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秋》 1、楔子——当爱已成往事 病房破旧,叶安忆靠着窗户,一条一条地翻查收件箱里的短信,几乎都是同事催她去学校集合的。 她记得唐啸东今天该是出差回来了,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家里,也应该已经…没有一句质问,也没有半点责难,就这样风平浪静,仿佛尘埃落定了。 “你是叶安忆?”护士径自推门进来,笔尖在蓝色的文件夹上一敲一敲,不怎么客气地询问。“是我。”匆匆按下关机键,将手机丢进包里。 “你就一个人?丈夫或者男朋友没有一起来?”护士瞟了她一眼,“这份东西需要家属签字。” “我丈夫他…在外地出差。”叶安忆神色平静,用商量地口气问,“我自己签行吗?” “好吧。”将文件夹下面垫着的一套手术服递给她,“先把衣服换上,手术十点钟,一会儿我带你过去。”“好的。”她极浅地弯了一下嘴角。 无影灯仿佛能照进人的骨血,避无可避。麻药顺着输液管缓缓流进身体里,有点酸胀,直到□□渐渐麻木得没有了知觉,叶安忆突然觉得疼得喘不过气,眼前模糊一片。 看着眼泪从叶安忆的眼角掉落在手术台上,护士有点惊讶,这已经是最不疼的麻药注射方式,竟然也会哭,接着又撇撇嘴,明明是自己不负责任,却摆出那种无可奈何的模样。 扣上最后一颗扣子,白色的中袖衬衣,驼色大披肩绞在脖子上,将叶安忆的知性衬托到极致。她一点一点将蓝色的手术服叠好,斑斑血迹,却整整齐齐。 “叶小姐,其实以你的情况,还是住院观察几天比较妥当。”依旧是刚才的那一位护士,态度却好了很多,女人总是情绪化的,尤其是见识了叶安忆在手术台上如灵魂出窍一般泪流不止的模样。 “我下午…还要出差。”叶安忆并不太美,笑起来却很温柔,眉眼弯弯。 “这是消炎药。”护士也不勉强,望向叶安忆的眸子里含着几分同情,状似安慰地开口,“按时吃药,身体养好了,以后总还会有的。” “谢谢。”叶安忆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肚子,五指渐渐收拢,苍白的面色越加显得透明。 “叶安忆你怎么回事儿?不去学校集合,电话也一直打不通!”组长mr张素来以刻薄闻名全校,见叶安忆姗姗而来,当即大发雷霆。 “不好意思组长,我的手机丢了,刚刚去买了一个新的,又补办了卡,耽误了一会儿。”叶安忆心平气和的模样巍然不动,丝毫不被他的黑面孔震慑。 “这不是赶上飞机了吗?”“对对对,来了就好!”叶安忆人缘挺好,不少老师瞧她面色发白,都帮着她说话,mr张还想数落几句,广播里已经催着登机。 “叶老师,你裤子上…”同组的小王老师凑过来,非常小声地在她耳边嘀咕,“漏出来了。” 她微愕,侧身对着机场玻璃的墙面照了照,红艳艳的一块,小半个手掌大,心尖划过沉闷的疼痛。摘下披肩扎在腰上,调整了一下角度,盖住裤子上的血迹,乍一瞧,又是另一番风情。 老师都在兴奋地描绘如何去香榭丽舍大街疯狂购物的蓝图,说到兴奋处还会手舞足蹈,没了讲台上的端重。 “叶老师,你在法国留过学,买东西逛景点可全靠你了啊,你算半个地头。”小王笑嘻嘻地推了推合着眼的叶安忆。 叶安忆缓缓睁开眼睛,药效褪得差不多了,刮宫后的余痛席卷而来,苍白的嘴唇勾出一个浅笑:“哦,没问题。” 转头望向窗外,飞机在几千米的高空,不时有白云从窗外飘过。又要回去了,她曾经被遗弃的地方。 2、叶安忆,不能哭的日子 叶安忆走上楼梯,家门口停着两双鞋子,黑色的球鞋紧挨着一旁扣带子的白色小皮鞋。心头一跳,手指在门上摩挲半晌,才终于鼓足勇气一般转动钥匙开了门。 “安安回来了?”秋淑芳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上破天荒挂了一丝笑容,喜悦藏也藏不住地爬上眉梢,“看看谁来了。” 她的目光扫向沙发,跃入眼帘的男人五官俊朗,气质斐然,只神色淡漠,一双眼睛墨黑墨黑的,深得像是漩涡,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哥。”叶安忆保持着一贯的浅笑,轻轻唤了一声,转头望向紧挨着他坐的女生,“菡白,你也来了。”女生笑起来,几乎晃了她的眼,倾城之姿不过如此。 “安忆。”即使再刻板僵硬的语气,声音依旧清灵,叶安忆这辈子是再没有见过哪个女人的美貌赛过云菡白,更没有听到过哪一个女声能够比云菡白的...更动听。 大约是房子里多了两个人,往常这个时候,秋淑芳都会问一问叶安忆的学习,而当下却只有沉默。 “妈,留学的所有手续我已经办好,这个月末叶安忆就可以去学校报到了。”原本桌子上只听见筷子与碗轻触的声响,话最少的唐啸东竟然第一个开口。 “好。”相较于秋淑芳的欣然,叶安忆则愣了愣。她还记得干妈第一次提起让自己去他读博的学校念书的时候,他那种不悦的表情,厌恶到极点的眼神,没想到不过大半个月,一切都已经办妥了。 “干妈,我走了,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她咬着筷子尖讷讷开口。“你好好念书有出息干妈才最开心。”秋淑芳拿筷子顶点了点叶安忆的额头,颇为宠溺,“在啸东的学校,你也有照应,他三五不时地回来,你跟着一起就是了。” 叶安忆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是心里有些期待,她确实有点受不了这种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见到唐啸东一次的生活,仿佛空气也被他一并带走了,难受得如同窒息。 洗了碗出来,叶安忆发现只有云菡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无聊地打量指甲背上精致的彩绘,唐啸东被秋淑芳叫进房间里,里头的交谈争执隔着门板什么也听不到。 叶安忆同云菡白一人占着沙发的一端,两人并不太熟悉,她同她最大的通点大约就是都算唐啸东的青梅竹马,她是曾经的,而云菡白,是现在以及将来的。 房间门被掀开,砸在墙上,有点重,昭示着始作俑者心情不佳。唐啸东面上一片阴沉,目光对上叶安忆的,越加的阴郁,只走到云菡白身侧,伸手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我们回去。” 秋淑芳站在房门口,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转,最后淡淡地对叶安忆交代:“安安,送一送。”叶安忆放下手里的十字绣,套上拖鞋跟着两人下了楼。 “我有话和她说,外面冷,你先去车里坐着。”唐啸东整了整云菡白的领口,很随意的一个动作,却处处透着不凡,温馨如斯,灼了叶安忆的眼,逼着她垂下睑帘,不敢再看。 云菡白小手缠着唐啸东的胳膊,笑着对他眨眨眼:“快点说,音乐会一会儿就该开始了。”唐啸东点头,算是应允了。 “叶安忆,我真是小看了你。”唐啸东开门见山,那种浓烈的嘲讽,直晃晃插进叶安忆的心头,太突然,也太疼了。见她不答腔,唐啸东极浅却极冰冷地扯了扯嘴角,“知道母亲同我谈了什么吗?” 叶安忆下意识地摇头,唐啸东嘴唇有点白,不知是冷了,还是生气了。“她让我们在你出国之前,先订婚。” 叶安忆吃惊得脱了下巴,嘴半天也合不上。“何必那么惊讶,你应该早就知道。”唐啸东语气愈低沉,“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人比你更会装模作样。” “我...不知道。”叶安忆搭了一句,咬着嘴唇,做着最苍白的辩解,“真的不知道。”“人前乖巧懂事,其实比谁都虚伪,叶安忆,你那颗既市侩又肮脏。”唐啸东火气未消,话语里带着尖锐,难免伤人,“叶安忆,不要做梦,和谁订婚也轮不到你。” 唐啸东甩手离开,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冬天的风刮在脸上,疼得要命,却都不及心头的一星半点。 “安安,在你出国前,我想你和啸东把婚先订了,你有没有意见?”叶安忆垂头丧气地回了家,秋淑芳叠着手里的衣服,她关上门,走过去帮着一起叠。 “干妈,其实你知道的,哥他...喜欢的是菡白。”叶安忆支吾着,虽然极不愿意承认,可到底是真话。 “我绝对不会允许他娶云菡白,云家的女人不配!”秋淑芳停了手上的动作,表情冷冽,言语刻薄。 片刻才察觉到不妥,秋淑芳缓了神色:“安安,我答应过你父母,要好好照顾你,这是我对他们的承诺。” “做女儿不是一样吗?您也一样这么疼我。”她极难得像现在这样同秋淑芳撒娇,搂着她的胳膊。 “安安,干妈希望你能做干妈的儿媳妇。”秋淑芳常年干活的手指粗糙磨砺着叶安忆的手背,似叹息,微微别开眼。 “可是…哥他不会同意的。”唐啸东的脾气她清楚得很,哪里是这么容易妥协的,甚至留学的事情,她也觉得有些蹊跷。 秋淑芳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安安,你的订婚宴干妈去不了了,没法儿看到你漂漂亮亮的。”秋淑芳面色苍白,原本消瘦的体型越加地见风就倒。 “干妈,您先把药吃了,把病养好了。”叶安忆将药一颗一颗地剥出来放在秋淑芳的手心,杯子递到嘴边,细心周全。 “是是是,订婚宴算什么,等我把病养好了,还赶得上参加你们俩的结婚宴。”秋淑芳痛快地吞下药,眉眼都笑开了。 “哥,你不进去看看干妈?”叶安忆轻轻关上病房的门。唐啸东靠着墙,背脊微驼,转头望了病房门一眼,没有再停留,抬脚离开。 叶安忆几乎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步,望着他永远挺直的背脊,冷冽的气质,唐啸东一定是恨的,秋淑芳用生命来威胁他,这样严重的高血压断了药几乎和等死没有什么区别,他到底还是妥协了,却无法原谅。 化妆师已经等在那里,只是化妆镜前貌美如花的女子,叫云菡白。唐啸东走到她身后,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很漂亮。” “你赶紧去换衣服吧,快来不及了。”听得出来,云菡白似乎哭过,娇嗔的语气里带着一点闷闷的喘息。 叶安忆安静地看着两人亲昵地互动,移开视线,让自己不那么难受。众人依旧围绕着云菡白,而云菡白似乎也没有任何将女主角位置让出来的意思,傲慢地养着下巴,这就是白天鹅和丑小鸭的差距,叶安忆盯着脚尖,如是想。 “叶小姐,还站着做什么?宴会就要开始了!”将云菡白从头到脚不放过一根发丝地打扮妥帖,造型师似乎才有空搭理一直站在一旁被人忽视透顶的叶安忆。 叶安忆走过去,云菡白慢吞吞地站起来,两人擦身而过,没有半点交流,叶安忆几乎矮了半个头,又垂着眉眼,气质上输了一大截。 叶安忆咬着唇,发型师肆无忌惮地拉扯她的头发,化妆师几次将粉扑打在了她的舌头上,当下立刻学聪明,不在张着嘴。 这是lee的手笔,可花了我不少功夫,算是送给你的订婚礼物,还喜欢吗?”云菡白勾起嘴角,身上粉色镶边的银色礼服同唐啸东的颇为呼应,就好像他们俩人才是今天晚上订婚宴的主角。 叶安忆眨了眨眼,原本不很精致的样貌经过修饰明明已经漂亮的许多,可是同云菡白站在一起,仿佛一切的美貌都成了浮云,没有人能够超越她。 白色的礼服说是简洁大方,仔细看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没有完工,下摆的褶皱只有一半,胸口刺绣的花也只有一半,一半一半…云菡白只是单纯地想让她丢脸,还是在暗示什么? “谢谢,我很喜欢。”她淡淡地回应,拉扯了一下单边的肩带,虽然很细,但到底是名家之作,很结实,免除了随时断裂的担忧。 “走吧。”唐啸东忽然开口,云菡白三两步走上去,挽住他的手,叶安忆慢了两人几步,如同从前的无数次,他们总能将璧人完美无缺的诠释,而她,无论是如何想要与唐啸东并肩,终是幻想,她只配站在他们身后。 唐啸东领着云菡白去了挚友兄弟的那一桌,千叮咛万嘱咐要将云菡白照顾周全,嘻嘻笑笑,是她从没有踏入过的世界。 而叶安忆…被丢在花架边上,孤零零的一个人,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用如此□□的目光打量过,除了嗤笑和轻蔑,便只剩下幸灾乐祸。 她觉得喘不过气,一路跑进了洗手间,镜子里的女人,不算美丽的容颜,不太出众的气质,她…就像个笑话。 又控制不住地流泪了,这样喜庆的日子,不该哭的,手忙脚乱地擦干眼泪,粉已经脱了一层,越加地滑稽了。 3、唐啸东,不能给的温柔 两人端着酒杯,一前一后的身影,明明是订了婚的男女,唐啸东似乎故意要同她保持距离,步子迈得飞快。 云菡白嘴角噙着的笑容,傲慢扬起的下巴,每一处表情,每一记眼神对她来说,都是嘲笑,嘲笑她的厚颜无耻,不自量力。 “恭喜。”声音甜甜脆脆,落在地上叮铃作响。叶安忆垂了许久的脑袋猛地抬起,是方才拐弯口遇见的小姑娘,随比不过云菡白的光芒四射,却也是极漂亮的,梨涡若隐若现,不似讽刺,也不带鄙夷,用最真诚的语气,说出最动听的两个字,这是整一个晚上,叶安忆唯一收到的一句祝福,只两个字,却让她知道,她的爱情,甚至婚姻,并不是一个笑话。 众人起哄,将她手里微红的葡萄酒夺下,换了满满一杯白酒,五十几度,散发着浓烈的酒气,硕大的杯子握在她小巧的手心,异常突兀。 唐啸东眉头轻轻拧了一下,便继续弯腰俯在云菡白身侧说话,软言细语,仿佛根本看不见旁人对她的为难,听不见左右不怀好意的叫嚣。 杯沿贴着嘴巴,第一滴落在舌尖上,便是火辣辣的灼热,一直烧到喉咙的尽头,激得她湿了眼眶,却没有放下杯子,到最后,一滴也没有剩下。 一桌人似乎都有些懵了,想她会推拒,想她会求助,而她却一饮而尽,没有半点犹豫,白皙的面颊瞬间就通红,眼底晶亮亮的,说是泪,可她明明在笑,说是雾气,又漫过了眼眶。 她不擅长喝酒,尤其是这种又浓又烈的,几乎一走进家门,反手扣上锁就迫不及待地呕吐出来,客厅陈旧的瓷砖地面铺开大片大片地呕吐物,她一个劲地呕着,仿佛要将胃也一并吐出体外。 头疼得厉害,都说混酒不能喝,而她今天不止混了两种最烈的酒。裙摆也被染上了污渍,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了浴室,蓬头里的水将她整个人笼在里面,温热的水让她清醒了不少。 拿着扫把拖把将客厅打扫干净,厨房上也炖着粥。狭小的房子里只听得见她忙碌的身影,等一切就绪,仰躺在地板上,静静等待黎明。 “安安,有啸东在,到了那边儿,有什么不顺心不习惯的就去找他。你们是未婚夫妻,他应该照顾你的。”叶安忆捏着机票坐在候机厅,秋淑芳的话犹在耳边,可她并不知道,她的目的地不是美国,而是法国,她被他抛弃了。 她的担心,她的害怕,到底还是成真了,原本一个月才能见到一面的相思,如今,或许是两个月,三个月,甚至半年。她该庆幸吗,至少他没有将她送去南半球。 法国是个浪漫的国度,奔放热情的传统让她不怎么适应,她也不太喜欢同当地的华人留学生来往,或是入乡随俗了,他们的爱玩爱闹与她格格不入,更甚者时常换男友的作风也让她不太习惯。 总有人好奇而问起她无名指上的戒指,缺了一颗钻石,对称的设计便有点不协调,又大了整整一圈,用红线绑了绑,才勉强系住。她常常笑笑并不回答。戒指是订婚当天才从云菡白无名指上摘下来的,抛给她的时候,掉落在地上,钻石也摔掉了一颗,她伏在地上寻了半天才找到的,她记得唐啸东的那一只在订婚宴结束后就摘了塞进口袋里,或许,已经找不到了。 室友又出门约会了,常常一消失便是小半周,况且又是圣诞前夕,没有四五天一定是不会回来的。 平安夜这一天,外头是鹅毛大雪,叶安忆在蛋糕店打工,穿着单薄的裙子捧着新推出的圣诞蛋糕给来往的行人试吃,吹了一宿的凉风,第二天便病得不轻,几乎爬不起来。 一直到傍晚时分,才挣扎着下了地,睡衣也没有换,外头裹了一件直到脚踝的羽绒衣,拿上钱包便匆匆出门了。 大约白人总存在一种物种上的优越感,唐人街附近经常会发生华人被抢的事情,加上不远处就是整个城市最贫穷的地方,犯罪率越加高涨。 叶安忆或是身体不舒服,又或是有那么点预感,心跳得厉害,她将帽子拉低,遮住冻红的耳朵,一下一下地咳嗽,断断续续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站住。”大声而蹩脚的中文诱得叶安忆扭头,是三个外国男孩,发型怪异,穿着黑色的大衣,唇上鼻子上都打着环。纹身一直从脖颈爬上脸颊,看着便不是正常人,至少不像好人。 “她听得懂,是中国人。”他们开始用法语交头接耳,眼神时不时扫向叶安忆,而她也感觉到不对劲,用手一提过长的衣摆,拔腿就跑。 三人见状,立刻就追上去。叶安忆正在发烧,腿脚虚软,加上又是女生,哪里比得过三个男人的速度,没一会儿就被围堵在中间。 正是太阳初升,经过平安夜的狂欢,大多数人都没有起床,叶安忆被三人一路拉扯,隐约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渐渐有了争执,似乎为了谁先上,谁先玩各执一词,叶安忆昏沉沉的脑袋一怔,惊得后背都发了冷汗。 原来早被拖进了贫民区,身旁是乱糟糟的街道,随地而起的坑洼的房子。叶安忆猛地被一甩,身体栽进了路边的垃圾堆。 “还给我!”叶安忆捂在胸口的钱包被他们抢过去,他们一样手,她在身高上本来就没有优势,更何况她是躺着,而他们几个人是站着。 钱包里是她打了半年的工才存够的五千欧元,是她接下来几个月可以每个月都飞去唐啸东的学校偷偷看他一眼的机票钱,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抢走。 高大的男人欺身而下,将她压得动弹不得。羽绒衣是拉链的,又因为适合欧洲人高大的体型,穿在她身上大了许多,几乎从脑袋上方拉着帽子一扯就整一件脱了下来。 背上的积雪和胸口空洞而吹进的冷风,让清醒了的叶安忆拼了命地尖叫挣扎,几乎嘶哑了嗓音。 “你们在干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最纯正的法语,发音腔调都无可挑剔。几个人停下手上的动作,望向始作俑者。 男人黄褐色的头发,乍一看是东方人的模样,仔细打量鼻子高挺,眼睛带着一点点的蓝色,皮肤也比黄种人白皙许多。 “小姐,冰天雪地的,你不冷吗?”男人冲叶安忆眨眨眼,面上嬉皮笑脸的。“冷,我冷。”叶安忆牙齿打颤,哆哆嗦嗦地,眼泪扑得滚出眼眶。 “哦…”他阴阳怪气地拖了长音,几个外国男孩似乎对这个打断他们好事的男人不耐烦了,决定先解决了他,一拥而上。 “大清早就给我英雄美救的机会。”男人踩在个子最高的外国男孩身上,抬头询问叶安忆,“小姐,是英雄美救吗?” 叶安忆蜷成一团,睡衣被扯破了,睡裤也被撤掉了,只一条三角裤勉强遮住了身体。脑子嗡嗡作响,完全听不见男人的问话,更没有注意到他在说中文。 趁着男人弯腰替她捡衣服的空当,几个男孩撒腿就跑。羽绒衣是二手的,质量不太好,已经被撕开几块,里头不只是鸭毛还是鹅毛的,被男人一抖,飞得漫天,大概是本能再穿了,穿了也不保暖。 “给你吧。”男人想了想,解开大衣的扣子,剥下来罩在她身上。衣服有点旧了,黑色褪成了灰色,带着浓烈的香味,是最劣质的女性香水,是叶安忆那个喜欢挥霍家境又一般的室友最喜欢的味道。 从前她一定嫌弃地推开,可是这一刻,她根本不敢推却,这么狼狈,哪里还有拒绝的权利:“谢谢。”依旧是不稳的声音。 “运气不错,还能捡到个钱包?”他似乎心情颇为愉悦,在破羽绒衣的旁边见到一个鹅黄色的小钱包,打开看了看,有厚厚一叠的欧元。 “钱包是我的!”叶安忆伸手抢过来,动作有点激烈,胸口的春光泄出大片。叶安忆浑然不见,将钱包牢牢握在手中,男人却别开眼,不时用眼角去瞄。 “真的是我的,里面有我的身份证。”叶安忆怕他不信,小心地打开给她看了看她的身份证,青涩的面容,头发刚刚垂在肩膀上,和她一片狼藉全然不同的整洁。 “还以为做好事能拿点报酬,算是圣诞礼物呢。”男人撇撇嘴,捋了一下长长的刘海,动作随意而潇洒,“好人到底做,送西送到佛,我送你回去吧。”他又操着蹩脚的中文开始错字连篇。 叶安忆穿着大如戏袍的外套,跟在男人的身后,男人左路慢吞吞的,低着头的叶安忆几次都差点撞上他的背脊。 “你就住这儿?要不要请我上去坐一坐喝杯茶什么的?”男人原本想冲她抛个媚眼,结果被哈欠打断了,见叶安忆一声不响只觉得没趣,“算了算了,小气。” 叶安忆咬着唇,将捂了半天的钱包拿出来:“你想要多少钱?”男人先是一愣,接着大笑起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脑门:“我不要钱,你叫什么名字?” “lisa。”叶安忆用法语回答。“谁问你外国名字,中国名字。”他为了强调,也用腔调古怪的中文一字一字地强调。 “叶安忆,我叫…叶安忆。”她抿着唇,没有抬头。 4、叶安忆,不能忘的朋友 “小安忆!”清爽的男声说着尚算标准的中文,此刻叶安忆正捂着肚子,无力地靠着街边雕塑坐着,同事无休无止地走着,没完没了地逛着,她也算是重伤初愈,哪里吃得消,偷偷溜了号,半路逃跑。 她翻起太阳帽宽阔的帽檐,眯着眼打量眼前的男人,黄褐色的头发,微蓝的眼睛,比东方人略挺的鼻子,蓝色格子衫挽了袖子,米色的裤子只有七分,装模作样地靠着一旁的路灯杆子摆出一个自以为很帅气的动作。 “谭九非?”她惊讶,有三年多没见了,光一个背影,竟然就能瞧出是她,不得不夸赞这一位花花公子绝佳的视力。 “宝贝儿,”他敞开双手迎上来,“你终于回来了。”哪知被叶安忆伸手挡住,微微一笑,“我只是过来开会。” “我的中文有没有进步?”谭九非得意洋洋,两人并肩坐着,一人捏着一条热狗,午时的阳光铺满了街道。 “进步神速。”叶安忆点头,用力咬了一口,从前恨透了这种热狗,最简单的面包,最便宜的香肠,最劣质的酱料,最底的价格。可她为了存钱,在这个世界三大菜系之一的国家,吃得最多的就是这种廉价的热狗。 “你的脸色不好?是中暑了吗?”他凑近脸打量叶安忆,还毛手毛脚地捏捏她的脸颊。“你知道的,我身体一直不好。”叶安忆眨了眨眼,笑容不变。 谭九非算是她在法国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朋友,自从那一次圣诞节的早晨救了她,便开始恬不知耻地侵入她的房子,侵入她的学习,侵入她的生活。 他是名符其实的花心萝卜,身上总有不同女人的香水,有街边摊一两欧元一大瓶的,也有几千欧元一盎司的。室友曾经为他的样貌所倾倒,可不过几天,再见就像老鼠见了猫,但凡谭九非来,就躲得远远的。 “小安忆,才三年没见,怎么这么冷淡。”谭九非吃光最后一口热狗,似乎还没有饱,趁叶安忆不防,用力地咬了她手里的热狗一大口,大口嚼着毫无形象可言,口齿不清地抱怨,“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 叶安忆一辈子也忘不了她是被遗弃在这里,法国于她,像是一个梦靥,最恶劣的梦靥,终于醒了,她哪里还肯轻易入睡,飞机从戴高乐起飞的瞬间,她发誓再也不会回来。 “不是回来了吗?”她轻轻开口,将手里剩下的热狗全部递给他,他似乎从来不介意她的口水,可她介意。 “小安忆,卡里没钱了?要不要我借给你?”他看着有点失魂落魄的叶安忆从提款机那里回来,只当是这几天东西买狠了,将那点积蓄花精光了。女人嘛,一花起钱来就六亲不认的。 “我还有很多礼物没有买,走吧。”叶安忆将黑色的卡握在掌心,里头突然多出的十位数是协议书上写好的赡养费,大约一切都已经办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叶老师,那个谭先生是不是在追求你?”小王拉着叶安忆落到队伍后头。自打那天见到叶安忆,谭九非这一位从六年前就已经成年并且工作不详的男人开始了本土导游的义务劳动生活。 “我和他是好朋友,留学的时候就认识了,大约六七年了。”叶安忆摇头,淡然地否定了小王这种绯色的猜想。 “可是他也太热情了。”小王嘟哝,年轻的脸上带着一点殷红,像是松了一口气。“他对女人一向都这么热情的。”叶安忆解释,正好谭九非转身冲他们俩招手,让掉队的他们快点跟上,四目相对,叶安忆的目光平静如水,而谭九非的,因为泛着蓝光,看不真切。 两个半月的交流学习虽然枯燥,可有了谭九非的殷勤做调剂也是有滋有味。临上飞机前,不少女老师舍不得,声泪俱下地告别,谭九非面上不舍,眼底一片笑意。 “小安忆,我还没把这三年多的空白补齐呢,怎么又要回去了。”谭九非有点不甘心,憋着嘴一点也不像快要三十的模样,她有幸见过他的证件,二十有八。 “亲一下,我有礼物。”谭九非点着自己白皙的脸颊,歪着面孔凑近叶安忆的嘴唇。叶安忆轻笑,指尖推了推他的下巴,算是拒绝了。 “小气。”他哼哼,变戏法似的,掌心忽然多出一个小小的盒子,绸带系得精细,“love,你想了很久的love。” 叶安忆大三那年,情人节那天,他们两人混成了某高端香水的促销员,手里拿着一点点小样,优雅甜蜜的香味让她很心动,只是那价格让她不敢行动。她是肖想了很久,再后来就断货了,限量品总给人这样的遗憾。她并不是真的爱极了那个味道,她爱的是它的名字——love,最简单最原始的。 “谭九非,我结婚了。”她打开盖子嗅了嗅,就是那个记忆里的味道。“哦。”没有诧异没有吃惊,只是点点头,“小安忆,再见。”把小盒子放在她的掌心,强行用她的手指包裹起来。 飞机降落的那一瞬间,有点失重的奇妙感觉,叶安忆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回来了,从前的唐太太,现在的叶小姐。 “安安!”娇瘦的美人拼命地朝她挥手,仿佛要将手臂都挥断了,轻快明朗的节奏,每一次说话都会让她联想到她第一次开口说的那一句:恭喜!甜腻得不可思议。 “欢迎回来!”美人几步上前抱住她,“亲爱的,可想死你了。”叶安忆轻笑,难得热情地回应了她。 关好好不怎么宽敞的客厅里散乱了一地的行李。叶安忆席地而坐,将谭九非送的那一小瓶香水从一大堆礼物里挑出来,剩下的全部推到关好好面前。 关好好明显有点接受不能了,就算是仿品也没有一口气见过这么多,更何况是全部都是…新款正品,有点语无伦次地调侃她。从前的叶安忆占着j市首富太太的宝座,却做着一般家庭妇女都不不一定会拥有的勤俭持家。 “我们离婚了。”她拢了一下有点松开的发髻,语气平静,“我现在有十位数的赡养费。” “你和唐啸东离婚了?”关好好手里镶满碎钻的小钱跑掉在地上,手指着叶安忆,“你和本市最有钱,世界十佳钻石王老五唐啸东离婚了?!” “离了,我出国之前签的字。”她声音平缓不见一点起伏,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若不是关好好知道她爱唐啸东如狂,大约以为她当下是因为摆脱了婚姻的牢笼而欣喜。 “离得好!唐啸东那混蛋,早该甩了他!”关好好语气一转,拍拍她的背,“叶安忆,恭喜你重新投入单身贵族的行列。” 叶安忆忽然笑起来,当所有人都嗤笑她对唐啸东的痴心妄想时,至少有一个人送上了最真挚的祝福,当所有人不解她抛弃荣华富贵高权厚禄的时候,依旧有这样一个人全力支持她,这样,就足够了。 关好好小心翼翼地观察,发现她并没有变色,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手臂一扬:“这个必须庆祝!”啤酒是刚刚在楼下买的,关好好瘦小的身板就为了这一打酒便气喘吁吁,两人一个人前知书达理,一个端庄大方,竟有了不醉不归的酒鬼架势。 两人酒量都很浅,没一会儿就倒了一个。关好好替醉倒的叶安忆盖上被子,自己也撑不住地睡下,叶安忆缓缓睁开眼,窗外的月光铮亮。 她睡不着,每当一闭上眼睛,那些不敢想起,不愿回忆的都一股脑儿地喷涌而出,咆哮着席卷她的理智。 彼时她正留学归来,她厌极了法国,硬是将四年的课程用了两年半就修完,迫不及待地逃离。 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是迎接她的,是比订婚宴更加荒谬的结婚宴,太大的婚鞋,没有头纱的礼服,少了半边的耳坠,甚至省去了神父的环节,没有牵手,没有我愿意,什么都没有,只有至今仍旧戴在云菡白指尖的婚戒,和从不曾离开云菡白的唐啸东。 当所有人离开,新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站得双腿发麻,坐在沙发上打量她所谓的新家,最简单的黑白设计,没有一点红色便没了半分结婚的喜庆。 薄薄的牛皮袋就这样摔在她身边,扣子没有扎紧,里头的文件倒了出来。她以为最差不过是婚前财产公证,竟然是少了一个字,伤人更胜几百千万倍。 离婚协议书,在新婚之夜,这样的东西,着实讽刺。她喝了一点酒的脑子晕眩非常,有那每一瞬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扶着沙发半晌站不起来,唐啸东居高地看着她,原本冷冽的五官越加淡漠:“签了吧。”“不。”她的回答很干脆,捏着协议的边角,纸张皱出了几道痕迹。 “叶安忆,你当真了吗?”他眯起眼,那双微翘的眼睛显得有点凶狠,“你以为你得到了什么?唐夫人还是唐太太的虚荣?你什么也得不到,这是你虚伪无耻的代价。” 她到底没有签,锁在书房的抽屉里,她以为她能犟过一辈子,原来竟然只挺了三年,他说过:“叶安忆,总有一天你会低头。”她不是低头,只是愤怒得绝望了。 那一天,在书房里躺了三年的离婚协议书终于重见天日,她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翻看,每一条每一项,这样隆重得比收购一家公司更细致的条款,唐氏的智囊,就算是离婚这样的小事也细致周到不留半点破绽和漏洞。唐啸东并没有他说的那样绝情,他给的赡养费让她瞬间跻身j市名媛。 抽屉里一并锁着的是几支钢笔,都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她记得他喜欢收集钢笔,从那以后每一次生日都是同样的礼物不同的款式,可惜他总是往里面一丢,再没有下文。她用自己送的钢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做了最滑稽的终结。 5、唐啸东,不能有的污蔑 “安安,别走嘛!”关好好躺在沙发上打滚,极端幼稚地撒娇,“我绝对不是因为你的厨艺才留你一起住的!”关好好翻身坐起,披头散发地竖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 “好好,往后别再给语文组递专组申请了,批不了,此地无银三百两都不懂的物理老师。”