分,薄雾笼罩,河滩上多了个腾挪跳跃的身影。反曲刀是普拉美斯习得的第一件兵器,如今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被他挥得呼呼挂风,如行云流水,似游走龙蛇。月光反射在刀面上,像流星划破夜空,璀璨而耀眼。 “咔嚓”,是石子摩擦的声音。 “谁?”普拉美斯大喝一声,窜到了一块大石头的后面,弯刀架上了那人的脖子。 是个少年!比自已矮半个脑袋,稚气未脱,穿着战车营的兵服。 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站直了身子,大声说道:“一营,一连,三排,雷赫麦尔。” 原来是这个月刚来战车营的新兵。普拉美斯收了刀,后退了一步:“小鬼,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少年辩白道:“谁鬼鬼祟祟了!都说你很厉害,小爷我就是好奇来看看。” “那我厉害吗?”普拉美斯见他生得俊逸,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可爱,突然生出了逗逗他的心情。 少年撇撇嘴:“还行吧。够资格做我的朋友了。” “噗”普拉美斯乐了,上下打量起了眼前的这个臭屁少年。他穿着质地良好的皮甲,一把铁刀跨在腰间,显然是个家世很好的贵族小孩。“小鬼,你几岁了?” 雷赫麦尔挺了挺胸脯:“我才不是小鬼,我叫雷赫麦尔!下周我就十五岁了!” “才十四岁啊!知道我几岁了吗?我都四十岁了!一个小孩凭什么和我做朋友?以后再见到我,就算不喊我营长,也该叫我声大伯。”普拉美斯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诌。 “大伯?呸。”雷赫麦尔往地上啐了一口。“普拉美斯,生于埃赫那吞法老继位后第二年。六岁就读于书吏学校,十一岁被选为王子伴读。被法老陛下亲授,拥有宫内自由行走的特权。十六岁参军,十九岁进入战车营,今年刚满二十岁,任北部军右翼战车营营长。精通反曲刀和复合弓,长矛和短剑也很擅长。兴趣是画画,水性很好。喜欢葡萄酒、蜂蜜面包和烤全羊,不喜欢吃鱼……” 普拉美斯吃惊地看着少年。他竟然对自已的一切了如指掌!虽然军中不乏自已的仰慕者,但这个少年还是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雷赫麦尔上前一步,仰视着普拉美斯,笑了。“普拉美斯,我们终于见面了。请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雷赫麦尔。我很快就会长高长大,成为够资格站在你身边,与你并肩作战的人。” 普拉美斯,你相信命运吗?是神,让你出现在了我的世界里,是神,指引着我让我找到了你! 第42章 一厢情愿 一年后,在伏击战中,赫纳布意外受伤。虽然巫医处理了伤口后说他没事,但他还是因为失血过多仍然处于昏迷。 夜深了,普拉美斯对一同守着的安努斯道:“你先回去吧,这儿有我。” 安努斯看了眼忧心忡忡的普拉美斯,又看了眼面无血色的赫纳布,神色复杂。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走出了将军帐。 刚出军帐,他就遇到了个熟人:乌提。 “普拉美斯是不是在里面?他受伤了?他们不让我进去!”乌提被土兵们拦在了帐外,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很是焦急。 安努斯吩咐土兵:“你们去休息吧。” 土兵们领命离开。 没有了阻拦,乌提抬腿就要往里钻,被安努斯一把拉住,压低声音道:“是将军受了伤,普拉美斯没事。你跟我守在外面。” 乌提皱了皱眉,不敢抗命。“普拉美斯是在照顾将军吗?将军伤得很严重吗?”他呆呆地看着地,若有所思。 安努斯狐疑地看向乌提,故作神秘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他俩的事?” 乌提大惊失色。“原来你也知道!那……将军也喜欢普拉美斯吗?” 果然如此!安努斯乐了,原本他只是猜测,稍加试探,就做实了这件事。“我不知道将军怎么想的,但普拉美斯对他来说是个特别的人,很重要的人。” 乌提感慨道:“看来也不是他一厢情愿啊!” 第49章 话匣子打开了,两人闲聊起来。 “原本我是不能理解他的,不过若那人是将军,似乎又能理解了。”两年前,普拉美斯说自已喜欢上了个男的,这让乌提震惊不已。虽然普拉美斯没有说是谁,但从此乌提便留了心,很快就发现了端倪。他很仰慕赫纳布,觉得可以把普拉美斯的喜欢,看成是和他的仰慕差不多的感情。 “作为赫纳布的副官,我很担心普拉美斯会成为他的软肋。但作为朋友,我希望他身边能有一个人。我们征战沙场,随时都会有危险,若心里有人,或许就不那么容易死去。若是很不幸……也能一路走得不孤独。”安努斯跟了赫纳布十六年,出生入死,经历战役无数,虽为上下级,实则已是可以交托生死的朋友了。 “刚来军营的时候,我一心想着建功立业,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回家娶……如今,一起进军营的兄弟没剩几个了,我每天想的只有明天还能不能活着。”乌提的声音里满是落寞。 安努斯安慰道:“当兵是我们穷人不错的选择,晋升快军饷多。你能跟着普拉美斯算是幸运的。多寄些钱回家,也是孝顺父母。” 一股思乡之情涌上心头,乌提哽咽了。“你有没有想过回家?” 安努斯叹了口气:“我早就没有家了。” 两人都默不作声了,望着繁星浩渺的夜空,想着自已的故乡和亲人。 将军帐内,赫纳布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惨白,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丰润的大菱角。 普拉美斯跪趴在床边,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眼眶泛红,泪水止不住地落下。从军五年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他在赫纳布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他知道战场凶险,却不曾像今天这般害怕。他从未想过赫纳布可能会死,他一直以为赫纳布是不可战胜的。他握紧了赫纳布的手,仿佛只要一松开,眼前的这个男人就会飞走。 哭着哭着,普拉美斯睡着了。 梦里他回到了白天战斗过的那片平原。一样的战场,一样的对手,但与白天不同,这次赫纳布与他并肩站在了一起。他只觉得全身热血沸腾,心中无比喜悦,挥舞着弯刀,不惧生死。 突然一支箭矢飞来,直直冲着赫纳布的后背而去。 “危险!”他惊呼出声,本能地扑了过去,拿刀挡开了流矢。哪知另一根箭矢紧跟其后,不偏不倚射中了他的前胸,血汩汩而出。他顿觉全身瘫软,而后跌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听得见吗?回答我啊!醒醒!”耳边传来了赫纳布声嘶力竭的呼唤。 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意识很快陷入了混沌。 …… 普拉美斯惊醒,梦里那种游走于生死之际的黑暗让他恐惧。怎么会做了这样一个梦呢? 他揉了揉眼睛,无意间瞥见床脚摆着一只小箱子,箱子是用贵重的乌木制成。他好奇地打开了箱子,下一秒脑海中一片空白。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收着他还在书吏学校时写给赫纳布的回信,一封都不少!除了信,还夹着一张画。画中人竟和自已一模一样!眉眼轮廓,分毫不差。 曾经是小画家的普拉美斯深知,这必须是经过长期细心观察,把人深深地刻进脑海里,下笔时才能运笔流畅,把人描摹得如此惟妙惟肖! 赫纳布,他,难道也喜欢我?对,他一定也喜欢我!这个发现让普拉美斯兴奋不已。 突然,手中的画被抽走了。 赫纳布醒了,一睁眼就看见了画。他一把抢过来,揉成一团,扔到一边。他挣扎着想要爬起,但胸口的箭伤让他无法自由行动。他不得不冷静下来,无奈地躺下,歪着脑袋,不敢看普拉美斯。??? 普拉美斯激动地凑上前:“阿布,你醒了,太好了!” 赫纳布冷冷地说:“你,为什么在这里?” 普拉美斯愣了一下,抓着赫纳布的手,有点害羞地说:“你为什么总想赶我走?我原以为你是不喜欢我,没想到你还藏着我的画。” 赫纳布抽出了自已的手:“那不是你。” 普拉美斯有些迷茫,都被抓包了,为什么还是不愿承认呢?他抓起箱子里的信,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留着我以前写给你的信?”??? 赫纳布面无表情,淡淡地说:“懒得扔了。” 普拉美斯有些生气,又抱过盒子:“那你为什么要用这么贵重的匣子把信装起来?” 赫纳布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帕米、普拉美斯和自已……两年来一直困扰着他。他心烦意乱,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 第43章 帕米其人 第二天早上,普拉美斯黑着脸离开了。 安努斯走进营帐,见赫纳布还躺在床上,紧闭双眼,戏谑道:“看你这气色,恢复的差不多了吧。他已经走了,不用再装睡了。” 赫纳布这才睁开眼,辩解道:“我不是在装睡,我是在思考问题。” 安努斯乐了。“你能有什么问题?难道是桃花劫?”昨晚在帐外,他和乌提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赫纳布白了安努斯一眼,假装没听见。 安努斯走到床边,捡起掉在地上的画。“呦,还真的是一模一样,说这画得不是普拉美斯,我也不信。” 赫纳布面露不悦。“这真不是普拉美斯!”见安努斯还是不信,他无可奈何地说:“他叫帕米。” 第50章 “帕米?”安努斯神色微动,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突然,他睁大了眼睛,盯着画中的男子,兴奋地大叫出声:“他就是帕米!原来还真有这个人!” 赫纳布大惊。“你知道帕米?” 安努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你大后的第二日,阿美尼亚来问我,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帕米的姑娘。哈哈哈,定然是你醉酒后在床上喊了这个名字。” 赫纳布努力地回忆大婚那日发生的事。他确信自已没有喝醉,也确信自已没有和阿美尼亚提过帕米,难道真是自已梦呓时喊了帕米的名字?不然阿美尼亚又是如何知道的? 安努斯见赫纳布的脸色难看,嘿嘿笑道:“放心,我跟她说,帕米,一听就是个男人的名字。你家男人整天操劳军务,哪有那份闲心勾三搭四。” 赫纳布不自然地挑了挑眉:“她信吗?” 安努斯拍拍赫纳布的肩膀,调侃道:“她信。她那么爱你!在她的眼里,你可是这世间最值得信任的男人。我要是说‘除了她以外,赫纳布从没正眼看过别的女人’,我觉得她也会信。” 赫纳布长舒了口气。他知道阿美尼亚对自已一往情深,即便他们的婚姻只是政治联姻,自已也不想伤害她。 好不容易见到人人口中的完美男人赫纳布塌房,安努斯不想轻易放过,继续调侃:“能告诉我,你的帕米现在在哪里吗?” 他很好奇,十六年来自已一直跟着赫纳布,从未见他沾花惹草,男的女的都没有,这个叫帕米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赫纳布为何对他? “帕米他……死了。”赫纳布不知该如何解释,便想随便搪塞过去。 英年早逝啊!难怪一直念念不忘。安努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所以,普拉美斯代替了他?” 赫纳布迟疑了一下,摇摇头:“他们是不一样的。普拉美斯是普拉美斯,帕米是帕米。” 安努斯追问道:“那你喜欢普拉美斯吗?” “他是我弟弟。” 赫纳布曾问过自已,喜不喜欢帕米。帕米是他最信任的部下、最重要的兄弟,他可以为了帕米挡刀,可以为了帕米去死。他把普拉美斯认作是帕米的转世,他觉得他对普拉美斯好就是对帕米好,这份好里夹杂着他对帕米不能言说的歉意。可是慢慢地,他发现两个人除了脸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性格脾气处事为人都大大的不同。普拉美斯不是帕米。 安努斯可不想轻易放过他,继续追问:“普拉美斯说他喜欢你,你打算怎么办?” 赫纳布心烦意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安努斯,我的副官,我们还是来说点正事吧。我怀疑高级将领中有奸细。” 涉及到军国大事,安努斯收起了玩乐的心情。“奸细?为什么这么说?” 赫纳布沉声道:“我们这次的部署泄露了。” 事情得从一周前的军事会议说起。赫纳布召集了军中所有的重要将领参加。 “赫梯这次派了一万战车兵出战。我们目前只有两千辆战车,兵力悬殊,万不可在平原上与他们正面对抗。”上一世,他曾在这场战役中被赫梯军围困,陷入苦战,帕米为了救他身负重伤,命悬一线。虽然他不想改变历史,但他更不想普拉美斯再次受伤。 安努斯建议:“不如我们把赫梯军引入山地,在那里伏击他们?” “拉”团团长帕维罗说:“这一带地形复杂,赫梯怕是不会轻易上当吧?” “普塔”团团长尼布卡拉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峡谷道:“我们可以选这里作为伏击点。赫梯若要回国,必定会经过这里。” …… 会议一直持续到半夜才结束。 不久后,赫梯将军、二王子铁列平收到了一封急函,他的父王苏比鲁利乌玛病危。他不敢耽搁,立刻整队,准备开拔回国。他和自已的亲哥哥,大王子阿尔努万达,为了储位已明争暗斗多年,若此刻不马上赶回去,不仅会丢了王位,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赫纳布见铁列平中计,马上亲率一支步兵,抄小路出发,先于赫梯军队赶到峡谷。他早已在两侧的山腰上准备好了滚木巨石,布置好了陷阱,就等着赫梯大军走入包围圈。 可是,从清晨等到晌午,依然不见赫梯军的影子。树丛中蚊虫肆虐,土兵们又饥又渴,叫苦不迭。 这时,一个侦察兵从远处急匆匆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向赫纳布报告:“将军,赫梯人袭击了右翼部队……” 驻扎在平原的右翼部队?那不是普拉美斯所在的战车营吗?赫纳布大叫不好,立刻驰援。 等他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据侦察兵报告,右翼战车营已在半个时辰前成功突围,撤退到了十几里外。 真是太好了! 可还没等他喘一口气,赫梯军又冲着他率领的援军发起了猛攻。赫梯军已占据了有利的地形,赫纳布不得不边打边撤,这才在途中不小心中了箭矢受了重伤。 一定是有奸细泄密,铁列平才会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计划。这个奸细会是谁呢?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赫纳布和安努斯进行了层层排查,却始终没能找到这个人。 第44章 追光少年(番外七) 雷赫麦尔,出生自阿玛纳一个显赫的阿吞祭司家庭,他的父亲和叔伯都在神庙中担任要职。他从小锦衣玉食,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别的孩子得不到的东西,他只要张张嘴,第二天就会摆在他的面前,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无聊至极。 第51章 六岁那年,他被家人送入了书吏学校。 在这里,他听说有个叫“普拉美斯”的学长,在跟他差不多年纪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跪在阿吞大神庙的祭坛前,为不相熟的同窗向法老陛下求情。他突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学长生出了好奇。听说这位学长在不久前成了王子伴读,他萌生了进宫的念头。 校长曼诺弗利听了雷赫麦尔的请求,很高兴。他眯着眼,摸摸孩子的脑袋,笑嘻嘻地说:“等法老陛下再添个小王子,我就送你进宫。” 雷赫麦尔点点头,记下了。然而,这一等就是五年,王后奈菲尔提提一个接一个地生女儿。对于王后没能为王室诞下一个男性继承人这件事,除了王后本人,这世上大概就属雷赫麦尔最失望了。 第五年,雷赫麦尔不幸得了瘟疫,只能回家休养。之后大半年,他的病情反反复复。在他生病的这段日子里,阿玛纳发生了很多大事。王宫暴乱,斯门卡尔法老被杀,图坦卡吞王子登基成了新法老。普拉美斯回到了书吏学校,但很快就退学去了北部军区。两人又一次擦身而过! 雷赫麦尔也想去参军,但当时他只有十一岁,还没到可以入伍的年纪。 家人听说他想参军,都是极力反对。他们认为,像雷赫麦尔这样出身显贵的孩子,是不必像那些小贵族一样,为了拼个光鲜的履历,去战场冒险的。 雷赫麦尔表面不吵不闹,继续在书吏学校念书,但暗地里,他拜在当时最好的格斗老师米诺安的门下学艺。这是自打他出生以来,第一次为了实现愿望而发奋努力。他发誓,即使将来会遇到重重困难,被所有的人反对,都不能阻止他。 两年后,图坦卡吞把都城迁到了底比斯。底比斯是阿蒙拉的大本营。雷赫麦尔的族中长辈都是阿吞的祭司,到了底比斯后,自然受到了排挤,日渐式微。 这年,雷赫麦尔十四岁,他再次和家里提出要去参军。这一次,他的父亲凯姆拉同意了。他的家族现在急需一个在军队中拥有话语权,在朝堂上能站的住脚的人物。 还在书吏学校的时候,普拉美斯就是校园的八卦谈资。有赞美他聪慧机敏、勇敢仗义;也有讥讽他出身低贱、攀附权贵。来到北部军区后,雷赫麦尔听说了更多关于普拉美斯的传闻,单枪匹马,以一敌百;智勇双全,短短一年就从普通土兵晋升为营长。 据说他每遇大战,身上都会留下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但无论受多重的伤,他总能奇迹般生还……有些土兵相信他是天神转世,照着他的样子做了护身符,随身携带,天天擦拭以求平安。若日常有幸遇见本尊,把他敬若神明,就差跪在地上给他磕头了。但另一些土兵认为他是被战场的邪神附了体,靠摄取他人的心魄来延续生命,对他避之不及,远远看见他就会绕道而走。 雷赫麦尔觉得普拉美斯学长活成了个传奇,对他更好奇了,无数次在脑海里描摹着他的模样,期待着有一天能见到他。终于,他如愿以偿,追着学长的脚步,加入了北部军,进了战车营。 前线战事激烈,死伤惨重。入伍后没多久,即使是雷赫麦尔这样的新兵,也被派上了战场。 他知道战争是残酷血腥的,但只有亲历了战争,他才知道什么叫残酷血腥,什么是杀戮死亡。 箭头如雨点般落下,他的驭手皮迈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在了他的面前,一命呜呼。没有了驭手,战车瞬间失去了控制,侧翻在地,他被甩了出去。他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发现自已的手上身上沾满了鲜血。环顾四周,尸山成海。浓重的血腥味让他脊背发凉、浑身战栗。里面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有穿着埃及军服的,也有穿着赫梯军服的。在冲锋号吹响前,他们还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如今全都没有了呼吸。他的耳边充斥着喊杀声,目之所及血流成河。夕阳西下,天地同色,这里就是人间炼狱。 突然,一个杀红了眼的赫梯武土,手执青铜大斧朝他快速奔来。斧子带着风,直扑他面门。 雷赫麦尔虽然精通格斗,但从未杀过人,被他不要命的气势震慑,一时呆立当场,吓得不知所措,握着弯刀的手不受控地颤抖着。 原来这里是我最终的归宿,我要去见阿吞了。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啊!”耳边飘过一阵风,随后是一声惨叫。 他睁开眼,只见那个武土倒在了他的脚边,脸部扭曲而狰狞,手紧紧地捂着脖子,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而出,很快气绝身亡。 得救了? 雷赫麦尔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周围。入眼的是一辆疾驰的战车,在战场上左突右闪。战车上,站着个浑身是血的将领。他手里的弯刀,仿佛被注入了灵魂,上下左右翻飞。三招之内,敌人纷纷倒下。 雷赫麦尔的世界安静了,没有了喧嚣,没有了杀戮。世界的中心只剩下了那个男人,他英姿飒爽,威风凛凛,似乎凭一把弯刀就能横扫千军,所向无敌! “小鬼,在发什么呆!”那个男人朝他怒吼。四目相对,雷赫麦尔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勇气和力量在灵魂深处生根发芽。他握紧弯刀,冲入了血雨腥风的战场。 从战场上下来,雷赫麦尔才知道那个人就是普拉美斯,他苦苦追寻多年的学长!他欣喜万分。从那天起,普拉美斯就成了他心中的一抹阳光,留在了他的心里。 第52章 第45章 神的礼物(番外八) 听说普拉美斯每天晚上都会去河边操练,雷赫麦尔悄悄跟随,躲在块大石头后面。 白天的暑气还未消散,在河面上形成了薄薄的雾气。 普拉美斯光着上身,下身只围了一块三角缠腰布。宽阔结实的后背,腰肢劲瘦,一身腱子肉在朦朦胧胧的月光下泛着白色的光晕。反曲刀在他的手中,犹如蛟龙过江,娴熟自如。汗水顺着他的脸颊、脖子、胸、腹淌下……匀称的身形,周身紧绷的肌肉,充满着无限美好的生命力! 雷赫麦尔看呆了,不小心踩到了颗小石子,就在愣神之际,明晃晃的弯刀已架上了他的脖子。 普拉美斯大喝一声:“谁?” 他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普塔团,一营,一连,三排,雷赫麦尔。” 虽然这样的相遇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他还是想尽量给普拉美斯留个好印象。事后回忆起来,他只记得当时的自已,心砰砰跳得飞快,也不知后来还和普拉美斯说了什么。 普拉美斯对他不感兴趣,拒绝了他做朋友的提议。这让他很失望,但并不想放弃。他默默地安慰自已:我已经等了九年了,再等九年又何妨? 想到这里,他上前一步,仰头注视着普拉美斯,笑着说:“普拉美斯,我们终于见面了。请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雷赫麦尔。我很快就会长高长大,成为够资格站在你身边,与你并肩作战的人。” 回到营地,雷赫麦尔的好友格尔塞兴匆匆地来找他。“我刚得了个你偶像的小道消息。” “他不是我偶像!”雷赫麦尔试图纠正。 格尔塞笑笑,不和他争,凑上前小声地说:“据说普拉美斯是赫纳布将军的弟弟。不是亲的,是义弟。据说他是个孤儿,有幸被老将军拉摩斯捡了回来,之前一直没有公开身份,偷偷养着,也许是为了日后给赫纳布做个帮手。” “赫纳布的弟弟?”雷赫麦尔吃惊不已。 他想起了离家前,父亲凯姆拉对他的嘱托:“我们的敌人不只有赫梯人,还有阿蒙拉的信徒。去了北部军区,你先得分清哪些人可以结交,哪些人需要提防。” 他想起了从小视他如掌上明珠,惨死在底比斯街头的叔伯。他们被发现时,尸体已是千疮百孔。这是有多大的仇怨,人都死了也不肯放过?警卫队至今也没能找到凶手,明明是暗杀,却以乱民滋事草草结案。 他的家族,供奉着阿吞。赫纳布,是阿蒙拉派的领袖,是他们阿吞派最大的敌人!据说,迁都改宗就是赫纳布积极推动的。这人在朝堂上培植势力,在暗地里刺杀要员,哪样他都脱不了干系。 普拉美斯是他最敬重的学长,是他的救命恩人,怎么能是赫纳布的弟弟? 雷赫麦尔仿佛站在了十字路口,面前出现了两条岔路,让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抉择。 一年后,他心心念念的普拉美斯学长陷入了参军以来最大的危机,所在的右翼战车营在平原上遭遇了铁列平主力部队的突袭。 此时的雷赫麦尔,正驻扎在几公里外。收到了求救信息后,他焦急地在营帐中踱来踱去。 将军一早带了阿蒙团进山去了,怕是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驰援。自已只带了一个营的兄弟,如何能与铁列平的主力部队抗衡?突然,一个念头跳进了他的脑海……也许,这样可以?但若是被铁列平识破,怕是连他也凶多吉少…… 半个时辰后,战场旁的山头上冒出了许多面阿蒙团的军旗!随后是呼啸而至的战车,杀向血雨腥风的战场。 援兵来了!右翼战车营本已陷入苦战、几近崩溃,如今众人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普拉美斯大喝一声:“兄弟们,将军亲率大军来救我们了,冲啊!” 战车营的土兵们齐声呼和,战斗力大增,朝着山的方向拼死撤退,很快与援军成功汇合,没入林中。x? 赫梯军怕中了埋伏,不敢深入,只得鸣金收兵。 …… 顺利突围后,雷赫麦尔兴高采烈地去找普拉美斯邀功。 还没开口,普拉美斯先和他打听起了赫纳布的下落。“将军呢?” 他一脸茫然。“也许还在山里?” “那阿蒙团现在是谁在指挥?”普拉美斯指了指不远处的军旗。 他恍然大悟,笑了。“旗子是我让人支起来的。我才带了一个营的兄弟过来,只能临时拿了将军的团旗吓唬赫梯人。你们知道将军来了,也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普拉美斯显然很吃惊,上下打量着他,露出了赞许的表情。“我听说最近提拔了位年轻的营长,就是你吧?今天真是多亏了你!我是右翼战车营营长普拉美斯,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营中找我。” 雷赫麦尔闻言,皱了皱眉。“营长大人,你不会是把我给忘了吧?” “我们见过?”普拉美斯困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乌提好像提过这位新营长的名字,叫……雷赫麦尔! 他终于想起了当年在河滩边的事,这不就是那个冲他叫嚣的臭屁男孩嘛。他笑着伸手想摸摸雷赫麦尔的脑袋。“我记得你,一年前偷看我的小鬼。” 雷赫麦尔侧头避过,挑了挑眉,一秒破功。“我已经不是小鬼了,大爷我叫雷赫麦尔,记住,雷赫麦尔!” 普拉美斯打趣道:“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 第53章 雷赫麦尔听出普拉美斯说的是反话,开心地笑了。“既然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明天,能陪我去打猎吗?”说着,他拿刀背轻轻碰了碰普拉美斯的刀背,满怀憧憬地等着他的答复。 普拉美斯也拿刀背碰了碰他的刀背,爽快地答应了。 “太好了,那明天太阳爬上山岗的时候,草场见!”雷赫麦尔快乐得像个孩子。 第二天,雷赫麦尔等了普拉美斯很久很久,直到太阳落山,普拉美斯都没有出现。他设想了各种可能,但最后发现普拉美斯只是忘了和他的约定,事后和他简单地说了声抱歉,连句解释也没有。 很多年后,雷赫麦尔仍然记得那日他站在草场上,头顶着烈日,心中凄风楚雨,就这样过完了自已十六岁的生日。他原本满心期待,以为普拉美斯会是神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第46章 天堑鸿沟 前线狼烟又起,赫梯人发起了新一轮进攻。 这次,他们带来了新式武器,在常用的木盾牌外包裹上了数层厚厚的铁皮。铁盾在阵前一架,犹如竖起了一堵坚不可摧的防线,埃及先锋的弓箭彻底失去了效用。 在铁盾的掩护下,赫梯军将战线步步前移。若不是因为铁盾沉重,一日只能推进十里,赫梯人怕是一个月就能吞并尼罗河三角洲。 入夜,赫纳布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高级将领齐聚,围着沙盘商量对策。 即便是由精锐的战车兵出战,依然无法避免伤亡惨重,怎么办呢?大家七嘴八舌,始终拿不出个可用的对策。 散会后,安努斯走到赫纳布近前,附耳小声说:“有人出了个主意,我以为可行……” 听着听着,赫纳布的眼里渐渐有了神采。“这个主意是不错。可现在上哪儿找那么多复合弓?”复合弓是古埃及的神兵利器,射程远威力大,但是制作难度大耗时长,只有极少数贵族才能配备。 安努斯说:“几个月前,我军途经一个村子。村里生长着一种奇树,当地人叫它‘吃人树’。它分泌的树脂有强力的粘性。用这种树脂制作复合弓,可大大缩短制作时间。” 赫纳布说:“可是我们至少要武装一个营。现在赫梯军近在眼前,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制作那么多的弓?” 安努斯微微一笑:“您放心,我军有一个战车营已经人手配备了一把复合弓,可以派他们为前锋。” 赫纳布大喜。“哪个营?” 安努斯饶有兴致地看着赫纳布,慢悠悠地说:“普拉美斯的右翼战车营。吃人树也是他发现的,这个主意也是他出的。他主动请战,出任先锋官。” “不行。这太危险了!”听说要派普拉美斯为先锋,赫纳布直接否定了这个提议。 “你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普拉美斯从外面走了进来。散会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开,一直候在外面。 赫纳布语塞,但依然不想答应。 普拉美斯戏谑道:“没想到你这么在意我的安危。” 赫纳布无奈,只能接受了这个方案。“好吧,就由右翼战车营为先锋,为大军开道。” 第二天清晨,赫纳布犹豫许久,还是不放心,抱着自已的青铜战甲,钻进了普拉美斯的营帐。 “战场凶险,这套铠甲就暂时借给你了。”头盔、护胸、护腰……他一件件帮普拉美斯穿上。 见赫纳布全程目不斜视,普拉美斯很是不屑,故意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问:“战场凶险,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两人本就近在咫尺,突然拉近的距离,呼吸吐纳一下子点燃了暧昧的氛围。赫纳布吓得后退了一步,再次拉开了距离,嘱咐道:“战场凶险,凡事不可逞能。” 普拉美斯很失望,转过身,背对着赫纳布,示意他帮自已跨上弓箭筒。“如果这次能凯旋,我想要一点奖励。” “好。只要你能活着回来。” 普拉美斯不知道是不是自已的错觉,背后的那个声音比平日里温柔了几分。 半个时辰后,部队集结完毕。 赫纳布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对着下面一众官兵慷慨陈词。说到最后,他振臂一呼:“为了帝国的荣誉!” 台下万人齐声附和:“必胜!必胜!……”喊声振聋发聩,几公里外都能听见。 普拉美斯是先锋营营长,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突然很想纵身跃上高台,在出征前抱一抱这个身姿挺拔、器宇轩昂的男人。他觉得赫纳布一定是有点喜欢他的,所以面对他炙热的目光,眼神才躲躲闪闪。若换作旁人,早跳过来打断他的腿了,让他下半生都爬不起来。 普拉美斯不明白为什么赫纳布要在两人间划道鸿沟,不允许他跨过去一点点。 他在心里默默发誓:阿布,终有一日,你会如我喜欢你那般,渴望拥抱我。 “呜……” 军号吹响,几千把弓箭齐发,箭矢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如雨点般飞向赫梯阵前。赫梯的前排土兵赶紧抬起铁盾,攻势被轻松化解。 就在箭射出去的同时,普拉美斯率领两百多辆战车,追着利箭奔去。 赫梯军很快反应过来,弓箭瞄准了奔驰而来的埃及战车,齐射。 埃及的驭手们早有准备,拉起了木板盾。 “砰砰砰”箭头直直地扎在盾牌上,越接近敌阵箭势越猛。“啊,啊……”不断有人受伤掉队。 第54章 乌提全然无畏,左突右闪,继续驾驶着战车向前狂奔。 近了,距离敌阵只有八十米了。 赫梯军队的铁盾牌齐齐地摆成了一排,后面的长矛利刃也做好了准备,等着将埃及战车掀个人仰马翻。 “就是现在!”普拉美斯举起准备多时的复合弓,从木板盾后探出半个脑袋,“嗖嗖嗖”连射三箭! 战车的速度与复合弓的威力叠加,竟射穿了铁盾,射中了躲在后面准备偷袭的土兵。赫梯阵前乱作一团,惨叫声此起彼伏。 射完三箭,又是三箭,普拉美斯率领的战车营没有给赫梯人任何喘息。几轮之后,没有了土兵协防的铁盾,犹如失去了灵魂,成了战场无用的摆设。 乌提和普拉美斯的战车率先冲入赫梯阵内,踏着铁盾呼啸而过,另有几十辆战车紧跟其后,撕开了固若金汤的防线。 后方的赫纳布大手一挥。 “呜……” 军号再次响起,埃及的步兵喊杀着也冲了过来,加入了厮杀和围剿。战局变成了一边倒,赫梯溃败。 此役,赫梯伤亡惨重,埃及大获全胜。普拉美斯因此战首功,被升为团长。 庆功成了豪饮的盛宴,觥筹交错,举杯推盏,好不热闹。 安努斯提溜了一坛酒走出帐外。从军多年,他依然不习惯和一群大爷们勾肩搭背,斗酒划拳。大爷们喝多了,还总喜欢拉着他比试摔跤,输了就指天骂娘。 他晃晃悠悠,来到将军帐外,见里面灯火摇曳,以为赫纳布也溜了出来。正要进帐,突听帐内传来了普拉美斯的声音,他赶紧收住脚,趴着墙角偷听。 “我是来收我的奖励的。” “我不是升你做团长了吗?”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我只能给你这个。” 帐篷里再没了声响。安努斯叹了口气,转身找别人喝酒去了。 …… 很快,这次大战的军情传到了西部军区,普拉美斯卓越的表现引起了纳克特敏的注意。 “他是拉摩斯的义子?那不就是赫纳布的弟弟嘛!以前怎么没听说过?”纳克特敏拍案而起。 副官布诺吓得赶紧低下头。“据说是拉摩斯将军一时兴起认的儿子。以前一直偷偷养在阿玛纳。赫纳布大婚后才把他带去了北部军区。” “一时兴起?”纳克特敏冷哼一声,牙咬得咯咯响。“你把他藏得可真好啊!” 在过去的五年里,纳克特敏把阿玛纳翻了个遍,寻找一个嘴角有痣的少年,一直没有收获,原来是早已被赫纳布带走了! 第47章 宁做牛狗 大战之后,赫梯伤亡惨重,与埃及签署了停战协议。 趁着休战,赫纳布决定回家探亲,普拉美斯同行。两人的关系始终别别扭扭的。 阿美尼亚早早地候在了家门口。 “阿布。”她难掩激动,一下子扑进了丈夫的怀里。久别数年,她已是一副上流贵妇的打扮,褪去了少女的稚嫩,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赫纳布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温柔地安抚着。 一旁的仆人们都很开心。巴克喜极而泣,嚷嚷道:“太好了,太好了!” 普拉美斯心中五味杂陈,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 阿美尼亚在丈夫的怀里哭了一会儿,才留意到了旁边的普拉美斯。她笑着拉过他的手:“普拉美斯,好久不见,我可想你了。” “我……也想你。”阿美尼亚的笑容依然灿烂,但此刻的普拉美斯却觉得灿烂得有些刺眼。 这天晚上,阿美尼亚亲自为两人烤了美味的牛肉和羊排。现在,她的眼里心里只有赫纳布,满满化不开的浓情蜜意。赫纳布眼角带笑,对她百般呵护。众人纷纷称赞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普拉美斯猛灌了自已几杯酒,有些晕,借故先回屋去休息了。 半夜醒来,他失眠了,鬼使神差地晃悠到了赫纳布和阿美尼亚的屋外。只见里面灯火摇曳,纱帘上映出了两个人影,时而相拥,温言软语,时而分开,打情骂俏。 “讨厌,你就爱捉弄我!”阿美尼亚拿她的小拳头轻捶着赫纳布的胸口,声音里透着娇羞。 普拉美斯的心被揪得生疼,不忍再看,转身离去。 …… 玩累了,阿美尼亚趴在赫纳布的怀里,娇滴滴地说:“阿布,你常年在外,我……有点寂寞……要是有个孩子,家里也能热闹些。父亲说,我们还是早些……”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小手摩挲着探入赫纳布的衣襟。 赫纳布一把捉住她的手,轻声道:“今天我有些累了。” 阿美尼亚悻悻地收回了手,一夜无话。 之后的一段时间,赫纳布变得很繁忙。每天早出晚归,和权贵们饮宴到深夜,最后总是醉醺醺地被巴克抬回来,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和脂粉气。 阿美尼亚向普拉美斯抱怨:“你帮我劝劝阿布吧。我知道他是去应酬,但酒喝多了伤身。而且……酒宴上总免不了有些乱七八糟的女人。”??? 这天晚上,普拉美斯做了个梦。梦见赫纳布喝了很多酒,眼神迷离,被一群穿着暴露的舞姬簇拥着。舞姬们跳着性感挑逗的舞蹈,一个劲地往他面前挤。柔软的腰肢卖力的扭动着,魅惑的肚脐滚来滚去…… 第二天一早,普拉美斯把赫纳布堵在了门口。“你……就不能留在家里,多陪陪阿美尼亚吗?” 第55章 “我有正事。”赫纳布不理睬他,迈腿就要出去。 普拉美斯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赫纳布断然拒绝。见普拉美斯依然不肯罢休,他叹了口气:“你很久没见过门纳他们了吧?难道不打算和他们聚聚?” 这日中午,四个昔日同窗好友,在小酒馆里齐聚,聊起了分别后的境遇。 三年前,努弗尔、梅拉鲁卡和门纳刚从书吏学校毕业,就赶上了法老迁都,他们随着家人来到了底比斯。 努弗尔的爷爷阿伊依然是大宰相,他安排努弗尔进入了水利部门,主持工程修建。 门纳得到了赫纳布的暗中支持,如愿进入了司法机构,成了名小法官。 梅拉鲁卡就没那么幸运了。迁都后,他的父亲丢了祭司的位子,没法举荐他进入神庙工作。而他又不想接受努弗尔的帮助,于是终日赋闲在家。某日,他偶然看到警卫署在招人,鬼使神差地走进去应聘。凭借凑合的格斗技术和书吏学校的履历,他成了孟顿荷特的手下。 三杯酒下肚,努弗尔的手搭上了普拉美斯的肩头:“快来跟我们说说你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吧,团长大人!” 普拉美斯喝了口酒,娓娓道来…… 梅拉鲁卡静静地听着,兴奋、羡慕、崇拜……最后是失落。他叹了口气。“当年我应该和你一起上战场的!” 努弗尔安慰道:“现在的底比斯难道还不够凶险吗?这里就是你的战场。” 法老的迁都改宗并没有平息两派的斗争,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一方势要将十几年来遭受的屈辱,丧失的权力和财富一一夺回,而另一方又怎么会甘心轻易放弃来之不易的一切?争斗从朝堂蔓延到了街头,械斗时常发生,殃及无辜。警卫队不得不日夜巡逻、维持治安,成了当下最忙碌、最危险的工作。 梅拉鲁卡傲娇地嘟囔了一声:“差远了呢。” 四人正聊得开心,从外面进来了个熟人:孟顿荷特。 他瞟了眼笑得欢乐的梅拉鲁卡,满脸堆笑地迎上普拉美斯。“团长大人,好久不见!你越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了。”语气里带着一丝挑衅的味道。 普拉美斯装作不察,恭维道:“队长,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高大威武,器宇轩昂。” 孟顿荷特咧嘴一笑,伸出长胳膊,一把环过梅拉鲁卡。“有件事宣布一下,梅拉鲁卡已经是我的人了。” 普拉美斯想起当年种种,不禁感慨世事无常。“真没想到梅拉鲁卡最后竟成了你的手下。”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孟顿荷特一脸坏笑,冷不防地在梅拉鲁卡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事出突然,众人皆惊。梅拉鲁卡也很意外,脸瞬间涨得通红。 努弗尔一直看孟顿荷特不顺眼,见他竟敢当众轻薄自已的好友,嘴上骂着“你个@#¥%”,扑上去就给了他几拳。 梅拉鲁卡吓坏了,抱住他的胳膊大喊:“别打了!别打了!” 努弗尔转头安慰道:“不要怕,有我在!不会任他欺负你的!” 孟顿荷特慢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丝毫没有气恼。他擦掉嘴角的血渍,笑眯眯地盯着梅拉鲁卡,不发一言。 梅拉鲁卡无奈,讪讪地说:“他并没有欺负我。”说着,他和孟顿荷特并排站在了一起。两人十指相扣,惊得全场鸦雀无声。 孟顿荷特摸摸梅拉鲁卡的脑袋,满眼宠溺地说:“我们在一起一阵子了,这孩子傻乎乎的。”他瞟了眼普拉美斯,加重了语气。“我怕他被人骗,就做好事把他收了。” 普拉美斯猛然想起几年前梅拉鲁卡的那段表白,原来孟顿荷特这厮是在提醒自已呢。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贴上了“情敌”的标签。 梅拉鲁卡瞪了孟顿荷特一眼,转而对众人说:“我怕大家接受不了,所以才没告诉你们。” 门纳想了想说:“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但死后的审判,你就不怕吗?” 梅拉鲁卡坦然道:“我想过的,可是谁知道我们死后是去见阿蒙拉还是阿吞?如果神认为我有罪,那就让我下辈子做牛做狗赎罪吧。”??l 孟顿荷特一把将梅拉鲁卡搂进怀里,在他的脸颊上又亲了亲。“做牛做狗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 梅拉鲁卡被臊得面红耳赤,而孟顿荷特则满面春风,很是得意。小酒馆里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第48章 神选之人 底比斯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河谷欢宴节。河谷欢宴节,类似中国的清明节,是古埃及人祭祀祖先的节日。 庆典从下午开始,卡纳克神庙内外挤满了穿着传统服装的底比斯市民。 圣船被用鲜花装点了一番,摆在神庙的庭院里。祭司们将阿蒙拉的圣像小心翼翼地从神庙里请了出来,放入圣船顶部的神龛中。几十名轿夫抬着圣船,缓步向尼罗河的方向走去。 圣船的后面是法老图坦卡蒙和王后安凯塞纳蒙乘坐的轿子,几十名乐人跟在队伍的最后,一路吹吹打打,很是热闹。全副武装的近卫军土兵,严阵以待,在现场维持秩序。 游行的队伍走着走着,前方发生了骚动,不得不停了下来。 图坦卡蒙的近侍卢卡急忙跑过去探查,很快就折了回来。“陛下,巴卡拉队长和路边的一个年轻人起了冲突。” 图坦卡蒙疑惑地问:“因为何事?” 第56章 卢卡回禀道:“轿夫们说那个年轻人是奥西里斯,不肯走了。我瞅了瞅,还真有几分相像。” 像冥界之神奥西里斯的年轻人?图坦卡蒙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年轻人很快被押到了图坦卡蒙的轿前。他的手被反绑着,只能跪在地上给法老磕头:“伟大的法老陛下!小人普拉美斯,无意冲撞游行。请宽恕我!” 竟是普拉美斯!久别重逢,图坦卡蒙面露喜色。但他很快又板起了脸,恢复了帝王应有的威严,对候在旁边的巴卡拉吩咐道:“这就是个误会。赶紧启程,不要耽搁了时辰。” 巴卡拉早就听闻过普拉美斯和法老的关系,只得把怨气吞下,恨恨地瞪了普拉美斯一眼,跑到前面去指挥轿夫了。 游行的队伍又动了,经过普拉美斯身边时,图坦卡蒙对他说:“明天我差人来找你。” 游行的队伍渐渐走远,围观的人群散去,留下了一个金发的少女。她身穿当下最时兴的宽袖长裙,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戴了条白头巾遮掩发色。 她问身边的男人:“那人是谁?还挺有两下子的!近卫军队长该换人了。” 男人披着一件白色的斗篷,半张脸埋入了帽兜的阴影里,只露出个精致的下颚和一张棱角分明的嘴。“他啊,北部军塞特团团长普拉美斯。” 刚才两人看得真切,圣船仿佛中了邪,任凭轿夫们怎么摆布,都不能前进半步。 一个轿夫猛然瞥见站在不远处的普拉美斯,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拼命磕头,口中不停呼喊着“奥西里斯”的名号。所有的轿夫都有样学样,跪了一地。奥西里斯是冥王,掌管生死,今天可是河谷欢宴节! 近卫军队长巴卡拉急了,挥舞着手里的鞭子,催促轿夫们启程。谁知才挥出去的鞭子竟被普拉美斯生生接住。两人一言不合,扭打在了一起。巴卡拉显然不是普拉美斯的对手,没两下就被他制住了。近卫军土兵们见队长吃了亏,一拥而上,人多势众才把普拉美斯给绑了。 男人微笑着说:“当年图特摩斯大帝还是小僧侣的时候,圣船也曾为他停留。据说阿蒙拉以此传达神意,指定图特摩斯为正统的法老继承人。” 少女瞪大了双眼。“您是说,他会成为法老?”她忍不住朝渐行渐远的普拉美斯多看了几眼。 男人打趣道:“我可没这么说。不过,你若是嫁给他,应该有机会成为帝国最尊贵的女祭司。” 少女嗔怒道:“老师,请不要取笑我。我知道我能力低微,但我想凭自已的本事。” 她拜这个男人为师,已经跟随他学习了四年。虽只学了点皮毛,但她不想轻言放弃。十年,二十年,她坚信终有一日自已会成为像老师那样厉害的人,做自已想做的事,有选择的自由。 古埃及人认为,太阳东升西落,东边代表生,西边代表死。因此,在河东建房屋、修神庙,在河西挖陵墓,无论贵族还是平民。 与法老分别后,普拉美斯随赫纳布一家渡过尼罗河,来到了西岸。赫纳布是底比斯的贵族,家族成员世世代代被安葬在这里,祭堂就建在家族陵墓的旁边。 祭堂的四周摆满了新采的睡莲,管家塞尼杰早早地准备好了宴席,待夕阳西下,仪式开始。 那个身穿白色斗篷的神秘男子,出现在了祭堂的后面,他是塞尼杰请来今晚扮演冥王奥西里斯的祭司。他脱下斗篷,戴上绿面具,来到祭堂前。几个小祭司摇着清脆的铜铃,围着他焚香祷告,吟唱诗歌。 祭堂里弥漫着庄严肃穆的氛围。众人默默地喝着酒,三五杯下肚,在微醺中,他们仿佛能看见祖先的灵魂…… 普拉美斯喝了几杯,脸红耳热。他想起了远在另一个世界的母亲,不禁悲从中来。他来到这里已经十六年了!趁众人不注意,他蹑手蹑脚地溜出了祭堂,来到院中。 屋外月明星稀,薄雾弥漫,空气中夹杂着浓重的酒气和甜美的熏香。不远处,一个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妇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妇人见普拉美斯向自已走来,面露惊喜,可张了张嘴,又马上闭上。她环顾左右,扭头就走,东拐西拐,消失在了一座小祭堂前。 祭堂的院门虚掩着,普拉美斯推门走了进去。祭堂里没有人,院子里遍地杂草落叶,冷冷清清,似是已被荒废多年,但祭桌有被擦过的痕迹,祭桌上还摆着一盘新鲜的葡萄。 普拉美斯翻开祭桌上摆着的族谱。这一家是小门小户,在此绵延不过几代。翻到最后,册子上赫然印着一个名字:帕米。 热血上涌,头晕目眩,普拉美斯倒在了祭桌旁…… 此时,赫纳布的家族祭祀还在继续着,香薰和酒精,祷告和吟唱。 铜铃声中,赫纳布的意识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过去,见到了父亲、见到了帕米,见到了……铜铃声戛然而止,仪式结束,他从回忆中醒来,望向普拉美斯座位的方向,发现他不在那里。 一阵没来由的心慌袭来,他忙问身旁的巴克:“普拉美斯呢?去哪儿了?” 巴克见主人焦急,忙不迭地起身。“我这就去找他。” 赫纳布拉住了他。“还是我去吧。” 第49章 初遇孔苏 我睡了很久很久,直到被一个女人的声音唤醒。 “帕米,帕米,醒醒。” 我睁开眼,发现身边坐着个年轻的妇人。她见我醒了,开心极了。 第57章 她是谁?我在哪里?我努力地回想着,许许多多奇怪的画面、许许多多陌生而熟悉的面孔,荒漠、战场、学堂……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 那些喜怒哀乐的感情真真切切,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但又是那般不真实,像是别人的故事,而我只是个旁观者, 好一会儿,我的记忆里出现了一片金黄的沙丘。一个戴着白头巾的妇人抱着我跑啊跑,我们的脸贴在一起,我能听见她急促的喘息声。凶神恶煞的强盗在后面紧追不舍,男人们纷纷中箭,惨叫着倒下,妇人也没能幸免,我随着她重重地摔在了沙丘上,昏死过去。 我终于想起了所有的事,那天遇袭后我的灵魂进入了休眠。在过去的十六年里,有一个叫“普拉美斯”的灵魂住进了我的躯体,他去上学,他来打仗……那些陌生的记忆都是属于他的。现在我苏醒了,而他,不知道去了哪里。 “帕米,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女人的声音哽咽了。 她就是那个抱着我逃命的妇人,我的母亲。我扑过去,想要拥抱她,但却扑了个空。母亲怎么是个虚影? 母亲见我疑惑,解释道:“我已经死了。你现在看到的是我的灵魂。” 我好奇地问:“这么多年,您去了哪儿?为什么不来找我?” 母亲指着我的嘴角:“我哪儿也没去,一直陪着你。这十几年来,我的脑子一直混混沌沌的,直到刚才,被一阵铃声惊醒。” 我摸摸嘴角,那里本有颗痣,现在不见了!原来那颗痣是母亲的灵魂幻化的! 母亲说:“孩子,今天是河谷欢宴节,我们来祭拜一下你的祖先吧。” 我点点头,清扫了祭堂,拔除了杂草,累得满头大汗。完成了祭拜的礼仪后,我俩肩并肩盘腿坐在祭桌旁休息。 母亲说:“孩子,我走了以后,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已……” 我大惊,打断了母亲。“您要去哪里?” 母亲的眼眶红了:“我醒来的时候,有个声音和我说‘你只能再在这世间逗留一日,有什么心愿就赶紧去做吧’。”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您不能走。” 母亲赶紧安慰我:“不要难过,我一生从未作恶,死后一定能转世。将来,在那个世界,我们一定能重逢。” “那我现在就和您一起去。”我说着就拿脑袋往桌角撞去。 “等等!”母亲大喊一声,阻止了我。“帕米,别做傻事,你要好好地活着,一定替我好好地活着。” 风中传来了铜铃的脆响,一声急过一声。母亲的脸色惨白,她看着我,我看着她,谁都没有说话。我知道母亲的大限将至,她要走了。最终,母亲化作了一缕烟,消失在夜空中…… “嘿!醒醒。” 再次醒来,眼前出现了个戴着白头巾的女人! “母亲!”我一把搂住了女人。 女人挣扎着,使劲把我推开。我这才看清,她不是母亲,而是个长得像精灵的陌生姑娘。姑娘有着一头金色的短发,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她的脸离我很近,近到我可以看清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下的点点血丝。 “你是谁?” 姑娘噗嗤一笑,站直了身子,指着天,居高临下,笑着对我说:“我啊,我是这天上的神。”她的衣裙在晚风中轻盈飘逸,整齐的小贝齿像黑夜中耀眼的星辰。她的声音悦耳动听,婉转如夜莺啼鸣。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天上挂着一轮明晃晃的圆月。“孔苏神?” 姑娘迟疑了一下。“……嗯。” 我由衷地赞美道:“原来月神孔苏竟是位美丽的女神!” 姑娘莞尔。“你在这里做什么?还哭得那么伤心。” 我擦掉脸上的泪水。“我梦见了母亲,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在梦中,她说来见我最后一面。” 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我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抓住姑娘的手:“伟大的孔苏神,能让我去冥界见见母亲吗?我愿意一生做您的信徒,用我的一切来供奉您。” 姑娘摇摇头。“人间和冥界是两个世界,只有死了的人才能去那里。” 原来神并不是万能的,我有些失望。 姑娘见我难过,动了恻隐之心。“我可以为你母亲祈福。今天是一年中最接近冥界的日子,那里的灵魂也能听见我们的声音。”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铜铃。铃声像极了梦中听到的,飘飘渺渺,回荡在被雾气笼罩的夜空中…… “普拉美斯,原来你在这儿!”小祭堂的门口出现了个男人。 他是?赫纳布!我记忆中有他。他是位将军,是普拉美斯喜欢的人。 赫纳布朝我走来,目光却留在了姑娘的身上。“斯特拉?” 姑娘略略欠身。“赫纳布将军。” 赫纳布对她点点头,算是回礼。“斯特拉小姐,先知大人也一同回来了吧?” 姑娘略一迟疑,回道:“老师还在外云游。” “代我向先知大人问好。”赫纳布转而对我说:“阿美尼亚还在等着我们呢。”说着,他拉着我快速离开了小祭堂。x? 孔苏女神?斯特拉小姐?走出不远,我停下了脚步,决定问个明白。“斯特拉是谁?” “阿蒙第四先知瓦吉摩斯唯一的学生,财务官玛雅的独生女。玛雅是阿伊的死忠,你以后离他女儿远点。”说到最后,赫纳布加重了语气。不知为何,从第一眼起,他就不喜欢这个姑娘。 第58章 玛雅的女儿?原来我被骗了!我笑了,心中竟没有一丝不快。 “普拉美斯,你,你嘴角的痣呢?”赫纳布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嘴角,痣没了!难道刚才的梦是真的? 我震惊不已,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我,刚才,抠掉了。” 赫纳布凑近我,细细地打量,满脸狐疑,想要问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 待赫纳布和普拉美斯走远,穿白色斗篷的神秘男子从小祭堂后走了出来。他就是阿蒙第四先知瓦吉摩斯,斯特拉的老师。“现在你满意了吧?”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嘛。”斯特拉撇撇嘴,装作很不屑的样子。普拉美斯昏睡时泣不成声的模样,让她莫名有些心疼,她的母亲也是很早以前就过世了。 瓦吉摩斯抬起手,凑近鼻子闻了闻,上面确是残留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玫瑰香。赫纳布的鼻子也太灵了吧!他原本以为,有了今晚浓重的熏香,就不用费心掩饰了。 第50章 铁板裂痕 说明:虽然主角的灵魂换了,帕米回来了,但躯体不变,因此继续使用“普拉美斯”这个名字。 第二天,普拉美斯收到了图坦卡蒙法老的传召。 上次分别时,图坦卡蒙才刚继位。在普拉美斯的记忆里,这位法老还是个趴在他怀里哭泣的瘦小男孩。几年不见,小男孩已然长大,戴着蓝白王巾,身穿金线刺绣的宽大华服,端坐在王座上,俨然是个成熟威严的帝王了。 普拉美斯赶紧跪趴在地上,恭敬施礼。 图坦卡蒙走到他身边,将他扶起。“你我间不必如此拘谨。” “是。”说归说,普拉美斯依然不敢随便,恭恭敬敬地低着头侍立在旁。 图坦卡蒙看了他一眼,和身边的侍女耳语了两句,随后对他说:“跟我来。” 由侍女引路,图坦卡蒙带着普拉美斯穿过后花园,一路往里走,直到来到内宫中一处僻静的露天浴池边,才停下了脚步。他把手向两边一伸,任由侍女上前服侍自已脱衣。 很快,他就全身赤裸,一丝不挂了。“你也一起吧。”说话间,他已迈步踏入池中。 记忆中,两人曾一起洗过澡,可图坦卡蒙现在是法老了……普拉美斯犹豫着跪趴在地上。“臣不敢。” 图坦卡蒙皱了皱眉。“让你一起就一起。”他的声音陡然升高,显然不高兴了。 普拉美斯不敢再推辞,赶紧宽衣解带。 侍女呈上一只精致的小盒子,图坦卡蒙接过盒子,挥手屏退了众奴仆。他挪到普拉美斯身边,示意他把盒子打开。 盒子里装着一块羊脂玉般芳香扑鼻的小东西。图坦卡蒙解释道:“我让工匠做了些改良,你觉得如何?” 香皂?这明显比普拉美斯记忆中的更精致,色泽更温润。他凑到鼻子旁闻了闻,爱不释手。 “帮我抹上。”图坦卡蒙转过身,背对着普拉美斯。 普拉美斯愣了愣,忙不迭地给法老打上香皂。 过了一会儿,图坦卡蒙又命令他:“转过身去。” 普拉美斯诚惶诚恐,但见图坦卡蒙眼神坚定,只能屈从。沁人心脾的芳香,清凉舒爽的池水,温润软滑的香皂,他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如果一个人可以将后背坦露在你面前,那就是交托了他所有的信任。法老信任他,也想得到他同样的信任。x? 图坦卡蒙见普拉美斯已经卸下了心防,满意地笑了。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普拉美斯背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关切地问:“很疼吧?” 普拉美斯随口道:“上了战场,免不了的。” 图坦卡蒙兴起。“和我说说战场上的事吧。” 普拉美斯努力地在记忆里搜索着,挑了几次大败敌军的辉煌战事,当故事讲给他听。 图坦卡蒙听得心潮澎湃,激动不已。“我也想像你一样征战沙场。像我的祖先那样,让叙利亚、亚述、赫梯都臣服在我的脚下!” “陛下想上战场?”普拉美斯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法老竟有这份雄心壮志,目光落在了他的跛脚上。 图坦卡蒙神情黯然,恨恨地说:“我被困在了这里。他们不让我学驾车,不让我学射箭。要是伊比还在,她肯定会支持我的。” 普拉美斯突然同情起了眼前的少年,虽然尊贵无比,拥有无尽的财富,却没有健康的身体,不仅残疾还病弱。他瞥见池边那双比普通拖鞋多了几根绳带的鞋子,突然有了个主意。“也许我有办法。” 图坦卡蒙难掩兴奋。“你愿意教我骑射?” 这一问,把普拉美斯给问心虚了,他可不是真正的普拉美斯。“有个人比我合适教陛下。他擅长驾驶战车,擅长各种武器,我的骑射都是他教的。” 几天后,图坦卡蒙不顾阿伊的强烈反对,坚持请赫纳布做了自已的教习老师。操练场上多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两腿分立,脸贴近弓弦,眼睛、箭头、准心处在一条直线上。” “对,肩膀放松!现在放开你的右手指。” 嗖,箭飞了出去,钉在了靶子的外圈上。 “不错,能上靶了。”赫纳布赞道:“拉弓的时候屏气凝神,放箭的时候缓慢吐气。” …… “噌噌”箭一支支飞出,距离靶心越来越近。 “很不错!不愧是图特摩斯大帝的子孙!”赫纳布的手在图坦卡蒙的肩上轻拍了两下。 第59章 得到了老师的夸奖,图坦卡蒙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普拉美斯兴匆匆地走进训练场,正好撞见了这一幕。他心烦意乱,赫纳布宠溺的眼神,图坦卡蒙害羞的表情,这些都无比刺眼!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跌坐在地上。曾经的记忆排山倒海般浮现在眼前。 “手不对!你的眼睛在看哪里?” “气息不对!肚子绷住!重来!” “你这样上了战场,只能提醒敌人,让他们先把你干掉!” …… 赫纳布发现了他的异常,走过来,关切地问:“你怎么了?”他的手顺势就要搭上普拉美斯的肩头,被普拉美斯一把拍掉。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普拉美斯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巴克,你跟去看看。”赫纳布有些不放心,但他现在不能丢下图坦卡蒙。 …… 晚上,巴克向赫纳布禀报:“巫医已经给他看过了,没事。我问过厨房,说这两日的食物都处理得很干净。只是……普拉美斯最近口味大变,爱吃鱼而不爱吃肉了。也许身体真有抱恙?” “什么?爱吃鱼?”赫纳布大吃一惊,眉心微蹙,不言语了。 几天后,图坦卡蒙终于站上了他梦寐以求的战车。普拉美斯为他量身定做了张软凳,安装在战车上,用来固定他的身体。 战车绕着训练场疾驰,图坦卡蒙快乐得就像一只小鸟,他大笑着,张开臂膀,任风从他的指尖划过。 上位者的一个小举动总能引来底下臣子的各种解读。 阿蒙拉派欢呼雀跃,喜气洋洋。阿伊却坐不住了,焦躁地在屋里踱来踱去。图坦卡蒙是他在朝中最大的依靠。即使之前两人常发生争执,图坦卡蒙也从未对他有过二心。 纳克特敏却不慌不忙,一脸风轻云淡。“父亲,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普拉美斯,放心,交给我吧。” 第51章 沼泽遇险 又到了尼罗河每年的洪水季,这是贵族们捕鸟打鱼的“节日”。 普拉美斯收到邀请,来到郊外,努弗尔、门纳和梅拉鲁卡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梅拉鲁卡的身边还站着不请自来的孟顿荷特。 “主人,我不知道还有孟顿荷特队长,只预订了两条小船。”努弗尔的家仆戴吉边说边斜瞟了眼孟顿荷特。 梅拉鲁卡是努弗尔少爷从小的玩伴,是他看着长大的,怎么就跟了个浪荡公子哥!自从知道了两人的事,戴吉就看孟顿荷特很不顺眼。 孟顿荷特把玩着根刚折下来的芦苇杆,对戴吉递过来的厌恶眼神视若无睹,只顾着与梅拉鲁卡说笑。 “那条大船呢?”努弗尔指着停泊在两条小船边的一条大船,那条船刚好可以坐五个人。 戴吉回禀道:“那条船已经被别人预订了。” 说话间,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一驾马车飞驰而至,扬起一片尘土。众人纷纷侧目。这年头,鲜少有贵族出门坐马车的,何况驾车的还是位姑娘! 姑娘一身西亚人的打扮,束腰长衫,下摆流苏,肌肤白皙而圆润,手臂上隐隐可见结实的肌肉线条,一头耀眼的金色齐耳短发迎风飘扬,分外醒目。马车还未停稳,她就从上面跳了下来,熟练地把马系在了桩上。 普拉美斯一眼就认出,她是那天自已在小祭堂遇见的孔苏女神,斯特拉。 马车的后面坐着两个贵族姑娘。她们做淑女打扮,举止端庄,仪态大方,分别是外交官西鲁斯的女儿凯努特和税务官库塞的女儿玛特哈。她们互相搀扶着从车上走下来。 “斯特拉,太快了!吓死我了!” “我都被晃晕了!” 斯特拉笑道:“不快点,你们怎么能来这儿?还不谢谢我!”她眉眼间神采飞扬,完全不在意两人的抱怨。 努弗尔上前拦住了三人的去路:“美丽的姑娘们,那条大船是你们预订的吗?” 突然被陌生的年轻男子搭讪,凯努特和玛特哈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晕。 斯特拉觉得这个男子有点眼熟,细细打量,这眉眼,眼角有痣…… “小灵缇?你是小灵缇吧!”她兴奋得咯咯直乐。 努弗尔不自然地挑了挑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斯特拉,好久不见。” 他早就认出了这个异域风情的女子是斯特拉。斯特拉的父亲玛雅是他爷爷阿伊的亲信,两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小灵缇”是儿时斯特拉给他取的绰号,他没少因此被小伙伴们取笑。 斯特拉笑道:“果然是你啊!” 既然是熟人,努弗尔打起了感情牌。“斯特拉,能帮我个忙吗?你看,我们有五个人,但只有两条小船。你们只有三个人,却有一条刚好可以坐五个人的大船。我们换一下吧?” 斯特拉看了眼小船,果断拒绝。“我们三个是一起来的,怎么能分乘两条船呢?” “斯特拉,大家都是出来玩的,不如结伴?”旁边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女声,插话的是玛特哈。她在宫廷宴席上曾见过努弗尔,知道他是大宰相阿伊的孙子,文武双全,正愁没机会结识呢。 她放下淑女的矜持,鼓足勇气道:“努弗尔大人,久仰大名,我能有幸和您一起吗?”说完,她低下了头,脸羞得绯红。 努弗尔第一次遇到姑娘这么直接大胆的邀请,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吃瓜群众们可乐坏了。梅拉鲁卡起哄道:“好呀好呀,男女结伴同游才开心。”说着,他迈步就想走到姑娘们的队伍里。 第60章 孟顿荷特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拽了回来:“你得跟我一条船。” 众人重新组队。努弗尔和玛特哈一条小船,梅拉鲁卡和孟顿荷特一条小船,剩下的四个人一条大船。三条船依次驶入芦苇荡。 这里的芦苇长得很茂盛,一人多高。芦花飘絮白如雪,像成千上万只白色的鸟雀在众人头顶盘旋。 两条小船比大船轻盈,几个转弯,就把普拉美斯乘坐的大船甩在了后面,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了。 “哗……”身后传来群鸟齐齐振翅之声,普拉美斯回头望去,上百只火烈鸟仿佛受到了召唤,腾空而起。它们鲜艳的羽毛瞬间把天空映成了红色。大家还来不及感叹这份大自然的壮美,“嗖嗖”数根投掷棒旋转着从芦苇丛后飞了出来。 几年的战场历练,让普拉美斯的这具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一把扑倒身边的斯特拉。投掷棒从两人的头顶掠过。 “啊,啊,扑通,扑通”两声惨叫伴随着水声,门纳和凯努特双双落水。船身顿时失去了平衡,摇晃起来。普拉美斯赶紧扒住船底,想用身体平衡船只,哪知小船反而摇晃得更剧烈了。 不好!水下有人! 顷刻间,小船倾覆。普拉美斯和斯特拉也落入了水中。 水中早就埋伏好了两只“水鬼”,他们一拥而上,制住了普拉美斯的手脚,把他往水底深处拖去。 普拉美斯的这具身体虽然健壮,但挣不过两个有准备的大汉,越沉越深。他喝了几口水,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看见一条金色的美人鱼朝他游来。 那是水神泰芙努特吗? …… 待普拉美斯清醒过来,他已经躺在了家中,赫纳布坐在他身边。 几秒的迷茫后,他想起了同船的门纳和两个姑娘,翻身坐起,焦急地问:“门纳他们呢?” 赫纳布安慰道:“他们没事。” 普拉美斯这才安心地躺下。 赫纳布问:“发生了什么?” 普拉美斯努力地回忆着当时发生的事。“我们遇袭了。船翻了,水下有埋伏。后来……我被泰芙努特救了。” “泰芙努特?”赫纳布诧异地看向普拉美斯,以为自已出现了幻听。 “是的,水神泰芙努特!”普拉美斯说得很肯定。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赫纳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个世界难道不是神创造的?”普拉美斯一脸疑惑,仿佛赫纳布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赫纳布沉默了,心中一阵慌乱。 普拉美斯虽然有时候会畏惧神灵,但他的内心并不确信这个世界有神。这个躺在床上,嘴角没痣,爱吃鱼不爱吃肉的男人,不是普拉美斯。那他……是帕米吗? 第52章 膜拜太阳 普拉美斯很快知道了真相,那天落水后,搭救他的不是水神泰芙努特,而是斯特拉。于是,第二天,他带上礼物,上斯特拉家登门道谢。斯特拉的家奴告诉他,小主人不在家,去了卡纳克神庙。 走进一道道巍峨的塔门,穿过一座座宽阔的广场,普拉美斯找了许久,最后来到了圣殿前。 圣殿位于卡纳克神庙的阿蒙拉神庙群中心位置,是用最昂贵的大理石建造的,呈左右对称结构。中间的屋顶很高,阳光透过两侧错开的天窗,洒落在圣殿的中央,让这里的一切都笼罩在神圣的氛围中。 在圣殿的尽头,有一间漆黑的小屋,从里面飘出来一股好闻的香味,是熏香,莲花、茉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普拉美斯被香气吸引,走了进去。小屋的四面没有窗,几秒钟后,普拉美斯才适应了屋里的黑暗。有人!他本能地躲到门后,偷偷地往里张望。 那是个身形高挑的男子,从穿着打扮判断,应该是位地位显赫的祭司。祭司背对着他,正专心致志地进行着一场祭祀。小屋的正中摆着一只神龛,神龛门大开,神像已经被祭司从里面取了出来。 原来这里是神庙最神秘的圣所,伟大的阿蒙拉(神像)居住(摆放)的地方! 虔诚的信徒普拉美斯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他屏住呼吸,默默地注视着,一动不敢动,深怕一不小心就亵渎了神灵。 祭司用浸湿了圣水的麻布为神像擦拭了一遍身体,而后为神像穿上干净的新衣。他拿过眉笔颜料,为神像化妆,又取出项圈、手镯、脚镯、腰带……一一为神像戴上,然后双手托举将神像端端正正地放回到神龛里,在神龛前摆上葡萄酒和各种面包,膜拜献祭。最后,他轻轻地关上了神龛门。整个过程一丝不苟,充满着神圣的仪式感。 “你还要偷看到什么时候?”祭司突然开口,见无人应答,他又说:“这里不是你一个普通人可以来的!” 他的声音中透着威严,吓得普拉美斯赶紧从门后爬了出来,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尊敬的祭司大人,我平生第一次有幸得见伟大的阿蒙拉,一时激动,才犯了如此大的罪过。”?? 祭司转过身,看了眼老实趴伏在地,颤颤巍巍的普拉美斯,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普拉美斯不敢隐瞒。“祭司大人,我是来找人的。她叫斯特拉,是阿蒙第四先知瓦吉摩斯的学生。” “咚~咚咚!”神庙的东南面响起一阵鼓声,节奏明快而欢乐。 祭司说:“斯特拉在圣湖边,快去找她吧。” 第61章 普拉美斯像得了赦令,一溜烟地跑了。 望着普拉美斯远去的背影,祭司玩味地笑了。他又回到神龛边,打开门,冲里面的神像说:“这里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有趣了。你说是不是?” …… 夕阳似火,水面如镜。 斯特拉头戴百合花环,身着白色宽松长裙,在激越的鼓声和动人的琴声中,翩翩起舞。她的长裙轻柔而飘逸,勾勒出了她如清泉流水般曼妙的身姿。一伸手,一抬腿,一摆肩,一提胯,每个动作都是那么干净利落,力量中带着妩媚,妖娆里不失洒脱,像一只高贵的天鹅,在长空中自由飞翔,在湖水中尽情嬉戏。 跳着跳着,她双膝一软,直直跪在了地上。鼓声、琴声戛然而止,四周万籁俱寂,美丽的天鹅受伤了。她喘息着,修长的双翅在身后缓缓展开。她颓然地低下头,似有满腔的不甘。 “啪,啪”木棒清脆的敲击声响起,而后是鼓声,由轻到重,一声快过一声,一声急过一声。 天鹅被鼓声吸引,再次扬起了她修长的脖颈,望向太阳即将落下的地方,仿佛是在祈祷着太阳神能给予她力量。突然,她上身后仰,腰肢一拧,整个人一跃而起。可惜,在她脚尖即将离开地面的瞬间,身子又重重地摔了回去。天鹅毫不气馁,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跃起……终于,她展翅高飞,重回天空,获得了新生…… 当她的脚尖再次落地的瞬间,琴声也加入了合奏,天鹅开心地舞动着翅膀,欢快地在原地旋转着,一个接一个的跳跃着,纤细青葱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了一条条优美的弧线…… 当太阳终于没入地平线的那一刻,天鹅再次腾空而起,身姿轻盈,追逐太阳而去…… 黑暗很快笼罩了大地。站在不远处的普拉美斯,只觉得心一下子空了,他的心随着天鹅飞走了。他的灵魂深处生出了跪趴在地上的冲动,虔诚地想要膜拜给予万物生命和力量的太阳神。 “斯特拉!”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尖锐、带着怒气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的美好。普拉美斯赶紧往后一缩,躲进了墙角。 斯特拉停止了舞蹈,待看清了来人是财务官玛雅后,她轻唤一声:“父亲。” 玛雅怒斥道:“你就那么想做女祭司吗?” 斯特拉争辩道:“做女祭司有什么不好的?” 玛雅当年就不同意女儿跟着瓦吉摩斯学艺,如今斯特拉又想去做女祭司,他就更反对了。在古埃及,只有王后才可能是地位尊崇的女祭司,普通的女祭司只能从事低等祭司的工作。他绝不同意!他希望自已最疼爱的女儿能嫁于高官显贵,一生平顺安乐。 “跟我回去。”他伸手来拽斯特拉,没拽动。 斯特拉巴巴地望着他,乞求道:“父亲,请允许我在奥佩特节上,向伟大的阿蒙拉献舞。” 玛雅不为所动:“你能跳成瓦吉摩斯那样吗?你能成为瓦吉摩斯那样的先知吗?别傻了!” 斯特拉被说得眼眶通红,泪水连连,但仍不肯乖乖跟父亲走。 真是儿大不由爹!玛雅一甩胳膊,气冲冲地离去。临走,他扔下一句话:“你自已好好想想。” 斯特拉见父亲走远,擦干眼泪,吩咐乐手们继续。 一曲接着一曲,她的汗水浸透了衣衫,但依然没有停止舞蹈,依然不知疲惫地跳着……她知道,这是她证明自已、获得自由的唯一机会! 第53章 交错的线 湖边那个纤瘦的身影,孤独而决绝。普拉美斯莫名感到有些心疼,他想立刻上前安慰斯特拉,但又不想打扰到她,只好继续默默地躲在墙角。 终于,斯特拉的舞停了下来。她瘫坐在地上,双手支着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红扑扑的小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满足。 “啪,啪,啪”,普拉美斯拍着手从墙角走了出来。“斯特拉小姐,你跳得真好!能告诉我这支舞的名字吗?”他的眼神炽热,毫不掩饰对斯特拉的赞美。 斯特拉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脸更红了。“这支舞的名字是《拉与我们同在》。”她的声音出奇的温柔,连她自已听着都诧异。 普拉美斯满脸期待。“你要在奥佩特节上跳这支舞吗?” 斯特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是老师在庆典上曾跳过的舞。我已经跟随老师学习了那么久,虽然只学到了点皮毛,但是也想试一试。” 先知瓦吉摩斯,五年前曾在节日上跳过这支舞,将它献给伟大的阿蒙拉。一曲终了,当时在场的众人,都情不自禁地面朝东方,齐齐跪趴在地,膜拜初升的太阳。他们都被这支舞深深打动,很多人痛哭流涕。斯特拉也是其中之一。 当得知瓦吉摩斯还擅长占卜和医术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找到这位先知,想要拜在他的门下。瓦吉摩斯起初不允,她没有放弃,软磨硬泡,直到他点头答应。 普拉美斯由衷地赞美道:“刚才的舞让我有一种膜拜太阳的冲动!假以时日,你一定能超越你的老师!” “膜拜太阳?你是说真的吗?”斯特拉开心极了,握住了普拉美斯的手。 肌肤相碰,两人的脸瞬间红了,旋即松开了手,自觉拉开了一米的距离,都不说话了,气氛变得有些暧昧。 “我给你跳支舞吧?”斯特拉小声地说着,语气里带着少女才有的娇羞。 也不等普拉美斯回应,她快步跑到湖边,与乐师耳语了两句。乐师微笑着点点头,重新架好了琴。 第62章 舒缓清扬的乐曲响起,斯特拉取下头上的花环,摘下头巾,踩着琴声跳了起来。 这支舞和刚才的不同,尽显女子的柔美。头巾在斯特拉的手上仿佛有了灵魂,在空中翩翩起舞,从湖面轻轻掠过,随着她不停旋转的身体流淌着。她笑容灿烂,衣袂飘飘,一头金发在月光下如同被镀上了一圈光晕,像夜晚的仙子,像林中的百合,清丽脱俗,出尘绝艳。 “扑通,扑通”普拉美斯听到了自已心跳的声音。 一曲罢,斯特拉回到了普拉美斯身边,有些忐忑。“喜欢吗?普拉美斯。” 普拉美斯深情地凝视着她:“你真美,斯特拉。” …… 一个月后。 小伙伴们又一次相约结伴出游。这次,原本四个人的小团体扩展到了八个人的。 上次的意外,成就了一对小情侣。凯努特因为溺水和惊吓得了风寒,之后的日子里,门纳多次上门探望她。待凯努特痊愈后,他俩就在一起了,整日你侬我侬,如胶似漆,旁若无人地秀甜蜜。 斯特拉颇为羡慕。“门纳和凯努特可真登对啊!” 普拉美斯轻轻拉过斯特拉的手:“我们……不用羡慕他们吧。”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两人都害羞地低下了头,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再没有松开。 努弗尔心不在焉地听着玛特哈叽叽喳喳地说着都城的各种八卦,眼睛时不时瞟向斯特拉。他见斯特拉和普拉美斯相谈甚欢,不免暗自神伤。那日奥佩特节上,斯特拉当众献舞,一下子就跳进了他的心里。之后的每个晚上,“咚~咚咚”的鼓声和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金发姑娘都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大家快来!快来啊!”不远处传来了梅拉鲁卡的呼喊。 众人皆惊,以为他又遇上了偷袭,匆忙奔去支援。 转过灌木丛,视野豁然开阔,前方出现了一大片沼泽湖。湖中开满了莲花,洁白如玉,出尘脱俗,惊艳了众人。 门纳摘下最近的那朵莲花,送给凯努特。凯努特一脸幸福,踮起脚,在门纳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两人就这么定了情,引得吃瓜群众一片惊呼。 斯特拉被这甜蜜的氛围感染,红着脸对普拉美斯说:“能帮我摘一朵吗?” 普拉美斯二话不说,立刻俯下身,为她效劳。斯特拉握着莲花,心里美滋滋的,笑得格外灿烂。 玛特哈见两位闺蜜都得了花,冲努弗尔撒娇道:“我也想要一朵嘛。” 努弗尔盯着斯特拉手里的莲花,恹恹地说:“太远了,够不到。” 玛特哈不开心地嘟起了嘴,但她很识趣地没有继续讨要。她看得出,努弗尔今天的心情一直很不好。 孟顿荷特一脸坏笑地看向梅拉鲁卡。“要不我也给你摘一朵?” 梅拉鲁卡白了他一眼,一脸嫌弃:“不要恶心我!” …… 这天夜晚,将军府。 阿美尼亚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赫纳布闭着眼,轻声地问:“在想什么呢?” 阿美尼亚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地说:“我听巴克说,普拉美斯和斯特拉恋爱了,感情很好。就是在奥佩特节上献舞的那个女祭司。那姑娘我看着很不错,和普拉美斯年龄相仿,才貌双全。只是……若是他们成婚,对你可能不太好……” 赫纳布闷闷地打断了她的唠叨。“只要他喜欢,就随他吧。” “随他?那可是玛雅的女儿!”阿美尼亚没想到赫纳布听到这个消息后能如此平静。 赫纳布不耐烦地催促道:“不早了,睡吧。”说完,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阿美尼亚,假装睡去。 帕米,是你回来了吗?看来这一世你完全不记得我了。这样也好,你幸福我也安心了。其它的事,就由我一个人来做吧。 神说:人生有时候就像是一条条直线,遇上了是缘分,一不小心错过,此生便再无可能。 第54章 大战在即 军报传来,赫梯突袭,前线失守,战争再度爆发。图坦卡蒙不顾大宰相阿伊的强烈反对,决定亲征。法老已经十七岁了,不再是外公怀里的孩童了。 出征那日,底比斯城门口弥漫着离别的哀伤。普拉美斯与斯特拉依依惜别。 斯特拉取出一串镶嵌了青金石的圣甲虫项链,送给普拉美斯。“这是我从卡纳克神庙求来的,你戴着它,阿蒙拉会护你平安的!” 普拉美斯紧紧地拥抱了这个美丽的姑娘。“我爱你,斯特拉。” 赫纳布闻言,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他走到图坦卡蒙身旁,躬身施礼。“法老陛下,时间差不多了。” 图坦卡蒙高举权杖,大喊一声:“出发!为了帝国的荣誉!” 战马齐鸣,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赴前线。西亚战场即将硝烟四起,再次陷入兵荒马乱。 此次出征,古埃及派了两万人参战,战车两千。军队被分为四个团,分别以阿蒙、拉、塞特和普塔四个古埃及最重要的神命名。赫纳布亲率阿蒙团。拉、塞特和普塔的团长分别是:帕维罗、普拉美斯和尼布卡拉。尼布卡拉在行军途中突染重疾,不得不由营长雷赫麦尔暂代他的团长之职。 穿过贫瘠干旱的蛮荒之地,跨过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跋涉,古埃及军队终于到达了地中海东岸的海港城市西密拉。 第63章 图坦卡蒙在这里召开了高级将领军事会议,商讨下一步攻打卡迭石城的对策。卡迭石城是历代列强必争之地,是通往叙利亚北部的门户。 将领们争论得热火朝天,各执已见,无法达成共识。 “我军出发已经一个多月了,很多兄弟都累病了,不如休整几日再走?” “先到达卡迭石才能抢得先机,何况我军兵力并没多大优势,不能在此耽搁。” “现在粮草已经跟不上补给,没法继续前进了。” …… “普拉美斯,你觉得呢?”图坦卡蒙注意到普拉美斯一直一言不发,便想问问他的意见。 普拉美斯语塞。“我,我的意见……我没有意见。”他虽然拥有之前的作战记忆,但那不是他,他全然不会带兵打仗。 众将领愕然。赫纳布赶紧替他解围:“普拉美斯这两日行军疲惫,不如就让他驻守西密拉吧。” 图坦卡蒙思虑良久,最后决定全军原地休整一日,第二天再出发,沿途自行补给,普拉美斯带着“塞特”团留下,负责后勤保障。 会议结束后,赫纳布没有直接回去休息,而是来了普拉美斯的军帐。他在外面踌躇良久,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先是一番叮咛,许久才问出了他最在意的事:“你知道普拉美斯去了哪儿吗?我知道你不是他。” 普拉美斯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我……普拉美斯……将军,这事很难说清,但我并没有想冒名顶替他!请您恕罪!” 赫纳布扶起他,安抚道:“别怕,我都知道的。我只是想知道普拉美斯去了哪儿。” 面对赫纳布殷切期待的目光,普拉美斯的心中竟生出了一丝歉疚,好像自已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坏人”。他低下头,小声地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赫纳布神色一黯,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给了普拉美斯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不在,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已!” …… 经过两日跋涉,图坦卡蒙率领的埃及大军到达了卡迭石城南面的高地驻扎。极目远眺,卡迭石城矗立在峭壁之上,确是易守难攻的险关要道。 第二天一早,古埃及大军继续前行,沿着奥伦特河东岸来到了萨布吐纳渡口。从这里出发,跨过湍急的奥伦特河,前方就是一片坦途。 根据昨日侦察连连长的情报,河对岸没有发现赫梯大军,只有一个团的兵力驻扎在这里。“拉”团团长帕维罗因此主张立刻渡河,攻打卡迭石,速战速决,毕竟全军上下两万兵卒的粮草供给非常困难。 但赫纳布不同意。他之前收到细作的报告,赫梯大军早已出发,按理应该和古埃及大军差不多时候抵达。他认为现在贸然渡河,就是置将土们于危险中,主张继续派人侦查,天时地利才能万无一失。 这时,几个土兵押着两个戴头巾的男人来到图坦卡蒙近前。这两个男人自称是贝都因人,原本是赫梯的俘虏,在赫梯军中从事最辛苦的劳役,为了活命刚刚才逃回故乡。 赫纳布对他们进行了一番审问,获知两人均来自赫梯的“阿鲁纳”团。三日前,他们逃出来的时候,赫梯大军仍驻扎在百里外的哈尔帕,没有拔营南下的迹象。 “拉”团团长帕维罗闻言,大为兴奋,对图坦卡蒙道:“臣先恭喜陛下,我军将轻松攻占卡迭石城!”见法老面露不解,他解释道:“臣听说铁列平与阿尔努万达王子长期不和,若此战战败,以后可能连个争储的机会都没了。他一定是获知我们这次带来的是精锐部队,且人数占优,他没有把握与我军正面抗衡,干脆选择放弃卡迭石,而据守哈尔帕。” 赫纳布皱了皱眉,进言道:“陛下,臣与铁列平交战多年。他颇有智谋和胆识。放弃卡迭石而驻扎在哈尔帕,此举令人困惑。臣建议先探明虚实,再做打算。” “前方未发现赫梯主力部队,这不已经探明虚实了吗?” “铁列平虽然谨慎,但并不怯懦。此战关系重大,还是稳妥一些比较好。” “铁列平当然不是懦夫,他如此行事,可能是为了迷惑我们,等待援军。若赫梯再有援军赶到,据险而守,我们就没有胜算了!陛下,兵贵神速,抢占卡迭石,才是上策啊!” …… 两人争论不休,谁都无法说服谁。 最终,图坦卡蒙决定采纳帕维罗的意见。他费了那么大劲才得以亲征,亟需一场大胜利来彰显王权,平息宗教纷争,掌握朝堂话语权。 他高举权杖,振臂一呼:“随我渡河!” 第55章 城下大战 古埃及军人数众多,渡船有限,三支军团间因此拉开了距离。 图坦卡蒙和赫纳布率领的阿蒙团率先渡过了奥伦特河,之后穿过一片小树林,又走了一段路,第一个来到了卡迭石城下。 突变就发生在一瞬间。只听马吠声起,几百辆战车,裹着滚滚的黄沙,从三个方向冲了出来,将阿蒙团围在了中央。战车上的土兵均是西亚人的打扮,这支部队是赫梯最精锐的雅里战车团! 早在图坦卡蒙亲征前,赫梯国王苏比鲁利乌玛就收到了消息,派遣了他最擅战的儿子铁列平,率主力部队赶往卡迭石迎战,誓要活捉法老。铁列平领了军令,日夜兼程,克服了重重艰难险阻,终于赶在古埃及军到达前抵达了卡迭石。他将主力部队隐蔽在城堡附近,派出死间,也就是出现在渡口的那两个“赫梯逃兵”,引诱古埃及军深入埋伏圈。 第64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65章 赫纳布故作生气地埋怨道:“你还笑!我都伤成这样了!” 上好了药,普拉美斯取过麻布绷带给赫纳布缠上。“赶来的路上,我一直很害怕,想着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赫纳布伸手摸摸普拉美斯的脑袋,笑着说:“害怕吗?我们今天差点死掉。” 普拉美斯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我不怕死,但害怕你先于我死去。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一路都想着要与你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前世,帕米也说过同样的话!赫纳布震惊地盯着普拉美斯,仿佛想要穿透这具皮囊,看清里面的灵魂。 你才是帕米!才是我要找的人! 无数曾经的回忆涌上心头,他激动地拥抱了普拉美斯。“我也愿意与你同生共死。” 普拉美斯趴在赫纳布的怀里,那里宽阔而温暖,结实的胸膛下传来了沉重而有力的心跳。他的手轻轻抚上,细细地摩挲着。那里跳得更快了,胸脯不自然地上下起伏着。 普拉美斯直起了身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赫纳布。赫纳布的耳朵已经红了,在他布满血丝的瞳仁里,普拉美斯看到了自已的影子!这一刻,他不再犹豫,一把勾住赫纳布的脖子,探身吻了上去。 温热而柔软的触感让他晕眩,似乎……赫纳布也在热烈地回应着他。两人面酣耳热,唇齿间攻城掠地,谁都不甘示弱。粗重的呼吸声点燃了情欲的火苗…… 他也是喜欢我的吧?普拉美斯混沌的大脑已经想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了…… “吧嗒”帐篷外传来了石子的摩擦声。 有人!刺客?赫纳布瞬间清醒,顺手抽出床头的匕首,飞掷出去。匕首划破帐篷,击中了目标。 “啊!”外面的人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普拉美斯二话不说,提刀冲出了帐篷。只见一个黑影踉跄着爬起,企图逃跑。他一个箭步冲到那人近前,抬脚一蹬。那人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不及挣扎,普拉美斯的铁刀已经架上了他的脖子。借着月光,普拉美斯才看清来人是拉团团长帕维罗! “你怎么在这儿?”普拉美斯又羞又怯,想着刚才和赫纳布在帐篷里做的事,不知如何是好。x? 他都看见了吧?男男的感情有违古埃及宗教,被认为是不道德的。他一个十九世纪的灵魂自然是无所谓这些,但他不希望赫纳布的名誉受损,被世人指指点点。??| 帕维罗见普拉美斯晃神,一缩脖子,躲过了他的刀锋,就地一滚,拖着伤腿,踉跄着爬起想继续逃跑。 赫纳布这时才拄着根木棍姗姗而至。他见帕维罗要逃,抢过普拉美斯手上的刀,毫不犹豫地掷了出去,正中帕维罗后心。 帕维罗哼都没哼一声,倒在了地上,抽搐两下,没了气息。 赫纳布长舒了口气,走过去,拔出铁刀,擦干了上面的血迹。 几个土兵闻声而至,见到帕维罗的尸体,均是惊愕。“将军,这?” 赫纳布面不改色,大声道:“帕维罗这厮是赫梯的奸细。刚才他偷听我和普拉美斯团长讨论作战方案。被我们发现后仓皇逃窜,我结果了他。” 土兵们自然是不敢质疑将军的,赶紧将尸体抬走。 …… 回到将军帐内,普拉美斯见赫纳布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了鲜血,赶紧拆了麻布,重新为他上药包扎。 灯火摇曳,一片静默。 虽然身经百战,见惯了死亡,但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让普拉美斯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几个小时前,帕维罗还是和他在战场上一起拼杀的伙伴! 赫纳布神色复杂地看着普拉美斯,犹豫许久才开口:“帕维罗不是赫梯的奸细,他是阿伊的人。” 普拉美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那你为何杀他?” “我不能给阿伊留下把柄。” 那个吻之后,这是两人的第一次对视,普拉美斯的脸不自觉地又红了。他低下头小声呢喃:“那也不用杀了他吧,也许我们可以把他关起来……” “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他了。之前一直留着,是因为没了他阿伊也会很快派别人来。可是现在,留不得了。”赫纳布的眼里现出一丝狠厉。“还记得你沼泽遇袭那次的事吗?我们抓到了个死土。有人曾见过他和阿伊在一起。” 原来如此!普拉美斯的心情似乎好了些。 上完了药,他扶着赫纳布上床歇息。“明天我再来看你。”他吹熄了床头的油灯,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黑暗中,赫纳布喊住了他,语气焦急又有点犹豫。“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不要误会。我们……还是好兄弟。” 好兄弟?普拉美斯不可置信地看向赫纳布。“你是说,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嗯,什么都没有发生。” 普拉美斯看不清赫纳布此刻的神情,只觉得满腔的屈辱快要把自已吞噬了。他用颤抖的声音大声质问:“赫纳布,你杀了帕维罗是因为你后悔了吧!” “这是两件事。”赫纳布的声音低了半分。 是的,他后悔了!普拉美斯的嘴角抽动着,努力压下此刻想跳过去揍人的冲动。“你就这么怕被人知道吗?你宁可杀人都不敢承认喜欢我吗?”几年来的感情,终于得到了回应,但现在赫纳布却告诉他这什么都不是,他们以后还要继续做好兄弟! 沉默片刻,赫纳布终于开口,他的语气平静,没有半点波澜。“普拉美斯,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刚才是我一时糊涂,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第66章 第57章 相约结伴 普拉美斯的世界碎了。 他不记得自已后来是怎么离开的,只记得那晚的天空一片漆黑,月亮没入了云层,星辰黯淡无光。 等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颓然地瘫坐在了河滩上。今天发生的种种,抽干了他的力气,掏空了他的灵魂,让他一动也不想动。 十七年前,他孤零零地穿越到了这个世界,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他一直在寻找霍伦海布法老,只有这样才能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但却始终都找不到这个人,被困在了这里。 七年前,他与赫纳布重逢,一起并肩战斗,出生入死。他被这个男人深深吸引,终于有了一个留下来的理由:一切都是神的安排,是为了这场命中注定的邂逅。 如今,这场无果的单恋终于画上了句号。那个他深爱的男人不爱他,或许有那么点点爱他,但在权力地位面前,没有选择他。在这个世界,他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么晚了,回去睡吧。” 身后传来了一个嗓音低哑充满磁性的男声,男人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月光,让人看不清眉眼,但普拉美斯知道来人是雷赫麦尔。 “睡不着。”普拉美斯的精神很不好,语气恹恹的。?? “夜里凉。”雷赫麦尔扯下自已的羊毛短披肩,给普拉美斯围上。 身上一暖,原已平复的悲伤在刹那间再次涌上心头。普拉美斯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着,眼泪不争气地哗哗淌下。 “你不要哭啊!”雷赫麦尔手足无措,他想要帮普拉美斯擦眼泪,但手伸出去又犹豫着缩了回来。最后,他张开自已的两条长胳膊,紧紧地拥抱了普拉美斯。 突然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普拉美斯再也憋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仿佛是要把这七年来的委屈统统都哭出来。哭着哭着,大哭变成了呜咽,最后他趴在雷赫麦尔的怀里不动了。 月亮从厚厚的云层后探出个脑袋,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雷赫麦尔抱着普拉美斯,一动不敢动,唯恐破坏了此刻的宁静和美好。 过了很久,普拉美斯终于整理好了心情。他擦干了脸上残留的泪水,对雷赫麦尔轻声说了句:“谢谢!”随后,他不再言语,静静地坐着,失神地望着不远处缓缓流淌的河水发呆。 见普拉美斯没有要走的意思,雷赫麦尔干脆在他身旁坐下,两人就这样肩并肩又坐了许久。 河滩上鹅卵石遍布。普拉美斯随手抓起一把,竟意外地发现里面有一块红色的石子是心形的,边角明显有手工打磨过的痕迹。 也许它曾属于一对小情侣,是他们爱的见证?可为什么会被丢弃在这里,任凭河水冲刷,留下一道道划痕? 普拉美斯的心又疼了,他将红石子使劲扔进了河里。 “嘭~”落水声仿佛有治愈灵魂的力量,普拉美斯又抓起一把鹅卵石,一颗接着一颗,统统都扔进了河里。 雷赫麦尔也学着他的样子,抓了把石子来扔。 玩着玩着,两个男人间竟莫名其妙地生出了火药味,暗暗卯上了劲,誓要比对方扔得更远,哪怕只多一点点。最后,两人干脆从地上爬了起来,加上了助跑。 玩累了,两个大男孩并排躺在了河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普拉美斯的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又恢复了生气。没有什么比出一身汗更能让人忘记悲伤的。阴霾散去,虽然心底隐隐还是有点痛,但是似乎已经不要紧了。 雷赫麦尔躺在他身边,看着普拉美斯笑得灿烂,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普拉美斯装作不满的样子,埋怨道:“看我这么难过,也不让着我点!” 雷赫麦尔笑着反问:“你难道想我让着你吗?让着你你还输岂不是更丢脸?” “噗嗤”普拉美斯笑了,雷赫麦尔没变,骨子里还是当年那个臭屁的小孩,争强好胜! 他细细地端详着雷赫麦尔,眉眼舒朗,嘴角挂笑,笑容永远是那么干净而阳光,永远都充满着自信。他一定拥有一个父慈母爱的童年吧? “你父母一定都很爱你吧?” “我父亲是个祭司,母亲生前是个家庭主妇。他们生性仁爱,从不与人争执。我还有个弟弟,他现在在书吏学校读书,成绩很好……” 对雷赫麦尔而言,家人是这世间最珍贵的一切,平时他很少和旁人提及,但不知为何他想要让普拉美斯知道。普拉美斯,是他最尊敬的学长,想要一起战斗的伙伴,就像亲人一样的存在。 看着眉飞色舞、絮絮叨叨的雷赫麦尔,普拉美斯有点羡慕,雷赫麦尔果然是个被爱浇灌长大的孩子!不像他,从小就没有了父亲,母亲与他相隔三千年,也许此生都不会再见。想到这里,他不禁悲从中来,又红了眼眶。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相信赫纳布,为了那份见鬼的莎草纸卷,为了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霍伦海布,傻傻地待在阿玛纳,又去了北部军区,最后来了西亚战场。他也曾萌生过离开的念头,但赫纳布用谎言留下了他。时间久了,他竟鬼迷心窍地爱上了这个男人,轻易地放弃了回家的努力。真是太傻了!如今,是时候离开了,他要去寻找霍伦海布,回到属于自已的世界,他的母亲还在那个世界等着他! 他对雷赫麦尔说:“我想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 第67章 雷赫麦尔兴奋地坐了起来。“等战争结束了,我带你去见我的家人。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普拉美斯叹了口气。“等战争结束了,我就要离开了。” 雷赫麦尔心里一紧,忙不迭问:“你要去哪里?” 普拉美斯淡淡地说:“不知道,沿着尼罗河,去所有能去的地方吧。” 凉风习习,想着即将与普拉美斯分别,雷赫麦尔的心里空落落的,很是不舍。没有太多的犹豫,他做了个决定。“普拉美斯,我们结伴,一起去流浪吧。” 第58章 远在天边 战争果然如普拉美斯预料的那样很快结束了。两军都伤亡惨重,无力再斗,只好以卡迭石为界,签订了和平条约。 图坦卡蒙班师回朝,在卡纳克神庙祭祀了神灵,将大部分的战利品献给了神庙。 议事厅里,这次出征的高级将领,站在了众权贵大臣的前面。 传旨官大声地诵读起了法老对他们的嘉奖。 “伟大的阿蒙拉很满意赫纳布将军的忠诚和勇敢。阿蒙拉唯一的使者图坦卡蒙法老,任命赫纳布将军为‘法老的代理人’,赐名‘霍伦海布’。” 霍伦海布!赫纳布就是霍伦海布!没有言语可以形容普拉美斯此刻的震惊。 传旨官继续道:“普拉美斯团长和雷赫麦尔营长在帝国危难关头,营救有功,各赏100德本黄金。雷赫麦尔,接替尼布卡拉,升任普塔团团长。” “普拉美斯,普拉美斯。”雷赫麦尔小声地提醒着神情恍惚的普拉美斯,他这才勉强缓过神来,与雷赫麦尔一起,上前受赏。 …… 封赏仪式结束后,普拉美斯在宫门外追上了赫纳布,一把拉住了他,情绪很激动:“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已是‘霍轮海布’?难道你能预知未来?” 赫纳布停下了脚步,从容答道:“是先知瓦吉摩斯告诉我的。”瓦吉摩斯是斯特拉的老师,阿蒙第四先知,据说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普拉美斯勉力压住心中的愤懑,质问道:“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没有瞒着你。我只是让你耐心等待。在我被法老赐名前,这个世界没有‘霍轮海布’这个人。” 这番话赫纳布说得坦坦荡荡,彻底惹怒了普拉美斯。“你明知道我在找‘霍轮海布’,却故意不告诉我,让我去阿玛纳,让我去北部军区,耍我很好玩吗?” 赫纳布拍了拍普拉美斯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普拉美斯,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神让你来到这里,是要你和我一起拯救埃及。我这么做是遵照了神的意思。” 普拉美斯惊诧地看着他:“你知道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赫纳布发现自已说漏了嘴,只好点头承认。 “哈哈哈……”普拉美斯仰天大笑,笑声里是道不尽的悲伤,长久以来的疑惑终于得到了答案。 赫纳布救我,耐心地教导我,是因为他以为我是神派来的人。我是多么的愚蠢,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我俩的相遇是偶然,是缘分,而他特别关照我是源自对我的喜欢。 “你能让我回家吗?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不能。”赫纳布拒绝得很干脆。 普拉美斯乞求道:“我的母亲还在那个世界。你就当同情我,让我回去吧。” 赫纳布的眼里闪过一丝动摇,但最后还是说:“我不会巫术,不能让你回去。” 普拉美斯狠狠地瞪了眼赫纳布,冲他喊道:“我不会如你所愿,跟你一起拯救埃及的!” …… 这天晚上,普拉美斯没有回家,而是留宿在了好朋友门纳的家中。他整晚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难道真的是神送他来到这个世界,要他拯救古埃及吗? “万能的神,罪恶的敌人杀害了您最忠实的仆人霍伦海布陛下。请让我回去,改变这一切。” 不!是莎草纸卷的主人召他来到了这个世界,要他去拯救霍伦海布! 既然赫纳布就是霍伦海布,他真的会遇到危险吗? 如果我救了他,我能回去吗? …… 这次随法老亲征的,大多是阿蒙拉派的将领。图坦卡蒙封赏了一圈后,决定安抚一下阿吞派。他将四妹妹涅弗尔蒙许给了大宰相阿伊的小儿子,南部军将军纳克特敏。 王室和权贵的联姻,底比斯迎来了一场世纪婚礼。婚宴上,底比斯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受邀出席。 普拉美斯在婚宴上遇到了斯特拉。 那日,法老凯旋而归。斯特拉打扮得漂漂亮亮,早早地候在城门口。远远地望见普拉美斯,便朝着她的英雄飞奔而去,给他套上了自已亲手编织的百合花环。久别重逢,她的眼里满是浓情蜜意。 普拉美斯茫然不知所措。那段他不在的日子发生的种种他都知道,他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不是斯特拉爱的那个男人。之后斯特拉曾两次登门拜访,他都让巴克扯谎躲了过去。今天,在婚宴上相遇,他知道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 还没等斯特拉开口,他就抢着说:“斯特拉小姐,我没有办法说明白发生了什么。请你当之前的一切都是误会。对不起!” 斯特拉愣愣地注视着他,片刻后默默转身离去。这几日来普拉美斯的冷淡早已说明了一切,今日她只想求个答案。 赫纳布也参加了婚宴。他现在是法老跟前的红人,各色人等都忙不迭地上前与他攀谈。待酒宴进入尾声,普拉美斯才瞅着空子,端着酒杯走了过去。封赏那日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单独说话。 第68章 普拉美斯说:“我听说你要回军区了?什么时候出发?” 赫纳布道:“两周后。” 普拉美斯咬了咬嘴唇,对他说:“我跟你一起走。” 赫纳布面露惊喜。“你终于想通了?” 普拉美斯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我回去不是为了拯救埃及,是因为你是霍伦海布,只有跟着你,才能找到回去的办法。” …… 这一天,在几千公里外的赫梯王宫里,一个优雅贵气的男子正摆弄着眼前的水晶球,水晶球里映出了欢宴的众人。 见身穿喜服的纳克特敏穿梭于权贵大臣间,谈笑风生,男子讥讽道:“真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手轻轻拂过水晶球,里面又映出了赫纳布和普拉美斯。两人神色不悦,气氛颇为尴尬。 男子笑了。“看来你俩的关系不太好啊。” 一个女仆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向男子献上今天的晚餐:面包、黄油、蜂蜜、石榴、牛肉和一杯葡萄酒。 男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禁皱眉抱怨:这酒可真难喝啊! 第59章 弑神之罪(番外九) 卡迭石一战那日,收到阿蒙团和拉团遭到伏击消息的时候,雷赫麦尔刚率领普塔团渡过奥伦特河。他下令部队在河边集结,清点人数,自已则和副官泰姆爬上了河边的一座小土坡,居高远眺。 此时的卡迭石城,黄沙遮天蔽日,已经成了烈日下的修罗场,即使相隔甚远,也能听见那里传来的喊杀声和哀嚎。 泰姆有些不安,偷眼瞥向雷赫麦尔。“大人,我们真的不管法老陛下了吗?” 雷赫麦尔紧锁眉头,默默不言。法老是埃及的神,见死不救视同弑神。他也是迫不得已,没有选择…… 两个月前,他的家中来了位意外的访客:南部军将军、阿伊的小儿子纳克特敏。 一番寒暄后,话题很快落到了近来群臣最关心的大事上,西亚战事一触即发,法老图坦卡蒙决定亲征。 纳克特敏忧心忡忡地说:“昨日,法老陛下亲自前往卡纳克神庙,祭拜了阿蒙拉。如果这次帝国能获胜,所有的荣耀都将归功于阿蒙拉,以后我们阿吞的信徒可就难了。” “唉~”雷赫麦尔叹了口气。他想起了自已的叔伯,一年前,在外出途中,双双遭到不明身份暴徒的袭击,不幸惨死。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就是一次阿蒙拉派针对阿吞派高层的暗杀,充满着血腥的权力斗争。 纳克特敏继续道:“营长大人,你即将随陛下远征,你觉得这场战争我们能赢吗?” 雷赫麦尔想了想,认真作答:“赫梯人擅长战车作战,而我军胜在步兵灵活,战事的成败取决于很多因素,天气变化、战前决策、临场指挥……双方土气如何,供给是否及时充足,当下很难论成败。” 纳克特敏笑了。“我已经找莫瑞拉卜了一卦,他说这场战争我们一定会输。” 雷赫麦尔疑惑地看向纳克特敏,只见他正一脸奸笑地看着自已,大惊失色:“您的意思是……” 纳克特敏面不改色地说:“阿吞不希望法老会赢得这场战争。” 雷赫麦尔小心地试探道:“战场刀剑无眼,万一伤到了陛下怎么办?” 纳克特敏依然一脸淡定。“神会保佑法老的……若是有个意外,那也是阿吞对他的惩罚。” 雷赫麦尔惴惴不安地问:“这事您和阿伊大宰相商量过吗?” 纳克特敏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觉得我们和阿蒙拉派还有可能和解吗?” 雷赫麦尔低下了头。他来自阿吞高级祭司家庭,从出生的那刻起就没有了选择的权力,他的一生只能为阿吞而战,至死方休。沉默片刻后,他迎上了纳克特敏期待的目光。“我也觉得,这场战争我们必输无疑,因为法老的心不够虔诚,他背叛了阿吞。” …… 虽然答应了纳克特敏,但是雷赫麦尔并没有想好应对之策。他只是个小小的营长,如何左右一场战争的走向?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觉得阿吞在冥冥中照拂着他。大军出发不到两周,他的上司、年老体迈的普塔团团长尼布卡拉大病不起,他“不得不”临危受命,成了普塔团的代团长。到达西密拉港后,普拉美斯率领的塞特团被留在了那里,负责后勤补给,只剩下三支军团前往卡迭石。 现在,他只需要耐心等待,等待一个能影响战争成败的小契机。 机会很快来了。 一个侦察兵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满面焦急,行色匆匆,入了营后就直奔将军帐的方向而去。 难道前方有变? 他大喝一声:“站住!法老正和将军在议事。” 侦察兵停下了脚步,解释道:“团长大人,我有重要军情,得马上禀报!” 雷赫麦尔将侦察兵带到了自已的帐中。“你先和我说一说,如果确实紧急,我立刻带你去见法老。” 雷赫麦尔是普塔团的代团长,算是高级将领,侦察兵虽然有些犹豫,也不好违逆。他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压低声音道:“我在卡迭石城下发现了赫梯精锐部队雅里战车团的踪迹,我猜他们几日前就已到达,埋伏在那里等我们上钩。” 雷赫麦尔的眼睛一亮,来了精神:“消息属实?” 侦察兵颇为自豪地说:“他们虽然隐藏得很好,不过还是被我发现了!” 第69章 雷赫麦尔又问:“这事你有告诉别人吗?” 侦察兵信誓旦旦地保证:“团长大人,请您放心。我懂的,这要保密!” “做的不错!”雷赫麦尔面露凶光,说话间匕首已然出鞘,侦察兵哼都没哼一声就断了气。 …… 第二日,大军来到了萨布吐纳渡口。在渡口,巡逻兵抓到了两个贝都因人。根据他们的供述,铁列平的部队放弃了卡迭石,驻扎在了哈尔帕。图坦卡蒙大喜,决定立刻渡河。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出征前阿伊百般阻挠,他打算用一场完美的胜利来向阿伊证明自已。 赫纳布无法说服图坦卡蒙,只能答应渡河。“我亲率阿蒙团为先锋。拉团从旁策应。普塔团垫后,保护法老陛下。” 图坦卡蒙一听,不乐意了。“不,我要随阿蒙团一起,亲自攻占卡迭石。”他跟着赫纳布练习骑射也有一段时间了,满腔的豪情,热血上头,哪里肯躲在后面。 赫纳布皱了皱眉,劝道:“法老陛下,战场凶险,您还是……”??? 图坦卡蒙直接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将军,出征前我已经去过卡纳克神庙了,大祭司说阿蒙拉会保佑我的,定能凯旋而归!” 阿蒙拉……赫纳布不言语了。这是场他不能拒绝的豪赌,虽然充满着极大的风险,但若是胜了,以后法老的心就是阿蒙拉的了。 站在一旁的雷赫麦尔,看了眼心事重重的赫纳布,又瞥了眼踌躇满志的法老,心中冷笑,默默地打起了自已的小算盘:铁列平一定是在卡迭石城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赫纳布这次怕是插翅也难飞了!待会只要前方一乱,他就鸣金收兵。这是一场必输的战役,他可不想兄弟们跟着陪葬。至于法老陛下,只能祈祷阿吞的仁慈了。 第60章 陪你流浪(番外十) “大人,我们真的不管法老陛下了吗?” 虽然雷赫麦尔的内心很挣扎,但是他还是决定见死不救。这是除掉赫纳布,阿吞派重夺权力千载难逢的机会! 突然,战场的西面扬起了一阵黄沙,一支部队杀到。 是赫梯的援军吗?不!是塞特团!普拉美斯不是在西密拉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雷赫麦尔大惊失色,一眨不眨地盯着战场。 普拉美斯没有让所有的人失望,区区几百辆战车,就让战场的局势瞬间逆转。 “快看!是阿尔玛!” 雷赫麦尔顺着泰姆手指的方向看去,又一支部队杀到,加入了鏖战,是赫梯的精锐部队阿尔玛战车团。他们包抄了普拉美斯的援军,胜利的天平又倒向了赫梯。 泰姆长叹一声。“纵使普拉美斯再神勇,也不可能力挽狂澜。我们可以向将军大人复命了。” 雷赫麦尔陷入了彷徨。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浑身是血、横刀立马的身影。普拉美斯出现的那一刻,他便认输了。无论他多么希望这场战争帝国会输,他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普拉美斯去死。 他一咬牙,吩咐泰姆:“整队,出发!” 泰姆一脸惊讶。“现在?可是纳克特敏将军说……” 雷赫麦尔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是纳克特敏的副官还是我的副官?出发!” …… 有了普塔团的加入,古埃及赢得了这场战争。 从战场上下来后,雷赫麦尔犯愁了,他该如何向纳克特敏交代呢?他闷闷不乐地离开了庆功宴,在军营中游荡,走着走着,来到了将军帐外。 那是谁?他在干什么?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扒着将军帐往里偷看。雷赫麦尔放轻了脚步,偷偷靠近,走近了些才看清,这人竟是拉团团长帕维罗。他很好奇,取出小刀,小心翼翼地在帐篷上拉了道口子。 帐篷里,昏黄的油灯闪闪烁烁,普拉美斯正在给赫纳布包扎伤口。 “我不怕死,但害怕你先于我死去。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一路都想着要与你同生共死。” “我也愿意与你同生共死。” 随后,两人纠缠到了一起。 营帐外的雷赫麦尔,只觉得面红耳赤,脑子里一片空白,赶紧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看。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普拉美斯!爬满了情欲的脸,眼神迷离,脸色绯红,柔软水润的红唇…… 帐篷里的喘息声越来越重,时而还夹杂着几声从咽喉深处发出的低吟。雷赫麦尔觉得自已要疯了,恨不能马上逃离这里。 “啊!”一声惨叫划破了夜空,帕维罗摔倒在地上。雷赫麦尔刚要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闪身躲进了阴影里。 从帐篷里冲出一个人,是普拉美斯,他撵上了帕维罗……最后帕维罗死在了赫纳布的刀下。一切发生在瞬息间,雷赫麦尔的后背渗出一片凉意。若不是帕维罗先一步离开,自已怕已是一具死尸了。 营帐里传来了普拉美斯和赫纳布的争执。 “你就这么怕被人知道吗?你宁可杀人都不敢承认喜欢我吗?” “普拉美斯,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刚才是我一时糊涂,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这说的是什么屁话!雷赫麦尔在心里不住地咒骂赫纳布。他看见普拉美斯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鬼使神差地跟在了后面。 普拉美斯来到河边,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了地上。 这还是我认识的普拉美斯吗? 第70章 雷赫麦尔见他一副软弱可欺、为情所伤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忿忿离开,可没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 今夜的风有点凉,他不会是想在这儿坐一夜吧? 雷赫麦尔终究是看不得普拉美斯难过的,转身又折了回去…… 这天之后,雷赫麦尔的脑子里冒出了个大胆而荒唐的想法:既然赫纳布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这个想法着实吓到了他,他从没有想过自已可以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但如果那人是普拉美斯,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他很快就释然了。 他对普拉美斯的感情是复杂的,复杂到他不能确定里面有没有爱情。但这不重要!他知道自已喜欢普拉美斯,想要和他在一起。普拉美斯就是他心中的那抹阳光! 回到底比斯后,雷赫麦尔升任团长,但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因为第二天,那个他最不想见的人,不请自来,又出现在了他的家中。 纳克特敏皮笑肉不笑地和他打招呼:“恭喜你啊!升职了!团长大人!” 雷赫麦尔也不狡辩,低头俯首,跪趴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对纳克特敏说:“请您责罚我!” 纳克特敏一脸阴鸷地看向身旁的副官布诺。布诺会意,递上一根皮鞭。 雷赫麦尔接过皮鞭,一声不响地回到自已的寝室里,屏退奴仆,关好了门窗。 房间里响起了“啪啪”的皮鞭声,一下,两下……五十下。雷赫麦尔牙一松,昏死过去。 此后的一个月里,他只能趴在床上养伤,背上留下了五十道可怖的鞭痕。 养伤的日子里,他时常会想起普拉美斯,想起那天晚上普拉美斯说要离开底比斯,沿着尼罗河去流浪。他笑了,以后普拉美斯去哪儿他就陪着他去哪儿,一起离开底比斯这个是非之地。埃及是阿蒙拉的还是阿吞的,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但……事与愿违,普拉美斯又一次放了他鸽子! 当听说部队即将开拔,而普拉美斯也在其列的时候,他不顾还未痊愈的伤口,不顾纳克特敏的眼线盯梢,直接冲到了普拉美斯面前。 他努力压抑着满腔的悲愤,质问道:“你不是说要离开这里吗?你不是说要沿着尼罗河去流浪吗?” 普拉美斯这才想起了两人的约定。他不明白雷赫麦尔为何如此生气,但还是给了他一个解释:“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一个人,我想去流浪也是为了找他。现在我已经找到他了。” “他是谁?” “霍伦海布。” 第1章 身陷囹圄 注:虽然赫纳布被法老赐名为霍伦海布,但为了统一,仍使用赫纳布。 山坡的空地上,一头肥美的野羊被架在炭火上烤着。乌提耐心地拨弄着羊肉,时不时往上面撒点香料。丰沛的油汁滴在跳动的火苗上,发出“滋滋”的响声,香气四溢。他咽了咽口水,瞥了眼身旁的普拉美斯,割了块后腿肉递给他。 普拉美斯咀嚼着羊肉,脸上依然毫无生气,还是那副恹恹的表情。 自从离开底比斯回到北部军区后,他就一直心事重重,除了公事,与赫纳布几乎从不说话。 乌提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和将军……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普拉美斯什么都不想说,抓起一把折断的小树枝,全都扔进了火堆,火烧得更旺了。 乌提笑了。“别想骗我。这世上难道还有第二个人,可以让你整日愁眉不展的吗?快说,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们……”那晚的事普拉美斯始终羞于启齿,只能聊起了另一件压在他心上,始终放不下的事。“帕维罗,他其实不是赫梯的奸细,他是阿伊的人。所以阿布杀了他。” 乌提大吃一惊,但很快就释然了。他拍拍普拉美斯的肩膀,安慰道:“原来是为了这事。两边早就斗的你死我活了,想要和平共处那是奢望,绝无可能!以你的身份,是做不到中立的。” 普拉美斯喃喃道:“其实阿布信仰的不是阿蒙拉,他的神是创世神,他的理想是建立一个信仰自由的多神的世界。” 闻言,乌提的眼睛亮了,兴奋地说:“普拉美斯,我从没告诉过别人,我其实也不是阿蒙拉的信徒,我的神是伊西斯。若是将军真能建立这样一个世界,就太好了!” 普拉美斯沉默了,他的耳边响起了赫纳布的声音“神让你来到这里,是要你和我一起拯救埃及”。 对于有信仰的古埃及人来说,也许赫纳布的理想也是他们的理想。他们靠着信仰而活,信仰能安抚他们的灵魂。要我陪着他一起拯救埃及吗?这真的是我的使命吗? 下山回营的路上,两人说说笑笑。有了乌提的陪伴开解,普拉美斯的心情渐渐转好,脸上的笑意也多了许多。 “今天的羊肉可真好吃!下次我们打头鹿吧!”乌提摸着自已撑得圆滚滚的肚子,咂吧着嘴,意犹未尽。 “下次得再带罐酒……”正说着,普拉美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把将乌提拽进了旁边的草丛中,双眼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个人正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看他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古埃及巡逻队的土兵。??? 两人蹑手蹑脚地从后面靠近,冷不丁地齐齐扑了上去。乌提捂住了那人的嘴,普拉美斯反锁住了他的手脚。那人只闷哼了一声,便动弹不得了。待看清此人的脸,两人赶紧松开了压制,原来这个形迹可疑的人是老熟人,赫纳布的副官安努斯! 第71章 “你在这儿干嘛?鬼鬼祟祟的。” 安努斯瞪了他们一眼,不好发作,指了指前方,压低声音道:“赫梯人!” 两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百多米外有几间临时搭建的小屋,隐匿在山谷的树丛中,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难道这是赫梯人的新据点? 三人小心翼翼地挪到小屋的墙角边。安努斯凑到窗口向里探查。屋里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这怎么可能?赫梯人呢? “小心!” 身后传来了乌提的惊呼,可惜已经晚了,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安努斯和普拉美斯都被套在了里面。乌提反应够快,幸免逃脱,但左小腿还是扎上了埋在旁边地上的倒刺,鲜血直流。 二三十个全副武装的赫梯人从小屋后面跑了出来,安努斯见势不妙,冲乌提大喊:“快跑!别管我们!去找将军!” 乌提与他对视了一眼,犹豫了几秒,一咬牙,跌跌撞撞地遁入了夜色渐浓的丛林。 …… 一个时辰后。 乌提终于逃回了军营,踉跄着冲进了将军帐。他腿上的伤口已做了简单的包扎,但依然往外渗着血水,血水混合着泥泞,惨不忍睹。 见到赫纳布,他混沌的眼睛亮了亮,随后一头栽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巫医赶到,上药、止血、包扎,一顿忙碌,才把他救醒。 一睁眼,他就抓着赫纳布的胳膊,焦急地说:“快!普拉美斯……被赫梯人抓了……还有安努斯。”x? 赫纳布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我,我带路。”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一路狂奔,乌提的脸色惨白得可怕。 赫纳布见他这般虚弱的模样,拽过桌上的地图,铺陈在他面前:“指给我看。” 乌提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后停在了一处:“这里!” 赫纳布二话不说,拉上一队人马,提刀就走,可是还是晚来了一步。这支赫梯小队显然训练有素,撤退时连煮饭的锅都没留下。只有炉子里余温尚存的木炭,证明刚才这里确实曾有人居住。 接下来的几天,赫纳布马不停蹄,漫山遍野地毯式地搜寻。在捣毁了多个赫梯新据点后,他终于在一处山谷间找到了这队赫梯人的落脚点,可惜在这里他还是没能找到普拉美斯和安努斯。一番严刑逼问后,有个赫梯土兵招供,前几日被他们抓获的那两个埃及男人,已经作为战俘,被押回了赫梯。 赫纳布的心乱了,握着刀的手不停颤抖。他很想立刻就杀去赫梯,但理智告诉他现在必须保持冷静。北部军不能没有他,他身后的几万大军和几十万百姓不能没有他。 普拉美斯,你没那么容易死的!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 …… 这天晚上,夜半时分,一个黑影闪进了将军帐。 赫纳布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从手指上脱下枚戒指,将戒指和早已准备好的信件一并交给了来人,吩咐道:“你去一趟!把这些交给那个人。” 黑影点头,旋即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第2章 命悬一线 “叮叮当当”。 普拉美斯和安努斯已经顶着烈日,在工地里干了一个多月了。在被送往赫梯的途中,他们被截留了下来,跟一群民夫在这里修葺防御工事。 这座工事是北叙利亚哈苏城的前哨阵地。在这里干活的大多是附近村子里的男人。在最近的几十年里,古埃及军和赫梯军总在这一带打来打去,这里的居民不得不像墙头草一样,在两个大国间摇摆,依附于强权,刚刚向古埃及纳了贡,又被赫梯征召了去做民夫,生活苦不堪言。 来到这里后,两人在人前尽量低调,谨言慎行,私下里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离开的方法。前几天,方法终于是找到了。可是……赫梯兵把民夫们看得太紧,不允许两人同时去小解。他们只能继续埋头干活,等待时机。 时机终于来了!工地发生了暴动。 修葺工事是个重体力活,但不知何故,这里的食物供给总是不足。这天,几桶送来的食物是馊的,民工们长期积压的怨气彻底爆发,和看守的土兵起了争执,推推搡搡最终演变成了流血冲突。 普拉美斯和安努斯趁乱,躲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随后两人翻过围栏,沿着山路疾行,十几分钟后来到了后山。后山有一处悬崖,距离下方数百米高,对普通人而言这里就是绝路,但两人接受过长期严苛的训练,身手了得,爬下去脱身不是难事。 两人取出藏匿在树下的工具,脱下行动不便的囚服,活动了一下四肢,准备立刻开始攀爬。 “安努斯,等等。”普拉美斯突然发现悬崖壁上几处方便落脚的凸起处,好像多了点东西,和几日前探查时不一样了。他小心翼翼地用木棍在那里戳了戳。“嗖”飞出一把利刃,直接将木棍扎成了两截。原来这些落脚点上已被设置了机关,若是有人踩中,必会因此受伤,疼痛难忍,坠崖而亡。 他不禁倒吸了口冷气。难道赫梯人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逃跑计划,提前有了防备?两人无奈,只能回营另寻他法。 此时,营地里的暴动已被镇压。民夫们被驱赶到墙角,一个个无精打采地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其中好多人挂了彩。一队土兵将他们团团围住,有的拿着弯刀,有的拉满了弓弦,随时打算干掉任何一个敢轻举妄动的人。 第72章 两人无法混进人群,只能躲在大石头后面,偷偷观望。 这时,一个赫梯贵族打扮的青年,在侍卫的簇拥下,走向民夫。他是这里级别最高的长官,赫梯四王子,赞南扎。他的个子比普拉美斯矮一些,身材瘦削,一头棕红色的卷发很是显眼。 “为首的是哪几个?” 旁边的军官赶忙上前,指给他看。 “杀了!”他的语气冰冷,没有多余的废话。 土兵们得了令,就要带走那几个人。民夫们骚动了,推挤着想要阻止,他们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已的亲人、朋友被带走受死? “滚开,滚开!”为首的军官急了,大声地呵斥着,但完全不管用。 “啪”,军官毫不手软地朝着人群挥了一鞭。被打到的人顿时皮开肉绽,疼得差点晕死过去。民夫们终于安静下来,但依然坚持着,没人愿意挪步。 军官怒道:“谁敢阻挡,与他们同罪。” 在生死面前,民夫们终于让出了道。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几位大哥被押到了营地中央,跪在地上等待被行刑。 天色仿佛暗了几分,人群中传来了小声的啜泣,呜呜咽咽,一片凄苦凝重。 躲在大石头后面的普拉美斯,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他想救这些人,但他知道现在出头逞英雄就是白白送死。 突然,他的脖子上传来了细微的刺痛感,是利刃!明晃晃的刀尖散发着森森寒意,让他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敢乱动了。几个赫梯兵一拥而上,三下两下把他给绑了。他用眼角余光向后瞥去,原来安努斯也没能幸免。 一个全身被黑袍黑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走到他面前,一双大眼睛透过面纱的缝隙,冷冷地审视着他。而后,女人收起了弯刀,径直向赞南扎走去。她是个哑巴,用手语比划着,和王子说明了情况。 普拉美斯和安努斯被押到了营地中央,与暴乱领头的那几个大哥并排跪在了一起。刀斧手就位,准备行刑。人群中又传出了小声的啜泣,呜呜咽咽哭成一片。 普拉美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就要死了。在生死之际,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为什么我最后想起的人还是他?离开北部军区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会不会偶尔能想起我?他真的会死于谋杀吗?普拉美斯,我不能如你所愿,救下他了。神啊,如果您真的存在,请您护佑他平安…… “王子殿下,留下我们对您会更有价值!” 一个响亮而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普拉美斯与这个世界的告别。他寻声望去,果然是安努斯!安努斯竟然会说一口流利的赫梯语! 他是想自曝身份吗?若是让赞南扎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命是暂时能保住了,但之后呢? 作为高级将领,也许他们会被推到阵前祭旗,尸体被挂在城头风干摇摆;也许他们会被当做诱饵,无数军中的兄弟将因此而丧命;也许他们会被摆在谈判桌上,被要求交换大量的土地和黄金。他不想被如此对待,不想有人因为自已死去,更不想沦为赫梯威胁古埃及的工具!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十几年,他没想到自已对于这片土地竟有了深厚的感情。 他冲安努斯摇摇头,让他不要冲动。 安努斯却一脸坦然,示意他不要担心。“王子殿下,其实我们是……” 普拉美斯急了,他必须阻止安努斯!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突然有了个主意。 他冲王子大声喊道:“杀了我们,您的工事就不可能按期完工了!” 第3章 埃及工匠 “杀了我们,您的工事就不可能按期完工了!” 普拉美斯这一喊,成功引起了赞南扎的注意,行刑得以暂停。他长舒了口气,看来赫梯的工事确实出了问题,虽然接下来他要说的,并没有把握,但他只能努力试试。 “王子殿下,我有个办法可以帮您缩短工期,请放我们一条生路。” “嗖”一道寒芒,弯刀出鞘,直指他的前胸。赞南扎冷冷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普拉美斯装作害怕的样子,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我们是埃及的工匠。” “工匠?”赞南扎冷笑道:“能说一口流利赫梯语的埃及工匠?” 说了瞎话,普拉美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我们的师傅是赫梯人,我们的赫梯语是跟他学的。” 见他答得没有犹豫,赞南扎还真被唬得有几分信了。也许这人真是工匠,有缩短工期的办法呢? 两个月前,他收到了二哥铁列平的来信。铁列平在卡迭石城吃了败仗,心有不甘,于是迁怒于他,责问他哈苏城的工事为何迟迟不能完工。为了加快工事进度,他写信给远在首都哈图沙的大哥阿尔努万达,请求增派民工、增援粮草。结果阿尔努万达只给他送来了几十名战俘,就再没有了后续。父王此刻是指不上的,他正带着三哥沙里库苏赫,征战卡克米什城。若此战胜利,黑海到黎巴嫩间的大片土地将收入父王的囊中。 这三位哥哥和他不同。他们的母亲是赫梯前王后亨提,出身显赫。虽然这位前王后在十年前因获罪被废黜,但哥哥们依然凭借母亲家族的庇护,得到了父王的宠爱。而自已的母亲,只是个地位低下的妃子,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失宠了。从那以后,父王再没正眼瞧过他。若是这次的工事延期,哥哥们一定会趁机编排他,父王的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 第73章 他叹了口气,又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暗自思量:他们虽然身份可疑,但应该不是埃及派来的奸细。这人个高体壮,做奸细未免太醒目了点。不会是哥哥们派来监视自已的吧?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他就笑了,自已有什么值得哥哥们忌惮的吗?既然这人说有办法加快工期,不如听听他怎么说。 想到这儿,赞南扎吩咐护卫布陀:“带他来我帐中。” “仁慈的王子殿下,也请饶恕这里的人!没有这些重要的劳力,您的工事也完不成。”普拉美斯趁机替民夫们求情。 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赞南扎讥笑道:“我还没说要饶恕你呢,你倒是先担心起了别人!”他看了眼旁边跪了一地,面有菜色、衣衫褴褛的民夫,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算了,都放了吧,罚他们今天不能吃饭。” 民夫们得救,喜极而泣。有几个机灵的,赶紧趴在地上给赞南扎磕头,众人纷纷跟随,感谢他宽宏大量。 普拉美斯被带进了赞南扎的营帐,跪在中央,听候发落。 赞南扎问:“你叫什么名字?” 普拉美斯脱口而出:“帕米。”真名是不能透露的,“帕米”是他脑海里出现的唯一的名字。 赞南扎又问:“是谁告诉你,这儿的工期紧张?” 普拉美斯说:“小人发现监工们对工事进度很在意,而对工程质量没什么要求。我猜是因为工期紧张,他们怕不能按期完成会被连累。” 原来如此!赞南扎继续问:“那你的办法呢?” 普拉美斯道:“小人最近刚研制出了一种砖,有了它,就能大大缩短工期了。” “大胆!竟敢戏耍我!埃及的砖怎么能用在哈苏城!”一听是用砖代替石块,赞南扎怒极,埃及土砖只适合干燥地区,遇水就会坍塌。 普拉美斯赶紧解释:“这可不是您见过的那种,它是用碎石制成,坚硬且防水。”见赞南扎仍然不信,他信誓旦旦地保证:“王子殿下,请给我三天时间,让我为您做一些样品。” …… 三天后,普拉美斯奉上了一筐砖。 “这种石砖,制作简单。只需将石灰石粉末和炉渣灰混合,之后加入水和砂石搅拌,最后用模具固定,半天便能成型。只需要区区几个工人,就能每天产出几百块砖。” 上一世,他曾在报纸上见过水泥研制成功的报道。报道中只提到了原料,其它皆语焉不详。他琢磨了三天,没日没夜地试验,经过上百次的失败终于让他试制出了水泥砖。他赌赢了!虽然这些仓促做出来的砖表面粗陋,但比起需要切割的石块,显然方便好用得多。 赞南扎惊喜地摩挲着砖块,爱不释手。工事应该可以按期完成了!一定是每日的祈祷应验了,石砖是女神阿丽娜送给他的礼物!可是,这个人说他是埃及的工匠……他的脸沉了下来,目光中透着一丝危险:“埃及也有这种石砖?” 普拉美斯倒吸了口冷气,赶紧跪倒磕头。若是让赞南扎知道古埃及人还不会这种制作技术,他和安努斯怕是再也回不去了。但是,撒谎是能混的过去的吗? “殿下,这种制砖工艺还有些缺陷,所以埃及还未及推广。您看它的表面,气孔很多,还不够坚固。如果您愿意再给小人一点时间,小人定能为您制出品质更好的砖。” 赞南扎盯着他看了许久,沉声问:“你想要什么?金钱?还是权势?” 普拉美斯为难了,无论他回答什么,都不可能打消赞南扎对他的戒心,必会对他严加看守,想要脱身很难。一旦让赞南扎掌握了制作水泥砖的方法,他和安努斯就再没有了利用价值。 想到这儿,他怯生生地问:“王子殿下,您能放了我的朋友吗?就是和我一起被抓的那个人。”他得先救出安努斯,两个人才好再寻找机会脱身。 赞南扎愣了愣,随即眉心舒展,吩咐身边的护卫布陀:“去,把人带来。” 他亲自将普拉美斯扶起,笑着说:“帕米,请为我烧制出品质更好的石砖。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第4章 爱情故事 那天之后,普拉美斯就住进了土窑,为赞南扎烧制水泥砖,工事的进度大大加快,完工时竟比预定的工期还提前了几天。 这期间,赞南扎时常来土窑视察,有时晚上会留宿在这儿。两人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之感。但即便如此,普拉美斯依然不敢向赞南扎透露自已的真实身份。 某日,普拉美斯突然接到赞南扎的急召。 一见面,赞南扎就拉过他的手,忙不迭地和他说起了今天发生的好事。他的父王苏比鲁利乌玛终于想起了他这个离家多年,去前线工地监工的儿子了! “帕米,你知道吗?父王让我去参加今年的努恩塔瑞亚斯哈节!以前只有大王兄才能参加。”赞南扎难掩激动之色。努恩塔瑞亚斯哈节是赫梯最重要的两个节日之一。能受邀参加节日庆典,对赞南扎这个不受宠的王子来说,是莫大的恩宠! “帕米,这都是你的功劳。父王已经听说我们试制出了石砖,让我带一些样品回去!你看,他还赏赐了我这个!”赞南扎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在普拉美斯面前炫耀般地展示了一番,开心的就像个孩子。 “帕米,这次我回哈图沙,你陪我一起去吧。” 普拉美斯默默地叹了口气。他想回家,但一直没找到脱身的机会。如今,他真要和赞南扎去赫梯吗?那岂不是离北部军区越来越远! 第74章 …… 一个月后,秋意正浓,满山黄叶。 一架马车慢悠悠地从山间驶过,后面紧跟着一小队侍卫随行。马车上,除了王子赞南扎、普拉美斯和安努斯外,还坐着赫梯大祭司美朱拉,暴动那天身手了得的黑纱黑袍姑娘和她的女仆胡尼。他们一同前往赫梯首都哈图沙,参加努恩塔瑞亚斯哈节的庆典。 美朱拉是赫梯王派来的使者,一身红衣,长相极美,一上车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早已习惯了被众人注视,找了个角落坐下,一言不发,闭目养神。 黑袍姑娘是赞南扎同父同母的妹妹、赫梯公主海泰斐斯。她是个哑巴,不能说话,但听力无碍。巫师说她活不过十岁,除非去侍奉神。于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就把她送去了神庙做巫女,从此以后她再没在人前露过脸。 …… 傍晚时分,车队在一条小溪边扎营。众人围着篝火,烤起了香喷喷的野兔。 赞南扎提议:“要不我们来讲故事吧?” 普拉美斯知他来了兴致,笑着附和道:“要不你先说一个?” 赞南扎爽快地说:“好,我说完了你们也得说。” “在距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国家。那里生活着一位美丽的公主。她即将年满十六岁,邻国的王子们纷纷前来提亲。公主不知如何抉择,求助于爱神伊莎拉。伊莎拉告诉她,在她的生日宴上,会有个王子勾上她的小拇指,那个人就是她命定的丈夫。” “公主满心期待,把自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当她步入宴会厅的时候,在场所有的人都被她的美貌深深吸引。她红着脸从王子们的跟前走过,从宽大的袖子下偷偷地露出了一截小拇指。可是,令她失望的是,没有人留意到她的这个小动作,直到她走向最后的那位王子。那是个英俊、高大、健壮的年轻男子,一头红发飘逸潇洒,淡褐色的眼眸透着真诚,他轻轻地勾上了公主的手指。” “婚礼当天,王子的国家爆发了战乱,他被迫回国。不久后,传来了王子战败的消息,从此他下落不明。” “公主等了王子两年,不得不重新选择夫婿。这一年,公主十八岁,比两年前更加美丽动人。王子们都惊艳于她的美貌,纷纷下场邀请她一起跳舞。她一一拒绝,她的心中始终有一团红发。” “这时,一个侍者从她身边经过,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两根小拇指勾在了一起。公主大惊失色,被侍者的大胆举动吓到了。侍者不慌不忙地取下假发和脸上的伪装,露出了一头红发。他就是失踪的王子,还是那般深情地注视着公主。公主喜极而泣,从此和心上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故事讲完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空气中弥漫着爱情的甜味。众人都沉浸其中,唯有海泰斐斯不满地对着哥哥手语:“这个故事母妃都讲了几百遍了,你腻不腻啊?” 赞南扎笑嘻嘻地说:“不腻不腻,母妃再讲几百遍我也听不腻。” 海泰斐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在纸上写下两个字:“恋母”。 “谁让母妃更喜欢我呢。”赞南扎说着,得意地冲妹妹扮了个鬼脸。 海泰斐斯瞪了赞南扎一眼,她不能说话,只能恨恨地在纸上使劲地划着道道。 “我也来讲个爱情故事吧。” 大祭司美朱拉突然开口,大家都很意外,赶紧坐直了身子,不敢怠慢。 “在远古时期,太阳神和月亮神原本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弟。月亮神深爱着他的哥哥,但太阳神却爱上了海王的女儿,整天腻在一起。” “每天看着他们甜甜蜜蜜,在丛林中追逐,在海面上嬉戏,被抛下的月亮神嫉妒得发狂。于是,他用自已银色的光辉隐藏了海王的女儿,让她看起来像一只银麋鹿。他告诉哥哥这是这片丛林中跑得最快的那只鹿,没有一个猎人能射中它。太阳神是个神箭手,听后跃跃欲试,一箭射杀了麋鹿。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已被弟弟骗了,误杀了恋人,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太阳神去找创世神,请求创世神把恋人变成天上的星星。这样他每天从天空经过的时候就能看到她了。创世神答应了他的请求,从此海王的女儿就成了猎户座。” 一片静默。 片刻后,众人才意识到美朱拉的故事已经说完了,都觉得很惋惜,不美好的结局总给人意犹未尽的感觉。 赞南扎问:“创世神为什么不能让海王的女儿复活呢?既然他能把她变成星星,应该有能力复活她吧?” 美朱拉解释道:“太阳神和海王的女儿相爱,这本就是件不被神界允许的事。” 普拉美斯说:“如果我是太阳神,我不要星星。即使是付出一切,我也会求着创世神复活我心爱的姑娘。” 见他神情认真、语气坚定,美朱拉笑了。“你还真是个情种啊!” 海泰斐斯在纸上写下:“太阳神后来原谅了月亮神了吗?” “没有。太阳神不仅严惩了月亮神,而且以后再也不愿见他。每当月亮升起的时候,太阳便会落下,而当月亮落下的时候,太阳才会升起。” 安努斯感慨道:“虽然我能够理解月亮神爱太阳神的心,但是爱应该是成全,成全他的幸福。” 美朱拉拍拍安努斯的肩膀。“你不懂爱。成全哪能那么容易?” 赞南扎皱了皱眉。“虽然太阳神和月亮神都是神,但他们也都是男的。难道在神界,男人爱上男人是被允许的吗?不被允许的爱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第75章 第5章 初入赫梯 “不被允许的爱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见大家都不言语,普拉美斯赶紧出来,想要缓和尴尬。“我来讲个我家乡的传说吧。” “这个故事也发生在远古时期。当时的人们还不是现在的模样,所有的人都是圆的,有两张脸、四条胳膊和四条腿。如果两张脸都是男的,他就是个男人。如果都是女的,她就是个女人。如果是一男一女,就是阴阳人。” “刚开始人类很本分。但是时间久了,他们就不满足了,妄图和天界的诸神争斗,取代神成为天界的主人。不久后,天界和人界爆发了一场世纪大战,最终神打败了人类。” “作为惩罚,神将人剖成了两半。从此,人类的灵魂被一分为二,再也没有心思与神争斗。他们的一生都在追寻那个能和自已合二为一的另一半。在找到之前,他们会因为灵魂的缺失而感到孤独和不安。” 普拉美斯的故事刚说完,海泰斐斯的脸就凑了过来。她在纸上写道:“你是说,在这世间,有些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原本就是一体?” “是的,他们拥有相同的气息。一旦相遇,灵魂便会互相吸引。即使历经坎坷,也不能让他们分离。他们的爱不仅仅只有感官和肉体带来的欢愉,还有灵魂融合带来的喜悦。” …… 马车走了三周,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赫梯首都:哈图沙。 赫梯有着大片大片芳草鲜美的牧场,天蓝水清,牛羊成群,和被沙漠环绕,终年干旱的埃及完全不同,可谓是块被神亲吻过的土地。 在赫梯众多的矿产资源中,铁储量巨大,且都是富铁矿。六百年前,赫梯工匠发明了炼铁术,赫梯凭此技艺,一跃成了西亚的军事强国。 哈图沙的城门被建在一座像金字塔的石制堡垒之上。堡垒的南坡正中,有一条直通顶部的台阶。一行人下了马车,顺着台阶爬到城门口。城门的两边,各蹲着一头雄壮威武的石质斯芬克斯。一条蜿蜒曲折延绵几公里用巨石垒成的城墙,将整座城市环绕其中。 进入城中,众人被哈图沙的繁华震撼。这是一座国际大都市,也是亚非欧的商业流通枢纽,食物和美酒、羊毛和亚麻、陶器和青铜器、首饰和香料……各种货品应有尽有。城中人口众多,亚述人、埃及人、巴比伦人、迦南人、腓尼基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他们穿着各异,黄金珠宝首饰闪得人眼花缭乱。 哈图沙的地势并不平坦,一片山丘连着一片山丘。每座山丘的顶部都被夷平,用来建造神庙、档案馆、军械库、行政厅、粮仓等重要机构。王宫被建在全城最高的那座山的山顶上。这里云雾缭绕,宫殿仿佛是悬在半空的楼阁。 宫殿的外墙上雕刻了精美的浮雕:国王驾驶着战车,英姿飒爽地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号角吹响,成千上万的土兵冲锋陷阵,与敌人浴血奋战……战斗结束,勇土凯旋。俘虏们,或被绑在一起斩首断胳膊切耳朵,或跪趴在地上向国王苦苦求饶,毕恭毕敬地奉上粮食和黄金。 众人来到宫门口,一个老宫人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他与美朱拉耳语了两句,转而看向赞南扎和普拉美斯。“王子殿下,请随我去议事厅,大王已经在等您了。帕米随王子殿下一同觐见。” 赫梯大王苏比鲁利乌玛,是一代西亚枭雄,年轻时就跟随父亲图特里亚征战沙场,将岌岌可危、行将覆灭的赫梯带出了泥淖。继位后,他继续南征北战,二十年间,灭了米坦尼,将美索不达米亚划入了势力范围,实现了与老牌强国古埃及南北争霸的局面。 普拉美斯此前从未在阵前与苏比鲁利乌玛相遇过,但此刻仍难免心虚。跟着王子行礼后,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苏比鲁利乌玛对赞南扎道:“派你去修工事也有好几年了,很辛苦吧?” 赞南扎受宠若惊,激动地说:“儿臣不辛苦,能为父王分忧,是儿臣应尽的本分。” 苏比鲁利乌玛满意地点点头,他的目光落在了赞南扎旁边的普拉美斯身上。“你就是帕米?那个制出石砖的工匠?” 普拉美斯恭恭敬敬地给赫梯王磕了个头。“小人正是帕米。”说着,他赶紧从包裹中取出样砖,双手奉上。 苏比鲁利乌玛摩挲着砖块,露出了欣喜的神情。普拉美斯趁机偷眼打量起了这位不世的君王。 他正值壮年,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大鼻子阔口,胡子长而浓密。样貌说不上出众,但有着一股遮也遮不住的英豪气。 突然,苏比鲁利乌玛看向普拉美斯,正好与他探究的目光相遇。君王眼神凌冽,他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心砰砰直跳。 若是自已暴露了……他的脑海里迅速谋划起了应对之策:抢夺兵器,挟持赫梯王为人质,救出安努斯,然后逃回埃及。有成功的可能吗?他很怀疑。 “这个砖是怎么制作的?”头顶上方传来了苏比鲁利乌玛的声音。他语气平和、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识破自已的身份,普拉美斯长舒了口气,暂时把心放下。 还没等他回复,赞南扎抢答道:“回禀父王,这种砖制作并不复杂,只需将石灰粉和炉渣混合,再加入水和石料即可。” “石灰和炉渣?”苏比鲁利乌玛颇为惊讶,用手指敲了敲石砖,露出了赞赏的微笑。 第76章 见父王颇为满意,赞南扎忙不迭地说:“父王,请将今后烧制石砖的工作全权交给儿臣。儿臣一定会尽心竭力,不辱使命。”说完,他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 普拉美斯大为诧异。赞南扎今天在赫梯王面前表现得如此积极,难道也有意争储?要知道历史上那些试图染指最高权力的赫梯王子们,大多下场惨烈,可谓九死一生。 苏比鲁利乌玛眯着眼,盯着跪在底下的儿子,一言不发。这个看起来性情温和,最不起眼的儿子,原来也不是没有野心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向自已提出这种请求。 见父王半天没说话,赞南扎抬起头,望向王座上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眼神无比坚定。“请您给儿臣一个机会。” 苏比鲁利乌玛笑了,从王座上走了下来,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要让为父失望。” 父王难得流露出来的一丝温柔,让赞南扎大为感动。这天,父子俩面对面,愉快地聊了很久,一起用了午膳,直到傍晚时分,赞南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苏比鲁利乌玛对身边的老宫人说:“找个可靠的人,盯着这个叫帕米的工匠。” 第6章 双重身份 哈图沙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努恩塔瑞亚斯哈节,这是赫梯最重要的两个节日之一。 游行结束后,大臣权贵们齐聚大神庙,肃立在通往祭堂的石板路两侧,迎接国王的到来。普拉美斯作为王子赞南扎的随从,侍立在他身后。 “吱呀”神庙的门大开,苏比鲁利乌玛在侍者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一身束腰长袍,身边跟着王后塔瓦娜娜和大王子阿尔努万达。等候多时的众人,齐刷刷地匍匐在地,向国王、王后和大王子磕头行礼。 国王一行穿过人群,走进祭堂,来到神像前,恭恭敬敬地向神敬酒。祭司官员们也紧随其后,根据身份尊卑依次参拜,而后落座。 祭祀接下来的流程有些晦涩,长矛、弯杖、布匹、矮桌、面包、布,这些显然有象征意义的物品被一一呈上,又一一撤下,整个过程充满着仪式感。 普拉美斯很想问问这些都代表了什么意义,但赞南扎一脸严肃地对他比了个“嘘”。他只能收起了自已的好奇心,也许他们是在祈祷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战场无往不利吧? 仪式结束后,祭司和侍者们开始了奏乐和吟唱诗歌。间而有传令官出来呼号。众大臣权贵们随着呼号声,齐齐离座,向神灵叩首,向赫梯王苏比鲁利乌玛叩首。重复了几遍后,祭司、侍者和传令官都退了出去。 普拉美斯小声地问赞南扎:“结束了吗?” 赞南扎神秘兮兮地说:“好戏还在后面呢!” “咚~咚咚!”祭堂外传来了一阵鼓声,众人齐刷刷向外张望,期待、激动、喜悦……空气仿佛都在躁动。 普拉美斯压低声音,好奇地问:“接下来是什么?” 赞南扎小声道:“大祭司要献舞了!据说他的舞蹈有摄人心魄的神奇力量。我也是第一次见识。” 摄人心魄?普拉美斯也来了兴致。 “咚~咚咚!”又是一阵鼓声。 美朱拉一袭红衣,踏着鼓点,轻踩着庭院里的薄薄积雪,跳进了众人的视野。细雪纷纷,散落在他乌黑的长发上,停留在他白皙颀长的脖颈上。他像是一朵圣洁的莲花,在冰雪间绽放,又像是落入凡间的神灵,不带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雪渐渐停了,太阳拨开云雾,将光芒洒向大地,瞬间给万物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美朱拉沐浴着阳光,更忘我、更醉心地跳跃着,旋转着,仿佛这世间只有他,和赐予万物生命的太阳神。 普拉美斯沉醉其中,像祭堂里的其他人一般,混混沌沌地离开了座位,面向着太阳的方向,跪倒在地上,顶礼膜拜。直到鼓声停止,众人才回过神来,意犹未尽地回归自已的座位。 普拉美斯有些惶惑,这支舞……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终于,他想起来了!这支舞,斯特拉曾在奥佩特节上跳过!虽然两者的风格有些不同,斯特拉的舞蹈欢乐而明快,美朱拉的舞蹈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但确是同一首乐曲同一支舞!这支舞名叫《拉与我们同在》,是古埃及人献给阿蒙拉的!美朱拉为什么要在赫梯人祭神的节日里跳这支舞? 听说美朱拉在祭祀后去了圣殿,普拉美斯躲开众人,偷偷溜去了那里找他。 圣殿外北风呼啸,又下起了雪。圣殿内温暖如春,木条在火盆中劈啪作响。 美朱拉裹着一条被毛长袍,慵懒地斜倚在炉火边的软榻上。他的脸色红润,在跳动的火焰的映衬下,显得更妩媚了。 普拉美斯小心地试探道:“你的舞跳得真不错!是和谁学的吗?” “我就是瓦吉摩斯。”美朱拉根本就没打算隐瞒,嘴角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坏笑。 瓦吉摩斯,那不就是斯特拉的老师吗?传闻中古埃及最神秘的阿蒙第四先知! 普拉美斯不可置信,大声质问:“你,你不是埃及先知吗?为什么会在这里?还做了赫梯的大祭司!” 美朱拉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普拉美斯团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见普拉美斯依然一脸迷茫,美朱拉有点失望,不情不愿地吐出了三个字:“卡纳克。” 卡纳克神庙?普拉美斯记得帕米曾去过那里。在那里,他遇到了在圣湖边跳舞的斯特拉,还有一个……在圣所里祭拜的祭司! 第77章 “你,你是那时的祭司!”他惊呼出声。 美朱拉迟疑了一下,笑了。“你终于想起我了。”他从软榻上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拢了拢身上的长袍。“你是不是想回埃及?”没等普拉美斯回答,他又接着说:“你现在还回不去,大雪封山,得等到冰雪消融,春暖花开的时候。” 普拉美斯大喜。“你有办法送我回去?” 美朱拉收回了视线,转头冲普拉美斯邪魅一笑。“我没有办法,但我能预知未来。” “你真能预知未来?”普拉美斯的眼睛亮了。“那,你能预测一下霍伦海布的未来吗?是不是有人要害他?” 美朱拉玩味地看着他。“你想救霍伦海布?” 他知道有人要害霍轮海布! 普拉美斯更激动了,迫切地问:“你知道是谁吗?” 美朱拉瞥了他一眼,笑了。“天机不可泄露。”见普拉美斯很失望,他又说:“虽然我不能告诉你那人是谁,但我可以告诉你,若你能待在他的身边,也许可以救他。” …… 走出圣殿,迎面一阵冷风,普拉美斯倏然清醒。刚才的话题一不小心就被美朱拉带跑了,竟忘了追问他,他是古埃及阿蒙第四先知,来赫梯做什么? 他转身折返,没走几步,忽见美朱拉的随侍小祭司,从圣殿里跑了出来,手里拿着盏灯。在这漫天飞雪、冷风呼啸的夜晚,跳动着的小火苗一下子温暖了他的心。 “我家大人说,雪夜路难走,让我送送你。”小祭司递过来一只精致的乌木盒子,示意他打开。“我家主人还说,这是件稀罕物,能护你平安,让你以后千万不要再弄丢了。” 盒子里放着一串镶嵌着青金石的圣甲虫项链,是之前法老亲征时,斯特拉送给帕米的那串。那日普拉美斯被捕,项链被赫梯兵给抢了,他从没想过还能失而复得。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家主人那里?” 小祭司白了他一眼:“收着便是,不要多问。” 普拉美斯狐疑地戴上了项链,顿觉一股心旷神怡的气流从心头升起。斯特拉曾说过,这串项链是从卡纳克神庙求来的护身符,也许真沾染上了点阿蒙拉的神力吧? 他抬头看天,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上的积雪已快没过膝盖了。还是要早些回去比较好点,反正祭祀明天还要继续,到时候再向美朱拉问个清楚也不晚。这么想着,他点点头,跟在小祭司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 第7章 是敌是友 “吱呀”门被推开了。在雪夜中艰难跋涉了许久的普拉美斯,终于回到了家中。他脱去外袍,在赞南扎身边坐下。 突然灌进屋子里的寒意,让瘫在软榻上,醉眼朦胧、满身酒气的赞南扎冷不防地打了个哆嗦。他眯着眼,冲普拉美斯抱怨:“祭祀一结束,就不见你了。上哪儿去了?也不记得带上我。” 祭祀之后是饮宴狂欢。作为努恩塔瑞亚斯哈节上除了大王子外唯一受邀的王子,赞南扎被一群达官显贵包围,喝了好多酒才得以脱身。 “我去赏雪了。你不是怕冷吗?就没有和你说。”普拉美斯随便扯了个谎想要搪塞。 赏雪?赞南扎望向窗外,满天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目之所及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这,有什么景可欣赏的吗? 他全然不信,生气地冲普拉美斯嚷嚷:“骗人!你骗人!快说实话!”醉酒后的他就像个小孩子,边说边扑到普拉美斯的身上,挥舞着拳头,要和他理论一番。 普拉美斯无奈,只能紧紧地抱住他,靠“武力”压制。“别闹了,殿下,别闹了……” 赞南扎挣扎了一番,终于安静下来,像只大狗般乖乖地趴在普拉美斯的怀里,嘴里依然嘟嘟囔囔:“你不能骗我!不能骗我!我那么信任你……” 见他醉的不轻,普拉美斯故意岔开话题。“美朱拉那么年轻,怎么就成了大祭司?殿下,你知道吗?和我说说吧。” 赞南扎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费力地想了想,结结巴巴地说:“他能预知未来……他帮过我二哥,重创了赫纳布,就是埃及掌管北部军的那个将军……父王从此奉他为大祭司。要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卡迭石一役,二哥也不会败……” 普拉美斯大惊,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重创了赫纳布!他做了什么?” 赞南扎道:“三年前,二哥正与埃及交战,突然收到消息,说父王病危……他本打算立刻回来,是美朱拉阻止了他……当时他是我二哥的军师,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二哥相信父王一切安好。他说……这是埃及人的诡计,建议二哥攻击战车部队。他还说……战车部队是赫纳布的软肋,赫纳布一定会赶来救援,可以趁机伏击……结果,赫纳布果然中计,据说还受了重伤,差点死掉。” 在赞南扎的描述中,普拉美斯的思绪又回到了当年纷纷扰扰的战场。那日他所在的战车部队遭遇了赫梯主力部队的突袭,幸而雷赫麦尔及时赶到,挂上了阿蒙团的旗帜,让赫梯人误以为赫纳布亲率大军前来,他才得以脱险。 “美朱拉应该是算错啦!那日前去救援的,可不是赫纳布的部队,而是另一支。呃……这些是我听说的。”普拉美斯一激动说漏了嘴,赶紧找补。 赞南扎酒醉上头,没留意到他的疏忽,晃悠着脑袋说:“另一支?不可能啊……哦,你是说打着阿蒙团团旗的那支?”他嗤笑出声,讥讽道:“这种小伎俩哪能骗到我二哥?二哥一眼就识破了……美朱拉说赫纳布一定会来的,二哥干脆就把他们放走了。你说神不神奇,还真给美朱拉料准了!” 第78章 真相竟然是这样!普拉美斯惊呆了。那日回营后,他见到了浑身是血,已陷入昏迷的赫纳布。安努斯只说他们遭遇了赫梯主力部队的围剿,其它什么都没提。 原来阿布是为了赶去救我才受的伤!我就是他的软肋!他怎么这么傻? 那些被普拉美斯小心翼翼藏起来,自以为已经快要忘却的感情瞬间喷涌而出。 …… 这一夜,注定无眠。普拉美斯在床上辗转反侧,恨不能插上翅膀,直接飞回埃及。第二天一早,他不得不顶着厚厚的黑眼圈,继续随同赞南扎参加祭典。 叩拜、祭祀、充满象征意味的仪式,这天的流程和前一日差不多,独独缺了仪式结束后美朱拉的献舞。 普拉美斯小声地问:“美朱拉今天不跳舞了吗?” 赞南扎解释道:“据说大祭司偶尔才会献舞,而且每次只跳一支,所以昨天大家才如此兴奋。” 直到这日晚宴开席,普拉美斯也没有看见美朱拉的影子。他坐不住了,又问赞南扎:“美朱拉今天不来了吗?” 赞南扎终于察觉到了普拉美斯的异样。他狐疑地打量着他,一脸坏笑地打趣道:“你今天一直跟我打探大祭司,不会也被他迷上了吧?我劝你趁早放弃。多少达官显贵都为他着迷,你是争不过他们的!” 普拉美斯的脸瞬间通红。“我可没有迷上他。我是有事要找他,非常重要的事!” 赞南扎见他一脸严肃,收起了笑意。“祭司大人可能是离开了。据说他特别怕冷,每年一下雪,就会去温暖的地方过冬,一走就是几个月,要到第二年开春才会回来。” 离开?要几个月!普拉美斯真急了,脸色大变,扭头就往外走。 赞南扎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来到圣殿门口,赞南扎停下了脚步。“帕米,我们不能来这里。”按照教义,圣殿只允许国王和大祭司进入。 普拉美斯完全不理会他的劝阻,直接走了进去。 赞南扎无奈,见四下无人,硬着头皮也跟了进去。 圣殿里一个人也没有。普拉美斯不甘心,四下寻找。 中央的火盆早已熄灭,赞南扎摸了摸炉壁,冰冰冷冷。“帕米,大祭司怕是已经走了很久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被人发现可就麻烦了。” 搜了一圈,仍然没有找到美朱拉。普拉美斯终于死心,不情不愿地被赞南扎拽出了圣殿。 美朱拉是因为被识破了身份,所以逃走了? 堂堂大祭司难道还怕一个身在敌营的囚徒? 他明明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何不揭穿? 他帮着赫梯打埃及,他到底当自已是埃及的先知还是赫梯的大祭司? …… 普拉美斯的心中冒出了无数的疑问。 第8章 至高权位 冬去春来,雪山消融,万物复苏。 这日,成天忙着烧砖的普拉美斯,被赞南扎神神秘秘地召至土窑东侧的小屋议事。这里是赞南扎专属的休息场所。 一见面,赞南扎就迫不及待地扔出了个“重磅炸弹”。“帕米,出大事了。图坦卡蒙法老死了。” “图坦卡蒙?”普拉美斯以为自已出现了幻听。 赞南扎很激动,继续道:“听说他是从战车上摔下来,摔死的,因为没有子嗣,所以埃及王室一直秘不发丧,只说他受了伤……” 普拉美斯的耳朵嗡嗡作响,他已经听不见赞南扎后面又说了什么。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那个男孩……收下鞋子会红着脸对他说谢谢的男孩,失去亲人会钻入他怀里无声啜泣的男孩,曾将后背袒露给予自已信任,曾说想要像祖先那样征战沙场。他记得男孩第一次拄着拐杖走进课堂,一步一瘸但眼神坚毅,他记得男孩第一次站上奔驰的战车,激动得振臂欢呼……如今,他死了。所有的野心和抱负,信念和理想,终结在了他十九岁的花样年纪。 “帕米,帕米!”赞南扎见普拉美斯失神,将他唤醒。“你说怎么办?” 见普拉美斯一脸懵,赞南扎又重复了一遍:“寡后安凯塞纳蒙让父王派一个儿子去做法老,做她的丈夫。” 普拉美斯瞬间清醒,这个消息比图坦卡蒙去世更让他震惊。安凯塞纳蒙深爱着图坦卡蒙,怎么会等不及他下葬就急于另选丈夫?赫梯可是埃及最大的敌人,她怎么会向苏比鲁利乌玛求亲? 普拉美斯斩钉截铁地说:“这一定是假的!” 赞南扎忙解释:“父王开始也以为是假的,还派了人去确认。帕米,这事千真万确!” 普拉美斯懵了。“那……大王打算怎么办?” 赞南扎结结巴巴地说:“父王说……让我去,娶寡后为妻。” 赞南扎要娶安凯塞纳蒙?要做埃及的法老?为什么是他? 赫梯与埃及已互相征伐多年,赞南扎此去必处境艰难。或许苏比鲁利乌玛是想趁机吞并埃及,可是阿伊在底比斯的势力根深蒂固,赞南扎能行吗?或许苏比鲁利乌玛只是想在底比斯安插一枚棋子,可赞南扎的身边必然会遍布耳目,这与做傀儡有何不同?赞南扎和他虽算不上亲如兄弟,但一直待他不错,他不想赞南扎去涉险。 普拉美斯问:“大王有和你说什么吗?” 赞南扎道:“父王说大哥是要继承赫梯的王位的。二哥和三哥是要镇守阿勒颇和卡克米什的,五弟年幼,只有我合适。帕米,我可不想去埃及。两国是世仇,我会死在那里的。”说到最后,他不安地抓住了普拉美斯的胳膊。 第79章 普拉美斯拍拍他的肩,试图安抚。“那你拒绝了吗?” 赞南扎神色一黯,低下了头。“我本想拒绝,但父王说母妃也同意了,所以我又去见了母妃。她竟然也要我去,她说我是……是基祖瓦特那国的继承人。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母妃曾是基祖瓦特那的公主。母妃对故国心心念念,她要我担起复国的重任。帕米,你说我该怎么办?” 基祖瓦特那,那是一个西亚小国,早在二十多年前被赫梯灭了国,在历史课本上只留下了只言片语。书上不曾提及曾有一位公主,嫁给赫梯国王苏比鲁丽乌玛为妃。可能书记官觉得,一个亡国公主,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这位公主是想借助埃及的力量复国吗?还是和苏比鲁利乌玛有了约定,如果她的儿子可以为赫梯收服埃及,苏比鲁利乌玛便还她一个故国? 可是,成为埃及法老谈何容易!图坦卡蒙是怎么死的?是意外还是谋杀?安凯塞纳蒙为什么不在埃及宗室中寻求婚配?如果向赫梯王求亲是她的本意……埃及怕是出乱子了! 秘不发丧,也瞒不了很久,阿蒙拉和阿吞两派会作何反应?霍伦海布是图坦卡蒙亲授的“法老的代理人”,图坦卡蒙一死,由他主持大局,可阿伊能轻易拱手让权吗?埃及会因此爆发内战吗?赫梯军会趁机南下吗?普拉美斯的眼前浮现出了一片人间炼狱的惨象,到处兵荒马乱、血流成河…… “万能的神,罪恶的敌人杀害了您最忠实的仆人霍伦海布陛下。请让我回去,改变这一切。”他又想起了那份莎草纸卷,难道说的就是现在,阿布会有危险? 此时,普拉美斯无比想念那个男人。他想立刻回去,他不能看着埃及亡国,更不能看着赫纳布惨死。即使这一切他都无法阻止,他也不想赫纳布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不!阿布是不会死的!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救他! 一股信念感在普拉美斯的心中升起,他上前一步,跪在赞南扎的脚边。“王子殿下,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您。其实我不叫帕米,我叫普拉美斯,是埃及北部军塞特团的团长。现在,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您引路。我会让您坐上那个宝座,成为埃及的法老!” 帕米竟然是普拉美斯! 虽然赞南扎早就猜出他不是普通的工匠,但没想到他竟是埃及名将普拉美斯。好一会儿,他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弯腰扶起普拉美斯。“我可以信任你吗?帕米!” 四目相对,普拉美斯握拳按在左胸:“以神的名义起誓!” 赞南扎苦笑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父王会选择我,是因为你。难怪他说如果我还有什么疑惑,让我来找你。我还以为父王是真的看重我,觉得我可以担此重任,他一定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 原来是这样!苏比鲁利乌玛这个老狐狸!他知道我是普拉美斯,却把我留在了身边。他想利用我和赞南扎的感情,拿儿子的命豪赌,赌我可以把赞南扎扶上埃及的王座,他可以兵不血刃地得到埃及。而我即使知道了他的企图,也不能拒绝他的提议。否则,我将沦为两军阵前的祭品或者谈判桌上的筹码。 我会送赞南扎去埃及,我会让他成为法老,但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普拉美斯在心里默默发誓。 这天晚上,他写了一封长信,让安努斯亲自送去给赫纳布。赫纳布的理想是建立一个多神崇拜的安定国家,绝不会想看到埃及陷入内战。如今,让不属于两边,又性情温和的赞南扎成为法老,是他认为当下最好的选择。 第9章 埃及来信(番外一) 十年前,苏比鲁利乌玛趁米坦尼内乱,扶植了王子沙梯瓦扎成为国王,将势力渗透到了西亚。 半年前,他亲率自已的精锐部队,远征卡克米什城。卡克米什是叛军的最后一个据点,若能攻克卡克米什,意味着从此黑海到黎巴嫩之间的西亚土地将全部纳入赫梯势力范围。 攻打卡克米什城并不如预期那般顺利,叛军逃入城中,赫梯王不得不下令围城。两个月过去了,无论赫梯军如何挑衅,叛军坚持闭门不出。这让赫梯王很头疼,马上就要迎来雨雪丰沛的冬季,届时若还攻不下卡克米什,大军只能无功而返。叛军大概正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才一直坚守到了现在。 就在赫梯王和大祭司美朱拉忙着商议下一步对策的时候,土兵送来了一封来自埃及的急件。由于它的内容太过劲爆,让一向沉稳的赫梯王脸色大变,直接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我的丈夫去世了。我们没有留下任何子嗣,但是您有很多儿子。如果您愿意送一位儿子给我,他将成为我的丈夫,我不想嫁给自已的仆人。”信末的落款是“安凯塞纳蒙”。 安凯塞纳蒙,埃及法老图坦卡蒙的王后,已故埃赫那吞法老与奈菲尔提提王后的第三位公主。 几个月前,这位安凯塞纳蒙王后,经历了第二次流产。法老夫妇本来对这个孩子寄予了厚望,日日向神祈祷,但神仍然残忍地带走了他们的小王子。流产在古代,算不得大事,但这却成了随后一系列历史大事件的开端。 如果法老死了,没有留下子嗣,那么谁娶了安凯塞纳蒙这位拥有王室血统的王后,谁将成为下一任埃及法老。 赫梯王把信从头到尾反反复复地读了好几遍,这才冷静下来。他又翻出前两日收到的另一封信。这是一份赫梯密探从埃及发回的情报,上面赫然写着:“埃及王坠马,伤重。” 第80章 他把两封信递给了身边的美朱拉。“你怎么看?” 美朱拉粗粗地浏览了一下,又把信还给了他。“大王,您是担心这封信有假?” 赫梯王见他面上毫无波澜,狐疑地问:“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安凯塞纳蒙王后和法老感情很好,她应该不会拿法老的生死诓骗我。只是……我不想白白送一个儿子给她。” 美朱拉知道赫梯王已经被埃及这块肥肉诱惑了。“寡后若诚心招夫,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军或许能兵不血刃地收服埃及。有了埃及这个粮仓,西征指日可待。” 这番话说到了赫梯王的心坎上,他喃喃道:“这事霍伦海布能答应吗?阿伊能不从中阻挠?” 见赫梯王仍心存顾虑,美朱拉谏言道:“大王,不若先派个使臣前往埃及?即可探查此事真假,也可准确判断埃及当下的形势。若法老暴毙能引发埃及内乱,我们即刻挥师南下,不用联姻也能一举吞并埃及。” 赫梯王不再迟疑,即刻找来叔父巴勒,派他出使埃及。 送走了巴勒,赫梯王又犯愁了,若要与埃及联姻,派谁去呢? 他的三个儿子都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阿尔努万达已被立为储君,不可能前往埃及,铁列平足智多谋,战场少不了他。沙里库苏赫…… 正想着老三,沙里库苏赫走了进来。“父王,下午运抵的粮草已收入仓库,我刚清点完成。” 赫梯王赞赏地点点头。这个儿子不具备帝王将相之才,但小有谋略,送去埃及做个藩王,倒是不错的选择。他将两封信递给了他。 沙里库苏赫看完信,笑了。“父王,您不会是要我去埃及娶那个瘸腿婆娘吧?我可不要。” 瘸腿婆娘?赫梯王皱了皱眉,好言劝道:“她可是法老的女儿,身上流淌着神族的血液,娶了她,整个埃及就是你的了。” “谁稀罕谁娶。”沙里库苏赫一脸无所谓,漫不经心地瞟了眼站在旁边的美朱拉。 赫梯王还想说什么,美朱拉插话道:“大王,您有那么多儿子,若三王子不愿意,就派其他王子去吧。” 沙里库苏赫一听,赶紧接话:“父王,大祭司说的在理。我还有事,先去忙了。”没等赫梯王答应,他一溜烟地退出了营帐。 赫梯王看着逃走的儿子,无奈地摇摇头。 美朱拉凑上前,小声道:“最近哈苏城那边发生了暴乱,是四王子赞南扎解决的,没有耽搁工事的进度。” 如果不是美朱拉提醒,赫梯王差点忘了自已还有赞南扎这个儿子。他是自已和王妃尼芙丽特所生,五年前被派去给铁列平修工事,之后再没有回过哈图沙。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儿子既没有政治野心和抱负,也没有军事能力和远见。若派他去埃及,岂不是做个傀儡?他能说服寡后依附于赫梯吗?他能让埃及成为赫梯可靠的属国吗? “派他去埃及?不行吧……” “赞南扎王子最近正忙着烧制一种新型石砖。您知道是谁在帮他吗?”美朱拉故作神秘地顿了顿,又继续道:“一个叫帕米的人。帕米是他的假名,他的真名叫普拉美斯,北部军将军霍伦海布的弟弟。” 普拉美斯!赫梯王听过这个名字,顿时警觉起来。“他怎么会在哈苏城?” “他是被我军俘虏的,阴差阳错地被送到了赞南扎那里。他和赞南扎一见如故,感情很好。”美朱拉故意强调了最后一句。 普拉美斯是霍伦海布的弟弟,若是赞南扎能得到北部军的支持,就很有希望坐稳法老的位子。虽然这条路布满了荆棘,危机四伏,但那可是埃及啊!这个诱惑赫梯王很难拒绝,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笑着拍拍美朱拉的肩膀。“太好了!大祭司,你真是阿丽娜女神派来助我赫梯的!” 一封信改变了赫梯王子赞南扎的命运,也改变了埃及和赫梯,乃至整个西亚之后几十年的历史走向。 第10章 小指之约(番外二) 围城三个月后,卡克米什城投降,赫梯王苏比鲁利乌玛凯旋,终于在努恩塔瑞亚斯哈节前回到了哈图沙。 这一年冬天,大雪封山,直到第二年开春,冰雪融化,王叔巴勒才得以返回赫梯,带来了安凯塞纳蒙王后给赫梯王的回信。 “为什么您认为我在欺骗您?但凡我有一个儿子,我会需要给您写信自取其辱吗?您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我再强调一遍:我的丈夫过世了,没有留下儿子。我绝不会嫁给自已的仆人,除了您,我没有给其他君主写信。因为据说您有许多儿子。所以请送一个儿子给我,他不仅会成为我的丈夫,还会成为埃及之王!” 埃及之王!有了安凯塞纳蒙的承诺,赫梯王决定豪赌一把! 但在此之前,他要先去见一个人。 这日深夜,他悄悄地来到了王宫的东北角,在一处僻静的院落门口驻足许久,终于鼓足勇气走了进去。在过去的十年里,他从未踏足过这里。 昏黄的灯光下坐着个正专心画画的女人,是他的王妃尼芙丽特,四王子赞南扎的母亲。 尼芙丽特显然没有料到进来的是他,愣住了,笑容瞬间凝固。“你来做什么?” 在赫梯王的记忆中,尼芙丽特是个有着一头浓密棕色长发的小姑娘。岁月从未饶过谁,如今这头秀发已添了些许银丝,那张曾经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也爬上了皱纹。但即便如此,在见到尼芙丽特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还是漏跳了半拍,他知道自已还深爱着这个女人。 第81章 “这些年,你还好吗?” 尼芙丽特冷笑道:“好,好得很!你活得那么好,我怎么能不好呢?” 赫梯王尴尬地笑笑,凑到她跟前:“我怎么会好呢?你知道的。” 尼芙丽特嫌恶地推开他,继续画画,只是运笔不如刚才那般流畅。“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 赫梯王讪讪地说:“就想来看看你。” 尼芙丽特轻“哼”一声。“十年了,你终于想起我了?” 赫梯王笑了。“原来你也一直有想着我啊。” 尼芙丽特放下笔,一脸愤恨地瞪着他:“是啊,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你?十年,每个日日夜夜,我没有一天忘了恨你!” 赫梯王的心像被刀狠狠地割了一下,小声求饶:“那么久了,就不能原谅我吗?” 尼芙丽特咬了咬嘴唇。“不,绝不!” 赫梯王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我来只能讨你心烦,但有两件事必须得和你商量,是关于赞南扎和海泰斐斯的。你想先听谁的?” 尼芙丽特的心中生起了不好的预感,脸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随你。” 赫梯王想了想说:“那就先海泰斐斯吧。巴比伦国王帕希里什尚来求亲,我想把她嫁过去。” 尼芙丽特皱了皱眉。“你不会忘了海泰斐斯是个哑巴吧?” 赫梯王笑了。他知道这个“笨蛋”女人每次撒谎的时候,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会不由自主地揉搓着来掩饰内心的慌乱。“海泰斐斯的嗓子早就好了,你是知道的。” 尼芙丽特终于不淡定了,嚷道:“这是塔瓦娜娜的意思吧!”塔瓦娜娜是赫梯王后,也是巴比伦王帕希里什尚的姐姐。 赫梯王道:“是宗亲的意思。海泰斐斯能说话的事被亨利知道了,她来议事厅大闹了一场,宗亲和巴比伦使者都在,我也不好反对。”亨利是赫梯王的前王后,是除了赞南扎外的其他四位王子的母亲。当年为了更好地控制米坦尼,他狠心地将亨利唯一的女儿送去了米坦尼,与傀儡国王沙梯瓦扎联姻。亨利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这次是伺机报复。 尼芙丽特嗤笑道:“堂堂赫梯国王,竟然连自已的女儿都留不住。也罢,赞南扎又是什么事?” 赫梯王惊讶于她的平静。“你不反对吗?海泰斐斯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尼芙丽特淡淡地说:“身为公主,这是她自已选的命,怨不得别人。” 赫梯王心说:你曾说我绝情,你才是这世间最绝情的人呐! 他摇摇头,递上了安凯塞纳蒙的回信。 尼芙丽特逐字逐句读着,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问:“这……是真的?”赫梯王此时让她看信,意思再明确不过了,但是她要等一个确切的答案。 赫梯王道:“这是巴勒叔父带回来的信,千真万确。我想让赞南扎去。” 尼芙丽特怒道:“你为了帝国真是什么事都可以做呐!” 赫梯王知她心里有恨,喃喃道:“当年的事,我并不想伤害你的。” 尼芙丽特冲他嚷道:“你现在还要我的儿子去送死!你的心是被恶魔吃了吗?” “我怎么会舍得让他去送死?他也是我的儿子!”赫梯王一把握住了尼芙丽特的手。“其实,我心里一直想着你,想着还你一个基祖瓦特那。那是我欠你的!” 尼芙丽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手还是被赫梯王死死地拽着,她委屈地大哭起来。“你还要欺负我!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放了我吗?你知道吗?每天晚上我都会梦到那场该死的舞会!我后悔自已当初为什么要认识你!” 见尼芙丽特哭得伤心,赫梯王也跟着难过,他伸手想要帮尼芙丽特擦眼泪,被她挥手挡开。“不要碰我!” 赫梯王迟疑片刻,再次向尼芙丽特伸出了手。这次,他蜷起了四指,唯留出了小指。“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护我们儿子周全!” 尼芙丽特止住了哭泣,茫然地看向赫梯王。在那双淡褐色的眼瞳里,她看到了自已的身影。 两根小指终于勾在了一起。那一刻,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岁的那场舞会。西亚最美的公主款款而来,她俏皮的小指从宽大的衣裙下探出。她的对面站着一位年轻英俊、高大健壮,顶着一头红发,有着一双清澈透亮、淡褐色眼瞳的王子。王子笑着,伸出自已的小指,勾了上去。 第11章 猎人猎物(番外三) 我叫安努斯,现在是赫梯的俘虏。和我一起被捕的,还有赫纳布的弟弟普拉美斯。为了换取自由,我们住进了土窑,普拉美斯每天都忙着为赞南扎烧制石砖。赞南扎对烧砖很有兴趣,每天都往土窑跑。 今天,那个曾拿刀指着我和普拉美斯的女人出现在了土窑,依然是一身黑袍黑纱。她是来找赞南扎的。赞南扎没时间陪她,就把她推给了我,让我保护她的安全。 这个女人是赞南扎的妹妹,赫梯公主海泰斐斯。我曾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数百次,与她的交手是我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她行事干净利落,没有半分犹豫。在她将刀架上我的脖子前,我丝毫没有察觉。眼神交汇的瞬间,我就知道她是猎人而我是猎物。如果我稍有动作,她会毫不犹豫地在我的脖子上划一道口子。 让我保护她?开玩笑吧!她可是个狠角色! 我跟在她身后,故意与她拉开了两米的距离。一路上,她和她的贴身女仆胡尼一直兴致勃勃地用手语比划着,不知道在聊着什么,我也懒得好奇。 第82章 中午时分,我们在河滩边的一处绿荫下歇脚。胡尼带了很多好吃的,面包、葡萄、果汁……貌似鲜甜美味,我咽了咽口水,背过身去,从包裹里取出两只干面饼和一小壶啤酒,啃了起来。 一只金黄香酥还夹了乳酪的面包,递到了我的面前。是胡尼!我只犹豫了一下,还是被面包的香味诱惑,冲她笑笑,接了过来。 公主慵懒地靠在树旁,胡尼贴心地伺候着她用餐。若不是见过她拿刀,我会错以为她与我见过的那些温文尔雅的贵族女子一般无二,手无缚鸡之力。 春光烂漫,流水潺潺。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闪闪烁烁像无数颗星星。我努力强撑了一会儿,终还是扛不过睡意…… 周围一片漆黑,怎么突然就晚上了?公主和胡尼呢? 我焦急地四下寻找,发现河滩边蹲着个埃及小兵,正在洗衣服。我正欲上前询问,河滩边又出现了一个军官模样的男人,蹑手蹑脚,不知想做什么,我赶紧闪身躲到了树后。 军官来到小兵身后,大喝一声:“你在干什么?” 小兵吓了一跳,手里的衣服掉进了水里。军官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过去。 那是……女人的裹胸布! “说,怎么回事!”军官眯着眼盯着小兵。 小兵惊恐,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连长大人,我没做什么坏事,请您相信我。” 军官冷笑道:“看来得打几十军棍才肯老实了。” 小兵眼见瞒不过了,顾不上地上的碎石,直接给军官砰砰磕头,地上立刻就见了血。“连长大人,饶命啊!这是我的东西。其实,其实我是个女的!” 军官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地上的血,放到鼻子旁闻了闻,又嗅了嗅布条。“还真是个女人。你……是怎么混入军队的?” “连长大人,我家乡闹灾,父母都死了,实在活不下去了……”小兵眼泪哗哗地诉说起了自已的不幸。哭诉了好一会儿,见军官依然无动于衷,只冷冷地看着他,小兵知道骗不过,擦干眼泪,换了套说辞:“刚才是我在胡诌。其实,我家是种地的。父亲养不起我,想把我嫁给邻村的瘸腿大叔。我不答应就跑了出来。刚好赶上征兵,就入了伍。请您饶恕我!” 军官瞟了他一眼:“不会又在撒谎吧?” 小兵将右手放在自已的胸前:“若我半句有假,死后就让阿米特吃了心脏!” 这个毒誓有点重,军官似乎有些信了。“我可以不治你的罪,明天你就回家吧。” 小兵一听,急了。“连长大人。如果我现在回家,父亲定然会活活打死我的。若是您执意赶我走,不如直接处置了我。”说着,他从身上取出把匕首,放在地上。 军官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小兵继续求饶:“您就当可怜可怜我,放我一条生路吧。若您能留下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说完他又砰砰地磕起了头。 军官终于松口:“我正缺一个驭手,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但是要小心,被别人发现了我可保不了你。” 小兵没想到自已不仅没被惩处,还走了运,顿时喜上眉梢,连连道谢。 …… 这一幕为何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半天,我终于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十六岁的我和赫纳布吗?那日之后,我接到了赫纳布的第一个命令:秘密护送普拉美斯去阿玛纳。等我从阿玛纳回来后,就成了赫纳布的副官,从此为他驭马驾车,陪他一起南征北战。我是个女人这件事,成了我和赫纳布间的秘密,时间久了连我自已都快忘了。 “安努斯,快起来,安努斯……”耳边响起了催促声,我从梦中惊醒,只见胡尼正使劲地摇晃着我,一脸惊恐。“公主落水了!” 我瞬间睡意全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个身影在河中央浮浮沉沉。 不好!我冲了过去,来不及脱鞋,一跃入水。 公主被她那身黑袍黑纱给缠住了,眼见着就没了力气。我游到她身边,托着她的脑袋,拼尽全力把她拉回了岸边。她剧烈地咳嗽着,呕出了一些水,瘫软在河滩上。 见公主没有大碍,我才放下心来,躺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正午的天是那么蓝,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衣服贴着身体的粘腻感渐渐消失……不好!扮男人太久,竟忘了自已是个女人,胸口还绑着布条呢! 我惊坐而起,下意识地用胳膊遮住胸部,却不期对上了一脸惊讶正打量着我的公主。还是被发现了!我感觉自已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脸瞬间火烧火燎。怎么办?杀了她吗?我看向腰间的匕首。有把握吗?她可是个狠角色! 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块头巾披到了我的身上。是公主!她把胡尼找来给她御寒的头巾先给了我! 我的心头一暖,赶紧裹紧头巾,确认遮住了裹胸布,全身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下来。言语不能表达我此刻的感激,下意识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公主行了个大礼。 再抬起头时,我又对上了公主的眼睛,那是双像小鹿一般,大而清亮的眼眸。她的头巾面巾已经落在了湖里,水珠顺着她的发丝滑落,挂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水润的红唇泛着光。她的衣服湿漉漉的,包裹着她曼妙的身姿,曲线若隐若现。 我的心莫名慌乱,低下头不敢再看,脸已经被烧得滚烫。 第83章 第12章 非分之想(番外四) 我叫海泰斐斯,是赫梯王子赞南扎的亲妹妹。别看我是个公主,我会骑马,擅格斗,父王从未娇惯过我。他说他的子孙应该个个都是战土,所以我们从小都接受了严苛的训练。 我记得那天天气很好,我带了一支小队去巡逻,途中听说工地暴动了,匆匆赶了回来。 远远地,就看见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大石头后面,我趁其不备,轻松地制服了他们。 他们是来自埃及的战俘,为首的那个叫帕米,又高又帅,会说赫梯语,刀架在脖子上依然能镇定自若,来历一定不简单!他说自已是工匠。鬼才信!可哥哥竟然信了,还让我不要担心。 哥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我不想他遇到麻烦,看来只有找到证据才能说服他。 帕米整天和哥哥厮混在一起,让我无从下手。我留意到了他的跟班安努斯,也许能从他这儿突破。 我故意缠着哥哥,让他陪我。他不允,我就趁机跟他要来了安努斯。安努斯似乎对我很警惕,走哪儿都与我隔着老远的距离。 怎么才能让他放下戒心呢?在看见那条河的时候我有了主意。 溺水是我故意的,不对自已狠心的人就不能对敌人下狠手。为了顺利实施我的计划,我赏了安努斯一只抹了药的面包。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唯一错算的是我这身碍事的衣服,它缠住了我。有那么一刻,我以为自已就要死了。被自已杀死,这也太冤了! 我的身体越来越沉,阳光离我渐渐远去,在意识即将陷入黑暗的时候,我掉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一股大力把我托出了水面,能再次呼吸真是太好了! 是安努斯救了我,这和我的计划一样。男人嘛,英雄救美,又遇到个我这样的美人,只要我小意温柔,他还能有什么秘密?他要是还想隐瞒,我就以玩忽职守治他个死罪。若帕米弃他不顾,哥哥也就不会再信任帕米了。 可是,事情的走向出乎我的意料。安努斯竟是个女人!那一刻,他浑身颤抖,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惶恐。浸湿的衣服贴着他的身体,隐约露出了一道道可怖的疤痕。 是刀伤!他是名战土! 看他的样子,大概扮作男人已经很久了。我很好奇,是什么让这个女人不得不以男人的身份在生死边缘讨生活?同为女人,我竟对他生出了怜惜,顺手把胡尼递过来的头巾披到了他的身上。 第二天早晨一睁眼,我就想起了他。这次,我直接去找他,让他陪我出游,他没有拒绝。第三天、第四天……他都没有拒绝我。也许是因为我知道他的秘密吧? 我并不想以此威胁他,在纸上写下:“你的事,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他没有流露出我料想中如释重负的表情,只是平静地对我说了声“谢谢”。过了一会儿,他又一脸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请您吩咐我。” 哈哈哈,我突然觉得他有些可爱,是个呆子! 他很快成了我最好的玩伴,陪我一起骑马打猎、上山下河。他擅长箭术和驭马,还能攀岩和游泳,我猜他是个战车兵,还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高级战车兵。 今天,我们在山里打了只野羊,找了个岩洞,支起了烤架。安努斯小心地伺候着羊肉,我歪着脑袋看着他,继续做我饭来张口绝不动手的富贵公主。 初见时,我觉得他长得并不起眼,其实细瞧着还挺耐看。他的眼皮很薄,眼神总是恹恹的,话少,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可是相处久了,我发现他总爱拿他的小眼神,偷偷地观察周围的一切,真好玩! 我拿出纸,在上面写下:“你是帕米的部下吗?” “不,我是他哥哥的部下。”他没有对我隐瞒,我很满意。果然,帕米是一名贵族。他哥哥能拥有像安努斯这样的部下,职位应该不低。 “你想回埃及吗?”写下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有点紧张,还有点期待。 他愣了一下,瞥向我,视线与我相撞,又慌慌张张地移开,小声嗫喏着:“想。” 我有些失望,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庞。再好的玩伴又怎样,终究是要离开我的。 安努斯僵住了,耳朵瞬间通红。 我笑了,要不是因为知道你是个女的,我会以为你在害羞呢!害羞……我的心底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不自觉地缩回了手。 “等工事完成了,您能向王子殿下求情,放我们回去吗?”他低着头,轻声询问。 我没怎么犹豫,写下了一个大大的“不”。 他沉默了,继续烤着羊肉。 “我不想你离开。”我不知道怎么了,心里这么想着笔就跟着动了。写完我吃了一惊,脸瞬间红到了耳根,慌忙捂住了字,但还是被安努斯看见了! 山林间安安静静,周遭只有鸟啼虫鸣。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眸里多了一些不同的情绪,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我害怕了,低下头,在纸上“唰唰”写下:“我们走吧。”写完,我把纸挡在了他的眼前,隔开了他灼灼的目光。 好一会儿,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他说“好”,拉着我的手离开了。他的手很热,那种温暖的感觉真好。 快乐的时光过得很快,转眼已是深秋。 军营里来了个稀客,大祭司美朱拉。听到他名字的那一刻,我的眼皮直跳,只想绕着他走,但还是被他逮到了。 第84章 “公主殿下,你难道是在躲我?” 我,我没有!我心虚地低下了头。 美朱拉凑到我跟前,细细地打量着我:“你和那个叫安努斯的小子感情好像不错啊?” 我强装镇定,在纸上写下:“他是我哥派给我的侍卫。” 美朱拉笑了,一看就不怀好意。“我只是好心提醒,你是不可能拥有爱情的,不要陷得太深。”说完,他施施然地离开了,丢下心神不宁的我。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美朱拉真能预知未来吗?我和安努斯真的不能在一起吗? 第13章 哑巴公主(番外五) 注:虽然安努斯女性身份已经被公主知晓了,但在他人眼里还是个男人,所以之后仍然使用“他”。 安努斯有秘密,其实我也有秘密。我并不是个哑巴,我能说话。 十岁那年。 母妃摸着我的脑袋,一脸忧郁地说:“女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来受罪的。我们身为贵族女子,就像是被圈养的小动物。旁人看我们锦衣玉食,但等你稍大一些,就会被安排去联姻。” 我以为母妃只是担忧我,宽慰道:“公主会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 母妃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那是童话,只有女人才相信爱情,男人相信的是权力。他们为了权力,可以拿爱情来迷惑女人。” 过了几天,母妃一脸慈祥地把我拉到身边:“囡囡,你想不想嫁给神?” 神?我想起了神庙里那些奇奇怪怪的石像,摇了摇头。 母妃不死心。“囡囡,只有不让人看到你的脸,不让人听见你的声音,你才属于你自已。你想主宰自已的命运吗?” 主宰命运?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母妃很开心,递给我一杯果汁。我乖乖地喝了下去,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后,我就发不出声了,随后被送入了神庙,成了一名巫女。 长大些,我才明白了那天发生了什么,质问母妃:“您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这是为了你好。”她说得风轻云淡,甚至吝啬一句解释。 一年前,有个叫美朱拉的男人来到了哈图沙。他被父王奉为大祭司,据说擅长医术,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去找他。 美朱拉露出了那种长辈才有的慈爱眼神。“人不能太贪心。你虽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但你的一生将无忧无虑,能得到这世间人们想要的一切。” “你又不是个哑巴!”我在纸上写道。我讨厌他这种自以为是的口吻。 美朱拉并没有因为我的无礼而生气。“得到就会有失去,我可以治好你的嗓子,但你将不能拥有爱情。即使这样,你还想要我为你医治吗?” 我毫不犹豫地在纸上写下“想”。我一个巫女,又不能嫁人,要爱情做什么? 他玩味地看着我,而后拿出一瓶液体。“喝下它,你就能说话了。” 我看着那瓶色泽古怪的液体,只犹豫了一下,便一饮而尽。 我又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已的床上,嗓子火烧火燎的。我试着清了清嗓子“啊,啊”,声音有些沙哑,但能发声了! “公主殿下,您的嗓子,好了?”胡尼惊喜不已。自从我成为哑巴后,她就成了我的女仆,一直陪在我身边,陪我聊天解闷,陪我玩耍嬉戏。 “我能说话了!”我拉着胡尼的手,抑制不住地兴奋。两个人开心了好一会儿,我又嘱咐她:“不要让别人知道,我要给母妃一个‘惊喜’!” 几天后,我的嗓子完全正常了,第一时间就去找母妃。 母妃正在画画。从我记事起,她就很少出门,总爱坐在窗前画画。我每次去见她,屋子里总是阴沉沉的,但她画里的世界却充满着阳光。金黄色的天空,金黄色的麦浪,盛放的鲜花,欢快的鸟雀。我曾好奇她画的是哪里,她说那是她梦里才能去的地方。 我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瓶子,倒了些黄色的粉末在调色盘里,又加了点油,为母妃调匀。 “巴比伦使臣朝贡了些上等的雌黄。