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逢美人》
第1章
[古装迷情] 《春夜逢美人》作者:春月秋星【完结】
文案
纪南珠外出时被贼人所虏,辗转落入了京城最大的百翠楼。
无意风月的侯府世子裴之烬应好友相邀而来,正好遇见了那被老鸨调训的纪南珠,小姑娘玉冰肌,芙蓉颜,一双盈盈水眸哭得水汪汪,可怜得像只被捉了的兔子。
当夜,百翠楼走水,老鸨花大价钱买来准备调训了当花魅的小美人也不见了。
而京城一处四合院里,裴之烬坐在太师椅上,一双细长的眸子落在小姑娘脸上,问了一句:“侍候人,可会?”
本以为是逃出生天,却不想是从一处贼窝落入另一处贼窝的纪南珠咬着唇,死死地盯着他,紧紧地捉着衣襟。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侍候我,一是我送你回去。”
纪南珠两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终是缓慢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了他,一双莹白的柔荑,似无骨一般,轻轻地搭在了男子的肩上。
***
纪南珠被迫委身成了裴之烬的娇妾,她唯一所求便是日后他厌了她便放她回去。
可忽有一日,他竟说他对她动了真情,纪南珠吓得不轻。
她绝不愿一辈子为妾,于是她趁着他出去办差之际,悄悄带着细软逃之夭夭。
***
裴之烬对纪南珠动了真心,决意扶她为正妻。
那一夜他正好因公要出去办差,于是找到了她,告诉她他对她动了真心,让她等他回来。
可当他办差回到院子,看着空落落无一人的院子,才发现,那口口声声说着‘世子爷我不能没有你’的小姑娘,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见面时,就见她牵着一个男子的手,望着他,用着陌生的语气说道:“这位公子,你怕是认错人了!”
裴之烬冷笑,她便是化成灰,他也认得!
(强取豪夺世子v外娇内慧小宝珠)
(后期追妻火葬场)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甜文 爽文 轻松
主角视角纪念珠裴之烬配角abcd
一句话简介:我终究还是被世子爷惦记上了
立意:身处困境之时,当不气馁,努力战胜一切,终能获得幸福!
第01章 心头娇珠
夜幕沉沉,霞光碎金,夏风拂过柳杨河,盛京一隅的长欢巷,渐渐热闹了起来。
装潢奢华流媚的的朱楼兰阁上挂着的一盏盏七彩流光的灯笼被人点亮,莺莺燕燕嬉笑声,丝弦乐器轻打声,随着那浓郁得叫人心乱的脂香之中,缓缓飘散,处处弥漫着骄奢淫逸。
老鸨张妈妈推开了百翠楼二楼尽头一间厢房的门,走了进去,“还是不愿意吗?”
“这贱蹄子倔得狠,都晕了两回了,可就是不服软。”回话的是百翠楼里负责行私刑的杨婆子。
地上,已经用了几轮私刑的纪南珠趴在那儿一动不动,一身轻纱雪衣,掩不尽那一身玉姿柔骨,瓷白的小脸上,冷汗湿了发鬓,顺着脸颊滑入那秀长的脖颈。
一双圆亮的眸子不复清明,布尽血丝,樱唇因着忍痛,咬得遍布齿痕,呜呜低鸣从唇齿间溢出。
一旁另一个刘婆子手里拿着一根锈花的针子,正用力地往小姑娘那嫩白的指尖上刺进去。
都说十指连心,这针虽细,但从指尖这么插入,便是壮实大汉也熬不住的。
百翠楼里调驯姑娘手段极多,但是这种针刑平素是极少用到的,只有遇上那怎么也驯化不了又不舍得伤到那一身细皮嫩肉的时候,才会用上,往往也是一两针下去,小姑娘就会哭着求饶服命了。
可眼前这小姑娘,瞧着娇娇弱弱,动不动就掉金豆子,却偏生是个硬骨头,这十个手指头都扎了八个了,一般人早早哭着妥协了,可她却愣是咬破了唇儿,就在那儿泪如泉落,可偏是怎么也不肯答应。
看着那两片咬得血肉一片的樱唇,还有那因为疼痛白得发青,冷汗与眼泪交错的小脸,杨婆子虽是做惯了这种事情,此时也是生出了几许不忍,便询问道:“张妈妈,这……还接着扎吗?”
说实话,这针刑张妈妈看着头皮都发麻,也不知道面前这个看着娇弱得像只雨水中的花儿般的姑娘是怎么生生熬下来的。
纪南珠是张妈妈在两个月前花了重金买下的,这小姑娘生得妙,芙蓉面,玉雪肌,一身软骨媚态,偏生那眉目里流淌着却是一股子娇纯,正是男人最爱的那种。
张妈妈捡了宝了,就盼着把这小姑娘给驯服了,好当她们百翠楼的头牌。
可偏偏这小姑娘看着娇软却是个烈性子,好说歹劝都不听,任是她用尽了手段,又是打骂,又是关她黑屋,又是不给她吃喝,又是金钱诱惑,可她皆是不为所动。
若是寻常的姑娘,张妈妈也懒得费心思,早早就用了老法子,要么强行让她去接了客,要么直接便宜楼里的打手们,这些正经姑娘们都一个样,毁了她们的清白身,慢慢也就认了命。
可是张妈妈太看重她,还等着将完整的她卖得好价钱,自是舍不得便宜了楼里那些蛮汉子。
可舍不得用那最后一招,也就只剩下这酷刑了,她倒不信她能一直忍着,
“扎!不行就换根粗的扎!扎得她愿意为止!妈妈我什么姑娘没驯过,咬着舌根寻短见的,扒了窗子要跳楼的,哪个最后不是被我驯得服服贴贴!倒看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第2章
做这种事情,都是软硬兼施,张妈妈发了狠,一旁的婆子就一副心疼地开始劝说起来:
“姑娘你就别再倔了,进了这儿,你还指望能清清白白出去不成?你说你这会儿吃这么多苦头,最后还是得走接客这条路,你说你这苦头不是白吃了?
倒不如现下爽快答应下来,你长得花容月貌,再好好学着点儿勾男人的本事,往后成了咱们的头牌,求着张妈妈给你挑些好的恩客,往后也是所有人捧着的,好吃好喝,有何不好?”
纪南珠此时早就疼得人迷迷糊糊了,浑身也无几分力气,能撑着,不过是全凭着那一口气儿,闻声,那鸦黑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一滴滴泪水夹着从额鬓滴落的冷汗,大滴大滴地往脸颊滚落。
原来疼到了尽头,却是麻木了。
纪南珠都没有想到原来自己这么厉害,这般苦头都能硬咬住。
就在数月前,她还是平州商户纪家娇养着嫡小姐,就在她外出赏灯的时候,街上大乱,她被贼人掳了,辗转间换了好几次,然后就被卖到了上京这百翠楼里。
虽说家中父亲宠妾灭妻,但身为家中嫡长女,又有母亲庇护疼爱,她自幼也是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的,从前那指头叫绣花针轻轻地刺破了点儿皮,她也能委屈得掉下大把的金豆子,把自己哭成个泪人儿。
可现在这么长的针从她的指尖刺进去,她却是能死死地咬牙撑着不妥协。
她也想过死了罢了,可是她舍不得家中阿娘,这么多年来,阿娘只有她这么一个盼头了,这会儿一定还在焦急地找着她,若是她死了阿娘怕是也跟着活不成了。
可这些人的手段实在是厉害心又狠,那折磨人的手段一次比一次厉害,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了,可她也绝不能让自己沦落得一双玉臂万人枕,那还不若死了。
想到此处,那眼泪便是流得越发凶了。
看着那婆子换了一根更粗的针走过来。
灯烛下,那针映着寒光,纪南珠那寒意从脚底,一点点地冲了脑门。
她身上已经没力气了,冷汗一滴滴往外冒着。
那一刻,她就想不如这样死了才好,可是她也知道,这会儿,她是连死也做不到的。
不能死,就忍吧。
杨婆子干多了这样的事情,虽心底有那么一丝不忍,可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同情,更不会下不去手,只见她手里拿着针,捉起纪南珠的手,那针就从那只纤玉如葱白的指尖上,一点点地推下去。
钻心般的痛,再一次从指尖一下子漫延到了全身,额间冷汗,眼中泪珠齐齐拼了命般大滴大滴地落下。
“唔……”咬破的嘴唇,血珠浑着泪往下流着,剧烈的痛叫她再一次溢出了声。
张妈妈正想要再哄她求饶,便在这时,一个小丫头匆匆地跑了进来,在张妈妈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张妈妈那眼神当即一变,随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纪南珠。
见一旁的杨婆子又拿起一根针要接着行刑,她挡了下来:“好了,今天就先到这儿。”
说完她又看向了地上的纪南珠:“你自个儿好好地想清楚吧,若还是想不通,明日就别怪妈妈下更狠的手了!”
说完,张妈妈便把两个婆子都带了出去。
听到房门合上的声音,纪南珠身体一松,人就整个软在了地上,可那双受了刑的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一直躲在一旁不敢吭声的丫鬟玉娟这时才敢凑上前扶她:
“姑娘,您何必强倔呢,其实杨婆子说得没错,既然逃不出去,不如妥协了,至少能少吃点苦头。”
纪南珠轻轻地松开了贝齿,早被咬得全是齿痕的唇上,一滴血珠顺着嘴角溢入,她的舌尖,尝到了铁锈的腥味。
“我听楼里的姐姐们说,如果所有的法子用了您还一直不肯听话,张妈妈可能就会用最后一招了。”
听到最后一招,纪南珠看向了玉娟。
玉娟是十年前被父亲卖进来的,她比纪南珠还大了五岁,只因为生得不好看,脸上有一块大胎记,是以一直在百翠楼里当个粗使丫鬟,懂得也多,自然,这心思也并不纯,“就是使了法子强迫您接客,如果接了一个客人两个客人您还是如此顽固的话,张妈妈就会安排楼里那些护卫汉子们折磨你,过了这两遭,甭管多烈性的女子,也会彻底认了命。”
纪南珠本就疼得头嗡乱着,此时一听,心头颤得厉害,本就已经刷白的脸色,当场更白,这人一惊,手指头也跟着动了动,钻心的痛袭来。
纪南珠一个人坐了一个时辰,直到手指头的痛意消褪,今日有些意外,张妈妈竟是发了慈悲,叫人给她送了一大碗的鸡丝粥。
纪南珠被饿了一天一夜了,又受了针刑,这一大碗鸡丝粥下去,身上渐渐恢复了力气。
原本片刻不离盯着她的小丫鬟玉娟正好让张妈妈给唤了出去,屋子里只得了她一个人。
这一刻,‘逃’这个字,在纪南珠的脑海里放大。
她的屋外一直有人守着,唯一的机会就是窗,她前些天看过,窗下是一个小池,这处是二楼,她儿时曾跟着姨母曾粗浅地学过两次憋气凫水,虽说当时并未学会,但这会儿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便是淹死也比在这儿强。
心念一动,她已经站起来走向了珠窗,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窗,往下一望,池边几盏琉璃花灯照得池中荷叶翠油,池边倒是没见着人。
第3章
她忍着痛,双手紧紧地捉着窗骨子,撑着身子,深憋了一大口中气,跨了腿就往下跳。
耳边风声呼呼,她用力地咬住了牙,不叫自己因为害怕而发出半点声响。
砰!
她的人,狠狠地撞向了池面的荷叶,而后很快冲破了水面,落入了水里,身子传来的痛楚唯有咬紧牙根才不哭出来。
耳边隐约听到了池外传来的声音:
“什么声音?”
“好像有东西掉入水里了?”
“看那儿水花,像是掉东西入池里了。”
“管他什么东西掉了,来来来,梁公子,奴家继续喂您……”
纪南珠吓得不行,不敢出声,不敢挣扎,脑海里记得姨母当时说过越是掉水里越是要冷静,她屏着跳下来时纳的那一口气,逼着自己一动不动,让自己慢慢沉到了底,幸好这池子水不深,仅没到了头顶,脚下便踩着了泥地,脚下一实,人也就有了踏实感。
在危机面前,她异常冷静,在肺就快要撑炸的时候,她脑海里已经寻好了方才看的方向,她在水里摇摇晃晃地在水里走起来,扯着荷杆向着出口那一方的池边缓缓地走去。
透过池水,薄薄的光线,她小心地钻出了水面,小心地伸出了手,捉着池边的石块,用尽全力爬上了岸。
可迎面就看到两名喝得半醉的男子被两名姑娘扶着往这儿走来,她想躲也躲不及了。
那喝得半醉的男子一见到纪南珠,只惊艳得手里的酒壶都掉了。
面前那姑娘,乌发如瀑,垂了一肩,池水浸湿了她的衣裙,本就单薄的纱裙,紧紧地贴着她的身子,勾勒出那仙姿玉骨,端是峰峦起伏,惹眼之极,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妙不可言。
“小娘子可真的是太美了,来,给爷抱抱?”
那醉汉说着,直接甩开了扶着他的姑娘,直接就扑向了纪南珠。
纪南珠哪见过这仗势,吓得撒腿就是跑。
纪南珠满脑子只余这个字了,一定要跑出去,跑出这个地狱般的地方,她顾不得身上衣裳薄湿,只想逃命。
这条路,直通向大门,这是她这段时间观察到的。
只要逃出大门,她就有机会了……
那醉汉扑了个空,却是不甘休,摇摇晃晃着就追着纪南珠跑了去:“小美人儿……”
两个姑娘这时也回过神来,撒着手帕就喊起来:“快来人啊,有姑娘要逃跑啊!”
百翠楼这种地方,到了夜里,喝醉了的恩客多爱闹事,所以雇了许多护卫打手,四处都有人,那姑娘才喊出声,便有护卫打手四面八方大吼着朝这儿跑过来。
纪南珠没跑出几步,就被四面八方来的护卫给堵住了,她绝望地地停下了脚步。
也许,只剩下最后的办法了。
她的手用力地攥紧了手里那块尖锐的石头,这是她方才沉入池里的时候,专门捡的,只要毁了这张脸,她就不用接客了。
她几乎没有犹豫,举起石头,将那最尖锐的一角,用力地向着脸上划去。
咚!
就在她用尽了力气想要把脸划破的时候,一个酒杯从远处掷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她的虎口上,她只觉得手一麻,手指一松,那石子便从手里落了下去。
她顺着掷酒杯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二楼的窗口,男子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纪南珠死死地盯着那人,头一回如此恨一个人。
第02章 心头娇珠
林秋安晃着酒杯步伐不稳地走到裴之烬旁边,顺着裴之烬的目光看了过去,这一望,直接惊得手里的酒杯掉在了地上。
“这姑娘长得……太像……了”
裴之烬细长的桃花眸子,淡淡地瞥了一眼他有些夸张的动作,随后便走回了位置上坐了下来。
林秋安也跟在他的后头,回了位置上坐下,他看向了裴之烬,暧昧地挑了挑眼,“世子,怎样?可要叫人把那姑娘送来?”
裴之烬淡淡挑起了剑眉,看向他,俊美如画的面容上,不见喜怒,只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捏着酒杯,轻轻地转动着。
林秋安见他不语,又笑着接着道:“虽不是本人,但我瞧着这姑娘反倒是还美上几分。”
“林秋安,你如今倒是做起本世子的主了?”
裴之烬此人,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叫人摸不透他的心思,此时看他一副闲散地靠在椅背上,偏那一双细长的桃花眸里,迸出来的冷意,却让人不敢忽略。
林秋安不敢再说,忙为他把杯中的酒斟满:“世子,我哪敢啊,我这不是喝多了酒,一时犯浑吗,来来来,我自罚三杯!”
林秋安说着,连忙自己倒了酒,自罚了三杯。
裴之烬缓缓地扫了他一眼,举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是抬眸的时候,那目光却似情不自禁般顺着开着的窗扉,向外投去,那儿,纪南珠已经被几个护卫给捉住。
小姑娘身上湿透的薄纱,掩不住风情,绣着合欢花的粉色兜衣若隐若隐,紧紧地贴着皮肤,勾出的那把腰,细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掐住。
她垂着头,像个失了魂的人偶般,了无生机。
无端叫人,生了几丝怜楚之意。
裴之烬看着窗外时,林秋安却在悄悄打量裴之烬,眼底闪过了异光,随后又一副半醉之态,慢慢悠悠地喝起了酒。
隔了会儿,百翠楼的四花之首牡丹姑娘捧着一壶美酒,身姿婀娜地推门进入。
第4章
“林公子,张妈妈叫奴家给你们送了酒来,感谢你们方才出手救了那新姑娘,才不叫那新姑娘毁掉了如花美颜。”
林秋安瞧了一眼牡丹姑娘,顿时笑盈盈地接过了她手里的酒,“牡丹姑娘要谢得谢咱们裴世子,若不是他眼疾手快,那姑娘脸就没了。”
牡丹目光瞟向了裴之烬,面前的男子,身量高大,眉眼俊冷绝美,虽是一身锦衣常服,却难掩那通身的雍容气度,若是能春风一度,怎生一个好字。
她娇媚一笑,亲自上前斟酒:“奴家敬世子爷一杯。”
裴之烬淡淡地瞥她一眼,看着牡丹把他手里的酒杯斟满。
林秋安又似随意般问了一句:“牡丹姑娘,方才那位姑娘是谁?生得倒是美丽,我怎的从未见过?”
“那是我们妈妈新买回来的姑娘,听说性子相当烈,这不,今日竟妄想着逃跑,可她不想想这百翠楼是什么地儿,她一个小姑娘也想逃得出去!”
牡丹轻蔑地笑了一下,随后似不愿多提,只媚眼如丝嗔了林秋安一眼:“林公子,你这在奴家面前打听别家姑娘,可是伤了奴家的心呢!”
林秋安闻声,笑了出来:“好好好,不打听不打听,那姑娘再美,哪有牡丹姑娘有滋味呢!”
“罚你三杯!”
“当罚,当罚!”
林秋安是这百翠楼的常客,与这牡丹姑娘早有过几段露水姻缘,此时几杯酒下了肚,狎玩兴致便起来了。
裴之烬举起酒杯,将牡丹斟的酒一饮而尽,随后站起来就走,只抛下了一句话:“我先行一步。”
“裴兄……”林秋安喊了一句,倒是没有跟上。
只是在裴之烬出门的那一刻,本是嬉笑的眼神里,滑过了一抹算计之意。
紧接着就随手将一旁的牡丹给纳入了怀里。
……
黑色的马车低调而不起眼地融入夜幕之中,裴之烬躺在马车里的软毯之上,一只手支着下颌,细长的眸子半眯着,一张俊冷的颜容上,此时潮红一片,瞧着便觉气色不对。
“爷,可要去一趟太医院□□里?”
“不必。”
“爷您明知那酒里叫那厮下了药,为何还要喝呢?”
裴之烬微沉吟片刻,勾起了漫不经心的笑弧。
林秋安是太子的人,今夜种种摆明是暗中对他做局,他若不喝那酒,岂非要叫那生性多疑手段阴毒的太子不放心。
只是当真没有想到,太子竟如此好手段,弄了这么一个相似的女人出来!
这是要叫侯府与恒王爷彻底地反了目啊!
想到此处,那细长的眉眼里,缓缓地勾了一抹淡淡的玩味。
“还好不是要命的药,但这药也得寻个法儿解了啊!”屈甲犹豫着还是问道:“要不,属下给您寻个干净的姑娘来?”
裴之烬半闭的眸子陡然睁开,似有了决断,对屈甲道:
“你带了人亲自去烧了那百翠楼,把那小姑娘给带回来。”
“……爷,您还真要……要……”下属叫他一句话给说得愣住了,好半天也没有想好怎么措辞。
“满京城都知你爷我与恒王妃青梅竹马,更知我是个行事随心所欲的混不吝,难得遇上一个长得与恒王妃肖似的姑娘,且那小姑娘又彺得那般水月仙姿,又正好叫人下了药,我若还能忍着不为所动,岂非要叫人疑我一片痴情?”
屈甲嘴皮子嚅动了好半天,只应了一句:“爷,您辛苦了。”
裴之烬:“……”
屈甲说完哪还敢再留,掀了车帘子,很快就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裴之烬一袭墨色锦缎,金线滚边,一头长发此时因为躺着已经半松散开,他斜靠在马车里,脚边是一只已经空了的酒壶。
“回府吧。”
“是。”车夫应了一声,扬起马鞭,马车一路扬长。
……
纪南珠没能逃走,也没能毁掉自己的容颜,再一次被关进了那间空落落的房间里,这间房间就是为了不让姑娘自戕自毁容貌,屋子里没有一件能伤到容颜的利器。
她像个失了魂的木偶一般,了无生机地坐在墙角的地上,靠着墙,一张素白似纸的小脸,不见血色。
水珠一滴一滴地从乌发上往下滴落在薄薄的纱衣上,而后又顺着那薄薄的纱衣,落入了地上,将地板浸了一滩水渍。
可偏就是她这般模样,依旧美得惊心动魄,通身流淌着叫人怜爱的柔弱气质。
玉娟看了都不由生了几分心疼,到底是侍候了她有月余,多少有些不忍,从旁边的篮子里取出了一件新的衣裙,又拿了一条干净的帕子上前侍候她换衣服。
“认命吧姑娘,你是逃不出去的,你生得好,还不如好好讨好张妈妈,求她不要给你安排些乱七八糟的客人,也能过得舒坦些。”
“我听那些姐姐们说,这事儿一开始都觉得死也不会做,但是真做了,又觉得也便是那般,至少人还活着,如果运道儿好,遇上个肯花钱的客人给你赎了身,脱了贱籍,也就上岸了。”
“玉娟姐姐,我家里有钱,你能帮我……” 纪南珠眼泪流了出来,她用力地拉住了玉娟的手,哀求的眼神望着她。
玉娟一听她这话,用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紧张地看了一下门,才小心叮嘱道:“别想这些了,也别让人知道你家里有钱有能耐!像这种有门路的姑娘,张妈妈为了杜绝后患,一般都会下死手。”
第5章
纪南珠白如纸的嘴唇颤了颤,眼底那才闪出来的生气,似一盏油灯般,瞬间就灭了。
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任由玉娟将她身上的衣服换下。
张妈妈处理完了前头的事情过来了,看着纪南珠那死气沉沉的模样,只冷哼一声,“想自毁容颜?”
纪南珠垂着眸,没有回话。
“这青楼啊,那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像咱们百翠楼,便是长欢巷上等的青楼,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但是呢,在巷子再往里去,有几家女支院,那便是最下等的,里头全都是一些残花败柳,接待的便是那些老丑矮穷的苦力男子,那一个个也不在乎长相,又粗鲁又脏臭,只要是个女的就行!”
纪南珠心中‘咯噔’一声,本是垂着的眼皮掀起,看向了张妈妈,原本扶着地的手,一点点地抠紧了地板。
张妈妈一瞧那眼神,便知道这姑娘聪明,一句话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但是她知道是一回事,张妈妈说明白又是一回事:“我手里也有过几个自以为毁掉脸就能不接客的傻姑娘,你猜,她们把脸毁了后,现在在哪儿呢?自然是送到了那下等院子里去了,毕竟妈妈我也不做亏本生意,留这些毁了脸的当丫鬟,一是怕吓了贵客,二是怕叫后头进来的姑娘以为这是个机会啊!”
“你这般聪明的姑娘,当知道我不是在同你开玩笑,你自个儿好好地琢磨吧,再给你几天时间养养身子,三天后,不论你愿不愿意,那都得给我好好接客!”
张妈妈放下狠话,这才起身,扭着胯子出了门,在门口又特意交代了两个婆子守着纪南珠,这才走了。
纪南珠很清楚,一次逃不掉,她不会有第二次逃的机会了。
阿娘,珠儿怕是没办法等到见你最后一面了。
纪南珠咬着唇,在撑了这么久后,终究还是撑不到了,双手抱膝,小脸埋入了膝盖里,唔唔地哭了出来。
第03章 心头娇珠
夜越是深了,百翠楼里越是热闹,处处流淌着奢靡与欲望,男男女女都沉浸在这暗夜的放纵之中。
一把火,从百翠楼最后面的柴房里烧起来,起初时星星点点,不叫人注意,可随后,那东风一吹,火趁风势,火舌瞬间漫向厨房,借着厨油,一路吞向了整座百翠楼。
惊叫声此起彼伏,那些沉浸好欢中的男女们这才慌乱失措,不顾衣裳未整就往外跑。
奉命看着纪南珠的婆子们也听到外头叫着走水了,其中一人跑了出去看了一眼,随后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不好了,真的是走水了,火势极凶猛。”
另一个婆子闻言,大喊了一声,“赶紧押着这小贱蹄子,省得她一会儿逃了。”
“直接把她弄晕了!”另一个婆子狠,直接说完就走向纪南珠。
这两个婆子都是张妈妈带在身边调驯姑娘的帮手,一个比一个狠,纪南珠根本反抗不了,只挣扎了一下就被她一记手刀劈下,只觉面前一黑身子一软直接就晕了过去。
……
幽静的屋内,玉兰卷花青铜炉中,沉素的檀香袅袅。
男人身形修长,微微倾靠在椅背上,姿容慵懒,那一张邪肆的俊颜有着异于常态的潮红,可男人的眼底,沉静无澜似古潭。
玉白的手指骨节分明,此时正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敲打着一旁的桌面。
他的跟前,地上躺着一个少女。
那少女双眸紧闭,鸦青的长睫垂落,一身薄雪轻纱长裙,勾出的身段妖娆玉软,腰肢如柳,那一头青丝,在地上,挥散一片。
“嗯……”
就在此时,少女的身子动了动,细碎的声音从檀口中溢了出来。
男人的眼神,也随着少女那一声似无骨般的嗲声起了微弱变化,薄唇也缓缓地抿成了一条线。
纪南珠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目光所及,是一只用着金线绣着蝠纹的男子黑靴,沿着那靴子往上,便是一件墨色勾着暗线的锦袍,滚着金边的袍襟,透着奢华。
她一只手轻轻地撑着地面,忍着头晕疼,慢慢地抬高了眼帘。
映入眼帘,是一张清贵面容,眉目清潋,轩轩如朝霞举。
是他!
虽只匆匆一瞥,但纪南珠记性素来好,自是记得,就是这个男人,用着酒杯,将她手中要拿来毁掉脸的石子打掉的。
她咬着唇,杏眸似翻滚的浪花,全是惊疑未定。
裴之烬缓缓地坐直,手肘支在膝上,半俯身看向了地上的女子,那细长的桃花眸子,微微半眯:“醒了?”
纪南珠咬着唇,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的目光,悄悄地打量了四周。
他的身后,是紫檀清漆描金四君子拔步床,触目入眼,屋内陈设极简,却每一样都非凡物,成套梨花木黑漆桌椅,大座八面屏风绣功精致……
这地方不像百翠楼。
但她也不能十分确定,她虽然是从两月前就被卖到了百翠楼,但是因为她一直不肯答应接客,所以大多时间,她都被关在百翠楼里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地窑里。
裴之烬看穿了她的心思,薄唇一动,“这里不是百翠楼。”
纪南珠眼神一亮,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眼底那一闪的光又黯了下去,小兔般局促不安的眸子,警惕地看向了裴之烬。
从被掳到如今两个多月了,她早尝尽了人心险恶,面前这个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慈心菩萨。
第6章
可她还是用着那细小的声音,带着期待微弱地问了一句:“是爷救了我?”
裴之烬看着小姑娘那眼神转变,那桃花眸子微微一压,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是。”
那人明明在笑,可是那眼底透出的邪肆却叫纪南珠觉得害怕,可人在绝望的时候,便是遇上那明明不太可能的希望,却还总是会想去捉住,总盼着奇迹会出现。
她咬着牙,强扯出一抹笑弧,“爷的救命之恩奴婢无以为报,日后当做牛做马报答。”
男人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嗤笑一声,随后玩味地看她,不留情的话便落下:“牛马可不值当我如此费力!”
纪南珠眼底那微弱的光芒,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便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
“侍候人,可会?”
男人的欲,念没有一丝遮掩,直白地就问了出来。
纪南珠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再一次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那本就素白的小脸,当场煞白。
本以为是逃出生天,却不想是从一处贼窝落入另一处贼窝。
她紧紧地咬着樱唇,死死地盯着他,紧紧地攥着衣襟,直至指尖伤口传来痛意。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侍候我,一是我送你回去。”男子的声音很轻,似那从门外吹入的夏夜凉风一般。
他说完,慵懒地躺回了椅背,闲然地闭上了眼。
那模样,是笃定了她最终只会妥协。
而她,也确实是只有妥协。
百翠楼那样的地方,她是绝不愿再进去了。
纪南珠死死地咬着唇,泪珠盈了眶,从眼角一滴滴地滚了出来。
她撑在地面的手,死死地掐紧,松开,又再一次掐紧,直至那指甲将手心掐疼,通红的杏眼,用力地眨了眨,直至把泪花眨落。
她止住了眼泪,缓慢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了男子,一双莹白的柔荑,似无骨一般,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裴之烬身上的药早就发作了,能忍到现下,全凭着身上的内力还有忍耐力。
此时小姑娘那柔若无骨的小手才轻轻一搭上,却仿佛将他身体里的药效全都勾起,男人高大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粟,气息瞬间浑沉。
裴之烬眸色微微黯沉了几分,他一惯喜欢运筹帷幄,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叫他极为不痛快。
那薄唇,一点点抿成了线。
分明身体绷得像是弦上的箭,可他依旧纹丝不动地坐在那儿,似清风朗月,无波无风。
纪南珠只觉得屈辱极了,这人要她便要了她,偏还要让她主动来侍候。
可她哪懂得侍候人。
男子不动,纪南珠也不知如何是好,她自幼被父亲娇养于深闺,哪懂这男女之事,便是到了百翠楼,那张妈妈有意把她当头牌捧,见她性子倔不肯屈从,这两月来也只是使着手段想将她驯服,可却从未教过她那些男女之间的事儿。
她只隐约记得,玉娟曾说过一句,侍候男人也没有那么难,左不过就是把衣服一解,接着往那榻上一躺,眼睛一闭,就什么也不管只任由男人。
纪南珠看着面前那依旧稳坐不动的男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张紫檀拔步床,深吸了口气,用着赴死的神情,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立于榻前,看着那宽大的拔步术,没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身后的男子,他未回头,依旧立于那儿。
她咬着唇,手指轻轻地颤着,轻轻地摸向了衣带,慢慢解开,轻纱罗裳,柔软轻薄,衣带才开,便顺着手臂松散落下,露出底下那月白绣合欢花肚兜,她指头颤得厉害,费了许久也未能将那系紧的红绳解开。
裴之烬虽不好女色,但平时也偶涉风月场合,也是见过不少女子侍候人的模样。
也不知是身后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又或是药效发作厉害,裴之烬只觉得身体里那一团火,似被浇了油,陡然轰起。
他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见那姑娘低头解着肚兜的红绳,那纤指如葱,此时抖如筛糠。
可便是这样一副如秋风中落叶般的楚楚怜人,却激起了男人少有的怜意,他走前了两步,大手轻轻地按在了她的手上,牵着她的手,引导着她解开了那结子。
失了红绳挂着,柔软衣料便往下落,将少女的美丽尽现于男人面前。
纪南珠抬头看他,那一双蓄满了不安与害怕的杏眸里,带着几分无助的祈求:“若是,若是哪日您厌了我,可以,可以给我些银钱,放我走吗?”
裴之烬也不料这个时候,她会提出这样的事,目光看着少女的杏眸,点头,“可。”
应声之时,才注意到,她的下唇,好几个咬口,有两处还渗了血丝出来。
他的指腹,轻轻地落在了那伤处上,声音沉沉:“怎么弄的?”
男人的手滚烫,贴着唇的时候,叫人心惊,伤痛也加重了几分,她连声都颤了起来,“被咬,咬的。”
“被咬?”
裴之烬眼色一沉,眼底尽是嫌恶,起身就打算走。
纪南珠一瞧他的眼色便知他误会了,生怕被他送回去,她几乎是立时就坐了起来,两只小手齐齐地攥住了他的衣襟。
小姑娘眼眶红红,可怜又无助:“他们对我用针刑,我忍疼时自己咬的。”
裴之烬回眸看她,眼神凝沉。
第7章
纪南珠怕极了他把她送回去,只好忍着屈辱,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我,还是清白之身。”
说完,强大的屈辱感,让她又一次咬住了下唇,含着泪花,没敢看他的眼睛,死死地闭上了眼。
裴之烬的手指,再一次按在了她的唇上,那略显粗糙的指腹,一点一点地抚过那伤肿的樱唇。
纪南珠觉得有些疼,不安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子,被他轻轻地放下。
脖颈处的绳轻轻一松,那薄软的布料轻轻地身侧滑落。
闭着眼睛,人的感观便放大了,她感觉到男人的手指,顺着她的唇,轻轻地落在了她下巴处,那略微粗糙的指腹,在她光滑的下巴那儿轻轻地摩挲。
女子的下巴,小巧而精致,他的手指,轻轻一捏,她的小脸便被迫着半仰着。
那一双眼睛闭得更紧。
裴之烬喉结往下滑了滑,便也没有再克制自己,俯身,轻轻地衔住了那片樱唇。
纪南珠哪曾与男子这般亲密,从前的她,便是连男人的衣袖都不曾碰过。
是以当男人的齿咬住她的鼻尖时,纪南珠终于是没忍住,杏眼猛地瞠大,瞳孔剧烈收缩,布满了无措惊恐。
一张娇柔小脸白如纸,睫羽乱扑,那纤弱的身子,更是抖得跟筛子一般。
“怕?”低沉的嗓音,从男人的喉间溢出。
带着灼热的气息,就拂在她的唇齿间。
“不,不怕。”
怎么可能不怕呢!
纪南珠的声音都带了哭腔,一副随时会怕得将晕过去,可她更害怕他把自己送走。
裴之烬眼底闪过了幽沉的黯光,随后,高大的身体,覆了上去,带着恶意,沉沉压在了那单薄娇软的身子上。
纪南珠吃了疼,又咬紧了唇,可却不敢哼出声。
她怕极了这个男人,更怕极了他把自己送回去。
男人身子滚烫,似铁般强势的手,轻轻地勾起了她的腰,而后用力一搂,两人翻了个身,便换成她压在了他的身上。
她害怕的目光颤动,男人的目光却深夜的兽一般,殷红似血,带着掠夺,紧紧地锁着她,那长手一抽,她只觉得腰间一松,雪纱亵裤便松了开来。
纪南珠双手几乎是立时死死地攥着褥子,直至指尖伤口传来痛意,让她一下子清醒,而后,赴死一般地扭过了脸,目光,看向了房间一角墙台上的灯烛,细风吹过,那烛火,轻轻晃动,迷了人眼。
第04章 心头娇珠
长夜的风,带着凉意,从半掩的窗缝溜入了屋内,吹散了满屋子的绯靡气息。
屋里在经历了一番热浪后,此时已然归于平静。
纪南珠蜷缩在角落里,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衣裳,那单薄的轻纱软裙,贴着身体,勾出的身段,软玉娇美。
风卷起袖角,抚过那白皙的手臂。
冷,她轻打了个颤,随后缓缓地坐了起来,轻轻地拢起了衣裙,屈着膝,将自己整个人紧紧地抱住。
房间里空寂无声,那个可怕的男人已经离开了。
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可是随时心弦一松,身上的疼痛齐齐袭来。
不过至少,她算是安全,他不会再把她送回百翠楼了。
虽受尽屈辱,但是眼下对于她而言,已经是最好的处境了。
可是想到自己已经不干净了,想到自己沦落成这般,想到自己方才那般羞耻地主动拉住男子……
她委屈又迷茫地望着墙角那一支已经燃了大半的烛台,眼眶一点点地红了,“阿娘……珠儿想你……”
她终于再忍不住,咬着唇,任着眼泪如流水般落下,无声地哭了起来。
……
出了偏院,屈甲看着走在前方的世子爷,问道,“世子,可要叫人查一查她?”
裴之烬想起小姑娘那因为恐惧害怕抖成筛子的身体,还有那一双害怕的无助眼神,那副模样,做不得假。
“这事去查总归会打草惊蛇,容易让太子生疑,太子不过就想看我与恒王爷反了目,本王便做给他看,好叫他安心。”
“那如何安置这名女子。”屈甲又问。
裴之烬看了一眼屈甲,意味深长一笑:“即是本世子喜欢的女子,自是要将她收进房里。”
“……是。”屈甲会意地应了一句。
“去找刘大夫拿几副避子药,再找几个丫鬟婆子好生侍候着。”
裴之烬看了一眼东方天色微白,这才出了偏院,回了自己的寝屋。
……
红环红霞原只是通园里的二等丫头,平日里也就在做些烧水,洗衣这些粗活儿,陡然夜里让甲爷叫醒,说是让她们去侍候小娘子,只一脸迷糊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大意,连忙听着吩咐烧了水提了就往偏院的芳斋赶去。
这烧水的空隙,才明白是世子爷在外头带回了个小娘子。
虽是个没名没份的小娘子,但这可是世子爷屋里头一人,两个小丫鬟哪敢怠慢。
厚重的木门推开,夜里的风便溜了进去,晃得桌台的灯光晃了几晃,隐约间,靠在床榻的姑娘便映入了眼底。
小娘子一头如墨长发披了一肩,雪纱薄裳宽宽松松,却难掩身形窈窕,腰肢细软,肌肤莹白,虽未看清脸面,可这一身仙姿玉骨却已经叫人迷了眼。
“小娘子,奴婢等奉命来为您净身。”
第8章
“有劳。”纪南珠轻启粉唇,声音脆柔,带几分沙哑。
夜里风凉露重,红环怕小娘子着了凉,贴心地过去把窗牗给关紧,这才转身扶着纪南珠下榻。
纪南珠这阵子一直受罪,方才又叫那人好一番折腾,此刻全身都酸疼无力,足下才踩着地板,却是一个软身,险险摔下,还是红环力气大扶紧了她。
两位小丫鬟被叫了侍候,皆是小心体贴,亲自为她宽衣,当雪纱宽下,露出的一身如雪似冰的肌肤上,一身旖旎,如皎雪间落下的红梅,叫两个小丫鬟看得面红心跳。
一双眼睛也不敢乱瞟,一时倒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洗漱了一番,纪南珠方觉得身子爽朗了许多,只口中有些干渴,便慢步行至桌前想倒杯水,红霞瞧见了,赶紧上前:“小娘子我来。”
红霞长得脸儿圆圆,人机灵十分讨喜,说话间她已经拿起水壶给纪南珠倒了一杯茶水,并递到了她的手里。
“多谢两位姐姐。”
“小娘子这么喊就是折煞奴婢二人了,奴婢叫红霞,这是红环姐姐,我们本就是园里的二等丫鬟,能来侍候小娘子,是奴婢等的荣幸。”红霞小嘴儿能说,一溜儿就给说了个半明白。
红环比红霞稍长两岁,为人沉稳许多,“夜也深了,小娘子早些歇些,我等就在外间,您有事就喊我们。”
这段时日辗转着从淮南一路三转四卖,被卖到这上京来,纪南珠担惊受怕,到了上京更是被各种威逼打骂,身心俱疲,此时躺在这柔软的床榻,看着萝纱帐精致花绣,只觉得恍若隔世,一时心情复杂,酸楚难耐,含着泪花便睡了。
虽清室静幽,纪南珠却依旧睡不踏实,睡了不足一个时辰,天才微微亮,便醒了过来,辗转再也难眠,索性起了身。
她不知这是哪儿,也未曾多问,那人想叫她知晓的,她自会知晓,那人不想说的,她也会识趣地不去过问。
行至这一步,她已经是把自己所有一切都抛却了,只独求能剩一条贱命 ,将来能回到阿娘身边尽孝,余的皆不做盼想。
至于那人是哪家世子,又与她何干。
红霞红环侍候着她洗漱用了早膳后,便有下人送来了避子汤,纪南珠看了一眼,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接过来一口就饮了进去。
苦涩的味道,让她脸微皱了一下。
就着红环红霞看了一眼,怕她不开心,想说些什么,可是好一阵子又偏偏嘴笨不知如何安抚,只红环尚算体贴,忙拿起桌上的糕点递了过去,“小娘子就着这糖糕先甜下口,回头奴婢给你准备些蜜饯。”
“多备几样。”纪南珠浅笑盈盈。
可那笑落入红环红霞眼里,却成了苦中作笑。
可纪南珠还真不是难过喝这避子汤,毕竟她比裴之烬更不想有孩子。
她皱了脸主要是这药太苦了,她从小就怕苦药,每次吃完药,那药都能在嘴里苦好半天。
纪南珠在园子里晒了会儿日头,又觉得身子泛力,便又回了屋里头接着睡,这一睡,许是安生,竟是睡到了午后,还是红环怕她饿着肚子把她叫醒。
她身子不爽,用得清淡,只用了一碗梗米粥,几碟子青菜,荤菜是一口未用。
裴之烬进来的时候,就瞧着那姑娘正端坐在亭子里,身上早换上了新衣,一条绣白荷花软裙,外头罩着一件撒花烟罗裙,一头乌发只拿一根木钗松松地挽了个髻,便也叫那娇意尽现。
她嘴里正咬着一根水白菜,瞧见他进来,似惊了一下,倒也不慌不心,掩着小唇将青菜吐到了一旁的小碟子里,这才起身。
“爷。”
她的声音极软,一下子仿佛溜入了人心头。
他颔首,阔步行了过去,瞧了一眼,“添一幅碗筷。”
纪南珠并不习惯与男人同席,此时只觉拘谨,不由地微微直了背,又担心这人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心下一乱,那粥菜更是难下咽,只慢吞吞地食着。
裴之烬虽然混不吝,倒也不至于荒唐,用食十分规矩端持。
用过膳后,底下人上来把菜撤下。
裴之烬这才开了口,“一会成衣铺子的管事会带裁缝师傅来为你量衣,喜欢什么花色只管挑。”
“好。”
“你适合素雅一些的衣裳。”
“我与爷想得一般。”
裴之烬见她十分规矩听话,便又坐了会儿,直至外头有人来找,这才起身离开,离去之前,还留了一句:“我晚上再过来看你。”
……
裴老太太这些年上了年纪,身子渐渐不好,长年在慈安堂中吃斋念佛,已经不怎么管侯府的事务了,但是裴之烬这事她又是不得不去管。
裴侯爷长年征战在外,一年里也没几日在府里,至于她那儿媳妇……想到那成日里漠着一张脸,寡情寡意,只会悲春伤秋,连儿子女儿都从不多管的儿媳,老太太长长一叹。
家中就这么个哥儿,她总不能看着哥儿这么混帐下去。
这眼下还未娶亲,就把一个女人往家中带,还闹得如此沸沸扬扬,生个病竟然让人连着两次去太医院请太医,还派了副管家跑了一条街,把街上的蜜饯都买齐了,就因为家中姨娘吃不得药苦?
要不是知道自己这个孙儿行事有分寸,她早就抡着拐杖先打一顿再细说。
第9章
但饶是如此,也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可知我叫你来何事?”
“自是知晓,祖母这是想念孙儿了!”裴之烬对着祖母,向来面笑嘴甜能哄人。
老太太被他这嬉皮笑脸一逗,本一肚子的不满也散了,她瞪了他一眼:“少贫嘴!赶紧把你屋里头那女人给弄出去!”
“祖母,孩儿二十了。”
“你若想要个妻子,这上京有的是好人家的姑娘,祖母明个儿就给你提亲。咱们侯府没有四十无后方纳妾的规矩,可不兴哥儿未娶正妻就弄个姨娘回来!你这将来叫外头哪个大户人家敢把好姑娘嫁与你。”
裴之烬突然间开了口,“祖母,父亲这一次凯旋归来,又要封赏了。”
“怎的突然提起这事?”裴侯此次出征已经两年,就在半个月前,边关传来消息,南晋朝裴家军大败东梁,这一趟凯旋归来自是要论功封赏。
裴之烬没回老太太的话,而是笑着走到了老太太的身旁,然后就坐在了她的手边:“说起我院子里的那个,长得跟柳大姑娘真的是太像了,你猜我怎么会见着的?得亏了昨夜林秋安特特拉着我去了趟百翠楼才给遇上,说来这事也巧,不仅遇上了,我当时还在那儿不小心吃了几口被下了药的酒水,这不,没忍住药劲儿,这事也就这般了!”
他话里说得轻巧,可老太太是何许人?
当初老侯爷去世时裴侯爷才三岁,老太太一个人带着裴侯爷,孤儿寡母,却愣是顶着家族里其他几房施加的重重压力,让当时年仅三岁的儿子承袭了这侯爵,这其中种种,此时听来稀松,可过程多少血雨腥风,也只有老太太一人清楚。
这样的老太太,自不是泛泛妇道之流。
孙子这一番话才说完,她隐隐就猜到了些什么,毕竟当初圣上下旨柳家嫡女的婚事,背后代表着什么,各大家族都是心中明晓的。
圣上这两年身体也是渐渐不行,前阵子更是传出频传太医的事,这消息出来,底下人虽表面不提,但暗自里只怕都一个个开始动了起来了。
宁江侯府这些年来一直保持中立,效忠圣上,但当你的权势大了,便是不站队,人家也是会忌惮的。
她的眼底闪过了忧伤,“罢了,你若是喜欢就留着吧,等你父亲回来后,赶紧找门正经的妻子,这诺大侯府,还需得有个得力的女主人操持着才行。”
裴之烬笑了笑却并不答。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我瞧着周尚书家那嫡三姑娘倒是不错,人知书达理,温婉美丽,也是知根知底……”
“祖母,方才茶铺里的老刘子让人送了些新茶过来,孙儿这就去让人送过来给您品尝。”
裴之烬打断了祖母的话,笑着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了。
每次都这样,一提这个话题他就找借口躲!
老太太看着他这模样,只长叹了一口气,即欣慰孙子年少多慧,外浮内稳,有主张有远见,叫人瞧着欢喜,又头疼着孙儿太聪明难以哄管,也不知道将来哪家姑娘能压得住!
第05章 心头娇珠
这事老太太不管,侯爷不在京中,侯夫人这阵子又去了城南道观礼佛,其他人就更不会管这事儿。
流水的金银头面,布料新衣,胭脂水粉往侯府里送,不仅是侯府里头的人,便是外头的人也纷纷暗自议论起来。
于是定江侯世子新纳了个绝色美妾,极为宠爱,恨不得金山银山都送过去,这一消息似生了翅膀般,一下子就传遍了上京各个角落。
都道定江侯世子弱冠之年,屋里头却一直干净,至今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只不知道是怎样一个美娇娘,才让世子改了规矩,竟是直接带回了屋里头,且听那意思是要纳为妾室的。
众人皆是好奇,于是便有人探了些消息,据说有位见过那美娇娘的描述,那小娘子生得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一双眸似剪秋水,身姿更是柔若拂柳,美不可方物,且生得与那位肖似。
那人说到最后一句,故做神秘未往下说。
那位是哪位,知情者便皆意会,毕竟当初裴世子与柳大娘子青梅竹马之事也是上京茶前饭后的一芳佳话。
裴之烬听着这些传言,薄唇勾了几分似笑非笑,长指捻一枚枣子于指间轻转:“当真是辛苦这些人了,这得花了多少功夫,才能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就传得这么远。”
“属下打听到,这手笔,二房那边也用了些功夫。”
“我这二婶啊,自来目光短浅,整日里只知在这内院里争这三两金银物,却不晓得一门内荣辱皆同,罢了,这事由着她去吧!”
屈甲未多言。
府里这位二夫人,自掌了家主持中馈后,一直中饱私囊,只世子与老太太宽容,并未计较,只是这一回竟然把心思动到这上头来,也是个蠢货。
……
纪南珠看着原本空落落的厅子一下子被那金银珠宝,绫罗绸锻,胭脂水粉摆得满满当当,倒未有太多别样的情绪。
金银钱财皆为身外物,她从来不在意这些,再说这些东西,她将来离开,也是带不走的,至于这些东西背后所谓的宠爱,于她就更是不值一喜了。
红环红霞两个小丫鬟也是头一回见这阵仗,只觉得眼花缭乱,那欢喜样儿比小娘子还要欢喜。
倒是红环还算稳沉,瞧着一屋子堆满也不是个事儿,便问,“小娘子,这些应当如何安置呢?”
第10章
纪南珠哪里又知道要如何安置,昨夜里突然被掠来,可那人也未说要怎样安置自己,没名没份,她怎能做主这些东西。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园里有管事的嬷嬷吗?问一问如何安置?”
“世子喜静,园里头只有一个管事,就是跟在世子爷身边的屈爷。”
“那你们问问屈爷。”
“奴婢这就去问问。”红环看出小娘子的为难,便转身离开。
“小娘子,咱们世子可是头一回对人如此上心呢,小娘子的福气在后头呢!”红霞嘴快,有什么说什么。
福气?
纪南珠清澈干净的眸底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更谈何福气?
但这些话,她未说出,只给了小丫鬟淡淡一笑,未置一辞。
裴之烬是日夕方回,屋里头已经点了烛,因着红环出去没找着屈甲,主仆三人也不知道这些物什要如何处置,便还都摆在厅里。
他看了一眼满屋子的箱笼,连桌台上都摆了不少未打开的妆匣,又看向了那坐在角落里的女子。
寻常女子瞧见这满屋子的首饰珠宝,绫罗绸缎,怕不早就欣喜欢快,但那女子似乎并未有多少喜意,她此时已经换下了柔软的纱裙,正坐在西窗台,人望着窗上,整个人透着意兴阑珊的萧瑟。
听到他进来的动静,她站了起来,福了福身,声音温柔:“爷,您回来了。”
“今日送来的新衣首饰不喜欢?”他问。
“爷送的,我都喜欢。”
“我想纳你为妾。”
“您说过会放我走的。”
纪南珠脸色都变了,她原以为他最多是把她留在屋里头侍候一段时间,待哪日厌了就放她自由。
若是成了他的妾,那她岂不是这辈子都是他的人了,如何还走得?
他昨夜里答应的话,全都是诓骗她的吗?
想到此处,纪南珠眼底蕴着恼怒。
本来娇娇弱弱一个小姑娘,这一怒,似乎都多了几分活色生香,小脸透了粉意,一双眸子晶晶亮,似新洗的水葡萄般。
裴之烬眸色幽沉,轻扣着她的手腕,微一用力,本还坐在椅子上的女子,不防他这一招,人一踉跄,扑入了他的怀里。
坚硬的胸膛,磕得她鼻头都泛了红。
她愤怒又委屈地盯着他,倔强地抿着唇。
“给本世子做妾不好吗?”他垂眸,一双幽深的桃花眸子,分明勾着笑意,可那笑却不达眼底,叫人看不出喜怒,却心生骇意。
她可以为了生存委身于他,那是因为她还有盼头,盼着有日能回去。
可若没有了回去的盼头,她何必再忍这辱!
“我不做妾。”纪南珠咬着唇,还是坚定地说道。
裴之烬看着那倔强的眼神,突而就笑了,这一回,笑意揉进了眼底,他松开了手。
纪南珠连忙后退了一步,直至腿撞上后头的椅子,退无可退。
“求世子怜悯,我一定会好好侍候您,只求您在厌倦后能放我新生。”
她自知自己的情况,莫说已经失之清白之身,就是未失清白之身,叫人转手卖了这么多遍,再回家里,只怕家中族里人都不会容下她这个失了清白的女子。
但她回去后可以换个身份,再接出她阿娘一起生活。
她是阿娘活着唯一的盼头。
阿娘当初是低嫁的阿爹,可是阿爹娶了阿娘没几年就喜新厌旧,姨娘娶了一房又一房,阿娘渐渐与阿爹生份,后来更是到了一年不见一面的地步,阿娘常说如果不是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她本想着这边安稳下来,再寻个机会,找人给阿娘去个信,让阿娘知道她还活着,让阿娘好好活着等她回去。
裴之烬幽沉的眸子盯着她,一言不发。
窗台风过,烛火噼啪晃了一下,那光在男人的脸上晃过。
她只觉面前男人深不可测,叫人心惊。
可她却也有自己的脊骨,有自己的盘算,她挺着背,倔着眸子看他。
良久,他才留了一句,“我会着人给你一个新的良籍身份,待你将来离开,你还是你。”
这就是应了。
“多谢世子怜悯!”
纪南珠直接跪下。
脚下木板生硬,膝盖狠狠地落下,‘砰’地一声,她却不觉得痛,只觉一颗心尘埃落定。
裴之烬拾起袍角,缓缓地蹲了下去,微弓着身躯与她对视,薄唇含笑,问了一句:“不疼吗?”
男人的嗓音低沉,问这话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戏谑之意。
纪南珠摇了摇头:“不疼。”
“倒是个小倔种!”
这么扑腾一声跪,怎可能不疼!
这小姑娘倒是有意思!
裴之烬一时倒是起了兴致,他伸出手,轻轻地捏着她的下巴,迫得她只得仰头与他对视,一双莹莹秋眸似剪秋水,倒映着身后台上烛火,亮得惊人,那菱形的小嘴儿,嫣儿红嫩,虽有几处破伤,却添了几分叫人怜的脆意。
他头一回对一个小姑娘意动,本就不是个会刻制自己的性子,再者这小娘子昨夜儿早就已经是他的人了。
于是俯身,亲了上去。
那唇,软软甜甜,与他想象中倒是一般模样。
纪南珠轻颤,不由自主想去推开他,可是当双手推至他的胸膛时,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那原本作推势的手,只转了势,轻轻地攀向了男人的衣襟。
第11章
只这一下,裴之烬只觉被人浇了一身热血,再不自制,直接将她往地板上一推。
柔软轻薄的里裙被推至腰处,男人滚烫的手轻轻扣住,惹得纪南珠一声娇呼。
这一夜,小娘子咿咿呀呀,轻泣软求的声音从通园传了出去。
屋里连换了两次水。
红环红霞每回进去都是通红了脸,倒是屈甲,老神在在地守在门外,惹得几名侍卫连连暗叹老大就是老大,果然不同凡响。
一直折腾到了子时裴之烬才堪堪放过了纪南珠。
……
“要说这少年郎就是爱荒唐,这一开了荤啊,到底就是不一样。”
南院这边,裴家二夫人一手翻着帐册,一边听着底下人说的风言碎语。
“谁说不是呢!我昨夜儿正好从后院路上经过,那声音,听得人羞死了!”赵妈妈一边笑一边说着。
裴二夫人露出了一个别有用意的笑,“可听说他打算怎么安置?”
如今的定江侯府是由二房的二夫人执掌家务,主持中馈,二十年前老太太本是将掌家权和中馈交托给了长房侯夫人,但侯夫人出身书香世家,虽冠有才女之名,却为人清傲,不识烟火,只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却不愿沾手铜臭,只接管半年便把帐务做得一团乱,在一次宴客时还险些搞出了大笑话,最后只得称病又把掌家权和中馈交回给了老太太,老太太无奈,心知长媳性子,可自己年事已高精力不足,便只得将掌家权和中馈转托给二夫人代管。
二夫人虽同时书香世家出身,但性子却与侯夫人全然不同,是个精明利索之人,家里管得严严条条,帐务也做得极为漂亮,虽偶有些小私心,老太太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与计较,两房家大人多,十年前,二夫人提议分开两房分开吃,老太太也就同意了,虽未分家,如今是各过各的,只每逢初一十五,节日才聚到一块儿家宴。
“奴婢听那边传来的意思,是要纳那小娘子做妾。”
“世子弱冠之年,屋里头是该添几个通房小妾,他若提了,可得好好办着。”
“是。”赵妈妈点点头:“夫人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办。”
二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了句,“对了,若君可知道?”
“三姑娘这几日都在自个院子里,怕是不知,若不然就她那脾性,不能这么安静。”
二夫想了想也是笑了:“可还是,不止她,若是我那位大嫂在府里,这事怕也是蹉跎,只是天要下雨郎娶娇女,哪是能管得住的啊!”
赵妈妈不敢接这口,只哂笑了一下。
第06章 心头娇珠
裴家的姑娘们每隔两日都会来给裴老太太晨昏定省,这日裴若君起了早,洗漱后打了套拳卯时就过来了。
“头一回看大哥哥这么宠人,也不知道那小姨娘长得得何等美丽。”
“我听下头的人说,确实是美,妖妖娇娇,那一身柔媚跟无骨似,难怪能把大哥哥迷成那般。”
“你们在说着什么?”
裴若君踏入花厅,就听着二房两个姐姐正交头接耳,小声说着话,她本最不屑这些,可踏入时隐约似乎听到了‘大哥哥’几个字,便开口多问了一嘴。
“说大哥哥屋里头那位小娘子啊!”
裴若施一边说着,一边捂着小嘴窍笑了一下。
侯府两房,长房一儿一女,裴侯爷未纳妾室通房,儿子裴之烬,女儿裴若君,皆是侯夫人所出。二房裴二爷有一儿二女,儿子裴之庆,大女儿裴若芸,皆是二夫人所出,次女裴若施则是古姨娘所出。
裴若君性子随了裴侯爷,少时有段时间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爱上了武刀弄枪,分明是娇娇女却终日叹恨自己非男儿身,不能上阵杀敌,顶天立地,这性子也使得她与那些闺中小娘子们处得不佳,平素少有往来,再加之侯府大房东院治下严明,不许底下人嚼舌根,是以她并不知晓哥哥纳了个小妾。
“大哥哥还未娶妻,哪可能往屋里头纳妾,这话可说不得,叫外头人听了不得坏了名声。”
虽也有那些荒唐男子,未娶妻先纳妾,但她大哥从来不是那般重色之人。
“你啊,整日只知在自个的竹香园里练武,外头都闹翻了你也不知。大哥哥都把她领回通园三天了,昨天已经过了明面了。”
裴若君听着二姐姐的话,只皱起了眉头,还是觉得这事听着荒谬,便问了句,“祖母能同意?”
“人都带回来几天了,祖母没出声肯定就是同意,不过这府里,除了大伯父,谁能拿大哥哥主意。”
裴若芸性子沉稳温婉,此时才添了一句,“祖母最是疼大哥哥了,大哥哥铁了心要纳那小娘子,祖母也没法子。”
“若君你是不知,大哥哥可宠那小妾了,听闻请了华衣堂的掌柜亲自带着师傅去了通园为那女子量衣,那绫罗绸缎更是一车车往通园里送,金玉斋那边也是送了好几幅金头面过来,还有美玉铺子的胭脂水粉,长芳铺子的小绣物……”
裴若施说到此处,拿着帕子捂嘴就是一声轻笑:“可见大哥哥多欢喜那位姨娘,这是恨不得金山银山都搬给她啊!”
“大哥哥做什么,哪容我等妹妹可私议!”裴若芸直至裴若施把话说完,这才装模作样地冷斥了一句。
“我听说那小娘子长得极美。”裴若芸压低了声音:“与恒王妃有几分肖似。”
第12章
裴若君越听越火,她本就是炮仗的脾气,一点就燃,这会儿哪还坐得住,起了身就往外走,“我倒要看看是哪里来的狐媚子,能把我兄长迷成这般!一会儿祖母来了,你们就说我有些急事先回了,晚些再来给她老人家请安。”
裴若施窃笑一声,裴若芸则是一副焦急的模样,看着裴若君出去,站起来就要追,嘴里喊了一句:“三妹妹,你可别冲动。”
只是却只迈了两步,就生生看着裴若君走远。
张妈妈正在给老太太梳着发,耳边听着一旁黄妈妈过来汇禀前厅里几位姑娘刚刚发生的事情,听到后头,裴老太太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老太太,可要奴婢去把三姑娘拦下来。”
裴老太太老神在在,只问了一旁的张妈妈,“张芬,你说要不要管呢?”
张芬是从裴老太太姑娘时就跟在身边侍候的,跟着老太太数十年了,办事周全,也最是知心,平素私下与老太太说话也是有什么说什么,“三姑娘虽说有些冲动,但素来是个知分寸的,再者,不还有世子吗?真出点什么事,权当敲打一下那季姨娘也好。”
张妈妈点点头,又小声道,“昨日我去打听了一下,那季姨娘眼下瞧着应是个安份的,只是长得也确实是极美的。”
姑娘貌美,有时候是福,有时候也未必就是福。
这侯府大院,高门深户,一个妾室太美,未必就是好事,聪明些兴许能活得好些,若不然……
老太太点点头,未再说什么,只整理好了衣物,便领着张妈妈前往前堂。
慈安堂离通园不远,裴若君又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要不是身上那竹青折枝襦裙限制了她,她只怕来得更快,她出入通园向来不需通禀,直接拉过一个小丫鬟就问:“那新姨娘住哪?”
“住在偏院。”
小丫鬟应了一声,裴若君已经松开她往偏院走去,才进了院子,就见屈甲就站在门口。
她愣了一下。
屈甲是大哥的贴身侍卫,几乎是如影随行,他在这儿,岂不是大哥也在这儿?
“三姑娘,世子今日休沐,还在休寝。”
屈甲的话才落,只听房门咿呀一声打开,裴之烬从屋里头走出来,一头乌发披了一肩,身上仅着一件白色锻面里衣,脸上还带着初醒的迷离,他一手扶着门框,身形透着几分懒散。
眸子看着裴若君,沙哑的声音带几分随意:“有事?”
“大哥哥,我,我听说你要纳妾?”
裴若君问话的时候,目光越过裴之烬往屋里头瞧,可惜屋里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她与大哥哥都在这儿说了好些话了,那个小妾竟然也不知道出来!
裴之烬微微皱了皱眉头:“你若想见你新嫂嫂,就晚点再过来,她还在歇着。”
“这么娇贵?你都起来了她还在睡着?”
裴之烬素来疼爱这个妹妹,所以外人怕裴之烬,可裴若君并不怕他,说话间声音故意放得很大,就是要叫里头那小妾听着。
“大哥哥,未娶妻先纳妾,这将来说亲是要吃亏的。”
其实裴若君已经是说得含蓄了,像这种坏名声,但凡是那些疼爱女儿的,谁家愿意把女儿嫁进来,到时候要么只能低娶,要么是那些只把女儿当工具的人家才会把女儿嫁进来。
“胡闹!这是你个小姑娘能过问的?”
“你是我亲大哥,我当然得过问!”
“越发没规矩了!”裴之烬把脸一沉,声音都冷了几分。
裴若君听出大哥是真的火了,咬着唇,虽觉得气愤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气呼呼道:“母亲快回来了,你想想怎么跟她说吧!”
裴之烬眉头微微动了动,未置一辞。
方才没给祖母请安,这会儿又折回慈安堂,行经半路,就见大姐姐二姐姐已经回来了。
裴若施开口问她,“三妹妹,可见着那位季小娘了?”
裴若君摇了摇头,想了想便问:“你们刚刚见祖母,可听祖母说起这事?”
“没有。”裴若芸摇头回了一句。
“难不成祖母还不知晓?”裴若君一时迟疑,祖母虽是平日里宽厚仁慈,但是这样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管的。
“这府里头有什么事还能瞒得过祖母呢。”
“那她怎么也不劝说一下大哥,任大哥这么胡来。”裴若君想不明白。
“这我等便不知了。”裴若芸浅浅一笑,又似劝说般道:“好了,你也不要去招惹那位季姨娘了,大哥哥这般宠爱她,万一她吹一吹枕头风可如何是好?”
可她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直接触了裴若君心底的不快。
裴若君本就心里觉得委屈,长这么大,大哥最是疼她,平日里不对她大声,便是她犯了错,大哥也总是坦护着她,可这一回,大哥竟然为了护那小娘呵斥自己。
她越想越恼,越发觉得要找时间去见见这位季小娘!
裴若君与二人别过后,又去了慈安堂,想着给祖母请安,顺便问一下祖母的意思。
老太太最是知道这个小孙女的脾性,牵着她的手,让她一起在堂中坐下,只笑着说道:“其他家哥儿这个年纪啊,纵是不娶妻,房里肯定也收了一两个通房丫头,你哥娶个妾便娶吧,不闹出事儿就行。”
后宫前朝诸多纷争,老太太与裴之烬想的一般,一是不想让单纯的孙女知晓太多,介入太多,二是这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是以并未把真实的情况说出来。
第13章
“可这样名声不好。”
“你哥那狗脾气你也不是不知,再说了,难得他遇上个知心的,而且人都给领屋里头了,总不能不给人小姑娘个名份吧,再说真强拆散了,到时候他那犟脾气一犯,还指不定闹什么更丢份的事情。”
裴若君想想他哥那脾气,也是觉得有些无奈,可又想起了家中另一个更大脾气的,她欲言又止地看向祖母。
老太太一眼看出她想说什么,打趣道:“你哥的事情让他自己去操心,他们母子自个去切磋,咱们不管他那么多!”
祖母这一打趣,裴若君都不觉得这是多大难事,也跟着笑了。
是了,他哥干这破事,合该他哥自己去操心,她瞎操心什么!
这也想也就想通了。
第07章 心头娇珠
纪南珠虽说昨夜让裴之烬折腾得厉害,身软体乏,但也不至于睡得那般实,自是听到外头的争执,但她并没有出去。
她原本以为这通园里没有女主人,她好歹还能好过一些,若是裴之烬能在娶妻前厌了她,放她回去,也就不必去多了解这侯府了。
可是眼下看来,只怕不行,听方才门外那位三姑娘的语气,只怕这事儿还没了,而且当时那位三姑娘离开前说是侯夫人还不知道裴之烬纳了她,而且听她话里的意思,只怕这位侯夫人,不肯让裴之烬纳妾。
她心底隐隐升起一丝期待,又有些不安。
若是侯夫人执意不许他纳妾,他是不是会放她走?
但又觉得这人还是那么好说话,只怕他强行留下自己,肯定会惹得侯夫人大怒,那她后头的日子怕是不安全。
终究不能把一应事情都想得那么如意,还是得早做一些盘算。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翻了个身便接着睡下了。
裴之烬办事效率极快,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才两天就给她找了个新的良籍身份,还一并过了明路纳她为妾,她如今的新身份是淮扬季家娘子季娇娇,家中父母双亡,所以也不需要走什么纳妾之礼,直接就这么算是礼成定下。
不仅如此,因为通园里没有女主人,她眼下算是半个女主人,裴之烬给了她些权利,让她管着通园内里的事情。
这两日她把通园里做事的下人都认了一回,并趁机了解了一下侯府情况。
上京里的王公贵爵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而定江侯便是属于那一等的,定江侯是镇国将军,裴之烬任大理寺左少卿,都是极得当今重用。
侯府不分家,老夫人独居慈安堂,长房住东院,二房住南院,侯夫人不管事,府中管事主持中馈的是二夫人。
侯夫人虽不管事,却因娘家身份贵重,侯爷尊重,是以在侯府的话语权仅次于老太太,她这几日在城南道观礼佛,还不知道裴之烬纳了妾。
据说侯夫人娘家是书香门第,满门清贵洁傲,族门父兄除却妻子无法生育,其余皆未纳妾,当初侯爷求娶侯夫人时,侯夫人也是提了这个条件,后十年无后方可纳妾。侯爷也遵照着当时的约定,未曾纳妾。
纪南珠十分羡慕倾佩侯夫人与其娘家的好家风。
此时她也希望侯夫人这一次能施展铁腕,把她这个妾室给休了才好。
纪南珠越是听说侯夫人的为人能耐,越是免不得抱多些希望。
只是她做足打算,却没有等到侯夫人或者是三姑娘找上门,反而是来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因为偏院从前并不住人,裴之烬又不喜奢华,处处都是极简,如今纪南珠住了进来,裴之烬便让管事安排开始修缮,窗台屋檐重新上漆,桌椅该修则修,该换则换,院里头也让人搬了好多花草进来。
一时院里人进人出,一时有些乱糟糟。
这些自有管事的处理,纪南珠倒也闲着,便让人搬了张躺椅子,躲在无人角落处晒着太阳。
初夏的阳光不那么烈,对她来说晒着倒是正好,她拿着帕子遮着脸,直至帕下突然暗了下来,她扯开帕子,就见男人那张清峻脸正望着她。
“倒是闲得雅兴。”
“爷,您回来了。”纪南珠瞧见他,忙要坐好。
裴之烬眉眼深幽含笑,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回了躺椅,“不必起来了,我就是回来拿个东西,还得回大理寺。”
男人话中带着宠溺,引得正好抬着东西经过的两名帮工侧目。
纪南珠脸也跟着绯了几分,她微微垂着眼帘,粉唇含着娇羞:“多谢爷体恤,我还有一事想求爷。”
男人勾手,以指背轻轻地抚过她柔软的乌丝:“说。”
“我想出门去城里逛逛,可以吗?”说罢,她仰着脸,一双水盈的眸里含着期待。
“想买什么?”
“府里什么都不缺,我也不是想买什么,只是自幼听说上京繁华,还未曾见过,想出去见识见识。”纪南珠轻声软语,倒也没有说非去不可之意,只是眼底却流透出几分对未知繁华的憧憬。
“想去就让红环找管事安排车子,出门带上丫鬟,再带两个小厮。”
“多谢世子爷。”
纪南珠眼底泛过亮光,心中欢喜却不敢表现太过。
其实上京如何繁华又与她何干,她是想寻个机会给阿娘递个信,让阿娘知道她还活着,好叫她安心,不至于思虑伤身。
裴之烬看着那难掩的喜意,眼底滑过一丝异光,随后转身对屈甲道:“去库房拿些银子给季姨娘。”
第14章
“是,爷。”屈甲应道。
裴之烬出手大方,一口气就给了她五百两银子。
管事那边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敢怠慢,安排了平日里姑娘们出入用的马车。
纪南珠带着银钱,坐在马车上,心里开始盘算着怎么给阿娘递消息。
她如今身份情况特殊,自是不能明着写信过去,万一那信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徒增麻烦,也不能以自己的身份递信,也容易让人顺藤摸瓜找到她是纪家姑娘。
递信倒是容易,可以走镖局。
但是先要摸清上京城有哪几家镖局,哪家比较靠谱,走平州的货多,到时候再改个身份,再寻一件只有她跟阿娘能看得懂的物什,让他们保送去给阿娘。
而做这些都还得悄悄打听,以免裴之烬知道了。
给她驾车的车把式是裴家的家生子,五十来岁的人,儿子就在裴之烬的手下当差,他对上京城十分熟悉。
纪南珠一路上装得似好奇般地与他打听着。
一路上不时指着果糕铺问,不时指着衣料铺子问,终于在经过一家镖局的时候,她再一次问了上京城镖局的事情,她这一路稀奇似的问这问那,车把式倒也不奇怪,只当她是好奇,什么都不懂,于是十分热络地给她介绍着镖局是什么,上京城有哪些镖局,哪家最稳,哪家做得最大。
纪南珠心里暗暗地记了下来,最后借着口渴泛累,让他在一家书芳茶楼停了下来。
进去后,她找了个雅座,点了一壶君山毛尖,又点了两样糕点,在靠窗之处坐了下来。
临窗而望,能看到上京城一片繁华,更能看到那家车把式口中所说上京城办事最是稳妥的威风镖局,说来也巧,茶刚上的时候,她就看到一队镖队回来,镖头是个十分稳沉的男人,行路脚步稳沉,警惕性极高,就在她盯着他看的时候,男人竟然第一时间抬头看她。
二十几岁的男子,眉目锐厉。
纪南珠也不收回目光,只是原本打量的眼神,在倾刻间化为好奇。
男人很快收回了目光,带着趟子手走入了镖局。
纪南珠这才收回了目光。
行镖之人,警惕性高,才能预知危险,避免危险。
她心下有了主意。
“姑娘,喝口茶。”
红环倒了茶水递到了纪南珠的面前,她举起杯子正要喝,就见一位老嬷嬷带着两个丫鬟行至她人她的面前。
“你就是季娇娇季小娘?”
纪南珠不知对方身份,微微蹙着眉,却还是问了句,“请问你是哪位?”