叶安忆笑起来,拖着行李箱继续往外走,酒足饭饱,是时候该走了。 “我这叫明示!怕你听不明白嘛。”关好好撑开眼睛,自以为可爱非常,其实大得有那么点吓人。 “不是已经有新的饲主了吗?”叶安忆对她眨眨眼,关好好没忍住打了个饱嗝,正好被她揶揄,“把你喂得这么饱。” 无视关好好的再三挽留及各种打滚撒泼,叶安忆拖着空了一大半的行李箱平静地下楼,原本她是想在关好好这里落脚的,当然那是在关好好的新欢旧爱没有齐齐到访之前的想法。 方才亲眼见证了什么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小眼神能杀死人等一系列残忍的超自然现象之后,叶安忆识趣地离开了。 她害怕一个人的寂寞,却更害怕被旁人的幸福衬托出的孤独。 叶家其实还有一处老房子,叶安忆依稀记得就是因为买了新房子才从干妈对面搬走,彼时才八岁,抱着唐啸东一个劲地哭,可唐啸东毫不犹豫地将她从身上拉扯开,推得远远的,那种眼神,甚至比订婚结婚的时候,更加冷厉。 最后住了不到一年,父母双双出了车祸先后离世,父母对秋淑芳孤儿寡母的帮助过许多,秋淑芳也是极善良的人,被各家亲戚踢来踢去的拖油瓶最后还是被她捡回了家。 可老房子的钥匙放在秋淑芳那里,此时她最不敢面对的人,大约就是秋淑芳了。叶安忆一直是不怎么会瞒人的性格,她害怕一见面便会忍不住坦白,秋淑芳那么严重的高血压,这几年已经出现腿脚不便的并发症,受不了半点的刺激。 不过,今天是周末,秋淑芳信基督,每周末都会去城北的教堂做礼拜。叶安忆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趁着人不在偷偷摸摸地回去一趟。虽说不太礼貌,可总比见了面出了事强一些,她一面拖着行李往上爬,一面为自己开脱。 原本打算撂下礼物拿了钥匙就走,可是,打开一小点的门缝就发现鞋柜上秋淑芳的鞋子一双都没有少。叶安忆的心扑扑猛跳了几下,小心翼翼地继续推开,就看见秋淑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干妈!”她丢开行李箱,扑过去将秋淑芳的上半身托起来,地上的人面色青灰,嘴角有点微白的泡沫,同从前那几回中风一样,只是瞧着更严重一些。 “你在做什么?”背后突然想起的声音,惊得叶安忆回头,是唐啸东挺拔的身影,像以往的无数次,居高临下,目光冰冷。 “妈好像中风了。”叶安忆有点颤抖。唐啸东伸手将叶安忆扯开,另一只手接住秋淑芳的背脊,力道很大,叶安忆本身半蹲着,后仰着撞上木头的茶几一角,脑子嗡嗡作响。等她扶着茶几站起来,唐啸东已经抱着秋淑芳下了楼,只瞧见车尾灯一闪。 叶安忆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秋淑芳正好从手术室推进icu,护士进进出出瞧着忙碌异常,唐啸东站在门口,几个医生正在汇报会诊结果。 “唐先生,手术很成功,不过病人还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一直到苏醒。病人这一次的中风伴有颅内出血,应该是受到了比较激烈的刺激或是发生碰撞摔倒,情况比较严重。”主治医师对唐啸东很客气,言语措辞都小心翼翼的。 叶安忆松了一口气,病床上秋淑芳罩着氧气,脸色尽管苍白却比方才好了太多。“你对她说了什么?”唐啸东大掌半圈着叶安忆的颈项,有点像是抬了她的下巴,更像是掐着她的脖子,“你告诉她我们离婚了?” “没有。”叶安忆觉得喘不过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我进去的时候…干妈已经晕过去了。”三年时候,她已经习惯了妈这个称呼,当下改嘴还有些不顺,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啸东,秋姨怎么样了?”云菡白踩着三寸高的鞋跟,急匆匆地走过来,面上的焦急以假乱真。唐啸东的手指微僵,缓缓地收回手:“没事。”言语间还有点冷意未及散去。 “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云菡白只看了她一眼,从包里掏出手帕,仰起小脸,似乎要帮唐啸东擦汗。 “不用。”唐啸东侧原本伸手去挡的动作,在扫到叶安忆淡然地专开视线后停滞,任由云菡白揩去他鼻尖的汗水。叶安忆忽然有点窒息,手指摸着唐啸东刚刚箍过的地方,微微刺痛。 唐啸东率先进了病房,云菡白紧随其后,在叶安忆几乎要踏进门里的瞬间,云菡白反手将门扣上,挡住了叶安忆的脚步。 “安忆,看你面色不好,就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啸东。”云菡白抵住身后的门,轻轻望向里面,唐啸东握着秋淑芳的手,似乎没有看见门口的情况。 “我不累。”叶安忆蹙眉,伸手去推门,云菡白个子比她高上一些,毫不客气地抓住她的手,反手推搡了一把,叶安忆轻飘飘就被推得撞在墙上,当即沿着墙壁滑坐下去。云菡白瞄了瞄她的平底鞋,讽刺地勾起嘴角:“不用装了,啸东看不见的。” 叶安忆只觉得温热的液体顺着腿往下,直到云菡白走进病房关上门,她才伸手摸了一下,指尖猩红渗进指甲背里。 捂着小腹蹲了一会儿,才扶着墙站起来。洁白的瓷砖墙面留下两个小小的指印。上一次手术没有修整好,断断续续还会出血,吃药也不大灵光。 叶安忆蹲在厕所里,半天才止住血,米色的半身裙遭了殃,边缘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红棕色的一大块。 现下这幅狼狈她也不敢去病房,又实在忍不住走过去看一看,窗户里云菡白挽着唐啸东的手臂,脑袋枕着他的肩膀,叶安忆忍着腹疼,方才止住的血又有了汹涌的迹象。 老社区果然都是些老熟人,对面人家不止帮叶安忆收起了落在门口的行李箱,还热心地询问秋淑芳出了什么事。 “安安,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裙子上都是血?”对面这套房子原本是叶安忆家住的,买了新房才卖掉,作为房子的二手买家,又是看着叶安忆长大的阿姨,手上一摇一抖着小孙女,惊讶地轻声开口。 “例假提前了,没有准备,就弄到裙子上了。”叶安忆有点尴尬。“这么多血?肚子疼不疼的?是不是摔到碰到了?” 阿姨明显话里有话,还瞄了瞄她的小腹,有点紧张地开口。 “黄阿姨,我刚从法国出差回来,将近三个月呢,之前啸东出差也有快两个月的。”叶安忆温和地笑。 “阿姨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让你们小夫妻要当心,别有了孩子也不知道。像我们家蕊蕊,年轻不懂事,有了孩子吧不知道,结果一跤摔,摔出习惯性流产,试管婴儿多难受啊,七次才成功。你身体从小就不好,要千万注意,阿芳还盼着抱孙子呢。”黄阿姨也是大方地笑。 叶安忆捏着行李箱的指尖微凉,面上的笑容有点勉强,只道了一句谢谢就进了屋子。小腹传来的人疼痛让她有点站不稳,孩子…已经没有了。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叶安忆将屋子里收拾里一下,地上散落了瓜子,大概是秋淑芳摔倒的时候不小心打翻的。电话听筒也没有搁好,上头的最后一个电话号码…是唐啸东的,难怪他会来。 壁钟的立脚下面露出一点白纸,叶安忆顺手抽出来,吓了一跳,几乎腿软地摔在地上。她同唐啸东的离婚协议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式两份,都是复印件。 叶安忆翻了翻,上面的签字是她的,而下面那一份,也填了名字,填写的日期同她的是一天。唐啸东的字她熟悉得很,也学得像,只是并没有人知道,唐啸东这三个字,确实是他自己的签名。 叶安忆突然就看不清了,啪嗒啪嗒的声音将她惊醒,手背揩了揩眼角,湿嗒嗒的一片,纸面上也是一点一点扩散的圈。 本就是意料中的事情,有什么好惊讶的,她扇了自己一下,不轻不重,刚好可以使自己清醒,将眼泪擦干净,又将手上的几张纸折叠好放进包里。 老家的钥匙收在她以前住的房间抽屉里,一小串。钥匙下面压着她的日记,她挺佩服自己的勇气,明明是那么胆小的人,却敢用不带锁的日记本写下自己对唐啸东每一丝一毫的爱慕和思念。 日记旁边躺着零零碎碎的东西,小到一张透明的糖纸,大到折了骨架的风筝残骸,都是唐啸东送给她的东西,曾经唐啸东宠她宠得要命,只有一颗糖也会留给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愿意和她说话,不再愿意对着她笑,甚至不再愿意看到她。 是从她搬走的那天,唐啸东折断亲手绘制的风筝,将她狠狠地推开起,又或者云菡白优雅现身,同唐家的人将唐啸东接走起… 6、叶安忆,不能有的证明 寻了一个塑料袋,叶安忆将抽屉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翻看,仔仔细细,带着几分回忆,那种小心翼翼,就像是最后一次的观赏。 统统放进袋子里,整整齐齐地装成一包,下楼的时候连着经过几个垃圾桶都没舍得,只觉得越拎越沉,到最后再也拿不动,轻手轻脚地放进垃圾桶,那种留恋的模样让一旁的环卫工人频频侧目,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等叶安忆走远了,忙不迭过去翻出来,却都是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学校不太厚道,英语组的老师刚从法国交流回来,只得了个双休又投入到新学期的教学工作中。 每天除了上班,叶安忆基本上在医院度过。秋淑芳一直躺了四天也没有醒,生命迹象倒是稳定,医生一直说快醒了快醒了,结果都成了胡言,唐啸东的面色一天差过一天,第五天中午,秋淑芳的睁眼让医生们松了一口气。 叶安忆下午两节课,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秋淑芳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唐啸东也在,病房里的气氛似乎不太好。 “干妈。”叶安忆有点激动,弯下腰凑近了说话,谁知道秋淑芳淡淡地别开眼,仿佛不怎么想见到她。她清楚秋淑芳的脾气,但凡不高兴甚至生气了,便是不理不睬的态度。 叶安忆抬头看向唐啸东,那边一贯冷漠的神情依旧,浓眉微拧,见叶安忆望向自己,也是侧开脸,叶安忆无奈,这一对母子脾气像得很。 “干妈…”叶安忆正要开口,秋淑芳沙哑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话:“怎么突然改称呼了?不喊妈了?”叶安忆被问得哑然,侧首发现唐啸东盯着她,好像对她的做法不怎么满意。 “你们真的离婚了?”见两人都没有解释的意思,秋淑芳面色依旧病态,一双眼已经恢复了清明锐利。 “没有,您放心,我们没有离婚。”唐啸东上前一步,眼神冷冷地瞄过叶安忆,抢在她之前开口,沉稳淡定,听不出真假。 叶安忆秀眉拢到一处,也是望向唐啸东,两人一来一往,大约也猜到了彼此的心思。“真的?”秋淑芳声音原本就沙哑,这么一沉,更显得严肃。 “真的。”无论何时,唐啸东总是这么一副漠然的表情,叶安忆不擅长说谎便不开口说话,那种沉默的态度像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这样就好。”秋淑芳的笑仿佛释然,毕竟是第一次苏醒,不过一小会儿又沉沉地睡过去。“出来。”唐啸东看了她一样,径自往外走。 “什么事?”叶安忆在啸东和哥两个称呼自己徘徊许久,最终也没有觉得哪个更好一些,干脆省去。从前一直喊的哥,即使那么喜欢他,还是努力维持着平淡的兄妹关系。后来嫁给他,她开始尝试唤他啸东,虽然,他几乎没有回应过他。 “叶安忆,不要再在妈面前提离婚。”她只到他肩膀这里,他比她高了几乎一个脑袋,她仰视,而他,俯视,一直是这样的方式,可是今天,叶安忆没有看着他。 “这样根本瞒不了多久,总有一天干妈还是会知道的。”她反驳。“改掉你的称呼。”唐啸东压低了声音,怕惊动里面的母亲,“我不管以后会如何,但是现在她不能受刺激,就不能知道。” 叶安忆张了张嘴,没有再往下说,唐啸东从来是强硬且不服软的个性,她和他很少有争执,也从来没赢过,其实她也担心秋淑芳的身体受不了刺激,如果她不说谎,闭嘴保持沉默总还是可以的。 唐啸东转身要回病房,叶安忆犹豫了一会,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只一瞬又松开手:“你没有把离婚证寄给我。” 当年她两手空空地走进那个家,三年后离开,一样什么也没有带走,那个充斥着痛苦不堪回忆的地方,她一步也不愿意再踏进去。 “暂时放在我那里。”他难得地改变了表情,眼睛眯起,有点独断。“唐啸东,结婚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见过结婚证,现在离婚了,我也不能拿到离婚证。”伴随着小腹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叶安忆倔强的脾气也上来了,“这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我永远像局外人一样?” 说完她就有点后悔了,原本她就是被秋淑芳强塞给唐啸东的,原本…她就是局外人。 “既然你能把我们离婚的消息告诉她,难保下次为了证明而把离婚证拿出来。”唐啸东沉默了一会,依旧强硬得很。叶安忆笑着摇头,他对她从来就缺少信任,总习惯一口咬定是她胡作非为。 小区里的老姐妹都挺热情,三五不时地过来,陪秋淑芳说话聊天,秋淑芳的精神也越来越好,叶安忆渐渐放了心,又有点不敢独自面对秋淑芳,就害怕一旦秋淑芳起了疑,态度一强硬,她就忍不住说出实情。 云菡白来得也很勤快,有时候甚至不和唐啸东一起,独自前来,琳琅的补品自然是不会少的。 她这样的轻快,倒是出乎了叶安忆的预料。从前,云菡白总是避着同秋淑芳见面。她的记忆里,云菡白同秋淑芳一直是不共戴天地对立。秋淑芳对云菡白那种□□裸的厌恶仿佛是先天既有的。 第一次见到云菡白的时候,叶安忆以为自己瞧见了天使,那么美丽,白色的公主裙,水晶的发卡,粉色的小皮鞋,笑起来深陷的酒窝,一切都再完美不过。 可秋淑芳皱着眉头,紧紧地咬着牙齿,彼时她不懂,大约只看见了藏不住的厌恶,其实那里面还有绵延的仇恨,至现在,她都不曾明白过。 云菡白这样聪明的人,当然明白秋淑芳不喜欢她,其实她也不懂,第一次见面,甜甜的喊了一声阿姨,秋淑芳连理都不理,只不声不响地替叶安忆整理衣裙。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带来医院里。”秋淑芳嗔怪,却有点迫不及待地接过黄阿姨手里的孙女,笑眯眯地逗弄。 “家里没人,把她放在家里我哪里放心。”黄阿姨一说,几个有孙有女的外婆奶奶级纷纷表示赞同。 “阿姨,吃水果。”叶安忆将切好的水果端上来,云菡白几乎没有存在感地安静坐在一边,可是样貌气质实在不凡,秋淑芳故意不提,也有好几位忍不住扭头打量她。 “安安,我也吃一点,你抱一会。”秋淑芳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叶安忆。“我不太会。”叶安忆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害怕。 “可以学起来了,这个年纪该生了啊。”黄阿姨起了头,又正是对孩子最敏感的年纪,几个人的一言一语,都是对她生孩子的催促,秋淑芳见叶安忆垂着头,颇为焦头烂额的模样,也不帮她解围,只是笑眯眯地作壁上观。 叶安忆姿势有点别扭,黄阿姨指点几招,抱着也顺手了,小小的孩子可爱得要命,肚子忽然就抽疼起来,一直疼进心肺里。 “秋姨,您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先走了。”云菡白到底坐不住了,起身告辞,秋淑芳没有和她说话,而是看了叶安忆一眼。 “我送送你。”叶安忆急忙起身,一想到手里还抱着个孩子,又小心翼翼地交到秋淑芳手上。 “阿芳,你不提我也一直没好意思问,刚刚那挺漂亮的姑娘是谁呀?”见人走出去,有人就忙不迭地开口询问。“是啸东的表妹。”秋淑芳摇晃着手里的孩子,淡淡地回答。 “叶安忆,有人撑腰的感觉真不错吧?”云菡白走到拐弯口,突然停下了脚步。“你不是应该习惯了吗?”叶安忆轻笑,“干妈对你一向不太客气,怎么突然计较起来了。” “不过这也是暂时的,等到哪一天秋淑芳知道你和唐啸东离了婚,还是你主动签的协议,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疼你。”云菡白也笑,与叶安忆的温和不同,只一颦一笑皆是美得惊人。 “干妈喜欢孩子,或许你和唐啸东有了孩子,她也不会这么反对了。”叶安忆顿了顿,手臂的余温让她忍不住回忆方才软绵绵白嫩嫩的触觉,“这对你来说,应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啸东…”云菡白扫见安全出口外头的男人,黑色的衬衣,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连同周遭的空气也冰冷起来。 “我送你回去。”唐啸东推开开全出口的门,走到云菡白身侧,目不斜视,像是没有看到叶安忆的存在。 “不是说明天才能回来吗?”云菡白对于唐啸东的专注很受用,带着几分撒娇,“不进去看看秋姨吗?” “走。”唐啸东目光好似穿过长长的走廊,此时叶安忆已经转身往回走,在唐啸东的眼里越变越小。 叶安忆看着病房里逗着孩子的热闹场景,小手覆盖在肚子上,下身微热,她急忙往厕所的方向跑。 在镜子里左右找了几次,看清楚裙子上没有留下一点血渍,又再三嗅了指尖没有血腥气,才慢吞吞地回了房间,推开门,里头的那些阿姨都已经走干净,坐在床头的,是应该已经离开的唐啸东。 7、唐啸东,不能管的事情 “安安,这小鞋子你黄阿姨忘了带走,一会儿帮着带会去吧。”秋淑芳手里拿着一双小小的鞋子,叶安忆记得是黄阿姨孙女的,粉色的兔子脑袋。 “哦,好。”叶安忆想要接过来,秋淑芳却努力俯身在柜子里翻出一个干净漂亮的袋子装起来,妥妥当当地才递给叶安忆。 “啸东,你和安安结婚三年了。”很突然的开头,叶安忆一颗心猛地悬起,便听见秋淑芳顺着口往下说, “是时候要个孩子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我知道了。”他依旧是不温不火的态度,没有多大的惊讶,也不像当年秋淑芳刚刚同他提出订婚要求的时候似的暴躁,这么多年,他对于如何应付秋淑芳已经相当娴熟。 叶安忆有点不可思议地望向唐啸东,他的淡定从容都让她浑身发抖,失措地揪着挎包的呆子,小腹隐隐作痛。 “一会儿护工就过来了,你送安安回学校吧,她晚上还要督班。”秋淑芳挥挥手,给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您好好休息。”唐啸东起身往外走,走出几步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叶安忆踟蹰在原地,淡淡地提醒一声,“走吧。”她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脑子里混沌得连告别都忘了说,一声不吭地更在他身后。 “上车。”唐啸东的优雅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即使落魄如从前,破旧的衣衫,削瘦的容颜,将糖果递给她的时候,依旧是一种强势的气质。 “我自己回学校。”叶安忆终于抬起头,仿佛才昂首挺胸,目光扫过车上的座位,suv宽敞的车厢里并没有别人,比如…云菡白。 “上车。”他拉着门,面色不变,不急不躁的模样倒是让人怀疑唐啸东这个人,是否会有急躁的情绪。 叶安忆自顾自地往前走,并不理会唐啸东。“叶安忆,上车。”不过多了一个名三个字,在气势上却是截然不同,手腕被他捏着,有点疼,不知是被他捏住了,还是被他触碰了。 想了想,叶安忆稳住了凌乱的思绪,伸手去拉后座的门,唐啸东推了一把,将她拱进了副座的位置。 她很少坐唐啸东的车子,尤其是副座的位置,常年是云菡白的专座,别说是她在的时候,就算她下了车,也会当着叶安忆的面傲慢地甩上车门。 副座没什么好的,比不过后座宽敞的位置,叶安忆一面想着,一面去够安全带。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源头,抬头发现唐啸东的手已经快她一步抓住安全带的头。 急忙收回手,那种热辣辣的感觉久久不散。唐啸东将安全带拉出来,随手塞进扣口,动作熟练。 大约是在云菡白身上练就的,叶安忆想着,只是同他同车的经历太少,更别提云菡白也在一起,她无法清楚地记起唐啸东是否如刚刚给自己系安全带那样照顾着云菡白。 车里的气氛极为压抑,唐啸东从来是寡言少语的,即使同云菡白在一起,也总是由她领着话题,而叶安忆,就算是再了解他的喜好厌恶,也根本寻不到共同话题。 车子缓缓停住学校门口,还没有到放学的时候,整个校园悄静一片。叶安忆解开安全带的时候,唐啸东突然开口:“叶安忆,我和云菡白的事,不需要你插嘴。” “知道了...”叶安忆垂了垂眼睑,“再见。”下车后礼貌地同唐啸东道别,手拽成拳头,掩埋在车窗下面,看不真切。 “叶老师,你老公?”传达室大伯趴在窗口,叶老师的已婚身份是全校皆知的,但多年来只闻其人,不见其貌,神秘得要命。而叶老师洁身自好,别说是陌生男人,就算是男同事的车也从不搭顺风顺路的,今天这么张扬… “不是的,您猜错了。”松开了拳头,温和地笑了笑,不再注意唐啸东消失的方向,回身往学校里面走。 晚自习放学后的校园逐渐安静下来,连知了仿佛也疲倦了,趴在枝头静悄悄地休息。三中是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之一,晚自习时间也较一般的学校长得多,督班其实是一件苦差,不仅枯燥无趣,对于女老师来说,还很危险,因为放学的时候几乎是深夜了。 叶安忆挎着包,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往前走,再拐一个弯就到小区门口了。路灯安静地亮着,老社区附近多住着上了年纪的人,深夜的时候已经睡得差不多了,周围一片安安静静。 迎面走来的两个男人发色鲜亮,在路灯下表情也清晰可辨,不说是目露凶光,可瞧着就是不太正常。 叶安忆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刻意往迈过马路,走到另一侧,那两人也有一个跟着过了马路,一边一个的架势,像是专门为了堵她。 她索性止了脚步,远远地看着两人走近自己,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来。“我们不求财。”黄色平头的男人嘿嘿一笑,目光扫过叶安忆有意挡在身前的挎包,否定了她的猜测。 她突然转身,往回跑,鞋子跟不算太高,可跑起来就慢了不少,两人轻易地抓住她的手臂,将人拖得一个踉跄。 另一位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纹身从肩膀爬上脖颈,模样吓人,可是行为更加令人恐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头弹出来,尖尖地指着叶安忆的脖子,依旧没有开口。 “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吗?”平头的男人样貌端正,可是一笑起来,就显得心狠手辣。叶安忆自然是害怕的,他们的目的大约能猜个七八分,沉默着不说话。 “听说你住在附近?”平头男人推了她一把,“去你那儿。”叶安忆惊恐地抬眸,那人却邪乎乎的笑,“还是你想在这里?” 两人走在她前面,似乎并不需要她带路,像是有备而来,叶安忆甚至怀疑两人会不会最后杀人灭口。 握紧挎包袋子,一面往家里走,一面伸手偷偷去掏手机。看不见按钮,手指熟练地按在触摸屏上,心里紧张无比,眼角不是瞄向前面的两个人,甚至连拨了谁的电话也不知道。 纹身男子突然转身,夺走她手上的包,往地上一倒,白色的机身砸在地上,咚的一声闷响,弹了弹,摔在平头男人脚边。 “打电话求救?”平头男人哼笑,抬脚猛地踩在依旧闪烁的触摸屏上,咔嚓的碎响,断了叶安忆最后的希望。 脚尖随便一踢,伸手揪住她的头发:“别再耍花样,不然的话…”冰冷的刀背缓慢地滑过叶安忆的脸颊,滑腻的感觉一直凉进心里。 快到小区楼下,叶安忆脚步越来越慢,妄图能遇上一两个住户,可实在不够走运,十分钟的路程竟然一个行人也没有遇上。 “别磨磨蹭蹭的,就算有人路过,你敢叫吗?”平头男人暧昧地靠在她耳朵上,吐息间用手里的□□背捅了捅她的腰间,似调戏又似威胁。 终于在靠近楼道口的位置,叶安忆像是遇见救星似的,看见有人站在哪里,昏暗的四周,只有那人手里的一点烟头忽明忽暗。 两人也很警惕,左右挟持着她,不给她求救的机会。一步一步靠近,叶安忆焦急,寻不到机会开口,就在快要擦身而过的瞬间,那人却先说话了。 “小安忆,怎么不和我打个招呼?”有点抱怨的口气,也到了声控灯的范围,周围忽然明亮起来,叶安忆不敢置信,竟然是谭九非?! “小安忆,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太惊喜了?”丢掉手里的烟头,谭九非冲她眨眨眼,“这两位是你的朋友?”似乎才看见一左一右的,随意地问道。 叶安忆感觉腰上的顶力加重了,张开的嘴又讪讪闭上,一来一往的两个动作已经让对面的谭九非明了:“哦…”拖了长长的尾音,意味不明。 谭九非出手太快,叶安忆还没来得及看清,左面的平头男子已经摔在地上,□□脱手而出。 右面个头更大的男人也想谭九非扑过去,谭九非伸手有多好叶安忆是知道的,之前救过她的那一次,出手又快又准,而且,有点狠。 “谁派你们来的?”谭九非弯下腰,大脚踩在平头男人的胸口,让他动弹不得。平头男人抹了把嘴角的血迹,也不惊讶,像是看惯了一般,撇开头,有点不屑。 “不说?”谭九非了然似的笑,脚下一个用力,叶安忆仿佛听见了肋骨被踩断的声音,那人疼得直闷哼,还是不开口,嘴巴紧得很。 “报警吧。”叶安忆看他似乎还要下重手,忙不迭地拉住他,谭九非笑了笑,不以为然,警察能问出什么?却还是听了叶安忆的话住了手。 随着警车一起来的suv很眼熟,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唐啸东衣冠整齐,若不是眉梢挂着零星的汗点,根本瞧不出着急。 “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她有点吃惊。“你给我打了电话。”唐啸东淡淡地开口,手心一展,是叶安忆被踩得粉碎的手机。 8、叶安忆,不能留的客人 叶安忆愣在原地,刚刚慌乱中拨出的号码竟然是唐啸东的电话,没有存过的号码,可是脑子里如本能一样的牢记。 “小安忆,警察叔叔说,需要去警局做个笔录。”正当她不知如何同唐啸东扯谎的时候,一直在围观警察如何抓犯人的谭九非凑过来,搅乱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哦,好。”叶安忆忙不迭地点头,伸手去拿唐啸东手里破得一塌糊涂的手机残骸,被唐啸东避开:“出什么事了?”连眼角也没有瞟向谭九非。 “遇上了两个…人想抢我的东西。”她将事情的严重性减到最低,尽量用轻松地语气去叙述,见唐啸东目光扫向远处的警车,叶安忆强笑道,“已经没事了。” “小安忆,怎么不给我介绍?”谭九非手臂忽然换上叶安忆的脖颈,她猝不及防,温热的触感惊得她闪避,却被对方牢牢圈住,像是好友,又比之更加亲密。 “这是…我哥,唐啸东。”叶安忆看了看唐啸东沉静如水的表情,指着谭九非,“他是谭九非。”也没有指明关系,她想唐啸东并不会在意。 “叶安忆…”唐啸东正待说什么,谭九非一拍她后背:“走吧,警察叔叔喊我们了。”有点强拽似的将她拉走。 “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很客套而官方的说辞,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离开视线。唐啸东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一切归于寂静,久到叶安忆和别人消失在视线里,才将手心的手机放进口袋里,转身离开。 由于叶安忆这个受害人没有什么伤,笔录只大致问了问案情,也没花多少时间,完全不被重视的样子。 谭九非有点不乐意,如果今天没有遇见他,还不知道会有怎么严重的后果。“就这么完了?”见对面的民警收起合上本子,他立刻拦住了去路。 “受害人就损坏了一部手机,案情不算特别严重,如果以后还有需要,会在联系你们的。”民警不咸不淡地解释。 谭九非还想说什么,被叶安忆拉住。“算了,我有点累了,我们回去吧。”谭九非低头看了看她,娇小的脸盘上尽是疲态。 对于谭九非非常绅士地将自己送到楼下的行为,叶安忆只觉得有点奇怪,从前可没见过他这么细心周到的举止。却也没有异议,今天的事情让她受了不小的惊吓,有人护送也是好的。 “你住在哪里?”叶安忆在上楼前终于想起了这个问题。现在可不是在法国,如今的谭九非可算是离乡背井,她才是地头了。 “我啊?”谭九非嘿嘿一笑,“我住那儿。”叶安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上去,似乎指着…她家的窗户。 “我家?”不太相信地问了一句,谭九非依旧笑得贼呼呼的,算是默认了。“不行。”她当即否认。 “小安忆,你怎么能拒绝呢?!”谭九非瞪大了微蓝的眼珠子,“我这样的自由职业者怎么住得起酒店。”有那么点死皮赖脸的样子,那口气,那腔调,只差没在地上打滚撒娇。 从认识他的那天起,在叶安忆的印象中,谭九非一直是个神出鬼没的人,声称是自由职业者,可是太自由了,更像是无业游民。 “搜吧,如果在我身上搜出十欧元,我就乖乖离开。”