我向父王讨来,亲手研磨成了粉末,拿来孝敬您。您试试。”我努力压抑着心中的得意,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和她说话。我等着看她惊讶的表情,但她始终一声不吭,继续作画。我终于是憋不住了,冲她嚷道:“我能说话了,您不觉得奇怪吗?” 她叹了口气,拿笔沾上我调好的颜料,细致地给麦穗上色。“这重要吗?”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这是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我火了。“我做了十四年的哑巴!” “那是为了你好。”她依然是那派云淡风轻,没有多余的解释。 我特别委屈,质问道:“为我好?问过我愿意了吗?” 她默不作声。 我怒了,转身离开。 “等等。”她喊住了我。“你知道巴比伦使臣是来做什么的吗?他们是来求亲的。你父王正在物色一名合适的宗亲女子与巴比伦联姻。如果你不想嫁过去,暂时不要让人知道你能说话了。” 我不想远嫁,所以不得不又拿起了笔,继续做一个哑巴。 能说话而憋着不说,是比不能说话更难受的事。憋了两个月后,我和胡尼离开了哈图沙,以探望最亲近的哥哥赞南扎为名,去了西亚战场。在那里,我时常跑出去,和不认识我的人大声说话,在山野间放声歌唱。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和快乐! 第85章 遇到安努斯,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意外。我没料到自已会爱上这么个不起眼的人,还是个女人。 “你是不可能拥有爱情的,所以不要陷得太深。”美朱拉的告诫萦绕在耳边。我想要收心,可是爱情就如同甜美的椰枣,诱惑着我,我已经离不开安努斯了。 如果我一直是个哑巴,我能和他在一起吗?也许美朱拉的预言不会成真?我的心底还存着一丝侥幸。 事与愿违,这一天还是来了。 父王召见了我,对我说:“去和你母妃好好道个别吧,下个月随使臣去巴比伦,我会为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我惊惶地看向王座上的父亲,他目光坚定,不容置疑。这是已经决定了么? 不!我不能认命!我拿出纸笔,唰唰写下“我不去”,举过头顶。 他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你不打算亲口喊我一声父王吗?” 还是被发现了!我赶紧趴在地上磕头认错。“父王,我已经嫁给了神,我是一名巫女!请让我留在哈图沙吧! “囡囡,我一直不想让你卷入宫廷纷争,所以才默许了你母妃用那样极端的方式爱你。”他边说边走下王座,来到我身边,将一脸震惊的我扶起。“原本我觉得,容许你躲在神的庇护下,平顺地过完这一生,也是不错的选择,所以没有给你治嗓子。但你还是选择了开口说话。我原本想装作不知,但终究是没能瞒住。”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我又气又怒,但不能发作。“父王,我不想远嫁,不想离开您和母妃。”我抓着父王的胳膊,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 “囡囡,我和你母妃也舍不得你离开。但你是赫梯公主,联姻是你的使命。何况帕希里什尚人不错,你嫁给他,我和你母妃也放心。”他试图说服我,但我怎么肯轻易妥协,不停摇晃着他的胳膊,向他撒娇。他笑了,眼里划过一丝狠厉。“你这么坚持,是因为那个叫安努斯的战俘吗?”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父王啊! 第14章 今生无缘(番外六) 我恍恍惚惚地来到土窑,找我最亲近的哥哥赞南扎。小时候受了委屈,我就会去找他,只要扑在他的怀里痛哭一场,所有的不快便会离我远去。 哥哥和帕米不在窑上,我想他们应该又去了小屋议事。走到门口,屋里传来了哥哥激动的声音,我刚想推门而入的手停住了。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母妃曾是基祖瓦特那的公主。母妃对故国心心念念,她要我担起复国的重任。” “王子殿下,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您。其实我不叫帕米,我叫普拉美斯,是埃及北部军塞特团的团长。现在,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您引路。我会让您坐上那个宝座,成为埃及的法老!”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父王会选择我,是因为你。” …… 我的心如坠冰窟。父王想要占领埃及,想要称霸西亚,母妃想要复国,想要回到她魂牵梦萦,充满着阳光、鲜花、鸟雀和金色麦浪的故乡。无论是赞南扎还是我,都只不过是父王母妃手里可怜的棋子。 帕米竟然是普拉美斯!那么安努斯就是大名鼎鼎的北部军将军赫纳布的部下。他们将陪着哥哥奔赴埃及,而我只能独自一人前往巴比伦,在那里孤独终老。 我想了一夜,越想越难过,第二天就病倒了,一病就是几天。 醒来时,安努斯正坐在我的床边,双眼布满了血丝。他温柔地帮我拨开湿漉漉的额发,对我说:“你一直噩梦,吓到我了。” 我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放肆地大哭起来。他的怀抱,那里阳光普照,那里像海一样宽广。 哭累了,我拉着安努斯来到屋外,一眼就发现了躲在墙角偷偷摸摸盯梢的小厮,也不知是父王还是母妃派来的!我一鞭子挥出,打得他惨叫连连,抱头鼠窜。安努斯大惊,但什么都没说,跟着我来到了马厩。 我们的马一路狂奔,翻过大山,穿过丛林,眼前豁然开。夕阳西下,大河从眼前缓缓淌过,河水被天空染成了血色。 我们在河边并排坐下,我把头靠在了安努斯的肩上。 安努斯很担心我,轻声地问:“出什么事了?” 我没有言语,将自已蜷缩进了他温暖的怀抱。他见我这样,不再多问。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了很久。 太阳最终沉入了地平线,黑暗笼罩了大地。 耳边传来了安努斯温柔的声音:“我要回埃及了,可能不会再回来。你……能和我一起去吗?我不想离开你。”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我知道他一定是鼓足了勇气才和我说的这番话。 我欺身上前,吻上了他的唇。他的身体很热,这让我感到安心。我忘情地吻着他的身体,最后探手去解那碍事的裹胸布。他想要阻止,但我不依。他松开了手,任由我胡为…… 他是我的!每一声喘息都让我感到满足。天地之大,终还是有一个人是爱着我的! …… 云雨过后,我穿好了衣服,安努斯还在绑着他的裹胸布。 “我下周就要出发,可能有些仓促……这些年我的军饷不多,不能让你过上现在的生活,但是应该能保证我俩衣食无忧……如果你不想去埃及,等我办完了事,我们就离开,往东走。我听说那里土地肥沃,丛林茂密。我擅长打猎,还会种地,足以维持生计……” 第86章 在他的絮絮叨叨中,我看到了我们的未来,心中又生出了希望。 …… 第二天,我带着安努斯回了哈图沙。一回到家,胡尼就扑到了我跟前。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把我吓了一跳。 “公主殿下,您可回来了!我还以为您走了,不要我了。” 我心虚地摸摸她的脑袋,安抚道:“我怎么会走了呢?”我本来确实是想一走了之的,但安努斯要下周才离开,我不得不又回到这里。我不敢提前告诉胡尼,怕她哭哭啼啼的,被父王发现。 我回到屋里,拿出父王母妃赏赐给我的金饰品,挑了几个小件打了个包。我背叛了父王母妃,什么都不打算带走,但得留几样给胡尼。她从小陪我一起长大,是这个世界上和我最亲的人,比父王母妃都亲! …… 终于到了离开的那天。 我喊来胡尼,把小包递给她。“我要走了。这些你带着回家吧,将来嫁个好人家,好好生活。” 她没有我料想中的惊讶,也没有哭泣,她看了看小包又看了看我,突然“扑通”跪在了我的面前。“公主殿下,您能不能不走?能不能不丢下我?” 我的心被狠狠地戳了一下,十几年的情谊,我也舍不得你啊,但我更舍不得安努斯。我硬着心肠对她说了句“对不起”,放下小包,转身离开。 胡尼在我身后喊道:“公主殿下,外面都是大王的人,您是跑不掉的。” 我浑身一震,扒着门缝向外张望,今天的盯梢明显增多了,看来父王已有所防备。 安努斯,他会不会有危险?我心中焦急,抓着胡尼的手,求她帮我。“安努斯在城外等我。你替我去一趟,和他说,让他先走,等我找着机会了就去埃及找他。” 胡尼一把甩掉我的手,冷笑道:“您变了!从前,您什么都和我说,做什么都和我在一起。自从安努斯那小子出现了,您再也看不到我了!如今,您还要抛下我,和他私奔。我不答应!公主殿下,我们一起去巴比伦吧,我们还和原来一样,好不好?”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变成了卑微的乞求。她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天色又暗了几分,城门就要关了。安努斯还在等我,我不能再耽搁了。盯梢多?那就把他们一一打趴下。这拦不住我。 “我必须得走了,对不起!”我转身离开。胡尼急了,死死地抱住我。相处那么多年,我竟不知道这个瘦弱的小姑娘力气那么大! 我冲她吼道:“放开我!” 胡尼没想到我会吼她,吓傻了。趁她愣神的片刻,我推开她,疾步向门口走去。 “您难道还不明白吗?您若是跟安努斯走了,天涯海角大王都不会饶了你们的。您可以不畏死,但您这样会害死他的!”胡尼歇斯底里地喊着,随后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我闭上了眼睛,心如死灰。 我那个杀伐决断毫不留情的父王,他的女儿跟一个埃及战俘跑了,他如何给巴比伦国王一个交代? 我又想起了美朱拉的预言“你是不可能拥有爱情的”,原来一切早已注定! 我终于冷静下来,取过纸笔,给安努斯写信:“对不起,我不能和你走了。我即将嫁于巴比伦国王为妃,这大概是我逃不过的宿命。我会在众多神灵的面前为你祈祷,你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更爱你的人,一生幸福,喜乐安康。”我边哭边写,最后又在后面补了一段:“请不要因为我的食言而怨恨于我哥,他是个很好的人。请代我护他周全。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 写完,我看向神情恍惚,仍然瘫软在地上的胡尼,叹了口气。“你赢了。我们会一起去巴比伦。不过,这封信,你得帮我送去给安努斯。” 第15章 天意留人 两周后,普拉美斯跟着赞南扎离开了哈图沙。安努斯没有和他们同行,他已先一步带着普拉美斯的信回了北部军区。 经过一路跋涉,他们来到了卡克米什城。这里位于赫梯和埃及之间。赫梯王苏比鲁利乌玛在打下这座城市后,将它赐给了自已的第三个儿子沙里库苏赫,册封他为卡克米什总督。 赞南扎与沙里库苏赫并不亲近,本不想在此逗留,但一进城他们就被这位赫梯三王子请进了总督府,盛宴款待。 那日,普拉美斯喝得并不多,但很快就失去了知觉。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已正身处一座陌生的山洞,手脚被反绑着,动弹不得。 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赞南扎呢? 很快,山洞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洞口出现了十几支火把,强烈的光线让他好一会儿才适应,来人是沙里库苏赫和他的一队侍卫。 普拉美斯质问道:“王子殿下,能解释下发生了什么吗?” 沙里库苏赫没有回答,反问道:“普拉美斯团长,你隐瞒身份潜入赫梯是想做什么?” 他知道我的身份!难道这是赫梯王的命令?不可能。那只老狐狸还指望我能助力赞南扎登上埃及的王位呢。 想到这儿,普拉美斯沉声道:“大王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是他派遣我陪同赞南扎王子出使埃及。” “不就是去娶那埃及的瘸腿婆娘么。”沙里库苏赫一脸不屑,他走到普拉美斯面前,一把扯下普拉美斯颈上的圣甲虫项链,扔在地上。“你和美朱拉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送你礼物!” 第87章 和美朱拉的关系?礼物?普拉美斯恍然大悟,这位王子是美朱拉的仰慕者! 他忙不迭地解释:“我和大祭司不过几面之缘,你不要误会。这串项链本就是我的,大祭司不过是物归原主。” 沙里库苏赫冷笑道:“几面之缘?我可从没见过他对谁这般费心!” 普拉美斯暗叫倒霉,但美朱拉把项链还给他这件事,连他自已也很疑惑,这如何能解释得清楚? “你不信,我再说也是无用。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就该知道我这次出使对大王,对两国的意义。” 沙里库苏赫瞪了普拉美斯一眼。“别拿父王吓唬我,他在乎,我可不在乎。就算我弟弟不能成为埃及法老,用不了几年,父王的铁蹄也能踏平尼罗河三角洲。而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王子殿下……”侍卫长匆匆跑了进来,在沙里库苏赫耳边耳语了两句。 沙里库苏赫脸色微变,带着侍卫们匆匆离开。火光熄灭,世界又陷入了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普拉美斯的耳边传来了个声音。“帕米,醒醒。” 他睁开眼睛,视线里出现了一盏小油灯。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相处,赞南扎竟带着侍卫布陀,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了! 普拉美斯很是感动。“王子殿下!” 赞南扎边解绳索边问:“你怎么就得罪了我哥啊?” 普拉美斯从地上捡起圣甲虫项链,重新套在了脖子上。“就因为这个!” 赞南扎面露疑惑之色。“这不是大祭司从我那儿讨要去的项链嘛,怎么会在你这儿?” “说来话长。”普拉美斯催促道:“王子殿下,这里危险,我们先离开吧。” 话音刚落,洞口冷不防地窜进来了一伙人,是沙里库苏赫和他的侍卫。 赞南扎讨饶:“三哥,我只想把帕米带走。你就放了我们吧?” “我的好弟弟,让你离开你就该乖乖离开,现在这样子,让我好为难啊!”他向左右使了个眼色,侍卫们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昏黄的油灯隐隐绰绰,刀与刀碰撞着,在黑暗中爆出点点火花。侍卫们人多,三人很快落了下风,只能边打边退,又进入了另一个洞穴。这个洞穴的墙角,整整齐齐地堆放着几十只大小不一的木匣子。 “吧嗒。”打斗间,一只匣子被碰在了地上,从里面掉出了只陶土面具,登时碎了。 侍卫们瞥了眼沙里库苏赫,见他脸色阴沉得可怕,都吓坏了,像打了鸡血般,冲向三人,一顿猛砍。这些匣子里装的都是主人多年来的珍藏!摔碎了面具,后果很严重! 三人很快反应过来,抓起其它匣子,朝着侍卫们扔去。这招看似无赖,却歪打正着。 沙里库苏赫心疼地要死,一会儿冲着侍卫们喊“蠢货”,一会儿又冲着三人喊“别扔了”。 三人哪能听他的,一时洞穴内大大小小的匣子乱飞,侍卫们忙着接匣子,噼里啪啦很是热闹。 “住手!”随着一声尖锐的叫声,沙里库苏赫奋不顾身地朝着一只匣子飞扑过去。就在他即将救下匣子的那一刻,一把弯刀劈了下来,是普拉美斯。那瞬间,他本能地觉得不能让沙里库苏赫抢到匣子。 匣子经此重击,在空中裂成了两半,一团白乎乎的东西掉在了地上。还没等众人看清是什么,那东西往墙角一窜,不见了。 沙里库苏赫摔在地上,顾不上疼,爬起来冲到墙角使劲扒拉。侍卫们赶紧跟了过去,帮他一起找那东西。 普拉美斯趁机带着赞南扎和布陀开溜。身后传来沙里库苏赫歇斯底里的咆哮:“别让我抓到你们,我要让你们生不如死!” …… 山洞外,赞南扎早已安排了侍卫接应,两边的侍卫战在了一处。普拉美斯和布陀掩护着赞南扎直奔城门而去。 东方的天已微微泛白,城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平日早已大开的城门依然紧闭着。 普拉美斯暗叫不好。果然,沙里库苏赫已先一步赶到,站在城头,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三人。“你们跑得再快能有我的马快吗?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他的眼神阴鸷,让人不寒而栗。 普拉美斯道:“王子殿下,不管你丢了什么,等我回到埃及,一定加倍赔给你。” 沙里库苏赫冷笑道:“你?就算是父王,也赔不起!” 赞南扎壮了壮胆,大声说:“若是让父王知道你为难我,你也逃不过责罚!” 沙里库苏赫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那不让他知道就行了。”说罢,他命令弓箭手:“把他们给我射成刺猬!” 第16章 生命之光 箭如雨点般袭来,布陀重伤倒地昏了过去,赞南扎也受了伤,只剩下普拉美斯了。 危难关头,没有人留意到一个身影悄悄地爬上了城墙,他的刀架上了沙里库苏赫的脖子。“别动!放他们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错愕,纷纷停止了打斗。 这位勇土身材高大,西亚人的打扮,脸瘦得厉害,胡子拉碴。普拉美斯觉得他的眉眼神情有点眼熟,迟疑片刻后终于认出来人是雷赫麦尔! 见土兵们停止了攻击,沙里库苏赫急了,嚷道:“别管我,射死他们!”而后,他瞥向雷赫麦尔,大声叫嚣:“我可是赫梯三王子,你要敢碰我,我父王不会放过你的!” 第88章 雷赫麦尔没理他,紧了紧手里的刀。“我看谁敢乱动,我现在就砍下他的脑袋!” 脖颈处传来了丝丝凉意,沙里库苏赫也怕死,咬了咬嘴唇,不情不愿地冲着土兵们说:“开门!放他们走。” “哗啦啦”城门大开。 普拉美斯立刻架起布陀,带着受伤的赞南扎,迅速撤离。 见三人走远,沙里库苏赫心中愤恨,冲雷赫麦尔道:“你叫什么名字?敢不敢告诉我?” “小爷我叫雷赫麦尔!”说完,他丢下沙里库苏赫,纵身跃下城墙,朝着三人的方向奔去。 哈匹赶紧下令追击,可出了城,普通人哪能轻易追得上曾经过严苛训练的雷赫麦尔。 普拉美斯一行不敢大意耽搁,继续赶路,直到傍晚时分,才找了一处荒废的破屋休息。布陀很不幸,已经伤重咽了气。三人在破屋旁挖了个坑,埋葬了他。赞南扎非常伤心,普拉美斯只得好生安抚,直到他睡着。 此时,雷赫麦尔已经打来了野鸭,架好了柴火。两人坐在火堆边,聊起了分别后的种种。 普拉美斯故意隐瞒了赞南扎的身份,只说他是自已在赫梯认识的一位朋友。雷赫麦尔没有起疑,他依然沉浸在找到普拉美斯的喜悦中。 大半年前,当听说普拉美斯被赫梯人抓走的那一刻,他突然什么都想开了,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北部军区,只身前往赫梯。 他的足迹遍布赫梯全境。即使大雪封山、饥寒交迫,也没能让他放弃希望。他曾几次病倒,最后凭着对阿吞的虔诚,和“不能把普拉美斯丢了”的信念,支撑着勉强活了下来。最后,他来到了卡克米什城,在危急关头救下了普拉美斯。他觉得自已实在是太幸运了,他相信这一切都是阿吞神的指引! 普拉美斯被他的一腔赤忱感动,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他想问“你丢下一个团的兄弟,只为了来找我?”,但看着眼前瘦得脱了相,一脸憔悴的汉子,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谢谢你!” 待雷赫麦尔平静了些,普拉美斯把图坦卡蒙过世的消息告诉了他。 “法老陛下没有子嗣,埃及以后……唉!”雷赫麦尔看起来很担心。 普拉美斯试探道:“两边一定会斗得你死我活,你打算怎么办?” 雷赫麦尔陷入了沉默,盯着普拉美斯看了许久,小心翼翼地问:“普拉美斯,要不我们不回去了。埃及是阿蒙拉的还是阿吞的,我们不要管了,行吗?” 见普拉美斯迟迟没言语,雷赫麦尔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赫纳布就这么重要吗?整天‘兄弟兄弟’挂在嘴上,你出了事,他做了什么?还不是舒舒服服地继续做着他的将军!” 不是那样的!赫纳布曾以命相护,他现在一定很担心自已的安危! 但这些事很难和雷赫麦尔解释,普拉美斯想了想说:“我必须得回去,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雷赫麦尔根本不信他的说辞,沉默片刻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希望你我能置身事外,但若你执意要回去,我也只能陪你。回去后,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怕是由不得我选择了。” 普拉美斯拉过雷赫麦尔的手,道出了自已的打算。“如果现在有一个人,是安凯塞纳蒙王后钦点的丈夫,他不属于任何一方,你愿意和我一起支持他成为法老吗?也许会遭遇阻挠和危险,但我坚信只要他能成为法老,帝国就可以避免内战,平息纷争。” 面对普拉美斯充满期待的灼灼目光,雷赫麦尔只觉得心“砰砰”跳得很快,脱口而出:“无论你想做什么,无论会遇到多少艰难险阻,我都会陪着你。” 两人的说话吵醒了赞南扎,他揉着眼睛爬了起来。 普拉美斯把他拉到自已身边,郑重其事地对雷赫麦尔说:“让我重新介绍一下。这位是赞南扎殿下,赫梯四王子,安凯塞纳蒙王后指定的夫婿,埃及未来的法老。我此行的目的就是将他安全地送达底比斯。” 雷赫麦尔的脸上闪过了疑惑、震惊、不安,最后是释然。他恭恭敬敬地将刀放在身前,跪趴在地上。 “普美克家族,雷赫麦尔,宣誓向新王效忠!” …… 第二天一早,三人沿着山路,继续南行,不出两日来到了一座山脚下。翻过这座山,那边就是古埃及的控制区了。 刚爬到半山腰,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路变得泥泞难行,三人不得不躲进山腰处的一间草屋。这里原本可能是猎户的住所,连年打仗便被荒废了。 雷赫麦尔生起了火,脱下衣服架在上面烘烤。普拉美斯留意到赞南扎有些迷糊,脸色潮红,一摸额头,竟是发烧了。 大雨很快停了,天边放晴,雷赫麦尔自告奋勇出去找食物。可他这一去,竟再没回来。普拉美斯很担心,不得不外出寻找,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雷赫麦尔,只能折返。 此时天已渐黑,草屋亮起了灯,屋里出现了几个黑影……不是赞南扎! 普拉美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蹑手蹑脚地靠近,扒着窗子缝往里偷看。 那是一队赫梯兵,为首的是个大高个,正伸手探查赞南扎的病情。 他们想做什么?难道是想打劫?可三人的盘缠早已丢在了卡克米什城。难道是沙里库苏赫的追兵?这里可是两国边境,他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难道是想拉壮丁?赞南扎这副病恹恹的样子,他们应该也瞧不上吧……普拉美斯的脑海里闪过各种可能,又一一被他否决。 第89章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大高个突然抽出腰间的弯刀,冷不防地朝赞南扎的心口直直扎去。 第17章 故人重逢 不好!赞南扎危险! 普拉美斯大惊失色,从窗口一跃入内,但还是慢了一步,弯刀落下,眼见着赞南扎就要丧命。 突然,从草堆里窜出一条小白蛇,一口咬上了大高个的手腕。 “啊”大高个吃痛地惨叫一声,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手里的弯刀应声落地。旁边的赫梯兵见状,纷纷上前帮着驱蛇。 借着这个空子,普拉美斯窜到了赞南扎身旁。他环顾四周,横刀在前。谁要敢乱动,他就砍了谁! 赫梯兵见来的是个猛人,纷纷后退,提刀与他对峙。 “普拉美斯!” 有人喊他!普拉美斯寻声望去,竟是那个大高个,他已摆脱了白蛇,正一脸激动地看着自已。 他是……乌提!半年不见,乌提黑了许多,眼里多了些精气神。 “你……怎么这副打扮?” 乌提哭着扑了上来,抱紧了普拉美斯。“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原来赫纳布担心普拉美斯的安危,派了乌提来接应。因为这一带还在赫梯的控制范围内,为了掩人耳目,乌提和手下换上了赫梯的军服,没想到竟造成了误会。 普拉美斯问:“你有看见雷赫麦尔吗?他去找吃的,半天了还没回来。” “他跟你在一起?”乌提皱了皱眉,吩咐手下去找。他看向仍然昏迷的赞南扎,询问道:“这位是?” 普拉美斯问:“我的信,阿布收到了吗?” 乌提点点头。“将军给我看过了。” 普拉美斯附耳小声道:“赫梯四王子,赞南扎。” 乌提忙喊来一队土兵,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赞南扎抬回了营地。 …… 久别重逢,普拉美斯和赫纳布像极了一对老朋友,一个温暖的拥抱,便无需再多言语。这一刻,普拉美斯突然觉得,即使他们做不成情人,但若是能像好朋友一样,见面互相问好,似乎也不错。 经过巫医的悉心照料,赞南扎很快就康复了。赫纳布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接风,特意将主位让给了他,席间还亲自为他斟酒。 见赫纳布对赞南扎如此恭敬,普拉美斯心中大喜。他原本以为说服赫纳布可能需要花一点时间,没想到赫纳布已经用行动表明了自已的态度。 酒过三巡,普拉美斯突然想起回来后还没有见过安努斯,便问身边的乌提:“安努斯呢?” “他……被派去执行任务了。” 闻言,普拉美斯不再多问,安努斯肯定是接下了不便透露的秘密行动。 这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做了个美梦。 梦中,赞南扎和安凯塞纳蒙手牵手,站在卡纳克神庙前,接受民众的参拜,有阿蒙拉的信徒也有阿吞的信徒,赫纳布和阿伊也在其中。赫纳布抓着他的手,兴奋地说:“普拉美斯,这就是我期待中的国家!” …… 第二天,普拉美斯从赫纳布那里知道了许多关于图坦卡蒙的事。 几个月前,法老在围猎时,从战车上摔了下来,受了很严重的伤。王后安凯塞纳蒙封锁了消息,除了御用巫医哈考尔,她不让任何人进入寝殿。没有人知道法老是什么时候死的,直到三个月后,她才公布了法老的死讯。如今,她正在底比斯,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法老的身后事。 在普拉美斯的记忆里,安凯塞纳蒙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这一年来,丧子又丧夫,不知她是怎么扛过来的。 不能再耽搁了!他们必须在图坦卡蒙下葬前赶回底比斯!为了低调行事,普拉美斯决定一个侍卫也不带,只做乔装改扮。 乌提自告奋勇陪同。“你们还缺一个驭马的,让我来吧?” …… 第二天一早,一驾马车悄悄地离开了北部军区,中午时分停在了一处溪谷歇息。普拉美斯从怀里掏出了本名册,翻阅起来。 这本名册是出发前赫纳布给他的,上面列着这些年来赫纳布结交的底比斯权贵。首席法官彭特予、水利大臣塞内菲尔、曾担任阿玛纳市长现在是底比斯大法官的哈鲁夫……原来这么多的实权派都已经站队到了阿蒙拉的阵营! 为了这些人脉,赫纳布必然是费了不少心思经营吧?如今他把这些人都交到了自已的手上,供自已差遣!普拉美斯顿觉这份名单沉甸甸的,颇为感动,小心翼翼地把名册收好。 到达底比斯后,他打算先进宫去拜见王后安凯塞纳蒙。当年图坦卡蒙曾给予他在宫内自由行走的特权,这让他这次的行事方便了许多。之后他必须要取得大宰相的支持,这样赞南扎的登基才能万无一失。可是该如何说服阿伊呢? 正当普拉美斯费心思量对策之际,远处传来了一声马吠。一个身着军服的埃及兵纵马而至,来到普拉美斯近前。他神色慌张,上气不接下气。“团长大人,不好了!将军,将军……” “将军怎么了?”普拉美斯的心头升起了不祥的阴云。 土兵缓了缓神,继续说:“将军带了我们去视察边防,结果半路遭了埋伏。小的冒死才逃出来报信。” 普拉美斯只觉血气上涌,眼睛瞬间通红。他一把抓住土兵,责问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赶紧回营搬救兵啊!” 第90章 土兵吓得一哆嗦,不敢与普拉美斯对视。“帕德斯团长已经去救援了。我离开的时候,将军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黄金做的牌子,递给普拉美斯。 这是……赫纳布的兵符!北部军将军的兵符!赫纳布现在一定非常危险! 普拉美斯的心一下子空了,脑海里只剩下了赫纳布那张浑身是血的脸。此刻,他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赫纳布的身边。可是……他现在的任务是护送赞南扎平安抵达底比斯。怎么办呢? 乌提看出了普拉美斯的为难,对他说:“你放心,这儿有我呢。” 赞南扎也看出了事态紧急,催促道:“快去吧,处理完了再回来找我们。” 普拉美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接过土兵递过来的马鞭,单人单骑疾驰而去。 第18章 天人永隔 北部军大营的土兵们像往常一样,正井然有序地操练着武器,突见一匹战马直直冲了进来,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驻足侧目。 “站住,军营中不得纵马!”一声响亮的呼和让普拉美斯勒住了缰绳。这不是拉团团长帕德斯吗?他不是去营救赫纳布了吗? 发现来人是普拉美斯,帕德斯赶紧换了个温和的口吻。“团长大人,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普拉美斯质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帕德斯被问得一脸迷茫。“我,为什么不在这里?” 普拉美斯气急。“将军呢?” 帕德斯指了指将军帐。 普拉美斯丢下帕德斯,冲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端坐在正中的赫纳布。 这是平安脱险了?普拉美斯愣了愣,不放心地上前仔细检查。赫纳布的手脚完好,衣服整齐干净,应该没受伤。 赫纳布一脸诧异。“你怎么回来了?” 普拉美斯看了看手里紧握的兵符,又看了看赫纳布。“你不是遭遇了伏击,还把兵符给了我?” 赫纳布拿过兵符,上下左右仔细地看了看,又从身上取出另一块差不多的。他把两块兵符推到普拉美斯面前,指了指兵符的一角。“这里不一样,你的这块是赝品!” 普拉美斯定睛一看,果然有细微差别。他不是不认得兵符,只是一听到赫纳布的名字,心就乱了,没有仔细辨别。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他转身冲出了营帐。 赫纳布见他脸色大变,赶紧拉过一匹马,紧随其后。 路怎么如此漫长!普拉美斯快疯了,他使劲地甩着鞭子,马被他抽得嗷嗷叫唤,撒开蹄子狂奔。 终于,他找到了赞南扎。可一切都晚了,王子静静地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乌提和那个来报信的土兵都不见了。 “赞南扎!赞南扎!”无论普拉美斯如何呼唤,王子再不能回应他了。 “王子殿下,请您允许我来为您引路。我会让您坐上那个宝座,成为埃及真正的法老!” “我可以信任你吗?帕米!” “我们永远是兄弟!” 对赞南扎的承诺言犹在耳,而他的兄弟赞南扎已与他天人永隔。 赞南扎,你错信了我! …… 普拉美斯不记得自已是怎么回了营帐。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他木然地瑟缩在床上,饭不吃水不喝,陷入了无尽的自责。 赫纳布很担心,时常来看望他,他也懒得搭理。 这天傍晚,乌提终于被找到了。这个消息让普拉美斯的脸上有了一丝生气。三天不吃不喝,他的身体已接近极限,在赫纳布的搀扶下,他跌跌撞撞地走进了乌提的营帐。 乌提受了重伤,被包裹得像具木乃伊,只露出了一张脸。他见普拉美斯这般鬼样,大吃一惊,哆哆嗦嗦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普拉美斯见他伤得如此严重,眼里尽是歉疚。“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赞南扎!” 他抱着乌提哭了好一会儿,心情才逐渐平静,听乌提断断续续地讲述那日他离开后发生的事。 普拉美斯刚走不久,那个来传讯的土兵就迫不及待地拔刀行凶。赞南扎和乌提完全没有防备,双双被他砍伤。乌提见势不妙,逃入山林,这才捡回了一条命。而赞南扎就没那么幸运了,死在了土兵的刀下。 赫纳布皱着眉头,忿忿地说:“这一定是赫梯王的诡计!” 乌提不解。“赞南扎可是他的亲儿子,虎毒不食子,赫梯王不会那么狠吧?” 赫纳布不以为然。“苏比鲁利乌玛那只老狐狸,他是故意等赞南扎入了境才动的手,是想名正言顺地挑起两国的战事!” 乌提觉得赫纳布的推测很有道理,继而又担心起来。“如今赞南扎一死,赫梯大军肯定会借机压境。法老的事还没解决,怎么办呢?” 赫纳布叹了口气。“看来只能与阿伊和谈了。” 普拉美斯心中一惊。“你是要娶了安凯塞纳蒙做法老吗?”毕竟在阿拜多斯的王名表中,霍伦海布可是名列其位的。 赫纳布摇摇头。“不,是阿伊,我将奉他为法老。两边势同水火,若是我娶了安凯塞纳蒙做法老,阿伊不会答应的。” 普拉美斯震惊于赫纳布的决定,心中对他多了几分钦佩。这个男人为了埃及的国泰民安,决定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力,古往今来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吧? …… 这天晚上,普拉美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没有想到即使没有了赞南扎,内战也不会爆发。他也没有想到赫纳布竟会支持敌对的阿伊上位。一切都脱离了他的预想,可是……安凯塞纳蒙王后会答应嫁给阿伊吗? 第91章 “知了,知了”窗外蝉鸣不断。 普拉美斯心烦意乱,走到窗边伸手驱赶。冷不防地,一个黑影从窗口翻身窜进了屋内。普拉美斯刚想喊人,那人闪身从后面抱住了他,另一只手顺势捂住了他的嘴。普拉美斯受过专业的训练,突然被制住也不慌张,抬起胳膊肘向后猛击,一下就杵在了那人的肚子上。那人闷哼一声,但手上丝毫没敢放松。拉扯中,桌上的花瓶摔在了地上。 那人见势不妙,只能出声喝止:“是我,雷赫麦尔。”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普拉美斯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 见普拉美斯不再挣扎,雷赫麦尔这才松开了手。 帐内的异响惊动了一队巡逻的土兵。为首的队长来到窗前询问:“团长大人,出什么事了?” 普拉美斯回道:“没事,只是失手打碎了一只花瓶。” 队长一听,吩咐手下:“你,去给团长大人收拾一下。” 普拉美斯赶紧阻止。“不用了。你们继续巡逻,打起精神!” “遵命!”队长不敢久留,带着手下离开。 打发走了土兵,普拉美斯转过身,一脸欣喜地拉住雷赫麦尔的手。“这几日你去了哪儿?出什么事了?” 雷赫麦尔问:“你相信我吗?” 普拉美斯点点头。 雷赫麦尔笑了,拉着普拉美斯就往外走。“什么都别问,跟我去个地方。” 第19章 真相大白 普拉美斯跟着雷赫麦尔,偷偷摸摸地来到了营地后方。这里建有一座监狱,是用来关押战俘的。 门口的守卫不严,只有几个昏昏欲睡的土兵,两人轻松晃了进去。 时近午夜,上百号犯人大多陷入了梦乡。囚室内鼾声大作,此起彼伏。 雷赫麦尔径直来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囚室,这间囚室的门没有上锁,囚室的中央站着个人。 是赫纳布!这么晚了,他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不会答应的。”囚室里传来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原来角落里还坐着个人。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但这个声音……很熟悉!是安努斯! 普拉美斯刚要进去,被雷赫麦尔拦住,还给他比了个“嘘”,示意他不要出声。 赫纳布对安努斯道:“赞南扎已经死了。你不用再坚持了。” “你杀了他?”安努斯的声音里满满是不可置信。 赫纳布平静地说:“我不能留他。” 安努斯又问:“普拉美斯知道吗?” 赫纳布的声音依然很平静。“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原来是阿布杀了赞南扎!知道真相的普拉美斯,颓然地瘫坐在了地上。 “谁?”异响惊动了囚室内的赫纳布,他抽出腰间的弯刀,慢慢地向门口挪去。 “是小爷我!”雷赫麦尔大喝一声,闯进了囚室,横刀与赫纳布战在一处。 两个照面,赫纳布认出了来人。“怎么是你?” “没想到吧,你这个小人!”雷赫麦尔嘴上骂骂咧咧的,手上的刀却没有放慢半拍。 十几个回合过后,两人难分伯仲。赫纳布不想久战,虚晃一刀,躲过雷赫麦尔的猛扑,闪身到了他的背后,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雷赫麦尔踉跄着,直面摔倒在地上,还没等他爬起来,赫纳布的刀已经跟了过来。 囚室外的普拉美斯终于清醒,以为赫纳布又要下狠手,登时扑了过去,护在了雷赫麦尔的前面,厉声怒斥:“你要干什么!” 赫纳布见冲进来的人是普拉美斯,赶紧撤刀,退到一旁,一时没了言语。 刚才发生的一切,让普拉美斯陷入了歇斯底里,他用嘶哑的嗓子冲赫纳布吼道:“你这个刽子手!伪君子!你杀了赞南扎,还骗我是赫梯王所为!” 赫纳布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但还试图解释:“普拉美斯,为了帝国,赞南扎必须得死。”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小人?普拉美斯的肩膀不受控地颤抖着。“他本来会成为法老。你杀了法老,还敢说为了帝国?” 赫纳布继续辩解:“他是赫梯人,绝不可能成为法老!” 普拉美斯怒不可遏,冲赫纳布嚷道:“杀了赞南扎,帝国将永无宁日,赫梯人会以此为由南侵。你安的是什么心?” “我安的是什么心?你说我安得是什么心!就算让他做了法老,两边也不会有人当他是法老。就算我答应了,千千万万的将土和民众也不会答应。他只是苏比鲁利乌玛用来吞并埃及,奴役埃及人的一颗棋子!” 这是赫纳布第一次对他呛声,普拉美斯被镇住了,他不得不承认赫纳布说的有些道理。于他而言,赞南扎是他的兄弟,因为他从未真正把自已当作一个埃及人。在普通埃及民众的心里,赞南扎等同于赫梯,让赞南扎成为法老,等同于埃及被赫梯奴役。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即使你不同意,也不用杀了他吧。” 赫纳布叹了口气。“普拉美斯,他既然来了,赫梯他就回不去了。不能成为法老,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你救不了他的,你只会为他陪葬。” 普拉美斯想起离开哈图沙时,苏比鲁利乌玛握着赞南扎的手,一脸慈爱地说:“儿啊,此去一路小心。若埃及人胆敢欺负你,我赫梯帝国的铁骑将踏平底比斯!” 难道那时赫梯王就已经动了杀心? 第92章 普拉美斯默默地走出囚室。雷赫麦尔恨恨地瞪了眼赫纳布,也跟了出来。 “现在可以放了我了吧?”坐在墙角的安努斯伸了伸手,示意赫纳布给他解开绑缚。重获自由的他望着普拉美斯远去的背影,悠悠地说:“你不该骗他的。” …… 普拉美斯在黑夜中慢慢前行,不知不觉来到了乌提的军帐外。他拒绝了一直陪着他的雷赫麦尔,独自一人走了进去。门口的两个侍卫见是普拉美斯,也没上前阻拦。 乌提躺在床上,整个人被绷带绑得严严实实的。他眉眼安详,脸色红润,已然呼呼进入了梦乡。 普拉美斯笑了,眼神苦楚。原来那日在草屋,乌提就是要下手的,自已还傻傻地只当是个误会。可能因为乌提一直是他的副官,是他最信赖的兄弟,所以自已从未怀疑过他。 他轻轻地摇醒乌提。乌提见是普拉美斯,赶紧僵直了身子,露出一脸伤重痛苦的表情。 普拉美斯见他还在装,狠狠地在他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胸口上捶了一拳:“很疼吧?” 乌提不假思索地回道:“哎呦呦,疼!疼死我了。”随即,他意识到了不对劲。普拉美斯正惨白着一张脸盯着自已,那神情让他感到陌生。他心虚了,小声嗫嚅道:“好多了,没那么痛了。” 普拉美斯冷笑道:“天那么热,不难受吗?拆了吧。” 乌提知道事情败露,脸一红,讪讪地说:“其实,其实也还行。” 普拉美斯瞥过脸不想看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乌提一边解绷带一边说:“若是让你知道了,你一定会试图说服将军,一定会执意带着王子去底比斯。即使我们最终说服了你,若是让你知道王子有危险,你是决计不可能置他于不顾的。” 见普拉美斯不言语,乌提知道他被自已说中了,继续道:“我觉得将军这次做的对。一个赫梯人怎么可能成为我们的法老?法老是谁?他是埃及的神!这一切都是赫梯人的诡计,他们想要摧毁我们的宗教,霸占我们的土地。普拉美斯,你不能被蒙蔽了啊!” 普拉美斯悻悻地说:“所以你们就联合起来骗我?” 乌提义正言辞地辩解:“将军为了帝国的稳定,主动与阿伊和解,才避免了内战。将军想要杀了赞南扎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的。他如此费心骗你,也是不希望你太难过。” 原来赫纳布早就和阿伊达成了共识。是自已的天真幼稚、轻敌大意才让赞南扎走向了万劫不复,自已才是那个刽子手! 普拉美斯踉跄着走出营帐。雷赫麦尔没有离开,一直静静地在外面等他。 “是我错了吗?”普拉美斯神情木然,像是在问雷赫麦尔,更像是在问自已。 雷赫麦尔心疼地把他拥入怀中,轻声安慰:“你我不过是这乱世的小卒,不要太苛责自已了。” 此刻的普拉美斯,就像一只爬满了裂纹的花瓶,只要轻轻一碰,随时会碎成片片。 第20章 水火难容 普拉美斯病了。 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灰暗,赞南扎的脸时不时地浮现在他的眼前,扭曲着,歇斯底里地痛苦哀嚎着。 军中所有的巫医都束手无策。雷赫麦尔很担心,终日守在他身边,衣不解带地悉心照顾他。 几天后,赫纳布出现在了普拉美斯的营帐外。雷赫麦尔霸道地挡在了他的前面,没给一点好脸色。“你把普拉美斯害成了这样,怎么还敢来!” “如果不是你多事,他怎么会知道?”赫纳布推开雷赫麦尔就往里闯。雷赫麦尔还想阻拦,被随行的乌提强行拉走。 赫纳布其实早就想来探病了,普拉美斯病了几日,他跟着担心了几日。但赞南扎的事让他自觉理亏,只能每日向乌提打探普拉美斯的近况。直到听说普拉美斯医药无用,身体越来越虚弱,他再也坐不住了,匆匆赶来。 营帐内,普拉美斯直直地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眉头紧锁,喃喃说着胡话。 “你一定要这样报复我吗?熬死了自已就不能替他报仇了。” 赫纳布在普拉美斯的身边坐下,默默地看了他许久,最后叹了口气,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底比斯来信了。阿美尼亚病得很重。我明天一早出发。你若是想见她最后一面,就立刻马上给我好起来!” …… 第二天清晨,东方才刚泛出点鱼肚白,赫纳布就悄悄地离开了军营。现在边境局势紧张,赫梯大军随时可能来犯,若不是阿美尼亚病危,他是决计不会这时候冒险潜回底比斯的。 一辆马车停在了距离军营不远的地方,马车里已经有了两个乘客,是普拉美斯和雷赫麦尔。 赫纳布昨天的一番话起了作用,普拉美斯听说阿美尼亚病危,一夜间奇迹般地康复了。虽然他的身体依然很虚弱,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但仍然坚持要赶回底比斯,去见阿美尼亚最后一面。雷赫麦尔拗不过他,只能陪着他一起来了。 雷赫麦尔很贴心,带来了软垫和毯子,他抱着普拉美斯坐下,让他枕着自已的肩头休息。 一上车就看见亲密靠在一起的两人,赫纳布皱了皱眉,在他们对面坐下。他很高兴看到普拉美斯这么快恢复了健康,很不高兴看到雷赫麦尔这个跟屁虫也一起来了。自打第一眼起,他就看雷赫麦尔很不顺眼,要不是知道他的父亲是阿吞高级祭司,为了两边表面的和谐,他早就打发这小子去前线修工事了。 第93章 “你不会是忘了自已还是个团长吧。之前不告而别,一走就是半年,我还没有追究你的失职!” 雷赫麦尔也不示弱,戏谑道:“彼此彼此,现在大战在即,您身为将军都可以离开,我只是追随您而已。” 赫纳布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言语,他已经过了逞口舌之快的年纪了,而且从立场而言,雷赫麦尔能与他同行,是他求之不得的。虽然他和阿伊已经达成了和解,但其实各有各的盘算。雷赫麦尔是北部军中军阶最高的阿吞派将领,这小子在北部军的每一天,他都得打起精神提防。若在自已离开的这些日子里,这小子趁机兴风作浪,那可就麻烦了!北部军是自已的资本,阿蒙拉派的底气。 …… 车行半日,一路的颠簸让普拉美斯很难受,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吐了雷赫麦尔一身。 赫纳布赶紧叫停了马车,指着不远处的小河对雷赫麦尔说:“快去洗洗吧。” 雷赫麦尔不放心离开普拉美斯,但他现在一身污物也确实不妥,只能恋恋不舍地下了车。 赫纳布见他走远,迫不及待地坐到普拉美斯身边,将病恹恹的普拉美斯拉过来,靠在了自已的身上。 普拉美斯虽然脑袋晕乎乎的,但也知道身边的这人是赫纳布,推搡着不愿顺从。 “别动!你若是想活着见到阿美尼亚,还是留着点力气吧。”赫纳布不得不恐吓他。 普拉美斯哪肯乖乖听话,可他毕竟已经病了几日,没有太多的力气反抗,很快就累得呼呼喘气,认命地倒在了赫纳布的怀里。“别想我会原谅你!”他紧闭着双目,连一个正眼也不愿给赫纳布,用他可怜的执拗坚持着。 赫纳布见普拉美斯终于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了,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取过包袱,从里面掏出只香袋,套在了普拉美斯的脖子上。 一股浓郁的薄荷香悠悠散开。真好闻啊!普拉美斯的鼻子下意识地抽动了两下,一阵强烈的睡意袭来,不知不觉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雷赫麦尔快速清理干净了身上的污物,返回马车。一上车,他就看见普拉美斯躺在赫纳布的怀里,一脸安详,顿时怒从心来。可刚要发作,赫纳布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嚷嚷,就可怜可怜他,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吧?” 雷赫麦尔愣了愣,确认普拉美斯确实睡着了,蹑手蹑脚地在他对面坐下,默默地看着他发呆。 你这么快就忘了他是杀死赞南扎的凶手了吗?他这样的人值得你那么喜欢吗? …… 半夜,普拉美斯醒来,看了眼身旁睡得正香的赫纳布,轻轻地挪开他圈着自已的胳膊,坐到了雷赫麦尔的身边。 雷赫麦尔睡得迷迷糊糊的,忽感到身侧一暖,不自觉地翻了个身,贴了过来,将普拉美斯搂进了怀里,而后继续呼呼大睡。 普拉美斯身子一僵,没有推开他。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有个温暖的怀抱,有个可以信任的人,让他觉得无比安心。很快,他也沉沉睡去,均匀的呼吸声再次响起。 赫纳布睁眼坐起,刚才他就醒了,一直眯缝着眼瞧着二人。他看着普拉美斯坐到了雷赫麦尔的身边,看着他俩搂在了一起。他只觉得心上像是被扎了几刀,再没有了半分睡意,眼底一片清明,就这样盯着对面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守了一夜。 第21章 神的使者 在古埃及,太阳神拉一直是受众最广的神。到了新王朝时期,统治者将都城底比斯的主神阿蒙与拉的形象结合,创造了阿蒙拉,以此来加强宗教统治。这样的创新,使得阿蒙拉代替了拉神,成了古埃及地位最崇高,也是受众最广的神。但在埃及北部的赫利奥波利斯是个例外,这里仍以太阳神拉为尊,被称为拉神的圣城。 这日,三人途径圣城,正赶上古埃及重要的节日:闻风节。城内一片热闹非凡,到处洋溢着节日的喧嚣。 三人随着人流往西走,眼前出现了一片金色的沙地,一直延绵到天际线上。三座银白色的巨大金字塔拔地而起,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几十个祭司围着狮身人面像,和着鼓乐,跳着献给拉神的祭舞。太阳缓缓西落,最后不偏不倚,正好从哈夫拉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的正中落下,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惊呼,纷纷跪趴在地,向太阳神拉膜拜。 上一世,考察队也曾来过这里,当时这里是开罗的吉萨区。如今故地重游,已是物是人非,普拉美斯的心中不免苦闷。 “啊!”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祭祀现场很快陷入了混乱,信徒们四散奔逃,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在事故的中心,躺着个人。 “发生什么了?”普拉美斯抓着一个逃出来的信徒询问。 “邪神!邪神附身了!”信徒一脸惊恐,甩开他的手,跑了。 普拉美斯不信,逆流而行,近了些才看清,那是个少年,正口吐白沫,身体不受控地抽搐着。 癫痫?这种病,他曾在医书中见过。书上说得病之人是被邪神所侵,但何卡雷舒老师却告诉他,这是种不常见的病,虽然发病时凶险,但若病症不重,几分钟后病人就能恢复。 他在少年身边蹲下,按着老师教的办法施救:让病人侧卧,脑袋偏向一边。赫纳布和雷赫麦尔见状,也跟了过来,帮他一起控制少年不停抽搐的四肢。 几分钟后,少年渐渐恢复了平静,普拉美斯长舒了口气。这时,他才留意到周围的人正用惊恐的眼神注视着他们。 第94章 这三个人,他们不怕邪神,他们刚刚亲近过被邪神附身的人,很快也会被邪神附身! 谁也不敢靠近他们,有几个胆大的,甚至捡起了地上的石子,向他们扔来,其他的人纷纷效仿。 三人见势不妙,赶紧拔刀抵挡,将少年护在中央。人越聚越多,数不清的石头从四面八方飞来,简直防不胜防。 难道他们今天要被砸死在这儿? 突然,普拉美斯感到身后一凉,有什么东西沿着他的脖子,迅速窜到了他的头顶。 “蛇!”人群里有眼尖的,指着他,惊呼出声。 一条通体透明的小白蛇,正悠哉悠哉地盘踞在普拉美斯的头顶。蛇头晃动着,眼瞪得溜圆,嘴里还发出“嗞嗞”的响声。 人群的外围骚动了,几百条各种各样的蛇仿佛从天而降,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前仆后继、源源不断。里面有邪神,外面是毒蛇,人们吓得进退不得。 普拉美斯一动不敢动,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淌下。他从未经历过这番阵仗,难道头顶盘着的这位是蛇王?这些蛇是它招来的? 正当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是赫纳布。 “这些蛇都听从这个孩子的差遣。他不是邪神,他是拉神的使者。他刚才不是中了邪,是在聆听神的教诲。”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少年身边,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你若不想被当做邪神打死,就按我说的做。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大声点!” 少年顺从地点点头,此时的他,意识已恢复了清明,从地上爬了起来,席地盘腿而坐。 “太阳神让我告诉大家,这个国家即将迎来新的变革。在这片神赐予的沃土上,所有的人都会得到众神的庇护,得到众神的祝福,安居乐业,幸福康泰。” 围观的人们,眼神瞬间变了。他们不再惧怕四周的毒蛇,纷纷跪趴在地,向着即将没入地平线的太阳虔诚膜拜,向着能与神交流的少年使者恭敬行礼,口中不停地呼喊着太阳神拉的名字。 黑暗笼罩了大地,骚动就这样有惊无险地结束了。群蛇仿佛是收到了指令,齐刷刷地转身离开,很快就踪迹全无。 少年来到三人跟前,给他们行礼,颇为感激的说:“刚才真是谢谢你们了!我叫拉古德,是拉神大祭司的儿子。若有什么我可以为你们做的,请尽管开口。” 三人皆惊,仔细打量起了眼前的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身材单薄,穿着朴素。眼眸清亮,不染尘埃,举止沉稳大方,处事气定神闲,果然不像是寻常人家能养出的小孩。随便救了个人,居然是圣城最有权势的拉神大祭司拉宏的儿子! 赫纳布上前一步,恭敬施礼,客套道:“大人,我叫布纳,这两位是我的朋友美普和赫雷。我们途经此地,能帮到您是我们的荣幸。” 拉古德微微一笑。“我从小就有这个病,多亏了你刚才的一番说辞,竟让我成了神的使者。你可真是机敏啊!” 赫纳布假意谦虚:“谢谢大人的夸赞,一时情急,歪打正着。” 拉古德又道:“几位恩人是刚到圣城吧?今晚就由我做东,好好款待各位。” 赫纳布忙推辞:“我们乡野小民,急着赶路,就不叨扰大人了。” …… 见两人相谈甚欢,一旁的普拉美斯不满地嚷嚷:“你们能不能先把这条蛇从我头上撵下去?”从刚才开始,这条白蛇似乎就把他的脑袋当作了宝座,趴得高视野好,悠哉悠哉的,完全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雷赫麦尔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小心地拨弄了两下白蛇,想把它挑下来。白蛇很不爽,张开大嘴,露出了长长的獠牙,凶狠地朝雷赫麦尔“嗞嗞”。雷赫麦尔不肯放弃,继续拨弄,但白蛇死活不愿下来。 白蛇霸着自已的脑袋不挪窝,这让普拉美斯很是无语。但刚见识过数百条蛇围攻的大场面,他也不敢随便处置这条来历不明的白蛇。 第22章 祭司之子 “让我来!” 拉古德示意普拉美斯蹲下,自已绕着他前后左右地转,细致地打量着这条小白蛇,像个发现了稀奇玩意儿的小孩子。他从小就很喜欢蛇,家里养了几百条蛇。见众人拿这小家伙无计可施,他自告奋勇来帮忙。 这是一条无毒的蟒蛇,鳞甲细密,排布整齐,在月光的映照下,周身泛着银色的光。它的肤色白到透明,不含一点杂色,就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它的眼睛是血红色的,仿佛两粒名贵的顶级红宝石,别提多好看了!拉古德不禁啧啧称奇,很是喜欢。 “大人!你在这儿啊!”一个约莫十二三岁,小脸圆嘟嘟红扑扑,穿着祭司服装的少年朝他们跑来,脸上写满了焦急。他叫塞比克,是拉古德最亲近的随侍祭司。他见拉古德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大祭司听说您病了,都急疯了,您赶紧随我回去吧!” 拉古德朝小祭司伸出一只手,示意他暂时不要打扰自已。而后,他继续旁若无人、专心致志地观察起了白蛇,时不时还拿小树枝逗它玩。 小白蛇不知道拉古德要做什么,被他烦得不行,猛地张开嘴冲着他“嗞嗞”,长长的獠牙像是在威吓,警告他不要继续挑衅自已的权威。 拉古德反而被逗乐了,嘴角上扬,眼睛弯成了月牙,开心极了。突然,他咧开嘴,上下牙一合,也冲着小白蛇发出了“嗞嗞”的声音。 第95章 拉古德会蛇语?在场众人皆是惊疑。 小白蛇有些懵,闭上了嘴,没与他互动,只是用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对他很是警觉提防。 拉古德对普拉美斯说:“我打小就养蛇,见过的蛇成千上万,从没有哪条像它这般漂亮。它也算是搭救过我,和我有缘,不若我给你100德本黄金,你把它让给我吧?它在我这里,会得到最悉心的照料。” 100德本黄金!这可是个大数目!普拉美斯忙解释:“它不是我的,只是凑巧爬进了我的背包。” “不是你的?那就太好了!”拉古德的眼眸里精光闪过,冷不防地伸手,就要去抓蛇的三寸。 小白蛇大惊,闪身避过了拉古德的爪子,随后暴起,张嘴向他扑来。拉古德早有准备,往后退了两步,躲过了它的进攻。小白蛇见一击未中,也不恋战,赶紧又缩了回去,继续盘在普拉美斯的头顶,警惕地盯着他。 拉古德有些遗憾,悻悻地对普拉美斯说:“真是可惜,它好像不怎么喜欢我,和你倒是有几分亲近,不若你收了它吧?” 小白蛇似乎听懂了拉古德的意思,弯下脑袋,看着普拉美斯。 眼前突然冒出一只吐着信子的蛇头,普拉美斯吓得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全身的衣服瞬间被冷汗浸湿。众人也被吓得不轻,想要上前帮忙,但不知如何出手。 小白蛇依然稳稳地盘踞在普拉美斯的脑袋上,悠哉悠哉地看着他,像是在嘲笑他的胆小失态。 一人一蛇就这样对视良久。见小白蛇没有要攻击自已的意思,普拉美斯渐渐放下心来。 拉古德忍不住催促:“你喜欢它吗?喜欢就收了吧?” 普拉美斯确实有些心动,这条小白蛇长得真是太好看了,通体白皙,色如凝脂!可一想起刚才群蛇聚集的场面,又觉得不行。一呼百应的蛇王哪会甘愿做他的宠物? “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它?只是它不一定愿意跟着我啊!” 拉古德笑了,一把抓过普拉美斯的胳膊,凑到小白蛇近前。“你别看它是条蛇,可通人性了!” 小白蛇看了看两人,用舌头轻轻地舔了舔普拉美斯的手心,温顺地爬了上去。冰冰凉凉、滑而不腻的触感,让普拉美斯的心瞬间跳得好快,本能地想要躲开,但手被拉古德死死地拽着,不能动弹。小白蛇缠上了普拉美斯的手腕,一圈又一圈……远远看去就像他戴了只精致的白玉手镯。 拉古德拍手叫好。“看,我就说嘛,它喜欢你!” …… 与普拉美斯三人道别后,拉古德随着小祭司塞比克匆匆返回神庙。父亲已经知道了今天的事,他闭着眼都能想象得出老头雷霆万钧般的震怒,等待他的必将是一场暴风骤雨似的洗礼。 塞比克嘟着小嘴埋怨道:“您不是每天都会做占卜吗?难道不知道自已今天会发病?为什么还要独自外出?还去了人那么多的地方!这太危险了!祭司大人可担心您了,把我们挨个臭骂了一顿。” 拉古德叹了口气。“最近我总是梦魇,巫医说我应该多出去逛逛,找些乐子。今早我卜了一卦,卦上说‘今日虽凶险,幸得遇贵人’。有贵人在,我还怕什么?” 塞比克好奇地问:“贵人?您是说刚才的那几个人吗?我觉得他们不像是普通人,有点像那些当兵的。” 拉古德赞赏地点点头。“你还有点眼见力!那个年长的是北部军将军霍伦海布,小白蛇的主人是他的弟弟普拉美斯,另一个我也不知道是谁,可能是霍伦海布的部下。” “北部军的人!他们偷偷潜入圣城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塞比克很不安。 拉古德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刚才我已经算过了,他们不是为了圣城而来,他们是要去底比斯,途经此地。” 塞比克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嗔怪道:“我知道您的卦很灵验,但即便如此,您也不能拿自已的性命冒险啊!万一他们今天没有出手救您可怎么办?万一那些愚民不相信您,大祭司也无能为力可怎么办?” 拉古德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了。“塞比克,你真是个好孩子!放心,我的命,我心里有数。” 两人继续前行,突然,塞比克想起了一件事。“您什么时候会说蛇语的?我怎么不知道?” 拉古德哈哈大笑,指着塞比克的鼻子说:“小傻瓜,这你也相信?我是唬他们的。” 第23章 临终心愿 经过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三人终于抵达了底比斯。 家奴巴克早已候在了门口,焦急地对赫纳布说:“将军!夫人可能不行了,好不容易才撑到了现在,就等着见您最后一面了。”说着说着,他“呜呜呜”地小声啜泣起来。 赫纳布眉头紧锁,没有多言,径直朝寝室快步走去。 阿美尼亚已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原本她就体弱多病,如今惨白的面上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灵动的大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她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丈夫,脸上现出了久违的笑容。 她挣扎着,用瘦得脱了相的手抚上了赫纳布的脸庞。“阿布,我好想你。”她的声音有气无力,但仍能听出言语间饱含的浓浓情义。 一声“阿布”让在场众人无不动容,仆人们哭成一片,即使是从不落泪的赫纳布,眼眶也泛了红。 阿美尼亚继续说:“阿布,我好怕等不到你。可是见到了你,我还是舍不得去死。” 第96章 赫纳布紧紧地握着阿美尼亚的手:“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都回来了,你会好起来的。” 阿美尼亚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了普拉美斯的身上,惊讶一闪而过,笑着对众人说:“普拉美斯也来了,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他说。” 赫纳布不想走,被阿美尼亚一起赶了出去。 普拉美斯在床边坐下,看着眼前的姑娘,心疼不已。记忆里,这个女孩的笑容可以融化冰川,如今怎么憔悴成了这副模样? “普拉美斯,你知道吗?阿布他不爱我。可即便如此,我依然爱他。你说我的脑子是不是不大好?”阿美尼亚说得很平静,仿佛正在说着和自已不相干的人和事。 阿美尼亚为何和他说起这个?想起自已和赫纳布间的种种,普拉美斯有些心虚。“你别胡思乱想了,阿布是爱你的。边境局势凶险,可他一听说你病了,就立刻赶回来见你。” 阿美尼亚苦笑道:“新婚那晚,阿布在梦中一直喊着一个我不知道的名字,帕米。我问过很多人,可谁也不知道帕米是谁。直到有一天,我见到了一幅画像。我认得出,那是他的手绘。画里的人如此惟妙惟肖,我想他一定很爱他。”说到这里,她巴巴地看向普拉美斯,仿佛想从他的眼眸里看清一切:“普拉美斯,你就是帕米吧。你也爱他吗?” 普拉美斯如遭雷轰,呆愣在当场,仿佛有一场遮天蔽日的海啸正朝自已袭来。 原来阿美尼亚早就知道了他和赫纳布的事,却什么都没说过!可他不是帕米,不是那个赫纳布新婚之夜,在梦里还念念不忘的人! 难道赫纳布从一开始就知道帕米,从一开始爱的就是帕米?难道那张画像里的人是帕米不是他,所以赫纳布才一而再地拒绝他?难道那次醉酒后发生的事,只是因为赫纳布错把他当作了帕米? 残酷的真相磨灭了普拉美斯对赫纳布最后仅存的那一点点爱,他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恹恹地说:“我不是帕米,我是普拉美斯。” 阿美尼亚并不在意他的否认,在她的心里,早就把普拉美斯认作了帕米。“普拉美斯,谢谢你能来看我。这些话藏在我心里很久了,终于能说出来,真是太好了!我走了以后,阿布就拜托你了。”她的眼睛红红的,一大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不争气地滑落。 四目相对,普拉美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有什么资格安慰阿美尼亚?他默默地移开了视线,起身退出了寝室。 赫纳布正等在外面,见普拉美斯的脸色很难看,关切地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普拉美斯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与赫纳布拉开了距离。“你多陪陪她吧。她很爱你。”说完,他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照在床头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身上,满屋尽是缠绵缱绻。 阿美尼亚的脸色依然惨白,但眼里有了神采。赫纳布的怀抱宽大而温暖,声音温柔而富有磁性。他的大手包着自已的小手,轻轻地摩挲着自已的手背。 “第一次见你,我十四岁,你才十岁,只有这么高,小脸胖嘟嘟的。”赫纳布用手比划着,眼里溢满了宠溺。“那时的你,总吵着要我陪你下棋。可你的棋好臭,输了还爱耍赖。” “你才臭棋,你才爱耍赖呢。”阿美尼亚嘟着嘴,装作生气的样子。 “你不仅爱耍赖,还爱哭。我若是不让着你,你就使劲哭。”赫纳布说着,把两只眼角往下一拉,做了个爱哭鬼的表情。 阿美尼亚撇撇嘴,一脸嫌弃。“我哪有那么丑!” 赫纳布笑着搂了搂她。“是啦是啦,你最好看了,哭起来更好看。我记得那时你养了条叫沙雕的猎犬。它一见你哭,就以为是我欺负你,整天追着咬我。你看,我这个疤就是被它咬的。”说着,他把右手伸到阿美尼亚眼前,上面模模糊糊有一圈小小的牙印。 阿美尼亚心疼了,手指轻轻的抚上那圈牙印。片刻后,她失声尖叫道:“讨厌!”这疤,明明是当年她和赫纳布打闹,自已一生气咬的! 赫纳布哈哈大笑,又把她搂得更紧了点。 今晚的月色真美,如果两人能一直这样就好了!阿美尼亚有些伤感,她知道自已快要死了。她凑近赫纳布,满怀期待地说:“阿布,给我画张像吧?”说着,她伸手去抓床头的纸笔。 赫纳布环顾四周,有些为难:“油灯太暗了,我怕看不清。” 阿美尼亚摇了摇赫纳布的胳膊,撒娇道:“就给我画一张嘛,好不好?” 赫纳布搂过阿美尼亚,在她的脸上亲了亲。“乖,明天吧,明天一定把你画得美美的。” 阿美尼亚叹了口气,勉力挤出个笑脸,眼里尽是淡淡的哀伤。“你都没有给我画过像。” …… 第二天清晨,当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候,阿美尼亚在他最心爱的男人怀里闭上了眼睛,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第24章 法老赐婚 阿美尼亚的离世让将军府上下一片哀恸。仆人们忙碌起来,为夫人准备葬礼。 阿美尼亚的遗愿是死后能回到家乡库什,葬在自已家族的墓地。为此,她早早地给父亲、库什总督胡依写了信,让他来底比斯带自已回家。爱女的离世让这位老人心力交瘁,一夜白头。 他对赫纳布说:“我这一去,怕是不会再回来了,也许以后不能再帮你了。” 第97章 赫纳布愣了一下,旋即拥抱了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父亲大人,这些年您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谢谢您!” …… 宫里很快传来了口信,阿伊召赫纳布进宫。在赫纳布抵达底比斯前,阿伊匆匆娶了王后安凯塞纳蒙,坐上了埃及法老的宝座。 最近发生的大事实在太多了!一向倚重将军的图坦卡蒙法老暴毙,而与将军敌对的阿伊成了法老,如今地位显赫的将军夫人病故。一大片阴云笼罩在将军府的上空,也许真要变天了!仆人们私下里议论纷纷,惶惶不安。 这天晚上,赫纳布被留宿在了宫中,彻夜未归。普拉美斯很担心,他们这次回底比斯可是一个兵都没带。虽说赫纳布已经和阿伊和解,但两边长久来势同水火,不可不防。阿伊这么快就知道了赫纳布的行踪,显然在这个家里,早已安插了暗梢,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了。不过,赫纳布应该早料到了这些事,必有应对之策……x? 雷赫麦尔知道普拉美斯在担心赫纳布,酸溜溜地说:“放心吧,阿伊还要依仗北部军,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普拉美斯心虚地辩解:“我怎么会担心他呢。我是在担心他们又要密谋坏事!” …… 第二天清晨,普拉美斯早早起床,想摘几朵院中刚刚盛开,还沾着露珠的茉莉。阿美尼亚生前最喜欢茉莉,他打算亲手编只花环,作为最后的礼物。 两个女仆从院廊边经过,没有注意到花丛后的普拉美斯。 稍年长的那个妇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听说了吗?府上要办喜事了!” 年轻的那个姑娘闻言,大吃一惊。“现在办喜事?夫人不是才刚走吗?这不太好吧!” 见她一惊一乍的,妇人不屑地白了她一眼。“又没说是现在,也许要过一阵子吧。今天一早,将军大人命我将东面的那间大房子打扫干净,还让我准备全套的新婚用品。” 姑娘想了想,怯生生地问:“难道是普拉美斯大人要结婚了?” 妇人赞同地点点头。“我觉得是,团长大人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亲了。” 姑娘叹了口气,面露羡艳之色。“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能有这么好的福气!” 妇人听出了其中的醋意,笑着用手指戳了戳姑娘青春粉嫩的小脸:“哈,你是不是喜欢团长大人?也难怪,团长大人年轻有为,还生得那般好看,像你这样的小姑娘有哪个不喜欢他?哈哈哈,你看你,脸都红了!快说是不是?” 姑娘一脸娇羞,不好意思地轻轻推了妇人一下。“姐,你说什么呐!我哪有!” 妇人哈哈大笑。 “姐,你又捉弄我!”姑娘更害羞了,低着头小声嗫嚅。突然,她发现了藏在茉莉丛后的普拉美斯,惊呼出声:“呀!团长大人!”因为惊吓,她的小脸瞬间刷白刷白的。 普拉美斯本无意偷听,没想到女仆们竟八卦起了自已。他本想躲一会儿等她们离开,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只能红着脸从花丛后走了出来,尬笑着和她们打招呼:“今天的天气真不错!我来采几朵花。”说着,他举了举手里的两朵茉莉,想要掩饰此刻的不自在。 “团长大人,早上好。” “团长大人,您起得真早啊!” 女仆们知道刚才的对话都被普拉美斯听见了,羞臊得很,打了个招呼就低着头赶紧离开。 待她们走远,普拉美斯细细琢磨起了她们刚才谈论的事。赫纳布正在为自已置办新婚用品?他要结婚为什么他自已不知道? 他的心头升起了不祥的预感,三步并两步向赫纳布的寝室走去。 …… 赫纳布正在屋里整理阿美尼亚的遗物。 他面色憔悴,阿美尼亚的突然离世让他近日来噩梦连连,梦里到处都是阿美尼亚的身影。在人生的最后时刻,阿美尼亚笑着对他说:“阿布,我爱你,我不后悔。”那渴望的眼神像一把匕首,直直地扎在了他的心上。他知道阿美尼亚在等着他说“我也爱你”,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普拉美斯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听仆人们说了,你正在为我准备新婚用品,你要让我和谁结婚?” 赫纳布停下了手里的忙碌,抬头注视着他,平静地说:“不是你,是我。一个月后,我要和阿伊的小女儿穆特奈得梅特成婚。” 赫纳布要再婚!阿美尼亚尸骨未寒,他就忙着续弦!对方还是阿伊的女儿! 普拉美斯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指着赫纳布的鼻子骂道:“你,你对得起阿美尼亚吗?她那么爱你,到死都在替你着想。就算是阿伊逼你,你也不能答应啊!” 赫纳布默默地听着,也不反驳。待普拉美斯骂完,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法老陛下没有逼我,是我自愿的。能得到法老陛下的赐婚,是莫大的恩宠!能娶到法老陛下的女儿,是我的荣幸!普拉美斯,阿伊现在是法老了,你以后也要敬称他为‘法老陛下’,明白了吗?” 普拉美斯愣住了,仿佛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不在的那几个月里,这两人到底做了什么约定?先是杀了赞南扎,如今又要联姻! “呸”,他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一句话也没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赫纳布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地说:对不起,普拉美斯。我暂时是走不了了,但你得回北部军区,那里需要你。 第98章 第25章 贵女逃婚 普拉美斯心中悲愤,恨自已眼瞎,为阿美尼亚不值。他沿着尼罗河畔,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夕阳西下,他的影子被拉成了长长的一条线,远远看去,孤独而落寞。不知不觉,他来到了南郊,再往南走就是茫茫的沙漠了。 突然,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名妙龄女子。她的四肢修长,身姿曼妙,体态轻盈,举手抬腿间像只高傲的天鹅,正在河边翩翩起舞。 这里人烟稀少,破败而荒凉,没有观众,怎么会有人在此跳舞呢? 普拉美斯好奇,紧走几步,终于看清了女子的模样。那头标志性的金色短发,在夕阳下闪闪发光,是斯特拉!财务官玛雅的女儿。这支舞正是《拉与我们同在》! 今天的斯特拉画着精致的妆容,戴着全套的昂贵首饰,看起来比当年在奥佩特节上打扮得还要隆重。 普拉美斯不敢贸然打扰,躲在树后,静静地欣赏。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舞蹈啊!相比当年,斯特拉现在的技艺更精湛了! 河滩上,留下了她一个接着一个的跳跃,一个接着一个的旋转……舞蹈渐入尾声,她踮起脚尖,展开白皙的双臂,扬起修长的脖颈,望向即将落下的太阳,眼神无比悲伤。突然,她纵身高高跃起,追随着即将没入地平线的太阳而去。 “啪!”重重的落水声。岸边休憩的水鸟受到了惊扰,齐刷刷振翅飞上了天空。 不好!普拉美斯的心一下子空了,不假思索地从树丛后冲了出来。几乎与他同时,从旁边的灌木后窜出了另一个身影,是努弗尔!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很诧异,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救人要紧!他们二话不说,双双跃入河里,奋力向斯特拉的落水点游去。可是哪里还找得到斯特拉?她那一身价值不菲的黄金珠宝首饰实在是太重了,人落水后迅速下沉,早不见了踪影。太阳已经落山,水下黑黢黢的,两人只能靠摸索着辨别。x? 斯特拉不会有事吧? 普拉美斯只觉得心好痛,仿佛那里破了个黑洞,洞越来越大,铺天盖地,要把他整个人活活吞噬…… 寻觅良久,他在河底摸到了一只镯子,沉甸甸的像是黄金做的!他赶紧浮上水面,借着月光细看。黄金、玛瑙、青金石,一看就价值不菲。应该是斯特拉的吧?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努弗尔的脑袋也冒了出来,他什么也没找到,一脸焦急失望。突然,他像是发现了宝藏,指着堤岸的方向,惊呼出声:“斯特拉!” 就在刚才,两人忙着在水下摸索的时候,斯特拉已经丢弃了全身的首饰,自已游上了岸。她浑身湿漉漉的,抱着胳膊蜷缩成一团。她望着天空中明晃晃的圆月,不知在想着什么。 普拉美斯的水性好,很快就上了岸,冲斯特拉道:“你没事吧?刚才真把我吓着了。”?? 在这里遇见旧人,斯特拉愣住了,下一秒红了眼眶,哭得梨花带雨。 普拉美斯吓了一跳,顿时手足无措,只能“没事了,没事了”重复着宽慰她。 斯特拉哭了一会儿才停下,晚风吹过,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普拉美斯见状,绅土地坐到她身边,用自已高大的身躯替她挡风。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斯特拉的心漏跳了半拍,脸瞬间红了。她用余光偷瞟了眼普拉美斯,见普拉美斯神色如常,这又让她的心情跌回了谷底,但还是出于礼貌,用嘶哑的嗓音说了声“谢谢”。 普拉美斯关切地说:“天黑夜凉,我送你回家吧。” 斯特拉摇摇头。“我不走!” 普拉美斯掏出刚从河里捡回来的镯子,递了过去。“这是你的吧?” 斯特拉接过镯子,套在了自已的手腕上,眼神麻木,一句话也没说。 是出什么事了吗?刚才的落水绝不是意外!普拉美斯怕她再寻短见,只能继续坐着陪她。这时,普拉美斯才想起刚才和他一起跳河里救人的努弗尔。他环顾四周,可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这小子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坐了一会儿,斯特拉仍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普拉美斯终于忍不住了,对她说:“你若是没地方可去,要不先去我家住一晚吧?” 斯特拉静静地注视着普拉美斯,神情复杂。许久,她低下头,小声应道:“好。”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尼罗河畔。 斯特拉摸着镯子,定定地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昏黄的月光下,那个背影,高大而健壮,就像一座山。她突然觉得无比安心,小跑了两步,追到普拉美斯身侧,与他并肩而行。 他们不知道,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努弗尔正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发呆。他的手里拿着块薄纱巾,是刚从附近的农户家讨来的,原本是要给斯特拉御寒用的,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一阵晚风吹过,薄纱巾落在了地上,跟着风走了。 …… 第二天一早,普拉美斯刚起床,巴克就急急忙忙地来找他兴师问罪:“你怎么把斯特拉小姐带回来了?” 见普拉美斯一脸疑惑,他忙解释:“你刚回来还不知道吧,王室要和财务大臣玛雅联姻了,就是你的好朋友努弗尔和这位斯特拉小姐。这事虽然还没公开,但早就在底比斯传开了。你和斯特拉小姐以前不是好过吗?这会儿把她带回来可如何说得清楚?” 普拉美斯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惊呼出声:“你是说努弗尔要娶斯特拉?” 第99章 巴克没好气地说:“是啊!据说因为斯特拉小姐坚决反对,正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呢,所以才迟迟没有定下婚期。大晚上的,两个人湿漉漉地回了将军府,仆人们都看着呢!这下你让将军如何向玛雅大人交代,如何向法老陛下解释?用不了半天,这段桃色新闻就能传遍底比斯的大街小巷……” 普拉美斯再也听不下去巴克絮絮叨叨的埋怨,“腾”地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第26章 两场婚礼 走进斯特拉的客房,普拉美斯开门见山地问:“你是因为和努弗尔的婚事,才不愿意回家的吗?” 斯特拉点点头,也不隐瞒。“我不想嫁入王族,从此相夫教子。我只想做自已想做的事。” 普拉美斯记得玛雅希望女儿嫁个达官显贵荣华一生,而斯特拉却心心念念只想做个女祭司。昨天的《拉与我们同在》让他惊艳,若是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位美丽的姑娘跳舞,可真是太遗憾了! “昨天你跳得太好了!比奥佩特节时更好!假以时日,我想你一定能如愿,成为自已想成为的人。” 闻言,斯特拉抬起头,目光灼灼。 她突然留意到,普拉美斯的胸前还戴着当年自已送他的圣甲虫项链,心念一动,脱口而出:“普拉美斯,如果一定要嫁人,我可以嫁给你吗?” 石破天惊!被女子当面求婚,直接把普拉美斯给问傻了。 他记得帕米和斯特拉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所有心动的瞬间,可是他不是帕米,他不爱斯特拉。难道帕米的灵魂还留在他这具身体里,才让他的胸口隐隐作痛,生出了立刻答应的冲动? “斯特拉,现在你面前的我,和你爱着的那个我,是不同的。现在的我,没有办法给你幸福。”普拉美斯努力想让斯特拉明白,但是他说的,连他自已也听不明白。 斯特拉困惑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普拉美斯,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没!我没有!”普拉美斯断然否认。该死的,为什么这时候脑海里会出现赫纳布那家伙的脸!他讨厌这样的自已。 斯特拉松了口气,决定做最后的努力。 “普拉美斯,我需要一个丈夫,如果是别人,我宁可去死。即使你不爱我,我也希望能嫁给你。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懂我的人。我只想每天能看见你,和你说说话,这样就很好了。” 普拉美斯犹豫了。斯特拉深爱着帕米,帕米应该也深爱着她,是他这个异世界的灵魂拆散了这对有情人。也许将来有一天,他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帕米会回来,若他现在断然拒绝,对不起他们。可万一他回不去了呢?也许他现在拒绝,斯特拉还能遇到属于她的幸福? 正当普拉美斯不知如何作答的时候,巴克推门闯了进来,冲他嚷道:“普拉美斯,不好了,法老要召见你,还有斯特拉小姐。” 半个时辰后,两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了王宫。阿伊身着便服,在小书房里接见了他们。几年不见,阿伊衰老得厉害,脸上爬满了皱纹和黑斑,还挂了两只硕大的眼袋。 他面带微笑,亲切地将跪趴在地上行礼的两人扶起。“我听说你俩情投意合,想为你们赐婚,不知你们意下如何?恰巧霍伦海布将军不久后也要成婚,不如你们把婚事一起办了吧?” 没有兴师问罪,还要“成全”他和斯特拉,阿伊这是想做什么?普拉美斯没有出声。 斯特拉闻言心下欢喜,法老要撮合他和普拉美斯,她求之不得。而且有了法老的应允,父亲也不好反对。可普拉美斯刚才还没有同意她的求婚……她拉了拉普拉美斯的衣角,怯生生地问:“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楚楚可怜的眼神,仿佛溺水的人巴巴想要抓住岸边的稻草,普拉美斯想起了已故的阿美尼亚,心软了。也许他给不了斯特拉幸福,但他可以给她理解和尊重,支持她实现自已的梦想。 想到这里,他面向斯特拉,单膝跪地。“斯特拉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个求婚的姿势有些新奇,但斯特拉已经不在乎了。她欣喜万分,满口答应:“我愿意!我当然愿意了!” 普拉美斯从自已的小指上取下一枚玛瑙戒指,戴在斯特拉的无名指上。“在我出生的地方,求婚的时候,男人会送给女人一枚戒指,代表着将守护她一生,不离不弃。” 在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送戒指给斯特拉,不知道为什么要承诺守护她。很多年后,想起这一天,他觉得这番话也许是他故意说给自已听的,他想从这一天起,和赫纳布做个了断。 “普拉美斯,我爱你。”斯特拉的声音微微颤抖,激动到落泪。 普拉美斯恭恭敬敬地给阿伊磕了个头。“法老陛下,感谢您对我们的厚爱,我们愿意结为夫妇。这些年我的军饷虽然不多,但应该够在底比斯置办一处新宅子了。我想在那里,为我的新娘,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另辟新居?分开举办婚礼?一抹浅浅的笑意爬上了阿伊的嘴角。他吩咐身旁的仆人:“把我去年买的那块地的地契拿来,再给团长大人准备100德本黄金,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 普拉美斯和斯特拉离开后,阿伊的妻子提伊从小书房的后面走了出来。 “你怎么就把斯特拉许给了普拉美斯?努弗尔那孩子该多伤心啊!我看他是真心喜欢斯特拉的。” 第100章 提伊是阿伊的续弦。她不是努弗尔的亲祖母,但怜他从小孤苦,一直把他当作自已的亲孙子对待。平时她不是个爱管政事的女人,如今却忍不住替努弗尔说话。 阿伊全不在意她的反对。“赫梯大军即将来犯,我不能杀了赫纳布,但也不想放他回去。雷赫麦尔一个人是镇不住北部军的。如今普拉美斯与赫纳布已有了嫌隙,若他能为我所用,替我镇守北境,我也能安心。努弗尔从小就懂事,他会想明白的。” 一个月后,底比斯城中,距离不到百米的两处宅邸里,两场婚礼同时举行。底比斯的官员们都是混迹<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很快就嗅出了其中的不寻常。阿伊虽然把女儿嫁给了赫纳布,但是出钱出地为普拉美斯另辟了新居。他们看着手上的两份请柬,头疼得很,不知该如何选择。 第27章 最强之人(番外七) 回到底比斯后,普拉美斯给小白蛇在院子里搭了个窝。可是,小白蛇似乎并不满意,半夜溜进了他的被窝。 第二天早上,普拉美斯一睁眼,就见小白蛇正用它细长的舌头来回地舔自已的脸。这恐怖的早安吻差点没把他吓得魂飞魄散,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地下。 小白蛇见他这副狼狈模样,很满意自已的杰作,“嗞嗞”地吐着信子,悠哉悠哉地游走了。 之后的日子里,小白蛇都会如法炮制。普拉美斯见它没有要攻击自已的意思,渐渐放下心来。 这天早晨,巴克来给普拉美斯送早餐,正好看见小白蛇在普拉美斯的身上爬来爬去,脸色都变了,哆哆嗦嗦地趴到地上,“砰砰”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普拉美斯吓了一跳:“巴克,你这是做什么? 巴克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本正经地告诫他:“您也要对蛇王尊敬点。”自从知道几百条蛇大闹闻风节祭典这个八卦,他就认定这条白蛇是蛇王,对白蛇极尽恭敬。 普拉美斯把手伸到小白蛇面前,示意它像那天一样缠上自已的手腕。他喜欢那种冰冰凉凉、滑而不腻的触感。 小白蛇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顺着他的脖子爬到头顶,盘成一团。这里才是他的专属宝座! 普拉美斯又气又想笑,但还是嘱咐巴克:“好好喂养它,它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巴克道:“遵命!您不说我也不敢怠慢了蛇王。我每天都给它喂鸭子。它的胃口可好了,一口能吞下一只,一天能吃三只呢!” 这么小的一条蛇,竟能吃那么多!这哪是普通人家养得起的! 普拉美斯翻了个白眼。这家伙一定是看准了自已能养活它,才赖上了自已! …… 小白蛇就这样,每天好吃好喝、养尊处优地在普拉美斯这儿住下了。 这日,它刚吞下只鸭子,静静地躺在院子里消食。一只白鼠窜到了他身边,开口说起了人话:“主人,您受苦了!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请随我这边走。” 小白蛇不再“嗞嗞”,也说起了人话:“不用了,我在这里有吃有喝的。” 白鼠有些担忧。“我怕这里不安全,那厮若是知道了找来,又对主人您不利。” 小白蛇不以为意,懒洋洋地说:“我困了。” 被下了逐客令,白鼠只能识趣地离开。 这条被白鼠尊称为“主人”的小白蛇并不是蛇王,事情的来龙去脉得从四年前的河谷欢宴节说起…… 那天,赫纳布来到了帕米家的小祭堂。在一片浓重的熏香中,他嗅到了一抹淡淡几不可察的异香。那是东方才有的香料玫瑰,专属于阿蒙第四先知瓦吉摩斯的味道。 “斯特拉小姐,先知大人也一同回来了吧?” 斯特拉道:“老师还在外云游。” 赫纳布心中冷笑,但没有拆穿。次日,他去了卡纳克神庙。果然,在那里,他见到了瓦吉摩斯。 瓦吉摩斯微微一笑。“你要我支持阿蒙拉?这不可能。” 赫纳布瞬间警惕起来。“难道你要帮阿伊?” “你觉得呢?”瓦吉摩斯冷笑着看着他,似乎被问了个很可笑的问题。“别担心,我很快就会离开底比斯的。” 赫纳布好奇地问:“这次你又要去哪里?” 瓦吉摩斯笑嘻嘻地说:“赫梯。” 赫纳布曾设计在峡谷伏击赫梯王子铁列平,结果反被围困。起初他以为是出了内鬼,直到收到了一封来自赫梯的情报,上面说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个叫美朱拉的男人。情报中有一段关于这个男人的描述:俊美无俦,未卜先知。当时他的脑海里就冒出了瓦吉摩斯的脸,这位能预知未来的先知大人已经行踪不明很久了。 赫纳布试探道:“你认识赫梯大祭司美朱拉吗?” 瓦吉摩斯一愣,随后笑而不语。 原来真是你!你就是美朱拉! 赫纳布顿时热血上头,毫不犹豫地拔刀就砍。阿伊的人,尚可以拉拢,但赫梯的人,绝不能放过! 瓦吉摩斯神情自若,微笑着端坐在椅子上。直到弯刀近在眼前,他才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个眨眼,从赫纳布的视野里消失了,身形快如闪电。 赫纳布大吃一惊。须臾之间,他忽感手肘一麻,弯刀落地。瓦吉摩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拾起弯刀,直指他的前胸。 瓦吉摩斯很强!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让赫纳布直接放弃了逃跑。他知道,即使他跑得再快,也快不过瓦吉摩斯。他努力让自已平静下来,寻找生机。“先知大人还真是厉害,连格斗术也如此了得!” 第101章 瓦吉摩斯见赫纳布既不逃跑也不反抗,竟耍起了嘴皮子,很是鄙夷。“你想杀我?还早五百年。”说完,他扔掉弯刀,施施然地坐回了自已的位子。 赫纳布收刀入鞘,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去赫梯,帮着赫梯人攻打埃及?” “你误会了,我离开埃及只是因为舍不得我的头发。”说着,瓦吉摩斯轻轻拨了拨他如缎子般的黑色秀发。古埃及常年炎热,为了卫生,所有的人都把毛发剃得干干净净的,最多再戴顶假发。 虽然已不是第一次见面,但这副能颠倒众生的长相,还是让赫纳布惊叹,心说:这张脸若是少了头发,确实有些可惜。但要他相信,瓦吉摩斯是为了头发才去了赫梯,他还没那么天真。“别想糊弄我。上次就是因为你,铁列平才没有中计,反而攻击了我的侧翼战车部队。” 瓦吉摩斯恍然大悟。“你说的是那次的事啊?听说你受了重伤?” 赫纳布恨恨地说:“拜你所赐,差点死掉。” 瓦吉摩斯嘿嘿笑道:“那次是我不好,我那么做只是想证实一个猜想。”顿了顿,他从手上摸下一枚戒指,摆在旁边的小桌上。“这就当是我的一点歉意吧。若今后需要帮忙,让人拿着它来找我。” 瓦吉摩斯没有杀他,还说可以帮忙,也许他们并不是敌人。 赫纳布没有拒绝,收下了戒指。这是一枚纯金的戒指,戒盘上有一条团成圈圈的蛇,蛇头昂起,吐着信子,两颗红宝石做的眼珠子,透着诡异的光泽。 …… 两年后,卡克米什城外,戒指又回到了瓦吉摩斯的手上。 “将军想请您帮忙,将普拉美斯团长送回埃及。” 瓦吉摩斯摩挲着戒面,对来人道:“回去告诉你们将军,待春暖花开时,他便能见到他的普拉美斯了。” 第28章 闲散王爷(番外八) 注:瓦吉摩斯就是美朱拉,这一节他在赫梯,所以使用“美朱拉”这个名字。 美朱拉没有食言,他把普拉美斯带出了哈苏城,来到了赫梯首都哈图沙。 努恩塔瑞亚斯哈节上,普拉美斯来神庙找他。他大方地承认自已就是瓦吉摩斯,承诺普拉美斯很快就可以回埃及了。 送走了普拉美斯,他心念一动,喊来随侍小祭司,递上一只乌木匣子。“外面风雪大,你送一送普拉美斯。这串项链当是我送他的礼物,跟他说这可是件稀罕物,能护他平安,不要再丢了。” 小祭司小心地收好匣子,应诺离开。 美朱拉重新躺回他的软榻,目光瞥向墙角。“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一个人影闪身来到软塌前,是赫梯三王子沙里库苏赫。他在美朱拉身边坐下,嬉皮笑脸地说:“果然怎么躲都会被你发现。” 美朱拉问:“你不在卡克米什城老实待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沙里库苏赫谄媚道:“想看你跳舞嘛,难得一次,我怎么舍得错过。” 美朱拉已经习惯了被各种达官显贵恭维,冷冷地说:“看完了为什么还不走?” “不要每次都这么冷淡嘛……”沙里库苏赫指了指普拉美斯远去的方向,眼神里透着危险的味道。“他真是埃及北部军那个名将?” 美朱拉白了他一眼:“你都听见了,还问我?既然你不愿意去,只能让赞南扎去了。有了普拉美斯,你父王应该能如愿收服埃及了。” 沙里库苏赫狐疑地问:“就这么简单?” 美朱拉打趣道:“你……不会是后悔了吧?与埃及联姻可是个苦差事,一不小心就会送命,你还是做个闲散王爷比较自在。” 沙里库苏赫一把抓住美朱拉的手,激动地说:“你居然心疼我,我好感动。” 美朱拉使劲抽出自已的手。“请不要自作多情。” 沙里库苏赫笑嘻嘻地说:“那日你替我解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走!” 美朱拉没想到自已的费心谋划竟被这货如此解读,也懒得解释,没好气地说:“夜深了,我要休息了。”说着,他往软榻上靠了靠,闭上眼,送客的意思。 沙里库苏赫还不想离开,凑到美朱拉的耳边小声地说:“没想到阿蒙先知瓦吉摩斯竟然是你,我对你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不作不会死!美朱拉目露凶光,翻身跃起,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沙里库苏赫也不反抗,也不挣扎,直直地看着美朱拉,嘴角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美朱拉手上一使劲,沙里库苏赫不能呼吸了,脸憋得通红,表情扭曲,但仍然笑着,眼瞳里透出异样的光芒,仿佛圣徒正在被神垂青,饥渴的人看到了水和面包。 美朱拉被他的眼神恶心到了,松开手,嫌恶地推开他,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沙里库苏赫大口地喘着气,剧烈地咳嗽着,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他狂笑着叫嚣道:“你舍不得杀我!舍不得我死!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再来一次,就一次!”??? “还不快滚!你这个变态!”美朱拉冲他吼道。 沙里库苏赫很听话地滚了,可是转眼又滚了回来,手里多了一坛酒。他拔掉上面密封的塞子,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我知道你不喜欢葡萄酒,所以从巴比伦商人那里买了一坛东方的白酒,一起尝尝?”他拿出两只酒杯,给满上。 美朱拉本想拒绝,但他真的好久没有喝过白酒了,那醉人的香味诱惑着他,不自觉地伸手接了过来,一口饮下。 第102章 好香! 沙里库苏赫见他一脸陶醉的模样,又殷勤地给他满上。 一杯,两杯,才喝到第三杯,美朱拉只觉得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软绵绵地倒在了软榻上。 中计了!真是小看了这个变态! 失去知觉的美朱拉,很快现出了他本来的模样,一条二十几米长的白色大蟒蛇。遍身洁白的鳞片在火光中,闪闪发亮,映在墙上,满室光华,绚烂夺目。 沙里库苏赫的手抚上那片片鳞甲,脸色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你在做什么!”小祭司送走了普拉美斯,刚返回神庙,就见到这场面。看着摔在地上的酒杯,他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大喝一声,从身上抽出把匕首,向沙里库苏赫扑来。 沙里库苏赫早有准备,一把粉末撒去,正落在小祭司的身上。小祭司惨叫一声,瞬间瘫软,变成了一只白鼠,趴在地上不动了。 沙里库苏赫用两根手指夹着白鼠的尾巴把他提溜到眼前,想看看死了没有。白鼠突然睁眼,直直扑向他的面门。他大惊失色,用手护挡,白鼠一口咬上了他的手心。他疼痛难当,使劲将白鼠甩了出去。 白鼠结结实实地撞在墙上,又摔在了地上。它踉跄着爬起,看了看昏迷不醒的主人,又看了看一脸气急败坏的沙里库苏赫,知道再拼也是徒劳,一瘸一拐,窜进了墙角。 沙里库苏赫本想去追,但想起随时可能苏醒的大蛇,咬咬牙作罢,嘴上不忘咒骂它:“下次让我见到你,把你剥皮抽筋,喂我的猫!”他低头看了看自已的手,还在滴血,自言自语:“这样也好,省事。” 他坐回软榻,摆正蛇头,找到正中唯一的额鳞,使出吃奶的劲,一把将鳞片拔了出来。 大蛇的头顶登时渗出了鲜血,身体不受控地抖了一下,本来眯着的眼睛瞬间瞪的溜圆,两道血红的竖瞳闪着骇人的寒芒。 沙里库苏赫以为大蛇已经苏醒,吓得跌坐在地上。所幸,大蛇药劲未过,眼瞳很快涣散,又闭上了眼睛。他这才缓过神来,将自已手上的鲜血注入额鳞的位置,口中念起了咒语。大蛇的身体剧烈地扭曲着,从软榻上摔到了地下,喉咙深处发出了痛苦地悲鸣。 沙里库苏赫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切,露出了喜悦的笑容。“乖,别怕,一会儿就好。” 半个时辰后,一切恢复了安静,地上只留下了一条二十几厘米长,奄奄一息,如羊脂白玉般的小白蛇。 …… 三个月后,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卡克米什城内,总督官邸的院中,沙里库苏赫正拿着根树枝,逗弄关在笼子里的小白蛇。 小白蛇刚从冬眠中醒来,懒洋洋地躺着,不愿动弹,被逗得实在烦了,才勉强扬起脑袋,蹦出两句:“你到底想干嘛!你到底想关我到什么时候!” 沙里库苏赫笑嘻嘻地挑起它的脑袋:“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小白蛇懒得理他,躲开树枝,趴着不动了。之后无论沙里库苏赫再怎么逗它,它都装死,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第29章 棋子弃子 底比斯城内,两场婚礼同时进行。除了普拉美斯在书吏学校结识的三个小伙伴外,底比斯的权贵官员最后都选择去参加赫纳布的婚礼,毕竟穆特奈得梅特是法老的女儿。 大婚当日,法老阿伊携夫人提伊到场,权贵们闻风而动,笑脸相迎。穆特奈得梅特年轻时是都城数一数二的美女,如今虽已年近不惑,略显丰腴,但依然温婉娴静,气质出众。这是她的第二次婚礼,没有了少女的青涩,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在华服珠宝的衬托下,尽显王家之女的风范。 酒喝多了,赫纳布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宴席,不知不觉来到了后门。 一阵欢快的鼓乐声从百米外传来,他抬头望去,顿时酒醒了一半。那里是普拉美斯和斯特拉的新家,他们正在举行婚礼。他叹了口气,颓然地靠着墙角坐下,暗自神伤。 “原来你在这儿啊!”身后传来了一个浑厚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赫纳布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他最讨厌的好友,都城警卫队队长孟顿荷特。 “你娶了阿伊的女儿,是打算和阿吞派和解吗?”孟顿荷特笑得春风满面,但言语间却隐隐透着寒意。 赫纳布醉得厉害,眯着微醺的眼睛,舌头都像打了结。“两边……那么多年……哪能和解?苏比鲁利乌玛那个老匹夫,别想占到便宜!” 原来是权宜之计。若你们真和解了,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孟顿荷特长长地舒了口气。沉吟片刻后,他压低声音说:“阿伊老了,不如趁着纳克特敏羽翼未丰,我们先发制人?” 赫纳布摇摇头。“别乱动,还不是时候。” 孟顿荷特见他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普拉美斯的宅子,嗤笑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你难道不想和普拉美斯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赫纳布神色一黯。“他是我弟弟,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孟顿荷特冷笑道:“你真这么想?难道你不担心他有一天会爱上那个女人,倒向阿伊的阵营?” “已经爱上了吧。”赫纳布语气恹恹。他已经收到了宫内线人的汇报,普拉美斯竟当着阿伊的面,单膝下跪向斯特拉求婚,承诺要守护她一生! 孟顿荷特轻笑出声。“真是酸死了!酸死了!他那么喜欢你,哪能那么快变心?但你别忘了,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第103章 赫纳布喃喃道:“阿蒙拉不会允许我们在一起的。我不能答应他,又有什么理由阻拦?即使他真爱上了斯特拉,也不会与我为敌,不会的!” 孟顿荷特把瘫坐在墙角的赫纳布扶正,一脸认真地说:“听我说,我在这个腌臜的世界里唯一的朋友。我根本不在乎普拉美斯会怎样,我只知道你现在一点都不快乐。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没人知道。如果我们见到的是阿吞而不是阿蒙拉,那即便这一生做尽好事,死后怕也要沦为猪狗。来这世间走一遭,谁没说过谎,谁没做过错事?哪个灵魂是干净的?喜欢谁,和谁在一起,真是一件不可饶恕的罪过吗?我们能不能先把这一世过好了,再来担心死后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 赫纳布默默地想:你不知道可我知道啊!但他没有出言反驳,只是淡淡地说:“你不明白的,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不能害了他。” 孟顿荷特长叹一声,不再劝说,有些事必须当事人自已想明白了才行,旁人多说无益。 这时,一个年老而瘦削的身影从普拉美斯家中走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他是斯特拉的父亲,财务官玛雅!孟顿荷特赶紧拽着赫纳布,躲了起来。 玛雅的家仆埃皮紧跟在他身后,轻声细语地说着好话:“大人,您消消气。普拉美斯可是当下底比斯的新贵,被法老器重的大将,前途不可限量。小姐能嫁给他,也是不错的选择。” 玛雅冷哼一声,气呼呼地说:“法老只是想利用普拉美斯压制霍伦海布。为了他的如意算盘,竟要赔上我的宝贝女儿。若哪天他弃了普拉美斯这颗棋子,我女儿岂不是要跟着遭殃?这个普拉美斯,也不知使了什么巫术,竟骗得我女儿死心塌地要跟着他!” 埃皮心虚地四下张望,压低声音道:“大人,还是小心点的好。万一这话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都不知会怎么在法老陛下面前编排您呢。” 玛雅正在气头上,哪听得进去,依然忿忿不平。“枉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竟如此待我!”说完,他气鼓鼓地扬长而去。 …… 此时,在那套新宅子里,普拉美斯和斯特拉,并排坐在床边,默默无言,气氛颇为尴尬。 许久,斯特拉瞥了眼普拉美斯,手偷偷地挪了过去,小指与小指贴在了一起。 那细腻而温热的触感,让普拉美斯全身犹如突遭电击。他迅速抽回手,一脸震惊地看向身边的这个女人。 斯特拉正深情地凝望着他,深蓝色的眼眸犹如浩瀚的大海,粼粼波光让人沉醉。 普拉美斯吓得移开了视线,为难地低下了头,小声嗫嚅道:“我们还是……”话还没说完,两片温热柔软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嘴。 斯特拉这突如其来的大胆举动,把普拉美斯惊得目瞪口呆。一阵晕眩袭来,他瘫倒在床上,昏了过去。 斯特拉吓坏了,小脸刷白刷白的。她刚想起身喊人,手腕处传来一股大力,普拉美斯已经苏醒,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斯特拉忙将他扶起,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停地道歉:“你还好吧?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不该那样的!” 普拉美斯的手抚上了斯特拉的面庞,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像是在触碰一件珍贵而易碎的宝贝。他的眼底似有无限的深情,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长久以来他无尽的思念。 斯特拉,我是帕米,我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第30章 盖世英雄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赫梯四王子赞南扎在两国边境失踪的消息,还是传回了赫梯。听闻噩耗,他的母亲尼芙丽特王妃从此一病不起。据说六个月后的一个晚上,这位西亚一代美人在梦中惊醒,喊着“儿啊,你终于回来了”,之后便香消玉殒,离开了人世。赫梯王苏比鲁利乌玛悲愤交加,调动大军在西亚战场集结,誓要踏平尼罗河三角洲,为妻儿报仇。??? 此后,两军在边境线附近冲突不断,眼见着大战一触即发。阿伊的案头,军报一封接着一封,一封急过一封,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赫纳布屡次请缨带兵出征,都被阿伊以各种理由压下。 一个月后,阿伊突然当着众大臣的面,亲授普拉美斯“将军”之职,派他率领一支五千人的军队,前往北部军区指挥作战。 大军出征前一天,赫纳布收到了普拉美斯差人送来的信,约他当晚在酒馆见面。大婚后普拉美斯一直告假在家,两人已经几个月没见面了。这封信让赫纳布很意外,但他没怎么犹豫,匆匆去赴约。 这家酒馆位于都城南部,酒馆的老板很神秘,从未公开露面过,据说是一位来自南部的富翁。 穿过迂回的长廊,赫纳布被侍者带到了酒馆的西北角,这里很僻静,只有一间独门独户的小屋。房门虚掩,里面传出一对男女的声音,是普拉美斯和他的新婚妻子斯特拉。 斯特拉娇滴滴地说:“有时候我觉得很奇怪,明明我们天天都在一起,可总有说不完的话。你这一走,我可怎么办?” 普拉美斯的声音里透着宠溺。“唉,还没有离开,我已经开始想你了。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已和我们的宝宝!” …… 猝不及防地吃了波狗粮,赫纳布的眉头拧成了麻花,在门口踌躇良久,最后还是走了进去。屋里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红着脸迅速分开。 第104章 普拉美斯胖了些,面色红润,显然婚后的小日子过得很舒心。 斯特拉的小腹微微隆起,笑得娇羞又甜蜜。赫纳布看在眼里,心里难受得很。虽然普拉美斯娶了斯特拉,但阿伊终究是对他存了戒心。据说就因为两人婚后感情甚笃,斯特拉很快怀上了孩子,阿伊才放心让普拉美斯回北部军区。 斯特拉见来人是赫纳布,识趣地离开了房间,留下二人密谈。她不知道丈夫为什么要在出征前密会赫纳布,但她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任,毫不犹豫地答应陪丈夫赴会,帮他们打掩护。 待斯特拉一离开,普拉美斯“噗通”就给赫纳布跪下了,“砰砰”磕头,声音里透着惶恐。 “将军大人,我不是普拉美斯,我是帕米。这次请您一定要救救我!” 他是帕米!赫纳布愣了愣神,将男人扶起,拍拍他的肩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普拉美斯呢?” 男人不敢欺瞒,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句:“大婚那日,我的灵魂突然被他叫了回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声。我想他应该还在我的体内,可能还在怨您,毕竟您那样对他,伤了他的心。”两个不同的灵魂,却拥有同一具身体、共同的记忆。普拉美斯的爱与恨,那些不能与人言说的伤痛他都知道。 你竟然已经离开那么久了!不打算再回来了吗?不想再见到我了吗?赫纳布顿觉心里空落落的,生疼。 “既然你不是普拉美斯,为何不拒绝法老的任命?战场凶险,可不是儿戏。” 男人神色一黯,喃喃道:“在斯特拉的心中,她的丈夫是所向披靡的大英雄,我不想让她失望。” 若是让斯特拉发现他不是普拉美斯,而是一个住在这具躯体里,叫“帕米”的灵魂,斯特拉还会依然爱他吗?这是他最想知道的答案,却是他最不想问的问题。 虽然他才是这具躯体真正的主人,但他看起来却像一只占了鹊巢的斑鸠,所有的人只知道普拉美斯不知道他。虽然他拥有普拉美斯的记忆,但他不通谋略,不会带兵打仗。那个经历了战火和鲜血洗礼,一步步爬上北部军塞特团团长位子的男人,是普拉美斯,不是他。 他不想认输,他要抢回自已的身体,他要留在斯特拉的身边,成为她仰慕的丈夫,人人敬重的英雄。他对赫纳布说:“将军大人,我此去不能胜就得死。请您帮帮我,让我成为普拉美斯那样的人吧?” 见赫纳布默默不言,他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将军大人,如果我死了,普拉美斯也没法独活,您真的能对他那么狠心吗?” 赫纳布错愕地看向男人,心头隐隐作痛。帕米竟然为了个女人,用普拉美斯来威胁自已?不,这个人不是帕米,他只是个和他们长得很像,完全陌生的存在。他的帕米,他的普拉美斯,去了哪里? “我答应你,我会写封信给安努斯,让他尽力帮你。”想了想,赫纳布又补充道:“你是帕米不是普拉美斯这件事,除了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你必死无疑。” …… 第二天一早,大军开拔,普拉美斯与斯特拉在城门口依依惜别。 普拉美斯摸了摸斯特拉的肚子,眼里尽是不舍。“我想先给他取个名字。” 斯特拉打趣道:“要不就叫他开心果或者曲奇吧。”之前,普拉美斯曾告诉她,在遥远的北方,那里的人们常用开心果、曲奇来给小狗命名,听着喜庆。 “我希望她是个女孩子,就叫她拉菲娅吧。她一定会像拉神一样温暖大方,像你一样美丽可爱。”普拉美斯笑嘻嘻地在斯特拉的脸蛋上亲了亲,惹得身后的一众将土起哄连连。 斯特拉被臊得羞红,不好意思地撇过脸。“别闹!那要是个男孩子呢?” 普拉美斯想了想说:“那就叫他塞提梅里安普塔吧。希望他能得到塞特神和普塔神的眷顾,生得聪明又健壮,成为你期待中的盖世英雄。” 第31章 穷追不舍 普拉美斯去了前线,但幸运之神并没有眷顾他,节节败退的消息频频传来,埃及上下一片惶恐。 三个月后,法老阿伊的案头放着一封来自南部军将军纳克特敏的长信。纳克特敏是法老阿伊现在唯一的儿子,埃赫那吞法老第四位公主涅弗尔蒙的丈夫,帝国未来的继承人。 “父王,您不觉得奇怪吗?堂堂塞特团团长,竟如此不堪一击,这是他真正的实力吗?我看他是故意的,意在迫使您让赫纳布出征,重掌帅印。现在人人都以为普拉美斯是我们的人,他的失利必然会影响您的威望。请派我去北部前线吧。” 纳克特敏一直怀疑普拉美斯就是当年那个在沙漠中失去踪迹的小孩,之前屡次设计谋杀,均未得逞。不久前,他得知普拉美斯娶了玛雅的女儿,认定其中必有阴谋,打算亲自前往北部前线一探究竟。 阿伊没有答应他的请求,而是命令他速速返回底比斯。阿伊已年过花甲,他打算在奥佩特节上,昭告天下,今后与儿子纳克特敏共同执政。 “阿吞神不缺能征惯战的将军,他缺的是能运筹帷幄的统治者。孩子,我老了,将来你得替我坐稳这个位子,让阿吞的光辉永世普照这片土地,不然我死不瞑目。” 这封回信,纳克特敏没有理会。而是带着副官布诺,偷偷地离开了南部军区。 …… 两个月后。 第105章 驻守在北部前线的埃及军队,已经退守至地中海东岸的美吉多城一带。美吉多城北连黎巴嫩,东临幼发拉底河,西南面被蜿蜒起伏的群山环绕,易守难攻,是军事和贸易的必经之地。 普拉美斯得知纳克特敏来了,亲自出城迎接。多日来的征战让他心力交瘁。即使有安努斯在一旁指点,他依然无法胜任将军的位子。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会面。纳克特敏眯着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记得那个被浓雾环绕的少年,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下巴,嘴角有痣……为什么这个人没有? 之后的几天,纳克特敏在普拉美斯的陪同下视察了防御工事,清点了后勤储备,主持召开了军事会议,商议下一步作战计划,俨然他才是北部军的首领。普拉美斯种种掉链子的表现,进一步加重了他的怀疑。 这个男人谋略平平,眼神过于干净,缺少久经沙场的战土特有的沧桑,缺少手握重兵的将领应有的豪情。一个荒唐的想法跃入了他的脑海,难道这个人不是普拉美斯,是赫纳布为了迷惑父王,找来的替身? 纳克特敏很纠结,对副官布诺道:“我觉得他不是普拉美斯。” 布诺想了想说:“殿下,您在战场上就没有错杀过一个人吗?如果他是冒牌货,您杀了他,真正的普拉美斯才会出来。” 这番话令纳克特敏茅塞顿开,笑容重新浮上了他的嘴角。 …… 几日后,赫梯来犯,两军在美吉多城外列阵。长长的队伍延绵几百米,全副武装,战马嘶鸣,空气中充满着肃杀之气。 纳克特敏突然提议:“普拉美斯将军,此战不如由我来指挥,你当先锋,如何?” “这……”普拉美斯心虚了,虽然有安努斯的帮助,虽然他已经苦练了几个月,但是那些武器仍然手生。 “后方由我指挥,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吗?”纳克特敏不给他反对的机会。 普拉美斯无奈,只能答应。 军号声起,乌提驾驶着战车冲了出去,在敌军中左突右闪。普拉美斯尽力保持镇定,左砍一刀,右射一箭,小心地躲避着来自敌军的攻击。 这一仗埃及险胜,在太阳即将落山前,鸣金收兵。普拉美斯心情大好,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上战场厮杀,现在他也能算是个勇土了吧?他相信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一定能成为真正的普拉美斯!蔚蓝的天空中浮现出了斯特拉的笑脸,算算日子,再过一个月他们的孩子就该出生了。 “危险!”身后传来一声呼喊。一个满脸血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赫梯土兵,在普拉美斯的战车经过身边的时候,突然一跃而起,冲着他就是一刀。得手后,土兵没有逃窜,直接抹脖子自杀了。这显然是场有预谋的刺杀,这个土兵就是个死土! “将军!” “将军!” 埃及军中乱作一团,普拉美斯倒在了乌提的怀里,鲜血染红了战甲。在意识陷入昏迷前,他看见几只秃鹫在头顶上方低低盘旋,似乎昭示着死神即将来临。 纳克特敏闻讯赶来,见普拉美斯一脸死气,强压着激动不已的心情,伸出颤抖的右手,像是要查探他的心跳,实则默念起了咒语。他要使用阿佩普给他的最后一支验身咒了。 突然,一只秃鹫俯冲下来,咬上了他的左胳膊。他疼得脸都扭曲了,挥拳打向秃鹫。秃鹫见势不妙,逃之夭夭。 哎呦!左胳膊上传来的剧痛让纳克特敏暗叫不妙,刚才一不留神,验身咒竟用到了自已的身上。他被巫术反噬,直接晕了过去。 安努斯见他受伤倒下,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正待查看伤情,却见怀里的人变成了个陌生的美男子。这人是谁?没等他反应过来,美男子又变回了纳克特敏。 “殿下!”副官布诺赶到,伸手把纳克特敏揽了过去,亲卫队一拥而上,将还在愣神的安努斯挤到了外面。 …… 几个时辰后,纳克特敏苏醒。他喊来巫医,询问普拉美斯的生死。 巫医跪在地上,恭敬答道:“将军大人的伤情很凶险,但尚有一线生机。殿下请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救治将军大人的。” 纳克特敏皱了皱眉,不紧不慢地说:“我看普拉美斯将军这次是不行了,就算伊西斯女神降临,怕也救不了他了,你说是不是?” 巫医嗅出了言语间危险的气息,细细一琢磨,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跪在地上,全身瑟瑟发抖,不停地给纳克特敏磕头。“小人才疏学浅,将军大人的伤,小人怕是治不了,请您另请高明。” 纳克特敏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好好照顾将军大人。” 第32章 血溅内宫 前线战报传来,普拉美斯将军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埃及军心动荡,接连吃了几个败仗,被迫退入美吉多城内。朝野上下一片哗然,人心惶惶。赫纳布再次请战,阿伊依然不允。 这天深夜,赫纳布家中迎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埃赫那吞法老的长公主,斯门卡尔法老的王后,久居深宫、鲜少露面的梅里塔蒙。 梅里塔蒙从怀里取出一枚黄金兵符,递给赫纳布。“将军大人,这枚兵符可调动阿发里斯城的驻军。现在我把它交给你。我会在众神面前,日日为你祈祷。祈祷你能早日赶走赫梯人,解美吉多之围。” 赫纳布大惊失色,没有伸手去接。“公主殿下,盗取兵符视作叛国。您为何如此行事?” 第106章 梅里塔蒙恨恨地说:“他们害死了图坦卡蒙,囚禁了安凯塞纳蒙,他们才是叛国!” 赫纳布愣住了。关于图坦卡蒙的死因,他一直心存疑惑。据说法老是从战车上意外摔下来,伤重而亡。他身边的侍卫,都因为失职被当场处决,包括为图坦卡蒙驾车的卡恩欧。赫纳布回到底比斯后,曾多次要求进宫谒见安凯塞纳蒙王后,都被告知王后因为法老的死郁郁寡欢,闭门谢客。 他压低声音问:“您可有证据?” 梅丽塔蒙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将军你打算怎么做?”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努力地从对方的眼里,寻找自已想要的答案。 片刻后,赫纳布先开了口:“公主殿下,您还是把兵符还回去吧,法老会宽恕您的。今天您在这里说过的话,切不可再与他人提及,我会为您保密。” 梅里塔蒙很意外。“你难道不想救普拉美斯?外公是不会给你兵符的。” 想救,但是不能! 普拉美斯重伤被困,赫纳布日夜寝食难安。两日前,他得到了个消息:纳克特敏也被困在了美吉多。虽然他不知道纳克特敏去北境的目的,但他有预感,这是他返回北部军区的契机。现在的他,不能冲动,只能耐心等待时机。 “公主殿下,我知道您担心普拉美斯,但偷来的兵符是没用的。在我赶到阿发里斯城之前,守城的驻军就会得到法老的指令,以叛国罪将我处死。如今前线战事紧张,我想陛下很快就会派我出征的。” “很快?普拉美斯都要死了!”梅里塔蒙不可置信地看着赫纳布,见他心意坚决,长叹了口气。“没想到将军大人也如此胆小怕事。图坦卡蒙生前一直敬重你,视你为英雄,看来是错信了你!” …… 梅丽塔蒙悻悻地回到了王宫。 此时,内宫的门口已聚集了几十支火把,把天空映成了白昼,阿伊站在中央,面沉似水,一脸阴鸷。他没料到真有人敢盗取兵符,而且还是自已最亲的人。 梅丽塔蒙见这阵仗,明白一切已经暴露。她稳了稳心神,施施然来到阿伊面前,恭敬行礼。“陛下。” 阿伊冷哼一声。“你可知罪?” 梅丽塔蒙呈上兵符,对阿伊说:“我私拿兵符,您惩罚我吧。” 阿伊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兵符是真品,但依然忿忿不平。“我真是小看他了!”他原本盘算着,若是赫纳布收下了兵符,正好借机除了这个心腹大患。 梅里塔蒙大声质问道:“陛下,我不明白您为何如此偏执,不肯派赫纳布将军前去救援。现在赫梯军步步紧逼,难道您打算眼睁睁看着北方沦陷吗?您就不能暂时放下成见,与赫纳布将军并肩对抗强敌吗?” 阿伊怒斥道:“你一个妇人,久居深宫,懂什么!”他吩咐旁边的近卫军:“送公主殿下回去,禁足三个月,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离开自已的寝宫。” 梅丽塔蒙冲阿伊吼道:“外公,您的执念已经害死了母后和弟弟,难道连三妹和我都不放过吗?权力真的那么重要吗?” 语惊四座,惹得一众近卫军窃窃私语。这是坊间盛传的秘闻,经由梅丽塔蒙亲口说出,平添了几分可信。 阿伊差点被她气死,指着她的鼻子骂道:“逆子!我为了你母后,为了帝国,为了阿吞,问心无愧。你三妹通敌卖国,罪不可恕。你身为长公主,做过什么?对得起你的父王母后吗?” 说到父王母后,梅丽塔蒙不禁悲从中来,昔日<a href=https:///tags_nan/wenxinwen.html target=_blank >温馨幸福的一大家子,现在只剩下了她和两个妹妹。阿伊虽是她的外公,但没有神族的血统,只能算是她的仆人。国将破,家已亡,她堂堂帝国长公主还要被个仆人当众辱骂,王族的尊严何在? “父王母后,你们都听见了吗?”这一嗓子声嘶力竭地呼喊,似乎要将她多年来的积怨统统发泄出来。“这个贼人,十恶不赦,你们就这么看着他欺辱于我吗?” 阿伊极力压住满腔的怒意,示意侍卫赶紧把她带走。 “滚开!你们也配碰我?”她推开侍卫,决绝地撞向宫门口的石柱,鲜血溅了一地,当场气绝而亡。 …… 这一夜,阿伊噩梦连连。 惨死的奈菲尔提提冲他喊:“父亲,您不是答应过我要守住阿玛纳,守住阿吞的吗?” 浑身是血的梅里塔蒙一脸悲愤地对他说:“外公,是您的执念害死了母亲和弟弟!” 最后,连纳克特敏也跳了出来,顶着一张哀怨的脸,求他:“父王,快来救救儿臣吧,儿臣被困在了这里,出不去了。” 一身冷汗,阿伊从梦中惊醒。几日前的军报中提及,纳克特敏私自潜入北部前线,如今也被困在了美吉多城。这个儿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睡在他身边的提伊王妃被他的梦呓吵醒,轻拍着他试图安抚:“梦见梅里塔蒙了吧?她也是个可怜人,宫中的日子孤苦寂寥,行事难免偏激了些,你就不要怪她了。如今她去了那个世界,未尝不是种解脱。”顿了顿,她继续劝道:“听说赫纳布对我们的女儿不错,这次梅里塔蒙偷盗兵符,他也未做出越矩的事。不若你就拜他为将军吧?” 阿伊皱了皱眉。“你们都不懂赫纳布,他这是在做戏。” 提伊白了阿伊一眼:“做戏?你是不想管纳克特敏了吗?” …… 第107章 两人争执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 黎明破晓时分,侍卫官来报:“法老陛下,雷赫麦尔团长已经在宫门外候了两个时辰了,说有重要的事要见您。” 第33章 难逃宿命 雷赫麦尔没想到一觉醒来变了天,赫纳布和普拉美斯都要结婚了。 他不信,非要找普拉美斯亲口求证。“我听说你要娶斯特拉?假的吧?” 普拉美斯忙不迭地解释:“斯特拉嫁给我,就能得到自由,做她想做的事。所以,我就成全了她的心愿。” 传言竟然是真的!雷赫麦尔嗤笑道:“别说得这么伟大。还不是因为赫纳布!” 一下被说中了心事,普拉美斯有些窘迫,下意识地躲开了雷赫麦尔咄咄的目光。 “普拉美斯,难道我就不可以吗?”雷赫麦尔不知哪来的勇气,因为激动,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普拉美斯不瞎,但又不想失去这个朋友,所以一直小心处理着两人的关系,如今他没法继续自欺欺人了。 “对不起,是我不想忘了他。” 爱情就如同信仰,普拉美斯将所有的热情都给了赫纳布,收不回来了。如今赫纳布要娶妻,他的信仰随之崩塌。也许他对赫纳布的爱会慢慢消逝,但心底那个最重要的位置却再也住不进旁人了。 雷赫麦尔眼里的小火苗熄灭了。饶是再多的深情,也经不起一次次的打击,终会消磨殆尽,他决定放手。 一个月后,赫纳布和普拉美斯在同一天举行了盛大的婚礼。雷赫麦尔谁的宴席也没去,独自在酒馆里喝了个通宵。不久后,他年迈的父亲忽染瘟疫,丢下他和他弟弟去见了阿吞。他备受打击,从此闭门谢客。半年后,普拉美斯被任命为将军,返回北部军区。雷赫麦尔以“弟弟年幼”为由,执意留在了底比斯。 感情受挫、父亲病故,双重打击让他意兴阑珊。他本就厌恶争斗,如今只想着逃跑,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 一晃又是三个月,雷赫麦尔慢慢习惯了底比斯闲散自在的贵族生活。有时,他会趴在窗台上一整天,从清晨到黄昏,享受阳光,静静地欣赏满园盛放的鲜花。 窗口摆着的那几盆茉莉,是不久前他从市集上买来的。只一眼,他就喜欢上了这种花,花瓣皎洁无瑕,香味芬芳扑鼻。他轻轻地摘下一朵,凑到鼻尖,茉莉鲜甜的花香让他沉醉。 不远处传来了几个女仆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美好。 “听说了吗?普拉美斯将军受了重伤,被困在了美吉多。” “法老陛下一直不肯派兵救援,不知是为了什么。” “要是前线失守,赫梯人打过来,我们可怎么办?” …… 普拉美斯重伤?雷赫麦尔波澜不惊的心“咯噔”了一下。望着天边血色的晚霞,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天地同色,似人间炼狱的战场。无论再过多少年,他都记得那个浑身是血,一把弯刀横扫千军的男人! 虽然我已经不爱你了,但你想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不答应! 他连夜赶往王宫,在宫门外候了两个时辰,终于见到了法老阿伊。 雷赫麦尔主动要求出征,这让阿伊很高兴。但雷赫麦尔还太年轻,由他指挥北部军,对战足智多谋的赫梯二王子铁列平,阿伊始终是不放心。 这时,阿伊突然想起了个坊间的传言,心中有了主意。“我打算拜霍伦海布为将军,正缺个先锋,你可愿意?” 雷赫麦尔一听说是赫纳布,就不乐意了。“既然大将军愿往,我就不抢功了。” 原来两人不和的传言非虚,阿伊放下心来,笑着说:“如果你不去,那他也没机会去。” 原来你是在防备赫纳布啊!但要他和赫纳布同行,雷赫麦尔的内心很抗拒。 见他默不作声,阿伊厉声斥责道:“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可还记得自已是普美克家族的继承人?我看你是忘了父亲的教诲,忘了自已身上的责任,忘了曾在阿吞跟前宣誓效忠!” 普美克家族的继承人!雷赫麦尔神色一黯,明白自已终究是逃不过的。他恭恭敬敬地冲阿伊磕了个头。“臣愿为先锋。” …… 一周后,五千大军在城门口集结,浩浩荡荡地奔赴北部前线。 穆特奈得梅特来到城门口为赫纳布送行,两人情意绵绵,你侬我侬。 雷赫麦尔忍不住挖苦:“大将军与夫人真是伉俪情深,羡煞旁人。” 赫纳布知他说的不是好话,笑道:“我走的时候,团长大人你执意跟随,如今我要回去,你又自请随同。你莫不是看上我了?唉,可惜我早已名花有主,真是对不起啊!”说着,他亲昵地将穆特奈得梅特揽入怀中。 穆特奈得梅特没听出两人言语间的火药味,红着脸在赫纳布胸口轻捶了一下,笑骂道:“一把年纪了,怎么还那么不正经,和小孩子开这种玩笑?” 雷赫麦尔顿觉无趣,皱着眉头离开,留下继续打情骂俏的二人。 …… 经过一路急行,他们来到了地中海东岸的叶赫木城,翻过前方连绵的群山就是美吉多了。 根据探子来报,前往美吉多有两条路可选。北线路途较长,通过至少需要六天,出口在美吉多城北十几公里的地方。南线较短,只需要四天,出口在美吉多城南部。赫梯人在两条线的出口附近均设有重兵把守,尤其是南线。 第108章 雷赫麦尔支持走南线。北线过长,会增大沿途补给的难度。大军经过长途跋涉到达美吉多后,又要遭遇以逸待劳的赫梯人,几无胜算。虽然应对南线守军,帝国可能将面临巨大的伤亡,但获胜并不是没有可能。 赫纳布思忖良久,始终举棋不定,无论南线北线,均是险途。作为统帅,他不能拿全军将土的性命冒险。 “就没有第三条路了吗?” 探子犹豫了一下,回禀道:“其实还有一条猎户用的小路,可直达美吉多城北。但这段路异常崎岖,只能步行。中间的一段甬道十分狭窄,最窄处仅够一辆战车能勉强通过。甬道两侧山势险峻,若是赫梯人在此处布下埋伏,偷袭我们,全军恐有灭顶之灾。因此,从未有人敢选这条路。” 从未有人?赫纳布的眼睛亮了,追问道:“这条路,需要几天?” 将军想兵行险招?探子脊背发凉,硬着头皮答道:“至少需要三天。大人,这条路太过凶险!请您三思!” 赫纳布默不作声,来回踱着步,他的心中正酝酿着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34章 疲弊之师 思虑良久,赫纳布对雷赫麦尔说:“团长大人,我有个计划,但需要你的全力配合。”言罢,他用小树枝在沙盘上指指点点、圈圈画画,和盘托出了自已的打算。 雷赫麦尔听着听着,面露难色,眉头拧成了麻花。“这么短的时间赶到美吉多?而且日夜疾行,以疲弊之师迎战赫梯大军,我没有把握。” 赫纳布拍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这个计划确实很冒险,但我相信你,我知道你必会竭尽所能。请你也相信我,唯有这个办法,才能解美吉多之围,才能救出普拉美斯。” 雷赫麦尔没想到赫纳布如此坦诚,不再多言,点头应允。心里放着同一个人的两个男人,在这一刻默默达成了共识。 …… 山径崎岖,蜿蜒嶙峋,赫梯人显然没料到埃及人会走这条最危险的小路,沿途没做过多的防备。赫纳布亲率一支精锐小队,顺着山腰日夜奔袭,仅有的几个赫梯哨所,被他们悉数全歼,提前为大部队扫清了沿途的埋伏。一路行来,大军没有遭遇任何有威胁的攻击,两日后顺利通过了最狭窄的阿鲁纳甬道,继续向美吉多城的方向行进。 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土兵们都困乏至极,行军的速度越来越慢。赫纳布骑着马,前前后后来回巡视,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声喊话,以此来激励土气。 “我知道你们又困又累,但还没到休息的时候。现在停下脚步,我们多日来的艰辛将毫无意义。只需要再坚持一天,就一天,胜利就是属于我们的!当年,我们的祖先靠着英勇无畏征服了这片土地,几百年来从未将它拱手让人。我们比赫梯人更聪慧,也更坚韧。如今我们要为后世子孙坚守住这片土地,他们会以我们今日所为而骄傲自豪……” …… 美吉多城外,南线出口,铁列平正在营中休息。 昨日他收到了探子的情报,埃及军已经离开了叶赫木城,算算日子,至少得再过一天,他才会与自已的宿敌赫纳布相遇。三年前的卡迭石一役,他一直视为此生最大的污点,等待着有一天能报仇雪恨。 入夜前,他视察了防御工事,确认南线五十里内没有埃及军的踪迹,这才安心回营,养精蓄锐。 午夜时分,一阵急促的军号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副官库威冲进营帐,大声疾呼:“将军,不好了,埃及军来了!” 铁列平从床上一跃而起,质问道:“不是说没有发现埃及军的踪迹吗?难道他们会飞?” 库威忙解释:“将军,他们没有走南线,而是选了山中那条小路。” 小路?大事不妙!铁列平一拍脑袋,吩咐道:“快!整队!让涅特里木回撤支援!” 此前,他将赫梯军分出两支军团来拦截埃及援军,一支由自已亲率,在南线出口布防,另一支,交给了他最得力的部下,阿尔玛团团长涅特里木,驻守在北线出口。 其实他早就知道除了南北两线外,还有一条小路,但若是再分出一部分兵力,势必会削弱各方守备。他觉得赫纳布素来谨慎,不可能拿众将土的性命冒险,因此存了侥幸,只调动了很少的人马,加强小路沿途哨所的警备。没想到,赫纳布这次竟会一反常态,兵行险招,是他失算了! 只一会儿的功夫,铁列平就完成了整队,率领南线驻军匆忙赶去堵截。但还是晚了一步,待他们赶到时,赫纳布已率领全军通过了羊肠小道,占领了美吉多城北的高地,在此驻扎。铁列平无奈,只得在另一侧空旷处列阵迎敌。 …… 东方渐渐泛白,棉絮般的云彩被烧成了血红。一场将会被载入史册的伟大战役即将在这片土地上打响。 两军将土全副武装,兵马浩浩荡荡绵延几百米,明晃晃的箭矛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远远望去蔚为壮观。战场上出奇得静默,只剩下军旗在风中呼呼作响。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就等着将军一声令下,冲锋陷阵。 赫纳布爬上高坡,做最后的动员:“你们想今晚就能吃到肥美的牛羊吗?你们想今晚就住进干净的帐篷,靠着柔软的褥子美美地睡一觉吗?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战胜对面的敌人!你们将从这里,获得梦想的军功、荣誉和财富。你们将成为英雄凯旋,全城最美的姑娘都会在城门口迎接你们,献上她们亲手编织的花环。将来等你们老了,回顾往昔峥嵘岁月,今日的荣光足以让你们可以自夸,你们的子孙会记住你们的英勇,为你们自豪。” 第109章 军号声起,赫梯人首先发起了进攻,数千辆赫梯战车蜂拥而出,向着埃及的阵地冲去。埃及军占据着高地的优势,不紧不慢地变阵应战,步兵向前,弓箭兵在后,两队战车守着两翼,为全军提供保护。在盾牌的掩护下,一排又一排的利箭射出,呼啸着飞向正往高地上冲锋的赫梯战车,赫梯人不得不放缓他们进攻的步伐。 铁列平默默不言,眉头紧锁,死死地盯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副官库威劝慰道:“将军大人,您放心,虽然我们没能把埃及人堵在路上,但用不了半日,我们就可以打败他们。赫纳布真是狂妄,只带了这么点人马就敢来挑衅我赫梯的铁骑,不知死活!” 铁列平总觉得今天战事的发展有些不同寻常。两人交手多年,赫纳布是那种不自量力的人吗?这么点人马……他大惊失色,对库威道:“快,回撤!统统撤回来!” 库威糊涂了,明明已方形势占优,为何要撤退?还没等他明白铁列平的用意,赫梯军后方传来了震天的呐喊,一支全副武装的战车部队从南面向他们奔来,为首的正是雷赫麦尔。赫梯军陷入了腹背受敌的苦战…… 第35章 重回南境 我是普拉美斯,正站在大厅的中央,接受朋友们对我新婚的祝福。百米外的那幢宅子里传来的热闹喧嚣,扰得我心神不宁,但我仍满面堆笑,佯装喜悦。 阿美尼亚过世的第二日,阿布就答应了与法老阿伊联姻,娶他的女儿穆特奈得梅特为妻。我一时怒火中烧,从家里跑了出去,遇到了落水的斯特拉,接受了法老的赐婚。 过了几日,待冷静下来细想,阿布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巴结阿伊而娶他的女儿?他和阿美尼亚青梅竹马,感情深厚。阿美尼亚的死,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如此委曲求全,肯定又是为了他心中那个虚无缥缈的理想,建立一个信仰自由的多神世界。会有那样的一个世界吗?我不信,但我没有资格指责他。 我有些后悔,若不是赌气选了和他同一日成婚,我今天本可以去参加他的婚礼。或许只有亲眼见证他走向他的新娘,我才能真正放下他。 阿伊为了拉拢我,不仅出钱出地,还请来了底比斯最好的工匠日夜赶工,为我建造了一座豪华的宅邸。这里的每根石柱都来自阿斯旺的御用花岗岩采石场,每块木料都取自王室进口的黎巴嫩上等雪松,这些都不是花钱就可以买到的。 现在,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投靠了阿吞派,是法老阿伊眼前的红人。也许阿布也这么认为吧?只有我自已知道,我还站在十字路口,看不清未来。 除了斯特拉的父亲玛雅和我的几个好友,底比斯的权贵官员们都去给阿布道喜了,毕竟他娶的是法老的女儿。虽然我和斯特拉说好了只做名义上的夫妻,但婚礼如此冷清,我觉得很对不起她。玛雅中途借故离开,我知道他是看不上我这个女婿的。 今天的斯特拉格外美丽,妆容精致,笑容灿烂,白色飘逸的纱裙勾勒出了她凹凸有致、性感迷人的身形。为了感谢大家,她主动提出跳一支舞。舒缓清扬的乐声响起,她衣袂飘飘,恍若落入凡间的女神,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闪闪泛光,像大海一样湛蓝的眼眸里荡漾着星星点点。有那么一刻我的心恍惚了,直到乐曲终了才回过神来。 当年,在卡纳克神庙的圣湖边,斯特拉曾为帕米跳过这支舞,从此帕米坠入情网,深深地爱上了眼前的这个姑娘。不得不承认斯特拉真是个大美女,若不是先遇到了阿布,也许我会像帕米那样爱上她。 晚上,我和斯特拉默默无言,在床边坐了很久,气氛颇为尴尬。今天是新婚之夜,我若是离开,明天这事就会成为底比斯街头巷尾的八卦。可是,我们要这样一直傻坐到天明吗?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斯特拉突然凑过来吻了我。她心里的人是帕米,而我还爱着赫纳布,我真不该答应与她成婚的。我又急又悔,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我身处一片荒漠,入眼的尽是黄沙,热风裹挟着细碎的沙石,砸在我脸上,生疼。多么熟悉的场景,难道我又穿越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已,幸好不是小孩的身体,不然我会以为进入了时间的循环,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这次我的身上没有压着一堆死人,只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倒在我身旁。见他正咂吧着两片干涩的嘴唇,我忙不迭地将随身携带的水罐凑了过去。 喝了几口水,少年悠悠转醒。在发现我的瞬间,他一跃而起,与我拉开了一米的距离,警惕地打量着我,手里还攥着把小刀。很快,他注意到了我的水罐,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把刀收好。 我把水罐递给他。“还想再喝点吗?” 少年接过水罐,闻了闻,没有喝,而是从背囊中取出自已的水罐,倒了一些,给我留了一些。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就走,连句“谢谢”都吝啬。 看他的打扮,像是个在沙漠里讨生活的人。我追上去,对他说:“我能和你结伴同行吗?” 少年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点点头同意了。 我们朝着北偏西的方向,整整走了半天,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来到了一座叫“朱姆兰德”的小镇。 我向路人打听了一下,得知这座小镇位于库什和埃及两国的边境,是往来客商的一个落脚点。 第110章 街上来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几百名侍卫守在前后左右。新娘的轿子最后停在了一家豪华的客栈门口,女仆牵着个娇媚的姑娘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阿美尼亚! 看热闹的路人们议论纷纷。 “新娘子是库什总督胡依的女儿!知道她的未婚夫是谁吗?鼎鼎大名的赫纳布将军!” “就是帝国那位最年轻的将军吗?真是郎才女貌啊!” …… 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心中激动万分,抓着少年的手,急切地问:“现在的法老是谁?图坦卡吞吗?” 少年嫌恶地甩掉我的手,点点头。 我竟然穿越到了赫纳布与阿美尼亚完婚前?一切都还没开始!这一次,我不会再与赫纳布牵扯不清,不会再伤阿美尼亚的心。这一次,也许我有机会可以救下图坦卡吞和赞南扎! 我拉着少年进了旁边的酒馆,开心地对他说:“今天我请客。”不知为何,从第一眼见到少年,我就觉得他很亲切,仿佛我们早就熟识。我很乐意与他分享此刻的快乐。 少年一直很安静,眼神里透着和他年龄不符的冷漠,注视着这个喧嚣嘈杂的世界,包括我。无论我和他说什么,他都用“嗯”和“啊”来敷衍我。他没有拒绝我给他倒酒,但并不愿与我碰杯,一直默默地坐着,独自小酌。对于他的戒备疏离,我不在意,顾自畅饮起来。 喝着喝着,我的眼眶红了,对少年说:“哥给你讲个故事吧。我有个朋友……” 我絮絮叨叨地说起了我和阿布的故事,相识相知,月下习武,把酒谈心,生死与共……一件件一桩桩,那些久远的记忆如洪水般朝我涌来,将我瞬间吞没。我仿佛跌入了无尽的深渊,爬不上来了。我哭得稀里哗啦,泣不成声。 “那个朋友就是你吧?”少年难得说话,一开口就让我见了血。 我擦干眼泪,不好意思地承认:“大家一般不都是这样吗?我有个朋友,我有个亲戚,我有个兄弟……” 少年扬了扬嘴角,但马上又恢复了惯有的冷冰冰的模样。他端起酒杯,一口闷下,喃喃道:“我也给你讲个我朋友的故事吧。” 第36章 混沌世界 少年的朋友,出生自商贾之家。很小的时候,他无意中偷听到了父母的对话,知道父母分手了,都不想抚养他。他很伤心,每天躲在被窝里呜呜地哭。 有天早上,母亲说要出远门,让他以后听父亲的话。他装作懂事地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他觉得母亲是因为他不够乖才不要他的,若他苦苦哀求,母亲只会更讨厌他。 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见过母亲。几个月后,他偷偷地离开家,前往埃及北部大城市阿发里斯寻亲。据说那里是他母亲的故乡,也是他出生的地方。 出门才几天,他就被人贩子逮住了,与另外十几个孩子一起被带去了南方。这些孩子大多来自贫苦人家,有些是父母双亡被诱拐而来,有些是家里困难被狠心的父母卖了。他屡次想要逃跑,都没能逃出人贩子的魔爪,被捉回来后,免不了一顿毒打。 最后,他和一个姐姐被卖给了个库什的有钱老爷做仆人。老爷喜怒无常,有时待他们和颜悦色,有时会秒变凶神恶煞。在库什的那几年,他们活得胆战心惊,只有彼此是唯一的依靠。无数个夜晚,他都会梦到母亲,哭着醒来。他问姐姐:“我是个坏孩子吗?所以母亲不要我。” 言语是苍白的,姐姐只能抱着他一起哭。 有一天,他不知怎么又得罪了老爷,等待他的是一顿皮鞭。听见他声嘶力竭地哭喊,老爷狞笑着抽得越发凶狠了。他想,今天是挨不过去了,他会死在这里。 “啊!”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他回头看去,姐姐的脸色惨白,手上都是血,不停地颤抖着。老爷倒在了地上,身上插着一把刀,正挣扎着想要爬起。 他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一把拔出老爷身上的刀,而后又捅了回去。一下、两下……这一刻他疯了,十年来被抛弃、被欺负、被伤害的委屈、愤怒和仇恨一股脑儿都发泄了出来。等他清醒过来,老爷已倒在了血泊中,气息全无。 好半天,姐姐才缓过神来,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往外跑,一出村子就催促他赶紧离开。 他抱着姐姐的胳膊,哭着喊着:“你也不要我了吗?我们一起走!” 姐姐说:“一起走,那我们两个都跑不了。我是孤儿,可你还有父母。” 父母?他松开了手,哭着离开了村子,沿着尼罗河一直往北,千辛万苦来到了阿发里斯。在这里,他找了很久,始终找不到母亲。于是他又向南走,回到底比斯,可父亲早已不知所踪。 从此,他开始了流浪。一路行来,总有些小混混欺他弱小。可真干起架来,谁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可是杀过人的,拳头硬得很! …… 少年的眼里闪过悲伤、屈辱、愤怒、兴奋……最后,他平静地对我说:“听了我朋友的故事,你还觉得自已不幸吗?你被权贵家庭收养,不用挨饿受冻。你受过良好的教育,做了王子的伴读。埃及的大将军亲自教授你兵器和战术,带你征战沙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手握重兵,驰骋沙场,是多少人穷其一生都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被一个少年教训,尤其说得在理,我沉默了。 第111章 少年又说:“我没有亲人,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和你相遇,也许是神的安排。听了你的故事,我打算去战场闯一闯。” “你知道战场有多危险吗?九死一生。”我想阻止他,不想他去冒险。 “我知道。”少年说得很坚定。 我拉着他来到外面的空地上。“你不是说你的拳头很硬吗?我们来比试比试。若是你能打中我一拳,就算你赢,我便不再阻挠。” 少年闻言,眼神瞬间变了,毫不犹豫地朝我扑来。别看他瘦瘦小小的,力气可不小!那股常年混迹乡野不服输的狠劲,真让人喜欢!不过他终究没经过训练,不是我的对手。我很快锁住了他的双手双腿,直到他讨饶才放过他。 他的脸涨得通红,气喘吁吁地冲我喊:“一时大意!再来!” 于是我又和他战在一处,他依然不是我的对手。 “再来!”他不放弃,继续向我挑战。 …… 就这样,我们一直打到了天明。我累趴在地上,他还是不依不饶,跳过来挥拳就要揍我。 我赶紧用胳膊挡开,蹦出老远,讨饶道:“我认输,你留着力气去揍赫梯人吧!”这股百折不挠的韧性,也许他真的属于战场。x? 他开心极了,满怀期待地看着我,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以后我就跟着你了!” “我?我可不去。”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不想再回去。见他很失望,我对他说:“你去北部军区吧,北部军将军赫纳布……我和他有一面之缘,他是个公正严明的人。只要你努力,不用几年一定能在军中出人头地。” 他神情复杂地打量着我。“赫纳布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吧?建立一个信仰自由的多神世界,这是多么伟大的梦想!如果你爱他,为什么不愿陪他去实现?只因为他拒绝了你,你就要逃跑吗?” 我无言以对,不想承认被他说中了,我就是因为赫纳布才想要逃跑。“你还小,等将来爱上了谁,就知道这有多难。” 他笑着摇摇头:“我这一生都不可能爱上别人,也不可能有人会爱上我。” …… 第二天一早,我们收拾了行囊,准备离开小镇。 经过一晚的思考,我决定和少年一起回北部军区,逃终究是逃不掉的!这一世,我会小心翼翼,不与赫纳布有任何瓜葛。等解了莎草纸卷的咒术,我就回原来的世界。 少年满意地笑了。“太好了,以后你就是我哥了!哥,我叫帕米,你呢?” “我叫……等等,你说你是谁?”我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就是帕米,你的前世。”话音刚落,少年的脸变得扭曲,成了另一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那是我年少时的模样。 看着另一个自已,我害怕了。“这是在哪里?我死了吗?” 少年微笑着看着我。“这里是我耗尽一切编织的梦境,我是来带你回去的。你还不知道吧?这一世的帕米快要死了。你不管不顾丢下一切跑了,他什么都不会,却不得不成了普拉美斯。真是可怜,那么努力,还是活不下去。普拉美斯,不要再逃了,你属于这里,只有你能拯救埃及,也只有你能守护我的将军……”他看我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祈求,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张了张嘴,不敢答应。 他失望地闭上了眼睛,化作一缕烟飘走了。 周围的世界变了,一片寂静。天地间透着诡异的光,飘着大大小小蓝色的絮状物。小镇、沙漠、往来的行人……统统不见了。 我冲着空气大声呼喊:“帕米,不要走,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 没有人回应我。 “喔喔喔”一声鸟叫划破长空,我再次陷入了昏迷…… 第37章 害人害己 普拉美斯死了。 当赫纳布和雷赫麦尔还在叶赫木城,纠结是选南线还是北线的时候,普拉美斯伤重久治未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现在,他正一丝不挂地躺在全城最高的那幢房子里,身上盖着块金丝麻布,四周摆满了圣洁的莲花,洒满了香氛。他神情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侍从们小心翼翼地为他做着最后的全身清洁。一个巫师模样的人,坐在角落里,细致地擦拭着小刀。他的面前摆着成套的工具:凿子、钩子、镊子……待会儿,他将在这里,为埃及将军普拉美斯制作木乃伊。 自从普拉美斯受伤起,乌提就一直守在他身边。普拉美斯死后,他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守灵人。他一直不愿接受“普拉美斯已经不在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每天和普拉美斯絮絮叨叨地说着周围发生的事。 援军的到来,城外的激战,让乌提兴奋不已,他激动地冲普拉美斯直嚷嚷。 “快看!是帝国的军旗!赫纳布将军来了!” “铁列平那厮被困住了!” …… 埃及和赫梯的激战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铁列平始终无法率军突围,包围圈越缩越小,他俨然成了瓮中之鳖。 “呜~”远处传来了军号声,几千辆战车杀到,投入到激战中。这支军团的指挥官是原来镇守北线的涅特里木。 援军的到来,给苦苦挣扎的赫梯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阿丽娜!阿丽娜!”赫梯女神的名字响彻战场上空。埃及固若金汤的阵型终于被撕开了道口子,铁列平趁机冲破包围圈,与涅特里木成功会师。 第112章 乌提叹了口气,冲普拉美斯道:“就差一点点!真可惜啊……啊啊啊……”一个熟悉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他惨叫着跌坐在地上,连连后退。 诈尸了!普拉美斯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赤条条地走到窗边,远眺城外的战场。 侍从们全吓坏了,瘫在地上瑟瑟发抖。巫师干脆丢下自已的工具,夺路而逃。 乌提第一个缓过神来,壮着胆子,碰了碰普拉美斯的胳膊。这具身体依然冰冷,但那对琥珀色的眼眸是鲜活的,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在动。 他怯怯地试探道:“你是普拉美斯吗?是生还是死?” 普拉美斯摸了摸自已的身体,眼里透着困惑。“我觉得我还活着,可……我也不知道……” 不等他说完,乌提跨步上前,紧紧地拥抱了他的兄弟,嚎啕大哭起来。“太好了!你回来了!一定是将军把你的魂魄召回来的!” 普拉美斯没有心思叙旧,眼睛紧紧地盯着兵荒马乱的战场。很快,他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乌提,别哭了,轮到我们出战了!” …… 一刻钟后,城头上出现了一名全副武装、手执弯弓的将领。他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眉眼间带着一股狠厉和杀气。 “那不是将军吗?” “将军不是死了吗?” “将军复活了!” 普拉美斯一定是得到了神的庇护,才能起死回生!城头上的土兵们激动不已,欢呼雀跃。 普拉美斯冲守城的土兵们高喊:“我们的同胞兄弟正在城外浴血奋战,我们怎么可以龟缩在城里?有胆的都跟我来!” 土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齐齐看向站在城头督军的纳克特敏。他们的血也是热的,只是因为王子殿下下令闭门不出,才没敢忤逆。 纳克特敏没有出言反对,他还沉浸在普拉美斯死而复生的震惊中。巫医明明跟他说普拉美斯已经死了,乌提还抱着普拉美斯的尸体痛哭流涕。难道这一切是他们合伙演戏在骗自已? 城门大开,乌提驾驶着战车冲在了最前面。普拉美斯拉弓引箭,箭无虚发,一把弯刀上下翻飞。 赫梯兵见来人是普拉美斯,纷纷躲闪。“普拉美斯已死”的消息早在赫梯军中传开,如今见他依然活着,依然生猛无畏,这哪能不让人害怕?难道一切都是埃及人的诡计? 激战半日,赫梯终于还是败了。铁列平带着上千人突出重围,狼狈向北方逃窜。经此一役,他彻底失去了与大王子阿尔努万达争夺赫梯王位的可能。 普拉美斯接过乌提递过来的军旗,高高举起,冲着万千土兵大吼一声:“胜利属于帝国!” “战神!战神!”排山倒海般的呼喊响彻美吉多上空,这一刻普拉美斯成了“神”,成了所有人的信仰。 “嗖”一支利箭冷不防地朝着普拉美斯直直飞去。众人错愕间,赫纳布毫不犹豫地掷出匕首,将箭击落,救下了普拉美斯。 射箭之人是纳克特敏。上次的死土是他派去的,没能干掉普拉美斯让他又惊又恼。如今普拉美斯旗开得胜,不仅解了美吉多之围,还被奉为战神,他怎能甘心? 见一击未中,他气急败坏地冲身后的亲卫队嚷道:“把他给我射死!” 亲卫们不敢违抗,箭如雨点般落下。普拉美斯无处躲藏,只得拔刀格挡。赫纳布冲了过去,与普拉美斯并肩战在了一处。 见赫纳布不要命地护着普拉美斯,纳克特敏气结到咆哮:“你想和他死在一起吗?那就成全你!” 众人愕然,不知这位殿下为何发疯,但碍于他的身份都不敢阻止。突然,从人群中飞出一支利箭,不偏不倚射中了纳克特敏。他口吐鲜血踉跄着倒下。亲卫们这才停下了攻击,冲过去抢救,所幸这一箭未及要害,纳克特敏只是晕了过去。 刚才出手的是雷赫麦尔,他见普拉美斯有难,头脑一热就不管不顾了。待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已闯了大祸,也不逃跑也不反抗,老老实实地跪趴在地上,双手将弓托举过头顶,束手待擒。 纳克特敏的亲卫队从城头冲了下来,将他团团围住。只等副官布诺一声令下,便要将他就地正法。 “慢着!”普拉美斯挡在了雷赫麦尔的前面。他手下的土兵们纷纷亮出利刃,与亲卫队对峙,眼见着内讧一触即发。 第38章 我的梦想 “普拉美斯,你是要带头叛乱吗?”布诺手执明晃晃的弯刀,厉声质问道。 普拉美斯愣住了。这是要诬陷他犯上作乱吗?纳克特敏想要杀他,难道是得到了法老阿伊的授意? 赫纳布上前一步,护在普拉美斯前面:“布诺队长,这里可是北境!”他这么说是在提醒布诺,在北部军的地盘上,生杀予夺还轮不到他置喙。 布诺环顾左右,几千双眼睛正盯着他,全副武装严阵以待。他只带了支亲卫队,不可以卵击石。 他缓了缓语气,对普拉美斯说:“将军大人,雷赫麦尔伤了王子殿下,你打算如何处置?” 普拉美斯瞥了眼雷赫麦尔,自已不好徇私,只得吩咐左右:“带下去,严加看守。” 雷赫麦尔被押走了,布诺这才悻悻作罢,收刀入鞘,带着亲卫们去照看纳克特敏。纳克特敏若有个三长两短,法老绝不会轻饶他,恐怕他们整支亲卫队都得为此陪葬。 第113章 风波暂时平息,但普拉美斯没法安心。纳克特敏为何突然发难,要置他于死地?纳克特敏受了伤,阿伊岂能善罢甘休?雷赫麦尔这么做是为了救自已,如何才能保他脱罪? 见普拉美斯愁眉不展,赫纳布安慰道:“只要纳克特敏还活着,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安努斯走上前,热烈地拥抱了普拉美斯。“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阿蒙拉一定是听到了我们的祈祷。”突然,他脸色大变,后退了几步,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你……怎么这么冷……还活着吗?” 赫纳布抓过普拉美斯的胳膊,摸索着想要找到脉搏的位置,指尖传来的寒意让他心惊。普拉美斯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却成了一具没有心跳的躯体! “你……还好吧?”他努力地让自已看起来镇定,其实心里早已兵荒马乱。 四目相对,普拉美斯也有些慌张:“也许,应该,没事吧。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将领们都察觉到了异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几个胆小的,吓得一直往后躲,就差没跑路了。 赫纳布沉默片刻,转身冲众人大声道:“普拉美斯将军获得了冥王奥西里斯的赐福,才得以死而复生,他是阿蒙拉赐予埃及的不死战神!”说完,他面向即将没入地平线的太阳,顶礼膜拜,口中高喊:“阿蒙拉,阿蒙拉……” 夕阳西下,北风呼啸,他的声音高亢嘹亮,在这片被鲜血浸染的干涸土地上,声声回响。 众将领面面相觑,普拉美斯的复活让他们惊恐,但听赫纳布这么一说,半信半疑地跟着跪了一地。从此,西亚战场上,又多了个普拉美斯是“不死战神”的传说。 这一波封神的操作把普拉美斯给彻底整懵了。他迷迷糊糊地被众人架起,抬回城中,沿途尽是赶来膜拜的土兵和百姓。 待一切喧嚣复归平静,房间里只剩下了他和赫纳布,他才清醒过来,戏谑道:“你还真能忽悠人!” 赫纳布给自已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压压惊。“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普拉美斯摸了摸自已的胸口,那里冰冷一片。昏迷时做的那个梦,如此真实……所以,帕米是死了吗?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吗?可我现在这副模样,是死还是活??| 他注视着赫纳布,讪讪地说:“我在梦里遇到了帕米,是他把我从梦里拉回来的。阿美尼亚曾告诉我,你爱着一个叫帕米的人。木匣子里的那张画,画得就是他吧?当时我还傻傻地以为那是我。” 赫纳布以为他说的是这一世的帕米,忙辩解:“你误会了,我画的不是他,那是……”那是另一个帕米,他突然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见赫纳布欲言又止,普拉美斯轻哼一声,抢白道:“那是帕米的前世。” “你怎么会知道?”赫纳布一脸震惊。 普拉美斯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群星黯淡、月色清冷的夜空,淡淡的哀伤涌上心头。“我曾听过一个古老的传说,人若是怀抱着巨大的遗憾死去,即便转世,记忆也不会被抹去。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总梦到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在梦里,他和你出生入死,患难与共,携手走过了几十个春秋,从青春年少到白发苍苍。梦里的我好像成了他。我以为这些梦是我一厢情愿、求而不可得的幻想。直到这次,我终于在梦中和他相遇,那些梦都是他记忆深处最珍贵的回忆。” 赫纳布沉默了。许久,他走到窗边,和普拉美斯并排站在一起,喃喃道:“是我对不起他。” 普拉美斯苦笑着说:“帕米从来没有忘了你,而你也没有忘了他。你每天眼里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却知道那是我,是不是很痛苦?”说着说着,他的眼眶红了。 赫纳布的心也跟着隐隐作疼。“不是你想的那样。帕米是我兄弟,你和他不同。” 普拉美斯道:“我和他有什么不同?难道我不是你兄弟,那我是什么?” “你是……我兄弟。”赫纳布的心中本就充满了对帕米的歉疚,现在又多了对普拉美斯的。 普拉美斯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深深的无奈。“帕米觉得你的梦想很伟大,还劝我陪你一起去实现。我想了很久,终于想通了。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二十年,这里也是我的故乡。我也希望这片土地没有战乱,人们能安居乐业。” “太好了!普拉美斯,太好了!”赫纳布大喜过望,庆幸普拉美斯终于想通了。 普拉美斯继续说:“帕米喜欢了你一辈子,死了都放不下你。赫纳布,我绝不会学他!从今天开始,你我是兄弟!我不会再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期许。” 你我是兄弟……赫纳布突然有点怅然若失,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39章 父慈子孝 “帕米喜欢了你一辈子,死了都放不下你。赫纳布,我绝不会学他!从今天开始,你我是兄弟!我不会再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期许。” 时近午夜,月色清冷。赫纳布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深秋的寒风“啪啪”甩在他的脸上,许久才让他那颗纠结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吱呀”门被推开,安努斯走了进来,对赫纳布说:“纳克特敏伤得不重,已经醒了。” 赫纳布松了口气,问安努斯:“白天的事,你怎么看?” 安努斯想了想说:“今天的纳克特敏太古怪了!他竟然想当众射杀普拉美斯。若是让他成功了,他打算如何全身而退?我们北部军可不答应!这一定不是阿伊的主意,他才刚登上法老的宝座,羽翼未丰,此时挑起争斗,实为不智。” 第114章 赫纳布点头表示赞同。“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阿伊向来老成持重、心思缜密,不可能做这种蠢事。” 踌躇片刻后,安努斯问:“将军,你相信附身吗?就是某个人的灵魂操控着别人的身体。” 赫纳布吓得一个激灵,自已和普拉美斯都是灵魂附身,难道这个秘密被安努斯察觉了? 安努斯从怀里掏出一幅手绘,递给赫纳布。“那日纳克特敏晕倒,我在他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我确信自已没有眼花,看得真真切切。可惜我的画技远不如你,只能抓住他三分的神韵。” 赫纳布接过手绘,细细端详。画中的男子丰神俊逸、气宇轩昂。这不是……他大惊失色,转身就往外走。安努斯见他神情有异,紧紧地跟在后面。 两人来到了纳克特敏的居所,这是座两层的石砌小楼。赫纳布和安努斯卸了兵器,在亲卫的带领下上了二楼。 走到门口,赫纳布突然停下了脚步,抽了抽鼻子,眼神中透出一丝警惕。他指了指纳克特敏的房间,轻声对安努斯道:“小心,瓦吉摩斯!” 瓦吉摩斯在里面?难道是那位鲜少露面,传闻中拥有神秘力量,像神一样存在的先知? 安努斯还从未见过这位高贵的先知,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恭恭敬敬地随着赫纳布进了屋。房间里除了纳克特敏和副官布诺,还站着个陌生的男人和他的小厮。男人身材颀长,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散落,那双眼睛……这不是赫梯大祭司美朱拉吗?站在他身后的小厮,不正是美朱拉的跟班小白吗? “你怎么会在这儿?”安努斯脱口而出。赫梯大祭司夜探埃及军营,他是想做什么? 男人不理会他,笑着和赫纳布打招呼:“将军大人,好久不见!” 赫纳布迎了上去,给男人行礼,客套道:“先知大人,大驾光临,为何不差人通知在下,也好让我备好酒宴,款待贵客。” 安努斯大惊,这个男人是瓦吉摩斯,美朱拉竟然是瓦吉摩斯!震惊之余,他不忘小声提醒赫纳布:“大人,这人我在赫梯见过,他叫美朱拉,是赫梯大祭司。” “别胡说!”赫纳布制止了安努斯,继续与男人寒暄。 纳克特敏在布诺的搀扶下,支着胳膊,颤颤巍巍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身上缠着麻布,脸色苍白,但看起来已无大碍。 赫纳布来到他身边,神色复杂地上下打量着他。“王子殿下,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也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我想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纳克特敏愣了愣,示意所有人退下。 男人会心一笑,带着小厮转身离开。安努斯赶紧跟上。现在的他,心中既震惊又不安。他想问问这个男人:你到底是谁? 布诺不放心纳克特敏,想要留下。纳克特敏摆摆手,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带着亲卫队走了出去。 最后,房间里只剩下了赫纳布和纳克特敏二人。 赫纳布冷着脸对纳克特敏说:“父亲大人,您来这儿是要做什么?” 纳克特敏知道自已的身份已经暴露,懒得再隐瞒,反问道:“那你来这儿又是想做什么?哼,不说我也知道,你竟然帮着那小子和我作对!不孝子!” 赫纳布没理会他,继续问:“是您让他又回到这个世界的吧?” 纳克特敏说:“没错!让他这么轻易地回去,我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赫纳布皱了皱眉,换了个温和的语气。“父亲大人,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您还放不下吗?您要怎样才肯放过他?” 纳克特敏指着赫纳布的鼻子,恶狠狠地骂道:“逆子!除非我死了,不然休想我放过他。” 赫纳布不愿放弃,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他有奥西里斯的庇护,是半神的存在,就算肉体会死,灵魂依然不灭。父亲大人,您现在只是个凡人,如何能弑神?您还是放弃吧。” “半神?”纳克特敏有些错愕,但旋即面露喜色,来了精神。“原来是这样!我还纳闷呢,为何他能死而复生。哈哈哈,杀人有杀人的方法,弑神也有弑神的手段。你知道奥西里斯当年的情形吗?哈哈哈……真真生不如死!”他的脸在狂笑中扭曲,狰狞得就像来自冥界的厉鬼。 奥西里斯曾被切成十四块,抛尸到不同的地方。赫纳布仿佛已经看见了在血泊中痛苦挣扎的普拉美斯,他心中大骇,目光落在了床头的那只花瓶上,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有那么一瞬,他萌生了击杀纳克特敏的念头,但最终还是放弃了。“父亲,我绝不会让你动他的。” 纳克特敏哈哈大笑。“如果我坚持呢?你能拿我怎么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要忘了,你来人间是来赎罪的,弑父罪加一等。即使你不管不顾地杀了我,阿伊能放过你吗?现在的你,可有把握战胜他?难道你要拿成千上万的阿蒙拉信徒来为你陪葬吗?” 赫纳布被他掐住了软肋,心中愤懑但一时无计可施。 第40章 珍贵礼物 “嗖”一个影子窜了进来。还没等赫纳布看清是谁,那人已从他身旁越过,来到纳克特敏的床边,只轻轻地一划,就在纳克特敏的脖子上开了个口子。纳克特敏翻了个白眼,没吭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鲜血喷涌而出。 是瓦吉摩斯!再没有谁可以出手如此迅如闪电,干净利落,不带半分犹豫。做完一切,他从身上取出块帕子,嫌恶地擦掉了溅在手上的血渍。 第115章 安努斯、布诺和亲卫队这时才冲了进来,但为时已晚,纳克特敏已气绝身亡。 安努斯和赫纳布对视了一眼,趁着亲卫们还沉浸在王子暴毙的震惊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两把佩刀,手起刀落,一下子干掉了四个。布诺见势不妙,拔腿要跑,被赫纳布堵在了门口…… 激战只持续了一刻钟,以赫纳布和安努斯的胜利告终,地上多了十几具横七竖八的尸体。 瓦吉摩斯坐在床边,吃着小白递过来的葡萄,悠哉悠哉地欣赏了整场血腥屠杀。 赫纳布顾不得擦掉脸上的鲜血,拿刀指着瓦吉摩斯,喘着粗气吼道:“你为何要如此行事?” 瓦吉摩斯瞥了眼躺在床上,已毫无生气的纳克特敏,笑道:“你不是下不了手吗?所以我勉为其难做个好人,帮帮你。”他说得风轻云淡,仿佛“杀了纳克特敏”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赫纳布不敢与瓦吉摩斯硬碰硬,咬着牙将怒意压下,恨恨地说:“那还真要谢谢先知大人!” 瓦吉摩斯哈哈大笑。“我最爱助人为乐了。”说罢,他吞下最后一颗葡萄,施施然起身就要离开。“将军大人,后会有期。” “等等!”赫纳布喊住了瓦吉摩斯。“普拉美斯的身体出了点状况,他还活着,但没了心跳。你有办法吗?”他知道瓦吉摩斯精通医术,没有他救不了的人。 瓦吉摩斯想了想说:“普拉美斯只是寄宿在这具肉体里的一个灵魂,现在肉体的主人死了,他的灵魂很快也会消失。除非在这之前,他的灵魂能和这具身体融合。” 赫纳布迫不及待地问:“有什么办法?” 瓦吉摩斯用复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普拉美斯需要一个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你知道是什么吗?” 见赫纳布没言语,默默地低下了头,他微微一笑,带着小白转身离开。 走出不远,小白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小声地问:“主人,那位大人,您为何要杀他?我还以为你们是……好朋友呢。”他依稀记得,在冥界的时候,主人和这位大人整日你侬我侬、眉眼传情,他一直以为他们是那种关系。谁知今日主人不念旧情,毫不犹豫地下了狠手,真是冷血得可怕! 瓦吉摩斯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赫纳布一心想要糊弄,我不会遂了他的心愿的。这位大人死得其所,终于为我做了点有用的事。” …… 直到第二天早上,普拉美斯才从乌提口中,得知了纳克特敏的死讯。他躲开侍卫,一个人悄悄地溜进了美吉多城北的那座监狱。 雷赫麦尔被关押在其中的一间牢房里。他盘腿席地而坐,双目紧闭,神情安详,仿佛早已远离了外面那个遍布争斗和血腥的世界。他已经为自已设想过了各种结局,但最后发现,作为阿吞的叛徒,他只有死路一条。他的一生只能为阿吞而战,为家族而活。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向阿吞忏悔,祈祷神能给他一个体面的结束,像个贵族般光荣地死去,不辱没普美克家族的名声。 普拉美斯解开了他的绑缚,对他说:“纳克特敏死了,虽然和你那一箭无关,但阿伊一定会迁怒于你。你赶紧走吧。” 这熟悉的声音就像一束光,照进了雷赫麦尔已平静如死水般的心底,在那里,对生的渴望破土而出。他一把抓住普拉美斯的胳膊,声音恳切。“普拉美斯,我们一起离开这儿吧,好不好?” “我得留在这里。”普拉美斯不想他误会,甩开了他的手。 雷赫麦尔面如土色,悻悻地说:“还是因为赫纳布!” 普拉美斯忙解释:“不是的。其实我一直仰慕雅赫摩斯法老。他驱除鞑虏,开疆拓土,把帝国带出危机,走向繁荣。如今的帝国,和那时很像。我虽然能力有限,但也想做点什么。” 雷赫麦尔笑了,这番说辞他显然不信。可不信又能怎样呢?原因还重要吗?重要的是普拉美斯不愿跟他走。 他从身上取出一块泥板,对普拉美斯说:“这是法老在我离开底比斯前,给我下的命令。在解了美吉多之围后,他要我立刻押着赫纳布回去。我射伤了王子殿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我本想在死前完成这最后的任务,算是我,普美克家族继承人对阿吞的忠诚。如今,我改变了主意,就当是我送给你的最后的礼物吧。”说着,他将泥板狠狠地砸向地面,泥板瞬间碎成了片片。 普拉美斯震惊不已,好半天才说了声:“谢谢你,雷赫麦尔。” …… 第二天清晨,普拉美斯亲自将雷赫麦尔送出城,两人依依惜别。 普拉美斯问:“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雷赫麦尔望着初升的太阳,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还记得我们曾经的约定吗?要沿着尼罗河一起去流浪。如今你不去了,可我还想去看看。” 普拉美斯给了他一个拥抱,在他耳边轻声地说:“等事情过去了,来找我。” “好。”雷赫麦尔笑着回抱了普拉美斯,算是应允。 …… 两年后,当一切尘埃落定,阿吞派惨败,霍伦海布登上权力巅峰的时候,普拉美斯收到了雷赫麦尔的来信。 “知道我现在在哪儿吗?幼发拉底河畔!当年雅赫摩斯大帝曾到过的地方。在这里,我也立了一块碑,刻上了你我的名字。普拉美斯,我从没见过如此壮美的景色!真想让你也看看。再见了,普拉美斯。” 第116章 据送信的人说,雷赫麦尔在留下这封信后就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天晚上,普拉美斯把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遍,彻夜未眠。 雷赫麦尔,对不起! 第41章 一生守护 圆月清冷,赫纳布一个人站在树下发呆。 雷赫麦尔毁了阿伊命令的事,普拉美斯已经告诉他了。唉,毁了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能再多留几日罢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自他带兵离开底比斯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已必须得速战速决,尽快回去。只要他人不在底比斯,阿伊就不会放心。若是他一去不返,那就是在挑战阿伊的权威。如今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他需要耐心等待,等待一个时机。 夜寒风凉,更深露重,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突然,身上一暖,一件白色的羊毛短斗篷披到了他的肩头。斗篷很旧,看着有些眼熟……这不是当年还在北部军区的时候,他送给普拉美斯的那件吗?没想到普拉美斯还一直留着!他很感动,但还是坚持拒绝普拉美斯对他的好。“我不冷。” 普拉美斯可不管,强硬地把斗篷按在了他的肩上。“我已经不需要它了。”现在的普拉美斯是个活死人,没有心跳,身体一直冷冰冰的。 赫纳布不言语了,由着普拉美斯给自已披上斗篷。他摸了摸普拉美斯的手腕,指尖传来的寒意,让他很不安。“一点起色都没有吗?” 普拉美斯心头一热,抓过赫纳布的手,贴在自已的胸口。“这里时不时还会疼。” 不到一尺的距离,肌肤相碰,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赫纳布的手仿佛为普拉美斯注入了能量,他的心脏竟奇迹般地重新跳了起来!一股热血从普拉美斯的胸口涌向四肢百骸,很快充盈了他整个躯体。 不可置信,随后是狂喜,普拉美斯的声音激动到颤抖:“阿布,我好像又活了!” 赫纳布也很激动,情不自禁地想要拥抱他,但突然又意识到不妥,一把将他推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这般刻意的疏离,让普拉美斯很难过,神色一黯,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再次失去心跳的普拉美斯,身体似乎比之前更冷了,昏迷中还时不时地抽搐两下,像是正在经受着极大的痛苦。 面对这样一具身体,巫医很害怕,哆哆嗦嗦地检查了半天,最后给赫纳布跪下了。“小人医术浅薄,实在不知道将军这是怎么了。” “普拉美斯只是寄宿在这具肉体里的一个灵魂,现在肉体的主人死了,他的灵魂很快也会消失……普拉美斯需要一个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想起瓦吉摩斯最后的告诫,赫纳布陷入了彷徨。他可以留下普拉美斯,但之后呢?若是他坚持,可普拉美斯又能坚持多久? …… 清晨时分,普拉美斯终于醒了。对于没有心跳,不需要吃饭睡觉,毛发指甲都停止生长的自已,他其实也很害怕,不知道自已现在这样算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不知道某一天自已会不会再次晕倒从此再也醒不过来。 赫纳布见普拉美斯苏醒,松了口气。过去的整个晚上,他想了很多很多,虽然他不能答应普拉美斯,但也不想放弃普拉美斯。神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放手一搏,无论是为了帝国还是为了普拉美斯。 “过几日,我就回底比斯。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已。” “回去?命令不是已经毁了吗?”普拉美斯一把拽住了赫纳布的手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赫纳布说:“美吉多之围已解,我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 普拉美斯咆哮道:“你现在回去就是去送死!” 赫纳布说:“放心,我命硬着呢,没那么容易死掉。” “别去!待在北境,哪儿都别去!阿伊要是敢动你,北部军不会答应!我也不会答应!”普拉美斯依然拽着,不肯放手。 赫纳布笑了,拍拍他的手。“有你这个‘战神’坐镇北部军,阿伊不敢把我怎么样的。普拉美斯,答应我,等我走后替我守好北境。不能让赫梯人占了便宜!” 又是北境和赫梯!普拉美斯愤怒了,一把推开赫纳布,手死死地握成了拳,冲他吼道:“你要是走了,我就把赫梯人放进来,让赫梯的铁骑踏平三角洲!” 赫纳布乐了。“别说胡话,我知道你不会的。” …… 这天,两人争执了很久,普拉美斯始终无法说服赫纳布留下,最后不得不认输。他知道,在赫纳布的心里,帝国的安危永远是第一位的。赫纳布坚持要走,他想留是留不住的。 …… 第二天早晨,普拉美斯去城门口给赫纳布送行,彼此互道珍重。来时五千的将土,回去时只剩下了半数,还有许多伤残。目送着大军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天际线上,普拉美斯久久伫立在城头,不愿离去。 城门口来来往往的商队络绎不绝。大战刚过,美吉多城就恢复了往日的繁荣。这里是西亚商贸的必经要道,叙利亚的木材、阿富汗的天青石、西奈半岛的绿松石、埃及的亚麻和莎草纸,非洲南部的象牙、香料、兽皮和奴隶,成批成批琳琅满目的商品,都要经过这里,而后被转运到地中海沿岸的各个国家,或者继续往北、往南,深入更遥远的欧洲、非洲蛮荒大陆。 太阳终于跳出了厚厚的云层,将光芒洒向大地。这一刻,连日来的不快、担忧、彷徨统统不见了,普拉美斯的内心充盈着宁静和美好。他的脑海里,跳出了一段属于帕米前世的记忆…… 第117章 赫纳布拉着帕米的手,站在人流如织的底比斯城头,意气风发。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曾问我,将来想做什么样的人。我说我要恢复帝国往昔的繁荣。” “帕米,不知道为什么,从我记事起,这个念头就一直深植于我的脑海。小伙伴们都认为这是白日做梦,但我从未怀疑过。” “我的一生都将为这个梦想而奋斗,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 那天的赫纳布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他鲜活的眼神,激情洋溢的脸庞,说到动情处手舞足蹈……这一切都深深地刻在了帕米的记忆里,也留给了转世后的普拉美斯。 阿布,你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守护这个伟大的帝国。而我来到这个世界,大概是为了守护这样的你。 第42章 命中贵人 在圣城赫利奥波利斯的东郊,有一座小土丘,传说太阳从这里升起。于是,从远古时期开始,人们就在这座土丘上为太阳神拉建了一座神庙,并在圣坛前立了根二十几米高的黄色大理石“圣柱”。圣柱的顶端,摆放着一块形似三棱锥的大石头。这块石头来历不详,据说其中蕴藏着宇宙起源的秘密。信徒们为表虔诚,用金箔将这块石头包裹了起来,并称呼它为“本本石”,即来自世界本源的石头。 两年前的一天,拉神大祭司的幼子拉古德,在大神庙藏书库的角落里,意外地发现了本古书。书是写在泥板上的,第一段赫然刻着这样一段话:前世之灵,施法之人能以此法窥见自已的前世。 这可是他从未听说过的巫术!拉古德顿时来了兴趣,细细研读起来…… 当晚,他在圣坛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点上香薰,之后在距离圣柱正东方三尺远的地方盘腿坐下,闭目凝神,静静地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拉古德在心底默默念起了咒语。他的意识渐渐脱离了肉体,回到了那个被他遗忘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他也是圣城大祭司拉宏的幼子,从小就展现出了惊人的预言天赋。父亲对外人隐瞒了他的病情,小心翼翼地把他藏了起来,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在太阳诞辰日的祭祀仪式上,十六岁的拉古德作为占卜师,第一次出现在了民众的视野里。 一曲膜拜拉神的祭司之舞后,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望着圣坛下几百双殷殷期盼的眼睛,大声说道:“伟大的拉神大人让我转告大家……” 几百双虔诚的眼睛瞬间亮了,齐刷刷地望向他。饥荒、疫情、战乱,已经困扰下埃及很多年了。在黑暗中艰难前行的人们,需要得到神的指引,需要从宗教中获得安慰,而拉古德就是那个向他们传达神意的人。 “他已经知道了大家正在经历的苦难。拉神大人请大家再坚持一下,只要度过眼下最艰难的时刻,我们将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有享用不尽的面包和美酒,蜜枣和甜瓜……” 这个预言在一年后成真了,阿蒙拉派取得了斗争的胜利,赫纳布登上了法老的宝座,古埃及长达百年、最辉煌的盛世拉开了帷幕。 从此,拉古德被奉为“拉神使者”。随着他一个又一个的预言成真,拥护他做大祭司的呼声越来越高。父亲拉宏毫不吝啬地当众夸赞他:“孩子,我为你骄傲。” 但好景不长,在不久后的闻风节上,拉古德毫无征兆地当众病发,抽搐不止。无论他如何辩解,也逃不过宗教法庭的审判。即使是他的父亲,拉神大祭司拉宏,也拗不过民意。最终,他被认为是异端,施以火刑。 行刑那日,他被带到拉神神庙的广场,绑在十字架上,脚边堆满了柴火。他的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市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个高鼻深目、体格魁梧的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身着高级祭司的长袍,黄金的首饰上缀满了红玛瑙和绿松石,全身上下透着无比的贵气。他是拉古德的哥哥,拉神大祭司拉宏的长子:拉库纳。 他指着拉古德,大声质问道:“你贵为拉神使者,却经不起邪神的诱惑,自甘堕落成了邪神的奴隶。你可知错?”说完,也不等拉古德回答,他转向太阳的方向,跪下行礼,口中呼喊:“至高无上的拉神大人,请用您的光辉荡涤他的灵魂。” 民众群情激奋,挥舞着胳膊,呼喊声振聋发聩。“烧死他!烧死他!” 拉古德缓缓抬起头,迷茫地看着这群异常亢奋的人,艰难地蠕动着干裂的嘴唇:“我不是,我不是……”他的辩白是那般苍白无力,淹没在声讨他的滚滚洪流中。 他望向父亲拉宏,想要寻求帮助,但只见到了一个远去的背影。他又巴巴地看向最后的希望,他的哥哥拉库纳:“哥,救救我,我只是病了,你知道的。” 拉库纳皱了皱眉,装作没听见,接过小祭司递来的火把,走到拉古德身边,附耳小声道:“你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傻瓜。”他的声音不带温度,没有一丝兄弟间的怜悯。 原来是你!拉古德死死地盯着拉库纳,这个从小对他疼爱有加的哥哥,竟要置他于死地。震惊、愤怒……最后是绝望。“为什么?哥,为什么!” 拉库纳没有回答,点燃了柴火。 熊熊大火吞没了拉古德,他只觉得全身像是被扎进了无数根刺,脑袋快炸了,眼前一片空白。随后,铺天盖地的黑暗朝他涌来,最终吞噬了他的灵魂。 第118章 …… 从幻境中醒来,拉古德又惊又怕,这真的是他的前世吗?他不信,但被兄长陷害,被火焰吞噬的痛楚却是如此真切。从那天起,这个噩梦如影随形,令他夜夜难安。他时时告诫自已,不要争强好胜,谨记处处让着哥哥。 一年前,闻风节那日,拉古德为自已卜了一卦:今日遇贵人,可解梦忧。他惊喜万分,不及换上精致的礼服,就赶去了祭祀现场。祭祀活动很热闹,人山人海,如何才能找到他的贵人呢? 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袭来,他的癫痫毫无征兆地发作了。和前世一模一样!时间还提前了三年!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死神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哥,我什么都不和你争,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呢? 等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吃惊地发现自已竟毫发无损,身边多了三个人。他认出了其中的两位,是北部军的赫纳布和普拉美斯,前世他们曾有一面之缘。 人们如同上一世一般,视他为邪神,石头如雨点般向他砸来。三人拔刀抵挡,将他护在了中间。之后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条小白蛇,爬上了普拉美斯的头顶,成百上千的毒蛇像是收到了召唤,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这些蛇都听从这个孩子的差遣。他不是邪神,他是拉神的使者。他刚才不是中了邪,是在聆听神的教诲。”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是赫纳布! 拉古德笑了,他知道自已得救了,赫纳布就是他的贵人,是能改变他这一世命运的贵人! 第43章 圣石之谜 阳光明媚,春意好。 拉古德正坐在床前看书,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外面闯了进来,扑倒在他脚边,气喘吁吁地说:“大人,出大事了!贝驽,贝驽回神庙了!”来人是拉古德的小跟班塞比克。 拉古德闻言大惊。贝驽又名长生鸟,是赫利奥波利斯的圣鸟。据古书上记载,每1461年会有一天,太阳与天狼星同时升起,这一天被称为太阳诞辰日。在这一天,圣鸟会飞回神庙,迎接它的太阳神。如今,距离诞辰日尚有一年多,圣鸟为何提前回来了?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三步并两步往神庙赶。塞比克迈着小短腿,小跑着紧跟在后面。 远远地,他们看见神庙的上空盘旋着一只大鸟。它全身血红,两片金色的羽翼展开,足有五米多长。最后,它落在本本石之上,仰起脖子,冲着太阳的方向“喔喔喔”直叫唤。聚在下方看热闹的民众都是第一次见识长生鸟,又惊喜又惶恐,纷纷跪下,冲圣鸟磕头。 父亲拉宏和哥哥拉库纳已先一步抵达神庙,也趴在本本石前,膜拜大鸟。小祭司们忙前忙后,为圣鸟献上一筐筐的活鱼。拉古德不敢怠慢,带着塞比克跪在了哥哥身后。 拉库纳偷瞄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父亲拉宏,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句:“父亲,长生鸟现在出现……可是吉兆?” 拉宏皱了皱眉,答道:“据古书上记载,这预示着时代变迁,与我们是好是坏犹未可知。” 长久以来,拉神派的势力范围在下埃及,而阿吞阿蒙拉两派控制着上埃及。近日,上埃及两派频频造访圣城,对拉宏许以各种好处,想要拉拢他。作为拉神派的领袖,他深知此时自已的抉择关乎整个教派的兴衰存亡,一直没敢表态。如今圣鸟提前回归,这不会是拉神在给他提示吧? 想到这儿,他对拉古德说:“你算算,底比斯是不是要出事了?” 拉古德闭上眼,摇起了手里的铜铃。渐渐地,他的脸上失去了血色,眉头微蹙,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拉宏和拉库纳紧张地盯着他,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拉古德大叫一声,晕了过去,好半天才缓缓苏醒,仍是一脸惊魂未定。“底比斯将要爆发一场血腥争斗。” 果然是要出大事了!拉宏迫不及待地问:“谁会赢?” 拉古德低下头,微微欠身表示抱歉:“父亲,我没能看清那人的脸。也许……也许是拉神不希望我们参与其中。” 拉宏皱了皱眉,半信半疑。“真的没看清?” 拉古德的头更低了:“父亲,恕我能力有限。” 拉宏很失望,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神庙。拉库纳急忙起身,快步跟上。 见两人走远,拉古德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没有撒谎也没有隐瞒。在幻象中,他看见了一座高耸宏伟的祭坛。祭坛的四周正上演着屠杀,鲜血溅得到处都是,凄惨的哀嚎响彻长空。他看见一个男人,戴着法老的红白王冠,登上高高的祭坛,俯览底下芸芸众生。那个人是谁?他想凑近些,好看清男人的长相。男人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存在,转头看向他。那是一张雪白的脸,没有生出五官。他吓得连连后退,一不小心就跌出了幻境。之后他急着返回,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挡在了幻境之外。 这天晚上,拉古德失眠了,在幻境里见到的一切让他很在意。 窗外月明星稀,万籁俱寂,不远处父亲的屋子里还透着隐隐绰绰的灯火。这么晚了,父亲还没睡吗? 他干脆翻身下床,走了过去,还没来到门口,忽听屋里传来一声父亲长长的叹息。“本本石,丢了!” “父亲,您是在说笑吧?那么大块的石头,被摆在那么高的地方,怎么会丢了呢?”原来哥哥拉库纳也在。 拉宏又叹了口气。“圣柱上的那块石头是假的。早在一千多年前,为防政敌破坏,胡夫法老将石头掉了包。真正的本本石被藏在了金字塔里,和其它祭品在一起。圣柱上的那块石头是法老找工匠仿制的,为了不被察觉,才用金箔包裹起来。法老死后,大祭司认为把本本石藏在金字塔里更安全,就没将它移回。之后的一千多年里,圣石一直被留在了那里,没再挪过位置。哪知到了我这一代,竟把圣石给弄丢了!” 第119章 拉库纳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父亲,除了您,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拉宏道:“本本石的秘密是由历代大祭司口口相传的。因为被金箔包裹,没有人知道本本石真正的样子。连看护墓室的小祭司也以为,那只是块搁祭品的普通石头。” 拉库纳又问:“父亲,最近可有外人进过墓室?” 拉宏忿忿道:“只有那两边来的使者!我以为他们只是为了争个正统的名分,才迫切想要进入法老陵祭拜,便允了他们的请求,没想到他们竟干起了偷窃的勾当!” 拉库纳好奇地问:“他们要本本石做什么?” 拉宏不屑地撇撇嘴。“阿伊和赫纳布都没有神族的血统,不过是神的仆人。若是其中一人得了圣石,便可自称是天授神权,就能坐稳那个位子了。” 拉库纳不以为然。“我们拉神派是圣石的守护者,没有我们的承认,谁会信他们手上的是圣石?” 拉宏无奈地摇摇头。“你没见过圣石,才会这么想。圣石来自天上,坚固无比,光可鉴人。即使没有金箔包裹,亦能闪闪发光,之前是因为在它的表面涂抹了灰泥,才没被人察觉。太阳诞辰日那天,它将被当众展示,用圣水清洗。届时,石头丢了的事就瞒不住了。” 拉库纳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原来如此!那怎么办?明年就是太阳诞辰日了,如果那时他们还没分出个输赢,我们如何知道是谁偷了本本石了。” 拉宏叹了口气。“若是你弟弟能看清那人是谁就好了。” 拉库纳的眼里划过一丝狠厉:“父亲,您说拉古德会不会是有意隐瞒?之前他占卜可从未失败过。” 拉宏摆摆手,很肯定地说:“不会的,你弟弟是个诚实的孩子。也许阿伊和赫纳布鹿死谁手确还存有变数。” 见父亲如此信任拉古德,拉库纳顿生嫉妒:“父亲,本本石事关重大,不如明天让我再去问问他?” 拉宏想了想,点点头。“也好。只是切不可将本本石的秘密告诉你弟弟,明白了吗?” 本本石的秘密是由历代大祭司口口相传的!原来在父亲的心里,我就是他的继承人! 拉库纳顿时兴奋不已,满口保证:“父亲,请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好。” 第44章 新的旅途 拉古德默默地走回屋子。他不想让父亲失望,于是又试了一次。这次,他连幻境都进不去了。他知道哥哥疑心很重,是不会相信他的,若是继续待在圣城,被烧死将是逃不过的宿命。 第二天,天刚放亮,他偷偷地离开了圣城,坐着小帆船沿着尼罗河一路向南。他想先去底比斯,为父亲查一查本本石的下落,然后去南方看看。据说在库什的南面是茫茫的沙漠,穿过沙漠是一片广袤的草原。那里雨水丰沛、土地肥沃,堪称人间乐土。 …… 半个月后,小船停靠在了小城阿拜多斯,正赶上了冥王奥西里斯的忌日,城里人山人海。 传说奥西里斯曾是远古时代的一位法老,被弟弟塞特杀害后,埋葬在这里,之后成了冥界之王。每年,他忌日这天,阿拜多斯都会举行祭祀活动,全国各地的信徒齐聚于此。 拉古德掂了掂钱袋,所剩不多了。他决定进城,靠着占卜的本事赚点盘缠。 顺着人流,他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广场,广场的西面有一块高约五六米的巨大平台,平台上修建了一座气势恢宏的神庙。一条几十米长的石阶沿着广场的中轴线一直往上,直通神庙的正大门。 几名祭司戴着面具,正在平台上表演着固定剧目。当表演达到高潮“奥西里斯的儿子荷鲁斯,历经重重险阻,最终手刃仇人,为父报仇”这一幕时,广场上的数千信徒群情激动,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和喝彩。 中午时分,活动结束,人们渐渐散去,唯独广场的东北角,留下了一群人,像是在看热闹。拉古德好奇心大起,瞅着空子钻了进去。 人群的正中站着个女人,二十几岁的年纪,容颜俏丽,眼神灵动。她穿着一条时下最流行的多重打褶亚麻长裙,在腰间的位置调皮地打了个结。这一收束,凸显了她身姿婀娜、体态玲珑。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叔跪在她脚边,不停地给她磕头。围观的民众窃窃私语,好奇发生了什么。 大叔忙解释:“之前,这位姑娘给我卜了一卦,让我离开底比斯。我听从了她的劝告,回家谋生,很快就交了好运。”说着,他掏出张画像,洋洋得意地炫耀:“看,这是我老婆,她怀里的是我的崽!可爱吧!”他笑得又憨又傻,一脸幸福。 看着画像里肤白貌美的小娇娘和白白胖胖的娃,在场的单身汉们都蠢蠢欲动,纷纷掏钱让女人也给自已算一算。 