“奴婢是相爷府柳二姑娘身边侍候的,我家二姑娘请季姨娘到三楼包厢问几句话。”
那嬷嬷语气微微上扬,看向纪南珠的眼神却带了几分高高在上,倒是把狗仗人势演绎得格外生动。
纪南珠心底一冷,面上却未显露半分,只浅浅一笑,,“恕我不能前往,我与柳二姑娘素未蒙面,并不相识,你说你是柳二姑娘我又怎能轻易相信,自是不能跟你前往包厢。”
“你不认得我,你身边的丫鬟总得认得我吧,我可是时常跟着二姑娘去侯府做客?”
柳相家与侯府两家离得近,柳夫人与侯夫人又有几分交情,两家一直有往来,柳家两位姑娘与裴家三位姑娘也自幼相识,尤其是裴大姑娘与这两位交情极好,时常邀了柳家两位姑娘来侯府做客,是以侯府里的下人都认得这位柳家二姑娘,更认得她身边侍候的黄嬷嬷。
黄嬷嬷看向了纪南珠身旁的两个丫鬟。
只可惜红环红霞都是从三等丫鬟里提上来的,平时也是在通园里做事,还真的是没见过黄嬷嬷。
两人俱是摇了摇头。
黄嬷嬷一脸嫌弃地瞥了一眼二人,随后又说道:“那你问问这书芳茶楼的伙计掌柜,他们认得我二姑娘。”
“今早出门时世子爷才让我出门在外须得谨慎,误要轻信陌生人。”纪南珠缓缓说道,神色从容,“若当真是柳二姑娘,那劳嬷嬷同她说一声,若是想找我可到侯府来,或者请人递来请贴,我自会赴约。”
就在这时,一道嚣张的女声响起,“你倒是好大的架势,我要跟你说几句话,还得给你递请贴?”
纪南珠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名身着华服,面容精致,头上成套金镶红珊瑚头珠钗的女子走了过来。
那女子面色不善,眼神嚣张,说话的时候,目光上下地打量着纪南珠,眼底透着妒恨。
第08章 心头娇珠
纪南珠面色沉静,轻轻地理了理袖摆,缓缓站了起来。
面前的女子她并不认识,但是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她倒是十分熟悉。
父亲喜新厌旧,府里的小娘一房接着一房,平时那些姨娘们最喜做的事就是拈酸吃醋,她们斗的时候,眼神就跟面前这个女子的眼神一般模样。
看来这位柳二姑娘,心仪裴之烬。
只是她打听过,裴之烬至今未定下亲事,所以这算是柳二姑娘一头热吧。
纪南珠看着对方倒也不太担忧,毕竟大庭广众之下,对方多少得顾着脸面,就算再妒恨自己也会知晓分寸。
她不卑不亢地笑了笑:“我自是不敢有任何架子,只是出行在外,总须谨慎。”
“那现在能跟我上去了吧?”柳水清越看纪南珠越发心里酸得紧。
这个贱人长得竟是与她长姐有着四五分相似,还真的像若芸姐姐所说,晏哥哥便是照着长姐的模样找的。
第15章
想到这里,她即妒忌又愤怒,随后就是一阵委屈难受。
明明她长得也与长姐相似,可之烬哥哥宁愿去外头找个这样的女子,也不愿意娶她。
明明,她与之烬哥哥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柳水清是相府家的嫡二姑娘,今年才及笄,生得也是十分好看,与姐姐柳水静有几分相像。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爱慕着裴之烬,只是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裴之烬与柳水清更配,是以她便是心中有爱慕也从不敢说出来,直到去岁长姐嫁了恒王爷,她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那暗藏的心思,终于是藏不住也不打算藏了。
她性子与长姐南辕北辙,长姐文静,她则是十分张扬任性,也颇为大胆,年初及笄后就大着胆子给裴之烬递了情书。
可是她那情书才递过去,裴之烬看也未看就给撕了,还叫她以后不要再动这样的心思。
她这阵子心里难过,可是却并未放弃,她并不觉得自己比长姐差上哪儿,甚至所有人都说她长得比长姐要好看。
而且家中父母对于这事也是乐见其成,并未阻止。
都说男怕缠,她都想好了,缠到他娶她为止,可谁知他转头就带了个女人回来。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狠狠瞪向了对方。
纪南珠自是不可能跟她上去,大庭广众之下对方还会顾着脸面不敢对她动手,可若是进了雅厢,那一切便不好说了。
她面色不显,只站在原地未动,“我并不识得姑娘,不会跟你进雅厢,你若有事就在这儿说即可。”
一旁的红环红霞头也察觉出来者不善,且她们虽不认得柳二姑娘,但是对方这一身行头,身边还跟着六个丫鬟的气派,怕是八九不离十。
要说柳府这位嫡二姑娘,她们未见过,但是却也是听过的,这位二姑娘出了名的任性跋扈,脾气不好,动不动就爱打骂下人。
红环担心季小娘被欺负,悄悄地走近了季小娘一步。
柳水清今日是拿定主意想要收拾这个小贱蹄子的,见她不肯跟自己进雅厢,直接转首对黄嬷嬷吩咐道:“把二楼清一清。”
黄嬷嬷想来不是头一回处理这样的事情,倒是利索就对着二楼几桌客人说道,“各位今日在座的茶水我家二姑娘请了,只是我家姑娘今日有些事情要处理,还忘大家给我们柳府一个面子。”
说罢,她又让丫鬟下去给掌柜的说一声。
纪南珠见状,已经意识到今日这一遭有些棘手,只是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做什么。
红霞此时已经吓得脸都有些白了。
纪南珠面色沉稳,实则心底也是有些不安。
面对这样的高门贵女,她全无招架之力。
她往后退了退,退至了窗边,侧着身子瞥眼往底下看了看,此时只盼着楼下的车把式老吴能察觉到不对劲,赶紧找人来。
可她这行为,落在柳水清的眼里,那就是害怕了。
她得意地笑了,一个小小妾室,她就不信拿捏不了。
其实她早在两日前就听说了之烬哥哥纳了个小妾,起初她虽有些不满却也不太在意的,男子嘛,纳几房通房小妾寻寻欢,母亲便总是教导她们,管男人得驰紧有度,男人纳几房妾那都没有什么,不过是几个玩意儿,身为高门贵女,将来是要做正妻大夫人的,只需牢牢的把着家里的管事权,这些小妾也不过就是奴婢,想收拾就收拾了。
她今日本是应了若芸姐姐的约一同出来挑些胭脂水粉,结果出门的时候就听若芸姐姐提了一嘴,说是之烬哥哥极为宠爱这个小妾,绫罗绸缎珠宝玉器流水一般地往她屋里头送,通园更是大肆修缮,连一应家具全都换了上等的,她越听越是恼火,只觉得这小妾就是个狐妖媚子。
可巧了,她们才逛了会儿就遇上了侯府的马车,一问才知竟是这小妾出来。
难得这样的好机会,柳水清自然是要来收拾收拾这个狐媚子,便悄悄找了个借口与若芸姐姐分了路,她则是悄悄地回来找这小妾了。
片刻功夫,二楼的客人就让黄嬷嬷和几个丫鬟给清走了,两个丫鬟还把在了楼梯口拦着不让人上来。
柳水清看着人都空了,面上露出了狰狞嚣张,她伸手就往纪南珠脸上煽了过去。
啪!
纪南珠未想到对方如此跋扈嚣张,避躲不及,被打了一巴掌。
那半张小脸顿时火辣辣,疼得纪南珠眼眶都红了。
“你个小贱婢,我本是想好好与你说道,你还给我拿乔摆谱,我今日就让你知道尊卑有别,之烬哥哥再宠着你,你也是个卑微的小妾!”
红环红霞见状,吓得叫了一声,赶紧挡向前想要护着纪南珠。
“黄嬷嬷,把人弄开!”柳水清根本不把这两个小奴婢当回事,只冷冷说了一句。
黄嬷嬷这边已经驾轻凌熟地带着人蛮横地把红环红霞扯开。
纪南珠后背抵着窗骨,半张脸已经红了起来。
她这段时间清瘦了许多,身子纤细单薄,今日出门穿了一条滚了菊花边的天青色襦裙,松软的乌发拿着木钗挽了个落月髻,一张小脸白生生比新剥的蛋白还光滑通透,此时半边脸红起来,不见丑陋,反而显得欲发楚楚可怜,招人怜惜。
柳水清盯着纪南珠的脸看,只越看越觉得可恨,虽不愿承认,但是面前的女子的容颜,虽与她长姐有三四分相似,但是细看下更胜她长姐几筹,便连自己也不若对方那眉眼间的风情。
第16章
可那又如何?不过一个平民贱女!怎配她之烬哥哥!
尤其是这张脸,凭什么与她和姐姐相肖!
她没忍住,再一次挥起手就要向着那张脸煽去。
这被掳的这几个月,纪南珠尝尽了各种冷暖苦难,叫她学会了隐忍,心里越怒,她却越发冷静下来,只咬着一口银牙,死死忍下。
在对方的手就要再一次煽过来的时候,她直视着柳水清,喊了一句:“柳二姑娘!……您出身高贵,犯得着在这儿为难我吗?你以为清了场子就没有人知道吗?这儿可是大庭广众,大伙都知道你把我留在了这儿,一会儿我肿着脸出去,谁还能不明白真相?这事若让哪个好事者传了出去,岂非坏了您的名声。再说了,打狗也要看主人,姑娘伤的是我这张脸,可实则是在打世子爷的脸,你就当真不怕惹恼世子爷吗?”
“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你不过是之烬哥哥闲时打发的玩意儿罢了!你当真以为他会为此而生我气吗?!”
柳水清嘴里虽是骂着,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
她多少也是忌惮,她在私下怎么打骂奴婢那都没人知道,可这儿确实是外头,方才确实是有不少人知道她把人留在这儿,让人传出去于名声有损,还有,裴之烬虽平素里瞧着和气,可熟知他的人皆知,那人狠起来,向来是谁的情面都不留。
纪南珠见她有所忌惮,便知自己赌对了,于是她接着道,“我身份卑微,自是不比姑娘尊贵,但不管怎样,我眼下是世子爷的人,还望姑娘看在世子爷的面上,莫要同我计较,毕竟怎生看,姑娘才是与世子爷才是最相配的那人,又何必因我这微薄之人而与世子爷生了嫌隙。”
纪南珠眼下只想自救,也无意与对方抢什么男人,是以挑了对方喜欢的话说,只希望对方能知些分寸,莫要对她动手。
“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便好!”纪南珠最后两句话倒是取悦了柳水清,可她还是没有打消心底升起的恶意。
来之前她确实是只想敲打敲打对方几句,可是当看到纪南珠这张脸,她就觉得厌恶之极。
她可不希望自己与一个贱妾长相肖像!
她回头看向了黄嬷嬷,“黄嬷嬷,把人捉住,我今天就要把这张恶心人的脸给撕烂了!”
“二姑娘饶了我们季小娘吧,求求您了!”
“二姑娘,您不能这样做啊,您这样做世子爷知道了要发怒的。”
红环红霞二婢闻声,直接吓得扑通一跪,放声就哭了出来。
她们从前在府里可听说过不少柳二姑娘做的事情,她是真敢这么做。
纪南珠闻声脸色也是变了,她想过对方最多就是打骂自己一顿,吃些苦也就罢了,是真没有想到对方心思这么狠毒,竟然想要毁掉自己这张脸。
她死死地咬着牙,一只手握紧了窗骨,看着对方那一双狠毒又嚣张的眼睛,她心知求饶是没有用了。
她望了一眼窗户底下,底下是上京大街,人来人往,极为繁华,老吴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只是他正低着头打着盹,并没有发现这边出的情况。
而且他就算发现了,找人来帮忙也来不及了。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纪南珠目测了一下从这儿跳下去的距离,这一跳,伤是肯定要伤到的,但最多伤到骨头,却不会要了她的命。
心下已经定了主意,她细细的手指,用车地掐着窗骨,就打算翻身一跃。
就在这千钩一发之际。
有人推开了把着楼梯口两个丫鬟冲了上来。
第09章 心头娇珠
裴若君是习武之人,两个小丫鬟根本就拦不住她,她直接拔开了人就走了上来,明媚的脸上,眼神清亮,一上来目光就往全场打量了一番,而后打量了纪南珠,在她的脸上顿了片刻,目光又落在她捉着窗骨的手上,似若有所思,但很就移开,最后才将目光落在了柳水清身上。
一旁的红环红霞见到裴若君,只觉得是天神降临,激动地叫了起来:“三姑娘救命 ,三姑娘救命啊……”
三姑娘?
她就是裴家三姑娘。
纪南珠的手微微松了松。
底下人提到过,裴若君是裴家最温厚善良之人,醉心武术,对待下人温和。
可是她那日来找她,被裴之烬拦下说的那些话,似乎并不喜欢她。
这样的机会,她会帮自己吗?
纪南珠拿不准,那纤细的手指还是紧紧地捉着窗骨,手背上,青筋都因为过于用力地浮了出来。
裴若君刚刚就在对面的酒馆,她上回未有机会见着纪南珠,心里一直不放心,担心大哥哥纳的小妾是个不省心的,今日要出门恰好听说季姨娘坐了马车出门,便悄悄地跟上来,想私下看看这个季姨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哥铁了心要纳妾,如果是个安份的省心的,那也就罢了,若是个不知好歹的,裴家是断断不能容的。
结果她跟了好半天,就见这纪南珠一直让老吴拉着在上京街道上逛着,也没有招摇,也没有下车买东西。
见她进了茶楼,她便在对面的酒馆看着。
结果没看出纪南珠有什么不安份的事情,倒是看到柳水清在这儿胡作非为了。
本以为柳水清最多也就是当面骂几句,这事她本不想插手,未料柳水清太过份,竟然想动手打人,她这才不得不出手。
第17章
“柳水清,连侯府的人你也敢欺负,你是当我侯府的人不存在吗?!”
裴若君那带着斥责的声音响起时,纪南珠真的是暗暗松了口气,那一刻,她感动得想哭。
没有人能知道她这一刻心里有多难受,再一次面临这种受人欺负,无力反抗,为了生存只能被逼着缩着头躲跑的屈辱,沉压压叫人难受。
“若君,你怎么来了。”
柳水清看到裴若君心里也是咯噔一声,但还是一脸笑意亲厚地喊着她。
若来的人是裴若芸裴若施,她倒也不担心,她与二人关系素来极好,她们纵是不认同,也肯定会帮着她掩护,可裴若君就不同,她与裴若君的关系一直极淡,尽管为了裴之烬她一直试着讨好裴若君,但裴若君就是个臭骨头,就是不近乎。
“我不来,你岂非要拿我侯府的人撒你相府千金的威风!”
“若君,你误会我了,我哪里是那样的人啊,主要是你们府中这个姨娘,尊卑不分还嚣张凶蛮,我不过是找她问几句话,结果她却一副侯府女主人的架势,没把我放眼里,我这才想着替之烬哥哥教导教导她为人妾室的规矩罢了。”
柳水清哪敢承认自己是来找纪南珠的麻烦,于是把错全推到了纪南珠的身上。
柳水清一开口就是颠倒黑白,纪南珠还未开口,一旁的红环红霞就哭着叫了起来:“根本不是这样,柳姑娘请我家姨娘去三楼的雅厢,我家姨娘不识得柳姑娘,自是不肯前往,结果这柳二姑娘……”
啪!
红环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旁黄嬷嬷直接一巴掌就甩了过去,打断了她的话:“主子们说话,哪有你这些小丫鬟插嘴的的份儿!”
黄嬷嬷下手极重,一巴掌直接把红环打得嘴角都渗了血水。
“你干什么!”纪南珠看得脸色一变,眼眶通红。
啪!
就在这时,裴若君甩手就是一巴掌往黄嬷嬷的脸上煽去。
她本就是习武之人,手劲极大,直接打得黄嬷嬷一声哀嚎,‘砰’地摔向了一旁的桌子,撞得椅子都倒向了一旁。
裴若君一脸清傲地瞪着她:“你也不过是柳府的一条狗,我侯府的人也是你想教训就教训的?今日看在你家姑娘的份上,我只赏你一巴掌,下次再放肆,别怪我不客气!”
裴若君说完,看向了柳水清。
柳水清脸上蕴怒,却也不敢发火,虽说她平时跋扈任性,但是也是知道分寸,知道宁江侯府是不能得罪的,且她心里还爱慕着裴之烬,于是她只咬碎了一口银牙,还得赔笑着说道:“若君,黄妈妈做事失了分寸,你且放心,回头我就罚她,你可不要再生气了。”
柳水清说着给了黄嬷嬷一个眼色,黄嬷嬷见状,也顾不得脸上身上的疼,赶紧跪了下来:“三姑娘恕罪,老奴知道错了,下次再不敢犯了。”
裴若君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更不屑为难一个下人,倒也没再说她什么。
只是柳水清这事儿还没完,她看向了柳水清,直接挑开了话说,“柳水清,季姨娘她是我大哥哥的妾室,我侯府的人,纵是她犯了错,纵是她尊卑不分,那也是轮不到你来教训,你一个相府姑娘管我哥屋里头人的事情,这事要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做人!”
裴若君素来就是瞧不上柳水清,这柳水清仗着父亲是相爷,长姐是恒王妃,向来跋扈,可从前她没惹到自己头上,她也懒得搭理,但今日她竟然惹到侯府这儿来了,她就不能不理。
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与她大哥哥一无亲缘二无婚订,找人家侯府世子的妾室的茬,这相府也是好教养!
柳水清也知道自己做法不妥,可她自幼嚣张惯,从前也做过不少这样的事情,每次对方都是忌惮着相府,都未声张,纵是有那么个别顽固的,她向爹爹娘亲撒撒娇,有爹爹娘亲出手,至今也没闹出什么事来。
但今日她明显是踢到硬板子了,裴若君即不敢柳府,也不怕事。
她此时心里也有些慌,忙咬牙讨好地笑道:“若君,我原本是觉得咱们两家亲厚,才一时冲动管了这事,此时让你这么一说,我也发觉我这做法欠了妥当,是我的错,我情急坏了事,既然你来了,那这事自应是由你管。你可不要怪姐姐。”
裴若君看着她虚伪的模样,只觉得厌烦,只是她向来不爱招事,这事闹大也不好看。
送了柳水清离开后,裴若君这才终于认真地打量纪南珠。
“季姨娘,您没事吧。”
红环顾不得脸上的疼,与红霞一左一右地过来扶着纪南珠。
“我无事。”
纪南珠面色白嫩,刚才让柳水清打了一巴掌,此时半边脸红肿起来,说话间一扯到嘴皮就疼,但是她也顾不得疼,看向了裴若君。
“多谢三姑娘救命之恩。”
纪南珠理了理裙摆,十分郑重地向裴若君行了个大礼。
纪南珠虽生得娇俏妩媚,但是举止却从容有度,眼神却清亮静雅,并未有轻浮之色。
那半边肿起的脸,不掩丽色,反而添了楚楚可怜,叫人心疼。
裴若君倒是并不怎么讨厌,但是她也不想这季姨娘因此而以为自己身份特殊,且也是存了一些提醒的意思,她冷冷说道:
“你不必谢我,我那都是为了我大哥哥为了侯府的面子,毕竟你是我侯府的人,便由不得外头人来欺负!还有,你得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我大哥的妾室,不要真把自己当真侯府的主人,虽说我大哥宠你,可高门大户讲究门当户对,我大哥哥是定江侯世子,将来注定要娶高门贵女。”
第18章
“三姑娘,我家姨娘真的没有拿乔作势,是那柳二姑娘胡搅蛮缠,她见姨娘不肯随她去雅厢,便让人把这二楼清了场,人一走她就对姨娘打骂,根本没有由头。”
红环不想看着季姨娘被误会,连忙跪下解释。
裴若君其实也不相信柳水清那些话,只是不管真假,为着大哥的名声,为着侯府的名声,她都觉得有必要敲打一下季姨娘,让她守好身份。
“三姑娘放心,我有自知之明,本就是一介微末之辈,如今世子赏我这一隅清静之地得于生存,我安守本份谨慎处事尚且来不及了,哪敢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断不敢以通园女主人自居。”
裴若君见纪南珠也不是那种狐媚又不知分寸的人,且看起来赢弱得仿佛风大点儿便折,她反倒落些不忍,语气这才缓和了些,“你能这样想是最好,只要你安守本份,侯府不会亏待了你。”
“多谢三姑娘提点,我当谨记得今日的话。”
纪南珠盈盈福身。
“柳水清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随后会把事情禀给祖母,让祖母出面找柳夫人,料想柳府也是要脸面的,不可能放任柳水清这么胡闹丢人。”
说完,她看了一眼红环红霞,又添了一句:“下次出门,多带两个会些功夫的小厮,遇上事也不用急得想跳楼。”
纪南珠没想到对方竟然看出她方才的用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三姑娘见笑了。”
面前小姑娘眉眼弯弯,盈盈娇羞一笑。
她本就身姿袅袅,此时丹唇逐笑开。
那一刹那,裴若君仿若觉得春风拂面而来,心底也跟着一驰。
然后她就明白为何大哥哥会纳她为妾了。
这女子,委实极美,那一身纤姿,那一张俏脸,还有那掀眉瞧人时的眼波盈盈,莫说她大哥哥,便是这这同为女子的人都有些心动。
不过她虽说心里已经认同,但是脸上还是装得淡漠。
“好了我先回了。”裴若君说着就要走,可是行了两步,也不知道为何,鬼使神差地,回头又留了一句:“以后遇上什么难事就让人来找我。”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容易让对方产生误会,又解释了一句:“说到底你是我大哥的人,只要你好好守本份,我也是会照看你一二。”
“三姑娘,您真好!”纪南珠知着看着她,眼底尽是掩不住的感动。
裴若君看着那笑得似春花般的姑娘,板着脸,一副高冷:“我还有事,先走了。”
“送三姑娘。”纪南珠福了福身。
看着她离开,神情一松,有些倦意,看一眼嘴角还挂着血丝的红环,心疼问道:“脸怎么样?”
“奴婢没事,就是点小伤,倒是姨娘您……脸都肿了。”红环此时倒是不觉得疼,她就是看着姨娘那脸心疼。
“我没事,回府吧。”
这会儿也没有心思再做别的,而且今日这事给纪南珠敲了个警钟。
上京遍地高官望族,在这样的地方,她的身份太过于卑微,就是别人手里一只蚂蚁,谁都能拿捏,偏又占了裴之烬宠妾这样的名头,怕是少不得引人厌恶,她想活下来,只怕不易,诸如今日这事,太过于被动,若不是三姑娘来,她完全没有自保的力量。
可若是下次呢?怕不是最后受了辱,命也没能保住啊!
为了生存,那些求宠手段纵是再不耻,也不得不做了。
第10章 心头娇珠
裴之烬今日正好进宫面圣,是出宫后才得知这消息的,他倒是没有想到,有人能把蠢和嚣张做到如此极致!
“也幸好遇上三姑娘,要不然季姨娘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了。”屈甲不用想都能猜到如果没有三姑娘,季姨娘下场得多惨。
柳水清跋扈惯了,又有个柳夫人护着,向来是不把下人的命当回事。
柳夫人当年怀柳水清时跟随外放的相爷调任回京的途中颠簸,回京后便早产,她出生时不足称,体弱多病,更是几次病危,柳相觉得愧疚心疼,便处处溺爱,犯了错也不舍得责罚,柳夫人更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疼着,渐渐把她的性子养得极为任性。
只是这未免宠过头,无法无天了!
“怎就那么巧,她出趟门,就能遇上柳水清?”
裴之烬抬头看向了屈甲。
“是大姑娘约了柳二姑娘出门买胭脂,属下让人打听了一下路线,似乎一直跟在季姨娘的后面。”
屈甲当时也觉得这事蹊跷,早就打听过了。
“若君也是跟着季娇娇?”
“是。”屈甲应道。
“也不知道大妹妹这么做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我那二婶的主意呢?”裴之烬眼底闪过了嘲弄,轻喃了一句:“这世上怎就这么多蠢人呢!”
屈甲:……
“走,回府吧!”
屈甲,“您不是要去大理寺?”
裴之烬长眸微斜,扫了他一眼:“不去了,爷这会儿心里头只记挂着我那被欺负了的娇柔小爱妾!”
屈甲耸耸肩。
表示世子真不容易!
……
裴之烬回到通园,看到的就是那个坐在凉亭里,哭得双眸通红的姑娘。
瞧见他时,还有些慌乱地拿着帕子胡乱擦着脸。
纪南珠本就是生得娇娇滴滴,眼眸纯澈,此时一哭,那一双红肿的杏眸水亮汪汪,半边小脸高高肿起,与另一边瓷白的小半张脸形成鲜明对比,只瞧一眼仿佛都能叫人心碎。
第19章
饶是裴之烬这等心硬之徒,瞧着这雨中梨花,也不由得心软了几分,他走向了她,宽厚大手,轻轻地勾起了她的小手,紧紧地握在了手里心,目光落在她红肿的半边脸上,语气里的心疼半真半假:“疼吗?”
“世子爷……”
纪南珠本已经堪堪止住的泪珠,随着他的话一落,一发不可收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眼泪似不要钱的珠子般一滴滴往下掉,抽抽噎噎地才把话说全:“我疼,更害怕……今日若不是三姑娘,我怕是再也见不着您了。”
她的嗓音天生娇软,刚刚哭了一场,此时带着沙哑,听着便似撩着人的心窝般,偏她似还不自知,还拿一双水眸直勾勾望着他,那玉葱般的小手更是紧紧地揪着他的袖摆。
纵是裴之烬非那重色之徒,此刻也觉气血上浮。
“不怕,有我呢。”
低沉的声音带了几分重气,男人那一双细长的桃花眸子,含波潋滟,大手轻轻地将她那不安的小手拢入了怀里,往她身侧的椅子上一坐,随后直接将她抱上了大腿。
“世子爷……”
小姑娘娇羞间却是往他胸口一埋,紧接着是一声软腻的低呼。
旁边跟着的屈甲只觉得全身一凛,哪敢再看,赶紧转了身。
“不必怕,今日这事,往后都不会再发生了。”
裴之烬一只手轻轻地捏着她的脸颊。
男人手劲儿大,纪南珠皮肤嫩,叫他这般捏了几下,只觉得疼,可又不敢说话,只拿一双雾水朦胧的杏眸无辜地望着他。
男人眉底渐渐浮起旖旎之意,纪南珠再熟悉不过,可眼下今日的事情还没真正解决呢!
他一句往后不会发生,远远不够。
她哭了这么一场,低声下气,可不是求欢好,她要的是他实打实的庇护。
这位爷一身贵气,谁知道身上沾着多少桃花。
这柳水清看着还是顾忌多没敢真动手,但下次遇上个狠的,她一个小小妾室,只怕是转首间就叫人给掐了脖子了。
都侍候上他了,总得寻个保命的符才行。
“爷,今日这事实在叫人害怕,那相府的姑娘说打就打,说杀就杀,您不知道在茶楼的时候,她有多凶狠,我当时都以为必死无疑了。”
她声音本就是软软糯糯,此时夹了委屈,眉眼里娇楚,听着就叫人心疼,说着就用着祈求的眼神望着他,“世子爷,您能不能给我安排几个得力的侍卫和嬷嬷?”
府里头姨娘安排几人侍候这倒也没有名文规定,但是二房古姨娘嫁给他二叔二十余年,膝下有一女,身边也不过是两个丫鬟一个嬷嬷,纪南珠这要求眼见就是越了过去。
裴之烬眸色深深,凝视了她片刻。
“我可是逾越了,罢了,我以后最多就不要出门,只要待在这通园里,想来也不会有人敢那么大胆冲进来杀我。”
男人的眼神太过于沉冷,如古潭般无波无动,以至于纪南珠瞧不透他心里是什么想法,她心知这事强求不得,于是以退为进,说完还自我安慰地笑了笑。
纪南珠说罢,将还沾着泪花的小脸轻贴在他的胸口,如雪葱的纤指,轻轻地在男人衣领处滑动。
片刻后,只听他轻笑了一声,“何来逾越。”
转头对背着他们的屈甲交代了一句:“屈甲,这事今日就得办好。”
“是。”屈甲早想着开溜了,此时一听,连忙应声离开。
不过他心底倒是对这位季姨娘有了新的看法。
“如今可放心了?”
纪南珠微微一笑,一双雾水娇气的杏眸盈盈抬起望着他,青葱玉指,轻轻地环过男子的腰,轻轻地在他的下巴处轻轻地亲了一下,“谢世子爷垂怜庇护。”
从前,她觉着女子也应有骨气,以色侍人最是要不得,可当下,她突然间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当命都要没了的时候,你只能弯下腰,低下头,把骨气打到脚底,只为寻求生存。
裴之烬垂眸,望着怀里娇羞地退开的女子,但见乌发似云,披了一肩,只露了半片长颈雪肌,如雪如玉,刚刚亲吻过他的红唇,嫣然娇软,叫人喉间生了痒意。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拔动那蓬云乌发,略显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打磨着那一片光滑雪肩,而后,缓缓低头。
薄唇,轻轻地贴着那一片冰凉的肌肤,轻轻而过。
似羽又似火,分明那样轻,却又一下子勾起了全身的敏感,纪南珠轻颤了一下,不由咬紧了唇,男人的指,滚烫得惊人,他的身体也似蕴着火一般,那热意透着薄薄的衣料传来。
她只觉得被那手碰过的肌肤,一阵阵痒麻,叫人有些难忍。
红环红霞此时早已经识趣地退到了远处,红霞年小,这几日来世子爷与季小娘都是在屋里头,头一回这么青天白日在这外院里,她不免好奇,站在墙根那儿,掀眉偷瞄了一眼,只见着季小娘那软缎外裳落至了手臂那儿,露出一只雪玉般的手臂,还有那圆润的肩,美不可方物,世子爷眸色灼灼,正低着头,轻轻地吻着。
她吓得脸通红,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多看。
“世子爷,回,回屋里头……”
细碎的声音,娇娇糯糯,口中似含了食物,吱唔间字也吐得不清淅,还伴着那软绵无力的喘息。
头顶阳光照得人眼睛有些睁不开,但也同时叫人羞愧。
第20章
青天白日做这事便也罢了,还是在这外头,不行的……
她一双无力的手,轻轻地推着他的肩。
“无人。”
裴之烬的声音暗哑,说话间,大掌扣着她的腰,迫得她不由得倒仰。
“不要,求您……”
“罢了!”
小姑娘一双眸子水雾潋滟,迷离得叫人心乱意动。
此刻,她便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是要答应的。
话落,裴之烬横抱起她,阔步走向了屋里。
新置办的拔步床比之原来的大了一倍,把里屋占了个都显挤了。
她被他摔入了那层层厚实的被褥之间,正唔呀喊出声,裴之烬俯身,直接就压了下去,薄唇贴着那软柔甜香的樱唇,将她的低呼尽数吞入了口水。
第11章 心头娇珠
男人就是不经撩拨,她不过就软语娇嗔了些,惹得裴之烬兴致极高,逮着她使劲折腾,一直到傍晚才放过了她。
纪南珠累得躺在榻上是半分力气全无,全身还泛着力酸疼着,倒是裴之烬一副神清气爽,半点不见疲意,傍晚时分连晚膳也未用就出了门。
一身腻汗,她也睡不着,赶紧让红环扶着她起来净了身,换了一身清爽的裙裳后,又传了些清淡的晚膳。
“姨娘,奴婢煮了几个鸡蛋,一会儿拿着帕子给你您的脸滚滚,能快些消肿。”红环布着菜的时候,小声询问。
其实午时回来后,红环就提了这主意,但姨娘说暂时不需要,红环猜着是要给世子爷看看,可这会儿世子爷也看了,想来是要处理一下,要不然那么好看的脸儿肿起来,瞧着都疼。
纪南珠看向了她,“你自己可弄了?”
“奴婢皮糙肉厚,过一两天就好了。”红环连忙回道。
“多煮两个,你自己也弄一下。”
“谢姨娘。”红环应声。
用完了膳,红环便取了鸡蛋过来,正放在桌上晾着的时候,外头一个嬷嬷捧着个木盒子,还有几袋药走了进来。
“姨娘,老奴林菊虹,是世子爷安排过来侍候您的,这是世子爷方才让人送过来,这盒子里的是宫里的雪玉膏,给您敷脸上的伤的,还有这几副药,是给您泡澡,解解身上的酸乏的。”
林妈妈说着将木盒子放在桌上,拿着药道:“老奴先过去熬了药,您一会儿就能泡上。”
“有劳林妈妈了。”
“姨娘说这话可折煞了老奴,能侍候您,是老奴的福气呢。”
林妈妈办事麻利,进退得宜,也未因为纪南珠姨娘的身份而怠慢,处处规矩,看得出来是用心挑选的。
纪南珠心下满意,让红霞带着林嬷嬷去小厨房熬药,红环则是拿着雪玉膏给她敷脸。
“这宫里头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连个膏药的瓶子都瞧着贵重。”
通透的白瓷瓶子,拳头般大小,盖子上的柄子还是镶了金的,红环拿时不由得万分小心。
纪南珠也是头一回见如此白洁的瓷器,接过手里看了一眼,白色的雪玉膏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倒是十分好闻,她伸手挖了一指,看向了红环:“蹲下来。”
红环应了一声在纪南珠的面前蹲下。
纪南珠指尖膏药轻轻地往她的脸上抹了去。
“姨娘不可。”红环受宠若惊,连连退了一大步:“这么贵重的东西,用在奴婢身上太浪费了。”
“这药本来就是治伤的,用在伤口上就不浪费。”
纪南珠浅浅笑了一下,指了指她的脸:“赶紧抹开涂均了。”
“姨娘……”红环张了张嘴,叫了一句,就直接说不出话来,眼眶也跟着红了:“奴婢谢过姨娘。”
从来也没有人把她当个人看,她不是侯府的家生子,八岁那年家中贫穷,父母为了给长兄娶媳妇,二两银子就把她给卖给了牙婆子,后来被卖进了侯府,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被人看重的感觉。
纪南珠看着红环激动的模样,心底也是感概。
若有机会,谁又愿意当奴作婢,为妾为妓,都不过是这尘世间的苦难人。
纪南珠敷了脸后,又泡了半个时辰的药澡,那药澡确实极为好用,她泡完浴后,整个人都松爽许多,身上的酸乏全消,精神似乎都好了许多。
纪南珠本想着等裴之烬回府,但是直等到了亥时三刻也不见他归府,她坐在窗边乏得直打盹儿:“世子爷出去时可说几时回来?”
红环摇了摇头:“世子爷未留话。”
“我先歇下了,若是他回来了,你喊我一声。”
实在撑不住,她合衣就上了榻。
裴之烬回来时,红环正想进去喊人,他摆了摆手,做了个静音的动作:“让她睡着。”
“是。”红环小声应道。
裴之烬进了屋里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她身上还穿着蓝纱轻罗百合裙,合衣而寝,倒是睡得正香,柔和的灯光洒在那张皎好的脸上,丽色醉人。
她脸上的红肿消褪了许多,此时并不明显。
裴之烬伸手弹过火苗,那柔亮的光瞬间一熄,屋里头暗了下来,只有房门外微弱的月光照进来,他踏着月色走出了屋子。
红环与红霞二人福身送他出门,而后小心地进去瞧了一眼,这才放心地在外间歇下。
……
东宫。
“裴之烬一听说那小妾让柳水清给欺负了,连大理寺也不回了,直接就回了家,据说两人白日欢好,生生折腾到了傍晚,还是大理寺卿着人来找,才在傍晚时候回大理寺,听说大理寺卿都气坏了。”
第21章
“不仅如此,他还花重金请了个从前在宫里当过差的嬷嬷过去侍候那小妾,还安排了四个侍卫并两个老嬷嬷,供她出门就带上,这派头便是那些正头大夫人也没有这样的啊。”
林秋安说着说着便哂笑了一下。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裴之烬荒唐倒也不意外。”太子谢宇烨一边翻着下面呈上来的折子,一边听着林秋安讲裴之烬那宠妾的话事,搁下了手里的狼毫,笑得一脸满意。
“倒是柳相这个二姑娘,还当真是让孤有些意外,愚蠢且跋扈,也不知道柳相是怎么养出来的。不过如此也好,孤也不必担心裴之烬会与柳家结亲了,就这跋扈蠢样,裴之烬是昏了头才会娶!”
晋帝年迈,朝上暗潮汹涌,太子虽居东宫,但皇帝盛宠恒王之母丽贵妃,且恒王这些年渐露头角,暗中招贤,如今又娶了左相之女柳如秋,其势大有与太子抗衡之力。
定江侯手握重兵,一生戎马,长年驻守边疆,是皇子们都极力想拉拢之人,只是定江侯为人奉公守已,从不参与堂羽之争,与诸皇子皆不交往,若定江侯一直保持中立倒也好,可偏偏其子裴之烬却与恒王颇有几分交情,这便引起谢宇烨忌惮。
裴之烬与柳如秋自幼相识,是裴之烬唯一当众称赞过的女子,不少人都觉得裴之烬心仪柳如秋。
那日林秋安意外瞥见纪南珠长得与恒王妃肖似,便想出了这一计献给太子。
原本还担心着裴之烬这厮惯来不近女色,未必会上勾,却不想,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再是不近女色,遇上了那心尖上的娇娇儿,还是陷了。
其实谢宇烨还担心定江侯府夫人与柳夫人素来交好,裴之烬又心仪柳水静,会不会退而求娶柳水清,如今天倒好,柳水清蠢这一回,想来这事也难成了。
眼下,他已经命人暗中将裴之烬新纳小妾肖似恒王妃一事传出去,这等私宅花月之事,只等这秋风一过,不消几日便能传进恒王耳里,届时,就不信这二人心里还不生芥蒂。
“秋安啊,你此次解了本宫心头大患啊!”
“能为太子效力,是属下的荣幸。”林秋安连忙跪下表明忠心。
“张侍郎年纪大了,办的事是越来越不周全了,听父皇说,他有意来年致仕,你这阵子要好好表现,莫叫本宫失望。”
林秋安一听到太子怕话,顿时欢喜地跪地磕头:“多谢太子提拔,属下定忠心以赴。”
林秋安虽与裴之烬少时一起长大,儿时确实交情深,但自长大,林秋安却是暗暗对裴之烬心生不满与妒忌。
裴之烬出身侯府,又有定江候这个父亲,不需费心便有大好前程,他却不同,虽同出身世禄之家,但林家这两代早就没落,父亲能力泛泛,穷尽一生,也不过就混了个从四品的小官,眼见升迁也是无望。
林秋安自幼不甘平碌,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得了太子的赏识,暗暗投了太子麾下。
谢宇烨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那个女子,是什么来路?”
“是百翠楼老鸨从牙婆子手里重金买下的,那女子应当是转了好几手,就连牙婆子也说不清从哪里来的,只隐约听出是平州湖州那一带口音。”林秋安赶紧回答,又问:“殿下,可要细细查一查来头?”
谢宇烨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林秋安,饶有兴致地问他:“秋安,你以为裴之烬能为把这个小妾宠到什么地位呢?”
“这,不好说。”这个问题,林秋安不敢夸口回答。
谢宇烨看他那一脸谨小慎微,只摆摆手,“去查一查,指不定能成枚有用的棋子。”
“是。”林秋安低头,眼眸微微闪过异光,却还是恭敬地应道。
第12章 心头娇珠
裴之烬这回是实打实要把这宠妾名声给坐实,一大早就来了慈安堂。
裴老太太一听张妈妈说他来了,只觉得头也跟着疼了,“这大清早的,怕是又来给我找麻烦了。”
张妈妈忍不住笑了笑:“就不许世子爷是来给您请安呢!”
“他今日这安啊,不请也罢!”裴老太太话虽这般说,却还是眉眼笑弯。
裴之烬向来也不是那种讲规矩的人,他在正厅等了片刻,听说祖母正在梳妆,直接就往后堂来了。
“祖母。”
男人的声音温润含笑,叫得也十分亲切。
“想来求人,这小片刻也等不得啊!”裴老太太没好气看他。
“谁说孙子是来求人的,孙子是想祖母了,想得一夜睡不着,大清早赶紧过来给您请个安。”
“当真?”裴老太太笑睨着他,可半点不信这话。
“真金还真。”
“那成,一会儿就陪祖母用个早膳,别的事情不许提。”裴老太太故意说道。
裴之烬让老太太噎了一下,倒也不气不恼,笑得一脸雅气,往一旁的太师椅一坐,一边把玩着桌上的镇石,一边似漫不经心地说道:“都听祖母的,只不过孙儿这边有个事情要向祖母禀一禀,昨日里柳二把孙子新纳的小妾给欺辱了,孙子一会儿用了早膳还得去一趟柳府,找柳大人要个说法。”
裴老夫人一听,气得差一点儿就抡起拐杖给这小孙子一拐子了:“你就气你祖母吧,这是想让我去做事,还得我自己开口呢!”
这种事情,老太太自是不可能真让孙子去讨说法。
这后宅女眷去讨要说法,也就是宅中家事,可若是裴之烬亲自上门给小妾讨说法,第一是显得不体面,第二是容易撕破脸。
第22章
“谁让祖母疼我呢!”裴之烬人前向来一副清高冷傲,可在老太太面前,却是难得露出赖皮劲儿。
“我是欠了你这小猴孙的债啊!”
其实裴之烬若是不来找,老太太今日也是要走这一遭,老太太出了名的护短,就算不认可那乔姨娘,但是出了侯府她就是侯府的人,柳家打的可是侯府的脸,真这么闷声不提,岂非让人以为侯府无人。
裴之烬也是知道这一点,只是知道一回事,让祖母跑这一趟,做为孙儿自是要亲自上门的。
“祖母上门一趟讨个说法,也顺带着把柳家想结亲的心思给断了,省得母亲回来,柳家那边又要动心思。”
柳家那个二姑娘,裴老太太是半点也瞧不上。
好女旺三代,悍妇毁一族,柳水清无才无德,跋扈任性,她家烬哥儿怎能娶?!
之前柳老夫人也曾来她这儿探口风,她直接一句话就给堵死。
“你如今是越发荒唐了,做做样子给人看看也就罢了,给一个小妾那么大的体面,传出去了你看看往后哪个府里敢把好姑娘嫁给你。”
“有祖母在,孙儿还愁娶不着好姑娘呢,只是如今这局势未明,孙儿觉得娶妻之事倒也不必急。”
“你啊,就会哄着我这个老太婆。”
不过就是未娶妻先纳妾,以裴家裴之烬的身份人才也确实是不愁娶不着好妻,所以老太太嘴上说着,倒也确实并不太大意。
正如孙子所言,眼下圣上病重,皇子各方博弈,这局势未明,朝中多有站队,裴侯爷手握重兵,立于这风口之间,唯有保持中正,才是立存之道,娶妻之事能缓且缓。
“说来你母亲这两日就该回来了,你可想好怎么应付她?她那眼里可容不得一丁点沙子。”
“祖母,孙子难得有个这么知冷知热的贴心小妾,不如您就帮孙子护护吧。”
“我怎么帮?你也知道你那个娘脾气。”
“也不需要怎么帮,就是让人盯着些,要是我娘下手太狠了,您就寻个由头给解救一二。”
裴之烬其实倒也不太担心这点,他母亲虽冷情冷面,但却不是那种心思阴毒草菅人命的人。
“你个猴孙子,就知道给我添麻烦!”裴老太太一听,立时就知道裴之烬早就打好这如意算盘了。
“这不是祖母你一提醒,孙儿就想到这儿了,毕竟祖母慈心善面,最是慈爱晚辈。”
“你啊,就可着劲地夸吧!”老太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正经地说道,“你怎么宠着那季姨娘,祖母都可以不管,但唯有一点,咱们侯府的长子长女,只能是嫡出!”
“这点孙儿自是知晓。”
“传膳吧。”裴老太太这才不说什么,让人把发绾好后,就与裴之烬一同用膳。
裴之烬陪着老太太用了早膳后这才离开,离开前,才让张妈妈把带来的糕点送进去给祖母尝。
张妈妈这才将世子爷带来的两笼糕点端了上来:“世子天没亮就去花糕堂排队给你买的花糕,您最爱的淮山桃花糕,绿豆茉莉糕,都是今早第一笼,他知道您肠胃弱,特意交代奴婢等您吃过早膳再拿出来给您尝。”
花糕堂的糕点向来难买,尤其是前十笼,都是老掌柜亲自做的,每每天不亮就叫人排队买走了。
只想不到这孩子大清早去排队买这些。
老太太心中一暖。
“这孩子最像是像老侯爷了,胸有沟渠,心有城府,可待亲人却从来真诚,哄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嘴甜又贴心。”裴老夫人不由想起了老侯爷,心里感叹,“哎……也不知道哪家姑娘才能入他的眼……”
其实当初不仅外头人都以为裴之烬心仪柳水静,老太太也是十分满意柳水静,柳家这两位姑娘,性子南辕北辙,柳水清性子跋扈又任性,可她姐姐柳水静却温文淑雅,气质如兰,腹有诗书,是上京出了名的才女,也是老太太自小看着长大,心里早暗暗想提亲,只是侯爷这三年一直在外御敌守疆,且因为柳夫人与丽贵妃走得近,老太太一直拿不定主意,裴之烬私下也是坚称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于是这事情就一直拖着,却不想当今一道圣旨,这柳水静就这么成了恒王妃。
张妈妈知道老太太最操心这事,于是安抚了一句,“姻缘天定,世子爷青年才俊,定会遇上好姑娘。”
“是啊。”
老太太轻叹,其实京中还有几家贵女也都极好,但毕因朝中局势,侯爷又在外,所以她只暗暗观察着也未有动作。
“给我换身衣服,走趟柳府。”
……
……
裴之烬白天要去大理寺上值,纪南珠一个人在家中也无事,可昨日才遇了那糟心事,她这几日也不好提出门之事,不过幸好昨日已经敲定了大约的方法,倒也可以先做些准备。
送信的途径是找着了,但是这信要怎么写也是个门道。
直接写信是不能,那信若是能安然入母亲的手还好,万一落入旁人手中,必会起祸端。
那就只能用一种只有她与母亲才能看懂的东西。
纪南珠想起了竹菊花笺。
十岁那年,她迷上了花笺,于是整日里在屋里头鼓捣着,做了许多花样的花笺,还特意给母亲做了个独一无二的竹菊花笺。
那花笺需取最嫩的竹叶,与母亲最爱的菊花瓣,桂花瓣夹在一块儿,直至干透,那竹叶被夹得板直,带着桂香菊香,再拿剪子剪出菊花的模样,并且会在最底下一片菊花瓣背面,拿小刻刀,细细密密地刻母亲的小名,最后再粘在花纸上,纸上再以笔墨点些竹样,便成了独属于母亲的花笺。
第23章
这本是小姑娘家的一时兴起,后来因忙于他事也就未曾再做,但是娘亲十分喜欢那花笺,一直珍藏着。
想来看到花笺就会知晓她还活着。
这个时节桂花与菊花都未开,但这也难不倒她,裴之烬前几日让人送来的香膏里面,就有菊香味与桂香味的香膏,拿来一用便行。
所以她只需要找些竹叶便行了。
第13章 心头娇珠
侯府只有竹香园种了竹了,纪南珠在晌午便带着红环红霞出了通园前往竹香园。
红霞与侍候裴若君的小丫鬟弄冬与红霞算是半个老乡,有几分交情,所以请她帮忙摘几片竹叶。
弄冬摘着竹叶的时候,裴若君正好瞧见了,好奇问她:“摘叶子做什么?”
“回三姑娘,是季姨娘过来讨要,说是要几片嫩一点的竹叶,奴婢想着就是个小事,便答应了。”弄冬一见三姑娘,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道。
“她要竹叶做什么?”
“奴婢也不晓得。”弄冬摇头。
“摘吧!”裴若君说罢,又想到了什么:“你让她自己进来摘,我这正好有几句话想跟她说。”
听闻裴三姑娘让自己进来摘,纪若珠有些意外,她其实是看得出来裴三姑娘并不怎么喜欢自己。
竹香园不同一般闺院,少了姹紫嫣红的花贲,倒是种了许多竹子松柏类长青之物,瞧着却又十分舒服。
竹林在后院,纪南珠跟着弄冬走进,就见裴若君正在林中烹茶。
她今日穿着一件紫色交领中衣,底下是一条蓝色长裤,足下短靴,一头乌发高高束起,想来是刚刚练了剑,脸上有些汗花,手边放着一把长剑,整个人显得飒爽英姿,一派清傲。
“今晨祖母已经去找了柳老夫人,柳老夫人得知事情后,把柳水清斥骂了一顿,禁了她一个月的足。”
“多谢三姑娘。”纪南珠没有想到她特意让她进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十分意外于对方的善良。
“你不必谢我,我还没来得及找祖母,是我兄长去找我祖母说的。”
裴若君倒无意于领这份情,说话间炉上的水壶咕噜噜作响,她拿起来就冲入茶叶中。
纪南珠见她不再说话,便自行去摘竹叶。
“你们三姑娘很喜欢烹茶?”
“三姑娘别无太多喜好,就是爱享茶煮酒。”弄冬笑着回道。
纪南珠此时已经摘了十数片嫩竹叶放在篓里,看着竹芯,突然有了主意,她挽下了竹枝,顺着枝尾采摘了一把嫩嫩的竹卷心,出了竹林再次过裴若君身旁,她福身行礼。
“借花献佛,竹卷心气味清香,且有清热作用,三姑娘可在君山毛尖中加入几根,当别有一番滋味。”
她说着将掌心那捧竹卷心递了过去,盈亮的杏眸含笑,就那么望着裴若君。
裴若君并不喜与人亲近,但对方眼神期待,若是自己拒绝想来会很难过吧。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接。
纪南珠顿时喜得眉眼弯弯:“可惜这个时辰露水早蒸发了,若是在清晨采摘带着露水的竹卷心,其味更清冽。”
裴若君闻言也不置一辞,只将她采摘的竹卷心卷了卷,放入了茶壶中,烧开的滚水冲洗了一遍后,再冲泡出第一泡茶。
滚水冲入,其竹味淡雅,幽幽入鼻,别有一番清冽。
“你会烹茶?”
“闺中时偶也与母亲一同烹茶。”
裴若君拿着茶壶,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向了她:“一起。”
“谢谢三姑娘。”
纪南珠心知自己的身份上不得台面,不曾想还能得她一杯茶,心下开心,看了她一眼,见她也是不拘泥小节之辈,便也拾了裙摆,直接就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轻轻地拿起茶杯,一嗅其味,二品其香,三而饮之。
纪南珠今日着的是一件鹅黄色茶花烟罗衫,显得身条越发纤细盈动,她端坐在那儿,五指葱白,举止端庄优雅,倒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裴若君有点理解大哥哥了。
对着这么一个美人,确实是做什么事情心情都会变好,而且这个美人还是个知趣知分寸的。
她问出了一句,“为什么要做妾呢?”
纪南珠顿了一下,看向了裴若君,迟疑了片刻。
她是裴之烬从百翠楼救出来这事,裴之烬的意思对外决不承认。
可她又不想瞒着裴若君,不想让她对自己有成见。
“都说宁为寒门妻不为侯门妾,可……”纪南珠语气顿了顿,眼神黯了几分,“人这一生,哪能事事随心,他人以为的下等做法,却是我当时最好最好的出路,是我求了老天爷一万遍,才寻得的一丝生机。”
便是隔了这些时日,可再回忆起那一段可怕的时日,她还是觉得心头一阵恐惧。
她虽嘴角含笑,可是眼底一闪而过的怆伤却叫人心疼。
裴若君那日找屈甲大约问过,隐约知道这姑娘来路有些蹊跷,想来是有些故事,也下也落了几分不忍,“难过也是一天,欣愉也是一天,别想这些了,以后安安份份过日子,侯府不会薄待你。”
纪南珠轻轻地拂过眼角,未让泪意涌出,她轻轻一笑:“谢三姑娘,我会安守本份的。”
裴若君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不知为何,她之前一直希望季娇娇安守本份,可这会儿听着她一直强调这点,又心里有些烦,觉得对她太苛刻了些。
第24章
一个被迫为妾的姑娘,也是苦命的。
她语气缓和:“下回需要竹叶就自行过来采摘。”
“好。”
纪南珠点头,又与她聊了几句,吃了几杯茶,这才告辞离开。
裴之烬回来后就发现纪南珠今日心情极好。
从前她也总是笑,温柔娇软,可他能看出那都是奉承的笑,笑不达心。
可今日明显感觉出她是发自内心开地地在笑,一整个晚上,眼神亮晶晶,嘴角也挂着甜软的笑。
他捏着那只柔若无骨的手,好奇地问,“今日心情极好?”
“下午在三姑娘那儿喝了几杯茶,三姑娘人特别好。”
这是纪南珠近三个月来,第一次从陌生人身上感受到善意。
而且裴若君是她见过最特别的女子,她待人善良,不趋炎赴势,也不会因为她是个小妾就瞧不起她。纪南珠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人心的温暖与柔软,是她这段时间以来,从未见过的。
“若君?”
“嗯,三姑娘好善良。”纪南珠点头:“她还让我下次需要竹叶就自行去采摘。”
“就这点事,就值当你这么高兴?”裴之烬眼底闪过难以理解。
“这哪里是小事。”
纪南珠抬头,杏眸晶亮,张嘴就想要解释原因,可是当看到裴之烬的眼神时,心下却失了解释的念头。
他怎么会懂!
在他的心里,她不过就是个小妾,一个玩物罢了!
也许在他看来,那些绫罗绸缎珠宝一车车送来,还有他大发慈悲的袒护宠爱,她就需得感激涕零了。
他不会明白,有时候,一份尊重一份真诚,比任何珠宝来得可贵难得。
罢了,对着一个不拿真心待她的男人,解释这些作何。
“怎么不说了?”裴之烬见她本是兴奋地想开口,可是随后又闭了口,问了一句。
第14章 心头娇珠
纪南珠意兴阑珊,不愿多提,只软软偎入他的怀里,“世子爷,你喜欢吃果子酒吗?”
“不喜。”
不喜可真的是太好了!
三姑娘喜欢!
纪南珠软声说道,“我看着后院里的梅子熟了,想采摘一些,酿些杏花梅子酒。”
“喜欢就让人去买几壶,何必费那心力。”
“那可不一样,外头买来的,肯定不如自己动手酿的好喝。”
“随你。”
裴之烬低头,以指背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还疼吗?”
纪南珠摇摇头:“不疼了,那玉雪膏极好,用了两次便大好了。”
虽然那红肿还未全消褪,可是已经没有疼痛感。
“祖母今早去找了柳老太太,柳府那边责骂了柳水清,并禁了她一个月的足。”
“我听三姑娘说了。”
“可有解气些?”
“解气了。”
纪南珠柔声细声地应了一声。
“我瞧着你并不怎么解气。”裴之烬眸色幽沉,凝视着她,看出她并无多少情绪波动,心知这话言不由衷。
男人眼神幽沉,仿若能看穿一切。
纪南珠有时候真不明这男人。
又不可能真的帮她出头去收拾那柳水清,非要这么打破沙锅问到底又有什么意思呢?
纪南珠心下不以为然,脸上却还是装出一副娇嗔,“无端让人那样欺负,险些命都没了,对方却只是禁个足,我哪里能真的解气,可是妾也知道自己卑微之姿,对方是相府嫡千金,身份尊贵,老夫人亲自出面为我讨公道,我已经是很知足了。”
纪南珠越说越委屈,那一双杏仁眸子盈盈轻眨,白净小脸清软,粉唇微微委屈半撅,倒是叫人看着有几分心疼。
他靠近她的耳畔,声音低沉,“这次是不好动她,等寻个机会,帮你报这个仇。”
温热气息吹得她耳际发痒,白嫩的耳朵也随之红了起来。
纪南珠没把这话当回事,男人为了温吞哄人的话罢了。
可她还是装出一副受宠的模样,一双雪臂娇软地攀上他的脖子,“多谢世子爷。”
男人轻轻扯开她腰处的细带,她一身薄衣轻软,细带一解,轻轻松开,那双宽厚的大手,已经熟络地衣摆处一探,随后脸也俯了下去……
轻轻地在那片雪肩上啃了一下。
男人咬得有些用力,纪南珠吃疼,轻呼了一声,委屈抬头,就见裴之烬眼神幽沉:“在我面前,别说违心话。”
“是。”
这人可真霸道。
她说违心话,不也是给他留着面子。
正要好一番温存时,门外响起屈甲的急声:“爷,明关州那边又出事了,唐大人与刑部周大人让你现在过去商议对策。”
裴之烬闻声,原本意动的面容,瞬间沉冷下来。
“爷有要务赶紧去。”纪南珠识趣,忙从他怀里站了起来,“我帮你理一理衣袍。”
他的衣袍因为刚刚的温存,几处乱开,她上前亲自替他整理凌乱衣袍。
裴之烬未作声,思绪已经到了案子上。
明关州出了桩悬案,连着已经有六个孩子失踪,知府方奎安束手无策,五天前上报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唐大人隔日便派了古寺正过去查理此案,可眼下突然急传,恐是古寺正也处理不了。
纪南珠为他理好衣袍后,他转身就走,行至门口,才想起什么,回头看她。
第25章
纪南珠见状,忙露出依依不舍:“送世子爷。”
裴之烬盯着她看了一眼,眉宇有些晦涩,面色复杂地道了一句,“你自行就寝。”
说完他便急步离开。
“是。”
纪南珠倚在榻边,目送着他出了屋子,这才收起了脸上的依依不舍,面色淡漠地低头地理了理衣裙,她伸手,轻轻地揉了揉方才被咬的地方,已经不疼了。
真是狗!
她盈盈地将带子系好,行至窗牗边,推开半掩的窗,望向了天际。
夜色微凉,与她的心境相融。
每每违心地讨好裴之烬,她心中总觉可耻。
可也只能安慰自己,一切也皆不过是为了生存。
……
裴之烬一直到后半夜才回府,纪南珠正睡得沉,被红环低声唤醒。
“姨娘,屈爷刚刚过来传话,说是世子爷要去明关州办差,让姨娘跟着随行侍候,红霞已经在收拾衣物了。”
“让我随行?”
“是,时间急,半个时辰后出发。”
纪南珠一听这话也清醒了。
只是她不甚明白,裴之烬是大理寺左少卿,出去大约是要去查什么大案,这种时候带上她?
合适吗?
不过不管合不合适,她一个小妾室都没有置喙的余地。
纪南珠未再多说什么,只掀了被子起身,红环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温水,打湿了帕子给她擦脸,随后又侍候梳发更衣。
裴之烬到底知道办案带着女眷太过惹眼,给她准备了两套男装。
这一趟是随行办差,是以红环红霞都未同行,去的时间不长,一应从简,人红环红霞林嬷嬷三人将一应的衣物用品装到车厢里,纪南珠上了马车就看到裴之烬。
车厢里摆着小几,他正靠坐在车厢里头,翻阅着案卷,车帘挑起,风溜了进去,几上小灯火苗晃了一下,光线弱了几分,他微微蹙眉,纪南珠连忙拾裙而上,拢上了车帘,随后才在一侧坐下。
裴之烬扫了她一眼,眉头这才松开,低头继续翻看案卷。
这一趟的案子十分棘手,明关州六个孩子失踪,昨夜里知府方奎安全家被害,城里一夜间又失了两个孩子,对方公然杀害朝庭命官,这是在挑衅朝廷,此事惊动了圣上,圣上下旨命大理寺与刑部十日内必须破此案。
刑部左侍郎眼下手中也有大案,右侍郎则是上了年纪,不宜远行,所以此次刑部派的是刑部郎中林秋安与裴之烬一同办案。
从上京前往明关州有水陆两路,陆路需翻山,耗时长,所以裴之烬选则了走水路,一日水路一日陆路便能抵达。
林秋安是得了命后就直接从刑部出发,两方直接在岸口会合。
因为匆忙,船坞这边没有空的官船,所以安排了一辆运商货的船,众人到达船坞时,船只早就泊在岸边侯着,裴之烬一下车,林秋安连忙就迎了上去,“世子爷。”
纪南珠在后方也跟着下了马车。
她虽身着男装,可她身条纤细玲珑,脸白又嫩,怎生看也不像个男子,林秋安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再细细地端倪后,越发吃惊,他看看纪南珠又看看裴之烬,一副窥得一些秘密的模样:“世子……这,这不是……”
随后,他知趣地笑了笑,打趣了一句,“世子当真好雅兴。”
“林秋安,明关州连连失了孩童,你还有心思在这儿跟本世子打趣?”裴之烬板着脸,细长的眸子沉静地凝着他,一本正色地问他。
林秋安心底暗嘲裴之烬假模假样,都把小妾带身边了,还一副公事要紧的模样,只觉得可笑,可他也不敢得罪裴之烬,只讪讪一笑,还得恭维道:“世子教训得极是。”
“上船吧。”
裴之烬言罢就迈开步子当先上了船。
林秋安眼底闪过暗恨,随后连忙跟了上去,只是在上船之际,他的目光,扫向了一旁的纪南珠。
纪南珠并未注意到他,她并不知道还要走水路,看着面前的大船,此时心底涌起惧意,脸色苍白如纸。
她只坐过两回船,两回都是极为痛苦不堪的回忆,她被拐后,中间被转手卖了几回,有两回是走了水路,第一回 只坐了几个时辰,第二回坐了得有两日,她当时被捂了眼嘴,塞在袋子里,与一堆货物一起堆在放货的船舱里。
看不见东西,只隐约听着水声,记忆中船子摇晃得厉害,她头晕干呕,那时她因多日未进食,腹中无颗粒,半日也呕不出东西来,只那酸水涌上又咽回,反复于喉间起落,接着五脏六腑开始翻山倒海,再后来就晕了过去。
第15章 心头娇珠
裴之烬上了船才发现纪南珠没有跟上,他回头看了过去。
此时天已放白,微弱光下,小姑娘那张素净的小脸,此时白得似纸,唇色全无,那纤细的身体,微微地轻颤着,双眸尽是惧色。
他微微蹙眉:“怎么了?”
纪南珠抬头,一双杏眸盈盈望向了船上裴之烬,细软的声音带了几分哀求,“世子,我……我能不能……不去?”
“不敢坐船?”
裴之烬看出她的异样。
“嗯。”纪南珠轻轻点头,尽管她已经极力忍着,可是声音里还是带了颤意。
裴之烬凝视着她人,迟疑了片刻,随后跳下了船,行至了她的面前,宽厚的大手,轻轻地牵住了她的手。
第26章
小姑娘的手,冰凉僵硬,裴之烬声音轻软了几分,“不怕,有我。”
“能不能……不去?”
纪南珠心底的惧意,并未因为他的话而有所减退。
“不能。”男人声音温和,可道出来的话却是极为霸道,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纪南珠心中自嘲,她怎么会觉得裴之烬会在意她的恐惧呢?
在他的眼里,她不过是他的小妾罢了。
她轻咬着牙根,努力强压下心底的恐惧,乖巧地应道:“我听世子爷的。”
裴之烬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分明此时她看起来如此乖顺,可他心底却升起了一股道不明的烦闷。
屈甲看出季姨娘误会世子,世子不把她留下来,全是为了她好。
可世子不说,他这个侍卫自也不好开口,就是瞅着让人愁。
男人一只手轻轻地扶住了她的腰,宽厚的掌心轻轻地贴着她的后腰处,托着她一起上了船。
其他人也跟着跳上了般。
林秋安就在一旁冷眼看着,他还是头一回见裴之烬这么有耐心地哄一个女子。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纪南珠,小姑娘生得确实是美,白玉脸庞,杏仁眼眸,一双瞳仁似山间雨后水洗的山葡萄,身段纤盈,尤其是此时这一副怯弱不安的模样,他看了都有几分于心不忍。
裴之烬牵着纪南珠的手,经过林秋安的时候,脚下停了,看向他:“上面传来的案卷先好好看看,回头我再找你商议。”
“这水路还得走上一天,世子一夜未眠,也请稍做歇息会儿。”林秋安恭敬应道。
裴之烬点头,面色淡淡地牵着纪南珠进了厢间。
林秋安低下,眼神闪过冷意,但他早习惯了此人的喜怒无常,他高兴时,把他当兄弟一样,言酒把欢,不欢时,却又当他如陌生,理也不多理半句。
他虽心中不快,却也很快平复心情。
只待当上刑部侍郎,他便与裴之烬平起平坐。
一朝新帝一朝臣,总有一天,他要让裴之烬在他面前讨好奉承!
因着急用,这船是临时叫来的,比较简陋,厢房内甚至还没有打扫,裴之烬入内后,小二还在打扫擦拭,他便搬了只椅子,带着纪南珠往门口坐着。
船启动时,晃得厉害,那一瞬间,黑暗,晃动,纪南珠仿佛又被带到了那个充满绝望恐不安的日夜,她虽极力压制,却还是不由地僵了身子,眼眶也是一点点泛了红,那片柔软的下唇,被她咬得发白。
裴之烬只道她是晕船,可看她眼神里的恐惧,似乎并非晕船。
他的手,轻轻地在那只僵硬冰冷的小手上轻轻地抚了两下,正想询问,远远就见林秋安走了过来,原本关切的眼神瞬间一变,眉眼一弯,添了几分风流之气,薄唇凑着她雪色的耳廓,带几分温软,“瞧你,不过是坐个船,至于哭吗?”
那只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伸起,以指背轻轻地勾起了她眼角的泪花,随后缓缓往下,轻轻地点了点那朱唇,“瞧瞧,唇都咬破了。”
“我胆儿小,让爷见笑了。”
娇弱的声音轻飘飘地回了一句,纪南珠松开了咬唇的贝齿。
林秋安远远看着两人行止亲密,眼底幽暗,行至门口时,收起了察看的目光,只目不斜视地往里走,去了自己的厢室。
裴之烬出门从来不睡外头的床褥,小二打扫收拾好房间后,屈甲将带来的床褥送了进来。
“我来吧。”
纪南珠见屈甲要铺床,于是提了一句,说罢就从裴之烬的手中收回了自己的手,走向了床榻。
这会儿她人很难受,一点儿也不想勉强自己跟裴之烬亲近。
裴之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向那开始铺被褥的女子,眸底若有所思,随后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
她怎敢!
纪南珠没注意到那一笑,屈甲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心下一凛,行了个礼后赶紧撤,出门的时候把门给带上,而后站在了门口守着。
裴之烬轻轻地拂过袍子,豁地站起,走向了她的身后。
纪南珠正铺开褥子,半弯着腰,仔细地将内里两个角铺正,闻得身后传来脚步声,也未回头,她身子难受,实在是无力应付他,只做出认真模样,仔细地将被褥的角给压实铺好,而后将软枕摆上,再轻轻地将被子叠正。
她的动作很慢,只盼着他赶紧去做他的公务。
“怪我让你跟来?”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迫得她不得不应对。
纪南珠垂眸,深压下心里的烦厌,回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是得体又乖顺的浅笑:“娇娇哪敢。”
“不敢?所以还是怪了!”
“没怪。”纪南珠连忙摇头:“世子愿意带着娇娇出来见见世面,娇娇欢欣还不及呢,只是晕船人十分难受。”
裴之烬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迫得她必须仰视着他,那一双清亮的眸子,就那么直直地撞入了他的眼里。
那眼里溢得满满的乖顺,却让人觉得刺眼。
他眼神陡然冷了下来,撤开了她的下巴:“你自行歇下!”
他说着转身走回了桌前,拿着卷宗看了起来。
男人说变脸就变脸,纪南珠站在原地,心如捣鼓,过了许久才平复了一些,可是心中犹自不安。
他让她自行歇下,可这会儿她哪里睡得着。
第27章
这一害怕,反倒是把原先心底的那些恐意给消退了许多。
她站在床榻旁,犹豫了许久,终还是压下了满腹的凌乱,轻步行至了他的旁边,见他抬手似要拿笔,她赶紧伸手,拿起那狼毫,递到了他的手旁,眼神带着乖顺讨好:“世子,不知娇娇哪里做错了惹您生气,您骂娇娇都行,就是不要不理我。”
那清亮的瞳仁,带着几分可怜不安,声音更是软得不行,在这行船夜里,似一缕凉风夹着轻羽滑过心头,轻轻地挠了一下。
裴之烬目光晦涩。
他最近似乎很容易就受她影响。
这并非什么好事。
思至此,他的脸色沉了沉。
纪南珠心下更是不安,也顾不得别的,一双纤纤小手,轻轻地伸过去,攥了攥那滚了金边的墨色袖口,声音娇软得不行,“世子爷……”
裴之烬抽回了自己的衣袖,目光淡漠:“我办案的时候,不喜有人打扰。”
“是。”
纪南珠见软磨无用,怕更惹恼他,便也不敢再说什么,轻轻地收回了自己双手,安静地站在一旁。
方才小二收拾的时候打开着,船破江而行,江风趋急,晃得罩下的烛台灯火也跟着左右晃动,纪南珠折身轻步走向了窗牗,动作小心地拉紧了窗。
回头正好看到他执起墨条研墨,她想了想走上了前,小声道:“世子,我来帮你。”
裴之烬并未抬头,只是指下一停,将墨条搁于砚架,手收了回来继续翻看卷宗。
纪南珠知他这是答应了,连忙上前,轻轻地执起墨条。
想要研出好的墨汁也需一些方法,以拇指与中指夹着墨条,食指压着墨顶再轻轻地推开,磨时要用巧劲,推时轻,按时重,磨墨也不能操之过急,研得快了,墨汁易浓淡不匀。
这些她都是下过些功夫过,当时的想法是有朝一日与夫君西窗剪烛,红袖添香,当是何等鹣鲽情深美意之事。
却不曾想,成了此情此情。
世事,总是难料。
她的感伤也不过片刻,却也很快就回归了现实。
已经扯下了脸皮走到了这一步,便也没有回头路了。
纪南珠是个拿得起看得开的人,当她决心做一件事情,她便不会再去想后路。
裴之烬执笔开始记录案件要点,纪南珠就在一旁看着,裴之烬一手草书如腾猨过树,逸虬得水,一如他的人般恣意冷狂,自成一体。
她也曾苦下心练字,但她的草书一直是最差的,倒是一手簪花小楷练得极好,连先生也夸过她。
她从前没有看过案宗,这是头一回了解世事案件,这一瞧才觉这世间原来如此多难案疑案。
裴之烬一边翻她也跟着一边看着,看到最后,眉头蹙了起来。
裴之烬停下笔的时候,她也问了出来。
“那贼人连连掳走了九名孩童,想来他的目标就是孩童,这种时候,按理说他应该是恨不得能藏多深藏多深,为何他还要杀害知府一家惹怒朝庭?给自己招来麻烦与杀身呢?”
“而且他前面掳走的是六名孩童皆是一两岁,那夜丢失的孩童却是五六岁,这看着也有点奇怪。”
裴之烬听闻她的话,似来了几分兴致,抬头看她:“你接着说。”
“我懂得不多,说错了世子莫要笑话。”
“无妨,你只管说我听听。”裴之烬道。
“我从前看过一些话本,也听过一些民间传闻,通常孩童失踪的原因,大多有三种,一种是被人牙子捉去卖钱,一种是被一些邪道捉去当了祭品,一种是被仇人所杀,但是这次的案件牵涉到这么多家,而且每一家都无牵联,基本就排除了最后一种,那么就剩下前面两种。
先说第二种邪道,据说邪道祭童,一般对孩童的性别年纪生辰八字都有讲究,如果是这帮人,前面全都挑了一二岁的孩童,说明他们应是只要这个年纪的婴孩,邪道祭祀诸多禁忌,他们应当是不会轻易改变要求。
至于第一种人牙子,这个也很蹊跷,据我所知,这种五六岁不大不小的男童,其实是卖不了什么好价钱,犯得着为了那么几两银子,在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冒这么大的险又捉了两个孩子,甚至还灭了知府全家?”
啪,啪,啪。
她的话落,一阵掌声响起。
裴之烬将手中的狼毫搁于笔架上,轻轻地鼓起了掌。
这案子确实是诸多疑点,只是裴之烬没想到纪南珠竟然能一针见血地点出了两个最大的疑点。
他的目光中露出了赏识。
闺中女子因为足不出户,见解也不如男子,但她倒是难得有见识,见分析得也十分周细。
“我说对了?”