谭九非在叶安忆质疑的目光中张开双手,坦荡荡地转了一圈,得意洋洋道,“我最后那点积蓄都花在路费上了,小安忆,我可都是为了见你一面。” “你的行李呢?”叶安忆见他两手空空的,抱着最后一点希望。谭九非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他总是忽然消失一段时间,再次出现后告诉你他去了哪里,像是随时随刻都在流浪,可每次出行都会有多到令人发指的行李。 “不是在这里吗?”谭九非拉开一楼的大铁门,两个大皮箱直挺挺地靠在墙边。“上来吧。”叶安忆叹了一口气,“行李自己拿。” 叶安忆庆幸自己的房子是两室一厅的格局,不然就谭九非的赖皮功夫,再小的房子也非收留他不可。 “谭九非,你这是来中国旅游吗?”叶安忆极尽地主之谊,翻出垫背席子把他的床铺铺好。谭九非抱着胸,就在一旁看着,脚边硕大的行李箱就像是不存在似的。 “不是。”他靠着墙壁,冲叶安忆不怀好意地笑,“我发现中国是个不错的地方,所以我打算常住。”“那法国怎么办?”叶安忆一急,话说得不伦不类。 这话逗笑了谭九非,调侃道:“这是法国总统的责任,不归我管。”见叶安忆面孔微红,笑得越发高兴,“我又没有家人没有牵挂,在哪儿不一样。” “小安忆,你回房休息吧。”见她还要帮自己整理好像多得永无止境的衣物,谭九非终于有了点良心,抓住她的手,将她推到门口,“女人睡得晚老得快。” “洗漱用品我放在茶几上了。”她揉着几乎睁不开的眼睛,虽然脑子格外清醒,可是眼皮子就是一个劲地打架。 “小安忆!”就在叶安忆将要关上房门的时候,谭九非突然伸出脑袋喊了她一声。叶安忆停下关门的动作,见他收起满面的嬉皮笑脸,一本正经的模样。 “你说你结婚了。”叶安忆愕然,下意识地点点头,谭九非微翘的嘴角透露出他不错的心情,“可是没有告诉我,你已经离婚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谭九非已经率先关上门。 虽然认识了六年,可叶安忆觉得她一点也不了解谭九非,他总是笑嘻嘻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又忽然失踪,再出现再失踪,如此循环便是她知道的关于谭九非的全部。 叶安忆躺在床上,又没有了睡意。房子里多出了一个人,如今就睡在她的隔壁。其实,他们并不是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过。叶安忆回国前的一个月,被同班的法国同学疯狂追求,那位男生将法国人的浪漫发挥到极致,最后甚至试图强行闯入她的房间。 叶安忆当然是害怕的,喝过酒又人高马大的法国男人,她根本不是对手。谭九非听说她的际遇很是同情,其实另有目的。其实谭九非对她的中国菜很有好感,巴不得她能每天每天地做给他吃,自然大方邀请她去自己家居住。 她原本是不肯的,虽然谭九非曾经救过自己的命,可两人并没有深交。但是,谭九非将自己的死皮赖脸展现得淋漓,加之报警对她那位法国同学的震慑也不大,他依旧我行我素。在一次冲突中将她房子的门锁踢坏后,她还是被谭九非领走了,就当避难,她如是想。 谭九非的住处在贫民区的尽头,房间除了不透风不漏雨,就是满柜子的衣服,其他的要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个房间,谭九非让出来给她住,自己抱着被子窝在破旧得只剩下木头架子的沙发上,高大的身体委屈地蜷成一团。 她不好意思,只能在照顾谭九非的吃穿上更加用心。每日里会将三餐准备好,谭九非的衣服也全部包揽。不过谭九非还算识趣,内衣裤什么的没往她这里堆。 一个月之后,她拿齐了全部证书,回国的事宜也办得妥当,叶安忆原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打算同谭九非好好告别,可是他一晚上没有回来,她给他留了纸条,纯粹的道别,然后,消失在彼此的生活里。 她和谭九非之间从来没有留下过任何的联系方式,她的冷情,他的洒脱,她甚至以为离开法国之后,两人就不会再有交集。 “小安忆,我突然觉得回到三年前了。”谭九非趴在餐桌上,对厨房里熬粥的叶安忆表达当下的激动之情,“好幸福。” “谭九非,把衣服穿起来。”叶安忆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别看眼,平静地提醒。“刚洗完澡。”他大摇大摆地走到叶安忆面前,“又不是没见过。” 叶安忆斜了他一眼,耳根微红,拼命让自己淡定一点。谭九非觉得无趣,晃回沙发上坐下,默默回忆起第一次赤着上身被叶安忆瞧见,她尖叫着将手里的豆浆丢向他的情景,安静温婉的叶安忆,也会那样,他取笑了她好几天,只露两点就吓成那样。 “小安忆,今天是周末。”谭九非见叶安忆换了衣服出来,以为她被昨天的事情吓傻了,咬着蛋饼好心提醒。 “我去医院看看干妈。”她匆匆忙忙地准备出门。“我和你一起去。”谭九非叼着蛋饼站起来,他记得干妈对于叶安忆来说,就是父母一样的存在。 “不用。”她立刻打断,语气有点急,发现谭九非泛蓝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叶安忆缓和了口气,“你留在家里把行李整理好。” 谭九非又看了她一会儿,几乎瞧得她心虚的时候,吞下最后一口蛋饼,忽然对她眨眨眼:“我想吃糖醋排骨。”叶安忆松了一口气。 “小安忆。”拉住将被她关上的门,叶安忆以为他要反悔,有点紧张,他将自己的手机塞给她,“先拿去用,别又让我找不到你。” 9、唐啸东,不能想的亲密 今天是秋淑芳出院的日子,叶安忆赶到医院的时候,护工已经将秋淑芳的东西整理妥当。作为孝子,唐啸东自然守在一边,而云菡白,大约是被秋淑芳的言行刺激得深了,这样好的表现机会也错过了。 “怎么不一起过来?”秋淑芳看着气喘吁吁的叶安忆,目光扫向唐啸东,大概以为自己儿子不够体贴。 唐啸东走到叶安忆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只将她瞧得毛骨悚然,才淡淡地专开视线,接过护工手里的旅行袋,一声不响地往外走。 “你们…吵架了?”虽然知道儿子强势的性格不喜欢多做争执,而儿媳妇更是温和恬静,要吵起来是很不容易,可秋淑芳觉得两人的互动说不出的怪异。 “没有。”叶安忆挽住秋淑芳的手,借机转移了话题,“您好像又瘦了。”“住在医院里,再好的环境也不舒服,怎么能胖得起来?”秋淑芳轻笑,对叶安忆的亲昵很受用。 “妈,我搬来和您一起住吧?”这是叶安忆筹划了整一个晚上才组织起来的说辞,不仅可以光明正大摆脱她同唐啸东住在一起的假象,也可以避开谭九非,可谓一举两得的妙计。 “我有这么不中用?”秋淑芳假意嗔怪, “上一次是忘了吃药,这次得了教训记牢了。” 目光微闪,一笑带过。 “可是…”叶安忆还想辩一辩,秋淑芳拍拍她的手背:“妈知道的,妈还要养好身体给你们带孩子呢。”叶安忆心头一紧,牙齿压住嘴唇,尖利的犬牙似乎刺破了皮肤,晕开一点血腥气。 替秋淑芳整理好屋子,无论叶安忆如何诚挚地恳求留下照顾,都被秋淑芳驳回,态度坚决得如同她婚前那一会儿,叶安忆苦苦哀求她,希望婚后依旧能和她住在一起。 当时秋淑芳便是一千一万个不同意,她说:既然结婚了,就是夫妻,既然是夫妻,就必须要住在一起。 其实,她并不是不愿意同唐啸东住在一起,相反的,能每日里朝夕相对是她曾经最大的梦想,即使被流放法国三年,依旧不变,甚至因为长久的分离,让相思更加浓烈。 只是离开了秋淑芳的圈护,那么唐啸东对她的态度可想而知。她害怕受伤,尤其是唐啸东对她施加的伤害,比旁人创下的伤口更疼上百倍。 叶安忆同唐啸东一前一后地下楼,两人在车前站定,叶安忆主动开口告别:“我还有事,你先走吧。” “上车。”唐啸东拉开门,示意她坐上去,见她没有动作,冷淡地提醒,“妈在楼上看着。”叶安忆微愕,仰头看了看四楼的窗户,果然看着秋淑芳瘦弱的身影,冲她挥了挥手。叶安忆叹了口气,直接放弃了后座的念头。 “叶安忆…”车子开出一段,唐啸东清冷的声音响起来,伴随着响起的还有…叶安忆的声音? “谭九非,起床了,我熬了绿豆粥还有南瓜饼。”声音很轻,有点像是哄骗孩子。叶安忆茫然,低头发现声音的来源是自己的口袋。 黑色的手机一闪一闪,显示有来电,是她家里的座机号码,而她的声音是手机的来电铃声。 她记得有一次过年,因为大雪的恶劣天气,回国的班机全部取消,她没有办法,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法国。唐人街也有人过年,但是气氛远没有国内那么热烈,况且她也不熟悉。 谭九非自告奋勇地说要陪她守岁,买了烟花偷偷燃放,结果被巡警发现,谭九非拉着她跑了几条街才摆脱,连外套也来不及拿。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绒毛衫,第二天就发烧不退。 她算是半个罪魁祸首,自然担下了照顾他直至病愈的责任,生了病的谭九非很幼稚,起床气很重,不好声好气地哄着,他根本不理睬。 这段话大约就是那个时候录下来的,只是不知道当时只会在床铺上滚来滚去似撒娇一般的谭九非是怎么做到的。 她赶紧接起来,贴在耳边,像是秘密一般,身体往车门的位置倾斜,忍不住瞄了瞄唐啸东,他依旧目不斜视地开车。 “小安忆,你怎么还没有回来啊?”电话才通,谭九非抱怨的声音就传过来,“太阳都快下山了,我都要饿死了,你怎么能忍心呢?”他喊得很大声,几乎从话筒里冲出来,她下意识用手去挡。 “马上就回来了。”她小声的回答,忽然意识到现在这样有那么点像手机铃声里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 “别忘了买排骨,对了,我还想吃那个…黑乎乎的蛋,叫什么来着?”叶安忆似乎能想象出他在电话那头绞尽脑汁的模样。 “皮蛋?”她想笑,唐人街很少有人做这个,她好几次从家里带过去,谭九非很爱吃,却从来记不住名字。 “对对对,就是它!”谭九非恍然,颇为高兴。“好,我知道了。”她急着想要挂电话,那头却意犹未尽的样子。“小安忆,要不要我陪你去?”他盛意拳拳。 “不用了,我路上带回去,嗯,就这样吧。”她觉得周遭的气压低得可怕,没说两句就迫不及待地挂上电话。 “我在前面超市下车。”她指了指,车子一个急刹,若不是安全带束着,估计脑门就顶在挡风玻璃上。 揉着被勒得生疼的肩膀,叶安忆还是极有礼貌地同唐啸东道别,关上车门的瞬间,叶安忆仿佛松了一口气。 看着叶安忆走出视野,唐啸东推门下车,走到垃圾箱边,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白色的机身,乍一看还以为叶安忆牺牲的手机死而复生,几乎是一模一样,连左上角的挂件都分毫不差。 手一扬,白色的身影划过一个弧度,吞没在垃圾箱里。 叶安忆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方才停车的位置依旧是那辆黑色的suv,她试图假装没有看见,远远地绕过去,车子猛地鸣了几声喇叭,惊了一片的人。 有点无奈,叶安忆握紧手里的菜,在原地踟蹰一会儿,最终往车子的方向走过去,没什么好怕的,她这么告诉自己。 “你怎么没有走?”她笑了笑,将车门关紧,空出的手去够安全带,手里的袋子一歪,拳头大的土豆从袋子口滚落出来,她立刻去捂袋口,唐啸东将滚在脚边的土豆捡起来递给她,叶安忆惊讶得忘了去接。她印象里的唐啸东从来是袖手旁观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忙脚乱。 唐啸东视线扫过她手里的袋子,绿油油的菜叶子从口子里冒出来,见叶安忆愣在那里,直接将土豆放进去。又伸手拉过她头顶右侧的安全带,绕过她胸前,塞进坐扣里。 叶安忆回过神,有点不好意思,将手里的袋子口扎紧,稳稳地放在腿上。又拉扯了一下安全带,这是第二次了,她默默回忆。 他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叶安忆,提着菜,如同一般的家庭主妇,温良贤淑的模样,结婚三年多,其实不是没有,只是他从来不屑去关注,他勾了勾嘴角,很轻很轻的,像极了自嘲。 谭九非拖着她的粉色拖鞋,半个脚跟露在外面,闲适地站在小区门口,东张西望的模样,像是在等她回家。 一见到叶安忆下车,就匆忙迎上来,非常有风度地将她手里的一袋子菜接过去,叶安忆轻笑,一般他客气的时候,就是不怀好意的时候。 “唐表哥,留下来吃个便饭吧?”谭九非将主人的样子摆得有模有样,弯着腰,透过驾驶座的车窗,客气地发出非常中国式的邀请。 叶安忆诧异,却不啃声,任由他胡闹似的行为。他却觉得一个人还不过瘾,趴在车窗上,对着叶安忆道,“小安忆,你怎么能这样没有礼貌,唐表哥大老远地送你回来,你好歹也留人吃顿晚饭。” 叶安忆看了看唐啸东,正要开口,唐啸东的电话响起来,叶安忆几乎猜出那头是谁,能让唐啸东不那么刻板冷漠,除了云菡白还能有谁。 沉默地站在一旁,一直等到他挂了电话,唐啸东手指摸上开门锁,叶安忆对着谭九非笑了笑:“唐表哥大概有事,吃饭…还是下次吧。” “好吧。”谭九非耸耸肩,言语间是无限的遗憾。唐啸东垂了垂眼睑,表情瞧不出半点破绽,只是用力地握着方向盘,手背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油门一点,车子飞驰而去。 “唐表哥什么事这么急?”谭九非一向是八卦的性子,叶安忆半天才回过神:“大概是去见唐表嫂吧。” “重色轻友是男人的通病。”谭九非不以为然。“谁告诉你…他一定是我表哥?”叶安忆忽然想起唐表哥这个称呼被他喊得如此顺口,不伦不类的,让她有点好奇。 “小安忆,你欺负我不是中国人吗?表不同姓,他姓唐,你姓叶。”谭九非得意洋洋,叶安忆动了动嘴唇,算是默认了。 10、叶安忆,不能摔的时候 连着上了两节课,叶安忆的脚站得发麻,一面揉着小腿,一面往办公室走。办公室门口向她招手那人还真有点面熟,她拼命睁大眼睛想证明看见的不过是幻觉。 “小安忆,一个上午不见而已,怎么不认识了?”那人抱着胸,面上嬉笑。“谭九非,你怎么在这儿?”叶安忆吃惊又好奇。 “我啊…”他故弄玄虚地拖长了音,“当然是来上课的。”“上课?我们学校好像不收外国学生,”叶安忆一本正经地解释,且好心提示,“而且,你的年纪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不是学生,是老师。”谭九非有点无奈。“老师?你到我们学校当老师?”这可比来他们学校读书更让她惊讶,“教体育吗?” “小安忆,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吗?”谭九非有点无语。“不然呢?”叶安忆反问。谭九非忍住喷她一脸血的冲动,咬牙切齿道:“有一种老师,叫外教!”叶安忆不带玩笑的模样很伤人呢! 叶安忆忽然想起来,上个月末前任外教回国生孩子去了,估计这辈子不太有机会再回来了,没想到竟然聘了谭九非。 “谭九非,你确定你的英文真的行吗?你可是法国人。”叶安忆还真没有同他用英文对话过,她记得谭九非的法语很纯正,说起来就真的如同传闻中的唱歌般优美,不过就凭他的中文天赋判断,很悬。 “叶安忆,你是在质疑我的眼光吗?”组长mr张阴测测地走出来,适时给谭九非解围,叶安忆收起戏谑的心思,嘴角弯起很淡的一个弧度:“组长的眼光一直很准。”像是夸奖,听着却话里有话。 三中有句话,宁可相信爱情,也绝不能相信mr张的眼光。赌场上逢赌必输,股市里买啥亏啥。这是硬伤,mr张黑了脸,谭九非立刻提醒:“组长,是不是还要去一趟校长室?” mr张吞下要说的话,狠狠地瞪了一眼叶安忆,领着谭九非去校长室,与叶安忆擦身而过时,谭九非凑到她耳边:“小安忆,一会儿见。”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对谭九非的到来非常欢迎,原本英语组的女人就多,哪能不喜欢帅哥,况且大家在法国的时候,谭九非还很尽地主之谊的给大家做导游,众人对他印象非常好。 于是在安排位置的时候,谭九非就成了众人哄抢的对象,除了两位上了年纪的女老师,几乎所有人都喜欢能和他比邻而坐,不过谭九非选了角落里的位置,因为对面坐着叶安忆。 “叶老师,4x100接力,我可把你名字写上了啊。”叶安忆正在整理课件,小王挥着手里的纸张,走到她的办公桌前。 叶安忆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所谓金秋十月,也到了一年一度的运动会,都说学生的参赛人数难凑,其实老师的人数更难凑,女老师尤其难请,都说为人师表的人,哪里会愿意在学生面前挥汗如雨的狼狈模样,英语组的女老师虽多,却比理科类的难请得多。 “我最近身体不太好。”叶安忆斟酌了一下语言,字字是真言,却听着只像借口。“你是组长钦点的,没缺胳膊少腿就不能推辞。”小王也觉得是借口,半开玩笑又半是威胁。 “我替她参加。”谭九非凑过来,自告奋勇地报名。“谭老师,这可是女老师组的比赛,你要是跃跃欲试,去男老师组报名吧。”小王笑起来,遗憾地摊摊手。 “好吧。”谭九非看了看面色苍白异于常人的叶安忆,还想说什么,却听见叶安忆答应下来,手掌按在小腹上,最近还在出血,可是血量没有那么多。 mr张的心眼很小,又是最记仇的人,除非他报了仇,不然就他那样的小肚鸡肠,一定会换着法子折磨找茬,与其担心日后的冷箭,倒不如今天就痛快地挨上一刀。 叶安忆由于要表现出对比赛的重视,特意买了一身的运动衫,从t恤短裤到外衣长裤。她对这一身葱绿色的运动衫颇为满意,当然是在看到谭九非穿着男款出现之前。 她有点不想和谭九非说话,两人穿着疑似情侣款的运动衫出现在运动会上,可想而知会有多大的波澜。谭九非不介意叶安忆的冷淡,他发现两人今天的装扮格外相衬。 老师排队的时候,众人还颇识时务地自动把两人送作对,原本色彩就明亮,加上又站在一起,连身后的学生都开始窃窃私语,更别说是主席台的那些人。 校长一面演讲,一面偷偷打量身旁的男人,唐啸东的目光停留在叶安忆那里,不禁擦了擦额角的汗渍。学校里很少有人知道叶安忆的背景,大概只有校长级别的才清楚内情,本市首富的夫人,这是多么好用的一个资源。 原本是借了叶安忆的名义邀请唐啸东来,做为学校最大的捐建人,校长不仅感激,还有点永无止境地贪心,艺术楼太久,也该翻新了…只是当下这种情况,叶安忆同新来的外教竟然穿着情侣装公然出双入对!自己发现了唐啸东戴了绿帽子,虽然被杀人灭口还不至于,但是…真是失策…心里懊悔千万遍,而演讲稿也连着读错了几次。 “小安忆,那是唐表哥吗?”谭九非碰了碰叶安忆,示意她往主席台看。“嗯,是他。”叶安忆并没有看,或者说她已经看完收回了目光,面上淡淡地回应,其实内心在翻滚。 方才她抬头仰望的时候,唐啸东并没有看他们,他根本就不会在意的,自嘲地笑了笑,又控制不住心头的酸涩蔓延开去。 老师的比赛作为插播似的花絮,被安排在每半天的学生比赛结束之前,叶安忆的4x100接力,就在下午比赛结束之前。 叶安忆揉了揉小腹,今天的似乎不错,几乎没有见血,或者该说昨天吃了两倍的药量,起了效果。 “叶安忆,你真不要脸。”一走出女厕所,就听见软糯的女声,叶安忆有点诧异,看见门口站着的女生,娇俏可爱的那个她再熟悉不过,有一个与面容相称的名字——云莲蓝,是云菡白的妹妹。 “这位同学,说话的时候请注意用词。”叶安忆当然不会和小姑娘一般见识,更何况两人不沾亲带故还带那么一点仇怨。 “叶安忆,你不是和姐夫结婚了吗?不是有夫之妇吗?还和别的男人穿情侣装,我说的有错吗?就是不要脸。”见叶安忆心平气和,云莲蓝倒是急了。 姐夫,叶安忆直觉得可笑,云莲蓝的称呼不是已经说明在她心里,唐啸东根本就是云菡白的男人吗?却还要强行给她扣上恬不知耻的高帽。 “你和那些男同学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他们都是你男朋友吗?”叶安忆反问,口气温柔,一句话呛得云莲蓝不能反驳。 云莲蓝原本理直气壮的脸孔收起来,似乎不服气,叶安忆依旧是笑:“如果没事的话就回看台吧,该点名了,缺勤影响班级拿文明奖。” 叶安忆是最后一棒,从小身体不好,那还是个有比赛大家争抢着参加的年代,她哪里还有机会参加,从来都是看台的座上宾,说起参与其中,这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小安忆,你身体不好,尽力而为就行。”原本叶安忆还因为这关心有点感动,只是谭九非的后半句,“你们英语组这一群歪瓜裂枣,想拿冠军是不可能的,不垫底就成。”感动立刻烟消云散。 “去检录处检录吧。”叶安忆那点难得的热情被他当头浇灭,很有些不高兴,冷冷淡淡地下了驱逐令。谭九非笑嘻嘻地跨越半个操场去男子组报道。 枪声一响,叶安忆的脚就开始颤抖,她觉得自己有点站不稳。女老师跑起来留面子,撒不开腿丫子,速度还不如学生们快。 谭九非这一次就猜错了,英语组如同黑马一般,在几个学组中一马当先,眼看着接力棒就要到自己手里了,叶安忆更加紧张,手指触到榜的那一瞬间,她跑出了最快的速度,直奔终点。 叶安忆是最靠近草坪的里道,周围围满了学生,叶安忆只觉得脚下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向前扑去,姿势难不难看倒是次要的,关键是肚子狠狠地撞在了地上。 学生里一阵尖叫,将叶安忆围起来,可是谁也没敢上前去扶她,因为她葱绿色的裤子是映出了血迹。 校长吓得不知所措,这可不是普通的老师摔倒,一转头,唐啸东早已经离开位置,急速往跑道上赶。 拨开人群挤进去,叶安忆捂着肚子,眉头皱成一团,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疼痛,嘴唇咬得发白发紫。唐啸东弯腰,将人从地上抱起来,学生又是一阵惊呼,意味不明,不过识相地纷纷让开道路。 谭九非看得清清楚楚,奈何离得太远,飞奔过来的时候,叶安忆已经被唐啸东抱在怀里。身形一动,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11、唐啸东,不能知的真相 “唐表哥,你穿成这样不方便,还是我来吧。”谭久非伸出手,想要将叶安忆接过来。唐啸东轻巧地避开手,将叶安忆往怀里揽了揽:“没有不方便。” 谭久非自然不肯就这么放弃,看着叶安忆额角的汗水又有几分不忍。唐啸东感觉到叶安忆的血渗透衣袖触到他的皮肤,灼烧着他的手臂。 “让开。”他蹙眉,声音冰冷。两人僵持,直到叶安忆揪着衣服,有点意识不清地喊了一声疼,仿佛如梦初醒,谭久非愣愣地退开一步,唐啸东疾步往外走,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谭久非伸手,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堂表哥,一起去。”唐啸东正要发动车子,谭久非有点死皮赖脸地爬上副座,率先开了躺在后座的叶安忆一眼,她咬着嘴唇,发青发白,却不再细语喃喃地喊疼。 医院门口已经摆开了架势,医生、护士和推床,谭久非有点郁闷,原本他飞快下车打开后座的门,妄图英雄救美却被一干医务人员挤到一边,并以妨碍救治的名义狠狠地鄙视他。 安静的急症室一时间喧闹异常,唐啸东同谭久非门神似的一左一右,谭久非一脸紧张的模样藏不住,唐啸东面无表情,安静地望着雪白衬衣袖子上的血迹,这样多,忽然让他有了不好的念头。 “医生,小安忆怎么样?”谭久非扑上去,弄得老医生很尴尬,唐啸东还算镇定,似乎也同医生认识:“赵叔,叶安忆她怎么样了?” “安安…”他目光在两个男人之间来回一扫,想起叶安忆昏迷混沌中揪着他的袖子同他说的悄悄话,“没什么大毛病。” “那怎么流那么多血啊?!”谭久非显然不信,压低了声音像是嘟哝,“我瞧着跟流产似的。”一语掷地有声,老医生一愣,唐啸东更是极为罕见地露出一点讶然,审视谭久非。 姜还是老的辣,到底是老医生反映快些,沉下声音,有点不悦地开口:“胡说八道,安安是身体月事体虚,加上摔得重了才有了血崩的征兆。” 谭久非撇撇嘴表示缄默,也清楚自己有点过头了,叶安忆离婚后便是孤家寡人,如果单性繁殖成立,那他的猜测才会成立。 唐啸东冷冷地看着谭久非,若有所思,许久才收回目光。叶安忆被推出来送去病房,谭久非跟着老医生左右不离,唐啸东半天也没有迈开步子,拦住最后一个从急诊室里走出来的小护士,神色不定。 小护士赶紧拉下嘴上的口罩,为下一刻的搭讪做准备,却没有想到与唐啸东对视一秒都这么难,只觉得凉意渗进心口。 “病人是什么情况?”他居高临下,似乎眨了眨眼就会往下掉冰渣子,“我要听实话。” “病人身体素质比较差,又在月事期间剧烈运动,才会流那么多血的。”小护士一句话断了六七次,舌头伸不直,捋不顺。 “你确定?”他眯起眼睛。“确…确定。”小护士吞了吞口水,点头如捣蒜,有点后悔磨磨蹭蹭就为了和这个男人搭讪。 唐啸东仿佛松了一口气,没有再做片刻停顿,追着叶安忆的推车去。 谭久非挑选了最有利的位置,桌在床头,叶安忆一睁眼就能看见的位置。老医生已经换了一身白袍,坐在谭久非身边,正拍着他的肩膀同他说话:“小伙子,你是安安的同事?” “哦,是啊,我们住在一起。”谭久非卖乖道。他直觉到这个医生同叶安忆关系匪浅的样子,在他面前表现得好一点总是没错的。 “什么?住在一起?”老医生蹙眉,联想起他之前的话,表情极为严肃,“你觉得安安怀了你的孩子?” “您别误会,我和安安才到拉拉小手,亲亲…那也还差点。”谭久非指天对地,见老医生神色缓和了一点,才陪着讪笑,眼角飘向虚掩的门。 唐啸东的脚步一贯很轻,其实他已经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只是屋里的两个人聊得挺投入,尤其是谭久非的话,让他捏着门把的手背上一条条的青筋纹理分明。 “安安再好,那也是有夫之妇。”老医生并没有太大的不悦,只是如同总结陈词般,“小伙子,我不知道你们外国人怎么看待这个问题,但是在中国,追求有夫之妇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 “小安忆她…”谭九非觉得自己有点冤枉,虽然离婚这事没有大肆宣扬的必要,但是被人误会了,总还是想要讨点清白的,奈何接下去的辩白被唐啸东推门进来的举动打断了。 “赵叔,安安什么时候会醒?”唐啸东淡淡地扫过谭九非,让对方觉得他这分明就是故意的,谭九非离开变得愤愤的,怒而无话可说。 “止疼药里面掺了一点安眠的成分,量很小,大概一会儿就会醒了。”老医生站起身,掸着自己的白袍下摆,走到唐啸东身边,“啸东,要珍惜安安。”似语重心长,有话里有话。 “小安忆?”谭九非凑到近前,几乎鼻尖贴着鼻尖,叶安忆吓了一跳,虚软的身体却无法躲避,在看清谭九非的面孔之后,眼底的失望流转而过。 “你醒了。”唐啸东缓步走上前,微微弯腰,一双冰冷的眼在对上叶安忆温柔的眸子时,有点不知所措,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别开。 叶安忆吃惊,她脑子里最后那一点影像好像就是唐啸东将她托进怀里,一如很小很小的时候,唐啸东将她抱起来,彼时,他们互相偎依,如今,各自分离。 久违的熟悉感,却加重了身体的疼痛,她疼得脱口喊出来,连眼角都酸涩了。她能感觉到唐啸东的体温,能感觉到他的焦急,甚至错觉得以为她还是他手心的至宝,拼命去维护的那一个人。 “赵叔叔…说什么了?”叶安忆停止回忆,方才想起自己的处境,这里是医院,而她晕倒的理由却是…目光望向唐啸东,双颊的肌肉都有些紧张。 “小安忆,月事来了为什么不请假?”谭九非急躁躁地开口,几分责怪几分心疼,“不是有替补吗?” “你好好休息,赵叔说你需要补血,从明天起,我每天让秦姨给你送补血的汤药。”唐啸东难得一口气说这么长一句话。 “不用了。”叶安忆摇头。“就这么决定,这件事不能让妈知道。”唐啸东看着她苍白的面孔,“所以你要…尽快好起来。” “好。”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不知是不是扯到了小腹的痛楚,又猛地皱眉,痛苦不堪的模样,天底下大约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比唐啸东更加孝顺,叶安忆告诉自己,他只是为了干妈。 “唐表哥,你先回去吧,小安忆这里有我照顾着。”谭九非表现出极为善解人意的一面,将照顾叶安忆的活计主动揽下来。 “照顾她?你算什么?”唐啸东忽然开口,冷漠异常。“我和小安忆住在一起,那就算近邻了,唐表哥和安安瞧着挺生疏的,那就是远亲。”谭九非不怎么介意唐啸东恶劣的口气,依旧笑眯眯的,不过明显能感觉到笑里藏刀,“你们中国人有一句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这么一来,唐表哥还真不如我。” “表哥?”唐啸东似乎冷笑,嘴角却没有翘起的弧度,“叶安忆,我是你的表哥?”“哥,你回去吧,这里有谭九非就够了。”叶安忆像是回避,并没有从正面回答,只对谭九非笑了笑,不去看唐啸东的神色。 门开合,然后是有点重的关门时,叶安忆慢慢转过头,原先唐啸东站立的位置空空荡荡。她不想失落,却控制不了。 “小安忆,我也想知道,他真的是你的表哥而不是你的仇人?”谭九非调侃,“我觉得深仇很大也不过如此。” “是深仇大恨。”叶安忆哑着嗓音纠正,“谭九非,要嘲笑我也请先练好中文。”侧过身,闭上眼,就像是睡着了。 “秦姨。”谭九非被她赶回去上课,虽然他一再强调下了课会给她带中饭,不过有人比他来得早。叶安忆翻着手里的杂志,听见门口有动静,看过去,发现是唐宅的佣人秦姨,微微一笑。 秦姨是唐啸东和她的婚房别墅里官家似的存在,叶安忆从来没有主人架子,其实在唐啸东的房子里,她才是最卑微的那一个,司机园丁,几乎没有一个人将她放在眼里,除了秦姨。 秦姨对她很好,从饮食到起居,样样都很仔细。她也将秦姨当做半个亲人,很尊敬。“叶小姐。”秦姨一贯的恭顺,只是叶安忆觉得她的脑袋似乎垂得比从前更低,“这是我熬的红枣乌鸡汤。” 叶小姐的称呼让叶安忆一愣,她记得从前秦姨一直开口闭口便是太太,她还为此羞涩了很长一段时间,到底是离婚了,大概是唐啸东下了命令的,连称呼都换了,心底有几分酸胀的怅然。 “我记得您的手艺,好得很。”叶安忆闻见了香味,随口一夸,秦姨的反应却很大,手一抖,小半碗汤晃在了手背上。 12、叶安忆,不能给的原谅 “秦姨,有没有烫着?”叶安忆挪着身子往前移了一段距离,将纸巾递过去。