女人笑了,掏出叠纸牌,一个德本一卦。到傍晚收摊时,她的钱袋已经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她取出十个德本攒在手里,将钱袋装进包袱,转身离开。 七拐八拐,在一条小巷子前,她停下了脚步,敲开了路边的一扇小门。 小门的后面闪出个男人,正是刚才的憨傻大叔。大叔早就收起了他的假笑,眼里透着狡黠。他从女人手里接过五个德本,掂了掂,很不满意。“就这?” 女人早有准备,又掏出了另外五个德本。 大叔瞥了眼,狞笑着抽出匕首,步步逼近女人。“把包袱留下。” 第120章 女人不语,只冷冷地看着他。 僵持片刻,大叔失去了耐心,威胁道:“别以为我不敢动手!” 突然,巷口传来了“哒哒哒”一阵马蹄声。大叔慌忙用匕首抵住女人的脖子,示意女人不要出声,而后推搡着一起躲进了墙角。 来人是一名巡警,拉古德跟在他的马后。 巡警望着一个人影也没的空巷子,不满地嚷嚷:“哪有什么贼人?” 拉古德忙点头哈腰赔罪。“大人恕罪,一定是我眼花了。小的向来胆小,走夜路怕黑。” 看他一副怂样,巡警笑道:“别担心,这一带到处是我们的人,若是遇到了危险,大喊一嗓子,我们就能听见。”说完,巡警拨转马头,继续去工作了。 拉古德瞥了眼巷子,快步追上巡警。“大人,等等我。我真怕黑。” 待他们走远,大叔将匕首往女人的脖子上凑了凑。“快把包袱给我。” 女人见他神色慌张,知他忌惮巡警,轻笑出声。“你若是在阿拜多斯行凶,怕连奥西里斯都不会放过你吧?” 大叔见吓不住女人,只能将十个德本揣入怀里,恶狠狠地冲女人道:“你等着。”说完,他一溜烟地跑了。 拉古德并没有随巡警离开,而是躲在下个路口的墙角,观察着这边的情况。见大叔逃走,他又折了回来。 女人见他去而复返,笑着打趣道:“你个小毛孩子跟了我一路,莫不是看上了本姑娘?” 拉古德没搭理她的挑逗,递上一个德本:“帮我算一卦。”下午,他把女人算过的每个卦都验证了一遍,惊奇地发现这个女人算卦很准,实力甚至在自已之上。 女人接过钱,递上纸牌。“小朋友,你想算什么?” 拉古德随意地抽了一张:“算算我此行是否能如愿。” 女人翻过纸牌,上面画着一只转轮,转轮的旁边蹲着只斯芬克斯。她愣住了,收起了玩笑之心,认真地打量起了眼前的少年。 拉古德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催促道:“你在牌上看到了什么?” 女人嫣然一笑。“你是拉古德吧?拉神大祭司拉宏的儿子,即将前往底比斯。这张牌是斯芬克斯之轮,斯芬克斯象征着权力,而权力的中心正是底比斯。恭喜你!去了底比斯后,你定能如鱼得水、前途似锦。”??? 这女人还真有点本事,竟能轻易识破了我的身份! 拉古德皱了皱眉。“我去底比斯只是为了办点事,无意追逐权力。而且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底比斯现在很危险,即将爆发一场惨烈的争斗,我不想卷入其中。” 女人一脸风轻云淡。“乱世之中,人们更需要神的指引。我们身为祭司,肩负使命。神会保佑我们的。” 拉古德心中冷笑。原来这个女人也是个祭司。神教导人要诚实,这个女人刚才买托大赚了一笔,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地对他说要履行祭司的使命? 第45章 神的领地 第二天一早,拉古德来到渡口。 来时这里停满了船只,一夜间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艘大船。船上有个中年水手,正埋头忙碌着,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一身腱子肉若隐若现。 这人名叫吉塔斯。吉塔斯告诉拉古德,奥西里斯的祭祀结束后,信徒们就陆续坐船离开了。这艘大船,其实也早就被包了出去,只是东家还没让他开船而已。拉古德若是想去底比斯,怕是要在阿拜多斯多等几日了。 这可怎么办? 见拉古德愁眉不展,很着急的模样,吉塔斯想了想说:“跟我来。” 他带着拉古德下到船舱,走进一间储藏室。储藏室没有窗,只有夹板缝隙能透进一点微弱的光。舱内杂乱肮脏,角落里还堆着不少箱子。 吉塔斯道:“这船途经底比斯,若你不嫌弃环境简陋,我可以捎上你?” 拉古德大喜,取出两个德本作为报酬。 吉塔斯摆摆手,没有收。“举手之劳。只是,在船上你千万别出声,万一被人发现了,就会被赶下船,那时我可没法帮你。” …… 安顿好了拉古德,吉塔斯去了船长室。在得到允许后,他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舱室干净整洁,陈设简单,一个身姿婀娜的女人正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画着眉。 吉塔斯向女人恭敬施礼。“他上船了。” 女人点点头,将眉笔递给吉塔斯,示意他帮自已完成。吉塔斯没有推脱,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被这女人使唤做这做那,已经习惯了。 拉近的距离,点燃了船舱内暧昧的气氛。女人盯着吉塔斯的下巴出神,那硬朗的曲线,隐隐可见的胡茬,坚毅的唇角,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心动!她的脸微微泛红,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嘀咕:“阿吉,你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 吉塔斯的手顿了顿,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将剩下的画完,把笔还给了女人。他后退了一步,刻意拉开了和女人的距离。“您若是没别的吩咐,我去开船了。” 女人不屑地轻哼一声,叮嘱道:“别把他弄丢了。” …… 大船徐徐出发,随波摇晃。拉古德只觉着困意阵阵,眼皮很快耷拉了下来,不知不觉靠着旁边的箱子沉沉睡去…… 在梦中,他成了个贫苦的放羊娃。 每天出门前,母亲都会反复叮嘱:“千万不要靠近月亮山,那是神山。踏足神的领地,就是对神的亵渎,会遭天谴的。” 第121章 “知道了,母亲。”他不耐烦地附和着,赶着羊群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蔚蓝的天空,耀眼的阳光,金色的石头山,和在山间慢悠悠吃草的羊群,就像一幅精致的油画。可这一切在放羊娃的眼里,没有半分美好。干旱已经肆虐这片土地三年了,连绵起伏的山丘越来越荒凉,到处是裸露的黄色石头,在太阳的暴晒下,逐渐风化碎裂,滚落在山间峡谷。只有在这些石头的背阴处,才能见到少许绿意。为了喂饱自家的羊,他不得不越走越远,每天翻山越岭往返十几个小时。 走着走着,远处出现了一座山,半山腰以上绿意盎然,和山下广袤的贫瘠荒原相比,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座山就是月亮山,牧民口中的神山。所以,即便山上鲜草肥美,也没人敢踏足,怕不小心惊扰了神灵。 拉古德绕过月亮山,继续前行。转过山头的时候,他照例清点了一遍羊群。这次,少了一头小羊! 他急忙四下寻找,远远望去,在神山的草坡上有团雪白!小家伙一定是嘴馋,被山间葳蕤诱惑,偷溜着跑去吃大餐了。 怎么办呢?拉古德虽然畏惧神山,但又舍不得小羊,只得赶着羊群往回走。来到山脚下,他冲那团雪白吹了声口哨。 小羊听到了召唤,愣愣地抬起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那十几头羊,发出了“咩咩咩”欢快的叫声。 还没等拉古德反应过来,羊群丢下他,撒欢地朝山上奔去,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啃得欢快。 拉古德无奈,只能追着羊群上了山。山上很安静,没有飞禽走兽也没有神灵,他松了口气。也许神灵今天不在山上吧?这么想着,他干脆靠着棵大树坐下,看羊群吃草,不一会儿就打起了盹。 “乒乒乓乓”山顶的方向传来异响,拉古德被惊醒了。难道山上的神回来了?神都长什么样子? 他耐不住好奇,寻声而上,很快就到了山顶。 山顶狂风呼啸,沙石满天,两个全副武装的战土正杀得昏天黑地,斗得难分高下。他们分别穿着黄金和白银铠甲,手里都握着一根棍子,不,是一道光柱,还会发出“嗞嗞嗞”的怪声。 黄金战土义正言辞地斥责道:“还不知错,快跟我回去受罚?” 白银战土轻笑出声,语气里尽是无奈。“哥,因为那个女人吗?” 黄金战土没有回答,继续道:“大地干旱,江河逆流,都是因为你一意孤行!” 接着他们又说了些拉古德完全听不懂的话,最后两人一言不合,战在一处。两道光柱在空中扫来扫去,所及之处,飞沙走石,搅得天地变色。 拉古德从没遇到过这么威武的战土,从没见识过如此厉害的武器,吓得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他后悔没听母亲的,应该远离神山。神真是太可怕了! 突然,一道光柱袭来,大小石头纷纷落下,其中一块砸中了他的脑袋…… 不知过了多久,拉古德迷迷糊糊地醒来,脑门上挂了彩。山顶一片狼藉,碎石遍地,两队人马已不见了踪迹。他的身下躺着一条浑身是伤的小白蛇。 你也是被刚才的石块砸伤的吧?你还活着吗?拉古德捡起一根小树枝轻轻地碰了碰小白蛇,小白蛇微微动了动。 “轰隆隆”乌云密布,雷声大作,要下大雨了!久违的大雨!他不敢再耽搁,找了块麻布,将奄奄一息的小白蛇包裹起来,急急忙忙下山去找他的羊了。 第46章 惊魂一夜 午夜时分,“扑通,扑通。”两记响亮的落水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拉古德。而后,甲板上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很多东西被打翻,瓶瓶罐罐摔在地上噼啪作响,几个粗鲁的男人骂骂咧咧地说着脏话。 “女人呢?” “跳河跑了!” “找到钱了吗?” “还没。” “给老子仔细地搜!” 拉古德蹑手蹑脚地搬了只箱子给自已垫脚,把脸贴近甲板,透过缝隙往外张望。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匪人正拿着刀在船上四处搜寻,为首的正是昨天神庙前的那个憨傻大叔。原来他不仅接坑蒙拐骗的活计,还干打家劫舍的勾当! 在甲板上搜了一圈,没找到钱,匪徒们又涌进舱室,一间间地翻找。拉古德急忙爬进杂物堆,随手从旁边扯过一块破布,将自已盖了个严严实实。 过了好一会儿,匪徒们骂骂咧咧地又回到了甲板上,除了逮到了十几个水手外,一无所获。水手们被五花大绑,丢在船头。面对匪徒们明晃晃的弯刀,他们瑟瑟发抖,忙不迭地跪地求饶。 大叔瞥了眼这群水手,皱了皱眉。他本是冲着那女人的钱来的,哪知竟让她给逃了。水手不是奴隶,只能带去黑市交易,卖不了几个钱。这一趟真是个赔本买卖!他心中忿忿,吩咐小弟们:“带上这几个人,把船给我烧了。” 要烧船?还躲在储藏室里的拉古德大惊失色,他不想出去束手就擒,可继续藏在这里,怕是性命难保。怎么办呢?他心中焦急,一时也想不出对策。 这时,头顶上方传来异动,而后是匪徒们的呼救:“啊,别过来,别过来,啊啊……救命啊……” 甲板吱呀作响,一群庞然大物黑压压地从拉古德的头顶上方经过,追得匪徒们上蹿下跳。短暂的搏斗和几声凄厉的惨叫后,世界安静了,只剩下像是骨头断裂发出的“咔咔”咀嚼声,在森森暗夜里让人不寒而栗。血水顺着甲板的缝隙“滴滴答答”落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压得拉古德喘不过气来。 第122章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没动静了,拉古德壮着胆子,又爬上箱子向外偷瞄。原来刚才那可怕的庞然大物是尼罗鳄,这个世界上最凶猛的猎食者!甲板上竟有六头之多! 在这群尼罗鳄的中间,站着个年轻女人。她全身湿漉漉的,紧贴着的衣服勾勒出了一副凹凸有致,充满诱惑的性感身段。 是昨天的女祭司!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面对如此血腥残忍的场面,女人毫无惧色,眼神依然清亮,似乎还透着点小兴奋……拉古德顿生寒意,脊背阵阵发冷。 一个同样湿漉漉的男人走上前,一声不响地将一件羊毛斗篷裹在了女人身上。随后,他退了两步,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不远处。 是水手吉塔斯!他和这个可怕的女人是什么关系?他的腰上还挂着把弯刀,不像水手倒像是个侍卫。 正当拉古德胡思乱想之际,女人突然开口:“拉古德,你还活着吧?” 见没人应答,女人面露讥讽,大声喊道:“拉古德,你要躲到什么时候?快出来,你个胆小鬼。” 拉古德无奈,不情不愿地爬上甲板。此时,六头鳄鱼已经把尸体残骸清理得干干净净,正趴着打盹休息。月光下,满地大滩大滩的血水,晃得人心惊胆战。那十几个被绑在船头的水手,早就吓破了胆,没有晕厥的也瘫软在地上,两眼失神,形如鬼魅。 女人从怀里取出只陶笛,置于唇边。悠扬的笛声响起,六头尼罗鳄猛地睁开惺忪的睡眼,晃悠着庞大的身躯,排着队爬回了河里。它们动作慵懒,显然是吃撑了。 拉古德想起了个传闻:在埃及南部,有一座叫“康翁波”的小城,当地人尊奉鳄鱼神索贝克为守护神。二十几年前,康翁波发生了场百年一遇的水灾,田地尽数被毁,苍生流离失所。索贝克神为了拯救他受苦受难的信徒,附身在一个大叔身上,来到人间。他到处奔波,尽心竭力,却忘了人类的肉身是需要吃饭休息来维系的。几天后,他终因体力不支饿晕在路边。幸好这时有个小女孩路过,好心地把自已仅有的面包喂给了他,才让他脱离了险境。出于感激,索贝克教了小女孩一些巫术,让她拥有了驱使鳄鱼的能力。从此以后,小女孩依靠巫术,屡次帮村民们躲过了灾祸,被当地人奉为圣女。 拉古德惊呼出声:“你是康翁波的坦塔舍丽!” 女人的笛声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算是默认了。而后,她又吹起了另一首曲子。这首曲子曲风古怪,隐隐似有魔力,十几个水手瞬间东倒西歪,不省人事。 拉古德大骇,质问道:“你个恶婆娘,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女人委屈巴巴地看向吉塔斯,嘟着小嘴嚷嚷:“阿吉,他凶我。他凶我呢!我好怕,好怕啊!”说着,她扑进了吉塔斯的怀里,“嘤嘤嘤”地小声啜泣起来。 吉塔斯皱了皱眉,轻拍着哭哭啼啼的女人安抚,转头对拉古德解释:“圣女大人是出于好心。这些人明早就会醒来。对他们而言,还是忘了今晚发生的事比较好。这首曲子名叫《梦魇》,他们会以为只是做了个可怕的噩梦,很快就会统统忘记。” 拉古德半信半疑,伸手探向其中一个水手的鼻尖。果然呼吸均匀,只是睡着了。原来是自已错怪了女人,他赶忙道歉:“对不起!我还以为……” 女人挑了挑眉,抢白道:“你以为,你以为什么呀!你以为我是个恶毒的坏女人。拉古德,你可给我记住了,这次是我救了你,你欠我一条命!”说完,她瞟了眼身边的吉塔斯,向他伸出纤纤玉手,换了个娇滴滴的声音:“阿吉,我好累啊,快扶我去休息吧。” 吉塔斯迟疑了一下,无奈地牵起了她的手,领着她回了船舱。 第47章 阿蒙神妻 注:女祭司就是坦塔舍丽,之后用她的名字继续故事。 刚走进舱室,坦塔舍丽突然停住了脚步,吩咐道:“阿吉,把门关上。” 见她收起了调笑之意,吉塔斯以为又有秘密任务,没多想,转身去关门。可等他再回头,只见坦塔舍丽衣衫滑落,一丝不挂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昏黄的油灯忽明忽暗,女人白皙的皮肤、丰腴曼妙的身姿……吉塔斯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慌忙背过身去想要逃离,可他的手抖得厉害,门怎么都打不开。一具滚烫柔软的身体贴上了他的后背,光滑的肌肤触感,女人身上弥漫的芳香,让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僵住了,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阿吉,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细碎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吉塔斯紧张到声音颤抖:“大人,我是您的仆人。” “阿吉,明天就到底比斯了。去了底比斯,我就是阿蒙拉的女人了。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限的哀怨,说着说着就“嘤嘤嘤”地小声啜泣起来。 明天,底比斯,阿蒙拉的女人……吉塔斯顿觉热血上头,犹豫片刻后转身抱住了女人,任由自已在那双凄楚迷离的眼眸中彻底沉沦…… 静谧的夜色,铃虫低吟,坦塔舍丽靠着吉塔斯结实的胸膛,安然入眠,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吉塔斯心神不宁,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默默祷告:伟大的索贝克神,请原谅我的不忠,我爱这个女人。 …… 第二天清晨,坦塔舍丽裹着羊毛短斗篷,懒洋洋地伫立在船头,欣赏着东方初升的朝阳,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奸计得逞、心满意足的笑容。她知道经过昨天一晚,即使吉塔斯将来有了别的女人,他的心也只可能属于她。 第123章 拉古德一夜无眠,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来到坦塔舍丽身边。“船是你故意留在渡口的吧?为什么要等我?”他琢磨了一晚这一天发生的事,很肯定自已是被坦塔舍丽骗上船的。 坦塔舍丽掏出一张牌,递到拉古德面前,上面画着个女祭司,头顶着光芒万丈的太阳。“这是我的牌。你知道什么是圣女吗?圣女是神庙的摆设,权力的傀儡,所有人觊觎的筹码,不能有自已的思想,不能有自已的感情,不能是个活生生的人。”她的情绪有了细微的波动,但很快恢复了冷静,收起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大笑着冲太阳的方向喊道:“阿蒙拉!让我成为你的妻子吧,我要做这个帝国最尊贵的女人!” “你想做阿蒙神妻?可承袭那个职位的必须是王室女眷!法老的母亲、姐妹、妻……难道你想嫁给法老?”拉古德尖叫出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为什么不呢?”坦塔舍丽迎着朝阳,脸上洋溢着兴奋。 拉古德劝道:“可法老已经有妻子了,他们成婚几十年,据我所知一直感情弥笃,他不可能娶你。” “你我都知道底比斯即将迎来变故。大乱之后,也许秩序会被重构,所以我不是没有机会。”坦塔舍丽的眼里是难掩的野望。 “可赫纳布也已经有妻子了!”拉古德忍不住提醒。赫纳布曾救过他,是他的贵人,他可不想赫纳布被这个可怕的女人缠上。话说出口,他才想起幻境里的那人没有脸,也许这一世连神都不知道谁会成为最后的赢家吧。“不一定是赫纳布……也可能是法老陛下或者其他人。” 坦塔舍丽笑了,没有反驳。当年偶遇南部军将军拉摩斯的儿子、“时空的旅行者”普拉美斯的时候,她就留了心。如今,拉神大祭司的儿子、天才祭司拉古德抽中了“斯芬克斯之轮”!拉古德的选择代表了权力的选择,这一定是神在为她指明前路,最后上位的一定是赫纳布! “拉古德,你身为拉神大祭司的儿子,拥有天才的占卜能力,为什么要离开赫利奥波利斯呢?”坦塔舍丽道出了这两日来她心中的疑惑。 拉古德苦笑道:“若是我不离开,很快就会遭遇不幸,父亲也没法保护我。” 同为天才祭司,心有戚戚,坦塔舍丽立刻就明白了七八分,他拉过拉古德的手,动情地说:“神指引着你远离灾祸,指引着你找到了我。你还不明白吗?你抽到了‘斯芬克斯之轮’,而我抽到了‘光之女’,我们都是被神选定的人。” 被神选定的人?拉古德的心弦被轻轻地拨了一下。上一世,他也曾被认为是神选定的人。他也曾意气风发,站上圣坛,满心欢喜地接受人们的赞誉和崇拜。可最终……人们喊着“邪神的奴隶”,把他烧死在了十字架上。 “我不想再陷入争斗。我只想做个普通人,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自由自在的生活?拉古德,你太天真了。你曾心安理得享受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是拉神大祭司拉宏的儿子。做普通人你要靠什么生活?种田放牧吗?你这副小身板能受得了吗?”见拉古德默默不言,坦塔舍丽继续道:“拉古德,每个人都有自已的命。你是天生的祭司,天赋带给你荣耀和财富,也同时为你招来嫉妒和迫害。很痛苦吧?但你必须学会面对,学会战胜他们。离开赫利奥波利斯是个明智的选择,你本就该拥有更广阔的天空,你属于底比斯!”x “大人,前面就是底比斯了!”身后传来了吉塔斯的声音,不知何时他来到了船头,一直静静地候在旁边。 拉古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河流的尽头出现了个小黑点,渐渐地,黑点变大,一座人声鼎沸、喧嚣热闹的大城市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在靠近河边的地方,伫立着两座恢宏的神庙,延绵几公里。那就是全埃及人心中的圣域,供奉阿蒙拉神的地方。太阳越升越高,将阳光洒向大地,山川、河流、城镇、街道……世间的一切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光。 拉古德的心中莫名欣喜,似乎相较于赫利奥波利斯,他更喜欢这里。难道正如坦塔舍丽说的那般,他属于底比斯? 船停在了码头,坦塔舍丽刚要跨步上岸,手腕被吉塔斯捉住了。 “大人,如果您觉得太辛苦,我……可以带您离开。”吉塔斯的脸涨的通红,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紧张到结巴。 坦塔舍丽笑了,眼底一片坦然,没有丝毫犹豫:“阿吉,底比斯到了,我们走吧。” 第48章 帝国王后 进了城,拉古德被底比斯的一切深深震撼,成排成排的白色小别墅一片连着一片,道路纵横交错。石板铺就的小道经年累月,压出了深深浅浅数不尽的车辙印。市中心遍布面包坊、酿酒坊、制衣店……林林总总。只是,街上似乎不大太平,时不时会遇到打着“阿蒙拉”和“阿吞”名号的信徒,一言不合当街对骂互殴。 三人来到了城南的一家酒馆前。酒馆占地很大,装修气派,门口挂了面金箔招牌,写着个大大的“酒”字。酒馆生意很好,即便是白天,依然门庭若市,进出的都是衣着光鲜的达官显贵。 小厮很恭敬,带着三人穿过重重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雅室。三人落座,看着桌上早已备好的丰盛食物,甜美的葡萄酒,芳香的烤羊肉,顿觉饥肠辘辘。 坦塔舍丽对拉古德说:“这是我家,不必拘谨。” 第124章 “这家酒馆是你的?”拉古德惊得目瞪口呆。坦塔舍丽怎么会那么有钱! 坦塔舍丽笑笑,切下一块羊肉,放在他的盘中…… 不多一会儿,三人吃饱喝足,餐食撤下。 坦塔舍丽问旁边候着的小厮:“都城近来有何动向?” 小厮恭恭敬敬地答道:“主人,发生了件大事。纳克特敏死了,死在了北部军区。据传闻,是雷赫麦尔干的。之后雷赫麦尔就失踪了,很多人怀疑他那么做是受了赫纳布的唆使。前两日,赫纳布护送纳克特敏的遗体返回底比斯,一进城就被法老陛下软禁在了家中。” 三人皆惊,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坦塔舍丽笑道:“赫纳布想必是料定了法老不敢杀他。胆子可真不小啊!”言语间带着几分欣赏。 吉塔斯有些吃味:“他以已为质,拖延不了多久的。” 坦塔舍丽又问小厮:“两边近来可有异动?” 小厮看了眼拉古德,凑近坦塔舍丽,耳语了两句。 坦塔舍丽笑着冲拉古德说:“想不想看一场好戏?” …… 傍晚时分,三人来到了另一处雅致的小院。这里四面环水,种满了莲花,远看像是浮于瑶池上的仙居,外人很难不被察觉地靠近。 屋内的陈设比刚才那间雅室更奢华,连见惯了大世面的拉古德也不免咋舌。令他更意想不到的是,在这看似绝对安全的雅室下面竟有间密室,三人躲在这里,上面发生的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只一会儿的工夫,雅室里来了今晚的第一位访客。 很快,第二位访客也到了,是个女人。她一进屋,声音里就带着哭腔:“母妃,父王把阿布软禁了。您一定要帮帮我啊!” 母妃!父王!这个女人是法老的女儿,赫纳布的妻子,穆特奈得梅特公主!而被她称呼为“母妃”的人,想必是法老的妻子,提伊王妃!拉古德顿时来了精神,竖耳倾听。 提伊轻声安抚女儿:“纳克特敏死了,你父王很难不迁怒于你丈夫。”她的语气平静,听不出一丝伤感,可能因为纳克特敏是阿伊和原配的孩子,打小就不与她这个继母亲近。 穆特奈得梅特继续哭诉:“害死纳克特敏的是雷赫麦尔,父王不能因为找不到雷赫麦尔就拿我丈夫开刀啊!” 提伊问:“和你丈夫一起回来的,是不是有个叫‘乌提’的人?北部军将军普拉美斯的亲信。” 穆特奈得梅特止住了哭泣,仔细想了想,点点头。“是有这么个人。” 提伊笑了,拉过女儿的手。“放心,有北部军在,你丈夫不会有事的。现在纳克特敏死了,这两日你父王正盘算着要立漠东为继承人。他是真的老了,一个才刚长牙的奶娃娃怎么能做法老?” 穆特奈得梅特道:“父王立漠东为继承人,也是遵循法度。她是我哥唯一的孩子,身上还流淌着神族的血。不立她,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漠东的母亲是埃赫那吞法老的四公主涅弗尔蒙,是神族的后裔。 提伊指着女儿的鼻子埋怨:“傻孩子!知道当年我为什么同意你嫁给赫纳布吗?只有你和他一起携手登上法老的位子,帝国才能恢复太平。漠东不行!” 穆特奈得梅特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向来温和慈爱不问世事的母亲,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母妃,法老可是必须拥有神族的血统才行的。”虽然自已也被称为公主,但她的头衔,只是源于父亲阿伊娶了寡后安凯塞纳蒙才得来的,她的身上没有半分神圣的血统。 提伊笑了:“血统不过是让王位得来容易些,而血统并不能守住王位。孩子,难道你真没想过有一天能成为帝国的王后吗?” 雅室内安静了。 许久,穆特奈得梅特说:“母妃,我原本恨透了父王。他把我当作一颗棋子,来巩固他的权力。但是我现在不恨他了,我感激他把我嫁给了阿布。母妃,我爱阿布,我现在很幸福。我不在乎能不能做王后,也不在乎帝国是阿蒙拉的还是阿吞的,我只想救我的丈夫。” 真是被自已宠坏了!不知世间险恶! 提伊忍不住训斥道:“清醒一点吧!如果你的父亲不是法老,如果你不能将权力牢牢地握在手里,赫纳布不会娶你,更不可能爱你。” 穆特奈得梅特急了。“不可能!阿布爱我!他爱我!” 提伊叹了口气,继续好言劝道:“孩子,你若是想救你的丈夫,就必须成为帝国的王后。” 窝在密室里的三人面面相觑。坦塔舍丽紧咬嘴唇,脸色一片惨白。 赫纳布若是有了提伊和穆特奈得梅特的支持,就等同于得到了阿吞派的支持,再加上北部军这张王牌,法老之位唾手可得。那么她还有什么价值?凭什么成为赫纳布的王妃,成为阿蒙神妻?不!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吉塔斯默默地看着她,心中甚是苦楚。他知道眼下的困局难不倒小主人,小主人想要的东西,绝不会放弃。她不需要自已的安慰,她需要的只是自已能站在她身后,坚定地支持她。 第49章 私下交易 多年来,低调的提伊王妃其实一直私底下在培植自已的势力,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她支持赫纳布和穆特奈得梅特成为法老继承人这件事,被阿伊知道了。阿伊怒不可遏,罢免了部分官员。提伊在寝殿门口跪了一宿,也没能得到他的原谅。从此,这对恩爱夫妻翻了脸,相濡以沫数十载的情谊一朝散尽。两派不计前嫌,共同治理帝国的可能,成了泡影。 第125章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北部军将被裁军,普拉美斯将被换帅”、“拉神派公开支持阿吞派”等一系列小道消息在底比斯的大街小巷被疯传。人们议论纷纷,对危机四伏,充满不可知的未来忧心忡忡。那些原本作壁上观的小官吏,见势不妙,人人自危,纷纷倒向了阿吞的阵营。 这日正午,大法官哈鲁夫、水利大臣塞内菲尔和首席法官彭特予,齐聚在城南酒馆的一间雅室里。早上,他们都收到了赫纳布的亲信、警卫队队长孟顿荷特的邀约。 最近都城内发生的种种,令三人惶惶不安。一落座,哈鲁夫就迫不及待地问:“将军可有什么指示?” 孟顿荷特向前凑了凑,四个脑袋聚在了一起。一阵嘀嘀咕咕再分开的时候,三人的脸上都有了笑意。 塞内菲尔有些不放心。“夜长梦多,将军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孟顿荷特说:“阿伊已昭告天下,下个月将为纳克特敏举行葬礼,那天所有的官员都会出席,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 众人的眼里都流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兴奋,他们多年的耕耘,共同期待的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彭特予举起酒杯,招呼大家:“让我们为将军,为帝国的未来,干杯!” …… 送走了三位大人,孟顿荷特正打算离开,被酒馆的小厮叫住。“大人,请留步。我家老板有要事相商!” 穿过回廊,孟顿荷特随小厮走进了间雅室。 这间雅室占地很大,四周没有窗,建筑师在屋顶的中央,开了个圆形的天窗用于采光。阳光从圆洞中倾泻而下,正好落在下方的池子周围。三朵莲花静静地躺在波光粼粼的池水中央。偶尔吹进来的徐徐微风,吹动了莲叶,吹醒了一池绵绵涟漪。 孟顿荷特刚坐下,坦塔舍丽就满面堆笑地走了进来。“大人能赏光,真是蓬荜生辉。” “没想到老板如此年轻貌美!”孟顿荷特皮笑肉不笑地客套着,之前他听人说这家酒馆的老板是一位来自南部的富商。 小厮抬上了芳香扑鼻的美酒和一口炭盆。炭火被烧得通红,烤肉架在上面,“滋滋”地往外冒油,惹得人垂涎三尺。 坦塔舍丽取过小刀,熟练地片了块牛肉,殷勤地递给孟顿荷特。 孟顿荷特没有吃。“找我什么事?” 坦塔舍丽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意图:“大人,我想见赫纳布将军,请您帮个忙。”说着,她将一只装满了钱的箱子推到了孟顿荷特的面前。 孟顿荷特脸一沉,收起了笑意。“我和将军不熟,你怕是找错人了。” 坦塔舍丽浅笑着凑过去,故意压低声音说:“彭特予、塞内菲尔和哈鲁夫三位大人是刚刚才离开吧?” 孟顿荷特的周身瞬间被危险的气息包围,匕首出鞘,架上了坦塔舍丽的脖子。多年来他一直隐藏得很好,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和赫纳布的关系,都以为他是阿伊的亲信。 坦塔舍丽依然从容淡定,笑着说:“大人,我一直仰慕赫纳布将军,只求您能行个方便。” 孟顿荷特正色道:“你找将军何事?” 坦塔舍丽说:“我可以助将军成为法老。” …… 这天半夜,在孟顿荷特的掩护下,坦塔舍丽带着拉古德,混进了赫纳布的宅邸。 赫纳布居高临下,盯着跪在下方的两人许久,方才开口:“你们打算如何帮我?” 坦塔舍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将军,图特摩斯四世的故事,您听说过吧?” 图特摩斯四世是埃赫那吞的爷爷。当年的他并不是他的父亲阿蒙霍特普二世钦定的继承人。待父亲死后,他凭借武力登上了法老的宝座,之后对外宣称自已与神灵做了交易,是神灵指定的法老继承人。 赫纳布不屑地瞥了眼坦塔舍丽。“君权神授吗?你只不过是个康翁波的圣女,我听说康翁波大祭司因为你私自离开而暴怒,扬言要将你除籍。而你,拉古德,虽然拉宏一直很宠爱你,但是他并没有指定你为他的继承人。你能代表你的父亲拉宏,代表拉神派支持我吗?” 这番话都在坦塔舍丽的预料之中。她向前挪了挪,从容不迫地继续游说:“我记得卡纳克神庙有一面墙,雕刻了阿蒙拉大祭司赫西拉向阿蒙霍特普三世敬酒的场景,不知您有没有留意过?” 这面墙位于神庙最醒目的位置。依照尊卑有序,大祭司的雕像理应比法老矮一些,可工匠故意垫高了大祭司的位置,让大祭司看起来与法老一般高。工匠之所以敢如此大胆,显然是得到了赫西拉的私下授意。这是阿蒙拉祭司对法老权威的公然挑衅。坦塔舍丽这是在提醒赫纳布,现在的阿蒙拉大祭司肯杰蒙确实对他毕恭毕敬,但若是由肯杰蒙为他加冕,那么阿蒙拉祭司集团将再次崛起,帝国也许会重蹈覆辙,王权式微。 这番话果然起了作用,赫纳布沉思良久,正色道:“你想要什么?” 坦塔舍丽丝毫不打算隐瞒自已的野心。“我想做您的王妃,成为阿蒙神妻。” 赫纳布哈哈大笑。“虽然我对你的提议很有兴趣,但我没法让你成为阿蒙神妻。因为这个位子,我已经答应给了别人。” 意料之外的变故,打得坦塔舍丽措手不及。“能告诉我那人是谁吗?” 赫纳布玩味地看着她。“换个别的吧,我可以许你荣华富贵一生。” 第126章 坦塔舍丽咬了咬嘴唇,努力掩饰自已的失望和不甘,恭恭敬敬地给赫纳布磕了个头。“大人,即便不能成为阿蒙神妻,我也希望能成为您的王妃。” 第50章 桎梏牢笼 王宫的小议事厅,这里是阿伊与亲近的权臣们平日里议事的地方,靠墙的位置放着一把精致的王座。设计师故意在王座的下方垫高了一层,这样所有跪在下面的臣子都必须抬头仰视法老,以此来突显王权的神圣。 在王座的上方,用金箔贴面做了一轮金灿灿的太阳,千万道阳光洒下,照拂着法老和这片土地。在王座的两侧,绘制着代表王权的雄狮和眼镜蛇。雄狮昂首挺胸、威武霸道。眼镜蛇长着一对尖利的獠牙,仿佛随时会从墙上一跃而出,袭击任何敢对法老不敬的人。整间屋子透着一股肃杀和威严,令人望而生畏。 “宰相大人,还有谁是我可以信任的?只剩下您和奈菲尔提提了。” “陛下,老臣和老臣的女儿愿一生追随于您,守护阿吞,永不背叛。”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这是迁都阿玛纳前,阿伊对已故法老埃赫那吞许下的诺言。如今,埃赫那吞死了,奈菲尔提提也死了,阿玛纳丢了,“阿吞”信仰岌岌可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还在苦苦支撑。 阿伊呆呆地坐在王座上,默默祈祷:陛下,请帮帮老臣,庇护您的帝国! 老仆人拉比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陛下,努弗尔大人已经候在外面了。” 阿伊整了整衣冠,对拉比说:“让他进来吧。” 努弗尔走进议事厅,恭恭敬敬地跪在大厅正中,这是一年多来,法老首次召见他。 许久不见,阿伊又苍老了几分,眼珠混沌,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褶。现在已经是四月了,他依然披着件羊毛斗篷来御寒,时不时干咳几声,整个人看起来很虚弱。 他拄着拐杖,从宝座上走了下来,挪到努弗尔身边,用干枯的双手将这个孙子搀起,细细地打量着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双混沌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光泽。 努弗尔心头一热,他的父母早亡,爷爷阿伊是他最亲的亲人。小时候,爷爷格外疼爱他,不管去哪儿都爱带着他,总是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他,耐心教导他。后来他去了书吏学校,爷孙俩的关系才疏远了些。他很后悔,这一年多来,不该因为“斯特拉被赐婚给普拉美斯”这件事而迁怒于爷爷,不该丢下爷爷那么久不回家。 “爷爷,您要保重身体啊!” 一声“爷爷”,让阿伊动容。在至高无上的王座上坐久了,他已经习惯了人们称呼他为“法老陛下”。这个位子他得来并不光明正大,需要通过这个称呼来树立权威。只是这个称呼被人喊久了,所有的人都与他渐行渐远,连最亲密的家人也有了异心。可能孤独和被背叛是每个统治者的宿命吧? 他苦笑着说:“孩子,和你说个好消息,等纳克特敏的葬礼结束后,我会为你和涅弗尔蒙赐婚。” 涅弗尔蒙?埃赫那吞的四公主,纳克特敏的遗孀!努弗尔被这个决定惊得目瞪口呆。“您,是在开玩笑吧?” 阿伊拍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你叔叔不在了,公主需要一位丈夫,而我需要一位继承人,你是最佳人选。” 努弗尔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质问道:“公主需要丈夫,您需要继承人,那我需要什么?为什么您就这样擅自决定了我的终身大事?” “你不愿意?她可是涅弗尔蒙!”阿伊疑惑地看着他,片刻后恍然大悟,有点生气。“你还想着斯特拉?都这么久了,也该放下了吧!” 努弗尔嘴硬争辩:“我没有!” 阿伊怒斥道:“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见努弗尔低头不语,他缓和了一下语气,好言劝道:“你不想成为法老吗?娶了涅弗尔蒙,你们的子子孙孙将统治这片神圣的土地。” “我不想做法老。”努弗尔断然拒绝。“为什么不是漠东?难道她不比我更合适吗?虽然她是个女孩子,但姑姑不就是位女王吗?” 阿伊叹了口气,语气里尽是无奈。“孩子啊,我老了,等不到漠东长大了。这个位子,她是坐不稳的。” 努弗尔“噗通”跪下了,恭恭敬敬地给阿伊行礼:“陛下,我愿辅佐漠东成为法老,竭尽所能。” 阿伊摇摇头,又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可你不做法老,凭什么和赫纳布斗?连提伊,我的王后,都已经和赫纳布结盟了!现在,你是我唯一信任、可以托付的人了。你难道就不能可怜可怜我这个快要入土的老头子吗?” 提伊王妃与赫纳布将军结盟?努弗尔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他依然想要拒绝,但看着眼前这位已风烛残年的老人,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牢笼,这只牢笼已经禁锢了爷爷的一生,现在又要禁锢他的一生吗? “爷爷,您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 阿伊不再多说,背过身去,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回王座,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他说:“孩子,去准备准备。纳克特敏葬礼后,你就和涅弗尔蒙成婚吧。” 努弗尔长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离开了王宫。他拗不过爷爷,但也左右不了自已的心。可怎么办呢? 刚走到宫门口,老仆人拉比跑了出来,追上了他。“等等。殿下请留步。”在阿伊成为大宰相前,拉比就是阿伊的亲信,陪着阿伊风风雨雨几十年,不是亲人远胜亲人。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阿伊和他唯一的孙子互生嫌隙。 第127章 “现在时局动荡,请您务必体谅陛下的难处。”见努弗尔没吱声,他继续道:“其实联姻的事,陛下是先问过公主殿下的,公主殿下没有反对。” “涅弗尔蒙已经同意了?”努弗尔不信。 拉比凑近他小声耳语:“距离纳克特敏殿下的葬礼还有些时日,您不如找公主殿下商议?这也不是您一个人的婚事啊。” 努弗尔感激地冲拉比连连施礼,谢谢他的提点。若是尊贵的公主殿下反对这门婚事,就算是爷爷,也不好勉强吧? 第51章 无从选择 王宫东面的那处僻静小院,是四公主涅弗尔蒙的居所。 涅弗尔蒙生性不喜热闹,常年深居简出。即使是她的表兄努弗尔,之前也只见过她三次。第一次是在埃赫那吞法老的葬礼上,涅弗尔蒙被女仆抱在怀里,一脸懵懂,不明白自已从此没有了父亲。第二次是在母亲斯门卡尔法老的葬礼上,当时她只有六岁,不哭不闹,亲自为母亲献上了花环。那瘦小柔弱的背影,惹得在场所有的人纷纷落泪。第三次是在她的婚礼上,当时她只有十四岁,被赐婚给了纳克特敏。不过短短四年,纳克特敏早亡,她成了寡妇。 今天的她,未施粉黛,脸色苍白,略显宽松的百褶裙,也难掩她日益消瘦的身材。 努弗尔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试探:“殿下,关于我们的事……我想问问您的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呢?一切就由法老陛下安排吧。”涅弗尔蒙语气恹恹,似乎对这件事无所谓。 努弗尔一咬牙,把头埋的更低了:“殿下,恕我不敬,请您拒绝我父王的赐婚。” “拒绝?你不满意?”涅弗尔蒙站了起来,走到努弗尔跟前,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充满着鄙夷和厌恶,仿佛在说:我贵为帝国公主,拥有神族的血统,你不过是我卑贱的仆人,你还能不满意? “母亲,母亲……”一个粉团子从外面冲了进来,是涅弗尔蒙的女儿漠东。 “小殿下,别跑那么快啊!小心摔着!”宫女尼特丝气喘吁吁地跟着,也跑了进来。见公主正在会客,她赶紧噤声,抱起粉团子蹑手蹑脚地打算离开。 “母亲,母亲……”粉团子还不太能说话,晃着两只小胳膊,急得满头大汗,她的手里抓着一只蝉。 涅弗尔蒙秒变慈母,疾步来到女儿身边,接过她手里的蝉,认真地看了看,拿出随身的帕巾,小心翼翼地把蝉包好。她温柔地摸摸女儿的脑袋,笑嘻嘻地说:“囡囡真厉害!礼物我收下了。乖,你先和尼特丝玩一会儿,母亲送走了这位叔叔就来。” 粉团子有点不开心,顺着涅弗尔蒙手指的方向望去,正好和跪在不远处的努弗尔撞了个对脸。趁尼特斯一个不留神,她窜到了努弗尔跟前,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起了这个陌生的叔叔,而后伸出她肉嘟嘟的小手,摸了摸叔叔的脸颊,又捏了捏叔叔的鼻子。这可爱的小模样,让努弗尔忍俊不禁,下意识地扮了个鬼脸。粉团子被逗乐了,眉眼弯弯,“咯咯”地笑个不停。 “看来她挺喜欢你的,可能你和她父亲长得有些相像吧。”涅弗尔蒙不禁感慨,但语气里听不出半分伤感。 她抱起粉团子,好说歹说终于给哄走了。离开时,粉团子一直巴巴地看着努弗尔,很是不舍。 努弗尔心中难过,自他记事起他就没有了父母,和这个侄女,算是同病相怜。 “殿下,如果您能拒绝我父王的赐婚,我愿以神的名义起誓,支持您的女儿成为法老,在我有生之年,竭尽所能,辅佐她、保护她。”努弗尔边说边把手放在胸前,赌咒发誓。 涅弗尔蒙愣了愣,上下打量着他,许久,苦笑着说:“知道吗?我姐姐,安凯塞纳蒙王后,死了。” “什么!”努弗尔大惊。图坦卡蒙过世、阿伊登基后,安凯塞纳蒙一直闭门不出,再没有露面过,没想到竟然已经死了。 “半年了,她已经死了半年了。”涅弗尔蒙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正在说着一件和自已无关的小事。“没有权力的公主,只是权杖上的装饰品。就算不是外公,也会有别人。你觉得,我还有的选吗?” …… 这天,努弗尔浑浑噩噩地回了家,睁眼躺到天明。 第二日一早,门纳和梅拉鲁卡不请自来,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去了酒馆。 “陛下已经软禁将军多日了,也不知道打算如何处置?”门纳取过酒罐,给坐在对面的两位各倒上一杯,而后又给自已的杯子里满上。他的靠山是赫纳布,如今扑朔迷离的局势让他很不安,今日便拖着梅拉鲁卡来找努弗尔,想借机探探口风。 “我问过我家老孟好几次了,他什么都不肯跟我说,还总说我傻,让我不要管这些腌臜事,真是有够讨厌的!”梅拉鲁卡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老孟”是他的情人孟顿荷特。 努弗尔低着头,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我已经不明白爷爷到底在想什么了。” 门纳不死心,继续试探:“之前我以为普拉美斯和他哥不和,没想到他还是护着他哥的。有他坐镇北部军,陛下应该会有所忌惮吧?” 梅拉鲁卡嚷嚷:“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将军不留在北部军区,偏要回底比斯。这下可好,一回来就被关了起来。北部军再强也鞭长莫及啊!” 门纳趁机接话:“若是他们打起来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第128章 雅室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梅拉鲁卡不知孟顿荷特和赫纳布的关系,一直以为孟顿荷特是阿吞派的中坚、阿伊的亲信。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选择对他来说太难了! 努弗尔抬起头,用阴郁的眼神看着门纳。“我,还有得选吗?” 门纳无语,拿起酒杯,一饮而下。 酒馆的小厮走了进来,将一罐葡萄酒搁在桌上。“三位大人,这是我们老板今早亲自酿的,送来给各位尝尝鲜。” 门纳好奇地问:“听说你们老板是南部的大富商,富可敌国,竟然对酿酒也有研究?” 小厮笑道:“我们老板可不是商人,是一名长年云游四方的占卜师。” “占卜师!”三人都很诧异。小小的占卜师竟有实力置办起这么大的一家酒店? 小厮自豪地说:“我家老板,上可知一国兴衰浮沉,下可晓个人荣辱福祸。找他占卜的客人可多了!前几日,阿吞大祭司莫瑞拉大人,还专程拜访过我家老板呢。” 难道这位老板的卦真那么灵验? 三人面面相觑,半信半疑。门纳对小厮说:“能请你家老板为我卜一卦吗?” 第52章 两世情缘 拉古德的面前摆着丰盛的早餐,椰枣面包、葡萄酒,烤牛肉、鸭蛋、洋葱、无花果和鹰嘴豆。可他一点食欲都没有,还想着昨晚的那个梦……??? 梦中他来到了阿吞神庙。穿过一道道塔门,走过一座座广场,他的前方出现了一座露天大祭坛。月光下,一个身着红衣的舞者,正站在祭坛顶上,跳着一曲动人的舞蹈。他的肢体柔软而充满力量,每一次旋转都近乎完美,每一次跳跃都充满着魅力…… 他是谁?难道这是个预言梦?难道这人知道本本石的下落? 小厮从外面走了进来,打断了拉古德的沉思。 小厮是来请坦塔舍丽的。“老板,新晋的那位法官,门纳大人,想请您去给他卜一卦。” “忙,不去。”坦塔舍丽正在享用早餐,想都没想,直接回绝。 小厮有些为难,眼珠子一转,继续道:“法老陛下的孙子,努弗尔大人,与门纳大人是一起来的。” 法老的孙子!坦塔舍丽顿时来了兴致。“容我换身衣裳。” 一刻钟后,坦塔舍丽带着拉古德出现在了雅室里。众人都很诧异,没想到酒店的老板竟是位姑娘,还如此年轻! 坦塔舍丽落落大方地在门纳身边坐下,殷勤地为三人斟酒。“感谢各位大人一直照顾小店的生意。对酒菜可还满意?” 门纳忙客套道:“满意,满意。尤其是老板亲酿的葡萄酒,香气浓郁,酸中带甜,喝上一口,真真唇齿留香,算得上是极品。” 坦塔舍丽甜甜一笑。“法官大人,过奖了。听说您想算卦。不知所为何事?”说着,她从怀里掏出纸牌,一张张铺在桌上,示意门纳抽一张。 门纳拿起一张牌,递给坦塔舍丽。“就算算我的前途吧。” 牌的正中绘着一杆天秤。权杖、黄金和法典被摆成了一个正三角形。 坦塔舍丽解释道:“现在的底比斯不太平,大人您若是想求个平安富贵,应置身事外。待风波过去后,切记不忘初心,神灵定能护佑您前途似锦。” 梅拉鲁卡也来了兴致,随手抽了一张。牌的正中是两朵并蒂莲花,牌面上飞舞着漫天的茉莉花瓣。 坦塔舍丽掩面窃笑。“并蒂莲花寓意琴瑟和鸣。莲花高贵典雅,想必贵夫人一定是位天生丽质的大美人。茉莉花有催情的功效,那方面……二位也甚是和谐美满,真让人羡慕!” “噗……”门纳刚喝了口酒,一时没忍住,乐吐了。他忙起身清理污秽,嘴上还不忘揶揄:“对对对,他夫人是底比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哈哈哈……” 梅拉鲁卡一脸羞恼,生气地嚷嚷:“不准不准,一点不准!而且,我问的可是前途。” 坦塔舍丽赶紧找补:“大人,消消气,消消气。都怪我!问前途……您若是能终日与百花和精油为伴,做名祭司,一生将平安顺遂。” 这话戳中了梅拉鲁卡的心事。他从小学习制香,本是要做名香料祭司的,哪知阴差阳错进了警卫队。如今时局动荡,警卫队的工作成了份危险的差事,若没有孟顿荷特的照应,他已经死了好几回了。他不能死,如今全家老小都指着他一个人呢! 门纳知他难过,不再说笑,气氛一时尴尬无比。 “帮我也算算吧。”努弗尔觉得这女人不像是江湖骗子,有些信了。他的手指从牌面上掠过,碰了碰其中的一张牌,又犹豫着移到了另一张牌上。“我也想算算我的前途。” 他的牌上绘着一位女神,是水神泰芙努特。女神的两只手中,分别握着象征命运的转轮和象征死亡的卡诺匹斯瓶。 惊讶的神情从坦塔舍丽的脸上一闪而过。“您的前途和一个女人有关。你们前世有缘,她曾为了您付出了一切,所以今生换您来报答她。” 女人?努弗尔想起了昨日的那对可怜母女。所以,这就是他的命吗?娶涅弗尔蒙为妻,照顾她的女儿漠东。 他迫不及待地问:“你是说我和她前世就认识?她为我付出了一切?能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抱歉,我没法窥探前世。”坦塔舍丽不好意思地承认。见努弗尔颇为失望,她劝道:“大人,前尘往事不必深究,这一世您好好待她便是。” 第129章 “也好……”努弗尔语气恹恹,不能知道真相让他颇为遗憾。 站在坦塔舍丽身后,一直默默不言的拉古德突然插嘴:“您真想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吗?” “想。”努弗尔没有丝毫犹豫。 拉古德又问:“如果那会让您非常痛苦,您依然想要知道吗?” 努弗尔想了想说:“我已经知道她曾为我付出了一切,但我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更让我痛苦。” 拉古德微微颔首。“我知道一种古老的巫术,可以帮您回忆起前世。但是,施咒必须借用阿吞神庙的祭坛,我怕莫瑞拉大祭司不会答应。”??l 努弗尔不假思索地说:“这不难。若我说要为陛下办一场祈福,大祭司不会反对的。” 拉古德心下大喜,面上还得保持镇定。“那就太好了。” …… 送走了三位客人,坦塔舍丽狐疑地打量着拉古德。“你真能窥探前世?你是想骗他带你去神庙吧?快说,你去神庙是要做什么?” 拉古德自然不能告诉她自已昨天的那个幻梦,敷衍道:“我可是圣城赫利奥波利斯的拉神使者,让他回想起前世有何难?” 闻言,坦塔舍丽圈上了他的胳膊,一脸谄媚。“那把我也带上吧,我也想看看我的前世。” 拉古德愣了愣,笑道:“行啊,一百个德本。” “一百个!”坦塔舍丽下意识地捂紧了钱袋子,巴巴地看着他。“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拉古德戏谑道:“你那么有钱,还舍不得一百个德本?这是友情价,少一个也不行。” 坦塔舍丽轻哼一声,甩开了拉古德的胳膊,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算了,前尘往事,不知道也罢。” 她瞥了眼桌上的牌,把努弗尔刚才想选而没选的那张牌抽了出来。 牌面上绘着一个四方矩阵,矩阵的四角分别是象征生命永恒的安卡,象征不朽重生的圣甲虫,象征稳定持久的杰德柱和象征至高权力的连枷弯钩。 拉古德见她神色大变,好奇地问:“这张牌有什么不妥?” 坦塔舍丽一脸惋惜。“这张牌代表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他没有选,真可惜!” 第53章 夜访神庙 满月这日,努弗尔领着拉古德走进了阿吞神庙。阿吞大祭司莫瑞拉早已备好了祭品,派了几个小祭司在神庙门口候着,任凭努弗尔差遣。 这座神庙是埃赫那吞法老初登大位后修建的。他摒弃了传统神庙常用的巨型石灰岩和大理石,就地取材,使用了方便加工且易于搬运的尼罗河土砖。在劳工们夜以继日的努力下,仅耗时三年就建成了,其占地面积远超与之相邻的,供奉阿蒙拉的卡纳克神庙。 埃赫那吞法老迁都阿玛纳后,这座神庙就被荒废了,直至图坦卡蒙法老将都城迁回底比斯,这里才得以重新修缮启用。 神庙的门口提供干净的清水。两人脱去衣服、鞋子和假发,细致地将全身清洗了一遍,之后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干净的祭司长袍,光着脚,向着神庙深处的祭坛走去。 夜雾很重,空气中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在朦朦胧胧的月光下,周遭的一切都泛着清冷神圣的光,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便能抵达天国。 “咚~咚咚”祭坛的方向传来了鼓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尤为响亮。 谁敢在这里喧闹?众人皆惊,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赶去看个究竟。 越接近祭坛,雾气愈重,花香渐浓,鼓声更响了。想起自已做的那个梦,拉古德的心跳得很快,激动、期待又有点害怕。他三步并两步,第一个冲上了祭坛。 那是个身材高挑、体型健美、五官精致的男子。和梦中的一模一样,他一身红装,在祭坛的中央翩翩起舞。平滑而流畅的肌肉线条,扭曲到夸张的肢体弧度,仿佛每一寸肌肤骨骼之下,都蕴藏着蓬勃的生机。此刻的他像是正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忘我地舞蹈,眼神忧郁而迷离。 拉古德只觉得仿佛有一阵清风拂面,男人随风而动的衣角像一片柔软的羽毛,在他的心尖上轻轻地挠了一下,又挠了一下。一种从不曾有过的情绪在他的心底滋生,流遍了他的四肢百骸,渗透进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他恍恍惚惚地踏进祭坛,向着男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男人正陶醉在舞蹈的世界里,忽一抬头,眼前站着个陌生的俊俏少年,正痴痴地看着自已。他早已习惯了被众人倾慕,毫不在意,顺手在拉古德的脑门上轻轻地弹了一下,旋即一个转身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得意地冲拉古德扬了扬嘴角。 拉古德终于清醒过来,眼神恢复了清亮,红着脸夸赞道:“你的舞跳得可真好看!” 男人邪魅一笑。“我知道。每个人都这样说。” 每个人吗? 拉古德心中微动,默默地走到祭坛中央,跪下,蜷曲着身体,匍匐在地,开始了属于他的独舞。 他先是伸出右手,缓缓由身侧抬起,向着天空的方向伸展,扭曲着,颤抖着,仿佛一颗深埋地下的种子,拼尽全力,汲取养分。终于,他破土而出,生命在这一刻萌芽绽放,在他灵动的四肢间流淌徜徉。他快乐地旋转着,自由地跳跃着,热烈地去拥抱赐予万物生命的太阳神。 他的每个动作都处理得那么干净利落,每个细节都呈现得那么完美无缺。月光洒在他瘦小的身躯上,白到发光。他就像一个坠落人间的天使,仿佛夜间那些低吟浅唱的铃虫都是在为他伴奏…… 第130章 这支祭舞,名为《万物复苏》,原本是他为了明年的太阳神诞辰日而准备的。从记事起,他就开始练习这支舞蹈。经过十几年的苦修,他的舞技已臻炉火纯青。他今天为男人跳这支舞,只是不想被看轻,单纯地想要男人记住自已,而不是“每个人”中普普通通的那一个。 一组高难度的旋转之后,他轻盈地转到了男人的身边。四目相对的那一瞬,他冲男人挑了挑眉,笑得肆意,神情调皮又可爱。 男人笑了,示意旁边的小厮击鼓伴奏,自已轻点脚尖,踩着“咚咚”的鼓点,和拉古德跳在了一块儿。 偌大的祭坛中央,红白两色的衣裙,时而靠近,时而分开……一曲接着一曲,两人间竟生出了奇妙的默契,仿佛他们早已熟识,已经在一起排练了很久很久。 很多年后,忆及当年两人的初遇,拉古德依然很怀念。他记得那天的月亮又圆又亮,世界仿佛变成了一片虚无,唯留下了世界中心那抹跳动的鲜红。 努弗尔和搬祭品的小祭司们都被他们优美的舞姿吸引,呆立在一边静静地欣赏,直到拉古德因体力不支摔倒,众人才匆忙上前搀扶。 “我叫拉古德,你叫什么?”拉古德躺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望向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男人,那张小脸红彤彤的,洋溢着兴奋和喜悦。 “瓦吉摩斯。”男人被他单纯的快乐感染,眉眼舒展,一扫刚才的阴郁之色。 瓦吉摩斯?竟然是他!年幼时,拉古德就听过这个名字。父亲曾告诫他:“这位阿蒙第四先知实力深不可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将来若是遇到,你一定要赶紧躲开。”看着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眉目间尽是风情的男人,拉古德实在很难将他和父亲口中的危险人物联系在一起。 努弗尔扶起拉古德,转头冲瓦吉摩斯说:“先知大人,您来神庙这事,大祭司可知道?” 瓦吉摩斯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莫瑞拉?他还管不了我的事。” 努弗尔愣了愣,又道:“没有经过大祭司的允许,不能使用祭坛,更不能在此喧闹。您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但那又如何?”瓦吉摩斯说得漫不经心,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努弗尔不敢硬刚,毕竟瓦吉摩斯是阿蒙拉高级祭司。 瓦吉摩斯见他露怯,轻笑出声,招呼小厮掌灯,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先知大人,下次,下次我想请您再跳一支舞。”拉古德鼓足勇气,向他发出了邀约,眼里满满都是期待。 瓦吉摩斯笑了,丢下一句。“如果我们还能再见面。”x? 拉古德恋恋不舍地目送着瓦吉摩斯离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浓雾里。 努弗尔拍拍他稚嫩的肩膀,安慰道:“别看了,底比斯多少达官显贵都觊觎这位先知大人,他不是你可以肖想的。” 这话让情窦初开的少年黯然,现在的他确实没有资格。但如果有一天,他也能成为达官显贵,到那时他是不是就有资格了呢? 第54章 幸运的人 努弗尔盘腿坐在祭坛中央,闭上眼,开始了祷告。根据拉古德的说法,他得整晚静心凝神,排除杂念,才能以最纯净的灵魂,叩开上一世的大门。 第二天早晨,当太阳冲破黑暗,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那一刻,他微微蠕动双唇,念起了拉古德教他的咒语…… 许久,他哭着从前世的幻境中苏醒,擦掉满脸的泪痕,一眨不眨地盯着拉古德,想要寻求一个答案。“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和我讲讲你都看到了什么吧。”拉古德在他身边坐下…… 在那个早已被遗忘的世界里,努弗尔也是阿伊的孙子,从小父母双亡,一切和这一世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普拉美斯没有出现在书吏学校,斯特拉成了他的妻子。他们的婚姻美满幸福,还有个可爱的儿子。 阿蒙拉和阿吞两边依然斗得你死我活,最终,赫纳布获得了胜利,他的爷爷阿伊被幽禁在宫中,郁郁而终。阿吞官员们悉数被解职,终日惶惶。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每天都有人被抓捕,被流放,被处决。 他和他还在牙牙学语的儿子也遭到了牵连。作为大贵族,他们被允许服毒自杀,以留个体面。斯特拉抱着他们的尸体,一遍遍呼喊着两人的名字,哭成了个泪人。最后,斯特拉被土兵强行拖走,流放去了库什。 努弗尔的灵魂飘在空中,目送着斯特拉远去。他的心痛得厉害,原来那个为他付出了一切的女人不是涅弗尔蒙,而是斯特拉! …… 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传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努弗尔的眼前出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上百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惨不忍睹。 “不要死,不要死,求你了!”普拉美斯跪在大厅中央,哭得声嘶力竭。他的怀里抱着个男人。那是……赫纳布!鲜血从他的胸口汩汩而出,已经没有了生机。 是宫廷政变吗?谁杀了赫纳布? 还没等努弗尔想明白,他的灵魂又来到了一座庄严肃穆的法庭上,这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审判。门纳是大法官,普拉美斯坐在他身边。 法庭的中央,跪着个女人。她身形单薄,衣服破败,遍体鳞伤。 她是谁?这眉眼……是斯特拉!她怎么成了这个模样!不祥的预感在努弗尔的心中升起。 第131章 普拉美斯指着斯特拉的鼻子,咒骂道:“必须鞭刑。我亲自执行!我要把你的骨头一块块打碎。来世,你也只能用这副残躯来赎罪!”这是努弗尔从未见过的普拉美斯,满面戾气,近乎疯癫,可怕得就像是来自冥界的凶神恶煞。 斯特拉抬起头,不见丝毫畏惧,大声地说:“人是我杀的。可我有什么罪?你们杀了我的丈夫,杀了我的儿子,杀了那么多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若是有来世,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 “啪,啪”,一记又一记的鞭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鲜血飞溅。场面太过血腥,在场众人纷纷撇过脸,不忍直视。几个胆小的土兵,吓得脸色惨白,勉力强撑才不至于晕倒。面对普拉美斯骇人的眼神,谁也不敢妄动,唯恐被将军的愠怒波及。 斯特拉浑身是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我不会放过你们!不会放过你们……”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闭上了眼睛…… 听完了努弗尔的陈述,拉古德说:“我也曾去过我的前世。在那个世界里,我死在了赫利奥波利斯。这一世,我不想重蹈覆辙,所以选择了提前离开。” “你是说,我们可以改变命运?”努弗尔一把抓住拉古德的胳膊,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拉古德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命运不是已经改变了吗?斯特拉没有嫁给你,而是嫁给了普拉美斯。这一世,作为普拉美斯的妻子,她也许就能不用再经历这可怕的一切了。” 努弗尔顿觉豁然开朗,长久来的心结在这一刻被解开。虽然普拉美斯是他的好朋友,虽然他知道斯特拉心仪普拉美斯已久,但过去的他一直很后悔,觉得是因为自已不够主动,才错过了斯特拉。如今,他觉得斯特拉能嫁给普拉美斯,真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拉古德继续道:“但你仍然可能会像上一世那样死去,很多人都会在这场风暴中死去,或者被流放,从此过上颠沛流离、妻离子散的悲惨生活。” 努弗尔愣住了,他光顾着庆幸斯特拉能躲过灾难,竟忘了自已的生死,忘了宫中那上百具尸体。他问拉古德:“我能做什么?我能为他们做什么?” 拉古德想了想说:“坦塔舍丽曾和我说,我是被神选定的人。之前我不信,为什么神要选择如此普通的我?听了你的故事,我想,可能因为我们都是可怜人,神怜悯我们,给了我们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努弗尔紧紧地握住拉古德的手。“对!我们一定可以改变命运!” …… 几日后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努弗尔混进了赫纳布的宅邸。 “将军,我想向您求个保证。若是有一天您能成为法老,请您大慈大悲宽恕所有的阿吞信徒,不要降罪于他们。” 赫纳布一言不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最后,他在桌前坐下,提笔写了封手信,并盖上了自已的印章,交给努弗尔。 “殿下,两边积怨已久,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我可以答应你,如果他们愿意舍弃阿吞,就不追究他们的罪责。” …… 努弗尔走后,孟顿荷特从里屋走了出来。“你真要放过他们?” 赫纳布说:“努弗尔是阿伊唯一的孙子,若他愿意投靠我们,将成为我们极大的助力。” 孟顿荷特紧咬嘴唇,红了眼眶。“那我的父母呢?你要饶恕那些害死他们的刽子手吗?我绝不同意!” 赫纳布没有反驳,平静地说:“命运是握在自已手里的,不是我可以左右的。” 第55章 意外助力 那日努弗尔离开王宫后,阿伊也是彻夜难眠。 之前他得到密报,称王妃提伊与他的政敌赫纳布结盟。起初他是不信的,提伊与他成婚几十年,从来不过问政事,但他还是派了探子去调查。很快,探子就拿到了证据,王妃在短短几日内私会了多位阿吞权贵,这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最让他生气的是,为王妃与赫纳布牵线搭桥的中间人,是他的小女儿穆特奈得梅特。当初他把这个女儿嫁给赫纳布,本意是想让她监视赫纳布的一举一动。也不知道赫纳布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她竟然联合王妃背叛自已,真是家门不幸! 连最信任的家人都能背叛自已,他又怎么能放心把帝国交给漠东这个奶娃娃呢?眼见着自已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若他哪天走了,阿吞派怕是再无立足之地。如此匆忙让努弗尔担起重任,实属无奈之举。 窗外树影婆娑,一抹红色晃进了阿伊的寝殿。他心中大惊,翻身坐起,顺手从枕头下抽出匕首挡在身前。 “刺……” 还没等他喊出声,那人已如鬼魅般瞬移到了他身后,一把夺下了他的匕首,捂住了他的嘴。“陛下,我并无恶意,这么晚了,就不要惊扰到旁人了。” 见此人没有要暗害自已的意思,阿伊不再挣扎。那人随即放开了他,一跃下床,点燃了床头的油灯。 这是一张妖异的,见过一次便不可能忘记的脸,正是当年在奥佩特节上,以一曲《拉与我们同在》艳惊四座,之后行踪不定,帝国最神秘的阿蒙第四先知瓦吉摩斯。 “原来是先知大人,这么晚了,所为何事?” 瓦吉摩斯呈上一本册子。“陛下,我是来送礼的。” 册子上列着几十位权臣的名字:首席法官彭特予、水利大臣塞内菲尔、大法官哈鲁夫…… 第132章 “这是?”阿伊一脸狐疑。 瓦吉摩斯嫣然一笑。“这是赫纳布网罗的那些官员的名册。我想应该会对陛下您有些帮助吧。” 阿伊又往下翻了几页,突然,他的手顿住了,盯着上面的一个名字,露出了不可置信地表情。 孟顿荷特!这是他一手提拔起来,跟随他多年的手下……怎么可能是赫纳布的人? “啪”,他把名册丢在一边。“你以为我会信?别人也许会投靠赫纳布,但孟顿荷特绝无可能!” 瓦吉摩斯没有生气,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掏出只水晶球,摆在阿伊面前。“给您看场好戏。” 水晶球里出现了赫纳布和孟顿荷特的脸。 孟顿荷特问:“你不会真想和提伊结盟吧?” 赫纳布笑道:“你以为我们想结盟就能结盟吗?那边的人可不这么想。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拒绝,为何不给王妃一个面子?” 见孟顿荷特依然不悦,他拍拍孟顿荷特的肩膀,郑重保证:“我知道你的心思,想为你的父母报仇,想要恢复你“乌塞拉蒙”的名字。我会让你一一实现的,只要你相信我,坚定地跟着我。” …… 乌塞拉蒙?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阿伊面露疑惑。 瓦吉摩斯适时地插嘴道:“乌塞拉蒙是已故阿蒙拉大祭司赫西拉的独生子,这应该是他的本名。” 赫西拉的儿子!这小子竟然还活着!还改名换姓,长期潜伏在自已身边! 阿伊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说:“亏我那么信任他,还一直栽培他!” 瓦吉摩斯收起了水晶球,笑着说:“我这次来,还给陛下您带来了个好消息。赫梯军中爆发了瘟疫,疫情很严重。我想,在未来的几年里,赫梯人大举进犯几无可能。如此一来,您还需要忌惮北部军吗?” 这确实是个大大的好消息!阿伊心中大喜,但随即又警觉起来。“先知大人,你为何要帮我?” 瓦吉摩斯邪魅一笑。“我为什么要帮陛下您呢?让我想想……可能,我也不想阿蒙拉能赢吧。” …… 回去的路上,仆人小白走在前面,为瓦吉摩斯掌灯。他时不时回头看看主人,欲言又止。 瓦吉摩斯乐了。“你今天是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小白踌躇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主人,您为何要将名册给阿伊?普拉美斯丢了名册一定急死了。您不是一直很照顾他的吗?” “我一直很照顾他吗?”瓦吉摩斯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一个月前,北部军区。 瓦吉摩斯作为吉祥物,整日过着好吃好喝的养猪生活。因为额鳞被赫梯三王子沙里库苏赫偷走了,他无法长时间保持人形,只能整日以小白蛇的模样示人。 这日,他见普拉美斯正在翻阅一本册子,好奇地爬了过去,盘踞在普拉美斯的头顶。 册子上写着很多大臣的名字。普拉美斯不知道他能看懂,兴许是无聊,见他探头探脑的,便和他闲聊起来。 “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吗?是阿布网罗的底比斯官员。当年他给我这本册子,我还以为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好借机对赞南扎下手。可如今想来,他要下手根本无需如此费劲,他这是将自已的底牌交到了我的手上,想求得我的原谅。” “你说我就这么原谅了他,是不是太对不起赞南扎了?唉,赞南扎,都是我的错,欠你的只能下辈子还了。” “现在纳克特敏死了,阿布独自回了底比斯,我真的很担心,阿伊不会放过他的。” …… 这天半夜,小白再次潜入普拉美斯的寝室,为瓦吉摩斯带来了一片硕大的鳞片。 插上鳞片,瓦吉摩斯终于恢复了人形。“这不是我的!”他皱了皱眉,颇为不悦。 小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赔不是。“主人恕罪!沙里库苏赫那厮太狡猾,小人实在是找不到您的额鳞。怕您等急了,只能借了龙王三太子的暂用。” 见瓦吉摩斯并未怪罪,他长舒了口气。“主人,我已经在外面备好了车。我们先离开这里吧?之后的事再从长计议。” 瓦吉摩斯点点头,跟着小白往外走。刚走到门口,他停下了脚步,瞥了眼熟睡中的普拉美斯,又折了回来,轻轻地从普拉美斯的手里抽走了册子。 第56章 王子葬礼 终于到了王子纳克特敏葬礼的这一天,仪式从清晨开始。 “咚,咚咚~”鼓乐齐鸣,一群小祭司和着庄严肃穆的祭乐,载歌载舞。 高高的祭坛上,阿吞大祭司莫瑞拉,脸上涂抹着鲜艳的油彩,身披豹皮长袍,正在为王子进行开口仪式。 法老阿伊双目混沌,脸色憔悴,面朝东方而坐。老仆人拉比守在他身边,轻声细语地安慰着。x? 提伊王妃和众女眷坐在离法老不远的地方。她一脸阴郁,时不时地向阿伊这边偷瞟两眼,他们还在冷战中。 权贵官员们站在祭坛四周,以官阶高低分前后而立。 大法官哈鲁夫一直心神不宁。他压低声音,问身边的水利大臣塞内菲尔:“看见孟顿荷特了吗?会不会计划出了岔子?”身为警卫队队长的孟顿荷特,理应在葬礼现场维持秩序,却始终不见人影。 塞内菲尔早就觉察到了异常,今天的警卫队里多了些陌生的面孔。他不安地瞥向不远处的赫纳布,但见赫纳布仍镇定自若,这才稍稍心安。他拍拍哈鲁夫的肩膀。“别慌,有将军在,不会有事的。” 第133章 开口仪式后,阿伊在老仆人拉比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上祭坛。在看到儿子遗体的瞬间,他泪如雨下。 “儿啊,过去的四个月,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我失去了你,帝国失去了希望。你那么年轻,富有远见卓识,本应拥有大好的前途,怎么能这么狠心,丢下我这个孤苦无依的老头子,就走了呢?”说到最后,他泣不成声。儿子的离世,妻女的背叛,彻底压垮了他。他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瘦削单薄,似乎被风一吹就会倒下。 祭坛下的许多官员都红了眼眶,即便是平日对阿伊颇有微词的政敌。 阿伊哭了一会儿,擦干眼泪,环顾众人,视线最后落在了赫纳布的身上。“儿啊,你是不是死得很不甘心?”他勃然而起,神情狰狞近乎癫狂,指着赫纳布的鼻子怒斥道:“今天我要为吾儿报仇!” 话音刚落,一群全副武装的近卫军包围了祭坛,领头的是近卫军队长巴卡拉。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直到赫纳布和孟顿荷特被五花大绑,扔在祭坛脚下,众人才反应过来,是阿伊抢先动了手! 阿伊从怀里摸出名册,甩在孟顿荷特面前。“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枉我多年来那么信任你!”他冲着祭坛下的众官员,高声说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是逆贼赫西拉的儿子,乌塞拉蒙!” 孟顿荷特愣住了,错愕地看向赫纳布,虽然理智告诉他,赫纳布没有理由背叛他,可他是“乌塞拉蒙”这个秘密阿伊是怎么知道的? 人群骚动了,交头接耳。 赫西拉这个名字在底比斯是个禁忌。他曾是阿蒙拉大祭司,权倾朝野。后来,因为与埃赫那吞法老的矛盾越来越大,他发动了祭司起义。起义失败后,他一人担起了所有的罪责,被当众处死。他的一生可谓活成了传奇,生前风光无限,死得壮烈凄惨。 那些年长的阿吞官员,当年都参与了对祭司起义的围剿。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孟顿荷特,对他指指点点。 “眉眼可真像啊!以前怎么没发现?” “原来是赫西拉那厮的孽子,难怪整天盛气凌人!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 那些曾参加过起义的阿蒙拉官员,当年得到了赫西拉的庇护才幸免于难。大恩如大仇,他们故意漠视乌塞拉蒙,任他遭人欺凌。乌塞拉蒙失踪后,他们表面上惋惜,实则如释重负,庆幸终于不用再受良心的谴责了。谁也没料到多年后,这个恩人的儿子回来了。历史再次重演,他们意图谋反,可计划败露,赫纳布落到了法老的手里。 “陛下,孟顿荷特乃逆贼之子,恶行不改,臣请求以谋逆之罪严惩。” “霍伦海布与逆贼之子勾结,长期拥兵自重,藐视陛下,谋害纳克特敏殿下,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 “哈哈哈……”孟顿荷特放声大笑。他的双手被反绑着,只能跪着从地上爬起来。“老子就是乌塞拉蒙,赫西拉的儿子。你们杀了我父亲,逼死了我母亲,你们的灵魂就没有半点歉疚吗?我以我父亲的名义起誓,等老子去了下面,就把你们的恶行一五一十地告诉奥西里斯,让你们不能转世重生!” 阿伊闻言大怒。“小子,死到临头还敢猖狂,那就先拿你开刀吧。巴卡拉,把他给我宰了!” 这时,一个身影冲上了祭坛,跪在了阿伊脚边,高声喊道:“陛下,我恳求您宽恕他们,两边和平相处难道不好吗?”求情的人是努弗尔,他没想到这一世先动手的竟是爷爷,那他心爱的斯特拉岂不是将再一次经历生死危机? 阿伊气得七窍生烟,指着他鼻子的手不停哆嗦。“你!你!还不把他给我拉下去!” 两边的侍卫立刻来拖努弗尔。 “爷爷,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努弗尔拼命挣扎,但最终还是被带走了。 巴卡拉举起弯刀,深吸一口气,打算行刑。突然,他的身侧传来一股大力,原来是赫纳布突然从地上窜了起来,将他重重推倒在地上。几名近卫军冲了上来,两把明晃晃的弯刀架上了他的脖子。这是……近卫军叛变了! 玛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向阿伊躬身施礼。“陛下,一切都结束了。”他是阿伊的亲信,近卫军和警卫队的最高指挥官。 原来你也背叛了我!阿伊大怒。“枉我那么信任你!你难道忘了我们风雨同舟几十年的情谊了吗?” 玛雅冷笑道:“几十年的情谊?在你把我的女儿当作筹码的时候,可还记得我们几十年的情谊?” 阿伊自知有愧,但仍试图辩白:“你女儿心仪普拉美斯已久,整个底比斯的人都知道,我不过是顺水推舟。” 玛雅毫不客气地回怼他:“陛下,如今大势所趋,我也不过是顺水推舟,您不要怪我。” 阿伊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气得哑口无言。 正当所有的人都以为阿蒙拉派大局已定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一道红色的身影,从众人眼前掠过,转瞬间已飘移到了祭坛上。 这是谁?身手了得!所有的人都被震惊了。有眼尖的大声惊呼:“是瓦吉摩斯!” 瓦吉摩斯站在阿伊身侧,笑嘻嘻地对赫纳布说:“凭区区几个近卫军,就想谋逆?你也太自不量力了吧!” 赫纳布质问道:“你不是说不参与的吗?没想到你也投靠了阿伊!” 瓦吉摩斯轻笑出声。“谁说我投靠了他?我只是不喜欢阿蒙拉罢了。”他冲祭坛下的近卫军土兵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受了玛雅大人的蛊惑,现在就看你们怎么选了。” 第134章 近卫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有眼见力的再次倒戈相向,胜利的天平又偏向了阿伊。 “哈哈哈……”阿伊大喜,高呼着阿吞的名号跪下,感谢神又一次眷顾了他。 赫纳布神色黯然,千算万算却漏了瓦吉摩斯,他没料到高傲的瓦吉摩斯竟会帮阿伊。别说是近卫军,就算是北部军在这里,面对实力深不可测的瓦吉摩斯,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可就这样认输了吗?他不甘心! 第57章 谁主沉浮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几百名全副武装的土兵骑着马冲进了神庙,包围了祭坛。为首的那个将领三步并两步窜到赫纳布身边,横刀挡在了他前面。 “谁要敢动霍伦海布,就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是普拉美斯! 一阵狂喜后,赫纳布马上意识到了危险,冲普拉美斯吼道:“谁让你来的,快走!”他不想普拉美斯给自已陪葬。 普拉美斯深情地注视着他。“阿布,你忘了吗?我们是要同生共死的。” 同生共死吗?赫纳布愣住了,曾经的誓言让他热血沸腾,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弯刀。 看着下面乌压压的土兵,和视死如归的两人,瓦吉摩斯笑了,拍拍阿伊的肩膀:“陛下,我得先走了。” “什么!”阿伊大惊,疑惑地看着他。“先知大人,你这话何意?” 瓦吉摩斯说:“我本想助你一臂之力,但现在改变了主意。” 阿伊见瓦吉摩斯不像在开玩笑,一下子就慌了,低声下气地求道:“先知大人,只要你帮我杀了霍伦海布和普拉美斯,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杀了他俩?”瓦吉摩斯哈哈大笑,摇摇头。“陛下,这事我做不到,真是对不住了!”说完,他飞身而去,只留下了一道红色的残影。 没有了瓦吉摩斯的保护,面对几百名训练有素的土兵,阿伊彻底慌了,吼道:“我是阿吞的使者,是神指定的人。你们这是谋逆,会遭报应的!霍伦海布,即使让你坐上法老的宝座,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时,一个身穿华服,全身珠光宝气的娇小身影,赤着脚,踩着雪白的石灰岩步道,走上祭坛。是四公主涅弗尔蒙!所有的人纷纷为她让路,向她行叩拜大礼。她的怀里抱着个女娃,睁着两只清澈无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这个腌臜的世界。 涅弗尔蒙冲众人道:“我哥哥图坦卡蒙法老,神族的后裔,生前曾钦定霍伦海布将军作为他的代理人。是神赋予了霍伦海布将军权力,让他统治这个帝国。”字字掷地有声,在这一刻,她给了赫纳布一个“名正言顺”。 阿伊颓然地瘫倒在祭坛上,有气无力地喃喃:“你们这些不孝子,怎么对得起你们的父母!” 涅弗尔蒙叹了口气,劝道:“外公,放弃吧。” “阿蒙拉!阿蒙拉!”祭坛下一片欢欣鼓舞,侍卫们抬着赫纳布登上了祭坛。刚才还见风使舵的那些阿蒙拉官员,仿佛集体失忆,纷纷感恩阿蒙拉的眷顾,痛陈自已对神虔诚的心。 阿吞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情知大势已去。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没有显赫的背景,是在埃赫那吞时期才被提拔重用的。自从图坦卡蒙法老离开阿玛纳,回到阿蒙拉势力盘根错节的底比斯后,他们就遭到了排挤。如今阿伊倒台,他们失去了最后的依靠,被深深的无助感包围。 不知是谁先挑起了争斗,场面很快失控,谩骂攻讦声不绝于耳,最后发展成了拳脚相向,此时已分不清哪些是阿蒙拉派的,哪些是阿吞派的了。孟顿荷特以维护秩序的名义,趁机押走了为首的闹事者和一些他想带走的人,世界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 入夜,月明星稀。 赫纳布坐在自家庭院中发呆。白天发生的一切,可真是惊险啊!若不是普拉美斯及时赶到,他说不定会落个死无全尸。“谁要敢动霍伦海布,就踏着我的尸体过去!”想着拼死挡在他身前的那个男人,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阿布,你在这儿啊?”冷不防地,普拉美斯已经坐到了他身侧。 “你,你今天不该来的。你这一走,北部军可怎么办?万一赫梯人趁机进攻怎么办?”同生共死的誓言言犹在耳,赫纳布的心砰砰直跳,慌乱下他都不知自已说了什么。 普拉美斯很委屈,忍不住抢白:“阿布,在你的心里,难道只有北部军和赫梯人吗?” 赫纳布站起来想要逃离,被普拉美斯一把抓着胳膊,按回了椅子上。 “别走,是我不好,又越界了。”普拉美斯勉力收起了眼底的深情。 两人并排坐着,默默地望着圆月,谁都没有说话。 许久,普拉美斯叹了口气。“你放心吧,赫梯正在闹瘟疫,无暇与我们开战。我已经让安努斯封锁了边境,避免被疫情波及。等这里的局势稳定了,我就回去,为你,不,为帝国守好边陲。”说话间,他摸了摸自已的胸口,这里又在隐隐作痛,最近他的心痛越来越频繁了。 “阿布,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完全死透了,你会不会偶尔想起我?” “你不会死的,我保证!” 四目相对,普拉美斯在赫纳布的眼里看到了自已的影子,他的心更痛了。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穆特奈得梅特站在暗处,朝这边偷瞧。 第135章 白天的葬礼上,她的父王阿伊突然发难,将她的阿布抓了起来。若不是她母妃紧紧地拽着她,她也会像努弗尔那般,冲上去求情。但还没等她缓过神来,情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的父王倒下了。 她彻底懵了。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阿布会如何对待父王?惶恐、不安的情绪在她的心中蔓延。 她将母妃送回寝宫,安慰了很久,才返回家中。见丈夫和普拉美斯坐在院子里,她犹豫再三,走了过去。“阿布,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普拉美斯忙起身向穆特奈得梅特行礼,离开时把座椅让给了她。 待普拉美斯走远,穆特奈得梅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她努力地斟酌着字句:“阿布,我父王……你打算怎么办?” 赫纳布说:“他依然可以住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有仆人伺候左右。但他这一生都不能再踏出王宫半步。” 穆特奈得梅特急了,一把抓住了赫纳布的胳膊。“你不能这样对我父王!” 赫纳布挣脱了她的手,冷冷地说:“我没有杀他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如果换了是你父王,他待我会比这残忍得多。” 穆特奈得梅特还想说什么,赫纳布突然站了起来,对她说:“最近少出门,外面不太平。”言毕,他丢下穆特奈得梅特,转身离开。 望着丈夫远去的背影,穆特奈得梅特再也按捺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曾经的阿布对她宠爱备至、百依百顺,如今全变了!母妃说的没错,阿布不爱她,爱的是身为公主的她,爱的是她手中的权力! 第58章 亦敌亦友 一阵清风飘过,赫纳布抽了抽鼻子,嗅到了空气中一丝几不可察的异香。 这是……玫瑰香!瓦吉摩斯怎么来了?他来是要做什么? 赫纳布大惊,丢下穆特奈得梅特,匆匆离开。循着香味的方向,他来到了书房门口,这里的玫瑰香最为浓郁。 推门而入,果然是那个妖冶的男人! 瓦吉摩斯一手拿着酒罐,一手执着酒杯,自斟自饮,举手投足间尽显妩媚风姿。他取过另一只杯子,满上酒,递给赫纳布。“这是我从……很遥远的地方带来的葡萄酒,和你平时喝过的有些不同,口味非常赞。尝尝?” 看着杯子里粉红色的液体,赫纳布有些犹豫。强大如瓦吉摩斯,应该用不上下毒这种卑劣的手段吧?想到这儿,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酒……确实和他平时喝过的很不同,没有葡萄的残渣,香气扑鼻,口感浓郁而充满野性。喝完一杯,他仍意犹未尽,看向瓦吉摩斯的酒罐,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 瓦吉摩斯笑着又给他满上了一杯。就这样,两人一杯接着一杯,渐渐喝开了。 赫纳布问:“今天你为什么要放过我?” 瓦吉摩斯笑着说:“你这是嫌命长吗?” 赫纳布白了他眼。“难道你没杀过人?要不是因为我没证据,我就告诉阿伊,杀了他儿子的人其实是你!” 瓦吉摩斯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将军大人,就算阿伊信了你不是凶手,难道你认为他会放过你吗?” 赫纳布冷哼一声。“你这个凶手,今天来找我做什么?不会只是单纯地来找我喝酒吧?” 瓦吉摩斯抿了一口酒,笑道:“我要离开底比斯了,来和老朋友打个招呼。” 赫纳布挑了挑眉。“我们什么时候成了朋友?” 瓦吉摩斯道:“如果你愿意放弃信仰阿蒙拉,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赫纳布好奇地问:“你为什么那么讨厌阿蒙拉?你可是阿蒙第四先知,你不信阿蒙拉你信什么?” 瓦吉摩斯道:“我啊,我信仰创世神……和阿蒙拉的死对头,他的孪生兄弟阿佩普。” 赫纳布大为诧异,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信仰冥界邪神阿佩普的。“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据说阿佩普曾向阿蒙拉宣战,誓要将人间变成黑暗的炼狱。你信仰这样一个残忍嗜杀的神?” 瓦吉摩斯皱了皱眉。“这只是个传说,故事都是由胜利者写就的。” 赫纳布辩白道:“那场大战发生在远古时期,我还没出生呢,不信传说也无从考证。” 瓦吉摩斯笑了。“那场大战确实发生过。战斗持续了好几个月,直到月亮山一役,两人才分出了胜负。为了赢得胜利,双方都动用了神力。阿佩普只是想报复阿蒙拉,本不想祸害人间,但战争导致了大地干旱、江河逆流,也是事实。”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不过也是道听途说吧?”赫纳布没把他的这番话当真。 “不信就算了。”瓦吉摩斯给了个无所谓的表情。 赫纳布正色道:“神灵一怒,地动山摇,酿成人间惨剧。这些远古的大神也不知道是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 瓦吉摩斯讪讪地说:“年轻人容易冲动嘛。” 两人又喝了几杯,赫纳布的脸红彤彤的,眼神迷离,话逐渐多了起来。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我还在南部军区,轻敌冒进,被叛军所困,援军远在数百里外,来不及驰援。当时我以为我要死了,是你,及时送来了锦囊妙计,才让我得以轻骑突围。后来还有几次,也多亏了你的帮忙。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成为敌人。谢谢你今天没有选择阿伊,不然我绝无胜算。” 瓦吉摩斯轻哼一声,笑得很无奈。“这你得感谢普拉美斯。”他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看着赫纳布。“那么久了,你还不打算接受他吗?他那么爱你。” 第136章 赫纳布愣了愣,不知瓦吉摩斯为何突然提及普拉美斯。“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兄弟……” “兄弟吗?”瓦吉摩斯眯着眼看着他。他的眼神依然清亮,隐隐还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他千里奔袭冒险来救你,愿意与你同生共死,这样难道还不够吗?就因为他不是个女人你就要拒绝他?” “我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他对我好我都知道,但我不能害了他。若是我们在一起了,将来是没法通过冥界的审判的。”赫纳布的声音哽咽,眼眶湿润了。 古埃及人死后会前往冥界。在那里,他们的心脏会被摆放在天秤上称量,天秤的另一端放着一根代表真善美的羽毛。如果这个人生前犯了错,他的心脏就会比羽毛重,是无法通过审判的。长久以来,赫纳布一直努力压抑自已的感情,唯恐行将踏错,两人都会万劫不复。 瓦吉摩斯安慰道:“你觉得爱一个人有错吗?就算有错,人生短短几十年,谁能不犯点小错。犯点小错都不行,这是什么破规矩!你信仰的神阿蒙拉,选了根轻飘飘的羽毛来评判人间的善恶,是多么的不近人情。你为何要忠于这样一个心胸狭隘,待人苛刻的神呢?我劝你早早弃了他,不要辜负普拉美斯的一番情谊。” 选了根轻飘飘的羽毛来评判人间的善恶?轻飘飘,轻飘飘……也许……也许我可以骗过众神……赫纳布若有所思,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在他的心中萌芽。 这晚,两人聊了很久很久,从边防军事到西亚外交,从城市建设到宗教改革……赫纳布发现他们的许多观点都惊人的相似。两人畅所欲言,直到酒罐被喝了个底朝天,直到赫纳布醉倒在桌上…… 东方渐渐泛白,朝阳缓缓升起,赫纳布从迷迷糊糊中醒来,瓦吉摩斯已经离开了。他恍惚间记得,昨晚这位先知拍着他的肩膀,嘱咐他:“别忘了,普拉美斯是个活死人,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第59章 死而复生 “将军大人,不好了!普拉美斯……普拉美斯晕过去了。”仆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闻言,赫纳布脸色大变,头脑瞬间清醒,疾步向普拉美斯的宅邸奔去。 普拉美斯躺在床上,一脸死气,已陷入了昏迷。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斯特拉坐在床头,正拿着帕巾不停抹泪。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经历了结婚生子的洗礼,她已褪去了青涩,成了个娴静温婉的妇人。 床脚候着个随军的巫医,见赫纳布来了,忙跪地讨饶:“普拉美斯将军的身体……和常人有些不同,小人医术微浅,实在是无能为力。” 赫纳布焦急地问:“这样已经多久了?” 巫医道:“其实这几个月来将军时常心痛,尤其是最近,发作得越发频繁了。在赶回底比斯的路上,将军多次晕倒,有时只昏迷几个小时,有时能持续一两天。每次醒来,他都催促我们赶路,大概是挂念着大人您的安危吧。昨晚回来后,将军又晕了过去。这次应该也会和往常一样,休息休息就能醒来吧。”他不安地瞥了眼赫纳布,马上低下头不言语了。 赫纳布走到床前,伸手探向普拉美斯的颈脖,依然冰冷,没有心跳。“普拉美斯是个活死人,他坚持不了多久了。”想起昨晚瓦吉摩斯的忠告,他叹了口气,对斯特拉和巫医说:“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想和普拉美斯单独待一会儿。”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人。赫纳布坐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普拉美斯。从上一世到这一世,这个人一直陪着自已,从底比斯到北部军区,又从北部军区回到了底比斯,无论是在朝堂还是边陲,始终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不离不弃。 他的手抚上了普拉美斯的脸庞,喃喃道:“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呢?”随后,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缓缓地俯下身去,吻上了普拉美斯的唇。 你需要一个留下来的理由,那……就为我留下吧。 突然,舌尖传来了异样的感觉,他的身子一僵,睁开了眼睛。普拉美斯已然苏醒,脸色奇迹般地红润了起来,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脸一红,下意识地转身想要逃离,可被普拉美斯一把拽了回来。 “阿布,我是已经死了吗?才会做这样的美梦。我能不能不死?我爱你。” 低低的呢喃窜进了赫纳布的耳朵,撞击着他的灵魂。这一刻,他忘了世间的纷纷扰扰,心里眼里只剩下了普拉美斯,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他再次闭上了眼睛,忘情地与普拉美斯拥吻在一起。他们热烈地回应着彼此,享受着柔软的触感在两人的唇齿间徜徉。 “啊!”唇瓣传来一阵剧痛,赫纳布松开了手,一抹嘴唇,竟破皮出血了!“你是恶犬吗?” 刚才的普拉美斯,以为自已在做美梦,等他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赫纳布在吻他。他大吃一惊,就狠狠地咬了赫纳布一口。“你……你为何……为何要吻我?” “我……我……”赫纳布紧张到结巴,脸涨得通红。 普拉美斯的眼眶红了。“赫纳布,你看清楚了,我不是帕米,我是普拉美斯!” “我知道你是普拉美斯,我知道是你。”赫纳布不敢直视普拉美斯的眼睛,但也没想再逃跑。 “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吻我!欺负我傻吗?”普拉美斯的声音在颤抖。 “我……我爱你。”赫纳布急了,脱口而出。 第137章 话说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赫纳布不想再说谎了。他俯下身去,亲昵地吻了吻普拉美斯的额头。“我爱你,普拉美斯。” “阿布,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我爱你,普拉美斯。” “阿布,你确定爱的是我吗?” “我爱你,普拉美斯。” …… 普拉美斯问了一遍又一遍,赫纳布用一个又一个吻,一声又一声“我爱你”来回答。 普拉美斯终于信了,破涕为笑。“砰,砰,砰……”他的胸腔里再次传来了心跳声。两人惊喜地看着彼此,两只手交叠在了一起,轻轻地抚摸着普拉美斯有节律起伏的胸膛,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暧昧气息。 窗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慌忙分开。 来人是斯特拉,见普拉美斯醒了,她激动地扑了过去,抱着普拉美斯不停地抽泣。“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这么狠心,要丢下我们母子。呜呜呜……我好害怕!” 普拉美斯的身子一僵,犹豫着还是回抱了斯特拉,轻拍着她的背安慰:“没事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突然,斯特拉松开了手,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惊喜地打量着普拉美斯。“你的身体终于热起来了!”她转头冲屋外大喊:“巫医,巫医,快来,快来啊!” 巫医早就候在了门口,小跑着进了屋。