这还是她头一回分析这些案情,就能得到他的赞赏。
她一双乌漆瞳仁晶亮晶亮,嘴角挂着笑容看他。
第16章 心头娇珠
她一双乌漆瞳仁晶亮晶亮,嘴角挂着笑容看他。
“仅凭这份宗卷便能分析出这些条理,可见你见识广也思考周全。但是断案子需得讲究证据,有时候,推理是推理,可有些案情是会超出常理,也会横生枝节,但是万变不离本宗,只要我们找准疑点,抽丝剥茧,就一定会找到答案。”
裴之烬说完,看向了她,见小姑娘眉眼晶亮,有些兴奋,看出来对这些案子很是感兴致,他薄唇淡笑,“看不出来你懂得还这颇多。”
第28章
“家中经商,父亲与叔伯们时常行南走北,我喜欢看书,他们回来的时候总会给我搜罗一些地方话本,闲时也会把一路上遇到的一些稀奇离奇的故事儿当趣事讲给我听。”
“稚子可怜,希望世子能尽快查出真相,救出他们,避免更多的孩子受到伤害。”
只有真正经历过被拐的日子,才能明白那有多恐怖,而她尚且是个大人,那些孩子只有二岁,六七岁,此时该得多么恐慌。
裴之烬掀了眉,看向了她,眼神微微凝了凝,已经猜到她想起什么,但他并未有过问的意思,只收回了目光,再一看看向了卷宗:“先去歇着吧,今日还得坐一日的船,要到后半夜才到明关州。”
“那世子爷不歇会吗?”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需得一路上把这案子理顺了。”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这一刻,纪南珠真的希望自己能帮上点什么。
“先歇着,到了那边,应是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
“是,那我就先歇下了。”
纪南珠听他这么说,也知道此时并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站在一旁反倒是干扰了他做事,她应了一声,又拿着墨条仔细地又磨了些墨汁,再出了房间,找人添了一壶新茶,回了房间,为他倒了一杯备饮,再把桌前的灯又挑明了几分。
见灯光的位置偏了,他看卷的时候手正好倒了暗影,于是她轻轻地挪了一个正对他的位置,做了这些后,这才回了床上躺下。
她愿意照顾人的时候,做得方方面面都十分周到。
裴之烬看了一眼被挪了位置的灯台,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一个人用不用心,当下立见高低。
之前她也总是表现得十分乖顺温柔,但似乎从来也没这么体贴用心。
昨夜没睡足,纪南珠此时也有些困了,躺在床上,拉高被子盖上,合了眼就打算再睡会儿,可是这一躺下,只觉得船晃得难受,胃里开始翻涌。
明明刚刚还好好着,还以为自己并未晕船,怎么一躺下来就开始不得劲了。
她试着翻了身想换个位置,却发现并不济事,连着翻覆几回,终还是无法忍受,胃里难受,只得坐了起来,一只手撑着床板,这才觉得好受了些许。
一抬头,就见裴之烬正回头看她,剑眉微蹙。
她轻声问,“我吵着您了?”
裴之烬见她脸色微白,薄唇抿了抿,问了句,“又晕船?”
她点点头,“是。”
裴之烬冲着门喊了一声,“屈甲。”
屈甲在门外听到,应了一句:“世子,有什么吩咐?”
“问一下船上可有晕船的药,再让人准备清淡早膳。”
“是。”
屈甲应了一声就去办了。
纪南珠原还以为他是要责备自己,此时心里有些许感动,轻声柔语道,“谢谢爷。”
“我实在睡不着,能不能去外头走动走动。”
“去吧。”
得了他的应许,纪南珠起了床,把被子折叠起来后,这才轻步出了屋子。
天已露白,金色的朝阳从江面徐徐升起。
日出东方,万里天红。
大船推水而进,金色阳光下,水面波光粼粼,如仙子撒了一把子碎金片,煞是好看。
这还是纪南珠头一回看到这么美的晨景,只觉得这江色美似仙景。
“好美!”她惊叹于面前的美景,以至身后脚步声传来也未觉。
直至对方行至她身侧,她才惊觉。
一看是林秋安,她福身行礼,“大人。”
“这个给你。”
林秋安将一瓶晕船药递给了她。
纪南珠后退一步,并未接受他的馈赠。
她行止端方,进退有度,倒是让林秋安有些意外,他这才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她身上虽是穿着一身灰蓝男装,但是依旧能看出肩削腰细,身量盈盈,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未施粉黛,肤色却极为剔透,如凝脂玉露般。
“方才上船我见你模样应是晕船,这是晕船药,我也晕船,出门都会带着。”
屈甲从船老大那儿讨得晕船药过来,就听到这事,直接打断了对方,“不劳林大人了,我家世子爷已经让我为季姨娘送了晕船的药。”
“姨娘。”
“有劳屈爷。”纪南珠浅笑地接过了屈甲送来的药,又对林秋安福福身,而后就往回走。
林秋安看着她转身离开,转身看向江面,若有所思地捏了捏手中药瓶。
此时船上已经做好了早膳,因为今早是突然出船,来不及准备食物,船上只有米粮,还有船夫临时打捞上来的鱼虾。
纪南珠本就有些晕船,瞧着清蒸连葱姜也未放的鱼虾,只觉胃里又不舒服。
裴之烬虽未言,但是那微微半蹙的眉头,也能看出不喜,不过他虽平素矜贵,但出门在外向来是吃得来苦,是以也未说什么,只是让屈甲把鱼虾拿出去给底下人分着吃了。
他自己则是打算只吃碗米粥。
“世子且慢会儿。”
纪南珠想起出门时红环把她喜欢吃的干果蜜饯瓜子花生装了一大包,于是她翻了出来,从里头取出了两把花生,一颗颗剥好,装入碟子里,递到了裴之烬面前:“就着花生吃。”
裴之烬看着碟子里刚剥的花生仁,点点头,就着花生仁吃起来,这米粥便容易入口多了。
第29章
“蜜饯吃吗?”
纪南珠拿起了几包蜜饯问他。
裴之烬摇了摇头,纪南珠便只拿了几颗蜜枣,扔进了自己的粥里,拿着勺子搅了搅,蜜枣极甜,连带着粥也带了清甜,吃起来极好吃。
裴之烬见她吃得香,不由多看了一眼。
纪南珠却误以为他想吃,便问,“吃点吗?”
裴之烬薄唇勾了几分笑,“尝尝。”
纪南珠听他这么说,放下了碗筷,想起身去拿蜜枣,可才站起来,却被他扯住了手腕。
她不解地看向他。
却见他眼底漩涡黯沉,轻轻一带,她就这么落入了他的怀里。
“爷……”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粉唇就叫人给堵住。
温热的唇撷取着她唇齿间的甜香,他细细地品着蜜枣的甜味,直至纪南珠气喘吁吁,身子软得似一团般,这才饶过了她。
她一双迷离的眸子含着水雾般凝视着他,朱唇微启,用力喘息着。
“是很甜。”
他戏谑一笑,眉眼间尽是少年风流气。
纪南珠一张小脸早已经红透,只咬着贝齿:“世子爷,案子要紧。”
裴之烬低低地勾了薄唇,眼底方方蓄起的光微微黯了几分,虽未放开她,却也没再有下一步行动。
纪南珠知这案子棘手,他心中忧烦,便提议道,“世子若是心烦,不如出去看看江景,那江景极是美。”
“走,陪我去船头走走。”片刻后,他松开了她,站起来理了理衣裳。
“嗯。”纪南珠点点头,也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衣裳。
两人一并出了厢房。
江面此时船只已经渐渐多了,江鸥自远处而来,掠过水面。
“世子下次可以看看江上日出晨曦微露的美景,真的很震撼人。”纪南珠觉得外头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美丽,这一刻,她甚至觉得,之前几个月吃的苦,都可以抵消一些了。
“这是我头一回走出四方小院看外面的大好河山,都说读万卷书不行行千里路,书中便是写得再好,可若非亲眼看见,光书上跃跃数行,我根本想象不出来香山居士的‘出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是这样一番盛世美景。”
裴之烬侧眸看她。
小姑娘杏眸晶亮,檀唇轻翘,那眼底全是向往。
倒是难得有这样的志向。
纪南珠转头,眼波盈盈,带着憧憬看他,“世子,你下次出门,还能带我吗?”
裴之烬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捏着她的手心,漫不经心的目光对上那双盈动杏眸,“我只带有用的人出门。”
纪南珠唇边的笑意微微僵住,随后得体乖巧一笑:“是,我会努力做一个对世子有用的人。”
裴之烬挑眉,盯着她看。
身后江风猎猎,吹得他衣摆晃动,男人嘴角咀着一抹欲念的笑,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流。
纪南珠与他对视,她知他在想什么,可她并不想。
只微微思过,刞盈盈地笑了出来:“昨夜里我看屈爷带了一箱笼的案卷,都是一些需要世子爷处理的案卷,如若世子放心,我可以帮世子先理一理。”
“理一理?”这话让裴之烬起了些兴致:“你能怎么理?”
“我昨夜里看了世子爷理案卷,娇娇虽不才,但是愿意一试,这行船还有一日的功夫,世子可否让我试试?”
她说完,微微福了福身,一双盈盈杏眸望着他不动。
屈甲觉得这位季姨娘真的是异想天开,那可是大理寺的案子,除了上京一些要案,大多都是地方上处理不了的大案,她一个闺中女子,如何懂这些,又如何知道怎么处理?
外人眼里世子是散漫,但屈甲可最是清楚,公务上,世子素来最是严谨。
裴之烬回头看向了屈甲,“屈甲,把带来的那些案卷交给季姨娘。”
屈甲错愕地瞪圆了眼。
他听错了吧?!
世子说着玩的吧?!
他不确定地看向世子爷,却见世子爷眼神不似开玩笑,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多问什么,只应了一声就去拿了。
大理寺每日要处理的案卷极多,做为大理寺左少卿,在明关州的案子前,裴这烬手里就已经有大大小小七八个尚有疑点的案子正在处理着,因着明关州这事情紧迫,是以先过来处理,但是其他几个还未来得及处理的案卷也一并带了过来。
“这些都是大案要案,季姨娘不论看得懂看不懂,都谨记不得外传。”屈甲将案卷送过来的时候,提醒了一句。
“多谢屈爷提醒。”
屈甲眼神有些复杂,最后还是出了屋子,关上了门。
第17章 心头娇珠
裴之烬还在船头站着,眉头紧蹙。
这一次明关州的案子,绝不是表面看得那么简单,出来的时候,唐大人私下与他说了几句,方知府与恒王有些渊源,这一次出了灭门的大案,恒王那边却并未有任何动静。
“世子爷,已经把卷宗交给季姨娘了。”屈甲跟了世子多年,心知世子向来不是那种会因女色误事的人,他做事自有他的原因。
可那季姨娘……委实是过份好看……世子对她也确实是有些不同。
以至于屈甲这会儿心里也有些不确定。
裴之烬睿冷的目光扫了过去。
那一眼分明看穿了他心底的想法,屈甲不由压下了气息,更不敢问了。
第30章
“她一会儿理好了,你先过一眼。”裴之烬答非所问:“我去找林秋安商谈明关州一案。”
“……是。”屈甲应。
纪南珠知道,这一天的时间,她不可能把所有的案卷都理出来,那么第一份拿出来的案子,就须得是理得最好的一份,是能叫人眼前一亮,是能叫裴之烬觉得她有可用之途,下次还愿意带她出来。
自从被裴之烬救后,她就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
纪家人是不会容一个失了名声的姑娘再回到家中,纪家是回不去了,可是后半辈子要怎么活,纪南珠一直没有主意,直到今天早上看到江上日出,她心中一下子便萌生出了一个主意。
天高海阔,她也许应该不拘于四方小院,而是择一种更好的活法。
可她也很清楚,一个女子想要行四方,比男子要难上许多,她眼下无论是见识能力全是不行的,她需要多出门几趟,多见识,才能拿定更好的主意。
纪南珠翻开案卷,先把七个案子全都看了一遍,而后挑出了其中一个案子,仔细地又看了两遍,并把案卷中证人的证词,证物都一一地抄录了出来。
化平州定和县发生了一起妒妇杀人案,员外梁福原娶妻五年,妻未有所出,于一年前在外行商时买了瘦马养在外头,年前外室有孕,梁家大喜,决意要将外室周氏扶为平妻。
海氏是出了名的泼辣跋扈,梁福原早不耐烦她,早些年因着生意上还需要仰仗海家,在妻子面前倒也是处处伏低做小,但眼下他生意早已经做起来,早不需要岳家支持,腰杆子硬了,根本不理会妻子,且还放下狠话,妻子若是不答应,他便以七出之三,不顺父母去,无子去,妒去,休了她。
就在梁家纳妾次月,梁福原全家被毒死,除开妾室因害喜,只吃了一点且因为害喜全吐出来,才捡了一命,梁父梁母梁福原三人皆中了砒霜毙命。
证据确凿,海氏被判了死刑,秋后处斩。
她翻开看着人证物证。
人证有梁家下人和厨娘,皆证明那日清晨海氏曾去了厨房,并呆了片刻才走。
物证有街上药铺老板,帐目记录海氏于事发几日前曾去药铺买了一包砒霜,事后在海氏的屋里头并未找到那包砒霜。
海氏一直不肯认罪,并辩称她虽买了砒霜,但是她只是那日气极心里愤苦想自我了断,后来那包砒霜还没有用一直放在箱底。可捕快按着她所说去找了,却并未找到那包砒霜。
海氏又辩她那日清晨会去厨房,是因为正好听到花园里打扫的仆人在议论着厨房给那周氏另开了小灶,做的全是珍贵的血燕,她心下不满,才会去看。可后来县令命人去查问了那日院子里做事的长工,可花园前一晚上才修剪了花,地上也是前一晚上扫了,所以清晨并没有仆人在那边打扫。
本是人证物证俱全,但海氏宁死不认罪。
纪南珠把目光落在了药铺老板的证词上:这砒霜平时卖得不多,那日海氏上来就要买一斤砒霜,而且她脸色极难看,一副气极败坏的模样,我当时心里还犯着嘀咕,就问了她一句要买这么多做什?那海氏旁边的嬷嬷就回了一句‘家里近来老鼠太多,衣服都让咬破了,买些回去灭了那些老鼠’。
这事看似没有疑点,但其实细细想想,疑点还是不少。
其一,海氏若是处心积虑想要杀人,为什么这么明目张胆地去买砒霜?还是去认识自己的店铺买?不怕事后败露?
其二,那日清晨打扫的仆人,是真实存在,还是海氏撒的谎?
可如果海氏没有撒谎,那么是否是有人布下了这个局?
布局的人会是谁呢?
纪南珠最后将周氏的名字写在了最下方。
也许这是个关键人物。
……
午膳,船老大捕了一条大鱼,让人炖了一大锅,熬成了鱼粥。
纪南珠虽然坐着不晕船,但是胃口不好,闻不得腥,那鱼粥才端到门口,腥味一窜进来,她立刻就止不住跑到了窗边,离得门儿远远,一边捂着口鼻一边说道:“我不吃鱼粥。”
“那小的让人给您煮个白粥?”
“好,有劳了。”
纪南珠点点头,看着那小二把鱼粥端走许久,才终于是放下了捂着口鼻的手,可那腥味却并没有完全散去。
她眉头一蹙,难受得赶紧又捂了口鼻。
“季姨娘要不先到外头走走?”
屈甲提了一句。
纪南珠难受得厉害,也顾不得别的,点点头就赶紧往外走,直至走到船头,才敢松开手,重重地呼吸了口气。
屈甲并不觉得纪南珠一个闺中女子真能从案卷里看出点什么,可世子爷这么说了,他心底到底还是存了几分好奇,纪南珠离开后,他特意进去翻了一下。
本是打算随意一看,但片刻后,他的眼神就认真起来。
当看到纪南珠把周氏,打扫的长工这两人圈了两圈,并标了小字,说明疑点,甚至还提到了如何查的方向,他就知道他之前以貌取人有多不可取。
也难怪世子爷会答应让她理这些案卷。
但同时他也不由好奇,这季姨娘,究竟是何出身。
处理案件可不是光靠饱读诗书就行,人性复杂,须得对于人性,对于世情,也要极为通透,并且足够细心,能从一些细微小节中看出问题。
第31章
可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样的闺女?
江风习习,纪南珠索性让人支了一张小桌,端了白粥便在船头吃了起来。
裴之烬出来的时候,就见她那惬意的模样。
她的发丝柔软,江风吹得鬓角的碎发凌乱,她一只手时不时捂一捂凌乱碎发,一只手拿着小勺子正小口地品着粥,一身粗衣不减身形窈窕,举止间优雅又带几分少女的俏气。
裴之烬行至她身后,低眸就见她碗里就一碗白粥,“不知道的还当你吃着什么山珍海味。”
“秀色可餐。”
纪南珠说着,举着手,青葱细指指向了江面,又指了指江岸。
“确实秀色可餐!”裴之烬学着她的模样,轻轻地掀起袍子,席地而坐,对身后的小二喊了一句:“也给我盛一碗白粥。”
裴之烬一惯恣意风流,白粥上来的时候,他拿起来就吃。
纪南珠一直看不透裴之烬这个人,说他放荡不羁,喜好女色,可他做事的时候却是格外认真,也不受她影响,说他矜贵高傲,可他此时却也能席地而坐,吃一碗白粥。
“这水路要走一天一夜,子时才能到明关州。你若是困了就靠着歇会儿。”
“好。”
纪南珠倒是不困也不累,午膳后就又回了屋里头看案卷,那些案卷每一桩案子对于她而言都是那么得离奇。
她在案卷里见识到了人性的丑恶和挣扎,见识到了人性的各种低劣和媚俗,也看到了人世间的许多无奈与困苦。
时而惊惧,时而感叹,时而又陷入困苦。
最后感概万千,才发现自己从前困于庭院之中,眼界有多么地小。
入了夜,江风渐凉,纪南珠被吹得打了一声呵欠,这才赶紧起身打算关了窗。
伸手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传来嘈杂的声响,似乎有人在奔走,声音也带着匆促,“走水了!出事了!……”
纪南珠惊得手下一颤,探头出去看,就见到黑夜中,船尾处有异样亮光。
裴之烬没在厢房里,她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案卷,来不及多想,折身就赶紧把案卷全都给装入了箱笼里,盖好盖子,抱着就出了屋子。
走道里迎面就见裴之烬脸色凝重地跑了过来。
“世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船仓着火了。”裴之烬应了一声,而后拉过她的手,将她手里的箱笼接过,递给了身后的屈甲:“先到船头。”
船仓火势起得突然,火势极快,就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漫延到了船厢,那火窜到了半空,照得半边天都亮了,浓烟滚滚,呛得人难受。
纪南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只觉得脚下的船也开始晃动不稳,她心里害怕,侧头看向裴之烬,而后低头看向了被他紧紧握着的手。
他的脸色凝冷得骇人,但是却一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那一刻,纪南珠心里涌着一丝道不明的情绪,在这样危险的关头,他还在顾着她。
“世子,这火怕是灭不掉了。”船老大急慌得快哭了,却还是赶紧把眼下的形势地仔细地说了出来:“眼下只能弃船了,从这边往北边游是离岸最近的地方,今晚吹的是南风,我们顺风而游,没有阻力,这一片江面也没有暗流,应能流到岸上。”
“世子?”林秋安一脸慌张地跑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走水了。”裴之烬当机立断,“眼下只能弃船。”
船员们皆识水性,裴之烬自己带出来的人也全都擅凫水,只林秋安与两名刑部同僚并不擅水性,裴之烬开始安排船长与船员带他们先行下水。
纪南珠立于一旁,手紧紧地扯着裴之烬的袖口,目光不安看向了乌漆平静的江面,只觉得似一只庞然巨兽一般恐怖,虽然想让自己镇定一点,可到底还是软了腿,声音都有些颤。
“世子……”
裴之烬只道她是害怕,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心:“我会保护你。”
面前一片混乱,裴之烬安抚了她一句后,又看向了四周,开始做安排,“船老大,请你安排几名善长凫水的船夫,带上这几位大人先行下水。”
“屈甲,你带其他人包后,确保众人安全。”
“是,大人。”
屈甲应了一声。
说话的时候,裴之烬并未看她,但是那只环住她腰的手,却是一直轻轻一下一下地捏着她的手心,无声安抚她。
火势太快,片刻已经烧至面前,浓烟呛得人已经开始咳嗽,船老大迅速点出了九名擅长凫水的船夫,三人一组,护着林秋安与刑部两名小官员先下了水,然后他再带着其他的船员也一起跳入了水。
看着船老大他们护着林秋安下水后,裴之烬这才看向了纪南珠。
第18章 心头娇珠
冲天的火光,将小姑娘一张小脸映得素白如纸。
裴之烬瞧穿了她的假镇定,也心知小姑娘头一回遇上走水,还是在这无边无际的江面上,害怕也属正常。
宽厚的大手,紧紧地握住她冰凉的小手,语气难得温柔如水,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有我在,不怕。”
“嗯,我相信世子,只是……”
纪南珠回过神来,仰面看向了裴之烬,点点头,正想提及自己不会凫水。
可火势太及,船帆已经摇摇欲坠,裴之烬未等她说完,双手已经环住了她的腰,抱着她,轻轻地跃起,轻踢一下船板,如鱼儿一般钻入水中。
第32章
纪南珠只觉得人腾了空,还没来得及反应,哗啦一下人已经被他抱着落入了江中。
人在江中一下子失了衡,重重地往水里沉入,水直接就漫过了头顶,眼前瞬间一片漆黑,恐意顿生。
虽然她憋足了气,可入水那一刻,仓皇害怕之间还是漏了口气,那水从鼻里冲入,又辣又呛,疼得她想哭,恐慌间她的手用力地捉住了裴之烬的腰。
黑暗水下,薄唇轻轻地贴着她的唇,渡了一口气给她,而后带着她一起浮上了水面。
“呜……”
冲破水面的那一刹那,纪南珠觉得自己像是又经历了一番绝境重生,大火映红了半边天,却照不进水中,江中乌漆漆一片,她有些怕,用力地喘着息,双手紧紧地抱着裴之烬的脖子。
“你不会凫水?”
裴之烬一只手扶着纪南珠,看着面前狼狈的小姑娘,满脸疑惑。
“儿时学过两回憋气凫水,但也仅是皮毛,那一日,也不过是存了必死之心的孤勇,且幸好池水不深,我是走着到池边的。”
纪南珠知他说的是那一日逃跑她跳进池塘的事,这事后她自己想起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人在面临绝境时,总会生起无穷能量,她那时候就凭着不成功便死的决心,从头到尾又冷静又勇敢,也幸好那会儿池水不深,人能踩着实地。
裴之烬想起她当时逃时得是何等艰难,不由心生怜惜。
见碎发沾了她一脸,伸手轻轻地抚过了她的眼睛,将碎发拔开,就见小姑娘一双眼睛的慌乱已经恢复了从容。
林秋安回头看了一眼纪南珠,又被船员牵着继续往前游动。
“世子,那火快要烧到了,咱们得游快点。”
船老大在水里喊了一句。
“好。”
裴之烬应了一声,托着纪南珠跟在船老大的身后。
众人奋力往北边游去,屈甲与一众侍卫一直紧紧地护在裴之烬四周。
这会儿纪南珠有裴之烬托着,倒也不觉害怕。
闺中女子从来都不学凫水,一是不雅,二是无甚用途,她也就是儿时那会儿姨母带着她去庄子里的温泉玩耍,曾教了她那两回,只可惜那温泉池小而浅,施展不开,后来也未特意去学过。
但经历了这段时间,纪南珠方知什么东西学着都会有用。
她试着回忆姨母教的法子,放松自己,用力地踢动着双腿。
“想学凫水?”
裴之烬感觉到她在试着凫水,便问了一句。
“是,世子可不可以教教我?”
裴之烬回头看了她一眼,月色下,小姑娘脸儿白白,一双眼睛里倒着皎洁明月,就那么直直地盯着他看,带着希翼。
“不怕?”
“不怕。”纪南珠摇头。
裴之烬盯着她看了片刻,她眼底还真不见惧意,他点头:“跟着我,慢慢把身体放平,让水将你的身体浮起来,双腿用力往后蹬,需借着蹬水的力量让自己前行,手轻轻地向前拂开水,开出方向……”
凫水这东西,有些人学个一二回就会了,有些人却需要学许久,裴之烬记得自己是五岁那年学会的,当时跟着父亲一起下了一回池,扑腾着吃了十几口水,然后就学会了,但是裴若君那丫头当时却是学了十几回,后面一回还是被他给拎着后领给扔进水里,站在岸边看着她扑腾哭着游回来。
所以在他看来,纪南珠只怕得学得更久,所以他也教得极为随意,就让她扑腾着,也能给他省点力气。
他教得随意,纪南珠倒是学得认真,一下一下认真地蹬着水,一只手拉着裴之烬借力,一番下来,还真的是游得有几分模样。
裴之烬能感觉到她托拉着自己的借的力都小了许多,有几分意外,这回才算是认真了起来,“见过青蛙游泳吗?”
“见过。”纪南珠点头。
“头再低一些,下半脸置于水中。”他的手往后托在了她的小腹处,教得认真了许多,“收腹,微塌腰,两腿同时屈起,脚崩起来,再用力往后蹬,似青蛙游水的动作一般。”
他说着,手缓缓往后,轻轻地握住她的小脚,带着她的脚往后蹬。
裴之烬教得十分仔细。
此时全心都在凫水上,她游得特别认真。
这样一个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深夜江中,众人就瞧着裴世子带着他的小妾凫水。
在众人眼里,这就是一场嬉戏玩闹,没有人认为一个小姑娘能在这片刻功夫就学会凫水。
可是过了两刻钟后,众人开始惊讶。
尽管她的动作有些笨拙缓慢,可是却真的是学会了。
就见她松开了裴之烬的手,一下一下认真地游着,只是体力开始渐有不支,只游了一会儿,她就觉得双腿似捆了大石,又重又酸,每蹬出一下都用尽全力。
“世子,我游不动了。”
她是真的想再坚持会儿,可是这深江之中却不是能逞强的好时候。
“到我背上来。”
裴之烬说着,一只手拉着她,就要将她往自己背上托。
屈甲有些惊讶地看着世子的动作。
尽管世子之前纳季姨娘是因为局势,不想卷入恒王与太子的争夺之中,可便是演戏,也不至于演至此番,让那姑娘趴在他的身上……
屈甲可是知道,在这水里,背着一个人游如何吃力。
第33章
若只是一个妾,那合该让他们这些属下来带……
屈甲没往下想。
“世子,这离岸边还远,我趴你背上你更难游了,你就像他们一样,拉着我就行。”
“我不舍得!”
裴之烬扭头,低笑一声,而后身体往水里一沉,而后将她托了起来。
纪南珠趴在他的背上。
她不知道他有几分真情假意,但这一刻她确实是极为感动。
小脸,轻轻地贴在了他的后背,第一次发现,他的后背如此宽厚如此有力。
林秋安虽一直打量着他们,但此刻也确实是没有太多别的想法。
他不识水性,被两名船夫托拉着,虽然勉力支撑着,可渐觉双臂开始吃疼,而且江水极冷,他身体也开始冷得难受,再一看,那岸乍一看觉得不远,可是游了许久,却一直未至。
到达岸边的时候,众人都累得趴在了岸边,夜里江风呼呼,众人身上都湿着,风一吹,全都冷得打了颤。
纪南珠其实在他背上的时候后背就被吹得发凉,此时坐在岸边,屈着膝抱了起来。
裴之烬伸手,将她整个拥入怀里。
屈甲上了岸就带着属下找来了枯叶干柴,拿出油包纸里的火星子点燃。
“冷死本官了!”
林秋安一见火点燃了,直接就冲了过来,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向了纪南珠。
小姑娘被裴之烬怀里,只露出了小半张脸,巴掌大,白如雪,一双杏眸却柔亮。
他想起她刚刚在江水里学凫水的模样,明明这么娇弱一个小姑娘,却有那么大的胆识。
纪南珠察觉到林秋安的目光,微微往裴之烬怀里又缩了缩。
“林秋安,收起你的狗眼!”裴之烬一挑眉,随手自身侧捡起一块石头便掷了过去。
那石头籽不偏不正,正好就弹在了林秋安的眉骨上,疼得他呼一声捂了眉。
林秋安一张脸变了又变,最后只嬉笑如平常一般打趣了一句,“世子爷还真的是护得紧。”
裴之烬冷嗖嗖地扫了他一眼,薄唇一抿,全然不把他当回事。
林秋安脸色讪讪。
另外两名刑部主事主事二人俱是齐齐低下头,只装做什么也没有瞧见,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没人敢出声。
屈甲冷瞥了一眼林秋安,只觉得这厮真是能忍,随后留下十名护卫,自己则带着六名护卫在附近勘查。
这一处是山林,方圆百里无人烟,有野兽出没。
他带着下属砍了些木制了一些简易的陷阱防着野兽,又把下属分成了三组,轮流看护。
众人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虽是初夏,可也容易着凉得病,裴之烬让大伙都脱下衣裳烤干。
他自己则是带着纪南珠找了一处避人的大石后又重新起了一个火堆,周遭无人,纪南珠这才敢将外裳脱下来放在火边烤干。
亵衣单薄,纪南珠抱着双臂靠着火堆,此时已经不那么冷了,但是夜色深凉,山林黑暗,时不时有奇怪的声音传来,她坐着坐着就开始害怕起来。
“方才在江里也不见你害怕?”
“那水里有什么可害怕。”
“这山林里又有何可害怕?”
“有野兽,说不定还有吃人的野人,也许还有山魈……”
说到山魈,纪南珠不由想起自己之前看过话本里那吓人的山魈鬼魅,这越想越觉得后脑勺发凉,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
她往裴之烬的身侧挪了挪。
“水里有蛇,有吃人的大鱼,有拖人当替身的水鬼,你怎不怕?”
“我……我当时没想到这些。”
那会儿就想着怎么赶紧游到岸边,别半路成拖累让他弃了。
此时听他这么一说,才觉后怕。
一张小脸眼见着又白了几分。
说她胆大,她这会儿又胆子小如鼠!
裴之烬此时已经脱掉了上衣,放在木架上烘烤着,见她当真吓着了,宽厚的大手轻轻地将她扯入了怀里,眼底透了几分戏谑:“别胡思乱想,赶紧睡一会儿,天亮还需得赶路。”
“嗯。”
纪南珠应了一声,也知道这会儿自己得赶紧睡会儿,要不天亮体力不支跟不上就成了拖累了。
可这地方也确实是叫人觉得害怕,她侧了侧身,双手轻轻地环住了男人的腰。
明明之前也一直抱过这腰,可是头一回发现,这腰这么结实有力,抱着就觉着安全。
男人的身子与女人是全然不同的,他胸前的肉,结实有型,而且还热乎乎的,有淡淡檀香气息,她的脸轻轻地贴着。
也不知为何,脸也跟着滚烫了起来,胸口更是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世子,谢谢你。”
她声音很轻。
裴之烬应了一声,宽厚的大手,轻轻地覆在她的眼睛上:“趁紧睡吧。”
纪南珠睫毛轻轻地颤了颤,闭上了眼睛。
耳边风声呼呼,林中树叶沙沙,还有各种虫叫,可似乎也并不怎么害怕了。
第19章 心头娇珠
纪南珠醒得早,一整夜,裴之烬都将她圈在怀里,虽然暖和,但是身子倒因着久久维持着一个动作而酸疼。
他未醒,她也没动。
面前的火堆已经熄了,只有零星火灰,远处碧江蓝天,丛林翠绿。
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她却觉得一点儿也不糟糕,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新奇。
第34章
这当是走江湖人常有的生活吧!
她轻轻仰脸看裴之烬。
晨光中的他,有着少有的清朗,碎金灿光洒落在他那比女子还长卷的睫羽上,让他添了艳色。
此时她似明白了何为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见他睫羽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知他要醒了,纪南珠赶紧垂下了打量的目光。
其实在她醒来的时候,裴之烬便已经知晓了,只是拥着她有些懒散,并未第一时间睁眼,此时轻轻地紧了紧拥着她的双臂,缓缓睁眼。
一双星眸含笑,带着晨起的慵懒,嗓音沙哑,“真好看!”
本就是恣意而为之人,心之所想便付诸于行动,看着小姑娘面色嫣柔,只觉得心头一痒,直接将她放倒,压在了身下,撷取那片樱唇。
小姑娘叫他吻得杏眸朦胧,眼波荡漾,被迫地承着一切。
一双手揪着他的手臂,那白玉的指轻掐得他臂上都见了痕。
裴之烬喉头一紧,险些把持不住。
可这儿终究不适合。
他轻笑着啄了一下她的粉唇:“还不松开,一会儿我可真忍不住了。”
“啊!”
纪南珠轻呼一声,赶紧松开了掐着他手臂的手,有些害羞地离开了他的怀里,杏眸含嗔。
两人的衣服早已经烘干,裴之烬松开了她,将她放在一旁,站起来走向了烘衣的木架旁,拿起她的外裳,轻轻掸了几下,打散了上头的灰,而后转身走到她面前,仔细地将衣裳披在了她的身上。
纪南珠握着衣领,正想站起来穿好,可是才一动,腿是又麻又软,用不上力,还麻疼得厉害。
裴之烬此时已经穿上了衣袍,本想上前帮她穿戴,可当目光落在那半截雪玉的琐骨时,还是忍下了这个想法。
他头一回对自己的自制力没信心。
她柳眉轻蹙,只好坐着把衣裳穿好,待双腿不再僵麻,这才站了起来。
“不急,慢慢穿,我先过去安排。”裴之烬同她说了一句,想了想,行至她面前,将那雪玉的琐骨严实地捂好,这才转身走出去找屈甲,交代了一应事项后,他又去找了船老大和林秋安等人做了一番商量后,才又回来。
“等在这儿,我去猎几只野物回来。”
这一片方圆百里无人烟,坐在原地等待接引人发现他们未达再派救兵少说也得三天时间,可明关州的案子却等不起,所以裴之烬打算带着人穿过身后的深林,徒步前往最近的江村,再买船去明关州。
在此之前,需得找点吃的喝的补给,若不然怕是撑不了那么长时间。
侍卫又找了些枯枝过来,重新把火堆燃起来。
裴之烬只带了屈甲,其他人都留在了原地保护众人,这一片山势连绵,深林葱森,裴之烬轻轻一跃,跳至了树上,借着目光阔远,却并非在看猎物,而是看向了正走向纪南珠的林秋安。
“昨夜里可有人看清火是怎么起的?”
“属下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起来了,倒是明强当时就在那附近,说是起火前曾闻到过酒味。”
裴之烬看向了屈甲,屈甲点头:“林秋安出行带了酒。”
“他的目的何在呢?”裴之烬微微半眯眸子,眼神渐渐冷了起来。
“是不是与明关州的案子相关?”
“这事先按下不说,让耗子盯紧林秋安。”
船仓走水一事若是意外倒也罢了,若是有人蓄意为之,只怕这一趟明关州不简单。
“是。”屈甲应了一声。
其实昨夜里早已经连夜设了几个简易的捕兽陷阱,捕了三只兔子,虽说少了些,却也能暂时裹腹,屈甲又将早已经摘好的野果。
船老大也不好坐等着吃,于是带着船夫们到江里插鱼。
这些都是长年在水上生活的,凫水捕鱼都是能手,不到半个时辰,却已经捕了七八条鱼,还摸了一大兜子河蚌螺丝。
护卫都在四处巡逻,防止危险,林秋安见裴之烬与屈甲都走远,这才走向了纪南珠。
“季姑娘可还记得我?”
纪南珠不知对方何意,但她总觉得对方并非善类,是以她只轻笑装着糊涂,“林大人,我又未失忆,怎会不记得你?”
“我是说在百翠楼。”
林秋安压低了声音。
纪南珠自是记得林秋安,那日在百翠楼时,林秋安就与裴之烬在一起,但她却不能认这事,于是她只做出一脸迷糊:“不知大人说的是什么?”
“那一日你在百翠楼逃跑失败想自毁容颜,世子见不过花凋谢,救下了你。”
纪南珠淡淡勾唇,“大人怕不是认错人了,我未曾去过百翠楼,更谈何逃跑自毁容颜。”
“不必担心,我与世子是好友,我也不忍如你这般女子落入那样境地。”
林秋安见她不认,倒也不急,他停顿了下来,看向了四周,见周边无人,这才接着说道:“不过为妾终究还是个奴婢,偏姑娘生得貌美又得世子欢心,将来有了世子夫人,怕是容不得你,偏你这身世又是这般,怕是只这一点就拿捏你生死。”
“林大人到底是在说什么妄语?我实在是听不懂。”
纪南珠心下一惊,脸上却依旧保持从容。
“我知你是个聪明的女子,也知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林秋安说到这里,看向了她:“季姑娘也不用害怕,我只是提醒你应当提前先想想未来的路,若是觉得难行,兴许我能为你解难。”
第35章
林秋安说完,站了起来,装得一副不经意般向四处看了一眼,这才走向了江边。
刑部两位主事也跟着船夫正摸着河蚌,看到他过来,问了一句:“大人,您身体如何了?”
“好了许多。”林秋安温和回道。
他于人前向来是八面玲珑的温和人。
谁能想到,他心思何般重。
她是从百翠楼里救出来这个事情若是传出去,不仅她有事,裴之烬也是有罪。
她不知道林秋安是何意思,但她听得出对方话里带了威胁。
但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裴之烬?
他与裴之烬并不是好友!
那么他想让自己为他做什么?
这件事情,她应不应该告诉裴之烬?
纪南珠一时心乱如麻,理不出个头。
看到裴之烬回来,她连忙收起了满腹心事,微微勾了笑,迎了上前:“世子。”
屈甲已经拎着兔子到江边处理。
船老大把已经处理好的江鱼串在了树枝上开始烤着,船夫们敲着螺丝,清洗后连着河蚌一起扔入火堆中。
河蚌易熟,片刻全都开了壳,拿着树枝从火堆里拔出来便能吃了。
虽没有调料,但胜在新鲜,大家腹中也饿,倒是都吃得欢。
“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裴之烬问了一句。
纪南珠眼神微微一闪,抬头正好从林秋安脸上瞥过,最后只看着面前沾着草木灰,散发着腥味的蚌,找了个借口:“有些吃不习惯。”
裴之烬到她的话,低下了头,将一只河蚌肉放进了嘴里,缓慢地嚼了起来,看她的眼神,微微淡了几分:“不吃的话,一会儿路上更没的吃。”
“您吃这个。”
这个时候鱼也烤好了,船老大将手里烤熟的江鱼分给了大家:“这江鱼最是鲜嫩,不放佐料也极美味,大家尝尝。”
“多谢。”纪南珠伸手接过了烤鱼。
鱼皮烤得焦黑,却有浓郁香气,不似河蚌那种浓腥,她伸手轻轻地捏着鱼皮,撒开一道小口子,露出里面白嫩的鱼肉,看着就极美味,她就着那小块带皮的鱼肉,放入了嘴里。
虽然焦皮有些发苦,但是鱼肉嫩香,入口竟然别有一翻滋味。
“贵人,这鱼有多,不够咱们再下去捉,不用吃皮。”
林秋安也接过了烤鱼,正仔细地剥去焦皮,闻声看向了纪南珠。
“没事,这皮焦香也好吃,再说我们吃完也需得赶路了,明关州那边的孩子们都等着世子他们去解救呢。”
其实经历过这几个月的生活,她在吃食上早没有了从前的讲究精细,被捉后有一段时间,她被装在麻袋里,时常都是那匪徒想起来才会扔一个馒头给她,有时那些馒头是放了许久,发馊发臭,可人都饿得发晕了,又哪还能管吃的是什么,能填腹便是满足。
所以这会儿吃着这焦皮的鱼,她甚至已经觉得好极了。
眼下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应该浪费时间再去找食物。
船老大知道她是女扮男装,这么一个娇贵的姑娘,不想也有这样的豪气。
便是一旁的护卫也对她另眼相看。
倒是林秋安,看着被他扔在脚边的那一块还带着鱼肉的皮,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捡起来吃。
偏偏在这时,刑部张主事也正好撕了一块皮出来,左看看纪南珠,右看看林秋安,怕得罪了上峰,竟然也不知道这鱼皮是吃还是不吃。
黄主事这会儿正拿着螺丝吸着,见状也是暗暗松一口气,幸好他刚还没来得及吃鱼。
林秋安很快捡起了扔在脚边的鱼皮,放进了嘴里,一边吃一边说道,“季小兄弟言之有理,如今这时候还讲究精致,确实是不合时宜。”
纪南珠盯着他看了一眼,心里越发觉得此人深沉。
第20章 心头娇珠
头一回在这样的山林里赶路,纪南珠初时觉得新奇,可真当她踏入深山林里才觉得原来这深山并不是她想象中的空谷幽静,山清水美。
山林湿热,刺肤荆棘,毒蛇虫蚁。
湿热倒也还好,可是每走几步就能碰见各种小虫子,那可怕的小蜘蛛还会从树下掉到身上,纪南珠哪曾见过这样的光景,头一回被吓得叫了出来,直接扑到了裴之烬的怀里。
林秋安笑了一声,“季小兄弟胆子真小!”
裴之烬眸色淡淡扫了他一眼,长臂从容拥住了纪南珠,伸手替她将那落在她肩膀上的小蜘蛛拿掉,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似不经意般提了一句:“别不当回事,这山里的蜘蛛有的含有剧毒,咬一口兴许命就没了。”
说完,他看向了林秋安身后:“林大人身后那一只绿色的就有剧毒。”
林秋安本以为裴之烬是故意骗他,不经意回头一看,就见那张开小拳头大的绿蜘蛛就在他身后上方,吓得他直接就是一声尖叫,那声音可是比纪南珠还要大上几倍。
裴之烬哂笑了一下。
身后的侍卫也跟着主子笑了一声。
纪南珠见众人笑,也想伸头看看是什么,裴之烬却是压着她的脑袋,带着她往前走。
“世子,我是不是很没用?”
纪南珠觉得自己胆子太小了,一只小蜘蛛倒把自己吓成这般。
裴之烬盯着她看,见她一脸内疚,“是挺没用。”
小姑娘小脸一垮,但随后又有些不服输地说道:“我这是头一回在山林里行走,乍然见到那小蜘蛛才害怕,多走两回就不怕了。”
第36章
裴之烬轻笑了一下,伸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说真的。”纪南珠见他并不相信,又说了一句。
“信。”
他应了一声,却是走快了两步,纪南珠也忙加快脚步跟上他。
“屈甲,你保护众位大人,我去前面探探路。”
“是,世子。”裴之烬说着,轻轻地环着纪南珠的腰,施展轻功,带着她跃于林树之上。
几个起落,已经将众人远远落于后方。
行至颇远处,他才松开了纪南珠,将她放在了地上,
纪南珠一双杏眸璀璨晶亮,小脸桃红,被他放于地上还有些飘然,“世子好生厉害。”
裴之烬眸色深深,盯着她,薄唇带几分笑意:“在这儿叫就不怕让人看笑话了。”
“世子放心,我再不叫了,左不过就是被咬上一口,但是我相信在我被咬之前,世子一定会救我,我就走在世子前面。”
纪南珠说着便小跑着奔到了他的前面。
虽然一路还是全是各种小虫子,甚至还遇见了小蛇,可就算是一张小脸吓白了,她也愣是不吭一声。
倔得让裴之烬觉得好笑。
他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她乌亮的长发,悄然将那不知何时落在她发髻上的爬行的大蚂蚁给捏死。
“确实是有几分走江湖的胆子,再练练定然能行。”
“世子,那你下次可还愿意带我吗?”纪南珠一双眸子莹亮,盯着他问。
“且看你表现。”他道。
“世子就好好看着吧。”
纪南珠说着便加快了脚步。
走山路其实很累,虽说这山不算多陡多高,但是野草落叶,每一步落下都需要很仔细,她体力一般,走着走着便觉得有些吃不香。
明明这天也不算大热,不消片刻便一身汗津,整个后背都黏糊了起来。
她轻轻地扯着后背抖了抖。
裴之烬眸光微动,停下了脚步,“歇一歇,在这儿等着他们吧。”
两人寻了一处被山雨冲刷过的山石处坐下歇脚,裴之烬打量了她一眼。
小姑娘走了一路,脸色通红,汗珠湿了发鬓,却并未吭声,倒也是有几分毅力。
两人等了半个时辰,后面的大部队才跟到,会合后便起身继续行进。
只是越往前走越难走,又行了两个时辰,也才不过才翻过了第一座山,而远处一片绵延,一眼望去,未见人烟。
山林越发浓密茂盛,湿重障气,令本就疲累的众人呼吸也有些不顺,甚至生出头晕之意。
尤其是刑部三人,都是文官,平时都未曾这样爬过山,体力都较弱,此时脚下已经发软打颤,往地上一坐,半日也站不起来。
按他们这脚程,只怕走到明日也未必能到达。
“这一带山体绵连,我刚在山上时眺望了一下,至少还得再翻两座山,行上百里路才能抵到最近的村庄,但山中障气重,秋安,你与两位主事,还有船老大留在原地等侯,我会留下四名护卫保护你们,我则带其他人先赶路,回头再派人来接应你们。”
“也只有如此了。”林秋安倒是想跟上,但他勉力试了两次,却还是无法站起。
“行,那我们就兵分两路,你们在此等我派人来接应。”
裴之烬行事干利,拔了四名护卫留下后,便打算带着其他人继续赶路。
林秋安见他竟是打算把纪南珠也带上,有些吃惊,便问了一句,“季小兄弟还能再走?”
纪南珠闻声也是看向了裴之烬,她此时不比林秋安他们好多少,也就是方才中途歇了一阵子,所以此时还能勉力走着,其实她心里知道,自己不过是咬着牙跟上,但体力到底是不行,再走下去就只能是给裴之烬造成负担。
“世子……”纪南珠正想开口,就听裴之烬说道:“我需得带着他。”
为什么需得带着她,裴之烬不解释,其他人也没有人敢问。
这人说一不二,他说带她,就一定会带她。
纪南珠心底莫名松了口气,毕竟留下来也是危险,人心隔肚皮,尤其是这个林秋安一看就别有居心,她心中明白,唯有跟在裴之烬身边才是最安全之策。
可松口气后又有些犹豫,这一番行进谁都不易,她其实并不想拖累人。
越想越觉不放心,行至离林秋安等人远了一些,她才小声说道:“世子,我,我可能再走一段就走不动了。”
“刚刚为什么不说?”
纪南珠咬紧了唇,却还是如实应道:“我想跟着世子,可是我又怕成了您的负担。”
她说完,抬头看向了她。
她身子弱,走了这么远的山路,初时气色红通,可这会儿脸已经变白,连唇上也不多血色。
但是她这份毅力,裴之烬十分欣赏。
但他面上不显露,眼底如寒潭般叫人看不透,就在她心下惴惴起来的时候,裴之烬突然弯了腰,对她说了一句:“上来。”
“啊?”
他这是要背着她继续往前走吗?
看着宽厚的背,纪南珠心里实则十分复杂,她即不想成为负担,可是又怕留下来危险。
“赶紧?”
他语气清冷,似还带几分不耐。
可纪南珠却是眼眶一红,轻轻地攀上了他的后背,在他耳边轻道:“世子背我一会儿,我缓过劲来了,就自己走。”
第37章
裴之烬应了一声,而后将她背了起来,就继续往前走。
屈甲与一众护卫再一次惊到,但都是跟着他多年,虽心下惊讶,脸上也还是压着不表。
让裴之烬背着她前行,这让纪南珠心里受宠若惊,又有些惴惴难安。
“世子,你若是背不动我了,会不会把我扔下呢?”
裴之烬闻言,气得笑了,她把他想成什么了?
“你且放心,我尚不至于那么无能,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了,也尚不至于无耻地把自己的女人扔半路。”
听他这么一说,纪南珠好似心一下踏实了。
这个男人,说话向来算数的。
她轻轻地贴在他的后背,她轻轻地趴在他的肩上,声音软糯,带着少女的娇气,谄媚地说道:
“我当然放心,我就是随口一问的。在我心里,世子便是神一般的男子,是您把我从深渊中救了出来,我仰慕您,崇拜您,您就是这世上最伟岸最担当最睿智的男子,再找不着比您更好的男子了。”
“咳……”
屈甲没忍住,赶紧装了一声咳,掩下了自己的笑意。
一旁的一众护卫也是一个个低着头闷着。
“谄媚!”裴之烬眉头一拧,目光却是扫向了一众护卫。
护卫们连忙分成四批,前后左右各与世子拉开了距离。
说这些话,纪南珠心里也是窘迫,本来煞白的小脸都涨红了几分,但是她听得出来,裴之烬虽然语气还是不善,可是明显话底是透着愉悦的。
果然如当初那位嬷嬷对母亲说的一样,男人脸上装得正经,其实个个都爱听人哄话,女子有些时候就得软一些,该哄就哄,说几句甜言蜜语又不花钱,还能白得一个巴巴的男人,稳赚。
他都要背着自己走这么远的路,她哄几句也无妨。
于是她又接着说道:“世子又误会我了,我这不是谄媚,我这说的都是实话,世子本来就是顶顶好的男儿,要不你问问屈爷他们。”
“屈爷,您说是不是?”
正努力保持着目不斜视的屈甲冷不防就这么被拉下水,只好赶紧应了一句:“姨娘说的正是属下心里想的。”
一众护卫也连忙跟着老大一起附和:“世子就是顶顶好的!”
裴之烬脸直接黑了,“加快速度!”
第21章 心头珠心
纪南珠上却是轻轻地笑了笑,趁着人不注意,小脸轻轻地在他脖子处贴了贴。
小姑娘的调皮,带着几分娇意,勾得人心猿意马,脖子处仿佛一团热羽毛撩过,痒了起来,那香软的气息似乎都从身后荡到了鼻尖处。
偏她还不自知。
双手攀着他,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只方才摘的小野果,小手青葱,握着那红彤彤的野果,从后面摸索着就往他嘴唇递:“世子,这是我方才留着没舍得吃的,最红的一颗。”
她指腹柔软冰凉,一边说着一边还往他的薄唇轻轻地碰了碰,示意他张口。
裴之烬深吸了一口气。
她可知这是在玩火!
纪南珠的确不知,她只是想着得报答一下裴之烬。
见他未张口,她又小声地说了一句:“张嘴啊世子。”
见她不依不饶,裴之烬只得张嘴,纪南珠手摸索着将野果子往他嘴里送入,只是因为在后面瞧不见,手送得有些深。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收回的时候,她感觉到男人温热的舌头轻轻地卷过她的指尖。
纪南珠收回手的时候,觉得指尖有些粘糊,便往衣袖上擦了一下。
裴之烬疾步的脚猛地一顿。
“世子爷,可是有状况?”
他这一停,屈甲只当是有危险,警惕地探向四周,做出了保护的动作。
裴之烬脸色沉沉,回了一句,“无事。”
随后,将嚼了两下的野果子往地上一吐。
纪南珠本也没多想,可当看到那野果子整颗被吐出来时,聪明如她,后知后觉地看向了自己的手指。
果然,仰人鼻息时是不能大意的。
她怎么可以在他的面前做出这种嫌弃他的动作。
尽管她确实是嫌弃……
这可……怎么挽救呢?
纪南珠张了张嘴,却半天没想出来怎么解释,这男人太聪明心思又细,这会儿自己再解释更显得欲盖弥彰。
思虑了好久,纪南珠也没有想到法子,后半程只得闭紧了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怕他借题发挥,一怒之下把她扔在山里喂了老虎。
裴之烬带的护卫全是他亲自调.教出来的,俱是武艺不凡,脚程快了许多,三个时辰后他们就翻过了剩下的两座小山头,再往前就是平地丛林。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晚霞渐褪,皎月已经从山后面缓缓升起,远远望去,隐约能看到尽头处有田园地,那就代表着离人烟不远。
裴之烬让众人停下来修整,众人拿出早上备的水,喝了几口,屈甲拿出了刚刚在路上摘的野果子,分了一些给世子与纪南珠。
纪南珠这会儿是看到野果就觉得脑仁儿疼,要不是讨好喂他一个野果,也不至于出事。
偏这时裴之烬还拿眼瞅了她一下,她顿觉得心头一凉。
这男人怎就这般小心眼!
都大半天过去了,他一直没开口也没说什么,更没有说把她扔下,她还以为他火气下去了。
第38章
大半天没有吃些干粮,这会儿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可是看着手里的野果,她却是半分胃口也没有。
“季姨娘,先吃着吧,我看着再走一个时辰,应当就能到前方的村子,届时属下再拿银钱买些吃食。”屈甲只当她是吃不惯这也野果,便说了一句。
一旁,裴之烬冷笑了一声。
屈甲其实从方才就察觉出世子与这季姨娘两人不大对劲,可他一直在他们身旁,也未见中间出了什么状况,只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但这会儿从世子这一声冷笑里,他就知道不是多心了。
再一联想到方才似乎是从世子吐掉那一颗野果子后世子脸色就不佳,就知道问题出在果子上了。
可究竟果子犯了什么,他又想不透,最后只可能是一个原因。
季姨娘喂的那颗果子太酸了。
世子这喜怒无常的性子,未免过头了。
这事还真不能怪季姨娘,他当时瞧着那果子可是红彤彤,想来季姨娘也是不知晓是酸的。
他有心帮季姨娘说道说道,又不敢直接跟世子提,只好给旁边的老五聊道,“老五,这山里头的果子,大多都酸,有些看着红彤彤,可是吃起来就是酸,肉眼是看不出来的,只能吃了才知道。”
老五听着老大这话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却还是傻愣愣地点头:“可不是,我刚才吃到一颗看着好红,可是却是苦的。”
屈甲觉得老五真的是上道,忙点头:“是啊是啊,我也吃了好几颗这样。”
裴之烬看了一眼纪南珠。
天色微暗,他的眼神叫人有些看不真切,但纪南珠觉得,那眼神里肯定是嘲讽。
纪南珠越发窘迫,只好低着头,将一个野果放进了嘴里,轻轻地嚼着。
修整了片刻,又接着赶路,终于是在月上中天的时候,赶到了村庄。
屈甲敲开的是一户老年夫妇的门,那老嬷嬷瞧着陌生人,半掩着门眼里带着警惕,屈甲连忙道明了来意,又拿出了一锭银子,请他们有什么都行,做些吃食给他们吃。
那老年夫妇都是朴实心善之人,见他们确实是风尘仆仆,便叫了自己的儿子儿媳妇起来帮忙。
这是一处小村庄,只有零散十几户人家,都是江边以捕渔为生,农户人家也没有什么好的吃食,给蒸了一笼馒头,十几个玉米,又煮了一大锅米粥,咸鱼干,虾干都是现成的,可这些对于一整天只以野果裹腹的他们来说,已经是佳肴了。
众人狼吞虎咽,就连纪南珠都是大口地咬着馒头,觉得香极了。
纪南珠还是头一回见裴之烬这般吃相,只觉得有意思。
“世子,这应该是您头一回饿着肚子吧?”
裴之烬看向了她,小姑娘眉眼弯弯,面无表情。
纪南珠嘴角僵了僵,在他淡冷的目光下,渐渐地垂下了眼帘。
可随后,她又抬起了头,脸上又重露笑容,面对着他的冷脸,只柔语细语,自顾自道:“我被人牙捉着倒卖那会儿,都是天天饿着,那人牙怕我吃饱了有力气逃,有时候一天就给我吃一个馒头,有时候还是馊的,那会儿,每天都在害怕与饥饿中度过,初时还每日抹眼泪,后来就知道眼泪最是没用,还伤身费神,便不再哭了。那段时日是真的如恶梦般,时不时就会起了死了罢了的念头。”
裴之烬纵是存意冷落她,此时心头也是松软。
她本就是被迫屈身与他的,他怎还强求那些莫须有的情真意切。
不过是权衡之策加寻欢之乐,如此虚情假意逢场做戏也好。
可理智这么想着,心底却还是极不舒坦,但到底是没再对她摆着脸色。
“吃吧,吃了好好睡一觉,明早还得赶路。”
听到他同自己说话,纪南珠就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心下暗暗松了口气,轻轻地咬了一口馒头。
夜色渐沉。
农户简陋,只有三间茅房,一间是老夫妇住,一间是他的儿子儿媳妇住,还有一间是柴房,屈甲本是想着花银子让老夫妇挤出一间茅屋给世子,但裴之烬拒绝了,只带着众人在柴房里歇一晚。
拥挤的小柴房,分了两边,裴之烬与纪南珠躺在一旁,其他护卫则是守在另一边与门边上。
这几个月里经了不少事,虽然简陋,可纪南珠半点没有不适应,倒是半点不拘泥,往地上就是一躺,翻身时看了一眼旁侧的裴之烬,到底是要在他的手底下讨日子,于是她躺下后,就用着自己的身体往一旁扫,用背上的衣服把地上给擦了一下。
随后对裴之烬招着手,指着她刚刚用身体擦出来的地方:“世子快躺下来,这儿干净。”
小姑娘眉眼雪亮,笑容带着几分小心讨好。
裴之烬纵是有那么几分不满,此刻也是生了不忍,“以后无需这么做,出门在外,我没有那么矜贵。”
“我愿意为世子做。”
裴之烬抿了抿唇,未再说什么,躺了下去,轻轻地将她拥在怀里。
一路赶路,她头发凌乱也未能梳理。
他伸手,轻轻地替她拔着乌发:“就这样,下次还想跟着出来?”
“想,虽然很辛苦也很危险,但是却见到了许多在闺中不曾见过的事情,总比在闺中日复一日地坐井观天来得有意思多了。”纪南珠的声音很轻很细,却透着几分童真的憧憬,“世子,我不怕辛苦也不怕危险。”
第39章
“睡吧。”
裴之烬轻轻地应了一声。
纪南珠垂下了眼眸,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妾,指不定哪天他厌了她,这恩宠就消失了,自也不可能答应以后还带她出来这事。
连日奔波,众人都十分疲累,一倒下便睡着了。
次日一早,老夫妇大清早起来帮忙做早饭。
这儿距离明关州还得有一天的脚程,裴之烬一边吃着一边打听着村里的情况,得知村里有一辆平时村里人出行用的马车,于是花了重金请老夫妇的儿子帮忙买下,又请他们帮忙买了干粮和水。
分了一部分干粮和水,又请了村里两个壮汉帮忙,由侍卫带着送去山里头给林秋安等人,余下的干糖和水则是带着上车。
用过早饭后,众人便整装出发。
村里的马车是平时村里去外头赶集置换用物的,只是装了轮子的板车。
车夫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人极为纯朴,仔细地把马车都检查了一遍后才交给裴之烬,还细细地在地上画了去明关州的路线图。
可是按车夫画的路线图有些绕,最快也得两天一夜才能到达明关州。
裴之烬看着车夫画的路线图却提出了异议,“只有这一条路?”
在上京出发前他曾看过明关州周边的舆图,他记得从这儿去应该不用走这么长的路。
“原本有条近路的,可是这几年那边闹山魅,现在都不敢走了。”车夫指着中间的一条山路说道。
“山魅?”
“是啊,那山魅可吓人了……”车夫一提起这个,脸色都变了,“公子,宁可多走些路,也不要去那边,那可是会死人的啊!我家老汉当时从那儿经过可是吓得去了半条命啊!那山魅长得跟大树一般高,张开血盆大口能把人一口吞下。我后来不信邪也走了一回,哎,那真的是吓人,到了那儿就晕过去,再醒来我被扔在了十里外了!全身都是抓伤啊!回来也病了大半个月。”
“可有报官?”
“报了啊,怎的没报,官府也派人查了,可查了几次愣是查不出什么来,官府还说是我们在谎报,把我们好一顿训,后来这事不了了之,但我们村人从此也不敢再从那儿走了。”
裴之烬闻言,不再说什么,只点点头:“我知道了,辛苦周叔了。”
裴之烬自不信这什么山魅一说,便是真有什么山魅,他也要揪出来看看是个什么模样:“周叔,那闹山魅可是这个无凌山
“就是这儿,你们可千万离得远远儿。”
“好。”裴之烬浅笑,点点头,随后便带着众人出发。
小村庄也找不出其他的马,其他人都是继续步行,纪南珠脚程慢坐马车。
裴之烬则是当起了车把式,亲自为她驾车。
“坐好了!”
他对纪南珠说着,而后就甩起了马鞭。
第22章 心头娇珠
纪南珠是头一回坐这种马车,刚刚坐上去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只以为与马车就是少了个车厢盖,可是当马奔跑起来的时候,才知道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这马车颠簸得好似能将人扔出又接回。
这马才奔起来,她整个人往后就是一个倒仰,眼见着就要被甩出去,她低呼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想去捉东西。
一只宽厚的大手,适时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倒仰的身子给拉了回来。
她双手用力地捉着他的手,急里忙慌间还不忘记抬头颤着声音道了一声:“谢谢世子救命。”
世子故意的吧!
屈甲侧目看了一眼,没忍住嘴角就是一笑。
裴之烬淡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屈甲只能生生地把笑给收了回去,又死死地压回了腹中。
纪南珠费了好些功夫,借着他手力却怎么也坐不稳。只觉得人被颠得一蹦一蹦儿,稍不留神就会被甩出去,咬咬牙,此时也顾不得形象,整个人趴在了木板上,果然这样终于稳了许多,不至于要死死地捉着他的手。
趴稳了之后,她终于有了心思留神别的,这才注意到,马车的方向是朝着无凌山去的。
“世子,这世上真的会有山魅吗?”
“你觉得呢?”裴之烬看了她一眼反问。
一旁的屈甲也不由看向了纪南珠。
自从船上纪南珠理出那些案卷后,他对这位季姨娘再不敢像从前那般小瞧。
纪南珠想了想,摇了摇头,回得很是诚实:“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
裴之烬薄唇微勾就笑了:“我从不信这世上鬼神之说。”
“咱们这是要去看看吗?”
“怕不怕?”裴之烬问。
纪南珠想了想,摇头:“有世子在,不怕,倒是有点想看看这山魅是人是鬼。”
裴之烬眼底泛了几分笑意看她:“只怕真遇上了,怕是我也保护不了你。”
“那也没事,都说生死由命,真逃不过也就那样了。”
面对未知的山魅,纪南珠也确实不怎么害怕,毕竟比起山魅,她觉得她从前遇见的那些人,才更可怕。
这么一个看起来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胆子倒是大,也不知道真要是见到山魅,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快到接近无凌山时,脸色一凝,一旁的屈甲凑上了前小声道:“世子,有人跟着咱们。”
裴之烬也已察觉,只给了屈甲一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声张,故意对众人喊了一句:“大家打起精神,加快脚程,争取快点通过这无凌山,万一真遇上山魅,山魅怕火,立刻点火。”
第40章
“是。”
众护卫喊了一句,众人加快了进度,疾驰前进。
马车腾起尘土,马车颠簸得更厉害,纪南珠双手死死抓住车把,只恨不得整个人贴在车板上。
一个时辰后,众人安全地过了无凌山,即未遇上人,也未遇上山魅。
“世子,那几人还跟着。”
“只装做不知,继续赶路,切勿打草惊蛇。”
“是。”
众人一路行至明关州外,后面跟着的这才退去。
就在那些人退去,裴之烬面色凝沉,看向了屈甲:“你带两人跟过去探个究竟。”
刚刚经过无凌山时,他留意到山脚边有几组车轮印记,看痕迹应当是近期才碾压的,而且从无凌山上下来竟有一条小路,那小路路面无草,明显有人进出踩踏而成。
还真的如纪南珠那话所说,这山魅是人是鬼真不好说!
屈甲领了命离开,裴之烬则是带着人进城,也不急于立刻去府衙,而是选了明关州一座最是热闹的小馆,选了两个靠窗的位置,叫了些吃食,边吃边听着客人聊天。
明关州六个婴孩失踪,知府全家被灭这两桩案子如今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的人都在私下议论着这事。
方坐下,就听到隔避几个中年商人正在聊着。
“我听说啊,就是因为知府已经查到了是谁捉走的孩子,才会全家遇害。”
“方知府爱民如子,事事亲为,自打上任以来,也是帮着咱们明关州老百姓办了许多大事,不说远的,就说最近几年,修路搭桥,如今咱们出外行商都方便了许多。”
“当真是令人扼腕!只盼着朝廷能早点捉拿贼人,若不然城中有孩童的人家也是个个自危啊。”
“可不是,我那堂弟家中有一二岁小儿,如今每日提心吊胆,连工也不做了,与母亲妻子三人整日就守着小儿,寸步不敢离啊!”
纪南珠问了一句,“几位大哥,请问这几日可还有听说丢失孩童?”
那几名男子一回头就见纪南珠生得粉白好看,倒是回答得热情:“自那夜知府出事又连失两个孩子后,这几日家中有孩子不论大小,户户都十分紧张,白天夜里都守着孩子,倒是未再听说有孩童丢失。”
纪南珠对他们道了声谢,又把心中的担心告诉裴之烬。
“这本是好事,可这也说明他们极可能已经捉够孩子了,也可能已经逃离此处,如若这样,那些被抓的孩子只怕凶多吉少,我们要查案抓捕这些人也肯定难上加难。”
“先去一趟衙门看看情况。”
方知府遇害,如今衙门由大理寺正古全华与明关州同知方品通判林海金共同协理,这次的案子过于棘手,古寺正已经连着好几夜未眠,他一听说裴之烬来,简直如蒙大赦,当下就把手里的笔一扔就出来迎接了。
“下官见过少卿。”
裴之烬扶起古全华,“不必拘礼,先说说情况。”
“下官惭愧,还未查出那些婴童被何人掳走,如今明关州实行宵禁,士兵日夜巡逻,出入城口也加大了力度,民间也组织了自卫队,每日会分组去保护那些有孩童的人家。。”
“倒是方知府遇害一案,有些眉目,属下认为,那方知府一案与见好就婴童失踪案应当不是同一批人所为。”
古全华说着引了裴之烬入衙门内,先是把这两桩案子细细地汇报后,又带着裴之烬等人去了方府看了现场。
纪南珠也跟着他们一起过去,她生得确实是极为好看,便是一身粗衣男装也掩不去眉目间的皎颜如雪,但古全华虽看出她是女子,却也没有多问。
裴之烬是他的上峰,且是定江侯世子,他想带什么人,不是他能过问的。
明关州地处繁华,方府是前朝知府府邸,后又扩修,占地宽广,叠石凿池,筑亭辟馆,竟是不逊宁江侯府。
当夜方奎安是宿在正妻屋里头,裴之烬等人直奔方夫人的寝室。
屋内摆设整齐,无打斗痕迹,拔步床大滩血渍经过数日早已经干枯,只看到那滩血顺着拔步床流到了地面,床上血水浸湿绣着牡丹花的被褥,上头甚至能看到人倒在那儿的形状。
虽说尸体已经不在,但是隐约能看出当时的情形凄惨。
纪南珠头一回见着这种死人现场,当场胃里一阵翻涌,她用力地捂唇,脸色直接白了。
她脚步停在堂中,不敢再往前。
裴之烬瞥了她一眼:“你先回去。”
“是。”
纪南珠虽想强忍,但终究受不了那触目惊心的画面,点点头就跑了出去,直接跑到了屋外头,才捂着嘴一阵呕吐,吐完也是不敢再进去了,只站在院子里看着。
裴之烬出来的时候,瞥了她一眼,见她小脸煞白,眉头微微蹙了下,却也没有安抚什么,而是对她吩咐道:
“这起谋杀做得滴水不露,可见对方对方府十分了解,当夜巡逻护卫都未发现动静,可见他们应是提前潜伏在府里,这很可能是熟人作案,你先回衙门,先把方知府身边的人都查一遍,再把明关州近一个月相关的案卷整理一番,看看是否有可疑凶手。”
“是,世子。”
纪南珠心知自己在这儿帮不上什么忙,便也不再推辞,坐了马车便回了衙门。
裴之烬那边发了话,衙门这边也不敢怠慢,直接把卷宗送到了她院子里。
第41章
裴之烬在方府看了现场后,又去看了方知府一家三口尸体,又亲自审问了当夜在方夫人院内当值的丫鬟护卫,又走访了失踪孩童人家,直至丑时才回。
他本以为纪南珠已经睡了,入门才发现屋里头灯还亮着,西窗下,纪南珠还埋头于案卷之中,她沐浴过,换了一身浅色的亵衣,一头乌发只拿着一根丝带系于背后。
乌发柔软,身形削瘦,她查看得十分入神,烛火暗了也不知挑亮一些,只时不时拿着笔记一下。
裴之烬站在院子里看了片刻,这才举步走了过去,推门进入,门工的声音惊到了她,她回过头,声音软柔:“世子,您回来了。”
“还没歇下?”
裴之烬走了过去,看向了桌上摆满的卷宗,轻拈起挑灯棒,在灯芯上挑了挑。
灯火摇动,瞬间亮了。
“我还不困,正看着卷宗。”
纪南珠抬头,露出温软笑容,又忙站了起来,“世子忙了一日定是累坏了,我下午回来的时候沿路买了些药材,给您煮了能解泛的药浴,您近日奔波,泡泡身子解解泛。”
连着赶了数日的路,一直奔波,到了明关州便马不停蹄开始查案,饶是裴之烬铁打的身子,此时也是一身泛意。
纪南珠心细,回来的时候就帮着众人都备了药浴,因不知裴之烬几时回来,便让厨娘把碳火一直温着,随时备用。
几名仆妇听到吩咐,连忙提了药浴的水进来。
纪南珠则是侍候着裴之烬宽衣入浴。
这还是她头一回侍候他沐浴,在侯府那会儿,他偶尔宿在她的屋里头,可沐浴都是在他的主院里,事后净身也是他自己来。
虽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可是当宽下衣裳,看着男人精健的后背时,她的脸还是羞涩地泛了红,低着头也不敢再看,抱着外裳就站在了旁边。
裴之烬看着她那羞涩无比的模样,喉头有些发痒。
但也没有开口,只自行解了裤带,赤着双腿迈入水桶,坐下的时候,扫了纪南珠一眼,就见她抱着衣裳站在旁边,低垂着脸,此时那抹嫣红已经从耳朵悄悄地延至了衣襟深处。
“这水有点凉。”
“水凉了吗?我刚试着正好啊。”纪南珠一听他说水凉,也顾不得害羞,忙抬起头就走了过去,站在桶边,伸手就去够水试温度。
可她的手才伸到水里,裴之烬却是一伸手,直接将她往水中带。
“世子……”
纪南珠低呼了一声,柔唇就被堵了。
第23章 心头娇珠
裴之烬这人, 有时候克制得惊人,有时候放肆起来却是要人命。
他似乎从来都是随心而为,并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强而有力的五指,轻轻地扣着小姑娘那软柔无骨的细腰,轻轻地将她托在怀中,俯着身,便狂肆地品尝起来。
男人的唇温烫,贴着她柔软的粉唇,轻轻地辗转。
扣着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顺着那细纤的颈肩, 轻轻地扣着那柔软如骨的身段。
药浴水中下了许多姜片驱寒,热气袅袅,额头上很快起了细密的水珠。
裴之烬本只是想浅尝即止, 却不知是这水太能热身,还是这人儿太能勾人,只片刻便有些收不住。
纪南珠一头才干的乌发浸入水中,淡淡幽香,轻轻地缠于他的五指, 她迫得轻仰着, 雾眸迷离, 粉唇微启。
索性从水里站起来, 直接抱起她就往内室走去。
水珠顺着发梢从身上流下, 在地板上留下蜿蜒的水渍。
她被他抱在怀里,单薄的亵衣片刻便全都湿透, 露出了里面素色的肚兜。
裴之烬看得眼底滚热,一入了内室便将她放在床上, 俯身就抵了上去,长指屈起,指骨轻轻地从她的肩膀而落,掀起那早已经湿了的衣裳……
夏风从雕窗吹入,烛火轻晃,晃得帐上人影叠重起伏。
……
待得屋内幽静,已是一个时辰后。
纪南珠也不知这人哪儿来的那么多精力,这几日奔波赶路,他今日又为了查案忙到此时,却还能这般折腾,只累得她躺在榻上,半晌指头儿也动不得。
幸好他今日难得体贴,事后把她抱去净房里洗过了。
此时被他抱在怀里,她轻轻地依在他的怀中,带着几分浓情柔意。
“今日的案卷看着可有什么问题?”