秦姨有点手忙脚乱,一面擦手一面反复道:“没事没事。” “您衣服也湿了,就先回去吧,汤我会好好喝的。”叶安忆对着她笑了笑,秦姨似乎不敢看她的眼睛,才一瞬,又立刻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衣角。 “叶小姐,明天想喝什么汤?我给你炖。”思量片刻,秦姨小心翼翼地开口。“您从前炖的那些汤我都喜欢。”叶安忆仿佛没有察觉到秦姨的紧张。 “那...叶小姐,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过来。”秦姨似乎迫不及待地离开,动作一气呵成。叶安忆掀开被子下床,将保暖瓶拎进洗手间,一股脑地倒进水池里,直到最后一滴都流干了。 盯着哗哗不停的流水发了一会儿呆,傻一次就够了。 “安安。”老医生一身白大褂,笑容慈爱,叶安忆正和谭九非在整理东西,或者说谭九非单纯是在捣乱。 “赵叔叔。”叶安忆微笑着停下手里的活计。“小子,这是安安的药,你过去拿一下。”老医生目光一转到谭九非身上,就变得严厉起来了。 谭九非这几天受多了老医生的白眼,已经是百毒不侵,只转了转眼珠,有点不甘不愿地走出去。 “赵叔叔,是不是有什么事?”叶安忆当然明白他支开谭九非的意思,在老医生对面坐下。 “安安,之前的孩子…是啸东的吧。”老医生叹了口气,似乎觉得有点可惜。叶安忆点了点头,心底涌上来一阵酸气,微微一笑遮掩过去:“赵叔叔,我和唐啸东,离婚了。” “离婚?”老医生很吃惊,蹭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片刻,又缓缓坐下,“连你都看清了,只有淑芳还执迷不悟。” “赵叔叔,这件事您别告诉干妈,她受不了刺激。”叶安忆带着点哀求。“放心吧,连啸东我都帮你瞒着。”老医生叹息,“安安,啸东不惜福…我看着你长大,你幸福比什么都重要,这个姓谭的小子要真是对你好,你干妈那里,我可以帮你说。” “小安忆,老头…”这个称呼自然让叶安忆瞟了一眼,立刻改口,“赵叔叔他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你的身体?” “谭先生,您的药。”小护士脑袋从门口探进来,娇羞的模样,手上拎着一袋药,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谭九非。 “辛苦了。”谭九非那一对蔚蓝的眸子波光流转,将小姑娘电得神魂颠倒。叶安忆轻笑,难怪方才谭九非出去那么一会儿就回来了,取药的地方可在另一栋楼,还是两手空空的。原来是又凭着魅力支使小姑娘跑腿了。 “魅力无穷。”叶安忆竖了竖大拇指。“小安忆,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谭九非冲她眨眨眼,“是小护士非要抢了我的配药单。”我的为人四个字着实逗笑了叶安忆,谭九非一脸菜色,默默地继续帮她收拾衣物。 唐啸东一直在门口站了许久,始终没有推门进去。其实他每天都会来,在门口站上一段时间,看着叶安忆一天好过一天,他多想推门进去,可病房里其乐融融的两个人让他寸步不前,甚至,转身离开。 “叶老师,校长室那边刚打电话找你,让你去一趟。”电话是小王帮叶安忆接的。“哦,我这就过去。”叶安忆刚刚下课,放下手里的备课本往外走。 “小安忆,我和你一起。”谭九非匆忙拉住她,表情认真。“下一节是你的课,老师怎么能逃课?”叶安忆轻笑,稍一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不用那么紧张,能有什么事?” 其实叶安忆知道,能这么大动静惊动了校长的,无非是上一次摔倒她的事情,倒不是她有多大的面子需要校长亲□□问,而是… 那天的事故并不是个意外,她当时踩到了一个矿泉水的瓶子才会脚下不稳摔倒在地。而经过层层查证,瓶子是人为丢出来的,始作俑者还是个大熟人,就是之前起了口角的云莲蓝。 校长室位于独立的行政楼里,外表朴实的大楼里面的完善哪里是看似更华丽一点的教学楼能比的。三年多,叶安忆也只来过一次,她从前并不明白一个小小的英语老师认聘也需要经过校长,后来才知道,校长看见的从来不是叶安忆的名字,而是她脑门上唐太太的头衔。 叶安忆屈指敲在厚重的校长室门上,发出沉闷的叩响。校长室很大,叶安忆站在门口突然感觉比讲台上更加空旷。 “叶老师来了。”校长挺客气,并没有坐在自己专用的大皮椅上,不高的个子和身侧的男人比起来显得更加矮小。 “林校长。”叶安忆轻轻关上门,目光在校长室里扫了一圈,将里头的三五个人也都看了一遍。她看见站在云莲蓝身边冲她嘟嘴的关好好,轻轻回了一笑。 “叶老师,今天让你过来就是为了这次运动会上你摔倒的事情。”校长笑容和气,语气又不乏沉稳,“学校已经调查过了,导致你摔倒的水瓶是二(7)班云莲蓝同学的,今天云莲蓝同学的姐姐也过来了,希望能把这件事情解决好。” “莲蓝,和叶老师道歉。”云菡白率先开口,优美的声线说出这样略带责怪的话也显得优雅无比。 “我为什么要道歉?”云莲蓝梗着脖子的模样同她娇俏可爱的模样全然不符,“我又不是故意的!” “瓶子是你的,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你都有责任,必须要和叶老师道个歉。”云菡白摆出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不算严厉地训斥云莲蓝。既顾全了姐姐的面子,又保护了妹妹的尊严。 “云小姐,我们老师已经询问过当时在跑道边的学生,证明云莲蓝同学的行为完全是故意而为。”关好好忍不住开口,目光很有些不忿。 “什么叫故意?什么又叫无意?瓶子从手里掉在跑道上被不巧被叶老师踩到了,她又摔倒了。叶老师受了伤就一定说莲蓝是故意的,那如果叶老师没有受伤呢?就说明莲蓝一定是无意的吗?” “云莲蓝十七岁了,会连个水瓶也拿不住?”关好好自然不服气,看着叶安忆安静地站在一边,神游在外的模样又怒其不争。 “我相信老师参与的比赛一年也不过这么一次,学生观看难免激动,尤其最后一棒又是关老师你。我没记错的话,关老师在高二年级的学生缘非常好,莲蓝看到你,为你欢呼加油一激动把手里的瓶子掉出去,再正常不过。”云菡白轻笑,都是美人,却比关好好的怒气冲冲更胜一筹。 关好好才知道什么叫反将一军,竟然把她搬出来,气得张了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云菡白乘胜推了推身侧的云莲蓝,声音稍稍压低:“快向叶老师道歉,叶老师脾气这么好,既然你不是故意的,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对不起。”云莲蓝说得极为不情愿,又似乎对长姐云菡白颇为忌惮,咬牙切齿的,听着倒是比诅咒更骇人。 “叶老师,小孩子不懂事,你不会介意吧?”云菡白满意地拍拍云莲蓝的肩膀,扭头看向叶安忆。 “没关系。”三个字,让在场所有人神色各异,校长明显是舒了一口气的,毕竟唐家强势,云家他也不能轻易得罪。云菡白微微是有点吃惊又释然的模样。关好好的不可思议和云莲蓝的不管不屑。 站在一旁的唐啸东一直没有开口,他只神色淡淡地望着叶安忆,面容一如既往的冷峻。叶安忆不知道他是以何种立场站在这里,是唐太太的丈夫,还是云莲蓝的姐夫。一定是后者,她翘了翘嘴角,避开他的目光望向别处。 “安安,你怎么能就这样算了?”关好好似乎比当事人更加生气,“这种时候你作什么苏什么圣母什么呀?!” “都长痘了,这么大的火气。”叶安忆看她一眼,忍不住莞尔。“别给我扯淡,你就这样放过云莲蓝?她会放过你吗?你要不要这么天真啊?!”关好好气呼呼地拍开她的手,将脑袋扭向一边。 “虽然你是代理班主任,不过云莲蓝出事,你也一定会受牵连,说不定责任都有你抗,我受了伤,你背了责,多不划算。” 叶安忆的解释,却引得关好好撇嘴:“我还怕背责任?我可是市级的优秀教师,多少学校抢着聘我!你还为我担心?”其实老师记过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真的以为云莲蓝是为了云菡白才会给我使坏吗?”叶安忆冲她眨了眨眼,见关好好呆滞,又道,“云家的女儿,个个手段了得,云菡白并不是云莲蓝的一母胞姐,云莲蓝需要担着风险去帮她出气?” “那…”关好好小脸皱在一起,完全想不出为什么了。“云莲蓝喜欢谭九非。”叶安忆言语温和地说出这个惊人的秘密,“她和谭九非表白,我正好在场。” 13、唐啸东,不能提的事件 “谭跟班?”关好好惊讶,对谭九非的称呼脱口而出。关于跟班这个称呼也算是有理有据的。 从前,午饭甚至晚饭都一直是关好好和叶安忆的两人世界,可是自从有了谭九非,关好好越来越怀疑自己是不是传说中的电灯泡。他总是亦步亦趋地跟随叶安忆左右,基本上有叶安忆的地方一定有谭九非,有谭九非的地方那附近肯定有叶安忆。 “云莲蓝打听到谭九非的住处,结果…是我开的门。”叶安忆想起那天的场景,她开门那一刻,四眼相对的瞬间,两个人都懵了,尤其是谭九非洗了澡,光着上身的样子,严重刺激了云莲蓝,尖叫伴随着指责,这样的告白能有多大的美感? 谭九非干脆地关上了门,房子虽旧,门的隔音效果却很好。大约还残存着那么一点理智,想在谭九非面前保持点女孩的样子,一向剽悍的云莲蓝竟然没有摔打踹踢就离开了。 “你和云家的女人上辈子结了多大的仇啊,真是孽缘。”关好好撇撇嘴。叶安忆轻笑,关好好这么说还真没有错,她和云家的女人确实不对付,唐啸东的大妈唐夫人也是云家的女儿,对她也是眼中钉肉中刺般的对待。 “小安忆,没事吧?”谭九非早早地等在走廊转角处,一见到叶安忆就扑上去,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打量。 叶安忆有点吃不消他的热情,挣开他的手,退了一步:“我是去校长室,又不是刑堂。”“我听办公室里的老师说,见校长从来就没好事的。”谭九非一本正经。 “也不知道因为谁。”关好好哼哼一声,抬脚要走,被谭九非拉住:“关坏坏,把话说清楚再走。” “谭九非,好好一会儿还有课。”关好好同他斗了半天她就是不放手,叶安忆不过一句话的功夫,这边还真放手了,真是灵得很。 “小安忆,告诉我呗,到底什么事?”谭九非又缠上来,扒着叶安忆的肩膀不肯松手,叶安忆躲闪不了,半是劝止半是警告地开口:“谭九非,大家都知道我结了婚的。” “可你已经离了。”他耸耸肩,一副在理的模样。“但是…不能让他们知道。”叶安忆叹了口气,瞒着秋淑芳,就意味着要满住所有人。 自从谭九非来三中任教,叶安忆仿佛就与他捆绑销售了。他太过西式的做派在保守的东方人眼里一举一动都是暧昧,尤其是总与叶安忆焦不离孟的,不知多少人在背地里窃窃私语。原本所有人认定的有夫之妇,贤妻良母的代表,瞬间分崩离析了。 谭九非突然伸手,将叶安忆拦在怀里,叶安忆惊诧之余又挣不开,脚步声由远及近,率先跃入眼帘的是云莲蓝一双憎恨的眼,云菡白同唐啸东依次登场。 叶安忆用力垂了垂谭九非的背脊,那边才留恋般慢吞吞地松手。云莲蓝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经过叶安忆身侧的时候肩膀用力地撞上去,叶安忆不防,一个趔趄,谭九非托了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姿势亲昵至极。 唐啸东站在最后,根本来不及的速度,伸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收回。眸子里是两人紧贴的身体,收回目光,抬脚下楼,与两人擦身而过。云菡白微微一笑,跟上了唐啸东的脚步。 “你们…你们!”云莲蓝道行最浅,气急败坏地指着两个人,无法用语言宣泄她的愤怒。谭九非对她没半点好感,拉着叶安忆离开。 今天是第一次,谭九非没有纠缠着同叶安忆一起上下班,叶安忆松了一口气,没有谭九非在左右喋喋不休的好奇,安静得有些过分。 昨天从放学到下课,谭九非都没和她说话,直到临睡前,他抵住她的房门,神色严肃不带半点玩笑地看着她,看得她发毛。 “小安忆,如果是因为老师的形象,我可以等,如果是因为不能接受我,我也可以等,无论是什么理由,我都可以等。”字字真诚得让人深信不疑。 叶安忆微愕,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竟是对她不愿公开离婚的无限理解,一时不知说什么。 他忽地俯下头,趁叶安忆不备,在她面颊上落下一吻:“晚安。”似心满意足,容光焕发地离开。 叶安忆回过神,反手关上门,手背擦了擦脸颊,连发梢都带了温度,这样的谭九非,让她不能接受,却又无法拒绝。 “叶老师,学生处这回可真够公正不阿的。”办公室里的老师纷纷围过来。叶安忆有点茫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学生处说好听了是管理学生,对学生奖惩的地方,其实惩多奖少,提起来就闻风丧胆。 “学生处?怎么了?”她猜想是不是自己带的学生犯了错误,这些老师围过来是安慰还是看笑话。 “就是运动会你摔了一跤那事呗,不是查出来是三(7)班的云莲蓝故意的吗?”小王老师年纪最轻,资历最浅,这种八卦的事情当然由她来说,“学生处对她处罚挺重的,我们都以为云家会出面,结果还是揽了挺大一个处分。” “处罚挺重的?”叶安忆有点不明白了,作为当事人的她都已经表示不追究了,学生处这样的行为不是明目张胆地同云家作对吗?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关好好心情好极了,一来叶安忆的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折,原本以为要忍气吞声咽下这笔委屈,谁知道峰回路转,二来么…谭九非竟然没和叶安忆一起吃午饭,她又回到了和叶安忆的二人世界的美妙时刻。 “好好,是不是官闻西做的?”叶安忆觉得校长都委曲求全了,怎么云莲蓝还能背上留校察看这样大的处分,听说差一点就直接开除了。 “关他什么事?”关好好最近被官闻西缠得不行,一提他的名字就忍不住撅嘴,“倒不如想想是不是谭跟班做的。”她挑了挑眉,叶安忆回头,谭九非正朝她的方向走过来,见叶安忆看向他,一个转弯去了别的方向。 “谭九非?他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叶安忆笑起来,谭九非虽然神秘,可就他贫民窟的出身和一身的桃花债,她是看不出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呗,谭跟班这幅皮囊真是没话说,标准的混血美男长相。学生处那位四十岁还没嫁出去长期荷尔蒙失调的女金刚,或许就好这一口。”关好好邪恶地笑。 谭九非吗?像又不像,叶安忆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做这种事。唐啸东吗?她突然想到,又自嘲地挥散了这个念头,在云菡白面前,她向来是完败的。 “云莲蓝同学,上课的时候不要玩手机好吗?”叶安忆走到云莲蓝身边,态度温和地提醒,她知道云莲蓝是故意的,不是没有人在上课的时候玩手机,可是将音效打开的,还是头一人。 “叶安忆,你这样的人上的课我可不要听。”云莲蓝蹭地站起来,云家出美人,个个底子都极好,云莲蓝不过十七岁,竟然已经比叶安忆高出不少。 教室里一片噤声,学生们大气都不敢出,第一排的同学偷偷溜出去找代理班主任关好好,气氛有点紧张。 “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不配上课的事情?”叶安忆不重不轻地询问。“叶安忆,三中从老师到学生,哪一个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只有新来谭老师不知道吧?你才有机会勾搭他。” “云莲蓝,别说了。”同桌被她的话吓得不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地制止,又偷偷打量叶安忆,发现她依旧平静如水。 “她敢做,我还不敢说了?”云莲蓝理直气壮,斜睨着叶安忆,“姐姐和姐夫明明两情相悦,你非要横插一刚拆散他们俩,我姐姐比你好看一千倍一万倍,要不是你用了卑鄙手段,姐夫能娶你?就你这样的人,配为人师表吗?” “云莲蓝,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嫁人的时候,你还没有回到云家,所以这件事,你没有发言权。”叶安忆笑着,语气却很严厉,“我和谭老师是很要好的朋友,你不能将自己告白失败归结为我从中阻挠,我不是你的绊脚石,谭老师为什么不接受你我很清楚,单纯因为不喜欢你这样的类型。” “你给我闭嘴!”云莲蓝觉得被叶安忆踩了痛脚,她是私生女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她和谭九非表白失败的事情也没有人知道,可如今竟被叶安忆全盘托出,控制不住地一耳光闪了过去。 一身脆响,全班所有人连呼吸都静止了,云莲蓝满满的恨意,自然下手很重,叶安忆嘴角磕破了皮,出了血。 关好好正好看到,却来不及阻止,气得叫了两个男生将云莲蓝拖到走廊上。“你们先自习。”叶安忆觉得说话都有点疼,被关好好托出门口。 “不知道还手吗?”关好好给她敷上冷水,用力一按,疼得叶安忆倒吸凉气。“我不是为人师表吗?”被关好好瞪了一眼,叶安忆笑都不敢,“我要是还手,她的责任就小了。” 14、叶安忆,不能辩的罪名 “小安忆!”谭九非窜入理综组的办公室,直接扑向关好好的办公桌,双眸里皆是叶安忆微肿的脸颊,眼底一片心疼,手指微微触到她的面孔,见她疼得倒吸凉气,立刻就收回,“疼不疼?” “这不是废话吗?能不疼吗?”关好好翻了个白眼,都跟嘴里含了个桃子似的肿了,所谓关心则乱,大约就是这样了。 “云莲蓝呢?”谭九非四下一顾,出了这样的事情,当事人却不见了踪影。“跑了,不过已经联系了云家的人。”关好好既气愤又无奈,“留校察看的时候还敢这么闹,真以为云家有多了不起,把学校的制度当笑话。” 叶安忆原本在关好好的仗义相助下顺利从mr张那里拿到了假条,不过自己这张越来越肿的脸大白天的还真不敢走出去,原本不知道的人都会生出猜测来,只能枯坐在办公室里等天黑。 “叶老师,我最近在考二外,选的法语,你给我指导指导呗?”小王老师捧着一本厚厚的语法书,拉着凳子坐到叶安忆身边。 叶安忆捂着脸,别说说话了,就是笑一笑都疼,可是小王老师用那种对知识极度渴望的目光看着她,她又有点不好拒绝。 没想到这一指点就到了明月高升时,不知是小王老师太过好学还是新手的问题从来就多,叶安忆抬头的时候,指针俨然过了九点的位置。 “真不好意思啊叶老师,我太笨了,三四遍都学不会,耽误了你那么多时间。”小王老师有点不好意思,垂着脑袋挠着头发。 叶安忆实在不愿开口,笑着摇了摇头,整理好挎包往外走。还差一小会儿就到了晚自习结束的时候,那么多人要是遇上了就尴尬了。谭九非今晚督班,叶安忆没打扰他,独自一个人离开。 这一片是教学区,位置算是市郊,为了那一份安宁城市规划者也算是煞费苦心。马路很宽,路灯很亮,一切设施都很好,就是缺少建筑缺少人气。 耳边呼啸而过摩托车的轰鸣声,叶安忆没来得及回头,肩上的挎包就被割断了带子,下面的包体被抢走,不过眨眨眼的功夫。 叶安忆回过神,追着汽车尾灯跑,车子挑了阴暗的小路走,叶安忆追了几步,之前小区门口遇见的事情让她格外警惕,忽然警铃大作,停下了脚步。却没想到那摩托车也是突然停了,接着咚的一声,像是扔了什么东西,轰鸣声再次响起,车子瞬间开得没了踪影。 叶安忆又站了一会儿,见没人再回来,才踟蹰着往前走,这条路比较小,是沿着学校后门的围墙,附近有一个公交站点,除了每日放学学生们结伴过来,基本上再没有路人经过。 叶安忆走近,果然看见自己的包被丢在那里。拍掉上面的灰尘,觉得有点奇怪,没见过哪一位飞车党是这样抢劫的,像玩儿游戏似的。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叶安忆没来得及躲闪,就看见几个人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像是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又或是顾及不了她的存在,擦身而过就匆匆跑远了。 叶安忆忽然有了不好的念头,他分明看见跑在最后的那个男人还在提裤子,压不住心里的疑惑,一点一点往里走。 角落里有人缩成一团,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嘤嘤的啜泣声,叶安忆脚下一绊险些摔倒,发现是林乱散落的鞋子,t恤也被撕烂了丢在一边,肩上的内衣带子滑落到小臂,雪白的皮肤上也有青红的痕迹。 “你没事吧?”叶安忆怕惊动她,很小声很小声地询问。那人却嚯地抬起头,散乱的头发遮挡不住清丽的面容,眼泪爬满整张脸,却掩盖不了悲愤。 “云…云莲蓝?”她惊讶非常,几乎倒退了好几步,连声音也是颤抖的,云莲蓝一双眼绯红,死死地盯着叶安忆。 叶安忆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默默地弯腰捡了破损的衣服递过去,被云莲蓝一把丢开:“是你…都是你!”她咬牙切齿的指责让叶安忆不明所以。 “啊!”或许是两人都太过投入在凝滞的气愤中,连身后有人走近也没有发现,三两个学生已经走到叶安忆身后,似乎是看见了地上狼狈的云莲蓝,失声叫出来。 叶安忆离开走到云莲蓝面前,转过身将她挡在身后。“你滚开!”云莲蓝一点也不领情,咆哮着嘶哑的嗓音,伸手推了一把叶安忆,力气之大险些将人推倒。 有人脱下外头的校服替云莲蓝遮掩,也有学生跑回学校通知,不一会儿就有不少老师闻讯赶来,将围观的学生统统驱散了。 关好好心头一沉,作为云莲蓝的班主任,抛开私怨,赶紧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云莲蓝脚步虚浮,裙子也是破得惨不忍睹。 云家人赶到的时候,云莲蓝已经被带回学校,男老师都被驱散了,只留下女老师陪着。云莲蓝哭得很厉害,即使眼泪已经哭干了,依旧止不住的哀嚎,作为女人,老师们的心也被哭软了。 “莲篮!”云菡白显得很焦急,尖细的高跟鞋跑得飞快,蹲下身去看云莲蓝低垂的小脸,“没事了没事了。”虽然换了身衣服,可是那一身狼狈尤清晰可见,脖颈肩头,甚至小腿上都是掐痕抓痕。 “姐姐…姐姐…”云莲蓝没有哪一刻比现下更依赖云菡白,整个人扑进她怀里,泣不成声,一声一声的姐姐将周围人的心都叫软了。 “莲蓝,出什么事了,告诉姐姐。”云菡白扶正了她的脸,温柔的语气,温柔的眼神。“她…是她!叶安忆,是叶安忆,是她干的!是她干的!”云莲蓝颤抖着手,指向人群里的叶安忆,情绪激动起来,话也颠三倒四的。 众人也跟着望过去,叶安忆被射过来的十几道目光看得微愕,有些不知所措地回望她,下意识地反驳:“我…做什么了?” “是她…是她干的,是她!”云莲蓝大概受了刺激,反复只有这么几个字,忽然发疯似的挣扎了起来,就要扑向叶安忆,幸好几个老师将她拦住。 云莲蓝的手在空中挥舞着,尖细的指甲划伤了关好好的脸颊,依旧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不再尖细的声音破败而沙哑:“是你干的!是你干的,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叶安忆,你对莲蓝做了什么?”云菡白美丽的脸庞上铺了一层薄霜,神色肃杀。“我只是路过那里,正好碰到了。”叶安忆挺直腰板,声音带着几不可查的颤抖,她不亏心,却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 “叶安忆,你回家的路根本不需要经过那条路,那么你是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云菡白咄咄逼人的态度让叶安忆不禁后退。 “是有人…抢了我的包。”叶安忆从小没有说谎的习惯,就算给她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组织出一套完美的说辞,倒不如实话实说,却明显的底气不足。 “抢了你的包?那你手里拿的又是什么?”云菡白冷笑,目光落在她怀抱里断了带子的白色挎包上。 该如何解释她丢包又捡回来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叶安忆沉默了,云菡白自觉得理,当然不会就这样饶人,一把抓过叶安忆手里的挎包,拉链没有拉紧,里头的东西掉出来,橘色的□□也随着钱包一起掉落在地上。 “叶安忆,解释一下这是什么?”云菡白再说有人没有回神的时候,就弯腰将地上的□□捡起来。 云菡白纤细的手指爬过手柄,抽出刀背里还卡着的一缕白线,让人很容易便联想到叶安忆这挎包的带子是不是自己弄断的。叶安忆诧异,显然没有想到包里竟然会有这样的东西。 下一刻又回过味来,飞车党并不是因为善良也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没有带走她的包,而是故意要将她引过去,那条她根本不用经过的小路。一切都像是早有预谋的,而她无知地踏入了旁人设下的圈套。 “刀不是我的。”叶安忆想不出她还能怎么辩解,只能用最苍白的语言说出最让人无法信服的话,余光扫向四周,老师们神色各异。 “云菡白,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先把云莲蓝送去医院检查才是当务之急。”关好好被云莲蓝打了好几下,面上又被抓破了,火辣辣的疼。这个做姐姐的,看似极为关心妹妹,却对癫狂的云莲蓝不理不睬,反手对叶安忆很感兴趣。 “莲蓝,我们回家。”云菡白收起一脸的强势,扭头看向云莲蓝的时候瞬间放柔了目光。“云小姐,这是云莲蓝同学的手机。”有老师好像地将云莲蓝完好无损的手机递给云菡白, “云小姐,我们已经报了警了,云莲蓝同学…” 只是负责任的提醒却换来云菡白看似绵柔却带着十足警告的眼神,淡淡地丢下一句:“谢谢你的热心,云家会处理的。”结果手机,便与三四个老师一起架着云莲蓝出门。 云莲蓝还不罢休,即使走出门口,嘴里一直喊着叶安忆的名字,在月色低迷的夜里,颇为凄厉。 15、唐啸东,不能等的时刻 云莲蓝的事情并没有闹得沸沸扬扬,不知是校方处事低调还是云家施加了压力隐瞒消息,报刊新闻半点也没有提到,在三中也成了一个禁忌话题,谁提起谁倒霉。 一周进两次校长室,哪一位老师也比不上叶安忆频繁。两位便衣在出示证件后,女便衣很年轻,温和地对叶安忆道:“叶老师你不用紧张,我们只是了解一点情况。” 叶安忆点头,双手按在膝盖上,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一点。 “叶老师和云莲蓝好像有点私怨?”男便衣大约是老警察了,不像女便衣那么和气,言语犀利,气质逼人。 “私怨?我以为只是云莲蓝单方面讨厌我而已,在我看她,她只是一个学生,和我手里的每一个学生一样。”叶安忆微愕,徐徐道来。 “我们通过了解,之前云莲蓝曾在运动会上让叶老师受了不小的伤,昨天叶老师和云莲蓝似乎又发生了一点冲突,云莲蓝的举止好像让叶老师很难堪,因此,我们有理由怀疑叶老师具备作案动机。” “我大学念的正好是法学,虽然中外法律差异很大,但是动机不代表证据,这一点总是一样的。”男便衣高大,叶安忆几乎比他矮了一个头,仰起头与他对视,“而且怀疑和诽谤常常只隔着一条界线。” “叶老师,其实我们不是无辜猜测,这是我们在云莲蓝的手机里找到的一条短信。”女便衣似乎觉得气氛有点僵滞,出来圆场,掏出白色的手机,展示给叶安忆看。 短信收件箱里赫然躺着一条用她手机发送的短信,内容是约云莲蓝见面,晚上八点,地点是学校后面。 叶安忆忽然明白了云莲蓝的癫狂并不是单纯出于对她本人的厌恶,而是,有理有据的证据。可似乎又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甚至连云莲蓝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而翻找自己的短信发件箱,应该…已经被删除了。 “昨天下午2点钟,我在理综组的办公室里,所有理综组的老师都可以证明。因为学校有规定,老师上课不能带手机,我的手机就留在了英语组的办公桌上。”叶安忆看着短信发送的时间,清晰地回忆,尽管声音微抖,“所以,这条短信不是我发的。” “如果两位没有其他问题,我先回去了,一会儿还有课。”叶安忆收回目光,转头对一旁的校长点了点头。 “麻烦叶老师了,如果以后还有需要,希望叶老师能继续配合我们。”男便衣依旧板着脸,语气也不算客气,叶安忆只笑笑,并不在意。 叶安忆走出校长室厚重的大门,险些摔倒在地上,她从没有面对过警察,尤其是作为一个被怀疑对象,手放在心口,久久不能平息。 “叶老师,”小王老师第一个扑过来,极为关心地打听,“那两位是警察吧?”他们办公室都是看到的,校长陪着两位便衣到办公室门口亲自领走了叶安忆。 “是啊,来了解一点情况。”叶安忆挑选着一会儿上课要用的课件。“那…你…没事吧?”小王老师问得小心翼翼,叶安忆对她笑了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小王老师像是松了一口气,笑着拍了拍叶安忆的肩膀,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其他老师也纷纷过来了解了一下情况。“赵姐,昨天下午,有没有学生找过我?”叶安忆状似随意地询问了隔壁桌的赵老师。 “没有,昨天云莲蓝一闹,学生哪里还敢来。”赵老师虽然心直口快,但藏不住事情,叶安忆对她挺信任。 “王老师,水倒出来了!”赵老师从小王老师身边经过,赶紧出声制止。“哦,出神了出神了。”小王老师有点不好意思,拿着抹布使劲地擦桌子。 叶安忆的目光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手忙脚乱的小王老师身上,小王老师似有感应,抬起头,从诧异到微笑,仅仅一瞬间。 或是因为云莲蓝的事情,叶安忆对黑漆漆的夜晚总有点阴影,只要晚自习不坐班就早早地下班离开。 黑色的车子停在学校大门的正中,对保安挪车的要求不理不睬,颇为嚣张。