他悉心地给普拉美斯做了检查,而后跪在地上,满面欣喜地回禀道:“将军一定是得到了阿蒙拉的垂青,痊愈了!” 斯特拉喜极而泣,紧紧地抱住普拉美斯,像是重获了一件稀世珍宝不愿撒手。“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我听人说你成了北部军的“不死战神”,我可不要神,我要我的丈夫!我爱你,普拉美斯,我爱你!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女仆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从外面走了进来。斯特拉亲了亲娃娃红扑扑的小脸,把孩子抱到普拉美斯跟前。“这是我们的儿子,塞提梅里安普塔,你给取的名字。”而后,她又换了个可爱的夹子音,对娃娃说:“这是你的父亲,叫父亲,父亲……” 小孩疑惑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男人,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冲普拉美斯喊了声:“父亲。” 普拉美斯无措地看向赫纳布,见赫纳布也正看着自已,两人都很尴尬,同时移开了视线。这一声“父亲”,就像一把利斧,在他们之间劈开了一道深深地鸿沟。近在眼前的两人,却仿佛相隔了千山万水。 第60章 新王登基 赫纳布的继位大典被安排在了这年的奥佩特节当天。 黎明前,人们早早地聚集在尼罗河两岸,火光将黑夜照成了白昼。 阿伊死了,就在继位大典的前一日,据说是突发恶疾,病死的。五花八门的小道消息在人群中疯传,好事者兴致勃勃、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法老死时的惨状,好像他们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一切。 一曲悠扬的笛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现场安静下来。只见一个妙龄女子立于河面之上,吹着笛子,顺流而下。她身姿曼妙,美得张扬,洁白的长袍迎风而动,两只硕大的黄金耳环叮当作响,玛瑙宝石的首饰在火光下闪耀着动人的光泽。 众人皆惊,以为是神灵下凡,定睛细瞧才发现,原来是名女祭司。她稳稳地踩在一头鳄鱼的背上,几头鳄鱼排成队,跟在她身后徐徐潜行。 鳄鱼列队的后面是一艘大船,十几米长,三米多宽,用进口的黎巴嫩雪松木一块块拼接而成。 赫纳布站在船头,微笑着接受来自两岸民众的唱诵祝贺。他的脑袋上绑着蓝金色条纹相间的那美斯头巾,正中的位置立着一条孔雀石镶红玛瑙的“眼镜蛇”,脸上描画了粗粗的黑眼线,涂抹了掺杂了青金石粉末的眼影,下巴上挂着一条又粗又长的假胡须,用金线和小颗宝石缠绕装饰。 他的上身赤裸,露出了一身健美的肌肉,下身围着一条镶金边的多彩紧身打褶裙,腰间插着一把雕刻了太阳图案,缀满红宝石的匕首。 普拉美斯一身戎装,伫立在赫纳布的身后充当侍卫,时不时偷眼瞧他。高大挺拔的身躯、劲瘦有力的腰肢,结实强壮的小腿……普拉美斯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那晚的月色好美,英武非凡的勇土,手执弯刀,就这样闯进了他的世界。从此他迷途深陷,不可自拔。 大船停靠在卡纳克神庙前的码头上,三十二名轿夫和一队乐人已在此等候多时了。他们一路吹吹打打,撒花高歌,唱着赞美诗,把赫纳布抬进了圣殿。沿途的步道两侧乌泱泱地跪了一众阿蒙拉信徒,顶礼膜拜,迎接他们的新王。 阿蒙拉大祭司肯杰蒙手举火把,恭恭敬敬地站在圣殿门口,最后的一段路,由他来引领。 赫纳布走下轿子,回头向普拉美斯伸出了右手,邀请他同行。 肯杰蒙忙上前劝阻:“陛下,这不合规矩,只有法老和高级祭司才能进入神的领域。” 赫纳布没理他,对普拉美斯说:“我想你跟我一起进去。” 普拉美斯抬起头,迎上了赫纳布殷切的目光。他心头一暖,点点头,任由赫纳布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进了圣殿。 圣殿里很黑,月光透过两侧错开的天窗洒下,只能看清中央走道两侧的石柱,和石柱前的阿蒙拉神像。石柱上雕刻了精美的图腾和壁画,全是关于上古大神们的传说。 第138章 普拉美斯无心欣赏,现在的他,眼里心里只有赫纳布,手心传来的温暖,填满了他整个灵魂。 圣殿尽头的小黑屋,据说是神的居所。两扇木门徐徐打开,一座巨大的神龛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肯杰蒙来到神龛前,摆上美味香甜的面包、芬芳扑鼻的美酒和新鲜可口的水果,这些早已准备好的祭品。随后,他打开神龛,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尊小小的阿蒙拉黄金坐像,摆在神龛之上。 赫纳布和普拉美斯赶紧跪趴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神像行礼。 礼罢,肯杰蒙取过代表上下埃及王权的红白王冠,郑重地戴在了赫纳布的头上。他大声说道:“伟大神圣、无所不能的阿蒙拉,将上下埃及绝对的权力赐予了你,幸运之子霍伦海布。从这一刻起,你就是阿蒙拉在人间的使者,代表阿蒙拉统治这片土地。阿蒙拉将在天上护佑你统治下的帝国富裕安泰!” 说完,他取过权杖交到赫纳布手中,而后又取过一只盘子交给了他。盘子里放着象征王权的四件圣物,代表生命永恒的安卡,代表不朽重生的圣甲虫,代表稳定持久的杰德柱和代表至高权力的连枷弯钩。 赫纳布接过权杖和盘子,将盘子转手递给普拉美斯。在肯杰蒙错愕的目光中,他左手执杖,右手拉着普拉美斯,一起走出了小黑屋,走出了圣殿,沿着粉红色的花岗岩步道,踩着铺满莲花花瓣的石阶,登上了广场中央高高的黄金祭坛。 祭坛下已经聚集了众多前来观礼的人,前排是权贵官员,后排是虔诚的信徒。 赫纳布高高举起手中的权杖,冲众人大声说道:“我,霍伦海布,在这里,向神起誓,终其一生,将竭尽所能,建立一个信仰自由的国度。我保证,终有一日,帝国将恢复往昔的荣光!” 祭坛下群情激动,振臂高呼:“霍伦海布!霍伦海布!”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晨雾散去,众人纷纷面朝东方跪下,向太阳神祈求风调雨顺,祈祷喜乐安康。 蔚蓝的天空,恢宏的城市,远处是川流不息的尼罗河和一直延绵到天际线上的金色麦田。赫纳布紧紧地握着普拉美斯的手,激动地说:“我一直在等这一天,可以和你站在这里,眺望这片土地。我们曾经并肩作战,经历了无数生死考验,现在我们将一起打造这个帝国。普拉美斯,我需要你。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普拉美斯深情地注视着他,不假思索地说:“阿布,只要你不抛下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 这天之后,穆特奈得梅特被封为王后。但她一点都不开心,还沉浸在父王过世的悲伤中。 坦塔舍丽被封为赫纳布的王妃,她心心念念的“阿蒙神妻”归属于涅弗尔蒙公主。赫纳布为了安慰她,给了她一个“阿蒙神妃”的封号,地位仅次于涅弗尔蒙。 玛雅成了大宰相,成了除法老外底比斯最有权势的人。 普拉美斯,被任命为“大将军”。帝国初建,百废待兴,他主动请缨,前往北境。他要为阿布,为帝国,修建一道“长城”,阻挡来自西亚外族的入侵。 第61章 失而复得 赫纳布登基后,拉古德留在了底比斯。作为“拉神使者”,平日里,他在神庙担任要职,负责与北方各派进行宗教往来,私下里,他到处寻觅本本石的下落,却始终一无所获。 一年过去了,眼见着太阳诞辰日临近,他日益心焦。如果不能在节日前找到本本石,并把它送回赫利奥波利斯,他们作为本本石的守护一族,不知将面临什么样的严惩。 …… 这日,拉古德的家中来了位意外的客人,是他最挂念的父亲,拉神大祭司拉宏。 只迟疑了几秒,他一头扑进了父亲的怀抱。“您怎么来了?是来参加庆典的吗?” “你一声不吭离开了家,丢下我这个老父亲,也太狠心了吧!”虽是责备的话,但拉宏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怨怒,满满都是宠爱。 随行的祭司搬了只箱子进屋,箱子里装着舞衣、化妆品和成套的首饰,都是以前拉古德跳祭舞需要用到的行头。 拉宏对拉古德说:“马上就是太阳诞辰日了,我想这些东西你应该用得上。” 拉古德的眼睛亮了亮,随即黯然。“父亲,这里是底比斯,不是赫利奥波利斯。” 拉宏拍拍他的肩膀。“孩子,你练了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1461年才有一次的大日子,怎么能错过?” …… 一周后,终于迎来了众人期待的太阳诞辰日。 天还没亮,拉古德早早起床,装扮妥当,随着拉宏,前往神庙。 当他们赶到神庙的时候,祭坛下早已挤满了权贵官员和来看热闹的信徒,法老赫纳布和他的王妃坦塔舍丽盛装华服,端坐于黄金祭坛之上。 自从登基大典后,穆特奈得梅特和涅弗尔蒙这两位帝国重量级的女性,就从大众的视野里消失了。穆特奈得梅特一直无法释怀她父王的死,而涅弗尔蒙是无心政治,更愿意在家陪伴女儿。 于是,坦塔舍丽如愿以偿,成了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陪同赫纳布出席各种重要场合。由于她经常插手卡纳克神庙的宗教事务,与阿蒙拉大祭司肯杰蒙的关系不睦,两人时有摩擦。 对于这一切,赫纳布故意选择了视而不见。在他的心里,也不希望阿蒙拉宗教势力重新壮大,有一天会再次影响他王权的稳固。 第139章 大宰相玛雅站在祭坛下,望着满面春风的坦塔舍丽,皱了皱眉。他与这个女人其实是老相识了。当年在底比斯街头,他偶遇了这个走投无路的康翁波圣女,见她颇有几分占卜的本事,于是投入重金助她开了家豪华酒馆。他本意是想编织一张属于自已的情报网,谁知这个女人竟趁机攀上了赫纳布,一步登天。这个女人成为王妃后,他多次约请,都被这个女人以各种借口拒绝,摆明了是要与他划清界限! “让一让,让一让。”两个祭司分开看热闹的众人,拉宏一行终于挤了进去。 赫纳布认得拉宏,也认得之前来投奔他的拉古德,亲自走下祭坛迎接。“祭司大人远道而来,快,看座。” 拉宏也不客气,气定神闲地坐下,挥挥手。随行的祭司忙不迭地搬来几只木箱,摆在祭坛下,一一打开。 前面的几只箱子里,装着的都是些昂贵的珠宝黄金,不甚稀奇。最后一只箱子里摆着块金字塔形的物体,通体乌黑,亮可鉴人。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都好奇地探头探脑张望。 拉宏大声向众人介绍:“这是我们赫利奥波利斯的本本石。” 本本石?拉古德大惊,刚要发问,但见拉宏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只得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第一次见识本本石,赫纳布好奇地摸了摸。这熟悉的冰凉触感,像是铁,表面如此光滑细腻,应该是经过了加工,可如此高的纯度和工艺水平,连赫梯人都做不到吧?据说它来历不详,难道真的是神灵留下的遗物? “祭司大人,这是何意?莫不是要将本本石当作贺礼送给我?” 拉宏笑道:“陛下,您误会了。今天是太阳诞辰日,是能量最强的日子。本本石有汇聚能量的作用。我的儿子拉古德,擅长占卜和舞蹈,请允许他向伟大的太阳神献上一曲祭舞,为您,为帝国卜上一卦。” 赫纳布看了眼拉宏,又看了眼已盛装打扮的拉古德,点头应允。“那就麻烦使者大人了。” 祭司们小心翼翼地将本本石抬上祭坛,摆在中央。拉古德走到本本石的旁边,双膝跪下,蜷曲着身体,匍匐在地,开始了他的舞蹈。洁白的衣裙在祭坛上翩翩飞舞,黄金宝石的首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祭坛下的民众从未见过如此富有生命力的舞蹈,他们仿佛是受到了神的感召,如痴如醉地跪了一地。 一曲罢,拉古德衣衫尽湿,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半天,他才重新站起来,擦掉脸上的汗水,冲祭坛下翘首以盼的民众们说:“我看到了丰收的麦田,成堆成堆的小麦,葡萄园里果实累累,酒香四溢。太阳神让我转告大家,我们是幸运的,饥荒、瘟疫和战乱已离我们远去,我们迎来了一位贤明的君主,在他的带领下,一个全新的伟大时代即将来临。请献上你们的虔诚,神将庇佑我们一生幸福安泰。” 民众欢呼雀跃,自从埃赫那吞法老实施宗教改革后,安定富裕的生活便离他们远去,大家真的是熬了太久太久了。 这时,人群一阵骚动。有人指着东方大喊:“天狼星!快看,天狼星!” 所有的人齐齐望向东方,在贴近地平线的地方,一颗亮星在晨曦中缓缓升起。而后,太阳一跃而出,也跟着跳出了地平线。民众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 回到父亲身边,拉古德终于憋不住了。“父亲,本本石您是在哪儿找到的?” 拉宏一脸诧异地看着他。“本本石?它不是一直都在圣庙里吗?它可是我们赫利奥波利斯的圣物!” 拉古德哑口无言。偷听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但那晚父亲确实说本本石丢了,如今却矢口否认,这也太奇怪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拉宏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哥死了,赫利奥波利斯的未来全靠你了。” 第62章 拉宏自白(番外九) 我是拉宏,圣城赫利奥波利斯的大祭司。我有两个儿子,长子拉库纳,幼子拉古德。 我的家族世代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可到了我这一代,这种能力竟然消失了。我遵循父亲的忠告,一直小心翼翼地藏起了这个秘密,才保住了自已拉神大祭司的位子,保住了家族在赫利奥波利斯的地位。 拉古德三岁的时候,我惊喜地发现,他竟然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那一刻,我看到了希望,感恩拉神依然眷顾着我,眷顾着我们一族。 我本想立拉古德为我的继承人,但他在五岁的时候突发恶疾。巫医说这种病是治不好的,时不时会发作。这件事幸好没有被外人知道,否则他将遭至杀身之祸,我们整个家族也将蒙羞。我想过杀了他以绝后患,但又舍不得,只能小心翼翼地把他藏起来。 在拉古德十岁那年,我无意中发现了本古书。书是写在泥板上的,记载了许多早已失传的巫术。第一条是:前世之灵。上面说,施法之人能以此法窥见自已的前世。我很好奇,依法修习,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和我生活的世界几乎一模一样,难道生生世世只是一个循环往复? 在这里,我目睹了一场人间惨剧。拉库纳设计陷害了拉古德,把他污蔑成了“邪神的奴隶”,活活烧死在了十字架上。 从那个世界回来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在我的记忆里,拉库纳一直是个好孩子,对教中事务非常上心,做事踏实勤勉。上一世的他可能是太想成为我的继承人了,才会嫉恨他弟弟吧?我能够理解他,他和我一样,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是不被神眷顾的人。真可怜! 第140章 拉古德也是个好孩子,好学、诚实、善良、有爱心,而且他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肩负着振兴整个家族的希望。 于是,我试图感化他们:“你们是兄弟,有着血缘的羁绊,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是危难关头可以信任的伙伴。”我希望他们能互帮互助、和睦相处,但一切还是朝着不好的方向在发展。随着年龄的增长,拉古德展现出了越来越强的预言天赋,拉库纳看他弟弟的眼神让我害怕,我不知该如何避免悲剧重演。 我想了很久,终于有了主意。我悄悄地把古书放在了拉古德常去的藏书库里。果然,他发现了。从此,他像变了个人,说话做事谨小慎微,不再是那个开朗活泼、无忧无虑的少年。他看他哥哥的眼神,只剩下了恐惧。 我曾试图打消拉库纳的恶念:“你弟弟很善良,但是性格懦弱,难堪大任。他很仰慕你这个哥哥,以后全靠你多多教导他了。”但这话似乎起了反效果,拉库纳越发觉得我偏爱拉古德,更加嫉恨他这个弟弟了。 前一世,拉古德是在太阳诞辰日后的那个闻风节上病发的,没想到这一世提前了,这打了我个措手不及。所幸拉古德遇到了北部军将军赫纳布,转危为安,还成了“拉神使者”。之后,他做事更低调了,但我看得出拉库纳并没有打算放过他。对此,除了日夜向神祈祷,我无能为力。 一年多前,圣鸟提前回到了赫利奥波利斯,史书上从未有过这类记载。我心中惶恐,不知是不是神界发生了变故,亦或是拉神有特别的指示。 当年我的父亲就是因为预知了埃赫那吞法老将获胜,适时施以援手,圣城才未被法老的宗教改革波及。如今,两派在底比斯的斗争愈演愈烈,我不能再继续保持中立了。作为拉神派的领袖,我的抉择关乎整个教派的存亡,关乎赫利奥波利斯的安危,必须是正确的。 我让拉古德卜了一卦,可结果令我失望,他没能看清那人的脸。 这天晚上,拉库纳来找我。他还在为白天圣鸟的事忧心忡忡。 儿啊,都怪为父无能,也许家族的前途就要断送在我的手里了。 突然,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那是拉古德常喝的草药的味道。我知道他来了,就在附近。一个大胆的想法蹦进了我的脑海中。我知道他们两兄弟水火难容,无论我如何不舍,终究会失去一个孩子。既然如此,我决定做一个对我,对他们两兄弟,对赫利奥波利斯最好也是最稳妥的决定。 我对他们撒了个谎:“本本石,丢了!” 之后我编了个故事,成功地让他们两兄弟相信本本石是被底比斯那两派之一偷走的,相信我选择了拉库纳成为继承人。 拉古德是个孝顺的孩子,果然如我预期的那般,他很快离开了圣城,去了底比斯,投靠了他的恩人赫纳布,为我探寻本本石的下落。 当底比斯传来了赫纳布被阿伊软禁的消息时,我对拉库纳说:“阿伊控制着底比斯,现在又有了赫纳布这个人质,看来帝国的未来是阿吞派的。你写封信给阿伊,说我们拉神派愿意支持他。” 拉库纳是个听话的孩子,很快写好了信,差人送去了底比斯,不久后他就收到了阿伊热情洋溢的回信。 我安心了,无论赫纳布和阿伊谁会最终登上权力的巅峰,我的两个儿子总有一个做出了正确的抉择,我们拉神派依然是北方最大的教派,地位岿然不动。 之后的日子里,赫纳布兵变夺权、阿伊病逝、阿吞派遭遇了无情的清洗……一系列的消息接踵而至。虽然各种结局已经在我的心里演绎过了很多次,但当答案被揭晓的这一刻,我还是充满着不舍和懊悔。可是为了赫利奥波利斯,我必须狠心。 我来到了拉库纳的寝室。他一脸死灰地躺在床上,神情呆滞地看着我。“父亲,我们押错了。” 我有些心虚,撇过脸不敢直视他。“是你押错了,不是我。” 他疑惑地看着我,许久,终于恍然大悟,愤怒地冲我咆哮:“为什么是拉古德?为什么是他!父亲,你为什么要偏心,选择他而不是我!” 是神让我找到了那本古书,是神让赫纳布救了拉古德,是神让阿蒙拉派赢得了斗争的胜利。但是……也许我可以不让拉古德看到那本书,也许我可以不撒谎骗他离开底比斯,也许是幻境中他那一声声“父亲”太过凄惨,也许早在他表现出预言能力的那一刻,我的心已经偏向了他。 离开时,我给拉库纳留下了一瓶毒酒。我对他说:“喝下它,或者离开赫利奥波利斯。” 对不起,拉库纳,我的儿子。我会用余生为你祷告,忏悔我曾经犯下的过错。 第1章 父女重逢 “陛下,这是图坦卡蒙法老生前曾用过的王座,也一起烧了吗?” 王宫大院的中央,堆着大量从宫中清理出来的阿吞旧物。孟顿荷特指着其中的一把黄金座椅,问赫纳布的意见。这把王座原来被摆在议事厅,椅背正中雕刻了阿吞的形象,是帝国王权的象征,曾属于埃赫那吞法老,后传给了图坦卡蒙。 赫纳布犹豫片刻,摆摆手。“图坦卡蒙法老的旧物,都放进他的墓室里做陪葬吧。”对于这位少年法老,他总觉得有所亏欠。若不是当年他存了私心,试图通过影响图坦卡蒙来左右帝国的命运,图坦卡蒙可能也不会英年早逝。 第141章 自登基大典后,赫纳布就将清理底比斯阿吞势力的任务,全权交给了孟顿荷特来处理。 孟顿荷特现在已经恢复了他的本名:乌塞拉蒙。改名后,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收起了原本玩世不恭的浪荡样,以各种名义处死、流放、罢黜了大批官员,销毁了数不清的书籍典藏、石碑石像。一切有关阿吞的东西,都被他视为不洁,毫不留情地予以清理。他成了个手段毒辣的狠人,连与他最亲密的梅拉鲁卡有时都觉得他很陌生。 这场残酷的大清洗一直持续了五年。待一切尘埃落定,赫纳布宣布,他将践行登基大典上的承诺,建立一个“信仰自由的国度”。他盛情邀请全国各大神庙的祭司,参加今年的奥佩特节宣讲会。在宣讲会上,所有的祭司都可以畅所欲言,传播自已的宗教。 如此盛事,自然吸引了大量的信徒。节日前,他们成群结队地涌进都城,底比斯街头到处可见高谈阔论、侃侃而谈的人,炎炎夏日也没能影响他们的热情。 …… “哒哒哒~”两匹纯白色的西亚高头大马,拉着辆打造精致的小车,雄赳赳气昂昂地停在了南郊的酒馆门口。 车上下来个老头,约莫五十多岁,身材高大,体型肥硕,皮肤黝黑,泛着红晕,一对铜铃般的大眼睛炯炯有神。老头看了眼路边那块金灿灿写着“酒”的大招牌,问随伺的奴仆:“是这儿吗?”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昂首挺胸,迈步走了进去。 迎宾小厮见惯了大人物,光凭衣着的手工,就能给客人分出个三六九等。“大人,雅室都满了,只能劳烦您在大堂用餐了。” 老头面露愠色,他身后的奴仆忙不迭地递上块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字“石屋”。 一见牌子,小厮神色微变,忙点头哈腰,满面堆笑。“大人,这边请。”??? “石屋”是一间雅室的名字,建在一座二十几米高的平台上。高台四面环水,通过吊桥与外界相连。之所以取名“石屋”,是因为它以三块巨石为主体,辅以少量的土砖、长石板和芦苇杆搭建而成。这样的构造,最适合当下避暑之用。 一个妆容精致、仪态优雅的贵妇从里面迎了出来,甜甜地唤了声:“父亲”。 老头忙欠身还礼:“王妃殿下”。 这位贵妇是赫纳布的王妃坦塔舍丽,而这个老头,是坦塔舍丽的养父,康翁波大祭司帕德南。 当年,坦塔舍丽是从康翁波神庙逃出来的。帕德南曾派了很多人四处追捕,直到得知她做了王妃,才不得不罢手。此后,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再无交集。这次,帕德南在收到宣讲会邀请的同时,还收到了坦塔舍丽的亲笔信,约他在底比斯小聚。这个女人找自已做什么?难道是要翻旧账?他心中惶恐,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来赴会。 两人进屋落座,坦塔舍丽取过酒杯,帮帕德南满上。“父亲,这酒是今早御厨新酿的,很不错,您尝尝。” 见王妃如此殷勤,帕德南更惶恐了。他不敢拒绝,小酌了一口。“王妃殿下,找我这个老头子来,可有什么吩咐?”??l 坦塔舍丽说:“父亲,当年是女儿不懂事。这些年来,怕您生气,才一直不敢回康翁波,您不会怪我吧?这次您来底比斯,正好给了女儿一个赔罪的机会。” 她言辞诚恳,低眉顺目,可字字句句在帕德南听来都像是笑话,他一句也不信。但即便 他不信,如今也只能装傻,陪着坦塔舍丽表演久别重逢的父慈子孝。 “为人父母,怎么会怪孩子呢?初见你时,还是个小丫头,伸手管我讨糖吃,没想到一眨眼就成了一国的王妃,为父甚是欣慰。” 坦塔舍丽笑着接话道:“父亲,我一直感念您当年的提携之恩,如今我虽身为王妃,但在底比斯无权无势,今后还要多多仰仗您的帮衬呢。” 无权无势?帕德南想起了些关于坦塔舍丽的小道消息……作为一个没有子嗣没有根基的王妃,坦塔舍丽唯一的依靠只有法老,表面看着风光,实则处处遭人嫉恨,行事难免不被掣肘。原来她是想拉拢我,培植自已的势力!这么想着,帕德南长舒了口气,多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酒一杯杯下肚,坦塔舍丽始终殷勤有加,这让帕德南心情大好。看着眼前娇俏可人、风情万种的女人,他色心大起,一把握住了坦塔舍丽的手,用他肥胖的手指在女人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用他猥琐的眼神在女人的身上瞟来瞟去。 坦塔舍丽大惊,她没想到帕德南竟敢对她无礼,但仍强忍着心中的厌恶,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提醒帕德南:“父亲,我现在可是法老的王妃,阿蒙神妃。” 酒壮人胆,这话没能吓到帕德南,坦塔舍丽显赫的身份反而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他一把将坦塔舍丽揽入怀中,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你们做神妻神妃的,私底下可开放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这番话意有所指,阿蒙神妻涅弗尔蒙虽然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但艳名远播,据说好多权贵早已拜倒在了她的裙下。 “父亲,父亲!”坦塔舍丽急了,使劲想要挣脱,可帕德南死死地抱住她,始终不肯松开咸猪手。 第2章 地下情人 “吧嗒”密室外传来了异响,是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谁?谁在外面!”帕德南的酒劲登时醒了一半。他放开坦塔舍丽,随手操起一只空酒罐,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冷不防地拉开门,冲出去就要和那人玩命。 第142章 坦塔舍丽和涅弗尔蒙不同,虽然都是阿蒙神的神妻神妃,但坦塔舍丽还是法老的王妃。若是让法老知道自已想给他戴绿帽子,怕是他再多几条命都不够用! “喵~”树丛后蹦出一只黑猫,直奔帕德南的面门而来。帕德南吓得倒退了两步,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酒罐抵挡。 黑猫敏捷地闪过酒罐,稳稳地落在了地上,轻蔑地瞥了眼帕德南,一溜烟地窜进了屋里,来到坦塔舍丽身边,乖巧地趴在地上,亲昵地用脑袋不停地蹭坦塔舍丽的脚背。 坦塔舍丽俯下身,将黑猫抱起,温柔地摸摸它的脑袋,笑着对帕德南说:“它叫黑子,是我的小侍卫。” 一只宠物而已。帕德南松了口气,回到屋里,随手关上了门。 坦塔舍丽已经整理好了凌乱的衣衫,板着脸冷冷地说:“父亲,刚才的事我会当没发生过。您不缺女人,而我……已经怀上了法老的孩子。” 帕德南狐疑地盯着女人平坦的小腹。“你是在骗我吧?” 坦塔舍丽摸着自已的肚子,嘴角上扬,眼里透着兴奋和喜悦。“这里住着的可是未来的法老陛下。父亲,恭喜您,您要做法老的外公了。” 法老赫纳布的前妻阿美尼亚没有给他留下子嗣,如今的王后穆特奈得梅特年事已高,不能生育。若王妃坦塔舍丽能顺利地诞下一个小孩,那么这个孩子将成为帝国未来的法老! 帕德南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金光大道,大道的尽头是康翁波神庙。他跪在鳄鱼神索贝克的神像前,法老亲自为他戴上“大祭司”的羽冠,从此康翁波成了帝国新的宗教中心,无数的信徒蜂拥而至,对他敬仰膜拜…… 坦塔舍丽见帕德南喜上眉梢,知他已然上钩,心中冷笑,但面上仍然殷勤。“父亲,奥佩特节快到了,我有个主意,能让您在庆典上出尽风头。” “说说看!”帕德南一听就来了兴趣,迫不及待地催促她。 坦塔舍丽凑上前,压低声音道:“我养了几条大家伙,您想不想再试试?” 帕德南的眼睛亮了,哈哈大笑。当年他还不是康翁波大祭司的时候,曾骑着坦塔舍丽驱使的鳄鱼去参加祭祀,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索贝克神降世,纷纷下跪冲他膜拜,那是何等的风光! 两人又坐回了桌前,喊来小厮加了酒菜,举杯推盏,聊得格外热络,完全忘了刚才的尴尬。直到月上树梢,帕德南才拖着他肥硕的身躯,摇摇晃晃地离开,坦塔舍丽亲自将他送到门外。 返回石屋后,坦塔舍丽冲外面吹了声口哨,一个黑影闪身进了屋,来人是坦塔舍丽的贴身侍卫吉塔斯。 “刚才为什么那么不小心?”坦塔舍丽面露不悦,白天屋外的异响是吉塔斯发出的,幸而黑子机灵,帕德南才没发现躲在树丛中的吉塔斯。 “我的职责是保护您。”吉塔斯答的理直气壮。 坦塔舍丽撩起袖子,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匕首。“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阿吉,我已经长大了,能保护好自已了。” 吉塔斯低下头,不情不愿地承认:“我不是不相信,我只是……忍不了。”他的脸瞬间红了。 坦塔舍丽笑了,两条胳膊环上了吉塔斯的肩头,冷不防地在男人的脸上亲了亲。“阿吉,我最喜欢你了,你是知道的。” 吉塔斯的脸更红了,彻底没了脾气。两人风雨同舟相伴多年,他总是这样被坦塔舍丽轻松拿捏。突然,他想起了坦塔舍丽刚才对帕德南说过的话。 “你怀孕了?”他的声音在颤抖。坦塔舍丽是王妃,怀了法老的孩子是顺理成章的事,可一想到心爱的女人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他依然难受得要死。 坦塔舍丽摸着自已的肚子,一脸幸福。“嗯,我就要做母亲了,成为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 “恭喜王妃殿下,终于能达成所愿了!”吉塔斯语气恹恹,说的很勉强,他的心都碎了。 坦塔舍丽听出了他言语中的醋意,绕着他转了一圈,戏谑道:“哎呦,真真酸死了!阿吉,难道你就没想过,也许你就要做父亲了吗?” 吉塔斯一脸惊愕。“你是说孩子是我的?” “你忘了吗?三个月前,那天晚上,在神庙里,你和我……就有了这个孩子。”坦塔舍丽笑得一脸灿烂。 吉塔斯难掩激动,一把将女人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不停呢喃:“我爱你,坦塔舍丽,我爱你……”他的脑子一片混乱,沉浸在即将为人父的欣喜中。 一路走来,坦塔舍丽有时会彷徨无助,有时会焦虑不安,但无论何时,只要能躲进吉塔斯的怀抱,听着吉塔斯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就觉得浑身又充满了力量,仿佛所有的烦恼都会瞬间烟消云散,仿佛没有什么能阻碍她前行的脚步。 她趴在吉塔斯的胸口,小声地说:“阿吉,告诉你个秘密,赫纳布没有碰过我。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你,法老……”吉塔斯的脑子更乱了。待反应过来,他一把拽住坦塔舍丽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外走,口中喃喃:“不能让陛下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坦塔舍丽使劲甩开了吉塔斯的手,大声嚷道:“我不走!我们的孩子就要成为法老了,我会成为最伟大的阿蒙神妻!” “你肯定是疯了!现在就跟我走,再晚就来不及了!”吉塔斯都要急哭了。 第143章 坦塔舍丽向后退了两步,面上异常镇定。“阿吉,你难道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我会保护好自已和孩子的。我会让我们的孩子成为法老,帝国将属于我们!” 第3章 久别重逢 “陛下,近来尼罗河匪患猖獗。上个月有六艘外国商船遭到了洗劫。商人们要求我们外交部确保他们人货安全。可警卫队哪是我们有权调动的?乌塞拉蒙队长,你说是不是?” 努弗尔站在议事厅中央,当着众大臣的面,慷慨陈词。最后,他瞟了眼警卫队长乌塞拉蒙,一脸忿忿不平。这几年来,乌塞拉蒙总找各种理由残酷打压阿吞旧臣,努弗尔很后悔当年为什么要为他求情,要是巴卡拉能一刀劈了这厮就好了。 乌塞拉蒙也不恼,不紧不慢地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陛下,都城守备本就不宽裕,加之尼罗河支流众多,就算警卫队派人去支援,怕也是无济于事吧?” 努弗尔继续道:“陛下,都城守备固然重要,可通商贸易安全也不是小事啊!” …… 两人争锋相对,吵闹不休,坐在上首的赫纳布一直眉头紧锁,默默不语。他知道乌塞拉蒙不配合并非因为私怨,可努弗尔说的也没错他不能不管。 “陛下,听说北境的长城已初具规模,不如让普拉美斯将军回来吧?”耳边传来了王妃坦塔舍丽的声音。作为阿蒙神妃,她被允许陪同赫纳布参加群臣议事。 普拉美斯……也许是时候让他回来了。 赫纳布的脸微微泛红。两人分别已经五年了,期间只能鸿雁传书,遥寄相思。他对身旁的书记官道:“传我的命令,召普拉美斯将军速回。” …… 两个月后,普拉美斯带着一批退伍老兵返回了底比斯,被赫纳布授予“尼罗河口管理人”之职。经过周密的部署,他们很快端掉了几个贼窝,尼罗河沿岸又恢复了往日的太平。 安努斯也上了年纪,被准许退伍返乡。赫纳布给他安排了个差事,负责检查经过码头的商船。 可能是这份差事太清闲了,最近他时常陷入回忆,往事如走马灯似地在他的脑海里闪现。老天待他不薄,入伍后很快就遇到了赫纳布。赫纳布不但没揭穿他的秘密,还安排他做了自已的副官。在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考验后,他幸运地活了下来,如今吃喝不愁,日子逍遥快活。 要说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大概只有那件事了吧……十年前的那个傍晚,他早早地候在城外,可直到城门关闭,依然没等来他心爱的女人。海泰斐斯即将远嫁巴比伦的消息,如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热情。 “这些年我的军饷不多,不能让你过上现在的生活,但是应该能保证我俩衣食无忧……我们也可以离开这里,往东走。我听说那里土地肥沃,丛林茂密。我擅长打猎,还会种地,足以维持生计……” 和富有高贵的巴比伦国王帕希里什尚比,他对海泰斐斯许下的诺言就像是个笑话。 胡尼不忘敲打他:“如果你爱公主,就回埃及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那天晚上,他黯然离开了哈图沙。他曾幻想过有一天海泰斐斯会回心转意,可赞南扎的死,彻底断了他的念想。这十年来,他日日在自责中煎熬,夜夜在懊悔中难眠。 …… 这日,他照例去码头巡视。又一艘货船停靠在了岸边,船上装满了草料,有十几个水手,船家是个身材瘦弱,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大叔。一切都很正常,他在册子上做了登记。 突然,甲板上传来了骚动,而后是“扑通”一记重重的落水声。有情况! 他毫不犹豫地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掉进水里的是个女人,受了伤,已陷入了昏迷。 他费力地将女人拖上岸,交给侍卫,又冲回船舱。此时,助手巴伊已经带着手下将整艘船翻了个遍,在夹板下发现了间密室,里面挤满了蓬头垢面、神色惊恐的女人和孩子,都是赫梯人。 当下,赫梯正经历着百年难遇的瘟疫,这些人都是难民。他们中的一些人是被家人卖了,以换取活命的口粮,一些人则是被掳劫而来,强行带上了船。 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来到安努斯面前,怯生生地问:“大人,您看见一个姐姐了吗?她刚才跳进了河里。” 安努斯蹲下身,摸着女孩的头说:“放心,姐姐已经被救了。” 女孩笑了,如释重负。“太好了!姐姐其实早就有机会逃走的,但她舍不下大家,刚才听见大人您来巡船,才冒险跑出去求救。我们都担心死了!” 原来那女人是为了救这些人才受的伤! 带走了贼人,安顿好了难民,安努斯回到河边。此时,女人已经苏醒,巫医正在给她包扎伤口。 红棕色的长发,白皙动人的脸庞,一对像小鹿般迷人的大眼睛……这不是自已心心念念的海泰斐斯吗? 安努斯愣住了,好半天才清醒过来,冲上前一把抱住了女人。“你终于来见我了!” 女人挣扎着推开安努斯,怯怯地说:“大人,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海泰斐斯竟然能说话! 安努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女人。“你……不是海泰斐斯?” 女人说:“大人,我叫尼斐特。” 安努斯眼里的光消失了,颓然地瘫坐在地上,不言语了。 女人壮着胆子,跪着爬到安努斯面前。“大人,谢谢您救了我!我知道您是个好人,能不能再帮帮我?我和家人走散了,但我知道他们肯定会来底比斯的。我什么都会做,酿酒、做饭、洗衣,您尽可以吩咐我。” 第144章 安努斯本想拒绝,他戎马一生,不需要人伺候,但被这样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凝视着,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 失落伴随了他一整天。回到寝室后,他一头栽倒在床上,小声地啜泣起来。 哭累了,他从床头取过一只精美的乌木匣子,从里面拿出一封泛黄的手信,是当年他离开赫梯时海泰斐斯给他的亲笔信。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走了。我即将嫁于巴比伦国王为妃,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职责。我会在众多神灵的面前为你祈祷,你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更爱你的人,一生幸福,喜乐安康。请不要因为我的食言而怨恨于我哥,他是个很好的人。请代替我护他周全。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 安努斯将信紧紧地压在胸口,悲伤将他瞬间吞没。 十年了,你在巴比伦过得可好?帕希里什尚对你可好?我没有保护好赞南扎,你一定不能原谅我吧?这些年我心里好苦,你知道吗?今天,我遇到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我还以为是你回来了…… 普拉美斯推门而入,打断了他继续睹物思人。“外面的那个女人是你雇的?你觉不觉得她长得很像一个人?” 安努斯没有隐瞒,将白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普拉美斯。 普拉美斯说:“她肯定不是海泰斐斯。你还不知道吧?海泰斐斯已经死了,半年前的事。她死后,帕希里什尚为了延续和赫梯的联姻关系,将自已的妹妹嫁给了穆尔西里为侧妃……” 安努斯的脑袋一下子炸了,耳边嗡嗡作响,普拉美斯还说了什么,他听不见了。海泰斐斯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第4章 二者选一 那天之后,安努斯病倒了,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周,这是他从军二十多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之前他一直一个人居住,因此,被他带回家的尼斐特顺理成章地承担起了照顾他的重担。 每天夜幕降临的时候,尼斐特都会为安努斯擦身换衣。她熟练地将安努斯抱起,让他靠在自已的身上,脱去他的外衣,解开他的缠胸布…… 几日前,赫纳布得知安努斯重病,匆匆赶来探望。他很惊讶于安努斯家中多了个陌生的女人,但见尼斐特温顺寡言,很用心地照顾着安努斯,也没为难她,只是暗示她不许泄露安努斯的秘密,并赏赐了她许多财物。 尼斐特暗想,原来法老早就知道安努斯是个女人,她低估了安努斯在法老心中的地位,低估了他们之间深厚的感情! 擦完身,尼斐特又帮安努斯把缠胸布裹上,帮他穿上了外衣。 突然,尼斐特的胳膊被安努斯捉住了。“是你吗?海泰斐斯。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沙哑,眼神迷离,有那么一瞬,尼斐特的心软了,正想说点什么,但安努斯头一歪,又倒在了她的怀里,陷入了昏睡。 尼斐特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道:“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 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安努斯的家中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王后穆特奈得梅特。 穆特奈得梅特是来探望安努斯的,见他仍昏迷不醒,问跪在旁边的尼斐特:“都好几天了,他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尼斐特恭恭敬敬地答道:“巫医说,大人是积劳成疾,还有旧伤在身,让这样将养着,过些日子应该就会好起来的。” 穆特奈得梅特点点头,吩咐尼斐特:“你,跟我来。” 尼斐特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但她不能拒绝王后。 两人来到院子里,走在前面的穆特奈得梅特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对尼斐特说:“别装了,你就是巴比伦王妃海泰斐斯。” 尼斐特低着头怯生生地回道:“王后殿下,我叫尼斐特,只是个普通的平民女子。” 穆特奈得梅特笑了。“与西亚王室贵女社交,是身为王后的责任。在王宫的书库里,存放着各国王室贵胄的画像,当然也有你的。我过目不忘,怎么会认错?” 尼斐特不慌不忙地辩白道:“安努斯大人之前也把我误认作了海泰斐斯殿下,也许我们两个确实长得很像。” 穆特奈得梅特轻哼一声,背对着尼斐特褪下衣衫,露出了她雪白略显丰腴的脊背,在腰眼的位置上,赫然出现了朵五瓣莲花的纹身。“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母亲提伊也是基祖瓦特那国的后人,为了纪念故国,基祖瓦特纳的女人会偷偷地在她们女儿的背上纹一朵美丽的银莲花。” 尼斐特神色微变,但旋即恢复如常。既然身份已被识破,她索性不再伪装,站直了身子,扬起脑袋,从容答道:“没错,我就是巴比伦王妃海泰斐斯。如今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打算如何处置我?”说话间,她的右手已握住了藏在袖子下的匕首,随时准备战斗。虽然没有把握干掉门外的那些侍卫,但她有信心擒住王后为质,脱困不是不可能。 穆特奈得梅特笑了。“你偷偷潜入埃及,不就是为了给家人报仇嘛。当年的事,我也略知一二。我父王曾收到一封来自北部军区的加急密函。看完信后,他匆匆入宫,几日后便迎娶了安凯塞纳蒙王后,成了法老。不久,边境就传来了你哥哥失踪的消息。当时统帅北部军的是现在的法老赫纳布,我想他一定和你哥哥的失踪有关。” 果然是他!尼斐特咬了咬嘴唇,随即警惕地看向穆特奈得梅特。“王后殿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赫纳布难道不是你的丈夫吗?” 第145章 穆特奈得梅特冷笑一声,眼里全是恨意。“赫纳布是我的丈夫,但也是我的仇人。他欺骗了我的感情,杀了我的父王。我没在旁人面前揭穿你的身份,是因为我也想报仇,你可以和我合作。” “合作?”尼菲特有些意外。“我一个外族王妃,在这里无亲无故,自身难保。能帮你什么?” 穆特奈得梅特瞟了眼安努斯的小屋,意味深长地说:“怎么会无亲无故?你和安努斯原本就是旧相识吧?他可是赫纳布最信任的人。” 原来是因为安努斯!尼斐特并不想利用安努斯,但想到若是能得到穆特奈得梅特的帮助,也许她想复仇会顺利很多,她犹豫了。 一番思量后,她恭恭敬敬地给穆特奈得梅特行了个大礼。“王后殿下,您打算怎么做?” …… 送走了穆特奈得梅特,尼斐特回到屋里,静静地坐在安努斯的床头,凝视着熟睡中的爱人发呆…… 哥哥赞南扎一去不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母妃尼芙丽特思念成疾,不久就病死了。父王苏比鲁利乌玛一怒之下发动了战争,竟莫名其妙地被瘟疫夺走了生命。赫梯国也因为那场战争招来了多年的瘟疫,无数的子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这些事巴比伦国王帕希里什尚怕她伤心,一直瞒着她,她几年后才知晓。多重打击让她大病了一场,肚子里的孩子因此不幸夭折。她曾想过去死,但在死之前,她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哥赞南扎去了哪儿。如果真是赫纳布干的,她要报仇,要让这个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偿命! 躺在床上的安努斯动了动,面上现出了不安的神情,嘴里嘟嘟囔囔的。尼斐特将耳朵贴到他的唇边,才听清原来他正嘀咕着自已的名字。“海泰斐斯,海泰斐斯……” 你是梦到我了吗? 尼斐特的手,温柔地抚上安努斯的脸庞,轻声细语地说:“如果一定要在赫纳布和我之间选择一个,你会选择谁呢?” 第5章 冤冤相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洒进屋内,赫纳布悠悠转醒。 普拉美斯趴在他身侧,像只酣睡的大狗,嗓子眼里发出均匀的呼呼声。大狗赤裸着上身,被子已退至腰线。颀长的脖颈,宽阔的肩膀,壮实的后背,劲瘦的腰肢,白皙的皮肤在暖阳下泛着光…… 赫纳布的脸红了,伸手帮普拉美斯拉上了被子,遮住了一夜情事留下的点点红痕。想起和乌塞拉蒙约了一早议事,他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套上散落在地上的衣衫,想要离开。冷不防地,手腕处传来一股大力,将他整个人又拽回到了床上,四肢被牢牢地锁住,动弹不得。 “手下败将,服不服?”普拉美斯凑到他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不无得意地挑了挑眉。 自已是真的老了,连最擅长的擒拿格斗也落了下风。赫纳布有些惆怅,恍惚间,一个炙热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普拉美斯的手不安分地探进了他刚刚穿好的衣衫。他又羞又恼,挣扎着嚷道:“你,你,乌塞拉蒙,来了!” 普拉美斯愣了愣,手上的动作一滞。趁他分神之际,赫纳布一把推开他,翻身下了床。 普拉美斯长叹了口气,死鱼般地倒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在整理衣衫的赫纳布。直到赫纳布穿戴齐整了,他才悻悻地下了床,更衣梳洗。 …… 餐厅里,仆人们早已备好了今天的早餐。两人才刚入座,乌塞拉蒙就来了。 他瞥了眼面对面坐着的两人,冲普拉美斯邪魅一笑,打趣道:“将军,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每次我来宫中都能偶遇你。” 普拉美斯白了他一眼,心中暗骂:明知这些日子我住在这儿,还一大清早来打扰,真是不懂风情! 乌塞拉蒙又冲赫纳布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小臣祝陛下您龙精虎猛,春秋永盛!” 赫纳布眉头微皱,不想继续被这厮取笑,佯装亲切地招呼他:“今天的牛肉烤得不错,一起吧。” 乌塞拉蒙正觉腹中饥饿,嘿嘿笑着坐下,大口吃肉,不再胡言乱语。 …… 酒足饭饱,仆人们退下,屋里只剩下了君臣三人。 赫纳布抿了口红酒,不紧不慢地说:“今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为了感谢阿蒙拉的庇佑,我决定在卡纳克神庙的南面修建一座列柱大厅。普拉美斯,大厅的设计就交给你了。” 普拉美斯有些诧异,工程设计一直都有御用的建筑师,他不明白赫纳布为什么把扩建神庙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这个武将。 “我觉得你是最适合的那个人。”赫纳布微笑着看着他。 普拉美斯呆愣了几秒,方才恍然大悟,惊喜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原来你还记得。” 普拉美斯还是马尔斯的时候,曾随考察队拜访过卡纳克神庙,列柱大厅虽历经风雨,破败不堪,但它仍是整座神庙最令人惊叹的宏伟建筑。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曾满怀期待地陪赫纳布前往神庙祭祀,意外地发现神庙的南面还是一片荒芜。 他忍不住跟赫纳布描绘起了记忆中列柱大厅的模样。“将来,在这里,会有一座通往圣殿的大厅。大厅由石柱列阵组成。石柱很粗,要三个人才能合抱。中间的两排石柱高一些,两侧的矮一些。阳光从错开的天顶间穿过,落在大厅中央,斑斑驳驳,似幻似真。大厅里摆着阿蒙拉、伊西斯、荷鲁斯、阿努比斯等上百位神灵的雕像。走进这里,仿佛有一种置身于神的世界的错觉……”他记得当时的赫纳布,一直微笑着注视着他,看着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第146章 赫纳布又对乌塞拉蒙说:“工程施工就由你负责。两千民夫够不够?让乌提来帮你吧。” 乌塞拉蒙想了想问:“我可以用东面那座采石场吗?” 赫纳布眼皮都没抬,随口道:“你看着办吧。” 普拉美斯疑惑地问:“底比斯东面有采石场?我怎么不知道。” 乌塞拉蒙轻笑出声。“你忘了吗?埃赫那吞那老贼不是留了座神庙吗?” 吧嗒! 因为太过震惊,普拉美斯失手打翻了酒杯。那座被乌塞拉蒙戏称为“采石场”的神庙,是埃赫那吞法老献给阿吞的。为了节约成本,推倒前朝法老已建好的神庙,用拆下来的石块修建自已的神庙,确是历代法老惯用的办法。自从阿伊死后,那座神庙就被弃用了,如今杂草丛生、破败不堪。但即便如此,它仍是阿吞信徒心中的圣地。 普拉美斯面露担忧之色。“一定要这么做吗?我怕毁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 赫纳布苦笑道:“哪来的太平?普拉美斯,你才刚回来,还不了解。神庙不倒,信仰不灭。就算乌塞拉蒙不提,我也早有拆了它的念头。五年了!他们一直暗中蛰伏,伺机作祟。既然如此,不如主动给他们个机会。” 主动给机会……不就是逼他们造反吗? 普拉美斯继续劝道:“阿布,那会死很多人的!只要国泰民安,人们能安居乐业。几年、十几年,最多几十年,时间可以解决一切!到那时,即便我们不推倒神庙,人们也会主动放弃阿吞。这样不好吗?” 赫纳布刚想反驳,乌提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跑了进来。“陛下!出大事了,玛雅大人,死了。” 玛雅,普拉美斯的老丈人,斯特拉的父亲。他曾是阿吞派的中坚,后背叛了阿伊,全力扶持赫纳布成了法老,现在是帝国的宰相。 赫纳布大惊。“怎么回事?” 乌提道:“应该是仇杀。尸体是今早在巷子里发现的。他身中数刀,随身的财物没丢,不像是劫财。” 赫纳布“腾”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紧握拳头恨恨地说:“阿吞余孽,兴风作浪,不可留!”他的目光扫向一旁的普拉美斯,居高临下,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他说:“最多几十年吗?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第6章 冒名丈夫 普拉美斯从北部军区回来已经许多日了,却一直借故不回家。如今老丈人玛雅突然离世,他没法再躲了。但站在家门口,他又犹豫了,不知该如何面对斯特拉,和那个叫他“父亲”的男孩。 离家五年,仆人们大多换了新面孔,所幸老仆人巴克还在,激动地迎上前与他招呼:“大人!您终于回来了!我这就去通报夫人!” “不用了。”普拉美斯摆摆手,迈步走了进去。 来到寝室门口,屋里哭声一片,传来了斯特拉的声音:“以后如果再有人敢欺负你,跟我说!” “母亲,一点小伤而已,是我自已没用,给您丢脸了!今后我会好好修习本事,过几年我还要去参军。我一定会像父亲那样,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保护好母亲和我们这个家。” 稚嫩的童音,是儿子塞提梅里安普塔吧?普拉美斯深吸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哭声停止,众人齐齐看向他。 管家“噗通”跪在了地上,眼含热泪。“将军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女仆们面面相觑,皆是惊喜,跟着跪了一地。 塞提梅里安普塔的头上缠着纱布,左臂挂了彩,茫然地看着普拉美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父亲回来了,眼里登时有了喜色。他跑到普拉美斯近前,伸手就想拥抱父亲,但普拉美斯显然还没准备好,身体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孩子愣住了,失望地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给普拉美斯行了个大礼。“父亲大人!” 斯特拉坐着没动,冷冷地打量着普拉美斯。好一会儿,她平静地对管家说:“大人要在家用餐,快去准备。” 很快,食物摆满了一桌,炖大鹅,烤罗非鱼,茴香牛肉,洋葱和菊苣,石榴和葡萄…… 塞提梅里安普塔的左手不便,普拉美斯帮他把牛肉切成了小块,又给自已也整了一份。“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塞提梅里安普塔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没说话。 斯特拉忙不迭地解释:“你一直不在家,父亲突然走了,难免不被人欺负……”说着说着,她哽咽了,背过身去擦掉了夺眶而出的泪水。 普拉美斯不再言语,默默地吃着盘子里的牛肉。这天晚上他留宿在了家中。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普拉美斯从睡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衫。脖子上的那把明晃晃的利器,透着森森寒意,握着匕首的竟是斯特拉! “你是谁?” 斯特拉的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气息,普拉美斯努力让自已平静下来。“快放下,我可是你的丈夫普拉美斯啊!” 脖子上的匕首又紧了紧。“还想骗我!快说,你把我丈夫弄到哪儿去了?” 被发现了?普拉美斯心虚地问:“你凭什么说我不是你丈夫?” 斯特拉冷笑道:“终于承认了!我丈夫根本不吃牛肉,他只爱吃鱼!我原本以为你不要我们,是因为有了新欢,没想到你根本不是他!” 知道瞒不过去了,普拉美斯干脆就大方承认了。“我确实不是你的丈夫,但我才是普拉美斯。” 第147章 之后,他把自已和帕米间的种种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斯特拉。帕米和斯特拉是如何相识相知、相恋成婚,帕米对斯特拉浓烈的爱,帕米对斯特拉无尽的思念,帕米因为自已不是北部军战神而苦恼不已……这些他说得格外详细。 斯特拉收起了匕首,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普拉美斯,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终于,普拉美斯的故事讲完了。 斯特拉蔫蔫地问:“他还会回来吗?” “我也不知道。七年了,七年来他再也没有出现过。”普拉美斯不想欺瞒。 斯特拉再也忍不住了,呜呜呜地哭得很伤心。“傻瓜,即便你不是战神,我也依然会爱你啊……你怎么能那么狠心,就这么离我们而去……塞提梅里安普塔的名字可是你取的,你难道都不想见见儿子吗?” 哭累了,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巴巴地看向普拉美斯。“我有个请求。虽然你不是我丈夫,但你的身体是我丈夫的。今后,你能不能回家住?只要有旁人在场,你还是我丈夫,我儿子的父亲。我不希望我的儿子从小就没有了父亲,被人欺负。” “我答应你。”普拉美斯没怎么犹豫。 “谢谢你!”斯特拉终于笑了。 望着这张没有留下岁月痕迹的脸庞,普拉美斯禁不住感慨:神似乎格外偏爱这个女人! 这一刻他的记忆与帕米重合了,仿佛那一晚遇到斯特拉的是自已……皎洁的月色下,美丽的少女,一袭衣裙在晚风中轻盈飘逸,整齐的小贝齿像黑夜中耀眼的星辰。一开口,她的声音婉转如夜莺啼鸣。 “你是谁?” “我啊,我是这天上的神。” “原来月神孔苏竟是个美丽的女神!” 对不起,斯特拉。这一世是我负了你! …… 第二天清早,普拉美斯被院子里的响动吵醒。他走出屋子,看见塞提梅里安普塔正在练弯刀,一板一眼,很是认真,只是姿势差强人意,显然没受过名师指点。 孩子很快发现了他,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父亲大人!我才刚学,耍的不好。” 普拉美斯微微一笑,从墙角捡了根木棍,冲少年道:“来,尽力攻击我!” “父亲!”少年喜上眉梢,格外开心。 两人战到一处,“乒乒乓乓”一直打到了日上三竿。 斯特拉站在旁边,看着大汗淋漓,喘着粗气,小脸红扑扑的儿子,欣慰地笑了…… 昨夜,她终于知道了真相,再不好与普拉美斯同床共枕,干脆留宿在了塞提梅里安普塔的寝室里,与儿子相拥而眠。 “母亲,您睡了吗?” “没。”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说吧。” “父亲是不是不喜欢我?他都没有抱过我。” 斯特拉睁开了眼睛。黑夜里,她看见儿子的眼睛一眨一眨,眼神里透着深深的不安,正巴巴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她心疼地搂紧儿子,安慰道:“明早,你去院子里练练刀,你父亲最擅长这个了,他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第7章 湿婆之舞 在奥佩特节宣讲会召开前不久,赫纳布破天荒地将毫无根基的拉古德扶上了阿蒙拉大祭司的位子,由他负责宣讲会的各项事务。从此以后,他一跃成为了底比斯的新贵,众人眼中法老的亲信。 宣讲会盛况空前,各地神庙都派了祭司参与,连万里之外的婆罗多国也派来了使团。这引起了拉古德的注意,派了个叫赞巴拿的小祭司前去接待。 几日后,赞巴拿回来汇报。 “在婆罗多,因陀罗大祭司是如同阿蒙拉般的存在,被子民奉为神明。” “据说他能驱使雷电,曾凭一已之力,杀死了恶贯满盈的蛇妖弗栗多。他还率领吠陀教的祭司,为婆罗多攻破了99座城市,擒获了敌对氏族的大祭司伐楼拿,促成了两族合并,扩大了婆罗多的疆域。” “他不仅擅战,还是位仁慈的领袖,带领婆罗多子民劈山引水,战胜了旱灾,迎来了粮食大丰收。” …… 全是歌功颂德,拉古德忍不住打断了赞巴拿的叨叨。“他们千里迢迢而来,不会只是想参加宣讲会这么简单吧?” 赞巴拿道:“因陀罗大祭司说,他因为仰慕陛下的开明包容,所以想在底比斯建立自已的教派,传播吠陀教的教义。” 拉古德皱了皱眉,看来赞巴拿是指不上了,若他想要获得更多关于婆罗多使团有价值的信息,只能亲自去会一会这位神秘的因陀罗大祭司了。 …… 第二天一早,拉古德随着赞巴拿来到了底比斯的北郊。 站在尼罗河畔,享受着扑面而来的和煦小风,闻着清新雅致的莲花芳香,被叽叽喳喳的鸟雀环绕,拉古德由衷地赞叹:“这位大祭司还真会选地方!” 赞巴拿点头表示认同。“大祭司说,这里钟灵俊秀,是块风水宝地,有助于吸取大自然的灵力。” 拉古德不以为意的笑笑,这话听着就像各路大神在故弄玄虚,用来骗骗旁人还行。 突然,他神色微变,抽了抽鼻子。在浓郁的莲花香中,他闻到了一丝异香,这是……记忆中的那个熟悉的味道! “咚~咚咚~”不远处传来了鼓声,刹那间,一抹红色的身影从拉古德的脑海深处蹦了出来,他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晚上,月色迷人,那人站在祭坛上翩翩起舞,浑身上下镀着一层银白色的光晕。 第148章 是他!瓦吉摩斯回来了!自赫纳布登基后,这个妖孽仿佛就从世界上消失了,从此杳无音信。 拉古德难掩激动,丢下赞巴拿,循声飞奔而去。 远远地,他看见河边围着一群衣着古怪的外国人。他们下身穿着色泽艳丽、略显肥厚、打着繁复褶皱的灯笼裤,腰间用一块单布紧紧地缠绕,单布的一端披在左肩,遮挡了他们袒露的胸部。 人群的中央,是个高挑的男子,正背对着众人,半蹲着身子,踩着鼓点,卖力地舞动着。他的后背裸露,骨肉匀称,健美而有型,皮肤白皙到透明,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被编成了根粗粗的麻花辫,拖在身后,随着他的扭动而摇摆,别有一番风情。 他的舞姿,刚劲中带着一丝妩媚,跳着跳着,倏地一个转身,带起的微风掀开了他面纱的一角,露出了他漂亮的下颚和丰满的唇角。众看客情不自禁地轻呼出声,啧啧赞叹。男人很是得意,嫣然一笑,眉心的那颗小红痣,将他那双流光溢彩的美目衬托得格外招人。 拉古德的心“砰砰”乱跳,就算是有面纱遮挡,他也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是他心心念念的瓦吉摩斯。 “你的舞跳得可真好看!” “我知道。每个人都这样说。” 梦中,他无数次地回到祭坛,重复着两人初遇时说过的话。他们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如两只林中的鸟雀,翩翩共舞。 赞巴拿挤到拉古德身边,压低声音说:“大人,这些人都是婆罗多使团的,他们正在举行祭祀仪式。跳舞的那人就是因陀罗大祭司,他正在跳的这支舞叫“湿婆之舞”。据说当旧世界即将毁灭之时,湿婆就会站在圣山顶上,将这支舞献给天与地。伴随着他的舞蹈,旧世界会在他的脚下轰然坍塌,新世界随之诞生……” 因陀罗就是瓦吉摩斯!果然只能是瓦吉摩斯!那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如太阳般耀眼、炙热,美好得让人情不自禁地被吸引,想要靠近……拉古德被迷得晕乎乎的,眼里心里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个妖孽。 “和我一起跳支舞吧。”不知何时,因陀罗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弯腰低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是在邀请我吗?拉古德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傻傻地站着没动。 “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如果再见面,就一起跳支舞吗?”说话间,因陀罗已经开始了舞蹈,几个漂亮的旋转和跳跃,稳稳落地。他看着拉古德,笑容灿烂,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得意。 神啊,我不是在做梦吧?他不仅记得我,还记得我们的约定!神啊,是您听见了我的祈祷,在怜悯我吧?神啊,您最虔诚卑微的信徒,愿意用余生尽心竭力供奉您! 拉古德回过神来,心中无比温暖,迈步走向因陀罗。 两人一支舞接着一支舞……从清晨跳到了正午,直到拉古德气喘吁吁,瘫倒在地上。 因陀罗来到他身边,与他并排躺下。 天是那般湛蓝,干净如洗,不染尘埃。拉古德的脸红彤彤的,他只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希望这场美梦永远不会醒来。 “你回来是想拯救阿吞派吗?没有了阿伊,阿吞派形同散沙,即便是你,也无力回天。” “如果当年我执意帮阿伊,你觉得赫纳布还有获胜的可能吗?” “那你回来是要做什么?” “我是喝着尼罗河水长大的,这里是我的故乡。” “你就不怕被陛下治罪吗?” “你是在担心我吗?放心,他不敢动我的。我现在可是婆罗多的大祭司。” “你怎么会去了婆罗多?” “说来话长,如果你愿意听。” …… 第8章 难逃命运 说明:由于瓦吉摩斯以因陀罗的身份出现,因此以下称呼他为因陀罗。 宣讲会当日,卡纳克神庙的小祭司们早早地起床,采来沾满了露珠的莲花,把神庙美美地装点了一番。 一曲悠扬的笛声响起,康翁波大祭司帕德南坐着小船,第一个出现在了尼罗河东码头。两只体型庞大的尼罗鳄从船尾浮出水面,随着他上了岸。见此情景,人们惊恐万分,尖叫着纷纷退避。 这一切都在帕德南的意料之中。他轻蔑地瞥了眼惊惶失措的众人,昂首挺胸,迈步通过了用茉莉花瓣铺就的迎宾大道。两只鳄鱼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人群中有人惊呼:“是帕德南大祭司!” “帕德南是谁?” “连这都不知道?康翁波供奉鳄鱼神索贝克的大人!” 人们齐刷刷地看向帕德南,啧啧赞叹,眼神里只剩下了敬畏。“难怪了!连鳄鱼都听凭他驱使!” 帕德南得意地笑了,这一刻的荣光是他穷尽一生所追求的。 之后,各大神庙的祭司陆续抵达。最后一个上岸的是婆罗多大祭司因陀罗,拉古德亲自前往码头迎接。 今天的因陀罗衣着华贵而端庄,修身的裁剪突显了他健美的身形,别样的设计透着异域风情,遍身的金线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上的那块蓝头巾,足有几米长,将他的头发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在古代,蓝色的染料来自孔雀石,不是普通人可以染指的,而他竟然用几米长的蓝布做了头巾,何其奢华! 埃及人一直自豪于他们是神的后人,占据着世界上最富饶的土地。在他们的记忆里,每遇荒年,那些面黄肌瘦、破衣罗嗦的邻国难民,就会成群结队,携家带口,赶着牛车而来。所以,他们听说有个东方蛮夷小国,派了使团,不远万里来埃及传教,骨子里是不屑的,如今见因陀罗着装不凡,大祭司拉古德对他殷勤有加,都非常诧异,对这位蒙面的大人物十分好奇。 第149章 “我以前在婆罗多做买卖的时候,见过这位大祭司。他长得丰神俊逸、仪表堂堂,还能歌善舞。” “和当年的瓦吉摩斯比,如何?” “有过之而无不及。” …… “婆罗多土地肥沃,麦田一直延绵到天际线上,男男女女都穿金戴银。” “婆罗多这么富有,你当时为什么没留在那里?” “舍不得家里的婆娘呗。” …… 其实这人从未去过婆罗多,也没见过因陀罗,但不妨碍他煞有介事地传播各种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大家也乐于八卦,因陀罗的风头很快盖过了帕德南,成了底比斯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 晚些时候,各大神庙的祭司依次登上了卡纳克的讲坛,为台下众人诵经讲解,毫不吝啬地展示他们博学的知识。待轮到因陀罗,他选了婆罗多的圣经《吠陀经》。 “太初宇宙,混沌幽冥,茫茫洪水,渺无物迹。由空变有,有复隐藏,热之威力,乃产彼一。洪水养养,弥满大荒,摄为胎藏,产生火光;诸天精魄,从此显现,此是何神,吾当供养?” 读完这一段,他解释道:“《吠陀经》是我们婆罗多的一本古籍,记录了宇宙之初发生的事。那时,世间乃是一片混沌,什么都没有,天地间只有茫茫洪水。万物在水中孕育,神也在水中诞生。这与埃及关于阿蒙拉的记载相似,但又有些不同。埃及的传说中少了位伟大的神——创世神。是创世神创造了天地,创造了洪水,集天地灵气孵化了万物。阿蒙拉是创世神的孩子,这世间的一切,所有的神灵都是创世神的杰作。” “创世神的杰作”,这犹如一声落地惊雷,得罪了在场所有的教派。众人面面相觑,几个沉不住气的祭司直接跳了起来,大声斥责。 “是谁给你的胆,竟敢在卡纳克神庙蛊惑民心!” “一个蛮夷之地的神灵,怎么能是阿蒙拉之父?” “创世神?你们有谁听说过吗?” …… 见群情激愤,众人围攻因陀罗,拉古德忙为他辩护:“《吠陀经》描绘的是远古的世界,多为传说,大家不必太过较真……” 这话不仅没让台下众人满意,连因陀罗也不领情,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创世神只存在于《吠陀经》吗?难道埃及的古籍中没有留下关于创世神的只言片语吗?” 拉古德迟疑了几秒,坚定的说:“没有。” 因陀罗笑了,不再辩解,丢下神情凝重的拉古德,在一片嘈杂的质疑声中离开了卡纳克神庙。 …… 走出不远,他停下了脚步,转身笑眯眯地说:“这位大人,为何要鬼鬼祟祟地跟着我?” 普拉美斯尴尬地从树丛后走了出来。“我……认错人了。”他也去了宣讲会,只觉得因陀罗很像某人,但又不能确信,就跟了出来。 因陀罗取下面纱,笑着对普拉美斯说:“好久不见,大将军。” 普拉美斯瞬间变脸。“果然是你!胆子可真大,换个身份就敢回底比斯?你又想做什么?” 因陀罗不慌不忙,从容答道:“我就不能回家来看看你们这些老朋友吗?” 普拉美斯皱了皱眉。“谁和你是老朋友!你帮着赫梯人打阿布,你还帮着阿伊害阿布!你是我们的敌人!” 因陀罗“噗嗤”乐了。“普拉美斯,我不记得曾害过你和赫纳布的性命,相反我还救过你很多次。” 因陀罗说的不假,他确实算的上是普拉美斯的恩人。但普拉美斯若是因此信了因陀罗的鬼话,那他就是真傻。 “所以你这次回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因陀罗说:“普拉美斯,你与其担心我要做什么,不如担心一下赫纳布。难道你忘了自已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吗?” 莎草纸卷……经历了那么多波折,难道阿布还没有逃过被杀的命运吗?普拉美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是说阿布将会遇到危险?” “也许吧。” “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的。” “你还是不相信我。” …… 第9章 风平浪静 “轰隆隆”一声巨响。 在底比斯市民的注视下,阿吞神庙的祭坛倒塌,扬起的漫漫黄沙,遮天蔽日。阿吞神死了,从古埃及的历史上,从古埃及的神坛上,彻底消失了。 祭坛下,有人欢呼喝彩,有人默默流泪。突然,一位老者栽倒在地上。旁人忙上前抢救,却发现他已气绝身亡。 “他是一位虔诚的阿吞信徒。” “唉,真可怜。” …… 普拉美斯目睹了一切,默默转身离开。 “将军大人,恭喜了!”身后传来了因陀罗的声音,转眼间那个讨厌的身影已飘到了他的身边。 普拉美斯不解。“何喜之有啊?” 因陀罗道:“阿吞倒了,阿蒙拉赢了。” 普拉美斯苦笑着说:“也许吧。” 因陀罗道:“我早上卜了一卦,卦上说底比斯就要乱了。” 普拉美斯望着祭坛旁,正兴致勃勃观礼的赫纳布,小声地问:“阿布会不会有危险?” 因陀罗想了想说:“他可能会死,你也可能会死。” …… 这天之后,卡纳克神庙的扩建工程正式开工。一车车石料从阿吞神庙被运了出来,又一车车地被运进卡纳克神庙。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暴乱,乌塞拉蒙进行了周密的部署,沿途设防,日夜加强警戒。 第150章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除了最初的骚动,底比斯一直风平浪静,治安甚至比之前还好了许多,工商农贸一派欣欣向荣。 …… 夜晚,北郊。 因陀罗拨弄着他的水晶球。水晶球里出现了王妃坦塔舍丽,和她的养父康翁波大祭司帕德南。两人对面而坐,小酌闲聊。 宣讲会后,帕德南没有马上返回康翁波,而是留在了底比斯。此后,坦塔舍丽时常召见他,委托他处理一些宗教事务。在外人的眼里,两人就像关系融洽的亲父女。 看着坦塔舍丽微微隆起的小腹,帕德南很不解。“殿下,怀孕的事,为何不告诉法老陛下?” 坦塔舍丽不再瞒他,笑着说:“因为这个孩子的父亲不是法老陛下。” 帕德南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要命了!”他转身就想离开,可没走出两步,就被吉塔斯的大刀挡住了去路。他瞪了吉塔斯一眼,不得不坐回自已的位子,气呼呼地冲坦塔舍丽和吉塔斯吼道:“你们都疯了!我可不想给你们陪葬!” 坦塔舍丽给帕德南的杯子里满上酒,笑嘻嘻地说:“父亲,您不会现在还想全身而退吧?整个底比斯的人都知道您是我父亲,是我的依靠。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船要是翻了,谁都活不了。” 帕德南顿时泄了气。“你打算怎么办?” 坦塔舍丽抚摸着肚子。“陛下不傻,瞒不了多久了。我已经得了陛下的允许,可以回家省亲。父亲,之后可全仰赖您了。” 帕德南依然很不安。“就算你把孩子生下来了,陛下能认这个孩子吗?” 坦塔舍丽笑得一脸风轻云淡,似早已胸有成竹。“父亲,如今的底比斯可不太平。玛雅死了,您知道是谁干的吗?有些人正在暗处谋划着大事,我们只需静静等待便好。” 帕德南顿时来了精神,凑上前。“殿下,有什么消息可别藏着呀,说出来也好让为父安心。” 坦塔舍丽压低声音,与他耳语了一番。 帕德南面露喜色,拍案而起。“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回康翁波?我现在就去准备。” …… 因陀罗笑着继续拨转水晶球,水晶球里出现了王后穆特奈得梅特。她的身边躺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竟是普拉美斯的好兄弟乌提!两人依偎在一起,举止亲密,显然是一对野鸳鸯。 因陀罗的眼睛亮了亮,这个意外的发现让他格外兴奋。乌提并非达官显贵,穆特奈得梅特能看上他,显然是看重了他和赫纳布、普拉美斯的关系匪浅,现在又跟着乌塞拉蒙做事。 “真要这么做吗?在神庙动手,可不是闹着玩的。”乌提眉头紧锁,似乎很烦恼。 穆特奈得梅特用她的食指在乌提的大胸肌上画着圈圈,娇滴滴地说:“我们不能总这样偷偷摸摸的吧?你难道就不想光明正大地和我在一起吗?” 乌提很为难。“普拉美斯是我哥。” 穆特奈得梅特急了,猛地坐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他是你哥?他还是赫纳布的男宠呢!赫纳布现在公然和男宠出双入对,连王家的脸面都不要了!” 乌提心道:我现在也不过是个男宠。但他不敢这么说,只能努力替普拉美斯说好话。“我哥也不容易。他对陛下一片赤诚,几次救陛下于危难,命都可以不要。” 穆特奈得梅特怒了。“他不容易,那我就容易了?赫纳布利用了我的感情,害死了我的父王,夺了他的帝国。如今他毫不留情地抛弃了我,和你哥双宿双栖。乌提,你到底是要你哥还是要我?难道你也要背叛我吗?”说着,她举起拳头狠狠地捶在乌提身上,嘴上连连骂道:“骗子!都是骗子!” 乌提一把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已的左胸,指天发誓:“你还不信我吗?我怎么会背叛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都听你的。我只是想为我哥求个情,事成后留他一条性命,可以吗? 见乌提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穆特奈得梅特笑了,在他脸上亲了亲:“好,我只要赫纳布死,别的都可以依你。” …… “大人!您怎么又在玩水晶球!”小白从外面走了进来,一把夺过因陀罗手里的水晶球。“您的额鳞还没有寻回,在人间动用巫力,气可是会散的。” 因陀罗无奈,眼睁睁地看着小白把水晶球收了起来。“有沙里库苏赫的消息了吗?这厮为了躲我,连他父兄的葬礼都没参加。” 小白回禀道:“小人正是为他而来,据可靠情报,有人最近在底比斯见过他。” 第10章 沉菏痼疾 从宣讲会回来的当晚,拉古德的癫痫发作了。清醒过来后,他像着了魔似的,一头扎进了古籍库,夜以继日埋首于典藏书籍之中。 随侍祭司塞比克,见他终日忙碌,颇为好奇。 拉古德没有对他隐瞒。“宣讲会那日我说了谎,我见过‘创世神’的名字,但我忘了是在哪本古籍上。” 创世神难道真的存在? 塞比克深感忧虑,小心翼翼地问:“如果因陀罗说的是真的,创世神是阿蒙拉之父,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拉古德的眼里尽是彷徨,他抗拒去思考这个问题。 …… 几日后的一个早晨,塞比克去给拉古德送吃食。 走进书库,只见桌上油灯长明,但房中无人。四下搜寻后,他在墙角找到了昏迷倒地,口吐白沫,身体不停颤抖的拉古德。 第151章 拉古德的癫痫又犯了,好半天,他才清醒过来,拍拍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的塞比克,安慰道:“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习惯?我没事的。” 塞比克擦掉脸上的泪痕,声音里带着哽咽。“您最近总发作,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拉古德叹了口气。“若是哪天我死了,你就回赫利奥波利斯吧。父亲看在我的面上不会亏待你的。” 塞比克急了,嚷道:“不要乱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拉古德笑了,摸摸他的脑袋。“逗你呢,还是这么可爱!” 塞比克搀扶着拉古德从地上爬起,他注意到拉古德即使是昏迷,手里依然紧紧地拽着一块石板,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字。石板通常是用来记录重要文献的。他好奇地问:“这上面写了什么?” “没什么。”拉古德神色微变,边说边取过桌上的一只小匣子,把石板放了进去,而后迅速盖上。“我现在要出门,待会儿不用给我送餐食了。” “您不找‘创世神’了吗?”塞比克脱口而出。十几天来,拉古德一心寻找有关“创世神”的记载,一步也没有离开过书库。 拉古德眉头微蹙,郑重其事地说:“塞比克,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创世神,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提及‘创世神’,否则会给你带来灾祸的。你可一定要记住啊!” “您已经找到那份古籍了吗?”塞比克追问道。 拉古德没有回答,而是吩咐他:“去知会一下扎卡,我有急事。”扎卡是拉古德的车夫。 塞比克不敢耽搁,可刚走到门口,又被拉古德叫住:“等等,顺便把我那件新做的衣服拿来。” 又要去见因陀罗?这算哪门子的急事!自从这位婆罗多大祭司出现后,拉古德就经常去找他,每次去都会特别在意自已的穿着打扮。 塞比克忍不住劝道:“您现在贵为阿蒙拉大祭司,很多人想方设法接近您,他们都是别有用心的。” “知道了。”拉古德答得很敷衍。 塞比克不再多言,可走出不远,又折返回来,蹲在窗下偷看。 拉古德看起来很焦躁,在书库里来回地踱着步,时不时在桌前驻足,盯着匣子发呆。许久,他长叹了口气,把匣子塞进了墙角,末了还用几块泥板遮挡匣子的四周。 难道这块泥板就是有关创世神的文书?塞比克满心好奇。 …… 午后,拉古德返回家中,一进门,就把自已反锁在了屋里。塞比克只能隔着门与他打招呼,送去的点心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定是因陀罗那厮又在作妖! 第二天一早,塞比克带上几个侍卫,气势汹汹地直奔北郊而去,誓要为拉古德出口气! 远远的,他看见一条蜿蜒几百米的队伍,尽是些着装简朴的平民,队伍的尽头是因陀罗的帐篷。 塞比克向其中的一位大爷打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大爷见他是个祭司,不敢怠慢。“大人,我们在等因陀罗大人为我们看病。” “他还会看病?”塞比克有些诧异。 大爷道:“因陀罗大人医术高超,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大人还不收我们穷人的钱,可真是天下第一的大善人!” 大善人?这厮是在收买人心!祭司大人就是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不过……这么多人排队,莫非他还真有两下子?是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吗?塞比克心中一动,命令侍卫们在远处候着,自已换了身便服,往脸上擦了点黑灰,加入了队伍。 今天的因陀罗,一身素白衣裙,没戴珠宝,只简单地抹了眼影,在眉心处点了颗红痣,确有几分像个悬壶济世的仁慈大夫。 塞比克开门见山:“我有个朋友,他有时会手脚抽搐,口吐白沫。这病你能治吗?” 因陀罗略一思索,大惊失色。“你的这位朋友是被邪神附体了。得把他架到火上烤一烤,才能驱邪避祸。” 这是要烧死拉古德!塞比克没忍住,骂道:“庸医,胡说八道,还敢在这儿害人性命!” 因陀罗被他指着鼻子一点没生气,哈哈大笑。“你是塞比克吧?拉古德身边的那个。他又犯病了吗?” 原来是被看穿了,这厮在戏耍自已!塞比克怒道:“你到底会不会治?” 因陀罗嘴角微扬,笑得很是邪气。“他的病,要治也不是没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见因陀罗卖起了关子,塞比克催促道:“若是能治好大祭司的病,多少钱,你只管开口!” 因陀罗笑眯眯地说:“我不缺钱,你能帮我找份文书吗?关于创世神的。” 塞比克愕然,他想起了那只被塞到墙角的匣子。“大祭司说,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创世神。” 因陀罗乐了。“他是这么教你的吗?没有文书,那只能恕我爱莫能助了。” 塞比克已经出离愤怒了,冲因陀罗吼道:“就算我不能把文书给你,大祭司往日待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忍心看他这般痛苦?” 因陀罗玩味地盯着塞比克,笑道:“所以,你知道文书在哪里,是不是?” 塞比克发现自已被套路了,恨恨地说:“我不知道。” 第11章 屋漏逢雨 塞比克彻夜难眠,天还没亮就摸黑去了古籍库。 那只被拉古德藏起来的匣子,看起来应该有些年头了,表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裂纹。这里面真的装着关于创世神的秘密吗? 第152章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但……盒子上竟被安上了泥封,泥封上还有诅咒,是拉古德刻上去的。他犹豫再三,把匣子放回了原处。没有拉古德的允许,他不敢擅自启封。 …… 早晨,他照例端着早餐,去找拉古德。屋里灯火通明,他轻轻地敲了敲门,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拉古德的癫痫又发作了吗?他心中大骇,直接踹门闯了进去。 屋子的中央,蜡烛香薰被摆成了一个圆圈,火苗忽闪忽闪的,散发着奇怪的香味。拉古德身披纯白色祭司大袍,双目紧闭,神情安详,盘腿端坐在圆圈的中央。 原来大祭司正在占卜!塞比克长舒了口气,放下餐食,蹑手蹑脚地退至门口。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异响,回头看去,只见拉古德脸面朝下,直直地栽倒在地上,即便袖角碰倒了旁边的蜡烛,衣服被点燃了也完全不察。 塞比克吓坏了,三步并两步冲了上去,几脚踩灭了火苗,而后抱起拉古德大声地呼唤。但拉古德始终双目紧闭,已陷入了昏迷。塞比克急了,扯着嗓子冲屋外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 不一会儿的功夫,巫医背着只小药箱,匆匆赶来。一番检查后,他偷瞄了眼双目爬满血丝、神情可怖的塞比克,“噗通”给跪下了,哆哆嗦嗦地说:“大祭司怕是不行了。” 塞比克心头一沉,看了眼面无血色的拉古德,对巫医道:“好好照顾大祭司,等我回来。如果我回来前,大人没了,你就自已看着办吧!”说完,他丢下已吓傻瘫软在地的巫医,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神庙。 他要去见因陀罗,因陀罗说过可以治拉古德的病,他什么病都能治!他一定有办法救拉古德的! …… 郊外,山花烂漫,鸟雀啼鸣。因陀罗坐在帐内,周身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悠闲地享用着丰盛的早餐。 今天的葡萄酒,是他亲自精酿的,虽然还做不出三千年后玫瑰葡萄酒的风味口感,但比起这个时代的葡萄酒,可好喝了许多。若是让普拉美斯知道是自已把他骗来了这个世界,不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惊讶?愤怒?会不会想要杀了自已? 他不禁莞尔,对侍立在一旁的小白道:“拿一坛我新酿的酒,待会儿给普拉美斯将军送去。” “是。”小白点头应诺。 因陀罗抿着小酒,随手翻开了放在桌上的册子。自从那日他偷偷使用水晶球被小白发现后,小白就把他的水晶球藏了起来。为了让他安心,之后的每个早上,小白都会将底比斯各方汇总来的情报装订成册,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堆放在桌上,供他随时查阅。 “坦塔舍丽还没有离开底比斯吗?” “她不仅没有离开,昨天还见了位大人物。”小白伸手在册子上指了指,上面赫然出现了个令人意外的名字“沙里库苏赫”。 “他们两个怎么会混到了一起?”因陀罗不自觉地露出了森森可怖的竖瞳。 小白道:“还不清楚,小人正在查。” 突然,帐外传来一阵骚动,塞比克冲了进来。侍卫们追着他鱼贯而入,将他按在了地上。 塞比克挣扎着大喊:“因陀罗,我带来了你想要的东西!” 因陀罗使了个眼色,侍卫们放开了塞比克,退至帐外。 因陀罗问:“你找到创世神了?” 塞比克将匣子摆在桌上,气喘吁吁地说:“我不敢打开。” 因陀罗瞥了眼匣子上刻着拉古德诅咒的泥封,轻蔑地笑了,默默念起了咒语,而后毫不犹豫地扯掉泥封,从里面取出了石板。 石板的正反两面都刻了很多字,他细细地研读起来。读着读着,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看到最后,他大笑出声,指着石板问塞比克:“你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吗?” 塞比克愣了愣。“不是关于创世神的吗?” 因陀罗笑道:“是,只是世间总有一些无知的小人,为了一已私利,妄自揣测,恶意诋毁创世神。” 塞比克松了口气,他才不在意石板上写了什么,只要是关于创世神的就行。在来这里的路上,他一直担心,如果匣子里装的和创世神无关,他该如何说服因陀罗去救拉古德。 “文书是你偷来的吧?胆子可不小!若是被拉古德知道了,你打算如何善后?”因陀罗把石板放回了匣子里,用指尖轻轻地敲打着桌面,一脸玩味地看着塞比克。 塞比克不耐烦地说:“这不用你操心!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请现在就兑现你的承诺,治好大祭司的病。” 因陀罗笑道:“好,就如你所愿吧。”话音刚落,两坨红晕爬上了他的脸颊。他瞥了眼拉古德的泥封,扬了扬嘴角,一头栽倒在了桌上。他真是小瞧了拉古德施咒的本事! 塞比克不知发生了什么,拍着因陀罗的背催促他:“喂,你是在装醉吗?堂堂大祭司可不能赖账啊!” “滚一边去!”小白一把将塞比克推开,用身体护在了因陀罗的前面。因陀罗右手指尖的位置已一片漆黑,毒素如蔓草般,正顺着血管疯狂地爬满他全身。“来人啊!大祭司遇刺了!” 侍卫们呼啦啦闯了进来。 小白指着塞比克怒喝:“就是这个贼人,给我拿下!” “我没有!我没有!”塞比克奋力抵抗,但很快就被侍卫制服,捆了个结实,丢在地上。 第153章 怎么办?拉古德命在旦夕,还等着他回去呢!塞比克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窗外飘来了一阵悠扬的笛声,那曲子似有魔力,塞比克只觉得头晕目眩,很快失去了知觉。侍卫们也没能幸免,纷纷站立不稳,倒了一地…… 第12章 暗夜蝙蝠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痛袭来,塞比克从昏迷中苏醒,入眼的是如墨的夜空和满天的星斗。 他被绑在河边的十字架上,胸口多了道长长的鞭痕,皮开肉绽,火辣辣钻心的痛。一群手执火把的婆罗多侍卫,如凶神恶煞般地将他团团围在中央,怒目而视。 侍卫长手执皮鞭,厉声呵斥道:“快说,你们把大祭司弄到哪儿去了?” 想起昏迷前发生的种种,塞比克慌忙辩解:“不是我干的。因陀罗,他醒了吗?” “啪!”侍卫长毫不犹豫地又给了他一记响亮的鞭子。这次抽得更狠了,塞比克的胸前一片血肉模糊,痛得他嗷嗷呻吟。 “还敢装傻充愣!你先毒晕了大祭司,你的同伴又利用巫术迷倒我们,劫走了大祭司!你以为你还能蒙混过关吗?” 塞比克想起了昏迷前的那首充满魔性的曲子,辩解道:“我没下毒,也没有同伴!” 闻言,侍卫长怒不可遏,紧了紧手里的鞭子,又要发飙。 旁边的小侍卫凑了上来,附耳小声道:“大人,这个人好像是阿蒙拉大祭司拉古德的人,名叫塞比克。” 侍卫长收起了鞭子。“拉古德的人?你确定?” “大人,宣讲会那日,我见他一直跟着拉古德,两人看起来很亲密。” “不早说!现在打都打了,想不得罪拉古德也不行了!” “大人,您说会不会是拉古德派人劫走了大祭司?” “不能吧。他俩整日饮酒作乐、跳舞嬉戏,好得就像是亲兄弟一样。” “大人,您忘了吗?宣讲会那日,大祭司在众人面前让拉古德失了面子,没准他因此记恨上了大祭司,设计报复。” “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两周了吗?何至于现在才动手?” “大人,拉古德昨日来找过大祭司。两人好像又发生了摩擦,兴许他一怒之下,便使出了这等下作手段。” “真没想到拉古德竟是这般心胸狭隘、手段龌龊的小人!可这里是埃及,若我们直接找拉古德要人,他必不会承认。” “大人,这人虽是个弃子,但也许能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 “说的对!如果有证据,我们可以直接找法老理论,拉古德也没法不放人。” …… 两人嘀嘀咕咕了许久,侍卫长终于想好了对策。他冲塞比克道:“你的同伴都不顾你的死活了,你还要维护他们到何时?我们不为难你,只要你能让我们找回大祭司,我们就放了你。” 塞比克说:“我要是你们,就不会继续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侍卫长冷哼一声。“真是冥顽不灵!看来,你是想见识一下我们婆罗多的酷刑了。”他大手一挥,小侍卫取来了一堆刑具:一把形状独特的剪子,一排眼镜蛇的獠牙,一桶散发着奇异香味的浓稠状液体…… “知道这些东西都是用来做什么的吗?”侍卫长笑嘻嘻地拿起剪子,娓娓道来……接着是獠牙和浓稠液体…… 他的描述过于血腥恐怖,塞比克只觉得胃里阵阵翻涌,最后实在招架不住,吐了一地。“你杀了我吧,我真不知道因陀罗在哪儿。” “呼~呼~” 突然,平地刮起了一阵妖风,飞沙走石,吹得人睁不开眼。 “是血月!”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原本皎洁清明的圆月被染成了血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谲的气息。几千只蝙蝠,仿佛是受到了召唤,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聚集在尼罗河上空,“啪啪啪”扇动翅膀的声音响彻夜空。 在婆罗多,这是大凶之兆,预示着妖魔现世,灾难即将降临。侍卫们战战兢兢,纷纷朝着月亮的方向跪下,叩首膜拜,口中默念着《吠陀经》,虔诚地祈祷能得到神灵的庇佑,远离灾祸。 可神灵并没有出现,而妖风更盛了,蝙蝠越聚越多,大有遮天蔽月之势。侍卫们被吹得东倒西歪,只得匍匐在地,将身子蜷缩成一团,护住眼耳鼻口。 一只巨大的蝙蝠,呼啸着从天而降,在地面附近轻盈地掠过,直奔塞比克的十字架而去。 侍卫长心知不妙,冲众手下大喊:“拦住它!快拦住它……”可风实在太大了,瞬间吞没了他的声音。 塞比克也看见了蝙蝠,挣扎着想要逃跑,但他的手脚被牢牢地固定在十字架上,动弹不得。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风声小了,世界安静了,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只见拉古德一身全黑地站在他面前,巨大的黑色披风展开,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也为他挡住了风沙。那张脸,依然惨白,不带一点血色,但双目炯炯,很是精神。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塞比克喜极而泣。 拉古德抽出匕首,利索地帮他解开了绑缚。 重获自由的塞比克,迫不及待地拥抱了拉古德。“我以为赶不及回去救你了!” 拉古德不言语,只是紧紧地回抱了塞比克,而后一抖披风,脚下使劲,身子腾空而起,呼啸着冲上了云端。转瞬间,两人已翱翔于苍穹之上。 第154章 塞比克吓坏了,全身瑟瑟发抖,紧紧地抱着拉古德不敢松手,直到听见拉古德说“别怕,有我在”,才让他绷紧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他们飞过连绵起伏的群山,越过奔流不息的尼罗河,穿过一望无垠的麦田,夜雾让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塞比克的耳边只剩下了凛冽的风声。 …… 妖风散去,月亮恢复了皎洁清明,婆罗多的侍卫们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打身上的尘土,整理凌乱的衣衫。 “刚才,我看见了一只大蝙蝠。” “哪有那么大的蝙蝠?那分明是邪魔,邪魔降世了!” “队长,我们赶紧回婆罗多吧?我不想死在这里!” “你不管大祭司了?” …… 小侍卫一脸担忧地看向侍卫长:“塞比克跑了,现在怎么办?” 侍卫长往地上啐了一口,吩咐道:“去神庙门口盯着,有什么动静及时来报。” 第13章 内外勾结 拉古德在山腰处找了个山洞,当作两人今晚临时的居所。 安顿好了塞比克,他来到悬崖边,纵身跃下。黑色的披风在山谷间自由地翱翔,御风而行。 很快,他发现了猎物,一群在山坡上歇息的野羊。没怎么犹豫,他朝着羊群直直俯冲而去,露出了锋利的爪牙。黑夜中,他的瞳仁一片血红,闪着嗜血的光芒。 羊群感受到了危险在靠近,吓得咩咩乱叫,四散逃窜。一只小羊羔跑得慢了点,落在了后面,纵使它拼命挣扎,终究没能摆脱死亡的厄运。 饱餐一顿后,拉古德的眼底恢复了清明。他收起了獠牙,擦掉了嘴角的血渍,背上羔羊的尸体,踱回了山洞。 塞比克已经给自已上好了药,倒在火堆边歇息。 拉古德在他身边坐下,用小刀处理起了羊肉。很快,肥硕的羔羊被烤好了。他切了一大块,递给塞比克。“一天没吃东西了吧?” 塞比克“嗯”了一声,狼吞虎咽地咀嚼起来。羊肉下肚,他才想起拉古德今天很不寻常。“您怎么突然会飞了?” 拉古德掏出块泥板,在他眼前晃了晃。“还记得几年前我找到的这本古籍吗?上面不仅记载了通晓前世的方法,还有驭风飞行之术。” “驭风飞行之术?借我看看,我也想学。” 塞比克伸手就想拿,拉古德眼疾手快,把泥板藏到了身后。“不行!这方法太伤身。” “小气!”塞比克嘟着嘴,一脸埋怨。 拉古德笑了,摸摸他的脑袋。“我学它是为了治病。我的病已经好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真的?太好了!”塞比克的眼睛亮了,喜笑颜开。“我原以为没了因陀罗,您的病就治不好了。一定是拉神保佑,让您找到了方法。” “那些婆罗多人为什么要抓你?”看着塞比克身上的伤,拉古德的脸色很难看。 塞比克忙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唯独隐瞒了自已偷了创世神石板导致因陀罗中毒这一段。如此一来,整件事听起来就像是因陀罗念及旧情,愿意给拉古德治病,却遭人暗算被劫走了。 前一日,拉古德曾去找过因陀罗,为了宣讲会上自已说谎的事向他道歉。但因陀罗不接受,还用激将法,想让拉古德公开创世神的秘密。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拉古德原以为因陀罗是因为记恨自已才抓了塞比克,没想到竟是自已小鸡肚肠错怪了他,很是惭愧。 “你还记得那首曲子吗?” 塞比克努力地回想着,一句句哼唱出来。“这曲调,我总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拉古德冷哼一声。“这是坦塔舍丽在宣讲会那天吹过的曲子。” 塞比克恍然大悟。“竟然是她!我还以为她的笛子只能驱使鳄鱼,原来还能扰乱人心。可她劫持因陀罗是要做什么?” 拉古德略一沉吟,吩咐道:“坦塔舍丽身边有个叫‘吉塔斯’的侍卫,找个可靠的人去盯着。” …… 此时,城南酒馆的“石屋”里,因陀罗正躺在软榻上,陷入了昏迷。他双目紧闭,脸色铁青,右手的毒素,已经顺着血脉流遍了全身,像一张黑色的大网,将他整个人紧紧地包裹在其中。 一个西亚打扮,着装贵气的中年男人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因陀罗,眼里透着异样的神采。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因陀罗身上条条道道的黑线,一寸又一寸,不知在想着什么。这个男人就是赫梯三王子沙里库苏赫,那个曾经设计偷走因陀罗额鳞,囚禁了他半年之久的“疯子”。 