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亲亲,先变乖》 第1章 《想亲亲,先变乖》作者:故栀【完结】 简介: 双向暗恋|年下|打脸真香|久别重逢 一次醉酒,孟此霄意外和五年未见、关系恶劣的讨厌鬼睡了一觉 醒来后,对方态度嚣张恣肆,居高临下地对孟此霄说:“能和我睡就感恩戴德吧,回去烧烧高香。” 孟此霄浑身酸痛,心情糟糕 他无声冷笑,最后按捺住脾气,轻飘飘道:“我昨晚认错人了。” 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破大防 - 孟此霄是q大知名教授,知识渊博、卓尔不群 虽长着一张出众的美人脸,但性子清冷无情、难以逾距,叫人不敢随意冒犯 程蔚朝出身显赫,任情恣肆 又身处繁华,常伴随灯红酒绿、穷奢极侈 两人天差地远,关系恶劣,老死不相往来 知晓他们情况的友人从不觉得这样的两人会有什么发展 直到有一天,友人亲眼看到 大名鼎鼎的孟教授从程蔚朝的车上下来,狠狠摔上车门,双唇红得过分 而向来高傲的大少爷却像条狗一样耷拉着脑袋,眼巴巴跟在人身后,试图去拉他的手 然后求他:“再亲一下吧,就一下!” - 五年前,程蔚朝有个死对头 两人从小斗到大,两看生厌、彼此深深憎恶 可偏偏孟此霄和死对头关系极好 或许是恨乌及乌,程蔚朝连同看孟此霄也不顺眼 尤其是这两人亲近的时候!! 令人生厌效果1+1>2,让他一日恼过一日 直到后来,程蔚朝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那种感情叫喜欢 那种心绪,叫妒火中烧 【清冷嘴毒钓系美人·教授受vs又骚又浪不服驯·逐渐只听老婆话老婆贴贴·小狗攻】 1、sc|日常|极端控(x)|年下4岁差|重逢开始写起|穿插回忆|非完美人设 2、文案里认错人是瞎说的,纯纯为了气对方 3、死对头和攻受都无感情纠缠,是友军 4、现代架空,地名等虚构,无原型,勿ky~ 5、中短篇,不长 ●感谢做封面的美工太太 封面元素来自太太素材库,可重复使用,若遇见元素一样是正常的 2023.3.21已截图,勿盗 - 内容标签:都市豪门世家天作之合天之骄子轻松 主角视角孟此霄互动程蔚朝 一句话简介:死装死装 立意:请大胆地、毫无保留地表达爱 第1章 北市四月,天气正是最舒服的时候,温度不高不低。 但会议厅的冷气却开得很足,带来丝丝寒意。 本次电子通信工程国际交流会在北市五星级酒店的展厅举办。 会议规模宏大,又因为报告的内容可以向外公开,所以来了不少媒体。 尽管报告已经结束了,不少记者仍不约而同的朝着某个方向举着摄影机。 镜头所对之处,是不远处正被簇拥着的青年。 在一群上了年纪的教授中,对方实在年轻得过分,容貌也出众得过分。 冷肤黑睫,清隽如玉,气质如山涧冷泉。 一席深黑色的西装,清瘦高挑,在人群中十足引人注目。 他的话并不多,但一旦开口,周围的人就会听得极认真,是显而易见的重视。 也是,才28岁的年纪已经是q大电子工程系的教授。 具有代表性重要研究成果,手握重点关注项目,与企业合作上取得过巨大经济效益。 这样的天才,就算是在这个遍地人才的会议厅里,也是非同一般。 他们社科媒体就喜欢这样的人物,天然具有话题性。 青年姿态平静谦和、游刃有余地和众人交谈着。 他的身后摆着一张桌子,头顶的水晶吊灯在金属铭牌上划下一道冷光。 摄影机捕捉到了上面的名字—— 孟此霄。 似有所感,青年侧过头来,露出了整张足以让人愣神片刻的脸。 看到镜头,孟此霄只是淡然礼貌地点了下头,然后重新看向面前说话的人。 略显福态的某公司高层笑着开口:“到吃晚餐的点了吧,要不请各位移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 交流会的时间早已结束,孟此霄知道,这群生意场上的人是要赶第二个场子。 简单粗暴来说,就是酒局。 他神色不变:“不巧,晚些时候我还有会,倒是要辜负各位的好意了。” 虽依旧是副冷淡的模样,但话说得客气,何况想与他交好的大有人在。 所以倒没人勉强。 这群商场里的老油条比谁都圆滑,自有人接道:“孟教授辛苦。” 众人善意的应和。 孟此霄礼貌地应了声,又和人寒暄了几句,最后才得以脱身离开。 一天下来,他早已感到疲惫。 胃里也空荡荡的一片,开始闹起了脾气。 身体不舒服,人不免也有些躁。 他边走出电梯边随手扯了下领带,让呼吸更加通畅。 电梯口行人交错着进进出出。 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此霄哥?” 孟此霄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 就看到一个俊逸斯文的男人连忙伸手挡了下即将阖上的电梯门,快步走了出来。 第2章 “好巧,你怎么在这里?”他带着笑意到孟此霄面前。 看到来人是蒋斯宇,孟此霄紧绷的神经松了些:“刚参加完交流会。” 他的朋友不多,但面前这个比他小4岁的学弟能算上一个。 他们曾经都是q大的学生,也是同一个专业。 蒋斯宇笑道:“正好我最近准备约你出来吃饭,不如赶个巧,现在?” “你来这里不是有事要办?” “不是大事,可以晚点处理。” 蒋斯宇看对方脸色苍白,又因为身子单薄,整个人呈一种尖冷的病态感。 “身体不舒服了?那我得盯着你吃点东西,要不你回去又会随便应付。” 都这么说了,孟此霄神色微缓,没有再拒绝:“走吧。” 两人一起朝着外面走去,外面的天色早已昏暗。 他们就在附近找了家餐厅。 室内灯光呈较暗的暖色调,食物也被衬得愈发鲜美。 孟此霄垂眸切着肉,一边听着蒋斯宇在说自己和未婚妻之间的备婚事项,语气中尽是甜蜜。 “可惜五月初还有些冷,要不然还能和彤彤下海玩。” 说着,蒋斯宇问他:“此霄哥,你的行程安排得怎么样?真的来不了婚礼吗?” 孟此霄自然是早就收到了对方的婚礼邀请函,只是很不巧。 对方结婚时,他有个线下会议要参加,更何况蒋斯宇的婚礼是在国外举办。 孟此霄想了想,正要说话,蒋斯宇放在手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蒋斯宇拿起手机。 孟此霄眼神示意他随意。 两人关系熟稔,蒋斯宇没什么顾忌,直接接通了电话。 “倒是稀客,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了?” 蒋斯宇和电话那边的人你来我往的交流着,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就听到蒋斯宇阴阳怪气道: “你是小皇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行了吧?” “哐当——” 刀叉落到骨瓷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面对蒋斯宇投过来的关切目光,孟此霄低声开口:“没事。” 有些僵硬发麻的手指重新将银质餐具拿起来。 蒋斯宇这才收回视线,他不准备打电话太久。 “我在外面和人吃饭,先不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边也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得蒋斯宇差点还以为电话被挂掉了。 他拿开手机看了看,通话时间仍一秒一秒的跳动着。 “喂?喂?” “程蔚朝,你哑巴了?” 孟此霄漆黑的长睫很轻地动了下。 没过多久,蒋斯宇的电话就挂了。 他笑着道:“是蔚朝那小子。”说完,看到孟此霄的神情,他小心问道,“此霄哥,我提他没关系吧?” 孟此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都五年没有联系了,你随意。” 蒋斯宇想,也是,再不对付也过去那么久了。 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我和他是从小到大的死对头,怎么到头来,我和蔚朝成了朋友,你俩倒是不对付了起来。” 说到这里,蒋斯宇蓦地感到抱歉:“倒是我给你带来麻烦了。” 当年正是因为他,程蔚朝才认识孟此霄。 上大学时,程蔚朝和蒋斯宇关系极差,基本每隔几天就要打一架。 偏偏孟此霄又和蒋斯宇关系好。 程家的小少爷,万千宠爱下长大,骄纵恣意。 或许是带点恨乌及乌的想法,程蔚朝没少招惹孟此霄,人嫌狗憎的。 两人的关系一度降至冰点,就算是情绪一向稳定的孟此霄都发过不少脾气。 到最后,也不知道谁才是程蔚朝的死对头,他就一门心思专盯着孟此霄。 蒋斯宇曾经还调侃过,说这“死对头”的名头原来还带转移的。 总之,直到各自出国留学,双方恩怨才暂止。 孟此霄摇摇头:“不是你的问题。” 那么久以前的事,也算不上愉快,于是蒋斯宇不再多说。 他随口说起现在:“我们的大摄影师还在工作。”蒋斯宇调侃道,“他倒是过得精彩,今天又上热搜了。” “此霄哥你不怎么在意娱乐版块的新闻,可能没看到。” 孟此霄其实看到了。 这几年,程蔚朝大多时都在国外。 作为幕后工作者,本来不会引起广泛的关注。 但他是时尚摄影师,在时尚圈里工作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了娱乐圈。 也耐不住生得好、实力强,创办的工作室名气大。 来往的圈子里不乏明星模特,时不时来个绯闻加持,上个热搜再正常不过。 今天的热搜就是如此。 年轻的男生穿着简单的宽松白色短袖,深色工装裤,懒散地站在彩灯闪烁的夜店门口。 修长挺拔,清瘦却不显单薄。 皮相骨相实在优越得过分,夜色中皮肤冷白。 眼深鼻高,轮廓立体,是极具攻击性的浓颜长相。 身边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友人,两人正在说笑。 友人是个很著名的演员,不多时,他们就发现了有狗仔跟踪偷拍。 男生不闪不避,下颌微抬,朝着镜头竖了一个中指。 就算照片模糊,也能窥见眉眼的锋芒,桀骜又肆意,霓虹灯光下,满是飞扬和带以人冲击的鲜活。 第3章 或许正是带着那股不灭的嚣张劲,才格外引得媒体的青睐。 蒋斯宇的声音还在响着:“不过好在到底不是娱乐圈的人,热搜没待多久就下去了。” 孟此霄缓缓将刀叉搁在了盘子的两侧。 “斯宇,你的婚礼……” 话题被转移,蒋斯宇瞬间把程蔚朝抛之脑后,想起了在接电话之前他正说的话。 “哦,对,婚礼,真的来不了吗?我特别想你能来。” 孟此霄想了想:“我尽力调整一下行程,就算能去,到的时间也会比较晚。” 蒋斯宇眼睛亮了一瞬:“能来就好,晚点也没关系。” 两人吃完饭就在餐厅门口分别,孟此霄开车回家。 作为一线城市,北市市中心的道路几乎就没有不堵的时候。 夜晚八九点,大概率是第一波加班结束的打工人下班高峰期,汇成长河的车流龟速移动着。 车子再次停下来,孟此霄看着红色路灯,想到了自己后续行程的变动,又想起了那通电话。 最后,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 - 在忙碌中,日子过得飞快。 从四月到五月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蒋斯宇的婚礼在y国的莱特尼庄园举办,蒋家少爷的婚礼自是不会简单。 和新娘家又是门当户对,婚礼盛大而华丽。 单说宴会就有三个,孟此霄错过了前天晚上的欢迎宴,好在到的时候恰好参加当天的正宴。 拥有着大面积草地和果园的庄园,一瞬间就带人逃离了城市的喧嚣。 古典建筑以黄色和棕色为主体颜色,在明媚阳光下呈现一片绚烂的金色。 新郎和新娘被鲜花簇拥,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下宣誓接吻。 喧嚣和欢闹延续至晚上的after party. 孟此霄喜静,寻了个无人的阳台,吹着晚风看远方夜幕下被灯串包裹环绕的庄园。 楼下宾客三五成群,欢笑声阵阵。 一整天都极其的顺利美好。 没有发生意外的事,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人。 “此霄哥,在这躲清净呢?” 孟此霄思绪被拉回,回头就看到正走过来的蒋斯宇。 “搭讪的人太多了,是不是很烦?” 孟此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和他碰了一下杯:“新婚快乐。” 蒋斯宇笑了:“彤彤本来要和我一起过来敬你酒,但半路被小姐妹给拉走了,说等会儿再来找你。” 孟此霄又和他碰了一下杯:“那你就先替诗彤敬吧。” 他和这对小情侣的关系一直都不错。 蒋斯宇的心情明显很好,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孟此霄随口问道:“不是说聚会上要和诗彤跳第一支舞?都过了这么久,还不跳你就要醉了。” “再等一会儿吧,总之还没跳,聚会就不算开始。” “在等什么?” “在等……”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蒋斯宇的眉眼瞬间弯了起来,“在等我请的‘男模’呢。” 他的下巴朝着不远处扬了扬:“来了!” 同一时间,楼下的花园里嘈杂起来,一小簇人群不约而同地朝着门口走去。 孟此霄下意识地顺着蒋斯宇示意的方向望去。 月色如柔软白纱倾泻,微风裹挟着浅香轻拂而过。 蔷薇从孟此霄身前的白色横栏蔓延,一路顺着墙面缠绕至门口的木栅栏。 最后,落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旁。 那只冷白的手微动,木栅门就被推开了。 春日的夜晚带着些微凉意。 来人身着一件简单衬衫,上好的材质在月光下似水流动。 外面剪裁精良的纯手工墨绿色风衣敞开着,袖口随手撸起,露出一截白皙劲瘦的小臂。 身旁有个小行李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而来。 不经雕琢,帅得轻松而随意。 但或许是因为气质和近1米9的身高,仿佛下一刻真的可以出现在秀场上。 好友们很快就簇拥了上去,男生矜贵的眉眼也沾染上笑意,无端显出几分风流。 他倚在栅栏旁,和人交谈着。 蒋斯宇笑了声:“我要下去会会人,今天可是我结婚,不能被大少爷抢了风头。” 晌久,孟此霄才缓缓出声:“嗯。” 似有所感,楼下的男生突然抬头望来。 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却直接又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目光。 如流岁月融进夜晚的春风中。 孟此霄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对方就笑了。 然后举起右手,朝着这个方向,抛了一个吻。 眉眼干净恣肆,手臂开合与掌心翻转动作率然利落。 没有故作姿态,也无任何暧昧撩拨之意。 但比起“飞吻”这个词,孟此霄将赋予那个举止一个新的定义—— 是挑衅。 第2章 蒋斯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哇靠!刚刚蔚朝向我抛飞吻!” “什么意思?恶心我?挑衅我?!” 蒋斯宇确信,吻是给他的。 孟此霄:“……” 那个吻扔得太过于随意轻挑,甚至是顽劣。 只是一个顺手的动作,就被始作俑者抛之脑后,继续和身边的人说着话。 周围的友人看到那个举止也只是笑骂了几句,无任何讶异,明显是已习以为常。 第4章 “浪死他得了。”蒋斯宇转身就朝着楼下跑去。 孟此霄撇开视线,仰头喝了一口手中的香槟。 然后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的酒杯,觉得有些不太妙。 ——他的酒量向来不怎么好。 众人进入到室内,花园里一时间静了下来,孟此霄却没有动。 不知道为什么,他蓦地垂头笑了。 “孟教授?” 孟此霄扭头看去,来人是蒋斯宇的堂哥蒋凡。 说是堂哥也不准确,毕竟蒋家旁支多,也不知道是堂了多远的堂哥。 孟此霄虽然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人,但认识的人着实不少。 尤其是蒋家,之前他带领团队和蒋氏公司旗下的智能研发部门合作过,这人就是当初的项目对接人。 “下去玩吗?” “我再等会儿。” 孟此霄偏过头,态度冷淡疏离。 他们不是因为合作过就变得更亲近的关系,甚至相反,后来撕破了脸皮。 曾经在工作期间乐此不疲的骚扰纠缠他就算了,能力也实在差劲,严重拖慢项目进度。 最后孟此霄发了通脾气,让人把他给换了。 所以他不理解,这人现在来找他干什么。 蒋凡就站在门口,笑着看他,带着几分轻挑。 大有一种孟此霄不下去他也不走的架势。 孟此霄没给他眼神,朝着楼下走去。 聚会即将开始,他不打算和人在这里纠缠,也不想在蒋斯宇婚礼这天闹得不愉快。 看着人不留情面的和自己擦肩而过,蒋凡挑了挑眉,随即转身跟上。 灯光璀璨的大厅内,蒋斯宇正和程蔚朝说笑。 “你知不知道,你要是不来,我聚会都开不成,自罚三杯吧。” 男生声音清冽疏懒:“我还没说呢,工作完就立马赶了过来,还要我怎样?” 说是这么说,但酒还是喝了。 蒋斯宇笑着握拳怼了一下他的肩:“难道我没派直升机去接你?都没让你多走一步路。” 话音落下,面前的人却没有立马回怼,只是轻抬了下眼睑,目光越过他的肩头聚焦一瞬,又收了回来。 蒋斯宇下意识的回头,几乎不用特意探寻就看到了人群之外的青年。 他像是穿过浮靡的一阵清风,最后停留在不引人注意角落里。 低调、内敛、满身清伶伶的距离感,可偏偏人人都注意到了这阵风。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正在说话的男人,好像是他某个不熟的堂哥来着。 蒋斯宇心下一凛,连忙回头,挡在了程蔚朝的面前。 程蔚朝仰头喝了一口酒,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发什么神经?” 因个子高,看人的时候显得有些居高临下。 这人向来不收敛自己的脾气,蒋斯宇总觉得对方身上那股乖戾气息愈发明显了。 他“呵呵”两声:“此霄哥是我的贵客,你就算和他再不对付也憋着,不要惹他!” 酒杯空了,程蔚朝随口道:“我要是不呢?” 和程蔚朝打交道久了,精神状态真的难以稳定,听到他这么说,蒋斯宇当即就有些癫了。 “今天是我的婚礼,你要我在自己的婚礼上发疯吗?!我发疯你会快乐吗?!!” “……”程蔚朝不耐烦地开口,“我看起来很想理他?” 蒋斯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勉强相信,毕竟程蔚朝和孟此霄之前的关系差到让人难以想象。 甚至双方都不想在q大再看到对方的脸,两人都主动申请前往不同国家继续学业的程度。 看到其他好友过来缠着程蔚朝喝酒,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 聚会终于正式开始。 孟此霄不太喜欢社交,就寻了个角落里的窗边待着,正好借外面的晚风散散酒意。 室内灯光昏暗下来,最明亮的那束光落在蒋斯宇和霍诗彤身上。 作为新人,由他们跳第一支舞作为舞会的开端。 今晚的聚会非传统模式,两位主角没有以华尔兹为起始,而是更为活泼俏皮的摇摆舞。 曲调欢快跳跃,新娘带着细闪的裙摆随着旋转的动作轻盈扬起又落下。 有情人每每对视,自有爱意往外流淌。 这种舞曲中的感染力被两人最大程度地渲染了出来,萨克斯主导的爵士乐灵动热烈。 于是渐渐有更多的人加入,衣香鬓影,裙角飞扬。 没有名利场上的尔虞我诈、权利攀附。 是最纯粹简单、属于年轻人的场合,可以尽情玩乐与疯闹。 孟此霄看了会儿,感觉有些晕,于是偏开头看向窗外。 色泽艳丽明媚的繁花正在风中轻晃。 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香气。 香槟和绿植的气息混合相融,或许还有宾客身上素雅的香水味。 孟此霄想回房间休息了。 从国内飞达y国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没休息多长时间就起来参加了一整天的活动。 他很累。 再等一会儿就走吧。 蒋凡仍站在他身边喋喋不休着,孟此霄其实一句都没听进去,也觉得没必要听。 不久前他明确表达过自己想一个人待着的意思,对方只当没听见。 于是,他也就当对方不存在。 思绪愈发的飘散,注意力好似也愈发难以集中。 第5章 孟此霄缓缓垂下眸子,看着手中的杯子。 “……” 他什么时候又喝了一杯酒? “孟教授,你们搞学术的都这么清高吗?” 自己唱了半天的独角戏,身边人都没应一句话,蒋凡到底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 孟此霄回过神。 清高? 听到这话,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孟教授这么年轻就到了现在的高度,想来交易应该做过不少吧?” “差点忘了,孟教授是孤儿,无任何身世背景,好像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倒是也有一样,长得就挺好看,和人睡一睡,应该能得到很多。” …… 这些都是之前在项目上闹翻后,对方说的话。 这张脸被频繁拿来说事,他已经习以为常,只是近几年敢在他面前说的人不多。 清高是他。 庸俗也是他。 话倒是都让对方说了。 “清高?这倒是一个不小的误解。” 见他解释,蒋凡的神色缓了些,然后就听到对方清冷的声音继续道: “毕竟清高的人不会骂人犯贱。” 蒋凡神色一滞,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孟此霄难得贴心地又强调了一遍:“我在骂你犯贱,你听到了吗?” 他感觉自己醉狠了,因为脑子已经开始不管嘴。 “蒋先生好话歹话听不懂,死活赖在旁边,没得到回应后心绪难平并产生攻击性意图,我们一般称这个为纯纯犯贱。” “毕竟是老师,一般面对需要教导的人,我挺有耐心的,还有哪里没有说清楚吗?” 蒋凡只觉得一股火猛地往脑子上冲:“你……” 面前的青年已经直起了身子,朝着他身后喊了声:“斯宇,诗彤。” 早就跳完舞的两人笑着走到孟此霄面前:“在聊什么呢?” 蒋凡只感觉身子一僵,整个人开始不自在起来。 他们都姓蒋,但对方作为嫡系一脉,他们不是拥有同等地位的“蒋”。 他敢私下里找孟此霄不痛快,却绝对不敢当着蒋斯宇的面针对。 何况现在对方特地带着新婚妻子来敬孟此霄的酒,却没想搭理他。 谁轻谁重,一目了然。 孟此霄接过蒋斯宇递来的杯子,窗外拂过的凉风让他清醒了些: “没什么,随口聊聊嵌字歌谣。” 蒋斯宇一时没能理解:“啊?怎么聊起歌谣了?” “七叮八噹,九九归源,挺有意思的。” 一旁沉默喝酒的蒋凡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今天这个日子孟此霄不会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 蒋斯宇不懂这个有意思在哪,正准备详细问问,就被身旁的霍诗彤重重踩了一脚。 “啊!老婆你干嘛?!” 霍诗彤收回脚,目光飘了一瞬在蒋凡身上,清了清嗓子:“不是来找此霄哥敬酒的吗?喝酒。”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刚刚那歌谣后面一句是——十足犯贱。 原歌谣为了趁韵或许没有那个意思,但此霄哥有没有就不一定了。 几人闲聊了几句,尽管孟此霄喝酒不上脸,说话逻辑也清晰,但霍诗彤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有点醉了。 有些信号会无知无觉地释放出来。 比如姿态愈发松散,高脚杯被随意勾在修长骨感的手指间,晶莹剔透、摇摇欲坠,连带着里面澄澈的酒液都无法平稳。 偶尔清清冷冷地掀起眼睑看人,冲击性实在有些强。 霍诗彤连忙问道:“此霄哥,今天辛苦了,要先回去休息吗?” 孟此霄没有推脱,他原本就打算和他们打声招呼后就回房间。 “嗯,你们玩好。” “我找人送一下你。” “不用,我自己就行。” 霍诗彤看他面上的皮肤仍是冷白,眼神也清醒,于是没有强求。 看着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身边安静了半天的蒋凡开口道: “斯宇,我也有些累,先回房间了。” 虽然都是蒋家人,但蒋斯宇不是很喜欢对方。 他只礼貌应道:“好好休息。” 待对方离开后,蒋斯宇喝了一口酒,准备问霍诗彤接下来干什么,就听到她的声音: “大家是不是都有些累了?” “蔚朝才来多久?也要回房间休息?” “噗——”蒋斯宇一口酒喷了出来。 顾不得身边嫌弃擦着胳膊的霍诗彤,他连忙朝着之前程蔚朝站立的方位看去。 果然就见对方一边将酒杯随手搁在侍者的托盘上,一边朝着侧门方向大步走去。 正是不久前孟此霄离开的方向。 “他要干嘛啊?!”蒋斯宇连忙追过去。 霍诗彤也意识到什么,但还是挣扎道:“不一定是找此霄哥麻烦,说不定是真想睡觉,回房间休息?” “哈,睡个锤子!他哪天不是昼夜颠倒?现在才几点?” “……这活祖宗。” 霍诗彤骂骂咧咧小跑着跟了上去。 两人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不知是哪位朋友大嚎一声: “我们的新人要逃跑!快抓住他们!!” 蒋斯宇:“……” 操啊! 第3章 孟此霄知道自己大概是醉了。 第6章 只是在社会上多少历练出来了些本领,在外人面前绝不轻易失态。 脑子里的弦崩得紧紧的,不管是步伐还是面上,都难以看出他的真实状态。 但出了宴会厅,就显现出了些端倪。 庄园占地面积极广,随着宴会厅的远离,嬉笑说闹也离得越来越远。 声音都隐在了树叶的簌簌声中。 于是,只能感受到风,感受到绿植的气息,感受到鸟雀掠过枝叶。 直到进入到室内,那些细微动静才无处遁形。 听到身后属于第二个人的脚步声,孟此霄没有回头。 “跟了半天,还有事吗?” 蒋凡本来就没想藏:“我看你喝醉了,担心路上出事,过来送送。” “出事?”孟此霄似是笑了声,说话的语速很慢,“有你指不定更容易出事。” “孟教授这是说哪里话,就不能是你情我愿?” 孟此霄这才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后面的人。 他今晚本来就烦,脑子也因醉酒不舒服。 “我很好奇,是不是因为今天蒋先生不在,所以你才敢这么发疯?” 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蒋凡的脸色变了变,假笑了下。 “原来孟教授这样的人也喜欢告状,蒋先生多护着你啊,看来关系是真不一般。” 这个“蒋先生”自然不是他,也不是蒋斯宇。 而是蒋斯宇的小叔,也是现任蒋家的掌权者。 孟此霄并不在意一个本就心怀恶意的人的看法,何况这些话对方甚至都不敢向外说。 他是清高的、庸俗的、有不正当关系的……都无所谓。 激将法对孟此霄不管用,反反复复的嘴皮战争更是没有意义。 “刚才的话我录音了,我会向蒋先生反应一下情况,因为你的存在,和蒋氏的合作好像不是很愉快。” 蒋家人自然得由蒋家长辈来管。 说完,他转身继续沿着长廊前行,不远处就是他的房间。 身后安静了一瞬,下一刻脚步声就急促跟了上来,带着匆匆怒意的。 手肘被人粗暴地攥扯住,孟此霄眼前一晕。 事情发生在转瞬之间,孟此霄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 花瓶被撞落在地,瓷器碎裂飞散。 蒋凡倒在地上痛呼,无意撞到花瓶的背带来麻木的阵痛感。 但最疼的,是侧腰上被人踹的那一脚。 视线渐渐上移,他对上了一双漆黑冷漠的眸子。 没有任何表情,因过深的五官天然带有攻击性,更不说现在对方目光居高临下,满身乖戾无忌。 程蔚朝。 蒋凡一下子就将疼痛的呼声全部咽回了肚子。 他仓惶无措,一下子整个人都清醒了,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了这个祖宗。 对方站在孟此霄的侧前方,几乎将人挡死了。 蒋凡惊疑不定,这是……什么意思? 他无意间从蒋斯宇那里听过只言片语,程蔚朝和孟此霄的关系不是很差吗? 孟此霄看了眼身前人起伏的侧脸线条,然后垂下眼睑。 拐角处传来急切密集的脚步声,听到动静的侍者快速赶来。 看到人后他们恭敬地鞠了一躬,有人去扶蒋凡。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这里服务的侍者有着最好的工作素养,面对任何场景都能不慌不忙。 孟此霄忍着脑袋的疼痛开口道:“这位先生不小心摔倒了,送他回房间吧。” 他不用多说什么,员工自会将自己所见上报到管家,管家再告知到雇主。 这个圈子里基本就没有心眼子少的人。 “好的。” 就算蒋凡腰间的脚印明显,侍者仍旧面不改色的扶着他离开。 地上的碎片迅速被清理干净。 很快,整条走廊彻底安静下来。 程蔚朝转过身,看着面前的人。 对方身上醉意明显,懒散倦怠,眨眼的速度极其慢。 对方或许是察觉到了视线,抬眸直直撞上了他的目光。 “师兄。”程蔚朝缓缓开了口,声音轻飘飘的,“好狼狈啊。” 恶劣又戏谑。 一如既往的招惹。 就算已经5年没有见面,孟此霄竟还是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 他曾经听蒋斯宇锐评:“你们俩是不是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惹对方生气?” 孟此霄不理解,蒋斯宇和人二十多年的死对头,怎么好意思调侃他? 但现在孟此霄酒后不舒服,控制力也随之变差。 他不要成为先被挑起情绪的那个人,也不想和程蔚朝在走廊上吵起来。 “你怎么在这?” “和你有关系吗?” “……”孟此霄沉默几秒,倚着墙的身子站直,一句话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程蔚朝在原地顿了下,才转身跟上他的步伐。 或许醉意彻底上来了,对方走得摇摇晃晃。 “我回房间休息,刚好撞见。” 到底还是回答了。 “回房间休息?”孟此霄重复了一遍,然后似是笑了声,“你房间不在这个方向。” “你怎么知道我房间在哪?” “你觉得?” “你脑子里那么多弯弯绕绕,我怎么知道?” 孟此霄说话声音缓慢,醉酒也不妨碍他嘲讽人: 第7章 “是,总比有的人脑子像是被熨斗烫平过要好。” “……” 还未生气,程蔚朝就看到对方揉了揉左边胳膊的手肘,是刚刚被人用力攥过的地方。 “你一个人,激怒他干什么。” 孟此霄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对方说的是蒋凡。 “哦。”他没有放在心上,“侍者不是很快就来了?” 整座庄园里四处都分散着侍者保镖,根据宾客流量来分配不同的服务密度。 客房区当然也会有人守着,动静稍微大点就会有人过来。 更别提蒋凡就是个怂的,他敢做什么? 程蔚朝冷笑一声:“对,你多聪明啊,全天下其他人都蠢绝了。” 孟此霄深呼吸了一口气,恨不得把他的嘴缝起来。 他越来越躁,不仅是因为说一句对方杠一句。 更是他的脑子在不停地提示他,得警惕些,得集中注意力清醒地应对程蔚朝。 可事实是,他身上绷紧的那根弦早就松了。 他的脑子被酒精麻痹,无法控制。 是讨厌的人,也是信任的人。 于是之前被强压的醉意铺天盖地的朝他漫涌,直至彻底淹没。 甚至后知后觉地才发现,刚刚因为身形不稳,被人握住了胳膊。 男生的体温偏高,掌心温度隔着外面的衣衫透进皮肤,直至渗入到骨缝里。 这种钳制的姿态让孟此霄下意识地想挣开。 但没想到程蔚朝的力道说收就收,孟此霄差点没直接栽到地上。 下一瞬,就被人勾着肩捞了回去。 对方的手重新回到小臂处搀着他往前走。 “……”孟此霄侧头看向人,“你干什么?” 走廊过于寂静,程蔚朝的声音就算放低,也显得有些扩散: “你自己什么烂酒量不知道?扶你你不愿意,松手你又发脾气,怎么这么难搞啊?” “又没让你搞定。” “说得像是谁想……” 话音戛然而止,程蔚朝整个人都僵住了。 侧颈处凑近了一个脑袋,扯着他的衣领轻嗅了一下。 发丝的磨蹭间带来细微的痒意,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皮肤上。 走廊里不通风,穿着外套待在室外刚刚好,但在室内不免就有些燥,空气中的分子运动愈发活跃。 从程蔚朝的角度,甚至可以看到对方每根睫毛的扇动,可以嗅到对方身上好闻的气息。 他突然有些恍惚,也被对方的发丝蹭得难受。 他并不完全清醒。 他工作完就立马从另一个国家过来,在空腹情况下被那群许久未见的狐朋狗友们灌了很多酒。 一惯的好酒量欺骗了他。 醉意升腾。 也正是此刻,程蔚朝才意识到,自己不清醒。 扶着人的手无意识地脱了力。 失去了承托的力,孟此霄不稳地往后退了几步,揪着对方衣领的手却没有松,直到背脊撞在了门上。 程蔚朝被连带,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踉跄。 一只手掌连忙撑在了孟此霄身侧的门板,才没有撞在他身上。 但距离也被陡然拉近,呼吸相间。 走廊满是中世纪复古元素,花纹华丽而繁复。 侧墙上的壁灯打下暧昧昏黄的光线,与立体分明的五官阴影处交织。 程蔚朝看到面前的人似乎笑了下,话语是面对他时一惯的讥嘲,却因为醉意语气像是梦呓: “看来你想,还是不想,都搞不定。” 程蔚朝顾不上反击,觉得自己脑子也有些不清醒了起来。 “你刚刚……在干什么?” 孟此霄愈发地晕,手指渐渐松开,声音懒倦又缓慢: “我是说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原来是你衣服上的酒味,臭死了。” 程蔚朝却罕见的生不起来气:“可你才是醉鬼。” “你是没醉,但喝得比我多多了。” 孟此霄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想要借此来让自己清醒些,却收效甚微。 其实很好闻,程蔚朝身上的气息,一直都很干净。 即使喝了酒,但上好的香槟味道精致醇厚,微甜的果香在走廊里氤氲,像是丝线一点点地裹缠到人身上。 但他不会因为自己后知后觉干的蠢事说实话。 程蔚朝看着孟此霄的脸,没有说话。 他曾无意听到友人讨论过,关于孟此霄给人的距离感为什么会这么强。 不仅是因为冷淡的性子。 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源于他身上的那股高智感。 五官精致立体,轮廓清晰,走势不带任何钝感。 虽漂亮,但比起“秾丽”这个词,或许用轻盈来形容更合适。 孟此霄的眼神从未有过漫无目的的时候,他总是带有一眼看穿人心的力量。 敏感、冷静与理性,永远由这些主导思维。 更何况,他确实拥有着符合这样外貌气质的高智商和成就。 “所以我每次和孟教授说话,都有种自己很蠢浪费人家时间的愧疚感。”友人感叹又好奇,“你们说,他要是喝醉了也是理智的吗?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人见过。 现在,程蔚朝见到了。 或许孟此霄知道自己喝醉了,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垂着眼,不让人窥见眸子里的真实情绪和状态。 第8章 就算他回答问题的速度和语速慢了些,也只会让人觉得他是再三斟酌后说的话。 很神奇,人已经不清醒了,看上去却丝毫不显呆滞和鲁钝,仍保留有思考的余地。 可程蔚朝不会被他仍然“高智”的外表欺骗。 理智的孟此霄不会嗅他的衣领,理智的孟此霄不会允许自己喝醉。 所以,今晚发生了什么。让他在清醒时就已经不够理智? 程蔚朝蓦地感觉大脑内的小气泡在一个个炸开。 他最喜欢做的,就是去招惹孟此霄,不要再是冷冰冰的模样,其他怎样都可以。 于是,他缓缓垂下了脑袋,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愈发近。 在停下来之际,面前的人恰好偏开了头。 “师兄,我们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带着戏谑的逗弄。 当然是一样的,他们喝的是同一种酒。 程蔚朝看着对方素白的侧脸,目光不知不觉地下落。 眼前的侧颈因扭头的动作而绷紧,青蓝色血管明显,锁骨凹陷处落下一片阴影,冷感又清瘦。 几乎只是一瞬,程蔚朝就仿佛被刺到般,移开了视线。 不通风的走廊温度愈发高,暖色灯光也仿佛在加着温。 带着水汽弥漫般的闷热感。 似乎只过了几秒,又似乎过了很久,孟此霄好像终于“思考”好了。 他缓缓开口道:“我房间到了。” 是他倚着的这扇门。 程蔚朝一愣,对方竟然避开了之前的话题,避开有时候也能是一种答案。 是退让,是对方某种程度的低头。 程蔚朝喜欢这个结果。 退让? 孟此霄似是真的醉得不轻,他缓缓伸出手,在半空中顿了下。 随即朝着程蔚朝的衣襟而去,最后搭在了上面。 很轻,甚至都没有压实。 墨绿色的风衣衬得皮肤愈发白,在灯光下透出旖旎的色泽。 那只手微动,将他之前攥皱的地方一点一点抚平。 远方好似传来宴会厅的乐声,衬得此刻的夜色愈发静谧安然,竟罕见的显现出几分温和。 程蔚朝:“!” 那种恍惚的不真实感更重了。 这……也是对方醉后的不理智行为吗? “你想看的是这种吗?”孟此霄抬眼看他,眸子已浮上一层酩酊感,“我醉了,你希望我做出什么?” 程蔚朝确实是想看到对方逻辑失序的模样。 他以为会是发酒疯、大喊大闹,诸如此类,没人不喜欢看死敌的乐子。 可现在真让他给出具体的答案,脑子竟是空白的。 他抬起手,想要抓住那只手。 “我……” 面前的手突然收了回去,对方连带着所有情绪状态全部抽离。 眸子敛下,掩住里面的醉意,浑身疏离冷感,仿佛刚刚的一切是他人陷入自我幻想。 “你该回房间了。” “……啊?” 孟此霄:“……” 算了,傻的。 他难得耐心重复了遍:“你看起来更需要理智,回房间吧。” 面前的人却问道:“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房间在哪?” 是孟此霄之前未回答的问题。 孟此霄安静了一会儿才徐徐开口,嗓音已经不复清醒时的干脆利落: “我不知道你住哪,但想也知道,蒋斯宇会把我们安排在距离相隔最远的房间。” 程蔚朝:“……” 他就知道,他讨厌蒋斯宇那么多年是有道理的。 说完,孟此霄准备进屋休息。 想到刚刚嗅对方衣领的举止,他已经不受控制、后知后觉地做了件蠢事,不能再做了。 正要转身,视线一顿,呼吸也停滞了一瞬。 男生垂在身侧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青蓝色血管明显,带着健康鲜活的力量感。 现在手背上却红了一片,有两道划伤痕迹,滚着几滴细细的血珠。 不严重,但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他回想起来,难怪他刚才重重撞在门上时不疼。 是一只手挡在了后腰处,挡在了门把手前,而金属把手的尾端边角处尖锐锋利。 面前的人就这样垂头站着,于是程蔚朝也没有动。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些什么,他觉得有些热,也有点闷。 就在这样不知名的寂静中,同样的酒香继续交融弥漫,人也变得愈发难以平静。 半晌,孟此霄阖了下眸子,然后才缓缓开口道: “帮我开一下门吧。” 蠢事,再做一件。 对方的声音很轻,让人恍惚是错觉。 程蔚朝的脑子眩晕了一瞬,然后哑声道: “房卡。” 看着面前男生向上摊开的手,孟此霄极慢地眨了一下眼。 长睫微动,握着房卡的手已然朝着对方手心而去。 最后,程蔚朝看到房卡微尖的边角落在了自己的手腕处,传来很轻的按压感。 像是因为醉酒,没有看清物品交接的落脚点。 青年倚着门,看不出来是故意还是无意。 纯黑镀金房卡的边角抵着皮肤,缓缓向内划动,最后抵达掌心。 程蔚朝只感到一阵麻,从房卡的尖端一直向心脏处蔓延。 第9章 指尖僵硬地动了动,手指渐渐收拢。 在即将接过房卡之际,对方的手陡然脱力,房卡落到了两人的腿边。 “程蔚朝。” 程蔚朝听到孟此霄叫他的名字,带着懒散的醉意。 “捡起来。” 啊,故意的。 第4章 一片沉寂,仿佛时间都凝固静止。 孟此霄在静静地等。 他们几乎是在僵持,是在沉默地对峙。 就在孟此霄准备自己捡起来转身回房间时,瞳孔骤缩。 空气随着程蔚朝的动作开始流动。 眼前的画面仿佛变成了幻灯片,一帧帧的变换。 男生垂头,就这样在他面前,缓缓弯下了腰。 长款风衣衣摆短暂触地,未系的腰带在半中晃了晃。 目光转动间,黑色的卡面已然落在手中。 对方站直了身子,立在他面前,越过了人与人相处之间的安全距离。 孟此霄想,程蔚朝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 他一定感受到了什么。 程蔚朝没有让挡在门前倚着的孟此霄让开,他只是垂眸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卡,没有犹豫,伸出了那只手。 掌腕处贴孟此霄的后腰,轻松的承托着人,将他的后腰与门把手之间隔出了一点距离。 孟此霄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有些恍惚,几乎有一瞬产生了对方是个体贴性子的错觉。 可他知道,不是的。 程蔚朝向来不是个温驯的人,捡卡命令的执行,只会让他产生更强烈反扑的攻击性。 房卡滑到指间,修长的手指往后一撇。 “嘀——”的一声,贴上感应读卡器,门把手被利落压下后推。 所有动作只在几息间,却掀起一阵漫长急遽的风暴。 在背后一空的同时,孟此霄伸手勾住了程蔚朝的侧颈,顺着对方欺身压下的动作脚步凌乱地进入到房间。 唇齿互相交缠,与其说是一个吻,更像是他们刚刚在走廊里未完待续的战争。 聚会上的燥意和压抑的烦闷都在此刻爆发。 没有厮磨的温情,只有带着血腥味的攫夺,强势而赋有冲击。 眼睫浸湿,带着碎光睁开。 越过对方的肩,孟此霄看到他身后的门自动关上,发出细微的自动落锁声,隔绝了走廊上的所有灯光。 缺氧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几秒后,眸子缓缓阖上。 衣衫交错堆叠,最后床榻也乱成一片。 床头香槟色灯光呈低饱和度,孟此霄呼吸不稳,双唇殷红,甚至到了靡艳的程度。 他听到包装盒的声音,勉强拉回一点神智,掀起眼皮看了眼。 对方一手掌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拿着包装袋咬着边角撕开。 两人在昏暗旖旎的灯光中撞上目光,程蔚朝俯下身要亲他。 孟此霄偏开了头,吻落到了下颌处,程蔚朝动作一顿。 “上面有油,你敢亲试试。” 但此刻他的声音听上去一点威胁力都没有,字与字粘黏着,不甚清醒。 程蔚朝捏着他的下巴将脸转过来,一通乱亲。 最后把人亲得不说话了他才低声道:“咬的时候没沾到。” 室内温度节节攀升,一只胳膊拉开床头抽屉,胡乱扫过里面其他未拆封的盒子。 孟此霄很难受,脑子里的神经被拉扯着。 他真的很想问,程蔚朝在磨蹭什么。 可又想,更急的不是他吧,他觉得对方都要忍出问题了。 很快,一只脑袋难耐地蹭了蹭他的肩窝,声音闷闷的给出了答案: “都是中号的。” “……” 程蔚朝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说一下。 他趴在人耳边小声说:“我上次体检在半个月前,手机有电子报告。”说完没忍住上前咬了孟此霄一口,然后补充,“是事实情况陈述,不是暗示。” “……” 在双方沉默的片刻里,程蔚朝脑子里滚过了八百个想法。 先想着,这婚礼怎么办的,百密一疏在这里?? 还说最顶尖的团队?他以后不要请这个团队。 然后狂骂蒋斯宇,中号?兄弟这么不中用啊? 他抬起脑袋,正好孟此霄将搭在眼睛上的胳膊挪开,他们对上了视线。 水浸过的眼睫愈发黑,皮肤本来就白,一旦添上了别的色彩就显得格外好看。 程蔚朝整个人宕机。 会不会让他滚出去?那好像也只能滚了。 等等,孟此霄不会说他戴让他来吧?!! 脑子都差点干烧。 也就过去了几秒,孟此霄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又轻又哑。 “你勉强戴什么?” 他伸手将对方勉强了但也没能完全戴进去的扯下来,横手用力甩了出去,“咚”的一声撞在了落地窗上。 然后偏头闭上眼睛,不耐烦道:“你进。” 像是命令。 “嗡”的一下,程蔚朝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断掉,勉力撑了半天的理智瞬间消散。 仿佛是拿到了通行证,什么都可以,怎样都可以。 以乱七八糟、兵荒马乱为开端。 以孟此霄在崩溃边缘觉得“程蔚朝这混球是疯了吧”、“早知道就紧攥着房卡不松手了”等一系列七零八碎的想法中为结……不,没有结束。 第10章 所有的警告全部失效,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 活了28年,理智和意识从没出走到这个程度。 直至最后体力耗竭,彻底昏睡了过去。 - 春日清晨,白色薄纱窗帘挡不住外面明媚的阳光,将室内照得明亮粲然。 “咚——”的落地声响起,随即一只脑袋从床边冒出来,扒着床边,睡眼惺忪,满脸懵地环顾。 “嗯?” 孟此霄浑身难受的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刚刚被自己踹到地上的人。 他身上不舒服,还被人手脚并用紧紧缠着睡了一晚,跟被捆着睡了一宿没什么区别。 严重缺眠的情况下直接被迫热醒,动也动不了,推也推不开。 再加上刚刚动作一牵扯,怒气值直接+10. 对上孟此霄冷冷目光的那一刻,程蔚朝立马就清醒了,瞬间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干嘛?!” 孟此霄深呼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客观来说,他其实很少生气,甚至情绪波动都少有。 他不想面对程蔚朝时产生这些明显差别,轻易被对方煽动。 他随手捞过床尾搭着的零散衣物,扔到程蔚朝身上。 开口时嗓子都是哑的:“一大早,不要让我看辣眼睛的东西。” “……” 那些衣服是昨天穿过的,程蔚朝才不要再穿。 他爬上床,拉过被子,准备往自己身上裹。 孟此霄身上的被子滑动,空气灌入。 没穿衣服就没什么安全感,他下意识就死死按住了被角。 程蔚朝扯了一下,没扯动,于是直接用力拉。 孟此霄死活没想到,一大早还要和人抢被子。 他力气没对方大,警告道:“程蔚朝,松手。” 下一刻被子被猛地掀开,手一松,被子飞了出去。 大有一种“那大家都别盖了”的抽风劲。 狗脾气! 孟此霄调整情绪失败,怒气值再+10. 程蔚朝自己发神经,他却应激似的,先仓皇偏开头。 操!好白好粉!! 明明哪里都看过了、碰过了、还亲过了,反反复复的。 但程蔚朝还是觉得一大早太刺激了。 他飞速薅过一件干净的浴袍裹在孟此霄的身上。 自己也披上一件,咳嗽了声:“你说松手的,我松了啊。” 孟此霄面无表情地整理浴袍,然后系上腰带。 刚刚他看到了对方昨晚撞在门把手上的那个伤,一个晚上就愈合了,甚至夜里洗澡时碰了水都没影响。 那么丁点大的伤…… 他身上随便捞出个痕迹看上去都要比那个严重。 心疼男人天打雷劈。 孟此霄没理睬程蔚朝,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没别的原因,嗓子疼。 正想着,一只倒好水的杯子递到他面前。 他愣了下,然后伸手接过,温水缓缓淌进胃里,整个人舒服了很多。 孟此霄无声叹了口气,算了。 程蔚朝丝毫不知道他的心路历程。 也丝毫不顾忌清醒状态下,他们不是还能待在一张床上的关系。 他直接躺了回去,就在孟此霄的腿边,怎么舒服怎么来。 想到什么,程蔚朝翻了一个身,单边胳膊撑在床榻上,支起身子,微仰头看着倚着床头的人。 “昨天房卡是你先递给我的。” 孟此霄拿着杯子的手一顿,他以为成年人之间应是心照不宣。 大家基本会避免再提及这种话题,特别是关于如何开始的。 因为深究下去不好收场,他们需要成年人的体面,留有余地。 可明显对方不这么想,孟此霄差点忘了,程蔚朝根本不看别人的脸色。 “我不是说了?让你帮我开门。”孟此霄声音平静。 程蔚朝挑了一下眉:“门开了,你揪着我的衣领把我拉了进来。” “我喝醉了,没站稳,没想到你底盘这么不稳,一拽就进来了。” “……”程蔚朝“哦”了一声,“我也喝醉了,没站稳。” 酒精是个好东西,醉几分、醒几分,都能由当事人一张嘴来决定。 所有出格的不合理行为都能一句“喝醉了”来解释。 可现在他们醒了,得是备战状态。 程蔚朝再次开口,故意道:“我衬衫扣子都被你扯掉了,你急什么?” “你去数数我的衬衫扣子被你扯掉了几颗?” 孟此霄蓦地感到头疼,程蔚朝是个特别难缠的人。 这些问题不给出回答,就是心虚和默认,给出了回应,会激发他莫名的胜负欲。 现代社会你情我愿睡一觉,很正常。 但大家都很谨慎,不会轻易往感情上联想,毕竟食色性也,自作多情最致命。 只是谁更忍不住,谁更馋对方,可以有个说法。 特别是他们之间恶劣的关系,就像蒋斯宇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从小到大的死对头。 所以昨晚谁更主动,就好像是谁更需要对方,是某种程度的认输与战败。 他们都想让对方处于下风。 孟此霄听着程蔚朝的声音,对方正在细数昨晚的具体情况。 孟此霄没他那么没皮没脸。 哪个好人家在上完床后会跟当事人面对面复盘?跟考完试对答案似的。 第11章 “程蔚……” 话还没说完,程蔚朝已经抢答道:“程蔚朝,闭嘴。”他仰头看人,“你是要说这个吗?” “对,所以可以闭嘴了吗?” “我才不要。”程蔚朝语气拖长着,“‘程蔚朝,捡起来’、‘程蔚朝,松手’、‘程蔚朝,滚远点’,你能说点别的吗?” 程蔚朝突然想到什么:“哦,有一个命令还行,‘程蔚朝,你进’,这个我爱听。” 孟此霄:“……” 程蔚朝仰脸看了看他没什么波动的神色,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不记得啦?” 他生怕孟此霄忘了似的,伸手捞过了床头柜上的盒子,学着他昨晚的动作横手甩到落地窗上。 “你进。”不耐烦的语气都学了。 模仿完他就笑了,还一边“哈哈”,一边躺回床上滚了一圈,滚到了孟此霄腿边。 手掌支着下巴,眼睛明亮,整个人看起来特快乐。 孟此霄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之前强压的怒意铺天盖地卷土重来,直接暴涨+50. 还得是程蔚朝,哪个能欠得过他? 程蔚朝还在贴脸开大:“还有‘慢点’、‘快点’,你到底要慢还是要快?现在下达命令怎么都自相矛盾了?” 怒气值+20. 孟此霄薄薄的眼皮掀起,看向他:“最后说一次,闭嘴。” “没话说了?你5年前嘴多厉害啊,现在怎么退步了?” 对方越不想说,程蔚朝就越觉得是自己的独美表演时刻. “不用害羞,想和我睡觉而已,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和我睡觉吗?馋我身子真的太正常了,不丢人。” 很好,孟此霄想到了网上对方那一溜翻不到底的绯闻。 怒气值+20. “但你特厉害,你睡到了。”程蔚朝举起大拇指在孟此霄手背上印了下。 孟此霄差点没气笑,他要谢谢夸奖吗? 他就静静地听着程蔚朝骚话连篇,准备等他一次性胡扯完。 目光落在对方的脸上,程蔚朝是个所有情绪都特别外放的人。 开心、生气、难受都很明显,从不扭捏,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现在他仿佛获得胜利般,说话神采飞扬。 只是五官过于深邃立体,加上堆金积玉、万千宠爱环境下长大的矜贵倨傲气质,就显得分外嚣张,仿佛永远都不会温驯低头。 孟此霄的久而不语增长了程蔚朝的气焰。 他重新坐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倚着床头的青年: “能和我睡你就感恩戴德吧,回去烧烧高香。” 最后彻底飘了,狗胆包天地伸出爪子轻拍了下孟此霄的脸。 “好滑”两个字瞬间在脑子里飘起密密麻麻的弹幕,还想借机蹭第二下脸的时候,程蔚朝对上了孟此霄的目光。 程蔚朝咳嗽了声,将那只手藏到身后,嘴上却继续道:“顺便看看祖坟有没有冒青烟。” 孟此霄出离的冷静,甚至表情也没有失去控制。 尽管在对方拍自己脸的那一刻,怒气值已经直接飙升无穷至爆表。 晌久,他缓缓开了口:“我昨晚认错人了。” 两人的声音交叠,程蔚朝没听清:“啊?大点声。” “我说,我昨晚主动了又怎样,我就算热情了又怎样?” 孟此霄身子前倾,渐渐靠近程蔚朝。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让人听个清清楚楚。 “但主动的对象不是你,热情的对象也不是你。” 最后在一定距离内停了下来,孟此霄看着程蔚朝漆黑的眸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因为,我认错人了啊。” 第5章 似乎是被这句话炸懵了,程蔚朝整个人差点没反应过来。 然后“腾”的一下直起了身子:“什么?!” 眼睛都瞪大了。 孟此霄看着他的脸,在听到他的话,对方第一时间其实并不是生气或更激烈的情绪。 而是怔愣和不理解。 是的,对方并不理解他的话。 无关理解能力的问题,而是在程蔚朝的认知中,他就得是中心被他人关注,是截然不同且万众瞩目的存在。 所以认错人这种情况怎么会出现在他的身上?有哪个凡人能和他媲美!! 特别臭屁。 所以孟此霄特地详细的跟他说得清清楚楚。 而面对这种“真相”,就算是在没有任何感情存在的两个人之间,都会恼怒。 没有人会乐意自己是个意外和错误。 程蔚朝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带有戾气的神情是毫不掩饰的乖张:“谁?” 一觉醒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孟此霄动了下手,想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开来。 “我就不说了。”他神情平静,语气却揶揄嘲弄,“小皇帝权势滔天的,万一针对人怎么办?” 程蔚朝上面有一个大十岁的亲哥哥,又是所有同辈血亲中年纪最小的那个。 自小就被宠着捧着长大,也被宠出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因为是圈子里出了名的骄纵恣肆,所以身边友人总是喜欢以各种各样类似含义的昵称指代他。 大少爷、小祖宗等等,一通乱叫。 算不上绰号和昵称,但一说就知道是谁。 其中,程蔚朝最不喜欢的就是“小皇帝”,他总感觉像是黑称。 第12章 他不喜欢,别人就不敢随便调侃。 渐渐地,除了亲近的朋友偶尔故意来一句,没人敢这么叫。 但现在程蔚朝没有注意到那个撺人火的称呼,他似乎大受打击,手不自觉地松开:“你……怕我欺负他?” 孟此霄觉得对方应该是气得失去理智和思考能力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昨晚在进房间之前和在床上都叫过他的名字,还能认错成谁? 但孟此霄想到了一大早醒来后对方的连篇“高见”,他转身下了床。 一边翻行李箱一边开口道:“对,所以我的主动是假的,但你的主动应该是真的。” 拿出衣服,他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声音不急不缓:“看来你挺馋我身子的,不丢人,你特厉害,你睡到了。” “或许你也可以回去烧烧高香。” 最后,他在卫生间门口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坐在床上的人。 对方似乎整个人都气懵了,咬着牙胸膛起伏,目光牢牢锁在他身上。 他的容貌带有强烈的视觉冲击性,仿佛个性表达都更浓烈些,配合着气质看起来十足高高在上。 但孟此霄看着他的眼睛,顿了下。 “憋回去,不许哭!”声音冷冷的。 这几个字似乎彻底把人搞破防,程蔚朝从床上下来。 “我凭什么听你的?!” “那你随意,哭吧,大点声。” 孟此霄没理会朝着自己过来的人,从容地进了卫生间,“砰”的一声就将卫生间的门关上,差点没拍到程蔚朝的脸上。 随即传来拍门的声音:“孟此霄,你把话说清楚!” 孟此霄没理,慢条斯理地换了一套家居服,外面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他洗漱好才开门出去,本来以为人已经走了。 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之前被扔飞的被子已经被捡了回去,程蔚朝现在正拥着被子侧躺在床上发呆,虽没有哭,但眼周红红的。 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也老实了,看起来霜打过似的,蔫答答的。 听到了房门的动静,他眸子转动,落在了孟此霄的身上。 很好,眼神都清澈了。 孟此霄朝着他走去,伸出手:“房卡。” “干嘛?” “这个房间给你,我们换一下。” “不用,我现在走,你休息吧。” 孟此霄半空中的手顿了下,他有些意外,程蔚朝居然也有细心的时候。 他确实很累,本来就没睡多长时间,现在是真的想要好好休息。 “还是换房间吧,房卡。” 继续待在这个房间,躺在那张带有对方气息的床上,他怕自己一闭眼昨夜的画面就往脑子里窜,估计也难以休息好。 他需要一个新的环境。 但说完,孟此霄又想到,可能程蔚朝也不想换。 “算了,我去找管家安排个新房间。” 正要放下手,程蔚朝已经从自己的风衣外套中拿出了房卡。 房卡的边角抵在了孟此霄的手腕上。 “……” 仿佛昨晚情景重现,只是现在房卡的交接人和被交接人进行了置换。 孟此霄看到对方将卡从他的手腕处,一点一点、缓慢地划至掌心。 但没有掉在地上,稳稳地放好在他手上,甚至握着他的手指向内折收拢。 最后手欠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然后“嗖”地快速收回。 “……”出息。 孟此霄看向人,程蔚朝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孟此霄沉默了一下,如果不是刚刚实在被气着了,他也不会扯出这么离谱的谎话。 哪有什么认错的人? 但他不想刻意解释过多,好像有多么在意似的。 程蔚朝会非常非常得意,能立马嘚瑟起来。 而孟此霄非常非常不想在程蔚朝面前处于下风。 蒋斯宇曾经调侃说,“死对头”这个名头转移到他身上了,或许还真不是开玩笑。 他现在也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你好好休息。”孟此霄转身推着整理好的行李箱准备出门。 身后一道幽怨凄凄的声音传来:“我会知道那个人是谁的。” 孟此霄脚步一顿,对方要真咽不下这口气也无所谓。 反正隔着时差和那么远的距离,婚礼结束后,他们又不会见面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朝着门口继续走去。 脚步声渐远,程蔚朝仰头看着素净洁白的天花板发呆,突然就觉得屋子里空了很多。 上午明媚的阳光已经攀上了床榻,未完全闭紧的窗户外传来一阵清脆鸟鸣。 其中隐隐夹杂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程蔚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到折返回来的孟此霄时还有些意外。 他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了?” 孟此霄看了他一眼就偏开了头。 “我回来拿我的花。” 程蔚朝顺着他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茶几上,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奶黄色南瓜状陶瓷花瓶, 瓶口紧窄,上方像是冒出一朵柔软的云,一束花轻盈洁净地盛放。 程蔚朝怔愣了片刻:“孟此霄,你还跟人家抢捧花啊!” 没错,那是一束捧花。 昨天婚礼上新娘拿的捧花。 第13章 白色和粉色芍药交错相间,香槟洋桔梗簇拥环绕,星星点点的绿意点缀其中。 诗彤说,是的意思。 孟此霄低声道:“我没抢。” 他没抢,他站得很远,只静静地旁观着。 是花自己落到了他身上。 孟此霄弯腰将花抽了出来,带出的水珠飞溅到正凑近的程蔚朝身上,他侧脸避了一下。 “没抢就没抢,干嘛往我身上溅水。” 孟此霄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我看见你就生气。”说完,他拿着花转身,“走了。” 程蔚朝气得一头埋进了被子里,闷死算了,让孟此霄后悔!! - 走廊里铺着花纹繁复的欧式田园风地毯,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尽数隐了进去。 除了偶尔出现询问孟此霄是否需要帮助的侍者外,整条走廊都很安静。 估计昨晚大家都闹疯了,熬了夜的那群人现在正是补觉的时候,一个熟人也没有碰到。 孟此霄想得没错,蒋斯宇果然把他和程蔚朝的房间安排在了最远。 走了有一会儿,拐了好几个弯才终于到达。 他刷卡进门,因为是私人庄园,装潢并不像酒店般每个房间都一样,但面积差不多。 只是他原来的房间落地窗外是一片花海,风卷如浪。 这个房间外是一湾清澈的湖,在阳光下悠然起伏流动。 门口处还放着程蔚朝的行李箱,昨天他一过来就直接去了宴会厅,都没有进过这个房间,估计是侍者送过来的。 孟此霄不想再走一趟,准备等会儿让人送过去。 他往里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花瓶,灌了一点水后,把带过来的捧花放了进去。 昨天大多数都还是花苞,今天已经尽数盛放,开得正好。 事情做完,孟此霄就倚上了床,看着窗外不一样的风景,有些浮躁的心渐渐平和。 他其实很少有这样无所事事、什么都不用思考,任由脑子里的想法自由流转漂浮的时刻。 就这样,不可避免地飘到了程蔚朝身上。 孟此霄其实有些意外,昨晚他还以为对方会一通乱来,可实际上却很注意。 甚至关头时候出来了,没有弄到他的身体里。 就算有一点,也被清理了,今早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是干净舒爽的。 尽管孟此霄是第一次,但他现在还真没有特别不舒服的地方,除了小腹处酸乏、有些累以外。 想想好像也没有必要奇怪。 孟此霄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他们认识的那年,他22岁,而程蔚朝才刚18. 剑拔弩张地打交道了一年,随即先后前往不同国家继续学业,就此天各一方。 然后就是急景流年,光阴荏苒,5年时光飞驰而过。 直至锚点降落,最后停留在昨晚的蔷薇花旁。 是彼此空白的5年,由校园到社会,他们早已不是学生了。 孟此霄迟钝地眨了下眼睛,看白色轻纱被外面的春风轻轻飘起,又悠悠荡下。 最后实在抵挡不住困意,彻底阖上了眸子。 他该给自己的时钟上弦了。 - 另一边,程蔚朝躺在床上,死命睡不着。 向左滚,用被子把自己滚成一个卷,然后松开,向右滚,团成一个新的卷。 他想了半天,能认错成谁? 哪个瘪三啊! 不过现在没有孟此霄在跟前扰乱他的心绪,他脑子清醒了些。 仔细想了想一大早起来孟此霄的模样和神情。 或许因为昨晚他做得太过而有些恼怒,但里面绝对没有伤心、难过和崩溃这样的情绪。 孟此霄不是那种风流爱玩的人,他对什么都很认真,甚至有点较劲的程度。 如果孟此霄在有喜欢的人的前提下,和别人发生关系了,他自己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可今早起来,孟此霄明显对和他上床这件事接受良好。 所以有没有这个人另说,就算有,看来……也没有多深的感情嘛。 程蔚朝从不内耗,他只耗别人。 想着想着,他一扫阴霾,就这么水灵灵的把自己哄好了。 整张床上仿佛还留有孟此霄的气息,干净浅淡。 程蔚朝伸手,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唇。 又碰了碰自己的肩膀,上面有几道抓伤。 深浅不一的红色伤口呈条状,摸起来触感明显,带来细微的刺痛感。 摩挲了几下,程蔚朝突然猛地将被子一拉,把自己整个人都盖了进去。 被子随着肩背的位置抖抖抖抖,抑制不住的开心,然后里面声音传来: “嘻嘻。” 第6章 或许真的是太累了,孟此霄睡得天昏地暗,被吵醒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有些懵。 脑子胀痛地朝着门口望去,那扇门正在被人敲着。 隐隐两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哦,不,准确来说是一边唱歌一边敲门。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 另一人捧哏:“早早早!” 孟此霄:“……” 他捂着耳朵躺回床上。 门口的声音却没有停:“朝朝啊!太阳晒屁股了,别睡了!” “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啊!” 孟此霄将被子掀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朝着门口走去。 第14章 段崇和易金川正在外面叫着程蔚朝的魂。 现在已经中午,基本没什么人还待在房间里。 有出去觅食的,有开始了今天新的娱乐活动的,走廊里时常有人经过。 “朝……!” 房门被陡然打开,看着里面握着门把手冷着脸的人,两人仿佛被掐住了脖子般,声音立马卡在喉咙管,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过了几秒,才惊呼出声。 “学长!” “孟教授!!” 孟此霄看着面前两个年轻的男生,心底叹了声,不愧能玩到一起去。 段崇和易金川都是程蔚朝的发小。 程蔚朝人缘好,这两人是他关系最好的朋友。 叫他学长的那个是段崇,曾经也在q大读书;至于易金川,是程蔚朝曾经介绍给他认识过。 段崇同样也在看面前的青年,对方身上正穿着一套舒适宽松的浅色家居服。 明显刚从床上下来,衣摆有些折起,带着按压过的折痕。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对方没有那么规整的模样。 或许是孟此霄现在身上的生活家居气质很浓,又或许是柔软的布料让他整个人也显得柔和了些。 所以尽管对方现在满身不耐地冷着脸,好像也没有那么唬人。 但他还是有些结巴道:“学、学长,你、你怎么在这里?” 磕磕绊绊的话一说出口,段崇就感到一阵心痛。 想当初,他们哪个不是在圈子里横行的小霸王,用得着看谁脸色? 但没办法,兄弟不争气,有种连带着他们都“低人一等”的悲哀感。 注意到两人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越过他的肩往屋里瞥,似乎寻找程蔚朝的身影。 “……”他开口道,“我和他换了房间。” 孟此霄报了下自己原来的房间号,然后将不远处的行李箱推给他们:“他的,你们带一下。” 易金川拉过行李箱,顺嘴关切道:“孟教授,是不是有些感冒啊,你嗓子好像有点哑。” 说完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青年身上。 对方的神情、容貌和气质都是偏冷感的那一类,让人觉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对方现在显得有点靡丽。 一种矛盾又融合的、吸引人的奇特气质。 但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苍天可鉴,就算对方再好看,他也没有任何想法,就是纯纯有些好奇。 孟此霄没有反驳,轻轻“嗯”了一声。 现在是春天,就算早晚还有温差,但也穿得不厚,他有注意,没有让程蔚朝特别明显的地方留印子。 何况开门前他整理了下领口,确定看不出来什么。 “需不需要找人送药?” “谢谢,已经快好了。” 昨天婚宴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见过这两人。 虽然算不上多么亲近的关系,但他们上来找他说话,也能够交谈几句,但着实没有特别多的话说。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孟此霄说了声“再见”,然后转身进了屋。 门一关,两人立马拖着行李箱迅速地朝着程蔚朝现在的房间跑去,赶第一手瓜。 昨晚看到孟教授走后,程蔚朝也走了,发生什么了? 不是,怎么就换房间了呢? 两人急切的敲着房门,过了半天里面的人才不耐烦地将门拉开。 “一大早,发什么颠?” 高大的男生身上还穿着浴袍,头发凌乱,明显才睡醒,带着浓浓的起床气。 “一大早?大哥,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了?还睡天都要黑了。” 程蔚朝一边不动声色的将浴袍掩了下,领口遮得更高。 目光却直直的落在了自己的行李箱上。 易金川眉头一挑:“想不想知道你的行李箱哪里来的?” 程蔚朝进了房间,回到床上:“你们去那个房间了?” “就这?没有话要说了?比如怎么换的房间?” 见人四平八稳的,段崇一边问,一边动作随意地跟着他往床上倒。 屁股突然就被人踹了一脚,段崇往前一扑差点没直接脸着地,还是被易金川扶了一把才站稳。 “靠???” 两人都一脸懵地看向床上的人。 程蔚朝怡然自得地倚靠着床头前的柔软枕头上,神情跋扈:“不许上我的床,手都不要碰一下。” “?”段崇骂了几句,然后不理解问道,“你又犯什么病了??” 他看得出来,对方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不允许他们碰床。 虽然程蔚朝这人作作的,屁事也特别多,但他们仨从小一起长大,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躺过? 程蔚朝随口道:“你们臭。” “……”段崇甚至闻了闻自己的身上,“我出门前还喷香水了!” “所以臭。” 易金川不纠结这个,问道:“怎么换房间了?” 程蔚朝看着落地窗外,大面积的花海随风如浪席卷,在炽亮耀眼的阳光下所有的色彩都变得愈发稠丽,像是一幅鲜亮的油画。 半晌,他拖着声音“啊”了声,仿佛是才回过神般:“我想看花,不想看湖,就换了。” 就算他们三关系再好,程蔚朝也不准备说昨晚的事。 太过于私密旖旎,如果只是他个人的隐私就算了,但更是孟此霄的。 第15章 当代社会,性很正常,谈论性也很正常。 但他和孟此霄不是亲密的恋人,甚至算不上朋友,他不确定对方想不想别人知道。 私下里,他和孟此霄之间怎么瞎说都行,但不该是私自拿出来向外讨论的事。 易金川有些怀疑:“就因为这个原因?” 段崇倒是觉得正常:“反正就是屁事多,非要找学长的麻烦呗。” “……”好有道理,但易金川比较好奇的是,“孟教授就这么同意换了?” “当然。”程蔚朝挑了一下眉,张口就来,“可听话了,说换就换。” “……”段崇气笑了,“我听你吹。” 易金川也笑了,但不再多问。 他看了下手机,开口道:“蒋斯宇现在正在群里问,昨天把他拦下灌酒的人是谁?” 三人同时沉默住了。 见易金川和段崇看着自己,程蔚朝开口道:“看我干什么,我走了。” 易金川:“也别看我,那句‘我们的新人要逃跑!快抓住他们’也不是我说的。” 段崇:“……靠!”他只感到一阵心痛,指着程蔚朝,“狗贼,还不是为了你?!” 昨晚宴会上,程蔚朝见有个男的跟着孟此霄走了出去,他直接放下酒杯就走了。 还好死不死的被蒋斯宇撞见,觉得他要上去找麻烦。 不用程蔚朝多说些什么,段崇已经一嗓子嚎了出来,宴会厅里的其他人也被煽动去堵蒋斯宇。 程蔚朝想了想,以蒋斯宇和孟此霄的关系,就算自己脱不开身,也会派服务人员过来看看。 但昨晚他和孟此霄都没有被打扰,估计服务人员也是被段崇和易金川阻止了。 “行,我车库里面的车随便挑吧。”程蔚朝心情不错。 段崇挑了一下眉,神色有些微妙,他缓缓开口道:“蔚朝,你知道蒋斯宇昨晚没有新婚夜吗?” “他新婚夜怎么了?” “有人拉诗彤去打牌,蒋斯宇去找她的时候,人正上头,让蒋斯宇滚远点,别烦她。” 程蔚朝伸手“啪啪”鼓了两下掌:“她牛。” “蒋斯宇没有新婚夜,倒是你……”说到这里,段崇上下扫了扫程蔚朝,“像过了个新婚夜。” 程蔚朝的眸子聚焦到他身上一瞬,又快速扭开头:“你脑子烧坏了?” “朝朝啊,你今天看上去真的格外荡漾。” “滚。” 第7章 程蔚朝骂完人,然后起身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衣服,去卫生间里换好后三人才一起出门。 虽然是中午,但温度不高不低,春天大多数时候都是舒适的。 空气中带有清新绿植的气息。 在侍者的指引下,几人一路沿着浪漫古典的棕色和红褐色建筑群,穿过花园,最后到达一个开放式用餐区。 准确来说是半开放式,前后打通,头顶和一侧是带有金色花纹的白顶和墙面,另一侧是透明的玻璃隔断。 窗外流水潺潺,枝繁叶茂,是人造森林景观。 通透敞亮,雅致清新。 面前本正在说话的霍诗彤眼神突然飘忽了下。 孟此霄一顿,扭头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望去。 果然就看到程蔚朝正和身边的好友说笑走来,一路都有和他打招呼的人。 蒋斯宇正朝着他走去。 孟此霄收回视线回过头,面前的霍诗彤尴尬地笑了笑。 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开口道:“你们夫妻俩是准备一边盯一个?怕我们吵起来?” 霍诗彤挑了一下眉,虽然对方没有说什么,但她突然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其实她从未见过孟此霄和程蔚朝是如何相处的。 所有与他们有关的事,她都是从蒋斯宇那里听说,对方描述的极其夸张恶劣,导致她也紧张兮兮的。 “我可不担心你,我是怕蔚朝乱来。”霍诗彤笑着道。 她这说的是实话,孟此霄不会把事情摆在台面上有失体面。 但程蔚朝我行我素,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孟此霄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只是握着杯子喝了一口水。 看到有其他人过来,孟此霄开口道:“有人找你了,去吧。” 霍诗彤笑着点了下头。 身边空了下来,但很快就被一个新的身影占据。 孟此霄头都没抬,听到对方开口道:“真的不说是谁吗?” 他这才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人,知道程蔚朝说的是认错人那事,看来是后知后觉意会到了不对劲。 但还是故意问道:“什么是谁?” “你说你认错了,但一点信息都不提,不会是根本没有这个人吧?”他可能觉得自己又行了,欠欠地开口,“师兄,不行啊,现在都整上骗人这一套了,亏你还是老师。” 孟此霄冷淡的表情似乎流露出几分意外:“你这么在意吗?不会想了一早上吧?”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昨晚和早上发生了什么,主要是没什么记忆点。” 程蔚朝:“……” 说完,那边的蒋斯宇已经在招呼大家吃午餐。 孟此霄也没有和他再纠缠,朝着餐桌的方向走去。 程蔚朝缓步跟在后面,将自己未尽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现在追上去继续说倒真的显得特别在意似的,对方明显一副翻篇的态度。 第16章 他才不在意! 于是绷着脸回到了段崇和易金川身边。 剩下还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和新人关系极好的朋友。 有些宾客早已坐私人飞机,回了国。 大家也就不顾忌讲究什么,随意寻了位置在长桌边坐了下来,准备吃午餐。 孟此霄其实不太喜欢过于吵闹需要社交的场合,他很少主动和人进行交流来往。 看起来尖锐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也不介意别人这么看自己,因为确实如此。 这里大多数人他都认识,但到底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也仅限于认识了。 所以他不准备凑那个热闹,坐到了挨着玻璃隔断的最边缘处。 蒋斯宇带着霍诗彤坐在了他的右边。 作为主角,他们俩本应是坐到中间的。 孟此霄知道,纯粹是为了考虑他,担心他没有伴。 他不禁有些好笑,他一个人也能自洽,其实并不在意,但还是感觉到熨帖。 不远处,段崇拍了下程蔚朝的后背,下巴朝着孟此霄对面的位置扬了扬: “干嘛呢?过去。” “我要坐c位,不坐边角。” 段崇:“……” 易金川:“……”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一个男人一屁股坐在了孟此霄对面,还冲着孟此霄笑了笑。 “……” “记得叫我爹。” 易金川说完,就越过程蔚朝,直接走到蒋斯宇对面坐了下来。 他的神情已经快速转变成社交模式,带着笑意道: “房间里待久了,还是想晒晒太阳。” 这里确实只有挨着玻璃隔断这边的几个位置有阳光斜斜洒落。 说完他就拍了拍身边男人的肩:“哥们,我和朝朝这么久不见了,让我们坐一起说说话呗,改天请你喝酒。” 他五官走势较为柔和,看起来是副好脾气的模样。 何况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平时关系也还行。 一个位置而已,男人爽利地站起来:“行,我去那边。” “金川怎么这么麻烦,非要我陪他。”程蔚朝一边走一边跟身边的段崇抱怨,“哎呀,晒死了。” 段崇:“滚蛋,我来坐。” 程蔚朝当没听见。 最后,蒋斯宇看着程蔚朝在孟此霄面前坐了下来,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刚刚看到程蔚朝和孟此霄说话,两人不知道又吵了什么,孟此霄转身就走。 程蔚朝在后面脸色很不好,带着怨气。 偏偏这个屁事精又喜欢追着人惹。 他刚刚跟易金川使眼色使得眼睛都抽抽了,对方没看一眼。 他无奈叹了口气,捏着鼻子认了。 他其实一直很纳闷,以前他和程蔚朝最纯恨的那些年,都是两看相厌,看见对方就想吐。 没有必要的话,请各自滚远点,不要出现在对方的视线中。 哪有像现在这样的? 不过看孟此霄和程蔚朝两人没有说话的打算,他暂时放下心来。 正好有朋友好奇地问他和霍诗彤是怎么认识和恋爱的,于是注意力被转移。 孟此霄就静静地听着身边的蒋斯宇带着笑意说话。 虽然有些饿,但他的进食欲望仍不是很强烈,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南瓜粥。 思绪不由得随着对方的话题飘散,第一次见面啊…… 其实他和程蔚朝见的第一面并不是剑拔弩张的,甚至可以说和谐。 孟此霄还记得,是夏天。 空气燥热,天空蓝得没有一点杂质,甚至一丝云絮都看不见。 拂来的风中带着温度,让人总有种心里难以安静下来的感觉。 那时q大才开学不久,22岁的孟此霄已经在读博,平时都很忙。 那天他抽空将自己本科的学习资料整理好,准备送到蒋斯宇那里去。 孟此霄进入教学楼时,正是一节大课中间的休息时间,走廊上人来人往。 大多是才刚进入大学校园的学生,对什么都抱有一种好奇的新鲜感,扑面而来的满是鲜活。 其中最鲜活热烈的那个,就那么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了过来。 准确来说,对方同样始料未及。 那时,程蔚朝正顽劣地倒退着走路,一边和朋友说笑。 在转身之际,被朋友闹着玩推了一下后背,改变了原本的轨迹,直直撞到了孟此霄身上。 结实地一撞,惦记着疼都来不及。 孟此霄没能稳住身形,手肘和后腰直接磕在了栏杆上。 男生也没能稳住,但很快站直和他拉开了距离,似乎懵了一下,然后声音清朗道:“抱歉。” 孟此霄后来仔细回忆,发现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反而是看起来脾性更坏的那一个。 他甩了下有些麻痛的胳膊,只是看了一眼人,就去捡自己落下的书本,表情应该是有些冷的。 面前很快一道身影落了下来,对方蹲在他面前,开口道: “你胳膊流血了。” “嗯。”孟此霄还是回应了对方,到底做不出彻底失礼的行为,“我等下自己处理。” 于是男生就不说话了,帮他捡地上的书。 尽管孟此霄低着头,但还是察觉到了对方落在了自己脸上的目光。 捡一本书,抬眸看一眼,捡一本,再看一眼,反反复复。 第17章 最后变成了直直地盯。 “……” 孟此霄又不是没照过镜子,他实在说不出自己这张脸很丑或平平无奇这种话。 他知道他生得如何,也很习惯各色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 但这个盯是不是太明显了?而且太不礼貌了吧? 于是,孟此霄抬头看向他。 但却有些出乎意料。 那双眸子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颜色很黑,但不是那种晦暗的黑,反而显得干净透亮,映着蓝天,投射着烈阳的碎光。 没有旖旎暧昧,没有欲望晦涩,甚至不会烫伤人。 他就好像真的只是在看,使用“眼睛”本身具有的功能,纯粹地。 真的很难想象,这么有攻击性的一张脸,居然能产生这样完全不会刺伤人的目光。 太简单了,太敞亮了,太……纯情了。 以致孟此霄升不起怒气,甚至整个人都平和了下来。 他没有感觉被冒犯,甚至都没有觉得不适。 算了,傻的。 他说:“别看了。” 男生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他仍看着他,说:“好。” 对当时的孟此霄来说,就只是一个意外的小插曲,转头就能忘。 皮相最不值得一提,他没想太多。 那个目光,欣赏、好奇、探究,很多情况都有可能。 孟此霄不会因此自恋地觉得有什么深刻特殊情感。 事实也确实如此,后来他和对方的关系很差劲。 直到多年前的某个瞬间,那个曾被忽视尘封的目光才被他捡了出来,然后,赋予了特别的意义。 “哐当”一声,他人不小心磕碰到餐盘的声音拉回了孟此霄的思绪。 蒋斯宇的故事也讲完了,周围的人群带着笑意正在调侃他和霍诗彤。 耳边是欢声笑语,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脸在眼前划过,与教学楼走廊的记忆交织,让他突然有些恍惚。 抬起头时,孟此霄整个人一顿。 对面坐着的男生正单手支着下巴,灰色卫衣袖口随意撸起,设计特别的银色手绳下滑,松松垮在腕骨上。 融了太阳碎金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干净的。 直勾勾的。 盯~ 第8章 程蔚朝也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当时是他的室友推了他一把。 其实比起视觉,他最先感受到的是嗅觉。 他刚刚的课是多个班级一起上的大课,前面两台柜式空调根本兼顾不了那么大的教室。 偏偏又为了那么点微不足道的冷气封闭了所有窗户,于是整个空间都不通风。 炎炎夏日,空气里满是汗水的潮湿闷热感。 程蔚朝甚至怀疑还有人脱了鞋,他恨不得自己当场失去嗅觉,在里面待得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下课铃声一响,他就出了教室。 都快被熏醉了,又被人推了一下,所以撞到孟此霄的时候,他根本没能立马反应过来。 薄荷和柠檬相融的浅香就迅速闯入了他的鼻尖,但不是香水的味道。 再自然的香水也是工业制造,或多或少带有化学物质的感觉。 但对方身上的味道太过于自然,仿佛只是来之前喝了一杯放了冰块的薄荷柠檬水,连带着这躁动不安的夏日都清冽起来。 满身干净清爽,那么浅淡的味道,却又如此强势的覆盖了程蔚朝之前在教室里的所有嗅觉记忆。 他站直了身子,眨了下眼睛,对方整个人清楚的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他脑子全程都是空白的,他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直到对方接过了他帮忙捡起来的书,然后越过他。 程蔚朝转身,看到孟此霄走到了另一个男生身边,和对方一起朝着自己望来。 ——和蒋斯宇一起朝自己望来。 程蔚朝想着过往的那段经历,于是视线也不可避免落到了相关的人身上。 对面的青年穿着一件休闲白衬衫,袖子只挽到了腕骨处,露出一节清瘦的手腕。 程蔚朝知道,不能再往上了。 还上面一点,手臂内侧应该有一个牙印。 或许不止一个。 可能是因为已经工作了一些年,孟此霄身上已经全无学生的青涩气息,带着愈发从容自若的成熟气质。 但似乎比当年更瘦了,脸部线条清晰。 皮肤特别白,现在坐在阳光里,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暖光,眸色都浅了些。 安静清冷,仿佛和其他人不是一个世界,但他却并不因为这种“不融”而局促。 他总是这样,好像谁也没有放到眼中,完全不在意他人的想法,冷漠的、隔绝的。 “……” 孟此霄缓缓将瓷勺搁在碗里,发出很轻的声音。 5年前,他能够泰然自若地面对那个眼神,心无波动并转头就忘。 可现在不是5年前。 易金川低低咳嗽了一声,没有用。 最后干脆直接用手肘重重捅了下身旁人的身子。 程蔚朝整个人回过神来,将支着下巴的手放了下来,他眼神飘了下:“有个虫子飞你身上了,我看了半天。” 然后视线再次回归,声音拖长道:“爬~你~衣~服~里~面~去~了~哦!” 孟此霄:“……” 第18章 易金川:“……” 段崇:“……” 兄弟你…… 蒋斯宇不知道好端端的,这人怎么突然又发作了。 有虫子他不提醒,非等爬进去后再说?! 蒋斯宇担心孟此霄身上不舒服:“此霄哥,要不要去处理下?” 对面的人脑子活跃,性格恶劣爱玩,又有些幼稚。 孟此霄一时也不确定他是真的看到了一只虫,还是胡乱找的理由。 眼看着蒋斯宇都要着急地翻着孟此霄的衣袖找虫了,程蔚朝开口道:“飞走了。” 孟此霄心中冷笑一声,刚刚抓着袖口以防蒋斯宇看到身上痕迹的手放了下来。 这么一说,他就知道对方在胡说。 程蔚朝那种简单干净又纯粹的目光总是很短暂,所以会误导人,传达一种错觉。 可惜人还没来得及仔细想想那是什么错觉,他就已经流露出了攻击性。 5年前,准确来说,他们刚认识之际,是6年前。 只有那时候相撞的场景是最和谐的。 当时,书刚捡完,孟此霄正好看到蒋斯宇从教室里出来,他越过程蔚朝走到了蒋斯宇身边。 蒋斯宇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流血的胳膊,有些急切地握住问道:“怎么回事?” 孟此霄轻轻动了下,但没能从他手中挣开。 蒋斯宇是个纯直男,性格大喇喇的,对他来说都是男的,没什么区别,兄弟之间有肢体接触很正常。 但自从知道孟此霄的性取向后,他其实大多时候都很注意。 而且他清楚,对方边界感特强,有些抗拒亲密接触。 只是蒋斯宇自小就认识孟此霄,学生时代以来,几乎所有功课都是对方辅导,由对方带着成长。 他是真的一直把孟此霄当亲哥哥,一时急切起来就忘了对方的忌讳。 孟此霄了解蒋斯宇的想法,所以也没恼。 对方也很快就意识到他不适,迅速松开了手。 “没什么,刚刚不小心撞了下。” 说着,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拥有敞亮目光的男生。 蒋斯宇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脸色立马就黑了。 孟此霄却愣了下,他看到男生的目光缓缓由蒋斯宇转移到他身上。 眼尾有些耷拉着,带着漫不经心的倨傲感。 就算没有什么神情,眸子里也天然的带着几分攻击性,轻而易举地就能刺伤人。 却一点也不显突兀和奇怪,是高度符合他外貌和气质的眼神。 就好像他这个人,就该是这样张扬骄纵的。 之前对方蹲在他面前,甚至显得有些乖的那个眼神,仿佛是他的臆想。 一瞬,也就一瞬,22岁的孟此霄有点怅然。 现在,28岁的孟此霄却好似又看到了那种目光,只是里面又很快带上了乖张。 听到对方说虫子飞走了,蒋斯宇后知后觉地怀疑,程蔚朝是不是纯粹皮痒,故意捉弄人。 “你瞎说的吧,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程蔚朝随口道:“你视力不好,我看到了。” 蒋斯宇还想说些什么,但见身边的孟此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于是也不再纠缠。 程蔚朝看了孟此霄一眼,对方的神态没有什么变化。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看不出来现在的情绪如何。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对方现在的心情算不上好。 注意到了对面人的目光,孟此霄抬眸看向他,冷淡道:“怎么?是又有虫子飞过来了吗?” 程蔚朝捏着叉子的手紧了紧,半晌,一句话才被硬挤出来:“如果还有,我这次提前跟你说。” “那我谢谢你了。” 说完,孟此霄没有再理他。 程蔚朝看了看他的脸色,有些犹豫,还想说些什么,易金川已经往他盘子里多添了些肉:“吃饭吧,多吃点。” 把嘴堵住比什么都好使。 “……” 用餐即将结束,服务员上来将已经吃完的盘子收下去,摆上精致的餐后点心。 孟此霄不小心沾了些蓝莓酱,深紫色在白色衬衫上格外明显。 “我去一下卫生间。” 蒋斯宇点了点头。 孟此霄清洗完往回走的时候,身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面来电人显示着“陈问”两个字。 他站在原地,接通了这个电话。 那边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不是说早上回来吗?” 孟此霄原本确实是准备上午回国。 “嗯,计划有点改变,晚上回去。” “要不要接你?” “不用,我自己就行。” 陈问随意寒暄了几句,然后才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在我面前也嘴硬?”陈问笑了出来,“我担心你见着了,又担心你没见着。” 听到这话,孟此霄下意识朝着长廊前方望去。 宽阔明净的空间内,一群年轻人正坐在长桌边笑闹。 不知道谁说了些什么,坐在最边上的那个,一只胳膊随意横搭在身边友人肩上,微垂头笑得肩背都在抖,所有情绪都不加遮掩。 孟此霄极近亲密地触碰过他,知道衣物下那具身体的力量感。 但穿上衣服,只觉得修长清瘦,皮肤又干净冷白,笑起来肆意飞扬。 第19章 就算已经过去5年,他身上那股少年感好似还是很足。 “见到了。”孟此霄轻声道。 听到他的声音,陈问有些惊讶:“孟此霄,你是在笑吗?” 孟此霄第一反应就是想否认,因为他觉得有些蠢。 可在这个唯一了解自己的友人面前,又觉得还是算了,于是干脆不说话。 陈问也不介意,只问道:“然后呢?” 见了,然后呢? 玻璃隔断外的阳光尽数落在人身上,晒久了感觉身上的皮肤都在发热。 长风穿过半开放式长廊,带来一股暖洋洋的舒适感,人都不自觉放松懒倦了起来。 孟此霄看了会儿男生身侧落地窗外的溪流,清澈的绿水带着春意。 涌动奔腾,声流不息。 像是自由的生命。 晌久,他才缓缓开口道:“没有然后。” 他没想怎样。 可想到昨晚,他不禁有些恍惚,好像已经“怎样”了。 陈问沉默了会儿,然后转移话题:“回来后我们一起吃饭吧。” “嗯。” 没有说多久,两人挂了电话。 孟此霄回到了座位上,桌边一阵喧哗,一群人似乎是在玩什么游戏。 蒋斯宇大声闹着:“快把你的手机交出来!” 程蔚朝按着手机不松手:“我不,我喝酒代替。” 霍诗彤吐槽道:“昨儿喝了一晚的酒,谁还想喝啊,现在喝酒无效。” 旁人也在起哄:“蔚朝,你耍赖啊!” 孟此霄也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国王游戏抽中了程蔚朝,惩罚是他现在需要给大家看自己手机浏览器上的搜索历史。 孟此霄虽然不怎么爱玩,但也知道,这种游戏面子里子总要丢一个才有意思。 看浏览器搜索历史,孟此霄甚至觉得是他们对程蔚朝放了水,太简单了。 起码对搜索历史里只有新闻和专业知识相关的孟此霄来说,是这样。 但程蔚朝的反应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时也有些好奇起来。 对方到底搜了些什么玩意,才不敢让大家看。 程蔚朝眸子微垂,看着自己的手机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然后蓦地笑了。 他伸手,修长的手指在不远处的平板屏幕上点了几下。 然后缓缓开口道:“上面说的是‘请展示你手机的浏览器搜索记录’,没有说向谁展示,也没有说给几个人展示。” “那我挑个人不违规吧?” 一群人笑了出来,但都懂点到为止。 “行,你挑吧。” 于是,在所有人出乎意料的视线中,程蔚朝握着黑色手机的边角,在半空中朝着对面的人手腕向下点了下,一副交出手机的姿态。 看着程蔚朝向自己示意的那个动作,孟此霄半空中握着水杯的手一顿。 老实说,他也意外。 那么不想给人看的隐私,如果一定要挑个人,一定会是关系最好、最信任的朋友。 孟此霄以为会是段崇或易金川。 面前的男生眉尾挑了下,意气十足,语气带点顽劣感:“看啊。” 孟此霄继续之前的动作,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水。 “噔”的一声,杯子搁在了桌面上,他才接过了对方的手机。 指尖无意短暂的相触,又很快分开。 不知道怎么回事,坐在一旁的霍诗彤看着这一幕,忽然有种查对象手机的既视感。 孟此霄敛眸,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对方手机的浏览器。 眼皮猛地一跳,几条最新搜索瞬间极具冲击力地跃入眼球: 【怎么判断对方是真的不要还是可以再要?】 【把人x晕过去了怎么办?】 【发生关系后如何给人清理?】 【发生关系后有些红肿该用什么药?】 …… 见不得人的词条一溜到最底,然后灰色字体提示点击展开“更多搜索记录”。 孟此霄:“……” 第9章 孟此霄……孟此霄当然不会去点开那个“更多搜索记录”。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眼前一黑的感觉了。 孟此霄一向知道自己的自控能力,情绪稳定平和,少有波动。 可在这一瞬间,他一时不敢确定自己的神色和第一反应在众人眼中到底是怎样的。 他突然有些好奇,程蔚朝的脸皮是有多厚,才敢大喇喇的让他看这些。 他感受到了身旁蒋斯宇好奇的张望,还有其他人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线索的目光。 最后,是程蔚朝,他似乎在很认真地探究他的表情。 对方一直致力于让他一惯的冷漠泰然崩坏。 越是这种时候,孟此霄面上越是冷静。 他将桌面上的手机熄屏,冷白细长的手指抵着手机缓缓朝对方的方向推去。 “我看完了。” 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对面人的手指按在了黑色屏幕上,阻止了孟此霄的推动,一边开口道: “刚刚说好了,是挑一个人看,你不能说出来记录是什么,要不然和展示给所有人看有什么区别?” 程蔚朝当然知道孟此霄不会说真实的搜索记录。 但保不准要是对方瞎说,比如“他在搜吃什么补肾”这种话怎么办。 孟此霄心底冷笑一声,程蔚朝倒是反应快。 第20章 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准备收回自己的手。 程蔚朝却呼吸一滞。 他刚刚仔细看了半天对方的神色,但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太过于平静冷淡,眼神都没有变化半分。 本来正感到有些遗憾,可他的目光却无意落到了对方的手上。 微曲的手指搁在黑色机身上,显得愈发白。 只是比起之前霜雪般的冷白,现在变成了粉白,连带着手腕那块的皮肤都沾染上了好看的颜色。 程蔚朝突然想起昨晚,亲一下肩,肩就变红,亲一下胳膊,胳膊也会变红。 他还以为是当时的酒精作用,又因为在特殊时刻,身体才会产生那样的反应。 可现在,程蔚朝心里一动,孟此霄是被气的,还是……在不好意思?! 多稀奇啊,向来冷漠、无视一切的孟此霄因为几条搜索记录流露出了不一样的情绪。 还是疑似害羞的情绪。 程蔚朝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哈!哈!哈”大声嘲笑他。 可他捏着手机,又多看了几眼对方那只已经收回去的手,是特别好看的手。 修长细白,干净剔透如玉,每一寸线条都像是精心刻画过的。 人顶,手顶,哪里都很顶。 皮肤很薄,现在那透出的颜色更是无端添了分色气,程蔚朝蓦地感觉到耳朵有些烧了起来。 死耳,别搞!不准红啊! 他对自己的脸皮有着深刻认知,现在竟然就因为一只手……奇耻大辱! 老天爷,这么难得嘲笑人的机会,结果现在他差点抬不起头。 最后,程蔚朝绷着脸偏开脑袋看向外面的溪流,一言不发。 孟此霄搁在桌面上的手指蜷缩了下,最后放了下来。 他看了眼对面的人的耳朵,眉眼轻轻动了动,也偏开了头看向别处空地。 长桌上的人本来还想继续笑闹着询问一下,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就微妙了起来。 看神色,像是都不太开心。 蒋斯宇原本以为程蔚朝是让孟此霄碰了手机,所以不太爽。 可又转念一想,不是他自己选的人吗? “蔚朝,你干嘛不让易金川或段崇看?” 程蔚朝已经缓了过来,随口道:“我让他们其中一个看,另一个生气我不选他怎么办?” 段崇和易金川翻了个大白眼,无人在意好吗? 程蔚朝不想再提:“我的惩罚结束了吧。” “算结束了。”说完蒋斯宇看向身边的孟此霄,“哥,要一起玩吗?” 孟此霄摇摇头:“你们玩吧。” 程蔚朝靠着椅子开口:“我也不玩了,你们继续。” 蒋斯宇知道孟此霄是真的不想玩,但看着一向爱凑热闹的大少爷退出,他还有些意外。 见对方神情淡淡,于是他也没勉强。 继续了几轮游戏,最后玩累了又回归到闲聊。 “对了,蔚朝,你怎么又来婚礼了?之前不是说特别忙?” 程蔚朝轻轻“啊”了一声,垂着眸开口道:“就……发现时间可以调整一下,就来了。” 别人不清楚,但段崇和易金川知道,他不是找理由不来,是真的忙。 也没有不重视蒋斯宇婚礼的意思,而是对方的婚礼并不止一场。 就算蒋斯宇和霍诗彤之间的感情再纯粹,但家族原因,不可避免与外界有利益来往,来参加婚礼的必然有很多生意场上的人。 他们不想让自己的婚礼成为一个大型的名利场,于是决定办两场。 一次就是现在,在莱特尼庄园举办,都是年轻人,大多也是关系极好的朋友,是一场纯粹为了庆祝玩乐的婚礼。 所以如果不是实在没有时间,玩得极好的友人都会选择来第一场。 后面在国内酒店还有一场,那场会更规范,长辈很多,受拘束也更多。 准确来说,是一场向外的婚礼。 程蔚朝原本空出的档期在第二场。 突然决定提前来,他所有的工作全部都最大程度压缩时间完成,来之前估计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还挺巧。”蒋斯宇扭头对身边的孟此霄道。 段崇心里一动,问道:“学长原本也打算是去第二场吗?” “嗯。”反正也瞒不了,孟此霄直接应了下来。 “那怎么改了?” 孟此霄还没说话,蒋斯宇已经随口道:“更巧的是,他们是同一天改的。” 就在四月份他和孟此霄一起吃饭的那天。 程蔚朝重复问了一遍:“那怎么改了?” 孟此霄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平静道:“斯宇说,更希望我来这一场。” 蒋斯宇想了想,那天吃饭的时候,他确实说了特别希望孟此霄能来。 “靠,我真的好感动。”蒋斯宇朝着他们举起杯子,“为了我,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那么重要的行程说改就改。” 孟此霄:“……” 程蔚朝:“……” 蒋斯宇的声音还在继续:“蔚朝,以前我们的关系那么差,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 “其实我之前还有点过去的怨气来着,但现在真的一笔勾销了。” 程蔚朝本来想着要不多添点份子,结果对方来这么一句,他差点没翻白眼。 “你是小气鬼吗?记仇到现在?” 第21章 最记仇的小气鬼骂别人是小气鬼,蒋斯宇不对此发表意见。 - 午餐彻底结束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 孟此霄回房间简单地收拾了下行李,就准备离开。 霍诗彤很细致,安排了私人飞机送第二批离开的宾客一起回国。 不知不觉间,夕阳已经下沉。 孟此霄站在小汽车旁边,和面前的蒋斯宇霍诗彤说话。 婚礼结束了,但他们还有蜜月,在这个庄园待几天后就准备去别的国家。 “此霄哥,谢谢你能来我们的婚礼,回去后请你吃饭。”霍诗彤带着笑意道。 孟此霄神色缓和:“你们玩得开心。” 蒋斯宇突然想到什么:“管家跟我说了昨晚的情况,蒋凡是不是招惹你了?” 他懊恼道:“是我大意了,昨晚不应该让你醉了一个人回去的。” “没事,他能做什么?” “这事我会给你个交代。”蒋斯宇保证道,“走廊里都有监控,他狡辩也没用。” 监控? 孟此霄整个人一顿,啊,监控! 他脑子里迅速回忆了下昨天在走廊里的所有情况。 吻是进房后接的,衣服也是进屋后脱的。 在门口……应该就只是被搂了一下? 以后和程蔚朝是不怎么见面的关系,孟此霄不想惹出麻烦。 所以他还是开口道:“算了,你们到底是同辈,不太好处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跟蒋先生反映一下就好。” 听他这么说,蒋斯宇没有执着,确实长辈来更好。 “行。” “那我就先走了?” 两人点点头,霍诗彤叮嘱道:“此霄哥,不要只顾着工作,注意身体。” 孟此霄笑了下:“嗯。” 他拉开车门,回头望了眼。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花海,被夕阳渲染上了一层金灿灿的暖光。 道路上斜斜停着一排整齐的跑车,车型流畅,经过改装过的颜色造型独特。 车门随意敞开着,他们应该是晚上有外出活动。 程蔚朝正在和段崇说话,懒散地倚在一辆车旁,他虽穿着款式简单的休闲卫衣,气质却完美地融了进去。 天生适合那些张扬的、华丽的东西。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对方扭头望来。 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看不清眸子里的情绪,晌久,孟此霄平静地收回视线。 他们没有说再见。 他和蒋斯宇霍诗彤告别后,转身进了车后座。 司机启动车辆朝着停机坪驶去,身后的人群也渐渐远离,成为一个小小的缩影。 最后车辆拐弯,彻底消失不见。 没有行驶多久就到达了目的地,孟此霄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机舱装潢舒适,服务人员也立马贴心上前,询问有什么需要。 孟此霄只要了一杯水,在等待的时间里,他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给国内沙漠绿林公益组织捐赠了一笔钱。 然后才收起手机,扭头看向外面的夜景。 还要等一会儿,飞机才起飞。 在此刻,孟此霄居然感受到了些许心绪难平。 明明也就两天的时间,准确来说,24小时都没有。 人果然都是贪心的,孟此霄自嘲地想。 他收回目光,不想长久地陷入这种无用的情绪内耗中,因为只凭自己无力改变。 喝了一口水后,他从桌面上拿过黑色眼罩,准备睡一会儿。 孟此霄倚在柔软的座位里,向下拉黑色眼罩。 就在光线即将被完全隔绝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一只温热的大掌圈住了。 那只手带着他的手腕向上移,连带着眼罩也随之向上掀动。 一瞬间,眼前的黑暗像是被撕了一道口子,刚刚逐渐被阻隔的暖光,沿着原轨迹重新涌入眼球。 同时跃入视线的,是一张极具冲击力的面孔。 身侧站着的人弯腰,脑袋探到他面前,脸上和声音都带着笑意。 “hi~” 第10章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脸,孟此霄心脏猛地一跳,差点没反应过来。 半晌他才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程蔚朝松手,一边站直了身子,一边将手中的密封箱交给空乘储放。 “我回国啊。” 对方直接坐到了自己身边,孟此霄的视线追随着他的动作。 最后扭回头,伸手将眼罩摘下来。 他看着面前只搁着水杯的干净桌面,平静开口:“看来你还挺忙,几个国家来回飞,现在回国也是工作。” “嗯……”程蔚朝似乎想了下,才开口,“回国休息下。” 孟此霄缓缓眨了一下眼:“你工作室在国外,长时间不在不要紧吗?” “有专门负责管理的合伙人,而且签约了很多其他摄影师,我不在……” 话说到这里,程蔚朝的声音突然顿住,然后缓缓扭头看向身边人的脸。 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语气有些奇异: “孟此霄,你想问的是不是,我要在国内待多久?是短期回国,还是长期待着?” 孟此霄:“……” 他其实有些意外,程蔚朝能听出来。 倒不是说程蔚朝不聪明或怎样,相反,他的智商很高。 但他是个不会去看眼色的人,这个“眼色”含义很广。 第22章 包括神情的转变、情绪的变化、话语背后的深层含义,一切需要细腻敏感才能察觉到的东西。 而程蔚朝最烦那些弯弯绕绕,不直说就是不想说。 他觉得自己凭什么要浪费时间,去琢磨挖掘别人内心深处的想法,累得慌。 或许从小就不需要去看人“眼色”做什么,他绝对只以自己为中心,久而久之,自然就不具备这方面的能力。 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孟此霄感受到了那5年时光的横亘。 他的久而不语几乎算是默认。 程蔚朝仿佛一下就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陡然摊进了座椅里,后脑勺抵着靠背,长叹了口气。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就差没仰头叫一句“天啊”。 程蔚朝笑了出来,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偏头看他:“直接说是天会塌吗?” 孟此霄伸手将杯子拿过来,却没有喝水,轻嘲道:“你倒是挺能说,也没见说过几句好话。” 尽是惹他生气的。 程蔚朝却仿佛来了兴趣:“你想听什么好话?” 孟此霄不说话,他就开始有些欠,拖着声音道:“什么是好话?你不说,我不知道。” “……” “你直接说反而没什么。”程蔚朝继续道,“拐着弯地问,心里有鬼啊?” 程蔚朝再次贴脸开大,凑近调侃道:“谁知道你心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比如希望我留久点之类的。” 他特别浪:“又比如,像那晚,你有更多的机会‘认错人’。” 孟此霄已经不慌不忙的将杯子里的水喝完,然后搁在了桌面上,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 “说完了?” 程蔚朝蓦地眼皮一跳,身子也坐直了些,刚准备转移话题阻止对方说话,孟此霄已经开了口: “先说说‘直接’那个问题,程蔚朝,你是不是觉得你是全天下最坦诚最直率的人?有什么说什么?” “不是的,你就是纯纯话多,废话一箩筐,你只是太能说了,下次说别人别扭的时候,先问问自己别不别扭。” 程蔚朝准备开口,孟此霄的话已经把他堵了回去:“飞机里的c位不在这里,大少爷确定要坐在这个边角?” “……” “还有,不拐着弯问?我要是直接说,不希望在国内看到你,多伤人啊。” “最后,你手机浏览器的搜索记录可以再增加个两条,词条我都跟你想好了,就叫‘如何锻炼吵架思维’,还有‘说话的艺术之什么时候该闭嘴’。” “你……”程蔚朝罕见地磕巴了一下,竟显得有些委屈,“你乱讲。” 看着快一米九的男生窝在座位里,他说一句话,对方仿佛就缩小一个号,就更加自闭一点。 孟此霄也安静了下来,其实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说什么。 但他觉得程蔚朝每次都弄不清楚一件事,他沉默不是没话说,是希望对方能适可而止。 但这人却总觉得他是无言以对,然后得寸进尺、愈发嚣张。 只有怼服了,整个人才会短暂的乖驯下来。 孟此霄看了眼再次蔫下去的人,按下呼叫按钮,空乘走了过来。 程蔚朝恹恹地掀起眼皮,看到他小声的和人说了些什么。 很快空乘用托盘端着一个杯子过来,玻璃杯外壁氤氲着一层水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那是一杯加了冰块的薄荷柠檬水。 杯子被放到了桌面上,一只素白的手把那杯薄荷柠檬水往他的方向推了下。 程蔚朝看着孟此霄素白的侧脸,有些迟疑:“给……我的?” “你口味换了?” 孟此霄一时不确定起来,他只知道对方以前喜欢喝这个。 程蔚朝不生闷气了,双手将杯子捧起来,小声说:“没有换,一直都喜欢。” “嗯。” 两人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孟此霄就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撞了下自己的胳膊。 他扭头望去,程蔚朝没有看他,只敛眸开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不走了。” 孟此霄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听力好像都衰退,耳边一阵轰鸣,好似只能听到自己愈发急促的心跳。 对方抬起头来,补充道:“我说,以后我就在国内了,除了偶尔出差或处理一些事情,就不走了。” “嗯。”孟此霄的声音有些哑。 “就一个‘嗯’?”程蔚朝音调提高,“没别的话说了?” “你说了,然后我知道了。”孟此霄收回视线,“还要说什么?” 程蔚朝又闷闷的缩了回去。 “你什么时候决定回去的?”孟此霄问道。 “一直有计划,彻底决定下来是……上个月。” 孟此霄点点头。 他发现程蔚朝很乖的一点是,明明都还在生气,但不会不理人。 还有就是,当话题七扯八扯已经变成了别的时,他也会记得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然后给出回答。 尽管大多时候给出的答案是气孟此霄的,或者已读乱回。 飞机已经起飞,孟此霄看了会儿空地,突然开口: “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晚说有什么影响吗?” 当然有影响,孟此霄想,一夜放纵,他累了一整晚。 他以为,下次见面或许是在下一个五年、十年,甚至更久远。 第23章 但孟此霄拿出手机连接上wifi,打开了某个曾经汇过款的慈善机构账号,又转了一笔钱过去。 看着窗外无际的黑暗,他却难得感到宁静平和,好似刚上飞机的那种怅然都离得很遥远。 最后感觉到困意,彻底睡了过去。 一场漫长的旅途都变得短暂起来,两人下了飞机。 孟此霄这才发现程蔚朝除了证件,就只拎着一个小的密封箱,看起来也不太像行李。 但涉及到个人隐私,他没问太多。 此刻国内已经是深夜,机场的行人脸上带着几分倦怠。 春日夜晚的风有些凉,掠动着额前的发丝。 程蔚朝看向他:“一起走?” 孟此霄摇摇头:“我的车就在停车场。” “不倒时差?你不困?” “我叫了代驾。” 程蔚朝绷着脸“哦”了一声。 但两人都没立马离开,面对面站着,见人有些迟疑别扭,孟此霄开口: “还有事?” 程蔚朝捏着手机,最后又仿若不在意道:“联系方式?” 孟此霄顿了下,曾经他们自然是有对方的联系方式的。 是程蔚朝先删的他,当着他的面。 孟此霄还记得那时的场景,是在水族馆,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幽深静谧的蓝色世界,人都被暗色灯光映照成一道剪影。 看不清面上的表情,但也能感受到身旁人压抑低沉的气场。 程蔚朝的情绪向来都是外放的,就算是生气也会肆意的释放出来,少有这样低沉克制的时候。 孟此霄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们僵持地看着眼前安静的游鱼,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最后,他听到身旁人似是笑了声,然后缓缓开口道: “希望师兄能学业有成,得偿所愿,不要在冬天吃冷食了,换种暖胃的食物去喜欢吧。” 十八九岁的少年,攻击性比现在更强,所有的情绪色彩都是浓烈又鲜明的。 在孟此霄面前,他拿出手机,先是将孟此霄的电话号码删掉,然后进入微信,利落地删除了联系人。 “以后应该没有什么机会再见面,也没必要见,联系方式我就不留了,占地方。” 孟此霄很轻的“嗯”了一声,拿出了手机,似是进行了同样的操作。 那也是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再见。 或许也想到了那天,程蔚朝有些沉默,但还是再重复了一遍:“联系方式,可以吗?” 夜风吹得孟此霄手有些凉,他的身体天生就难得暖和起来。 可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冷。 “下次见面加吧。” 程蔚朝一愣:“下次见面?” 孟此霄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代驾打过来的。 他缓缓倒退着走了两步:“对,下次见面,有吗?” 程蔚朝的眉眼再次飞扬起来:“飞机上你说不想在国内见到我,我怎么会让你如愿。” 说完,他就看到对方接通了电话,然后快步朝着停车场走去。 在转身之际似是笑了下,他说: “再见。” 看着人风中轻轻扬起的浅色风衣,程蔚朝蓦地也笑了。 “再见。” 孟此霄坐上了车后座,看了会儿掠过的风景。 就算已经是深夜,北市市中心仍然霓虹灯光闪烁,热闹非凡。 晌久,他低头打开了微信,看着列表里一个熟悉的头像,久久没有动。 他没有删。 对方的头像是个有些显稚气的油画,又有些可爱,蔚蓝的天空上悬着一抹明媚的朝阳,旁边一朵柔软的云。 据说是他的小侄女画的。 孟此霄不知道单方面删除的话,对方换头像他这里会不会收到变化。 刚刚他也不是不想加,只是如果有下一次见面会更好。 而且……孟此霄手点了几下,看着询问“是否删除联系人”的弹窗。 听说如果单方面地删除了一个人,对方要是重新添加,不用经过他这边同意,能直接加上。 孟此霄不太确定。 但若真是这样,程蔚朝是不是就会知道,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删过他? 想想孟此霄就觉得社死,对方会嘚瑟上天吧? 所以孟此霄决定现在立刻删掉他,反正聊天记录已经备份过。 不再是如同5年前那天,他仿佛真的在冬天里吃了冷食,胃疼得身上都在发抖。 春风灌入车厢,发出轻微的噪鸣,孟此霄觉得很舒服。 他知道,现在的删除,下次会更好的加上。 正准备按下删除确认键,突然一个对话框弹了出来。 灰色字体:【以上是打招呼的内容】 【程蔚朝:皇帝来了】 “…………” 孟此霄眼前黑了两下,一下是对方打招呼内容,一下是怎么现在就加了。 真的不需要他同意就加上了! 很快:【程蔚朝:?】 孟此霄也:【?】 他咬牙切齿地打字: 【孟此霄:你懂不懂什么叫下次见面加??】 【程蔚朝:我加我的,下次见面你再同意啊】 【孟此霄:神经】 【程蔚朝:不是,怎么就直接加上了???】 孟此霄快速冷静下来,冷着脸: 第24章 【我的微信不需要验证就能直接加,我没开那个功能】 他的联系方式很多人都想要,要是不开验证会被烦死,这个理由明显站不住脚。 孟此霄立马转移话题:【现在加上了,看来下一次见面不需要了】 程蔚朝急切的消息就发了过来:【别别别!我错了,等着!】 【孟此霄:?】 消息没能发出去,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等什么?等删除? 孟此霄差点没气晕,他还敢删第二次! 哇,不愧是程蔚朝。 很快,一条通过手机号码发送过来短信弹出来: 【删了删了!我们下次见面加,这个电话号码我也没保存,就是记性好记住了】 孟此霄:“……” 他没理,关了手机。 下次见面? 等着吧。 - 程蔚朝特期待下一次见面。 至于怎么加的人……虽然之前的联系方式都删除了,但号码确实牢牢地记着。 过去5年时不时会在微信里搜出来看一看,好几次都差点再次添加了。 但他又觉得丢人,硬是在最后关头收回了手。 想着刚刚孟此霄都同意了,虽然说是下一次见面,但到底没忍住现在发出了申请。 视线落在身侧的密封箱上,刚刚司机准备接过放后备箱,他没让,直接拎上了后座。 程蔚朝直接拿过来放在了腿上,然后打开了箱子,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束花。 是莱特尼庄园那个房间里,孟此霄去而复返带走的那束花。 绽放得正盛的粉白芍药落在手中。 他离开前看到服务人员整理房间时,那束花插在花瓶里,孟此霄没带它。 于是,他带回来了。 第11章 孟此霄也就离开了两天,家里的窗户都关着,倒也没落灰,一切仍是整洁干净的。 他将窗户打开通了通风,简单的收拾了下,然后才洗漱回到床上准备睡觉。 两天飞了一个来回,昨夜又没有好好休息,精神都有些倦怠。 在熟悉安逸的环境里,他很快就进入到了睡眠中。 梦境似乎托着他来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墙面斑驳,屋顶瓦片碎裂,光线昏暗。 屋子里很空,空气里带着潮湿的闷热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孟此霄一时有些恍惚,突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28岁,还是当年的那个稚童。 他就这样待在房间里,静静看着头顶那扇窗里透过的微薄光线。 他知道,外面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一个山头接着山头,仿佛没有尽头,永远越不过去。 “小云。”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笑意温柔响起,“小云宝宝。” 那个幼崽回过头,然后转身扑进对方的怀里,他叫她:“姑姑。” 从他出生起,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 是姑姑。 像是镜头急转,那唯一鲜亮的色彩也陡然黯淡下来。 一瞬间所有的空气都被抽空般,只觉痛苦窒息。 高大的男人抱着一个小孩从他身后经过,说着方言:“果然是灾星。” 他怀中的稚子像是觉得好玩,一边拍手一边雀跃地嘻嘻哈哈重复道:“灾星!灾星!” 那个词像是死死烙印在了他的身上,烧得皮肉灼焦、痛之入骨,多年如一日的反复回响。 仿佛对方就在他的耳边,不停不休地念叨着。 孟此霄猛地睁开眼睛,他被那个声音叫醒了。 他呼吸急促的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发现后背衣服已经全部汗湿。 孟此霄已经很久没有回过那个地方了,有的人会称呼那种地方为家,也会说是梦中的故乡。 可对他来说,是拼了命也想逃离的梦魇。 这么多年来,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着他。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但孟此霄知道为什么会在今晚出现。 因为他见到了程蔚朝。 他很开心。 那些记忆从不在他生活痛苦折磨时到来。 反而每每在他感受到开心,哪怕只有一点点时,都会闯进梦中。 像是在提醒孟此霄,你就该如此辛苦痛楚,不许幸福、不能快乐。 兜来转去,告诉他两个字,不配。 所有好的、正面的、阳光下的,都不配。 手指不自觉的收拢,紧紧攥着被子。 最后他陡然松开,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再次打开了给慈善机构的汇款界面。 等做完一切后,孟此霄才觉得自己能获得片刻的喘息。 屋子里氤氲着淡淡的好闻味道,一片黑暗,只有外面的银色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落进来。 他有些僵硬地愣愣坐在床上,几乎要成为一座化石。 窗户没有关严,直到一阵凉风从缝隙里拂过,身上感到凉意,他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要去换衣服。 从小没被养好过,所以他的身体底子很差,小毛病一大堆,很容易就生病。 他连忙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大半夜又煮了一碗姜汤。 生病会很麻烦,严重影响他的工作。 直到这一切做好后,他才重新回到床上,疲惫地再次入睡。 只是千防万防,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嗓子疼。 第25章 直到五一假期结束,都没有好全。 孟此霄没有在实验室待很久,今晚他和陈问约了吃饭。 到家没多久,就听到了门铃的声音,孟此霄打开门。 “来了。” 陈问拎着菜进来,“嚯”了一声,一边换鞋一边开口道:“嗓子怎么有些哑?” “喉咙有些发炎。” 他和陈问都是更喜静的人,比起外出就餐,他们都更喜欢在家吃饭,也更自在些。 恰好他们俩的厨艺都很不错,孟此霄是曾经在孤儿院的时候跟院长妈妈学的。 孟此霄准备把他手中的袋子接过来。 陈问没给,直接拎着菜进了厨房:“都病了,我还等着你给我做饭啊?” “我来吧,正好我给你炖个汤。” 孟此霄就没跟他争,只在中岛台前帮着处理食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最后在对方八卦下,孟此霄大致讲了讲在庄园的事。 当然,他和程蔚朝发生关系那件事没有说。 孟此霄很不喜欢进行自我情感表达,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这样。 所以他说的时候,自己就好像是第三人,以旁观者的角度客观描述事件。 没有主观评价,没有心绪泄露,甚至说话的语调都没有什么起伏。 陈问听着他的声音,不由得笑了下。 如果不是他早就知道,这谁能听得出来孟此霄其实是怀揣着“喜欢”这种情感在说? 说到一半,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孟此霄抽了张纸擦净手上的水,然后走过去接通了电话。 陈问无意听别人打电话,只是声音就在不远处,只言片语传了过来。 电话很快就挂断,孟此霄走过来继续切着菜。 陈问什么都没问,只是过了会儿,才缓缓开口:“是不是到时间要去我师姐那里看看了?” 孟此霄知道对方应该是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那通电话是银行打来的。 因为前两天24小时内三笔大额资金转账,那边需要打电话核实是否是本人操作。 而陈问所说的师姐是孟此霄的心理咨询师。 陈问本身就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只是这个行业的道德规范明确规定了,咨询师与来访者不能拥有过近的关系。 因为无法绝对地以中立客观的态度去提供帮助。 所以他没有介入孟此霄的咨询,而是介绍了自己的师姐给孟此霄。 陈问抬头看了眼已经换上家居服,正垂头处理食材的青年。 容貌出众,能力突出,成就极高。 任谁来了都要评价一句,完美。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拥有着极低的自我价值认可。 陈问心里了然,孟此霄当然知道自己的价值,但知道和内心深处认可,并不是一回事。 出于职业操守,陈问不知道他师姐的来访者的隐私,所以他并不清楚对方的根源所在。 孟此霄也不是会主动倾诉的人。 但他凭借自己的专业能力,也能对孟此霄的状态有一定的判断。 他很担心对方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比如,觉得好像只有创造了某些价值,才值得拥有某样东西。 “嗯。”孟此霄应了一声,“我知道。” 于是陈问不再多说。 两人简单的吃完饭,就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闲聊。 面前的茶几上放着热茶,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清香。 孟此霄其实很早就和陈问认识了,但并不是一开始就是朋友。 读博的时候,学校分配的是双人寝,他们是室友。 孟此霄曾经跳过级,所以虽然都是在读博,但实际对方比他大上几岁。 又因为不是一个专业,孟此霄性子冷,他们没有很多交流。 第一次熟悉起来,还是出国前夕。 他从水族馆一回来就病了一场,差点晕在了宿舍里,是陈问把他送到了医院。 那几天,他整个人都处于混沌中。 醒来后,陈问说的第一句就是:“需要帮你联系程蔚朝吗?” 两人再不熟悉,但室友最近和谁频繁来往,他还是知道的,何况是那么张扬瞩目的人物。 孟此霄:“……”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意识不清的时候暴露了什么。 但当时确实觉得有些狼狈和难堪,心思暴露在人前会让他不安。 所以最开始除了感谢对方,他不太想和陈问有更深的接触。 这人学心理的。 不至于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但确实很敏锐,通过细枝末节就能看出很多东西。 就比如现在,他一针见血地开口道:“前几天你还在庄园的时候,我问你然后呢,现在看来答案是改了。” 孟此霄正准备开口,面前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看到屏保上显示,段崇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他轻挑了一下眉。 段崇? 不远处陈问已经开了口:“看来答案来了。” 孟此霄:“……” 他就说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很可怕。 他打开手机,他以前也加过段崇的联系方式,但聊天记录寥寥,他们很少私下交流。 现在,那个微信号却给自己发了消息: 【段崇:小狗探头.jpg】 第26章 【孟此霄:程蔚朝?】 对方似乎有些意外,也很雀跃。 【是我呀~】 第12章 室内装潢搭配和谐,用色大胆却不会显得扎眼突兀,很时尚现代的风格。 依旧彰显着屋子主人强烈鲜明的个性色彩。 程蔚朝躺在沙发上开心地打了一个滚,然后坐了起来,推了推段崇的肩。 “他知道是我诶!我还什么都没有说!” 段崇正坐在地上拿着手柄打游戏,闻言随口回应道:“废话,我又不会找学长。”说完,他抽空瞥了眼手机屏幕,“更不会对他发这种表情包。” 程蔚朝没理,继续躺回去打字。 段崇一把游戏已经打完,回头看了眼正借用他的手机发消息的人。 对方手指“啪嗒啪嗒”,看上去心情很好。 老实讲,段崇挺意外的。 这几年他和程蔚朝见面也不算少,也就出个国回个国的事,能有多难? 虽然知道程蔚朝有了些变化,但他们仨相处还是和以前一样。 程蔚朝仍是那个无法无天、嚣张肆意的性子,所以他很难感受到对方和以前有哪些不同。 可当这个人面对特定对象时,好吧,只有面对孟此霄时,那些“改变”才突然开始具象化。 程蔚朝好像……柔软了许多,换句话说,就是在学长面前,心气没那么高了。 段崇还记得5年前的某天。 这人兴高采烈地出门,然后浑身低气压的冷着脸回,说想静一下。 他犹疑地提了句:“不是和学长出……” 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程蔚朝冷漠的眸子落在了他的身上。 五官本就深,带着戾气冷脸的时候攻击性很强。 段崇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好像就没看过他这样压抑情绪的时候。 紧接着,对方就消失了几天,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直到后来,程蔚朝的哥哥打电话,问他们对方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段崇紧张道:“他哪里不正常吗?” 程大哥的语气隐着担心,却又有些古怪:“不,他正常过头了。” 除了第一天回来一整天都没有说话,之后就变得极其有礼,也不发脾气。 他说:“哥哥,谢谢。” 他说:“妈妈,你真好。” 他说:“爸爸,请帮我倒一杯水,好吗?” 全是字正腔圆的叠词,被逆子叫了好几年“小老头”的程父极其惊恐。 甚至家里的那只阿拉斯加,他都能揉着对方的脑袋,说上一句:“冰淇淋,ice cream~真乖!” 冰淇淋是谁? 他们家的狗叫雪糕。 那几天,狗在他面前都夹着尾巴走。 总之就是带着一股看似平静正常的疯感。 段崇:“……” 后来,他和易金川去看程蔚朝。 阳光明媚的大下午,向来精力旺盛的人窝在床上,一动不动。 “是不是吵架了?”段崇试图去安慰他,“没事的,你们吵了那么多次,不也和解了?” 程蔚朝半晌没说话,后来是易金川憋不住上前,掀开了他的被子。 两人却同时楞在原地。 程蔚朝他……哭了。 仿佛这时候,他憋了几天的情绪才彻底宣泄了出来。 程蔚朝从小就不爱哭,加上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哭的事,他们几乎就没见过他的眼泪。 可上大学以来,就这一年,已经掉过好几次金豆豆。 之前倒还好,只是被怼得气哭了。 但孟此霄主动跟他说几句话,程蔚朝就能眼眶红红的被哄好。 这还是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 他侧身,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脸埋进了柔软的枕头。 段崇和易金川看着有些难受,问他怎么了。 程蔚朝什么都没说,直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他和孟此霄之间怎么了。 那天,程蔚朝只哽咽着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他说:“我讨厌死冰淇淋和火锅了。” 直到现在,对方都没有再吃过。 强硬了18年的人,成年后却变成了一个哭包。 果然还是之前没遇到“克星”。 后来他们就听到孟此霄出国的消息,没过多久,程蔚朝也离开了。 有一年多的时间,程蔚朝都没再提起过对方,他的生活依旧丰富精彩。 毕竟是顶顶骄傲、从不低头的人,绝不做死乞白赖的事,何况他们的故事甚至都没有开始。 过了5年后再次见面,段崇多少以为他会矜持些,傲惯了的人是很难弯下脊骨的。 没成想,他从一开始就眼巴巴地黏了上去。 嘴虽然还又欠又硬,但身体很诚实。 - 孟此霄看了一会儿那个波浪线,无声地叹了口气。 气人的时候是真的气人,乖的时候也是真乖,有时候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态度对他。 那边的消息很快就过来。 【“段崇”:上次在机场,你约了我下次见面的,我来赏脸了~】 孟此霄:“……” 气人的来了,现在这个“~”是撺火的。 【孟此霄:所以呢?是段崇来跟我见面吗】 【“段崇”:……】 那边沉默一下,过了会儿: 【“段崇”:我知道了~】 第27章 隔着手机,孟此霄似乎都感觉到了他的怨气,没忍住笑了下。 陈问在一旁看了看他的神色,发现和程蔚朝接触时,对方的情绪好像会更容易被调动。 不管是生气、开心又或者无语。 总结来说,就是活气会更重。 “在笑什么?” 有客人在,孟此霄没聊很久,将手机搁在了茶几上,端起了茶杯。 “没什么。” 不能用自己的联系方式,也不能用朋友的,孟此霄倒是想知道对方怎么创造第二次见面。 对方不知道他现在住哪,总不会找到家里来吧。 第二天 孟此霄冷着脸,将东西搁在讲台上。 看着教室最后一排熟悉的身影,整个人都麻了。 是没跑到家里,但跑到他课上来了。 这堂课是三个班级一起上的课,又加上孟此霄的课上座率高,有时候还有非本专业的来蹭课,所以人数多。 按理来说,本不应该这么快注意到的。 但没办法,程蔚朝的气质和身形太出众了,就算只看背影,也是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存在。 好在他知道自己算半个公众人物,无意扰乱课堂,严严实实的戴着鸭舌帽和口罩。 安静低调地垂着头坐在最后面,穿着浅色卫衣,倒是完美地融进了学生之中。 只是注意到了孟此霄的目光时,抬头望过来,暗戳戳抛了一个吻,又狗狗祟祟低下了头。 “……” 孟此霄拳头都握紧了。 没过几分钟,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孟此霄收回目光,开始上课。 他在工作时,状态基本不受外界影响,只当这人不存在。 程蔚朝坐在最后面,看着讲台上的青年,距离其实有点远。 他以前就是q大的学生,对学校并不陌生,对这个大教室也不陌生。 甚至曾经就是这个专业的。 他家里人对他没有什么要求。 对他这样的家庭来说,与其说是要学到什么,不如说是经历一遭,体验下这个过程。 当初选这个专业纯粹是因为高考分数高,那就上分数要求最高的专业好了。 也就待了一年,后来有了真正想要的方向,出国后就转了。 现在这个课程是大三的,程蔚朝这方面的专业知识空白。 但也能听出来,孟此霄强大的思维逻辑和表达能力,思路清晰,深入浅出。 整个人都很从容,背后彰显的是过硬的专业实力,绝对不是那种只会照着ppt念的老师。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孟此霄在讲台上的模样,曾经对方给他们做过实验指导。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对方。 程蔚朝垂头笑了。 孟此霄其实没有时间去和程蔚朝说话,大课中间的10分钟休息时间,也会有学生过来问问题。 他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给人做着解答。 余光中,有一只手安安静静地将他的杯子拿走。 “……”孟此霄没理会。 在解答结束后,他扭头望去,杯子已经被放回了原位。 人也乖乖地坐在最后一排,垂着头在写写画画些什么。 孟此霄拿过杯子,喝了一口重新满杯的水。 甜的。 是温热的冰糖雪梨。 直到课堂结束,教室里的其他学生都走光了,程蔚朝才上前走到讲台边。 孟此霄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上课时间和教室?” 程蔚朝将口罩拉至下巴处:“问了宋明,我大学室友。” 孟此霄点点头,他知道这个人,对方留校工作了,目前是该学院的辅导员。 程蔚朝这人脾气或许有点骄纵、特别作,但有个性的人有时候其实更吃得开。 他为人敞亮,很多事情都随心,交朋友看眼缘,并不执着于是不是他那个圈子里的。 所以他的朋友总是很多,曾经和大学室友的关系也都不错。 程蔚朝特地补充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把我推到你身上的那个室友。” 孟此霄:“……” 程蔚朝屁颠屁颠跟着他出门:“这算是第二次见面吧?” 孟此霄没有反驳。 没有反驳就相当于默认,程蔚朝开心了:“带我去教职工食堂吃午餐吧。” 孟此霄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带你出去吃。” “你下午不是还有课?想睡觉?” 程蔚朝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而且好像前几天生了病。 孟此霄“嗯”了一声,一般这种时候,中午他会回学校分配的公寓短暂休息一下。 他突然想知道,这空白的5年程蔚朝发生了什么。 孟此霄的情绪并不外放,他确信,现在面上也未展露什么,可对方居然能捕捉到他的状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职业的影响。 想到这里,孟此霄缓缓开口:“联系方式,加一下。” 程蔚朝眼睛亮亮的,他拿出手机,再次向那个熟悉的微信号发出了申请。 也再一次直接加上了。 “你的微信还是不需要验证吗?”程蔚朝有些奇怪。 两人一起进入室内,教职工食堂的人不多,并不嘈杂。 因此孟此霄的声音很清晰:“要验证。”顿了下,他才敛眸轻声道,“是我没有删。” 第28章 程蔚朝的脚步停住,还没来得及细想,对方说的是不是上次在机场加了后没有删,孟此霄已经转移了话题。 q大的食堂多,各种菜式都有,味道其实很好。 但或许是过去他们从来没有单独好好吃过一顿饭。 要么是谁中途有事离开。 要么就是聊着聊着突然就吵崩了,饭吃不下去,双双起身就走。 所以现在再次见面的第一顿饭,是在食堂里,他有些过意不去。 “下次带你出去吃。” 程蔚朝眸子沁出了些笑意:“下次?几月几号几时几分?” 孟此霄算了下自己的休息时间,还没来得及给出一个具体的答案,程蔚朝的手机就震了震。 他拿起手机起身:“稍等一下,我去接个电话。” 孟此霄点点头,看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不远处走去。 隐约听到两个字——热搜。 孟此霄心里一动,打开了微博热搜,果然又在前排看到了程蔚朝,和一个流量明星的名字并在一起。 “……” 突然就不太想去思考几月几号几时几分的那个问题了。 他们是中了什么魔咒吗? 但凡单独一起吃饭,必有不愉快的事发生。 不远处,程蔚朝正打着电话:“这人谁啊?那天我是和我哥出去吃饭。” 说着说着就暴躁了,闹心得慌,“我就一摄影师,蹭什么蹭?” 他刚刚看了照片,角度暧昧,很刻意。 有几张那明星就差眼睛看着镜头摆pose了,当拍写真呢。 他自己本身就是摄影师,是什么情况再清楚不过。 电话那边的人不敢说话,只想着,祖宗你哪里是普通的摄影师。 不说手上丰厚的时尚资源和人脉,背后的身世背景也不是秘密。 有时候只要营造出一副“我和你有关系”的错觉,都有可能得到他人更好的对待。 “蹭?掉几个资源就老实了。” 他这么一说,对面的人就知道怎么处理了。 一般都会核实,另一方是否真的是无辜巧合。 若是自导自演,那也要自个承担失败的风险。 打完电话,程蔚朝转身准备回去,就见孟此霄身边已经坐了个年纪稍大的老教授。 他认识,是电子工程学院的院长,也是孟此霄曾经的导师。 老教授正和蔼地笑着说话,程蔚朝一走近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那这样的话,我就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侄子了,你们抽空见一面,相处相处。” 孟此霄:“嗯。” 程蔚朝:“……” 孟此霄还没反应过来,抬头就看到站在不远处正瞳孔地震的男生。 “……” 他刚刚答应了什么来着? 几分钟前,孟此霄刚点进了热搜,就碰到了老师走过来跟他说话。 他有些神思不属,脑子里还想的是看到的那几张照片,对方说了什么没完全听清,全凭本能社交。 嗯、啊、哦、是的、好的,万能答案。 正陷入沉思,老教授已经身心愉悦地站了起来:“期待你们见面哦。” 然后拍拍他的肩神清气爽地扬长而去。 孟此霄:“……” 和谁? 第13章 就算没完全听清话,但联系到那些只言片语以及程蔚朝的表情,孟此霄也立马反应了过来发生了什么。 但老教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中,现在追上去再解释已经来不及。 不远处程蔚朝还僵硬地站在原地,眸子都瞪大了些。 孟此霄只感觉自己脑子一阵噼里啪啦在作响。 看模样,他觉得程蔚朝是生气的,毕竟有什么情绪他又不藏。 他头都疼了,最后开口道:“杵那里干什么,要么过来坐下。” “要么转身走远点……” 像以前一样。 他及时刹住,将后面刺人的未尽话语咽了回去。 他们之间的沟通,从来不是一个人有问题。 孟此霄拿着筷子的悬在半空中,半晌没有动。 就在他觉得今天这顿饭依旧是不欢而散,再次崩掉的时候,程蔚朝动了。 他看了眼孟此霄的神色,将脾气和任性强压了下去,走过来闷闷地坐回到了他的对面。 孟此霄眼睑颤了下,然后手也动了,如常地吃起饭。 面前的人虽没走,但垂着眼半晌没有说话,桌上的气氛比隔壁单人吃饭的还要安静凝滞。 见孟此霄也没有说话的意图,甚至开始慢条斯理地动起筷子,程蔚朝心里愈发憋闷。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孟此霄平静道:“说什么?” 程蔚朝咬字很重:“院长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了他侄子,你答应了见面。” 孟此霄心想,原来是侄子。 他的老师是个很和善的人,这些年来一直对他颇为关照,站在长辈的角色里。 或许老人家是喜欢看小辈和和美美,也看他身边多年没有人孤孤单单的,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最开始是介绍女孩子,孟此霄无意浪费人家的感情和时间,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性取向。 老教授当时愣了下,虽然现在同性已经可以结婚,但到底不是主流。 可怎么说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接受良好,很快就换了一个新赛道。 第29章 倒不算频繁,偶尔碰到了会提一下。 也并非完全抱着相亲的目,老师大抵应该是希望他能多交些朋友,除了工作外有些私人的娱乐生活。 至于后续能不能有发展,就看缘分。 那些人大多是青年才俊,在各自的领域都很优秀,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人脉。 可就算这个“见面”的定义再模糊,孟此霄也知道介绍的那些人喜欢同性。 任何他好似想开展一段感情故事的倾向,孟此霄都不想做。 所以大多都只是看在老师面上,礼貌性加个联系方式。 除了偶尔领域有交叉的人进行工作上的交流咨询。 这还是第一次,他明确地“应”了老师。 孟此霄“嗯”了一声。 程蔚朝不可置信:“你还‘嗯’?” “我为什么不能?” “你怎么可以和别人约会?!” 孟此霄缓缓将筷子搁在餐盘上,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我为什么不能?” 程蔚朝似乎是被气着了,半晌没说话。 但也知道,走是绝对不能走的。 孟此霄看了他一会儿,这句话是疑问句还是反问句,取决于对方给什么答案。 “反正你不能!” “你可以,我当然也可以。”孟此霄再次拿起了筷子,“而且你是我的谁?” 程蔚朝一时都没来得及去气那句翻译过来意思是“你算老几”的话。 你可以? 他可以什么了? 手机响了一声,是他的助理给他发的消息,说热搜的事情解决了。 刚把手机熄屏,程蔚朝的手顿住,突然意会到什么。 他抬头看向孟此霄,不确定地问道:“热搜……看到了?” “什么热搜?” 程蔚朝干脆直接进了社交平台,那个热搜已经降了很多。 当然不是他这边降的,是那流量明星。 他不做给人擦屁股的事,对方怎么送上去的,现在就得自个儿战战兢兢地撤下来。 他点击娱乐板块的那个词条,手机推向孟此霄: “你现在看到了。” “……” 孟此霄掀起眼皮对上了他的目光。 程蔚朝的心松了一丢丢,几乎确定是这个热搜惹到对方了。 他觉得好新奇,多看了孟此霄几眼。 对方的情绪总是埋得很深,可他现在能察觉到几分波动和源头了。 “要不要我仔细说说是什么情况?” 然后孟此霄就看到他将里面最亲密的一张照片点开,两指外扩,将图片放大。 几乎是要怼到他眼前,让他看个清清楚楚。 他拖着嗓音道:“想知道吗?” 他身上那股故意招惹人的气质又开始往外冒了。 孟此霄偏开视线,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再开口时语气平和,带着几分冷淡。 “有人加我了。” “……”程蔚朝只停顿了一秒,然后语速飞快,“我不认识这个人,从没有见过,那天是和我哥一起去吃饭。” 然后他指着那张放大的照片,跟他仔细说着拍照的角度、细节,怎么错位成一副好似亲密的模样。 说了一大堆。 最后解释完,程蔚朝一边端起汤碗喝了一口,目光却还落在孟此霄的脸上。 听到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手指下落,点了同意添加联系人。 程蔚朝一口汤差点没呛在喉咙管里,不可置信,带着股被人骗身骗心拎起裤子就走人的天崩地裂感。 孟此霄给人备注好后,才抬起头。 “我学生。” 程蔚朝这才松了口气。 刚刚对方说有人加他,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不久前老教授说的那句“我就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侄子了”,他还以为是这人。 可是……程蔚朝很纠结,孟此霄还是没给一个后续如何处理的答案。 正准备问,孟此霄已经开了口:“但后面老师的侄子要是申请加我,也是会通过的。” “……”程蔚朝的心再次高高提起。 他感觉自己被玩弄了。 “礼貌性质。”孟此霄补充道。 他是个不喜欢社交和人情世故的人,但不代表他不懂。 何况还是他自己不小心同意了,那就为失误买单。 程蔚朝追着道:“可你还答应了见面。” 涉及到自己情感上的解释,孟此霄总是不太擅长,也不想心绪暴露得太明显。 但想了想刚刚程蔚朝说的那些话。 其实对方也是个不怎么会解释的人,大多数时候是源于傲慢,大概就是一种“什么玩意,我管你怎么想”的心态。 但程蔚朝在孟此霄面前,那种不解释源于别扭。 他们之间,从开始认识就存在太多问题,极少心平气和的好好交流,带着一种对抗性。 而解释仿佛就是在说软话,就代表着在乎。 但对方已经先解释了。 最终,他轻声道:“我没听清老师的话。” 至于为什么没听清,他实在说不出口。 程蔚朝愣了一下,然后缓缓上扬唇角:“哦。” 瞬间什么气都没了,觉得食堂的饭也好吃了起来。 孟此霄蓦地也觉得心里松快了些。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饭,突然,程蔚朝再次问: 第30章 “如果他约你出去呢?” “如果他以老院长的名义提出要求呢?” “……” 孟此霄没想到这个话题还没过去,被他纠缠烦了。 “原则上都会拒绝,但如果有见面,双方一定不会是以发展一段关系为前提。” “不能因为我和对方是经由第三人抱着某种目的介绍认识,就要硬套上一层暧昧的壳。” “我不喜欢人家,极大可能人家也没有那个心思,我自恋地单方面严防死守个什么劲儿?” “若是有工作、合作、以及事情需要对方专业领域的帮助等,有可能同意见面,无法保证完全避免。” “就像你之前,今天都还在和人传绯闻,明天还要给对方拍照一……”样。 孟此霄的话头陡然截住,猛地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对方愣住,明显有些讶然。 空气一时间安静得过分,食堂里本就不算多的人也渐渐吃完离开。 程蔚朝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一时之间竟也失语了般。 很多时刻,他都觉得这是个可以揪住对方的失误,然后大肆逼问嘲笑的机会。 话几乎都要脱口而出,可过往种种失败的相处经历以及直觉告诉他,不要这么做。 他不想……和5年前一样。 或许是因为刚刚已经解释过今天的热搜,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么艰难。 只是他垂下了眼睑。 以一种他并不习惯的乖驯方式来平和主动地袒露,到底有些不太自在,也不容易。 几乎没有过的经历。 但他知道,现在得说清。 程蔚朝语速很慢,好似每说半截话都要停一下。 “没有经常去声色场合,只是每次上热搜都是因为这种事,所以造成了很频繁的错觉。” “那些绯闻……大多是朋友,一群朋友见面,很少单独。” “还有一小部分绯闻,是捕风捉影或者另一方故意,早期很多,后来被处理过,很少人再敢了。” 说完,两人都很安静。 程蔚朝别扭地捏了下耳垂,那里很烫。 又想起了什么,开口补充。 “来往的朋友里,没有存在暧昧关系的。” “我不和拥有暧昧关系的人做朋友。” 第14章 孟此霄没想到他会解释得这么详细,一时也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比较好。 其实就算看见那些绯闻,他也算不上生气。 程蔚朝本就外放爱玩,常被人群簇拥,又是个嚣张的对抗型性子,就很容易引起腥风血雨。 但孟此霄知道,无论外表看上去如何,对方不是乱来的人。 他这么张扬热烈,又不在意他人视线,若是真的和谁有什么关系,只会大大方方承认,广而告之。 他也知道,娱乐圈时尚圈满是浮华,真真假假孟此霄自己心里有数。 但这并不妨碍孟此霄看到对方一个个绯闻往外冒的时候,觉得闹心。 最终他也只是低声应道:“嗯。” 程蔚朝刚刚在袒露之前给自己做的思想工作,不异于攀过了一座大山,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对方? 这个话题总不能就这么在对方的沉默中含糊过去了。 于是他缓缓开口道:“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人不玩微博。” 语气带着些意味深长。 “……”孟此霄就知道肯定躲不过,但面上并不显慌乱,“是不怎么玩,但有账号,学校要求的。” 程蔚朝点点头,表示理解。 孟此霄几乎算是q大的活招牌,不管是经历成就还是样貌,都无可挑剔。 有时候学校的宣传活动,会请他出面。 “那你是不是知道得太详细了些?”程蔚朝单手撑着下巴看他,“连传了绯闻,第二天立马拍照都知道,你关注了我的消息吗?” “没,蒋斯宇有时候闲聊时会说。” 孟此霄毫不犹豫出卖了对方。 程蔚朝低骂了一声:“他天天在你面前造什么谣啊!” 他又问:“那你会看我的微博吗?” 孟此霄反问:“那你会看我的吗?” “不看。”程蔚朝回答的很快,“要么就是专业知识讲解,要么就是给学校宣传,看什么?” 孟此霄:“……” 懒得再跟这个傻子说话,没看,但知道的倒挺清楚。 程蔚朝追问:“所以你看不看?” “不看。” 听到这个答案,程蔚朝也不生气。 “不看也好。” 过于张狂恣肆的性子,必定会引来不好听的声音。 特别是早期刚工作的时候,程蔚朝不会把背景家世挂嘴边。 而这个圈子牛鬼蛇神又特多,就算当时程蔚朝已经获过专业奖项,也有人自持身份刻意刁难。 遇到过不少特别作、全程不配合、乱发脾气的明星,折磨着全部工作人员。 程蔚朝又不是个会忍的主,直接开麦就是一顿狂怼。 当时闹过不少矛盾,甚至有些明星为了报复,掐头去尾找人放出了视频,假装爆料。 那一阵子真的是腥风血雨,多家粉丝联合开撕,疯狂造谣辱骂,造成了一场铺天盖地的网暴。 不过也只是非常短暂的一段经历,程家必不可能让程蔚朝受委屈。 公司里整个公关部和法务部一齐出动,该告的告,该收拾的收拾。 第31章 如同台风过境横扫整个网络,雷厉风行、高效迅速。 那些视频被完整放出,一众明星品行不端事迹越扒越有,出轨、嫖c、家暴等等。 一时间,热搜上全是炸裂的瓜和一排排滑跪道歉声明。 以为隔着一道屏幕就能肆无忌惮,随意开麦极近侮辱谩骂的也承担了相应的法律责任。 也是那时候,大家才知道了程蔚朝的背景。 那些人自身的问题过大,连嘴硬的说程蔚朝仗势欺人都立不住脚,毕竟正常维权没有错。 之后这样的事就再也没有了。 偶有不好听的声音就忽略或看心情直接怼回去,又不会人人都喜欢他。 时间久了,大家也大概了解了程蔚朝的性子。 现在微博下面的评论调侃居多,嗯……骚话也很多,还有认异父异母的亲戚、叫少爷自称老奴的。 孟此霄很快就意会到对方说的是什么,开口道:“反杀门?” 程蔚朝:“……” 服了。 这源于当初港媒的炸裂标题,什么“豪门阔少反杀衰人帮”,还有“不知靓仔是大佬,现齐齐跪地悔恨痛哭”等等。 当初被骂几万条评论,程蔚朝都还吃得饱睡得香。 但看到段崇特地发给他的新闻词条那一刻,天塌了。 因为事态扩大造成了一定的冲击,有几个明星就此塌成废墟,被人戏称反杀门。 现在被孟此霄故意提起,程蔚朝感觉挺直的脊背都被那三个字压弯了。 孟此霄看到他像吃了屎一样的表情,没忍住低头笑了。 又问:“那时……怎么样?” 虽然问得隐晦,但程蔚朝还是听明白了。 美滋滋地想,嘻嘻,在关心他。 “我当时正在瑞士爬雪山,然后跟着探险队去了南极,最后去了趟冰岛看极光,一两天就能被轻松解决的事,能怎样?” 孟此霄:“……” 是他想多了。 提起这事,程蔚朝突然想起了什么。 “哦,对,当时还有个粉丝,孤身替我冲锋陷阵、舌战群儒,杀出了一条血路。” 孟此霄的手一顿,然后问道:“昵称是?” “记不太清了,好像是新号原始昵称,一串乱码。” 程蔚朝当时不知道这事,还是他玩完了回来再上微博才看到的。 那位乱码大哥随机抽了他评论区50位嘴最臭的倒霉蛋,然后不带一个脏字、引经据典地骂了回去。 用词之犀利,杀人之诛心,直击灵魂深处。 嘴是真的毒,能看出受教育程度之高,文化人骂人就是不一样。 甚至有些过于高深,想知道对方骂的是什么,都还得先去百度一下。 50个中有45个破防,剩下5个销号。 战绩过于辉煌,后来他的粉丝一致奉对方为传奇,现在都还常常提起,对他的骂人方式和思维逐字分析学习。 尽管自那以后,对方一句话都没再说过。 “……” 孟此霄不说话了。 程蔚朝的声音还在继续:“想想还怪感动的。” 孟此霄冷笑一声:“如果他知道你当时在爬雪山看企鹅赏极光,应该会后悔干这种蠢事。” 程蔚朝眼睛睁大了些,虽然孟此霄总是骂他,但从不轻易评价其他人的行为,何况还是用“蠢”这样的字眼。 他犹疑道:“你吃cu……”又立马将话咽了回去,换了个不会惹恼人的词,“不开心了?那就是一个普通粉丝,没有什么关系,也没有联系。” 孟此霄:“……” 终于有一天,体会到了百口莫辩的感觉。 “说起联系,也算联系过一次。”程蔚朝老实交代。 当时的大少爷在一排污糟评论中,看到这样的,觉得还蛮新奇。 “我就去私信了人家,问他有什么愿望。” 虽然他并不在意那些评论,一点伤害都没受到,但也算人家有苦劳。 无关无系的,却维护到这个程度,就想着给人实现个愿望当感谢。 “你当你是神灯?” “你还别说,只要不是非自然东西,我能实现的多了去了。” 孟此霄开口道:“然后呢,他的愿望是什么?实现了?” 说到这里,程蔚朝的眼神飘开,清了清嗓子。 “当然了,具体什么愿望是人家的隐私,我就不说了。” “总之,他那叫个感激涕零,表忠心说要一辈子当我的粉丝。” 孟此霄突然冷冷“呵”了一声。 程蔚朝对上了对方漆黑的眸子,再次体会到了之前段崇他们所说的,直击内心深处看透一切的眼神。 蓦地就有些心虚了起来。 当时,他确实是私信人家了,对方看到他要实现愿望的消息后: 【(一串乱码):?】 程蔚朝以为自己没说清,准备再解释一下,结果: 【(一串乱码):倒霉东西】 【程蔚朝:……?】! 后面跟着一个红色感叹号——对方把他拉入了黑名单。 程蔚朝差点没气晕,就此不再当神灯! 他没说的是,他当时还因为这个想起了曾经被孟此霄怼的日子,一想到孟此霄,就憋不住,回去偷偷哭了一场。 面前的孟此霄再次开口:“你再说一遍,对方什么反应?” 第32章 程蔚朝梗着脖子:“他感激涕零,说要当我一辈子的铁粉!” 孟此霄:“……” 屎盆子扣身,有口难言的无力感。 孟此霄懒得再跟他唧歪,放下筷子:“吃完了吗?” “吃完了。” 两人起身一起去放餐盘,然后程蔚朝送孟此霄回到教师公寓。 孟此霄一般只有在午休时才在这边短暂休息下。 室内空间不算大,但干净整洁,私人物品不多,反而显得有些空。 “你好好休息,生病还没完全好,记得吃药。” 孟此霄摇摇头:“下午要上课。” 怕吃了药犯困没精神。 程蔚朝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他已经下好决定不容置疑的神色,还是憋了回去。 “那我走了啊,有哪里不舒服联系我。” 孟此霄朝他挥挥手,之后见面的机会还多,不急这一时。 程蔚朝没再打扰他,看到人进房间后就轻声离开了,回到了停车的地方。 一进入驾驶位,他就打开了手机微博。 他其实上微博不多,平时看私信更是少,一个是工作忙。 再就是休息的时候娱乐方式太多样化了,玩手机是最无聊的一种。 或许是因为刚刚跟孟此霄提到了,今天难得上来看了下。 毕竟也有千万粉,私信的人很多,他随手点进去,手指一溜向下滑,大致扫了眼。 突然停住,往回翻了翻。 主要是那一串乱码的昵称有点长,有些显眼。 他这些年也没注意,几乎都快要忘记了这人,总不能还追着给人实现愿望。 对方或许已经把自己拉出了黑名单。 这几年居然偶尔会发私信,次数不多,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内容也很单一。 【(一串乱码):烦】 【(一串乱码):烦】 …… 把这里当吐黑泥的树洞了? 最新的一条内容却不一样,居然来自……十分钟前?! 【(一串乱码):闹心玩意】 程蔚朝:“……” 他差点没气笑,这人是哪里有问题? 他举起手机打字: 【程蔚朝:有家室,勿私联勿扰,换棵树找洞,再见】 第15章 短短的半小时午休时间,孟此霄又做梦了。 不是幼年时期的那些记忆,但也算不上特别好的梦,是他大学时候的某些片段。 他和程蔚朝第一次见面那天,经历意外相撞这个小插曲后,孟此霄走到了蒋斯宇身边。 蒋斯宇看到他手上的伤就有些恼了。 发现是程蔚朝撞的后,整个人只感觉“噌”的一下,火一下子就上窜到大脑。 “程蔚朝!” 听到蒋斯宇喊对方的名字,孟此霄愣了一下。 那不是他第一次听这个名字,虽从来没有见过。 但他和蒋斯宇认识了这么多年,也曾听过他不少委屈和抱怨,对方的名字常常出现在他口中。 这两人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家世同样显赫,又都在一个圈子里。 蒋斯宇性子闹腾人缘好,程蔚朝更是个孩子王,常被人群簇拥。 矛盾从某天他们想玩不同的游戏,争抢其他小朋友开始。 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分为了两个阵营。 整个成长过程中,什么都要争一下,伴随着“抢”这个字,都不愿退让。 如果说之前只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那么真正的变故出现在蒋斯宇8岁那年。 他的父母意外去世,被送到了小叔叔蒋文臻那边抚养。 蒋文臻性子冷淡,兄嫂的去世让所有事情都落在了他身上,工作极度繁忙。 就算再重视这个侄子,也实在有心无力。 不知不觉,也就2年时间,蒋斯宇的性子就已经彻底改变,叛逆顽劣、不学无术。 在蒋斯宇气走了无数个家庭教师后,蒋文臻把孟此霄领到了他的面前。 或许是觉得年龄接近更好交流,又或许是当时14岁的孟此霄已经展现了不一般的智商和成熟度。 总之,就这样,蒋文臻把蒋斯宇交给了他。 而于情于理,孟此霄都不会拒绝,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蒋先生是他的资助人。 最开始和一个叛逆小孩的相处确实很艰难,但孟此霄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久而久之,孟此霄成了蒋斯宇在那段艰难时光中最亲近的人。 唯一的亲人过于繁忙,无法给予关照和情绪价值,又无兄弟姐妹,旁支亲戚满怀算计和恶意。 于是,他后来甚至对孟此霄有些依赖,一些难以诉诸于口的心事都能在他面前倾诉。 而孟此霄从不过多置喙,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倾听。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从蒋斯宇口中听到了“程蔚朝”这个名字。 他说:“我好讨厌程蔚朝。” 孟此霄突然开口问道:“是觉得小时候他抢了你的朋友,处处都在争,才讨厌吗?” 蒋斯宇半晌没说话,看着对方的眸子,他就知道,孟此霄又什么都看透了。 他颓丧低声承认:“我嫉妒他。” 嫉妒又羡慕。 有父母哥哥,有好多家人,每个人都满腔爱意地宠着他、护着他,生怕他受一点委屈。 第33章 可以尽情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用背负任何家族责任,活得肆意洒脱。 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孟此霄静静地听着蒋斯宇的话。 过往就算听蒋斯宇说再多,孟此霄都不会随意评价。 蒋斯宇的话中带着太多主观情绪,很多事情孟此霄都有自己的判断标准,并不会单方面随意定义一个人。 他和程蔚朝并不认识。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蒋斯宇对程蔚朝这个人的详细描述。 也是孟此霄第一次产生了好奇心。 对他来说,活着都已经是奢侈。 不幸的人待在不幸的地方,于是被包围的,也都是不幸的人。 他见过的幸福样本真的太少。 甚至在此之前,蒋斯宇是他那些贫瘠样本中最好的存在。 孟此霄无意去比较各人的惨痛程度,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到那种刻骨铭心, 也没有忽视蒋斯宇的悲伤、觉得是在无病呻吟的意思。 他只是……单纯地对“幸福”的定义不清晰,且标准极低。 所以,他根本想象不出来,连蒋斯宇那样的天之骄子都亲口承认“嫉妒”的人,会是什么样。 可他现在见到了。 对方站在夏日的炽阳里,满身桀骜张狂,所有的情绪都很浓烈。 当时,孟此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底气。 不缺钱,不缺爱,什么都不缺。 拥有着无上底气,肆无忌惮地展露着和外表如出一辙的内里。是敢将滚烫灵魂大喇喇袒露在阳光下的模样。 一时失神,身旁的蒋斯宇已经激情开麦。 “能不能看着点路,你眼瞎啊!” 孟此霄:“……” 程蔚朝目光下至,说话懒散,漫不经心又恶劣: “不看又怎么了?屁大点伤,要不报警和120你选一个吧。” 蒋斯宇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正准备说些什么。 孟此霄拍了拍他的胳膊,在大庭广众下争这些没有意义。 他只是确定了,和程蔚朝不会再有接触,他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十足吝啬。 于是转身准备离开,蒋斯宇想给他处理伤口,也跟着他走了。 直到即将转弯下楼梯的时候,孟此霄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 高大挺拔的男生还站在原地,目光似乎还朝着这个方向。 最终被拐角处的墙面切断终止。 之后就如孟此霄所想的那样,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过面。 只是偶尔听蒋斯宇说,他和程蔚朝的关系更恶劣了。 第二次见面还是蒋斯宇的室友跟他发消息,说他和程蔚朝在打架。 孟此霄赶去的时候,就看到蒋斯宇被程蔚朝拎着领口,额际流了很多血,似乎快晕了过去。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懵了下。 急匆匆把人推开,去看蒋斯宇的伤。 “你……” 孟此霄抬头刚准备说话,就对上男生漆黑的眸子,陡然安静。 他感觉自己被那个锋利的目光给钉住了。 对方似乎没有防备,被推开的时候愣了下。 看到来人是他后,目光沉下来,又傲又冷,带着尖锐的寒刺。 仿佛稍有不慎,就会被扎个鲜血淋漓。 他一边缓缓往后退,一边幽声道:“带他去医院吧,别成了个傻子。” 然后利落转身走了。 - 孟此霄缓缓睁开眼睛,被梦中那个18岁的程蔚朝给闹醒了。 他拿过手机准备看看时间,就注意到下拉栏的通知中心显示微博有条私信回复。 整个人瞬间清醒了,他拥着薄毯从床上坐起来,点了进去。 然后就是眼前一黑,每个字都让人一晕的程度! 家室?私联?换棵树? 孟此霄看了看,还可以休息10分钟再去教学楼上课,于是一通电话就直接打了过去。 程蔚朝已经回到了家,看到来电人,笑着接通了电话。 “哎呀,怎么一醒来就找我啊。” 孟此霄:“……”被搞沉默了会儿,他才开口道,“我有件事要问你。” 听到对面的声音似乎有些认真,程蔚朝也不嬉皮笑脸了。 “你说。” “蒋斯宇的父母不是8岁那年去世的吗?当时你跟他说的是什么?” 孟此霄打电话自然不会因为微博,纯粹是那个梦让他想起了很久远的事。 蒋斯宇虽然说了“嫉妒”两个字,但这个嫉妒中其实还是羡慕居多,他从未抱有过恶意的念头。 他们的关系真正恶化的原因是,当初在父母去世后,程蔚朝就此对他进行了讥嘲。 当然,这话是当年的蒋斯宇跟他说的。 但实际上,见到程蔚朝以来,他没信过这话。 倒不是说蒋斯宇撒谎,他只是觉得他们之间有误解。 特别是接触多了些后,程蔚朝的坦荡不加掩饰。 虽脾性真的不好,但品行没有问题,绝不至于低劣到去讥嘲逝者的孩子。 5年前,在孟此霄和程蔚朝的关系稍有缓和后,他就已经问过这个问题。 哪成想,对方那个臭脾气,说生气就生气。 “我当你要说什么呢,怎么,来替蒋斯宇打抱不平了?” “你就会护着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还来问什么问?” 第34章 说完,程蔚朝转身就走,他们的关系再次将至冰点。 想起那个场景,孟此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表达方式真的有问题,才会让对方产生那种误解。 所以现在,他补充道:“当年,你没告诉我答案,但我想听听,就只是想听你说。” “哦,这个啊。”程蔚朝的语气松快了些,“当时我是想……安慰他来着。” 只是“死装”贯穿了程蔚朝的所有年龄阶段,当然包括了8岁的小蔚朝。 他想去安慰蒋斯宇的时候,脸有点拉不下来,就看上去超级别扭欠揍。 他还没干过安慰人这种事,还是对着死对头,语言组织都有问题。 程蔚朝跑到人面前,磕磕绊绊道: “哭、哭什么,没人管你了……” “但你不是孤单一个人,你还有叔叔,他会对你很好”这句话他正想着怎么用更含蓄、不那么酸的语言表述出来时,蒋斯宇已经红着眼睛扑上去和他打了起来。 程蔚朝被打懵了,挨了好几下。 他委屈死了,安慰人还被揍,蒋斯宇这人巨讨厌。 再加上自此,对方总一副看什么嫌恶东西的目光看他,程蔚朝也觉得这人嫌恶起来。 孟此霄:“……” 那话在蒋斯宇耳中,估计就是“哈哈,你爸妈死了,没人管你啦”。 难怪关系能差成那样。 程蔚朝的声音还在继续:“在5年前,我出国之前和蒋斯宇说开了,所以才和好的。” 他不是傻子,之前被孟此霄问过后,就知道他和蒋斯宇之间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想到这件事,程蔚朝有些委屈:“你当时还跑来质问我。” 孟此霄的声音很轻:“不是质问,我当时只是想知道你们之间矛盾的源头,就随口问问,没怀疑过你的人品。” “但你不听我说话,直接就走了。” “因为我很生气,你总是护着他,你还推我。” 那时程蔚朝还不知道蒋斯宇是直男。 他只知道孟此霄和蒋斯宇很亲近。 孟此霄知道他说的是打架那次。 “你讲讲理,那时我们才第二次见面,可我和蒋斯宇认识多久了?” 沉默了会儿,他继续道:“你知道的,看好他,是我的某一部分责任。” 是蒋先生压在他身上的责任。 孟此霄不是轻易付出真心的人,一开始,对蒋斯宇他确实只有责任。 是经过积年累月的相处,才渐渐付出信任,把对方当弟弟的。 程蔚朝蓦地感觉心脏处酸酸的。 孟此霄不习惯这样的沉默,他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好像很惨,特别是程蔚朝。 于是转移话题,以风轻云淡的语气道:“而且你当时都把人打成那样了,情急之下我不得赶快阻止啊。” “没打他。”声音透过电话传来,似乎带着细微的电流声。 孟此霄一愣,听到对方重复了一遍:“没打他。” “那天我们碰到吵了起来,分开时,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磕到石头了,我很嫌弃,不想扶,就拎住了他的领子。” 一开始就没有打架这回事。 孟此霄立马就想明白了,蒋斯宇估计都不知道产生了这个误会。 就算事后室友跟他说了,他大概率也不觉得这是需要特地和孟此霄解释的事。 孟此霄一时有些哑然,居然过了这么多年才知道。 他其实想说对不起,却是哑声开口道:“以后……再也不推你了。” 程蔚朝闷闷的“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嗓音更闷了,像是将脸埋进了柔软枕头里发出的声线。 “以后,也偏心偏心我吧。” 孟此霄被这句话直接钉在了床榻上,半晌回不过神,直到一阵铃声将他唤醒。 是他原本定的闹钟响了。 他将闹钟关掉:“我要去上课了。” “去吧。” 就在程蔚朝即将挂掉电话的那一刻,那边青年的声音有些急促响起: “5月18号,下午两点三十。” 是程蔚朝想要的,几月几号几时几分。 “来接我。” 第16章 孟此霄挂了电话,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 他刚刚和程蔚朝约定了第三次见面的时间。 前几天,陈问曾调侃道:“你在庄园的时候,我问你‘然后呢’,现在看来答案是改了。” 孟此霄给了肯定的答案,他说:“是,改了。” 陈问对他少有的感情坦诚有些意外。 也就才过几天,之前还斩钉截铁的说着“没有然后”、“不想怎样”的人,现在却肯定地说着改了。 