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和壮夫郎》 第1章 《病美人和壮夫郎》作者:小羊排今天也在书荒吗【完结】 简介: 刚毕业答辩完就穿了,沈泽安还没从这噩耗里缓过来,要债的上门了。 还有更悲惨的吗?有,不仅一身病,家里还揭不开锅。 沈泽安:……我可以以身抵债吗? 一朝穿到古代成了个病秧子,沈泽安还没缓过神来,就被迫把自己打包塞给了远近闻名的剽悍哥儿。 他两世都带着一身的病,自己都无所谓了,但他这个传闻中的剽悍夫郎,会因为他的一阵咳嗽忙前忙后,会把他拢在怀里说不要怕…… 他不懂栽田种地,也不会甘心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但这次,他想牵着个人一起往上爬,想和他一起过安稳日子。 前期有部分种田,后面会涉及到科举朝堂、战场谋略 小采访: 问:坐到这个位置有何感想? 沈小安:案牍劳形,能不能穿个理科生过来,帮我手搓电脑 问:人心易变,你身居高位以后变心了怎么办? 沈小安:人心易变,但兵权尽在他手,只要他想,是走还是剐了我,全凭他一句话。 问:那你不害怕吗? 沈小安:?阿沐对我之好,世间仅有,你不要挑拨离间。 【互宠,但前期更多体现的是受宠攻,弱攻强受病美人。不偏攻也不偏受,只喜欢甜甜的恋爱哦】 内容标签: 强强 田园 种田文 甜文 朝堂 日常 主角视角沈泽安互动李沐配角好多 其它:好多 一句话简介:那些努力吃上国家饭的日子 立意:靠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 第01章 破旧的屋内支着一张简陋的木床,床上正躺着一个苍白瘦弱的男人,男人脸色极差,面色带着病态的白,甚至隐隐发青。 突然,男人的呼吸开始加快,急促的深喘了几口气后猛地坐起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沈泽安捂着闷得发疼的胸口咳了良久才渐渐缓过来,也开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里…… 慢慢撑起身打量着这间破旧的屋子,屋子是用黄土砌的墙,有两面墙还是用木板隔出来的。 整个房间内就只有他身下的木床、一个疑似“衣柜”的箱子,和一个靠近床边的凳子。 就连床上的被褥都被洗得发白,略厚实,却有些发硬,想来用的时间也是不短,整个屋子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 家.徒.四.壁。 沈泽安现在已经确信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在最后的记忆里,他熬了几个月,好不容易完成了自己的毕业论文答辩,准备回家看看自己将完成的好戏。 哪知路上突发心梗,一时间浑身僵硬,挪不了步子,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喉咙干痒难耐,沈泽安努力撑着自己,伸手去够床边的碗,里面只有一点点盖过碗底的凉水。 顾不得那么多,水入喉,凉意刺骨,却也缓解了一下胸口的闷痛。 沈泽安喘着粗气,忍着头晕慢慢回忆。 原主在他到来时便已没了,对方与他差不多,因为早产从小便体弱多病,今天更是没能熬过去。 对方和他一样叫沈泽安,不过在家世方面却和他大相径庭,他好歹是个富二代,而原主所在的地方叫杏花村,是实打实的古代社会,不过因为朝廷税收不高,百姓还算是吃得饱饭。 沈家原算得上是村里的富户,日子不错,却不想沈母摔了一跤早产,一下子家里多了两大笔开销。 好不容易熬过来,眼看着沈母好得差不多了,沈父却因为在山里采药失足掉下了山崖,等找到时已经不行了。 之后就留沈母独自拉扯着一个病秧子长大。 前不久沈母得了一场重病,身体常年亏空,没能熬住去了,想来原主没能撑住也有见到亲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走了,郁结于心的原因。 也是可惜。 想完这些,沈泽安坐在床上低着头,直愣愣的盯着眼前的被子,有些缓不过神。 他穿了,穿成了一个病秧子就算了,还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富二代穿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穷书生。 最关键的是他奋战了几个月刚刚完成的毕!业!答!辩!! 还有那出他精心绸缪几年的好戏啊! 就算是命中注定要穿过来,为什么不能在他写完论文之前,或是让他看完戏之后呢? 非要卡这个时间是吧! 沈泽安迟迟没有反应,屋子外却开始哄闹起来,越来越大的声音将沈泽安拉到现实中。 “还钱!还什么钱?我家可没欠过你钱!” “欠我钱的是沈泽安家,他娘之前说了,要是还不上就用田地来抵帐。”李沐面色不变的说道。 “想要我的田地?老娘告诉你,门都没有!”王氏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看着渐渐围过来看热闹的人,王氏眼珠一转,弯腰拍着腿大声的哭嚎起来。 “诶呦,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刚刚帮我那可怜的弟媳妇办完后事,眼瞅着还要照顾我那侄子,现在倒好,还有人上门抢地来了啊!” “这是要把我给逼死啊,诶呦……我怎么这么……”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有人还嫌着事不够大的在旁边不痛不痒的补上两句。 “这人都没了,就沈家小子那身子,怕是家里早没钱了。” 第2章 “就是,这王氏又帮人料理后事又是要照看沈小子的,现在还得帮人还钱,可怜的哟。” “这不是说还不上是用沈家的地来抵债吗。” “那田地可是命根子,哪是能轻易抵出去的……” 村里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话里话外都在说李沐没有人情味,毕竟他是个外村人,人大多是向着自己村的人。 这李沐也是附近几个村子出了名的人物,这世界有汉子、女人、哥儿三种性别,哥儿和男子几乎一样,但却多了颗孕痣,可以产子。 可世人大多喜爱美娇娘,条件好点的人家几乎都是迎女子为妻,哥儿在婚事上难得良缘。 照理来说这小哥儿和女子都是要贤惠、温柔的更讨人喜,可这李沐,无论身材长相还是性格,都和汉子一样,甚至比汉子更甚。 传着传着就成了十里八村出名的人物,如今都快要十八了,依旧没有媒人敢上门说亲。 这厢动静越闹越大,沈泽安终于忍不住,披了件外袍慢慢走了出来。 一出门就看见坐在地上两腿乱蹬,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哭喊咒骂的王氏和一旁抱手站着面露不耐的高大男人。 “咳咳……伯母,这是怎么了”沈泽安轻咳了两声,看向坐在地上的王氏问道。 可他的话王氏理都懒得理,自顾自地继续哭嚎着。 对方的无赖样让沈泽安有些厌恶,他微微偏头,目光落到了院中站着的那高大的男人身上。 男人身量很高,目测一米八朝上,比旁边的许多汉子都要高出些,隔着衣服都能看出身上鼓鼓囊囊的肌肉,长相极为俊朗,肤色是偏深的小麦色。 再看这架势,确实是像来要债的,沈泽安在心中分析了一下如今的形势,目光看向男人,眼中带着询问。 “你家欠了债,拖了大半年了,差不多该还了吧。”李沐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耐,显然是对王氏的做法厌恶厌恶极了。 他对着地上撒泼的人冷声呵斥道,“老子管你是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有钱还钱,没钱拿地来抵。” 说着,李沐从怀里掏出张黄纸,一把捋开,对着群慢慢划了一圈,“这是李梅给我打的欠条,上头还按着手印,今天要是不还钱,咱们衙门见!” 听到衙门二字,周围的村民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王氏撒泼的哭闹咒骂都停了。 众人伸长脖子,探头看着那张写着字的纸,虽然在场的人基本大字不识一个,但那红手印可是明明白白的。 王氏也一样,一下子气虚了不少,可到底不甘心,阴阳怪气的大吼一句,“谁知道你小子是不是唬人的,我可不信,哪有人会把地抵出去!” 高彪的尾音在空气中打了个颤,明显的底气不足。 周围又是一阵谈论声,不过明显收敛了很多。 “这咋办” “这也没个识字儿的人啊,要不还是先别动,等里长来” “行行行,里长肯定认识,等里长来拿主意。” “要我说这王氏也不是个好的,就她那脾气,就算这地不抵出去,以后也说不准是谁的呢。” 短短一阵躁动之后,出面的是沈泽安邻家的牛老舅,老人家在村里还是有几分面子的,“外生啊,这样,我们也认不来这个,我们先等里长来,到时候好好寻摸寻摸” 李沐眼皮微抬,看一眼站在屋檐下的青年,对方身子在风中有些单薄,偏偏站得直直的,静静的立在那里像颗新长出来的翠竹一样。 漂亮。 “行。”李沐手指搓了一下,收回视线,随即把欠条折好,收回胸口放着。 沈泽安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檐下看着,默不作声,不知是不是头晕得厉害,他还有些模糊的不真实感。 青年忽视了周围嘈杂的动静,一双清凌凌的凤眼定定的看着人群中最显眼的人,思维发散,慢慢思考自己的境地。 早春寒凉,一阵凉风晃晃悠悠的吹过,柔柔的微凉,沈泽安却觉得那凉透到了骨子里,怕吸引注意,只浅浅咳了两声,就强行压下喉间的痒意。 被迫接受现实,不说养病,自己好像已经……吃不起饭了。 李沐尽量忽略盯着自己的视线,不想对方一直看着,他身上肌肉都绷紧了,浑身不自在。 要知道汉子一直看着哥儿,尤其是未婚嫁的,是很冒犯的,尤其他在外名声向来不好,会盯着他看的更少,一是不感兴趣,二是忌惮。 终于,李沐耳尖的听到几声咳嗽,身上的视线也移开了,抬眼就见青年单薄的身子在微风中就有些抖。 李沐把自己的外搭脱下披在对方肩头,一句话没说,也不敢和对方视线相接,脚上步子兀自加快了些。 自己只是看对方病弱,他这身子怕是要好好养养才行,太瘦了,李沐心想。 说实话,青年身形单薄瘦弱,身上脸上都没几两肉,肤色苍白,连唇色都淡极了。 偏那骨相生得极好,五官深邃,线条流畅,看着清俊极了,就这样直直的站在那儿都好看。 李沐说不出来是怎么个好看法,只觉得比他在县上有钱人家画里见过的神仙公子还好看。 不过,自己条件不好,好看归好看,李沐却不敢多想,垂着眼等里长来 沈泽安可不这样想,他对多出来的第三种性别还不习惯,也会习惯性忽视,现在刻意想想却是有点小惊喜。 第3章 他本就喜欢男的,在古代社会,可以和哥儿合法结婚,明显比偷偷摸摸搞恋爱好多了。 而且,在脑中把李沐的身份对上了号,思及对方的情况,沈泽安瞳仁颤了一下,脑中浮现出一种想法。 李沐对他好像挺感兴趣的。 为保证人口,大庆朝有律法限制,女子哥儿需得在十六,男子十八成婚,未婚者要多缴一项额外的单身税。 前两年还好,象征性督促,一人一年一钱,女子哥儿十八,男子二十后税会越来越高,交不起的可以选择不交钱,边由当地府衙强行互配。 有的男子实在找不到也没办法,但女子哥儿一般情况下,就……一言难尽。 很显然,李沐不属于会等着被强行盲婚哑嫁的那类。 李沐,好像十七了,沈泽安想着看过去,正好和忍不住又看向他的人对上视线。 眼睫颤了颤,沈泽安捏紧了手,露出个清浅的笑,好看极了。 第02章 商量(有改动) 众人嘈杂一阵后,里长终于赶来了,李沐才像是被视线烫到一样,慌忙的挪开眼。 沈泽安见状唇角笑意扩大,又在风里咳了两声,朝向人群走去。 里长紧赶慢赶,刚刚赶到,眼瞅着这局面还行,至少没打起来,神情松快了点,捋了捋下巴的胡子迈步走过来。 王氏在地上也是坐不住了,甫的一见里长来,立即爬起来扑到里长面前:“里长啊,可要给我评评理,这别村的哥儿都敢欺负到咱们村头上了。” 里长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了事情的大概了,他略过王氏直接看向李沐:“你说有李氏写给你的欠条?” “诶……”王氏忿忿不平,却不敢惹到里长,只能兀自忍下怒气,狠狠瞪了高大哥儿一眼。 “嗯。”李沐没多废话,直接把欠条掏出来递过去。 里长拿着欠条细细看了一遍,对着李沐说到:“李家……小子啊,这欠条是没问题,可这拿地抵债是不是有点……” 李沐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开口刚要说什么,就被一旁的王氏火急火燎的打断。“里长,这怎么成,地怎么能随便抵出去?我不同意。” 被当众顶撞顶撞的里长有些不快,虽然他也是这意思,但是,“这是沈家的债和地,怎么做自然是问安小子的意思,你急什么?” 王氏有些面色讪讪,不敢再触里长的眉头,眼睛一转,面色委屈的看向沈泽安,“安子啊,伯母也是为你好,田地可是命根子啊,哪能轻易给出去。” 站在人群外的沈泽安一下子成了视线的焦点,他面上还是那副病弱好拿捏的样子,“我知道,可是,欠了那么多钱,不拿地抵,怎么还?” 王氏一时间答不上来,支支吾吾的:“总有办法嘛,你有童生的功名在身上,怎么会没法子赚钱。” 还不还得起本就不是她关心的,她就是想占那地,沈泽安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才是真便宜了她。 沈泽安已经有些厌烦了,何况他的身体实在撑不住,不再忍耐,撕心累肺的一阵咳嗽之后,沈泽安趁着这个安静的空档开口, “我这病照顾自己都成问题,哪来的力气伺候田地?况且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吃饱尚且困难,管那些身外之物作甚。” 沈泽安看向里长,“就用地抵债吧,剩下的,怕是也要卖了,劳烦叔公帮帮我。” 里长看着沈泽安这样也是心疼,这么说也是同村人,沾亲带故的,要说这安小子人聪明,就是被身体拖着,他父母也是好的,就是…… “诶,行,你想清楚了叔公就帮你把这地契办了。”三言两语便定下了章程,只留王氏傻眼上火。 “里长,这” 话没说完,里长便看向人群中默不作声放任的男人,开口呵斥道:“沈大壮,管管你媳妇!” “诶诶。”人群中被呵斥的中年汉子见没占到便宜,有些不甘心,又不敢驳里长的面子,只能急忙出来拉住王氏。 见王氏还是不甘心,沈大壮看了看走远的众人,一巴掌拍在王氏胳膊上,低声道:“你以后在村里不办事了?不过了?” 这边,两人到了里长家里坐下,里长媳妇给沈泽安和李沐倒了两杯温水,沈泽安缩了缩手指,开口道,“谢谢婶子。” 温热的水顺着口腔滋润喉咙,沈泽安感觉干痒的嗓子终于舒服些了。这过的什么日子,别说吃的,原主病死在床上连口热水都没有。 他垂下眼,神色黯然,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分阴影,显得白愈白,黑愈黑,落到李沐眼里有些脆弱惑人。 “你两看着。”里长扣了扣桌子,“你娘之前欠了十五两,两成利,两年下来是二十一两六钱。” “两成利?”沈泽安心中一惊,那么高的利息,这简直高利贷啊。 里长没说话,只把那欠条推给沈泽安看,说实话,其实这利息虽然高,但也比向钱庄借好多了,要是向钱庄借,怕是现在,沈泽安就得收铺盖从家里滚出来了。 沈家自从沈父病重后,入不敷出,再加上他病重,时时刻刻在喝药,还要念书,家中的田地早就开始变卖了。 一直到两年前李氏也病了,实在拮据,那时候谁敢借钱给他家,这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 李氏一咬牙,权衡一番,找李沐借了,李沐虽说是个哥儿,却是个有本事的,比起那钱庄,好歹有几分良心。 第4章 “你家的田地,如今还有水田三亩,旱地三亩半。你娘留着的都是肥地,水田一亩十二两,旱地一亩十两。”里长在旁边慢悠悠的开口。 一亩水田,一亩旱地,抵债刚好,可,之后呢,这揭不开锅的日子怎么熬,且不说种地收成慢,单说他这身体,真的熬得过这早春吗? 名门望族培养出来的子弟又怎样,在这里可以当父亲的年纪的他,在现代也不过是个刚从象牙塔里出来的大孩子。 良好的教育,家族的培养,教给了他很多,却从没教给他独自一人在异世,要怎么从这种天崩开局中活下来。 活下来…… 沈泽安用力闭了闭眼,眼前不断闪过李沐的脸,心中挣扎不已,良久,还是缓缓松了手上的劲。 那三分傲骨到底放不下。 李沐看着沈泽安脆弱逞强的样子,手指微颤,从怀里又掏出两张纸,“你娘留给你的。” “我娘留的?”沈泽安有些吃惊,又觉得对方实在没必要骗自己,就接过打开。 是他娘留的信,虽找人代写的,但落款的字迹确实是李氏的。 信中大概解释了债务缘由,又说了她相中了李沐,夸了李沐一阵,细细和沈泽安说着对方和他的想和之处,说李沐是个有本事还重情重义的。 要是他们双方都还感觉不错,可以试着接触,他两搭伙过日子也不错。要是没感觉,多给李沐一亩水田,李沐会好好照拂他的。 沈泽安蓦的有点鼻酸,心中酸胀不已,母亲,竟是早早把她的身后事都安排好了,生怕自己去后,无人照拂病弱的儿子。 “你知道这写的什么吗?” 李沐点点头,末了觉得这态度不妥,又赶忙接上一句,“知道。” 那看来是对方看他还算顺眼,不然也不会把信给他,沈泽安定了定心神,“叔公” 刚开口就被里长抬手打断,“我到也知道些,你娘和我提过,就是没想到会是李家哥儿。”也没想到,对方真的愿意。 沈泽安眨眨眼,露出个笑,心中对接下来几日的担忧松了些。 里长见状一乐,皱着的眉头终于散开,一笑脸上就多了几道褶子,“你们小年轻先聊着,我去看看你婶子有没有做好饭,李家哥儿莫急,跑一天了,好好坐着歇歇腿。” 李沐平日里在外跑惯了,三教九流的人都见过,少有不自在的时候,今天…余光瞥见对方看过来的视线,身体用力的紧绷着,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太自在。 沈泽安看出了他的局促,视线在对方泛红的耳垂上转了一圈,不拆他的台,唇角上扬些许。 他看着人还挺合眼缘的,总归这个时代,在怎么着他也不会吃亏,两人谁都不开口,僵持许久后,沈泽安觉得合该自己先开口。 “我娘的意思是有意撮合我两,你有能力,将来必是不差的,但我这一身病骨,家徒四壁,就那几亩薄田,还不够看病的,你……” “没事,我有钱,我能赚钱的。”说完,意识到自己回答的太过急切,李沐面色微微涨红。 轻咳一下,李沐刻意放缓调子,“虽说哥儿在外抛头露面跑生意名声不好,但,但我会对你好的。” 沈泽安实在没忍住,笑了一下,不想呛了风又咳了两声。 这下李沐脖子都泛起红色,又是羞囧又是担心沈泽安。 沈泽安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缓过来后面带愧色,“抱歉,老毛病了,吓到你了吗?” 对方质若玉竹,长得俊,举手投足温和有理,带着说不上来的韵味,比李沐见过的那些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还好,现下对他这般温柔。 他哪里见过这番阵仗,听到这话生怕对方误会,赶忙摇头“怎会介意这些,那,我们……” 沈泽安微微一笑,声音温润,润到李沐心里去了,“你若是不嫌我这病,安愿以全部家产聘之。” 李沐被他笑得心里有些发麻,心里直呼自己没骨气,什么人没见过,怎么被个病弱书生迷了眼,想这些的时候,身体已经诚实的点头应下了。 沈泽安又咳了两下,身体上的疲乏一下子涌上来,压都压不住,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尽快解决为好。 “依我现在的身体,你若不介意,怕是要尽快挑日子办事为好。”而且李沐的年龄也拖不得了。 见李沐没意见,又继续道,“我现在这边亲戚实在难缠,家中又什么都没有,倒不如我直接入赘过去。” 这大庆朝,或者说是大庆朝的村里有条规定,村中房屋地契不可私人买卖,只有那户人家绝户后收归村里,才能再卖。 这是建国初,为防止私人强买强卖导致流离失所定下的,田地不好管,房子却不一样。 但是上交村里的除了绝户,还有一种——像李沐一般,家中无人,哥儿一旦出嫁,田地银钱这些私产可以带走,就算把家里的床一起搬走也行。 但是,房子要留下,哪怕把房拆了带走都可以,但这块房基地,是公家的。 沈泽安就不一样了,他是汉子,就算入赘也照样在族谱里,房产还是他的,只要他有本事回馈一下族里,以后有事情族里也乐意帮忙,完全可以两边住。 再说李沐能干是公认的,他自己建青砖大房的事都传遍了,连沈泽安都略有耳闻。 一合计,沈泽安觉得还是入赘好,保住财产还没有糟心的亲戚,反正他这个虚假古人不在乎这些,入赘又不影响仕途。 第5章 李沐现在才是真真被吓到了,他从前是想过花钱招一个赘婿,却没想过会是沈泽安,还是对方主动提的。 注意到他的神情,沈泽安轻声问道:“你不愿吗?” 李沐飞快回神,点点头,“求之不得。”后又补了一句,“我家中就我一人,以后也不会拘着你的。” 沈泽安笑着点点头,其他事宜两人都不太了解,还是之后问问族中长辈为好,日子前后到是可以划个范围。 “你觉得我们婚期何时比较合适。” 李沐视线有些飘忽,“我如今十七,生辰在五月十九。” 沈泽安:…… 他没记错的话,现在是四月底,也就是说,就那十多天的范围可选,好快啊,半天前他才刚毕业,现在马上就要有夫郎了。 待到和里长夫妻说了后,夫妻两也是吃惊,不过农家没啥讲究,这几天说够倒也够了。 饭后里长仔细翻着万年历找日子,最终订在了五月初十,万事皆宜,百无禁忌,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两人看过后点点头,都有种喜悦夹杂着紧张忐忑的感觉。 五月初十,万事皆宜,料峭的春风似有了些暖意。 第03章 夫郎 两人一起从里长家出来后,太阳将落,圆圆的红日挂在西边的山顶上,斜斜洒下来的阳光是沉甸甸的金色。 李沐从未觉得太阳光那么好看过,尤其是照在沈泽安脸上是,就是瘦了些,以后要好好养养才行,身子不好,冬天太难熬了。 李沐浑身都绷得紧紧的,脸上板着,本就生的高大,这样看着倒像是生气了一般,有些吓人。 不过,沈泽安注意到对方时不时偏头瞅自己一眼,怕被他发现,看一眼又快速回头。 这样子又把沈泽安逗乐了,心中的紧张散了不少。 沈泽安接受度还是比较高的,毕竟人是他自己选的,说实话,一眼相中,第一印象看的就是外貌,其次是实力和人品。 沈泽安不否认自己第一眼看上的是对方的外表。 李沐长的绝对不差,高挑健壮,脸型流畅,五官俊朗,是和沈泽安完全不同的风格,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会扑你一脸阳光、生命力爆表的美。 说实话,要是李沐是个男子,怕是媒人能踏破门槛。但,大庆朝向来喜欢如江南芙蕖、洛阳牡丹一般的绕指柔、怀中娇。 甚至连士族男子都开始有簪花敷粉的爱好,民间效仿只会愈演愈烈,李沐这款不吃香。 不过,他不一样,他两世为人都病歪歪的,就喜欢这种,李沐那满满的生命力,对他就像勾引猫的猫薄荷。 “你那里药不多了,给我药方,我明天去镇上顺路给你抓药送过来。”眼瞅着都要走到沈泽安家了,李沐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终于想到个开口的理由,绷着脸开口道。 “嗯,好,麻烦你了。”沈泽安清楚自己的处境,没弯弯绕绕的拒绝,干脆利落的应下来。 见对方没什么不愉快,还眉眼弯弯的应下来,李沐心中松快些了,沈叔李婶人好,养的孩子也像是她说的一样,品性是极好的。 到了家门口,沈泽安没多停留,自然而然的招呼对方一起进去,拿了药方后,两人说了几句就分开了,到底是未婚的,在一起久了引人说闲话。 独自会家的路上,想着刚才在沈家看到的物什,李沐慢慢规划着将来要添置的东西。 沈泽安身体不好,要好好养着,看那副生得如玉如竹的样子,他父母肯定不舍得他下地干粗活。 李沐也不舍得。 自己还是供他继续读书吧,沈泽安聪明,只是被病拖着,反正他现在能挣,多花些钱供着就是,能不能考上他也不在乎,全当哄对方开心了。 李沐走在土路上,早春的傍晚寒凉,他却心头却越想越火热,到了村里,没往家走,脚一岔就往村中木匠家走去。 他想给沈泽安打一套好点的书桌。 十多天过的很快,沈泽安还没完全适应记忆,适应这个时代的生活,就开始在村里关系好的叔婶阿麽的帮忙下张罗起了自己的婚事。 往常出嫁,无论是女子哥儿都是自己绣嫁衣和帕子,但明显,这对新晋夫夫都不会,于是两人的婚服都是扯了布料,给村南的王阿麽做的。 还有婚书、聘礼,这山沟沟的没那么多繁琐的礼节,两人上头又都没父母长辈,可以说是能省则省,头天递了婚书,次日抬来聘礼,三日后就是大婚的日子。 要置办新东西、嫁妆、席面,装扮也要请人帮忙,家中无人,到时候吃完席还要找靠得住的人帮忙看着收拾家里,锁门。 沈泽安忙得晕头转向,这土锅灶他实在不会用,得亏这两天李沐天天往这送糖送肉的补着,不然他这破烂身子怕是熬不住。 终于到了大婚这天,沈泽安早早的就起了,换上大红的婚服,红色的婚服把他苍白的面色衬得有了几分气色。 给他束发的阿麽看他俊朗的样子,脸上的笑都收不住,“咱们安子是个俊的,阿麽看那沐哥儿天天往这送肉送蛋的,也是个好的,你们以后啊,要好好处。 这夫夫啊,要体谅,可不能吵架置气。” 他唇色淡白,阿麽一边说一边给他上了层口脂,这一下,铜镜中的人真真多了几分气色,俊的逼人。 沈泽安也是心情好,想着李沐这十几日对他的无微不至,听了嘱咐心中一阵暖意,“知道了阿麽,定会的。” 第6章 两人结婚,李沐可谓满面春风,大手一挥,两边的席面都办的好极了,直接宰了头将近四百斤的猪。 两边村子的人听到风声,别管关系好差,都是笑吟吟的拎着点糖、蛋、菜当份子,一家老小齐齐出动。 外面也快开席了,外面热闹的动静穿过房屋传到沈泽安心里。 上辈子他体弱又忙着家族里各项繁忙的培养,感情经历几乎为零,现在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面上不动声色,手却捏的紧紧的。 时间流逝一滴滴流逝着,终于,外面一阵阵鞭炮声由远及近,炸响在了沈家大门前。 “唷,来了来了。” 来了,房门打开,在一片鼓号声里,沈泽安抬头看向他以后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大脑迷迷糊糊的,等反应过来,沈泽安已经坐在婚房里了。 他身体不好,应酬了几下,就被李沐塞到房里歇着,想到刚才坐在绑着红花的牛车上出嫁的场景,沈泽安闭了闭眼,有些快意的笑出来。 这一切和他上辈子想的都不一样,在条条框框里待久了,如今的一切,苦是苦了点,但别有几分乐趣。 李沐微红着脸端饭进来,一进来就看到沈泽安的笑,一时间头脑发蒙,同手同脚的走进来把饭菜放在桌上。 “特意给你留的,你先吃着,待会儿我再来收碗筷。” 放完也不愿走,脚抬都抬不起来,沈泽安看得好笑,走过去拉他坐下,“一起吃点吧。” “嗯。” 桌上就一双筷子,一把勺子,沈泽安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又把筷子递过去。 李沐还有些不好意思,沈泽安夹不了菜,他便时不时给对方添菜,自己夹菜吃的时候,牙都不敢碰到筷子。 直到外面有人喊,李沐才放下筷子,不敢直视沈泽安,“我先出去招呼一下。” “好。” 说完踩着沈泽安的好字,逃也似的离开了。 傍晚,外面的动静彻底没了,沈泽安洗完澡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薄册子,是里长媳妇塞给他的春.宫.图。 里面的画有些粗糙,就是些简单的线条,和现代见过的视频比起来都不够看的,可沈泽安就是看的面红耳赤。 李沐洗漱完,收拾好进来的时候,沈泽安手一抖书就掉在了地上。 两人一对视,惯常没血色的脸渐渐浮起些红。 李沐也是,不管在外多有本事,名声传的有多剽悍,到底只是个刚嫁人的哥儿,床前就坐着他喜欢的人,他的……夫君。 李沐走过去,喉结滚了又滚,声音都在打颤:“你身体熬不得,我们要不早点歇着?” 话音未落,就被沈泽安按倒在床,带着凉意的手从里衣滑进温暖的地方。 手下的触感变硬又松懈柔软起来,像是把自己无保留的打开,纵容着对方的一切。 沈泽安只觉喉中干燥,感受着极致的触感,慢慢俯下身,声音暗哑:“夫郎……” 第04章 做饭 第二日,阳光穿透泛黄的窗纸照进房中时,沈泽安才堪堪醒来。 看着头顶不一样的床帐,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成婚了,身旁的位置没人,摸了摸,已经凉透了。 “起那么早。”沈泽安有些不自在,在感受到腰上的酸痛后更是不自在。 有些丢脸。 沈泽安捶了捶腰背,发现没什么用,清俊的脸上这才露出几分难得的少年朝气。 慢慢起身穿衣,一推开房门,入眼的便是远处的青山田地,清新旷远,让人心中明朗一截。 李家是李沐攒钱之后推了重建的,房屋不多,拢共四间大开大合的青砖房,有个后院和前院,后院种着一小片菜地,养家畜,有个小土隔间放柴火。 前院是屋子前的一小片空地,也是土墙围起来在开一个院门,中间是堂屋和他两的卧室,右边连着堂屋的是厨房,厨房对面连着卧室的是另一间小一点的卧室,不过现在已经改成了书房。 李沐没说,这是沈泽安猜的,因为里边现在正摆着一套大大的的书桌。 说不上来,上辈子唾手可得的东西,在这辈子格外打动人心。 他,许我继续念书吗? 在厨房的李沐已经做好了早饭,这会儿正在把沈泽安的药倒在碗里,听到开门的动静,直接招呼了一声:“锅里温着水,你先别洗,凉,我给你打热水来。” 沈泽安脸上有些压不住的笑,看起来多了些温润,好看的紧,他自己却是不知道,只端了昨晚自己用过的那个脸盆,快步走到厨房。 “不是说让你等等吗?”李沐也没好到哪里去,短短半月多,可对沈泽安那可是实打实的欢喜,恨不得把人放头上骑着才好。 “我来打水,仔细烫到你,你的药煎好了,待会儿漱完口先把药喝了,就可以吃饭了。” 洗漱完,两人坐在一起吃早饭,早饭做的清淡,一盆粥,往常李沐自己都是粗粮煮的一锅稠粥,现下放着的却是一盆精米煮的,怕不好消化,特意加了些水。 一碗鸡蛋羹,一碟子素菜,一碟子咸菜。 很明显,那碗鸡蛋羹是沈泽安一个人的。 沈泽安没说什么,端起蛋羹划了一半在自己碗里,剩下一半倒在了李沐碗里。 “我不吃。”李沐本想说他可以直接抬着碗用勺子舀着吃的,这举动让他有些惊讶。 第7章 沈泽安在桌下踢了踢他的腿:“就一碗鸡蛋,我现在不吃,你以后还能少了我的?” 李沐眨眨眼,扬唇笑起来。 少年夫夫,土生土长的李沐是遇到了喜欢且在以前觉得自己遇不到的人。 沈泽安又何尝不是,慌张迷茫中,遇到的是自己喜欢的,半月相处下来,没有家族中那些人的勾心斗角利益交互,雪中送炭却又平平淡淡的爱,谁不喜欢。 一个十八未到,一个上辈子二十二,这辈子十七,说到底,少年情动,如星火撩干原,一起就是难灭之势。 昨天请了帮忙照看家里的是里长媳妇,两人吃完饭就收拾了一下,架着牛车回杏花村,沈泽安家里该收拾搬过来的还是要搬的。 尤其是书。 牛车晃晃悠悠的从村子里走过,一路上遇到出来准备去地里的,浆洗衣服的人都看着在他们眼里搭又不搭的夫夫两。 李沐年幼失怙,一个小哥儿要不让人占了便宜,自是凶狠的。 在外干的差事名声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因此在村中人缘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一路上遇到的人可不少,可是打招呼的就那么几个关系还行的。 “沐哥儿这是上哪儿去?” “阿叔,我们回那边家里收拾收拾。” 李沐也不在意,有人打招呼就应付两句,没人就干脆无事。 “待会家里的东西怕是要全部搬走,尤其是我那箱书。”沈泽安有着原主的记忆,现下可以说是半个本地人了,坐在车上一点点算着要带的东西,“铁锅也要带走,不然怕遭贼。” 铁贵,一口大铁锅还是很值钱的,足够让村里一些混子冒险翻墙去偷了。 李沐就在旁边点头附和,时不时插嘴补充一下…… “婶子,昨天谢谢你和叔公帮忙。”沈泽安说着把手上拎的一块猪肉递过去。 李氏见了笑容扩大了几分,忙挥手招呼他们往里走,“进去喝杯水,饭马上就好,留着吃口饭再去收拾。” 沈泽安摆摆手,“谢谢婶子,不吃了,我们吃了才来的,那边要收拾的东西多,下次再来尝尝婶子的手艺。” “哎,好,下次回来来婶子家吃饭。” …… 到了家,沈泽安细细看着房中的东西,该收拾的都要收走,书,被子衣服,连锅都被李沐从灶台里撬出来。 沈泽安想了想,把锅和碗筷一起锁在他房间的箱子里,这些东西放的久,那边也不缺,锁好就行,留着万一之后还要来这住。 收拾的差不多,沈泽安又从包袱里拿出两块准备好的干净的棉布,在香炉里烧了柱香,拜了拜,就把香炉擦干净,仔仔细细的包了起来。 院门关上,这下是真的要离开这儿很长时间了。 沈泽安坐在牛车上,屁股底下的是他那箱子书,李沐在前头赶着车,见他回头看院子,以为他伤感不舍,开口扯开话题。 “你先前是在哪里上学,现在安定下来,过几天要不提些束脩去见见先生?” 沈泽安闻言眼中有笑,点点头道:“好。” 李沐见他笑就开心,自己也跟着乐,“行,那过几天我们上县里去买买需要的东西,你那些个纸啊笔啊的,都该在买些了。” “今年八月的院试,我想去试试看。”沈泽安没忍住伸手握住李沐在扎在头顶的发尾,音调上扬,“今年还是有点把握的,指不定就真给你挣个秀才夫郎的名头了。” 科举如千军万马过大江,举人什么的他不敢说,秀才还是能试着考考的。 “行,那以后就仰仗泽安了。” 李沐纵容对方在自己头上作乱,感觉不经意擦过耳朵的手有点冷,就腾出一只手,拉过沈泽安的手放在脖颈处捂着。 沈泽安暖的眯眯眼,有些想抱他,但是怕别人撞到,又只能忍着。 晚间,沈泽安坐在床上等李沐,人一上来就被他抱了个满怀,李沐手指做梳,捋了捋他的长发,把人揽在怀里。 沈泽安长的慢,如今一米七几,身形还有些单薄,不算矮,但李沐长的实在高,一米八几的个子,放在汉子堆里都是高大的。 沈泽安气血不够,体温偏凉。 李沐怀里很暖,他在怀里找了个位置,下巴搭在宽厚的肩头。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他现在没什么赚钱的门道,主要任务就是养身体,考功名,封建社会不是有点本事就能安安稳稳的过好日子的,士农工商,还是要有能说话的地位才行。 不过现在,他就负责貌美如花就好。 沈泽安叼住一块嘴边的皮肤,手不老实的往上探去:“阿沐……” 李沐耳朵都红透了却不为所动,把衣服里的手拉出来,“你还在养身体。” 沈泽安只得吻吻李沐眉心淡红的孕痕,不大情愿的睡下。 …… 第二日,照常吃太阳刚出就吃早饭,一盆白粥,一碟子小菜,一碟子酸萝卜,今天还多了盘炒鸡蛋。 酸萝卜咸度适中,带着点辣,一小块就酸的人流口水,沈泽安一块一块的伴粥吃着,又酸又开胃,酸的他眉毛乱飞都不肯停筷子。 “好好吃。” 李沐怕他吃多了肚子酸,只能一筷子一筷子的往他碗里夹菜。 “待会儿我进山看看,前几日下的陷阱也该去看看了。” 李沐年少时吃不饱就只能往山里去,一来二去竟练了些打猎的本事,往常没农活就去山里看看。 第8章 沈泽安眨眨眼,“我是要在家里温书?” “嗯,这几天山上寒凉,过几天在带你去。” “好。” 李沐打猎进的是深山,外山平时砍柴,摘果子,采药的人多,基本没什么猎物,深山就不一样了,不时会有野猪,黑狼之类的猛兽,除了有点本事在身上的猎户,很少有人来。 李沐先是检查了一下之前设的陷阱,运气好,还真捡到一只野鸡,这鸡被兽夹夹住了脚,几天过去,饿的瘦条条的一小只。 不过李沐不嫌弃,这鸡挺老的,没什么肉,但是熬汤正合适。 把野鸡放在背篓里,李沐手上握着木弓,步子轻轻的朝前走去。 “咻。”一只木箭精准的扎到惊慌逃窜的兔子身上,大手一把拎起兔耳朵,把箭拔出,兔子被扔到旁边放着的篓子里。 没做停留,高大的青年把兔子洞堵住一个出口后就立马把里面的兔子逮出来。 是一窝灰兔子崽。 眼看天色不早,青年擦了把汗,把猎物堆在篓子里放着就打算下山。 “还算不错,正好回去给择安炖汤。” 快到家,李沐看着一缕灰烟直直的从自家烟囱冒出来,有些诧异,加快脚步赶回去。 一推开院门就见桌子上摆着几道菜,卖相算不得好,还一看就是油水放的重,在这村里,哪个炒菜舍得这样放? 李沐却不觉得,只是高兴,还有点心疼。 高兴自己孤家寡人的过了那么久,终于不是回家冷锅冷灶的,自己都懒得做饭想就是应付一下,现在自己喜欢的人做了一桌饭菜等他回家。 李沐把猎物放在墙角,活的关在了后院的笼子里,洗了把手就三步并做两步的厨房走。 一进门就看到沈泽安那张清俊的脸上有些灰扑扑的,此时正伸手翻着锅里的菜,许是怕油溅,快速的翻两下又飞速把手收回来,人也跟着前前后后的挪。 李沐没忍住笑了出来。 第05章 出事 “好啊,你居然还笑话我。” “不敢不敢,能吃到是我的福气。” 两个一起把晚饭端出去,一桌子菜也就只有那盆粥和热热就好的馒头还行,其他的属实有亿点点差强人意。 村里人吃饭一般就两顿,农忙的时候才会吃三顿。为了照顾沈泽安的身体,他们平时都是三顿,早饭就是简单的粥和一些小菜,午饭和晚饭就要正儿八经的吃点干的米饭或者面食。 沈泽安夹了筷自己炒的菜,不好吃,他转头看着李沐,心里有些歉意。 李沐高兴极了,一激动也不像之前那么害羞,小心拉住沈泽安的手细细瞧了瞧。修长匀称,白皙柔软,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手,上面有几处新添的红色,是做饭时烫到的。 粗粝的指腹轻轻碰了下红痕,“本就不该你做饭,没见过哪个汉子做饭的。”尤其是读书的,还是个有夫郎的。 沈泽安眨眨眼,只是笑,他笑起来好看的紧,让李沐喜欢的不行,又有些不合时宜的觉得自己和他的长相实在不配。 “想什么呢。”沈泽安在那张深得自己心意的俊脸上亲了一口,把人叫回神,“快吃饭,不饿啊。” 心里开心又得意,他知道自己长的好,也知道李沐喜欢,一朝情动,初尝情欲的滋味,难免自得于有可以迷住对方的优势。 他向来不吝于发挥自己的优势去讨喜欢的人欢心。 “好。”李沐压下心中的担忧,他比一般的汉子还有本事,别说这村里,就是这县里像他一般乐意把人好好将养着的,再者,能养好的也没几个。 饭后,那只老野鸡就被宰杀干净顿在了小炉子里,这样明天一早就能喝上鸡汤。 公鸡打了三遍鸣,晨光才缓缓突破夜色,大片大片的红粉交织着白金挂在天边。 李沐起来简单洗漱了一下,打开小火煨了一晚上的鸡汤搅了搅,往里面在撒了一点盐,在洗了一块姜,用刀拍了一下,切块放了进去。 天冷,鸡汤里加一点姜喝着暖身子。沈泽安记着今天要和李沐一起去县里,去卖猎物,顺便买一点纸笔。 沈泽安记着今天要去县里,特意早起了一点,可当他醒来时,旁边的位置还是空了。 等穿好衣服寻着找过来时,李沐已经在盛炒好的小菜了,旁边还放着一盆子烙好的饼。 沈泽安打了个哈欠,头发还没束起来,墨发披肩,少了几分冷淡,好看得紧,李沐没忍住多瞄了几眼。 沈泽安扬唇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人,下巴搭在肩头,声音还带着些困倦道:“怎么起那么早。” “赶集要去早些,不然待会儿赶不上黄阿叔的牛车了。”李沐心里发暖,把手用帕子擦干净,扣住腰间的手拉开,转身抱回去,低头在白皙的面颊上香了一个才让人去洗漱吃饭。 黄阿叔家有牛,早晚村里的人可以搭牛车去县里,两文一次,上次李沐结婚用的牛就是管黄阿叔借的。 照例吃完饭,喝了药,两人就收拾收拾去村头坐车。 到的时候,车上已经快满了,黄阿叔见他两来,招呼了一声:“沐哥儿今天要坐车?” 李沐点点头,往常他都是自己走着去的,他体力好,脚程快,不要半个时辰就到了,可比这牛车快,但沈泽安的身体怕是一个时辰都走不到。 “行,那上来,就差你两了。”说着,车上的人把自己的东西挤了挤,让他们放篮子。 第9章 “坐好了,这就走了。” 沈泽安第三次坐牛车,倒也还行,牛车不快,在泥路上晃晃悠悠的,除了硌屁股倒也舒服。 就是车上其他人打量的目光实在让人有点不适应,沈泽安没忍住朝李沐那边靠了点。 车上的大多是婆子阿麽带着孩子一起,碍于李沐的威名,话题倒也没聊到他两身上,但那心领神会的眼神四处乱碰。 晚春路上的景色美的让人心中悠悠,平静安详的日子最能腐蚀人心。 路边林子里,一直强壮矫健的青色螳螂不小心飞到了蛛网上,红黑的花蜘蛛小心的盯着,等待螳螂的翅膀裹上更多的蛛网。 到了县里,李沐先是带着沈泽安绕到一家酒楼后面,把几只还活着的猎物卖了,两只兔子,三只野鸡,卖了一钱两百六十文。 还有几只死了的,李沐没打算卖,就留着自己吃,“要去书铺看看吗?” 沈泽安点点头,是要去看看。 沈泽安这次穿的不是读书人穿的长袍,他嫌麻烦,穿的是一身半新的棉布短打,李沐也是一身粗布短打。 到了书铺,店童一打眼就兴致缺缺的继续坐着。 “纸和墨条怎么卖?”沈泽安看了一下摆在柜上的纸墨笔砚,笔还可以用,到不用在买,纸和墨到不大够了。 “纸有几种,书院里书生常用的有两种,这种贵些一刀白纸25张五钱,黄纸粗糙些一刀三钱,墨条常用的买这种就好,一斤两钱。” 沈泽安看着那纸是真的差,比之后世的草纸也就好一点,贵到是真贵,这里的纸是专门裁过的,一张大概四尺三开。 难怪说读书费钱,他看出来了,书童给介绍的都是比较平价的,贵的那些没拿出来说,书怕是会更贵。 “你平日练字这黄纸够用了,倒是交给先生时要用白纸,不若一种买些,这纸是可以按张买的。”书童见他犹豫,开口道。 沈泽安看他十二三岁倒是教养好,想必这铺子的掌柜人也不差。 “行,我可以看看那些书吗?” “可以,你小心些,自去看吧。”书童见他长的清俊,举手投足也像是读书人的样子,还是让他去看了。 倒也不是小气,实在是书贵,两人这身打扮不像读书人,也不像有钱的。 沈泽安去那边看有用的书,李沐见状,交代他在书铺等自己,钱不用省着花,就出去办事了。 书架上的书,一部分是科举用的四书五经,启蒙的千字文、散诗,另一部分则是地域通史介绍,还有一些就是沈泽安今天的主要目标,游记和小说。 大概看了一下,这里的小说大多还是书生写的风流爱情,什么书生狐妖,书生与官家小姐,江湖游侠。 沈泽安若有所思,到柜台给书童简单供了下手,“敢问这里卖得最好的杂书有哪几本?” 书童自见他去看那些杂书就有些知道他要干嘛了,现下直接开口,“慕风先生的红桥记卖得最好。” 沈泽安刚才看过,那本讲的是一个书生和花魁的,现在正写到书生中举,家中逼迫结婚。 不等他开口,书童直接道:“你若要写书来卖也可以,我们这儿收,不过你要先写一本来看看好不好,过关了后续才会和你签契书。” 见沈泽安点头,书童拿出一叠纸,“这是写书的纸,是要你自己买的,不过后面要是我们收你的话本,会把那边纸钱一起给你。” 沈泽安买了一刀白纸,两刀黄纸,二十张书纸,半斤墨条,统共一两三钱。 付完钱,沈泽安轻轻叹口气,真贵啊,那书纸质量好多了,但是小,一张才有那白纸的四分之一,二十张就五钱银子,李沐那几只猎物都才卖了一钱多。 见李沐还没回来,怕是还有一会儿,沈泽安想了想,再开口道:“可以在这里写吗?” 书童有些惊讶,“我去问问掌柜,你等等。” 不一会儿,书童就回来道:“掌柜说可以,你去里间写吧,借你笔墨,但纸要用你自己的。” 沈泽安感激的笑笑,拱手作揖,“多谢。” 把沈泽安引去里间写书,回来柜台坐下后,书童觉得自己今天过分好心了。 一个半时辰后,里间的人放下了笔,桌上已经写了一叠纸,纸上是比较秀气的行楷。 沈泽安揉揉手腕,五千多字,差不多了,怕李沐那边完的快,沈泽安写的快极了,歇了一会,缓缓神,起身去外面,“我写的差不多了,五千字,不知给谁评定?” 书童惊讶抬头,“这才一个半时辰,你写了五千字?” 见沈泽安淡定点头,书童心中复杂,“我去叫掌柜来给你看。”顿了顿,又道:“掌柜的看书要求挺高的,你做好心理准备。” 一盏茶的时间后,一个穿着长袍的老者抚掌大笑,“好好好,这故事写的不错。” 沈泽安写的也是爱情故事,但不是书生,而是武将世家的公子和青梅竹马的爱情。 五千字的半文言文,正好提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趣事,意气风发的小公子,名满江城的才女,结尾正好卡在了小公子将被送往战场,两人依依不舍,但又要放手让小公子追求抱负。 “这是五千字可算第一回,不知掌柜能否收下。”沈泽安问道。 掌柜看他一身短打,但样貌清俊,笔直站立,气质如竹,有些欣赏。 第10章 “我也不绕弯子,这话本,你可以直接卖给我们,也可以按以后的分成来算。要是直接卖,这五千字我给你二两,要是按分成,今天可以先给你五钱,之后的利润你占三成,其余不用管,全由我们来办。” 三成利,比他想的好的多,这印书的成本可不低,沈泽安没有犹豫,痛快应下。 掌柜见他爽快,也更高兴了些,安抚他道:“放心,我们书铺隶属齐安书行的,这举国上下都有分店,你尽管下心就是。” 从书铺出来,天色渐晚,还没见到李沐,沈泽安心中有些不安,一路问人,寻着之前李沐和他说过的地方找了去。 定帮镖局,看着门上那块牌匾、乱糟糟的镖局,和周围的讨论的人,沈泽安心中一动,有些不安,快步走过去。 在门口随机挑中一个人,沈泽安礼貌问道:“大哥,这镖局是发生了什么事?” “嗐,你还没听说啊,今天下午,衙门的人来了说是镖局的人和山匪窜通,上次走镖押的是卢员外的货物,路上遇到山匪,丢了几件宝贝,刚才镖局被押走了一串人呢。” 一听完,沈泽安心跳的厉害,忙拨开人群直奔镖局,此时镖局门房也是怕的厉害,一听他是李沐的夫君就放人进去了。 好不容易找到个能管事的,沈泽安镇定下来开口,“李沐是我夫郎,在下听闻镖局之事,不知他现下在何处?” 老管事都快急哭了,“我们镖局走那一趟镖的都被压走了,李沐也是。” 第06章 探监 心中悬着的大石头啪嗒一下重重砸了下来,沈泽安指尖摩挲了一下,头脑更加清醒了几分,“可否细说?” 管事现在也是急的嘴角冒泡,一想李沐是他夫郎,也没管那么多,急急说道:“诶呀,我现下忙着去找东家,你一起来就是。” 话还没说完,两人已是走了一段路了,沈泽安安静的跟在管事身后,面色沉静的骇人。 宽大阔气的正厅,一富贵老者刚坐下,就见门口一个老管事撩着衣袍下摆急急跨进来。 “老爷,如今可怎么办啊,那衙门的人……” 老者倒是稳得多,只把手一指,示意管事坐下,见他抬眼看自己,沈泽安没磨蹭,快速介绍了一下来意。 等坐下,老管事见到了主心骨,也缓过来了,“下午时,衙门来人说咱们去盐源县的那趟镖有问题,那趟原是给县上王家押送布匹的,后又往里加了些个首饰,说是给家里夫人小姐带的。” “按理来说,那些个东西我们也就是清点一遍,路途中不被截取偷去就是,本也有他们自己的人来看守清点,到了盐源县也点完了。现在过去半月有余了,居然报官说是少了几件贵重首饰,说是我们偷了。” 老爷面色黑的不行,“那批人都被抓去了?” “是。”老管事气得发红的脸好了些,犹豫了一下又道:“少东家也被带去了。” 老爷听完重重拍了下桌子道:“小人行径,那王家分明是冲我镖局来的。” 沈泽安听到这总算有些知道了,拱手道:“小生夫郎也被带去了,现下也是着急上火,急于救夫,不知老爷能否说说这其中缘由?” 老爷看了他一眼,见他虽然衣着简陋,但样貌不凡,身上的气质不一般,思量几秒还是开口。 “那卢家本家在盐源县,在我们这杏源县也置办了家布匹铺子,这次押镖本来也正常。但,这县上不止我一家镖局,除了我定帮镖局外还有一林家的定途镖局,两家一直以来都有些摩擦,慢慢就结了仇,现在那定途镖局被压了一头,应该是不甘心。” “我此番打听道,那定途镖局几月前刚和卢员外家庶支定了亲。” 利益之争,这种拙劣的手段在沈泽安看来过于上不得台面,但不得不说,放在这个时代,和官府乡绅打好关系了,这手段就确实好用。 这些个经商有钱的,哪个没点人脉,镖局的老爷一番打点,沈泽安在两刻之后就站在监牢外了。 跟在众人身后,沈泽安沿路看着监牢里那些个衣衫褴褛,面色蜡黄的犯人,心里没什么波动,上位者,上位世家的培养告诉他的,大多是利益交互。 沈泽安上辈子虽说是继承人,享受了最好的教育和资源,但严格来说,没有过足够的亲情,他父母联姻,在外都有各自的生活,加上体弱,本就少的亲情在他弟弟出生之后就落下来的更少了。 病弱坚强,社恐但温柔,这些都是别人给他贴的标签,沈泽安知道自己就是感情淡漠,他学的最好的就是如何获得最大利益。 想完这些的时候,沈泽安已经见到了李沐。 李沐发丝有些乱,其余还好,此时见到沈泽安,就把面上的焦躁压了下去。 见沈泽安不说话,李沐心里有点拿不准,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就蹲下,手穿过监牢的栏木,握住了沈泽安的手。 那手修长细腻,李沐向来喜欢的紧,这一牵上,话不过脑子,“怎么这么凉?” 沈泽安有些绷不住了,唰的一下蹲下来,掐住李沐的下巴,“你现在就想这个?” 李沐见他生气,挤出个憨厚的笑,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就着姿势把沈泽安捏着下巴的手也给包住,“没事的,这次进来的不止我,镖局问心无愧,王老爷会想办法的。”毕竟他儿子也在里头蹲着。 第11章 沈泽安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把被捂热的手抽出来,按在了李沐脸上,揉了两把,直把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才觉得解气。 李沐脸被挤的连嘴都嘟起来了,眼里却盛满了笑意,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别担心,没事的。” 因着李沐是个哥儿的缘故,倒是没和那些人关在一个牢房,而是单独关在了隔壁 沈泽安侧头看了下,没人注意他们,就在那嘟起来的嘴上啄了一下。 完了看着李沐睁大的眼睛终于忍不住笑起来,眉眼弯弯,好看的紧。 李沐向来不吝啬哄沈泽安开心,哪怕是现在,见他开心了,心里松快了些。 沈泽安给他揉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脸,从放在地上的篮子里拿出几个肉包子和馅饼,还把他们的水壶都灌满清水带来了,话语中带着几分温情道:“来的路上匆忙买了些,你先垫垫,明天再来给你送饭。”监牢给饭,但不一定是什么饭。 “王老爷动作快,快的话怕是明天事情就能解决了。” “我知道的。”李沐应了一声。 探监的时间差不多了,那边狱卒已经开始催了。 “快些回去吧,待会儿该赶不上阿叔的牛车了。”李沐催促道。 沈泽安点点头,和一众人一起离开了。 待出了监牢,沈泽安见王老爷看他,就主动开口道:“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在下实在担心,还望王老爷告知一二。” 沈泽安有童生的名头在身上,虽算不得什么,但他到底年轻,士农工商,像王家这种心好点的商贾之家倒也会给几分薄面。 王老爷叹了口气,“还需打点,我王家是有几分薄面的,就是这次管此事的是一位卢典史。” “卢?” “是矣,莫担心,事倒是能解决,就是要慢上些,和你说也是让你莫要忧心,这次被牵连的除去我儿还有八人,会让他们都好好回家的。” 林家本来也没打算一次把那么多人都弄进去,主要是恶心人,败坏定帮镖局的名声。 此时天色渐晚,凉风吹着人冷丝丝的,沈泽安神色淡漠,配着那副清俊的样貌,疏离之感浓的让人忽视不掉。 “林家这次用这种下作手段,到现在流言蜚语越发多了,谣言惑人心,有时候,事情是什么样的怕是还要让人先知道一番。” 王老爷闻言看了他几眼,“确实,我倒是一时忙完了。” 谣言的散布自然是要先发制人,现在失去了先机,要是在不控制,后面就算处理好事情,那昧下人东西的的屎盆子也摘不下来了。 见王老爷派人去处理,沈泽安笑笑,客套两句就准备回家了。 此时天快黑了,想来黄阿叔早就回去了,沈泽安从怀里掏出个包子,一边吃着一边慢慢往家走去。 黑夜如布,天上星子黯淡,只余一颗破军星稍亮些,光芒闪烁不定。 沈泽安就在这夜色里慢慢的走着,他脚力弱,走的慢,一个时辰了还没到家。 但心里不怕,只觉得烦躁。 从前他抬抬手就解决的在现在却只能等着别人的消息,这次遇到的是带着几分善心的王家,尚能有人作保,下次呢,若是遇到些个没良心的,怕是会被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士农工商,在这个权势阶级分明的时代,一个小县城的商贾之家尚且能把人压死,何况是上面的。 这种在底层一辈子靠上位者一个念头决定生死的日子沈泽安觉得他过不了。大庆朝重文轻武,士族大家簪花敷粉的风气,让他想到一个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时段。 寒风中,沈泽安走的双腿发酸发痛,用力的喘了几口气,身上汗湿一片,手脚却冷的不像话。 两辈子,他还是第一次这般狼狈,从小被培养出的野心在夜色中冲破阻挡喷涌而出,他从未像现在一样渴望那些东西。 第二日,沈泽安早早的坐上了黄阿叔的牛车往县里去,他手艺不行,就没带饭,打算直接买些吃食送去给李沐。 除此之外,他怀里还揣了十两银子,仔细的放在怀里内侧夹层中,又带了二两碎银。 打点赎人,不能只指望王家。 到了县上,沈泽安匆匆吃过一碗豆花就往王家赶去,沿路商贩百姓都在讨论这次的事情。 “诶,那定帮镖局真昧下人家首饰了?” “说啥呢,人家大业大的,何必贪图那些,我堂哥的娘家的小舅啊家里有个当衙差的,说是啊,这是那卢家捣的鬼。” “不能吧,人图啥啊。”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县就两镖局,这是卢家前些个月可是和那林家定了亲的……” 种种言论不一而足,动手还挺快,果然这世上传的最快的就是这些似是而非的八卦。 “王老爷。”沈泽安拱了拱手。 “那边打点好了,今天可以放人了。” …… 从镖局出来,沈泽安去买了些吃食,想想觉得可以吃顿好的,就去酒楼买了只烧鸡。 从县衙进去,一路被领到一个偏一点的办事处,沈泽安看着坐在书案看书的男人磨了磨牙,面上不显。 恭敬的做了个揖,“大人。” 没反应,沈泽安没在意,自顾自的说:“学生沈泽安来保释夫郎李沐,望大人通融。” 许是听到学生两字,上面有了点反应,卢主簿抬头瞟了一眼,沈泽安今天特意换了读书穿的长袍,此时站在那眉目清俊,修长挺拔,不就是现下大庆朝士族最喜欢的款吗? 第12章 卢主簿神色温和了些,把书放下掸了掸袖子,“你且前来,我对一下公薄。” “是。”沈泽安见他瞥自己一眼神色就好了些,心中有了计较,脸上带了几分清浅的笑。 说实话,沈泽安就凭这气质和脸,但凡能考上个秀才举人,往后都能叫那些士族子弟多看上几眼。 第07章 回家 这卢主簿见他面带恭谨,笑脸相迎,倒心里是满意了些,也不为难他,抬手翻了几页书,不一会就用手指着一排字道:“可是这人?” 沈泽安乖巧点头,“正是。”然后又问了一句“不知这赎金……” 这没犯事的人放出来本是不用的,但这案子其实还没完,这属于提前出来,再加上要给人点油水,自然是要出点血的。 卢主簿垂着眼皮写了几个字,把笔放下后才开口:“你如今是何功名?” 沈泽安心中念头转了一圈,还是乖巧答复道:“学生不才,如今十七方才童生。” “八月院试你有何打算?” “自当试试,要是能搏得一个秀才的功名是极好的。” 卢主簿面上看了他一会儿,又面无表情的低头翻书,似乎在处理公事,就这样把沈泽安晾着。 沈泽安没着急,就这样恭谨但不卑不亢的站着。 半晌,卢主簿突然开口,但依旧自顾自的看着书,“荡荡乎,民无能名焉。” 这是考察他功课?沈泽安有些拿不准他要干什么,要不是他姓卢,自己或许会觉得这怕是要教导他的意思了,但还是要开口。 “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修身践言,谓之善行。” “行修言道,礼之至也。” “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 “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 “利有攸往” “中正有庆。” 四书五经、圣谕广训全都抽了一遍,才停下来,沈泽安有些庆幸自己记忆不错,原主基本功也扎实,不然还真答不上来。 卢主簿这才抬头看他,对沈泽安答的还算满意,“你们原本就是被牵连的,白白受着无妄之灾,不需赎金。我与那卢典史也并非一族之人,不用忧心这些。” 解释完,卢主簿还是威严,但神色更加好些:“若是需要,明日可带文章来找我。” 这是看上他了,要是明天的摸底能让他满意,怕是可以多一个老师,沈泽安有些惊喜,连忙作揖:“学生喜不自胜,明日必定背好文章,早早来。” 严肃的脸上终于带了几分笑,卢主簿递给沈泽安一张纸,上面是刚才写的题目,见沈泽安收好后就这样看着他,颇有几分眼巴巴的感觉,神色完全松下来,摆摆手道:“去接人吧,我看你门口放着的那吃食都要凉了,倒是我拖地久了。” 沈泽安眉眼弯弯,“怎会,学生今日好运,只是顾虑夫郎,难免心焦,这便先去了。” 出了门,买来的吃食果然是凉了,不过沈泽安却不觉得有什么,仍是开心,人都放出来了,直接去店里吃不是更好。 同之前一般的操作,看守的狱卒掂了掂手里的钱,脸上带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掏出钥匙打开牢门,“行了,出来吧,你们倒是动作快,这除了那王少东家其他人都还没出去呢。” “主簿大人心善罢了。”沈泽安客气道。 出了监牢,两人准备直接在这街上吃了午饭再回去,沈泽安跑了一上午,饿的不行,李沐也是,就昨天沈泽安送的那顿吃食,多的监牢里就只给了两个拳头大小的冷馒头。 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两人逛了一截,沈泽安就停下脚步,这是家豆花铺子。 雪白的豆花浇上一些油辣子,放上点葱花蒜末,再加点酱醋,有钱的还可以往上加一勺子酱肉末,往那饭里一拌,那是又好看又好吃。 “吃这个吧?”沈泽安转头询问。 李沐当然没什么意见,于是两人就找位置坐下,找老板要了两碗带肉末的豆花拌饭,想想又起身找老板要了瓢水,把手冲洗了一下。 吃完饭,两人也没多耽搁,就去街头坐黄阿叔的牛车回家了。 李沐在里面待了两天,看起来倒是还好,但多少还是有些脏,所以一回家,他就从院子的井里打了几桶水烧着,准备好好洗洗。 沈泽安则是拿了一个鸡蛋就往外走去,等李沐的水烧好,沈泽安也捏着一大把柚子叶回来了。 “哪来的?”李沐一边说着,一边把柚子叶放进盆里,打水涮了一遍。 沈泽安看着分分钟就不在自己手里的叶子,脸上漾起了几分笑,看着竟有些风流的意味,“找隔壁婶子家换的,不是说柚子叶去霉气吗,我们这运到刚转好,可不得赶赶不好的。” 看着沈泽安脸上的笑和看他的眼神,有些陌生,但又无端让人觉得怪勾人的,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怎么像妖精一样,便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去看水烧好了没。 沈泽安也不恼,一路跟着往厨房走去,边走边开口道:“今天去接你,见过了那卢主簿,他和卢林两家有关系的那位卢典史不是一族的。” “今天他教考了些我的功课,应该还算满意,让我明天带着文章去找他,看样子是要指导我。” “真的?”李沐一下子就转过身来问,脸上带着些惊喜。 第13章 “当然,要不然我说我们转运了呢,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是苦了阿沐在那牢里待了两天。”沈泽安伸手圈住李沐精壮的腰,慢悠悠的说道。 “水烧好了吧,我帮阿沐擦背?”看着锅里翻滚的水,沈泽安一脸关心。 “不用,我自己来,你不是说主簿大人要看你的文章吗,还是先去写吧。”说完,男人三下五除二的把水舀出来,提到隔壁屋子里,不一会儿就把浴桶灌满了。 这浴桶也是结婚时才新打的,往常李沐都是用盆擦洗,冲澡,这还是天冷怕沈泽安着凉才专门做的,村里怕是也只有他们这一家用这浴桶,毕竟又费柴火又费力气的,村里人没那么讲究。 沈泽安倒也是被提醒了,脚步一转就去了书房,把那张纸好好压在书下后才又转回去。 这边李沐刚坐在水里,正解开头发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不等反应,结实的后背已是附上一双修长莹白的手。 抬头就见沈泽安又是之前那副笑,丹凤眼微微下垂看他,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看得人脸上发热。 “不是去写文章吗?”李沐声音沉着,还带着些情绪,像是不满,又不像。 手中拿着的布巾擦过肩头、背脊,又拂开水面的柚子叶,顺着往下擦拭,清润的声音不急不躁道:“不急,这才正午,我还是先帮夫郎搓背吧。” …… 正正挂在头顶的太阳微微西斜,李沐坐在院中晒着头发,沈泽安也搬来张凳子坐在他旁边看书。 李沐眉头一皱,道:“太阳刺眼,仔细伤了眼睛。” “知道啦。”青年懒懒的应了一句,转了个身,背对着太阳坐,仍是挨着他。 李沐忍不住笑了,温柔的理理沈泽安后背的头发,确保太阳能晒到湿润的发尾,就不管他了,自顾自的削着手中的木箭。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的头发都干完了,沈泽安也看的差不多了,伸了个懒腰觉得可以休息一下。 李沐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此时地上已然放着二三十支木箭,见对方晒得脸上都热的泛起几分红,李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沈泽安眨眨眼,笑道:“这青天白日的,怎的这般随意占人便宜。” 宽大的手上不知从哪里拿来根发带,把青年的长发扎在身后,有些无奈道:“脸都晒红了也不知道去屋里躲躲,去屋里看书吧。” “行啊,正好我教你识字吧。” 李沐眼睛一下子睁大一圈,“识字?” “对啊。”沈泽安倒是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惊讶,但不想纠结这个话题,“以后总会用上的,提早学比较好。” “行。”李沐点点头。 李沐跟着走了几趟镖,字倒是知道几个,不过也就只有几个,仅限于看得懂些壹贰叁肆。 所以,这是要从启蒙教起了,家里没有启蒙用的三字经,不过倒也不用去买,这里的书颇贵了些,沈泽安觉得自己默写下来装订一下就好。 把李沐按坐在书桌前,沈泽安站在李沐身后,伸手提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偏头看向对方,“认识这三个字吗?” 李沐心里有些猜测,诚实的摇摇头,见到对方笑着说是沈泽安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今天你就学会写这几个字吧,初学虽是难了些,但是”没忍住弯腰贴在对方脊背上,“我觉得还是先认我的名字比较好。” 李沐只是笑着点头,一切都顺着对方,见他没意见,沈泽安先教李沐如何握笔。 “这样,尾指不可以翘起来,笔要竖直,食指拇指用一点点力。” 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一点点纠正拿笔的姿势,“就这样,很棒。” 纸上又写下了三个字,不像之前那般运笔快速连贯,而是一笔一顿的来。 “记下笔画了吗?” 李沐点点头,眉头紧锁。 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沈泽安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先慢慢学着写,这几张纸都是用废了的,随意写就是。” 第08章 文章 等到太阳西下,青年放下手中的笔,揉揉发酸的手腕,桌上铺着的正是几张字迹工整的文章。 明天要干的事又是多起来,去找卢主簿请教文章之后还要去看看他之前在齐安书铺卖的稿子怎么样了。 沈泽安今天一个下午就用来写文章了,那小说是一点没动,不管怎么说,虽然有参考,但他现在对科考的文章始终不熟悉,不敢托大,因此一个下午都在细细看书,打稿修正完了才仔细的把文章腾写下来。 这个点,李沐早已把那几个字练会了,就是,没基础,写的始终不好看。沈泽安把那几张写满了的纸翻了翻,有些忍不住笑。 好在李沐现在不在这儿,沈泽安一转身出了书房,循着香味径直往厨房走去。 恰好李沐做好了饭,沈泽安洗洗手就帮着把饭菜端出去。 等坐下一看,全是自己喜欢的,沈泽安夹起一块肉放在李沐碗里,自己又吃了一块。 酸笋煮肉,酸酸辣辣的,好吃的紧。沈泽安就爱吃这些酸辣的,但那些个酸萝卜吃多了凉胃,偏偏还容易上火,李沐便直接给他煮酸辣口的肉汤喝。 沈泽安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对方的腿,引得人看过来就开口打趣道:“我这倒是嫁对人了,上无公婆管束,下无小的操心,夫郎还要什么给什么,也不怕我骑到他头上去。” 第14章 李沐眼里满是笑意,知道说不过对方,索性不接话茬,往对方碗里夹了些菜,示意对方继续吃饭。 晚上,沈泽安喝完药,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这中药也太难喝了,威力十分惊人。 等李沐收拾好了一上来,就裹着被子往人怀里滚去。 靠着宽厚的胸膛,沈泽安用头蹭了蹭,直把李沐蹭的脸红才心满意足的安分下来和对方商量着明天要干的事。 “明天我还要去趟镖局。”比起种地,走镖明显是个更好的选择,虽然有些危险,但李沐和镖局的师傅学过一些拳脚功夫,他天赋极好,力气又大,根本不惧山匪之流,所以这个差事短时间内李沐还不想丢了。 “嗯,明日去找卢主簿请教之后我还要去看看我的稿子卖的怎么样了。”刚好一起了。 李沐伸手理理沈泽安被压到的头发,开口道:“多带些钱,明日该去让大夫诊诊脉了,家里那几副药吃的差不多了。” 药还没个影,沈泽安就感觉嘴里泛起苦味了,有些自暴自弃的缩在被子里,觉得还是药丸好,药效暂且不论,起码没那么苦。 李沐好笑的环住怀里的人,也闭眼睡了。 第二天,两人早早的起了床,沈泽安沾了些牙粉仔细的刷完牙,呼吸着早间带着凉意的空气,只觉身心舒爽。 简单的吃过粥和饼子,就用一个干净的新挎篮装了一只腊鸭,还有一小罐酒,这是要给卢主簿送去的,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束脩。 到了县里,李沐把人送到县衙门口,交待了一下就往镖局走去。 一身简单棉质青色长袍的青年仰头看了一下县衙那块宽大的牌匾,脸上挂出一个得体的笑,还是那副恭敬乖巧的样子,抬脚往里走去。 “大人。”沈泽安弯腰作揖,完了发现手上还有篮子,面上露出几分尴尬和局促“学生感念大人指点文章,就带了些自家做的腊味,这才把篮子带了进来。” 青年清俊干净,这方举措也只让人道一句清澈和落落大方,带的东西以现下的关系来看,倒也合适,多少藏了几分亲近重视。 坐在上方的卢主簿目光柔和,伸手指了一下旁边的桌子,“放那吧,拿你的文章过来。” “是。”青年把篮子放下,拿着自己的文章走上前双手递过去,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按压的激动。 卢主簿接过文章,看到整齐漂亮的字迹时,心下有了几分好感,这才细细扫视下去。 沈泽安就这样站在旁边,一脸纯白乖巧,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样子。 半晌,手中的文章被放下,卢主簿面色不副之前轻松,似乎是有些纠结,长叹一口气才道:“文章不错。” 沈泽安的不安稍有缓和,又听到他继续说,“这次让你写的是以民生为主,这乃是去年秋闱的试题之一。” 沈泽安有些震惊的抬眼看他,卢主簿却不多说这些,只接着往下讲文章。 “你文章写的不错,其中种种举措完善详细,角度很是不一样,却也不会过于激进。但有两点,其一,我大庆朝地域广袤,有些方法不适用于所有地方。” 押了口茶,“其二,现下朝中偏好华丽词藻,你的文章条理不错,勉强可为上等,但言语简洁,考试时和其他学子相比,堪堪中等。” 青年眼眸微垂,似乎是有些不知作何反应。 卢主簿没打算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开口,不过这回是彻底松下来,还带着笑:“以后每周我休沐时带文章来我府上?” 沈泽安面上带出惊讶,又转为狂喜,眸子亮晶晶的,“是,大人。” 卢主簿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看起来就是个关爱后辈的长辈,“你的文风很好,可以自己保持,不过啊,这科考看的不止是一方面,考试时难免要投人所好。” 而这些可靠的弯弯绕绕,没有有路子的老师、长辈带着往往要碰壁的,要不然寒门难出贵子,教育资源的倾斜,在这个时代被诠释的很充分。 卢主簿看中了他,这是他的大运,别看只是个主簿,连县官都不是,但却至少是个举人,这一县学子的科考文书可都由他安排。 另一边,李沐到了镖局里,这时候那批人都已经出来了。 “承道。”李沐打招呼的是一个穿着轻便劲装,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青年男子。这王承道就是镖局的少东家,之前和他一起进去了的那位。 “李沐来了。”王承道放下手中的短刀,把刀丢给旁边的人,朝他走过来,面上带着粗犷的笑。 “好小子,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 “怎么会,兄弟们今天都才刚出来,不来不合适。” “嘿,这都成亲了还一点没变,走走走,和兄弟们摆一桌。”王承道招呼着李沐和武场的几个弟兄一起走。 四张大大的桌子拼在了一起,桌上摆了好些菜,还有几大坛子酒,众人围在一起坐着,李沐旁边空着的地方大一些。 李沐虽是个哥儿,却是有真本事,当初才十五岁的年纪,就一个人打了一头野猪扛来县里卖。 那一身的血污和一脸的平静震惊了看见的人,当然,有本事的不少,最让人惊讶的是他眉心的那一抹红痕。 王承道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李沐的,正巧那时候镖局要走一趟远镖,还缺有本事的好手。 王承道见他是自己一个人猎的野猪,用的还是没铁头的木箭,来了兴趣,买下了他的猪,让他扛到镖局。 第15章 也存了些试探的想法,和李沐商量一阵,许诺他要是愿意和镖局里选出的十个人打一场,无论输赢都给半钱银子,要是赢了且愿意还可以走那一趟镖,十两银子。 李沐那时候才十五,虽然比同龄人高大但也长成不久,家里没人没地,就靠着打猎不饿死,能干的活有钱就干,要不计较什么哥儿汉子的。 镖局那帮大老爷们自然不服,一听是个哥儿,还是个十五岁的,一个个的都没放在眼里,敷衍的让人回家洗洗睡得了,没成想他力气大的出奇,常年打猎的人耐力和灵活度都很好。 开始还糊弄,被揍了几下,就开始上火了,放开了打,没成想十个人练家子轮着打都没打过,全被揍了一遍。 大家伙都被刷新了三观,王承道也不例外,他本想着让人收着手试试,没成想打成这样,十个人轮战一个都没打赢,当时就感慨李沐为何不是个汉子。 留一个哥儿和一帮大老爷们一起走镖容易被说闲话,但见李沐愿意,王承道还是力排众议把人留下了,难得一遇的人才,到底不愿放过。 自此,李沐就开始时不时的跑镖,镖局里的人也都熟了,凭着实力和大家伙处成了兄弟,大家亲近之余还有分寸。 此时,一群人嚷嚷着让李沐喝酒,“都没去你的喜宴,这时候怎么都得喝点才是。” “来来来,怕什么,兄弟的祝喜酒都不喝,这不是不给面子嘛。” “就是就是,这怕是要三杯才行。” 李沐喝了一杯,到了一下杯子就用手盖住了杯口,不让人往里添酒了,见大家起哄,脖子都有些发热,“不喝了,今天和我夫君一起来的,待会儿还要去接他。” 热闹的饭桌突然安静了一瞬,马上又更加热闹起来,大家伙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 无非就是打趣和询问李沐那小相公是个什么样子的。 李沐有些招架不住,望向坐在旁边的王承道。 王承道开始还看戏,见差不多了,拍了拍桌子, “行了啊你们,房顶都要给你们几个吵翻了,人夫夫的事你们有啥好问的,让李沐抽个时间带出来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不就行。” 李沐刚松了口气,闻言咻的一下转头看向他。 “哈哈哈哈……”一时间饭桌上笑的更大声了。 “好了,说正事。”王承道放下酒杯,面上震惊了一些,“这次被摆了一道但是咱也不是怕了他们,生意还是要做的。” “半月后还有一个大单子,押一批瓷器和茶叶去安远,那路上有山匪,想必各位多少知道一些,凶悍的很,可不是那些个歪瓜货了,不过,这钱自然也多。”视线扫过众人,“拢共要二十个人,就咱这批人,谁要去谁不去的,回家想想,就这两天,尽快说我好安排。” 第09章 看诊 王承道一说完,当下就有几个年轻的汉子纷纷应答,“自然要去,有这赚大钱的路子,道哥能想着我们,还有啥好想的。” 众人纷纷应和,年纪大一些的中年汉子也是立即答应下来。 倒是一部分年纪差不多的有些犹豫,这部分大多是刚成了婚有些犹豫。 赚钱归赚钱,但这一去没有一两个月怕是回不来,那安远县可在另一个郡,相隔太远了。而且路上有山匪的话,受不受伤又在两说。 再者,刚成婚到底是舍不得家里的新婚妻子。 李沐情况算是最特殊的,但他也纠结,心动,却有几分不舍和担心,到底放心不下。 这边,沈泽安从县衙出来后,没着急去书铺,慢悠悠的在街上逛着,时不时打量一下两边的小摊。 再过几天就是李沐的生辰了,他有些拿不准要送什么。 现在,他手里的钱就只有上次的那五钱稿费,虽说家里的现在都在他管着,但是生日礼物,还是用自己的钱买比较好。 路边摊子和店铺,买的东西可以说是琳琅满目,却总觉得不合适。 直到看到一个铁匠铺,沈泽安才停下,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才抬脚走进去。 铁铺里烧着旺旺的炉火,健壮的铁匠褂子系在腰上,赤裸着上身把钳着的铁块哐哐砸了几十下,把铁块浸到水里,这才拿起桌上搭着的布,边擦脸边转身,“要买点啥?” 沈泽安已经把铺子里摆着的东西看的差不多了。 东西不多,大多是农具和菜刀一类的。 武器基本没有,也是,朝廷管铁管的严,铁铺子用铁都是要报备的,向来那些个武器都是定制才会做。 “防身的武器,不知可以做什么?” “武器?”见是个汉子,铁匠也没什么顾忌,现下正擦着身上的汗,闻言抬头询问。 心里有些纳闷,这小郎君看着像是个读书人,要防身武器做什么。 沈泽安看出他有顾虑,出言道:“家里有人走镖,怕有危险,想着给打一件防身的带着。” 铁匠听了,才笑起来,高高大大的一个人,笑起来看着确实自带着一股子憨厚老实:“我当什么呢,这走镖的多用斧子和刀。要打把刀吗?” “只有这刀?”沈泽安不太满意。 “这管的严,多的也不让做,走镖就斧子和刀好用。” “既然是防身的,刀到底还是大了点,匕首可以打吗?” “匕首?可以打啊。你要个什么样式的,就普通的还是要加点东西?” 第16章 这样式是刀鞘的花纹,当然,要加钱。 沈泽安翻着那本薄薄的册子,不太满意,就借了铁匠的炭笔自己画了一个简单好看的纹路。 “你这画的倒是好看。”铁匠就在旁边看着,见画好了,伸手拿起来看着,觉得读书人的脑子就是好使。 两人又细细讨论了一下就定了下来。 “你这要做的虽然小,但是麻烦,价钱也要高一些,寻常是七钱一把,你这个要到八钱。”寻常的柴刀都没那么贵,但这定做的兵器不一样,做工要复杂些。 沈泽安没多犹豫,点点头,付了一半的定金,约定好两天后来拿,就出了铺子。 看看天色,不早了,该去书铺看一眼了。 “是你啊。”柜台前正在发呆的小书童一见是沈泽安,立马起来。 “我去叫掌柜。”不等他说话,书童一溜烟就往后跑去了。 沈泽安只得等着,见书童这反应,书应该买的不错。 不出他所料,掌柜的一见他来,也是高兴,两人坐着,这次桌上还摆了两杯茶。 “上次的那书稿印出来了,卖的很好,好多公子小姐都在要后续呢。”掌柜的面上笑眯眯的,对这种能给赚钱的读书人,心里想着还是要拴好,于是又开口道:“不过这时间短,印出来的书也不多,这边的钱还是再过一段日子比较好结钱。” 沈泽安算算现在自己的钱也就剩个一钱不到,不过也不急,过两天再来卖一回的稿子,钱也就凑够了。 后面要花的大头怕是给卢主簿的谢礼和科举要准备的东西。 “不急,掌柜的懂的多,小生动的不多,自然是掌柜的意思来。” 掌柜的听了,更加高兴,也对沈泽安更看上了几分,这才试探着问道:“那不知这下一回的书什么时候能……嗨呀,这实在是那些公子小姐催的紧,这趁热打铁更加好些。” 沈泽安把手贴在温暖的茶盏上,指腹敲了敲杯子,好不容易出一个不一样口味的书,又写到精彩处吊着胃口,难怪他们着急。 “这几日家中有事,不得时间来写,下一次的我两日后送来给掌柜。” “嗳,好好好。”掌柜的笑的像一只胖胖的大橘猫,看着温柔无害极了,“沈公子怕是要参加八月的院试吧。” “自然是要去试试的。” 掌柜的闻言心中一转,“沈公子有大才,定能一举中第。” “借掌柜吉言。”沈泽安摩挲着杯子,心中了然,开口道:“这书还是会继续写的,现下几月大概一周一回,想来到乡试前就能写完了。” 果然,沈泽安说完后,掌柜的脸上的笑都看着真切了几分,这要是随时会断了的书稿,他们自然不会花大力气去印,可要是卖的好还能写完的就不一样了。 出了书铺,时间差不多了,沈泽安刚想着要去镖局找李沐,一个挂着草线的牛皮纸包就凑在了眼前。 沈泽安一愣,伸手把纸包拿在手中捏了捏,看着眼前的笑脸,心中泛软,“这是什么?” “蜜饯果子,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就都买了些。”李沐见他神情温和,就知道自己买对了,沈泽安不爱吃药,嫌药苦,今天路过糖果子铺,心中一动,就去买了些。 这时候的糖果子怕是不便宜,沈泽安捏着手里的一大包,都不知要花多少钱。 “我不爱这些零嘴的,怎的买了那么一大包啊。” 李沐笑意不变,伸手轻轻推了一下沈泽安的后背,示意两人边走边说,“买了很多种的,喜不喜欢吃的,全都试过了才知道。”说着侧头看着那张还略显青涩的脸,声音盛满了笑,“到时不喜欢的尽管丢给我就是。” 沈泽安有些惊讶于他的不同,步子停了一下又继续,“今天去那儿还喝酒了?” 李沐神色这才有几分不自然,“只喝了一杯。” 后半场气氛起来了,没忍住就跟着了一杯。现在身上还有点酒气没散去。 难怪胆子变大了,沈泽安心道。既然还喝酒,想来前面那事情没影响大家,那就还好。 “无事,开心就行,不过要注意量,酒多伤身。”见李沐看着他不走了,沈泽安心里有些好笑,同时也在想那一杯是有多大,他记得李沐酒量不差。 这就冤枉李沐了,他酒量是不差,但也不算好,那杯子也不算多大,只是镖局里的人喝习惯了,惯例喝的都是烧刀子,和村里那种黄米酒根本不一样。 医馆来的是沈泽安之前看过的,坐堂的大夫看诊也是要诊费的,所以之前原主的药都是半年来看一回,拿了药方平日在镇上抓药。 现下距离上次看诊也差不多半年了。 老大夫姓黄,沈泽安一进来他就看到了,抬抬手示意两人在旁边坐着,把手头上的几个病人看完了招呼两人过去。 沈泽安撩着衣袍坐下,见黄大夫看着李沐,笑了笑,介绍到,“这是我夫郎,前些日子办的婚事,想着黄大夫平时里忙,就没来请。” 这黄大夫给沈泽安看病十多年了,当时小沈泽安的病县里就他看的最好,这么多年也是有情分在了,沈家之前家里困难,好多次的诊费都没要。 老大夫打量了一下,点点头,倒也是个好的,身子健壮,倒是和沈泽安相配。 待细细疹过脉,又翻了翻沈泽安的眼皮,看了舌头指甲。 第17章 黄大夫面色缓和了很多,点点头,“好了点,这些时日养的不错。” 低头写下药方,晾着墨水才继续开口,“药方给你改了两味药,不过现下你的身子还是要继续养着,还是温养为主。” 两人点点头,黄大夫又继续:“不过这两味药要贵一些。” 李沐闻言立即开口,“无妨,贵些也无事,药自然要好的。” “小子性子还有些急。”黄大夫笑了两声,侃笑了一句。 见李沐不自在,沈泽安忍不住护了一句,“他脸皮薄,黄大夫莫这样。” “行行行,我要笑的哪里是他,是你才对,新的药更加苦,既然现在不那么拮据,自去买些甜嘴的。” 说罢,手一指,毫不客气的让沈泽安起来,让给李沐坐。 李沐有些不明所以的坐下,“我身体还算康健。” 黄大夫对着他比对沈泽安温和多了,“给你看看你的孕痕。” 一听这个,李沐身体都绷直了些,有些紧张,他的孕痕浅淡,只是一点淡淡的粉,有时候注意看都看不出来。 哥儿的孕痕越红,就代表越容易有孩子。大多人的都是红色,像他这般浅粉的,还真的不多。 第10章 种地 沈泽安看出了他的紧张,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捏了捏,以做安慰,他不在乎这些,本来他喜欢男的,也没想过自己以后会有孩子。 黄大夫装作没看到小两口的腻歪样子,安心把脉,过了一会儿收手思考了一下。 “我看看你的孕痕?”这是要上手摸的意思,这是看病,他年岁也大了,没那么多讲究,但还是要问问的。 李沐僵硬的点点头,心里越发紧张。 见他同意,黄大夫细细看了看粉色的孕痕,伸手在眉心旁的皮肤上搓了搓,白了一瞬就迅速变回去没啥变化,又在眉心的孕痕上搓了搓。 就见那粉色的孕痕变红了些,待到周围的皮肤颜色正常了还是偏红,慢慢的才开始褪色。 见李沐僵着身子眼巴巴的望着他,黄大夫心里好笑,这样子看着还怪凶的,和沈泽安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一点也不一样。 “无事,你这怕是小时候营养不良带来的毛病,能养。” “真的?”李沐心里一阵激动,声音颇大的喊了一声,反应过来又有些羞囧。 “你这应该是小时候吃穿差了点,长身子的时候这方面没跟上,再受了凉,本来的孕痕就显得黯淡了。” 说着又补充道:“别看自己身体没什么毛病就觉得不差什么,这毛病要是早早看看,现下怕是都调养的差不多了。” 写完药方,把两张单子一起递给沈泽安,就挥挥手让他去旁边抓药。 这还有不能给他听的?沈泽安回头瞧了一眼就去另一边抓药了。 “你这身子怕是要补个两年,现下虽说是能怀,但是对身子不好,到时候怕是要遭不少罪。 正好沈小子那病也是要多补补才行,我的意思还是你们这两年别急着要孩子。” 李沐懂了,虽说他们双方都有问题,但子嗣是大事,黄大夫这是怕他们之间生了嫌隙。 “谢谢黄大夫,我知道的,现下不急。” 见他听得进去,黄大夫满意了,点点头恢复了笑,又放一个大招,“现下你们的房中事还是要少做,等你在温养温养。” 唰的,李沐的脸和脖子都红了,呐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胡乱的点头。 沈泽安忙完一过来就看到这场面,心中疑惑,“怎么了?” 李沐没回他话,快速站起来,步子急促的走过去,“我去拿药。” 沈泽安:……药在他提着。 等李沐走过去了,沈泽安想想觉得还是问大夫比较好。 “黄大夫,这……” 黄大夫捋了捋胡子,“我交代了,你现下身子不好,还在养着,房中的事要节制,一周一次,不可多了。” 沈泽安:……虽然他脸皮厚点,但也有点尴尬。 为了幸福在垂死挣扎一下,“真的不能再多?” “不能。” 幻想打破,突然觉得药也不是那么难喝了。 药馆门口,高大的男子站直看着门前的人来人往,他刚才又做错事了,感觉自己这辈子的脸都在现在丢完了。 他自幼摸爬滚打,真的不好面子,可这次是真的慌张丢脸,不过结局是好的,他羞涩之余心里又止不住的雀跃。 仿佛自己和沈泽安可以绑定联系的东西又多了一点。 沈泽安出来看到他等在门口笑,自己也忍不住心里泛软开心,走过去撞了撞人肩膀,“笑什么呢。” 李沐低头看他,“开心。” 沈泽安也开心,唯一不满的一点,“大夫交待平时里要节制,一周一次。”沈泽安贴着李沐的耳朵说道。 李沐弯着的腰直起来,耳朵红红的,“我知道了。” …… 两人没多留,见该做的都差不多了,就回家去了。 晚上吃过饭,沈泽安喝完一大碗黑乎乎的中药,苦的直皱眉,,李沐打开糖果子递过去。 随手拈了一颗丢嘴里,甜甜的滋味把嘴里的苦压下去后,沈泽安才看向那包糖果子,五颜六色,粗略一看直有十多种。 “那么多啊。”沈泽安说着又拿了一颗红色的,看不出来是什么果子做的,塞到李沐嘴里,沈泽安带着笑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第18章 李沐点点头,好吃,就是甜的过分了。 沈泽安一看就知道他不爱这种甜腻腻的东西。把剩下的糖果子包好,一个人的扑在他怀里,凑着去吻他的眉心。 李沐抓着他的手,把人揽在怀里,“大夫不让。” 沈泽安叹气,他也知道。 “今天去商量了一下,说是再过几日还有一趟可以走的镖,只是离得远,这一去怕是要月余。”李沐见他耷拉着眉眼,连忙转移话题。 “月余?这是要去到哪里?” “这趟要去的是安远县,那安远县在隔壁的陇远郡,离得远。”怕沈泽安担心,李沐把其中的种种都掰开讲了。 沈泽安担心他受伤,但也知道自己不能拴着对方,还是答应了。“不过,注意安全。” 李沐自然是连忙点头保证,“还有一段日子才去呢。到时候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第二天,两人早早起床,沈泽安看着初升的太阳,轻轻咳了两声。 对着站在院子里洗漱的李沐道:“有点想吃南瓜,我们去摘一个回来煮吧。” “好啊。”李沐擦干脸,把水到了,就拿了篮子和刀,和沈泽安一起出门了。 清早的村子里,人却是不少,不过李沐家在村子的东面,靠着山脚的位子,周边的邻居不多,去地里的路也不经过村子中心,倒是没遇到那么多人。 菜地里,整齐的种着几排小青菜和一小块韭菜,辣子和南瓜也有。 这些沈泽安都认识了,他挑了一个比较大的南瓜,看着还算顺眼,南瓜藤上有很多细细的白色软刺,扎在手上有些痒疼。 李沐见他直接去掰,出声制止,却还是晚了一步。 “嘶。”沈泽安排掉沾着手上的一点软刺,老实等李沐拿刀过来摘。 李沐就不一样了,手上有茧子,根本不怕那细细的毛刺,提着瓜,在那瓜藤上一掰就摘下来了。 看着一大片铺的茂密的瓜藤,地边上的那些瓜藤眼看着就要探头往别人家地里长了。 李沐一想就对沈泽安说,“我们今天吃瓜尖吧。” 嫩瓜尖也好吃,沈泽安没犹豫的点头。瓜尖脆嫩,毛刺也软软的到不会扎手,沈泽安就和李沐一起恰。 等回到家,篮子里除了几个南瓜还多了几把辣子和半框瓜尖。 李沐在那边烧菜,沈泽安就慢慢撕着瓜尖,把瓜尖上带毛刺的外皮捡干净。 锅里烧着热油,放进去几个干辣椒和一把蒜末爆香,洗干净的瓜尖放进锅里翻炒,香气顺着就出来了。 饭桌上,沈泽安慢慢吃着饭,觉得那脆嫩的瓜尖好吃极了。 “我们家的田地今年要不要种?”李沐一边给沈泽安舀了碗汤,一边问道。 沈泽安那边的田地因为之前沈母的病,只留了两块种菜,其余的都租出去了。 李沐这边也是,他走镖加上打猎,自己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饭,这就大都是租出去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沈泽安养身体,李沐还是愿意他继续吃细粮,他自然也要跟着吃,再加上以后的束脩也是要交米的。 村里的人一般秋收打了谷子交完税之后,都会把撵出来的细粮留一小部分,剩下的拿去卖了换粗粮来吃,不然怎么够一年的嚼头。 但他两这情况就不能用粗粮了。这精米要吃的多了,自家有地就划不着种地了。 “还是种吧。”沈泽安也想到这些,觉得还是种一下地比较好。 不过,“你走镖有时间?”单凭他,沈泽安有自知之明,他种不完是多亩,请人帮忙种地是要的,但也得有人盯着,不然种成什么样子也不好说。 “我不时长走镖,小的不怎么接,那种大单子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次。这次回来刚好赶上种水稻。” “行,那过几天去和他们说说,今年不续租了。” “待会儿就去吧,怕那手脚麻利的人家早早就把稻种算好定下来了,早点说人家也好打算。”李沐想想补充道。 沈泽安不懂,自然是听李沐的,事情定下来,两人吃好饭收拾完就往外去了。早点把事情办好也好。 先去的事杏花村,先把沈泽安那边的说定在来说这边的,也不怕耽搁了回家的时间。 沈家的地租出去了六亩,只租给了杏花村的一家人,用了小半个时辰走到,沈泽安敲敲门。 “诶,来了。”隔着院子就听到一阵喊,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 “嫂子。”沈泽安开口叫了一声,李沐也就跟着打招呼。 见到两人妇人有些惊讶,“安子怎么来了。”说着连忙招呼人进屋,“这啥事儿啊。” “我找三叔说点事。” 坐在堂屋,三叔点着腊烟,吧嗒吧嗒的抽着,“啥事啊安子。” “三叔,我今天来就是说一声,今年的地怕是不能租了,今年我们要自己种地吃饭了。” “不租了?你们全要自己种啊?”三叔放下烟斗问道。 “对。”沈泽安点头。 三叔没说什么,只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脸色有些难看。 第11章 取匕首 沈泽安没在意对方的冷脸和沉默,他家落魄的时候也不见他家帮一把,说其他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哪怕是站出来说两句公道话呢,也没有。 “三叔,这地我们今年还是自己种吧,这一年的口粮就指望这地了。” 第19章 三叔把烟杆子在桌角敲了敲,长长的叹一口气,“这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但是啊,你东子哥今年都多大了,怎么着也得要说个媳妇,你大南哥也是,刚娶亲。” 说着说着,脸上露出的表情更加为难,配着一脸的褶子,有些可怜,“这地啊,都租三四年了,现下乍的一下说是全都不租了,实在是,实在是家里人多,之后的嚼头怕是犯难啊。” 这沈泽安和沈母都是耳根子软的,三叔这招可谓是屡试不爽,就算见了李沐跟在旁边,他也不放在心上。 剽悍怎么了,出嫁从夫,只要把沈泽安哄住了,在这么着也轮不到一个哥儿插嘴。 “三叔这说的哪里话,您家人多地多,我那大南哥和东子哥还时常去镇上做活,这不比我们好过多了,这田地怎么着也不租了。” 身体里的芯子都换了,沈泽安可不惯着他家的臭毛病,好处占了还要装可怜,哪有那么好的事。 从他嘴里出来的话,要不是看他那在穷村子都能养出的肥肉,沈泽安还能信他几分。 见沈泽安不似之前一样是个软包子了,三叔心里骂了一阵。 这时候,一个个子不高,有些细瘦苍老的哥儿从外边进来了,不同于身体的瘦小,声音倒是中气十足,刻意压过的嗓音都显得有些尖锐。 “哟,安小子啊,这是有啥事啊,你看着大早上的,饭也没煮上。”老阿麽把手在腰上的破旧褪色围裙上擦拭了两下,一双被水泡的有些皱巴巴的。 “三阿麽。”沈泽安唤了一声,他两家的关系就是和这三阿麽有关了,这阿麽才是他家那边的亲戚,人还不错,就是嫁的不好。 “我们吃过才来的,这次来是知会一声,那地啊,今年不租了,我们”要自己种了。” “自…自己种啊,也是,你们这刚成家是要多点进项。”三阿麽有些呐呐的说完,下意识的一偏头就看到自家老汉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他。 “全部啊,那么多地,你们这小两口能不能种的完啊。”下意识的打了个颤,三阿麽心里害怕,只得犹犹豫豫的开口。 沈泽安和李沐都看出些苗头了,其实这三叔喝酒会打人在村子里也不是什么隐秘事了。 时也,命也,沈泽安可怜这个三阿麽,可不代表他就要忍着自己吃亏把好处让出去,还是让给讨厌的人。 倒是李沐有些不忍,看着那干干瘦瘦的人,就想起自己那去世多年的阿爹。 “泽安。”李沐扯了一下沈泽安的袖子,小声开口。 沈泽安懂了对方的意思,压压心里的郁气,有些不爽,“既然阿麽这样说了,那旱地就先继续租着,不过那三亩水田就不行了。” “诶诶,好。”眼看沈泽安板着一张脸,那冷淡的样子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三阿麽有些害怕,听到有回还的地方,连忙应声,同时心里松了口气。 见事情谈成了,三叔继续砸吧着烟管,知道两人不会再让步了,自己得了便宜还不高兴,耷拉着眼皮也不说话。 “我们先走了。”沈泽安冷冷瞥他一眼,还算柔和的和三阿麽说了一声就出门去了。 老汉不开口,他也不敢出声留人吃饭,只得怯懦内疚的看着两人离开。 出了门的两人还没走多远,就听到院子里一阵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闷响。 “不会出什么事吧。”李沐转身侧头看向院子里,却被土围墙拦着什么也看不到,他心里担心的紧。 “没事,这声音怎么也不是打在身上,怕是我那三叔又掀桌子呢。”清官难断家务事,沈泽安牵着李沐的手安抚,拉着人慢慢走了。 不同于杏花村那边的难缠,李沐租借的那几家人到是老实靠谱的,没多说什么就谈好了。 回到家里已是下午,沈泽安难得走那么长的路,今天来来回回走了四五个小时,这副身子羸弱,一时间他只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李沐倒是除了饿一点感觉都没有,见沈泽安瘫坐在凳子上,又热又累脸上全是细汗混着路上沾的尘土,有些好笑又有点心疼,当即打了盆水给两人洗手。 “我去烧点热水给你洗洗,脚也是,泡泡热水会好很多,等洗着了我再去做饭。” 沈泽安没逞强,闻言点点头。 待到洗完脸,双脚泡在热水里,沈泽安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他已经开始担心之后种田怎么办了,且不说不会,就算是学吧,他这样子,一天怕是种别人一半的量都够呛。 但是让李沐一个人种那么多是不行的,还是要赚钱,他觉得自己努力写书赚钱,到时候请人来种才是上上策。 泡完脚,沈泽安慢悠悠走到厨房里,这时候李沐已经开始炒菜了,家里还有早上剩的馒头和粥,就没再煮饭,只是放在蒸笼里热了一下,刚才洗漱的水烧开了一会儿就已经热好了。 沈泽安很自然的坐在了灶台前,看了看火有些小了,就从旁边挑了两根细一点的柴凑了进去。 这几天他已经开始学做饭了,不过目前的进度缓慢,倒是这烧火的功夫越来越好了。 随着新柴火加进去,火苗没两下就蹿起来了,黄黄的火焰光亮打在沈泽安脸上,显得格外平和好看。 就是这人心里的想法完全不平和,沈泽安思索着自己以后可以做的营生,他要科考走仕途,以后只会需要更多的钱,一直写书显然不够。 第20章 耗时耗力,周期长,不可控变数多,还掌控在他人手里,而且一个专门写话本子出名的读书人,现下还好,没人管,但以后混迹<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呢,话本子里那些个写的高官皇帝的,在以后随时有可能成为别人抓着的小辫子,不管哪一条风险都不是沈泽安喜欢留着冒险的。 那些个穿越的小说他也看过几本,套在他身上显然都不合适,靠卖吃食?他自己做自己吃都够呛。就算他知道一些个吃食的菜谱,但是这小县城的消费力显然跟不上。 他家原来是卖香的,香水是不好弄,香膏香脂却没问题,现在缺的是原料和器具,还有销售的路子,更加直接一点,缺的是前期做成本用的钱。 所以还是要找一个其他赚钱的路子,沈泽安一边想着,手里的细柴一根根的往灶台里塞,木柴烧的噼里啪啦的,在火焰的摇曳中渐渐变黑,沈泽安眼睛一亮,倒不如,烧炭。 思路一下子被打通,沈泽安开心了,心里的郁气少了许多,脸上也笑起来。 李沐炒着菜,只觉得就算翻的越来越快也要糊锅了,往下一瞧,他那漂亮的小夫君木柴一根接一根的往里塞,脸上还笑起来。 李沐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憋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悠悠开口道:“你在添柴,待会儿我两就可以吃上碳炒青菜了。” 沈泽安回过神,看着眼前灶台里那熊熊燃烧的火团,后知后觉脸上烫的慌,用手背贴了一下被火烘的发烫的脸,有些心虚的从灶炉里撤出几根大一点的柴火,放到旁边的空地上,从灶台下积灰的地方拔出些灰把火盖灭。 火势正常了,李沐把菜炒好盛出来,绕过灶台蹲在沈泽安旁边,扶着人肩膀把人转过来,“想什么呢,笑那么开心。” “脸都烘干了。”伸手贴贴白嫩的脸,见脸都烫的红红的,李沐有些心疼。 “哪里干了。”沈泽安心情好,直接探头过去把脸贴着李沐的侧脸,感到一阵温温凉凉的温度,舒服的蹭蹭,又转过去贴另一边。 李沐闹不过他,只得招呼人吃饭。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了两天,这天一大早,两人就要往县里去了。 今天要去拿定做的匕首,还要交稿子,李沐那边就是去把事情定下来。 到了县里,两人还是分作两路。 “不错不错,写的好啊。”书铺掌柜的拿着沈泽安这次交的五千稿子,连连称赞。 “这书啊催的人是越发多了,这稿子今天就可以送去印刷。”掌柜的笑的眼睛都要眯没了,“不过,沈公子一周当真只写一回吗?” “目前还是温书为主,实在是实力有限。”沈泽安知道他什么意思,不过他现下还要温书复习,原创手写半文言文,还要顾虑诸多朝廷忌讳,那可不是一般耗时耗力,他是不打算多加了。 “是是,还是考试要紧。”掌柜有些遗憾,但到底没强求。 结了这次的书费,沈泽安握着刚到手的钱去铁匠铺取刀。 “这匕首打的真不错”巴掌长的匕首刀鞘上刻着简单好看的纹路,一出鞘就可以感受到刀的锋利。沈泽安抓着自己的发尾试了一下,笑道。 “那当然,我们家的手艺那可是祖传的,十里八乡的没有说不好的。”高大的汉子光着上身笑着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但其实最让沈泽安满意的是匕首刀把上的几个小字,沈泽安、李沐。 第12章 编花灯 “这手艺确实好。”一切都很顺利,沈泽安心里的情绪就像是涨起的潮水,一遍遍轻柔的在心头冲刷,想着之后的计划,整颗心都软麻了,现下很给面子的夸赞。 铁匠接过钱,见他一个书生郎性子那么好,豪爽的性子一下子也是憋不住,大大咧咧的开口:“诶,你这刻字了想是要送人的吧。”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 沈泽安大方点头道:“送给我夫郎的。” 匕首上刻两人的名字,想也是关系不一般,他们是合法关系,没什么可藏的。 “这礼物还真是少见。”看着沈泽安走远,铁匠小声嘀咕。自从大庆朝重文轻武,上流士族官员喜好“柔美”之风后,莫说哥儿,就连汉子都不复之前那般习武强健了。 但那是有钱人,像他们这些老百姓还是喜欢高大有把子力气的汉子,能挣钱,就是对于哥儿还是受影响,谁不喜欢软玉温香的。 他是什么想法沈泽安可不管,他取了东西往街上走着,终于在路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看到了卖竹编的老阿叔。 这地上摆了两排的篮子背篓还有簸箕,他却没要,撩袍子蹲在正在编篮子的老阿叔前面,开口道:“阿叔,竹条卖吗?” 摆了一上午的摊子也没什么生意,老阿叔就只能继续编着篮子,突然听到一阵声音,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要买竹条?” “对。”