“只看了一小部分,尚未看出问题,那匪徒能能不声不响入知府杀人后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不留下痕迹,连守夜的丫鬟和巡职的护卫都不曾发现,说明对方是经过周密的布局,且必然有一定的功夫在身,最重要的是对方对知府相当了解。可我看下来,能符合这般条件的犯人并没有。”
“明日先不看卷宗,你换回女装身份,与明关州几位官员家眷接触接触。”
“世子可是有什么发现?”纪南珠仰起小脸询问,话一落,似想到什么,压低了声音轻问:“可是这两桩案子与官员有关?”
“暂时还不确定,但今日查访下来,我总觉得这明关州迷雾重重,尤其是那林通判,似乎有意在掩藏着什么东西。”
其实这事只是他的猜测,事关重大,本不应该透露给任何人,可他心中无端就是信任她。
信任她不会出卖他,也信任她有这份聪明睿智能为他办成这件事情。
第42章
“我明白了。”纪南珠听懂他的意思。
“这几日便让老四跟着你,他会带你去通汇银庄取些银子,约了那些夫人们,四处买买,喝喝茶吃吃酒,先别打草惊蛇,多留意可有不寻常之处便是。”
裴之烬虽说得隐晦,但纪南珠极为聪明,一点就通,明白他的意思,“世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刺探消息。”
“歇吧。”
裴之烬吹灭了灯火,屋内静暗。
隔了片刻,纪南珠突然开口:“世子,我要是办得好的话,你以后是不是还能带我出来。”
听她又提了这事,裴之烬轻轻一笑:“就这么想跟着我出来?”
“想。”她回答得极为真诚,黑夜似乎都掩不住双眸亮光。
裴之烬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长发,慵懒地回了句,“允你。”
黑暗中,纪南珠难掩心底欢喜,唇边露了笑意,闭了眼睛很快就睡着。
裴之烬闭着眼睛却没有立即睡着,今日明关州这一走,让他看出了许多问题,还有江上失火,无凌山山魅,这一桩桩串在一起,他总觉得这事情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操纵着这一切,就这么想着想着才入了眠。
入了夏,早上天亮得早,裴之烬起得早,他起床的动静惊扰了她,纪南珠迷糊地睁开眼睛,声音沙哑柔软,“世子您醒了。”
见他起床,虽觉得困着,可毕竟自己的身份在这儿,她还是摸索着拉了锦被想要起来侍候。
看着那困得眼皮儿都掀不全的样子,裴之烬摸了摸她的脸颊,她白皙的小脸被捂得粉红,软细如绸,叫他指腹流连,竟是有些不舍得松开,指腹轻轻地顺着脸颊,轻轻地捏着那柔软如珠的小耳珠子。
纪南珠吃痒,闭着眼睛咯咯笑着躲开。
裴之烬看得心底痒痒,只可惜眼下案子压了一肩,又摸了一手手就松开了她。
看她困得极,倒也没舍得把她弄醒,这一趟出来,她跟着一路也是吃了不少罪,便道,“不必起来了,我让他们晚点再叫醒你。”
纪南珠笑着笑着已经清醒了些,看向了他。
“睡吧。”
裴之烬说着已经起床,取了外裳便自行穿了起来。
纪南珠此时全身还酸软无力,见状便也没有逞能,只抱着被褥,笑盈盈地看他。
裴之烬出了门后,她便接着捂了头继续睡,直至睡足了才起身,醒来的时候,才发现门外多了几名侍女,原来是裴之烬特意安排的,就是要给足她排场。
虽是妾室,但得宁江侯世子宠爱,这地方官员便是心底再瞧不起,表面上也是不敢怠慢。
侍女们侍候着她更衣洗漱,梳妆打扮,又用了早膳,便有下人来通禀,说是方同知的夫人和林通判的夫人来拜访她。
来得倒是极快。
纪南珠连忙让人迎了她们进来,两位夫人都是盛装打扮,笑容热情,一见面就对着纪南珠一顿儿夸。
同知方夫人三十有余,是个比较沉稳内敛的人,说话不多,纪南珠隐约能看出对方是瞧不上她妾室的身份,只不过是碍于世子的面子才会过来,倒是通判林夫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出口如珠,几句话便惹得满堂欢声。
纪南珠与她们寒暄了几句后,便提到第一回 来这明关州,不知城中有哪些珠宝胭脂铺子比较好。
林夫人立时说道:“左不过我们也闲着无事,不若一同去街上逛逛。”
“如此还得有劳各位夫人们带我逛逛这明关州。”纪南珠浅笑说道。
“今日早上起来家中小儿便一直闹着腹痛,请了大夫说是着了凉,我还需回去照顾,怕是无法陪妹妹逛了。”
方夫人面子上看起来客气得体,一时倒是让人猜不出这是推托之词还是孩子当真病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纪南珠也客气殷切地说道,“小公子身子不适,夫人怎还特意过来一趟,本应该是我过去拜访才是,夫人赶紧回去照料小公子。”
“妹妹难得过来,我本应作陪,这回是我礼疏,下回一定补上。”
方夫人回去后,纪南珠便与林夫人一同出了门。
林夫人备了马车,又让人备了些吃食打发时间。
一路上便与纪南珠闲话聊着,介绍着明关州的风土人情,邻里官员间的趣事,纪南珠听得十分得趣,适时应上一句,不得不说,与长袖善舞的人在一块儿,确实是舒适。
林夫人热情周全,带着她最大的珠宝铺子胭脂铺子,又带她去了香料铺子,纪南珠表现得十分欣喜,每间铺子都挑了不少,尤其是在香料铺子里,因着她喜香料,实打实地挑了二十几种。
林夫人有意要帮她付钱,但是纪南珠自是不能接受,便硬着推辞掉,只说若是林夫人给钱,她便全都不要了,林夫人这才作罢。
这明关州到底不若上京那般繁华,只逛了半日,便也把几家大的铺子都逛了。
午时,纪南珠便提议找一家酒楼用膳,林夫人自然是应承下来,又特意选了最大的一家酒楼,要了天字一号的包厢。
“妹妹,这中午可一定要让姐姐请客,要不然回去后我家大人怕是要训斥我不懂做事了。”林夫人笑盈盈地让人先给了银子。
纪南珠这一回倒也没有再推脱,“那中午便让夫人破费了!”
第43章
“妹妹跟我说这些就是见外了。”
“待姐姐哪日来上京,我请姐姐到上京吃酒。”
“好。”
点菜的时候,纪南珠特意点了两壶热果子酒,几杯热果子酒下腹,人暖和了,心也舒散了许多,话头也跟着多了起来。
纪南珠开始讲起了一路上江上船走水的事情,又故意提及无凌山山魅,说时一脸恐慌:“姐姐都不知道,我当时听着可吓坏了,可惜世子为了能早些来,硬是要走那路,所幸一路过来倒也相安无事,未遇见村民说的山魅。”
“哪来什么山魅呢,那事儿我当时听我家大人提过,官府也派了人去查了几回,但是皆未发现有何异常,倒是那一处深山林中多障气,想来是村民徒经吸入障气犯了癔症,才会以为遇上山魅。”林夫人笑着说道。
尽管她掩饰得极好,但纪南珠刚刚明显注意到她有一瞬间的异样,她心知这事只怕不简单,不敢打草惊蛇,便顺着她的话说道,“可不是,世子也笑话我说我胆儿太小,这世间哪来的山魅,不过都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那些村民可不就是自己吓自己。”林夫人笑着说完,又接着问她:“世子昨日查了一日,案子可有眉目?”
纪南珠轻轻一叹,摇了摇头:“未有眉目,世子心中十分愁,这两桩案子都是大案,一日不破,人心惶惶。”
“哎,我家大人也是每日愁得睡不着。”林夫人叹了口气,话中透着哀伤,“可怜方知府家小公子才八岁,那孩子生得白净可人,聪明机智,上个月来我府里做客,我还说给他做双虎头鞋,可转眼见说没就没了!”
“说来当真是叫人痛心愤怒,只希望尽早擒获罪人。”
“夫人与方家常有来往,可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仇家,或者是与什么朋友亲戚有口角之纷?我与世子都觉得这事未必与婴童案有关,也许是与人结了怨。”纪南珠说话时,不经意地看着林夫人。
“我也方夫人虽平时也有往来,但说不上来深交。”林夫人看向了纪南珠,见她盯着自己看,便又似认真地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不过方知府与其夫人皆是温厚这人,素来待人友亲,尤其是方夫人,每月初一十五还会在城外布粥,我确是不曾听她说过与什么人有结怨。”
林夫人话里却极为严密,纪南珠见也问不出什么,便长叹一声:“哎,看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咱们妇道人家,顾好家里的事情,不让大人们分心,便是帮了大忙了。”
“林夫人,您一会儿带我去杂货铺看看,我想买些东西,去看望一下方同知的小公子。”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吃着酒,纪南珠也未再提及关于案子的事情,倒是与林夫人聊起了一些女子之间更喜欢的关于胭脂水粉,今岁上京流行的新衣,头饰这些话题。
这一聊起这些,林夫人似也很起劲儿。
两人吃好后又吃了一壶茶醒了酒,又去了杂货铺子里挑了一些玩意,纪南珠又在一家玉器店中买了一个无事玉佩,又买了一些糕点才去拜访方夫人。
都是同僚,纪南珠这边要去探望,林夫人也不好说不去,便也一同买了些礼过去。
方夫人没料到纪南珠会过来,府里下人通禀的时候,愣了片刻,然后才着急地让人把小公子给抱下去。
其实孩子并未生病,她素来清高,根本不愿与一个妾室往来,只是今早夫君特意着人过来交代,让她无论如何也要过去拜访,可以不讨好,但绝不能失了礼数开罪了对方,是以她去后就找了个理由推脱。
可这会儿纪南珠过来,她也是慌了,若是让对方知道她撒了谎,指不定在宁江侯世子耳边吹什么枕边风编排,真开罪了世子,对方只需在丈夫官路上使使绊子,那以后丈夫升官路就受阻了。
方夫人越想越怕,忙着急地让人寻了小儿过来,再三地叮嘱了一顿。
方家小公子虽年方七岁,可方夫人教导得好,早开了蒙也极懂事,一听母亲这话顿时明白,只应了母亲会好好装病,方夫人这边才着急忙慌地去了花厅接待纪南珠与林夫人。
“妹妹们过来了。”
“我与林夫人过来探望一下小公子。”纪南珠浅笑说道。
“季妹妹记挂着小公子,愣是让我一起过来看望止儿。”林夫人亲切地说道。
“哎,那孩子就是个小病,吃了药已经好多了,这会儿正睡着,我让人去把他抱过来。”方夫人说着的时候神情有几分不自在。
纪南珠听出方夫人话里的意思,此时隐约也知道所谓生病不过是推脱之词,她无意为难对方,便急道,“夫人不必了,生病的人最是受罪,这会儿能睡就让他多睡会儿。”
方夫人确实就是故意说的,虽说已经交代了儿子,但终究不放心,怕孩子小说漏了嘴惹上麻烦,此时听纪南珠这么说,正合她心意,便笑盈盈地说道,“那也好,咱们去前厅吃吃茶,待他醒了再让人抱过来。”
方夫人人在花园里设了小席,准备了瓜果蜜饯,糕饼甜点,煮茶闲聊。
方同知府邸是后来兴建的,不若方知府那般峥嵘轩峻,却花园却是种植得十分漂亮,花团锦簇,一片姹紫嫣红,可以看得出来府中女主人喜好花木,尤其兰花。
第44章
纪南珠心思一动,随后问道,“夫人喜欢兰花?”
“是,我独爱兰花幽香清逸。”说起自己喜爱的花,方夫人言语间多了几分热情。
“兰花品性高洁,素洁刚韧,我也很是喜欢,只可惜身世坎坷,终究不能成为如兰般的女子,只能苟且保身。”纪南珠感概地说到这里,轻轻一顿,随后苦涩一笑。
这话虽是有意为了打破方夫人偏见,拉近关系,可说着说着,不免把心中的感伤也牵带出来,一时心中苦涩。
方夫人难得正眼看向纪南珠,做为一个正房大娘子,她素来清傲,最是讨厌这些狐媚男子的小妾外室,原她也只当纪南珠是个生得漂亮狐媚男人的小妾。
可再细细一看,却发现纪南珠虽生得极为貌美,却眉宇间并未有狐媚之态,倒是一片纯真清澈,只是她生得委实过于美丽,又是个妾室,以至于让人第一眼就觉得她不是好人家的姑娘。
“人生在世,本来也是有许多情不由已,看来妹妹也是有许多不如意。”
“若是如意,又怎会为妾。”
“那可是宁江侯世子,便是妾室也是极为尊贵。”
“宁为寒门妻,不为侯门妾。”纪南珠轻轻一叹,随即一副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轻捂着嘴,“让姐姐们见笑了,世子救我于危难,后又待我极好,能为他妾,我已是极为满足。”
可她这般有意无意间透出的为难无奈,却是让方夫人原有的偏见也消了,甚至生出几分怜悯。
林夫人话里严密,看似热情,可是遇上这样的话头,她是半句没敢多说,赶紧打了岔,“姐姐家的绿豆糕极是美味,妹妹一起尝尝吧。”
纪南珠心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也没有多留,吃了两盏茶,便告辞了。
……
明关州人心惶惶,不过傍晚,街道上已经开始静了下来,落日余晖落在了石板路上,有一种说不清的凉静。
原本应该在夜里十分繁华的酒楼店铺大多已经在提水打扫,准备打烊。
纪南珠掀着车帘,眸中也添了清愁,一回首就见林夫人正看着她,她轻声一叹:“也不知道那些被偷走的孩子如今怎样了,偷了那么多孩子,怎么就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其实对于知府遇害案,纪南珠反而是更担心那些孩子。
林夫人轻轻一叹,似也感伤。
纪南珠回了衙门后才发现屈甲已经回来了,他连着两日赶路,一身风尘,面容疲惫,双眼布满了红丝。
“世子应当是要晚上才回来,你先去沐浴吃些东西然后睡一觉,世子回来了我会让人叫你过来。”
“是。”
屈甲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出去。
中午吃了些酒,这会儿头还有些沉重,可是纪南珠却并无多少睡意。
想到案子,思及孩子们的安危,还是坐到了桌前,点了灯烛继续看卷宗。
前面六个孩子有五个都是在外玩耍时失踪,后面两个则是在夜里睡着时被偷,两个孩子都是未与大人一同睡,事发时,都未有人发现,只有前六个孩子里的最后一个,当时由奶奶带着在篱笆院里玩耍,奶奶听到孩子哭声,立时就去找,但是却被人打晕过去,醒来时哭得晕天暗天,只模糊记得偷孩子的是一男一女两人,但是却未及时看清长相。
在第三个孩子被偷后明关州便全城戒严,出入都需查看通关文牒,并检查所带物品,发现有带着孩童更是会严审。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对方是无法带着这些孩子出城,除非买通检查官员。
纪南珠将疑点记了下来。
这一忙就到了月上中天,坐得久了,肩膀酸疼,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动静。
是裴之烬回来了。
纪南珠连忙走出了屋子迎他。
案子未有进展,裴之烬脸色沉沉,坐下来后就一直未出声。
纪南珠看出他心中烦乱,也未说话,只轻轻地跟着他进了屋子,见他在桌前坐下,她连忙提着水壶为他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了他的面前,“世子,屈甲回来了,可要现在喊他过来回话?”
裴之烬掀眉看她,随后目光看向了屋外。
明明他什么也未说,可纪南珠却是一下子懂了他的意思。
“世子莫要心烦了,这案子错综复杂,本就难查,我让人传些膳食,吃了饭再想这些事情。”
纪南珠声音清脆如珠,娇娇软软,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喊了人去厨房传膳。
她午时茶点吃得多了,回来后也不饿,厨房晚膳都温着,这会儿很快就上来。
纪南珠殷切地为他布菜,“世子爷,您尝尝这个菜,听说是明关州的一绝。”
裴之烬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终于开口:“今日玩得可还开心?”
“开心,我买了好些东西。”
裴之烬慵懒地往椅背上靠了靠,掀眸看着她,手掌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腿,一派风流:“坐过来给我讲讲都买了些什么。”
“是。”纪南珠巧笑应了一声,而后十分乖巧地上前,坐到了他的腿上,然后搂着他的脖子,浅笑地说道:
“买了些首饰衣裳,还买了胭脂水粉,这边有一家卖西域香料,香料很是少见,我买了很多,不仅这些,我还吃了些酒,那家酒楼的酒很香,我还想着等回上京,买一些回去,下午还去了方同知府里,林通判夫人与方同知夫人都是极好的人,她们给我讲一些明前城的风土人情。”
第45章
纪南珠像个天真的小姑娘聊着家常,说到欢喜之处,还不忘激动一下。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月白长裙,衣料轻薄,身上是淡淡幽香。
男人指腹微糙,轻轻地磨着她的皮肤,一边吃着菜一边听她说话。
许久后,院墙外头,两名长工打扮的男子,悄悄地离开。
海三进了屋子,“世子,那人走了。”
裴之烬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眉眼瞬间冷了几分。
纪南珠也忙从他怀里站了起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敢派人来监视裴之烬,那些人,可是怕裴之烬查出什么?
心中惊疑,但裴之烬不说,她也没有多问。
认清自己的身份知分寸才能立长久。
这一点,她时刻都没有忘记。
“让屈甲过来见我。”
海三点头去叫人。
屈甲一直睡不安神,听到世子召唤,立刻便过来了。
“怎样?”裴之烬问他。
屈甲未开口,仅是看向了一旁的纪南珠。
纪南珠知道他的意思,福了福身,“世子,我先出去。”
裴之烬点点头。
纪南珠出去后,屈甲这才上前,凑近了世子,小声地道:“世子,那山里有个矿场。”
“矿场?”裴之烬脸色变了变:“可有看清是什么矿场。”
“那边戒备极严,属下怕打草惊蛇,不敢进去。”
煤矿石灰矿运送途中难免会散落一些碎渣,唯有金属矿场,有些会在矿场直接炼制,运送途中便少留痕迹。可是他们经过的时候,沿徒那些小路上,并无什么煤矿石灰矿散落。
我朝实行矿禁,煤矿石灰矿之类虽允许民间开采,但皆需由官府管制,而金属矿场是明令禁止民间开采。
无凌山私开矿场,若是煤矿石灰矿倒也罢了,不过是民间为了逃些赋税,可只怕是金属矿场……
“兹事体大,暂且按下,待明关州的事情了了,再去一查究竟。”
“是。”屈甲也知这事关重大,不敢大意。
屈甲走后,纪南珠才走回来,一进门就见裴这烬坐在那儿一语不发脸色难看,想来是屈甲这一趟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她并未多问,只是唤人送了沐浴的水给他沐浴漱洗。
如今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裴之烬沐浴后只穿了一件宽敞的长裳,松松垮垮却别有一番慵懒风流。
纪南珠在一旁为他梳理头发。
这个男人不仅面容生得极为好看,便是一头乌发也是不比女子差,乌黑垂顺,纪南珠心想,他这般的人,当真就是上苍的眷顾,出身侯府世家,金尊玉贵,又一身风流俊逸,如玉树芝兰,自身也是个睿智多谋之士。
“今日有什么发现。”
“暂时没有什么大的发现,就是有一点,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提到无凌山山魅的时候,总觉得通判夫人神色有些许不对劲。”
裴之烬原本沉静的脸,终于有了一些波动,他坐了起来,看向了她,“怎么个不对劲法?你把当时的事情说一下。”
纪南珠本也只是有些心疑,见裴之烬反应这般大,心知只怕自己无意中还是戳到了点,便也不敢大意,仔细地把当时与林夫人的对话,还有林夫人的反应都仔细地说了出来。
裴之烬听完,脸色越发冷肃。
“世子,可要再找机会试探?”
“林氏十分警惕,若是让她察觉有异,反而打草惊蛇,这事情你不要再主动往她跟前提,但是最近多与她们走动走动。”
“是。”纪南珠应了一声。
“同知夫人呢?”
“暂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
“嗯。”
裴之烬应了声,想了想又提点了一句:“这边官员之中只怕有些苟且之辈,你出门的时候要提高警惕,说话做事须得做到滴水不露,不要叫人看出异样。”
“世子,我还有一事。”
“说。”
裴之烬看向了她。
“我明日可不可以去第五家孩子被偷的金家找金曹氏查问一些情况?”纪南珠说完,又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虽然你们都已经查问过了,我这一去极大可能徒劳无功,但我还是想去试试。”
话落,她本有些忐忑。
说到底,她的身份做这样的事情并不合适,尤其是这案子裴之烬已经亲自审问过了,她这会儿这么说,他会不会觉得她在逞能。
却不料,裴之烬回得极快,“明日我陪你去。”
“谢谢世子。”
纪南珠顿时开心地笑了。
“这就值当你如此开心?”裴之烬看着她一脸欣喜的模样,只觉得傻气
“这代表着世子对我的信任!”
其实不仅是信任,他答应说明他心中并未把她当成一个无用的妾室,这才是她真正高兴之处。
小姑娘眼睛亮得似天上的星辰,似晃了人眼。
裴之烬有些意动,握住了她的手,细软的柔荑似无骨一般,叫人握于掌心便有些不舍释手,正想抱她,就听到门外有护卫有事通禀。
原来林秋安等人终于是赶过来了。
裴之烬虽此时有些意动,但公事上他从不含糊,起身就走过去拿外裳,一边穿着一边对纪南珠叮嘱道:“你先睡吧,我去一趟。”
第46章
“好。”纪南珠送他到了门口,待他走后,却是半分睡意全无。
她又拿起了婴童失踪案的案卷开始翻看,仔细地看着金曹氏的口供,又拿出了明关州舆图,将所有婴童失踪的地址标了起来,把案子的所有资料都熟记于心中。
林秋安三人一路看来是吃好喝好,到时全无半分风尘,倒是衣整发齐。
裴之烬心中嗤之以鼻,脸上却不露半分,难得还出口关切了几句。
林秋安与两位刑部主事一脸感激地客套了几句。
裴之烬这才让他们赶紧下去洗漱歇息,本是想回院,但想了想,又返回去找了古全福,与他私下又交流了一些案子的细节,回到院子已经是子时。
屋里头灯火还亮着,他从穿边看去,就见纪南珠正伏于案上。
他推门的时候放轻了动作,轻步走进去,就见她果然睡着了,桌上还摆着她记的案件要点。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眼底浮了赞许。
她确实是难得聪明又心思细致,每次都能凭着仅有的资料,把案件的要点疑点突破点都记出来,若是个男儿身,他倒是真想把她带在身边,兴许还能举荐他进大理寺当个差。
他将要点放在了案上,俯身抱起她。
第24章 心头娇珠
纪南珠睡得有些迷糊, 半睁着眼睛看他,一双柔软小手十分自然地攀向他的脖子,声音软糯沙哑, “世子……”
“困了怎么也不知道上榻上睡。”
裴之烬坐在榻旁,虽忙了一日,心情沉郁,可是在看到这张柔软含笑的脸时,却又似让春风拂过,一时倦意也散了许多。
不知何时,他竟也习惯上这种一回来便有她软语相询的日常。
纪南珠还未完全醒来,脑子里有些迷糊, 听了他的话又似没听全,迷糊着也不知回答,就这么软软地看着他笑。
本就生得娇媚柔软, 难得露出这派憨气模样。
倒让他有些怜惜,轻轻地将她放在床榻上,正想退开,却不料她双手紧紧地攀着他的脖子不放。
“这么想?”
“嗯?”纪南珠瓷白小脸上露着迷糊。
“便遂了你的意。”
裴之烬薄唇一勾,低笑着顺势俯身, 整个人压在了她的身上。
“重……”
他人高马大, 这般故意压着, 纪南珠被压得吃力, 嗔了一声, 人也终于从迷糊中完全醒了过来。
随后就想到刚刚二人的对话,顿时一阵羞涩:“世子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是要本世子这般,还是要本世子那般……”
裴之烬的手, 故意略过小姑娘那腰间的软肉,轻轻地掐了一把,她素来怕痒,顿时咯咯地笑着就要躲,裴之烬却是不给她躲,直接扣着她的香肩,薄唇含着热气,轻轻地张口,牙齿轻轻地在她雪白的颈处咬了一下。
“世子,我没有。”
纪南珠又痒又疼,又笑又难受,又笑又躲,偏偏他又不放过她,高大的身子实实地压着她,而后缓缓往下,竟是整张脸埋入了她的怀里。
温热的气息,透着薄薄衣料,叫人又痒又难受。
他的手顺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抚过那细滑的藕臂,而后轻轻地握着她的小手,五指与她十指相扣,再轻轻地将她的手往上抵在了头顶,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轻尝浅辗地,另一只手却是一点一点地解开系带,抚上那片柔软的肌肤。
这人在床榻上是最知道怎么让她难受,轻易间就拿捏了她最敏感的地方,一点点地撩拨,叫她无法反抗。
纪南珠全然无力抵抗,只能任由他攻城掠池,最后沉沦于这夏日的夜风中。
……
清晨。
纪南珠记挂着查案,起得早早,侧着身双手轻轻地推着裴之烬的肩,“世子,该起了。”
“今日怎的这般早?”
他可是记得她最是爱赖床,每每他起床了,她还在床榻上迷糊着睁不开眼睛。
“您忘记了,您要陪我去金家查案。”
纪南珠杏眸雪亮,一脸神采奕奕,说话间已经掀了被子下了床,快速地找出了男装,穿戴好后,抱着裴之烬的外裳就站在床头:“世子快起来吧,我侍候您更衣。”
裴之烬瞥了她一眼,不由打趣了一句,“今日倒是殷勤。”
纪南珠脸色微有些红。
这有求于人的时候,难免殷勤了些。
本也是人之常情,偏偏他还说了出来,顿时让她有些窘迫。
她只得厚着脸皮说谎,“我从前不懂侍候人,这得慢慢学。”
裴之烬倒也没有拆穿她这点谎话,只掀了被子起来床,由着纪南珠上前侍候他穿衣穿靴。
她确实是没侍候过人,虽然之前也替他更过一次衣,但是依旧显得手生,那衣裳好半晌才替他穿上。且她害羞,一边侍候他穿衣,一边还在那儿眼神色闪烁飘动,一边脸红耳燥。
低头又见她为了替他理好肩袖,几乎半个身子贴在他的怀里,那柔软轻轻地压着他,软甜的少女幽香随着她的贴近越发清淅,裴之烬心头那点儿苗子火又似要起来了,有些自嘲一笑,他这哪是被侍候,他这分明在受罪啊!
第47章
他只得张开双臂,自己动手将衣裳理顺理正。
纪南珠还当是自己服侍不周令他不满,只得歉意地看他:“世子,我多练几次就熟手了。”
裴之烬点头,“嗯。”
纪南珠见他神色并不像生气,松了口气,又赶紧取过镶玉腰带,仔细地替他系上,却不知就这么会儿功夫,裴之烬心头那念头起了又灭,灭了又起。
两人用好早膳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了林秋安。
“世子要去查案,可否带我一同随行。”
“马车坐不下。”裴之烬面色沉静,回了一句,说完就牵着纪南珠的手一起上了马车。
“无妨,我骑马便是。”
林秋安这人有时候便是如此厚着脸皮,不管裴之烬对他的态度如何,他总能撤下脸跟着。
这一边见裴之烬不说什么,便赶紧让护卫分出了一匹马给他,翻身骑上就跟着行。
不过这事情也没有什么好避开他,裴之烬倒也没有说什么。
金家在城北的一处靠山傍河的小村庄,庄里多是些给庄家做农活的勤苦农户。
自打金家儿子金旺被捉走,金曹氏被打破了头,再加上伤心痛苦又连得大病了一场,纪南珠过去的时候,金曹氏一脸颓败地坐在篱笆院子里,两眼呆滞,人行至面前也未有多大的反应。
纪南珠看得一阵心酸,眼眶也有些红了。
思子心切,为母之心。
她不由想起家中的母亲,也不知道得多挂念着她,她昨日原本还想着趁着在明关州,寻个机会找家镖局把信传了,可是昨天听裴之烬说有人在暗中见识,却又不敢了,只能盼着此间事情赶紧了了,找到这些可怜的孩童们,她也能尽早回上京,寻得机会给母亲传信。
“金婶子,我们是官府的,过来是想找你们再问一些案情相关的事。”
“官爷,你们查出些什么没有啊?我家旺儿,我家旺儿才两岁半啊,他那么小,他肠胃还不好,他被抱走,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些天杀的,怎么就这么坏呢。”
一提到孩子,金曹氏有些语无伦次,说着说着就嚎哭了起来。
纪南珠听得心里跟堵了大石般,却也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温声轻语,“金婶子,我知道你难受,我也很难过,只是我们都要坚强一点,因为孩子还等着咱们去解救,还请你先冷静,尽可能忆出当时的情形,把案发的过程,你所记得你所知道地都仔细地回忆一遍,这样咱们才能尽快查明。”
“我说,我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官爷你们。”
为母则刚,明明难过极了,可是一听到为了尽快查案,还是赶紧抹了眼泪,开始问关于案子的事情。
“金婶子,你说你当时并没有看清楚嫌犯的脸,那你是如何确定那是个妇人?”
“那人穿着蓝色的窄袖襦裙,那襦裙后头还沾了泥巴。”
“你说那妇人身高约摸六尺半?”
“是。”
“那有没有可能,那人也可能是个男的扮的?”
纪南珠这么一问,金曹氏明显也不太敢肯定了,“这,这个……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纪南珠未再问这个问题,而是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说你当时被从旁边冲出来的歹徒锤了一下头,晕倒前只记得那是个白发老人?”
“是,我当时虽然被锤得当场晕过去,可是晕前还是晃了一眼,看到他是个头发胡须全白了的老年男子。”
“金婶子,别太难过了,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捉出凶手,救回旺儿。”
纪南珠站了起来,走向了裴之烬。
“怎样?”裴之烬问了一句。
“世子,刚刚来的时候,我一路观察了地形,这一处小村庄居住得都很集中,我也查了村里的鱼鳞册,这村子里大多都沾亲带故,像这样的村庄,平时少有外人进出,若是白天里来了陌生人,村子里的人不可能都没见过,可是我看了案卷,说是也查问了村民,那段时间并未有相似的生人入村,我就在想,会不会,这两个歹徒是乔装打扮的?毕竟光天化日出来偷孩童,他们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
她见识过这些江湖行骗的手段,才会有这猜测。
说起来倒也是归功于被掳的那段时间,她中途被转了四次手,第三个买下她的人牙子,就是个乔装高手,一个老汉子却总是扮成一个孤寡老妇,且他总是一副憨笑,乍一看老实而不起眼,才能一次次躲过搜查。
裴之烬眉眼微凝,“你接着说。”
纪南珠得了他的肯定,便接着说道,“他们可能是男,也可能是女,可能是年轻,也可能是年老,而且十有八九,他们早就来踩过点。”
“你的想法很正确,这的确是查案的错漏之处。”
她一说完,裴之烬便知道这个方向是对的,立刻让一旁的护卫去请了捕快过来再盘查一回。
等待捕快过来盘查的时候,林通判让人过来传说,说是知府遇害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让裴之烬过去。
“世子,这边盘查还需得时间,您如果信得过我,就让我留下来。”
第48章
说这话的时候,纪南珠心下是有些紧张的。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这样的话其实是有些自大与逾越的,可她如今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所以她要不顾一切往上钻,成为对他有用的人。
裴之烬凝眸,看着她。
小姑娘乌发束于小冠之中,素净小脸未施胭脂却依旧不掩半分绝丽,一双盈亮的杏眸,有着一往无前的坚韧。
不得不承认,她比起那些混日子的草包们可是能干得多,正要答应,就听一旁的林秋安笑着走上了前:“世子放心,下官也留下来主持这边的案件。”
裴之烬细长的眸色微微沉了几分,随后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林秋安:“如此便交给林大人了!”
“下官一定会皆尽全力。”林秋安回得客气。
裴之烬离开后,纪南珠便与捕快们去村里盘查。
“季姑娘如此聪慧又能干,倒是不像是寻常的农家姑娘,且刚刚我看你写得一手簪花小楷极是漂亮,想来也是受过名师指点。”
“林大人谬赞,我不过是比寻常人多了几分细心,至于这一手字,是少时巷子里有位教书先生人仁心善,教了我两年。”
纪南珠不明他意,但总觉得这人心机重,回话也是细细斟酌,做得滴水不露。
“我上次说的话,依旧有效,季姑娘不妨好好考虑考虑,以你之才,若是有个好的靠山,将来未必不能寻一地方官员,当个正头娘子官太太。”
第25章 心头娇珠
“我实在不懂林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大人,那边还在盘问,我先过去了。”纪南珠只浅浅一笑, 行了个礼便离开。
只是转身的那刹那,脸色淡了下来。
林秋安话中允诺的这个添头,确实是很大,可是她自幼便明白一个道理,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对方若是帮她一个做过妾的女子嫁给地方官员当正头娘子,那么她要付出的势必比这添头还要重。
她怕是承不起这样的福气。
这个村子的村风纯朴,村里人大多都是沾亲带故, 彼此相熟,平素少有外人出入,盘查很快就有了结果。
原来那段时间村里一直有两个年轻的卖货郎来村子里走街串巷卖货, 村里有妇人家们多数都向他们买过货,因为村子里进集市太远,平素也时常有卖货郎来村子卖货,加之金旺儿被捉走后那段时间,那两人还是会隔三差五地过来卖货, 是以大伙儿都没有怀疑到他们的头上。
纪南珠让画师根据村民的描述, 把两人的画像给画了出来, 然后又让画师添了白发白须, 再拿着画像去给金曹氏看。
果然, 那金曹氏看到其中一张画像,直接嚎地一声大哭出来:“就是他, 就是他啊……天杀的啊,就是这个人啊, 他化成灰我也记着这双倒三角眼啊!”
有了案犯的画像,整个案子便有了新的突破点,林秋安立刻命人火速将画像带回去衙门交给裴之烬。
这边事了,纪南珠也启程回去。
这案子闹得人心慌慌,众人皆是心急,画像才传回,裴之烬便召集衙门所有擅人物丹画的画手着手画像,一边又让人拿着临摹出来的画像,去其他失踪婴孩家附近进行盘查。
待纪南珠等人回到衙门的时候,又听到了许多好消息。
果然,其他五名失踪婴孩附近在那一段时间,都遇见过那两个卖货郎,并且城北其中几户人家还说这卖货郎在两天前还来卖过货,如此说来,很可能这两名案犯还在城中。
衙门这边立刻命人拿着画像进行全城搜捕,并在城中各处贴上了悬赏令。
一直忙到翌日凌晨,裴之烬才从外头回来,一身风尘仆仆,面色略带疲意,纪南珠连忙起了床:“世子可用过早膳了?”
“刚来的时候已经吃了。”
裴之烬一边说着,他一边解开了外裳,纪南珠赶紧接过他脱下的外裳。
士兵捕快等人从傍晚一直搜到凌晨,忙了一夜,清晨时裴之烬便让人煮了粥和蒸了包子,分发给众人,又把工作安排好,让所有人轮班排查。
“可要先沐浴?”纪南珠又问。
“先睡会。”裴之烬说完,上了床倒头便睡下了。
纪南珠看出他奔波一天一夜累极,便也未说什么,将外裳挂到衣架上后,又走过去替他掖好被子,这一折腾也睡不着了,在屋子里又怕吵到他,索性穿了衣服出门,在院子里看着案卷等他起床。
裴之烬只睡了两个时辰就起床了。
纪南珠见他醒了,一边让人赶紧把膳食送来,一边端着洗脸的水送进屋子。
她将白色帕子在温水中打湿,拧干后递给了裴之烬。
“世子先洗把脸,膳食已经准备好。”
“外面可有人来传消息?”
“尚没有。”纪南珠摇头。
裴之烬‘嗯’了一声,放下帕子走出屋子。
因着不知他几时起床,纪南珠让人把膳食随时温着备用,他一起来,膳食便端上来。
裴之烬坐下拿起箸便吃了起来。
纪南珠这会儿倒还不饿,便坐在一旁为他布菜:“世子,今日可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活?”
第49章
裴之烬手停顿了一下,缓慢地将箸落在了一块鸡肉上,缓缓夹起来,似宠溺般对她说道,“今日城中都在搜捕案犯,不太安稳,你留在家中。”
纪南珠应了一声,又接着为他布菜,裴之烬用了膳后便出门了。
城中连着搜查了四天,终于在第五日有了消息,原来那两名案犯躲在了一处废旧的地窑里,还是一个乞丐儿发现的,但是那两人极为凶狠,打伤了乞丐逃进了山里,裴之烬调动了明关州兵力,联合捕快,城中百姓自发组成的小队已经进行搜山。
纪南珠闻此消息时却紧张了起来,这两人捉了那么多孩子,到底要做什么?孩子们可还活着,若是活着又被他们囚于何处?这么多天,若是活着,可有人给他们喂食?
忐忑不安一直等到月上中天,才又听到传来消息,失踪的七名孩子们也全都找到了,原来这两人捉了孩子后都绑了扔在山上的一处洞中,只是那两名案犯却在被捕前畏罪自杀身亡。
纪南珠听到孩子都活着,欢喜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在山洞里,巡捕不仅找到那些被拐的孩子,还在洞里发现知府遇害那一夜丢失的珠宝首饰。
这些丢失的珠宝首饰,还有那一夜失踪的两个孩子,证据直指两人便是杀害知府全家的凶手。
一下子两个案子一并告破。
看似极为顺利,可顺利得让人觉得诡异。
那两名案犯能无声无息杀死知府一家三口全身而退,还能同时再偷走两个孩子,为什么会这么轻易被捉?
纪南珠心里疑问,但是想到孩子们都平安找了回来便已经极好,至于其他疑点,后面再慢慢查证。
她立刻让下人把她上次买来的药浴煮起来,又让厨房准备一些清爽可口的夜宵,救回孩子,拿下案犯,裴之烬今晚应该能早些回来,他这几日每日都睡不了两三个时辰,今夜让他泡泡澡,也能睡得香些。
她前几日逛街买了一些安神花茶,便让人送了一套茶具进来,又取了小炉,点了碳火,准备煮茶等他回来。
炉中碳火旺,烧水壶咕咕噜地响着,纪南珠先是把茶具都烫洗了一遍,而后才取出安神花茶,倒入了茶壶之中,冲入开水,里面的小花朵便随着水轻轻地浮于水面,称得白瓷小壶翠中点红,极是好看。
花香阵阵,随热气溢于室间。
裴之烬推门进来便看到了那安逸娴静的一幕,心中压抑的烦燥似乎也散了许多,他行至了她旁边。
纪南珠听到声响,回头看向了他:“世子。”
女子笑容温软,声音甜柔,望着他的眼神,如水似泉,那一头丝绸乌发轻轻地垂于肩上。
裴之烬眸色一黯,向她伸出了手,纪南珠柔顺乖巧,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中,他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将坐着的她拉起。
男人眸色沉沉。
直接扣着纪南珠的腰,也不顾屋门未关,直接将她抵在桌上,身子一撞,却是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瓷器连着茶水摔落一地,惊得门口护卫都冲了过来,幸好及时在屋门口刹住了脚,正捧着夜宵过来的两名侍女也是被面前的一幕羞得面红耳赤。
只见姑娘被世子压在身下,一头乌发凌乱散开,纤细不堪一握的半截腰肢被世子轻轻地握于掌心。
还是屈甲手快,迅速上前,一把将房门给拉上,狠狠地瞪了一眼看得呆住了的下属还有两名侍女。
下属与侍女俱是回过神来,连忙转身后退。
纪南珠眼风正好瞥到了外头,此时早就羞得不知如何是好,那小脸通红,一双盈盈杏眸嗔怒地瞪着他。
这人也太荒唐了!
可裴之烬今夜似乎兴致极高,面对着她的嗔怒,薄唇勾着唇,直接低头吻在了那雪颈上:“恼我?”
“外头的人都看到了!”
裴之烬勾起了她一缕长发,轻轻地在指间卷起,沙哑的声音邪肆问,“看到什么?”
“看到……看到……”
纪南珠脸直接红透,好半晌却是说不出来‘欢好’二字。
男人略带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滑过她凝脂般的肌肤,看着那雪色肌肤渐渐在指下泛了红意,便如三月里的桃花,在春风中点点而红。
今天晚上的他,似有着无尽的劲儿,还恶意地非要她说一说什么滋味,她不肯说,他便停了下来,还故意拿那手指,一点点地撩着她,把她折腾得最后只能哭着求饶。
“欢,欢愉……”
纪南珠哑着声音娇哭着回了他,他才算是放过了她,给了她一个痛快。
待一切平静下来,已经是两个时辰后。
纪南珠净了身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的时候,侍女已经将室里的凌乱收拾干净,连榻上的床单被裖也换了一套新的。
裴之烬正在净身,她慢慢行至椅子那儿坐下,桌旁小炉上烧水壶早就烧干了,碳火也已灭了,那么好看的一套茶具也叫他粗鲁地打翻了。
她有些饿了,便让侍女重将将夜宵送进来。
一碟炒腰花儿,一碟子烩三鲜,一碟核桃粘,一碟清爽解腻的酸黄瓜,再就是姜丝鸭子肉粥。
侍女为二人各盛了一碗姜丝鸭子肉粥后便退下了。
第50章
裴之烬净身出来,纪南珠将姜丝鸭子肉粥端到了他的面前,而后才端起自己的那一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用膳时两人都未说话,屋中宁静,只有窗外时不时传来几声蛙虫叫声。
纪南珠虽有些饿,但她平素胃口小,夜里更是不敢多吃,只吃了半碗便放下了手中的箸,拿起一旁的帕子拭了拭嘴角,而后便静坐着等他吃好。
裴之烬虽吃得多,但是他用膳优雅却速度极快,她一碗粥吃完,他第二碗粥也见了底,又吃了几块烩三鲜,便也放下了箸。
此时已经深夜,纪南珠便没让侍女进来收拾,而是自己站起来简单地收拾,一边收拾着一边与他闲聊起来。
“世子心情不好?”
他回来后虽说一句话没说,也未有什么恼火表情,但纪南珠跟他也有段时间,还是能察觉到他心情极差。
“看得出来?”
裴之烬挑眉,倒也是没有否定。
纪南珠点点头,又不解问:“孩子们全都安然无恙地找回来了,您不是应该高兴吗?”
“这确实是高兴,只是……”裴之烬说到此处,顿了下来。
案子乍一看水落石出,眼下案犯畏罪自杀,几个孩子都是人证,知府当夜丢失的珠宝也成为了杀人案的物证。
可这其中,疑点太多,许多地方都说不通。
纪南珠闻声,眼神微微闪了一下。
所以他果然是因为心情不好,故意拿她来解气吧!
说不气是假的,但是转念想到自己这卑微的身份,还需在他手里讨生活,便只能做那能屈能伸的韩信,有气也咽了回去,只盼着哄好了他,能让他在厌了她时放她自由。
“世子是觉得这知府遇害的案子还存有疑点吗?”
裴之烬眼底闪过错愕,看向了她。
纪南珠面色平静,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像是猜测,倒是有些笃定。
这一回,他是真真地被她这份聪慧惊到。
不过也证明了,其他那些个人,一个个都在装着傻,这样的道理,纪南珠能想得到,他可不信其他人没有一个想到,可那些人倒是一个个就盼着结案。
“何以这么说?”
“首先那两个案犯并不像能做出一夜间悄无声息杀害知府全家还偷走两个孩子这种大案,而且就因为知府查到了他们就要灭口,这理由太牵扯,按理说知道被查到了,不应该是赶紧逃命吗?”
“还有,按理说犯下这样的大案,是个人都应该知道事大,必须立刻逃走,可是他们竟然还是没走还是留在城里继续辗转街巷卖货?真就这么胆大到有恃无恐?”
裴之烬伸手,拥着纪南珠那截柔若无骨的细腰,指腹轻轻地在她的手臂上轻轻地打磨,眼神却望着窗外幽幽夜色,沉冷至极:“这事知道即可,不要吐露出去。”
“为什么?不查清楚,岂非让真正的案犯逍遥法外?”
这回倒是换纪南珠不解了。
“要查,但不是眼下,也不能明查。”
这一趟明关州之行,他总觉得自己被人牵着走,明关州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只怕水早已经浑了,而似乎有人,想让他来捅破这一层平静的湖面。
知府遇害,无凌山矿场,这看似毫不相关的两件事情,却总让他觉得,有着关联。
父亲在边疆大获全胜,宁江侯府功高,悬于朝堂之上,是荣耀也是危机,若是当真卷入党争,只怕圣上不会容忍。
“为什么?”纪南珠不解地问他。
裴之烬眼神幽沉看了她一眼,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纪南珠顿时明白,这其中的缘故不简单,是她这样的身份不能知道的。
这个男人看似宠爱她,实则对她一直有所警戒,所以涉及如此重要的事情,他自是不可能会告诉她。
看似多情,其实他最是冷情。
不过如此也好,有时候知道太多事情,未必就是好事。
想清楚了这一层,纪南珠识趣未再多说,只平静地将桌上的碗碟仔细放上木盘上,端起来走出了屋子。
门外,屈甲看见她端了碟碗出来,连忙上前:“季姨娘,交给属下。”
“有劳屈爷。”
纪南珠客气地说道,将木盘递给了他,屈甲端着木盘出了院子,纪南珠回了屋,裴之烬正看着她,细长的眸子深邃,盯着她的脸看,那眼神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发毛。
她轻声问他,“世子,可是有何事?”
裴之烬微微沉吟了片刻后道了一句,“这两日方同知林通判应当会设宴相邀,你陪我一同去。”
“是。”纪南珠应了一声。
裴之烬似想说什么,可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说,熄了灯,两人便歇下了。
翌日一早,裴之烬便出门了,屈甲跟在他的身后,“世子,我听老四那日说,那日林秋安曾找季姨娘私下说了些话,当时离得有些远,他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第26章 心头娇珠
“她是个聪明人。”
裴之烬其实早就看出林秋安那日故意留下是别有用心, 可事后纪南珠却并未提起,只不知她心里是怎样的想法呢?难不成真的蠢得想去投奔林秋安?
第51章
他面色沉了沉,声音透着几分冷, “但聪明人有时候也容易被聪明误。”
屈甲觉得季姨娘不是那种肤浅心机的女子,倒也是不忍她落得不好下场,于是问了一句,“世子,可要提醒提醒季姨娘?”
裴之烬冷笑,“提醒?如何提醒?”
屈甲一时语塞。
这事儿季姨娘自己如果不主动提出来,只怕世子是不会提点她的。
只盼季姨娘心中有分寸,别犯了傻。
“还有, 今日刑部两位主事提起了无凌山的事情。”
“林秋安什么反应?”
“他好似也很寻常,虽也说了两句,但似乎并无什么特别反应?”
裴之烬勾唇冷笑:“没有特别反应才有问题!继续盯着他, 接下来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都必须报给我。”
他与林秋安自幼一同长大,虽说这几年渐行渐远,但是他知道林秋安心思素来比别人缜密, 无凌山明显有问题, 他没有特别反应, 也许是他早就知道无凌山的事情, 船在江中走水, 他们被迫改道这事,岂不知就是为了引他们去看这矿场?
只是不知道明关城这些官员, 在这其中,又扮演怎样的角色?
裴之烬越想越觉得这事有意思。
……
午时, 裴之烬让人回来传话,说是同知设了宴,让她陪同。
纪南珠正在抄着字,闻声抬眸,问传话的护卫:“世子可还说了别的?”
“世子让姨娘穿得漂亮一些,申时会过来接您。”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了。”
纪南珠神色如常,拿着笔继续抄字,从前在闺中时她其实并不多爱写字,若不是因为母亲说姑娘家有一手好看的簪花小楷,将来嫁了夫君,也可陪着西窗剪烛,红袖添香。
如今的她也不是多爱写字,但是想要得到裴之烬的认同,她就只能在这些事儿上用功。
女儿家要让人看出能干,那么付出的心血要比男子多上许多。
想让他看得上她,看得起她,她只能让自己各方面都胜于人。
她潜心练字,直至寅时才起了身,在箱笼里找出了前日买的新衣换上。
浅青色的缎地绣荷花的百蝶裙称得她身姿灵逸清丽,又挽了个垂月髻,斜插一枝金镶玉并蒂莲,清贵可人。
她素来不喜浓妆,只薄施胭脂。
裴之烬向来守时,申时便到了,纪南珠站在马车旁,抬眸看他,但见男人斜靠在车厢上,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地拈着一只通体翠色的茶盏,一双狭长眸平静地看她,见她来了,这才慢条斯理地俯身向她伸出了手。
男人的手修长白皙,她轻轻地将手搭在了他手上,借着他手上的力上马。
往他的身旁坐下时,她明显能感觉到他身上有些戾气。
这人脾气时好时不好,她不想又当他的受气筒,没有多问,仅是在一旁坐下,垂眸低首。
从衙门去往方府分明不远,可这沉冷的气压却是叫纪南珠难受得想下车。
案子一破,明关州取消了宵禁,大街小市又恢复了从前的繁华热闹,沿途皆是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追打嬉戏声。
纪南珠便一副好奇地掀了车帘子看外头,只装做不知道裴之烬心情不好。
可有人似乎并不打算让她好过。
“娇娇。”
低沉的嗓音响起,纪南珠眼神微微一沉,有些心烦,却还是嘴角一弯,笑着回头,“世子,外头好热闹。”
“我心情不好。”裴之烬低道。
“世子可是又遇上了什么难事?”纪南珠只得一副关切地询问。
裴之烬声音极浅,“我有个心腹下属,遭有心之人重利引诱招揽,那有心之人分明心怀恶念,但我那下属虽聪明却有些贪念,我怕他受对方诱惑当真生了二心,你说,我应不应该提醒他呢?”
心腹下属?
屈甲?
这问题并不好回答。
屈甲是裴之烬的左膀右臂,她若是说错了,容易得罪人。
纪南珠斟酌了片刻后才回道,“人难免有时候会犯浑,世子可不着痕迹地提醒他一二。”
“提醒了,他似乎听不懂。”
“即是世子的心腹下属,想来世子是深知他的为人,那世子觉得他会否被对方引诱呢?”
“不好说。”裴之烬眸沉沉看着纪南珠。
晚霞揉成金碎,从车帘子缝撒了进来,落在她白皙凝脂的脸上,那一双雪亮的杏眸似乎正在绞尽脑汁怎么能圆滑不得罪人地回答。
果然啊!
再聪明的人,犯起蠢来也是无救的!
纪南珠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可她觉得自己刚刚的话并无不妥,最后只小心地回道:“那世子不妨先再观察观察。”
“也只能如此了!”
裴之烬长长一叹,随后薄唇一勾,笑不达眼底。
纪南珠看着他,总觉得今日他这一番话说得意味深长。
她想他也不是真的想让她帮他出主意,只不过是心中郁结,找她说道一二?
不过其实她觉得屈甲很正义忠心,应当不会轻易被引诱才是。
大抵是心里从未觉得自己是裴之烬重要的人,是以纪南珠全未想过,他嘴里的心腹下属,会是她。
第52章
裴之烬问完这事后,便不再开口,靠着车厢,闭眸假寐。
纪南珠又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难看,心想着这事若是真的,也确实是让他犯愁,毕竟屈甲是他的左膀右臂,知他那么多事。
但她也爱莫能助。
即是助不了,她也未再多想,只掀了车帘子,继续看外头的街景。
裴之烬越想越觉得气恼,再一睁眼就见她盯着外头糖人看得眼睛儿发亮。
顿时脸更黑了,正想发作,就听外头车把式喊了一句:“大人,前面拐个弯就到方府了。”
裴之烬抿了唇,便不再说话。
方同知这回设宴依旧是在他的后花园,只不过今晚显然是精心地布置过了,沿路还挂上了引道的灯笼,每一只灯笼上都是手绘的兰花,清雅简约。
林通判与其夫人,林秋安,古寺正,刑部两位主事等人也受了邀。
今夜请了华乐坊的歌姬舞姬助兴,歌舞丝竹。
纪南珠从未赴过这样的宴席,只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着场上舞姬们轻扭着那细如蛇柳的小腰,舞姿轻曼,只觉得怎么有人那腰能软得跟无骨一般,甚是新奇又觉得分外好看。
裴之烬一扭头便见纪南珠那双眼儿直勾勾地跟着场中轻舞的妓姬,只觉得好笑。
“好看吗?”
耳边有声音响起,纪南珠随口回了一句,“好看。”
话一落才反应过来是裴之烬在问她话,顿时收了心神,看向了他:“我还是头一回看这么好看的舞,那位主舞的舞姬那腰肢可真软。”
裴之烬看着她一双眸子莹亮含笑,一时只觉得自己这气结便是多余的,他的手指轻轻地摸着桌上的酒杯,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杯沿,一只手却是轻轻地搂过了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旁带了两分。
“我倒是觉得那舞姬的腰,不及娇娇这细腰半分。”
也不知是不是喝了几杯酒,裴之烬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要浪荡些,尤其是看她的那双眼睛灼灼发亮,就似每次在屋里头折腾她时的模样。
她心下有些紧张,这人不会酒量不行吧?
这要是酒后失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是要丢大脸的。
纪南珠只得说道:“世子爷,我去给您要些解酒汤?”
裴之烬轻笑一声,一双狭长的眸子凝视着她,薄唇轻勾,那环着她腰的手却是轻轻地往上了几分。
纪南珠惊得差一点叫出来:“世子,这是方府家宴上!”
看着她惊异失措,裴之烬似乎觉得有意思了些,握着酒杯的手拈起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将杯子放回了桌上:“本世子有些醉了,先回了。”
他说着站起来,执着纪南珠就走。
众人的目光看了过来,甚至有些人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纪南珠不敢去迎视那些人的目光,只觉得面上滚烫,眼眶不由也红了。
说到底,她在他心里只不过一个玩物,所以才会在这样的宴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拉着自己就走。
纪南珠虽然一直都告诉自己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可是终究还是心中那压着的气节风骨让她无法真的做到不顾一切撒下脸皮。
从林秋安旁边经过的时候,林秋安深深地与对她视了一眼。
纪南珠扭开了目光,原本从未想过的念头,竟然生生地起了火苗。
她被他牵着经过了花间小道,又穿过长廊,一路他大步凌风,她只能加快步伐才堪堪跟上。
直至被他抱着上了马车,她都没有作声。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她的脸颊处,勾起了那滴垂落的泪珠,“怎就这么爱哭!”
“扫了世子的兴了。”
纪南珠其实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只是语气终究做不到乖顺,说话间垂了眸子。
良久,他都未应她。
车厢中昏暗,只有皎月流光微微。
隔了许久,才听他似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如果告诉你这是行动,你是否会好受一些呢?”
她终于是抬起了头,眼眶虽还通红,可是眼泪却是止住了:“世子什么意思?”
“不哭了?”看着她止了泪,他无奈地笑了。
“我就是觉得羞耻。”
“案子明日将进行判决,因为案犯已经畏罪自杀,也不需读鞫,更不需乞鞫,案子一结我们就要回上京了,但此间尚有一些疑点,这两日需要查一查,今天晚上各官员行宴,正是最好的时机。”
纪南珠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的委屈羞辱一下子散开,还觉得自己小家子气,竟然生生误会了他,心中也十分感激他,其实这事情他不向她解释,她也只能咽着忍着,可是他还是向她解释了。
“是我误会世子了,对不起。”
她很谦诚地认着错,柔纤的小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地伸了过去,抓了抓他的衣袖,眼眸盈盈。
“知错便好,一会儿回了家,还需要你帮我掩护一二。”
“世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你知道怎么做?”裴之烬笑了笑。
“我真的知道。”
纪南珠为了表示自己能干,认真地想了想后说道:“虽然很是羞耻,但为了世子的要事,我什么都愿意做。”
第53章
她还真的……知道了。
怎就这般聪明!
可就是这么聪明的一个小姑娘,偏偏又听不懂方才在马车上话中的意思。
是他方才说得不够明白吗?
罢了,再给她机会吧!
裴之烬伸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小手,在那软柔的手心轻轻地揉了揉,另一只手轻轻地勾起了她小巧的下巴,薄唇轻轻地吻上那软唇。
他如今是知道她哪儿最是敏感,那滚烫的指腹,轻易将她拿捏,一边轻啄细吻,一边慢调细磨,纪南珠咬着唇羞得想避开,却叫他一把扣住了肩膀,抵在了厢壁,滚汤的热气一缕一缕地落在她的颈脖处。
她双手无力地攥着他的袖子,才不叫自己整个身子软下。
待马车行至院外停了下来,马车却依旧晃动,风轻卷帘子,挑出半缝景象,车厢里头早一片凌乱,季姨娘被世子遮得严实,屈甲都红了脸,只轻咳了一声。
也不知是酒意助兴还是怎了,裴之烬今晚有些失控。
怀中娇娇衣衫半解,香肩半露,眼神迷离地望着他,竟好生深吸了几口气才将将压下心头那一团火。
“取件斗篷来。”暗哑的声音喊了一句。
屈甲连忙进去取了黑色斗篷放在车帘边上,裴之烬取过斗篷将她整个包住,而后才弯腰抱着她下了马车。
众人看着世子抱着季姨娘下车,只赶紧移了目光。
他大步流星,抱着她一路入了院子,进了主屋。
砰。
房门被踢上,屋内烛火轻轻地摇荡了几下。
裴之烬将她放在了床榻上,有些恋恋不舍地低头,在那粉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接下来便靠你了,娇娇。”
“世子放心,我一定会办好的。”
裴之烬从床底下寻出了夜行衣,换上后,从后窗那儿跃出。
纪南珠坐在床榻上,站起来将帐幔落下,而后轻轻地软喘出声。
这声儿本是最羞耻的,可如今用途不一样,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羞耻。
倒是觉得裴之烬能把这么重要的行动告诉她,还让她参与其中,便是对她的一种信任,于是她也做得格外认真。
小姑娘声音软糯,趴在床上,咦咦哎哎地娇嗔连连,不多会儿,她只觉得喊得有些闷,于是掀了帐幔,光洁的小脚轻踩落地,轻步走至了架前,从架上取出了之前拿过来查看的案卷,然后再返回了床榻,窝在床榻上,一边时不时娇叫一声,一边看着案卷。
时不时,她还搭上一句:“世子轻点”“世子我疼”“世子别太用力”
初时说着还觉得有些脸红,可是说着说着也就放开了,倒觉得也就那样,左不过就是一句话,还能时不时添一句新词儿出来。
院墙外。
“要命,这侯府世子还真的是能干,这都个把时辰了,还不消停。”
“你是没见过那姨娘,长得真的是一身柔骨,曼美若仙儿啊,要我我也停不下来!”
“指不定吃了药,哪个能这么久啊。”
“这些当官的,哪个不吃药啊,咱们那位大人,不也一样。”
“别乱说话,寻死呢!”
……
屈甲抱着剑站在长廊上,眸光微斜,瞟了一眼院墙,墙外头正悄蹲着两只老鼠。
也亏得世子这几年修身养性,脾气好了,要是依着几年前世子那点炮的脾气,那两只老鼠只怕第一天晚上就给剥光了吊到院墙外头的柏树上等着风干了!
他缓缓地收回了眸子,又看向了主屋,烛火莹动,屋中声音娇娇。
不得不说,这障眼法委实是好。
说实话,他是很欣赏季姨娘的才能的,看着娇柔实则有勇有谋,而且能屈能升,能软能硬,可惜这出身确实是太差了,若不然当个主母也是使得。
……
裴之烬到了凌晨才回来,他在院墙外避开了监视的二人,从左侧轻跃而入,与屈甲交换了眼色,正要推开窗入屋,就听到屋内小姑娘正软娇娇地喊了一句。
“世子,人家受不了了!”
他足下一个踉跄,扶着窗框的手险些一滑。
一侧眸,正好看到屈甲憋笑的脸。
他的面色一沉,却又听到屋内再传声音:“世子,你好生威武。”
第27章 心头娇珠
世子不在的时候听着季姨娘这些话倒还不觉什么, 此时当着世子的面听这些话,委实让人觉得特别……。
屈甲有点憋不住,但是作为一名合格的侍卫长, 他还是强咬着牙根,赶紧低下了头。
裴之烬拉开窗,轻轻跃入。
雕窗响动,正趴在榻上的纪南珠连忙抬头看去,轻轻一笑,用唇形说道:“世子,您回来了。”
“嗯。”裴之烬一边应着,一边脱掉身上的夜行衣。
纪南珠就这么趴在床榻边上, 一只手轻托着下巴,一只手里握着案卷,见到是他, 杏眸莹亮似辰星,笑盈盈地就盯着他看。
纱衣宽松,她趴在那儿,衣襟半垂,轻雪似的纱衣下, 山峦叠起, 娇雪重重, 不由让他又想起方才那一声催人魂儿的戏语, 只觉得喉头一痒, 薄唇一勾,嗓音低沉, 眸含戏谑:“娇娇,本世子有多威武呢?”
第54章
纪南珠经他这么一问, 小脸蹭地一下就红了。
那些浑话儿,他不在的时候,她当是在做事,喊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被他这么一问起来,只觉得羞得不行。
她小声地解释着,“世子,我都是为了任务胡说的。”
裴之烬勾了唇就是一笑。
他这会儿已经脱掉了夜行衣,正拿着亵衣要穿,闻她的话,直接赤着身子走向了她。
纪南珠脸皮其实是十分薄的,哪里好意思这么直盯着赤着身子的男子,只恨不得把脸埋入了被褥里。
他却是起了戏弄之心,故意在前方一站不动,还故意问她:“你的意思是本世子不威武吗?”
这样的话纪南珠哪里敢应啊,她连忙解释,“世子当然是极威武的。”
“抬起头来。”
怎么有这样的人呢!
就不能好好穿着衣服说话吗!
纪南珠咬着唇,这会儿整张脸都是滚烫的,那眼珠子愣是不知道往哪儿瞟才好,因为她趴在榻上,一抬头正好就对上了他那儿,便是眼风不管怎么避,眼风都能瞥到男子劲瘦有力的腰。
“世子,你不若先把衣服穿了,这虽说入夏,可是夜里还是会凉。”
她不说凉还好,她一说,他偏生故意逗她,行至她的面前,直接拉起那只不停捏着被裖的小手,将她的手心直接就往自己的腹上一贴,“很热。”
炽热的温度,从手心传来,男人的腰,紧实有力。
这人怎么这么不正经!
纪南珠抽了抽手,偏他却是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
纪南珠那脸顿时就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看着她红透的脸,裴之烬微微俯身,压低的嗓音透着风流不羁,“娇娇这样真是好生惹人喜欢。”
深夜里,这般娇羞欲滴的人儿,又有哪个男子能经得住,暗哑的声音方落,那薄唇已经贴着那嫣红的唇,轻轻地吻着。
辗转轻磨,勾着唇与舌缠绵嬉戏。
不着片刻,他已经不住,直接俯身将她抱起,换了个姿势,直接将她压在身下。
纪南珠无力地承着他缱绻热烈的爱意,片刻后,衣裙飞落,帐幔中浪花起伏,娇喘声再次响起,欲发热烈。
……
翌日,裴之烬便提出两日后回上京。
纪南珠有些不解,分明这案子未真正明了,而且他昨夜出去了一整晚肯定也是为了查这案子,可是回来后却是直接就要回上京?
可裴之烬并不解释,她想了想也就没有多问。
这两日也无事,她便与裴之烬说想到集市上买些物品,裴之烬让屈甲护送她,又拿了一千两银子给她。
纪南珠其实也没有什么想买的,上回跟着林夫人出来的时候,逛的都是一些首饰珠宝胭脂水粉等大的商铺,可是那些小贩小铺才是她更想了解的,她得为未来筹谋,所以要尽可能四处多看看多走走,了解一些民间的生意,这样自己将来出来走江湖也不至于摸不着北,也不容易露怯。
纪南珠逛了大半日,把集市上大抵摸了一遍,心底有了些底,而且最难得的是她发现了一家宝藏茶铺子,那老板家的茶叶都极好,而且品种也多,老板说他是包了山自己种茶的,每年都是请了老师傅炒茶,这茶平时也会供给一些小铺子做买卖。
纪南珠心里顿时有了想法,她于茶道也有些研究,而且茶之雅致,女子来经营也极好,将来不论是开个茶铺还是开个茶馆都是可行之策。
屈甲看着她一路走走停停,这儿看看那儿问问,买得少,问得多,不过纪南珠生得好看,声音又软,礼貌又客气,且一身华贵,问了许多只买一点儿东西,那店掌柜也并不生气,还是乐呵呵地恨不得掏心窝子地回答她的问题。
唯独在茶铺的时候,纪南珠细细地品尝了后,一口气买了上百斤上等的茶叶,每种茶叶都各买了一些,尤其是把每一种君山毛尖都尝了一遍,还询问店掌柜说是要买来送人,还说那人是贵人,平素喝惯了上等君山毛尖,让掌柜把最好的君山毛尖拿出来,亲自尝过后,更是一口气买了几十斤。
屈甲心道这季姨娘也是有心,知道世子爷独好君山毛尖。
回去后,向世子汇禀的时候,他特意提了一嘴。
裴之烬虽面下不显,但是屈甲还是能看得出来世子心里是欢喜的,进屋的时候,面上都挂了笑意。
纪南珠这会儿正坐在窗前练着字,闻得脚步声才搁下笔站了起来。
“练字呢?”
裴之烬行至她的身后,伸出双手,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腰,目光落在了她写的字上。
“嗯。”纪南珠应了声:“请世子指点。”
“字风清雅柔美,倒有几分美女簪花之意,但想来还是平素练字练得少,许多字体轮廓依旧不够周正,若能加强练习,不加时日当有所成就。”
这人眼力真是极好,这几句话不偏不倚,倒是点出了她字的问题所在。
她也知道自己确实是练习得太少,所以也很诚恳地接受他的指点:“多谢世子指点,我日后当加强练字。”
第55章
“嗯。”裴之烬低低地应了一声,将脸埋入她的颈窝,薄唇轻轻地贴着那薄薄的衣料,轻轻地吻着她的香肩,一边轻声地问她,“明关州可好玩。”
那热气透过薄薄的衣料,烫得肩膀也发热。
男人的手环着她的腰,轻轻一扯,腰间的带子便松散开来。
“明关州不若上京繁华,但是却别有一番古韵,人情也更淳朴。”
“屈甲说你买了很多茶叶?”
“是,城中有家茶铺的茶我试了,茶铺老板说是他家独有的炒茶手法,其味更香更醇,我试了一下确实是比旁的茶香,而且价格也比上京那边便宜许多,茶色也好看,所以就多买了些。”
屈甲说她银子都花在了为他买茶叶上,反倒是她自己的东西买得很少,今日更是连首饰珠宝铺子都未进去。
他心下是有些动容的,心里想着下回多给她些钱,也不叫她出门捉襟见肘,只是这话他未说出来,就听到她接着说道:“听说三姑娘最喜君山毛尖,难得这茶好,我就想着多买些带回上京送她。”
“送给若君?”裴之烬原本旖旎的眸色,忽得沉了一下,轻抚着她腰间的掌,停了下来。
纪南珠也察觉到他的异样,微有些不解,扭头看他,就见男人面色淡淡。
“世子……”纪南珠在他的目光下,声音渐弱,有些不解他是怎么了:“怎么了?”
问他怎么了?
裴之烬气极反笑。
所以他给了她一千两银子,她却是半点没为他买点东西?
他声音尚算平静,可脸色实在不逞多好看,“你倒是对若君极好。”
“三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
裴之烬一笑,“我没有?”
纪南珠叫他问得一时语塞,只拿一双杏眸不解地看着他。
他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发什么火?
三姑娘可是他的妹妹啊?她给三姑娘送茶,他不是应该高兴?
见她还一副不知错在哪里,他咬牙,“所以你就没想过送我?”
所以他是在怪她……没给他送礼?
可是,他是侯府世子啊,要什么没什么?
有必要……这么计较吗?
纪南珠瞧出他是真的计较真的不悦,连忙说道,“世子爷不一样,您是我的夫君,我人都是您的,自是无需……送礼。”
只可惜她实在不擅长这种哄人的鬼话连篇,这话说得她自己都心虚,说到后面也有些不敢直视他。
“季娇娇你有没有心!”
裴之烬气得笑了。
瞧她连句谎话都说不好的样子,觉得真气人。
又觉得自己竟然会因为她没给他买东西觉得生气,实在丢份,最后直接拂袖而去。
纪南珠着实觉得自己实在委屈,她是真没有想到会会计较这些事情。
可是她为什么要送他礼呢?
她的钱都是他给的,而且他虽救她出火海,可却只是为了纳她做妾啊。
她人都让他给占了,他还想怎样?
纪南珠越想越是觉得恼,再想起这段时间与他的相处,顿时暗暗啐了一句,狗男人!
可骂归骂,就算她觉得自己没错,可有句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谋生存,她还是只能想方设法哄着了。
她想了想,亲自去了厨房。
母亲贤惠,每逢年节时,总会亲自下厨做几道菜,纪南珠大些的时候,也会跟在一旁学着做。
她会做的菜不多,也不算多美味,但是她心想这东西胜在心意,裴之烬那人爱计较,哄他总归不能太敷衍。
因着是临时起的意,厨房里有许多食材都不全,她挑挑选选了片刻便定了几个菜。
烩羊肉片,素炒鳝丝,炒白虾,蜜丝山药,人参老母鸡汤,芙蓉莲子羹。
虽只有六个菜,却也有的忙活,幸好厨房有厨娘帮忙烧火,菜也帮着洗好切好,她只需要掌勺,但也是忙活了个把时辰才做好。
看着天色渐沉,她把最后一个菜盛出锅后,便让人去通知裴之烬,还特意交代了护卫,一定要告诉裴之烬是她自亲自下厨。
……
裴之烬与众官员正在归理着案件,屈甲走了进来,凑上了前,小声地道,“世子,刚刚季姨娘让人来传话,说是亲自下厨给您做了几样菜肴,请您这边忙完了回去吃。”
裴之烬面色淡冷,“让她自己吃,我一会儿要请几位大人一同出去吃酒。”
屈甲应了一声,而后退了出去。
林秋安打趣一笑:“世子要不就早些回去,我们后日才回,明日再一同吃酒也不迟。”
裴之烬冷冷掀起眉眼,目光淡浅,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林秋安脸上那笑,当场凝滞。
一旁的方同知与林判官见状,都齐齐地低下了头不作声。
裴之烬见他识趣,这才冷冷地垂下了眼眸,看向了手中的案卷。
堂中顿时冷了下来,只余翻动书页的声响。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晚霞金光渐暗,侍女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打开了风罩,取了火折子将屋内的几盏灯点上。
本随着天色渐昏暗的屋里顿时又亮了起来。
第56章
裴之烬猛地掀了衣袍站了起来:“林通判,明日中午在城中最好的酒楼订一间雅间,本世子请大家一同吃酒。”
他说完转身便走出了主堂。
屈甲跟在世子身后,就见世子步伐越来越快,不由机智地提了一句:“属下刚给您回话时心想着您就算晚膳不吃,可是夜宵也是要吃,终究是季姨娘一番心意,不好拂了她的意,于是属下便自作主张地让他们告诉季姨娘,让她等着,世子忙完回去。”
裴之烬止住了脚步,冷眼看他:“你以为本世子是想回去吃她做的菜?”