代表着他想和程蔚朝有进一步的接触。 陈问很开心,又蓦地觉得心脏酸软。 孟此霄是个很少会争取自己喜欢的东西的人,因为会有负罪感。 极低的自我价值认可,有时候也会伴随低配得感,觉得自己不值得拥有美好的一切。 对方从不展露明显的情绪,但其中自我挣扎、自我说服的艰难过程,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孟此霄捧着茶杯,轻声自我调侃道:“毕竟这些年去了那么多次咨询室,总不能白去。” “和程蔚朝,我还是想再来一次。” 5年前他失败了,没能越过自己心里的那座大山。 第35章 当年他太年轻了,在感情上,很多想法和做法未必成熟到哪里去。 陈问好奇道:“是因为程蔚朝回国,你才改变想法的吗?” 孟此霄摇了摇头,他从来不觉得要是真心想在一起,距离会是问题。 “我只是觉得……他好像还喜欢我。” 说到这里,他垂头淡淡的笑了下:“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毕竟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很容易对对方的行为言语进行过度解读。 但那一点怀疑就已经足够给他勇气了。 这句话却将陈问一下子炸懵在原地。 一个“还”字,一个“喜欢”,其中的信息量猛地涌向了他。 “不是,这位朋友,这么多年我都以为你是苦苦单恋!” 结果人俩是双向,关键是孟此霄本人还一清二楚。 孟此霄也有些意外:“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陈问真的想仰天长啸,“我和你熟起来的时候,你已经和程蔚朝闹掰了!” 孟此霄这人又什么都不说,他们之间的大多数情况还是他自己看出来的。 他是学心理的,但没有读心术。 陈问又问:“你是怎么知道他喜欢你的?” “如果你问的是以前,他才18岁,藏得住什么?” 哪个好人家吵架,吵着吵着会突然脸红啊? 孟此霄平生第一次觉得,有时候一个人吵架还挺无助的。 随着接触渐渐加深,孟此霄也后知后觉意会过来。 每次闹矛盾,比起生气,对方的那种激烈情绪,或许用委屈来形容更合适,所以才会哭。 明明不是一个爱哭的人来着。 很多时候情绪上头,孟此霄也有过口无遮拦,说过不少恶劣的话。 但只要主动和程蔚朝说话,他立马就好。 那么爱记仇的小气鬼,却从没有记过他的仇。 “很多人一直都觉得我们的关系差到水火不容,其实不是的。” 孟此霄的声音很轻:“最开始我是真的讨厌他,后来喜欢上也是真的,至于他是什么时候感情发生改变的,我就不知道了。” “之所以有种关系一直都很恶劣的错觉,是因为我们一直在吵架。” 吵太多,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正常相处。 甚至把矛盾当做维系他们关系的一种途径。 陈问无声叹了一口气:“那现在,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发现,在我找寻我们相处模式的新出路的时候,他也在找。” 他们似乎都想改变结局。 - 孟此霄关掉盥洗台水龙头的开关,抬起头站直身子,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有些苍白的脸上被揉出了一点血色,挂着水珠。 今天和程蔚朝在食堂的相处,让他愈发确定了之前和陈问说的那一点。 生气的时候,程蔚朝没有转身就走了,他们好好地吃完了一顿饭。 他们都有尝试着好好说话,好好听对方说话。 他第一次见对方克制脾气到这个程度的模样。 而且最重要的,程蔚朝认真地说:“我不和拥有暧昧关系的人做朋友。” 他知道他们在暧昧。 他什么都知道。 尽管找了无数证据,他们也未必能绝对确定双方的感情和想法。 但抛出一个态度的时候,他们都愿意接住,这就够了。 孟此霄突然就觉得,好像没有那么艰难。 对方已经大胆地迈了一步,那他也可以往前走走。 他不要站在原地,被动地等待着他人的拖拽。 如果白天都是美梦。 那么整夜噩梦也无所谓。 - 孟此霄没想到,程蔚朝和他短暂地吃了一顿饭,都会被人认出来。 当时对方取下了口罩,两人吃饭的照片被传了出去。 孟此霄本来不知道,还是他在实验室里的时候,带的研究生跟他说的。 他本来就是纯素人,加上程蔚朝曾在q大就读过,来学校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所以倒没到上热搜的程度,只在超话内引起了些讨论。 有时候给学校宣传,或者某些会议作为代表发言时,孟此霄都会出镜,那张脸也曾引发过关注。 孟此霄不是很在意。 只是他之后得了空,想起来这回事,就去看了看,却有些意外。 没有搜到明显露脸的照片,只有一些很模糊的,所以倒也没什么波澜。 当时他的学生可是说:“老师,你那张照片拍得特好看。” 说明应该有明显面部特征的照片。 只能说被人处理过了,但若是太过于干净,反而更容易引起关注,于是留了些认不出人的模糊照片。 是谁做的很明显,但他还是给程蔚朝发了消息。 【孟此霄:你把照片都处理了?】 那边回得很快:【对啊】 【孟此霄:为什么处理了?】 【程蔚朝:我才不要和你一起上热搜!】 孟此霄:“……” 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能很平静的面对了。 【孟此霄:再给你一次机会,重说】 然后上面就开始显示“正在输入中……”。 反反复复,等了半天,终于短短几个字发送了过来。 【程蔚朝:绯闻,不太好】 第36章 孟此霄很少有笑出声的时候,但看到这五个字,真的有些没忍住。 程蔚朝也看着刚刚自己发出去的消息。 他的新闻大多都在娱乐板块,或许是之前绯闻消息过多,大家也就很容易往桃色方面联想。 程蔚朝实在不想让孟此霄沾惹上这些东西。 这几天他们都有工作要忙,没有见过面,但偶尔会发些消息。 孟此霄一向不是喜欢聊天的人,每次都是简单的几句话。 程蔚朝有些迟疑,要不要再发消息过去。 段崇躺在他身边的沙发上:“怎么这么纠结?发呗。” 程蔚朝没说话。 易金川仔细看了看他,突然开口道:“蔚朝,我有点想不通。” “你直白地传达了信号,主动去找人家,一次又一次约着见面。” “可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地方,很别扭,比如爱说一些反话,故意去气人家,甚至纠结发几条短信。” 明明需要放下面子和傲气最难的一部分都已经做了,不应该会被这些绊住脚步啊。 易金川百思不得其解:“孟教授每次给你的不都是正面反馈吗?” 对方那样冷淡疏离的性子,却接收了程蔚朝的每个信号,并给出了回应。 足以让人产生一定的猜测,何况是在他们5年前的关系就很模糊的前提下。 都是成年人,不会不明白这暧昧信号一来一往的意味,除非在装傻。 “你有些矛盾。” 听到他的话,程蔚朝缓缓将手机放到一旁,胳膊横挡住眼睛,掩住里面的所有情绪。 沉默了好半晌,才低声道:“因为我还有点生气。” 段崇和易金川不解,正准备问他为什么生气。 对方接下来的话却把他们震在了原地。 “他拒绝过我,五年前。” 第17章 “你告过白啊?!”易金川和段崇两个人完全傻了,“我们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程蔚朝拿开了胳膊,看了他们一眼,神情冷淡,眼尾微耷拉着,明显现在情绪很糟糕。 “没告。”沉默了两秒,补充道,“没告成。” 那天程蔚朝是准备告白的,但孟此霄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生气的,不是对方的拒绝。 他只是很难受。 孟此霄猜到他要做什么了,孟此霄什么都知道,却不愿意听。 他先一步说话,将程蔚朝的告白扼杀在摇篮里。 不,连摇篮都没有,直接扼杀在胚胎那一步。 段崇不禁有些唏嘘:“为什么啊?” 几乎不用特意回想,当时的场景就已经自动浮现在了脑子里。 过往这些年,他总是会在深夜反复回忆起。 那时是九月底,他刚过完19岁生日。 那天他们一起去了水族馆,里面除了他们没有别的客人。 蓝色世界一片安静,游鱼从眼前悠然滑过。 他们就倚在玻璃壁上,静静地看着展缸里的景致。 色彩斑斓,光影交错。 偶尔投射在人的脸上,看不清面部的表情。 程蔚朝其实很紧张,尽管根据之前的相处,他觉得孟此霄也是喜欢他的……吧? 沉默了很久,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才开口道:“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嗯,我也有。”孟此霄声音很低,然后没有给程蔚朝反应的时间,继续道,“我要出国了。” 程蔚朝愣了下,然后“哦”了一声:“怎么想着要出国?” “我之前说过,以后想留校,现在有个很好的机会出去进修学习。” 程蔚朝其实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大的事,又不是古代,想见面很容易。 “去哪里,多长时间啊?” “m国,两年左右。” “那我过去找你玩。” 孟此霄的声音愈发轻了,垂着眼睑:“别了吧。”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程蔚朝还是想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孟此霄却已经继续道: “程蔚朝,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冬天的时候,我吃冰淇淋,结果最后身体不舒服,还是你把我送到医院的。” “嗯。” “我一直很喜欢在冬天吃冷食,但实际上我身体不好,冬天吃冷胃承受不住,也容易嗓子疼引发炎症。” “我也会在夏天跑去吃沸腾的火锅,但之后满身汗会很难受,如果有风一吹,第二天可能就会咳嗽。” “人好像总是会追求反季节的东西,因为新鲜、因为叛逆、因为知道这个季节做不合适。” 程蔚朝垂在身侧的手搁在了横栏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远了些。 “所以呢?” “所以……”孟此霄的声音很慢,似乎说得有些艰难,“所以,我觉得该远离风险,注意身体了。” 于是,那天他们删除彼此的联系方式,再也没有见过面。 或许是因为程蔚朝还没来得及告白,所以孟此霄拒绝得也很隐晦。 但程蔚朝听明白了。 他们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他是对方的反季节,他是冰淇淋,他是火锅。 他给他带来了风险。 说来说去,归根结底,就是一句不合适。 程蔚朝垂着眼睑:“我觉得他在搪塞我。” 他不信这个理由。 但当时那个情况,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第37章 段崇和易金川不禁有些唏嘘,难怪5年前那天,程蔚朝回来会反应那么大,也难怪会说不吃火锅和冰淇淋了。 告白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喜欢的人拒绝。 还被说成是对方人生中的风险,那么骄傲的人,估计就没这么难受过。 现在想想,多年后再次见面,他能立马主动地凑了上去,还真是不容易。 程蔚朝倚着沙发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已经分开了五年,比起对方这个人,面子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不想让对方伤心,可又实在有些生气,所以就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地方闹闹别扭。 他耍耍小性子还不行吗? 而且…… “5年前我觉得他是喜欢我的,但他拒绝了,就算现在我还是觉得他喜欢我,有用吗?” 自己觉得,一点用都没有。 段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咳嗽了声,安慰道:“人还是不能太自信,是吧?” 然后就被身边的易金川给了一拳。 程蔚朝:“……” 懒得搭理。 - 孟此霄从梦中醒来,感觉身上冒了些冷汗,起身去换衣服。 夜晚多梦导致睡眠质量下降,他感觉头都有些疼。 满脑子都是水族馆身侧男生的剪影,光线过暗,看不太清是什么情绪。 孟此霄大概也是庆幸对方选了这么一个地点,他不用去竭力掩饰脸上的表情。 他确实猜到了程蔚朝那天准备做什么,但根本不敢听到对方的告白。 怕一听到,后面的话他就说不口了。 孟此霄敛下眸子,反正也睡不着了,准备去处理一下工作。 每到换季这种时候,孟此霄的身体都要闹一场。 特别是现在春末夏初,早晚温差大。 学生年轻身上火气足,教室和办公室都开着很足的空调,室内室外冷热交替。 孟此霄到底不可避免地中招了。 迷迷糊糊间察觉到身上热得不正常,骨子里却又都是冷的。 脑子里一团浆糊,一时间什么都忘记了,直到被耳边的电话吵醒。 “喂。” 听到程蔚朝声音的那一刻,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们今天约了见面来着。 他哑着嗓音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听出了声音的不对劲,程蔚朝立马捞起车钥匙快步朝外面走去。 对方的意识似乎也不是很清醒,知道孟此霄这时候应该听不进去什么话,他言简意赅道:“门的密码。” 他担心等会儿对方不能给他开门。 孟此霄报了一串数字,电话什么时候挂掉的时候都不知道。 两人的家离得不远,准确来说,是知道了孟此霄家住在哪里后,他就挑了一个近些的房子。 程蔚朝到的时候,孟此霄整个人窝在被子里,陷入了昏睡之中。 他摸了摸人的额头,温度很高。 正准备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送去医院,孟此霄就察觉到了有人在动自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雾。 他偏开了头,声音不清晰道:“不去……吃了……” 程蔚朝看了看床头柜,上面放着一盒拆封了的药板。 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去医院,吃了退烧药。 程蔚朝还是有些不放心,准备把他抱起来的时候,孟此霄不耐烦了。 手轻轻挥了下,呼在了他的侧颈和下颌处。 因为没有什么力道,显得像是轻拂。 程蔚朝一愣,孟此霄已经烦躁地转过身背对着他。 “……” 有时候也不知道谁才是脾性更糟的那一个。 程蔚朝戳了下他的后背,轻声道:“要是两小时都还没退,必须得去医院啊。” 没人理他。 程蔚朝打湿了毛巾搭在人的前额,又找出了酒精,给人进行局部物理降温。 做完这一切,程蔚朝给人盖好被子,倚坐在床头静静地守着。 今天依旧是个好天气,下午的阳光明媚耀眼。 但室内窗帘拉得很紧,只有开着的房门透进来一点光。 光线昏暗,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人的面容。 因为高温脸上的皮肤有些泛红,整个人陷在绵软的被子和枕头里,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以前他就知道对方的身体不太好,很容易生病感冒。 记得有一次,他不知道对方生病了。 吵着架的时候突然就咳了起来,偏过头背脊微弯,清瘦又单薄,整个肩背都在轻震。 程蔚朝蓦地安静,脑子嗡嗡地去给他倒水 还被蒋斯宇撞见,愤怒地指责:“你看你把此霄哥气成什么样了?” “……” 又气又急,明明是他一直在被孟此霄骂。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掐了一下孟此霄的脸,温度有些高。 或许是他的手指有些凉,碰着舒服,孟此霄无意识地轻轻蹭了蹭,然后侧脸挨着他的手。 “!!” 程蔚朝伏下身子,凑近了些,没忍住多捏了几下。 直到听到人低低出声,他才心虚地猛然缩回手。 “你说什么?”程蔚朝耳朵凑近到他的唇边。 “姑……姑……姑姑……” 这两个字反反复复出现。 程蔚朝愣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耳听到孟此霄说家人相关的信息。 第38章 以前他只是有过很浅显的猜测。 那时他们已经熟识了起来,却还是会因为蒋斯宇而闹矛盾。 其实孟此霄和蒋斯宇从未有过亲密的举止和行为。 但那种感觉,就像是小孩子学自行车的时候,有个长辈在旁边扶着车把手。 孟此霄好似就充当扶着对方人生把手的那个角色。 那种介入程度是超越了朋友的界限。 有一次,孟此霄似乎是累了,他突然说:“蒋斯宇的叔叔是我以前的资助人。” 刚站起来准备离开的程蔚朝整个人僵硬住了,站着凝固了几秒,然后无措的坐了回去。 孟此霄低声道:“他在蒋斯宇很小时候就把他交给了我。” 因为工作繁忙,这对叔侄之间交流甚少。 孟此霄每隔一段时间会向蒋先生汇报蒋斯宇的状态,保证他的学业不落下。 最开始其实是只管学习,但蒋斯宇那时只听他的话,又见教导颇有成效。 于是蒋先生把他整个人都交给了孟此霄,包括不能长歪。 这其中的责任不可谓不重,直到对方成年后,这个担子才卸下。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管过蒋斯宇的人生了,只是过往到底会留下些痕迹,被程蔚朝所发觉。 “蒋斯宇没有说过,是因为他想保护我的隐私。” “我不说……”他扭头,看着满脸无措,好像做错了什么事般的程蔚朝,“是因为我不想看到这种表情。” 孟此霄神情平淡:“我不需要同情。” 虽然肩负着教导另一个小孩的责任,可孟此霄并不觉得辛苦。 蒋斯宇真心对他好,其实很乖。 而蒋先生给他提供了良好的生活环境和学习环境,没什么好抱怨的。 后来,程蔚朝再也没有因为蒋斯宇和孟此霄闹过矛盾。 只是他有想过,孟此霄的家庭条件大概是不太好,所以才需要被资助。 程蔚朝想做些什么,可22岁的孟此霄好像已经很强大,不再需要帮助了。 涉及对方的隐私,孟此霄不主动说,于是程蔚朝也没再问过。 现在听到孟此霄意识不清的反复念着“姑姑”,程蔚朝有些意外。 为什么不是爸爸妈妈? 漆黑的眼睫被浸湿,纤长的睫毛湿成一绺一绺的。 程蔚朝蓦地难受起来,垂着眼,手指轻轻地拨弄着,一点一点拭去对方那些氤氲出来的水汽。 手陡然顿住,他从孟此霄的口中听到了一个新的名字。 声音很小,几乎要听不清。 “程蔚朝。” 晌久,程蔚朝哑声回应:“嗯。”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孟此霄醒了,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的人。 男生离得很近,脸就在咫尺之间,和五年前没有什么区别。 以致于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所有时间错乱,现实与梦境也模糊不清,最后不知道锚点停留在何处。 这张脸五官极深,带以人强烈的冲击和攻击性。 性子也是。 只是……孟此霄伸手,指尖轻轻划着他的侧脸线条,意识不清道: “我也是你要攻击的人吗?” 第18章 程蔚朝心里陡然掀起一场浩大的海啸,将他尽数淹没,唇鼻浸入了咸湿的海水中,几近窒息。 他定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 面前的人似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记忆模糊而跳跃。 很快就精神不济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并不需要他给出一个答案。 程蔚朝感觉自己已经被那个问题击溃,心底彻底塌陷。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缓缓垂下脑袋,将自己的前额抵在对方肩上。 孟此霄的体温过高,身上都氤氲出一股暖香,很好闻。 程蔚朝仿佛是被安抚般,渐渐平静下来。 他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气息,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直到该给他测体温时才直起了身子。 好在药物起了作用,温度逐渐降低。 孟此霄只感觉自己处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走马灯般将自己前28年的人生又重新走了一遍。 最后陷进了他所熟悉的气息中,是程蔚朝。 那一刻,紧绷的神经才缓和下来,他回到了纯白世界,陷入深眠。 再次睁眼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傍晚时分,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开。 夕阳下沉,漫天的橙红色晚霞在眼前展开,像是一幅流动的画卷,渲染得室内也蒙上一层温暖的光线。 身上干燥舒适,那种头重脚轻、疲惫至极的病态感已经渐渐消散。 孟此霄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睡衣不是之前的那一套。 大概是生病影响了他的思维和记忆,整个人突然就有些茫然。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直到门框被轻轻扣响才回过神来。 他抬头看向门口,视线一凝,呼吸也无意识的慢了下来。 高大的男生倚在门框边,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正抱臂看着他。 饱和的暖色夕阳映照在人的身上,形成浅浅的剪影,看不太清面上的表情,似乎是在笑。 可能是注意到他之前看了半天的衣服,程蔚朝开口解释道:“你之前的衣服都汗湿了,所以才换的。” 孟此霄轻轻“嗯”了一声,先不说都是男的,之前也不是没看过,没什么好害羞的。 第39章 对方怎么会在这里,孟此霄已经想了起来。 只是刚醒来身边没有人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梦。 程蔚朝走到他身边,微躬腰看着他的脸:“感觉怎么样了?” 对方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惊到人一般,神色也特别温和,眉眼低垂,整个人莫名显得温驯。 “还好。”孟此霄眼睫动了动。 “是不是饿了,我把吃的端过来吧?” “不用。”孟此霄看了他一眼,然后掀开被子:“可以下去。” 他不喜欢在床上吃东西。 脚刚踩地准备穿上拖鞋,身旁的人已经弯腰将拖鞋摆正放到脚边。 孟此霄又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脚放入拖鞋。 刚站起来,身边的人已经一只手伸了出来,掌心朝上。 “……”孟此霄深呼吸一口气,“说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程蔚朝:“?” 孟此霄已经继续开口道:“做什么错事了?把我家厨房炸了?把水倒我电脑上了?”他上下扫了人一眼,“看黄被反诈中心打电话了?” 程蔚朝:“……”他差点没被气死,“你瞎说什么?!” “那你殷勤得跟皇帝身边的太监似的,不是心虚?” 程蔚朝“嗖”的一下,把手收回,但很快又再次伸出手,把孟此霄从床上捞起来,闷闷地带着人朝着外面房间外走去。 孟此霄扫了眼,厨房是整洁干净的,茶几上的电脑也是好的。 察觉到他动作的程蔚朝更生气了。 孟此霄看了眼情绪都显现在脸上的男生。 “所以你在干嘛?”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边,过了半晌程蔚朝才低低开口道:“我没有攻击。” 孟此霄愣了下,瓷勺缓缓舀着碗里的粥散热,然后垂眸问道: “我发烧的时候说了什么?” 程蔚朝有些别扭,视线瞥向别处:“你好像……觉得我对你有攻击性。” 孟此霄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那时意识不清,似乎把过往经历都走了一遍。 说那话时印象大概还停留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孟此霄喝了一口粥,小米粥中加入了红薯、南瓜和红枣,带着淡淡的清香。 顺着喉咙淌进胃里,只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一种懒倦的惬意感。 他反问道:“难道没有吗?” 程蔚朝神思不属地想了会儿,然后一副虚心求教的态度:“你说说。” 孟此霄放下勺子,当初他们见面相处的机会其实不多,毕竟一个在读博一个是本科生。 少有几次碰见,对方都是横眉冷眼。 面对一个态度如此恶劣的人,孟此霄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观感。 真正有进一步接触,是当时有一个多校联合智能无人机相关比赛。 孟此霄的老师是主办方成员,作为他的学生,孟此霄负责指导本校参赛学生。 听到孟此霄提起那个比赛,程蔚朝也想了起来。 “当时明明你对我也有攻击”程蔚朝委屈开口。 孟此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那个比赛因为参与人数众多,孟此霄不可能关注每个组。 一般是学生有问题来寻求他的帮助时,他会给予解疑。 但孟此霄有注意到过程蔚朝。 不仅是因为对方恶劣冷淡的态度,还因为在他们整个小组中,他是最随意懒散的那一个。 其他成员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好像很轻松、也丝毫不在意。 孟此霄没有多管闲事,毕竟他的组员都没说什么,他是不是团队混子孟此霄都觉得无所谓。 直到校内初赛的那天,程蔚朝迟到了。 若是只是单纯个人迟到无所谓,但整个小组的无人机实体模型在他那里。 他迟到太久,还联系不上人,差点让整个小组都失去了参赛资格。 就算对方最后踩着线赶到,孟此霄对他的印象也低到了谷底。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过,但讨厌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而程蔚朝向来不是一个会忍的人,直接正面和他对上了。 就算遇到了对方的挑衅,孟此霄也没有生气。 他平静又冷淡道:“我不管你对任何事情的态度,这是你的自由,但前提是这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不要让别人来为你的任性行为买单。” 当时孟此霄说这些话,不是闲得没事想替他的组员打抱不平。 而是因为他要对这场比赛负责,校内或许不要紧,但决赛是面向整个外界,发生这种低级事故就是问题。 程蔚朝愣了下,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实际上他很生气。 可他甚至偏头笑了下,然后声音平静地开口。 “对,我任性,我顽劣,我是团队的蛀虫。” “或许对你们来说,比赛很重要,学习很重要,考试很重要。” “可我不是的,我不在乎这些,我高兴的时候就玩玩,不高兴的时候谁都不管,既然是蛀虫,那做些破坏也是能理解的吧?”说着,他动了下手,将桌面上的模型轻轻碰落在地,“现在我就不想玩了。” 孟此霄的情绪一向稳定,那是他难得的生气。 他看得出来,那不是对方暴怒下失去理智的行为,程蔚朝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第40章 他就那么冷静的、清醒的,仿佛只是在说完“今天的天气真好”后,随手扔了一个垃圾般。 手轻飘飘一动,就漫不经心地将模型挥落,甚至都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 那是比一个人盛怒下大呼小叫、高声谩骂还要挑衅的行为。 然后程蔚朝冷漠地转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或许听说了他们的这场争执,程蔚朝的组员找到了他,解释了事情的原委。 那时孟此霄才知道,程蔚朝初赛的迟到,是因为和段崇一起来学校的路上,段崇出了车祸。 他去街边买东西而躲过一劫,手机也不见了。 车祸有些严重,他确定把人安顿好了才赶过来的。 而且,整个比赛99%的内容都是程蔚朝自己做的。 实体模型、仿真模型、代码等等。 如果不是比赛团队有最低参与人数的要求,或许他就自己参加了。 纯粹是觉得这个比赛有意思,所以请几个同学凑一下人头,不需要他们做什么,也不介意被人蹭学分。 所以无论比赛结果怎样,或者程蔚朝做出什么决定,比如有事迟到,比如抛弃那个他不想再“玩”的模型,他们这些组员都没有资格置喙。 好似只过了几秒,可孟此霄的脑子里却经历着无数次的反省。 只论自己,他确实草率了。 他自诩不会受到蒋斯宇话的影响,只相信自己亲自相处得来的结果, 可到底是埋下了种子,只要稍微有一点不对的苗头,心里就立马给程蔚朝判了刑。 是他坚定不足,也没能完全做到他言的分离。 或许是气氛有些凝固,那组员尴尬开玩笑道:“至于我们做的那1%……可能是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吧。” 孟此霄:“……” 他笑不出来,看着桌旁零件早已碎散的模型,感觉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第19章 说起这个事,孟此霄问道:“你当时说的话……真的是那么想的吗?” 程蔚朝有些理亏,低声道:“一半吧,我确实不太在意考试学习这些,参加比赛也只是好玩,但是……” 他垂下头,拿起瓷勺:“我从来没有嘲笑别人对这些东西的看重,也没有否认他们的努力的意思。” “当时我初赛迟到,你是不是很生气?” 孟此霄想了想:“算不上生气。” 事实上,在喜欢上对方之前,他情绪一直很稳定。 “后来也知道你事出有因,我只是不赞同你迟到还那么理直气壮的态度。” 程蔚朝解释道:“我当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对我来说,段崇比一场比赛要重要得多,我不是故意失联,我手机不见了。” 事后他和组员道过歉,为那天耽误他们等待他到达的时间。 但不是因为比赛本身道歉。 “整个比赛内容都是我自己做的,就算没能赶上,浪费的也是我自己的心血,我好像……没有亏欠任何人。” “在已经有了良好的体验过程前提下,我不在乎结果,不介意退赛,所以错过了比赛又怎样呢?” 对面的男生声音很温和,不是挑衅或诘问,他只是有些困惑。 孟此霄一时有些哑然。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对方的内心想法,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 他想说,要考虑团队集体,可这其实是他一个人的比赛,退赛影响不了任何人。 他想说,得有时间观念,可实际上程蔚朝很守时,那次是无法避免的意外。 他想说,若是更重要的场合发生这样的事会造成什么后果,可还没到更重要的场合,总不能贷款指责。 程蔚朝也没必要去满足其他任何人的期待。 “不会怎么样。”孟此霄最终缓缓开口道。 他承认,确实不会怎么样。 孟此霄低声道:“只是我的观念中,学习、比赛都很重要,每开始一件事都得做好,尽善尽美,为它负责。” 因为他一无所有,好的结果能为他带来筹码,不管是好成绩还是其他。 “但在我这里,有好的过程体验,才是对一件事负责。” 至于结果,在不影响其他人的前提下,只看自己能否承担。 听到这个说法,孟此霄沉默了会儿。 他以前就觉得他们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因为生长环境的巨大差距,造就了完全不同的三观。 现在仍这样觉得。 唯一的区别是,这是第一次他们没有因为观点碰撞而产生争执。 人的评价和观点真的很难跳出自己的三观体系去客观看待。 但孟此霄很在意一件事:“感情呢?没有好结果也无所谓吗?” 程蔚朝顿了下,然后缓缓开口道:“我以为,只有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才有资格被称为结果,以此往前,都是过程。” 孟此霄安静地看着他,心里却仿佛泛起了潮,像是被海浪阵阵拍打着。 他们过往几乎从未有过深入想法的探讨和交流。 此刻双方的所有想法都很重要。 程蔚朝突然问道:“所以你才说反季节吗?” 他们真的不一样。 孟此霄还在一步一步小心地往前探着时,他没想到程蔚朝会这么大胆地提到水族馆那天的事。 沉默了半晌,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第41章 “反季节从来不是单方面。” 程蔚朝整个人愣住,他一直在想,自己是对方的反季节,却从未以这个角度想过。 孟此霄也是他的反季节。 他隐隐约约触及到什么,可来不及仔细深想,孟此霄已经问道: “那天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他们难得有这样平和的时刻,所以孟此霄想问清楚。 他知道,往常别人说程蔚朝脾性差,大多是说他作、摆大少爷架子,但实际上他很少乱发脾气。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朋友,组员也不会主动去替他解释。 他见过程蔚朝和别人的相处模式。 所以没想到会引起对方那么大的反应。 想起那时的恶劣态度,程蔚朝有些蔫了,声音很低:“对不起。” 其实,当时他自己都无法对那些行为做出解释。 就算和那么厌恶的死对头蒋斯宇对上,他大多也只是冷嘲热讽。 但心里却很平静,也很少产生什么情绪波动,不值当。 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因为孟此霄的一句话就产生那么大的反应。 轻而易举的就被挑动了神经,他明明不是一个敏感的人来着。 “其实我更多的是对自己生气。” 听到这句话,孟此霄有些意外:“为什么?” 程蔚朝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因为那时我很迷茫也很焦躁,如果是另一个人和我发生这样的事,我不会那样做,可我找不到答案。” 孟此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问道:“那现在找到了吗?” “找到了,早就找到了。” 也是很久后,程蔚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对孟此霄的感情起始于第一次见面。 但在那条走廊上,紧接着蒋斯宇的出现,让他根本来不及仔细理清那种十足陌生的想法,对蒋斯宇的厌恶已经先一步冒了出来。 而孟此霄就站在他身边,于是那种负面情绪就好像也蔓延到了孟此霄身上,将他囊括住。 在他与蒋斯宇闹矛盾的日子里,孟此霄总是维护对方。 他的心绪太过于复杂,吃醋、嫉妒,甚至误以为自己对孟此霄的情感是讨厌,很多很多全部都混杂在了一起。 他不够成熟,意识不到、也无法理清这些,仿佛成了困兽。 看似还冷静理智,其实自己都不知道已经昏了头。 于是,最后以一种过激的形式表现了出来。 他太在意孟此霄的看法了,可对方那么讨厌他,所有厌恶的、负面的,一个眼神就足以挑动他的神经。 他就好像一夜倒退,变成了一个稚气的小学生。 面前的人有些沉默,于是孟此霄也不问他找到的答案是什么。 “还有你当时的目光……” “我的目光?”孟此霄不解,“我的目光怎么了?” “很多话你没用嘴说,但都在眼睛里了,你看我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败类和蛀虫。” 有时候眼神传达出来的情绪和态度同样直接且刺人,而且那是孟此霄的目光。 尽管那时程蔚朝还不知道自己喜欢对方,但潜意识里真的在意死了。 对方不常看他,可只要目光无意落到他身上,就会流转出这样的情绪。 所以当初他才会主动上前问孟此霄是什么意思,然后发生了后面的争吵。 “……” 孟此霄也难得理亏。 他确实草率地全盘否定了对方所有。 然后像是印证事实般,觉得果然如此,拖垮小组是他会做的事。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么正经的谈话,孟此霄觉得很不习惯,也有些不自在。 “你之前不是已经道过一遍了,还道什么?” 程蔚朝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他就是突然好伤心。 不管理由是什么,当初他刺伤了自己喜欢的人是事实,态度不好、主动招惹也是事实,无可辩驳。 他被娇宠着长大,太过于年轻、自我,不够成熟。 他的性子不柔和,更不知道该怎么以正确温和的方式喜欢一个人。 可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已经太晚, 在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程蔚朝总是会反复念想,对方的拒绝是不是也包含着这个原因。 “行,那这件事就说清楚了……” 孟此霄话说到一半,突然就看到面前的人眼眶红红的。 “……你干嘛?” 孟此霄以为他还在委屈,气息不足道:“你不是知道自己也有错吗?还委屈什么?” 程蔚朝伏下身子,将下巴枕在自己横放在桌面的胳膊上。 没有具体解释,只是顺着他的话道: “委屈这种情绪,怎么可以用客观角度来看该不该。” 孟此霄:“主观怎么看?” “就比如,你当年的那个目光,段崇要是那么看我,我就上去和他打一架了。” “可如果你现在那么看我,我……呜……” 孟此霄:“!” 第20章 程蔚朝将脸埋进胳膊里,肩背哭得都在轻轻颤动。 孟此霄:“……” 听到对方刚刚说的话,他突然就悟了过来。 自己为什么在意识不清时,会说出“程蔚朝对他有攻击性”这种话。 第42章 因为委屈。 其实经过对过往的仔细复盘,很多事情他大概也是有些问题的。 而且模型事件过后,程蔚朝基本再没有过这么恶劣的态度。 后来虽时常还有矛盾争执,但也不至于闹得特别过分。 程蔚朝这人,骨子里的教养还在,就算生气吵架,也从不会暴躁地大喊大叫。 虽喜欢冷嘲热讽说反话,但他嘴皮子没孟此霄厉害,大多数时候都是被气走。 明明总是作为胜利方,可孟此霄在生病意志力最薄弱时,想起过往,第一反应还是委屈。 在没有任何感情的时候,人从不会有复杂的心绪。 可一旦喜欢上,对方的所有态度、神情、目光都会放大,引发他更激烈的情绪。 原本不觉得委屈的事也委屈了起来。 可听着面前的人还在哭,孟此霄头疼地想,可也不至于他什么都没做,只设想设想就哭了吧? 孟此霄屈指,“咚咚”两声扣了扣桌面:“好了。” 没理,继续哭。 “我有话要说。” “呜呜呜……” “三——二——” 面前的人抬起了脑袋,眼眶红红,憋着声抽抽。 对方本就生得色彩极重,皮肤很白,发、眉、眸子却是极其鲜明深重的黑。 现在添加了几分水汽,加重了这种对比感。 那么有攻击力的一张面孔,此刻居然显得有些可怜。 孟此霄抽了两张纸递给他,程蔚朝没伸手,直接把脸凑过去。 也没开口要求人做什么,孟此霄手悬在半空中,程蔚朝就自己全自动移动脸蹭着他手里的纸巾。 四舍五入,就是孟此霄给他擦眼泪了。 孟此霄:“……” 他直接用力,把纸按在了程蔚朝的脸上。 程蔚朝看了眼他的脸色,知道不能得寸进尺了,于是抬手按住纸,自己在那擦眼泪。 然后带着些鼻音开口道:“你要说什么?” “直到现在,我们才对当年的事互相道歉。” “嗯。” 比起更为感性的程蔚朝,孟此霄大多数时候是更理智的那一方。 很多东西他喜欢讲求逻辑,对事情的根源进行分析,然后解决问题。 “我问你,既然没有道歉,为什么后来我们会和好?” 程蔚朝想了想当时的场景,孟此霄归还模型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直接道歉。 而他也懊悔当时过激的态度,两人心里都有愧,他收下了模型,重新回来为决赛做准备。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他们获得了短暂的和平。 他有些犹疑道:“因为我们都有错……觉得抵消了?” 孟此霄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再次很轻地扣了下桌面:“不觉得有问题吗?” 程蔚朝的两只胳膊都搭在桌面上,身子微微前倾,看起来乖乖的。 “孟老师,你说。” 尽管对面的人身上还穿着休闲简单的睡衣,但他觉得孟此霄身上那股职业气质出来了。 “……”孟此霄眉心一跳,“不要这样叫我。” 程蔚朝心里动了动:“为什么?”他又忍不住欠了起来,故意道,“孟老师,你想到哪里去了?” 孟此霄懒得正面回应这句话,就像是在课堂上遇到了捣乱的学生般,他若是表现出任何明显的反应都是落入陷阱。 “刚刚不是在考你,只是提出一个问题和角度,我们现在正在做同一个课题。” 孟此霄说的是实话,他确实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答案,甚至过去没能意识到问题。 很多东西只有亲身经历后,跨过时间的长河回望,才能隐隐约约发现些什么。 “我们好像把过错当成了一种计量单位。” 他们之间的矛盾过多、争执过多,有时候是他的错,有时候是对方的错。 又难以向对方低头,于是那时候,他和程蔚朝无言中形成了一种默契。 将双方的过错愧疚互相抵消。 这件事上我对不起你,但那件事上你对不起我。 于是,这两件事以后就不提了,这就是他们对问题的“解决”。 他们真的太草率了,一件事产生的负面情绪怎么能用另一件事的来抵消? 而且一开始就没有好好沟通过,于是后面说出真实的想法就越来越难。 而那些未曾真正解决的问题如同滚雪球般,一点一点积累,最后成了一个埋藏的地雷。 程蔚朝缓慢地眨了下眼,最后,认真开口道:“知道了。” 直到这一刻,孟此霄才觉得自己真正松懈了下来,那是一种比生病痊愈还要舒适的感觉。 不是他一个人在努力,他不用解释过多,对方能理解到他的意思,他们还有机会再试着一起走走。 晚餐差不多结束,程蔚朝没让他动,起身将餐盘收拾好。 孟此霄就倚在开放式厨房的拱门处,看着他洗碗。 其实家里有洗碗机,但就几个餐盘,顺手的事。 确实是顺手的事,但他也着实没想到,这会是程蔚朝顺手的事。 毕竟他当初是那么骄纵、任性、四体不勤的一小孩。 想到刚刚熬的粥还有菜,孟此霄问道:“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在国外上学时。” “我还以为你就算在国外,也会有人负责你的生活起居。” 第43章 “确实有,不过那时候喜欢一个人旅游,会去些偏远的地方,基本的生活技能就掌握了。” 孟此霄本来还想问些什么,程蔚朝已经反问道:“好吃吗?” “还行。” 程蔚朝将洗好的盘子放进餐柜里,有些不服气:“只是还行?” “因为我做饭很好吃。” 好吧,如果是和孟此霄比,程蔚朝突然就觉得没什么心气了。 而且孟此霄这样的人很少把话说得很满,他说好吃,那应该不只是普通的好吃。 “你跟谁学的?” “院长妈妈。” 水声陡然停止,一片静默中,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从素白指尖缓缓滴落,砸进水槽里,绽开一朵朵水花。 高大的男生缓缓扭头,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似乎开口的嗓音都有些哑。 “院长妈妈?” 孟此霄看到他这个反应有些意外:“你不知道吗?我以为我早就说过了。” “我是孤儿。” 他们以前还没到了解家庭那一步,孟此霄没主动说,出于尊重对方的隐私,程蔚朝也就没有问过。 当初就算听到资助人的事,程蔚朝想的也只是大概家庭条件不太好。 因为他潜意识里希望,没有足够好的经济水平,但他有足够的爱。 孟此霄想了想,他确实从不在外提及家庭相关,知道他具体情况的人不多。 而当初的蒋凡,是因为他是蒋家人,知道孟此霄是蒋文臻资助的人,再正常不过。 看到程蔚朝的表情,他有些无奈,可莫名有些无法对上他柔软的眼睛。 于是,最后偏过头:“不要那样看我。” “可能你很难理解,但对我来说,能去孤儿院,真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至几不可闻,“很幸运。” 所以他从来没有因为这个身份而觉得不自在。 程蔚朝喉结轻轻滚了下,感觉自己说话都艰难了起来。 最后偏过头,问道:“当初,准备比赛的那段日子,你讨厌吗?” 孟此霄失笑,转移话题也未免转得太生硬了些。 但他还是顺着这个话题:“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那段比赛是我们吵架的高发期。” 比赛的准备时间很充足,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程蔚朝都和孟此霄打着交道。 而他们总是因为观点碰撞而产生争执。 孟此霄其实都不用想,就能给出答案。 “不讨厌。” 因为在那段日子里,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孟此霄反问:“你呢?” “不讨厌。” 也几乎不用思考,他给出了答案。 因为,在那段日子里,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 第21章 整理好厨房之后,两人才一起走出去。 这时候程蔚朝才是真正的有机会仔细看看孟此霄的房子。 之前孟此霄在生病中,程蔚朝不知道哪里是他的私人空间,不太方便随意走动。 又加上做饭没什么时间,只大概地看了看客厅和厨房。 似乎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房子感兴趣,孟此霄开口道:“可以看。” 于是程蔚朝也不扭捏,仔细地逛着。 这幢房子在离q大距离不远的老城区,若是不堵车开车过去20分钟能到。 老城区并不就代表破旧的意思,而是古朴典雅,带有一种历史沉淀的岁月感。 周围大多都是平房,天气舒服的时候,门口会坐着很多乘凉消暑的老人家。 周围的现代建筑看上去并不多,但基础设施完善,街道绿植繁茂,烟火气很足。 孟此霄所住的也是一座平房,室内整洁干净,显得很宽敞。 主打法式原木风,色彩协调且比重分布合适,吊顶采用弧形边设计,拱形元素也很多。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时格外温暖,带着一种午后闲适的懒倦感。 室外还带着一个花园,被主人精心照料过,春天正是繁花似锦的时候。 就算隐隐约约能听到外面邻居的聊天声和摊贩吆喝,但只要窝进那棵树下的躺椅里,感受着暖阳的光斑落在自己脸上,就好像只能听见鸟鸣和树叶簌簌声了。 “你家里居然有手绘画。”走到一角处,他指着奶油色墙面上的画感叹。 不是平面手绘,而是有点像是浮雕般的花,和室内风格统一的奶油色系。 “你房间里还有颗树!” 树并不是真的在室内,而是因为他的房间不是传统矩形结构,是一个“l”型。 那棵树就被玻璃隔开在露天空地处,显得好像是在房间里般。 并不是高大的品种,枝丫横斜交错,观赏性极强。 之前他照顾孟此霄的时候就有关注到,看了好几眼,只是现在才有机会感叹。 程蔚朝觉得有些惊喜,不是因为他没见过。 而是这样的一个房子是属于孟此霄的,极度反差。 “阳光和月光落在你床上的时候,影子是树的形状,你会有躺在水面上的感觉吗?” 很感性的描述,但孟此霄平静问道:“我为什么会有躺在水面上的感觉?” “因为浮光跃金啊。” “那只是一张床,躺上去眼睛一闭一睁,就该工作了。” “……”程蔚朝小声嘟囔道,“不太像你的房子。” 第44章 孟此霄问他:“什么样的才是我的房子?” 程蔚朝想了想:“高楼大厦,黑白灰极简,科技感和智能感,屋子里不会有花草这些对你来说‘没必要’东西。” “……” 全中,孟此霄最开始就准备要这样的房子。 是陈问建议他在烟火气足一点的地方生活,而不是把自己封闭在一个格子里。 他采纳了对方的意见,选在了老城区。 但在装修上,设计师问他想要的风格时,他所描述的就是程蔚朝刚刚说的。 简单、方便、冷冰冰、不需要他费很多心思,打理屋子的时间不如工作。 当时或许是察觉到了他随意敷衍的装修态度,设计师笑道: “先生,冒昧的问一句,您有伴侣吗?” 他解释:“不是想要打探您的隐私,只是我遇到过很多类似要求的,甚至还有特别小众私人的,但大多数都会在几年后再找到我,说要重新设计。” “理由是另一半不喜欢,两个人的生活和一个人不一样。” “……” 明明是和孟此霄没有任何关系的内容,却硬生生让他原地深陷了很久。 他想到了很久之前,也是准备比赛的那段时间,他和程蔚朝有时候会在实验室待着。 但他们并不常交流,总是各自忙碌。 有一天午后,在经过了漫长的工作后,他后颈发酸、眼睛干涩胀痛,只感觉满身疲惫。 然后听到了身后程蔚朝小声和同伴说话的声音:“看,外面的灯笼亮了。” 灯笼? 哪里有灯笼? 孟此霄扭头去看,寻了半天,最后目光落在了楼下的柿子树上,刚成熟的。 他愣了好半晌,还以为现在只有小学生写作文的时候会这样形容。 但程蔚朝好像不觉得有什么,话题已经转移:“好困,想睡觉。” 身边的同伴说:“趴着睡一会儿吧。” 可他说,不想在硬邦邦的桌子上睡,想睡树上,旁边飘着云,把眼睛晃晕后,就扯过来枕在身下,他也想吹风,很大的风。 在这样的地方睡过头,等到天黑,随手点亮一盏灯笼。 孟此霄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正趴在桌面,侧脸枕在胳膊上,朝着窗口的方向。 思维跳跃,有些意识流,像是看到什么就幻想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对方的这一面。 孟此霄看向窗外,看着高大的树,看着叶子簌簌动作,看着碧蓝的天和大片柔软的云。 突然就觉得身上好像没有那么疲惫了。 说着说着,对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然后陷入了午睡中。 他的伙伴大概想的是,困得神志不清了吧,梦里什么都有。 孟此霄也这么想。 直到很久后,那时他们已经很熟悉了,程蔚朝说,他有一间树屋。 是某一天突然有的想法,回去就随口和家人提了提。 他给孟此霄看树屋的照片。 在树上,云朵床,灯笼状的灯。 开关垂下的线在床边,醒来伸手一拉,满屋暖色。 或许是在私人庄园里,周围无高建筑,可以看到很远。 天气好的时候,大片的云仿佛真的就在身边。 四面墙上都有窗户,每个方向都能有劲风灌入。 甚至木屋外有很大一片延展出的屋檐,那实际上是一个落雨装置。 因为有时候天气太好,但他想看雨了怎么办? 那时,孟此霄看了他很久,然后突然开口道:“你是小孩子吗?” 程蔚朝有些不开心:“你乱讲。” 孟此霄没说,其实他想双手捧着对方的脸说那句话来着。 他也没说,其实是夸奖。 一个内心柔软、热烈、浪漫、敢造梦的人。 和小孩子的区别是,他会把美梦变成真实。 多好。 于是,他改变了主意,重新和设计师沟通需求。 他没有特殊的喜好,也没有丰富的想象力,但也不想过于死板。 倒不是说房子是为了程蔚朝设计,但对方确实影响了他的想法。 让他也想学一学对方的思维模式,想得到另一种解读,而不是干巴巴的一览无遗。 就像刚刚,对方问,你难道没有躺在水面上的感觉吗? 现在,看着踢脚线上的藤蔓,他问:“你是把藤蔓当做箭头指引牌吗?去你最想去的房间。” 最后,看到藤蔓终端停留在书房,他有些感叹:“我就知道。”程蔚朝埋汰道,“工作狂。” 孟此霄懒得解释,其实只是因为前面有别的设计,还加上藤蔓会显得冗余,所以才停留在这里。 但他其实很开心听到这种说法。 在设计这房子的过程中,是他跑心理咨询室最勤的时候。 因为他提了太多要求了,也提过太多的“我想要”,这会让他产生强烈的负罪感。 有阵子,甚至在院子里种一朵花,都会忍不住捐赠一笔钱。 问咨询师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这么好的东西,被我……拥有吗?” 以前那种心态很严重,后来经过积极的接受了干预和正确指引,好了很多。 起码现在,依旧会有负罪感,但忍受着也没关系。 因为有些存在,他更想拥有。 “看完了吗?天黑了,你该回去了。” 第45章 程蔚朝扭头看他,眼睛瞪大了些:“你赶我?” “你还想留在这里不成?”似乎察觉到对方真的要应下来,孟此霄开口道,“别做梦。” 程蔚朝不开心:“那你夜晚复烧怎么办?我得照顾你。” “别乌鸦嘴,你在这里我睡不好。” 程蔚朝更不开心了:“你要是在我那里,我能睡得特别好。” 孟此霄冷笑了一声:“那在庄园的时候。你在床上滚半天才睡?” 他们一起睡的那晚,孟此霄都要累死了,最后沾床就睡。 但他是睡着了,不是死了,隐隐察觉到身边的人在床上亢奋地打了半天滚。 程蔚朝:“……”他闷闷地应了下来,“好吧。” 最后,孟此霄到底妥协了一步:“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程蔚朝的眼睛亮了起来:“好!” 第二天是周日,说是吃晚餐,结果下午人就滚过来了。 彼时孟此霄还在处理工作,懒得管程蔚朝,让他出去给院子浇水去了。 直到天色快暗下来的时候两人才一起出门。 孟此霄的生病还没好全,得吃清淡些,于是程蔚朝带他来到了一家粤菜馆。 两人一边在侍者的指引下往里走,一边随意闲聊着。 “你好像都没有什么偏爱的菜。” 孟此霄“嗯”了一声,以前他基本就没吃过一顿完整的饭,如果那些东西还能算得上饭的话。 后来去了孤儿院,同样没有挑食的资格。 所以确实没什么偏好。 他随口道:“能吃就行。” 察觉到对方看他的目光,孟此霄偏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有种眼巴巴的感觉,眉眼都耷拉着。 孟此霄挑了一下眉,没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耳垂。 “此霄。”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孟此霄一边收回手,一边扭头,然后整个人愣了下。 程蔚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来人穿着规整的西装三件套。 模样清隽斯文,儒雅俊美。 身边的青年已经平静冷淡地礼貌道:“蒋先生。” 男人温和地点了下头,然后看向孟此霄身旁的程蔚朝。 程蔚朝有些漫不经心地叫了声:“蒋叔。” 是蒋斯宇的小叔,蒋文臻。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自然认识,遇上了也会打声招呼。 只是,此刻对方还多了层身份。 孟此霄曾经的资助人。 蒋文臻眸子微敛,看着孟此霄垂在身侧的手,不知道想到些什么,蓦地笑了声。 最后,目光落在程蔚朝脸上。 说话对着的人,却是孟此霄。 “原来是……小朝啊。” 程蔚朝眉心一跳,眼神瞬间变化。 第22章 说完,蒋文臻就看向了孟此霄。 他们其实有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准确来说,是孟此霄不想见他。 每次说要见,对方不是在出差就是有重要会议或实验。 倒是没想到,能在外面意外碰到。 面前的青年穿着简单的休闲白衬衫,背薄腰窄,清瘦修长。 夜色中皮肤素白,或许是身体不好的缘故,甚至是有些苍白,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是精致的、缥缈的、冷感的。 若是伸手触到他,好似得到的会是满手刺骨的冰凉。 就是这样一个距离感十足的人,刚刚居然会带着笑意伸手拉人的耳朵。 那对普通关系来说会是一个有些越界的动作,面对的对象还是一个他几乎从没想过的人。 所以,在说完那句话后,他仔细地观察着他的每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曾经在他面前,背脊挺直、毫无扭捏地说着“抱歉,我有喜欢的人”的青年,现在会怎么回复? 孟此霄眼神不变,平静地看着男人,几乎不用犹豫,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是他。” 蒋文臻眸子深了些,对方现在的承认和当初对他的拒绝是如出一辙的坚定,干脆利落。 听到这句话,程蔚朝偏头看向孟此霄。 如果说以前他因为过于自我,所有没有看他人眼色和感知情绪的能力,可现在不是以前。 一开始孟此霄打招呼时,程蔚朝就明显察觉出不对劲。 虽然很尊敬礼貌,可再多就没有了,甚至有些冷淡疏离。 程蔚朝一直以为他和蒋文臻的关系很不错,毕竟他对蒋斯宇是那么尽心尽责。 他本来只是有些疑惑,那么当蒋文臻将目光落在孟此霄的手上那一刻,他神情就有些变了。 有些时候,涉及感情方面,人是真的会敏感很多。 特别是人对自己所喜欢的都有种很强的占有欲,尽管他们还没能在一起。 但他人的目光、语气、举止都会不由自主在脑子里一帧一帧的反复仔细分析。 为什么看手? 程蔚朝只能想到,蒋文臻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孟此霄在用那只手揪他的耳朵。 听到他们的对话,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程蔚朝也不想现在追究。 否则更显得像是个不明所以的局外人。 反正,他听到了孟此霄的回答,是他。 不管是以什么问题为前提,都是他。 也就几息之间,程蔚朝面上已然带着笑,却不达眼底。 第46章 “蒋叔,本人就站在这里,怎么还要向我师兄确认我的身份啊?” 他个子高,身形、气质和仪态都无可挑剔,说话的时候目光微微下至。 不用特意展现什么警惕的表情,也不需要在言语上直白刻意地攻击谩骂,身上那种带有家族底蕴的矜贵感已经做了先行兵。 对方再位高权重、辈分再高,他也能坦然地不低头、不看眼色。 孟此霄偏头看了看程蔚朝,感觉有些新奇,是他以前未曾看过的模样。 若说程蔚朝什么都没发现,但说话的内容不太像。 若说猜到了些什么,可表现的比他想象中冷静理智很多。 孟此霄第一次意识到,或许这才是对方刻在骨子里的常态。 他在他那个圈子里,本就是这样从容又游刃有余的。 恣意张狂不代表没教养、不经思考的胡乱行事,相反,那是在这样高规格标准环境下一种更高级的自我表达。 蒋文臻挑了一下眉,风轻云淡笑道:“只是有些惊讶,看到你和此霄一起吃饭,你们有些……” 话语未尽却没有说了。 程蔚朝也笑了,灯光下皮肤愈发白,带着干净的少年感,仿佛真的以小辈的姿态开口般: “刚刚听到师兄叫您‘蒋先生’我也还挺意外的,我还以为,都这么熟了,师兄会跟着斯宇叫您一声叔叔。” 孟此霄:“……” 蒋文臻看了他一会儿,程蔚朝仿若后知后觉道:“啊,蒋叔你知道我的,性子直,没别的意思。” 蒋文臻笑了,看不出来内心在想些什么。 “是,我知道你。” 程蔚朝似乎还准备说些什么,就感觉后背被人碰了碰,于是他闭上嘴安静了下来。 孟此霄神色自如地开口:“想来蒋先生来这里是有事要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嗯,改天有机会一起吃饭。” 孟此霄礼貌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和程蔚朝转身朝着里面走去,直到进入包厢里。 孟此霄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程蔚朝已经伸出一只手阻止道: “等一下,先让我平复平复。” 孟此霄:“……” 他还真以为他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来着。 于是他就让对方去冷静,拿过菜单看准备吃什么。 再扭头的时候,发现对方拿出了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喂,哥。” 孟此霄眉心动了动,程蔚朝的哥哥? 然后就听到他告状:“刚刚我碰到蒋文臻那老贼了,他拿辈分压我!!” 隔着距离,孟此霄都听到电话另一头猛然提高的声音:“什么?!!” 两人短暂交流了两分钟,然后才挂掉电话。 “你让你哥干嘛了?” 没人应声,孟此霄抬头,就对上了人幽怨的目光。 “说话。” 程蔚朝闷闷开口道:“可能我们姓程的和姓蒋的天生不对付,我哥和蒋文臻也是从小比到大的那种,让他去处理。” “处理什么?” “他让我生气,我哥就让他生气呗。” 孟此霄突然有些好奇:“会怎么做?” “大概见面的时候,叫他一声叔叔吧。” 孟此霄脑子宕机了两秒:“这是什么新鲜手段?” “其实我哥比蒋文臻还大几个月来着,但蒋文臻高一辈,年轻的时候总是拿辈分压我哥,让他叫叔叔。” “但现在大家年纪都上来了,可不就对年龄就敏感起来了?而且喜欢装嫩,我哥现在叫他叔叔可起劲了。” 孟此霄:“……”他无语地笑了出来,“我记得你哥比你大10岁,也就三十多,怎么你说得像七老八十一样。” 程蔚朝补充:“他还说,要把我小侄女带去叫他爷爷,让他清醒清醒。” “你们……”孟此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你们一家是不是太抽象了点?” 程蔚朝没有应这个,点完菜后和孟此霄一起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直到对方出去把包厢门关上,他才开口道: “‘是他’是什么意思?这个‘他’指我吧?” 室内安静了一瞬,包厢并不是封闭式的,他们就坐在二楼的窗边,窗户大大开着。 外面就是最中心院子的景致,绿水环绕着假山,锦鲤在其中交错游动。 清风阵阵,一时之间,只能听见淙淙流水声。 孟此霄收回视线,开口道:“你不用和他争什么的意思。” 孟此霄一直以为,他人的出现对感情是否有威胁性,重点并不在对方的身份家世以及本身的才能上。 而是当事人的态度。 除非他对蒋文臻有感情倾向和可能性,需要在两人之间抉择,才值得引起情绪波动。 可他和蒋文臻一开始就不会有故事。 就算他和程蔚朝没在一起,也不会是其他人。 不知道程蔚朝是怎么想的。 但对孟此霄来说,没有人会是程蔚朝的情敌。 蒋文臻是个聪明人,他显然也很清楚这点,自然不会自找没趣和他们再纠缠。 “哦!”程蔚朝开心了,“那我现在就是纯纯讨厌他。” 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醋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醋。 “所以他是真的喜欢你咯?” 孟此霄想到什么,反问道:“你以前大学时那么针对蒋斯宇,只是因为你们是死对头吗?” 第47章 “也不全是吧。”程蔚朝有些别扭,“我又不知道他的性取向,你们关系还看上去那么好。” 孟此霄听明白了,恍然点点头,看了会儿假山缝隙间的流水。 然后突然开口道:“那他挺冤的,你力使错方向了。” 程蔚朝:“……”他就差哀嚎了,“那么早就??蒋家人果然好讨厌!” 他补充道:“我是说你怎么对他的态度有点奇怪。” 孟此霄没想瞒,可也不想说得太清楚,因为并不是很愉快的事。 “我很小就去了孤儿院,那时候,帮助我们的是蒋斯宇的父母,后来他们去世,蒋先生接手了那些慈善事业。” 然后发现了孟此霄不同一般的才智,对蒋文臻来说,应该算是一种投资。 事实证明,他的投资很成功,后来孟此霄和蒋氏的合作确实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利益。 程蔚朝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对蒋斯宇更加上心。 其实以前,孟此霄对蒋文臻同样的敬重,他知道对方的资助带着目的和利用。 但他不介意,毕竟是实实在在的受到了帮助。 只是,孟此霄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对自己起了别样的心思。 “要不要跟在我身边?”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孟此霄是20岁。 跟在他身边? 孟此霄不傻,就算说得再隐晦,也明白其中的旖旎意思。 情人?聊以慰藉的消遣玩意? 他反复琢磨着这个“跟”字,觉得还挺侮辱人的。 但他不是个会因为不舒服就大发脾气的人,甚至全程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波动。 最后淡笑道:“蒋先生,我这人比较一根筋,一次性只能做好一件事。” 蒋文臻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在说“跟他”和为蒋氏效力,只能选一个。 不得不说,孟此霄是了解他的,他太知道他会选什么了。 一个极其看中利益的商人,选什么几乎不用犹豫。 若是强行得到了人,蒋文臻还真有些不确定孟此霄会做些什么。 没必要闹得太难看,不如拿着恩情换点别的。 从此往后,蒋文臻没有再提。 孟此霄尽管仍礼貌尊重,却不动声色间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但他那阵子其实压力很大,他不想把自己献出去,那就得拿出切实的利益,体现他存在的价值。 人人都说他是天才,可在研究这条路上,谁也无法保证一定能做出什么成就。 当初蒋凡有句话其实说得没错,那个人生阶段,如果他需要和别人进行利益交换,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来的。 所以他一直都很急切,生怕时间不等人,可好在,事情都在朝着他努力的方向稳步进展。 本来以为事情已经过去,结果3年前,蒋文臻居然旧事重提。 只是以一种更正式的方式,对第一次所说的话进行了道歉,然后……如果那能称为告白的话。 也是那时候,孟此霄告诉对方,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这样的关系,除非是纯工作,他一般都会避免和蒋文臻见面,更别提主动去找他。 所以,上次在国外庄园和蒋凡发生矛盾的时候,他说会向蒋先生反应一下问题,也只是乱说。 程蔚朝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你说,你那么小就辅导蒋斯宇,我和蒋斯宇也是从小就认识,怎么就从来没有见过你呢?” “你们俩不对付,又不会特意见面。” 而孟此霄也不会时时跟在蒋斯宇身边。 程蔚朝惋惜地叹了声:“好可惜。” 服务员敲门后,进来上菜。 孟此霄开口道:“不可惜,那时候就被你缠上了,我得多倒霉。” “我小时候可乖了。” “这话你说着不亏心,我听着都亏心。” 程蔚朝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孟此霄已经轻轻“嘘”了声,也没回避,直接点开了手机去听微信里发来的语音。 扬声器处传来一个清澈的男生声音,在问着论文相关的东西。 程蔚朝耳朵动了动。 孟此霄回复了几句,最后说道:“论文我看了后再跟你说。” 然后他放下手机,准备吃饭,察觉到身旁人炯炯的目光。 “你又干嘛?” “你的学生?” “嗯。” “学生真好,多么好的年纪。” 对方就说几个字,孟此霄就知道他要整什么幺蛾子。 “……老实说,研三,比你年龄大。” 程蔚朝就笑了,眼睛亮亮的。 “哎呀,毕竟我已经不是18岁了。” “而且我们孟老师这么受欢……”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孟此霄夹着一个虾饺朝着他来,下意识就大大张嘴,“啊——” 然后就被猛地塞了满嘴,嚼嚼嚼,全程都睁大着眼睛看他,直到吞咽后: “天啊,你喂我!” “你需要一些东西堵住嘴巴。”孟此霄平静道,“吵死了。” “问完这个就不说了,孟老师是不是特别受欢迎?” “哪方面?” 程蔚朝含糊道:“各方面都……?” “事实上,我的学生在看完我给他们的论文批注后,大多数都会躲着走。” 程蔚朝愣了下,然后笑了出来。 他笑得太放肆,孟此霄捂了一下他的嘴,然后就被程蔚朝握住手指压了下来: 第48章 “好了好了,不说了。” 孟此霄收回手,其实他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这样做。 因为边界感和素质问题,很多行为客观来说是不太礼貌的。 比如刚刚他“嘘”了一下程蔚朝让他安静,比如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看手机,把对方撂着去回复工作信息,还有捂人嘴。 只是他潜意识里觉得,他和程蔚朝之间,是不需要礼貌和客气的关系。 一顿饭下来,时间已经不早。 吃完饭后,孟此霄身上披着对方的外套站在门口,等程蔚朝开车过来。 在两辆车交错的时候,孟此霄看到车辆停了下,两边驾驶位上的车窗都降了下来,似乎是遇到熟人了。 先后遇到两个熟人,看来这家店是真有名。 但程蔚朝并没有和另一辆车的车主说很久,车辆就开了过来,停在了他的身边。 孟此霄坐上副驾驶:“遇到熟人了?” “嗯,是朋友,设计师,工作上和他有很多合作,他有对象。” 孟此霄系好安全带,笑了声:“我又没说什么。” “你刚刚的表情看起来想问。” 自从5年后见面,孟此霄再一次想感叹,对方是真的有眼力见了。 明明以前是个他不说,对方就什么都看不出来的人。 既然这样,当初在庄园醒来后,对方鬼扯什么“烧高香”,看来是故意气他? “所以你刚刚怎么那个表情?” 孟此霄回过神来,回答道:“发现他有些眼熟,然后想起来你们一起上过热搜。” 程蔚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孟此霄已经开口道:“别解释了,没想多。” 程蔚朝“哦”了一声。 北市的夜晚霓虹灯光闪烁,高楼大厦的一个个窗子里还亮着灯盏,商城顶楼的大屏幕上播放着娱乐圈顶流的奢侈品代言广告。 繁华璀璨,熙攘富庶。 程蔚朝偏头看了眼身边的人,对方正看着窗外,风景向后掠去,路灯仿佛变成拖出尾影的条条光带。 在光影明暗交错间,衬得五官愈发深邃立体,就像是上个世纪的老电影画面,窗户也成了移动的取景框。 在过去这些年,程蔚朝悟出了一个新的道理,各人的接受程度和敏感度不太一样。 以前常常会较劲闹矛盾的日子里,往往对方对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就也想同等级的返回去,觉得这才是公平。 不吃亏也不要过度反击,刚刚好就行,大家谁也别说谁的不是。 可后来,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敏感的人和他这种滚刀肉不一样。 他会抱怨、会哭诉、会发泄,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但孟此霄会想多,会腐烂在心里留下永久的创痕。 就比如,上次一夜过后,孟此霄说他认错人了,但程蔚朝绝对不会以“我也认错人了”这样的话作为反击。 程蔚朝会短暂的生气,但很快就能好。 可对孟此霄来说,他们可能就是真的完了。 他知道,孟此霄也知道。 程蔚朝小声道:“你就是看我上限高,所以才可劲的欺负我。” 孟此霄回过头看向他,蓦地就懂了他的意思,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 -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六月份,人身上穿得越来越轻简。 蒋斯宇和霍诗彤的蜜月旅行已经结束,前阵子刚刚回国,正要约人出去露营。 最近天气还不错,于是孟此霄应了下来。 在程蔚朝来找他的时候,就顺嘴提起了这件事。 “说可以带人一起,你第一反应是去叫陈问啊?” 虽然他们没再特意约着出去见面,但放假的时候程蔚朝总喜欢往他这里跑。 在尝过一次孟此霄做饭后更是惊为天人,于是再也不说自己做饭好吃了。 常见的模式是程蔚朝处理食材和饭后收拾,中间烹饪的过程孟此霄自己来。 有时候孟此霄犯懒,就站在边上,指挥程蔚朝去做。 今天就是如此,听到他的话,孟此霄都懒得吐槽。 “轻点,三文鱼翻面都被你翻散了。” 看到他完整地盛了出来,孟此霄才说道:“蒋斯宇还能忘了叫你不成?哪还要我特意带你。” 程蔚朝将洋葱口蘑炒出水,然后按照指令再加入了小番茄,一边冷笑了声: “他哪里是忘记啊,他根本就没打算叫我。” 孟此霄有些怀疑:“不会吧?” “也不能说没叫,但他是个天才,他举办了两次不同的活动,把我们分开了。” 这还是因为上次蒋斯宇把他和孟此霄安排在最远的两个房间,他不放心多问了一嘴才知道的。 孟此霄:“……”确实是蒋斯宇会做出来的事,“你没跟他解释?加点葡萄酒。” 程蔚朝照做。 “我解释了啊,我说我们关系还行,他犟得很,觉得我为了找你的麻烦什么谎都扯得出来,他还说我死犟死犟。” 其实孟此霄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出国前,这两人还没和好。 最开始,他和程蔚朝关系变得好些后,他总感觉和偷情一样,夹在两人中间怪难受的。 倒也没想瞒,就是生怕蒋斯宇知道后有些接受不了。 所以一直循序渐进的在暗示他,一点一点透露,后来才发现,不管做什么都很多余。 第49章 他和程蔚朝关系变好并不影响他们吵架,还每次都被蒋斯宇撞见。 蒋斯宇一度以为,是孟此霄替他把火力吸走了。 导致现在真的是有口难辩。 程蔚朝举着木铲的手顿了顿:“你说,是不是只有在他面前接吻,他才相信啊?” 孟此霄警惕地看着他。 “我就是随口说说。”程蔚朝讪讪道。 带着奶香味的三文鱼已经出锅,再加上一锅三鲜汤,正好。 露营的日子选在了端午节,但他们准备前一天下午就出发。 孟此霄没有课,但需要先在实验室处理些东西。 里面有几个他的学生在,看到孟此霄忙完后,有个学生笑着问道: “老师,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怎么了?” “您看起来心情很好。” 孟此霄收拾好东西:“快放假了,你们心情不好吗?” 几人一愣,听到这种话从孟教授的嘴里出现时,还觉得怪新鲜的。 以前放不放假对他来说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谁不知道,孟教授几乎全年无休,是个名副其实的卷王。 但每年选导师他都是最抢手的那一个,实力强劲风评也很好。 虽有些严格,看上去极其冷淡,但只要接触过了,就知道他是极其负责的人,是真的能从他手上学到很多。 只是可惜,他手下的名额不多。 而且他选人有自己的标准,所以门下的学术氛围也很好。 尽管有些意外,他们也没有多问,只笑道:“端午节快乐。” 孟此霄点了点头,一边朝着外面走去,一边道:“你们也是。” 蒋斯宇他们说先到学校这边来接他,刚刚收到了消息,他们一群人不知道怎么跑到篮球场去了。 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离篮球场还有些距离,就已经能听到喧哗的尖叫笑闹声。 “此霄哥!” 孟此霄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霍诗彤高举着手臂朝自己挥了挥。 她身旁还挽着一个同行的女孩子。 孟此霄本来叫了陈问,只是可惜他假期有自己的安排,于是也就没有强求。 他走到霍诗彤的身边,和两人打了声招呼,然后问道: “他们怎么跑到球场上去了?” “我们等你的时候,他们嘴欠评价人家球技不好,学生有些不服气,挑衅上了说要比比,他们干脆就直接上场了。” 孟此霄没忍住笑了,是这些人会做出来的事。 孟此霄大致看了看,有程蔚朝、段崇、易金川、蒋斯宇还有他的一个好兄弟,对面是学校的学生。 虽然几人穿的不是球衣,但为了去露营,身上衣着轻便,以运动装为主。 在人群中穿梭跑动的时候,满身意气,本来毕业就没多久,看上去其实和学生没有什么区别。 孟此霄的目光最后落到程蔚朝身上。 他本就是情绪极其饱满热烈的人,跑动和跳跃的时候带着满身朝气和活力。 投进了球会和队友在半空中击掌,也会明晃晃的向对手得意炫耀。 太过于坦荡明亮,倒不显得让人讨厌。 身边的霍诗彤问道:“此霄哥,他们大学的时候打篮球是怎么样的?” 三人在场边的长凳上坐了下来:“和现在差不多吧,有些欠,进球后会很直白的挑衅,不过那时候程蔚朝和蒋斯宇总是对手,他们互相挑衅。” 霍诗彤直接笑了出来:“能想象得到。” 孟此霄还记得曾经有一场篮球赛,蒋斯宇邀请他去看的时候,他答应了。 说不清是去看谁。 那时候他其实隐隐约约冒出了些朦胧的感情。 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对方的。 或许起始于对方口中的一个“灯笼”,一个“树屋”。 当时孟此霄感觉还挺无力的,如果他图一个人对他好,那他还能说服自己,程蔚朝总是和他吵架,没必要喜欢。 可偏偏程蔚朝对他的吸引来源于他本身。 不知道人是不是真的会习惯将目光放在与自己完全相反的人身上。 他很紧绷、冷淡、刻板、浑身都是被捆缚的线。 对方却如此松弛、热烈、自由,世俗施以人身上的绳索被他拿来翻花绳。 以致他真的对这人很好奇。 那场篮球赛和今天的很像,甚至都是同一个球场。 和当年如出一辙,是岁月不曾留下痕迹的恣意洒脱,让人总觉得中间的时光并未横亘。 随着哨声的响起,孟此霄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男生之间的友情很容易产生,很多人都是慕强的,有真正实力就会服气。 前脚还在互相挑衅的两方,现在已经在笑着聊天。 程蔚朝很快就发现了孟此霄的到来,笑着朝他跑过来:“忙完了?” “嗯。” 孟此霄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他,里面是他刚刚收到消息得知他们在打球后,去买的水。 程蔚朝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感叹道:“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也能收到你送的水。” “只是一瓶水而已。”孟此霄将袋子递给段崇,让他们去分。 “才不只是一瓶水,以前你给蒋斯宇送过!我就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说着,他把水递给孟此霄,“可以帮我开一下吗?我手好脏。” 第50章 孟此霄接过,对方要是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有些冒火气了。 于是瓶盖拧开,程蔚朝凑近准备来拿时,孟此霄握着瓶身的手猛地用力。 瓶子被挤压,水喷涌了出来,直冲着人的正脸而去。 额前本就有些汗湿的发丝现在彻底湿掉,程蔚朝成了湿漉漉的小狗。 他偏开头“呸呸”了两声,然后不可置信的看向孟此霄:“你干嘛啊!” 孟此霄拿出纸巾给他:“就你刚刚提的那场篮球赛,你就是这么喷我的。” 他这么一说,程蔚朝身上的气焰瞬间降了下来,有些气虚道:“没有吧……” 他仔细地想了想,那次打完比赛后,他本来是赢了,挺开心的。 结果看到蒋斯宇兴高采烈的朝着孟此霄走去,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孟此霄来看蒋斯宇打球,还给他送水。 段崇发觉他的表情不对劲,回头看了眼,以为他这个作精又是看蒋斯宇不顺眼了,随口道: “崽,下次爸爸给你带90刀每瓶的bling h2o,咱不喝2块钱的矿泉水。” 程蔚朝捏着瓶子的手都紧了些,2块钱的水他喝! 看着蒋斯宇和孟此霄并肩从他身边经过,程蔚朝只觉得自己心里哗啦啦的凉。 万万没想到,之前没注意到瓶盖没拧紧。 手一用力,瓶盖直接冲飞了出去,里面的水直直喷到了孟此霄的侧脸上,打湿了他半边衣服。 “……” 那一瞬间,真的是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下来。 然后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蒋斯宇已经冲上和他干架了。 听程蔚朝解释完,孟此霄看了眼自己刚刚捏瓶子的手,然后撇开视线: “刚才……我的手痉挛了。” 程蔚朝:“……” 湿漉漉的小狗看起来有点可怜,孟此霄顿了会儿,然后轻声开口道: “那天,我手里有两瓶水,其中一瓶……”察觉到人越来越亮的眸子,孟此霄淡定道,“但那只是2块钱的矿泉水,你要喝贵族矿泉水。” 不远处的段崇突然觉得背后一凉。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蒋斯宇已经鬼吼鬼叫跑过来,把孟此霄和程蔚朝分开,他看了眼衣领都被泼湿的程蔚朝。 “两位祖宗,你们怎么又干上了?!” 孟此霄:“……” 好熟悉,以前这都是他的话来着。 程蔚朝已经答道:“没什么。” 因为打球几人身上都有些汗湿,露营地洗澡不太方便。 他们向打球的几个男同学借了水卡,去澡堂洗了个澡。 孟此霄也去停车的地方,把自己准备的行李背包拿上,顺便在车上换了套轻便的衣服。 车辆足够多,孟此霄就把自己的车停在学校里,然后去程蔚朝的车里等人。 坐着看了会儿学生的论文,直到听到外面的声音他才打开车门,就看到正朝这边走来的程蔚朝。 这个天气温度,他没有吹干头发,湿漉漉的向后捋去。 五官尽数展露,眉眼愈发清晰。 孟此霄多看了两眼,然后问道:“我开车?” 半晌没得到人的回应,抬头望去,就见人正站在原地看着他。 程蔚朝看着面前的青年,对方大多数都是规整高级的衬衫西装,很少有这样装扮的时刻。 工装裤冲锋衣,二十度左右的天气程蔚朝已经穿上了短袖,但孟此霄畏寒,冲锋衣的拉链被拉到下巴处。 程蔚朝今天开的车是一辆越野车,底盘高、离地间隙大。 对方推开车门,单手向上掌着扶手,探身从车里跳下来,动作利落干脆。 劲风横穿,外套随着他的动作连带着里面的白t向上牵扯,露出一小截白皙韧劲的窄腰,下一刻,落下的衣物就遮住了所有风光。 深色衣着衬得整个人愈发白,面上又无任何表情。 比起之前如烟的缥缈感,现在整个人都添上了一股锋利的肃杀。 “愣着发什么呆?” 程蔚朝回过神来,然后笑着吹了声口哨。 “哇哦——” “哥哥好靓啊。” 第23章 程蔚朝没有收着声,吹完口哨再说那句话,跟耍流氓似的。 路过的学生下意识朝着这边望来,孟此霄本就在学校有名,那张脸实在是太过于出众,基本上就没有学生不认识他的。 学生收敛住有些异样惊讶的神色,礼貌地打招呼道: “孟教授好。” 孟此霄:“……” 服了,他觉得有些丢脸。 但还是神色平静地朝着他们点了点头,等人走后,他才看向程蔚朝。 程蔚朝觉得那目光凉凉的跟刀子似的,然后就听到他说:“别现眼,滚进来。” 程蔚朝垂头笑了,然后坐上了副驾驶。 “他们人呢?” 程蔚朝一边用干毛巾擦着自己有些湿的头发,一边回道:“车没有停在一起。” 他们八个人三辆车,段崇和易金川一辆,蒋斯宇霍诗彤以及郁潜、闻妍四人一辆,剩下的就是他们俩。 孟此霄有些好奇:“蒋斯宇怎么同意让我们单独坐一辆的?” “我说,诗彤肯定要和闻妍一起,总不能把两个女孩子分开,郁潜是蒋斯宇的朋友,四人一起正好,诗彤也不用担心冷落了对象还是冷落了闺蜜。” 第51章 “我一个人开车会犯困,要有个说话的人。” 孟此霄反问:“那我不能去和易金川或段崇坐?” 程蔚朝清了清嗓子:“他们说……怕老师。” “……”孟此霄转了下方向盘,吐槽道,“他们可真是你的好兄弟。” 程蔚朝把车窗降下来,风灌入车厢,瞬间响起一阵轰鸣。 他有些得意:“当然。” 孟此霄:“在蒋斯宇婚礼那天,他们来找过我说话。” 程蔚朝偏头看向他:“我知道。” 孟此霄平静道:“当时他们来找我时,正有个人在找我搭讪,让那人走后,他们和我硬聊了很久。” 孟此霄看了程蔚朝一眼:“因为没什么话说,所以硬找话题,老实说,我感觉他们俩挺痛苦的。” 程蔚朝回过头,看着掠过的风景,整个人笑得肩背都抖动了一下。 “我真没指使。” “没指使,但段崇在旁边,手指都要在屏幕上闪出火星,应该是在和你聊天?” 程蔚朝理亏,不说话了,确实是在和他发消息。 不过他那时在工作,还是放下相机准备出发去庄园的时候,拿出手机一看,消息99+,真的是眼前一黑。 “我说过他们,以后不会这样了。” 毕竟那么久没见了,孟此霄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那样应该还挺冒犯的。 “我又没责怪,他们其实很礼貌。” 孟此霄不太会因为那种对话场景而尴尬,沉默着没话说也无所谓,反而是那两人有些局促。 某种程度上来说,孟此霄还不需要应付其他人的社交了,挺好的。 而且他之前和陈问说,觉得程蔚朝大抵现在还喜欢他,其中的原因未必没有他朋友的态度。 若只是普通的礼貌客气,那还可以说是他们的教养。 但那么一群不需要向人低头的少爷们,对他却过于尊重了,很难说其中没有程蔚朝的态度在。 孟此霄看了眼程蔚朝被风掠动的黑色发丝,外面有太阳,现在已经差不多半干。 因为是自然风干,被吹得有些乱,一点都不规整。 但对方本就生了副不需要刻意雕琢收拾的模样,随性的样子也很好。 “以后不要这样吹干头发了,会头疼。” 程蔚朝乖乖“哦”了一声。 最近正值假期,四处的人都很多,就算是北市郊区的露营基地也不可幸免。 于是他们开车前往的地方是邻市的一个小县城。 闻言,孟此霄问道:“是纯野外露营吗?” 