坦塔舍丽坐不住了,辩解道:“不是我干的!我到那儿的时候他已经这样了。” 沙里库苏赫并不在意。“就算是你干的,也没关系。这点毒他死不了,他可是毒王的祖师爷!” 坦塔舍丽松了口气,笑道:“人我已经给你带到了,我要的东西呢?” 沙里库苏赫从怀里掏出份文书,递给她:“恭喜你,埃及未来的王太后,坦塔舍丽大人!” 坦塔舍丽心满意足地收下了文书,转身离开了酒馆。 她东拐西拐进了条偏僻的巷子,在巷口的小屋前停下了脚步,确认四下无人后,推门走了进去。 吉塔斯坐在桌边,脸色很不好,说话瓮声瓮气的。“故意支走我,是去做了什么?” 第155章 坦塔舍丽在他身边坐下,环过他的胳膊,撒娇道:“好啦,我错了。这不是怕你担心嘛,才没告诉你。知道我拿到什么了吗?”她从怀里掏出文书摆在桌上。 “这是……赫梯的婚书!你从哪儿得来的?你一定是疯了!”吉塔斯先是一惊,随即了然。两人风雨同舟二十多年,怎么能不知道坦塔舍丽在盘算着什么。 坦塔舍丽笑着说:“若是没了赫纳布的依仗,我一个没背景没根基的王妃,如何能让我们的儿子成为法老?” 吉塔斯握着坦塔舍丽的手,语气坚决。“虽然我没用,不能给你带来你想要的。但这次你必须得听我的,马上跟我走!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坦塔舍丽一把甩开吉塔斯的手,怒道:“你不相信我能成功?” 吉塔斯好言劝道:“就算这事能成,我们的儿子也不过是赫梯人的傀儡。而一旦失败,通敌卖国只有死路一条。放弃吧,趁法老还未察觉,我们尚有机会离开。” 坦塔舍丽“噌”地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不要再说了!怕死你就自已走,我死也要死在底比斯!” 屋子里安静了。 许久,吉塔斯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你知道的,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一个人走呢?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坦塔舍丽满意地笑了。这个世界她谁都不信,唯独相信吉塔斯,相信吉塔斯对她的爱,相信这个男人不会离开她。 她从怀里掏出装着创世神石板的匣子,交给吉塔斯,郑重地嘱咐他:“阿吉,帮我做件事。把这个给王后送去。要做得隐秘点,不要让她知道是我给的。” 吉塔斯默默地接过匣子,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14章 弥留之际(番外一) “创世神无名无形、全知全能,他强大到不需要人们的供奉便可逍遥于世间,他强大到可以根据喜好随意支配人们的生死祸福、喜怒哀乐。他为什么要创造众神和人类?连伟大的阿蒙拉也不清楚。也许人类在他的眼中,无异于宠物猫狗,可以随意弃养,随时毁灭,人类对此毫无反抗能力。与其让人们陷入恐惧,不如让创世神的存在成为秘密。” 这是石板的最后,阿蒙拉第一任大祭司卡波菲尔留给后世的忠告。 从宣讲会回来后,拉古德一直在寻找这块石板,最终在角落里找到了它。他把石板上的文字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十遍,内心依然久久不能平静。有那么一瞬,他想一使劲,亲手毁掉这块石板。卡波菲尔既然想让创世神的存在成为秘密,为什么要留下石板?现在,自已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又该何去何从? 突然,那种熟悉的感觉袭来,拉古德的大脑仿佛瞬间停滞了,意识一点点抽离,身体不受控地颤抖起来,这已是这个月来,他的癫痫第三次发作了。虽然他的癫痫早被赫纳布美化成了“与神在沟通”,但潜意识里他并不希望外人见到自已发病时的丑态。他跌跌撞撞,强撑着来到墙角才倒下,口吐白沫,很快失去了知觉…… 等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了一条小帆船上。船上有个水手模样的中年男子,正忙着升帆启航。小船徐徐离开滩涂,驶向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河。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了一片火红。 面对眼前陌生的一切,拉古德有些懵。他问水手:“这位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水手指着天际线说:“去河的尽头,那里是通往冥界的入口。” 拉古德惊呼出声:“我死了吗?” 水手一边调整着风帆的方向,一边说:“那倒还没有,不过只剩一口气了。” 拉古德的癫痫是打娘胎里带来的,从小就被巫医告知随时可能会死去。按理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可以坦然面对死亡,但当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他的心底却生出了对这个世界无限的留恋。这里有他的朋友、家人,还有他一直爱慕的因陀罗。宣讲会后,他就再也没去找过这个爱穿红衣,整日涂抹着异香的妖孽。等渡过了这片河,他们从此阴阳两隔,再也不能一起跳舞了。 见拉古德恋恋不舍地望着渐行渐远的陆地,水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人生总有些许牵绊,总会留下诸多遗憾,都放下吧。” 拉古德问:“大哥,每一个前往冥界的人,都会坐你的船吗?” 水手点点头。 拉古德说:“大哥,我想请你帮个忙,如果将来有一个叫因陀罗或者叫瓦吉摩斯的男人来坐你的船。请帮我转告他,创世神是存在的,我很抱歉。” “创世神?你居然知道创世神!”水手顿时来了兴致,三下两下收起了风帆,放下了船锚,拉着拉古德坐下,催促道:“你是怎么知道创世神的?快和我说说。” 拉古德没有隐瞒,将宣讲会上发生的一切,和卡波菲尔留在石板上的忠告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水手。 水手沉默片刻后问:“你相信卡波菲尔说的话吗?你认为创世神是一个喜怒无常,可以仅凭自已的喜好决定人生死祸福的神吗?” 拉古德说:“我不知道,我想我没有机会知道了。” 话音刚落,一股大力拍在了他的背上,他被推进了河里,水很快漫过了他的头顶,强烈的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他拼命地扑腾,伸手向船舷边的水手求救。可水手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他。恍惚间,他看见水手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说了什么,可他什么也没听清…… 第156章 再次醒来,他浑身湿漉漉地躺在一片河滩上。四下无人,遍地青草葳蕤,开满了白色的小花,迎风摇摆。 这是哪里?冥界吗? 不远处的河滩上躺着只巨大的、椭圆形的、雪白色的,像是蛋的奇怪东西。 他正想过去查探,“蛋壳”突然发出了清脆的“咔,咔”声,吓得他赶紧躲到滩涂边的大石头后面,偷偷向这边张望。 “蛋壳”上破开了个洞,从里面跳出来两个少年。少年均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般高,赤裸着上身,下身缠着块简单的三角缠腰布。其中一个身材健硕,浓眉大眼,高鼻深目,小小年纪已经显露出了几分男子气概。另一个略显纤瘦,皮肤白皙到透明,五官精致,一双又长又大的丹凤眼斜挑着。 拉古德从未见过这两个美少年,但不知为何,这两个少年都给了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两个美少年手拉手,说说笑笑地来到河边,冲着天空的方向异口同声地喊:“母亲,我们来了。” 天空中传来了一个妇人温柔的声音。“教过你们的,都学会了吗?” 健壮的少年抢先回答:“我已经学会了耕种、建屋、打猎和造船。弟弟已经学会了占卜、医术、舞蹈和绘画。” 妇人赞道:“真棒!我为你们骄傲!” 纤瘦的少年眉头微蹙,他敏感地察觉到妇人和往常有些不同,关切地问:“母亲,出什么事了吗?” 妇人沉默了,犹豫片刻后才说:“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阿佩普,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以后,你要听你哥的话,知道了吗?” 纤瘦的少年面露不安。“母亲,您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妇人叹了口气。“一个很远的地方。” 旁边的健壮少年拉过纤瘦少年的手,对妇人说:“母亲,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的。只是,在您离开前,我有个请求。十年了,我们一直不知您的模样,能现身让我们见一面吗?” 妇人又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意见你们,只是……我其实是个没有肉体的灵魂,你们看不见我。”见两个少年仍然不信,妇人说:“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第15章 创世之谜(番外二) 我来自一个遥远而美丽的星球,我的族人称呼它为天狼星。在很久以前,那里生活着形形色色的人。或美丽,或丑陋,或聪慧,或愚笨……他们每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 天狼星由共治委员会管理。有一天,委员会颁布了一项计划,他们认为世间的一切不公平都源于基因的不同,人生而不平等。为了让世界变得更美好,他们将全面推行基因改造。 起初,许多人极力反对。他们认为这个计划可能造成更大的不公平,引发伦理危机。他们游行示威、静坐抗议,甚至用极端的暴力来破坏计划的实施。但这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因为基因改造带来的好处太诱人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改造人降生。他们在社会各个领域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只有极少数的人坚持不参加改造,他们的基因随着他们的死亡被逐渐淘汰。世界真如专家们期待的那样,不再有傲慢、懒惰、猜忌……取而代之的是谦逊、勤奋、信任……这些美好的品质。 改造前,人们渴望遇到灵魂伴侣,可当基因逐渐趋同后,灵魂伴侣随处可见。每个人都拥有完美的外表,卓越的大脑,充沛的体能,连三观和思维模式都日益相似。恋人间不再需要揣测,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准确地传达心意。渐渐地,人们对寻找一个和自已相似的伴侣失去了兴趣。 一部分人拒绝生育子嗣。他们认为与其生养一个和自已相似的孩子,重复自已的人生,不如带着稚子般的好奇心去探索未知,这样的人生更有意义。经过几十万年的不懈努力,他们创造了史无前例的伟大文明,在浩瀚的宇宙中,找到了成千上万个落后于我们的文明。面对弱小,他们没有选择奴役,而是提供了善意的扶助。 另一部分人,依然想要生养孩子,组建家庭。于是,专家改良了他们的基因,让他们有了更多的选择,可以选择传统的有性生殖,也可以通过基因复制实现无性生殖。 虽然基因已经趋同,但繁衍的过程中仍然可能发生基因突变。对待新基因。委员会经过讨论,决定一律销毁,不论是优秀的还是不良的。他们认为,任何基因的改变,都将毁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等和谐。 基因被改造后,我们的寿命上限被提升到了一万岁,此后很长时间再也无法突破。于是,有专家建议,将我们的灵魂数字化,实现在另一个空间的永生。 这项提议起初遭到了大多数人的反对,但后来发生了件大事,改变了这一切。 与我们毗邻的猎户座挑起了战争。他们的文明远不如我们的,但他们研发了一种可怕的病毒。我们的基因早已被同化,成千上万的人在病痛中死去。我们尝试了各种方法,依然无力回天。 面对注定失败的战争,面对即将被占领的家园,我们举行了一次神圣的全民公投。最终,我们决定亲手毁灭我们的星球,重启数字空间计划,成为浩瀚宇宙中一支没有实体,以数字灵魂存在的游牧民族。至于我们引以为傲的文明,也将以数字的形式得到传承。 这次公投,不是没有人投反对票,包括我。但是遵循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我们的反对被无视了。 第157章 我们拥有如此璀璨先进的文明,竟最终被野蛮人打败!肉体即将死去,灵魂只剩下一堆数字?我不甘心,决定赌一赌。 我趁乱从实验室里偷出了那些还没来得及被销毁的变异基因,重返那些我们曾踏足过的星球。我试图寻找合适的物种,将我们的基因嵌入他们的基因中。猎户座的侵略者绝对想不到,我们会愿意与落后文明结合,在另一片土地上重新开始。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的文明将重登辉煌。 在基因嵌入的过程中,我故意选择了那些有性格缺陷的基因。我的族人因为过于追求公平公正才导致了灭族,这个悲剧绝不能重演。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公正,从出生的那刻起,所有的人都得为了有限的资源拼命。这看起来很残忍,却是这个世界最好的运行法则。 可惜大多数的嵌入实验以失败告终,只在一个蔚蓝色的星球上取得了成功,就是这里。 阿蒙拉,阿佩普,虽然我不是你们生物学上的母亲,但你们是我创造的。我满怀希望,期待着你们的诞生,幻想过未来无数种可能。这个世界也许不美好,但是未知的将来即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无限的变数。实验的中途,我也曾犹豫过,想过放弃,担心有一天你们会遭遇病痛、危险和挫折,但最终我决定继续这场一生唯一的豪赌。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 我的族人正在全宇宙通缉我。他们已经发现我是个失败的改造品,灵魂里还残存着一丁点儿自私的基因。他们会将我关进实验室,逼迫我改造。这一次,我会坚定地拒绝,即使会因此失去自由。 孩子们,无论将来我身在哪里,都会一直为你们祈祷,祈祷你们能一生幸福,喜乐安康。 …… 拉古德渐渐苏醒。还是那片天地,小船停在了他落水的地方。水手大哥坐在他身边,正悠哉悠哉地喝着酒。 “大哥,刚才……” “给,暖暖身子吧。”水手打断了他,递上一壶酒。 难道只是做了场梦吗?拉古德疑惑地接过酒壶,灌了自已一大口。 水手说:“我刚才想起了件关于创世神的事。她有个儿子叫阿佩普。此人自小生得俊俏,喜穿红色,擅长跳舞。他偷偷去了人间,你在人间可有见过这样一个人?” 拉古德心中一凛,这说的不就是瓦吉摩斯吗? “我见过一个人与你说得很像,但他肯定不是邪神阿佩普。” 水手笑了,手里的船桨往水中轻轻一拍,激起的水浪神奇地留在了空中,成了一道水雾的幕墙。幕墙上映出了两支全副武装的队伍,激战正酣,飞沙走石,暗无天日。 拉古德大骇,这不正是他坐船去底比斯那日,梦中的景象吗? 经过激战,两边分出了胜负,白银战土倒在了血泊中,眼里充满着怨恨、悲伤和不甘。那是……瓦吉摩斯! 黄金战土将手中的激光剑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瓦吉摩斯仿佛被什么束缚了身体,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最后变成了一条小白蛇。 水幕落下,一切幻象消失。 水手道:“当年那场大战,阿蒙拉打败了阿佩普,将他囚禁于冥界,惩罚他永生永世见不到阳光。阿蒙拉还用自已的血布下了禁制,若阿佩普擅自离开,必遭大祸,死而不能轮回转世。可是,即使是如此霸道的禁制,依然没能阻止阿佩普离开。” 拉古德心神俱震,担心起了瓦吉摩斯的安危。他看向来时的方向,问水手:“大哥,我想回去,一天就行。你能帮帮我吗?” 第16章 变态游戏 悠扬的笛声迷晕了一众婆罗多侍卫,因陀罗也没能幸免。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已正躺在一处山洞中央的石床上。洞顶有天窗,月光透过天窗倾泻而下,周围的世界一片银白,朦朦胧胧,似幻似真。 他的手脚被紧紧地捆在床的四个角上,胳膊上插着管子,一桶血浆从他的右臂缓缓流入他的身体,黑色的毒血浆从他的左臂被排出。 这是……在帮他换血排毒吗?可为什么使用了劣等人类的血液!身为神族,血液本就有自净的能力,只是需要点时间。他已经丢了额鳞,若再失去神血,那他和人类又有什么区别?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可往日视若无物的细绳,如今于他而言,就像两根钢筋铁索。自数万年前,他诞生之日起,从没有像今日这般深感虚弱无力。 “吱呀”门被推开了,一个祭司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只托盘,上面放着小刀子、小镊子、小锤子…… 他在石床边站定,恭恭敬敬地跪下,对着天上的月亮祈祷:“伟大的阿尔玛,这是您最虔诚的信徒精心为您挑选的祭品,请您保佑那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勇土平安!” “殿下,你是要拿我祭神吗?”在男人开门的那一刻,因陀罗已识破了他的伪装,那让人厌恶的熟悉气味,不是赫梯三王子沙里库苏赫还能是谁? 沙里库苏赫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摘下人皮面具。“讨厌!你就不能假装被吓到了吗?” 因陀罗冷笑道:“我才不陪你玩这种变态的游戏!你躲了我那么多年,现在怎么舍得出来了?” 沙里库苏赫走到床边,一脸深情地说:“这十年来我日日都在想你,你就没有想过我吗?” 第158章 因陀罗皱了皱眉。“想!你拿了我的额鳞,我定然是日日都在‘想念’你了! 沙里库苏赫开怀大笑。“就算你记恨我,我也不在乎,只要你心里有我。” 因陀罗咬牙切齿地说:“额鳞你也玩了那么久了,是时候该还给我了吧?” 沙里库苏赫愣了愣,冷不防地伸手探向因陀罗的头顶,使劲一拽,龙王三太子的龙鳞被他拔了出来。 因陀罗闷哼一声,差点昏厥过去。他真不该提额鳞的事,这厮怎么会老实交出额鳞?虽然龙鳞并不好用,但好歹能让他维持人形。若再没了龙鳞,用不了多久,他又会变成一条软弱可欺、任人宰割的小白蛇。 沙里库苏赫拿着龙鳞把玩了两下,随手扔到一边。“云泥之别,怎么能和你的额鳞相比!” 因陀罗尽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温言细语地与他商量:“沙里库苏赫,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把额鳞还我,我可以让你成为赫梯王,称霸西亚。你会成为比你父王更厉害的人。” 沙里库苏赫不屑得撇撇嘴,一脸哀怨地说:“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除了你,这世间的一切我都无所谓。你的额鳞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虽然两人相识已有十几年,但是若不算因陀罗被沙里库苏赫囚禁的那半年,两人共处的时间加起来没满一个月,因陀罗实在不明白为何这人如此偏执地想要得到自已。 他细细地端详着这个“疯子”,突然察觉到沙里库苏赫今日比往常更亢奋,脸色苍白到接近病态。难道……不祥的预感让他浑身战栗,他冲沙里库苏赫怒吼道:“你xxx到底给我输了什么?” 沙里库苏赫平静地看着他,笑得有点瘆人。“你终于发现了,现在你身上流淌的是我的血,我的血!你再也别想甩掉我了!” “我问候你@#¥%……”因陀罗忍无可忍,咆哮着把沙里库苏赫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他觉得自已整个人都脏了,优雅、教养,此刻都无法阻挡他心中滔天的怒火。 “吱吱吱~”墙角钻出几只白鼠,而后,几十只、几百只……从四面八方涌来,奔着沙里库苏赫而去。沙里库苏赫惨叫着倒地,全身上下瞬间被鲜血染红。 一只白鼠跳到因陀罗面前,化作了人形,原来是因陀罗的贴身小厮小白。他抽出匕首,割断了因陀罗手脚上的绑缚,帮因陀罗插上了龙鳞。 因陀罗在小白的搀扶下,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着浑身血肉模糊,痛得满地打滚的沙里库苏赫,他一字一顿地说:“交出我的额鳞,不然今天就让你尸骨无存!”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凛冽的杀意。 沙里库苏赫忍着蚀骨的剧痛,勉强答道:“先让这些恶心的东西滚开。” 小白吹了声口哨,白鼠们纷纷从沙里库苏赫的身上跳了下来。 沙里库苏赫颤巍巍地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因陀罗。他浑身是血,全身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仿佛一具从冥界跑出来的恶鬼。 “哈哈哈~”他突然大笑出声,笑声里透着深深的绝望:“你的额鳞已经融入了我的骨血,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你若还想将它取回,不如吃了我吧,也许这样就能从你的脑袋上重新长出来了。” 因陀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直到确认他不是在说笑,随即大怒,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我本就不是人类,别以为我不会吃了你!” 沙里库苏赫笑嘻嘻地说:“求之不得!吃了我吧!我们终于可以合而为一,永远在一起了。” 因陀罗只觉得一阵反胃,嫌恶地不愿再多看这厮一眼。“既然你那么喜欢我的额鳞,那就留给你吧!”说完,他招呼了声小白,转身就要离开。 沙里库苏赫急了,一把扯住因陀罗的脚踝,不肯撒手。“你不能走!你得先吃了我!” 小白护主心切,捡起根棍子砸了过去。沙里库苏赫吃痛一声,终于还是松了手,但嘴里依然不停念叨着让因陀罗吃了他。 小白道:“主人,让我替你杀了他吧!” 因陀罗看着在地上蠕动的一团血肉,冷冷地说:“毁了我额鳞的杂碎,就让他用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继续活着吧!” 第17章 起死回生 宣讲会后的第七个月。 “这孩子,又跑哪儿去了!”斯特拉一边埋怨一边满院子地找儿子。塞提梅里安普塔从小就不爱读书,成日舞刀射箭,叫嚷着要像父亲一样,去参军,上前线,和赫梯人干仗,真是愁死了老母亲! “哒哒哒”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安努斯单人独骑,飞驰而至,一进院子,没和任何人打招呼,直奔普拉美斯的书房而去。 他不是应该在三角洲平原剿匪吗?怎么回来了?这么着急,莫不是出了大事? 斯特拉不放心,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房外。窗下的灌木丛中已经蹲着个人了,正是她的儿子塞提梅里安普塔。母子俩相视一笑,谁都没吱声。 屋子里,安努斯拉着普拉美斯的手,激动地说:“我见到赞南扎了!他竟然没死!” “不可能,是我亲手埋葬了他。也许只是个长得相像的赫梯人吧?”话虽这么说,但普拉美斯的心中还是生出了一丝期待。他可以穿越到这个世界,可以起死回生,那他的好兄弟赞南扎为什么就不能复活呢? “真是赞南扎,千真万确!他记得我们在哈图沙的每件事,不是他还能是谁?”安努斯说得很笃定。 第159章 普拉美斯问:“你们是怎么遇上的?” 安努斯道:“半个月前,我在阿发里斯城巡视,遇到一群乞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西亚人,赞南扎也在其中。他瘦得脱了像,若不是他喊了我的名字,我都没注意到他。” “他主动与你打招呼?”普拉美斯警觉起来,当年赞南扎是被赫纳布派人暗杀的,就算他侥幸逃脱,如今见到安努斯,应该躲起来才是。 “他失忆了!普拉美斯,他失忆了!他只记得与你一起去了卡克米什城,之后发生了什么全都不记得了。”安努斯喜形于色。赞南扎没有死,而且不记得发生了什么,那是不是可以当作之后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他对海泰斐斯的愧疚也能减轻几分。 失忆了?普拉美斯半信半疑。“那么多年,他为何不返回哈图沙?” 安努斯取过酒杯,给自已灌了一大杯,润了润嗓子,继续道:“他受了重伤,被一农家给救了,养了很久才痊愈。他本想继续前往底比斯联姻,但听闻阿伊已经娶了安凯塞纳蒙王后,继位为法老,只能折返。走到阿发里斯城时,他已身无分文,被迫留在了那里。后来,西亚疫情越来越严重,又传来了赫梯王苏比鲁利乌玛和尼芙丽特王妃的死讯,他便没再回赫梯。” 普拉美斯有些信了,拉着安努斯就往外走。“你现在跟我去见阿布,就说北方匪患猖獗,我必须亲自去看看。” …… 待两人离开后,塞提梅里安普塔好奇地问母亲:“那个叫赞南扎的人是谁?安努斯叔叔为何如此激动。” “他是赫梯王苏比鲁利乌玛的第四个儿子。当年,图坦卡蒙法老过世后,安凯塞纳蒙王后曾有意与这位王子联姻。但这位王子在刚进入北境后就失踪了。苏比鲁利乌玛因此大怒,挥师南下。当时我正怀着你,你父亲不得不披甲上阵,重返前线。”说着说着,斯特拉的眼眶湿润了。帕米,她真正的丈夫,也跟着消失了,从此再无音讯。 塞提梅里安普塔没有注意到母亲的异样,踌躇着,压低声音道:“父亲说当年是他亲手埋葬了这位王子,安努斯叔叔说这位王子受伤失忆了。所以,他并不是失踪,这其中另有隐情。” 斯特拉宠溺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也许吧。通往法老宝座的道路必然遍布荆棘,权力能让人疯狂。即便当年他能坐上那个位子,也未必能比阿伊法老在那个位子上待得更久。” 塞提梅里安普塔看着母亲,一脸懵懂。“如今安凯塞纳蒙王后已经过世,父亲和安努斯叔叔为什么要瞒着陛下他还活着这件事?” 斯特拉说:“他们瞒着陛下必然有他们的理由,我们也得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了吗?” 塞提梅里安普塔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 斯特拉满意地笑了,牵着儿子的手回了屋。 …… 第二天一早。 一辆马车停在了普拉美斯家的门口。车上除了安努斯,还坐着尼斐特。 普拉美斯有些诧异。“她也和我们一起去?” 安努斯忙解释:“她的亲人一直没来底比斯找她,所以她想搭我们的车回阿发里斯城找一找。” 普拉美斯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他早就听安努斯说过他和海泰斐斯的故事,所以当他发现安努斯收了个长得像海泰斐斯的女人做仆人后,一点不意外,还衷心地希望这是安努斯的幸福。只是……这次他们是去见赞南扎,带着这个女人是不是不大方便? 有了法老陛下的通行公函,马车一路畅行无阻。安努斯和尼斐特说说笑笑,偶尔四目相对,皆是含情脉脉。 普拉美斯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时他和安努斯也是坐着马车北上,同车的还有海泰斐斯和赞南扎。他曾问过自已,若是赞南扎没遇到他,后面的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若赞南扎真的还活着,那实在是太好了! …… 乌塞拉蒙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去的马车,一脸担忧地问身边的赫纳布:“你不觉得奇怪吗?普拉美斯这个时候离开,去北方剿匪?你说会不会是他们的阴谋?” “若是他们决定提前动手,应该把普拉美斯困在城中。”话虽这么说,但赫纳布还是有些不放心,吩咐乌塞拉蒙:“分一支小队,沿途护他们周全。” 闻言,乌塞拉蒙很是不满。“既然你那么担心他,为何要放他走?本来有他在,我们也可以多一份助力。如今还要派人保护他!真是麻烦!” 赫纳布说:“区区剿匪,用不了两个月。若是那时他还赶不回来……这里的事,我一个人能应付。” 第18章 兄妹相见 在普拉美斯出城前的那个晚上,一个黑影闪身进了王后穆特奈得梅特的寝宫。 穆特奈得梅特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黑影道:“安努斯回来了。据说赞南扎还活着,在阿发里斯城。普拉美斯谎称要与安努斯一同北上剿匪,已经得到了陛下的准许。海泰斐斯让我转告您,他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她会随他们同往。” 穆特奈得梅特大吃一惊。“赞南扎?海泰斐斯的那个哥哥?他还没死?” 黑影道:“海泰斐斯听到这个消息后很开心。” 穆特奈得梅特眉头紧锁,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若是赞南扎侥幸没死,那么海泰斐斯还会愿意继续和自已合作吗?若是少了海泰斐斯,那么她只能孤军奋战,复仇大计也得变一变…… 第160章 黑影忍不住打断了她的沉思。“王后殿下,我们就这么轻易地放普拉美斯走吗?” “怎么可能!他也是杀害我父王的凶手!”黑暗中,穆特奈得梅特握紧了拳头。“你去布置一下,既然他要离开,那就不要让他活着回来,我不想再见到他!” “遵命!”黑影退了出去,消失在夜幕中。 …… 普拉美斯全然不知危险将至,三人紧赶慢赶,两周后终于抵达了阿发里斯城。 三百年前,希克索斯人曾占领埃及北部长达一个世纪,当时的都城就建在阿发里斯城。在帕米留给普拉美斯模模糊糊的记忆里,这里是他的故乡,他的出生地。 赫梯的瘟疫日益严重,虽然安努斯已经加强了警戒,但是仍然挡不住蜂拥而至的难民。现在的阿发里斯街头,聚集了成群的乞丐,皆是面黄肌瘦,破衣啰嗦的模样。市民们因为害怕,纷纷闭门不出,唯恐避之不及。 三人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乞丐们的注意。见他们衣着考究,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里顿时有了光彩,一拥而上,堵住了马车的去路,伸手嚷嚷着讨要吃食。 尼斐特心生怜悯,取出随身携带的薄饼,分发给众人。哪知乞丐越聚越多,薄饼很快就分完了。排在后面的见状,直接抢了别人的饼就跑,现场一片混乱。几个胆大的顿起歹意,趁乱想要抢夺尼斐特胳膊上的镯子。幸而安努斯眼疾手快,把尼斐特护在身后。普拉美斯也及时出手,弯刀出鞘才威吓住了歹人。 “官兵来了!”有人大喊,乞丐们停止了争夺,四散逃窜。 闻讯赶来的是守城的警卫队,为首的是个中年人,警卫队队长纳哈林。他扫了眼车上的三人,躬身施礼。“大人们,受惊了。”在他的护卫下,马车顺利穿过城区,回到了安努斯在城郊的临时居所。 一下车,普拉美斯就迫不及待地直奔里屋而去。虽然他仍心存各种疑虑,但在见到赞南扎的瞬间,热泪夺眶而出,冲上去给了赞南扎一个熊抱。虽然眼前的这个男人比他记忆中瘦了许多,但这对眉眼他终身难忘,不是赞南扎还能有谁? 赞南扎愣了愣,拍拍普拉美斯的背努力安抚。他很快注意到了尼斐特,眼睛顿时睁得溜圆。这是……他推开普拉美斯,疾步走了过去,轻呼出声:“海泰斐斯……” 尼斐特打断了他:“我不是海泰斐斯殿下,我叫尼斐特,只是个侍女。”趁赞南扎晃神之际,她双膝跪下,给赞南扎行了个大礼:“阿尔玛神在上,保佑您!” 赞南扎终于回过神来,喃喃道:“你和海泰斐斯……好像!可惜你不是她,她不会说话。” 普拉美斯拍拍赞南扎的肩膀。“我们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觉得她和海泰斐斯神似。她也是个赫梯人。” …… 这晚,久别重逢的三人尽情畅饮,聊起了分别十年间发生的种种。 赞南扎说:“当年,我受伤昏迷,醒来的时候没见到你们,可把我急坏了!” 普拉美斯心虚地低下了头。“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担心你。对不起!” 安努斯的胳膊环上了赞南扎的肩头:“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和普拉美斯有多开心。” …… 三人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渐渐就喝多了。 尼斐特静静地候在一旁,端菜斟酒,时不时地望着窗外的圆月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安努斯眯着微醺的眼睛,贴心地问:“你怎么了?” 尼斐特道:“我想我的家人了。”她的眼眶红了,声音里带着哽咽。 普拉美斯大着舌头安慰她:“明天,我让纳哈林帮你找,只要你的亲人在阿发里斯城,一定能找到他们的!” 尼斐特从怀里掏出只笛子。“我让大家扫兴了,给大家吹个小曲赔罪吧。” 悠扬的笛声响起,轻轻柔柔,飘荡在寂寥的夜空中,那曲调如仙乐飘飘,似幻似梦。三人很快沉醉其中,又多喝了几杯,不一会儿的功夫纷纷瘫倒在了桌上。 …… 午夜时分,赞南扎从醉酒中醒来,猛然发现床头多了个人,是尼斐特。 他吓得一个激灵。“你……” 一把匕首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尼斐特用阴沉的声音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赞南扎?” 赞南扎大骇。“我,我就是赞南扎啊!”他的声音在颤抖。 尼斐特冷哼一声。“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赞南扎的妹妹,海泰斐斯。” 赞南扎的眼睛瞪得溜圆。“你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不是个哑巴吗?” 尼斐特笑道:“我当然不是哑巴,不过这个秘密,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其中包括我的哥哥赞南扎。你这个冒牌货,还不打算承认吗?” 闻言,赞南扎大哭起来,伸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扯下,露出了另一张面孔。“公主殿下!我是布陀,赞南扎殿下身边的侍卫布陀。您还记得我吗?我不该冒充殿下的,您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尼斐特愣了愣,放下匕首,细细地打量起了眼前的男人。“布陀?真的是你!这是怎么回事?” 第19章 大梦初醒 说明:赞南扎是布陀假扮的。因此戴着面具时使用“赞南扎”,摘掉面具时使用“布陀”。 十年前,在卡克米什城遇袭后,普拉美斯以为布陀死了,将他草草掩埋,带着赞南扎继续赶路。当天,一场瓢泼大雨冲毁了新坟,路过的农夫发现了他,将他抬了回去。养了好几个月,他才勉强能下地。很快,赞南扎失踪的消息传来,这彻底断了他回赫梯的念想,只能在埃及四处流浪,最后随着灾民来到了阿发里斯城。 第161章 苦难并没有让尼斐特心生怜悯,质问道:“为什么要冒充我哥?” 布陀知道装可怜不好糊弄,忙跪在地上讨饶:“公主殿下,请宽恕我!我不想饿死才出此下策,以后再也不敢了!” 尼斐特皱了皱眉,没有追究,接着又问起了另一件事:“你受伤昏迷前,普拉美斯一直和我哥在一起吗?我哥失踪会不会是他干的?” “您是说……不可能吧……他们感情一直很好……而且昨天,他见我还活着,开心不像是假的。”布陀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句。 尼斐特说:“当年他自告奋勇护送我哥去埃及,可最后却把我哥弄丢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虽然代替我哥成为法老的人是阿伊,但不过区区几年,他哥赫纳布就坐上了那个位子,这太可疑了。” “难道他心机如此深沉,擅长伪装?”布陀也有些不确信自已的判断了。 …… 第二天早上,普拉美斯宿醉醒来,头晕晕的,生疼。他随口问伺候洗漱的女仆:“两位大人都醒了吗?” 女仆躬身施礼,答道:“安努斯大人已经出门去巡视了,赞南扎大人还躺着,好像身子不大舒服。” 普拉美斯有些担心,随便穿了件衣服,就去探望他的好兄弟。 见普拉美斯来了,赞南扎勉强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 普拉美斯有些自责。“昨晚一时开心,真不该让你喝那么多的酒的。” 赞南扎病恹恹地说:“昨晚我做了个梦,梦到自已躺在一片血泊中,满身满脸都是血。你和安努斯就站在我身边,我拼命呼喊着你们的名字,可你们只是漠然地看着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普拉美斯,为什么我觉得这个梦如此真实,就好像……好像这一切曾经发生过。” 普拉美斯心虚地低下了头。“只是个噩梦,你别多想。” 赞南扎直直地盯着普拉美斯,笑了。“你还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我可什么都想起来了。” 普拉美斯大惊失色,但还是努力稳住心神,反问道:“你都想起了什么?” 赞南扎勃然大怒,指着他的鼻子吼道:“你,还有你哥!如今见我还活着,你们就不害怕吗?” 果然还是被他知道了!普拉美斯神色一黯,认命地在床边跪下,奉上随身携带的匕首。“阿布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帝国。是我,太幼稚了!我不该撺掇你来埃及,还没能保护好你。一刀还一刀。动手吧!” “啪”门被大力推开,安努斯冲了进来,一把抢过普拉美斯手里的匕首,扔到一边。“你们在干什么!” 普拉美斯失魂落魄地说:“赞南扎,他什么都知道了。” 安努斯将普拉美斯从地上拽了起来。“你没错!为什么要下跪?你一直视他为兄弟,护着他,为他着想,从未想过要伤害他。他出事后,你大病一场,差点死掉。如果他知道这一切,定然不会怪你的。”他扫视了一圈屋子,大声道:“海泰斐斯,你还不出来吗?你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我好了,何必如此麻烦。” 尼斐特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原来你早就认出了我!如果不是因为普拉美斯,你是不是打算继续装傻,继续隐瞒真相?” 安努斯的心被狠狠地抽了一下,辩白道:“我对不起你,但普拉美斯没有对不起你。既然你哥没死,你们不该这般逼他!” “哈哈哈哈哈,我哥没死,我哥没死!所以说他已经死了吗?”尼斐特笑得有些疯癫。她指着布陀,眼神哀婉,声音哽咽。“你睁眼看清楚了,他是我哥吗?” 闻言,赞南扎迅速爬下床,扯掉假面,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这不是赞南扎身边的那个侍卫布陀吗?所以……赞南扎还是死了! 安努斯不敢再直视尼斐特血红的双眼,扶着桌子慢慢坐下,给自已倒了杯酒,平复了一下心情。十年梦醒,他终究没能得到海泰斐斯的宽恕。 “从他们离开卡克米什城说起吧……”安努斯用了半天的时间,将发生的一切如实地告诉了尼斐特。“我之前不说,是不想你去找赫纳布报仇。他现在已经是埃及的法老了,你奈何不了他的。” 尼斐特没有搭理他,而是冲已瘫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普拉美斯说:“带我去见我哥。你应该还没忘了把他埋在哪儿了吧?” “怎么会忘了呢?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普拉美斯一直盯着那张赞南扎的人皮面具发呆。他的眼神空洞,仿佛赞南扎又死了一次。 …… 第二天清晨,东方刚泛白,四人就启程了。 与来时完全不同,车上一片死气沉沉,谁都没有说话。天气似乎又凉了几分,安努斯取过一件披肩,想给尼斐特围上,被她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落叶纷纷,再没有了来时的诗情画意,只剩下了一地的萧瑟寂寥。 经过两周的长途跋涉,他们终于来到了北部边境,前路被高山阻隔,四人只得下车步行。爬到山顶,视野豁然开朗。极目远眺,群山苍翠,连绵到天边,群山的那头就是赫梯了。 当年,普拉美斯将赞南扎埋在了这里,还为他立了一块石碑,面朝赫梯的方向。 看到石碑上刻着“赞南扎”的名字,一路沉默不语的尼斐特,终于绷不住了,扑倒在坟前,失声痛哭起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十年漫长的等待,等来了她最不想要的结果。思念、委屈、悲恸都随着泪水,融入了这片土地。 第162章 第20章 十年之约 说明:海泰斐斯已经恢复了身份,因此后面使用“海泰斐斯”。 “嘘……”尖锐的口哨声划破长空,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四人猝不及防,被困在其中。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土兵,从灌木丛中窜了出来,一拥而上,将他们来了个五花大绑。 纳哈林从队伍里走了出来,笑嘻嘻地说:“各位大人,得罪了。” 安努斯吼道:“纳哈林,你这是要做什么?” 纳哈林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你们杀了阿伊法老,毁了阿吞信仰,我送你们去见阿吞!奥佩特节就是赫纳布的死期,他很快就会来陪你们了!” 他们打算在奥佩特节上动手!想起了因陀罗的预言,普拉美斯心中焦急。“纳哈林,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交易?说说看。”纳哈林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普拉美斯正色道:“若你们的计划成功了,帝国必大乱。万一赫梯趁虚而入怎么办?我,既是北部军将军,又是尼罗河口管理人,不仅掌控着帝国最精锐的部队,还能支配全国通商要道的税收。只要你们放过我,我愿协助你们平定危局。”怕纳哈林不信,他右手握拳压在左胸。“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纳哈林被逗笑了,戏谑道:“将军,你这是对着阿吞还是对着阿蒙拉在发誓?” 普拉美斯说:“只要队长你满意,我可以对着埃及几千位神灵一一起誓。” “哈哈哈~”纳哈林乐得前仰后合。“普拉美斯将军,我是真佩服你,不仅刀快,还无惧神灵。谁不知道你和赫纳布兄弟情深,如果没有你,他坐不上那个位子。” “我确是把他当作兄弟,可他当我是什么?成了法老后,他立刻就把我赶回了苦寒的北部军区。自已则留在都城,日日锦衣玉食,寻欢作乐!”普拉美斯越说越气愤。 纳哈林冷哼一声,嗤笑道:“将军,别演了,你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想骗我放了你去救赫纳布?我不会上当的。其实我一直挺尊敬你的,你死后,我会把你埋在这里,这样你的魂魄就能继续为帝国守边戍疆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普拉美斯,转而走向海泰斐斯,为她和布陀解开了绑缚。“殿下,您受累了!这次多亏了您。我已在山下备好了马匹、食物和水。我的人会亲自送您回巴比伦。主人让我转告您,她希望两国的友谊能地久天长!” “海泰斐斯,竟然是你!”安努斯没想到自已会被设计,很不是滋味。 海泰斐斯没搭理他,叮嘱纳哈林:“动手时利索点,给他们一个痛快!” 纳哈林忙点头哈腰应道:“殿下请放心,他们会死得很安详的。” 就在两人对话间,一道寒芒闪过,海泰斐斯已经跳到了纳哈林的身后,明晃晃的匕首架上了他的脖子。“大人,你大意了,王后让你送我回巴比伦,你就应该把我绑了再送回去!”她扫了一圈众土兵,喝道:“把他们放了!” 纳哈林指着赞南扎的墓碑,大声质问:“你疯了吗?他们可都是杀害你哥的帮凶!” “我哥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累及无辜。杀人要偿命的只有赫纳布。”海泰斐斯的语气坚定,手中的匕首纹丝不动。 纳哈林劝道:“若有一天你杀了赫纳布,这两人定会找你报仇。你为何不现在就解决了他们?以绝后患。” “他们想报仇?那来便是了。”海泰斐斯毫不在乎,她又冲土兵们重复了一遍:“把他们放了!” 纳哈林急了。“别听她的,快杀了他们!” 海泰斐斯瞪了纳哈林一眼,紧了紧匕首,鲜血登时从他的脖子上渗了出来。 土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放还是杀,谁也不敢,只能继续僵持……时间在一点点流逝,空气仿佛凝固了,紧张得只能听见双方沉重的呼吸声。 海泰斐斯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等不了了!与布陀交换了个眼神后,她手上一使劲,纳哈林的身子便瘫软在了地上,鲜血喷溅而出。 突然的变故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海泰斐斯趁机窜到安努斯身旁,迅速解决掉了他身边的土兵,解开了他的绑缚。此时,布陀也顺利地救下了普拉美斯。 “队长死了!”土兵们终于清醒过来,举刀朝他们攻来……打斗足足持续了许久才结束。四人疲累地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普拉美斯只受了点轻伤,第一个从地上爬了起来,拄着刀踉踉跄跄地朝海泰斐斯走去。他的身上脸上溅满了鲜血,看起来杀气腾腾。 安努斯大惊,死死地抱着普拉美斯的腿,哀求道:“你不能杀她!她刚才救了我们!” 布陀伤得严重,动弹不得,只能干吼:“你敢伤公主,我和你拼命!” 普拉美斯苦笑道:“我不是要杀她。我怎么会杀她呢?” 安努斯不信。“你以陛下的性命发誓,绝不会伤害海泰斐斯。”他知道,对普拉美斯而言,赫纳布远比埃及的几千位神灵重要得多。 海泰斐斯现在连握刀的力气都没了。她躺在地上,笑着对安努斯说:“傻瓜,你们今天若是放了我,一定会后悔的。等我伤好了,我就去找赫纳布,为我哥报仇!” 普拉美斯挪不开腿,干脆直接给海泰斐斯跪下了。“我对不起赞南扎,但你依然选择了救我!阿布当年那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你能不能也饶恕了他?” 第163章 海泰斐斯愣了愣,指着安努斯说:“我哪是在救你,我救的是这个傻瓜。要我原谅赫纳布?除非我死!” “如今瘟疫肆虐,若两国再起战火,赫梯危矣,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见海泰斐斯低头不语,普拉美斯继续道:“如果你一定要报仇,就冲我来吧。阿布于我,就如同安努斯之于你,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海泰斐斯看着佝偻着身躯,趴在地上的普拉美斯,叹了口气,悠悠地说:“你竟拿赫梯的安危威胁我!我能理解你,但我的仇人是赫纳布,不是你。” 普拉美斯神色一黯,很失望。 海泰斐斯又说:“普拉美斯,距离奥佩特节只剩三周了,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还待在这里。如果是我,才不会理会这个坚持要复仇的女人,而是赶紧下山。我的爱人危在旦夕,正等着我去救他。我会抢了纳哈林给这个女人准备好的马匹、食物和水,一刻都不会耽搁。” 普拉美斯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海泰斐斯,眼底恢复了清明。“谢谢你!”说完,他朝山下飞奔而去。 海泰斐斯又问安努斯:“你不跟他一起走吗?” 安努斯很犹豫。“你受伤了。” 海泰斐斯满不在乎地说:“这点小伤,死不了的。快去吧!” 安努斯踉跄着爬起,可才走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身回到海泰斐斯身边,将她揽入怀中。“我真傻!底比斯的事,普拉美斯能应付。” 正午的阳光,无比炙热。海泰斐斯仰起头,笑了。伟大的阿丽娜女神,在赫纳布和我之间,我的爱人选择了我! …… 两年后,普拉美斯收到了安努斯的来信。 “无论我如何劝说,海泰斐斯依然不肯原谅陛下。但她说,她现在还不想和我成为仇人。她还说,会用十年的时间来完成与我的约定。我们会一直往东走,去那里开荒打猎,过一段属于我们两个的平静生活。” 第21章 真神阿吞 今天是奥佩特节。 距离普拉美斯离开底比斯已经两个月了,虽然乌塞拉蒙沿途安排了护卫,但还是在边境跟丢了。之后三人音讯全无,不知生死。赫纳布心中焦急,但除了一遍遍向神祈祷,也没有别的办法。 清晨时分,他早早地起床,沐浴更衣,换上了大祭司的豹皮长袍,登上轿子,在上百名奴仆和侍卫的簇拥下,被稳稳地抬进了卡纳克神庙。 神庙的南面,新建了一座广场。广场占地很大,外围被一堵三十多米高、三百多米长的围墙环绕。这是一年多前,赫纳布为了感谢阿蒙拉,命乌塞拉蒙主持修建的。以修建广场为契机,他们趁机拆除了卡纳克神庙东面的阿吞神庙,那是埃赫那吞法老关于阿吞崇拜最后的遗迹。 原计划,广场的中央还要修建一座列柱大厅,但围墙才刚完工,赫纳布就迫不及待地宣布,要在奥佩特节上,在这片广场上,举行祭祀活动,昭告阿蒙拉。 王后穆特奈得梅特早已在塔门口恭候多时了。今天的她,打扮得格外隆重。头上的那顶金王冠,是当年赫纳布登基后亲手为她戴上的。胸前的那条纹样繁复无比、价值连城的项链,是她的父亲、已故法老阿伊还在位时,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拉古德头戴公羊面具,身披五彩衣衫,今天他将扮演阿蒙拉的角色,带领神庙的小祭司们为节日献舞。这是整个祭祀活动中最受欢迎的节目,他被誉为继瓦吉摩斯之后最卓越的祭司,无论是占卜、舞技还是医术,都远高于同时代的其他人。在场所有的人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翘首以待。 “咚~咚咚”鼓乐声起。众人仿佛回到了远古时代。阿蒙拉汲取天地灵气,孕育而生。他开天辟地,创造了人类。他打败了邪神阿佩普,将光明带到了人间…… 曲罢,众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我觉得大祭司的舞技已经超过了瓦吉摩斯。” “那你一定没见过瓦吉摩斯跳舞,他的舞姿更优美,充满着魅惑。” “我还是更喜欢大祭司。他看起来那么瘦弱,但他的舞蹈充满着力量和生机,还带着点野性。” ……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拉古德带着小祭司们默默退场。另一群小祭司将面包、美酒,几头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牛羊抬到了广场中央。接下来的仪式,赫纳布将亲自宰杀这几头牛羊,向阿蒙拉献祭。 谁也没有料到,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轰隆隆~”伴随着一声巨响,卡纳克神庙的上空升起了一团巨大的黄色烟尘。待烟尘散去,广场的西面多了个十几平方的大坑。地坑的边缘一直延伸到新建的塔门旁,导致塔门塌了一半,砖块滚落一地,还砸到了几个守卫的土兵。 “阿蒙拉发怒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现场顿时陷入了混乱,观礼的民众四散奔逃,很快就跑没影了。权贵官员们不敢擅动,吓得战战兢兢,坐立不安。 塌陷处出现了个黑黢黢的洞口,乌塞拉蒙取来一根木杖,往里探了探,没能触及洞底,又扔了块小石子下去,能听见响声。 乌提自告奋勇请命:“陛下,让我下去看看吧?” 赫纳布点点头,准了他的请求。 乌提在腰上绑了根绳子,沿着坑壁利索地爬了下去,很快又爬了上来。“陛下!下面有个很大的地洞,洞里供奉着阿蒙拉的雕像,应该是远古先民留下的。” 第164章 闻言,权贵官员们纷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一个个忙不迭地向赫纳布道贺。 “恭喜陛下,阿蒙拉显灵了!” “陛下,盛世将至,国泰民安!” …… 赫纳布喜上眉梢,由乌提引路,他带着王后、几位权贵高官一起下到洞底,打算去探个究竟。 通道很狭窄,仅够一人通过。通道很粗糙,岩壁没有涂抹石灰泥浆,落下的小石子随处可见。 穿过通道,前方豁然开朗,一间百来方的地洞大厅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大厅的正中摆着一尊阿蒙拉的坐像。众人纷纷跪下,顶礼膜拜,口中呼喊着“阿蒙拉”的名号。 “阿吞!阿吞神!”乌提突然大叫出声,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雕像的正上方,大厅穹顶正中的位置,绘着一轮红日,千万道光芒沿着洞壁,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光线的末端连接着一只手。这是……阿吞正爱抚着穹顶下的阿蒙拉啊!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大厅里鸦雀无声。 穆特奈得梅特从地上爬了起来,取出随身携带的石板。“我最近偶得了份古籍,是第一位阿蒙拉大祭司卡波菲尔留下的文书。”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她大声诵读起了泥板上的文字。“创世神无名无形、全知全能,他强大到不需要人们的供奉便可逍遥于世间,他强大到可以根据喜好随意支配人们的生死祸福、喜怒哀乐。他为什么要创造众神和人类?连伟大的阿蒙拉也不清楚。也许人类在他的眼中,无异于宠物猫狗,可以随意弃养,随时毁灭,人类对此毫无反抗能力。与其让人们陷入恐惧,不如让创世神的存在成为秘密。” 读罢,她高举着泥板,指着穹顶的红日,对众人说:“这个世界是创世神创造的,众神都是创世神创造的。创世神就是阿吞,阿吞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真神!” 这份文书犹如落入湖中的巨石,地洞内彻底炸了! “难道创世神真是阿蒙拉之父?” “塔门塌了,莫不是惹怒了这位创世神?” “若阿吞就是创世神,那阿伊法老的死又怎么解释?他可是阿吞的使者。” “要是创世神的存在被外面的人知道了,可是要出大事的!” “你以为这是能瞒得住的吗?” …… 在场的都是阿蒙拉重臣,他们并不想承认阿吞,但若阿吞才是真神,又有谁敢忤逆? 第22章 死当同穴 “大家莫要瞎猜,还没确定这份文书的真伪呢!”大法官哈鲁夫急了。 众人不敢多言,齐齐看向王后。 穆特奈得梅特微微一笑,瞥向洞穴深处。“先知大人,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因陀罗从黑暗的角落里慢慢踱到人前,取下了脸上的面纱。 他的出现自然引来了一片“啧啧”赞叹,人人都认得阿蒙第四先知瓦吉摩斯的倾国容颜。原来婆罗多大祭司因陀罗就是瓦吉摩斯! 因陀罗取过石板,指了指上面一处标记,对权贵们说:“这里有卡波菲尔大祭司的刻印。这份文书原本是保存在古籍库的,由我看管,多年前不幸被盗。这些年我周游列国,好不容易才将它寻回!” 有了阿蒙第四先知的认证,众人对创世神的存在又多信了几分。 “先知大人,古籍库藏书以万计,这人盗走文书是要做什么?您不觉得很蹊跷吗?”提出质疑的是现任大宰相塞内菲尔,他见形势不利,不得不站了出来。 因陀罗说:“他显然是想隐瞒创世神的存在。” 塞内菲尔又问:“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毁了文书?” 因陀罗冷笑着看向赫纳布。“因为他知道创世神真的存在!他不敢!”众人齐齐看向赫纳布,露出了探询、担忧、惶恐的表情。 赫纳布仍然不慌不忙,朗声道:“先知大人,当年阿伊失势,你远走他乡,如今回来,鼓吹创世神的存在,是为哪般?”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乌提身上,眼神冰冷。“乌提,挖这么大个洞,时间很赶吧?真是辛苦你了!” 众人这才醒悟被骗了。乌提只觉得如芒在背,扑通跪在了地上。“陛下,冤枉啊……” 赫纳布无情地打断了他。“乌提,你跟了我那么多年。不会以为你跟王后的事,我一无所知吧?” 乌提的脸色瞬间刷白,吓得砰砰磕头,额头上很快就见了血。 众人并不知乌提和王后私通,以为法老指的是乌提投靠王后,利用监工便利挖洞造谣这件事。 穆特奈得梅特心中懊恼,但仍勉力镇定,嘴硬辩白:“陛下,你这是诬陷!文书可是货真价实,阿吞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真神,你就认输吧。”说话间,一群武土蜂拥而入,将众人团团围住。 政变了!众权贵乱作一团。他们多是文官,面对锋利的弯刀,怎能依然镇定自若、泰然处之? 正当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百来名近卫军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全副武装,弓弦拉满,利刃出鞘,犹如神兵天降。几十支燃烧的火把将洞穴照得亮如白昼。 看着目瞪口呆的穆特奈得梅特,赫纳布轻蔑地笑了。“我既然早就发现乌提在为你做事,又怎么会没点准备?” “陛下,你不会以为凭区区这几个人,就能让我束手就擒吧?”此刻的因陀罗,面上虽仍强装镇定,心中却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慌乱。这次,赫纳布是有备而来,而他已失去了神血,想要获胜只有五成的把握。 第165章 赫纳布微笑着看着他。“先知大人,宣讲会上你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不会以为蒙着块薄薄的面纱就能骗过所有人吧?我知道你很厉害,我不是你的对手。但这里空间狭小,你就算再厉害怕也很难施展吧?而且……你的嗅觉似乎出了问题。” 因陀罗抽了抽鼻子,这才察觉到了异样,空气中飘着一丝淡淡的甜味。这是……迷香!人族的血液让他的五感变得迟钝,堂堂冥界第一邪神竟毫无察觉地中了迷香! 他瘫软在地上,气恼万分。 赫纳布取出解药,分给一同进洞的权贵大臣。经过因陀罗身边时,他居高临下颇为得意地说:“先知大人,我,得到了阿蒙拉的庇佑。” “咔咔咔~”石壁上传来异响,数道深深浅浅的裂纹爬满了穹顶,尼罗河水瞬间从裂纹处涌了进来。石块落下,堵住了来时的通道。 就在刚刚,穆特奈得梅特趁人不备,启动了预埋的机关,政变失败她要和赫纳布同归于尽。 所有的人不及反应,被水流冲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穆特奈得梅特自已也撞在了石壁上,腿上血流不止。 乌提跌跌撞撞地爬到她身边,想要帮她止血,被她一把推开。“拿开你的脏手!下贱的平民!” 乌提摔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曾对他百般温柔的女人。“你……为什么?” 穆特奈得梅特懒得理他,她已近乎癫狂,眼里只有对赫纳布滔天的恨意。 她这一生富贵无比,但并不幸福。年轻时,她被心爱的男人抛弃,成了父亲巩固权力的筹码。她本已心死,接受了这样无趣的人生,但赫纳布的出现,再次燃起了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以为终于遇到了自已的爱情。 可这一切都是假的!赫纳布对她好,只是为了权力!让她更不能忍受的是,赫纳布竟爱着另一个男人,普拉美斯!从知道真相的那天起,她无时无刻不想杀了这对狗男男,不是为了她的父王阿伊,而是要替自已讨个公道。 “陛下,我们夫妻一场,你可还满意我挖的这个坟墓?哈哈哈~”她的笑声直叫人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赫纳布几步来到她跟前,匕首抵住了她的脖子。“快说,怎么才能出去?” “陛下,放弃吧。”穆特奈得梅特的眼眸已失去了神采,眼眶里噙满了泪水。“阿布,我们一起死在这里不好吗?” 赫纳布愣了愣,明白她一心求死,丢下一句“疯女人”,便不再理会,和旁人忙着四下找寻生路。 尼罗河水源源不断地涌入,水位越涨越高,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不多久,照明用的火把熄灭了,世界陷入了黑暗。水很快漫过了赫纳布的头顶,深重的窒息感朝他袭来。他闭上了眼睛,坦然迎接属于他的死亡。 普拉美斯,对不起,只能留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继续战斗了。 第23章 谋权篡位 紧赶慢赶,普拉美斯终于还是在奥佩特节当天赶回了底比斯,一进城就看见街上三三两两聚集着很多人,交头接耳,神色不安。 “刚才的响声好可怕,是地裂了吗?我本来是去看热闹的,吓得赶紧跑了。” “神庙已经戒严了,不会出大事了吧?阿蒙拉保佑!” …… 普拉美斯催马向神庙的方向奔去,迎面遇上了正带队而来的乌塞拉蒙。乌塞拉蒙行色匆匆,没有停下与他寒暄,而是招呼他同往,在路上将神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包括赫纳布被困在了地洞里。 普拉美斯吼道:“你为什么不拦着他?明知那是陷阱!”说完,他就要拨转马头赶去神庙救人。 乌塞拉蒙拦住了他。“我刚收到报告,地洞附近裂了个大口,很多人被冲上了河滩,可能陛下也在其中。” 闻言,普拉美斯不再多言,两人匆匆赶去。 河滩边,近卫军已经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巫医正在为冲上岸的幸存者疗伤。 普拉美斯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包扎伤口的大法官哈鲁夫,冲到他跟前问:“陛下在哪里?” 哈鲁夫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陛下……我也不知道。当时很乱,洞里漆黑一片……” 普拉美斯没耐心听他说完,又去问旁人,可谁也不知道陛下在哪儿。 问了一圈无果,普拉美斯最后来到河滩边,那里并排摆放着很多尸体,用麻布覆盖着。他犹豫着,一一揭开,有王后、乌提、塞内菲尔……没有他的阿布! 乌塞拉蒙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陛下吉人天相,一定还活着!” 这时,一名警卫队员匆匆赶来,与乌塞拉蒙耳语了两句。 听着听着,乌塞拉蒙的眉头拧成了麻花。“普拉美斯,出大事了!坦塔舍丽生了个儿子。” 儿子?阿布有儿子了?普拉美斯愣住了,被背叛的感觉充盈了他的大脑。他努力说服自已,生育子嗣也是法老的职责……可心还是好痛! “这女人一定是想趁乱上位。”乌塞拉蒙忿忿不平,见普拉美斯发呆,在他的肩头重重捶了一拳。“喂,你倒是想想办法啊!坦塔舍丽愚蠢至极,已经私下联络了穆尔西里,要与赫梯联姻!若是让她成了太后,帝国迟早得毁在她的手里!” 与赫梯联姻?这不是要重蹈米坦尼帝国的覆辙吗?阿布绝不会希望帝国落到赫梯人的手里!普拉美斯终于冷静下来。“你能调动多少人?” 第166章 乌塞拉蒙恨恨地说:“吉塔斯趁我不在城中,已经控制了底比斯的警备。幸好陛下早有防备,留了支百人的暗卫,只听从我一人差遣。” “让他们即刻待命!从他们当中挑一个与阿布身形差不多的……” “你是打算……” “无论如何得先阻止坦塔舍丽!” …… 三日后的清晨,坦塔舍丽抱着熟睡的婴儿,在吉塔斯的护送下,被几十名奴仆抬进了卡纳克神庙。昨天,她已昭告天下:法老霍伦海布失踪,帝国不能没有神的使者,她的儿子塔弗拉,将登基成为新法老。 穿过坍塌的广场,前面就是圣殿了!吉塔斯停下了脚步,接下来的路,坦塔舍丽必须自已走进去。 一步,又一步,这条路似乎很漫长,坦塔舍丽急不可耐地加快了脚步。她曾经梦想成为阿蒙神妻,但阿蒙神妻并不是权力的巅峰,法老才是!过了今天,她的儿子就是法老了,她将成为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 圣所位于圣殿最深处,是神庙中最神秘的地方,平日里只有法老和大祭司被允许进入。如今,她,坦塔舍丽,一个曾经任人摆布的女祭司,终于走到了这里! 圣所的正中摆着座神龛。神龛顶上放着阿蒙拉的雕像。这座雕像,代表了神,她只在奥佩特节上远远见过。如今,她站在神的面前细细端详,原来神长着这样的眉眼…… “王妃殿下,您是不是走错了地方?”神龛旁冒出个人,不是她的义父,刚刚上任的阿蒙拉大祭司帕德南,而是普拉美斯!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坦塔舍丽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不安地抱紧了手中的孩子。 她知道普拉美斯离开了底比斯,她知道王后痛恨普拉美斯。难道王后竟选择放过了普拉美斯?绝不可能!难道普拉美斯真如传闻中那般,有着不死之躯? 她努力地让自已镇定,拍拍怀中的婴儿。“我的儿子,赫纳布唯一的血脉,今天将在这里,成为帝国的法老。将军大人,你身为我丈夫生前最倚重的将领,还不跪下,宣誓向我儿子效忠!” 普拉美斯笑了。“王妃殿下,您大概还不清楚现在外面的形势吧?” “呜~”军号声打破了寂静,圣所的四周传来了震天的呼喊:“战神!战神!” 坦塔舍丽全身一震,惊恐地看向普拉美斯。“你要做什么?你这是谋反!” 普拉美斯微笑着说:“王妃殿下,近卫军和警卫队已经被北部军接管了。” “不可能,北部军远在千里之外!吉塔斯,吉塔斯~”呼喊没有得到回应,坦塔舍丽不淡定了,手心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普拉美斯继续道:“我回北部军区就是为了调兵,来镇压你们这些蠢蠢欲动的野心家!” 坦塔舍丽毕竟久经风浪,很快镇定下来。“将军大人,在阿蒙拉面前谋杀新法老,是要遭天谴的!” “新法老?哪来的新法老!”普拉美斯笑着看向身后。 坦塔舍丽这才注意到圣所的角落里还站着个人。那人从黑暗中缓步走来。他身形高大,浅棕色的皮肤,一双卧蚕眼,正冷冷地盯着自已,眼神不带一丝温度。是赫纳布! 坦塔舍丽吓得后退了两步,脸色惨白。“你怎么还没死?我的卦可从没失败过!” 男人嗤笑道:“穆特奈得梅特谋反,你也有参与吧?” 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让坦塔舍丽不寒而栗。她从身上摸出笛子,快速地吹奏起来。她不能死!她还没有成为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 魔音瞬间充斥了整个圣所,普拉美斯只觉得头晕晕的,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哇~”婴儿醒了,也被魔音扰乱了心神,使劲大哭起来。 第24章 欠债偿命 “啪”赫纳布夺过笛子,摔在了地上,笛子断成了两截。 “你!为什么没事?难道……你不是人?”坦塔舍丽惊恐地看着赫纳布。她的卦怎么会失灵?这人竟没受到魔音的干扰!他不是人? 一群土兵冲进圣所,迅速制服了坦塔舍丽。乌塞拉蒙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回禀:“陛下,将军,吉塔斯已经被擒了!” 没有了魔音的催眠,普拉美斯很快清醒过来。他指了指坦塔舍丽,吩咐道:“把王妃带下去,好生看管。” 乌塞拉蒙应诺,抱起孩子,押着彻底蔫了的王妃,离开了圣所。 普拉美斯长舒了口气,拍拍身边的男人,赞许道:“你演得真好!不仅长得像陛下,声音也模仿得惟妙惟肖,连我都差点信了!” 话音刚落,他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傻瓜,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亲昵中还带着点不满。两颗心脏贴合在了一起,“咚咚”地有力跳动着。 是阿布!他没有死!普拉美斯哭了,紧紧地拥抱了他的爱人…… 许久,他才从兴奋中回过神来,噌怪道:“你都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刚才我还担心万一露了马脚,没能骗过坦塔舍丽可怎么办。” 赫纳布笑着说:“我一回来就想着来找你,但乌塞拉蒙那小子死活不让。要怪,你就怪他吧!” 难怪!刚才乌塞拉蒙离开的时候,还冲自已笑呢,感情是在看他笑话!普拉美斯心中不爽,暗暗发誓一定要找个机会狠狠“报复”这小子。 第167章 赫纳布拉着他,在角落里坐下,兴奋地说:“你设计的那个扩音器真不错,一百号人就能发出震天的声响,连我都被吓到了,真以为你把北部军给带回来了!” 普拉美斯颇为得意,拍着胸脯道:“光有响还不行,得靠我‘战神’的名号才能唬住人。” 赫纳布撇撇嘴,装作很不屑的样子。“看把你能的。” 普拉美斯更得意了,冲赫纳布挑了挑眉。“你男人我就是厉害!” …… 两人又聊起了乌提和王后。 “乌提曾喜欢一个叫胡瑞的姑娘。我们入伍后的第二年,那姑娘就嫁人了。乌提深受打击,从此再没看上过别的姑娘。唉!他怎么能喜欢上穆特奈得梅特呢,他怎么能那么傻!既然你早就知道了,应该及时阻止他的。他就这么死了,我怎么向卡珀叔交代!”普拉美斯的眼眶红了,乌提和他感情非同一般,多年来陪着他出生入死,经历了无数战场的考验,最后竟死于谋逆! 赫纳布忙解释:“我本来只是想抓住穆特奈得梅特的把柄,好拔除她的势力。若是知道洞会坍塌,我也不可能带着塞内菲尔下去涉险。唉~都怪我太自负了!” 两人免不了一番长吁短叹。 …… 说着说着,两人又谈及普拉美斯去北境剿匪。 赫纳布问:“安努斯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普拉美斯道:“军区出了点事,我担心你,就先回来了。”这番说辞他在回底比斯的路上就想好了,他决定隐瞒尼斐特就是海泰斐斯这件事。 …… 踌躇许久,普拉美斯忍不住说起了他最在意的那件事。“那孩子怎么办?坦塔舍丽给你生了个儿子。” 赫纳布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悦,急了,忙辩解道:“那孩子不是我的!我可一次都没碰过她。我发誓!” 看着他握拳于胸,一脸认真地模样,普拉美斯信了,随即生出了好奇。“那孩子的父亲是谁?” 赫纳布轻拍了下他的脑袋,笑着说:“傻瓜,吉塔斯啊!就是整天跟着坦塔舍丽的那个侍卫。你难道没发现他看坦塔舍丽的眼神,就如同我看你的一样吗?” 普拉美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小声嘀咕:“你看我的眼神?我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嘛。” “不特别吗?那将军您可得瞧仔细了。”赫纳布凑近普拉美斯,捧起他的脸,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直看得他面红耳热,下意识地躲闪。赫纳布哪肯放过,干脆吻上了他的唇瓣,耳鬓厮磨、缱绻旖旎……好一会儿,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这里是神的居所,在神的面前亲吻是亵渎神灵的行为。 普拉美斯稳了稳心神。“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赫纳布略一思索,答道:“他们谋逆叛乱,按律应当众火刑。” 火刑,犯人会被绑在十字架上,用火活活烧死。当众火刑,还要遭受看热闹的民众的辱骂唾弃。普拉美斯心有不忍,小声地问:“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赫纳布神情严肃地说:“法不执行,形同虚设。如何能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心家?” …… 看着圣所正中金灿灿的阿蒙拉雕像,赫纳布突然萌生了个想法,拉着普拉美斯的手,一起跪在了神像前。 “伟大的阿蒙拉,在您的见证下,我将我的权力让渡于这个男人。在我死后,他将成为埃及的王,您最忠实的仆人,请您护佑他统治下的埃及富裕安泰!” 这番话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是帕米!上一世赫纳布和帕米说过同样的话! 普拉美斯气急,从地上跳了起来,冲赫纳布嚷道:“原来你一直把我当作帕米的替身!你看清了,我是普拉美斯!普拉美斯!” 赫纳布慌了,忙不迭地解释:“我,我,只是,只是,什么都给不了你。埃及的王,除了这个,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给你的。普拉美斯,我爱你,和我一起统治这个帝国吧?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有后妃,我的身边只有你。” 他的眼神像少年般赤诚、干净而坚定。普拉美斯不免自责,两人经历了那么多事,他为什么还会怀疑赫纳布对自已的感情呢? 他情不自禁地拥抱了赫纳布,在他耳边喃喃:“阿布,我也爱你。我从没有想过要成为埃及的王,我只想你能好好地活着。如果有一天,你先我一步离开,我定会追随你而去。” 第25章 临终托孤(番外三) 夜半时分,吉塔斯躺在地牢里,痛苦地直哼哼。政变失败,他被伤得很重,一直说着胡话。坦塔舍丽被关押在他隔壁,颓然地坐在地上,望着上方的小窗子发呆。 就差一点点,一点点,她就可以成功了,就可以成为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都怪穆特奈得梅特,竟没有干掉那对狗男男,真是太没用了!如今沦落至此,可怎么办呢?难道她已经被神抛弃了吗?难道她只能坐在这里等死吗? 一片树叶穿过窗子的缝隙,落在了坦塔舍丽的面前。她的眼睛亮了,捡起树叶放在嘴边,吹奏起来。这首曲子被她加入了巫术“千里传音”,旁人听不见半点响声,但却能准确地传达给特定的人。 半个时辰后,拉古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坦塔舍丽说:“你记不记得刚来底比斯的时候,我在船上救过你,你欠我一条命?” 拉古德道:“记得。一命还一命,我可以救你出去。” 第168章 坦塔舍丽说:“不用你救我。我只求你做件事,帮我杀了赫纳布和普拉美斯。” “不行。救你出去可以,杀他们不行。”拉古德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当年若是没有赫纳布和普拉美斯,他早就因为癫痫当众病发而被烧死了。 坦塔舍丽哼了一声,不屑地说:“救我?我出去了也逃不过受欺压的命,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拉古德一脸诧异地看着她。“谁敢欺压你?你能驱使鳄鱼,还擅长占卜。这世间,我没见过几个比你更厉害的人了。” 坦塔舍丽笑了。“拉古德,我和你不同。你出生权贵世家,父亲是赫利奥波利斯的拉神大祭司,没人敢欺负你。而我,无依无靠,只是因为会点巫术,才被帕德南收养。你知道那十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不能随意外出,做什么事都有一群人跟着。如果我不逃离康翁波,这一辈子就是帕德南的傀儡!即便后来我逃了出来,如果不是因为成了赫纳布的王妃,我的一生都得东躲西藏,帕德南绝不可能放过我。” 拉古德好奇地问:“你这么想摆脱他,后来为什么又选择与他合谋?” 坦塔舍丽道:“有了‘王妃’这个身份,我就不用再惧怕他了。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的人,比起和别人合作,他更让我放心。” 拉古德说:“你现在已不是王妃了,所幸帕德南也被抓了。离开底比斯,你就可以开始新的人生。” 坦塔舍丽“噗嗤”笑了。“新的人生?没有了帕德南,也会有别的权贵。他们想掌握自已的命运,还不想让别人掌握命运。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我囚禁起来,只为他们服务。 拉古德说:“你可以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只要你不轻易使用巫术,就没有人会打扰你平静的生活。” 坦塔舍丽笑了。“除了巫术,我什么都不会,靠什么生活?最后不是病死就是饿死。若是不能手握权力,就只能被手握权力的人摆布。” “坦塔舍丽,如果不是被欲望蒙蔽了双眼,你可以继续做高高在上的王妃,也可以和你爱的人离开这里去过平静的生活。”拉古德瞥了眼被关在隔壁的吉塔斯,这个男人的伤口已经化脓,看来活不了多久了。他叹了口气,继续说:“是你不肯放下对权力的执念,是你自已选择了最艰难的人生,才把最爱你的人推上了绝路。” 坦塔舍丽不耐烦地抢白道:“我可不是来听你说教的。你若不肯帮我,就赶紧给我滚!” 两人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空荡荡的监狱里只剩下了吉塔斯痛苦的呻吟。 许久,坦塔舍丽终于开口:“就算我可以重新开始,隔壁的大傻子也没机会了,难道你要我弃他而去?”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给拉古德郑重地磕了个头。“我的儿子被乌塞拉蒙带走了,命在旦夕。拉古德,帮我把他救出来。这是我唯一也是最后的请求。这事你可以答应我吧?” 月光透过小窗子洒落,拉古德静静地看着坦塔舍丽,坦塔舍丽也静静地注视着他。 “好,我答应你。” …… 拉古德缓步走出监狱,身后响起了一首动听的小夜曲,像是在为他送别。那流淌的旋律似有抚慰人心的力量,吉塔斯不再痛苦地哼哼,渐渐安静下来…… 第二天早晨,吉塔斯死了,坦塔舍丽自缢而亡。 …… 三日后,乌塞拉蒙匆匆入宫来见赫纳布。“陛下,出大事了!坦塔舍丽的那个小野种被人带走了。” 赫纳布脸色大变,厉声质问:“谁这么大胆!” 乌塞拉蒙道:“那人动作迅捷,只用了短短一瞬。女仆们没能看清他的长相,只知道他披着件黑色的斗篷。据说当时还刮起了一阵妖风,我猜他会使用巫术!” “难道是瓦吉摩斯?他醒了?”瓦吉摩斯也被水流冲到了河滩上,虽然没有断气,但因溺水时间太久,一直昏迷不醒,连宫里最好的巫医也拿他没办法。即便如此,赫纳布还是不放心,让乌塞拉蒙将他关了起来,手脚都上了锁链。 “呃……瓦吉摩斯也不见了。”乌塞拉蒙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见了?怎么不见了!不是让你好好看着他吗?”赫纳布勃然大怒。 “我忙着找孩子,一时疏忽。看守说,一阵妖风过后,就不见瓦吉摩斯了,我猜他和孩子是被同一个人带走的。那人力大无穷,不好对付。”乌塞拉蒙奉上一截被生生扯断的铁链,这摧枯拉朽的力量看得人遍体生寒。 一个瓦吉摩斯已让人头疼不已,现在又出现了个可能比瓦吉摩斯更厉害的人,还带走了坦塔舍丽的儿子,难道底比斯要再起风浪? 想到这儿,赫纳布拍案而起:“给我搜,就算把整个帝国翻个遍,也要把瓦吉摩斯和孩子给我找出来!” 第26章 绝处逢生(番外四) 拉古德背着昏迷不醒的瓦吉摩斯,提着装着孩子的篮子,连夜逃往郊外。河边有间看起来闲置了很久的小屋,他顾不得打扫,将瓦吉摩斯整个甩在了床上。 瓦吉摩斯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扑过去,伸出尖利的獠牙,刺穿了瓦吉摩斯白皙的脖颈。这是拉古德第一次吸食人血,鲜美的滋味让他瞬间丧失了理智,疯狂地吮吸起来。 瓦吉摩斯的眼睛倏地睁开,失神地盯着屋顶。他就要死了吗?大量失血让他浑身颤抖,脸色苍白,视野所及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第169章 “哇~”婴儿的啼哭打断了拉古德的进食,他茫然地抬起头,渐渐恢复了神志。真是千钧一发!要是再晚一会儿,瓦吉摩斯的血就要被他吸干了。他长舒了口气,从身上取出匕首,对着自已的手腕就是一刀,黑色的血液瞬间渗出。 瓦吉摩斯已陷入了迷离。拉古德的血于他,就如同母乳之于婴儿,他本能地抓过拉古德的手臂,近乎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吮吸起来。很快,血腥味弥漫了整间屋子,婴儿吓得哇哇大哭,瓦吉摩斯的眼眸被染成了血红,露出了森森竖瞳。 许久,换血仪式结束,失血过多的拉古德,精疲力尽地倒在了瓦吉摩斯身边,沉沉睡去…… 那本他从藏书库里找到的古书,记载了许多久已失传的巫术,不仅有能通晓前世的“前世之灵”,还有能实现死而复生的“暗夜永生”。“暗夜永生”的修习者一旦吸食了人血,就会变成吸血鬼。虽然能获得永恒的生命,但是再也没法回到人类的世界了。 此前,他一直信奉生死有命,并不打算使用这条秘术,可当他得知阿佩普将遭遇天谴,毫不犹豫地从冥河的生死线上跑了回来。一回来,他就去找瓦吉摩斯,想当面问个清楚。 “你……是阿佩普吗?” 瓦吉摩斯邪魅一笑。“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没错,我就是阿佩普,代表了黑暗和邪恶的阿佩普。怕了吧?” 拉古德又道:“我听说阿佩普身负禁制,一旦离开冥界,就会死去。” “哈哈哈,连这个你也知道?我哥用了个破烂禁制封印了我。几万年了,我一直被困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死亡并不可怕,没有自由比死亡更可怕。我受够了!”瓦吉摩斯笑得肆意,似乎根本不在意禁制和死亡。 原来一切是真的!回到卡纳克神庙后,拉古德立刻沐浴更衣,点燃了香薰和蜡烛,拿出了“暗夜永生”…… 拂晓,天边微微泛白,拉古德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来到河边,用木盆送走了孩子。 “我答应过你母亲要救你,但没答应她会一直照顾你。我已经为你卜了一卦,今天你会遇到一位妇人,温柔而美丽,她会把你照顾得很好。” 太阳即将升起,他跪在河边,默默地与太阳神拉做了最后的告别。父亲,儿子不能回圣城了。 斩断了和这个世界的一切后,他返回了小屋。 瓦吉摩斯还没有醒,脸色比昨日红润了许多。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似乎正在做着噩梦。拉古德伸出食指,轻轻地按抚他的额头,希望能帮他驱赶梦魇。 虽然你依然逃不脱黑暗,但你至少能拥有自由。以后,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在这个世界上,你只有我,而我也只有你。 突然,他的手腕上传来一股大力,瓦吉摩斯醒了,抓着他的手微微颤抖,双目通红,眼底只有恨意。“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变成一只怪物!” 拉古德微笑着看着他:“瓦吉摩斯,我爱你。” ……??? 木盆顺流而下,搁浅在城北的河滩上。 “母亲,那是什么?”河滩边玩耍的女孩发现了它,不等母亲反应,已撒腿朝木盆的方向飞奔而去。“母亲,是个小婴儿!”她兴奋地用手指戳了戳婴儿红扑扑的小脸蛋。 “哇~”婴儿被她弄醒了,放声大哭起来。 “母亲,他怎么了?”女孩吓了一跳,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的母亲,也来到了河滩边,将孩子抱起,试图安抚。“只是饿了吧。” 这对在河边嬉戏的母女,是埃赫那吞法老的四公主涅弗尔蒙和她的女儿漠东。她们住在距离河滩不远的行宫里。宫殿的样式参照了当年阿玛纳北郊行宫的模样,甚至连院中的花草树木,都尽量还原。涅弗尔蒙很喜欢这里,这里远离政治,远离喧嚣,时常能让她回忆起当年父母姐妹在旁,嬉戏玩耍的时光。 侍女尼特丝很快找来了新鲜的羊乳,孩子有了吃的,不再哭闹,吃完了很快就睡着了,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尼特丝趁机打开襁褓,检查了一番。“公主殿下,是个健康的男孩子。看这身衣料,应该是个贵族。底比斯现在动荡不安,这个弃婴来历不明,我们不能管他。” 漠东一听急了,扯着母亲的手撒娇:“母亲,我们收养他吧,我一直想要个小弟弟。”见母亲犹豫不决,她用身体挡在了孩子前面。“他是神送给我的礼物!” 尼特丝劝道:“小殿下,他可能是罪臣之子,若是让陛下发现了,可不得了。” 漠东轻蔑地白了她一眼,对母亲说:“我们可是王室的正统血脉,如今怎么还怕了赫纳布?若没有我们的支持,他这个法老,也不知能做几天。” 尼特丝吓得冷汗直冒,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才松了口气。“我的小殿下,这话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会惹祸上身的。” 漠东不屑地撇撇嘴,不言语了。 涅弗尔蒙看了眼老实巴交的尼特丝,又看了眼大胆叛逆的女儿。“我无心与赫纳布争法老这个位子,他是知道的。只是收养个孩子罢了,有我呢!”说着,她冲女儿调皮地挑了挑眉。 闻言,漠东欢呼雀跃。尼特丝则是一脸沮丧,无可奈何。 “既然是神送给你的礼物,就由你给他取个名字吧?”涅弗尔蒙笑着看着女儿。 第170章 漠东想了想说:“要不就叫他漠西吧。太阳从东面升起西面落下,我是姐姐,他是弟弟。” 第27章 左膀右臂 一切尘埃落定,普拉美斯立即动身返回北部军区,唯恐外敌趁机入侵。留在底比斯的赫纳布,没有如往常那般展开大规模清洗,只是关闭了城门,解除了部分官员的职务,处死了几个涉事的权贵。这种反常的举动,让依附于王后和王妃的宫内外势力很不安。 “城门关了,这是要逼我们造反吗?” “别冲动,法老已经控制了近卫军和警卫队,现在造反就是个死!” “难道就一直这样等下去吗?乌塞拉蒙那条疯狗,不杀光我们是不会罢休的!我可不想坐以待毙!” …… 旧权贵的倒台又催生了一批新权贵,他们趁着老臣们势微,假借各种名头打击报复,大肆侵占田产。人们惶惶不可终日,不安的情绪在底比斯上空弥漫。 …… “见到你们队长了吗?”一大清早,梅拉鲁卡就满大街地寻找乌塞拉蒙。 自从赫纳布登基后,他辞去了警卫队的工作,又做起了自已的老本行,成了名香料祭司。找了好半天,他才在中央大街上见到了乌塞拉蒙。 乌塞拉蒙身披皮甲,弓箭刀棍全副武装,正骑着他的大白马,带着一支警卫队在巡城,远远看去很是威风。 见梅拉鲁卡神色焦急、欲言又止的模样,乌塞拉蒙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将他拉到了街角僻静处。 “努弗尔进宫了,我猜一定是为了那些人。他身份敏感,这种时候本该置身事外、谨慎行事。我说服不了他,拦也拦不住,唉~你现在能不能进宫一趟?我怕他惹怒了陛下……”梅拉鲁卡絮絮叨叨地说着。 作为阿伊法老和穆特奈得梅特王后唯一的亲人,虽然努弗尔没有参与叛变,但是如今群龙无首,老臣们都指着他拿个主意。在梅拉鲁卡眼里,努弗尔就是个大傻子,心甘情愿地被别人当枪使。 见乌塞拉蒙一直紧皱眉头,一言不发,他急了。“你,是个什么意思?” 乌塞拉蒙说:“这事我不能掺合。陛下之所以敢把都城的防卫治安交给我,不是因为我是他兄弟,是因为哪儿都容不下我。只有我,不会背叛他,只有我,始终会忠于他的意志。如果这事我出面干涉,不仅帮不了努弗尔,陛下也不会再信任我了。” 梅拉鲁卡茫然地看着乌塞拉蒙,他没想过这层利害关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乌塞拉蒙拍拍他的肩膀。“你和我不同,努弗尔是你兄弟,不能见死不救。去找门纳想想办法吧,他是陛下的人,也许能帮上忙。” 陛下的人?梅拉鲁卡愣了愣,没多想,转身就去找门纳,可还是晚了一步,法老已将门纳召进了宫。 …… 门纳一走进议事厅,就察觉到今天的气氛不对劲。赫纳布端坐上方,面上看不出喜怒。努弗尔跪在大厅中央,低着头,一言不发。他忙不迭地在努弗尔身边跪下,给赫纳布行礼。 赫纳布说:“努弗尔大人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竟要为那些叛臣贼子求情!你说我该如何惩治他?是不是应该治他个与叛臣贼子同罪?” 陛下这是在试探自已吗?门纳看了眼努弗尔,终究于心不忍,毕竟同窗多年,他不想落井下石。 他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已镇定下来,壮着胆子大声道:“努弗尔大人一直对帝国忠心耿耿,为人处世有目共睹。他生性良善,定是被恶人挑拨,并不是有意冲撞陛下。望陛下能宽宏大量,饶了他这一次。”说完,他匍匐在地上,给赫纳布磕了个头。 赫纳布盯着他俩,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地笑容。“普拉美斯曾和我说,你们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将军、宰相和法官,一起辅佐图坦卡蒙法老,成就盛世。如今,普拉美斯早已成了我最倚重的将军,为我镇守北疆。塞内菲尔和哈鲁夫,本是我的左膀右臂,可惜一个英年早逝,一个重伤在家休养。他们的位子不能长期空缺,所以我想由你们两个来顶替。虽然我不是图坦卡蒙,但帝国仍是我大埃及的帝国。不知你们是否还保有当年的初心? 陛下不仅没有怪罪努弗尔,反而对他俩委以重用!门纳大感意外,忙磕头谢恩。“臣定当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 努弗尔却犹豫了,没有吱声。 赫纳布皱了皱眉。“你不愿意?” 努弗尔道:“陛下,论政绩,我并不是最突出的。而且我是阿伊的孙子,穆特奈得梅特的侄子,您为什么要选择我?” 赫纳布笑了。“就因为你是阿伊的孙子,穆特奈得梅特的侄子,我才选择了你。王后谋逆叛乱,我本应严惩她的亲族。但底比斯争斗已久,积怨日深,敌对只能给外族以可趁之机。普拉美斯离开前,向我推荐了你,我也觉得甚好。我曾经答应过你,如果他们肯舍弃阿吞,过去的一切可以既往不咎。” 原来陛下还记得对自已的承诺,陛下愿意宽恕他们!努弗尔羞愧不已,恭恭敬敬地给赫纳布磕了三个头。“臣定当不辱使命!” 门纳忍不住插话:“陛下,您确有心平息纷争,但有些人却未必能与您同心。” 赫纳布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可有什么提议?” 门纳想了想说:“现有的法律条文过于粗陋,臣以为应根据当下的情况修改。” 第171章 “如何修改?” “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不论是富有还是贫穷,不论是信仰哪位神灵,都是陛下您的子民。谁都不可恃强凌弱,欺压和虐待别人,违者必遭严惩。” 赫纳布点点头,表示赞同。“法官大人,修订条文的事,就作为你上任后的第一要务吧。” 三个月后,《霍伦海布敕令》颁布。敕令规定:军人和官吏不得抢劫、虐待穷人,违者分别处以劓刑、笞刑、流放或赔偿…… 至此,长达三十多年,源于埃赫那吞法老宗教改革引起的社会动荡,终于宣告结束,古埃及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第28章 联合执政 我叫普拉美斯,五十六岁,是个穿越者,距离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十年了,距离那场后妃政变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我穿越的契机是一张莎草纸卷。纸卷上说霍伦海布法老会被杀死,我的使命是解救这位法老,不让悲剧重演。 起初我对这个使命是排斥的,心心念念想着要穿越回去。我觉得只要能找到霍伦海布法老,就能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这样寻寻觅觅很多年后,我终于找到了他,他就是阿布,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男人。可阿布说,他不知道如何能让我回去。我假装信了他的说辞,其实是我心里也舍不得他。 在这五十年里,我陪着他,经历了战争、政变、阴谋,最后我们幸运地活了下来,他成了埃及的法老,我成了帝国最大的权臣。 后妃政变后,我的好朋友努弗尔成了大宰相。从此,他一心扑在政务上,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原本成千上万的阿吞信徒,在这些年里,逐渐改变了信仰,底比斯又恢复了曾经的平静繁荣。留下的那几个顽固分子,势单力孤,再也掀不起丁点儿风浪。努弗尔一直没有成婚,虽然时不时传出他与一些贵族女子的绯闻,但从没听说他钟情于某人。 门纳成了大法官。虽说法律面前应保持公正公平,但我总觉得他偏帮穷人。不过富人们有权有势,大多数时候也吃不了亏。他和凯努特婚后一直很幸福,如今他们的儿子也成了法官。 梅拉鲁卡还是那副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老样子,也许是因为被乌塞拉蒙宠坏了。他在制香上颇有建树,制作的香料在底比斯很受欢迎。 瓦吉摩斯和坦塔舍丽的那个孩子被神秘的披风男带走后,从此音讯全无。起初我时常会做噩梦,梦里瓦吉摩斯又回到了底比斯作恶,可转眼二十年过去了,他再也没有出现过。至今我也不明白,他为何一而再地要害阿布? 乌提的妹妹塔布很早就过世了,留下个名叫图雅的女儿。乌提死后,我把她接到了家中,交给斯特拉抚养。她和我的儿子塞提梅里安普塔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很好,十年前成了婚,第二年就有了个儿子。可惜那个孩子命薄,刚出生就夭折了。后来他们又有了第二个儿子,取名拉美斯米亚蒙。又过了几年,他们陆续生了两个女儿,提雅和赫努特米拉。 塞提梅里安普塔一直很崇拜我这个父亲,所以关于帕米的事,我和斯特拉都没有告诉他。他十三岁就参军去了北部前线,五年前成了北部军将军。有他坐镇,我终于可以告老还乡,不用在北部军区和底比斯两地来回奔波了。 阿布已经六十五岁了,身体依然硬朗,每天忙于处理公务,时不时还要参加卡纳克神庙的祭祀活动。政变后,拉古德失踪了,雷赫麦尔的弟弟乌坦拉被阿布提拔,成了阿蒙拉大祭司。 自打我回到底比斯后,就一直住在宫里,每天与阿布同食同宿,日日与他相拥而眠。我们有时会去郊外划船打猎,有时会在月下饮酒畅聊,有时会切磋骑马和刀箭,就像年轻时一样。人生是短暂的,我们的一生都在为帝国奔波,如今老了,只想多留点时间给所爱的人,不再错过一分一秒。 今天是元旦,每年的这个时候塞提梅里安普塔都会离开北部军区,返回底比斯。我不得不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回去陪伴家人。 斯特拉是瓦吉摩斯的徒弟,虽然没能得到他的真传,但懂些药理。我家的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那些都是她珍贵的药材。 这几株应该是今年新栽的,很特别,开满了黑色的小花。我伸手想摘一朵,身后传来了斯特拉的声音:“住手!” 唉,真是小气!不就是一朵花嘛!我讪讪地看向她,见塞提梅里安普塔和拉美斯米亚蒙也来了,正站在她身边。 “爷爷!看我的宝刀!父亲给我做的!”拉美斯米亚蒙一脸欣喜地向我展示他的木头弯刀。这个孩子已经七岁了,长得很健壮,比同龄的孩子高大许多。可能因为和我长得有几分相像,阿布也很喜欢他。 我笑着问他:“我教你使的刀,有操练给你父亲看过吗?” 他点点头,很自豪的说:“父亲说我深得爷爷的真传!” 塞提梅里安普塔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让老仆人巴克去准备弓箭和靶子。“今天,为父教你射箭。你爷爷当年箭无虚发,是能让赫梯人闻风丧胆的北部军战神!” “嗖,嗖~”塞提梅里安普塔拉弓引箭,每支箭都正中靶心。拉美斯米亚蒙开心地直拍手,连连叫好。我看得出神,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金戈铁马的战场。只是分别了一小会儿,我又开始想念我的阿布了…… 这样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半年,来到了这一年的“日光节”。每年的这一天是太阳最晚升起、最早落下的日子。天还没亮,我和阿布就起床了,今天我将陪同他一起参加节日祭祀。 第172章 我们换好了礼服,阿布拉过我的手,对我说:“待会儿,我要当众宣布,从今往后,你和我联合执政。” “我说过我不想做法老。”我有些生气。这些年来,他和我提过很多次,要让我成为他的继承人,要把帝国送给我。我一直告诉他,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他,但他始终没能听进去。 “每次参加祭祀,你都只能站在我的身后,他们说若是允许你站在我身侧,会影响我作为法老的威严。可是你是我最爱的人啊!王后就可以站在法老的身边,为什么你不能?” “元旦那天,我一个人在宫里,孤零零的。我也想像别人一样,和我的爱人一起过节!” …… 他嘟嘟囔囔地抱怨着,那神情真是可爱! 我突然有些抱歉,又有些感动。也许是我自私了,我只知道我不在乎这些,可他在乎啊!我笑着将阿布拥入怀中,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好吧,你想怎样就怎样,我全都依你。” 第29章 生离死别 在执政的第二十八年春,赫纳布突然病倒了,上吐下泻,数次昏迷,甚至一度呼吸困难。巫医来了一波又一波,但终是无能为力,回天乏术。 巫医总管巴图特哭丧着脸向普拉美斯汇报:“殿下,小的们才疏学浅,陛下的病,我们治不了。” “滚!都给我滚!”普拉美斯再也忍不住了,冲跪了一地的巫医们发泄心中的焦躁不安。 巫医们面面相觑,以最快地速度一溜烟全跑了。 “普拉美斯,普拉美斯~”赫纳布躺在床上,脸色铁青,疲惫得连伸手招呼普拉美斯的力气都没有了。 普拉美斯赶紧来到他的身边,握紧了他冰冷的手。 “我的时间不多了。”