沈泽安点点头,他要编点东西,虽说他会一点简单的编法,可这要用的竹条要怎么弄却是没学过。 老阿叔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这东西要怎么卖,看沈泽安长的穿的就像他们村那个念书的秀才,心里打鼓,不安的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我也没买过,你看这,这。” 沈泽安仗着脸嫩,露出一个笑,就像是面对长辈的乖巧后生,“我买竹条想编点东西送人的,不过想来我手艺没有阿叔的好,阿叔会编花灯吗?” 第21章 老阿叔见他好脾气,心里放松了些,摆摆手道:“这我倒是不会,我这就会些篮子簸箕的,你要是要花灯,怕是要去找专门卖这个的买。” 沈泽安何尝不知,但是这又不是逢年过节的,谁出来卖花灯啊。 他本来想着买些个竹条回去自己编,但是看这竹条即使是处理过的也难免割手,他自己弄还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时候去,于是当下便开口。 “我要的就是简单的莲花灯,不若这样,我给您讲讲怎么做,您手艺好,想必这种东西两下子就做出来了,到时候我按个给钱,至于价钱,先做一个出来我们在商量着订。” 一早上也没卖出去个什么,老阿叔也是发愁,这下来了赚钱的路子,想着几根竹条也不值钱,就点点头。 见沈泽安蹲着,就给他扒拉了一个草墩子坐,沈泽安也不讲究,谢了一声直接坐下。 给阿叔说了要多长的竹条,等阿叔割好了给他,他花了些时间磕磕绊绊的示范了一下,到底是手生,成品不太好看,阿叔确实看懂了,这框架真的不难。 三下五除二就做出来了一个结实好看的,沈泽安看着手里新出炉的巴掌大的花灯框架,觉得自己让阿叔做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在表示自己要九个之后,沈泽安就撒手等着了,阿叔手艺是真的好,旁边那些个竹编的东西结实光滑,要放在现代就是个非遗传承大师。 不过半个时辰阿叔就编好了剩下的八个,沈泽安还买了个好看的小篮子,让阿叔编了朵花拴在篮子把上,才把几个花灯放在篮子里。 篮子十五文一个,沈泽安给的花灯是五文一个,毕竟变得简单也要不了几根竹条,一共六十文那朵花是阿叔送的。 “谢谢阿叔,阿叔之后要不要试着过节的时候买一下花灯?”虽然纸贵,但贵的是写字用的,像这种糊灯用的一次性草纸倒也还行。 阿叔接过铜钱,咧嘴笑开,连连点头。今天一下子赚了六十文,倒也是好的。 沈泽安说完了也不多留,其实拍拍衣服上的碎屑离开了,言尽于此,要不要做还是要对方自己考量,毕竟凡事都有风险。 篮子里的花灯明晃晃的,沈泽安就把自己的之前包书的布搭在上面了,一个汉子,还是个俊朗的汉子拎着一个被布盖住的跨栏走在街上还是挺显眼的,但沈泽安无视了所有目光,去镖局找夫郎了。 到了镖局门口,那两天出事时沈泽安跟着王老爷跑了几趟,镖局的房门倒是认得他的,见他来当即就带人进去了。 去跑趟里转了一圈,人不在,门房就带着沈泽安往练武场去了。 果然,一进去就看到练武场里一圈的人在加油喝彩,武台上还有两个人在比划。 两人一人拿的是一双木头斧子,一人拿的是一把木刀,武器撞击之间沉闷的响声离着十多米都能听见。 一炷香之后,拿着木刀的人开步低头转腰躲过劈来的斧头,一个擒拿把人掀翻在地,木刀直至地上人的要害。 “好!” “漂亮!” “这身手越来越厉害了啊。” 台上胜负出来了,台下的鼓掌声和起伏喝彩不绝于耳。胜利的年轻男子道了一声承让,转身把木刀插在武台旁边的的武器架上,一转身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清俊书生。 脸上露出一个笑,不在管众人,跳下台子几个跨步就走过来,边走边唤着泽安。 众人正是情绪高涨的时刻,见往常都要打好几场的人一下子跳下台撇了他们走了还有些纳闷。 见他直直的朝门口没见过的俊俏书生走过去,脸上笑的一派温情,当下就品出点门道来,虽然没上前去打扰,但是互相之间眼神乱飞。 沈泽安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看李沐在台上大放光彩,那种恣意开怀的表情真的让人心脏跳动。 尤其是他意气风发的从台上跳下来,在众人的瞩目中只管唤着他的名字直直朝他走来,这种暴露在阳光下炽烈无尘的爱,让他越陷越深了。 看着李沐脸上的细汗,沈泽安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擦擦汗。”人多,他不好亲自给擦,只能递帕子了。 “嗯。”李沐擦着汗,觉得手里的手帕都带着点药香,擦完就攥在手里,也不还回去。 帕子沾脏了,自然还是回去洗洗在继续给沈泽安用,他心想。 那边还在观望的众人见他们差不多了,就开始招呼着让人过去了。 两人走到后,李沐给沈泽安介绍了一下大家,比较熟悉关系好的就是少东家王承道。 还有刚才比划的壮硕大汉赵来,他如今二十七八了,力气了得,武力值是一群人中除了王承道和李沐最好的。 还有一个中年的汉子赵叔,是赵来的表叔,人长的却是高高瘦瘦的,就是功夫俊,也是这些个年轻小伙的教习之一。 剩下的十多个也是都介绍了一番,这些人都是和李沐一起跑过镖的,算是镖局里的中坚力量了。 沈泽安没那些个读书人的条条框框,一下子倒是和一众人聊得上来,一时间气氛融洽。 王承道也是高兴,这李沐嫁的人不错,他倒是放心了,大手一挥道:“站在这儿说什么,这时候也差不多了,大家应该也饿了,走走走,咱们去聚福楼吃饭去,我请。” 众人遂洗手擦脸去酒楼吃饭,这十多个人,自然是在一楼的大堂里吃,满满当当的坐了两桌子,两人和关系好点的坐在了一桌。 第22章 王承道这个东家当然是先问沈泽安要吃点什么,见他不熟悉且没有忌口就按着之前的把好吃的点上几道,又要了几坛子好酒。 沈泽安也的宽袖袍不方便,索性让李沐帮忙用带子扎起来,见他这副利落大方的样子,桌上那点子拘束的氛围也消失了。 王承道哈哈一笑,就举杯子给他敬酒,“今日初见沈兄弟就高兴,到时和那些个穷讲究的书生不一样,倒也不嫌弃我等粗俗,来来来,沈兄弟来一杯。” 沈泽安回了一个笑,放下筷子道,“哪里敢嫌弃,大家性子都很好,好男儿自然是豪爽的,就是我还在喝药,怕是不能饮酒。” 王承道脸上露出一个懊恼的表情,“倒是我忘了,没事没事,那我先干了。” “道哥你这赔礼不讲究啊,这不得自罚三杯?” 饭桌上的气氛没有被影响,喝了几杯的众人反到更加活跃了,当即起哄让王承道自罚三杯。 “好啊你们,到会挑我错处,来就来,怕甚。”王承道爽朗道,说完就倒酒又喝了两杯,把酒杯往下一倒,表示酒喝完了。 两桌子的人就是一阵附和叫好。灌不了沈泽安,就有人尝试着给李沐敬酒,见他笑着没意见,胆子越发大起来。 沈泽安就在这样的氛围下吃吃喝喝,王承道见他不喝酒,就给他叫了壶茶,倒是个粗中有细的。 沈泽安喝着茶水就听见一声惊堂木拍桌的声音。 第13章 改口 一道浑厚的嗓音响起,“今天还来讲泽奇先生的书,上回说道,那名满江城的才女柳玉瑶,和那武将世家集宠爱于一身的小公子祁无双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两人早就情定终身,这小公子如今十七,恰巧敌国来犯,正是要随父兄前往北疆,杀敌立功。 但那玉瑶小姐如今已经十六,如何耽搁得起,柳家本也是世家大族,为此颇为不高兴,边疆战事一拖就是多年,那小公子能否回来还不知。 柳老爷为女儿着想,正是要棒打鸳鸯……” 泽奇先生的书,那不就是他的?沈泽安没想到这书铺还把他的书拿来给着说书人讲,还真是会赚钱。 周围吃饭的人声音小了些,这酒楼请的说书人抑扬顿挫,讲得引人入胜,不时就会有人鼓掌叫好,他们这两桌子人虽然也在喝酒聊天,可这说话的声音却明显降下来了,时不时的讨论的也是这内容。 “泽奇先生第二回的内容居然写出来了,我都不知道,天天叫人去问,没成想居然现在这儿听到了。” “那书印刷得慢,向来是先把稿子抄了一份给酒楼说书来了,上次也是这样,在这一听两人青梅竹马缠缠绵绵的就忍不住去买了话本子,看得更细致,这不被勾了一阵子才晓得这泽奇先生出书慢。” “确实是吊人胃口,怕是明天就可以去买来看了。”这人咋舌道。 “……这两家把人关在房里,却一人都不肯松口,最后无法,柳家到底心疼小姐,在小公子上战场前让两人见一面,确是说好了只等两年…… 分别后,柳玉瑶一日写一封信,攒着一月一寄,抱着忧思漫漫等待,这样一年过去后,才名更甚,出落的也是愈发美,宛若六月芙蓉初开带露,引得世家子弟不顾那祁家,争相交好提亲…… 再说祁小公子这边,小公子当如名字一般,一身武功谋略举世无双,上阵杀敌勇猛无敌……却在一次带兵杀敌获胜回营时被那贼人暗杀刺伤,逃往那林中,却是失血过多一头栽下坡去。” 说书先生讲到这里停下来,押了口茶,周围就是一阵叫意犹未尽的叫喊和打赏让继续。 先生清清嗓子才继续开口,“且说后面那小公子正是昏迷不醒,眼看就要没了,却被一女子发现,救回了家……” 后面的沈泽安没有在听,这种狗血的故事自古以来最得人心,他确实不喜后面的剧情,看着众人吃喝的差不多了,就带着李沐告别众人回家去了。 回家的路上李沐还对那故事念念不忘,“你说后来会怎样?” 自是美救英雄,沈泽安抬眼看他,“那女子把人救回去好生照料,待到小公子醒来很是感激,两人相处融洽,女子家中又无人,小公子就把人带回军营之中找了个差事好生安置。”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是救命之恩,后面自然是日久生情,带回家中想要抬为妾室的戏码。 但是沈泽安没能说出口,他看着李沐期盼的眼神,把后续咽了下去,“你喜欢这个故事?” 李沐点点头,目光柔和期盼,“两人前期感情极好,我虽没看书,听了讲述却是很喜欢。” 沈泽安:……完蛋,只想着制造爆点赚钱了。 “后面小公子在战场上勇猛无敌,半年后战事大胜,班师回朝论功行赏,小公子被封了将军,急急往家中赶去,那玉瑶小姐早就知道,日日在城门等候,见到小公子很是开心,却见马车里还坐着一灵动女子,心中有猜测伤心不已,一时间美目含泪。” 这就是第二回的内容了,后面自然就是狗血想要齐人之福的真爱大戏了,不过沈泽安没能说得出口。 李沐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他喉结滚动几番,憋出了和他书案上的稿子完全不同的剧情。 “小公子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哭泣自然是心疼坏了,立刻下马想要安慰人,却被避开了,正郁气时反应过来了,连忙解释那是他救命恩人,如今带回来正是要认作义妹好报答恩情。 第23章 玉瑶小姐听了终于忍不住扑在如今的小将军怀里抽泣,小将军心疼坏了,也不顾及周围的世俗目光了,把人抱到马上,策马往家里奔去,提亲的聘礼早早就备下了。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在战场上稳如老将不急不缓,于感情上却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正是迫不及待扬鞭带着心上人回家,要去看聘礼提亲了。” 李沐松开眉头,脸上又笑起来,和沈泽安挨近了些,“真是好极了,两人感情果然深厚,倒是让人羡艳。” 沈泽安也松了口气,好是好,就是他的剧情被砍的支离破碎,之后怕是还要重新写大纲。 “这不是刚出来吗?你怎的知道后续?” “因为那是为夫写的啊,之前不知道好不好才没敢和你说我的笔名,没成想夫郎竟然也是我的书迷。”沈泽安笑的温情,见氛围大好,不着痕迹的把人搂在怀里。 “羡慕书里的作甚,我们差在了哪里?” 刚说完就被人在脸上啄了一口,沈泽安呆住,这还是李沐第一次主动亲他。 “嗯,不羡慕,我有泽安了。” 沈泽安心跳得厉害,心想就是时间不对,不然定是要讨回来点什么的。 下午两人分开,李沐去看一下地,好划量到时候要怎么种,沈泽安则是待在家里看书。 等李沐出去后,沈泽安待在书房里却没有看书,而是把提前买好的黄纸裁开,打算糊灯。 李沐看到他一路提的篮子了,不过见沈泽安不说就没有问,沈泽安准备的理由没用上。 把纸裁开,去厨房找了面调成浆糊,细细的抹在竹条上后把纸黏上去,等全部粘好之后等浆糊干一些,在把买的粉色染料加水稀释了,用毛笔一点点在花瓣,从花瓣尖上上色。 等九盏花灯都上完色,沈泽安放下笔揉揉手腕。 放在桌上的花灯正是粉和淡黄渐变,巴掌大的莲花好看极了,看了眼天色,沈泽安估摸这时间,李沐应该还有一会儿才回来,就把灯放在窗口吹着风阴干。 等干了再在里面放上个小蜡烛就做好了,花灯不涂一层蜡油放不久,但是碍于条件和手艺限制,沈泽安没去折腾那些,反正只是哄人开心。 年年都有的东西不必计较这些,真真放的长久的东西是他怀里揣着的那把匕首呢。 差不多了,沈泽安就到厨房做菜,如今他也学会些菜式了,就是手艺不及李沐,毕竟没有尝试的机会,李沐总是心疼他,不让他干这些。 想着想着,还在忙着做饭沈泽安就是笑了起来,他上辈子金尊玉贵的,哪里想过有一天会在这种大灶台上给人做饭都做笑了。 半个时辰后,沈泽安把做好的三道菜放在蒸屉里温着,锅里还熬着一锅排骨。 把火撤小了点,沈泽安就打了另一个锅里的热水兑了洗澡。 等他洗干净出来,正擦着头发,李沐就回来了。 “正好回来,我的饭熟了。”沈泽安把帕子搭在院子的木架子上,转回厨房去看排骨,锅盖一打开,浓浓的肉香就飘了出来。 沈泽安往里又加了点盐,用筷子尝了尝咸淡,刚好,就把头发往后拢了拢,用大碗将菜盛起来,没盛完的继续在锅里温着。 把菜端到院子里的桌子上,又把温在蒸屉里的菜一起端出去,想了想,沈泽安在腌菜坛子里捞了几根泡菜切好,这样配着吃不腻。 等李沐洗完手和脸,沈泽安已是忙里忙外的搞好了。 “我说是哪家的饭菜那么香,一路都给我闻馋了,原来是我家的,什么好日子,泽安亲自下厨给我做那么多好菜。”李沐见沈泽安的头发还滴着水,把人拉到院子里坐下。 现在还有太阳,他一边给人擦拭着头发,一边讲道。 “你的生辰都不记得啦。”沈泽安被揉搓着发顶,舒服的眯眼,在阳光下看着像只慵懒的猫。 李沐擦拭的手一顿,缓了会儿才继续,家中多年无人,他都想不起上次过生辰是什么时候了,就算之前阿爹还在,也不过是煮几个鸡蛋罢了,哪有这般…… 头发被细细擦的半干,那帕子才被放好。沈泽安忙推着人坐下吃饭,“尝尝我的手艺,这可是你教出来的。” 李沐夹了筷子干笋炒肉,肉有些炒过头了,但他却觉得好吃极了。 见他眼眶红红的,沈泽安心疼坏了,用碗盛了排骨汤放在他手边,把人揽在怀里,顺着对方柔黑的发,“我以后都给你过,等我学会做长寿面,下次生辰就可以给你煮面了。” 李沐难得有几分脆弱的神态,把头埋在沈泽安肩窝里蹭蹭,把眼里的泪蹭掉。 沈泽安从鼻腔里哼笑一声,感受着脖颈处的湿润,有些觉得自己这辈子怕是要被拿捏住了。 “还不起来吃饭啊,阿沐。”偏头靠着李沐的脑袋问道。 “再一会儿。”李沐埋在怀里的声音闷闷的,还有些沙哑。 沈泽安就这样环着他,一下一下轻轻顺着他的背。 第14章 生辰礼物 过了一会儿,李沐才抬起头来,强装着镇定端起碗筷道:“吃饭吧,待会儿凉了。” 风一吹脖颈处还有些凉凉的,沈泽安看着对方自顾自吃饭的样子,嘴边的弧度就没放下来过。 “好。” 吃完饭李沐自然的收拾碗筷,刚收拾就被抓住手。 “怎么了?”李沐偏头问道。 第24章 “我来洗吧,锅里留了热水,你先去洗个澡,不然待会儿晚了凉。” “不用,这几个碗很快的,不耽搁” “好了好了,让你去就去,我说话不管用了吗?”沈泽安不和他耗着这个问题,直接推着人去厨房。 “你的衣服我放在洗澡的隔间里了,直接兑了水就可以洗。”沈泽安一边说着一边麻利的把碗筷收拾好。 等李沐兑好水泡在浴桶里,沈泽安已经把碗筷洗完,厨房收拾好了。 浴桶里热气蒸腾而上,桶里的人只看得见一截宽厚的肩脊和被水汽柔和了一些的容貌。 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李沐下意识的转头看过去,只见一身长袍的俊美青年提着一小桶热水进来,转身把门关上就朝他走过来。 李沐忆起上次那胡乱羞人的场面,喉结滚动几番,有些紧张。 “怎么了。”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发颤。 “给你送热水啊。”沈泽安笑的好看极了,许是这几日养的好了,现在看起来唇红齿白的,清俊的样貌杂糅着一派温情,李沐最是受不了他这样。 等反应过来,那双修长的手已经伸进浴桶的水里了。 “有点凉了。”沈泽安说着把小木桶里的水缓慢添了进去,一边倒一边试着水温。 “好了,你往前坐一点。”水温合适了,沈泽安放下桶,推着光滑的背脊让人往前挪。 “我差不多洗好了,不用搓背。”到底是觉得羞耻,李沐背对着青年,低头看着水面说道。 “想什么呢阿沐,我给你洗头,快快,往前。”青年正在挽着自己的袖子,闻言故意贴过去,笑着说。 李沐不好再拒绝,默默往前挪了一点,虽然不好意思,但他确实喜欢沈泽安的亲近。 经过上一次的实验证明了这浴桶确实大,两个人也可以勉强塞下。 “仰头。”沈泽安他的头发放下来,一只手轻轻拦在他额头,防止水进眼睛,一只手用小木瓢打水浇湿头发。 李沐的头发又黑又密,比他的粗一些,看着有些硬,摸起来却是柔软顺滑的,此刻缠绕在他手里任由摆弄,不见一丝毛躁。 就像李沐这个人一样,在外人看着坚毅、剽悍、不好惹,在他这里…… 沈泽安终于是没忍住在那通红的耳廓上亲了一下才继续洗头发。 等到头发擦干,太阳已经落得只剩一点橘黄的光能照在院子里了。 沈泽安没急着回房,就和李沐在外边吹着凉风,靠在一起慢慢讲话。 “你说,我科举能考到什么地步。” “都可以啊,要是一直想考就一直考到最高,要是学累了就不考,以后看你高兴,写书也好、当个夫子也行,总归是好日子。” 说到底,李沐从未想过要让沈泽安和他们一样在地里刨食,一年到头都要看着老天爷的脸色过日子。 他看着牵着自己的那只双手,修长、白皙、细嫩,一看就是养得极好的,没道理他母亲把人养得那么好,到他这里反到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明知道那趟镖危险也接了,虽然时间长,风险也高,但报酬也实在动人心,他没和沈泽安说会遇到山匪,只说了去的时间长,一次就可以拿八到十两银子。 那是普通富农一家七八口一年的收成总和。 沈泽安也从没想过自己要一辈子种地,或者说可以种,但不能是自己亲自种一辈子。 “那我考一辈子也行?要是考到头发都花了,到时候阿沐会不会嫌弃我。”沈泽安看着一点点坠落的夕阳,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神色莫名,棕色的眼眸里映着残红的落日,冷淡的让人有些害怕。 “怎会,那就考一辈子,差不多了,回屋吧。”李沐没看到他的神情,感觉有些冷了,顾及着沈泽安的身体。 “好啊。”沈泽安站起来拉着他的手,把人牵到房门站着,“先等一会。” 李沐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听他说就耐心的站在这里等。 “好了,进去吧。”不一会儿沈泽安就出来了,站在他后面让他自己推门进去。 李沐感觉有些奇怪,被他不同于往日的举动弄的有点紧张,一推门进去就愣在原地,双眼睁大。 屋子里换了干净的被褥,还是鸳鸯绣的红色被褥是他们结婚那晚盖的,屋子里牵着几条红线,上面挂着红色的纸片,片片写了字,他还认不完那些字,向来是祝福的话。 还有九盏好看的莲花灯也挂在线上,粉色的莲花灯发出浅浅的暖光照耀着整个房间。 李沐手有些抖,一时间喉头发涩,动动唇却憋不出一个字。 沈泽安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搭在他见他,手绕过劲瘦的腰摊开,“生辰礼物。” 李沐低头一看,是一把精致的匕首,不是寻常送给哥儿的头花、发簪,很合他心意。 “我很喜欢,谢谢泽安。”李沐转身回抱沈泽安。 “那夫郎要怎么谢?”沈泽安盯着李沐,眼神柔和,慢慢踮脚仰头闻上眉心的红痕。 沈泽安用晚上的时间教会了自己的夫郎那些祝福是什么。 …… 过了生辰之后,两人的感情更加好,偶然间的一个对视都是温情脉脉,日子也过得快,转眼就过了四五日,明天就是李沐要去走镖的日子了。 李沐从井里打水把水缸灌满后,想着自己去的时间长,柴怕是不够用,他力气大,个子也大,往常一次可以挑别人两次的柴下来,家里的柴一直不缺。 第25章 但是想了想,到底不放心,家里人少,但是用柴是真的废,村里人勤快的也就一周一洗,还不是这种用浴桶洗的,沈泽安却不一样,两天一洗,有时每天都还要擦擦身子。 李沐往常也洗的勤,但没那么讲究,自己在家冷水冲冲也不碍事,现在不一样了,两个人用柴比别人家七八口子人用的还厉害。 还是要再囤一些,万一路上有事回来的更晚怎么办。 见李沐拿了柴刀和扁担,沈泽安就知道他要上山砍柴了,正好他看了一早上的书了,要歇歇眼睛。 “你要去山上啊,等我和你一起去。” 慢慢爬到山上,李沐在一旁砍着柴火,沈泽安就在旁边帮忙捡起来摆在一堆理好。 山里其实是有好多野菜可以吃的,沈泽安见过村里人挖的,而且原生和母亲在一起时也吃,倒也认识一些,现在见这坡上一片一片的,就觉得可以挖一些回家吃。 “弄些野菜晚上回去吃吧。”沈泽安走过去说了一声。 “行,认识哪些可以吃吗?”李沐停下手里的动作,问了一句,见沈泽安点头就让他自己去搞了。 沈泽安挑了些嫩的野菜拔出来,细细的抖了泥巴之后堆在一起,没带小锄头,只能靠手了。 拔了一阵子,再往前就看到一片红色的野果,沈泽安有些惊喜,没想到这两天就熟了。 把野菜堆在地上放好,走过去看,那红色的野果长在树上,显然树顶上的要熟一些。 打量了一下,树不算难爬,能摘到的地方不用爬太高,沈泽安觉得自己应该可以爬上去,就把短打的衣服摆掖在腰带上,撸袖子爬上去。 树顶上的果子果然要熟一些,沈泽安摘了一个挂在自己头顶的,鹌鹑蛋大小,红红的,有点像小个的长了长毛刺的荔枝,剥开之后是白色的果肉。 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吃,就是果核有点大,不过无伤大雅,许久没吃到这种好吃的果子,沈泽安有些开心,把熟了的果子摘下来往地上丢去,尽量都往一个地方丢,以免待会儿不好捡。 越往上面的果子熟的越多,个头也越大,沈泽安不知不觉越爬越高。 等李沐柴砍的差不多了,一直没有听到沈泽安的声音,他站起来看了一圈也没看到,有些担心就顺着他刚才挖野菜的地方找去。 走了一截还没看到人,李沐大声的喊了两句。 沈泽安摘的正开心,突然听到李沐喊他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来,应和了两声之后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爬高了,现在离地面大概有个三四五米,小心的把脚从细的树枝上挪到一根比较粗的树干上,沈泽安小心的避开细碎的树枝慢慢蹲下来降低自己的重心。 低头往下一看,有点高,这棵树在的坡也有点陡。 知道自己大意了,沈泽安没去想那些懊恼的事情,只是慢慢看着要怎么下去。 他刚才爬上来的那面是平地,但是现在上面堆满了果子,其他几面就是土坡,要是他爬的不高倒是可以下去,现在嘛。 沈泽安承认他以前从没爬过树,现在虽然感觉新鲜,但是腿有点软,不知道从何下脚。 李沐顺着声音赶过来就看见沈泽安在那高大的果子树上蹲着往下看,离地差不多四五米,一瞬间,一口气就这样积在胸口里。 第15章 穿越的只有一个吗 李沐避开地上的果子在树下站定,仰头看上去。 “我好像下不去了。”沈泽安垂着眼看他,声音弱弱的。 不知是不是离得远了,一米七几的个子缩在树上看着也只有一小团,有些可怜。 李沐无法,有些气但还是要去接人,把柴刀放在地上,李沐抓着树干两下就窜了上去。 找一个合适的树干站着,他现在比沈泽安站的低一些,但沈泽安是蹲着的,他可以仔细的看清那张脸上被树枝挂出来的细小红痕。 手指小心翼翼的在那几道痕迹上蹭了一下,没破皮,皱起的眉头松开了些。 “你手脏,把我脸都蹭脏了。”李沐上来接他了,沈泽安就不怕了,又是一副笑模样,声音里都带着笑。 “脏了就脏了,不想下去了?” “哪里啊,阿沐怎么舍得我自己在树上过夜。”沈泽安立马讨饶。 李沐一点一点往下爬,让沈泽安踩着他刚才踩过的地方往下,就这样一点点挪了下去。 “下次做这些要记得叫我,不可以一个人胡来,今天若是我没找来,你要在上面挂到什么时候?”等两人落地了,李沐才出口训了一句。 “知道错了,一定没有下次,这果子上面的才好吃,给阿沐摘的。”沈泽安连连点头认错,说到果子的时候眼睛笑弯了,映着蓝天眼睛亮亮的,澄澈的不染尘埃。 “记住了。”李沐被他闹的没了脾气,只得帮着人一起捡果子。 他们出门带了刀和挑柴用的扁担,却没带篮子,最后那些果子和野菜是沈泽安用衣服兜回去的。 回家后时间也差不多了,李沐在烧火煮饭,沈泽安就打水把野菜细细的洗了几遍,有的还要单独捡出来,在洗的时候揉搓两把,不然煮出来泛苦。 晚上的菜色里多了一盘炒野菜,李沐专门多放了点猪油炒的,沈泽安倒是吃的新鲜。 李沐就对那盘菜兴致缺缺,碍于是沈泽安亲手挖回来洗好的才尝了两口。 第26章 村里人家大多还是会挖野菜吃的,穷人家更是三天两头的吃,这野菜放的油少了不好吃,但又有哪家舍得像这种多放油炒的。 李沐原来更加,他少时没饭吃了,打猎也只能是碰运气,野菜几乎成了他的主食,别说油了,好些时候连盐都没有。 许是记忆里的问题,这盘炒的喷香脆嫩的野菜他都能尝出点苦。 “本来就没挖多少,怎的还和我抢,让让我,来来来,多吃肉。”沈泽安看出他不爱那盘菜,给他夹了几筷子腊肉。 吃完饭,沈泽安没抢过洗碗的活,就跟在他屁股后面晃荡,靠在厨房门口看他。 明日就要走了,他已经开始有点不习惯了,就像上次自己在家里住的那几晚,总觉得现在的生活是一场梦,不真实。 夜晚,沈泽安没睡着,他爬起来推开窗户,借着朦胧的月光细细打量着身边熟睡的人的轮廓。 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对李沐的喜欢有几分,要说没有那是假的。 身处异世眼看要饿死的境地,出现一个身材样貌性格都招他喜欢的人,处处宠溺,温柔乡哪个男人不喜欢。 但要说那么短的时日爱的有多深,那也是假的。 手指隔空勾勒着人脸上的轮廓,沈泽安有些担心,他知道自己性情凉薄,连到了这里都是想的自己怎么会活下去,不曾为那不像一家人的一家子思念半分,不知道是前世家里培养出来的还是天生的。 现在尚有几分少年夫妻、情窦初开的喜欢,往后呢,要是经常这样分别几月,现在的情分淡了,等他真的踏上仕途,利益往来,权衡利弊,不一定能像现在这般为这人考虑。 “阿沐,男人的话不可信。”沈泽安浅浅呢喃,把窗子合上,躺下去靠着李沐慢慢闭上眼。 第二天,两人没在家吃早饭,而是早早坐上阿叔的牛车去了县里。 到了县里天才刚大亮,不是赶集的天,现在街上人还不算太多,两人随意找了家馄饨铺坐下。 要了两碗馄饨,不一会儿老板就端上来了,皮薄馅多的馄饨,热乎乎的,还撒了葱花,看着就开胃。 不过这一碗可不够李沐吃的,他待会儿还要赶路,自然是要多吃点。 “你先吃着,我去买几个包子馒头。”李沐说完见沈泽安点点头,就转身去包子铺了。 沈泽安用勺子舀了个馄饨慢慢吹着,有些索然无味。 “老板,来四碗馄饨,加勺肉沫。” “好嘞。”肉沫要多付钱,老板乐呵呵的答应。 叫喊的是隔壁桌刚坐下的四个穿着长袍的书生,沈泽安本来没多注意,自顾自的吹着碗里的馄饨,慢慢吃着。 “诶,听说没,这京城那边刚传过来的诗,登楼。” “当然,这都传到我们这西南偏远之地了,想必也是举国皆知了。” “这三皇子不愧是一派才子的领头人,如今年岁也不过和我们差不多,居然可以作出这等好诗。” “嗐,据传三皇子可是有神童之称,这做的诗可不止这一首,不过如今传到我们这边的,还少。” “诶,馄饨来了,先吃吧,他家的馄饨可是一绝。”其中一位穿着锦衣的书生说道。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写的真好,何时我等才能作出这等好诗。”旁边穿着蓝色书生袍的说完这句话才低头开吃。 另一边桌上,沈泽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垂眸把勺子放回碗里。 登楼,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真熟悉,他也知道一首一模一样的诗,不过那诗的名字叫“登鹳雀楼”,诗人是王之涣,而不是如今的三皇子。 他若是没记错,这辈子的世界里,可还没有出现<a href=https:///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及其之后的诗词歌赋。 沈泽安脸上带出一个笑,起身整理一下衣服,走过去对着几人做了个揖道:“小生刚才不小心听闻几位的话,虽实在抱歉,但还是忍不住斗胆问一句,刚才几位所吟那首诗是?” 四人抬头看他,看清楚他身上半新的长袍,有几个当下就当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吃着碗里的馄饨。 反倒是几人中看着最有钱的那锦衣书生,看见沈泽安的脸,眼睛一亮,笑着开口。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不过是大家都知晓的事情罢了,即是我等有缘,自然可以慢慢告知于你。” “兄台若不嫌弃不如坐下说?”锦衣书生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道。 “在下姓沈,名泽安。”沈泽安笑着从善如流的坐下去。 “原是沈兄,在下卢禹。” 又是卢。 “卢兄,那诗实在抓人,不知是何而来。” “那诗啊,是当今三皇子所作,唤《登楼》,这诗所作极好,如今已是传遍九州。”卢禹说着,抱拳对着天抬了抬手。 “我刚才也听了两句,当真是极好的,不知其他几句是何,还望卢兄告知。”沈泽安对着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 “有何不可,那是后两句,这还有前两句是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卢禹爽朗开口,已经一错不错的看着沈泽安。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好极,好极。”真好,一字不改,都是把自己全须全尾的露出来了。 不过 “这诗居然是三皇子所作,三皇子如今的年岁作出这等诗,真是让人佩服。”沈泽安面带钦佩和羡慕。 第27章 卢禹想要和他多说几句话,不用沈泽安开口,主动说道:“自然,这三皇子素有神童之称,三岁识字开蒙,五岁便学四书五经,七岁作诗,举国皆知。可惜”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等沈泽安又开口问,才继续道:“可惜三皇子八岁时落水高热烧傻了,浑浑噩噩的。” “那如今?” 卢禹说这话的时候小声了很多,靠沈泽安近了些,“据我叔父所说,这三皇子差不多一月前才恢复神志,这一恢复啊就撞上了皇后的赏花宴,当着皇上的面作出的这首诗。” 沈泽安心中一动,一月左右,这三皇子怕真是穿过来的,就算他不是,他背后之人也是,这时间点,怕是还和他一起来的。 说不出的危机感从心底泛出来,要真是三皇子,那这人来了这里,非但不遮掩,还大张旗鼓的出风头。 这般行事,要是想抢那位置,怕也是个不好相与的。 “多谢卢兄告知。”沈泽安笑着告谢,一回头见李沐已经回来坐着吃馄饨了,就和几人告别。 “我夫郎来了,在下先失陪,下次一定好好向卢兄道谢。” 卢禹有些可惜,但也不好拉着人不放,就笑着让他自己忙去了。 见沈泽安在一个高大的男子身边坐下时,卢禹还有些奇怪,李沐是正对着他们这桌坐的,他看清李沐眉心的红痕后皱眉。 心想这沈兄这般样貌气质,却不想夫郎是这般模样。 沈泽安坐下时李沐碗里的馄饨只剩半碗汤了,他就着汤吃着买来的包子,现在包子也只剩一口了。 他早早就来了,看沈泽安在那边和人说话,就没有打扰。 沈泽安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差不多要去了,说不清楚是不习惯还是舍不得,沈泽安开口道:“注意安全,匕首带上了吗?” “带了。”当然要带,不仅是防身,还是个念想。 把人送走后,夜晚,沈泽安坐在床上靠着窗口,思考着白天的事,觉得自己怕是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京城,去会会那个“同乡”。 否则,他不安心。 月光打在清俊的脸上,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和那清凌凌的月光一样,冷淡淡的。 只是手里把玩着一缕被红绳绑好的发丝,在修长的指间缠绕,才多了几分颜色。 第16章 卢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李沐不在,很多事情都要沈泽安自己去做,索性这段时间,他把该学的也学会了。 不过有的事情到底是让他觉得麻烦 ,就像现在。 沈泽安手里端着一个大大的木盆,里面装着他这几天换下来的脏衣服,他要去河边洗衣服。 在河里浣洗衣服可比自己在家里一桶桶的打井水来的方便,村里人基本上都在河里洗衣服。 家里在村子边上,离河近,还在河的上游,沈泽安来到河边,见一堆的姑娘哥儿和阿婶阿麽,三三两两的搭伴在一起洗衣服,就往上走了一截,找个人少方便一点的地方把盆放下来。 先把衣服泡在水里,在拿出带来的油患子果,圆圆的果子鹌鹑蛋大小,把果子用棒槌敲两下,把果核去了,在细细的砸几下,放在盆里慢慢搓着。 这油患子果和皂荚差不多,可以洗衣服,就是洗起来到底费劲,也亏得现在的村里人吃不起什么油,要不然还不好洗。 沈泽安撸起袖子,坐在小凳子上一下一下捶打着衣服,整个人在太阳底下都是白的,人又俊,看起来就斯斯文文的。 河下边洗衣服的姑娘哥儿看的脸红,不由得三三两两的打趣。 倒是嫁了人的婶子阿麽胆子大,也敢说。 “看这沐哥儿家的汉子,长的是真的俊啊,那脸怎么长的,你看这白的,诶呦,比那梅丫头都白。” 说话的是个阿麽,他一说完对面一个搓着衣服的婶子就开口了:“白有什么用,这汉子还是要有本事中用的才行不是。” 这话一出,年龄大的自然是听懂了,纷纷笑着,“你怎的知道,人病是病,看着可不像个歪鸡。” 这话一出,偷偷打量的目光更加多。沈泽安烦不胜烦,正好衣服洗好了,把东西一收,站起来对着下游的人群就这么看着。 一众人看着他冷脸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发怵,慢慢的就没声音了,各自洗着衣服。 沈泽安也不多说什么,端着衣服就回家了。村子里长舌妇多了去了,哪里说的完,这次是撞到他面前说了。 他一走,河边的声音渐渐响起来,刚才说话的婶子在地上啐了一口,“病秧子神气什么,一个上门的汉子,连衣服都要自己洗。早晚被那剽悍哥儿磋磨死。” 旁边一个和她不对付的婶子听她这话,笑了一声,“大牛家的,话可不能这不说,你甭管人洗不洗衣服,沐哥儿家现在天天不是鸡蛋香就是肉香的,过得可比你滋润多了。” 牛婶子气得叉腰,抬头眼神狠狠瞪过去,“说的像是你家吃得起一样,天天逮着人菜闻,馋的像没吃过饭一样。” 他们吵什么沈泽安不关心,慢慢回家把衣服晾起来,中午随便吃了点粥就在书房写东西了,如今李沐去了差不多两星期了,他把那话本子写完了,不过稿子自然还是要一周一回的给书铺。 沈泽安看了会儿从卢主簿那里带回来的书,这是往年考秀才的文章抄写订装的,不得不说,可以借鉴的很多。 第28章 看了一个时辰的书,沈泽安才抬手研墨,慢慢写着明天要带去给卢主簿看的课业。 第二天,阳光才打在地上,沈泽安已经在县城里了。照例去卢主簿家里,请教课业,等两人说的差不多,已经是中午了。 卢主簿捋捋胡子,带着笑道:“不错,进步很大,如果能正常发挥,这次乡试应是可以定下来的。” “学生知道了,定会好好保持的。”沈泽安起身做了个揖,面上恭谨带笑。 照往常一样,卢主簿会留他在这儿吃一顿午饭再回去,现在卢主簿对他来说应该算是半师了,但对方一直不提,他也不好贸然拜师,就只能当做师父尊敬着。 一沈泽安现在也算是熟人了,再者身份也不够,吃饭就没有那正式。 往常都是在偏厅用饭,今天卢主簿却带着他往院子里走。 沈泽安打眼一瞧,那饭桌摆在了池子旁的小亭里,那亭子里现下已是坐了一个人,貌似还是个旧人。 都走到了近前,卢主簿才开口道:“这几天院里风景正好,又还凉爽,在这儿用饭倒也好,正好我那侄儿来了,可以介绍你认识一番。” “是。”沈泽安应了一声,看到亭子里的人站起来,笑了一声。 “叔父。”对方也是看见了,先给卢主簿打了个招呼,继而对着沈泽安笑道:“沈兄,许久不见。” “卢兄,别来无恙否。”沈泽安回了一礼。 “自然自然,我还想叔父要给我介绍的是谁,没成想就是沈兄,当真是有缘。”卢禹一脸惊喜,他对沈泽安是有几分欣赏的。 “上次一别还道要何时才能再见,不想那么快就遇见了。”卢禹说完,先让卢主簿坐下,又招呼沈泽安坐下。 “原想介绍你和我这侄儿认识,不想你两个居然早早相识了,既然如此也方便。正颜也是秀才,今年你科考就由他给你举荐便是。”卢主簿喝了口酒,慢悠悠的说着,面上带着笑,对两人关系不错很是满意。 乡试要由五位童生互保,在有两位秀才举荐才可以入场考试,为的是防止作弊,连坐制度可以在找人互保这一阶段就筛出去一批品行不端正的。 “谢谢老师。”沈泽安眼睛一亮,卢主簿对他是真好,看样子只要自己这次乡试稳扎稳打的过了,对方应该是会收自己为弟子的。 “麻烦卢兄了。”沈泽安面上带笑,好看的紧。 卢禹眼睛一亮,连忙道:“客气什么,你既然和叔父熟悉,和我又何必见外,唤我正颜就是。” “正颜,叫我泽安就是。”沈泽安还未及冠,没有表字。 两人熟络了一番,卢主簿才又开口插进来,“如此甚好,泽安文章写的不错,可是诗词对赋要差正颜一头,以后你两一同学习,互相矫正。” 沈泽安和卢禹自然是满口应下。 课业结束,答应了卢禹晚饭的邀请,沈泽安背着书朝书铺走去,对了一下午的对联,文邹邹的让他实在头疼。 他算是看出来了,卢禹和他叔父一样,不光看才华,还看脸,偏偏又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单纯的的欣赏,让人不好说什么。 到了书铺,今天是沈泽安惯例交稿的日子,掌柜的算好了时间,早早就在柜台坐着一边拨弄算盘查账,一边等沈泽安来。 “掌柜的,今天生意如何?”沈泽安抬手轻轻扣了扣柜台,声音带笑。 “哟沈公子来了,走走走,这边坐。”掌柜的抬头看见他,脸上立时堆起笑。 这本画本子如今出的差不多了,还差一半就可以结束了,现在写的无非就是那些几人之间感情的拉拉扯扯,前朝后宅相结合,制造冲突矛盾放在何时都是人们最喜欢看的。 掌柜的看完放下纸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沈公子写的一如既往的好。” 沈泽安悠悠喝着茶,对他笑笑。 “这是今天的稿费,沈公子的书卖的好,虽说分红一般是在年底,但沈公子如果要提前拿一些也是可以的。” 掌柜的也知道沈子安这种农家子读书最是费钱,如今接近乡试,找人举荐互保什么的,四处打点也是要费一大笔钱。 他这种人精自然不会等沈泽安自己开口,看准了时机就直接主动提出来了。 “若是可以提前拿一些自然是好的,如今临近乡试,互保之人还未有眉目,不知掌柜的可有推荐?”橄榄枝都抛过来了,沈泽安自然是主动接过。 “嘶,这倒是有,平日里到书店里来的童生也有几个还未找到的,我帮你注意一下,待到沈公子下次来的时候便可告知你。”掌柜的见沈泽安接人情了,心里开心,他就知晓沈泽安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 有些个书生看不起生意人的铜臭,却不知做生意的人,尤其是开书铺的,谁没有点门门道道的。 从书铺出来酒楼赴约的时,沈泽安身上已经揣了二十两的银子,虽然有银票,但他觉得这个时代还是银子来的比较实在。 聚福楼里,沈泽安被店小二接引到了二楼雅座。 “泽安。”卢禹旁边还坐着几个人,就是上次和他一起吃馄饨的那几个。 “这是我几位同窗好友。”卢禹一一介绍。 瘦瘦高高,看着沉稳一点的是谢百发,面带笑容看着爽朗的是周天枢,另一个看着对沈泽安有些满不在乎的是沈云其。 第29章 沈泽安一一认识打招呼,沈云其有些看不惯他这样子,始终漫不经心的,卢禹见状微微皱眉,却不好多说什么下人面子。 顾念着沈泽安不能喝酒,卢禹。这次倒也没点酒,而是换了一壶上好的春茶,饭桌之间讨论一下诗词歌赋,若是抛去沈云其的脸色,推杯换盏间倒也开心。 今天说书人讲的又是最近大火泽奇先生的书稿。 这回的稿子写讲的是两人成后,久久未得子嗣,小将军被家里逼着纳妾室,但是两人感情那么好,自然不愿。 于是老夫人接回来一个表小姐,后宅天天被闹得鸡犬不宁,本就是江城才女的柳玉瑶,自是不高兴,但又不能阻止,两人之间隔阂越来越深。 酒楼雅座间的书生挺多的,一时间纷纷感慨两人之间的波折,时不时的还会引到自己身上,若自己是小将军,在这后宅三人拉扯之间到底应该怎么办? 说到底,就是又想要柳玉瑶的感情和貌美才情,又放不下那边表小姐温柔的解语花。 大多是享其人之福罢了。 沈泽安悠悠喝着茶水,漫不经心的听着这些风光霁月的书生郎谈论。 多好,男子纠结于两美人之间来回拉扯,女子却爱慕于两人感情和小将军反抗纳妾一事。 两头赚。 却不想同桌的谈论已经到了他身上。 “若沈兄是小将军,当如何?”沈云其看着他悠悠闲闲的样子,唇角拉出一抹笑直接问道。 第17章 茶叶 “我?”突然被叫到的沈泽安面上带点惊讶的笑,懒散抬眼看他。 “自然,听闻沈兄家中已有娇妻,想来是有一二见解的。”沈云其的笑的斯文,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抹恶意让同桌的几人皱起了眉。 他可是打听过了,这沈泽安不过是个入赘的,入赘的还是个邻村的剽悍哥儿。 “云其。”卢禹见状语气加重的呵斥了一声。 “我不过是找个话头和沈兄讨论一番,也好早些熟悉,若是沈兄不愿,自然也可不说。”沈云其斯斯文文的回道。 “如何做看人罢了,若是有本事的,自然还是要顾及妻子,尚且年轻,大业未成又何必过早纠结于子嗣。”沈泽安倒是没受影响,观念不同,他不在乎这些。 “百善孝为先,这子嗣自然也是重要的,老夫人如此关心,这般态度怕是不妥,浪费了老夫人一片心意。”沈云其紧抓着不放。 那么想要不行就自己去生啊。 沈泽安有些烦了,他觉得一切都无趣的很,李沐不在的这些日子,他那种感觉世界不真实的感觉又一点点回来了。 平日里总觉得自己是在刷游戏进度,可置身其中时间又不是能快进的,越发让人感到枯燥无味,。 就像是咀嚼甘蔗一般,开头的甘甜清冽让人上瘾,后面的残渣嚼久了却只让人想吐出去。 “说的对,还是云其兄孝感天地,安自愧不如,当真是羞愧不已。”沈泽安脸上的笑有些淡乏了,眼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几分讥诮。 “你”沈云其看见他这表情,没有什么说过了沈泽安的得意,反而像是他才是被堵的哑口无言一样,心中火气冲撞,就要开口反驳。 “好了好了,这菜都要凉了,可别光顾着说话。”不待沈云其在说话,卢禹就接过了话头。 “和几位相识甚欢,但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告辞了。”沈泽安说完起身拱了拱手。 “泽安不多留一会儿?”卢禹担心沈泽安生气了。 “不了,再晚就赶不上村里的牛车了,先告辞了。”说完几人也不再挽留,沈泽安就这样下楼了,独留一桌子古怪的氛围。 相比以往,其实还早,阿叔是会给他留着一个位置的,现在去了也还不会走。 沈泽安就慢慢在县里走着,看着四周的铺子生意,慢慢记下,在心里划量。 这许多铺子,要说赚钱且稳定的自然得属盐、粮,就是关系要硬。 盐有官府把控,粮商赚的是薄利多销,很有搞头,就是他现在没钱,也没关系,还是要先搞其他的赚钱再说。 “诶,这粮价怎么又涨了。” “就是啊,你说现在的粮价一段时间一个价的,这样涨下去谁受得了啊。” 前面的粮铺人有点多,大家七嘴八舌的抱怨着,上涨的粮价纷纷讨论着。 沈泽安心中一动,走上前站在店外听着。 “你说我们去年打粮食的时候卖的也不是这个价呀。” “这一斗糙米都快比之前要贵上三文了。” 见众人嘈杂纷纷问着,面上带着些许不快,粮铺里卖米的人抖了抖袖子,摊开手道:“诶呦,烦的可不止你们,这我们自己买米吃,价格也涨了啊。” 其实早知道会涨价,在粮铺子里工作的人,家里的米都是提前屯了的,不过这事可不能拿出来说。 “知道为什么一直涨价吗,这边境啊要开始打仗了。”他语气压低了一些。 “什么?打仗了?” 粮价上涨的消息是早知道的,可这边疆要打仗的消息属实是炸了众人一个猝不及防。 “可不是嘛,这都小几个月的事情了,估计过不了几天这边县衙就要贴告示出来了。” 西南边境打仗,他们县离边境可近着呢,怪不得粮价会涨的那么厉害。 打仗就意味着要征兵,家里如果不想出壮丁,就要拿钱来抵人头。 第30章 现在消息往来慢,等到打仗的消息从边疆到京城转一圈又发下征兵来,怕是战事已经打的火热了。 可能会征兵的消息比粮食涨价更加让人忧心。 还真是不巧,沈泽安皱眉,他要做的营生怕是要一拖再拖了。 …… 另一边,李沐随着众人押镖,他腰上拴着一把被布裹住的刀,骑在马上慢悠悠的随着商队走着。 他眉心的红痕抹了东西盖住了,一起走镖的人是不在意,但是在外难免节外生枝,还是盖住比较保险。 看着眼前行进缓慢的车队,李沐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摩挲着一把匕首,眉目冷淡,看着就是个俊逸的男子。 和他之前想的不太一样,这趟出来的时间怕是要远远超过他的预期,十多天了才走到半路。 也不知道沈泽安在家里怎么样了,李沐还是放心不下他的病,说不出来的想他。 骑马走在前面的王承道转头看了他一眼,勒紧缰绳,让马停下,直到和李沐并排才双腿一夹,让马和李沐的马一起慢慢走着。 “待会儿就要过弯子沟了,这一带山匪猖獗,待会儿还得你留心照看一下。”王承道低声说道。 李沐算是他们这批人里身手最好的一个,虽说经验比不上那些个老人,但是打起架来绝对最厉害。 “好。”李沐自然是点头应下,目光扫过前面一带的路,默默的把刀的位置调整了一下,又把匕首插回腿上的绑带里。 “大家都打起精神,走快一点,待会儿到了驿站就可以歇脚了。”王承道没多留,交代完他之后就打马上前走回之前的位置,还一边大声的嘱咐众人。 他这话一出,商队的速度快了一点,来的这一批大多都是走过的,少部分的新人也是有人带着的,都知道这段路的要紧处。 弯子沟这段路和这个名字一样,只有一条官路,还狭窄且弯弯曲曲的,一面靠着山坡,上面进去就是山林,一面是陡峭的崖壁和深谷。 但就这一条管道当真像是在山里流淌的弯曲水沟,也是这样的地貌,让这一代的山匪尤其猖獗。 路狭窄,山谷不好跑,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另一边的山林却是四通八达,匪寨就建在山上,可以说是易守难攻。 而且,这条路还是两个郡之间的必经之路之一,若要绕往其他路的话,要多走出差不多一半的路程,因此大部分商队宁愿冒一些风险,也不宁可绕路。 所以这一代的山匪可以说是被养的油光水滑的。 车队慢慢从路上碾过,镖局的一众人警惕的看着四周,不出声,原本和镖局的人讲话的商队人也察觉到严肃的氛围,不讲话了,扭着头看着四周。 不对劲,太安静了,之前车队路过惊起的飞鸟现在是一只都看不到。 王承道没出声,骑马走在前头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有情况。 李沐也注意到了,随着众人一起摸着腰间的刀,驱马加快脚步。 定帮镖局的旗子插在每辆马车上,随着前进的风飘动着,这为了震慑不安好心之人的旗帜落入了旁边山上埋伏的人眼中。 趴在山坡上的男人小心的爬起来,转身灵活的在树林里来回穿梭,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出较为平坦开阔的地方。 这里蹲蹲坐坐的有十多个人,各个都是一脸匪气。 “大当家的,看清楚了,下面那批商队应该是大鱼,有定帮镖局的人押车,大概二十来个人。”那男人直接走到一个坐着的大汉旁边蹲着说道。 “定帮镖局,没怎么听过啊。”大当家坐直了身体,手撑在膝盖上,想了想对这镖局没什么印象,看向了旁边长得斯文一点的男人。 “我想想,好像是一个县上的镖局,咱们还没和他们正面对过。”二当家思索一阵,他也没印象。 “县上的小镖局啊,那怕是不足为惧,走,带弟兄们看看去。”大当家当下就挥手站起来,甩甩胳膊腿,脸上还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笑。 看他这副没把人放心上的样子,二当家眼睛一转,当即开口道:“大哥,小心为上,还是先和兄弟们去看看好做打算。” “那小镖局听都没听过,有什么好怕的。”大当家嘴上回着,还是交待弟兄们悄悄去看。 他二弟脑子比他好使,抱怨归抱怨,大事上他还是分得清的。 绕着山上的小路,一群人借着茂密的枝叶草木蹲着,看着远远走来的车,大当家吐了嘴里的草。 “娘的,还真是条大鱼。” 车队走的慢,车辙都压的低,一看就是拉的货分量不低。 “二十六个人,看样子拉的怕是茶叶,大哥,看着有几个是练家子。”二当家看着车上的货,细细思考值不值得劫这一把。 “我瞧着怕是有二十个不到会武的,不过有几个瞧着有点能打啊,问题应该不大,要是茶叶,这把抢了也划算,那些个卖茶的最有钱了。”当家听到茶叶眼睛都亮了一截。 这茶叶不像布匹,他们要是抢不到满意的钱,抢布也不会存,卖不了好价钱,茶就不一样了,时间不耽搁长了,随便卖。 “抢就完了,来都来了。” 大当家发话。 第18章 受伤 李沐他们一行的车队刚刚经过一处拐弯弯口的时候,许多巨大的石块纷纷从山的那一边投过来。 石块直接砸到车上、货上、马上有的甚至砸到了人,一时之间马匹被惊的想要四窜,压不住的见势不对,为避免被摔下山谷,直接主动摔下马。 第31章 王承道险些被石头砸中脖子,幸好他反应快,直接从马上滚了下来,下马之后连忙滚了几圈避开马蹄,抽刀握在手中,当务之急是安抚受惊的马匹。 “娘的,差点砸死你爷爷。” 车队比较长,被砸中的主要是前面那几个,好在走在前面的大多有经验,这才没有被马摔下山谷去。 “哪方的人,藏头露尾的是害怕不成,出来看看!”王承道见几个年纪大的叔伯管事动作快,心下稍安,转身对着山坡吼了一句。 “嘿,他们倒是运气好,居然没被砸死几个。”大当家的见对方乱成一团,乐的咧着牙说。 听见王承道的声音,他对二当家的打个手势,带着十个人走出去,声音放开悠悠回荡在山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给爷爷留下买路财来!” 大当家的身形高大壮硕,扛着一把大刀,胸口处露出的胸肌结结实实的,脸上的带着猖狂的笑,一股子煞气萦绕周身。 身后跟着的那十个弟兄,瞧着都不像什么好对付的。 王承道面色凝重,这些人手里怕是真当有人命。 “都是出来混的,不妨各自给个面子,让我们过去。”他直直的看向大当家,说道。 “哈哈哈,让你们过去?行啊,马匹和货留下,人走。”大当家一双眼睛盯着车队拉的满满的货,眼里全是贪婪的光。 “您这就是为难哥几个了,哪能全给出去。”王承道没想到对方真的连商量的余地都不想给,但他也不是吃素的,一抬手举刀,后面的兄弟就纷纷抽出武器。 双方打在一起,大当家的被王承道挑刀杀过来,连忙反击,一时间打的难舍难分。 这人居然能打过他,大当家这才意识到这小县城来的镖局不是那些个花架子的。 定帮镖局人多,几乎都是练过的,场面到还控制得住,李沐都没上场,稳稳坐在马上。 不对劲,人那么少怎么敢直接杀下来抢,看着他们第一波还知道投石,李沐觉得对方不是个傻的。 他立时下马走到一旁拉货的车侧面蹲着,从车后面看着现场的情况。 “哈。”只听大当家大和一声举刀看向王承道,王承道轻易的躲过了,那些个山匪却动作默契的把下巴的布拉了蒙住口鼻退后。 “不好。”王承道刚来的急匆匆抬胳膊遮住自己的口鼻,还没来得及提醒大家,山坡上就洒下来了一大片白色的粉末。 官道上雾蒙蒙的像是起了大雾,王承道眼睛被辣到连忙闭眼。 该死的,是石灰粉,还不知道掺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这玩意撒下来又呛人又辣眼睛。 “弟兄们,上。”二当家和大当家的都捂着口鼻领人杀过来了。 这次镖局的人就真的反应不过来了,一个个的不是被呛到就是辣的眼睛睁不开,只有那么零星几个人影响不大,大部分都是胡乱反抗。 血很快就流了一地,在撒着白粉的地上十分明显。 李沐看到另一批人下来,一看混在其中较为斯文的那个就感觉他有点能力,场上的人都没注意到他,他握着刀悄悄绕道那人旁边,一个健步冲出去。 二当家旁边的人被突然冲出来的李沐吓到,一时间没来的及干嘛就被砍了两个,旁边的马上护着二当家,纷纷朝他杀来。 李沐靠近不了人,只能闪躲着先解决其他人,他抬脚正中一个从背后偷袭的人的胸口,一腿就可以把人踹的几米远。 一身蛮力和身法三下五除二就把附近的人打了个七七八八,眼看就要砍到二当家了。 另一边和王承道纠缠的大当家见二弟要受伤,顾不得自己,直接把刀脱手投掷过去。 “噗。”李沐也是没想到,直接被刀从后背划了一大道,他忍着痛手抖了一下,直接砍到二当家腿上。 见为首的那人如此在意,李沐没事人似的站直一脚踩在二当家胸口,把人踩的直叫唤。 “在不停手我宰了他!”其实山匪这边也差不多没人站着了,李沐这句话是冲着大当家说的。 “行,咱们好说。”大当家的停手看他。 李沐没说话,他在等王承道发话。 以往打不过就被抢,打得过对方也会逃之夭夭,现在这情况是押送对方到官府的好时机,但是他们的人重伤的多,还要赶那么长时间的路,看不住人的。 王承道眼睛疼的厉害,强忍着眼泪开口:“武器和身上的钱财留下,他和我们走。” 王承道指的是二当家的,他怕报复,还是要抓一个有地位的人质一起妥当,一个人也好安排人手看管。 “别得寸进尺。”大当家怒道。 李沐后背疼的厉害,血流的多了,他脸上冷汗像水一样直流,他没说话,只是脚上用力直直的踩下去。 “啊!”二当家疼的叫了一声,感觉肋骨要断了。 “好。”大当家咬牙说道,还是觉得不放心,“不许杀他,不然……” “你们不动手脚,回来时给你们送回来。”王承道说道。 还是不放心,看着二当家煞白的脸,大当家的一咬牙,“我信不过你们,我和你们一道走。” 王承道:……? 终于收拾好上路了,大当家和二当家的被绑了,一个受伤随便包扎了一下丢在车上,一个就准备让他在后面走着。 第32章 “怎么样?”王承道问道。 “十二个有刀伤的,已经敷了药了,有几个伤的重些,不过倒也死不了。” “那就好,尽快赶路吧,到县里就送医馆。”王承道松了口气。 这匹山匪比以往遇到的都要狡诈,下手狠,不过倒是没像那些个穷凶极恶的直接往人脖子上招呼,不然就撒石灰那一场,怕是要折进去不少弟兄。 见处理的差不多了,李沐还是没忍住,自己在车厢草草把伤口用布绑好就晕了过去。 血流的太多了,背后一大道口子,他擦不到药,连药都没上,刚绑上去的白布一下子就被血浸透了。 “李沐!”王承道见人没了动静,来到车厢旁边叫了一声,没动静,当下慌了,又喊了几声,还是没反应。 当下便顾不得那么多,小心的挑开帘子,见人昏死在里面,身边的衣服绷带全是血,暗道不好。 一下子上了车厢,闭着眼把人扶起来,好在身上裹了绷带,虽是露着胳膊肩膀,倒也顾不得许多,他摸索着给人盖上衣服。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抖出两颗药丸给李沐塞嘴里。 李沐没反应,药当然咽不进去,王承道慌的厉害,咬了舌根强行冷静下来,大声叫到:“李叔,带碗水和药粉过来。” “诶。”李叔动作快,年纪也大了,时间长也会些皮毛医术了,听王承道上了车厢叫他就知道情况不妙,连忙带着水和药赶过去。 上了车厢,灌了水到底让人把药吃进去了,李沐血流的多,这时候脸都白了,嘴唇没一点血色。 “不行,血止不住,要给他上药。”李叔脸色难看,怕李沐真的出事。 “这……”王承道有些犹豫,到底是哥儿,他们这一个个的都是汉子。 “命重要,莫让外面那些个小子知道,你我都不说,谁会晓得!”李叔压低声音,他是跟着王老爷走镖带出来的,在大事上到底比王承道果断。 “好。”王承道看着李沐的面色应下了。 将人扶着,前面盖了衣裳倒也无事,李叔没打算解开绷带,到底不好,他小心点用剪刀把背后的布划开。 王承道已经闭上眼了,李叔都五十多了,可以说是半个大夫,他却是看不得的。 布一划开,李叔顿时吸了口凉气,刀伤及其深,从左边肩胛连到右边腰窝处,中间脊柱的地方都见骨头了。 “这也太能忍了,怕是要先送他去看大夫,耽搁下去人会没了。”李叔小心翼翼的把药粉撒上去,一边动作一边给王承道说着李沐的伤。 王承道一惊,没忍住睁开眼看了一瞬,立时又闭上,心里不舒服极了,伤的太重了,往常倒也不是没弟兄伤那么深。 但,像李沐这种不吭声能忍着痛抓了二当家的没有,他脑海里浮现着李沐的伤口,死死皱着眉,伤太重了,离得又远,他怕李沐熬不过去。 包好伤口,李叔给人把衣服穿上,顾不得那些小节了,“这样子不行,叫人送他先去县里看医。” 王承道知道是这个理,点点头,思索一阵:“我不方便照看他,李叔你带着两个人送他去。” “行。”李叔点点头。 他们准备就用这辆车拉人去了,王承道点了两个伤的不重的弟兄一起。 见他们要带人先去医馆,大当家的连忙出声:“带着我们一起!” 第19章 救人 王承道转头看他,“不行。” “我带我兄弟去看病,有什么不行的,到时候我兄弟要熬不住了咋办!”大当家看着躺在车上,大腿布条上浸满血迹的二当家,烦躁极了。 这些人办事真磨叽,考虑这考虑那的,大当家心想。 有什么不行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王承道懒得和他多费口舌,让李叔赶紧带着人走,李沐的伤情耽搁不得。 “我兄弟不会武,把我兄弟手绑了带着去,看伤的费用我会给的。”看着人准备出发,大当家急了,朝着李叔那边大喊道。 “有什么的,就腿上挨了一刀,又死不了,我们比他伤的重的都有呢。” 有人嘀咕了一句,却被王承道瞪了回去。 “行,只要你安分就好说。”王承道让人把二当家的手给绑了,一起带着去。 把两人分开也好,互相都有个忌惮,不然真把那个人腿弄残了,怕是要狗急跳墙。 李叔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收拾好赶着车带着人远远离去。 “还有事没?”王承道看着大当家问道。 “没了,忙你们的吧。”大当家满意了,也不在乎自己被绑着,没有表情的摇摇头,丝毫不像阶下囚的样子,看着自在极了。 早点忙完,早点赶路和二弟会合。 …… 天色将晚,沈泽安回到家里,推开院门就是空荡荡的屋子,他维持着推门的姿势,站在门口看向院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的表情一天比一天淡漠。 反手将门关上,随便熬了些粥吃着,想想还是把药煎上,药炉里咕噜咕噜冒着水气,沈泽安把盖子盖上,让药慢慢煎着。 落日只留一点余晖,洒在院子里,沈泽安煎药是坐在堂屋门口,小凳子容纳不下他的两条腿,只得把腿蜷着一条,另一条伸直摆开。 抬眼看着远处的高山残阳,这方院子里除了他连个活物都没有,只能听到周围邻里传来的吵闹声,和家畜打鸣、狂吠的声音。 第33章 他今日不想看书了。 趁着还有些日光,沈泽安站到院子中央,活动了一下手脚,慢慢开步、抬手。 他打的是太极,前世也是身体弱,除了基本的治疗,体质方面,就以太极之类的养生功为主。 太极之功,健体强身,修神静心,护卫防身,精神的药不能吃太多,从小他心烦意乱,实在静不下心来时,就会打几遍太极,打到静下来为止。 效果绝佳。 可这次好像没什么用,沈泽安用力慢慢打出一拳,只觉心烦,那种世界要把他剥离出去的感觉浓重极了。 强忍住心里的烦躁,沈泽安一遍遍慢慢打着,直到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到脸上。 下雨了,说来从他成亲之后,已经好久没有下过雨了,雨势慢慢变大,沈泽安把最后一遍收尾之后,身上已经潮湿了一层,头发上全是水珠。 甩甩头发,沈泽安走到屋里拿了块布巾,慢慢擦拭着头上身上的水,再过来瞧,药已经煎好了。 提着壶柄把药慢慢倒出来,中药那股子苦味,一下子就冲到人的鼻腔里,还没喝呢,就觉得苦到心里去了,沈泽安眉头一皱,把药放在旁边的小桌上。 天黑了,还是先把灯点起来,油灯点起暖黄的灯照亮了屋子里,也照亮了那碗蒸腾着雾气的中药。 其实有时候,那种剥离感也不是那么浓厚。 看了半晌,药快冷了,还是得喝。 沈泽安闭着眼一口把药灌进去,苦得脸都有几分抽搐。 等洗漱完躺在床上,外面的雨已经大到落在屋顶头有声音了。 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李沐走到哪里了,那边有没有下,现在的官道也全是泥路,货物重的话,怕是不好押运。 第二日,沈泽安早早就醒了,现在都六月份了,水稻要是再不种就有些晚了,他今天打算出去看看。 先找一块合适的地撒稻种,要先把稻种养成稻苗,再把水田里引水养好了,才可以插秧种稻谷。 现在的稻种不比现代的发芽长得快,差不多要一个月左右才能长成可以栽的秧。 找了身李沐的粗布短打穿上,外面雨停了,看样子又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日子,想了想,沈泽安找了一顶草帽带上,又带了把锄头。 李家的水田倒是集中,毕竟大部分都是李沐后来买的,基本上都集中在一块,到时候栽种起来倒是方便。 不过养秧苗的话,倒不必在水田里养,沈泽安沿河慢慢走着,他家有一块地在河旁边,方便引水。 先前李沐带他去看过,栽种早的人家,田里的秧苗都已经插好了,有的现在正在栽着秧,水田里都是到小腿一半的水深。 怕裤子被粘湿了,沈泽安把裤腿卷到了膝盖上面,两条细长的腿露在外面,被阳光一打白的反光。 不少在田里的汉子阿婶都忍不住朝他这边瞟了两眼,沈泽安懒得应付他们,索性直接不打招呼,也不和他们对视。 慢慢往自己家地里走去,到了地里,这块地之前是租给了别人种的,现在地里的东西被收完了,地也是打理好的。 到是不用再深翻一遍,可以省些功夫,把上面长的杂草除一下,浅浅翻一下表层,就可以开始养秧苗了。 说起来他还从来没有种过地,不过想来应该不会太难。 沈泽安抡起锄头锄着地里的草,一锄头下去草没挖出来,旁边倒是刨了一个不小的坑。 应该是锄头举高了,看了一下其他地里的人,沈泽安把腰弯着一点,举着锄头一点一点的挖。 时间慢慢过去,沈泽安挖的越来越熟练了,但不得不说,真的很累,腰酸手酸,这锄头还会磨手。 把锄头放在地上,沈泽安蹲在地里休息,缓着腰上的酸疼,把手摊开一瞧,有些地方已经磨红了,这样下去怕是会磨起泡。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的效率太低了,他这一上午才挖了这一片地的五分之一都不到,换做是熟悉农活的汉子来,怕是要比他快上两倍都不止。 “沈小子,你这样子可不成啊。”旁边地里坐下来歇着,等家里人送饭来的黄阿叔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喊道。 “阿叔。”沈泽安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旁边地里坐着的是他天天坐车的黄阿叔,于是开口叫了一声。 “我这样的有什么问题吗?”沈泽安问道。 “你这锄地的方法不对。”黄阿叔说了一句,不过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干脆站起来拍拍屁股,往沈泽安这边走。 “看好了,要这样。”阿叔说着,给沈泽安示范了两下,一锄头下去,杂草就乖乖的翻到了表面。 “看明白了吗?”黄阿叔停下手中的动作,杵着锄头问道。 沈泽安点点头,虽然他看懂了,但自己身体要干这种高强度的活,怕是有些为难,就他这速度和经验,后面能不能把稻秧养出来都是个问题。 倒不如现在请人干,损失还小点。 “阿叔,你家的地种的怎么样了?”沈泽安露出一个笑问道。 “我家的地啊,秧苗养着了,再过几天养出来了,就开始种。”黄阿叔没想其他的,直接回答道。 “我这经验也不好,阿叔是地里的好手,我就想这次的秧苗能不能拜托阿叔帮忙养一下,就按大家的价钱给您辛苦钱。”沈泽安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 第34章 听他这样说,黄阿叔一拍大腿笑道:“行啊,我家人多,这里也没啥活了,就让家里那几个小子来种就行,这几天我就帮你管着这秧苗。 我种地你放心就是,保证帮你把那秧苗养得好好的。” “行,阿叔这手艺我当然信得过。”沈泽安笑着回答。 “行,那这地你也别翻了,我那也就两锄头的事儿,等我把我那弄好,顺便把你这给翻了。”黄阿叔看着沈泽安这单薄的身子,还有那细细瘦瘦的腿,直接把活给包揽了。 “那就谢谢阿叔了,我懂的也不多,都听阿叔的,明天我把稻种给您送过去。” “行,你家今年要种多少亩的,我看看要养多少。”黄阿叔问道,知道要种多少亩的水稻,好划量养多少秧苗,以免养多了浪费谷子。 “今年打算种七亩地。” “七亩地啊,那这片地也刚够养秧苗。” 黄阿叔刚回答完,他家那边就来人,叫他吃午饭了。 “那就这样吧,明天我把稻种给阿叔送过去,天色也不早了,阿叔先吃饭,我也该回去做饭吃了。”不等阿叔开口留他吃饭,沈泽安很有眼色的主动提出离开了。 “好,你就放心的把这事交给阿叔就行。” “嗯。”沈泽安笑着点头,看着朝自己地里走回去的黄阿叔,弯腰把锄头捡起来。 他也该回去煮饭吃了。 “呀,那不是沐哥儿的夫郎吗,你们说啥呢?”来给黄阿叔送饭的是他老婆,黄阿婶此时看着有些好奇的问他。 黄阿叔饿了一早上了,也顾不得手上有土,拍拍手抓起一个饼,咬了一口才回答道:“他要养秧苗,这沐哥儿不是不在家嘛,就拜托我给他种。” “哟,真的啊,那感情好啊。”这年头农家子挣点钱不容易,现在农忙时节,想去镇上找点活干也不好找,钱当然是能挣一文算一文。 现在一听有活干,阿婶脸上露出个笑。 “那可得好好养养,他们小两口的也没个人帮衬,这个还带着点病,还要读书,也是不容易。”阿婶开口道。 “那当然,沐哥儿好歹是看着长大的,再说了,这种了几十年的地了,我养的秧苗能差到哪里去。”肚子里有了几口吃的垫着,不饿了,黄阿叔就笑着和她慢慢说着话。 回到家,沈泽安打水把手脚上的泥巴给洗掉,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准备去做饭。 到了厨房,扫视了一圈,还是煮粥方便一些。 这两个星期他都没买过什么肉,买了他也做不好吃,索性就直接不吃。 熬了一锅白粥,配上一些酸辣的泡菜,还有刚才顺带从菜地里摘的南瓜,把南瓜切丝炒了一下,沈泽安把菜端到桌上,觉得差不多了。 坐在桌子上准备吃饭了,因为做饭他的袖子卷到了胳膊肘那里,抬起上就可以看到两只细白的胳膊瘦的可怜,李沐给他养的那些肉,好像不过两个星期就消了下去。 沈泽安有些无奈,确实不想吃,又怕李沐回来担心问责他,到底还是把碗放下。 走到厨房摸了两个鸡蛋,随便放油炒了炒,又端出来搭着一起吃。 吃完饭,推开了旁边的柴房,沈泽安把那些装在篓子里的稻种翻了出来。 稻种都是选的一些比较好的谷子留下来的,虽然他不知道要用多少,但是李沐已经提前算好了用量留了出来,等明天他只需要把这两筐一起提过去给黄阿叔就好。 反正也看不进去书,沈泽安就没有强求自己,把稻谷整理出来,背上一个背篓,在背篓里装了两把刀。 他准备去山上看看。 现在正是农忙的时节,白山上的人倒是不多,就算是来,大多也只是一些哥儿姑娘什么的来挖挖野菜,在山坡上采完就回去了,根本不会进山。 村子里都是有猎户的,因此前山倒是没有什么猛兽,只要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倒是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沈泽安手脚并用的在树林间爬着,他小时候学的太极啊什么的,是去道观里学的,倒是也被道馆里的师傅领着在山里采过一些常用的中药。 一些常用的止血止咳退烧之类的药材,他都是认识的。 家里没有采药,专门用的小锄头,他看到药材就用刀慢慢的从药材的根部一点点往下挖了刨出来。 把新鲜带着泥土的药材抖了抖,等到根部的泥巴掉的差不多了,就甩到背篓里背着。 他不打算卖药,这些药是拿回去洗了,晒着留着自家用的,因此不用太担心品相什么的。 李沐走镖身上肯定经常有伤,他打算挖药材回去做一些跌打损伤的药,入口都不敢做,可是最基本的外敷的还是可以自己捣鼓一下的。 慢慢往山上爬着,沈泽安怕迷路了回不去,都是顺着村子里的那条河周围走,离河远了一些,转的差不多了就走回来。 只要沿着河,就不会找不到路回去,不然家里没人,他走丢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背篓里的药材有了小半篮子,分量也重了起来,再往前走一些就是深山了,沈泽安不熟悉也不知道他走到了哪里,但想想自己走的应该还是有些远的。 再往里面怕是有些冒险,他采的药也差不多了,沈泽安不贪多,当下就往回的路走去。 走回去就轻松多了,只需要听着水声,沿着河周围边走就行。 第35章 但是意外往往来的就是那么的突然,走了没一截,沈泽安就在河里看到一片红色的衣料。 虽然他不想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但是经由上一次听到另一个穿越者的事,沈泽安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了一些古怪的剧情。 把身上的背篓放在地上,沈泽安手里握着把柴刀,小心的走过去。 河岸边趴着的是一个人,身上那一套红色的衣料就算被水泡了那么久,也看得出来布料不凡,上面还绣着精致的花纹,一看就很贵。 按照小说俗套的剧情来讲,现在应该就是主角遇到贵人,救了之后贵人恢复身份,发家致富的机缘就来了。 不过沈泽安可不这样想,机缘也要看有没有命拿。 沈泽安站在他旁边,居高临下的观察了一下,胸膛还有起伏,应该是活着的。 伸脚轻轻的踹了两下,没反应,沈泽安这才放心蹲下把人翻过来。 一翻过来就可以看到那张被河水泡的有点发白的俊脸,还有他身上的伤,胸前的衣服都被割烂了,伤口旁边的血都被河水冲的差不多了。 倒也没有血流出来,不过看这样子要是不救,怕是活不了多久。…… 地上躺着的人二十出头的样子,年轻,有钱,救回去应该也不亏。 沈泽安把他从水里拖上来,放到了一个比较平坦,晒得到太阳的地方。 对方长得人高马大的,真的很重,看样子像是个习武的,就这重量,他自己怕是扛不下去,而且还没搞清楚身份带回家也不安全。 但是现在天色也不早了,看他胸前的伤,真要在这里放着,等明天过来人就直接没了。 真麻烦,沈泽安看着对方浑身都湿漉漉的,身上一股子的血腥味,有些不想碰,觉得麻烦极了。 突然躺在地上的人动了一下,不过到底没醒,不再犹豫,趁他没醒,沈泽安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了几下。 手按到对方胸口的时候,地上的人应该是被碰到伤口疼了,身体狠狠的颤了一下,沈泽安手顿了一下,没管,继续往下摸索着。 等摸到腰间的时候,沈泽安的手停了下来,把他的腰带解开。 第20章 带回家 解下来下来的是一块白色的玉佩,上好的羊脂玉,温润无瑕,不过真正让沈泽安注意的是上面刻着的字。 杨,他没记错的话,大庆朝的皇帝就姓杨。 沈泽安看地上的人的目光变了,看来还是有用的,沈泽安把玉佩给他系回腰间藏着。 不过他还是依然没有想着要独自把人背回去。 沈泽安站起身走到到自己的背篓里掏了掏,从背篓里掏出一个水壶,山里的河水清澈干净是可以直接喝的,当然不用另外带清水。 他水壶里装着的是温热的红糖水,这个时候的糖卖的是很贵的,也就逢年过节,村里的人才会买一些当做礼来送。 不过李沐知道他怕苦不吃药,倒是买了一堆子的糖,恰巧他这几天要把肉给养回来,沈泽安就经常泡点糖水喝喝。 现在想来也是凑巧,受伤当然没力气走下去,把人叫醒,补点糖,他搭把手扶下去应该会好一些。 沈泽安拿着水壶走过去蹲下,毫不留情的伸手在地上人的脸上拍了拍。 拍的多了,地上的人慢慢的醒了过来,眼睛缓缓睁开,眼看着就要撑不住,又闭了下去。 沈泽安没有留手,一鼓作气,毫不留情地掐了着他的人中,把人给掐醒了。 “能听到我说话吗?”沈泽安低头看着他,开口问道。 杨元明感觉有人在叫他,身上又累又疼的,他死撑着,一睁开眼就看到了面前蹲着低头看他的人。 好漂亮,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声音也好听,他这是在哪? 杨元明感觉有些不真实,他还以为这次他死定了,不过身上那么疼,应该还是活着的吧。 “还好吗?听不到我说话吗?”见人醒过来了,沈泽安也不好再下重手,看对方迷迷糊糊睁着眼傻傻的样子,他有些担心。 人不会傻了吧? 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不会养傻子。 “我……”杨元明刚想开口,就感觉喉咙痛的要死,根本说不出话来,身上又疼又麻木虚弱得很,感觉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一样。 说不出话来,他就强撑着想抬手,结果手也抬不起来。 他有些泄气,感觉无力极了,不等他再有动作,人就被扶了起来。 “先别说话。”沈泽安把他扶了,靠在旁边的树上,人有反应没傻就行。 打开盖子,伸手扶着杨元明的下巴,往里慢慢喂他喝着红糖水。 杨元明还有些警惕,但一张嘴就有温暖的甜水灌进嘴里,身体不受控制的往里拼命咽着。 失血过多的脑子,根本思考不了太多的东西,那点警惕,不过一瞬间就消散了,脑子还是迷迷糊糊的。 沈泽安分着几次,把那一点糖水全部灌进了他的肚子。 过了半个小时,许是肚子里的糖水吸收了,杨元明缓过来些许,“你是谁?” “先别管我是谁,天快黑了,我们得尽快下山,不然待会儿就回不去了,你还起得来吗?”沈泽安不希望他在这里多浪费力气。 杨元明憋着口气点了点头,撑着地想爬起来,刚一站起来就觉得身体重的厉害,大脑一片眩晕,他赶紧扶住了身旁的树才没有滑倒下去。 第36章 沈泽安看他还能自己站起来,心里松了松,转身走过去把背篓背上。 见他要走,也不叫自己,杨元明有些慌张,他的伤太重了,一个人被丢在山里,肯定熬不下去。 直到沈泽安背好背篓又转过来走向他,才松了口气。 “我体弱,背不动你,就只能扶着你下去,你能撑住吗?”沈泽安走到他身旁问道。 “多谢。”杨元明点了点头,扶着树干,心中有些感激。 “不必多说,省着些力气我们先下山。”沈泽安打住了他的话头,拉过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揽着他的腰,半抗着人慢慢往山下走。 两个人就这样磕磕绊绊的走,累了也不敢歇一下,生怕半路歇了,杨远明就又晕过去。 终于在一个时辰后,两个人走到了家门前,沈泽安把他放在门前的台阶上坐着,自己弯腰扶着膝盖,狠狠喘了两口气,才有力气直起身子,拿出钥匙把门打开。 现在天色已经擦黑,村里大部分人都回家吃饭了,他家又在村子的边上,两个人倒也没被其他人注意到。 等把人扶到屋子里坐着的时候,沈泽安觉得自己身上快散架了,到处都酸疼的厉害。 杨元明也是累得不轻,他失血过多,身上没什么力气,现在大脑都在犯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坐在椅子上靠着像是要晕过去一样。 沈泽安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担心,也不敢歇,马不停蹄的去厨房烧水,又去药炉子上给他煎药。 他身上的衣服都湿完了,等把药煎着,锅里的水还没有烧热,沈泽安就去房里,先把自己的衣服换了,又翻出一套他之前的旧衣服。 “先把衣服给换了。”沈泽安抬手拍了拍杨元明的肩膀,把人拍醒。 “我……”杨元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泽安无奈,只能亲自帮他换,也顾不得把人搬去房间里,反正院门是关着的,也没什么人看得到。 两个大男人也不用注意什么,沈泽安直接抬手把他给扒了,又用布巾把他身上给草草擦干,这才把干净的衣服给他套上去。 套完之后就去厨房看水,水烧的差不多了,把炉子里的火撤了一些,往里丢了块红糖,又打了两个鸡蛋进去。 鸡蛋熟的快,不一会儿两碗红糖鸡蛋就做了出来,就是卖相不太好。 但也顾不到那么多,沈泽安自己都还没有吃,就连忙把鸡蛋端出去。 抬勺子吹了吹就给杨元明灌进去,杨元明现在的状态总让人觉得再不补点糖,人就要没了。 好在吃些糖是能补回来一些身体机能的,一碗红糖鸡蛋下去,杨元明感觉自己发晕的脑子恢复了一些,发冷的身体也总算是回暖了些。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沈泽安把碗放在一旁问道。 “好多了,谢谢兄台救命之恩。”杨元明看着他,脸上露出感激。 “先不说这些,我没照顾过人,行事有些粗鲁,还望兄台不要介意,我去外面看看你的药煎好了没。”沈泽安看着他微微露出一个清冷的笑。 端的就是一个清冷风的温润公子,清冷主要是他不想后面过多麻烦的照顾人。 外面的药已经煎的差不多,往常来说,药应该是要煎两道再吃的,但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 沈泽安把药倒出来,端进去放在桌上,“这一碗是你的药,还不知道你是什么症状,这药是回气血的。” 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沈泽安又出去把药炉抬了放在杨元明前边,把上面的盖子打开,这样就可以当成一个小火炉。 对方身上冷的很,缺血想来身子也不会暖,还是用火烤着一些比较好。 “谢谢。”这话今天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杨元明感激之余都有些羞愧。 “不必言谢,兄台先歇着,我去看看饭。”沈泽安现在又累又饿的,还有些憋不住要咳嗽,连表面功夫都不太想做,说完就转身去厨房准备做饭。 等在厨房里烧着火等锅里的粥熟,沈泽安坐在灶台旁边烤着火才慢慢缓过来。 腰和腿都疼的厉害,看着灶炉里跳跃的火焰,沈泽安思考着要什么时候问对方的身份比较好。 拐弯抹角的也不太好,倒不如直接问来得干净纯粹。 救命之恩,只要不是有什么嫌疑和企图,还是大方一些比较讨人喜欢。 快三周了,不知道阿沐什么时候能回来。 第21章 西南战乱 灶台的火烤得沈泽安脸上烧得慌,身上没被烤到的地方却冷的打颤,沈泽安觉得不太妙,这破身体怕是要糟。 长长叹口气,沈泽安站起身掀开锅盖,用锅铲搅了搅锅里的粥,差不多可以吃了,把粥盛在小盆里。 四处看了看,现成的菜也就只有一堆青菜和一个南瓜,坛子里还有些油淹着的油炸肉。 这油炸肉要把新鲜的猪肉洗干净,用大量的盐腌好,在用油炸熟,用猪油泡着存放,好吃、非常香,还可以天然无添加的存放好久好久。 但是看这个做法就知道,在现代很普遍的保存方法,在这个时代可没什么人用,不难,但是贵啊,要知道寻常人家吃菜放点油都抠抠搜搜的。 盐也贵,香料更是了不得,所以这个时代的咸菜都贵,肉更是,所以沈泽安平日里吃的那些个酸萝卜、咸菜、炒肉,连粥都是白米煮的,足以见得李沐有多宠他。 第37章 不知道是不是身上不舒服,自己现在的情绪好像格外敏感,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沈泽安面无表情的打开灶台上的小坛子,用碗接着,筷子夹出一小块肉,连带出的油都落到了碗里。 用筷子按着把肉切出来,又把南瓜和青菜洗了,沈泽安去后院拽了几根蒜苗,洗洗切吧切吧和着肉炒了。 把肉盛起来,锅里的油正好炖南瓜青菜,这两天刚摘的嫩南瓜,还是绿色的,但切开之后里面是暖黄色的,煮一锅看着还……挺那啥的。 沈泽安沉默的看了一会儿,选择先把粥和肉端出去。 杨元明从沈泽安乘粥的时候就闻到米的香味了,肚子被那味道勾的直叫唤,有些羞囧的捂住肚子,杨元明惨白的脸都泛起了一层血色。 真丢人,他堂堂……何曾想过会被简单的米粥弄成这样,还有,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嗅觉那么灵敏,隔那么远都能闻到一碗没滋没味的粥。 等蒜苗炒肉的味道出来的时候,杨元明放弃抵抗了,靠在椅背上闻着香味,默默盯着房顶,生无可恋。 眼睛余光瞥到沈泽安端着饭过来的时候,杨元明眼睛一亮,眼睛看着沈泽安把粥放在他旁边的桌子上,一眨不眨。 “稍等,马上就开饭了。”沈泽安在那火热的注视下,手都僵硬了一瞬,这到底是饿了多长时间,那么夸张。 “嗯嗯,不急不急,沈兄慢慢来就好,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怎敢催促。”杨元明目光艰难地移开,看着沈泽安露出一个苍白看的笑。 字面上的苍白。 沈泽安:……没啥可信度啊少年。 等两人坐着开饭时,桌上就一盆粥,一碗肉,还有一碟子酸萝卜,青菜煮南瓜还在锅里,没熟。 两人默契的没说什么客气话,埋头干饭,沈泽安是饿了,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胃口那么好。 杨元明嘛,不知疾苦,根本不知道这桌子菜在农村的含金量,吃的也是毫不客气。 等两双筷子在肉碗里相碰,看着最后一块肉,沈泽安和杨元明对视了一眼。 杨元明筷子一转夹了筷子萝卜,垂着眼睛默默喝粥。 沈泽安倒还好,他眼神在杨元明泛红的的耳朵上转了一圈,把那块肉夹了放在他碗里。 “我去看看锅里的菜。”未免尴尬,沈泽安直接起身去厨房,不经意的稍稍扭头看到杨元明盯着碗里的肉发呆的样子,沈泽安脸上神色放松了些。 心情好了,肚子也不饿了,掀开盖子闻着菜香也就有空想想其他的了。 这人怕还是要好好哄着,这样想想李沐不在家也挺好的,君子远庖厨,自己随便做做饭敷衍敷衍可以。 但要是李沐在家,估计就得好好做饭做菜招待着,不然搞不好还让人觉得冷待了,翻落个记恨。 还有他那身衣服,沈泽安笑着往锅里加了点盐,让他自己洗吧。 沈泽安把菜端出去的时候,杨元明已经收拾好自己的状态了,他端坐在桌子前,没做什么礼节性的动作,只是露出一个爽朗的笑。 简陋的房屋,质朴到极点的桌椅,他就这样穿着一身沈泽安的旧布衣,一双长腿收拢在在不算大的桌子下,脸上都还没什么血色,但这些都盖不住他身上的从小被精心养出来的贵气,还有那溢出的蓬勃的朝气。 少年意气风发,像是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不畏风雨,明亮炽热。 这位……出身不错,能力应该也不差。 沈泽安的视线在他的笑脸上转了一圈,神色软了些许,把手上端着的菜放在桌上道:“还有道炖菜,莫嫌弃。” “怎敢?我乃杨姓,家中唤我元明。” 一个介绍“我乃”便将身份地位拉开。 沈泽安看着对方那明媚到没有阴霾的笑,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性格大大咧咧没有城府。 “在下沈泽安,年十七,还未有字,唤我泽安就是。”沈泽安像对友人一般,抬手作了个揖,不显轻慢也不谄媚,随即就坐下,做了个请的姿势,继续吃饭。 本来手艺就不行,冷了就更不好吃了。 杨元明跟着一起吃饭,说实话,这饭不好吃,就连粥都比他平时吃的差多了,但就是不一样,心理方面觉得好吃极了。 “元明兄何故受伤?”沈泽安直接开口问道。 杨元明给他的感觉还不错,既然对方表现出这种直爽的性格,他也没必要弯弯绕绕的惹人心烦。 杨元明筷子一顿,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道:“泽安近来是在备考吗?” 沈泽安略一颔首,“在下不才,还未考过秀才,八月还得下场一试。” “泽安定能得榜。”杨元明笑着祝福了一句,脸上笑容收敛,表情变得有些凝重道:“那泽安应该是知道西南开战的消息吧。” “前些日子听说了,只是官府还未放出告示,现下粮食涨价,消息还是涨价的粮商放出来的,估计离征丁也不远了。”沈泽安把筷子放下,表情沉下来,看向杨元明的目光复杂。 “居然还未张榜?这些家伙一个个就知道往自己窝里扒拉!”杨元明听到官府还没放消息,消息却从粮商那放出来时,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西南已经开战快半年了,如今战事吃紧,我大庆打那蛮夷自然不惧,但如今粮草吃紧,我向朝中奏请批下来的粮饷还不知什么时候呢到,本想就近让陇州各地粮库筹集一批,但一月了还毫无动静。”杨元明咬牙切齿道。 第38章 陇州。 沈泽安沉默了。 大庆朝地方划为各州,州下设郡,郡下设县,县下设乡镇和村,也就是说,他家在陇州陇源郡杏源县青石镇上河村。 打到家门口了都不知道,沈泽安眼前一黑。 陇源郡在陇州靠上一些,也就是说边境线在南,他这里在最靠北的地方,当官的那些可能觉得离得不算近,有前面挡着打不到……个屁啊,他们脑子呢? 现在的通讯和现代比不了,战报八百里加急算是最快的,就这从西南到京都日夜兼程也要七八日。 朝中那些扯皮的怕是又要来回拉扯个几日,要是皇帝和有心的大官多些还好说,吵个几日好歹能发点粮饷下来。 但是,就现在的大庆朝,连他这个小小的西南童生都可以从民间遭遇嗅到几分腐败,朝中怕不是烂成什么样子了。 兵多又如何,比蛮夷强又如何,吃都吃不饱,怎么打。 到时候人家边打边抢一但破了边城,夸夸就打进来了,要知道陇州也就边城好守,那边有大城墙,陇州又多高山,但是边城一破,往里就没有大城池了,就是一些各郡的小城,根本拦不住。 杨元明等沈泽安沉默完,继续问他,“现在的沾线是?” 杨元明在桌上画了一个弯弯绕绕的图形,点了一下,然后在旁边划了条线。 沈泽安眼前两黑。 杨元明划的是陇州地图,那点是他现在在的陇源郡,那那条线经过的就是边缘的陇西、陇远、陇陲三郡。 李沐现在不知道有没有到陇远。 这哪里是打到家门口,对他来说这就是打到窝里了! “朝中粮饷还未下来吗?”沈泽安轻声问道,他知道的,下来的可能性太小了,不然也不会在陇州筹粮,但是万一呢,毕竟面前坐着的这个人身份可不低。 “我两月前就给朝中递折子了,这两月连递不下十道折子,现在还没消息。”杨元明苦笑道,脸上的意气风发都黯淡了些。 随后又给脆弱的沈泽安下了一个炸弹,“军中粮饷怕是撑不住一月了,此番我在陇州筹粮,怕是惹的人狗急跳墙了,这才落得这番地步。” 沈泽安眼前三黑,他造的什么孽,活了二十多年,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别人穿越做做生意,读读书,权势加身,金银在手,美人在怀,他地里刨食还没搞明白呢就要开始打仗了? “泽安也是心为天下啊,到是比那些尸位素餐的好多了,还不如把他们给踹下来换泽安上去呢。”杨元明看他忧心忡忡的模样,眉眼展开些许,随口感慨了一句。 沈泽安听到有些无奈,“莫要这般吓我,这话可不能胡说。” 第22章 三皇子 嗐,这天高皇帝远的,只要不说出去,无碍无碍。”杨元明甩甩手,一脸的不在乎。 沈泽安想着他的姓,还是没附和,他说不要紧,不代表自己说了不要紧。 不过…… “三年清县令,十万雪花银,这粮确实不好筹集。”沈泽安看着杨元明的眼睛,带着些许询问。 这里没有酒,杨元明抬起碗喝了口粥,刚想开口就觉得不太妥,嚼了两口嘴里的饭,咽下去才道:“好不好做都要做,能从他们嘴里扒出来多少算多少。” 他这举动倒是缓解了凝重的气氛,沈泽安瞟了眼桌上的粥碗,今天饿得狠了,粥就熬得稠了些,也难怪他咽不下去还要嚼两口。 沈泽安脸上那丝笑清清浅浅的,但杨元明还是看到了,一时间脸都涨红了些,只觉得今晚的尴尬比过去的十七年都多。 “咳,现在麻烦的就是怎么从他们嘴里多扣点出来。”杨元明假咳了一声,开始试图转移注意力。 “嗯,元明兄既然因此遭祸,那应是有用的法子有效,不过比较强硬,惹的人狗急跳墙了?”似乎是气氛缓和了的缘故,沈泽安放下谨慎加入话题。 他看出来杨元明刚才那般举动是故意的,既然对方都豁出去面子让他放松了,自己也没必要端着了。 果不其然,杨元明笑的更加真切了几分,“可不是,这些个老家伙总觉得自己了不起,上下勾结着一推再推,又要给他们守家门口,又不想出力,看得人心烦。” “元明兄……应该不差才是,他们缘何如此嚣张?” 杨元明往嘴里塞着南瓜,再不吃都要冷了,听了这话没忙着回答,又开始绕弯子:“我家中确实小有权势,如今这次伐蛮我在军中为副将,泽安不如猜猜为何?” 救命之恩自当提携,但提携的方法不同,聪明人自然是给他路子让他走,不聪明的就不一样了,不聪明的知道的多了死得快。 当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富足快乐的地主就不错了。 他这是为沈泽安着想,不过对方看着不像是个傻子,希望不要辜负他的信任。 沈泽安组织了一下语言,他对古代其实没那么了解,毕竟是学理科的,大学硕博读的也是金融和管理,原主比他还闭塞,除了四书五经外,基本就不知道啥了。 “即是陇州上下勾结,有这胆量做手脚的怕是世家罢,南方世家在南方一带出名的五姓七望,本家都不在这儿。”沈泽安凭着自己强大的记忆力在脑子里疯狂搜索,对比史书和现代学过的知识展开想象。 “但西南一带有三大家赵、李、陈,世家眼高于顶,历代诸朝中世家与宗室都可以分庭抗礼,如今他们是越发猖狂了。”沈泽安说完话音一转道:“不过,世家‘贵’,应该不缺这些,元明兄未及冠就为副将,他们就算是为难也不该直接动手得罪才是。” 第39章 所以看看你的姓,不是皇子也是个皇亲国戚,这都暗杀了,电视剧和小说上演的不少,都能猜出来这就是卷入夺嫡了呗,沈泽安等着对方会编什么身份。 杨元明眼睛亮晶晶的,话里都带着开心:“我就知道泽安聪明,不止他们三家,他们在这陇州自称‘三大家’但放在国内还不够格,他们可不配给我耍花招,陇西李氏的分家在陇州。” 沈泽安手有点软,他总觉得对方要放大招,他知道归知道,但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知道啊。 “…”沈泽安刚想开口就被对方兴奋的一把按住手。 杨元明眼睛发亮,脸上的笑带着点蔫坏,赶在沈泽安开口前飞快放大招:“我乃当今三皇子杨乾,他们要杀我是为夺嫡占位。” 大招很厉害,沈泽安的表情都被雷空白了。 沈泽安想要抽出被抓住的手,没成功,对方抓的死紧。 “哈,三皇子如今身处险境,怎能轻易透露自己的身份,其实不必告知我的。” 杨元明觉得对方脸上的表情很像咸鱼,有趣极了,他就喜欢这种感觉,把想要明哲保身的聪明人拉到自己阵营里干活的感觉棒极了。 怎会,我观泽安有大才,绝非池中之物,往后定能在朝中公事,如今又于我有救命之恩提前得见,君子之交怎么好得欺骗。”杨元明笑得开心极了,少年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尖尖的虎牙露出来显得狡黠明媚。 这该死的看脸时代,要是换个长的丑点的,现在看着不知道有多狡诈,加上这张脸那点算计都变成了狡黠。 沈泽安用没被抓住的那只手在胸口按压一下,他现在气血上涌。 被气的。 这贼船现在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他一介小小的农夫,没资格拒绝。 他虽喜权势地位,但那是建立在安全的基础上啊,本来搞这些就是为了尽量过好日子。 最安全的做法无非就是科举,成为天子门生后老老实实的当保皇党,不要卷入皇子的夺嫡,换句话说就是,谁是皇帝他跟谁混,古往今来这都算是最保险的做法。 只要自己和皇帝脑子不抽,一般情况下来说不会死,他也相信自己的脑子。 现在这样子,看来只能先上贼船再做打算了,既然对方要拉他一把,他没理由拒绝,高风险高收益嘛。 沈泽安眼中一闪,面上还是那副心梗的模样。 “哈哈哈,泽安勿要这般模样,我,皇子诶,多少人想要搭上我这关系,你这怎么还一副要碎了的样子。”杨元明趁机取笑,面上开心的不得了。 沈泽安叹了口气,妥协认命了,笑容带着一丝苦涩:“莫打趣我,我一个小小的童生,哪敢想那些。” “诶,这话就不对了。”杨元明面上带着不赞同,“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啊,我看人可准了,泽安就是有才。” 说着,杨元明终于舍得把沈泽安的手给放开了,他站起身负手踱步,缓缓开口:“如今虽说是军中能者众多,文武不缺,但我要做的事还需诸多打点,那些个官吏和世家上下一心,不得用,我手下可缺人得紧。” “泽安此次考试可不要分心,待中秀才后我好给你塞活干啊。”黑亮的眼中印着烛火的光芒,炽热明亮,带着期待和信任。 沈泽安面上柔和,感动之色浮上,重重点头,双手交握作揖:“既然三皇子相信,某定不负所望。” “哈哈哈,我期待那天!”杨元明的笑声溢出,伸手拍拍沈泽安的肩道:“那么客气干嘛,唤我元明就是。” “元明。”沈泽安顺着他喊道。 “诶,这就对了嘛泽安兄。”杨元明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夸张的表情逗得沈泽安忍不住笑起来。 “元明居然是三皇子。”沈泽安感慨到,“素闻三皇子有神童之名,一首《登楼》传遍文人之耳,前些日子还在感慨,不想居然有机会当面见到。” “登楼啊,嗐,那就瞎写着玩玩,谁知道他们传的那么夸张,无非是占了我这三皇子的身份之利罢了。”杨元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先前还说我,元明才是真的妄自菲薄。”沈泽安看到了他脸上的不自然,笑得清浅无害,一派友好仰慕的样子,一字一句慢慢念出他的诗。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妙极。” 杨元明笑容僵硬了一下,硬着头皮点头,“诶,是吧,也还行,太傅教得好,我若连这点才能都没有,岂不是折损他的名声。” “嗯,时间不早了,锅里还有热水,元明要擦洗一下吗?”点到为止,沈泽安放过他了,以后还可以慢慢试探,不急于一时。 “当然,多谢泽安。”终于被放过了,杨元明松了口气,脸上又露出那副没心没肺的笑。 “不用。”沈泽安把桌上的碗筷收拾着端进厨房,一次拿不完,剩下的杨元明很有眼色的‘屈尊降贵’帮着拿进去。 “放在这里吧。”沈泽安也没和他客气,很自然的指使他干活。 “就在这间屋子洗吧。”沈泽安把他带到了那间空着的卧房。 家里只有一个浴桶,他不想给这人混着用,索性杨元明身上有伤,也不能泡澡,只能擦洗一下,给他找一个没用过的盆就行。 把装着热水的盆放在房间里的一个凳子上,沈泽安转身去给他拿了块干净的帕子,“家中贫寒,先将就将就吧,注意伤口别沾到水。” 第40章 “嗯嗯。”杨元明也没什么嫌弃的表情,军中作战条件也是艰苦的,虽然他作为皇子在哪里都是供着好的用度,但是外出打仗埋伏的时候也不娇气。 把门带上,回到厨房的沈泽安慢慢洗着碗,思考着李沐的事。 虽然不小心就沾上个大麻烦,但也不全是坏事,至少消息没那么闭塞了,也知道李沐现在可能会遭遇祸事,而不是两眼一抹黑,到时候人回不来了他才知晓。 沈泽安安慰着自己,却不知道他的亲亲夫郎早就遭遇祸事了。 第23章 治伤 明月东升,城门楼上的暮鼓敲响,守门的士兵打了个哈欠大声招呼着同伴:“三更已到,关门放闸。” “终于可以换班了,守了一天累死了,动作快点,早点干完早点回家睡觉去。” 其中一人跟着吆喝,手扶着挂在腰间的刀柄抱怨了两声。 “是。” 下面的小兵身份低一些,也都很累了,但是不敢跟着抱怨,只把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些,眼看着城门要关上,脸上的表情的松懈开心了些。 就在这时,黑漆漆的官道上响起了一阵马蹄声,随之而来的是夹杂其中焦急的大喊:“等等等等,兵爷们稍等片刻,我们有急事进城!” 众人关门的动作一顿,纷纷看向为首那两人。 “这都三更了,门都要关了,现在才来,真是找事。”两人中报时间的那个一边说着,一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黑暗中一辆马车在官道上奔驰,马车顶上挂着的那只照路的灯笼在空中被颠的乱晃,昏暗的灯光被飞起的尘土笼罩的越发微弱。 两人之中隐隐以扶刀的那人为首,他就这样站着静静等马车驶过来,手指在刀柄上一下下点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马蹄声滴滴哒哒的慢了下来,为首的人约莫二三十的样子,生得高大威严,靠近了看清只是一辆普通简陋的马车,脸色才沉了下来。 后面的人也是有些许不满,本来还压得住,见到这样子,直接纷纷摆在脸上。 报时的那中年男人看着为首人的脸色,眼睛一转,肚子里已经打好了腹稿。 马车刚停住,还不待人开口,一中年管事就连忙下车赔罪道:“多谢兵爷,多谢兵爷,我们本事商队,不想在途中遇到山匪,我那侄儿伤的太重了,我…我们也是没法子,只能连夜赶路来城中就医啊。” 中年管事说着抹了把脸,给报时的守备兵递了把碎银子,继续道:“实在麻烦各位兵爷,还望几位通融通融。” 守备兵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一肚子的话都咽了下去,脸色缓和许多,扭头看了眼为首的高大男子。 熊明没说什么,握着刀柄撩开马车的帘子往里看。 马车不算大,除了下来的李管事和两个随行的年轻汉子,就是一个高大俊美的汉子躺在里面,胸口裹了厚厚的白布,此时正躺在马车里没动静。 另一个是个看起来斯文的男子,腿上裹着布,除此之外别无外物。 熊明把帘子放下,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官兵把关到一半的城门打开些。 这意思就是让他们过去了。 李叔脸上带笑连连拱手感激道:“多谢兵爷,多谢!” 李叔和爬上车缘坐着驾车,两个年轻的汉子也不上车挤着了,就跟着徒步走进去。 马车缓缓驶过时熊明才开口道:“此时已是宵禁,勿要喧闹,城中医馆都关了,可去南街轩家医馆一试。” 说罢也不管他们的道谢,沉声道:“关门放闸!” 马蹄声又滴滴哒哒的远去,中间管事略殷勤的把手里的银子递过去。 “剩下的你四兄弟们六,分完回去吧,别耽误了明天换班。” 熊明看了一眼,伸手抓了一半,约莫四五钱的样子,随意的塞进怀里就转身回家了。 来的这一马车人就是赶路来医馆的李沐一行,按理来说李沐伤的那么重,这马车简陋,官路也都是土路,跑起马来很颠簸。 但无奈走到半路李沐就发起了高热,李叔怕人撑不住,只好改变原本第二日在进城的计划,连夜加快赶路。 大庆有宵禁,不过相比于其他朝代宵禁的没那么严重,宵禁时间是三更到五更,换到小时就是晚上十一点半左右到第二天的五点。 此时街上一片昏暗,连透过窗户纸照出来的烛火都没有。 “怎么办啊,李叔,这都关店了,去敲门能有人吗?”一旁跟着的年轻汉子郭子忍不住问道。 “急什么,既然刚才的大人说了南街,那就去南街。”李叔经历的事情多了,还是沉得住气的,领着几人往南街去。 轩家医馆外,几人大声吼了一句,没人应,无奈只能一边叫着一边大声拍门。 “诶呦,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听到有人在拍门啊。”医馆后院的屋子内,被吵醒的老妇人伸手把旁边的老者推醒。 “听到了听到了,别催我,真是的,大晚上的谁啊,扰人清梦。”老大夫一边慢慢起身穿衣服,一边抱怨。 坐起身点烛火的老妻可不怕他,笑瞪了他一眼道:“我可没催你,快去吧,抱怨啥呢,谁能有你急。” “哼。”老大夫被噎了一句,没还嘴了,开门出去,转身关门的时候说道:“太晚了,你就别起来了,好好睡吧。” 直到开门时,老大夫都拉着张脸,看着一副生气的样子,李叔连连解释赔罪。 第41章 老大夫也没和他客气,直接挥挥手招呼道:“把人抬屋里去,我看看。” “诶诶,好!”李叔转头叫到,“二明去把那人扶进去,郭子和我一起扶李沐。” 等人进了屋子,二当家的坐在凳子上,老大夫随手按了按他的伤口旁边,听着他嘶嘶的抽气声,眼皮子都没撩:“没什么事,你先等等。” 李沐则是躺在了里间的床上了,老大夫伸手给他号脉,眉头一动,掀了他的眼皮,又看了舌头,“你们先出去等着,我给他看伤。” “哦。”郭子挠挠头,虽然不懂有啥好避开的,但大夫说了肯定有他的道理。 李叔看了一眼老大夫,嘴巴动了动也出去了。 中医自古号脉就可观男女,他没必要多嘴。 人出去了老大夫才把人翻过来看背后的伤口,从肩胛到腰侧的伤口有些发炎化脓了。 他擦擦手出去,“伤口发炎了,周围的化脓的烂肉要去了才行。” 这意思很明显,要动刀子,那自然需要有贵的药吊着命。 李叔眼睛都没眨,“自然,如果可以,麻烦老先生现在动手。” 老大夫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现在还要找人帮忙,他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动刀子就是要快。 就在他要往后院去的时候,他老妻端着热茶来了,“见你久久没回来,应该是有些麻烦。” …… 李沐舌头底下含了块山参,又放了块帕子咬着,防止他待会儿咬到舌头。 锋利的刀子过了滚水又浇了烈酒放在火上烤着,刀稍一温就刮在了那皮肉上,黄色的脓水混着血直流而下。 李沐高热昏迷中都忍不住哼叫出声,身上的冷汗像水一样浸湿了身下的被褥。 刮完两边有肉的地方,血虽流的多,但最难熬的是中间靠着脊柱那段,那位置皮肉薄薄一层,现在伤口已是隐隐透骨,轻轻一刀下去就是骨头。 “不行。”老大夫喘两口气,一伸手旁边的老妻就默契的打开针包递过来。 在各处大穴快速扎了几针,老大夫又急忙下手刮肉。 李沐迷迷糊糊中疼得睁开了眼,只觉眼前一片泛白昏暗,除了疼什么都感觉不到,脑海中隐约浮现一张清俊的脸,又马上痛得昏过去。 现在没什么条件,动刀的事全凭医者技术,要够稳、够快。 对李沐来说漫长到疼醒又疼晕的过程,前前后后不过一刻钟。 刀子最后被扔在了盆里,老大夫揉揉发酸的手,给他把伤口上药,再慢慢用轻薄柔软的棉布包上薄薄一层。 掀开帘子来到外间:“暂时没事了,晚上需要人照看,若是到明早都不发热,就可以了。” 晚上煎药的小厮不在,只能抓了药让他们按着方法自己煎。 李沐这一晕就是三天,药都只能灌进去一点点,饭就更不用说,只能每天勉强灌些糖水进去,再含着山参吊着人,身体一天天的虚弱消瘦下去。 李沐醒来的前一天王承道就赶到了,眼见李沐一直不醒,二当家的腿伤也差不多了。 当即在交完货结款之后利落的把人带到县衙,当地的县令也剿匪多年了,一直未果,突然得了个大功,脸上的笑容都压不住。 对着镖局的人也不像之前那般高高在上了,显得亲切很多,却在象征性的给了副“勇武忠良”的字和五两银子就把人送出来了。 这两天除了在医馆里待着之外,自然也要打探消息,方便做生意,所以,不到半天王承道就得知了这次打仗的一些风声。 包括这仗陇远也是战场边界的事,边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但败仗,这陇远就会成为战场缓冲地带。 该死…… “泽安兄真的不打算考虑一下吗?”杨元明手撑着下巴杵在桌子上,眼睛跟着沈泽安进进出出的转动。 “我真的不会这些。”沈泽安把手里的书放下,有些无奈道。 杨元明今天一早就开始撺掇着他去给他搞什么生意,虽然他有点心动,但是实在不想过多扯上这个大麻烦家伙。 而且,干嘛要忙前忙后的为他人做嫁衣? “我相信泽安大才,再者,泽安兄学识算数都是一把好手,怎会管不好。”杨元明被拒绝了一早上也不恼,笑嘻嘻的继续缠着他。 第24章 奶茶 屋外阳光正好, 沈泽安摩挲着手里的书,光线撒在他身上,洗得发白的棉衣仿佛被镀上一层光晕, 偏偏那双眸子微垂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一半的光线, 衬得那双瞳仁一半浅淡一半阴暗。 “呵。”沈泽安突然哼笑了一声。 短促,清淡。 他抬眼直直朝杨元明看过去, 唇边带着一抹浅淡的弧度, 像是那庙堂供奉的雕像, 区别是眼里少了那份对世人的慈爱。 众生平等, 皆是死物。 “安能帮上三皇子什么呢?”声音像是珠落玉盘, 清脆温润, 稍显冷淡。 杨元明眨眨眼, 一双大眼睛带着些少年才气的桀骜, 身份高贵的小皇子显然不会被他一个冷脸就吓到。 “一时缺粮可以在陇州筹粮, 我此番无事,回去那些世家在不甘也得乖乖把钱粮给我送来。”杨元明也笑。 和沈泽安相比, 他就像一个反面,像是灼热明亮的火焰,摇摇晃晃的烧着, 似乎能得寸进尺的把你一起给燎了。 尖尖的虎牙和脸一侧的酒窝露了出来, 杨元明食指在桌上扣了扣, “他们要是不给那就更好了, 一个叛国罪定下,抄他个几家, 应该比他们送来的更多。” 第42章 “爷现在要的是长远的发展,可不能一直被那些个老家伙掐着脖子。” 所以呢, 关他沈泽安什么事? 沈泽安目光移开看着门外,没什么表情,一副屹然不动的样子。 “爷要把这西南的钱粮都握在手里,倒时你跟着爷还怕没有出头之日?钱,爷有,权,爷也有!”杨元明起身背着手踱步到沈泽安面前低头看着他。 见沈泽安还是那副死样子,杨元明蹲下身,抬手捏起他的下巴,尖尖的虎牙露出来:“爷喜欢有才气的人,也喜欢长得好的,泽安这般人物恃才傲物一些也让人理解,但要适可而止,否则,爷让你和你那在陇远的夫郎一起去前线当徭役。” 他手指上的白玉扳指冷冰冰的压在沈泽安下巴上。 昨天他手上还没有。 不愧是皇子,身边的人办事效率真高昨天就算是自己不把人捡回来,这祸害怕是也不一定会死。 沈泽安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面无表情,“三皇子这般步步紧逼,倒是要让安觉得三皇子有什么癖好。” 杨元明闻言眉头一跳,唰的甩开他,脸上露出了典型的直男嫌弃。 不等他发作,沈泽安开口道:“为三皇子办事是安之幸,定效犬马之劳,结草携环。” 看着端坐在光线里的人,不得不承认,虽然刚才被他恶心了一下,但这人长得是真好。 大庆为官之人都是相貌端方者,貌陋者就算有大才,也多为地方大员,少在朝堂中央。换句话说,长得好,升官的机会都比别人多。 别说什么公不公平,历朝历代,为官者貌端方都是老潜规则了,而且大庆三代皇帝都是颜控,当今圣上更是个中翘楚。你可以在年纪大了以后长丑了,但不能一来就很丑。 连毁容的皇子都不能当皇帝,何况你? 他太子皇兄也是才气容貌气质都为当世第一,这厮容貌勉强与他太子皇兄一较高下,也算难得。 杨元明气顺了,哼了一声也就不在乎沈泽安话里话外,什么结草衔环的阴阳了。 “我欲先在这县上开一家酒楼。”这个时代酒楼和花楼是最好打探消息的。 “穷乡僻壤之地,百姓花费不能与京城相比,如今县上的酒楼基本被包揽了,三皇子若是要钱,怕是难。”沈泽安的意见很中肯。 确实难,除非有新的菜方,可以吸引那些个客源抛弃原本习惯的店家。 杨元明微微一笑,“山人自有妙计,我既然要开,自然不会砸在手里。” 沈泽安洗耳恭听。 “我有一方,名为乳茶,乃是从番邦传过来的,不过请人改进之后更加美味,也不显得粗俗。”杨元明脸上露出势在必得,没有人会不喜欢奶茶,古代这些爱吃甜食爱喝茶的更加。 沈泽安眼睛微闪,疑惑道:“何为乳茶?” “顾名思义,把牛乳和茶一起煮,先将糖和茶一起炒制,后加入水和和牛乳,还可以搭配其他小料,醇香浓厚,老少皆宜。” 沈泽安听完细细思索了一下,“听这法子可行。” 杨元明一看就知道他在怀疑,只是没说出来,他龇牙一笑,“泽安不信我?” 沈泽安微微一笑,“怎会?元明兄贵为当今三皇子,手里的菜谱自然不会少。” 是的,这时代的菜谱除了些家常菜是大家知道的,其余很多都是各家私房,甚至可以当嫁妆来用的。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聊了一下午期间杨元明思想乱飞,好险被沈泽安给微笑着按住了,这厮绝对是穿越的。 但沈泽安同时也确定,他家应该不是做生意的,不然早就赔光了。他这套法子从几千年后搬过来自然有优势但不代表可以完全照搬啊。 得亏杨元明虽然思想乱飞,但财大气粗,出手大方,这起步的原始资金充足,不然沈泽安真的要暴走了。 杨元明眉飞色舞的讨论了一下午,情绪高涨,仿佛见到了自己的商业帝国崛起。 那阳光开朗的笑刺激到沈泽安的眼睛了,于是三皇子和他那身昂贵的脏衣服一起被打包出门了。 “喂,我还要自己洗?!”杨元明抱着木盆被推到门口,一脸惊讶的转身,刚说完眼前的院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 好家伙,不怕被他发配成瑶役吗? 说好的古代最重王权了呢? 院子里的沈泽安默默把门栓插上,要是个正儿八经的皇子他估计会怕,但是一个从现代来的还没被封建王朝彻底侵蚀的皇子没必要太客气。 现在不让他习惯一下,等他被完全同化了,再想得寸进尺就晚了。 其实沈泽安一直有把握着度,先前的恃才傲物不过是在救命恩人的加持下的试探之举。 若不是,那无非就是多了个狂傲的标签,也蛮好,反正他以后的顶头上司也不是这位。 要是是,那就更好了,一个在封建吃人的时代,救过自己,有才华,有胆量,对自己恭敬信任的同时又不讨好,反而略微平等相处的人,多难得啊。 两人中午吃的是粥和一锅杂乱的炖菜,问就是沈泽安懒得做饭。 等把杨元明这个大麻烦赶出去之后,沈泽安到柴房里提了一个箩筐,里面装的谷子比用来吃的要大些,没有剥皮的种子金灿灿的。 这筐子是专门留出来的稻种,昨天才说好的让黄阿叔给养秧苗,现在要给黄阿叔送过去。 第43章 本来早上就该去了,结果被那厮耽误了,昨天睡得晚,又没休息好,一大早的差点没起得来。 沈泽安提着沉甸甸的一箩筐谷种慢慢往黄阿叔家里去,手臂上的肌肉酸疼,他走到一半就有些气喘。 不由觉得自己的体质好废,要是阿沐在,这点东西根本就是轻轻松松。 “扣扣”,沈泽安敲了敲院门。 “诶,来了来了 。”随着中气十足的女声一起传来的是狗子的叫声。 “大黄,闭嘴,叫什么叫。”那女声骂了一句才走到门前打开院门。 一开门就看到沈泽安提着东西站在门外,黄婶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安小子啊,快进来快进来,你阿叔在堂屋呢。” “婶子好,这次来还要麻烦你家。”沈泽安笑得乖巧,说话也客气。 看得黄婶子稀罕,面上的笑都更加大了起来,这安小子就是不一样,说话讨喜,他们村的那几个读书人见了他们可没这好脸色。 “嘿呦,这都一个村的,有啥事喊一声就成,啥麻烦不麻烦的。”黄婶子说着,热情的把沈泽安领到了堂屋。 这两天农忙,黄阿叔的牛车只走早上那趟和晚上那趟,今天沈泽安要来,他下午也就偷偷懒,没和两个儿子一起去地里,此时正坐在椅子上抽着旱烟。 见沈泽安拎着谷种来,黄阿叔把烟管放下 “安子来啦,快坐。” “阿叔。”沈泽安坐下喊了一声,把箩筐放在地上道:“这些成吗?” 黄阿叔伸手从筐子里拿了一把放在手里看看,点点头,“这稻种留的不错,七亩地的话,这里也够了,剩下的交给阿叔就是。” 黄阿叔自信满满的打包票,别的不敢讲,可这田地里的事情,他们这些个村里的老农可是一把好手。 “那就劳烦阿叔了。”沈泽安笑着回应。 等从黄阿叔家回来又到该做晚饭的点了,沈泽安叹口气推开门。 院门一开,一股子菜香就飘出来了,沈泽安有些疑惑。往里走,杨元明坐在桌边,面前的桌子上铺了桌布,上面摆放着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见他回来,杨元明放下酒杯,笑着招呼他过去吃,“快来,这桌子好菜再不吃可要冷了。” 这是戳破之后装都不装了?现在居然那么明目张胆了,不过既然可以享受那也没必要拒绝。 沈泽安面色自然的去打水洗了手,拿着碗筷坐下来开吃。 杨元明轻哼了一声,等对方看过来又继续吃饭。 沈泽安见他没生气也不管他,兀自吃着饭。 他进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晾着的衣服了,两套。 一套是黑红绸缎的,一套是旧棉布的,想来这位今天的衣服洗的不顺利。 第25章 牛奶 杨元明穿着一身新送来棉衣, 是普通的青色书生袍,棉布的,不显山不露水, 就是他这样子看着不太像是个正经书生。 有种武夫装斯文的样子,不是说长相, 主要是气质。 要不说这玩意儿是穿过来的呢,恕他眼拙, 实在没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皇族气质。 杨元明一只手撑着膝盖, 一只手夹菜吃, 一抬眼就看到沈泽安那略带嫌弃的眼神, 心里的毛“噗”的一下就炸开了。 磨磨牙, 杨元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举起酒壶倒了杯酒给沈泽安递过去, “军中还有些事, 怕是要在泽安这儿暂住几日。” 沈泽安把酒接过来, 放在鼻子底下嗅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是葡萄酒。 杨元明好整以暇的接住了他的目光, 也注意到了他的惊讶,矜持的挥挥手,“这酒还算不错, 入口温和绵柔, 不伤身, 正好于你我下菜润口。” 沈泽安低头喝了一点点, 确实不错,绵柔酸甜, 度数不高,喝一杯应该没事。 俗话说得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沈泽安的酒刚下肚,任务就来了。 “我这生意走到哪儿做到哪儿,零零碎碎的遍布各地,倒也没成一个具体的规模,不过好在生意都还不差,此番开酒楼自然也不希望只是在这一地。”杨元明放下酒杯,直直看向沈泽安,眼睛里带着一丝野心。 沈泽安手指摩挲着酒杯,不解道:“安不过一阶农家子,上无什么有能力的长辈,不过读了几本圣贤书,要是管一家酒楼还能勉力一试。 但要是这陇州之地,三皇子何以委安如此重任。” 他天天本本分分的读书过日子,也没暴露什么不寻常的东西,都混成吃软饭的了,不应该被怀疑穿越的身份才是。 杨元明有些好笑,也不兜圈子了,给出了最直接的答案,“泽安还在自谦,你师承卢晋源,经商一事不过手到擒来罢了。” 卢晋源确实是他师父,虽然现在现在还没正式拜师,但也不过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听他这么讲,似乎他那师父不简单啊。 见他有些疑惑,杨元明眼睛一亮,微微朝他这边倾身,戏谑道:“你还不知?” 沈泽安摇摇头,“我还未正式拜师,现在老师于我只是传授讲学。” 杨元明啧了一声,吐槽道:“这卢家的人果然无趣,还是这般遮遮掩掩的。” 看来今日还是得让他来为泽安兄答疑解惑。 “这卢家乃是功利学派,精通经纬之学,你那师是卢家嫡系一脉的三房,不过没什么实权,只有个从四品的荫官闲职,在外名声不显。 第44章 但卢家厉害的那位卢晋柏官居户部尚书一职,兼任太师,这些个世家最会玩这些学说,功利学派领头的家族,怎么会有废物,你那师父厉害着呢。” 沈泽安:! 榜上大腿了? 不等沈泽安问出卢晋源为什么现在在这里做一个小小的不入品的主簿,杨元明就拍拍肚子里的坏水,笑容扩大。 “不过嘛,朝中党派之争严重,卢家去年应赋税屯田一事被打压,卢晋柏被销了太子太师一职,其余卢家在朝为官的三位降职,十二位外放。 很不凑巧,你老师卢家嫡三子的身份招人恨吧,连个地方大员都没混上。” 沈泽安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老师的不幸恰巧是他的幸运。 而且杨元明应该更喜欢他这不知所措的表现。 果然,杨元明看沈泽安这样子,感觉自己的恶趣味得到了满足,开心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难得看到你吃瘪。” 吃完饭,刷洗完碗筷,沈泽安给自己烧洗澡水的时候发现洗澡的那间屋子里多了一个新的浴桶,水缸里的水也都灌满了。 就连厨房里的菜肉都多了很多种类。 还不错。 第二天,沈泽安早早的坐上了黄阿叔的牛车,脚边的篮子里装着这次要带去的书稿和他的作业。 这次从杨元明嘴里知道的消息他也不打算问,毕竟还没正式拜师,对方也没和他提,自己主动说出来不太好。 等交完作业又从书铺出来,已经是下午了,沈泽安怀里揣着二两银子顺着街边的酒楼一家家逛着过去。 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就看看酒楼的布置和客人们都菜。 看完一圈,不出意外的被嘀咕了好几句,但也能看出许多端倪。 其实这时候的酒楼都差不多,大的酒楼都有雅座包厢,会不定期的请说书先生和弹曲唱戏的。 一些普遍的菜式都大差不差,主要的是那几道独家的菜谱。 杨元明手里的菜谱肯定不缺,现在还是要把奶茶搞出来,不过奶茶这种东西也不难做,行家一喝,几天时间就能够仿制出来。 沈泽安停了一家茶铺前,买了二两红茶,还要去买白糖和牛乳。 白糖还好,这时候缺的是牛乳,这玩意儿可不好买,所以奶茶在这小县城里初期的垄断,也就是这牛乳的购买渠道。 街上叫卖不断,沈泽安来到卖牛羊牲畜的地方,从旁边的小巷子拐进去。 小巷子长长绕绕的,住的人家还不少,黑色的布鞋踩着不知道谁泼出的水浇湿石板路,一点点深入小巷。 一步一步,不急不缓,终于,停在了一户木门双开的家门前。 高大的杏子树探出院墙,黄黄的杏子还没熟就飘出一股子香味勾着人的口水,空气中还隐约夹杂着一股子奶味。 杏子树,牛奶味,应该是这儿。 沈泽安走上台阶,敲敲门,没几下院子里就传出男人的声音。 “吱呀。”开门的是个高大的年轻汉子,约莫二十出头,一米八几的个头,长得硬朗,不像是好惹的样子。 “有什么事吗?”见是不认识的人,陈习问了一嘴,心里想着大概也是来买奶的。 “请问这里是陈创家吗?有人介绍我来这儿买牛乳。”沈泽安礼貌问道。 果然如他所料。 陈习让开了身子,手抬了一下请人进去,自己走在后面顺手把门关上。 “是我家,这附近有哪家和牛乳什么的都是来我家买的,不过陈创是我爹爹,我叫陈习。”陈习介绍了一句自己,脸上堆出一个笑。 看起来……不太协调,没有变温和,还是那凶凶的样子,笑得有些狰狞。 沈泽安脸色变得有一点点微妙,不过只是一瞬。 有点神奇,第一次见这种。 陈创挠挠头,把脸上的笑收回去,板着脸,“我知道的,我这脸笑起来吓人,外面的乡里都打趣我可以止小儿夜啼呢。” 沈泽安这下子是真觉得他人有趣了,神色自然很多,笑道:“陈兄这性子真是直爽大度,倒是个有趣人。” “嗐!我这性子不好,那来买奶的人不得都吓跑了啊,为那口饭也得和善些嘛。”陈习挥挥手,满不在乎的说道。 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圆融了很多。 院子不大,陈习主要是带着沈泽安往后院走,那里有一大片空地和五六间牛棚,空地中间正拴着一头母牛。 母牛慢慢站着反刍,一个老汉坐在凳子上一点点耐心的挤着奶。 “爹,有客人。”还没走近,陈习就叫了一声。 老者抬头来看,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就着这动作问道:“这是买去怎么用的?” “这牛乳还分用处?”沈泽安问了一句。 “有啊,如果是奶孩子的,那还得分孩子月份,最好买牛的初乳好,初乳养人,要是做那奶糕什么的自然也不在意这些。”陈习顿了顿,“当然,富户买回去说是洗脸啊什么的也有,尾乳清淡,没那么浓的味道,倒也合适。” “我买回去做喝的和一些吃食用的若是能成,往后怕是用的多些。” “既然不是奶孩子,那倒也不在乎什么初乳不初乳的,买混一起的吧,方便。”陈创挤着的那桶奶满了,他小心的把盖子盖上,安抚的摸摸牛头,问道。 “自然,不过还是要试试奶,这做吃食要的就是新鲜。”沈泽安温和的强调了一下条件。 第45章 “这当然,做生意嘛,不给验货谁敢买?”陈创笑起来就比他儿子和善多了。 “来,这边。”陈创提着那桶奶往旁边的屋子走去。 屋子里的大桶小桶都装着奶,都是做了措施的,这几天天热,屋子里却是干燥阴凉的,好像是墙不太一样,沈泽安看了眼,没看出什么端倪。 “来试试。”陈创从旁边的小桶里打出一碗奶,递给沈泽安,脸上带着骄傲:“我陈家的奶在这杏源县都是一绝。” 白色的牛乳盛在褐色的陶碗里,丝丝香甜的奶味四溢而出,勾人味蕾。 沈泽安喝了一口,这奶放过了,不知道有没有做过什么处理,凉凉的,那股子腥味几乎尝不出来,奶香十足,浓厚但在嘴里是清爽的感觉,还带着一丝丝甜。 沈泽安眼睛一亮,赞叹道:“果然名不虚传,这奶厚而不腻,连腥味儿都没有。” “那是自然,别的我不敢说,这牛乳可是我家一绝,牛乳要的就是新鲜,在一个牛要养得好,你若要你买只管放心就是。”陈创拍拍胸口,“如果奶出了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沈泽安把碗里的奶喝完,笑着应下:“这次买上一桶,过两天打算开始做吃食才是要找您多买些,还望到时候能留下卖我的才是。” 沈泽安向一旁的小桶道。 他这次来没带罐子,提着一罐子牛奶去坐车时,那罐子还是在陈家现买的。 回到家,天色已经擦黑了,沈泽安回去的时候,杨元明已经摆着一桌子菜等着他吃饭了。 把东西放在厨房,沈泽安捶捶发软的腿,闭着眼歇了几口气,该谢谢他还知道等自己吃饭吗。 也不知道杨元明的那些接头人平时都是在哪里,不会来送个饭,打扫一下卫生又走吧? 这还不如他去县上住客栈呢,非要窝在他这里。 杨元明看见他拎着罐子回来就知道牛奶什么的肯定买到了,他懒懒散散的跟着过来,双手环抱靠在门边。 “先吃饭?” 沈泽安看他一眼,摇摇头,“先试试乳茶吧。” 杨元明笑道:“泽安倒是迫不及待。” 那是因为不想吃完饭洗锅之后再做,又得洗一遍啊,他又不动手洗碗,沈泽安心里翻白眼,面上还是要笑嘻嘻。 杨元明见他真打算做,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喏,配方。” 沈泽安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好家伙,这不就是珍珠奶茶少了珍珠的配方嘛,一点不带差的。 就是把时间和温度改了改。 洗干净的锅里放了白糖,灶台里小火烧着,沈泽安慢慢一点点照着做,等最后把奶加进锅里的时候,把火又撤出来一些,降低温度。 出锅之后,一盆子奶茶,颜色不错,就是闻着感觉像是焦糖味的。 嗯,火候拿捏不到位,第一步的糖有些炒过头了。 杨元明拿碗倒了一点,尝了一口,咂咂嘴,“还不错,就是糖焦了些,不过正好做成几个味道的,这个就焦糖味的吧。” 确实是焦糖味,就是甜了些,沈泽安尝了一口,不太喜欢,甜腻腻的。 罐子里的牛奶还剩一半,沈泽安干脆洗锅再来一次,这次的糖炒的刚合适,沈泽安特意少放糖,多放了些茶。 出来的颜色比之前的浅了很多,不怎么甜,有些苦苦的茶香,沈泽安更喜欢这次的。 杨元明却不喜欢,他就喜欢焦糖那甜腻腻的,于是干脆一人一罐子。 端着奶茶出来的时候,桌上的菜温温的,还好菜都用碗扣住了,不然怕是凉完了。 吃过饭早早就睡下了,第二天,沈泽安又早早的起床。 旁边屋子杨元明的呼噜声还隐隐传出来,没办法,沈泽安今天要去县里看合适的店铺。 等这边安顿下来,李沐应该回来了,要是没回来,也能腾出手来,和杨元明一起去陇远那边。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总要把不归家的夫郎抓回来的。 沈泽安洗完脸,从厨房里摸了个刚蒸热的馒头咬在嘴里,把手里把玩着的红绳系的发丝揣进怀里,慢慢走着去坐车。 或许初夏的早晨的风还是有些寒凉吧,几声细碎的咳嗽声随着风荡在早晨的村子里,被吵闹的孩童吵闹声和家长温和的招呼一遮就没了影。 第26章 百姓? 早晨的路上还带着些雾气, 牛车在泥路上慢慢晃着,牛铃铛的声音当啷当啷的响着。 牛走的不快,今天车上也没什么人, 就沈泽安和一个带孩子的妇人,载着三个大人和一个孩子老牛也没平时吃力, 慢悠悠的晃着,还有心情反刍边走边嚼。 “你个滑头。”黄阿叔轻轻用牛绳抽了一下他的屁股, 黄牛年纪不大, 两岁, 正是刚长成不久, 被打了屁股当下甩甩头, 把嘴里的草料咽下去, 踢踢踏踏小跑了几步。 “这脾气, 像个皮小子一样。”黄阿叔笑骂了一句, 也不催他了, 就这样慢慢赶着。 沈泽安坐在车上,周身被轻薄的白雾笼罩着, 感觉脑子有些发沉,却又被身上染到雾气发凉的衣服给提了提神。 “这两天怎么都来那么早啊安小子。”下车把钱递给黄阿叔的时候,被问了一嘴。 沈泽安笑道:“这两天在县上有点事。” “也是, 你们读书人是该来看看那叫什么同窗?是该来看看。”黄阿叔跟着附和。 第46章 其实他今天要问的也不是这个, “你家那谷子发芽了, 不过这苗要养成还得有个七八天的。 说长也不长了, 你要种的那几块田得要赶忙耕出来了,要不然到时候赶不及啊, 村子里后天就要给田引水了。” 忘了这事了,现下没时间。 嗯, 就是有,一个星期他也刨不出来七亩田地。 “差点忘了,这两天实在有些忙,不知道阿叔能不能给介绍几户得空的人家,帮我耕田?”沈泽安面上懊恼道。 他这情况黄阿叔也猜到了,“我家田地都种上了,安子要是没找到人,不如包给我家?” 说完怕沈泽安多想,又补上一句:“放心,肯定给你伺候好喽,要是你有其他人家也成,都一样。” 沈泽安摆摆手笑道:“当然放心阿叔,就麻烦阿叔了,过几天给您把秧苗钱送去,这地我也不好安排午饭,就每天多给四十文当饭食了,可好?” 黄阿叔眼睛一亮,嘴巴咧大:“那咋好意思。” “没事,给的不多,阿叔收下吧。”村里找人帮种田的人家几乎没有,去给地主家当短工种地,一天一个能干的汉子是二十文,包一顿午饭,要是不给午饭多补五文钱。 黄家帮他种地,一天下地的应该就是黄阿叔和他两个儿子,他家的儿媳妇和黄婶子应该不会下地,所以沈泽安一天给补了四十,也还好。 到时候要是干得好了再多补就是了。 “诶诶,放心,肯定给你种的好好的。”黄阿叔连连保证。 他家有牛肯定比村里大部分人家有点钱,但也缺啊,他两个儿子可都还没说亲呢,要不然黄阿叔也不能拼到农忙一边下地一边拉车载人。 辞别了黄阿叔,沈泽安顺着街往牙行走去。 这时候买卖奴隶、房地租赁什么的都在牙行,这牙行一般是属于官方管的,私人的也有,但风险高,买卖奴隶还好,房地一般不会和私人的交易。 一路走进去,这条街两旁蹲着的都是牙行子带来的奴隶,还有……一些穿得比奴隶还破的人蹲在路边,头上插着根草。 沈泽安脚步停了下来,视线在这些人身上转了一圈,面黄肌瘦,老老小小都有,有的一看就是一家子挤在一起蹲着。 低着头,蹲坐在地上,破旧的衣服遮不住瘦弱的脊背,女人哥儿身上的衣服脏污还补丁连着补丁,只能勉强遮身,在这个男女大防的时代,手臂和小腿都露在外面。 男人大多就穿着一条破烂的裤子,遮着大腿腰间,有的甚至看着就是一块烂布被系着。 脊柱的骨节一节节凸在那低垂弯曲的脊背上,合着清晰的肋骨轮廓,看着倒不像是人,像是…… 覆着一层蜡黄皮子的骷髅。 小小声的啜泣响起,却是被旁边的牙行子给斥骂了一句:“哭什么哭,妈的,一兜子&,卖又卖不出去,天天糟蹋老子的粮食!” 那小小的啜泣声是个瘦弱的小孩发出来的,旁边的母亲连忙捂住他的嘴,把他紧紧搂进怀里,眼睛求饶的看向斥骂的人。 瘦弱,那眼睛却也还算明亮。 这种情况不是一例,而是充斥着这条街, 沈泽安捏紧了拳头,心中感到了巨大的不适。 他有时真的想不明白,这样的国家为什么还能续存,为什么,他老师说大庆朝如今正是蒸蒸日上,隐隐有盛世之风。 盛世? 这是盛世吗?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般苦楚。 但这似乎是司空见惯的,沈泽安身后就是踏入这条街的街口,那边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人多朝这阴暗的街里多看一眼,似乎大家都司空见惯于这般场景。 漠不关心,也是,都是平民百姓,看多了也没什么能力,多看两眼改变不了什么,对大家来说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 种田、从商、致富幸福一辈子,在大庆朝不现实,下层人饿不死就是幸福了。 种田不止要看老天,还要看天下面他们头上的另外几层天,如今的大庆赋税减轻。 太子在三年前力争减税,赋税由四成改为两成,但官员一级接一级,摊到下面的百姓身上还是四成。 不过也好多了,没改之前,户产十赋税七八也不是个例。 村子里的黄阿叔算是最富的一批人了,他还每天穿着补丁衣服呢。 沈泽安的白饭蛋羹,他的棉衣纸笔,不过是运气,投了个好胎,前有能干拼出一条路的父母,后有靠自己攒出一笔小钱的夫郎。 要是当时没遇到阿沐,他这病殃殃的身体,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现在蹲在这里的会不会是他。 沈泽安眼里划过一丝嘲讽,不再停留,转身往最大的那家牙行走去。 不会,他的样貌如果不病死,也不会在这儿,可能会死在哪个富家老爷圈养的后院然后被丢在山沟里罢。 沈泽安一身棉布长袍,一进门就有牙行子热情的上来问:“公子是来看什么的?买能干的啊住租院子啊,我们这儿都有。” “我东家想看间铺子,当酒楼卖吃食的。” 沈泽安的话一出口,牙行子态度就更加亲热起来,这可是大生意。 “有有有,现在就可以带您去看,公子叫我柱子就行。”柱子连忙答应,生怕错过这桩子生意。 两人跑了一早上,最后沈泽安看中了一家带后院的酒楼,三层的小楼,有些旧了,不过可以翻新一下,本来也要装修,不碍事。 第47章 虽然不是在正街,但也还好。 柱子看着这有些犹豫:“公子不看看其他的了吗?” “怎么,这酒楼有什么问题吗?”沈泽安问道。 “这倒也不是,就是这酒楼东家不租,只卖。”柱子挠挠头,这酒楼挂了半年了,问的人挺多的,但就是不租,买的话价钱太高,根本没人要。 这样啊,那没事了,反正不是他出钱。 “不知主人家打算卖多少?”沈泽安打算压压价钱。 听沈泽安真的有要买的意思,柱子眼睛一亮,打了个手势道:“两千两。” 这也太贵了,这地段和酒楼的布置,不太值啊,难怪卖不出去。 柱子也知道有些贵了,当下道:“其实可以压压价钱的,公子看是去见见还是我这边给您谈谈?” “我去吧。”沈泽安想想说道,他自己去谈说的快,不耽搁时间。 “好嘞,这边走。” 柱子把他带到了东街那边的居民区,这边住的都是有钱人,最后停在了一家二进的小院面前。 门前宽大的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李员外府”。 难怪任性,原来是不差钱,员外郎也是官职,不过不管什么事,主要是人脉,有钱的有功名的可以花钱捐,有时候立大功但不够格升上去的也会赏这个名头。 相当于有功劳,走捷径进体制内享受了。 柱子上前和门房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两人就被请进去了。 仆人把他两带到偏厅等着,沈泽安喝完了一杯茶才见一个穿绸缎袍子的老人进来。 “李员外。”沈泽安起身作了个揖。 “嗯,坐下说。”这李员外是个老秀才了,也算是沈泽安的前辈。 他没为难人,态度温和。 “小生为东家买铺子,实在心仪李员外家的那间酒楼,就是价钱实在有些高,不知道能不能通融通融。”沈泽安笑着问。 李员外押了口茶,捋捋胡子,“我这儿酒楼挂半年了,要是降价早卖出去了。” “自然,那铺子很是不错,不然在下也不能厚着脸皮来向李员外压些钱。”沈泽安面色不变。 “你这买铺子是打算干什么?”李员外突兀的问一句。 沈泽安没想到他会问这些,拱手回答道:“还是买吃食。” “不能再少了。”李员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 沈泽安没想到那么容易,眨眨眼笑开了,起身作揖道:“多谢李员外。” 当下掏出银票点了一千八百两点给人李员外,随后还要给柱子报酬,再去县衙上文书。 李员外把银票收下,也开心问道:“你就是卢禹小子的朋友?” 沈泽安闻言心想,这不会是熟人关系所以那么好说话吧。 “是的。”沈泽安乖乖点头,举止礼貌了很多,但也没刚才那么客套生疏了。 “那就没错了,没想到和我买铺子的会是你。”李员外满意点头。 沈泽安有些迟疑的问道:“不知李员外和正颜是?” “他是我儿朋友,这次你下场院试,互结举荐的童生中有我儿。”李员外笑着解释。 “原来如此,还没见过李兄,倒是安失礼了。”沈泽安笑着赔礼。 李员外倒是不在乎这些,挥挥手让他去办自己的事情,“你还有事,不必在这儿和我老头子客套耽误,今天我家那小子在卢禹那儿,你办完事也可以去见见。” “是。”沈泽安面带七分笑,行了个晚辈礼才出门。 等跑完县衙,沈泽安把酒楼的地契塞到袖袋里,想想还是先去找老师。 铺子还要翻新,倒是不急着买人。 卢家后院,此时荷花娇娇的开着,碧绿衬着粉白,亭亭玉立,好看的紧。 池塘旁边的小亭子里坐着沈泽安和卢晋源。 沈泽安提起茶壶给老师倒了杯,双手递过去。 卢晋源接过茶,吹了口气,慢慢抿了一口。 他看出来沈泽安今天兴致不高了,他这徒弟,平时看着笑嘻嘻的,实则心里指不定多冷呢,看着对什么都没情绪。 今天这般失落倒是让他惊讶,不知是遇到什么事了。 沈泽安想着今天看到的场景,想着西南战乱,想着杨元明和他说的那些事,脑子里乱得很。 他是有些不重感情,但不得不说,祖国把他培养的很好,他的道德底线放在这个时代还是太高了。 李沐不在,他不知道和谁说,思来想去,能说、能为他解惑的似乎就是老师了。 这个时代是真正的师长如父,何况卢家确实是大家之风,家教很好,沈泽安自从跟着卢晋源讨学之后,连纸笔都没在买过。 他的一些小习惯和在外处事卢晋源都会教导,他一个小小的农家子,卢晋源本来应该不放在眼里的。 “老师,学生有些想不明白。”沈泽安撇过眼没敢看卢晋源的眼睛。 老师的眼睛像是能把人看穿一样,他现在有些不敢看。 “何事?”温和的询问,他还是喜欢这个学生的,努力、聪颖,通透,就是家世让他对比其他学生多了几分怜爱,少了些严厉。 沈泽安也是他学生里最不怕他的一个了。 卢晋源放下茶杯,双手放在腿上,坐在亭子的小凳子上也是一举一动皆有风骨。 “老师说过,如今的大庆蒸蒸日上,有盛世的影子了。”沈泽安脑子杂乱,一点点问询着疑惑:“可是,学生今天在牙行看到了好多人,西南战乱,粮草不足,百姓流离失所,为什么大家没有一点反应,官府也……不作为。” 第48章 其实这话不该问的,毕竟卢晋源就是那被他说进去的不作为的一员。 夏风习习,吹乱了池塘里的荷花,卢晋源宽厚的手落在了沈泽安头顶。 第27章 去找夫郎咯 宽厚的手掌在沈泽安头顶揉了几下, 沈泽安还没及冠,还不到束发带冠的年纪,一半的头发扎了个小揪揪, 一半披散在身后。 还是个孩子啊。 “纵观史书,你知道历史的盛世王朝都是什么样的吗?”卢晋源放下手, 问了个问题。 沈泽安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抓紧了袍,声音有些轻, “盛世, 百姓安居, 国家强盛…” “是。”卢晋源点点头, 随后一句话就为沈泽安撕开了封建王朝的残酷。 “百姓安居, 国家强盛, 大庆不是达到了吗?” “是达到了, 可是, 老师”沈泽安不知道该说什么。 卢晋源也不接话, 只等着他问。 “可是,那些战乱流离失所的人呢?他们何时有过安居, 百姓吃都吃不饱,如今有那么多人连活着都不能保证。”沈泽安话里带着伤心,或许他不是不知道, 只是不愿去想。 卢晋源道:“泽安啊, 十年无乱世, 百姓十有六七不饿死, 对他们来说,就是盛世了。” 不饿死十分之六七吗? 沈泽安沉默了半晌, “那国家强盛呢,这般战乱天灾, 百姓流离失所也算是国家强盛吗?” 卢晋源站起身,负手看着被风扰乱的荷花池,“云端之人又如何会在意地上的蝼蚁,大庆一统中原五十三年,历经三代,四五十年没有乱世,怎么不算强盛?” 乱世是指春秋战国、五代十国那种,不是大国被犯边。 风吹乱了荷花,又顺着吹乱了沈泽安的长袍发带。 他不是看不清,只是觉得悲哀。现代那些有钱的,就算是在把利益往自己窝里扒也实在和现在的比不了。 他们不是把眼睛闭上不看,而是历史向来如此。 “大势所趋,除了上面那位,改不了的,你能做的就是以后当个好官,好歹今后的朝堂里还有为他们想想的。”卢晋源劝慰了一番。 “是,学生知道了。”沈泽安点点头,把自己的心情收拾好。 …… 在卢府吃完饭出来,沈泽安的状态稳定多了,他以后要在这个世界生活,未来见的只会多不会少。 地契买了,沈泽安拿着酒楼的钥匙去楼里逛了一圈,酒楼不用的时间有些长了,落满了灰,不过做工好,还是很牢固的。 沈泽安逛完了一楼,顺着梯子往上走,脚下的木质楼梯踩下去脚感有些不对。 用力跺了几脚,感觉有些轻微的晃动,看来梯子要重新修缮一下,不然不安全。 窗户倒还好,做一下翻新润滑,在重新补一下窗纱就好。 酒楼的布置装潢有些古旧,沈泽安觉得可以换换,那还得安排人重新刷漆上蜡。 下了楼,后院倒是大,有一片空的院子和几间屋子,底下应该是铺的石板和碎石,杂乱的野草茂盛生长,除了蜘蛛网,房顶的瓦片看起来也不太牢固啊。 沈泽安息了进去看看的心思,实在不想去和蜘蛛斗智斗勇。 这种翻新倒是可以找团队,不用一点点买,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沈泽安计算了一下,还是决定今天就去说好,早点找人早点动工。 帮忙翻新修建酒楼的是街尾的陈家,沈泽安花两文钱找店小二问的消息。 说来也巧,这工头也姓陈。 沈泽安顺着找到了陈工头的店里,细细说了自己的要求,放下二十两的定金之后就回家了。 就这样三四天一晃而过,沈泽安天天往县上跑,为酒楼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利益也足够诱人,杨元明出钱他出力,酒店盈利一人一半。 这天沈泽安在县里办完事,刚出酒楼就看到几个熟悉的人影。 这几个人他见过,是定帮镖局跟着李沐一起去陇远的那伙人。 细细算来,李沐这次去了差不多二十多天了,确实也该回来了。 沈泽安心里涌起一阵欢喜,直接回家可能会和李沐错过,干脆先去镖局问问。 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袍,把身上不存在的灰拍拍,沈泽安大步朝着定帮镖局走去。 “听说镖局去陇远的人回来了,我来问问李沐在不在。”沈泽安给门房说了一声。 门房记得他,上次镖局出事他跟着东家进进出出的,而且跑镖的出门久,时不时就有人来问。 于是也没犹豫,直接把沈泽安给领进去,边走边说道:“和少东家他们一起去的那些人回来了一部分,但有几个没见着啊,少东家和李沐也都没回来呢,可能有事没事耽搁了吧,你去问问。” 门房指了指屋子里的管事,“这位是赵管事,这次是他带人回来的。” “多谢。”沈泽安谢过他,朝屋子里走去,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阿沐为什么没回来。 那条路山匪多,不会遇到了吧。 心像是被绳子捆起来掉在半空,酸涩困顿,没有一点安全感。 “赵叔。”上次李沐给他介绍过这人,沈泽安拱手打招呼。 赵叔拨算盘的动作停下,一抬头就看到沈泽安站在跟前。 当下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不等沈泽安开口询问就说道:“这次少东家和李沐还有几个人都还没回来。” 第49章 果然,沈泽安的心一下子坠下谷底,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李沐被留在陇远,赵叔脸上的不自然也不是有喜事的样子。 “我们在路上遇到山匪,李沐挨了一刀。”赵叔才说到这里就看到沈泽安阴沉的脸,连忙接上话头,“不过现在人没事,就是伤有些重,还不能赶路奔波,所以没和我们一起回来。” 沈泽安脸色彻底黑了,“他们在陇远的哪里?” 赵叔看着他的脸色,知道他心情不好,倒也没多说什么火上浇油,他有经验,这种时候一般是需要他自己消化一下的。 赵叔把医馆和镖局的人在陇远住的客栈写在纸上。 等墨水干的时候,赵叔才又说一句话宽慰沈泽安的心绪:“李沐现在没什么危险了,主要是将养一下好赶路。” 沈泽安点点头,道谢一声就把纸带上走出镖局。 回到家,没像平时一样去打水洗漱,沈泽安直接站到在躺椅上瘫的杨元明跟前。 对方盖了本孙子兵法在脸上,睡得正香,沈泽安伸手把他脸上的书拿开。 刺眼的阳光照在杨元明脸上,他迷迷糊糊的感觉刺眼,眼皮挣扎了几下缓缓掀开。 刚一睁眼就看到沈泽安拉着个脸俯视他,杨元明被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 “怎么了这是?”这两天沈泽安忙上忙下的也没见到这么生气啊。 “酒楼那边出问题了?”杨元明猜测道,心里思索着要不要找个人帮他一起干,只压榨一个人好像是不太好。 “不是,三皇子打算何时启程去陇远?”沈泽安摇摇头,吐出一口气问道。 “这个啊,就这几天吧。”杨元明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夫郎出事了?”他记得沈泽安的夫郎在陇远走镖来着,看沈泽安这样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出意外了。 “嗯,他受了点伤,在那边养着,我打算去陇远一趟。”沈泽安声音平稳,和那张仿佛风雨欲来的脸一点都不一样,“酒楼这边我商议的差不多了,翻新估计要半月左右,这几天随便找个看着就好。” “嗯嗯嗯。”杨元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我过几天再去,不过你可以和我的亲信一起走。” “明日一早出发。”杨元明带点笑,觉得自己真是礼贤下士。 沈泽安紧绷着的脸色松了些,“多谢三皇子。” “害呀,太客气了,小事小事,本来就答应过你的。”杨元明从躺椅上起来,大大咧咧的抬手拍沈泽安的肩膀,“话说泽安又生疏了,叫什么三皇子,这儿又没有外人,唤我元明就是。” “是。” 杨元明:…… 榆木疙瘩,不好玩。 第二天天还没亮,天空黑蒙蒙的沈泽安就起来了。 外面停着马车,是来接他的,沈泽安把昨晚提前收拾好的包袱带上。 钥匙放在了堂屋的桌子上,想想还是不放心,掏出来一张大大的纸条放在桌上用钥匙压着。 这才灭了烛火上马车,来接他的是个小厮,两人全程没说话,沈泽安坐在车里闭眼补觉,觉得心里憋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难受得要命。 在县里和大部队汇合后,主事的人朝他一拱手道:“沈公子好,在下周宇峰。” “周兄。”沈泽安拱手回了一礼。 “还没吃饭吧,先对付一口,待会就出发了。”周宇峰递过去几个包子,又给了他一个水囊。 “多谢。”沈泽安伸手接过,把水囊挂在腰间,一只手拿着包子,一只手抽出一封信道:“还请周兄帮忙送封信,县中卢主簿家。” 昨天忘记给老师报信了,还有不足两月就要院试了,现在给老师去信,不知道他回来以后会不会受罚。 周宇峰接过来随手递给身边的人,那人腿脚麻利,一转身就跑着去了。 这边沈泽安带着自己的小包袱千里寻夫。 另一边,卢晋源刚起床就收到一封信,一打开就发现自己昨天还揉着头安慰的弟子跑了,气得手抖。 “就不该那么早成婚,一点都把不住,还有月余就要考试了,老夫看你怎么赶。”卢晋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势汹汹的走到书房提笔写了长长的一封信。 “拿瓶白玉膏和这封信一起送去。”说完一甩袖子去庭院里打拳。 上河村里,杨元明一觉醒起来,人已经不在了。 杨元明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洗脸,路过堂屋的时候发现桌子上有信,当下嘿了一声,“给我留信还写那么多啊。” 走过去拿起来一看,一条条全是帮他看家的具体事项。 包括但不限于:出门记得锁院门,记得喂鸡鸭和猪,厨房的火记得灭,洗澡水里有胰子,不要浇到院子里的菜上,但是菜要记得浇水。 还有黄家帮忙种田,记得过几天给秧苗钱。 哦,这里提一嘴,光说给秧苗钱,但沈泽安没把钱留给杨元明。 杨元明看完脸上的笑已经消失了,那张纸被他包在掌心揉成一团丢到了灶洞里。 可恶,锅里连热水都没有,更别提吃的了。 只知道找夫郎是吧,爷要让你知道,得罪了爷,就算你和夫郎回家了也会忙得没时间卿卿我我! 杨元明愤懑不平的用井水洗了脸,给他送吃食的人不管大早上这顿早点的,往常都是沈泽安给他留热水和馒头小菜。 第50章 两边的情况沈泽安大致能猜到一些,他坐在马车里补觉的时候,车队停了下来。 撩开帘子一看,有人骑马追上来送东西。 “我家老爷给沈泽安公子送的东西!”来送东西的小厮对周宇峰说道。 听到是给沈泽安的,周宇峰挥挥手让他送过去。 是个小箱子,沈泽安接过来的时候手一沉。 车队继续走着,沈泽安坐在马车里打开箱子,放在上面的是一封信,旁边有一个瓷瓶,剩下的是一箱子……功课。 沈泽安:…… 大可不必吧,他真的不喜欢做作业,脆弱的心脏又中一箭。 拆开信一看,开头两句就是卢晋源骂他只知道情情爱爱,下面洋洋洒洒的骂他。 大致意思就是快考试了还出去浪,要是出事了我看你怎么办就算有要事非办不可和他这个老师说一声很难吗? 他自然会给沈泽安想办法,沈泽安就是不敬师长,他倒是要看看这个秀才沈泽安能不能考上,要是考在吊车尾就别说是他的学生,收拾收拾回家种地去。 沈泽安捂住额头,心里好受一些了,仿佛看见老师气急败坏的样子。 前往陇远的路遥遥,车队白天走,晚上停下来休息,但是没压货物,倒也好走。 这队人都是军中的和杨元明的侍卫,人人穿着劲服,腰上备着刀,根本没有不长眼的敢碰上来。 因此,第三天傍晚车队就进城了,沈泽安谢过周宇峰,背着包袱去客栈找李沐。 和王承道客气了几句,站在李沐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推开门声轻轻走进去。 李沐还在睡着,趴着睡的,面上一片病容。 沈泽安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 瘦了好多,眉心那抹痕迹淡得都快看不见了,嘴巴也是,都没血色。 修长的手指点在了皱起来的眉心轻轻揉开。 李沐感觉脸上凉凉的,刚迷迷糊糊睁开眼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脸上。 先是温热,接着凉丝丝的,顺着脸颊划到嘴里。 好涩。 第28章 心疼 咸涩的味道在嘴里泛开, 李沐刚睁开的视线有些模糊,隐隐约约看到沈泽安的脸,还以为是自己又犯糊涂了。 这几天他一直在反反复复的发烧, 现在的效果好的消炎药很少,大多昂贵, 普通人接触不到。 背后的伤口一直在发炎,他时常在睡梦中梦到沈泽安, 反反复复, 难辨真假。 他这一世短短十八年, 五岁没了阿爹, 父亲对他对他动辄打骂, 却又在喝醉酒后抱着他哭, 说爹爹错了。 爱他的人早早去了, 对他不算好却又不算坏到底的父亲让他分不清这到底算不算爱。 或许是的吧, 毕竟父亲虽然会时常斥骂他, 但确实没有短了他的吃穿。 李沐的父亲算是能干的,在村子里不算穷, 比起那些个吃不饱饭的好很多。 但自从爹爹去世后一切都变了,父亲开始酗酒,开始和村子里那些混子一样。 小小的哥儿开始要自己找东西吃, 自己摸索着做饭, 有一次他差点饿死在家, 厨房里能吃的东西都没了, 山上的野菜他分不清什么可以吃。 那次父亲喝醉回来看到他这样子抱着他哭了一场,说自己错了, 说以后不会了,给他半张啃剩的饼子。 小哥儿狼吞虎咽的吃完了, 灰扑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看着父亲买回来一大袋米,不止一次了。 应该庆幸的,父亲没有在娶一个,村子里的燕哥儿的父亲又娶了一个,燕哥儿的日子过得比他还差,至少父亲只有喝醉酒才会动手。 他开始期待父亲多出去喝酒,虽然父亲可能会动手打他,但也可能会带回来可以吃上一段时间的米面。 李沐眼神涣散着,仿佛又看到那个小小的哥儿。 小小的哥儿瘦瘦的,身上没几两肉,衣服短小不合身,破烂的连补丁都补不起来。 他骨架生的还算大,但就是如此显得更加干瘦,他父亲死了,在他九岁的时候喝醉后哭着喊着他阿爹的名字跳河了。 他不明白,父亲爱阿爹,所以陪阿爹去了。 那他呢? 他怎么办? 一个九岁的哥儿是守不住家里的财产的,李沐像只发狂的小兽一样捍卫着自己的家,最后还是李家的族老做决定把房子留给了他。 他还记得,那些妖魔鬼怪的脸,他们讨论着要怎么分他家的地,却发现全被他爹当了。 晚上,李沐用木板钉死了窗户,放了把柴刀在床上才敢睡觉。 他爹给他留了几块银子,还有一大包铜钱,加起来差不多十两,剩下的全在地里埋着。 他父亲似乎是爱着他的,似乎又不是,他在要寻死的时候才短暂的表达了他的爱。 可现在,最后一个爱他的人也不见了。 是不是,他成婚了,就可以得到那样一份爱,就像是父亲为了阿爹可以连命也不要一样。 可以有一份,只属于他的,连自己的孩子也分不走的爱。 看着他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神也是迷茫的,沈泽安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带着药香的帕子覆在脸上,一点点擦去被那滴泪染湿的脸和额头的冷汗。 动作看着粗鲁,一张帕子摊开把李沐半张脸都给盖住了,擦起来又小心翼翼的。 李沐从快要窒息的幻想中脱离出来,眼泪混着汗水被藏在那带着药香的帕子里,难辨真假。 第51章 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这次不是假的。 李沐伸手抚上那张想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脸,咬着牙没流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泽安眼圈一红,说不出来的委屈,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只觉得自己矫情。 他生得白,眼圈一红明显极了,李沐把自己的梦魇都丢在了脑后,心疼的一下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 沈泽安等他摸够了,把脸贴过去轻轻蹭着他的额头,像是幼兽一样。 身后半披着的头发落到李沐脖颈处,随着主人的动作跟着晃,李沐被他蹭痒了,用手托着他的脸,止住他的动作。 见他笑了,沈泽安也跟着笑,笑得温柔极了,像是那江南的水,眉眼都跟着弯起来,整张脸鲜活温柔,偏又带着点天生清冷。 让人看得发痴。 这般的人物,半跪在床边,弯腰捧着心上人的脸一点点轻轻啄着,一下又一下,依恋、亲昵。 从额头到脸颊,李沐被他亲得眯起了眼睛,动作太轻,有点痒。 沈泽安亲了一下对方勾起来的唇角,顺势深入,温柔缠绵。 一吻结束,沈泽安分开后拇指擦过自己的嘴角,又用帕子轻轻擦拭着李沐的唇边。 “苦的。”沈泽安笑着对刚才的吻做出评价。 李沐有些无奈,耳朵慢慢涨红了,“我刚喝完药睡下你就来了。” 哦,所以呢。 沈泽安起身去端了桌子上放着的糖水,这是他进来的时候王承道让他端来的。 此时温度正好,自己喝了一口,又扶着沈泽安喂了一些,把碗放好后,沈泽安按着人又来了一次。 “甜的。”沈泽安弯弯眼睛,满意了。 李沐从哼笑了一声,知道对方在哄自己开心,跟着纵容的笑。 觉得心里被塞满了,爱情好像是让人难以自持,放不下,忘不了。 分开的这段时间,对方的模样不止没有淡去,反而在心底一点点清晰起来。 李沐身上不舒服,现在还是有些精神不济,沈泽安让他趴好,给他把被子盖好,让人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李沐眼巴巴的看着他,有些不舍得。 才一会而已,何至于,他在心底说着自己,眼睛就是不听使唤,看着人不会转。 沈泽安被看着也开心,从怀里掏出根绳子系在李沐手腕上才出去。 李沐把手伸到眼前看着,绳子是红绳和金丝混着编的,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中国结,扁扁鼓鼓,用另一只手捏了捏,里面应该是塞了东西,但不知道是什么。 金色红色交缠编织的,很好看,缠在那小麦色的手腕上相得益彰。 李沐看着手上新得的礼物,眼神温柔溺人。 这是沈泽安在马车上编的,那个小小的中国结里是他和李沐的头发。 或许俗了些,但架不住他乐意啊。 情窦初开的人,总是乐意干些幼稚的事情。 出来后,沈泽安去后厨给了些钱,让人开小灶煮点粥,又点了一道清淡的炖肉。 受伤了要好好补补,肉可以提供很多蛋白质和脂肪,这些必须要补,只喝清粥那什么让伤口长肉。 想想又让厨房蒸了碗蛋羹,万一李沐吃不下去肉,还可以吃蛋羹补补。 办完又找店里的小二要了两桶热水,小二帮着他把水端到门口,得了赏钱后笑着下楼去了。 沈泽安把水兑到合适的温度,才端去床边,“我给你擦洗一下。” 李沐抬头看着他,脸和脖子都慢慢红了。 沈泽安看他这样子乐了,“阿沐?怕甚,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可不是嘛。许久没在一起,李沐对着沈泽安养出的那点淡定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觉得自己身上哪哪都不对劲。 沈泽安也不管,故意使坏一点点把人从被子衣服里面剥出来。 沾了温水的帕子小心的擦拭着身上,连换了两盆水,把人从头到脚擦了两遍才停下。 李沐趴在床上自暴自弃的闭着眼不敢睁开 睫毛一颤一颤的,还被沈泽安伸手撩拨了一下。 弄完这些沈泽安才把刚才避开的伤口重新用干的棉布轻轻顺着边擦拭着。 不行,伤口发炎已经肿了,这样下去怕是又要灌脓,虽说是心疼,沈泽安还是开口道:“老师给了我一瓶上好的白玉膏,比这些药管用,我给你把后背的药洗掉换那个吧?” 李沐信任的点头,全凭沈泽安对自己的身体做主。 伤口沾水是很麻烦的,但是药敷的厚,不洗干净白玉膏作用怕是发挥不了太多。 找来一壶放凉的开水,打湿绵软的帕子,这是老师给药的盒子里一起带的,不知是什么材质,倒是十分适合擦拭伤口。 伤口上的药一点点被洗去,李沐疼得背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沈泽安只能尽量放轻动作。 弄完之后在抹上白玉膏,小小的瓷瓶还没沈泽安拳头大,效果却是一流的,药刚敷上去,李沐就觉得伤口上凉凉的,那种火辣辣灼烧的痛感没了了,伤口长好时的痒也消失不见。 见他眉头松开,精神好多了,沈泽安松了口气,把剩下的药小心收起来。 这药量不多,怕是只够用个五六次的,不知道可不可以找老师多要些来备着。 送了瓶药出去被妻子问询的卢晋源:??? 第52章 把李沐的伤重新包扎完,沈泽安交了水给自己洗洗。 一路上赶着来,一直在马车上,根本没地方洗澡,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臭了。 把自己洗干净,沈泽安将擦得半干的头发拢在身后,去看自己让做的饭怎么样了。 沈泽安顺着楼往下走,旁边一众说笑着上楼的人和他擦肩而过,其中一个公子哥看着他的模样眯了眯眼。 旁边的人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完严看什么呢?” 孙完严手里的扇子一收,没接话。 美人自出风骨,九分神俊,一分清透,妙极。 第29章 亲昵 到厨房的时候, 沈泽安点的那些菜饭已经做好了,被厨子放在锅里的蒸屉上温着,见沈泽安来, 收了钱的大厨笑眯眯的给他把菜饭端出来。 两碗黄澄澄的鸡蛋羹,嫩嫩的, 上面有一点点的油花,厨子做的时候只往里加了撮盐和一丢丢的猪油提香。 还有一小盅炖羊肉, 因为是给受伤的人吃的, 厨子没下重料, 羊肉调味清淡, 但是炖得软烂, 没有一丝羊膻味, 只有一股子让人流口水的香。 还有一碗粥合着两个小碗、筷子、汤匙一起被放在端菜的木盘子上。 菜香味在这大厨房里也没被掩盖, 炖羊肉的香味勾人味蕾, 沈泽安有些惊讶。 胖厨子笑眯眯的拿来几个盖子把菜和粥盖上, 不让香味散出去太多。 胖胖的脸上带着骄傲的笑意,不让人觉得排斥, 反到自信的让人有好感,“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这菜啊, 调料越是要放得轻, 越是考验手艺, 公子运气好, 这羊肉可是中午才被猎户送来的野山羊。” 这么好的菜,看着就花了好大功夫, 羊肉也贵,他之前给的那些钱怕是让对方捞不到什么油水。 “多谢费心, 这菜如此好,实在让安惊喜。”沈泽安笑着感谢。 “诶~”胖厨子摆摆手诶了一声,“当然要好好做,公子是定帮镖局的人的朋友吧,他们抓了那山匪头头,可让我们解气了。” 胖厨子往旁边看了看,大家都各做各的没人看他们。 他往沈泽安的方向靠近了些,小声说道:“这山匪猖狂,官府年年说要剿匪,却又不动,兴师动众的搞一阵子,啥都带不回来。 不就是忽悠我们呢嘛,这县里不知多少人被抢过,过往的商队也是难免受伤,只有定帮镖局把人头头给抓了。 这受那么重伤我也帮不上什么,只能花点功夫在菜上。” 说完,胖脸上有些修囧,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来回捏着,“这,本来感谢,做个菜也不该收公子点钱,这” 他没说完,沈泽安就笑着接话:“还是要收下的,我们又不是只吃一顿,哪有让您花心思还顿顿出钱的道理。” 胖厨子高兴,大手一挥又给他送了碟子绿豆糕。 沈泽安谢绝了对方找人帮他端菜的好意,自己端着盘子上楼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确实叫人喊住了。 拦住他的是个穿锦衣的公子,蓝色锦衣,头上戴着银冠,捏着把扇子,身边还跟着三五好友。 沈泽安眼睛一闪,缓缓开口:“不知有何事?” 那人扇子敲了敲手心,笑着开口:“在下见阁下颇有眼缘,想结识一番。” 感觉他的眼神在自己身上转了一圈,沈泽安心里厌恶,面色也冷淡,开口拒绝道:“抱歉,在下有急事,可否让在下先行。” 要不是他们堵在楼梯上,沈泽安转身就走了。 孙完严也不在乎他的冷淡,依旧是那副笑,像是在纵容什么一样,“在下孙完严。” 沈泽安捏着盘子,又有些酸了,这盘子东西还是重的,“沈泽安。” “沈泽安,好名字,那泽安兄先行。”孙完严满意了,笑着让开身子。 沈泽安被他那宛若蛇附的视线看得一阵恶心,快步离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对方真会耍花招,他也不是收拾不了。 孙完严当然知道自己这结交的方式会让人不喜,他的表情也是毫不收敛,甚至刚才他那些狐朋狗友还在旁边笑着。 只是沈泽安一身半新的棉布袍子,一看就没什么家境,他也不怕什么。 看出来又如何,一个穷书生,在这陇远还不是他孙完严捏在手里随便玩的。 沈泽安回到房里后,没和李沐提刚才的事,只是把菜一道道打开,过去把李沐小心的扶起来。 李沐是可以偶尔下床的,但是最好不要弯腰、侧身什么的会扭到的动作。 等他坐在桌子旁,看着面前的菜色,有些惊讶。 “这是羊肉。”李沐吃了一块炖羊肉,羊肉炖得软烂脱骨,但是不柴,包着满满的汤汁,鲜香软嫩。 有些惊讶,他从没吃过这般好吃的。 沈泽安笑眯眯的凑过来,靠着他坐,“好吃吗?” “嗯。”李沐连连点头,不止菜好吃,沈泽安亲自去交待忙活的也让他给菜加了滤镜。 沈泽安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在李沐睁大眼脸红的时候问道:“哪个好吃。” 李沐捏筷子的手微微颤抖,红晕顺着耳根一路往脖子蔓延。 这分别一段时间,泽安他怎的,怎的越发这般。 沈泽安心情好了,也不逼迫他回答,端着蛋羹吃了一口。 觉得好吃,就着自己的勺子喂了一勺过去。 李沐自暴自弃的吃下了,虽然害羞,但他也确实想泽安。 第53章 既然这般又何必扭捏推开。 他总是惯着沈泽安的,沈泽安看得出来,也知道阿沐心里有自己,总是肆无忌惮的撒娇。 把自己在外从没有过但想做的都拿出来。 在自己夫郎面前撒娇没什么,谁规定只有女子和哥儿可以撒娇弄痴了。 两人一点点吃完了桌上的饭菜,沈泽安胃口小,吃的还没李沐这个病号吃的多。 沈泽安把碗筷盘子放在门口,拉了铃铛让小二收走,自己回去洗了手。 坐在李沐身旁的时候手放在李沐肚子上摸了几把,胃的地方也没鼓起来啊。 不过阿沐的身材真好,躺了那么多天,人都瘦了些,腹肌倒是一块没少。 沈泽安的手隔着衣服一点点摸索着数清楚,一二三…嗯六块。 在他的手探到下面那两块的时候,李沐终于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 沈泽安眨眨眼,“阿沐好着急,抓那么紧,不过,你还在养伤诶,不大好吧。” 说着,把两个人交握的手抬起来放在李沐眼前。 突然感觉有些烫手,李沐连忙把手放开。 沈泽安反手抓住,那只被捏着的手又不敢用力挣开,只能委委屈屈的被钳制住。 李沐的腰不能有大动作,沈泽安干脆腿一跨,虚虚坐在李沐的腿上,抬手扶住他的后脖颈,慢慢亲下去。 李沐就这样僵直着腰背,感受着这个温柔的吻。 两人刚才才漱了口,嘴里交互着一股杨柳枝和青盐的清爽水汽。 李沐僵直的身体慢慢软下来,沈泽安把抓着的那只手放在自己腰间,随后小心的扶着对方腰侧。 怕他有动作不小心扭到。 温柔的吻不算热烈,也没有夹杂着什么多余的情,欲,只是用亲密的触碰诉说着彼此的思念。 一个长长的吻结束,李沐掐着沈泽安的腰把他摁下去一丢丢,让人坐实了。 他那样虚虚坐着费力气,李沐已经感觉到他的腿在抖了。 他身体强壮,就算伤着腰背,也不怕这一点重量。 沈泽安也不逞强,坐好后把笑出来的李沐按进怀里。 想想不够解气,又把人拉出来,两只手捏着他的脸。 “哪有你这样的,谁家夫郎会让相公坐在腿上?”沈泽安揉着那张俊脸,连那头乌黑的发都不放过,雨露均沾的霍霍了一遍。 李沐任他动作,懒洋洋的开口,“我家的。” 沈泽安捏住他高挺的鼻子,看着李沐被迫用口呼吸,又放开,低头凑过去和他碰着鼻尖蹭蹭,“倒反天罡。” 李沐一手拦着他的腰,防止他胡乱动掉下去,一手顺着他背后顺滑的发丝,跟着接口,“那又怎样?难道你不是我家的?” 沈泽安故作可怜:“果然,嫁过来就是要看人脸色,看看,一家之主就是不一样,真霸道。” 看着他脸上笑眯眯的,心情好的很,哪有什么看人脸色的样子,李沐捏了把沈泽安的脸。 手感真的很好,光滑细腻,比李沐摸过的那些金贵的绸缎还要好。 就是容易泛红,都不知道怎么养的,多用点力就留印子。 但李沐觉着挺好,泽安身体弱,容易有印子还方便看他哪里有没有受伤,总归他不用让人去做什么粗活重活,不会磕到哪里。 两人闹够了,沈泽安就把李沐扶回床上,还没坐下,沈泽安突然想到个问题,“阿沐想如厕吗?” 李沐一愣,觉得自己该上一个,不然晚上不方便,刚才吃的也蛮多的。 这间是上房,屋子里备着有恭桶,沈泽安又把人扶过去,其实不用他扶走得更快,李沐欲言又止,还是没说出来。 恭桶在一个小隔间里,会有人来收拾干净,两人都方便过,又洗了手才躺在床上。 李沐趴在里面,听沈泽安给他讲着自己出来之后家里发生的事情。 吃了什么,和老师朋友的事情,家里的母鸡抱了一窝鸡崽子,但是他不会养,手忙脚乱的伺候,生怕鸡崽子死了,结果还被护崽的母鸡啄了手。 李沐原本安安静静的听着,听到这儿开口:“回去给你炖鸡汤喝。” 沈泽安闻言笑着亲了一下他的眉心,“那鸡崽子怎么办,我可不会养。” 李沐想想,“那就养大了在炖。” 沈泽安被他逗得哈哈笑,“哪有你这样的,卸磨杀驴。” 他笑得开心,整个人都是鲜活的,李沐心里被塞得满满的,“那让它多下点蛋,将功赎罪。” “嗯。”沈泽安点点头,说起了自己救杨元明的事情。 “我救了个人,现在还在咱家呢。” 李沐思绪发散,不由得想到那个话本子里小将军被农女救回去日久生情的事情。 第30章 邀约 看他表情有点不对劲, 沈泽安眼睛一眯,“想什么呢?” “我在想,这有点像是书里的桥段, 小将军被农女救回去,日久生情…”李沐话不过脑子就秃噜出来了, 说到一半后知后觉不太对劲,讪讪住嘴。 沈泽安跟着他的话, 确实有点像啊, 将军, 受伤被救, 区别不过是男女。 脑海里浮现出杨元明那张脸, 沈泽安感觉恶心。 李沐脑门被弹了个瓜崩, “瞎想什么呢。” “那人是个汉子, 身份不低, 是京城来的世家子弟, 在这军中当个将军,被人陷害受伤顺着河一路逃下来被我捡回去。” 第54章 沈泽安伸出手, 修长的手骨节分明,一看就是不干活的,上面有几道细小的白痕。 “这几天的饭都是我给他做的, 他比我还五指不沾阳春水呢。”沈泽安朝着李沐一点点抱怨着自己这些日子的不开心。 李沐握住他的手, 细细看着那几道白痕, 心疼了, 他从不舍得让沈泽安做那些事情,对方的手只要握笔就好。 卖完惨, 沈泽安蹭到李沐旁边挨着,“所以下次不要让自己受那么重的伤了, 要是你不离开我太长时间,也可以看着不让别人欺负我不是。” 原来是想说这个,细细的暖流在心底泛开,一种莫名的冲动在心底来回涌动,不知该往哪里冲出去。 大手扣住脖颈,一个炙热的吻落下来。 沈泽安看着突然靠近的人,感受着那灼热的气息,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眼前是放大的漂亮眉眼。 李沐没闭上眼,仔细的看着沈泽安的每个反应,那双浅色的瞳仁里先是惊讶,然后就染上了一片笑意,温柔遣倦,像是一片暖水,不带一点波浪,温柔的把人沉下去溺毙其中。 稍稍分开一些,伸出手把沈泽安的眼睛捂住才又亲下去。 感觉到自己被咬了一口,沈泽安故意眨眼,长长的睫毛扫弄着盖住自己的手心。 李沐顿了一下,随即攻城略地,不复温柔,吻得热烈强势。 沈泽安感觉头皮发麻,酥麻的痒从尾椎顺着脊柱蔓延全身,两人热烈的纠缠,舌根都吻得发麻。 一吻毕,沈泽安平缓着呼吸,眼神幽怨,“光撩不负责。” 李沐轻轻笑了一下,低沉的声音炸在沈泽安耳边,伸手给对方拉了下被子,“好好养身体,别想那些。” 不想就不想,反正他两一个受伤,一个病弱,还是盖着被子纯聊天算了。 沈泽安和李沐慢慢讲着后面没讲完的事情,漫漫夜色,清润的声音柔柔的说到了唯一一个观众闭上眼。 第二天,起来洗漱完毕,沈泽安给李沐换了药,伤口已经全部结痂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下地随意走动了。 “我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给你带点回来?”披上外衫,沈泽安问了一句。 “好。”李沐坐在床上,侧身靠着床柱,手里拿的是本话本。 沈泽安特地给他带来的,图片混着字,启蒙的孩童看的小故事,上面的字李沐现在基本可以认全了。 “等我回来,有什么想吃的吗?” 李沐摇摇头。 “那还是我看着买吧。”沈泽安见状觉得得自己拿主意。 “包子诶。” “馄饨……” 街上叫卖不断,这陇远不愧是边城,民风确实比杏源县那边开放剽悍些,街上出来做买卖的女子哥儿比那边多很多。 倒也不是说那边没有女子哥儿出来做买卖,好歹也是个劳动力,这些平民百姓自然没有世家贵族那些个毛病。 只是杏源县那边女子哥儿出来做买卖像是屠户卖肉,开铺子一类大多有家里的男丁陪着一起,自己摆个小摊买点果子绣帕什么的才多是自己来。 而这里,旁边肉摊的妇人笑得爽朗,招揽着客户,一把砍刀剁得梆梆响。 此番多不胜数,倒是开放些,如此这番,在家里说话的地位都要高些吧。 转了一圈,买了包子,沈泽安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一个他会做的吃食,现在倒也没见到有人卖。 小卷粉,做法简单,放酒楼里应该好卖,反正酒楼是自己管,到时候怎么卖,从哪里得来的方子都是他说了算。 提着包子转了一圈,又买了一包糕点,沈泽安还是来吃馄饨了,没法子,他的胃就喜欢这种汤汤水水的东西。 “两碗馄饨,可以带走吗店家?”沈泽安要了两碗馄饨,想到现在怕是还没有打包的服务,对着卖馄饨的老夫妻问了一句。 “带走?”老板下馄饨的动作停了下来,思考了一下,有些为难。 “这这,这汤汤水水的也没啥好装的东西,我们这小本生意,也不好把碗给你。” “这样,我现押十文钱在这儿,我连碗端走,稍后把碗还回来您在把抵押的钱给我成吗?”沈泽安给出了个解决方法。 “也成,一共二十二文。”老板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下来。 给过钱,沈泽安端着两碗馄饨回客栈其实这举动有点傻,一不小心汤就会撒出来,但好在客栈离这里不远,也就几步路的事。 一路端上楼,腾不出来手开门,沈泽安只能用脚踹开,没用多大力,但还是有砰的一声。 李沐坐在床边看书正入迷,被吓了一跳,立马抬头看去,目光满是警惕犀利,见到沈泽安两只手端着碗,一只手腕上挂着一包糕点,胳膊还夹着一个油纸包,目光软和下来。 起身走过来接人。 “快快,帮我拿一下,要掉了。”胳膊夹着的油纸包一直在往下滑,沈泽安显得有些狼狈。 李沐倒是觉得好笑,帮他把油纸包拿起来,又接过一碗馄饨放在桌上。 沈泽安把东西放下揉揉手腕,又把手伸出来给对方看。 陶碗不隔温,一路上越来越烫,此时莹白的指尖都烫红了。 李沐心疼的拉过来吹吹,“怎么还端来了,喜欢你自己吃一碗,给我带别的就是。” 又不止他喜欢吃,李沐也是喜欢的,只是馄饨贵,一碗李沐又吃不饱,才从来不买,也就只有和沈泽安一起吃的时候会点上一碗,再去买几个菜包子搭着吃。 第55章 沈泽安也不说这些,轻轻踢了一下李沐的小腿,“好啊,我好心买回来你居然还不喜欢。” 李沐神色温和,也不闹,就和他闹着玩,沈泽安比他小些,身体不好他就把人当小孩惯着,平日里闹腾些也热闹。 “没有,当然喜欢。” “那还说什么,吃就是了,待会儿我还得把碗给店家还回去呢。” 沈泽安一边说着一边拆开油纸包,里面的包子有两个被压扁了些,他拿出一个叼在嘴里,又塞一个给李沐。 咬了一口包子,皮薄馅大,肉香四溢,倒是比杏源县的好吃,现在的肥肉贵,瘦肉便宜些,这包子基本都是瘦肉,倒也不腻。 “剩下的都是你的了。”沈泽安把油纸包往李沐那边一推。 此时李沐那个包子已经吃完了,成男子拳头大的包子,三四口就咬完了。 馄饨汤给的多,喝口汤在拌口包子,暖呼呼的从嘴里烫到胃里,李沐觉得比昨天那顿还要开胃多了。 当然还是药好使他烧退了的缘故,不痛了,精神头好胃口自然也回来了。 沈泽安吃完手里的包子,还是觉得有些腻味,刚好李沐那边吃了个腌菜的,他鼻子动动,眼神直勾勾的看过去。 刚咬了一口,就感觉手上的包子有些莫名烫手,一抬眼就看到沈泽安的小眼神,李沐有些不明所以,见他包子吃完,就拿了一个给他。 沈泽安摇摇头,不知道是什么馅的,他可不想拆盲盒,李沐明白了,迟疑的把手里的递过去。 “吃不完。”沈泽安下巴一抬,示意李沐看自己还剩的半碗馄饨。 明白了,这就是和他闹着玩呢。 李沐把手里的包子掰了一些腌菜多的塞他嘴里,问道:“还要吗?” 嘴里嚼着,沈泽安满意了,摇摇头专心干饭。 李沐自己把剩下的几个都吃完了,也是奇怪,他在吃食上从来不缺泽安的,别人家一年到头不吃几顿的肉蛋,只要他肯多吃几口,李沐能开心的换着花样顿顿做给他吃。 但沈泽安就是乐意吃酸菜、腌萝卜这些酸辣口的东西。 吃完饭,沈泽安把碗还回去,在客栈窝着和李沐一起看话本子,正开心呢,有人来敲门。 一开门,门口来的穿着一身短打,但是布料什么的比沈泽安身上的好多了。 来人倨傲的行了个敷衍的礼,“沈公子好,我们少爷和友人在城南游湖办诗会,邀请沈公子前去。” 沈泽安神色淡漠的看着他,“不去。” 正把门关上,那书童没想到他不应,连忙伸手把门抵住,“我家少爷可是孙家孙完严!” 沈泽安想起来了,又是那厮,想到他昨天的眼神,觉得对方肯定没安好心,更不想去了。 “待我向你家公子说一声,感谢他的好意,在下有事要忙,就不去赴约了。” “我劝公子还是识时务去得好,公子是外县来的不知道吧,这孙家在陇远,连县令都要给个面子,公子一个小小的童生还是别得罪得好。”书童抖抖袖子,一脸狐假虎威的模样,显然是威逼过不少人,做得如此熟练。 想来是真的有几分权势,在这个时代,一个名字就能一晚查到他,李沐此时受伤,杨元明明天才能到。 沈泽安权衡了一下,“行,何时。” 果不其然,这些个读书的面上看着清高,还不是要给他家公子乖乖提笑脸 ,“现在,下面有马车等公子。” 沈泽安黑着脸把门关上,“我准备一下。” 书童差点被甩上的门砸到脸,脸上闪过一丝阴毒,他定要告诉公子,这个沈泽安是个不识时务的。 邀人去诗会沈泽安不是没去过,通常要提前三两天下拜帖,当日才邀请,除非是好友,否则就是折辱和轻视。 这厮,还真把他当软柿子了? 和李沐说完自己要去赴一个邀约,换了身衣服,沈泽安随着表情难看的书童下楼,上了门口停着的马车。 马车慢慢往城郊驶去,最后停在了一个别庄前。 “走吧沈公子,可要跟好了。”书童说完也不管沈泽安什么反应,径直往里去。 沈泽安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书童走得快,但他腿长,步子迈得大,走起来倒是慢悠悠的。 别庄内亭台楼阁,奇花异草,精致大气,倒不像是在这西南边陲,像是江南水乡。 一路到了一个拱门,还没进去就听到了里面笑闹的声音。 “完严这是请了谁来,怎的比我们来的还迟。” “就是就是,这般怠慢完严,到底是何时认识的好友,这般难请。” “怕是要让他自罚几杯才是,哈哈哈。” 其中一人声音有些耳熟,“不会是昨日见到的那个书生吧?” 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一众人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大的笑闹声。 “那到难怪完严不生气,那人可是” “少爷。”还没说完,书童已经带着沈泽安走进去了。 里面宽阔得很,一片花园亭台,竟是把这湖岸圈了一段视野极好得当做自家后花园了,真是出手阔绰。 几人的话被打断,不约而同的停下话题,笑着看向来人的方向。 只见跟在书童身后进来那人,一身月白长袍,头发半披在身后,身姿如竹,眉目如画,一步一行都带着说不出来的风骨韵味。 第56章 众人有些看痴了,一时之间吵闹声尽数停下来,只有孙完严抬头喝完了手里的酒,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沈泽安,像是在看自己的猎物。 “泽安兄可算是把你请来了。”孙完严手里的酒杯被随意丢朝一旁,仆从慌忙的接住。 “昨日一见如故,实在想念,恰好今天友人相聚游湖吟诗,仓促邀请,还望勿怪。”孙完严笑着走过来,抬手想拍沈泽安的肩,被避开,脸色一瞬间有些不好,但再一看还是那副笑脸。 后面的一众“好友”互相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第31章 不安好心 “孙兄有心相邀, 在这般景色怡人之地泛舟交友也是一大雅事,要是怪罪,那倒是安不近人情了。”沈泽安眉眼一动, 自带风骨。 孙完严听完心情好多了,觉得他是个识时务的, 热情的邀他过去,“正好给你介绍我几个好友。” 一番虚情假意的攀谈, 众人脸上都挂着笑, 仿佛真的一见如故, 十分欣赏。 沈泽安倒是真的在其中混得如鱼得水一般, 哪怕他故意藏铎, 一个农家书生子不知道的太多了。 沈泽安撑着那一身风骨未免显得有些可怜可爱, 一部分人藏着知道的坏心故意亲近, 要不为难他, 拉着他谈诗论道, 饮茶提诗。 有几个却似是看不上眼,在一旁不掺和, 偶尔见众人捧得太夸张了才开口呛两句,像是故意为难一般:“他那首诗连韵脚都押得如此生硬,亏你们夸的出口。” 说是谈诗论道, 自然是要作诗的, 沈泽安刚被众人起哄作了首诗, 他一个童生混在这秀才堆里, 才识什么的拍马不及。 于是赶忙推拒,一众人却是热情的一再相邀, 在场大家多多少少都吟诗一首,这般热情他拒绝倒像是不识趣了。 说不上咄咄逼人, 却有些赶鸭子上架,沈泽安慌张的时候,孙完严站出来打圆场说只是随口念些打油诗玩玩罢了,随意就好。 这沈泽安倒是不用装,他真的不会写诗,他艰难的吟出一首,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挑着意境硬着头皮夸。 只有这位不惯着,直接开口怼。 沈泽安脸上难堪,却不知道说什么,强撑着闭上嘴没回话。 场面一时有些滞涩,孙完严看了眼说话的人。 眼睛一眯,心中不快,面上却是不显,连忙打圆场道:“此番只是游湖作乐,又不是做功课,不必那般较真,双元兄也不过是心直口快,他向来如此,不必往心里去。” 拍拍沈泽安的肩,这次他没被避开,一次还好,多来几次就真的得罪人了。 孙完严觉得是沈泽安此番见识了场面心慌了,自己如此解救他,果然让他心生好感了,旋即声音带笑。 “再者,纵观诗仙、圣者,也非是都计较韵律,兴致上来还是以抒发胸臆为主。” “是以是以。” “完严兄说得对。” 沈泽安面上的难堪消退了些,感激的看向孙完严露出一个笑。 端的是强撑的可怜美人,弱不禁风,楚楚可怜,偏又挺着脊梁不肯认输,像是那春天新生的翠竹,美则美矣,还不堪承受风霜。当然,还有一个更加耳熟能详的称呼,小白花,就是这花确实好看,这番作态倒也不尴尬。 王双元嘁了一声,觉得无趣,他虽然也不是什么家里期望的正经书生,混是混了些,却瞧不上卢晋源这番作态。 喜欢美人,管他男的女的,好好找个你情我愿的就是,偏这人就喜欢弄些骗人抢夺的下作戏码。 他王家和这孙家在陇远都算是地头蛇,他看不惯偶尔到也能插上一脚,但有时候好心没好报,索性不去掺和了,谁知道人家是不是本来就想攀龙附凤的。 既然你情我愿,他也就不管了。 孙完严施施然的往一旁湖边的画舫上走去,和他关系好的几个公子也是笑嘻嘻的打个招呼跟着上去。 见王双元识趣的没在管,孙完严心里的那点防备彻底放下了。 今天他们是真的有小会,特意为沈泽安准备的,不过人不来他们也能开起来,这王双元一众人就是被共同的那几个玩伴一个拽一个的叫出来的。 “时辰也差不多了,不如上画舫游湖吧,正好在这湖中赏景用晚膳也是一大乐事。” 孙完严说完就是一片附和,大家一起移步画舫上。 画舫十分大,一众差不多十七八人在上面,还有各种仆役丫鬟也不觉得挤,船上有房间,内里布置奢华雅致,一看就价值不菲。 长长的席座除了上面围成半圆的主位,和两旁相对的两排,中间还空出了一片宽阔的地方,在往外就是甲板,也是一片宽阔之地,在这席座上可以清楚的看见甲板上的布置,往外一看就是湖中心的景色。 沈泽安没见过这番阵仗,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孙完严一直为他引路,自己坐在了主位上,也让他坐在一旁。 其他人倒也不拘束,自发随意和好友挨在一起落座。 等大家坐下,丫鬟仆役纷纷上菜上酒,精致的饭食摆在桌上。 每人旁边还有貌美的少女哥儿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盆,旁边放着帕子,又有人端着杯水和空碗。 大家都是金贵着养出来的,也是习惯,只有沈泽安挺直脊背端坐着不动作。 孙完严眼中划过一抹轻蔑满意的笑,温和的开口,“泽安兄勿要拘束。” 第57章 说完动作缓慢的洗完手,拿起一旁的帕子擦干,又举起被子漱了口,吐到碗里。 沈泽安没什么表情,只是垂着眼跟着学,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不适应,哪怕一身棉布袍子也带着骄矜。 他就坐孙完严左手旁,对面是王双元,做完这些一抬头就和他对视。 王双元没带什么对他的敌视,也没有那种轻蔑看好戏的模样,只是百无聊赖的喝酒吃菜。 他确实饿了,这菜也是真的不错,沈泽安没有委屈自己的胃,放开了好好吃饭,许久没吃到这种味道口感都很好的白米饭了。 在老师家不算,老师家吃的是几种杂在一起的香米。 沈泽安胃不行,吃什么东西都要细嚼慢咽,吃东西慢,动作也好看,孙完严坐在上面见他吃的开心,突然举杯敬酒。 他不太会喝,也不太能喝,朝着孙完严歉意一笑,“安体弱,不能喝,怕是要辜负这般美酒,就以茶代酒敬诸位吧,还望勿怪。” 说完,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孙完严笑道,“未曾想到这,倒是我疏忽了,正好我那有坛子梅子酒,最是温和不过,今日就开与泽安兄赔罪好了。” 看来今天非喝不可了,沈泽安笑着应下,“不过安确实不会饮酒,待会儿要是醉了,还得麻烦完严给我抬回去的好。” “哈哈哈,那是自然,定不会让泽安露宿街头。”孙完严这次笑的是真的开心。 沈泽安喝着酒,吃到三分饱时,孙完严一拍手,一众舞女鱼贯而入,在这中间随着丝竹管弦声翩翩起舞。 少女姣好的容貌,玲珑柔软的身段在这舞曲中勾着人的视线,确实好看。 沈泽安看着舞,手中的酒杯就被人添了酒,回头一看是个小有姿色的哥儿。 见他看过来,那哥儿盈盈一笑,朱唇轻启唤了一声公子。 沈泽安点点头,没什么表示,那哥儿也不恼,把手里的酒壶放下,拿着公筷给沈泽安细致的布菜。 沈泽安很习惯的吃着菜,偶尔喝口酒看着场中的舞蹈。 渐渐的,那哥儿越靠越近,看着沈泽安清俊的脸,双颊泛红,眉目含羞,他身上有股子熏香的味道。 突然那香味在鼻尖放大,沈泽安一转头就看到他小心的跪坐在他旁边,眼看着那娇躯就要靠过来。 哥儿眼中已经泛着粼粼水光了,今天真是运气好,这公子长得像是谪仙一般,哪曾想一靠过去就摔在了软凳上。 “啊”哥儿惊讶的抬头,就见沈泽安已经站起来了,垂着一双眼看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 哥儿咬着唇忿忿不平,难堪的起身。 此时酒过三巡,场内已是有人把身旁伺候的美人拉在怀里喂酒了,更有甚者直接从场内拽了一个貌美舞姬搂在怀里。 沈泽安站起来被专门注意的孙完严看到了。 沈泽安醉意上涌,眼尾染上一片潮红,一对澄澈的桃花眼软下来,一双唇也是诱人,偏还撑着那副清高模样。 孙完严坐在上座捏着怀里人的手臂,一双眼睛晦暗不明,“泽安怎么了?” 声音关切,心里可不见得。 “我有些闷了,出去透透气。”沈泽安说完脚步微晃的往外走去。 孙完严原本想灌酒在借美人引诱,让沈泽安在他那儿过夜,倒时陪着过夜的人是谁那就看他心情了。 但见沈泽安这般样子,他有些等不及了,反正,在这画舫上他还能大晚上的跳下去不成。 孙完严随意的推开怀里的人,顺着沈泽安离去的方向寻去。 全程都被王双元看在眼里,他没要美人陪,只打发了自己的小厮在一旁伺候,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他没兴趣。 眼看两人一前一后的出去,本来不想管的,脑子里又浮现沈泽安那强撑的样子,烦躁的放下酒杯跟着出去。 主位上的事情眼睛不瞎的自然看得到,孙完严的那几个狐朋狗友也知道他想干嘛,眼看着王双元跟着出去,想着他之前的多管闲事,问了一句:“你去干什么?” “本少爷上个厕所也要向你汇报?”王双元眼睛一撇就大步出去了。 切,被怼的那人也没在意,王双元确实是这狗脾气,根本计较不过来。 随他吧,反正以往也没见他搅局成功过。 沈泽安在外面吹着风,他真的有点醉了,不一会儿,孙完严果然跟着出来了。 “泽安兄?”孙完严唤了一声。 “嗯?”沈泽安反应有些慢,声音飘飘忽忽的答应了一声。 第32章 烂俗戏码 “泽安兄醉了?” “我没醉。”沈泽安摇摇头反驳, 声线含糊带着明显的醉意。 孙完严脸上的笑意扩大,上前几步温和的开口:“我带泽安去休息吧。” 沈泽安摇摇头,挥开他的手, 步伐飘忽的往上船时的地方走去。 此时正是日暮时分,天色稍暗画舫就点起了灯火, 画舫一片橙黄的灯火映在沈泽安身上,把那带点病气的脸色照耀得如同发光一般。 湖上起风吹过水面泛起波澜, 又拂到那一身月白长袍的人身上, 修长单薄的身影一步步在风里慢慢走着, 俊美的脸上映过灯火和清光, 明暗交替具是清俊得夺人心魄。 丝丝缕缕的药香从他身上被裹挟到孙完严鼻端。 丝竹声还在悠悠响起, 夹杂着密集的鼓点声, 影影绰绰的传入耳内, 此情此景, 孙完严只觉得心跟着那鼓点一起跳跃起来, 亦步亦趋的踩着沈泽安走过的地方。 第58章 行至上来的梯子旁,沈泽安停下脚步, 船在湖中,回不去。 眼睛盯着下方粼粼的湖水有些出神,一只手搭上肩头, 沈泽安歪头看过去, 入目的是孙完严的笑。 靠近了, 那股子药香混着梅子酒的味道浓郁了些, 香味清冽,却让孙完严越来越按耐不住燥热的心。 混着丝竹的鼓点越发密集, 带着孙完严的心一齐快速跳跃起来。 眼前的人靠的如此近,上挑的眼尾染着醉酒的薄红, 一双眼睛清凌凌的含着水光,长长的睫毛直直的斜搭在眼尾轻轻扫在他心上。 心痒难耐。 那股清冽的香越发在鼻端撩拨,和他的主人一样勾人。 孙完严眼里浮现出痴迷和疯狂的占有,搭在肩上的手一下子收紧。 沈泽安吃痛,下意识的唤了一声,“完严兄?” 孙完严脑子里的那根铉一下子断掉,握着沈泽安的肩就要吻上去。 “完严兄!”沈泽安被他的举动吓到,连忙把他推开,却是被抓的死死的。 只得匆忙把头偏开。 孙完严的吻落了空,眼里印着沈泽安惊慌的脸,掩盖不住的呼吸急促起来。 沈泽安手上用力把人推开,一下子就看到了跟着过来的王双元。 眼睛一眨,浅色的瞳仁映着烛火的光,亮的惊人。 “完严兄!”沈泽安再次吼了一声,带着几分恼怒。 两人推攘着,突然间沈泽安一下子就被推下去。 人顺着梯子滚下水中,噗通一下不见了身影。 “我艹。”王双元没想到一过来就可以看到那么劲爆的。 刚过来就看到孙完严霸王硬上弓,按着人要亲,他之前逼迫的那几个好歹也钓了几天啊,这次怎么这么心急粗暴。 还没从这一幕回过神来上前把人拉开,就见沈泽安被推下水了,当下忍不住爆了个粗口,一个健步冲过去。 把外袍丢地上,下水救人前王双元气不过踹了一脚愣在一旁的孙完严。 还好王双元也是个混不吝的,什么上树下水的事情都干,这湖水深,沈泽安沉下去还没上来,他憋着口气潜下水去把人捞起来。 因为沈泽安无意识的捣水,两人破出水面的时候离船有些远了。 王双元一只手架着他,一只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大口大口喘着气,用手划着水往船边游去。 “真是怪事了,你说你不会水沉下去就罢了,怎么能划拉着游这么远。” 沈泽安在水里泡着,被呛了一口水正大喘气的咳嗽着。 看他一张脸被水泡得发白,王双元嘴巴闭起来了,一边心里暗骂自己多管闲事活该受累,直唤晦气。 一边呼哧呼哧的架着人游过去,好不容易把人放到甲板上,王双元曲腿靠坐在栏杆上,累的不想说话。 这人看着病殃殃的,风一吹就要飞了一样,怎么那么重。 沈泽安身上湿透了,风一吹就打了个哆嗦,脸白得跟个鬼似的。 就这孙完严还不想放过他,王双元跳下去救人的这段时间已经够他缓过神来了。 一双眼睛背着光看着黑沉沉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冲动,但事已至此不到嘴他是不会放人走的了。 胸口像是烧了把火,让人燥热难耐,孙完严眼睛像是黏腻的蛇信一般扫过沈泽安被水浸湿显露的身形,在细瘦的腰上转了一圈才移到那张打湿的脸上。 沈泽安怒目看着他,凉凉开口:“我要回去。” “回去?回哪去?”孙完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语气嘲讽,似在嘲笑他的天真,在开口语气轻轻柔柔。 “泽安兄因我之过落水,自然是要到我府上换身衣服诊治一番,让我好生赔罪才是。” 沈泽安被他气得发抖,但现在又不能怎样,只能咬牙道:“不用,我自行回去就是!” 王双元皱着眉看到这儿已经不耐烦了,两个大男人霸王硬上弓的强迫戏码看的他直犯恶心。 直接开口朝一脸恶心表情的孙完严呛声,“小爷还在这儿呢,你俩当没人是吧?把船停岸边,爷要下船。” “王二元,这没你的事。”孙完严被他落了面子,直接喊他诨号。 王双元一听就炸了,“怎么没我事,人我救上来的,爷乐意管到底,他又不是你家的,我怎么就管不得了。” 孙完严也不跟他废话,反正他也要带人回府,叫来人把船开朝岸边。 也不说让人找两身衣服来让他们换上,就让沈泽安和王双元身上滴着水等船靠岸。 丝竹管弦的声音大,船里的的人没注意到他们,或者说心里边门清,不来打扰孙完严的好事。 眼看船靠岸了,王双元拉着沈泽安要下船,被孙完严叫人拦住了。 王双元眼皮子一抬,凉飕飕的开口:“你确定要拦我?” 说罢扫了一眼拦着他们的几个护卫,嘲讽道:“这几个歪瓜裂枣的不够爷一只手打的。” 孙完严知道他打架厉害,眼皮子一跳,明知不该和他硬刚,王家也不差,虽然孙家压了他一头,但也不能因为一个男人得罪狠了,但不知为什么心里的火烧得越发旺。 就是压不住这口气,“为了一个男人你要和我孙家动手?” “那又怎么着?”王双元不怕他。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沈泽安拽了拽王双元拉着他的那只手。 第59章 王双元正和孙完严大眼瞪小眼呢,感觉到手被拽了,转头看向沈泽安。 沈泽安一双眼亮亮的,朝他摇摇头。 王双元沉默了,看他小脸煞白,以为他怕惹上事,“没事,我不怕他,你只管跟我走就是。” 沈泽安睫毛一颤,朝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很快就隐匿下来,没说话,只把手放开了。 王双元气急,看他湿漉漉的脸色白得和鬼一样又不能动手,心里抓狂,“爷说了和爷走就是,你这是干嘛!” 沈泽安不说话了,垂着眼不看他。 “好好好,到是小爷多管闲事了。”王双元被他气了个倒仰,想不明白好好的这人怎么突然变卦了。 莫不是和之前那些人一样来个欲擒故纵被他搅和了? 实在想不明白,看着孙完严嘲讽的笑,身上新做的衣服被水泡的粘在身上,凉飕飕的跟着宣誓他的愚蠢,王双元气得抓抓头发重重的踩着步子黑着脸下船。 真tn的晦气,老子在管那病秧子就是个二傻子。 眼看王双元走了,孙完严一抬手就让人带着沈泽安和他回府。 到了孙家的地盘,沈泽安倒也没被送到房里。 而是直接被带到了浴室里洗漱,也是,至少要洗干净换身衣服才好让少爷下嘴。 沈泽安冷着脸表示自己会洗,让周围要伺候他的人下去。 领头的是个面色倨傲的嬷嬷,见他这样傲慢的开口道:“公子还是听安排的好,这里里外外可都要洗干净了,到时候准备不好了,遭罪的可是你自个儿。” 沈泽安一转身冷冷的盯着他,“我说了,出去!” 眼看气氛僵持不下,孙完严等不及派来催促的书童跑过来了。 一进来就看到僵持着站在浴桶外面的两人,当下就开口呵斥:“动作快些,怎么还没开始洗漱!” 书童是孙完严的心腹,嬷嬷在他面前收了倨傲,低眉顺眼的开口告状,“不是我们不想,实在是这公子不让啊。” 书童看着板着张脸的沈泽安,觉得这人脾气不小,脸是真好看,也懒得说他,指不定要得几天宠呢,别给自己找事。 随即转头把气撒嬷嬷头上,“他要自己洗就自己洗,耽搁了少爷的兴致你负责吗?” 嬷嬷被他说得涨红了脸,不情愿的让人把东西放下退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沈泽安伸手撩拨了一下桶里的热水,脱开衣服走了进去。 时候也差不多了,不知道那边人来了没。 沈泽安躺在桶里泡澡的时候,一群举着火把,腰间带刀的士兵围住了孙府。 不等门房通报,为首的人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抬手,就有两个士兵上前把人按住捆起来了。 “三皇子的救命恩人被人抓来贼府,来人,给我进去查,定要尽快把人救出来!”仔细一看,带头开口的这位就是带沈泽安一起来陇远的周宇峰。 这次来的都是三皇子的私兵,皆是半披软甲的精锐,他一声令下就有人踹开孙府大门,拔刀直入。 第33章 抄家 这厢, 孙完严回房叫水简单洗漱了一下,不知怎的,心里那股子焦躁难耐的感觉越发明显。 “来人, 去看看那边怎么还没好?” “是,少爷。” 吩咐完下人, 孙完严只穿着一身里衣靠坐在软榻上喝茶,一杯茶水下肚, 没什么缓解。 “少爷。”一声娇软的声音娇滴滴的拂在耳畔。 孙完严顺着声音看过去, 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俯身给他倒茶。 从孙完严的角度可以看到少女清秀的侧脸和弯曲的白净脖颈。 有些烫人的手抚上脖颈, 少女一声惊呼, 被揽到怀里坐着。 “少爷…”婢女羞答答的攀附在孙完严肩上, 欲拒还迎的娇嗔。 两人渐入佳境时, 外间传来吵闹声。 “少爷, 不好了少爷!”书童顾不得礼仪规矩, 直直闯进来咋咋呼呼的叫着。 孙完严把手从少女怀里抽出来, 脸色黑得吓人,抓起桌上的一个杯子摔在书童脚下, “谁让你进来的?!” 书童被他吓到,连忙跪在地上,额头磕在地板上, “有官兵围了府上, 说是要找人, 现在已经闯进来了!” “什么?”孙完严听完直接站起, 少女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摔在地上,痛呼了一声就连忙捂住嘴。 “到底怎么回事?谁给他们的胆子敢在我孙家放肆!”孙完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问, “父亲那么怎么样?” 不等书童开口说还不知道,里间和前堂隔着的珠帘就被撩开了, 一个扶着刀的高大男子走进来,“他怕是不知道,不如我和孙少爷说吧。” 孙完严惊讶的看着他,面色不渝,不等他开口,那男子身后就走出来几个带刀的士兵把他们几个给扣押起来。 孙完严衣服都没穿好,被两个人抓着手臂扣着肩膀就要押出去,愤怒的大喊:“放肆,你们知道我父亲是谁吗?我乃孙家嫡长,你们此番我日后定不会放过…唔!” 不等他骂完,高大男子觉得他实在吵闹,一个眼神过去,士兵默契的随手扯了块布塞他嘴里。 “吵什么吵,这就带你去见你爹。” 孙完严一路忿忿不平,被押至前堂时再看到其中场景时一下子瞪大眼睛,没了声响。 堂中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穿蓝色袍子的中年壮汉,正慢悠悠的喝着茶。 第60章 而他一向高高在上的父亲正小心翼翼的跪在下面。 孙完严被冲昏的脑子终于清醒一些了,他被押着跪倒他父亲后面,双手被放开后他也小心的跪着,双手握着衣角努力平复自己心里的躁动。 孙家主回头没说什么,直接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逆子!” 孙完严被一巴掌扇得倒朝一旁,他抬手擦擦裂开的嘴角,乖乖爬起来跪好,忽略眼里的阴鸷,低眉顺眼看着乖巧极了。 只那双垂下的眸子泛着血丝,身上的躁动一股股往上涌,除了身体的,还有心理上的。 刚才他居然冲动的想和父亲动手,这不合常理。 想着沈泽安身上那股子药香,孙完严闭眼觉得孙家这次要出事了。 已经很明显,这次就是下套,对方甚至没有什么完美的计谋,那么粗糙的套子不知道会给孙家安个什么罪名。 沈泽安洗完澡,穿上衣服出来的时候,周宇峰派来搜查的人还在孙家四处查看着,见到他,一个百夫长跑过来,“沈公子。” 沈泽安点点头,和他一起走着去找周宇峰。 “沈公子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百夫长见他脸色煞白,有些担心,这偌大的孙府自然是有养府医的,他想着还是看看比较保险,不然没法和上面交代。 沈泽安点点头,笑道:“麻烦了,我先去见周先生,谈完之后是得看看大夫。” “是。”百夫长见他亲和,咧嘴一笑,沿路逮了一个小兵去叫大夫。 来到正堂的时候,周宇峰正坐在上位喝茶,漫不经心的听着下面孙家主的话。 见沈泽安来了,周宇峰脸色一变,露出个笑来,抬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他过来坐下。 沈泽安走过去撩袍子坐下,抬手接过下人递过来的茶盏,垂眸吹了吹悠悠喝了一口。 他身上穿着孙完严让人给他准备的衣服,一身锦缎的青色书生袍,上面绣着翠竹暗纹,边角皆是银线钩纹,倒是奢靡华贵。 也把沈泽安衬得如竹如玉。 孙完严在下面跪着看他,一双眼睛充血带着仇视的恶念,恍若要将沈泽安嚼在嘴里吞吃入腹一般。 就是这厮,算计他。 贱人! 沈泽安也不在乎他怎么想,反正总归是不会让他继续蹦跶的。 他看了周宇峰一眼,示意对方动作快些,办事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迟则生变。 周宇峰点点头,当着孙家人的面敲敲桌,就有人送来一打信纸。 “将军,这是在孙府搜查到的。” 周宇峰点点头,一一查看,脸色越来越黑,旋即愤怒的站起身把信纸砸在孙家主头上。 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好你个孙家,强抢三皇子的救命恩人就算了,居然还和南蛮勾连,此番三皇子遇害,指不定就有你们的手脚!” 孙家主懵了一下,气得直咬牙,无稽之谈,如此明显的假证也能定罪?! “我孙家绝没有勾连之事,对这位公子也不过是请来家里小住招待罢了,周大人可不能胡言乱语,我孙家虽小却也不是任人欺压的,定要上报郡守好好彻查!” 李郡守是李家人,这李家是五姓七望中的陇西李家在陇州的分家。 世家贵族啊,难怪这孙家如此猖狂。 周宇峰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直接安了个反叛谋逆之罪,就让人赌了嘴把人押到牢里。 “稍等。”沈泽安打断了卫兵的动作,起身走到孙完严面前。 两个卫兵怕他伤到沈泽安,直接一脚把他踹倒地上压着。 孙完严何时受过这种屈辱,一双眼睛全是怨毒。 早知如此,就该把这个贱人杀了才是! 沈泽安也不管那么多,一脚踩在他的脸上碾了碾,末了又觉得无趣,秋后的蚂蚱罢了,何必置气。 孙家活不了的,三皇子被害一事是真的,其中肯定有世家的手脚,三皇子没了还不好说皇上会怎么办,但偏偏还活着。 那世家肯定要刮下一层皮来平息龙怒,皇上可以不在意他们收敛民财的小动作,但不会允许他们触犯天威。 这孙家在世家刮下的这层皮里不过是小喽啰罢了。 三皇子专程给他交待,还行下药之举不过是因为这孙家和李家分家是姻亲,从这里下手好搞李家分家罢了。 要在这陇州打仗,既然有机会,三皇子又如何会把陇郡郡守和陇州州牧的位置放给不是自己人的李家来做,当然要把人撸下去。 沈泽安都能想到的孙家主怎么会想不到,在看到周宇峰无所谓的态度,在看着踩在自己儿子脸上的脚,一时间脸色灰败下去。 “唔唔唔…”看着孙家主不住的说什么,周宇峰好心的抬手让人把他嘴里的布拿出来。 “大人,谋逆一案我孙家妇孺皆不知情,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啊。”孙家主头发花白,此时一脸颓废绝望的样子到真有几分可怜相。 