“自然不是,世子什么山珍海味未曾吃过,便是宫宴世子也是吃了无数,怎可能稀罕季姨娘做的菜希,属下只是不想让季姨娘太难过。”屈甲急忙回答。
“你倒是体贴!”裴之烬冷哼一声。
屈甲:……
得了,横竖都是他的错。
未及院子,便听得里面有琴声响起。
弹着是一曲《春江花月夜》,幽扬的琴声极为动听,他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踏入院门,便见那院中女子正端坐琴前,素手如玉,轻抚一曲佳曲,她身上着了一件月白色缕银挑线纱裙,银丝在月下光波流转,显然是用心妆扮过的,脸上施了薄妆,面颊赛雪,红唇嫣红,眉心一点红色钿,称得她肤如玉,眉似翠。
一阵轻风拂过,头顶梨花飘落,几片花瓣落在了她的香肩上。
他立于原地,就这么静静地听着,直至一曲抚完,他终于是迈步走了过去。
“世子,您回来了。”见他回来,纪南珠连忙起身,款款走向了他。
“饿了怎么不先吃?”
“我是专门为了世子做的,世子不来,我怎么吃得下。”她声音娇柔软糯,此时说得委委屈屈,裴之烬便是有天大的火气也撤了。
且想到她是专门为他做的,这气也平顺了许多。
见他神色缓和,纪南珠小步挪到了他身侧柔媚的杏眸瞅着他,轻拉他的手臂,“世子快坐下尝尝我的手艺。”
裴之烬这才一副将就地由着她拉到了桌前坐下。
纪南珠这才叫人赶紧把温着的菜端了上来,自己则是将一直在炉火上温着的烧酒端了上来,倒了一杯递到了裴之烬的面前。
侍女将菜端上来后,纪南珠亲自为他布菜,先是夹了一片羊肉放进他的小碟子里。
裴之烬神色淡浅,举起箸夹起羊肉片放进嘴里轻轻咀嚼。
“世子,可合口胃。”
她望着他,目露期盼。
“还行。”看着她盈眸中的期待,裴之烬缓慢地咽下了肉,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我从前很少做,也就逢年过节时会下厨房给双亲做,世子还是第三个尝过我亲手做的菜的人。”
其实纪南珠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些自信的,她做的菜,连当初家中大宴时请的老师傅都道好吃。
“第三个?”
“除了双亲,我从不给其他人做菜。”纪南珠点点头,又夹了一只白灼虾放在了自己的盘子里,双手拿着一旁的帕子打湿擦拭后,才拈起虾,仔细地剥了起来。
这话果然慰贴,裴之烬原本冷冷的脸色,可算是有了一抹笑意:“这倒是本世子有口福了。”
“世子不是外人,我只想给世子亲人般最好的东西。”
纪南珠的手极巧,就这么说话的功夫,一只雪白的虾肉已经剥好,她沾了调制的蘸料后,放入了他的碟子里:“世子再尝尝这虾,我听厨房说这虾是山泉里捕的,极是鲜美。”
裴之烬唇边有了笑意,“不需忙活了,坐下来一起吃吧。”
“是。”
纪南珠见他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这才心里暗松口气。
虽说哄得费劲,可好歹是哄下来了,一顿饭也吃得十分愉悦。
第28章 心头娇珠
裴之烬心情好的时候, 对人是足够体贴的。
在临回上京的前一日,还带她一起去游明关州有名的碧湖和名山。
因着要去游玩,纪南珠特意选了一身绣折枝玉兰鹅黄色纱裙, 上头再罩一件白色细纹罗纱衣,整个人轻盈飘逸。
经过市集的珠宝铺子时,裴之烬让老把式停下了车,而后就带着纪南珠下了车。
纪南珠不解问了一句,“世子,咱们不是要去游玩吗?”
裴之烬目光落在她的乌发间,道了一句,“我瞧着你身上太素了。”
“素吗?”
纪南珠摸了摸头上的珠钗, 她今日梳了一个惊鹄髻,两侧各插了一枝红珊瑚缠枝金钗,也不算素了。
“嗯。”
裴之烬也不说什么, 领着她进了珠宝铺子。
这珠宝铺的店掌柜最是眼尖,裴之烬一身墨色银线团福如意锦缎长袍,一眼便可看出贵不可挡,于是他亲自上前招待。
“客官,您想要买些什么样的首饰珠宝?”
“把你们店最好的货全都拿出来。”裴之烬面色平静地道了一句。
“请两位贵客随我上二楼, 咱们家的镇店之宝都在二楼。”掌柜引着两人上了二楼。
第57章
裴之烬牵着她的手一起上楼, “我不擅这些女子物什, 一会儿你自己好好挑, 喜欢就买, 不必在意钱。”
纪南珠闻声应了句,“是。”
这家珠芳斋是明关州最大的珠宝铺子, 店掌柜极善经营,二楼设了厢房, 可供客人私下挑选,保证了客人的隐私性。
只是说来也巧,两人才上楼便撞见了从厢房里出来的林周氏。
“夫人。”引着两人的掌柜轻唤了一声。
那方周氏明显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后便笑着点点头,而后迎向了裴之烬:“见过世子爷。”
“林夫人。”裴之烬客气而疏离。
林周氏便转头与纪南珠打招呼,“季妹妹,可当真是巧啊,竟在这儿遇上了你们。”
“可不是正巧。”纪南珠笑着应着,“夫人也是来买首饰的?”
“我娘家哥哥小儿子周岁宴,这不,我今日过来让他们打了一副长命锁还有一对儿金手镯要送给外甥子。”
两人说话间,纪南珠眼风瞥了一眼裴之烬,也不知怎的,突然间想起上楼时他说的话,顿时心中有些猜测,对着林周氏说道,“我不擅挑这些首饰珠宝,夫人若是有空,陪我挑挑首饰可好?”
“妹妹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不吗,走,姐姐陪你挑。”林周氏虽略有迟疑,但随后就爽快地应了下来。
掌柜立刻引着众人进了右边最大的雅间,众人才进去,侍候在厢房外的侍女立刻便端着果盘跟在后头进来,一人摆着果盘糕点,一人取出架上备着的茶具,一人烧水,另一人则是侍候着众人坐下,顿时便让人觉着舒畅。
纪南珠不由多看了一眼这厢房雅间,成套的红酸枝镶贝雕山水桌椅,八色美人屏风,时令水果,精致糕点,果干瓜子蜜饯样样皆是摆盘精巧,无一不看出店家的用心。
临窗处还有一套小案几,裴之烬走到了临窗的小桌坐下,侍女极有眼力色,立时便又端了一副新的茶具过去侍候。
掌柜看向了林周氏:“夫人,还要些什么?”
“让人把店里的款式好看的首饰都拿过来瞧瞧。”林周氏淡淡地回了一句。
掌柜站在门口拍了拍掌,便见有一排侍女一人捧着一个红盘走了进来,红盘中皆是精美华贵的首饰。
“两位夫人,这些都是今年最新的样式,这一副是赤金双凤戏花头面,这一副是赤金缠金比红珊瑚头面,还有这一套是镶玉点翠头面,……”掌柜立刻上前,一样一样地介绍了起来。
“还有这几款,是咱们店老师傅亲自制作的,便是上京也买不着这些样式。”
只见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金华流转,珠光炫目,每一样都是极为华贵精致,尤其是那店老师傅亲自制作的头面,每一套都是极为精致,繁复的缠丝做工,做出的花式都是栩栩如生。
纪南珠每一件都拿起来仔细地看着,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余光正好瞥到掌柜与林周氏对了一眼。
她没说什么,只装不经意垂了眸子,拿起一枝白玉镶金钗仔细打量。
一旁林周氏附耳小声问她:“妹妹今日可有多少预算?”
纪南珠一脸笑着摇头:“倒是没有,世子爷只说让我随便挑,喜欢就买。”
这便是不论价钱,喜欢就要。
林周氏顿时一派艳羡之色,“世子爷当真是疼爱妹妹。”
纪南珠温柔一笑,一副沉浸于宠爱之中的小女子:“夫人就别打趣我了。”
“我这可不是打趣,我是说的实话,这男人能为女人这般一掷千金的可不多。不过妹妹生得如此美丽,便是姐姐都心动!也难怪世子愿意为你一掷千金。”林周氏素来玲珑会说,这夸人的话丝毫不吝啬。
“夫人莫要再笑话妹妹了。”
“我瞧着这一套红珊瑚头面就极适合妹妹,称得妹妹娇艳可人。”
林周氏拿起了那一副赤金缠丝红珊瑚头面,在纪南珠的发间比划了一番。
掌柜立刻将铜镜端到了纪南珠的面前,纪南珠对镜看了一眼,这套头面虽说珠饰华贵精致,但过于奢华,她并不是十分喜欢。
掌柜也在一旁吹捧了起来,“都说珠宝抬人,可是我今日才发现这话说得不对,这位贵客戴上这珠宝,完完全全就是人抬珠宝,贵客生得倾国倾城,把这珠宝都称得世间罕有了。”
纪南珠盈盈一笑,正好看到裴之烬投来的目光,她轻声问了一句:“世子,可好看?”
“好看。”裴之烬回了一句。
纪南珠将头面放下,倒也未说要不要,只继续看了起来。
掌柜也懂事,并未再说什么,只一件件拿出来让纪南珠试戴。
林周氏则是在一旁与她聊着些有无,“我听说你们要去碧湖。”
“是,难得来一回,正好还有些时间。”
“那一定要去尝尝碧湖的青鱼,极是鲜美。”
“夫人要不一同前往?”
“我就不去了,家里还有些琐事等着我回去处理。”
纪南珠最后挑了那一套赤金缠丝红珊瑚头面,还有一套东珠头面,还有一副点翠花钿,一枝金镶白玉钗,一对儿赤金嵌翡翠手镯。
第58章
为表谢意,纪南珠又让掌柜拿出了小儿戴的镯子,从里面挑了一对最为贵重的如意纹赤金镯子送给林家小公子。
林周氏见她要送礼赶忙推辞,“这怎么使得,你们来者是客,我哪还能收你的礼呢。”
“夫人这么说就是跟我见外了,这镯子就是我的小小心意。”
“那如此,我便代我家小子谢谢你这位姨母了。”
林周氏倒是一口一个亲热,又是妹妹又是姨母,仿佛真把纪南珠当成自家妹子一般亲厚。
“世子,我挑好了。”
纪南珠挑好后,才叫了裴之烬。
裴之烬站起来走了过来,目光落在了纪南珠挑的首饰珠宝上,眉头微微蹙了下。
“是不是不太好看?”纪南珠小心问了一句。
裴之烬看向了桌上摆着的其他首饰,仔细地一盘一盘地看过后,修长手指伸过去,连连点了六个盘子:“把这几套也都包起来。”
“世子,我不需要买这么多。”
“姑娘家哪有嫌弃首饰太多之理,世子爷疼你,愿意为你花钱,你就收着,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世子看着也欢喜啊。”一旁的林周氏却是笑着赶紧劝她。
“收着吧,你跟在我身边,总不能让人以为我薄待你。”
裴之烬语带宠爱,轻轻地牵起她的手,拇指指腹在她的手心轻轻地磨了一下,俨然一副为美色所惑的放荡不羁公子。
可相处这段时间,纪南珠知道裴之烬并不是这样的人。
聪明如她,此时思前想后,突然间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是故意的。
故意让别人以为他宠爱着她,故意让人以为他被她诱惑!
屈甲过去结帐,裴之烬与纪南珠送了林夫人上车,然后与裴之烬一同上了马车,掌柜则是让人把首饰装上马车。
纪南珠打开箱笼,从里面拿了一只赤金镯子出来把玩,顺手就往自己素净的手腕上套了进去,一边晃着手腕一边似笑非笑地问了他一句,“世子爷,这些首饰,我将来要是离开了,能带走吗?”
纪南珠心知这人送自己这些大手笔全是为了做戏,不由装得几分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裴之烬瞥了她一眼,“这么盼着离开我?”
纪南珠闻言,心下一警惕,只笑得一脸乖巧,似随口般说道,“我怎可能盼着离开,就是随口一说。”
裴之烬眼底蕴着似笑非笑:“能不能带走,不是问我,是问你自己。”
纪南珠让他一句话给呛了回来,吃了瘪还找不着理来说。
“人啊想要过成什么样,都得自己凭本事挣,你也莫要觉得为妾便只是以色侍君这么简单,一张皮囊的新鲜感是有时限的,你得想想除了皮囊你还有些什么,你还能用什么来拴住男人的心,要让一个男人甘心痴爱宠你三十年四十年,这才叫真正有本事。”
纪南珠觉着他竟然亲自教授她如何拴住他的心,这事儿太过于荒谬,可是又不得不承认他这话说得是有些道理的。
她还当真认真地想了一下要怎么才能让一个男子甘心痴爱她三四十年。
但那念头只动了动,她就打消了。
莫说他这种心思如大海,表面温和内心冷清的男人不好拴,便是好拴她也不要。
一辈子当个妾,将来在正头大娘子面前讨日子她不想过,逾越身份与大娘子暗斗,她更不屑。
天高海阔,她只想活得自在些。
尤其是这阵子随他出了这一趟,见识了这山高海阔,这想法更是像颗种子般心头长了芽,生了根。
不过当下是不好说这话,以免得罪他。
于是她娇柔一笑,轻轻地偎入他的怀里,垂着眸子轻声回道:“我听世子的,定会在世子的心里好好给自己挣个位置的。”
裴之烬看着她乖顺,轻轻地勾起她的下巴,对上了她的眸子。
她有一双极为好看的杏眸,瞳仁似山上水洗过的野葡萄,黑亮而灵动,睫毛长而卷,看人的时候,眼波流转间似诉还说,倒仿佛你便是她心尖上的那个人儿。
裴之烬俯身,轻轻地啄了一下樱唇。
纪南珠又想起了一事,提了一句,“世子,您下次有什么打算,还是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也不是每回都能那么机灵反应过来。”
她暗示今日遇上林周氏一事。
虽说她不知道他是何用意,但是很明显他就是想要让林周氏帮她挑首饰。
“你这么聪明,怎可能会猜不着。”
“世子高看我,我是十分欢喜的,但我也怕下回如若愚钝没能及时识得世子的暗示,误了世子大事便不好了。”
“那林周氏有什么问题?”
“你觉得呢?”
“我如何知晓。”
纪南珠与林周氏统共也就见了三面,每一回也都是一些场面上的话。
“今日你可有什么发现?”
这人似乎总是如此,即不信任她,却又总爱让她插上一脚。
可她虽心里不满,却也还是只能好好儿回答这话。
“我觉得林周氏与珠芳斋的掌柜似乎很熟络,不,准确地说,那掌柜对林周氏的态度有时候不怎像是店家与客人的态度,言语中有着习惯性的顺从,倒有些像是……主仆的关系。”
第59章
纪南珠踌躇着说了出来。
裴之烬原本漫不经心的眸子,微微掀起,似惊讶于她竟能看得这么细致,而且一猜即中。
纪南珠一瞧他这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她还是不解。
“可林周氏手里有这些私业也不出奇,她不对外公布也算不得什么问题。”
“可如果她有二十家三十家或者更多家这样的私业,你可还觉得没有问题?”
“她娘家是经商的吗?”
纪南珠没有回他的问题,而是问了一句。
“林周氏的母族周家在沂南一带算小有名气的士族,但家中并不算多富贵。”
听他这么说,她顿时就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儿,“想来林通判族中也并没有什么大富商。”
裴之烬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目色沉沉,“好了,这事就到此,你不要对外透露。”
“世子放心,我必守口如瓶。”
他能对她透露至此,已属难得,她自也知道,兹事体大,在事情没有浮出水面前,知道得越多,越不利于自己,便不再多问什么。
林通判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在明关州只手遮天,私自开采金矿场,甚至还敢开这么多家首饰金铺自售,他的背后定是有人罩着,而且那个人,定是位高权重。
还有方知府遇害,他的船只失火,被迫走山路,都与这事脱不开关系。
只不知林通判在这整件事情中,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还有林秋安?
……
……
碧湖水清,鱼肥荷叶绿,湖上停了无数画舫,游人坐着画舫,品茶饮酒,吟诗作对。
荷花深处,有小舟游动,歌妓手抱琵琶,声音婉转,轻吟慢唱,与画舫才子老爷们遥遥相呼应,若有相看中,便会有主人请上画舫弹唱。
裴之烬租了一艘画舫,带着纪南珠上了船。
点了些茶酒点心,纪南珠心心念念着林夫人说的碧湖青鱼,便问了一嘴,还真的是有,而且还有各种做法。
“都有哪些做法呢?”
“回夫人,咱们家有清蒸青鱼,红烧青鱼,油煎红油青鱼,香煎酸甜青鱼,大蒜焖青鱼,还有白菜鱼豆腐头汤……”小二一出口就唱出了一串的菜品,直听得纪南珠嘴馋。
她最好一口鲜味鱼肉。
裴之烬看她听得眉眼发亮,只觉好笑,“都来一份。”
“点这么多吗?”纪南珠嘴上说得多,可眼中却全是欣喜。
虽说吃不了多少,可是难得来这碧湖一趟,总归每一样尝尝才不虚此行。
裴之烬故意问她,“那就只点个清蒸?”
纪南珠表情一滞:……
裴之烬看她表情僵僵的模样,薄唇难得勾起了笑痕:“让人每样来两份,分了两桌,让屈甲等人也尝尝鲜。”
纪南珠顿时知道他是故意打趣自己,只脸色微红,也不说话。
不过她很快就叫荷中小舟的歌妓给吸引了。
那歌伶身姿曼妙,面容美丽,穿一身粉色薄纱,手抱琵琶,迎风轻唱着采莲令,呢喃细语,声音嗔软。
可纪南珠并不是因为她的歌声或美容所吸引,她是因为认得对方。
她被卖的途中,曾被转了几次手,曾经有一次,是与五个姑娘在一起,而小舟上那姑娘,就是其中一人,只是后来她们被分开卖掉。
不曾想,竟然在这儿遇上了。
那歌从伶似也认出了纪南珠,一直盯着她看。
纪南珠有些六神无主,瞥开了目光。
裴之烬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问了句,“怎么了?”
“无事。”
纪南珠摇了摇头,随后低下了头,再抬头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她轻抬手腕,拿起了桌上的茶壶,为裴之烬倒了一杯茶,举至他的面前:“世子吃茶。”
裴之烬目光落在她素洁手腕上,微一沉思,便也不再说什么,接过了她手中的茶,细细地品了一口,随后似不经意般,指向了荷叶之间那一帆小舟:“请那位歌伶上来。”
纪南珠握着茶盏的手指,不由地紧了紧。
第29章 心头娇珠
裴之烬却似未曾注意到, 继续品着茶。
屈甲站到船头冲着小舟招了招手,船夫便挥着浆将小舟划到了画舫,那歌伶怀抱琵琶立于小舟之上, 对着屈甲福身询问,确定了是主人请她上画舫,这才上了画舫。
纪南珠与她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了一丝疑惑,可随后她却未再曾看她,只低头喝着手中的茶,此时心里一击激起千层浪。
“贵客想听什么曲子?”
裴之烬本就不是真的想听什么曲子,随口说了一句, “采莲令。”
“是。”
歌伶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上,而后便轻弹慢唱了起来。
她弹得一手好琵琶,声音也是十分娇柔婉转, 可纪南珠却无半分听曲的心思。
歌伶确实是记起了纪南珠,纪南珠生得太好,是她生平见过最美的女子,不仅面容绝丽,且一身玉骨雪肌, 眉眼天真清澈却又天生一股娇态, 楼中老鸨当时一眼相中, 可惜对方要价极高让老鸨没舍得买下, 事后多次后悔, 总道那样绝色,若是咬咬牙买下定会成为明关州首魅。
第60章
可这会儿纪南珠坐在那儿, 一身衣装华贵,她也不敢与之相认。
一曲弹罢, 她起身福身行礼。
裴之烬随口一句,“赏。”
屈甲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歌伶面前。
“多谢爷,爷还想听什么曲子?”歌伶目光盈盈看向了裴之烬,眉目间含几分娇媚。
裴之烬未看她,而是看向了身侧的纪南珠,“可还想听?”
纪南珠抬起了眸,轻轻地将手中的茶盏放回了桌上,抬头看向了歌伶道:“汉宫秋月可会?”
“会。”
歌伶应了一声,随后落坐,指尖轻拔琴弦,便弹唱起来,只弹唱间,却时不时看一眼裴之烬,那心思不言而喻。
纪南珠落在眼里,却也是一时心情复杂。
正是因为经历一样,她如今脱了困,所以更能体会歌伶的处境。
一曲尽了,她随手拔下了手上的赤金镯子,递了出去:“余音袅袅,极为舒心,赏了。”
“多谢夫人。”
歌伶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琵琶,走上了前,却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她故意往裴之烬的方向走过去,在经过裴之烬的身侧时,脚下似不稳,‘哎呀’一声,人便要往裴之烬的怀里倒。
裴之烬脸色一沉,直接一掌将快要倒入他怀里的女子往外一拔,眼底难掩厌恶,斥了一句,“滚!”
“冲撞了贵客,是奴家的错。”歌伶眼泪当即流了出来。
她不过是心想着这男子生得俊美,又对同是妓人的纪南珠那般慰贴,自己虽不及纪南珠美貌,可她琴艺绝佳,男子好色,从来不会是有一个女子便够。
可她还是想错了。
歌伶不敢再放肆,连忙跪着行了礼,然后就要匆捉离开。
纪南珠轻叹一声,却终究还是将手里的赤金手镯递给了她。
“这……”歌伶似乎十分意外,看着她,迟迟不敢接下手镯。
“拿着下去吧。”
纪南珠未再说什么,转身走回了裴之烬的身旁坐下。
歌伶离开后,纪南珠才开了口:“世子,我刚刚骗了您。”
她方才那点心思,又哪里能逃得过裴之烬的眼,与其惹他恼火,不如就合盘托出,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的身份,他是最清楚不过,无可隐瞒。
“被卖入百翠楼前,我曾被人牙子转卖过好几手,曾经有一次就与那位歌伶关一起,方才见到她的时候,一时勾起了那些不堪的回忆。我不应该瞒着世子,是我的错。”
她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如果没有世子爷,只怕我当下的处境,比那歌伶还要惨上百倍。”
裴之烬原本冷沉的眉色舒散了许多,语气平缓,“我不喜欢欺骗。”
“下次不会了。”
“为什么还要赏她?”
为什么?
“我总想,在我落难之时,是世子向我伸了手,将我从泥泞中救出,让我免于苦难,看着她,我就想起这些,就想着全一全自己心中那点善念不忍,至于她心机重我又何必与她一般见识,总归她也没得逞,我将来也不会再与她有交集。”
“她虽有心机,可人沦落于苦难之中时,想保持善念属实太难。”
她云淡风清,却于言语中,道出了她内心对过往遭遇的困苦与不安。
裴之烬看着她,未说话,可不知怎的,心底竟泛起了一丝心疼。
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你与她不同。”
“是啊,幸得世子。”
他之前说得对,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就算他要了她的身子,让她委身于他为妾,可他对她还是有大恩的。
两人游湖又吃了碧湖青鱼便回了。
许是遇见了那女子,勾起了纪南珠心底深处对于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恐慌,让她一下子认清自己的身份。
这一夜,她对裴之烬极为温柔承转。
她攀在他的身上,主动亲吻他的薄唇,笑意媚承。
那纤细如玉的指,似妖精的法器一般,从他的喉结,轻轻地往下滑动,勾得他全身都绷了紧。
她却尚嫌不足,低头就亲啄了起来。
那温热的粉唇,气息芳香,轻轻地吻在他身上,叫人要命。
小姑娘学着他往时对她的模样,从他的额头,到他的眉眼,再到唇齿,她吻得十分生涩,却偏偏叫他一下子就丢了盔弃了甲,一个翻身便把化被动为主动,直接将她压在身下,便开始了攻城掠池。
总归,已经沦落至此,又何必再揪着那点儿自尊心做什么?
如今,好好地攀着裴之烬,好好地活下去才是要事,费些手段,舍些脸面也不过如此。
……
这趟回京准备充分,官船早早就等在船坞,方同知林通判还有一干官员都亲自过来送行,裴之烬,林秋安等与他们在岸边客气寒暄,纪南珠也不急着上船,只新奇地在船坞四处走走看看。
岸边的船有些已经启航了,苦力们正搬着货物上船,管事的正在清点着数目。
江风凛凛,商船上旗飞扬,纪南珠看得心思也跟着澎湃。
第61章
从前困于闺房院中,只能看着四面墙和巴掌大的蓝天白云,如今出来,每到一处景点,她总不免生出万千激情思绪。
裴之烬素来不爱与人寒暄,简单地说了几句后便想上船,行了几步才发现纪南珠还未上船,站在岸边看着商船入神,他行至她的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果我将来有钱了,我也买几艘货船自己当老板,我以后便跟着船出行,游山历水,赏天下美景,吃五湖四海美味。”
她此前倒也透露过这样的念头,裴之烬当时也不觉什么,但此刻听她这么说,不知为何心里就是有些不痛快。
他待她也不薄,她就这么想离开?
“你以为行船走货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吗?”
纪南珠听他的话,不解转首,一双妙目盈盈看他。
“这船帮行船走货哪是你想得这么容易之事,这行船走货素来是一件十分辛苦劳累也危机四伏的事情,船员们每日都是把命系在腰上的,似我们那夜那般遇上商船走水,抑或是狂风巨澜船翻,这都算是好的了,还有几线生存之机。
这若是遇上水贼,那些贼寇杀人越货,遇上你这般的女子,指不定就是先女干后杀了,那时便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如此危险吗?”
纪南珠只知女子出外经商多处不便,可她当真不知道这般危险。
“自是如此。”
见她心里还有些犹豫不断,他又接着说道,“女子行走江湖本就是诸多不便,尤其是你这般貌美的女子,行商做生意,这般的容颜不是优势反倒是劣势,比起男子生意谈也就罢了,还多了许多危险。”
“那我如果多招一些打手呢?譬如似屈甲这样的高手?”
“那你首先必须是很有钱。”
是啊,没钱寸步难行啊!
纪南珠微微有些犯了愁,她看向了裴之临,好想问他送她的珠宝将来能不能送她。
可这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寻个他开心的时机再问吧。
危言耸听!
危言耸听啊!!
屈甲站在世子身后,听着这话,嘴角微抽,默默低头。
……
……
众人上了船。
官船比上回坐的商船大了许多,厢房也雅致,连被褥也全都是换的新的,船上还备了食材,厨子,好酒。
案子一结众人似乎心情都不错,林秋安让厨子做了一桌子菜,又把好酒开了,一众人江上把酒言欢。
裴之烬从厢房过来的时候,正听到林秋安喝着酒侃着话。
“古大人你是不知,咱们世子那可是为了美人奋不顾身,那些船员长年在江上飘的,拉着我跟两位主事大人都累得直喘,可是咱们世子直接把那季美人往背上一背,游到江边气都不喘半丝。”
说实话,古寺正向来瞧不上林秋安,觉得这人投机倒把,心术不端,听着他打趣自家上峰,古寺正老神在在地问了一句,“那船半夜怎么会起火,可查出来了?”
这话直接呛得林秋安愣了一下:“呵呵,还未查出,不过据那船长说应是仓中油灯打翻碰了易燃物起了火。”
古寺正面无表情,“据说?林大人,咱们刑部如今断案都凭据说二字来定吗?”
“这事已经命人在查了,这一趟回去我会亲自过问。”林秋安面色讪讪。
另外两位刑部主事也是俱都闭了嘴。
裴之烬心底冷笑,林秋安这个时候提这事情,怕不是调侃那么简单。
他做出一副刚到的模样,笑着问了一句,“说什么呢?”
“世子,我正与古大人他说着咱们来时船上走水,咱们是游到江边,翻山越岭去的明关州。”
“说来那一路真的是又惊又险,全仰仗世子,若不然我们只怕被困于半途,不过有一事世子您是不知,当时那来给我们送食的村民特意交代让我们绕过那无凌山,说是那儿有山魅,我与两位大人商议了一下还是觉得时间紧迫不能绕道,后来就冒险从无凌山回的明关州。那无凌山,当真是诡异,当时我们经过的时候正好是夜里,明明那日风平浪静,可到了深夜,那风突然就呜呜直作响,听着都渗人。”
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裴之烬深幽的眸子扫了他一眼,而后往主位上一坐,拿着酒轻品了一口,轻蔑地睨了一眼林秋安:“林大人就这点儿胆子?”
“世子大人别见笑,您是没经历,那地方当真是邪门。”林秋安说着又看向了两位刑部主事大人,“你问下他们便知。”
其他两位刑部主事此时想起那夜的事还是心有余悸,也俱是点头:“那夜确实是十分蹊跷,那风真的是突然而起,天一亮立时就消了,诡异之极。”
“说得倒让我好奇,想一探究竟了。”
古寺正一下子来了兴趣,正想提议不若就此靠岸过去瞧瞧,可他的话才提,一旁的裴之烬随口道了一句:
第62章
“我那日也从那儿经过,倒没发现有什么诡异。”
裴之烬的话一落,古全福想出口的话立时就咽了回去。
他这人向来心细而且沉稳,又与裴之烬共事过两年,一同办理过无数案件,知晓裴之烬为人,一听到他这么说,就知道这无凌山确实是有些问题,又想起那夜他向裴之烬禀报知府遇害案疑点时裴之烬说的话,于是他未往下再说。
林秋安一直拿余光观察着裴之烬,但这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总让人难看出他心中所想。
可他就不信,他不会对无凌山起疑。
可他为什么总装做一副淡然无所谓呢?
是当真没发现,还是别有打算?
刑部两位主事其实也不太想提起那夜的事情,那夜两人吓得不轻,还当着那些船员的面闹了个笑话,再往下说就显得自己胆小多疑,并不想多提,林秋安虽心中焦急,也不好一直提起,便也只得喝起了酒。
裴之烬饮了几杯,又觉无趣便回了厢房。
纪南珠穿一身浅青色的男子衣袍,墨发以白玉冠之,临坐于厢房窗边,侧颜瞧着俊中带俏,她正在练字。
他行至了她的身后,俯身就见那纸上是一首《江》,倒是应景。
她于书法上有些灵气,若是这般苦心练着,定能有些小成。
“世子。”
纪南珠轻唤一声,正欲停下手中笔,他却是轻轻地按下她的手腕:“你继续。”
他未打扰她,而是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
桌台上,炉中檀香袅袅,两人难得这般宁静相处,裴之烬也取了一支笔,摊开宣纸,与她一同写了起来。
纪南珠一首诗写完,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他笔下的字。
裴之烬下笔遒劲,那草字如沙划痕,龙飞凤舞,颇具大家之风,她每见一次都是惊艳一次。
这人看似散漫随性之下,却是才华极高,无论是这一手笔法,还是判案做事,俱是如此。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写了一个时辰的,直至纪南珠手腕泛酸放下笔,裴之烬也才放下手中的笔。
对于她的出身经历,裴之烬并未刻意去查,从前是觉得无所谓,不过也就是一个过客,可是这一刻,看着面庞皎好,眼神明亮的女子,他却有了些想了解她的冲动。
“我观你出身应当不是太差,应当不是被卖,是如何被人牙子捉的?”
纪南珠神色黯了黯,随后摇了摇头:“我最初应该不是被人牙子捉,而是被仇家所害。”
裴之烬眼神微动,似有些意外。
“我当时是上山进香途中被捉,刚被捉那会儿,他们其实是想杀了我的。”纪南珠话到此处,微微停顿了一下:“所幸那两个劫匪唯利是图,在看清我的长相后,觉得我能卖出个大价钱,所以临时改变了主意,重金把我卖给了人牙子。”
“可知是何人要害你?”
纪南珠犹豫了一下,如实说道:“心中有些猜测,但也不敢确定。”
“所以你此前说在我厌了你后放你回去是什么打算?是打算回去找那个仇人?但你就没想过你回去的处境吗?”
裴之烬对她突然生了几分好奇。
这世道对女子不好,一个失踪数月的女子突然回去,不论是否失了贞洁,少不得流言蜚语,那些大族里,为了顾及名声,为了不让其累及族中其他姑娘名声,绝不会让她去报案把事情闹大,更不会让她查明仇人,且多半会选择牺牲掉这个女子,以保全名声。
她看来不是不懂世情的人,应当是会猜到这些,那么她为什么还要执于回去呢?
纪南珠静默了下来。
她自然是想过自己回去后的处境,依她父亲的做为,只怕别说是帮她查出真相,只怕还会担心她累及纪家名声而选择放弃她。
所以其实她自始想的都是回去看望母亲,带母亲离开,至于报仇雪恨,那应该也是之后的徐徐图之。
“虽说希望查出真相,报仇雪恨,可我也知道自己能力不足,所以心中想的还是回去见一见家中母亲,至于报仇雪恨,往后徐徐再图之。”
纪南珠说到此处,垂下了首,不愿再往下说下去。
裴之烬也未再多问,只向她伸出了手。
纪南珠将手轻轻地搁于他的掌心。
男人掌心宽厚,轻轻一合,用力一带,她随即落入了他的怀里。
“你的容颜也可成为你的利器,你虽能力不足,却也可以借力打力。”
他是什么意思?
纪南珠似听懂他的意思,又觉得他这话有些不可思议。
他是教她借他的力报仇吗?
可是怎么可能?
男人的眼神凝深,似一汪深海,叫人看不清摸不透。
他目光幽幽,见她神思起伏,似惊还疑,不由地又直白了几分,“就没想过,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她不明他此话意思,但是她知道有时候是不能说真话。
柔软的手,轻轻地攀着他的脖子,目光清浅,声音柔软,“我希望留在世子爷的记忆中是美丽温柔乖巧的,而不是那因爱而生怨,求爱不得最后面目全非的哀怨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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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裴之烬似笑非笑地垂眸望入她的眼里,“在你眼中,我是如此肤浅之辈?”
男人面上虽含着笑,但是纪南珠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危险,她嘴角笑意微僵,随后就有些自哀地道:“世子是做大事胸有鸿志之人,我怎会觉得世子肤浅,我只是觉得自己身份卑微身无长处,配不上世子。”
这话说得好听!
却无多少实意真心!
裴之烬嘴角笑意尽失,薄唇带着几分惩罚似的落在那片微微轻启的红唇上,柔软的唇,尚带着莲子的清香,甜软诱人,他轻轻地咬了一口。
纪南珠吃疼地蹙起了一对柳眉,那杏仁眼儿汪汪含雾地望着他,似想问他,他却不给她询问的机会,直接将她抱坐,让她分了双足坐于他的怀中。
有力的手,紧紧地扣着她那细软的腰肢,迫得她往自己怀里压了压。
今晚的他,少了往时的温柔绵细,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戾气,叫人又慌又害怕,她察觉出他的不悦,正想软语求饶,可是他却再一次封住了她的唇。
那吻不带怜惜,似狂风肆虐,密不透风,就在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时,他攸地离开了她的唇,一把扯掉了她的腰带,一展略夺。
江风顺着窗缝溜入,吹得帐幔轻轻地晃动,榻上,人影叠动,浪花翻涌得比江面还要大。
许久后,男人翻身而起,直接下了床捡起地上的亵衣穿上,回头看向了床上的纪南珠。
纪南珠身上裹着棉被,仅露出的小片白皙香肩,红星点点,昭示着他方才有多残暴,巴掌大的小脸白皙透着桃色,红唇嫣红微肿,一双杏眸潋滟雾盈,此时正委屈地望着他。
这人凶起来,委实要人命。
她那般哭着求饶,他却越发凶狠,直把她折腾得全身似散了架般。
他抿着薄唇,对她道,“起来穿上衣服。”
“是。”
刚刚他那么狠,她此时也不愿向他撒娇讨好,虽不知道他让她这会儿穿衣服做什么,却也不问,只依从地起了身,捡了床边的衣服穿上。
她将衣服穿好后,又拢了拢早已经凌乱的长发,这会儿也没有时间仔细绾发,便只拿了一根发带,简单地将长发系了起来。
她抬头,“世子,有何吩咐?”
裴之烬看着她脸上难掩的几分倔气,心下觉得好笑。
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纪南珠对上了他的眼,杏眸盈动,透着不解。
他也不解释,直接拦腰抱起她,大步走向了雕窗,一把推开窗。
江风扑面而来,江水晃起层层波澜。
他抱着她直接一个起跃,跃出了窗外。
扑通一声。
水花四起。
“啊……”
纪南珠哪里能猜到他直接抱着她就跳进江里,未设防之下,惊得直接大叫出声,谁知那水没过头部,直接呛得她喉咙肺部都疼了。
“世子!”屈甲听到动静,从门处喊了两声,却听不到厢房中回应,再细细一听,却听不到房内动静,他也顾不得其他,用力地撞开了房门,却见屋内一片凌乱,窗扉大开。
屈甲脸色大变,只当出了大事,快步冲向了雕窗,一眼望去,就见世子抱着季姨娘正游于水中,看那模样,也并不像出事。
他松了口气。
然后好整以暇地抱着剑站在窗那儿看着。
纪南珠虽说上回总算学会了凫水,但毕竟还十分笨拙,这会儿又是不设防没憋气直接被他突然间带进水里,猛灌了好几口水,呛得眼泪鼻涕一起冒,当真是又生气又狼狈又委屈,最后忍了忍没忍住,又觉得她如今就是要当个会哭会闹的妾,又何必倔忍着,这一想通,索性就撒开了哭,她使劲儿地抱住他的脖子,小脸往他的怀里拱,眼泪鼻涕直接往他衣服上擦。
一边哭一边擦一边诉:“世子爷若是觉得我哪儿做得不好您就直说,我努力改就是,您何必这么惩罚我呢!”
屈甲耳边好,站在窗这儿,正好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中也是一叹。
他家世子素来行事难测,想不到连这男女之事上,也是这么叫人难测。
明明看着就是宠着人家,可你宠着人家你干嘛这么欺负人呢!
哪家好好公子会抱着爱妾跳江当情趣呢!还是不带提醒一句的。
瞧季姨娘那猛呛一下眼泪鼻涕一起流的模样,肯定难受得厉害。
看不下去了,还是去找船老大问一下备用小船在哪处,一会儿接世子。
屈甲转身出了厢房。
“谁说我惩罚你?”
纪南珠心里那个气,抬眸就嗔了他一眼,“这不是惩罚?难不成是逗我玩吗?”
“不是你说自己身无长处,那我就一样样教你,你想学凫水我今日便教你。”
“那我岂不是还得向世子爷千恩万谢?”纪南珠气得够呛,真恨不得使劲儿咬他几口泄泄恨。
“倒也不必千恩万谢,别成日想着一些莫须有的事情便是。”
倒成了她的错了!
这人真的是狗!
就是狗!
纪南珠心里暗暗啐了好几口。
第64章
纪南珠一双星眸璀璨莹动,似蕴着恼火,红唇紧抿,裴之烬看着看着突然间便笑了。
薄唇微勾,长眸含笑,微微倾身,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问,“心里可是在偷偷骂我?”
第30章 心头娇珠
“我怎么敢骂世子爷。”
骂了, 便是骂了!
纪南珠这会儿全身都在骂他,如若他不是世子,如果他不是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 她这会儿不仅骂他,她还要打他,咬他,狠狠在他身上咬几口子才能泄愤。
“不敢?所以其实是想骂?”
“世子是好心要教我凫水,我心里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想骂您呢?”纪南珠也不敢得罪他,只好违心地回着他。
裴之烬闻言便是一笑,“那你还算是有些良心。”
纪南珠直接气得差一点儿一口气血喷出来了。
这人当真是无耻!
无耻!
她实在不想与他再谈这个事儿, 于是指向了离他们越来越远的船,“世子爷,您瞧那船已经越行越远了, 咱们还能追得上吗?”
“无妨,屈甲会乘小船过来接。”
纪南珠:……
可明知他就是强词夺理,明明就是故意欺负她,可她能说什么。
而且这会儿还在江里,万一他一气不管她了。
纪南珠向来是能屈能伸的, 这会儿再气自然也只能顺着他。
“还记得怎么游吗?”
“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 这都是保命的东西, 她当时就很用心地记下了, 而且这会儿一下水, 双腿已经本能地开始晃动了起来,虽说她双手一直抱着他, 但是身上并不会有下沉感。
“那试试。”
裴之烬说试就试,直接就松开了手。
纪南珠还是有些紧张, 她深吸了一口气,双腿开始按着之前学的轻轻摆动,让下半身体缓缓地上浮起来,双手缓缓松开,轻轻地拔着水。
起初依旧生涩,加上紧张,好半晌虽然不至于沉下去,但是纹丝不动,而且时不时会因为不得法呛上一口水,可是慢慢着就开始好了起来,她轻轻地游起来。
越游越顺,越游越快,她如鱼得水般,畅意地回头冲着裴之烬笑嚷着:“世子,我游得怎么样?”
“不错。”
裴之烬勾着薄唇笑看着她。
她与一般的小姑娘是有些不同的,虽然看着娇,但是却能吃苦。
纪南珠开心一笑,直接钻入了水里,拔动了几下后,又钻出水面。
水花四起,水珠顺着长发自额头落下,她未施脂粉的小脸,在阳光的照射下,白得几乎透明,似宝珠一般。
那一抹嫣然红唇,尽是开怀的笑意。
裴之烬游到了她的身旁,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腰,低头,撷取了那抹粉色红唇,轻轻地吮了一下,而后渐渐地加深了这个吻,直至她因为喘不过气,用力地捶他的胸,他这才不舍地松开她。
分明方才与她行了鱼水之欢,可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喘息,他竟是又生了几分冲动,但幸好知晓这不是个好地方,还是松开了她。
纪南珠心里气得不行,他还有完没完呢!
他一松开她,她立时就游开了。
凫水是个体力活儿,纪南珠身子娇弱,游着游着便渐觉体力不支,只好摆着双腿在原地轻轻地荡着,看着他慢悠悠地游到了她的身侧,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腰。
大船此时早已经离得极远。
不远处,有小船靠近,果然是屈甲划着小船过来。
裴之烬抱着她上了小船,小船上还备了两件大氅,裴之烬拿起其中一件,为纪南珠披上,而后将她搂在怀里。
屈甲轻轻地摇着浆,划动船追大船。
大船开得慢,但是追上的时候也已经是傍晚了,霞光金灿,江面金光粼粼,美得让纪南珠感叹,一帆孤舟独行于江中,别有一番趣味。
她轻靠在裴之烬的怀里,突觉得这若是就这么一辈子这样,也是极好。
看来裴之烬是真着了魔。
林秋安头一回见人如此荒唐,可当看到那孤舟上轻倚在裴之烬肩上的女子时,又觉得这般女子,也确实有那让人为之荒唐的本钱。
几次交面,他发现她不仅是容貌无双,娇媚绝色,更是个聪慧果敢的女子。
他的眼神微微幽暗了几分,随即勾了冷笑,转身而离。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本是笑意风流,低头与怀中娇妾耳鬓厮磨的男人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射向林秋安的背影。
纪南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心思转了转,而后低下了头。
……
到达上京已经是第三日凌晨,裴之烬回府后未惊动家中长辈,直接回了通园。
林嬷嬷红环红霞等人连忙上来服侍,连夜烧了热水侍候二人沐浴更衣,又着急忙慌地煮了清淡爽口的早膳。
两人用完了早膳,已经是寅时,裴之烬急于去交差,便让纪南珠先自行歇息。
临出门的时候,裴之烬想起了一事,“我母亲回来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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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林嬷嬷赶紧回道:“侯夫人在世子前往明关州的第三日便回了侯府,但前日钟老太爷身子不适,侯夫人便又去了钟家照顾老太爷。”
“我外祖父生病了?”
“是,奴婢听说老太爷近来头风又犯了,已经请了太医院刘大人去看了,吃了药已经好转。”
裴之烬闻言点点头,想了想又叮嘱一句:“府里有事就让人去大理寺找我。”
“是。”林嬷嬷应了一声。
……
林秋安回了上京后却并未回林府,而是趁着晨色,入了东宫面见太子。
这一趟明关州不顺,未能完成太子交代的事,他心中惶然难安。
谢宇烨清晨被吵醒,脸色极为难看,一只手托着腮,眼神透冷,“你没暗中提过?”
“属下提了,但是裴之烬没有反应,但属下可以肯定,裴之烬一定已经对无凌山生疑,因为在进明关州时,屈甲有两日并不在裴之烬身边,倒是在属下回去前他才回的明关州,属下猜测他应是被裴之烬派去查探无凌山了。”
“裴之烬这人倒是看似纨绔实则心思缜密,遇上这样的事情,竟然没有急于立大功,反而能隐而不发,只不过,他以为他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就无事吗?”谢宇烨冷笑了一下,看向了林秋安。
林秋安心中猜不透太子想法,也不敢开口。
“我记得你跟江家老二有些交情?”
林秋安抬眸,瞬间明白:“太子英明,属下知道怎么做了。”
“去吧。”谢宇烨懒散地摆了摆手。
……
裴之烬前往大理寺交了差后,又入了一趟皇宫,亲自向圣上交差,随后全前往柳府看望外祖父。
路上,有侍卫过来递消息。
“世子,林秋安一回上京便直接进了东宫,数刻后才离开。”
“继续盯着。”裴之烬掀起了眼皮,一双长眸深幽如潭。
今日入宫面圣,圣上的身子越来越差,如今连站起来走几步都有些喘。
这上京,怕是快要变天了。
裴之烬抿了抿唇,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马车继续往钟府行驶。
老爷子五年前身患疾病,整夜头疼,起不了身,遂而致仕。
这几年闲赋在家身体已经养得好了许多,但是病情还是不稳,时而犯病。
裴之烬入了钟府,直奔老太爷的堂室。
钟老太爷这会儿正在庭院里晒着日光,瞧见裴之烬来,笑眯了双眼:“烬哥儿快过来。”
“外祖父。”
老太爷自幼就喜这孩子,裴之烬为人通透,有城府又不阴沉,孝顺懂事,时常一些见解总能与他不谋而合,老太爷早早就看好他,觉得他会是钟家裴家最有出息的孩子。
这些年看着这孩子越来越沉稳,他也是心中越发欢喜。
“您头还疼吗?”
“好了好了,不必操心,吃了药就不疼了。”
“这一趟明关州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倒是有些事情,正想求请外祖父提点一二。”
钟老太爷曾是内阁大学士,极受当今圣上看重,虽说致仕,但看事却依旧凌锐,裴之烬遇上难以拿捏的事,总会来请教外祖父。
“此处说话不便,推我去书房。”
老太爷是个明白人,一听裴之烬的话便知道这事非小事。
裴之烬应了一声,起身推着外祖父前往书房,进了书房,把身旁侍候的侍童都喊了出去,让屈甲在门口守着,他这才将无凌山的事情和盘脱出。
“你觉得这事是太子有意牵引你去发现?”
“是。”
“如若当真是这样就麻烦了,就算你不揭发,但我担心太子还是会想方设法让你与这件事情扯上关系。”钟老爷子听完此事,灰白的眉都皱紧了:“你认为谁会矿场真正的幕后者?”
裴之烬凝目看向了外祖父,伸出手指,比了个五。
也只有恒王,才有这份能耐,才值当太子下这样的功夫。
钟老爷子凝眉沉吟了许久,才又问,“你与他如今究竟是什么关系?”
“孙儿一直谨记外祖父与父亲的教诲,不结党不营私,只忠于君忠于国。”
钟老爷子欣慰地点点头,“裴家钟家能延续百年荣耀,三朝为官,皆是因为咱们世代立场坚定,从不参与夺嫡,忠于君主一人。如今你父亲既然凯旋回京,裴家荣耀更甚,势必会被迫立于风圈之中,接下来行事,你需越发需得小心谨慎,切勿踏错。无凌山矿场一案无论如何也不能是从你嘴里揭开,更要守好自己,切不可落入算计牵扯进这案子之,至于矿场之事,太子那边一定也坐不住,就由得他们去相争。”
“孙儿也是这般想的。”
裴之烬原本心中也是这样打算,如今听到外祖父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这才算是安了心。
矿场于太子如梗在喉,他势必不可能坐由矿场继续下去,只是太子手段高,不仅要破了矿场,揪出幕后的人,还想要把裴家扯进去。
祖孙二人又就着近来朝中之事聊了许多,直至侯夫人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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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世子过来了?”侯夫人钟氏听下人禀报才知裴之烬回来了,她冷着脸便直奔老爷子的院落,行至外院就见到屈甲,冷声询问。
屈甲连忙行礼,高喊了一句:“属下拜见夫人,世子爷正在老爷子书房。”
裴之烬听到动静,与外祖父结束了谈话。
钟老爷子看着外孙子,也是想到了女儿这般兴势冲冲所为何事,突而脸色就是一板:“好好解释解释,为何未娶亲就先纳妾?”
老爷子说翻脸就翻脸,说开训便开训,裴之烬也是无奈地笑了:“孙儿还想让外祖父帮忙美言几句,您倒是先发制人了。”
“钟家家训,婚后十年无出才可纳妾,你父亲当年前来提亲,也是在我面前立了誓言,你娘嫁过去后十年无出方可再纳妾,你虽是裴家人,但也是流着我们钟家的骨血,应当有我们钟家的风骨才是,可你瞧瞧你,这才双十年华,未娶亲便纳了个小妾在屋里头,老爷子我都没脸出去见人啊!”
裴之烬看着老爷子,不慌不忙笑着回了一句。 “外祖父,您不是早猜到原因了吗?”
从他纳妾到前往明关州那段时间可不短,且上京外头闹得那般,外祖父不可能半点不知,可外祖父未找他说话,想来肯定是猜到些什么,所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作不知。
“猜不到。”
钟老爷子瞪了一眼外孙子,回得倒是干脆,打的主意就是拒不承认。
他自然是能猜到个中缘由,毕竟外孙子也是他自幼看着长大,什么性子他最是清楚不过,而如今这几年朝中局势多变,他虽已经致仕却也一直关注着。
“那外孙现在就给你说道说道其中缘由。”裴之烬笑着就要说。
“我这头又疼了,这儿孙的事情我是没有精力管了。”钟老爷子一看连忙打断了他的话,一边抚着额头,一边摆着手,“你什么缘由同你母亲说去,总归不管什么缘由我是不赞同你未娶妻先纳妾的。”
老爷子可不愿打自己的脸。
钟家的家训,也是要一代代传下去的。
至于这外孙子这头疼事儿,就让裴家去处理吧。
裴之烬恭敬一笑,“那孙儿就先出去了。”
“去吧去吧。”
钟老爷子使力摆着手,就恨不得他赶紧撤,省得女儿一进来,指定就要吵起来,到时候他是不插手也难。
裴之烬推开书房的门,就见母亲正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他恭敬地行了个礼,“母亲。”
“你还知晓我是你母亲呢!”侯夫人冷着脸盯着他看。
裴之烬对付她也自有一套,直接一掀衣袍往地上就是一跪,“母亲,儿子纳妾虽有千般缘由,可至底都是儿子错了,儿子辜负您与外祖父的教导,求您从重处罚。”
跟着走进来的屈甲见状,神色一变赶紧停下了脚步,又默默地退至了院门外。
他家世子这一跪还当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但不得不说,这效果是很明显的。
钟家家规严明,侯夫人自幼在家中长大,对纳妾素来不耻,从在道观就听到了儿子纳妾的事情,这怒气一直压到了这会儿,本是打算好好地训骂一顿,连动用家法都想到了。
可纵是有千怒万怒,这会儿让裴之烬这么一跪一认错,倒叫她一时错愕间反而一团怒火泄了大半。
她深吸了口气,“你……说吧,究竟是什么情况?”
“母亲,这事情,外祖父最是清楚,您要不先问问他?”裴之烬一脸沉重地看着母亲。
侯夫人直接拧紧了眉头看着面前的儿子。
其实这事他早也觉得奇怪,自已儿子并不是那等子荒唐之辈,而且家中婆母同意,这会儿连家规最严的父亲也知道,难不成他真是情有可原?
书房里的钟老爷子本来还心中感叹这个外孙子手段就是好,能屈能伸,把他娘那个脾气拿捏得死死的。
谁知道这心里还没赞完,这外孙子立时就让他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就说刚刚这小子为什么那么乖巧都不求他一句,这根本就是直接给自己摆了一道啊!
老爷子气得直吹白须。
侯夫人虽心中有疑,却还是瞪了他一眼:“你给我在这儿跪着,我进去问你外祖父。”
“是,母亲。”
裴之烬恭敬无比。
侯夫人这才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屈甲看着世子爷昂然地跪于那儿,神色从容平静,眼神闲适,不由心中暗叹,世子为了帮季姨娘,倒是煞费苦心。
有了钟老爷子的解说,想来侯夫人对于这桩事的怒火也就消散。
侯夫人与老爷子聊了有两刻钟后,便让屈甲让人传了茶进去,如果又过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出来后才让裴之烬起来。
显然,真正的谈话只有两刻钟,余下的一个时辰,不过是给裴之烬点惩罚。
裴之烬倒是恭敬,一直跪着,未有二话。
侯夫人出门的时候,见他一脸诚恳,心头的气这才消散,却还是冷声严厉叮嘱,“纳妾这事已成事实,我便不再说什么,但你需得记住一点,你的儿女,只能是正妻所生,妾便只是妾,不论你娶未娶妻,都不能有任何逾越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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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母亲教导得是。”裴之烬恭声应着,这才站了起来。
侯夫人越过他要离开,行至院门,突然止步,回头看向了裴之烬,眼神透着清明,“烬哥儿,你每每这般恭敬听顺,要么心中有鬼,要么心中有所求。”
裴之烬:……
“不过终究你是我的儿子,但凡不是什么大错,我也不会真罚你。”
裴之烬:……
“管好自己的院子,我会尽快给你寻个正妻。”
裴之烬:……
第31章 心头娇珠
裴之烬走后, 纪南珠小睡了一个时辰便起来了。
她让红环把她买回来的茶叶整理好,便带上要送给三姑娘的茶叶去了竹香园。
虽然三姑娘上次说过她想摘竹叶可以自己进来摘,不用下人通禀, 但纪南珠还是守了规矩,站在院外等人通报。
天气已热,又近午时,骄阳晒得她脸泛了红,她拿帕子挡了挡,回头正好看到两位老嬷嬷掺着一位老夫人正缓慢走来。
老夫人虽上了年纪,身上衣着也是朴实,可是眉目透着雍容大气, 她心中猜到是老夫人,侧头看向红环询问:“那位可是老夫人?”
红环顺着目光看过去,神色有些紧张, 小声应了句:“姨娘,正是老夫人……咱们可要先回避一下?”
红环入府也就见过老夫人几面,对于这位掌家的老太太,天然有畏惧。
“不行。”
人已经迎面来了,这会儿回避说不过去。
且这一面, 迟早总会见的。
她缓缓地退了几步, 站在了路边上。
老太太今日是瞧着日头好出来走走, 突然想起了三孙女园子里的竹林, 便过来了, 却不想一来却见到了纪南珠。
早也想过要见上一面,这会儿遇上倒也省了事, 她便走了过去。
纪南珠福身行了大礼,“老夫人安好。”
“你是季氏?”
“妾身正是。”纪南珠不卑不亢应了一声。
老夫人用审视的目光盯着纪南珠看, 确实是极美的一个姑娘,既便是老夫人见过无数美人,也不得称一声天姿月色,更难得的这季氏身上有一份恬静从容的气质,眼神清朗,不卑不亢。
老夫人又瞥了一眼她身后小厮抬着的箱笼,这才收回了目光,缓慢地问了一句,“来找三姑娘?”
“是。”纪南珠极力沉稳,轻声应道,又解释了一句:“三姑娘之前曾救了妾身一命,妾身心中感念,知道三姑娘喜君山毛尖,这一趟出去正好遇见上好的君山毛尖,便买了过来送与三姑娘。”
“嗯。”老夫人神色淡淡,未置好坏:“走吧,一起进去。”
“是。”
纪南珠放慢了脚步,跟在了老夫人身后一道进了竹香园。
裴若君听说纪南珠过来,换了衣裳走出来,正好就看到她跟在祖母身后,眼神微有些诧异,随后便掩了下去,她亲昵地走向了祖母,笑盈盈地问道:“祖母,您今儿怎么有空闲来这儿呢?”
“出来散散步,想起许久没来你的竹林,便过来赏竹。”
“您怎么与季姨娘一块呢?”
裴若君一边问着,一边替了张嬷嬷的手,掺扶着祖母进了竹林,又让人端了茶水糕点上来。
“到门口遇上她来给你送茶,便让她一起进来。”
裴若君哪里猜不到是遇上的呢,她就是故意问的,听祖母这么一说,便顺着话往下说:“季姨娘就是太客气了,我就是帮了她那么一回,哪用得着送这礼呢!”
裴老夫人看了一眼三孙女,又看向了纪南珠,“做人懂得感恩是好的。”
“老夫人教导得是。”纪南珠连忙应着。
听了祖母这句话,裴若君才算放心,虽然与季姨娘关系一般,但是她并不想让祖母误会这季姨娘是来攀附巴结她的。
她扶着祖母坐下,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纪南珠,笑盈盈地问:“姨娘也一起坐。”
“好。”
纪南珠应了一声,看向了老夫人一眼,见老夫人未说什么,这才在椅子上坐下。
丫鬟竹秋打开茶罐就要取茶,裴若君看向了祖母,“祖母,要不我们尝尝季姨娘带来的茶吧?”
纪南珠也看向了裴老夫人。
裴老夫人便是不给姨娘的面子,却也是要给孙女面子的,便点了点头:“尝尝。”
“我来煮茶。”
纪南珠心里暗舒了一口气,如果老夫人连三姑娘的面子也不给,那就说明是极度厌恶她的。可她此时肯尝她带的茶,说明对她还不算极厌恶,她也看得出三姑娘是有意在老夫人面前抬称自己,便也主动出声。
竹秋看向了三姑娘,裴若君示意她退下,纪南珠看了三姑娘一眼,浅浅一笑,而后起身走向了一旁净了手,拿着干净帕子将手拭干后,这才坐回座位。
一旁的红环早已经从箱笼里取出了茶叶,她接过茶叶便开始彻茶。
治器,纳茶,候汤,冲茶,纪南珠一番动作熟捻,优雅流畅,加之她生得美丽,气质清韵,便是看着也极为赏心悦目。
而且她冲茶并不是表面功夫,而是确实是有些功底,冲出来的茶汤清透浅绿,茶香袅袅,入口齿颊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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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老夫人倒也未掩眼中满意,“从前学过煮茶?”
纪南珠浅笑回道,“从前在家中时,闲时也会与母亲一起煮茶品花。”
裴老夫人点点头,未再往下说。
但这于纪南珠而言已经是很不错了,她自也不指望凭这一壶茶便能让老夫人会对她另眼相看。
但结下善意,总归往后在侯府里少一分为难。
老夫人又与裴若君聊了些闲话,随后就起身先离开。
出了竹香园老太太拄着拐杖缓步而行,与身旁的张嬷嬷聊了起来,“倒是没有想到,若君丫头竟然会帮这季氏说话。”
“三姑娘跟老夫人一样都是心善之人,那季氏又是那般一个聪明的妙人儿,不卑不亢,进退有度,生得又那般可人,确实是让人处着舒心,不免也就心生些怜惜。”
裴老夫人点点头,“单单方才见这一面来看的话,除却出身,确实是挑不出别的错处。”
可女子出身,却又是何其重要。
张嬷嬷心中一叹,没有说出来,倒是老夫人轻叹了一声说了出来:“可惜了。”
可惜一个妾,样样出挑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裴老夫人走后,纪南珠这才站了起来,郑重地行了个礼,“多谢三姑娘。”
“不就救了你一次,你礼也送了,怎又说谢了。”
“我说的不是茶楼那次,而是刚刚。”
裴若君迎向了纪南珠,眸中闪过笑意,“你确实是很聪明。”
纪南珠轻叹一声,一时心中有感而发:“聪明……算不算好事呢?”
说完,才发现自己竟是把心中所想也给说了出来。
看向了裴三姑娘,却见她目光凛亮,倒也未见有何鄙视之色,她心下才暗宽了心。
“聪明可以是好事,也可以变成坏事,端看聪明的人把聪明用在什么地方。”裴若君意有所指。
纪南珠听出她的话意,却也笑着坦然,点头:“三姑娘说得是,聪明人首先当学会认清自己的身份,懂规矩守规矩。”
她这般坦然直言,倒让裴若君有些过意不去:“为妾也并非你本愿,我相信你也不是那种不知轻重不懂规矩的人。”
“我知道三姑娘都是为了我好,你放心,我也会知分寸知轻重,不会做那等子没规矩的事。”
“喝茶吧。”裴若君看向了她,越发知分寸的人,越发容易叫人心生怜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大哥哥这一趟带你去明关州,我猜着是为了避开我母亲吧。”
“我不知道。”
纪南珠如实回道,她确实不知道裴之烬是出于什么心思带她出门。
不过她有些意外裴三姑娘会对她说这些。
“我大哥哥虽在外人看来偶尔有些混不吝,但于公事上他向来公私分明,这一次是大案,他竟然把你也带上,除了这个原因也没有别的原因了,当时情况紧急,想来他也没时间做别的安排,若是他当时不把你带走,只怕他回来,你也不在侯府了。”
“我母亲出身于钟家,钟家家规有一条便是婚后十年无出方可纳妾,我父亲当年求娶母亲,也是当着外祖父的面立了誓的,这些年来,也当真从未纳妾,是以我母亲在纳妾这事上,向来深恶痛绝。她知道大哥哥未婚纳妾,定然会轰你出去。”
“轰我出去吗?”纪南珠心思一下子活了一下,可随后又沉了下去。
跟着裴之烬出去这一遭,她才知道女子走江湖的不易。
若是就这么轰出去,她一个途有美貌却无钱无人的女子,定会沦落得极惨。
“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大哥哥既然把你带回来,想来也是想好怎么应对的,有他在,我母亲还是不能真把你轰出去。”
“其实我母亲……虽表面看着冷,其实心比谁都软,她如今在钟家照顾我外祖父,这两天应该会回来,她要是传你过去,你去了千万不要顶嘴,也不要解释其他,你只需让她知道你不是自愿为妾,然后就是掉眼泪,哭得越可怜越好。”
纪南珠盯着裴若君看,表情有些呆。
她没有想到,裴若君会教她这些。
裴若君让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矜持地装出一脸随意道,“我自然不能白白收了你这么多茶叶。”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提醒她这些。
她向来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且这季姨娘也不过是见了几次面的人。
但是一看到她,她就是忍不住想帮一帮她,可能这便是老人们常说的缘吧。
“其实我都知道的,三姑娘哪里会缺茶叶呢,再说了,那些茶叶也全都是世子的钱买的,我也不过是借花献佛,也不过就是占了一个名头。”
纪南珠说着说着,突觉得喉咙一哽,有些说不下去,眼泪就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她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她素来也不是这么多愁善感之人,可这会儿,她真的觉得很感动,只恨不得掏心掏肺报答。
“你怎么说哭就哭啊……我是叫你去我母亲那儿哭,不是在我这儿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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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裴若君这人跟她母亲一样,吃软不吃硬,平素最见不得别人流泪,纪南珠这一哭,直接把她给慌住了,她有些无措地拉起了她的手。
纪南珠让她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难为情了起来,她用力地止了泪,一边拿帕子抹着泪,一边杏眸含雾看着三姑娘。
“我这一哭,倒像是拿三姑娘教的来博三姑娘可怜,可我真的不是这么想的,我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我从前不这般的,我也真的不是……不是装出来的。”
她从前并不会动不动就哭。
许是这段时间积攒了太多委屈,突然有人这般掏心窝子对她,她一时就有些忍不住。
可她也知道自己这会儿哭真不是时候,她想解释又好似无法解释。
大抵,不是亲身经历,无人能理解她这会儿为什么突然间哭出来。
“我信你不是装的,但是你不许再哭了。”裴若君盯着她看:“这让人看见还当是我欺负你了呢!”
“三姑娘是好人,哪里可能会欺负我。”
纪南珠赶紧拿着帕子把脸上的泪给抹了干净,随后对着三姑娘展颜一笑。
那一笑,当真是有几分雨后花开的美丽。
裴若君看得有些失神。
心道难怪大哥哥去明关州都非得把她带上,这样的女子,便是她都有些心动啊!
只是大哥哥终究是要娶正妻的,当真沦陷了可怎么办?
裴若君觉得这事万分让人头疼,于是她想了片刻便很快地抛之脑后。
这等子叫人头疼的事情,让大哥哥自己去想吧!
“我母亲要是找你,你就照着你刚刚那样哭就没错。”
有些人哭起来会让人看着心烦,可有些人哭起来,当真是要叫人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送给她。
纪南珠便是后一种人,她生得花姿月容,哭起来梨花带雨又似有千般委屈万般无奈,让人看一眼都心碎。
“好,我都听三姑娘的。”
“喝茶吧,这茶很好喝。”裴若君是真怕她又哭,赶紧转了话题。
“三姑娘,如若我将来有幸能做生意,我一定会开一家茶铺子,以后你的茶叶,全由我奉。”
纪南珠知自己如今身无一物,连这话都是空口白话,可她不能连一句空口白话都吝啬说啊。
至少她会努力去把这句空口白话变成真的。
“你不是说我并不缺茶叶吗?”
“三姑娘缺不缺茶叶是三姑娘的事情,我送不送茶叶是我的事情,而且好茶难寻,如若我有朝一日能自己当家做生意,我必寻天下好茶,全都只给你。”
这事纪南珠说得尤为认真。
“真有好茶,你不应该先给我大哥哥吗?”
纪南珠摇头,眼神坚定,“三姑娘一定是第一个。”
裴若君见她眼神明亮坚定,倒似说真的一般,只觉得有意思。
可她并不知道,纪南珠这话,是真的记了一辈子,也做了一辈子。
“你这算是在讨好我吗?”
“我就是在讨好你呀。”纪南珠轻轻一笑,将一杯茶端到了裴若君的面前。
裴若君身为侯府嫡女,自小其实身边不少人讨好巴结她,可还是头一回这么直接地把讨好说出来。
“想让我保护你?”
裴若君接过了她的茶,微微掀眉看她。
“我不想骗三姑娘,我起初确实是存了几分这样的心思,毕竟在侯府肯伸出手帮我的人也只有三姑娘,……但是就在刚才,我发现自己想法很龌龊,所以我现在讨好你,是因为三姑娘您这个人。”
尽管她明白自己与裴若君的身份悬殊,但她是真心想交这个朋友,所以她并不想在她的面前耍什么心机手段,也不想欺瞒裴若君。
裴若君拿着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没有接话。
她其实最厌烦巴结讨好她的人,可是这会儿,她却并不反感季姨娘这份讨好。
风吹过竹林,清脆沙沙声作响,带来淡淡竹香。
两人平静地继续吃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
纪南珠开始聊起了明关州一路的际遇,还有明关州的两个案子。
纪南珠很会讲故事,那一路叫她说得跌宕起伏,一旁的几个小丫鬟也是都凑近了几分在旁边翘起了耳朵听得仔细。
裴若君虽装得一脸淡定,可纪南珠一直讲到了晌午,她也舍不得喊停。
最后还是丫鬟过来传话,说是老夫人让裴若君过去慈安堂用膳,她这才依依不舍地起了身。
可是那案子还未讲完,她看着纪南珠,一时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让她回头过来继续讲。
纪南珠这边已然开了口,“三姑娘,我明日可否过来再讨一些竹芯?”
裴若君这才一副不甚在意道,“你上次煮的竹芯茶不错,明日煮几杯我再尝尝。”
“是。”纪南珠轻轻一笑,这才道了别。
她脚步轻快,心情极佳。
只是她的好心情也不过维持到了傍晚侯夫人回来。
侯夫人一回府就让人来请她过去。
“姨娘,我好害怕。”红霞紧张地说话都打了颤,说完她看向了季姨娘,却见季姨娘正站在厅中整理衣裳,清丽的容颜上不见慌乱紧张,神色淡定,她不由问道:“姨娘,您不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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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纪南珠神色平静地将整理着衣裳,没有回答红霞。
第32章 心头娇珠
纪南珠怎么可能不怕, 她这样的身份,生死都不过是当家主母的一句话,尤其是要面对的还是侯府夫人。
可有些事情, 你怕与不怕都躲不了,也只能去应对,至少还能给自己留些许得体。
“姨娘,要让人去找世子爷吗?”
纪南珠想了想摇头,“不用了。”
所有人都知道侯夫人一回来肯定会找她,裴之烬怎能不知道?
若真的要救她,自然会回来,若是不把她当回事, 便是让人去找,他也不会为了她而回来。
纪南珠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仪容,行至门口又折返回去。
想起了三姑娘说的话, 她看了一眼镜子,拿着白帕子将唇上的唇脂仔细地擦去,又从衣箧中翻出了一件月牙色的衣裳换上,这才重新走出房间。
“走吧。”
侯夫人居住的枫和园离得稍有些远,需经过一片松林, 再走一段林荫小路才到。
行至园门外时, 便已经有仆从在候着, 见她过来, 便引了她进去。
枫和园不同于通园的素雅, 亭榭栏杆,朱楼雕栏, 假山流水,更添了古静奢雅。
侯夫人就坐在院中桂树下的用着晚膳, 她身上着了一件水墨色祥云双襟裙,墨发高绾,发间斜插着一枝镶白玉兰花步摇。
侯夫人的晚膳十分清淡,一盘素炒三菇,一盘水煮青菜,一盘切片卤子鹅,再就是一盅冬瓜煲鸭汤和一盅银耳莲子羹。
纪南珠行至旁边,恭敬地跪下行礼:“妾身季娇娇给夫人请安。”
侯夫人仿若未听到她的话,手握着箸子落在了素炒三菇上,夹了一片白菇,放进了嘴里缓慢地嚼着,又对一旁的李嬷嬷说道:“今日的白菇味道很鲜嫩,让人明日再做。”
“是,夫人。”李嬷嬷应了一声。
“这卤子鹅似乎与以前的味不一样,不入味。”
“奴婢一会儿去厨房问一声是不是换了卤方。”
“嗯,近日嫩藕应该出了,让人去池里挖些炒来吃。”
“好。”
院里的青花石都是打了花纹防滑,夏日衣料轻薄,那膝盖跪在上方不过片刻便开始疼了起来。
可纪南珠也知道侯夫人这是有意要给自己点教训,便只跪在地上,微微垂首,并未作声。
只是这一跪就跪了小半个时辰,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侯夫人用膳素来从容缓慢。
膝盖上传来细密的疼意,双腿更是渐渐地麻木得没有了知觉,但她咬咬牙,还是强撑着一抹平静,未吱一声。
便在这时,院外有小跑的脚步传来。
裴若君笑盈盈地从院外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侯夫人瞧见女儿,浅浅一笑。
“女儿来您这儿陪您用晚膳。”三姑娘说着便来到了侯夫人的身旁,拉了椅子便要坐下,随后就一副意外地看向了一旁的纪南珠:“这不是季姨娘吗?怎的在地上跪着?”
侯夫人听了女儿的话,只接过了李嬷嬷递来的湿帕子,一边拭着嘴角,一边缓慢地将目光投向了地上的纪南珠。
就见她身形单薄,却跪在那儿依旧笔挺,脸上更是未见一丝难过不耐。
倒是个知规矩懂事不矫情的。
冰冷的声音缓缓道了一句,“起身吧!”
“谢侯夫人。”
纪南珠恭敬地谢了礼,想要起身,才发现腿早已经麻了,试了几下未能起来,只得一只手撑着地面,缓缓地起身。
身旁的红环赶紧上前扶起了她。
侯夫人拿眼睛打量了她两眼,随后才问道,“你就是季氏?”
“是,侯夫人。”
“可知我唤你来做什么?”
“妾身愚钝不知,还望夫人教导。”
“你身为妾室,应当恪守本份,你却教嗖世子带你一起出门,这成何体统!”
尽管是裴之烬带她出去,但是这种事情,她辩解也无用,纪南珠只恭敬地承认错误。
“侯夫人教训得是,妾身知错了。”
“如今世子还未娶妻,通园里没个管事的当家,可侯府世家,规矩严明,不容出错,从明日起,你便来枫和园晨昏定醒,我教你些规矩,也免得你日后哪里再出错子。”
说是教规矩,实则肯定是要敲打蹉磨一番的。
裴若君眼神微微一动,随后对母亲说道:“母亲您如今每日还要去外祖父那儿,哪来的时候教规矩啊,不若让这季姨娘去我屋里头,我给教教她规矩?”