程蔚朝回道:“也没有那么纯吧,那块地是私人拥有,周围风水好,未来准备建造度假村和露营基地,然后进行商业化。” “所以周围的环境早就经过勘探,确认过没什么危险,只是现在还在前期阶段,周围只有些基础设施,但我们去露营就正好。” 孟此霄挑了一下眉:“不是蒋斯宇组织的露营吗?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推荐的地方。” “不太像你会选择的。” 程蔚朝反问:“那我会选择什么样的?” 他们要开三个多小时的车才能到达目的地,中途的时候已经换了程蔚朝继续开车。 孟此霄坐在副驾驶上,看着沿路倒退的自然风光,想了想。 过了会儿,他才开口:“大概是极致一些的吧。” 要么就极致奢华,好好享受最顶尖的服务和景致,要么就极致探险,享受最原始的方式和未知的心跳。 刚刚程蔚朝说的地方明显不上不下,算不上刺激的探险,也算不上设施齐全完备的享受。 程蔚朝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答道:“但很适合你。” 他们是出去度假,程蔚朝还是希望孟此霄有个轻松舒适的体验。 对方的身体不好,太过于原始的、危险的都不适合,没必要折腾人。 可周围要是有太过于完备的建筑设施,那也没有了露营的乐趣。 现在这个就恰恰好。 孟此霄愣了下,看向窗外,没有再问。 车行驶的方向越来越偏,甚至有一段非铺装路,孟此霄算是明白为什么他们需要开越野车了。 就在孟此霄已经有些疲惫的时候,车辆终于停了下来。 几人一起下车,一阵清风扫过,只感觉身上的倦怠都瞬间消散。 孟此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确实是个好地方。 山湖环抱着绿地,空气中带着绿植的清香,天空辽阔,风也很轻。 现在正是夕阳下沉的时候,原本蔚蓝的天色已经蒙上了一层瑰丽的色彩,青山绿湖也被渲染。 孟此霄转身走到后车厢处,帮着一起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边问道: “因为怕明天堵车,才赶着今天提前出发吗?” 程蔚朝正搭着帐篷:“算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今晚的星星可能会更多。” 孟此霄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去整理。 帐篷、防潮地布、天幕等都弄得差不多后,孟此霄从帐篷里出来。 他们后备箱里放了很多腌制好的食材,今晚准备吃烤肉。 程蔚朝正半蹲在烤炉边生着火,孟此霄走到他身边,看着对方熟练的动作。 老实讲,他对对方过去五年的生活其实挺好奇的。 正准备问问的时候,程蔚朝已经开了口:“蒋斯宇在看我们。” 第52章 孟此霄回头看了一眼,果然他在那边鬼鬼祟祟的往这边张望。 蒋斯宇其实也不是真的傻,他自然看出来了,这两人之间并不排斥相处,但也能看出来,他们相处容易起争端。 所以总想盯着些。 注意到孟此霄的视线,他摆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 孟此霄回过头,程蔚朝笑道:“出发前是分车,到达后又讨论分帐篷,他心都操碎了吧。” 他们带了三个帐篷,其中两个是双人帐篷,一个是四人帐篷。 孟此霄都不用多问,都知道会怎么分,程蔚朝总有理由。 比如什么不喜欢人太多睡一起之类的,不会有人怀疑他的屁事精程度。 想到这里,腿边的人突然仰头问道:“你要住四人帐篷吗?” 毕竟另一个双人帐篷肯定是两个女孩子的。 “……”还问什么问,于是孟此霄故意道,“要。” 然后就见他扭头朝着那边几人喊了声:“斯宇,帐篷那个,刚刚师兄说……” 孟此霄没想到他真的换:“诶……” 然后就听到了程蔚朝接下来的话:“和我一个帐篷。” 孟此霄:“……” 人有些麻了。 蒋斯宇确认道:“师兄,你答应了?” 孟此霄木着脸点了点头。 于是蒋斯宇也不强求:“行。” 孟此霄垂下头去看,就见人正低着脑袋偷笑。 他用膝盖拱了下他的背,程蔚朝差点没扑在地上。 一旁的蒋斯宇看到这一幕,正准备过去,被霍诗彤拉住了。 “你有点招人嫌了。” 蒋斯宇:“?” 霍诗彤朝那边看了一眼:“我倒觉得他们关系挺不错的,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相处模式。” “除非真的动手打起来了,不要管太多,反复插手就有点没边界感了。” “特别是此霄哥,他脑子比你好多了,要真不想打交道,还需要你那指甲壳大小的脑子去替他想办法?” 蒋斯宇感觉有被攻击到。 “……亲爱的,我觉得你有点没边界感了。” 霍诗彤眉毛高高挑起:“你这样说,我可得就让我们之间有点边界感了。” 蒋斯宇瞬间安静如鸡。 在程蔚朝把炉子升起来后,开始烤肉,其他人也都收拾好,拎着折叠椅围坐过来。 有两个炉子,就算是八个人,坐成一圈倒也不显局促。 孟此霄看了看周围,他原以为这里入了夜会显得很黑,结果没想到四处有灯光。 身旁的程蔚朝解释道:“有管理人员和工人在这里短暂生活居住,为了方便,像灯盏这种公共设施提前建好了。” 孟此霄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霍诗彤已经开口道:“反正也是干等,要不要玩游戏?” “什么游戏?” “就简单点的呗,我有你没有。” 段崇吐槽道:“大小姐,也太土了吧,有没有点新意?” 霍诗彤白了他一眼:“我话还没有说完,正好我们有8个人,两人组队版,准确来说,游戏名其实可以改叫‘我的队友有,你的队友没有’。” “每轮问题,每队只派出一个人参战,得说你队友的事迹。” “举个例子,我和蒋斯宇一队,段崇易金川一队,这一轮是我参战,你们那边是易金川,我说‘斯宇6岁的时候还在尿床’。” 说到这里周围的人就笑了出来,此起彼伏、语调向上扬的“哦”着。 霍诗彤没忍住也笑了。 蒋斯宇笑骂了几声:“是举例子,举例子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啊。” 霍诗彤继续道:“那么易金川就要判断该不该折手指,如果段崇6岁的时候没有尿过床,你就得折;如果他也尿过,你就不用折。” 段崇问道:“那他怎么知道我6岁有没有尿过床?” 霍诗彤笑了:“所以就得看你们了不了解对方啊,在易金川决定是否折手指后,需要段崇自己公布答案。” “如果答案对了,就保持原样,如果易金川判断错了,段崇这个队友也得跟着折手指。” 众人明白了。 霍诗彤补充道:“我们这里的人都很熟了,闻妍和郁潜是青梅竹马,你们其他人更是发小,只要队友选得好,怕什么?” 她提醒着:“君子游戏,公布答案说假话的人,会看见喜欢的人和别人舌吻。” 众人:“……” 面前烤炉上的食物已经冒出飘香。 “对了,只有赢的人能吃肉。” 众人都有些饿了:“别说了,快开始快开始。” 霍诗彤知道孟此霄和蒋斯宇从小就认识,本来打算自己和闺蜜闻妍一起,让他们一队。 程蔚朝已经拉了一下孟此霄的的胳膊:“我们一起。” 见孟此霄没有反驳,霍诗彤就没阻止。 最后其他人分组是她和蒋斯宇,闻妍郁潜,易金川段崇。 蒋斯宇嘲笑道:“我们可是每队都比你们要熟,程蔚朝,你可别饿着我哥了。” 程蔚朝不屑:“搞些有的没的。” “小皇帝好嚣张啊,行,那给你个机会,从你开始。” 程蔚朝看了眼身边的人:“那我先说了。” 孟此霄无所谓:“你上吧。” “我师兄读过博。” 第53章 众人:“……” 靠! 看着参赛的另外三人甚至都不用向队友确认答案,就直接折下了手指。 程蔚朝开口道:“我都还没说他几岁读的博。” 于是,他们就眼睁睁看着程蔚朝美滋滋的将第一块烤好的肉夹进了孟此霄的盘子里。 孟此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易金川连忙补充道:“我觉得得加限定条件,得和个人职业、家世、亲人无关,以及众所周知的事情也不行。” 其他人应和着。 程蔚朝有信心,耸了一下肩:“行吧。” 只是没想到,这一有信心就翻了大车。 接下来的几轮: 段崇:“金川从没爬过树。” 程蔚朝心想稳了。 “我师兄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会爬树。” 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孟此霄折下了手指:“去树上给人捡过风筝。” 蒋斯宇:“诗彤曾经去鬼屋被吓哭过。” 孟此霄折下了手指,程蔚朝那性子,必不可能被吓哭。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身旁的程蔚朝折下了手指。 “你……”孟此霄扭头看着人躲闪的眸子,突然觉得他真的不了解这人,“你居然怕鬼?!!” 程蔚朝硬着头皮解释:“我不是怕鬼,我是怕那种突然出现的东西,鬼慢慢出现在我眼前我就不怕。” 到底是不如人家从小认识的,何况他们也只相处过一年,还天天吵架。 最后两人看着烤盘上的肉,饿死了。 程蔚朝眼睛都要泛绿光,嘴里念叨着:“饿饿饿饿……” “闭嘴。”孟此霄觉得被他念得更饿了。 同样输得很惨的还有蒋斯宇霍诗彤夫妇,毕竟他们也是成年后谈恋爱认识的。 另外两队说小时候的事,他们真未必能招架得住。 他们也饿。 最后,霍诗彤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地往亲近程度上说:“我老公后腰上有颗痣。” 另一道神志不清的声音响起:“我老公也有。” 一阵晚风刮过,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所有人猛地将目光落在刚刚说话的程蔚朝身上。 程蔚朝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第一时间就是扭头惊恐地看孟此霄的脸色。 于是,“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跟着他齐齐挪到孟此霄身上。 孟此霄:“……”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反应,孟此霄感觉自己眼皮都在跳,最后,冷冷开口道: “你真的是饿疯了吧。” 第24章 “啊,对,我有些饿晕了头。” 程蔚朝有些僵硬地转动脖子,解释道:“‘我师兄也有’,我本来是要说这个。”他朝着霍诗彤杠道,“我就是下意识跟着你说,嘴瓢了。” 众人一听,这个理由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要是别人,他们高低得大声鬼吼鬼叫调侃几句。 但他们面对的对象是一向冷淡疏离的孟此霄,总觉得不太好开他的玩笑。 于是正准备跳过话题,蒋斯宇却奇怪道:“那你怎么知道此霄哥腰上有痣?” 他都不知道。 孟此霄偏头看了眼身边的人,程蔚朝有些神思不属道:“这个啊,我不知道啊,但总不是乱猜,‘有’和‘没有’答案中选一个呗,师兄不是还没公布答案?” 孟此霄想,他反应倒是快。 他平静回答道:“有。” 霍诗彤觉得程蔚朝的解释其实挺合理的,但还是多看了几眼这两人。 他们手里都拿着一个杯子,一问一答后,没有看对方,只是不约而同地偏头喝了一口水。 还没来得及细细琢磨,程蔚朝已经开口:“游戏玩够久了,是不是该结束了?” 刚刚那么一打岔,众人确实也想好好吃饭。 “那吃东西吧。” 上好的肉被好好储存着,现在仍很新鲜。 几天一边喝着酒,一边聊天。 孟此霄酒量不行,就只喝着热水果茶,静静听他们说话。 在人群中,他向来不是活跃的那一个,不喜欢参加团体活动,参加了也总是静静地待着。 其实他并不觉得孤独或者不自在,也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但程蔚朝和他相反,他好像很喜欢热闹喧腾,就算坐在最边角处,最后也会成为话题或各种娱乐活动的中心。 5年前,在他们关系缓和后,有阵子程蔚朝很喜欢拉他出去玩,介绍他的朋友给自己。 其中易金川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说实话,都是一群不错的人。 能让程蔚朝介绍给他,必定是关系真好的。 但孟此霄时常觉得很累,他不喜欢社交,不喜欢去吵闹的地方,也不喜欢那些玩乐。 无关他人的问题,只是他的性格就是如此。 他不讨厌偶尔的出去,但次数多了,他感觉自己的精力和电量急遽耗尽。 只是,他觉得程蔚朝很开心,于是强忍着配合了一段时间。 结果可想而知,任何情绪和忍耐力都是有限的。 忘记那场架是怎么开始吵起来的了。 只记得程蔚朝有些错愕地问他:“你是说,一开始你就不开心吗?” 孟此霄很疲惫:“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时间久了我确实很累,你自己去玩就行,不需要叫上我,不用管我。” 第54章 程蔚朝那时候是真的不能理解,他也很难共情到对方是什么感受: “是不想出来玩,还是不想和我待在一起?是我让你感到疲惫了吗?” “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不需要这些娱乐,对我来说没有必要,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个上面。” “浪费?”程蔚朝受伤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有些焦躁道,“什么是你需要的?你一开始就告诉我啊,谁要你的勉强和配合了?我总是在不停地猜,你一直让我猜。” “谁要你猜了?!”孟此霄不免火气也冲上来,“行,什么是我需要的?我需要一个人待着,可以吗?” 最后三个字语气近乎诘问。 两人之间陡然安静了下来,程蔚朝的神色有些僵硬,晌久,他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以后就不打扰了。” 孟此霄也僵硬道:“再好不过。” 一个敏感多思,却总憋着不说。 一个不细腻,感知情绪的能力实在过弱。 于是两人转身,背道而驰。 听到段崇高声爆出的声音,孟此霄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程蔚朝,整个人却一愣,对方也正在看着他。 其余六人的笑闹声似乎都在离他们远去,他们像是隔离出了一个小世界,远离开那些纷扰喧哗。 很快,程蔚朝回过头,敛着眸子喝了一口酒。 孟此霄看了一眼,他喝的酒的度数有些高。 一如既往,中心焦点又落到了程蔚朝的身上。 只是他笑着说了几句,就顺势将话题转移到了蒋斯宇身上,偶尔应上几句话,不动声色地退回到了孟此霄的安静世界。 孟此霄还记得,在上次庄园婚礼第二天的午餐宴上,孟此霄接完电话回到餐桌边时,程蔚朝也退出了游戏。 他们就面对面地坐在餐桌的最边上,看其他所有人嬉笑喧闹,安静的。 像现在一样。 原来不是巧合。 此刻,孟此霄才真正意识到,程蔚朝在退出那些被捧月般的簇拥里,安静地待在他身旁。 孟此霄心里一酸,他不开心,准确来说,他难受死了。 他不想程蔚朝这样的改变,去抛弃他所喜欢的、习惯的那些。 陈问曾问他,双方的心意都试探了出来,为什么关系还止步不前? 因为“喜欢”这件事,真的是他们之间最简单的一个课题了。 再更进一步的研究,真的好难。 他们彼此吸引,因为这么的相反。 他们又难以靠近,因为……这么的相反。 晚餐已经接近尾声,膝盖被人旁边的人碰了碰,孟此霄扭头看向程蔚朝。 程蔚朝开口道:“我们去消消食。” 孟此霄点点头。 “我先收拾下桌子,可以帮我拿一下车后座的包吗?” 孟此霄拿起车钥匙起身走到车边,打开后座看了看,是有个包。 摄影包。 作为摄影师,出门习惯带装备也很正常。 他拿出来往回走,正好桌面已经被一群人收拾得差不多。 程蔚朝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 霍诗彤看到孟此霄手中的东西后,愣了一下。 那是……程蔚朝的相机? 程蔚朝的相机在别人手中? 她面上神情不显,叮嘱道:“有些晚了,你们不要走太远了。” “嗯。” 说完,程蔚朝和孟此霄并肩朝着湖边走去。 孟此霄看着他在一个认为最合适的角度停了下来,一边垂着头调参数。 他其实认不太出来各个型号,只能根据上面的标识看出来这是尼康的相机。 于是孟此霄问道:“相机使用上你有偏好吗?” “我有很多相机,但确实有更习惯用的,拍自然景观用尼康多一些,工作上用佳能。” “但并不绝对,很多只有自己体验过才知道,比如有些品牌型号,有人觉得像是玩具、特别差,但有人却喜欢它的轻巧和调控界面,看个人偏好,而且很多顶级摄影师是不挑牌子的。” 孟此霄静静地听着,然后开口:“是因为水平高到任何相机都造成不了影响,都能拍出最顶尖的效果吗?” “咔嚓”一声,程蔚朝已经对着湖面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扭头对他道: “因为大多和品牌方签约了,没得挑。” 孟此霄愣了下,似是没料到这么朴实的答案,没忍住笑了。 程蔚朝把相机递给他看,孟此霄看着照片,耳边响起对方的声音: “星星没看到多少,好在月光很亮,这次是真的浮光跃金。” 孟此霄看着月光如流水倾泻,湖面在微风中掀起涟漪,微微起伏。 打下来的碎光像是落下的星河,湖水卷动着璀璨的细钻往前滚动。 “我们玩个游戏吧。” 孟此霄从屏幕上抬起头,看向人:“玩什么?” “我猜猜你刚才吃饭的时候在想什么,猜对了,你答应我个愿望。” 孟此霄愣了下,然后看着湖面道:“你猜吧。” “那时……我总是拉你出去玩,我们吵过一架。” 孟此霄手抖了一下,一不小心按到了快门键。 “不好意思。” “没事。” 孟此霄把相机还给他,两人一起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第55章 “你知道我为什么频繁拉你出去吗?” 孟此霄看向他。 程蔚朝笑了下:“因为你总是一个人。” 除了导师和蒋斯宇,程蔚朝没看过孟此霄和别人在一起待着的时候。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去实验室,在欢闹嬉笑的人群中独自穿梭,没有朋友。 似乎把这些从自己的心底剖析出来,对程蔚朝来说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嗓音有些轻颤。 “我只是……想让我的朋友成为你的朋友。” 所以他总是选择那些无比热闹的环境,孟此霄越独,程蔚朝就越急切着想把他拉入热闹之中。 只是没想到次次都是反效果。 孟此霄一时之间有些难受,他低估了程蔚朝,他没想到对方会想这么多。 那时候的程蔚朝看起来就像个快乐笨蛋,他一直以为对方是小孩子心性,单纯喜欢玩,还喜欢有人陪着他玩。 两人走到一个大石块边停了下来,然后依靠着,看向湖泊后朦胧的旷野。 “抱歉啊。”程蔚朝低声开口道。 回国之前,他其实就做好过心理准备,面子什么的,都比不上人重要。 每每想说些什么,只要鼓起勇气开一个头,后面就简单了很多。 “那时候应该让你很困扰。” 不是说抱着善意目的去做一件事,就一定是对的。 还需要看他人的意愿。 当初的程蔚朝想得真的很简单,因为对他来说,幸福和快乐就是一件特简单的事,没有那么复杂。 于是他只想着把那些广义上好的东西通通塞给孟此霄。 比如热闹,比如朋友,比如有人陪着,比如娱乐活动、被人群簇拥,很多很多。 但或许孟此霄不想要,而且后来他才意识到,他太自我了。 对方那时候那么忙,估计得很努力挤压自己的工作,然后抽出时间配合他胡闹,真的已经尽力了。 听到程蔚朝为这件事道歉,孟此霄更难受了。 他摇摇头,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才缓缓哑声开口道: “我没有烦你的意思,其实你每次叫我出去我挺开心的,可尽管我主观上真的很愿意,但我切实无法长期处于那种环境中。” “对我来说,和不熟悉的人长久交流,是一件很耗精气神的事。” 那是和工作交流和利益社交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而是以交友为目的的相处,需要真诚,而他总是无法袒露。 他心里防线过高,难以相信任何人,所以在整个和他人打交道的过程中,神经一直绷着,警惕着暴露过多自我。 程蔚朝介绍给他认识的那些人,真的很好,可他却无法回馈同样的情绪价值,于是又时时愧疚。 结果就是,他的电量在各种复杂的心绪拉扯中一点点耗尽。 “所以,我一个人的状态是舒服的。” “我确实一开始就应该跟你说清楚。”孟此霄艰难道,“但有些时候,不是……我不想说。” 而是那时他无法说出口,心病意义上的说不出口。 他其实想告诉他,配合是因为想更了解你,做你喜欢的,进入你的世界。 他也想说,后来发现不适应,所以想着,能不能换种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可他在情感上的自我表达近乎是匮乏。 他的咨询师曾说,原生家庭造就了低配得感,过于出众的个人能力和成就又会生就高自尊。 特别是他们的关系前期一直处于对立。 所以,他难以理直气壮,也难以妥协般的表达“我需要什么”、“我想要什么”、“请你给我什么”。 夜晚的风有些凉,程蔚朝站在他面前,牵住他的衣摆,对齐拉链口,然后一点一点向上。 直到拉到最上面,遮住了孟此霄的下巴和唇,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 里面是不稳的,他几乎能感受到瞳孔地轻晃。 于是,也牵动着程蔚朝的心在跟着他的眸子一起颤动,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说不出口。 可他知道,孟此霄现在很难过。 他也要难过死了。 他宁愿对方永远是稳定的,冷漠的,他人形容的那般绝对由理性主导, 最后,手顺着衣领,到肩膀、胳膊一点点落下,直到勾住了人的指尖。 一片冰凉。 于是五指张开了一瞬,利落地包裹起来。 说起来其实挺可笑的。 他们做过极近亲密的事,但牵手这么最基础的,却从来都没有正儿八经的有过。 程蔚朝低声开口道:“说这些不是想让你难过,也不是想替自己辩解,只是想说,你好像误解了什么,我没那么喜欢热闹。” 甚至过往5年,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在外面旅游。 其实他也从没有经历过那么高频率的聚会,但他太急切了。 他以一种很蠢的方式,自以为是的想把对方从那种状态中拉出来。 “热闹很好,一个人也很好,我都不抗拒,你知道的,任何状态下我都能找到满足自己的方式,我怎么会亏待自己呢?” 孟此霄感到更高的温度通过对方的手传递到自己身上,蔓延至四肢百骸。 心脏和眼睛都泛起潮,心脏处是成千上万倍的汹涌。 第56章 “嗯。” “所以改变也没关系,我想安静地跟你玩。” 孟此霄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语言能力,只能轻轻地应着:“嗯。” “所以我有没有猜对?” 孟此霄点点头。 “那说好了的,答应我一个愿望。” “你说。” 程蔚朝缓缓开口:“我希望……” 孟此霄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会说“如果有什么事,你能直接跟我说”类似这样愿望。 因为过往,对方总是很想直接简单地知道他的需求。 所以,同时他也做好了准备,去回应——我会努力尝试进行这些表达。 对方的声音已经响起:“你能允许我猜错。” 孟此霄猛地抬眼,错愕地看着他。 程蔚朝薄薄的眼皮有点红,微垂着眼睑,低声道: “我觉得我现在,好像……能听到你心里的声音了,不说也没关系。” “但可以给我猜错的机会吗?” 第25章 孟此霄在原地好半晌都说不说话来,甚至有点想掉眼泪的冲动。 可又觉得有些丢人,到底强忍了回去。 他哪里是答应了对方一个愿望,明明是对方在给他实现愿望。 像是从没有收过礼物的小孩,在理想逐渐堙灭不抱任何期待时,有人将礼物放进了他的掌心。 孟此霄突然想了起来,自重逢以来,程蔚朝为什么总是会看着他的脸和眼睛。 他之前只是以为对方单纯喜欢盯。 现在细细想来,对方分明是在仔细观察他的情绪,真的是在“看脸色”和“看眼色”。 以求判断他当时的想法。 “听得清楚吗?”孟此霄低声问道。 程蔚朝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眼睫上下掀动,最后认真回答道:“有时候会有一点模糊。” 孟此霄笑了:“那怎么办?” “所以这不是在想你给我猜错的机会吗?” 孟此霄点了点头:“那我争取在心里说大点声,不让你猜错。” 程蔚朝知道他这就是应下来了,眼睛亮亮地笑了笑。 “是不是有些冷?要回去吗?” 孟此霄“嗯”了一声:“走吧。” 两人回去的时候,没想到那群人还在喝酒。 程蔚朝踢了下整张脸早已通红的段崇,又看了看其他人: “就这样还说明天去看日出呢?起得来吗?” 段崇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甚至都忘记了反击。 程蔚朝没再管他们,和孟此霄拿着洗漱用品朝着公共卫生间而去,那里也有简单的淋浴间。 条件不算特别好,但在这种郊外,已经算不错的了。 看着并肩离去的两人,霍诗彤缩回帐篷里。 大帐篷里只有她和蒋斯宇两人,她盘腿坐在地上,一边护肤,一边好奇道。 “你不觉得此霄哥和蔚朝有点奇怪吗?” “哪里?” 躺着的蒋斯宇抬头看了她一眼。 “蔚朝是喜欢男生还是女生来着?” 虽然这人绯闻一大堆,但其中弯弯绕绕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都没有当真过。 “还真不太清楚,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会有‘喜欢’这种感情的人。”蒋斯宇随口道,“没见他身边出现过什么人,也没看到他对什么人特别过。” 霍诗彤抹着面霜的手一顿:“不是有吗?” “谁?” 看着人一脸懵逼,霍诗彤恨铁不成钢。 “此霄哥啊!” 蒋斯宇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哈?此霄哥?!如果以他那态度,算是喜欢此霄哥,那他一定是爱死我了吧?” “……”霍诗彤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去揍他的念头,忍着耐心道,“我也没说一定就是喜欢,但好感跑不了,关系也肯定不一般,你不能只看表面。” “刚刚我们玩游戏的时候,程蔚朝嘴瓢,所有人都在错愕惊讶的时候,易金川却和段崇相视笑了一下,好像并没有像我们一样满头问号。” “这两人估计是知道些什么。 “就这啊?”蒋斯宇没当一回事,“这是你的主观判断,可能他们之前在讲什么悄悄话,所以才笑的?而且每个人遇见事情的反应不一定就符合大众常规。” 霍诗彤补充道:“那你有注意到吗?程蔚朝让此霄哥碰他的相机,他居然让别人碰他的相机?!你想想,易金川和他那么好的关系,都从来不敢碰,说会被蔚朝揍。” 闻言,蒋斯宇直接懒散地躺了回去,似乎更没当一回事了: “你怎么知道那是蔚朝的相机,说不定是此霄哥自己的。” 霍诗彤的脑子瞬间宕机,对哦,她怎么没想到这个? 或许因为程蔚朝是摄影师,她下意识的就认为相机是属于他的。 “一趟下来,我发现,他们两的关系确实可能还行,但要说喜欢……”蒋斯宇摆了摆手,“不可能。” “哎呀,亲爱的,你这已经到了磕cp靠自己脑补的程度了,他们要有可能,我去吃团团的屎。” “……” 团团是他们家的狗。 霍诗彤没忍住问道:“就因为他们以前敌对过,你就觉得不可能?” “也不全是。”蒋斯宇喝了酒,有些没那么清醒了,带着困劲的声音拖长着,“如果问,此霄哥的反义词是谁,我会回答程蔚朝。” 第57章 霍诗彤被他说烦了,站起身来用力踹了人一脚,然后离开了帐篷。 虽然没什么切实的证据,但她就是有点直觉。 刚刚回来的时候,他们胳膊是贴着胳膊的。 和出去之前,不一样。 孟此霄和程蔚朝简单的洗漱了下,就回到了帐篷。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一群酒鬼也终于散了,各自去收拾准备睡觉。 或许是因为临湖,晚风带着几分潮气,就显得有些湿冷。 两人进了帐篷,隔绝了外面的风,拉链拉上的一瞬间,暖意瞬间袭来。 双人帐篷比四人版小很多,两个成年男人在里面不自觉距离就会拉得很近,甚至有些逼仄的感觉。 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草药香,是为了防蚊虫。 他们并不会在这边待很久,所以装备也比较简单。 放眼望去,帐篷内的东西不多,总体来说,就简单的睡觉装置以及照明灯。 身旁的人将帐篷灯关掉,孟此霄躺进了睡袋里,他体寒,就算现在已经是初夏,手脚依旧冰凉。 但他没听到身边人进入睡袋的声音,低声问道: “你直接睡在地垫上?” 视野有些不清晰,但孟此霄能感觉到身边人的声音很近: “嗯,有些热。” 为了让对方舒服些,程蔚朝在地垫上还铺了一层毯子。 他的身体好,火气更足。 一般如果孟此霄觉得恰好的温度,可能对他来说就会有些高。 孟此霄伸手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最后触到一片光滑的皮肤。 然后他感觉到男生翻身对着他,声音闷闷的:“我本来就热,你还碰我。” 但他手很快就被人抓着向上移,直到盖到了侧脸上。 孟此霄这才意识到,他刚刚触到了对方的脖子。 他其实没有什么想法,就是听到对方说热,所以想碰碰他的皮肤,看有没有出汗。 现在感受到了,体温确实有些高。 于是开口的话就变成了:“嗯,我的手很凉,想捂一下。” 程蔚朝就乖乖压着他的手背在自己脸上,凉凉的,他也觉得很舒服。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如果不是有工作实在需要熬夜,孟此霄一般都会在晚上十点多睡觉,现在已经是凌晨,远远超过了他的入眠时间。 很快就传来了一股意识下坠的困乏感,突然,他听到很轻的衣物与睡袋之间的摩擦声。 于是眼睛瞬间睁开,整个人又清醒了过来。 两个人一起睡觉,到底会互相影响到。 其实程蔚朝的动作不算大,但封闭的帐篷内太安静了,手轻轻动一下,衣物间的摩擦声都会很明显。 而且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睡不着?” “嗯,吵到你了?”程蔚朝用气声道。 “怎么睡不着?” “我喝了酒。” 孟此霄不理解:“喝酒不应该会更想睡觉吗?” “我酒量好,喝了特别多的酒才会想睡觉,喝了但不醉反而会更清醒。” 孟此霄听着他的声音,带着点鼻音,有点像撒娇。 看来没喝醉,但还是被酒精影响了一些。 “而且……” 孟此霄静静地等着他后面的话。 “我能感受到你,怎么可能睡得着?” 触觉、嗅觉、视觉、听觉,几乎全方位的感受到。 孟此霄:“……” 他沉默了一会儿,在琢磨这句话的含义是纯情版还是……? 他没有想很久,直接伸出了手。 程蔚朝察觉到一只手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整个人都紧绷了一瞬。 察觉到那只手要往下,迅速地捉住。 “你干嘛?!” 懂了。 孟此霄收回手。 “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把自己想成这样?” 程蔚朝倒也没觉得害羞,理直气壮道:“你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 “……” 孟此霄觉得确实不能怪对方,喝了一点酒、年轻气盛,不久前又刚食髓知味,知味的对象还就躺在身边。 但…… “别做梦,我绝对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跟你胡闹。” 帐篷之间本来就离得近,又不隔音。 甚至现在他们用气声说话都不知道隔壁会不会听见。 程蔚朝的声音更加委屈了:“我又没要你干嘛。” 孟此霄深知,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只会让暧昧无声蔓延。 笼罩在这样的氛围里,最后很可能他也难以独善其身。 于是,他缓缓开口道:“过阵子,我要回孤儿院看看,你和我一起。” 听到“孤儿院”三个字,程蔚朝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谢谢,何止是欲望被浇灭,可以说尸体都有些凉凉的了。 什么想法都没了,程蔚朝低垂下脑袋,前额抵着孟此霄的肩, 他轻轻“嗯”了一声。 孟此霄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倒不是存心想让人难受,只是这件事他考虑了很久。 有些关于他自己的,他想让对方慢慢知道。 “远吗?” “很远,甚至那个地方你可能都没有听过,下飞机后要转高铁,下了高铁后还要坐好长时间的大巴,这样还要去吗?” 第58章 “去。”程蔚朝回答得飞快。 他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 不久后,两人都安静了下来,一片静谧祥和。 孟此霄感觉困意再次渐渐席卷,在即将彻底陷入深眠时,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于是他强撑着睡意,声音模糊道:“你的作息,改一下。” 他们真的是方方面面的相反,因为要状态更好的工作,他习惯早睡早起。 但程蔚朝明显不一样,夜里不知道几点去睡觉,上午……他是没有上午的。 现在对方睡不着未免没有这个原因在。 之所以提这个要求,是想让对方注意身体,尽管对方明显比他康健多了。 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 “毕竟,以后,我们……” 声音抑制不住地越来越小。 在孟此霄好闻的气息中,程蔚朝本来也渐渐生了些困意,听到对方说话的内容,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我们? 我们什么? 我们会一起睡,所以作息要统一?! 那他麻溜地改!! 正屏着呼吸等待,却等到了沉默,漫长的沉默。 然后,他听到一阵细微均匀的呼吸声。 “?” 程蔚朝无声捶地抓狂,把话说完啊! 黑暗中,他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直一直盯着身旁熟睡的人,半点睡不下。 所以我们什么?!! 第26章 孟此霄身体僵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不远处是逐渐枯萎的女人。 声音尖锐,崩溃地哭着。 身后带着天真恶意的稚子重复着父亲的恶言,一遍又一遍的。 像是涨潮的水,逐渐向他席卷而来,孟此霄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半分动弹不得。 他沉进了那个被涌流淹没的春天,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一道温和焦急的男人声音突然响起:“小云,过来。” 孟此霄猛地睁开眼睛,呼吸急促不稳,心脏的频率很快,像是下一刻就要越出胸腔。 一种非常不适的感觉。 直到有些涣散的眸子逐渐聚焦,落到帐篷顶上,他的神志才仿佛被慢慢拉回。 深夜是静谧的,但能听到掠过绿植的风声,簌簌响动,也能感受到外面细微的鸟鸣。 甚至还有隔壁四人帐篷里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鼾声。 最重要的,他能感受到身边男生的温度,听到他入眠的平稳呼吸声。 孟此霄这才有些实感,他已经离开那被重重高山围困住的地方,很久了。 他扭头看着身边侧躺的程蔚朝,光线昏暗,却能隐隐看到他的轮廓。 孟此霄蓦地安心下来。 但还是伸出手,摸出自己的手机,将光线调到最暗,给孤儿院那边捐赠了一笔钱。 却忘记了关掉声音,在收到银行支出短信的时候,手机响起一道清脆的提示音。 孟此霄整个人一惊。 但程蔚朝还是因为这道声音动了动,有些晕晕乎乎地睁开眼睛。 声音带着明显的困倦,却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温和:“怎么啦?” 孟此霄熄掉手机屏幕,伸手很轻地拍了拍他的脸:“睡吧。” “唔。”程蔚朝一边闭上眼睛,一边往前凑,直到贴着他,伸手绕着腰揽住了人。 孟此霄任由着他的动作,没有挣开。 在黑暗中看了他好久,才缓缓阖上了眸子。 然后缓缓陷入了深眠,这一次,没有再做梦。 只是到底生物钟摆在那里,一般孟此霄早上五点多钟就会醒来。 早晨的效率会更高,他有时候会处理一下工作、看看书,然后再去做早餐。 今天也不例外,只是醒来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捆缚感,身体被人用手脚缠得死死的。 “……” 孟此霄耐着性子放轻动作,将程蔚朝的手拿开,然后艰难的从睡袋里出来。 旁边的帐篷里也一阵安静。 虽然昨天他们有考虑过要不要看日出,但最后也没有个确定的答案,因为都喝了不少酒,现在估计也很难起来。 孟此霄有些犹豫要不要叫程蔚朝,但看着他熟睡的脸,又看了眼外面浓浓的晨雾,到底还是放弃了,自己一个人躬着腰出了帐篷。 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蒙蒙亮,但视野并不清晰,日出大概率是看不到了。 孟此霄有些睡不着,就在不远处拉过一把折叠椅坐了下来。 这边方位其实挺好,太阳升起的方向在湖这边。 若是以后有了游客,在天气好的时候,很轻松就能看到日出盛景。 于是,他就面朝着湖面坐了下来。 清晨的风很轻,湖面大多时候都是静止的,只是偶尔泛起涟漪。 他就那么长久的看着,整个人有些出神。 直到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动静,孟此霄闻声回头望去,就见程蔚朝惺忪着眼,探出了一只脑袋,头发乱糟糟的。 声音还带着一些困倦:“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孟此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出来透透气,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然后他就看程蔚朝像乌龟一样,缩回脑袋,回到了帐篷里。 孟此霄以为他进去继续睡了,没过几秒,身后帐篷的拉链被彻底拉开。 程蔚朝披上了一件外套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毯子,过来后披在了孟此霄的肩上。 第59章 然后利落地把面前的炭火重新升起来,在吊着的小锅里倒了一些矿泉水,准备烧热喝。 孟此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着对方流畅熟练的动作。 在他空白的那些年里,程蔚朝好像真的从一个刚成年的小孩成长为了可以照顾人的模样。 直到程蔚朝也拖了一张椅子坐在他旁边,孟此霄才缓缓开口道:“我记得你以前很臭美。” 程蔚朝眉眼轻动:“这是在说我现在不注意形象?” 孟此霄手空着有些无聊,就拿过长棍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炭火。 “倒也没有,你现在也挺臭美的,但不一样。” 以前程蔚朝,就算是穿着最简单的衣服,也会在一些小配饰上花费心思。 甚至是打球,也要好好挑挑护腕和发带的那种。 全方位地诠释“屁事精”三个字。 但程蔚朝向来是个很有品味的人,在那个时候,他身上的审美天赋就已经初现端倪。 并不会浑身叮叮当当显得过于夸张或俗气,而是恰好,符合他的气质,或青春或高级。 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堆金积玉环境里的小少爷,很讲究。 现在的程蔚朝,仍有这些特质。 但是他可以满身精致优雅的游走于繁华之中,坦然地站在聚光灯下,万众瞩目。 也能像此刻一样,浑身素净,发丝凌乱地被随意向后捋着。 虽然骨子里的那股矜贵气质不变,但整个人看起来随性了很多。 其他人仍总是调侃地叫他祖宗、大少爷,但那大多都是基于他们对他前18年的固定印象。 细究下来,其实已经不一样了。 又或者说,他在孟此霄面前的模样不一样了。 面前的水已经开始鼓泡泡,程蔚朝倒了一杯放在孟此霄的掌心。 孟此霄的声音也同时响起:“我有些好奇你过去的五年。” 程蔚朝似是在回想,然后缓缓开口道: “也没什么,就是很喜欢往外跑,会去一些比较原始的地方,丛林、冰川、原野之类的。” 孟此霄点点头,在那样的地方,确实很难去精致地拾掇自己,长久下来更随性些也正常。 “还去过什么地方吗?” 程蔚朝眸子缓缓垂下:“挺多的,毕竟旅游嘛。”他似乎不太想多说,接着就反问道,“你呢?没四处走走吗?” 孟此霄低声道:“我挺忙的,去的地方比较有限,大多是为了工作。” 一时间,两人都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程蔚朝才再次开口: “你看那湖半天了,喜欢?” “嗯。”孟此霄应了声,“和水有关的我都很喜欢。” “是喜欢游泳吗?” 孟此霄摇摇头:“会游泳,但算不上喜欢。” “那为什么会喜欢水?” “我出生在一个特别偏远的小山村,偏到或许导航都很难找到,被层层高山围困,那里贫穷、落后,以种地劳作为生。” 听到这里,程蔚朝整个人仿佛被击中了一下,凑近了些,贴着他,小心翼翼开口道: “其实你之前说在孤儿院生活过,我有想过,你是不是走丢了。” 或者说,这是他所希望的,因为这就证明对方还有机会能拥有家人。 似乎不想气氛太严肃,他开玩笑道:“你们那里居然能有你这样的人物?” 容貌和气质实在是过于出挑了。 孟此霄没忍住笑了:“你真的想多了。” 他继续开口:“我知道我生于哪里,长于何处,家人有谁。” 尽管那是他拼了命都想逃离的地方,但客观上,那里可以称作他的家乡。 孟此霄伸手扯了扯程蔚朝的脸颊: “你是不是太刻板印象了?说实话,我们那个村子里长得好看的人挺多的,之所以看不出来,纯粹是劳作要风吹日晒,人被蹉跎了。” “好吧好吧。”程蔚朝伸手揉揉脸,“所以为什么喜欢水?” “因为,那里所有的颜色都是灰色的,那种晒干的泥土色。”孟此霄说得很慢,似乎在想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但有一湾湍急的河流,是绿色。” 带着生机奔腾,热烈又自由。 “而且……”说到这里,他垂下眸子,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总之,很好。” “我有听到你说‘而且’!而且什么啊?!” 孟此霄挑了一下眉:“不说了,你会哭。” 程蔚朝更好奇了:“我为什么会哭?你不能这样!”他突然又想起了昨晚对方说的半截话,“你昨晚睡前还要我调整作息,说了‘我们’,然后也停了!” 孟此霄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我记不起来了。” 程蔚朝眼巴巴看着他,拉着他的胳膊:“你说你说你说!”他低眉顺眼道,“我刚成年就和你分开,现在我就只是想知道一个小小问题的答案……” 孟此霄:“……”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易金川又教了你一些什么东西?” 程蔚朝有些意外:“确实是他教的,要我学会服软。” 其实原话他没脸说,觉得怪丢人的。 易金川说,我国自古以来的一些传统和观念都已经形成了潜意识。 比如,对于年纪更小的,只要乖一点,弱势一点,大多都会滋生一些照顾庇护的心理,所以让他不要总是梗着脖子和人对着干。 第60章 程蔚朝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他教的?” “易金川更聪明些,段崇……”孟此霄甚至都不想提起他,“一堆损招。” “是吗?我怎么没印象?” 孟此霄冷笑一声:“你忘了以前我骂你的时候,他要你干什么了吗?” “……”程蔚朝突然有股被过往记忆捅了大脑的感觉。 他还记得,那时候还是准备比赛期间。 孟此霄的嘴真的很毒,总是能给他最大程度的攻击。 有一次,他因为眼花弄错了一组数据,要重来。 孟此霄冷冷道:“眉毛下面就挂没用的两个蛋?” 程蔚朝前天夜里熬了很久,孟此霄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晕乎,一时之间只注意到了最后三个字。 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过来,震惊地脱口而出:“你跟我开黄腔?!” 孟此霄:“……?” 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下一秒,程蔚朝就想扇自己一下,他在说什么啊?! 明白自己误解了,正有些尴尬,想开口解释。 孟此霄已经平静地收回视线,翻着手中的文件:“也行。” 当时程蔚朝还以为对方是在妥协,于是也不再多说。 直到离开后,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琢磨了半天,“也行”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然后步子猛地停了下来,差点没气晕。 对方是在说,无论程蔚朝理解的是眼睛还是……,都无所谓。 因为前缀都是“没用的”。 他当时就有点破防了。 这样的事不计其数,时间久了程蔚朝被气多了,有些遭不住,就去求助他人。 “我又骂不过他,那他骂我的时候我怎么办?” 彼时,段崇躺在沙发上想了半天,最后灵光一闪: “好办啊,你装作被他骂爽了呗。” “……”程蔚朝当时就手痒想揍他。 段崇解释道:“你想啊,你简直就在他的掌心中,你所有的反应他都能预料到,咱要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而且,我们怼不过,但总归可以恶心一下,谁也别想好过。” “你就表现得贱一点,学长要是还骂,那是什么意思,想当你主人啊?” 程蔚朝:“……” 恣肆嚣张了18年,这一天,他发现自己竟是个老实人。 段崇疯狂撺掇:“你试试,你试试!你相信我!亲兄弟能害你吗?!” 程蔚朝声音迟疑:“真的有用?” “包的!” 程蔚朝当时其实没有放在心上,但耐不住和孟此霄矛盾频发,直到有一次。 听到身旁孟此霄冷淡道:“你这份报告真的太有噱头了,你家旗下是不是有娱乐产业来着?” “那真的太好了,原来你也能为你哥哥分点忧。” 程蔚朝:“……” 他将脾气强忍了回去,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笑了。 “师兄,你是不是在骂我蠢?要不你骂直接点?我更喜欢带脏字的。”他顿了顿,然后强行控制着要崩掉的表情,补充道,“或……脏的。” 寂静,一片寂静。 孟此霄缓缓抬起头,目光挪到他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辨不清是什么眼神,但双方似乎都在忍着些什么。 都到这里了,退缩就是对不起刚刚的自己,程蔚朝咬紧的牙关松开: “师兄,说话啊。” 第27章 那一瞬间,孟此霄确实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甚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缓缓扭头看向程蔚朝,对上目光的那一刻,发现自己并没有理解错意思。 “……” 孟此霄脱口一个“你”字,又憋了回去。 他本来是想骂“你有病吧”,但又怕扇人巴掌还被舔手。 两人都在原地僵持了一会儿,最后孟此霄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程蔚朝在原地愣了好半天,走、走了? 居然没有继续对付他,走了? 这对程蔚朝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退让,是少有的获得胜利! 他突然觉得段崇有点东西,居然真的有用。 程蔚朝决定,以后就这样对付孟此霄! 往后有一段日子,他们几乎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一人骂,另一人欠嗖嗖地说:“对,就是这样”。 程蔚朝能明显看出来,孟此霄是真的有被恶到。 但他不是很明白,就算是这样,孟此霄也并没有改变自己的行事风格,并不影响他继续怼程蔚朝。 哈!程蔚朝才不管那么多,对他来说,孟此霄那就是没招了。 他在稳步获取胜利中! 直到有一天,在他被孟此霄冷脸喷完后,他后靠着桌面,带着笑意道: “师兄,不再来一点吗?我还没听够。” 孟此霄从电脑中抬起头,探究地看了他好久,久到程蔚朝都已经觉得有些不自然的时候,孟此霄才缓缓开口道: “程蔚朝,好像现在不管我的反应如何,只要骂了你,你都挺开心的。” 程蔚朝一愣,不自觉地缓缓站直了身子。 孟此霄看了眼他脸上渐渐消失的笑容,收回视线,重新落到电脑屏幕上。 声音风轻云淡的:“现在,你还分得清楚是想恶心我,还是……真的被骂爽了吗?” 话音落下,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 第61章 最后,程蔚朝仓惶狼狈跑走。 孟此霄平静地给他发微信: 【孟此霄:对了,实验室有人向我反映,有点害怕你】 毕竟他满心满眼冲着孟此霄发癫,全然忽视了外界。 【孟此霄:我本来想澄清,说你只是脑子有问题,但其他正常,现在发现好像不用了】 发完短信,他就心情愉悦的重新投入了工作中。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程蔚朝都没出现在孟此霄面前。 还是孟此霄和蒋斯宇闲聊的时候,听到对方幸灾乐祸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程蔚朝好像和段崇打了一架。” 孟此霄垂着眸没说话。 倒是蒋斯奇地看着他的脸:“哥,你刚刚是在笑吗?” 孟此霄愣了下,摇摇头,整理了一下表情。 后来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他们没有人再提起,程蔚朝老实了好久。 - 听到孟此霄提起当年的这个事,程蔚朝的脑袋差点没埋进地里去。 孟此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当时确实短暂的懵了一瞬。 但很快就意识到了对方的想法。 一时间,只觉得荒谬幼稚。 但那也是第一次,他觉得这个人逗起来真的太有意思了。 程蔚朝还记得当时跑去和段崇闹了一场,骂他: “什么馊主意?以后你少给我建议。” 段崇整个人都是懵的,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他不可置信道: “这主人还真让学长当上了啊?” 他和程蔚朝才吵完,也一肚子气,怼道: “我的建议是让你装变态,你自己是真变态你还好意思说?!” 程蔚朝:“……” 但这些,程蔚朝现在是不可能跟孟此霄说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不觉中,雾气已经渐渐地消散,隐隐约约能看到破开云层的金光。 太阳早就升了起来,只是之前被遮挡在了厚厚的云层之后。 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回头望去。 探出脑袋的是蒋斯宇,里面还有其他人醒来的动静。 孟此霄:“现在正好能看到太阳出来。” 闻言,里面的人动作加快了一些,女生的帐篷很快也产生动静。 来不及好好收拾自己,很快,一群人就从里面出来,看着眼前辽阔的天地。 天空蔚蓝无际,暖色的炽阳从云层中冒出了头,连带着如火的颜色向四周席卷蔓延。 盛景映照在湖面,一片波光粼粼,白日生星。 甚至都想象不出来,不久前这里都还是被浓雾笼罩,灰蒙蒙的一片。 只有绿草上悬挂的晶莹露珠能窥见端倪。 “咔嚓——”听到一声拍照的声音,孟此霄扭头看去,发现程蔚朝已经收回了相机,正垂着脑袋看照片。 不远处的霍诗彤也收回视线,那明明就是程蔚朝自己的相机! 其他人也正拿着手机拍照,突然想到现场就有一位专业选手在。 郁潜扭头叫他:“大摄影师,给我们拍个照呗!” 程蔚朝抬起头,整个人的气质蓦地又显得有些嚣张。 “我拍照可是很贵的。” 一群人笑了出来:“开个价,付得起。” 程蔚朝也笑了,似乎有些无所谓。 “想怎么拍?” “这不应该是摄影师要考虑的吗?要不我们就正常玩,你抓拍?” 程蔚朝没有反驳,拿起相机按照自己偏好的风格来。 孟此霄静静地看着他们玩闹,直到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回过神来。 是蒋斯宇的吐槽声:“这不都是此霄哥吗?我们人呢?大哥,我都照虚了啊?!” 孟此霄扭过头去,正好和程蔚朝对上目光。 只一瞬,程蔚朝就低下了脑袋,解释道:“这里,这里,这里,不都是你们吗?” 看到他指着虚化的背景板,段崇差点没气笑,算是看明白了。 “要你拍的人你没拍,没要你拍的你咔咔拍。” 程蔚朝开口:“我职业病,习惯选取最漂亮的画面。” 段崇低头看向程蔚朝手中屏幕上的照片。 青年横着一只手臂搭在另一只胳膊的手肘处,似乎在想什么,有些出神地望着远方的湖面。 穿着浅色衣服侧身而站,身形松弛纤薄,阳光炽热,地面上又还有未散的露珠,晕出一圈更晶莹明亮的光线。 很奇特的感觉,这样暖色的背景,却好似显得人更加冷感。 一种近乎神性的疏离悲悯。 段崇算是知道为什么圈子里那些吹他,说能最大限度挖掘人身上的情绪和特质是什么意思了。 是真好看,不管是人物主体,还是构图、色调对比。 也突然能理解,看到这样的模特,就算不是摄影师都忍不住会想拿起相机来拍一拍。 “但你拿我来丰富层次感是不是太过分了??” 段崇看着照片里在一旁像个傻子般的自己,吐槽道。 程蔚朝声音放低了些,却理直气壮:“你误会了,那是意外,我会抠掉你。” “……” 段崇当即就要闹,程蔚朝推了推他的肩:“行了,过去,给你们重拍。” 孟此霄多看了他几眼,然后才收回视线, 他确实是在想一些事。 第62章 他其实并不意外程蔚朝会成为一个摄影师,毕竟是曾经在校园里就喜欢带着相机四处转悠的人。 只是程蔚朝很讨厌拍人,他的镜头只对着景,甚至是路边的蚂蚁,总归不会是人。 所以,孟此霄很意外,程蔚朝怎么会成为一位人像摄影师。 但听着周围喧哗的笑声,也知道现在不是问的好时候。 他转身给众人去准备早餐,就算条件比较简单,但并不影响人的厨艺。 众人吃得心满意足,结束后擦擦嘴,此起彼伏地叫着:“谢谢此霄哥!” 坐了一会儿,然后大家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讨论去哪里玩。 听到蒋斯宇问要不要一起去爬山时,程蔚朝问身边的孟此霄:“想去吗?” 孟此霄反问道:“不是说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了?你觉得?” 程蔚朝眉尾挑了挑,看起来特别张扬:“知道了。” 孟此霄笑了,也没问他知道了什么。 程蔚朝想,对方或许没那么讨厌爬山,但绝对说不上喜欢。 毕竟清晨孟此霄说起他出生的地方时,说的是“被层层高山围困”。 围困。 如果不带任何情感色彩,一般人或许会用环绕。 不过,众人还是放弃了爬山,虽然没有大型野生动物,但线路陌生,不太安全。 最后选择了别的活动。 他们其实在这边没有待多久,准确来说,是两个晚上,一整个白天,第三天上午他们就进行了返程。 孟此霄觉得这样的安排其实挺好,因为不是专业的露营基地,活动有限。 白日里游船、骑行、徒步,夜里放烟花,已经足够充实。 又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他觉得很舒服。 所以在听到蒋斯宇说下回还组织活动,让孟此霄也一起来玩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车辆进入城市后,程蔚朝问道:“我直接送你回家?” 孟此霄坐在副驾驶上,他摇了摇头:“送我回学校。” 程蔚朝不可置信:“你还要回学校工作啊?” “我取车。” “车有急用?我送你回去,车留在你那里呗。” 孟此霄看了他一眼:“得回学校一趟,我的电脑在车里,我需要拿回去工作。” 程蔚朝长叹了一口气:“得嘞,还是为了工作。” 孟此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没有反驳。 到的时候正好是中午,两人对q大周围都不陌生,就直接在学校后面的小吃街吃了午餐。 在即将分开时,程蔚朝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说的,让我和你一起回孤儿院,是什么时候?” 孟此霄想了想:“还不太确定,但马上是暑假,应该能抽出时间来。” 大学老师其实暑假也没有那么轻松,除非不搞科研不写论文,会稍微好些。 对孟此霄而言,仍要往返于实验室,不少学术会议也安排在假期,还有手上的项目也在进行。 给学生上课只是工作中很小的一部分,并不影响他依旧繁忙。 程蔚朝点点头:“我知道了,那我等你消息,路上开车小心。” 孟此霄朝他摆摆手,然后朝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 程蔚朝正准备也回到自己的车里,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唤声。 “蔚朝?” 程蔚朝回头望去,就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朝自己走来。 模样温和,气质沉稳,如若不是眼尾笑起来的细纹,估计都看不出来他已经四十多岁了。 程蔚朝有些意外:“齐叔,你怎么在这里?” 齐源是他们家的律师,专为程家服务的律师自然不止一个,大家负责不同的法律领域。 但程蔚朝工作以来,一些大小事件都由对方负责处理,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关系还挺不错。 “我来见一个老朋友,你呢?” “巧了,我也是,刚和我师兄见完面。”说到这里,程蔚朝下意识朝着他的身后望去,下巴扬了扬,笑道,“才分开。” 齐源倒是有些稀奇大少爷现在的模样,笑着扭头望去,一边调侃道:“看来是很喜欢的师兄。” 不远处的青年正好走到车边,拉开了车门。 正午的阳光明亮炽热,毫无遮挡地洒落在人的身上。 侧脸在眼前一闪而过,下一刻就矮身进入了车厢。 明明只是一眼,却瞬间把人钉在了原地。 车辆早已开走,齐源却久久没有动作。 程蔚朝觉得有些奇怪:“齐叔?” 一道低低的呢喃声失神般响起。 “小云。” 第28章 程蔚朝有些没听清:“齐叔,你在叫谁?” 齐源回过头来,有些神思不属道:“没事,是我认错人了。” 毕竟过去了那么多年,由幼童到成年人的变化是巨大的,何况还只是一张一闪而过的侧脸。 所以,与其说是长得像,不如说是很玄妙的一种整体感觉—— 那个孩子如果长大了,应该会是这样的。 露天停车场空旷,除了他们俩,刚刚也只有离开的孟此霄。 程蔚朝很快意识到他是把谁认错。 “我师兄可不是大众脸,那是万里挑一,哪号人物啊,居然和他像。” 程蔚朝本也只是开玩笑,他对别人又没有兴趣,自然也没想要个答案。 第63章 但刚刚无意瞥见的一眼,似乎让齐源的反应都有些迟钝了起来,他没听出对方的随意调侃,以为程蔚朝是真的问。 就笑了下,有些怅然地回复道: “二十多年前,我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曾去过一个山区支教,我就是想到了那里的一个小孩。” 山区? 程蔚朝心里一动:“不会真认识吧?” “不会。” 程蔚朝被他的笃定弄愣了下,然后就听到了对方低低的声音: “去世了。” 那个孩子……去世了。 所以他才如此的确认,自己看错了。 可话语在失魂落魄中脱口而出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整个人瞬间惊醒。 过往的记忆到底对他冲击过大,竟罕见地失去了得体地处理问题的能力。 就算关系再好,有些话也不能随便乱说,更别提面前的人还是他老板的儿子。 他可以说是犯了大忌,居然接了这么一句不得当的话。 抬头一看,男生所有的情绪都明目张胆的流露,面上果然有点不开心。 “蔚朝,抱歉。”齐源连忙正色道,“我没有不好的意思。” 若是寻常时候说了刚刚的话,对方或许会觉得无比惋惜,安慰几句。 可偏偏他前面说的是,他师兄和那个小孩像。 不管是谁,听到别人说自己无比在意的人像一个已逝的人,心情大概都不会太美妙。 程蔚朝确实有点不太开心,特别是孟此霄身体又不好,他更是忌讳这个。 再不迷信的人,在重要的人面前也会通通失效。 但对方是无心,又是一直关系亲近的人,他不至于生气,只是也失去了继续闲聊的兴致。 正好齐源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顺势开口道:“那齐叔你先去忙吧,我们下次一起喝酒,我就不打扰了” 齐源点点头:“路上开车小心。” 程蔚朝转身上了车,驶离学校。 - 孟此霄回到家后,先把东西整理好,然后去卫生间洗漱。 这两天在外面,环境没有那么方便,洗澡都是以方便迅速为主。 他爱洁,难免有些不太舒服。 等收拾好了自己,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许多。 他倒了一杯水,去到书房,准备工作一会儿。 下午的阳光正好,明亮的光线透过落地窗洒落进来,室内一片明亮。 孟此霄其实挺喜欢工作的,因为一旦全身心地沉浸了进去,就会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其他的事。 直到光线有些昏暗,孟此霄眼睛感到酸痛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一下午已经过去,外面的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正准备起身去做点晚餐,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孟此霄看到上面的名字,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接通了手机。 视频电话被接通,一个皮肤雪白的金发小姑娘捧着脸蛋用中文叫道:“晚上好呀,哥哥~” 说着,对面的小姑娘朝着他晃了晃手中儿童写字的小白板,上面用中文写着她刚刚说的那几个字。 孟此霄声音轻了些:“早上好啊,艾德琳,你中文好像很棒了。” 隔着大洋彼岸,他们相隔十多个小时的时差。 孟此霄这边已经到了夜晚,小姑娘估计才起床不久。 不久,身后一道温和的女声响起:“艾德琳,不可以随便乱叫。” 孟此霄看到她身后的女人,礼貌地打着招呼:“弗林太太,早上好。” 孟此霄曾经在m国两年进修的期间,是在外面租的房子,弗林太太就是他的房东。 这是非常热情和善的一家人,孟此霄受他们照顾颇多。 可以说,独自在国外的那阵子,这一家人给了他很多力量。 所以现在他已经回国好几年了,仍与他们有联系。 弗林太太小时候在华国生活过很长的时间,对国内文化了解,知道会乱了辈分,所以刚刚才提醒艾德琳不要乱叫。 小姑娘还在反驳:“我不,我就要叫他哥哥。” 因为母亲的中文很好,所以小姑娘也跟着在学,以前孟此霄也教过她一阵子。 弗林太太笑着拍了下她的后脑勺,调侃道:“我可不好意思当孟教授的长辈。” 没过多长时间,弗林先生走了过来,也凑近在镜头面前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meng,好久不见。”他晃了晃手中的盒子,“正好我们收到了快递,你是不是又寄东西过来了?” 孟此霄:“是艾德琳喜欢吃的零食,还有你和弗林太太喜欢的茶。” 对方也没推辞,爽朗地收了下来:“谢谢!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玩?我们招待你。” 孟此霄笑了下:“还是住我之前的房子吗?” 镜头前的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弗林太太有些抱歉道: “那可能没有机会了,那间房子已经卖了出去。” 孟此霄愣了一下,然后温声道:“没关系,我就是随口说说,就是有些好奇,为什么会卖?” 这对夫妻不算是大富的那种人家,但也不缺钱,拥有着一整幢三层高的楼栋。 一层和二层各有两户,一楼为他们私人所用,二楼的两户用于出租,至于第三层是阁楼。 弗林太太解释道:“有位买家很喜欢那间房子的格局,就出高价买了下来。” 第64章 “那位买家……” 说到这里,孟此霄的声音顿了下,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 弗林太太或许理解了他的意思,语气更加温和:“meng,真的很抱歉,买家的私人信息是隐私,我们无法提供。” 孟此霄点点头,表示理解,也不再纠结这件事。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才挂掉电话,随着手机的熄屏,室内彻底昏暗了下来。 孟此霄想到了当初住的那间房子。 光线明亮,屋子里贴着漂亮的暖色系壁纸,70平不算大,但对一个人生活来说,绰绰有余。 他很喜欢书桌前的窗景,繁盛的树木横斜交错,阳光和树影一并落在书本上,莫名地就会让他静下来。 偶尔楼下弗林太太烘焙的甜香味会透过窗户氤氲进来,能听到艾德琳清脆快乐的笑声,她在和家里的萨摩耶玩闹。 那是一间能让他安心蜷缩起来,慢慢舔舐伤口的房子。 对他来说,有着很特别的意义。 孟此霄蓦地心情有些低落,倒不是对别人的房子有莫名的占有欲,而是为自己的犹豫。 他不是没想过买那间屋子。 只是最开始,他根本不用过多考虑自己的心理问题,因为最基本的经济实力就还不够。 后来有了足够高的成就和条件,但装修现在住的房子,他提了太多自己喜欢的需求。 他已经到了极限,无法再去承受争取另一个那么大的“我喜欢”所带来的负疚感。 犹豫了那么久,最后的结果就是现在的失去,只怕是再没有机会看上一眼。 他不知道当时如果强撑着买下来会难受多久,但现在能确切地知道,是要永远遗憾了。 手机又亮了一下,孟此霄目光落在上面,看到备注是“小皇帝”后,打开了手机。 对方发了一个很可爱的熊猫头戴着墨镜登场的表情包。 【小皇帝:饭吃了吗?】 孟此霄站起身开灯,然后离开书房,准备弄点吃的。 【孟此霄:吃了】 【小皇帝:好,骗我,你没吃】 “……” 【孟此霄:隔着距离也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小皇帝:诈你的,好啊,真没吃!】 孟此霄不想再说话,大意了。 今天的第二通视频电话打了过来,孟此霄接通。 程蔚朝看着这个画面,对方的手机似乎放在了流理台上,至下而上的死亡角度,并不折损人的容貌。 “怎么这么晚还没吃?” “刚刚工作去了。” 程蔚朝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看着对方垂下的眸子。 “心情不好啊?” 孟此霄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来,说说。”程蔚朝翻了一个身举着手机仰躺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屏幕里的人。 对方正有条不紊地处理着食材,柔和的浅色灯光从头顶洒下,衬得人也温和了些。 程蔚朝截图截累了,干脆点开了录屏。 其实孟此霄觉得也算不上心情不好,只是遗憾的余韵悠长。 “没什么,只是错过了想要的东西。” “去抢啊!” 孟此霄心里最后一丝愁绪也没了:“你土匪吗?” 程蔚朝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道:“实在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孟此霄突然有些想笑,他都还没说想要什么来着。 他也知道,以对方的能力,寻找到买家很容易。 但还是摇了摇头:“算了,长个教训。” 得长久铭记失去的感受。 以后,争取不犹豫了。 第29章 接下来的日子,孟此霄忙碌的同时,程蔚朝也在忙。 之前回国的时候,程蔚朝带了一些人回来,国内的团队已经初具规模,又签约了一些摄影师。 最近他在和海城博物馆策划一场艺术展。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转眼就已经到了盛夏。 程蔚朝还有出差的行程,两人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面,大多时都是在手机上聊天。 孟此霄倒没有什么情绪,成年人的世界都需要有自己独立的生活,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而且他忙起来倒真的没有时间想太多。 倒是偶尔视频的时候,程蔚朝在那边碎碎念:“好狠心的人啊!” “有我没我,是不是都没有什么区别?” 孟此霄翻了一页手中打印的学术资料,淡定道:“还是有区别的,做饭时旁边终于少了一个大馋嘴。” “还有,感觉清净了好多,差点以为自己失聪了。” 程蔚朝泫然欲泣:“我就知道你嫌我烦,你以前就这样,一点都没变。” 孟此霄知道这人,有时候情绪上来了,会有些胡搅蛮缠。 “程蔚朝,你话太多了,安静点。” 程蔚朝不听,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那边轻轻咳嗽了两声。 他看着屏幕那边的人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整个人瞬间安静噤声。 程蔚朝凑近了些,几乎整张脸都怼到了镜头前,眼巴巴地看着:“你怎么了?” 孟此霄放下手,若无其事道:“夜晚没睡好,脑子里嗡嗡的。” “哦。”程蔚朝瓮声瓮气,“那我声音轻点啊。” “嗯。”孟此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两人聊了一会儿,程蔚朝才有些不舍的挂掉了电话。 第65章 刚刚没能成功地对孟此霄胡搅蛮缠,于是现在就只能去嚯嚯身边的段崇。 段崇本来就烦,程蔚朝没能雇到合心意的助理,今天一大早就把他薅出来到工作场合给他当小弟。 现在又听他在那里叭叭,忍不住吐槽道: “说得像是你们以前谈过一样,醒醒,你们没有在一起过,不是破镜重圆。” 程蔚朝:“……”他辩解道,“不是破镜多好啊,没有裂缝。” 段崇“切”了一声,都不想说人家破镜好歹只是条缝,你俩不用破中间就已经是鸿沟。 可这话不能说,谁说他和孟此霄不合适,程蔚朝就跟谁急。 “那你们现在到底在干嘛?” 段崇真的有些看不懂了。 说在一起了吧,但又没那么亲密,总觉得好像隔着些什么。 可说没在一起,又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情趣? 程蔚朝垂头看着手中的相机,有些漫无目的地调试着参数。 调来调去,像是一通乱按。 最后,还是缓缓开口道:“我感觉,我现在看我们的关系……”他停顿了下,在想怎么描述比较好,“就好像在看一位疑似患有心绞痛病人的心电图。” 段崇觉得这群搞艺术的说话真抽象,听不懂。 “什么意思?” “因为病患只有心绞痛发作时,心电图才能看出端倪,在没有发作时,是正常状态。” “所以我以前就拿着那么一张正常的‘心电图’,觉得一切都是健全安康的。” 直到对方拒绝他,他们分开五年。 那是他怀疑这段关系患有“心绞痛”的契机,可却被当时的他忽略,没能捕捉到那时候的心电图。 于是错过了确诊的机会,程蔚朝依旧无法确定心脏是否缺血。 可他是技能拙劣的医生,除了心电图,他不知道该使用其他什么手段去检查。 偏偏只有确定问题了,才能从根源上去解决问题。 那些所谓的不合适,程蔚朝觉得不是真正的原因。 于是,就只能小心笨拙地等待着下一次“病发”,像是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剑。 “我有点不安。” 旁人看他和孟此霄,只觉得无比亲近。 可实际上,他对孟此霄一无所知。 段崇一时有些愕然,居然能让程蔚朝说出“不安”这两个字。 他回想过往五年,突然想感叹。 在程蔚朝这个人上,学长真的是太厉害了。 从未亲征,却已战功赫赫。 看着陷入沉思的段崇,程蔚朝顿了下,然后补充道:“你知道我只是在比喻吧?” 他觉得段崇没听懂。 段崇:“……” 谢谢,他有被冒犯到。 当即阴阳怪气地开口:“哟,搞爱情的人是哲学家,好高深哦。” 程蔚朝:“……” 瞬间所有愁绪都没了。 他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工作中,终于抓住了七月的尾巴,暂时结束在海城这边的工作,回到了北市。 恰好一年间最热的时候来临,孟此霄也准备休息几天。 他想趁这个时间回孤儿院看看。 程蔚朝也有时间,对他来说,简直可以称做是和孟此霄的双人旅游,心里美滋滋。 孟此霄曾经所生活的孤儿院坐落在平崇市方民县,那是更西南方向的一个地方。 离北市遥远,得先乘坐飞机到省会城市,然后再坐高铁到平崇市,最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大巴才是到那个小县城。 孟此霄看到程蔚朝神采飞扬的模样,不禁有些想笑。 “等会儿你坐几个小时的大巴就老实了,你会后悔的。” 程蔚朝笃定道:“我才不会!” 孟此霄还以为他的意思是,他曾经去过各种偏僻危险的地方,几个小时的大巴根本不算什么。 直到出了高铁站,看到有人恭敬的过来将一把车钥匙送到程蔚朝手上。 “……” 程蔚朝有些得意地朝着他晃了晃手上的车钥匙:“能不吃苦,就绝不吃苦。” 孟此霄偏头笑了下:“行了,走吧。” 车的规格也是按照最好的来,车内几乎闻不到皮革的味道,只有浅淡的清香。 孟此霄给他调好导航,程蔚朝看了眼,上面的名字是方民县花朵儿童福利院。 “花朵?” 孟此霄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祖国花朵的意思,你还想取多前卫的名字?” 程蔚朝笑了下:“我又没那么说,花朵多好啊!” 孟此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再次偏头看向窗外。 其实,不是所有的小孩都是花朵。 那种无知天真的恶意,有时候才是最可怕的。 平崇市的温度舒适,就算是夏天也只有二十多度,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 所以在高铁站附近的时候,人还有些多,但车子越开,人就越少。 毕竟太过于偏僻的地方,一些设施跟不上,对于现代人来说会少很多乐趣,自然去的人也就少了。 但程蔚朝觉得很快乐,他像是郊游的小朋友。 路边是无尽的旷野,空气中流淌着绿植的清香,下午的阳光又正好。 “说说你以前的事儿呗。” 听到程蔚朝的声音,孟此霄想了想,他不知道对方说的“以前”是指多久以前。 第66章 但他不是个喜欢卖惨的人,想尽量捡好一点的去说。 但在脑子里搜罗了半晌,最后,发现好一些的除了和程蔚朝相处的那一年,就是遇到弗林一家了。 于是他缓缓开口道:“我刚去国外的时候,其实是有分配宿舍的。” 程蔚朝问道:“那怎么搬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搬出去了?” “因为你的句式后面像是要接个‘但’。” 孟此霄点点头,继续道:“但楼上的那个外国学生开派对太频繁了,很吵。” 这些可以说是对方国家文化里的某一部分,沟通基本无效。 “所以,我就决定出去找个房子。” 灌入车厢的风有些大,程蔚朝将窗户关上了半截,对方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其实想要找到一个离学校近、安全、价格合适且自己也喜欢的地方真的很难,但我那时的所有幸运好像都落在了这件事上。” 当时他出国也就几个月,好长时间都没有安安静静地睡过好觉,还被人骚扰。 状态和心情一直处于低迷中。 应该算是他成年以来最狼狈痛苦的一段日子。 但他被中介带到了弗林一家面前。 寒冬腊月里,孟此霄带着满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锋利与尖锐,看着如此地不讨人喜欢,却被人带着笑意塞了一杯热可可。 “那一家人很热情地带我参观了房子,给我吃了他们刚烤出来的热曲奇,房子装扮得特别漂亮。” 似乎在仔细回忆,孟此霄的声音很轻:“那间房子太温暖了,我很想要留下来。” “我本来在想,这么好的房子,租金应该会很昂贵,我可能无法负担,但他们却给了一个很低廉的价格。” “弗林太太从小在华国长大,对我们国家有着很特别的感情,所以她的房子一直在以优惠的价格租给华人。” 说到这里,孟此霄回过头看向身侧开车的人:“是不是很幸运?” 程蔚朝也扭头看了他一眼,认真道:“嗯,你很幸运。” 孟此霄淡笑了下:“所有的事情好像都从那时候好了起来,因为弗林太太曾经在国内的经历,每一个国内节日他们也会过,并且邀请我一起。” 车辆在院门口停了下来,两人都看到了顶上的名字“方民县花朵儿童福利院”。 “到了。”孟此霄开口道,“有机会再跟你细说。” 程蔚朝应了下来,两人一起下车走进了院子里。 程蔚朝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个小县城所有的房屋设施都有些落后老旧,这座福利院却是完善又整洁。 院子里树木花草簇拥环绕,不见一丝破旧衰败之意。 不用问,都知道这么多年下来是谁在维护。 如果不是担心过于突出扎眼引来不怀好意的人,程蔚朝怀疑孟此霄可能会给这座福利院重新建造新的居所,而不只是修缮。 屋子里传来小孩被人教着念诗的整齐清脆的声音。 两人站在一棵枝叶茂盛繁密的香樟树前,天空一片湛蓝,飘着柔软如棉花的白云。 孟此霄突然开口道:“程蔚朝,认识这么久了,我是不是没有和你好好介绍过我的名字。” “我第一次来这里是7岁那年,也是两个人,是一个警察叔叔牵着我。” 瘦小苍白的小孩身上还带着满身未愈的伤,没有任何表情,站在这里像是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 “然后院长妈妈走了出来。” 正说着,屋里走出一位比当年苍老了许多的女人,早已生了白发,面色和蔼柔善。 孟此霄温和地看着对方。 那天和现在的天气如出一辙,晴空万里,白云漂浮。 里面的孩子们齐声念着“何当住此云霄上,长与星房日驭陪”。 “院长妈妈说,我站在这片天里,这朵云下。” “有天、有云,也有诗,就叫此霄好了。” 跟着她姓。 那一天起,曾经那个被深山围困的小孩彻底死去。 他是孟此霄。 第30章 “此霄。”院长走到孟此霄面前,笑了笑。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肩背已经不再挺直,看起来很瘦小,脸上带着明显的岁月痕迹。 孟此霄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向她介绍道:“这是我朋友程蔚朝,和我一起回来看看。” 程蔚朝在内心小声嘀咕了一句,才不是朋友。 但面上不显,眉眼都向下垂着,竟显得有些乖顺谦逊。 他礼貌地叫道:“孟院长。” 孟英笑着点点头,前几天,孟此霄就联系过她说最近准备回来看看。 因为工作原因,对方回来得不算频繁,但次数也着实不算少,再加上常常电话联系,他们之间并不算生疏陌生。 当时,在电话里听对方说要带个朋友一起回来,她就有些意外,因为这是孟此霄第一次带人回来。 所以不免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面前的这个男生,容貌气度不像是普通人。 但她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笑着道:“我们先进去吧。” 因为条件有限,所以房子整体的结构区分没有那么规范,但还是能从各种设施上看出,尽力分了生活区、娱乐区以及教育区域。 小教室里大概十来个孩子,在跟着老师学念诗。 程蔚朝一边听着孟院长和孟此霄寒暄,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第67章 里面的情况比他想得好很多,根据一路遇到的人以及正屋里的照片墙,大致能看出里面除了院长以外,还有一位副院长。 其余分别有两位启蒙老师、两位厨师,还有三五位工作人员,不确定具体负责什么岗位。 总之,照顾十多个孩子绰绰有余。 他回过头来,就看到孟英拍了拍孟此霄的手背,轻声叹道:“不是六月份才捐一笔钱,怎么又捐?” 孟此霄轻声:“天气热了,可以装空调。” 孟英没忍住笑了:“我们这里的温度还需要装空调吗?” “那就装暖气。” “你早就找人给我们装了。” 孟此霄想了想:“给孩子们买点好吃的。” 孟英小声调侃:“还吃呢,你没看看那几个孩子,脸都圆成什么样了?” 孟此霄不说话了,孟英就笑道:“已经足够了,倒是你,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吧。” “嗯。”孟此霄应道。 程蔚朝安静地听着,突然想到露营那天晚上,他被一道手机铃声吵醒,睁开眼朦朦胧胧看到了对方的手机屏幕。 是短信界面,隐约看到“福利院”、“支出”几个字。 原来没有看错。 这两人之间交谈,大多是孟英在说些福利院的情况,孟此霄在听。 他的话向来不多,是一副对待长辈尊敬礼貌的模样。 客气有余,亲密不足。 程蔚朝蓦地有些低落,他以为,至少能有个地方,会给孟此霄带来归家的感觉。 会让他产生依赖和眷念,作为情感的寄托。 很明显,这里不是。 尽管对方如此关照在乎这个地方,但不是。 孟此霄回头看了他一眼,在孟英和厨师交代晚上吃什么的时候,无声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很快,那些小朋友们下了课,大多是幼儿园时期的小萝卜丁们。 一出来看到了孟此霄,大抵是没反应过来。 下一瞬才惊喜地朝着这边冲过来,此起彼伏地叫着:“哥哥。” 孟此霄带上了几分笑意,然后就听到了一道极其格格不入的“哥哥”。 “……” 孟此霄扭头,看着身边跟着一群小孩叽叽喳喳叫“哥哥”的人,差点没想伸手揍他。 程蔚朝看到他无语的神色,叫得愈发起劲了,简直是忘了形。 一群小孩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程蔚朝夹着的声音异军突起,格外突兀响亮。 身旁围着的小脑袋齐刷刷的仰着扭向程蔚朝,每个脑门上都印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有些意外的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程蔚朝:“……” 嗓子瞬间被掐住,他现在觉得有些丢脸了,撤回! 孟此霄无奈半捂了下侧脸,他的头突然就有些抬不起来了。 他警告地瞪了人一眼,程蔚朝无辜地看着他。 孟此霄清了清嗓子,温声开口道:“刚刚小文老师教的诗都会念了吗?” 小孩子们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叽叽喳喳地念着诗。 孟此霄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孟英:“那我先带他们出去活动一下。” 孟英带着笑意点头:“去吧。” 于是孟此霄和程蔚朝就带着一群小孩到外面的院子里,他们买了一些礼物放在后备箱。 孟此霄坐在凳子上,看着不远处的程蔚朝半蹲在地上,给他们分礼物,一边说着不同的玩具怎么玩。 他说话的音调起伏,就算念说明书都像讲童话故事一样。 一群小孩原本对陌生人的惧怕警惕也一点点散去,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张大着嘴巴,时不时惊叹道:“呜哇!” 孟此霄之所以受这些小孩喜欢,是因为好多年的相处下他们感受出来了善意,但他们却未必喜欢和他玩。 他知道,自己着实不是一个活泼有趣的人。 但程蔚朝不一样,就算是幼崽,他也能很快打成一片。 就走神了这么一会儿,孟此霄的注意力刚回来,就听到了程蔚朝的声音。 “所以你们叫我什么?” “哥哥~” 程蔚朝:“错,我玩游戏最厉害,最厉害的那个是老大,叫我老大。” “老大~” “膜不膜拜我?” 这群孩子年纪太小,其中甚至有的只有3岁,不懂“膜拜”的意思,但不管是什么东西,应下来就是了。 只是记忆太短,只记得最后两个字。 于是,奶声奶气:“拜你~” 程蔚朝心里一动:“来,拜我!” 然后“啪”,他的后脑勺毫不留情落下一巴掌。 程蔚朝双手抱着脑袋超响亮地叫了一声。 一群娃娃仰头看向孟此霄,眸子亮晶晶:“哇!老大!” 孟此霄:“……” 他木着脸看着蹲在地上的人,程蔚朝还抱着脑袋仰头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孟此霄怕他抽风在这里哭,他一哭指不定小孩也会跟着哭。 他现在几乎不用怀疑,这种离谱的事程蔚朝绝对做得出来。 于是他捏了捏身边一个幼崽的脸:“宝宝,去给哥哥呼呼。” 程蔚朝看着他的眸子动了动,然后有些扭捏道:“你能不能……” 孟此霄已经开口道:“不能,他的名字叫宝宝,你呢?” 