周宇峰不为所动,“如何处置自有律法说了算。” 孙家主心一横,好个陇西李氏,推他们出来当替罪羊,你不仁就休怪我无义。 “我有李运华受贿的证据。” 李运华是李郡守的名字。 周宇峰敲着杯子,似在思量。 孙家主眼一闭,继续加码,“陇州州牧安纪和与李家三女有婚约,我这里也有他受贿和贪污的账本。” 第61章 周宇峰终于笑了,让人跟着孙家主一起去拿账本。 薄薄的两本册子放在手里,周宇峰随手翻翻,好家伙,除了这两条大鱼,其他小鱼小虾不计其数。 周宇峰脸上露出个笑,“妇孺皆是无辜,三皇子向来仁善,自会放过他们。” 孙家主身形佝偻,花白的头发散落几缕在额前,抖着手忍痛道谢,“多谢三皇子开恩,多谢大人。” 大势已去,孙完严被放开跪着,不管他心里有多恨也不敢在动作,家中长成的男丁必死无疑,但现在人为刀俎,只要他敢动手,被父亲保下的妇孺也…… 他妻子现在有孕在身,向来能逃过一劫。 “求……大人开恩,我想休书一封。”孙完严朝着周宇峰磕了个头,又朝沈泽安磕了一个。 “为什么?”沈泽安不解,这种人也会在乎妻子? “家妻乃王家女,今日和大人有缘的王双元亲妹,还请大人开恩。” 沈泽安垂眸看着他现在咬着牙卑微的样子,蹲下去看着他的眼睛。 药的作用还在,他眼里全是心中被放大的怨毒。 有趣。 “你妻子怀孕了,所以你要保她,我又怎么会肯。”沈泽安蹲在他面前轻声问道。 孙完严忍了又忍,声音沙哑,“我妻身体不好,保不住的。” 不要孩子,要放他妻子,沈泽安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他玩得荤素不忌的,怎么现在又一副爱他妻子的模样。 身体和心各论各的? “可以。”沈泽安答应了,且不说那王双元确实救了他,至少别人是这么看的,这弯弯绕绕的情感也让他想看看结果。 该回去找阿沐了,被人送到客栈门口已经是半夜,沈泽安这才想起来忘记告诉阿沐自己很晚才回来了。 完蛋。 沈泽安站在房门口,嗅嗅自己身上,虽然洗了澡但还是有酒味,衣服上还有股子熏香味。 在摸摸头,有些发烫,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应该不太好。 在门口站了半天,沈泽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进去。 拍拍自己的腿,有些恨铁不成钢,怂什么,你动一下啊! 第34章 糖水 夜色深沉, 早过了宵禁的时间,街上只剩下几盏忘记吹灭的灯笼勉强带来几分温暖。 李沐在窗边站着往下方的街道看去,时不时的在屋里走走坐坐, 下午王承道来给他送饭的时候说过一嘴,这些个书生宴会晚一些很正常, 让他早睡。 他听进去了,但还是担心, 都宵禁了也该回来了, 就算是要在友人家过夜泽安也应该会叫人来和他说一声。 可是到半夜也迟迟不见人, 没有消息。 李沐的心高高悬着, 担心沈泽安的身体, 担心他的安全。 时不时的就按耐不住想出去找他的心却又不知道他在哪里。 早知道该问一嘴的。 直到下方的街道传来马蹄哒哒的声响, 李沐站在窗边凝神听着, 那声音停在了客栈前。 这里看不到客栈门口, 只能听声音确定, 李沐习武五官敏锐,他隐约可以听到沈泽安上楼的声音, 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屋子里还点着灯,透过胡着门的黄纸隐隐约约看到有人影站在门前,迟迟不进。 李沐耐心看了一会儿, 外面还是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 李沐眉头一皱大步走上前开门。 正捶腿呢面前的门突然开了, 沈泽安有些尴尬, 红色顺着耳朵往脸上蔓延。 “阿沐。”沈泽安心一横干脆装醉往李沐怀里靠, 把人搂怀里,脸往面前宽阔的肩上埋去。 锦衣长袍, 长发半簪,眉目如画, 面含桃粉,李沐开门的一瞬间就呆住了,他第一眼就知道沈泽安长得好看。 现在看来更是好看,他果然适合放在金汤匙里养着。 一转眼这美人就往自己怀里扑,李沐小心的搂住他,带着人往后退几步,把房门关上。 “怎么了,那么晚才回来。”垂头温声问着,这一低头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和熏香。 贴着脖颈处皮肤的温度也有些高,李沐捏着他的脸让人把头抬起来,额头凑过去贴贴,果然发热了。 心中有些气恼,“怎么突然喝酒了,还发热了?” 沈泽安抱着他的腰晃晃,脑子有些晕,“没喝几杯,已经看过大夫喝过药了,没事的。” 末了打个哈欠,“阿沐那么晚还在等我啊,怪我,该和你说一声的。” 见他困了,李沐把一肚子的话憋回嘴里,拉着他去洗脸洗脚,再把人塞到被子里。 沈泽安就这样解放双手,被人打理干净塞上床。 裹在被子里暖乎乎的,看着脱了外袍躺着他身边的人。 很安稳。 李沐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躺着睡了,沈泽安看了一会儿挪过去靠着他,手放在劲瘦的腰上,眯着眼睛笑。 李沐被他笑得心软,摸摸他的脸,“还不想睡?不是困了么。” “困,但睡不着。”沈泽安点点头又摇摇头,醉酒的感觉现在才开始影响脑子,感觉自己睡在棉花里,整个身子飘忽忽的。 李沐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憋不住话了,留着床头的煤灯,侧过身去拍着他的后背听他讲话。 沈泽安把今晚遇到的事情隐瞒了杨元明的身份和自己落水等等一些小细节之后给李沐一一讲了。 第62章 李沐不清楚其中的很多弯弯绕绕,沈泽安就给他一一掰开细细讲解,遇到一些当官的潜规则就从史书里找些小故事给他讲来处和其中利弊。 他声音温和,讲得有趣,咬文嚼字都带着韵味,像是在说书一样,李沐一会儿皱着眉,一会儿又恍然大悟。 等到事情说完,李沐精神振奋毫无睡意,心里想着平时书院里的先生就是这般上课的吗?真有趣。 要是那些个书生知道了怕是要当场反驳,怎么可能,先生授课枯燥乏味,念起四书五经让人昏昏欲睡,不上戒尺就不错了,哪会讲那么细,还念故事! 沈泽安亲亲李沐的眉眼,让他睡觉。 他给李沐讲这些就是要他慢慢理解这个时代和国家,他早晚会站在朝堂上,现在考功名的时间就是让李沐适应的阶段。 或许可以让他在后宅只管些财务支出收入,那些个后宅社交找个有经验的嬷嬷也可以帮着搞。 但他不想,这个人凭着自己的实力艰难踏出一条不同于普通哥儿的路,他又怎么能封死。 第二天两人起来吃好早饭,就有人来敲门了,沈泽安走过去打开门,来的是个眼熟的侍卫。 “我家主子来了,周爷问公子要不要过去看看。” 杨元明来了,沈泽安笑着答复了一句,“自然要去,你先下楼稍等一下,我马上来。” “是,公子。” 回到房里,李沐投来疑惑的目光,怎么又有人来找。 “我救的那个小将军来了,遣人来问我要不要过去坐坐,你伤好的也差不多了,正好出去走走?” 李沐点点头,两人收拾一下碗筷放在门口,待会儿会有人来收下去,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就准备出门。 楼下等着的是一辆简朴的马车,马车不大,两人坐在车厢里刚好。 说来,自从来了这边倒是出门都有接送了,马车穿过吵嚷的街巷,来到一片安静清幽的小院。 “沈公子,到了。” 李沐跳下马车,手自然的伸过去要扶沈泽安,他见过那些个读书人家的公子出门下车都踩着人背下来的。 让踩是不可能的,但可以扶一下。 沈泽安见状眨眨眼有些好笑,他一个大男人何时连下个马车都要人扶了。 心里想着,手还是伸过去握住了,嗯,没什么区别,还是蹦跶着跳下去的。 两进的小院子,比不得孙家的那湖边别庄大,却也精致,处处栽花种草看起来生机勃勃。 要见的人是小将军,李沐好没见过那么大的官,还是有些紧张。 他板着一张脸,面上不显,但沈泽安怎么会看不出来,也不管前面的人,握着他的手安抚他。 李沐被吓一跳,左右看看示意他还有人,沈泽安也不管,直直的看向前方当没看见。 李沐觉得好笑,心里的紧张也少了很多,既然是泽安救的人,又得泽安夸赞,想来人应该不差。 没错,在沈泽安昨天的故事里,三皇子杨元明摇身一变成了类似包大人的“嫉恶如仇、智谋双全小将军”。 见到杨元明的时候,他在庭院里喝茶,见到两人过来,杨元明好奇的目光投向李沐。 怎么每次来见人都是在庭院里喝茶,沈泽安还没想完就被杨元明那放肆的目光惹毛了。 拉着李沐往自己身后撤了一点。 杨元明:? 没想到啊,沈泽安的夫郎和他想得有些出入,倒是个高大俊美的,没想到他好这口,护得还挺紧,醋劲怪大的。 “元明兄。”沈泽安倒也没客气,问了句好就拉着李沐坐下了。 “泽安别来无恙否。”杨元明笑着问了句。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好不好你不知道? 沈泽安心里想着,脸上还是带笑点头,“还行。” 带着李沐认识了一下杨元明,几人客套的寒暄了几句,才问到正事,“那边怎样?” “孙家只是个牵头,此次抄家流放是肯定的,十六以上男丁秋后问斩,其余妇孺流放,你昨天放过的那妇人倒是有趣,她不想打孩子。” “不想?确实有趣,但这二选一的选项可不会让她选出个三来。”李沐在旁边,沈泽安就没有细问。 李沐也知道这事,没过多插嘴,他是可怜那妇人的,但是既然她能活,就没必要因为自己那点怜悯给沈泽安增加麻烦。 “你不可怜他们?我还以为你会看在王双元的份上放过呢。”李沐不感兴趣,杨元明却没什么顾虑,兴致勃勃的问道。 沈泽安拿起桌上的茶具沏了壶茶,给杨元明倒了一杯,又给李沐到了杯放过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一番讨论过后,沈泽安突然想到个问题,“你来了,我院子里养的鸡鸭怎么办?” 杨元明:…… 何至于。 “我还能亏了你不成?”杨元明翻了个白眼,“放心吧,安排好人给你喂了。” 沈泽安也不尴尬,笑道:“那窝鸡鸭对我们这些地里刨食的可是金宝贝。” “行行,说不过你。” 杨元明没端架子,李沐也以为他是个小将,沈泽安嘛,根本不在意,因此三人倒是没什么拘束,聊天吃饭自在开心。 在那里蹭完午饭,沈泽安拉着李沐在街上慢慢逛着,遇到喜欢的东西就买一些。 第63章 “这个好看。”李沐停在了一个卖簪子的小摊前。 “诶呦,您可真有眼光,我这儿的簪子哥儿最喜欢了,你买回去送夫郎肯定能讨欢心。”摊主是个嘴皮子利索的小哥,一看李沐站定看着就叭叭出来一大段话。 说完看见李沐眉心的那抹痕迹,有些讪讪的住嘴。 “喜欢?”沈泽安觉得好笑,笑眯眯的凑过去问。 李沐倒是不在意这些,只是点点头,从摊子上拿起一根银簪仔细看着。 小哥眼睛一亮,觉得能卖出去,“你戴也好看啊。” 李沐没理他,把那簪子往头上戴,沈泽安乖乖等他戴好才伸手去摸,“什么样子的?” 李沐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说好看,付完钱就拉着人走了。 沈泽安跟着他走,从他手里拿剥好壳的炒栗子吃,“怎么还不告诉我,都戴头上了。” “你回去自己看。” “哼,小气,不吃了,有些渴,我们去找个摊子喝水吧。” “我不爱喝茶。” “我也不爱,糖水怎么样?” 第35章 回家 两人在陇远待了几天, 李沐的伤好得差不多,就该回去了。 镖局的一行人在前几天就回去了,没什么事情, 在这里多待着也是花钱,他们直接接了一趟到杏源县附近的商队一起返程, 把这几日的花销赚回来些。 毕竟这边要打仗了,待久了始终不好, 再者, 现在已经是六月底快到七月了。 估计等回到家就是月初了, 八月沈泽安还要下场考试, 肯定要提前准备的, 再不回去来不及了。 这几天的事情发生的也快。 皇子遇刺的消息传到朝堂上, 这次皇帝倒是动作快, 没再磨磨蹭蹭, 就着杨元明早早准备好的证据撸了一长串的官。 据说京城大大小小被抄家流放的官员家眷塞满了半个监牢。 朝堂毕竟离得远, 鞭长莫及,难免耽搁时间, 正好杨元明也在这边,皇上一道圣旨把这陇州的州牧给摘了帽子,之后的事情全权交给杨元明暂代处理。 那就正好把孙家给的账本用上了, 不过三天时间, 杨元明把这陇远、陇西、陇陲三县抄了个底朝天。 别说, 这些个世家富户真有钱, 一下子就解决了杨元明的燃眉之急,就这三天抄家抄出来的银子, 够这十几万大军一年多的粮饷。 这还只是三县,不是这陇州一洲之地。 当然这些不能上报, 该哭穷还是要哭。 孙家自然也跟着去牢里蹲着等,该流放的流放,该斩首的斩首。 期间王双元来找过沈泽安一次,沈泽安没改变主意,要么打孩子,要么跟着一起流放。 她妹妹也悄悄来磕过几次头,流着泪乞求倒是楚楚可怜,但沈泽安不为所动,直接闭门谢客,直到有一次她强行拍门大哭大闹,惹得李沐出来看。 看着李沐复杂的眼神,沈泽安眼神一下子就冷了,安慰李沐自己会解决,把人稳住后直接叫来王双元。 带着两人去到关孙完严的监牢,孙完严此刻穿着囚衣,头发散乱,形容枯槁,一张意气风发的脸满是疲惫,脸上带着将死之人的麻木恐惧,不过几天就不像是是二十多的人了。 孙王氏一下子扑过去,隔着栏杆双目含泪的看着孙完严。 “你问他,这个孩子他要不要。”沈泽安站在几人身后,用帕子捂着鼻子开口。 这监牢阴暗,味道实在不好。 孙王氏一只手小心的抚摸着肚子,眼含热泪,“夫君,我会好好养他的。” 孙完严没开口,麻木的看了一眼站在后面冷冷看着他们的沈泽安,心里满是懊悔,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招惹他。 若不是一时色令智昏,哪会如此,如此这般…… 视线落到强忍着怒意的王双元身上,孙完严声音沙哑的开口,“打了吧。” 说罢就转身背对众人,不肯再做半点反应。 “不,不要,怎么可以这样!”孙王氏哭得撕心裂肺。 沈泽安被她尖锐的声音刺到耳朵,皱了一下眉,示意王双元自己解决就回去了。 王孙氏哭闹不止,不肯离开监牢也不肯打胎,王双元没办法,强行带人去让大夫把孩子打了,把人捆回家去了。 这大庆和离或是被休的女子哥儿,是可以再嫁的,无论如何也比她带着那个孩子流放的好。 “老师来信催了。”沈泽安放下手里的信,笑着看过去。 李沐正在收拾行李,这几天零零散散的买了一些东西,现在一收拾发现还挺多的。 “快到八月,你也该回去了。” “回去老师肯定又要罚我写功课了。”沈泽安故作可怜,一边说着一边跟在李沐身后当小尾巴。 李沐无奈,突然唰的一下转过身看着沈泽安。 突然的面对面让沈泽安有些无措,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李沐看着他,发现其实对方没他想的那么淡然,还是会害羞的。 沈泽安的眼睛很好看,黑白分明,没什么多的情绪,澄澈的不带丝毫杂质,清清楚楚的倒映着一个小小的李沐,他向来可以在这双眼睛了看到很多情绪。 不同于表情的虚假,开心,赖皮,不感兴趣,委屈和欲望,都在这双眼睛里明明白白的展现出来。 温热的吻落到眼尾,爱怜的感觉顺着眼尾的神经蔓延到大脑,炸开了一片红粉。 第64章 沈泽安搂住李沐的腰,觉得安心,就开心的晃晃,打算离开之前办点事。 楼下,上马车之前,沈泽安给旁边的侍卫递了一张纸条,“麻烦带给你家主子。” “你给他带了什么话?”马车上李沐问道。 沈泽安把玩着他的手,捏捏指腹又揉揉掌心,“问他一下酒楼的事情。” 才怪,当然是让他派人照顾一下牢里的那两位山匪头头。 伤了阿沐还想在牢里安逸的蹲着?想得美。 正好,前线打仗还缺垒土堡的瑶役,让他两去去正好。 这种活一般情况下是罪奴做的,环境差,又累,还容易当炮灰,让他们去倒也合适。 李沐点点头,没再问。 马车走走停停,五日后才回到县上,沈泽安叫停了马车,买了些吃食才和李沐坐着黄阿叔的牛车回了村子。 走了几天,风尘仆仆的,不太合适去拜访,回去休整一晚,明天再去见老师和去镖局上岗一下比较好。 “沐哥儿和安子回来啦!诶呦,你们这次可去的够久的,你家那秧苗都长成了,我给你们种下了。”许久不见他们,黄阿叔一路上热情的问着些情况。 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李沐挑挑捡捡的说了些。 一路上的田地都引了水养着,插着绿色的秧苗,放眼望去,全是绿色的梯田,梯田上就是青山蓝天,开阔养眼,让人连心境都开阔一截。 牛车路过他们家田的时候,黄阿叔伸手指给他们看。 水田里已经插上了秧苗,他们家的秧苗栽的晚,旁边的都长得郁郁葱葱的了,他家的看着空隙还很大。 “长得确实好,多谢阿叔。”李沐抬手遮着太阳,打眼看着秧苗的长势,见长得好,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说到底不管是走镖还是卖猎物、收债,这些来钱快,但到底没有地里长的让他心安。 对现在现在的人来说,地就是命根子,再怎么穷,咬牙忍忍,地里种的熟了就饿不死。 “嗐,这有啥谢的,这地好,谁来种都长得好。”黄阿叔笑眯了眼。 说说笑笑到了村口,车上的其他人都下车回家去了,两人动作慢些,像是不着急的样子。 等人走完了,李沐才从荷包里掏出钱数给黄阿叔。 黄阿叔说这七亩田种了八天半,还有之前耕地也是花了一周多。 李沐有些惊讶,就算是他家加上媳妇哥儿一起上,六个劳力八天半怕是也难种完,应该就是看他家今年种的晚,怕赶不上秋收所以加急赶了。 李沐心里软下来,知道他们好心,当然也不能少给,耕地一个人一天是十文钱,不过这耕地的应该是一个人,但黄阿叔家用牛耕地快,还要加上租牛的钱。 七十文工钱,午饭算三十五文,租牛还要给喂的,他家啥也没干,一天算五文,这里就总共一百四十文。 种田的八天半算九天,一人一天算十文,干得多就多给五文钱,加上吃食的五文,一共是一千零八十文。 还要算上给养秧苗的的钱,那个到是不费事,稻谷和秧苗的地方都是他家出的,合计给个三十文也够了。 前前后后总共一千二百五十文,也就是一两二钱五十文。 当然这是他家厚道给算的多,换了别家可不会给那么多。 一两二钱给的是银子,五十文就给的铜钱。 黄阿叔接过钱,笑得露出脸上的褶子,连连谢谢。 这一次农忙可给他们一家人忙得够呛,那几天他连车都没跑了,不过也是划算的,这前前后后一家人一个多月就可以赚一两多,放以往哪有这好事。 出手这么大方的多是心好的大地主,但人地主可不要短工,都是家里的长工去干活的。 这一家可真是厚道啊,一定要好好打好关系,黄阿叔看着小两口离去的背影心想着。 回到家,杨元明找了人给喂鸡鸭,打扫院子,因此院子里倒是没什么脏的。 就是屋子里有些灰,要打扫擦洗一下,屋子里的被褥也要换一下。 两人分工,现在的被褥要把缝好的被子拆线才能换被套,换好之后又要缝起来。 这针线活沈泽安不会,就落到了李沐身上。 趁着李沐换被褥,沈泽安把家里扫了一下,又打水擦两遍。 李沐动作快,沈泽安擦洗第一遍的时候他就换好被褥了,把换下来的被套垫子放在盆里,明天再洗。完了见沈泽安做的认真,就去厨房洗锅,把买来的吃食热了,又在锅里烧了一大锅热水。 出来时,沈泽安已经把第二遍收尾了。 等两人吃完饭,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才觉得自己人算是活过来了。 这几天都待在马车里,憋死他了,马车小,一整天坐着,还没有减震,颠的屁股疼。 现在走走动动,躺在熟悉的床上,两人不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两个人起了个大早去县里办事。 李沐去了镖局,沈泽安自然是往老师家走,刚到书房门口,沈泽安敲敲门,手还没落下来,一本书就飞出来了。 第36章 买奴隶 沈泽安退回去把书捡起来又过来敲门, “老师。” 卢晋源低头写着字,像是没听见。 沈泽安只能在外面站着等他写完,见卢晋源放下笔了, 才又喊了一声:“老师。” 第65章 “嗯。”卢晋源意味不明的嗯了一下,看着被双手放在桌上的书, 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戒尺。 “别吧老师。”沈泽安看着那戒尺就手疼,这玩意打人不怎么伤手, 但是真的疼啊。 卢晋源板着脸从桌子底下踢出去一个东西, 撞到了沈泽安脚边。 低头一看, 是个团蒲, 东西都准备好了, 看来是没跑了, 沈泽安乖乖在垫子上举起手。 卢晋源站着颠了颠手里的戒尺。 “啪。”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卢晋源问道。 “学生不应该在临近院试乱跑还不提前告诉老师。” “啪。”又是一下。 “再说。” 这一下比第一次疼, 沈泽安手心火辣辣的, 有些明白, 突然想到卢晋源身份不一般,试探开口道, “是因为酒楼的事?” 卢晋源笑了,沈泽安说对了,随后又是几下。 从老师家出来, 沈泽安手心全是红的, 有些肿但是不碍事, 卢晋源还是下手轻的, 这次就是给他长教训。 这戏三皇子遇刺案闹的那么大,是个长眼睛的权贵都知道怎么回事, 卢晋源怎么可能不知道杨元明的身份。 这次卢晋源给他分析了一下利弊,得出结论, 沈泽安可以跟着搞酒楼,但不能过多参与杨元明的其他事,尤其是以后的党派之争。 至于沈泽安以后的路他自然有路子,按他原本的意思就是。 老师自然有给你吃的,外面东西脏,别什么都往嘴里放,毒死了他可不管埋。 沈泽安叹气,老师可真信任他,他连秀才都没考上,老师就开始想他当官以后的事情了。 手已经上药了,吃饭的时候师娘给上的药,现在没什么大碍,沈泽安就开始准备忙活酒楼的事情了,早点搞完早点安心复习。 离考试没多久了,还要抽时间去和互保的另外四位童生社交一下。 也幸亏老师的“关心”,他去陇远的这几天都没把功课落下,倒也不至于生疏。 给的钱多,加班加点的赶,这段时间酒楼已经修缮装修完了,沈泽安查看了一遍,满意的点头,把剩下的尾款付清。 开酒楼自然不能少了厨子和店员,厨子倒是杨元明给的,还要招个掌柜和几个店员。 另外怕是要买几个奴隶,后厨有些东西不能外传出去,厨子是那边训练好的,不用操心,打下手的却要有几个得用信任的才行。 规划好后,沈泽安去镖局接了李沐,两人一起去牙行看人。 “两位看着些怎么样,都是好的,手脚干净,干活也有把子力气。”牙行的管事笑着介绍。 两人面前站了一排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沈泽安一合计,跑腿的还是要年轻汉子方便,有力气。 后厨要几个手脚利索老实的,至于掌柜的,现在一来就上是不能的,他之后还有自己的计划。 正好买人在这酒楼里试着看能不能培养出来。 “有看着顺眼的吗?”沈泽安问了下李沐的意见。 对于沈泽安要开酒楼这件事李沐是知道的,但今天看见那么大一家酒楼要由他和沈泽安来管还是有些晕乎乎的。 他没挑过人,但也知道要能干活和老实的,看着中间几个俊俏妖艳的女子哥儿,李沐手一指,“他们不像能干活的样子。” 沈泽安笑起来,朝着管事说道:“听见没,这几个不行,带下去吧。” 管事有些傻眼,这几个是他特地放进来的,这些漂亮的最是好卖,价格也高,没想到今天上来就被筛出去了。 最后两人选了六个人,两个十七八岁的汉子,一个三十多的阿麽和他女儿,他女儿十八了,正是能干活的。 还有两个哥儿,一个二十多,一个十五六岁,两人是哥弟。 沈泽安有些不满意,在没被管事领来的地方转转,突然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 沈泽安走过去想看清楚些,这些都是最近流放来的罪奴,正愁卖不出去呢,管事见他感兴趣,连忙把人拽起来。 “这些都是最近来的,就是饿了几顿没力气,都没病没灾的,听话的很。”管事的悄悄瞪了一眼站的歪歪倒倒的老头说道。 沈泽安把人上下看了一遍,虽然看着要饿死似的,但看样子是个值得开盲盒的。 “你识字?”沈泽安问道。 老头嘴巴干裂,声音沙哑,“会。” “会算数吗?我开铺子缺个账房。” 听到这儿,老头才把头抬起来,忍着腿上的疼,尽力站直,把佝偻的背脊都挺直了些,“会,我之前有功名在身,该会的都会。” 功名,那还真是捡到宝了,怕是被抄家流放连累的,至于犯的罪名,沈泽安不在乎,有卖身契在他们翻不出什么风浪,这种有欲望的才最好控制。 沈泽安道:“你腿有伤,不过要是能力够,我不介意买回去给你治伤,钱从你的工钱里扣。” 听到这儿,老头眼里突然迸发出一道光亮,有些激动道:“我是明金五年的进士,位列二甲第五。” 他现在是罪奴,是刺了字的,之前当的官现在不拿出来说,但是进士是很值钱的,他一打眼就看出沈泽安是读书的。 现在进士第五是最拿的出手的。 不期望沈泽安能向他请教,但是只要能教给沈泽安些东西,自己被买回去的概率就很大,最重要的是。 第66章 “不过,我老妻和儿子要和我一起。”他加了个条件。 进士第五! 沈泽安被惊讶到了,这可不是高考状元什么的,要知道进士第五上面也就只有七个人,这可是全国三年出一批的人才。 而面前这个老头在那批人才里排第八,三年一次的全国第八啊。 “嗯?”沈泽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地上的木笼子里还有两个人,一个老妇人坐着抹眼泪,另一个应该是男子躺在妇人腿上闭着眼。 “可以,不过我不能保证他可以养好。”沈泽安答应了,有软肋是最好的。 这流放的一路上,他两个儿子死了一个,如今三人也快不行了,一身为官多年的傲骨早磨没了,眼里带着些泪,老头咬着牙点点头。 “行,就这几个了。”沈泽安干脆的答应下来,对着牙行的管事说道。 把钱付了,拿到几人的卖身契,李沐让两个年轻的汉子和年轻女子搀着老头一家三口往酒楼走。 酒楼很大,有一个大大的后院,沈泽安定了几间当他们的下人房,还有一间小的隔间是专门给他们洗澡用的浴室。 不急着分房,沈泽安招呼几人烧水自己洗洗身上,自己和李沐出去一趟给他们一人买了一套衣服。 买的是成衣,麻布的,大小不知道合不合身,先让他们换上,之后的再说。 几个人轮流洗干净身上,老头的儿子是扶他回来的两个年轻汉子帮洗的。 洗完,汉子也醒了,一群人站成一排,刚醒来那个坐着,一群人手里啃着李沐给他们买回来的菜包子,手上端着一碗热水。 一边吃一边听沈泽安问话。 其实沈泽安原本是想让他们吃馒头的,是李沐不忍心,他们现在手上有钱了,他有底气为可怜的人做点事情。 沈泽安刚想张嘴,李沐眼睛一瞥他就闭上了。 那碗水里也放了红糖,现在红糖贵,村里的人都是过年过节的才喝些的。 没办法,看着他们感激李沐的样子,沈泽安当然不会当着他们的面落李沐的面子,但刚买来的人该立威还是要立的。 奴大欺主是真的,人人平等那套在这里玩不开,恩威并施才是好的。 所以沈泽安没让他们坐下,就让他们站着边吃边听。 问了一圈,重新给起了名字,两个汉子一个十七叫德平,一个十九叫德安。 阿麽叫德永,他女儿叫德嬉,两个哥儿大的叫德福,小的叫德乐。 老头今年五十有三,叫张宁东,他老妻四十六,叫刘呈苓,他们儿子二十五岁,叫张景光,考了进士。 沈泽安为表尊重没改他们的名字,“我这儿不要偷奸耍滑的人,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吃吃喝喝攒攒银子还是可以的,要是乱来被发现就给我滚回牙行去。” 不知道他的脾性是什么,一众人有些害怕的连连点头, “先歇会儿,明天会有活儿给你们干,之后每个人具体做什么,有多少工钱看你们表现。”说完放缓了些语气,不再那么严肃。 “待会儿你们一起去看到副本,有什么病赶紧治,别拖着,钱从以后的工钱里扣。 还有,每人五百文钱的预算,待会儿买你们换洗衣服,被褥什么的,在酒楼干活给我穿像样些。” 说完安排房间,张家三口住一起,屋子里有个隔间可以让老两口和儿子分开睡。 德平德安住一起,两个哥儿住一起,阿麽和他女儿住一间,拢共四间小屋子。 明天厨子就来了,把菜式定下来之后还要招几个跑腿的小工,联系买菜的地方,之前谈好的牛奶也要去说好了,快的话三天后就可以开张。 第37章 酒楼开张 “之后还要你帮着看酒楼这边, 我这个月还要忙院试的事情,怕是要阿沐忙着些。” 等人都安排完,两人在自己的屋子里坐着, 沈泽安拉着李沐的手在脸边蹭蹭说道。 “没什么,镖局这边不忙, 我养伤这几个月不接活。”说完李沐皱起眉,“就是这酒楼要怎么管, 我也不会。” 沈泽安眉眼带笑, 带着些骄傲, “没事, 我会安排好, 一点点教你, 不难的。” 这个可是他的长项。 李沐爱极了他这骄傲的样子, 把他头上炸起来的碎发撸下去, 点点头。 “好。” 这边有房间, 家具也齐全,但是被褥什么的都没有, 两人还是回村里住。 第二日,来到县上,厨子还没到, 酒楼的牌匾先到了。 大大的牌匾上书‘明泽楼’三个字。 这字是沈泽安提的, 一改他现在的字体, 一横一撇锋芒毕露。 李沐摸着这几个字, 他不懂这字里的门道,只觉得好看, 有些霸气,和沈泽安平日里写的不太一样。 见他这样, 沈泽安笑问道:“喜欢?” “我可以教你的。” 一说到写字李沐就有些头疼,当下把手收回来,他学不会,真的学不会。 沈泽安被他逗笑了,拉着他出去招工。 招工的地方也包含在牙行里,说白了,这大庆的牙行就是个官方的大型中介所。 这次的标准就不太一样了,物色了三个看着机灵,嘴皮利索的大小伙子,还得要几个长得好看的女子哥儿。 这酒楼有大堂,雅座,包厢,包厢的服务好,价格贵,既然是走高端路线,这上茶上菜的自然要找些面容姣好清秀的。 第67章 留下要求,押了点钱在这儿,两人去县衙处理了一下昨天那几人的卖身契上户簿的事情,返回去的时候,厨子已经在酒楼坐着等了。 拢共六个人,为首的那两个就是杨元明招来的,其他的是两人带来的徒弟,也是好手。 这大厨子自然不会什么都自己做。 两个厨子,胖一些的那个叫任富才,擅长各式重口的菜系。 另一个叫马林生,拿手的是糕点一类的,奶茶什么的就是他研究了个明白。 沈泽安对他们的态度很好,他不懂这些,这厨房里的菜谱什么的也是家传隐私,还是让他们自己管来的好。 他就只管负责监督财政和作风。 杨元明说过这两个可是能做国宴的大厨,以后酒楼往好的地方开了,就要调走的。 “这是李沐,我夫郎,之后我没在酒楼就归他管事。”沈泽安给几个厨子介绍了一下。 他这是在警告几人,李沐才是长时间管他们的老板。 两个大厨都是人精,当然听懂了。 “沐东家。”几人笑着给李沐打个招呼。 沈泽安和两人商量着订哪些菜,联系哪些人进货,李沐就在旁边吃着他们做出来的糕点和菜,不时的喝一口奶茶解渴。 听着听着的就慢慢开口说一些自己的意见。 几人对有钱人的钱要怎么赚都说的头头是道,但赚普通人的钱还是要参考一下李沐的意见。 奶茶有很多不同的口味,加的花茶不一样,煮出来的味道就不一样,李沐觉得这玩意儿肯定能大卖。 就是,“这奶茶要是能带走喝就更好了。” 沈泽安停下话头,他也考虑过,只是还没定出章程,这还要参考之后卖得怎么样,毕竟这东西贵,现在都只是卖给有钱人喝的。 不是歧视,实在是现在生产力不高,牛乳、茶、糖都很贵,普通老百姓估计消费不起来,能不能买得动还要看那些个富户给不给脸。 不过嘛,对于大众,卖的是花茶,可以选不同的花茶加进去,再配些不同的小料,想加牛奶也可以自己选择加不加。 类似咖啡加小杯的奶和糖之类的。 马林生加了糖和香料熬出来的奶很香,加一点点就可以有股子奶味,不浓,但是对那些基本没喝过牛奶的人来说够了。 三天后,明泽楼开业,牌匾上垂下的红绸被沈泽安剪断,鞭炮声响彻街道,锣鼓声声敲响。 “开业大酬宾,明泽楼开业前三日进来吃饭满一百文送一份牛乳茶!” 鞭炮锣鼓吸引了很多人,但大家都驻足不前,只是议论纷纷。 “又是新开的酒楼。” “这里之前不就是家酒楼嘛,后来没开下去,没想到铺子居然卖出去了。” “诶,这牛乳茶是什么?” “不知道啊,没听过。” 议论探头的人多,但是上前的人没有,很显然,一开口就是一百文的价格镇住了众人。 但没关系,沈泽安挥挥手,店员们搬来一大张桌子摆在门口旁边。 随后有面容姣好的哥儿女子端来一大筐被子,还有两个大坛子。 坛子一打开一股茶香混着奶香的味道传出。 人群一阵骚动,好奇者已经开始大声问这是什么了。 “这是我们明泽楼的招牌,牛乳茶,今日请大家喝一杯。” 说着,店员打出一杯杯牛乳茶装在杯子里给大家试喝。 哇噻。 好喝。 真稀奇。 好评不断,眼看引起了大家的兴趣,沈泽安趁热打铁。 “大家喝的这牛乳茶二十文一壶,还有其他味道和价格的,价格味道各不相同,大家若是喜欢不妨进店一试。” 试喝的是最便宜普通的那份,不过为了不招惹麻烦,这便宜的奶茶有很多不同味道,差不多七八款,一壶的价格上下浮动个一两文钱,比这便宜的花茶也有很多。 当然,要说贵的,那就更加是多。 好的东西自然是贵的。 觉得好喝有人一撩袍子进去了,有人带头这剩下的自然一拥而上。 酒楼里,一楼的大堂里贴着大大的纸,上面画着些茶叶和采茶女,中间空白的地方仔细写了菜单,当然主要介绍的是奶茶和花茶一类的。 每桌也有菜单,包厢和雅座和大堂的菜单还不尽相同,包厢和雅座的一些昂贵菜式和茶水在大堂是没有的。 你知道的话可以点,但是要有钱才能知道啊,有钱你想坐在哪里吃吃喝喝都可以,没钱连知都不知道。 就算是听说了,没钱的也不会打肿脸充胖子的点不是? 这种特殊待遇最好赚有钱人的钱了,雅座和包厢还没开始喝呢,服务费和餐位费就上来了。 当然,有钱人,特别是自诩贵族的最喜欢这种了。 他们要得就是区别,拿钱买这种待遇最是得他们心意。 主打的就是一个让普罗大众能消费,且宾至如归,同时又让有钱人体会出那种差别对待的骄傲感。 考虑到大家不一定会耐心看菜单,也不一定识字,店员都是耐心教过的,会细细的介绍,这不分差别,一视同仁。 这还不是重头戏,过了几刻钟,有马车停下来,下来的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 “这就是泽奇先生说的明泽楼的乳茶吗?” 第68章 “应该是了,不知道到底有多好,能让泽奇先生在书里大夸特夸。” “走,去尝尝,我倒要看看小将军也喜欢的乳茶是什么样子的。” 这些上来直接坐雅座的才是沈泽安今天开业的重头戏。 看着被领上去对着酒楼布置眼里含着惊叹的公子小姐,沈泽安微微一笑。 是的,泽奇先生喜欢的,他现在写书的名头越来越大了索性提前打了个广告。 这柳小姐和小将军破镜重圆所在的明泽楼和喝的乳茶,在酒楼还没买下时就宣传出去了。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这些喜欢看话本子的少男少女,对于这种类似喜欢的人物周边自然没有抵抗力。 这不,都来喝壶茶,体验和回味一下悲壮的爱情故事,感受那一段风流佳话的韵味。 这酒楼一楼是大堂,二楼是雅座,相比于一楼座位要少很多,桌子之间有屏风和绿植相隔,视野开阔。 二楼中间是空出一个六边形的场地的,可以从这里直接看到一楼,也就是说每个雅座都有隔出来的活动空间,旁边都是一面窗户,一面是直接看到一楼的栏杆。 三楼包间同理,只是相比于雅座更大,只能遮住一半多的绿植很屏风换成了实打实的木质隔墙,更有安全感,适合商量事情。 放这么大一片空间出来,一来是柱子上可以挂字画。 来喝茶的有钱人多,书生肯定也多,酒楼以后会搞活动,让读书人友谊赛,类似诗会一类,比琴棋书画,策论、辩词都可,胜者挂于酒楼一周。 当然这要徐徐图之,急不来。 二来就是请了说书先生在一楼中间靠侧一点的台子上说书。 这个地方也可以用来做后续文赛的地点。 二三楼开阔的视野可以把下面的声音和场景尽收眼底。 生意火爆,忙活了一整天,沈泽安脸都要笑僵了,来的有头有脸的公子小姐比他想得还要多。 应酬也就多起来,直到晚上打烊,沈泽安瘫坐在椅子上,李沐也是累的不轻。 一众店员此时在他两周围坐着,一个个的累坏了,生意实在火爆。 沈泽安瘫坐着还要打起精神和张宁东一起对账,他们还没算完,收拾好厨房的后厨一批人也过来了。 今天是第一天,沈泽安特意交代大家一起来,提一下有没有什么要改进的,以及看能赚多少来算他们有没有额外的奖励。 算盘被拔的噼里啪啦,二十多个人聚在一起却安静极了,大家不约而同的盯着桌上的算盘和账本,有些紧张。 终于,沈泽安的手停了下来,张宁东眼里惊讶,实在没想到在这小县城也能一天赚这么多。 第38章 考试去咯 今天才开张, 其实准备的乳茶不算多,毕竟这东西不耐放,还是适量为好。 但没想到, 今天的乳茶全部卖出去了,其余的花茶也卖出去不少, 反倒是普通的茶水没什么人买。 但也正常,普通茶水在宣传的花茶和乳茶面前确实没有竞争力。 雅座那些人喝的乳茶一壶就是一两银子朝上, 贵, 但是在这炎炎夏日新款可以卖到这个价。 一两朝上的乳茶是好茶熬的, 本来成本就高, 还供给各类干果、鲜果、果酱, 最重要的是冰块。 价格的大头就是茶、牛奶和冰块。 可以入口的冰块和那种硝制出来的冰块可不是一个价格。 包间也有人开, 甚至有人点了十两银子的雪顶茉莉, 沈泽安有些惊讶, 还以为卖不出去呢。 算一算, 今天拢共收入一百三十八两五钱六文。 很多,这还是开业第一天, 以这小县城的消费力真的高了。 要知道五两银子就够村里普通人家一年的嚼头了。 除了沈泽安和张宁东没人知道赚了多少钱,现在都眼巴巴的看着。 沈泽安放缓了脸上的表情,“今天还不错, 后面继续努力, 有没有什么意见, 我采用的话给奖励。” 他这话一出, 人群就有些骚动,大家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跃跃欲试, 但毕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不太敢探头。 李沐是第一个说的,“我今天注意了一下,雅座和包厢卖得好的是带冰块的,下面的人想喝冰的但不敢买, 天还是太热了,凉的好卖,就是贵。” 沈泽安笑着点点头,等着他说解决方法。 他早晚要独挡一面的,孩子要从早抓起,循序渐进,这道理放大人身上也一样。 “用来加在乳茶里的冰块要方方正正的切出来,有很多边角料,把这些低价加在便宜的里面应该可行。”李沐说道。 他今天在后厨转了一圈就发现,这冰块切出来很浪费,倒不如低价卖卖。 现在的冰块都是冬天存在地窖里用的干净冰块,小的容易化,存不住,所以都是大块的,所以想用只能把整块的冰敲碎。 沈泽安点点头,“可行,奖五十文。” 李沐本来是试着提提的,没想到被采纳了,伸手接过沈泽安从钱匣子里抓出的五十文钱,笑得有些憨。 沈泽安觉得他这样子可爱,眼里闪过一丝光,脑子里蹦出个想法。 有了人开头,马林生试探开口,“我在后厨感觉到的明显,天气炎热,各类乳茶虽然好卖,但等这阵风过去了会慢慢回落的。 不过,像是酸甜的果茶一类也是好卖,或许这些可以多弄一些类似的茶点。” 第69章 沈泽安点点头,这就是大厨子的经验,很多人会被眼前的一时得意蒙蔽双眼,这时候就能体现出经验的重要性。 “五十文,你要是能开出大卖的新品,我给你单独加钱,其他人也是。” “还有意见吗?”沈泽安敲敲桌子。 “过两天就是虾蟹正肥的日子,虾蟹性寒凉,我们酒楼茶点卖得多,要提前注意不可共食的,以免出问题。” 说这话的是任富才,另一个大厨,他没有马林生擅长茶点,眼见他都说了,突然想到虾蟹快好卖了,当即站出来。 沈泽安手一顿,笑开了,“一百文,你找个人一起弄注意的单子,弄出来再另给奖励。” 这是个重要的消息,眼红人肯定会搞事,要是不发现,这就是个让人钻的大空子。 之后又细细问了些,剩下的都是一些小的整改意见,奖励五文十文不等。 “今天就到这儿,有什么意见可以看在眼里,我们隔半月开一次小会,给你们提意见发奖励,如果有比较急的,可以告诉我们几个,不必等。” 沈泽安手指了指自己、李沐和张宁东。 “今天不错,明天也会忙,早些休息,不要懈怠了,任主厨和马主厨一人一百文,其余每人五十,算是开店的好兆头了。” 听到奖励,一众人都笑开了,心里美滋滋的,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干,这么好的东家可不好找,可不能让别人抢了自己的差事。 两个大厨之前在杨元明那里干活,当然看不上这点钱,他们看中的是沈泽安的手段。 杨元明和他们吩咐过,沈泽安考到哪里,酒楼会开到哪里。 他们赌的是可以回京城大展身手。 众人散开,沈泽安和李沐回到后院,洗漱完后沈泽安觉得自己哪里都没力气,瘫在椅子上靠着。 李沐擦完自己的头发出来就看到他半敞着里衣,湿着头发瘫坐在椅子里的样子。 “怎么不擦一下头发,当心又着凉。”李沐教训了他一句,语气温温和和的没有杀伤力。 沈泽安笑着把头凑过去,让李沐帮他擦头发,调子懒懒的拖长,“累。” 李沐拿他没办法,只能认命的给他擦,到时候病了还是他急的团团转。 “明日我带些东西去给师父。” “是该去的,卢大人对你上心,要不是今天忙,合该今天就去的。”李沐回道。 “后面可有得忙的,村子那边怕是要找人给喂着鸡鸭,实在不行得卖了,田地也要找人帮看着。”沈泽安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眼里蕴出一片水光。 “就让黄阿叔一家帮忙看着吧,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之后有没有时间管自己的田地了。” 李沐还是不适应,他就是从小扎根在田地里的,往年虽说出来打猎、走镖,但归根结底还是种地的。 和沈泽安成亲不过两三月,发生的事情比他前十八年都多。 头发擦得半干了,沈泽安把李沐扯到腿上坐着,见对方一脸惊慌怕压到他的样子,笑着揉揉对方的脸。 “这么想种地?等明年酒楼稳定下来,我搞点其他的,有你种的。” 他这话的意思…… “你打算干什么?”李沐问道。 “我啊,打算开一家香料铺子,到时候怕是要种种花什么的,要是能卖出去,村子里的地估计得租来种花。” “香料铺子?”李沐有些惊讶,没想到会是这个。 “对,我会一些这东西,打算明年手头有钱了试试。”沈泽安把玩着李沐的手,给他一点点讲其中的门道。 “这酒楼是和小将军合伙搞的,总归不是自己的,他们那些高门大户的弯弯绕绕最多,这铺子现在说是有我的一份,往后怎样可不好说。” 说着问了个问题,“你说那些富户犯大事了是怎么罚?” 李沐想了想,“像孙家一样,全家遭殃?” “对,阿沐真聪明。”沈泽安拉着李沐的衣服,让他弯下腰来,在人嘴上香了一口。 “就是这样,越是靠近京城里地位高的,越容易和皇家扯上关系,富贵来得快,也去的快。 这一落就是全族,所以说我不想和他们完全扯上关系,手里有点自己的东西,出事的时候把这边一丢,自己也不至于就饿死不是。” 李沐听得费劲,努力理解,“就像我去捕猎,兔子不会把崽子每次都下在一个窝里,也不会一直住在一个洞里一样?” 脸被亲了亲,耳边是温润的夸奖,“对,这有一个典故,叫做狡兔三窟……” 第二天,沈泽安提着食盒去见卢晋源。 到了卢府,卢晋源先让下人给卢夫人送去一份,随后自己打开食盒一边喝着一边教训他。 “天天不着调,这两天忙完了就赶紧给我去温习去,到中旬也该准备着了,要是考不到前三,你就给我上祠堂跪着学去!” 沈泽安笑了一下,他身上还带着些稚气,平时不显,在面对李沐和卢晋源时却盖不住。 “我还以为老师会说要是考不上前三就把我逐出师门,以后出去别说是您的学生呢。” 卢晋源敲了他一下,沈泽安笑着躲开,让他手落了个空,“老师别气啊,这好东西我可是眼巴巴的就送来了,吃人嘴软啊。” “你还好意思说,昨天开张,今天才给我送来。”卢晋源白了他一眼,让他去写功课,自己一边喝茶一边给他讲。 第70章 “是。” 之后的几天就是卢晋源给沈泽安灌输一些基本知识和常理。 这秀才也不是好考的,拢共三轮考试,二月的县试,在各县由县令主持;四月的府试,在各郡把几个县的聚在一起考。 通过之后才到现在八月的院试,在州府由朝堂派下来的学政主持考试,三场通过才是秀才。 沈泽安现在准备的就是八月的院试。 卢晋源给沈泽安灌输的知识主要是为了让他好写策论和杂文。 考秀才的题相比于举人、进士来说不那么贴近国事,有些不好押题,但考得也死板些,只能广撒网把考点一股脑全讲了。 几天后,已经是七月下旬,沈泽安给张宁东细细交待了一下酒楼的事情,准备收拾包袱前往州府了。 考试地点在陇州州府,早去早好,再不去就真的赶得火急火燎了。 张宁东好歹是做过好几年官的,这点小事不会干不好。 这边沈泽安拜别恩师,包袱款款的上路,他一走,后脚就有人开始搞事情了。 第39章 考试 院试规定在八月考, 大庆一般是在八月十二开考,具体看情况,前后会挪动几天, 都会通知县衙张榜告示。 今年就是八月初七考试。 马车一路上晃悠了快一个星期两人才来到陇州州府。 “反正时间还早,不必那么赶, 去早了我憋在屋子里温习也是心焦。” 李沐信了沈泽安的话,赶马慢慢走着, 一路上走走停停, 这速度倒不像是坐马车, 像是徒步一样。 就着踏青一样的速度, 慢慢到了陇州府外的官道。 一路上官道由只能跑一辆马车, 到可以并行两辆四架马车, 就可看出县与州府的区别。 “就在这儿吧。” 马车停在了一家客栈前, 李沐撩开帘子看了眼, 有些不满意, “会不会离考试点太远了?” “还有两天就考试了,现在城中怕是没有可以住的地方了, 再说了,来赶考的人多,客房肯定要涨价, 在这里住上等房的钱在那儿不一定能住什么呢。”沈泽安慢悠悠的回道。 李沐掐着他的脸晃晃, “那你一路上还慢慢走, 像是出来玩一样。” 沈泽安嘴被捏的嘟起来, 也不恼,眉眼弯弯的笑, 就着这样子凑过去亲李沐的脸。 脸上的手一下子就放开了,沈泽安拉着他下车, “跑快了车太颠了,再说,此处清净,省得还要和他们打交道。” 沈泽安进去要了间上房,李沐跟着小厮去把马和马车安顿好。 这两天沈泽安就在屋子里温习功课,安安静静的把卢晋源给他讲的东西理了一遍。 他没什么感觉,这秀才确实也不太好考,但他好歹是卢晋源这个大家教出来的学生,自己也有些功底,信心是有的。 反倒是李沐有些紧张,说话做事小心翼翼的,连这两日的饭菜都是一样的,生怕吃错了闹肚子。 考试前一天李沐去买了馒头,这是沈泽安考试时吃的,考试有规定,吃食除了馒头其他一律不许带,连水都是官府提供。 想想又觉得沈泽安撑不住,李沐把那几个馒头自己吃了,找客栈借了后厨自己给沈泽安做。 “我和面的时候加了些糖,明天你饿了多多少少吃些,不许空着肚子出来。” 沈泽安挑食的毛病他一直惯着,现在却是不行了。 沈泽安看得有些好笑,却是按下不说,乖乖点头,看着他晃悠准备。 到了八月初九这日,鸡打过第二遍鸣两人就起床了,现在还是半夜,要是放在现代估计夜猫子们都还没睡。 考试进场只能着薄衫,这样方便检查是否夹带私货,李沐找了件厚实的外搭给他先穿上。 “夜晚寒凉,到了那边在脱。” 到了考场前,和沈泽安互保的几位童生都在了,互相打过招呼后,几人走到队伍后面慢慢排队。 李沐就站在沈泽安旁边帮他提着装馒头的篮子,沈泽安大大方方的给几人介绍了,几人虽然有些尴尬,但也都笑着回礼不乱看。 五人中也不止沈泽安有家室,还有两人也是妻子陪着来的,不过都远远在一旁没过来。 怕李沐不自在,沈泽安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递给他,“很快就到了,你先回去吧。” 李沐接过衣服,把篮子递给他,又简单叮嘱两句就离开了。 沈泽安有人照应,也不需在一旁陪着,他在那确实不自在,那几个童生也不自在。 果不然,李沐离开后,几人没了之前的拘束,大家也算是熟识了,现在话匣子打开聊得欢快。 这院天快亮开考,到天快黑的时候结束,一次考一整个白天,所以有个不继烛的称号。 这院考也有正考和覆试,覆试一般只有一场,有时也会有好多场。 并非人人覆试,覆试是为了更好的筛出后面的人,换句话说就是前几名确定的,一般只考正考这一场,后面的会再复考一到好几次,以确定名次。 人数是越来越少,也越来越随意,到后几场甚至都不再是学政主持了。 沈泽安要是不想多考就得拼个好名次。 检查到了沈泽安这里,衙差把馒头一个个掰的稀烂,确定没有小抄就让沈泽安脱掉外袍,检查身上有没有带小抄。 队伍分四排,都是这般检查,沈泽安脱掉衣服让检查。 第71章 “进去吧,下一个!” 查完了,沈泽安穿好衣服提着自己的烂馒头进场。 院试到不是隔间,考生之间空的远,十人一排,一排排坐着考试。 不过分了不同的考场,有州府和郡县的官员当考官,学政主持巡查。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沈泽安默默等着天亮开考。 天色渐明,监钟声响起,考试的卷子被发下来,沈泽安拿起看着。 一张写了题目的卷子,两张白纸,一张草稿,一张就是自己要交上去的答题卡。 一根线都没有的那种,很考验写字人的功底,不仅要齐整,还要自己规划写多少字、字的大小间距如何。 彼南北地土,虽有高下燥湿之殊,然高燥者宜黍稷,下湿者宜粳稻…… 这是《圣谕广训》的内容,沈泽安提笔写在草稿纸上,后面的也一一写上。 写完校(jiào)考学识的四书五经、圣谕广训,再往下就是津贴、诗赋。 写完后沈泽安放下笔揉揉手腕,还剩一个考点。 策论。 题目倒是简单,只有一句话。 其所厚者薄,而其所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这是《大学》的内容,大致是说不分轻重缓急,本末倒置却想做好事情,是不可能的。 不太对劲,沈泽安细细想了想,看向了第一道题目。 彼南北地土,虽有高下燥湿之殊…… 这是圣谕广训十六条里的农桑。 事农桑方不本末倒置,看来是打仗给国库带来些压力了。 沈泽安打着腹稿,提笔慢慢写着,这是考秀才,不是考举人,不能写得过于锋芒毕露,浅浅带过几句朝中边关以作引证,沈泽安还是以农桑为国的好处来写。 放下笔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沈泽安打算吃一下午饭在誊抄答案。 把纸收好,提起自己的篮子,看着里面被掰得烂烂的馒头,实在有些吃不下去。 衙差给掰馒头之前可不会洗手。 闭了闭眼,沈泽安慢慢把馒头表面的那层撕掉,和着水吃了几口垫垫肚子。 差不多了就放下开始抄答案,还是早点出考场吃饭吧。 答案写到一半,考场里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不要,不要!求求大人,我真的没看,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大人……” 惊慌颤抖的声音响起来,喊到一半就被捂了嘴拖下去。 沈泽安被喊叫吓得手一抖,险些写错字,稳了稳心神继续写,不去关注。 考场里其他人就不这样了,虽然不敢扭头去看,但都支着耳朵听着情况,乞求不是和自己互保的考生。 人带出去后,学政赶到了,查了一下考生的户籍信息,有官兵把四个人抓起来一起带走了。 被带走的几个考生一脸绝望哀求,学政神色不动,挥挥手让他们把人带出去,不要影响其他人考试。 处理完,学政在考场里慢慢转着,转到沈泽安面前时,沈泽安刚好放下笔。 晾了下墨迹,随便检查一下,沈泽安在看的时候,学政也在看他的卷子。 刚才满场考生都放下笔,就他一个埋头苦写,实在显眼,学政这才在他面前看一眼,没想到这考生倒是放下了笔。 沈泽安看完后,墨迹也晾干了,当下举手示意自己做完了。 学政直接道:“检查完就可以出去了,勿要喧扰。” 沈泽安点点头,起身朝他行个弟子礼,收好东西轻声走出去。 他走后,学政没急着把卷子给来收到官员,自己慢慢看完了,边看边点点头。 旁边的官员见了也好奇,看学政的样子,这个学子名次怕是不错。 沈泽安出来时才是下午,考试是可以考到傍晚的,原以为李沐不会在,正准备走回去时,屋檐下有个人喊住了他。 一回头,朝他走过来的不就是李沐吗? 沈泽安心中泛甜,笑着停下等他走过来:“怎么现在就来了,等了多久?” 李沐摇摇头,“没多久,走吧,带你去吃东西。” 他怕沈泽安撑不住或是提前出来,中午吃完饭就过来等着了,刚才看到被拖出来的考生也是惊讶,随即有些忍不住紧张。 听周围的人说是作弊被抓到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看清那人的脸是陌生的,不是早上见到的那几个,这才放下心,慢慢等着沈泽安出来。 眼睛一看到篮子里细碎的馒头,他就知道沈泽安肯定没吃几口,当下带着人去吃饭。 之后的几天两人也没回去,慢慢在这府城逛着,等放榜。 说是要逛,结果李沐第一时间就拉着沈泽安去看大夫。 府城的大夫医术肯定也要好些,正好看看沈泽安身上的毛病。 看完了却没什么结果,还是那套说辞,这是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不足,只能慢慢温养着。 到了放榜这日,李沐起了个大早打算自己去看,去晚了可抢不到好位置。 沈泽安无法,压不住阿沐那颗激动的心,只能陪着他一起。 “你继续睡就好,我去看看。”李沐见沈泽安困,就把他按回去躺着。 沈泽安有些好笑,“我考试放榜,哪有你去看我不去的道理。” 第40章 闹事 榜下早早有人等着, 两人去的时候已经挤不进去了。 眼看前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李沐有些咋舌,“还以为来得够早了, 没想到人这么多。” 第72章 沈泽安跟着点头,这种场面他也是第一次见, “找地方坐坐吧,也不急着看。” 李沐看起来也歇了第一时间看成绩的心, 在附近的酒楼坐下吃早餐。 大庆人向来只吃早晚两顿, 李沐也是和沈泽安在一起才有了吃早餐的习惯。 “我去看看, 你先吃着。” 吃到一半听到官兵敲锣放榜的声音, 李沐刷的一下站起来, 匆匆说了句话就大步出去了。 “诶……”沈泽安喂给李沐的包子就这样被晾在了半空中。 李沐借着身高挤进去一些, 周围的人都在挤着, 他只能努力保持自己不被挤出去, 不知不觉就被推攘到了前面。 抬头一看, 官兵正在贴榜,还不等他找, 就被开头的几个大字惊住了。 案首,沈泽安,杏源县人士。 李沐脸上缓慢的露出个笑, 仔仔细细看了几遍, 又在剩下的名字里扫了一圈, 没有相同的, 确定自己没看错后,挤着出了人群。 沈泽安还在酒楼坐着, 见李沐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考得应该不算差。 李沐坐下喝茶喘了口气,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 “你是案首。” “什么?”沈泽安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诧异。 “案首?” “对!”李沐重重点头。 第一名啊。 沈泽安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里的童生那么谦让的吗,他这样的也可以考第一。 显然是忘了,他原来也是本硕连读的,要不是身体不允许,不好忙实验的事,估计就连博一起读了了,也不算普通人。 再说了,有卢晋源这位在京城厮杀出来的大家教导,要真考不过,那才是有辱师门。 秀才不会有官兵专门报喜,但是可以去当地的县衙领奖励,知道了名次,沈泽安就带着李沐打包东西回家了。 客栈到底没有家里好住,他早待不下去了。 另一边,杏源县这边可就没那么顺风顺水了。 “小二,来杯碧波翠雪。” “诶,好嘞!客官上面请,马上就来。” “这玫瑰雪乳没了吗?我们昨天来就没喝到。” “小姐见谅见谅,实在是做工复杂,这一天也出不来几杯,您看着都论杯卖,不敢论壶啊。” “那我不管,三番两次的让我等,你们明泽楼就这样待客的?!”小姐一甩帕子,面色不愉。 张宁东在楼下听到动静,连忙上楼查看。 “怎么了这是?”张宁东看向一旁的小厮。 “这小姐想喝玫瑰雪乳,来问好几次了,可是实在是没了啊。”小厮有些委屈的解释道。 张宁东懂了,这几款新出的都是按杯卖的,有专供的竹筒杯子,雕刻精致,天然无害,极为雅致。 可以带出去喝,拿着方便还好看,加上这几款新饮品确实好喝,每天来问的人络绎不绝。 就是这竹筒杯要精致、好看、能盛水,做工复杂,出产率也实在是低,至于茶嘛。 张宁东深谙沈泽安讲述的限量供应,就跟着竹筒杯一起每天每款限量五十份。 “实在是每天只能做出这么些,今天的碧波翠雪还有几份,小姐不妨试试,恰好天气炎热,正是品雪的好时候。”孙完严抬抬手,笑吟吟的说,末了补上一句。 “这样,明日的玫瑰雪乳为小姐单独留一份。”张宁东声音降低,“不过只这一回,小姐莫说出去,不然倒是让我明泽楼不好办。” 小姐面上的不快褪去,轻哼一声应下来,听到后面这句,终于高兴起来,矜持的点点头保证不会说出去。 她明天可要端去和小姐妹们炫耀一番才是。 “砰!” 楼下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就是桌子脚擦过地板的刺啦响声,刺耳的声音像是指甲划过地板一般,听得人指甲泛疼,直皱眉头。 “好你个明泽楼,亏你们卖得那么贵,结果就是以次充好,拿不新鲜的牛乳来卖!” 张宁东走到栏杆边向下望去,闹事的有个人,为首闹事的是个看着老实憨厚的中年汉子。 旁边还有个年轻的小子,搀着一个快要站不起来的阿麽。 “你家这牛乳茶那么大的噱头,卖那么贵,亏我以为有多好!”中年汉子说着抹抹眼睛,双眼泛红。 “昨天我夫郎生辰,我特意攒钱给他买了一杯茉莉雪乳,虽是这限量的几种里最便宜的,但也要六十文一杯! 结果呢,回去我夫郎喝了味道不对!我们平民百姓的也没喝过,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结果当晚我夫郎就腹痛不止,你们明泽楼是不是看我这种没钱的好糊弄,随意给杯坏的糊弄我!!” 汉子说完用袖子抹了把脸,没止住的眼泪还是顺着蜡黄的皮肤往下流,一派老实人被欺负得忍无可忍的样子。 张宁东手指敲着栏杆,不知道看出来了什么,抬手止住一旁忿忿不平的小厮,继续看。 倒是一旁的小姐看得直皱眉,在张宁东和下面的中年汉子之间来来回回的看。 不同于楼上的安静和观望,一楼的人已经炸开了,一时间议论纷纷,为中年汉子打抱不平者已经叫喊起来了。 见状,被小子搀扶着的阿麽捂着肚子叫唤起来,像是疼到力竭了一般,腿一软像地上倒去。 那小子扶不住他,跟着一起摔倒在地上,顿时惊慌失措,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嘴里不停的喊着阿爹,哭得直打嗝。 第73章 众人一看这还了得,当下气愤的叫喊明泽楼要出来赔罪。 “这也太欺负人了,亏我还来喝他家的茶,贵就不说了,如今这般搞不就是欺负老实人嘛?!” “就是啊,明泽楼的人怎么不敢出面了?莫不是心怀鬼胎不敢露头了吧!” “给个公道!说不清楚这以后再也不来了!” 在一片愤懑不平的声音中,突然有个嘲讽的声音出现。 “刚才才见明泽楼的掌柜往楼上去,别是只接待贵客,根本不管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吧,人家根本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人,捧好富人的脚就行了。” 这思路一出来,一众人就跟着阴谋论了,其实这时代的阶级差距大,基本所有大的店都是这样的,但谁让明泽楼一开始对他们态度好。 现在又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了众矢之众呢。 下面的表演很精彩,中年汉子已经开始哭着打砸东西了,阿麽和小子的哭喊呻吟夹杂在一众谩骂中,格外凄惨。 那小姐的眼神已经变了,显得有些气愤。 张宁东抖抖袖子,四平八稳的走下去。 他身上有种气质,穿着掌柜的棉质长袍迈着小四方步走下去,也能走出一种说不出的气势。 下面的百姓不知道为何有些怕,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慢慢就落下去了。 “你说你夫郎是喝了我明泽楼的茶才出事的?”张宁东走到停下打砸动作的汉子面前问道。 “是…是!”汉子嘴磕巴了一下,已经没先前的气势了。 “我明泽楼当然会负责,不过前提是,是我明泽楼的问题,若不是,可是要送官的。”张宁东话刚落下,就有小厮跑进来了。 “掌柜的,大夫请来了。” 小厮手上拽着一个大夫,那大夫被他拽着跑得气喘吁吁的,当下拍了他一下,蹲下去给他嘴里快不行了的阿麽看病。 因为他火急火燎的拽着大夫跑过来,一路上又跟来些看热闹的人,纷纷挤在酒楼门口探头。 中年汉子看着大夫给夫郎治病,眼里没有慌乱,只是一片关切,“大夫,我夫郎他怎么样?” 看到他这样,张宁东就知道,那人的病不是假的。 大夫把完脉,按按阿麽的肚子,又查看了舌苔和眼皮,站起来擦擦手道:“没什么大碍,就是吃错东西了。” 一时间,现场一片哗然,中年汉子嘴角有些止不住的笑意,指着张宁东的脸大声斥骂,“证据就在这儿了,那么多人看着,你明泽楼打算怎么办!?” 哗,后来的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前面的连忙给讲了一遍,只是这里面免不了掺杂些油醋。 讲完后,听的人脸色更加难看。 照这速度下去,流言蜚语不过一天就会传遍杏源县,到时就算是解决了,他们的名声也会臭了。 “烦请问,你说昨日购买了我明泽楼的茉莉牛乳?”张宁东问道。 “是,杯子我都带来了!”中年汉子说着把杯子举起来给大家看。 张宁东一眼就认出来了这确实是他们酒楼的杯子。 但。 “这杯子怕不是你买的吧。”张宁东说道。 中年汉子一下子就炸了,“你们就是想赖账是不是!” 张宁东摇摇头,抬手让小厮拿来一个杯子,指着杯子底部的花纹给众人看,“我们明泽楼每天供应的杯子都会有特殊的编号和日期,每一杯都记录在册的。” 上面的是阿拉伯数字,众人不认识,但是记录在册的却是写的是大家认识的。 下来看戏的,手里拿着杯子的人都抬起来看,果然有。 张宁东拿过中年汉子手里的杯子,没想对方不肯放手。 “你在怕什么,心虚?” 中年汉子后背疯狂冒冷汗,就是不肯把杯子给他。 “你要是不肯给,那不如说说自己昨天何时买的,我给你查查看。” 中年汉子不答话,只是一下子把被子从张宁东手里抽出来。 现场的人也不是傻子,这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很明显是拿了别人来闹事呢 却不想这时候官府的人居然来了,以明泽楼经商不良,谋害人命的罪名要带走张宁东。 “有人状告你们,和我们走一趟吧。” 第41章 诬陷 眼看明泽楼的掌柜被带走, 酒楼也被查封,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一片哗然。 不管之前是什么想法, 刚才张宁东也澄清了事实,可是这一被带走, 在大家心里就是留了案底的。 慢慢走出酒楼的那些个有钱的看得清楚些,心想这明泽楼是挡了别人财路了。 不知道他们东家脑子灵不灵光, 这乳茶还是好喝的, 要是明泽楼封了, 还不知多久才能再喝到。 是了, 这世道, 酒楼或许会倒闭, 但这赚钱的法子却不会消失, 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威——武——”张宁东一被押进县衙公堂, 坐在上首的县令就一拍惊堂木开庭了。 张宁东被押着跪下, 抬头看着这阵仗心里也清楚了。 这场面都摆好了,明摆着是做好的局, 说到底不过是没查出来明泽楼背后有什么势力,或者说是不放在眼里。 派人闹事不成,这打算明抢了。 “下方所跪何人?”县令挥挥袖子, 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 张宁东年纪也大了, 禁不起这般粗鲁的举动, 现在膝盖钻心的疼, 他忍着慢慢跪直身体,脸上没什么表情, 一双眼睛锐利不已。 第74章 “明泽楼掌柜,张宁东。”一字一句, 不紧不慢,看着倒是比上面坐着的县令还有气势。 县令也感觉出来了,这种被人挑衅权威的事情,让他心中不满。 盯着张宁东脖子上的刺青看了一眼,县令露出个讽笑,怪道是这般硬骨头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人物。 原来不过是个被抄家流放的奴隶,他最喜欢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大官让他磋磨的样子了。 县令一拍桌子道:“明泽楼此番以坏充好害人性命,查封酒楼罢。” 说完看向下方跪着的张宁东,露出个笑,“既然你东家不在,那就由你来代受刑罚,该是怎么罚?” 旁边的师爷拱拱手道:“按律当打十大板,为罪奴者,加一倍。” 县令漫不经心的丢下一支令箭,“二十大板。” 张宁东捏紧了拳头,心里丝毫不慌,他早知道沈泽安背后有人,来头还不小,算算沈泽安也该回来到了。 就算他赶不回来,他那老师也是自己的老熟人了。 卢晋源的手段他可是清楚的,不管之前在朝为官时,再如何有嫌隙,如今有沈泽安在中间系着,总归不会让他死在牢里。 就是没想到这县里当真是土皇帝,证据都没有,上来就直接用刑,皮肉之苦怕是逃不掉。 张宁东挺直脊背,开头拖延时间,“大人直接就用刑,草民倒是不知可有证据?” “若是没有,岂不就是屈打成招?!” 门外观场的百姓议论纷纷,觉得有理,但也不敢大声讲话,无人出头。 县令哼笑一声,伸手一指旁边的三人道,“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何好辩解的,用刑!” 那三人不是之前来闹事的一家三口组,又是谁? 当真是荒谬极了,张宁东心中戚戚然,他知道这大庆朝中腐败奢靡,却不想这地方比之朝堂更胜,简直就是一言堂。 张宁东被拖到凳子上,袍子被掀起来,外裤被褪到膝盖,只留一条里裤,那板子才高高举起要落下来。 张宁东面色涨红,他何时受过这般屈辱,读书人气节都高,最是在乎骨气颜面。 他在朝为官几十年,倒是没什么气血方刚的棱角了,但是,实在受不得这般屈辱。 想要反抗,想着沈泽安,又想着流放路上受尽苦难的老妻,和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儿子,张宁东眼里带着泪,咬牙忍着。 感受着衣物被褪去,闭着眼埋在手里不去看。 县令坐在上首,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样子,心里畅快极了,这些个京官最是高高在上,如今还不是要被他磋磨。 他就是喜欢这种把戏,一点点磋磨掉他们的骨气,这才对得起他平时对那些人的卑躬屈膝嘛。 这边,沈泽安和李沐的马车才到县城门口,就被人急吼吼的拦下来。 “吁!”马车急停下来,坐在里面的沈泽安一下子往前倾,直直跌到外面驾车的李沐背上。 多亏李沐坐得稳,两人才没一起摔下去。 沈泽安稳住身体后,皱着眉看向一旁小心翼翼的黄平,问道:“何事这般慌张?毛毛躁躁的。” 黄平道了个歉,快速道:“有人来店里闹事,掌柜的解决了,但是被县衙的人抓走了,酒楼也被封了。 掌柜的让黄安去找卢大人了,然后让我来城门口等着看东家你们回不回来。” 说完一副要哭的样子,“都是他们陷害的,这县衙一进去肯定要退层皮的,东家的” 他到底年纪不大,受了惊,现在见到主心骨眼泪就在眼睛里包边了。 沈泽安挥挥手,“上来,我们去县衙。” “诶。”黄平腿一跨坐在车檐上,赶着马车就往县衙去。 马车不过一会儿就停在了衙门前,沈泽安拨开众人走进去,沉声道,“住手。” 见不是县令的命令,行刑的衙差也不住手,举着板子就要往下打。 沈泽安扯扯李沐的袖子,李沐懂了。 大步走过去,上去就是几脚把人踹开。 县令见他们这般行事,脸色黑得滴水,一拍桌子呵斥道:“下方何人,如此放肆!” 吵闹的人群中走出一个老管事站到沈泽安身边,是卢晋源身边的人。 “老爷让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他说只要公子不做得过头,都可以兜底。” 本来是打算直接让他来把张宁东带回去的,既然沈泽安在这里,管事就直接按照卢家一贯的作风告诉沈泽安了。 沈泽安看着被扶起来,颤颤巍巍站直提裤子的张宁东,脸色阴沉,“劳烦迎叔代我回老师,这点小事还用不着他出手,安自己便可以处理。” 说罢走上前,站在中间直直看向县令,“在下正是明泽楼的东家,到是不知县令大人无凭无据屈打成招是何意?” “大胆!见县令为何不跪?!”县令还没开口,他旁边的师爷就懂事的跳出来找茬了。 沈泽安现在已经没了路上想着和县令虚虚与委蛇,报出自己的院试成绩后和县令讨教的想法了。 现在看来,真的没必要走流程。 他目光直直看向县令,直接无视旁边的跳梁小丑,“在下沈泽安,此次院试首榜,可见官不拜。” 县令不满的目光中带了点惊讶,倒也不在意沈泽安考了第一,不过是个秀才,这年头的酸腐秀才多了去了。 第75章 他只是在想,丢了个好苗子,可要让李家的再多给点钱才好,不然倒是亏了。 “这次明泽楼犯事,谋害人命,按律当斩,就算你是案首也一样。”县令说着就要让人抓沈泽安。 沈泽安一撩衣袍,快步上前,李沐就在旁边帮他挡要抓他的衙差。 顺利的站在了上面,沈泽安一脚就把旁边站着的师爷踹倒了。 县令眼睛一下子睁大,指着沈泽安的手指颤抖,“你你你…放肆!” 眼看沈泽安下一秒就要踹到他身上,下面那些个衙差被李沐一个人就拦住了,根本上不来。 县令抱着自己的大肚子,一下子站起来往后躲,“殴打朝廷命官,罪加一等,你可要想好了!” 沈泽安心里的烦躁真的压抑不住了,这是什么狗,屁世界,处处破败,是个人都都可以踩他一脚,要他好生捧着。 沈泽安喉咙发痒,轻咳了一声,也不在意,伸手揪住县令的衣领把人拽过来,拿着一块令牌拍在他脸上。 “我就是打了,你待如何?” 县令的视线朝着那块令牌看过去,怀疑自己看错了,抖着手颤巍巍的双手去拿。 沈泽安把他推开,令牌甩到他身上。 县令也没空抱怨,手忙脚乱的接住令牌,仔仔细细的看清楚后,脸上的冷汗刷刷往下掉,腿软得要站不住。 下面的百姓已经被惊呆了,各家派来查看的探子也惊呆了,觉得这次怕是完了,好像踢到硬茬子了。 旁边被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师爷见势不妙,连忙叫住还在和李沐纠缠的衙差,让他们把门口的百姓清走,把门关上。 “是。”那些个衙差忙不迭的应下了,他们一个个的被李沐打得龇牙咧嘴的,偏偏县令在这儿,也不敢停,只能硬着头皮打。 现在这情况一个个的撒丫子往门口跑去赶人。 等门关上,衙差们被师爷赶走,几个写状书的见事不对也自觉退下了,现场就只剩沈泽安、李沐、张宁东、师爷和县令了。 县令这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抖着腿双手捧着令牌递给沈泽安,“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人和三皇子是?” 没错,这是杨元明给沈泽安留的令牌,见令牌如见人,只能说这救命之恩不是白救的。 上次帮忙办事也不是白帮的,要不是这令牌沈泽安才不会往湖里跳。 没想到那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沈泽安伸手拿过令牌,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县令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认出来了?” 县令点点头。 “那你就该知道,最近这陇远、陇西和陇陲可是少了不少人啊。” 县令想着这段时间死的人,冷汗刷刷往下淌,流到眼睛里刺得眼睛生疼也不敢擦,狼狈极了。 第42章 半熟人碰面 沈泽安把玩着手里的令牌, 没说话。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县令一开始还强撑着,脑子里却一下下闪过那些个同僚抄家流放的惨状。 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终于忍不住,提着袍子下摆, 膝行到沈泽安脚边,脸上艰难的扯出个谄媚的笑。 “这这, 下官也是被他们蒙蔽的, 实在不想居然胆子如此大, 陷害到了大人头上。” 沈泽安看着他谄媚扭曲的笑脸, 轻笑一下, “怎么, 今天要是不是我, 就不算陷害了?” “这”县令的笑僵在脸上, 话卡在喉咙里, “当然不是,这次主要是, 人证物证具在,哪料到他们居然会” “得了。”沈泽安打断了他勉强组织出来的理由,觉得他这样子实在辣眼睛, “屈打成招, 滥用刑法已是事实。” “至于其他的, 县令大人可莫欺我是个小秀才, 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才是。” 说着,沈泽安脸上带了几分疑惑, “说来我也是不懂,他, 前段时间还是朝中户部侍郎,你怎么敢下手的。” 沈泽安指的是张宁东。 县令心想被流放来这种地界,还没人看照,要不就是得罪人要他死,要不就是家中真的无人了,有什么不敢惹的,面前这位才是他踢到的硬茬子。 刚这般想着,沈泽安接下来的话就让他面色一片煞白。 “就算你不知道我和三皇子的关系,我老师卢晋源可是京中卢家的人,就算现在来这做个主簿,上面也有个官居户部二品的长兄。 你怎么敢的?” 官居二品,京中卢家,那个簪缨世家吗? 县令摇摇欲坠,脸色急切的抓住沈泽安脚边的衣服,“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我这等升斗小官,实在不知卢大人啊。” “这次都是李家主导的腌臜事,我家小女与李家子成婚,他们给了我五千两说是孝敬岳父,却又转头说我收受贿赂。” 县令摸了把脸上吓出来的眼泪,现在的形象到是真演出一副爱女的慈父模样。 “我也也是被逼无奈,这要是传出去,我官位不保,小女也要任他们磋磨啊呜呜。” 沈泽安抬脚甩开他的手,有些嫌弃,“那李家,什么来头?” 从县衙出来后,明泽楼已经可以继续开门了,沈泽安的手里也多了五千两可以用的银票。 这可是笔不小的数目,本地豪李家想要吞了明泽楼,恰好和县令有姻亲关系,送了五千两贿赂。 现在这钱被他借花献佛的递到了沈泽安手上。 第76章 李沐欲言又止,等晚上两人安顿好准备睡觉才问出来:“拿了这脏钱不就是给他递小辫子吗?” 沈泽安转过身趴着,一只手杵着头看他,李沐伸手把他洒落在脸上的头发一点点顺到后面。 “傻阿沐,我虽然有那令牌,可终究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沈泽安手指顺着对方锁骨的痕迹来回滑动,玩得不亦乐乎。 眉眼清浅的的弯着,“我终究只是个秀才,这县令在杏源县盘踞多年,就是只蜘蛛也该打出一张厚厚的网了,何况他是正儿八经的举人。 要是我不收,他们来日看我下不了他的官职,早晚会搞小动作试探我的底线,倒不如受了,把他拉来为我做事。” 准确的说,对方是想通过沈泽安攀上三皇子的大腿,想跟在沈泽安的屁股后面喝口汤。 “只有他站在我这边,很多事都好做,你所希望的让他为民做些事也好管教。” 李沐有些痒,抓住了作乱的手,“你的意思是,借小将军的名头,让他站在我们这边?” “对,只有我收了这钱,他才会安心,才会放放心心的站在我这边,反正,也没谁看见,最后我收没收也不是靠他一张嘴就能证明。” 李沐点点头,心想这些读书人果然心眼子多,做事情弯弯绕绕的让人看不懂。 沈泽安看着他的样子笑了一声,也不强求讲一遍他就懂,总归人一直在他身边,他可以慢慢教。 烛火下,沈泽安手指慢慢勾勒着李沐侧脸的轮廓,手指从额头划到鼻尖的时候被捏住了。 李沐表情有些无奈,眼里却是宠溺的,“还不想睡?” 沈泽安手指挣脱出来,摇了摇,表示不想。 “明早你又不想起。” 沈泽安坐起来,看着李沐,慢条斯理的说道,“我都是老板了,不起来又怎么样?” 说着黏黏糊糊的去吻对方眉间的红痕,他爱惨了对方的模样,也喜欢这道印记。 李沐长得俊美硬朗,身材高大精壮,很有男性魅力,加上这眉间红痕,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很像画里的俊朗武神。 是和沈泽安的完全不同的风格。 鼻尖相触,轻轻摩擦一下,修长白皙的手,捧着麦色的脸庞,在唇上落下一吻。 耳鬓厮磨,腿一跨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李沐揽住沈泽安的腰,避免他掉下去。 一吻毕,沈泽安直起身,有些气喘,里衣半开,露出半片胸膛。 就这样垂眸看着身下的人,清冷的脸上带了几分欲气,明晃晃的勾引。 李沐喉结滚动,把人拽下来亲,不同于沈泽安的慢条斯理,温柔沉溺,他的吻疯狂热烈,带着雄性的猛烈热情。 沈泽安总是喜欢把他逗成这幅野兽出笼的模样。 大概李沐对沈泽安最凶的时候就是这时。 “阿沐好着急啊。” …… 第二天,日上三竿沈泽安才起床洗漱,这几天连轴转,累得不轻,现在有时间清闲一下还蛮好。 洗漱完毕,沈泽安就带着李沐去老师家报喜,顺便蹭饭。 “老师,猜猜我这次成绩如何?”沈泽安喝着茶,对卢晋源笑问。 卢晋源对这起晚了还好意思来家里蹭饭的徒弟有些无奈,心里却是喜欢的,没办法,他们卢家的大多都是这个调调。 养出来的弟子在外都是风光霁月,对内就不好说了,大家早都习惯了。 “总不能考个案首给我看。” “老师厉害啊,猜对了,就是案首。” 嘶,这倒是让卢晋源有些惊讶,他也觉得这里的考生不太行,虽然知道沈泽安考得不会差。 但沈泽安的诗赋实在缺了些灵气,要是放在京中,可得多少名就难说了。 “不错,不过不可骄傲自大,好好备考,那么有自信就一鼓作气去试试明年的秋闱好了。” 秋闱即是乡试,三年一次,下一次恰巧是在明年。 卢晋源这种世家人的观念就是早考早做官,别人三十多在翰林,你二十多就进去,就比别人领先一大截。 别说什么年龄和阅历,世家不搞那套,古不见十七为相者都有,年纪大还在考,不是时运不济,就是你没那个命和脑子。 “也不用紧张,你且去试试,就算不过,走个流程总是好的。”怕他压力大,卢晋源安抚他。 “是,老师。” 接下来就该去书院读书了,这秀才是有好处的。 秀才算是有正式功名了,可见官不拜,除此之外,名下有十五亩田地的名额可以不用交税。 每月还有一点粮食奖励,不多,但好歹能保证饿不死。 在书院内读书虽要交束脩,但沈泽安这次得了案首,书院也会给他每月一些奖励。 休整几天,沈泽安就提着束脩,拿着县令的举荐信去书院报到了。 县里的书院名青山书院,是一位进士办的,也是小有名气,要知道他们那县令才是个举人呢。 “学生见过夫子。” 屋内,沈泽安老老实实的行了个学生礼,面前坐着等老夫子不说话,他也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范子坡见他这样子,心里默默点头,性格还算沉稳。 “这是你的牌子,你读的是秀甲班,自去看看学舍,收拾好去教室。” “是。”沈泽安拿过牌子,照着牌子去领了自己的两套学生服,带着李沐往自己的学舍走去。 第77章 青山书院院长就是范子坡,他有钱,建学院时便也不抠门,学院建得大,屋子也多,所以无论住不住学舍,都会给留一个床位。 离得远的考生就住下,要当日回家的可以铺个床,等什么时候不方便了,就直接在书院睡下。 但这床铺的钱是包含在束脩里的,其实就是有钱人不介意这样搞,没钱的大多在县上也没地方住,这样平摊一下,没钱的就可以花更少的钱住得舒服。 毕竟有钱的少爷也不会经常在书院和人挤一间房睡觉。 沈泽安知道规则后,脑子一转就想通了,当下感叹到这院长真是个聪明人。 李沐听他说完,也觉得对方这个办法好。 到了学舍,进去的时候,另一个床铺已经是铺好了的,但是没人。 这学舍是两人混住一间屋子,沈泽安观察了一下,屋子里很干净,对方东西也摆得整齐,看来是个讲究的人。 当下松了口气,好歹不是那种邋遢的,否则他真的会忍不住的。 李沐帮他把被褥一点点铺好,虽然不会经常住,但是中午估计会经常来小睡一下,还是弄好些舒服。 柜子用帕子擦干净了才把笔墨纸砚放进去,再把衣服整理好。 弄到一半的时候,另一个人进来了,沈泽安转头打算和他打招呼。 结果一看,好家伙,半熟人。 李家二子,李绪平。 第43章 花落谁家 李绪平也认出了他们两个, 没办法,虽然才见过一面,但印象太深刻了。 昨天他被父亲派人从书院叫回家去, 他们几兄弟和祖父、父亲一起给两人赔罪。 接下来家里的酒楼铺子就被查封了一些,事后才得知, 是父亲打算和之前一样整顿一番。 这明泽楼他也知道,还宴请同窗去过几次, 这生意确实招惹眼红。 哪想到这明泽楼是个扮猪吃虎的, 明面上一点不露, 暗地里那么大的来头, 连县令也要毕恭毕敬的捧着。 赔出去五千两银子, 还平白牵连了家里的生意, 家中娘子也被岳父训斥。 他娘子就是县令的女儿, 昨日县令当着沈泽安的面, 假借训斥女儿的名头, 指桑骂槐的给他好一顿骂。 李绪平心里狠得想要生啖沈泽安的血肉,但在怎么气也要打碎牙和着血吞下去。 李绪平气得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面上倒是一副温和友好的模样。 “昨日才见过沈兄,没成想是一个书院的,还是同舍。”李绪平面上露出些不好意思。 “昨日真真是, 哎, 父亲糊涂, 被下面的人蒙蔽, 居然会做出那等事,还望沈兄原谅。” 沈泽安眼睫一颤, 跟着打太极,“昨日已经解释清楚, 自然不会在误会李兄,以后都是同窗,自然没那么多的嫌隙。” 李绪平温和一笑,“极好。” “沈兄应该是刚来吧,正好我要去教室,不若就与我一同吧。” 有人带着去自然是好的省得他慢慢找了,沈泽安欣然应下。 和李沐说了几句,就准备和李绪平一起去教室。 李沐也是认出李绪平了,有些担心,拿不准沈泽安在想些什么,却也按耐着没有问,总归对方晚上回去会和他说的。 两人有说有笑的来到教室,到的时候,夫子正在讲课。 “夫子。”李绪平唤了一声,昨天他是请假回家的,现在和夫子还了假,得到答复才去坐着。 沈泽安跟着在门口行学生礼,把牌子递给夫子看。 上这节课的是严夫子,人如其名,很是严厉。 他接过沈泽安的牌子看了眼,面色严肃,但也说不上凶,有些不怒自威的老夫子味道。 “沈泽安,八月案首?” “是。” 严夫子没露出什么额外的表情,给他指了个空出来的位置,示意他坐在那里。 沈泽安走过去坐下,快速把自己的东西放好,对方就开始讲课了。 “啪。” 沈泽安突然被纸团子打了一下,顺着看过去,是卢禹。 “这节课上策论,策论。”卢禹朝他大比口形。 沈泽安没想到他也在这个班,笑了一下,轻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们的动作全落在严夫子眼里了,他一边转过脚步,一边讲一边用书在卢禹头上拍了一下。 卢禹还真有些怕他,索索脖子闭上嘴,压抑住自己激动开心的心情,安心听课。 “这节课讲策论,和诗赋。”这话是给沈泽安听的。 “仔细听,待会儿写完一个出去一个……” 严夫子这节课讲得就是这次院试的题,虽是取秀才用的题,但好歹是翰林院出来的题,还是有些参考价值的。 只不过,他们这个班里坐的都是举人苗子,这讲出来之后,要写的策论,就不能像院试时写得那么浅显了。 “好了,动笔吧。” 严夫子书一收,坐在上首喝茶看着他们写。 ……另一边,沈泽安的信件顺路和给杨元明送粮草消息的军情一齐快马加鞭送到了桌上。 杨元明此刻刚从战场上下来,坐在大帐里休息,身上带血的甲胄都还没换下。 看完了军情,顿时笑出来,果然还是太子长兄厉害,朝堂里的那些个老狐狸再怎么跳,太子长兄一出手,他们还不是得乖乖把钱拨下来。 心情好些了,杨元明就拿起了沈泽安的信。 第78章 嗯?杨元明有些疑惑,这是给他写了什么,怎么那么厚。 用刀拆开信件的封漆,倒出来的有三样东西,一个小账本、一叠子银票,还有两张信纸。 杨元明先把信打开看了看。 两张信纸密密麻麻的,一句废话都没有,先是简单叙述了一下有关酒楼事情的来龙去脉。 之后就是收服县令,打脸李家的事情,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连李沐都不知道的。 沈泽安用杨元明和张宁东之前的身份,慢条斯理的恐吓县令,把对方吓得两股战战之后,画大饼把对方拉上船的事情。 得来的好处自然就是这本账本,上面记录了县令和这陇州能接触上的大小官员和世家的来往贪污贿赂。 甚至还有各家的一些辛密丑闻。 这些东西杨元明不是查不出来,但肯定费时费力,还不一定有这上面的详细。 和这比起来,那五千两根本不值一提。 能不动声色的把人拉过来,拿到罪证,还能坑来五千两银子,真是聪明。 这明显就是表明他自己拿钱只是安抚,没贪污一两,至于那两张信纸,有半页都写了对方的作恶之事。 这就是明示杨元明,别看对方有投靠的意思,其实就是个阴险的豺狼,留不得长久。 虽然有报私仇的嫌疑,但,杨元明不讨厌这般做法,明哲保身还能圆滑的人,最是得领导喜欢。 杨元明大声笑开,拿起五张一千两的银票抖了抖,觉得自己果然是伯乐,能发现沈泽安这般人才。 抖抖银票,杨元明大声喊道,“来人。” “将军。” “有人请咱们吃饭,吩咐下去,今晚给将士们加肉,好好吃一顿才有力气打仗!” 进来的亲兵眼睛一亮,虽然不知道皇子说的是谁,但是有肉吃就是好事啊。 “是!” …… 这边,下课的钟敲响时,教室里的学子纷纷放下了笔,慢慢晾着纸上的墨迹。 好了以后一个个交上去给严夫子看。 这一个班也就二十多个人,严夫子看得快,眼睛细细一扫,千余字的策论不过半盏茶就看完了。 一边看一边用笔在上面圈圈点点,遇到好的就单独分在一旁。 终于看到沈泽安的,他眼睛一顿,觉得有些意思,不似大部分学子的辞藻堆砌,读起来节俭的多。 沈泽安的策论一千余字,听起来多,但放在策论上不算长的,所以摒弃了很多不必要的华丽辞藻。 不是说没有才气,在需要引经据典的地方,他更多的用典故代替,就相当于放了个超链接在这里。 刨去这琐碎的二百多字,其余皆是实打实的东西。 “自古来,华夏之地,无论三皇之前,五帝之后,国之根本皆为民,民之根本皆在食、在地,故谈今粮之一事有三策……” 严夫子慢慢看完,边看边点头,觉得以他现在的阶段实在写的好,用笔在上面圈了个红圈,单独放在了一边。 看完之后又看起剩下的几份,评完策论就到诗赋了,严夫子没有等,抱着期待的心,先把沈泽安的翻出来了。 结果就是,越看脸越黑,这写得“简直狗,屁不通。” 要灵气没有灵气,要情感没有情感,平仄韵脚生硬得能砸核桃。 严夫子脸上的笑淡了下来,在上面画了个圈,圈里打了个叉,也单独归在一旁。 和策论一样,直到看完,这诗赋也是单独一张做为一份。 这些作业算是小考,好的和不好的都会贴在专门设置的榜上,以资鼓励和督促。 让大家互相学习的同时不要掉以轻心。 “没想到啊,我们居然在一个班。”卢禹一出门就揽着沈泽安的肩膀,被扒开了也不恼,笑嘻嘻的。 “考得不错啊,居然是案首,你小子,我就说你可以吧。” “侥幸罢了,正颜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诗赋有多差。”沈泽安无奈,刚刚实在想不来怎么写那诗,他甚至连策论都尽可能的精简。 “说起来,刚才到诗赋,你写的怎么样,这书院的测验算是小考,可是会把好的和差的张榜的。”卢禹觉得有些大事不妙。 张榜?? 沈泽安惊呆了,才第一节课就玩那么刺激的吗,这真的好吗? 卢禹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不知道,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拉着他往明泽楼去蹭饭。 第二天,书院是有早课的,众人天刚亮不久,就到了书院,贴成绩的地方围满了人。 这除了会把写得好和差的作业贴出来‘以供欣赏’之外,还会给大家的小测排名。 和现代的排班级成绩一个道理。 “这谁啊,沈泽安,新来的吗?” “这策论写得是真好,精炼又不失文采,难怪夫子每次都说我辞藻堆砌,原来是要这般减少啊。” “好像是这次院试的案首,这策论确实不错,能被严夫子批甲上的文章可不多。” 接着又有一道不太确定的声音,从另一边响起。 “不过,这诗赋,连个丁下都没得,好像,也是他的。” 哗,这句话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纷纷朝着贴诗赋的那边看去,想要知道什么诗能从一个案首手上写出来,还连丁下都没得到。 “好像也是严夫子批的,会不会是策论太好了,所以才严格了些。” 第79章 看完之后,众人没了声。 怎么说呢,确实有点夸不出口。 沈泽安站在人群外,看着众人的反应就知道情况了,顿时有些不敢去看。 第44章 诗会(上) 偏偏卢禹是个缺心眼的, 见他不动,还以为是他洁症犯了不想去和人挤。 “等着。”说完就往里去,看完那偏策论, 出来拍拍他的肩。 “你这策论还是写得那么好啊。”说完想到他的诗赋,打住了嘴, 从刚才听到也能知道情况。 旁边的人也反应过来了,他就是这个贴了两榜的神人。 沈泽安闭了闭眼, 有些绝望, 转过身就往学堂走去。 卢禹就这样跟在他旁边走着, 没出声, 其实他对沈泽安的诗赋已经习惯了, 不看也知道个大概。 李绪平此时就站在榜下看沈泽安的诗, 心里说不上来的嫉妒和快意, 妒忌他策论写得好, 又因为他的诗而心中不屑。 “沈兄。”李绪平叫住了要走的沈泽安, 露出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昨日沈兄匆匆就走了,也没来得及给你。”李绪平说着, 递出一张帖子。 “两日后有个诗会,甲班的学子们都要去的,你刚来, 昨日还没来得及给你。” 甲班都要去, 那这次宴会办得还真大, 甲班不止他们班, 他在的这是秀甲班。 除此外还有别的,都是要考举人的, 有的迟迟考不上,就一直在读着。 书院算是半个官学, 秀才十年不中举,方才会被遣回家自学。 沈泽安接过帖子,朝他道谢。 大庭广众之下给他诗会的帖子,还是在他诗赋烂透了的名头传遍书院才给。 都让人说不上来是不是暗讽他了。 其他人眼神也奇怪,“他这般都能去那诗会,还不如把名额给我呢。” “嘘,胡说什么呢,这是能乱讲的吗。” “嗐,我这不是想去嘛,那可是巡抚都要来参加的诗会,说不准还能露个脸呢……” 沈泽安一上一下的成绩在书院里穿得飞快,让人津津乐道。 他本人倒是也只能努力忽视,把注意力转到诗会上。 “这诗会是什么情况?”沈泽安问卢禹道。 卢禹也知道他和李绪平的纠葛,怕他真就不去了,连忙给他解释。 “这次的诗会办得大,京中不是派来人来陇州这边嘛,正巧这里面的一个巡抚是杏源县人,会到这边小住几天。 院长和他有些私交,干脆拉着人办了诗会,外面的举子大多也会来,各家应该不会缺席。 我们书院这些个秀才是得了院长的光,能去看看。” 沈泽安明白了,这种好事人人都想去,运气好了,一鸣惊人或者在巡抚面前露个面,以后也好有点人脉。 再不济,看着众多优秀文人写诗作赋也能结交不少同窗、积攒经验。 “这次就算不得书院里帖子,叔父应该也会给你的。” “沈泽安留一下。” 下学后,沈泽安正要走就被严夫子叫住了。 跟着来到严夫子自己的书房,考教完了肚子里的诗墨后。 严夫子有些无奈,他从未见过这般其余都好,偏偏就是诗赋差得令人无从下手的学生。 眼看他喝茶压脾气,沈泽安扣扣手里的书好好站着,国人骨子里对老师的尊敬,和明明没被罚过,但就是有点子害怕,在这时候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从小到大都没体验过这种被老师开小灶的情况,见倒是见过不少,可自己体会还是从这辈子开始。 上一次这种样子还是面对卢晋源。 毕竟未来考试没有诗赋这一项啊,他这算是弥补童年的完整了吗? “下去把我布置的诗词好好理解,下次我要问你,还有,两天后的诗会拿到帖子了吗?” “拿到了。” “我不管你要去干什么,只一点,给我把他们做得好的诗记下来理解,写出来交给我。”严夫子拍板布置作业。 严夫子是策论和诗赋大家,教到他这个策论很好,诗赋七窍通六窍的学生,气得不行。 放下又觉得浪费了好苗子,拿起来又觉得实在不知从何下手,只能多布置课业了。 沈泽安看着他头顶有些稀疏了的花白头发,不敢气他,礼貌的应下来。 会到酒楼,天色已经有些擦黑了,吃个饭,洗漱完之后,沈泽安坐在一边擦着头发。 李沐正在一旁算账,自从酒楼开始走向正轨,酒楼的事情就是他和张宁东一起来管了。 沈泽安半月一月的才查一次账,其余时候就是有问题,两人拿不准来问问他。 “今天怎的算那么晚?”发根擦得半干,沈泽安就放下帕子不再管了。 把头发拢到身后,朝李沐走过去。 把烛火挑亮了些,沈泽安凑过去看他的账本。 账本的记账方式和现代差不多,但为避免有人改动,还是阿拉伯数字和大写的壹贰叁混着用。 因此有时候写起来还是费时间的,主要是零零碎碎的很多,李沐还处在上手的阶段。 这几天沈泽安得了案首的名声传出来,生意更上一层楼。 李沐闻到一股子香味,像是花香又不全是,很清冽的香味,淡淡的,似有若无。 有些倦怠的放下笔,停下拨算盘的动作,李沐揉揉眉心。 把头往沈泽安那边靠,不出意外,被还带着水汽的头发贴在脸上,那股子香味和他近距离打了个招呼。 第80章 “怎么又不擦干?”李沐问道。 “累,过会儿就干了。”这头发又多又长,还没有吹风机,擦起来是真的费劲。 修长的手伸过来拿起账本,沈泽安大致扫了一眼,做得不错。 李沐还在学字的阶段,现在已经能自己看懂一些书了,平日里要用到的字基本都认识。 但这写字还是要靠时间慢慢练的,账本上的字迹两极分化,那一手漂亮的蝇头小字一看就是张宁东写的。 李沐的就要大些,也没那么规整,还带着几分稚气。 可爱。 沈泽安在心里夸了一句。 “今天的账只写了这些啊,沐老板?”沈泽安笑着侧头看对方。 李沐眼神有些闪躲,起身去拿帕子给他擦头发。 他对沈泽安的头发比沈泽安本人还熟悉,手指轻轻穿梭在发间,擦干的同时还能给他头皮按摩一下。 沈泽安舒服的眯眼,像是舒服打盹的大猫,“白天又忙着看兵书去了吧?” 李沐不爱读书,努力识字一是为了帮沈泽安管酒楼,二就是为了自己看兵书。 没听到声音,但是干燥温暖的指腹轻轻按揉到了太阳穴,沈泽安轻声笑了一下,就这样抬着账本写字。 那些在李沐看起来复杂琐碎的账目,在他这里甚至不用算盘,眼睛一扫就直接写下。 等头发擦干,账本已经处理好了,沈泽安打了个哈欠,放下笔把手伸过去。 李沐动作自然的给他揉手腕。 “要看兵书当然可以,但是贪多嚼不烂,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及时问我,还有,账目处理不完就分给我和张宁东一些,酒楼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他虽然在培养李沐独当一面的能力,但毕竟是自己的夫郎,让他出来管事是不想限制他,而不是让他打工的。 李沐在习武方面确实有天赋,对方不懂的不是谋略,而是书籍字词的准确意思,和引用的典故,一但看懂了,其中的谋略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沈泽安一直在想去哪里给他找个师父,但迟迟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暂且搁置计划。 李沐点点头,鼻尖不自觉动动,嗅着空气里的香味。 “喜欢?这是我今天刚调出来的,不多,但是够用,放在浴室的阁子里了,下次可以用来泡澡试试,能安神。” 沈泽安打算卖香,现在已经在着手试着了,这次萃取后调出来的是香露,算是安神的淡香。 器材条件有限,不好大批量生产,这东西成本很高,但是他本来也是打算卖给达官贵族用的,少且贵才是好东西呢。 正好之后的诗会可以带一瓶去送礼,未尝不是一个打出名头的好办法。 …… 诗会这天早上,沈泽安穿着新的衣袍,现在有些钱傍身了,料子从棉布换成了好些的绸缎。 一身青色袍子秀着墨竹,衬得他面如冠玉、挺拔如竹。 李沐满意的点点头,给他把头发束起来,来到前厅,卢禹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三人吃完早饭,沈泽安和卢禹就坐着马车前去赴宴了。 这次的宴会举办的地方是巡抚大人在这边置办的庄子,一进去花香阵阵、流水潺潺,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湖里是开放的荷花,两旁是名贵的花朵,甚至还有一大片桃树,此时正是桃子熟的季节,枝头硕果累累,桃香一阵阵的随风飘过来。 沈泽安眼里全是对美景的欣赏,他见过的好看的别庄固然多,但这么大一片真的山石水景构成的别庄,对他来说也还是少见。 到宴会落座,大庆男女大防没那么严重,不过考虑到这次是诗会,还是分席了。 一假山之隔,一边是男子,一边是女子哥儿家眷。 因着卢晋源的关系,两人的座位都是比较靠前的,还坐在了一起。 倒是没看到李绪平,沈泽安不动声色的在人群中扫视一圈。 等大家寒暄的差不多,都落座后,巡抚和县令才姗姗来迟。 让沈泽安有些意外的是,李绪平居然也跟在县令身边。 没想到这么快就缓和好关系了。 李绪平落座在沈泽安对面,宴会正式开始,大家分坐两旁,中间是那弯曲的小河。 因此在问起从何开始的时候,有人说了个主意,“今日得如此雅致美景,不若效仿流觞曲水?” 第45章 诗会(下) 流觞曲水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支持, 侍者动作很快,不一会儿酒杯就被放在木质托盘里,摆在了主位上。 巡抚大人也是开心, 捋着胡须大笑,袖袍一挥, 身后的人捧上来一块玉佩。 被他拿起来的玉佩碧绿通透,如凝脂一般泛着温润的光泽, 下方坠着参杂金线编织的挂坠, 雅致富贵。 “既然是玩游戏, 自然要有彩头才尽兴, 今日也让我老头子看看杏源县的才子风采, 今日头筹者可得这块玉佩!” 话落, 下方的学子一脸激动, 目光看着主位, 克制又狂热。 不愧是京中来的大官, 出手大方!那玉佩一看就是好东西,这次要是拔得头筹, 不止可以得到玉佩,还可以得巡抚大人青眼,指不定就攀上关系, 青云直上了呢! 在坐的有钱人不少, 玉佩固然让人眼热, 但大家争夺的更多是那个未知的机遇。 托盘顺着河水慢慢往下飘着, 晃晃悠悠带着学子们激动克制的心,要停不停, 终于,缓缓飘停在了一位学子面前。 第81章 那人脸上闪过一丝欣喜, 捞起托盘,站起来简单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衣冠,向着主位行了一礼,又朝大家拱拱手,随后就是一手负在身后。 “现在即是夏日,在下不才,就以这夏日为题……” 一诗毕,众人都给面子的鼓掌,纷纷叫好,上方的县令也点点头,在看巡抚,虽然面带笑意,却没什么波动。 那学子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倒也不灰心,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洒然一笑,从旁边拿了个干净的酒杯,斟满酒放在托盘里。 到下一位,“学生方才进来时观到院中桃树颇多,枝头果实累累,就以这个为题……” 还是叫好声不断,这次的诗明显灵气很多,上方的巡抚也点点头,那学子面上笑意扩大,彬彬有礼的向大家道谢恭维。 河中的托盘转了一轮又一轮,终于,停在了沈泽安面前。 沈泽安手里的筷子停下,有些无奈的把托盘捞起来。 周围的年轻学子大多是青山书院的,听闻过他的事迹,现下纷纷惊讶过后笑起来,眼看他们情绪波动大,周围不知情的人也好奇的问询。 待到把事情叙述清楚,周围皆是一片笑声,不去细究,倒是一片活跃开心的,也不夹杂什么嘲笑,毕竟对方案首的实力还是摆在这里的。 七二也是要给上面的人留个好印象,谁又会表现一副幸灾乐祸的刻薄样呢? 看着下方沸腾起来的气氛,巡抚倒是有些好奇,“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学生有何不同之处吗?我怎么观他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被问到的县令为沈泽安捏了把冷汗,他笑了声把沈泽安的糗事当趣闻讲给巡抚听。 这甲上和不入流一起出现在案首身上,几个标签聚在一起还到真是有些新奇,被县令那一副好口才绘声绘色的讲出来,把巡抚逗得哈哈大笑。 坐在巡抚左边的卢晋源见此也暗暗点头,既然县令乖觉,倒也不必他多开口。 “这人是你的学生?”巡抚突然转过来问卢晋源话,卢晋源没被贬官到这儿之前,他们也是同朝为官十数年了,算是熟稔。 卢晋源点点头,有些尴尬和无奈,“我这小弟子,别的都好,脑子也还算灵光,就是这诗赋上,就是不开窍。” “这样啊。”巡抚点点头,倒是被他说好奇了,认真的看着下方。 沈泽安坐的离他算是近的,因此他清楚的看到了对方纠结的神色,他们在这聊了那么久,这学生果然一个字都没憋出来。 沈泽安看到上方三人的笑了,卢晋源对他微微摇摇头,他心中就有成算了。 在周围同窗们好心的建议声中,沈泽安举起酒杯从上到下敬了一圈,没选择他们给的选项,直截了当道:“诸位也知道的,安在这诗赋上,实在是不开窍,只好自罚一杯以娱诸位了。” 说完利落的喝光杯子里的酒。 他这干脆利落、不藏着掖着的样子倒是让人侧目,引得众人喝彩,就是这罚酒,周围的人可不干了,纷纷笑着起哄。 “这怎么行,我等可都是自罚三杯,可不许赖皮,还有两杯呢!” 在周围的笑闹声中,沈泽安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又是两杯下肚,心情却是好的,托盘再次放下水中后才坐下,吃点菜垫垫肚子。 卢禹凑过来取笑他,“早让你准备好诗,有备无患,你不听,现在好了,被罚酒了吧。” 沈泽安拿起个桃子塞他嘴里,“我那水平,根本没必要,提前写也是这水平,众人皆知的东西找小抄,太容易露馅了。” 卢禹当然也知道,叔父和他的互动,自己也看在眼里,他就是觉得调侃着好玩儿。 这一轮轮下来,沈泽安也不知算不算倒霉,不过半场就喝了个肚饱,给众人都逗乐了,这下到也算是留印象了,别说巡抚了,连在场侍奉的侍者都把他看眼熟了。 欢声笑语不断,沈泽安有些憋不住了,告了个罪,踩着飘忽的步子离场。 下腹憋胀得难受,沈泽安摇摇头,试图驱散一些醉意,跟着前面的丫鬟慢慢往茅厕走,走着走着沈泽安感觉不太对劲,停下步子看着她,“这是去茅房的路?” “是的,马上就到了,大人跟我来就是。”丫鬟低着头说道。 沈泽安醉得不轻,又实在憋得慌,放眼望去四周无人,只得先跟着她去,到了内室,他被引着往偏殿去,一进去还真是上厕所的地方,不过用得都是恭桶,还有遮拦的屏风和洗手的架子。 架子上点着香,香味缓缓在空中飘散,连水盆里都带着花瓣,周围还放了些小个的干枣。 倒也还算正常,就是精致奢靡了些。 沈泽安把人挥退下去,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等解决完出来,周围没人了,刚才那个丫鬟也不见人影。 走出去要经过偏殿,沈泽安走到门口时停下步子,门被锁了。 醉意疯狂上涌,随着醉意上涌的还有点其他感觉,俗套又下作的手段,他还真是好久没见过这些伎俩了。 没耽搁时间,顺着偏殿走进去,沈泽安小心的掀开隔着里间的帘子,只见里面的床铺上躺着个人。 想想还是不划算去把人叫醒,沈泽安去把屋子里点的香都灭了,混沌的脑子反应有些慢,慢慢扶着桌子喘了口气。 掀开帘子走进去,试着推推里间的窗,果不其然,也是卡住的。 第82章 倒是用心,就是可惜。 沈泽安撩开袍子,大腿侧绑着一把匕首,他抽出来用力撬开窗子,把匕首插回去,动作利落的翻出窗外。 他还是有点准备的车,就是到底是醉了,人是砸出去的。 “嘶。”沈泽安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和手,忍着疼往前面走去,不知道是谁布的局,敢在这时候动手,胆子是真大。 不过这老套的计谋是真好使,要不是他随时有点傍身的东西,还真着了道了。 在后院转了一圈,沈泽安摘了个桃子,放在河里洗洗,咬了一口,汁水饱满,香味四溢,挺好吃的。 吃完桃子,醉意也散了些,沈泽安才慢慢去宴会的地方转了一圈,见没什么人了,这才跟着剩下零星看热闹的人往那边走去。 才到人群后面,就看到他们准备强行撬门。 看巡抚的脸黑得不行,沈泽安在后面听着才知道,里面那人竟是巡抚家的哥儿! 这不就是老虎头上拔毛嘛。 那人是脑子真不好使吧,出了这事,他固然会有大麻烦,但要是查出来,对方不见得会好过啊。 京中官场厮杀出来的,有几个是好惹的,没点脑子和手段的早被排挤出去了,这点手段怎么会看不出。 巡抚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让几个年纪大的仆妇撞门进去,眼睛锐利的盯着下面的人。 “话说,沈兄呢?”这时突然冒出个声音。 巡抚眼神克制的看看一旁的卢晋源,又转过去看着说话的人,沈泽安看清了,是李绪平。 “砰!”门开了,有两个婆子走进去查看情况,巡抚就站在这什么都没说,事情未定,自然不能自己盖棺定论的说什么,遣散也不行,不然之后不好封口,谣言散出去,没的也会变有的。 周围气氛紧张,周围鸦雀无声,直到两个婆子出来。 婆子脸上声色轻松,“没什么事,就是公子病了,有些受寒不舒服躺下了,怕是哪个手脚粗笨的,把门给扣上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巡抚脸色也好些了,说了些场面话,当着众人的面让人请大夫来,这才带着人回前院去。 离去前,巡抚看着李绪平的目光带着些说不出来的压迫感,刚才跳出来的就是他,枪打出头鸟,不抓他抓谁。 人群散开来,站在后面的沈泽安也露出来了,卢禹大步走过来拍他肩膀,“你去哪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老师。”沈泽安喊了走过来的卢晋源一声,这才开始解释,“喝多了,去桃林走了走,散散醉意,返回去时没见到你们,这才往这边来。” 巡抚当然会彻查,他还是去走走比较有信服力。 宴会散场后,沈泽安跟着卢晋源和卢禹一起坐马车回去。 他脸色红的不正常,卢晋源抬手贴了贴他的额头,叹口气,“待会儿去府里看看大夫再回去。” 沈泽安蔫巴巴的靠在马车壁上,答应了一声,“这次似乎是李绪平做的局,引我入场,但我总觉得这太明显了,他是真傻假傻?” “哼,李家手伸不了那么长,是有些人看我要回去了,坐不住了。”卢晋源解释道。 “老师要回京了?” 第46章 担心 卢晋源看了他一眼, 没说话。 沈泽安眨眨眼,切了桃子递过去,“老师何时走?” 卢晋源用叉子叉起一块吃了, “还不确定,快则三五月, 慢则一年左右。” 沈泽安眼睛一亮,刚好啊, 快的话可以让老师在京中给他打点一下, 慢的话和老师一起去他也有靠山, 不至于一个人在京中受欺负。 一看他这幅样子, 卢晋源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踹了一脚过去, “都这幅样子了还不安生, 一说这些就眼睛骨碌碌的转。” 沈泽安脑子实在烧得慌, 面上都红起一片了, 看着笑得有些傻,说话也迟钝, 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个瓶子。 卢晋源接过来有些好奇,“又捣鼓出新东西了?” 沈泽安点点头,示意他打开。 瓶塞一开, 一股子清冽柔和的香味就逸散出来, 在这夏季闻着倒是清爽。 卢晋源和卢禹眼睛皆是一亮, 怕里面的液体撒出来, 卢晋源把塞子塞回去,问道“这是香露?” “是, 最近才做出来的,给巡抚送了两瓶, 不过香味和这个不太一样。”沈泽安点点头。 他觉得这香露在京中应该能卖出个好价格,但也不能就这样主观臆断,正巧有卢晋源给他做做参考。 嗅着空气中残余的香味,卢晋源点点头,“倒是可以,不过你不是还管着酒楼,再开一家香料铺子,哪有时间兼顾学习。” 除了女子哥儿爱用香,文人墨客附庸风雅自然也喜欢,不过到底是不能用太过香甜的,大多都是木质的沉香檀香一类居多。 手上这瓶到是不同,闻着柔而不甜,清爽怡人又带着些竹墨味道,颇为合适。要是多得些不同的味道,到是不难卖。 不过,他还是认为科举是沈泽安目前的头等大事,赚钱的法子自然也能做,却不急于一时,毕竟他卢家也有些底蕴,不至于让他笑得弟子上不起学。 沈泽安笑着摇摇头保证,“学生可以的。” 卢晋源不再多劝,他懂这弟子的心思,无非是不信那皇家人,要自己有点傍身的东西。 叹了口气,卢晋源点点头,算是答应给沈泽安安排些东西了,否则他这要强的性子,不知道要出多少幺蛾子。 第83章 他也是好奇,他这弟子一小小的农家书生子,怎么走到哪里都能碰上麻烦,一个接一个的,接连不断。 沈泽安笑着看他,卢晋源有些嫌弃,让他好好休息,别笑那么傻。 心中却是有些操心,慧极必伤,这弟子心思太重,再看看卢禹,没心没肺的,见卢晋源看他,有些不明所以,试探的笑了一下。 算了,都是命,他大哥的孩子怎么那么傻。 …… 回到家里,沈泽安有些踉跄的进屋,这时候太阳西斜,却也还是大白天。 李沐在院子里扎着马步看兵书呢,很多地方都有些看不懂,李沐皱起眉头把不懂的地方全记下来,等晚上问沈泽安。 就在这时有人从背后抱住他,一股清酒的味道混着香味,张牙舞爪的把他笼罩住。 李沐一个激灵,差点把身后的人摔地上,还好闻到熟悉的香味才及时停下动作,他站直身体,身后的人就跟着站直。 把扣在腰间的手扒拉开,转过身就看到沈泽安那张染上潮红的脸。 李沐有些被吓到了,连忙去碰他的额头,有些热,不过还好在正常范围内,“这是怎么了…” 沈泽安忍了一路了,看到李沐的那一刻心里的防线就松了,对周边的环境感知下降,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李沐的话,只见到那心心念念了一路的唇在眼前张张合合。 不等说完李沐说完话就吻上去,把剩下的话都堵住。这个吻带着急切和凶悍,像是许久未进食的饿狼遇到肉,叼住就是不放,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 李沐被她这不同于以往的的霸道急切弄得有些招架不住,唇被舔了几下就开了一线,让对方得逞的进入,攻城略地,不过一会儿就丢盔弃甲。 赔了这不说,连人都被虏进屋子,赔的一点不剩。 天色擦黑时,沈泽安才叫了热水帮两人洗漱,看着精壮的蜜色胸膛上斑驳的痕迹,沈泽安有些不自在,脸色微红的撇过眼。 李沐靠在桶壁上,热水慢慢缓解着身上的酸麻,见他耳尖微红,有些好笑的去捏捏,“刚才可不是这样的,你这下口也太狠了。” 他指着锁骨旁边的牙印给沈泽安看,“刚才让你松口都不听,不让你咬,你还委屈上了,现在怎么不敢看了?” 他向来纵着对方乱来,但还好沈泽安一向温柔,这次倒是不一样了,下口狠得很,方才他也是被弄出些火气了。 结果自然是,舍不得,除了受着能怎么办,沈泽安压着声音哼两句难受他就心疼,想着对方中药了还能耐着性子跑回来,心里就发软,只得用胳膊遮住眼睛不看,任由对方施为。 “吧唧。”沈泽安没说话,垂着眼看那道咬痕,慢慢凑过去亲了一口,响亮的声音回荡在两人耳边。 “我明媒正娶的夫郎,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李沐没说话,撸了一把他顺滑的黑发,轻轻笑着。 第二日,沈泽安和卢禹一道去书院的路上就知道结果了。 “这李绪平也是倒霉,他父亲是个拎不清的,他一个娶了县令女儿的嫡子不重视,偏偏要宠爱那庶长的大儿子。 上次对付明泽楼就是他那大儿子出的馊主意,结果得了教训还心有不甘,暗地里和朝中的官员勾搭,想要坏我叔父回京的事。 哪成想都是些蠢货,本就是看上李绪平能借着县令的关系和巡抚搭上,这不出了这般馊主意。”卢禹一口气说完,有些渴了喝口水。 “你的意思是,李绪平这次是被他父兄害了,只能赶鸭子上架?” “对喽。”卢禹打了个响指“这李家估计过几天就要没了,真够惨的,那边也是,找了这么几个蠢货,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让巡抚大人顺藤摸瓜把他揪出来了,估计都要气死了吧,哈哈哈。” 看着卢禹没心没肺抚掌大笑的样子,沈泽安没说话,但心情很好。 他也是个记仇的性子,对这次的算计当然不满。 时间一晃而逝,这几个月请人帮忙收了村子里的庄稼,收成到也还不错,时不时的就去村里住住。 但因为酒楼和沈泽安在书院念书,回去的次数算不上多,基本还是在县上住着。因着酒楼这边要的菜多,念着同村之宜,沈泽安和李沐在杏花村和上河村收购蔬果和鸡鸭猎物。 倒是也帮村里人过得好些,多了项进账,村里的人都管好了自己的嘴,在外遇人就说着两人的好话。 快过年了,书院放了假,酒楼也要关上几天,这大过年的,大家都走亲访友的,也没几个人来酒楼里吃饭喝茶。 沈泽安和李沐无疑是个慷慨的老板,结清了这个月的工钱,还额外给每人发了一两银子的年终奖。 这还没完,沈泽安指着地上筐子里放的猪腿,“一人一只,可别让我在外面听说到,我明泽楼的伙计过年吃不上肉啊。” “是,东家!” “东家大气,明泽楼有您领着,明年还是日进斗金,哈哈!” 这大过年的,钱捏在手里开心,可要是让放开了买肉,可没几家舍得的,沈泽安算是拿捏住他们的心理了,这猪腿一出来,一个个的,笑得比拿银子还开心。 沈泽安被他们逗笑了,挥挥手让他们收拾好楼里就赶紧回家过年。 至于其他的几个,自然是一起吃大锅饭,反正从来没苛待过他们,别的不说,吃喝是不会差的。 第84章 雪花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染的尘世一片霜素,看着倒是纯净,这杏源县的家家户户大多也是开心的。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今年多少有些干,这大雪一下,就意味着明年地里不会缺水了,可能到来的丰收日,让看老天爷吃饭的人们露出笑颜。 沈泽安站在门口看着越下越大的雪,看着西南方向,眼里有些担忧。 “怎么了?”见他久久站在门口,李沐担心他着凉,拿了件厚实的大氅给他披上。 “南边还在打仗,这雪一下,不知到底是何情况。”沈泽安拢拢衣服,说着自己的不安。 李沐跟着抬头看着天空中飞起的雪花,原先还稀稀疏疏,夹杂着雨水像是米粒一般的雪,开始变大,不再见雨,就是单纯的雪片,“今年这雪,怕是不会小。” “大也好,小也好,就是这般大又不够大的,最是熬人,这仗怕是不好打。” 雪很大或许会两边暂时停战,不够大也不影响战况,偏偏是这种不至于停战,又容易断了粮草运输、冻死人的环境最是难打。 要是这个冬天战事还不见分晓,明年开春,杨元明就要被皇帝强行召回去了,这大庆都沦落到让一个年轻的皇子当主帅了。 可想而知,剩下的派来的主帅会有多不可言说,到时候若是守不住边城,这陇州对蛮夷来说,就是探囊取物。 心中实在不安,沈泽安看看路上堆积的雪,还不算难走,“我想去看看老师。” 第47章 边城失守 雪越下越大, 沉甸甸的压在屋顶、枝头,天空也是一片灰蒙蒙的白,大家都在家躲雪, 街上没几个人,因着快过年的缘故, 连铺子都关了不少。 “该骑马出来的。”李沐举着伞,陪沈泽安慢慢往卢府走去, 才这一会儿, 脚下的雪就铺的可以没过鞋子, 踩在上面嘎吱嘎吱的响, 见沈泽安冻的脸色发白, 李沐皱着眉头说道。 沈泽安两只手都揣在袖子里, 里面握着一个汤婆子, 在路上一路嘎吱嘎吱的踩过来正得了趣, 脸上的担心都落下去了。 他弯着眉眼浅浅笑着, “都这天气了,让它歇歇吧, 要是它脚滑摔了,我两可扶不起来。” 一阵风吹来,沈泽安笑着笑着的就灌了一口冷气, 凉的直咳嗽, 李沐无法, 给他拍拍背又把他的围脖提起来些, 直遮住了小半张脸才肯罢休。 “快走吧,待会儿鞋湿了。”这南方的雪可不像北方的是干爽的, 粘在衣服鞋子上,不一会儿就化开了。 “遵命遵命……”沈泽安脸埋在兔皮做的围脖里, 感觉回暖了些。 这围脖还是李沐上山给他打的黑兔做的,专挑好皮子用,这小小的一块薅光了三只兔兔的皮毛,除了这个围脖,还有一对手套,现在正戴在李沐手上。 到了卢府,两人来也不用通报,下人直接带他们去找了卢晋源。 远远的就望见后院亭子里有两个人,沈泽安咋舌,“老师也是有雅兴,还赏雪呢。” 走过去,院子里坐着的除了卢晋源还有他卢夫人,还没靠近就听到那温婉的女声,“回屋吧,太凉了,仔细得病。” 卢晋源没说话,只是摇摇头,沈泽安就是在这时候来到亭子里,他唤了声老师,又嘴甜的喊道:“师娘好,许久未见师娘,特地来看看。” 哪有许久,书院放假后,沈泽安见天的往这跑着。 李沐也跟着喊人,这半年在这卢府都逛熟稔了,他和卢夫人也经常在一起算账目、逛街,现在也没有过多的客套。 卢夫人见到他们来,一下子笑起来,看两人撑着伞站在外面,连忙把人拉进来,“看看,这脸都冻白了,你和你老师一样的倔骨头,说不听。” 沈泽安脸白,冻了一路,又被黑色围脖衬着,当真是有点塞着雪的苍白了,卢夫人有些心疼的把他拉过去坐着哄火,又替李沐扫扫身上的碎雪。 “你们师徒两喜欢就慢慢看吧,可不能连着我们一起挨冻。”卢夫人知道他们有事要谈,拉着李沐往屋里走,“我新炖了汤,走去尝尝,让他俩喝风吧。” 李沐给她撑着伞,慢慢和他走着说话,脸上神情柔和,他从小没了血亲,这卢大人和卢夫人爱屋及乌的对他好极了,倒是给他补回来些长辈的疼爱,因此只能尽力更好地还回去。 他们走后,亭子里的两人才露出愁色,“老师,你说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卢晋源摇摇头,看着沈泽安神色复杂,半晌叹口气,“不好说,说来我这次能回京,竟是托了你的福。” 托他的福? 沈泽安有些惊讶,细细一想觉得这事怕是麻烦了。 “兄长给我来信,最迟开春我的调令就能到了,当初我卢家被贬官外调多人,就是因为从不站队,后来因为北方主伐一事失利,被排挤出来。”卢晋源解释道。 朝中党派之争在这几年越演越烈,按理来说,这太子不过十岁就被定下来,本身也是惊才绝艳,地位稳固之下不会有那么多党派蠢蠢欲动。 偏偏皇后早薨,太子体弱,能站稳脚跟全靠母族信赖和皇帝喜爱,甚至为了太子力排众议后位悬空十余年。 而现在,皇上年事渐高,一个惊才绝艳的太子就变得越来越碍眼,哪怕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也一样。 两年前北方匈奴来犯,朝中为主伐和主和争论不休,卢家自然是站在主战这边,最后没成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同意了和亲。 第85章 犯边一事不了了之,主战一派也因为意图破坏两国交好被责罚。 主战党派被罚,太子被夺了部分权势,禁足一月,和亲的公主带着大批‘嫁妆’浩浩荡荡的嫁到草原。 金銮殿上撞死的大臣仿佛真的成了笑话,争来争去不过是一群鬣狗撕咬着百姓和有志之士的骨血填饱胃口罢了。 卢晋源摇摇头有些感叹,“如今皇上对太子的忌惮越来越深,居然开始扶持其他皇子打压太子,夺嫡之战愈演愈烈,比之党派之争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老师这边三皇子的手笔,他要老师站队?”但不太像,从杨元明之前的话来看,至少在明面上和太子关系就不一般。 “不,三皇子幼时痴傻,是太子可怜他抱去亲自养大的,现在三皇子恢复神智,又聪颖惹皇上喜欢,可以说是太子的一大助力。 这次是皇上要立后,虽然还不知晓是哪家的,但总归和太子这边没关系,许是怕在户部真的没人,太子动了关系调派我回京,官复原职。”卢晋源说道。 三皇子杨元明,其母是番邦进贡的美人,混血的他连皇位之争的入围资格都没有,所以皇帝从不忌惮他,即使他被太子抱去养也默不作声。 甚至还爱屋及乌的给了些宠爱,可这宠爱在他变得出色、皇帝垂老时就变了味。 皇帝连自己最爱的儿子都能打压,他这个太子的左膀右臂自然是首当其冲。 一如当时放任他来这没有老将主场的边境和南蛮打仗,二如对朝中粮饷拖欠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如,现在边境捷报不断,他却不顾战事要把杨元明提前召回。 “我原本只是担心粮草供给一事的,老师这说的,像是我大庆岌岌可危了一般。”沈泽安看着越来越大的雪,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不知朝中时候召他回去,但是粮草怕是够呛。”卢晋源面色凝重。 “今年南方尚且如此大雪,何况北境,雪太大了,草原上的人和动物也不好过,牛羊死了不少,匈奴已经开始和镇北军有摩擦了,恐有犯边之意。” 这才是卢晋源真正担心的,现在大庆内忧不断,根本撑不住和两国一起打仗,皇帝已经老了,在没有年轻时候的魄力,这次怕是要放弃一边。 沈泽安脑子里掠过种种想法,最终只是开口,“劳烦老师帮我。” 现在的局势让人没有一点安全感,他需要攒点本钱。 …… 人算不如天算,事情和他们预料的相去甚远,却又在最后拐了个弯,不谋而合。 年还没过完,卢晋源就在京城帮沈泽安看好了铺子,一家受京中大小勋贵趋之若鹜的香料铺子开了。 不知道老板是谁,只知道其中有些卢家的手笔,里面的香露、香膏都是限量的,据说得来极为不易,根本没有可以多卖的货,为此还要提前预定。 因着京中勋贵争抢不止,价格一度被抬到千金,这般价格还有价无市。 不过很快,这京中传出的夸张趣闻就被巨大的噩耗遮盖了。 元宵夜,皇宫中的酒肉珍宝流水般的被奉上,歌舞笙箫不断,酒过半巡,少女柔软的腰肢被慌忙冲进来的侍卫打断。 皇上震怒,要把人拖下去砍死时,他嘴里大喊一句,让宴会霎时冷却,“匈奴犯边,已经连夺三观,斩了晓骑将军头颅悬挂于城墙示威啊皇上!” 朝堂中众人面面相觑,皇上一巴掌拍在案上,还是依照律令要斩了冲撞圣上的士兵。 早知自己会死,那士兵被拖出去时,没有挣扎,只是满脸悲呛,嘴里大喊着,声声泣血,“北境已破,主帅年事已高,如今粮饷物资皆是不够,我镇北军的兄弟被饿死冻死的都有不下千数!皇上!皇上!” 声音慢慢远去,皇上看了一圈殿中坐着等武将,一个个垂着头不敢对视。 开什么玩笑,这苦差事谁想去?再说了,镇北候可是出名的常胜元帅,他都把不住,这在场的谁又敢出头? “我大庆居然无一人可用吗?朕养你们干什么吃的?!”皇帝眼睛在场扫视一圈,摔了手里的杯子。 “皇上,微臣有一计,三皇子在南方屡立战功,智勇无比,如今南方战事已见分晓,何不派三皇子前去。 正好三皇子的身份还可以代皇上亲征,以示我大庆国威,威慑宵小。” 出来说话的是兵部侍郎,太子听着这荒谬的言论,再忍不住,开口就要劝诫,刚跪下就被皇帝止住了。 “就这样吧,让三皇子尽快赶往北境。”皇上一锤定音。 “父皇三思,西南怎么办!还请父皇收回成命。”太子直挺挺的跪着,就这般和皇帝僵持着。 皇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太子,眼中情绪复杂得化不开,最终还是驳回了他的意见。 “西南战事已有定局,朕会另外派人前去接替。” 语罢,皇上直接走了,太子就这样跪在殿中,久久未动,周围的官员眼观鼻鼻观心,他们有的虽是乐得看太子笑话,但也不是愚蠢之辈。 见眼前这幕也颇有感慨,皇帝越来越多疑暴虐,敢和他硬刚的除了那些逼不得已死谏的言官,就只有太子了。 他们话说重了是真的会掉脑袋,太子就不一样了,和皇帝呛声也不会死,死的是他身边的人。 最后还是兵部尚书蒲廷言走过去扶他起来,太子垂着眼,满脸的疲倦,“老师,我是不是太无能了。” 第86章 蒲廷言拍拍他的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心疼的把他抱进怀里顺着背。 不是他的错,皇上年轻时最是宠爱太子,所有好东西都一股脑的往太子那儿送,他们这些有权势、有能力的其实都做过太子师。 只是时过境迁,权利和年龄终究会腐蚀感情,当初可以在朝会上站着和皇帝呛声,吵不赢还会被皇帝送东西哄着的小太子,如今连说句话都要三思。 估计年幼的小太子怎么都想不到,少时可以骑在天子肩头上朝的他,长大后只能用中庸蛰伏来保住身边亲近的官员吧。 蒲廷言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安慰太子,也是仗着自己三代为官,如今年近古稀,也没几年好活了,为官几十载,皇上不至于动他。 御书房内,皇帝静静的批着折子,直到大太监过来跪下才掀了下眼皮,“太子回去了?” 听完刚才发生的事情,皇帝手摸了摸系在腰间的荷包,思绪万千,终究还是叹口气,“新进贡的雪莲,挑两株给太子送去。” 同雪莲一起送去的,还有一道新写好的圣旨。 折令杏源县主簿卢晋源为兵部侍郎。 …… 二月,三皇子被强行召往北境,卢晋源踏上回京的路。 沈泽安被拖住了手脚,没能和老师一起走,派了张宁东的妻儿去京城和他一起打点生意。 却不想,就是这一耽搁,出了大事。 朝中,富庶之地的世家勋贵纸上谈兵,根本不知道西南战事恶化到了何种地步。 幸亏杨元明算是个出类拔萃的帅才, 又有太子做靠山,在这陇州强行筹粮,朝中的粮饷也能运过来,这才吃力的撑住了。 他一走,军中大乱,天寒地冻还吃不饱,如何打仗?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接替的主帅还在半路就接到战报。 边城失守溃败,南蛮直入陇州。 第48章 磕头 位于边城的陇陲、陇远、陇西往里走走就是陇源郡、陇江郡, 杏源县就在陇源郡。 令世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些快马加鞭到陇源和陇江两郡的,不是斥候, 也不是敌军,而是前线带兵溃逃回来的大军。 “什么?!”杏源郡郡守直接被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说谁来了?” “回大人,是前线将军带着大兵驻扎在城外。”汇报的下属也是没反应过来。 等细细问完, 郡守直接摔了杯子, 背着手急的团团转, “这群狗.娘养的 , 光会喝酒吃肉, 等着领军功是吧, 之前不还说大胜南蛮嘛, 现在这算什么事啊。” 三皇子一走, 三月初, 前线连败几场,边城溃败, 有些骨气的将军还在思考怎么省吃俭用,尽力的打仗。 没骨气,只是来混一下军功的, 眼见打不赢, 上头还没人压着, 连忙点了自己部下的兵将, 带着人和物资就往后跑了。 现在有军队在城外驻扎,光是喂饱他们就是件难事, 而且,本来大军就支撑不住, 现在还有自己人拖后脚。 这次讨伐南蛮,大庆号称三十万大军,这个数字当然有夸大的成分,除去其中谎报贪污粮饷的,还有一些根本上不了战场的,余下的估计在二十五万左右。 这仗都打了那么长时间,死伤不少,现在带军退回来的就有一两万人,说的不好听,这些就是逃兵。 逃兵一旦出现了一批,必然会动摇军心,如此这般下去,前线一旦彻底崩溃,之后估计还会有大量的难民逃过来。 郡守头疼的揉着眉心让人备马,准备去城外军营,同时急忙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的送给要来接替的主帅。 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这次带兵退回来的差不多两万多,在离杏源郡十里开外的地方驻扎着。 战场之上有军令,逃兵按律当斩,不论身份。 但是现在敢回来的这些自然是有恃无恐,回来的这一批领将皆是朝中勋贵子弟,本来也是被家里塞进军营里好蹭些军功的。 三皇子在的时候,把他们压得死死的,他们人虽然不一定要亲自杀敌,但部下的军队还是可供使唤的。 这次三皇子一走,没人压得住他们了,他们当然就不乐意自己的军队上战场了,毕竟他们部下的军队指挥权在他们自己手里,要是人死光了,那不就成光杆将军了? 前线自然是有经验丰富的老将的,但架不住压不住身份不够,一边筹不到足够的粮饷,另一边又指挥不动人。 偏偏朝廷派来的主帅迟迟不到,一个月时间,三皇子都快马加鞭从南边赶到北境了,主帅居然还没有从京城到达边城。 南蛮韬光养晦多年,为这一次的进犯,可谓是举全国之力,率十五万大军,号令二十万,其中五万精兵都是实打实的,有精良铠甲和武器的。 眼看着连连溃败,南蛮的主帅本来还不甘心,却不想时来运转,大庆居然在这时候自乱阵脚。 不由得直呼天佑我南瓯,连忙加紧攻势,边城一失,再往后就没有大城池,那些小关卡更加难以抵挡攻势,一时之间,大庆只能凭借人数优势,勉强抵挡。 “主帅!前方有人送来信,说是杏源郡郡守加急送来的战报!” 卢洪杰坐在马上,接过信打开一看,不由得勃然大怒,随后又强行冷静下来,他早该想到的。 自从收到边城溃败的消息,他就一改往日的行军速度,快上不少。 第87章 这次他除了朝廷又意思意思凑给的五千人,还带了自己的两万亲兵,考虑到大部队都是没马要靠脚走路,为避免自己的副将在路上就过度劳累,行军一直快不起来。 现下却顾不了那么多,只能再次下令,加快前进。 原本是打算带着来凑些军功的,哪里能想到杨元明居然把自己的一万部下带走了,余下的人还狗咬狗,互相拖后腿。 别小看这一万人,打仗时大部分人都是来凑人数的,起到关键性决胜因素的,除了将领还有剩下的精兵。 这些精兵才能很好的配合将领的,只是在战场上有序的杀敌,杨元明带走的那可都是他自己训练出来的,在战场上勇猛无敌的老兵了。 不知道现在前线还剩多少人,这次南蛮主将是个新面孔,二十多岁的乌谷,他是天生的帅才,排兵布阵行事狠辣狡诈。 边城溃败之前,他攻破了一个小城,部下军队在城中烧杀抢掠,几乎屠戮空了一城之人,可谓是某种意义上的“一战成名”。 很多时候,现实远比想象中来的更加残酷,乌谷手下的军队贪婪弑杀,边城的百姓早就听闻南蛮的杀名,城一破就连忙带着家人铺盖逃命了。 本来还想着跟着大军驻扎的地方还比较安全,哪曾想军队自己都有往后逃的部队,一时之间人人惶恐,跟着退往陇源的军队一起逃过去。 就在军队驻扎的第二天,大量难民涌入陇源。 “什么情况?”李沐在路上看到了难民,“怎么那么多?” 杏源县上已经开始出现了许多衣衫褴褛,带着家当、拖家带口的难民,惹得本地的居民诧异不已。 自古来流言蜚语传的是最快的,而这种爆炸性的消息,传播的速度像插上了翅膀一样,飞速流转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大家恐慌不已,一边担心着会打过来,开始囤粮,收拾行李一边又踌躇不安,摇摆不定,不想离开自己的家。 一时之间进退两难,留着不知道南蛮什么时候会打过来,离开的话完全就没有了可以依靠的生计,迫于无奈,只能顶着压力继续留着。 沈泽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了明泽楼的伙计一些钱财,又提前结了他们这个月的工钱,找了个借口暂时关店。 买来的那几个奴隶,他让几个人现在收拾东西,准备好了就动身就赶往京城,大量的钱财带在身上实在不安全。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一次前往京城的过程怕是不会顺利。向来谨慎的性格,让他多做了一手准备。 这次带在身上的除了几张一百两和五十两的银票,剩下的都是碎金子,银子和铜板。 “好了。”李沐用剪刀剪掉线头,拍了拍衣服。 现在还是开春,比较冷,因此穿的还很厚实,沈泽安体寒怕冷,现在还穿着薄袄,李沐听他的,在他的夹袄里缝上了几块金片,以备不时之需。 沈泽安拿着一个小锤慢慢垂着,桌上摆着两双鞋,金子的延展性很好,他特地请人做成了金片,现在正把它纳在鞋底里。 换别人可能觉得他这样做耗时耗力,有些多余了,但李沐没说话,帮着他一起藏钱,总归现在也不缺这一点救命钱。 再说了,都是自己的东西,就算去的路上用不到,到了京城也可以拆出来。 “好了,来试试难不难穿?”金片没有铺满整个鞋底,不然不好走路,只是夹在了前脚掌和后脚跟那两快地方,特地量了尺寸的,现在的鞋底大多也偏硬,不过做的也厚,穿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区别。 李沐接过鞋子套上,踩了两脚又走了几步,觉得没什么区别,点点头,“还行,挺好穿的。” 做完这些,趁着底下的人还在收拾行李,两人套马车回了一趟村里,到了李沐给沈泽安装的那间书房,李沐卷起袖子,拿了把锄头就开始挖地。 这屋里的地,土都夯得实,板板正正的很难挖,虽然挖的坑不大,但架不住深了啊,李沐力气也算大的,往下挖了两米就有点撑不住,坐在一边歇着气。 “好像差不多了。”沈泽安看了一下这深度,觉得应该不会被人不小心挖出来了,就把手里的盒子放进去。 等把盒子放好,李沐又把挖出来的土一点点填进去,末了,用凳子倒扣在那一片地上,用脚踩在在上面,来来回回许多次,等把土压的和旁边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这才罢休。 在他们处理这一切的时候,卢洪杰离陇远郡还剩半日的路程,比他们快一日的是许多蜂拥而至的难民,和剩下溃逃而来的大军! 陇源郡守懵了,各地的世家豪族也懵了。 怎么会那么快? 比他们更加慌乱的是当地的百姓,这些逃来的难民,有的甚至连路上的口粮都没有带齐。 一路上饿急了,争抢他人食物的多不胜数,现在来到了有人的地方,也是像山匪一样,一拥而上的强抢。 当地守备的官兵和衙差,扬言要抓他们下狱都管不住,直到守备的大军带着武器拔刀而上,他们才停下了抢夺。 同时也爆出了一个更加炸裂的消息,“求求你们,再给我一点吃的,再给一点,我马上就走!” “这南蛮不是人,他们杀人,还吃人!快跑啊,快跑!” 嚯!吃人! 南蛮杀空了一座城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但这吃人,还是突破了大家的心理底线。 第88章 得不到救助的难民,纷纷决定休息一晚就继续向北逃去,有的人甚至不停留的直接走,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之下,当地的百姓也变得更加惴惴不安。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到来了,那就是更多从前线溃退而来的军队。 眼看着军队的人都抵挡不住的往后退来,有一些胆小的百姓和一些有钱的富户,再也忍耐不住收拾家当,就开始跟着大部队向北逃去。 剩下的要么就是头铁的,要么就是实在走不掉的。 在这种气氛之下,沈泽安和李沐自然也打算走,京城那边已经打点好了,他们现在去刚刚合适。 看着路上奔逃的难民,李沐有些欲言又止,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却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这些,只能转过头去不看。 他们的东西已经基本收拾好了,明天一早就出城,沈泽安看着李沐的样子,抚上他的手,“虽然酒楼都关门了,那店里剩下的那些你和蔡要不就分出去?” 这,李沐一下子看向沈泽安,眼里有些感动,用力点点头。 沈泽安没说话,轻轻拍着他的手,既然大家心里都有负担,倒不如能帮一点是一点,虽然这样改变不了大局,但至少可以救回一些人。 只能说聊胜于无吧,于是,在这个傍晚,本来关门的明泽楼突然又打开了。 明泽楼给难民发米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因为米有限,所以每人只给一勺,最大勺大概一斤左右,并且要他们自己准备装的东西。 为了避免他们争抢,沈泽安向县令借了人来维持排队的秩序。 在这个时候能有人站出来,自掏腰包的安抚难民的情绪,县令自然是乐意的,没多说什么,大手一挥就给他调了人。 队伍刷的一下就排了起来,人真的很多,往队伍后面一看,远远的望不到头,来领米的人手上拿着一个破布缝出来的袋子。 有的人甚至连袋子都没有,直接小心翼翼的用着身上的衣服包着回去。 很显然,库存的米是有限的,看着源源不断的队伍,还有其中衣衫褴褛的老人小孩,别说老人小孩,就连其中的青壮,都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 李沐站在前方给人发着米,舀着舀着就发现米袋子开始见底了,往店里一看,原本堆的满满的米袋已经没有几袋了。 眼见这样子,身后的队伍也是开始躁动起来,大家都一副踌躇焦躁的样子,一个个探头探脑,踮着脚尖的往里看,生怕轮到自己就没有了。 “唉!不行不行,不能这样,这是我的,求求你,别抢,我和孙儿就指望这点米活了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带着愤怒和无助。 沈泽安皱着眉看过去,是一个老人的米袋子被旁边的男人抢了,那男人看面相就不好惹,不像地里种地的,更像是街边的二痞子。 他嘴里骂了一句,抬脚就把老人给踹在了地上,完了还觉得不够似的,上去补了两脚,老人疼得忍不住蜷起身子,还努力的伸手拽着他的裤脚不肯放。 旁边的人有的愤怒却不敢上前,有的害怕,也有的人满脸麻木漠不关心,最后没有一个人敢出头。 沈泽安没说话,看了一眼带刀站在旁边的衙差,对方心领神会的带着人过去,直接把那个二痞子按到地上。 那二痞子刚要发火就发现按着自己的人是衙差,被狠狠踹了几脚肚子,顿时气焰就萎靡下来。 沈泽安这才走过去,把地上的米袋捡起来,递给捂着肚子慢慢爬起来的老人,老人流着泪,对沈泽安不断的道谢。 “没事的老伯。”沈泽安安抚了他一下,扬声道:“我明泽楼寄给大家发米,自然会尽力多给一些人,在这里闹事抢夺的一律不给,而且官府的人也在这,还望诸位脑子发热的时候考虑清楚了。” 人群一瞬的骚动,又慢慢安静下来。 刚才那老伯的米袋子没有拴紧,他道完歉又慢慢跪在地上,颤抖着手一点点把米捡起来,有的落到土里都快看不见了,他也一颗颗仔细的摸出来,放在手心把土吹掉,又放回袋子里。 沈泽安看得揪心,喘了口气,实在忍不住走回去抓了一把,放到他的袋子里,人太多也不好再多给多少,不然会给他招来祸患,他现在能给的也就只有这一把。 老伯呆呆的举着口袋,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那双手,甚至不敢抬头仔细看沈泽安的脸,只是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他喉头哽咽,一下子跪下来朝沈泽安磕头嘴里不断的说着谢谢。 沈泽安吓了一跳连忙让开,刚避开一步就发现对方的头在地上磕得梆梆响,又连忙去扶。 老伯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现在却有把子力气,沈泽安拽都拽不起来,他连磕了三个才罢休,“我儿子死在战场上,儿媳和老伴在来的路上也没了,就剩我,我和一个小孙孙,两天没吃饭了,听说这边有人施米才来碰碰运气,本来以为这次实在活不下去了,居然遇到了大人,大人菩萨心肠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人哽咽的一番话似乎引起了共鸣,一时之间压抑的哭声不断,道谢声也弱弱的夹杂其中,越来越大。 终于 “多谢大人,大人就是活佛转世,多谢大人啊!”有人大喊了一声,跪下来连连磕头。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纷纷道谢,嘴里说着他们仅有的夸赞善人的话语,把沈泽安比作活佛、神仙。 第89章 沈泽安没想到会是这般情形,有些不知所措,他觉得他并没有做什么,他所做的不过是把他现在用不到的物资给出去,换来自己良心的一点点平和,以及讨李沐的欢心。 可现在,看着形形色色,褴褛沧桑的人跪在他面前,大声大声的称赞他,仿佛他是什么在世活佛。 他们麻木的脸上仿佛有了一线生机,原本空洞的眼神里有了一点点的希望,被泪水糊满的眼球里带着一丝对沈泽安的感激和狂热。 沈泽安捏紧了手,鼻尖酸涩的刺激着泪腺,他一声声大喊着让人们起来都不管用,反而因为他的举动越发狂热和大声。 沈泽安大声喊几句,嗓子都喊哑了,说不上来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难得的迷茫。 心脏一阵阵的跳动,心跳声越过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感谢声,在耳边强有力的鼓动。 砰,砰,砰。 他真的没做什么,他还是不够了解这个残忍的时代,在这一个处于安稳盛世,底层人都只能被疯狂压榨,勉强活下去的时代。 在这个难民被打破和平的家园,见识了南蛮惨无人道的屠戮流离失所,得不到官府的援助,还要被官兵四处驱赶的时候。 沈泽安的做法可谓是一束光,他们一路逃亡过来,被饿死杀死,半路病死的人数不胜数,有的人为了活命已经落草为寇,打不赢官兵,只能对和自己一路逃过来的乡里动手。 就这一斤米,不多,但,真的是维持住了他们岌岌可危的人性,至少在这几天是的。 沈泽安转了一圈,眼睛看向门口停下了动作的李沐。 李沐朝他笑了一下,眼里带着些光和泪。 耳边的心跳慢慢落回去,民众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沈泽安摸摸胸口的那一叠银票,思虑两秒笑了出来。 银票给了黄平,让他带人去买米。 第49章 鲜卑 沈泽安给出去的那叠银票, 是他准备带去京中用的,这次可以说是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砸进去了。 不过,商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的钱买得也许是心情,也许是名声, 总归是不亏的。 半晌,众人平息下来, 对着新送来的米欢呼雀跃, 沈泽安上前去和李沐一起发米, 每个拿到的人都感激的说一声, “谢谢大人。” 沈泽安微微笑着, 眼里划过一丝暗色, 招黄安过来说了几句话。 县令他说这里的动静了, 方才磕头的场景被他赶过来看到, 他背着手在远处看着, 心中觉得此人绝不是池中之物。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有人帮忙出钱安抚难民他自然是乐意的, 但听那些人称呼他为神仙下凡、佛子转世,县令觉得堵耳朵,心里不爽索性不看。 袖子一甩就回县衙了, 有三皇子做靠山, 他不能对沈泽安怎样, 只是在心里嘲讽沈泽安心机深沉, 这些愚民被拿来扬名声还感激涕零的。 杏源县就在杏源郡内,前者算是后者的中央部分, 因此郡首府也是离县衙不远,这里的事情郡守和驻扎在城外的军队都听说了, 大家没说什么,和县令想法差不多。 既然有冤大头跳出来,他们何必多管,说到底他们还是看不起普通百姓,这些难民在他们眼里更是将死之人,无甚大用。听到这消息,纷纷嘲弄两声就过去了。 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沈泽安的钱和粮都散出去了,第二天天色灰蒙蒙亮,一两朴素的马车就哒哒哒的往城外去了。 那马车不大不小,前面坐着个汉子赶马,两边还有两个骑着马跟着,往车厢上一看,上边飘着面旗子,蓝底白字,上书一个安字。 沈泽安有些困倦,起得太早了,昨天散粮之后,收拾一下东西就半夜了,马车外面看着简朴,里面倒是还好。 空间不算小,脚下和座椅上都垫了毯子被子,见他实在困倦,李沐轻轻帮他退掉外衫,又把他的头发散下来。 沈泽安打了个哈欠,把脚上的足衣脱下来放到马车专门的格子里,拉过被子裹在两人身上,“陪我睡会儿?” 李沐摇摇头,“我不困,你睡吧。” 他不是不困,是不放心,现在外面那么乱,难民四处流窜,难免有人过不下去落草为寇,外面虽说有黄平他们三个汉子守着,但他实在不放心。 沈泽安蹭过去挨着他,被对方拉到腿上躺着,蹭蹭脸下的肌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沈泽安知道他不放心,也没多劝,“怎么办,钱花完了,去京中怕是要饿肚子。” 李沐垂头看着他,眼神柔软,见他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没忍住掐了把对方的脸,“你昨日一点没留?” 沈泽安笑着握住他的手腕,“疼,一点没留。” 李沐知道他爱钱,沈泽安平时花钱一点不心疼,看不出吝啬的样,熟悉的人却能看出,对方不怕花钱是因为每笔钱都花得值,一文丢出去能换一贯回来,也就在在意的人身上花钱才不在意这些。 昨天他掏出那叠银票,他也是被惊讶到了,“还以为你会留点。” 沈泽安做出一副心疼的模样,“昨天脑子一热就花完了,好在还换了个好名声,不枉我这几千两银子。” 马车一路畅通,大部分从杏源走的难民此时都暂时留在了那边,暂时观望,毕竟官府为了安抚民众,已经放出主帅带着大军前来支援的消息,一路上有些零零散散的其他地方走,这些大概就是有可投奔处的。 第90章 为显财不外露,大家要么打扮低调混在难民里,要么就高调的不像话,跟着长长的车队一路的是带刀的护卫。 像沈泽安一行简直就是可以打劫的软柿子,但一路上居然没有人来惹事,路过逃难的看着车厢上的旗子,只是站在路边让开,默默的看着马车远去。 明泽楼的老板自掏腰包放粮救济的消息,从昨日起就经由领到粮食的人传开了,后来有人认出是明泽楼的沈泽安沈老板,楼前千百人跪地感谢,沈老板为之动容,付出全部积蓄买米散粮的消息像是插上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杏源郡,并随着他们的步伐前往下一个地方。 车走得还算快,一路上难免会有些颠簸,沈泽安睡得不太安稳,差不多就爬起来把鞋袜穿上,和李沐慢慢聊着天。 忽然,外面开始骚动起来,直觉不太对劲,李沐挑开门帘一看,一路上的流民都惊慌的往回跑来。 黄平拉住马,旁边骑着马的是德平和德安,德平下马打算问问什么情况,众人却都避开他匆匆逃跑,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直到有个箩筐里背着娃的汉子看到马车上的旗子,蓝底白字,和他们形容的很像,他犹豫了一会,停下快速说了两句话,说完就急匆匆的继续跑走。 “前面打起仗了,赶紧跑吧,不然待会儿就要被追上了!” 什么?打仗了? 一行人心中震惊,但看着逃亡的架势,也不想是骗人的。 沈泽安没有犹豫,让黄平掉头走,“改道往盐源县官道走,到那边转往陇源走。” “诶,好嘞。”黄平心慌慌的,听沈泽安声音平稳,心中的焦躁被抚平了些,答应了一声连忙掉头驾马跑起来。 把帘子放下后,沈泽安凝重的面色才露出来,不对劲,明明杏源都相安无事,怎么会在陇源附近出事。 沈泽安翻开地图,指着陇州一片开始分析,李沐就在一边看着慢慢的也跟着皱起眉来。 这次打起来的应该是朝廷派来的主帅,问题是和朝堂大军打起来的是谁?能和几万大军打起来的军队人必定不少,那么还被拦在边城边境的南欧大军是怎么混进来的呢? 在陇州这一片,以陇陲、陇西、陇远为边城抵御南蛮,其中陇陲靠近西藏,而杏源郡和陇源郡在陇陲和陇西以北。 南蛮这次说是破了边城一带,可也不见得就真的可以率领大军直取陇州了,杏源尚未破,怎么会有敌人和前来支援的大军碰上。 沈泽安手敲着地图,心中有些拿不准,只是眼睛转向一旁的西藏,有些犹疑的慢慢推算着。 李沐在军事上的直觉要比沈泽安敏锐的多,沈泽安还在推算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地图,心里就有种莫名的直觉,当下开口道:“北方匈奴不是在打仗吗?” “对。”沈泽安点点头,见他有思路就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李沐的手在匈奴那一块点点,又顺着划了一条线,就是这条线,让沈泽安脑子里的乱码清晰起来。 “上次你和我说过,北方并非匈奴一家独大,还有蒙古和鲜卑,蒙古现在明面上与大庆相和,大庆北方东边这片连着蒙古,中间和西边就是直接与匈奴、鲜卑接壤。”李沐的手指顺着鲜卑一路往下滑。 “我们北伐匈奴,南御蛮族,鲜卑看似不参与其中,但自古来他们就对中原虎视眈眈,这种好时候怎么可能不动爪子。 鲜卑与匈奴有隔阂,向来为敌,这次不好明面上搅和进北方战事,很有可能就越过西藏一片,直下南方与南欧联手。”李沐越分析心中的感觉越甚,情绪忽的高起来,连眼睛都在发亮。 “你是说这次和主帅打起来的是南下的鲜卑?”沈泽安问道。 李沐点点头,肯定的说道:“八成的可能。” 南欧听着是南方的小国,但能一次性出兵二十万,还是有些实力的,大庆西南一片都被南欧吞并的差不多,甚至西藏一带都有南瓯的领地,擦着大庆的边围了一半。 鲜卑想动手确实不能从自己家门口动手,不说大庆,连匈奴都可以提着鲜卑打,这次它要是敢掺和北方,两边稍一腾出手,它就会挨两个大比兜。 之前不吞并完全是觉得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军队打过去所付出的,在最后可能捞不回来,得不偿失自然选择放着,直接让他进贡。 北方走不通,那么这次鲜卑越过另一半的羌族领地和南欧结盟不是不可能,就是这距离和得到的好处似乎都遏制了大家都想象,也是如此才能打主帅卢洪杰个措手不及。 因此谁也没想到居然会有军队突然蹦出来拦截支援大军。 至少卢洪杰就没想到,他收到杏源郡郡守的书信后就加快行军速度,眼看着还有半日就到达,此时连着赶了几天路的士兵们都乏困不已。 卢洪杰一看就知道不能把他们逼的太急了,不然到那边就真的变成一支软脚军了,当下下令休息整改一晚。 哪知就是这一休息,坏菜了。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有人趁着大军乏困没休息好的时候偷袭军营,好在他带的这两万亲兵不是新兵蛋子,反应过来后杀敌勇猛。 但让他头疼的是,对方也不用什么战略,就靠着兵强马壮和一腔勇武,五千愣是杀得他的大军连连败退。 他这是吃了大亏,一来他的兵还没休息过来,二来被临时偷袭,根本没想过会在半路遇敌,所以几万人在休息的时候没有防范意识想一觉睡醒就发现同胞被杀了,自然一下子转不过神来,像是一盘散沙,多但聚不到一起。 第91章 第三就是,卢洪杰的军队是在南方带出来的,看着这拿着弯刀的队伍,卢洪杰气得直骂娘。 这分明是鲜卑的军队,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第50章 遇难逃亡 卢洪杰率领的这两万多兵马被鲜卑的军队打了个措手不及, 有的人还在呼呼大睡就被叫起来,手忙脚乱的找武器,衣服都没穿好就提着刀出营帐砍人了。 好在卢洪杰能被举荐为主帅, 抛去身上那些个世家子弟的臭脾气,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他快速召唤部将统管下面的士兵。 肃清慌乱的局面后,卢洪杰有条不紊的下令, 虽然他的兵没和北方的北方的胡人打过仗, 但他年轻时去北境打过仗, 在镇北侯手下混过几年, 倒也还算是清楚胡人的特点。 他这支大军人疲马累, 可对方远远的从西藏穿过来, 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胡人力大, 马术高超, 善用弯刀和长弓, 但陇州一带不同于北境的平坦开阔,多是高山叠嶂, 连官道都弯曲绵延。 卢洪杰利用山地的地形,让一支军队在前方和胡人拖着,另一批人马绕过林子从周围包抄过来。 这次还没到前线就丢了边城, 可谓是在打他的脸, 正好用这五千胡人来涨涨士气, 卢洪杰仔细看着形势, 可谓是对这次的战功势在必得。 前方战场正在酣战,鲜卑军队却突然混乱起来, 卢洪杰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定是后面偷袭的人得手了,当下哈哈大笑, 提着强弓上马。 “驾!”驱马来到阵前,鲜卑军队被围在大庆军队中间,犹如牢中困兽,四处冲杀而不得出。 卢洪杰眼睛紧盯一处,从马鞍上取了三支箭,拉开强弓,弓如满月,手指一放三箭齐出,直朝鲜卑将领而去。 这是他的成名招式,三箭齐发,只要瞄准了,绝无可躲。 鲜卑小将看到射过来的箭了,三支一起,避无可避,只能咬牙侧过身子躲过一支,又用刀挡掉一支,剩下那支箭直接穿透肩胛,小将捂着肩膀直直栽下马去。 将领受伤,一时间被围困住的军队慌乱起来,可卢洪杰却皱起眉,一个小将带着五千人怎么敢偷袭两万大军。 不好,中计了! 卢洪杰脸色大变,连忙打马往后方跑去,副将跟在他身旁护卫着,他们刚赶马跑出一截,四周就响起胡人特有的嘹亮胡哨声,一时间四周的山林里蹿出不少军队。 大意了,原以为是自己用兵狡诈,却不想这五千人只是个饵! 也是,这些个胡人远远从北境赶过来,怎么会只有这五千人就敢擅自来送人头。 卢洪杰拉着缰绳,战马原地转了一圈,让他看清四周的形势,此处开阔,周围的山林都有鲜卑军队走出。 他的两万五千大军如今被分散了,刚才遣了八千亲兵四处围攻,剩下的也从营帐到这里被拉长了七八里的战线。 没办法,只能由跟在卢洪杰周围的亲卫围着他冲回营帐,和大军汇合。 南瓯这次集结十五万大军犯边,也是乌谷得知北方匈奴不时犯边,蠢蠢欲动才起的心思。 要知道这些年鲜卑和匈奴向来不和,但实力不够只能窝着不敢露头,乌谷就趁着匈奴要犯边和鲜卑联合,许诺诸多好处,又送上大批财物以示诚意。 这才哄得鲜卑大老远的借出八万大军绕走西藏羌族一带赶来。 这次卢洪杰遇到的就是鲜卑探路的前军,拢共一万,由日律推演率领。 也是他倒霉,日律推演是鲜卑老将了,在北境也和镇北候周旋过,当初卢洪杰在北境时日律推演见过他。 没想到这次到是让他两又遇到了,日律推演骑在战马上,从腰间扯下酒囊灌了几口,酒水顺着浓密的胡须洒下一些,他毫不在意的抹了一把,把酒囊丢给身边的人。 那人抬手接住,和身边的兄弟分着喝了。 战事从开始到现在不到一个时辰,就初见分晓,初时灰蒙的天色被升起的日光照亮,三月的日光无情的照亮了下方血腥的战场。 一切的吼叫和厮杀都无所遁形,卢洪杰带领的这支大军还没到达前线就被打得四散分离。 卢洪杰一边奔往营帐和大军汇合,一边大吼逃兵必杀,可现在根本没人有空去管慌忙逃窜的小兵。 无法,士气低迷至极,眼看没有胜算,卢洪杰只能带着自己慌忙集合起来的一万多亲兵逃往陇源。 至此,无人阻挡的一万鲜卑胡军肆虐开来。 日律推演没有派军追赶,他们的目的不是那个,就这一万人,真硬刚不是明智之举,惹急了卢洪杰,让对方豁出去来个鱼死网破反而不美。 不管是匈奴还是鲜卑,这些胡军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烧杀抢掠无所不作,胡军上层将领不会管他们的暴戾行为,还公开鼓励这种风气。 他们这支前锋军只带了足够三日的干粮,轻装上阵,打算直接沿路边走边抢,所以剩下没逃过的大庆士兵,都没有被当俘虏的机会,直接被当场砍杀。 在搜刮完大庆军队留下来没能带走的物资辎重和马匹后,连地上尸体上的财务和武器都被搜刮干净。 刚打了胜仗,也不急着干什么,接下来在这边境内搞破坏就好,日律推演带着军队朝着卢洪杰逃跑的地方慢慢赶过去。 好巧不巧,沈泽安他们就往盐源县绕走陇源,因为就是这样,他们没遇上卢洪杰带领的逃窜大军。 第92章 但是遇上了边走边抢的鲜卑胡军! 军队行军只要不拖延,向来比他们的步程快,胡人打败大庆军队后,为了自己能够抢到更多东西,有的小首领分开来带着自己的手下劫掠。 步行的从近处开始,战马多的,就心照不宣的带人纵马往远处奔去。 既然近处的留给这些兄弟瓜分了,那他们就得尽早往远处赶去,谁先抢到的就是谁的,这是他们的传统。 胡人军队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冲向四周,俨然把陇州之地当做了自己家劫掠的马场! 胡人骑马行军极快,就算是有少部分人因为劫掠抢杀拖住了脚步,沈泽安一行人也被剩下的人在中午的时候碰上了。 马车还跑在偏僻的官道,四处都是山林和峡谷,就这样都可以隐隐听到远处传来的厮杀哭喊。 李沐五官要敏锐些,他是最先听到的,一直紧绷着心神的他一听到声音就掀开马车帘子看,远处的山林升起一大片浓烟。 这是远处被烧了的村子冒起的黑烟,他们不知道,却也能大概判断出军队离他们不远了。 不行,马车速度不够快,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这时候只能抛弃这个累赘。 李沐连忙收拾了些必要的东西,一部分塞在怀里,一些匆匆裹在挎包里背着,又收拾出来几个包袱,马车靠路边停下后,沈泽安给黄平他们一人丢了一个。 里面装了干粮和一些药,还有些钱。 马车被丢弃在原地,一共三匹马,沈泽安和李沐共骑一匹,其他三人自己分着用剩下两匹。 马车就这样丢下路边,就是明摆着告诉胡人前面有有钱人,但时间不够,也没功夫把马车藏好,几人只能把马车就这样摆在大路上,快速驾马赶路。 每个城池都是有防备兵的,不管怎么说,城门一关都能抵挡上一阵,他们必须赶在城池关闭之前到陇州城。 马飞快的在路上奔驰,但架不住时运不济,在路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几人迎面撞上了一队胡人。 “吁!”李沐连忙扯住缰绳,让马停下来。 想往来时的路退去,但不行,这里都有胡人,身后的官道肯定有赶来的。 眼前来的胡人大概五六个,身上七零八碎的挂着些值钱的东西,想来是刚劫掠完和其他人散开的。 见到他们五人,几个胡人眼里的贪婪藏都藏不住,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的三匹马和……被李沐圈在怀里的沈泽安。 黄平他们几个年纪不算大,也不会什么武艺,现下见到几个身上带着煞气的胡人,面上强撑着,实际手脚都有些发软,这样子留在这里就是碍手脚的。 李沐衡量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当机立断的让黄平他们几个往岔路跑去。 “东家!”黄平他们虽然害怕,但也不愿意在这时候独自逃跑。 “别在这儿碍事,我抽不出身护住你们几个,快走!”李沐没和他们废话,抽出身后的大刀,直接吼了一声。 黄平他们下意识看了眼沈泽安,沈泽安目光沉静,没什么慌张的样子,他们心中稍安,用力抽了一下马屁股,纵马往岔路跑去。 这些前后不过一分钟的事情,见那三个毛头小子跑了,几个胡人有些不满,那可是两匹马,值钱着呢。 他们只有三匹马,见此情形,对视了眼,分了两人骑马过去追,准备留剩下几人对付李沐。 还没跑出去呢,就被李沐驱马上前拦住了。 那两人也不含糊,眼中含着轻蔑,手上倒是一点都不留情,弯刀刷刷就砍下来。 李沐单手抬着刀就挡了下来,手臂上的肌肉鼓胀,沈泽安接过缰绳稳住马匹,让李沐得以施展拳脚。 沈泽安轻轻夹了一下马腹,马匹擦着两个胡人中间的地方跑过去,穿过之后,李沐把套在身上的弓取下来,快速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弓箭,刷刷两箭就射下来一个。 见李沐身手了得,剩下的人也不看着了,连忙赶上来帮忙,李沐丝毫不惧,抬刀就砍。 李沐力气极大,手上这把重刀约莫二十多斤,他喔在手上耍的武武生风的,仿佛没有重量,眼看大刀就要落在身上,那个胡人抬刀横挡着。 李沐手上用力,就这样生生劈了下去,胡人大叫一声,手上挡不住,直接被从头劈下。 沈泽安也没闲着,为了防止其他几人近身,拿起李沐的弓箭,搭弓射箭。 他准头还不错,但是力气不够,李沐这把弓箭他只能勉强拉开,因此射箭的速度慢了些。 从小再马背上长大的游牧民族,在射箭上自然不差,轻轻松松就躲过了,但也还是被拖住了一下。 手越来越酸,沈泽安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了,在他准备再搭一支箭的时候,突然被浇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他一转头就看到了一片红,沈泽安瞳仁微颤,就这功夫,李沐已经驾着马又杀了一人了,眼看就剩下三个人了,身下的马屁股突然被砍了一刀。 本来就体力不支的马匹受惊,一下子发狂乱跳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动让李沐和沈泽安措手不及,李沐用力的拉住缰绳,实在控制不住。 连几个胡人都往旁边走了一些,以免高高扬起都马蹄踩到自己。 “抓紧我!”实在无法,李沐只能狠下心一手搂住沈泽安的腰,一刀捅进马脖子里。 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马匹嘶鸣着缓下动作,等到狼狈的滚下马时,两人摔的眼冒金星,好险没被马踩个半身不遂。 第93章 人从马上摔下来是没摔个好歹,但是站在旁边的胡人这时候可是猖狂的笑着走过来了。 他们也不为同伴被杀而痛心,胡人崇尚强者,那三人死了是自己没本事,但到底还是有些恼怒,现在见两人狼狈的要落在他们手里,几人不由得笑的狰狞。 李沐刚才滚下来的时候忙着护住沈泽安,整个人是背朝地摔下来的,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疼得他两眼发晕。 现在也顾不得看自己的伤势,他拽着沈泽安的腰把人拖起来站好,连忙跑过去拔插在马脖子里的刀。 不给那三人反应的时间,三下五除二把人给杀了。 就在这时,来时的路上传来马蹄声,想来是后面的胡人追来了。 “不行,得快走。”李沐刀插在地上喘着粗气,觉得头晕的厉害。 追来的胡人已经转过弯看到他们了,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地的尸体,心中勃然大怒,用力夹着马腹追过来,嘴里还大声的用胡语斥骂着。 沈泽安牵过一匹还没跑的胡人战马,把李沐扶上去后,自己也骑上去。 来不及了,身后追来的估摸着至少也有十多人,这怎么打得赢,他们两人共骑一匹马走大道肯定跑不过。 沈泽安一咬牙,没有丝毫犹豫的驾着马往一旁山林的小路冲去。 胡人习惯了草原,和他们赛马那是找死,但这陇州最多的就山林,唯有往他们不熟悉的深山里去才有一线生机。 小路越走越窄,越往里,两旁的树叶都能打在人脸上,已经开始有上坡的趋势了,再走一截,就要弃马了。 “你还撑得住吗?”沈泽安低头问了一句。 李沐缓过来些了,强撑着身体上的痛点点头。 “吁。”沈泽安停下马,把李沐扶下来,在马屁股上用力抽了一下,马匹嘶鸣一声往前跑去。 “走吧。”沈泽安和李沐搀扶着往另一头的山上怕去。 “他们不见了。”胡军追到这里,顺着马蹄印子接着追过去,走了一截有人意识到不对,叫住了众人。 “不是这里,他们弃马逃了。”这一带的土有些软了,可以看出地上的马蹄印,前面小路上的马蹄印比他们的还要浅。 两个人共乘一匹马,脚印怎么可能比他们的还浅! “应该是往山上去了,分头找人。”想着被杀的那些同伴,他们心中有些愤怒,为了防止两人耍诈,干脆分开找人,一些往深山去,一些顺着马蹄印找去。 沈泽安和李沐磕磕绊绊的往山里走着,这山路弯弯绕绕的,极为难走,好在也不容易让人找到。 走到一个山坡前,沈泽安和李沐停下来歇了口气,走了那么久,沈泽安有些体力不支了。 李沐也是,他头疼的厉害,身上也一直在流血,只是强撑着没有说,事出紧急,沈泽安方才也没功夫注意,直到现在停下来了,才看到他慢慢被血浸湿的大腿。 “腿上伤了?”沈泽安有些气恼和心疼,一瞬间过后又是深深的愧疚,气恼李沐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和他说一声,就这样撑着忍着。 愧疚自己太弱也太粗心,这副破烂身子在这时候帮不上一点忙,还是个累赘,这就算了,还这般粗心,那么严重的伤口到现在才看见。 沈泽安拿出匕首从自己的里衣上割了一条布带子下来,给李沐匆匆包扎了一下伤口。 “不行,不能再这样跑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我两就真成亡命鸳鸯了。”沈泽安看了一下旁边陡峭的大坡,耳朵微动。 “阿沐,你听,这下面是不是有水声?” 李沐忍住头晕,凝神听了一下,点点头,“有。” 这样啊,那就只能赌一把了! 沈泽安挑了一个方向走过去一截才又返回来。 “还撑得住吗?我们要往这里下去。”沈泽安咬咬牙下定了决心,解下自己的腰带把两人的手绑在一起。 见李沐点头,就和他一起顺着坡爬下去,这个坡陡峭,但好在多是石头,倒也有可以攀附下脚的地方。 中途两人体力不支,好险没摔下去,都是咬着牙强撑,一路爬一路歇气的下到了坡底。 几个胡人顺着山里被踩过的草木痕迹和滴落的血迹追到过这里,看着陡峭的大坡,觉得两人都伤势应该不能往这里爬下去,就顺着一旁被踩过的草木找过去了。 说到底还是他们的思维局限住了,这个陡峭的大坡在没怎么见过高原山脉的胡人眼里和悬崖有得一拼,所以他们不认为两人会往这里下去。 要是换做大庆军队或者南蛮,绝对会下去看看。 追兵和他们岔开了,沈泽安和李沐也终于坐在坡底歇下来了。 这里更像是两座山的交汇处,底下确实有一条河,不过阳光有些少,草木都很深,地上的叶子都厚厚的。 坐在叶子上倒也柔软,就是味道不太好闻,没有阳光照射的叶子,散发出一股子树叶腐烂的味道。 沈泽安累得够呛,呼吸间全是毛细血管破裂散发出的血腥味。 不能再歇下去了,否则身体一但缓过来就真站不起来了,沈泽安扶起半昏迷的李沐,把他的手架在自己肩膀上,半背半拖的往河边走去。 这条河到还算是宽敞,水流清澈,河边的树木高大,地上的草也少了很多,到是有阳光照得下来了,把李沐放在一颗大树下靠坐着。 第94章 沈泽安去河边洗了洗手,水流的波动惊走了几条游着的小鱼。 喉咙干得要命,但是他捧起水一看,清澈却不敢喝,这附近没有人烟,草木太深了,河水里有鱼就肯定有其他东西,为了保险起见,只能喝热水。 沈泽安洗了把脸,带着凉意的水打在脸上才强行唤起几分清醒。 走过去又把李沐扶起来,两人跌跌撞撞的沿着河走了个几百米才停下来。 差不多了,这里应该不容易被发现了,把李沐放下,沈泽安找了个地方清出一片空地。 从附近捡了些干燥的木枝,又搬了几块石头堆在一起,搭起一个简单的篝火堆后,沈泽安解下身上的包袱,翻出来个火折子点燃了火堆。 好在木柴干燥,倒也没什么浓烟,火也燃的很快,沈泽安拍拍手,折了些湿润的松针铺在地上,觉得差不多了又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铺在上面,这下子躺下来倒也柔软不少。 准备好后,沈泽安才去扶起李沐,这时候李沐的意识已经很薄弱了,他伤势太重,脑子困顿得很,全靠意念撑着。 沈泽安心疼的把他脸边的头发拨开,安抚道:“再忍忍,我帮你洗一下伤口就可以睡觉了。” 李沐没说话,也没力气点头,只是缓慢的眨眨眼。 沈泽安鼻尖酸涩得要命,只能勉力忍住,把他的裤子脱下来放在一旁,摘了大片的叶子卷起来,打了水过来给他洗伤口。 洗完之后撒了些药粉包起来,又用帕子给他擦洗干净身上的血迹和汗渍,这才抱他过去篝火旁躺下。 索性现在还是下午,就算少穿些,旁边有火堆倒也不会着凉。 “安心睡吧,我就在旁边。”沈泽安摸摸李沐的脸,哄他安心睡过去。 李沐实在撑不住了,虽然不放心但也还是闭上了眼,意识沉下去。 等人睡着了,沈泽安叹口气,往火堆里加了些干柴,又确定了一下火不会烧到旁边,这才拿刀起身。 他要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可以充当锅的东西来烧水用。 最后,其他的没找到,到是运气好,找到一片竹林,沈泽安有些惊喜,抬刀砍了一颗粗壮的竹子。 把竹子沿着竹节分出许多份,这些竹筒倒是可以勉强用来烧水用。 李沐还在那边睡着,他不敢在这里多留,匆匆弄完之后就往回赶,回去的路上还遇到颗野果树。 沈泽安抬头看了看,确定可以吃,记下位置,打算待会儿再来。 回到这边,沈泽安把竹筒洗干净,装了几竹筒的清水在火上烧着。 这竹子刚砍下来,是湿的,里面又盛的是水,遇到火到是不会着火,就是烧着烧着就要糊了。 沈泽安只能看着,要糊过头就用带着松针的一支松树枝充当刷子,沾水刷上去,就这样狼狈的折腾许久,总算是烧出来一竹筒水。 沈泽安小心翼翼的用树枝把竹筒夹出来,把水放到一旁晾着,又烧下一筒。 等水能入口,沈泽安试着喝了几口,没什么怪味,带着些竹子味倒还有些滋味,沈泽安苦中作乐的想。 轻轻把李沐叫醒,沈泽安给他喂了些水,才让他又睡下去。 伤口也要重新用烧开放凉的水重新洗一遍,不然难免不干净,要是发炎了可就难办了。 第51章 找吃的 给李沐包好伤口, 沈泽安靠在身后的树上缓了缓,身上到处都酸痛得厉害,这是个不好的信号。 抬头一看, 太阳已经西偏了,沈泽安捏了捏小腿, 不能再歇了,得去找些吃的。 用棍子把火堆往中间拢了拢, 添了些干树枝进去, 收拾好之后, 沈泽安起身去砍了些湿润的松树枝搭在上面。 干树枝烧的快, 没人看着灭得也快, 放些新鲜树枝在上面, 等下面的烧的差不多, 上面的新鲜树枝就烘干了, 这样火堆可以燃很久。 处理的差不多, 沈泽安把两个包袱里的东西全放在一个面,挎着那个空袋子去找吃的, 回忆着刚才的路线,沈泽安先去竹林,他刚才看到有竹笋, 只是当时忙着喝水, 没顾及那些, 挖完笋之后再去看一眼那颗野果树。 林子里树叶在地上堆了厚厚一层, 这里的树除了常见的阔叶林木,其余多是松树, 松针铺在地上,踩着有些打滑。 沈泽安看看四周, 挑了一颗看着合眼缘的树,砍下来一根笔直的树枝,削去枝叶,用来当做拐杖,防止打滑,树枝还可以用来拨开两旁的茅草,以免割伤,一举多得。 试了一下,果然不错,沈泽安在心里为这些小事情都点点头,给出一点夸赞,用来平复心态。 他对这种山林的路还是不熟悉,树林很大,冲天的树木下灌木肆意的生长,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树木少的地方,草长得比人还高,沈泽安不敢乱窜,一路拨开草和树枝,一不小心就有锋利的草叶子划在身上。 暴露在外的脸和脖子有些细细密密的刺痛,沈泽安没去管,只是一步步往前走着,刚才逃跑和下山崖耗费了他很多体力,腿上像是灌了铅一样,实在是酸痛,每一步都感觉到了极限。 没办法,只能尽量不去分散注意力,专心于一件事身体会好过些。 沈泽安沿着一些比较好落脚的地方,闷头往一个方向走,现在不如刚才那般着急,他也学聪明了,一路把踩过的地方留下些痕迹。 一路绕着绕着的走,好半晌才找到刚才那片竹林,沈泽安抬起袖子擦擦脸上的汗,走进去细细看着地面。 第95章 现在是三月底,正是吃春笋的时候,那么大一片没人采的竹林,应该会有不少笋子。 果然没让人失望,沈泽安沿着往里走了一小节就看到了刚冒出一个小尖尖的春笋,心中腾升起一股喜悦,沈泽安眨眨被汗水刺激的有些痛的眼睛,露出一个笑。 从挎包里拿出匕首,沈泽安把之前丢在地上的竹子边角料找了一块,用匕首削成一个木片,用来挖竹笋。 竹子容易有毛刺,帕子要留着之后擦脸和伤口,想了想,沈泽安割下一截袍子上的布料,小心的把竹片的一端包起来,这才开始挖笋。 这片林子的笋个头不是很大,不过好在埋得也不深,把表面的那层土挖开后就可以直接用手掰出来。 挖出来的第一个笋,胖胖的,除了一个尖尖,剩下的地方都是黄白色的,看着就很娇嫩,沈泽安把它放到一旁,继续找着旁边的笋子。 这地方的春笋不像冬笋一样,冒出一截尖尖就老了,春笋不大,就两个巴掌大小,全在土里的看不见,刚冒出个小尖尖是最好的,再长就不能吃了。 也不难找,往竹子下一瞧,多得是,直接闷头挖就好,沈泽安挖了十多颗,堆在一起看起来还蛮多的,手掌有些疼了,沈泽安决定歇一下,先把这几颗笋剥出来吧。 匕首顺着笋皮直直的拉一刀,把外面的皮扒掉,就露出来一颗嫩生生的黄白胖子,看着差不多了,但沈泽安不太确定这样能不能吃。 不能吃的话多背回去也是加重自己负担,白白浪费体力,沈泽安试探着咬了一口又吐出来,有些塞牙的纤维,还要继续剥皮,最后落了一地的壳,手里的白胖子只有巴掌长的一根了。 沈泽安盯着看了一会,认命的把剩下的处理好,拿起竹片继续挖,荒山野岭的有吃的就不错了,没什么可抱怨的。 等挖了一挎包的竹笋,太阳已经有点落山的趋势了,沈泽安不敢多留,一口气都不歇的往果树的地方赶去。 沈泽安找到的这棵果树,长得有些高,往上一看树叶间挂满了圆圆的果子,把挎包放在地上,沈泽安仔细打量着有没有成熟的果子。 果子大多是绿色的,只有树梢上少部分的是青黄色的,沈泽安没认出来这是什么果子,说实话,看着有些像李子,果子像,看树叶他分不出来。 沈泽安举起手里的棍子,打下来几个,捡起来一看还真是李子,擦擦上面的白霜,咬了一口,又酸又涩的味道蔓延在口腔里。 “嘶。”沈泽安被酸得眉眼扭曲,把手上的果子丢掉,还是决定爬上去看看有没有能吃到。 笋子放不长久,也提供不了什么营养,李子好歹还有些糖分,值得爬上去看看。 李子树不算难爬,沈泽安把衣服撩起来塞在腰带里,把匕首也塞在腰间,攀着树干一点点爬上去。 一直上到树梢,沈泽安小心的踩着两根树干,一探头就出了树枝,没了遮挡,这个视野倒是可以看到附近的林子走向,不同于其他地方密密麻麻的树,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的地方把树林划开了一条楚河汉界。 那地方就是河了,沈泽安细细辨认着他们刚才在的位置,顺着河往上走有个山洞,不算很远,明天或许可以去看看。 现在是初春,最容易下雨了,不找个避雨的地方,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成了落汤鸡,确定好路线,沈泽安就开始看眼前的果子了。 树梢上的李子不似他刚才吃的那个绿,浅绿色的皮在阳光下透着些诱人的黄色。沈泽安摘了一个,捏着有些软了,咬了一口汁水顺着喉咙流下去,给身体带来些许可以战胜疲惫的甜蜜。 味道还不错,沈泽安吃完这颗,又试了一颗不怎么软,但是也带点黄色的,还行,皮酸了些,果肉尚能入口。 不再耽搁,沈泽安开始动手摘,先往下丢在一处,待会儿在下去捡,这东西比笋耐放,还不用煮熟,沈泽安手上没留情,把这颗树上能吃的摘了个遍。 挎包塞满了,这一堆李子沈泽安只能用衣服兜着走,把几个摔烂的仔细擦擦吃掉,沈泽安兜着李子往回赶。 树林弯弯绕绕,走得有些远了,把沈泽安累得够呛,远远看到火堆的时候,他有些绷不住红了眼眶。 结果走近一看,他那么大一个夫郎呢? 李沐身上的伤很重,与其说是睡过去,倒不如说是半昏迷了,到底还是担心,一路被追到深山,李沐的潜意识让他身体刚恢复一点就惊醒过来。 李沐感觉自己躺在什么东西上,有些软,腿上和脸上烫的发慌,眼皮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一样重重的睁不开,艰难撕开眼皮后,眼睛一转就看到了一旁的火堆。 难怪身上那么烫,李沐扭头看了一下,没见到沈泽安,眉头皱起来,李沐撑着地坐起身来,腿上的刀伤被拉扯到,疼得大腿都在抽搐。 裤子被放在一旁烤着,腿上的伤处理过了,手上也被撒了药包好,李沐就近拿了跟棍子扒扒火堆,往里面凑了些树枝。 看这火堆下面的灰,应该是烧了很久了,沈泽安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李沐有些担心,但是不能乱走,现在走出去说不定会和沈泽安错过,耐着性子在原地坐了会儿,实在不放心。 李沐心中焦灼,有些坐不住,决定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视线投向一旁的河,心中有了打算。 第96章 “嘶!”李沐扶住旁边的树干,一点点站起身,腿一动就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就这样尽量不牵扯伤口,一点点慢慢挪到河边,河水清澈,游着一些鱼。李沐刚才有看到沈泽安用来烧水的竹筒,到是可以炖鱼吃。 他走回去站着,一刀就砍下来一截树枝,三下五除二成一根尖尖的棍子,在手里颠了颠,觉得还比较顺手,索性就用着跟棍子。 裤子在一旁放着,他下半身就只穿了一条里裤和鞋袜,把鞋袜脱了放在一边,李沐面不改色的光脚踏入河中。 河里的小鱼被惊动,慌乱的游着,李沐极有耐心,就这样举着棍子默默静立。他小时候没吃的就往山里跑,一开始是吃野菜野果,后来受不了了,就学着猎户打猎,比起山鸡兔子,河里的小鱼小虾要好捞一些。 这也是他最开始活下来的关键,别的不说,抓鱼摸虾李沐还是有点信心的。 这深山里几乎没人进来,河里的鱼还没受到过人类的摧残,河里没动静,不一会儿鱼就游出来了,小鱼擦着脚边游过去李沐都没反应,这种小的没肉,他不感兴趣。 终于,有一条肥硕的鱼慢悠悠的从洞里探头游出来,李沐盯着它,手中的棍子蓄势待发。 “哗!”棍子一下子扎下去,正中鱼腹,李沐举着棍子把鱼丢到岸上,看着在草地上扑腾的大鱼,李沐腹中饥饿,胃里酸水翻腾,感觉烧得慌。 往后看了看,沈泽安还没回来,李沐就继续等着,再抓到一条才够吃。 等扎到第二条鱼,李沐举起刺棍,看着上面的鱼,笑了下,准备上岸,一转头就看到一身狼狈的沈泽安站在火堆旁看着他。 完了。 这是李沐看到沈泽安表情时的第一反应。 第52章 猎虎 沈泽安回来没看到人, 吓得心脏骤缩了一下,手上抓着的衣服差点滑脱,转身看到李沐在河里, 还没放下去的心脏再次高高悬起。 把东西放在地上,沈泽安走过去把李沐拉上来, 看着对方小心翼翼的眼神,心中有些酸涩, “腿伤那么严重还乱走。” “我闲不下来。”李沐笑了一下, 被沈泽安搀着一点点挪回去坐好。 沈泽安从怀里掏出帕子, 细细的给他擦了脸, 又用自己的衣服给他把腿擦干净, “我也会担心的, 阿沐。” “是, 下次一定安安分分的等你。”李沐顺着毛捋, 嘴上接了一句就开始转移话题, “那鱼你想怎么吃?” 沈泽安拿他没办法,只能就此作罢, “咱们没盐,还是烤着吃吧。” 没盐没调料的鱼汤估计喝不下去,烤着吃好歹还能找点野菜抹在上面加加味去腥。 把李子挑了些熟的洗干净装在竹筒里, 沈泽安把那几根笋子洗了一半煮着, 让看着火才开始去处理那两条鱼。 按着李沐的说法, 沈泽安找到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野菜, 茎叶有些生姜的味道,又找到些酢浆草, 两种东西一起和着切碎了,一半塞在鱼肚子里一半抹在外面。 烤鱼慢慢等散发着香味, 沈泽安饿极了,肚子不争气的叫起来,他耳尖刷的一下就红透了,实在有些窘迫,沈泽安摸了两个李子塞嘴里,但没什么用,带点酸味的东西,越吃越饿。 李沐短促的笑了一声,慢慢翻烤着手上的鱼,“快熟了,再等等。” 这鱼的滋味不太行,没有调料,尤其是缺盐,吃起来实在寡淡水腥,勉强能入口还是有鱼肉质好和两人肚子饿的加成。 沈泽安吃了半条就不在吃了,李沐倒是不在乎,吃完自己的,又把沈泽安剩的那半条吃了。 晚上,把火堆弄好,确保不会熄灭之后,两人裹在一起睡觉,睡觉之前,沈泽安还是决定烧点热水冲冲脚,在擦一下自己身上。 李沐自然的揽过这个任务,热帕子擦拭着脸和脖子时,上面细碎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沈泽安没什么感觉,李沐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没说什么,只是一点点小心的擦拭着,像是擦拭一块易碎的琉璃,这次直面鲜卑军队的追杀,他心中被大庆朝堂建立起的高墙开始慢慢崩塌。 他本就算是孤家寡人一个,现在身边多了个在意的人,除了沈泽安,在这世间,他什么都没有了。 擦完身上,洗脚才是难熬的,沈泽安腿和脚痛,不止是肌肉过劳,还有部分原因是脚底磨起了血泡。 “嘶!轻点轻点,疼”沈泽安躺在衣服上,手用力握住,脚疼得一抽一抽的。 多亏了李沐力气大,用力抓住他的脚踝才没让他乱蹬。 李沐把匕首放在火上烤烤,用刀尖当做针,小心的给他挑着脚底的血泡,“马上就好,别怕,我轻些。” 沈泽安面朝天空,眨眨眼没说话,继续哼唧几声。 弄完之后,李沐给他上了些药粉,他生得白,连脚都是白的,走了一天,脚踝有些泛红,要是不揉开,明天起来就水肿了,到时候赶路怕是要遭罪。 李沐把手搓热,准备给他揉一下腿和脚踝,手放在小腿肚上,一用力,那截腿就条件反射的踹了出去,正中李沐的腹部。 沈泽安两手撑在地上坐起来看着他,眼神有些无辜,腿上酸痛的感觉着实难熬,他不是故意的,“没忍住。” “啪!”李沐在他腿上打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他揉揉手指,继续给他按摩,手感还蛮好。 沈泽安装模作样的嘶了一声,说他不疼自己了,李沐给他嘴里塞了个李子,堵着他的嘴。 第97章 沈泽安把李子拿出来,呸了一声,有些嫌弃,才摸过脚就给他拿吃的。 李沐低低笑了一下,他就是故意的。 两人轮着按摩完,这才搂着人睡着了,白天消耗过大,身体困乏得很,两人倒头就睡着。 他两也不是什么人物,鲜卑军队会追杀他们一会儿,但绝不会不计代价的找他两个,因此夜间担心的也就是野兽而已。 白天看过了这林子里没有野猪脚印,有火堆,狼也不会冒险靠近他们。 第二天早上醒来,李沐面色潮红,唇色惨白,沈泽安惊得坐起来,手背覆上李沐的额头,烫得他手指一颤。 沈泽安面色凝重,连忙爬起来洗了把脸清醒一下脑子,开始给李沐的伤口换药。 纱布解开,伤口结了一层薄薄的疤,旁边有些黄水流出,看着有些狰狞,鲜卑的弯刀锋利,没有甲胄护着,一刀下去伤口差点见到骨头,伤口好得很慢。 沈泽安洗干净帕子,拧干给他擦拭干净,又上了药粉,换了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这种简陋的条件下,发热就是伤口发炎了,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好的金疮药里会有抗菌成分,但他们现在没条件。 这林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去,要是一直烧下去,沈泽安不敢多想。 太阳半遮在云里,只探出半边身子,一层厚重的云压了半边天,林子里的雾气刚落下,四周的草木都带着露水,湿漉漉的,沈泽安扶着李沐沿路走了一截,裤腿都被沾湿了。 本来该多休息一下的,但昨天晚上星星都看不到几颗,看着天气,两人怕会下雨,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沿着河慢慢往前走,去找沈泽安昨天看到的那个山洞。 昨天李沐给沈泽安好好揉了一遍腰腿,今天还是感觉酸痛不已,沈泽安没说出来,扶着李沐一点点走着,地上湿滑,一不小心就会摔倒。 因此没有强求走直道,沈泽安努力辨认着方向,顺着好下脚的地方,往山洞的方向走去。 磕磕绊绊,走走停停,到了中午两人才找到沈泽安看到的那个山洞,李沐的手放在刀上,远远看了一下,没有贸然往前走。 这山林里最多的除了蛇虫鼠蚁,就是野兽,那山洞还不知道是不是有主的。 不等李沐说话,沈泽安按住他的手,把他的刀拿过来,又把背在身上的弓箭递给他,“我去看看,你在这儿。” 李沐当然不同意,沈泽安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道:“放心,你腿上有伤不方便,我去正合适,再说了,这弓那么重,我连满弓都拉不开,要是有东西出来,你动作快,可帮我掠阵。” 沈泽安说着,提着那把重刀挽了个刀花,这是耍剑的技法,上辈子在道馆学过剑棍,刀还是第一次用。 不过百般兵器都有共同之处,上手倒也不算特别生疏。 李沐现在走都走不稳,怎么敢让他去试探,要真有什么东西,跑都跑不掉。 李沐看着他这样子,心中动摇,知道现在没别的选择,可心里到底还是不大乐意他去冒险,在沈泽安的目光下抿着唇没说话,沉默着举起弓,搭上一支箭,随时准备拉弓。 沈泽安笑了一下,把身上挂着的东西放好,小心的往山洞靠去,他们要养伤,这几天不能多走动,必须得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到了山洞口,一股子腥臭味隐隐约约的传出来,沈泽安面色凝重下来,这洞果然是有主的。 这种山洞一般不会是野猪的窝,狼几乎都是群聚的,那么小的山洞不该会有,那么剩下的可能,就是喜欢独居的熊和老虎。 沈泽安心跳有些快,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他在道观学过一个古药方,最适合治疗李沐受到的这种刀剑伤,其中一味就是虎胆。 他只是体弱,不是一点身手都没有,短时间的爆发,对多人围困无多大用处,但现在,在道观养身体学的那些招式,居然有了用武之地。 李沐的伤不太重了,再不能及时救治,这样熬下去,不死也得残,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两人这样出去,根本活不到逃往京城。 拼这一把,死活五五开,不拼,李沐的身体熬不过去,他也不见得就能活着出去,就算出去了,他一个人着实没意思。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沈泽安决定赌一把。 他一靠近洞口,生人的味道就惊扰了里面沉睡的猛兽,一声低低的虎啸传出来,沈泽安身体条件反射的紧绷颤抖了一下。 眼里是和身体截然不同的狂热,舔舔唇,沈泽安往里面丢了一块石头进去。 老虎进攻速度极快,要是进去洞里肯定必死无疑,但要是引出来,有李沐掠阵,他有七成的把握。 这个时候,沈泽安腹中饥饿,还没出去狩猎的老虎也是饥肠辘辘,沈泽安打上家门口的行为惹怒了这位丛林霸主。 愤怒的虎啸惊飞了一片飞鸟,周围胆小的动物纷纷缩回巢穴不敢露头,李沐被这动静惊呆了。 但现在箭在弦上,现在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老虎慢慢从洞穴走出来,带出来一股子冲鼻的血腥味,又一声虎啸震彻山林,沈泽安耳膜都有些嗡嗡作响,他双手握刀,和这头花脸大猫对峙着。 他运气好也不好,这是头成年的雌虎,还是头带仔的雌虎,雌虎昨天为了幼崽刚和一头棕熊打架,虽然杀了棕熊饱餐一顿,但也受了不小的伤,头上和腹部都有带血的爪印。 第98章 带崽的雌虎最是易怒,攻击性极强,但它现在受了重伤,看着也有些强撑。 沈泽安看到它的伤了,眼里划过一丝惊喜,难怪没有第一时间冲出来,原来是受伤了。 沈泽安没在意雌虎的示威,往前走了一步,就是这一步,打破了双方的对峙,雌虎喉咙里低吼着,后腿一蹬就扑上来。 沈泽安快速避开它打过来的爪子,老虎的一爪子,少说也有几百斤,要真被拍到,两人真是来送口粮来了。 老虎出招极快,沈泽安一边避让一边找机会,一个弯身躲过之后找准时机,一刀看在了它腹部的伤口上。 “噗呲。”血顺着伤口糊了沈泽安一脸,伤口的巨痛让老虎开始疯起来,不再估计身上的旧伤,直直朝沈泽安扑过来。 李沐一直注视着这边,弓早就拉了满铉,见状一箭射了过来,箭头直直没入虎皮,又连发射了两箭他才颤抖着手停下来。 后面两支箭都被反应过来的老虎躲过了,箭筒里还剩两支,这两支箭不能现在就用了。 他身上烫得厉害,偏偏感觉冷到发抖,身上的汗像水一样浸湿衣服,脑子发晕,手上的弓都快握不住了,李沐没撑住跪在了地上。 咬着牙死死撑着,再抽出一支箭搭上,拉开弓死死盯着对面,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沈泽安突然就没了小命。 沈泽安趁此机会快速往旁边滚了两圈,手上没躲过,还是被暴怒的老虎爪子抓伤了一道,袖子撕裂,殷红的血液顺着伤口留到刀上和虎血混在一起。 他舔舔唇爬起来,嘴角磕破了,口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味,血液的味道让身体和灵魂一起沸腾起来。 沈泽安眼里带着狂热的兴奋,手臂上的剧痛传到大脑,让心脏像是要冲出胸膛一般疯狂跳动。 沈泽安和雌虎纠缠了几招,雌虎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现在受了伤,攻势居然有些下降。 但虎就是虎,怎么可能就这样被人猎杀,沈泽安体力有些不支了,全靠兴奋的大脑和肾上腺素撑着,他看了眼李沐,李沐会意,一箭射出,箭头擦着虎皮划过,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但沈泽安的弯刀直直的刺到了它眼眶里! “吼!”雌虎疯狂甩头想要扑咬沈泽安,沈泽安骑在它背上,随着它的动作左右摇摆,虎皮太滑,根本抓不住,沈泽安前几秒全靠那把插在虎眼的刀稳住。 电光火石之间,他一手按刀,一手扣住老虎腹部的伤口死死抓住,手上一片滚烫滑腻,全是淋漓的鲜血。 “阿沐!”沈泽安大喊一声,滚到地上,与此同时,一支箭离铉而来,从另一只眼睛直接穿透虎脑! 老虎倒在血泊里,眼睛看着山洞的方向,不甘的吼了一声,慢慢的没了呼吸。 沈泽安瘫在血泊里大口大口的喘气,不时咳嗽几声,呛出零星的血,他整个人都染满黏腻的红色,趴在地上试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李沐跌跌撞撞的小跑过来,跌坐在他身旁,看着对方脸上的疯狂,再也按耐不住。 “啪!”一巴掌打在沈泽安脸上。 第53章 虎崽 “你不要命了!”李沐打完之后, 看着躺在血里的沈泽安又心疼,对方脸上却看不到什么恐惧,只有被血激发出来的兴奋和癫狂。 沈泽安被打了也没反应, 就这样躺着看对方,浅色的瞳仁映照着云层遍布的天空, 泛着些阴翳的光,像是一湾死水, 足以溺死一切, 他脸上带着餍足的笑, 神色隐隐带着几分对血腥的痴迷和留恋。 结合着刚才的搏杀, 李沐被他的神情吓到了, 他压下心中的愤怒和后怕, 搞不懂沈泽安为何和以前差别如此之大, 最后只能归结于被这一路的凶险影响了。 李沐用袖子轻轻擦拭着他脸上快流到眼睛的血, “别怕, 我们可以出去的。” 沈泽安有些力竭,血液和大脑却还在沸腾着, 他看向李沐的目光俨然就是看猎物的,身体都在叫嚣着对眼前人的占有和吞噬。 他爬不起来,就拉着李沐的手, 让对方扑倒在自己身上, 手臂环绕上去, 把人困住。 失血过多的身体有些凉, 他的衣服已经不能看了,全被撕裂开, 李沐的脸毫无阻拦的贴上一块带着凉意的皮肤。 滚烫的温度让那片皮肉泛起红色,沈泽安扭头看着一旁的老虎, 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温和,让人安心。 “好,我错了,别撑着了,后面的交给我处理好吗?”他下次该把阿沐支开再做这种事的,这次确实有些凶险。 躺了一会,恢复了些力气,沈泽安抱着李沐起身,对方已经昏睡过去了。沈泽安把之前的外衫铺在地上,让李沐靠坐在一颗树下。 先清理四周点了火堆,这才拿着帕子和两个竹筒去河边。 他身上的血干涸了些,显出一大片的黑红,这一片是雌虎的领地,不会有其他野兽不长眼的凑过来,这段时间都可以不用担心野兽,好好休息了。 这里是下游,河水比之前的要缓和些,旁边还有一个小水湾,到是适合取水,果然好的地方都是有主的啊,沈泽安感慨了一句。 以武止戈,以暴制暴果然是最快速度的方法,这次的事情确实刺激到沈泽安的神经了,上辈子他家庭有权有势,却没几个情感正常的人。 沈家自诩名门世家之后,对子女的教育严苛不已,古往今来的东西都要学,上要能承先祖风骨,下要能管理好公司,就连继承都是小一辈人全放在一起争抢。 第99章 很难想象,这是在21世纪会发生的事,沈泽安自幼体弱多病,为了以后公司大权不旁落他人,他父母对他的严苛更甚,他在冷冰冰的私人医院长到了八岁。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可怜他,他孱弱的身体下有着一颗强大的脑子和心脏,他的聪慧让父母在外赚足了风头,为此特意给他羸弱的身体打造了一个翩翩君子的人设。 他的病弱和聪明,加上一副上乘的样貌,让他在一众子弟里名声大噪,只有他的心理医生注意到,他的精神不太正常了。 沈泽安慢慢处理好李沐腿上崩开的伤口,把山洞打理好,用叶子烧了熏一遍,开始着手拆分老虎,大大的虎皮被泡在河里,肉和骨头放在一堆,内脏全都随着河水冲下去。 虎胆被单独盛放在一个竹筒里。 找了些干草和松针铺在山洞里,山洞外,他还翻找到一个破碎的蜂巢,里面有好几块蜂蜜,应该是和雌虎打架的那头棕熊留下的食物,是个好东西,沈泽安把破碎的蜂巢捡起来。 洞里升起火,把李沐抱过去睡好,处理好一切之后,他到那处浅湾,把身上的烂衣服脱下。 伤口处的学已经干涸了,和衣服黏在一起,衣服被撕下来,血痂也跟着脱落,血液欢快涌动着留下。 沈泽安看了一眼伤口,被爪子挠出来的伤口血肉外翻,贯穿了整只右手臂,除了这处伤,他身上全是血污,反倒看不出其他地方的伤势。 沈泽安抬脚跨进水里,让水流慢慢冲刷着身上的脏污,血污褪去,苍白的皮肉上带着许多伤口。 草草清洗了一下,沈泽安把自己的衣服揉洗干净,放到火堆旁晾着,李沐头上的帕子有些半干了,沈泽安给他洗了重新放上去。 外面的天色暗沉沉的,厚重的乌云仿佛压到了树梢一般,根本看不出来是天色渐晚还是单纯的要下雨。 沈泽安叹口气,拿了几块虎肉出去洗干净,穿在棍子慢慢烤着。 处理好一切,他才开始处理被自己草草绑起来的手臂,解开包裹的布条,上面已经没流出太多的血了。 手臂上的肉烂了很多,外翻的伤口乍得一看就像是细碎的肉丝挂在上面,在河水里冲洗过一遍之后,边缘泛着苍白的冷色。 要是留着之后伤口会很难长好,沈泽安随手找了根干净些的树枝咬在嘴里,把匕首洗干净,放在火上烤烤,动作利落的把周围层死肉全刮下来。 刚刚止住的血又开始流出来,沈泽安头上的冷汗大滴大滴的滚落,给自己包扎好伤口后,外面下起了大雨。 雷雨声盖过了山林里一切的动静,洞里漆黑一片,只剩下火光勉强照耀着周围的一小圈。 沈泽安感觉头有些晕,喝了些蜂蜜水,又给晕过去的李沐强行渡过去半竹筒,等虎肉烤熟后,和着果子草草吃了几口就再也忍不住,靠在李沐旁边睡过去。 梦里,回忆接上了之前的思绪,他精神不太正常的事情被医生告诉了父母,他那双高高在上的父母眼里带出一丝不满。 沈泽安知道他们在不满什么,他们在外面炫耀、在老爷子面前邀功的上好美玉出现了裂痕,他就像一块和氏璧,看似名满天下,可也不过是被人攥在手里,供人把玩,一摔就碎。 无端的病痛,被调包的药水,护工的心理暗示,随时随地病发让他从出生到八岁一直待在医院里。 但让他精神快速崩溃的不是这些,他要做的手术太多了,为了让他的脑子尽量不受损害,一些小的微创手术,是不会让他全麻的。 问题是,他要经历的手术,大多是对头部和躯干的调整,长久的痛苦和孤独让他精神和心理开始不正常,他的父母不是不知道,只是默认他不会在先进的医术下死亡。 就是这年,他八岁,父母快速的有了一个健康的弟弟,他被带出医院,后面的日子父母连虚假的关爱都不在给他。 沈泽安又怎么会如他们的意,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钱,不管心里怎么想,在外还是要给他最好的物质条件,他学东西很快,就算是经常在医院里住着。 依旧胜过这一辈所有的子弟,人人都说沈家下一代有沈泽安可保二十年大业,只有那位五十多的心理医生,每周来看他,给他带花,带礼物,退休之后直接从老爷子那里入手,带他住进了道观。 沈泽安看着和正常人无异,病弱,美丽,有钱,温和包装出一位裹着鲜亮外衣的疯子,沈泽安等了很久很久,等到那位心理医生逝去,等到自己大学快要毕业。 沈家那些恶心事都快被发现了,他答辩完出来的路上,心情雀跃,期待用沈家垮台的消息庆祝自己的毕业。 车辆驶来的时候,沈泽安睁开了眼,外面雨停了,阳光洒在洞口,一小团毛绒绒的东西颤抖着缩在洞口旁边晒着太阳。 李沐还在睡着,脸色苍白,身上的温度到是正常了些,还有些低烧。 沈泽安烧了些水,往里放些蜂蜜煮着,李沐还是叫不醒,沈泽安有些担心,好在今天能喂进去些水了。 啃了几口烤肉,沈泽安起身把昨天挂在柴堆上的衣服穿上,走到洞口一看,那小团在洞口发抖的团子是只虎崽子。 见沈泽安蹲下来看它,虎崽子身体抖的更加厉害,两只耳朵颤巍巍的抖动两下,往后帖付过去,仰着头朝沈泽安哈气,一边哈一边往后退。 第100章 他身上的皮毛都是湿的,沾满了泥土,看着可怜兮兮的。 昨天收拾山洞的时候没看到听,怕是趁自己和母虎打斗的时候躲在外面的,也不知道昨晚是在哪里躲的雨。 沈泽安没在乎虎崽子的示威,揪着它脖子后的皮毛把它拎起来。 虎崽子才两个月,看起来像一只家猫一样,沈泽安不顾它的挣扎,强行在它干燥的肚皮上撸了几把,手感还不错,像个柔软的小火炉。 沈泽安把他拎到河里洗干净,给他擦干了放在山洞外晒着太阳,虎崽子饿得蔫哒哒的,就这样在原地缩着发抖。 沈泽安这里没别的吃的,最多的食物来源…… 把蜂蜜水倒在一片大大的枯叶里凑过去,虎崽子闻了一下就没反应了,沈泽安把它的头摁进去,虎崽下意识的伸舌头。 甜甜的滋味在口腔泛开,虎崽饿得顾不上,吧唧吧唧舔起来。 老虎毛很厚,在水里也不会完全浸湿,贴着皮肉的那层绒毛很难进水,沈泽安也不担心它,等它喝得半饱就不再管它。 虎崽现在有些害怕,沈泽安没伤害它还给它吃的,让它感觉到安全,沈泽安起身忙活的时候,崽子就蹲坐在那里晒自己的毛毛。 眼睛追着沈泽安跑,圆脑袋跟着转悠。 下午,李沐悠悠转醒,感觉怀里有什么东西动来动去,他抓到了一手毛绒绒的触感,猛的睁开眼睛,看到一颗圆球在他怀里蠕动。 这,是只虎崽? “喜欢吗?喜欢就把它养着。” 李沐听到声音抬头看过去,沈泽安笑吟吟的望着他,递过来一个小木碗,里面是鱼汤。 这个木碗和煮汤的木头凹槽都是沈泽安用木头挖出来的,有些粗糙,但可以用,煮汤的时候,在火上架一块有些凹陷的板,里面放些水在把锅搭在上面就不会坏。 缺点就是不太好看,导热也慢,这锅鱼汤煮的稀烂才熟了。 沈泽安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把虎崽子留下的,为了它还把那堆皮肉都埋了,他本打算用那张虎皮做个垫子的。 虎崽子身体一凉,往李沐身上爬了一下,缩在怀里探头,李沐看着他圆头圆脑的样子,手指抖了一下,慢慢撸着它的脑袋。 “那些东西我埋了。”沈泽安看出他心里不舒服,走过去抱住他,“它和我们,总要死一个的。” 昨天那场大雨,要是没有山洞,他们两都会死在这密林里,他们不是动物,没有皮毛,这场大雨会让受伤失温的两人彻底消失。 两人在山里荒野求生的日子,外面也动荡不已。 三月底,鲜卑大军绕走边城后面和南蛮里外夹击大庆军队,一时之间军队死守不住,前线九万大军被压着打,节节败退,军中向朝中递折子,又质问前来支援的主帅在哪里? 可消息迟迟不到,人影也不见一个,最后剩下六万兵马被围困在陇陲,军中资历最高的祁南侯下令封锁陇西郡城,几万人马和未逃出的百姓被困死在陇陲。 几百人冒死带着折子连夜偷偷出城,最后剩下两人带着八百里加急的军情赶往京中。 还在做梦的官员被连夜从家中召往宫中,官员们前往金銮殿的途中议论纷纷,交互着消息。 极少数得到消息的闭口不言,只是摇摇头提醒他们不要多说。 一时间人心惶惶,心里门清的和揣着一肚子问号的都小心的踏入大殿。 “到底什么事?”左仆射申广华凑过来小声问了卢晋源一句。 卢晋源白了他一眼,“你个从二品的左仆射来问我这个四品的侍郎?” 卢晋源和卢晋柏是走在一起的,卢晋柏有些头疼的揉揉太阳穴,止住他两的话,抬手指指南方。 申广华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他们这边的动静被人看到了,卢家两个一个在户部,一个在兵部消息最是灵通。 卢晋柏一指南方,大家都猜到是南边战事出问题了,一时间周围鸦雀无声,众官员站在金銮殿内闭嘴等着皇上。 太子站在最前方,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明着暗着打量他的目光一波又一波,直到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伏地叩拜,却迟迟没有听到平身。 大殿内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皇上坐在上首,面上平静得可怕,他视线在大殿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太子身上。 