侯夫人将目光看向了裴若君,“知你体贴,但她毕竟是你哥哥的妻妾,你这个做姑娘的出面教规矩,说出去名声都不好。”
“这有什么名声不好,我就是教她一些咱们侯门世家的一些规矩罢了。”
“你若是想替母亲分忧,这两日便跟着我多多陪你外祖父。”
“是,母亲。”裴若君听母亲这么说,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妾身侍候您。”
纪南珠上前想给侯夫人布菜。
侯夫人这会儿其实已经吃了小半碗米饭,又用了半碗冬瓜鸭汤,腹中早已经有七分饱,但却也没有阻止她,又吃了两口,这才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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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纪南珠又恭敬地行了礼后才离开。
出了枫和园往通园方向走,一路是松林小道,她走了一段距离后,这才在一旁的廊石上坐了下来。
“姨娘可是腿疼了?”
红环这会儿早就心疼坏了,赶紧蹲在了她的面前,拿手心轻轻地揉着:“奴婢给您揉一揉,一会儿回去再上些药膏。”
一旁的红霞眼眶也红了,赶紧蹲下来揉另一边,一边揉一边哽咽,“接下来怎么办?侯夫人让您天天……”
“红霞。”
纪南珠冷冷地打断了红霞接下来的话。
像这样的话,关起门来在寝室说倒也就罢了,这在外头万一让人听了去,是要吃罪的。
红霞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伸手往自己嘴上就是拍了两下:“奴婢乱说话得罚!”
纪南珠见状轻轻笑了:“好啦,把嘴打肿了可就不好看了!”
“姨娘这会儿还能笑得出来!”
“我有何笑不出来,侯夫人已经十分仁慈了。”
她从前也是听说过那些凶悍婆母收拾儿媳的事情,扒掉一层皮都是轻的,还听说过不少当家主母把妾打得半死的事情。
来之前她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料侯夫人只让她跪了那么会儿,又有裴三姑娘及时帮忙,她今日这一关都算是轻松的了。
只是接下来……
纪南珠想到后面每天要去侯夫人那儿站规矩只觉得心下一沉。
……
……
裴若君方回到竹香园的时候,就听秋竹说季姨娘又来了,她笑了下就走了进去。
“三姑娘。”
“来找我道谢?”
“是。”
纪南珠杏眸莹亮,点头。
“不必了,要谢你就去谢我大哥哥吧,是他让我帮你的。”裴若君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镶了红宝石的匕首:“这是他给的报酬。”
纪南珠有些意外。
她确实是没有想到会是裴之烬出面让三姑娘帮忙。
“这种事情,我大哥哥是不好出面的,他要是替你出头,非但帮不了你,反而是会惹恼我母亲,届时闹起来吃苦的还是你。”
拿人手短,裴若君拿了大哥哥的礼物,自然是要替大哥哥多美言几句。
而且她也认可了季娇娇,便也不介意多帮大哥哥说话。
“而且我大哥哥不仅在我这儿帮你求了情,还使了小计逼得我外祖父都替你求了情说了好话,所以你今日见着我母亲才会这么风和细雨。”
纪南珠有些意外,她看向了三姑娘。
裴若君一看她这般意外就知道她兄长做了好事不留名儿。
“虽然我大哥哥人有时候混账了些,但是吧,他对你已经是极好了,我这位哥哥,打小生得好,身份又贵重,身旁从来不缺女子传情送意,可是我就不曾见他给过哪家姑娘好脸色。”
裴若君这人脾性便是如此,好便是好,坏便是坏。
她觉得纪南珠看着顺眼,便也不吝啬对她好。
……
裴之烬回来时已经入了夜,本以为纪南珠已经睡下,可进了内寝室却见小姑娘坐在榻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纱裙,一头乌发落了一肩,腰细腿长,一双细足就那么轻轻地踩在地板上,白得晃眼。
见他来了,她抬眸望他,粉雪娇艳的容颜,至纯至真,娇笑着喊了一句:“世子,我等你久了。”
那一刻,裴之烬觉得命都交出去了。
他喉咙干哑,好半晌沙哑地道了一句:“下次不用等了。”
纪南珠柔柔一笑,双足轻踩地板站了起来,轻步走向了他。
床头只留了一盏小灯,她纤赢身段飘于昏黄烛影中,便似那深夜里勾人魂儿的小仙子般。
她行至他的面前,轻踮起了脚尖,一双纤纤玉臂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脖子,粉软的唇便凑了上前。
裴之烬倒吸了一口气,轻扣着她的腰肢,顺着那骨纤的脊梁一点点往上,只恨不得立时将她镶入怀里。
他拥得有些紧,吻得更是密不透风,纪南珠觉得自己都快要喘不着气,身子更是软得站不稳,他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走向了榻边,抱着她直接摔入了榻中。
那细密的汗珠,粘在薄薄的衣料上,勾出女子玲珑的身段。
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便顺着那腰线,一点点往上,勾画出那一片山峦叠嶂……
第33章 心头娇珠
夏夜无风, 当一切云停雨歇时,纪南珠早一身细密汗珠,鬓间乌丝沾着脸颊, 一张小脸桃红嫣然。
裴之烬伸出手指,轻轻地将那粘着小脸的碎发拔开,露出了一双水雾柔光的杏眸,低首,轻轻地在那嫣色唇上啄了一下,而后将她抱起进了净室洗漱。
今晚的他,极为体贴周到,洗漱后又将她抱回了床上。
轻轻地掀起了她的裙摆。
纪南珠双腿纤长白皙, 唯有两只膝盖上两片淤青。
她的皮肤细嫩,一丁点儿伤就会显得很明显,膝盖的淤伤因为抹了药化开, 一大片的青紫,瞧着十分严重,但实则倒也不算太厉害。
“还疼吗?”
裴之烬看着伤处,眉头蹙起。
“其实就是瞧着骇人,但并不疼, 涂了药膏, 这会儿已经不疼了。”她微微地蜷了双腿, 轻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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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怪我吗?”
他看向了她。
纪南珠摇摇头, “不怪, 我知道世子已经暗暗助了我很多。”
“所以你晚上这般似火,是因为若君妹妹与你说了?”
“嗯, 我才知道世子如果用心。”纪南珠点点头。
裴之烬从桌上拿了药膏,拧开了盖子, 挖了药膏,轻轻地涂在了她的膝盖上:“如果我不让若君去帮你,你可会恼我?”
“妾身怎敢。”
裴之烬抬眸,幽沉的眸子盯着她,“不敢。所以还是会恼?”
纪南珠让他问了愣了一下,随后又扯了一抹笑:“当然不会。”
“恼也属正常。”
裴之烬笑了一下,指腹温柔,仔细地将那药膏化开。
“真不恼。”纪南珠连忙解释:“如果不是世子,我如今怕是都不在这世上了,便是还活着,只怕也是不人不鬼了,所以我如今能过得这般生活,已经是世子的恩赐了,我怎可能会恼呢。”
尽管裴之烬救她是别有私心,但是他救了她便是救了她,这一点,纪南珠心里还是感念的。
“当真?”他看向她。
“真。”纪南珠点头。
他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上好了药,熄了灯火,二人便睡下了。
但纪南珠却有几分睡不着。
裴之烬这人有几分喜怒无常,她总觉得摸不透他这个人。
……
清晨,纪南珠早早便起来了,这是她第一日去枫和园晨昏定醒,自然是不好去得迟了。
一边让红环侍候着自己更衣梳妆,一边又让红霞去小厨房拿些早膳。
昨夜里她便叮嘱她们早早备了碧梗粥和一些爽口小菜并糕点,虽是简单,但是也能填一填肚子。
那碧梗粥还烫着,她吃了一口烫得直呼气儿。
裴之烬在一旁看得笑了,“慢着些吃,不急这片刻。”
“迟了不好。”
纪南珠顾不得与他说话,又急急地拿了一块绿豆糕往嘴里送。
“是奴婢不好,明日起定早早煮好粥放温了给姨娘吃。”红霞在一旁自责地说道。
“无妨,下次掐好时间就行。”
纪南珠并不责怪。
粥烫着嘴,她也等不及,索性将几块绿豆糕掰碎,放进了粥里,然后就着酸黄瓜吃下了一碗。
裴之烬几次想出声劝她,最后还是作了罢,他也无法时时在府里护着她,她谨慎些也能更好保全自已。
他相信以她的聪明能干,定是能应付好一切人与事。
“世子,我先过去了,您另外让人传早膳。”
看着她匆匆离开,裴之烬也紧跟在后头出了通园。
“世子您……是要去慈安堂用早膳?”屈甲问。
裴之烬脚步一顿,想了想,终究还是止了步往回走:“回通园,让人传早膳。”
“不去了?”屈甲有些不解。
“她只是个妾身,若是护得太紧,只怕母亲对她更不满。”
裴之烬是想着去一趟慈安堂,让祖母多少护着点季娇娇。
可再细细一想,又觉得自己护得太过,也许对她而言,并非好事。
“确实。”屈甲应了一句。
他觉得世子这么做是对的。
真正的宠护是应当如此的。
但世子这宠护,真的还只是做给外头的人看的吗?
屈甲看着世子行色匆匆的背影,眼底闪过思虑。
……
……
枫和园。
侯夫人已经起了床,正在梳妆台上梳着发。
李嬷嬷走了进来禀报,“夫人,季姨娘在外头候着。”
“她倒是来得早。”
“从寅时就来了,一直在外头候着,而且也没闲着,来了就去了花园里摘了一把桂花,又让她身边那丫鬟回去拿了一瓮枇杷花过来,拿着清水淘洗了三遍,煮了一壶枇杷花桂花茶。”
李嬷嬷上前接过了玉梳,亲自为夫人梳着发。
“枇杷花桂花茶?”
“是啊,奴婢告诉她您并不喜欢花茶,但是她说昨日听着您有几声咳,这花茶能止咳化痰的。”
“果然是个会花心思的,只是她以为我是若君那单纯的丫头,一壶花茶就想让我承她的好意?”
“夫人您还真别说,那心比老奴都细,而且我瞧着确实是有几分手段的,那花茶煮得很好。”李嬷嬷笑了笑。
侯夫人轻嗤了一声,“未见她之前,我只当她是个庸脂俗粉的美丽女子,使了美色手段才把烬哥儿勾得纳了她做妾,觉得这样的女子不配我儿,一心想着得把她赶出府去,省得坏了侯府名声……”
说到此处,她神色一转,“可谁知她与我想象中又完全不同,不仅生得倒是清丽脱俗,行止也算是不卑不亢,这样的女子,再加上这份心细与周到……”是个男子都很难抗拒吧。
后面的话侯夫人没说,但是李嬷嬷跟在她身边多年,哪里能听不懂。
可这话涉及了世子,李嬷嬷没有接话,只拿着玉梳为侯夫人细细地梳着发,默默听着。
“这样的女子……叫人担忧啊!”侯夫人神色渐渐复杂,许久才又说了一句,“这会儿我倒是希望她是个图有其表的庸脂俗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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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这样的一个小妾,哪个男儿不心动啊!
这样一个小妾,哪家正妻能容得下。
李嬷嬷心里也是默默一叹。
这样的女子,可是比那些艳俗的狐狸精更厉害的!
可偏偏她也无错处,且看得出来,侯夫人容她应该还是有些别的原因。
李嬷嬷记得侯夫人对这季氏的态度,是从钟老爷子那儿出来后变的。
想来,必是钟老爷子说了些什么。
“这世间好女子何其多,世子于女子一事上开了窍,后面肯定还会遇上合适的,再说了,世子爷未来是要承侯爵的,未来的侯夫人,若是连这么个小妾都拿捏不住,那能力也是堪忧的。”
“也只能这样想。”侯夫人闻言便不再说什么。
侯夫人出来的时候,纪南珠正双手交握着站在廊前,她今日穿的是一件对襟素玉色折枝襦裙,看起来素雅却依旧难掩丽色,眉目优美,肤白唇红。
见到侯夫人出来,她恭敬地行了礼:“妾身给夫人请安。”
“嗯。”
侯夫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行至了桌前。
侯夫人喜好雅致,三餐不是在园子里赏花品膳,便是在园中的小亭里赏鱼品膳。
纪南珠赶紧上前布菜。
侯夫人于饮食上并不奢靡,早膳也只是几样清淡小菜,纪南珠从前也爱给母亲布菜,所以做起来倒也轻松,不需要去猜测她的喜好。
侯夫人放下箸子后,她赶紧将漱口的温水奉上。
“妾身昨日听着夫人您有几声咳嗽,便自作主张煮了一壶能止咳的花茶,夫人尝尝?”
“我不喝花茶。”
纪南珠其实也猜到了极大可能是白忙活一场,侯夫人不会领她的这份情,但是这种事情,侯夫人喝不喝是一回事,她做不做却又是另一回事,毕竟想要别人对你好,你的诚意必须是要先交出的。
当然,这前题也是因为她从昨天晚上看得出来,侯夫人虽外表看着冷淡清傲,实则也是个善良的人。
她浅笑从容,又问,“那夫人喝花蜜吗?还是让人煮点银耳雪梨羹?”
侯夫人为人有些清冷,甚少有人在她身边这么聒噪,她不耐地抬头看向了纪南珠。
纪南珠脸上露着温柔的笑容,笑容真诚地又添了一句:“蒸个川贝雪梨,或者烤个桔子也都有化痰止咳的作用。”
侯夫人语气淡冷,“你不必刻意讨好我,我身子不适自会延请大夫。”
“我讨好您都让您看出来了?”
侯夫人:……
“都说是药三分毒,而且就算不毒那药也苦,但我刚刚说的这些都是食补,不苦还甜,味道当真不错。”
一旁的李嬷嬷也直接愣住。
夫人性子冷身边人都知道,平素里除了她,其他人都是甚少跟夫人这般说话的。
这季姨娘……胆子太大了。
“您若是再不喜欢,我再想想还有别的什么食疗?”
侯夫人见她似听不懂人话,脸色冷冷地翻了个白眼,正想训骂她几句。
谁知纪南珠直接往地上就是一跪,眼神委屈:“惹夫人烦心了,请夫人责罚,但我只是希望夫人身体安康。”
她这一跪一委屈,倒把侯夫人给架上去了。
似乎她责罚她就成了那不识好心的了。
侯夫人这人向来是顾念着面子的,于是她白眼一翻,“把花茶拿过来!”
“是。”
纪南珠抬头,明媚一笑,然后起身就过去把花茶端了过来。
她突然觉得,侯夫人跟三姑娘一样善良可爱。
李嬷嬷这回是真的看呆了。
说实话,长得好看就是要占些便宜的。
这小姑娘笑起来,确实是叫人都骂不出口,尤其她家侯夫人素来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这花茶纪南珠从前时常煮着喝,淡淡清香,放少许饴糖,清甜可口,这会儿温度适中,她倒了一杯,放在了侯夫人的面前。
侯夫人接过喝了一口,眼神动了动,而后默不作声地喝了一整杯。
纪南珠看出侯夫人喜欢不好意思开口,便主动说道:“这花茶喝得少没有什么效果,夫人再多喝一杯吧。”
她说着就往那空了的杯子再一次倒满。
“罢了,便听你一回。”
侯夫人这才缓慢地拿起杯子又喝了一杯,这样的夏日,一杯清甜的花茶,确实是解了腻味,尽管侯夫人神色倒是缓和了许多。
“我听闻你识字?可会写?”
“学过一些。”纪南珠谦虚地回道。
“八月要祭祖,每年我都会手写一批经书送往大慈寺结缘,只是今年这春夏交季,手腕一直酸疼,这经书至今还未动笔……”侯夫人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看向了纪南珠。
“如若夫人不嫌弃,妾身愿意代劳。”
“如此那便极好。”她这般知趣,侯夫人也是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说道:“这抄经书需沐浴焚香,心平气静方显诚心,我后院设了佛堂,你从今日起就在佛堂里代我抄写经书。”
“是。”
纪南珠应道。
尽管她知道侯夫人这是有意磋磨,但比起让她跪或者辱打这些,她觉得让她抄录经书倒是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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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正好她这段时间想着练字,一举两得。
纪南珠回通园沐浴更衣后便去了小佛堂。
可以看得出来侯夫人确实时常在此抄经,书架上是一圈圈的佛经,有原版的,也有不少抄录的,小几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她焚了檀香,随后在小几前坐了下来,她摊开了纸卷,一只手轻轻地磨着墨。
因是为了给逝者超度和祈福,她抄的是地藏菩萨本愿经。
纪南珠性子沉静,虽是第一回抄经书,但并不觉得沉闷。
似乎侯夫人也有令,甚少有人往后院佛堂这儿走动。
佛堂清静,除了有些闷热,一应都好,这大抵是她被拐这段时间来,最舒心的时光了。
天闷无风,除却偶有几声蝉鸣。
中间渴了,便起来倒了一杯茶水。
午膳时,红环给她送了吃食进来。
“是谁让你送的?”没有侯夫人的命令,红环是进不来枫和园的。
“是李嬷嬷让奴婢送进来的。”红环回道,“奴婢本来还想带些蜜饯和糕点给您,但想了想又怕不好,便没带过来。”
“糕点蜜饯就不必了,吃食也尽可以简单清淡些。”
侯夫人让她抄经,本就是带了几分警训和磋磨,她若是过得太有滋有味,那便不妙了。
纪南珠这一抄就抄了一整日,中间除了红环进来送了两餐,并无外人进来打扰,倒也安静。
纪南珠写得快,写好后趁着有时间,又把竹菊花笺给做了出来。
直至夜深,侯夫人才传话让她先行回去休息,明日再过来抄录。
夏夜清风,红环走于前方提着灯笼,纪南珠跟在后面,行至夜色里,她手里是已经做好的竹菊花笺,心头有些热,只恨不得能赶紧把这竹菊花笺送给母亲。
但她也心知此事急不来,交给任何人都不能放心。但是眼下每日要抄经书,想要出去势必要花些心思了。
主仆三人借着月色行行走走,回了通园,纪南珠沐浴后未就寝,而是换了一身轻薄的夏衣,坐在窗边等着裴之烬。
夏风轻盈,吹得雪色的纱裙轻轻地飘起,露出小姑娘那白嫩的脚踝,还有一双未着鞋履的玉足。
她舒服地轻喟一声,悄悄地伸起了双腿纳凉。
苦夏将至,这天一日比一日热,外头的风吹进来,却也未能吹散多少闷意。
裴之烬一回来就见小姑娘坐在八仙椅上,翘着一双玉足在半空迎着风,雪色轻纱都不及她肤色半分莹。
眸底一沉。
第34章 心头娇珠
红环见到世子爷回来, 正要出声提醒季姨娘。
裴之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出去。
红环福身悄步退下。
裴之烬轻步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后, 微微地蹲下身,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那截如雪藕般的小腿。
“呀……”
脚踝突被人擒住,半睡中的纪南珠吓得惊呼一声,猛一回头就见裴之烬嘴角咀着浅笑,细长的眸子弯弯,正望着她。
“世子您回来了!”
她俏声唤道。
裴之烬点点头,却是站起来将她抱起, 一个转身,坐在了她刚刚坐的位置上,而后将怀里的她置于腿上。
小姑娘身子轻软, 软玉金香,他眼眸不由多了几分旖旎:“可是等久了?”
压低的嗓音,别有几分意欲。
纪南珠心下正想着怎么出去,实无多少心思与他这般郎情妾意,只勾了勾唇角装做不解他意, 一本正经地回, “等了有一会儿了!”
“有事?”
纪南珠看着他, 眉目流转, 深情地望着他, 双手轻轻地搂住他的腰,声音都变得婉转娇柔:“每日抄经书实在是闷得慌, 若是能出去透透气儿就好了。”
裴之烬看着她主动而温情的模样,一时失笑。
有求于他的时候, 她当真是又乖又娇又热情,惹得他心猿意马。
他是不是该夸她一句会好手段呢吗?
裴之烬单手揉着太阳穴,故意说道,“忙了一日,这会儿头涨疼得厉害,还真的是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纪南珠暗道这不要脸的!
身体倒是十分诚实地从他的怀里起身,足下轻踩地板,转而行至他的身后,一双冰凉柔软的素手,轻轻地贴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了起来。
“世子忙了一日累坏了,妾身给你按摩。”
纪南珠从前并没有学过什么按摩的方法,只是按着自己从前看到过的,轻轻地打着转儿揉着。
可饶是如此,也叫人舒心。
那小手冰凉柔软,贴着肤,力度轻柔。
这几日除了大理寺的事务,他还要暗中处理皇上交代的私事,确实是累了,裴之烬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难得时刻。
按摩虽说不是难事,但是极为费力,短时间还好,长时间抬着手腕按揉,纪南珠的手腕开始泛了酸,可是她想到能出去,便也忍了下来,一直安安静静地按着。
过了好一会儿,当她正想问他怎样时,就听见清浅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纪南珠低头看向了男子,就见他紧闭着眸子,竟是睡着了。
纪南珠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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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可是她也看得出来他确实是累了,便只得收了手,她也抱不动他,想了想默默地走到了床榻,拿了一条薄被过来替他盖上。
心想着他明日醒来可一定要记得今天晚上说的话才好。
她望着窗外的明月,月光皎皎,思母之情渐浓,眼眶便有些湿。
……
纪南珠翌日起床的时候,就发现裴之烬已经回到床榻睡了,她想叫醒他问问昨天晚上的事情,可是再一看男人睡得正香,又觉得这事自己太急切怕他生了疑,便只得忍了下来。
起床洗漱更衣用了早膳后便去了枫和园。
侯夫人未起床,倒是李嬷嬷出来见了她,说是侯夫人让她直接去佛堂抄经,不用侍候她了。
纪南珠恭敬地应了声后又为侯夫人煮了一壶花茶,这才去了小佛堂。
只是坐下后心思却有些乱,但还是收拾了一下情绪接着抄。
申时,日头正好,有人敲门,纪南珠只当是红环过来了,应了一声‘进来’。
屋门吱呀打开,抬起头便见竟是裴之烬。
她有些意外,眉眼弯弯:“世子,您怎么来了?”
“昨夜不是说想出去透透气?”
“是。”
裴之烬眸光有些沉:“走吧。”
纪南珠眉眼一亮,笑容明媚得跟外头的日光一般,可随后又黯了几分,“是不是要向侯夫人禀明?”
“我母亲回了娘家看望外祖父,我已经求了舅母,让舅母设法留母亲用了晚膳再回,一会儿我带你从后院翻墙走,外头猴六已经备好了马车,你酉时前回来,然后继续抄经。”
大抵是没有想到这就是裴之烬想出来的法子,可这法子又确实是合她的意。
毕竟若是同侯夫人说了,肯定会惹侯夫人不快。
但她还是怕出了纰漏,到时候让人知道了,只怕更惹侯夫人不快。
“这样,妥当吗?”
“放心。”
“多谢世子。”纪南珠无来由就是很相信裴之烬,他说放心,她就真的相信不会有事。
“走吧,我带你回通园换一身衣服。”
裴之烬轻轻地搂着她的腰将她抱起,几个轻跃间,却已经是从枫和园到了通园。
纪南珠换了一身简便的衣裳后,又拿出了一顶帷帽盖住了自己的脸,她将竹菊花笺仔细地装入了香囊之中,而后才出了屋子,裴之烬已经在屋外等着,见她出来抱着她便再一次跃身而起,屈甲则是提着早已经换好衣裳的红环一道出了府。
直至坐在马车上,纪南珠都还觉得便如做梦一般。
她自幼学的便是礼仪德容,从前可是想也不敢想自己会做这种翻墙出门的事情。
可是这感觉,倒是有几分奇妙。
红环比她还甚,直至马车跑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了神:“姨娘,这也太大胆了!”
“总归是世子带着咱们的,不怕。”纪南珠宽慰她。
这何止大胆,让人知晓了,那口水沫子都能淹了她啊!
“也是。”红环迷糊地点着头。
出了门纪南珠就开始行事了,她先是到了成衣铺子里,挑挑选选了几件衣裙后,又买了一套男装,让掌柜的半其他的衣裙都装上马车,男装则是自己拿在手里。
后又到了饰品铺子里,买了一些珠宝首饰,结帐的时候又向掌柜讨要了一个带着小锁的檀木小盒子,那掌柜见纪南珠出手阔绰,买东西爽快着,倒也是爽快,直接拿出了最好的一个盒子送她。
就这么一路行着便到了南街,纪南珠让车子停在了绿韵茶楼前,自己进去吃茶。
这家茶楼她上回出来的时候就打听过了,这家因着茶水一般又卖得贵,生意淡,平素人不多,不会引人注意,而且这家装潢极好,还带了个后院,可方便她悄悄离开。
纪南珠订了一楼靠着后院的一间厢房。
小二上了茶水点心后,她便让红环把住了门,自己则是拿出了方才带的男装换了起来。
“姨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纪南珠一边快速地换着衣裳,一边解释着,“我要出去转转,你帮我看着,外面的人若是问了,你便说我正歇着。”
“可是您一个人出去若是让人欺负怎么办?”
“放心,我有准备。”
纪南珠说着,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掺了色的雪肌粉往脸上一抹,又将一副假胡须往脸上一贴,顿时便成了一个又干又瘦胡须拉杂的小哥儿。
红环看得一愣一愣。
“我去去就回。”
纪南珠是从茶楼的后院的院门离开的,出门后,她特意从东街出来,转了一圈后才去了威风镖局。
她找到了威风镖局的管事,将装了竹菊花笺的盒子递了过去,又将送镖的地点和交接人写了出来。
因着担心直接送去给母亲怕中间出差错,她将交接人写了原先侍候母亲的林嬷嬷,林嬷嬷是母亲的.乳.母,从小照顾母亲,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是最能信任的人,而且林嬷嬷前两年年纪大了,母亲给她置办了房子,让她去了庄子上住,这信也不用担心落入别人的手里。
管事的立了镖单,盖了印章,镖利分两部分,纪南珠付一份,另一份交由交接人付。
办完了事后,纪南珠便出了威风镖局,她沿着原路返回,谁知走到一半,就看到了一行人正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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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正头骑着马的人,一身青袍,清俊绝艳,不是裴之烬又是谁人?
这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换做别人她倒也不担心会认出她,可裴之烬……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多看一眼就会疑心。
她赶紧低下了头,本想加快脚步,但是才起步就想起裴之烬这人素来多疑,自己匆促反而容易引起他侧目,于是她便放慢了脚步,跟身旁的行人一般,缓步而行,只是头一直低着。
幸好两方交叉而过,裴之烬未注意到她。
拐入街角后,她赶紧加快了步子回茶楼。
从后门进了茶楼,问了一下红环可有人来找,得知只有猴六进来问了一趟,她给应付过去了,纪南珠这才放心,她赶紧把男装换了下来,又拿着手帕沾了茶水把脸给洗干净,又喝了一大杯茶压了压惊,这才带着红环出了厢房。
这件事一完,她才觉压在心头的一件大事办完,如今就等着镖局那边的回信了。
镖局说这趟镖大约一个月能送到,来回便是两个月,她同镖局说了,那边应是会回信,她两个月后再来询问。
猴六带着她回了侯府,到达后院墙时,就见裴之烬已经在那方等着了。
所以他刚刚在街上行色匆匆,是为了赶回来接她回去?
她微微地勾了笑,拾了裙摆小跑了过去:“世子,您这是要送我回去?”
“玩得可开心?”
裴之烬伸手,漫不经心地揉了揉她的耳朵,将耳廓里一处黑黄的粉沫给轻轻地抹了去。
“透了会儿气,自是开心。”纪南珠仰脸回他,脸上笑容灿烂,“咱们先回府吧,我还得赶紧抄经书,要不然夫人就知道是我偷懒了。”
裴之烬见她眸色莹亮,指尖又在她的耳珠处轻揉了一下,而后才松开了耳珠子,转而环住了她的腰,轻轻地带着她跃墙而入。
府里四处皆有侍卫,但这些侍卫都是裴之烬培养出来的,见是世子自也并不声张,都默默地当没看见离开。
裴之烬将她送去了小佛堂,看着她匆匆坐回几前拿起笔沾了墨水就低头写了起来。
时已近黄昏,落霞细碎透窗而入,撒了一身金沙子,称得小姑娘眉目都璀璨了。
他的手指,轻轻地挑起了她的脸,望入那双莹动的眸中。
当真是一双能欺人的好眼神。
他低头亲啄了一下。
纪南珠赶紧推开了他,“世子,佛堂重地,别这般。”
裴之烬轻捏了一下她的红唇,低笑一声:“晚上来接你。”
纪南珠只当他说的是晚上接她回通园,倒也没有多想,坐下便开始抄经书,因着出去了一趟,所以她连晚膳也是匆匆地吃了几口就继续抄录。
谁知天幕才落下,裴之烬便又来了。
“您怎么又来了?”
“不欢喜?”
“自是欢喜,只是我这儿还没抄完呢。”
纪南珠这会儿正抄得头晕脑胀,就担心着没抄够数让侯夫人怪责。
“我来帮你。”
裴之烬说着便在她的旁边落坐,随手摊开一卷纸,拿起笔便开始抄录。
“您的字迹侯夫人一眼就能认出来,若是让她知晓你帮我抄经书,怕是更生我气了。”
纪南珠倒是希望有个人帮自己分担一些,可是让他抄是指定行不……也可能是能行得通的……
纪南珠看向了他面前已经写出来的字。
那字与他平时写的字体完全不同,字体娟秀工整,簪花小字丝毫瞧不出来他从前的字迹。
不仅如此,那字迹乍一看竟是与她的字迹有上那么几分相同,若不仔细看,她都要误以为是她自己写出来的。
“世子爷您也太厉害了吧!您怎么能写得跟我这么像?”
裴之烬挑眉看着她惊讶的脸庞,薄唇勾了几分浅笑:“可要我帮忙?”
“要,自是要的。”纪南珠轻轻地笑了,凑上前又看了一遍,夸人的话便不吝啬地脱口成了章:“我从未见过像世子爷你这么厉害的人,您自己的字已经极具大家风范了,没想到于临摹也如此擅长,您也只是偶尔看过几次我写的字,竟能写得如此以假论真,真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求人的时候,嘴儿倒是甜。”
裴之烬算是瞧出来了,她有求于他的时候,当真是又乖又柔又热情!小嘴更像是抹了蜜般!
“我说的句句皆是真话。”纪南珠嗔了一声。
有人可以帮着抄,她便可以松一口气了。
但这夸人的话,倒也不是假的,裴之烬确实是极有才华。
“赶紧抄吧。”
裴之烬道了一声。
纪南珠这才拿着笔继续抄。
她垂着眸,睫羽在灯光下倒出了一道斑斓碎影,天有些热,她的小脸微透了几分粉色。
她一边抄经嘴边一边无声念着,那樱桃小口启启合合,贝齿雪亮,裴之烬抬眸看了一眼就有了几分心猿意马。
他抄了一份后便起了身走出小佛堂,站在廊下,他喊了一句,“娇娇,你出来一下。”
纪南珠不解,却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笔,起身理了理衣裳走出了小佛堂,“世子爷有何事?”
此处院落栽了一片松林,夏夜里蝉鸣蛙叫,独有几分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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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裴之烬轻轻地扣住了她的柔荑,轻轻一扯,将她带入怀里。
“世子?”
“这儿不是佛堂。”
纪南珠:“可是我还要抄经书。”
“已经足够交差了。”
话落,裴之烬轻扣着她的五指,将她的小手反握在了她的后腰处,迫得她整个人紧紧地贴在胸口。
薄薄的衣料挡不住男人滚烫的体温,炽得她不由地瑟缩了一下,皎白的小耳朵也跟着红了。
“让人发现怎么办?”她咬着唇,倒是没了拒绝的理由。
“不会。”他笃定。
薄唇烫人地顺着她的耳朵轻咬着,一点点吻过那一片微凉柔滑的雪脖。
纪南珠哪里拗得过这男人,微咬着唇任由他胡来。
男人的齿轻轻地咬着衣襟扯开,露出了雪色的颈脖。
月色下,美人琐骨似盛满了月色的清泉,叫人迷离,他轻轻地吻着。
不过片刻,纪南珠腿已经软了。
一双虚弱无力的小手轻轻地攀着他的肩膀才不叫自己软倒在地。
细碎的呜嘤声自喉间轻溢出来,她有些慌了,赶紧咬紧了唇,不让自己发出羞人的声音。
他含着她的唇,轻轻地撬开她的贝齿,抵着她的舌尖,任由那娇糯的呜嘤传入耳间,只觉得那便是最催人的天籁。
五指轻轻地贴着她的后背,隔着薄薄的布料,细细地数着她的尾骨。
那儿敏感至极,纪南珠倒吸了一口气,细碎的汗珠渗了出来,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他,想要寻求更多。
“要吗?”
暗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
男人的眸似含了夺目的光。
纪南珠哪里拗得过他,明知他是故意这么戏她,却只能咬着唇。
还没回他,便听到暗处屈甲声音响起:“侯夫人往这儿来了。”
第35章 心头娇珠
屈甲低低的一句话, 却是如盛夏天里那一兜子冰水,直接泼了两人一个激灵。
纪南珠吓得用力地推开了他,微喘着息, 小脸都瞬间白了几分:“你,你快走。”
裴之烬此时正在关头上,只咬着后糟牙,忍得青筋都冒出来了。
他的好母亲可真的是会挑时候啊!
这让母亲看到,他荒唐无事,可她却是要吃些苦头,也会惹得母亲越发不喜。
他心中,自不愿如此。
看着面前娇柔似玉的小姑娘, 他轻叹一声,却还是伸手仔细地替她将衣襟拢好,又将腰带给扶正, 又拿掌心替她将微乱发髻给梳理了一下。
“别自慌了阵脚。”
男人的声音低沉从容,倒是给了她几分沉静。
她点了点头,他这才跃身而离。
纪南珠看了一眼他消失的方向,赶紧走回了小佛堂,将他方才用过的笔墨收起, 将小几上抄好的经书整理好, 缓缓地平复了一下气息, 拿起了笔继续抄录。
侯夫人今日在娘家呆得有些久, 回来后便去给老夫人请了安, 这才回了枫和园。
本是想要卸了头面梳洗,想了想又起身前往小佛堂。
有意想看看纪南珠私下的模样, 她进门没有让人能禀,而是径自进入, 站在窗边看进去。
就见烛光下,纪南珠正专注地抄着经书,她这才推开了小佛堂的门走了进去。
“夫人。”
纪南珠做出一副才知侯夫人进来的模样,赶紧起身行礼。
“不必行礼了。”
侯夫人摆了摆手,又走至小几前,拿起了她抄录的经书翻看。
字体娟正,并未马虎行事,而且抄录的量也多,看得出来是从早抄到晚的。
她满意地点点头:“这两日辛苦你了。”
“能帮着夫人,帮着侯府抄录经书,是妾身的福份。”
侯夫人这才注意到她脸颊泛红,难得体恤:“脸都红了,这天是有些闷热的,可把两侧的窗也都打开。”
纪南珠有些心虚,垂下了眼帘,小声地应了句:“好。”
侯夫人倒未注意到她的心虚,只对身后的李嬷嬷提了一句,“让管事每日送些冰块来小佛堂。”
“多谢夫人。”纪南珠连忙行礼道谢。
纪南珠心下是有些愧意的,若是侯夫人知道她这一脸的红真正的原因,只怕得气坏。
“抄经能修身静心养性,望你能懂我用心。”
“妾身知晓夫人全是为了妾身好,妾身定会珍惜。”
不论侯夫人是什么用心,她这般待她,她已经十分知足了。
这侯门深府,她也不指望能过得哪般好。
侯夫人闻声,似随口提了一句,“若是累了便先回去吧,明日再继续。”
这会儿时辰还早,不论侯夫人是表面话还是当真体恤她,纪南珠都不可能真的就收拾回去。
“妾身不累,把这一卷抄完再回也不迟。”
“那接着抄吧。”
侯夫人点点头,眼含满意,带着李嬷嬷离开。
纪南珠送了她出去,转身正想继续抄经文,就看到门外裴之烬逆着月光站在那儿,一袭墨色长袍与夜色揉成了一体。
他的目光灼灼盯着她看,就那么一言不发。
纪南珠纵是看不清他的脸,却也能想象出他此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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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世子怎么还没走?”
“舍不得。”
“那世子再帮我抄一份?”纪南珠弯唇笑着,还主动将笔递向了他。
“这个时候,心不静,抄不了。”
裴之烬说着,抬脚步入了小佛堂,来到了她的面前,宽大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将那只笔也包于掌心,指腹,轻轻地在她葱白的指上来回摩挲。
他握着她的手,缓缓来到她的身后,轻靠于她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轻吹着她的耳际。
纪南珠素来敏感,尤其是耳珠子,动辙便红。
他这只不过轻轻一吹,耳朵便悄悄地爬上了红意。
这人是有完没完啊!
不行,她可不能白白让他得了便宜,自己回头还得累着。
纪南珠另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手背上,缓缓回头,一双盈光楚楚的杏眸,对上了他的眸子。
贝齿轻轻地咬了咬红唇,声音委屈无比,“世子,我没抄够侯夫人回头会生我气的。”
她本就生得娇娇柔柔,此时这般一委屈,便是未落下半滴泪,也能叫人心口儿跟着疼了起来。
那眸子秋波微动,勾得他心头一颤,“我抄。”
话一落,他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鬼迷了心窍,怎就妥协了呢!
纪南珠一听,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轻轻地抱着他的手臂软声细语,“世子待我最是好了!”
“哄人做事的时候,倒是嘴甜!”
裴之烬勾着她小巧的下巴,揶揄了一句。
“哪有,世子若是不疼我,我便是哄破了天你也不会做啊!”
纪南珠其实心里也全都明白,自来知道自己哄人的功夫实属一般,从来上套的人,只不过是因为他吃她这一套。
裴之烬,确实是吃她这一套。
着了魔似的。
有时候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当真是因为从未碰过女子,一碰上就难以自拔了。
也许改日找个机会去春风楼走一遭试试。
裴之烬心思散漫地想着,指腹在她的唇上轻轻地碾过,薄唇快速地上前啄了一下,随后就松开了她,行至了她的对面坐下,拿着笔开始抄经文。
……
大抵是因为付出得多了,裴之烬这一夜要得也多,似要把付出的全都收个实。
她才回了屋里就被他抵在床头,连衣裳都未及宽下。
滚烫的汗珠从他的后背滑落,滴在了她的手臂上,他扣着她的腰,将她抱坐在了梳妆台上。
那梳妆台子被撞得吱呀响,越响他便越发起劲,台上的物件叮咚地往下掉着。
最后一整盒的珍珠散落了一地,弹跳起落,也不知是人晃了眼,亦是珠子晃了眼,纪南珠迷迷糊糊间就想着,这珍珠可是好贵,万一少了几颗就心疼了……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后背,揪着她的思绪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她咬着唇,呜呜地求起了饶。
可那猫儿般的求饶声,却叫人更加起了劲儿,裴之烬有些克制不住自己,似个莽撞的少年一般,失了节制,连着要了她三回,直至她哭着骂他,才算是罢了。
抱着她去净室时,小姑娘气得脸都扭了过去,不多瞧他一眼,更不想与他再多说句话。
裴之烬语气极为宠溺,放低了姿态,细声轻语地哄着她:“乖,我明日帮你抄一份。”
纪南珠扭了脸不看他。
这人根本不拿她当个人看,这般折腾,她的腰都伸不直了,那儿也疼得厉害。
裴之烬也知自己今夜明些过了份,于是接着哄她,“每日一份。”
纪南珠素来是个知分寸的,虽是撒娇闹小脾气,却也不敢真的拿乔,是以听他这么说,立时见好便收,嗔了他一眼:“世子答应的,可不许反悔!”
“不反悔。”裴之烬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纪南珠吓得瑟缩了一下,怕他又来,赶紧拿手抵在他的胸前,“不可再要了,再要我真受不住了。”
“不要。”
裴之烬轻笑了一下,还松开了双手,退后了一步,眸含戏谑地看她。
纪南珠这才松了口气。
裴之烬让人送了温水进来,又抱着她进浴桶里让她泡着。
怕又克制不住,这回也不敢在一旁为她擦背,退出了净身,只让她洗好了说一声他来抱她出去。
站在厅中,也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她的面前一次又一次失了克制。
但是又觉得十分愉悦,是他从前二十年未曾有过的愉悦,一时神清气爽,又觉得尚有满身的精力未能完全发泄,索性拿了把剑就出了屋子,直接在院子里就舞了起来。
纪南珠在澡桶里泡了会儿便起了,怕他再胡来,也不敢让他进来抱她,自己拿着换洗的衣物穿戴得齐齐整整才出了净室。
瞧不见他,还以为他这么晚还有事出门,却听到院子声响,推开门看去,就见月色下男人正在练剑。
剑风而过,激起一树桂花,飘扬而落,满院桂香盈动。
她深深地嗅了一鼻子,只觉得沁香宜人,心中又叹这人体力是真好,那么般折腾,明明他是动的那个人,可是累坏的人只是她,他却尚有体力出来舞剑。
不过他舞剑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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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纪南珠索性就着门槛儿坐下,托着腮看他舞剑。
他身形轻逸,剑出尽显锋芒,如龙舞于天,剑似长虹,衣袂轻卷起风,带着月光。
他是天之骄子,出身世家,有着琳琅珠玉之姿,能文能武,才智过人。
这样的人,也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呢?
纪南珠突然意兴阑珊,脸上的温意渐冷,她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回了屋里。
做人还是应当时时保持清醒,不要去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能活得长久一些。
纪南珠坐在床榻旁,轻叹了口气,掀了被子钻了进去。
睡吧。
什么都不如身体重要,明天还得应付侯夫人呢!
迷迷糊糊地想着,也困也累,她很快便睡下了。
她神色的转变,裴之烬尽收于眼底,只他却猜不透她。
从前,他并没有想过要去猜她读懂她,但这一刻,站在床榻旁,看着床榻上睡着的白皙脸蛋,他却生出了一丝渴望,想知道她方才看他的时候,究竟想到了什么。
第36章 心头娇珠
裴之烬说到做到, 翌日傍晚的时候便让猴六送来了抄好的经书,有了他抄的经书,纪南珠便有了闲下来的时间, 可当真闲下来了,又不能出去,她却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累了一日,她起身走出了佛堂,在庭前小院处散步,便看到了松树底下的那只檀木盒子。
她脸色当即变了,有些不确信地行至了树下。
尽管她想告诉自己是巧合,可哪有这般的巧合?
这檀木盒子, 与她昨日装花签的是一模一样,明显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
对方截下了她的信?
她咬了咬唇,蹲下来拿起了檀木盒子, 犹豫再三,还是谨慎地打开了盒子,空落落的盒子什么也没有装。
纪南珠仔细查了查,终于在盒子的花纹中,看到了一个细小的‘纪’字。
那字体极小, 就隐于檀木盒子的纹路里, 不细看极难发现。
那一刻, 她心跳飞快, 一种说不出来的愤怒与无力感, 充斥全身。
可笑,她原以为只要自己小心翼翼身份就不会那么轻易被人查到, 可其实她在这些人面前,不过是想不想查罢了。
裴之烬不知, 是因为他不问不查,但他若是要问要查,又怎可能查不到呢?
所以她费尽心思想隐藏,也不过是个笑话。
纪南珠看着手里的盒子,苦笑了一下,只能盼着对方拿的不是她寄给母亲那一只,那就说明母亲还是有可能收到她的消息。
只不知对方究竟是何人,想要做什么?
不,应该说是想要她做什么?
她死死地捏着盒子,隔了许久,终于是暗暗吁了口气,转身回了小佛堂。
对方在暗她在明,人为刀俎我为鱼,走一步是一步,先看看对方想要什么吧。
一夜心绪不宁,终于熬到了时间,她终于回了通园。
身心俱疲,一进通园便觉得今晚有些不同,屋里灯光通明。
裴之烬已经回来了。
一想到他,她心里又是了沉。
这件事情事关她的生死,在没有弄清楚对方是何人何目的前,她并不敢透露给裴之烬。
她打起了精神,不敢让他看出她的异样。
几个深呼吸后,她弯着浅笑,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见屋里摆了两只大箱子,宽敞的屋子一下子都显得拥挤了许多。
裴之烬就坐在八仙椅上,一手握着一卷书看着。
她好奇问他,“世子,这些是什么?”
“一些话本和案卷。”
裴之烬说得极为随意,目光扫向了门口站着的屈甲。
屈甲:……
“姨娘,世子知您喜欢看话本,今日特意去了书坊,这些都是他亲自为您挑的,世子还怕挑不好,又特意让书坊老板把时下小姑娘爱看的都拿了。不仅如此,世子上次知您爱看这些案卷,特意让人从大理寺里整理了一批不甚重要的陈年旧案回来,让你闲时也可以打发时间。”
纪南珠看看箱笼,又看看裴之烬。
她委实没有想到他竟然这般用心,心下动容。
若是平时听到这个消息,她定会高兴得跳起来,可今日她心里藏了重事,此时却有些高兴不起来,但她又不敢让裴之烬瞧出端倪,于是只得低头,装得十分欢喜的模样,蹲下身打开箱子。
大大的木箱里,摞得满满,她随后拿起一本翻开,一边背对着他说道:“多谢世子,我好喜欢。”
尽管她的声音已经极尽轻快,但裴之烬还是听出了异样。
她并不是一个擅长伪装的人。
裴之烬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起身行至她的身旁。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纪南珠心下一紧,握着书的手微微地用了几分力。
裴之烬目光瞥向那只握紧的小手,薄唇微抿,在她的身旁也蹲了下来。
散漫的嗓音似不经意般问了一句:“不开心?有心事?”
纪南珠有些吃惊,她明明已经装得很好了,他竟然也能看出来,她只得打起精神,轻笑着摇头,
“没有啊,我怎么可能不开心?这些可是比珠宝华服还让我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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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裴之烬素来心细如麻,尤其是他难得对一个女子用心,从带回这两箱子时就在想着她看到应当是何等高兴,所以从她进来的时候,他虽装得不经意,却一直在暗暗观察着她。
可他期待了一整日,却发现她并无半分欢喜。
“当真?”
他轻轻地托着她的下巴,迫得她只能直视着他。
纪南珠的笑意终于有些崩不住,她本就不是那种擅于伪装自己的人。
可这件事情,她此时心下未有决断,并不愿意告诉他。
所以她只得装得一脸委屈,苦笑了一下,装出些许疲累的模样,“真的开心,只是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适。”
裴之烬凝视着她,却还是选择再信她一回,“我让人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纪南珠赶紧拒绝,“世子不必了,想来是葵水要来了,我从前每回葵水要来也总会不舒服还会疲倦。”
“那便好好歇着吧!”
裴之烬语气淡冷。
熟知他的人都知他这是生气了。
纪南珠自也知道,但是她终究是笨拙的,不知道如何去讨好他。
看着他站起来就往外走,她张了张嘴,终究不知如何叫住他。
“姨娘。”红环想劝一句,纪南珠打断了她的话,“我累了,想沐浴入睡。”
红环欲言又止,最后只安静地侍候她沐浴。
纪南珠沐浴后便早早歇下了。
……
“查一查季姨娘今日除了小佛堂,可还去了别的地方?她去返的路上可有遇上什么人?再查查今日都有什么人进出小佛堂。”
裴之烬声音清冷。
屈甲领命前去,片刻后便回来了:“季姨娘今日一日都只呆在小佛堂里,去返也未遇上什么人,倒是今日管事的领了夫人的命给季姨娘送了些冰块和瓜果进去,送瓜果的丫鬟进去的时候掉了一个檀木盒子在小佛堂院子里,但是仔细查过,那盒子并无特别之处。”
裴之烬目光凌锐:“可查了那丫鬟。”
“猴六已经去查了。”
屈甲说完,就见猴六走了过来。
裴之烬看向了他。
“那丫鬟今晚与林秋安的小厮见了一面,属下顺藤摸瓜查了一下,他们二人是老乡,平时偶有往来。”
“哼,林秋安这手倒是伸得越来越长了!”裴之烬冷笑了一声。
“世子,可要做些什么?”
“自是要做点什么,要不然岂不是叫林秋安失望了。”怒色蕴于眼底,裴之烬面色清冷,“我记得林秋安养了个外室,那外室有个爱赌的哥哥?”
“是。”屈甲点头。
“林秋安这一趟明关州之行,已经为太子办了一件大事,不日将要高升。寻个良机,把这个消息透给他。”
“属下懂了。”屈甲应道,转身去办。
裴之烬脸色寒霜,踏着月光回了通园,原本是想直接回书房,可人都已经到了书房门口,终究还是转了身回去。
此时屋中火已经熄了,纪南珠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清茶幽香,她在屋里呆得久了,这屋里便也沾了这淡香。
裴之烬行至榻旁,月色从窗缝透了进来,隐约能见床上容颜。
纪南珠并未睡着,也知道他走进来了,可此时她心下烦乱,只好装睡。
如今卷入这样的麻烦里,她当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她一介蒲柳,无身份无地位,能让对方看得上的,大抵也只有裴之烬爱妾这个身份了。
但她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让她做什么,她也不敢告诉裴之烬。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不过是估计着几分好颜色,可真遇上重大的事情,未必不会成为裴之烬的弃子。
她只能等对方说明来意,权衡后才敢确定要怎么做。
她的呼吸并不均匀绵长,显然还未睡。
裴之烬立了片刻,终究还是往榻上一坐,掀起了薄被,躺在了她的身侧。
他躺下的动静有些大,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心下有些紧。
黑暗中,她察觉到他凑近了她,温热的气息,轻拂于她的耳际。
敏感的耳珠子立时热了起来。
“娇娇。”
裴之烬的嗓音响起。
温和而柔情,不带生气。
本以为这一回他怕是要生气好几日,还得她去哄他,却不想他先缓了气。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世子。”
男人宽厚的长臂,从她的身后,轻轻地环住了她,温声问她:
“你有.乳.名吗?”
纪南珠不知他为何问这事,犹豫了一下还是回道,“小时候娘亲喊我宝儿。”
母亲总说她于她如珠如宝,所以总叫她宝儿。
“宝儿?宝儿……”
他念了两遍。
平淡的两字,在男人唇齿间轻轻响起,黑暗间竟是不觉多了几分旖旎的柔情,似她被他轻吻于唇齿之间,又勾得她想起了母亲,想起了被如珠如宝养着疼着的时光,只恨不得这数月只不过一场春梦,梦醒后她依旧偎于母亲温暖馨香的怀里,吃着豆糕儿。
浓夜中,她的眼眶渐渐湿了。
“以后在屋里,我也叫你宝儿。”
“为什么?”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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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坦城相见,不好吗?”他意有所指。
他可是在暗示什么吗?一定不是的,一定是她想多了。
纪南珠手不自觉地轻轻地攥紧了袖口,本就凌乱的心头更乱了。
黑暗中,幽沉的眸子盯着她,期待她能说出些什么。
可等了良久,依旧安静。
裴之烬心底有些失望,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上,借着微弱的月光,盯着她的脸。
“宝儿,你有心事可以对我说。”
“世子?我没有心事啊。”纪南珠不敢说。
裴之烬无比失望,又难掩愤怒。
他何等骄傲的人,却是一再地退步,却竟然还是得不到她的坦诚。
她在顾虑着什么!
她难不成真想背叛他!
裴之烬思及此,难掩失望,俯身,齿便咬在了她的香肩上。
小姑娘身形纤细,肩薄而柔。让他这用力一咬,吃疼地呜呜一声:“疼……”
“你也知道疼?!”他语气沉闷。
话落,牙齿咬起衣襟,直接一扯,幽香飘过,微弱的月泽下,是大片如玉肌肤。
她猜到他想做什么,可是她今晚真的没有兴致,委屈地望着他,声音带着求饶,“世子,对不起,是我扫了你的幸,可是我今晚真的好累……”
“季娇娇。”他喊出了他让她用的化名,声音淡漠,透着冷情。
三个字,却一下子让她记起了自己的身份。
他在提醒她,她就是他的妾啊!
一个妾身,哪儿有拒绝的权力呢!
她自嘲一笑。
本有些想躺了任由他吧,又怕他恼火一会儿弄疼自己。
心下只觉得自己可怜,却还是丢了自尊,伸出了手,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只求世子爷一会儿轻些。”
分明他之前想要的就是她这样知趣迎合,可是眼下看着她如此知情知趣,却又觉得更加说不出的恼怒。
黑暗掩去了纪南珠面上的羞辱,她一咬牙,心下一狠,攀着那有力的脖颈,微微地凑上了前。
小姑娘的唇凉而软,一下子扫了他的怒火,却又勾起了另一种火。
“世子……”
他压着她,将那后半句话给卷入了口中。
她如今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勾起他的兴致,叫他引以为傲的克制全失,可是他却又沉沦于这一场水深火热之中。
粗糙的指,轻轻地抚过细滑的丝绸。
她轻轻地瑟缩了一下,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双手高高抬起,迫得她整个人仰向着她。
她只能被迫地承着他,可心下却又一片荒凉。
妾,终究是妾,以色侍人。
若她是他的妻,他大抵不会这般吧?
她扭过了脸,不去看他。
从她被虏,一切就变了。
一步步行至今日,除了这一条命,不,便是这条命,她眼下也是握不住的。
裴之烬俯身其上,强而有力的手,轻轻地捏住了她的下颚,迫得她直视着他。
黑暗中,两人的神情皆是看不真切。
他亲吻着她的唇,在极致中将她推向了云端。
……
这一夜,裴之烬并未像平素那般温柔体贴,事后,他翻身而起,披上衣服便出了门,只留下一室旖旎。
第37章 心头娇珠
纪南珠一夜翻覆, 终无法入眠,天才蒙蒙亮便起了床。
“姨娘,您跟世子吵架了吗?”
裴之烬半夜里突然冷着脸就离开了通园, 在外头守夜的红环红霞当时被吓得胆子都要破了,头一回见到世子爷发那么大的火,站在廊下好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纪南珠正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长发,闻声,她的手顿了一下。
“姨娘,恕奴婢多嘴,世子爷晚上回来,您还是好好哄一哄他吧。”
镜中人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红环以为自己逾越让季姨娘不快了,“奴婢多嘴了,请姨娘责罚。”
“没有, 你说得没错。”
纪南珠看向了镜中的自己,“我……晚上是得好好哄哄世子爷。”
她垂眸,眼神黯沉了几分。
昨日之事,确实是她先不对在先,他费了那么大心思, 是真的宠她。
而且,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 总觉得他知道了些什么。
可她不敢去赌。
身处她现在这个身份位置, 她又怎敢对他坦诚。
说到底, 她对自己没信心,对他也没有信心。
只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去哄一个男人, 少不得得花些心思了。
今日起得早,用了早膳后时间还早, 她便带着红环红霞先来了荷花池。
杨柳依依,晨阳落在盛着露珠的荷叶上,波光盈动,片刻就化作烟雾散尽。
已入夏,荷花微微绽出,白里透粉,一枝枝挺立于婆娑碧绿的荷片间,端是好看。
此时时间尚早着,碧荷池没有什么人,只偶有一两个洒扫的下人匆忙经过。
她不知道如何去哄一个男人,想来想去,也只想到送点东西。
但他是世子,想来什么也不缺,而且身外之物,似乎也全都是他送的,想来他也不稀罕,只能送点些亲手做的东西。
纪南珠在闺中时,学得也多,母亲疼她,从小给她请各种师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会,各种女红也擅长,其实最好是绣个帕子锦囊之类更能表示小姑娘情意,但纪南珠私心里并不愿意为他做衣绣花,且做衣绣织太费工时,一时半刻也做不出来,所以想来想去,她决定剪个花叶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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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她从前在家中极爱剪花纸,拿荷叶作纸,别有一番韵味。
塘边有两处凉亭,但纪南珠怕遇上人,特意找了一处背着路边不显眼的假山后方下去,靠在池边,她伏身蹲着,摘了一片荷叶,然后拿出了从屋里头带来的剪子,随身坐在了一旁的石头上,仔细地剪了起来。
那翠色的荷叶,在她青葱的指间,一点点现了形状,一旁的红霞看得惊讶:“姨娘,你这是剪的世子爷吗?”
“瞧着像吗?”
花叶已经剪了大半,此时模糊能看出些形状,她举起来对着阳光,问红霞。
“像,很像。”红霞仔细盯着,连连点头,“奴婢从前也只见过人拿红纸剪一些窗花,头一回看人拿叶子剪花,还是剪个人样,还这么像,姨娘你好厉害!”
“等有空,我也给你俩剪一个,下次拿纸剪,还能拿笔画些点缀,更好看。”纪南珠抬眸,温温柔柔地说着,不经意间,目光却撞上了假山上方的人。
那人生得与裴之烬有那么两三分相似,少了裴之烬的清峻冷傲。
红霞从前见过二公子两次,认得对方,连忙小声提醒季姨娘,“姨娘,是二公子。”
纪南珠心中已经猜到,忙站起身,将手里的荷叶与剪子交给一旁的红霞,理了理裙摆,福身行了个礼:“请二公子安。”
裴之扬目光落在那一张皎雪清丽的面容上,微微失神,闻声收了收心神:“你是……季姨娘?”
大哥纳了个美貌小妾这事,上京早就传开,他在太学好些同塾都私下在说着这事,都说大哥极宠这爱妾,那珠宝首饰都是一箱箱地往院子里送。
但他一直觉得这事有此荒谬,大哥哥从小就不是那种重色的人,想当初母亲还在外头买了两个好看的丫鬟想塞给大哥当通房,可是最后那两个丫鬟全让大哥给赶了出来,母亲还因这事被大伯母好一阵训斥。
且这事发生后祖母竟然也不说什么,所以他总觉得这事有内幕。
可这一会儿瞧见这姑娘,裴之扬又觉得大哥也许真的就是见色起义。
面前那姑娘,一身水青色长裙,一头乌发只拿一根木钗斜斜挽起,长睫鸦青,双瞳乌亮,红唇嫣红,分明是素衣净面,却叫人心驰。
一身袅娜,就那么俏生生地立于池边,恍惚间仿若是那荷叶仙子调皮,悄悄化身为人嬉戏人间。
她手上的荷叶剪纸也是极为好看。
他还是头一回见人用荷叶做剪纸,而且剪得那般唯妙唯肖。
方才对着阳光,他瞧了一眼,当真有几分大哥哥的轮廓。
还有那双拿着荷叶的柔荑,五指葱白,灵活巧妙,才能剪出那样的荷叶。
倒是让人有些羡慕起大哥哥了。
“是。”
纪南珠点点头,随后对身旁的红环说道:“我们回通园。”
“不必,你继续,我要走了。”
裴之扬看出她是避讳自己,忙摆手说道,说完,也不停留,转身离开,只离开前,目光掠过了她身旁小丫鬟手里那片荷叶。
她的手艺也很好。
可纪南珠也没有呆下去的兴致,她又采了两片荷叶,带着便先回了通园。
屋里冷清,她拿着剪刀仔细地将裴之烬的荷叶小像剪好,想了想取出了自己先前乡的香囊,将荷叶小像放入了香囊里,走出了寝室。
她方才问了,裴之烬昨夜半夜去了书房。
可她并没有直接送过去。
他这会儿肯定还在气头上,她便不去触他的霉头了,猴六多数时间都是留在她身边保护她,她将香囊递了过去。
“猴爷,帮我把这个交给世子。”
“姨娘可要带什么话?”
“没有。”纪南珠摇了摇头。
“我这就给送过去。”猴六点头,转身就走。
纪南珠看着他送过去,瞧着时辰不早,便带着红环前往枫和园。
世子爷昨晚上发了两回火,尤其是后半夜那一通火,更是大,他们隐约也是能猜出发生了些什么。
所以一见到季姨娘送了信物,猴六赶紧就送来了,书房外,屈老大就倚在那儿,他行了上前,压低声问,“老大,世子可醒了?”
屈甲瞥了一眼书房的门,嘴角牵起,用唇形无声回了句:“就没睡。”
猴六赶紧把香囊递上,随后就用着不大不小,正好能让书房里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季姨娘大清早去了碧池,摘了荷叶剪的荷叶小像,说是要送给世子爷的。”
“我一会交给世子。”屈甲接过应了一句。
猴六看着书房门:“我头一回见人用荷叶剪小像,季姨娘手真是巧,荷叶剪的世子爷小像栩栩如生。”
屈甲看盯着书房门:“这么精致吗?好好奇,就是这荷叶装香囊里会不会叶子一会儿碰坏了。”
猴六:“有可……”
吱呀。
书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
世子爷一张沉压压的现于他们面前。
猴六对上世子爷一脸戾气,那喉咙跟让人掐了一般,后面的话说不出来。
“世子爷。”
屈甲赶紧将香囊递上:“季姨娘送过来的,您可要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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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扔了!”
裴之烬面无表情,冷眼扫了过去。
“扔……扔吗?”屈甲表情复杂,看看世子,又看看手里的香囊,只觉得烫手。
猴六也是一脸无助。
裴之烬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回书房。
砰!
门再一次关上。
这一回,两人噤若寒蝉,俱是不敢再出声。
“老大,扔吗?”猴六用唇语问。
“还给季姨娘吧。”屈甲用唇语回他。
这东西谁敢扔?
真扔了,指不定明天他也得让世子给扔了。
“好。”猴六想想也是,又默默地接过了香囊。
……
纪南珠心事难宁,一整天下来,竟是只抄了前两日的一半。
不知对方何意,让她如坐针毡,可等到了夜里,她也没有等到对方任何讯息。
一直熬到了夜里,长空月明,她只得踏着月色回去。
行至通园,屋子里漆黑一片,裴之烬是还没有回府,还是去了主屋?
纪南珠轻叹了口气。
原来活着如此难。
林嬷嬷见她回来,这才赶紧进屋里点了灯火,又让人准备了浴水。
屋里桌上,是猴六送回来的香囊。
她拿了起来,林嬷嬷在一旁赶紧解释:“猴六爷让您自己晚些再送去给世子爷。”
“好。”
纪南珠咬了咬唇,回头对红环说道:“让小厨房做一碗冰镇莲子羹,一会儿世子爷回来可解解闷躁。”
“是,奴婢这就去做。”红环应了一声。
纪南珠沐浴后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也不急于睡,而是出了屋子,一手拿着香囊,一手提着灯笼便去了通园的园门那儿。
裴之烬回不回来她不知道,但是她心意必须摆出来。
他可以生气不理她,她却不能不当回事。
“姨娘,奴婢来拿这灯笼吧。”
“不必,我自己拿。”
纪南珠摇了摇头,对红霞说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我一个人在这儿等世子爷。”
“可是您一个人在这儿……”
“我犯了错,惹了世子震怒,这会儿就当是我自己罚我自己吧。”
屈甲将季姨娘原话传给裴之烬的时候,裴之烬正在酒楼里吃着闷酒。
“为我等门叫自罚?”裴之烬冷笑,斟了一杯酒直接就饮下。
屈甲,“确实不叫自罚。”
裴之烬睨了他一眼。
屈甲把身子一板:“世子就应该太早回去,让她等上一夜,让那些蚊虫多咬她几口,这才像是自罚。”
裴之烬一挑眉,“本世子什么时候回去,还得你来教?”
“属下逾越了,请世子责罚。”
裴之烬冷着脸,不置一词,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屈甲默默地退到了一旁,眼尾正好就瞥到楼下一辆眼熟的马车缓缓而过。
他灵机一动,故意冲着窗下正站在门口揽客的小二喊了一句:“一号厢房再给上一壶酒。”
林秋安这会儿正在马车里筹谋着三天后的事情,正好就听到了屈甲的声音,他撩起了车帘子抬头看去,就见屈甲就站在二楼的窗口处。
有屈甲的地方,就有裴之烬。
他喊了一句:“停车。”
屈甲看着那马车停了,终于放心。
这年头,当差不易。
当主子的不开心,他们当下属的差事也办得心惊胆颤,还是得让世子爷把这气给消了。
林秋安敲门的时候,裴之烬整张脸都黑了。
“进来!”他冷声应了一句。
“刚刚看到屈甲,就猜到世子您也在这儿,便上来讨要一杯酒。”
林秋安笑嘻嘻地推开门进来,正好就对上了裴之烬那一双阴郁沉冷的眼眸。
他脚下滞了一下,大有回头走人的冲动。
迟了!
屈甲默默地笑着低头。
裴之烬的脾气有多戾,林秋安见识过无数次。
裴之烬面色阴郁,看着他停在那儿,皮笑肉不笑:“进来!”
林秋安暗叹一声,却还是挂着笑脸走了进来。
“世子看起来心情不大美?”
裴之烬淡淡睨他,未回话,身后,店小二端着一壶酒进来,他瞧了一眼,薄唇轻启:“上几坛烧刀子,再拿两个大碗。”
林秋安眼神沉了沉。
知道今天晚上这关是难了。
他心里暗暗恨极却偏偏也不敢拒绝,更不敢表现出来。
那烧刀子又烈又辣。
裴之烬拿起碗就喝了起来,一碗接着一碗。
林秋安也不敢停,陪着他一碗接着一碗。
可他的酒量哪里能跟裴之烬比,喝到第五碗的时候,明显已经不行了,他赶紧推拒:“世子,我不行了,真不行了。”
“喝!”
“真不行。”
林秋安可不愿意陪着他在这儿喝出病,于是装醉就往桌上一倒。
这点技俩能瞒得过裴之烬,他冷笑一下,“屈甲,去,提一桶水给林大人醒个酒!”
林秋安心里暗骂裴之烬就是个混帐的,随后却还是强撑着苦笑:“世子爷,你知我酒量一般,当真是喝不了了。”
第84章
“今晚必须不醉不归。”
裴之烬面无表情,声音冷清。
那一刻,林秋安就知道逃不掉了。
若不是他还需要用到裴之烬,他何须在他面前这般伏低做小!
又暗暗发誓待他将来一朝得势,必要将裴之烬踩在脚下,如今日这般凌迫!
一咬牙,他赔着笑又拿起酒,陪着裴之烬一碗接着一碗喝,喝到最后,直接跑出去吐了。
偏偏裴之烬却还清醒沉静,看着林秋安跑出去吐,仅是蹙着鼻头,缓缓站起。
他双手轻轻地弹了弹衣袖,整理了衣袍,而后跟上了他。
林秋安确实是醉得厉害,直接就在过道上吐了,且吐了一半直接软成一滩泥滑倒在墙边。
裴之烬目底露出了嫌弃,自他旁边经过,回头看向屈甲:“林大人醉了,你亲自送他回去。”
第38章 心头娇珠
夜风一吹, 酒意上头,倒是生了几分醉意。
裴之烬走上前的时候,便看到那小姑娘立于拱形园门那儿, 形影萧瑟。
她手里提着一把灯笼,身形单薄,时不时挠一挠手,时不时又挠挠脖子。
他眉头蹙了一下,脚下的步子不由阔了几分。
纪南珠远远就瞧见裴之烬过来了,赶紧快步地迎了上前。
皎好的面容上一抹不安,轻声唤了他一句,“世子。”
裴之烬面无表情看她:“有事?”
“我……给您剪了小像。”纪南珠说着, 将装了荷叶小像的香囊递了出去。
小姑娘手纤细白嫩,将香囊小心翼翼地递出。
灯笼分明并不明亮,他却一眼看到她手背上被咬了四五个红点。
纪南珠自也注意到他的目光, 夏夜里蚊虫多,过来的时候,她忘记把防蚊虫的香囊带在身上。
她皮肤细嫩薄,站了一个时辰,手腕脸上脖子就让蚊子叮了好几处红点。
“就为了送这个?”裴之烬冷眼看她。
“我身无外物, 拥有的一切尽是世子所给, 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能送世子什么。”纪南珠说着, 手缓缓地收回, 将香囊捏入了手心, 语气低落:“这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姑娘垂着首,一头乌发自身后往肩前垂落。
看起来当真是委屈又可怜。
“哭了?”
半晌, 裴之烬才出声。
纪南珠未回他话,肩膀一抽一抽。
是哭了。
好不容易哭了出来。
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去哄好一个男人, 便想着也许哭一哭能让他心疼几分。
裴之烬手动了动,想去揽她,可最后还是垂了回去。
“回吧。”
他淡声说完,越过她走了进去。
到底还是没有用。
纪南珠咬咬唇,一边抹着泪,一边快步跟上他,“世子爷,您别生气了行吗?”
“你倒还知道我生气了?”
纪南珠心道你脸都甩成这般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生气呢。
“那你可知道你哪儿惹我生气了?”
“世子爷疼我爱我,一片好意,却却没有领情,可是我昨夜是真的很累,我没有说谎。”纪南珠低着头,红着脸小声说道:“我今日葵水真的来了。”
她葵水素来不准,这一次出事,许是伤了身子,已经几个月未来葵水,可是今日傍晚的时候,葵水就来了。
只希望他能信她几分。
裴之烬目光幽沉,盯着她,直看得纪南珠心里发慌。
男人的目光锐利如剑般,似能一眼洞穿她的所有心思。
她渐渐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垂下了眼帘。
分明已是盛夏,单薄的身子,渐渐却生了寒意。
裴之烬倒是想让自己信她。
可她委实不是一个撒谎的高手。
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次一次给她机会,一次一次以为她会坦诚。
这个女人,压根就没有想过向他坦诚!
裴之烬眼神冷了冷,目光对上那苍白的小脸,终究还是深吸了几口气,“早些歇吧,我今晚还有事,就不去你屋里头了。”
他声音极淡,听不出生气与否,说完向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纪南珠站在后面,看着他的背景,死死地掐着手里的香囊,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她终于是低下了头。
举步维艰。
她能如何?
她拖着一双沉重的腿向屋里走。
行至屋内,坐在椅子上后,她没有出声。
红环上前就注意到纪南珠脸色白得不寻常,赶紧端了一杯热水:“姨娘,喝口热水。”
“放着吧。”
纪南珠这一刻有些迷茫,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这边哄不好裴之烬,那边还有着拿捏她秘密威胁她的人。
红环几次张口,可也不知道如何劝说,只得退出了房间。
纪南珠吹熄了屋内的灯火,独自一个人上了床。
屋内寂静,她抱着薄被,开始思考着接下来的路,可任凭她如何思尽心力,也未能寻得一条能稍做平坦的路。
人为刀俎我为鱼,她实在太弱小。
小腹传来阵阵细细密密的痛。
从前每回来葵水都会疼,傍晚来的时候她还庆幸着这一回没有什么动静,却不想这会儿开始疼了起来,而且这疼意,似比以往还要疼上好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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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她咬着唇,双手紧紧地捂着小腹。
四肢开始发寒,冷汗大滴大滴自额头溢出。
疼得厉害了,眼前开始冒了金星,头一阵阵晕眩传来。
红环担心着姨娘,一直也不敢离远,就守在外屋,听到细细的呻吟时,紧张地问了一声:“姨娘可是有事?”
“红环。”
虚弱的声音响起。
红环听着这声音不对,也顾不得什么,赶紧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漆黑,她巡着记忆,行至了床榻边上,小声问:“姨娘?”
“煮碗,红糖姜水。”
往常疼的时候,母亲总会备着红糖姜水,让她多喝温宫。
红环听着她声音虚弱无力,赶紧问她,又从怀里拿出了火折子将灯烛点燃。
再一看床上姨娘蜷作一团,整张脸苍白如纸,额头汗珠直落。
她吓得不轻,赶紧凑近榻边:“姨娘你这是怎么了?”
纪南珠有气无力,只能撑着那口气,虚弱地解释,“葵水来了腹疼得厉害,你帮我煮碗红糖姜水。”
“奴婢这就去。”
红环闻声才松了口气。
有些女子小日子那几天确实是会腹疼得厉害,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她起身出去煮红糖姜水,在门口的时候让红霞进去侍候着。
纪南珠这一次疼得实在厉害,喝下红糖姜水后也未能缓解,躺在床上,抱着薄被,那冷汗一直在落。
红环瞧着不行,跑出去赶紧让人找大夫。
这边动静不小,裴之烬这边很快得了消息。
裴之烬面无表情,“大夫怎么说?”