叶安忆总觉得眼熟,几乎要走过的时候,被驾驶座上的人叫住,这个男人她认识,唐家的专职司机,婚礼那天替他们开的头车。 唐家是座老宅,当叶安忆踏进来,总会不自觉生出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奇妙感觉,一层一层的门,仿佛走不到底。 叶安忆只来过一次,彼时新婚不久,秋淑芳提出让唐啸东领叶安忆回一趟唐家,不入唐家门,不算唐家人。 当佣人不再往前走的时候,叶安忆知道,她到了目的地,而她要见的人,也猜了□□分。雕花木门年代久了,推开的时候发出吱嘎的轻响。 女人穿着绣了大朵牡丹的旗袍,艳而不俗,坐在沙发上,姿态端庄。叶安忆甚至还没有站稳,忽然有东西呼啸着从耳边擦过,她急忙后退一步才没有波及。低头,白色的瓷杯碎了一地。唐夫人倏地站起来,高跟鞋踩着青石板的地面,蹭蹭作响。 果然是唐夫人的风格,急躁而粗暴,与外表的纤弱美丽全不一样。她停在叶安忆一臂外的地方,承袭了云家的升高,加上高跟鞋,几乎比叶安忆高出不止一掌。 “叶安忆,你竟然敢让云家蒙羞。”她彩绘的指甲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刮向叶安忆的面颊,叶安忆反应也是颇快,身后便是大门,往旁边挪了挪,躲开她拿一耳光,却还是被她细长的指甲刮到了脸颊。 “你竟然躲开?”唐夫人美眸微撑,似乎更加生气。叶安忆想笑,她为什么不能躲开,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唐夫人的嚣张跋扈是出了名的,从少女到妇女,没有半点变化,真正验证了百家米养百养人,即使是一家的女儿。 “秋淑芳养出来的小□□,今天就要让你把吞了菡白的唐少奶奶的位置吐出来!”唐夫人丢出来一个文件袋,白色的纸张滑落出来,一角被洒了一地的茶水浸湿,“叶安忆,要么和唐啸东离婚,不然下半辈子就让你在牢里过。” “云莲蓝的事情是你做的?”门忽然被推开,唐啸东逆着阳光站在门口,叶安忆愣了愣,退开一步,才看清唐啸东的视线,是落在唐夫人身上的,这话,并不是质问她,而是唐夫人。 “来的倒是挺快。”唐夫人对唐啸东也不客气,“那正好,一起签了也省得我再找你一次。” 唐啸东跨过高高的门槛,弯腰从地上将袋子捡起来,抽出里面的文件,只淡淡地扫了一眼,捏住纸张的中心,对半撕开,撕拉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里回荡,直到反复几次无法再撕开,唐啸东随手一扬,纸花散了一地。 “唐啸东!”唐夫人包裹在锦绣旗袍里的玲珑双峰起伏得厉害,仿佛气急。“我向来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事情,尤其是你,唐夫人。”唐啸东与唐夫人的面红耳赤正好相反,神色平静。 “唐啸东你不要忘了,我是你母亲!”唐夫人指着唐啸东,满心满眼都是厌恶。“我母亲姓秋,你是不过是唐夫人,或许,哪天就不是了。”唐啸东微哼,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我再问你一遍,云莲蓝的事情,是不是你派人做的?”唐啸东的气势向来逼人,到底是男女的差别,唐夫人再高,也只到唐啸东的鼻尖,被他居高临下,连唐夫人这样强势的人,也像是矮了一截。 “就算云莲蓝是外室生的,到底是我的亲侄女,我怎么可能对她做这样的事情。”唐夫人不算解释地辩驳,“你怎么不问问叶安忆,所有证据都指向她。” “证据?比如?”唐啸东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羁傲地扬起下巴,眼尾扫过叶安忆,又转回唐夫人的脸上。 有那么一瞬,唐夫人几乎被唐啸东逼得词穷。“如果是叶安忆做的,正好可以把她扫地出门,就算不是她做的,你也必须要离婚。唐啸东,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菡白已经25岁了!” “看来唐夫人的记性不太好,那我最后强调一遍,我不喜欢别人干涉我的事情。”唐啸东眉宇间带着几分戾气,“别找她的麻烦,不然,你会更麻烦。” “走。”叶安忆有点出神,不知是听了唐夫人的话,还是…被唐啸东推了推手臂才回过神。 “你怎么来了?”她笑了笑。“唐家是我的。”他看似牛头不对马尾地回答一句,将叶安忆送到楼下。 “叶安忆,我们的事情,别人不能插手。”他坐在副座上,对推门出去的叶安忆道。有点像承诺,又似保证的话让叶安忆的心猛窜了几下,却还是淡淡地回应:“哦。” “小安忆,”叶安忆目送车子驶远,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回头看见谭九非晃着手里的快递纸袋,“你怎么才回来?你可比我早放了两节课。” “有点事情。”叶安忆莫名地想要隐瞒。“这是你的快递,到学校的,我帮你签了。”谭九非将快递递过来。 叶安忆接过,撕开一个口子,红底银子的小红本,灼伤了她的眼。 16、叶安忆,不能信的暧昧 “是什么东西?”谭九非好奇心旺盛,凑过来想要看,叶安忆一把将纸袋折起来:“没什么。”下意识将纸袋藏在身后。谭九非只看了她一眼,没有纠缠的意思,主动开了门将她让进去。 叶安忆一句话也没有说,直接进了房,反手关上房门。将纸袋里的东西倒出来,掉在地板上,轻微的摔打声,是她曾经求而不得的离婚证,她的和唐啸东的,叠在一起。 她忽然笑起来,方才唐啸东的话,甚至让她以为…以为带着那么一点微末的挽回,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原来就是这样结局。 他的事从不要旁人过问甚至插手,他就能干脆地做出了断,就像现在,代表他们曾经共同拥有过婚姻的见证,他也一并丢弃给她,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瓜葛。 云菡白25岁了,为他蹉跎了多少青春时光,却从没有人问起叶安忆,其实她也在毫无希望的等待中,迈进了25岁的年纪。 眼泪滑过脸颊掉落在胸膛上,温热潮湿的一道线,像是从皮肤上切割过去,一路留下血淋淋的疼。 调了震动的手机一直忽明忽暗地闪烁许久,上面那一串数字她烂熟于心,甚至在最危急的关头都会像本能一样描摹。直到熄灭之前,叶安忆才颤抖手指摸上去,按下接听键。 “叶安忆。”方才接通,那边就传来声音。“什么事?”叶安忆按住话筒,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才淡淡地开口。 “明天是妈五十岁,妈让我们晚上过去吃饭。”他似乎踌躇了一会儿,又开口,“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她立刻推辞,言语间带着几分生疏的严厉,缓了缓呼吸,“我自己过去。” “叶安忆。”他声音略沉,叶安忆有一瞬间的紧张,“你的声音…是不是感冒了?”“没有。”她又按住话筒清了清嗓子,让沙哑的声音褪去。 “那么…再见。”依旧是刻板生硬的话语,叶安忆没有回答,握着手机迅速按下挂断键。他几乎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再见,或许关系变了,他反而自在了。 谭九非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清里头的动静,可是门板的隔音效果太好,他是连一丁点的声音也听不见。当他实在等得焦急万分,抬起手屈指将将要触到门板的时候,门忽然被拉开了,叶安忆与他面对面,两人都有片刻的愕然。 “小安忆,你没事吧?”谭九非极小声地询问,言语间藏了无尽的小心翼翼。“没事。”她摇头,扯了扯嘴角,神色平静,只眼眶微微发红,让谭九非生出了怜惜。 “我给你煮了面,你尝尝?”谭九非的手艺,大概只有面条这一项摆得上桌面。不过是因为他本人爱吃,才会稍下苦功。 一口面含在嘴里,不知是热气熏得眼睛发酸发涩。“小安忆,是不是太辣了?”谭九非筷子上卷着面条,下巴抵在桌子上。 叶安忆低头,面条清清淡淡的,漂着油花盖着蛋。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掉进碗里,砸碎了聚拢的油花。 “给你一个哭的理由。”谭九非拧开辣椒罐,狠狠地挖了两大勺倒进叶安忆的碗里,素净的面立刻染上了红艳艳的油光。 叶安忆平时并不太吃辣,往嘴里送了一大口,连嚼的勇气都没用,呛得小脸绯红眼泪直流,一个劲地找水喝。 谭九非被她的模样逗得乐不可支,见她辣得腿脚发软,才良心发现地替她倒了一杯水。双手撑在桌沿上,弯下腰抹了抹她眼角残存的泪花:“叶安忆,这是最后一次,往后,我不会让你哭的。” 叶安忆有点局促,不知是水喝得急了,还是因为谭九非的话,仿佛是为了掩盖这一种局促,又往嘴里送了一口面,结局可想而知。 秋淑芳做菜的本事是毋庸置疑的,叶安忆便是承袭她真传,今天她的心情似乎格外好,叶安忆拦也拦不住,只能在她身边打下手。 唐啸东进屋的时候,就看见母女一般的两个人挤在不大的厨房里,一个洗菜一个切菜,极是和谐,灶上似乎炖了汤,香气逼人。 “妈。”他徐步走过去,厨房里已经容不下多一个人,只能站在门口,“叶…安忆。”顿了顿,才患处声。 “别在这添乱,到客厅里坐着。”秋淑芳笑眯眯地停下手里的刀,扭头对叶安忆道,“安安,菜都洗完了,这儿用不上你,你也出去坐吧。” “我去给您收衣服。”叶安忆将菜整齐地摆放在盆里,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径自侧身与唐啸东擦肩而过。 唐啸东站在门口,穿越一整个房间,才能看清尽头的叶安忆。她站在阳台上,将衣服一件一件地收下来叠好,动作温柔细致。 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唐啸东犹豫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向大门。拉开门的一瞬,唐啸东的微诧与谭九非的泰然自若有了最鲜明的比较。 “啸东,是不是安安的朋友回来了?”秋淑芳探出厨房询问。“阿姨,是我回来了。”谭九非一开口就是令人瞠目结舌的极为不标准的普通话。 叶安忆即使站在阳台上也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笑起来。匆忙将衣服叠好走出来。“叶老师,蛋糕拿回来了。”谭九非看见叶安忆,眸光闪了闪,接着一本正经地同她说话。 “擦一擦,都是汗。”叶安忆拧了毛巾递给他。“粉红色的?”他小声嘀咕,眼角瞟了瞟秋淑芳,不肯接。 “是我以前用的。”叶安忆解释。谭九非立刻笑嘻嘻地蒙住了脸,清凉的感觉瞬间浸透全身,他甚至觉得自己嗅到了叶安忆身上独有的香气。 “唐表哥也在呢?”等两人互动结束,似乎才看见站在门边上的唐啸东,笑嘻嘻地同他打招呼。 唐啸东目光在叶安忆身上停留许久,而叶安忆仿佛没有看见,自顾自地将蛋糕收起来,又钻进了厨房。 秋淑芳血压高,不过在厨房站了一会儿,就有点头晕目眩,剩下的几个菜都是叶安忆经手。 走出来看见客厅里的两个男人对面而立,气氛怪异。“怎么都站着?啸东,你是主人,小谭是客人,要好好招呼。”说着就对谭九非招招手,“小谭过来坐。” 谭九非眉开眼笑,窜到秋淑芳身边坐下,一口一个阿姨,除了语调有点奇怪,那诚意可算是真真的。 “你怎么在这里?”唐啸东忍了又忍,还是问出口。秋淑芳蹙眉:“啸东,怎么说话!小谭是安安的客人。” “叶安忆会带客人回来?”唐啸东眯起眼,神色不明,言语间颇为质疑。叶安忆年少开始就很少有朋友,她从没有带朋友回来过,也没有提起过要去谁的家里玩儿,她的生命里,几乎只有一个唐啸东。 “小谭是安安的同事,法国来的外聘教师,学校会法语的老师不多,安安在国外兼修法语,全校就属她讲得最好,学校就安排安安照顾一下。”秋淑芳颇为得意,甚至到这一刻,她都人就不知道叶安忆在国外度过的三年,究竟在哪里。 “小谭,这是我儿子唐啸东。”秋淑芳以为谭九非的中文功底很差,耐心地对他介绍。谭九非翻着白眼像是在理解,半天才恍然大悟似的吐出几个别扭的中文:“您好,唐先生。” 唐啸东只是冷淡地望他一眼,没有回应。“啸东。”秋淑芳低斥,她记得唐啸东从小因为单亲的关系,性格淡薄甚至冷漠,但是却也是礼貌的,喜怒从不摆在脸上,而这一刻表现出的排斥任何人都感觉出来。 唐啸东抬脚走向厨房,谭九非很想跟过去,奈何秋淑芳笑着同他进行吃力的对话也乐此不疲,尤其是看见唐啸东去找叶安忆,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叶安忆。”唐啸东拉开横移的玻璃门,里头热气扑面而来,叶安忆的额头上布着一层的汗水。 “一会儿就能吃了。”她手里的锅铲顿了顿,没有回身,随口吩咐到,“顺手把鸡肉端出去吧。” “为什么带他过来。”唐啸东口气里藏着一点恼火。“他不会做饭,又不肯在外面吃。”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纵容,像是在唐啸东的火气上浇了一勺油。 “叶安忆,我没有告诉云菡白,而你呢?”唐啸东拉扯了一把叶安忆的手,锅铲掉在地上,哐当作响,外头的人都听见了。谭九非一震,险些从沙发上跳起来,奈何身边坐着秋淑芳,只能强忍。 “安安,怎么回事?”秋淑芳并看不见两人的互动,随口问了一句。“没事,锅铲掉了。”叶安忆弯腰捡起,在水池里冲了冲,耳边是锅子里的菜滋滋爆响的声音。 仰起脸,她的头顶几乎才到唐啸东的喉结。唐啸东难得地拧着眉,冷漠的脸上写着愤怒的情绪。 “唐啸东,我带谁来和你有什么关系?”她笑了笑,眉眼舒展,“你有没有告诉云菡白,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17、唐啸东,不能说的秘密 “叶安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越是泰然,他越是愤然。最后一道菜装了盘,叶安忆才徐徐开口:“字面上的意思。” “不要忘了昨天你答应过我什么!”他伸手拦住她的去路,叶安忆微微一笑:“抱歉,我确实不记得了。”一弯腰,从他的臂膀下穿过去。 “安安,你的手艺可比我强了。”秋淑芳颇为欣慰,叶安忆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几乎是她心目中理想媳妇的典范。 “您要真喜欢,怎么不让我搬回来?”叶安忆似开玩笑,夹了一块肉到她碗里,“您好像又瘦了。” “招呼我做什么?”秋淑芳嗔笑,“小谭才是客人。”叶安忆从一锅鸡肉里挑出鸡翅,筷子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落进谭九非的碗里。 其实谭九爱吃鸡腿,那种肉多的环节,爱吃鸡翅的,是唐啸东,几乎每一次吃鸡她总是习惯性地将鸡翅夹给他,可是从现在开始,她要改掉这个习惯。 一顿饭看似宾主尽欢,其实索然无味。叶安忆时而给秋淑芳添菜,偶尔照顾照顾筷子用不利索的谭九非,只有对面而坐的唐啸东,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叶安忆端上蛋糕,秋淑芳有轻度的糖尿病,对她来说吃蛋糕不过是走个形式,带着几分美好愿望而已。 对着蛋糕许愿的时候,秋淑芳回头颇有深意地看了叶安忆一眼,毫不忌讳地将生日愿望说出来:“我希望能快点抱上孙子。” 叶安忆恍然,方才秋淑芳一面念叨着她身子骨弱需要补,一面逼着她喝了两大碗鸡汤,一闻便是放了不少补药的,带着浓郁的气味。 极难得儿子儿媳能陪伴左右,秋淑芳心情颇好,将三人送到楼下,并嘱咐唐啸东将客人谭九非送回住处,累得叶安忆不得不也上了唐啸东的车,只是率先钻进了后座,理由是地方宽敞些,明明手里只拎了一只秋淑芳吃不了的蛋糕。 叶安忆迫不及待地下车,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踩着坡跟的凉鞋眨眨眼便消失在楼道口,谭九非透过副座的窗户,与唐啸东对视一眼,神色不明,片刻才跟上叶安忆的脚步。 立刻钻进了洗手间,血几乎蜿蜒到小腿,黏稠稠的。在这之前叶安忆一直以为自己好了,肚子没有再疼过,血也没有再流过。 “小安忆?”谭九非觉得有点不太正常,敲了敲洗手间的门,“你怎么了?”“有点肚子疼。”她揩掉小腿肚上的血,克制住颤抖的声音,“没事。” “我有事出去一趟,晚上可能不回来了。你真的…没事?”谭九非有点不放心。“没事,你去吧,记得带钥匙。”叶安忆笑了笑试图证明她很好。 等客厅里传来关门声,叶安忆才拖着虚浮的脚步走出来,谭九非已经离开了,客厅里开着灯,只是很安静。 叶安忆觉得累到极点,小腹隐隐作痛的感觉愈演愈烈,换了身衣服钻进被子里,明明还是闷热的夏末,叶安忆觉得浑身有点发冷,将毯子裹在身上。 唐啸东开出一小段路,后座传来手机铃声,回头,发现座位上躺着一只手机,白色的四方形一震一震。 唐啸东停下车,伸手够到的瞬间,铃声熄灭了,屏幕骤然黑下去,过了一会,发进来一条短信。 他从不是喜欢窥探旁人隐私的人,可是看见上面提示谭九非三个字,就像是控制不住手指,打开了短信——小安忆,肚子还疼吗? 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唐啸东只回复了一个字——不。将手机丢在副座上,发动车子一个急转,往来时的方向返回。 叶安忆住在四层,唐啸东摸出口袋里的钥匙。彼时叶安忆刚刚搬走,却没有转学,依旧能在学校里碰面的两个人因为唐啸东的冷漠而形同陌路。 她无措,但为了讨好他,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钥匙送给了唐啸东,他接过,随手就丢进了路边的草丛,叶安忆气得哭着跑开,却不知道最后,他还是一寸一寸地翻着草皮将钥匙捡了回来。 钥匙年代久远,铜质的表皮掉了颜色,只是对准钥匙孔,依旧能打开这扇门。唐啸东有片刻的踟蹰,叶安忆很爱干净,从前住在别墅里的时候,她也是一样,但凡进屋必定要脱鞋。 他并不喜欢那样,觉得很麻烦,可是当叶安忆从房子里搬出去,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他却发现早已经习惯了那么麻烦的习惯。 脱了鞋子,唐啸东踏进黑漆漆的客厅,卧室的灯通亮。只要叶安忆害怕的时候,就会开着灯睡,那些她的习惯,其实他都知道,不用刻意去记,长年累月里早已经烙下。 门虚掩,他握着门把,极轻极轻地推开,心跳得有些快,唯恐叶安忆没有睡着。床上的叶安忆蜷成一团,薄薄的毛毯只盖住了一半的身体,漆黑的头发衬得面孔越加苍白,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 “叶安忆?”唐啸东几个大步走到床边,才看清叶安忆的面上布着细密的汗珠,手掌摸上叶安忆的额头,冰冷的触感。 叶安忆微微睁开眼,像是没有焦点地望着唐啸东,嘴唇动了动。唐啸东俯下身将耳朵贴过去,这样安静的环境,却依旧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干脆地掀开薄毯想要将她抱起来。 床单上猩红一片,连他也忍不住震惊。“叶安忆,我们去医院。”他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道,有点像是安慰,更像是要平复她皱起的眉头。 臂弯里的人像是没有质量的,她很瘦,原本个子就不高,从小身体也不好,养不出二两肉,旁人倒真的以为叶安忆才是秋淑芳亲生的女儿,承袭了秋淑芳的体弱多病。 他记得从前,叶安忆父母尚在的时候,叶安忆也容易生病,可身体却是胖乎乎的,在亲戚间辗转一番后,才瘦得皮包骨头,再也胖不起来,而从前的那种单纯,早已经被敏感甚至虚伪所取代。 “赵叔,不要告诉我这一次又是月事,即使我再不懂,也不会相信。”如同上次一样,老医生走出来,唐啸东有点紧张,又有几分恼火。 “安安晚上吃了什么?”老医生摒眉。唐啸东微愕,沉默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打通了秋淑芳的电话。 “啸东,有什么事?”大约很少接到儿子的电话,秋淑芳有点吃惊。“妈,今天晚上的鸡汤里面,都放了些什么东西?”唐啸东语气平静,几分询问不带试探。 “怎么了?”秋淑芳向来敏感。“叶安忆觉得很好喝,想让家里的厨子学一下。”唐啸东的谎言几乎信口捏来。 “枸杞,当归,红花,桃仁,都是补血活血的药材。”秋淑芳算是信了,回忆了一会。“您好好休息,过几天再去看您。”唐啸东挂了电话,对老医生重复了一遍。 “安安喝了不少鸡汤吧?”老医生摇头,“红花和桃仁都是活血的,你母亲那种经脉不畅的吃了固然好,安安这样的身体吃不得这些东西。” “赵叔,叶安忆到底怎么回事?”唐啸东心头的猜想越来越扩散,“叶安忆是…流过产?”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紧绷的声线带着一丝颤抖。 “是。”老医生点点头,“什么时候的事情?”唐啸东有点迫不及待。老医生看了唐啸东片刻,“我知道的不多,况且也答应了安安替她保密,你想要知道什么,最好问她本人。” “叶安忆的身体…有没有大碍?”到底还记得确认一遍她的身体,老医生颇为欣慰:“没有大问题,不过…又要补血了。” 手下的人效率很高,不过几个小时,唐啸东手里已经拿到了调查的结果。他从前是不屑调查叶安忆的,无论她做了什么,他权当看不见,这是第一次,却是这样叫人意外的结果。 唐啸东克制着自己,才没有将手里的纸揉成一团,上面的每一行甚至每一个字,都让他的愤怒更上一层。 当最终的结果呈现在眼前,唐啸东低头看了叶安忆一眼,睡梦中的叶安忆更加温柔,小小的脸盘。他一直以为叶安忆尽管虚伪,却还是善良的,可她却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孩子。 叶安忆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境里,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忽然有人抱住她,冰冷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 当她睁开眼睛,适应了满室的阳光,发现一旁还站着一个人,挺拔的身姿,即使逆着光也能知晓,是唐啸东。 “你怎么在这儿?”她也惊讶于自己沙哑的嗓音,挣扎着爬起来,唐啸东就这么看着,看着她一遍一遍地坐起又摔回去,却不曾伸手。 叶安忆似乎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她的卧室,而是她曾住过几天的病房。她有点惊慌,昨天晚上所有的记忆停留在冰火焦灼一般的煎熬里,感觉到有人走进来,努力睁开眼,还是没有看清。 “叶安忆,你杀了我的孩子。”看不清唐啸东的表情,叶安忆只能从字里行间去揣测他当下的愤怒。 18、叶安忆,不能要的孩子 “你说…什么?”叶安忆手臂一滑,重重地摔回床铺。“叶安忆,孩子是我的,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放弃他。”他俯下身,看着叶安忆,稍显细长的眼每每挑起都带着一股慑人的凌厉。 叶安忆与他对视,一直望进他最深的眼底,浓黑一片,看不见他的心。“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想要留下他吗?”她很轻很轻地开口,像是询问,更像反驳。 唐啸东微愣的模样印进眼里,叶安忆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你不想,你比谁都不想要这个孩子。”一字一字,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凭什么这样猜测?”叶安忆觉得在这样静谧的空气里,几乎能听见唐啸东咬牙切齿的声音。 “难道不是事实吗?难道你没有费尽心机阻止它来到这个世界上吗?”叶安忆有点激动,苍白的面颊上晕开一点一点的红潮,“但凡你有一点点想要留下它的意思我又何必要放弃它?!” “叶安忆你说什么?”大概是叶安忆的话猜到了唐啸东的心思,唐啸东几乎是勃然大怒,一把揪住叶安忆的衣领,将她瘦弱的身躯提在指间,额角的青筋暴起,连手背上也凸起一片。 嘴里灌进一口风,叶安忆猛地咳嗽起来,唐啸东缓缓松开手,将她轻轻地放平。渐渐止住了咳嗽,叶安忆的情绪也平复了不少。 “唐啸东,你迟早要和云菡白在一起,你希望你和她之间横梗着一个我的孩子吗?”叶安忆微喘,目光落在天花板上,有点涣散,“如果你爱她,一定不会希望那样。” “我也没有勇气像干妈那样把孩子偷偷生下来。”叶安忆眸子忽明忽暗,“因为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像你一样,是个私生子。”她知道这是唐啸东的痛脚,她却依旧要踩,从小被人欺凌,唐啸东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极强自尊。 果然,唐啸东伸手,原本又要揪上叶安忆衣领的手顿了顿,往外一甩,床头柜上的药瓶药罐摔了一地。 “我的孩子绝对不会是私生子。”他望着叶安忆,有点出神,言语间的决然不知是说给叶安忆,还是他自己。 “所以,只有云菡白才配给你生孩子。”叶安忆笑起来,别开脸躲过他莫名的视线,说的轻描淡写,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唐啸东,我已经放弃了,你应该高兴的。” “叶安忆,你以为你很了解我,是吗?”叶安忆蜷缩成一团,背对着唐啸东,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关门声,缓缓睁开眼,身后的人已经不在了。 床脚那一团纸是被唐啸东揉成一团丢弃的,叶安忆趴下身,手不够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用指尖夹住,一点一到那展平,上面是她流产那天最后的检查结果,胎儿大小一栏标了七周,才那么小,甚至没有拳头大,最后采取方法一栏赫然是终止妊娠四个字,她怎么舍得。 “小安忆!”谭九非几乎是破门而入扑到床前,白皙的下巴上冒出点点胡茬,“我不该出门的,都是我不好。”几分懊恼几分忏悔。 “我不是好好的吗?”叶安忆笑了笑,越加显得虚弱。“好好的?!流了那么多血。”谭九非蹙眉,似乎对叶安忆的强颜欢笑颇为心疼。 因为是周末,叶安忆总会有赖床的小爱好。早上带着满满两只手的早餐,原本是惊喜,却成了惊吓。叶安忆不在家里,电话也打不通,床铺上满目的猩红,他第一反应便是医院,丢了手里的早饭便飞奔而来。 “小安忆,以后每个晚上我都陪着你,一定不会再像昨天那样,对不起。”他叹了口气,大掌抚过她的脸颊,“你真的吓到我了。”叶安忆本能地想要躲开,却到底忍住了。 “是唐表哥送你来的医院?”谭九非忽然询问,像是回忆一般,“我刚刚在楼下…遇到他了。”唐啸东板着一张脸,健步如飞,他连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谭九非。”叶安忆艰难地坐起来,谭九非立刻将枕头垫在她身后,替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其实…唐啸东并不是我表哥。”叶安忆看着谭九非泛蓝的眸子,发现里面没有丝毫的变化,“他…是我前夫。” 谭九非勾起嘴角,像是很愉悦:“我以为你要忍多久才会告诉我。”“你已经知道了?”叶安忆惊讶,虽是不怎么高明的谎言,却也没有谁揭穿过。 “应该感谢我们爱管闲事的校长。”谭九非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运动会第二天,校长请我去校长室坐了一会儿,和我的交谈里,好几次暗示你已经嫁人了,我假装听不懂,他一急,就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你丈夫叫唐啸东。” 关于校长的花边新闻太多了,例如和总务处某女老师的暧昧,和财务处某女老师的纠葛。叶安忆有点怀疑到底是校长的道德观念很重,还是,不敢得罪唐啸东的心思更重,总之,出卖了她。 “知道你还装傻?”叶安忆嗔了一句,沙哑的声音在谭九非听来竟带着撒娇的味道,让他心神一荡:“我等着你亲口告诉我,只要你愿意告诉我,就说明你已经放下了。”放下?也许吧…叶安忆动了动唇。 “小安忆,既然过去的一切你都已经放下了,那么以后就和我在一起吧?”谭九非晶莹的眸子眨了又眨,带着一点诱惑,又有几分恳求。 “这么没有诚意?”老医生推门而入,黑色的方框眼镜闪着光亮,表情严肃,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赵叔叔。”明明是谭九非在大言不惭,却是叶安忆有点不好意思。“小子,又得麻烦你跑一趟替安安取药了。”老医生听着颇为客气,眼底一片得逞的笑意,“小护士们都比较忙,能不麻烦她们就不要麻烦了。” 谭九非美脚跳了跳,依旧不甘不愿地接过老医生手里的药方。这节骨眼上,非要跑出来坏他好事,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啸东走了?”等谭九非立刻,老医生明知故问地开口。“已经…走了。”叶安忆还是客气地回话。 “都告诉他了?”老医生亲自测了叶安忆的心跳血压和体温,开口询问。“都说了。”叶安忆依旧是笑,显得很平静。 “安安,有什么样的矛盾会比你的身体更重要?你喝了八年的药,才能怀上这么一个孩子。”老医生有点痛惜,“这样的身体,流产也没有做彻底,你知不知道要再和多少个八年的药才能有下一个孩子?” 叶安忆一震,垂下眼睑,面上的笑容依旧不变:“对不起赵叔叔,害您白费了那么多的心血。” 彼时叶安忆才14岁,第一次月事之后过了一整年,都没在来第二次,秋淑芳着急,带她看遍了当时的名医,结果都是一样的。她不太懂,只对不孕两个字印象深刻。 “赵叔不是在乎那点心血,安安,往后你要做好没有孩子的打算。”虽然是意料中的结局,甚至是多年来一直抱着的心态,可叶安忆还是忍不住颤抖。 “但是安安,千万不要放弃,既然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老医生拍了拍他的头,他记得叶安忆十五岁的时候曾问过他:“赵叔叔,什么是不孕?” “就是…生不出孩子。”赵祥思量片刻,还是实话实说。“医生说我不孕,就是说…我以后生不出孩子吗?”前一刻还绯红羞涩的面孔这一刻褪得苍白。 “不会的,安安,赵叔叔这么厉害的医生,怎么会治不了安安这样的小毛病呢?”甚至连秋淑芳都以为赵祥只是随口安慰叶安忆一句,却没想到他这样信守承诺。 赵祥是秋淑芳的追求者,从青年一直到中年,看着秋淑芳投入唐廉的怀抱,劝过恨过,最终未婚未娶,一直等着她。 从那之后,他放弃脑外科这样精准的手艺,转入妇科,就为了叶安忆的病。寻遍了偏方秘,甚至她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秋淑芳也会让她带上干的药包。 “赵叔叔,对不起。”他牺牲了自己的一生事业,就为了给她治病,她却不懂得珍惜。叶安忆眼睛酸涩,的眼眶有点湿润。 “说什么傻话,小时候可不爱哭,越活越小了?”老医生笑着调侃,“你和啸东闹成这样,淑芳迟早有一天知道。要是为难,一定要告诉我,赵叔怎么都是帮你的。” “老头…赵叔骂你了?怎么哭了?”谭九非一进门就瞧见她一双兔子眼,赶紧过来安慰,“父母医者心,你这么三天两头进来躺一躺,他自然不高兴了。从前我那治胃病的医生,我两个月胃出血三次,他都懒得骂我,直接揍了我一顿,折了一只手,内科转骨科。” 叶安忆笑起来,衬着红红的眼眶,明明该是可笑的样子,谭九非却觉得很好看,凑近了脸,几乎贴上她的鼻尖:“小安忆,和我在一起吧?” 19、唐啸东,不能听的辩解 “让我…好好想一想。”叶安忆并没有像往时那样一口否决,却也没有立马答应,她觉得自己有点乱,对从前,对现在,特别是将来。 “我说过的,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喜形溢于色,叶安忆看似温和,其实最是倔强,绝对不能逼得太紧。 因为不是严重的物理性创伤,叶安忆醒来当天就可以出院了。双腿有些虚浮,谭九非非要弄个轮椅过来,叶安忆自然拒绝,哪里需要这样的排场,各退一步,谭九非扶着叶安忆的手臂怎么都不肯放开,叶安忆抵不过他的热情,也就随他去了。 “安安?”声音有点熟悉,叶安忆背脊一僵,缓缓侧过脸,就看见秋淑芳的隔壁邻居黄阿姨抱着小孙子,手边还跟着一男一女,是她的儿子儿媳,快步朝她走来。 “黄阿姨。”叶安忆下意识就挣开谭九非的手,往旁边退开一步,摆出保持距离的模样,谭九非愣了愣,站在原地没有做声。 “安安,脸色这么差,生病了?”黄阿姨嗓门大,又带着几分意外,惊得也安静几乎一颤,莫名地心虚。 “是啊,一点小毛病。”勉强笑了笑,当即转移了话题,“您怎么来医院了?”“这个宝贝有点拉肚子,把我们吓的,赶紧给带过来看看。”黄阿姨说道生病的孙子,一脸的心疼。 “那您赶紧去吧,宝宝看病要紧。”叶安忆迫不及待地摆脱他们。“哦,好好好,那我们先上去了,有空常来玩儿。”黄阿姨笑眯眯的,目光却不自主就溜向了一侧的谭九非,谭九非为表礼貌,还绅士地对她笑了笑,仿佛对自己与叶安忆认识的事实默认了。 叶安忆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黄阿姨,总觉得她临走前那样的眼神藏不住的暧昧,禁不住有点心慌。 第二天仍旧是周末,叶安忆和谭九非在隔着一面墙的两个个房间睡得天昏地暗,只是尚未到中午,也没有自然醒,敲门声就扰人清梦地响起来。 叶安忆昨晚上睡得不好,心里总是莫名地不踏实。敲门声刚响了几下,就把她惊醒了,她几乎从床上跳起来,奔出来开门。 拉开门的一瞬间,叶安忆从指尖一直凉到心底,秋淑芳穿着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少了几分平时温婉的气质,显得气势凌人。 “妈…”隔着老旧的铁门,叶安忆缠着牙齿,轻而缓慢地吐出一个字。“开门。”秋淑芳言简意赅,话语里藏着点命令的口气。 叶安忆心乱如麻,手抖得厉害,好半天也没能把钥匙插进钥匙孔,秋淑芳穿过铁门的缝隙,一把夺过去,利索地打开门,甩门的动作有点重,哗啦一声,吵醒了里头的谭九非。 “小安忆,你不多睡会儿?”他眯着眼,揉着一头凌乱的头发,不停地打着哈欠。“别出来!”叶安忆小声警告,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他不仅大声说话,还大摇大摆走到门口。 看清沙发上坐着的人,谭九非呆呆地立在原地,挠着头不知所措,无辜地扭头看了叶安忆一眼。 “进去把衣服穿好!”秋淑芳似乎压抑着脾气,呵斥一声,两人纷纷窜进房间,叶安忆换下一身睡衣裤,谭九非将光裸的上身套上遮羞布。 两人折腾了一会儿,又不敢让秋淑芳就等,立刻在秋淑芳面前站好。 “安安,你什么时候从我那里拿了钥匙?”秋淑芳看着叶安忆,即使是一站一坐的仰视姿势,叶安忆却还是觉得自己矮了一大截。 “我从法国出差回来的时候。”她老师,尤其是秋淑芳,几乎很难学会如何去骗她。从前在法国留学的三年,为了不再秋淑芳面前露出破绽,她只有减少回家的次数,没有唐啸东在的场合,她真害怕自己一开口就露陷了。 “为什么从啸东那里搬出来?”秋淑芳眸子闪着微光,“你和啸东吵架了?闹别扭了?还是…分居了?” “干妈。”叶安忆咬着嘴唇,将称呼换回最初的那一个,秋淑芳就有所感觉,“我和唐啸东,已经离婚了。” 秋淑芳虽然有些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震惊,连呼吸都有些凌乱了。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叶安忆立刻就猜到了电话那头是谁。她想开口,动了动嘴唇却又没有阻止。 唐啸东用了二十分钟赶到叶安忆的家里,额头上汗珠滑落,那模样,似乎很急。“妈。”他的声音有一点变调,不知是赶得急了,还是当下心情太过复杂。目光扫过打扮随意的谭九非之后,微微变色,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 “你和安安怎么了?”秋淑芳站起身,走到唐啸东面前,神色颇为严肃。“我们…没什么?”唐啸东缓了片刻。 “我们离婚了。”叶安忆开口,生生推翻了唐啸东的说法。“叶安忆!”他极重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里头百转千回的意味旁人品不出来。 “唐啸东,你从来不会骗我。”秋淑芳一字一句分外认真,“我要听实话。”“我们…没有离婚。”他依旧还是这句话,像是肯定,有带着难察的侥幸。 “唐啸东…”叶安忆蹙眉,面色苍白。“我们没有离婚!”他有点暴躁得到打断她的话语,望向她的眼神有点凌厉。 叶安忆面对他的强势,沉默了片刻,转身走进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两个红色的小本子:“虽然你并不想留下,但是…你的东西,我也不想要。”说着就将一种一个递给唐啸东。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副模样的唐啸东,从惊讶而不可置信,渐渐变得愤怒且无法抑制,唐啸东的冷静自制这一刻像决堤的洪水,接过小红本的瞬间便狠狠地丢在地上。 “叶安忆,做得好!”叶安忆能看清他抽搐的眉角,辨不清当下他是怎么样的情绪更多一些,只是微微垂下眼睑,不再看他。 秋淑芳从地上将小红本捡起来,上头离婚证三个字像是对她心脏狠狠地打了一拳,她捂着胸口摔坐回地上。 “干妈!”叶安忆惊骇,想要扶住她,被她一把推开。“先去看我生病好声好气地哄骗我,其实早就已经离了婚。”她手指颤得厉害,指了指唐啸东,又指了指叶安忆。 “干妈,对不起,我们怕您受不了才会一直瞒着您。”叶安忆见秋淑芳微露病态,离开好声好气地道歉。 “要不是我发现了,你们打算瞒我多久?一辈子?!”秋淑芳更加激动,声音也尖锐起来,“是不是等我死了都不知道!” 两人都不说话,秋淑芳抬头,终于看向谭九非。此时谭九非睡意早就清醒了,站在叶安忆身后,想要去拉她的手给她点力量,又着实不敢,也寻不到合理的身份和立场开口,只那么尴尬地站着。 “是谁提的?”秋淑芳闭了闭眼,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是…”“是我。”叶安忆刚刚要开口,唐啸东直接将她的声音盖下,“我想和菡白结婚,您知道的。” 一声脆响,秋淑芳的手扬起落下,快得叶安忆没有看清楚,已经刮过唐啸东的脸颊,惊得她口齿微张,有点失措。 “唐啸东,我早就说过,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云家的女人成为我的儿媳妇。”秋淑芳面色绯红,看着便是病态,手掌抚着胸口,仿佛很难受。 唐啸东的皮肤其实很好,白皙细腻,只是犀利的五官让他显得男人味十足。面孔上红色的手掌里立竿见影,迅速浮肿起来。 “叶安忆既然已经和我离婚了,为什么我不能和…”不知是不是叶安忆的错觉,他总觉得唐啸将前半句咬得极重,带着一点难消的恨意。 见秋淑芳被他的顶撞弄得更加生气且越发难受的模样,叶安忆不安地揪了一下唐啸东的衣袖。从前,但凡唐啸东和小朋友打架,秋淑芳责骂,若是唐啸东顶撞,叶安忆就会在左右这么拉他一下,他便半句也不会再顶。 唐啸东竟然真的将说道一般的话吞了回去,转过头淡淡地看了叶安忆一眼,便转开目光。 接了秋淑芳的电话之后,唐啸东聪明地给赵祥去了电话,赵祥赶到的时候,秋淑芳已经呼吸有点困难,却又不让左右靠近。 赵祥对秋淑芳发病颇为熟悉,掏出包里的小氧气瓶让她吸了几口,平缓了她的情绪,视线将房子里的三个人都打量了一圈,扶着秋淑芳站起来:“淑芳,我先总你回去。” 等到两人离开,屋子里的空气从冷凝中缓过一些。唐啸东将秋淑芳捏得有些发皱的离婚证翻开,里面是他的一寸照,同结婚证一模一样,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叶安忆为了求方便,直接从结婚证上撕下来了。 捏住离婚证的中央,叶安忆忽然觉得这个动作有些熟悉,他已经将离婚证从正中撕开。那么厚的封皮,也抵不住他手上的力量,一下一下,撕成碎片。 20、叶安忆,不能忘的故人 “给我。”唐啸东将手里的碎屑丢进垃圾桶,对叶安忆伸出手,叶安忆一惊,往后退了几步,将离婚证背在身后。 “唐先生,即使我不是中国人也知道,就算你撕了离婚证那又怎么样,就能否定你们已经离婚的事实了吗?”谭九非挡在叶安忆身前,言语带着几分嘲弄。 “叶安忆,我曾经一度以为,我们不会离婚了。”唐啸东缓缓收回对叶安忆伸出的手,看似冷硬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像极了自嘲,“原来,迫不及待的人…是你。” “你等了三年,这样的处心积虑。”叶安忆轻笑,“我又怎么能不成全你,成全你们。”一度以为,叶安忆默默地回味着这四个字。 曾经,她也以为他们之间的冷漠是可以扭转的,唐啸东几个月一次的归家变成一个月一次,再往后变成了一周一次甚至三两天便能见到他的脸,她以为自己的付出是有结果的,即使他依旧板着面孔,可他愿意坐在她的对面,偶尔吃一次她做的饭,就算连半句夸奖也没有,她也觉得心满意足。 可是呢,他看似妥协的背后到底做了什么?一个无法阻止就才要留下的孩子,他们那么深的怨,终是连累了孩子。 “叶安忆,你到底还是瞧不上我的。”唐啸东盯着她,叶安忆错觉地以为唐啸东的眸子带着一晃而过的猩红,狰狞而呼啸着恨意,那么灼烈。 瞧不上…叶安忆想笑,从头到尾,都是他瞧不上她吧。云菡白的美貌智慧家世,都是她无法企及的,唐啸东一贯完美的审视,又怎么容得下她。 “唐啸东,离开我的生活,没有你,我才能活得更好。”这一句,真真是叶安忆的心声,没有唐啸东的生活,即使枯燥无味得如同行尸走肉,也好过每日面对他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疼。 唐啸东望了她很久,他总是这样冷漠,让人无法猜透心里的想法,小时候是这样,倒还总能辨出一点生气愤怒的情绪,长大后更是变本加厉,她甚至以为,他是没有喜怒哀乐的。 忽然弯腰,唐啸东从垃圾桶里抓了一把纸屑,也不管有多少,只紧紧地捏在掌心。 门轻轻合上,那种温柔,仿佛离开的人是叶安忆的老友。可是门外的那一位是同叶安忆之间埋下鸿沟无数的唐啸东。 叶安忆有点想哭,真的结束了,全部都结束了。也终于相信,在她的生命里,唐啸东永远只是路人,再龙套不过,她却非要拉着他做主角。最后戏演砸了,而他们,不欢而散,各奔东西。 “小安忆,还有我。”谭九非张开手臂,他胸膛宽阔,几乎能轻易地将叶安忆真一个人都圈在胸口。 唐啸东一直捏着那一把纸屑,拽得掌心都是汗水,也没有松开。园丁司机礼貌地同他打招呼,从前,他虽然不会开口,却也总会象征性地点一点头,以示回应,而当下,他仿佛很急,连抬头看他们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拉开书房抽屉,里头原本放着一个牛皮袋,袋子里装着一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 他还记得那天,他出差回来,原本以为叶安忆会像从前的无数天一样,做了饭,应该还会等着他。她总能记住他的每一次出差归来的日子,甚至比云菡白记得更清楚。 他竟是给她带了礼物的,这是第一次。拍卖会上看到的翡翠玉簪。云菡白是不喜欢这种东西的,她热衷华丽而璀璨的,而叶安忆,一直喜爱圆润典雅的。他第一眼便决定买下来,他知道,并不是因为想到了云菡白,而是…突然冒出来的她。 可是家里很安静,明明只少了一个人,可就是安静得令人窒息。没有叶安忆熟悉的身影,而书房的桌子上躺着一份薄薄的纸,是他新婚之夜丢给叶安忆的,她始终装作没有这回事,不提不想,后来,他也没有提过,只随手丢进这个抽屉,连锁也没有上过的抽屉。 日更一日,连他都不曾再想起自己的书房抽屉里还躺着一份这么伤人的东西,却…被她翻找出来,不只是翻找,上面空白的地方俨然已经签上了名字,时间正是今天,甚至,就在前一刻。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愕然,然后是蓬勃而起的怒火,只是叶安忆,有一星半点的反抗,他便会产生背叛的错觉,而云菡白,从不会让他有这样的念头,又或者,他没有那么在乎云菡白的反抗,甚至背叛。 他觉得自己是气疯了,挥手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钢笔尖利的头划破了纸,晕开了一滩墨迹,只是片刻,气便消了,他想要撕毁,却又忍住了,将协议书放回牛皮袋,丢进抽屉里。 可是现在,牛皮袋不见了踪影,只有唐啸东为叶安忆买的那份礼物,靛青的锦盒衬着朱红的抽屉,显得那么可笑。 “唐先生。”秦姨抬头看见唐啸东挡住她的去路,有点惊讶。“这几个月…我不在的时候,有谁来过?”他冷淡的口气有点骇人。 “云菡白小姐来过好几次,都是直接去了花园里照顾她种的那些花。”秦姨战战兢兢地回忆,“还有就是…太太,回来过一次。” “太太?”他眼睛微眯,带着几分质疑。“就是叶安忆小姐,前几天您出差的时候。”秦姨笑了笑,她同叶安忆素来亲热,“说要拿点东西,就上楼去了…书房。” 唐啸东的面色忽然差下来,秦姨似乎不知所措,有点紧张地询问:“先生,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那天太太离开的时候也没拿什么,单一个牛皮袋子而已。” “牛皮袋?”唐啸东反问,那种口气,简直要将人凌迟。“是的,黄色的牛皮袋,太太走得很急。”秦姨大气也不敢出,摆了一副我是知无不言的模样,“还有一位先生一直站在门口等着她,眼睛是蓝色的,有点像外国人。” “唐先生…”秦姨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而唐晓东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一步一步往楼上走,脚步平实,看不出一点奇怪的地方。 最近几天叶安忆耳根清净不少,因为聒噪的谭久非被校长钦点,带去欧洲一月游了。当然不是真的陪校长游玩这样带有颇有基情的事宜,而是,校长访问欧洲名校,此时就需要一个翻译了,谭久非就是那个精通几乎欧洲所有语言的奇葩。不用每种语言带一位翻译,对于只会说乡土气息浓郁的普通话的校长来说,简直太美好了。 谭久非也没彻底吃亏,除了交代叶安忆好好照顾自己之外,他在出游前还这么说了:“小安忆,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总该老略清楚了吧?” 叶安忆对他向来的热情和突如其来的上心有点招架不住,却又逼迫自己接受。总要重新开始的,对于她来说,忘记掉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记住另一个人,从小到大,是她独有的遗忘的方式。 秋淑芳不肯见她,这大概是叶安忆觉得平静下来之后,最大的遗憾。今天在秋淑芳门口守了许久,还是赵祥看她站得虚脱于心不忍,主动劝她离开,有赵祥照顾,其实叶安忆也是放心的。 从秋淑芳的小区出来,叶安忆决定在超市捎带点东西糊弄过晚饭,只是恍惚间上错了车,下错了站,到了一处她不怎么熟悉的地方。 这一片j市挺出名,商厦如林,餐厅酒店也不少,就是贵得慌。叶安忆秉承着勤俭持家的贤妻理念,并不常来这里,也一度被关好好恨铁不成钢地调侃:“你省来省去,那点钱都被云菡白那妖精花了去,真是的!” 叶安忆觉得自己迷路了,站在路边打算拦一辆的士,手还没伸出去,就飞驰而来一辆车,红色闪闪的模样不太像朴实的的士,一个急刹停在她面前。 叶安忆一惊,退开一步,有意无意打量驾驶座上的人,按理说,她是不认识唐啸那个圈子里的人,这车有一个霸道的外表和叶安忆没见过的车标。 “叶…安忆?”那人降下车窗,大概是想看清楚一点,明明坐在车子里,敞篷也没有放下,却还带着墨镜。 果然认识她,叶安忆越加意外,因为她对这个男人…没有什么印象。“叶安忆,你从前可是把正本语文书都背出来的,怎么连我这样的大帅哥都能不记得?”那人有点气恼,又似乎觉得好笑。 叶安忆努力回想,不怪她,她好像真的将所有的记忆都用来记住唐啸东了,对别的男人乃至女人,都不怎么记得住。 “能把眼睛摘了吗?”叶安忆尴尬地笑了笑,本来就难认,这□□镜还遮了三分之一的脸。 “叶安忆,你非得这么气人吗?”那人哼笑,一把摘掉面上的眼睛,一张完整的脸露出来,厚重的双眼皮,鼻子很挺,嘴唇不薄,没有唐啸东的英俊,又少了谭久非的风情,可叶安忆记得这张脸。 “祁家阅?”她失声,这一位…算是…她的初恋? 21、唐啸东,不能忆的曾经 “还认得我,真欣慰。”男人扯了扯嘴角,从车上跳下来,“十来年不见,觉得我有什么变化?”他素来自恋,在叶安忆面前转了一圈。 “长高了。”叶安忆轻笑,她是说不出什么矫情的赞美,引得祁家阅翻了翻白眼:“叶安忆,你还是这么的…不会说话。” “晚上有事吗?”祁家阅自来熟地勾住叶安忆的肩膀,叶安忆弯腰逃开他的手,一面点点头。 “你能有什么事啊。”虽然两人相处了极短的一段时间,不过祁家阅认为自己深知叶安忆本性,“择日不如撞日,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叶安忆撇撇嘴,有点无语。“别露出那种逼着你的表情啊,我最恨就是你这幅样子,从前也是,但凡叫你出来玩,没一次答应的。”祁家阅似乎旧怨颇深。 “你不说话就算你同意了,上车。”祁家阅奸猾一笑,拉开副座的门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去哪儿?”叶安忆叹了口气,坐进副座。 “又见炊烟,那边上菜最慢,适合你这种小鸡啄米的吃法。”祁家阅嘿嘿笑,叶安忆彻底没了声音,这人真是…记仇。 又见炊烟是家中餐厅,以慢闻名,可是菜实在好吃,于是依旧有很多人愿意往这火坑里跳,尽管时常发生掀桌子发火的事情。 “叶安忆,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我?”祁家阅下巴垫在手背上,由下往上打量叶安忆的脸。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叶安忆夹菜的筷子停下来,颇为真诚地询问。“当然是真话了!”祁家阅蹙眉,似乎想了想,“还是先说假话吧。” “想。”叶安忆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祁家阅手里的筷子啪地拍在桌子上。门口传菜的小姑娘吓了一跳,赶紧掀开珠帘:“您稍等,下一道菜马上就到了。”她还以为是上菜速度慢,客人发火了。 “真话是不是特别想?”祁家阅不死心,见叶安忆摇头,咬牙切齿道,“你还是有本事气死我。” “祁家阅?”隔壁一桌传来幽幽美人声。又见炊烟的布置很古典,餐厅地方挺小,没有所谓的包间与大堂,所有的桌子都摆在一起,中间用珠帘隔开,其实不太好,因为每一桌说话,都能被左右听见。 祁家阅一震,眼睛瞪得大大的,手有点抑制不住地发抖,还没触到珠帘,那边已经素手纤纤地撩开一片,露出一张美人脸。 “果然是你。”云菡白莞尔,便是倾人之姿。祁家阅嘴唇动了又动,就是吐不出半个字,目光灼灼地落在她的脸上,像是挪不开半分。 “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了?”云菡白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着,也不恼,依旧是笑盈盈的。 “云…菡白。”祁家阅努力收回视线,笑起来还是有点僵硬。“安忆,”云菡白似乎才看见对桌的叶安忆,面不改色甚至带着几分亲昵,“真巧。” 叶安忆没有开口,只是轻点了一下脑袋,越过勾起一半的珠帘,那头坐着唐啸东,似乎也看见了她,目光触碰了一瞬间,叶安忆淡淡收回。 “啸东也在,不如一起?”云菡白似有若无地望向叶安忆。“不必了。”叶安忆大胆回视她,“这里的桌子太小,两个人刚好。” “那行,下次再聚。”云菡白言语间颇有遗憾,冲祁家阅挥了挥手,祁家阅目送她越过珠帘回到对面。 “祁家阅,没想到你挺长情。”叶安忆开口,将他的视线拉回来。“少胡说八道。”祁家阅咳嗽一声,“就是有点条件反射,其实我没那么喜欢她了。” “我说真的!”祁家阅见叶安忆似笑非笑的表情,有点恼怒了。“轻点,那边听得见。”祁家阅立刻闭了嘴,叶安忆直笑。 一直到吃完,两桌人都没有再打照面,祁家阅的神情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忧伤,总之后半程都没怎么开口,明明见到云菡白之前一直喋喋不休地回忆两人曾经的种种…不和谐。 “叶安忆,我会再来找你的。”大概已经缓过刚刚的抑郁情绪,祁家阅面上又有了笑,将叶安忆送到楼下,趴在车门上对她挥手。 “祁家阅,其实…长情有的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叶安忆想了想,望着他的眼睛。祁家阅有那么一瞬间的黯然,接着又哼哼着摆手:“谁让你不喜欢我,不然也许我早就把云菡白忘得干干净净了。” 叶安忆没再说话,也对他摆了摆手,转身进了楼道。她那么深爱着唐啸东,唐啸东却依旧放不下云菡白,只有云菡白能抹杀叶安忆,而她,不能。 七十几平的房子并不大,可叶安忆坐在沙发上,总觉得空荡荡的。电视里播放了什么节目她一点都没有看进去,思绪不知道飘往何处。 认识祁家阅的时候,才几岁?十二还是十三,进了中学,和唐啸东一样的中学,彼时他在高中部,而她在初中部。 自从唐啸东离开秋淑芳的住处,她几乎很少能见到他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唐啸东会回来,却是偷偷的,背着唐家,有时候他会看到他身上的伤,大概也是在那个时候,唐啸东养出了穿长袖的习惯,直到现在,再热的夏天,他也从来都是长袖的衬衣。 叶安忆太过内向,正是活泼的年纪,她便不怎么交得上朋友。不过她不在乎,因为唐啸东会端着盘子坐在她对面,就像从前在干妈家里,两人面对面,偶尔从她碗里夹走肥肉,却不和她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她吃完,然后各自离开。 她想唐啸东大概还在生她的气,生气她将他从干妈家里赶出去,赶到那个冷酷无情充满怨恨的地方。 云菡白几乎每一次都跟着,坐在唐啸东身边,唐家老宅与云家都在城南的一处,每日上下学,他们俩都会一起来去,这是她新的青梅竹马,叶安忆丧气地想。 “喂,叶安忆。”声音有点低哑,像是在变声器,叶安忆回头,这个男生,她是不认识的。 “你是叶安忆吧?”男生不确定地问了一遍,好像也不认识她的模样。她眨了眨眼,显然也在状态外,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很喜欢你。”男生兜着双手靠着墙,自以为很帅气地扬了下巴。叶安忆一惊,从小到大,没有人对她说过喜欢,走得最近的唐啸东,会为她打架,为她做很多事,却也没有说过喜欢这样的话。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叶安忆。”她声音平波无澜,听来一点也不想说谎,面上也是冷静自持的表情。 “不是?骗谁呢!”男生仿佛因为叶安忆的话气恼了,大步走过来,“学生卡,拿出来。”“都说了不是。”叶安忆嘟哝着从口袋里掏出学生卡展示给他,上面赫然写着张思芳三个字。 男生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红红紫紫好不可笑,狠狠地瞪了她一样,大步离开。叶安忆笑起来,幸好带了同桌的学生卡。 明明说很喜欢她,却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叶安忆只觉得这个男生心思诡异,大约是打赌之类的玩笑吧,最近学校似乎挺流行的。 “你骗我!”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不过相隔一天,叶安忆又在同一个楼梯转角的地方遇到了昨天那个男生,他今天似乎更生气了,面孔红红的,蹙着眉头,皱了鼻子,“你明明就是叶安忆。” “你也在骗我,很喜欢叶安忆,却不知道我是谁。”叶安忆冷静地反驳,撇开眼打算从他旁边绕过去。 “我看了你在校报上写的那些诗才慕名而来的。”男生扯了扯嘴角,像是拼命控制着怒气,硬邦邦地解释,“我真的很喜欢你。” “你喜欢我的诗我可以写几首送给你。”叶安忆避重就轻,将他话语里的主旨捞出来。 “做我女朋友!”他语出惊人,并迅速挪了一下位置挡住叶安忆的去路,“不准走,不答应我就不准走!”颇为固执而霸道。 叶安忆笑了笑,抬头望了他一样,不知为什么,她似乎看出了他眼里的心虚,下一刻转身下了楼,一面回头对他说:“条条大路通罗马,这句话你一定不懂。” 从那天开始,男生有点锲而不舍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总是一口一句:叶安忆,我喜欢你。却不能在他的言行举止里体会出半分,于是,叶安忆也不在意。 “叶安忆,我有事和你说。”云菡白和叶安忆是同岁的,可是已经比她高了半个脑袋,同高挑的唐啸东站在一起,尤显般配。 叶安忆没有在她身边见到形影不离的唐啸东,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望,安静地跟着云菡白,走到体育场的看台上坐下。 偌大的看台只有她们两个人,空旷的地方甚至有回声。“叶安忆,我们说说啸东哥哥吧。”云菡白的直接同她温柔可人的长相不怎么相衬。 “他…有什么事?”在云菡白面前,叶安忆总有难言的自卑,无论是相貌还是甚至,同样是唐啸东的青梅,云菡白是酸甜的,而她大约是苦涩的。 “你不知道吧,啸东哥哥在唐家过得不太好。”云菡白美眸弯弯,有点挑衅地睨她一眼。叶安忆微愕,其实,她怎么会不知道,少有的几次见到唐啸东,他总是带着伤的。 “叶安忆,我能让他在唐家过得好,但是…”云菡白嘴角一弯,真是漂亮,叶安忆想。“我要啸东哥哥。” 22、叶安忆,不能悔的决定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叶安忆垂眸,有点像是要逃避这个话题。“叶安忆,也不是第一次了,何必这么装模作样,你可不如三年前聪明了。”明明一样的年纪,云菡白的成熟却让她感到畏惧。 “秋哥哥本来就不是我的。”叶安忆揪着校服的下摆。“叶安忆,啸东哥哥姓唐,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免得连累他。”云菡白收起笑脸,没有温柔里透出几分严厉。 被云菡白这么一斥,叶安忆抿了嘴唇,缄默不言。“你好好想吧。”云菡□□色的小皮鞋一步一步优美而昂扬,忽然回头,“哦对了,今天是我生日,你就别出现了,啸东哥哥没空陪你吃饭。” 叶安忆果然没有出现,倒不是不敢,而是体育课上摔了一跤,挺重的,两个膝盖都磨破了皮,作为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班主任立刻给她批了假好好回家休息。 秋淑芳心疼得要命,又是消炎又是上药,还特意给叶安忆添了两个菜。才刚下筷子,就来了敲门声,叶安忆动作很快,一拐一拐地走过去开门。 “哥。”叶安忆吃惊,扶着门框讷讷地开口。唐啸东目光从她额头往下扫,仔仔细细的,扫到膝盖的时候,已经被秋淑芳整齐地贴了创可贴,三四张,瞧着挺严重的样子。 “啸东来了?”秋淑芳表情平静,言语间颇为惊喜。“妈。”唐啸东没有和叶安忆说话,只是同秋淑芳打了个招呼,反手关上门,双手忽然穿过叶安忆腋下,将人整个托起来,放回几步外的凳子上。 “怎么今天回来?”秋淑芳不解,平时只逢年过节回来,今天没节没日的,怎么就过来了。“过来…看看。”他眼角极轻地瞟过叶安忆的方向,那边低着头扒饭,心思却活络。 云菡白明明说今天是她生日,唐啸东怎么还会来,心情却是好极了,一度猜想会不会是听说她摔了,特意跑过来的? “我来吧。”