第54章 御驾亲征 “平身吧。” 众人起身后, 都低着头看脚尖,没人开口说话,视线不断交接, 几道目光落在太子身上。 太子没似以往那般主动站出来,只是静静的立在那儿。 最后还是皇上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 皇上敲敲龙椅的扶手,声音听不出喜怒, “知道朕为何半夜召你们来吗?” “臣等不知。”不管知不知道, 现在都只能闭口不言。 “不知。”皇上拖长了尾音, “太子可知?” 突然被点名的太子眼睫颤了颤, 跨出一步看着这个昔日最是疼爱他的父亲, 吐出几个字, “南方战事。” 一时间, 朝上少数不知情的几人脸色有些毫的变化。 皇上抬抬手, 旁边的大太监就恭敬的把折子端过去, “太子殿下。” 太子拿过那封折子打开,越看脸色越凝重, 面上浮现出一抹愤怒的红,“此番作为,真当是古今少有!” 第101章 旁边的大臣疑惑不已, 太子看了眼皇上, 得到对方一个眼神后直接念了出来, 一时间, 满堂皆惊。 二月,陇州前方酣战之时, 有人私自带兵后逃,驻扎在杏源外。 伐蛮主帅卢洪杰两万五千大军被鲜卑五千人打散逃回陇宁。 边城前线南蛮与鲜卑大军前后夹击和围大庆军队, 大军不敌,只剩六万兵马被两方二十万大军围困于陇陲,孤立无援。 前方粮饷不足,陇陲已成孤城,派遣斥候前往陇宁援求,了无音讯。 四月初,主帅卢洪杰下令划陇宁为战事边界。 前后不过五条,让朝堂上鸦雀无声,有人腿抖起来,跪在地上哭天喊地的解释,有人开始相互推卸责任,还有世家开始诡辩这其中的因果。 “够了!”皇上看着他们叽叽喳喳像是在菜市斗嘴的鸡鸭一般,头疼不已,直接甩了一本折子砸下去。 “皇上息怒。”一众官员纷纷伏地磕头。 “息怒息怒,除了这个你们还会说什么!?现在,给朕商量出来一个章程,要是给不出,就别走了!”皇上怒道。 半个时辰后,依然没有结果。 现在的局势,两边打仗,本来南边好好的,谁知道在节骨眼上把三皇子杨元明给抽了出去,这一去就成了一盘散沙。 现在南北都在酣战,北边匈奴来势汹汹,两方僵持不下,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可以调往南边支援。 再说南边的情况,卢洪杰这个没到达前线的主帅,带着两万五千大军缩在后面,前面六万大军被围困在一郡之地,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出不来。 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要人没人,谁会去接这烂摊子,再者,卢洪杰这次肯定要被撸下来的,他那两万私兵,根本使唤不动,去了就是个光杆将军。 太子看着上首苍老的皇帝,捏紧了手,眼神动摇。 兵部尚书蒲廷言看见了他的反应,悄悄对他摇摇头,此去凶险,这种必败无疑的仗,谁都可以去,唯独不能是他这个太子! 太子微微偏过头不去看他,站出来请命,“儿臣愿为父皇分忧,斗胆请命前往!” 哗,太子这一出来,引起一片哗然,一时间太子党纷纷跳出来阻拦,中立的还在观望揣摩皇上的意愿,其他党派则是大喜过望,又是一片唇枪舌战。 只有皇上什么都没说,有些失望和头疼,这就是大庆朝堂吗,看看,刚才还鸦雀无声的朝会,现在? 视线落到太子身上,皇上眼里有些纠结,半晌后不由分说道:“不行。” 朝会结束后,众人回家休息,事情仍旧没有定论,太子默默的跟在皇上身后缀着走。 皇上叹了口气,把他带到御书房。 屏退众人后,太子走到皇上脚边盘腿坐下,像是小时候一样趴在他膝头,自皇上开始打压他,这么多年他都没做过这个动作了。 皇上眼里有些怀念,眼神软下来,抬手顺着太子的头顶,他是喜欢这个儿子的,其他人是皇子,是公主,唯独这个,是儿子。 “父皇为何不让我去,此番战事,军中势力错综复杂,唯有儿子去是最合适的。”太子缓缓道,杨元明能在陇州呼风唤雨,靠的也是他的势力。 “你是太子,坐主京中就好,边境战事凶险,你的身份太过扎眼。”皇上道。 “父皇此言差矣。”太子抬起头和皇上对视,“就是因为儿臣是太子,才该在这时候去,此番陇州人心惶惶、士气低迷,唯有儿子的身份足够,可代替父皇御驾亲征,驱逐蛮夷!” “再者。”太子锐利的眼神软下来,眼里满是濡慕和委屈,“只有父皇足够信任宠爱,那些党派之争才不敢波及到前线,延误战机,儿臣相信父皇。 这段日子,父皇与儿臣,有些生疏了。” 皇上眼里带了些泪,他知道的,自己的小太子从来都是聪慧仁慈的,他从前只想着让他怎么学会展翅。 可后来不知怎的,逐渐觉得他太过仁善,这样的皇帝是把控不了朝臣的,一开始本是打算扶几个人打磨一下太子。 后来,好像越走越偏,他的小太子,皇上看着太子眼里的委屈,有些心疼的捏捏他的脸。 受委屈了。 终究是年老昏聩,他也开始走历代皇帝的老路,不复年轻时候的果断和雄风了,真是,老了老了,让朝中那些人觉得他没牙了罢。 皇上慢慢拍着太子的背,眼里划过一丝狠厉,这朝堂也该出手洗洗了。 第二天,皇帝下旨罢黜卢洪杰的一切官职,命其交回兵权,之前提议让三皇子前往北境的侍郎直接被下狱。 朝中大换血,除了太子党,其余支持皇子的各个党派都被撸了几个人。 着令太子率十万大军前往陇州和那两万五大军汇合,援救边城,伐南一战,由太子全权掌管,必要时候有先斩后奏之权。 这是皇帝给太子扫除障碍呢,一番操作下来,哪个不长眼的敢在伐南大军上做手脚?各部做事情都利落了不少。 武器,粮饷,衣服等一应东西,资费不少,不同于以往朝中争论个几天才慢悠悠的给出章程,这一次没人有半点废话,才两天就凑够了东西。 为了防止世家党派又搞事情,上头的几家在皇上的目光下,咬牙派出自家年轻一代最得意的子弟和太子一同御驾亲征。 这可把他们心疼坏了,生怕自己家未来的顶梁柱折在战场,都不用皇上出口,他们自己就把下面的大小官员看得死死的。 第102章 连自古约定俗成会克扣下来的钱,大家都摸摸鼻子不敢再犯,生怕惹怒了皇上和世家。 惹恼了皇帝,满门抄斩,惹恼了世家,那一家子几代都别想吃饱饭,要是一起惹毛了,那后果…… 这些世家送子弟出来,以两个卢家最为果断,不过两个卢家关系可不好。 一个是卢洪杰背后的卢家,是北方世家,家中多出武将,为了保住卢洪杰一命,这次眼巴巴的就把家中孙辈的嫡长孙送出来。 一个就是沈泽安的老师背后的卢家,以卢晋柏为首,卢家根基在南方,乃是功利学派,家中全是书生,不过受功利学派影响,也多出武将。 他们教养子女遵从文可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其实文武双全是前朝世家子弟的基本要求,只是到了本朝,大庆起家就是先祖用枪杆子抢来的,自然害怕后人效仿推翻,为此大庆重文抑武越发严重。 现在各家勋贵看似簪花抹粉,可把老牌世家的子弟拎出来,真真混账到文武不行的还真没几个。 既然必须要出,卢晋柏索性大大方方的让自己的嫡长子卢靖前往,趁机博一下皇上和太子的好感,还能让卢靖在前线多得些关照,顺带让卢靖找找他那三弟天天念叨的弟子。 这番情形让几个皇子牙都要咬碎了,精心谋划多年,原以为已经疏离了皇帝和太子的关系,看着这几年太子在朝中处处受制,他们还没高兴完呢, 现在太子在皇上面前哭几声,就什么都有了。 细细回忆皇上以往的做法,他们恍然大悟,太子看似处处受制,皇上对太子的打压越发厉害,但仔细一合计,这大权从来没落到他们手里,朝中有权的几位,除了其他皇子的母家,其余皆为太子半师。 北境那位掌兵二十万的镇北候可是太子亲外公,从没被削过兵权! 四月中旬,太子带十万大军和无数粮草辎重,御驾亲征前往陇州。 前线被困的七万大军得到消息后振奋不已,纷纷打起精神,“太子御驾亲征!儿郎们,撑住啊,最多一月,咱们必能打回去!” “是!!” …… 就在太子带人前往陇州时,沈泽安和李沐还在密林里荒野求生,自猎虎后的第二天,沈泽安就撑不住高热起来。 这一烧就是半月,可把李沐急坏了,忙前忙后的照顾他,心里那些个小小的疑惑,早就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就这样差不多四月中旬,两人好得差不多了,这才带着那只小虎崽上路,找找怎么出去。 往之前来的地方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就只能在这茫茫大山里转悠着,看看能走到哪里。 兜兜转转两人真和野人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干净些,走了三天的路,爬过一个山坡后,远处一缕炊烟直直飘散在空中。 “那是炊烟,前面有人家。”李沐确认那是炊烟后 ,脸上有些欢喜,走了那么久,终于出大山了。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家,还是小心些为好。”沈泽安看了看说道。 李沐点点头,两人就这样轻声走过去,悄悄的摸过去查看情况。 走近一看,二三十间屋子挤在一起,里面犬吠不断,屋子全建在山崖上,前前后后都有围墙,甚至还设了几个稍台。 这哪里是村子,分明就是匪寨! 沈泽安和李沐对视一眼,觉定摸进去看看情况,别的不说,要先找两身衣服。 他们身上的衣服简直和布条一样,沈泽安可不愿意让李沐就这样出去。 还有,没有盐的菜,他真的吃的够够的了! 找了个地方把虎崽子放好,两人把刀和弓箭背好,顺着石壁爬上去,不知什么情况,匪寨的四个瞭望台只有靠大门的那个有人看守。 两人就直接往匪寨后面绕进去,匪寨里现在人很少,不知道是出去干什么了,这是个好时机。 走着走着就看到一片空地,一群人站站坐坐的在空地上开会,听他们说得忿忿不平的,谈论的是陇州战事。 “不急,现下那些胡人还没找到咱们呢。” 嗯?李沐耳朵动动,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啊。 第55章 劫粮 李沐从墙后微微探身一看, 豁,果然是熟人! 那中间坐着的,俨然就是当时把他砍伤的那两个山匪头头啊, 能在这里遇上还真是冤家路窄。 沈泽安没见过那两人,李沐贴在他耳旁小声说了一句, 又指给他看。 沈泽安目光一下子就变了,李沐不知道, 他可是心里门清, 这两人都被他丢战场上去了, 没成想逃到了这里又建起一个匪寨。 还真是, 祸害遗千年。 两人对视一眼, 李沐把背后的刀抽出来, 让沈泽安在原地, 自己上去解决几人。 沈泽安眼睛都睁大了, “你上次才被他伤到, 这次怎么敢上的?” 李沐脸上是稳重和对自己实力的信任,经陇远被伤一事, 他一直勤学武艺,如今身手好了不少,再说了, 老虎都敢打, 人有什么不敢的。 沈泽安拗不过他, 眨眨眼选择相信, 李沐提刀冲出去后,他架起弓箭, 眼神冷漠锐利,箭头直指大当家脑袋。 擒贼先擒王, 这次没人拖后腿,李沐且战且退,三两下就抓住了二当家,大当家的武艺不弱,不好控制,手上这个没什么拳脚又能让人投鼠忌器的最合适不过。 大当家见状心中一惊,正要过去就听见一丝锐利的呼啸,连忙狼狈的往地上滚下去,一支箭斜斜插入刚才的地里。 第103章 就这样,尘埃落定,李沐单手掐着二当家的脖颈,把人拖拽过去,旁边的人还想动,被大当家的吼了回去。 “没看到慕亮在他手上吗?给老子待好了别乱动!”大当家的吼完看向李沐,后牙都咬的咯吱响。又是这个镖师,一见他就倒霉,真是晦气! “许久不见,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是山匪。”李沐拖着人走过来,二当家的脖子疼得要断掉了,连忙拍着他的手。 大当家的看着他的手,脸色黑得不能看,皮笑肉不笑道:“托你的福,没死在战场上,这不跑回来某个生计。” 沈泽安走到李沐身边站着,听到他这话,看了过去,大当家的被他看得后背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说道:“你砍伤他,被送进县衙牢狱不冤,何来上战场一说?” 大当家的看着他那副小白脸书生样有些不屑,瞅到他手慢慢摩挲着弓,又有些打怵,这厮,阴险! “我们一个镖师,一个穷书生,哪来的本事把你们送到战场上去,无非就是这些当官的找人上去凑数罢了。”沈泽安慢慢说道。 “不见得吧。”二当家的抓着李沐掐着自己脖子都手,眼里没什么害怕,“沈泽安这个名字在陇州可是出了名的,卢晋源的弟子,未必没有这点能耐。” 嗯? 沈泽安转过去看着他,把二当家的看得直发毛,这才笑笑,“阿沐把他放开吧。” 李沐有些犹豫,不过手上还是直截了当的放开了,二当家的一下子腿软的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被连忙赶过来的大当家扶起来。 “你认识我啊。”沈泽安拉着李沐过去凳子上坐下,继续道:“看你的样子也该是读过书的,怎么落草为寇了?” 二当家的站起来拱拱手,“在下高慕亮,明金二十二年武陵举子。” 沈泽安来了兴趣,“武陵可是个好地方,少年举子该有番大作为才是,怎么会来到此处。” 高慕亮神色微黯,“我祖籍岷州,家中原算个三流世家旁系,三年前北方匈奴一事,家中在朝为官的乃是主战派。” 当时党派之争严重,匈奴犯边一事不止是主战和主和派系的争斗,最核心的还是南北方世家间的暗流涌动。 上面的输了,下面自然多有波及,高慕亮所在的高家就是被波及的小鱼之一。 他家中连祖产都被缴了上去,算下来也只有他这个少年举子因为有些名声,出事时他远在武陵求学,被老师保下来,就这样还被流放到边境。 他一路上差点病死,偷懒的衙差觉得他活不了了,就干脆给他随意扔在路边,结果被活不下去刚刚落草为寇的大当家金江给捡了回去。 高慕亮眼眶微红,咬牙切齿道:“大庆狗官那么多,好好当人,哪来的活路。” 很可怜,但沈泽安不为所动,天底下的可怜人多了去了,“这也不是你们当山匪的理由,你们活不下去,被抢的人又哪来的活路,说到底,牢狱之灾不过也还是因果报应罢了。” 高慕亮脸色涨红起来,金江底气不足的小声反驳,“我们专抢黑心富商和官员,他们本就是一肚子坏水,少了这里也不见得日子会差到哪里去。” “那那些被你们打伤的镖师和护卫呢?”沈泽安反问道。 金江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闭上嘴扭过头去不看他了。 沈泽安唇角微勾,他也不是要评判别人什么,本来他自己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只是这样有利于把人拉过来罢了。 “不过,现在的世道着实逼人,好像人越是本分就越活不下去。”沈泽安声音有些感慨落寞,“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怎样,我们能不能活着去到京都。” 高慕亮眼睛一闪,“你要去京都?” 沈泽安点点头,“陇州不太平,还是去京都找我老师,顺带赶赶八月的乡试。” 高慕亮压住心中的激动,缓缓道:“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鲜卑军队和南蛮联合围住了陇陲,朝廷派来的主帅被鲜卑军队逼退到陇宁,这里是棋山,在陇宁、陇陲、陇源交汇处。 也就是说,这一带都是战乱区,你们出去势必会撞到乱军,只有你们两着实不易。” 沈泽安面带忧色的叹口气,“真麻烦。” “不过,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高慕亮说道,“我们这里有五十多个弟兄,都是会些拳脚的,可以护送你们进京,条件是到了京城你要安置我们一段时间,让我们在京中找些可以做的生计。” 旁边的汉子们听他这么说,面上感动不已,二当家真的是时时刻刻为了他们着想。 沈泽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可真敢狮子大开口,“京中花销可不少,说是安置他们一段时间,我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安稳的生计?” 不等高慕亮在说什么,沈泽安直接开口,“我倒是有个更好的主意。” 他要的,不是这一路护送,他要的是这五十多个人都成为他手下的人,包括高慕亮。 最后谈下来了,明面上的条件是沈泽安答应把他们当护卫养,会给相应的报酬和用度,既然是自己养的,那么到了京中自然由他给他们安置。 暗地里的条件,就只有沈泽安、李沐和高慕亮、金江四人知道,沈泽安给高慕亮一个机会,帮他引荐卢晋源。 高慕亮知道卢晋源的消息还是在沈泽安名声大噪时听到的,要是真的能见到卢晋源,有他手里的东西,说不定真的可以翻案,高慕亮想着这些,突然觉得有了些盼头。 第104章 两个头答应了,自己也有好处,下面的弟兄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他们大多是奴隶和活不下去的佃农出身。 传闻中金江这个山匪头头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不抢普通百姓的东西,对弟兄也好,于是佃农被逼的实在活不下去后,他们就听着小道消息跑来投靠。 剩下的大多是金江在军营里结识收服的,军中会派罪奴放在最前线当做肉盾,这次大庆军队打败,逃跑的人很多,金江一合计就和高慕亮一起带着几十个人跑了。 山寨实在是穷,不过好在金江这个人脑子想其他事情不怎么样,打架可是一等一的好,他们从战场上逃回来时,趁乱捡了许多死去士兵的武器。 现在生产力不行,除了精心培养的精锐部队,其余普通士兵拿的武器也多是类似斧子的,一个木棍上带有锋利的铁器,连砍柴刀都可以当做武器。 不过好在大庆底蕴还是有的,军中至少一半的人用的是正儿八经的刀、斧、刺棍。 所以现在他们这五十多人可以说是人手一把武器。 两人在这里休整了两天,山寨里食物不多了,必须要找点吃的才好上路,沈泽安给他们训练了几天,锻炼他们理解和服从命令的意识。 还让李沐系统的教了他们一些最基本的招式,最起码要学会怎么使自己手上的兵器才行。 几天后,他们带人悄悄下山观察了一下乱军的分部,终于发现一个可以入手的地方。 “这里的人不多,百人不到,可以下手。”沈泽安在地上用树枝画着分布图。 高慕亮有些犹豫,“我们人才有他们的一半,而且胡人大多好斗,会不会太冒险了。” 李沐摇摇头,指着一个地方画了条线,“不会,我们的目的不是杀敌,只是要抢他们的一部分粮草而已,这次他们只是小规模的送粮,附近没有大庆的军队才让他们如此放松。 那么好的机会,错过这次就不会再有下次了。” 金江眼睛亮亮的,他就是个武夫脑袋,大道理不懂,可这打架他门清啊,“可以的,这不就是要跑得快?我们可是练过的。” 三赞成一反对,抢胡人粮食的计划就这样迅速拍板定下来了。 第56章 打野 晚上, 沈泽安他们盯上的队伍在半路停下休憩。 沈泽安和李沐带了包括金江在内的三十个人准备夜袭,这次带出来的都是其中身手最好的,其余人和高慕亮一起留在山寨留守, 顺便接应。 他们没有冒进,这几天的训练让大家伙儿知道什么手势和命令是什么意思, 该干什么,这些人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青壮, 不缺血性, 至少不会在见血时腿软, 磨合了许久倒也有些默契, 给沈泽安省去了不少功夫。 现在带下山溜溜刚好, 山下这批队伍是一部分鲜卑人互送的商队, 想来是来和鲜卑人做生意的。 夜半十分, 人都睡熟了, 连看守的几个人都坐在篝火前打瞌睡。 沈泽安打了个手势, 李沐就带着十个人上去三两下把最近的两个看守打晕了,趁着其他人没发现, 李沐带人悄悄往帐篷走去。 其他人两两分开去各个帐篷,李沐独自一人往最中间那个走去,小心的掀开帐篷, 李沐快速进去把人打晕拖下床, 这一看, 居然还是个大庆人。 “啊!你是谁?救命啊!” 刚看清地上人的脸, 床脚的地方就响起一阵尖锐的叫声,李沐有些懵, 他刚才明明看到床上只有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多出一个? 来不及多想, 李沐快速把那女子打晕,这才发现对方不着寸缕,皱着眉快速拉起被子把人盖住后,李沐三两下把地上的男人捆起来,提着刀往外走去。 女子的叫声吸引了守卫,其余着的鲜卑人起身就拿着自己刀爬起来找敌人。 这声音自然也吸引了沈泽安,他没着急,对着金江说道:“带人去拖住他们,待会儿记得听我的哨声,别恋战,也别乱跑。” “知道了。”金江答应一声,带着十五个弟兄跑下去。 这次夜袭胜在一个袭字,提前把领头的都给敲晕绑了,剩下的鲜卑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溜着走了一圈。 等他们反应过来后,李沐和金江都有些吃力,堪堪躲过一刀后,金江反手一刀劈了一个鲜卑人,喘着粗气往旁边跑,“娘的,累死老子了,说好的两刻钟,快到了没。” 说着,又是连杀两人,“再这样下去,老子非得折在这儿不可!” 这边,趁着前面混乱,沈泽安带着剩下四人绕后去搬粮,他们不需要全部带走,只尽可能快的带走一部分,压力倒是不大。 “快,车不要,去牵马,直接把粮食绑在马上!”刷刷两箭解决了几个人后,沈泽安说道。 几人麻利的去解马绳,牵过来后把粮食袋扛过来绑在马上,做好这一切后,沈泽安直接一把火把剩下带不走的粮草全烧了。 火势燃起来后,沈泽安爬上一匹马,手指抵在嘴边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 “走!”李沐他们听见后不再恋战,把脖子上的布提起来遮住口鼻,丢出几包东西后就往后跑。 “咳咳咳!” “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疼!” 他们都撒出去的是石灰粉,里面还掺了些辣椒面,他们撒完转身就跑沾不到什么,后面的鲜卑人就惨了。 石灰粉辣眼睛,辣椒粉吸进口鼻呛得他们不断咳嗽,眼泪鼻涕溜了一脸,哪有功夫去追人。 第105章 “可恶,狡猾的中原人,给我追!”有那么几个没受影响的追上去,但等他们跑到,一行人已经骑着他们的马匹逃之夭夭了,留给他们的只有已经燃起大火的粮草。 “不好!快救火,快啊!” “首领!我们水不够啊!” 沈泽安带人纵马跑了七八公里才敢停下,下了马,众人牵着马往林子里走去,马蹄不好爬山,只能牵着往一些平缓的小坡走,最后停在了一处隐秘开阔的地方。 “好了,检查整顿一下。”沈泽安开口道。 这次抢来了二十匹马,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个时代的马可金贵着呢,要不是遇上的是富商商队,还劫不了那么多,粮草也有三十多袋,整理了一下,够他们这两个月吃喝了。 这次去的人,受伤了二十多个,除了功夫极好的那几个,剩下的多多少少有些伤在身上,不过好在没人死在那儿。 今晚这把可谓是赚大发了,杀了几个鲜卑人不说,还抢了那么多东西,众人脸上都挂着些没回过神的刺激和上头。 有人忍不住兴奋的嗷嗷叫了两声,被金江呼了一巴掌,“吼啥呢!还当咱抢的是商队啊,这次抢得是鲜卑人,当心被追过来!” 那人揉揉脑袋,一脸委屈,“我这不是激动嘛,一直被他们追着跑,好不容易出口恶气。” 沈泽安笑了一下,“好了,受伤的包扎一下,吃点东西休息吧,天要亮的时候回山寨。这次是试手,往后还有呢,好好休息别乱想。” “是,东家!嘿嘿。” 一群大小伙子笑得畅快,憋了那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扳回一城,都有些激动,打打闹闹的处理完,几个人轮着守夜,其他人就地睡下。 这些人都十七八到二十五六的年纪,正是热血的时候。 沈泽安和李沐相视而笑,坐在一起准备睡觉,条件简陋,李沐靠在一颗树上,把沈泽安拢进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睡。 “切。”金江悄悄看了几眼,有些不屑的转过脸闭眼睡觉,脑子里却想着另一个人。 天色蒙蒙亮,众人牵着马顺着小路回山寨了,这些马就养在山寨后的林子里,那一片坡缓,马可以走,空地也大,养马刚合适。 高慕亮担心得一夜未眠,见他们回来这才松了口气,点点人数,又看到着二十多匹马,他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个笑。 “怎么样?我们的战果不错吧。”金江拍拍马背朝他炫耀。 高慕亮笑着点点头,又看向沈泽安,沈泽安笑了一下让大家回屋洗洗好好休息,“剩下的就交给诚启了。” 诚启是高慕亮的字,他点点头,“有烧好的热水,你们洗完饭就熟了,吃些再睡。” 这一夜过后,众人睡到傍晚才起,这一场看着没什么,实际上风险可不小,别的不说,人不够打不赢就边打边跑,可把人累得够呛。 歇了这一天,第二天李沐早早就起床把人叫醒,“快,起来训练!” 有不耐烦的拿被子捂脸磨蹭的,金江直接上脚踹人屁股,“睡什么睡,麻溜儿的爬起来,现在不训练,到时候死外面可没人给你收尸!” 李沐就简单粗暴多了,他不好得去踹人屁股,干脆就一脚下去连人带被子从地铺上踹得滚到门口。 其他人见状连忙爬起来,不敢再磨蹭。 训练方案是沈泽安和李沐一起商量出来的,还参考了些高慕亮的意见,毕竟他们在军中待过。 早上起来先负重五十斤跑步爬山,回来休息一下,吃完早餐开始学习使用兵器的招式,午饭后学习近身的拳脚招式,之后抽签比试,晚饭后给他们放松,自由玩段时间。 这些人年轻、能吃苦,虽说大半人当了两年山匪,可都是被这世道给逼的,说到底都是群刚长大的毛小子罢了,心性不算坏,认真看着还是能改过来的。 沈泽安给他们的训练看着苦,却是为了保他们的命,这世道越来越乱了,沈泽安有意把他们培养成私兵,往后肯定是要给他们装备好的武器的,要是现在不练,以后连甲胄都扛不起来! “还不错。”沈泽安走到李沐身边,看着在训练的众人,“待会儿让他们试试力气吧。” “好。”李沐点点头,让众人停下。 “今天的新比试,举重。”沈泽安指指一旁被人搬过来的石头,这些都是山上的石条子,大小不一,重量也不一样,他已经派人称过重量了。 面对他们好奇的目光,沈泽安微微一笑,指着第一个小一些的石头道,“能举一百斤方为合格,举一百五十斤的今天加肉,三百斤的这十天不用轮值,四百斤……你们举起来再说。” 话落,下面的人有些骚动,看着他们的小动作,沈泽安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东家,是要举过头顶吗?”要是举过头顶就有些难了。 沈泽安摇摇头,“膝盖以上即可。” “嘿,那感情好啊。”这话落下,众人都有些跃跃欲试,他们这些人都是干苦力出身的,没把子力气早饿死了,这就意味着今晚有肉吃了啊! 开始前,第一个上的是李沐和金江,两人轻轻松松把两百斤的石块举过头顶仍在场地中央,作为开始的信号。 “好!”他们这一手让其他人眼睛都睁大了,纷纷拍手叫好,有一部分人知道金江力气大,却没成想李沐也力大无比,剩下不知道的直接被两人这手给震慑住了。 第106章 沈泽安看了眼李沐,对方回了他一个有些羞涩的笑。 难怪阿沐的弓他拉不满,原来力气那么大。 气氛起来了,沈泽安就拍拍手喊了声开始,五十多人围成圈排着队一个个试。 “俺先来!”先上的是个身高八尺的汉子,力气应该不小,只见他直接略过一百和一百五十斤的石头,直接举起两百斤的,用膝盖顶了一下借力就直接举过头顶。 “好!” 在周围人的喝彩中,他把石头扔下,揉揉手抬起三百斤的,抬到胸口,再不能往上,但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了,他吐了口气把石头放下。 到四百斤,他堪堪抬到脚踝就砸了下去,也不再勉强,起身朝着沈泽安露出一口白牙笑道:“东家,三百斤的有肉吃吗?” 沈泽安轻笑了一下,“有,三百斤的比二百斤的多加两块肉。” “谢谢东家。”那人抱了下拳,笑得嘴都合不拢。 “这人是谁?”沈泽安问高慕亮。 “他叫王武,年十七,原是佃户出身,后来家中交不起赋税只能卖身为奴,不知怎的辗转去了军中。”高慕亮说道。 沈泽安点点头,把这人记下,举重继续,剩下的多是能举一百五十斤或两百斤的。 直到一个身高七尺多的汉子出来,周围的气氛一下子拔高,沈泽安心中见状心中期有些待。 那人更加狂,略过其他,直接举起三百斤的石块,在肩上扛了一下就举过头顶,几秒后他丢下石块,朝沈泽安这边笑了一下才走过去举四百斤的。 抬到大腿时,他用膝盖顶了一下,还是有些吃力,再不能往上,这时候他的手有些抖了起来,沈泽安拍了金江一下,对方三两步奔过去帮他把石头接过放下。 “没事吧?”金江问了一声。 那人疼得头上冒冷汗,咬着牙强撑着摇头。 沈泽安走过去按按他的手,对方没忍住嚎了一声,把旁边的人给逗笑了,“你这是抽筋了,没事,让前面试过的弟兄给你顺着里揉揉就好,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红着脸点点头,“小子王牛。” “王?你和王武之前认识吗?”沈泽安道。 王牛点点头,“俺们一个村出来的。” 之后的人里,有两个可托三百斤的,四百的再没有。 众人试过一遍,就剩坐着的这四个了,沈泽安和高慕亮对视一眼,猜拳决定谁先上。 金江啧了一声,“那么麻烦还不如我先上呢。” 高慕亮踹了他一脚,他和沈泽安心里有数,自己力气不大,要放在这两人后面才是自取其辱。 旁边围坐着的汉子们都笑出了声,没想到沈泽安和高慕亮也会上场试,这两人都是读书人,那手是拿笔杆子的,人好用的是脑子,所以他们根本不在乎两人的力气。 要是这些不怎么习武的书生公子都落到和他这些人比力气,那才真是不像话。 第一个上的是高慕亮,他拍拍手,撸起袖子走过去,腿跨开摆稳下盘,慢慢举起一百斤的石头。 石头落地的瞬间,周围响起嗷嗷地叫好声,他没什么表情,又把一百五十斤的石头托起一半放下后才笑出来。 这些人还真是情绪价值拉满,沈泽安比他差些,只举起一百斤的石头,没去试一百五的,他这身体,今天强撑着试了,明天就能让他躺床上强行休息。 两人试过就到了李沐他们的主场,金江咧嘴一笑,直接走过去举起四百斤的石头,抬着走两步递到李沐手边。 李沐愣了一下,伸手接过,举过头顶有些吃力,但也可以。还剩一块五百斤的,金江可举到胸口,李沐能托到腹部。 两人这一手把其他人惊到了,没想到啊,力气那么大,沈泽安看着李沐手上的肌肉,若有所思,难怪能轻轻松松把他抱上抱下的,力气那么大。 “不错啊你,这力气居然和我差不多。”金江有些激动,手搭在李沐肩上说道。 李沐皱皱眉,把他的手推开。 “诶你这人,怎么那么小气。”金江突然失去支撑,趔趄了一下,抱怨道。 沈泽安看着他冷笑了一声,高慕亮白了他一眼,有些无语。 金江:?啥啊,有些委屈。 高慕亮看不下去了,踢了他小腿一脚,“人是个哥儿,你手脚给我收好些。” “啊?哥…哥儿?他?!”金江震惊。 旁边的人也是,一半疑惑一半震惊。 “他居然是哥儿啊?” “你们不知道?” “不是,你们知道?啥时候说的啊?” “瞎吧你,眼睛是掉了吗,这都没看出来。” 具体就是以上几种反应,说实话,李沐的孕痕越来越不明显了,本就是偏浅的粉色,经历这次山里逃亡后越发浅淡。 他肤色有些偏小麦色,那痕迹被晒了后看着就更加不明显,加上他的身高长相,不知道的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他是个长相英武的汉子,那道痕迹更像疤痕,要时常呆在一起认真看才能看出来。 至于金江,完全就是在上次交手后先入为主的觉得对方是个汉子,之后神经粗大条的没注意过。 “好了。”沈泽安拍拍手打断他们,“之后的训练分为四个小队,可举两百斤的分为两队,归王武,王牛管,剩下的分两个队,归李大、孙刀管,往上统归李沐、金江管。” 第107章 这边训练、时不时下山抢一波,气氛热闹得飞起,另一边太子杨承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赶往陇州。 四月底出发,五月下旬大军就进了陇州,晚上,大军驻扎在陇楚郡边缘,下边的兵卒忙着整理休憩。 主账内,太子杨承带着一众幕僚和将领看地图商讨计策。 这一众幕僚就是各家派出的公子,为了防止他们凭着家中势力乱来,便让他们以幕僚的身份跟在杨承身边。 “依诸位之见,接下来往何处下手为上?”杨承看着桌上的地域图问道。 “在下以为,可分兵前往,太子带人去找卢洪杰收回兵权,剩下的先往陇陲去。” “不可,此时南蛮和鲜卑联合,他们有二十多万大军,我们人数连他们的一半都不到,本就人少,再分兵,难免他们不会冒险直取太子殿下,到时相距甚远,根本来不及救驾。” “若是先去陇宁,不免要耽搁些时日,陇陲被围困两月有余,只怕是撑不住。” “但是派遣其他人去,未必能压住卢洪杰让他乖乖交出兵权,只怕还要被他制梏。” 杨承知道他们的顾虑,开口道:“这次伐南,父皇全权交由孤处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先去接应陇陲,再前往陇宁宣圣旨。” 他这话让众人彻底放下顾虑,一番商讨后,镇北候之子安纪和指着一块地方说道:“此番御驾亲征,是为解救陇州,也是为安天下人心,太过扎眼,必定会有大军拦截。 不若分兵,一支顺着陇源直往陇陲与大军对上,另一队,可往这处。”他手上的笔尖停在一座山脉上。 “棋山位于三地交界之处,山脉四通八达,无论想下达哪边都很方便,且鲜卑多草原,他们对山地不甚了解,分走此处人少反而安全。” 安纪和分析完众人点点头,太子笑笑,赞赏道:“纪和无愧镇北候名声,果真是将帅之才。” “太子谬赞。”安纪和拱手谦虚道。 见这样子,众人就知道这样子就是定下来了,安纪和是镇北候的嫡孙,镇北候可是太子亲外公,算下来太子还得叫安纪和一声表兄呢,这不都是一家人。 “此番我军号称十万大军,敌军估计不会相信,南蛮十五万人号称二十万,鲜卑不知几何,但想来远跨千里而来,定不会少。 我们分走部分人往山中走,正好麻痹敌军出其不意,到时还是在陇陲汇合。” “派多少人合适?” 争执一番过后,定下由太子带两万人走棋山过,剩下八万人直往陇陲。 虽说两万人不是个小数目,都走山路太过累赘,但这一路大军势必会和敌军交战,为了困死陇陲的七万人,敌军必定会死拖住他们,往棋山走的这支军队大概率先到达陇陲,到时里应外合好接应城中。 不管赢不赢,总要有人先到陇陲外分担他们的压力,让他们喘口气的。 第二天,八万大军做出一副太子还在的模样,由资历最为老辣的主将洪原城带着行军,太子带着的两万精兵绕往棋山。 棋山说是山,实际上绵延数百公里,是一座庞大绵长的山脉,大庆人虽习惯山地,但军中没有熟悉的棋山的人,却也会绕路。 要不是人多,光是这山里的野兽都够他们喝一壶的,要押送的粮草不少,马匹也众多,他们没有直往深山,只绕着前面的林子走。 “不行,这般绕下去,何时才能到达陇陲,要是有个识路的就好了。”杨承骑在马上,喝了口水说道。 安纪和打马跟在他身边,“这可不好找,这边全是流窜的乱军,这一带的人估计都逃完了。” “也是。”杨承叹了口气。 “等等。”往前走了一段,安纪和叫停了大军。 “怎么了?”杨承有些疑惑。 “前面有人,小心为上,先派人上去看看。”安纪和看着前面林子下惊起的飞鸟道。 第57章 碰面 沈泽安他们刚又抢了一批货, 刚甩掉后边的追兵就碰上了大军。安纪和一挥手,后面的人就团团围了上来。 眼看后面的路上密密麻麻的军队,沈泽安头皮一紧, 没有带人突围,他拱拱手道:“我们都是大庆百姓, 此番无意碰到,不知能否让我们离去。” 安纪和眼神扫视了一圈, 重他们的马匹和兵器上多停留了几秒, 随后看向沈泽安, “此处兵荒马乱, 附近的人早都逃完了, 你们怎么会在此处?” “我等都是从陇源逃过来, 半路遇到鲜卑乱军, 一路被追杀逃窜到此处。”沈泽安小心翼翼说道, “这些都是兄弟们一路拼杀抢来的, 本想着找时机逃出陇州,哪曾想一直被困在这棋山。” 他这话安纪和可不全信, 沈泽安带着的这批人乍一看没什么,实则身上都带着煞气,比他带的这些兵还要有精气神些。 普通人哪能在这地界骑着马来去自如, 安纪和眼尖, 一眼就看出马匹上绑着的麻袋上面还沾着些血迹, 恐怕也是他们抢来的 正好缺人带路, 这几人或许可用,安纪和问道:“你们原是什么身份?” “小生是杏源人士, 去年八月的秀才,这帮兄弟多是周围几郡的佃农。”沈泽安答道。 “你, 跟我来。”安纪和说完打马返回去。 沈泽安低垂着眉眼,下马跟上去,其他几人有些担心,动了一下旁边的兵卒就直接把刀拔出一半,他们只能作罢。 第108章 沈泽安回头冲他们安抚一笑,连忙跟上安纪和,到了一处宽敞的地界,安纪和的马走到一人旁边才停下来。 沈泽安看着那人,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八月的乡试,他怕是难赶上了。 “还不见过太子殿下?”安纪和提醒了他一句。 “草民沈泽安,叩见太子殿下。”沈泽安跪下行礼。 “此时特殊,不必多礼,起来吧。”安纪和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杨承看着沈泽安的目光带了些审视,瞌睡来了送枕头,如此巧合吗? “多谢太子殿下。”沈泽安爬起来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草民斗胆请问,太子殿下带军是要前往陇陲否?” 杨承点点头,声音温润,却带着说不上来的淡漠高贵,他眼睑微垂俯视着沈泽安,“你们既然在这棋山久矣,想必有识路的人。” 沈泽安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太子亲卫,知道自己要是敢有一点异心,怕是会马上人头落地。 此番就算是带路,他们也不一定会信自己,要是太子半路生疑,被杀的概率也不小,说来说去风险都太高。 还真是不甘心和他们搅和在一处啊。 沈泽安暗自咬咬牙,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弯着腰,双手捧着举过头顶,“小人确实识得一条路,愿为殿下带路。” “嗯?”他那玉佩有些眼熟,杨承下巴抬抬,就有亲卫上前取过捧给他,他拿在手中翻着看了看,确实是他三弟的,怎么会在这人身上。 “此物你从何处得来?”杨承问道。 “小人与三皇子认识,这是三皇子给小人留作信物之用……”沈泽安把自己和杨元明认识的过程撇去一些细节,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杨承态度肉眼可见的温和许多,“原来是你,元明在信中和我提到过,既如此也可放心,接下来劳烦你为我等带路。” 沈泽安有些诚惶诚恐的回以一礼,“不敢不敢,能为殿下分忧,是安之幸。” “不过,我那些兄弟多有受伤,不知能否留几人在此地养伤?”沈泽安问道。 杨承微微点头,允了,给他点时间让他尽快去办,不要耽搁行军,沈泽安谢过转身的时候,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这五十多个人是他好不容易才练出来的,可以算作是他的根基,还有那几十匹马,可是他带着弟兄拿命抢来的,当然不会傻傻的全带着和大军一起走。 有杨元明的令牌在,他们固然不会被太子编入军中,但真打起仗来,这么点人,上去就没了。 沈泽安带了金江和十个弟兄骑着马跟大军走,让李沐和高慕亮留守在这儿。 “不行,我和你一起去。”李沐不放心他的安危。 “阿沐,你去了我才不放心,这军中过于杂乱,真要出什么事我逃回来也好有人接应,再者,和太子殿下待在一起,哪有什么危险。”沈泽安眼神坚定,“带着虎崽等我回来,别老惯着它,可别把它养成家猫了。” 沈泽安笑了一下,就带着人骑上马去太子处。 沈泽安带太子走的是一条在山中的路,这路看着像是被踩出来的小道,只能容纳三马并行,要过车都有些困难,不过胜在隐蔽和平坦。 两万大军打成长长的一条出发,很容易被从中间偷袭截断,安纪和有些顾虑,但也知道这是现在走得最快最隐蔽的了。 “这深山居然还有这样一条路 。”安纪和骑在马上感慨了一句。 沈泽安打马走在他旁边,闻言笑道:“这路是几百年一路积攒走出来的,算是茶马古道的一部分,是这西南一带的商人用马驮着茶叶、瓷器、布匹销往周边小国时所走。 不过这些年,大庆于周边国家多有摩擦,这道路也就慢慢废弃了,除了最近一带会来的猎户和老一辈的走商,鲜有人知。” …… 这一路走到陇陲,紧赶慢赶走了十天,这古道给他们省了不少时间,再往前几十里就会碰到敌军,杨承下令安营扎寨。 人带到了,沈泽安有意辞行走人,却是连太子人都没见到,几次都被安纪和半路挡住,不知道这人想干什么,快要打仗了,沈泽安可不想在这地方多留,只能再一次硬着头皮去找太子。 这天,瞅准了安纪和不在,沈泽安连忙来到大帐前请见太子。 大帐中,太子正带着幕僚和将士在商讨谋略,知道沈泽安请见,他想到杨元明在信中对他说的话。 这人是卢晋源的弟子,胸中颇有沟壑,脑子好使,就是为人最怕麻烦,和卢家人一脉相承的不想和皇室沾上一点关系,要是有机会拿住了,可以一用。 杨承眼中带出些兴味,确实好用,旋即放下手中的茶盏,“让他进来。” 谈论被打断,沈泽安这个带路的大家当然都认识,众人都有些好奇太子为何会在这时候让他进来。 “参见太子殿下。”沈泽安垂头掀开帘子进来,说完一抬头脸都僵了,安纪和意味深长的对他笑了一下。 这……开会把他放进来干什么? 一句话打发了他就好啊! “草民不知殿下在忙,实在该死,草民这还是先告退?”沈泽安说着就想往后退。 杨承唇边扬起一点笑意,“不必,留下吧。” “这” 沈泽安想垂死挣扎一下,不等他再开口,安纪和双手环胸,笑了一声,“太子让你看着就看着,哪儿那么多话,给你在贵人面前露脸的机会你跑什么?” 第109章 “是,多谢殿下。”沈泽安能说什么呢,这里的人随便一个都能轻松摁死他,只能留下来。 卢靖也在帐子里,他在旁边看完了全程,觉得这沈泽安确实有趣,长相也不错,怪道三叔天天念叨他。 “泽安兄来我这儿坐吧。”卢靖看得差不多就开口给他解围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视线在他和沈泽安身上转了一圈,卢靖没受他们影响,只看着沈泽安,“我名卢靖,字柏明,卢晋源是我三叔,你既是三叔的弟子,唤我字就是。” 语毕,大家的态度都有些微妙的变化,卢靖这话可以说是给沈泽安撑腰了,卢家在京中势力可不小。 沈泽安道谢一声,唤了他的字就在他身边坐下。 这段小插曲一下子就过去了,再无人在意,这帐中坐的没有哪个是等闲之辈,不会因为一个卢家的弟子就揪着不放。 “斥候探过,域夹这一带主要是鲜卑军队,至少有三万人,在往南下就是南蛮,南蛮军队众多,怕是不好对付,不若就往此处破关。”一人指着一处道。 “域夹一带有城墙护着,只怕难攻上去,我们只有两万人,不能强来。” “在下以为可以绕走东侧,此处有一天险,往此处派人潜伏进去,里外夹击!” “末将以为……” 最后定下,一队带三千人绕往东侧天险潜入城中,一队带三千人绕后埋伏,剩下的人从正面出其不意直接攻城吸引注意。 沈泽安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做一个毫无存在感的摆件。 要他说,这域夹攻下来也没用,才两万人,攻城再死一些就剩一万多了,打下来也守不住,他要有这点人,还不如找些人混进城去接应那六万大军,和他们一起突围呢。 别管这地丢不丢,先把人弄回来,之后想打哪里再说就是,人都没有,把地方打下来干什么。 不过这里也没有人关心他的意见,傍晚时分,大军就开始拔营了。 沈泽安赶忙叫住自己那十个弟兄,交待他们往大军边缘去,别混在中间,到时候跑都不好跑。 第58章 夺城 两支军队开始整兵准备出发, 军营里的气氛紧张起来,沈泽安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到是有些风雨欲来的阵仗。 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这种大军作战, 此番太子率领的是大部队,现在还不到他们动的时候, 大军要从天险入城,还要耗些时间。 军中物资不多, 他那十个弟兄都挤在一处, 他有杨元明的那层关系, 太子对他还算照拂, 单独给了一处帐子。 “泽安兄。”帐子外传来一道喊声。 “柏明怎么来了, 快进。”沈泽安掀开帐子一看, 是卢靖。 “这个给你。”卢靖笑着递过来的是一套薄甲。 “这。”沈泽安有些犹豫, 这东西可不便宜, 而且这一套看着和军中兵卒穿得不一样, 那就可能是卢靖准备好自己穿的。 “无需顾虑,此番我来是有品阶在身的, 可穿甲胄,这薄甲是家中给我打的,虽是轻了些, 硬度确是不差的。 此番攻城极为凶险, 太子也要上阵, 这里留守的可能没有几人, 着实危险,我或许顾不上你, 你需自保。”卢靖一点点劝道。 “多谢柏明,那安就却之不恭了。”沈泽安接过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要,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卢靖要带兵出发了,两人没有多说什么,他走后,沈泽安没有着急换上,现在局势还不明朗,要真是大肆溃败,穿着这身固然安全,却也显眼,他想要带人走怕是不容易。 这次的计谋用得极险,现在没有可以远程通讯的工具,只能凭借信鸽和约定的时间默契来应合,若是哪一方冒进或是没赶上,那就真是要死不少人。 太子换好了甲胄坐在帐中看地图,不知在想什么,安纪和站在一旁有些担心,“此番我带军去便可,殿下何必亲自上阵?” 杨承笑着拍拍他的肩,“纪和不必为我担心,我这武艺可是外公教导出来的,再者” 杨承负手而立,眼里带着些狠厉,“本就两万人,再分就不够了,这些蛮夷真是把我大庆当软柿子了,三弟没来得及让他们长记性,孤来。” “咕咕咕。”一只灰鸽飞进来,落在了桌子上,抬起脚啄着腿上绑着的带子。 杨承拿起鸽子,解开它脚上的信打开,上面只写了几个小字,看完后,杨承把头盔戴上,“整军出发!” 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发了,这处只留了一千兵马护着那些谋士留守原地。这次跟着来的世家公子不多,一半都是太子自己的幕僚,现在留着的就那么几个不会武的。 前方战事吃紧,每一刻钟都有斥候来报前方战况,目前来看,虽然艰难,但情况还好,那几人也是冷静,就坐在地域图前慢慢喝着茶。 看向大军这边,一个时辰过去了,久攻不下,这城墙难上,他们人太少,杨承不愿用那人堆人的战术爬上去。 战场上厮杀、喊叫声不断,火油和粪丑的味道混合着飘满战场,杨承眼里应着城墙上的火光,微微眯眼,“城中接应的出事了。” 安纪和挥刀砍了几个人,把身上的血一抖甩下去,驾马过来气喘吁吁道:“不行,没人接应,怕是只能硬攻!” “那就只能杀了!”杨承抽出自己的剑,冲杀进场,他这番举动,让原本有些动摇的军心重燃起来。 第110章 太子都上了,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好怕的! “先登城者,赏银千两!开城门者,官加三阶!儿郎们!杀!!” “杀!杀!” 众人杀红了眼,握着刀就往上冲杀,人死了一堆又一堆,终于,后面的人能踩着前人攀爬一半,顺着绳子上墙,有了一个就有第二个,等墙上大庆人多起来,就有些势均力敌了。 “砰!砰!”撞门声不断,高大的城门发出震颤声,却久久不肯倒下。 就在这时,城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安纪和见此心中大喜,率人冲杀进去。 等拿下域夹,杨承抹了把剑上的血迹,平复了下呼吸,“卢靖带的那支人呢?不会出事了吧?” 卢家在朝中文武都有人,卢靖是他这一带最好的苗子,要是折在这里,回去可不好交代,杨承有些担心。 就在这时,有斥候跑过来,神色激动,“报!卢昭武校尉和颜昭武副尉正在攻打前方平城,已经开了城门了!” “果真?”杨承笑起来,这可是意外之喜,“留下一些人清扫,其余人随本殿前往杀敌!”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沈泽安有些诧异了,没想到卢靖打仗那么勇猛,太子这里一万三千众,还有三千伏兵都死伤惨重,他居然凭三千人攻下一座城。 这次卢靖也也是兵行险招,这一带的人因为域夹攻城,四周又没有探查到大庆其他军队,于是在域夹快破向平城求援时,他们果断派人出去。 “好机会啊,此处下到域夹有些不便,还不如直接到平城呢。”平城此时守备空虚,卢靖看得心痒痒的。 “我等该去接应太子殿下才是,若是城中无人接应,此战难打。”颜义然反驳道。 “有安纪和那厮在,难打也能打下,一万攻三万,那么富裕的仗他都打不下来,还不如提着头去见镇北候呢。”卢靖看着下方逐渐撤离的军队说道。 “可是”颜义然还要再说,被卢靖一把捂住嘴,他眼睛睁大,把卢靖的手拉下来,“干嘛啊你,粗俗!” “我可比你纪和哥哥好多了,你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说他这厉害那厉害的,怎么这会儿不相信你纪和哥哥了?”卢靖打趣了他一句,把对方气得脸发红。 卢靖哈哈一笑,看着下方已经离开得差不多的军队,抬手止住对方的话,“出发!” 这场仗打得很快,等前方域夹开始清扫,平城也被攻破了,一天夺下两城的战绩让军中士气大涨,安营扎寨的地方也从树林子里换到了城中。 沈泽安走进城中的时候,人都麻了,这下好了,彻底跑不掉了。 这些世家子弟还真是不可小觑,原以为大庆官场如此靡乱,下面的世家勋贵子弟怎么也会有些不着调的。 可是纵观这次和太子一起来的,大多只有些散官官阶在身,抑或是什么都没有,还是被太子临危受命给的临时官职,依便统兵。 这五个人,没有一个是善茬,安纪和打起仗来看似直肠子,实则排兵布阵都可见其章法,让人看起来莽撞,不过是他和他那批亲卫杀人勇猛,直接冲杀进去也可以安然无恙罢了。 卢靖的能力不必多说,看他三千人破一城就知晓。 颜义然其他的没看出来,但一手箭法军中没几个比得过的,他出箭极快,像是不用瞄准一般,弓抬箭出,百发百中。 不愧是能在京中稳坐的世家,果然是有本事的,随意派出跟来的子弟都如此厉害,看来,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才是。 沈泽安消息闭塞,还不知道他看到的这些人都是各家的骄子,正常来讲不会有家族把自家未来的一把手放到这种战场上,何况这里还不止一家的,到是把他骗惨了。 大军向前推进得很快,凭着这两万人马,硬是半月夺回四城,但这夺回来还得保得住才行。 另外八万大军被拖住阵脚,迟迟不到,也是有他们在前面拖住一部分人,这边才会如此轻松。 “不能在往前了,咱们的兵力不能分散开,得让他们派人下来才行。”安纪和坐在椅子上说道。 “孤已经派人送信过去了,估计不久就会过来。”杨承说道。 可这话,随着杨承拆开的信变了。 杨承看完信笑了一下,把信纸递给他们看,“大家怕是歇不了了,这是要一鼓作气啊。” 卢靖手快,抢在安纪和前面接过信纸,看完之后抚掌大笑,“还真是大势所趋,这半月说是打得快,人不够也难免畏首畏尾,这次,定要叫他们放放血才是!” 前方大军已经攻到禹城,距离围困之地不过百里,他们这里离那边还隔着些距离,几人一番商讨后,觉定先放下这几座空城,感去和大军汇合要紧。 敌军死死咬着那边的大军不松开,无非就是想要捉太子,要是什么时候回过神给他们一下才是麻烦的。 反正现在这几座空城百姓都跑光了,之后在打回来就是,不划算为了守这几座空城分散兵力。 最后定下来,几日后和大军一起攻城,那边直面战场,这边的带队突袭。 自此,军队远远绕过城池,直往陇陲郡中心而去,路上遇到的小股敌军,三两下就杀了,大军带的粮草不够,之前攻下城池缴获的粮食都吃的差不多了,干脆沿路边走边抢。 金江骑马走在沈泽安后面些,又一次抢完粮食后实在憋不住,驱马走上前来,“我滴个乖乖,我还以为这些公子哥都是那啥,清高的,这怎么比我还像土匪。” 第111章 沈泽安看了他一眼,笑道:“送上门的谁不喜欢,大家都是人,饿了就去厨房找些吃的在正常不过。” 上面那些连大庆百姓都不见的有多在乎,何况蛮人? “厨房?这……”金江还想说什么,沈泽安不再理会他,一夹马腹去和卢靖混在一起打探消息了。 第59章 救驾 七月, 大庆御驾亲征的伐南军队和南蛮、鲜卑在陇陲大战,死伤无数,敌军疯狂反扑大军, 意欲直取太子。 同时而动的还有城中被围困的六万大军,此时大军人马疲饿, 杨承等人心急不已,那批人被围困四月多了, 城中的粮草早早紧缺, 现在根本支撑不了。 “只能兵行险招, 我等先死死咬住鲜卑人不放, 不要去管南蛮, 遇到南蛮跑就是。”安纪和说道, “给我七天, 安某必定让他们自乱阵脚!” 安纪和所学乃是纵横之术, 谁人不知他父亲镇北候是纵横大家, 北方匈奴和鲜卑能割裂内斗那么些年,镇北候可出了不少力。 不出所料, 他们紧咬着鲜卑不放,又让杨承以太子之名给乌谷递书,明面上说是要洽谈, 但是要洽谈什么呢? 乌谷说是一些口水话, 只是大庆想要挑拨离间, 但是大庆对他们的态度让鲜卑人产生了怀疑, 随着鲜卑军队损失越来越重,这个联盟开始出现裂痕。 大庆瞅准时机, 一举突围大军,让被围困的人得以出来。 场上战火不断, 沈泽安没有逞强,乖乖缩着,当一个安静的白面书生。 这次战后大军汇合在了一起,傍晚,沈泽安刚会自己的帐子,就发现里面坐了批着软甲的人。 “你是谁?”沈泽安有些不悦,皱眉问道。 “小子李全,是三皇子的人。”李全起身抱拳解释了一句,“此番三皇子前往北境,派了小子带两千人随大军一同下来,三皇子吩咐了,这段时间我们全听沈公子吩咐。” “这是给您的手书。”李全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沈泽安有些接过来打开一看,垂下眼,心中冷笑一声,这厮果然不安好心,要是诚心给他人,离开陇州时就该给的,何至于拖到现在。 信纸洋洋洒洒的写了三页,除了开头和结尾给他几句问候和表达信任,有一半的篇幅都在说他太子哥哥有多好,心有多软。 最后说怕他太子哥哥心软被欺负,怕他太子哥哥受伤,让他暗中警醒着些,有事情就出出手。 信封里还有个东西,沈泽安摩挲了一下,倒出来是个小令牌,金属质地,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 李全看到后说道:“这是统领我等的令牌,三皇子说,公子若是不放心可给太子殿下一观。要转告的就这些,公子若是无事,小子先退下了。” “多谢。”沈泽安点点头,让他出去。 杨元明比他想得还要在乎他这位太子皇兄啊,也不知道那厮是怎么敢相信他的。 大军合并,一时间士气大涨,大庆继续和敌军开战,想要一鼓作气的夺回边城,把这些人打回去。 明明连夺几城,太子和一众勋贵子弟的脸色却越来越沉,平静的面皮下是压抑不住的怒火。这一切的源头,是那些空城和其中的累累白骨! 三座城池的白骨尸体,收都收不完,百姓家中、街巷全是残肢断臂!连在战场上看惯了这些的士兵都在挖坑敛尸时,被坑中堆满的骨血骇得手脚发凉。 “蛮夷贼子,欺人太甚!”太子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尊儒术,最是在乎仁义礼善,还是被皇上放在膝头养大的,其中傲气无人可比,这一次真的是被气得有些失去理智。 几次收敛尸骨后,大庆人对蛮夷可谓是恨到了骨子里,谁家没有血脉至亲,好友恩师?打仗士兵死在前线还不好说什么,但这无差别的屠城烹.人,实在让人恨不得啖其血肉来泄愤。 军队越打越猛,另一半龟缩在陇宁的人也没被忘记,杨承本想着卸掉卢洪杰军职就好,见到此番场景,直接派人按住他,压至收敛尸骨的坟前当众斩首! 那些个带着人先逃的勋贵子弟也没有好下场,且不说太子,他们的身份甚至比不过跟着来的这些个世家子。 一个个的都被自家的拎回去教训了一顿,没被拎走的那是家族身份不够,连派来随太子一道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更加不敢起什么心思。 这些人众多,不好全杀,杨承索性直接把他们罚为小兵,和普通兵卒一般吃喝用度上战场,活不活得下来,全凭他们自己的本事和运气。 那些人见状痛哭流涕、跪地求饶,但连太子营帐附近都进不去,表现的在怎么凄惨也无人见到,不过是在军中又丢一次脸罢了。 “这样会不会太过分?”颜义然虽然解气,但有些怕太子回朝后被人针对。 杨承冷笑一声,“孤没有当场把他们全部斩了祭告惨死百姓,他们就该感谢自己有个好祖宗了!” 太子雷厉风行的手段把军中上下的风气彻底肃清,在军中威信直达顶峰,一时间犯过错的将领都好生收起自己的手脚,这手段让沈泽安欣赏不已。 七月底,敌人被逼到了边境线上,乌谷还是不服,排兵布阵愈发疯狂。 这太子也是,每次出兵都要亲自上阵,把沈泽安和周围的人吓得不轻,但根本劝不动,沈泽安无奈只能跟着最前面的大军跑,太子到哪里扎营,他就在哪里,慢慢的直接和众人打成一片,混成了个管后勤的,天天算账、算物资口粮、算药品和士兵损伤,总之不上战场的事都归他管,忙得他脚不沾地。 第112章 真是被太子外表的温文尔雅骗了,明明张口闭口都是儒术,偏偏最是好战,打起仗来和杨元明一个德行。 又一次大胜后,沈泽安跟到最前线留守营中,明明斥候报信大胜敌军,南蛮后逃,可太子为何迟迟不归? 直到颜义然一瘸一拐的进来大帐,沈泽安才意识到不对劲,他不是跟在安纪和身边吗,怎么他回来了,不见太子? “颜昭武副尉怎的一个人回来?”沈泽安看他坐下后问道。 颜义然白了他一眼,指指自己大腿上的伤,“被砍了一刀,他们分兵追人去了,嫌弃碍事把我赶回来了,渴死我了,你那茶水还有没有?给我来杯。” 沈泽安倒了杯茶给他递过去,“分兵?什么情况?” “你小子,平日里问得最多的就是你了,这么感兴趣,直接和我上战场不好?”颜义然喝了口茶才给他讲,这些都是太子默许的,这小子会来事,混熟了他们也不吝啬和他说这些,总归是卢家的人。 “……乌谷大败,带人逃了,太子带人追过去,中间和纪和分兵追捕,准备两边合围一举抓住他,我受伤没能跟上就回来” 他越说沈泽安眉头皱得越紧,颜义然感觉有些不对劲,越说越慢,渐渐的没了声音。 “你刚才说乌谷逃往藏结山了?柏明呢?乌谷手上还有多少人?”沈泽安看着地图问道。 颜义然看着他的脸色,开始意识到不对劲,跟着站起来看图,“对,柏明带人绕往这后方拦截埋伏乌谷后路了,现在跟着太子的是程相仁,乌谷逃时军队溃散,护在他身边的只有几千亲卫。” 沈泽安看完后说道,“这哪里是埋伏乌谷,分明是被他包抄了。” 沈泽安手在地图上划着,一点点在脑子里模拟出局势,“藏结山有一半靠着南欧,乌谷想来是熟悉地势的,太子往这夹山追进去,这两面都会被拦住,到时候一个在这儿,一个在这,安将军就算意识到不对劲,也根本来不及赶去营救。 夹山往里一些,想要最快的追到,只能冒险分兵左右从后合围,要是安将军或是柏明兴许还能因为担心太子安危而不同意,但是” “但是程相仁根本拦不住太子,在之后,之后…太子就是孤军一支了。”颜义然看懂了,一下子脸色苍白起来,“或许,乌谷他” 沈泽安知道他在想什么,慢慢摇摇头,“乌谷此人,你真觉得他会让大军溃逃到只有几千人守在身边还敢往山里逃吗?” 这话无异于击碎了颜义然心里最后的侥幸,他咬牙道,“不行,必须有人去救太子,我这就领兵去!” 他一动身上的伤口就崩开,沈泽安把他按下坐着,“别乱来,此处地势我熟悉一些,我去吧。” “你?”他刚才表现出来的不差,但颜义然还是不放心,太子一个人可拴着他们全部人的脑袋! “军中能主事的都出去了,我不去谁去?”沈泽安把那块令牌给他瞟了一眼就大跨步往外走去。 “诶你,你这人,是杨元明那厮的人就早说啊。”颜义然话没说完沈泽安就不见了,他自己嘀咕完后心还是高悬着,但好歹能按耐住不冲出去了。 藏结山这边,不出沈泽安所料,杨承真的被埋伏了,进了夹山后他的队伍被地势分成两股,本想着一里不到的距离,一柱香的时间就汇合了,哪曾想就是这丁点时间,让他困死在这里。 “啊!” 又斩杀一人后,杨承滚下马躲避上方射下来的密密麻麻的箭矢,觉得自己怕是要栽在这儿了。 同时,沈泽安带着那两千人纵马狂奔,一路到了藏结山才弃马,没顺着杨承他们追的方向去,带着人绕往山上。 一路到了处断崖边,沈泽安看向李全:“把麻绳系好,打死结,我们要往这里下去,问兄弟们一声,有下不去的就现在说!” “好!”李全点点头,让人开始放绳子,几十条绳子放下去后,人就问完一遍了,不愧是杨元明养出来的亲卫,这时候没有一个人怂的。 “小心点,都往这儿下去。”沈泽安说完第一个爬下去,他这做法安了大家的心。 这悬崖少说也有几十米,一眼看下去只见到一片藏在雾气里的绿色,石头掉下去都听不见声响,两千人却没有一句废话,动作麻利的顺着麻绳爬下陡峭的悬崖。 第60章 命悬一线 山壁陡峭, 抓着绳子往下攀,有的地方石壁凹凸不平还好落脚,到了光滑些的地方才是真真让人难攀住, 脚上不好借力,只能靠着绳子往下滑, 一不小心就会失足落下去。 有人探头看了看这深不见底的悬崖,呼吸停滞了一下, 默默把头转过来, 专注的看着崖壁。 这要是掉下去, 那还真是粉身碎骨浑不怕, 只留忠义在人间啊。 落到悬崖, 下方是长在陡峭石壁上的草木, 沈泽安站稳后往旁边走了些, 给后面的人挪位置, 这悬崖太高, 他手被麻绳磨的有些破皮。 沈泽安随手在衣服上擦擦,没计较, 仔细研究着下方的地势,这藏结山往上一些就是座石头山,他们现在与其说是从悬崖上下来, 倒不如说是从半山腰的小峰顶上攀下来了。 往这里下去一小段距离, 就可以直达夹山之上, 沈泽安要的是位于乌谷上方, 他们人少,从下面进去就是乌谷的活靶子, 从上面,那可就不一样了。 等人都下来后, 沈泽安带着他们小心摸索过去,看到下方的战场时,杨承身边的人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 第113章 南蛮为首那人负手而立,长长的黑发编了辫子,带着些精致的小饰品,身着银色软甲,生的一副浓艳样貌,配着男子的英武之气,到是让人挪不开眼。 这就是乌谷,沈泽安看了两眼,见对方在和杨承放狠话,悄悄退后些,让人小声用刀从后杀掉一批南蛮人。 等这些人杀了一批,动静有些引起注意了,沈泽安就不再藏着,把下巴上的布巾拉起来,搭弓瞄准乌谷一箭射去。 乌谷正看着杨承狼狈抵抗,突然感觉后背一凉,连忙避开身,那箭矢直直穿透他身后之人。 “嗯?” 好险,乌谷后背的汗毛都炸起来了,猛地抬头看向上方慢慢放下弓的沈泽安,还未来得及咬牙切齿,密密麻麻的弓箭雨一般落下来,射穿了他的部众。 高处制敌果然好用啊,沈泽安微微眯眼,举起强弓,腿抬起,一脚踩在弓上与手一起合力拉开满铉,这个姿势放箭,箭尖朝上,乌谷没看懂他在干什么,得喘了口气的杨承也不懂。 李全甩甩胳膊,用力丢出去一个硕大的圆球,沈泽安瞄准了圆球,箭出去的同时大喝一声,“太子闭眼!” 杨承下意识把眼睛闭上,余下的人有人被吓得下意识朝上看去,有人强忍住闭上眼。 之见上方硕大的圆球在空中被一箭射穿,瞬间炸裂开来,灰白的粉末铺天盖地的撒下来。 还不止这一个,李全又连抛几个,旁边的兵卒也有样学样,会似沈泽安这般开弓者,都在射着圆球,百十个一同炸开,粉末扑朔朔的撒下去。 “啊!咳咳咳!” “这什么鬼东西!” 乌谷反应极快,粉末炸开的瞬间他就翻身找了块石头蹲伏下去捂住口鼻遮住眼。 却不想这也不管用,那粉末洋洋洒洒的充斥在空气中,只要不小心吸进去一些,整个人都忍不住呛咳起来 运气不好没闭眼的更是,眼睛都被辣得睁不开,眼泪鼻涕糊一脸,粉末飘在空中,只要睁眼都会遭殃。 就在这时,上面的箭又密密麻麻的射下来了,眼前模糊不清,眼睛都睁不开,有的人就地被射杀,有的慌不择路退后两步就脚底踩空,整个人摔下山坡。 杨承虽然没有被射杀的顾虑,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没捂住口鼻,被呛得不轻,咳厉害了不小心睁开眼,就那么一会儿被辣得眼泪直流,复又连忙闭上。 睁开眼那几秒看见的只有一片朦胧白雾,像是起了大雾一般,视线受阻,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沈泽安这家伙,用的什么东西,怎么敌我不分! 沈泽安站在上面看着下方混乱的局面,等差不多了就让人停止放箭,他们这次来带的箭不多,可不能这么浪费。 下面空气中的粉末有些散开了,时候差不多了,沈泽安把自己的剑抽出来,挽了个剑花。 “儿郎们,走,咱们收军功去!”沈泽安喊了一声,后面的兵卒面色兴奋,脸色都激动得涨红了,为了不暴露,只能按耐住不发出喊声,把口鼻一捂,就似猛虎出闸,向下方的敌军奔去。 沈泽安直直朝着乌谷而去,把对方亲卫宰了几个后,终于进了他的身。 乌谷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了,抬刀挡住沈泽安的剑,用力一拨就把沈泽安弹开。 长剑发出一阵嗡鸣,沈泽安虎口被震得发麻,后撤一步,咬牙弯腰躲过对方劈过来的刀刃。 这里的人怎么力气都这般大!力量不行,那就只能凭速度取胜了。 沈泽安看着对方被辣得发红流泪的眼睛,憋了一口气快速出剑,没有什么繁杂漂亮的招式,一招一剑直奔命门而去,全是杀招。 乌谷视线有些不清晰,不甚被划到一刀,脸上出现一道口子,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到手上,他有些恼怒,抬起手蓄力,一刀下去直把沈泽安的剑给砍断了! 沈泽安手被震出密密麻麻的血点子 ,不再逞强,他拎着断剑朝杨承的方向奔去,“太子殿下可还好?我们得快点走了,乌谷后方还有援军,此地不宜久留。” 快速说完,沈泽安抓着对方的胳膊就向上跑去,周围的亲卫也不硬撑,护着他边杀边往上撤去,说到底自己这两千人还是不够用,即使有诡计,他的本事终究达不到以一敌五。 和下面的大股敌军拉出距离后,沈泽安一声口哨,上面蹲伏的人就开始往下放箭,这石头山往上爬不快,还没什么遮挡,冲上来简直就是活靶子。 乌谷被迫拦住去路,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血,眼神阴沉沉的骇人至极,不管这人是谁,他乌谷,总有一天要扒了他的脸皮做扇! 逃回去自然不能再往崖壁爬上去,沈泽安带他们走的是一条小路,那路崎岖难行,换做以往沈泽安根本走不好,何况在上面奔走,但在山里荒野求生的半月多,给他积累了不少经验。 到是杨承有些走不惯,深一脚浅一脚,跑的跌跌撞撞,他实在有些跟不上,喘着气拉了一下沈泽安的胳膊,结果摸到一手的黏腻。 这触感?杨承眼睛睁大了些,“你……” 沈泽安没空理他,只是继续往前跑着,前方有人拨开路上的树枝草叶,可他们不认识路,顶多可以和沈泽安并行。 一路下来沈泽安头发都散了下来,好在身上的软甲不会被草木划开。 他感觉自己有些上不来劲了,眼前的画面全是黑点,像是故障的老旧电视屏幕,闪烁不断,沈泽安撑着一口气把他们带到了一处开阔些的地方才停下来。 第114章 “太子殿下可带有地图?”沈泽安抓住杨承的手问道。 “地图,有的。”杨承喊了一声,身边的太子亲卫就掏出牛皮地图递过来,他打开递给沈泽安。 沈泽安没接,手指在上面点了点,“我们在此处,马匹在这儿。” 话落,他再撑不住,眼睛一闭,身子就软到下去。 “沈泽安,沈泽安!”杨承见状手抖了一下,用力掐着他的人中,对方面色灰败,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身上穿着软甲,杨承也摸不出来他的伤在哪里,吸了几口气后,杨承冷静下来,让人背着沈泽安,带人快速照着地图上沈泽安指出的路走下去。 乌谷顺着痕迹追来时,杨承已经带人骑马离去了,这次他遇到的,是暴怒的安纪和! 杨承带着队伍快到军营时,遇到了慌忙赶来的卢靖,见到杨承安好,卢靖面上一喜,庆幸感在心中炸开。 杨承没管他,带着人直直往军营跑去,和他的队伍瞬间错开,卢靖有些不明所以,眉头皱起来,跟着他回去。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 军营里,杨承刚下马就让人叫随行的太医来,他不知道沈泽安的营帐是哪个,索性直接让人把沈泽安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太医的时候,沈泽安身上软甲和衣服已经被解下来了,被捂在软甲里的血顺着流了一床,他本就生的白,遍布全身的青紫擦伤、血痕和密密麻麻的血点子显得尤为骇人。 太医给给他看了一下腰上的伤口,不算很深,轻轻出了口气,可等开始把脉,越诊脸色越凝重。 杨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见状开口问道,“如何?” 太医朝他告罪一声,看完沈泽安的眼睛口舌后确定了,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冒出来,对着杨承微微摇头, “沈公子的伤本来不算难治,可他这身体应该是先天体弱带病的,按理来说都不该活得…… 本就不足,如今这番重伤实在难补,而且,观他脉象气虚血空,前段时间必定还受过重伤未能补回来。” 杨承闻言有些惊讶,他看看沈泽安被包扎起来的伤口,心中感动和惭愧交织在一起,“他是孤的救命恩人,还劳你等尽力调理,无论怎样都要把人给孤治好了,需要什么药材说一声,从孤的私库里出就是。” 太医闻言直接跪在地上道:“臣等必会尽力而为,只是沈公子身体实在亏空的厉害,具体能恢复到什么地步,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 沈泽安这一出手,在军中名声大噪,他带去的那两千人只折损了百人不到,折损的那些还是在退逃时堵在后方厮杀才葬身在那的。 这计谋之精妙,实在未曾见过,让这些和他一起去捡了军功和随着太子被他救回一条命的人传得神乎其神,几乎要把他夸上天去。 而这神乎其技的用兵自然也传到了赶回来的其他将领耳中。 第61章 盐矿 军中将领打完仗回来听闻太子遇险, 纷纷吓出一身冷汗,要是太子出了什么事,一人九个脑袋都不够皇帝砍的。 经此一事, 他们对救了太子的沈泽安有了些好感,没想到这人不仅管后勤是把好手, 上了战场这计谋用的也不错。 介于沈泽安还昏迷不醒,只有几个和他相熟些的去探望了一下他的伤势, 当然这探望毫无用处。 前方还忙着打仗, 现在是最后的收尾了, 要是不能狠狠打回去, 之前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因此不管对沈泽安到底有几分真情实意的感激, 大家都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秀才耽误战事。 沈泽安那天用的特殊武器被安纪和拿来研究了个透彻, 生石灰加辣椒水混合反应后, 把生成的熟石灰打磨成细粉, 混进去一半的生石灰粉。 外面包裹的东西有两层,一层是拉扯紧绷到极致的牛皮, 一层是麻布,正是如此,这团东西才不会轻易散开, 也能在被箭穿透的瞬间炸开, 让里面的粉末四散。 回望历史, 辣椒粉是有人用过的, 不过那东西不好控制,沈泽安用的这个方法到是让人感到新奇。 让安纪和不理解的是, 既然已经用了辣椒水兑过的熟石灰粉,遮掩视线和辣眼睛、呛口鼻都可, 为什么还要放生石灰进去? 被他叫来问话的是帮忙一起制作的金江,金江有些局促不安的站在一旁,听他说出这个问题,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安纪和也没为难他,摆摆手放他下去。 “将军。”金江没下去,硬着头皮站在这儿,说出自己的请求,“小的有一事相求,事关沈公子。” 安纪和听他有事相求,本有些厌烦的皱起眉,听到沈泽安时脸上的表情恢复平静,“何事?” “公子伤势颇重昏迷不醒,小子想恳请将军让他夫郎来见他一面。”金江垂着头说道,沈泽安的伤势一直在恶化,他有些担心,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本想给山寨去信,可这是军中,没有上面几人的首肯,哪里送得出去?正好今天安纪和找他来问话,他在肚子里打好腹稿,硬着头皮求了。 安纪和手指扣了扣桌面,“他夫郎在哪?” “棋山。”金江诚实道,沈泽安先前嘱咐过他的,若是有上面的人找他问话,哪些可以如实告知,哪些不能说都交待清楚了。 到是好本事,难怪这小子天天念着要跑,安纪和思量一番,拒绝了,“军中不适合女子哥儿来,你可与那边互通书信。” 第115章 金江本来是不报什么希望的,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当下大喜,连忙道谢。 书信送出去的慢,收到手就更慢了,整整十日才辗转到沈泽安的手上。 这几日沈泽安一直高热不止,伤口溃烂得厉害,太医用了不少好药才给他吊回来,人也反反复复的醒来又昏迷。 直到一次杨承来看望时沈泽安醒了,和杨承说了些话后,杨承颇为感慨,叹沈泽安有大才,把皇上赐给他的一小瓶药膏给了沈泽安。 拇指大的玉瓶,沈泽安擦了一回就用掉了一半,可就是这一次,伤口开始好转结痂。 杨承出去后,沈泽安独自坐在床上垂着眼眸把玩手里的瓶子,神色淡漠,还真是皇家人,明明有早准备好的药,之前看到他伤口溃烂也不拿出来,等他醒了和他说完话才给了。 可真会收买人心,要不是他没有皇权意识,还真信了对方的鬼话了,一个杨元明,一个杨承,这两兄弟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就这么几日后,沈泽安拿到了书信才有些开心起来,一封是高慕亮写的,大致说明了一下现在山寨的情况,沈泽安一目十行的扫过,直到看到最后,视线停留了几秒。 他把这几张信纸放下,打开李沐给他写的,刚看到上面的字,沈泽安就忍不住笑了一下,这字歪歪斜斜的,阿沐近来还真是疏于练习。 看完李沐的关心和不怎么熟练的想念和爱意表达,沈泽安拿起一同寄过来的药瓶打开,里面是他们在林子里求生的时候做出来的药。 沈泽安把瓶子握在手里,眉眼的锋芒尽数柔和下来,“也不给自己留些,受伤了怎么办?” 把这几张信纸仔细放好后,沈泽安拿起高慕亮的信,放在烛火上烤烤,信纸的背面浮现出几行黄色小字。 沈泽安看完后忍不住笑出来,上天还不算薄待他,得此大难,果然还是要给些好处啊。 原是李沐他们在棋山发现了盐矿,李沐带人劫掠敌军的一些物资,光要粮食武器是不行的,山寨里的弟兄都忙着训练和出去放风。 总要有人管后勤的杂事,于是在打劫物资的同时,还会抢几个奴隶,这些被敌军冲做奴隶的大多是被他们抓到的大庆百姓,多是青壮男子。 正好适合带到山寨里,先管管后勤的运输和煮饭洗衣什么的,遇到好苗子就充到单独成立的新队伍里,让老人带着。 他们山寨管饭,有固定活计的都有月钱,充到队伍里待遇更是好,那些做过鲜卑和南蛮奴隶的人对山寨可谓是感恩戴德。 队伍虽说是精挑细选,但人数增加的还是有些快,山寨住不下,就只能让人去砍树、搬石头扩建,他们就是在挖一处石头时看出的不对劲。 这陇州是有盐矿的,李沐见过盐矿是什么样子,当那快大石头被拖出来后,他看着坑里的土有些不同,上去抓起一把心中有些猜测,但不太确定。 索性都要训练,就让弟兄们往下挖了些,翻出来的土不同于旁的黄色湿润,带着些沙质的黄白。 李沐有些激动,和高慕亮耳语一阵后,高慕亮眼睛一亮,两人封锁了这里的消息,只有的信任的弟兄才知道这处地方。 他们没有开采的方法,干脆把这块地方给遮掩起来,李沐知道开采盐矿要许多人力,之前往山寨里收人还稍有克制,从发现盐矿后,山寨的扩大增数不少。 沈泽安看完后把信给烧了,火焰一点点吞噬着纸张,明亮的火焰一下子撺高,滚烫的舔舐着苍白的指尖,却只只是短短一瞬就被掐灭。 接下来的时间,等沈泽安伤养得差不多,这边的战况已经不再那么紧迫,他和李沐通信的事军中皆知,算是在太子那里过了明路。 既如此,沈泽安干脆大着胆子在比较清闲时打声招呼,三番五次的往棋山跑,这些人只是笑话他年纪轻轻还是个痴情种,没当回事,本来他也没有职位,不吃军饷,杨承也不好拘着他。 沈泽安对军中的流言蜚语一笑了之,从不在意,有这种名声是件好事,方便他回去见阿沐,更方便他着手开采盐矿的事情。 次年五月,伐南军大胜,大军一举把乌谷赶回了老巢,八百里加急战报传到朝堂上时,皇上哈哈大笑,下方的众人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 不是太子党派的人唇角虚假的笑意都快有些挂不住,可就在这时,又有一封战报传来,念完后,以蒲廷言为首的官员心中一沉,倒是刚才面色不愉的人哈哈笑起来,连忙出列恭贺皇上。 南瓯太子乌谷向大庆皇帝请愿,让南欧成为大庆的附属国! …… 杨承和一众世家子弟,意欲直取南瓯王都,可就在他们打到一半时,圣旨下来了,南欧已成为大庆附属国,让杨承的军队退回去,班师回朝。 众人都被这道圣旨给惊懵了,纷纷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宣读圣旨的官员,就连几个其他皇子党世家出来的人,此时也是一阵不甘心和心虚,面色涨红的撇过头去不敢看其他人 皇上会答应让已经成为囊中之物的南瓯成为附属国,必定有他们的家族在其中推波助力,虽说要支持家中谋划的大计 但,这可是他们用命拼来的啊! 想着城中堆积如山的尸骨和锅里的肉食,又想着这一年多的拼杀,一群京中的天子骄之在沙场被打磨得锋利无比,满是锐利锋芒。 第116章 他们咬着牙、眼眶都被憋得发红,视线直直的看着杨承,只要太子一句话,他们都能跟着反了这圣旨! 杨承跪在地上,身上半旧的甲胄都还带着血,半晌,他叹了口气,有些索然无味,他还以为父皇变回来了,没想到,还是这般… 杨承慢慢起身,单手拿过圣旨,唇边带出一抹笑,“辛苦公公千里迢迢的送圣旨过来,这边境战乱不止极为危险,公公还是好生在营中待着吧。” 来送圣旨的大太监是皇上身边的人,他闻言眼睛都睁大了,强撑着道:“太子这是要抗旨不尊,还要扣留杂家吗!?” 杨承表情冷下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父皇既把伐南一事交于孤做主,自然是孤说了算,公公这几日还是安心待着为好,战场上刀剑无眼,小心没了命。” 他话落,来送圣旨的这些人就被带下去看守起来,其余众人见他如此,心中的那口气放了下去,纷纷笑起来。 沈泽安也在列,他笑了一下,温声开口,“那我准备的物资,今天还用得上吗?” 安纪和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这不废话吗?当然要啊,你小子,这次送军需给我送快点,别像上次一样给小爷饿得两眼发直。” 沈泽安白了他一眼,“谁让你不按路线来,每次带兵都四处乱跑,那么多人只饿了你一个,你就不找找自己的原因吗?” 安纪和被他噎了一下也不生气,笑吟吟的,“你小子胆子越发大了,等到了京中,我看你还敢不敢给小爷翻脸。” 其他人也是乐呵呵的笑闹,在这里,他们不用理会家中那些繁杂的党派关系,关系倒是亲密不少。 闹的差不多,杨承面色正经下来,沉声道:“整军出发!势必要攻下南瓯王都!” 第62章 被招驸马 圣旨到杨承手上的同时, 皇帝给乌谷的赐帛也到了,乌谷接完后,满脸阴沉的把那锦帛丢在桌上。 他心下稍安, 一边觉得这是侮辱,一边在心中耻笑大庆的皇帝昏庸无能, 也不知道王父究竟怕对方些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杨承可没按圣旨来, 大军直入南瓯, 不过月余 , 南瓯王都被破, 安纪一箭射杀了南瓯王上。 “没抓到乌谷那家伙还真是可惜。” 沈泽安踩在散落满地的珠宝上, 心中赞成安纪和的话, 乌谷那家伙, 头脑好、手段也不差, 偏偏心眼子小, 行事又猖狂残暴,现在让他逃了, 以后必是大患。 杨承不遵圣旨的事情还是传了回去,京中不断来消息催促他们回去,杨承低头擦拭着自己剑上的血, “算了, 回吧。” 没能把乌谷给除了, 到底不甘心, 可在不甘心也没办法,众人只能搬师回朝, 此番虽说大胜,但回去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以后回去, 莫说小聚,怕是见面都要拔刀相向咯。”安纪和翘着二郎腿感慨了一句。 众人沉默下来,他们在这伐南之战中,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可,家中立场不和,到底不能因为一个人,让一家改变主意,皇上年事已高,往后……还真是生死仇敌了。 朱天林左右看看沉默的大家,心中不知名的情绪涌动,再忍不住,“怕甚,回京后让卢靖和沈泽安两人请我们出去不就好。” 突然被点名的两人:??? 卢靖脸上的沉默瞬间破防,“关我什么事?” 有些悲伤的气氛被打破,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天林你这个二皇子党怎么敢提这主意的?不过说得对,让这两人叫我们出来,咱们也不能不给卢家面子吧,哈哈哈。” 杨承站在帐外听完了这些话,笑了一下,咳嗽两声才走进去,“说什么那么开心,给孤讲讲?” …… 不同于上面这些人的心事重重,可以衣锦归乡,下面的士兵欢呼雀跃,九月,伐南大军回到京都,沈泽安沿路把李沐给接上了,山寨里留了金江守着,挑了十来个兄弟和高慕亮一起带走。 大军回程途中,一路上百姓夹道相迎,到了京城,大军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处,杨承带着部分人进京面圣。 沈泽安骑在马上跟随着队伍踏入这纸醉金迷的繁华之地,路上围观的百姓众多,这次不同于以往,队伍打头的人,以杨承为首,全是青年才俊。 甲胄加身,荣耀尽披于身上,这可把两旁的女子哥儿迷得魂不守舍,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香包、帕子、鲜花雨一般洒过来,就算不主动接过,也总会落一些在身上。 沈泽安没管这些落到身上的东西,直到在前方酒楼窗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才没忍住朝着对方笑了一下,脸上冰雪尽消,满目柔和爱恋。 “那小将是谁?”楼上包厢里,一个身着富贵的女子站在窗口,看到沈泽安往这边笑了一下,她脸色微红,朝身旁的人问了一句。 旁边的锦衣男子看了一下,摇摇头,“没见过,估计是这次有了战功升上来的吧。” “这样啊。”女子闻言有些失落,但看着沈泽安一直朝她这边笑,又开心起来,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旁边的男子见状,开口道:“姐姐喜欢?我看天林也在队伍里,他必定是识得此人的,明天我给你问问。” “真的?”女子眼里泛起开心和些许娇羞,“谢谢阿弟。” “嗐,姐姐的事我自然是要尽心的。”男子不在意的挥挥手道。 女子微微点头,看着雨落而下的香囊、帕子,抬抬手,旁边的丫鬟就递过来一个精致的香囊,她拿起攥在手里,有些紧张的看着下面慢慢靠近的队伍。 第117章 等队伍靠近后,她看向下方眉目俊朗的青年,略羞涩的抿唇一笑,浅粉色的香囊被用力抛下去。 沈泽安骑在马上,到了这楼下,抬手一把接住个香囊,眼睛盯着站在窗边的李沐,把香囊放到鼻尖嗅嗅,是他喜欢的茶香。 他这一举动让周围女子哥儿尖叫起来,抛下来的东西越发的多。 沈泽安垂眸笑了一下,抬头后嘴巴无声吐出几个字,“等我。” 而那个粉色的香囊掉在了地上,和众多东西混在一起,上面的银丝泛着些黯淡的冷光。女子脸色沉下去,咬着唇绞紧了手上的帕子,眼里泛出些泪光。 走在沈泽安前面的朱天林突然停了下来,他翻身下马,走到旁边捡起那个香囊,直接挂在了腰间,又动作迅速的上马,继续跟上大部队。 沈泽安没注意过那女子,却是被朱天林这举动弄得好奇起来,谁啊,让对方如此在意? 现在场合不对,他也不好问,只能把疑惑压在心里。 队伍到了皇城前,众人被要求下马步行进宫,沈泽安扫视了一圈这宏伟的宫殿,金色的大殿后,一轮圆日悬挂于上方,洒下的光让白玉台阶泛出温润的光,放眼望去,满目璀璨。 巧夺天工,不过如此。 快到宣政殿前,旁边的一个大太监在路过他身边时,不着痕迹的敲了一下他的手,低低的声音传来,“毛小子,低头,莫要乱看。” 沈泽安闻言反应过来,这里是大庆,皇权在上的大庆,他对着大太监笑了一下,感激道:“多谢。” 大太监轻轻哼了一声,眼神示意他跟着前面好好走路,也不理他了,转身快步走上前去。 这大殿也不是能直接进去的,太子和有官职在身,从四品上的人先进去,其余身份不够的在殿下等宣召。 太子进去一阵后,太监的声音才一道道响起,沈泽安随着众人一起慢慢踩着旁边的白玉台阶进殿。 心脏跳得有些快,用力在胸膛里鼓动,他有些好奇和激动,也不知这王朝的皇帝会是什么样的。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泽安跪伏在地上,额头扣在手上,等了一会儿,一道威严但有些中气不足的苍老声音响起:“平身罢。” 接下来就是长长的问话和客套的夸奖,从上到下,一道道赏赐下来,要不少时间,沈泽安静静的站着,腿都站麻了才轮到自己。 他出列跪下,抬起头直视前方,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他这个视角只能看到对方的一双脚。 沈泽安功劳不小,又救驾有功,但只是个农家子出身,连寒门都算不上些,皇帝本打算赐他个晓骑尉的勋功。 这可让旁边的官员炸锅了,纷纷跳出来说他资历尚浅,应当多磨练磨练,这上来就是勋功,不太合适。 皇帝看他们这样,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太子,也不开口,就这样听着下面的人吵。 这次太子回来,本就赏无可赏,他还要收回对方手里的兵权,这小子是个寒门,被太子带回来,自然被默认成太子的人。 还是杨承的救命恩人,如今正好合适拿来补偿杨承,皇帝思虑完毕,轻咳一声,下面就安静下来,“既然晓骑尉不合适,那就换一个吧。” 众官员还没来得及夸他英明,他就放出一个惊雷,“赐五品骑都尉,任六品昭武副尉。” 哗,了个五品勋功!众人反应过来了,视线在太子身上转了一圈,也不管沈泽安配不配得上了,纷纷闭嘴,不再争吵。 沈泽安若有所感的看了一下杨承的背影,跪下谢恩。 “沈大人,沈大人等等!” 朝会结束后,沈泽安才和卢靖一起走到宫门,正要出去就被一个匆匆跑来的小太监给叫住了。 小太监有些气喘的站在他前面,笑道:“皇上召您。” 沈泽安闻言一怔,给小太监塞了点银子,“不知皇上传召我何事?” 小太监垫垫手里的银子,脸上的笑都多了几分,“放心吧,好事。” 沈泽安微微颔首,朝卢靖说了一声,“我去一趟,不用等我。” 跟着来到御书房后,沈泽安跪下行礼,直起身后听到皇上的声音,不再那么威严,带了些疲惫。 沈泽安恭敬的回着对方的问题,有些疑惑问那么细做什么。 就在这时,皇帝突然道,“走近些。” 没让他起来,只让他近些,沈泽安只能膝行过去,一路到了离桌案只有几步之遥,才被喊停。 “抬头。”皇上再度出声。 沈泽安心里感觉奇怪极了,也只能听话的慢慢抬头,这下,他终于看到了这位天下之主。 很可惜,沈泽安看到的不是年富力强时候的霸主,也不是之前那位眼里全是威严和睿智的王者。 而是一个受尽病痛,追求长生而常年服用‘仙丹’的垂垂老者,对方眼里有些浑浊,但依然带满了旁人看不懂的算计和猜疑。 沈泽安心里对这个未知王朝的最后一丝幻想和恐惧,在这时,彻底消失,再不见踪影。 “朕有一四公主,最是伶俐,她看中你了,你可愿为驸马?” 驸马?! 这一下真给沈泽安搞懵了,他连忙磕头拒绝,“能被皇上和四公主看上,实乃微臣天大的福气,但,微臣位卑言轻,且家中已有夫郎,实在配不上四公主。” 第118章 第63章 无妄之灾 皇上没有开口, 沈泽安就这么跪着,他实在想不通,对方看上了自己什么, 要说一来就给他赐六品勋功,还能用扶持他且补偿太子来解释。 可这让他当驸马又从何解释? 他腿都跪麻了, 还是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他头伏在地上, 隐约闻到一股子味道, 并不知道上方的皇上已经没关注自己了。 在他说完话后, 皇上本来想敲打他一番, 可突然, 苍老的面颊上抽搐了几下, 细细密密的冷汗冒了出来, 一旁的大太监见状连忙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 木盒一打开, 一股药香慢慢散开, 里面装着的十来颗小拇指节大的丹丸,暗红的丹丸光滑如珠, 隐隐泛着一层金色,看起来富贵又不详。 皇上呼吸都急促起来,再顾不得什么帝王威仪, 盒子一打开就伸手去抓盒子里的丹药往嘴里塞, 和着茶水连吞了两颗才瘫坐在椅背上, 呼吸慢慢和缓下来。 不过三两息的功夫, 皇上那带着病色的面容就红润起来,枯槁的面容慢慢舒展开, 脸上还带着些餍足。 被碰掉的药丸咕噜噜地滚落在地,有一颗滚到了沈泽安手旁, 在皇上让他起来时,他用袖子掩着,不着痕迹的把药丸握在了手里。 皇上没说话,挥挥手就让他退下去。 “微臣告退。”沈泽安后退几步才转身跨出御书房,心中疑惑,怎么那么轻易就放他离开? 果不然,两腿刚在御书房外站稳,就有人等着他了。 “沈大人,皇后娘娘传您过去一趟,跟杂家走吧?”这次来传话的老太监,脸上笑眯眯的,实则带着说不上的傲慢,说完也不管沈泽安跟不跟上来,直接迈开步子走了。 事实是他确实可以傲慢,皇后派来的人,这个下马威沈泽安还真不得不接。 沈泽安走前看了眼站在门外,刚才引他来的小太监,对方朝他一笑,眼神示意他跟上去。 皇上怕是早知道有皇后这波,才会如此轻易放他出来。 沈泽安心中一沉,迈开步子追上去。 到了皇后的宫殿,沈泽安一进去旁边的太监宫女就退下去了,沈泽安皱着眉往里一扫,没看到皇后,只见一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端坐一旁。 见沈泽安看向她,四公主微红了脸,略微羞涩的笑了一下,面若桃李,质若芙蕖。 沈泽安看见她身上的宫装,心中大概知道对方的身份了,对着她鞠躬行了一礼,“四公主。” 四公主杨鸢手掌朝上朝旁边一指,“沈大人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沈泽安视线和对方交接了一下,换来一个含羞的眼神,他眉头一皱,道了谢坐下询问道:“不知公主殿下找微臣何事?” 四公主细眉微蹙,“父皇没与你说清楚?” 果然是这事,还真是过了老的来小的,这些个皇室中人,一个比一个麻烦。 沈泽安起身赔罪道:“公主美意,微臣惶恐,微臣位卑言轻,实在配不上公主金尊玉贵,再者” 沈泽安说到这里,眉眼都温和许多,整个人不再是那番冷淡模样,“微臣已有夫郎,恩爱不疑,因此,实在不配这驸马之位。” 杨鸢看着他脸上浮现的温和之色,又想起对方低头浅嗅香囊的样子,心中有些不甘,只要能成,以她的本事,这些以后也会是她的,“你若是愿,本宫可不让你与他和离,让他继续待在府中。” 公主下嫁给他是不可能的,只能是他被招为驸马,那李沐继续待在府中成了什么?小妾? 沈泽安面色阴沉下来,“臣与夫郎同心相连,实在容不下他人,还望公主成全。” 说完,沈泽安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 殿内,四公主脸色微微发白,一个人影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来,四公主把脸埋到对方怀里哭诉。 皇后看完了刚才的一切,她保养得极好,只有眼角带着些许细纹,一双白皙的手慢慢拍着公主的后背,温声哄着她。 四公主哭够了,退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擦着眼角的泪,“算了吧母后,他既不愿,我嫁与他也只是一对怨偶罢了,女儿不想如此。” “就你主意大,都依你,母后再给你物色其他人,这次可不能在找借口拒绝了。”皇后戳戳她的额头。 “知道啦母后。”四公主嘴上应着,垂下的眼里却带着说不出的落寞。 也不是说有多在乎沈泽安,只是她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女儿,这大庆的嫡公主,如今大庆和匈奴打得难舍难分,朝中不断有大臣劝和,主张和亲。 要是父皇答应了,那能过去的,就真的只有她了,就是如此,皇后才会迫切的给她议亲,原看着沈泽安是个良人,却不想不是她的,如今最后一次任性的机会用完了,之后真的,不知所嫁何人了。 皇后看着低头的女儿,眼里闪过一丝狠厉,那个不识相的小子,本来乖乖和鸢儿在一起就可以享尽荣华富贵,偏偏要站在太子那边。 不想吃福,那就去吃点苦头吧,她倒要看看,这人骨头有没有嘴硬。 …… 沈泽安走出宫门外,正想着要怎么回去,却见空荡荡的宫门外,卢家的马车还停着。 “你小子,愣什么呢,还不快点?莫要叫你师娘等着急了。”卢晋源看他傻站在门口,喊了一句。 “诶!”沈泽安答了一声,坏心情都散开些,提着崭新的官袍下摆小跑过去,一上车就开口问道:“老师怎的还没走?” 第119章 卢晋源白了头一眼,没好气道,“我走了你怎么回去?等你走到,你师娘都能把我给唠叨死了。” “哦~”沈泽安把尾音拉的长长的,故作委屈,“原来不是专门等我的啊,我还以为许久未见,老师会想我来着。” 卢晋源可不吃他这套,转开话题问道:“皇上找你何事?” 沈泽安闻言面色冷下来,“皇上欲招我为四公主驸马,我没答应,本以为会遭受雷霆之怒,却不想皇上中途放我出来……” 沈泽安隐匿了丹药的事情,把其他的都说了。 卢晋源摸摸胡子,“想来是皇后去求的,皇后膝下无亲子,养着的二皇子也是朱家女生的,只有一个亲生的公主,因此极为宠爱,这次怕是见皇上想扶持你上去,才松了口让四公主一试。” 皇后是三年前才被册封的,原因是她母族季家给皇上寻得一位可炼制仙丹的老道,自从老道入宫,这季家的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行事也越发猖狂,二皇子因此得宠,在朝中拉了不少党羽和太子相争。 也就是说,这次的事情不管沈泽安答不答应,都不好过,皇上破格给一个寒门出来的秀才如此高的起点,是为了太子。 要是他答应驸马一事,那就是得罪皇上,现在不答应,那也是得罪了皇后和二皇子,总归不好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有太子这层关系在,他们难为我也要找借口的。”沈泽安缓缓说道。 在卢府吃过晚饭,沈泽安带着李沐回了他们自己的小院子里,香料铺子在这京中可谓是圈了不少钱,买一个二进的小院绰绰有余。 但初来驾到总不好太过惹眼,沈泽安到是没让换大的,就在这离皇城不近不远的地段挑了个环境不错的买下来。 四公主的事情,沈泽安没和李沐说,都说小别胜新婚,这一年多虽说断断续续的见面,但总归是在忙着的,一边忙着筹备人手根基,一边要把那盐矿搞出来。 身边总是人多眼杂,说来两人真的好久没有亲昵过。 洗漱完后,沈泽安坐在桌边看书,李沐一过来他就笑着起身把人圈在怀里,从成婚到现在,十六个月,两人一起经历的比别人一辈子都多,几次险些丧命。 他原比阿沐矮半个头的,现在都赶上对方,还高出几厘米了。 沈泽安低下头,珍爱的吻吻对方眉心的孕痕,李沐习惯性的闭眼,微微仰头方便他动作。 “阿沐。”沈泽安轻笑一声,顺着鼻梁移到那唇上,轻轻一扫那唇瓣,唤了声对方的名字,声音温柔似水,让人无端有种缠绵悱恻之感。 李沐身体轻轻颤了一下,下意识松开牙关,让对方得了逞,被.弄.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第二天,军中那一批熟悉的人都去任职了,只有沈泽安,得了个勋为却也不是实职,另一个头衔更是个闲散官职,一时间连任职的地方都不好找。 没人来带着去,沈泽安也不急,索性留在家里陪夫郎,顺便打理一下香料铺子的生意。 就这样,七八日后,沈泽安才穿上自己崭新的官服,准备去上朝。 这大庆朝会有大小之分,小朝会又称朝参,三日一次,五品以上官员方可参加;大朝会又称集议,京官基本皆可往,十日一次。 当然,这是通常来说,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大小朝会灵活变动时间和次数。 朝中,沈泽安站在后排,再往后些都快要出门了,大臣们为南方水灾一事争论不休,吵着吵着还会撸袖子动手,这可让沈泽安开了眼了。 正看得津津有味,就听见有人出来,提议让他带人前往赈灾。 沈泽安一脑门问号,一边说国库没钱,一边让他去赈灾,怎么赈?把他的骨头打碎了给灾民熬汤喝吗? 卢晋源站在前面些,悄悄指了指二皇子,沈泽安就明白了,和着这位是季家的人,难怪如此迫切的跳出来咬他一口。 第64章 赈灾 此次豫州水灾颇为严重, 这豫州地界的大河是漓水分支,本来这漓水就是黄河干道分流出来的,黄河几乎年年决堤, 下面的分支也跟着遭殃。 为此朝廷年年拨款赈灾,甚至于每年还没到潮汛时间, 钱就拨下去了,让他们得以提前加筑防灾事项。 但如今的朝廷, 这钱能下去的连十分之一二都不到, 这豫州之前出过一位凭借政绩上来的官员, 对方修筑的河堤过于良心了, 多年不跨的河堤, 让众人放心的把豫州地界的赈灾款拿得一个子儿都不剩。 结果就是, 一州之地尽被水覆, 下面的官员把事情一压再压, 又逢大庆两边开战, 朝中还真无暇顾及。 直到太子御驾亲征踏破南瓯王都的消息传来,难民们一拥而上, 直往京都,昨天一夜之间,京郊外躺了数千众难民。 这可把京都卫吓得不轻, 刚想赶人就发现, 这些人是驻扎在三十里外的伐南军护送过来的, 为此只能硬着头皮, 皇宫刚开就连忙禀告皇上。 每月送上来的奏章都说没问题,结果现在直接被难民找上门来, 算上陇州一事,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一再被戏耍的皇上震怒, 第二天就开了大朝会商议赈灾之事。 “臣以为这豫州河水,本就是何大人有经验,还是让何大人治理最为妥当。” “臣有异议,何大人现在北境,等他赶过来,这豫州早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 第120章 “如今当务之急是先安抚城外难民,否则多生事端。” “臣以为,这次灾情如此严重,下面那些人胆敢欺君罔上,必当严处 ! ” 下面吵来吵去,最后也没个章程,皇上一拍龙椅,让下面安静下来。 “卢卿家,户部最快能拨出多少银子?”皇上点名问道。 被点名的卢晋柏站出来,“回皇上,如今北边打仗支出不少,几月前户部才拨出去一笔修缮河堤的款项,伐南也刚结束,国库实在没钱了,怕是只能拨出八十万两。” 八十万两。 这点钱够干什么的,放在平时连孝敬这些官员都不够的。 皇上脸色黑起来,“国库如今空虚至此?” 见此,有人出来道:“卢大人任户部尚书一职,本改想办法充盈国库,如今要用钱了,张口就是没有,可见有些失职啊。” 卢晋柏八面不动,“最主要的是,国库借出去的国债不少,但还回来寥寥无几,钱没有,欠条倒是有一堆。” “你 !” 不止那人,其他人脸色也多有难看,谁也没想到他会把众人借国库钱的事情拿出来说,毕竟这要是说有谁家没借过,那还真是少。 平时关系往来什么的,哪样不花钱,他们的那点俸禄哪里够?虽说可以等下面人孝敬,可这借的钱大家都默认不还了。 免费的谁不去拿点? 皇上脸色也是不好,又不好开口一下子把大家都遮羞布全掀了,只能把压力给到卢晋柏, “你尽量想办法,最迟明早拨款出来。” …… 吵来吵去,最后被推上去的人,是沈泽安,皇上终于睁开眼,浑浊的眼里全是猜疑。 昨天,他的药不见了一颗,也不知是滚到了哪里去。 “户部拨一百万两银子,骑都尉沈泽安带人前往赈灾,最晚明日出发 !” 皇上都拍板了,这个结果对大部分人来说也算是众望所归,没人再出来反驳,沈泽安顶着皇上猜疑的目光,出列跪下,“微臣领命,必不负圣上所托 !” 