猴六还真的是很认真地听全了,“大夫说了,姨娘这是因七情伤损,肝气郁结,乃致气血运行不畅冲任受阻,再加之她本身体弱体寒,才导致经行不畅引起腹疼。”
“可开了药?”
“大夫给施了针开了药。”
“嗯。”
“您不去看看吗?”猴六问。
“有病就看大夫,我去了也不能好。”
“姨娘刚才疼得昏厥过……”
猴六一句话没说完,就见前一刻还一脸淡冷的世子直接将手中笔直接一掷,人豁地站起,大步流星直奔姨娘的院子而去。
猴六:……
纪南珠疼得迷迷糊糊,直至大夫施了针才缓了过来,但整个人如浸于水中,一身湿汗,全身更是软而无力。
裴之烬进来的时候,她正在那儿缓气儿,见他进来,也不知为何,突然间鼻头一酸,那眼珠就豆大地从眼眶里迸了出来。。
明明刚刚疼得险些晕厥过去,也没想掉泪,这会儿却有些止不住。
她觉得有些丢人,于是扭了脸朝里头,拿手擦了擦。
“很疼?”
裴之烬坐在了床头,轻轻地拉起了她的手。
她的手似浸了冰一般,又湿又冷。
他皱起了眉头。
“已经不疼了。”
她轻声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明明也没有想要扮委屈可怜,可是那微哑又虚弱的声音,却更让人心疼。
“端一盆热水进来,再拿个干净的帕子。”
裴之烬回头吩咐红环,片刻红环便端着热水进来。
裴之烬接过帕子打湿后拧干,为她拭着额头脸颊。
“你身上都是汗,睡着不舒服还容易着凉,先擦个身。”
“世子爷,奴婢来吧?”红环在身后小声询问。
“让红环来就行。”纪南珠也说道。
裴之烬手上未停,替纪南珠擦了脸擦了脖子后,又扶着她坐了起来,一边对身后的红环说着,“你先出去,一会儿药好了再送进来。”
红环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纪南珠看向了面前的男人,他扶着她坐起来,而后就上前替她宽衣,而后仔细地为她擦拭身子。
虽他从前也曾抱着她去净室沐浴,可那会儿坐在浴桶里,终究是不一样。
这会儿就这么脱了衣裳,赤着身子,露于他的面前,他还一寸寸地替她擦拭身子,这让她很是害羞。
“世子,我自己来吧。”
“身子不舒服就安生些。”裴之烬淡淡看她,语气带了几分责意。
纪南珠咬咬唇,不再拒绝。
可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宽下她的衣裳为她擦拭,那羞意却越发强烈,尤其是当他的手,滑过那儿时,她立时敏感地握紧了小拳头。
薄而白皙的皮肤,瞬间似染了晚霞,一片通红。
她可知她此刻有多么勾人。
裴之烬眼眸炙了几分,心中暗叹。
这活做起来当真如上刑,他这自制力每每遇上她总是会崩。
可看着她纤瘦虚弱的样子,到底是心疼压下了旖旎,他快速地替她擦拭完身子,而后替她将干净柔软的亵衣披上。
裴之烬将帕子放回盆里,坐在床边看她。
这一通下来,纪南珠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脸若桃花唇嫣红。
纪南珠此时倒是一点儿也不觉得疼了。
便是疼也是值了。
看着他眉目里的疼惜,她有些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指,“世子爷,你今天晚上能陪陪我吗?”
裴之烬目光灼灼,盯着她未语。
“不行吗?”
第86章
她咬着唇,问得极小心,那只拉着他手指的手,却是捉得更紧,眼神里有着不确信的不安。
本还有几分血色的小脸更是一点点又苍白下来。
那一刻,到底是落了心疼与不忍。
“荷叶小像呢?”
他问。
“在那儿。”
纪南珠有些激动,指向了梳妆台,随后就想要起身去拿,裴之烬按住了她,“我去拿吧!”
裴之烬站起来走向了梳妆台,看着那香囊,微一迟疑,还是拿了起来。
打开香囊,从里面掏出了荷叶小像。
荷叶本就是脆弱之物,又是细细剪裁过的,放在香囊里一整日,末又让纪南珠捏过,这会儿早就烂成一团。
“已经坏了。”
纪南珠在他拿起来的时候就想到了。
好不容易他看着自己生病心软,这会儿别是又生气了。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坏了。”他道。
回头就看到她一脸担忧不安。
他确实是不忍看她这样的神情。
他还是更喜欢看着她笑嫣明朗的模样。
低头,将两只小像拿了出来,仔细地在桌上铺开。
虽是坏了,但是隐隐约约能看出几分人像,也能看出几分原有的巧工。
“我回头再剪。”
“这手倒是巧,就是不太聪明,这荷叶如此脆薄,你竟然放在香囊里!怎能不坏?”
听到他说这话,她便知道他不生她气了。
纪南珠咬着唇,望着他笑,又乖又顺从:“是,世子教训的是,我下回一定拿书本夹起来,保存得好好的。”
“可饿了?”
“有点儿。”
纪南珠今日没胃口,午膳和晚膳都只是吃了一点点儿,这会儿他一说,确实是饿了。
“想吃些什么?”
“世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裴之烬走出了屋子,让人传了夜宵,特意让人做了一碗红枣燕窝糯米丸子。
“世子跟姨娘这是……好了?”
屈甲一回来正好听到世子吩咐下面的人传膳,只觉得惊讶。
在他不在的这一个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猴六赶紧把屈老大拉到了一旁,然手便开始八卦。
屈甲一时心情复杂,也不知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他看了一眼屋内,灯光映出世子身影,世子正站在窗前,将雕窗关上。
罢了,这就不应是他操的心。
第39章 心头娇珠
林秋安是在百香楼时醒过来的, 身侧是百香楼里头牌如玉。
他这些年时常出入烟花之地,倒是也与如玉有过几次露水情缘,一时醒来还迷糊着, 也未记起昨夜喝醉的事,只是翻了个身习惯性地将如玉揽入了怀里。
“秋爷您醒了?”
如玉勾着妩媚的笑容,一双玉臂揽着林秋安的脸。
“嗯?”
林秋安应了一声,记忆才慢慢回来。
当想起昨夜是与裴之烬喝了酒还喝醉了后,他总觉得有些不安,不确定地问如玉:“我怎么过来的?”
“是通财庄的老板让人把您送过来的啊。”如玉娇俏一笑回道。
“通财庄?”林秋安脸色微变。
“是。”如玉点头。
“他们可还说了什么?”
“虎爷让我在你醒来时给你带个话,让你记得三天内把欠了的钱还清。”
“多少钱?”
“两万四千两白银。”如玉笑道。
林秋安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裴之烬好歹毒,竟然给他下这样的套!
两万四千白银, 他去哪儿找这么多钱!
如玉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见他脸色郁沉,倒也不慌不忙, 只起身穿戴好衣裳,笑道:“许是奴家听错了,林大人自己去一趟通财庄那儿再详问。”
林秋安没说话,起身穿好衣服出了百香楼。
林家早不如前,他如今也未接管家中事务, 别说是两万四千两, 便是四千两他一时也拿不出来。
犹豫再三, 他还是前往宁江侯府。
这闷声亏, 他势是不能吃的!
今日休沐, 裴之烬在府里未出门。
林秋安来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作画。
“世子。”
林秋安语气带冲, 脸上气势冲冲,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可落入裴之烬眼里, 这人脸也未洗,衣裳也没有换,属实狼狈。
他看了一眼,顿觉心情更好,一脸神清气爽,心情愉悦地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看他作的画。
“秋安,你看看我画的这画怎样。”
墨水泼就一片山水江面,烟波飘渺中,有船于江中。
这不就是去明关州的途中。
林秋安心虚,不由气势就弱了两分,“世子画得极为好。”
“我这两日一直在想着那一夜失火的事情,说来也当真是凶险,大半夜的起火,若是人都睡着了,那伤亡得多重。”裴之烬一边说着,一边盯着林秋安:“你说是不是?”
“是很凶险。”林秋安应道。
“是啊,所以这事定是要彻查的。”裴之烬手中笔轻轻地在画上勾出一片树林。
第87章
他语气虽极平缓,可林秋安却是听得心惊。
裴之烬突然提这事,可是察觉到什么?
本是想来兴师问罪的,可裴之烬这一番话下来,气势上瞬间弱了下来。
裴之烬直到这会儿才一副恍然想起一般,“你今日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昨夜里……”
“我听屈甲说想送你回林府,可途经通财庄的时候,你却执意要下去赌一把,还把他打骂了一顿,他人微言薄,最后无奈只得任由你进去,离开的时候特意交代了通财庄的人,让他们一定要好好招待你。”
林秋安脸色阴沉,“我从不进赌场。”
“林大人,您不会以为是小的故意把你送进去赌场的吧?你要这么想小的就是极冤了,您当时醉得厉害,小的也怕担待不起,还强拉着不让你下马车,可您非说您的手气好,执意下车,还踢了小的一脚呢!”
屈甲一咕噜就伏了身子,“这事昨晚上通财庄门口的人都能作证!”
“小的后来还去了林府,让他们赶紧去接您。”
林秋安咬着牙,怒火中烧,可是他却无可奈何。
他昨晚醉得太厉害,根本记不起星点,而在没有证据下,他也不敢拿裴之烬,甚至他身边的屈甲如何。
裴之烬声名在上京是出了名的手段狠,他敢设这个局,肯定是做得滴水不露。
他想查怕也是很难查出证据。
“可是赌输了?”
林秋安没有回他。
“多少,可需我帮忙?”裴之烬关切地询问,一副热心善意。
林秋安看他一副虚伪的模样,气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回道:“输了两万四千两。”
“竟是输了这么多,那可怎么办啊?我这边让人凑一凑,兴许能凑个百十两,让你先应应急!”
“只是你自己得赶紧想办法了,通财庄可是出了名的利滚利。””
裴之烬慢条斯理地说着,回头看着林秋安:“而且还赖不得。”
上京谁不知道通财庄背后站着的是国舅。
这钱,林秋安不还都不行!
裴之烬每一句话都死死地戳在林秋安伤口上。
他从未如此憋屈又愤怒,只觉得胸口团火在烧,可是碍于身份,他明知被裴之烬摆了一道却还是无法发泄,来得深吸口气说道,“多谢世子提醒,我会尽快凑足。”
“林大人还得快些。”裴之烬轻拍他的肩膀,苦心提醒。
一旁的屈甲憋得肠子都打了结。
林秋安跟世子相识这么多年,怎么就没学聪明,与什么人作对不好,偏与世子作对!
昨夜的事情,林秋安就是去查了也根本奈何不得。
世子把算得精准,当时那个位置正好在通财庄前面的路口处,背着灯火,只隐约能见着人,他们的人直接提着林秋安演了一场木偶戏。
直接扯着林秋安在马车旁做了一出大戏。
纪南珠昨夜里喝了药后,这会儿人已经缓了过来,身上也有些劲了,起了床吃了早膳又喝了药后,便过来寻裴之烬。
结果这一来就撞见林秋安气冲冲地从世子的院子里出来。
两人对视。
林秋安目光愣神了一下。
“林大人。”纪南珠唤了一声。
林秋安回过了神,“季姨娘。”
纪南珠侧身,本意是让他先过。
林秋安行经她身侧,压低的声音,只有两人听到:“南珠。”
纪南珠身子一颤,猛然抬眸,杏眸直视着他。
送檀木盒子的人就是他。
林秋安却是收回目光,大步离开。
“姨娘,那位大人刚刚说了什么?”
红环离得远了一步,并未听清。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纪南珠深吸了口气,抬脚往裴之烬的院子里走。
行至院门,就见裴之烬手握着长剑正在舞剑,他今日看起来心情极好,那剑如长龙,飘逸行如风。
纪南珠便站在旁边看着,直至他一回合舞完,她才拿着帕子上前,抬手去为他拭汗。
“世子心情很好。”
“收拾了个不长眼的家伙了,心情极好。”
纪南珠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是……林秋安?”
问完她就有些后悔了,她不应该多嘴的。
裴之烬倒是淡勾薄唇,看着她似笑非笑,“给他摆了个局。”
“摆局?”
纪南珠有些意外他竟然会告诉她,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裴之烬说这话时,那眼神有些叫人多心。
裴之烬今日确实是心情极愉悦,见她问出口,便索性拉着她走到了院子里的小门凉亭,还特意让人为她上了一杯姜茶,这才将昨夜里的事情告诉了她。
“可是您与他明面上是同僚且关系不错,这样做不是直接撕破脸了?会不会不合适?”
其实纪南珠一早看出裴之烬不喜林秋安,但是他此前倒还一直与林秋安维持着明面上的和气。
这回竟然直接撒破脸了。
“他既敢算计我,我自不能放过他,哪能来而不往,我自是要让他褪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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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一个林秋安罢了,裴之烬倒还不放在眼里。
林秋安若是敢在这时候撕破脸,他反倒还能高看他几眼。
只不过林秋安那种人,只怕真是恼了也不敢明面跟他撕破脸。
林秋安这一回,确实是得痛好一阵子。
就林家如今这光景,这两万四千两是绝对拿不出来。
就不知道太子是不是愿意保他了。
“他竟敢算计世子?”
她话一落,裴之烬的目光凝沉,望入了她的眼神。
纪南珠心下有些慌,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恰逢丫鬟送了姜茶上来,她双手捧着姜茶,故做镇定地喝了一口。
“像这样的人,收拾便收拾了。毕竟撕不撕破脸,他都在算计你。”
“是这个理。”裴之烬垂眸,神色淡了几分,拿起了桌上的茶,慢慢地喝了起来:“身子可好了些?”
“腹已经不疼了,就是精神头不大好。”
“我让人给母亲那边递了话,你多歇两日,后日身体好得利索了再过去继续抄经。”
“抄经也不是什么大活,我现在身子也无大碍。”
“不急这一日二日,养好了身子再去不迟,母亲那边我已经同她说了。”
纪南珠知道他是担忧她的身体,但她有自己的顾虑,她好不容易才在侯夫人那儿攒了点好感,这会儿才抄了几日便这般,侯夫人只怕会以为她故意偷懒耍滑。
可他都已经让人去递了话,她便也没再坚持。
“那我就听世子的,身子好些再过去。”
裴之烬点点头,指腹在茶杯边沿轻轻摩挲,似不经意般地问她,“大夫说你是因七情伤损,肝气郁结所致,是因为我?”
“自然不是。”纪南珠哪敢说是因为他,可是真正的原因,她也不敢告诉他,见他眸光淡静地看她,她心下一时有些纠结,不知如何回答:“是我自己的原因。”
“什么原因?”他看着她,捏着杯的手微微紧了几分。
“这段时间骤逢大劫,虽然得世子所救,脱离苦海,可是终究心里还是惶惶,而且……而且就是现在这个身份,我也是害怕。”
“害怕?”裴之烬看向她,大抵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害怕。
目光落在那白皙清瘦的小脸,就见那一双眼底,溢着淡淡忧伤。
纪南珠本是想随意寻个理由,可是说着说着,不由得勾起心底的难堪。
“世子爷你疼我,我很高兴,可是却也极度不安,妾身这样的身份,配不上世子爷的宠爱,您的宠爱,是悬在妾头上的大刀。
世子终究是要娶妻的,先不说将来的世子夫人能不能容得下我一个比她先入您院子又得你宠爱的妾室,便是这府里的贵人主子,未必也能忍我到那个时候,毕竟我的存在,于世子便是污点。”
她说到最后,有些哽咽,眼眶通红。
裴之烬抿着唇,没有回她的话。
这些问题,在接她进来的时候,他是从未想过,也并不会去想这些。
当时的他想的是待事情尘埃落定后,便给她些银子,放她离开。
可此时,他心里踌躇了。
也终于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你不必担心,我一定能保护好你,至于将来……”
裴之烬斟酌了片刻后才接着说道,“在那之前,我会放你离开,也会为你安排好余生。”
纪南珠低着头,咬着唇。
明明,她最盼的就是他放她离开,并能为她谋一条余生的路。
听他这么承诺,她本应该是高兴的,可不知道为何,心底有些说不出来的郁沉。
“相信我。”
他握住了她的手,明明是夏日里,她的手冰凉无温。
“我相信世子的。”纪南珠抬眸应他。
“手怎么这么凉?”裴之烬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里:“我让人请大夫再过来给你诊脉。”
“无甚大碍,女子小日子这几日总是会虚弱一些,身体怕冷一些。”
“先回去歇着。”
裴之烬微蹙着眉头。
“那我先回去了。”
纪南珠坐了会儿也确实是觉得有些疲累,便起身离开。
裴之烬一直望着她,直至她行至园门口的时候,他开了口。
“阿宝。”
听到他唤她阿宝,纪南珠有些惊讶,回头看他,“世子?”
小姑娘眸中清澈,裴之烬到了嘴边的话却反而说不出来了。
一切,慢慢来吧。
他开口交代,“我让大夫去给你看看,若无大碍便调一下药方,加了些安神的药,喝了能助眠,多睡才能养起精神。”
“多谢世子。”纪南珠点点头,见他没有再说什么,这才带着红环回了自己院子。
大夫很快过来,还是昨日那位老大夫,给她诊了脉后,又重新开了能让人安神助眠的药。
那药确实是好,纪南珠午饭吃了药后便开始困了,回了屋里头沾头便睡,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傍晚,还是红环把她叫醒,让她起来用晚膳。
纪南珠迷迷糊糊地闹着困,最后挣扎着起来吃了半碗粥又喝了一碗药,坐了小片刻又犯了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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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裴之烬回来的时候,她在床上睡得酣香。
屋里只在角落里留了一盏昏黄的小灯,推门进去,他轻步行至了床榻旁低首看她。
小姑娘睡时似也不能安稳,眉头微微蹙着。
他轻叹了口气,有时候有些生她的气,但细想却又心疼她。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所以她有许多顾虑,他是知晓的,可他就是不明白,他暗示那么多回,她为什么就半点没回应呢?
他俯身,手轻轻地抚过小姑娘眉心,轻轻地在她的眉心落了一吻。
“好好睡,别担心,有我呢。”
出了寝室,
红环赶紧上前,怕世子怪责姨娘,连忙解释道:“世子爷,大夫今日开的药有助眠的效用,姨娘吃了药后睡得很沉。”
“
“好好侍候着。”裴之烬看了一眼红环。
“是。”听到世子的话,红环暗暗替姨娘开心。
世子还是很关心姨娘的。
第40章 心头娇珠
“世子, 方才四公主跟前的周嬷嬷去了侯府。”
裴之烬听完冷笑了一声,“让我那二婶把娇娇带上一起赴宴?”
“是。”屈甲应道。
“我那二婶向来是个眼皮浅的,怕是立时就应下了。”
这一场鸿门宴明摆着是冲季姨娘来的, 屈甲见世子平静,还是问了一句:“世子,可要给季姨娘提个醒?”
裴之烬闻声,眼眸蕴了复杂与犹豫,可最后还是重复平静,“不必了,看看她会如何做。”
他至今看不透她。
可有些事情,他心里需要一些东西来为他做决断。
与其一直猜测, 倒不如看个明白。
屈甲便不再多问,正要出去,又让世子叫住。
“多安排两个人保护好她的安全。”
“是。”
屈甲应了一声才离开。
……
也不知是那药的奇效, 还是睡了一天把精神都睡足了。
纪南珠今日起来整个人便觉神清气爽,是她这段时间来最是舒爽的一日。
早上起得有些晚,只来得及送裴之烬出门。
回了屋里后,她便收拾着打算过去枫和园抄经。
正换着衣裳,就听到门外红环声音有些急, “姨娘, 二夫人来找您。”
“二夫人?”
纪南珠知道这侯府如今是二夫人在主持中馈, 操持府内一应家事。
但因着她是大房的人, 入了府后也一直是裴之烬安排, 与二夫人倒是没有什么交集,至今也没有见过面。
据说二夫人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能力也极强。
却不知今日来找她是为何事?
可不管何事,她还是速速地穿好衣裳, 又整理了一下仪容。
纪南珠来到厅堂的时候,二夫人正饮着茶,瞧着面容倒是和善,可纪南珠也不敢大意,她福身行了礼:“妾身给二夫人请安。”
“你便是季姨娘?”
纪南珠不曾见过二夫人,可是二夫人早便远远地见过纪南珠。
此时近了一瞧,心里还是感叹了一句真是个美人儿。
“烬哥儿身边能有你这么个可人儿,我这个婶婶瞧着也欢喜的。”
纪南珠浅笑。
“四公主办了个采荷宴,请了各府的女眷一道品茶赏荷,咱们府里也收到了帖子,你也一同过去。”
纪南珠愣了一下,赶紧回道,“妾身的身份,恐怕不合适。”
莫说是这样名门贵府,便是小门小户,小妾也永远是最登不得台面的,平时的家宴都不定能上桌,更何况是公主设的宴。
这二夫人管着侯府这么多年,又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干,不可能不懂这理。
那她为何要带她去?
二夫人看向了纪南珠,若是寻常没见识的女子,听到这样的消息,怕是只顾着欣喜,就巴不得能上赶着,哪里会管这合不合适。
可是纪南珠看起来却并不见喜,反而是神色有些担忧。
确实不是那些没见识的。
也幸好就是个没出身的。
二夫人笑盈盈温声道:“四公主五岁那会儿,有一回险摔入池里,是烬哥儿救下了她,这便结了福源,这回公主听闻他纳了妾,对你有些好奇,便让我带着你一并前往。”
“妾身不敢答应。”
纪南珠一听这话,越发觉得不对劲,赶紧推辞。
“不必担忧,这就是公主自己办的一个小家宴,到时候就跟在我身边,不会有事。”
“妾身胆小又不识什么规矩,怕冲撞了贵人。”
“放心,一同前去的还有家里两位姐儿,你到时候就跟在我们身边。”二夫人见她还在推辞,脸色也淡了几分,:“这可是好事,别人想得这恩典都没有机会,难得有这机会出去长长见识,赶紧换一身得体的衣裳与我一同前往。”
纪南珠可并不觉得这是好事。
“二夫人,妾身实在不敢贸然答应。”
“怎的,我这身份是叫不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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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对一个妾室,常氏自是不可能有多少耐性,要不是顾虑着裴大郎那蛮脾气,她直接就让嬷嬷过来带人了,哪会亲自来上一趟。
她瞧着这纪氏就是让裴大郎给宠坏了,长辈主子说话,她也敢推拒!
“二夫人,妾身哪敢有这想法,只是……”
“即无这想法就换了衣服跟我出发,公主设的宴时辰耽误不得。”
纪南珠一瞧二夫人这架势,心中一沉。
她不过一个小妾室,若只是四公主想见一见她,何须这般大动干戈强行命令?
“那请夫人稍等我片刻,我换一身衣裳梳妆一下。”
纪南珠回了房间,换衣梳发化妆。
林嬷嬷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在她耳边说道:“姨娘别怕,奴婢已经让人去给世子传话了。”
“好。”纪南珠点头。
从这儿去四公主府还有些路程,若真有些什么事情,若是及时,裴之烬应当能赶得上。
纪南珠也不敢拖得太久,梳妆打扮后便出去了。
常氏已经离开,只留了个嬷嬷带她过去。
她犹豫了一下让一旁的林嬷嬷去竹香园打听一下三姑娘可有赴宴,若是没有,让她把事情同三姑娘说一声。
其实并不想一直麻烦三姑娘,可是事到临头,她最寄希望的却总是三姑娘。
林嬷嬷当初被安排过来就是为了应对这些事情,所以她应了后便过去了。
常氏给纪南珠单独安排了一辆马车,坐上去没多久车便行驶了起来。
纪南珠心下不安,总觉得今日有事发生。
行至半路,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前方传来了吵闹声,动静不小。
纪南珠掀了车帘子,透过小缝看过去,就见前面似乎出了什么事情,里里外外围了一群人,隐约还听到女子痛苦的哭声,那声音莫名还有几分耳熟。
纪南珠微微蹙了眉,却也没有想起来是何人。
马车被人群冲得只能避到了一旁。
虽有些乱,可纪南珠心下却透一丝庆幸,暗道能多拖一会儿也是好事。
那四公主的宴会怕是个鸿门宴,她这样的身份进了那种地方,当真就是生死都任人捏了。
有人在疏导着人群,人群渐渐散开,露出了人群中的几人。
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正捉着一个跪在地上,衣裳凌乱的女子的头发,手一遍遍地煽着她的脸,一边嘴里骂人‘贱货’‘狐狸精’。
她的旁边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肥头大耳,满脸麻子,此时一脸讨好:“夫人,夫人,咱们回去算帐,莫在这儿让外人看了笑话。”
“你还怕看笑话,你出来偷吃怎不怕让人笑话?”
“夫人冤枉啊,是这个贱人勾引的我,我本来就是跟周老板去谈生意,这贱人灌我酒,我醉得厉害的时候她就勾引我,我那时候醉得厉害,一时失智才与她有了苟且。”
“王老爷,明明是你强行买下我,说要纳我为妾,还把我带来上京……”
“贱人!让你给老子胡说八道!”
那中年男人猛地一脚踢了过去,趴在地上的女人被踢得一个后仰,直接倒地,嘴里一口气就喷了出来。
纪南珠被震得整个人僵住,一双瞳仁死死地盯着那女子。
“姑娘,您若是怕就别看了。”
红环见姨娘脸色瞬间白了,只道姨娘没见过这般凶猛事情吓到了,赶紧把那车帘子给拉好。
可纪南珠哪里是被这打骂画面吓到,她是被那个女子吓到了。
那个女子,就是在明关州见到的那名歌伶。
她不是在明关州吗?
什么时候过来上京了?
而且,竟然是跟那样一个满脸横肉和麻子的中年老头子,还是当外室……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前面很快有捕快过来,马车再一次行驶了起来。
周围渐渐只余那小贩长长短短的吆喝声,可纪南珠的心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又过了许久,车子停下来的时候,纪南珠才像是从一场恶梦中回过神来。
四公主府到了。
管事嬷嬷拿着帖子上前,那守门的看过后便引着马车进了府里,停了马车后便领着她们去见四公主。
许是因着方才的事,纪南珠显得心事重重,下马车的时候,二夫人以为她是害怕,于是一派慈和地上前叮嘱了她:“一会儿就跟着我,不必害怕。”
裴若芸此时也看了纪南珠一眼。
其实她十分好奇,四公主到底为什么指明要让母亲把纪南珠带过来。
一个小妾,便是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奴婢,莫说是公主的宴席,便是一般官家的家宴也是没有资格的。
至于四公主所说与大哥哥的恩情所以想认识这些场面话,她与母亲俱是不信的
尤其是那日四公主派过去的嬷嬷私下提了一句,担心裴之烬不肯让季姨娘过来,所以让娘亲得好好想办法,务必把人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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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这话总让人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可她们与父亲商议过这件事情,最后也是没有结果。
但正如爹爹所说,这可是与四公主结交的好机会,不论什么原因,她们都必须办好。
“季姨娘无需担心,四公主为人最是平易近人。”
“真是小家子气!”裴若施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带着一个姨娘参加宴会,这说出去她都会被人笑话。
裴若芸心中何尝不是觉得丢脸,可这是难得与四公主交攀的机会,她们家自是不能错过,于是她轻斥了妹妹一句:“二妹妹不可无礼。”
“姐姐我……”
裴若芸给了她一个眼色,示意她看看这是什么地儿。
裴若施这才不再作声。
四公主在前厅里见客,今日宴请的都是各府的女眷,此时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笑语晏晏,一派和意。
二夫人领着众人进去的时候,厅里的声音停了下来。
这次的宴会宴请的都是上京有头有脸的官家女眷,大家彼此都是认识,纪南珠是个生面孔,又生得极美,便是跟在最后面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打量。
纪南珠低下了头,避开了那些人似有若无的打量,紧步跟在二夫人身后。
“给四公主请安。”
二夫人行礼,身后一众女眷齐齐地弯腰行礼。
“夫人起来说话,其他人也都起来。”
四公主笑着说话,目光看向了最后方的纪南珠,撇了一眼后又收回了目光:“最近荷花开了,本宫便寻思着邀大家一同来赏荷,也没请得太多,就是咱们一帮子亲熟的,大家无须拘谨。”
“是,四公主。”
裴二夫人应了一声,这才领着一家子起身。
四公主这才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纪南珠,“这位便是世子新纳的小妾吧?”
“是。”
“果然是个妙人儿,难怪清心寡欲的世子会着了迷。”
一听说这就是裴之烬纳的小妾,众人也齐齐看向了纪南珠。
裴之烬纳了个小妾,盛宠无比这事儿早在上京里传开了。各府的夫人小姐们也多多少少都听说了,这还是头一回见着本人,不由得都暗暗打量起来。
纪南珠虽低着头,却也能察觉到那些人不善的目光。
厅里都是正经嫡夫人嫡小姐,自是瞧不上这种小妾,而且今日来的这些官眷中,有好几户家中都有待嫁嫡女,都是有意裴家。
是以这些人对纪南珠自是难有什么好印象。
不过四公主也就是为了瞧一眼长什么样,眼下人也见了,于是只留了二夫人在厅里说话,让裴若施姐妹领着纪南珠先去后花园赏茶。
四公主府后花园有一方湖,据说湖水是连着上京洛河,水流极清,此时正值夏日,风朗日明,荷叶展绿叠翠,挤挤挨挨,白.粉荷花喜人绽放,香气扑鼻。
园里已经有三三两两姑娘们正在赏着。
湖中有嬷嬷撑船,采了荷叶莲蓬送给岸边的姑娘。
裴若施觉得带着纪南珠实在是丢份子,而且纪南珠生得太好,便是今日只穿着一件碧色折枝堆花糯裙,发髻也只是别了一枝玉簪,面容也是薄施淡粉,却依旧掩不去她的倾城绝色,这让裴若施一站与她一起就极为不自在。
“姨娘,我与大姐姐见着了几个朋友,想过去打声招呼,你在这儿等着我们。”裴若施说着看向纪南珠,一副深怕纪南珠要跟着。
可纪南珠哪里会这般没有眼色,再说这些都是名门贵女,她这样的身份,过去只怕也是沦为被奚落的份儿,她可不愿过去。
于是她连忙说道,“两位姑娘赶紧过去,不顾管我,我就在这附近走走便是,一会儿要回府你们再着人过来接我。”
“姨娘,我让周嬷嬷跟着你,这后花园十分美丽,你可四处走走,莫辜负了美景。”裴若芸满脸歉意。
“多谢大姑娘。”纪南珠福身行礼。
裴若芸这才一副愧疚地由着裴若施拉着她去往贵女们聚集的小亭。
“与她在一起实在是觉得丢人。”
走得远了,裴若施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不可如此,她好歹是大哥哥的妾室,再说也是四公主点名让她过来,人前可切莫再说这些。”
裴若芸向来八面玲珑,做事得体,心中虽也同裴若施一样的想法,但她再是不喜也未表现出来。
“大姐姐我知道的,我就是私下跟你说说。”
……
裴家两位姑娘离开后,纪南珠看了一眼四周,湖边人多,西边是一片小树林,瞧着没有什么人,于是她往西边走过去。
周嬷嬷是大姑娘身边的奶妈,是二夫人这边的老人,这些年侯府由着二夫人掌中馈,她一直自视极高,自也瞧不上纪南珠,可大姑娘让她过来她也不好说什么,但是脸色却是有些黑。
纪南珠自也看出来了,她心中冷笑,却也没有说什么。
沿着林荫小道,她找了一处没人的石椅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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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周嬷嬷本不愿侍候她,此时见她到这儿坐,便也不开口,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
池边小亭,十几个贵女们坐着剥着新摘的莲蓬,笑着聊天。
目光时不时往西边方向看着,“原来这位就是裴之烬的小妾。”
“生得确实是一脸有狐媚样子,难怪能让裴家世子着了迷。”
“姐姐们莫说这些了,说到底也是我大哥哥屋里头的人。”裴若芸听得差不多了,才一脸苦笑地说了一句。
“你们怎么把她也带来了呢?”
“是四公主点名让她来的。”裴若芸回道。
“四公主竟然让她来?”
众人一听,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随后便都静了下来,没再往下说,也不敢再提纪南珠。
在园子里侍候的丫鬟们见纪南珠在这儿坐着,连忙端了茶水糕点过来招待。
“姑娘,还需要些什么吗?”
“有劳姐姐,不需要了。”
“那您还需要些什么只管吩咐奴婢们。”
那丫鬟说着便退下,转身的时候却是有些急促,竟是直直撞上了周嬷嬷。
盘子里另一盅茶直接将周嬷嬷淋了一身。
“呀……”那丫鬟叫了一声。
周嬷嬷被泼了一身茶,脸色难看之极,可是对方是公主府的丫鬟,她便是再怒也不敢发脾气,只得认了栽,“姨娘,奴婢先过去处理一下。”
“去吧。”纪南珠点头,目光却是落在了那满脸慌张的丫鬟脸上。
第41章 心头娇珠
纪南珠点头, 目光却是落在了那满脸慌张的丫鬟脸上。
能在公主府里当上二等丫鬟的,做事又怎么可能这么鲁莽无状,而且纪南珠刚刚注意到, 她转身时候动作十分刻意,明显就是想寻机支开周嬷嬷。
但纪南珠没有出声,就见那丫鬟给周嬷嬷指了更衣室的方向,随后看向地上的水渍,一脸愁容地对一旁的红环道:“这位姐姐,能劳烦你帮我把这盘糕点送到湖边的小亭那儿吗?我把地上的水渍收拾了,省得一会儿让贵客踩着。”
红环见小亭就在不远处,倒也没有推脱, 接过红盘便去。
就在红环离开后,那小丫鬟突然出了声,“南珠姑娘。”
纪南珠脸色一沉。
那丫鬟接着说道:“方才来的路上那场闹剧, 想来南珠姑娘已经看到了。”
纪南珠咬着牙,未语。
“那位歌伶的卖身契林大爷已经交给了林夫人了,林夫人找人把她打了一顿,还把她的脸给划了,并把她卖给了南街尾。”
“您应该听说过南街尾吧, 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一个毁了脸的歌伶, 便是有几分才艺也不会有贵客舍得花钱, 她能接的也就只是一些走夫贩卒, 老残肥油的男人了。”
“您眼下虽在世子那儿得宠,可毕竟世子还没娶妻, 定江侯世子身份贵重,将来娶的妻必也是名门贵府的千金, 若遇遇上了心肠好些的正头夫人倒也好说,可若是遇上那下手狠的,您的下场只怕还不如那歌伶。”
“你奉何人的令,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纪南珠双手紧紧地拽着帕子,瞳孔一点点收缩。
对方花这么大心思,特意在她来的路上设了这么一出恐吓她,看来想让她做的事情,一定极为凶险。
“你不必知晓我家主人是谁,让您办的事情也不难。”
那丫鬟压低了声音:“一会儿与那些世家贵女们聊天的时候,会有人提及明关州的事情,届时你只需要无意间透露你们在经过无凌山时,发现有矿场便行。”
便行!
纪南珠心中暗笑。
一句话有时候不仅能要人命 ,还能翻天覆地的。
她心中思绪涛天,却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故做不解地问她:“什么矿场?那儿哪里来的矿场?”
“什么矿场您不需要知道,您只需要透露出世子知道这个事情就行,余下的不必管。”
“事成之后,我家主子会给你安排好后路,届时你还是纪家嫡女,不会有人知道你这一段事情,若是你想,也可以给你安排一门好亲事。”
威逼利诱皆用上,又岂是对方话里的轻描淡写。
这矿场如果是官家的,那根本没有什么文章可做,怕只怕这矿场是私自偷采,那牵扯只怕不仅是裴之烬。
这个时候,红环已经送了糕点回来。
那丫鬟连忙把地上的水渍擦干,而后起身,恭敬地转身离开。
“姨娘,四公主安排了船舫让大家乘船游湖,那边几位姑娘说是请您一同过去赏荷。”红环欢喜地说道。
“姨娘别担心,奴婢瞧着那里面几位姑娘人品还是不错,尤其是那一位张大姑娘,待人十分温柔。原本大姑娘二姑娘还不太愿意让您过去,是她主张都是四公主的贵客,不应该区别对待。”
“那些姑娘们似乎都挺听她的话,她这么一说,那些人也附和着说让您过去一趟赏荷。”
这些贵女哪里会看得起她一个妾室,又哪里会是真心想请她过去。
张大姑娘,只怕就是对方安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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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纪南珠心知今日事情棘手。
可不管怎么样,她人到这儿也避不开。接下来她必须伺机而行,小心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尽一切保全自己。
“姨娘,你怎么了?”红环此时才注意到季姨娘的脸色有些苍白。
“没事,就是有些累。”纪南珠浅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主仆二人说话的间隙,就见那小亭里一众贵女已经出了亭子,竟是向着她这儿走来。
当首那女子一身华服,气质从容,裴大姑娘二姑娘就跟在她的身侧。
纪南珠心知今日这一关是躲不过了,只得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为首的是当今国舅的嫡孙女张霜如,也正是她出言邀请纪南不,她行了过来。
她端庄大方,行至纪南珠面前,笑着邀请,“荷花开得正好,我们想乘船游湖,季姨娘若不嫌弃,也一同乘船赏荷。”
“我怎敢嫌弃,倒是各位姑娘若不嫌弃,我自是愿意。”
纪南珠看了一眼已经泊在了岸边的小船,顿时心中有了主意。
这些世家贵女们虽都深居闺房,可裴之烬纳妾宠妾这个事情闹得开,她们也都听说,原本是极为不喜不屑的。
可前有四公主点名宴请,后有张霜如主动上前结交,这帮世家贵女们一个个精着,自也知道这位姨娘怕是有些不寻常,于是尽管心里鄙视,可脸上却还是装得十分友善。
那船舫装扮得十分精致,红木雕花,漆金镶玉,只是船舫不大,十几名世家姑娘一上船便显得有些拥挤。
丫鬟们布了一张长席,席上已经备了茶水糕点,众人依次坐下,纪南珠走得极慢,在最后面处落了座。
张霜如提议单是赏荷有些单调 ,不若以荷花为题行飞花令。
这飞花令本就是闺中女子娶宴时最常见的活动,张霜如又是当今国舅的孙女,在一众贵女们中身份高,她这么一提,众贵女自是连连称好。
纪南珠从前也会玩飞花令,可是今日这儿,她却是藏了拙,只借口自己不懂,却不想她的话却落了张霜如的套。
“可是我怎么听说你这一次随裴世子前往明关州,可是还帮着裴世子破案呢?”张霜如浅笑抬头,目光温柔地望着她。
此话一出,众贵女的脸色都是微微变了变,俱是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纪南珠。
明关州这次的案子闹得有些凶,她们中倒是也有几个人听说了,但是裴之烬带着纪南珠一同前去办案这事情倒是没有听说。
其中有几个不擅于掩饰的,脸上已经流露出了鄙视也轻蔑,只觉得这就是个狐媚子。
在屋里头勾着男人也就罢了,男人出去办事还跟着,偏那裴世子也是个混不吝的,去办案竟然还把妾室带在身边。
尤其是其中一个绿衣女子,那眼神里透着极度恨鄙,还有几分……妒忌?
纪南珠心中开始有了算计,只装做看不到众人鄙视轻蔑的目光,垂眸露出了娇羞无比的笑意。
“张大姑见笑了,我哪有那能耐帮世子破什么案子呢,其实当时我也劝了世子不应把我带上,可世子偏偏……我一个小妾室也拗不过世子,只能听了他的安排。”
“这太荒唐了!”
“可是我能怎么办?世子他非要带着我,说是……说是……说是不带着我夜里睡不好。”
纪南珠说罢,一副又是娇羞又是得意的模样。
“不要脸!”
众人本就心中对她瞧不上,跟她在一起就觉得坠了身份,一见她这副作派,还听她说得这般露骨,只觉得越发嫌弃,那绿衣姑娘直接站了起来:
“张大姑娘,你愿意与这般人为伍,我却是无法,即便她是四公主的客人又如何,我相信若是四公主知晓她这般作派,只怕也是不可能会请她。”
“林二姑娘,切勿说这样的话。”张霜如见状连忙出口劝。
“总之我是不与她为伍!”
林二姑娘愤怒地冲着船夫喊道:“靠岸,我要下船!”
一旁的裴若施也是气得脸都红了,若不是一旁长姐一直接着,她也是要起来发难了。
纪南珠一副受尽委屈地看向了张霜如:“我便知道诸位瞧不起我,这位姑娘你也不用下船了,应当下船的人是我。”
她说着便站了起来也要下船。
张霜如眸光一时不定,看看林二姑娘又看向了纪南珠,才劝说道,“季姨娘,你误会了,我们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只是男人在外做事,女眷跟着确实是不合适。”
纪南珠却是故意将矛头对准了林二姑娘,一副受尽委屈又不甘的语气,
“我瞧着这位姑娘清高得很,分明就是瞧不起我,可是她出身高贵,又怎懂我这些出身寒苦人的苦处呢?世子爷的想做的事情,又岂是我一个妾室能左右得来?”
“若是个明事理的,就自当会劝说世子,但我瞧着你怕是巴不得,指不定还是你使了计非央着世子带你出去吧!”林二姑娘冷眼看着纪南珠。
纪南珠一副被戳中心事,有些恼羞成怒:“世子你就是宠着我非要带着我出行,我为什么要拒绝,这就是我的本事!林二姑娘怕不是妒忌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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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林二姑娘原本还只是生气,这会儿却有些恼羞起来。
她家确实是有意想与裴家结亲,此前就让人给裴家老夫人透过风声。
此时听到纪南珠这么说,她第一想法就是肯定裴之烬同她说过,她才会这般说。
“你胡说什么!”林二姑娘直接气得红着脸就要去推纪南珠。
纪南珠见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刚刚就觉得这姑娘对她有几分敌意,她猜测着自己与对方也不认识,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可能是属意裴之烬。
纪南珠上船时本就是故意挑得最后面这个位置,这边临着船尾,林二姑娘突然动手推人,其他人皆是反应不过来,便是身旁的姑娘反应过来,也是袖手旁观。
纪南珠被她一推,足下一个踉跄,直接人就往后一仰。
第42章 心头娇珠
纪南珠被她一推, 足下一个踉跄,直接人就往后一仰。
“呀……”
众人见状,这才呼了出来, 可为时已晚,纪南珠身后无物,直接落入了水中,仓皇之际,她双手急急地拉了一把林二姑娘,把林二姑娘也一并拉了下水。
“快救人啊!”
方才上船的人太多太挤,侍候的嬷嬷丫鬟们全都留在了岸上,眼下船上一帮贵女却是连一个识得水性的也没有。
船上识水性的只有四名船夫, 可是落水的是女子又是贵客,船夫纵是急了眼也不敢贸然跳下去救人。
男女授守不亲,他们是男子, 跳下去救人怕是会害了贵人名声,可是不下去救人,贵人若是失了命他们怕也是活不成。
一时慌了神,众人都呼了起来。
因着船离得不远,岸边几个侍侯着的识水性的嬷嬷见状, 已经跳入了水里去救人。
纪南珠方才其实是故意的, 她没有别的办法能避开, 只能借着与林姑娘吵架推桑, 让自己落水。
此时不由得感谢裴之烬教会了她凫水, 落入水里她也并不慌张,只是被她拉下水的林二姑娘并不识水性, 此时在水里拼命挣扎。
她记得在江里的时候裴之烬曾说过,不识水性的人落水, 就是一只危险的困兽,失去理智又力大无比,只要你拉她,她就会像捉住救命稻草一般,用尽全命地抱紧你捉紧你,以至于你被带得往水里沉,也被带入危境。
若在平时,纪南珠自然是不会贸然接近这样的危险,可是今日……她要的就是这份危险。
林秋安知道她识水性,所以她这落水无事,一会儿指不定对方还能想出什么法子让她说出矿场的事情,所以今天她说什么都不能善了。
纪南珠想清这一点,已经拉住了林二姑娘,那林二姑娘在水中困境挣扎,一碰到纪南珠,整个人就缠上去。
本是个娇娇弱弱的闺中女子,此刻却像是拥有了一个孔型男人的力气,纪南珠被她这一缠,直接双手双脚动不得,对方还不停地挣扎,以至两人开始往水里沉。
慌乱之际,纪南珠连呛了好几口水,她想冒头去吸口气,却被林二姑娘环着脖子往水里压。
她知道不识水性的人落入水里会缠住身边的人与物,可是她没有想到那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力气在此时会变得这般大,她完全被缠得死死的,不住地被往水里压,嘴里鼻里灌入了不少水。
肺部炽疼得厉害,纪南珠恍惚间似有了死的感觉。
“救……救命……”
等到嬷嬷们游过来的时候把她们救起的时候,她用力地咳出了好几口水,一翻白眼,人就晕了过去。
而与她缠在一起的林二姑娘也是晕了过去。
“快,快请府医过来。”
现场兵慌马乱,张霜如见状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这些嬷嬷都是公主府的老人,应对能力极好,府医来的时候,她们正在给纪南珠二人做着一些救治法子,用力压着她们的腹部,挤出入腹的水。
幸好两人都是刚晕过去就得救,府医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幽幽转醒。
林二姑娘一醒过来就呜呜地哭着,险然是被吓得不轻。
纪南珠倒好一些,她没有哭,就是吓得全身直颤抖,那张脸白得跟纸一般。
“我没得罪林二姑娘啊,我就说了那么几句话,她犯不着要我死吧……”
“落水的事情谁也不是故意的,林二姑娘就推了你一下,倒是你,落水还把人家也给拉下水了!”
裴若施此时又惊又恼,怕回去了大哥哥知道她们把他的小妾带出来还险些死了,只怕得发火,又觉得这事得罪了贵女们。
于是便把这一切都归在纪南珠身上,要不是她在那儿说那些不要脸的话,何至于惹怒林二姑娘,闹出这事。
“她就是要我死,她在水里死命地把我往水里压,还抠着我的脖子,我用力地蹬着水想游开,可是她却死死地捉着死,她就是要我死……”
纪南珠说着,害怕极了,用力地抱紧了身子,“我差一点儿就死了,我真的差一点儿就死了,她把我往水里压啊……”
“大姑娘,你救救我们姨娘吧……”
一旁的红环早吓坏了,一直在哭,她就是刚从二等丫鬟里提上来侍候的,遇上这种事情,又是在尊贵的公主府里,她寻求无助,也不知道应如何是好,此时听到姨娘说是有人要害她,吓得眼泪流得更急,看向了唯一能指望上的裴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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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裴若芸是当真不想趟这浑水,听那丫鬟一哭,只得低声训斥,“不许哭!季姨娘吓到了胡说,你也跟着胡说!”
可红环吓得更厉害,眼泪流得更急:“大姑娘,我家姨娘她不会说谎的……万一真的是……”
“不许胡言!”裴若芸见这丫鬟又要胡说,怕得罪了人,直接斥骂:“出去!”
“大姑娘……”红环‘咚’一下直接就跪了。
裴若施脸一翻,有些气急败坏:“来人,把她拉出去!”
两个嬷嬷进来,直接就把红环给架了出去。
纪南珠心中冷笑。
裴家二房这两位姑娘,看来也是心狠的。
她咬着唇,哆嗦着缩在角落里,发白的唇轻颤着。
四公主这边也得了消息,带着一众夫人们急急过来,可是一来就听到了这话,一个个脸色都极是难看。
这好好的赏荷宴险些闹出人命来,任谁都不快。
但是四公主更在意的是……
她扫了一眼张霜如,只见张霜如微不可觉地轻摇了一下头。
四公主脸色顿时沉如墨,看着林二姑娘的脸色都极难看。
“姑娘一定是误会了,林二姑娘不识水性,落入水中慌乱间失了理智,根本不清你是谁,便是我们下了水,若是从前面去拉她,只怕她也是抠我们的脖子的。”
一旁的嬷嬷识得水性,连忙解释原因。
“我不信,我不信,在船上的时候她就看我不顺眼……还羞辱我……她就是要我死……”
纪南珠像个吓坏了失了心智的人,谁的话也不听,只顶着苍白的脸慌乱道,说着看了一眼林二姑娘的方向,直接又吓得一缩。
众人见状,俱是脸色难看了许多。
林二姑娘此时状态也不佳,虽也醒了过来,可险然吓得不轻,整个人神色幽幽,竟像是还未完全回魂。
听到纪南珠的话,看向了她,勉力地解释道:“我没有要害你……”
“啊……她要害我!……”
结果林二姑娘才出声,纪南珠却像是被吓坏了,直接抱着头整个人就缩进了被子里。
府医见状,连忙说道“这位姑娘受了惊吓,这会儿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还是让她歇会儿,而且还得把这两位姑娘分开了,一会儿喝下安神的药汤,慢慢就会好的。”
裴二夫人这会儿脸色也不好看。
她是瞒着裴之烬把这季氏带出来的,眼下季氏出了这般的事情,也幸好是没危及性命 ,要不然就那位小祖宗的脾气,还有那小祖宗宠这季氏的架势,指不定得闹成什么样。
她越想越觉得不妥,想着赶紧把人带回去:“四公主,给您添麻烦了,我还是先把小姨娘给带回去。”
四公主却并不打算就这么让纪南珠回去。
“二夫人不必太担心,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宫心里也觉得内疚,且也不放心。这样吧,我们先出去,让嬷嬷替两位换一身干的衣服,她们都受了惊吓,这边让人先去煮了药,让她们吃了药汤,情绪稳定些再回去。”
“可是……”裴二夫人其实此时是巴不得立刻把这季氏带回去。
“二夫人。”四公主见裴二夫人还想坚持回去,轻声打断了她的话,还轻拍了一下她的手,眼神定定看着裴二夫人。
二夫人见状便知晓四公主是决意要留下纪南珠,只是她实在不明白四公主究竟为什么对季氏高看一眼。
但不论如何,这是难得攀结公主的机会,她心中权衡片刻后,未再坚持。
说来这事她也极是无耐,她家二爷能力泛泛,儿子又未考取功名,纵是把着裴家的中馈,可有老太太在府里,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乱花钱。
且眼下两个女儿都到了出嫁的年纪,她必须为她们做筹谋。
能结交上四公主,便能多了很多机会,将来儿子能博个好官职,女儿能许个好人家。
四公主带着众人退出了厢房,又回了前厅。
离开前,特意让人把林二姑娘给抱到了隔壁厢房。
嬷嬷们则是取了四公主的旧衣侍候着纪南珠把衣裳换了,又帮着她将一头湿发绞干。
纪南珠像个受惊的姑娘,一直颤着身子,蜷成一团缩在床角处,双眸失神般。
郑嬷嬷是四公主的心腹,是特意留下来探情况的,待见她模样不像是装出来,又回去寻张霜如商议。
……
张霜如与一众世家女回了园子,此时也无了赏荷的心思,只悄悄地议论了起来:
“好吓人,下回坐船还是得带着会水性的嬷嬷,这也就是离得岸近些,若是再远些,那多可怕啊。”
张霜如却是捏着帕子,心下有些烦。
方才四公主脸色那么难看,明显是责备自己未能把事情办好。
而且这么简单的事情办不好,太子哥哥那儿只怕更要责备。
想到太子哥哥,她心中就有些寒意。。
都怪林二,尽给她添麻烦。
就在这时,四公主身旁的嬷嬷走了过来,给了张霜如一个眼神,张霜如顿时明白,只悄悄地点头示意自己知道,随后便借口更衣离开。
林秋安就在内院里等着她,见她过来,恭敬地行了礼:“张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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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林大人免礼,事情还没办成。”张霜如心中焦急,加之也不能在这儿呆得太久,便直说了。
“她不配合?”林秋安问。
张霜如摇头,又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识得水性,怎可能会溺?”
“会不会是……她在演戏?”林秋安第一反应就是这事情不对劲。
纪南珠很聪明,正是太聪明了,她才疑心。
尤其是那两日在江中,她可是跟着裴之烬把水性也练得极好。
张霜如摇了摇头:“看着不像。林二姑娘当时与她争执,两人有些纠缠,落水的时候,林二姑娘缠着她的脖子将她往水里压。事后我也问了当时在岸边那些识水性的嬷嬷,说是那种情形,便是水性极好的人,也不容易挣脱。”
“而且她上来的时候,确实是呛得晕过去。我是眼见着嬷嬷从她腹中挤出了好几口水。”
“她如今人还在府中?”
“公主把她留下了,但是她受了惊,以为是林二姑娘想要她的命,根本说不上话。”
“那就等会儿,让她缓缓心神,今日若事不能成,接下来只怕很难有这样的机会。”
“我也省得,是以十分焦急,才进来找大人商议。”
就在这时,郑嬷嬷走了进来,“怕是有些难,那姑娘吓得不轻,这会儿脸煞白煞白,蜷在床尾全身还在颤抖着。”
“会不会装的?”
郑嬷嬷是宫中老人,有些能耐,林秋安开口问她。
“奴婢瞧着不像。”郑嬷嬷摇头。
那吓得厉害的眼神和脸色,都是装不出来的,若是那姑娘能这么装,她也是要佩服的。
纪南珠……确实不是装出来的。
她是……疼出来的。
蜷缩在床角的时候,那薄被之下,她的手中握着一枚绣花针,正一针针往大腿上刺着。
疼得极了,人脸色就惨白,身体也会疼得轻颤。
她心知,今日这关难过,她不会去背叛裴之烬,可是她也不敢得罪对方。
……
第43章 心头娇珠
张霜如与林秋安郑嬷嬷商议一番后, 还是决定要再想办法套着纪南珠说出那事。
回到园里的时候,一众贵女还在说着这事儿。
她微微深吸了口气,行过去轻叹一声:
“这事也怪我, 若是我不去邀请那季姨娘一同登船赏荷,又或者在她与林二争吵的时候好好规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张姐姐你可莫要自责,这事如何能怪你,你素来心善,不过是见那季姨娘可怜才想着邀请她,谁知那就是个……”女子没往下说,只又接着道:“而且在船上的时候你已经在规劝了, 我们可是都见着的。”
“是啊张大姑娘,这事就不能怪你。”
“到底是因我而起,我心中愧疚无比, 罢了,我们还是再过去看看她们,陪陪她们。”张霜如一副自责又愧疚的模样,随后看向众人:“大家若愿电也陪我一道去吧,人多热闹些, 也能她们就不那么害怕。”
其实这些人并不太想过去, 可张霜如这么说了, 也不好推辞, 于是众人又去了厢房。
纪南珠换好了衣服, 一头乌发还未全干,披了一肩, 此时就蜷着身子坐在床榻的角落里,听到她们来了的脚步声。
她咬咬牙, 手里握着的针往腿上狠狠便是狠狠地连扎了三下。
疼得厉害了,全身都颤了起来。
众人才走进来,就见她苍白着脸还在颤着。
“季娘子……”张霜如见状心里就愁,正想轻声安抚,可话还未说出来,就见纪南珠缩得更厉害,眼泪直接往下掉,嘤嘤地就哭了出来:“世子,世子爷,我要见世子爷……”
小脸苍白,身体微颤,神色恐惧,泪如泉落。
饶是张霜如急切地想提无凌山的事情,也知并不是什么好时机。
这样问是问不出结果的,若是问不出结果,下一回再问,只怕就会让人知道刻意了。
她有些不甘心,回头看着一旁侍候的丫鬟;“汤药还没有熬好吗?”
“汤药来了。”
门外,有丫鬟端着汤药进来。
乌漆漆的汤药,一股子苦味,几名贵女都捂了鼻子退了一步。
张霜如却是站着未动,看着丫鬟将汤药端给纪南珠,只盼着这汤药喝下去,纪南珠能好一些。
纪南珠岂能看不出张霜如打的主意,她哭得极是大声,“我要见世子爷……各位姑娘们,求求你们帮我向公主通报一声,就让我想回侯府了,我害怕……”
“季娘子,莫怕,此前都是误会……”
“我害怕……她掐我脖子,把我往水里按,我都喘不过气了……我都差点儿没命了……”
纪南珠越说越颤抖,眼泪流得越急。
裴若芸并不太理解张霜如为何会对季姨娘这般,但是她有心与张霜如交好,于是也帮着劝抚,“姨娘,我们不提这些,你先把药喝了,喝了身体好一些,才能回去啊。”
“求求你们了……我害怕……我不想死……”
“我虽然贱命一条,可是我也想好好活着……”
“世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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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纪南珠却置若未闻,反复地哭念着。
裴若芸继续说道:“你喝了,我立刻让人去给大哥哥传话,让他过来接你回去,好吗?”
“好,好,我喝,我喝。”纪南珠一听能回去,激动点头,直接抢过一旁丫鬟手里的汤药,看也不看一口喝下。
因着动作过于急切,那汤药还撒了一些出来,泼了几滴站在床边的张霜如的衣裳上。
张霜如脸色直接变了。
她出身高贵,她素来瞧不上这些小妾室,若不是因着太子哥哥那边的缘故,她怎可能这么低声哄着纪南珠。
那药苦得厉害,纪南珠一喝进胃里,只觉得胃里翻涌得厉害。
她喝完把空碗递向了丫鬟,随后又缩回到了角落,拉高了被子将自己的身子盖得严实。
手里再一次抽出了针往腿上连扎几下。
“呕……”
那汤药本就在胃里翻涌着,此时针一扎,疼痛立起,她直接压不住胃里的汤药,一口就吐了出来。
整碗的汤药,直接吐在了被褥上,连带着又溅了张霜如一身。
方才几滴汤药也就罢了,这呕吐物……
张霜如终于是忍不住,脸色大变,猛地站起来,转身就走:“来人,我要更衣!”
若不是顾着事情,她此时早已经骂出了声。
可想到那恶心的呕吐物溅了自己一身,她实在忍不下。
其他贵女们也是纷纷嫌恶地出了屋子,裴若芸也是没忍住,赶紧领着裴若施也出了屋子。
只余两个丫鬟赶紧上前收拾。
裴之烬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般情形。
那小姑娘一脸惨白缩在角落里,一帮贵女在门口离得远远嫌恶地捂着鼻子,屋里头两名丫鬟脸色难看地收拾着被褥。
“世子……”
看到裴之烬的那一刻,纪南珠鼻子泛酸,终于是忍不住大哭了出来。
这一哭是真情意切的哭。
幸好他来了,装疯扮惊也只能是一时的,装得久了,对方定也能察觉,那些人分明不肯罢休,若他们一再相逼,再使出什么手段威逼,她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怕,我来了。”
裴之烬看着小姑娘那害怕的模样,心疼无比,上前,一把将她拥在了怀里。
宽厚的手在她的后背轻轻地安持着,当察觉到怀里姑娘轻微的颤意时,他的眉眼冷了几分。
纪南珠揪着他的衣袖,声音怯弱而无助,“世子,我想回府。”
“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裴之烬话落,扶着她往外走。
裴之烬一进来就直接冲入后院,四公主也没有来得及拦下,此时才带着几名夫人赶了过来,见状连忙说道,“底下人未能做好防护,令季娘子受罪了。”
“公主客气,来的时候我就听说了,也是个意外,与公主无关,只是她身体受罪又受了惊,我得先把她带回去养着。”
“是,应该的,本宫原是想着她身体虚弱,想让她在公主府里喝了药再将她送回去。”
“多谢公主,那我先带她回去了。”
两方皆有计较与忌惮,客套了一番后,裴之烬才掺扶着纪南珠往外走。
经过裴二夫人与裴若施裴若芸时,眼神渐渐冷了几分。
裴二夫人心中又怒又惧。
怒的是这裴之烬从来不把她这长辈放在眼里,如今更是在众人面前,竟然为了个小妾给她脸色看,当真是点儿面子也不给她留。
惧的是她手里的管家权一直都是暂代侯夫人,若是裴之烬真对付她,第一件事情怕是会先想法子夺了她的管家权。
可如今她所有的体面皆是因为自己是侯府的管家人,若是夺了这个,后面怕是连给两个女儿寻亲都要弱上几分。
裴若施早已经吓得不敢抬头,她向来挺怕这位大哥哥,平素大哥哥脾气好还好说,发火的时候,府里的人都是不敢靠近的。
裴若芸心里也是一沉。
今日即未能讨好到四公主,又得罪了大哥哥。
这一遭,当真是失策。
纪南珠由着裴之烬扶着,脸色惨白,双腿无力,垂于两侧的手,轻轻地颤着。
裴之烬扶着她行出了园子,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走向了马车。
将她放在马车里,轻轻地替她捋着长发,随后将她拥在了怀里:“不怕,我在呢。”
小姑娘身子纤弱,这会儿在他的怀里,还在轻颤着。
再想到她险些出事。
他此时又有些后悔,何苦要试她呢!
就算她有二心又如何,他可以多费些心思,不给她有机会做出背叛自己的事情!
就算是两人一辈子隔着心也好过看着她受伤害。
“世子,我想睡会儿。”
纪南珠落水遭了罪,醒后又哭得太久,又加之为了应对那些人殚精竭虑,此时只觉得整个人极是疲累。
而且此刻她心中十分乱,可她知道,在今天,她必须有个决定。
“安心睡着,我会保护你。”
他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若是纪南珠抬头,便能发现他的眼神无比坚定。
可她此时,满脑子只余生存的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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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眼下这一次是躲过来,可看对方今日这架势,指不定转瞬就有第二回 ,躲得过今天却未必躲得过明日。
今日这把戏,下回就未必有机会使了。
可如果告诉裴之烬……
他真的会保她吗?
心中难定。
却在这时,一只温柔的大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发顶,顺着长发,轻轻地落在她的后背。
一下,又一下。
温柔得似春风一般。
其实他……虽说当初救她的动机不纯,但毕竟是他救了她,虽纳她为妾,可是他也并未亏待了她。
当那温柔的手,再一次顺着长发抚落的时候,她冰凉的手,轻轻地握了上去。
纪南珠睁开了眼睛,看向了他,骤然之下,撞入的是一双心疼的深眸。
那一刹那,她心中更坚定了。
便是为了这一刻的心疼,她也愿赌上一把。
“世子,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裴之烬见她神色严肃,却是眼神一变,搂着她的手,轻轻地贴着她的手臂,轻轻地捏了她一下。
纪南珠初时不解,再看他,就见他的目光扫向了窗外,示意她车外有耳。
她微微一定,顿时明白。
原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便成了,“今日那个林二姑娘,她真的是想弄死我,她用力地抱着我的脖子,将我往水里压,无论我怎么挣脱也未能挣脱掉,她力气大得惊人,要是嬷嬷们再迟来一会儿,我怕是见不到世子了,世子……可是此前我根本不认识她啊,我觉得她一定是针对您的。”
她真的很聪明,立时话意全变。
裴之烬目光自车帘收回,看着她,应道:“放心,今日之事,我定会查个明白,谁敢伤你,我要她好看!!”
“有世子在,我自是不怕……”纪南珠嘤嘤哭着,偎入他的怀里。
“余的回去再说。”
他俯身将她搂入怀里,在她的耳边以着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她轻轻地点头。
心中也有几分余惊。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车外竟然有耳。
若是刚刚裴之烬没有提醒她,她直接说出来,只怕对方说不定会要了她的命。
只是……裴之烬怎么她要说的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心中有些揣测,她不敢问出来,甚至那一刻,有些心惊,眼皮也垂了下来,不敢直视他。
“别担心,谁也伤害不了你,再睡会儿吧。”
裴之烬轻抚着她。
第44章 心头娇珠
慈安堂。
裴老夫人得了消息, 气得打碎了一只茶盏。
“老二媳妇这个蠢货!目光短浅!当真是什么事情都敢擅自作主!什么人都敢往公主府里带!是嫌侯府事少吗!”
“老太太,您别气坏了身体。”张嬷嬷连忙重新奉了一杯茶给老太太。
“幸好是没闹出事来,真要出了事, 我看看她如何收场!”裴老夫人脸色沉沉:“老大媳妇可知这事?”
“大夫人向来不问府里杂事,且她今日早早回了娘家还未妆来,怕是还不知这事。”
“烬儿呢?”
“这会儿还在通园时安抚着季氏。”
有些事情,便是张嬷嬷她也未敢直说。
所以张嬷嬷并不知道,今日这事,于侯府究竟是何等凶险。
裴老夫人深吸了口气,接过了张嬷嬷递来的茶,连喝了两口, 才稍稍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与心惊。
“你去开下库房,取几样这补品送过去。”
“是,老夫人。”
张嬷嬷应了一声就要去办, 裴老夫人又叫住了她,“把那两盒血燕也送过去。”
张嬷嬷有些惊讶,却并未说什么。
裴老夫人并未解释。
今日这事,她虽未了解细枝末节,但是她却能拼凑出几分。
若不是季氏今日足够机灵, 这一劫是大难。
……
裴之烬带着纪南珠回了通园后便让人请了大夫。
纪南珠一回了通园, 林嬷嬷便让人准备了浴水, 为她洗漱换了一身衣裳。
大夫一来就诊脉开药, 下人取了药后又赶紧去熬煮。
折腾了一番已经过了晌午, 裴之烬传了膳。
纪南珠腹里空空,可又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
“姨娘你多少吃些, 身体才能好得快。”红环劝着眼眶就又红了。
“再不吃这小丫鬟又要大哭了。”裴之烬哄她。
“那你拿过来,我吃几口。”
纪南珠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见红环那眼泪如珠串子般往下直滴,心下一软,还是忍着不适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接过了白粥。
“奴婢侍候您。”红环见状,忙抹掉了眼泪,就要去喂纪南珠。
裴之烬却是动作更快,先她一步拿起了粥:“我来就行。”
“都不用争,我自己能吃。”
纪南珠心里暖暖,对着裴之烬伸出了手。
裴之烬将粥递给了她。
纪南珠接过,缓慢地吃着。
她粥是林嬷嬷特意让厨房熬的,清淡爽口,她一边吃着一边看向了红环,“是你去请的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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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她一回府才发现红环已经回了通园,便知道是她请的世子,只是有些意外那么快。
“奴婢当时真的觉得求助无门,大姑娘二姑娘……”红环说到一半有些不安,小心地看向了世子。
裴之烬只淡淡道,“往下说。”
“大姑娘二姑娘她们,并不打算帮姨娘,奴婢害怕出事,只好跑出来找世子,也是幸运,出来没多久,路上就遇上了世子爷的马车。”
哪里是幸运,当时裴之烬便已经打算去带她回府了,只是正好红环跑出来找他,他便借势而为。
“你今日办得很好,赏三百两银。”裴之烬对她说道。
“这都是奴婢的份内之事,世子与姨娘对奴婢一直极好,奴婢不敢邀功。”
“世子爷赏,你便收下。”纪南珠温柔说道。
她很感激裴之烬,这一赏,可不是简单的赏,而是告诉园里的人。
“奴婢谢世子爷,谢姨娘。”红环这才跪下领赏。
纪南珠勉强吃了一碗粥。
撤下了午膳后,大理寺有急务,裴之烬看着纪南珠吃了药后,又吩咐不让外人打扰她,这才出了府。
那药有安神的作用,纪南珠吃了药后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只是这一睡并不安稳,恶梦连连。
许是因着落水时到底吓到,又许是路上看到那歌伶吓到。
她又梦见了那一段暗无天日,她被那些人逼迫接客,求救无门,那些人打她骂她,要毁她的容,要把她扔给那些老男人。
那些老男人表情狰狞而下流,冲着她就要抱。
她吓着连连尖叫,求他们放过她,求他们不要……
画面一转,又变成了一个张霜如和林二姑娘,裴若芸几人表情阴毒地笑看着她,告诉她,只要把裴之烬害死,她们就会救她。
她看着那些盯着自己狰狞的老男人,再看着那些人阴毒的冷笑。
痛苦地尖叫着。
“醒醒!醒醒!”
就在这时,一道焦急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唤着。
纪南珠陡然睁开了眼睛,入目就是裴之烬那双担忧的眸子。
她捉着褥子,坐在床头,眼眶通红,大口喘着气。
温柔的大手,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腰,轻抚着她的头,温和的嗓音低柔安抚:“别怕。”
纪南珠看向了他,没有回话。
此时尚未完全从恶梦中回神,遍体透着寒意,人甚至有些止不住打了个颤。
裴之烬抿了抿唇,眉微微蹙着,掀了被子起了身,直接将她拦腰抱起,行至了桌前,将她抱在怀里,一只手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了她的唇边。
纪南珠抬着双手,接着水杯,猛灌了两大口。
温凉的水滑过喉咙,抚平了她慌乱的心,那狂跳无安的心,才渐渐落了实,人回了神。
此时,窗外已经红霞满天,她竟是睡了一个下午。
“是梦到了从前的事情?”
她梦时含糊地念着不要,我不当妓女。
纪南珠点点头。
身后,男人的胸怀温暖,暖了她满身的寒意。
“不要害怕,那些日子不会再有了,我承诺过你,若是将来真厌了你,不仅会放你自由,也一定会给你足够的银子,安置好你的后半生。”
纪南珠一边喝着水一边点着头,实则他说的话,她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她只是在想着,一定要尽快把事情告诉他。
“能说吗?”
她目光看向了窗外,用唇语问他。
裴之烬微不可觉地轻摇了一下。
纪南珠心中一沉。
不曾想,对方的势力这么大,竟然能把手伸到通园里。
她突然又有些缩了。
她到底是害怕。
裴之烬将她抱回了床榻上,“是想再睡会,还是起来用膳?”
“我睡不着了,想出去透透气。”
裴之烬让人在院子里支了一张长榻,随后才抱着她出了院子,将她放在长榻上。
盛夏的夜里,院里还有些闷热,地上透着热气,若在平时她是嫌着暑气重,可是今日身冷心冷,竟是觉得暑意恰到好处,烘得她身心也暖了几分。
晚膳依旧用得简单,几味清爽小菜配白粥,还有一盘水晶素包子。
裴之烬亲自替她盛了一碗粥,递到了她的手里,又帮她夹了几样小菜放在小碟子里。
“有什么想吃的就让厨房做。”
“已经很可口了。”
小厨房都是紧着她与裴之烬的口味喜好做,今日她胃口不佳,所以做的菜全是她喜欢的。
许是睡了一个下午又吃了药,纪南珠精神已经好了许多,胃口也好了,很快就吃了一碗粥,还让红环替她又盛了小半碗。
裴之烬见她胃口开了,也便放下了心,眉宇间的心疼都散了许多。
吃得差不多了,裴之烬拿着湿帕子亲自替她拭嘴,温和说道:“方才林家那边让人送了赔礼过来,我让人退了回去。”
“那岂不是得罪了对方?”
那林二姑娘是礼部侍郎嫡女,素来就是个心高气傲的,而且似乎林家也有意想与裴家结亲,所以今日才会那般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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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纪南珠心中自是恨的,但是她有些意外裴之烬这做法。
虽说林府比不过侯府,但是都是上京官员,现如今林家给她这个妾室送了赔礼过来,裴之烬让人退回去,明摆着打着对方的脸,不打算和解。
“得罪了便得罪了,总要让外头那些知道,侯府的人,不是谁都能来欺负的。”裴之烬勾了薄唇便是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其实我事后想了,确实那林二姑娘当时的情形,并不是真的要我死……可能就是人在溺水时的本能。”
“可若不是她挑事,你又怎会落水。”
“我知世子是心疼我,只是我……我并不想您为了我添了敌人,毕竟你们都是在官场。”
大抵是生存艰难,让她每一步都需得想得十分长远。
他有这份心,她便很感激了,但是他这么做,于他,于她都绝没好处。
于他,重罪了林大人,官场上多个敌人。
于她,在侯府中更会让老夫人和侯夫人介意。
“不必担心。”
他似知她担忧什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倒也不是真要与他为敌,但总得让林二登门赔礼,才不叫人看轻你,看轻侯府。”
纪南珠听他这么说,知道他心中有权衡,便不再劝说。
下人将晚膳撤了下去,裴之烬便陪着纪南珠在院子里赏起了月。
新月如勾,夜星点点,别有一番意境。
“姨娘,下午的时候老夫人和二夫人都让人送了东西过来,您当时正在歇息,世子爷说了不让人扰了您,奴婢便先收了,这就拿出来给您过目再入库。”
红环说着,赶紧把老夫人送的东西端上来。
一根人参,两盒血燕,一盒南海珍珠,还有几样补血温神的药材。
“这些都是老夫人让人送来的,还是张嬷嬷亲自送过来。”
“这太贵重了。”
纪南珠又惊又喜,看向了裴之烬,有些不知能不能收。
“祖母给的,你就收着。”裴之烬看着她眼底那受宠若惊,轻笑了一下。
又想起自己当初成箱成箱地送她礼,可不见她有这样的神色。
“我是不是应该回个礼呢?可是我也不知道送老夫人什么礼。”
“送些茶叶。”
裴之烬心思游移,随口说了一句。
纪南珠杏眸圆睁,便见他说完便笑了。
纪南珠嗔了一句,就知道他又在为着自己送三姑娘茶叶那事了。
这人当真是好计较!