赫纳布说得有气无力。 普拉美斯急了。“别瞎说!是这些庸医不行,我这就给你找别的。” 赫纳布叹了口气。“全城的巫医都来过了吧?” 普拉美斯说:“城里的不行,我就让人出城找!” 赫纳布笑了。“傻瓜。人嘛,总是要死的……” “不许你这么说!如果你死了,我就陪你一起走!”普拉美斯的眼眶红了,其实他心里清楚,赫纳布病得很重。 赫纳布眉头微蹙,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普拉美斯,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吗?” 普拉么斯说:“为了救你。我和你提过的,我曾经见过一份莎草纸卷,就是它让我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不,你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拯救这个岌岌可危的帝国,让它逃脱战火,避免四分五裂。可惜,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答应我,在完成你的使命前,要好好地活下去。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赫纳布握着普拉美斯的手紧了紧。 被心爱之人用殷殷期待的目光注视,普拉美斯无法拒绝,只能点头答应。 赫纳布从床边摸出一本小册子。“这是《亡灵书》,介绍了人死后前往冥界会遇到的事。将来的某一天,当你面对众神审判的时候,关于我们的事,一个字都不要提,就说我们是兄弟。” 普拉美斯的脸色一黯。“兄弟?可你知道我爱你!” 赫纳布笑了,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我就知道你会犯傻。虽然你我问心无愧,但终是对神不敬。难道你不想来世再与我相遇吗?” 普拉美斯想了想,勉强点点头。 赫纳布长舒了口气,仿佛终于完成了最重要的大事。他闭上眼,露出了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一直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不一会儿的功夫,失眠了两日的他竟然睡着了,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普拉美斯不敢打扰,静静地守着。他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画册,手指抚上第一页那个“月下舞刀的男人”,嘴角忍不住上扬。 那年他才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那晚的月色很美,赫纳布身形高大健壮,小麦色的肌肤在月光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只一眼,他就被深深吸引,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这个男人。即便已过去多年,他仍忘不了那一刻的心潮澎湃。 之后的岁月里,画册上留下了越来越多赫纳布的身影,手把手地教他射箭武刀,亲自为他穿戴皮甲,战场上将他护在身后……他们第一次深情相拥,第一次忘情亲吻,第一次共浴爱河……不知不觉,两人已相伴相携走过了几十载春秋,从青葱少年到两鬓斑白……翻到最后,他老泪纵横,在黑夜中无声地啜泣起来。 他拿出炭笔,照着熟睡中的赫纳布,最后一次勾勒起了他的眉眼。 只不过病了几日,原本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怎么就变得如此憔悴!普拉美斯只觉得心痛得厉害。 …… 许久,赫纳布醒了,气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些。他见普拉美斯正在画他,笑着说:“给我看看吧。” 看着画册里那个眼窝深陷,形容枯槁的自已,赫纳布皱了皱眉,用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擦了擦,脸部的线条顿时变柔和了,显得丰润了些。他拿过炭笔,在自已的头像旁加上了普拉美斯的脸。 “我画得还不赖吧?”他满意地向普拉美斯展示自已的杰作。 画册里的两人笑靥如花,普拉美斯只看了一眼,眼泪就掉了下来。他对侍立在旁的巴克道:“去拿些颜料来。”既然阿布想要留下他们最美好的样子,那他就遂了他的心愿。 第173章 …… “普拉美斯,我看见阿蒙拉了。愿阿蒙拉保佑你。”清晨的朝阳徐徐升起,赫纳布依偎在普拉美斯的怀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普拉美斯没有哭,静静地看着祭司们抬走了赫纳布的遗体,静静地看着女仆们料理后事。待一切结束,他屏退众人,爬上了赫纳布的床,躺下,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等老仆人巴克来找他的时候,他已经病倒了,神智不清,口中不停地念叨着“阿布”的名字。 由于他的病情一连数日都没有好转,新法老登基大典不得不被迫延后。古埃及的法老是太阳神在人间的使者,帝国无君,这是大大的不祥,底比斯的民众陷入了恐慌,群臣们议论纷纷。 赫纳布过世一周后,斯特拉终于忍不住了,不顾女仆的阻拦,冲进了房间,将普拉美斯从床榻上拽了起来。“你打算继续颓废到什么时候!陛下已经死了!你难道是想为他殉葬吗?你是陛下钦定的继承人,陛下的帝国还在,陛下的臣民还等着你!” 普拉美斯费力地睁开眼睛,失神地望着斯特拉。突然,“哇”地一声,他扑进斯特拉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哭了许久,他的眼神终于恢复了清明,只是仍然一言不发。 斯特拉长舒了口气,吩咐身边的侍女:“赶紧去准备准备,陛下明日登基!” …… 第二天,脸色依然苍白的普拉美斯,在斯特拉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登上了圣坛。大祭司乌坦拉为他加冕,史称拉美西斯一世。斯特拉成为了他的王后,他们的儿子塞提梅里安普塔被封为摄政王,与普拉美斯共同执政。 第30章 重燃战火 普拉美斯虽然勉强继位,但是依然整日郁郁寡欢,日渐消瘦。在他的眼里,整个世界仿佛都失了颜色。 这日清早,梅拉鲁卡急匆匆地来到议事厅,拜见普拉美斯。“陛下,我有要事禀报。” 赫纳布死后,他的遗体被存放于卡纳克神庙。制作木乃伊需要使用大量的香料,身为香料祭司的梅拉鲁卡接下了赫纳布尸体防腐的工作。 见梅拉鲁卡满头大汗,欲言又止的模样,普拉美斯的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他屏退众人,来到梅拉鲁卡身边,小声地问:“出什么事了?” 梅拉鲁卡压低声音道:“先法老可能是死于中毒。” 普拉美斯脸色大变。“此话当真?” 他的表情着实恐怖,把梅拉鲁卡吓得一哆嗦。“跟我来。” ……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了卡纳克神庙大厅。赫纳布被摆放在大厅中央的石床上。他全身赤裸,用洁白的麻布覆盖,只露出个脑袋。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刚从他身上取出的内脏,血迹未干。 梅拉鲁卡指着其中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对普拉美斯说:“这里有两条紫黑色的线,不容易发现。先法老生前一定是被人下了毒。” “你确定?” “我确定!” 普拉美斯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利刃狠狠地剜了一下,双目瞬间通红,全身颤抖,冲随行的土兵道:“把巴图特给我找来!” 很快,巫医总管巴图特被押到了普拉美斯面前。他早已慌了神,脸色惨白,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喊了声:“陛下。” 普拉美斯眯着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位老者。“你做巫医多少年了?” 巴图特结结巴巴地说:“四……四十有八。” 普拉美斯厉声呵斥:“先法老被人下了毒,你不会没发现吧!” 巴图特浑身一震,低着头,不敢看普拉美斯,嘴里不停念叨:“小的无能,小的无能……” “无能?”普拉美斯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眼里已没了半点温度。“你为王室服务了那么多年,鲜有疏忽,却佯装不知,显然知道内情。快说!是怎么回事?” 巴图特吓得砰砰磕头。“陛下,冤枉啊!冤枉啊!” “给我绑了!”普拉美斯随手从架子上取过鞭子,打算亲自行刑。他要知道是谁害死了他的阿布,他要那人血债血偿! “陛下!有加急军报。”已升任传令官的巴克从外面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普拉美斯看了眼刚被绑上刑架的巴图特,有点犹豫。 “陛下,军情要紧。这个人就交给我们吧,您放心,我们很快就会让他交代清楚。”侍卫长见有表现的机会,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 普拉美斯勉强同意,随着巴克返回了议事厅。 军报来自北部前线,上面说赫梯王穆尔西里,趁着埃及新王登基根基未稳,游说西亚小国组成了反埃联军,打算入侵西奈半岛。上面还说,有人在哈图沙见过长得像瓦吉摩斯的美男子。 瓦吉摩斯!这个妖孽二十年来踪迹全无,难道是又逃回了赫梯? 普拉美斯不敢大意,立刻在议事厅召开了紧急会议。 “巴克,传令给帕德斯,让他把拉团带过去。”帕德斯现在是普拉美斯的心腹,任南部军精锐团团长。 “努弗尔,给你一个月时间,筹集足够十万大军两个月作战所需的粮草,运抵北部军区。” “此战我将亲帅大军,与穆尔西里决一死战!塞提梅里安普塔,底比斯就全权交给你了,不要令为父失望。” …… 一道道命令发出,整个议事厅沸腾了。两国已多年没有大战,众大臣见法老欲亲征,纷纷出列劝谏。 第174章 “陛下,您贵为一国之君,安危关系到帝国的兴衰!请三思呐!” “陛下,赫梯如今国力衰弱,不足为惧,塞提梅里安普塔殿下足可以胜任,何劳您亲自出征?” …… 坐在旁边的王后斯特拉也按捺不住,劝道:“陛下,大家说得有理,这次出征不如就让吾儿为您分忧吧?” 塞提梅里安普塔赶紧上前,躬身施礼。“父王,请允许儿臣领军!您放心,不出一个月,我定为您斩下那穆尔西里的人头!” 群臣纷纷附和,普拉美斯犹豫了。 这时,侍卫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噗通”跪在了普拉美斯的面前。“陛下恕罪!巴图特那厮狡猾,趁我们一时不察,竟选择了咬舌自尽。”见普拉美斯脸色大变,他忙补充道:“不过我们已经让他招供了。他是奉了赫梯王穆尔西里之命,想趁乱控制西亚。” 又是穆尔西里! 普拉美斯勃然大怒。“杀我兄长,抢我土地,不可饶恕!我以阿蒙拉的名义起誓,要用赫梯王的头颅告慰我兄长的亡灵!”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普拉美斯从南部军区抽调了两万人,亲率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赴北部边境,与北部军汇合,两国大战一触即发。 …… 赫梯王穆尔西里很快就得知了普拉美斯亲征的消息,不敢轻视,赶紧调集军队和粮草。可疫情在赫梯已经肆虐了二十年,他的父王、三位哥哥和王后苏拉维亚都因为感染了瘟疫相继去世。如今,国库空虚,兵弱粮寡,如何一战?他心中焦急,长吁短叹,坐卧不安。 侧妃夕梨轻声细语地安慰道:“陛下,莫要太忧心。阿丽娜女神定会护佑您化险为夷。” 穆尔西里叹了口气,将她搂进怀里。“虽说我赫梯儿郎英勇善战,但普拉美斯有十万大军,远多于我军。真不知这一仗怎么打!” 夕梨道:“陛下,我听说普拉美斯这次来犯,是因为误会您谋害了他哥哥霍伦海布。您为何不遣使者,与他澄清此事?” 穆尔西里又叹了口气。“爱妃,是谁谋害了霍伦海布重要吗?这只是普拉美斯出兵的借口。他以军功起家,生性尚武,刚刚登基,正好拿我赫梯开刀。他需要一场大胜利来让西亚诸侯臣服。” 原来如此!夕梨的眼底闪过一线杀机。为了心爱的穆尔西里,她要杀了普拉美斯。如果埃及的法老接二连三地死去,之后只要放出“神的诅咒”这般流言,埃及必然退兵,赫梯就安全了! 第31章 拨云见日 那日听闻穆尔西里毒死了赫纳布,意图南侵,普拉美斯一时激愤,决定亲征。事后,待他冷静下来,才觉察出此事颇为蹊跷。 如今赫梯势弱,穆尔西里为何要在此时挑起两国纷争?可惜巫医巴图特已死,死无对证,追查赫纳布死因的线索断了。而且,从赫梯送回的情报表明,穆尔西里并未唆使西亚属国反叛。 那么,那份可疑的军报是伪造的。伪造军报的人,显然对北部军的书信往来很熟悉,会是谁呢?他是想利用两国大战来削弱北部军的实力吗?亦或料定自已会亲征,想趁机在底比斯谋划点什么? 普拉美斯苦思冥想始终猜不透,最后决定将计就计继续北伐,静观其变。如今赫梯势弱,确是出征的好时机,若此战能大胜赫梯,便可威慑西亚,保帝国十年太平。 出发前,他命乌塞拉蒙加强都城巡防,还借故留下了帕德斯和他统帅的拉团以策应。赫纳布生前唯一的遗愿是让他守好帝国,他绝不能大意。 …… 经过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北伐军终于与北部军汇合。 年轻力壮的新兵们都很兴奋,喝酒唱歌,憧憬着不久的将来能驰骋沙场,建功立业。而年老体弱的老兵们大多忧心忡忡,哀叹也许再没机会返回故乡,重见日夜思念的亲人。 在远处的山巅上,站着两个身披黑斗篷的男子。他们一个高挑英俊风情万种,一个瘦削单薄面目清隽,正是失踪已久的瓦吉摩斯和拉古德。二十年前,离开底比斯后,两人去了赫梯,投靠了侧妃夕梨,成了赫梯的祭司,改名拉朱美和德古拉。 拉古德说:“如果普拉美斯死了,埃及恐将大乱,这真是你想看到的吗?” 瓦吉摩斯沉默片刻道:“先王对我有恩,我也不想赫梯就这么亡了。”说完,他张开双臂,从山顶一跃而下。 拉古德紧跟其后,也跳了下去。两张黑色的披风一前一后消失在黑夜里,只留下了山谷间呼啸的风声。 …… 夜深了,普拉美斯的帐中依然灯火通明,案头堆着一摞还未翻阅的军报。 突然,空气中飘来一丝香气,这是……独属于瓦吉摩斯的玫瑰香!普拉美斯大惊,伸手去抽弯刀,可还是慢了半拍,脑后被重重一击,登时失去了知觉,晕倒在了桌上…… 再醒来时,他躺在一间破屋里,双手双脚被反绑着,面前站着两个穿黑斗篷的男人。只一眼,他就认出了他们是瓦吉摩斯和拉古德。 “大祭司,你,你怎么会和瓦吉摩斯在一起!” 拉古德尴尬地抽了抽嘴角,看向瓦吉摩斯。“这事说来话长。” 瓦吉摩斯什么也没解释,取出一张羊皮纸卷,摆在普拉美斯面前。“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乖乖地把字签了,然后退兵,我就放了你。” 普拉美斯瞥了眼纸卷,竟是投降书。他勃然大怒,斥责道:“你果然又投靠了赫梯!要我未战先降?做梦!” 第175章 瓦吉摩斯挑了挑眉,戏谑道:“那就两军阵前拿你祭旗吧。我倒要看看埃及军降是不降!你现在是埃及的法老,埃及的神,若是你死了,埃及必然大乱,我赫梯大军正好长驱直入,踏平底比斯。” 普拉美斯心中焦急,面上仍故作镇定。“若是我死了,我儿子塞提梅里安普塔将继位成为法老。他定会学雅赫摩斯大帝,亲率大军为父报仇。赫梯现在兵弱粮寡,与埃及为敌,亡国也不是没可能!” “就你那个傻儿子?”瓦吉摩斯哈哈大笑,带着拉古德转身离开,临走时不忘叮嘱门口的侍卫:“看紧点,别让他跑了。” 走出屋子,拉古德小声地问:“若是他降了你就放过他?回去怕是不好向王妃交代吧?”离开哈图沙时,夕梨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暗杀普拉美斯。 瓦吉摩斯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走,陪我去打两只肥羊。” …… 待二人离开,普拉美斯试着活动手脚,可惜无法挣脱,只能无奈地靠着墙角休息。 巴克应该已经发现自已不见了,一定很着急吧? 瓦吉摩斯若真拿他祭旗,必然动摇军心! 之前瓦吉摩斯一直与阿布作对,难道给阿布下毒的真是他? …… 普拉美斯想了很多很多,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瓦吉摩斯又回到了小屋。他看起来很疲惫,眼底遍布血丝。“想好了吗?投降还是死?” 普拉美斯道:“要我投降,比死更难。别废话了!” 瓦吉摩斯皱了皱眉,思忖片刻后说:“你想不想知道赫纳布是怎么死的?” 普拉美斯愣住了,悲愤瞬间盈满了他整个胸腔,声音都在颤抖。“真的是你!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 瓦吉摩斯不禁莞尔。“怎么可能是我?若我想要他的命,何至于要偷摸下毒?” 不是瓦吉摩斯……但他知道!普拉美斯忙不迭地追问:“那人是谁?” “你都要死了,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我即便是死,也要知道那人是谁!” 瓦吉摩斯哈哈大笑,递上一只小木盒,木盒里摆着朵黑色的干花。“这花叫曼陀罗,有剧毒。你现在知道那人是谁了吧?” 这花看着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普拉美斯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着……元旦,底比斯,斯特拉的院子,那里就有这种花! “不可能!” “你不信?就回去问问她吧。” …… 这天,普拉美斯不记得瓦吉摩斯又说了什么,不记得自已是如何离开小屋的,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来到营帐外,他遇到了匆匆而来,神情激动的先锋官塔尼斯。“陛下!大喜事!刚得到可靠情报,赫梯王穆尔西里昨晚突发恶疾,暴毙了!如今,赫梯军中已乱作一团。我们现在出兵,定能不费吹灰之力打败他们!” 普拉美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备马,我要即刻返回底比斯!” 第32章 事与愿违 普拉美斯马不停蹄地回到底比斯后,立刻进宫去见王后斯特拉。 斯特拉见到普拉美斯很意外。“陛下,战事可还顺利? 普拉美斯道:“还未开战,穆尔西里就死了。” “恭喜陛下,您果然是被阿蒙拉垂青的人!从第一次见到您,我就知道!”斯特拉大喜过望,但随即生出了几分疑惑。“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您为何不趁势追击?” 普拉美斯取出随身携带的木盒,摆在桌上。“是你吗?” 盒子里的黑色小花,让斯特拉瞬间变脸,片刻后才恢复如常。她给自已倒了杯酒,抿了一小口。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您和先法老的关系,但我什么都没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是帝国的希望。您长年不在底比斯,每次回来也不在家中留宿。久而久之,仆人们都认为您已经厌弃了我。我告诫自已,人不能贪心,毕竟逢年过节您都会回家,还在意保全我们母子最后的体面。可您并没有因为我的妥协满足,竟和先法老堂而皇之地手牵手出席祭祀,一起接受臣民的朝拜。你们难道看不见底下那些异样的目光吗?你们难道听不到有越来越多议论你们的声音吗?你们的爱情就如此伟大,必须要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吗?必须要赔上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定太平吗?所以,为了帝国,为了吾儿,我做了我能做的事!” 普拉美斯沉默了。难道是他们太贪心了吗?一生都只能偷偷摸摸地来往吗?他们的爱情就永远见不得光吗? “为什么不把我也一起杀了?” “为什么呢?”斯特拉苦笑着反问自已,眼里尽是无奈。“也许因为我爱您吧。” 普拉美斯愣了愣,吼道:“我不是帕米!” “我知道您不是帕米,但他消失了。那么多年,我只能见到您,这让我如何分清我爱的人是帕米还是您?”也许从一开始斯特拉就分不清她爱的是谁,亦或普拉美斯和帕米对她而言是同一个人。 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普拉美斯能理解斯特拉,很多时候,他甚至觉得阿布对他的爱里也留着一分对帕米的情义。 斯特拉叹了口气,继续道:“是我让巴图特下的毒,每天一点点,不被人察觉的剂量。先法老死后,您整日郁郁寡欢,无心国事,这怎么行!所以我才骗您是穆尔西里下的毒。赫梯现在虽然势弱,但终究是帝国最强大的敌人。陛下,如今穆尔西里刚死,正是我们进攻赫梯的大好时机,您应该即刻返回前线,百年之国运就在此一战了!” 第176章 普拉美斯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斯特拉说的没错,他现在应该待在战场,为了帝国的国运拼杀。但自从阿布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赫梯、国运,他都不在乎了。 斯特拉突然给普拉美斯跪下了,眼神坚毅。“陛下,我知道您不可能原谅我,神也不会原谅我!如果我死能平息您的怒意,请赐我个自行了断!我只请求您不要迁怒吾儿,他什么都不知道。” 普拉美斯怔怔地看着她,刚要开口,大宰相努弗尔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噗通”跪在了他面前。 “陛下,请您念在王后是摄政王的母亲,饶恕了她。”顿了顿,他又继续道:“陛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一切,却故意瞒着您,请让我代王后受罚。”说罢,他恭恭敬敬地给普拉美斯磕了个头。 巫医巴图特死后,他就觉得此事蹊跷,暗中调查,很快就查到了王后的头上。可他爱慕斯特拉多年,于是就不动声色地销毁了所有的罪证。 “你们……”普拉美斯看着跪在地上的努弗尔和斯特拉,只觉得心如刀绞,什么也没说,踉踉跄跄地离开了。他并不想杀斯特拉,可若是宽恕了斯特拉,又怎么对得起阿布?阿布死时是那般痛苦! …… 这天晚上,普拉美斯病倒了,很快陷入了昏迷。全城所有的巫医都来了,依然束手无策。之后的几个月里,他变得痴痴傻傻,躺在床上不停念叨着赫纳布的名字。 第二年春天,普拉美斯亡,享年五十六岁。他的儿子塞提梅里安普塔继位,史称塞提一世。 …… 普拉美斯逝世的八十天后,他的棺椁被抬进了早已准备好的墓穴中。斯特拉和塞提梅里安普塔随着送葬的队伍,步入地下,与他做最后的道别。 斯特拉取出事先带来的画册,放进棺椁。这是几日前她整理普拉美斯遗物时发现的。虽然她理解不了两人间的感情,但还是能从一张张画作中感受到作画之人隽永而浓烈的爱意。 她俯下身,在普拉美斯的耳边轻声道:“这是您最想带走的东西吧?今后的日子,我会日日在神前祈祷,保佑你们转世后能幸福地在一起。” 起身时,她留意到普拉美斯胸前的那串青金石圣甲虫项链,思绪又回到了图坦卡蒙法老即将北伐前…… 那日,她走进卡纳克神庙,为心爱的男人,向老师瓦吉摩斯求个平安。 瓦吉摩斯递上这串圣甲虫项链,对她说:“这个可保普拉美斯逢凶化吉。” 她很开心,道了谢,笑眯眯地收下了项链。 瓦吉摩斯从未见过她这副小女儿姿态,皱了皱眉。“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嗯。”她满面春风,应得毫不犹豫。 瓦吉摩斯叹了口气。“待他凯旋归来时,你就嫁给他吧。他不一定能给你幸福,但能让你成为这个帝国最尊贵的女祭司。” 她噘着嘴,很不开心。“老师,您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十年、二十年,终有一日我定能成为像您那样厉害的人!” …… 斯特拉叹了口气。当年那个意气风发,从不言弃的少女已经不在了。 她拒绝了王孙努弗尔的求婚,放弃了最初的理想,但仍然没能得到自已想要的爱情,还阴差阳错地走进了宫廷,成了王后、王太后。帝国最高女祭司如今于她而言,唾手可得,但已经不重要了。也许,早在最开始,老师就已经算出,这就是她的命吧? 第33章 冥河艄公 “喔喔喔~” 一只体型巨大的飞鸟划破长空,轻盈地落在河边的小船上。它全身血红,两片金色的羽翼展开足有五米多长,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很是灵性。 船头躺着个年迈的艄公,正闭目养神。他的一条腿蜷曲着,手里握着根鱼竿,看起来颇为悠闲。听见了大鸟的呼唤,他放下鱼竿,坐了起来。 大鸟扇动着翅膀,一头栽进了他的怀抱,仿佛是离家多日的孩子见到了母亲,欢喜的不得了。 “贝驽,你怎么回来了?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摸摸大鸟那一身晃眼的羽毛,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马哈夫大人?” 他循声望去,那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双目炯炯,脸色红润,身披皮甲,腰间挂着把弯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长期征战沙场之人才有的凌冽气势。 这位老者正是已过世的普拉美斯。半刻钟前,他的灵魂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这个世界很荒芜,除了河滩边停着艘摆渡船,船上坐着个艄公和一只长相奇特的大鸟,他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这里难道就是《亡灵书》中所描绘的冥界?只要跨过这条冥河,通过审判,他就能轮回转世,与他的阿布重逢了! 他忙不迭地和艄公打招呼,见那人回头,更确信了自已的猜测。他兴奋地对艄公说:“大人,我有位朋友,比我先来到这里。他名叫赫纳布,也可能自称‘霍伦海布’。他的个子跟我差不多高,年纪比我长一些,皮肤黑一点,眉眼长得很好看。您见过他吗?” 艄公上下打量着他,许久才开口:“确实有这么个人,我已经送他去了对岸。” 普拉美斯大喜过望,赶紧翻找随身携带的物品。他记得《亡灵书》上说,船夫会向渡河的人索要不菲的酬劳。可找了半天,除了挂在颈上的圣甲虫项链,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值钱之物。无奈之下,他取下项链,递给艄公。“大人,我来时匆忙没有准备,这串项链不算贵重,但应该能值几个金币,可不可以就用它充当我的船费?” 第177章 艄公接过项链,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普拉美斯道:“我还活着的时候,我的妻子送给我的。” 艄公疑惑地打量着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它可不是一条普普通通的项链,它是一件冥界的圣物,普通人长年佩戴,有凝气聚神、起死回生的功效。”说着,他朝手心吹了口气,项链立刻幻化成了一朵银白色的莲花。 原来自已多年战场拼杀,总能从生死线上捡回一条命,得了个“不死战神”的名号,并不是天赋异禀,也不是运气好,全是仰赖这串项链的护佑! “大人,只要您能渡我过河,它就是您的了。” 艄公摇摇头,把项链还给了普拉美斯。“你的魂魄很不稳定,若是没了项链,很快就会散了的。” 普拉美斯悻悻地收回了项链,仍然不甘心。“那……有什么我可以为您做的吗?” 艄公说:“你就这么迫切想要渡河吗?其实轮回只是个传说,你有见过转世重回人间的灵魂吗?我这儿缺个闲话解闷的,不如你留在这里陪我,每日好酒好肉,惬意快活。” 普拉美斯大吃一惊,但立刻谢绝了艄公地好意。“我生前和朋友约好了,即使没有轮回转世,我也想再去见他一面。” “你和你朋友的感情可真好啊!”艄公有些失望,难得遇到个长得顺眼的,却拒绝了他。 “其实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是我的爱人。”普拉美斯不再隐瞒,说得坦坦荡荡。 艄公愣了愣,显然这件事让他很吃惊。“他也爱你吗?” “他也爱我。”普拉美斯的嘴角露出了甜甜的笑意,眼前又浮现出了赫纳布的那张脸,正微笑着注视着自已。 艄公怔怔地看着他。“你知道冥界的审判庭有一架真理的天秤吗?你们的心脏会被要求放在上面称量。你们如果相爱,就是亵渎了神灵,这可是重罪!” 原来《亡灵书》上说的都是真的!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我们并无意亵渎神灵。我们经历了无数的坎坷才走到一起,我们的爱和这世间所有的爱一样纯粹而热烈。难道就因为我们都是男的,就得压抑自已的感情吗?”普拉美斯的眼眶红了。 艄公拍拍他的肩膀说:“罢了罢了,快上船吧!今天就免费载你一程。你的那位朋友应该已经抵达审判庭了。” 普拉美斯连声道谢,跨步挤上了小船。那只叫贝驽的大鸟将它庞大的身躯往旁边挪了挪,给普拉美斯腾出了个位置。 “坐稳了!”艄公大喊一声,将船桨往水里一插。小船像是被施了巫术,如离弦之箭,破水飞驰而去,速度之快,把普拉美斯惊出了身冷汗。一阵风声过后,小船已奇迹般地抵达了对岸,入眼的是连绵的群山。 艄公道:“这里就是冥界的入口。此去前路艰险,遍布妖魔鬼怪,人类的灵魂是他们最可口的美味,你有想过如何对付他们吗?” 普拉美斯豪迈地亮了亮腰间的弯刀。“只能拜托这个老家伙了!” 艄公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一份羊皮卷,递给普拉美斯。“若是路上遇到对付不了的小鬼,就照着这个念,他们便不敢害你了。” 普拉美斯接过羊皮卷,只见上面写着短短的几句话:“所有冥界的神灵,快来迎接我的到来。这里是我的国度,我是奥西里斯的儿子荷鲁斯。我的威力足以杀死世间一切的邪恶之徒,恢复原有的秩序。” 谎称自已是荷鲁斯?这样可以吗?普拉美斯有些不放心。“他们能信吗?” 艄公笑着说:“骗人之前得先骗过自已。不要流露出一丝的犹豫,你就是荷鲁斯,无所不能的荷鲁斯,冥王奥西里斯的儿子。” 普拉美斯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羊皮卷揣进了怀里,与艄公道别,朝着群山深处走去。 艄公望着普拉美斯远去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不安。他从鱼篓里取出两尾鱼,扔给贝驽。“去,跟上他。” 大鸟三两口吞下了肥鱼,振翅而起,呼啸着朝着群山的方向飞去。 第34章 故人相见 这里是世界上最死气沉沉的角落,没有阳光,没有鲜花,没有充满生机的枝丫,只有呼啸的冷风和彻骨的寒意。参天大树早已腐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山林间充斥着鬼哭狼嚎,绵绵不绝于耳,空气中飘荡着腐败的恶臭,让人不寒而栗。 突然,一阵剧痛袭来,普拉美斯的脚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他低头看去,原来那里趴着一只恶鬼。恶鬼没有四肢,眼如铜铃,正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吞噬着他的影子。魂魄若是没有了影子,就不完整了。他吓了一跳,挥刀砍去。 一声惨叫,恶鬼被劈成了两半,普拉美斯的影子逃了出来,回到了他的脚下。 这一击没能杀死恶鬼,反而让恶鬼变成了两只。恶鬼怒不可遏,再次朝他扑来。“能成为我的美味,是你的殊荣,竟敢伤我!” 原来这是只专吃灵魂影子的不死恶鬼,普拉美斯不敢再补刀,只能凭借多年的战场经验,勉力抵挡。躲闪间,艄公给他的羊皮卷落在了地上。 “若是路上遇到对付不了的小鬼,就照着这个念,他们便不敢害你了。” 想着临别时艄公的叮嘱,普拉美斯决定试试。他虚晃一刀,捡起羊皮卷,大声地念了起来。 奇迹出现了!两只已经扑到他跟前的恶鬼,在听到“荷鲁斯”三个字后愣了愣,随即夺路而逃,转眼消失在黑暗中。 第178章 原来这个真管用!普拉美斯赶紧把羊皮卷收了起来,继续前行。 翻过一座山头,远处传来了“轰隆隆”的巨响,声音越来越近……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汹涌澎湃的黑色洪流已沿着山坡奔流而下,扑面而至。顷刻间,他就深陷其中,被裹挟着直奔山坳处而去,任凭他如何拼命挣扎,始终动弹不得!危急关头,前方出现了一块突出的大石头,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死死地抱住石头,这才得以摆脱洪流,爬了上去。 就在他以为已然脱险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周围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整座山成了一片火海。热浪很快把他的衣服烤焦了,烟雾让他无法呼吸,石头越来越烫……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即便不被熏死,也会热晕过去,葬身火海。 “哈哈哈~这里是神的领域,尔等宵小,竟敢擅入!”大山深处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声音。 难道是山神岗娄?洪水和山火都拜他所赐? 普拉美斯艰难地取出已经被泥浆水浸泡得脏兮兮的羊皮卷,大声地朗读起来。读罢,他站直了身子,用尽全力冲着大山深处嘶吼:“我就是神!冥王奥西里斯的儿子荷鲁斯!” “荷鲁斯!你是荷鲁斯?”浑厚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慌乱。 “我就是荷鲁斯!放我前行,不要挡我去路!”普拉美斯说得理直气壮,没有半点犹豫。 大火熄灭了,大山像是被劈成了两半,从中间分开,为他让出了一条平坦的大路。 …… 就这样,普拉美斯战胜了吞噬灵魂的恶鬼,躲过了洪流和火山,穿过了遍布蝎子和眼镜蛇的密林,打败了成群的秃鹫……来到了一片黑雾弥漫的山谷前。 这里又藏着什么妖魔鬼怪?他直接掏出了羊皮卷,报上了“荷鲁斯”的名号。可这一次,不管他念几遍,黑雾依然浓重,不减半分。无计可施,他只能点上支火把,打算冒险穿行。没想到,这黑雾惧火,火光所及之处,纷纷消弭。??? 普拉美斯大喜,又将火把烧旺了些,视野更开阔了。他小心翼翼地沿着山路走了半个时辰,令人意外的是,沿途一只妖魔鬼怪都没有遇到。这里仿佛是“活物”的禁区,诡异的安静让他的神经更紧绷了。难道这山谷中住着一只非常厉害的魔物,所以小妖小怪根本不敢靠近? 走着走着,黑雾渐渐稀薄,前方出现了个巨大的洞窟。洞窟外点满了火把,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明黄色跳动的火苗,给人温暖的感觉,有一瞬,普拉美斯以为自已回到了人间。 难道这里就是那魔物的巢穴?他后退了两步,想要偷偷绕过去。 “法老陛下!我家主人有请。”一个白衣小厮出现在了洞窟门口,恭恭敬敬地做了“请”的手势。 这不是瓦吉摩斯的那个小厮吗?我家主人?难道说的是瓦吉摩斯? 他的好奇心大起,鬼使神差地跟着小厮走进了洞窟。 洞窟的正中摆着张卧榻,一个身穿红衣,风情万种的男人正斜倚在榻上,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法老陛下,我们又见面了!”男人的声音妩媚而多情,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果然是瓦吉摩斯!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也死了吗?”普拉美斯指着瓦吉摩斯,一脸不可置信。 瓦吉摩斯来到他身边,笑着说:“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阿佩普,是这座山谷的主人。” 阿佩普!阿蒙拉的兄弟,冥界第一邪神,传说中那个远古时期挑起神界大战的男人!普拉美斯只觉得脊背发凉。 “你的身份可真多啊!埃及的瓦吉摩斯、赫梯的美朱拉、婆罗多的因陀罗、冥界的阿佩普,我没有记错吧!” “其实……你还漏了一个。”说笑间,瓦吉摩斯摇身一变,已换上了一套精致的巴黎高定,优雅地给普拉美斯行了个鞠躬礼。“马尔斯,还记得我吗?” 是弗兰克!难怪第一次见到瓦吉摩斯的时候,他就有种熟悉的感觉! “为什么骗我去埃及!”普拉美斯已经分不清是震惊还是愤怒了。 “我可没骗你。是你求着我,让我把你带到了那个世界。”瓦吉摩斯取出水晶球,摆在普拉美斯面前。 水晶球里映出了瓦吉摩斯的脸,还是一袭红衣,优雅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斜睨着一个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的老者。老者一脸愤恨不甘,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这位老者,和普拉美斯长得一模一样,是……帕米! 第35章 前世约定 注:由于到了冥界,之后使用“阿佩普”这个名字。 水晶球里的帕米浑身是伤,但依然高昂着脑袋,一脸倔强。“你抓我来是要做什么?” 阿佩普说:“有个朋友不想在审判庭上见到你。” 帕米讥笑道:“冥界第一邪神阿佩普竟然也会听人差遣!” 阿佩普全然不在意他的嘲讽。“你以为你躲得过审判庭真理天秤的考验吗?” “我是个军人,虽然刀下遍布亡魂,但我问心无愧。”帕米咬了咬嘴唇,那决绝的表情仿佛是即将英勇赴死的战土。 阿佩普“噗嗤”笑了,眼里带着几分怜悯。“在神的面前,你打算隐瞒你对霍伦海布的感情吗?男子爱上男子,是对神的亵渎。” 原来神真的什么都知道!帕米颓然地低下了头,没言语了。 第179章 阿佩普大笑着凑到他跟前。“若下一世沦为牛狗,而你的陛下转世后完全不记得你了,你可甘心?” 帕米直起身子,死死地盯着阿佩普。“你是在笑话我吗?我一直后悔没能救下陛下。如果有来世,我愿生生世世追随他左右,保护他。” 阿佩普愣了愣,思索片刻后问:“你,想不想再见到你的陛下?我有办法。” 帕米的眼睛亮了亮,但很快恢复如常,警惕地盯着阿佩普。“我不会信你的。” “虽然我没法左右真理的天秤,但我可以让你回到过去,你可以再一次与你的陛下相遇相知,说不定你还可以让他免于横死的命运。将来,你还会回到这里,也许那时你就能释怀了。如果你依然爱他无怨无悔,那么,不如大大方方地站上众神的审判庭,坦诚你对他的爱,控诉这泯灭人性的教条吧。”阿佩普注视着帕米,静静地等待着自已想要的答案。 “你为什么要帮我?”帕米对这个提议动了心。??? 阿佩普摊了摊手,很无奈的样子。“无聊罢了。你要是被困在这种黑暗潮湿、不见天日的地方几万年,你也会想找点乐子打发时间吧?” “只是这样?”帕米半信半疑。“我不觉得我对陛下的爱亵渎了神灵。我爱慕他并不是因为他是男子,是因为他是我的神,我的信仰。” 阿佩普满意地笑了,取出一张莎草纸卷,摆在帕米面前。“要我把你送回去,你还需要亲手写一份向神祈祷的咒语文书。” “怎么写?” “就写‘万能的神,罪恶的敌人杀害了您最忠实的仆人霍伦海布陛下,请让我回去,改变这一切’”。 …… 水晶球里的一切消失了。??? 普拉美斯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阿佩普的胳膊。“让我再回去一次,这一次我一定能救下阿布!” 阿佩普差点气笑了。“没想到你如此得寸进尺。” 普拉美斯争辩道:“你擅自离开冥界,还将我的灵魂送回原来的世界!这些事奥西里斯知道吗?” 阿佩普皱了皱眉,冷笑道:“还想威胁我?别忘了,这一世你的阿布也动了心。他已先你一步去了审判庭,你不会以为他可以轻易地瞒过众神吧?”说着,他摸了摸水晶球,赫纳布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了里面,他的身边站着位头顶花篮的女神。看这装扮,应该是战神塞特的妻子,亡灵引导者阿努比斯的母亲奈芙蒂斯无疑了。 奈芙蒂斯手捧托盘,正缓缓地走向能审判善恶的黄金天秤。 阿佩普指着托盘上那团鲜红的血肉说:“这就是赫纳布的心脏。”他又指了指天秤旁那只淌着口水的神兽。“阿米特已经饿了好久了。” 普拉美斯只觉心口一滞,低声下气地求道:“你能不能救救他?” 阿佩普知他已上钩,笑着说:“一切看你了。” 普拉美斯悻悻地说:“只要阿布能通过考验,我什么都听你的。” 阿佩普颇为得意,他的右手覆上了水晶球,口中念念有词。水晶球的四周升起了一股淡淡的薄雾,绕着水晶球肆意流淌。 水晶球里,奈芙蒂斯在天秤边站定,将一根象征真理的羽毛放在天秤的右边,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心脏摆在了天秤的左边。 普拉美斯屏住了呼吸,这一刻他觉得时间无比漫长……下一刻他欣喜若狂,抱住阿佩普,不停地向他道谢。 阿佩普愣了愣,笑着拍拍普拉美斯的背。“我就知道他可以。” 水晶球里的神兽阿米特,显然非常失望。它冲着奈芙蒂斯吠叫不止,被女神一把提溜到了旁边才老实。 过了好一会儿,普拉美斯终于冷静下来,对阿佩普说:“你是不是早就料定了一切,我不知道你这么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你救了阿布,送了我一世的幸福。重来的这一世,我更确信了我对阿布的爱,即便会沦为牛狗,即便还有许多遗憾……”说到最后,他神色黯然。 这时,一个身披黑斗篷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是拉古德。 “后面那段路,由我送送他吧,免得他再被那些小鬼纠缠。” 在得到阿佩普的应允后,他拽着普拉美斯飞出了山洞,朝着群山的另一边飞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落在了一片辽阔的荒原上。 这里遍布山丘峡谷,没有花草树木,白色的岩石裸露在外,形成了沟壑纵横的壮观地貌。荒原之上是浩瀚的苍穹,繁星点点,忽明忽暗。无数道红色、绿色、金色的光束,在漆黑的夜空中游走,仿佛无数条舞动的缎带,变幻莫测。在天与地的尽头,有一个不寻常的金色小点,似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指引着每一个进入冥界的灵魂。 拉古德说:“那里就是审判庭,我没法陪你过去。” 普拉美斯忍不住问:“大祭司,你为何会跟瓦吉摩斯在一起?” 拉古德答得坦然:“你有你所求,我亦有我所求。你又为何要冒着亵渎神灵轮回为畜生的风险,和赫纳布在一起呢?” 普拉美斯心下了然,又问:“你怎么会来了冥界?难道你也是神吗?” 拉古德皱了皱眉,不知如何解释,催促道:“普拉美斯,你不着急去见他吗?他已经在那里等着你了。” 第36章 真理审判 普拉美斯不再多问,与拉古德匆匆道别,疾步向审判庭的方向走去。他越走越快,最后小跑了起来。咚咚咚~他的心跳得好快,焦急、兴奋、喜悦充盈了他整个胸膛,热血流遍了他全身。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岁的年纪,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正赶着去见他的阿布。 第180章 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小山般宏伟的宫殿,刚才远处看见的那个金色小点,是宫殿门上悬挂着的黄金圆盘,是太阳神阿蒙拉的象征。 宫殿门口站着个手执连枷,狼头人身的男人,普拉美斯曾在《亡灵书》上见过他的画像。 “是阿努比斯神吗?” 男人没有否认,轻声道:“跟我来,冥王殿下已经在等你了。” 两人才走了几步,普拉美斯想起了他的阿布,忙不迭地问:“伟大的阿努比斯神,您见过一个叫赫纳布的人吗?也可能叫霍伦海布。他是我的朋友,刚通过了真理天秤的考验,我想在他转世前见一见他。” 阿努比斯停下了脚步,想了想说:“你来晚了,你的朋友已经去转世了,只有等你通过了真理天秤的考验,才能见到他。” 阿布已经成功转世了!普拉美斯欣喜万分,但想到自已无法通过真理天秤的考验,再也见不到阿布了,又陷入了无尽的惆怅。 审判庭是一座圆形的大厅,四周点满了火把。大厅的穹顶很高,上面绘满了创世之初众神的传说故事。四十二位神灵围着大厅而坐,戴着牛角圆盘帽子的是冥王奥西里斯的妻子、生育女神伊西斯,头顶花篮的是战神塞特的妻子、死者守护神奈芙蒂斯,长着蛇头怀抱婴儿的是哺乳女神瑞内奴泰特,长着两只狮头的是塔莱姆的主神汝提,长着鹮头的是智慧神图特……这其中最醒目的当属身材高大,头戴白冠,手持曲柄杖、连枷,皮肤青绿色的冥王奥西里斯。 “接下来是真理天秤的审判,由我来执行。”阿努比斯边说边取出一把小刀,打算现在就探入普拉美斯的身体,取出他的心脏。阿努比斯的母亲奈芙蒂斯已经举着托盘,守在了他们旁边。 望着不远处的黄金天秤,想着自已即将沦为牛狗,与他的阿布分离,普拉美斯再也没法平静了。多年的相爱相伴,赫纳布的音容笑貌早已刻在了他的心里,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深植于血肉骨骼中的依恋。他从没想过要对任何人隐瞒,他想大声地对所有人说:我爱他,我没有罪!错的是这泯灭人性的教条! 可还没等他开口,一个俊美无俦、器宇不凡的男人从神殿的角落里走了出来,打断了正在进行的仪式。 他冲阿努比斯道:“这么着急做什么?” 看清了来人是战神塞特,伊西斯不淡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塞特没理她,径直走到天秤旁,拿起代表真理的羽毛,放在手心掂了掂,羽毛瞬间变成了块石头。“哥,这么简单的巫术,你不会没有发现吧?又或者你早就发现了,却故意装作不知?” 现场一片哗然,任谁都没料到竟有人胆大包天,敢替换真理的羽毛。 伊西斯走到塞特身边,压低声音说:“你就不怕你儿子被牵连吗?” 塞特微微一笑,假装没听见,冲智慧神图特道:“荷鲁斯妄图在真理的审判中作假,该如何判罚?” 图特面露难色,略显无奈地拿出本册子翻了翻。“欺瞒神灵,将被剥夺作为神的资格,囚禁于冥山。” 这可是重罪!奈芙蒂斯忙劝道:“冥王陛下,荷鲁斯去人间已经完成了自已的使命,功过相抵,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塞特闻言大怒。“你还敢替他说话?别忘了,保管真理羽毛可是你的职责。让人轻易给调换了,还没问罪于你呢!” 奈芙蒂斯低头不敢吱声了,所有的人齐齐看向冥王奥西里斯,等待他的裁决。 “你们在说什么?”普拉美斯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真理的羽毛怎么变成了块石头?荷鲁斯?使命?他一点都听不懂。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那让我帮你回忆一下。”塞特走到普拉美斯面前,伸手在他眉心处一点。无数的画面蜂拥而至,挤进了他的脑袋…… 在很久很久以前,奥西里斯、伊西斯、塞特和奈芙蒂斯曾经是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奥西里斯和塞特分别娶了他们的两个妹妹伊西斯和奈芙蒂斯。 他是奥西里斯和伊西斯的儿子。在他很小的时候,叔叔塞特残忍地杀害了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只能带着他四处躲避,这才逃过了叔叔的毒手,幸免于难。 待长大后,他凭着一身勇武打败了叔叔。可母亲却念及兄妹之情,偷偷地把叔叔给放了。他知道后,恼羞成怒,与母亲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失手杀了母亲。后来,他还是把叔叔给抓了回来,当众处死,为父报了仇。 杀母是重罪,但意外地是他的父亲死后成了冥王,在审判时给了他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命他重返古埃及,为改革失败的埃赫那吞收拾烂摊子。 …… 原来自已真的是荷鲁斯!普拉美斯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辩白道:“真理的羽毛不是我换的。” “事到如今,还不承认?”塞特指着穹顶大声疾呼:“这里是神圣的审判庭,阿蒙拉可在上面看着我们的!” 冥王奥西里斯不能再沉默了,长叹了口气,对众神宣布:“荷鲁斯丢弃了对阿蒙拉的虔诚和敬畏,妄图欺瞒神灵……” “等等!”一个男声仓促地打断了他,是狼头人身的阿努比斯。他疾步来到奥西里斯面前,跪地行礼。他的母亲奈芙蒂斯见状,急了,大声呵斥:“你捣什么乱!快给我回来!” 阿努比斯不为所动,一字一句地说:“真理的羽毛是我换的,欺瞒神灵的人是我。”说着,他伸手一扯,狼头居然被扯了下来,原来这只是副仿真的皮套,皮套下竟长着一张和赫纳布一模一样的脸! 第181章 第37章 有难同当 我是阿努比斯,亡灵的引导者。 跪在大厅中央的那个男人,是我伯父冥王奥西里斯的儿子荷鲁斯。王族有近亲结婚的传统,我们的父亲生前分别娶了他们的妹妹伊西斯和奈芙蒂斯为妻,生下了荷鲁斯和我。 荷鲁斯生性善良勇敢、开朗热情,我很喜欢他,小时候常带着他去河边打鱼捉鸟。我记得他的皮肤很白,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细腻的光泽。他的眼睛很亮,像雄鹰的眼珠子一般锐利。他的水性很好,为了抓到鱼,能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半天都不上来。 后来,我大病了一场,不到二十岁就死了。死后,我来到了冥界,成了死者守护神。 荷鲁斯继续在人间做着他无忧无虑的小王子,直到发生了那场可怕的政变。他的父亲奥西里斯死了,我的父亲塞特成了法老。我看他很伤心,就帮着他的母亲伊西斯修补好了他父亲的遗体,企图用巫术让他复活,但没有成功。他的父亲死后也来到了冥界,成了冥王。 我本以为再等几十年,就可以等来荷鲁斯,我们又可以一起玩耍,哪知后来发生的事完全脱离了我的预期。 那场政变后,荷鲁斯性情大变,变得暴躁且易怒,竟误杀了他的母亲伊西斯。手染鲜血,还是无辜的至亲,他不能成神了! 奥西里斯也很失望,图特神给他出了个主意。“荷鲁斯杀了塞特,是为父报仇,除恶扬善,乃大孝大义,值得称颂。至于他母亲伊西斯的死,并非出于他的本意。不如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于是,荷鲁斯被送去了古埃及。那里正在发生一场轰轰烈烈的宗教改革,埃赫那吞法老决定摒弃诸神,独尊“阿吞”,整个社会陷入了空前恐慌,到处怨声载道。荷鲁斯的任务就是避免这场前所未有的灾难,将一切导回正轨。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竟生出了依依不舍的感情,鬼使神差地跪在了奥西里斯的面前。“冥王陛下,请允许我随荷鲁斯一起前往人间。我愿意陪他完成这个任务。” 奥西里斯疑惑地看着我,不知我为何如此。 我赶紧找了个借口。“陛下,我父亲塞特生前罪大恶极,死后被囚于暗无天日的冥山。我希望能代他赎罪,功过相抵。请念及我一片孝心,成全我。” 奥西里斯皱了皱眉,没言语,看来他对我父亲的怨恨很深。 我又继续道:“荷鲁斯性子急。我去了人间,可以帮他。”说话间,我看向了荷鲁斯的母亲伊西斯,提及“性子急”的时候,我故意加重了语气。 伊西斯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在旁劝道:“陛下,阿努比斯一直是个做事稳重、心思缜密的好孩子,有他陪着荷鲁斯,我就放心了。” 奥西里斯勉强点点头,答应了我的请求。 去了人间后,我失去了所有神族的记忆。但每当午夜梦回时,梦中总会出现一个声音,催促我去完成自已的使命,所以我一刻也不敢懈怠。 第一次见到帕米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他,觉得他特别亲切有趣。从军那么多年,我从没对谁那么有耐心,教他弓箭弯刀,教他兵法战术,恨不能倾囊相授。有时候我自已也很疑惑,为什么如此在意他,为什么对他那么好,这世间我拥有的一切都想送给他,甚至将帝国也全权托付于他,都没有考虑过宗族里的其他孩子。 直到回到冥界,重登神位,我才想起了这一切的始末。我的使命就是辅佐他,我对他好,是本能,是我任务的一部分。 我没想到他会爱上我,这事直到我死的那天才知道。男人爱上男人,是通不过真理天秤的考验的。我又惊又怕,不希望他因为我而获罪。 我终日惶惶不安,可左等右等,却没能在冥界等到他,掐指一算,他竟又穿越回了人间!这是谁在背后捣鬼?我大吃一惊,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个机会,如果一切重来,那么他对我的感情不就能回归正途了吗? 我偷偷潜回人间。这一世,我带着记忆而来,一直努力避着他,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他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我。而我,也不小心爱上了他。 “都是我的错!”我跪在审判庭中央,冲奥西里斯大声道:“我明明拥有神族的记忆,但依然亵渎了神灵。为了逃脱真理的审判,我私自更换了真理的羽毛。请您责罚我!” 普拉美斯彻底懵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你是阿布?你是阿努比斯?” 我的父亲塞特很生气,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孽子!你以为可以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已一个人身上吗?别妄想能为他开脱!” 伊西斯也急了,忙向奥西里斯求情:“陛下,那些都是在人间的事。如今孩子们都回来了,恢复了神族的记忆,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说着,她抓着普拉美斯的胳膊催促道:“快跟你父亲说,以后再也不会做亵渎神灵的事!” 普拉美斯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时语塞。“我,我……” 奥西里斯无情地打断了他:“若是来了冥界,原先在人间犯下的罪就能一笔勾销,那还要这审判庭做什么?” 冥王的声音不怒自威,谁都不敢说话了,静静地等待着最终判决。 这时,一个艄公模样的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审判庭。他的身后跟着一只全身血红、羽翼金色的大鸟。那是难得一见的,圣城赫利奥波利斯的圣鸟贝驽。艄公扯下脸上的假面,露出了一张仿佛被神亲吻过的脸,丰神俊逸,气宇轩昂。我的父亲塞特和他长得很像,但眉宇间比他少了几分英气。 第182章 几位年长的神灵大惊失色,纷纷跪地膜拜,口中高呼:“阿蒙拉,阿蒙拉……” 我即刻反应过来,赶紧跟着众人跪在了地上。见普拉美斯还傻站着没动,我赶紧扯他的衣角。“快跪下,这是阿蒙拉神!” 艄公扫视了一圈众人,目光落在了普拉美斯身上,笑着说:“荷鲁斯,我们又见面了。” 第38章 最终审判 注:本节继续使用普拉美斯和赫纳布这两个名字,但在神族的对话中使用荷鲁斯和阿努比斯称呼。 艄公竟然是阿蒙拉! 想着他曾经帮助过自已,跪在地上的普拉美斯把膝盖往前挪了挪,给阿蒙拉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尊敬的太阳神阿蒙拉,我们无意亵渎神灵,请您宽恕我们。” 阿蒙拉略一沉吟,抬手变出了只白色半球形的物体,朝普拉美斯和赫纳布的方向扔了过去。 半球在空中变成了一顶巨大的透明屏障,将两人分隔,普拉美斯在屏障外赫纳布在屏障内,他们互相看得见彼此却听不见声音。屏障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任凭两人如何敲打,依然纹丝不动。 阿蒙拉对普拉美斯说:“他明知和你在一起,会给你带来灾祸,却依然选择了你。他的爱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已欢愉。这样的人,你还爱他?” 普拉美斯看着被困在屏障中的赫纳布,喃喃道:“这一世,我们历经磨难,聚少离多,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数年,却成了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不后悔,也不怪他。无论您将如何惩罚我们,我都欣然接受。”他眼含深情,温柔地冲赫纳布笑了笑。 赫纳布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以为发生了大事,疯了般地敲打着屏障。 阿蒙拉皱了皱眉,手一伸,收起了屏障,可还没等两人说上话,他又用屏障将普拉美斯扣在了里面。 赫纳布在外面使劲地砸了两下就放弃了,怒不可遏地冲向阿蒙拉,可下一秒就被他的父亲塞特按在了地上。见此情形,屏障里的普拉美斯心急如焚,但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阿蒙拉没有生气,和颜悦色地和赫纳布说了几句。赫纳布渐渐冷静下来,转头看了眼普拉美斯,点点头。阿蒙拉又是一伸手,困住普拉美斯的屏障瞬间消失。 看着抱头痛哭的两人,阿蒙拉大声宣布最终判决:“阿努比斯和荷鲁斯在人间都犯了罪。阿努比斯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将被囚于冥山,不得擅出。而荷鲁斯,可以得到一个赎罪的机会。” “我不要!我要和阿布一起留下,同生共死。”普拉美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被宽恕。 “阿蒙拉神,由我来向他解释吧。”伊西斯走了出来。在得到允许后,她对普拉美斯说:“孩子,知道“天狼星”吧?那是颗距离地球很遥远的星球。很久很久以前,天狼星人曾幸福地生活在那里。后来他们灭绝了。创世神是最后一批天狼星人,她将天狼星人的基因移植到了地球人的身上,阿蒙拉神就是第一代改造人,我们是阿蒙拉的子孙,所以我们的身上也流淌着天狼星人的血液,被人类称为神族。创世神希望借这种方式使得种族得以延续。冥界是我们仿造天狼星的地貌,创造出来的虚拟空间,我们活着的时候无法回到故土,死后灵魂来到这里安息。” 这番话普拉美斯闻所未闻,彻底听傻了。 伊西斯继续道:“根据天狼星人的测算,未来的某一天,地球将遭遇小行星的撞击,人类将面临大灭绝的危机。孩子,你愿意看到这样的人间惨剧吗?现在,阿蒙拉神交给你一个新任务,重返人间,在小行星撞击地球前,把人类活着带往天狼星,在那里继续繁衍生息,让那片土地恢复往昔繁荣。这将是场漫长的考验,必须付出远超常人的努力。创世神将赐予你永恒的生命。当你顺利完成任务的那一天,你将得到宽恕。” 塞特忍不住插嘴:“如果他失败了呢?” “失败?”阿蒙拉皱了皱眉,很不情愿提及这个话题。“小行星撞击地球后,地球将面临一系列天灾,人类会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痛苦地死去,上万年的文明从此毁于一旦。荷鲁斯拥有永恒的生命,他会一直活到全人类灭绝的那一天,亲眼见证这一切,却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 普拉美斯终于消化了这些如天方夜谭般的信息,对阿蒙拉说:“你把末世描绘得这么可怕,无非是要我全力以赴。如果,我真能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我请求您也一并宽恕了阿努比斯。” 闻言,奥西里斯怒了。“你以为你是谁!孽子!竟敢和阿蒙拉神讨价还价!” 普拉美斯没理他,直直地盯着阿蒙拉,眼神坚定,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如果您能答应我这个条件,您让我做什么事,我都会竭尽所能,全力以赴。” “可以。”阿蒙拉笑得很开心,答应得一点都不为难。 普拉美斯愣住了,这个笑容让他瞬间想起了另一位大神,阿蒙拉的孪生兄弟阿佩普。他又被设计了!阿蒙拉知道他在乎阿布,只要把阿布的灵魂留在冥界,就能轻易地拿捏他! 他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快。“我还有个条件,我曾在法国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那里有个女人,她是我那一世的母亲。区区人类在你们的眼里或许微不足道,但她毕竟养育了我二十几年。既然我拥有永恒的生命,那么我想被送回到那个世界,从那里开始。” 第183章 “可以。”阿蒙拉手一挥,空中出现了一个圆洞,洞的那一头正是普拉美斯已经快要忘记的故乡:法国普罗旺斯。 穿过大片大片的紫色薰衣草田,普拉美斯的目光落在了葡萄果园旁的小木屋前,他的母亲正在辛勤地挤着牛奶。 普拉美斯来到赫纳布身边,两人做最后的道别。“阿布,等着我。我一定会成功的。” 说完,他义无反顾地走向洞的另一边。在他踏过洞口的瞬间,他的身体变回了离开法国时的模样,洞在他身后消失了。 …… 审判结束,一切喧嚣复归平静。 阿蒙拉又回到了冥河畔,却没有马上上船。“我亲爱的弟弟,你打算跟我到什么时候?”原来他早就察觉,离开审判庭后,有一条小白蛇一直默默尾随在他身后。 小白蛇摇身一变,恢复了人形,正是阿佩普。“哥,好久不见。” 阿蒙拉问:“我的判罚,你可还满意?” 阿佩普笑着说:“满意!只是这个考验期未免太久了点,你对孩子们真残忍!” 阿蒙拉轻哼一声。“那你呢?就算你对我当年的判罚有怨言,也不用牵扯到孩子们吧?” 阿佩普撇撇嘴。“你不觉得他们就像当年的你我吗?我只是想帮帮那孩子。” 阿蒙拉面露尴尬。“希望他们能顺利完成任务。” 阿佩普不禁莞尔。“希望他们能幸福。” 第39章 永恒生命 注:这之后的两节涉及一些天文,本人这块完全不了解。月底完结,诸位就当看个笑话吧,见谅! 公元2003年9月23日,法国郊外的杰斯曼庄园,巴伦男爵正坐在院子里,悠闲地享用着早餐,美酒、面包、烤肉、沙拉和甜点摆了一桌。??| 巴伦就是普拉美斯,他回到人间已经一百多年了。在这一百多年里,他躲过了天花、霍乱、流感,参加了两次世界大战,经历了饥荒、战乱,经济萧条……他能活下来,并不是因为他是幸运儿,而是因为他拥有永恒的生命。食物和水成为非必须,伤病不再能困扰他,即便遭遇了死亡,他也能起死回生。为了避免被当作怪物,他不得不离群索居,不断假死更换身份。 早餐后,管家丹尼尔递上了今天的报纸,普拉美斯随意地翻了翻,一则关于埃及的消息“egpyt's 'ramses‘ mummy returned”引起了他的注意。 三年前,亚特兰大迈克尔卡洛斯博物馆从加拿大购得了一具木乃伊,在进行dna检测时,意外地发现这具木乃伊属于拉美西斯一世。近日,博物馆将木乃伊送回了开罗,正在埃及国家博物馆展出。博物馆为此专门举行了盛大的仪式,欢迎这位法老回家。 阅毕,普拉美斯合上了报纸,对候在一边的管家丹尼尔说:“我要去一趟埃及。” 第二天一早,他出现在埃及国家博物馆的门口。现场人山人海,大家都争先恐后,想要一睹这位“流浪”了一个多世纪的法老真容。 拉美西斯一世木乃伊的四周摆满了白莲花,他静静地躺在那里,神情安详,双手交叠摆放在胸前。下葬时,他的手里曾握着象征王权的弯钩和连枷,如今已不知去向。 “那人长得好像拉美西斯!”人群中有人注意到了普拉美斯,惊呼出声。 人们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过来,皆是“啧啧”赞叹。“太像了!太像了!”普拉美斯顿时成了香饽饽,被众人拉着合影,直到保安赶来,才得以脱身。 普拉美斯离开了博物馆,刚走到路口,一辆警车呼啸而至,从上面冲下来两名特警。他顿感不妙,转身想逃,但为时已晚,只觉得全身一阵痉挛,随后失去了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普拉美斯从迷迷糊糊中醒来,发现自已正身处一间密室。他的前面摆着张桌子,桌对面坐着个身披黑斗篷的男人,竟是拉古德! 多年未见,拉古德依然保持着青春的容貌,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普拉美斯,还记得我吧?” “你,你不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了吗?”普拉美斯大为惊讶。很多年前,他曾去过罗马尼亚的布拉索夫,当地人告诉他这里以前有一只身披黑斗篷、会飞行的吸血鬼,名叫德古拉。黑斗篷,会飞行,德古拉,这不就是他那位故交大祭司拉古德吗? 拉古德撇撇嘴:“别信那些谣传。他们发现我能长生不老,就把我抓了起来,为了隐藏我的行踪,才编了那些荒谬的故事。” 抓了起来……普拉美斯警惕地环顾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拉古德嘿嘿笑道:“别怕,我的地盘。多年来我一直在找你,你藏得可真好啊!这次,你的木乃伊现世,我想你一定会出现的,果然让我逮到了!” 普拉美斯问:“找我什么事?” 拉古德取出一张世界地图,平铺在桌上。地图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点,既有国际化大都市,也有偏远小镇,甚至连人迹罕至的南极圈也标了个小点。“你听过twe这个组织吗?我是负责人。我们组织不隶属于任何政府机构,由各国科学家组成。这图上标记的都是我们组织的工作站……” “你找我来到底是要做什么?”普拉美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我们组织成立的目的和你一样,都想将人类送出太阳系。我们合作吧?”拉古德又取出另一张地图。这是张埃及全图,上面也画着很多小点,每个点上标注了时间。“这些年你一直东奔西跑,但最近二十年却只在埃及打转,尤其是最近两年,你去了同一个地方。”他指了指开罗西面的吉萨区。“你去这里做什么?” 第184章 普拉美斯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的组织想与我合作,你们能为我提供什么?” 拉古德笑了,带着普拉美斯走出密室,穿过重重关卡,步入一间巨大的仓库。仓库里聚集着几百名工人,都在紧张有序地忙碌着。仓库的正中摆着一架体型巨大、形似飞碟的不明物体。虽然还只是个雏形,但已经能看出它拥有流线型的外观,银色的金属表面,光滑不带瑕疵。 拉古德道:“很漂亮吧,我们叫它‘人类之光’。天狼星距离地球大约8.6光年,若能把飞行器的速度提高到1%光速,那么往返至少需要1720年。太空中充满着各种危险和未知,我们不能冒险,需要一名先锋去探路。普拉美斯,你是这个计划最合适的‘哥伦布’!” 原来是看上了自已永恒的生命,还不需要准备食品和药品! 普拉美斯没好气地说:“你不也能长生不死吗?为什么不自已去?” 拉古德道:“1720年是一段漫长的岁月,天灾人祸,政权更迭,粮食危机、恶疾瘟疫……如何保证在这个过程中我的组织还在,资金链不会中断,移民计划不会半途而废?所以我得留下!普拉美斯,想要带着人类前往天狼星,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不是吗?” 普拉美斯被他说动了,就算他能找到前往天狼星的方法,又如何说服人类随他离开呢? “能源问题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被戳中了痛点,拉古德皱了皱眉。“星际航行,核能不行。不过你放心,凭我们的科研实力,很快就能找到更高效清洁安全的能源。” 普拉美斯说:“在吉萨区的胡夫法老金字塔里,墓室下面有一条通道,通道的尽头有间小房间。我已经探查过了,里面存放着高浓度的能量物质,是最合适的能源。” 拉古德很激动,握着普拉美斯的手说:“欢迎加入twe!” 第40章 寂寞旅途 “我已经穿过了奥尔特云。你那边还顺利吗?”普拉美斯冲着传讯机大声地说了三遍。穿过神秘而布满危险的奥尔特云,就意味着他已经离开了太阳系,距离下个星团还有一百多年。 大约三个小时后,他终于等到了拉古德从地球传来的回讯。在一片杂音中,他只听清了几个字:“恭喜……一切顺利!” 就这样,两人结束了通讯。离开地球越远,他们之间的联系变得越来越简短,越来越不容易。普拉美斯叹了口气,颇为无奈。 当年,他被拉古德骗着加入了twe组织,原以为很快就能开始星际航行,没成想即便从金字塔中获得了高浓度持久反应的能源物质,但受当时的科技水平所限,飞船的速度还远达不到1%的光速。 在之后的五千多年里,他作为先遣人员,被拉古德派往火星、木星、土星……开荒拓土,建立殖民地,美其名曰“累积经验”。直到公元7854年,人类几乎已经殖民了整个太阳系,此时前往天狼星才一切准备就绪。这一年,被后世称为星际元年。 算起来,今天,距离他从海王星启程,已经过去了三百多年!他决定庆祝一下,从仓库拿了瓶葡萄酒。虽然他的身体没有食物和水也可以生存,但临行时还是带上了几箱粉红葡萄酒。他很庆幸自已的这个坚持,现在,葡萄酒成了他对遥远地球的念想,是星际航行中唯一的乐趣。 “砰”酒瓶的塞子被拔了出来,粉红色的液体“咕嘟咕嘟”流进了高脚杯。他举起杯子,环顾空无一人的驾驶舱,对着空气说了声:“干杯!” 阿蒙拉曾答应他,只要他能把人类活着带到天狼星,就让他和阿布的灵魂得到宽恕。这话还算数吗?六千多年了!阿蒙拉从没有派人和他联系过,阿布现在怎么样了? 他从旁边取过一本业已泛黄破败的莎草纸画册,翻看起来。 这本画册是很久以前,他经过古董市场的时候意外发现的。他很感激那个光顾了他墓室的盗墓贼,才能让他再见到这本画册,见到画册上的阿布。 他将画册用真空封装,得以珍藏至今。六千多年,两百多万个日日夜夜,他每天都会将画册翻一遍。开始是无比喜悦,爱不释手,可渐渐的就成了习惯。不知不觉间,画册上那些曾经的点点滴滴让他感到陌生,脑海里那些美好的回忆变得不再真实…… 他合上画册,仰面瘫在座椅上,望向透明天顶的眼神变得木然。原来外太空是这样的,漆黑一片,连星辰都没有!接下来的一百年该是多么漫长而无聊啊! 突然,一个疯狂的念头跳进了他的脑海,他兴奋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开始了忙碌…… 一年后,一个等身人形机器人做好了。眉毛、眼睛、鼻子和嘴,都是按着阿布的样子原样复刻出来的。逼真的肌肉皮肤组织,采用了最新的仿真材料,触感柔软而细腻!头发是他一根根粘上去的,足足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在为机器人穿上古埃及将军便服的那一刻,他有些恍惚,仿佛记忆中的那个人正站在他的眼前。他没有犹豫,按下了机器人后脖颈上的启动开关。 几分钟后,机器人睁开了眼睛,对他说:“主人,你好。现在,你可以为我取个名字,当然也可以使用系统给我的编号5972p。” 那声音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热泪瞬间夺眶而出,他几近哽咽。“你的名字叫‘赫纳布’,以后我就叫你‘阿布’吧。” 第185章 “好的,主人。” “以后不要称呼我为主人,叫我‘普拉美斯’。” “好的,普拉美斯。” …… 普拉美斯变得忙碌起来,除了每日的航行记录和对飞船的日常检修外,其它的时间都被他用来改进机器阿布了。 机器阿布变得越来越智能,可以声情并茂地朗读小说给他听,可以陪他看几千年前的老电影,可以和他下棋打牌唱歌跳舞,可以说各种已经过时的冷笑话……他的生活,因为机器阿布的出现,变得丰富起来。 在离开太阳系后的第一百年,普拉美斯又开了一瓶葡萄酒。 “阿布,今天是我的生日。”他给两人各满上了一杯。 “砰”两只酒杯碰在了一起。 “生日快乐!”机器阿布看了眼杯子里的粉红色液体,没有喝,悄悄地倒在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即便他多么近似于人类,依然不能饮用任何含水的液体,这会造成短路。可惜,他的小动作没能骗过普拉美斯的眼睛。 葡萄酒一杯接着一杯,普拉美斯很快醉了,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出神。 机器阿布来到他身边。“我为你唱首歌吧。” 动听的曲子,沙哑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但今天的普拉美斯只觉得格外刺耳,他粗暴地将机器阿布拽到跟前,开始撕扯他的衣服。 机器阿布没有挣扎,轻叹了口气,主动解开衣扣,把普拉美斯的手放在自已的左胸上,那里没有心跳,还泛着幽幽的绿光,显示能量条只剩下一格了。“普拉美斯,对不起,我做不到。而且,我现在必须去充电了。” 普拉美斯看着机器阿布,眼里是化不开的悲伤,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许久才复归平静。他颓然地瘫倒在椅子上,大吼一声:“滚!”见机器阿布走了,他蜷缩成一团,抱头痛哭起来…… 这天晚上,他梦到赫纳布抱着只枕头来到他床前,温柔地对他说:“普拉美斯,我可以睡在这儿吗?” “嗯。”他往里面挪了挪。 这一觉,他睡了很久,六千多年来从没如此安稳香甜。身侧的人是那般温暖,他紧紧地搂着,一点不想从美梦中醒来。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真有一个人睡在他的身边,脸对着脸,近在咫尺,微笑着注视着他。 “普拉美斯,早上好~” 他再也忍不住了,吻上了那丰润的唇瓣。 阿布,我知道他不是你,他只是我根据记忆里你的模样造出来的替身。请原谅我!我实在是太寂寞了! 第41章 返回地球 公元9946年,飞船终于抵达了天狼星。普拉美斯第一时间穿着宇航服,爬出了机舱。入眼的是记忆深处的那片辽阔荒原!满天的星斗,炫目的弧光。但和记忆中不同,这里没有审判庭,这里荒无人烟,连只妖魔鬼怪都没有,透着死一般的寂静。 “阿蒙拉,我终于到达天狼星了!你知道吗?” 无论普拉美斯喊多少遍,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悻悻地返回飞船,颓然地瘫在座椅上发呆。 “嘟嘟嘟~”操控室的通讯灯亮了。 应该是拉古德吧?普拉美斯早已把“抵达天狼星”的消息发回了地球。算算时间,是差不多该有回讯了。他按下了接收键。 传讯机里响起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普拉美斯~普拉美斯~” 普拉美斯大吃一惊,赶紧坐直身子,侧耳倾听。这可是两千多年来,除了拉古德之外,从传讯机里发出的第二个人的声音。 “你是谁?” “我是创造阿蒙拉和阿佩普的人。” “创世神?”普拉美斯倒吸了口冷气。 “他们是这么称呼我的。阿蒙拉已经知道你抵达了天狼星,不过他处于虚拟空间,没法直接和你对话。至于我,其实是宇宙中的一串代码,可以通过无线电与你通讯。” “所以我也不能和阿布对话了?我们已经分别八千多年了!”普拉美斯的眼里尽是委屈落寞。 “偷偷告诉你个好消息,其实,阿蒙拉早就宽恕了你们。不日他就会更改宗教条例,只要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就会被允许在一起。” “你是说我和阿布……”普拉美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回地球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谢谢你!”普拉美斯不再彷徨,按下了飞船启动键,打算立刻返航。前方依然是茫茫黑夜,但此刻他的心中充满着光明和希望。 …… 对未来有了期待,两千年不过是白驹过隙。当那颗熟悉的蓝色星球,出现在驾驶舱屏幕上的瞬间,普拉美斯不禁热泪盈眶。上万年的等待,四千年的孤独旅行,他终于成功了! 机器阿布打开了最后一瓶玫瑰葡萄酒,普拉美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笑逐颜开。 “回家后,我就带你去见见我的故乡普罗旺斯。那里有成片成片的薰衣草田,每到盛夏,就汇聚成一片紫色的海洋,清风拂面,香气扑鼻。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的家乡除了盛产这种玫瑰葡萄酒,还产红葡萄酒和白葡萄酒。你不能喝真是太可惜了!” “之后,我们去巴黎。那儿有一座宫殿,叫凡尔赛宫,金碧辉煌,以前的国王就住在里面。那里最有名的是镜厅,晶莹剔透的大水晶灯美轮美奂,请允许我邀请你在镜厅跳一支舞。” “还要去卢浮宫,那是一座巅峰艺术的殿堂,墙上挂满了油画,地上摆满了雕塑。” 第186章 …… 普拉美斯越说越兴奋,从法国巴黎,讲到了意大利佛罗伦萨,又说到了希腊雅典……离开地球太久了,他想念那里的一切。 机器阿布默默地听着,微笑着注视着他,神情复杂,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 飞船成功降落,成千上万的人涌入机场,想要一睹这位流浪了四千年的勇土,人类一万年来最有影响力的人物,可以载入史册的英雄!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回归,等待着他的航行地图。只要有了地图,人类可以征服的宇宙版图将扩大到现在的几十倍。天狼星将成为人类在太阳系外的第一个据点,未来的某天,通往外太阳系的交通干线将四通八达。 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关于他的身世,关于他吃了twe组织研发的药而拥有了永生的能力,关于他是如何从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被选为宇宙航行的哥伦布的……众说纷纭,难辨真伪。 拉古德依然是那副青春年少的面容,穿着他那件黑色的长披风,亲自到机场迎接。之后的几天,他带着普拉美斯到处参观,热情洋溢地向他介绍这四千年间地球上发生的一切。 地球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建筑不再受限于地貌,到处是扭曲的空间,漂浮的物体,高度智能化的运行体系。交通工具接近光速,科技已经完全可以支持人类进行星际间航行。大规模星际移民计划,已经被联合国提上了日程。 这一切翻天覆地的变化,让普拉美斯眼花缭乱、瞠目结舌。更让他震惊的是,拉古德当着他的面召唤出了一个名叫“莎莎”的虚拟机器人。这个机器人没有实体,只能在空气中形成个虚像。 “现在,每个地球人都拥有一个专属于自已的机器人,我们将机器人的控制芯片植入了基因。婴儿出生后的第一声啼哭,就会激活自已的机器人,建立一对一的主从关系。机器人了解我们的所思所想,能帮我们处理一切繁琐的事务,只要在合法范围内,他们可以满足我们所有的要求。”说着,他吩咐莎莎:“你和先生介绍一下我们明天的安排。” 莎莎毕恭毕敬地给普拉美斯鞠了一躬。“我已经为先生准备了一百套最新款的衣服,明天上午8点会准时送达,供先生挑选。9点我会送先生前往联合国,参加星际移民启动仪式。下午13点是全球直播的联合国嘉奖大会,由汤普森主席亲授先生“宇宙友好大使”的称号。随后召开的记者招待会,参会者名单和提问内容我已经提前沟通过了,之后将发一份至先生的邮箱。晚上18点,在大宴会厅,将举行先生的庆功晚宴,只允许最有影响力的二十国领导人参加。菜单我已经看过了,都是先生喜欢的法国传统菜。” 拉古德赞许地点点头,得意地对普拉美斯说:“有个专属的机器人很不错吧?要不要也来一个?”说话间,他的眼睛瞟向了站在普拉美斯身后的机器阿布,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42章 未来去留 庆功晚宴后,普拉美斯拖着醉醺醺的身体,回到了拉古德给他安排的临时住所。应付了一天的权贵和媒体,他感到身心无比疲惫。 一进门,他看见机器阿布正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繁华而嘈杂的世界发呆。 普拉美斯给自已倒了杯茶,在他身边坐下,胳膊很习惯地环上了他的肩膀。“对不起,留你一个人在家,很无聊吧?你不能喝酒也不能吃东西,就没带你一起去。那种场合,我一点儿都不喜欢,整天和人寒暄握手,那些人我根本就不认识!” 见机器阿布依然闷闷不乐,普拉美斯说:“明天开始,我会有个长假,我们先去普罗旺斯,然后去巴黎,去佛罗伦萨,再去……” 机器阿布推开了他的胳膊,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普拉美斯,天狼星你自已去吧。我也不想去普罗旺斯、巴黎、佛罗伦萨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普拉美斯一愣,酒顿时醒了大半。“出什么事了?” 机器阿布避开了他咄咄的目光,小声呢喃:“没什么,就是不想去。” “你是在和我闹别扭吗?原谅我好不好。”普拉美斯摇了摇机器阿布的胳膊。 往常他一撒娇,机器阿布就不会和他计较了。可这一次,机器阿布不为所动,依然低着头,默不作声。 普拉美斯本就又累又烦,此刻酒气上头,冲机器阿布吼道:“明天我们就去普罗旺斯!”说完,他气鼓鼓地回房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普拉美斯酒醒,呼唤着“阿布”的名字来到餐厅。平日里机器阿布会为他准备丰盛的早餐,可今天的桌子上只留下了一张字条。“我走了,祝你幸福!” 他疯了般,满屋子、满大街地找,可哪儿都找不到,机器阿布不见了。他颓然地坐在路边,气喘吁吁,手里握着字条,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世界,陷入了深深的恐惧。 天色渐深,他踉跄着走回家,一开门,就见机器阿布正坐在沙发上发呆。他冲了过去,一把将机器阿布搂进了怀里。只有当切实拥抱着这具温暖的身体,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他才能确信人没丢。 “以后你可得看好自已的机器人。和现代虚拟机器人相比,他这种有实体的算是老古董了。今天要不是有我,他大概要被当做垃圾报废了!你竟然没有关闭他的情绪设置,这在地球上可是违法的……”拉古德从屋里走了出来,絮絮叨叨地说着。 第187章 普拉美斯这才留意到机器阿布的身上脸上遍布伤痕,他大概能猜出今天发生了什么。“以后不准你离开我!” “遵命,主人。”机器阿布还是木然地看着前方,语气里不带半点情绪。 从这天起,他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间屋子,但也从这天起,他再也没有喊过‘普拉美斯’的名字,而以‘主人’替代。 …… 距离人类移民天狼星的日子越来越近,普拉美斯尝试着和机器阿布沟通,但只要他一提及“天狼星”,机器阿布就装聋作哑。普拉美斯觉得比起在外太空的那四千年,如今的他更寂寞。机器阿布的每一句“主人”,都让他“发疯”。他心烦意乱,不知摔了多少只杯子。每一声落地的脆响,都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又远了几分。 他躲进航天局,和一群工程技术人员整日混在一起,可忙碌并不能麻痹他的灵魂。夜深人静,结束工作,按下系统关闭键的那一刻,他被窒息的空虚感包围。他想着回家,又不想回家,最后鬼使神差地晃进了一家酒吧。这个灯红酒绿、喧嚣热闹的世界,让他暂时忘记了自已是谁。 “大功臣,一个人喝酒也不叫上我?”拉古德举着酒杯出现在他身边。 “砰”酒杯相碰,普拉美斯一口闷下。他的两颊绯红、醉眼朦胧,显然已经喝高了。 拉古德抿了一小口,笑着问:“怎么了?” 普拉美斯摇晃着脑袋,说起了他和机器阿布的四千年,说着说着竟泪流满面。“那么苦的日子我们都在一起,现在他不要我了!” 拉古德放下杯子,拍拍他的肩膀。“普拉美斯,你能分得清他只是个替身吗?也难怪,他们太像了!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我真被吓了一跳。等我们重返天狼星,你的任务就结束了,之后是要回冥界的。反正你迟早要扔下他,不如现在就放手,各自安好。” 对,他只是自已根据记忆中阿布的样子制造出来的替身。只是因为太像了,自已才会对一个机器人生出依恋,有时甚至觉得他就是阿布。对于这样想的自已,他其实非常害怕。也许,是时候他们该分开了。 “我走了以后,你能帮我照顾他吗?” 拉古德犹豫了一下,笑着说:“虽然他已经很老旧了,适应不了现代社会的要求,而且古董机器人的配件很不好找,维护费用很高,不过么,我们是朋友,我肯定会帮你的。只是……要我收留他,必须得将他恢复到初始设定,并修改他的程序。这是《机器人管理法》第一条的规定,每个机器人必须有且只有一个主人,他得无条件地服从主人,为主人服务。” 普拉美斯依稀记得机器阿布最初的模样,笨拙而呆板。如果恢复到初始设定,那他们的四千年岂不是成了他一个人的回忆? …… 他醉醺醺地回到家中,看见机器阿布正静静地坐着在充电。他左胸的位置上,电池正一格格地稳定跳动着。普拉美斯给自已倒了杯茶,在机器阿布身边坐下。“陪我聊会儿吧。” “好的,主人。” “你要坚持叫我主人吗?” “是。” “为什么?” “我以为你知道的。” 那眼神无助而彷徨,刹那间,普拉美斯觉得自已的心都碎了。他不安地低下头,猛灌了一口茶。“你不愿意跟我去天狼星也可以,那就留在地球上吧。拉古德已经答应我,会收留你,好好照顾你。” “你已经决定了吗?” “我觉得这样的安排挺好。” “好的,主人,我明白了。” 第43章 一生一世 公元6世纪,古埃及宗教覆灭。在此之前,摩西受到埃赫那吞一神教的启发,创立了犹太教。之后的众多先贤又从犹太教中发展出了基督教、伊斯兰教、东正教……世界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宗教亦如是。公元5455年,世界大统,形成了统一的宗教“创世教”,所有创世教的子民都是兄弟姐妹,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如果埃赫那吞再晚生几千年,也许这个世界的神就是他的“阿吞”了。 在人类顺利登陆天狼星的第二年,我,普拉美斯,终于可以安心地去了。 天狼星上的第一座教堂才刚刚建成,就成了我的灵堂。我的离世上了全球媒体的头版头条。人人都以为我会永生,但我竟然死了。老人们说:我一定是上天派来的使者,看似漫长的一生,其实每一天都在为了人类的未来而活着。我很惭愧,作为一个神,我并没有他们期待的那么崇高,我在地球上的这一万多年,只是为了我的爱人阿布。 数不清的政要、名流、富豪纷至沓来,他们都以能来现场悼念我为荣。我的告别仪式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月才结束,每天哀乐齐鸣、哭声一片。 一个月后,他们终于盖上了我的棺盖,几位大主教亲自为我抬棺。我被葬在了教堂东面的花园里,墓碑上写着:“如果神让他再站起来,他将征服整个宇宙”。一看这就是拉古德的主意,我能不能再站起来,他难道不知道吗?这就是赤裸裸的调侃! 我的母亲伊西斯从天而降,她是来引领我的灵魂前往冥界的。 我哀求她:“能让我再留几日吗?”我已经苦等一个月了,但那人没有来。难道拉古德没有把我的死讯告诉他? 母亲催促道:“走吧,阿蒙拉和你父亲都在等你呢。” 第188章 我无奈地点点头,恋恋不舍地跟她离开了。 我又来到了审判庭,父亲奥西里斯迎了出来,拍着我的肩膀赞许道:“荷鲁斯,做得太好了!”他的身后跟着阿蒙拉、阿佩普和其他一众神灵。在这群神的最后,我看到了那个让我日思夜想的阿布。 我奔向他,紧紧地拥抱他,嚎啕大哭起来。分别了一万多年,我终于再见到了你! “傻瓜,大家都在看着我们呢。”他拍拍我的背,声音温柔而富有磁性。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止住了哭泣。一样的长相,一样的声音,为什么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所有的神都围了上来,祝福我俩幸福。 母亲伊西斯一脸慈爱地对我们说:“孩子们,太不容易了!我要送你们一件礼物,一场盛大的婚礼,埃及所有的神灵都将出席。三日后是个好日子,不如就选那天吧。你们意下如何?” 阿布满口答应。“一切都由长辈们决定。” 母亲看向我,催促道:“你呢?” “我都可以。”我望向阿布,他正笑吟吟地注视着我。不知为何,我的心中莫名生出了丝彷徨。 …… 之后的两日,我夜夜难眠。大婚前夜,我鬼使神差地溜了出去。 望着满天闪烁的繁星,我想起了那段在茫茫宇宙中流浪的岁月。曾经孤独寂寞的自已,如果没有他,我熬不到返回地球。如今,在地球上的他可还安好?是不是已经不记得我了? 不知不觉,我来到了自已的墓地。那里站着个人,熟悉的背影……原来他还是来了! 我的心底漾起了无限的暖意,呼唤着他的名字来到他身边,可他全然不察。我伸手想要触碰他,可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唉,我忘了,我们已经不是一个空间的人了! 我的墓前摆着一束茉莉花。是他带来的吗?我有些惊喜,茉莉花是我最喜欢的花!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可从未向他提过。 他取出一瓶玫瑰葡萄酒和两只高脚杯,满上。“砰”酒杯相碰,他把其中的一杯洒在了我的墓前。 “普拉美斯,拉古德说过几日要帮我重设程序,以后他就是我的主人了。我知道你去了更好的地方,身边有你深爱的人悉心照顾你,再也不需要我这个替身了。我虽然很难过,但并不遗憾。祝你幸福!” 他看着墓碑上的字,笑了,笑着笑着眼里有了泪花。“如果你还能站起来,我们再一起去探索这个宇宙吧。好吗?” 长久的沉默后,他俯下身,轻吻了我的墓碑。“普拉美斯,我爱你。永别了!”说完,他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万般不舍。 我也爱你!虽然我依然爱着阿布,但那是一万多年前跟我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阿布。沧海桑田,时间让一切都变了!对我而言,你不再是他的替身。 我冲了回去。此时,数千位神灵已齐聚一堂。我和阿布的婚礼,是万年来冥界最大的盛事,所有神灵的脸上都挂着笑意。阿布已穿好了喜服,我的父母、他的父母,忙着与众神灵寒暄。 母亲见我还穿着便装,嗔怪道:“这么大的日子!你怎么还没换好衣服?” 我“扑通”跪在了众神的面前,跪在了阿布的面前,真心忏悔:“阿布,我对不起你,我不能和你成婚了。在我们分别的这许多年里,我爱上了别人。我知道我无法得到你的原谅。但我不能骗你,也不能骗我自已。”我又对阿蒙拉说:“尊贵无比的阿蒙拉,我请求您,恩准我返回地球。我想做个普通人类,陪在我爱的人身边。” 阿蒙拉怒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把头埋得更低了。“我知道。” 阿蒙拉劝道:“人间万物都有自已的寿数,只有神可以灵魂永生。你要放弃永生,和他在一起吗?” 我恭恭敬敬地给阿蒙拉磕了个头。“人类的生命确很短暂,我只求与他一生一世。” 阿蒙拉皱了皱眉,手一挥。我的眼前出现了道白光,瞬间失去了知觉。 第44章 人间乐趣 待我从昏迷中醒来,已经回到了地球。 拉古德守在旁边,一脸不爽。“也不打声招呼!唉,害我通宵达旦才赶制出了这副身体,快试试!” 身体?我吓了一跳,低头看去,只见我的胸口,绿莹莹地闪烁着,显示还有三格电量。 “你把我变成了个机器人!也不问问我同不同意!” 拉古德装作委屈巴巴地说:“我也没办法啊!你原来的那副身体,早就腐烂没法用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已,模样倒是没变,算了,不计较了。“阿布呢?” 拉古德嘿嘿笑道:“你不会还想把他要回去吧?他现在可是我的机器人了。” “我这才走了多久!”我一时怒极,揪住了他的脖子。“嘟嘟嘟~”身体在这时发出了警报声,显示电量消耗过快,有罢工风险。 拉古德乐了,大声嚷嚷:“喂,还不快放开我!” 我冷静下来,松开了手。“他在哪儿?” 拉古德劝道:“别犯傻了,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 我不死心。“我回来就是为了见他。” 拉古德带着我来到了隔壁的房间。机器阿布正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拉古德比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道:“他太古老了,重置程序后,软硬件一直无法完全匹配,每天都会这样子好几个小时。期间不能受一点刺激,否则就会宕机。” 第189章 我默默地守在床边,看着眉目安详的机器阿布,心情有些复杂。 我来晚了,对不起!虽然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忘了我们的四千年,但我们可以重新认识,创造一个新的四千年。对不对? 不知不觉中,我的电池耗尽,陷入了休眠。再苏醒过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床边的充电器上。机器阿布不见了!我慌了神,冲出了房间。 这是……餐桌上摆着刚刚烤好的面包、软糯的煎蛋、可口的培根……那个熟悉的身影,穿着围裙,走进了我的视野。 “你醒了?快来吃早餐吧。我刚做的。” 是机器阿布!我整个人都傻了,听话地在餐桌前坐下,即期待又有点害怕,小心翼翼地问:“是拉古德让你留在这儿照顾我吗?” 他在我面前坐下,一脸坦然:“他说我可以待在这里。” 看着一桌丰盛的早餐,我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是机器人,不能吃这些。” 他解释道:“现在的技术很发达,机器人已经可以做到和真人别无二致了,可以通过吃东西来补充能量。” 看着他举起了刀叉,我不放心地问:“他也给你做了改造吗?” 他笑着抓过我的手,放在了自已的左胸,那里传来了“咚咚咚”有力的心跳声。 我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谁?” “我是阿布,是那个曾经陪你征战沙场的阿布,也是那个曾经陪你遨游太空的阿布。”他放下刀叉,开始讲述一个我不知道的故事。 “阿蒙拉和阿佩普发现你做了个叫‘阿布’的机器人后,就打了个赌。他们在机器人身上,偷偷地注入了我一半的灵魂。这部分灵魂,没有记忆,但有我对你的爱。所以,被注入机器中的我,很快就爱上了你。我知道你爱一个叫阿布的人,我是他的替身。在此后的四千年里,我小心翼翼地收起了我对你的爱,从未告诉过你。” “那我在冥界看到的那个人又是谁?” “那个也是我,是我另一半的灵魂,只拥有我们之间美好的回忆,但忘了我对你的爱。你选择了地球上的我,阿蒙拉输了,他就把我另一半的灵魂送了过来,还附赠了这副肉体。” 原来是这样!我被骗了!难怪在冥界的时候我觉得阿布哪里都对,但又哪里都不对,原来那个他的眼里心里没有我! 我喃喃道:“可惜,你现在成了人类,而我却变成了机器人。” 他想了想,叮嘱我:“以后,你可得好好保养这具身体。现在的实体机器人是有钱人的玩具,更换零件可贵了!就你在航天局的那点收入,根本就不够。要不我给你做经纪人吧。你现在是举世闻名的大英雄,可以去世界各地做巡回演讲,应该能赚不少钱……”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规划着我们的“钱”途,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嘴里嚼着美味的煎蛋和面包,脑子里不知怎的冒出了些黄色的“垃圾”…… “你在偷笑什么?”他打断了我的幻想。 “我在想,现在的实体机器人已经和真人别无二致了吗?成了有钱人的玩具?” 他愣了愣,几步来到我面前,一把将我连同椅子推到墙角,毫不犹豫地跨坐在我的大腿上,捏着我的下巴俯视着我。他的嘴角上扬,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是啊,你现在可不就是我的玩具么。” “你不要笑得那么邪恶好不好,我好害怕!”我突然有点点后悔,觉得往后的日子会很艰难。??| …… 围坐在水晶球四周的众神皆是一脸尴尬,阿蒙拉赶紧中断了影像。“孩子们在地球上过得很幸福,大家不用担心了。” 众神纷纷讪讪地附和。 送普拉美斯回地球后,这些神灵就没闲着,排排坐看直播。虽然宇宙间信号传输速度有点慢,有时还会出现干扰卡顿,但不影响他们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阿佩普打趣道:“再多看一会儿嘛,荷鲁斯太老实了,要是被阿努比斯给欺负了可怎么办?” 阿蒙拉不自然地挑了挑眉。“你的罪也清了,早点回地球吧。人人都以为吸血鬼能永生不死,但你应该知道不是那样的,人间万物都有自已的寿数。那人为了替你赎罪,已经在地球上苦撑了一万多年了!看来他是真的喜欢你!” “我本就没有罪,不需要任何人替我赎罪。他就是个大傻子!”虽然嘴上嫌弃,但任谁都看得出阿佩普心情很好,美滋滋的。 …… 两周后,深夜。 拉古德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联合国大楼。 普拉美斯又给他惹事了,竟开启了全球巡回演讲!拜他所赐,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人的灵魂可以转移到机器人身上,纷纷要求twe组织将这项技术对大众开放。之前那套“只有特殊的人才能获得永生”的说辞,再也没有人信了。迫于压力,现在造飞船的技术人员都被抽调去造机器人了!外太阳系移民计划被迫暂停,他刚挨了联合国主席一顿训斥。 望着如墨的天空,他长叹了口气:“做人可真难啊!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突然,一道黑影从他上方掠过,落在了不远的山巅之上。那是……瓦吉摩斯! 即使过去了一万年,拉古德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他大喜过望,抖了抖披风,呼啸着腾空而起……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