吵了一早上,皇上有些累了,他微微瞌目,大太监心领神会的喊出声,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 散朝后,沈泽安步子放慢了些,和卢晋源走在一处,“老师,您说这钱有多少能到我手上?” 一百万两,听着可真是个不得了的数字,可这户部每年拨出去何止这点,这不大水还是淹了上来吗? 最关键的还是最后能有多少钱能用上去。 “官字上下两张口,喂饱了才轮得到下面,不过”卢晋源闻言说了两句,眼疾手快的拉住一人的袍子道,“你这不是还有师伯嘛。” 沈泽安一看就笑了,被对方扯着的不就是当朝户部尚书,卢晋柏么。 卢晋柏板着脸,眉心有两道浅浅的折痕,看起来比卢晋源更加严厉一些,他把自己的袖子拽回来,小声斥道:“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卢晋源根本不在乎他的臭脸,推着沈泽安的背,让他靠近卢晋柏,“你师伯就是个纸老虎,你哭一哭他就心软了。” 沈泽安有点忍不住笑,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下,压住笑意,“还请师伯相助。” 卢晋柏看着他,又看了眼旁边笑眯眯的弟弟,一甩袖子就走了,“帮什么帮?本就是分内之事。” 心里却是有些头疼,卢家向来三不沾,谁坐在皇位上就忠于谁,这也是卢家能经久不衰的原因。 可到了这一代,前有一个卢晋源,早早就喜欢三皇子,说是欣赏对方,搞得别人险些以为卢家站队了,三皇子本来也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他也就忍了。 后有一个卢靖,伐南后对太子亲近不已,还瞒着他,真以为他不知道他们私下的小动作。 还有这个沈泽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和两边都有联系,现在还得罪了二皇子。 卢晋柏越想越气得头疼,总觉得卢家要败在自己手上。 他身后,卢晋柏朝沈泽安挤了一下眼睛,看吧,我就说你师伯是个纸老虎,这卢家人啊,最是护短。 沈泽安笑了一下,乖乖跟在两人身后,一起去卢府蹭饭。 晚饭出来后,沈泽安手里多了不少东西,都是长辈塞给的,他把东西收好,和李沐一起收拾这次去要用的东西。 沈泽安在考虑怎么把自己的人带一部分过去,赈灾官员虽有朝廷派人随行保护,但下面那些个官员和豪绅是个什么德行,他可是清楚的。 手里没有自己信任的人,皇帝老儿又故意整他,他要是空手去,那就和把自己扒光了躺案板上没区别。 高慕亮自从被他引荐给卢晋源之后,就带着人跑到岷州去了,对方要为自己家翻案找证据,沈泽安也不能拦他。 现在想想,自己手底下能用的人还真是少,身边教导过的几个要么是朝着经商方面养的,要么就是脑子一根筋,还没把人意识培养过来。 就在这时,王武捧着个盒子进来,“东家,有人给你的东西。” “谁给的?”沈泽安接过巴掌大的盒子,看着有点眼熟,抬头问道。 王武挠挠头,“那啥,我认不全乎人,他往我手里一塞就跑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认识,沈泽安深吸了一口气,“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给我,就不怕是毒药或是暗器吗?” “啊…啊?”王武眼睛都睁大了,人高马大的汉子看起来有些无措,“这…这不是皇帝住的地方吗,我想着,应该没人敢。” 第121章 对方声音越来越弱,看着有些可怜,沈泽安看得心梗,最后还是李沐挥手让他下去的。 “他们肚子里没什么弯弯绕绕,别生气了,以后好好教导就是。”李沐掐了一下沈泽安的脸,看着对方脸上的严肃慢慢破开。 沈泽安有些无奈的捉住他玩闹的手,“我知道,但总归是要敲打敲打的,他们以前可以不想这些,但不能一直这样, 我身边水越来越深,人心复杂,若是他们一直跟不上我的脚步,总有一天,要么被我舍弃,要么就会成为别人警告我的弃子。” 李沐眼睛微动,抬眼看着越来越成熟的青年,对方身上有什么东西被打磨开了,不再是上河村里爬上树后下不来的少年郎。 手指慢慢滑到脆弱的脖颈,他手稍稍用力收缩一下,就感受到那轻微的颤动,血管鼓动的感觉很清晰。 一如眼前人 用眼睛只能看到一副纤细脆弱的模样,碰到底了才知晓其中的力量。 沈泽安感觉有些喘不上来气,本想着只是对方玩闹一下,就纵着了,但脖子上的手却迟迟不松手,脸上已经开始有些缺氧充血了,大片的红晕漫开。 “阿沐,回神。” 沈泽安眨眨眼,伸手揽住对方的腰,轻轻唤了一声。 李沐一下子回过神来,手上触电般的弹开,五个有些泛白的指印挂在苍白的皮肤上,随着回血慢慢变红。 李沐心疼了,手指轻轻的碰上去,“不舒服怎么不早喊我,疼吗?” 沈泽安被他气笑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对方拉到腿上坐着,手在劲瘦的腰上掐了一把,“恶人先告状,怎的还怪起我来了?” 李沐没说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起身就要去给他找药,还没起来就被对方整个揽住。 “放我起来,待会把你压到了,你又要哼唧腿麻。”李沐有些无奈。 沈泽安却不依他,把对方头按下来,给了一个温柔缠绵的吻才道:“阿沐刚才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李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很快就隐匿下去,“没什么,只是看你实在不知道危险,给你提个醒。” 他在想,连下属跟不上对方的步子都容易成为弃子,那,他呢? 若他是个汉子,必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实力不差,样貌也不差,就算是从伙头兵做起,他也有信心可以成就一番功绩。 那时护着这人也好,强迫对方和自己在一起也好,总归不会让外人议论他们不相配。 可偏偏,他是个哥儿。 两字之差,就让那些可以成就男子的条件,在他身上尽数成为别人抨击自己和沈泽安的理由。 四公主的事情还是让李沐知道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沈泽安为夫郎拒绝四公主的事情不知从哪儿散了出来,短短一日,传了不知多少个版本。 京中人,尤其是待字闺中的女子哥儿更加愿意相信的是两人恩爱不疑的版本,沈泽安他们已经见过了,确实一表人才。 那李沐这个没人见过的夫郎,自然成为了他们最好奇的对象。 沈泽安从未刻意遮掩过李沐,别人查起来自然也方便,李沐现在在外的形象就是个粗俗丑陋的糟糠之夫。 时间还短,风言风语没传到沈泽安耳朵里,到是先让他知道了,以前独身一人时是习惯了。 可现在,李沐看着沈泽安温和的眉眼。 难免在乎。 “是吗?”这个理由太牵强,沈泽安不信。 “不然?”李沐挑眉反问一句。 沈泽安看着他恢复自然的神态语气,也不去逼他,笑着认输,“行,阿沐可是一家之主,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来看看盒子。” 盒子一打开,不出沈泽安所料,是杨承送来的,里面摆着的正是杨元明给他号令那两千亲卫的令牌。 伐南一战结束后,为了不留把柄,沈泽安把令牌给了杨承,让他代为转交,没想到此时又到了他手上。 太子这人还真是让他看不懂,在朝堂上又不给他说好话,就这样闭嘴看着,私下又怕他死在豫州,给他送令牌。 不过也好,不管对方想什么,总归他现在正无人可用,这两千人是他熟悉的,用起来也放心。 …… 东宫内,太子和一众幕僚正在商议如今的局势。 “殿下是否太过信任沈泽安了?”有人因为那两千人马问道。 杨承慢慢把玩着手里的玉佩,“朝中最合适去的就是他了,大公无私沈泽安,这可是从陇州传出来的名头。 如今国库亏空又连年打仗,每次一要银子户部就开始哭穷,卢靖那边不好下手,唯有此人,身份不够,但手段够,关系也够。” 说到底,无论是他们还是皇帝,就是吃准了卢家护短,眼看着卢晋源在乎这个弟子,卢靖和对方关系也不错,这才顺水推舟给他送出去。 “他既能从乌谷手里把孤带出来,那小小的豫州又怎会困住他,有些人啊,肚子撑圆了还真当自己是条地龙了。”杨承负手看着天上渐亮的星子。 “孤到是要看看,这些人牙口到底多硬。” …… 这次沈泽安把王武他们几人也带上了,正午时分,沈泽安带着挑出来的两百亲卫,亲自去户部门口提银子。 “你们在此等候。”门口,沈泽安抬手让他们停下,自己也不管被震惊的旁人,带着两个人抬脚走进去。 第122章 “师伯。”一路到了卢晋柏办事的屋子前,沈泽安才行了个礼,笑眯眯道。 卢晋柏放下笔,走过来站在他旁边,“怎的搞出如此动静?这还没出京城。” 意思是出了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不过这话沈泽安可不敢问出口,他笑得乖巧,“既然太子殿下敢给,那也该是过了明路了,如今到处都要用钱,为了防止他们从我手里在扣出去些,当然要震慑一下。” 沈泽安神色轻松,说出来的话也轻飘飘的,“我就是要告诉他们,这钱,谁动我就砍了谁的手。” 卢晋柏皱了下眉,手从他背后伸过去,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狠狠拍了一下,“当心把自己玩没了。” 沈泽安被打得有些懵,脸色正经下来,“我省得的,师伯不制止我,不也是相信我?” 如今北境战乱,有伐南一事在前,只要杨元明还在北境一日,他这个被杨元明和杨承看重的人就一日不会轻易被罚。 赈灾一事风险确实大,但富贵险中求,若他能把这事做好了,得到的可也不一般。 库门打开,大箱大箱的白银被沈泽安看着亲自打上封条、拴上锁,两百亲卫带刀着甲,就这样押送着往城外走去。 从卢晋柏手里出来后硬是没有过第二人的手就出了城,直把中间等着孝敬的人气了个倒仰,偏偏不敢得罪卢晋柏,只能暗地里啐几口,咒骂两声出气。 一行人押着白银也走得极快,不过八日就到了豫州地界,沿路的难民越来越多,莫说野菜,连树根都被人拔出来嚼吃了。 李沐骑在马上,越看越不忍心,但也知道轻重,没有遇到难民就轻易开口给吃的,他们要顾的是整个豫州,而不是这几人。 长长的车队当然会招来窥视,可碍于威严的军队,没人敢轻易上来,有的人甚至远远退开,不敢沾上一点。 “大人,求求大人,给点吃的吧,我孩子,我的孩子快不行了,只要一点就可以,我什么都可以帮大人做的。”凄惨的声音响起,一个纤细的哥儿跪在路边拦住了李沐的马。 李沐看着他怀里的襁褓,有些犹豫的停下来。 哥儿一看有机会,一手小心护着怀里的孩子,一手按在地上爬过来,动作间姣好的身段尽显,“大人,大人可怜可怜我的孩子,救救他吧!” 哥儿一抬头,一张发白的小脸楚楚可怜,李沐却没看这些,他视线落到被好好护在怀里的孩子上,又看看对方手上的血痕,问道:“就你父子二人,如何活下来的?” 哥儿身形一僵,嘴唇动了几下,还是没说出话来,只勉强吐出几个字,“求求大人。” 李沐翻身下马,三两步走到被吓得往后退的哥儿面前,伸手去看他怀里的孩子。 小小的孩子瘦得只有一把骨头,面色有些发青,就这样静静的睡着。 李沐没说什么,当着哥儿害怕的眼神轻轻放下掀起的布,翻身上马,“给他一袋粮食。” 说完,队伍继续前进,他这举动让周围还在观望的人蠢蠢欲动起来,沈泽安看着这一切,没说话,总要让对方见识一番人心的。 果然,不过一会儿,就有人来报,说那哥儿抱着孩子跟在队伍后面哭着跑,李沐皱起眉,打马回去看。 “不是说只要些吃的就够了吗?现在是做什么?” 哥儿泪如雨下,仰着一张白脸看李沐,雪白的皮肉若隐若现,“我本不该如此贪心,可我一个哥儿,如何能护得住我的孩子,大人……呜呜。” 这次不用李沐下决定,沈泽安掀开马车帘子,“不能再耽搁行程了,让人带上他,阿沐,上来。” 哥儿身子僵了一下,刚才没仔细看李沐的脸,现在才发现对方居然是个哥儿,难怪可怜孩子也不可怜他。 沈泽安一锤定音,李沐也不再多说,让人带上这父子俩,自己下马坐上车,“我总觉得他不太对劲,可那孩子确实还活着。” 沈泽安没说话,把他揽过去,“是好是坏过段时间自有分晓,快忙起来了,好好休息莫要为了这些事耗费心神。” 傍晚,队伍挑了个地方休息整顿,沈泽安和李沐坐在篝火旁啃着烤饼,沈泽安眼睛看到一道身影,笑了一下,对李沐道:“我有些凉。” 李沐闻言放下手里的水壶,起身去给他找衣服。 他刚走,那哥儿就慢慢走过来了,他现在洗干净了,头发用树枝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一张小脸清瘦白皙,有些楚楚可怜。 衣服还是白天那身,有些遮不住身上的皮肉,坐下来时隐约露出来些,他局促不安的理了理,发现没什么用,只能羞红了脸故作镇定。 沈泽安就这样看着他,慢慢嚼着手里的饼,神色淡淡,“何事?” 哥儿一脸的感激和崇拜,“多谢大人收留,我没什么可以报答的,用大人给的粮食做了些吃食,大人尝尝吗?” 他看了眼沈泽安手里的干饼子,“我刚炖好的粥,现在入口正好。” 沈泽安来了兴趣,一抬手对方就抿唇笑了,小心的把粥端出来放在他手上,“大人小心烫。” 沈泽安用勺子搅了搅粥,轻轻嗅了一下味道,这才吃了口,“手艺不错。” 哥儿闻言有些开心,慢慢贴近了沈泽安些,两人衣衫若有若无的碰在一起,“大人喜欢就好。” “你家在何处,今后打算怎么办?”沈泽安关切的问了一句。 第123章 “我。”哥儿眼里蕴出泪,“我家都被大水淹了,如今家中人都没了,只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侄子,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了,今日还好是遇到了大人,不然真是活不下去。” 对方靠得更近了些,沈泽安皱了下眉,拿出帕子按在他脸上,“擦擦泪,哭多了伤眼,现在有我在,总归不会有事的。” 哥儿心中一喜,觉得沈泽安上钩了,软着身子就要往沈泽安怀里靠。 就在这时,李沐回来了,看着这刺眼的一幕,他拳头都捏紧了,“你们在干嘛?” 第65章 天作之合 哥儿身子颤了一下, 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发现了一般,泪眼盈盈的看向沈泽安。 沈泽安朝他笑了一下,神态间带着鼓励, “回话啊,我们在干嘛?” 哥儿心中一喜, 看着沈泽安火光下如玉的容颜,心脏跳动起来, 他羞涩一笑, 转头看向李沐, “大人和哥哥救了鱼儿, 鱼儿实在没什么可感谢的, 就做了些粥送过来, 赶巧哥哥不在, 就先给大人用了些。” 说着, 哥儿从盒子里盛出一碗粥, “哥哥可要尝尝我的手艺才是。” 哥哥? 谁是他哥哥! 李沐看着他们眉来眼去的动作,牙都要咬碎了, 他吸了口气,眼底猩红一片。 沈泽安见状皱起眉,一把掐住鱼儿的下巴, 把人转过来, “机会就在面前, 可要把握住了, 只是来送粥?” 李沐眼睛钉在那只手上,胸中弥漫的酸涩和嫉妒交织碰撞着, 最后只剩下道不完的愤怒,那张向来冷淡的脸黑得要滴出水来。 这人, 从来就是他的,从入赘给他的那天起,就不能在有旁人了。 鱼儿被捏着下巴,没看到李沐骇人的表情,他看向沈泽安的目光像是要化成水一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大人不嫌弃,鱼儿…鱼儿愿以身相报。” “以身相报?”沈泽慢悠悠的放开了手,用帕子擦拭着,有些漫不经心道:“救了你的可是那位,你也要以身相报吗?” 鱼儿一下子尴尬起来,下意识去看李沐,被对方的脸色吓得后退一步,他本就是蹲着的,这一退就跌坐在了地上。 他脸上窘迫,起来后看着李沐委屈道,“我不是和哥哥抢,鱼儿不用名分的,只要能跟在大人和哥哥身边伺候就心满意足了。” “够了!”李沐实在看不下去这闹剧了,他不懂后宅那些个弯弯绕绕,但不是看不出来这副矫揉造作的模样,“我不是你哥哥,也无需你报答什么,到了合适的地方我会给你些银两,你自离去吧。” 鱼儿眼睛睁大,像是真受到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用袖子捂着嘴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沈泽安站起身,径直越过他朝李沐走去,想拉一下对方的手却被避开了,沈泽安没说话,眼睫轻轻一颤,眼尾就泛起些红。 “来人,把他带下去仔细拷问!”沈泽安一句话,旁边躲着的亲卫就迅速上来把人堵了嘴捆下去。 惹到公子夫郎,这人算是废了! “你……” 李沐看到这不知该说什么,心中的愤怒全化成了惊愕,只剩下散不开的嫉妒和酸涩堵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拉扯着他的理智。 他不让牵手,沈泽安便轻轻拽着他的袖子,把人带到篝火旁坐下后,温声解释道:“他是豫州那些个官员派来的细作,专门试探我来的。 没想到最后人是被你救下的,我怕多生事端就让人看着他,还真逮到几个和他接头的人。” 说到这儿,沈泽安眼尾红晕更甚,火光反射下,眼中带着些细亮的水光,“原想着逼他露出破绽,哪想到做戏过分了,反倒让阿沐与我有了隔阂。” 李沐鼻头一酸,抬手掐住他的脸,“谁让你不和我通气,这般算是哪门子的试探。” 他说完也不看对方,低着头拉过碰鱼儿的那只手,从水壶里倒出水仔仔细细的搓洗着,那架势像是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沈泽安配合着他,让抬手就抬手,让翻过来就翻过来,水壶里的水耗尽后,皮都有些微红了。 沈泽安这才开口讨饶,“知道错了,疼。” 李沐没回话,还是那副生气的样子,手上的动作倒是温柔不少,用干净帕子仔细的把水渍擦干后,那帕子就这样被抛进火里,须臾间不见了踪影。 李沐现在有些情绪失控,这几天本就因两人之间的差距心中有些魔怔,沈泽安这一手可把他刺激的不轻。 其实比起他刚才说的放那哥儿离去,他更想砍了勾引沈泽安的人,再把不听话的小相公教训一顿,让他不敢再犯。 终究是狠不下心,也没实力。 沈泽安看着那帕子和搓红的手,有些满足的笑了一下,那副可怜样再装不下去,他试探性的抱住李沐。 这次没被推开,沈泽安把人拢到怀里,低头去吻他眼角的泪,温柔缱绻,“这次是我错了。 “我本意是想让阿沐知道人心险恶,越是混乱的时代越要警惕,没想到会这般,是我思虑不周。” 两人鼻尖相撞,沈泽安用鼻尖轻轻蹭了一下对方高挺的鼻梁,在他嘴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李沐眼睛一撇,轻轻转过头去,还是生气,气自己气性这般大,气自己心眼子那么小,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态,他早就知道的,怎么现在还是这般放不下。 第124章 更气自己无能为力,空有一番爱意,无半点维护的实力。 沈泽安现在越是温柔,他越是恐慌,他们本就是仓促成婚,连父母之命都算不上,等这点患难的情分过去后,这腔温柔都给了旁人,他该如何自处? 沈泽安感觉到李沐的不安了,他很少见李沐流泪,上一次还是在上河村的小院里,那次是为他的父母亲人和儿时的委屈。 这一次呢?是为了他吗? 对 是为了他 沈泽安本该心疼的,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心中升起些变态的满足感,愉悦的情绪顺着心脏流出的血液蔓延全身,让四肢百骸都兴奋地颤栗起来。 他从矮凳上起身,单膝跪在李沐面前,伸手去捧对方的面颊,就这样仰头看着对方,虔诚的像是朝拜神明的信徒。 但现在,信徒在亵渎他的神明,沈泽安就着这个姿势仰头去索吻,试探性的碰了几下后,李沐还是接纳了他,任由他施为。 一吻毕,沈泽安跪坐在地上,手轻轻把人圈住,明明是在下位,却一副把人掌控在手里的模样。 “阿沐不愿我与旁人有染,对吗”沈泽安语气轻轻的,带着些诱哄。 李沐没说话,对自己的占有欲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毕竟这个时代,女子哥儿妒忌这一条,可是在七出之列。 沈泽安当然不知道这狗.屁的条例,见对方沉默半晌后轻轻点了一下头,笑着吻了一下他的下巴。 “阿沐真棒,就是要这样,阿沐脾气还是太好,换做是我,我可是要砍了对方,再把阿沐锁在屋里的。”沈泽安笑着道。 他这一番话把李沐惊得从伤心里直接带出来,沈泽安见有效,继续道,“情之一字,一人孤单,多人太假,本就两人合适,容不得旁人插足其中。” “四公主也好,刚才的鱼儿也罢,荣华富贵我自己会拼,才情美貌又哪里敌得过岁月催人,唯你我心意相通,天地难分,我和阿沐本就是天作之合,又怎么会被那些魍魉诡计拆散。” “天作之合?” 李沐怔怔地看着沈泽安的眼睛,对方眼里染了些天上星子的光芒,看起来不像这俗世能养出来的人物,手指轻轻碰着那眼尾,轻声道。 “对啊,老天专门把我送过来遇见你的,我们不算天作之合,谁又敢算?”沈泽安笑着笃定。 李沐终于笑起来,想着这一路走来的种种,心中的恐惧慢慢散去,沈泽安做什么从不避讳他,说句不好听的,单私自养兵马一事,就够对方三族连灭了。 天.作.之.合 李沐心里一字一字的蹦出这个词,心中的压抑彻底散去。 他把沈泽安从地上掐着腰提起来坐在自己腿上,给他轻轻拍着衣袍上的灰,“那事你知道了?” “当然,我原以为阿沐会和我说的,没成想阿沐也不开口问问,你不说我当然不好说什么,免得误会,早知会让阿沐想那么多,我还是多嘴一句了。”沈泽安感慨道。 李沐笑了一下,“以后是可以说说,现在的就算过去了,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可烦心的,他们也是可怜人。” 事情解决了,行程也没被耽搁,不过一日的功夫就到了豫州州府,车队一路到了官府门口都没人接待。 还是王武上前去敲的门,敲了好一阵也没人应,王武看了沈泽安一眼,得到肯定后,一脚把门给踹开了。 “谁啊?!”门板撞击的巨大响声终于引来了人,那衙差骂骂咧咧的跑过来,被眼前的阵仗吓得直缩脖子。 “小的有眼无珠,大人是?” 王武直接道,“叫你家知府出来,就说赈灾的京官到了。” “诶诶!小的这就去。”那人一听是京城来的,脚上一溜烟就跑了。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还没有人出来,沈泽安下了马车,“王武,点几个人和我进去看看情况。” 一行人走进去,一开始的景色还算是正常的,可越往里越不对劲,直到经过一个有人把手的院门,里面可谓是焕然一新。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鱼越石桥,花开满园,还真是看不出是个知府住的地方,倒像是皇上在外的行宫了。 一路绑了不少人,循着管弦之声来到屋子外时,还能看到里面饮酒作乐的场景。 “毕竟是京城来的官员,就这样晾着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本官和上面打听过了,这人就是个战场上出来的穷酸货色,一点不懂人情世故,这上下一点不打点,哼,活该晾着他!” 第66章 施粥 “啪啪啪!” 沈泽安鼓着掌跨进门去, 唇边噙着一抹笑,“几位大人,还真是好兴致啊。” 沈泽安语调放的缓, 让人听着无端端的觉得这话刺耳,他环视了一圈屋子里奢靡的布置, “这一路走来,看惯了饿殍遍野, 还是几位大人这里, 歌舞升平、金碧辉煌啊。” 沈泽安的话让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舞姬们尴尬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几个官员脸色阴沉了一瞬, 很快又扬起笑脸。 “不知大人前来, 我等确实怠慢, 至于这些人嘛。”知府脸皮很厚的把这事推到了沈泽安身上, “这赈灾一事实在麻烦, 我等也是听闻大人进了豫州地界,为大人接风洗尘才布置一番。” 沈泽安脸上的笑放了下来, 冷声让这满屋子无关的人退下去,众人有些犹豫的看向知府,得了知府肯定, 才麻溜的退下。 第125章 沈泽安看着把主座让出来的知府, 懒得和他虚与委蛇, “不必了, 赈灾一事要紧,今晚就开始布置吧, 劳烦你安排人把相关文书给我,尽快。” 知府和几个下属对视一眼, 有些不服气,面上却是热情的答应下来。 沈泽安和他们一起到了大堂等候,茶都喝完了两盏,眼看着天色黑下来,还是没人把文书送来。 沈泽安放下杯子,一挥手王武就大步跨出屋去叫人。 “这官场有多少规矩我不管,事情既然交代下去,那就要好好办,本官没时间和你们墨迹,灾情也等不了。”沈泽安看着知府道。 知府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心中冷笑,这毛头小子,吃了闭门羹还在这里威胁人呢,他混迹官场几十年,可不是被吓大的。 沈泽安也不和他啰嗦,闭着眼等了一会儿,就在几人脸上嘲讽逐渐明显时,王武进来了。 他身后跟着几个被人押着的小吏,小吏们战战兢兢的跪在沈泽安脚下,脸上都挂了些彩,抖着手把怀里抱着的文书分类摆在了前面。 知府见状一下子拍桌站起来,“我们敬大人是京中派来的,大人上来就绑人这是什么道理!” “道理?”沈泽安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皇上让本官全权负责,不听话的人本官当然有处置的权利,知府大人欺我年少前,是不是该去院外一观?” 知府真的是气得肚子疼,但看着堂中带刀的十几个亲卫,怂怂的听沈泽安的话出去看了一眼,这一眼可把他吓得腿软。 他府中的空地此时密密麻麻站满了带刀的侍卫! 而他养的那些个衙差和护院,早被捆了蹲在旁边,和堆鹌鹑似的低着头挤成一堆。 知府咽了口口水,腿有些软,他扶了一下门框,稳住脸上的表情,挂上谄媚的笑回去配合沈泽安的命令。 沈泽安看了他一眼,这人倒是能屈能伸,不过他不了解这豫州的情况,身边也没有可以替换这些人来做文书工作的,还真的只能勉强用着他们。 这知府好歹是朝廷命官,没有皇上的旨意,他不能随便拿人,只能慢慢寻可用的人,后面找机会把他架空管制起来。 沈泽安翻看了一下最近几月的账本,一眼就可以看出其中漏洞,但现在也不是追究的时候,他把账本丢给了旁边的亲卫,让他们收好,处理好一切后在翻旧账。 去看了一下仓库的余粮后,沈泽安决定明天开始先发两天的赈灾粮,等他弄清楚这灾情的具体情况后,再着手以工代赈的事情。 未免他们耍花招,沈泽安派了自己的亲卫和官府的衙差一起办事,连夜在各地张贴禁止私涨粮价、明日起每天两顿赈灾粮的告示。 考虑到很多人不识字,且现在饭都吃不饱,也不一定有人会来看告示,干脆让他们早上天微亮就到各处宣告赈灾内容。 大晚上的,众人就忙起来了,豫州水灾受影响的有四五个县,灾粮的发放可不止要设一个点。 沈泽安和大家伙忙到了半夜才把章程都定下来,知府和众小吏也顾不得害怕了,大晚上的累得热汗直流。 有沈泽安和一群虎视眈眈的亲卫在旁边看着,他们今晚的效率可谓历史最高。 “好了,大家先去休息一下,天亮再来此处吧。”沈泽安看着差不多了,终于大手一挥放了他们。 知府抬袖子擦擦头上的汗,起身和沈泽安客套几句,扶着腰准备下去,沈泽安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有一事忘了说了,这次本官押了一百万两的赈灾银,要是突然少了,呵!”沈泽安话末笑了一下,没再说话,越过僵在门口的知府径直回了自己休息的院落。 来到小院中,李沐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沈泽安看到亮着的烛火时,眼神软下来,走进屋看着坐在灯下的人,“怎么还没睡?” 李沐摇摇头,“有热水,洗漱一下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 第二天,亲卫们和衙差一起分成许多组,骑马跑在各地宣读发放赈灾粮的事情。 听到这消息,缩在家中或流落路边的人们都震惊极了,纷纷不敢置信。 “怎么突然放粮了?那狗官会有那么好心?” 路边坐着的一个人突然开口,“许是朝廷派来赈灾的大人到了,不管他们做戏还是怎样,最少这顿饭是有着落了,去试试吧。” 他虽然狼狈,但还是尽量把自己收拾的利落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和旁边的人不太一样,旁边的流民似乎以他为首,闻言点点头,起身和他一起去放粮的地点等候。 早上,日头高照着,在这儿等着的人们开始焦躁起来,议论声不绝于耳,嘴上都说着不可能会放粮,毕竟他们被这些狗官欺压得厉害。 这上午说的话,下午就收回去的事情屡见不鲜,就连那官府的告示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长此以往,连告示都没人再看了。 日头越升越高,人们都被晒的有些蔫吧了,偏又不肯离开,嘴上说着不可能,身体还是老老实实的窝在路边等着。 周围的人躁动无比,唯有之前的青年坐在一处屋檐下,不骄不躁的等着。 终于,锣鼓声响了一阵,衙差和一群穿着黑色兵服的人抬着桌椅和几大桶粥来了,桌子被架上,乘粥的大桶被放在地上。 桶上的盖子一掀开,粥糊糊的味道就让众人咽起了口水,他们眼睛盯着那桶里的粥,眼睛都泛起绿光。 第126章 “这这,真的有饭,还是米粥!” 众人争先恐后的涌到前面,被拔出刀的亲卫们大声呵斥着逼退,“都在桌子前排好队,不要拥挤,每个人都可以分到!” 亲卫们没有这种经验,手忙脚乱的让人排队,可是饿极了眼的百姓们哪里会听,就算排队也是挤挤攘攘,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生怕落到后面。 眼看队伍不成型,亲卫们也是没办法,这又不是战场,他们总不能真的杀人啊。 焦躁之际,那个青年站出来,大声喊着让人们排好队,他似乎声望极高,至少大部分流民听他的话排起队来。 剩下那些在附近有住处的人不听他的,往前挤着挤着就发现,自己直接挤到了亲卫们面前,他们人不算多,一但有了部分秩序,他们这些扰乱的就极为显眼。 这亲卫也不手软,挑了几个看着壮实还惹事的刺头,粗暴的拖到队伍的最末端后,众人见状终于乖觉下来。 长长的队伍排了起来,人手拿着一个碗或者其它可以盛粥的容器。 赈灾点地方是有碗的,但是不够用,只能当场喝完当场把碗放下才能走,为此大多人还是自己带碗,好歹能留着一次吃一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队伍慢慢变短,后面焦躁的人看到不断提来的大桶,心里勉强忍耐着。 这时候沈泽安才绕到这个赈灾点查看,他身边没有合用的人,只能自己带人骑马四处查看,索性豫州不大,面积才比得陇源一郡之地大,这几个县的赈灾点相聚也不算太远。 哒哒的马蹄声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他们探头看着沈泽安,眼里有些疑惑和害怕,纷纷闭着嘴低头排队,嘈杂的场地一下子安静下来,刚才在旁边看守的亲卫远远叫了声大人,没有脱离自己的岗位。 反应过来这就是刚来的赈灾的钦差大人,百姓们没有对他的年轻起什么质疑,反倒是因为他刚来就有口饭吃,隐隐对他起了些感激。 不管怎样,至少比那些什么都不干的狗官好啊! 沈泽安没在意他们躲闪的态度,注意到了那个一直在帮忙管秩序的青年,他上前去叫住他,“你吃到粥了?” 青年有些惊讶,他看着比他还年轻的沈泽安,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回大人,没有。” 沈泽安看着他有些狼狈但尽量整洁的衣着,问道:“既然没吃,怎么不去排队?” 范合起听了这话,当然不能老老实实的说自己帮忙管人,那不是压沈泽安这个钦差的风头嘛。 为此只能勉强编了个借口,“我不饿。” 沈泽安听着他肚子里轰鸣不断的声音,挑挑眉,周边的人也没什么笑话他的意思,只是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和心疼。 站在前面的人挥了挥手,想要让他去那里,这样很快就能轮到了,但碍于沈泽安在那儿,不敢开口。 于是众人突然默默让开前面的位置,施粥队伍停了下来,百姓们饿着肚子站在粥桶几步开外,用行动摆出了自己不敢说出口的话。 范合起见此情形,泪水在眼睛里打转,那么久的委屈突然就爆发出来,他咬牙忍着不让自己在沈泽安面前失态。 沈泽安满意的点点头,“百姓都让你位置了,还不快去?” 范合起朝沈泽安行了一礼,大步走过去接过一碗粥,随后让开位置,让施粥继续,见他抬碗喝了,旁边的人才放下心,继续沉默的排队。 第67章 吵架 沈泽安看着他继续安抚百姓的举动, 走过去站在他旁边,“我看他们挺在乎你的?” 范合起咽下嘴里的粥,“在下豫州庆阳县人, 家中被大水淹了,无处可去, 这才和乡里一同逃往这州府,我原先有个秀才功名, 为此乡亲们还算是能听我一言。” “你原是秀才?”沈泽安思量一会儿, 问道:“你对这洪灾一事何想法, 想好了再说, 说得好本官让你以后吃官粮。” 范合起有些惊讶, 他手有些激动的握紧, “回大人, 现在豫州治水多以赌为主, 但这漓水年年涨, 要修筑一个足够牢固的河堤过于麻烦。 唯有何大人修筑的河堤堵住了几年,但今年大水一来, 灾情更加严重,为此在下以为,堵不如疏。” “赌不如疏。”沈泽安重复了一遍, 笑了一下, “不错, 可愿跟在我身边做事?” 范合起努力压抑着心里的激动, 对沈泽安行了个大礼,“多谢大人, 必当为大人孝犬马之劳!” 得了一个能用的人,沈泽安还是挺开心的, 回去后叫人教着范合起处理了一些公文杂事。 范合起上手很快,这熟练度倒是让沈泽安有些惊讶,见此,范合起道:“回大人,何大人在豫州任职时,我为赚些书费,帮他处理过一些杂事。” “不错,既然是跟着何大人做过事,想来对这治水也有些经验,之后若有好点子,直说才好。”沈泽安点点头道。 “大人,我现在就有个想法。”范合起拱手道。 “直说就是。”沈泽安道。 “今日我喝那粥,应是粗米熬的,没加其他东西,这样下去怕是不行。”范合起道。 这里就是沈泽安忽略的一个问题,自古来有效的赈灾施粥,都不会直接煮米粥,会往里加一部分牲畜吃的麦麸、糠皮,还有一部分没完全变质的绍水。 直接用粗米,别说灾情时候,就是平时普通人也不能顿顿吃纯米粥,这样子施粥,必定会有部分不缺这口饭吃的也来混口吃的。 第127章 而且官府财政压力太大,大多也撑不下去几天。 沈泽安这次就是吃了亏,他不懂其中的门道,知府那个老狐狸做了几十年官了,赈灾的经验肯定不少,就是闭着嘴巴不说,等着沈泽安撞南墙呢。 沈泽安闻言反应过来了,既然这边不提醒他,那自己放出去不许私涨粮价的消息,怕是也没人在乎。 果不然,下午那顿灾粮加了东西后,有的人吃到后脸色一变,抬着碗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二天来的人少了些,但那些真的食不果腹的吃得依然香,完全不在意里面加了什么东西,甚至露出些果然如此的样子,更加安心下来。 也是,连树根都吃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些味道不好、划拉嗓子的糠皮就不吃,好歹这也是用米煮出来的啊。 两天过后,这些饿了许久的难民缓过来些了,与他们不同的是,各家粮铺价格飙升,短短几天,粮价翻了十倍不止。 原来能买一斗米的钱,现在只能买上一小捧,还不够吃两天的,百姓怨声载道却无办法。 这些粮铺都是当地官员和士族豪绅开的,养的打手一批一批的,要是有人敢闹事,直接把人打死也不过是陪个一二两银子就罢了。 沈泽安听完消息笑了一下,“再让人去贴一次告示,找个人当街宣读给大家伙听听。” “是。” 不许涨粮价的告示贴的满街都是,还有人大声读出来给过往的人听,这倒是稀奇,可那些人丝毫不买账。 他们故意屯粮,放在这个时候用几倍的价格倒卖,一个个的吃得嘴撑肚圆的,怎么可能会在乎这轻飘飘的一纸告示。 他们私底下嘲笑约着沈泽安这个京官也没什么本事,不懂打点,活该什么都办不成,按常理来说,打点好了,大家一起赚些钱,最后他们凑出些捐了,全当赈灾,这事就过去了。 偏偏这人, “哼!毛小子,本官倒要看看他怎么收场。”知府看着箱子里白花花的银子,哼笑一声,举起酒杯和对面的人碰了一下。 他们喜滋滋的数着赚来的黑心钱,等着看沈泽安的笑话,殊不知沈泽安也在等他们吃得肚圆。 “朝廷给的那一百万两,不太够,还得再找些钱来才行。”沈泽安看着他们这几人修修改改出来的计划。 “走,和我去看看我们这几日的账本。”沈泽安叫上范合起。 听到沈泽安要账本,小吏有些手抖,他犹犹豫豫的把账本递过去,沈泽安看着看着就笑了。 李沐也在一旁,比起范合起几个,他说话不用有什么顾虑。 “这账本怎么了?”李沐凑过去看。 沈泽安把账本翻给他看,李沐眼睛慢慢睁大,“一斗米二两银子?!” “二两?” 这个价格让旁边的人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们买的可是粗米,要是粗米都能卖到这个价格,天底下哪来的贫农。 “短短两天的粮食,支出了八千多两银子,这豫州的银子还真是不值钱啊。”沈泽安感慨了一句,也不见生气。 “王武,把这些人扣下来。”沈泽安吩咐道。 至于这些赚人命钱的人,沈泽安看着天上明亮的太阳,太阳都还挂着呢,这些小鬼跳出来怎么活得了。 猪养肥了就该宰了。 当天下午,两千带武器的甲兵浩浩荡荡的出现在街上,周围的百姓被吓得纷纷躲进屋子。 沈泽安骑马走在他们前面,王武在一旁大声念着纸条上的名字,粗犷的声音贯穿四周,“豫州鲁家,蔑视皇权!贪赃枉法,贿赂官员,谎报粮价骗取赈灾银八千二百两,无视官府条例私涨粮价,数罪并罚,抄家流放!” 话落,兵马已经把鲁家围了起来,黑压压的兵卒让人看着胆寒,他们身上显露出的肃杀之气和带着寒光的武器,让人毫不怀疑他们下手的速度。 旁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鲁家的大门就被踹开了,人马顺着破碎的大门踏进去,见一个人捆一个。 这群在战场上攀悬崖、攻城墙练出来的汉子,丝毫不在乎护院那些个三脚猫功夫,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沈泽安就被人恭恭敬敬的请了进去。 看着跪在脚下满脸惊恐的鲁家主,沈泽安一脚把他拽住自己衣袍下摆的手踢开。 旁边的桌子上珍奢满桌,金器玉碟让人看得眼热,倒是比宫里那些人过得还好。 他从桌面捡了支筷子扒拉着镇在冰块上的蟹。 旁边的铜锅正咕噜噜的冒着泡,满桌的螃蟹只挑了最里面的一小口蟹黄,余下的全被胡乱丢在桌底的桶里。 铜锅里锅底的香味顺着水汽飘了满屋,让旁边啃了几天菜叶子的兵卒有些不住的咽了下口水,心里恨得要死。 赈灾钱不够,他们跟着缩衣节食,连大人都每顿没个荤腥,这些人到好,吸着血汗钱肆意挥霍。 沈泽安倒是不在意他们怎么用自己的钱,可前提是他这钱是好好来的,从将死之人嘴里抠出来的钱,让他这个利益至上的人都觉得脏的慌。 “我刚才说过什么?把里面的人全绑了扔大街上示众,怎的还有漏网之鱼?”沈泽安淡淡的说了一句,跨出门去。 时间不等人,还得赶下一家呢。 屋子里的兵卒嘴角一咧,麻利的把人嘴堵住,五花大绑的丢在院子里,留了部分人在这儿看着,剩下的人连忙赶往下一家。 第128章 有了前面这回的经验,大家动作快上许多,一路念着罪状往目的地赶去,长一些的刚念完屋子里就清空了。 沈泽安这般举动可把还没轮到的人吓得够呛,大家都没想到沈泽安那么狠,真的敢下手,也没想到对方手里会有一支两千人的精兵! 再顾不得对方后面有什么势力,刀都要驾到脖子上了,还管什么以后,先保住眼前才是! 一时间各家都开始努力想着自家犯了什么事,越想冷汗越多,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赶忙派人去打探沈泽安他们念到谁家了。 大一点的家族见沈泽安拿罪状还没自己高的人开刀,一边害怕一边生气,觉得沈泽安这就是杀鸡儆猴,拿前面的人威胁他们呢! 他们想的对也不对,沈泽安确实是按照罪状来安排先后,但介于时间不够,还看顺不顺路,犯了抄家罪的就顺路清过去,这不还没到大家大户的嘛。 第四家。 沈泽安刚到就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老者站在门口,对方看着就一脸的精明样。 见沈泽安到了门前,他一拱手道:“见过大人,这事我李家也知道了,我李家虽未来得及降低粮价,但这也是形势所迫,众人都这样,我李家也独立特行难免招人算计。 今日还望大人开恩,给我李家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李家愿捐出一半家产用以赈灾,也算是给大人和乡亲们的道歉。” 一半? 他可是来抄家的,这是蹬鼻子上脸。 沈泽安骑在马上俯视着他,“你李家犯的可是抄家的大罪,一半?你怎么不去做梦?” 李家主面色不变,看了眼周围的百姓,咬牙撩着袍子对沈泽安磕了个头,又对周围躲着的百姓磕了一个,“我李家被猪油蒙了心,忘记乡亲们的照拂,实在对不住大家,今天愿出全部家产赈灾,还望乡亲们原谅!” 沈泽安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躲着探头的百姓,笑了一下,“半盏茶时间,若有百人为你求情,就免了你流放罪责。” 李家主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下,心中紧张不已,觉得自己活着的概率不大,但还是抱有一些期望。 时间慢慢流逝着,别说出来求情了,街上的百姓连站出来都不敢,只敢缩在旁边的屋子、摊子后探头。 李家主见状有些心灰意冷,可慢慢的,有人试探着站出来,看着那些拔出的刀刃,腿都在抖,嗓音发软道:“李…李家原来布施过,当时救了我一命。” “一个。” 沈泽安冷淡的声音响起。 李家主看着那人,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都说商人重利,他也是,只是他相信生死轮回,不敢做得太过,时常和夫人一起布施粥水,找些人来帮百姓义诊罢了。 有了第一个人出来,见他没什么事,其他人胆子大了些,慢慢的出来的人多了起来。 “李夫人请大夫来义诊过好多次,我娘的病就是一月一次义诊看好的。” …… 人越来越多,终于,半盏茶的时间到了,沈泽安轻轻落下一句,“你家人缘不错,家产充公罢,走,下一家!” 马蹄声哒哒走远,李家主看着远去的军队,腿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 没想到生死关头救他一家的,居然是平日里装模作样的善举啊…… 还真是,天道轮回,上苍有眼。 军队来到了下一家,这家当然知道沈泽安的手段和刚才的事,心中抱着侥幸正要和沈泽安讨价还价一番。 沈泽安眼神都没给,不等对方说完就一抬手道:“罪无可恕,抄!” 那家主面目瞬间扭曲起来,见沈泽安真的动真格了,扭着身子躲过堵嘴的布,大声呵骂,“狗官!一定是李家给了你好处才让你如此包庇,还以为你有多清正廉洁,倒也不过是个屠狗之辈罢了! 老夫祝你以后下地狱……” 沈泽安不在乎他的咒骂,只让众人动作快些,他们赶时间呢。 他都能下地狱的话,那这地狱还真是挤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塞得下。 第一二天,抄的是罪责重的,抄出来的人多得牢狱塞都塞不下。 与之成正比的是流水般抬出来的银子,黄金白银几乎要堆成了山,许多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些钱,到了现在才知道这些人到底贪了多少。 和这些抄家得来的钱相比,官库里锁着的那一百万两简直不够瞧的,这还只是前两天,后面可还有长长的一串没来得及下手的呢。 晚上有人悄悄的想转移家人和银子,都被沈泽安派去盯梢的人给抓了,抓到的都不用排队,直接优先连夜处理,罪加一等,保送抄家。 一晚上连抓五家后,在没人敢顶风作案,一个个的鹌鹑一样缩在家里等着沈泽安的消息,吃不好睡不好,短短两天吓病了不知多少人。 偏偏心虚得连个大夫也不敢请,生怕触到沈泽安这个抄家魔头的眉头,一不小心就优先保送了。 第68章 治河 有了前面那么多血淋淋的榜样, 后面的就乖觉多了,罪责不够的沈泽安也不好抄人家,总要留下一些的, 不能一股脑的把这这些富户豪绅一下子全拔了,不然要乱套的。 但沈泽安不要, 他们心慌啊! 见沈泽安只是罚款一部分,众人心中焦灼不已, 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总觉得有把刀悬在头上。 怎么到了我这里只要那么一些, 是不是又想在其他地方拿我开刀? 第129章 越想越坐不住, 几家罚得少的干脆约着一起来找沈泽安, 说是要捐一半的家产出来赈灾。 沈泽安:?? 这年头还有上赶着送钱的? 他看着几人紧张到不自然的面色, 笑了一下, “多谢几位慷慨解囊, 赈灾结束后本官会立功德碑, 将有贡献者皆刻于其上,以供后人瞻仰。” 几人面上感谢, 实则没太在乎什么刻不刻字的,只当这是沈泽安收钱的名头。 黄河及其分支,几乎年年决堤, 有那么极个别赈灾后几年不发生洪涝的都是大功一件, 这刻碑别说是供后人瞻仰了, 不惹人唾骂都算好的。 沈泽安也不管他们怎么想, 要忙的事情多着呢。 有了前面五两银子一斗米的由头,沈泽安大刀阔斧的把要用的人全换了一遍。 知府这时候也不说话了, 沈泽安这一手让他知道了从京中下来的官员手段有多狠厉,他干脆把自己手上的权利全交出去, 安静当个摆件。 …… 赈灾发出去的粮食一天比一天多,从外来卖粮食的商队多了不少,沈泽安不出手压他们的价,也不让他们趁机涨。 他们倒是机灵,就算按正常价格卖也有得赚,沈泽安现在不缺钱,他们的粮食拉来往官府库房一放就全卖出去了,这就是赚快钱啊! 粮食不缺,难民的情绪就很好安抚了,时间差不多沈泽安就提前让人把以工代赈的消息张贴出去。 不同于以往,自从能吃饱肚子,上面那些压迫他们的人也被抓了之后,百姓们对沈泽安的话那可是时时关注,让干嘛就干嘛。 “这上面写的啥啊,官爷给念念吧!”一个老头看着贴上去的告示说道。 贴告示的是沈泽安亲卫队里一个年轻的汉子,他何时被一群人围着叫过官爷,涨红了脸摆手说了两句发现没用,干脆不解释了。 “现在官府赈灾的钱够了,大人打算勘探几天河灾情况,几日后开始动工改河道、修河堤。 不过,当然不会让大家饿着肚子白干,只要有能力去的,都算是以工代赈……” 每个县城都设了好几个点,有人细细的给他们解释之后要怎么做。 一但动工开始,施粥点发的吃食就不是人人都可以领了,只有没能力去做工的人才可以吃,偷懒混饭吃的会被赶走。 而以工代赈,去干活的人可以提前报名,每天管两顿饭,每人根据不同岗位和干的活,工钱十到二十文不等。 管饭! 有工钱! 这几个字一出来,百姓对前面施粥点的规矩都没意见了,简直就是双手双脚支持,恨不得明天就开工。 以往赈灾干活都是都是百姓徭役来干的,就是自带干粮干活,现在不止有吃的,还有钱,有的人绷不住哇哇一下子哭出声来。 原本还在恐慌,房子没了、地也没了,之后要怎么过这个冬天,没想到大人早帮他们想好了,他一想哭声就止不住了。 这哭声没人笑话,反而慢慢在人群中蔓延开,丝丝碎碎的呜咽起起伏伏的响起,让人分不清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给他们讲话的年轻汉子有些手足无措,攥紧了手,嘴巴张了张,喉咙却干涩的没有声音。 放眼望去都是一身憔悴的难民,许多人都和他父亲阿妈一样大,他想着自己家中的父母,眼睛一红,差点跟着哭出来。 沈泽安走到这边的时候就看到这般情形,他有些诧异,这小子干嘛了,怎么讲个告示惹哭了一片人? 年轻汉子看到他来了,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大人。” “他们怎么哭了?”沈泽安问道。 汉子摇摇头,“不知道啊。” “那你哭什么?”沈泽安疑惑。 汉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哭什么,就是他们都在哭,我忍不住。” 沈泽安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知道他心里有事不敢说,“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可怜他们还是想家了?” 年轻汉子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声如蚊吟,“没。” 嗯,那就是想家了。 也是,这群人和自己在陇州呆了两年,刚到京城又被谴来豫州,在军营里回家探亲要轮流申请的,想来有许多人没见过家人几面。 说是在战场摸爬滚打几年的精兵,但也不过十多岁的年纪,好多人十五六岁就入伍,现在还没弱冠呢。 要是在太平盛世,还是在和父母撒娇的年纪。 “快了,我们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花些功夫办完事情,我给上面说说,让你们回家探亲,或者,我给你们提供纸笔,你们可找识字的人代写家书寄回去。”沈泽安道。 “真的吗大人!”年轻汉子惊喜道。 沈泽安被他突然大起来的嗓门下了一跳,揉揉耳朵恼道:“假的假的。” “大人……”汉子有些傻眼,这,这怎么还能变卦呢。 李沐站在后面笑了一下,“他骗你呢,既然说出来了,自然是真的,账本在我手上,我说拨出去就拨出去了。” 他们闹腾的这一阵,周围的人慢慢停下了哭泣,他们认出了沈泽安,争着给他道谢下跪。 又来 ! 沈泽安之前就被这阵仗吓过一次,上一次把自己家底都赔出去了,这次还不知道要出些什么呢。 沈泽安喊了两句不用跪,不出所料的没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拽着李沐跑出人群,骑上马就赶往漓河堤坝而去。 第130章 剩下的人跪在地上面面相觑。 “这万民敬仰不是好事吗?大人怎么跑了?” “大人是嫌我们烦吗?” 被丢在后面的范合起听到这话,原本笑着的脸一下子严肃起来,他深知流言蜚语传播的速度和厉害。 “大家别慌,小沈大人处处为我们着想,那么好的条件大家什么时候听过?大人还年轻,如今尚未弱冠,说到底还是面皮薄了些,不好意思了。 大家要是误会了,以后被那些人故意抓了小辫子,那我们不就是被借刀杀人了嘛。”范合起笑眯眯道,上面两字被故意拖长。 对啊,百姓们一下子理解了沈泽安的态度,同时在心里惊醒起来,绝不能传出大人的坏话 ! 还未弱冠啊!小沈大人这个称呼真贴切。 小沈大人面薄心热。 以后小沈大人的名声就归他们看着了,“对,以后要是谁乱说小沈大人的坏话,我第一个死了他的嘴!” 有人不小心把心里的话喊出来,言罢发现大家都一脸赞同,还纷纷附和,他心中更加澎湃激动,腰都不自觉的挺直了些。 范合起见状笑眯眯的煽风点火两句,把气氛抬得更加高,见差不多了才上马去找沈泽安汇合。 这厢, 沈泽安人还在河堤旁边踩泥,不知道自己小沈大人的名声一下午就传了个遍。 这漓河水流来势汹汹,河堤早被冲垮大半,混着泥沙的洪水淹没了靠近河岸的一片村庄土地。 沈泽安他们现在脚下都是泡软了的湿泥,鞋地上全是厚厚的一层土,走两步就要刮一次鞋底的土。 “太难走了,鞋会陷进去。”沈泽安皱眉道,这里离河堤还比较远,要再走近些才能看清楚河堤的构造和损毁情况。 让人去找了几双干净的草鞋来后,几人撩起裤腿,换上草鞋往前继续走去,到了水边,这就不能再往前了,此时小腿一半都陷在泥里,腿上说不出的难受。 几人没吭声,只是跟着有经验的老人一点点走着,争取尽快绘制出这一带的河流走势和洪水淹没的地方。 这洪水汛期还没过去,要趁着这几天还没到雨季涨水搞好,不然大水再来一次,那剩下一半的河堤一坍塌,情况只会更加严重。 花了四五天,在大概的主流河干上走完一遍后,沈泽安召集人把他们绘制出来的图和之前留下的图放在一起对比,商议从哪里下手。 虽说堵不如疏,但在豫州之地在出一条分支可不是好事。 “再分一条出来的话,河往哪里走?这一片不是田地就是村子,把这些地方挖了河百姓怎么办,流离失所吗?”范合起拍桌子道。 “你小子,说堵不如疏的也是你,现在说不能改河道的也是你,那你说要怎么办!”被反驳的人也恼了。 “好了,现在先趁着下一次的汛期未到加固河堤,加固完再着手这边。”沈泽安道。 其实他心里有了些想法,只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渡过几天后的汛期。 以工代赈正式开始,这次百姓们可谓是激动不已,大家早都争先恐后地挤去办事点询问自己在不在名单上,生怕轮不到自己,哪里还有原先征徭役时的恐慌。 人多,河堤加固得很快,沈泽安走在刚建起来的河堤上,看着旁边长长竖着的杆子,“何大人的河堤修的不错,就是常年未加固,可惜了。” 这长长的杆子是一整根钢做的杆子,上面有刻度,按照何大人留下来的说明,当水涨到某个刻度就会发大水。 现在水面离那刻度只有半指的距离了。 沈泽安看着黑沉沉的天空,“且看今晚会不会下雨,要是不会就明天开工,要是下了,之后怕还要在加固一次河堤再动工了。” 旁边有正在吃午饭的老者,他啃着手里的馒头,闻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小沈大人,今晚的雨没有个两三天是不会停的,这新修的河堤可撑不住。” “哦?这话怎么说?”沈泽安诧异的看过去,开口道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老头直直自己花白的头发,“老朽岁数不小了,虽说不懂这治河之道,但这看得多了总是知道写的。” 他手指向黑压压的天空,“这漓河年年都有大雨,先是干旱,旱得越厉害雨下得越大,今天这阵仗没有个两三天是不会停的。” 沈泽安衡量了一下,其实他现在的经验都属于理论经验,实践经验确实不足,还是需要有经验的前任指点方向。 “这河堤真的撑不住吗?”沈泽安蹲下来问道。 老头肯定的点点头,“我老头子可以拍着脑袋说,撑不住,何大人来之前,我年年都服徭役来修河堤,这新修的河堤撑不住的。” 确实,考虑到下雨后水量太大,把河堤冲垮了也是要淹的,沈泽安干脆把河堤水闸放大,自损五十也比最后一毛不剩好得多。 果不然,当晚瓢泼大雨就倾泻而下,雷声震得人耳朵疼,沈泽安有些担忧那边的情况,一晚上都睡不踏实。 第二天的雨还是很大,到了第三天雨势才开始转小,雨势稳定些后,沈泽安披着蓑衣带人去看水势。 还好,河堤只垮了一部分,比较好修,之后的几天事情就好办多了。 沈泽安没有选择改变河道的位置,而是在原本的基础上往下挖一部分,再把把河岸改成弯曲的,在一些地方加上弧度,类似波浪型。 第131章 这样可以让两边的水流速度变缓 ,而中间的不变,两边慢中间快,河水就会更多的往中间奔流而下。 花费了两月时间把河道改好后,才是把原本的河堤敲掉,看着一下子洪泄而出的水流,众人的心跟着提起来。 看到河水没有冲出河岸,这才放下心来,周围的百姓已经开始欢呼起来了,喜悦的情绪感染着每个人。 沈泽安脸上也带着笑,但他要保持冷静,事情还没做完,还有最后一步,重修一座耐用的河堤。 这个就简单多了,沈泽安虽然没这方面的研究,可是他来自千年后啊,千年后的人们早已研究出什么河堤最为耐用。 锯齿状的河堤可以很好的承受水压和拦截河水,加上可以改变大小的出水闸口,以后可以在汛期前提前放水,防止一次性攒太多的水溢出来。 一切大功告成后,剩下的钱当然用不完,沈泽安索性大手一挥,给大家按功劳和基本救助发钱重建房屋。 “现在已经入冬,赶一下还是能种上一次麦子的,给他们发种子罢。”李沐补充道。 他默认这些钱没花完也是国家的,沈泽安走后下一个来接任的不一定会做这些,倒不如他们痛痛快快的花出去给大家做福利。 沈泽安点点头,让他自己写账本拨钱,这些日子他忙得厉害,前阵子在河堤上晕了,把百姓吓得差点跟着他晕过去。 大晚上的围在医馆门口不肯走,直到沈泽安醒了才肯回家睡觉。 沈泽安被他们搞出来的阵仗吓了一跳,现在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连忙吃药,不敢再拖下去。 他们这边开始其乐融融,朝中却是风云涌动起来。 “心怀天下沈泽安,哈,不愧是皇兄的人,和他一样惯会收买人心,既然那么开心,本王也送你一份大礼好了。” 十二月底,豫州今年没下雪,但还是冷得不行,百姓却一个个面上带笑,一点不像受过再的样子。 李沐出去逛的时候,正好碰到个秀才坐在街边感叹,对方念了句白居易的诗。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他们好可怜,我小时候冬日里也没衣服穿。”李沐回来感慨道。 就这一句,沈泽安出钱给每人做了身棉衣裳。 李沐花起钱来流水一般也不心疼了,他现在也看清这朝廷是个什么东西了,根本不想这钱落进哪个大官口袋里。 殊不知枕边这位根本没打算把钱交给朝廷。 第69章 万民相送 这时候车马慢, 有点什么事情传得也慢,尤其豫州受灾严重,消息闭塞得更是厉害。 直到豫州往来贩卖粮食布匹的商人多了, 沈泽安才从他们口中知道如今让天下哗然的消息。 他前脚刚走不到半月,皇上就以为天下祈福的名头加收赋税, 要上泰山封禅! 泰山封禅向来消耗巨甚,不说礼仪规制, 光是在泰山顶上修建封禅宫殿和祭坛都要花费不少。 说一句举全国之力也不为过。 如今国库空虚, 连赈灾和北边打仗的钱都快凑不过来, 皇帝居然要封禅, 朝中直接就炸开了锅。 具体情况不知道, 但现在封禅的事已经定下来了, 良辰吉日就在明年六月, 短短几月哪里能修好一座建在泰山顶的宫殿和祭坛? 为此只能尽快征集徭役, 快过年的时间, 全国各地都在征徭役,这可是要从山脚往山上扛石头的, 谁愿意去? 眼看征的慢,官府如同抓壮丁一般强压着人去,短短一月征集了数万民夫, 一时间百姓怨声载道。 这数万民夫可不止自己一个人, 他们后面是一个小家, 家中劳动力不够, 地里的粮食种不过来,赋税加重, 明年又不知晓要饿死多少人。 国库空虚却处处要用钱,不想着把那些个国债要回来, 有钱后减轻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居然还要封禅? 沈泽安看着面前被大水泡坏,正在慢慢修缮的屋子,越来越不理解他们在想什么了。 两次打仗陆陆续续征了几十万的兵,好多地方村子里连个年轻些的男子都没有,现在居然还加收赋税,征徭役。 他们是真的不怕有人造反吗? 显然,朝中这些高高在上的豪强世家可不会看到百姓的反应,看到了也不会在乎。 现在时代可还没有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言论,世家豪强高高在上,凌驾于所有百姓之上,普通人想要和世家沾上点关系简直难上加难。 就连所谓的寒门也是世家旁系没落后的称呼,真真百姓出身,和世家不沾一点姻亲关系的,就算科举也根本没有足够的资源上上一甲,能得个进士就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所以说,沈泽安这人,是真正意义上的草莽,这也是就算他救了太子却不受待见的原因。 说白了,还是党派之争,无论他们斗得多厉害,面对他这个想要分蛋糕的异端,他们都是“一家人”。 …… 年底,没几天就要到除夕了,随着功德碑立稳在堤坝边,豫州的情况也基本稳定下来,沈泽安算算日子准备动身回京了。 这段时间沈泽安和李沐等人每次出去,百姓们都会放下手里的东西打声招呼,被团团围住塞东西更是常有的事。 大家的热情让人感到喜悦,却也有点小小的烦恼,为了不惊动大家,沈泽安一行人天色蒙蒙亮就出发了。 第132章 “好累,总算可以回去歇歇了。”马车内,沈泽安把头埋在李沐颈窝处,闭着眼睛说道。 治水忙得沈泽安瘦了不少,陆陆续续的烧了几次后,整个人都清减许多,亏得伐南一战练出来些,不然还真不知道能不能熬住。 “嗯,这次回去正好赶上过年,可以歇一阵子了。”李沐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单手环住他的腰,给他挪了个舒服的姿势,用手虚虚遮住他的眼睛,陪他闭眼小憩着。 这段时间大家都很忙,他跟着跑上跑下的记账,也是累的不轻。 没办法,身边得用人的太少,到底是没有多少能力强的心腹,做什么重要的事都得自己上阵。 按理来说一个小官也没那么多要做的事,身边无需太多人,偏偏沈泽安这官路走得和旁人完全不同,还是个小秀才就开始办大官办的事情。 这次治水大功一件,沈泽安要是个世家子弟,伐南回来至少也是个从四品的实职,偏偏他连个寒门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个草莽出身。 这次回去后,算上这治水的功劳,也不知道能不能到四品。 让他升不上去的除了出身,还有上面那些人的意思,太子和三皇子两人,看似处处给他机会人脉,不也还是压着他不让他动弹吗? 这两人一个是太子,再怎么被皇上忌惮也是有拥护的人,朝中官员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一个是战功赫赫的三皇子,手里握着北境几十万兵权,真要说起来,谁又会为了一个小官去得罪? 说到底,朝中的人包括卢家,不管揣的什么心思,都不想他往上爬得太快。 沈泽安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他心中的野心从未消失,只是暂时被这时代的局限性压制着。 三皇子和太子是一条船上的,他们压着沈泽安,是因为他还没彻底上了这艘船,卢家向来保皇,除了皇帝外三不沾,沈泽安师承卢家,只要他不明确的站队,哪一方势力都不会让他出头。 沈泽安现在有钱有人有机会,差只差一个机会,只要他在朝中党派里选一个,就可以扶摇而上。 外面声音嘈杂,马车慢慢停了下来,沈泽安睁开眼睛,“怎么了?” 王武粗犷的声线透过马车帘子传进来,“大人,您要不出来看看吧。” 李沐也被惊醒了,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些猜测,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沈泽安掀开帘子,看到眼前景象身子僵了一下,用这个别扭的姿势站了一会儿才出去。 入眼的是路两旁密密麻麻的百姓,大家脸上没什么开心的神色,一个个的像是辞别亲人一般,眼里带着强忍的泪。 “大人,我们无意拦你的去路,只是想给你送件谢礼。”一个德高望重的族老走过来,他手上端着块折好的布。 “这是……”沈泽安看着递到面前的布,有些不敢确定。 族老年纪大了,眼里带着些浑浊的泪,举着布的手颤颤巍巍的,他拨开旁边扶着他的手,“我们也没什么可以拿出手的东西,就给小沈大人做了这个。” 他手上的布被人打开,一条长达几米的布,震撼了沈泽安一行人,连听到消息连忙赶来的知府都被震惊住了。 这布五颜六色,一看就是各种碎布缝成的,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暗红色的名字,许是很多人不识字的原因,有好多地方都是按的指印。 沈泽安僵住了,他走上前看着这布,沉默不语。 周围的百姓见状神情紧张起来,生怕沈泽安嫌弃,眼睛紧紧盯着他。 族老有些着急,解释了一句,“这布是各家凑起来的,看着是不太好看,却是我们对小沈大人的祝福,我们是洗干净了才写上字的。” 沈泽安回过神来,心里有些发涩,他看清楚了,那些暗红的指印是血,这些人还真是…… 沈泽安对着大家笑了一下,“多谢诸位,我很喜欢。” 寒暄的时间不长,看着大家在寒风里冻得发白的脸,沈泽安没有多说什么,宽慰大家几句就上车了。 车轮慢慢滚动着,所到之处全是站着告别的百姓。 他们从那些小吏口中得知了沈泽安哪天走,但不知道具体的时辰,就干脆半夜在这里守着。 他们知道小沈大人不会要他们的钱财,就各家筹集做了万民布。 他们知道小沈大人面皮薄,不喜欢他们下跪,就站在路旁相送。 此起彼伏的送别声连续了几里路,队伍里撑不住的哭起来的人很多,沈泽安轻轻拍着李沐的背,给他擦着眼泪。 胸腔里的心脏鼓胀得厉害,有什么东西塞在心脏里,快要冲破坚硬的桎梏跳出来。 沈泽安把车厢的帘子挑开,就这样看了一路。 长长的队伍里,几千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红着眼眶赶路的样子实在有些惊奇,却无人笑话,车队走出豫州后,大家的情绪才好了些。 出了豫州,队伍速度快了不少,沈泽安打算让大家伙赶着过年回家团聚一下。 队伍途经许州时,有人骑马拦在路上,“前方可是骑都尉沈泽安?” 王武骑马上前,“是我家大人,何事?” 来人拿出一块令牌,“我是三皇子部下,三皇子有话给骑都尉。” 王武看了下令牌,确认后才放他过去见沈泽安。 “骑都尉。”他抱拳行了个礼,把令牌递给沈泽安看,“三皇子有安排,需调用这两千人去往别处。” 第133章 这就是沈泽安想养私兵的原因,这两千人在他手下用了几年被调教的很好,但终归是他人的。 沈泽安点点头,看着他拿着令牌调人离开。 队伍继续前进,没有那两千人,剩下朝廷派给的人也还有几百,倒也无需担心遇到贼匪。 还没出许州,王武就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 太安静了,连只鸟都没有,周围的山林很容易藏人,旁人看不出来,他们这些战场上出来的人可不会看差了眼。 王武松松肩膀,搭弓往旁边射出一箭,惨叫声传出后,四面八方窜出来许多蒙面的人。 “尔等何人?”王武骑在马上大喝一声,手中的刀拔出来一截。 这些人没说话,动作快速的扑杀上来,王武挥刀砍掉两人,连忙去要掉头去护住沈泽安,却不想被人缠住。 来的人很多,动作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手起刀落就是一颗人头,朝廷派来充数的虾兵蟹将根本打不赢。 三两下就被砍了几十人,有人已经开始腿软了,跟着沈泽安的那几个兄弟见状恨得咬牙,却被缠着厮杀,他们咬牙围在马车旁,受伤也不挪一步。 第70章 背刺 外边动静闹得很大,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地上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马匹受惊嘶鸣着想要奔逃, 却被困于周围厮杀的人围城的人墙中,只得焦急的原地跺脚。 高高扬起的马蹄带着车厢上下晃动, 车内的两人猝不及防跌落着滚作一团,赶车的人连忙拉住缰绳, 极力稳住马匹, 这才没让他们被甩出来。 “我出去看看, 你待着别出来。”李沐把沈泽安扶起来后, 匆匆交代了一句, 拿起脚边的刀跳下车。 脚还未落地落地, 扬起的刀锋就撞上了劈杀而来的几人, 他力气大, 重刀落在人身上如同劈瓜砍菜一般, 毫不费力。 刚站稳,脚边就落了一地零碎肢骸, 喷涌而出的血溅了他一脸血,他抬手随意抹了一把,提着刀主动往前去杀敌。 如此骇人的场面让见惯了生死的蒙面人们都有些骇然, 但他们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 咬着牙硬冲上来。 李沐的加入让周围的弟兄们减负不少, 但也起不了太多作用, 实在是敌人太多,在厉害的人也扛不住这种车轮战的围杀啊。 沈泽安拿起脚下的弯弓, 撩开帘子,跨坐在车檐上, 一箭一人。 马车旁边围了一圈的尸体,可这些蒙面人丝毫不惧生死,源源不断的往马车旁边冲。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些个朝廷派给的人已经被杀了个干净,这边的十几个兄弟也只剩下四五个。 “这样下去不行。”李沐喘着粗气,额角豆大的汗珠滴落在眼里也腾不出手擦一下,和王武配合着奋力杀出一条血路,想带着沈泽安和几个兄弟往林子里奔去。 蒙面人依依不饶,看到他们有逃往林子的意图,远远负手而立的领头之人吹了下哨子,大批箭矢被射出。 旁边的人也纷纷包抄过去,把他们往路边的断崖上赶。 沈泽安几人狼狈的被逼到崖边,在往后几步就会掉下去。 李沐一刀劈砍掉一个人,得了口喘息的机会,回头看了一下脚边的位置,再退几步就要掉下去,无法,只得止步原地拼命抵抗。 围过来的人越发的多,他们的挣扎仿佛溺在深海之中的扑腾,毫无作用。 随着力气的耗尽,几人越发绝望。 “砰——” 一声脆响,沈泽安手里的剑被砍断了! 李沐微微侧眸,见此情形连忙把沈泽安护在身后,他的情况也不好,身上全是血,脸上也被箭矢擦出几道口子,脸上的汗刺得眼睛泛起一片血丝。 沈泽安丢掉手里剩下的剑柄,看着眼前乌泱泱的几百人,觉得今天真的活不了了,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渐渐的只剩三个人。 这不是玄幻世界,也没什么内力轻功,要是些散兵还能有一线生机,但是面对这些专门培养的死侍毫无胜算。 为首那人眼里露出些轻蔑的笑意,他抬手止住下属攻击的动作,“沈大人今日要是乖乖跟我们走,我可以其他人一命。” 李沐有些力竭,他警惕的看着对方,刀尖拖在地上稍稍减轻些重力,趁着这个间隙抓紧恢复体力。 不到最后一刻,总不能真的等死。 沈泽安看着那人道:“你们是谁的人?” 领头的人讥笑一声,“沈大人怎么也犯傻,要知道我主子是谁跟我走就是了,何必多问。” 话毕,他的脸上的笑容消失,厉声喝道:“好了,别浪费时间,走,还是跳下去!” 沈泽安后槽牙都咬紧了,最后垂着眼吐出个字,“走。” “沈大人果然识相。”领头人满意了,让开身子比了个手势,“请吧沈大人,主子可是交代了,要对大人客气些。” 沈泽安不理会他话里的阴阳,拉着李沐的手腕往前走。 却不想这时候变故突生。 就在沈泽安走过领头人身边后,几个人快速按住沈泽安,其他人抽刀砍向李沐,李沐只能放开手往后两步避开。 等他们分开了,四五个人不顾自己的死活,强行抱着李沐和王武直接跳下了崖! “阿沐!” 沈泽安想冲过去被死死按在地上,他奋力的挣扎除了让贴在地上的脸颊被划出血,没有丝毫的用处。 看着前方空荡的地面,沈泽安有瞬间的耳鸣,心脏鼓动不止。 第134章 领头走过来站在他旁边,就这样负手俯视,眼里带着些讥讽和轻蔑。 “沈大人还是识相的好,免得连自己的命也丢了。”说完,他把手里拿着的那块万民布丢在沈泽安身上,举起剑鞘狠狠敲在沈泽安头上,直接把人打晕了。 血色慢慢浸透了那块万民布,模糊了上面血色的手印和名字,领头看了一眼,毫不在意。 没有过多耽搁,沈泽安被粗暴的捆在马上带走了。 刚被调走亲卫队就遇上这种事,要说其中没有三皇子杨元明的手笔,谁信? 他们甚至不愿意遮掩一番,前前后后不到半天的间隙,就差杨元明自己来杀人了。 亏得领头效率高,硬是一路上换了三批马,赶在第二天下午,从许州跑到了京郊。 庄子内,杨元明和二皇子杨轩坐在湖心亭中来回打太极时,见到的就是一个满头是血,看着不想活人,被两人架起来跪着的人。 杨元明脸上的假笑僵在脸上,捏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他满脸阴沉的看着跪在一旁的领头。 “二哥当时也没说是这样给我带人回来啊。”杨元明看着领头,话却是对着二皇子说的。 二皇子是个聪明人,察觉到他话里的不对劲,眼神暗下去,看向头领的目光带着愤怒,当即就劈头盖脸的把头领骂了一顿,然后才对杨元明道, “下面的人不懂事,不过到底也是成事了,本王府中有一医术了得的大夫,可给他看看。” 二皇子虽看出杨元明对沈泽安有些在意,但也没过多重视,他不认为杨元明会为了一个除了些小聪明外毫无背景的人和他闹翻。 这段时间朝中风向大变,皇帝病重,对长生和丹药一事痴迷不已,正好那道长是皇后的人,为此作为“新晋”嫡子的杨轩在朝中可谓是风光无两。 老皇帝年轻时就好大喜功,不同于年轻时上马破阵杀敌,下马安邦治国的雄韬伟略,年老体弱的皇帝越来越恐惧自己权利的落败和生命的流逝,于是越发敏感多疑。 皇帝不断的打压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太子,偏偏心力不足,管理不下手中繁琐的事物。 看到空子的皇子和大臣,像是窥伺已久的鬣狗,纷纷从苍老的雄狮口中分吃猎物,只等着雄狮虚弱到极点就取而代之。 杨元明和杨轩也是这群鬣狗中的一员。 杨元明没理会杨轩那的态度,他对这个处理结果并不满意。 “杨轩,你既然糊弄我,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了。”杨元明在二皇子惊诧的目光中站起身,一脚把领头踹进湖中! “你!”二皇子气急,拍桌而起,还未说什么威胁的话,就被一把刀架在脖子上。 二皇子眼睛睁大,没想到杨元明居然敢这样对他。 杨元明知道他要说什么,阴测测的笑了一下,“我怎么敢?我有什么不敢的。” “真以为我会和你这个蠢货合作,要不是为了赵家手里的铁矿,你早该和那六弟一起守皇陵去了。”杨元明一边说着,一边让人把想要爬上来的领头往水里按。 他和二皇子这段时间的合作,不过是为了从对上手里套出铁矿,现在知道的差不多,自然不在愿意和这厮虚与委蛇。 现在是腊月,北方早早下起了雪,这湖中虽说没有结冰,再是习武之人身体多好,也受不了这刺骨的冷和时不时的窒息,没到半柱香时间,领头就没动静了。 正好大夫赶到了,杨元明盯着他把沈泽安的断骨简单固定好,才让人把沈泽安抬到室内救治。 “去看看,那几人回来没,我要知道当时的情况。”杨元明交代了一句,接着看向被吓到,僵着身子的二皇子。 两日后,脸色灰白得像鬼一样的沈泽安总算睁开了眼,正给他换口中参片的大夫见状差点哭出来。 不顾形象的喊了句让人请三皇子过来,随后软着腿去给沈泽安到热水。 天知道,要是三日还不醒,他真的怕自己小命不保。 实在是这几日杨元明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在看到沈泽安头上的大口子和畸形的小腿骨时,杨元明差点一剑砍了二皇子。 为此众人都小心翼翼的,恨不得爬着走,深怕一个不小心给杨元明砍了。 沈泽安慢慢喝了几口带着药味的水,昏沉的脑子总算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但还是急迫的想要起身去找人。 却不想一只腿根本挪不动,他转头去看自己腿时,却发现更加绝望的事情。 他的眼睛,为什么只能看到一点点模糊的影子? 沈泽安呼吸急促起来,他强行镇定的问了一句,“现在是几时?” 大夫见到他不正常的动作了,经验丰富的大夫脑中一下子闪过许多可能,刚舒展开的眉头又凑成了川字。 “现在是午时二刻,屋子里光线极好,大人……” 沈泽安眼里的光线很弱,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片模糊的微光告诉他现在是白天。 他僵着身子,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第71章 崖底寻人 杨元明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呆坐在床上的沈泽安和软着腿跪在地上的大夫。 “怎么了?”杨元明大步走进去, 朝着大夫问道。 大夫细细解释了一下后,小心翼翼的瞄了眼杨元明的神色,吓得低着头回话, 最后得出总结,“之前沈大人头遭到了重创, 头上的伤没能及时处理,恐是脑内淤血堆积导致的失明, 这治好也不是没可能。” 第135章 就是渺茫罢了, 当然, 这句话大夫可不敢说。 在场都是聪明人, 他的未尽之语大家都明白, 杨元明目光死死的盯着床上的人, 袖子里的手止不住的发颤。 “你先出去。”杨元明道。 “诶。”大夫应了声, 提上自己的药箱麻溜的滚蛋, 花甲之年的老者出去的脚步都轻快的不像话, 还不忘把门带上。 屋内就剩两人了,杨元明壮了壮胆子, 慢慢走过去,没敢坐在床上,索性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小心翼翼的开口。 “哥。” 沈泽安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转头, 眼前一片朦胧的白光, 唇线拉出一抹弧度, 沙哑的嗓音语气恭敬,“下官何等低微, 哪能担得起三皇子一声哥啊,三皇子莫不是糊涂了。” 杨元明听着他的阴阳, 眼里带出些泪来,全然不似两日前湖边威胁皇子的雷厉风行,他试探着去握沈泽安的手。 那手没什么皮肉,触手冰凉,杨元明有些心疼,自己把脸贴上去蹭了蹭,“不敢,哥应该早就认出我了吧,不然也不会那么信任我。” 沈泽安没在阴阳怪气,时间不多,他要尽快处理。 “沈泽明?”沈泽安唤了一声,语气沉稳。 “哥。”杨元明条件反射的僵了下身子,跪的笔直了些,沈泽安要教训他时,才会用这种语气连名带姓的喊他。 沈泽明是杨元明前世的名字,他两一母同胞,那对夫妻不管沈泽安,对杨元明也说不上多上心,这个弟弟可是沈泽安一手带大的。 说是儿子也不过分,又怎么会认不出。 “嗯。”听他承认了,沈泽安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杨元明没敢躲,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 沈泽安没留力气,杨元明脸上迅速红肿起来一片,他跪坐下去,耷拉着脑袋不敢看沈泽安,只把那只手拉过来揉着。 “我已经派人去寻了,想来很快就能有消息了。”杨元明先说了下寻人的事,才慢慢解释起其他事。 上辈子沈泽安弄垮了沈家,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死了,但好歹留了后手。 偌大一个沈家,只有杨元明这个和他关系亲近的弟弟拿到了一大笔钱,其他人进去的进去,破产的破产。 沈家一大家子人精神都不太正常,不同于沈泽安的情感漠视,杨元明就是个小疯子,从小就带着点反社会人格,为此沈泽安没少抽他。 杨元明始终认为自己哥哥不可能死得那么蹊跷,查来查去没查出什么就干脆把那些仇家有一个算一个,全报复了。 “怎么死的?”沈泽安问了一句。 杨元明啃了一下沈泽安的指腹,这是他小时候委屈的小动作。 刚啃完就被扇了一嘴巴子,杨元明眯了眯眼,爽了。 “疲劳驾驶。”说完还补充了一句,“没撞到其他人,就死了我一个。” 沈泽安气急,怒骂了句,“废物。” 杨元明也不在乎,他能穿过来见到他哥,开心着呢。 他比沈泽安来得早,到这里的时候是个九岁的小豆丁,营养不良可怜兮兮的,像个火柴人似的,在御花园钓鱼吃的时候被十二岁的小太子捡回去养着。 他也不是多喜欢什么权势富贵,但上辈子争夺家产的习惯还是让他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被沈泽安救下时,他十九岁,和他不一样,沈泽安无论是样貌、名字、习惯,丝毫未变,他一眼看到时还以为自己真的死了,不然怎么会看到他哥。 他身边仇家太多,在异世过了十年,好多事情早已不同,于是他没急着和沈泽安相认,只想着等自己清理好身边的鬣狗再说。 但沈泽安好像对他过于信任了,现在想来,他哥怕是早就认出他了,哪怕他什么都变了。 沈泽安也知道他不容易,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杨元明眼里的泪还是没忍住落了下来,他拿起床边的外袍给沈泽安穿上,把人抱起来,“知道哥担心,我们路上讲。” 那边的消息一直未传过来,杨元明打算直接过去找。 马车一路疾驰着往许州而去,沈泽安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杨元明和二皇子假意合作,打算一起扳倒太子。 本来没沈泽安一个小官什么事,但无奈他太扎眼了,前有救驾之功,本就得了个功勋,回来没几月又是治水大功,万民布的消息比沈泽安这个人更早到达朝廷之上。 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官员,让人感到了威胁,太子党之外的人必不可能让他成长起来。 多番施压下,杨元明把沈泽安身边的亲卫撤走了,但他原计划好了,捉拿沈泽安的队伍里有一半是他的人。 哪成想二皇子听了赵家的话,临时换人,最后只留了沈泽安一个活口,给杨元明带来个又瞎又瘸的活人。 沈泽安没心情说话,不断计算李沐活下来的可能。 杨元明斟酌着开口,“我打探过了,那断崖不算高,崖下有些灌木,还有条河。”运气好应该能活。 沈泽安没说话,只闭目休息着。 快马加鞭,一天一夜后,沈泽安站在了崖底,只是他腿伤没好,眼睛也看不到,只能听着杨元明的转述,时不时提个问题。 算起来,已经找人找了四五天了,别说活人了,连尸体都没见到。 崖底到是有几具尸体,是那几个蒙面人的,李沐和王武不见踪影,寻人的士兵顺着河找了百来里也不见人。 第136章 没有尸体,那就有可能活着,只是不知要找到何时。沈泽安跟着人找了三天,脸色越来越差。 杨元明看着他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咬咬牙,强行把人带回去了。 沈泽安不愿意,却被杨元明一句话吼了回去,“哥!你在这儿什么也做不了,寻人的事方心交给我来办,现在,该是你把他们砍了给哥夫报仇才是!” 沈泽安停了动作,眼前漆黑一片,他碰了碰自己的眼睛,爬上了杨元明的背。 骑都尉沈泽安,治水回来的路上遇到歹人成了个瞎子,后主动请辞,皇上大为叹惋,但也只能给了一笔上次无奈放人。 民间对这位得了万民布的沈大人崇敬不已,人人都在为他惋惜,那伙贼人被骂了又骂。 对二皇子的弹劾被皇帝强压下来,朝中形式越发扑朔迷离,一群老家伙手里捏着各个皇子当筹码博弈,沈泽安这个小小的官员,早就被人遗忘。 年刚过完,杨元明就带着大军赶回北境了,而明面上辞官回乡的沈泽安也坐在马车里,一同前往。 杨元明暗中派遣了许多人四处摸索打探,得知了一个消息,那几日有人往那片林子走过,是队来往各地的商队。 知道消息时商队已经不好寻了,还在打听到了商队在南方买了许多茶叶,要卖给胡人。 得知这个消息,还不等沈泽安开口,杨元明就兴奋地立刻把请来的几位御医和沈泽安的一应东西全打包塞进队伍里了。 队伍出发时,沈泽安远在岐山的人手已经全赶到京城了,那两千亲卫现在才真正从杨元明的人变成沈泽安的。 手里有人了,沈泽安干脆另找有经验的人去接手盐矿。 之前杨元明从赵家手里抠出来一处铁矿,现下也交由沈泽安打理。 还有手里的明泽楼和浮香阁,现在手里有兵,有盐有铁,钱也不缺,也难怪杨元明有恃无恐的。 就是有一点,这些东西杨元明都不会管,全在沈泽安手上,他就只负责打仗夺权。 沈泽安把手里的资源整理了一下,有些头疼,他现在看不见,身边要有信任且合用的人才好打理。 杨元明坐在另一边,毫无形象的趴在桌子上啃果子,看着沈泽安放下手里的竹简,道,“怎么了?” 沈泽安把手抬起来,杨元明脸皮紧了紧,把脸凑过去,下一秒就被掐住了脸。 “嗷!”杨元明疼得叫了一声,“怎么了哥?” 沈泽安闭着眼,沉声道,“你指望我自己管这些东西?” 杨元明见此,正色道:“我会给你找信得过的下手的,到时哥自己挑。” 沈泽安应了一声,还是高慕亮好用,他已经写信让高慕亮从岷州去北境等他了。 时间匆匆而逝,冬雪消融,桃枝探窗,暖阳悠悠落在书案上,桌边的男子披着一件大氅,提笔写着东西, “大人。” “进。”敲门声打断了书写的动作,沈泽安放下笔道。 “大人,有消息了,匈奴那边有一位刚冒头的将领和那位很像!” 匈奴…… 怎么会在那边? 沈泽安待在边境许久,人没找到,仗到是打了不少,不曾想那人居然到了胡地。 第72章 乌利木 阳光慢慢偏斜, 落到了沈泽安面上,暖色的光线贴在过度苍白的皮肉上,像是渡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 把那过度瘦削后显得凌厉的眉眼都软化不少。 唯有那双眼睛与众不同,原本琥珀色的瞳仁蒙上了一层浅薄的灰白, 平白多了几分不近人情,远远望去冷淡得让人心里发寒。 而且, 让人一眼就知道患有眼疾。 这是几月来治疗的后遗症。 四个多月了, 朝中你来我往的争个不停, 杨元明这个手握重兵的皇子, 不会因为远离朝堂就被默认出局, 相反, 太子一党怕他反水, 其他皇子党派怕他不反, 一边拉拢, 一边忌惮,可笑得紧。 边境战乱不休, 杨元明忙得恨不得在军营里住下,根本腾不出手来收拾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便也只能丢到沈泽安手里。 皇位之争向来残酷, 为了保住几人的小命, 也为了尽快处理好找李沐, 沈泽安只能冒险让大夫用些狠法子治自己的眼睛。 好在高慕亮赶过来了, 又有杨元明的心腹一起处理,沈泽安勉强能撑住。 眼睛的恢复说不上喜人, 却也好多了,相比于之前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光线, 现在好歹能模糊看清两尺内比较大的东西了,就像个重度近视的患者。 为此,给沈泽安送来的公文从筛选后用竹简刻字变成了加大版字体。 为了防止重要消息泄露,天天刻字的高慕亮和两个心腹比沈泽安本人还激动,消息一出,三人直接抱头痛哭。 这次打探到李沐的消息也可以说是十分巧合,派出去打探的人大都集中在大庆境内和东匈奴边境这边。 为了给沈泽安找药材才派人深入到了西匈奴腹地中,哪想到,一同带回来的除了药材的消息,还有李沐的。 刺眼的阳光让沈泽安回过神来,他笑了下,脚上轻轻一踹,立马惹来一声不满的轻吼。 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从地上蹭起来,结实的尾巴垫在了沈泽安光着的脚上,壮硕的脑袋搭在了沈泽安膝头,一双眼懒懒的眯着。 沈泽安手指摸索着捏住它不安分抖动的耳朵,“胖仔,马上就要见到你爹爹了,怎么还有心情睡觉。” 第137章 三年多的时间,当年那只呆头呆脑的虎崽,已经成年,杨元明在这北境一家独大,沈泽安便毫不顾及的把胖仔带在身边,正好威慑一下因沈泽安眼疾而搞小动作的人。 从知道消息到现在,短短两柱香的时间,沈泽安已经想好用什么理由去见李沐了,现在差的,只是探子带回来的详细消息。 “也不知道你爹爹这段时间过的好不好,等我处理好手上的事,就出发。”沈泽安一下下摸着胖仔的大脑袋,整个人看着平和极了。 “也是时候把那些烦人的桩子拔了,不然我们走后,你舅舅怕是要疯掉。”沈泽安说着,穿上鞋袜,敲了下桌上的铜铃。 门口候着的人立马进来,行礼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通知大家先放下手头的事,在院外候着,我有事交代。” 这种情况,沈泽安刚接手公事时干得多了,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蠢人,总有拎不清的,觉得沈泽安一个残废最是好欺负,哪怕他身边站着杨元明。 沈泽安几番整治下来,上下肃清了不少,不过许是最近忙着治病松懈了,又或许是北境战乱渐歇,让朝中那些忌惮的老狐狸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时间差不多了,沈泽安整理好身上的衣物,走出去坐在院门口的椅子上。 宽大的庭院内,乌泱泱站了近百号人,都是沈泽安手底下搞文书的,一人一句细细碎碎的念叨,便让院子热闹起来。 可惜了,沈泽安现在要的不是热闹。 沈泽安没说话,踢了踢坐在自己脚边的胖仔,胖仔眯了眯眼,尖锐的虎牙从口中探出。 “吼——” 一声长长的虎啸,穿透力极强,吓得众人抖了抖,胆子小的直接跳了起来。 高慕亮也被吓得一抖,他看了眼沈泽安,只见对端坐在上首,整个人拢在春日的阳光里,像是一座消瘦冰冷的白瓷。 嘶,不像是心情好啊。 高慕亮眉头拧起来,大概猜到沈泽安要做什么了,胃里隐隐发酸,他软着腿带头跪下。 其他人见状,脸白了一截,接二连三的跪了下去。 “既然各位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沈泽安说完,也不多解释,手里夹着一碟厚厚的纸递给站在身旁的金江。 金江留守寨子看管盐矿的这些时日,也学了不少字,他照着纸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念起来。 每读完一张纸,就有一人吓得魂飞魄散。 “大人…大人,下官不是有意的,都是他们拿下官家人胁迫,下官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敢不从啊大人!大……” 爬出来求饶的人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侍卫堵住了嘴。 那张纸念完后,沈泽安闭上了眼。 院子里站着的人被驱散至两旁,院中勉强空出了一块地,被念到的人被押着褪去外裤趴在地上,几十斤重的板子快速落下,一板子就打得那面团开花露馅。 凄厉的惨叫透过嘴里的布团刺进众人耳里,撕扯着心脏,院子还是不够大,地上趴着的人就在自己脚边哀嚎,却连退一步的余地都没有。 离得太近,浓郁的血腥味强势地钻进鼻腔,还带着体温的血溅到身上,烫得人一抖,哪怕闭着眼睛也无济于事,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院内就没了声音,众人却仿佛熬了几个世纪,身上的衣衫都被冷汗湿透。 高慕亮捂着嘴,抖着手去擦去溅到脸上都血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他还是难以适应。 反倒是金江和经常上战场的侍卫们一脸淡然的收拾了现场,还隐隐有些大仇得报的爽利。 “我说过了,该有的钱财,我不会少了你们,但在我这儿要守住底线,但好像总有人不拿我的话当回事。”沈泽安说道。 “觉得他们可怜?”沈泽安问了两句,也没指望他们回答,自顾自道,“那被他们害死的将士就不可怜吗,他们有家人,怎么?我大庆的将士没有吗?我不管你们心里想什么,既然害怕,那就把你们尾巴给我夹好了。” 沈泽安说完也不留,被侍卫引着去找杨元明了。 “还没适应呢?”金江给高慕亮递了块帕子,看着对方面色铁青的样子,觉得好笑。 “笑屁啊,还不快去跟上去,仔细挨骂。”高慕亮接过帕子,白了他一眼。 “官大了,你现下对我脾气是越发大了。”金江说完才悠悠转身,“大人又不是不知道。” 高慕亮看着他的背影捏紧了手里的帕子,高家这一支就只剩他一个,他不会,也不能喜欢一个男人。 如今的匈奴也不是一块铁板,现在的胡人分了三大块,鲜卑、东西匈奴。 本来是西匈奴势弱,可不知为何,最近几月西匈奴突然起势,和鲜卑的关系也缓和不少,为此东匈奴也腾不出手骚扰大庆,北境安稳不少。 现在查出,西匈奴有位乌利木将军名声大噪,带着军队和东匈奴打了不少胜仗,短短三月就从奴隶爬到了将军的位置。 半月的时间已经足够沈泽安确定他的身份,不过,阿沐似乎失忆了。 沈泽安把玩着手里红绳编起来的发丝,思考着要怎么和李沐接触。 “哥,已经有回信了,且楔侯单于很乐意与大庆洽谈,期待大庆使者的到来。”杨元明放下信纸说道。 说完,杨元明眼里有些担忧,“试探过很多次了,哥夫确实记不得咱们了,直接过去是不是有些冒险。” 第138章 沈泽安笑了一下,“你该比我清楚才是,只要三皇子杨元明一日不离开北境,除非东西匈奴合并,他们一日不敢动作。” 然而,只要杨元明在这儿,东西匈奴就不可能有合并的机会。 杨元明看着他过分消瘦的身体和苍白的脸色,动了动唇,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担心的,是沈泽安熬不住。 沈泽安看不到杨元明泛红的眼圈,却也知道对方的忧虑,他没多说什么,着手安排着前往胡地的事宜。 四月底,大庆与西匈奴交好,乌利木被派遣前来接待大庆使者。 听说是大庆点名要求的,为此且楔侯单于还特意把他从前线换下来。 乌利木从早上一直等到了下午,关口刺骨的风都变得温暖干燥起来,顶着热辣的太阳,乌利木那张小麦色的脸越来越黑。 “该死的,这大庆的狗官,架子那么大!”乌利木气不过骂了几句,毫不掩饰的话语晃晃悠悠飘在半空,让一同前来被晒得蔫吧的众人跟着符合抱怨。 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在这时,一队马车从远处过来了。 乌利木抬手打断了众人的议论,扳着一张脸盯着那挂着大庆军旗的车队,下拉的唇角崩得紧紧的。 虽然不知道他以前是什么身份,但被转卖到匈奴的这几月,乌利木可谓是意气风发。 匈奴是胡人,就是部落制,这里强者为尊,勇猛的勇士可以获得所有权利。 二十多岁的汉子凭借一身勇武,打败了部落里最勇猛的壮士们,被且楔侯单于赐予名字,短短三月就在战场上厮杀出将军的身份。 奇珍异宝流水一般送到他的帐篷里,同时获得的还有部落里女子哥儿的青睐,现在为止,乌利木还没有看上的人。 能答应来接这无聊的差事也是为了躲达努沙的告白,现在想想,比起喝风受气,还不如应付那个大胆的哥儿呢。 至少不会把自己气死。 乌利木看着越来越近的马车,心里骂了个遍,却也只能绷着面皮接人。 “抱歉,让诸位久等了,安路上病发,迫不得已耽搁了些时辰。”一道温润的声音从车厢里穿来,歉意和细碎的咳嗽一同传进乌利木耳里。 又是个弱唧唧的文官。 乌利木一边想着,一边漫不经心的夹了下马腹,来到车旁,刚垂下眼,就和掀开车帘的人对视上。 第73章 可怜的美人 车里坐着的人, 锦衣玉冠,看着有些过分的消瘦,抛去种种让乌利木不屑的, 剩下的就是让他挪不开眼的了。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 世无其二。 乌利木想不出那么文雅的句子,看着那张脸, 满脑子只有两个字 漂亮! 眼神不自觉扫过眉心, 那上面一片白净。 不是哥儿。 乌利木身体不自觉紧绷起来的身体慢慢松懈下来, 颇感可惜的皱起眉, 从额头划到眉间的疤痕跟着起伏, 凭添几分戾气。 第一眼见到时产生的心思没了, 乌利木脑子继续转起来, 也看出些端倪了, 这人眼睛好像有问题。 果不然, 沈泽安站定后,再看向他时, 眼神没有和他对视上。 乌利木一边漫不经心的敷衍着对方的歉意,一边紧盯着那双灰白的瞳仁瞧。 可惜了,乌利木想。 沈泽安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乌利木就是他的阿沐。 心脏在胸腔内四处乱撞, 唇角的笑意便越发柔和惑人。 不记得了也没关系, 只要对方好好的就行, 他总是有把握让阿沐喜欢上自己的。 十七岁的李沐喜欢这张脸,一面就能认下他这个累赘, 二十二岁的乌利木也同样,逃不出沈泽安的手心。 毕竟, 带着答案的考卷,从开始就给了通过。 一番交谈下来,乌利木漫不经心的敷衍答复着,甚至连下马都不曾,就让沈泽安站在地上抬头仰望着他。 这傲气的态度让一旁的侍从皱起了眉,心中大为不满,刚要开口就被站在一旁的王牛横了一眼,只能住嘴。 王牛意味不明的看了眼站在身旁的沈泽安,脸上挂起笑,报出自己的身份,又说了几句话,三两句就把来迟的原因全归到沈泽安身上。 沈泽安就这样垂眼站着,也不说话,像是一尊雕塑般默默被太阳炙烤。 乌利木把他们的举动尽收眼底,心想这个瞎眼的汉官是受了排挤了。 看着那张美人皮被毒辣的太阳晒得发红,乌利木手指捏着缰绳摩擦几下,还是没忍住,弯下腰一把给人捞起来。 “大人!”突然腾空的身体把沈泽安下了一跳,他惊呼一声,挣扎了几下。 “别动。”乌利木轻易止住对方的动作,掐着对方的腰,给他挪了个舒服的坐姿,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手。 太瘦了,捏着都硌手,养胖些更好看。 王牛被乌利木的动作吓得捏紧了刀,见对方没什么动作才悻悻放手,心里抱怨着沈泽安的计划。 他们这群老梆子,打仗好说,什么时候会演戏了? “单于怕是要等急了,既然是他拖了脚程,那我带着他好了,这下使者能跟上我们了吧。” 乌利木把人圈在怀里,看着王牛说话时,表情是放松的命令式,说完见王牛点点头,就干脆的驱马往前了。 “这”王牛欲说点什么,被上前的一个大胡子老者拦了下来,“将军向来不懂这些,使者莫怪,剩下的我来和使者洽谈吧。” 第139章 甩掉一个糟心烂摊子的乌利木心中畅快,且楔侯单于说了,他就是来露个脸,其余的不用管。 没想到阴差阳错遇到个可心的人儿,可惜是个男子,怕是只能现在圈着过过瘾。 身下的枣红色马儿似乎是察觉到了主人的开心,轻快的小跑着撒欢。 “将军!”沈泽安被他拢在怀里,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他有些不安的抓住乌利木的手臂。 “怎么了?”乌利木明知故问,见沈泽安抿着唇不说话,起了些逗弄的心思,仗着沈泽安看不见,连唇角的笑都毫不遮掩。 沈泽安没说话,抿唇看着前方模糊的画面。 见他这样,乌利木也觉得无趣,驱马慢慢走着,一路上给对方介绍着周围遇到的湖泊部落,偶尔透露些且楔侯单于的喜好。 沈泽安听得认真,表情也放松下来,时不时附和几句。 匈奴贵族最是喜欢貌美的少年少女,尤其是汉人贵族的少年少女,乌利木看着沈泽安这张脸,猜想着他的身份。 各国心照不宣的,会在拜访他国时献上宝物和美人,观沈泽安的穿着都是上好的,偏偏眼瞎地位低,真的很像要被献上的美人。 于是乎,说到匈奴贵族的喜好时,乌利木意味不明的打量了沈泽安一眼,出口试探。 “怎么了?”沈泽安疑惑道。 李沐故意停顿了一下,沈泽安便顺着他的意开口追问。 “没什么,只是提醒你一句,但看你样子似乎是知道的。”乌利木道。 沈泽安沉默了一下,眼睫低垂着,语气里全是认命的无奈,“官场水深似海,我双眼受伤后被撤官职,如今家中还有个幼弟处处被针对,我这个废人既然有用,能来为他挣个前程也是好的。” 他这话无异于默认自己的身份,沈泽安,就是那美人。 听完后乌利木心中无端冒出一股火气,不知道是心疼对方的遭遇,还是愤怒他作践自己,重重的夹了下马腹,马儿收到指示,不再压抑步伐,在草原上奔腾起来。 草原上凉飕飕的刮在脸上,沈泽安知道对方要上钩了,面上装得一副害怕不安的样子往乌利木怀里缩。 后背靠在熟悉宽阔的胸膛里,沈泽安慢慢闭上眼,细细嗅着对方的味道,这几个月积攒的情绪不受控制的慢慢逸散出来。 怀里的人久久没有反应,乌利木压下心中情绪后探头一看,慌忙的拉住了马。 “吓着了?”乌利木说着,慢慢用手指抹着对方脸上的泪。 “没。”沈泽安缓好了情绪,说了个字。 乌利木看着他泛红的眼尾 ,不信他说的,突然想到什么,从自己的辫子上解下一串穿着金铃铛的头饰,系到他手腕上。 沈泽安听着清脆的铃铛声,有些好奇的问了句,“这是什么?” “这是我立了战功单于赏赐的,把它带好,就算坐在王帐里,也没人敢作践你。”乌利木说着,握住那截手腕晃了晃,清脆的铃声缓解了两人紧绷的氛围。 沈泽安没忍住,眼里还带着未干的泪就露出个笑,眉眼都跟着弯起来。 比刚见面的那个假笑好看,乌利木心想。 “我们才第一次见面,怎好要将军那么贵重的东西。”沈泽安客气了一句。 乌利木看着对方一边说一边摸着那串金铃,丝毫不打算归还的样子,笑了下,陪着他客套。 “我看你有眼缘,这东西我多的是,给你就拿着。” “是吗?那将军这是给了多少人?”沈泽安轻轻扯着乌利木垂落的辫子,偏过头看他。 