“我自己想吧。”
但是指望他怕也是想不出什么来。
“你不是说你擅女工吗?前阵子布庄那边送了一匹蚕丝薄绸过来,做亵衣最是合适,你亲自给祖母做上一套,她一定喜欢。”
“这个可以。”
纪南珠觉得这主意不错。
红环红霞这边又将二夫人送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根下品人参,几匹寻常花样布料,几盒蜜饯糖糕。
纪南珠看过未说什么,只轻轻地垂了眸:“都仔细地收起来吧。”
裴之烬倒不似她这般,眼底闪过冷意,直接嗤笑一声。
……
侯夫人在钟府陪着父亲用晚膳的时候便听到了这个消息,她倒是并不担忧,依旧从容地吃着菜,连动作都未滞停半分。
钟老爷子看着自己的女儿,“你倒是半分不担心。”
“父亲,这事我担心也无用啊!”
“你啊!”钟老爷子长叹一声,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就没有疑心过四公主为何点名要把季氏带去吗?”
“我疑心了啊,但是事都发生了,我也不能怎样,再说了,我都能猜到今日四公主这个局是为了对付侯府,烬儿又怎会猜不到。
侯夫人见父亲有些恼了,这才慢条斯理地接着说:“季氏就在烬儿的眼皮底下,我的儿子我了解,那就是只小狐狸,只怕老二才把季氏带出府,他那边就有消息了。”
“有你这么说自己孩子吗!”钟老爷训了她一句。
但其实心里也是这般想法。
这帮孙辈里,裴之烬是最有出息的,足智又稳沉。
“那你回去打算怎么处理这事?”
“父亲,这事我是当真懒得插手,与那常氏斗,我嫌丢份儿!再说了,烬儿如今宠着那季氏,便是不宠着,那也是通园里的人,他哪容得外人这么算计,再者府里还有个老太太,老太太的手段,向来了得,常氏自以为精明,这回怕是要失足了!”
侯夫人其实素来不喜二房常氏,当初常氏一进门就处处想与她争锋,可她早看穿那人。
眼皮子太浅功利心又太重,还自以为自己聪明精明。
“你是当人家儿媳妇的,这些年来,裴老太太纵着你,你也得知恩,回去就先去裴老太太那儿坐坐,看看她老人家有没有什么吩咐。”
“是,父亲。”
“吃了就回去。”
“好。”侯夫人应了一声。
虽说是不想管这事,但是父亲说了,她回府后还是去了一趟慈安堂,给老太太请了安,又说了这事,老太太那边十分平静,她心中便知未出什么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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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只是回枫和园的时候正好听说了常氏送了些礼过去。
她心里冷知。
季氏就是个小妾,就常氏那精明抠搜样,能舍得送什么像样的东西?
她手一摆:“即是老太太和二夫人都送了,你也去开了我的库房,送一些东西过去,记得,体面一些,再把我前年得的那一对儿白玉如意也送过去……哦还有,宫里赐的那瓶玉容膏也送过去。”
嬷嬷抬头,有些惊讶,却见夫人唇边含笑,遂未问出口。
……
收到侯夫人派人送来的礼时,纪南珠确确实实是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余后不安。
尤其是侯夫人送的都是极贵重之物,百年人参,燕窝,鹿茸,还送了一对儿白玉如意。
倒是裴二夫人那边听到这些消息,脸色都难看了。
“瞧见没有,都疼着你,好生养好病。”
裴之烬一眼看出他那母亲送这礼的真正目的,却还是哄着纪南珠。
“可我又要愁心怎么回礼了。”纪南珠心下是喜的,但也是有些愁。
裴之烬凑近她的耳边,戏谑轻道,“求求我,我帮你多抄几份佛经。”
纪南珠素来是个能屈能伸的,她轻搂着他的脖子,当真就软语轻求,“世子,我求你。”
那软糯的声音细细柔柔,似要人的命儿。
裴之烬搂着她腰的手不由都紧了几分,若不是顾着她的身体,怕是直接会抱她进屋。
纪南珠也从他眼神流过的熟悉光芒猜到了些什么,却见他并未有下一步动作,有些意外,随后想到什么,又升了一丝温暖。
“我这几日有时间就帮你抄。”
“多谢世子。”纪南珠开心地笑了。
两人又聊了一些话后,才回了屋里睡觉。
夜里宁静,熄了灯后,屋中似只有二人清浅的呼吸声。
“世子,你睡了吗?”
“可以说了。”他道。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酝酿了一整日了,这会儿突然的到他的话,她反而是缩了一下。
但还是决定说出来,轻轻地地抿了下唇瓣,才缓慢开口:“林秋安曾找过我,想让我与他背后的人合作。”
这话她原以为很难出口,但是真说出来,又发现并不难,且仿佛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一下子就推落了地。
他护不护她,未来如何,也就这样了。
“他查出了我的身世威胁我,又许我重利。”
纪南珠细细地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黑暗中,裴之烬十分平静。
平静得让纪南珠都误以为他睡着了。
“世子?”
她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句。
“我在。”
他的声音太平静了。
就连听到无凌山矿场之事,他也没有任何惊讶。
就仿佛……他早就知道这些事情……
纪南珠心头咯噔一下。
第45章 心头娇珠
纪南珠那一刻, 说不出内心是何种滋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凉。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人捏于掌心里的蚂蚁, 生死不过是主人的一个动作。
他早就知道了,却看着她在挣扎。
如果她选择了背叛他,他会怎么做?
杀了她?
她心里一片荒凉,却还得咬着唇,开始为自己辩说:“我不应该隐瞒这些事,可当时自己真的很害怕又很慌乱,不知应如何办才好,后来又觉得对方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便想着听听看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再决定如何做。”
停了片刻,她又补了一句:“但是不管如何, 我都没有想过要背叛您。”
她说完,抿紧了唇。
那一刻,如同一个等着被判刑的罪人。
那一刻,她就是他手心里的蚂蚁,等着他是放开她, 还是捏死她。
月色透过雕窗, 屋里隐约有些光线, 她望向了他。
黑暗中, 隐约可见男人立体的轮廓。
她察觉到, 那一双凌厉的眸子,正盯着她。
她的心, 咚咚咚地跳着。
这一刻,她承认, 她胆小,她害怕。
她也不过是个芸芸众生中一介普通人,她也是一个用尽全力只想活着的普通人。
可她的生死,不过于他一念之间。
唇齿间,苦涩,紧张之下,手一点点地握成了拳。
就在这时,一只温柔的大手,轻轻地包着她的小拳头,黑暗中,他动了一下,翻身,将她拥在怀里。
低沉的嗓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我相信你。”
纪南珠几乎在那一刹那间,崩紧的身躯松散下来。
就仿佛一个被判了无罪的人。
她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可是她……高兴不起来。
他太平静了。
她可以很肯定,她的猜测是对的,他早就知道这一切,他一直在等着她如何去抉择。
她开始绞尽脑汁,尽力给自己争取多一点生存。
“世子,对方看来势力不小,这一次没陷害成,怕会有下一次,您还需要早点做应对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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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好。”他应。
“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她又问。
“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要好好地养好身体,余下的事情都有我。”
“如果他们找到我,我否要将计就计?”
“嗯……我想他们暂时是不会再来找你。”
“嗯?”
裴之烬听着她疑惑的声音,只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发烧了,病重了,从明天开始就在屋里养病,母亲那儿也先不用去了。”
“您让我装病?”
“好不好?”他问。
“好。”
怎能不好!
她即不用去应对那些人,又不用去侯夫人那儿抄经听规矩。
这再好不过了。
她的手,轻轻地环着男人劲瘦的腰,脸贴在他的颈窝那儿,带几分真心,又带几分讨好,“世子,以后如果再遇上什么事情,不管好坏,我一定第一时间就跟你说。”
裴之烬低头在她乌发上轻轻地落下一吻:“好。”
这一夜,裴之烬顾着她的身子,未碰她,只是抱着她一同入眠。
本应是极为宠爱又暖情的,可纪南珠其实一直睡不安稳。
他起床的时候,她也跟着起床了。
“我需得去办个案子,你再睡会儿,大夫晚些会过来,都是自己人,已经打点过了。”
“我侍候您更衣。”
她比往时更显得温顺体贴,起了身就去拿了他的衣裳。
他看着她,小姑娘眼底那种小心翼翼他都看在眼里,他心里有些烦闷。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她。
轻轻地握住了她替他更衣的手。
纪南珠抬眸看他,面露不解:“世子?”
“病人就得有个病人的样子,安心去睡。”
“我就在屋里头侍候您。”
裴之烬轻抚着她的脸颊。
小姑娘眉眼荡漾,肤若雪唇若丹,入手便叫人不舍松开。
“别想太多,我说了不怪你便是不怪你。”
可饶是他这么说了,纪南珠却并未就此觉得松了口气。
“我知道世子待我好,所以我也想侍候好世子。”
裴之烬轻叹了一声,“我的话还听吗?”
“听。”她连忙应道。
“那就去床上睡着。”
“是。”
纪南珠见他执意,便只得应了下来,转身回了床榻上,拉着被子躺下。
裴之烬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眼神,眉微微地蹙了下,想说点什么,可是最后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出了屋子。
行至门口,对门外侍候的林嬷嬷交代道:“季姨娘身体不适,一会儿大夫看完了,记得侍候她好生吃药,还有,三餐让小厨房做些滋补的膳食。”
“是,世子。”
“季姨娘需静养,今日谁都不见。”
“奴婢知晓。”林嬷嬷恭敬地应着。
裴之烬这才出了门。
只是他出门不久,裴二夫人便过来了,领着几个丫鬟嬷嬷,端着一盅子人参鸡汤。
“昨日里让季姨娘受了惊,我让人熬了鸡汤给她补补身子。”裴二夫人虽做着这般的事情,可是内心里依旧是瞧不上季娇娇,语气上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般的施舍:“她可醒了?”
“二夫人见谅,我家姨娘昨日回来就病重,昨夜里还发了高烧,大夫刚刚才看过,说她需得静养。”
“这般重吗?”裴二夫人挑眉,说着便直接要往厢房里走。
她是打探到裴之烬出府了才过来的。
可她才行至门口,林嬷嬷便挡在了她的面前,“二夫人,世子爷叮嘱了,不让人惊扰了姨娘。”
林嬷嬷是裴之烬重金请过来的,当初看中的就是她曾在宫中当过差的,是宫中的老人,什么场面手段没见过,一般人都能应对。
像裴二夫人这样的,她在其面前,是不见半丝怯场。
“她生病了,我这个当家长辈的过来看看她,是关心她,爱护她,怎的,林嬷嬷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二夫人请见谅,世子爷走前下了命令,奴婢也是按着主子的命令做事,还求您莫要为难奴婢了。”林嬷嬷一脸苦笑,可是挡门的动作却是半分不见退让:“二夫人,您也是知道世子爷的脾气的,让他知道奴婢没办好这个差,奴婢怕是要去一层皮啊!”
“林嬷嬷这话就说中了吧!”裴二夫人脸色沉了沉。
“奴婢还真不是危言耸听,二夫人若是真心疼我家姨娘,不若就让她好好安心地休养着先,晚些再来,您看如何?”林嬷嬷连连行礼。
裴二夫人抿抿唇,又看了一眼房门,却见里面安静无比,季娇娇那贱人并未出来,她脸色沉沉,拂了袖转身就走。
“二夫人好走。”林嬷嬷恭敬地说着,直至看着裴二夫人出了门,这才拉下了脸。
一旁的红环红霞敬佩得不行。
那可是侯府里掌着中馈的二夫人啊,林嬷嬷竟然一点儿也不怯场,还能把人气走。
“嬷嬷你好生厉害。”
林嬷嬷只笑了笑未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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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其实方才若是侯夫人,又或者是裴老夫人过来,林嬷嬷可不敢这般无礼。
但这裴二夫人,说到底不过是一只纸老虎罢了。
她昨日没有护好季姨娘,后面让世子狠狠地训了一顿,她便清楚自己在府里的立场,也清楚这裴二夫人在世子面前的份量了。
今日自然是不可能再让那裴二夫人伤到季姨娘。
“好了,都退下吧,姨娘正在睡着,莫吵了她。”林嬷嬷老成地说着。
纪南珠躺在床上,听得外头的声响静下,心里暗暗舒松。
不论裴二夫人今日过来是何目的,她这会儿都不想见她。
不过她有些意外,昨日裴二夫人要带走她的时候,林嬷嬷可是什么也没有说,也没出手拦人。
今日这态度却是强硬。
她突然猜到了什么。
微微垂了眸。
翻了个身,望着窗外。
……
回到自己园子里,越想越气,直接就摔了丫鬟刚奉上的茶。
裴若芸一进门就见到娘亲在发火,心里有些恼,却也只得盈盈迎了上去:“娘亲这是怎么了?”
“那小贱蹄子,当真是以为有裴之烬护着,连我都不放在眼里,我人都到她房外了,她竟然不见我!”
“娘亲,你怎么想的,既然她再得宠,也不过是大哥哥的一个小妾,奴婢罢了,您怎么还屈尊去见她,还送鸡汤,这多丢份儿啊!”裴若施看不起季娇娇,满脸嫌弃。
裴若芸虽什么也没有说,但脸上神色也是如此。
一旁的嬷嬷连忙解释,“你们哪懂,昨夜里老夫人和侯夫人都送了礼去,还是重礼,那……那季姨娘又是二夫人带出去才受了伤,二夫人不去说不过去。”
裴若芸姐妹二人并不知道祖母与大伯母送了重礼,此时一听,脸色都微微有些变化。
“不过是一个姨娘,祖母与大伯母未免太抬举她了吧!这让外人听了,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编排咱们府里没个规矩。”裴若施道。
“若施。”裴若芸想到的却是昨日她母亲把季姨娘领去四公主府。
真要编排,怕是这件事情更好编排。
裴若施也想到了这个,闭上了嘴。
“娘亲,即是她不领情,你也别再去了,回头我去同大哥哥当面赔个不是。”裴若芸说道。
“就是怕那小贱人吹枕边风,烬哥儿也不知道着了那贱人什么魔,那般宠她!”
裴二夫人心中火大,可是这事又不得不让裴之烬平息一下火气。
无奈,如今二房指着大房过日子。
一想到这点,母女三人脸色又是一沉。
想到这里,裴若芸又开了口,“听说三妹妹与那季姨娘亲系不错,不若我找三妹妹陪同,一起去看望一下季姨娘。”
……
第46章 心头娇珠
裴若男素来并不爱管别人的事情, 这事儿还是昨夜才知道。
早上过去给祖母与母亲请了安后,这才前往通园。
行至半路就听说二婶没见着人气汹汹地回去了,犹豫了一下, 便亲自去了厨房,让人炖了一份燕窝,让身边的丫鬟送过去。
倒不是觉得去了季姨娘不会见她,相反,她是怕自己若是去了,季姨娘见了她,怕是会惹得二婶那边生恨。
季姨娘虽有兄长护着,可是兄长哪能一天到晚护着, 这府里如今还是二婶管着事务,二婶又素来是个小心眼的人,自己就不去给她招麻烦了。
办完了事她便回了自己的玉竹园, 行至园门正好与前来的裴若芸裴若施遇上。
“大姐姐二姐姐过来找我?”
“三妹妹,听说季姨娘生病了,我跟你二姐姐想过去看望她,你要不要也一起?”
裴若男心中暗笑,她一眼看穿大姐姐的心思, 却也没有拆穿, 只道, “我就不去了, 听说她病重需得静心养病, 我刚刚已经让厨房给她送了一盅燕窝过去。”
“还是前往看望比较好,而且不怕三妹妹听了见笑, 那季姨娘也算是因为我们才生的病。原本只是因着四公主点名要见一见她,哪曾想中间生了这样的祸事。到底心中不安, 不去看望总觉心里愧意无比。”
裴若芸最是擅长说体面话,一番话说得是真情意切,裴若男却是心中有些发笑。
“既然是这样,就更不应该这个时候去打扰她了,让她养好病才是重事。”
“三妹妹,这看望她至少显示出我们的诚意。”
“那你们就去吧,我素来不爱凑热闹,就不去了,我一会儿还得去一趟外祖父那儿。”裴若男见她们半日说不出一句真心话,也懒得与她们再周旋,直接就拒了她们。
裴若施气得直接就变了脸,还是裴若芸拉住了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
虽是姐妹,可是她们二房如今到底是差了许多。
可风水轮流转,日子还得往后看呢!
她想起了昨日从公主府要回来的时候,遇见那人,心下不由得微微泛了一丝羞涩与窃喜。
“大姐姐你怎么了?”
“无事,她即不去,那我们去吧。”裴若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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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姐姐,咱们去她要是不愿意见咱们,岂不是落了脸。”裴若施心里是一点儿也不愿意去。
她半点瞧不上季娇娇,让她去她就觉得失了脸了,若是像娘亲一样连面都没见上,岂不是更丢脸。
“那咱们就等。”
裴若芸有自己的计量。
纪南珠是真没有想到,裴若芸与裴若施竟然直接在院子里等着她。
她不愿意见,可那两人就在院子里一直等着,她若是一直避而不见,只怕要惹人闲话。
“两位姑娘,我家姨娘吃的药里有安神助睡的配方,大夫说了,吃了会睡得沉,要不您们先回去,待回头姨娘醒了,奴婢同姨娘禀报说你们来了的事。”
“嬷嬷,无妨的,左不过我们也无事,便在这儿等着姨娘,实在是心中有愧,不见着季姨娘一面,赔个礼,我们心里难安。”
林嬷嬷看着裴大姑娘一脸好脾气,便知道这是个不好打发的,便暂时不再说什么。
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么等着,只为个赔个礼?
还是向姨娘赔礼?
林嬷嬷总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于是悄悄让人去给世子通了讯。
……
裴之烬闻言,没有说什么,只让人去给林嬷嬷传话,让她告诉纪南珠,不必见。
随后,看向了屈甲:“太子昨日可也去了四公主府?”
屈甲点点头,“咱们去的时候,他刚好也去了。”
裴之烬薄唇一勾,冷笑了一声。
他这位二婶眼皮子向来浅又总觉自己能力出众,把芸姐儿都成了个心比天高的。
这一回怕是以为攀上高枝了!
“世子爷,您可是疑心太子利用大姑娘?”
“不是疑心。”是肯定。
“大姑娘平日里看着也极是聪明稳重,怎的……”
裴之烬薄唇抿了抿,一边翻着手里的案卷,一边淡道:“急了。”
话没往下说,屈甲却是明白。
大姑娘已经到了嫁娶的岁数了,二夫人从去年就开始相看了,这一年下来相看的不少,但似乎都未能入合二夫人和大姑娘的眼,至今未定下。
“找几个人,把她母女盯紧些,还有若施也盯着,别真干下什么蠢事。”
她们自己要犯蠢无所谓,却不能叫整个侯府牵连了。
屈甲应了一声。
“林家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都按您的吩咐安排下去了,那林秋凯向来急功好利,这消息一到他那里,他指定是按不住。”
“你亲自去盯着,决不能出什么岔子。”
“是。”屈甲领了命后便离开了。
……
纪南珠这边得了裴之烬的消息,心下便也安心。
虽说是装着病,可身子确实是有些虚,便趁着这机会好好地歇着。
只是她没有想到裴若芸耐性这般好,竟然等了一个下午也未离开。
“快要晚膳了,就算季姨娘困得厉害,也得让她起来用膳服药。”
裴若芸轻声问林嬷嬷。
“是啊,季姨娘可是最金贵!你不侍候好,我大哥哥定是要重罚你们的!”
裴若施不解姐姐为什么非要在这儿等着,只是大姐姐说是重要事相关,她只好陪着,可心里早是不耐烦,这会儿瞧着晚膳的时间到了,她倒要看看这季姨娘还有什么理由不出来。
“两位姑娘关心我家姨娘,奴婢也替姨娘感到开心,只是这还真的不能叫醒她。”
“为什么?”裴若施一听顿时声音就拔高了。
“早上大夫就说了,能睡就得让姨娘多睡会儿,她就是受了惊,精神不好,再加上身子虚,能睡得好,比什么药都管用。”
林嬷嬷从容地把早上大夫说的话说了一遍。
裴若芸本打的主意是想着晚膳到季娇娇一定会起来吃饭吃药,可这会儿一听,就知道这一面怕是难见。
可是就这么离开……岂不是不能完成太子交代给她的事情。
这般简单的事情,如果自己都没有办好,只怕太子会以为她对他不上心吧?
裴之烬猜得没错,裴若芸确实是与太子搭上了。
昨日的事情,于裴若芸而言,就如同在做梦一般儿。
昨日在公主府里,她本是想去更衣,却因行色匆忙无意间撞上了太子。
本来惊慌失措,以为自己触犯了太子要被责骂,却不想太子外表看着严厉,实则是个温和之人,当即便扶起了她,又说觉得与她有缘,与她又聊了一句。
太子还夸她文采好,是少有的才女。
似她这样的身份,莫说是与太子说话了,平素便是想见上太子的面都难,能得太子另眼相看,她自是心中欣喜不已。
只是后来太子有事便离开了。
本以为两人就这么别过,谁知今日太子竟然让人给她传话,想请她帮个忙。
裴若芸自是不会拒绝,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太子想让她帮的事情,也与这季姨娘有关。
太子让她亲手拿个东西给季姨娘。
她虽心里有些疑虑为何太子与季姨娘有关联,也有些担心这事怕是与大哥哥相关,可是太子英气俊朗,至今未立太子妃,若是她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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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而且她看过那个东西,就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元宝,并无什么出奇。
裴若芸便咬牙想博一博。
“姐姐?”裴若施看向了姐姐。
她实不知姐姐今日究竟何故非要见那季姨娘。
裴若芸看了一眼在一旁的林嬷嬷,心知今日想规矩地见上季姨娘是难了,可太子交代的事情她必须做到。
她心中转了转,对妹妹说道:“我们先回吧。”
两人走出院子,裴若芸在裴若施耳边小声了几句。
裴若施眼眸露着不解,却还是照着做,看向了正好走过来的红霞,她直接走上前,二话不说就是‘啪’得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贱婢,没长眼吗!”
“二姑娘,奴婢也没有冲撞你啊……”
“还敢狡辩!”裴若施本就等得一肚子气,这会儿正好借题么挥,直接就斥道:“来人,给我掌嘴!”
她身旁两名嬷嬷立刻冲上前就把红霞给押住,逼着她跪在了地上。
林嬷嬷闻声,连忙小跑出去,笑得一脸和蔼,可是人却是已经站在了红霞旁边,“两位姑娘,都说打狗看主人,这儿好歹是世子爷的院子,就算你们想要处罚红霞,也应是由世子来。”
“嬷嬷这话就不对了,大哥哥屋子如今还没有女主人,我们是见着大哥哥不在这些下人莽撞,怕不教导日后会惹下祸来,这才出面教导一翻,这哪还谈得上什么打狗看主人呢。”
林嬷嬷也深知这两位要训导红霞,没有理由拦下,就算知道她们是借题发挥也只能忍了。
于是她往一旁退了退,“那两位姑娘请处罚吧!”
“嬷嬷,我没有冲撞……”
啪!
红霞的话还没有说话,裴若施带来的嬷嬷直接一巴掌就煽了过去,干活的老嬷嬷,那劲儿比裴若施大得太多,一巴掌下来,红霞半张脸立时肿了,嘴角都溢出了血丝。
她当场哭了出来。
“让两位姑娘久等了,我这得了病,吃了药便一直迷迷糊糊。”
纪南珠推开门,轻轻地拢了拢披风,缓缓地走出了屋子,一步步走向院门。
“醒了啊?”裴若施瞧见季娇娇出来了,不忘冷嘲了一声,又看向了大姐姐。
其实大姐姐原本的主意是想着在这儿一通发作,趁着乱姐姐再强行进去,却不曾想这季姨娘是个胆儿小的,这才打了这丫鬟几下,她倒是吓出来了。
“醒了。”
纪南珠从容不迫地应了一声,苍白的脸上,眉目淡浅,漂亮的唇微微勾着笑弧。
她并不在乎对方是什么态度,她本也不指望着这些人能给她什么好脸色,能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是不错了。
“姨娘?”裴若施看不透,林嬷嬷却是看得出来。
季娇娇并不是那等子胆小的人,她出来全是因为不忍见红霞被打。
她心中有些动容,在宫里当差久了,各种冷情见得惯了,未曾见哪家主子会因为丫鬟出面。
“嬷嬷,扶我一把。”
纪南珠虚弱地伸着手,林嬷嬷赶紧上前扶住她。
纪南珠自然不能看着红霞因为她被打骂。
一则是心疼,二则是让下人见了寒心。
“姨娘……你怎么出来了……”红霞见着姨娘,反而不哭了,哽咽着吸了吸鼻子。
纪南珠淡淡地给了她一个眼色,又看向了裴若芸,轻轻地福了福身,“全怪我管教不周,让红霞冲撞了两位姑娘,请两位姑娘责罚我。”
裴若施正想再嘲弄几句,一旁的裴若芸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袖子,给了她一个眼色,裴若施心里不满,可是她素来怕这位姐姐,也不敢说什么。
“姨娘话说重了,我们就是心里担忧着您,怕这丫鬟侍候不周,这事儿又怎能是怪你。不过姨娘既然已经醒了,那这小丫鬟就由姨娘处置吧。”
裴若芸也不想与季娇娇交恶,便借势说道。
“多谢两位姑娘关心,请里边坐。”
纪南珠温柔浅笑,又对一旁的红环说道:“赶紧上些茶水点心。”
“是。”红环应了一声,看着姨娘领着两位姑娘进去,这才冲着红霞使了使眼色,让她赶紧起来。
红霞咬着唇,委屈无比却也不敢声张,只默默地起身而后转身离开。
裴若芸心里急,方坐下便借着关怀之意轻握着季娇娇的手,将那枚小金元宝放入了季娇娇的手心里。
纪南珠只得装着一脸迷糊看着她。
裴若芸是真怕季娇娇蠢得问出来,连忙将她的手指拢上,还用力地握了两下,随后才浅笑地说道:“姨娘,我的心意希望你能懂。”
纪南珠自然是懂。
但这会儿她必须装不懂。
“大姑娘,您不用这般客气,这东西我不能要。”
纪南珠说着便将那小金元宝塞回了裴若芸的手心里。
这便把裴若芸给急坏了,她其实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代表何用意,可是让这么多人看着,她怕传到大哥哥耳里。
可事情都做到这儿了,若是没办成,岂不是两边不讨好,于是她一咬牙,“姨娘,借一步说话。”
第47章
“好……咳……”纪南珠温婉地应了一声, 却适时掩着唇轻咳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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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姨娘,您的药好了,先吃药吧。”便在这时, 红环端着汤药上前。
“大姑娘稍等片刻。”纪南珠说着,接过了红环递来的汤药。
乌漆的汤药,泛着难闻的苦涩,闻了一下便让人胃里翻涌。
裴若施眉一蹙身子不由后退了几分。
裴若芸心里急着,倒也没有太注意这些。
纪南珠其实也不爱喝这些药,她本就没有什么病,但是为了做样子,该喝还是喝, 而且裴之烬说了,这些药是特意给她补身子的,让她按时按量一定要好好喝。
汤药还有些烫, 她未急着喝,而是轻吹了几下。
这动作把裴若芸又是一急。
林嬷嬷看着这大姑娘急切的模样,心里也是透着不解,目光不由看向了那小金元宝。
裴若芸心里有鬼,忙握紧了小金元宝。
纪南珠一碗药喝得慢, 她又不好催, 眼见着药见了底, 她眼底透过喜意。
却在这时, 纪南珠‘呕’地一声, 那本是入了腹的汤药直接就吐了出来。
裴若芸坐在她的面前,当首其冲, 一口难闻的汤药直接吐了她一身。
“啊!……”
她终于再装不得静雅,尖叫一声站了起来, 眉目都变得刻薄了,她盯着纪南珠,愤怒无比。
“大姐姐!”裴若施坐得远些,倒未被吐到,但是看着大姐姐这样,她脸色更难看,直接就骂了出来:“我看这季娇娇就是故意的!昨日也是这样!”
“对不起大姑娘,我不是故意的……大夫说我是着了寒凉,肠胃不适,这两日一吃药总会吐……”
纪南珠一脸惶恐地站了起来,苍白的小脸上全是无措,看着裴若芸仿佛要哭出来一般。
裴若芸这会儿心里也是怄烦之极,这污脏之物叫她作呕,这会儿也顾不是事情,只想赶紧换一身衣服。
可是就这么离开她又有些不甘,于是看向了季氏:“可有干净衣裳?”
“红环,去我房间取一身我未穿过的衣裳,带大姑娘到西厢房那边换。”
“是。”红环应了一声赶紧转身进去拿。
“大姑娘,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纪南珠一脸无助地道着歉。
裴若芸见她这副唯诺胆小的样子,又烦又嫌恶,实不知太子究竟为何要找她。
“姐姐,先把衣服换了吧。”
裴若芸心知也只能如此,于是跟着丫鬟去了西厢房换衣裳。
纪南珠看着她们离开,垂下了眸子,掩下了淡冷的目光。
“姨娘,您的衣裳也沾了汤药,奴婢侍候您换一身。”林嬷嬷恭敬地说道。
“谢谢嬷嬷。”
纪南珠点点头,回了屋子。
她的衣裳只裙摆喷到了星点,她重新换了一身。
“姨娘刚刚原不用出去的。”林嬷嬷边侍候她更衣边说道:“那两位姑娘也不敢真拿红霞怎样。”
“小姑娘身子单薄,打一顿不死也是能要半条命的。”纪南珠轻轻一叹。
林嬷嬷看了一眼,未再说什么,但心里是多了几分服贴。
原本世子重金聘请她来侍候这位小姨娘,林嬷嬷心里是有些不愿意的,她是宫里头出来的,侍候当家主子也是使得的,却来侍候这么个姨娘。
可是今日却对小姨娘另眼相看。
看惯了冷情的主子,这般心存善意,把丫鬟奴仆当人看的主子,让她心里有些暖意。
而且这姨娘还是个聪慧又有心性的。
只可惜没有一个好出身,要不这容貌这气度这智慧……
林嬷嬷心里轻叹,没往下想,只顾着当前之事说道。
“奴婢瞧着她们是没打算罢休,只不知世子什么时候能到,姨娘觉得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纪南珠也知道这事没办法一直拖着,裴之烬不回来,她没有太多理由。
刚刚已经接触了那金元宝了,就算自己装不知道,可对方怕不会相信,这会儿再躲开,意义也已经不大。
再者她往后还要在侯府里住着,真把裴若芸姐妹惹恼了,以后只怕少不得给她使绊子。
“躲不起,便只能看看她们想做些什么吧。”纪南珠心下轻叹。
“要不奴婢再请人去催一催世子?若是世子回来,想来她们就不敢怎样了?”
“不必了,世子若是抽得出空,定会回来,眼下回不来一定是公务忙。”
林嬷嬷便不再说什么,只仔细地替她将衣裳整理好。
裴若芸心里急着,担心再拖下去大哥回来便完不成太子交付的事儿,于是匆匆换了一身衣裳便出来等着纪南珠。
看着纪南珠从屋里头走出来,她上前了一步:“季姨娘,我有句话想私下与你说。”
“大姑娘请。”纪南珠浅笑应了一声。
与她一同走向了院子角落的桂树下。
“那金元宝,其实是有人让我交给你的,他说你看到这金元宝自会明白意思。”裴若芸心下其实也很好奇这究竟是什么事情,但是她难得攀上太子殿下,实不敢说太多问太多。
而且她总觉得这件事情牵扯到大哥哥,所以不知道反而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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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有人?何人?”纪南珠故意问她。
“季姨娘如此聪明。”裴若芸也就是传这东西和传这句话,见她这么说,又不知道怎么说,但她极为聪明,只将那小金元宝再一次放入纪南珠手心:“看着这金元宝,你定能想出来。”
纪南珠接过了金元宝:“妾会好好想的。”
“那我先回去了。”
裴若芸把事情做成了,也不想再停留。
纪南珠送她们离开后,脸冷了下来,看着手里的金元宝,面无表情地回了屋子。
近日大理寺多了许多案子,裴之烬一直忙到了傍晚才急急地收拾了回侯府。
纪南珠正躺在软榻上,见他回来,忙想要起身。
“世子爷。”
“身子可好些?”裴之烬轻按着她的手,不让她起来。
“已经好多了。”纪南珠坐了起来:“下午大姑娘二姑娘等了许久,我见着她们是不见我不罢休,便与她见了面。”
纪南珠说到这里,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淡容,便知他没有怪责之意,这才将那小金元宝递给他看:“大姑娘拿了这个给我,说是有人让她交给我,说是我看了就会明白。”
“世子,我应该怎么配合呢?”
她不知道他的计划,但是既然决定相信他,那么她便完全信任他。
“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好好把身体养好。”
裴之烬看着她苍白清瘦的小脸,轻轻地抚了上去,“余下的我会处理。”
“嗯。”
她软柔而服贴地将脸贴在他的掌心。
心里却并不因为他这样的话而完全放心。
对方身份地位显然极高,且高于裴之烬,对方若是当真恼怒责于她,裴之烬未必会保她。
可这事情,她也别无他法。
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裴之烬知她还未用膳,转身对红环吩咐道,“红环,传膳。”
“是,世子爷。”红环应了一声,转身去传膳。
……
裴若芸这一日心中并不安宁,虽说事情办成了,但她知道这事牵扯到大哥,怕生事端。
听说大哥回来,便叫人去打听,也让人守在院外的小路上,瞧见大哥过来便提前来通知她。
就这么紧张地等了一夜,却并未等到大哥过来,她心中这才安稳了许多,觉得事情大抵是成了,季姨娘那边根本不敢透给大哥。
于是她便找了接应的人,让她给太子殿下回话,说是事成。
深夜躺下的时候,便开始憧憬着与太子殿下的下一次见面。
……
这一夜,林秋安辗转难眠,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而他的担心,在翌日得到印证。
裴之烬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林秋安屋里头有四个通房,但这两年为了能谈一门好亲事,他一直在暗中处理掉这些通房。
有两个通房已经被他送走,剩下的两个通房里,有一个曾经受过裴之烬的恩惠。
裴之烬找到了她,她也知道林秋安迟早会把她送走,所以当裴之烬让她透了话风给林家长房周氏时,她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林家这几年渐渐势弱,两兄弟也因为家中仅余的一点财产多有暗斗,后来林秋凯娶了周氏后,两房关系更是差到了极点。
周氏得了消息,立时告诉了林秋凯,林秋凯怕这等好事让林秋安给抢了功,急不可奈,当日便递了奏折。
当林秋安得知这件事情,人已经是在御书房里。
圣上压下了这个消息,并私下传了林秋安面圣。
面对着圣上的询问,林秋安心知已经错过了好时机,自己想要陷害裴之烬不成,反倒是让他算计了。
无凌山一事证据不全,尚不足以拉下五皇子。
但无凌山一事能让五皇子伤筋动骨,于太子有利,是肯定要揭出来的,事已至此,他只能顺着事情发展,和盘脱出,只盼着这一局下来,太子会保住他。
于是他事无具细,将所知一一和盘脱出,并有意无意将矿场幕后人指向五皇子。
可如此大事,皇上自不可能听他一面之词,只让他退下,并让他不可再让外人知道。
林秋安出了皇宫,立即就前往东宫。
可是他人还未至,便被太子的贴身近卫给拦下了。
“林大人,太子说了,近日您不宜前往东宫。太子还有话给你:让你好好在家,余的太子会安排好。”
“多谢太子殿下,还请大人向太子传句话,就说秋安静等殿下吩咐。”
林秋安也知道这个时候前往东宫不合适,可是他眼下是把五皇子得罪死了,他只能求太子庇护。
第48章
皇子私自开矿, 皇子相争,这两件事情皆是触及天子逆鳞。
皇帝派出了御林军首领前往无凌山查明此事,并派出御林军私下监视太子与五皇子一举一动。
裴之烬命手下的人全面撤出这件事情。
回到大理寺后, 他开始整理这段时间的案卷,将所有明面上能查到的资料都详细记录在案,交给上峰。
做完这些事情,这件事情就再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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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他相信,御林军自会查明真相,至于结果如何,便不是他能插手了。
这一场皇子夺嫡,裴家必须独善其身。
只是太子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竟然在这个时候给他下了帖子。
裴之烬手指轻轻地在银色请柬轻轻地敲动着,神色淡浅。
其实,也早有所料。
太子性情桀骜, 他此次多番不肯妥协,想来早就惹了他不快。
太子不肯善罢甘休,看来是打算强行拉裴家趟这浑水。
幸好他早就做了万全准备。
无凌山矿一事纵是秘密调查,上面也必是一场腥风血雨。
最佳的办法就是避开。
但他原意是不与太子对上,可太子如此相逼, 他却也不可能再坐以待毙。
虽不能再介入此事, 但抽身而出之前, 他是应该送太子一份礼。
这件案子, 他此前布下了很多局, 本是想着只要太子不为难,他不会过多插手, 可如今看来是得罪太子了,这些局就只能让人抛出来了。
相信御林军会慢慢抽出里面的真相。
纪南珠看着他神色一变再变, 目光落在了银色请柬上方,未多言,只转身走向了八仙桌,拿着茶壶,倒了一杯茶,递到了裴之烬手中。
“世子可是遇上了难事?”
裴之烬点头,“我要出门一趟,时间会有些久。”
纪南珠有些意外,看向了他:“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南面五史县前阵子爆发水灾,当地官员隐瞒未及时上报,导致灾民流离失所,发生暴动,我已经向唐大人请命,前往赈灾并平息此事。此去最快也要一个月时间。”
“可要我去侍候?”
裴之烬轻握着她的柔荑,摇了摇头:“这次就不带你去了。”
灾地多危,她身子娇弱,他不舍得她吃苦,也怕她遇险。
纪南珠乖顺地点点头:“我都听世子的。”
“我若出去,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离去前我会去一趟祖母那儿,请她多照拂你,若是府里有人为难,你便找祖母或者若男,若是有人邀你出府,你能推则推,不能推便让祖母出面。”
“多谢世子。”
她未想到,他竟替她考虑了这么多,内心有一丝丝感动。
可再多感动也无用。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给人做妾。
“等我回来,送你一份大礼。”
裴之烬轻轻地将她搂入怀里,看着她娇白似雪的容颜,心中怜爱,眼神微微沉,心中有了打算。
“世子爷要送我什么大礼?”纪南珠仰着脖子,巧笑问他。
“届时你便知道,最近在家中,好好养好身子。”
他伸手,轻捏了一下她柔软的脸颊。
纪南珠一副开心娇笑着点头:“嗯,我等着世子回来。”
时间过于匆忙,裴之烬与她软语几句后,又去了一趟祖母那边,其一是将自己要出门之事告之,其二则是把眼下的局势告之,请祖母这段时间要看顾好家门,其三则是请祖母多多照拂纪南珠。
他又去了一趟三妹妹那儿,交代了一番,最后又去了裴若芸。
他走了,家里却不能乱。
“大哥哥,我并没有想过害你,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以为太子殿下看上了你,你只是想要鱼跃龙门,想一朝飞天,你只是想攀上太子这根高枝。”
裴若芸羞耻地咬着唇不语。
她的确是这样的想法,可真让大哥哥这般说出来,她只觉着耻。
尤其是……自那日后,太子就再未找过她,她暗中让人给太子传了信,也未有回信。
“愚蠢之极!你这般自毁家门的愚蠢行径,太子又怎会看得上你!身为大家族嫡女,你须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母族就是你强而有力的靠山,没有母族,你拿什么让太子看上你!才情?”
裴之烬说到最后二字,轻嗤一声,却没有往下说。
裴若芸脸上火辣辣地烧着,又羞又辱。
直至此时,大哥哥把一切剖开放在她的面前,她才明白,自己当真是错了。
被太子一时的花言给蒙蔽了。
的确,如果裴家失势,她又凭什么坐上太子妃之位?
太子怕是……从头到尾只是为了算计。
“大哥哥,若芸错了。”
“我知你心性高,也盼你有个好的归宿,但太子绝非良宿,切不能再与太子有往来。你若不信,一个月后,你就知道大哥哥没有哄骗你。
裴若芸听出大哥哥弦外之音,抬头,面露不解。
但裴之烬并未多说什么。
有些话,说一半留一半,反而叫人心生忌惮。
当然,裴之烬也并不指望几句话就能镇住裴若芸,依旧是安排了人暗中盯住二房的人。
……
裴之烬离开的时候,纪南珠亲自送他至门口。
依依不舍,眸光幽幽。
至于其中几分真几分假。
她自己也分不清。
裴之烬不舍之情却反倒是溢出表面,他接着她入了马车,俯身便含住了小姑娘柔软的菱唇。
纪南珠呜呜低吟,一双素手撑在他的胸口:“世子,外面都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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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怎就这般不舍呢!”
裴之烬低低一笑,松开了她,眸色胶住般落在她的脸颊上。
纪南珠轻理着碎发,一张皎白的小脸此时早已经绯红一片,垂眸也轻声说道:
“我等世子回来。”
“嗯。”裴之烬轻抚着她的脸,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又重复了一句:“等我的大礼!”
能叫裴之烬连说两次的大礼,应当是十分贵重的吧?
可惜再贵重又如何?
她真正想要的东西,他却并不能给她。
看着马车远了,纪南珠脸上的依依之色渐渐淡去,只余淡静。
第49章
秋风起, 菊花开,正是吃蟹好季节。
纪南珠离开侯府已经两个月。
那一日裴之烬离开后,她便与母亲派来接应她的人见面了。
在裴三姑娘的帮助下, 她连夜就坐了车出了城,一路直奔平州,一路山一路水,终于在半个月后抵达平州与母亲见上面。
时隔半年,母女相见,哭了一夜。
可纪家终究是不能回了。
她失踪数月,在平州早已传开。
如今回去,名声已坏, 父亲好面子,就算不会一根白菱送走她,可也肯定会绞了她的青丝, 让她去道观度过余生。
可母亲怎么舍得自己娇娇女儿从此孤落一生。
于是当即与外祖父舅舅联系上,双方一番筹谋商议后,决定让纪南珠以舅舅家的小女儿身份回外祖家。
外祖家远在南州,与平州离得远,去了那边, 她便能避开流言蜚语, 世俗偏见, 将来也好寻一门亲事。
外祖家与舅舅舅母都极是疼她, 与表兄表姐也相处得融洽。
只是舅舅舅母几次提及亲事, 都被她婉拒。
她已非清白之事,并不想再误了他人。
这一生, 她只想恣意地活着。
舅舅舅母见状,也未再劝她。
“五妹妹, 快过来,阿兄给你捉螃蟹!”
秋高蟹儿肥。
二表哥高安年坐在船头,正趴在那儿,扯着蟹笼。
绿水轻动。
一笼螃蟹便破水而出。
纪南珠弯腰出了船厢,笑盈盈地接过表哥捉的螃蟹,站起身的时候,就看到了对面船头站着的男子。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错乱不安之余,手中的蟹笼落在了地上。
他怎么在这?
她的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
说不清是慌还是怕。
她无措地转身,冲回了船厢中。
“五妹妹,怎么了?”
高安年看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苍白着脸逃进船厢,扭头看向了对面船头。
男子清风玉贵,一身锦衣,翩翩绝色。
高安年这些年随着父亲东奔西走,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大人物,但面前的男子,依旧给他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男子身上那一份矜贵从容,绝不是装出来的。
此人是谁?
就在他心中生疑间,裴之烬已经一跃,落在了他的船上,越过他就要入船厢。
高安年挡在了她的面前:“你想干嘛?”
听到船厢外的动静,纪南珠咬着唇,深吸了口气,还是走了出去。
裴之烬此人脾气并不好,不是外祖父一家能惹得起的。
外祖父舅舅他们对她已经很好了,处处维护,极尽疼爱。
她不能再为他们添麻烦。
她打了帘子,再次出了船厢:“表兄,发生什么事了?”
“纪南珠!”裴之烬咬牙叫道,一双细长的眸子黯红,蕴了千般隐忍,死死地盯着纪南珠。
数月不见,她却越发倾人。
她今日穿了一身薄烟翠色纱裙,外罩一件月牙白披帛,称得她腰肢细柳,身形纤逸。
一头乌丝只以一枝玉兰点翠钗子挽起,露出了一雪肌芙蓉脸倾城。
杏眸盈动,菱唇此时勾着一抹温柔娇笑,仿佛天然纯真。
可她分明就是一个冷情的女人!
他都让她等他了,他都为她筹划好了。
他都计划好了,就算祖母不同意,就算所有人都反对,他也要娶她为妻!
可待他处理完公事,满心欢喜回到府中想告诉她时。
却只等到她离开的消息!
原来她在说着‘我等世子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计划着怎么逃离他!
这个满嘴谎言的小女子!
相处那么长时间,她难道就当真没有半点不舍吗?
她嘴里说着的那些情意恩爱,不舍欢喜,都是哄他的吗?!
纪南珠面色不变,微微福身,淡笑道,“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小女子高书梨。”
裴之烬掀眉,沉冷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冷笑了一声,“高书梨?”
分明很轻的三个字,却让纪南珠心头一颤,紧张地咬紧了牙根。
她不知道裴之烬究竟是无意中来南州看到她,还是特意找她找到了南州。
如果是专门来找她的,只怕她是逃不掉。
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堂堂一位侯府世子,怎可能特意来南州找一个跑了的小妾?
第110章
她轻扯着唇角,试图说点什么,可是迎着那双能穿透人心的眸子,她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高安年此时也察觉出不对劲,他拉着表妹的衣袖,将她挡在了身后。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条小船也划到了旁边。
“安年兄,高五姑娘,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船上,是高安年的同窗陈子易。
他说话之际,目光扫了纪南珠一眼,只一眼,便红了耳廓。
高家这位五妹妹,仙子一般。
陈子易自打上个月见了一眼,便心生爱慕,几次与安年兄提过,但安年兄一直未表态。
裴之烬只淡淡瞥了一眼,就知道陈子易心里想着些什么。
他又是一声冷笑。
纪南珠手中帕子都要绞破了。
她完全不知道裴之烬想做什么。
“子易,没事,遇上了朋友,我们聊几句。”
高安年此时也察觉到了五妹妹与这男子之间的不对劲,并不想让外人听了去,便笑着摆摆手。
陈子易目光又悄悄看了眼纪南珠,才回道:“安年兄,你我兄弟,若有事只管喊一声。”
“多谢子易兄。”
陈子易这才划了船,却并不远离,只不近不远地守着。 ……
裴之烬心中冷笑。
他若是晚来几个月,她是不是就当真打算嫁人了?
他心中火燃了起来,“我在醉南楼等你。”
“我……”
纪南珠正想拒绝,裴之烬冷冷打断了她的话。
“或者纪姑娘打算我在这儿同你兄长聊聊我们的事情?”
男人眸中冷意无情,带着威胁。
纪南珠眼眶顿时红了,她咬着唇,“好!”
裴之烬不再多言,纵身一跃回了自己的船上,猴六远远地看了一眼纪姨娘,才划了船离开。
“五妹妹?”
高安年看向了纪南珠。
“兄长,不要问,帮我保密,可以吗?”
纪南珠红着眼眶,咬着唇,恳求道。
京城的事情,她实在没有脸皮对着疼爱她的兄长说出口。
那样羞耻的事情,要么就掩下去,要么……她死!
“好。”
高安年从未见过如此难过的五妹妹,又怎忍拒绝她的请求。
“我送你过去。”
“好。”
纪南珠点头应了一声,心事重重。
她不知道裴之烬想干什么。
他若是非要逼她回去做妾。
她当,如何应对?
一路马车轻晃,她整个人如置身于阴暗之中,恍惚无力。
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条无助的路上。
她的命运,似乎又在向着黑暗而去,而她,无力抗衡。
从湖池到醉南楼这段路并不算远,可是她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长到她仿佛一下子从青葱少年,坠入绝望老人。
下车的时候,她身形晃了一下。
高安年扶住了她的手臂。
看着单薄而无助的身影,他语气沉沉。
“南珠,记住,你还有兄长,有祖父,有父亲母亲,有姐姐们,凡事不需自己一个人去扛,家人都会站在你的身后。”
其实高安年已经隐隐猜到了裴之烬与纪南珠的关系。
猴六就在门口等着,看到纪姨娘时,亲切地上前打了招呼。
倒是机灵,并没有喊姨娘,而是喊了纪南珠现在的身份:“高五姑娘,我家姑娘在楼上有请。”
纪南珠微微颔首,感激猴六没有顾及她的名声。
高安年站在原地,看着她跟猴六上去,喊了一声:“兄长就在楼下。”
“记住,你是在南州,别怕。”
“多谢兄长。”
纪南珠眼眶一红,眼泪夺眶而出。
怕叫人看到,她仰起了脸,生生将泪花逼回眼眶,跟着猴六上去。
第50章
上楼, 才发现裴之烬包了整层楼。
推开门,裴之烬坐在在厅中。
猴六将纪南珠送进屋内后,就退出了屋子, 将门带上。
纪南珠站在那儿,盯着他看。
男人一袭玄衣,半张脸隐于阴影之中。
指中捻着一盏茶杯。
半晌,不置一语。
终是纪南珠打破了平静。
她,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膝盖结结实实地撞向木板,‘砰’地一声。
裴之烬豁得站起,手中的茶盏摔落地上,碎了一地。
他大步走向了她, 脸色铁青。
“你干什么?!”
“世子,饶了我吧。”
她眼泪大滴落下。
眼神悲凉而空洞。
若他能放过她,她做什么都愿意!
不过一跪, 又算什么。
“你往日不是极聪明,怎的如今这般蠢了!我有让你下跪吗?我有说要对付你吗?!”
裴之烬弯腰,直接将她抱起。
纪南珠捉住了他话中的重点,一双素手捉住了他的衣袖,楚楚可怜地问他, “世子能放过我?”
迎着小姑娘那似打了雨的梨花小脸, 裴之烬无奈道:“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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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世子, 世子最是心善, 世子不会对我做什么。”
纪南珠哪敢当他面说出她心里的想法, 只得讨好地说道。
一旦有了生机,她那点儿狡黠就又起来了。
这狡黠用在别处倒让人喜欢, 可用在他的身上。
当真不是滋味!
裴之烬一边心疼她可怜的模样,一边又觉得她这虚情假意模样当真气人!
将她抱在怀里, 低头看着这张日思夜想了两个月的娇俏小脸。
裴之烬心头一热,不由拢紧,只恨不得将这小小人儿给嵌入身体里,叫她再也别想离他分毫!
男人低哑着声音问她,“离开这么长时间,就没有半分思我想我?”
纪南珠闻言,一时心中惴惴。
这样的话,她如何回答。
说她想他,万一他让她跟她回去?
说她不想他,这人如此霸道,只怕得生气?
她小心地遣词:
“世子,南珠感激您当日救命之恩,自也日思夜想。”
“可都说宁为寒门妻,不为侯门妾,南珠自幼便觉当如是,这想法许是有些不识好歹,自恃清高了,毕竟南珠这身份,便是给世子做妾都是高攀。”
裴之烬薄唇轻抿,盯着她:“宁为寒门妻?”
纪南珠看着他语气一沉,就知他又生气了。
她说了这么多句话,他怎就只记这一句呢!
纪南珠赶紧摇头:“南珠这辈子只会是世子的人,绝不会再嫁人。”
裴之烬薄唇贴在了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轻轻地吹着她的耳际。
低沉的嗓音轻唤她:“南珠。”
“嗯?”
纪南珠知道这是裴之烬情动了。
她双手紧紧地绞着帕子,心下只犹豫了片刻,就做了决定。
“世子,我不想再回京城。”
若他愿意,她可以与他再续雨露之情,但也仅止于在南州。
若他不愿意,她宁死不会再从他。
裴之烬看着那盈盈眸中一闪而过的果决,薄唇勾了几分笑意。
这小姑娘,看似娇娇软软,实则脾气倔傲。
他手指轻轻地抚过了那崩得极紧的腰背,轻轻地勾起了她的手指。
十指交扣,他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柔软细腻的肌肤,叫人沉醉。
他一言不发,纪南珠却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她死死地咬着牙,只觉得心下越来越沉。
看着小姑娘那越来越沉重的表情,裴之烬轻轻一叹,“我方才谴了冰人去了高府。”
“什么?”
纪南珠愣了片刻,没听懂。
“也不知南州嫁娶习俗,冰人只带了大雁,四担薄礼,若是还缺些什么礼数,还得你去祖父兄长面前多多美言。”
纪南珠听着他含笑地说着,却如同置身于梦中。
而且是一个极是奇怪的梦。
是她做都不敢做的梦。
“世子,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纪南珠直直地看着他。
他还是头一回见她如此木讷。
呆呆得却叫偏生叫他更是喜欢。
没忍住,在那娇软的樱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虽很想此刻就将她狠狠地压在身下,可终究是忍了下来。
一路上想着一定要先狠狠地收拾她一顿,可当真看到她,见她这般惴惴难安,委屈可怜,他却还是不舍的。
“京城到这儿路途有些远,来回奔波耗时,来前祖母便叫人备好了聘礼108担让我带过来,眼下就放在院子里,只待提了亲,过了问名纳吉,便带聘礼纳征。”
“世子是说,娶妻?”
“嗯,娶妻。”他含笑点头。
“是娶谁?”
纪南珠依旧是无法相信,她问得小心翼翼,甚至不敢去期待他的回答。
裴之烬轻点她的鼻头,戏谑道,“求娶的是高家五姑娘高书梨。”
他,怎么可能会娶她呢?
他是什么人。
她又是什么人?
云泥之别。
便是他要娶,可侯老夫人,侯爷侯夫人他们又怎么会同意?
纪南珠张了张嘴,又闭上,低着头,只觉得大脑似有千般丝乱缠在一起,乱如麻一般。
就在这时,高安年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五妹妹,快出来,京城定江侯世子来咱们家娶亲了!父亲让咱们尽快回家。”
高安年就是故意的。
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他只知道定江侯世子身份贵重,可以拿来压人。
纪南珠错愕地看向了裴之烬。
男人迎着她那一双从震惊到不解再到疑惑的眼神,低低地笑了。
“世子,当真要娶我?”
裴之烬捏着她的手心,凑近她的耳边,戏谑的声音打趣道:
“没办法,谁叫本世子的心叫那不识好歹,清高得只一心只为寒门妻的小妖精给勾了!”
“可是……可是我怎么配?”
不是她自己妄自菲薄,可现实便是如此。
他的身份太过于贵重,便是从前那个深闺中的纪南珠身份也配不上他。
更何况她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侯老夫人和侯夫人全都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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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你生得这么好看,配本世子可不正好。”
“可……可……老夫人?侯爷侯夫人他们怎么可能同意?……”
“确实是费了一番周折,但也不算多难,裴家如今正盛,京城中那几位都有意拉拢,可裴家自古只站当今,是以娶哪家姑娘都容易被划了队,那不如娶个知心又暖心的如意小娘子,至少不用担心被有心人利用,也不用考虑站队问题,又能称心如意。”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所费周折,极不易。
“我,我可能需要冷静一下。”
纪南珠总觉得这事就像个梦一般。
半点不真实。
可她这会儿又无法去理清,只想一个人静静。
“好,你回高府,等我娶你。”
纪南珠就这么恍恍惚惚地出了房间,由着大哥哥拉着她下了楼,上了马车,一路回高家。
“五妹妹,那男子可是对你做了什么?”
看着纪南珠一路恍惚,高安年心疼地询问。
纪南珠抬头,呆呆地看着大哥哥:“大哥哥,他就是定江侯世子。”
“他?定江侯世子?”
高安年愣在当场。
纪南珠点点头:“嗯。”
“是他要求娶你?”
“我不知道。”
纪南珠摇了摇头。
一张倾城的小脸,此刻呆呆萌萌。
她垂着眸,喃喃自语,“他怎么可能会求娶我呢?这不可能啊?”
“先,先回府吧。”
高安年好一会儿才回了神。
他这会儿也有点懵。
虽然在他的眼里,五妹妹姿容似天仙儿一般,配什么人都绰绰有余。
但那可是京城炙手可热的定江侯世子啊!
跟在车队的猴六听不下去了,轻敲了一下马车窗。
纪南珠掀了车窗就见猴门在外面。
“猴六,你怎么来了?”
“有些事情,世子不擅言辞,咱们小的,总觉得应该替主子分忧。”
“什么事情?”
“小的跟了世子这么多年,第一回 见世子对一个姑娘如此上心。”
“姑娘您是不知道,世子办完公差回到府里见不到您,急得都快哭了!”
裴之烬急哭?
纪南珠觉得猴六太夸张了。
他那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怎可能因为她不在就急成那般。
“就知道姑娘您不相信,毕竟我们几个跟了世子这么多年的小的,也都不相信,可那就是事实!”
“您要不信,将来回了府里去问问三姑娘。”
纪南珠见猴六说得有鼻子有眼,迟疑了一下。
“为了娶您,世子在老夫人堂前跪了三天三夜。”
他,为了她……跪了三天三夜吗?
“不仅如此,世子找您的时候,还顺便把您的仇给报了。”
“仇?”
“您当初出事,是纪府那柳云派人掳了您。”
纪南珠闻言,抿紧了唇,帕子死死地绞紧。
“世子不仅把掳您的那些犯人都捉了,并且将犯案的证人证词都提交给了平州知府,案子这会儿应该差不多走完流程了。”
其实她一直知道那于绝不是意外,她原本想着等自己站稳后再寻机去查,不曾想他竟然已经为她把仇给报了。
高安年大抵没想到五妹妹跟这定江侯世子还有如此深的渊源,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
直至猴六离开,兄妹二人还有些消化不了这些信息。
就这么呆呆地回了高府,由着管家激动地带到了侧厅。
第51章
此时, 正厅中高家祖父尚算沉稳,但高家舅舅舅母此刻都已经慌了神了。
“大公子,五姑娘回来了。”
高祖父闻言, 连忙让几位族兄帮着招呼冰人,他则是带着儿子儿媳妇一同到了侧厅。
“梨儿,你与那定江侯世子是怎么回事?”
高舅母见纪南珠神色有些恍惚,瞧着像是吓着了,她素来疼这花儿一般的外甥女,见不得她受委屈,便道:
“那冰人把那侯世子说得谪仙一般,可京城远在天边, 侯府又是深门大户,咱们家也无人识得,我们都觉得并不可信。
但他竟然求娶到家中来了, 定然是认得你的,你给舅母说实话,你可是识得那定江侯世子?
梨儿,我们是你的父母,你只管说实话, 若那世子是个身子有疾亦或老丑肥油的人, 咱们说什么也不嫁。”
高舅舅也是连连点头, “是啊, 咱们家虽不是高门大户, 但也断断不会做那卖女求荣之事。”
高安年想到男子那张绝色的脸,还有那一身矜贵高雅的气质, 那是他见过最出采的公子哥了!
他看向了五妹妹。
纪南珠直到这会儿,才终于回了些神。
他是真的想娶她?
“父亲, 母亲,女儿……女儿……”
纪南珠原本白皙的小脸,在祖父与舅舅舅母殷切的目光下,一点点透了粉。
她总不好对他们说,她也心悦那人。
高安年看着五妹妹那渐渐红透的脸,再想到方才发生的种种事情,这会儿也算是回过味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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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祖父,父亲,母亲,五妹妹说她同意。”
大哥哥的话一落,纪南珠一张俏俏小脸直接红透,她垂着眸,都不敢去看长辈们。
“你掺和什么!这事关你五妹妹的幸福,由不得你随便胡说!”高舅母白了儿子一眼,又拉着纪南珠的手。
“娘亲,儿子方才见了那世子了,那世子,是儿子见过最出采的少年郎。”
“能得安年这个评价,那看来是不差的。”
高祖父闻言,笑得苍白的须都跟着一颤一颤:“大儿媳妇,你赶紧出去接待贵客。”
“等亲事订下来了,就赶紧让人给你母亲报个喜,她若是得了这个好消息,不知得有多欢喜。”
“母亲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方才猴六说了,裴之烬来之前,去了趟平州见了母亲,并且把求亲一事同母亲说了。
是征得了母亲的同意,才来南州。
因着当时母亲还需要与父亲周旋,裴之烬便留了人手在那边接应母亲,自己先来南州。
这一番话,让纪南珠心中十分暖。
因为有心,他才会事事如此周全。
去平州,不仅是为她报复,也是亲自去向母亲求亲。
“定江侯世子先去的平州。”高安年解释道。
“看来,确实是有心。”
高祖父与高家舅舅舅母闻言,终于安心。
能做到这份周到用心,就绝计不是那种见色起义之辈。
……
高家才应下亲事,就发现裴之烬这次提亲那就是打了必成的心思。
不仅是必成,还必快。
为了早日将纪南珠她娶进门,从京城出发时,他就把求亲到成亲能准备的一应事务都给准备妥当了。
冰人,聘礼,接亲队伍全都是从京城带来。
就连问吉,也在平州处理柳姨娘案子时,求着纪母一起去了趟大寺给过了八字。
不仅如此,连需得新娘子亲手准备的喜服喜被也一并替纪南珠都准备妥当,全都是请了京城最有名的绣娘,连夜赶制。
而且还留了个心思,特意把喜服还有喜被上最后一对儿鸳鸯的眼睛留着让纪南珠亲手绣上。
高家也都是随性之人,看重的是心意,繁文缛节一应从简。
便是当中有些礼数不通,也都是直接一句拂过。
纪母是在第四天才抵达南州。
她来的时候,三书六礼都走了一半了。
一家人坐起来就开始拿纪南珠打趣:
“我瞧着裴世子那真的是恨不得一日就把三书六礼全都过了,当天晚上就把咱们小南珠给洞房了!”
“当真是让南珠给迷得晃惚。”
“舅母,莫打趣。”
纪南珠也没有想到裴之烬平素办事沉稳,这回竟然这么急切。
她心中既欢喜,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无奈。
“瞧瞧小丫头害羞了!”
“不过说来,也算是因祸得福,虽遭了罪,却觅了个如意郎君,也算是天怜见。”
“只希望她从此一生顺遂,侯府高门大户,又远在京城,如今世子宠爱,可如若哪日……”
身为母亲,纪母顾虑得更多。
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其实更希望女儿嫁在身侧,最好是低嫁,若是有个什么事情,娘家也能为她出头。
“四姐姐,这姻缘是否顺遂,从来不是由高嫁低嫁平嫁而决定,似我这般,本是田间孤女,嫁给了郎君,郎君却从不曾苛待于我,数十年如一日般,体贴周全。”
“你再看咱们邻边周家那位低嫁的娘子,郎君无能也就罢了,偏偏还脾气大,听说终日饮酒,醉了还会打周娘子,为了孩子为了名声,和离又和离不成,娘家倒是出了几次头,可那周家就是油皮子,你找了他就消停几日,跪着哭着悔过几日,可过不得几日又开始胡来。”
“所以我觉得女子嫁人,更应当看人品,那裴世子瞧着是个赤诚的人,以他的身份,为了南珠做到这份上,也值得咱们信他一回。”
纪母点点头:“还是嫂子想得周全。”
“你就是爱子心切。”
回房间后,纪南珠陪着母亲回了屋子。
她如同孩儿时期一般,将头伏在母亲的膝上。
“母亲不用过于担心,裴之烬他为人还是能信得过,而且侯府中老夫人,侯夫人都是和善之人。”
“而且我昨日与大哥哥商议过,高家的生意可以往京城迁。”
“如今就算柳姨娘被判了,可还有周姨娘,张姨娘,依我所见,平州母亲也不用回去了。”
“届时跟着舅舅他们一起到京城定居,咱们母女也好有个照应。”
纪南珠这几日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
家中几个庶弟渐长,父亲本就宠妻灭妾,为了抬庶弟的身份,去年就抬了柳姨娘张姨娘为平妻。
这次查出她是被柳姨娘所害后,父亲不仅没有为她主持公道,竟还暗暗给母亲施压,想让母亲从中周旋,保下柳姨娘。
这事她都心寒,何况母亲。
如今她等于没了,母亲孤身留在纪家,又因柳姨娘的事情与父亲撕破了脸,日子只怕越发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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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倒不如独身出来,活得反而自在。
“此事母亲会慎重考虑。”
纪母没曾想女儿竟然为她考虑了这么多。
在纪家日子煎熬她倒无所谓,毕竟几十年也这样过来了,她早看透了夫君的凉薄,早没了年少时的憧憬。
唯一叫她心动的便是在京城能时时见到女儿,虽力量微薄,可至少女儿遇了难处,她能在身侧。
……
纪母早早为女儿备好了嫁妆,因着纪南珠是以高家女儿出嫁。
于是,她来前就把那些田产庄子铺子,还有家具瓷器全都给卖了,换了银子,足足也有十万两。
高家世代行商,家财丰厚,几家人都来给纪南珠添妆。
高家舅舅舅妈将纪南珠当亲女儿般看。
高舅母道纪南珠嫁的是侯府,身份上已经矮了,嫁妆可不能再叫人看轻。
于是把为两个儿子准备的聘礼给拿了一半出来,生生为纪南珠凑足了一百零八担嫁妆,风风光光将她出嫁。
路途遥远,高祖父更是让家中几位表哥一起送亲。
这主意原是好的,毕竟拳拳之心,可却是苦了裴之烬。
自那一日见面后,他便未再见到纪南珠一面。
本就数月不见,心中思念,那日两人又闹了不快,也未能好好与她说会儿话。
本是想着这一路能好好以慰相思,可高家几个表兄,将花轿围得铁桶一般。
裴之烬几次想近前,都让他们给挡了回去。
理由:洞房前,新郎新娘子不得见面。
裴之烬竟也找不出反驳的话。
就这么一路,思着想着,忍着耐着,直至京城。
定江侯府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迎亲队伍才入城门。
鞭炮点,锣鼓敲,迎亲仪仗队敲敲打打,声势洪大。
流水席开。
拜天地,拜双亲,夫妻对拜。
礼成。
裴之烬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也会为一女子痴狂。
更未想过,有一日,手会抖成这般。
他站在喜床上,看着那静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接过了喜婆递上来的喜称,轻轻地挑起了喜帕。
喜帕下,她仰着小脸,眉眼间染了娇羞,望着他的时候,笑盈盈,娇媚媚。
裴之烬眸色瞬间黯沉了几分。
男人目光灼灼,纪南珠微微垂了眸,脸上飘了红。
这一个月来,她每日也过得很飘忽,一切仿佛都是那么不真实。
自打被掳后,她就再不敢奢望自己还能有一日嫁得如意君,白首不相离。
可老天爷却是偏宠了她,不仅圆了她闺中时的愿望,还给了她一个俊美翩翩郎君。
“夫妻喝了合卺酒,恩爱到白首。”
喜婆笑眯眯地将合卺酒递给了两人。
裴之烬倾身向前之际,一只手臂,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腰。
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小姑娘眉目如画,手臂粗的龙凤烛烛光明亮,映得那脸颊水嫩嫩,白生生。
她身上那淡淡的清香,叫他沉醉,只恨不得立刻将她纳入怀中。
饮下合卺酒,他看向了屋中的喜婆与婢女,淡道:
“你们可以退下了。”
“世子爷,您还得出去酬客。”
今日是定江侯大婚,京城中官员来了过半。
热热闹闹地办了一百多桌,街上更是开了流水席子。
这会儿,宾客正欢,都等着新郎官出来敬酒。
裴之烬抚额,一副身子不适,
“同我父亲说一声,我这几日赶路,人累得厉害,喝不得酒,有劳他与叔伯们替我酬客了。”
喜婆:“……”
见过猴急的,没见过这般猴急的。
裴世子那一脸的心猿意马,哪儿有半点累?
怕不是这一春宵到天明!
但这些话喜婆心里知晓却也不敢说出来。
毕竟不是小门小户,外头的宾客,非富即贵,这新郎官不出去实在不合适。
纪南珠忙推了推裴之烬。
“夫君,今日是大喜之日,我希望咱们的婚礼能十全十美。”
裴之烬细长的眸子微微弯了弯,笑着看她,却是不动半分。
纪南珠太清楚这厮,她微微倾身向前,凑近了他的耳边,羞红的脸,咬唇小声说道:
“今日我们大婚,你不去酬客,公爹婆母,还有亲属宾客,只会觉得我这新娘子不懂事。”
她说着,小手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而且我也有些饿了,不如世子爷先出去酬客,我这边先用些吃食,再沐浴更衣,在屋里等你……”
说到最后一个字,小姑娘分明羞得不行,声音低得像蚊子嗡嗡。
偏偏却嗡得裴之烬身体一颤,某一处叫嚣着忍不了了。
她可知道她这副模样,有多惹人!
裴之烬捏着那柔嫩的手心儿,压低的嗓音夹着暗欲,在她的耳边落下两字:“等我!”
随后起身:“红环,让厨房送些易克化的吃食过来,你侍候着夫人用膳。”
纪南珠这才注意到红环站在门口处,不仅是她,林嬷嬷也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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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看着熟悉的人,她心下渐渐安实。
“奴婢这就去!”红环欢喜得一蹦一跳。
“奴婢给夫人换一身舒适的衣裳。”
嫁衣里三层外三层,极是繁重,头顶的翠珠凤冠亦是压得脖子都僵疼了。
纪南珠闻言,连连点头。
林嬷嬷笑了笑。
初见这位姨娘便觉得不一般,生得如此美丽,沉稳多智,又不失温善。
却不想竟有如此大造化。
她也真心为她欢喜。
林嬷嬷上前,为纪南珠拿了凤冠,又找了一身柔软的新衣,为她更衣。
换了新衣,纪南珠只觉得身子都轻了一半。
自晨起便只吃了一碗小米粥,此时肚子早饿得咕咕叫。
红环怕她不好消化,先侍候她喝了一碗燕窝羹,才上了一些清淡的素菜和粥食。
用了膳后,她又传了水沐浴更衣。
而后便坐在床榻上等着他。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纪南珠抬眸望去,
只见那眉眼含笑的男子,一身醉意,却温柔如水。
“叫夫人久等了。”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旖旎之意,纪南珠脸再一次红透。
两人虽已经不是头一回,但今夜,却又是不一样的。
这是真正的新婚夜。
她紧张得手心都湿了汗。
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她,她有些不敢直视,一双乌漆的瞳仁左右转动,却也不知道望向哪儿好。
直至男人滚烫的手指,轻轻地勾起了她的下巴,迫得她只能直视那一双赤果果的眸子。
“珠珠,你,可欢喜?”
“欢喜。”
他俯身而下,将她的话尽数含入口中。
指腹,顺着那优美的下颚,一点点抚向了细如玉的脖颈,顺着那微松的衣襟,一点点而下。
“珠珠,不许你再离开我了。”
“嗯,我不会离开你,世子……”
“喊我夫君……”
“夫君……”
指尖轻轻地勾起那柔软的银丝腰带。
柔软的绵丝袍子松散而开。
她的肌肤,白腻如雪,叫人一沾便痴迷。
他勾着她的后脑勺,一点点加深这个吻。
压抑的气息得以释放,却是带着急躁与疯狂。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扣着她的后腰。
掐着那不堪一握的细软腰肢,迫得她整个人贴紧了他。
她呜呜轻哼,却叫他身子越发紧绷,只一刻也等不及,腰子一沉,便与她一起奔赴那极乐。
窗扉吱呀,秋风吹入,烛影摇曳。
红鸾帐轻轻散落。
荡起一室旖旎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