第68章 程蔚朝:“……”看着正给他脑袋呼呼的小孩,他掐了一把人家的脸,“好占便宜的名字啊!” 孟此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再抬头,注意到不远处的孟英正在收被子。 这边的气候会更潮湿一些,所以会在天气好的时候把床褥拿出来晒。 孟此霄正准备过去帮忙,程蔚朝已经站了起来:“我去吧。” 于是,他就没有动了,看着修长挺拔的人过去利索的帮孟英收好东西,抱着一摞被子往屋子里走去。 程蔚朝正在和孟英闲聊。 “孟院长,我师兄小时候是不是特别乖啊?” 孟英失笑,她就知道对方过来应该是有别的事。 其实最开始,听到孟此霄说要带人过来,她本来还琢磨着是不是对象。 结果看到是个男孩子还愣了下。 现在虽然同性已经可以结婚,但到底还是异性主流,于是她一时也没往那个上面想,以为就真的是朋友。 直到后来看了一会儿这两人的相处,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于是,孟英也没有瞒:“他确实是最乖的那个,别的孩子在外面玩耍的时候,只有他跟在我身边,替我帮忙做饭打下手。” 程蔚朝想起来对方说的,和院长妈妈学的做饭。 孟英感叹道:“你可能想象不到,以前我们这个福利院的条件有多么差,基本没什么员工,等会儿可以给你看看以前的照片,能有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此霄在尽心。” 她其实从不期盼着得到些什么回馈,只希望这里能变得更好。 程蔚朝刚刚有看过那些小孩,明显看得出来,吃穿都很好,眸色天真无忧。 “其实早已足够提供很好的生活了,我担心过犹不及,这里的孩子总不能一辈子都靠着他来过活。” “他却像是生怕不够,捐款很频繁。” 正是因为知道对方曾经生活得有多么不容易,所以她反而很担心。 程蔚朝知道,在国内教授是个极其体面的职业,可实际上,普遍获得的薪资并没有大众以为的那么高。 但无论赚不赚钱的职业,做到了顶尖程度,就都是赚钱的。 据他所知,之前对方与蒋氏合作的项目成功上线后,获得了巨大的经济效益。 对方是那么聪明的人,加上一些个人投资,经济实力绝对不差。 程蔚朝以为孟英是在担心对方的经济情况,笑道:“师兄心里有数的,您别担心。” 孟英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于是重复道:“很频繁。” 程蔚朝脸上的笑容落下了一些,他有些意识到对方说的问题:“频繁到不正常吗?” “之前稍微还好点,只是有些,但最近很频繁,我说过之后收敛了一点。”孟英没忍住无奈笑了下,“后来才知道,他又去种树了。” “种树?” “对,给绿林公益组织捐款。” 程蔚朝想了想:“大概是什么时候频繁起来的?” “五月初。” 程蔚朝愣了下,五月初是蒋斯宇的婚礼。 也是……他们五年后再次见面的时候。 心里瞬间涌起阵阵洪流,但他面上不显,笑道:“师兄可能就是单纯喜欢种树育人。” 孟英被他逗笑:“走,带你去看看这里以前的照片。” “那有他以前的照片吗?” “此霄同意了吗?他同意了才能给你看。” 于是程蔚朝直接拿出了手机,一边发短信一边开口道:“我师兄肯定让我看。” 【小皇帝:看你小时候的照片去咯~】 等了一会儿,那边才回复过来:【师兄:嗯】 他将手机给孟英看,于是孟英也没再拒绝。 “有倒是有,就是不太多。” “一是当年没有那个条件拍照,再就是此霄在这边待得时间不是特别长,他小时候就很聪明,总是跳级,后来被人资助,去了北市。” 程蔚朝点点头,他知道这件事。 孟英带着他来到了档案室,从一叠资料中找出了当年的照片。 “应该就这么几张。” 程蔚朝看了看,或许是当初蒋家做慈善建立学校的时候,给所有的相关机构都进行了捐赠。 这些照片大多都是一些和区县领导拍的。 尽管非常模糊,但他还是一眼找出了最想找到的人。 虽然年岁很小,但模样依旧好看,就是皮肤病态苍白得过分,不带半分笑意,整个人瘦得过分。 一眼望去,其实第一时间,并不会关注到他生得如何,而是满身的死寂之气,不带半分活力。 “院长,请问这大概是他几岁的时候啊?”程蔚朝没有移开眸子。 孟英看了眼:“七八岁吧。” 程蔚朝鼻子蓦地有些酸酸的:“怎么那么瘦啊。” 孟英想了想,既然都允许看照片了,想来是本来就没打算瞒。 于是她开口道:“没办法,他身体亏空得太厉害了,甚至说营养不良都是往好了说。” “不知道父母还在不在世,但警察送过来的时候,说怀疑曾经受过虐待。” “那时候,他不肯说话,对外界几乎失去了感知能力,但当我想摸摸他的头时,他下意识的反应是蜷缩起来。” 她至今都还记得对方缩成一团护着腹部颤抖的模样,瘦瘦小小的。 第69章 程蔚朝整个人僵直在原地,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他甚至不知道细节,仅仅是“虐待”两个字,就足以让他感受到窒息。 似乎每一次对孟此霄的了解更深一步,他就感觉受到了更进一步的冲击。 他从小在极致美好的环境中长大,就算知道世界上有很多恶,但也总习惯把事情往好的方向上想。 特别是对孟此霄,他总是会设想更好的那种情况。 在知道对方被资助时,他想,如果没有经济条件,有家人的爱也很好。 后来又知道对方在孤儿院生活过,又想,好在有个庇护的地方,或许曾经有过家人的爱。 可现在,这层幻想也被打破。 每次都会往更糟的那种情况而去。 档案室所有的细小灰尘仿佛一股脑地涌入了肺腔,让他控制不住地弯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孟英吓了一跳,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过来。 夕阳渐渐下沉,小县城里没有高楼大厦遮挡视线,所以能看到很远的天空。 漫天晚霞,美不胜收。 孟此霄坐在院子了,自从回了短信后,他的姿势就没有动过。 怀里还抱着一个没忍住困意安心入眠的小孩。 他不太确定院长会和程蔚朝说些什么,但总归是些他无法亲自说出口的话。 那是比在阳光下一件件脱去衣服还要困难的事。 他大概能猜到,程蔚朝对推进他们的关系是有些不安的。 未知总是让人恐惧。 可若是知晓,其实也未必是好事。 以前是他单方面地终止了对方了解的进程,因为太难受了。 但这次,他想给对方选择的机会。 后面或许更甚,尽管是如此艰难痛苦的过程,还是要继续下去吗? 一道阴影在面前落了下来,孟此霄的眸子动了动,程蔚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身形修长的人在黄昏的余光下缓缓蹲在了他的面前。 孟此霄看着他的脸,对方的神情是少有的柔和,但又和往常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他没能看出什么。 竟有些想感叹,真的是长大了,他居然也有看不透对方的时候。 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能先开口。 程蔚朝已经温声道:“孟此霄,给我捐捐款吧。” 孟此霄一愣,一时间有些愕然。 程蔚朝仰着头朝他笑道: “不需要太多,能买下一颗种子就行。” “我们一起种棵树吧。” 第31章 孟此霄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又或者说,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段话。 回过神来之后,他将怀中熟睡的幼崽交给一位路过的工作人员。 程蔚朝也没急,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安静地等着孟此霄回来。 待人重新坐下后,他才轻声道:“你喜欢什么树?”他指了指不远处高大繁茂的香樟树,“那个怎么样?或者悬铃木?” 孟此霄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人拉了起来,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声音滞涩道: “太大了,我的院子种不下。” “我有足够大的院子。” 孟此霄笑了,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紧绷的神经陡然松了下来:“那就种吧。” “嗯。” 两人安静地看了会儿远处渐渐下沉的夕阳,程蔚朝突然开口道:“所以为什么会这样频繁捐款呢?” 孟此霄黑色的眼睫轻轻垂下:“喜欢。” 程蔚朝扭头看向他:“是单纯喜欢捐款,还是为了喜欢的东西才捐款?” 孟此霄偏头对上他的目光,蓦地有些心惊。 他其实之前就有所察觉,不管程蔚朝面上表现如何,一些细枝末节足以说明对方的成长。 但未曾想到他会是如此的敏锐。 最后,竟是孟此霄先避开了视线,低声简洁道。 “会舒服些。” 他不知道程蔚朝这种具有极高自我价值认同感的人能不能明白这个意思。 大概是一种补偿心理,觉得只有付出些什么,体现出一点个人价值,才值得拥有些什么。 这种心态和他的情感需求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 就比如买一辆车,他是能够坦然接受的。 因为他不喜欢车,这只是一种有助于他节省时间,把更多精力花费在工作上创造更大价值的工具。 还比如,之前的房子装修,最开始敷衍交代设计师,只要能住就行,他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直到他换了想法,有了想要的房子模样。 一切问题源于任何他情感上的喜欢和“我想要”。 可偏偏这两种情感人们最是难以割舍。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孟此霄听到了程蔚朝放轻的声音。 “做公益很好,有喜欢的东西也很好,但更好的是,这两者不需要关联起来。” 孟此霄的眼睫猛地颤了下,他突然就有种被猛然击中的感觉,心脏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而且击中他的点真的很奇怪。 他以为,在听到“……很好,……很好”后,下面接的会是“但不好的是”。 可程蔚朝却给了他一个“但更好。” 这股劲缓过之后,他才开始有些感叹。 不知道程蔚朝是怎么联想到这两者,并精准地说出了他的想法的。 第70章 一时间,孟此霄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 除了专业的心理咨询师,从来没有人发现他的这个问题。 知道孟此霄有捐款习惯的人,比如他的银行理财经理,他们有个误解,好像都觉得他是心情好了,就去做做善事。 但其实因果反了,先做了好事,才有资格开心。 听到了程蔚朝的话,孟此霄的声音有些缥缈,不知道是在问程蔚朝,还是在问自己。 “那我有很想要的东西该怎么办呢?” 不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他就不知道该怎么能让自己更安心地拥有了。 程蔚朝愣在了原地。 他一开始听到对方频繁的捐款这件事时,确实没能想到很多。 但他在临走之前向孟英询问了一下对方每次捐款的时间。 其中有几次,比如露营,是程蔚朝能明确判断出对方当时心情和状态都是比较好的时候。 过去五年空白,对方的日常生活他知道得很有限。 但孟英说:“还有次印象比较深的是,他装修房子那段时间,也特别频繁。” “装修房子?” 孟英应了一声:“对,之所以记得很清楚,是因为当时和此霄打电话闲聊时,他还说很喜欢房子的风格。” 孟此霄向来是个极少表达自己内心和喜好的人。 程蔚朝好似捕捉到了些什么。 直到刚刚回到了孟此霄面前,短短几句对话,他却什么都想通了。 现在听到对方用这样低低的语气,问“有想要的东西该怎么办”时,程蔚朝难受死了。 他一直认为,“想要就要”是一件不需要理由的事。 “很多东西在你拥有它的时候,你就已经在创造价值了。” “比如种一棵树,给它肥沃的土壤,精心的浇灌、施肥、防护,你在养一个生命诶;又比如装扮一个漂亮的屋子,它之前甚至都不存在,因为你才会有它,‘创造’本身就是价值。” 孟此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两人安静短暂地对视片刻。 程蔚朝又想抱脑袋了,甚至急到想原地转圈,因为他意识到,大道理谁都会讲。 有些观念和心病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最后,他看向孟此霄:“要不这样吧,如果你只是单纯想做公益,就去做。” “但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喜欢的,你就先跟我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孟此霄原本紧张颓丧的心绪已经消散,现在甚至能笑着问: “跟你说干什么?” “需求转移啊,是我想要,是我喜欢,然后我去让我们一起得到。” “可我不想跟你说。” 好像在向程蔚朝索取些什么一样。 “但只要是你想要的你喜欢的,我也会喜欢,我们只是爱好恰好相同,你在向我分享而已。”程蔚朝补充道,“你总不能让我去阻止我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你在玩文字游戏。” 孟此霄被他逗笑,他们爱好相同个屁。 但见鬼的是,孟此霄设想了下那种情况,如果是程蔚朝喜欢,他好像真的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见人在思考,程蔚朝心里一动。 “要不你每次有需求要提,就给我钱,这样会舒服些吗?” 程蔚朝倒没别的意思,他就是希望对方渐渐能把捐赠行为与个人情感寄托分离开。 孟此霄:“……” 如果不是知道对方不会惦记他那三瓜两枣,再绝的恋爱脑听到这话都得清醒一下。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程蔚朝自己就已经否决了这个浑招。 “算了算了,显得我俩有什么不正当关系一样,我又不是什么特殊服务者。” 孟此霄蓦地笑了出来 程蔚朝扭头看向孟此霄,有些犹豫。 他其实一开始想的,是和对方一起去看心理医生。 没有什么比得到专业意见更直接有效。 但这就已经是太敏感私人的事情了,他不知道孟此霄会不会很抗拒这个。 夜幕已经彻底降临,只有路灯散发着荧荧的光。 孟此霄和他短暂地对视片刻,似乎看懂了他想说什么,缓缓开口道: “干预过。” 程蔚朝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 孟此霄安慰道:“不知道院长跟你说了些什么,但你别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 “别担心,大多时候其实已经能控制了。” 程蔚朝不赞同:“可你最近不像是能控制得住的模样。” “……” 孟此霄觉得他真难缠,总不能说,因为都和你有关吧。 其实他基本只有在当初装修房子的时候有些病态,后面在心理咨询师的帮助下,已经好了很多。 很长一段时间的捐赠频次其实都很正常。 如果现在再来一次,也不会再发生当初的情况。 近几个月之所以有失控趋势,桩桩件件都是因为对方影响了心绪。 程蔚朝不是一棵树、一朵花或一件普通的物品。 对孟此霄而言,那是世界上最棒的礼物,还是失而复得的那种。 握着这样的礼物,他难以心安理得。 正想着要说些什么转移话题的时候,孟英已经从屋子里出来叫他们去吃饭。 孟此霄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第71章 于是程蔚朝也不再纠缠,准备一起进到屋子里去。 “程蔚朝。” 孟此霄却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怎么了?” 孟此霄看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有些不太自在撇开头,缓缓开口道: “不要悬铃木,也不要只一颗。” 开了一个头,后面的话也就顺了很多: “我想要种桂树,一整片的那种。” “我要你给我种。” 第32章 说完,他就快步进了屋子里,留下了外面呆滞在原地程蔚朝。 直到听到里面传来补充的一句话:“钱我来付。” 到底还是不能完完全全的理直气壮。 程蔚朝失笑,然后追了进去:“诶,你想要什么品种来着?” 孟此霄懒得理他,坐到了餐桌边。 这里的人们口味偏酸和辣,孟此霄其实都能吃,但那也只是口味上的不挑食。 后面为了养身体,基本吃得比较清淡。 程蔚朝吃辣也不算多,孟英明显照顾到了两人的口味,餐桌上大多饮食比较清淡,偶有一些偏酸本地特色,特别开胃。 吃完后,孟此霄就带着程蔚朝去外面散步消食。 程蔚朝开口道:“我想听听你以前在这里的生活。” 夜色有些凉,孟此霄将手插进外套口袋里,他仔细想了想。 “好像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很机械重复。” “我们会在七点钟的时候起床。”他指着院子里的空地,“洗漱好后,院长妈妈会在这里带领我们做操。” “然后吃早餐,打扫屋子,上午八点半,学习认字,她带我们诵读,下午学算术,然后是娱乐活动时间。” 当时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员工,大多事情都是院长妈妈亲自操持,早些年是真的很辛苦。 “娱乐活动有什么?” “做游戏吧,老鹰抓小鸡、丢沙包、角色扮演之类的。” “那你喜欢玩什么?” 孟此霄一愣,因为他并没有参与过那些游戏。 程蔚朝扭头看着他的侧脸,他其实知道。 他和孟英闲聊的时候,有听对方说过,小时候的孟此霄是没有朋友的。 因为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开口说话,性子孤僻,甚至对其他人来说还有些奇怪,没有小孩子愿意和他玩。 又加上他长得瘦小,甚至还会被人欺负。 以前的福利院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就算是小孩,他们也知道,有些东西得靠争和抢。 于是,孟此霄小时候的境遇其实不算好。 孟英说起这个的时候很自责。 程蔚朝能理解,这么多小孩,又没有人去帮衬,加上孟此霄不会主动去说,她确实难以顾及到每个孩子的每个细节。 但这不妨碍他听到的时候很难过,所以他现在想问一问孟此霄,听他以自己的视角来说说以前的那段生活。 “我没有什么喜欢玩的。” 他带着程蔚朝走到这座建筑最偏僻的一个角落。 “这里现在已经被重修过,但当时应该算是我的秘密基地。” 那时候,这里是一间破败掉的房子,堆满了废砖、木板和混凝土之类的废弃建材。 因为阴凉昏暗,所以被传得很玄乎,那些小孩们讲鬼故事的时候,会带上这间房子。 基本不会有人来这里,很安静。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孟此霄带着程蔚朝在这间早已重建过的房子里转了一圈。 “发呆,看天,看云。” 程蔚朝笑了:“天和云,看来你很喜欢院长给你取的名字。” 孟此霄轻轻“嗯”了一声。 安静了一会儿,他才继续开口道:“其实我刚被送到这里来的时候,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准确来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程蔚朝一愣。 孟此霄的神色却很平静,想着当年的事。 之所以不记得,身体原因和心理原因都有。 当时警察说,是一对野外探险的夫妻在河边发现了昏迷的他。 那时他年纪那么小,脑袋受到过撞击,又高烧好久。 就算醒了过来,整个人的意识并不清醒,反应也很迟钝,无法回应任何人。 只要警察一问记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家住在哪、家人有谁,他的应激反应就极其严重。 反馈到身体上,甚至会心悸、休克,极其排斥对过往记忆的追寻。 于是,他们把他送到了孟院长这里。 孟此霄还记得当时的感受,因为对过往一片空白,所以麻木、茫然、好像与这个世界完全隔绝。 直到孟英站在他面前说:“有天、有云,还有诗,就叫此霄吧。” 他那时候其实是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的,他只能看见对方的嘴在动。 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直到他听到了云。 云…… 云好像很好。 程蔚朝伤心道:“要是没有想起来就好了。” 上次露营的时候,对方说起过那层层的高山和没有色彩的村庄,明显是有记忆的。 孟此霄淡笑了下:“院长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孟英感叹的是,不记得也好,以后就只往前看。 因为警察推测过,他有过一段很不好的过往。 可是上天并不怜悯,过了很久后,他还是渐渐地想了起来。 第72章 还不是一次性来个痛快,像是钝刀割肉般,片段式记忆持续缓慢出现,拉锯的时间线极长。 在完完整整的恢复时,他已经在北市了。 孟此霄伸手揉了揉程蔚朝的脑袋:“其实记不记得起来没什么区别。” 因为被钝刀割久了,早已习惯。 他身上一直都觉得很疼,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也疼。 有些记忆大脑会遗忘,但身体还记得,如跗骨之蛆般。 唯一的区别是,后来他知道了为什么会疼。 但这些不太好的,他不想让程蔚朝详细地知道。 程蔚朝像哄小孩子般道:“有新名字也好,以前那个坏名字我们不要了。” 然后就轻轻挨了一下,程蔚朝一脸懵地看向孟此霄。 孟此霄平静道:“我很喜欢我原来的名字。” “啊?” 程蔚朝有些惊讶,有那么一段经历,他还以为对方再也不想和过往的东西有联系。 于是他追问道:“叫什么啊?” 孟此霄看了他一眼,那个名字是姑姑取的,他很喜欢。 却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开口:“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程蔚朝看着他向前走的背影,没有再追问,跟了上去。 屋子的光线昏暗,在出门的时候,孟此霄神思不属,没注意到门槛,绊了一下。 然后胳膊就被身旁的手紧紧捉住了。 “没事吧?” 孟此霄应了一声,正要放下胳膊,就感觉到对方的手轻轻动了动。 他一顿,胳膊随即静止。 仿佛得到了什么信号,程蔚朝的手顺着他的小臂内侧缓缓下滑,直到手腕处,触到了微凉的皮肤。 然后,仿佛试探般,温度偏高的指腹一点一点落下,两人的掌心接触面越来越大。 孟此霄没有躲,垂眸看向他们交叠的手。 其实单独看,他们都是冷白的肤色,但合在一起对比,就能发现明显的区别。 孟此霄的皮肤看起来更冷一些,说不好听点,就是苍白。 但程蔚朝的就显得健康很多,血气很足,对方的体温也证明着事实如此。 冷热互相传递,更具力量感的手触到了他的指根处,然后轻点了两下,仿佛是一个敲门的信号。 没能得到主人家的回应,他选择了破门而入。 有些强势地分开了他的手指,直至最后十指交错相握。 程蔚朝似乎终于满意了,牵着晃了晃。 “好了,走吧。” 孟此霄眼睫动了动,这才掀起眼睑看向他,却愣了下。 他还以为程蔚朝是如此理直气壮的在做这件事。 却未料,对方躲闪开了他的视线,月光下的耳朵是红的。 孟此霄目光没有挪开。 原本自然状态下的手指却缓缓收紧,如同程蔚朝那般,指腹贴在了对方的手背上。 最后,他们都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紧贴到月光留不下一丝阴影。 而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化的,是程蔚朝越来越红的耳朵。 孟此霄偏头忍笑道:“现在可以走了。” “哦。” 两人一起朝着夜晚休息的房间而去。 见孟此霄还偏开着头,程蔚朝瓮声瓮气问道:“你是不是又在偷笑?” 孟此霄回过头,已经恢复到了如常的平静表情。 他知道对方为什么要用个“又”字。 因为他的开心好像也总是悄悄的,似乎不愿被人发现。 印象比较深刻的一次是五年前,某个春节假期的夜晚。 那个冬天特别冷,程蔚朝打电话约他出去的时候,孟此霄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出门。 最后,还是程蔚朝跟他说:“我家里人都出去玩了,我一个人过节诶!我不管,你陪我玩。” 一副蛮不讲理、胡搅蛮缠的模样。 可孟此霄却愣了好半晌,只觉得对方是个傻子,这么蹩脚的理由也用。 程蔚朝什么时候会缺人陪了? 真正一个人待在出租屋里过春节的人是孟此霄。 于是他应下了邀约。 只是一出门,他就发现了一件有些尴尬的事。 那天同样也是情人节。 街道上还留有春节的喜庆装扮,以致孟此霄没能注意到。 直到见面的那一刻,身边有一对同样约在这里见面的情侣,他们甜蜜开口:“情人节快乐”。 然后程蔚朝也朝着他:“情人节快乐!” 孟此霄:“……” 程蔚朝:“……草!春节快乐!” 好一会儿,孟此霄才开口“嗯”了一声:“春节快乐。” 程蔚朝耳朵都急红了,手匆匆比划着:“你、我,你知道我只是嘴瓢吧,他……都怪他们!” 孟此霄本来还觉得有些无措,看到他的模样反而镇定下来了。 见程蔚朝就差发誓了,孟此霄面色平静道:“知道了,慌什么。” 他说:“放心,我答应你出来绝对不是为了跟你过情人节。” 程蔚朝:“……”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天更塌了。 孟此霄看了眼他的表情,然后转过身就没忍住垂头笑了。 下一刻,在抬眼的瞬间,他愣在了原地。 他面前居然是商铺的深色玻璃窗!反光的! 映照出了所有,不仅是他的表情,还有他身后手插外套口袋而站的男生。 第73章 对方正看着他的脸,然后他们在玻璃窗里对上了目光。 孟此霄觉得自己蠢死了,正想说什么狡辩一下的时候。 他看到程蔚朝也笑了,抑制不住开心的笑。 比起他连好心情都想要掩饰躲避的模样,对方肆意张扬得多,不曾有半分遮掩。 那一瞬间,孟此霄的心蓦地就柔软了下来。 他扭头看向人,难得不再是往常冷脸淡漠的模样,眉眼染着几分温和。 “走吧,我们去过节。” - 想起过去这件事,孟此霄问他:“你当时真的不知道是情人节吗?” 程蔚朝眼神飘忽了一下:“不知道。”察觉到自己牵着的手指动了动,似要抽手,他连忙改口,“知道!” 他解释道:“我约你的时候是真不知道,但一出门就发现了,街上情侣那么多,而且路边商铺里都是各种优惠活动。” “那你知道后什么想法?” 程蔚朝小声道:“约对了。” 但他当时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他们不是过情人节,他们不是过情人节。 所以嘴瓢还真不是旁边情侣的错,心里念叨久了,结果脱口而出的就是和情人节有关的。 孟此霄又笑了,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耳朵怎么还这么红?明明……” 明明之前他们发生关系的时候,好像都没有。 怎么越纯情的举止程蔚朝反而越容易害羞? 虽然话只说了一半,但程蔚朝听明白了 提起这个,他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有件事,我想问你。” 孟此霄挑了一下眉:“什么?” 有问题对方不是一般都会直接问吗? “我说了你不能生气,也不能抽手。” “我又不是你那么小气的人。” 于是程蔚朝清了清嗓子:“已知,你捐款除了为做好事,还是为自己得到了所喜欢的?” 这个问题他们之前讨论过,于是孟此霄应了下来。 程蔚朝暗示道:“5月3号。” 5月3号? 孟此霄想了想这天,是蒋斯宇婚礼的第二天。 也是……他和程蔚朝睡后的第二天。 眼皮猛地跳了下,孟此霄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妙。 然后,他听到了程蔚朝略不自在的声音:“你捐款了。” “……” 空气瞬间安静,然后“嗖”,孟此霄一下子就抽出了自己的手。 第33章 最隐秘的心事被人戳中,孟此霄想,自己就是小气的人! 但面上不显,他准备把这一茬糊弄过去。 “就算不为自己喜欢的,我也有定期捐款的习惯,恰好撞上那天了。” 他扭头看向程蔚朝,想看他是什么表情。 然后就对上了他的眸子。 很干净的目光,不带任何情绪的干净,是他一直所喜欢的那种。 没有生气,没有嘚瑟,听到答案后也没有失落。 甚至可以说,仿佛还松了一口气。 程蔚朝想,如果孟此霄真的是因为他而捐款,他确实得到了对方特别在意他的这个结论。 但也不会开心。 因为那证明着,和他亲近,对方感到内心挣扎和负疚。 程蔚朝不要这种结果。 所以,即使现在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他也不会难受,更不会为刚刚好似“自恋”的猜测行为而难堪。 孟此霄仔细看了他一会儿,目光温和下来。 有点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后,他伸手很轻地拍了拍程蔚朝的脸。 “乖乖。” 程蔚朝直接被这个称呼硬控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连脑子都晕乎了起来,炸起了小烟花,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孟此霄已经重新牵住他的手,带着他朝室内走去。 本地也没有什么好的酒店,今夜他们就直接住在一间职工宿舍。 因为福利院的占地面积有限,所以条件最好的宿舍也是双人间。 一直进入到屋子里,孟此霄都还能感觉到身边人看向自己亮晶晶的目光,一眨不眨,从室外到室内都没有转开过。 他偏头看了程蔚朝一眼:“快去洗漱,太晚了水不热。” 程蔚朝整个人都是乖的,听从指令转身去拿自己的衣服。 孟此霄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些恍惚,明明也没过多久,可他突然有些记不太清对方上次态度恶劣是什么时候了。 过了会儿,程蔚朝因为雀跃而出走奔腾的脑子才回归,扭头跟他说:“你先去洗吧。” 孟此霄也没和他争,直接拿起衣服进了卫生间。 等人进去,程蔚朝才有空看了看室内的环境。 这是一间双人宿舍,家具不算多,但也齐全。 左右两边各靠墙摆放着一张1.2米宽的宿舍床,配套的桌子、衣柜。 空间不大,但两人绰绰有余。 他倚着桌边,耳边是卫生间里面传来的水声,不自觉间就有些走神。 他知道,孟此霄有些东西还没有说,比如他的名字,又比如那个只有在病中意识不清时才会叫的“姑姑”。 正想着,人已经从卫生间里洗漱好出来,身上带着氤氲出来的热汽,气色都看起来好了很多。 程蔚朝回过神走过去,拿过他手上的毛巾,给他擦着湿漉漉的发丝。 第74章 孟此霄抬起眼睑看着他,开口道:“你想什么时候离开?” 程蔚朝想了想:“明天或……后天?” 孟此霄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想多玩几天。” “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那是因为他以为孟此霄对这里有眷念之情,他想陪着孟此霄在“家”里多待待。 可很明显,孟此霄并不依赖这里。 那么做完要做的事后,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我们可以选择更开心的地方去旅游。” 听到这话,孟此霄愣了下。 其实他并没有不开心,但确实也是真的不想待很久。 他回来只是想看看这里的孩子和孟院长,但有关这里的小时候记忆并不是很美好。 而且,或许是知道他在资助这家福利院,里面的工作人员对待他的态度很小心谨慎。 孟英又一直想让他们更舒服,吃住上费尽心思。 虽非孟此霄本愿,但客观上确实有点打扰到了他们的生活,让他们花费精力。 所以,他以前回来也不会待很久。 免得让这里的人不自在,也不想时时面对他们过于客气小心的态度。 于是,他身子松懈了下来,前倾倚在了程蔚朝的身上,轻轻“嗯”了一声。 “那我们明天下午就走吧。” 空气中满是温热皮肤氤氲出的好闻气息,明明用的是里面自带的普通洗护用品,不是经过调香师精心调制出的味道。 但在孟此霄身上就是很好闻。 给人擦头发的手顿了下,然后缓缓下落,正要结结实实地揽住人时,孟此霄已经站直了身子,接过了毛巾。 “你快去洗漱吧。” “嗯。” 收拾好后,两人关灯上床休息。 今天他们在路上奔波了很久,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午后的阳光温暖,透过窗户洒落进狭小破败的房间里。 “小云。” 屋子里安静乖巧的幼崽扭头,看向穿着一身灰朴朴破旧衣服的女人,她过于瘦了些。 但也明显能看出一副天生的出众容貌、骨相优越。 那个村子里向来少有鲜亮的时候,但不是完全没有。 比如现在。 “姑姑。”小孩轻声叫道,声音还带着几分稚气。 女人走过来,带着笑意蹲在他面前,声音小到几乎是气声:“宝宝,张嘴,啊——” 幼崽就听话的张开了嘴,有什么东西被塞入了口中,浓甜的味道在口中迸开。 是一块糖。 过于夸张的糖精味道,但在那个年代,是稀罕物。 小孩子没有吃过,瞪大了眼睛。 女人竖了一根手指在唇前“嘘”了一声,悄悄道:“我去小魔头那里偷的。” 小孩知道她说的小魔头是谁,是他的弟弟。 想也知道,家里所有最好的东西都会在对方那里。 但没关系,全世界最好的姑姑在他这里。 他认真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灿烂又鲜活,带着无尽的生命力。 他不知道该怎么用更好的语言去表达自己对她的浓厚感情,于是只能直白道: “我最最最喜欢姑姑了,我想要永远和姑姑在一起。” 女人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亲了下他的脑袋。 然后她看着面前瘦小的孩子,好一会儿后,轻声道:“姑姑知道了,我也最最最喜欢小云了。” 画面陡然定格,如同老旧的录像带卡带了一瞬,然后齿轮胶带飞速转动。 像是恐怖片里不正常的空境,下一刻就会给人带来未知的冲击。 “咔——”的一声,齿轮停滞。 孟此霄猛地睁开了眼睛。 就算梦中已经出现过千万次的冲击,早已不是未知,他却仍会反反复复感到心悸。 身上好似又疼了,他并没有哪里受伤,但就是疼。 深夜寂静无声,月光透过玻璃窗洒落进来,在地上映下一片白光。 就算是七八月份,平崇市的天气也很凉爽,夜里温度更是低。 孟此霄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感到自己的手脚一片冰凉,明明被褥柔软厚实,却怎么都捂不热。 他坐起身来,看向另一边的床上。 程蔚朝正在熟睡中,呼吸平稳均匀,朝着这边侧着脸,睡着的时候看起来乖了很多。 毕竟睁眼的时候,目光时常倨傲。 他不是规矩的人,睡觉也不规矩,被子踢开了大半,只有被角搭在肚子上,手臂和腿都露在外面。 孟此霄看了一会儿,他突然不想一个人睡了。 于是,他下了床走到程蔚朝的床边,放轻动作给他把被子盖好。 然后微弯腰,手背贴了贴程蔚朝的手,一片暖意袭来,甚至体温还有些偏高。 孟此霄愣了会儿,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或许是因为觉得有些热才把被子踢开的。 可能是孟此霄手太冰,在触上的那一瞬,程蔚朝在睡梦中似有察觉,皱了皱眉,像是因为被扰到而有些不开心。 下一刻,透过明月洒下的光辉,孟此霄看到对方鼻尖轻轻动了动,随即眉头陡然松开。 虽然没有睁眼,但似是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 他迷迷糊糊地伸手触碰到孟此霄的身体,压着后腰处往下带。 孟此霄迟缓地眨了下眼,没有挣扎。 第75章 顺着程蔚朝的力道,最后躺在了他的身边,被笼罩进了温暖的被子里。 对方也顺势贴紧了过来,脸埋进孟此霄的肩窝处嗅了嗅。 最后,仿佛终于确认了信息,手脚都开心地缠了上来,彻底安静,再次沉沉睡去。 有些过于缠人的睡姿了,但现在孟此霄很需要这种被紧紧包裹住的感觉,很有安全感。 孟此霄穿过对方颈下的胳膊抬起来,轻轻揉了揉他的后脑勺,然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程蔚朝做了一个和孟此霄有关的梦。 最开始,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碰他,他不喜欢未知的触碰。 正感到有些焦躁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孟此霄身上的气息。 几乎不用犹豫,下意识就拉住了气息的来源。 越来越近,好闻的味道也就愈发明显。 在彻底拥住人的那一刻,确认了,是孟此霄。 他开心起来。 没关系,是梦。 那就抱紧点,再紧点。 一夜好眠。 房间里的窗帘遮光性不强,清晨的阳光将室内照得明亮,又是一个好天气。 不知道为什么,程蔚朝感觉自己睡得特别舒服,可能是做了一个好梦。 他的手轻轻动了动,嗯?热的? 捏一下,软的? “?!” 程蔚朝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怀中半伏在自己身上睡觉的人,整个人瞬间石化。 就震惊,疑惑,更是……开心。 他不敢动,手有些僵硬的放了回去,重新揽住了他。 但怀中的人已经闭着眼睛开了口:“你太精神了。” 声音带着些困倦,他刚刚后腰被捏了下,直接被捏醒了。 程蔚朝自然清楚他说的是什么精神,本来早上有点什么反应都正常。 一睁眼怀中直接有个最让人惊喜的礼物,憋不住半点。 但场合超级不对,所以他也没想干什么,只是手收得更紧了些。 孟此霄:“……” 本来他们的姿势就没有半点空隙,这下他感觉自己被压得更近了,力道下,小腹处被压得往内陷。 程蔚朝是真的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害羞,甚至可以更浪。 他现在甚至比一觉醒来发现孟此霄躺在身边更自如。 真是越纯情的举止反而越容易害羞。 孟此霄安静地任由他抱了一会儿,但他实在没有醒了还赖床的习惯。 最重要的是,他也觉得有点火气了。 干脆拍了拍程蔚朝的肩让对方松手,然后坐了起来。 程蔚朝从来没有在正常情况下看到对方清晨醒来后的模样,这是第一次。 毕竟当初在庄园的时候,直接被踹下了床,醒来两人就是对着干。 在露营的时候,对方醒太早先一步出了帐篷。 现在对方拥着被子,懒散地倚着墙,睡衣被蹭开了一颗扣子,露出领口一大片白得晃眼的皮肤。 或许是才睡醒,垂着眼睑有些晃神。 整个人看上去特别柔软,让他想抱着揉搓一顿的柔软。 孟此霄抬眸朝着程蔚朝望去,就发现对方正眸子亮晶晶地捧心。 “你又在干什么?” 程蔚朝没有回答,眼睛亮亮反问道:“你怎么在我床上?” 孟此霄眉尾轻轻挑了下,然后平静开口道:“昨晚我本来要去卫生间,路过你的时候,你硬是把我往床上带,非要我和你睡。” 程蔚朝:“?”他反应了一会儿,中气不足地反驳道,“不是吧。” 他看着孟此霄的表情,故意诈道:“明明是你主动上我的床的。” 孟此霄神情依旧淡定。 “你应该有印象,当时你有点醒了,还嗅我身上的味道。” 程蔚朝:“……” 蓦地就有些心虚了。 主要是他确实有点记忆,只是一直以为是梦。 当时他单独睡的时候,横着的半截胳膊都悬空,1.2米宽的床太小了。 睡两个成年男人更是有些勉强。 他怕孟此霄掉下去,死死搂着人不撒手,越来越紧。 孟此霄似是挣了下,胳膊撑着床榻要起来,然后又被他牢牢压了回去。 好像确实是他迫使人和自己一起睡来着。 如果孟此霄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会有些忍不住笑。 对方确实是怕他掉下去不错,但因为搂太紧,孟此霄又有点热了,准备自己爬到内侧靠墙的地方睡。 但程蔚朝太黏人,半点手不肯撒。 孟此霄拉扯累了,干脆放弃,直接睡在了他身上。 至于怎么到内侧的他也不太清楚了,可能是程蔚朝翻身的时候,伏在对方身上的他跟着一起转向了。 看到对方现在陷入沉思的模样,孟此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声音却什么都听不出来:“跟我道歉。” 程蔚朝:“……”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犹疑开口道,“对……不起?” 孟此霄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然后起身从他身上跨过下了床,声音轻快。 “原谅你了。” 第34章 两人起床洗漱,准备一起出门。 因为有时间表,所以这里的人醒得都比较早,他们自然也不会在屋里赖很久。 吃完早餐后,两人一起出门,准备到处走走。 第76章 虽然比起市中心这里没有什么先进设施,但周围视野开阔。 绿植环绕,空气清新,散散步都是舒服的。 身旁一直传来“咔咔”的拍照声,孟此霄扭头看了一眼,是程蔚朝对着他的侧脸拍了一张。 就算不是为了工作,他的身边时常备着相机。 反正用的时候不能没有。 程蔚朝有时候会拍拍风景,但更多的还是在拍孟此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孟此霄的跟拍摄影师。 程蔚朝看着镜头里的人,手顿了下,然后缓缓抬起头来。 “怎么了?不喜欢拍照吗?” 孟此霄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是你不喜欢拍我。” “!”程蔚朝只觉得好大一口锅,天上都要飘雪了,“我可喜欢拍你了。” 两人沿着林荫小道缓步走着,程蔚朝想了半天也没想通,对方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孟此霄开口道:“你说过我丑,挡镜头了。” 昨天他都还在想,好像有些记不起来对方态度恶劣的模样了,现在就被勾起了记忆。 程蔚朝:“……!” 他也想起来了。 应该是某次实验结束后,学生陆陆续续得出数据和结论,然后离开。 外面炽阳灼热,而实验室阴凉。 程蔚朝要等段崇一起出去吃饭,就干脆待在里面等人。 当时孟此霄也在里面,他是他们的实验指导,正安静地坐在最前面看着报告。 听到室内渐渐的安静下来,孟此霄起身准备去检察一下仪器有没有都关掉,就对上了程蔚朝的目光。 他似乎是有些意外,里面居然还有人。 但只是一瞬,两人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早已没有最初那么恶劣,但也时常吵架。 中午阳光明媚,外面栽种着高大茂密的香樟树,似乎还能听到鸟鸣,楼下隐隐传来其他学生同行的说笑声。 程蔚朝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瞬间,不太想去主动招惹他。 整个室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安静地……待在一起。 程蔚朝垂头看着相机里的照片,然后准备拍一张外面的香樟树。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破的室内的安宁。 “呼!急死我了,没等很久吧?”段崇呼吸不匀的声音响起。 程蔚朝直白道:“等了好久,慢死了。” 见他要举起相机,段崇立马抬手就比了个“耶”:“快,来一张,给我照出奔跑过后发丝凌乱、带着薄汗的少年感。” 程蔚朝被他逗笑:“滚蛋,不拍丑人。” 段崇上来就要和他打,程蔚朝警告道:“你敢碰到我相机试试。” 说完,他笑着举起相机,准备拍一张外面的窗景就走人。 恰好孟此霄一边翻着报告一边从眼前经过,在一架仪器前停了下来。 动态区域对焦模式的相机,在多个对焦点中,自动地选中了最佳的那个。 一时间,孟此霄在镜头中陡然清晰。 对方就站在一块阳光笼罩的三角光斑处,微躬着身,一手撑在桌面,一手利落地关闭相关仪器。 平静、疏离、理智,带着与世俗嬉闹相隔绝的独一份清冷, 透过高像素的镜头,他清楚地看到对方微微下垂的长睫,交错上扬的眼尾,高挺鼻梁起伏的线条。 这样的镜头追踪下,却一丝毛孔都看不到,皮肤白得发光。 像是温凉的玉,让人想伸手拢着碰一碰,去仔细感受感受那份触觉。 程蔚朝从未这么仔细地看过一个人。 按不下快门,也移不开镜头。 心脏震动速度是从未有过的快,似乎都能听见“砰砰”的响声。 他好似又嗅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对方身上那股冰薄荷柠檬水的气息了。 似有所感,站在仪器面前的人站直身子,朝着这边望来。 程蔚朝只感觉心猛地漏了一拍,活了18年,没那么慌过。 仿佛是怕被发现了什么,心慌意乱地口不择言:“丑,挡、挡我镜头了。” 孟此霄:“……” 他看了眼自己身后的窗子,没给程蔚朝一个眼神,转身走回了讲台。 声音冷淡,更带疏离:“滚出去,实验室要关门了。” 然后程蔚朝就被段崇拉着滚了,段崇一边走一边感叹: “你是怎么对着那么伟大的一张脸,说出这么嘴贱的话的。” 程蔚朝半晌回不过神,一时连段崇损他都没顾上回怼,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受。 不知名的慌乱和懊恼裹杂在一起,心跳仍很快,直接就把他的脑子冲晕了。 - 当年的程蔚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绪,可如今的他再清楚不过。 听到孟此霄提起这件事,后悔又心虚,想去拉他的手,然后就被孟此霄避开了。 程蔚朝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胳膊,低声道:“我错了我错了,你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我当时太慌了,出去后才意识到我到底说了什么。” 那么强烈的喜欢感觉,对他来说太陌生了。 一种全然未知的感情。 孟此霄当然知道那不是他的本意,他慌不择路得那么明显,幼稚又懵懂。 以致当时的孟此霄都不太想反击,显得像是在欺负人。 第77章 但有件事,他是真的很在意。 “所以你为什么会成为一名人像摄影师?” 明明是那么的不喜欢拍人像。 明明对着他……从未按下过快门,可最后却将他喜欢的镜头对准了所有人。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一种很不讲理、也没什么道理的意难平。 听到这个问题,程蔚朝的手不自觉松了些,下一刻干脆直接下滑,牵住了他。 “想成为一名摄影师,是因为你送给过我一个相机。”说到这里,他偏头看向孟此霄,“你还记得吗?” 孟此霄顿了下,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是他送给程蔚朝的19岁生日礼物。 是一款画质优越的高像素全画幅机型,具备高动态范围,更适合拍风光的相机。 他不懂相机,列表分析各款的功能优势,选了很久。 “没舍得用,被放在了家里的收藏室。” 孟此霄:“……” “至于为什么是人像摄影师……”程蔚朝带着他缓步朝前走,轻声道,“我之前不是说去过很多地方吗?” “比起好风光,还是有人的地方去得更多。” 贫穷的、奢华的、苦难的、幸福的,都有。 孟此霄看着他的侧脸,对方眸子微微下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温和。 然后他不再多说,笑着简单总结:“总之就是这样,以前可能还是看得不够多,太狭隘。” “至于为什么工作会在时尚圈,是因为喜欢,有很多创意能够肆意发挥实现,也因为更稳定。” 何况摄影的各个领域本就没有明确界限,若是有兴趣,拍了人像也能拍风光,拍了时尚也能拍纪实。 所以工作内容的圈定,并不影响他拍其他。 孟此霄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就是…… “你居然会追求稳定?” 这真的很不程蔚朝。 他以为,对方会追求无尽变化以及未知。 程蔚朝轻轻“嗯”了一声:“因为锚点钉在了某处。” 不管去到了哪里,最后都只想着回。 在国外的那些年,他本来都还在死犟着不肯低头。 又觉得孟此霄已经有自己的生活,朝着前面不回头地走很远了。 所以,他强忍着没想干什么。 直到在四月份和蒋斯宇的那通电话,他听到了孟此霄的声音。 对方只说了两个字,可他突然满身的气就泄了,仿佛一直跟自己较劲的那根筋陡然松开。 所有情绪和记忆反复上涌。 他开始不理解,自己到底在浪费时间干些什么? 骄傲与自尊蓦地不值一提,压抑太久的感情进行反扑,断层高居首位。 急切地想见他,还是好喜欢好喜欢。 “还有。”程蔚朝继续道,“五年前拍过你。” 孟此霄看向他:“什么时候?” 程蔚朝伸手摸了摸鼻子:“偷拍,很多。” 那时候想法挺幼稚的,半点不敢暴露自己的感情。 怕被嘲笑,怕被认为是输家。 对着那么多人都说过自己讨厌拍人像,以致他也不敢大大方方的朝他举起镜头。 孟此霄看着他,他的目光也正落在自己身上,眼尾耷下,看起来有些可怜。 “所以,我还是乖乖吗?” “……” 孟此霄觉得程蔚朝有点故意。 自从对方学会看眼色后,他就发现了他可能吃这一套。 孟此霄:“你是。” 他真的吃这一套。 程蔚朝笑了,配上浓颜五官,显得特别恣肆得意,一种目的达到的感觉。 孟此霄任由他,纵容也没关系。 两人没有逛多久就回到了孤儿院,准备打声招呼进行返程。 又是几个小时的路途,落地北市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夜晚。 北市盛夏的温度要高得多。 航空楼之间有一段廊桥,能感受到外面的热度。 孟此霄畏寒也畏热,准备在机场内的便利店买个冰淇淋。 他看向程蔚朝:“真的不吃吗?” 程蔚朝看着他摇摇头。 夏天孟此霄没有生病的时候偶尔吃一个没有问题,所以他也没有阻止对方。 孟此霄垂下眼,随手挑了一个,然后付账,和程蔚朝继续朝着停车场走去。 “我听段崇说,你不喜欢吃冰淇淋。” 他以前明明喜欢吃。 症结在哪,孟此霄不用多想就能立马意识到。 程蔚朝没有说话。 于是,孟此霄将冰淇淋转了一下,将自己没有碰到的地方朝向程蔚朝。 “咬一口。” 程蔚朝垂眸,看着粉色的冰淇淋,好像是白桃味的,上面还撒了一些坚果碎和巧克力,看起来很好吃。 他太久没有动,孟此霄心里叹了口气,不欲逼他。 正准备收回手时,听到了程蔚朝的声音:“可以再转个向吗?” 孟此霄一愣,手动了动,冰淇淋的方向再次转了回来。 ——是他之前咬过的方向。 程蔚朝掀起眼皮无声看着他。 “……”孟此霄服了,认命开口,“咬。” 程蔚朝就垂下脑袋,就着他的手,在孟此霄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待人抬起头来,孟此霄问他:“喜不喜欢?” 第78章 程蔚朝点头,耳根有点红:“喜欢。” “以后还吃不吃?” “吃。” 孟此霄又喂他咬了一口,声音平静道:“明天来我家吃饭,火锅。” “昂。” 孟此霄满意了,顺手用指腹给他擦去不小心沾到下巴处的冰淇淋。 刚准备收回手,整个人顿了下。 程蔚朝察觉到他的反应,下意识地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 就看到不远处僵在原地的霍诗彤。 她正看向这边,瞳孔震颤,眸子里的情绪几经变化。 三人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 晌久,还是霍诗彤先一步开口,仿佛有些精神错乱结巴着道: “我、我先回去让我家团团拉坨大的。” 第35章 孟此霄和程蔚朝两人没能理解她的意思,但也不想多问。 除了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见对方,有些惊讶外,两人都很平静。 他们又不是在偷情。 程蔚朝已经站直了身子,眉眼挑了下:“你怎么在这里?” 霍诗彤看了看程蔚朝的脸,对方依旧是那副具有攻击性、嚣张的模样。 仿佛刚刚她所看见的温驯乖巧都是幻觉。 尽管曾经有察觉到他们之间不一般的氛围,但真正亲眼所见确认下来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冲击。 因为她其实和蒋斯宇一样,有些无法想象,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会是什么相处模式。 现在看到了。 程蔚朝不像程蔚朝,孟此霄也不再像孟此霄。 缓了会儿,她才缓缓开口道:“我来机场送朋友。” 孟此霄已经自如的收回了手:“那里有家咖啡店,喝咖啡吗?” 霍诗彤小鸡啄米点头:“喝!” 孟此霄没忍住笑了,然后带着人一起进了店内。 他其实不觉得是需要解释的事,但霍诗彤明显挠心挠肺很好奇。 而且她和蒋斯宇是夫妻,她知道,就代表着蒋斯宇很快也会知道。 他在想,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孟此霄在手机上点单,刚点一杯美式,就发现购物车里自己的订单被删除。 他以为是其他人手误,又重新添加了一次,再次被删除。 “……” 他扭头看向身边的程蔚朝。 程蔚朝低声解释:“太晚了。”他有些底气不足地管到,“不能喝。” 孟此霄收回视线,倒也没跟他争,直接放下了手机。 然后看着对方给他点了一杯果汁。 霍诗彤就看着他们自如相处,察觉到这两人好似也没想藏,于是直接问道: “你们是……什么时候的事?” 程蔚朝下了单,然后看向她:“不知道。” 霍诗彤:“?” 孟此霄补充:“因为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霍诗彤脸上的问号更多了:“那你们是在?” “哦,我们在搞暧昧啊。”程蔚朝直白开口,仿佛就只是在说天气真好般。 “!” 这是能大声说的东西吗?! 霍诗彤脑子一抽,差点没向程蔚朝疯狂使眼色,这话让此霄哥听到了啊! 眼珠一转,就对上了孟此霄似笑非笑的目光。 得,这两人通向恋爱过程的赛道太小众了。 她一下子就梗住了,句句出乎意料,句句不好回复。 孟此霄被她的神情逗笑,他想了想:“蒋斯宇那边……” 他还没说完,霍诗彤已经举起手作发誓状:“你们放心,我是绝对绝对不会跟他说的。” 这话倒是让孟此霄和程蔚朝有些惊讶:“为什么?” 霍诗彤理所当然道:“你们不是还没在一起吗?我说什么?” 其实孟此霄之前确实也是这么想的,他没想瞒,也是真心把蒋斯宇当朋友,在乎他的想法。 但这并不代表对方能影响他的决定。 也不代表孟此霄有那个义务去将自己的私事和恋爱过程去向对方详细“交代”。 所以,在和程蔚朝的相处过程中,他挺顺其自然的。 要是对方发现端倪并进行询问,那他就直说。 可偏偏他死命觉得他们不可能,那孟此霄自然也不会主动凑上去非要解释他们的发展进程。 本来就还没在一起,等有了结果,自然会让他知晓。 孟此霄听到后,难得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会在一起开心的八卦。” 霍诗彤满身正气,义正言辞:“我是那样的人吗?!” 服务员上前来,将三人点单的饮品搁在桌面上。 程蔚朝和霍诗彤隔空对视了几秒,还是霍诗彤先撇开了眼睛,佯装淡定地喝咖啡。 程蔚朝字正腔圆地叫她的大名:“霍诗彤,你不对劲。” 霍诗彤只能老实交代:“你们也知道,你们成为朋友这件事,蒋斯宇都花了好长时间去相信,我回去跟他说你们暧昧中,他肯定不信。” “想想我得和他各种掰扯就烦。”她清了清嗓子,“而且我说了,他的反应就大打折扣了。” “让他自己亲眼看到你们在一起多好啊,就像刚刚的我一样,毫无防备的。” 说到这里,她直接朝着两人双手合十: “求求求求,你们跟他公开的时候,一定通知我一声,我太想看那时候他是什么死样子了!” 第79章 孟此霄:“……” 程蔚朝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们这是亲夫妻啊。” 蒋斯宇怎么好意思认为他不会和孟此霄在一起啊。 他老婆不就是他自己最大的死敌吗? 孟此霄正准备说些什么,就感受到了身边炯炯的目光。 他扭头看向程蔚朝,对方缓缓举手:“我也想看。” 幼稚鬼。 于是孟此霄不再多说什么。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然后才离开机场。 第二天,程蔚朝如约来到了孟此霄的家里。 他做了火锅,鸳鸯锅里一边是微辣的牛油锅,另一边是他自己炖的骨汤。 夏日炎炎,屋子里开了空调和换风系统,就算锅里沸腾出热气,也不会感觉到热。 香气氤氲,骨汤呈奶白色,味道特别鲜。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边随意说着话。 “你是不是之后还要去海城?” 程蔚朝“嗯”了一声:“工作在收尾阶段,艺术展应该会在九月份开幕,要去玩吗?” 孟此霄想了想:“刚开学可能有点忙,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有没有时间。” 程蔚朝也不勉强,点了一下头。 吃完后,程蔚朝去收拾桌子,孟此霄要去整理一下昨天从方民县带回的东西。 有孟英腌制的小菜,还有一些他和程蔚朝在那里买的非遗手工制品。 最后就是福利院里的小孩子们亲手做的礼物,比如叠的星星、千纸鹤、画的画等。 孟此霄的房子空间足,只有一间客房,其他房间全部装修成他能利用上的。 比如他有一间收藏室,里面装的都是一些比较重要珍贵的东西。 价格不一定有多么贵,但对他来说一定意义不一般。 他将那些手工制品和礼物整理好,分门别类地放进收藏室里。 一边还想着一件重要的事,程蔚朝的生日快要到了,就在八月底。 他们唯一一次一起过的生日,还是在5年前,对方满19岁的时候。 但那天其实不算全然愉快,准确来说,是对孟此霄造成了一点小冲击。 以致他面对这样重要的日子,有些忐忑。 想到一半,门框就响起了轻扣声。 他扭头循着声音望去,程蔚朝已经收拾完,好奇地站在门口问:“可以进来吗?” 孟此霄点了一下头:“进吧。” 里面的装潢简洁<a href=https:///tags_nan/wenxinwen.html target=_blank >温馨,搁着一些漂亮的摆饰,很有艺术感。 见程蔚朝在看正中央柜子里用白色石料制成云朵雕塑,他问道:“好看吗?” 程蔚朝温和应了声:“好看。” 孟此霄也将目光落在上面。 真的很特别,明明是那么坚硬的材料,却能带以人如此柔软的观感,甚至好似还拥有缥缈的云絮。 上面被颜料涂上了丰富的色彩,还雕琢出了一个伏卧着睡觉的小人。 孟此霄解释道:“我之前不是说,我在国外的时候遇到了一家很好的人吗?每年圣诞和我的生日,他们都会送礼物给我,这个就是。” 孟此霄至今都还记得当时收到这份礼物的惊喜。 “弗林太太说,这是亲手做的。” “那时候我真的很忙,时间恨不得都掰成两份用,整个人都有点耗空。” “然后就收到了这份礼物,说是希望我能枕着云朵好好睡一觉,做一个彩色的梦。”说起这个,孟此霄神色温和了一些,“我感觉应该是他们的女儿艾德琳说的话。” 他扭头看向程蔚朝:“她和你想法还挺像的。” 程蔚朝很多时候产生的念头就像是在造梦。 程蔚朝看着那个雕塑:“很喜欢吗?” “很喜欢。” 程蔚朝垂头笑了。 孟此霄看着面前的收藏柜,里面很多都是这五年来的心意。 每次他都会收到两份礼物,说是大人送一份,小孩也送一份,具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印象还比较深刻的一个是这瓶香水。” 孟此霄拿出一个瓶子给程蔚朝看。 金色的瓶身上有一个金属铭牌,篆刻着“cloudy”。 多云的。 孟此霄解释道:“是一款定制香,说是用带有我名字含义的词来命名的。” “我当时很好奇,因为我从来不用香水,所以我不明白他们怎么会送这个。” 特别是那位调香师很著名,预约并不容易。 “你要不要猜猜原因?”孟此霄问道。 程蔚朝的指腹正摩挲着上面的英文篆刻,上面的字样有些歪曲,并不像是机器刻印,反而有点像手工刻上去的。 他垂着眼睑,看不太清眼里的情绪,缓缓开口道:“因为记忆。” 孟此霄有些意外地看向他,然后感叹了声。 程蔚朝好像天生就适合那些感性的、浪漫的、带有创造力的东西。 “弗林太太告诉我,有时候嗅觉记忆会比视觉记忆更长久。” “如果我喜欢这里,以后离开了,希望我还能嗅到窗外晒得滚烫的木香、楼下的柑橘、草坪,想起午后睡在地毯上时笼罩在阳光里的味道。” 程蔚朝听着他说话的声音,或许是在回忆,所以语速有些慢,带着一种午后讲故事的安宁惬意感。 “她希望我能通过气味更长久的记住美好。” 程蔚朝笑了笑,然后将香水还给他。 第80章 孟此霄将东西重新放回展示柜:“说起来还挺惭愧,因为太过于用心,我最开始还怀疑过人家的意图。” 那时候的他对人的信任度极低,如惊弓之鸟般警惕着周围的所有。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对门住着的那个华人女孩子每逢生日和圣诞也会收到两份礼物。” 孟此霄就想,这可能就是他们待人的方式,或许他真的只是非常幸运地遇见了一家如此真诚的人。 程蔚朝看着他:“那你当时什么感觉?” 孟此霄神色很温和:“中了头等奖吧。” 很长一阵子,他都像是被包裹在阳光里。 最艰难的头两年,却如此幸运地在温暖中被治愈着度过。 说完,他看向倚着桌边的程蔚朝,对方的目光正静静落在自己身上。 “怎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程蔚朝歪了下脑袋:“什么眼神?” 孟此霄笑了下,却没有说话。 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也有一天,会看不透对方的目光。 程蔚朝也没有追问,又看向另一个柜子:“那些呢?是什么?” 孟此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里面是一些被精致的盒子和绸带包装好的东西,有5件。 他看了会儿,然后才缓缓开口道:“一些礼物。” “还没拆封的吗?” 孟此霄转过身背对着他,收拾着桌面,含糊应道:“嗯。” 于是程蔚朝也不再多问,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其实桌面很干净,孟此霄也不知道自己在收拾些什么。 正想和对方一起出去的时候,程蔚朝突然开了口:“我能跟你讨个东西吗?” “你说。” 然后他就看到程蔚朝指着一串陶瓷风铃:“我想要那个。” 孟此霄愣了下,那是他亲手做的,一串彩色手绘铃兰陶瓷风铃。 见人半晌没有说话,程蔚朝有些委屈道:“我18岁的时候就好想要,蒋斯宇有。” 他听到对方和朋友炫耀过,说是哥哥亲手做的礼物,一串小酒杯状的陶瓷风铃。 “原来是因为我才想要风铃的吗?”孟此霄有些失神。 他抬头看着人,声音很轻:“拿去吧,是你的。” 见人没能立马理解,孟此霄认真补充:“19岁那年,它就是你的。” 程蔚朝一愣:“什么意思?” 孟此霄缓了下,才有些艰难开口道:“你19岁的生日礼物。” 程蔚朝神色错愕:“不是相机吗?” “相机是,这个更是。” 那次他和程蔚朝偶然一起外出,在一家手工店里时,看到对方望着一串风铃发呆,好像很喜欢。 可最后却没有买,当时他就想着要做了,然后生日的时候送给他。 程蔚朝声音滞涩:“为什么……没有送?” 孟此霄直直地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声音如呢喃: “撞了。” “和好多人撞了。” 程蔚朝脑子眩晕,一时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忆起当年生日的情况。 确实好多人给他送了手作风铃。 大家是为什么送这个来着? 好像是有朋友问他,今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当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孟此霄曾经送给过别人的礼物,最后神思不属道:“风铃吧,陶瓷的,手工的。” 孟此霄垂眸,看着被阳光洒落的那块空地。 他当时也问了那些朋友,为什么都会送这个。 得到答案后愣了好久。 爱程蔚朝的人好多,因为他随口的一句话,几乎他所有的朋友送礼时都伴随着一串亲自做的手工陶瓷风铃。 那天,满屋热烈的高声祝福。 满屋叮叮当当的清脆鸣响。 孟此霄为他感到开心,这么多人爱他。 可蓦地,又有些难过。 他的礼物不特别,不够炽热。 爱也是。 第36章 程蔚朝看着手中的铃兰风铃,因为有花瓣和各种纹路,需要刻刀进行塑型,比纯酒杯的形状难度要高得多。 他的心突然就好像被堵住了一般,鼻尖很酸,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他站到了孟此霄面前,牵起他的左手,在他食指指腹处很轻地摩挲着。 “当时手指受伤是因为这个吗?” 孟此霄手指颤了下,下意识地就想收拢抽回,却被人牵得紧紧的。 只得放弃,在对方的抚平动作下,重新舒展开。 他轻轻“嗯”了一声。 现在指腹上已经看不出分毫当年的痕迹。 孟此霄还记得,当时参加对方的生日聚会的时候,伤口其实已经结痂。 包厢里一片嬉笑欢闹,他却蓦地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于是一个人去了阳台上吹风。 没过一会儿,身后的门再次被打开。 孟此霄回头望去,是程蔚朝走了过来。 “我找了你半天,就知道你肯定一个人在躲清净。” 孟此霄看着他的脸,阳台的光线并不明亮,可对方却是神采飞扬的。 或许是今晚真的很开心,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孟此霄调整好心绪,不想让个人情绪影响到他。 好在他平时就没有什么表情,除非是真的明显到实在溢于言表的状态,否则程蔚朝那个笨蛋根本就看不出来。 第81章 所以他只是重新偏过了头,看向市中心繁华璀璨的夜景。 “嗯,这里安静一些。” 程蔚朝站在他的身边,突然问道:“我们要离开吗?” 孟此霄愣了下,反问:“为什么?” “你不是会因为这样的社交场合感到累吗?” 孟此霄恍然,前不久他们就因为这个问题大吵一架过。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再和好的,反正谁都没再提这件事。 对方不再执着于拉着他去参加各种聚会,甚至自己出去玩的频次都降低了很多。 可孟此霄还记得他刚进阳台上时脸上未尽的笑意。 于是他摇摇头:“不用,留下来吧。” 程蔚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目光蓦地一滞,抓住他的手腕。 “手怎么了?” 孟此霄的目光也缓缓落到自己食指指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还未生好的痂提前脱落,伤口正往外流着血。 他居然都未察觉到疼。 孟此霄收回自己的手,随口道:“不小心划伤。” 程蔚朝已经打电话让经理送药上来。 夏日的夜晚似乎风都是燥热的,拂在人的身上并不凉爽。 两人坐在高脚凳上,程蔚朝正握着他的手指小心地给他上药。 孟此霄看着他低垂的脑袋,终于能有机会认真地跟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程蔚朝笑着抬眸看了他一眼:“我好想知道你送的什么。” 大家的礼物都是刚刚给他的,都没来得及看就被拉着去喝酒了。 孟此霄的声音平静又温和:“是一个相机。” 程蔚朝挑了一下眉,夜色中眼睛很亮,嘴上却故意拖着声音道:“相机啊,你知道有多少人送我相机吗?” 整个人带着股孩子气的张扬。 孟此霄收回了已经贴上创可贴的手:“知道。” 他那么明显喜欢的东西,自然是会被众人捧着送到他的面前。 挺好的,他希望对方能永远这样被爱。 程蔚朝伏在台面上,脸枕着自己的胳膊,直直地看他,眉眼都是弯着的。 “那我回去一定好好研究一下,大名鼎鼎的孟此霄送的东西特别在哪。” “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是普通相机。” 孟此霄甚至怀疑对方已经有同款,他不缺金钱,喜欢的自然都能收集起来。 程蔚朝移开了目光,小声碎碎念。 “你管我,我非要研究。” 孟此霄没再说什么,阳台上的门被人拉开。 里面传来有人开玩笑的高呼:“我最爱的朝朝在哪呢?过来玩啊!” 程蔚朝笑了,扭头道:“等会儿。” 孟此霄对他低声道:“进去吧,你是今天的主角,大家都在等你。” 见他还看着自己没有动,孟此霄也站起身:“我们一起进去。” 看着对方被重新拉入喧嚣中,孟此霄想,其实问题根本就不在礼物撞了这件事上。 他只是觉得,若他是个更直白热烈的人,他大可以和对方说: “送一样的又怎样?你必须得最喜欢我的这个。” 又或者,像其他朋友现在正在笑闹着说的:“朝朝,你喜欢的东西太刁钻了!你知道这个有多难做吗?” 对方将手举在程蔚朝脸前:“我手都要废了啊!我不管,你得挂在房间里天天听它响。” “不行,你的那个丑死了,挂我的,我的最好看。”另一人朝程蔚朝夸张比心,“感受到我的爱了吗?” 程蔚朝嫌弃地笑骂着:“滚蛋。” 孟此霄垂头很浅的笑了下。 不是礼物本身的问题,是他在爱的表达上……一败涂地。 他连情绪都总是藏,何况是那风铃背后的心意? 和他人对比起来,他无法坦荡炽热地向他传达那份感情。 于是自惭形秽,他无法送出手。 一个轻柔的触碰将孟此霄的思绪从过往拉了回来,他的瞳孔骤缩。 对方正垂下头,在他的指尖上落下了一个吻。 程蔚朝哑声开口道:“抱歉,那天没能察觉到你的情绪。” 现在仔细想想,很多时候,孟此霄并非全无痕迹。 可偏偏他是如此钝感的人。 多年以来目中无人、只以自我为中心的回旋镖打在了身上。 当他想去探寻孟此霄那些未言的心绪和想法时,他没有那个能力。 他看不懂孟此霄的眼神和表情所传递出来的信息。 以致一无所觉,在那天独自开心。 程蔚朝有些崩溃:“你盯着包厢里的风铃出神时,我居然还找你炫耀,问你好不好看?” 人怎么能没眼力见到这种程度? 孟此霄没忍住笑了出来。 当时对方还让他选一串觉得最好看的,说要挂在房间里。 “所以你有将我选的那串挂在房间里吗?” 程蔚朝恹恹摇头,他都放进了礼物储藏室。 “我又不是真的喜欢风铃,我只是想要你给的。” 他现在一想到热闹喧嚣中,对方独自坐在角落里是什么心情,他就觉得一阵窒息。 看到他的神情,孟此霄很轻地拍拍他的脸:“不是你的问题,百分百我只表达了50%,甚至50%都没有。” 如果是更明媚的人,是可以准确传达全部心意的。 第82章 程蔚朝的脸在他掌心里蹭了蹭:“可50%,当时的我只能接收20%.” 如果他更成熟细腻些,他不仅能接收满50%,甚至还可以懂对方那含蓄的剩下部分。 这或许也是曾经他们不合适的原因之一。 程蔚朝问道:“那个相机,你是不是也选了很久?” 那时候就算没有收到风铃,一个完美契合他需求和喜好的相机其实也能说明很多。 以对方严谨的性子,说不定还会做表格进行对比分析。 孟此霄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应了一声。 明明十几分钟前,他还都在为对方今年的生日而有些忐忑,现在却好似完全平和了下来。 见人还有些低落,孟此霄碰了下那串陶瓷风铃,安静的屋子里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 “现在不是以前,你已经能接收远超50%的内容了,不是都能听到我心里在说什么了吗?” 孟此霄得承认,现在对方对他的情绪捕捉很准。 程蔚朝往前了一步,似乎因为刚刚心情的起伏而有些疲惫,将下巴搁在了孟此霄的肩窝处。 他闭上了眼睛,声音很轻:“因为你传达的也不止50%了,很大声,我听得很清楚。” 一时间两人都安静下来,直到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孟此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然后又放下:“是你的手机响了。” 他和程蔚朝是同款手机,手机铃声也都是默认设置。 程蔚朝站直身子接通了电话,孟此霄将屋子里的柜子关上,听到了程蔚朝几句说话的声音。 等对方挂掉电话后,他扭头问道:“要去海城了吗?” 程蔚朝闷闷道:“嗯,工作,今晚得走。” “去多长时间?” “不太确定,顺利的话半个月,不顺利,有可能都到开幕去了。” “确定了回的时间后,跟我说一声。” 这决定了孟此霄怎么去给对方过生日。 “嗯。”程蔚朝朝他张开了手臂,“要回去收拾东西了,抱一下吧。” 孟此霄没有吝啬一个拥抱,上前搂住了他的腰。 两人短暂抱了一会儿,程蔚朝才带着风铃念念不舍的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再次陷入忙碌中。 唯一一件打破了孟此霄循规蹈矩生活的事,是弗林先生来到了北市。 对方是做跨境投资的,时常需要到国外出差。 这次来也是为了工作,正好有时间,就联系了孟此霄一起吃晚餐。 作为东道主,孟此霄订了一家具有中式特色的私房菜馆。 他进入包厢的时候,布罗斯·弗林已经坐在了里面,对方身材高大,棕发绿眸。 看到孟此霄后就笑着站了起来,很爽朗的性子。 “meng,好久不见。” 孟此霄走过去,两人短暂地握了一下手。 “上次见面应该是一年前。” 布罗斯坐了下来:“是,好像还是你过去参加一个会议。”他仔细地看了看孟此霄,“但你好像和上次见面不太一样了?” 孟此霄从菜单中抬起头,问他:“哪里不一样?” “说不太准,就是感觉。”布罗斯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孟此霄有些意外,难得也笑了出来,但没有多说什么。 于是布罗斯也不深究他的隐私。 许久未见的友人见面,聊天除了说说现在的工作和生活,大抵就是对过往共同的记忆进行追寻了。 布罗斯的话更多,孟此霄大多都是倾听状态。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们一起过的那个春节,我喜欢你给我们写的对联,你呢?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吗?” 孟此霄想了想:“我在那里的第一个圣诞。” 不仅是因为那个圣诞他收到了云朵雕塑,还因为…… “我对那个圣诞印象也很深。”布鲁斯的语气夸张,“那可是圣诞节,我居然还在外面出差。” 这个话题似乎勾起了他的怨念:“而且真的好忙,我甚至没有时间好好睡一觉,圣诞节诶。” 孟此霄捏着筷子的手一顿:“看来是真的很忙,辛苦了。” 布罗斯继续道:“工作倒没什么,就是遗憾杰西和艾德琳的礼物没能准时送给她们。” 孟此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纤长漆黑的眼睫下垂,看不清眸子里的情绪。 下一刻,眼睑掀起,他看向身旁的布罗斯。 耳边响起的却是当时他高烧昏迷后进医院,醒来时和弗林太太的对话。 “请问是谁送我到医院的?” “我们叫了救护车。” “我记得有人把我抱起来,穿的好像是私服,不是医护人员。” “哦,是布罗斯。” “弗林先生不是出差去了吗?” 弗林太太温和笑道:“他夜晚抽空回来了一趟。” “为了把圣诞礼物准时送给我和艾德琳。” 第37章 孟此霄握着杯子,指腹不自觉地描摹着上面的花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他喝了一口茶,自如开口道: “看来我们都挺难受的,我在医院度过的那个圣诞。” 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瞬,孟此霄看着对方的神色。 布罗斯整个人都愣了下,然后避开了孟此霄的目光,恍然般“哦”了一声。 第83章 “我好像弄混了日子,出差没能准时送礼物的是另一个圣诞。” “那天晚上我赶回去了,你病得很严重,好像还是我把你抱到楼下的。” 孟此霄笑了下,当初他病好回去后,对方已经出差回来。 他自然也和对方道谢过,布罗斯理应是知道这件事的。 “真的谢谢了,我当时昏迷了过去,也没什么具体的印象,就记得你外套上的拉链划拉得我脸疼。” 布罗斯大笑了出来,爽朗道:“那可真的是不好意思了。” “不过我怎么记得是扣子把你划到了?那天我的衣服应该没有拉链。” 孟此霄点点头:“看来我确实不清醒。” 那时,在医院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脸上有道细痕。 正有些失神,弗林太太解释道:“我猜测应该是布罗斯外套上的扣子划伤的,抱歉啊。” 孟此霄伸手碰了碰脸上的那道痕迹,脑子里闪过金属扣从眼前闪过的画面。 他后知后觉回神,点点头:“没关系,我感谢都来不及。” 现在听到布罗斯的回答,孟此霄没再多说些什么,垂下眉眼继续吃饭。 一个“弄混”了圣诞节的人,还能准确记得四年前某一天穿的衣服细节的几率有多大? 孟此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接下来布鲁斯说话谨慎了很多。 他不再回忆过去,话题再次拉回到现在。 这家店有很多主厨的自创菜,食材新鲜,手艺高超。 一顿饭下来,两人都很愉快。 分别的时候,布罗斯还在开玩笑:“艾德琳要是知道我和你见面了,肯定要哭我为什么不带着她。” 提起女儿,面前的男人神色温和。 孟此霄从自己车后座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那我就只能哄哄她了,礼物,麻烦帮忙带一下吧。” 布罗斯看着盒子,有些头疼:“你已经送过好多礼物了。” “没关系,给小孩子的,也不是很贵重的东西。” 布罗斯这才收下:“那谢谢了。” 两人这才正式告别,孟此霄上了驾驶位驱车回家。 他洗漱好出来后,恰好接到了程蔚朝打来的电话。 于是端着一杯温水坐到了沙发前的地毯上,点了接通。 一看到人,程蔚朝拖着嗓音道:“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晚啊?” 孟此霄看着镜头那边的人,对方似乎还在外面,周围有些嘈杂的声音。 手机怼脸离得特别近,显得有点孩子气。 孟此霄喝了一口水,然后温声道:“晚上和朋友出去吃饭了。” “谁呀?陈问吗?” 程蔚朝以前就知道他们是室友,曾经还要陈问帮忙转交过东西。 倒是没想到他后来会和孟此霄的关系变得这么好。 “不是。”孟此霄轻声开口道,“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我在m国的房东弗林先生,他来北市出差,我们就见了一面。” 他目光落在了屏幕里程蔚朝的脸上,仔细地看着他的表情。 对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哦,是他啊。” 孟此霄没能看出什么,也仍无法彻底确认。 “程蔚朝,你……” 孟此霄的声音犹疑,然后停了下来。 “怎么啦?” 孟此霄摇摇头:“没什么,你回来我们再说吧。” 程蔚朝还想说些什么,孟此霄已经继续道:“回来后要不要和陈问一起吃个饭?” 程蔚朝的注意力被转移:“好啊。” 他的眉眼弯了起来,挺开心的。 毕竟是被带着去认识他的朋友,他当然愿意了。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要去一个长辈家。” 孟此霄挑了一下眉:“这么晚去拜访长辈,你也是挺特别的。” “怎么像是在查岗啊。”程蔚朝笑道,“没骗你,真的是长辈,或者说忘年交?可以说是朋友。” 孟此霄懒得理他:“谁查你了,挂了。” 他确实没有怀疑的意思,程蔚朝这样的人和谁交朋友都有可能,他并不给自己设限,只要聊得来。 程蔚朝“嗯”了一声,温声道:“早点休息。” “少喝点酒,拜拜。” 等手机彻底熄屏后,程蔚朝才看向自己手中拿着的酒瓶,没忍住笑了下。 没走多久就到了目的地,一间公寓的门口。 他按响了门铃,不多时,里面就有一个男人开了门。 程蔚朝看到齐源,举起手中带来的酒在半空中晃了晃:“齐叔,前阵子说的一起喝酒。” 齐源笑了,侧开身子让他进来,两人一起进了屋子里。 他们本来约好是晚上一起吃饭,但当时程蔚朝和齐源的工作都还没结束。 在重新约时间见面和就在今天喝酒吃夜宵之间,他们选择了后者。 屋子里的生活气息不算特别足,毕竟齐源主要的工作和生活还是在北市。 “正好有个案子需要过来出差,倒是巧,我们出差到一起去了。” 程蔚朝眉眼动了下:“我还以为是追爱来海城呢?” 齐源低笑了声:“就你会往人伤口上撒盐。” 程蔚朝也笑了:“不说了。” 对方从来不说感情上的事。 但从某些只言片语中,程蔚朝也知道,他到现在四十多岁还没结婚,是因为心里有个人,那人生活在海城。 第84章 再多程蔚朝就不清楚了,他也不想去探寻别人的隐私。 齐源一边从柜子里拿了两个高脚杯出来,一边开口道:“我炒了几个菜,过来吃点东西吧。” 程蔚朝坐到了餐桌边,晚上他忙工作,就喝了几口咖啡顶了下,现在倒真的是有些饿了。 齐源已经吃过晚餐,现在主要就是看着对面的人吃。 明显能看出来程蔚朝有些饿了,但也只是吃饭的速度快了些。 就算再饿,对方也不是会狼吞虎咽的人,很多举止礼仪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等肚子里的饥饿感缓解了些后,程蔚朝吃饭的速度才缓了下来。 见对面的人正在喝酒,他问道:“酒怎么样?” “挺好的,酸甜适中口感顺滑,在口中层次丰富、余韵绵长。” 程蔚朝轻轻“啧”了一声:“齐律师又说场面话,我在超市随手拿的,一百多一瓶。” “……”齐源问道,“没见过什么世面,但还是认识酒瓶和外面的包装的,价格后面应该还得加上几个零。” 程蔚朝发出了恍然的声音:“原来是认出来了知道价格才这么说的,不诚心。” 齐源佯装恭敬姿态:“少爷,请直接吩咐老奴该怎么做。” 程蔚朝胳膊撑在桌面上,笑得肩背都在抖。 齐源也笑:“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在他面前也会这样?” “会啊。”程蔚朝坦然承认,毕竟他很喜欢去惹孟此霄,“但他能镇压我。” 齐源讶然,一个是他只是以假设的方式来问的。 他没想到对方给出了一个准确的“他”的答案,对方是真的有个喜欢的人。 再就是,程蔚朝用了“镇压”这个词,被如此桀骜的一个人亲口承认的“镇压”,真的很难想象。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是上次q大的那位师兄?” 毕竟对方的性取向也不是什么秘密。 程蔚朝点点头。 “师兄啊,那岂不是认识很久……”齐源的声音顿住,敏锐道,“三年前m国的老房子?” 程蔚朝已经吃饱了,放下了筷子。 他自然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一些要走法律途径的东西,都是齐源给他处理,房产过户买卖也是。 其中,就有弗林太太的那幢房子。 他神色平静地应了下来。 齐源一时无言,那间屋子真的很不符程蔚朝的风格。 当初对方说要买下来,他还有些好奇。 只是在以律师身份给对方处理事情时,他懂得不能越界。 又是一件超乎他对程蔚朝认知的事。 他想了想上次在学校对那位青年的匆匆一撇,其实没怎么看清脸,但气质出众,沉静冷淡。 “那他会怎么镇压?” 齐源很好奇,毕竟这位大少爷的哥哥和父母都难以做到。 “三句话之内,他就能明白我要作妖了,不会再回答我的问题。”程蔚朝想了想,“然后,喂我喝一口酒,无声让我闭嘴。” 齐源笑了出来:“挺好的。” 两人坐到阳台上,吹着晚风看着外面的夜景。 海城同样是国内一线城市,就算时间已经不早,但下面的高架上仍堵着车,车灯星星点点连成一片。 “齐叔出差多久?” 齐源想了想:“应该到九月份,你呢?” “我可能八月底回去回北市几天,九月份再过来。” 不用多问,齐源都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折腾这一趟。 “回去见人?” “嗯,今年的生日想和他一起过。” 齐源点点头。 两人一时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喝着酒。 高楼之上,晚风吹得衬衫都发出了簌簌的响声。 程蔚朝有些无聊:“齐叔,给我讲讲故事呗。” “要不然安静下来,我就又想我师兄了,好想回北市。” “比如?” 程蔚朝转过身来,背脊倚在身后的横栏上,想了想,然后随口道: “比如,你上次说起过的,年轻时去山区支教的故事。” 第38章 “不是你上次提到,我都不知道你以前还去支教过。” 程蔚朝举起杯子喝了一口酒。 他本来也只是恰好想到了这件事,哪想对方的神情立马不对劲了起来。 程蔚朝顿了下:“不用在意,不是说非得说这个,我就是随口一提。” 齐源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但事实上,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人能让他放下心来说。 成年人之间的交往都隔着一条线,没亲近到那种程度。 而且做律师的,见过那么多污糟的事和人,总要警惕些,不轻易说心里话。 面前的青年虽小他十几岁,但却难得聊得来,能成为朋友。 何况对方活得坦荡又直率,不屑于随意评价他人,更瞧不起在外拿他人私事碎嘴的行为。 一时间,倒是少有能让他放下心来的人了。 否则心里憋闷得慌。 他转身坐到靠椅上:“那应该是我21岁的时候,都过去二十多年了。” 