两人挨的很近,中间就隔着几厘米的距离,这个距离,沈泽安勉强能看清乌利木的脸,他盯着许久不见的爱人,一寸寸扫视着对方的面容。 乌利木鼻腔里全是沈泽安身上的药香味,视线从那颜色浅薄的唇挪到那双颜色灰白的眼睛上。 “只给了你一个。”乌利木说着,圈着沈泽安的手臂略微收紧了些。 沈泽安眼珠一转,软软的往他身上倒,头靠在乌利木肩上,就这样仰头看着他。 喷洒在下巴上的呼吸热热的挠着心,头发上挂着的银链也被一下下拨弄着,乌利木握着缰绳的手放开,试探着搂住那截腰。 沈泽安默许了他的小动作,没挣扎,反倒是轻笑了一声,“只给了我一个,将军这话真容易让人误会。” 乌利木帮他拢了拢散开的外袍,没接他这句话。 他还是对沈泽安男人的身份有所顾忌,毕竟按大庆那高高在上的脾性,除非和亲,很少有人会留下。 但大庆不和亲。 所以沈泽安真的有可能拍拍屁股走人。 “到了图塞,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乌利木没回答他,转了话题道。 “好。”沈泽安笑着应下,舟车劳顿了几日,这身体疲乏得狠,他窝在乌利木怀里慢慢就睡着了。 怕他掉下去,乌利木把他搂的更紧了些,骑马慢慢走着。 两人到了图塞时,王牛一行人已经见过且楔侯单于了,沈泽安被分到了一个单独的屋子。 匈奴虽然为了放牧要时常迁徙,但也有少部分固定的城邦,图塞作为西匈奴的王庭,自然是个比较大的城邦。 沈泽安慢慢摸索着适应屋里陈设摆件的位置,叫人送了水洗漱。 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虽然是来找阿沐的,但都到图塞了,自然是要讨点好处的,至少在皇位之争落幕前,边境不能有大战。 第140章 沈泽安摸着手腕上的金铃,思考着该怎么搅浑胡人这三大块势力的水。 天色暗下去,大殿里的灯盏亮起来,且楔侯单于办宴迎接大庆使者,宽阔的大殿上,异域风情的乐曲响起,舞女摇曳的腰肢勾人视线。 但大家的视线却不在这儿,大多聚集在上首靠近且楔侯单于的那人身上。 沈泽安换了一身玄青色的锦袍,手里端着一个白瓷茶杯,慢慢和且楔侯单于说着话。 无论是那张脸,那双眼睛还是周身气场,都很抓人眼球,更何况他现在在和且楔侯单于谈着两国邦交之事。 “听说阿兹莫接见了达努沙,不知且楔侯单于可知这事。” 第74章 我爱你 沈泽安轻描淡写的抛出鲜卑与东匈奴相约的情报, 听着场中的几声惊呼轻轻笑着。 “这消息你从何得来?”且楔侯单于没有轻易相信,神色肃穆的询问。 沈泽安挥挥手就有人把一封密函呈了上去,“明王是真心实意想和贵邦建交, 刚得到消息就让我转呈给单于了。” 且楔侯单于看密函时,沈泽安才转头和对面盯着他喝酒的乌利木对上视线, 虽然看不清,但也能想到对方是生气的。 沈泽安笑了笑, 就这样盯着对面, 抬起手轻吻手腕。 乌利木瞳孔放大, 沈泽安亲的哪里是手腕, 分明就是手腕上那穿金铃。 乌利木确实生气, 看着白天还在自己怀里装可怜的人坐在上首不卑不亢的和单于说话, 他哪里不知道自己被耍了。 偏偏那人还无视他, 明明自己就坐在他对面。 但现在……乌利木红着耳朵, 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闷了, 中原来的官就是会耍把戏。 两人眉来眼去之际,且楔侯单于已经看完密函和杨元明的信了, 他神色几经变换,最后爽朗一笑,“你是明王的义兄, 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来来来, 与我同坐而饮。” 从毫无名姓的“你”到“朋友”, 让下面肆无忌惮打量沈泽安的视线都被吓退大半。 沈泽安面上带笑,朝上拱了攻手, “安眼疾实在不便,恐麻烦单于, 还是在此处与单于洽谈。” 见他还是客气,且楔侯单于松了口气,转而聊起其他,乌利木和沈泽安的小动作被他看在眼里,他心中一转。 “听说你们在寻磐岩吉?”且楔侯单于问道。 磐岩吉是胡语的叫法,这就是沈泽安一直在打听的药。 “是,单于知道这药?”沈泽安回道。 “当然,这药只生长在雪湖旁,很是难训,可以在我图塞多住几天,等我派人寻到再回北境也不迟。”且楔侯单于道。 说罢,他看了眼盛装打扮坐在下首的乌利木,补了一句,“乌利木是我图塞第一勇士,也可让他陪同前往雪湖,雪湖的景色也是天下一绝。” 这单于到是会来事,沈泽安一行人图塞待的越久,明王杨元明和西匈奴交好的事情就越真实,势必会让鲜卑和东匈奴投鼠忌器。 不过他不介意。 沈泽安道了谢,推杯换盏几轮后借口身体不适出了大殿。 图塞的一切都和中原不同,哪怕这里是王城,宫殿也是大刀阔斧的,带着一种原始野性的美,处处可见的对力量的崇拜。 沈泽安负手而立,仔细看着周围的景色,直到一阵阵金玉相碰的声音传来。 沈泽安没回头,手臂一抬就拦下了一位刚喝完酒,生着闷气离场的年轻将军。 乌利木有些醉了,他盯着那衣袖里露出的手指,视线从苍白的指尖一路看到那手腕上缠绕的金铃。 方才这人盯着他吻这串金铃的样子又开始在脑海盘旋,乌利木皱起眉,有些不满。 宽厚温暖的手掌附上那截冷白的手腕,手指挑着那串铃铛摩擦,也不知抚弄的是到底是什么。 沈泽安一开始还笑着放任对方的动作,直到乌利木开始解那串金铃。 “叮铃!” 沈泽安猛地抽回手,铃铛被这动作激得碰出一长串杂乱的声音,就像两人现在的关系一样。 见他不愿意还回来,乌利木也没说什么,忍着醉酒的头痛转身就走。 沈泽安咬紧了牙关,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一直到了无人的花园,乌利木的醉意被风吹散了些才停下来,他一转身就看到磕磕绊绊跟在自己身后的人。 天色太暗了,就算天上的月亮把石板小路照的雪亮,沈泽安还是看不清,他只能保证自己尽可能跟紧乌利木。 可对方走得太快了,陌生昏暗的环境下,沈泽安和瞎子没两样,还是靠着乌利木满身在月光下反光的金饰才勉强辨认对方位置。 但就算这样还是跟不上,什么都看不到的感觉……太无助了。 沈泽安一步步走着,看着那闪烁的亮光,有种自己在黑夜中追逐星辰的错觉。 不,也不算错觉。 他是该追逐对方,毕竟现在求爱的人是他啊。 沈泽安看到那闪烁的光点停下了,他放缓步子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些。 一步又一步,不算长的时间内,沈泽安一直刻意忽视的问题强势的突破桎梏盘旋在脑海。 当时破败小院中,脸颊微红的十七岁少年,不到半天就定下的婚约。 仔细算算,成婚四载,聚少离多。 这四年他在干什么呢,一边嘴上说着给对方安定的好日子,一边理所应当的消磨着对方的好。 第141章 仔细想来,阿沐又得到了什么呢? 宁远县路上刻骨的伤口,自己不在。 断崖下狼狈的求生,一个和虎撕斗的疯子爱人。 蜗居在山寨中两年的战争,他在小小沙盘中说出的计谋没有一条标上他的姓名。 豫州水灾的四处奔波,扬的只有他沈泽安一个人的名字。 当初的沈泽安为什么和对方成婚呢? 好像是因为吃不起饭,活不下去,当时权当是交易,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对方的。 一桩桩,一件件,似乎最快乐的日子还是初识那几月,安稳幸福。 所以啊,沈泽安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可以得到对方的爱,他有些分不清,阿沐对他的爱,到底是真心喜欢,还是困束于封建礼教中的相夫教子。 沈泽安看着前方摇晃的星子,把嘴里想要合盘脱出的话语全咽进肚子。 他的阿沐,自己在图塞,不过短短三月就成了风光无限的大将军,他又何必多说其他,徒增烦恼。 漂亮的丝质衣袍下摆从花丛上拖过,被挂得抽丝变形,一如这人。 乌利木站在原地,看着一身尊贵的人狼狈摸索向他靠近的样子,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情绪。 好复杂 他分不清 分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乌利木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认识对方,否则,看着为了他狼狈执着的样子,怎么会有种又心疼又爽快的感觉。 让他兴奋得双手都在颤抖。 等沈泽安站在他乌利木对面,脸上的面具已经彻底迸裂了,剩下的只有一种近乎可怜的脆弱。 皎白月光下,乌利木看得清清楚楚,不管是那易碎的表情,还是泛红的眼圈。 乌利木隐隐意识到对方要说什么,他有些难耐的转动一下僵硬的手腕,回去后盛装打扮戴上的金玉手势碰撞作响。 沈泽安借着这声音更加确定了乌利木的位置,他小心的伸出手去摸索对方。 乌利木见他可怜,啧了一声,抬起一只手给对方握住。 苍白冰凉的手掌把麦色的手仔细包裹住,沈泽安把脸贴在对方手掌里,轻轻蹭了蹭,眼泪止不住的落下,烫得那只手颤抖一下。 乌利木感受着手心的濡湿,还没开口,就听见沈泽安的话。 “我认识阿沐四年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阿沐的,或许我不够好,但我还是想讨阿沐欢心,换阿沐垂怜。” 图塞的月光真的很亮,把沈泽安露出来的那半边脸照得雪白,白的让乌利木觉得晃眼。 他听着沈泽安一点点吐露自己的爱意,说着以前那个阿沐有多好,说着他心中的欢喜和害怕。 这样一个形貌昳丽的美人趴在自己手里哭泣着诉爱,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但乌利木心里越来越烧得慌,他很窝火,因为对方口中的种种他全然不知,如今听来,他如一个旁观者一般,陪着对方追忆他与另一个人的爱恨情仇。 耳朵上扣着的耳饰不堪重负的滑落在地,清脆的声响打断了沈泽安的叙述。 乌利木笑着拭去对方脸上的泪痕,一把将人扛起,径直往宫外走去。 沈泽安还是不懂感情,他不知道对于乌利木来说,李沐只是个毫不相干的人,他与李沐的美好回忆,只会让对方感到嫉妒。 是的,嫉妒。 不过两刻钟时间,沈泽安已经坐在乌利木府邸中了。 陌生的环境里,沈泽安坐在椅子上,乌利木站在他身前,倾身过来按住两边扶手,把他圈在自己怀里。 身前长长的细辫垂落,拍打在沈泽安脸侧,明亮的屋内,这个距离足够沈泽安看清对方的脸。 沈泽安这才注意到乌利木同白日的变化,精致的发辫和满身的金玉首饰,连耳朵上都卡了一个好看的狼牙耳坠。 立体的五官冲击着沈泽安的眼球,小麦色的皮肤在烛光反射出健康的光泽,整个人野性又帅气。 “阿沐。”沈泽安痴迷的看着他,轻轻唤了一声。 乌利木压抑着心里的火,压着嗓音问他,“你看得见?” “这个距离,可以看清一些。”沈泽安解释道。 乌利木摸了摸他的眼尾,指腹粗粝的茧子把那一片皮肤擦得泛红,“你喜欢我?” 沈泽安看着他的眼睛,笑着摇摇头,“不是喜欢,我爱阿沐。” 乌利木被他激得有些按耐不住,方才灌下的烈酒仿佛现在才起了后劲,烧得乌利木压不住那股子嫉妒的情绪。 “很晚了,先去沐浴,今晚在这陪我?”乌利木试探着问道。 这是暗示,留在这儿陪他,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第75章 我要纯金的 沈泽安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对, 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蠢事,要是他真的轻易答应同房,估计眼前这人就炸了。 沈泽安环住对方劲瘦的腰身, 闭眼轻轻在那唇角落下一吻,“十七岁的阿沐, 让沈泽安一眼就喜欢,二十二岁的阿沐, 同样让沈泽安一眼就动心不已。 你我本就是天生一对, 不管记不记得我, 阿沐也会永远爱我, 对不对?” 乌利木没说话, 他再忍不住, 低头轻轻吻下去, 一个久别重逢的, 青涩温柔的吻。 久违的生涩试探, 让沈泽安呼吸都急促起来,他放任了对方的试探和索取, 只偶尔温柔的回应,慢慢安抚着对方焦躁的情绪。 第142章 一吻毕,乌利木红着脸抬头, “很晚了, 你先沐浴, 需要安排人伺候你吗?” 沈泽安摇摇头, “我自己可以。” 等沈泽安擦着头发出来,乌利木已经把自己的头发都绞干了, 酒意也醒了大半,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的冲动。 看着一身素白里衣笑着走过来的人,乌利木皱起眉。 都瘦成什么样了,还不注意身体。 湿润的长发被主人随意的披散在身后置之不理,乌利木动作自然的拿了块干帕子,给沈泽安慢慢擦拭着滴水的头发。 乌黑柔顺的长发握在手里像绸缎一样,让人爱不释手,乌利木一点点擦拭着,不见半分急躁。 沈泽安端着杯热水慢慢喝着,熟悉安逸的场景让他舒服得想眯眼。 等头发擦干,乌利木说了两句话就准备退出屋子了,先前那话不过是头脑发热的试探,总不至于真第一天见面就做什么,那和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他这幅正人君子的模样到是让沈泽安心梗了,见乌利木转身要走,沈泽安没忍住抓了一下对方衣角。 “怎么了?”乌利木看了眼被攥住的衣角问道。 “不是说要一起?”沈泽安表情困惑。 乌利木听到这话呼吸一滞,这和邀请有什么区别? “这么舍不得我?”乌利木垂眸看着他笑打趣了一句。 “嗯,舍不得。” 沈泽安没如对方对方预想的那般红脸,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这般大方的姿态到是让乌利木不自在起来,匆匆说了句话,逃也似的离开屋子,“舍不得就早早睡觉,明天一早起来就能见我了。” 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沈泽安心情大好,按耐住心中想和对方时刻亲近的想法,熄灯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沈泽安刚洗漱出门就听到一阵动静,顺着声响出院门一看,乌利木正在庭中练拳。 而那阵动静不是乌利木发出来的,是一个漂亮哥儿的欢呼叫好声。 “好!棒极了!” “这是什么招式?教教我啊。” “乌利木,你理理我!” 讲话的哥儿身材高挑,明媚漂亮到有些招摇,言语举止间的娇蛮一看就是被捧在手心里养成的。 沈泽安没急着进去,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的互动。 如果没猜错,这位就是阿沐追求者中最有分量的一位,图塞的明珠,八大贵族之一,切莫家的小少爷——达努沙。 乌利木昨夜就没睡好,满脑子都是沈泽安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睛和那个缠绵的吻,心里燥得睡不着,天刚蒙蒙亮就爬起来练拳。 怕打扰到沈泽安,他还特地跑到庭院里练,哪曾想大早上的就被这小少爷打上门来。 真是尊大佛,请不走还不能赶。 达努沙叠叠不休的话让乌利木心烦不已,只好自顾自的打拳,不理会对方。 “乌利木!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被晾在一旁的达努沙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乌利木鸟都不鸟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要不是等沈泽安起床,他一早就收拾东西走了,哪里会被这小少爷逮住。 达努沙脸色涨红起来,就要发火,却被打断了。 “阿沐。”沈泽安唤了一声,笑着走进来。 “起了?”乌利木闻声停下动作,上下扫了一眼沈泽安,觉得心情都舒畅不少,嘴角的笑也挂起来了,眉眼间满是柔情。 “嗯,听到这边有声音,就过来看看,这位是?”沈泽安看向达努沙道。 “他是…” 乌利木前后那么明显的变化让达努沙心中警铃大作,他打断乌利木的介绍,双手环抱,下巴微微抬起。 “达努沙·切莫。” 他傲慢的态度和敌视的眼神让乌利木看得牙痒。 沈泽安虽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这仿佛化为实质的轻视太过明显,到是让人觉得好笑。 “这位是阿沐的朋友?”沈泽安偏头问了乌利木一句。 “不是,我和他不熟。”乌利木头皮一紧,麻溜的撇清关系。 “不熟?我阿父明明才和你谈过我们的婚事!”达努沙听到乌利木的回答,瞪大眼睛质问道。 婚事。 沈泽安心中揪了一下,脸上那层虚假的笑崩裂开,冷冷看着对面的人。 “什么婚事,我可没答应,切莫将军也不会答应,不过是些子虚非有的事罢了。”乌利木眼看着沈泽安冷下去的表情,连忙开口撇清。 “行了。”沈泽安没耐心和他们争论这些烦心事。 他负手看向达努沙,周身气魄把对方压得矮了一截,语气不容置疑道,“你父亲和我说话都得思量三分才敢开口,还轮不到你和我大呼小叫。” 说着,沈泽安看了眼藏在院门后的人,那人小跑着上来,单手扶肩像沈泽安行了个礼。 “告诉你家大人,我与乌利木将军一见如故,这段时间不希望有人打扰,还有,切莫将军再怎么忙于部落的事务,也要记得管教子女才是。”沈泽安道。 “是。”那仆从应了下来,不顾达努沙的吵闹,强行把人带回去了。 乌利木看着他满身威严的样子,觉得这人真能装,在他面前可怜兮兮的,惹到一点就要吃人似的。 “阿沐觉得我凶?”沈泽安像是有读心术一样,乌利木刚腹诽完,他就问出口。 第143章 “没,就喜欢你这样的,能管住我。”乌利木忍不住笑道。 说完面上镇定自若的去拉沈泽安的手,狼牙耳坠在日光下一晃一晃的,衬着他爽朗的笑野性十足,“带你去吃早膳。” 沈泽安感受着他汗湿的手心,没戳穿他,被拉着慢慢走过去。 用完早膳,沈泽安被带出了城,眼前所见皆是碧绿草原。 “你不是在找磐岩吉吗,带你去找找,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正好雪湖景色不错,你可游历观赏一番。”乌利木道。 两人同乘一匹马,乌利木把人圈在怀里,说话时胸腔的震动沈泽安都能感受到。 沈泽安靠在他怀里,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整个人都是松快的。 不过。 沈泽安抬手扯住乌利木的辫子,疼得对方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乌利木问道。 “你之前和达努沙谈论婚事了?”沈泽安的声音有些轻,伴随着风声让人分辨不出喜怒。 “这个……”乌利木脊背都僵着住了,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打算说实话。 话说他行得端坐得直,到底心虚什么? “我年纪也不小了,也打拼下点家业,是打算找个知心人,但不是他,我要找当然得找个喜欢的。” 风把沈泽安的发丝扬起,几缕发尾柔柔的扫过乌利木脸颊和脖颈,似轻吻一般的触感让乌利木耳根发红,他嘴里憋着一句话,半晌才说出口,“我见你第一面就喜欢,就算你我都是男子,我也喜欢你。” 若是以后你在大庆不开心,可以来图塞,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沈泽安的身份明显不低,他实在找不出让对方放弃一切留下来的理由。 乌蹄一路奔驰到一个水湖边才停下,傍晚的太阳不算热辣,悠悠的照应着湖光天水。 “景色不错。”沈泽安夸赞了一句。 乌利木把乌蹄身上的缰绳收好,放它自己去吃草,听到沈泽安的话,笑容带了些得意。 “部从还有些时候才能追上来,我们先走走。”乌利木提议道。 “好啊。”沈泽安轻轻颔首。 景色实在好,就算看不清楚,光是大片色块也是好看的,两人不紧不慢的走着,乌利木讲着自己在军营里的趣事,暗戳戳的混进去些自己的神武事迹,像只开屏求偶的孔雀。 但沈泽安不觉得,阿沐还是像从前一般,更像只求偶的狼,在钟情的伴侣前彰显实力。 “早就听闻图塞出了位年少将军,短短三月就让东匈奴逆风翻盘,百战百胜从无败绩,原来是阿沐,好厉害。”沈泽安顺着他的话夸奖。 “咳,还好。” 乌利木被夸了,开心得语气都飞扬起来,眼神闪亮亮的,带着以前不曾有过的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现在想来,失忆也并非一件坏事,至少,乌利木没有被大庆根深蒂固的阶级和男女地位固化束缚。 被腐蚀了十多年的李沐都能远超常人,如今成了乌利木,不过是换了个处境,立马就大放异彩。 他的阿沐啊,是该张开双翅翱翔的鹰,而不是圈在后宅的金丝雀。 还好,还好当时没在京中待太久,否则当时没有磨平棱角的沈泽安,一定会为了权势不顾一切扎根往上爬,少不得要把人圈在后院。 “小心!” 一直注意着沈泽安脚下的乌利木出声提醒,拉着沈泽安的手带人避开脚下的水洼。 沈泽安回过神,谢了一句,攥紧了对方要撒开的的手,手指在干燥的掌心划拉了两下,穿过指缝,十指相扣。 乌利木羞涩还强撑的样子一如既往的令沈泽安愉悦,另一只手搭上肩头,沈泽借力安仰起头,把乌利木往下带了些,轻柔的吻落到眉心。 不知是不是因为眉间的疤痕,这个吻格外敏感,乌利木被烫得抖了一下,在对方要退开时拦住他的腰,把唇瓣贴了上去。 沈泽安眨眨眼,有些乐不可支,阿沐到是越来越主动了。 “闭眼。”乌利木不满他的走神,轻咬一口他的下唇,让人回神后加深这个吻。 “又占我便宜。”沈泽安下巴搭在乌利木肩上,慢慢平复着呼吸。 “又?”乌利木眉毛一挑。 “怎么,昨晚才发生的事,将军就不认帐了?这般做法真让安心中惶恐,将军不会始乱终弃吧。”沈泽安手撑在对方结实的胸膛前,和乌利木对视道。 “我恨不得做个笼子把你圈起来才好。”乌利木只觉得他是个惑人的妖精,有些恨恨道。 “是吗?那我要个超大的笼子,纯金的。” 第76章 烤鱼 “好大的鱼, 看来今晚有口福了。”沈泽安伸手把草地上扑腾的鱼提起来。 “别碰,待会儿把你衣服弄脏了。”乌利木挽起裤脚,光着膀子站在水里, 手中还握着刺鱼的长刀。 沈泽安低头看看自己的广袖长袍,是不太方便, 他没有逞强,动作自然的往旁边迈了一步坐下, 撑着下巴看乌利木抓鱼。 “鱼是抓到了, 但这附近都是茫茫草原, 去哪里找柴来生火?”沈泽安手里捏着几根草梗, 慢慢编着。 乌利木聚精会神的盯着水面, 一动不动的等着水里的胖头鱼游到脚下, 长刀瞬间刺入, 水花翻腾出一片红色。 “放心吧, 肯定烤熟送你嘴里。”把鱼丢到岸上后, 乌利木才回道。 第144章 这湖里的鱼长得好极,有人小臂长, 两条鱼足够两人垫肚子了,乌利木没再抓,在湖里把手臂胸口上的血水洗干净, 提着刀走上岸。 身上唯一的一条裤子都湿透了, 线条好看的肌肉在夕阳下线条分明得惑人, 沈泽安停下手上的动作看过去, 只恨自己的眼睛还没完全恢复,看不清这般美景。 正可惜着, 麦色的肌肉突然在眼前放大,沈泽安看着眼前泛着水光的皮肤, 呼吸一滞。 “呆了?” 沈泽安直勾勾的眼神让乌利木心情大好,他手撑着膝盖附身看向沈泽安,脖子上的狼牙吊坠和金饰一晃一碰的叮铃作响。 沈泽安回过神,一把拽住摇晃的挂坠把人往下拉,“美色当前不由人啊。” 乌利木被他拉低得站不稳,干脆单膝跪在他面前。 一人俯身,一人仰头,呼吸都交缠在一起,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乌利木看着眼前泛红的眼尾,几乎化开的眼神,下意识的想吻过去。 “将军这是作甚?” 沈泽安微微后仰躲开落下来的吻,看着那双呆愣住的黑眸,眼里的笑再也堆积不住,溢出将眉眼都压弯。 “作甚?本将见你孤身一人在此,甚是怜惜,给你一个荣华富贵的机会。”他乐意演,乌利木就陪着他演,一边说着边上手捏住他的下巴。 “荣华富贵?我很难养的。”沈泽安眨眨眼睛,和乌利木对视了几秒后,在忍不住笑起来。 乌利木早就破功了,见他这样,干脆翻身坐到他旁边,两人在草地上笑得发颤,一旁溜达的乌蹄闻声看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就继续吃草。 “天色晚了,咱们的火还没升起来呢。”沈泽安拍拍乌利木的肩膀道。 “等一下,马上。”乌利木爬起来,把放在一旁的衣服穿上,从马背上卸下一根棍子,又拿出一个铁板,两个合在一起看着就成了铲子。 四处看看,乌利木挑了个又高又密的草丛,几铲子就挖出一大块植物茎块。 “这些枯草的根干的差不多了,虽然没柴耐烧但也不错。”乌利木一边解释一边动作,三下五除二就挖出一小堆,看着差不多就停手。 火折子引燃火堆,橙黄色的火光在草原上欢呼跳跃,沈泽安坐在火堆旁靠着火,顺带帮某人烘干裤子。 乌利木红着耳根蹲在水边杀鱼,两条鱼鳞片都被刮得干干净净,对他们痛下杀手的人却迟迟不肯起身,蹲着一顿乱洗。 沈泽安把手里强行劝人褪下的裤子烤干叠放在一旁,看着迟迟好意思过来的人,眼泪都笑出来了。 “阿沐,还没好吗,我好饿啊。”沈泽安对着他唤了一声。 乌利木红着脸闭了闭眼,提着处理好的鱼走过去。 看他实在不自在,沈泽安不再逗弄他,接过烤鱼的任务,让某人穿好裤子。 “我们今晚要在哪里睡?”沈泽安往烤鱼上刷着油问道。 “我的部从在另外一边,等我们吃完就去找他们,想必已经搭好帐篷了,不用担心。”乌利木眼睛盯着跳跃的火光,往里加着草根,不敢和沈泽安对视。 一直到吃完鱼他的不自在才缓解的差不多,准备带沈泽安出发去找部从。 刚骑上马,乌蹄就焦躁的跺脚,乌利木扯了两下缰绳,乌蹄还是徘徊着迟迟不肯往前走。 “什么情况?”沈泽安皱眉问道。 “不太对劲。”乌利木驱使着乌蹄转了一圈,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眼神凝重凌厉。 沈泽安也反应过来了,乌蹄是战马,在草原上能让它害怕到踟蹰不前的,只有两种可能,大批的敌人和狼群。 夜色慢慢凝重,草原上只剩下月光和几点星子,乌利木耳朵一动,拉着乌蹄转了个方向,视线死死盯着不远处亮起的绿色光点。 真的是狼群。 沈泽安感觉到背后传来的心跳声逐渐变快,轻轻问了一句,“狼?” “嗯,别怕。”乌利木安抚了沈泽安一句,又摸摸乌蹄的脖子,安抚着自己的战友。 借着用力一夹马腹,驱使乌蹄从另一边跑。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乌利木就直接提刀上了,但现在不行,沈泽安看不到也不像是能提刀的,狼群最是狡诈记仇,很容易被偷袭。 乌蹄撒丫子往前跑,狼群死死追在后面,乌利木往后看了一眼,已经有大半的狼没追上掉队了,但狼王却紧追着不放。 狼最是聪明和记仇,这么穷追不舍,怕不是遇到有过仇怨的吧。 眼看着要甩掉了,前面突然冲出几匹灰狼,把乌蹄给逼停了。 “该死的。”乌利木低声骂了一句,“你坐稳,抓好缰绳,只要不掉下马,乌蹄会带你避开的。” 他交代了几句,见沈泽安镇定自若的点头没有被吓到,心中一松,握着腰间的弯刀翻身下马。 除去掉队的,四周包抄过来的差不多七八匹,到是比刚才好解决,乌利木没有直接冲上去,谨慎的和狼群兜着圈子找合适的机会。 狼王呲了呲牙,嚎叫一声就有几匹狼扑向乌利木。 乌利木一边躲开一边挥刀,几下就在灰狼身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 他身上的狼牙都是上次被狼群偷袭时获得的战利品,上次没经验被偷袭了不少次,算是两败俱伤,这次可不会了。 见那边不敌,狼王一个动作,剩下的狼全扑了上去,乌利木游刃有余的找着狼群进攻的破绽。 第145章 狼王则是把黑夜中闪着绿光的眼睛盯向了马背上的沈泽安。 它伏低身子靠近马匹,在乌蹄受惊前扑过去,眼看着就要咬到沈泽安的腿,不曾想被重重踹了一脚。 “怎么觉得我看不见,就个个都把我当软柿子捏呢?”沈泽安叹了口气,腰间的软剑被抽出。 跃下马,沈泽安随手挽了个剑花活动手腕,凭着耳边的声响辨别狼王的位置。 几番下来,见他不好对付,嘴上被划开一道口子的狼王不甘心的刨了刨爪子,打算和沈泽安鱼死网破。 沈泽安又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确定了一下狼王的大概方位,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飞镖,毫不吝啬的全甩了出去。 “嗷呜!” 被刺中眼睛和腿的狼王不甘心的哀嚎了一声,直接软到下去。 “一条畜牲也想要我的命?”沈泽安轻嗤一声,他随身带着的飞镖都是淬了毒的,沾血就倒,关键时候都不必看清,知道大概方位,一把撒出去就行。 那边杀的满身都是血的乌利木听到狼嚎,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等他匆忙跑过来时,看到的就是站在乌蹄旁边擦剑的美人和旁边流黑血的狼王。 “没事就好。”看着沈泽安风轻云淡的笑,乌利木把嘴里关心的话咽了回去。 “原来是它。” 狼王皮毛上有一块颜色特殊的斑点,乌利木认了出来,“上次我被它的族群埋伏,杀了几头狼,这次是找我复仇来了。” “狼王虽然死了,但狼群大部队还在后头,这玩意儿最记仇了,再被看到真是要追我一辈子了,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乌利木说完掐着沈泽安的腰给人举到马背上,随后自己跨上马背,带着沈泽安快速离去。 等狼群的大部队追来时,留下的只有一地的尸体和渐渐没了呼吸的狼王。 “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马背上,乌利木一边看着前面的路,一边道。 “哪里不一样?”沈泽安笑了一下,“不够柔弱吗?” “嗯。”乌利木拖长了调子,打趣道:“原以为是朵娇花,没想到是个蛇蝎美人。” 就那一把毒飞镖,要是打在人身上,不得成筛子啊。 “是啊,将军以后要是对我始乱终弃,我就……” “就什么?”沈泽安半天不说话,被吊着胃口的乌利木追问道。 沈泽安笑得不太正常,但乌利木看不到,耳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就把将军栓起来。” “那还真是可惜,你没这机会。” 找到部从的时候,周围的帐篷已经搭起来了,乌利木作为首领,帐篷当然在最中间的位置。 把人带进帐篷,乌利木看了眼沈泽安身上脏污了的锦衣,“他们烧了热水,擦洗一下在睡吧。” 沈泽安点点头,让自己的随从备好衣物。 第77章 谈个毛的恋爱 冰晶结树梢, 湖光映天晓。 冰蓝色的湖泊像一面镜子,静静躺在雪山中心,明明到了初夏, 周围的树却才刚刚抽芽,光秃的枝干上开满霜花。 肃穆伴随着生机。 “真好看, 雪湖果然名不虚传。”沈泽安裹着厚厚的狐皮大氅,下半张脸都埋在软毛里, 露在外面的鼻尖冻的通红。 “你要的磐岩吉已经派人去采了, 我们在这里待一个时辰就下山。”乌利木见他喜欢, 也是开心。 磐岩吉生在雪湖旁的山崖上, 很是少见难采, 这冰天雪地的, 稍不留意落入湖中可救不回来。 沈泽安点点头, 坐在火堆旁喝着温好的牛乳。 周围的部从一边围着篝火烤, 一边注意盯着崖边的情况, 不时就有人去替换崖上拉绳的人。 悬崖上的石头不稳,需得有人拉好才能保障采药人的性命。 “放心吧, 我已安排妥当。”乌利木见沈泽安盯着那边,宽慰一句。 沈泽安点点头,感觉脸被烤得发烫, 干脆起身站到湖边观望, “传闻雪湖中的白鱼十分鲜美, 是世间难寻的美味。” 跟过来的乌利木和他对视上, 瞬间领悟,“来都来了, 尝尝?” “将军都这么说了,自然要尝尝。”沈泽安得了便宜还卖乖。 乌利木拿他没办法, 转身让人准备钓鱼的东西,这湖很深,白鱼游得快还胆小,有点动静就跑光了,不适合下网,只能慢慢钓。 不过好在这雪湖在雪山上,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来,鱼也傻傻的,挂点饵就上钩了。 一个时辰后,采药的人回来时鱼汤正好出锅,一口热汤下肚,冻得发僵的身子都暖和了。 白鱼肉嫩无刺,高山雪水滋养出的生灵,连腥味都没有,沈泽安尝了一口眼睛都亮起来,“怪不得说是世间美味,确实好吃。” 念着他看不清,乌利木只得给人挑着鱼骨,眼看着两碗鱼肉下肚,乌利木停下动作。 “没了?”沈泽安意犹未尽的问了一句。 “这东西大补,你身体不好还是少吃些,当心晚上睡不着。”乌利木说完也不管沈泽安的追问了,红着耳朵把锅里剩下的鱼解决完。 “天色不早,我们得下山了,要是天黑还没下去就麻烦了。”众人休整一番后,乌利木看着天色带队返程。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在雪山上更甚。 白茫茫的雪在太阳光下亮的晃眼,一天下来大家眼睛都有些撑不住了,刚才在雪湖旁边还好,好歹有树木崖壁和水,没有那么亮。 第146章 可现在,沈泽安视线里一片白,和来时一样,又瞎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尽快。”乌利木说着,半蹲下身,后背朝向沈泽安。 “能行吗?”沈泽安有些犹豫。 “这有什么,你还没我的弓重。”乌利木不和他墨迹,直接上手揽住沈泽安的膝弯,把人背到背上,还往上颠了颠。 两个人的重量加在一起,乌利木的脚又往雪地里陷进去一截,他没在意,前进的速度丝毫不受影响。 到是沈泽安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有种气血逆流的感觉。 怎么回事? 下山要紧,晚上还在雪山里可是会死人的,沈泽安没说什么,闭眼靠在宽阔的脊背上,忍着那股难受的感觉。 好热,好难受。 感觉气血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快忍不住了。 等乌利木把沈泽安放到椅子上时,就见对方闭着眼睛,皮肤上晕出一片红色。 不好! 乌利木心到坏事了,伸手去探沈泽安的额头,不烫,但在冰天雪地里吹那么长时间,这暖得发汗的情况明显不对劲。 “醒醒。”乌利木轻轻拍着沈泽安的脸。 沈泽安慢慢睁开眼,眼里湿润一片,眼神软的快要化开似的。 好美。 乌利木呼吸一滞,不合时宜的想偏了。 没来得及发散思维,乌利木就再次惊慌起来,连忙用自己的袖子擦掉沈泽安流下来的鼻血,大声唤人叫大夫。 来的大夫是沈泽安身边随行的御医,他驾轻就熟的在沈泽安头和脖颈上扎了几针,止住了血。 长长的银针埋进皮肤,只留下一截尾端闪着寒光,乌利木看着床上被扎成刺猬的人,手攥的紧紧的。 他早知道的,这人身体不好还管不住嘴,当时自己为什么要放纵他吃那么多。 想完这句话,乌利木怔住,他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了。 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人,乌利木心里压下去的嫉妒越烧越旺,几乎要将他吞噬。 想不起来,他们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此亲密,连失去记忆都会下意识记起对方的习惯。 “那白鱼性热,为大补之物,这是虚不受补之状,没什么大碍。”大夫拔完针,给沈泽安喂了两颗药丸就算结了。 接下来的一些副作用大夫并不担心,他一早在京中就见过沈泽安,知道些两人关系。 白鱼滋补阳气,两人互补一下就会好很多。 大夫出去后,沈泽安勉强提起力气给自己擦洗了一下,把身上的黏腻感除去,但不知为何身上越发的烫了。 热得沈泽安这个体寒的人都穿不住衣裳。 洗漱完的水被抬了出去,一直在帐外守着的乌利木松了口气,掀开帘子进去查看。 “阿沐。”沈泽安身上还带着未擦干的水汽,滚烫的温度在皮肤上烧起一片淡红,穿着一件薄薄的里衣,大片白色从没拢好的衣襟露出来。 乌利木刚掀开帘子就愣在了门口,脖颈和脸颊火烧一般烫起来,心脏都快从胸口跳出来。 “我……你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乌利木垂眼看着地面,说完就想走,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但他刚转身就被叫住了。 “阿沐。” 飘忽不稳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像在唇齿间转了一圈吐出来的,辨不出情绪。 沈泽安脑子已经热得有些不正常了,整个人都不太清醒,情绪被无限放大,身体却像是陷进棉花里使不上力气。 他显少有脑子不清醒的时刻,迷蒙的感觉让沈泽安从不安中滋生出了不满。 乌利木的出现刚让他情绪缓和一些,这人就要走…… “我很吓人?” 乌利木从没见过沈泽安这副表情,明明满脸都是晕出的红,站都快站不稳,一双眼睛却带着压迫感。 猛兽看猎物一般的眼神,占有、贪欲、不满。 还挺凶。 乌利木没被吓到,就是感觉新鲜,还有些……热血上涌。 看着沈泽安伸出的手,乌利木没犹豫,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把那只手握住,“不吓人,我只是觉得不太好。” “哪里不好?” 乌利木的举动让沈泽安略微满足,表情缓和了些,语气也软下来几分。 “很晚了,我留在这儿不合适。”乌利木语气温和,忍着那几分不自在安抚沈泽安的情绪。 沈泽安哼笑了一声,很轻,在这种环境下带出几分暧昧。 “有什么不好的。”沈泽安浑身都没力气,有些站不住了,干脆抓着乌利木的手倒退几步坐到了床边。 “你我本就是夫夫,哪有分房睡的道理。” 他说的轻巧,乌利木却像是被炸了一般,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你我是夫夫?” 他的反应取悦了沈泽安,趁着这机会,手指勾住狼牙吊坠一拉,没设防的乌利木就重心不稳的跌坐在沈泽安腿上。 两张脸差点撞在一起。 乌利木受不了这种呼吸都交融在一起的感觉,狼狈的偏开脸,嘴巴动了几下还是不知该说什么。 沈泽安抬手拦住他的腰,不知是怕人掉下去还是想把人困住。 愉悦让他的表情温柔下来,浅浅一笑眼尾就弯起弧度,眼尾的睫毛跟着晃动,像钩子一样。 狐狸精。 第147章 这一幕落到了偷偷移回视线的乌利木眼里,他没忍住腹诽了一句。 “狐狸精,我?”沈泽安把他的脸掰回来,问道。 乌利木眼睛睁大,这才反应归来自己说出口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解释。 “你我是夫夫?”乌利木又问了一遍。 “对,成婚四载有余了。”沈泽安热得难受,一边说一边去贴乌利木裸露的皮肤。 肯定的答案对乌利木来说无异于正大光明的邀请。 夫夫。 乌利木站起身,俯视着他,真是美得让人挑不出一点瑕疵。 宽厚健壮的身躯往下压,乌利木一条腿跪在床沿上,两手按在床上,将沈泽安圈在自己怀里,整个人充满了侵略性。 沈泽安就这样乖顺的待在他圈住的地盘里,就算在这种情况下,算计还是从混沌的大脑里瞬间生成了。 修长苍白的手搭上了肩头。 叱咤风云、认为自己是个男子的大将军会让自己娶回家的夫郎在上吗? 温凉的唇瓣落在眉心的疤痕上。 不一定。 滚烫的泪落到乌利木唇上,咸涩的滋味从唇缝钻到了心里。 但他今天不会再让阿沐逃了。 “你不在,他们都在欺负我。”声音从脖颈处传来,声音被捂得闷闷的,委屈得让乌利木心痛。 狗屁的慢慢谈恋爱,本就是他的夫郎,拉扯什么拉扯。 沈泽安的示弱让乌利木一阵心疼,把人拢在怀里安抚,声音努力放得和缓,“谁?我帮你教训回来。” 被心疼的人却窝在他怀里,一双眸子里全是欲望和算计。 “阿沐,我好热。”沈泽安抬起头,脸上全是忍耐之色。 乌利木闻言呼吸都颤抖起来,炙热侵略的吻落下去,勾得两人纠缠在一起。 “阿沐。” 得偿所愿摸到熟悉触感的沈泽安打断了乌利木的动作。 “怎么了?”乌利木喘着气停下动作,身上仅剩的吊坠跟着叮当作响。 “我怕疼。”沈泽安犹豫着说道。 乌利木以为他是紧张,安抚的给了一个温柔的吻,“别怕,我准备了东西。” 乌利木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大夫给的瓷瓶,一打开,固体的油膏就溢出一股清淡的花香。 到是和这人相配。 “可我还是怕。”沈泽安握住他的手腕,语气轻轻的。 这下换乌利木犹疑了,“我们之前……没做过这事?” 沈泽安摇摇头又点点头,“当然不会,但我怕疼,所以……” 手指顺着后腰下滑出一个饱满的弧度。 乌利木看了看自己流畅饱满的肌肉,又看看身下沈泽安苍白细腻的皮肤,眼睛缓缓睁大,震惊藏都藏不住。 沈泽安闭了闭眼,声音落寞,“阿沐接受不了就算了吧,我可以忍忍的。” 都到这步了,乌利木看着沈泽安眼尾的红晕,实在说不出其他。 咬咬牙,把沾了油膏的手指朝向自己身后……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收拾了东西出发返回图塞,乌利木一反常态的没有骑马,而是陪着沈泽安坐在马车里补觉。 沈泽安靠在车厢上,目光温和的看着靠在自己腿上补觉的人。 突然,一声鹰唳从高空传来,熟悉的声音让沈泽安挑开了马车帘子。 盘旋的鹰落到了马车窗沿上,沈泽安从鹰腿上解下一卷信纸,拍拍它的头,黑鹰小声叫了几下就展翅飞走了。 “怎么了?”乌利木被吵醒了,坐直身体问。 “还不知道,应该是中原出事了。”沈泽安说着当面展开了信纸。 乌利木知道自己的身份,自觉的撇开眼没去看,在心里衡量着自己的身份,到底算中原人还是图塞人。 下一秒,一张信纸在眼前放大。 嗯? 乌利木不明所以的接住信纸看向沈泽安。 那帮蠢货。 沈泽安无奈的看回去,“我看不清,你我本就是夫夫,无需在意这些,我相信阿沐。” 行吧,理由很充分,乌利木给沈泽安念着内容,越念越觉得……糟心。 南方水患严重,民不聊生,难民四处流窜,江南避暑行宫徭役过重,百姓纷纷起义,被官兵镇压,至今还未有果。 皇帝病重,欲修建明神台用以祈拜天神求福延寿,太子劝阻未成被禁足半月。 二皇子一党与四皇子联合,借皇帝病重无力管理政事,逐渐把控朝事,与太子党分庭抗礼。 三皇子被皇帝急昭回京。 第78章 回京讨债 沈泽安脸色沉了下来, 他才离开了几天,局势变化了那么多,杨元明到底要干什么! 无奈, 沈泽安只得加快行程尽早赶回图塞,匆匆和且楔侯单于道别后, 沈泽安就得回北境了。 朝中局势已到焦灼阶段,要尽快恢复视力赶回去, 这边为他治病的人手和药材都不够, 只能连夜辞行。 “这是……”且楔侯单于看着瓷瓶上刻下的印章, 语气期待又怀疑。 沈泽安浅浅笑着, 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安荣丸。” 安荣丸。 大庆皇室密药, 非皇室者千金难求。 沈泽安这次来可不只是找人的, 来都来了, 不带点什么回去, 未免太亏。 “图塞的牛羊实在肥美,乌达和北境的商路断了以后, 三皇子就一直在找合适的商路。”沈泽安道。 第148章 荣养丸不过是开胃小菜,商路才是沈泽安抛出的饵。 东西匈奴不合,不时就打仗, 胡地多是草地, 粮草很难跟上, 但要是和大庆的商路打开, 那可就不一样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且楔侯单于一听这话就笑着拍沈泽安的肩膀, “此行路途遥远,我派些人送你。” 见沈泽安看了眼乌利木, 就嘱咐乌利木带队护送沈泽安返回北境。 这话的意思,只放乌利木到北境。 “多谢单于。” 沈泽安没有纠结,笑着道谢,皇位之争太过复杂,沈泽安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这次本就没打算带阿沐回京。 且楔侯单于打断他多余的话,“诶,不用多说,天色不早了,你们早些赶路,有事下次来再谈。” 且楔侯单于早年征战落了隐疾,头风尤其厉害,这大庆皇室独有的安荣丸,且楔侯单于觊觎已久,现在拿到手自然高兴,又解决了粮草问题,乐意卖沈泽安面子。 夜半,大军拔营。 且楔侯单于借给了沈泽安五千精兵。 沈泽安端坐在马车里,手里是不断从北境和京城送来的情报和书信。 高慕亮不在,其他人沈泽安要不信不过,要不就是嘴不严,沈泽安干脆让乌利木坐在旁边给他念。 “五皇子……” 乌利木念着念着冷汗就下来了,他看向沈泽安,犹豫道:“我知道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 沈泽安揉了揉泛酸的眉心,停下笔,“阿沐会害我吗?” 当然不会! 乌利木毫不犹豫的摇头。 沈泽安捏了捏他的手,没在多说,继续处理手头的事。 五天后,沈泽安的眼睛裹着白布,被高慕亮扶着踏上马车,乌利木站在城墙上目送大军远走,神色复杂。 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瓷瓶,乌利木没有多留,带上部从赶回图塞。 马车上,小桌上的书信厚厚堆叠起来,小山一般,高慕亮坐在沈泽安旁边,看了眼沈泽安脸上的白布,停下了嘴里的汇报。 “怎么了?”沈泽安侧过脸问道。 “您真的不用休息一下吗?”高慕亮担忧道。 “休息?”沈泽安想笑一声,没笑出来,索性沉下脸,“也就这几天了,这次回去,你我的新仇旧恨都可以一一清算了。” 高慕亮的灭门之仇。 和他的杀身丧夫之痛。 要算,当然要一次性算个干净! 如今朝中大乱,本就各方势力拉扯不断,更何况沈泽安还送了他们一个大礼——国库还债。 现在更是剪不断理还乱。 南方的水患无人治理,难民越来越多,为了活命一股脑的加入了起义军。 上头都不管,粮草也不够,那些个捏着兵权的将军自然不会让自己人去拼命,如今起义军越来越壮大,隐隐有割地为王的架势。 中原一带,皇帝修建明神台,耗资巨大,抓徭役抓得家家户户都把壮丁往外藏。 算来算去,竟只有刚和匈奴停战的北疆看起来平和些,真是讽刺。 如今国库空虚,没钱怎么修行宫,怎么建明神台? 老皇帝大发雷霆的时候,那位道骨仙风的道长给皇帝解了围。 国债。 皇帝醍醐灌顶,不查不知道,这一查那可谓是雷霆大怒。 库房里银子还没欠条多! 其实大庆算是繁荣昌盛的,就这,一年的赋税才不过三千万两白银,其中被大小官员打欠条借出去的就有一千多万两。 “怪不得天天给朕喊没钱,合着全进了你们的口袋了!”折子重重的砸到卢晋柏脚下,一众官员被吓得连忙跪下。 …… 等沈泽安到了城门口,就看到骑着高头大马来接他的杨元明。 “眼睛好了?”大家都看着,杨元明也就端着三皇子的架势。 “多谢殿□□恤,下官已无碍。”沈泽安下了马车,行礼道。 “你身体不好,无需多礼,正好本殿要回府了,你随我一同走吧。”杨元明说完就打马走在前面。 沈泽安见状回到车上,车队缓缓朝王府走去。 到了王府,沈泽安洗漱完,换上杨元明派人准备的衣袍,紫云锦袍,鎏金腰带。 沈泽安没去碰托盘上精致的玉冠,就这样披散着头发出去,杨元明坐在院子里喝茶,看到他这样,奇怪道,“怎么不束发?” 沈泽安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我这打扮合适?” 杨元明站起来,围着沈泽安转了一圈,咂咂嘴,“合适啊,哥你穿这样最合适了。” 好看的很。 杨元明在这方面和李沐想法一致,沈泽安最是适合贵气精致的穿着,越是价值不菲的东西放在他身上就越是好看。 知道沈泽安在担心什么,杨元明正色道:“那老头把讨债的活儿给我了,这么好的差事,哥你不去?” 沈泽安眼睛一亮,“今早的事?” 杨元明点点头,“我刚下早朝就去接你了。这几天那些人盯我盯得紧,估计你沈泽安的大名现在都传遍了。” 说着,杨元明笑起来,两颗虎牙藏都藏不住,“哥,你说他们会怎么骂我两,每次有点什么好事,都被我两搅浑咯。” “那我可不知道,让人备饭吧,讨债可是个力气活儿,不吃饱怎么行。”沈泽安说着,回屋束发,带上了那个千金难求的玉冠。 第149章 这讨债可不一样,越是皇亲国戚欠的越多,上门要债那不是是打人脸吗? 这苦差事没一个人接,最后落到了杨元明头上。 皇帝脑子现在又不糊涂了,确实没有比杨元明更合适的人了,一来他手握重兵无人敢惹。 二来,他和太子一派,本来也没登上皇位的可能,得罪人也不怕。 …… “给他们送信,该还就还,实在不够来找孤借。”太子吩咐道。 “是。” 这边,杨元明站在卢府门口,有些惊讶,“怎么连他们都借,卢晋柏一个户部尚书,卢晋源发妻可是江南富商之女,怎么会缺钱?” 这话被来接他们的卢靖听到,卢靖双手环胸,“你那些叔叔伯伯不更有钱?他们都借得,我家借不得?” “你来干嘛?我们没空进去喝茶,把钱给了就是了,赶趟呢。”杨元明瞧不得他那嘴脸,摆摆手道。 “催我催的那么急,我可听说了,除了那几家,剩下的连人都见不着,怎么也,喝茶有没有把肚子喝饱?”卢靖笑眯眯的打趣。 皇亲国戚当然不差钱,但抵不住这国库的钱好用啊,白花花的银子打个欠条就往外拿,都不带还的。 卢家是怕被排挤才借了点,但其他家可不一样,经年累月下来,借得个百万两的都有,这一让还钱,再有钱一时间也拿不出来。 就算拿得出来,谁乐意还? 上面的皇亲国戚仗着自己的那点血脉不给,总之也不能把他们宰了。 下面的有样学样,别人都不还,我凭什么还? 所以今他除了太子党一派,剩下的就想看杨元明出丑,茶是上的,人是不在府上的,钱是没有的。 杨元明笑了一下,毫不在乎,“明天等着看好戏就行。” 卢靖知道他的臭脾气,摆摆手让人把装银子的箱子抬出来,“两千两,点点?” “不了,走了啊。”杨元明说完转身上马,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 沈泽安无视杨元明的催促,笑着和卢靖寒暄了几句,要走时拍拍卢靖的肩:“这几天北境风光不错,让师娘她们有空去走走。” 说完,沈泽安上了马,和杨元明一起带着人往下一家走去。 卢府内,卢晋柏和卢晋源都坐在屋子里。 “没来?” 卢靖摇摇头,面色凝重,“不过,泽安说北境风光不错,让娘她们去走走。” 两人闻言一怔,卢晋柏叹气,“你外祖一直来信挂念,让她们去看看吧。” 一个下午,杨元明带人走完了三品以上官员的府邸,除了太子一派,没几个还钱的,他也不在乎,白天大张旗鼓搞,到了晚上又利落的收兵回府。 这态度到是让白天笑他吃瘪的人纳闷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甲胄踏步的声音响起,一步一步压过路面,震得路边的花瓣都在打颤。 “怎么回事?”一大早被人吵醒的宇国侯不悦道。 “侯爷,三皇子在府外叫您的名字……您出去看看吧!”管家焦急的解释了一遍。 宇国侯面色大变,连忙穿衣出去。 第79章 逼宫 门口, 杨元明和沈泽安坐在椅子上喝茶,一身轻甲的鸣泽军领着刀把宇国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旁身高九尺的大汉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大声念着宇国侯府欠了多少钱, 这些钱花在了哪里? 门口的百姓听得一时不时就惊呼一声。 宁国侯赶出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自己三天前在花楼一掷千金的风光事迹, 当下就眼前一黑,三步并作两步的大胯超前, “三皇子殿下到了我府上, 怎么不进来坐坐。” 杨元明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 笑着看他, 又不是说话, 那边的的大汉嘴里不停, 还在说着。 宁国侯心中恼怒不已, 面上也是想快铁板一样, 又臭又硬的, “殿下让人把我宁国侯府私下的事情拿出来说,不大好吧。” 见杨元明没反应, 宁国侯面色变了又变,“欺人太甚!本侯也是皇上亲封的,就算有什么, 也该由御史弹劾, 怎能在大街上……” “侯爷别动怒啊, 我们这也是给皇上办事, 这讨债啊,自然要把欠了多少, 花在哪里讲明白了,侯爷才知道欠了多少不是?”清润的声音插进来, 语气到是和杨元明一派相承的不紧不慢。 “你又是谁?”宁国侯不悦的看过去。 “骑都尉沈泽安,见过侯爷。”沈泽安悠悠起身,行了一礼。 沈泽安的官职被撤了,但这勋功可没被撤。 宁国侯满肚子的火,正要拿沈泽安发几句火,就听见杨元明戏谑的声音,“宁国侯确定要在这时候闲聊?” 那边的故事越来越详细,就差把他给哪个小妾花了多少都讲出来了,宁国侯没办法,咬牙憋着一股气让人去点钱。 “还差五千六百一十七两。”沈泽安拿着账本道。 杨元明也跟着看过去。 宁国侯一张老脸气的通红,“臣明天会送到三皇子府上。” 杨元明点点头,起身拍拍衣服,“我们还赶时间,就不陪您聊了,走,下一家。” 这混账的要钱方式不过半个时辰就被各家探子带了回去。 让各家震惊的不是杨元明的无赖法子,而是,他从哪里知道这么详细的消息? 军队才到下一家就看到门口迎接的人。 第150章 “真没意思,还以为他们骨头有多硬呢。”杨元明叹息道。 沈泽安斜睨了他一眼,“明天弹劾你的折子怕是能把你淹了。” 杨元明无所谓的哼笑一声,“不逼他们一把,怎么让他们狗急跳墙。” 不过短短三天,杨元明就把债要了个七七八八,剩下没凑齐的都是各家暂时还不上的。 更有甚者差了个几万两还不上,一时间京中安静不少,连时长出来招鸡逗狗的纨绔子弟都闷在家里不敢出声了。 东宫,杨元明翘着二郎腿喝茶。 上首的太子皱着眉,杨元明从前不会这么没规矩,“元明从哪里打探到那么多消息的?” “这个啊,我认识了几个商行的老板,拖他们给我留意的。”杨元明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塞桂花酥,“还是皇兄这里的糕点好吃。” 商行…… 杨承心中一沉,不管是不是商行出来的消息,都是很恐怖的,那么细致的消息,要从何时开始留意? 杨承面上柔和,“你皇嫂做的,要是喜欢可以带一份回去。” 杨元明手一僵,面色不变,一笑就露出两颗尖牙,“还是算了吧,皇嫂亲手做的,托皇兄的福吃上两块已经很好了。” 杨承笑着和他打趣两句,话题慢慢转正,“父皇身子越发不好了,老二老四走得到是近,赵家在朝中越发猖獗,孤总担心……” 杨元明笑了一下,满不在乎,“怕什么,皇兄在朝中的根基可不是他们可以比的,再说了,我们手上握着兵权,他们敢动吗?” 这边兄友弟亲,宫中可是炸开了锅。 皇上正在宠妃宫中,突然吐血晕厥,吓得妃子花容失色,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皇后就赶到了。 “急什么!看太医怎么说,谁要是把消息传出去了,哼!”皇后眼神凌厉的扫过跪了一圈的人,派人把知道消息的人控住,才转身去看皇上。 皇帝躺在床上,苍老得不像话,连唇瓣都泛着乌青。 太医冷汗连连的跪了一地,“娘娘,皇上怕是……不行了。” “可有法子让皇上醒来?”皇后问道。 “有,但这法子一用,怕是就撑不了几天了。”为首的太医道。 “能撑几天?” 太医伸出手比了个动作。 “三天?”皇后有些犹豫,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变数太大。 太医摇摇头。 那就是,三个时辰! 纤白的手捂住腹部,皇后眼里划过一丝流光,嘱咐了婢女几句话,看向太医道,“有劳院首。” 皇后是赵家女,不过双十年华,手段却是不符年龄的狠辣,看着悄悄离开的侍卫,皇后眼里满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要的不是彻底瞒住消息,而是赵家最先开始准备。 希望父亲动作快些。 夜半,狂风大起,宫墙边的老树被吹得掉落一地细枝碎叶。 龙床上,皇上呕出几口血,面色却诡异的红润起来,他被皇后扶着坐起来,往屋子里看了一圈,在床边的只有皇后、二皇子和几个宫妃。 “承儿他们呢?”知道自己时间不多,皇上问道。 “已经派人去叫了,想必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应该很快就来了。”皇后一边说着一边给皇上喂药,眼里带着温婉的哀伤。 二皇子跪在一旁抹眼泪,身上凌乱的衣服和松散的发髻,一看就是匆忙爬起来赶过来的。 “轩儿。”皇上喊了一声。 “父皇。”杨轩声音带着哭腔,趴在床边等皇上说话。 “传我口谕,三品以上官员觐见。”皇上道。 “是,父皇。” 不过三刻,大臣就在寝殿外跪了一地,蒲廷言、赵佶那几个元老在殿内,其余人全在外等候。 殿内,皇上闭目皱眉,“太子呢?” 蒲廷言摇了摇头,“还没到。” 还没到啊,皇上看了眼紧闭的殿门,浑浊的眼底是化不开的算计。 “那便不等了,扶我起来。”皇上说着,被人搀扶着坐到案边,明黄的锦帛打开,苍劲的墨色落于其上。 象征着万寿无疆的玉玺落下,那圣旨就被收起来放到了蒲廷言手里,除了皇帝,从头到尾没人知道写了什么。 “太子来了吗?在派人去催催。”皇上又问。 这来来回回的,无论是谁都能看出来,这是要让太子赶在他死之前来到,才好帮太子名正言顺、稳稳当当的坐上这个位置。 赵佶和旁边的人对视一眼,眼底的狠辣一闪而过。 “皇上,皇后娘娘端了药来。”福安公公道。 皇上眼都没睁。 福安公公识趣的退了下去,中间和赵佶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福安一出来,几十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福安看着皇后,“皇上不见。” 皇后说了几句担忧的场面话,转身和二皇子目光交汇。 二皇子杨轩笑起来,语气说不出的嘲讽不甘,“父皇好一颗慈父心啊,可惜,杨承是赶不来的。” 起兵造反那是下下之策,他只需要把太子拦在宫外就够了,等皇上一死,一切便都在他手里了。 宫外,御林军把皇宫围了个水泄不通,太子和杨元明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被倒戈向二皇子的御林军拦在了外面。 第151章 “祁莒,你确定要拦孤?”杨承面色冷凝,不怒自威。 被他点名的是御林军统领,祁莒面色愧疚,人却半步不让,祁家已经和二皇子绑在一起了,“等皇上通传,自会让太子殿下进去。” “是等我父皇通传,还是等杨轩通传?”杨元明毫不客气的呛了回去。 “有什么好说的,在等下去,花都要谢了,区区二千御林军,皇兄尽管放开手干,我鸣泽军可不是吃素的。” 杨承闻言看过来,“鸣泽军有多少人?” “五百。”杨元明语气自然。 刚才还紧张的祁莒面色缓和下来,听杨元明那口气,他还以为这三皇子养了私兵带进来,没成想是皇上批给的那五百人。 杨承却和杨元明一起笑起来,鸣泽军是杨元明的亲卫,之前和沈泽安一起去救驾的就是鸣泽军,太子对他们的战力还是有些计量的。 比起这些在宫里养着表面威风的御林军,那战场上下来的鸣泽军可是这儿八经的老虎。 “元明,时间不多。”杨承道。 “得咧,皇兄稍候。”杨元明甩甩胳膊笑起来,语气带着说不出的兴奋,”把你们都杀了是麻烦,可只是闯进去,可没有难度。” 话落,杨元明带着身后的鸣泽军一马当先的冲了进去。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不同于沈泽安的长剑,杨元明就喜欢这红缨枪,长枪舞动,红缨染血,英勇无匹。 看着满身染血的杨元明,祁莒表情凝重,连忙往后退去,顾不上在外厮杀的其余人,宫门就要合上。 杨元明注意到那边的动静,甩了甩袖子里兜着的血,“现在还想关门,想得美。” 重弓被拉开,门口关门的侍卫还未反应过来就就被一箭穿心。 祁莒下意识扭头去看,就那么瞬间的时间,一支箭矢划过长空直击他心口。 “嗯!”祁莒捂着胸后退几步,到了御林军排起来的盾牌后才站直身体,忍着疼把箭拔出来。 被重重甩到地上的箭上没有染血。 “居然带了护心镜,早知如此,该瞄准头才是。”杨元明放下攻,语气可惜。 祁莒面色不变的指挥着御林军,垂落的手却在发抖,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支箭居然穿过胸口的铁甲把护心镜被射穿了! 不愧是战无败绩的三皇子,要是力气再大一点,他刚才就真死了。 祁莒看着不断厮杀突围的杨元明,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要是当初父亲肯听他的,站太子这边…… 糊涂啊。 厮杀声不断,杨元明带着鸣泽军从宫门口一路杀到了养心殿外,厮杀喊叫的声音越发的大了,等在门口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大家都在赌,赌最后的赢家是谁,赌自己天明后是功誉加身,还是人头落地。 杨元明一手拿着红缨枪,一手提着祁莒的脑袋走过来,锋利的枪头在地面划过,袖子里的血顺着枪身流下,在地上拖拽出一条淋漓的血痕。 身后的鸣泽军也一步步走上前,新鲜的血气聚拢起来,铁甲和刀剑摩擦的声音让人胆寒。 在场的除了武将,绝大部分文官都没见过这尸横遍野的场合,一时间刚才的窃窃私语没了,除了兵甲摩擦的声音再无其他。 眼看有个言官蠢蠢欲动的要出声,杨元明偏头看去,目光玩味,“就算要当狗,也要分清场合吧,你确定要现在说话?” 那人被杨元明还带着杀意的眼神吓得身体僵着,闭上嘴没了动静。 “好久不见啊二皇兄,送你的见面礼。” 杨元明走上台阶和杨轩对视,手里的头颅骨碌碌滚到了杨轩脚下,氧化后发黑的血把紫色的衣摆擦上一片脏污。 众人看向那颗头,眼睛睁大,有人忍不住出声道:“这是祁莒!” 杨轩负手而立,袖子里的手攥得发白,面上到是没有什么情绪,“三弟这是要谋反吗?” 皇上还在里面,他们就从宫外杀进来,确实像起兵谋反。 杨元明没反驳,转头看向杨承,“皇兄,时间不多,进去吧。” 杨承点点头,推开殿门走进去,杨元明什么也没说,站在门口远远看了眼明黄的龙床,伸手把门关上,走到一旁靠着门框,长枪一横就把门口堵住。 刚要进去的杨轩看了他一眼,“我要去见父皇,你凭什么拦我?” 杨元明耷拉着眼皮子,“父皇又没传召你,进去干嘛,讨骂?” 皇帝的爱是很少的,几个皇子中除了太子之外,每个人在皇上面前都是皇子,而不是儿子,做的好是应该,不好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杨轩被戳中了痛处,气得深呼吸几下才缓过来,接着看向杨元明的目光带着些让人厌恶的怜悯。 “也是,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给他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刀,你的太子哥哥告诉过你真相吗?” 第80章 谁死谁活 “什么真相?”杨元明懒懒的抬眸, 他到要看看杨轩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四五来。 见他这样,杨轩到是来了精神。 “原来你真不知道啊,当初你来找我合作, 我还当你是知道了,没想到还是在为你那好哥哥筹谋。” 杨元明被他左一个太子哥哥右一个好哥哥说得犯恶心, 手里的长枪一横直指杨轩脖颈,“有话就说, 打什么哑谜。” 杨轩抬手握住枪杆, 走过去靠近杨元明, 低声说了几句话。 第152章 杨元明手软了一下, 枪尖垂落在地, 看向杨轩的目光变得狠辣无比。 “哈哈哈哈, 你果然不知。”见他这反应, 杨轩笑得前仰后合, 眼里不知不觉就沁出泪来。 “你的太子哥哥和龙床上那位没差的, 他们自己是父子,其余的全是棋子。”杨轩笑够了, 抹了抹眼角的泪,拉着愣怔的杨元明迈进不知何时打开的门。 殿内的几位大臣正准备退出去,却被皇上叫住, 只好远远站在一旁看着, 床边只留下五位皇子, 太子趴在床头, 哭得满脸都是泪,被皇上拍着头轻轻哄着。 其他三个皇子见这幕, 本来还夹杂着些担忧的目光瞬间变质,不甘和嫉妒交织缠绕, 好险没把那张带泪的哭脸崩开。 杨元明没在意这父慈子爱的一幕,只是定定看着杨承哭得发肿的双眼,他还是第一次见对方狼狈的样子,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父皇。”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杨轩,他就这样大跨步走到龙床边,撩开衣袍单膝跪下去,目光直直的撞入皇上眼里,“儿臣还以为父皇连最后一面都不想见我们了。” “你…” 被顶撞的皇上刚想骂出来,看到杨轩倔强发红的双眼,一声孽障就这样卡在喉咙里。 难耐的喘了几口气,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皇上没在看杨轩,目光越过他看向站着的杨元明。 杨元明走过去跪下,被皇帝拍了拍肩,“好好辅佐你皇兄。” 皇上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直直的看着一旁的太子,杨元明垂下眼,笑了一下,轻声道,“好啊,我会好好辅佐兄长的。” 说完,不过一会儿,皇帝就看着太子咽气了。 “父皇!”杨承跪在床边,握着皇帝苍老的手,泣不成声。 对别人来说死的是皇上,对他来说死的真的是父亲,世上最疼他爱他之人没了。 “皇上,皇上驾崩了!” 太监尖细的声音传了很远,刚才还沉寂的气氛也瞬间变质,像是被什么胶质黏附,每个人的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 杨轩缓缓站起身,看向邹延林,“不知我父皇留了什么话?” 邹延林看了杨承一眼,沉声道,“先皇驾崩,自然该由太子继承大统!” “是吗?”随着杨轩的反问,殿外传来了一阵喧哗。 杨承目光变化,第一反应是看向一旁的杨元明,杨元明站起身甩甩手,“出去看看吧。” 太子一党皆是面色凝重,反观杨轩这派的老老神在。 “走吧。”赵佶拍了一下邹延林的肩膀,面上是压不住的喜气。 “哼!”邹延林看不惯他这幅嘴脸,一甩袖子跟着出去了。 大殿外,原本宽阔的空地站满了两批不同的士兵,相比于区区五百鸣泽军,后面这儿八经的护京卫明显更有威慑力。 杨轩见状笑起来,转身从一个侍卫手中拔出剑,直直架上杨承脖颈,“皇兄应该知道我要什么。” 杨承平静的站着,眼里还有着丧父的悲痛,剑架在脖子上也没什么大的反应,旁边的人见状第一时间居然是去看杨元明。 场面太滑稽了,让杨轩看够了笑话。 “二皇子这是要起兵谋反吗?”同样的话,从邹延林嘴里说出来了。 杨轩脸上的笑消失不见,没再有多余的话和动作,和赵佶一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圣旨逼到了手。 杨元明双手环臂站在一旁,不阻止也不参与,让人看不清在想什么。 圣旨徐徐打开,杨轩的表情彻底僵在了脸上。 明黄的锦帛开头是三个大字, 罪己诏。 上面是皇上对自己晚年昏庸政绩的阐述,特写罪己诏以告上苍,祈求上苍饶恕。 罪己诏一般是皇帝对朝堂把握不够,且天下灾荒连绵不断,官员和百姓不满才会逼着皇帝写下,把灾祸归于自己管理不佳触怒上天,祈求上天原谅,平息灾祸。 简单来说,就是为了平息民怨,官员上书逼着皇帝认下的锅,一旦写了,就像留案底一样。 老皇帝主动写,明显就是为了平息南方起义的事,这是给新帝铺路呢。 好啊好啊,父皇快死了还想着给杨承铺路。 通篇看完后杨轩恨得双眼发红,情绪不稳的一剑劈向杨承,父皇既然如此爱重杨承,何必把他们几个也培养起来! 见他来真的,杨元明挡在杨承身前,微微侧身出手夺过那长剑。 “还护着他?”杨轩到是不意外,只是气狠了,说话也夹枪带棒的。 见杨元明看着下方黑压压的士兵不说话,杨轩自觉没趣,也不再耽搁,当下就要逼迫众大臣举荐自己登基。 那边赵佶已经开始打官腔说些假惺惺的话,太子党和保皇党中几位刚硬的老臣没忍住破口大骂。 “噗!” 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杨轩甩甩剑上滴落的血,目光骇人,“诸位还有何话,一并说了吧。” 胆小的人被吓得一缩脖子,当起了鹌鹑,其余的也住了嘴,不再言语。 情况不妙,按照杨轩的性子,他登基了,杨承绝对活不过父皇下葬,没办法了,杨元明目光慢慢坚定下来,和杨承对视一眼。 不再犹豫,杨元明握住自己的长枪,直接捅向杨轩,被早有准备的杨轩避开了。 一击不中杨元明也不恋战,拉着杨承往外逃去。 第153章 鸣泽军外围有几千护城军,他们这也是拼一把,看能不能把杨承送出去。 几百人围在一起把杨承护在中间,杨元明在前端杀得满脸都是血,此一战是生死之战,却不是他们的,而是杨承的。 破空之声传来。 杨元明脸颊一痛,是箭矢擦着他的侧脸过去了,杨元明喘着粗气朝后看去,杨轩手里的弓又搭上了一支箭。 “杨元明!这时候了你还在帮他?你把他当兄长,为他出生入死,人家可没把你当弟弟。”杨轩的声音透过厮杀声传入耳中。 “你猜猜,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心里会不会觉得你是个杂种?” “砰!” 杨元明一个转身把长枪投掷出去,长枪擦着杨轩的衣袍直直订入一旁的柱子中! 上面站着的官员都心有余悸的看看完全嵌入柱子的枪头,看向杨元明的目光带了些骇然。 “今天怕是要死在这里了。”看着周围死伤到所剩无几的亲卫,力竭的杨元明站在原地,伤口的血顺着指尖一点点滴落。 他杨元明再怎么厉害,也没有以一敌千的本事。 见他们没了动作,周围的士兵举剑围住他们,看向上首。 一众官员也心有疑虑,方才那声针对杨元明的杂种让所有人心里都泛起嘀咕。 这三皇子,莫不是嫔妃私通产下的? 杨轩猫追老鼠般戏弄人,“三弟身世还是太子更为清楚,我这些捕风捉影的消息说出来弄错了,不如就由太子亲自告知?” “皇兄为何不说话?”见杨承没反应,杨元明逼问道。 “元明……”杨承有些犹豫,话到嘴边又落下。 杨轩负手而立,看着犹豫的杨承,突然眸光一转看到什么,笑起来,“不说也行,毕竟是我们的家事,放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说多不好,我们还是来谈谈现在的事吧。” “皇位之争,成王败寇,但我们毕竟是手足,别说我没给皇兄留活路,现在,我放你们一条生路。”杨轩一招手,旁边识趣的小太监就跑着递了把剑给杨承 “今天可以走出去一个人。” 一个人。 要么是杨承,要么是杨元明。 杨承看着手里的剑,久久未语。 杨元明走过去握住杨承持剑的手,“我并非父皇亲生的?” 杨承抬眼看他,“你知道了?” “皇兄指的是什么,我不是皇室血脉,还是我母亲是皇帝强取豪夺来的,亦或是,皇兄从小就把我当刀来养呢?”杨元明反问道。 杨承动了动唇,只反驳了最后一个问题,“我没把元明当刀养,只是……” 只是权利迷人眼,随着皇上对太子的猜疑,太子也开始变化,当年那个风光霁月的太子,也开始把自己捡来疼爱的弟弟送上战场。 “我给你们时间是用来含情脉脉的?”看不下去的杨轩反问了一句。 杨承看了他一眼,慢慢拔出剑,剑尖指向杨元明腹部,杨元明不闪不避,就这样盯着杨承笑,甚至还向前走了一步。 后方的军队悄然骚乱一阵,被前方的局势所吸引,这点变化无人察觉。 “噗呲!” 长剑入腹,鲜红的血染脏了玉带。 杨元明睁大眼看着腹部的剑,豆大的泪珠一下子砸落在地上蜿蜒的血泊里,“皇兄,你真是和父皇一样,卑鄙。” 一样的喜欢玩弄人心。 第81章 沈泽安 杨承十七时就开始被皇帝猜疑, 渐渐架空了手里的权势,为了保住外祖手里的军权,杨元明这个不是皇族血脉的皇子开始被派到各地战场上。 陇南一战着实漂亮, 当杨元明被皇帝召回时,杨承真的没有能力留他在那里吗? 有。 但杨承犹豫了, 他从小学习的帝王心术,让他做不到把几十万兵权放在一个骁勇善战的皇子手里。 杨元明可以有荣华富贵, 可以有滔天权势, 但那一切的前提是掌握在他手里。 所以当时在朝堂之上他沉默了。 而现在的北境, 杨元明看似手握几十万北境军, 实际上, 只要他外祖镇北候一日不死, 杨元明就一日没有反抗的机会。 杨元明, 百战百胜的三皇子, 看起来风光无匹, 实际上不过是个被太子架的高高的人偶罢了。 杨承拔出自己腹部的剑,用剑撑着身体没有跪下去, 疼痛和大出血让他向来清明的脑子慢慢放空。 “元明,孤后悔了。” 后悔把年纪尚小的你送上战场,后悔当时眼里只有权势, 后悔变成父皇那样的人, 一边说着爱, 一边毫不留情的打压。 “为什么?”杨元明上前抱住快要晕厥过去的太子, 两人一起下滑跪倒在地。 他知道的,皇帝一早就给了杨承一道圣旨, 禅位给太子杨承。 要是杨承今天忍着不进宫,有北境的几十万军权在手, 杨承名正言顺地坐上皇位,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但他还是冒着风险来见了皇帝最后一面。 现在也是。 “帝王之术就是这样吗,打个巴掌又给个甜枣?” 杨承眼睛快睁不开了,他摸摸杨元明垂下来的头,一如小时候,“他不可能让我活着走出京都的,既然如此,何必呢,元明不是皇室子弟也好。” 好歹能有一条生路。 “谁要你的生路,忍住好不好,我哥马上就来了,让他给你报仇好不好?”杨元明声音哽咽,手拼命捂住杨承腹部的伤口,眼泪在沾满血的脸上滑出两道白净的痕迹。 第154章 “皇兄?” “太子哥哥?” “杨承!” “求你了,别睡好不好,我以后还给你打仗,我帮你守一辈子的边关。”杨元明把头埋在杨承怀里,哭得整个人都在发颤。 呜咽的的哭声埋没在新一轮的厮杀声中。 “哭什么?没出息!” 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传来,止住了杨元明的哭声。 后方的军队一阵骚乱,几十个高大的汉子提着弯刀破开一条路,沈泽安从破出的路中大步走出来,脚边还跟着一只硕大的猛虎。 见这阵仗,一旁被打趴下的护城军纷纷避开,不敢沾上一点。 “哥。” 杨元明抬头看着沈泽安,满脸都是委屈,一张脸脏得不能看,实在是可怜。 身后的军队已经被沈泽安带来的五千胡军控制住了,金江两手提着一双几十斤重的战斧,带着人冲上去把什么皇后皇子全捆了。 “我就来晚了一会儿,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沈泽安一边让提前绑来的御医给两人看伤,一边质问。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进宫,等我来了再动手!” 要不是他提前算好了皇上咽气的时间,让金江带军加快速度进京,今天怕是真要看到两具尸体。 是的,第一个得知皇上生死消息的,不是赵家,也不是二皇子,而是沈泽安。 沈泽安之前进宫面圣谢恩时捡到过皇帝遗落下来的‘仙丹’,那枚仙丹被他藏起来让人研究了成分。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皇上的命不长了,这仙丹看似可以让人身体变好,实际上不过是一种透支人身体的上瘾药物罢了。 正巧,这药物也被沈泽安改了改,变成了冒牌的皇室密药。 安荣丸。 今天皇上死亡的药引子,是那个宠妃身上的香,宠妃是皇后安排的,要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快赶过来。 不凑巧的是,沈泽安的绕香阁在京都实在火爆,这位宠妃也是时时光临的主顾之一,那么大的老主顾突然换了一种香,自然被沈泽安安插的探子察觉到了。 所以皇上昏厥被救治的第一时间,沈泽安就开始去接应金江带军进城了。 “他要来见父皇最后一面,我拦不住。”杨元明目光躲闪。 “那你就非要带着五百人就和他一起闯进来?”沈泽安看过去,见杨元明这样子更是火大。 “看着我!” 杨元明不说话,呆呆的看着被抬走治伤的杨承。 “没出息。”沈泽安骂了一声,到底是心软,“去吧,接下的事不用你管。” 杨元明一听这话眼睛就亮起来了,连忙起身跟上,刚走了两步就停下转过身来,“哥。” “怎么了?” “他们骂我是杂种。”杨元明告状道。 沈泽安目光一下子就变了,他摸着胖仔毛茸茸的头冲杨元明道,“哥哥帮你教训他们。” 见他这样说,杨元明放心的转头走了。 沈泽安被胖仔和金江护着往上走,短短几个时辰,经历了几番反转的大臣都闭口不言,识趣的挤在一旁站着了。 沈泽安站到被捆起来的杨轩面前,“你骂的?” 杨元明不听话,莽撞的闯进宫里,受伤是他应得的,但是被骂这两个字,有些触到两兄弟的逆鳞了。 前世沈泽安的父母是商业联姻,所以他自己也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 杨元明的身份比他还不如,他是沈父的私生子,虽然相比于沈泽安更得父亲的宠爱,但那点宠爱也纯属寥寥无几。 杨元明小时候在哪都被骂私生子、杂种,天天被欺负,后来想办法抱上了沈泽安的大腿,情况才有所改变。 说杨元明是被沈泽安当儿子养大的也不为过。 杨轩又不是个傻的,现在当然不会承认,知道自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杨轩索性闭眼等死。 “真没意思啊。”沈泽安叹了一句。 朝阳升起,暖融融的阳光落在满地的尸骸上,脱离了夜幕的遮蔽,才让人真正看清下方的血色多么骇人。 对上位者来说,只是短短几个时辰的权利之争,描述起来不过寥寥几句话,却是数千条活生生的人命换来的。 要是赶来的早一些就好了。 看着闭目不言的杨轩,沈泽安想起之前的种种算计,蹲下身看着他。 “你知道吗,皇上早早就写好了禅位诏书,就在太子手里,只要他今晚不进宫,你我都没有赢的机会。” 听闻这话,杨轩猛的睁开眼,眼里都泛出血丝,“真的?” 沈泽安点点头,也不顾及什么脏不脏的,就这样撩了袍子坐在他身边,看着被抬走的尸骸和旁边站成一堆的大臣。 “皇位很好吗,为什么人人都想要,大家争来斗去也不过是他们父子手里管控天下的棋子罢了。”阳光一半落在沈泽安的睫毛上,剩下一半落在琥珀色的瞳仁里,看起来冷淡又温润。 有禅位诏书在,别说皇帝死了,就算是皇帝活着,杨承起兵造反后把圣旨一甩出来,那都是名正言顺。 明明是确定了的事情,结果上面两位较劲,牵扯进去一大堆人,死来死去,最后没了命的全是无辜之人,剩下的始作俑者活的好好的。 除了一个老死的皇帝。 算来算去,似乎每个人都有错,但要说死,似乎又没那么严重,因因果果,弯弯绕绕,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怪在谁头上。 第155章 什么仇不仇的,真是没意思。 杨轩已经彻底笑不出来了,他看向一旁苍老佝偻的赵佶,印象中那位给他撑腰的厉害外祖,不知何时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能和我做个交易吗?” “什么?”沈泽安转过头去看他。 “虽说站错了党派,但赵家也罪不至死,留他们一命吧。”杨轩说道。 沈泽安感觉有些稀奇,他看起来很好说话吗? “凭什么?” “你不像会滥杀无辜的人,而且,我有东西可以和你交换。”杨轩道。 “你怎么知道我能决定他们的生死?”沈泽安问道。 “你不想当皇帝?” “还没想好。” “……” “我到宁愿你是,你比杨承合适,他太在乎世家关系,除不掉那些毒瘤的。” …… 明金三十六年秋,皇帝崩。 悠扬的丧钟敲了三天,百姓纷纷戴孝,他们只知皇帝驾崩了,不知这丧钟也是改朝换代的预告。 皇帝下葬得很快,守灵的时候皇子们一个不差,可等到皇帝下葬完后,登基的新帝却姓沈。 沈泽安。 伴随着三字一起发出的是减免赋税的消息。 这个名字在中原和南方传得极快,南方起义的百姓听到这个消息都愣住了,起义军首领看着面前脸色臭臭的俊美男子。 “皇上原先可是陇州人士?” 面色不好的人正是被打发来平定起义的杨轩,赵家祖籍在南方,沈泽安一合计就把他派遣下来了。 他看着起义军首领,“是。” 他的字刚落下,这些拿着武器的起义军就沸腾起来了,“沈泽安,好像是小沈大人,当初就是他给我们发粮食呢。” “是啊是啊,我是豫州过来的,当时还在给小沈大人的万民布上按了手印呢,没想到是小沈大人当了皇帝。” “当初陇远打仗,小沈大人可厉害了,俺的命是大人救的……” “小沈大人……” 一声声小沈大人不绝于耳,统统落在了陪同的京官耳里。 “原来是小沈大人当了皇帝。”起义军首领面色和缓下来,无措的挠挠头,“俺们是活不下去了才干这个的,小沈大人没怪俺们吧。” 看着他们的反应,前来劝降的杨轩愣住了,他目光复杂的摇摇头,看着起义军举起的翻飞的蓝白旗帜。 那是沈泽安在陇州时用的商旗颜色。 “他说,希望大家能安定下来,安居乐业。” 同样的事情在中原反应更大,原本以为改朝换代而惶恐不已的百姓听到小沈大人的名头,都开始自觉配合政令。 积极得让被贬出京城体验民情的京官们心情复杂不已。 看着传来的消息,沈泽安自己都惊讶了,他只是帮助了一小部分人,却没想到被百姓口口相传成了传遍天下的小沈大人。 何德何能啊。 君如船,民为水,沈泽安就是那被百姓高高载起的船,他的统治地位远比大小管员们想象的稳。 哪怕这罚场上贪官污吏的血流了三天不止,也没能动摇他在民众心里的评价。 沈泽安没有改国号,只改了了年号,改明金为安庆。 这就意味着,大庆朝没有亡,尽管他没有大庆王朝的血脉,这举动到是让人不解,但刑场上的血都还没干,自然也没人敢问。 “皇上何时正式登基?”宫殿里,卢晋柏问道。 沈泽安摇摇头,“还没到时候,我什么时候可以走,阿沐该等急了。” 卢晋柏有些无语,或者说先前争来争去的大臣都对现在的场面无语了。 沈泽安这个最后的赢家对皇位保持一种爱要不要的态度,先太子杨承不知为何突然不想当皇帝了。 剩下的人里,杨元明不同意让杨轩上位,其他的四五六皇子到是想上位,不说其他人,他们甚至连杨轩都斗不过,看上面三位都没意见,一个个的也不敢出声。 眼看沈泽安没收拾他们,安安静静的当个普通宗室还能捞个荣华富贵。 沈泽安站起来伸伸腰,“让杨承来,反正他还在养伤,也跑不去哪里,干脆处理一下政务。” 躺在床上爬不起来的杨承:……人言否? 这下子连卢晋源都无语了,他们卢家向来是中立派,沈泽安这一出搞得他们突然就成了保皇党。 “你就不怕回来皇位就换人了?”卢晋源道。 “怎么和皇上说话的?”卢晋柏训了卢晋源一句,君臣就要有君臣的样子。 沈泽安摆摆手不在意,“没事,有师父师伯在,元明也在这边不会有事的,就这样,你们和杨承说一声,我先走了。” 大概的惠民政策已经定下来了,为了保全赵家,杨轩把手里的势力都移交给了沈泽安。 有杨元明在,杨承那边的势力沈泽安也知道的七七八八,正主都不反对,下面的人也不愿意丢了脑袋,自然是好好办事。 现在天下安定,沈泽安实在按耐不住了。 图塞,乌利木看着面前发病的且楔侯单于,递出了手里的瓷瓶。 第82章 好巧,我也是皇帝 夏去秋来, 中原的银杏扇叶染上金绿之色,图塞的草原却依旧是一望无际的绿。 沈泽安到达北境时,迎接他的还是那个满身金玉的俊俏青年。 第156章 “哪家的汉子, 那么俊俏,要不回去给爷当夫郎?”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草原呼啸的风声中传播, 飘到了有心人耳里。 李沐抬起头,看到骑在马上笑得眉眼都弯起来的青年, 思念破开心房, 汇聚到嘴角, “沈家的, 只是不知道我相公还要不要我。” 沈泽安骑在马上俯视着李沐, 觉得不对劲, 这表情不像之前的李沐, 也不像乌利木, 到是像…… 沈泽安心中一动, 更加开心,调笑的声音都压不住那股子兴奋劲, “那么俊俏怎么会没人要,不若弃了他,随我回去当压寨夫人, 保你逍遥快活。” 李沐摇摇头, “那可不行。” “为什么?”沈泽安追问道, “我哪里不如他?” “我夫君可是皇上, 你不怕?” 沈泽安弯腰把人拉上马,“是吗?好巧, 我也是皇帝诶,给我当皇后吧, 我肯定比他好。” 李沐把人拢在怀里,侧头在他的脖颈处嗅了嗅。 沈泽安被他弄得发痒,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和狗一样,上来就抱着人乱闻。” 李沐闻言握住前面的缰绳,叼住嘴边白嫩的肉磨了磨,把沈泽安痒得偏头乱躲,“待会儿掉下去了!” “不会。”李沐答道。 马儿朝着图塞的方向慢慢跑去,身后跟着沈泽安来的官员和将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追。 姗姗来迟的金江看着不知所措的众人,板着脸催人,“愣什么呢,跟上。” 卢靖打马上前,和金江并排走着,“我们带军进去不会和匈奴打起来吗?” 金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指指自己身后,“这些人本来就是匈奴人啊,和且楔侯单于借的,这次是去还人的,我们自己人还没两千呢,打什么打。” 卢靖摸摸鼻子,没说话了。 这些他当然知道啊,就是自己人只有两千才会担心有来无回。 不过。 金江这几天不知道遇到什么事了,整个人和吃了炮仗一样,还是少搭话为妙。 既然沈泽安敢这样大摇大摆的去,应该没问题。 京城,还在养伤的杨元明看着能把自己淹没的奏折,屁股动了动,立即得到蒲廷言、卢晋柏、赵佶三人的注视。 靠啊。 杨元明硬生生忍住了起身的动作,继续埋头看折子,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抬头,“我是个武将!” “和亲王想说什么?”卢晋柏停下笔看他。 “所以我不应该在这里奏折,这不是我的工作!”杨元明控诉道。 “没办法,谁让皇上杀了一大批贪官污吏,现在朝中人手不足,事务自然繁忙,你不做也可以,把杨承或者杨轩喊回来替你也行。” 赵佶捋捋胡须,笑得像个老狐狸,他现在被架空了实权,但因为实在没人手,念着他除了是二皇子党派之外没干什么坏事,沈泽安又给他安回来了。 沈泽安是个业务能力很强,但又不摆架子的皇帝,现在没了党派之争,几个老家伙像是回归了先皇年轻时候的相处状态,轻松随意。 杨元明期待的目光暗淡下去,这两人一个爬都爬不起来,另一个还在南方组织挖地盖房呢。 他的折子有三分之一都是杨轩那边的官员上报的。 “啊!我命好苦啊!”杨元明颓废的把头埋进高高的奏折堆里,试图淹死自己。 这下连蒲廷言都忍不住笑起来,明明又老了几岁,精神头看着却比之前还好些。 …… 奔波了几天的沈泽安靠在李沐怀里睡了一路,到了晚上准备安营扎寨才被叫醒。 “居然还没到图塞?”沈泽安下马后有些吃惊。 “不着急赶路。”李沐道,在马上时眼见沈泽安累得睡着,他就让马匹放慢了脚程悠悠的走着。 “嘶,腿麻。”沈泽安腿麻得站不住,整个人攀在李沐身上。 李沐抱住他,等他缓缓腿,突然注意到,“那么久不见了,你怎么还是和我一样高?” 沈泽安脸上的笑僵住了,眼睛都瞪大起来,“我很矮吗?” 沈泽安算了算,自己现在至少也有一米八三了,走到哪里都不用仰头看人的。 李沐伸手比划了一下,“不矮,我的意思是,我们一样高。” 沈泽安环住李沐的腰,有些挫败的把下巴搁在对方肩上,“你欺负我,我不开心了。” 李沐想了想,把沈泽安打横抱起,朝着搭设好的营帐走去。 沈泽安自然的环住李沐的脖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坐在篝火旁边的几人简直看傻了眼,金江和卢靖还好些,都习惯了,安纪和、颜义然、朱天林等人面色复杂。 “他们一直这样吗?”安纪和没忍住。 朱天林也跟着点点头,“之前在军中都没看出来,皇上这么柔弱啊。” 颜义然杵了他一把,“你个二皇子党的,还敢说这些,当心被罚去种地。” 朱天林嘴巴微张,“瞎说什么玩意?什么二皇子党,皇上可没孩子,再说了,杨轩表兄自己都在给皇上干活。” 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隔着营帐透进来,沈泽安被李沐放到了床上坐着,李沐自己也跟着坐上来,手放在沈泽安腿上按按。 沈泽安莫名羞涩起来,“不太好吧。” 李沐表情不解,“有什么不好的。” “赶了一天路了,还没洗漱。”沈泽安咳了一下,脖子泛起一片红晕。 第157章 “没事,弄完在洗。”李沐说着手上动作起来。 沈泽安没反驳了,看着李沐的眼神都亮晶晶的,期待极了。 李沐看着他可爱,揉了一把沈泽安的脑袋,认真给他按摩双腿。 “嗯?” 准备好了的沈泽安疑惑的嗯了一声,意识到自己想歪了,有些自暴自弃的闭上眼。 完了,他的脑子脏了。 按摩完后,李沐看着沈泽安泛红的脸还以为他是害羞了,好笑道,“你缠着给我搓澡都不害臊,现在还不自在起来了?” 沈泽安闻言刷的睁开眼,“阿沐想起来了?” 李沐点点头,“全想起来了。” 沈泽安圈着李沐的腰,翻身把人压在床上,黏黏糊糊的去吻眉心那块疤痕,“真好。” “阿沐怎么想起来的?” 李沐顺着沈泽安散落下来的长发,慢慢给他讲着事情的经过。 沈泽安离开北境后,还没恢复记忆的乌利木刚赶回图塞就被派往前线和东匈奴打仗。 有了大庆的粮草支持,乌利木打起仗来也不在畏首畏尾,大开大合的打了两月,直直打入东匈奴王庭。 正准备活捉东匈奴单于阿兹莫时,对方居然逃了,还反过来包抄截断了乌利木的后援,差点把乌利木困死。 还好这时且楔侯单于及时带人赶来救援。 乌利木失血过多昏迷发烧了一阵子,醒来就恢复了记忆,被且楔侯单于赐名的乌利木又变回了李沐。 这几天里,阿兹莫的逃脱和李沐的重伤让且楔侯单于恼火不已,几番查询后,且楔侯单于想起来沈泽安对他说过的话。 “听说阿兹莫接见了达努沙,不知且楔侯单于可知道这件事?” 当时的且楔侯单于嗤之以鼻,碍于杨元明的面子才没反驳,可现在…… 且楔侯单于快速摸查了一番,发现是达努沙所在的切莫家族起了反叛之心,李沐的崛起威胁到了渐渐衰弱的切莫家族。 眼看李沐不接受达努沙的示好,他们干脆和阿兹莫私下联系,如果阿兹莫吞并了西匈奴,就会娶达努沙为正妻,给予切莫家族昔日荣光。 切莫家族的背叛让且楔侯单于怒火中烧,立马开始了清扫。 李沐恢复时,且楔侯单于讨伐切莫家族的事情已经到了尾声,但不知是不是情绪波动的影响,安荣丸的发瘾时间提前了。 看着头疼倒地的且楔侯单于,李沐思索了一番,拿出沈泽安给的药,递了过去。 沈泽安给且楔侯单于的安荣丸是由先皇的仙丹改进来的,确实可以治病,也可以安抚神经,但是同大多精神类药物一样,会上瘾。 这也是沈泽安留的后手,他怕自己一个来不及注意,李沐就栽在这边了。 而后来给李沐的药,有两种,第一种和且楔侯单于手里的一般无二。 第二种则是改良版,药效不变,但成瘾性大大降低,对身体的透支也减少大半。 且楔侯单于的及时救援大大打消了李沐的疑虑,正好中原传来了沈泽安登基的消息,李沐这才放心把新药给了且楔侯单于。 顺带给对方介绍了一下药物副作用。 当然,介绍的是新药的副作用。 且楔侯单于听完后恍然大悟,表示理解,“这等神药若是一点不好都没有,大庆之前的皇帝也不会死了。” 李沐摸摸鼻子,没忍心告诉强行说服自己的且楔侯单于,大庆先皇就是嗑仙丹磕死的。 沈泽安听完,笑道:“这次带了安纪和他们过来练手,鲜卑和东匈奴太不老实,还是要好好收拾一番,正好威慑一下且楔侯单于,老实一点不是坏事。” 李沐点点头,看着沈泽安眼下的青灰色,催促着他起来洗漱休息。 沈泽安双手撑着他的肩跪起来,“头发好长,难洗。” 李沐拍拍他的腿,示意沈泽安挪开让自己起来,“给你洗就是了。” 第83章 结局 安庆一年秋, 新帝沈泽安带一众功勋子弟讨伐东匈奴与鲜卑。 同年冬,匈奴、鲜卑皆请旨做大庆附属国,年年朝贡。 皇帝率立下战功的将士们班师回朝。 沈泽安回京的第一件事, 就是把早朝的时间从五点改到了七点,凌晨五点上朝还是太反人类了。 其实只要朝臣不说一些牛皮话, 就算上朝时间压缩两个小时,下朝的时间也不会推迟。 登基大典赶在安庆的第一个春节前举行了, 随着登基大典一起举办的还有李沐的封后大典。 对于沈泽安册立一个无权无势的哥儿当皇后, 下面的官员本来想照例阻止一下的。 但眼见上面几位老臣毫无意见, 一众刚立了战功的勋贵子弟也满口赞同, 还是识时务的闭上了嘴。 要说最欢迎他们回来的, 当属杨元明, “哥, 哥夫, 太好了, 我终于不用批奏折了,真是太过分了, 当皇帝的是你,凭什么干活的是我啊!” 沈泽安靠在李沐肩头,懒懒抬眸, “怪我?要是你当初拦住你太子哥哥, 这皇位有我什么事?奏折轮得到你批?” 杨元明被他说的一噎, 恨恨的甩袖子, “哥夫你管管他吧!” 李沐闻言笑着看向别处,权当听不见。 沈泽安到是哈哈笑起来, “阿沐可是夫管严,怎么可能不听我的。” 杨元明彻底受不了了, 拍拍屁股拉着坐在一旁批奏折的杨承走人,“走了,给他写什么写,让他自己忙去。” 第158章 熟悉的人都还在身边,春节便也过得热闹喜气,晚宴上沈泽安随意喝了几口酒就出来透气,李沐酒量好些,还在里面喝着。 “那么快就出来了?”一旁的台阶上坐下了另一个人。 沈泽安一扭头,发现是杨承。 两人坐在台阶上看月亮,冷风吹过来,沈泽安打了个哆嗦,觉得这样有些傻。 “怎么突然不想当皇帝了?”沈泽安问道。 两人从陇远一战相识,也算是熟人了,彼此间除开身份,其实没什么架子。 杨承看着月亮,鼻尖被冻得发红,“本来就欠你一条命,那日是第二条了,皇位再好也抵不上我的命啊。” “再说了,我和你处境不同,要是坐了那个位置,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沈泽安撑着下巴端详杨承的脸。 杨承被他看得发毛,“怎么了?” “你比我还大四岁,之前还是太子,杨轩都有两孩子了,你怎么还没娶妻?”沈泽安悠悠问道。 杨承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泛红,紧接着眸光黯淡下来,“不想罢了。” “不想,还是不敢?” 杨承愣住,半晌只叹了口气。 沈泽安站起身,“我本来不想管的,但谁让我那弟弟着实可怜,思来想去,还是得帮你们一把。” 春节结束,让朝臣集体反对的大事就发生了两件。 第一件是沈泽安把杨元明和杨承打包塞到了北境做外贸去了。 朝中不明白的人只以为沈泽安开始忌惮先皇皇子了,但一想杨承的外祖镇北候还捏着几十万兵权啊。 感觉不太对劲。 这不利于朝堂稳固啊! 劝阻的折子雪花一般飘到沈泽安的御案上,这类折子被沈泽安找人分拣出来搁在一旁,看都不看。 等到第二件事一出,朝臣们更是反响激烈,就差来个当场撞柱了。 沈泽安封李沐为后的同时,赐了李沐嘉亲王的王位,同时任骠骑将军,正常上朝。 当皇后就算了,居然还当亲王!当将军!还上朝?! 像是一水落进滚沸的油锅,一下子炸出了一大群人。 “不可啊皇上!” “求皇上收回成命!” “历朝历代从无如此先例,皇上三思啊皇上。” “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皇上此举实为不妥。” 看着激愤的群臣,沈泽安笑起来,“先例也是人开的,以前没有先例,从朕开始就有了。” “至于后宫不得干政,那位爱卿给朕解释一下原因?” 提到这个问题,大臣们心道这不是明知故问? 最后还是卢晋源叹气走出来,“后宫干政容易影响皇上的判断,容易滋养外戚,扰乱超纲。” “嗯。”沈泽安点点头表示认同。 “那诸位就更不用担心了,朕身边除了皇后不会有其他人,皇后的娘家人就是朕,所以扰乱朝纲和滋养外戚是不存在的,诸位不必忧心。” 说完沈泽安想到什么似的,又补充道,“以后选秀的事也不必在提了。” 刚要朝臣站出来想要开口,沈泽安就悠悠道,“谁要再提选秀之类的话,朕就把他的发妻纳进来,退朝。” 哗! 这话一出,下面安静了几秒。 卢晋源默默用笏板挡住了自己的脸。 他觉得自己会在史书中出名,毕竟教出一个用娶朝臣发妻来作为威胁,从而不纳秀女的皇帝,那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老臣们接受无能,反观那些和李沐接触过的年轻官员毫不意外。 “嘉亲王厉害着呢,乃将帅之才,当个将军很正常啊,爹啊,你就别搞那些有的没的了。 现在的皇帝再怎么折腾也有数,比修行宫和明神台好多了吧。” ……啊这,有点道理,但不多。 …… “阿沐。”下了朝的沈泽安心情大好,换了常服就开始在后宫找人。 “唰!” 长刀扫过,枝头的竹叶刷拉拉落了一地,李沐耍完了这套刀法才停下来,接过沈泽安递来的帕子擦汗。 “今天下朝那么早?”李沐问道。 “不早不行啊,懒得和那些个老家伙吵,话重了又要气晕几个,到时候谁帮我办事?”沈泽安撇撇嘴。 “你啊。”李沐捏捏他的脸,拉着人回宫吃早膳。 “对了,明天你就可以陪我上早朝了,我看,坐在一起太刺激他们了,在龙椅旁边加把椅子吧。” “他们同意了?”李沐疑惑。 “他们同不同意没用,我这是通知,不是征求意见,想干就忍着,不想干就辞官回乡,有的是人干。”沈泽安这资本家的嘴脸尽显无疑。 李沐也没说什么,随着他搞,爱人为自己考虑,他当然是高兴的,就算帮不上忙,也不会说什么扫兴的话。 第二天,朝堂之上果真摆了两把椅子,一把龙椅,一把龙椅旁的软椅。 朝臣刚想说什么,拉着李沐坐下的沈泽安眼神凌厉,微微一笑,底下的人就住了嘴。 把那些贪官污吏砍了三天时,他也是这样笑的,算了算了,脖子有点疼,还是先别说话。 沈泽安登上皇位并没没有改变两人的相处方式,也没有束缚住谁。 皇帝也不是一年到头待在皇宫里的,夏天避暑,冬天避寒,真真待在京城的日子也不过两三月。 第159章 要不然各代皇帝修建那么多行宫呢。 觉得被束缚的是后宫妃子,因为皇帝离宫时带的妃子是有限的,不受宠的当然束缚。 而两人,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好累啊,怎么那么多折子。”沈泽安趴在桌案上,感觉自己是个天天做作业的高中生。 李沐剥了个新摘的荔枝塞到他嘴里,“最近事务怎么那么多?” “没办法,杨承和杨轩去治河去了,效率最高的就属他两了,现在我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沈泽安生无可恋。 能不能穿一个理科生过来给他手搓电脑啊。 不得不感叹现代科技的伟大与智能化的方便迅速,现在手写奏折实在是慢啊。 李沐看他生无可恋的样子笑了一下,洗干净沾着果汁的手,坐下来陪他一起看奏折。 沈泽安办事效率最是高,再怎么也不至于颓废,这也不过是小两口无聊时撒娇求爱的方式罢了。 “还是阿沐对我最好了。”沈泽安往旁边一靠就窝进李沐怀里,懒洋洋的打着哈欠。 李沐低头扯着他脸颊上的肉,沈泽安身体养的越发好了,脸上的肉也长回来了,手感正好。 沈泽安抓住他的手腕,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突然就笑起来,“阿沐。” 这声叫得甜。 李沐耳朵一动,看着沈泽安发光的眼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行。”李沐弹了一下他的脑袋。 沈泽安一股脑的翻爬起来,一屁股坐在李沐腿上,“为什么?” “我不想。”李沐面无表情道。 沈泽安想了一下,眼神无辜可怜,语气控诉,“阿沐那么快就厌弃我了?腻了?” 李沐掐住他的脸,直把那好看的唇掐得被迫变形挤在一起,这才觉得解气,“你觉得呢?” 修长的手指微微拉衣服领口,蜜色的肌肤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痕迹,让人看得脸红心跳。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要养病节制被憋狠了,自从身体养好能正常行房后,沈泽安一看见李沐就像是见了骨头的狗,抱着就不撒口。 折腾得厉害了,李沐身体再好也受不住。 沈泽安笑眯眯的吻了一下李沐的眉心,“知道错了,阿沐别生气,原谅我好不好。” 讨好的吻从眉心落到鼻尖,一点一点轻柔的吻到嘴角,李沐轻轻喘息一声,仰头配合对方的动作。 沈泽安笑着吻下去,慢慢加深这个吻。 “不批奏折了,我们泡汤池去。” “奏折不是还剩好多?” “怎么可能,我的办事效率阿沐还不放心?重要的都处理完了,阿沐接下来的任务是陪我,这是圣旨,不可以拒绝。” “皇上好大的威风啊。” “皇上的威风是大,但是沈泽安只听夫郎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