程蔚朝往前走了几步,在两人的杯子里倒入了一些酒,然后坐在小圆桌另一侧的躺椅上。 “那时候年轻,总觉得世界都是美好的,怀着满腔的抱负和希望去到山区支教。” 第85章 “那个村子是真的偏,我们一伙同行的人得坐好久的火车,然后转大巴,最后大巴开不进去,村里人开三轮车出来接我们,一路泥泞碎石路,人都要颠吐,最后再拎着行李走一小时山路,跟六七十年代知青下乡似的。” 程蔚朝笑了下:“那个村子叫什么?” “你应该没听过,在平崇市,叫平游村,被层层高山围困。” 程蔚朝顿了下,然后缓缓开口道:“其实我以前是很喜欢山的,特别是坐在直升机上往下望的时候,连绵不断的青山,是最盛大壮丽的景致,直到我第一次听到‘围困’这个词。” 不知不觉间,齐源杯中的酒再次喝净,他自顾自地倒满。 “可不就是围困吗?里面的人想出来,多难啊。” “最开始,一切都和我所期待得差不多,教书育人,满足那些孩子天真纯稚的好奇心。“ “除了个别家庭条件不错又宠孩子的,会送孩子到县城里的住宿学校,大多还是没有接受过教育的。” “到底是一片空白,教起来很困难。” “这时候,一个小孩儿引起了我的注意。” 程蔚朝偏头看向齐源,想到了上次对方说的“去世了”的那个孩子。 “他真的太聪明了,也才5岁,却聪明得不像那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就算现在想起,齐源还是很感叹。 “很多东西一点就透,甚至能自己举一反三,记忆力很强,说过一遍的东西,他都能记住。” “但他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不吵不闹,话也很少。” “后来我才知道,他有个姑姑念过书,教他写字,做过启蒙。” 程蔚朝轻叹:“这家人看来很不错。” “是吧,我最开始也这么以为。”齐源的声音嘲讽,带着浓浓的憎恶。 程蔚朝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他几乎没见过对方如此情绪外露的模样。 齐源平复了一下心绪,按捺住情绪后才继续开口。 “那小孩出生后不久,母亲在外劳作的时候出了意外,没过多长时间,家里的爷爷检查出肺癌晚期。” “因为短期内,家里两个亲人相继离世,各种闲言碎语就起来了,说这孩子有点灾,克人。” 程蔚朝知道,那个年代的人本就迷信,还是在那么落后的地方,只怕是真的会听进去。 “自此以后,家里人就不喜欢他,之前看在是家里孙辈的独苗苗,到底还给他一口吃的。” “只是没过多久,他爸就娶了新的妻子,他也有了一个弟弟,也就比他小一岁多,加上继母凶悍,日子就彻底难过起来。” “刚出生就没被好好照顾过,冷漠的环境导致他开口说话晚,家里人觉得他脑子有问题,更是厌恶。” 程蔚朝沉默了会儿:“不是说,还有个会教他念书写字的姑姑吗?” 齐源低笑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开心的意味,满是酸楚。 “那姑娘也是个苦命人,家里重男轻女得厉害,小孩刚出生的时候,他姑姑也就13岁,她就过了13年吃不饱穿不暖,动不动就挨打的日子。” “那孩子几乎是姑姑一手养着的,他们俩像是那个家庭里多余的存在,甚至都没被当做人看。” “一起分食那一个人都吃不饱的粮,有时候饿狠了还得靠偷,被发现就是一顿毒打。” “天冷就抱着取暖,互相舔舐伤口,就这么互相支撑着对方一起长大。” 见身旁的人没有说话,齐源继续道: “你肯定想知道,这样的情况下,那姑娘怎么念书的。” “她在小县里累死累活的赚了钱,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去读书的机会。” “家里人定期有钱拿,还少了个人不用管吃穿,自然是愿意的。” “她呢,心里惦记着家里的小侄子,每隔三天都要长途跋涉走山路回来一趟,就这样,小孩长到了5岁,她也快到18岁,还考上了大学。” 程蔚朝偏头看向齐源的侧脸,对方似乎陷入了回忆中,神色空茫。 “可偏偏命运最爱作弄人,有一户条件还不错的人家看上了她,给了他们家无法拒绝的彩礼钱。” “在他们的观念里,读书是没用的,女孩子读书更是没有用,不如老老实实嫁人来得好。” “那姑娘太了解那一大家子的德行,所以她从未告诉过他们自己考上了大学。” “她假装乖顺下来,实则是准备逃跑,马上她就成年了,跑远点,谁都找不到她。” 齐源偏头看向身边的程蔚朝,苦涩地笑了下: “你应该猜到了,她没跑成功。” “那天夜里,她都已经背上行囊走出了家门,却又折返了回来。” 程蔚朝的呼吸一滞,就听到了对方继续的声音:“她要带着侄子一起跑。” “可就是这一折返,被出来上厕所的哥哥抓个正着。” “他们发现了她身上带的证件、钱以及……录取通知书,然后把她毒打了一顿后,当着她的面撕毁了录取通知书。” “最后关了起来,要一直关到出嫁那一天。” “我是怎么知道的呢?是那个小孩求我的时候说的。” “那时候支教即将结束,我们团队也马上要离开那个村子,那是他唯一的机会。” “明明自己都被打得满身没有一块好肉,却只求我带他姑姑走。” 第86章 事情太过于沉重,程蔚朝感觉心里有些堵。 “不怕你是坏人吗?” 齐源苦笑了一下:“所以我才说他聪明,支教的一个多月,他就观察了一个多月,看品性看能力,最后选择了团队里最有可能的一个人去求助。” “可他才5岁,又能怎么办呢?” “那个问题我也问过他,我说,不怕出去后姑姑的境况会更糟糕吗?你并不了解我。” “他说,姑姑已经快撑不住了,不仅是身体上,精神也出了很大的问题,神志不清下已经求死过一次,被救了回来。” “他的父亲却对着姑姑说,死了尸体也得嫁过去。” 齐源至今都还记得那双过分早熟的漆黑眸子,一片死寂,那么小的年纪眼眶里已经流不出泪。 “姑姑说,宁愿在外面背负最惨痛的命运,以最惨烈的模样死去,也不想被围困在这层层深山之中。” 他只有紧攥着齐源衣摆的手才显现出几分惊惶,怕这唯一的希望也落空。 “没有比现在更差的情况了。” 起码出去还有一线生机,那就赌一把。 齐源那时还天真的想过报警,可一个5岁的小孩却比他更现实。 他说,除了调解,改变不了任何现状。 “我本来有些犹豫,直到在某天夜里,我偷偷去他们家,透过窗户看了那个姑娘一眼。” “他没有骗我。”齐源抹了一把脸:“太惨了,所有听过的、通过文字看过的,都不如亲眼看见来得冲击大。” “瘦骨嶙峋的被关在房间里,躺在床上满身伤,脚边蜷着一个同样满身伤的孩子,像是两具早已失去体温的尸体。” “于是,我答应了下来。” “我因为到了陌生的地方怕失眠,身上带了安眠药,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他借了我的药,下在了家里人的饭食里,担心姑姑不清醒的时候会闹,也让她睡了过去。” “你可能想象不到,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能想得有多么缜密,观察好了家里的重要东西放哪,钥匙放哪。” “然后偷出了姑姑所有的证件,拿了家里所有的钱,塞进了她的衣服里,最后让我把她抱走藏进行李箱里。” 齐源有些难受,讲话也艰难了些:“他那么聪明,他知道的,他为姑姑准备得有多么周全,就有多不给自己留余地。” “我现在都不敢深想,我们走后他是什么样的生活。” 程蔚朝见他已经喝得很多了,还要倒酒,直接把瓶子抽走了。 “你喝醉了。” “没有。”齐源摇摇头,“其实我之前有纠结过,问他,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整个支教的过程中,他和对方是最亲近的,他到底不忍心他独自留下来去面对一切。 或许是那时候觉得姑姑终于能出去了,对方摇摇头,语气罕见的不再紧绷: “不用了,齐老师要拎一个箱子走山路,已经很累,我就不添麻烦了。” 多带一个人,就多一份风险。 然后他抬头看着越过山头飘荡的白云,轻声开口道:“我想让姑姑获得真正的自由。” 他反问齐源:“有我在她身边,那还叫自由吗?” 齐源把酒杯搁在桌子上:“那孩子是从父亲那里才知道姑姑是为什么被抓住的,想也知道,那个男人能说得有多么难听,他又受到了怎样的冲击。” “他在怪自己,觉得是自己是个累赘,觉得自己毁了姑姑的人生。” 最后,他们支教团队在天色未亮的清晨离开。 齐源拖着一个大箱子,反复回头看人群中的那个孩子。 认识了快两个月,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对方笑。 好似情绪终于能释放出来,红着眼眶,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行李箱上。 直到瘦小的身躯彻底被笼罩在浓雾中,一丝痕迹也不再留下。 整段路程,齐源的神经都紧绷着,怕被同伴发现而坏事。 身边还跟着村民,因为走过山路后,要开三轮车送他们到乘大巴的地方。 直到下了大巴,和身边同行的人分开后,他才松了口气。 寻了个无人的地方,将行李箱打开,虽然留了个呼吸的口,但到底担心对方憋到了。 箱子掀开的那一刻,瘦削的女人满身汗的蜷缩在里面,脸上都是……泪水。 她醒了。 她知道发生什么了。 光线落了进去,对方蜷缩得更紧,偏开头将脸埋进行李箱里啜泣,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 齐源沉默站了半晌,那是她侄子的名字。 后来,他才哑声开口道:“他费了很多心思才抓住了这个机会把你送出来,你现在能做的很有限,不要犯傻。” “他说过,姑姑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只要有机会能出去,就能拥有一片天。” “等你有自己天空的那一天,去接他。” 女人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大,直至最后,崩溃大哭。 在无尽的旷野边,绝望悲戚。 “在前往支教的路上,我想的是,我要教给别人一些什么东西。”齐源的声音很哑,“却没有想到,是社会撕开了美好的那一面,给我上了深深的一课。” 程蔚朝深呼吸了一口气,在已经无法更改的背痛事实面前,任何安慰都无济于事。 他站起身来:“我去给你冲杯蜂蜜水。” 第87章 端着热水走过来的时候,齐源已经冷静了下来。 程蔚朝把水递给他,犹疑道:“那个孩子……” 齐源知道他要问什么:“好几年后,我有了一定的能力,回过那个村子,询问后才知道那家人早已不知道搬去了哪里。” “那小孩已经去世了,据说是因为生病。” “姑姑呢?” 齐源艰难的扯了下唇角:“那时候我只是个穷学生,她怕拖累我,也不想让我平白背负本不需要的责任,留下大部分钱和一封信后,就离开了。” “这姑侄俩是真像,在我离开村子的前一天晚上,那小孩也是将一半的钱塞给了我。” 他至今都还记得那夜的场景,月光明明那么亮,却将人照得一片惨白。 对方跪在他面前郑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哑声说: “齐老师,对不起,我很不想让您承担风险做这些,也知道我的请求很无理,您就算拒绝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但这是唯一的机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说,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我的,希望我能收下这些钱。” “为了让他安心,我收了下来,然后重新塞回了他姑姑的衣服里,却没想到最后又经由他姑姑的手给了回来。” 在问之前,程蔚朝真没想到会是这样足以让人刻骨铭心的一个故事。 太过于惨烈,他无声叹了口气。 “小孩已经去世,我没办法做什么,但需要我帮你找到他姑姑吗?如果对方有困难,可以帮助她。” 齐源摇摇头:“算了。” 程蔚朝握着杯子,有些失神,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一件事。 “对了,那小孩……他叫什么名字?” 齐源回过神来,笑了下:“很好听的一个名字,他姑姑取的。” “向遥云。” “他叫向遥云。” 第39章 向遥云坐在村子里的土坡上,看着蓝天上的白云,缓缓悠闲轻荡着。 姑姑曾经和他说:“名字多么重要啊,是跟随人一辈子的烙印,我的名字难听死了,但你的名字得好听。” 他的姑姑叫向回,最开始其实是叫向悔的,后悔的那个悔。 生出来的是个女儿,那对重男轻女的夫妻不喜欢,觉得后悔生了这个孩子。 只是身份登记的时候,工作人员疏忽,弄成了向回。 向回的父母也懒得再去改。 向回自嘲地笑道:“向悔难听,向回也难听死了,这里又不是我的家,谁想回了?”她朝着向遥云皱了皱眉,“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向遥云抿唇笑了笑。 就算从小过得并不好,但姑姑是个很坚强的人。 尽管最远也只到县城,从未看过更远的地方,但这并不妨碍她越来越憧憬外面的世界。 人生所有的希望都在未来。 向回解释道:“别看姑姑给你取得名字简单,但寓意多好啊。”她看着碧蓝的天,轻声道,“就像那朵遥远的云,风一吹,就越过山头去了外面的世界,多容易。” “人想越过山,得不停地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拽下来了,困阻重重,好难。” “但云想出去,只需要一阵风。” 姑姑很轻地揉了揉他的脸:“总有一天,我们小云也能等到那阵风。” 幼年时期的小遥云,只有一个愿望。 和姑姑一起,离开这个村子。 可惜那个梦终究还是破灭了。 在亲眼看到通知书被撕毁的那一刻,向回所有的信念和希望都被摧毁。 紧绷了这么多年的神经好像在那一刻断掉,再也无法支撑着自己继续走下去。 屋子里传来女人崩溃的悲戚哭声。 小遥云从来没有见过姑姑那般过,他少有地跪在父亲面前,拉住他的裤脚哭着求他。 求他不要再打姑姑了,求他给姑姑一点吃的。 男人一脚踹开了腿边的孩子,咒骂道:“果然灾,碰不得,克死你妈和我爸,现在你姑姑都跟着倒霉。” 瘦骨嶙峋的小孩裹着眼泪茫然地仰头看向他,似乎不明白那句“姑姑跟着倒霉”是什么意思。 男人看到他的神情,笑了声。 “还不知道吧?向回为什么会被抓住?是因为你啊。”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着要带你走,走到一半又回来了,如果不是想要带你,说不定还真的让她跑了。” 男人拍拍他的脸,恶劣道:“多亏了你。” 说完,他不管自己的话给人造成了多大的冲击,转身离开。 向遥云楞在地上,漆黑的眼眶已经流不出眼泪,原来……是这样吗? 是因为他。 很长一段时间,姑姑都被锁在屋子里,他只能通过外面的窗户看着里面的人。 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有时候会摔东西,整个人不吃不喝,本就瘦的身躯愈发形如槁木。 向遥云手贴在玻璃窗上,仿佛这样就能离里面的女人更近一些。 她发丝凌乱,精神世界一片废墟,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破旧的天花板。 以往满怀希望的目光里只余绝望与深深的憎恶。 似有所觉,向回扭头看向窗户。 于是连带着那些久不消散的情绪也一齐猛地冲向他。 向遥云只感觉像是一把尖锐的刀捅进了心窝,把他打入无尽深渊。 第88章 他想起来了。 在姑姑准备逃跑的前几天,他跟姑姑说: “我最最最喜欢姑姑了,我想要永远和姑姑在一起。” 是不是因为他说的这句话,姑姑才心软回来,想要带着他一起走? 是不是他情感的表达成了禁锢住她的镣铐,让她不能决绝地迈开步伐? 向遥云在那一刻,彻底崩溃。 不说那句话就好了…… 他不想要和姑姑永远在一起了,不要再成为她的累赘。 希望姑姑幸福,希望姑姑一个人自由。 永远分开不见,也没关系。 - 孟此霄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愣愣的发着呆,脸上一片冰凉。 他伸起手,指腹碰了碰自己侧脸,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简单用手背抹了一把脸后,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点亮了床头灯。 永不止歇的梦境让他的脑子比没睡的情况下还要感到疲惫。 一闭上眼睛就是姑姑被抓的那晚混乱画面,时不时还穿插着那道隔着窗户投射过来的绝望目光。 是他永远无法醒来的梦魇。 手指无意识的紧攥住被子,蓦地感到窒息。 他恐惧于改变别人的人生,恐惧他人的未来会因为自己而造成无法挽回的恶劣影响。 也因自己仍争取着所喜欢的、想要的,而感到负罪。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拿过手机,刚进入手机银行的转账界面,手指就顿住。 最后硬生生的忍住,打开了微信。 这几年去了那么久的心理咨询室,到底还是有些用。 只是理智上他能开解自己是一回事,但情绪上还需有个缓冲的过程。 点开和程蔚朝的聊天界面,他上下滑动着看了看。 他们的文字聊天其实不多,大多都是视频通话,所以很快就翻上了顶。 最后,视线又落到了那个头像上,这几年对方的头像一直没有换过。 是他小侄女画的那幅画,蔚蓝的天空上悬着一抹烈日,旁边飘着一朵白云。 孟此霄没忍住点开放大看了看,然后缩小。 他想跟对方说些什么,但看着手机顶上的时间——凌晨两点半。 于是又将对话框里的字删除,准备退出聊天界面。 谁知道下一刻视频通话的弹窗就跳了出来,铃声突然响起,孟此霄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了下来。 他拿稳手机,点了接通。 那边的人正躺在床上,头发蓬松,像是才刚洗漱完。 “怎么这么晚……” “这么晚……” 他们的声音同时响起,然后又都同时停了下来。 两人都笑了。 孟此霄先开的口:“我晚上做梦醒了。” 屏幕对面的人似乎也只开了床头的一盏小灯,浅色的灯光落在人身上,显得格外温暖。 程蔚朝翻了一个身,趴在床上,笑道:“那位叔叔有些醉了,我在那里照顾了他一会儿,等人睡后我才走的,所以才回来晚了。” “刚洗漱完,准备定个闹钟睡觉,就看到你‘正在输入中……’。” 孟此霄仔细看了下他的脸,刚刚灯光影响,他有些没看出来。 现在才发现,其实程蔚朝也喝得有些多了。 脸上隐隐有些红,眸子里少有的带上了一层浅雾。 以程蔚朝的酒量,到底喝了多少,才在脸上都显现出了醉态? “不是说了少喝点?” 说完后,对面的人没有说话,直直地透过镜头看了他一会儿。 就在孟此霄琢磨着是不是管太多的时候,就见程蔚朝一头栽进枕头里,脑门在枕头上碰了两下,像是“哐哐”磕头。 然后瓮声瓮气道:“对不起~” 孟此霄:“……” 对方对着前面的手机画面来这么一遭,像是上供似的。 他撇开镜头无声笑了半晌,心里突然就安宁了下来。 本来还想叮嘱喝多了不要立即洗澡,但看着现在程蔚朝脸趴在胳膊上睡眼惺忪的模样,没有多说什么。 最后只轻声道,“去睡吧。” 程蔚朝似乎是真的累了,努力撑着眼皮看了他一会儿。 “你现在还想睡吗?” 孟此霄也侧躺了下来:“怎么这么问?” 程蔚朝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不是说做了梦才醒的吗?看来是噩梦,要说说话吗?” 孟此霄看着他困成大双眼皮的眼睛,又笑了。 “现在没事了,闭上眼睛睡吧。” 程蔚朝仔细地看了看他的神色,似乎确认下来他没有说假话,才缓缓阖上了眸子。 声音低低道:“视频别挂了,我想就这样睡。” “嗯。” 夜色静谧,窗帘未曾拉紧,月色透过窗户外的那棵树,洒落进屋子里。 于是,床榻上除了月光,还有随风晃动的树影。 一片安宁静谧。 孟此霄看着隔着屏幕的那张脸,在此刻,他突然好想能抱着他一起睡。 以正当的身份、不需要理由的,一起睡。 不知不觉困意袭来,孟此霄闭上了眼睛,这次一夜无梦。 转眼间,已经到了八月底,程蔚朝的生日在8月28号,他提前两天赶回了北市。 一回来他就又跑到了孟此霄家,比回自己家都还勤。 第89章 孟此霄坐在书房里处理工作,程蔚朝心血来潮,在外面做下午茶准备甜品。 只是他罕见的有些走神,明天就是对方的25岁生日了。 私心来说,他想要对方的一整天时间。 可又觉得他的那些朋友应该是举行了惊喜派对之类的。 他现在到底不是当年那么年轻的时候了,早已学会了在社交方面如何自洽, 尽管仍只是安静的待着,但已经不会因为这种场合而感到疲惫了。 他只是单纯的希望,今年他们重逢的这个生日,能有足够的二人时间,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做。 没过一会儿,书房外面打电话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嗯,明天我有事,后天吧。” 音量很刻意地提高:“明天一整天我都没有时间给你们!” 孟此霄:“……” 他觉得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 行,现在不用纠结了。 他应该能拥有对方一整天的时间了。 现在的天气热,就算待在空调室内,两人也都没有什么胃口。 程蔚朝调制了一些凉爽的冷饮。 孟此霄和他坐在了餐桌旁,一边吃着甜品一边闲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在海城,我们打电话的那个凌晨,为什么心情会不好?” 当时看着对方喝多后困倦的脸,他没有多问。 “啊,这个啊,没什么。”程蔚朝喝了一口水,“就是听那个叔叔讲了个故事,很遗憾的一个故事。” 孟此霄点点头,放下心来,他还以为对方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样的故事,让你大半夜都在难受?” 程蔚朝笑了下,没有多说,因为是齐源的私事。 而且其实并不完全是为了那个故事。 他到底只是个未曾亲身见证、也不曾相识过的旁听者,不会有齐源情绪起伏那么大。 遗憾惋惜过后,他其实想得更多的是孟此霄。 因为他想到了,对方同样出身于类似的环境。 如果不是齐源说那个孩子已经去世了,他甚至会怀疑些什么的程度。 但他知道,在去孤儿院之前,孟此霄过得很不好。 齐源的那个故事加重了他对那种背景条件下沉痛现实的具体印象。 他不敢想,孟此霄的“不好”又会是哪种程度。 又有些后怕的庆幸,对方现在仍好好地站在他面前。 见对方不说话,孟此霄也知道大概是涉及他人隐私,于是也不再多问。 他也不是对他人有过多好奇心的人。 他只是关心程蔚朝的情绪:“现在呢?还难受吗?” 程蔚朝侧头看向他,然后缓缓垂下脑袋,在他的肩窝处拱了拱,感受着对方存在的气息。 “好了,已经好了。” 孟此霄捏了捏他的后颈,安抚道:“明天我们去个地方。” 程蔚朝抬起头,眸子瞬间亮起来:“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程蔚朝知道明天是自己的生日,说不记得也太假了。 他老早就开始期待和对方一起过。 晚上程蔚朝要回趟父母家吃饭,所以孟此霄也没留他。 程蔚朝清了清嗓子:“我今晚会尽早回来。” 孟此霄听懂了他的暗示,无奈道:“你从父母那回来后给我发消息,我晚点去你家。” 程蔚朝重新开心起来,“嗯”了一声。 看着人从茶几上拿过手机和车钥匙后,朝着门口走去。 孟此霄:“路上开车小心。” “走啦,拜拜。” 直到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孟此霄才回到了书房。 只是没过多久,他放在外面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孟此霄起身出去,循着声音找到了客厅沙发上的手机,看向界面上显示的来电人。 mrs.flynn 是弗林太太。 不知道对方这时候打电话给他有什么事,孟此霄接通了电话。 “你好,弗林太太。” 那边熟悉的声音同时响起:“您好,程先生,我……” 对面的声音陡然停住,电话两端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仿佛空气都静止,孟此霄清晰地听到外面的鸟鸣。 直到身后传来再次开门的声音,孟此霄转身看向来人。 是程蔚朝。 他笑着晃了晃手中和他同款的手机。 “我刚刚拿错……”程蔚朝顿住,看向孟此霄手中正在接听的电话,“手机了。” 第40章 直到在接通电话的时候,孟此霄都没有发现不对劲过。 他和程蔚朝的手机都是同一个品牌的,都是黑色,都没有保护壳,甚至手机铃声都是最原始的默认设置。 看到显示屏上的来电人,甚至他们对弗林太太的备注都一样。 以致他完全没发现那不是自己的手机。 直到听到那边熟悉的声音,脱口而出的却是“程先生”三个字。 脑子“嗡”的一下炸开,孟此霄瞬间失了声。 那边的杰西明显认出了他的声音,或许是脑子也空白了起来,竟立马开口道: “meng,刚刚我在和旁边的人说话。” 孟此霄转身,和刚进来的程蔚朝对上目光。 可……这不是他的手机,是‘程先生’的。 第90章 杰西也立马意识到自己慌乱之下言语里明显的漏洞,沉默下来。 孟此霄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是对方的错,他不想让弗林太太尴尬。 “没事,您别紧张,他现在在我身边,有什么事您亲自和他说吧。” 他迎着程蔚朝的目光,对着电话那边,轻声开口:“mrs.flynn.” 程蔚朝的身子一僵,目光落在孟此霄送过来的手机上。 见他没有动,那只手更往前递了些。 程蔚朝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脑袋接过来,手却很快地握了握他的指尖。 然后转身走了两步,和那边的弗林太太说话。 孟此霄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只听到程蔚朝低低的回复。 “没关系。” “嗯。” “今年不用了。” …… 孟此霄伸手半掩了下脸,有些头疼地捏了捏山根。 心底掀起的海啸仍为停歇,冲得他脑子发晕,却还要勉力强撑着理智。 没过多久,那通电话就结束了,孟此霄有些恍惚地看向对方。 程蔚朝重新又拨通了电话,一边回头看向他,手指竖起来比了一个“1”,讨好地晃了晃。 或许在说一会儿就好,又或者说的是再等一分钟。 听到对方叫了一声“妈”,孟此霄才想起来,今天对方要回父母那边吃饭来着。 “我下次一定跪着回去谢罪,从门口的台阶跪走到您房门前,今天有些事要处理,实在离开不了。” 不知道那边说了些什么,程蔚朝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是含糊悄声道: “离开了我就要单一辈子了。” 孟此霄:“……” 他对他妈妈瞎说些什么! 一时间,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那个原因似乎很好地说服了对方,程蔚朝的电话很快就结束挂断。 孟此霄看着他将手机关机,不再让任何外界事情影响到他们。 然后垂着脑袋颓丧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两人一时都有些安静。 孟此霄先开的口:“坐。” “哦。”程蔚朝乖乖地坐到了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 孟此霄弯腰拿起桌面上加了冰块的水,仰头喝完,强行让自己的脑子恢复成最理智的状态。 然后站到他面前:“我问,还是你自己说?” 程蔚朝抬眸看了他一眼,眸子有些湿漉漉的。 孟此霄顿了下:“不许装可怜,回答。” 程蔚朝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拉住面前人的手:“你问吧。” 孟此霄没有甩开,任由对方牵住:“你与弗林太太认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和我有没有关系?” 这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也是最基础的问题。 取决于他还有没有必要继续问下去,决定着他接下来的所有怀疑是否合理。 程蔚朝没有让他等很久,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有。”他低声补充道,“一开始就是因为你。” 尽管之前早就有了怀疑的苗头,但对方肯定地回答出来时,孟此霄还是感觉心脏处受到了绵软的袭击。 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却让他彻底无法抵抗。 孟此霄深呼吸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想从学校宿舍搬出来的那阵子。” 孟此霄错愕地愣在原地,那时候他也就出国几个月,他们分开没有多长时间。 如果不是上次和布罗斯·弗林的见面,他永远不会怀疑程蔚朝对他会有所关注。 就算怀疑了,也觉得最起码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当初他连告白的话都没让程蔚朝说出口,就搪塞拒绝了回去。 那么骄傲的人,转身离开得利落,删除联系方式也删除得迅速。 才18岁的年纪,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以对方的性子,就应该挺直着脊背洒脱放手朝前走,永远不再回头。 孟此霄一直以为,在蒋斯宇婚礼上重逢的那晚,对方弯下腰捡那张房卡,是第一次的妥协。 “怎么……会这么早?”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孟此霄突然想找点支撑的东西,他缓缓后退了一步,坐在了身后的茶几上。 这个答案几乎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其中最重要的认知—— 他轻视了对方的感情。 开了个头,后面的所有问题就会自然而然的联想起来。 “那个带我看房的中介……” 一对上程蔚朝的目光,孟此霄就知道了答案,是他。 “所以那个房子一开始就没有那么便宜,是不是?” “嗯。” 孟此霄之所以没有怀疑过,是因为对门的那个华人女孩子的租金和他一样,都是一个非常低的价格。 弗林一家对着她也是同样的说辞。 “哇。”孟此霄轻笑了一声,嗓音很哑,“程蔚朝,你居然是这么缜密的人。” 程蔚朝有些慌,紧紧攥着他的手:“我怕你要是知道了,会不接受。” 孟此霄继续道:“我记得当时,学校有个人总骚扰我。” 也是自从他要搬出宿舍后,对方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过。 程蔚朝的声音很低:“我没对他干什么。” 孟此霄恍惚地点点头,那就是确实做了点什么。 他仔细地想着,还有什么不对劲的事。 第91章 “我在那里的第一个圣诞节,送我去医院的人,是你吗?” “嗯。” 孟此霄垂下眼睑,蓦地轻笑了下:“当时弗林太太说是她丈夫的时候,我还纳闷,对方什么时候穿过那么考究的衣服了。” 金属扣和大衣的质感都非同一般,甚至气息都过于熟悉。 “我还以为是我太想你,意识不清出现了幻觉。” 听到对方的喃喃低语,程蔚朝愣了下,孟此霄鲜少直接用语言直白表达情感,更何况是那空白五年间的。 那是对方感情延续的证明,他们都是骄傲的人,不轻易展露。 孟此霄已经继续问道:“礼物呢?” 程蔚朝有些心虚,耷拉着脑袋:“每年圣诞节和生日的两份礼物,其中有一份是我的。” “我该怀疑的,怎么会送两份呢。”孟此霄想到对门女孩子同样的两份礼物,“你的心眼子都长在了这个上面吗?” 孟此霄鼻尖有些泛酸:“云朵雕塑、香水、竹简刻字书信……” 他细细数了10样东西出来。 “这10个是你送的吗?” 孟此霄这5年来,共收到20份礼物, 程蔚朝没想到,对方居然全部说出了他送的那10份。 “不都是和弗林家的礼物一起送的吗?你怎么认出来的?” “因为会格外喜欢,而且总有很特别的含义。” 比如有一个造型精致的手工水晶奖杯,当时恰好是他和蒋氏合作取得巨大成功的时候。 自此,他的人生开始走向上坡路。 可他其实很累,他累了好久好久。 然后回到家,就收到了这份被层层包装的快递,奖杯上面篆刻着“awesome”。 弗林太太说:“是因为想跟你说一句,真了不起。” 孟此霄掀起眼睑看向他,又怕自己忍不住眸子里过多的情绪,再次垂下:“是你告诉弗林太太那些寓意的吗?” 程蔚朝点点头。 孟此霄觉得自己眼眶有些泛热。 那句“真了不起”原来是程蔚朝跟他说的。 这句话很长一段时间都给他带来了力量和支撑。 他突然想到,这些大多都是手工制品,弗林太太每次跟他说的时候,说的都是:“这是亲手做的。” 却从来没有带过主语,是谁亲手做的? 见面前的人一直垂着脑袋不说话,孟此霄晃了晃他的手。 “程蔚朝,抬起头。” 对方听话的抬起脑袋看着他,眸子里面带着明显的不安。 “你在慌什么?” “我骗了你。”他无措地解释,“但我没有视奸和掌控你的生活,也从来没有让弗林太太向我报备你的情况,除了每年送礼物的时候,我没有插手过其他事。” “圣诞节那次是因为我要把礼物送过去,那时候恰好在那里。” “你病得太严重,弗林太太很担心,才打电话给了我。” “弗林夫妻很喜欢你,他们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不是因为我才假装对你好。” “后来他们甚至不要我补付多的那部分房租,心甘情愿的以低价租给你。” “是真的。”见人没有说话,程蔚朝怕他不相信,委屈反复道,“和我没有关系,他们是真的喜欢你……” 声音戛然而止,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程蔚朝被扶着侧颈仰头,一个柔软的吻落在了唇上。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对方阖着眸子,漆黑的睫毛濡湿。 程蔚朝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脸上有些热,是对方眼睛里滴落下来的泪珠。 孟此霄单膝跪在他身侧的沙发上,在亲他。 一个不含任何情欲意味的吻,也不同于第一次在酒店里那般像斗争。 是温柔又缱绻的。 孟此霄以为,任何能给出这样一份爱的人,都应该会为此感到骄傲。 可程蔚朝居然在担心这些问题。 担心他会伤心自己收到的关切是假。 担心他会觉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楚门世界的安排。 怎么会这么想呢? 以心换心,弗林夫妻对他如何,他不可能感受不到。 尽管其中很多彻底击中他的点都是来自程蔚朝,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同样抱着真心待他。 那些善意不会因为程蔚朝的加入就被否定。 程蔚朝的这些想法让他心底彻底塌陷。 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已经揽住了他的后腰。 他跨坐在了程蔚朝的腿上,两人挤在一个并不宽大的单人沙发里。 孟此霄膝盖撑在他身侧的沙发上,微微支起身子,拉开了一点距离,又被对方追着啄吻上来。 直到最后,两人的呼吸都不再稳。 孟此霄的手还放在他的颈侧,感受着跳动愈发明显的动脉和他的体温。 孟此霄低声道:“我都知道的。” 知道自己是被真心对待的,不管是程蔚朝还是其他人。 知道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不是因为他的安排。 ——这些都是程蔚朝想让他认可的事。 他认可。 不幸运怎么能碰到程蔚朝? 听到他的回答,程蔚朝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蹭了蹭对方的脸,又用手拨了下他的睫毛。 “为什么哭?为什么亲我?” 第92章 孟此霄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鼻音,觉得有些丢人。 但还是开口道:“因为感动死了。” “感动?”程蔚朝又亲了一下他,“我不要感动。” 孟此霄的胳膊搭在他的肩上,渐渐收紧。 自然不全是感动。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抓住了对方爱的轨迹。 那种总飘着不安的感觉终于落到了实处。 当初和布罗斯吃完饭后,孟此霄有怀疑过,分别的那段时光,对方曾出现过在他的生活中。 却一直都不知道该不该问。 他担心,如果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怎么办,徒增尴尬。 空白的那段时间实在是个敏感话题。 孟此霄曾和陈问说:“我觉得他还是喜欢我。” 但这个“还”,只是对比五年前而言。 事实上,他并不能100%确定那彼此缺失的五年,程蔚朝的爱意是否曾归为零。 现在这份重逢后的喜欢,是多年来一直存续,还是再次见面后第二次喜欢上? 他一直安慰自己,就算是第二种情况也没关系,已经很幸运了。 可是,只要想到程蔚朝有可能彻底忘记过他,他还是觉得有点伤心。 现在孟此霄知道了答案,却远比他想象得厚重许多。 他又没有那么开心了。 在做那些礼物的时候,程蔚朝在想什么? 在国外看到他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五年这么久,在等待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 这么想,他又蓦地难过起来。 突然觉得,如果程蔚朝彻底忘记过,也可以。 感情真的太不讲理,为自己伤心,更为对方的伤心而伤心。 这样的姿势,让孟此霄的身位更高,他垂头,在程蔚朝的唇角又落下一个吻。 “你知不知道最开始我为什么去看心理咨询师?” “因为影响了生活?” 其实以前孟此霄不觉得自己是需要被专业干预的。 因为过去的梦魇,因为那些负疚感,他总是想,就这样承受着吧,无所谓。 直到他和程蔚朝之间出了很严重的问题,严重到他们彼此靠近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孟此霄才隐约意识到,有很严重问题的,是他。 他并不知道根源在自我价值感低上面。 他去看心理咨询师,只是为了亲密关系中的沟通与交流,以及情感的表达。 尽管那时候他和程蔚朝已经分开很久了。 世界上两个人相爱真的太难了,这是一件概率极低的事。 可孟此霄清楚,不会有其他人了。 那么,被他浪费掉一次机会已经错过的人,还能继续相爱的几率又有多低? 他不知道。 但他还是想能变得更好一点。 不要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别人单方面的改变。 不要再措手不及,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他不知道程蔚朝的心如何变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 但如果真的这么幸运,在概率如此之低的爱意再次降临之际—— “我希望,我是做好准备迎接的。” 第41章 程蔚朝一手扶着他的后腰,另一手缓缓贴着背脊上移,最后落在了孟此霄的后颈处。 孟此霄顺着他的力道垂下了头,唇珠被轻轻咬住碾磨,最后又被温柔地啄了一下。 好像怎么亲都不够。 对方主动吻他这件事,让程蔚朝的脑子一直都处于一种特别活跃的状态。 夏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进来,过于炽亮,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得多亲几下。 最后,还是孟此霄强行推开了程蔚朝的脸,然后从他身上下来。 他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半。 “还来得及,我先去洗个脸,然后我们去个地方。” “不是说明天去?” 孟此霄站在盥洗台前,躬着腰草草地扑了几下冷水,然后抽了两张纸巾,一边往外走一边随意擦着脸颊上的水珠。 “不挑日子了。” 孟此霄带着人出门,从他的手中接过车钥匙,直接上了驾驶位。 程蔚朝乖乖地跟在后面,坐到了副驾驶。 孟此霄不用偏头,都能感受到身边人的灼灼目光,他没有阻止什么。 只是问道:“弗林太太给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程蔚朝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耳垂:“问我,今年你的生日礼物,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先转交给她。” 孟此霄:“……” 其实他和程蔚朝的生日离得挺近的,对方在八月底,他的生日在九月底。 但他的生日,他们从未一起度过。 第一次是因为那时候他们刚认识不久,话都没说几句,更遑论过生日。 至于第二次,孟此霄已经准备出国了。 或许,他们都觉得有些遗憾。 孟此霄转了一下方向盘,继续问道:“和弗林一家有关的,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跟我说吗?” 程蔚朝想了想:“我把那个房子买下来了,算吗?” 孟此霄叹了一口气,正好前面红灯,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他屈指轻轻蹭了蹭程蔚朝的脸:“我原本也打算买的。” “你想要?给你。” “算了,在你那里也挺好的。” 第93章 之前因为错过房子的失落感瞬间消散了。 “嗯。” 程蔚朝看向窗外,老城区的风景向后掠去,很快由带有烟火气息的安宁街道到更具有现代科技氛围的道路上。 这个时间点,外面还没有堵车,一路顺畅。 程蔚朝对北市不陌生,随着车辆的行驶,线路也愈发清晰。 最后,他频频侧头看向身边的人。 孟此霄自然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他觉得对方应该猜到了要去哪里。 最后,车辆在一座具有地标性质的建筑前停了下来。 是水族馆。 孟此霄解开安全带:“下车。” 程蔚朝跟着他下来,然后朝着水族馆的正门走去。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现在已经五点多钟,水族馆在六点就要闭馆。 现在大多都是从里面出来离开的人,向他们这样,这个时间点还买票进去的人极少。 加上又是两个外貌极出众的成年人,一时间,频频引来关注的目光。 孟此霄倒是想到什么:“要不要去买个口罩?” 程蔚朝正有些神思不属,自从踏入这里后,他的魂就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听到问话,他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扫了眼里面,人已经不太多。 于是摇摇头:“不用了。” 孟此霄点点头,然后牵住他的手。 程蔚朝就这么看着他的侧脸,直到两人彻底停下来。 “熟悉吗?” 程蔚朝目光缓缓挪到了面前巨大的玻璃窗上,眼前的海底世界是一个沉船造景,周围绕着各种游鱼,植物和石头堆砌。 在灯光的衬托下,色彩生动真实,像是落进了碎星,造就了一个绚丽的新世界。 程蔚朝后倚着栏杆,垂下眸子轻轻应了一声。 当初他就是准备在这里告白的。 “不过当初这里不是沉船布景。” “嗯,是洞穴。” 水族馆的空间很大,挑高很足,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也处在了海底之中。 水波纹伴随着灯光投射在人的面容上,轻轻晃荡漂浮着,像是梦境。 两人静静地待了一会儿,看着里面生物游行的轨迹,一片静谧。 程蔚朝其实很想问孟此霄,为什么会带自己来这里。 他隐隐有些想法,可又不敢相信,于是,就这么心不在焉地等待着。 孟此霄没让他等太久,很快就开了口:“本来是想明天带你来这里的,我包了场,5年前那天,你是不是也包场了?” “嗯,我想着,你应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想要别人的目光和关注。” “我就找了一个只有我们的世界,能好好地说话,不被打扰的。” 程蔚朝的声音很轻,尽管已经过去了很久,可当时的记忆和想法仍很清晰。 “我又觉得,就算你可能不喜欢隆重的,但和正式应该不冲突,起码需要一些见证者。” 彩色的鱼群吐着泡泡从眼前游过。 孟此霄笑了出来:“原来是这样的见证者。”他扭头看向身边的人,“这些年,有去过水族馆吗?” 程蔚朝摇摇头。 孟此霄想也是,连冰淇淋和火锅都不吃了,何况是去水族馆。 “我也没再去过。” “其实,就算没有今天接错电话这个意外,也不会改变我明天想做的事,不会影响我想对你说的话。” “唯一的变化是,我觉得现在的时机正好。”趁他还有冲动,趁他好似千言万语堆积在胸腔想要现在就表述出来,“提前一点也很好。” 以免明天已经平静下来,又会思虑过多,很多话都词不达意,不能很好地传达。 “你应该知道,我基本不会把话说得太满,刚刚在家的时候,我说,我希望,我是做好准备迎接的。” 孟此霄看着对方的眼睛,程蔚朝漆黑的长睫很轻地颤动了下。 他在紧张。 于是,他直接继续道:“既然我已经能向你说出口,就代表着这句话的意思是,我要迎接了。” “你……” 程蔚朝哑声开口,刚准备问得更具体些,孟此霄已经利落道: “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尽管在来的路上就有所猜测,但真的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程蔚朝的脑子还是“嗡”的一下,瞬间空白。 孟此霄看到他的神情,没忍住笑了下。 “程蔚朝,我很喜欢你。” “这是我现在想告诉你的事,也是5年前……”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下,很轻地感叹道,“我真正想给你的回应。” 听到这声轻叹,程蔚朝眼眶忍不住红了。 孟此霄看着程蔚朝的脸,对方垂着眸没有说话,却蓦地让他有些紧张起来。 “程蔚朝……”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孟此霄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嗯,你说。” 程蔚朝哑声开口:“我们认识快一年了,你可能会很难相信接下来的话,但我所说的都是出于真心。” “我好喜欢你。” “我们认识有多久,我就喜欢你有多久。” “因为是很陌生的体会,所以我总是茫然无措,甚至过了很久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我处理的方式幼稚迟钝,这是事实,我无可辩驳。” 第94章 “但喜欢你的心,真真切切。” 孟此霄的心不由自主地颤了下,听着对方愈发滞涩的声音,却句句真挚。 “如果你仍有所怀疑,也请求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让你看得清楚。” 这些,是对方5年前想说的话,是那个19岁的程蔚朝想说的话。 却隔了这么久,才终于被诉诸于口。 孟此霄只感觉心脏被泡在了温泉里,热意透过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一时连眼睛都有些泛起酸。 但是…… 他缓缓开口道:“我确实有点难相信,也有疑虑。” “……”程蔚朝握着他的手,“啊?” 孟此霄努力拉出自己的理智:“如果我没理解错,你的意思是,你对我一见钟情?” 程蔚朝:“昂……” 孟此霄看着他,不可置信:“你是说,你之后一系列的骚操作,那么欠揍的态度,是一见钟情?” 他一直以为,对方和他一样,都是经过相处后才产生的感情。 这个信息实在是太过于冲击了。 程蔚朝的眼泪瞬间“啪嗒啪嗒”掉:“你刚刚说真正想给我的回应不是这个啊。” “22岁的我站在这里,也得发出这样的疑问!” 程蔚朝眼泪继续“啪嗒啪嗒”,声音抽抽噎噎:“所以我说了,我迟钝幼稚,无可辩驳啊。” 早知道不多这一嘴了,在对方问“要不要在一起”那里,就应该立刻说“要要要”,然后亲亲抱抱回家的。 “你说过的话可不能撤回啊!” 孟此霄看着他的泪珠垂直滴落,还一边警惕地哽咽说着话。 一时间,又好笑又心疼。 他身上没带纸,于是直接用手背抹去他挂在下巴上水珠,然后擦着他的脸。 “哭什么,我就是问清楚确认一下,现在我没有疑虑了。” “不哭了。”孟此霄抬眼看着他,“确实真真切切,看清楚了。” 怕对方还伤心,他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也很喜欢你,同样真真切切。” 程蔚朝垂眼看着面前的人,对方的声音很轻,给他擦着眼泪,是少有的温柔姿态。 其实,他想哭是因为对方说,“我也喜欢”才是他5年前真正想说的话。 不留遗憾了。 不管是19岁,还是现在。 或许以后午夜梦回辗转反侧之际,有关水族馆的记忆会是新的画面。 哦,不,他不会再辗转反侧了。 “你知不知道……”擦完眼泪,孟此霄有些无奈地拍拍他的脸,“还有几个小时,你就25岁了。” “25岁就不能哭了吗?” 孟此霄对上他湿漉漉的目光,瞬间妥协。 他喜欢他的坦荡,喜欢他晒在阳光下敞亮的情绪,哭和笑都应理所当然。 “可以,你可以哭。” 程蔚朝看着他,最终还是犹豫开口:“所以,我们现在……” 孟此霄懂了他的意思,上前一步,手臂缓缓穿过对方的胳膊内侧。 直到最后,紧紧抱住了他。 “程蔚朝。” 孟此霄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悄然在耳边宣告。 “我们谈恋爱了。” 第42章 水族馆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孟此霄感觉自己的后腰被紧紧搂住。 程蔚朝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处,哑声应了下来,仿佛夙愿终于达成。 没过多久,就听到广播通知即将闭馆。 孟此霄拍拍程蔚朝的肩,让他松手。 “走吧,我们回去。” 程蔚朝被他牵着一起出门。 外面夕阳落下,高温天气,漫天的火烧云卷动,红紫晚霞晕染着天际。 回去是程蔚朝开着车,孟此霄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外面的风景。 现在正是堵车的时候,往常的路程时间几乎要翻倍。 车辆停停走走,但或许是一直压在心里的渴望终于实现,两人现在都感到无比轻松,也很安宁。 “晚上在外面吃饭还是回去吃?” 孟此霄想了想:“回去吧,我给你做好吃的。” 车辆再次堵住停了下来,程蔚朝十指交错牵住他的手,然后在人的手背上亲了两下。 语气夸张:“你对我真好!这就是谈恋爱的待遇吗?” 孟此霄一把将自己的手抽回:“少来,你还吃少了?” 程蔚朝笑了,想凑上去亲他,结果后车按响了喇叭。 他有些不开心地撤回一张嘴,坐了回去启动车辆。 孟此霄忍着笑偏头看向窗外。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不过到的不是孟此霄家,而是程蔚朝的房子。 他要回来拿点东西,今天他们一起过零点生日。 程蔚朝自然不可能大半夜还跑回来,所以要带一身换洗衣服过去。 程蔚朝住的是公寓的顶层,连带着顶楼的空中花园也是他的。 相比孟此霄那里,程蔚朝的房子要更现代一些,色彩感和造型奇特的家具装潢增添了很浓的艺术气息。 一看就是程蔚朝风格的房子。 因为大多时候都是程蔚朝往他那边跑,所以孟此霄也没有什么机会去找他。 以致他一直都知道程蔚朝住哪,却鲜少来他家。 程蔚朝开口道:“你可以随便看。” 孟此霄也没有客气,只是看了一会儿,就回到了程蔚朝的身边。 第95章 “你是不是在这边住得也不多?” 他对房子本身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主要想看的是对方的生活印迹。 但太少了,自然就没有什么可参观的。 “嗯。”程蔚朝一边收拾着衣服,一边解释道,“最开始住在市中心那边的公寓。” “但这边离你更近,所以才搬过来,加上去海城出差,所以在这里也没生活多久。” 说到这里,程蔚朝突然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我没有特别明显的喜好,只要干净整洁,怎样的都可以。” “高楼公寓还是独栋?” “独栋。”孟此霄不加思索开口,然后立马反应了过来,“……” 程蔚朝笑了,站起来亲了一下他的侧脸:“这不是有偏好吗?” 孟此霄碰了碰自己被亲的地方,没理他。 “喜欢花园吗?” 孟此霄刚准备说些什么,程蔚朝已经调侃道: “错了,应该这样问,选择有花园的还是没有花园的?” 因为直接表达情感倾向对孟此霄是一件有压力的事。 但只是“选择”就要简单得多,这是更内敛含蓄的一种表态,给人一种好似被迫二选一,处于中间立场的假象。 房子的问题问到这里,程蔚朝心里突然一动。 他问那些话题,是为了未来。 如果他们生活在一起,会选择怎样的居住场所? 生活在一起…… 于是,他侧头问站在身边的人:“我可不可以多带几件衣服放你那里?” 孟此霄愣了下,这背后的含义自然不只是放几件备用衣服那么简单。 那更是一种私人空间与个人生活的侵入允许。 与以往对方只是去他那里待一会儿就走人,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程蔚朝仔细地看着孟此霄的表情,然后蓦地笑了。 “我知道了。” 孟此霄挑了一下眉:“你知道什么了?” 然后他就看到程蔚朝把他最大号的行李箱拿了出来,一边道:“知道你同意了啊。” 孟此霄不是个不懂得拒绝的人,那么厉害的一张嘴,真正不想的话,有很多种方式明示或暗示。 孟此霄:“……” 看着那个行李箱,他觉得不像是只拿几件衣服的架势。 他反问道:“我怎么就同意了?” “你纵容我啊。”程蔚朝半蹲在地上,将自己常用的生活用品一件件往里面放,“那我就得抓住机会得寸进尺。” 他是有感觉的。 孟此霄对待别人,沉默以及不表态,大概就只是单纯懒得再浪费时间说话。 但是对待他,很多时候,沉默是对方表达允许和同意的方式。 毕竟孟此霄骂他又没有心理负担,是不会沉默的。 孟此霄缓缓后退几步,坐在不远处的小沙发上。 他确实有些纵容。 “我是不是说对了?”程蔚朝笑着开口道,“我都知道,你真的太好懂了。” 孟此霄眉心跳动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好懂。 也不知道以前因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急得团团转的人是谁。 程蔚朝美滋滋地抬头看他:“孟此霄,你完了。” “你现在在我面前什么都藏不住了,透明的哟!” 孟此霄单手支着下巴。 程蔚朝现在确实很懂他,毕竟过去了好几年,随着成长,共情能力和敏感度有所加强也很正常。 更重要的,对方对他加深了很多认知和了解,不再是如5年前那般一无所知。 但他是不是太得意了一点? 嘚瑟到孟此霄觉得他下一秒能上天。 “程蔚朝。” “嗯?” 孟此霄语气平和道:“我突然有点怀念你哭的样子了。” 程蔚朝:“……” 见对方张嘴准备说些什么,孟此霄继续开口:“你说对了,箱子可以进我家。” “那你有没有看出来,我现在想不想让你进我家?” 老实了,程蔚朝彻底老实了。 目光软软的:“你男朋友的生日马上要到了。” ——试图以此唤回孟此霄对他的感情。 孟此霄支着下巴的手微动,掩住了上扬的唇角。 “快点收拾东西,我饿了。” “哦!”他的声音重新高兴起来,“冰箱里有吃的。” 孟此霄没有客气,起身去到厨房。 冰箱里的东西很丰富,摆放整齐干净,他随手拿了几样水果,洗净切好。 然后端着盘子准备重新回房间。 程蔚朝的房子空间很足,是个400平左右的大平层。 各个房间的门也都大开着,所以健身房、书房等各个区域的分工也大喇喇地向外展示。 只有最尽头处,一个白色的房门关着,外面还安装着密码指纹锁。 孟此霄多看了几眼,然后进入卧室。 “尽头那个是什么房间?私密空间?” 程蔚朝收拾衣服的手一顿,然后继续动作,垂着头道: “算不得什么隐私,和你的储藏室差不多的功能吧。” “那怎么上了锁?” “以前有个过来打扫的家政碰坏了东西,就不让人随便进了。” 孟此霄点点头,和他差不多的功能,那应该是对方收到后觉得珍贵的礼物。 第96章 于是他不再多问。 程蔚朝仰头张嘴:“啊——” 孟此霄喂他吃了一块苹果,两人分食,吃完了一碟果盘,程蔚朝也差不多收拾好。 最后一起出门,回孟此霄那里。 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算早。 程蔚朝去整理自己带过来的衣服。 只是这次,他没有得寸进尺,老老实实将行李放到了客房。 才第一天谈恋爱,只能说他以后可以偶尔住在这里,不代表着就此同居。 孟此霄在厨房准备着今天的晚餐,程蔚朝的口味他再清楚不过。 对方很喜欢吃各种海鲜类食物,但从不吃刺身。 所以他今天做的是黑松露海鲜烩面,一份烤牛肋排,加上三鲜汤。 两个人吃绰绰有余。 程蔚朝很快收拾好过来,处理着海鲜食材。 对厨房都不陌生的两个人,做起事来有条不紊,晚餐很快就做好。 孟此霄刚坐上餐桌,一扭头就看到程蔚朝拿着一瓶酒过来。 他酒量不好,也不怎么爱酒,家里自然就不会放。 “你怎么还带了一瓶酒来?” 程蔚朝坐在了他的对面,雀跃道:“庆祝我们今天在一起啊。” 孟此霄没忍住笑了,默许了他开香槟庆祝的行为。 虽然家里没有酒,但酒杯还是有的。 香槟的瓶身精致漂亮,孟此霄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托着瓶子,在杯底倒了一点酒,然后倾斜着高脚杯转动。 待里面的香槟气泡稳定后,继续倒入香槟。 动作流畅,行云流水,没按照绝对规范的醒酒动作来,显得有些随意。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显得十足自在松弛,并不拘泥于形式以此想来证明什么。 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的气质底蕴一眼就能看出不一般。 成长环境的影响一点一滴早已渗进了骨子里。 提出酒的风味后,修长的手指抵着杯底,推向他。 “尝尝,我可是从不给人侍酒的。” “第一次,只有你。” 程蔚朝身子微微前倾,捧着脸,姿态显得有些稚气,像是在求夸夸。 孟此霄眉眼轻动,故意道:“那以后可就不止这一次了,我喝酒需要侍酒服务的,你得服务。” 程蔚朝一愣,然后笑了出来:“我可是很贵的,得用你自己来换。” 孟此霄也笑了,举起杯子喝了一口。 “怎么样?” 孟此霄点点头:“甜度和口感很适合我,挺好的。” 对方应该是仔细挑选后才选的这瓶,酒好不好可以喝出来。 他曾去国外出差的时候,和同行人去过一家具有特色的香槟吧。 当时侍酒师的动作比程蔚朝的更严谨规范,最大程度的让客人感受丰富的口感。 可喝起来仍比今天的这瓶酒差很多。 孟此霄一个很少喝酒的人,现在都觉得自己可以多尝尝。 程蔚朝突然想到上次和齐源的对话,然后缓声道: “是吗?我在超市随手拿的,几十块一瓶,孟教授是不是在说场面话啊?” 孟此霄:“……” 一句话都懒得再多说,他伸手将自己这杯酒放在他的唇边。 见程蔚朝张嘴后,缓缓抬手喂他喝了一口。 目的很明显,堵嘴让他安静,别整幺蛾子。 再就是,这酒如何自己去品吧,他不想说话让对方有发挥的余地。 孟此霄的手拿开后,程蔚朝就笑了出来。 “笑什么?” 程蔚朝开口道:“因为预测过你的反应,分毫不差。” 幼稚鬼,孟此霄懒得理他。 吃完晚餐后,两人聊了一会儿天,然后程蔚朝站起身去收拾餐桌。 孟此霄准备洗漱,刚刚做了饭,总觉得衣服上沾有油烟的味道,不太舒服。 走到一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道:“对了,房子里没有不能去的地方。” “家里两个浴室,房间里的那个我要用,如果你也要洗漱的话,可以用外面的客用卫生间。” 程蔚朝将盘子放到水槽里,闻言转过身来,倚着中岛台。 “我有个问题,我今晚睡哪?” 孟此霄顿了下。 程蔚朝蓦地笑了:“我把衣服和行李留在了客房。” 隔着暖色的灯光,两人对上了视线,声音在静谧的空间内清晰可闻。 “但人不准备留。” 第43章 孟此霄和他静静地对视了几秒,最后开口道: “你准不准备没有用,得看我准不准备。” 程蔚朝直白问他:“那你准吗?” “不是说我是透明的?”孟此霄故意道,“你得自己看。” 说完,他没再理会站在厨房的人,转身进了房间。 程蔚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垂头笑了,继续去收拾餐桌。 再拿衣服去卫生间洗漱。 整理好出来后,他在客厅和房间里却都没有找到孟此霄的人。 房间内的卫生间一片安静,明显是已经洗漱好了。 找了一圈,才发现对方在储藏室里。 储藏室的面积不算小,除了相应的收藏柜、展示柜和桌子,还有一片休息区域。 两个柔软的懒人沙发搁在一个小茶几旁,地上铺着图样简单高级的地毯,赤脚踩在上面一片松软。 第97章 光线昏暗,只有投影仪在明净的奶油色墙面上播放着电影的光线。 孟此霄穿着舒适的浅色家居服,身子清瘦单薄,整个人都陷在了沙发中。 比起客厅,这里好似更适合作为个人娱乐的空间。 安静、私密,可以卸下所有防备的。 只是当事人好像也没有很认真在看电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身边凑过来一道身影,孟此霄才回过神来。 对方身上裹挟着和他常用的同款洗护用品味道。 孟此霄敛眸看向坐在自己腿边地毯上的人。 程蔚朝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一片,被毛巾揉得乱糟糟的,额头尽数露了出来。 脸上的水汽还没有完全消散,显得五官色彩感愈发重,一切带以人的观感都是浓烈。 “怎么不在卫生间里吹干了头发再出来?” 程蔚朝将拿出来的吹风机通上电,然后把吹风机递给他,伴随着眼巴巴的目光。 意思很明显,要他吹。 孟此霄没有拒绝,将吹风机接了过来。 刚准备要程蔚朝侧一下身背对着他时,对方已经伸出了胳膊。 孟此霄只感觉自己的腰腿被抱揽住,对方微用力,他就被拖了下去,直接到了程蔚朝的腿上。 有些始料未及,孟此霄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 “吹头发啊,现在可以了。” 孟此霄手撑着他的肩膀借力,想直起了一点身子,结果又被按了回去。 “不走,就这样吹。” 孟此霄毫不留情的“啪”的一声,拍了下他的手背:“这个姿势我施展不开,吹头发手很累。” 程蔚朝耍赖道:“那你亲我一下。” 孟此霄差点没气笑:“是我求着你吹头发啊,还得先亲你一下?” 程蔚朝湿漉漉的脑袋蹭了蹭他的侧脸:“那就不吹了,说不准我会生个小病。” “……” 孟此霄面无表情的掐住他的下巴,凑上前敷衍地碰了碰唇。 程蔚朝笑了出来,就算是这样,他也满足了,按着人的手松了松。 孟此霄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打开吹风机探了探温度,再给他吹头发。 程蔚朝的发丝长了一些,漆黑浓密,是与性子截然相反的柔软。 穿过手指间,手感特别好。 室内安静,只有吹风机的轰鸣声在耳边作响,几乎已经听不到电影的声音,只能看到油画般的画面一帧帧播放着。 程蔚朝能感受到微凉的指腹蹭过自己的头皮,渐渐的被吹风机吹暖。 很舒服,舒服到他干脆直接前倾身子栽进了孟此霄的怀中,前额抵着对方的肩。 没一会儿,头发就被吹干。 孟此霄把线拔了,缠在机身上。 他揉了揉扑在自己肩头的脑袋:“吹好了。” 程蔚朝仰了一下脸,凑得更近,直接埋进了他的颈窝处拱了拱:“好闻。” “我们用的是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但我就是觉得你身上更好闻。” 孟此霄张嘴想说些什么,下一刻却息了声,下意识地仰了一下头。 程蔚朝在他的侧颈处落下了一个吻,然后叼着那块皮肉反复吮吸细咬,直到留下一块深深的印迹。 孟此霄觉得自己背脊都是麻的,一直传到手指,差点吹风机都没有拿稳。 就在他觉得程蔚朝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对方抬起了脑袋。 程蔚朝安抚地亲了亲他的唇,然后手顺着他的胳膊滑下,接过吹风机,搁在了一旁。 孟此霄从他身上下来,也没回沙发,直接坐在了他旁边的地毯上。 看着程蔚朝拿过桌面上的酒杯,仰头喝净。 孟此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没忍住笑了:“你就这么点定力?” 程蔚朝将高脚杯搁在桌面上:“对啊,我什么时候对你有定力了。” 他这么坦然承认,孟此霄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没再说话,目光落在墙面上看电影。 好在也不是什么烧脑悬疑风的影片,就算一会儿没看也没有大影响。 气氛渐渐安宁下来,身旁的人也安静地和他一起看着。 就是有些不太安分,小动作特别多。 一会儿玩他的手指,玩着玩着就亲一下。 要么就是热衷于喂他吃水果,然后戳戳他的脸,碰碰耳朵。 累了就赖在他的身上,总之就是得贴着,像个牛皮糖一样。 估计电影程蔚朝是完全没看进去的,但看他一个人也玩得开心,孟此霄就懒得管了。 文艺片的节奏较慢,光线昏暗、音乐舒缓,连身边人的气息也是他喜欢的。 孟此霄向后窝在程蔚朝的怀中,打了一个哈欠。 程蔚朝垂头亲了亲他的眼睛:“要不去睡吧?生日明天醒了再过也是一样。” 孟此霄摇了摇头,反手摸摸他的脸:“上次露营的时候跟你说的调整作息,有调整吗?” 程蔚朝应了声:“除非工作很急,没有经常熬夜了。” “乖。” 孟此霄看了看时间,还有几分钟就到零点了。 反正程蔚朝也知道他今天要给他过生日,所以孟此霄也没藏,直接从茶几下面拎出了一个蛋糕盒。 他将盒子打开,将里面的蛋糕小心地拿出来。 第98章 是一款很漂亮的黑森林蛋糕,能嗅到巧克力的甜味和朗姆酒的香醇,上面坠着红色的樱桃。 在蜡烛火光点亮的那一刻,时间跳到零点。 孟此霄看向身边的人,声音温和:“朝朝,25岁了,生日快乐。” 程蔚朝没有看蛋糕,只是看着孟此霄的脸。 电影里的画面似乎也到了晚上,光线呈暗色调,连带着整个屋子都暗了下来。 只有橘色的蜡烛火光投在脸上,显得人的神情都愈发柔和。 孟此霄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仰头凑近了些。 程蔚朝身子前倾,他们接了一个缱绻的吻。 待分开的时候,孟此霄原本淡粉的唇色都深了许多,程蔚朝觉得格外好看。 “许愿吧。” “嗯。” 程蔚朝闭着眼睛,几秒后,再次睁开,吹灭了蜡烛。 巧合的是,电影画面恰到好处的“天亮”。 就算没有开灯,也不会随着蜡烛的熄灭而彻底陷入黑暗。 都25岁了,程蔚朝原本以为自己早已不在意生日,因为每年都那样。 可现在,他却感觉到心里涌动的情绪,剧烈地在胸腔内碰撞冲击着。 他喜欢今年的生日,这么多年以来,没有更喜欢的了。 孟此霄没有问他许的什么愿,只是拿出了一个精致的丝绒礼盒:“礼物。” 程蔚朝惊讶道:“我还以为你原本计划的明天去水族馆就是礼物。” 能得到对方心意的回应,就是最大的礼物了。 孟此霄笑了下:“打开看看吧。” 程蔚朝将宝蓝色的盒子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对平安扣红色手绳。 玉质细腻,没有一丝杂质,晶莹通透,摸起来光滑润泽,一看就是上好的玉。 尽管根据包装程蔚朝就能大致猜得出来,是和首饰相关的礼物。 但看到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很惊喜,眼睛亮亮地看向孟此霄。 孟此霄拿出其中一根,牵过程蔚朝的手,一边戴上一边解释道: “玉和红绳都是拿到寺庙里开过光的,希望我男朋友平安顺遂,长乐永康。” 程蔚朝笑了出来,摸摸那个编绳的纹路:“是你亲手编的吗?” 孟此霄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因为有的地方纹路歪了。” 孟此霄:“……” 他刚抬眼,程蔚朝就凑了过来,在他的脸上一顿乱亲:“我爱死了!” 孟此霄蓦地就熄了火。 程蔚朝拿出里面的另一根手绳,同样牵过孟此霄的手,给他的手腕戴上,一边低着头碎碎念道: “真聪明,买了一对,知道只有你顺遂长乐,我才会好。” 孟此霄唇角上扬。 他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程蔚朝是个很喜欢饰品的人,也很注重仪式感。 孟此霄原本就打算在他的生日这天告白,大概率是要在一起的。 那么作为在一起的纪念,没有什么是比情侣物件更适合的了,所以他买了一对。 但此刻听到程蔚朝的解读,他没有多说什么。 手绳戴好后,程蔚朝牵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对方皮肤白,看上去比玉都还要润泽,仅仅一根红绳就增添了几分旖旎之感。 他在孟此霄的手背上啄了几下:“真好看!” 孟此霄笑了:“吃蛋糕吧。” 程蔚朝就乖乖地松了手,切了一块蛋糕,然后舀了一勺子喂到他唇边。 孟此霄张嘴吃了一口。 蛋糕体湿润,口感绵密,奶香味很足,加上樱桃的香气,倒是一点也不显得过于甜腻。 “挺好吃的,你吃吧。” 孟此霄说完,就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香槟。 程蔚朝将这一块蛋糕吃完,再看向对方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将一杯香槟都已经喝完,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准备开口问的时候,孟此霄已经站起身来。 他走到柜子前,拿出了几个礼盒,然后才坐回到程蔚朝的身边。 程蔚朝看了下那几个盒子。 “这是那些你还没有拆过的礼物?” 上次他来孟此霄家,在柜子看到这几个包装完整的礼物时,还提起过。 只是孟此霄含糊了过去,并没有详说。 “嗯,但是……”孟此霄缓缓喝了一口酒,然后轻声开口道:“是你还没拆过的礼物。” 程蔚朝愣了下,看着那5个盒子,很快意识到什么。 声音蓦地有些滞涩:“这是……我的?” 孟此霄手肘撑在小茶几上,支着脑袋,人显得有些懒散。 “嗯,你的。” “你过去5年的生日礼物。” 周围酒香氤氲,孟此霄继续道:“不知道算不算补送。” 程蔚朝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是今年一次性把前几年的礼物全部补齐。 而是对方和他一样,每年都会准备礼物。 区别只是,对方没有机会送出手。 然后,他听到了孟此霄带着浅浅醉意的声音: “如果有那个条件,说不准我也会和你做一样的事。” “我也希望,礼物能每年悄悄送到你手中。” 第44章 程蔚朝眼眶瞬间就红了,哑声道:“可以现在拆吗?” 第99章 “拆吧。” 程蔚朝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盒子拿过来,那也是其中最大的那一个。 到手上的时候分量出乎意料。 他一打开,就嗅到了清淡好闻的木质香。 看着里面摆放整齐的5个复古花瓶工艺品,程蔚朝就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重了。 不是那种陶瓷的花瓶,是以名贵木材手工制作,越好的木材密度越大。 触摸起来光滑平整,色彩上层次分明,极具美感的纹理线条。 孟此霄盘起腿,身子微微前倾,手指轻轻触着木料上面的纹路。 “这应该是你24岁的生日礼物。” 或许是有些醉了,他的动作和声音都有些慢:“是分开的第5年,所以做了5个。” 5个不同形状的。 他知道程蔚朝大概会喜欢艺术性强一点的手工艺品,所以送的也基本都是和手工制作相关。 程蔚朝拿起其中一个,很快就注意到了瓶底下面雕刻的数字24. 见人手指珍惜地顺着那两个数字摩挲,孟此霄想到了什么: “哦,对了,你可以看看每个瓶底。” 程蔚朝于是一个个拿起来看,发现每个瓶底的“24”都是以不同的方式呈现在上面。 有彩绘的,有印章的,还有金属镶嵌的。 “喜不喜欢?” 程蔚朝眼睛红红地看向他:“嗯。” 孟此霄曲着手指蹭了下他的眼睑:“话说,有个礼物的灵感还是来自你的那个奖杯。” 程蔚朝很快就知道了他说的是哪个。 他22岁那年获了奖,对方给他的礼物是一个摄影作品纪念册。 孟此霄低声道:“真了不起。” 这也是当时他想对程蔚朝说的话,成功值得铭记。 程蔚朝笑了下:“说起那个奖杯,那时候我手上有一块很好的料子,本来想用翡翠给你做的。” 孟此霄喝了一口酒,听到这句话也笑了。 “那我估计很快就能发现不对劲了。” “当时就担心这个,所以礼物的材质都换成了比较普通的。” 说着说着,他明显有些不开心了起来,似乎对不能用最好的材料有着很大的意见。 孟此霄觉得他可爱,捏了捏他的脸。 酒喝得多了些,他脑子有些晕,话也不由自主变得更多。 他垂着眼睑含糊道:“太早了。” “什么太早了?” “我没想到你那么早就在我身边了。”他的手碰着面前人的脸,“怎么这么早?当时在想什么?” 想到他一无所知的那几年,身边却一直有对方的痕迹,他就有些难受。 程蔚朝垂着眸,手有些无措地碰着手中的纪念册,难得不好意思。 但最终还是低声开口道:“被我哥教训了。” 当时他的状态不对谁都看的出来,没过一阵子就出了国,整个人都很颓。 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就说没事。 程霆一向给程蔚朝最大自由度,从不干涉他的私人生活。 但实在担心这个弟弟,那是程霆第一次查了他。 “这一查,就查出我单方面失恋了,也查到了你。” 孟此霄:“……” 他开始担心自己在他家人心中是什么形象了。 说到这里,程蔚朝怕他不自在,解释道:“别担心,我哥没有查你的隐私,只是大概去了解了我们当时的情况。” “知道了事情经过后,他很生气,直接杀到了f国。” 孟此霄不自觉又喝了一口酒:“你哥跟你说了什么?” 程蔚朝想了想,当时程霆其实没有骂他,也没有揍他,而是静静地看了他半晌。 他那时候没看懂那个眼神,直到很久之后,程蔚朝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其中的含义。 有生气,生气他这么任性,让父母担心;也失望他那么承不住事。 或许还有后悔自责,过往家里太过于无底线的宠他。 他们总觉得什么都可以给他,可直到看到程蔚朝栽跟头的那一刻,才发现错了。 感情这种事无法勉强,他们给不了。 虽然程霆不知道他们感情中出现的具体问题,可他太了解程蔚朝有什么毛病。 他跟程蔚朝说:“如果是不可逆转的原因就算了,可很多都是事在人为。” “颓着没有任何用,我不希望未来你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因为没有尽力而后悔。” 见人窝在沙发里没有理他,最后程霆平静道: “有时间的话去m国看看吧,看后如果你还是这个状态,我也不会再管。” 说再多对方也不一定能听得进去。 没关系,事教人,一遍就能教会。 那是程霆第一次决定对这个弟弟放手,就算心疼也没办法。 很多东西都是自己亲身经历一遍才懂。 听到对方的话,程蔚朝愣了下,他知道,孟此霄就在m国。 只是那时候,他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窝在沙发里翻了一个身。 声音闷在抱枕里,语气冷硬:“没时间。” 程霆冷笑了一声:“随你,有本事你就这样犟下去。” 屋门被打开,冷风灌入了屋子里,程霆站在门口握着把手。 程蔚朝听到程霆叫他的大名,声音认真:“程蔚朝。” “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可以,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永远支持且尊重你的决定。” 第100章 “可如果有一天,你为今日草率的决定而流泪,我会瞧不起你。” 说完,房门落下,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程蔚朝躺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几分钟后,他站起身来穿上外套,只拿着证件就出了门。 程蔚朝想,和孟此霄没有关系,他才没有低头。 他只是去m国探望他奶奶的哥哥的女儿的邻居,他们已经19年没有见过面了。 可等真正看到孟此霄的时候,程蔚朝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程霆要让他过来一趟。 孟此霄过得不好。 到底是陌生的环境,有很多需要适应,生活中有各种各样的棘手问题等着去解决。 他瘦了很多,满身疲态,带着明显的病容。 程霆想让他看得清清楚楚,如果这样,他都还能犟下去,那说明没那么喜欢。 就没必要做出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抬头往前走。 可要是放心不下,无论未来的结局如何,起码没有嘴上说喜欢,却仍待在原地无所作为。 有过努力,就不愧于当下的那份感情。 程蔚朝坐在咖啡厅里,与外面撑着伞走在风雪中的人隔着一道玻璃。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我真的被宠坏了,徒有傲气,什么都不懂。” 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哥哥来教。 程蔚朝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喜欢孟此霄。 但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大概是比自己能察觉到的更加喜欢。 因为看到对方的瞬间,他才醒悟,自己从没想过放弃。 正是不想放弃,所以才感到无力,会不知道该怎么办,会颓丧。 他没办法洒脱地不回头朝前走。 程蔚朝拿过酒杯喝了一口酒。 “我就是仔细想了想,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会和我在一起。” “所以你没和我在一起,也不影响我喜欢。” 他不知道爱人的正确方式应该是怎样,但他希望孟此霄过得好。 程蔚朝单手托着脸:“幸好当初去了,要不然现在可真得哭了。” 好在他哥没有看轻他的感情,认为只是小孩子胡闹。 好在对于已经到达“未来”的今天,不用后悔低头太晚。 虽然这样说着,可他眼眶却还是有些红红的。 孟此霄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不是说,好在现在可以不用哭了吗?” 程蔚朝声音低低的:“有些后怕。” 他相信孟此霄有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但一定很辛苦。 他无法想象自己要是没有去,会是什么情况,对方那两年的生活又会是怎样的。 “傻不傻,又不是你的责任。”孟此霄碰碰他的脸。 他们都没想过未来还能在一起,对以为要形同陌路的人来说,不再去介入对方的生活无可指摘。 程蔚朝摇摇头。 孟此霄的心软成一片,开口逗他道:“所以有去看你奶奶的哥哥的女儿的邻居吗?” 程蔚朝抬起眸子,无措地看着他。 孟此霄笑了出来,仰头将杯子里剩下的酒倒入口中。 上前扑进了程蔚朝的怀中,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程蔚朝被扑得猝不及防,揽住他的腰,一起倒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成摞的礼物盒被碰倒,“哗啦啦”落在身旁。 酒液在交缠的吻中被渡了过来,少许来不及渡的就顺着唇角溢出。 程蔚朝记得自己分明选得是最温和的酒,可却觉得曾喝过的最烈的酒也比不上此刻。 几乎是瞬间,就让他的意识下陷,只余亲近的本能。 他压着对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空气中满是蛋糕的甜香和香槟的果香,充斥在鼻尖的,还有彼此身上好闻的气息。 随着愈发高的温度而肆意氤氲蔓延。 身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进行了调换,孟此霄的后腰被一掌托着,最后彻底躺在了地毯上。 细密的浅啄一路蔓延,所经过之处,冷白的底色上就添上了一抹痕迹,连带着周边的皮肤也仿佛被晕染开,沾染上不一样的颜色。 孟此霄偏过头,咬住手指曲起的关节,气息不稳。 另一手攥紧了身旁的地毯,捏皱后顺着他的手滑动,提供不了半分固定的力量。 手指被拉开,亲密的触碰重新落回到唇上。 “师兄,这次我还要忍吗?” 对方的呼吸很热,哑意明显。 还? 孟此霄长睫轻动了下,忆起是露营和去平崇市一起睡的那两次。 他迟钝地转动着脑子,他是想要的。 可孟此霄也知道自己喝得有些多了,他很难藏住些什么。 所以他是更容易失态的。 他当然可以失态,可是他不允许对方更理智的状态下亲眼看着他被弄得乌七八糟。 程蔚朝得比他更失态。 于是,孟此霄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伸手掩入了对方衣服之下。 仰头凑近了他,卷了一下对方的hou结。 牙尖缓慢又磨人地触着。 程蔚朝呼吸微变。 电影终于结束,屏幕进入待机状态,室内的光线愈发昏暗。 于是除了视觉,其他的观感就愈发明显。 空气中的甜香,带着热度的细密声音,分不清是对方的还是他的。 第101章 还有他掌下如暖玉般细滑的皮肤,就覆在流畅曲线的交界处。 最明显感受到的,是对方的手指,还有蹭过的指甲。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那只手是怎样的,细白纤长,骨节分明。 修剪得干净,但甲床天生饱满匀称,带着剔透的光泽。 极漂亮的一只手,他亲过。 程蔚朝觉得有些难耐,呼吸愈发不稳,覆在对方后腰上的手轻动。 孟此霄已经微微撤开,声音同样不稳,却命令道:“不许动。” 程蔚朝的手瞬间不动了,将脸埋进他的肩窝处,一时分不清对方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在玩弄他。 因为动作很轻,一切都如隔靴搔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所有的感官却都被最大程度地调动了起来。 于是脑子里的那根弦也被崩得死死的。 就在他觉得自己要疯的时候,那只手伸了出来,指腹轻轻压在了他的唇上。 对方带着朦胧地醉意,给出了他的答案。 “不用。” “这次不用忍。” 第45章 夏日的天色亮得早,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落进屋子里,形成一道明亮的条形光斑。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震动,声音在静谧的空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侧躺在床上的人轻轻动了动,然后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捆缚感。 察觉到他的动作,身旁的人手脚下意识抱得更紧。 孟此霄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的时候嗓音都是哑的:“再响一声,你就跟着你的手机一起滚出去。” “嗯?” 被子里探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手机的震动没能吵醒程蔚朝,但听到孟此霄的声音,程蔚朝下意识地给出回应。 反应了一会儿,他才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电话已经自然挂断。 程蔚朝睡眼惺忪地看了看,最后把手机递给孟此霄,声音闷闷的,还有些委屈:“你的。” 孟此霄:“……” 他伸手接过,看了看上面已经挂断的来电人,是陈问。 孟此霄将电话回拨了过去,那边接得很快。 “喂?” 陈问一听就听出了异样:“嗓子怎么了?” 孟此霄清了清声音,发现没有用,就简单道:“有点生病。” 听到他的声音,程蔚朝揉了揉眼睛,也渐渐清醒过来。 心情美妙地凑上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就去将窗帘拉开。 外面的阳光尽数洒落了进来,落地窗外的树在床上落下横斜交错的阴影,随着轻风晃动。 于是星星点点的光线也在人的身上游移。 程蔚朝觉得这棵树的位置真的很妙,昨晚在月光下落在人身上晃动的影子也格外好看。 现在白天又是另一种感觉,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躺在床上的孟此霄。 夏季的屋子里开了空调,柔软的被子随意搭在身上。 昨天他给孟此霄洗完澡后,给他穿上了睡衣。 只是当时太晚,比较随意,没有穿得很规整。 扣子系得零散,又睡了一晚上,现在衣服并着床榻都是凌乱的,生活气息很足。 领口敞着,露出了大面积的皮肤。 肩膀平直,锁骨凹陷很深,在跃动的炽白阳光下白得几乎发光,上面带着密密麻麻的痕迹。 接电话的时候,宽松的袖口顺着胳膊滑下,柔软的真丝布料堆在曲着的臂弯处。 胳膊上同样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他正眉眼倦怠地说着话,清冷的底色上凭添了几分旖旎缱绻。 真好看! 程蔚朝重新趟回到了床上,赖在孟此霄身上。 一只手探到他的腰后轻轻按着。 孟此霄身上确实有些不舒服。 昨晚程蔚朝是失态了,但失态过了头,那种时候对方是完全不听话的。 嘴上哄着说好听乖驯的话,动作上不见丝毫温和。 一觉醒来他浑身都难受,接电话的时候手臂和肩背一动,就牵扯到腰,一阵酸乏。 侧身屈膝,腿也不舒服,小腹都是酸的。 太累了,就没有这么累过,比第一次要过火得多。 他现在甚至不敢仔细回忆昨晚的具体细节,于是伸手重重地捏了捏程蔚朝的后颈。 程蔚朝却抬起了脑袋,看着他的眼睛很亮,有些兴奋的凑上前去亲着他的脸。 然后到下巴、侧颈、锁骨,手脚又缠了过来。 太黏糊了。 孟此霄一被他缠上就头疼,挣又挣不开。 最后实在没辙,拍拍他的后脑勺:“烦死了。” 电话那头说话的陈问愣了下,空气安静了几秒。 孟此霄给了程蔚朝一个警告的眼神,继续开口道:“没说你。” 陈问看了看时间,早上八点多钟。 “有客吗?客人拜访也不会这么早吧?” 还说的是那么不客气的话。 孟此霄也没藏:“男朋友。” 陈问脑子宕机了片刻,下意识道:“程蔚朝啊?” 孟此霄看向趴在自己身上仰脸望着自己的人,平静开口:“除了他还能有谁?” 程蔚朝瞬间就把脸埋进了孟此霄的肩窝处,半点克制不住,肩背笑得抖抖抖。 “嘻嘻。” 孟此霄:“……” 电话那头的陈问:“……” 第102章 声音清晰到不知道的还以为和他通话的人是程蔚朝,可想而知这两人现在离得有多近。 他脑子转动得飞快,这么早两人就待在一起,八成昨晚就是一起过的。 没有接通的第一通电话,还有生病的嗓音? “……”他都三十多了,不是三岁,于是也不准备再闲聊,“那我就不打扰了,你有时间后再说。” “嗯。” 孟此霄也懒得多说什么,嗓子疼。 而且陈问那人特别精,根本不需要他解释过多。 挂掉电话后,孟此霄完全不想动弹,感觉浑身都是疲乏的。 程蔚朝一个人乐够了,就将床头柜上的杯子端过来:“喝点水吧。” 孟此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温水,整个人舒服了些,然后又躺了回去。 程蔚朝问道:“他打电话给你干嘛?” “约我看一个科技展。” 程蔚朝点点头,然后轻声问道:“还要再睡一下吗?” 孟此霄的腰被他按得舒服,对程蔚朝昨晚过火行为的恼意也就消散了一些。 伸出胳膊勾住了对方的脖子。 程蔚朝顺着他的力道俯下身,侧躺在了他的身边。 “嗯。” 孟此霄闭上眼睛,往前动了动,直到彻底嵌入了他的怀中。 他很少起这么晚,印象中几乎也没有睡过回笼觉的时候。 可现在,他突然就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懒散的再睡一会儿。 程蔚朝愣了一下,然后另一只手也牢牢地揽住他。 温热的皮肤透过一层薄薄的睡衣传递到掌心,睡了一晚上,身体是最松弛的状态,对方浑身都是软的。 程蔚朝感觉自己心里在“咕噜咕噜”冒着幸福泡泡,几乎要把他淹没。 孟此霄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几点。 他和程蔚朝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对方腾出了一只手在看手机。 昨晚零点开始,就有很多人祝程蔚朝生日快乐,只是那时候他没有心思去管。 现在有了时间,就对一些重要的进行回复。 【段崇:祖宗,大半夜有时间跑到微博上发疯,没时间回我消息?】 程蔚朝回了一个反射爱心的表情包,今天他会给所有人好脸色。 【段崇:……?】 还没来得及打字,就察觉到臂弯处的人动了动。 他放下了手机,贴上去亲了亲孟此霄的脸。 “睡好了吗?” “嗯。” 孟此霄唇角向上扬了扬,然后揽着程蔚朝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睡好了心情也好了。 “饿了。” “刚刚我煮了粥,我给你端过来。” 孟此霄摇摇头:“不了,我下去吃。” 程蔚朝单手把他搂抱起来。 孟此霄穿上拖鞋,站起来的瞬间,还是没忍住在他胳膊上给了一下。 程蔚朝捂着胳膊,看起来很无辜:“你叫我不用忍的嘛。”说完,看到对方的眼尾向上挑,连忙贴上去,“那我给你揉揉腿?” “起开。” 孟此霄进了卫生间。 程蔚朝看着他的背影,蓦地垂头笑了。 孟此霄洗漱好出去的时候,程蔚朝已经将粥盛好放在了桌面上,椅子上搁了一个坐垫。 “对了,剩下的蛋糕我放进冰箱了,你要吃吗?” 孟此霄拿着勺子的手一顿:“你自己吃去。” 他现在已经无法直视蛋糕,也无法直视酒,甚至无法直视他的储藏室。 他刚刚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顺路看了一眼里面。 地毯和懒人沙发上满是香槟味,酒渍明显,还带着巧克力和奶油的痕迹。 每看一眼,孟此霄都能回想起奶油是怎么从他身上蹭到地毯上的画面。 总之到最后,酒不再是酒,蛋糕也不再是蛋糕。 程蔚朝笑了出来,也不客气,直接从冰箱拿出了剩下的一小半。 他用勺子舀了一口,仔细地品尝了一下。 最后,看似认真感叹实则贴脸开大:“没有昨晚的好吃诶,是不是吃的方式不对啊?” 孟此霄:“……” “砰”的一声,手陡然一松,勺子磕在了瓷碗上。 孟此霄平静道:“一大早的,别逼我收拾你。” 程蔚朝看他的神色是要来真的,连忙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蹭了蹭,卖乖撒娇道。 “错了错了,我错了。” 孟此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然后继续喝粥:“记得把我的储藏室整理干净。” 程蔚朝乖乖点头:“保证焕然一新,下一次我们进去就是新的体验,绝对不会让你再想起……” 话没说完,孟此霄塞了一块糕点到他嘴里。 “吵死了。” 程蔚朝眨了一下眼睛,安静下来。 孟此霄:“对了,要不你今天还是回家?” 昨天对方因为他没有回去,他担心不太好,到底是生日。 程蔚朝点点头:“我也正在想这个,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吗?我不想和你分开。” “……”孟此霄看了他一眼,“要不今天我们把证也领了算了。” 程蔚朝的眸子瞬间噌亮:“真的吗?” 孟此霄一时无言,他忘了,程蔚朝是真的会当真。 他捏了捏对方的耳垂:“想什么呢?太快了。” 第103章 据说寻常情侣在一起都会经历一段尴尬期。 牵手、拥抱、接吻都需要一段过程,得熟稔亲密到一定程度才能进行关系的推进。 他们在一起24小时都不到,却已经做了个全。 孟此霄觉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之前他们已经发生过关系。 他们的恋爱流程和寻常情侣不太一样。 身体上的距离感,早就在已经发生过的极近亲密接触中消失殆尽。 他们又是如此地熟悉了解对方,一切都太过于理所当然。 速度还是快了些。 程蔚朝瞬间又蔫了下去:“哦。” 孟此霄凑上去,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乖,吃饭。” 早餐吃完后,孟此霄窝在沙发里看手机,看到微博通知栏弹出的资讯“程蔚朝恋情”,眉心一跳。 第一反应差点以为又是什么闹心绯闻。 于是打开了社交软件,看到这个词条挂在热搜尾巴上。 他点进去看了看,发现原来是昨晚程蔚朝发疯,看时间是他睡过去之后。 对方连发几条微博,最早的一条,只有“嘻嘻”两个字。 孟此霄:“……” 至于其余几条,他在撒钱,除了大额红包就是各种电子产品的抽奖活动。 孟此霄不明白,这个怎么会和恋情挂钩。 直到他点开“嘻嘻”那条微博下面的评论。 本来大多都是在祝他生日快乐,也都以为生日这天,大少爷高兴所以普度众生。 直到有个铁粉评论道: 【不太对劲,大少爷从不营业,很少上微博的,以前生日也没这样啊,这架势倒是像谈恋爱了】 这条评论一时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觉得有道理。 孟此霄揉了揉太阳穴,抬眼看向收拾完桌子黏过来的人。 程蔚朝一来,就看到了他的手机屏幕,连忙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有些控制不住,也没想到网友会这么敏锐。 “有那么兴奋?” “兴奋得我昨晚都睡不着。” 孟此霄偏头笑了下:“我又没说你什么。” 程蔚朝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下午,程蔚朝才念念不舍的离开,他要回父母那边吃饭,顺便住一晚上。 第二天晚上,对方过来接他。 程蔚朝生日当天的行程排满了,所以和朋友的聚餐在生日的第二天。 孟此霄和他一起去。 约定的地方在程蔚朝的一栋半山腰私人别墅里。 开车差不多需要两个小时。 到达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孟此霄解开安全带,正准备下车,就被身边的人拉住了胳膊。 “干……”孟此霄话还没说全,就被扣着后颈给吻住了。 他刚上车的时候,也被亲了半晌的。 理由是,他们已经分开了整整一天。 他偏了一下头,笑道:“现在亲的理由又是什么?” “亲你还需要理由吗?!而且里面好多人,我们都没有时间单独相处。” 细密的吻落了下来,没个完。 最后,还是孟此霄强行把人的脸给推开:“程蔚朝,你太黏糊了。” 他将遮阳板化妆镜放下来,看了看自己红得过分的唇。 “我现在觉得我们之间适当需要一点点距离。” 无时无刻待在一起,孟此霄觉得自己会废。 程蔚朝大受打击,泫然欲泣。 “这才是我们谈恋爱的第三天,你就已经腻了吗?” “……” 那句话刺激了程蔚朝,他开始有点作作的了,得不到一个主动的亲亲不肯下车。 孟此霄自己下了车,用力摔上车门,警告道:“别赛脸,下车。” 程蔚朝看了眼他的神色,迅速下来,蔫答答的垂着脑袋跟在他的身后。 他还是想最后争取一下,拉住孟此霄的手: “再亲一下吧,就一下,我就乖乖的。” 孟此霄的脚步陡然顿住,程蔚朝还以为可以再亲一下了,却发现对方的神色有些异样。 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就看到了携手站在不远处的蒋斯宇和霍诗彤。 霍诗彤满脸兴奋,眸子里闪着的光从没有这么亮过,脸都红了。 蒋斯宇神情恍惚,甚至没站稳后退了一步。 四人就此安静下来,隔着一点距离相对而站。 霍诗彤琢磨着,蒋斯宇是不是认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或者觉得自己看错了? 于是,她夸张地捂嘴“啊”了一声。 “天啊,是此霄哥和蔚朝!” “不,我不相信他们亲了,一定是梦!” 最后,她抓住了蒋斯宇的胳膊: “亲爱的,我不相信你要吃团团拉得那几坨,它最近消化不好啊!” 蒋斯宇身形一晃。 第46章 孟此霄:“……” 程蔚朝:“……” 幸好霍诗彤没有闹着要进娱乐圈,就这个演技,她一定会成为资本家的熊孩子。 看着孟此霄平静地带程蔚朝走过来,蒋斯宇一时又开始自我怀疑了起来。 这两人是不是太淡定了?! 他迟疑开口道:“此霄哥,你们……” 孟此霄点点头:“嗯,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他们本就没打算瞒,也不打算谈一场地下恋爱。 第104章 今天一起过来,就是以情侣的身份来的。 本来也准备今天告诉蒋斯宇,只是没想到会被意外的撞见。 蒋斯宇还是有点不死心,瞪着眼睛问道:“哪样?” 程蔚朝得意道:“谈恋爱呗。” “我和你的此霄哥在谈~恋~爱~,哦不,是我的~” 语气中的得意都直接赛到他脸上了。 见孟此霄没有反驳,蒋斯宇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不是,你们怎么就在一起了呢?你们俩?” 蒋斯宇实在不想相信他们会在一起。 一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可能性,这个信息对他来说太过于冲击。 关系恶劣到老死不相往来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最重要的是,就算他和程蔚朝关系变好,可兄弟是兄弟。 要来拱他哥就是另一回事了,就让人很崩溃。 程蔚朝那破性子,这个恋爱他谈得明白吗?! “你们是不是玩游戏打赌输了,履行赌约做期限情侣?” “说吧,打赌几个月?” 话音刚落下,就被身边的霍诗彤狠狠拍了下后脑勺:“瞎说什么屁话!” 程蔚朝站在孟此霄的身后,偷偷给他做了一个鬼脸。 蒋斯宇不可置信地告状道:“此霄哥!你看他……” 孟此霄揉了揉太阳穴:“先进去吧,有什么事进去再说。” 总之等会儿也是要被段崇易金川再问一遍的,他不想说两次。 蒋斯宇将话憋了回去,就看到程蔚朝嘚瑟的上前拉着孟此霄的手一起进入了室内。 屋子里面光线昏暗,在程蔚朝进去的一瞬间,礼花声音陡然响起。 “surprise!” 漫天的彩带飘着,灯光亮起,室内被装扮成了party该有的模样。 气球、巨写着“happy birthday”的巨幅背景板、满屋鲜花、适当响起的音乐。 最中央摆放着一个三层高的大蛋糕,旁边堆砌着香槟塔。 长桌上各式各样的美食,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甜香。 人群热闹欢腾地喊着“生日快乐”。 来了很多程蔚朝那个圈子里的人,再加上各自带过来的男伴女伴,看上去乌泱泱的一片。 孟此霄笑了笑,往旁边挪了下,不想让其他事来占据现在关注的重点。 程蔚朝很快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动作,立马扭头找他。 孟此霄朝着他眨了下眼睛,无声做口型道:“你的主场。” 程蔚朝见他神情带着轻松的调侃才放下心来。 他拿过一杯香槟,脸上带着不过分热切、也不过于冷淡的笑意。 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今晚随意,玩得开心。” “敬你们。” 说完他举杯和众人隔空碰了一下杯,然后仰头喝净。 聚会的气氛轻松,并不拘泥于礼仪,年轻人可以放肆胡闹。 灯光调试得较暗,音乐舒缓怡人。 说完,程蔚朝就走到了孟此霄身边,看着他手中的酒杯。 “喝酒了?” 孟此霄开口道:“喝了一小口。” “你那酒量,别喝了。”程蔚朝笑着将他手中的杯子抽出来,“走,我们去楼上。” 孟此霄还没来得及说话,有一小簇人带着笑意围了上来。 除了关系最好的段崇和易金川,程蔚朝身边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也确实不少。 几人还未开口,程蔚朝已经微偏头和孟此霄一一介绍着他们。 一副温和乖驯的姿态,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众人不禁愣了下,觉得有些微妙。 孟此霄礼貌地朝众人点头打了声招呼。 和孟此霄说完后,程蔚朝看向他们:“介绍一下……” 已经有人笑道:“还用介绍吗?我们都认识,孟教授的大名如雷贯耳,上次斯宇的婚礼上我们应该也都见过?” 孟此霄淡笑道:“对,还一起吃了饭。” 程蔚朝挑了一下眉:“谁跟你们说这个了,重新介绍下,我对象孟此霄。” 啊?! 众人一愣,瞳孔都震颤了下。 那个眼睛长头顶,看上去嚣张恣肆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祖宗谈恋爱了??他居然会谈恋爱?! 而且这两人的组合,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倒不是说不配,从外貌上来说,他们站在一起赏心悦目,再登对不过。 但只要接触过这两人的,就很容易发现,他们真的太不一样了。 一个理性一个感性,一个冷淡另一个也从不软和。 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了?! 一时没反应过来,当事人已经重复了一遍:“我对象孟此霄,你们听到了吗?” “……” 品出了几分得意和炫耀是怎么回事? “听、听到了。” 众人忙道恭喜,说着一些漂亮话。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程蔚朝满意了。 孟此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简单寒暄了几句后,程蔚朝也不客气道:“不多说了,下次喝酒再聊,我们就先不留了。” 没有人置喙什么,纷纷应了下来。 孟此霄被程蔚朝牵着朝电梯走去,挑了一下眉:“这就走了?” “嗯,离开了也没事。” 关系还行的友人已经打过招呼,更多的其实关系都一般,或者说根本就不熟,纯粹是为了凑热闹过来玩。 第105章 甚至还有些人过来是为了人脉,他没必要全程陪着。 “而且你没觉得我们都要被盯穿了吗?” 孟此霄回头望了一眼,段崇几人正排排站在角落里幽幽地看着他们。 孟此霄笑了出来,刚刚程蔚朝和那些友人聊天的声音不算小。 他们是什么关系估计整个场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何况程蔚朝本就是今天的中心人物,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 其实刚才聊天的时候,也有被八卦地问及感情。 但有些涉及隐私,他们俩都没有说太多,也没有必要说太多。 真正能问上一嘴八卦八卦的人,可能就等着机会冲上来。 果然,两人到顶楼后没多久,电梯门很快就再次被打开。 段崇一把就跑了上来,勾住程蔚朝的脖子下压:“好啊,我就说前两天你怎么大半夜微博发疯,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痛心斥责道:“两天啊!过去了两天你都没跟兄弟说!” 程蔚朝笑着挣脱他的手:“这不是准备今天当面说。” 段崇正要骂他些什么,就看到了一旁安静站着的孟此霄。 整个人突然就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乖巧地站直身子,把话被憋了回去。 孟此霄见状挑了一下眉,然后失笑。 “没关系,想骂他损他或打他,你们随意,不用顾忌我。” 段崇本来还觉得当着人家对象的面欺负人不太好,现在彻底放下了心来。 高声直呼:“学长大义!” 程蔚朝已经像小动物一样抱着他,脑袋往他身上拱:“不行,你要护着我。” 蒋斯宇冷笑一声:“不堪入目!” 他现在脑子都还是“嗡嗡”的。 程蔚朝“切”了一声,然后向孟此霄告状:“师兄,蒋斯宇说你不堪入目,你看他!” “我说你!我说你!我说你!” 孟此霄的脑子也被吵得“嗡嗡”的,有种回到大学时候的熟悉感。 “我是来到了什么幼稚园吗?要我带孩子吗?” 两人安静了下来,互给了一个白眼。 几人进入了室内,一进去已经完全听不到楼下的音乐声。 这栋别墅四层楼,一楼和二楼今天向客人开放,三楼和四楼是程蔚朝的私人领域,只有关系好的才会上来。 空间很宽裕,娱乐休闲全都具备,在270度落地窗外还有一个偌大的游泳池。 段崇已经迫不及待道:“快快快,我要听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沙发前的茶几上同样摆满了各种酒水和食物, 程蔚朝将几块小蛋糕递给身边的孟此霄,一边随意开口道:“就生日的前一天下午,告白,然后在一起。” “详细点啊!比如你怎么告白的?” 一道请列的声音响起:“我告的白。”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噌”的一下都落到了孟此霄的身上,就连程蔚朝都看向了他。 当事人却仿佛不知道自己扔了个什么炸弹,淡定地吃了一口蛋糕。 然后看向他们:“我先告的白,不可以吗?” 段崇和易金川是知道程蔚朝的感情起始于多早,又有多深,所以完全没想到先踏入这一步的人是孟此霄。 至于蒋斯宇和霍诗彤,纯粹是意外孟此霄居然会做这样的事。 最后,孟此霄将目光落向坐在腿边地毯上的人。 “……你是当事人,你惊讶个什么啊?” 程蔚朝以为孟此霄会不好意思承认这个,原本打算把问题应付过去的。 结果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坦然地应了下来。 他感动道:“天啊,你好爱我!” 孟此霄:“……” 他只是觉得,在外面程蔚朝好像表达的喜欢总是更多。 他无法做类似亲密撒娇的举止给出明显的回应,也不想让别人觉得是程蔚朝剃头担子一头热。 于是承认自己有主动,承认自己做过的事,以此来表达他的感情,没有那么难。 蒋斯宇看到程蔚朝嘴都笑裂了,挑衅地望了自己一眼。 又想到孟此霄主动承认的话,只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往沙发上一瘫。 孟此霄拍了一下程蔚朝的后脑勺,他瞬间收敛了一些。 然后接着孟此霄的话道:“你们也知道,以前大学的时候就喜欢啊,所以现在就顺其自然的在一起了。” 蒋斯宇一个“咕噜”就从沙发上滚了起来,说话的音调很高: “什么?大学??我们不知道啊!” 易金川揶揄道:“何止是大学,他对人学长一见钟情。” 蒋斯宇不可置信:“一见钟情?你天天找此霄哥的不痛快,那叫一见钟情??” 孟此霄握着杯子的手一顿,好问题。 程蔚朝:“……”他有些不自在地捏着身旁孟此霄的手,“我那时候没意识到是喜欢,只觉得他都不看我,我就想引起他的注意。” 蒋斯宇惊恐地往旁边缩了缩,紧紧搂住了霍诗彤的胳膊。 “原来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是和人对着干啊。” 他看向孟此霄:“哥,对不住了,但我真的是直男。” 孟此霄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就听他朝着程蔚朝问道: “说吧,暗恋我多少年了?” “…………” 第106章 第47章 听到那句话,瞬间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被镇住了。 一时不知道该去认真回答蒋斯宇的问题,还是该骂他不要脸。 还是程蔚朝先反应了过来,没忍住偏过头抱着垃圾桶yue了又yue. 最开始,孟此霄还以为他是故意作态去反击蒋斯宇那句话。 听了一会儿,声音不对,真想吐啊?! 他连忙去拿纸和水递给他。 众人:“……” 蒋斯宇麻木着脸,松开了霍诗彤的胳膊。 好的,一个字都没说,但他没有疑虑了,答案清清楚楚。 “不至于吧,我也很帅的!” 蒋斯宇偏头不可置信的看向霍诗彤。 霍诗彤忍着笑拍了拍他的脑袋。 程蔚朝接过纸,站起身来去卫生间里漱了个口后才出来。 回来的时候路过蒋斯宇踹了他一脚:“你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啊,真当我什么都吃得下?” 蒋斯宇:“……”他抱着腿委屈嘟囔道:“那你确实也和我对着干啊。” 程蔚朝觉得蒋斯宇还没吃上屎,他倒先被喂上了,也委屈。 于是头一扭,赖在旁边孟此霄的身上:“你单细胞生物啊,就不能是真的巨讨厌你?” 易金川和段崇笑了半天也没笑够,最后强忍下来。 “这个我得替我们朝朝说话,他也没追着你惹啊,见都不想见,看见你就烦。” 霍诗彤挑了一下眉,挖坑道:“所以蔚朝是追着此霄哥惹啊。” 段崇悄悄看了眼孟此霄,见他没有因此不高兴才放下心来,补充道:“因为那是见不着了才烦啊。” 孟此霄没忍住垂头笑了。 霍诗彤突然有些好奇:“不是说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喜欢此霄哥吗?那最后怎么意识到的?” 孟此霄反手碰了碰程蔚朝的脸:“说实话,我也想知道。” 程蔚朝一顿,抬眸看了孟此霄一眼,然后低声开口道: “是在我们智能无人机比赛尾声的那个时候。” 因为重要的内容已经全部完成,孟此霄的指导工作也差不多结束。 程蔚朝已经有阵子没有和他见过面了。 虽然只差四岁,但一个是本科生一个在读博,交集实在太少。 中间除了一个蒋斯宇,竟没有共同的桥梁。 更何况孟此霄也忙,每天都泡在实验室。 所以如果不是那场比赛,他们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 刚开始几天倒还没察觉到什么,只是渐渐的,程蔚朝就有点提不起劲来。 正好那时候,在海城上学的易金川放假回来,他们仨就聚了聚。 程蔚朝窝在沙发里翻着手机,不远处的易金川和段崇正坐在地上拿着手柄打游戏。 他们仨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 只是易金川去海城上的大学,以致他们会有小小的分离,一旦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段崇又是个话痨,没一会儿就将最近发生的事抖落得干干净净的。 那时易金川还从没有见过孟此霄这个人,却从他们俩的口中听到过无数次。 每次微信闲聊的时候,段崇总是会笑话程蔚朝最近又吃了多少瘪。 程蔚朝也时时表示不服,对方如何让他生气了。 但时间久了,易金川就发现,那些对孟此霄的“不服”里竟一句重话都没有。 那种情绪,倒更像是委屈。 游戏打了半晌,易金川发现程蔚朝好久没有说话了。 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正拿着手机发呆。 于是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程蔚朝百无聊赖地将手机扔到一旁的沙发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问道:“你们说,孟此霄还会不会指导别的比赛?我也去参加一下。” 段崇笑了:“怎么?麻烦没找够啊?” 程蔚朝坦然应了下来:“当然啊,不惹他我不痛快。” 拿着手柄操作的易金川看着屏幕,一拳揍倒了代表段崇的游戏小人。 声音平静道:“是吗?难道不是因为没能见他才不痛快?” 一句简单的话却仿佛掀起千层浪,直接把程蔚朝干懵了。 他愣了好半晌,然后才从沙发上缓缓坐了起来,问道:“什么意思?” “你看上去不太像是要找他麻烦的,倒像是那位叫‘孟此霄’的学长消失在了你的生活中,你有些想了。” 易金川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只是顺嘴一说。 “你喜欢他啊?” 程蔚朝脑子“嗡”的一下,条件反射地反驳:“谁喜欢他了?!” 易金川这时候才给了他一个眼神:“你激动什么?不喜欢就不喜欢呗,我就是猜的。” 在一旁的段崇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连游戏里代表自己那方的角色残血“死亡”了都没心思去顾及。 “川子啊,你是不是想岔了?” “你是没见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每次见面都要吵,大多数时候我都在场,和对蒋斯宇的态度差不多。” 易金川:“哦。” 段崇:“川子,你有点冷漠。” 易金川怜悯地看了看他的脑子,大发慈悲地多说了一句: “是吗?但蒋斯宇什么时候牛到能给蔚朝憋闷气受了?你口中的那位学长能。” 段崇不说话了。 第107章 这个“能”不仅是因为孟此霄聪明。 某种程度上来说,何尝不是程蔚朝潜意识里允许。 程蔚朝那样家庭的人,若是不想,一般人还真的开罪不了。 程蔚朝再次反驳道:“我不喜欢他!” 易金川耸了一下肩。 “像你们说的,我确实没有亲眼看过你们怎么相处,那就当我瞎说好了。” 他很快带过这个话题,仿佛真的只是随便提出了这个猜测,并不强求一定要说服程蔚朝。 段崇也没再纠结,毕竟刚刚易金川的问题,也能勉强给出个解释。 比如程蔚朝不喜欢用身份压人,比如孟此霄那边有蒋斯宇护着,到底有蒋家的面子。 两人很快继续下一轮游戏。 只有程蔚朝坐在沙发上,垂着眼睑,看不清眼睛里的情绪。 他的声音低低地再次响起,如同呢喃梦呓:“我不喜欢他。” 淹没在了段崇打游戏的大声喊叫中,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只是在三人准备出门的时候,程蔚朝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神情有些恍惚。 一想到自己以前对孟此霄干的事,他就眼前一黑。 甚至段崇贡献了不少馊主意,撺掇得贼起劲,他俩还自娱自乐中,玩得挺开心,偏航离谱的过了头。 然后他浑浑噩噩朝着易金川开口道:“和我一个学校的怎么没有你呢?” 偏偏把他和段崇两个最迟钝的单独凑一起去了。 他看向段崇,闭了闭眼睛,撇开了视线。 路过的段崇:“……” 一个字没提他,但感觉骂得好脏。 听到程蔚朝简单概括的经过,孟此霄竟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比起程蔚朝和段崇,易金川的家庭更复杂,人也更早熟一些。 蒋斯宇嘲笑道:“程蔚朝,你行不行啊,还需要人金川来提醒。” “那怎么了?你倒是知道自己心意知道得早,有用吗?” 蒋斯宇:“……” 当初他喜欢上霍诗彤的时候,对方和前男友分手才不久,短期内不准备再谈恋爱。 他藏了好久心意,差点没憋死。 蒋斯宇冷笑一声:“呵,有些人知道得晚就算了,但知道后有用吗?” 和孟此霄分开五年才终于和人在一起的程蔚朝:“……” 两个嘴欠的人互相伤害,差点又要掐起来。 孟此霄一阵头疼,这两人是真难相处,怎么就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他连忙拉住了程蔚朝,伸手拿过前面的酒杯:“我们敬易金川一杯。” 程蔚朝这才乖顺下来,拿着杯子和易金川碰了碰。 其他人没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实在是有些想不到,程蔚朝谈起恋爱来居然会这么乖。 孟此霄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目光,他回忆起了一件往事。 虽然之前他确实不知道程蔚朝是怎么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但他大概能猜出那个节点。 隐约记得是某个冬日的午后,他们有段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孟此霄从实验室里出去,准备下楼回寝室。 脚步却陡然顿住,这些日子里没有相见但却让他思绪凌乱的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程蔚朝似乎有事,利落地大步跨着台阶,一转过角,正好碰见了他。 对方抬头,他们的目光撞上。 一时间,两人都停了下来。 冬日的暖阳缓缓透过顶上的窗户在楼梯间投射出一块斜斜的三角光线,将狭小的区域分割成了明暗。 孟此霄垂下目光,往右边挪了下,准备从旁边的空处下楼离开。 但程蔚朝也往那边移了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很沉默,无声的暧昧向周遭的空气里蔓延。 孟此霄的脚步一顿,又往左边移去。 程蔚朝也缓缓往左边迈了一步,再次到他面前,同时上了一层阶梯。 他们之间不再隔着空余的阶梯层了。 孟此霄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甚至一时都分不清是意外还是对方故意想堵他。 但他不想再陷在这莫名的气氛中了。 “你就这么喜欢……”找我麻烦。 后面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面前的人却仿佛应激似的,语速飞快道: “我不喜欢你!” “……” 他们都愕然了一瞬。 程蔚朝猛地偏过了头,脸上带着些懊恼,或者是些别的什么情绪。 孟此霄好像也一时完全失去了分辨的能力。 但他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耳朵,暴露在阳光里。 炽亮的光线照到了人薄薄的耳朵上。 红的。 孟此霄看了一会儿,然后声音很轻地应道:“嗯。” 第48章 想到这里,孟此霄眼里没忍住闪过一丝笑意。 几人随意的聊着天,大多都是蒋斯宇和霍诗彤在好奇地问他们以前的事。 不涉及隐私能回答的,两人也都会说。 气氛安宁和谐,霍诗彤正准备去看手机上有没有什么新消息,找了一圈发现没找到。 “我手机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是不是落在一楼了?” “应该是,我下去找找。” 蒋斯宇随她站起身来:“我和你一起去。” 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孟此霄才看向段崇和易金川,温声问道: 第108章 “他过去5年哭得很多吗?” 毕竟是程蔚朝很隐秘的性格,刚刚在蒋斯宇和霍诗彤面前,他有些不太好问。 而段崇和易金川明显是知情人。 在提到过去的时候,孟此霄有注意到,段崇说前两年他们夜晚都不敢关手机,怕程蔚朝会大半夜情绪泛滥。 孟此霄太知道程蔚朝情绪泛滥的时候是什么状态了。 两人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到程蔚朝身上,很明显,如果程蔚朝不愿意,他们就不会说。 但不说就已经是一种答案了,多。 程蔚朝正想阻止这个话题的继续,被孟此霄的眼神镇压了下来。 见状,段崇没忍住笑:“多啊,学长你别看他朋友圈微博好像花天酒地、穷奢极侈的,全是精装。” “实际上毛坯到承重墙都给锤了,纯纯高危楼。” 孟此霄:“……” 段崇至今还记得当初他和程蔚朝去攀雪山的时候,给他拍了一张照片。 滑雪镜、帽子、防水冲锋款羽绒服,姿态随意,再加上背景里的雪山。 没有什么技巧随手一拍,就是硬帅,冷着脸,整幅画面跟海报似的。 那张照片发了微博被大夸特夸。 实际上不知道什么东西又创到了他脆弱的心灵,背地里爬着爬着就泪流满面,冻得满脸冰碴子。 人前人后两个样。 孟此霄就静静地听着,那些都是他不知道的故事。 事情已经朝着好的方向走,所以那些过往已经能被当做笑料拿出来调侃。 但孟此霄笑不出来,手中握着杯子:“为什么哭?” “可能是又看到什么,然后想学长你了。” 程蔚朝觉得有些丢人,差点没扑上去揍他。 段崇笑着躲开了。 看着两人打闹,孟此霄和一旁坐着的易金川无意对上了视线。 他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听到那些,不仅他是难受的,对方也是。 仔细想想,刚刚段崇的语气又怎么会是真的当做笑料。 只是以一种轻松笑闹的方式呈现出来了而已。 他们俩是亲身陪着程蔚朝经历过那段日子的人,只怕当时更是难受。 两人闹着闹着,程蔚朝已经要去抢段崇的手机。 毕竟心疼是一回事,留下兄弟的黑历史又是另一回事。 程蔚朝才知道,他每次哭时的视频电话,段崇都会截图,还专门为他建了一个相册。 孟此霄和易金川静静地看着,易金川突然笑了下,然后朝着孟此霄的方向举了一下杯。 孟此霄拿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 闹过之后,孟此霄站起身去到中岛台处,准备烧点热水,给他们冲点蜂蜜水。 刚刚闲聊的时候除了他,其他人都喝了一些酒。 没一会儿,易金川过来洗了一点水果,顺便帮他把蜂蜜添到玻璃杯里。 “此霄哥。” 孟此霄抬头看了他一眼,易金川继续道:“叫孟教授太生疏了,我跟着斯宇叫,可以吗?” “嗯。” “希望不会冒犯到你。” 孟此霄挑了一下眉:“你指的什么?” “刚刚段崇说太多了。” 孟此霄浅笑了下:“是我主动问的。” 易金川也笑了:“还是挺担心会给你压力的。” 段崇思想简单,不会想多深,孟此霄问什么他就说什么,抖落个没完。 但类似“程蔚朝哭了”这种话说多了,难免怕人多想。 给人一种在抱怨“他是为你哭的”、“他都为你哭这么多次,你还不得好好心疼”这种意思。 像是把人架住,套上情感的枷锁和责任。 孟此霄摇摇头:“不会,我知道你们没有那个意思,我还挺感谢你们跟我说那些事的。” 易金川放下心来,点点头。 两人一边等着水开,一边随意地闲聊。 面前的人突然噤了声,孟此霄似有所感,还没来得及转身,身后一具温热的身体就覆了上来。 “在聊什么?” 程蔚朝揽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人的肩膀上,歪着脑袋看他。 易金川识趣地离开。 待人走后,程蔚朝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孟此霄一顿,然后拍拍他的手:“没事,就是随便聊聊。” 他转身将盛着蜂蜜水的杯子递给他。 程蔚朝听话地捧着杯子喝完水:“要去外面走走吗?” 孟此霄觉得出去透透气也好:“嗯,走吧。” 两人牵着手从室内出去,准备在花园和游泳池那边逛逛。 水池在灯光和月光的照耀下,波浪起伏都带着流转的光。 两人一边随意的散着步,一边讨辨认着不远处的花园里种着些什么花。 “对了,你要的一片桂树已经种下了,有从播种开始的,但要等好多年,应该十年吧,但我们能等到那时候。” “还有扦插的,也有直接移栽的,现在的时机正是合适,改天我带你去看看。” 孟此霄看着他亮亮的眼睛,笑着应了下来。 他突然想问一个问题:“所以,还干过什么傻事吗?” “没有,我不干傻事。”程蔚朝回答得飞快。 孟此霄挑了一下眉,缓缓开口道:“是吗?当初你和蒋斯宇和好……”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第109章 程蔚朝心里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只是猜测,但我现在知道你的意思了。” 当初他就听蒋斯宇炫耀过,说是程蔚朝主动求和的,还把以前两人之间的误解说清楚了。 孟此霄就觉得很奇怪,程蔚朝怎么可能会去主动向他求和。 对方那样的性子,宁愿老死不相往来。 现在他有答案了。 程蔚朝:“……”他丧着脑袋低声开口道,“我最开始确实动机不纯,蒋斯宇是唯一的一个能和你,也能和我产生交集的人了。” “要不然我们之间就彻底断了。” 两人一转过弯,正好碰到了找完手机上来的蒋斯宇和霍诗彤。 蒋斯宇正亲密的和身边的人说话:“我小叔估计要伤心了,讲真,我以前还想着此霄哥会不会能和我成为真的一家人,甚至都想过改口的话叫他什么比较好。” 四人迎面撞上,两边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孟此霄:“……” 霍诗彤:“……” 有什么是比在背后说人,结果还被当事人听见更尴尬的事? 现在有了,对方也在背后说和你有关的事,恰好你也听见, 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心虚还是该生气。 但很明显,程蔚朝是生气大于心虚的。 他的火直接窜了起来:“什么一家人,是我家的人!我家的人!你还想改口,你改口叫什么,你好意思吗?!” 很明显,蒋斯宇也是生气更多的。 “好啊,我说你怎么无缘无故接近我!你不安好心!程蔚朝,你真是个小人!” “你可真敢想,你猜为什么你叔叫‘叔’,那都不是一辈的,你天天哥哥哥的叫得那么亲热,结果想着把人往火坑里推啊!” “假的都是假的,程蔚朝你利用我!” 死对头来的友情就是脆弱,一朝回到解放前。 两边各吵各的,鸡同鸭讲,一片混乱。 屋子里面的易金川和段崇听到声音连忙跑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程蔚朝和蒋斯宇甚至有些孩子气地推搡了起来,身边的孟此霄和霍诗彤拉着他们的胳膊,试图分开两人。 “五年啊,五年和最讨厌的人打交道,可把你委屈死了吧?你搁我身边卧薪尝胆呢?你当你是勾践啊!不,你是践!” “我是五年,我男朋友可是和你认识十多年了,谁知道你有没有因为你小叔而有私心背着孟此霄撮合,谁又知道你有这龌龊想法多少年了!” “怎么龌龊了,单纯感情的事怎么龌龊了?是你想法龌龊。” 易金川劝道:“都冷静下来好好说话!” 段崇振臂高呼:“别吵了别吵了!都是兄弟,来听我唱歌!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下一句是什么,敬个礼握握手!” 场面一度失控。 孟此霄:“……” 本来就烦。 易金川也烦:“你能不能闭嘴?” 段崇火气也上来了,上前猛地一推。 第一个人没站稳,你拉着我、我拽着你,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坨人哗啦啦的落进了泳池中。 所有人:“……”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段崇站在泳池边,冷着脸:“现在都冷静了吗?” 一只手从泳池中探出来,攥住他的腿,猛地一拉。 “草——哗啦——咕噜——” 段崇从水面钻出来吐着水:“哪个王八蛋拉得我啊?” “不知道啊。” “不清楚,没看见。” “是不是你自己没站稳?” “噗嗤——” 蓦地,所有人都笑了出来。 程蔚朝揽着孟此霄的腰,将他完全打湿的头发向后捋去,低声问道:“冷不冷?” 孟此霄摇摇头:“还好。” 这是一个恒温泳池,水温并不低,而且现在正是夏天,就算落进普通泳池里也算不得什么。 程蔚朝这才有闲心去看其他人,所有人都浑身湿透,都是少有的狼狈姿态。 然后就和蒋斯宇对上了目光,两人都嫌弃的撇开视线,下一刻就要又吵起来。 孟此霄终于能有机会岔得进去话:“闭嘴,不许各吵各的。” 他搭在程蔚朝肩上的手动了动:“你先把你的那件事解释清楚。” 程蔚朝不可置信、泫然欲泣:“你护着他,你让我先解释。” “……”孟此霄深呼吸一口气,就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事,“诗彤,我们来石头剪刀布。” 然后扭头看向身旁的人:“公平吗?” 程蔚朝点点头。 最后,是霍诗彤出了剪刀输给石头。 蒋斯宇想争辩些什么,但看了眼霍诗彤的脸色,瞬间安分下来。 落水后对方的妆有些花了,现在心情极其不美妙。 他低声开口道:“我是知道我小叔的心思,但我什么都没做。” “此霄哥,你信我,我从来没想过帮他干什么,也从来没想过不顾你的意愿撮合。” 程蔚朝阴阳怪气道:“那你改哪门子口?” 蒋斯宇:“……都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是我亲小叔啊,何况当时我也不知道此霄哥的想法,更不知道你们的事。” 他有些委屈道:“那我还不能期待些什么吗?我就想我小叔圆满,也想和此霄哥关系再近一些。” 第110章 “后来知道了此霄哥不喜欢,我不就没那个想法了?” 孟此霄捏捏程蔚朝的后颈:“好了,说清楚了,到你了。” 程蔚朝偏开视线,声音弱了些:“当初接近你的动机是不纯,但解开误会本身,是真心实意的。” “而且我没打算和你做朋友,就只想着有联系方式,能说得上话就行,维系着你这个人脉。” 蒋斯宇:“……” “是后面相处后,觉得你这人马马虎虎,能处。” 蒋斯宇也阴阳怪气:“可把你勉强死了。” 程蔚朝想还嘴,又忍了下来,别别扭扭偏过头: “相处后,觉得你这人还行,就自然而然做朋友的,交朋友的这个过程我没有私心。” “你扪心自问,我有没有利用你干过什么事,我有没有主动找你打听过什么。” 说着说着,他有些委屈:“我都是在你主动提起孟此霄的时候,捡点边角料。” 蒋斯宇:“……” 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 不说态度是对待段崇和易金川那般。 但确实是真诚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没有怀疑过。 当初他准备跟霍诗彤求婚的时候,看中了一块钻石,只是那块钻石在一个收藏家手中,不愿出手。 还是程蔚朝亲自跑了一趟帮他解决的。 想到刚刚说人家践,他偏过头:“你想不想看此霄哥高中的照片,我小叔那里有。” “想!”话音都还没完全落,下一句已经出来,“什么?!” 众人:“……” 蒋斯宇心里也一跳,咆哮道:“又不是我藏的,都说了帮你偷还要怎样?!” 孟此霄脑子都疼了,怕又闹起来,连忙道:“程蔚朝,我冷。” 程蔚朝立马把他抱到泳池边缘坐下,自己也迅速上去,将一旁沙滩椅上的厚厚浴巾裹在他身上。 “那你记得偷啊!” 然后就揽着孟此霄回了房间,两人都洗了一个热水澡。 孟此霄身上穿的都还是程蔚朝的衣服,比他大了一个号。 程蔚朝已经端着一杯煮好的生姜水过来递给他,然后给他挽着袖子。 孟此霄端着杯子,看他的脸:“你笑什么?” 程蔚朝脸上的笑愈发明显:“你穿我的衣服诶。” 孟此霄没忍住也笑了:“出息。” “我让人送宵夜上来了,今晚要不就睡这里?” 孟此霄点点头,还折腾两个多小时回去没有必要。 程蔚朝正还要说些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自从他们总是弄混手机后,他就换了一个手机铃声。 他转身拿过手机:“喂,齐叔。” 孟此霄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半山腰的景观,一边喝着生姜水。 程蔚朝站在不远处应了一声:“您是想要多一张邀请函吗?可以带男伴或女伴。” “不了,还是多一张吧,我们分开。” 程蔚朝笑了:“您这追人追得是真小心翼翼。” 齐源笑了下,没多说什么。 “我过两天会去海城,到时候我给你送去。” “谢谢。” 电话挂了后,孟此霄扭头问道:“怎么了?” “没事,艺术展不是在9月16号开幕吗?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个长辈想要多一张邀请函。”说到这里,程蔚朝问道,“所以你那天有时间吗?” 孟此霄拿出手机看了看自己的行程,然后笑道:“我会安排出时间。” 程蔚朝笑着凑上前,在他唇上啄吻了两下。 直到外面有人敲门叫他们吃宵夜,两人才出房门。 在这里待了一晚上,第二天他们就回到了市中心。 程蔚朝本就是为了生日特地抽空回的北市,现在又要去海城。 他趴在床上,和对面的孟此霄视频:“怎么感觉我们好像才在一起就要异地恋啊。” 一转眼,他们又好几天都没有见面了。 孟此霄挑了一下眉:“不是好像,我们现在就是在异地恋。” 程蔚朝趴在床上,认真地看着他:“16号之后就好了,我以后不要接外地的项目了。” “别任性。” 孟此霄看着他的脸,他知道这次的展会和传统文化有关,是和政府合作的项目,还挺重要。 程蔚朝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餐呢,快去吃吧,都不早了。” “嗯,有时间再聊,乖乖的。” 程蔚朝点点头:“拜拜。” 等电话挂了,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才起来,拿着用信封装好的邀请函准备下楼。 齐源有时间,就没让他特意送,自己过来拿了。 从电梯里出去进入大堂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齐源并不是一个人,他旁边站着一个中长卷发的女人。 穿着一身香槟色的西装套装,内搭真丝衬衫,同色系的高跟鞋。 身形偏瘦,看上去知性优雅,面上不带什么笑意,显得有些冷淡。 锋芒不露于表,但不显山水的内敛气场才更值得人警惕。 这份气质和容貌,让人一时看不出她的年龄来。 两人正一边说话,一边看着面前的巨幅油画。 七星级酒店的大堂辉煌而赋有艺术感,任何装饰、摆件以及建筑设计都极具观赏性。 第111章 程蔚朝走过去,叫道:“齐叔。” 两人同时转过身来。 程蔚朝将手中的信封递给他:“你要的邀请函。” 齐源接过,笑了下:“谢谢。” 然后他手心朝上,往旁边示意了下,继续开口道: “这是我朋友,海城瑞旻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 程蔚朝的目光落过去,直面对上后,就会发现之前所窥见的气场不是错觉。 对方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很高级的内敛威严感与从容。 不会随意扎伤人,但也不容许轻易冒犯。 女人适时地伸出手,简洁利落道: “你好,初次见面,向殊。” 第49章 “你好,程蔚朝。”程蔚朝伸手回握,礼貌道,“好名字,书本的书吗?” 向殊淡笑了一下:“不是,寓意不同与特别,殊途同归的殊。” 程蔚朝也笑了:“也是好名字。” “谢谢,你也是。”向殊解释道,“我听齐源说,今天他要帮我来拿展会的邀请函,正好我也在,就想着当面来道谢一声,或许有些唐突,不好意思。” 说着,向殊将手中的一个小盒子递给他:“程先生才华横溢,非常期待艺术展的开幕。” “向律师客气。” “不是多名贵的东西,但应该还比较有趣,希望喜欢。” “谢谢。”程蔚朝收了下来,然后看了眼一旁的齐源。 他倒无所谓,只是对齐源来说,应该不算是一件好事。 看似无差错的礼仪性行为,可要是想深一些,就会发现其中最深层的目的是和齐源拉开距离。 她自己的人情自己还,尽量不加诸在齐源身上。 可人之间亲密关系地养成,不就是人情的你来我往吗? 她对齐源太客气了。 但他没多说些什么,只随口问道:“你们现在是要去吃晚餐吗?” “对,程先生要一起吗?” 程蔚朝笑着摇摇头:“我已经吃过了。” 齐源适时开口:“蔚朝,谢谢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嗯。” 向殊朝着他礼貌地点了一下头,然后随着齐源离开。 在转身的一瞬间,程蔚朝愣了一下,下意识扭头多看了几眼女人的背影。 刚刚在眼前一闪而过的侧脸和那副冷淡疏离的气质,蓦地带给他几分熟悉感。 可想了半晌,却又寻不到踪迹,于是也不再多思,转身上楼回房间。 海城正是晚高峰时期,车辆走走停停,汽车鸣笛阵阵响起。 在车辆再次停下来后,齐源看了眼身边的人。 对方坐在副驾驶上,侧头看向窗外。 侧脸线条流畅轻盈,是显得很聪明高智的长相,目光总是清明冷静,带着稳定以及秩序感的力量。 很出众的容貌和气质,以致见过的人完全看不出她已经四十出头的年龄。 也完全寻不到二十多年前……那个蜷缩在行李箱里崩溃哭泣的姑娘的影子。 齐源没有骗程蔚朝。 当年向回确实留下了一封信和一笔钱,然后只身离开。 他只是没有把故事说完整。 9年后,他们相遇在北市高级人民法院,对方是原告的律师,他是被告的律师。 见到他的时候,对方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中。 也是,递交各种材料的时候,对方应该看到了他的名字。 最后,对方以最专业的态度、最冷静的姿态、缜密的逻辑思维能力和无可挑剔的口才,让他经历了入行以来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败诉。 那时候,她叫向殊。 齐源想象不出来,一个从没有去过外面世界的姑娘,在身上没有钱、没有住处以及有严重心理问题的情况下,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但他想,小云说得对,他姑姑是很厉害的人,只要给她一个出去的机会,就能有一片天。 只是可惜,她想庇护在自己那片天里的那朵云,散了。 在庭审结束后,齐源在外面等着。 似乎早有所料,出来后向殊直接走过来,带着笑说了他们九年后重逢的第一句话: “我刚刚是不是很凶?” 齐源摇摇头,哑声道:“不会。”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是朋友,偶尔出去吃饭聊天,讨论工作。 好像多年前的往事如梦境一般。 终究有一天,他到底还是没忍住提到了那个敏感的话题: “你有没有回……” 向殊笑了,却笑得很难过,明明在法庭上说话铿锵有力的人,那一刻仿佛大厦将倾。 “我还想着你准备忍到什么时候再问。” 最后,她带着齐源去到了墓园。 看着那块被墓碑,齐源陡然颓丧了下来。 他都回去过,只怕向殊要早得多。 向殊带着满身的疲惫感,坐在了那块墓碑旁。 “出来的第三年,我在读书,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很多,没有多少钱,但足够雇请保镖和我一起进那牢笼一趟,顺利的话,说不定能把小云带走。” “到底是晚了一步。” 齐源半蹲在她面前,他都已经感觉难过得无以复加,何况是对方。 “才三年,你已经尽努力最快了。” 向殊摇摇头:“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道搬去了哪里,村里其他人告诉我,小云因为生病去世了。” 第112章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开始发颤:“他们说,小云每天都在被打,打得很凶,我甚至都在想,会不会不是因为生病,是被他们活活打……” 她无法再说下去,将脸掩住了掌心中,落得满手湿意。 “都是因为我,当初要是不跑就好了。” 齐源听出来了,她在怪自己,觉得踏着一条小生命独自跑了出来,从此往后都是苟活。 “该赎罪的人不是你,小云要是知道你这么想,得有多难过,你能出来就是他最大的愿望。” “可我想他好好活着!”向殊将手拿开,情绪决堤,带着浓浓的怨憎,“我恨不得杀了他们!” “嘀——” 后车的鸣笛声将齐源从过往激烈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红灯已经变绿,车辆再次通行。 齐源深呼吸了一口气,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可当时那个场景无论想多少次,他都庆幸那家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要不然他真的不敢保证向殊会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向殊收回落向外面的目光,轻声道:“你没必要空出这么长的时间来陪我。” 最近就是她当初得知小云死讯的日子。 每年这个时候,她的情绪都会格外糟糕。 去观展是对方推荐的,她知道自己每到这时候就会被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淹没,所以没拒绝对方的建议。 齐源笑了下:“没陪你,我就是想小云。” 向殊就不说话了。 - 孟此霄猛地惊醒过来,看着熟悉的房间才感觉空气重新进入肺腔,他终于又活过来。 又做梦了。 他侧头看向落地窗外,之前程蔚朝在的时候,被对方所喜爱的景观,此刻看上去却有些可怖。 树影横斜,在夜幕中落下深深的阴影,张牙舞爪的。 他下了床,将窗帘拉紧。 现在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最后干脆走进了储藏室。 看着满收藏柜珍贵的东西,最后他将最顶层的柜子打开,拿出里面一个带锁的小箱子。 因为太隐晦,所以连程蔚朝都没注意到,只以为是孤儿院那些孩子送给他的手工物品。 室内的光线昏暗,孟此霄将箱子打开。 里面是一件破旧的小孩衣服,破到布料很薄,似乎稍微用力点就能轻易撕碎,上面满是补丁。 当初7岁的他在河边被那对探险的夫妻发现的时候,身上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只有姑姑会去给他做衣服,衣服破了也只有姑姑会给他缝补。 这上面的一针一线竟是现在他唯一和姑姑有关的东西。 实在想的时候也只能以此来回忆。 手指很轻地碰了碰,最后又放了回去。 他转身出门准备回房间,现在还是凌晨。 但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忍住,去到了客房,打开衣柜。 里面有程蔚朝上次放的衣服。 他将对方最后一次穿的那件拿出来。 手指有些僵硬,就没有做过这么丢人的事。 但整个屋子也只有他一个人,于是说服自己放下羞耻感,拿着衣服回了房间。 鼻尖嗅到熟悉的气息后,才安心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15号。 因为就过去两天,待到中秋节结束,不用带很多行李。 孟此霄看了看手机,程蔚朝不久前还跟他发了消息: 【真的不能今天来吗?】 【孟此霄:不能,工作上还有事】 【小皇帝:好叭好叭~】 孟此霄垂头笑了下,一边走着一边收起手机,身后是海城机场航站楼响起的广播声。 他和程蔚朝说的是,明天飞过去,然后直接去展会。 今天本来应该是中秋节假期的第一天,但他确实有工作,只得晚上出发。 到达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钟,好在程蔚朝之前就把酒店房间的密码告诉了他,现在倒是更方便。 进入房间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孟此霄也不意外。 程蔚朝这两天正忙得团团转。 他就让酒店送了一点吃的上来,用过晚餐后去洗漱。 收拾好一切,一边倚着床头看打印出来的工作资料,一边等人。 程蔚朝和工作人员沟通结束,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 他开始有些庆幸孟此霄不是今天过来,要不然自己都没有时间陪他。 可当进入房间时,整个人都愣了下。 心底的欢喜诚实地涌了上来。 孟此霄在他的床上。 或许是有些累了,对方伏着睡了过去,身边还零散着各种纸质资料,看上去格外柔软。 只亮着一盏床头灯,静谧安宁。 他走过去,半跪在床边,在他脸上亲了两下。 亲了两下就有第三下、第四下。 孟此霄可以说是被亲醒的,但感受到了熟悉了气息,眼睛都还没睁开,手已经下意识地揽了上去。 “我把你吵醒了吗?” 孟此霄这才缓缓掀起眼睑看向他,声音里带着困倦:“你说呢?” 程蔚朝笑了下:“不是说明天过来?” “骗你的,那时候我都在机场了。” 程蔚朝又凑上前亲了亲他的唇,最后孟此霄嫌他烦,推了推他的脸:“去洗澡。” 第113章 “嗯。”程蔚朝温声道,“继续睡吧。” 听到人去卫生间的声音,孟此霄看着天花板,被亲了半晌反而有点清醒了,就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 没一会儿,一道带着热汽的身体就上了床榻抱住他。 孟此霄感受到了身边灼灼的目光,没一会儿就凑上前来,亲亲脸,亲亲耳朵,亲亲侧颈。 他觉得程蔚朝有些开心过了头。 “有这么高兴?” “我们快半个月没见了!”程蔚朝抽走他手中的手机,“你是不是不困了?” “嗯,怎……” 话还没说完,热烈的吻就覆了上来。 对方的手轻轻捏着他的下颚,让他张嘴,熟练地探入勾缠。 一时间,室内安静下来,只余细细的水声。 孟此霄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在察觉到一只手探入了睡衣里贴上皮肤后,他才清醒了一瞬。 手轻轻推了下他的肩,偏过头呼吸不稳道:“明天要早起。” 程蔚朝握住他的手腕:“我要早起,你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 孟此霄的手有些发软,完全抵不过他的力气。 很快,连脑子都有些发晕了起来,再无暇顾及其他。 说是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孟此霄觉得程蔚朝真的是以让他睡到昏天黑地的程度来的。 清晨还有点模糊的意识,对方在自己的脸颊上落了一个吻,然后出了门。 孟此霄只想着他精力真好,然后翻身继续睡。 但到底没有睡太晚的习惯,最晚上午九点钟的时候,他就睁开了眼,脑子都还是晕乎的。 孟此霄心底暗骂了几句程蔚朝,然后才起身下床,准备洗漱,这个时候出发正好。 - 市中心艺术展馆内,人群端着香槟来往。 西装革履、衣香鬓影,偶有三五人群低声交流。 此次艺术展意在宣扬传统文化,因此特邀多位代表性艺术家参展。 作品展现形式多样,有国画、书法、雕塑、刺绣等等。 其中一个展厅,是由程蔚朝对老艺术家创作过程的碎片记录,以此致敬。 不远处的向殊正站在一副苏绣作品前,认真地观赏着。 今天她穿着一件浅色长裙,看起来愈发优雅,满是从容。 程蔚朝在后面和齐源聊天,他笑道: “齐叔,邀请函要两份,人情要自己还,您这很悬啊。” 齐源淡笑道:“其实我没想怎样,也不求一个结果。” 向殊是个体面人。 他们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朋友。 最开始得知他的感情,对方也只是自己离开北市,来到海城发展,不动声色地减少联系。 后来看他一直单着,向殊没想拖着人,干脆先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选择了直接说清楚。 齐源不想放弃,也不想给人压力,所以大多数时候也都没打扰她。 问单身原因,就是一心想着工作。 每年也就这两个月能过来和她见见面,因为小云。 也只有因为小云,对方不会拒绝,也不会多想。 齐源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挺不光彩的,但实在没办法了。 他抬头示意了下:“有媒体过来了,你去吧。” 程蔚朝点点头:“那您随意。” 孟此霄到达现场拿着邀请函进入的时候,恰好看到程蔚朝在接受媒体的采访。 对方身着一席深黑色手工定制西装,身上那股堆金积玉环境下长大的矜贵感愈发明显。 他对这种场合一点也不陌生,游刃有余。 自然从容、有条不紊地回答着记者的问题。 关于展会的理念、价值观,传统文化在当代飞速发展下的创新以及所映射的东方美学,等等。 孟此霄这是第一次看他工作时候的状态,很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成熟的。 完全想象不出来,这人昨晚还在床上撒娇。 对孟此霄来说,是很新奇的一种感受。 他没忍住垂头笑了,但也没打扰他,独自往里走着,仔细地观赏着里面的作品。 孟此霄其实不算是个有艺术细胞的人,但有正常的学识和审美能力。 也知道里面的这些有多么精妙。 最后,他站定在一副山水画前,有些出神。 直到后面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向殊,我们去那边看看。” 孟此霄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望去。 下一刻,他猛地顿在原地,脑子“嗡”的一下,眼前眩晕。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第50章 穿着长裙的女人正听着旁边的男人说话,神色冷淡平静。 整个人高挑单薄,却并不显弱势,带着强烈的疏离感。 如果说,一个5岁的孩子长成一个28岁的成年男人,其中的变化是巨大的。 23年没见,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一定敢认。 可一个18岁的成年姑娘,到现在41岁的成熟女性,却是很好认的,五官已经定了型。 除了岁月带来的轻微痕迹以及多年处于上位而沉淀下来的气质,其他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是梦中出现过千百次的眼睛、鼻子、嘴巴、轮廓,所有。 以致现在熟悉又陌生。 孟此霄觉得自己五感好像都褪去,周围什么颜色都看不清了,仿佛是被笼罩在一个真空的玻璃里,一片寂静无声。 第114章 似有所感,女人偏过头来。 孟此霄恍然惊醒,迅速转过了身。 刚走一步,就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中。 “投怀送抱啊。”程蔚朝伸手揽着他的肩背,带着笑意道。 孟此霄紧绷的心陡然塌陷,连带着身体都有些脱力。 程蔚朝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认真垂头看了看他的脸。 神色惨白,瞳孔在不稳地轻晃。 对方向来冷静从容,面对任何事都能泰然处之,程蔚朝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模样。 一时间,程蔚朝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被一只大掌捏紧了,传来密密麻麻的阵痛。 “怎么了?” 孟此霄紧紧攥住他的手,急促道:“程蔚朝,带我走。” 程蔚朝一句话都没有多问,毫不犹豫地揽着他朝着外面走去。 后面传来一道男声的轻唤:“蔚朝。” 程蔚朝感觉搭在自己掌心上的手收紧了一些,他不动声色地回头道: “齐叔,抱歉,我朋友身体不太舒服,我先送他去休息,您和向律请随意。” 齐源的脚步停了下来:“那你快去吧。” 向殊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视线直直落在了被扶住的青年身上。 她扭头的时候对方恰好转身,只看到对方瓷白的后颈。 青年被身边的男生揽着,清瘦高挑,垂着脑袋,愈发看不清脸,然后被带着离开这里。 向殊不禁有些恍惚,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似要追上去。 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却有人进入了展厅,无意挡住了她的视线,来人笑着打招呼道:“向律师,齐律师。” 齐源扭头关切地用眼神询问,向殊神思不属地摇摇头。 离开了那个展厅,孟此霄觉得自己的呼吸终于通畅了些。 察觉到程蔚朝带着自己走的方向是离开美术馆的方向,连忙抓住他的手: “送我去休息室。” 这个场合,他不想让程蔚朝任性地和自己离开,他的工作还没结束,都最后一天了。 “可以吗?”程蔚朝担心地看着他。 “嗯。” 于是程蔚朝带着他去到了休息室里,扶着人坐到沙发上,然后半蹲在他面前,握紧他的手。 竟是有些轻微发颤的。 “发生什么了?” 孟此霄扯了下嘴角:“没什么,我头有些晕。” “我给你请个医生过来。” 孟此霄连忙攥住他的手:“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他伸手碰了碰对方的脸:“抱歉让你担心,也不能好好看你亲手策划的展了。” 程蔚朝摇摇头,手覆在对方的手背上,贴着自己的脸。 “我更期待你能好好的,看展的机会还有很多。” “去吧,外面应该很多人在等你,我睡一觉就好。” 见人不想离开,孟此霄笑道:“真的没事。” 程蔚朝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出去把剩下的事情安排好,不多了,很快就回来。” 孟此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对方先去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拿了一些吃的,再是毛毯。 中间有人打电话过来找他,也是井然有序地冷静安排着解决方案。 孟此霄从没有这么有实感的体会到,有一天他居然也可以全然放任自己去依赖他。 他窝在柔软的沙发里,闭上了眼睛,感觉脑子乱成了一团。 程蔚朝给他搭上毛毯,漆黑的眸子落在他的脸上,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但最终什么都没有问,轻手轻脚地阖上门出去。 孟此霄感觉自己深陷一个混乱的世界,所有的情绪混杂成一团。 一会儿是刚刚所见的场景,几秒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回转。 他其实是开心的,对方看上去过得很好。 好像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向殊。 不是向悔,也不是向回,是向殊。 很好听,想来是很喜欢的名字。 可一会儿他又感到恐慌,他还记得自己曾和齐源说过的话。 如果没有他的话,姑姑能自由。 那就永远不要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他们不在一起也没关系。 他曾给姑姑送饭,看过对方将手边的东西扔过来,歇斯底里喊着“都滚开”的模样。 也曾在窗边对上过那双满是怨憎绝望的眸子。 这些年反反复复地出现在梦魇中。 他很害怕。 怕真正的相见,得到的是陌生的目光,只余生疏和尴尬。 怕自己是不是也被归类为了那家人的同伙中,对方也曾后悔对他给出过温情。 那么他多年小心擦拭珍存的感情,将会瞬间堙灭,他无法再留住分毫。 只要有0.00001%的这种可能,都足以让他陷入崩溃。 更怕自己的出现,会让她再次回想起过往不愉快的记忆,然后毁了她现在平静的生活。 他就像是标志着那段时光的水印,仿若一块疤痕牢牢印刻在上面。 孟此霄感觉自己又陷入了无底的深渊梦魇中,可是他醒不过来。 身子不由得蜷缩起来,他想要消失。 直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眼尾被指腹温柔地擦拭着。 孟此霄偏过头,将脸埋进了熟悉的气息里。 第115章 再次睁眼的时候,孟此霄发现程蔚朝正躺在自己身边。 两个成年男人挤在一个沙发里,所以他们贴得特别近,几乎是交叠着大半个身子,对方依旧是手脚并缠地抱着他。 可在这种时候,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察觉到他的动静之后,程蔚朝缓缓睁开眼睛:“醒了?” “嗯。” 孟此霄从沙发上坐起来,看了看时间,他居然睡了两个多小时。 睡太久,头反而有些疼。 “你的事都结束了?” 程蔚朝点点头,然后也坐了起来:“刚刚出去接受完媒体的采访,然后和一些老艺术家说了几句话,打了声招呼,就没事了。” 剩下的社交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孟此霄这才放下心来,倚在沙发里没有说话。 程蔚朝凑上前,牵住他的手:“你看起来好累,我送你回酒店休息,好不好?” 孟此霄点点头。 两人一起站起身来,整理好衣服,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展厅内 齐源和身边的向殊说着话,可半晌都没有得到答案。 “向殊,向殊。” “嗯?”向殊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怎么了?从刚刚起你好像就一直在发呆。” “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心里慌慌的。”她揉了揉太阳穴,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道,“刚刚和程先生在一起的是?” 齐源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蔚朝的男朋友,q大电子工程系的教授。” “名字叫什么?” “孟此霄。” 向殊认真地低声呢喃道:“孟此霄。” “向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齐源轻声道,“我第一次见他也有些恍惚,但是……” 正说着,楼下他们口中所说的青年正被人揽着朝着外面走去。 向殊的视线落过去,一张侧脸在眼前一闪而过,对方已经出了门。 那一瞬间,她只感觉自己的心跳陡然加速,仿佛下一刻就要跃出胸腔,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起来。 几乎没有犹豫,她转身就朝着楼下跑去,她要自己确认。 齐源心里一惊,连忙追了上去。 只是到底晚了一步,两人出去的时候,车辆已经驶离。 向殊转身,急切地开口:“程蔚朝的联系方式给我!” “向殊,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 “你想想那座墓碑。” “可那是座空碑!”向殊的音调陡然提高,“你和小云只认识了一个多月,所以你能坦然接受他的死亡,我不能!”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路过车辆的行驶声作响。 看着男人错愕难过的神色,向殊意识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有多么伤人。 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让自己的清醒了些,然后哑声开口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齐源突然想到对方带他第一次去墓园时的场景。 他那时问道:“为什么碑上什么都没有?” 没有墓志铭、没有照片。 没有照片可以理解,因为从未拍过。 为什么连名字也没有篆刻?只有一个小的角落用毛笔写着“向遥云”三个字。 向殊指腹温柔地摩挲着那三个字。 当初她回去后,听说了小云去世的消息,再次病发。 差点没撑过去,险些休学。 后来想着,要带小云离开那里,强撑着一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村里人,小云葬在哪里。 可没有人给出答案,大家只是怜悯地看着她。 向殊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村里去世的人都会葬在后面的山头。 可只有受重视的才会立碑,不受重视的都是随便找块地就给埋了,何况是一个天天被家里毒打的孩子。 没有人在意他的生,更不会有人关注他的死。 别说村民,只怕是埋他的人现在都忘记了埋的具体位置。 那么大的一个山头,试图去找一个坟堆,是天方夜谭。 向殊的声音很轻:“所以这座墓是空墓,没有骨灰、没有遗体、没有他的任何物品,一丝小云的痕迹都没有。” 向殊偏过头,指腹拭去脸上的湿意,哑声道: “这要我怎么相信他已经去世了,我也不想相信。” “可我又想,如果是真的呢?那小云在底下没人看他,没人给他烧东西,多孤单啊,所以我又怕。” “就用毛笔在上面写了他的名字,可以方便擦去。” 不像篆刻的,好像就真的把他的死亡都给深深刻了进去。 齐源思绪被马路上车辆的鸣笛声拉了回来,他缓缓开口道:“对不起。” 比起向殊,他确实已经在心底早早地盖棺定论,向遥云已经死亡。 当初他也不想相信,几乎问遍了所有人,可那是整个村子都确定的死亡,他们曾亲眼看到过。 而且他无法想象,一个七岁的小孩在那样的环境下如何生存下来,又是如何离开那个村子。 所以他从没有怀疑过。 以致在第一次看到孟此霄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看错了。 也从没有想到要和向殊提这件事。 没有人会是小云的替代,若是看到了也只是平添愁绪。 是他太想当然了。 第116章 向殊已经摇摇头:“是我该说对不起,不是你的问题。” 在当初那样的情况下,还依旧维持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希望,她才更像是痴人说梦。 齐源温声解释道:“我不是想要阻止你,对方不会消失,你可以去找,但希望是冷静后,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他没说的是,他也担心向殊会开罪程蔚朝,她会受到影响。 程蔚朝不是乱来的人,他们的关系也确实好。 但前提是,不能在人家的底线上面反复踩。 齐源明显看得出来,程蔚朝对他男朋友极其珍视,不容许任何人冒犯冲撞。 那是比贸然冲撞到他本人更不可接受的事。 向殊点点头:“我知道了。”她疲惫道,“抱歉,我今天太失态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齐源不放心她一个人开车:“我送你。” 向殊没有拒绝。 回到家里和齐源告别后,向殊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蜷缩在沙发上,脑子里一团乱。 一闭上眼睛,就是反反复复地做梦。 小云在哭,小云在被打。 被打至满身伤痕,呼吸渐弱,直至再也听不到一丝心跳。 最后,永远地躺在那里,再也没起来。 那是他的死亡。 她做了二十多年这样的梦。 等再次疲惫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整个屋子里一片漆黑,仿佛世界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看了看天花板,最后起来,坐在了地毯上,将电脑打开。 搜索进入q大的官网,很快就在学院网站内找到了孟此霄的信息。 齐源说得对,她刚刚太冲动了。 几率那么小的情况,她得有些依据后再去求证。 于是她快速在网络上搜集着对方的信息。 看着那张照片,她不禁有些出神。 像,真的是像。 或许旁人看不出来,可她把对方从刚出生养到5岁,有些感觉是刻在骨子里的。 年龄28,能对上。 家庭信息无,没有在任何采访中提过。 最后,她点开了一个公开交流会的演讲。 青年容貌出众,神色平静,游刃有余的面对着这种盛大的场合和闪光灯。 就连说话的神态,她也觉得是像的。 对方极其优秀,是他所在行业里的绝对佼佼者。 可惜各个领域之间隔着壁,就算是再杰出的人物,之前也有可能未曾关注到。 手指传来一阵刺痛,她才恍惚回过神来,自己的指甲劈了,渗出丝丝血迹。 她抽了一张纸包住。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一下。 【齐源:他们今天回北市了】 向殊看了一会儿,然后打电话给自己的助理,重新调整工作内容,推不了的尽量调整到最快的时间内完成。 最后,订了她能最快去到北市的日子的机票。 然后视线重新落到了电脑屏幕上。 - 回到北市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 程蔚朝将孟此霄哄睡着后,自己却有些失眠,干脆出了房门。 想到白天的事,想到孟此霄面对齐源和向殊异常的反应。 如果他没从后视镜里看错,在他带着人驱车离开的时候,他们追了出来。 追出来干什么? 如果有事,后面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他? 向殊,向。 孟此霄曾经生病时梦呓的“姑姑”。 孤儿院在平崇市方民县,齐源曾说过的村子叫平崇市平游村。 围困的山。 最后,他干脆拿出了电脑,在网络上将向殊和孟此霄的照片搜索了出来,摆在一起放在了面前。 程蔚朝突然就觉得脑子有些眩晕了起来。 难怪他为什么会觉得向殊眼熟。 这两人是真的像。 眼睛、鼻子、嘴巴,甚至是眉眼间的神态,五官带以人如出一辙的距离感。 之前从没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就算同样的五官,但分别分布在男人和女人脸上,给人的感觉也是完全不同的。 但只要放在一起对比,就会发现端倪。 因为形状是最直观的,何况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对准人像的镜头。 这么一想,某些思绪就开始止不住,让他脑子里的弦崩得紧紧的。 “你在干什么?” 程蔚朝心里一惊,下意识地迅速将电脑合上,抬头看向从房间里出来的人。 他脸上带上笑容:“没什么,有个国外的事情要处理,隔着时差。” 孟此霄睡醒后,发现身边没有人才出来。 现在整个人也有些不清醒,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目光落在他的电脑上,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已经被程蔚朝揽着肩转过身。 “正好我处理完了,回去睡吧。” 孟此霄点点头。 第二天,孟此霄好像就已经恢复如常,正常地工作,正常地生活,正常地和他谈恋爱。 如果不是会无意识地出神,程蔚朝也会以为艺术展上的一切都是意外。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过了两天。 某个猜想让程蔚朝倍感煎熬,终于没忍住,一通电话打给了齐源。 齐源看着视频电话对面的人:“蔚朝,怎么了?” 程蔚朝忍住焦虑,面上强装轻松:“齐叔,我最近对上个世纪的老照片比较感兴趣,特别是山村这种比较原始一点,您支教时候的照片有吗?” 第117章 齐源笑着摇摇头:“我们那时候哪有那个条件拍照啊。” 程蔚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我本来还想着看看你们那时候的场景,很好奇,也对您口中的那个小孩儿比较好奇。” “您当时还说他长得很好看,不像是生在那里的。” 齐源一愣,看了他一会儿,一时拿不准对方是什么意思、 但还是正常回答道:“确实可惜,没有什么东西留下来。” “人的记忆有限,您现在还记得他长什么模样吗?” “是有限,但记忆深刻的东西永远不会忘。”齐源怅然地笑了下,“连他右边的后腰处有颗痣我都记得,还是他被打后我给他涂药的时候看到的。” 程蔚朝脑子像是遭到一记重击,感觉自己头晕目眩,开始耳鸣。 其实他手上就有孟此霄小时候的照片,是在孤儿院时他用手机照的。 可他不想拿出来让齐源去辨认。 如果真的是他所想的那样,齐源会追问照片的来源。 他不确定孟此霄会不会想让对方知道。 人到底是自私的,他更在乎孟此霄的想法。 可现在不需要试探了。 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同时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 仔细想想,孟此霄从未说过他以前的名字,也从未说过那个村子的名字。 程蔚朝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最后浑浑噩噩地挂断了电话。 他的心墙彻底坍塌,尽管有所猜测,可真正确认的这一刻,他还是毫无预兆地崩溃了。 向遥云可以是任何人,可不能是孟此霄。 他听过向遥云的故事,当时他能从旁听者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可他现在不可以。 他身处其中了。 仅仅是齐源曾经描述过的那些,他就觉得那些痛苦如有实质地返到了他的身上。 他现在疼得感觉呼吸都困难。 他烧红着眼眶想,死了是什么意思? 那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 程蔚朝花了好长时间才整理好了情绪,晚上回到了孟此霄那里。 孟此霄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可书本却半晌都没有翻动。 仔细看的话,发现对方的目光是不聚焦的。 程蔚朝心下一沉,上前将他手中的书抽走,却笑道:“在想什么?” 孟此霄摇了摇头:“没什么?” “对了,你上次在展厅是哪里不舒服,我总是很担心这个。” 孟此霄愣了下:“可能是没睡好,头有些晕。” “这样啊。”程蔚朝继续开口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叫什么名字?” 孟此霄笑道:“孟此霄,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程蔚朝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孟此霄已经站了起来: “我买了些水果,最近秋月梨出来了,很甜,我给你切一些。” 程蔚朝垂在裤边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他跟了上去:“不是这个,你之前说的,你很喜欢的那个名字。” 孟此霄轻轻“嘶”了一声。 程蔚朝脑子里的弦崩得愈发紧,连忙上前将他的手拿过来。 看到没有切到手,只是前端的指甲划了一道痕迹出来,他才放下心来。 孟此霄放下刀:“好像开了一个小口,我去找指甲剪。” “咔”的一声,那根弦在对方的回避中彻底断掉,几天以来的焦虑涌至巅峰。 担心、痛苦、煎熬各种各样的心绪一齐迸发,将程蔚朝冲得理智全无,情绪彻底失控。 “你要一辈子都不跟我说吗?” “向遥云!” 第51章 孟此霄的步伐猛地顿住,整个人僵持在原地。 程蔚朝像是干渴至极的人,空气猛地灌入肺腔,却带来更强烈的干涸感。 他看着对方的背影哑声开口道:“抱歉,我不想这样的。” “我知道你有些话很难说出口,我不想逼你的。” “但我太痛苦了,如果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当个一无所知的傻子也无所谓。” “可偏偏我知道,偏偏我知道得又不完整,所以我控制不住地胡乱猜测,这个过程我很不安,任何不确定的想法我都感到恐慌。” “甚至我还只能忍着,不能在你面前表现出分毫,只能在一旁看着你独自消化自洽,看着你每天都在黯然,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不知道自己能为你做什么。” “你太高估我了。”说到这里,男生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哭腔:“我没法在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去猜到你的想法,我没有方向。” “我听不到你的声音了,向遥云。” 一滴泪珠砸在了地板上,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孟此霄抬起手,用手背掩住眼睛。 他想竭力维持声音的平稳,可终究还是失败了。 抽泣声明显:“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也不想这样的。” 让程蔚朝这么难过,是比他自己难过还要令他伤心的事。 身后传来脚步声,程蔚朝走到了他的面前,温热的大掌缓缓将他的手拉了下来,包裹在掌心。 “你叫什么名字?” 孟此霄垂着头,声音哽咽,终于吐露了出来: “向遥云。” 第118章 泪水往下砸,他们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分不清是从谁的眼眶里落下来的。 两人都平静了一会儿,等终于觉得能好好交流的时候,孟此霄才缓缓开口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齐叔。” 孟此霄恍然地点点头。 程蔚朝看着他的脸,声音颤抖:“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你病死了?” 孟此霄闭了一下眼睛,低声开口:“我也不清楚那家人具体是怎么说的,可能是心虚,为了给外面的人解释家里为什么少了一个孩子,随便找了个理由宣告我的死亡。” 程蔚朝觉得自己无法冷静:“所以,你真的……” 见面前的人偏开头没有说话,程蔚朝感觉之前的崩溃感再次席卷而来。 果然,事情永远都会往最糟的方向走。 在他以为从院长妈妈那里听说,对方曾经被虐待过就已经是极限时,现实还可以给他更沉痛的一击。 孟此霄近乎死过一次。 他颤着声音道:“是怎么……” 后面的那个字他几乎说不出口, 孟此霄已经给了他答案:“落水。” “是你自己不小心落水吗?” 孟此霄眸子里堆着水光看向他:“不是,被向伟推下去的。” 他自嘲地笑了下:“对了,向伟就是我‘弟弟’,如果齐老师跟你说过,你应该知道这个人。” 程蔚朝的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他太了解孟此霄了,对方只有可能把事情往小了说。 他说的“推”可能已经是最温和的方式。 孟此霄不禁有些失神,回想起那时候的场景。 确实不只是推,近乎是一种折磨和虐待的做法。 当初,他给家里人下了安眠药,又拿走了所有的积蓄,他们醒来后,险些把他打死。 后来的两年,他几乎都是在这样的生活中度过。 向伟有样学样,跟着他的父母一起对他施行暴力行为。 比他小一岁多,但因为受宠,却比他长得更健壮结识。 依稀记得那天,他们是去后山捡柴火,无知无觉中被对方引到了河流旁。 或许是又想到了折磨他的方式,对方偏说有东西掉进了水中让他去找。 向遥云想要拒绝,可无力反抗,被他强行推入了水中。 春日的河流带着绿意,却依旧寒冷。 他的手死死拽住岸边,却反复被对方的脚重重碾踩,脑袋被按入水中。 在即将窒息的时候,被拽了起来,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再次被按入了水中。 反反复复,水流灌进眼睛和耳朵里,呛入喉管。 他隐约能看到对方逞凶时的面容,耳边是他带着恶意的嬉笑欢闹声,仿佛是在做什么有趣的游戏般。 地势原因,那条河流过于湍急,他太瘦小了,直至最后身上渐渐脱力,彻底溺在其中。 他听到对方仓惶逃走的脚步声,只有他一个人,被留在了那条河里,意识逐渐消散。 他一直在等,等姑姑说的一阵风,能把他拂过那层层的山。 就这样,坚持了两年,可他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他好累。 程蔚朝手掩住脸,感觉自己受到了活到至今以来最大的冲击。 他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彻底瓦解,像是凝固已久的化石,风一吹就散成了灰。 泪水透过他的指缝间溢了出来:“哇,孟此霄,你真的太残忍了。” 他哽咽道:“你怎么能说跟我说你喜欢水?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在他的计划中,未来他们会一起去很多地方。 对方喜欢水,所以他的清单中列举了很多,那些地方或有海,或有河,还有山涧溪流与瀑布。 可孟此霄怎么能喜欢水? 那是他最爱的人最接近死亡的那一刻,他无法坦然接受。 只是想想,近乎就能把他逼疯。 孟此霄也再次情绪失控:“我没想过用这个来让你伤心,我……”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程蔚朝紧紧搂在了怀中。 孟此霄攥住了他的衣角,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处。 他轻声抽泣道:“我不是故意那么说,也没骗你。” 身躯被水流包裹,渐渐下沉之际。 他的意识逐渐不清,眼前模糊。 隐约看到无际的蓝天,漂浮着絮云,金色的太阳折射出耀眼的光。 水流滚滚奔腾,死亡已然是他最好的结局。 可那片水却给了他新生。 当初露营的时候,他和程蔚朝说,他喜欢那条河流。 未说尽的原因是,除了山路,它是唯一通向外界的途径。 只是水流危险,鲜少有人去那边。 他奇迹般地被冲到了外界树林的岸边,又被人所救。 没人会想到他没有死。 就这样,那湾湍急的河流杀死了向遥云,却活下来了孟此霄。 程蔚朝的手臂收得越来越紧,几乎要把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声音抽噎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凶你的,我只是……很害怕……” “嗯。”孟此霄感觉自己的眼泪顺着眼尾落进了对方的衣领中,“我就说吧,你听了后会哭。” 程蔚朝哑声应了下来:“谁知道你闷声藏这么大的事。” 孟此霄笑了声,从对方怀中出来,抽了一张湿纸巾,给对方擦着脸。 第119章 他确实从没想过要告诉对方这件事。 之前自己的心病那些问题能说,是因为会影响到他们感情的发展,不得不说。 至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的事情,他以为不会再有影响。 就没必要让对方去承受那些痛苦。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只是命运到底捉弄人。 程蔚朝看着孟此霄的脸,对方的眼眶泛着红。 他很轻地碰了碰他的睫毛,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低声问道:“所以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吗?” 孟此霄给他擦脸的手一顿。 程蔚朝伸手圈住他的手腕,轻笑了声,却并不显得轻松。 “看来是还有啊。” 情绪起伏过大,孟此霄感到有些疲惫,越过他坐到了沙发上。 “5年前,我最开始是想和你在一起的。” 如果一开始就是想拒绝,就不会存在暧昧期。 他真的有努力尝试过。 程蔚朝一愣,走过去半蹲在了他的腿边,仰头看着他。 他或许知道一些原因,但现在有了新的猜测。 他声音不稳道:“和过去的事有关吗?” 孟此霄对上他的目光,看了很久,最后才缓缓开口道: “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从来不是某一件事或者一个原因改变了我的决定。” 或许有不合适,两人性格问题,那时候他们总是争吵。 而每一次的吵架他都会发现自己与对方的很大不同之处,是当时的他们完全无法调和的矛盾。 不管是自己的情感表达能力,还是对方的不理解与钝感,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又该怎么磨合,他们永远都不同频。 紧接着就是对方的生日撞了风铃礼物。 “当时我很惭愧,我好像无法传递给你我所有的感情。” “那时候,你为了我变了很多,因为我不喜欢社交,我看到你也减少了社交,只待在我身边。” “也笨拙地试图变沉稳,改变脾性,甚至改变兴趣爱好,可是你不开心。” 那种“沉稳”更像是拔苗助长,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哪里都不合适。 让他每每看到,都觉得好伤心。 孟此霄声音颤抖:“你听齐老师说过我和姑姑的事,但你可能不知道,我很害怕那种改变。” 因为他影响过姑姑的人生,所以他很怕自己也会影响到程蔚朝的人生,重塑了他的生活和性子。 孟此霄不知道那种改变是不是好的方向。 但他觉得那个喜欢闹腾、恣意的程蔚朝已经是最好。 所以在又一次争吵,看到对方茫然无措的目光后,他陡然崩溃了。 他到底在对一个18岁的男生做什么? 对方单纯纵意,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开怀大笑,灵魂坦荡地晒在阳光下。 他本来能欢欢喜喜地玩耍,一个人都能很开心,拥有着最简单的傻瓜式快乐。 那是程蔚朝18岁本来就应该有的模样,是最好的时候。 而不是和他陷入频繁的争端中,每天都在猜他在想什么,琢磨着他的心思。 然后反省自己该怎么改变,直到最后变得面目全非。 程蔚朝红着眼眶看他:“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开心,你凭什么定义我不开心?” 孟此霄低声道:“我无意听到你和段崇说,你不开心,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是因为你不开心!”程蔚朝攥紧了他的手,难过道,“我是想着要改,但我改后你不开心,所以我很慌。” “我不怕改变,我只怕那些让我们无法靠近的特质同样也是你喜欢的特质,我怕变成了你不喜欢的样子,所以我才不知道该怎么办。” 孟此霄愣愣地看着他,喃喃开口:“原来是这样。” 程蔚朝突然想到了什么,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抽泣道: “你那时候,是不是想向我寻求感情上肯定的答案?” 孟此霄想了起来,当年那段时光,接二连三的事情都对他产生了一定的冲击。 他感觉自己就站在悬崖边上,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么一段无望的感情。 他急需要什么东西给他一点支撑下去的力量。 于是,在某天夜晚和对方散步的时候,或许是冲动,他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有一天我们在实验楼的楼梯里碰见了,你脱口而出‘我不喜欢你’。” 程蔚朝却道:“啊?什么?我忘了。” 孟此霄淡笑了一下:“忘了也没关系,你当时确实这么说了,现在呢?” “现在、现在一样啊。”程蔚朝罕见地结巴了一下。 孟此霄看了下他的脸,最后轻声开口:“这样啊,我知道了。” 孟此霄的思绪被程蔚朝的声音拉了回来:“那时候我已经偷偷计划在水族馆和你告白,所以被你一问,我就有些慌张,以为你知道了什么,下意识就反驳。” 程蔚朝掩住眼睛:“很抱歉,当时没能给你肯定的答复。” 孟此霄看向面前难过至极的人,蓦地也觉得鼻尖泛酸,眼眶发热。 “不是你的问题,我知道你在说反话,一直都知道。” 程蔚朝垂下脑袋,额头抵在他的腿上,嗓音哽咽:“一根稻草也是有重量的。” 第120章 孟此霄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他明明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当时对方的答案,确实在某一种程度上添加了砝码,不开始这段感情的砝码。 孟此霄知道对方是喜欢自己的,但他因此以为,或许不至于喜欢到非他不可。 他的拒绝,会让对方伤心,但应该可以很快走出来,继续奔赴下一趟旅程。 幸好,对方不会难过很久。 那他……就不耽误了。 程蔚朝抬头,紧紧搂住他的腰,哑声道:“所以,当年压倒你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 这一刻,孟此霄只感觉委屈的无以复加。 他仿佛回了七岁那一年,湍急的河流涌了上来,再次包裹住他,淹没了他的唇鼻。 “程蔚朝,我看到了那家人。” 程蔚朝脑子瞬间空白,然后听到了对方防线彻底坍塌的声音。 “杀死向遥云的那家人。” 第52章 是在大街上意外的碰见。 孟此霄坐在咖啡厅内,那一家三口在外面经过。 孟此霄至今都还记得,那家咖啡厅是一面单向玻璃。 按理来说,外面的人是看不见里面的。 可当向伟停下脚步,面对窗户整理头发的时候,孟此霄觉得自己好像和他对上了视线。 那一刻,他的灵魂仿佛立马被抽走,禁锢在当年沉溺在水中的7岁孩子身体中。 那是在被反复按压里,感到极致痛苦时所对上的那双眼睛。 程蔚朝眼眶里的眼泪重重砸下来,伸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手臂紧到几乎让孟此霄感到了一丝疼痛,他也因此抽离了思绪。 他想扯一下嘴角,却发现自己完全笑不出来。 最后,伸手摸摸他的后脑勺:“没事了没事了,已经过去好久,现在影响不到我了。” 程蔚朝摇摇头:“是不是很害怕?” 不管22岁的孟此霄看上去多么早熟强大,可他依旧只有22岁。 是寻常孩子还未完全毕业,父母仍给着零花钱和生活费的年纪。 他却要直面“杀掉”自己的凶手。 孟此霄觉得自己有些不禁问,他本来是真的已经觉得没有什么了。 甚至前两年还试图寻找过那家人的下落,他想知道那时候他们怎么会在北市。 更想让他们过得不顺心,他到底是恨的。 只是茫茫人海中,寻找普通人真的挺难。 很久都没找到,加上工作太忙,还要将精力花在他们身上,他觉得很不值。 于是最后不了了之。 现在被程蔚朝这么一问,他突然就觉得很难过,很委屈。 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颤抖:“那时候我怕死了。” 回去后,他感觉身上幻痛了好久,像是未曾长好的伤口再次溃烂。 整夜做的梦都是向伟把他往水里按的场景,甚至梦到他被成年的向伟再次往水里按。 没人会对自己的“死亡”无动于衷。 最让他崩溃的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离开过那个村子。 他永远都是那个被禁锢的向遥云。 “程蔚朝,当时我想逃。” 逃去更远的地方,以此来证明,他真的不在平游村了,他也不再是那个被任由虐待毒打的孩子了。 他也突然无比深刻的意识到,他不仅无法完全表达自己对程蔚朝的爱意,就连能给出的那部分都是带着斑驳创痕的。 却想着去索取对方那么金灿灿的感情。 他不要这样。 程蔚朝难过死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淹没了他。 他开始怨憎所有,怨憎不能倒流的时间,怨憎这个世界,怨憎那家人。 最怨憎的,是自己。 他近乎脱力颓败道:“对不起。” 对方想逃,却从没想过逃到他身边。 是他不够敏锐成熟,他一无所觉。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他深刻的感受到,19岁的程蔚朝无法带给对方安全感。 孟此霄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对方现在的模样。 他想让对方永远开心,而不是感同身受地去承受他的痛苦。 他捧起对方的脸:“不是你的错,那本来就不是你应该承担的事。” 简单快乐活了那么多年的宝贝朝朝,所有感受过的负面情感,却都是来自于他。 想到这里,他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碾碎。 “不哭不哭。” 孟此霄给他擦着眼泪,自己却更难控制住情绪。 程蔚朝抽噎着点头,膝盖完全触地,往前扑进了他的怀中。 “那我们都不自责了,我们看以后。” 听到这句话,孟此霄愣愣地看着不远处被灯光晕染的空地。 程蔚朝一向不是内耗的人,比起漫无目的的陷在某种情绪中,他更知道这种情绪是为了让他做什么。 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他们都无法再改变,可未来还在继续。 他们现在还能相拥,太不容易。 接下来的每一天,若是不更用力的爱,才是浪费。 晌久,孟此霄缓缓抬起了手臂,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红着眼眶哑声应道:“嗯。” - 等两人都洗漱好躺在床上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 一晚上他们都经历了太大的情绪起伏,现在都感到有些疲倦。 第121章 但只有撕掉面具那一刻的拉扯感是极痛的,可过去之后,反而感觉像是浑身每一寸皮肤都得到了呼吸。 他们真正再无任何距离地贴在了一起,带着一股能肆意全然伸展身躯的轻松。 程蔚朝将人揽抱在怀中,一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所以你姑姑那边……你是怎么想的?” 孟此霄缓缓睁开眼睛,前额抵在他的下巴处。 “我不知道。” 程蔚朝温声道:“如果不考虑你姑姑的反应,只看你自己呢?” “我有点害怕。”孟此霄往他怀里更近地贴了贴。 程蔚朝的手臂横过他的背,掌心拢住他的后颈,一个全然包裹的姿势。 “我知道了。” 孟此霄没忍住笑了:“你又知道了?” “嗯。”程蔚朝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有个东西。” 说着,他下了床,去到客卧里自己放行李的地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然后拿出里面的东西后回到了房间。 程蔚朝侧躺在孟此霄的身后,在他面前的半空中伸手。 一阵清脆叮当鸣响,孟此霄睁开了眼睛。 “书签?”他伸手拨弄了一下。 只是这些书签不是普通的纸质书签,而是一套以敦煌壁画为灵感设计的定制书签。 镂空金属制成,有做成团扇模样的,还有琵琶、花鸟元素的。 几个书签被一根漂亮的红绳串在了一起,与他们交叠手腕上的情侣平安扣手绳相辉映。 发出更清脆声音的是红绳上面的玉石,是程蔚朝自己加上去的。 “是姑姑送我的礼物。” 孟此霄的手一顿,然后完全接过那串书签。 “她为什么要送你礼物?” 他这里什么都没有。 “哎呀,怎么感觉闻到了酸酸的味道?”程蔚朝故意道。 但看到孟此霄警告的神色,立马老实开口:“上次齐叔不是要多一张邀请函吗?就是给姑姑要的,这是对方为了感谢给我的礼物。” 因为是一封邀请函的回礼,不宜太过于贵重。 但又因为程蔚朝和她自己本身的身份,又不能太过简单上不得台面。 所以书签为纯金制成,又是程蔚朝会喜欢的那种艺术感十足的物件,极具观赏性,明显是经过仔细考量后送的礼物。 孟此霄手一收,手心合紧。 “我的了。” “好霸道啊。”程蔚朝要和他抢,“我不,那是姑姑送我的礼物。” 孟此霄不可置信:“程蔚朝,你跟我抢东西!” 边说着还要避开对方的抢夺。 但床榻也就那么大,躲也躲不到哪里去,很快孟此霄就被对方按住了手腕和腰。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两人吻成了一团。 直到最后呼吸不畅的时候,他们才缓缓分开。 孟此霄气息不稳,氤氲出一层水汽的眸子落在对方脸上,几乎是用气声道:“我的。” 程蔚朝再次垂头重重地亲了他一下,那串书签已经因为对方的手泛软,被他拿了回来。 他一边亲着人,一边缓缓地将红绳一圈圈缠绕在对方的手指上。 “嗯,你的。” 等孟此霄的理智彻底回归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手指上的捆缚感。 他伸手看了看,不知道程蔚朝是不是故意的,红绳绕在了无名指上。 剔透的玉石坠在骨节旁,下面的金属书签晃动,在暖色的灯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孟此霄看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扭头看向身旁揽着自己的人: “你叫姑姑是不是太顺口了?那是我姑姑。” “如果不是我们的姑姑,你干嘛抢占我的书签?” 他重重地强调“我们”两个字,然后朝他摊手,有些孩子气道:“那还我。” 孟此霄:“……”他掀起眼睑,虽是一个身处下位的仰躺姿势,但蓦地显得有些挑衅,“哦,我想要你的东西,要理由啊?” 说完,他就翻了一个身,背对着程蔚朝,继续去观赏。 程蔚朝低笑了一声。 最后两人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没过两天,程蔚朝就接到了齐源的电话。 其实就算对方不打这通电话,程蔚朝也正准备联系他。 “齐叔,有什么事吗?” 齐源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蔚朝,不知道能不能把孟先生的联系方式给我?” 程蔚朝顿了下,平静道:“是有什么事吗?” 齐源和对方相处了几年,算是了解他。 要是真不愿意的事,他父母和哥哥来劝都不一定有用,谁的面子都不给,更不说是别有用心的人。 对待程蔚朝,没有什么是比真诚更有用的方式。 所以齐源没有瞒:“我想你应该有所猜测,向殊就是之前我和你说过的故事中向遥云的姑姑。”他的声音轻了一些,“上次在展会上,向殊看到了孟先生,觉得他……有点熟悉。” “哪种熟悉?” “很像她的侄子。”齐源担心他心里不舒服,解释道,“蔚朝,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向殊其实一直都不想相信那个孩子已经去世了,但凡有可能的,她都会确认。” 程蔚朝没有做声,之前他跟孟此霄说,他知道了,他确实知道。 第122章 孟此霄很想很想姑姑,但他不敢,也惟恐打扰。 所以他缓缓开口问道:“是您想促成他们见面,还是向律师自己想见?” 程蔚朝得明确弄清楚向殊现在的想法,他不想有任何会伤害到孟此霄的可能。 “是向殊,想要联系方式的也是向殊。” 齐源不是蠢人,相反,他是敏锐的。 一来一回的对话,他心里已经开始惊疑,掀起阵阵巨浪。 如果程蔚朝能确定孟此霄的身份不是,现在就立马能给出否定的答案,解释清楚。 可他偏偏却这么谨慎地询问,有可能是他自己也不能确认。 更大的可能是,程蔚朝知道些什么,怕伤害到孟此霄。 程蔚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的人已经再次开口说话,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向殊。 “程先生,很抱歉,是我冒失了。”向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我没有恶意,也没有想要打扰他生活的意思。” “我只是……太想我侄子了,是真心求见,但绝对尊重孟先生的意愿。” 程蔚朝陡然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我不能单方面替他做决定,但我会好好转达。” - “你姑姑想见你。” 正在和程蔚朝吃晚餐的孟此霄愣了下,一时不知道普通的日常话题怎么会突然落到这上面。 程蔚朝放下筷子,温和地看向他。 “我和她通过话,你姑姑很想你。” 孟此霄的瞳孔晃动了一下,犹疑道:“真的?你没有哄我?” 程蔚朝笑了,他就知道。 孟此霄非常非常想见,他只是担心影响到向殊的生活。 可一旦向殊有意愿,就能轻而易举地动摇他的想法。 程蔚朝轻轻“嗯”了一声:“所有人都以为世界上不再有向遥云,可她相信,上次在展厅里只是一眼,她就认出来了你。” “说是要确认一下,但我想,她心里是有答案的。” 程蔚朝握住他轻颤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她知道你的职业,如果真的想见你,大可以直接到学校找到你。” “可你知道为什么她要先打电话跟我说吗?” 孟此霄抬头看向他。 程蔚朝耐心解释道:“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有所顾忌,而是因为你,她说‘绝对尊重孟先生的意愿’。” “她和你一样,也是不安的,上次在展厅里你回避了她,所以她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见,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你。” “于是按捺住了个人强烈的渴求,没有贸然出现在你眼前,让我代为转达。” “她期待着你的答复。” “我支持你的所有决定。”程蔚朝对上他的目光,“所以,我家孟教授想不想见呢?” 孟此霄反握住他的手,汲取着力量,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声道: “见,我想见。” 第53章 程蔚朝的效率很高,很快就安排好了他们的会面。 是在一个晴光灿烂的下午,地址选在了一家茶室。 孟此霄其实是个情绪不怎么容易显露在面上的人。 就算是现在,坐在副驾驶上,他也显得很平静,看起来清冷又安静,敛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程蔚朝知道,他在紧张。 程蔚朝握紧了他的手:“要不要我陪你进去?” 孟此霄回过神:“我自己进去吧?” 却更紧地回握住对方的手。 “我等你。”程蔚朝垂头吻了吻他的手背,“相信自己,也相信你姑姑。” 孟此霄笑了下,蓦地轻松了些:“走了。” 说着,他打开车门下去,朝着茶室里面走去。 玻璃门被推开,把手上悬挂的铃铛发出一阵清脆的鸣响。 站在前台的员工带着温和的笑意道:“欢迎光临。” 坐在里面的人几乎在每一次听到铃铛响,都会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在迎接和送走好几个人后,终于等到了她一直在等的人。 向殊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上目光。 孟此霄瞬间僵持在原地,几乎是要凝固。 尽管做过无数次的心理准备,设想过无数次见面的场景,可在这一刻,他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先生?先生?” 不远处的服务员的声音将他的理智唤回。 孟此霄朝着对方礼貌地点点头,然后朝着里面的位置走去。 “小……”向殊连忙将话头收了回去。 尽管在对视的那一瞬,她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深呼吸一口气,控制住颤抖的声线:“孟先生,我们进去吧。” 孟此霄的声线同样不稳的“嗯”了一声,他甚至担心再多说几个字就会暴露更多的情绪。 他们本来是订了包厢,对方却一直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待。 两人进入单独的室内后,坐了下来。 茶艺师进来给他们烹煮上茶水,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香气。 “不好意思,久等了。” 他已经是提前了很久过来,没想到对方更早。 向殊连忙道:“没有,没有,我也才到。” 说着,她看向一旁的服务人员,对方不动声色的礼貌点了下头,然后安静地退了出去,关上了包厢门。 第123章 随着服务员的离开,室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这座茶室坐落在较为安静的老城区地带,周围来往的行人没有商业街那么多。 又是在私人交谈的领域里,愈发显得静谧。 但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落在桌面上,空气中带着浅浅茶香和糕点香。 横向移动的木质门没有那么隔音,隐约能听到外面细细的交谈声。 听不到具体的说话内容,恰好不至于让他们在陷入沉寂之时,只余尴尬。 向殊不想太过于直接,但还是忍不住将目光落到对方身上。 看他的脸,看他的穿着,看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以此来猜测对方这些年的生活,过得好不好。 可等孟此霄将视线落过来时,她又有些胆怯地挪开,举起杯子佯装喝水。 孟此霄也想好好的看看对方,想念了二十多年的人,现在就坐在他的面前,他很难克制住。 可又担心会有些冒犯。 最后,是孟此霄有些迟疑地打破了安静:“听说您是从海城过来的,是不是很辛苦?” 向殊连忙摇头,忍住鼻酸,脸上带上几分笑意:“不辛苦,你呢?过来远吗?” 听到对方的声音,孟此霄捧着杯子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摇头轻声道:“我就住在附近。” “哦,哦,挺好。” 再次沉默了下来,横亘的时间太久,对彼此现在的生活都感到陌生。 一个律师,一个老师,本应擅长言辞的两人开口却如此艰难,不知道该挑起什么话题。 孟此霄不想陷入长久的寂静中,顺着刚刚的话题道:“是三年前从一位老人家那里买的房子,然后重新进行装修。” “是我朋友推荐我在这种地方生活,说是可以增加点活气,周围居民的生活气息比较足。” 孟此霄想到什么说什么:“屋子很漂亮,里面有个院子,种了很多花。” “但我好像不太适合养花,看过很多教程,做过很多功课,可惜总是长势不太好,但我男朋友很擅长。” “我还挺不服气的,他养得那么随意,但花就是开得很好。” 孟此霄想,如果他是在写作文,一定是一篇低分的流水账。 但面前的向殊听得很认真,眸子里浸着一层水光,时不时带着笑意点头。 直到两人面前的杯子里空了下来,向殊伸手去拿茶壶。 孟此霄不会让长辈去给他倒茶,也连忙去拿茶壶。 “我来吧。” 他们的手在壶柄上短暂的相触,两人都愣了一下,向殊把手收回。 孟此霄给对方的杯子里添好茶,又看了眼对方的手:“是受伤了吗?” 向殊垂头看着自己贴着创可贴的指腹:“之前不小心划伤了。” 因为紧张,刚刚手指不自觉地碾压着那块地方,创可贴已经有点卷边,边缘处隐隐渗出了一丝血迹。 “我让服务员送个新的创可贴。” “不用了。”向殊叫住他,“我包里带了。” 她一边将旧的那个撕下来,一边低声道:“以前穿布鞋走几公里的山路那么多年也觉得没什么,倒是现在,穿高跟鞋有时候会脚痛,就在包里时常备着创可贴。” 孟此霄看她准备草草地换上新的,迟疑道:“我来……方便吗?” 向殊猛地抬头看向他,忍着声音,竭力维持平稳道:“嗯。” 然后缓缓伸出了手。 孟此霄抽了一张纸,沾了点温水,然后小心地握住对方的手指,垂着头一点一点的将她指腹上干涸凝固的血块拭去。 等清洁干净后,拿过创可贴覆在上面,动作很轻。 向殊近乎出神的看着对方的脸,长睫垂着,看起来神态很认真。 在她眼中,怎么看都是带着一股乖巧劲。 晌久,对方低声开口道:“好了。” 向殊回过神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手。 两人的身子都僵住了,孟此霄抬头,和向殊对上了目光。 终究是没能克制住,眼泪重重地砸了下来,向殊缓缓松开手,偏开头随手抹去脸上的水迹。 她笑了下,带着鼻音道:“抱歉,是我失态了。” “都喝完了一杯茶,我才想起都还没来得及好好介绍自己。” “你好,我叫向殊,是一名诉讼律师,在23年前,我有另一个名字,叫向回。” “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在逃离原生家庭后,我想了很久,新名字叫什么。” 孟此霄没忍住眼眶泛热,听着对方娓娓道来的轻言。 “还记得,以前我有多么想从那座山村里出来,但真的太难了,我一度以为我的人生就那样了。” “但我不一样,我特别幸运,我有一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侄子,他让我见到了外面的天空。” “我想努力过上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想要接他出来,直至我们都拥有好结局。” “所以,我取了一个‘殊’字。” 是特殊的殊,殊途同归的殊,代表着不同与超越的殊。 孟此霄眨了一下眼睛,哑声应了下来。 “真好听的名字。” 他朝着人笑了下:“我好像也没好好介绍过我自己,我叫孟此霄,在q大任职。” “好巧,在23年前,我也有另一个名字,叫向遥云。” 第124章 “但我和您不一样,我很喜欢那个名字,因为是我姑姑给我取的,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姑。” 向殊眼眶里的眼泪重重的砸了下来。 孟此霄将纸巾轻轻放进了对方的掌心,停了一会儿,将泪意忍了回去,然后才继续哑声开口道: “至于现在的这个名字,是福利院的院长妈妈给我取的,因为和姑姑取的名字有类似的寓意,所以我也很喜欢。” 向殊捏紧掌心里的纸,然后听到对方的声音愈发轻,像是犯了错的孩子,用不敢靠近的语气悄然道: “好久不见了啊,姑姑。” 伴随着这声轻唤,一瞬间那些所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无措与生疏都瞬间消弭。 向殊陡然情绪决堤,举起手掩住脸,声音闷在掌心里,嚎啕大哭。 她的声音抽噎:“对不起,小云,真的对不起。” 孟此霄只感觉心脏处被猛烈的撞击了一下,伤心又茫然。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很快就听到对方的答案,崩溃又无助:“只有我离开了那里,是我回去晚了。” 孟此霄难过又惊愕:“您、您怎么能这么想?”他仓惶摇头道,“您没有错,那怎么会是你的错,没有我,你早就能离开了。” 他终究是没忍住情绪,眼泪落了下来:“是我对不起你,那几年为了我,辛苦了,是我拖累了您。” 对方一个人本来可以过得更加轻松,也能不被禁锢地迈开更大的步伐。 向殊猛地抬头,似乎同样为这话感到愕然。 她确认道:“展会那天你是不是认出我了?” 孟此霄想到当时的场景,无措地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才避开我啊。”向殊颓然失神。 这么多年,他们竟然是各自互相歉疚着,二十多年,没有一个人过得好。 身体出了那座牢笼,心却被囚禁在里面,没有一个人真正出来过。 想着这里,向殊就一阵窒息,感觉心上洒了一把玻璃渣,渗进血肉里,传来细密绵长的痛楚。 “不要这样想,不要。” 向殊仅紧紧攥住他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从来没有想过抛弃你,我不害怕一个人面对外面全然陌生的世界,可我一无所有,我只怕你跟着我受更大的苦,甚至一口饭都吃不上。” “我还是放心不下,我想要你在我身边,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你的错。” 向殊泪如雨下:“我从来没怪过你,是不是吓到我们小云了?” “我那时候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已经认不清人,我是不是对你很凶?” 孟此霄反握住她的手,摇摇头:“不凶,一点都不凶。” 他红着眼眶,认真道:“把您送出去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只想要您过得好,您怎么可以自责?”他同样为这个发现而感到窒息,反复呢喃道,“我想您过得好,不要自责。” 向殊深呼吸了一口气:“好,我不自责。” “我过得很好,只是很想你,现在一点遗憾都没有了。” “我也是,过得很好。”孟此霄轻声道,“就是总记挂着您。” 向殊扯起一抹笑,声音却带着哽咽:“是不是太没道理了,我们居然给自己戴上以对方为名的枷锁。” 孟此霄鼻尖一酸,也笑了出来,然后摇摇头:“没有了,被您取了下来。” “我也……是。” 因为那句“过得很好”,也为彼此能过得更好。 以此往后,他们都不用再带着任何歉疚地去好好生活。 向殊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让语气更加轻松道: “所以,以后我们是不是再也不用反复念叨平游村的故事了?那也太糟心了。” 孟此霄点头:“当然。” 他们会有很多关于“过得好”的事迹去分享给对方。 向殊问道:“比如?” “比如,下次见面,我会说……” 孟此霄看着她的脸,缓缓开口道: “向律师,最近都是胜诉,真了不起。” 向殊哽咽地应了一声,然后眸子里带着碎光道: “孟教授,最近科研上有了新突破,恭喜。” “或许,这会是我的答复。”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气氛已经完全轻松起来,可孟此霄依旧感到热流上涌,盈满了眼眶。 可能是因为,时光倒流,他们回到了那个逃离的夜晚。 他被姑姑牵着手,成功出了那座梦魇般的山村。 直至这一刻,他们终于得以真正的解脱。 第54章 两人都整理好了情绪,和对方分享着自己这几年的生活。 孟此霄想了想,开口道:“当初在孤儿院没待几年,就被资助,来到了北市,后面没有受多少苦。” 向殊点点头,她没有过多地询问对方是怎么去到孤儿院的。 不是不想知道,只是对方明显刻意避开了那个话题。 他只想向她呈现他真的过得很好的状态,那她自然不会深究。 起码,现在不会当着他的面深究。 向殊握住他的手,最后双手合拢,将他的手捂在掌心中。 “怎么夏天手还是这么凉啊?” 孟此霄轻声道:“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体质问题。” “你太瘦了。” 第125章 说着,向殊就从包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递给他。 “对了,这是礼物。” 孟此霄看着那个盒子没有动,向殊笑了下:“愣着干什么,打开看看。” 孟此霄这才伸手,缓缓将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块长命锁,由黄金和上等好玉制成。 造型精巧,还采用了花丝镶嵌工艺。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就开口道:“这个太贵重了。” 向殊眉眼低垂了下来,显得有些失落。 “我看过很多人在收到父母和亲近长辈的礼物时,都是很坦然的,也会欣然向他们主动索要。” “你是在跟姑姑客气吗?” “……”孟此霄拿回盒子,“我收。” 向殊瞬间笑了:“嗯。”她轻声解释道,“也是出来后,我才知道,外面很多疼宠家里小孩的长辈,都会在百岁周岁送上长命锁平安扣这些,是好寓意。” “我也想你有,虽然晚了些。” 孟此霄的指腹轻轻碰着上面的花纹:“不晚,一点都不晚,我很喜欢。” 向殊很高兴,可高兴过后,她又轻叹了一声:“孩子太优秀了也是一种幸福的烦恼。” 她神态惋惜:“我好想你现在找我要钱、要车、要房子。” “甚至给我惹点麻烦,姑姑给你去解决、给你撑腰,可你现在好像都不需要。” 孟此霄没忍住笑了出来,“那您会很头疼。” “是会头疼,但我也高兴。” “我真的是想把一切都给你。”向殊看了会儿那块长命锁,又抬头看向他,认真道,“我们小云值得世界上最好的。” 孟此霄只感觉心脏处遭到了最柔软的袭击。 向殊的目光落到了他手腕上的平安扣红绳,补充道: “也是你男朋友想要带给你的话。” 孟此霄愣了一下,缓缓眨了下眼睛,看着面前氤氲着白雾的茶盏。 他轻声开口道:“是不是他和您说了些什么?” 向殊垂头笑了:“确实联系过我,但他想说的是他说,我想说的和他没关系。” 在见面之前,对方给她打过电话,恳请她在交谈中,能不能对孟此霄明确地表达类似含义的肯定态度。 说得挺隐晦的。 或许是因为算是孟此霄的隐私,也因为孟此霄不想让她知道,程蔚朝没有详细说明原因。 可到真正交谈的时候,不用多说,她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着重强调这个。 没有人比她更懂那种感受,明明名与利都已经得到,可就是不敢让自己过得更好。 一想到向遥云不知道在何处,甚至已经去世,漫天的愧疚与哀痛立即上涌。 她有什么资格去享受生活,有什么资格去得到喜欢的东西? 多年以来,夜不成寐,总觉得哪里都不配。 所以,那些话并不是因为程蔚朝的恳请,她才会说。 就算对方没有联系她,她也会如此。 因为她真切就这么认为,孟此霄毋庸置疑、天经地义的,合该得到一切好的。 向殊调整了一下呼吸,不能深想,想到孟此霄同样是以这种心态过了这么这么多年,她就觉得情绪又有些忍不住。 于是,向殊皱了皱鼻头,佯装轻松道:“我才是你姑姑,我能不知道吗?” 孟此霄笑了出来,他都明白的。 真正好的感情,就算不说出口,也能从方方面面感受到温度。 他看着手中的这块平安锁,是多年前就已经打好的。 已经说明了一切。 至于程蔚朝那边,他有点想捏捏对方的脸。 他估计为这事都愁死了。 想到这里,孟此霄不由得心软软。 程蔚朝了解他所有的心病,知晓他的低价值感和配得感。 并且他清楚地知道,所有的根源都在向殊身上。 不管他们未来过得多么好,不管类似的话程蔚朝说多少遍,那道伤痕或许会变浅,却仍会长久地刻在心上。 解铃还须系铃人,向殊的一句肯定,比这么多年来所获得的实际成就和赞美都要有用。 所以就算相信向殊,程蔚朝还是忍不住在她面前提了一嘴。 孟此霄笑道:“是不是有点傻傻的?” 向殊想了想,她和程蔚朝仅有的两次见面还是在海城,一次是在酒店,一次是在艺术展上。 对方身形修长挺拔,眉眼生得很深,模样极具攻击性。 谈吐举止间,看似很好相处,但绝对不是容许他人轻易冒犯的模样。 起码之前短暂的会面,尽管对方对她的态度很礼貌尊敬。 但常年身居高位的气息不是说收就能收的,会不由自主从骨子里丝丝缕缕地往外冒。 何况她也上网,不说新闻的真假,但那人的性子也能窥见一二。 恣肆张扬,任意妄行。 说实话,这样的人和孟此霄口中的“傻”完全沾不上边。 而且对方看上去绝不像身居下位。 这样想着,她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了对面的青年身上。 样貌漂亮精致,清瘦单薄。 其实因为过于冷漠疏离的气质,并不显得弱势,反而带着点气定神闲的控场感。 但也抵不住这两人之间实打实的力量差距和体型差距,程蔚朝更是肉眼可见的性格强势。 想到这里,向殊不由得眼前一黑。 第126章 她手指微张,撑着太阳穴。 之前满心只想着和人见面,其他的事暂时还没有机会去深究。 现在细想下来,只感觉满脑子都在噼里啪啦的炸着鞭炮。 “姑姑?” 向殊有些气弱道:“我听齐源说,你们在一起应该还没多久?” “嗯,八月底在一起的。” 现在一个月都还不到。 向殊点点头,斟酌了一下用词,但终究没插手人家情侣之间的私事,只问道:“他对你好吗?” 她其实反复问过齐源,知道他们是多年的感情了,也听对方说过,程蔚朝很珍惜,两人感情很深。 可她不由得想得更多,互相喜欢那么久,却最近才在一起,说明他们之间本就存在问题。 所以向殊想从当事人的口中亲自得到答案。 “很好。”孟此霄认真道。 向殊笑了下,诚实地开口:“我就想着他那性格还有背景,看上去不太会妥协,也不像会细心照顾人的,所以我有些不放心,担心你吃亏。” 孟此霄一愣,明白了对方的担心。 于是将这几年他和程蔚朝的事情细细道来。 他不是会轻易向别人倾诉的人,但姑姑不是别人。 他能毫无负担和防备的去和对方说自己的私事,甚至是那些都不好意思告诉程蔚朝的隐秘心绪,也能和姑姑说。 最后,他笑道:“其实他挺乖的。” “乖?”向殊挑了一下眉,显然对这个形容不怎么赞同。 “乖得花边新闻满天飞?” 孟此霄:“……” - 程蔚朝同样坐在茶室里,对面是坐立不安的齐源。 “齐叔,不是什么大事。”他劝道,“放轻松。” “……”齐源一言难尽地多看了他几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道,“你是轻松,你杯子早就空了,喝了好几口空气了吧?” 程蔚朝:“……” 他默默拎起茶壶,添了一些茶。 “是不是都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程蔚朝轻轻“嗯”了一声,正说着,两人的手机都响了一声。 齐源开口道:“谈完了,向殊还准备在这里待一会儿,我上去和她聊聊。” 程蔚朝也看到了消息:“我师兄现在下来了。” 说着,他就站起了身,朝着外面走去,一打开门,正好孟此霄下楼,撞见了他俩。 程蔚朝迎上前去,看着他微红的眼眶,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孟此霄朝他摇摇头,然后看向他身后的齐源,笑道:“齐老师,好久不见。” 齐源眼眶一热,哑声开口:“嗯,好久了。” 孟此霄往旁边让了下:“我姑姑在上面,您去和她说说话吧。” 齐源也没有拒绝:“好,改天我们再聊。” 看着人上楼,程蔚朝牵住他的手朝着外面走去。 给孟此霄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后,敏锐地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 他转身仰头望去,就对上了向殊的目光,对方正抱臂站在二楼的窗边。 程蔚朝一愣,有些紧张地立直了身子,礼貌地点了下头。 向殊笑了下,同样礼貌又客气地点头回应,然后转身进入室内。 上了车后,程蔚朝连忙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之前情绪过于起伏,孟此霄感到有些疲惫,伸手揽住对方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 “恭喜我吧,我有家人了。” 程蔚朝鼻尖一酸,轻轻“嗯”了一声,抱紧了他:“恭喜你。” 两人静静地彼此依靠了一会儿,孟此霄才缓缓松手,语气轻松道: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姑姑说想和我们一起吃顿饭。” “啊?我一起吗?”程蔚朝指指自己。 孟此霄挑了一下眉:“不想?” “想啊!”程蔚朝有些紧张,“这是见家长诶!” “对了,姑姑让我和你解释一下,说没有下来和你打招呼,是因为情绪还没有平复,状态也不太好,有些仓促。” “她要准备准备之后再正式和你见面。” 程蔚朝笑道:“姑姑说的怎么和备战似的,该准备的是我。” 孟此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该好好准备。” 程蔚朝眼皮一跳,顿感不妙:“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咱姑平时也会上个小网,关注关注新闻,可有些人的花边新闻就拼命往她眼睛里面钻。” “……”程蔚朝头皮一阵发麻,感觉天都要塌了。 他连忙扒拉住孟此霄的胳膊:“你有帮我解释,对吧?” 孟此霄咬牙切齿道:“当然。” 他确实诚心想解释,于是和向殊说道:“那些新闻是捕风捉影,都不是真的,他不是乱来的人。” 向殊开口:“但去那些场合是切切实实的吧?总不会是p图,这孩子有点爱玩啊。” 孟此霄道:“是有些闹腾的性子,但就是喜欢热闹,去和朋友聊聊天,没干什么。” 向殊:“周围还围着陪酒的那种聊天?” 孟此霄其实挺平静的,也知道程蔚朝的性子。 有点小孩子气,真的就只是字面意义上的玩。 圈子里的人知道他的性子,不敢得罪,邀请他的聚会从不会乱七八糟。 只是有时候界限模糊,毕竟身处繁华,又半只脚踏入了娱乐圈。 第127章 若是某个聚会,有人搂着某个不知身份的男人或女人进来,说一声是最近交往的对象。 谁还去细究不成? 孟此霄不在意那些,所以他耐心地和向殊仔细解释着。 “而且,再乱的环境,我也清清楚楚地知道程蔚朝是怎样的。” 听到孟此霄说的话,程蔚朝松了一口气。 然后紧急追问道:“那姑姑呢?她说了什么?” 孟此霄看着他,感觉脑仁疼:“你真该赔我一点精神损失费。” 当时,向殊认真听完,然后缓缓开口问道,“所以你都是在场的?” “……”孟此霄顿了下,“我不在场。” “那你怎么知道,听谁说的?” 孟此霄有点汗流浃背了:“听……他说。” 其实并不只是这些原因,作为一个理智的成年人,他是有自己的判断的,同时也具备着辨识人的能力。 尽管听起来像是狡辩,但确实如他所说,他知道程蔚朝是怎样的人。 并不会被他人的三言两语带跑。 但回想起刚刚的一系列问答,他开始有点担心自己在向殊心中的形象了。 果然,向殊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只听他一面之词啊。”然后她轻叹了一口气,“恋爱脑……就恋爱脑吧。” “刚刚我才感叹孩子太懂事了,都没有什么需要愁的地方。” “这下有了。”她干笑了两声,“哈哈,挺好的。” 孟此霄:“……” 第55章 听到向殊的话,孟此霄自闭了好久,一路他都恹恹的。 这么多年的清白名声,终究还是崩了。 程蔚朝一声不敢吭,直到把人送回家。 然后勤勤恳恳、乖乖巧巧地去给人做晚餐。 孟此霄窝在沙发里,看着他忙成小蜜蜂般的身影,眼里不由得产生了一抹笑意。 经过孟此霄的调教,程蔚朝的厨艺大大提升。 因为在一起吃了很多顿饭,所以口味越来越接近,连做的食物的味道也越来越像。 最后,他叫了他一声:“程蔚朝。” “嗯?”程蔚朝戴着围裙跑出来,半蹲在他腿边,“怎么了?” 孟此霄轻声道:“我才不是恋爱脑。” 他只是非常客观地说了事实! 程蔚朝捏住他的手指亲了一下:“嗯,我是。” 孟此霄笑了,拍拍他的脑袋。 程蔚朝也笑了,然后继续去做饭。 室内的光线柔和,开放式厨房传来有条不紊的烹饪声,不显得杂乱。 这样有秩序感的轻微动静,倒是有点像白噪音。 孟此霄感到困意渐渐上涌,是很舒服的那种困意。 不像是以往过于忙碌的工作,而导致由里到外散发的疲惫。 现在脑子里紧绷的弦陡然松了下来,不用再强撑着打起精神面对外面的世界。 能够毫无负担的躺着,让自己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于是,他不由得就这样沉沉睡了过去。 孟此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但知道自己是怎么醒的。 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已经先偏了一下头挣了挣:“程蔚朝,不要捆着我,重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程蔚朝也躺了过来,搂着他一起小憩。 睡着睡着,不自觉手脚又缠了上来,一个很坏的睡觉习惯。 埋在他肩上的脑袋动了动,柔软的发丝划过孟此霄的下巴,他觉得有些痒。 “而且我好热。” 室内开了空调,对方之前给他盖上了毯子,现在孟此霄感觉后背都有些流汗了。 程蔚朝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但担心孟此霄流汗后冷气立马灌入会着凉,于是没有立马就把毯子掀开。 孟此霄这才感觉更舒服一些,刚刚好好睡了一觉,现在只觉得无比轻松。 脑子清明,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食物香味。 一个吻迷糊地落在他的下巴上,对方似乎还有些困,嘴巴就怼在他脸上不动,以这个姿势继续睡了下去。 “……” 孟此霄没有叫醒他,百无聊赖地仰躺着看向天花板。 但没过几分钟,身旁的人就掌撑着沙发坐了起来。 “不睡了吗?” 程蔚朝揉了揉眼睛,点点头,然后把孟此霄捞了起来。 “是不是饿了?” “有一点。” 孟此霄看了下时间,其实睡得也不算久,一个小时。 于是两人从沙发下来,去到餐桌边。 晚餐程蔚朝早已经做好,只是之前看孟此霄还在睡觉,他将菜保温着。 孟此霄开口道:“那我就和姑姑说了,两天后一起吃晚餐?” 程蔚朝提起这个就头皮发麻:“嗯、嗯。”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的两次见面,好像、应该、或许、大概没有干出什么冒犯的事吧? 孟此霄笑道:“怕什么?放心,我姑姑很会看人的,她会喜欢你。” 这话好像是在肯定他的为人诶? 程蔚朝心里感觉美了一点。 察觉到面前人时不时落过来的目光,孟此霄抬眼和他对视:“怎么了?” “我都见家长了,所以你呢?” 孟此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我什么?” “见家长,见我的家长。” “……”孟此霄一下子呛到,偏头猛地咳嗽了起来。 第128章 程蔚朝连忙递水给他,惊异道:“反应这么大,紧张啊?” 他忍着笑开口:“哎呀,怕什么?放心,我家里人也很会看人,他们会喜欢你。” 孟此霄:“……” 感受到对方冷嗖嗖地瞪了自己一眼,程蔚朝偏头笑了出来: “我不说了,吃饭吃饭。” - 接下来的两天,程蔚朝没有缠着孟此霄,他知道对方可能需要时间。 ——和向殊相处的时间。 他们之间空白了太多年,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想要了解对方的。 向殊有穿着普通低调的衬衫牛仔裤,带着鸭舌帽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静静地听孟此霄上课。 然后一起在校园里散步,孟此霄跟她讲自己学生时代的故事,顺便一起去食堂吃个午餐。 孟此霄也终于能有机会,让对方去看自己所生活的住处。 他曾所介绍过的那个房子。 甚至向殊在这里住了一晚,然后一早起来给他做早餐吃。 特地起得很早,同样也想给对方做早餐的孟此霄在厨房旁站了很久。 对方穿着柔软舒适的浅色家居服,长发随意挽起,垂头做饭的模样看起来很温柔。 自然的像是他们这样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他们本就是最亲密的家人,一直都是。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向殊转过身,笑道:“小云,怎么起得这么早?” 孟此霄过去帮她:“习惯早起了。” 向殊笑了笑,然后将盘子端到餐桌上,两人面对面而坐。 孟此霄看着对面的人:“姑姑,要不你过来住?” 他知道,对方来北市后,一直都住在酒店。 孟此霄想了很久,因为过去那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他从来没有过亲情上的亲密关系。 所以他其实并不是很清楚其中明确的界限。 但他猜测,幸福的家庭里,父母去看孩子的时候,是可以住在孩子家的。 有个房间留给父母也很正常。 向殊笑了:“不用啦。” 偶尔留一两宿,那没什么。 可长期还是不太好,到底不是小孩子了,向殊知道,成年人得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何况对方有恋人。 做长辈的,得知道分寸和适当的不打扰。 但做小辈的,得知道回家和依赖。 于是,向殊继续道:“可如果你要是去海城看我,得住我那里,我家里一直有你的房间。” 孟此霄感觉心脏像是被泡在了温泉里,泉眼处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起海城,他问道:“您原本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毕竟向殊的事业主要在海城,最近几天还是她特意空出来的时间,无法在北市停留太久。 “今晚和你们一起吃过饭后,差不多也要离开了。” 见面前的人有些怅然,她笑道:“坐飞机也就是两小时的事儿,不远,我们随时能见。” 孟此霄轻声应了下来。 到了晚上,程蔚朝先去学校接上了孟此霄,然后再一起去订好的私房菜馆。 两人坐在包厢里,一边聊天一边等着向殊过来。 在包厢门被推开的时候,程蔚朝立马就站了起来。 孟此霄偏头忍了忍笑,随即也站起来,叫了声“姑姑”。 程蔚朝也跟着叫:“姑姑。” 在孟此霄面前,他还能各种耍赖大放厥词,可在对方那么在乎的长辈面前却不太行。 他连忙改口道:“向、向律师。” 向殊走了过来,听到对方的称呼,没忍住挑了一下眉。 又仔细看了看面前修长挺拔的男生。 对方眸子里带着很明显的紧张,而且……她曾经所窥见的那些上位者的气息不见了。 很平和,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谦逊。 在外人面前,有些东西会不自觉的展露出来。 可一旦在亲近的人面前,只余最真实的底色。 向殊不由得笑了:“没事,就叫姑姑吧。” 程蔚朝很聪明地接话:“蔚朝、小程,您想怎么叫都行。” 三人坐了下来。 程蔚朝感觉自己的心一直悬着,上次听孟此霄说的那些,他一直觉得有些不妙。 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应该不算太好。 对方是律师,最知道怎么诘问和寻找破绽,他都已经想好怎么解释了。 可向殊没有问,仿佛就只是长辈带着两个亲近的小辈出来吃顿饭。 然后好奇地问了问他的工作和生活,甚至态度很平和,整个用餐过程都是愉快的。 完全没有料想中的锋芒逼人。 等孟此霄去卫生间后,包厢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程蔚朝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向殊笑了:“怎么,在等着我拷问你?” 程蔚朝也笑了,在最关心孟此霄的长辈面前,他不用想套路,也不用刻意说些看似好听实则很虚的话。 对方是那么聪明的人,或许就像个如常小辈,真诚地说出内心所想更好。 “确实还有点紧张,您不仔细问问,我反而更没头绪。” 对方什么都没有说,他就摸不清对方的看法,不知道症结在哪里,就更没机会去解决。 “其实没必要特地寻求某个问题的答案,我能自己看。” 第129章 往往一个人是怎样的,反而会在一些看似无伤大雅的聊天细节中体现。 聊起工作的时候,对方明显是真的热爱,有想法有创造力,是深层次的了解自己所在的领域。 聊起自己的家人,语气亲昵,和睦温馨的家庭氛围也做不得假。 在说那些话时,对所涉及的相关人或事的感情,是能够直观显现在眼神、表情,甚至是肢体动作上的。 全程和孟此霄没有过近的肢体接触,在长辈面前尊重得体。 却处处关注对方的需求,喜欢的食物、吃饭的习惯等等,很多细节。 年龄更小的那个竟更像是情感的照顾方,承接着另一方的所有情绪和需求。 程蔚朝问道:“那您有看出什么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程蔚朝想了想,“师兄说,您很会看人,会喜欢我的,我觉得师兄说得对。” 向殊笑了出来:“给我下套呢?” 气氛彻底轻松了下来,程蔚朝也笑:“哪能啊。” 向殊温声道:“不要想太多,我有疑虑感到担忧是真的,会自己看也是真的。” 而且,对方是孟此霄喜欢的人。 所以她尊重孟此霄,她不想看到对方伤心为难。 当着他的面去气势汹汹诘问对方喜欢的人,未免太不体面,她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上次问了他一些话,是因为关心是本能,但我回去仔细想了想,我这么多年都没在他身边,一出现就强势插手他的感情算怎么回事?感觉像是端着长辈架子。” “也想清楚了,其实我没什么要求,他喜欢就行,我只需要当他的后盾就好。” “所以你别担心,感情到底是你们两人的事,我不会介入太多。” 程蔚朝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与其说对方想要见一面,是来考察的。 不如说,是想要亲眼来看看孟此霄身处幸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其他都是顺带。 现在,她看到了。 第56章 程蔚朝缓缓眨了一下眼睛,轻声道:“谢谢姑姑。” 他笑了下:“师兄说得对,您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姑。” 向殊挑了一下眉:“我多问一嘴,你有亲姑姑吗?” “您啊。” 程蔚朝嘴甜的时候是真嘴甜,几乎能让人想象得到他小时候撒娇是什么样子的。 向殊笑了声:“听明白了,难怪能说我是最好。” 在门口站了半晌的孟此霄也没忍住笑了,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一顿饭三人都很愉快,结束后两人把向殊送到机场,看着她离开后,然后才一起回家。 夜晚洗漱后,孟此霄倚着床头,一边随手翻着书,一边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沐浴水声,不由得有些出神。 他想到了昨天向殊来家里,因为决定留宿一晚,所以他在客房给对方收拾,换上新的床单被套。 向殊站在一旁,突然问道:“你们这么快就已经同居了?” 孟此霄有些意外:“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因为他一直觉得好像不算。 前阵子程蔚朝确实天天都在往这边跑,可到底大多数时间都在海城出差。 毕竟他们刚在一起就分开了十多天,所以孟此霄没多想,只觉得程蔚朝那个性子黏糊一点也很正常。 向殊笑了下:“屋子里两人的生活气息有点浓。” 孟此霄愈发不解。 客房里没有住过人,程蔚朝和他一起睡主卧,私人物品也渐渐挪到了他的房间里。 所以客房里没有一丝程蔚朝的痕迹。 又加上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程蔚朝的私人物品怎么都不会多到哪里去。 那向殊是怎么判断的? 孟此霄好奇问道:“哪里生活气息浓?” “就比如很多常用物品是成双成对的,比如水杯等,放的位置来看,他用得很频繁。” “还有餐具,你们是不是喜欢的餐具风格不同?你好像以简洁实用为主,那些复古的、具有艺术感的、造型稀奇古怪的,指向太鲜明了。” “甚至收纳习惯好像都不太一样,比如碗,一个喜欢倒扣一个喜欢直立,烹饪工具一人喜欢挂墙一人习惯放在筒篓里。” 毕竟只有频繁使用过,才有资格去以自己习惯方式的收纳和放置。 孟此霄没忍住笑了:“对,我还说过他,如果放筒篓里,那我墙面设计的挂式收纳不就白费了?” 向殊也笑了,她只是有些好奇,但不会过多评价和插手。 话题很快转向了别处。 现在,孟此霄忍不住又想到当时对方说的话。 同居? 很快,眼前暗了一下,一个轻吻就落到了脸上。 “在想什么?” 孟此霄看向已经洗漱好出来的人,对方身上还带着水汽,周身带着他常用洗护用品的气息。 “在想……你自己家里是不是都生灰了?” 程蔚朝在床上滚了一圈,最后躺在了他腿上,仰看着对方。 “怎么会?有人定时维护打理。” 孟此霄伸手,用力掐了一下他的脸:“你是不是来我这里太频繁了,有时候还要回自己家去拿东西,两边跑你不嫌麻烦吗?” “频繁吗?”程蔚朝瞪大眼睛,“你嫌弃我?!” 孟此霄又捏了他一下:“我说的是,我们要不要住一起?” 第130章 程蔚朝一个“咕噜”就坐了起来,一时还以为自己理解错了,结巴着重复道:“住、住一起?” 孟此霄平静地点点头:“对,说得不清楚吗?同居的意思。” 程蔚朝只觉得天上开始掉大馅饼,扑上去紧紧搂住他,在人的脸上一顿亲,开心得溢于言表、毫不掩饰。 “天啊!孟此霄,你怎么这么好!同居?!!” 孟此霄的背被他压得陷入了堆高的柔软枕头中,一边笑着偏头躲开他的亲亲袭击。 “程蔚朝,重死了!” 程蔚朝怕真把人压着了,缓缓松开了手,但望着人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孟此霄有些受不了那种视线,撇开了目光,然后用脚踢了踢他。 “行了,去玩吧。” 程蔚朝兴奋地在床上滚了几圈,然后仰躺着,看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出了声。 孟此霄:“……” 程蔚朝本来想去捞自己的手机,在好兄弟面前发一会儿疯,但没找到,又想到手机可能落在客厅里了。 但他躺在孟此霄的腿上,一时又不想动,于是反手拍拍对方的膝盖。 “我可以玩你的手机吗?” 孟此霄从床头柜上拿过递给他,然后报了一串数字,是手机密码。 他平时除了联系别人和查阅资料以外,并不常用,更不说短视频、游戏等娱乐相关的。 所以里面很干净,没什么不能给人看。 程蔚朝挑了一下眉,问道:“这么放心啊?” 孟此霄和他对上目光:“所以你的手机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哦,你的搜索记录。” 程蔚朝:“……” 之前在蒋斯宇婚礼上被对方看了一次浏览器搜索记录,就再也抬不起头来。 “那我都能看?查手机也行?” 孟此霄翻了一页书:“随你。” 程蔚朝笑了,说是这么说,但他不会真的去看对方的私人信息。 他只是搜索了下自己最近感兴趣的展,在相关官网上浏览着自己喜欢的作品。 室内一片温馨静谧,两人各干各的事。 程蔚朝看着看着,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是通知栏弹出了微博的一条资讯,程蔚朝晃了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群营销号又怎么编排他了? 他直接点了进去。 很好,还拿着以前的过期新闻炒现饭呢。 他烦不过,准备去切小号骂几句。 然后,他看着个人界面陡然怔住。 上面的头像和名字都是陌生的,但也没那么陌生。 ——原始的头像和一串他认识的乱码id. 这是…… 手不自觉地脱力一松,手机重重地砸在了鼻梁上。 程蔚朝疼得闷哼一声,但他现在顾不得疼,从孟此霄的腿上起来,愣愣地坐在床上看向面前的人。 孟此霄听见了他的动静,一抬头,就发现对方的鼻梁被砸红了,眸子里浮上了一层生理泪水。 “没事吧?” 程蔚朝没有说话。 孟此霄准备伸手碰碰他的鼻梁,被人抓住了手,然后听到程蔚朝轻声开口道: “刚刚玩久了,我还以为是我自己的手机,进了微博。” 进就进了呗,孟此霄本来想说。 可下一刻,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一僵,迅速伸手就要去抢回自己的手机。 程蔚朝侧身躲了一下,一手锁住他的腕,另一手将手机高高举起。 “程蔚朝!” 程蔚朝的目光还落在他的脸上:“你不说些什么吗?” “说什么?” 程蔚朝直接给了答案:“乱码用户名。” 孟此霄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也不挣扎了,偏开了头。 程蔚朝却看到他的耳根罕见地泛起红霞。 孟此霄觉得很丢人,硬着头皮道:“我又没干什么?就是当初你被全网黑的时候说了几句话,后面基本都没有用过这个账号。” 这倒是真的,他后面除了偶尔看看对方的讯息外,再也没有胡乱发言过。 程蔚朝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感觉像是在做梦,总感觉怎么都不像是对方能做出来的事。 心里在不停地放烟花,又感觉有点被绽开的火星灼伤到。 程蔚朝再次确认了一遍:“你当时为了维护我,帮我吵架?” 孟此霄感觉热意有点上涌,那是他第一次那么幼稚,居然在网上和人起口舌之争。 于是辩解道:“就那一次。” 他本来以为程蔚朝要继续嘚瑟追问,却没想到对方垂下了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不知道在干什么。 很快,孟此霄就知道了答案。 程蔚朝将手机屏幕怼在了他的眼前,是当初孟此霄和喷子辩驳的界面。 他的声音发紧,瞳孔轻晃:“可以解释一下ip地址吗?” 孟此霄看着手机屏幕最下面发布时间后面缀着的ip地址——来自f国. 当初程蔚朝所在的国家。 孟此霄只感觉自己脑子里噼里啪啦地炸起鞭炮,一瞬间空白。 他知道有ip地址显示这回事儿,但到底平时玩得不多,一时没能想起来这玩意。 也没想到程蔚朝会这么敏锐,立马注意到这个。 程蔚朝见他不说话,声线微颤地补充道:“你不是很忙吗?不是说出国进修的时候哪里都没去吗?怎么就在f国了?” 第131章 还是在那个地点发布着维护他的话。 那拿着手机在打字的时候,孟此霄站在哪里?又是以什么心态在做着这样的事? 孟此霄只觉得自己的老底都要被扒光,颜色几乎从不上脸的体质,侧脸和脖颈也渐渐被晕染。 又被程蔚朝钳住了手腕,想跑都跑不了。 但他还是强撑着冷静,装作不是什么大事的模样开口道:“去找你。” 程蔚朝只觉得自己被突如其来的信息都给炸懵了,连思考的能力都在退化:“找我?” 开了个头,剩下的话就好说了,孟此霄烦道:“对,找你找你!” “我们认知不一样,在寻常人面前可能天都要塌掉的事,对你来说什么都算不上,但那么多的恶意,我还是担心你。” “而且……我很想你。”说到这里,孟此霄的声音不由得放轻了一些,“我想和你再聊聊,关于我们之间。” 有时候,很多事情就是凭着一股冲动,于是,他去到了程蔚朝所在的地方。 程蔚朝声音愈发颤:“那为什么我们没有见面?” 孟此霄目光落到他身上,又别扭地偏头,绷着脸道:“你忘了?之前你来学校找我,在食堂吃饭时你说过。” “你去了瑞士爬雪山,然后跟着探险队去了南极,最后去了趟冰岛看极光,我怎么见你?” 当时站在f国的街头,孟此霄想了很多。 想到被拉黑的联系方式,想到对方精彩绚烂的生活,整个人也就清醒了。 勇气是消耗品,有时候只有一次,那股冲劲一过,后面想再次鼓起很难。 程蔚朝想起来了,差点没抱着脑袋崩溃。 眼泪瞬间“啪嗒啪嗒”往下掉。 早知道就不出门了,他就应该成为一朵蘑菇,蹲死在家! 瑞士到底有什么啊?南极有什么?冰岛有什么啊?! 他又看了看对方评论的发表时间,仔细算了算日子。 瞬间,眼泪掉得更凶了。 那一天,他正登陆,咧着牙看企鹅! 愚蠢的企鹅! 呜呜呜真的很臭! 第57章 正文完 孟此霄不禁有些头疼:“你别哭了。” 都过去了那么久,当时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也未必就是最好。 “没必要为已经发生的事后悔,起码我们现在很好。” 程蔚朝不听,忍不住半点。 孟此霄伸手:“来,抱一下。” 程蔚朝就有动静了,往前一栽,扑到了孟此霄的身上。 孟此霄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另一只手轻轻捏着他的后颈,无声地安抚。 就这样,肩膀处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有薄薄的睡衣上带着微凉的湿痕。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孟此霄轻声开口道:“哭累了吧?要不要睡觉?” 伏在肩膀上的脑袋轻轻动了动,似是点了点头。 孟此霄就伸手关掉了床头灯,两人躺了下来,他感觉自己被紧紧搂住,嵌入了温热的怀抱中。 今天他允许被对方捆着睡一整晚。 - 自从程蔚朝被同意同居之后,他渐渐地将越来越多的生活用品搬往孟此霄家。 很快,屋子里属于对方的东西越来越多,两人的生活痕迹也越来越重。 孟此霄的生日也很快到来,在9月27号,差不多比程蔚朝晚一个月。 因为是两人重逢后,程蔚朝第一次能将礼物亲手送给对方,他兴奋了好几天。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过生日。 夜晚,程蔚朝侧身手肘撑在床榻上,低头一点一点吻着孟此霄的脸。 刚刚被折腾了一番,孟此霄感觉自己的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也不知道是怎么从沙发滚到床上来的,他的声音含糊:“几点了?” 程蔚朝看了看时间,轻声道:“十一点多。” 孟此霄偏了一下头:“我的生日,我申请早点睡觉。” 他实在撑不到零点了。 程蔚朝低笑了两声,又亲了亲他:“睡吧睡吧,礼物得明天送给你。” 孟此霄反倒是清醒了些:“为什么得明天?” “因为在我之前的房子里。” “怎么不拿过来?”孟此霄对礼物很好奇。 “有些大,没有办法拿过来,本来想今天你下班后我们直接过去,在那边住一晚上。” 但出现意外,两人没忍住滚了一遭,时间已经不早。 孟此霄:“……”他实在支撑不住地闭上了眼睛,声音越来越轻,“那我们明天一起过去看。” 其实对他来说,最好的生日礼物就是对方和自己在一起,已经实现了。 至于其他,是因为前面有个“由程蔚朝所赠”的前缀,所以才显得愈发珍贵。 他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的东西,在零点的那一刻,他们相拥而眠,已经是最好的生日了。 程蔚朝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睡吧。” 孟此霄没有再出声,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暖意,渐渐陷入了深眠。 程蔚朝却迟迟没有睡意,透过外面的月色光影,看着身边青年熟睡的脸,看了很久,直到零点。 他在人的眉心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在静谧无边的夜色中,轻声开口道: “孟此霄,生日快乐。” - 只是孟此霄生日这天是正常的工作日。 第132章 程蔚朝是自由职业,把这一天特地腾了出来,但孟此霄不行。 他有课要上,还有一个线上会议,一整天都很忙。 等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晚高峰路上很堵,所以孟此霄没有让程蔚朝去接他,独自驱车前往对方之前的住所。 小区已经录入过孟此霄的信息,一路畅通进入。 孟此霄还以为程蔚朝会在家,但进了屋子后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智能灯光亮起,孟此霄电话拨给程蔚朝。 “你在哪?” “我在工作室这边。” 孟此霄白天没有空,于是程蔚朝也干脆去处理了一些工作。 他看了看时间:“你结束了吗?我去接你。” 孟此霄笑了下:“不用,我已经到了,你直接过来吧。” “行。”程蔚朝笑道,“冰箱里有吃的,饿了就先吃点东西。” “嗯。”孟此霄朝着厨房走去,无意往走廊处瞥了一眼,发现最里面那间有着密码的白色房门是开着的。 是上次程蔚朝说的,和他的储藏室同样功能,放各种礼物的房间? 于是他开口道:“房子里每个地方都能去吗?” “当然。” “你之前说的储存礼物的房间也能?” 孟此霄还挺好奇的,程蔚朝会把什么礼物放在里面,他喜欢什么东西? 他曾经送过的礼物是不是也在里面? 程蔚朝拖着声音道:“能~”然后他笑着补充,“但是你别先拆礼物,等我到了后再拆。” “好。” 电话挂了后,孟此霄就朝着那间屋子走去。 门一推开,孟此霄就愣了下。 这……好像不是对方口中说的礼物储藏室,更像是一个私人展厅。 四面墙上,每一面都挂满着对方的摄影作品,都是人像。 因为这些年有关注过对方,所以孟此霄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从未向外展示过的照片。 人物主体不拘泥于身份,有街头坐在花坛边喂着鸽子的老者,有乡野漫步在小路上的恋人,也有在贫穷困苦地带捧着碗乞食的稚子。 孟此霄脚步一顿,一时有些犹豫。 但他还是迈入了步伐。 因为……其中一面墙上是他的照片。 不是孟此霄现在的,看模样应该是5年前,他曾经在校园时候的照片。 程蔚朝没瞎说,他以前确实拍了。 或许是他们相处时间有限,所以照片的数量不算多,两只手指能数得过来。 有在教室的、有在实验室的、也有在林荫小道的。 因为时间的横亘,就算那是自己,孟此霄也觉得有些陌生。 每张照片的角落里,都有一个小小的铭牌,似乎是程蔚朝手写的备注。 孟此霄凑近看了看。 【小气鬼,在生闷气,因为我吃了最后一只虾,我不知道他喜欢吃,他不长嘴】 角落里备注了拍摄的时间和留言的时间。 “……” 孟此霄差点没气笑。 他又仰头看了看自己的那张照片,神情确实有些绷着,尽管和寻常一样冷着脸,但眼尾耷拉。 孟此霄本来是不记得为什么生气的,但现在知道了,可“多亏”了程蔚朝的备注。 他慢慢往前走。 【气笑的神情,又在生气!】 “……” 孟此霄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应该和照片里一样。 【心情不错,看来是最近的实验顺利】 【疲惫,学傻了学傻了】 …… 【在笑,但不开心,失落、伤心、惭愧,为什么???】 后面三个问号,一个比一个大,看得出来,是真的很疑惑。 孟此霄看了看这张照片,这张是对方19岁生日时别人拍下的合照。 孟此霄一愣,虽然对方那时不知道理由,但他的心情分析得很准确。 因为礼物事件。 可当时的程蔚朝明明一无所觉,他的视线缓缓下落——留言时间,三年前。 所以,过了那么久后,对方还在试图理解他过往的情绪吗? 他缓缓走到其他墙面前。 在上次海城的艺术展中,孟此霄有看过对方拍摄那些老艺术家们的照片。 程蔚朝很会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去捕捉他们的情绪与感情。 拿着针线时,手持毛笔时,甚至还有作品失败后那些艺术家们面对失败作品的目光神态,捕捉得极其传神。 只透过定格的那一瞬,似乎就已经感同身受,体会到当时他们是以怎样的心情在做这样的事。 但这间屋子里的作品,却远没有程蔚朝现在对人像拍摄的熟练。 不管是技巧还是情感,似乎都显得有些生疏,仿佛是这一路以来探索以及自我提升的过程。 房间内的灯光是以艺术展灯光的规格来制定,光源温度较高,能更好地显示作品本来就拥有的颜色。 作品以人物主体情绪来作为分类,开心一个板块,还有伤心、痛苦、无助等等。 每张作品角落里同样都有块铭牌,标注着留言时间与简单的注解。 一个小孩在外国街头张着手臂奔跑的照片: 【幸福、自由,毫无负担的快乐 没有,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希望有一天能看到】 第133章 “他”? 孟此霄愣了一下,谁?指的是他吗? 一对吵架的情侣,以侧向的视角,更多集中在情绪更丰富的那一方脸上: 【生气、急切、爱意、滚远点、哄哄我吧 啊……他有过这样的眼神,原来是这个意思】 孟此霄:“……” 他放在裤边的手指不自然地蜷了一下,他才没有。 【无助、不安 很遗憾也很难过,曾经一无所觉,没能在那种时候给他稳定的力量】 孟此霄垂头低笑了一声。 不知不觉间,孟此霄走到了最中间的那张,适宜的光线落在面前照片上。 是拍摄日期最早的一张,也是注解最多的一张。 拍摄技巧很青涩,或许是因为那时候对方还很不会拍人,人物的光影、角度处理都不算很好。 是在异国街头,一位穿着破旧西装的中年男人颓败站在路灯下的照片。 但很明显,对程蔚朝的意义很不一般。 【摄影生涯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正式拍摄人的照片,这天下着小雨,我喜欢昏黄路灯下显现出的细细毛雨景致,但按下快门的那一刻,对方意外进入了镜头】 【我本应该删除,可在看着那张脸,在看着被定格捕捉的复杂神情时,我发现自己一无所知】 【在曾经拍摄的那些风光、那些生物时,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想展现海浪卷起的生命力、展现云层翻滚时大自然的神奇,还有蚂蚁搬运食物时合作的力量】 【可看着这张照片我很迷茫,无法做出任何解读,我不理解对方的情绪,我甚至没有想象力,去猜测他拥有着怎样的故事?就像我从始至终……】 “就像我从始至终面对你的感受。” 孟此霄的心脏猛地一跳,回头望去。 男人修长挺拔,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侧倚着门框,胳膊上还搭着一件外套。 快十月份,北市的秋天已经到来,降温了。 “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的理解过你,我很难产生共情,也捕捉不到你的情绪,无法想象出什么样的环境下能塑成这样的你,我对人的了解太匮乏了。” 程蔚朝笑了下:“这是我当时看到那张照片的想法。” 孟此霄感觉像是被人抓包般:“抱歉。” “没关系。” 应该是他上次搬家来这边拿东西,不小心忘记关门。 他有个房间专门放礼物,刚刚打电话的时候一时忘记了,上次和对方含糊说的储藏室不是同一个房间。 虽然程蔚朝确实没想到,有一天里面的东西会被对方发现。 但除了有些羞赧以外,看就看了,孟此霄没有哪里不能去。 程蔚朝朝着他走过去,看着那张被灯光聚焦的照片:“因为这个想法,我当时第一次觉得拍人像很神奇,我从未捕捉到的东西,镜头可以捕捉到。” 孟此霄眼前是对方遒劲的字迹,耳边是温和缱绻的声音。 “将某一瞬间定格,能让迟钝的我有充足的时间去好好分析,这样的表情眼神代表着什么含义。” “我无法从你这里得到直接的答案,但我想,很多情绪的表达方式是共通的,或许我可以从别人那里好好学习,所以,我请这个男人吃了一顿饭。” “他是个画家,那是他信念崩塌的时候,因为年轻时放弃了很多机遇,现在一事无成,他不知道到底值不值得。” 那天,程蔚朝听对方说了很多很多。 回去后,他在第一张照片上备注下了对方的情绪和状态。 孟此霄不知道为什么,蓦地有些鼻酸,他笑着掩饰了一下,指着面前的注解道: “所以,这个‘他’是我吗?” 程蔚朝看向那几行字: 【我突然想去定格每一个神态的瞬间,以此来了解每一种心绪的呈现方式,了解每一个人背后所发生的故事】 【至今,我才终于平视,我意识到,代表着世界的不止风光与自然生灵,还有人】 【我想,当我足够了解世界的时候,我能真正的开始了解他。】 程蔚朝似乎很不好意思,偏头轻轻“嗯”了一声。 他想靠近孟此霄,想爱他。 所以,他选择从学习洞明人开始。 就像他哥哥说的,独自黯然神伤没有用,他想努力试试。 孟此霄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是想先掉眼泪的那一个。 他偏过头,看向其他墙面,哑声道: “所以每次拍照后都会和人聊聊?” 程蔚朝点点头:“那时候比较自我,很少关注别人的情绪,并不能准确分辨,所以会和他们好好聊聊。” 一种很笨拙的方式,像是得到标准答案后再回头去分析过程与细节。 也是很久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后来他所拥有的敏锐洞察能力,其实并不是对着一张张照片分析出来的。 更像是因为去过很多地方,见过不计其数的人,最后反馈到了他的阅历上。 没有一步是白走,好在以笨拙的想法误打误撞选对了路。 最后,成长为现在的模样。 他看上去仍傲慢恣肆,不屑于去收敛低调。 可他有了选择的权利。 起码在某个人面前,他终于拥有承接对方所有需求和情绪的能力。 程蔚朝看着那些照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拍人越来越熟练。 第134章 渐渐地,甚至可以先分辨出他想要的状态,然后得以捕捉拍摄。 “啪嗒——”一声,在寂静的室内,无比清晰。 程蔚朝一愣,偏头看向身边的人。 孟此霄觉得有些丢人,侧过头。 程蔚朝哭太多,连带着他也变得愈发情绪化了。 程蔚朝的脑袋却凑得愈发近,看着他微红的眼睛,将人拉过来抱住:“怎么哭了啊?” 孟此霄的声音闷进了他的肩窝处:“为了听到我的声音,辛苦了。” “不辛苦。”程蔚朝缓缓眨了一下眼睛,轻声道,“你别哭了。” 他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事,可看着孟此霄哭,他也有点想哭了。 “嗯。” 孟此霄没有想到,程蔚朝举起相机对向人的根源会是这个。 就这样,从不需要看他人“眼色”的小皇帝,成了世界上最会“看眼色”的人。 孟此霄原本以为,再次相遇后,对他们而言,喜欢只是最简单的课题。 后面还有更险阻的道路去走时,万般艰难早已无声消弭。 他们之间,早就已经是坦途了。 在彼此的爱意再次降临之际,不仅是他做好准备迎接的。 程蔚朝也做好了。 很轻的触碰落在了脸上,程蔚朝吻去了他脸上的泪水。 孟此霄笑了下,轻声道:“我还看到了一张你自己的照片,为什么?” 程蔚朝拉着他的手,将人牵引到那张照片面前:“是用支架定时拍摄的,你可以自己看。” 镜头里的男生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姿态随意,但神情很认真。 角落里仍旧有一张铭牌,进行着注解: 【今天给蒋斯宇打电话,意外听到了孟此霄的声音 想他,好想他,特别特别想他 分析过那么多人的照片,探寻过那么多种心绪 突然想到,好像从来没有诚实地探究过自己,心血来潮决定试试 照片看到了,但已经不太想写下来 我清楚地知道该做什么了 我要亲自说给他听 5月2号,期待见面 ——2024年4月12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