叶安忆拦住唐啸东收拾碗筷的手,被他躲开,只娴熟地将碗碟收拾起来。叶安忆一跛一跛地跟着,趴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 因为洗碗时水花飞溅,唐啸东将袖子卷到手肘,叶安忆猛地看见他手臂上比她掌心更长的伤口,一道一道,有些是淤青的,有些却是结了痂的。 “哥,你这些伤…”唐啸东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带着洗洁精的泡沫,苦涩的味道渗入她的嘴角,他松开手,抽了张纸巾替她擦擦嘴。 “不要让妈听见。”他毫不介意,继续冲刷水池里的碗,“我没事。”“怎么会没事?”叶安忆一把撩起他衬衣的下摆,雪白的背上也有不少伤,“唐家的人…是不是都欺负你?” “真的没事。”他拨开她的手,眉头微蹙。“你在唐家…是不是生活得不好。”叶安忆咬着嘴唇,眼眶微酸,“不然你回来吧,我把房间还给你。” “不是你让我去的吗?”唐啸东嘴角一勾,浓烈的讽刺扑面而来,“云连柔和她生的两只小老虎不会轻易放我回来。” “可是…”她不忍,被唐啸东打断:“没有可是,叶安忆,你不希望我干涉你,那么我的事情,也不用你管。”她闭嘴,退到门口,眼眶里泪花已经打着转,她还要仰起头将泪水吞回去。 是她将他逼回唐家的,她后悔得要命。 她还记得那天他们一家三口正在包饺子,忽然来了一位先生,叶安忆只觉得他的眉眼同唐啸东的简直一模一样。唐啸东不再替她拾掇包坏的饺子,只心不在焉地望着禁闭的房门。 那一位先生走了之后,秋淑芳沉默了许久,最后将唐啸东叫进房间。叶安忆跑过去偷听,只断断续续听见唐啸东沉着嗓子辩驳。 “我走了您和安安怎么办?”“如果没有我送她上学,她会去学校的路都找不到。”“看不见她我不放心。” 秋淑芳没辙,那一顿晚饭是叶安忆到这个家之后,最压抑的一次,沉重得她都不敢开口,只唐啸东偶尔夹走他不喜欢的菜。 叶安忆搭着小床睡在秋淑芳的旁边,秋淑芳的叹息声她听得清清楚楚。“干妈,到底…出什么事了?”她小声地询问,毕竟年纪小,其实她没指望秋淑芳会告诉他真相。 “安安,如果你秋哥哥有更好的生活,你会让他去吗?”秋淑芳试探。“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吗?”叶安忆一惊,翻身坐起。 “不能。”秋淑芳缓缓摇头,“他会离开我们,也可能不能再回来,可是他会有更好的未来,而不是待在我们这样小小的地方。” “那…叶安忆不知如何回答。”“安安,你秋哥哥要被他的父亲接回去认祖归宗,他会有很好很好的生活,可是他为了你,不肯答应。”秋淑芳却先发制人,“安安,去劝劝你秋哥哥,让他会去,啸东这样的孩子,值得最好的一切。” 秋哥哥会打篮球,却买不起一双运动鞋,秋哥哥会弹钢琴,会买不起一本乐谱,秋哥哥会骑自行车,却买不起一辆新车,秋哥哥几乎什么都会,却一无所有。 那位先生后来又来过几次,还带着自己的夫人,诚意十足,而夫人身后,跟着一个水灵灵的小丫头,梳着公主头,穿着公主裙,活脱脱一个小公主。 她会甜甜地唤唐啸东哥哥,尽管他并不不理睬,她也一样处处跟着他,寸步不离。直到有一次,唐啸东又和同学打架,遍体鳞伤地回来,小公主眼泪汪汪的拉着叶安忆的手:“安安,你让啸东哥哥回唐家好不好,唐家有好多好多的保镖,没有人再会欺负他。” “安安,为什么放学没有等我去接你。”唐啸东有些不高兴,连着好几日,叶安忆都没有等他而是自己回了家。 “你每次都来接我,害得我不能和朋友一起走。”叶安忆也嘟起小嘴,“哥,我长大了,身边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了,我也想交朋友,你却总是跟着我。” 唐啸东愕然,眉头微蹙:“怎么突然这样想?”他以为她的生活里,只要有他就足够了。“我想要新朋友一起玩儿。”叶安忆眨眨眼,模样真是得不带一丝谎言。 唐啸东看着她,没有说话。“哥,你是不是要回你父亲的家里?”叶安忆试探地问道,有点迫不及待的,“什么时候走?” “你很希望我离开?”唐啸东字里行间冷冷清清没有一点情绪,就这么盯着叶安忆的眼睛,像是要看透她。 “每一次我新认识一个朋友,都被你轰走了,我从小到大连一个好朋友都没有!”叶安忆带着一点埋怨。“你不需要什么好朋友,有我就够了。”唐啸东带着微微的蛮横,就像他只需要她一样。 “当然不够,每天都和你待在一起,我都腻了。”叶安忆发起了小脾气,她从前也爱和唐啸东撒娇,他总让着她,却从没有这次闹得凶,“只要你离开了,我就能交到很多很多的新朋友。” “腻了?”他轻声质疑。“早就腻了。”她不假思索地回答,“而且你走了,我就能有自己的房间。”她颇为自私地筹划着小算盘。 “安安,你不需要我了是吗?”唐啸东揪住她的辫子,其实并不重,只是让他望向他的眼睛。“不需要。”她干脆地摇头,“没有你我才更自由。” 唐啸东走了,坐着那位先生的车,被小公主拉着手指,没有回头看她一眼,那种从眉梢到眼角都透出的怨恨,让她害怕,就好像,她真的要失去他了。 他什么都没有带走,叶安忆抱着他的被子哭了一夜,脑子里反反复复是他那一句质问:“安安,你总能轻易抛弃我。” “叶安忆,我要你的答案。”云菡白面色不太好,昨天晚上唐啸东帮她换了药,又一直等到她睡下了才离开,那么晚一定是没有赶上她的生日宴。 叶安忆脑子里都是唐啸东身上的伤口,内心挣扎无比。“你也看到他身上的伤了吧?”云菡白带着白色水晶发卡的头箍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唐叔叔根本不管家里的事情,我的两位表姐表妹可怨恨这个来抢财产的哥哥了,私底下总让家里的保镖虐打他。” “小姑姑最疼的就是我,”云菡白娓娓道来,“只要你把啸东哥哥给我,我一定让他在唐家无病无伤。” “你发誓。”叶安忆忽然出声,云菡白笑起来:“我发誓,说到做到。”对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可还是欣喜,云菡白面色红润,与叶安忆的苍白正好对比。 “其实啸东哥哥没那么讨厌你。”云菡白哼了哼,“所以,我不需要你躲得多远,只要让啸东哥哥彻底讨厌你就行了。”是啊,没有什么能比心灵上的距离更叫人痛苦。 “我告诉你,躲哪儿都躲不掉我。”祁家阅兜着手,蹲下来与抱膝而坐的叶安忆平视。他以为叶安忆是为了躲避自己的纠缠才连值日都没做就逃了。 “祁家阅,你的话还算数吗?”叶安忆抬起头,眼睛干涩,不像是哭过的样子。“啊?”平时叶安忆都不高兴理睬他,难得同他说话,把他吓得不行,“算…算数。” “那我同意。”她说得干脆,一双眼清澈无比。“真的?”反倒是祁家阅不敢相信,忽然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一把将她抱起来,几乎想着空中转几圈。 叶安忆大惊失措,挣扎着让他放手,祁家阅哪里肯,玩得起劲,忽然被人强行拉停,接下来面颊一疼,手上抱得紧,连累叶安忆一起摔在地上。 她仰头,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表情,都只有唐啸东,愤怒到极点的唐啸东。 23、唐啸东,不能想的危险 唐啸东将叶安忆从地上捞起来,掩在身后,叶安忆踉跄,几乎撞上了跟在唐啸东身后的云菡白。 祁家阅从地上爬起来的档口,唐啸东抬脚一踹,又将他踢翻,且下脚颇狠,疼得对方捂着胸口闷哼。 “哥!”叶安忆惊叫,想要甩开唐啸东牵制着自己的双手,可是唐啸东捏得很紧,几乎要将她手腕的骨头都一并捏碎了。 “走。”他不再看地上疼得站不起身的男生,拉着叶安忆离开,叶安忆当然不愿,频频回头也只能看见祁家阅的一个侧身。 “你先回家。”唐啸东只盯着挣扎得厉害的叶安忆,话却是对寸步不离的云菡白说的。“啸东哥哥,那你呢?”她鲜红的嘴唇一动一动真是好看,可惜唐啸东没有看到。 “我还有事。”他只在唐家的车子前面停留了一刻,就拉着叶安忆离开。云菡白微微一笑,乖巧地上了车:“蒋叔叔,开车吧,啸东哥哥说他会自己回去的。” “哥,你先放手,很疼。”叶安忆腿短跟不上他的步伐,有点磕磕碰碰。从前两人牵着手并肩的时候,唐啸东总会迁就她的速度,慢了再慢。 唐啸东闻言,忽然停下步子,手也松开了,叶安忆不防,一头扎紧了他的怀里,而他站着不动,看着她尴尬地扶着他的腰站稳。 “叶安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唐啸东已是少年,两人的身高差了不止一点,明显不如云菡白来的相称。 “当然知道。”叶安忆撇撇嘴,虽然看着诺诺的,却是很不以为然,“祁家阅喜欢我,这有什么不好的。” “那你呢,你喜欢他吗?”明明是非常急迫,却要摆出淡定从容的模样。“当然喜欢了。”叶安忆想了想,勉强挑了祁家阅两条有点,“祁家阅长得好看,成绩也很好。” “叶安忆,你是不是觉得他比我好?”唐啸东神情不变,言语间带着质问,又有几分卑微的试探,让叶安忆的心口发颤。 “祁家阅会给我买很多很漂亮也很贵的东西。”叶安忆没有直接回答,只从侧面叙述了祁家阅的好,像是要衬托,低着头转动手腕上宝蓝色的手链,金光闪闪,看着便是不便宜的,“他是祁家光明正大的孩子,不是…私生子,而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她几乎能看到唐啸东往后退了一步,面上那种失望与愤怒参杂着攀上顶点的表情,让她发憷。 “叶安忆,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真的不需要我了。”她狠狠地踩着他的伤处,他却还抱着最后哪一点希望。 “不需要,我早就不需要你了。”叶安忆有点木讷讷地望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眶里是他衣领锁骨边上青紫的新痕。 他的世界他的天支离破碎,她的世界她的天漆黑一片。 从那天起,叶安忆与祁家阅形影不离,唐啸东和云菡白出双入对。他再没有端着盘子悄悄坐在她对面陪她吃饭,剔除她盘子里不爱吃的东西,而每一次回到秋淑芳的住处也再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没有在与秋淑芳闲聊的时候偷偷看她一眼,他真的将她抛开了。 可是云菡白守诺,他几乎不再受伤了,叶安忆欣喜又难过,从此她的秋哥哥,不再是她的。 “叶安忆,我要出国了。”当所有人面对高考的时候,祁家阅忽然对叶安忆这样说,彼时她才初三,早在一年前,唐啸东已经出国了。 “哦,行,我们分手。”叶安忆笑了笑,一点也看不出伤感难过的情绪。“喂,你怎么回事?”祁家阅有点不高兴了,毕竟都快相处三年了,她这也太冷酷无情了,“好歹挽留我两句。” “我又不是云菡白,我说的话有用吗?”叶安忆依旧是笑,眉宇间是早已看穿他的神色。“你…知道了?”倒是祁家阅惊诧,结结巴巴的。 “我能说你表现得太明显了吗?”叶安忆有点嘲笑似的。“我…是为了让她高兴。”祁家阅面色尴尬,“那天她眼泪汪汪地和我哭诉,最见不得她那样,其实…我也是没办法。” “一路顺风。”叶安忆从台阶上站起来,将手里的奶茶杯子塞进了垃圾桶,“祁家阅,谢谢你陪了我三年。” 祁家阅望着这个显瘦的背影,忍不住大声叫道:“叶安忆,对不起!”叶安忆摆摆手,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回忆清扰了大半个夜晚,那些她一手犯下的错,即使再小,她一样记得清清楚楚,同是寄人篱下的年岁,她无奈,而唐啸东则无辜。 叶安忆第二天早上险些迟到,挂着重的黑眼圈,好歹赶上了自己的第一节课,渐渐逼近下课的钟点,教室里开始蠢蠢欲动,尤其是男生,脑袋探出窗口,悉悉索索的讨论声一阵接着一阵。 叶安忆也被带起一点好奇,侧头看过去,只瞧见白裙一角,还是等下课吧,她压住好奇心。铃声响起的瞬间,讨论声也骤然爆发。 她拿着备课本走出教室,就看见一身白裙的云菡白站在那里,半靠着栏杆,随意的一个动作便是美到极致,难怪这么多人目不转睛。 “叶老师留步。”云菡白笑盈盈的,说明她当下的心情好极了。“云小姐,”叶安忆却表现得很生疏,神情算是冷淡,“找我有事?为了云莲蓝同学?” “莲蓝的事情还没有半点头绪。”云菡白笑容不变,一点也瞧不见那一天作为一个姐姐的悲悯,“今天来,是专程来给你送这个。” 薄薄的一层纸,艳红混着墨黑,还镀了一层金边,叶安忆一点也不怀疑这些金粉是真的,镶嵌着水晶花的表皮奢华到了极点。 唐啸东先生和云菡白小姐的订婚宴,漂亮的楷体让叶安忆有片刻的出神。“叶老师,你敢来吗?”叶安忆的声音好听,说着挑衅的话语。 “为什么不敢?”叶安忆也轻笑,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邀请卡,小心地夹进备课本里。明明是激将法,上当却是最好的反击。 “那我一定会和啸东一起恭候大驾光临。”云菡白嘴角勾勒起的弧度有几分讽刺,扬了头离开,让人觉得趾高气扬。 “叶老师,那个…云菡白是为了云莲蓝的事情来的吗?”小王老师飞快地窜到叶安忆的面前,像是试探打听。 “不是的。”叶安忆摇了摇头,对上小王老师并不太大的一双眼睛,轻轻道,“不用紧张,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那话语里的深意,让小王老师一颤,缩回自己的办公桌。 唐云两家联姻的消息一经爆出,便受到了何止是世人瞩目的夸张追捧,极少有人知道唐啸东曾经结过婚,他与云菡白被众人当作一贯默认的交往,因为实在太过登对。 秋淑芳那里是绝对不能知道的,叶安忆不禁庆幸秋淑芳对她的拒之门外,不然,她不知道自己从不会说谎的个性会不会把消息捅出去。 叶安忆打开衣柜,她没有什么特别上得了台面的衣服,从前还是唐太太的时候,唐啸东也不会带着她参加任何的宴会,她想任何男人在她与云菡白之间,一定会选择后者。只是每一次都会在她的衣柜里挂上一件新的礼服,那么多,她离开的时候,一件也没有带走。 回头望了一眼躺在桌子上的邀请卡,她有点后悔了,心口有点闷,有点酸还有点疼。抽出一件宝蓝的裙子,她本就不唱主角,没有必要穿得那么好看。 砰砰砰的敲门声,有点粗鲁,叶安忆扯住扣了一半的肩带:“谁?”外头的人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地拍着门。 叶安忆无可奈何,将门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外头的人似乎逮找了机会,用力一推,叶安忆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门口是一身蓝色裙子的云莲蓝。 “你也配穿蓝色?”她呆滞的目光忽然有了神采,大步逼近叶安忆,手一抬,叶安忆才看清她拿着的一柄竟然是刀,细长的刀尖已经向她划刺过来。 叶安忆躲闪不及,裙子被她割出一个大口子,露出里头黑色的文胸,也顾不得尴尬,想要往大门的方向跑,毕竟现下的云莲蓝看着并不那么正常。 “跑,让你跑。”叶安忆还没跨出几步,云莲蓝伸手揪住了她未扎的长发,叶安忆疼得头皮发麻,连连吸气,被她摔在茶几上,玻璃的台面顷刻翻到破碎,叶安忆的掌心扎进一小块玻璃。 顾不得疼,抬起受伤的手架住她看下来的刀,往她膝盖上踢了一脚,云莲蓝腿一软,坐在沙发上,叶安忆跑去拉门,才拉开一半,云莲蓝如法炮制地扯住她的头发又将她拉进来。 这一次云莲蓝用了极大的力气,叶安忆摔得厉害,整个背脊砸在碎玻璃上,云莲蓝画得殷红的嘴唇裂开一个笑,手里的刀子举起,刀入皮骨的撕裂声,叶安忆感觉胸口一重,睁开眼看见谭久非笑眯眯的眼。 24、叶安忆,不能应的要求 叶安忆惊恐地看见云莲蓝将刀从他背上□□,谭九非一颤,笑脸一皱,云莲蓝似乎认出了谭九非:“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要替她挡!” 叶安忆抱住谭九非往边上挪了挪,云莲蓝明显看出了她的意图,带血的剪刀向她刺过来,叶安忆的手到处摸索,触摸到躺在地上的水果盘子,材质很厚很皱,从茶几上掉下来只裂开一道口子。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将水果盘子单手捞起往云莲蓝拍去,云莲蓝躲闪不及,脑袋上狠狠地中了一下,血瞬间流下来遮住了她一双美丽的脸。 云莲蓝痛得丢掉手里的刀,捂着额头蹲在一旁:“姐夫骗我,姐夫骗我!”她一遍一遍地嚷,那种埋怨太过真实。 “唐啸东…是…唐啸东…”叶安忆出了神,喃喃自语,直到谭九非疼得闷哼,她才回过神,忙扶他坐起来,仰躺在地上的谭九非背上已晕开了一朵鲜红的血花。 叶安忆海害怕得发抖,到底还有些理智,将云莲蓝掉落在地上的刀一脚踢到角落,手机一响,吓得她将手里的水果盘子掉在地上,咚的一声巨响,盘子裂成两半。 “安安,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那头一见叶安忆接起了电话,似乎松了一口气,“怎么还没有来?”声音压低了不少。 “好好…云莲蓝…拿着刀来找我…谭九非受伤了,她自己也受伤了…”叶安忆惊吓实在不小,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几乎绷紧的神经瞬间溃散了。 “什么?!”关好好惊叫,“你们在哪儿?”“家里…在家里。”叶安忆舌头有点打结。“我会报警和叫救护车,你什么都不要做,安静地等着我过去,记住,不要再让云莲蓝伤到你!” 叶安忆一个劲地点头,看见谭九非向她伸出手,立刻挂了电话,站不起身,几乎是爬着过去的。 “小安忆,你有没有受伤?”谭九非说话断断续续,抓住叶安忆的手,握得很紧。“我没事,”叶安忆反握住他,“我真的没事,你不要动,一动又要流血。”确实,谭九非向叶安忆伸手的瞬间,身下的血流得更凶了。 订婚宴上觥筹交错,两位主角四手握着一把刀,刀尖将将触碰到蛋糕的顶层,关好好突然站起身,她坐在最前面,这样一动,几乎比两位主角更加吸引人。 她说的每一个字唐啸东都能听见,即使没有提到叶安忆的名字,可他就是知道电话那头就是她,握在手里的刀迟迟不下。 关好好手忙脚乱地就要往外跑,唐啸东大步上来,拉住她:“是不是叶安忆出事了?”“你不是订婚吗?安安还管你什么事!”关好好已然极为愤怒,视线落在云菡白身上,“我告诉你云菡白,要是安安少一根头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云菡白上了红的脸颊掩不住苍白,唐啸东就这么松开他的手,毫不犹豫的,所有人都看着这里,她从来没有这样难堪过。 “啸东,你先别急,我和好好过去看看。”关好好身侧的男人安抚唐啸东,牵起怒气冲冲的关好好的手打算离开。 “我要去。”唐啸东语出惊人,几乎怔住了云菡白,她撩起裙摆,尖细的高跟鞋踩得飞快,纤瘦的小手抓住他的手臂:“啸东,订婚宴还没有结束。” “我让唐啸娴陪你回去。”唐啸东拨开她的素手,云菡白抓得更紧:“啸东,不要走,今天是我们订婚的日子,你怎么能就这样走掉。” 眼里的哀求凄楚伴着眼泪涌出来,唐啸东伸手盖在她手背上,她松了口气,嘴角微翘,下一秒,细长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那么强硬而毫无回旋。再如何抓紧都没有用,云菡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大步跟上快要看不见踪影的关好好,看着他走远。 三人辗转从叶安忆的住处赶往医院,唐啸东满脑子都是客厅里那一片狼藉,和四散的血迹,可是尤其是那一大滩,几乎可以致人命。 一眼便望见叶安忆没有坐在凳子上,而是蹲在了手术室门口,蜷缩成一团。医生说谭九非伤得挺重,急症室已经救不过来,直接送进了手术室。 “安安,你有没有受伤?”关好好想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结果叶安忆腿脚发麻,险些带着关好好一起摔在地上,还是她身侧的男人出手扶了一把。 “你的脸还在流血。”方才叶安忆低着头,关好好没有看清,现在才觉得掌心黏糊糊的,粘着猩红的血迹。 叶安忆随手抹了一把:“划破了一点皮,没事的。”肩膀一沉,白色的西装罩住整个身子,叶安忆抬头,看见眼前的唐啸东,忽然一把将西装扯落丢在地上,嘴唇颤得厉害:“你来干什么?” “叶安忆,你的衣服。”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西装递给她,神色平静,同刚刚的紧张判若两人,大约是因为看见叶安忆安然无恙。 “是你,是云菡白,是你们!”叶安忆拍开他的手,面上皆是防备,咬碎一口银牙,“怕我捣乱就不要邀请我,何必要做那么多事情!为什么,唐啸东你为什么要这样!” 别说是云莲蓝这样与她几乎没有交往的学生,就算是同她关系极好的学生,也没有人知道她现下的住处。云莲蓝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一直被关在云家接受心理辅导,只是听说病情不怎么稳定,精神病患者即使伤人甚至杀了人,也是不犯法的。 “叶安忆,你冷静点。”唐啸东往前跨了一步,叶安忆却连着退开两步,破败的裙子遮不住多少身体,用手挡也无济于事。 “走开,你离我远一点!”她歇斯底里,那种疯狂那种不理智是旁人从没有见过的,可是那种暴躁情绪背后的羸弱,让唐啸东有一点心疼:“叶安忆,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告诉你,你什么都知道我要告诉你什么?”叶安忆往日里平静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尖锐,又因他的向前而后退几步,背脊靠在瓷砖上,落下一点一点的可疑红斑。 唐啸东不顾她激烈的反抗,将她转过身按在墙上,身后的衣服破得厉害,一道一道的口子,比胸前的更加狼狈,红色的血迹还在从细长的伤口冒出来,看不见一寸原本雪白的肌肤。 有点伤口里还扎着玻璃碎末,唐啸东瞳孔收缩,联想到方才那碎了一地的茶几玻璃,那一瞬间,该有多疼。 “安安!”关好好惊呼,推开动作看似粗鲁的唐啸东,将她扶住,“这么多伤口,我陪你去包扎一下。” “谭九非还没有出来。”叶安忆不肯走,不知是不是出了不少血,又或者是情绪的大起大落,只觉得脑袋晕得厉害。 “先去包扎。”唐啸东可没有关好好的好言相劝,拦腰将她抱起,不触及他的伤口,又尽量将人托平。 “放手!”叶安忆不敢挣扎得太厉害,褪去了刚刚的惊慌,疼痛的感觉渐渐回笼,背上那么多伤口,即使不深,也还是疼的。 唐啸东像是听不见,大掌将她的手臂按住,叶安忆慢慢闭上眼,意识慢慢涣散开去。“叶安忆!”唐啸东一震,俯下身,她的呼吸吹在他的脸颊上,只是晕过去了。 叶安忆半夜醒来,外头黑漆漆的天,病房里点着一盏小灯,她趴卧在病床上,姿势有点难看,应该是伤口在背脊的关系,稍稍一动,疼痛蔓延了全身。 “谭九非…”她喃喃一句,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开门正好遇上走进来的唐啸东。“谁允许你下来的?”他挡着去路,言语里听不出是关心还是指责。 “让开。”叶安忆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一些,冷冷道。“回去躺下。”唐啸东也好不想让,叶安忆试着侧身出去,被唐啸东拉住,“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看看谭九非。”她直言不讳,唐啸东身侧的手握成拳:“医生说他明天才会醒。”叶安忆倔强地仰着头,与他对视,到底还是唐啸东率先落败,他竟然在她的眼里看见厌恶,退开一步让出了路,却跟在她身后。 谭九非的体格很好,叶安忆一贯知道,如今躺在icu,面上罩着氧气,苍白的面色几乎脆弱不堪,让叶安忆眼眶微热:“你出去!”没有回头,唐啸东知道,这话是和他说的。他也有挣扎,到底随了她的意,退出病房,站在门口,周身寂寥。 叶安忆握住他的手,没有温热的触感,从掌心漫开的只有冰凉。谭九非明明在昏睡中,却似有感应般,手指曲起,像是在回应叶安忆。 这是谭九非第几次救她了?叶安忆觉得快要记不清了,在她的记忆里,谭九非就像是她最强大的守护神,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但凡她有了危险,他总能及时赶到,顺利化解,不惜危险。 “小安忆,快跑!”他平稳的呼吸有了起伏,紧张得连手指也抓得很牢固,叶安忆眼眶一热,即使在噩梦中,他依旧惦记着自己。 “我没事,谭九非,我没事了。”她细声细语地安抚,小手捋过他额前褐色的碎发,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 忽然,他眼皮动了动,叶安忆惊喜地看着他睁开眼。“谭九非,你醒了?”“小安忆,我回来了,你有没有考虑好?”他一开口竟然就是这个问题。 叶安忆微愕,虽然觉得有些太过急迫,却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漫出眼眶的大颗眼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我答应你。” 夜太静,唐啸东在屋外听得清清楚楚。 25、唐啸东,不能听的谎言 其实唐啸东并不知道叶安忆到底答应了什么,却本能地猜出了几分,只是心口像是被挠了一下,一道一道的疼。 房间里的两个人是劫后余生的温馨甜蜜,谭九非大约是被拒绝了太多次,如今叶安忆这样干脆,实在太过惊喜,翻身坐起的巨大动作牵动了伤口,叶安忆赶紧按住他:“你做什么?!” “我只是想抱抱你。”他有点委屈,哑着声音颇似撒娇。叶安忆笑了笑,忽然俯下身,双手环过他的肩头,动作很轻很慢,显得极致温柔,其实她背上也有伤,她也是…忍着疼的。 走廊上忽然响起的铃声打破一室寂静,谭九非侧过头,看不见外面:“外面有人?”“是…唐啸东。”她对他很是介怀,不知道是不是云莲蓝口口声声的姐夫两个字。 “他怎么在这儿?今天不是订婚吗?”谭九非蹙眉,觉得很奇怪。唐啸东声名远播,欧洲的媒体也是竞相报道。 “大约过来看看…”他有没有得逞…这几个字她没有说出口,也不愿说出口,矛盾得要命。 谭九非说了一会儿话,眼睛一闭一闭地睡过去,叶安忆替他掖好被子,忍不住抬脚走到门口,只能看见转角匆匆离开的身影。 背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像是在提醒她今天晚上的一切,唐啸东…她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他有多厌恶她,才会希望她永远消失? 唐啸东匆匆离开不过是因为云莲蓝的镇静剂过去,已经醒来。脑袋上裹了几层白纱,云莲蓝正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同送进来时那癫狂的模样判若两人。 唐啸东向来极少有怜香惜玉的精神,居高临下地望着云莲蓝,神色凌厉得骇人。“是谁让你去的?”冷冰冰的声音回荡在病房里。 云莲蓝眼珠子微转,只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唐啸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日记本,蓝色的封皮还带着锁:“云莲蓝,告诉我,是谁让你去叶安忆家的。” “还给我!还给我!”云莲蓝眼角瞄见,突然狂躁起来,身侧的护士赶紧按住她乱挥乱蹬的手脚,“还给我!”嘶吼声一阵高过一阵。 “告诉我,我就还给你。”唐啸东丝毫不为所动,将日记本举在手里,像是要让她看清楚。 “是姐夫,是姐夫让我去的!”云莲蓝眼神无辜,一点都不像是谎言,唐啸东惊愕,眼角眯起:“再说一遍。” “是…姐夫。”他字里行间的威慑让云莲蓝害怕,声音都颤抖起来。“云莲蓝,我要听实话。”唐啸东翻开日记本,从里面撕下一页,揉成一团丢在地上,云莲蓝尖叫:“是姐夫,真的是姐夫!” 她的狂躁俨然压不住,医生注又射了一针镇定剂,云莲蓝才闭上眼睡去。唐啸东将日记本丢在床位,忽然大步往门外走。 叶安忆并没有回自己的病房,弯腰趴在谭九非的病床沿上又实在有些疼,况且肚子有些饿了,凭着一张温柔善良的面孔从小护士哪里借了几个硬币,在自动售货机买了一桶面。 唐啸东大步走来的时候,叶安忆正坐在谭九非的病房门口小口小口地吃着泡面,他伸手一把将她从座位上拉扯起来,手里的泡面盒子一抖,只吃了几口的面打翻在地上,溅出一地的汤渍。 “叶安忆,你是不是相信了云莲蓝的话?”不知是不是医院夜间走廊改用温柔的橘色,唐啸东眼底泛着一点红光,言语间浓重的质问。 叶安忆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又挣不开,那种拧着眉头的神情已然给了他答案,失望而愤怒:“你竟然相信她?你宁可相信她的话,也不相信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没有伤害过我吗?还是没有欺骗过我?”叶安忆轻笑,冷静地反驳道。“你觉得我会伤害你?”他声音很轻,带着不容置疑。 “唐啸东,你以为见了伤口流着血的才叫伤害吗?”叶安忆指着心口的位置,“这里的一样是伤口,一样会疼会流血。” “叶安忆…”他看见灯光下叶安忆那一双微肿的泛着晶莹的眼睛,睫毛上已经染上了一些细碎的泪花,没有再说半个字,转身离开。 叶安忆不顾背上的伤,缓缓蹲在地上,抱住屈起的膝盖,脸埋在当中,也听不到呜咽声,只有她娇小的身影在墙壁上落下一小团。 “吃吧。”唐啸东的声音再次响起,叶安忆惊诧地抬起脸,果然没有哭,只是眼睛更红了一点,他语调平静,像是同她讨论着最家常的事情,“刚从打翻了你的面。叶安忆,你不是已经戒了方便面吗?” 叶安忆小的时候很爱吃方便面,唐啸东并不赞成她吃这些没有营养的东西,有一次秋淑芳不在家,叶安忆偷偷吃了两袋,结果肚子疼得要命,还是唐啸东背着她去的医院,急性阑尾炎,小病却是真的很疼,她眼泪汪汪地抓住唐啸东的手,发誓再也不吃方便面。 叶安忆有片刻的怔然,却没有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盒子,禄记的糯米糕,很贵很少却也好吃,这大概是她那一段婚姻里唯一的奢侈品。 “你好像很爱吃这个。”唐啸东总会将糕点放在凳子上,其实,他并不像刻意去注意叶安忆,对她的喜好却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注意。 从前,他总能在别墅里看见这样的盒子,叶安忆是很省吃俭用的,禄记的东西并不便宜,至少对叶安忆来说,她会常买,大概是真的喜爱到了极点。 “叶安忆,如果我要对你出手,根本不需要云莲蓝。”他的脚步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叶安忆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个个裹着椰蓉的白色糯米团,捏起一个塞进嘴里,其实她的嘴巴不够大,整一个塞进去几乎嚼不动,捂住嘴,一点点咽下去。 和她自己买着吃的味道有那么一点不同,虽然还是很甜,却总觉得带着一腔酸气,涩得牙齿都发颤。 谭九非美滋滋地趴在床上,张大了嘴等着叶安忆将剥好的橘子塞进嘴里,乐此不疲。叶安忆的一身外伤早就好了,而谭九非的内伤即使没有愈合也必然好得七七八八了。 “医生说明天就能出院了。”叶安忆极为体贴地用纸巾揩去他嘴角的水果汁。“啊?明天出院?”谭九非觉得这好日子可还内有过够呢! “哎哟,我怎么觉得胸口还是有点疼呢?”谭九非眉头一皱,捂着胸口。“哪儿疼?”叶安忆其实挺好骗,小手在他胸口一阵摸索。 “不…不疼了。”谭九非面色绯红,躲闪着避开,只觉得骨头都快被她摸得酥了,“出…出院吧。” 如果可以,他是绝对希望多在医院呆上一段时间的。 “谭九非,你…辞职了?”叶安忆每天学校医院两头跑,其实挺累的,不过因为有秋淑芳常常住院锻炼出来的精力,也不至于吃不消。今天她在学校得到的最大一个新闻就是谭九非辞职了,而原因… “云家对学校施压,总要找出个顶罪的,前几天校长来看我,你以为真的是来探病的吗?”谭九非笑容里是浓重的讽刺,“不过是劝我主动辞职,校长还向我保证,只要我辞职,住院的医药费全部由学校承担,并且全额补给我工资和奖金。” “那你就答应了?”叶安忆蹙眉,“你答应就表示你认了这项莫须有的罪名!”学校里如今传得沸沸扬扬的,云莲蓝出事的理由早就不是与叶老师记仇被报复,而是与谭老师师生恋遭到家里反对而离家出走,现在的谭九非,是拐骗学生感情的坏老师了。 “只要保你没事,别人怎么说我,我无所谓。”谭九非耸耸肩,对那些相当恶意且尖锐的指责一点也不上心。 “谭九非,你没有必要替我背黑锅!”叶安忆有点急,明明那一个陷阱就是为了捕捉她,可她现下却毫发无损,没有半句指责批评,而谭九非…小手被他握住,在掌心来回摩挲:“小安忆,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叶安忆心头一颤,她感动,几乎热泪盈眶,可那一切的感觉,都始终停留在感动上,没有怦然心动。 “其实辞职还有别的原因。”看着叶安忆询问的眼,谭九非笑起来,“这次去法国,遇到了一个老朋友,他的公司打算进入中国,邀请我加入。” “谭九非,你的朋友…靠谱吗?”叶安忆颇有质疑,谭九非这样只顾风流的男人,他的那些朋友,该算是狐朋狗友吗? 谭九非眼角一跳,接着暧昧地笑起来:“是女性化妆品,香水沐浴露之类的。”叶安忆露出果然很不靠谱啊的眼神。 “非蕊。”谭九非气极反笑,叶安忆不禁睁大了眼,非蕊是法国极富盛名的化妆品公司,其在欧美的影响力不可小觑,她犹记得谭九非送她的那一瓶香水便是出自这一家公司旗下。 谭九非翻身坐起,蓝色的眸子定定地望进她的瞳孔:“小安忆,往后,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26、叶安忆,不能见的场景 谭九非出院,第二天便要去公司报道。“谭九非,怎么这么急,要不要再休息几天?”叶安忆是第一次进入谭九非的房间,替他整理换洗的衣衫。 “原本半个月之前就应该去报道的,已经拖了这么久。”谭九非盘腿坐在床铺上,托着下巴,以病人之姿看着叶安忆贤妻良母的样子,颇为心满意足。 “我觉得你这些衣服…不太适合去非蕊工作的时候穿。”叶安忆随意抽出一条,材质极好,色彩也明亮,就是款式…当然谭九非这样的模特身材另当别论,不过非蕊百年传承的文化里,传统便是最重的一条,甚至在他俩曾经做兼职的时候,都是穿戴整齐,正式职员更是西装革履的。 “我竟然没有西装!”谭九非脑袋伸进衣柜里,叶安忆作为女人,也不过那么十来件,而他…多得叹为观止。 叶安忆一件件翻找下来,终于在翻出一件半透明带着硕大绣花的黑色衬衣之后,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我陪你去买几身衣服。” 本市最高档的购物场所,她其实也算是熟门熟路的,从前存了几个月的工资,她便会来这里买一件衬衣或是一条西裤,都是唐啸东的尺寸。 唐啸东的衣服一贯是云菡白在打理,她学的设计,叶安忆自以为是无法和她的品味相比的,便只能将自己买来的东西放在房间最角落的位置,只要想到或许他会有机会穿上,便觉得幸福。 谭九非的外形出色,但凡是男装基本都能穿起来,他习惯性地往奇装异服男装店里走,叶安忆赶紧拉住他,走进自己常去的那一家店。 “叶小姐,您好久没有来了。”店员都生着一双慧眼,尤其是叶安忆这种虽然并不是每一次都有大手笔,可几年来也消费不少的常客。 叶安忆笑了笑,谭九非俯下身,凑近她的耳朵:“小安忆,原来你喜欢逛男装店?”两人姿态亲昵,店员自然而然将关系默认了。 “从前您都自己一个人来,还担心您买的东西不合身,现在这么一看,倒是真的不用试。”这一句绝对是恭维,听起来却不明显。 叶安忆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算是默认了,谭九非言语间的笑容就淡去几分,将视线转向衣架。 “谭九非,正经点。”叶安忆按住他伸向粉红色暗纹明显的衬衣。谭九非撇撇嘴,有点不舍地将衣服挂回去,接过叶安忆随手递过来的黑色衬衣,触碰的瞬间,叶安忆忽然收回手,将黑色的衬衣挂回衣架上,胡乱拨了一件绛色换给他。 谭九非有点懵了,叶安忆用笑容来掩饰:“黑色不适合你。”谭九非的生相有点…用当下流行的话语便是花美男的生相,气质跳脱,虽然好看,其实不怎么适合黑色,她的印象中,唐啸东是最适合黑色的,冰冷的气质,与黑色几乎融为一体的。刚刚那一瞬间,她习惯性地将他带入了。 “叶小姐,您的男朋友真是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随便一件连花纹都没有的素色衬衣,穿在谭九非身上便是气质卓越。“他…谢谢。”几乎是本能地反驳男朋友的这种说法,再一细想才忍住,微微一笑。 谭九非已经换了出来,冲叶安忆招招手,示意她过去。“怎么样?”谭九非摆了个动作,信心有点爆棚的意思。 “店里的小姑娘还夸你是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叶安忆整理他的衣领,见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她又加了一句,“我也觉得不错。”终是哄住了这个喜怒形于色的人。 “我在这儿待满三年了,第一次见到唐先生!”“那我不是很运气?我才来两个月!”玻璃橱窗便聚拢了好几个店员,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叶安忆正在等谭九非换第三身,听见声音就侧头望向群聚的方向,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从门口经过,为首的男人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身姿挺拔,他果然最适合黑色。 唐啸东似有感应,忽然停下步子,引来店员尖叫,以为他的视线是投向他们中的哪一个,兴奋又小心地猜测。 两人隔着厚实的落地窗,目光撞在一起,叶安忆神色不太自然。若她没有记错,唐啸东身上那一件衬衣,大概是她离开前最后一次给他买的衣物。 衬衣本身材质很普通,款式也是简单,如不是那一点点的特别,叶安忆也是不会选的。每一刻金属纽扣上,都刻着一个小而精致的t。 从前和唐啸东住在一起,她从没有见他穿过她买的任何一身衣服,虽然放在那样的角落,她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可也总会要失望的。 后来她无意发现,但凡唐啸东的衣物,无论什么材质的扣子,上面总是刻着一个t,是云菡白特意为他标上去的符号,唐啸东似乎也习惯了,纽扣上没有t的衣服,他也是不会穿的。便是这样,她才会在买到那么普通一件衬衣之后欣喜若狂,或许哪一天,他真的会穿在身上呢?即使他以为是云菡白为他准备的又如何呢… 那个时候,唐啸东与她的关系几乎是结婚三年的至高点,他甚至会同她坐在一起看同一个电视节目,一坐便是一整晚,就算没有交流,她也觉得美好得不真实。 希望越大,失望便也越大,其实,她是明白的。若不是意外有了孩子,她是一辈子不会觉得自己的婚姻对于她和他都是个牢笼的,而他们是两头困兽。 在她出神的空档,唐啸东已经抬脚走进来,店员从原本的兴奋变得战战兢兢,毕竟唐啸东在外并不是个和颜悦色的人。 “小安忆,这件怎么样?”几乎在他就要走到叶安忆面前的时候,谭九非从更衣室出来,他适合浅色,这一身天蓝的衬衣比方才沉重的墨色好看得多。 谭九非是习惯了将上面两颗甚至三颗扣子都解开了,从前在学校,不少小姑娘讨论谭老师的胸肌多么发达,腹肌多么强壮。 “很好看,不过…以后记得把扣子扣好,都露出来了。”叶安忆仰起头仔细将没有扣上的扣子一颗一颗地扣好,带着一点笑容的表情温柔而细腻。 唐啸东看着两个人恋人间亲昵的举止,步子固在原地。店长有点不安:“唐先生,本店有什么问题?”问得小心翼翼。 “这身衣服是你们店的?”唐啸东指了指身上的黑色衬衣,店长仔细看了看,他那强大的气场,连揩油的念头都不敢生出来。 “是…是本店的。”店长惊喜,boss竟然也穿他们家的衣服。其实他们这个牌子,中高档而已,她以为boss应该像小说里那样,身穿纯手工制作的西服,手带定制的手表,脚踩一针一线缝纫的小牛皮鞋子。 “叶安忆,那些衣服都是你买的?”他忽然将目光落在叶安忆身上。“是啊,挺占地方的吧。”她点头,很干脆便承认了。 “往后四季有新品,直接送去家里。”唐啸东转头对店长道。店长一个激灵,不可置信地望向唐啸东,这未免有点太刺激了。 叶安忆微诧,对于他这样的行为只觉得浪费。这些衣物即使买回去,也不过是被云菡白丢掉。就她的脾气,唐啸东的衣柜这样私密的领域,哪里会让旁人染指。 她轻笑,从前那点勤俭持家的本性又暴露无遗了,而现下她已经不用也不能插手了。唐啸东忽然指着谭九非身上的蓝色衬衣:“那件。” “不好意思唐先生,这几个新款一个号子都只有一件。”店长瞄了一眼谭九非,又瞧了一遍谭九非,只觉得进退两难。 “既然唐先生喜欢,就让给你吧。”谭九非没有再称呼他唐表哥,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般的和气,干脆地要去将衣服脱下来,唐啸东不啃声,像是默认了他的行为。旁人看来,唐啸东的行为有那么点像是…仗势欺人。 “唐啸东,蓝色不适合你。”叶安忆阻止了谭九非,语调平淡地开口。“那你觉得什么颜色适合我?”唐啸东竟然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黑色。”她顿了顿,将方才挂回架子上的黑色衬衣挑出来,递给他,她是真的第一眼便想到了他的。 “算你送给我的。”唐啸东连衣架都没有取下来,拿着衬衣直接离开,惊吓了一众人,boss这是吃软饭吗?让女人付钱? 叶安忆无语地站在原地,这样平白无故的就被有钱到令人发指的唐啸东讹了一件新款上市贵的要命的衬衣,他到底在想什么?叶安忆忽然就觉得这样的唐啸东实在陌生了。 付款离开的时候,店员终于回过味来,原来这位客人是个名符其实的富婆,难怪boss那样的极品都愿意吃她的软饭,而看向谭九非的目光五颜六色,如此好看又有气质的男人,竟然是小白脸,上上下下这么些东西,全是女人一手付账。 谭九非说是礼尚往来,她送了他这么写东西,总是要表示一下。商城里有一家手工的冰激凌店,东西很不错,只是人太多,叶安忆拿着一摞袋子在休息区等他,而他丢在购物袋里的手机猛地响起来。 叶安忆唤了他一声,距离有点远,根本听不见,想了想,她是无意窥探他的隐私。可一直响了几轮,铃声依旧坚持,叶安忆实在无法,掏出来看见使用了隐藏来电者信息的功能,只有那一串号码在闪烁,竟让叶安忆觉得有点熟悉。 27、唐啸东,不能测的未来 “是我的电话吗?”谭九非拿着一大盘冰激凌,叶安忆愣了一会儿,将手机递给他。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神色平静,当着叶安忆的面接起来,说了什么叶安忆并没有刻意去听,她只是在回忆这个熟悉的号码。 当的一声,铁勺子随着冰激凌的融化掉在了地上。“快吃吧,不然都化了。”谭九非已经挂了电话,将冰激凌往她的方向推过去,“我再去拿个勺子。” 叶安忆一震,那个号码,似乎在秦姨的手机上见过。彼时秦姨正在教她煲汤,秦姨的儿子在外国读书,秦姨总是将手机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那天手机就放在灶边上,忽然响起来,秦姨看见号码有些不安,险将炖汤的瓷盖掉在地上。 “秦姨,怎么了?”她也瞟了一眼,号码有些特别,她印象深刻。“是我儿子的电话。”秦姨笑了笑,已经将电话挂断,“先生不允许我们在工作时间干私事,太太,您可别告诉他。” “秦姨,儿子的电话怎么也不存一存。”叶安忆没有旁的想法,只随口一问,秦姨面色有一刻的僵硬,“儿子给买的手机,太高级了,我一个老太婆哪里用的来,就会接接电话。” “我帮您。”她只是好心,秦姨犹豫了一会儿,也将手机递给她。果然里头的电话簿一个号码也没有存过,她将号码存了,“秦姨,您儿子叫什么?” “方宗伟,宗师的宗,伟大的伟。”秦姨语气缓和了许多。“好了,我给您设了单键拨号,长按1就行了。”叶安忆将手机还给她,“刚刚的电话没接到,您去给他回一个吧,我不会告诉唐啸东的。” 从百货大楼回来,叶安忆就一直心神不宁,手机在掌心磨砺许久,她有点不明白自己的疑心是来源于何处,反反复复将号码输进去又删除。 自从受了伤住了院,谭九非便有了午睡的习惯,叶安忆透过虚掩的房门,只看见他的半张睡颜,极安稳的。 伸手将门彻底关上,叶安忆又回忆了一遍那个号码,咬咬牙拨出去,电话还没有打通,谭九非的房门却忽然开了,叶安忆吓了一跳,将手机背在身后,摸索着挂断。 “你醒了?”叶安忆看着眼神朦胧的谭九非,问了一句。“才睡了一半,水喝多了。”他挠着头发,抱怨的模样有点可爱。 叶安忆盯着洗手间的门,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忽然响开的铃声吓得她一跳,忙摸出手机,屏幕是黑的。 “小安忆,帮我接一下电话。”谭九非口齿不清的,大约在刷牙,叶安忆在谭九非的枕头下面翻出他的手机,上面的那串号码… 手指颤得厉害,将手机放在耳边,那边传来一个醇厚的男声:“您好,谭先生。”“他不在,请问您是哪位?”叶安忆按着心口。 “我是谭先生的助理方宗伟,既然谭先生不在,我一会儿再打过来。”男人素质极高,沉稳地挂断电话。 像是重石忽然落地,叶安忆半天都回不过神。“是谁啊?”谭九非洗了脸,一身清爽,看她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动作。 “叫方宗伟,说是你的助理。”叶安忆僵硬地收回打电话的动作。“哦,非蕊派给我的助理,一天能来好几个电话,烦都被烦死了。”说道方宗伟,谭九非的表情就像是此人犯下的罪过罄竹难书,“听说他在法国读了十年书,法国人的浪漫竟然半点都没有熏陶他,每天就催着问我什么时候能上班。” 叶安忆轻笑了一下,大约是最近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觉得自己无法完全地去信任一个人,又或许,从小到大,她总是保持着戒心的。 果然,没隔一小会儿,方宗伟的电话又拨过来,谭九非也就是勉强将中文说顺口了,要谈造诣还真没有,大概被电话那头的方宗伟堵得没话说,气得面色通红:“知道了知道了,明天就去报到,我这都带伤上阵了你晒给我打个电话会死吗?” 他气呼呼地挂了电话,看见叶安忆笑眯眯的一双眼,撒娇似的揽住她的肩头。“小安忆,你看他们都欺负我,不如你养我吧?”冲她抛了个眉眼,“作为回报,我相许一身。” 叶安忆忍着躲避的冲动,屈指敲了一下他的额头:“是以身相许,谭九非,好好练中文,就没人会欺负你了。” 第二天谭九非干劲十足,大约昨天晚上和叶安忆一起看了一档相亲类节目,被几位女嘉宾灌输了男人是要养家糊口的念头,在对自己小白脸吃软饭的行为深刻忏悔之后,决定要成为中国女性眼中养家糊口的好男人。 “小安忆,这东西怎么系?”谭九非将红色的领带在脖子上打了一个结,作上吊状,将煎蛋的叶安忆逗得大笑,空出手帮他系。 谭九非温热的气息吹在她的发顶,让她恍惚间想起那一天,那是她第一次替别人系领带,而那个别人,是唐啸东。 叶安忆记得小时候,唐啸东的红领巾都是她帮他系的,再后来叶安忆搬走了,唐啸东便不再挂红领巾了。她一直以为唐啸东是不喜欢在脖子里挂东西的,所以他穿西装从来不系领带的习惯,虽然旁人看来有点奇怪,可是她以为她是能理解的。 可是那一天,唐啸东抽出一条蓝色的领带:“会系吗?”他看着她,神色平静,目光…可谓温柔。 叶安忆是会的,尽管她用不上,却早已经学着妄想着有一天,也许有机会替丈夫扣衬衣系领带,一切有点突然,叶安忆愣在原地。 “不会吗?”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口气,唐啸东欲把领带丢回衣柜,叶安忆抢过去:“会的。” 她的手一贯很巧,又反复地练习了无数遍,因为在唐啸东脖子上,有一点紧张,可动作依旧娴熟,结扣很漂亮。 既然是第一次,唐啸东便无从比较,却大概对叶安忆的杰作很满意,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个极难得的笑。 “小安忆,谋杀亲夫!”谭九非抓住她的手,叶安忆才发现自己跑神,将领带抽得太紧,谭九非脖子上的筋脉都浮现出来,立刻手忙脚乱地松开。 谭九非不是个记仇的人,一看领带系得这么漂亮,就美美地找了一会儿镜子:“小安忆,能拥有你这样的女人,我未免也太幸福了一点。”叶安忆面颊微红,这人文学造诣没什么长进,甜言蜜语倒学得一套一套的。 叶安忆有看晨报的习惯,吃早饭的时候,晨报已经塞在门口的信箱。常常是娱乐版占据的头条位置这一次却是被财经版瓜分——非蕊强势登陆中国,谷之兰面临最大劲敌的挑战。 照片不是非蕊的商标,内容也并不是介绍了非蕊的企业文化,而是大篇幅描写了非蕊新聘的ceo gagner。 听说他是法国人,gagner在法文里,意为赢。对这个人,叶安忆略有耳闻,那还是在法国的时候,她好不容易在最大的报业寻到一份稳定的兼职,谁知道第一报业一夜之间易主,媒体铺天盖地的宣传,是第二大报业聘任了gagner,成功将第一报业并吞。 gagner很神秘,业内有人称他为暴君,也有人干脆说他是杀手,都源于他收购对手的方法,虽然不算恶意竞争,但总是先搞垮对方,行迹颇为恶劣,且有些不折手段。 大幅照片是一个男人的背影,黑色的风衣,身材颀长,微微露出一点点的侧面,细碎的短发露出耳朵,显得很干净,右耳是一枚宝石红的耳钉,堪比模特的身段。 “小安忆,看什么呢!”发现叶安忆目不转睛地盯着报纸上的照片,谭九非有点不痛快,大掌猛地盖住照片,“有什么好看的?能比我好看呢?” “怎么会聘请他呢?”叶安忆拨开他的手,有点好奇,“这人不是穷凶极恶吗?”她记得这话是谭九非对她说的。 第一报业被并吞,人事调动厉害,叶安忆这种兼职自然丢了饭碗,她这样的中国留学生根本得不到保护,做牛做马一个月,结果连半毛钱也没拿到,她当然生气,谭九非更生气,便安慰她,顺口扎了gagner几句。 “旁人以为gagner是非蕊聘来开拓中国市场的,其实…”谭九非突然神秘起来,压低了声音,“gagner在非蕊有参股,一半以上的股权都在gagner手里,与其说是非蕊进军中国,倒不如说是gagner想要进军中国,gagner才是非蕊真正的老板。” “你怎么知道?”叶安忆仰起脸来看他。谭九非冲她挑挑眉,颇为得意:“我也算是高层,公关经理。”叶安忆抚额,果然适合他。 “你要真喜欢,下次我给你拍个照片,听说这人脾气特别不好,我可是豁出性命的。”谭九非脖子一伸,嬉皮笑脸的。 叶安忆笑而不语,又低头看了一眼,这背影,虽然气质完全不同,总有说不出的奇妙感觉,除了性别,一点旁的消息都没有,真是神秘得很。 28、叶安忆,不能辨的假象 三中历史悠久,换言之便是建筑的年代也足够久远,即使修葺得再及时,也都是百年的老房子,实验楼用得少,修得也少,于是就有了当下破烂不堪需要推倒重建的惨况。 校长很苦恼,上头当然会拨款,但是那么一点钱刚够打一个地基,然后砖瓦可怎么办?幸好三中贵人多,为了教育事业,大多数人都是慷慨解囊的,发动集资,很快便凑够了钱。 今天是周末,学校里却非要搞一个奠基仪式,明明是推倒重建的,哪来什么奠基,叶安忆原本是约了老医生做检查的,当所有人纠结在姨妈为什么不走的时候,叶安忆烦恼的却是亲戚为什么不来。 岂料mr张与她仇深似海的,就是不给假,她也无法,老老实实地坐在后排,等着仪式结束。 校长唾沫横飞地赞扬出资者,叶安忆几乎不用寻找便看见比校长坐得还要正中的唐啸东,每每学校缺钱,他便是第一头肥羊,校长总是先想到他。从前是凭着叶安忆的关系,如今唐啸东与云菡白都爆出订婚的消息,很明显叶安忆与唐啸东的关系已经中断了,校长还敢去找他出钱,真是勇气可嘉。 “感谢唐啸东先生在支持实验楼建设的基础上,又捐资一幢教学楼,对我校的教育及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台下一片掌声,叶安忆敷衍地拍了拍手,偷偷看了眼手表,同老医生约定的时间马上就要过了。 唐啸东神色冷淡,在校长要求他发言的时候,淡淡地瞥了校长一眼,校长几乎讪讪地收回手,他却突然开口:“作为教师家属,为学校付出是应该的。” 台下炸开了锅,教师家属四个字太暧昧了,所谓家属,无非是父母妻儿,兄弟姐妹。窃窃私语声渐起。 “家属?这人还有脸说是教师家属,怎么的云菡白到我们学校教书了还?”关好好翻着白眼,叶安忆心头一跳,“他到底是我哥,说是教师家属…也不算太过分。” “谭九非捐钱没有?”关好好哼了哼,女人的跳跃思维暴露无遗,“他才是真正的教师家属啊!” “他把上个月的工资都捐了。”叶安忆笑起来,想起谭九非拿到学校号称补偿他的那点钱,不客气地塞给她:“替我捐了,看着就心烦。” “如今在家吃软饭吧?”关好好嬉笑,自从谭九非离职,她是连个练嘴的都找不到。“他在非蕊…做公关经理。”叶安忆自己都觉得羞于启齿。 “合适合适,谭九非那就是为公关而生的。”关好好果然笑了,女公关见多了,男的她真是头一遭,“不过谭九非和唐啸东真是天生的对头。” 叶安忆不解地眨了眨眼,他们俩都没有交集,何来对头之说。“非蕊主要的竞争对手不是谷之兰吗?谷之兰是唐氏的子品牌。”关好好啧啧两声,“安安,你连唐啸东做什么生意的都不知道?” 叶安忆点点头,她一个教书的,也帮不上唐啸东什么忙,知道得太多,反而让人觉得自己是在觊觎唐啸东的那点财产。 “说起来非蕊那ceo叫什么来着,这次好像给咱们学校捐了一千万。”因为他们理综组的办公室里有个八卦小天后在,所以关好好小道消息很多。 “为什么?”叶安忆惊叹,她对gagner印象太差了,觉得这人不适合做好事。“小时候太穷,读不起书吧。”关好好随口瞎掰。 “gagner七岁赚了第一桶金,一百万美元,像读不起书的人吗?”这事都被媒体炒烂了,但凡介绍gagner,总要提一句他辉煌的童年,她这样的都知道了,竟然还有人不知道!目光扫过主席台,捐了那么多钱,却连面也不露一个。 好不容易忍到仪式结束,叶安忆急匆匆便要离开。“叶安忆。”背后有人喊她,叶安忆装作听不见。 “叶老师!”唐啸东的声音可以滤过,校长的就不行了。叹了口气,停下步子转过身等他们俩位走进。 校长对着唐啸东谄媚一笑,颇有功成身退的意思,拐了个弯就消失在两人的世界里。唐啸东穿着叶安忆埋单的衬衣,不得不说,真的很合适,只是她有点不理解,为什么云菡白会允许唐啸东穿旁人送的东西,即使不知道是叶安忆买的。 “去哪儿,我送你。”他淡淡地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她记得从前,唐啸东是不愿意看她的眼睛的,即使对上了,也会立刻挪开。彼时,她不懂,此刻,她依旧不懂。 “不用了,我坐公交车。”周末学校附近的班车尤其的少,叶安忆在站台等了许久,都不见有车开过。 老医生的电话打过来,以为她是想要逃避检查,训了她两句,叶安忆欲哭无泪,只得诺诺地说马上就到。 “叶安忆,上车吧,115改线了。”唐啸东的车子缓缓滑入站台,叶安忆懵了,难怪等了这么久都不来,怎么都没有提前通知!犹豫了一会儿,终是选择上车。 车子才开车去十几米,后视镜里便出现了115的身影,叶安忆咬牙,愤愤地瞪了唐啸东一眼,这人说谎总是这样面不改色,比真话还想真的。 “叶安忆,你在和谭九非交往?”唐啸东很少主动同她说话,叶安忆扯了扯嘴角:“是的。” “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唐啸东没有想到她会承认得这么爽快,眉头微微蹙起。“唐啸东,你是以什么身份在和我说话?”叶安忆轻笑,“哥哥还是前夫?如果是哥哥,那么我谢谢你的提醒,但如果是前夫,我的事情,你无权过问。” “无论是哪一个身份,我都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唐啸东是一个极没有耐心的人,也嫌少愿意和旁人解释,“叶安忆,谭九非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叶安忆细细咀嚼着几个字,望着唐啸东的眼越加明亮,“谭九非帮过我救过我,在我看来,他比你好得多。” “你对谭九非有多了解?”唐啸东被她的话顶得有些上火,耐心告罄,“除了他的名字,你还知道什么?甚至他连这个名字都可能是假的。” 微愕片刻,叶安忆失笑:“我有什么值得他这样欺骗的?”认识谭九非的时候,她还是个一无所有的留学生,就算是现在身价斐然,他也是不知道的,更何况,她相信谭九非。 叶安忆,你不知道你有多大的价值。唐啸东克制着心头的烦躁,谭九非的来历确实神秘,查找了这么长的时间也只是略有斩获,根本不能向叶安忆证明什么,他无法看着叶安忆一步一步远离自己,而前行的方向,站着谭九非。 周末的医院较往常更拥挤一些,妇科门口坐着不少病患,叶安忆脚步有点急,不知是因为迟到了,还是因为身后跟着唐啸东。从下车开始,她就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不远不近的一米,谁都看得出他们认识,却又参不透两人的关系。 “啸东。”声音微甜又极为亲昵,除了云菡白,大约没有人敢这样唤她。一前一后的两人都抬了头,云菡白脸色不佳,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被一身白裙衬得越发娇柔。 她总喜欢穿白色的裙子,叶安忆曾经一度向她看齐,到后来发现,穿着一样的裙子,却成不了同一个人。 云菡白从妇科门口快步走过来,挽住唐啸东的手,一黑一白,黑白双煞。“医生说,情况不太好。”叶安忆当然没有忽略她手掌轻轻拂过小腹,在上面停留片刻的动作,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愁容。 心口像是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唐啸东原来真的不是在跟随她,他是来接云菡白的。叶安忆回过神,僵硬地推门进去。 “安安,你怎么又瘦了?”老医生叹气,“女人最忌讳太瘦,刚刚那个病人,因为节食,又不知道怀了孕,结果胎儿营养不良,情况不太好。你这样的身体,要是怀了孕,一定也是营养不良的。” “刚才的病人是…”她手指微颤,动了动嘴唇,门忽然开了,唐啸东踏进来,老医生一愣,面上有了笑:“啸东怎么来了?” “赵叔。”唐啸东和赵祥打了个招呼,便站在叶安忆的身后,“叶安忆,我有事和赵叔谈一谈,你能回避一下吗?” 他大约是来询问云菡白病情的,叶安忆猛地站起身,将位置腾给他,脚步有些乱,身形也很匆忙,狼狈得像是逃离。 云菡白等在门口,看见叶安忆走出来的时候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怀孕了?”云菡白轻笑,神色不明地扫向她的小腹,似在暗示她同谭九非的关系超然。 “如果怀孕了,你觉得是谁的孩子?唐啸东吗?”叶安忆蹙眉,果然看见云菡白脸色微变:“叶安忆,你和啸东已经离婚了,如今他和我在一起,你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尊重你,现在也请你尊重我。” “尊重?云菡白,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和我谈尊重的就是你。”她淡然的神色带了几分讥诮,“如果你觉得对待我的方式叫做尊重,那么我不介意尊重你一回。” 29、唐啸东,不能说的道歉 两人你来我往间,唐啸东已经推门出来,目光晦涩地看了叶安忆一眼,在叶安忆望向他的瞬间忽然别开头,只让叶安忆觉得他…有些心虚。 “送你回去。”唐啸东拉住叶安忆离开的身形,几乎不需要得到她的同意一般,带着她往外走,叶安忆回头,云菡白苍白的面色越加不济,片刻,踏着沉稳的步子跟上来。 “后座有靠垫,坐着舒服些。”云菡白拉门的动作一顿,唐啸东已替她拉开后座的门,叶安忆原本想坐在后面,到底不想和云菡白坐在一起,只得爬上副座。 “唐啸东,直开就是我家。”看到他转弯,叶安忆有些急了。“菡白身体不好,先送她回去。”唐啸东平静地叙述,叶安忆忍住抢夺方向盘的冲动,他为她着想,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透过后视镜,云菡白并没有叶安忆想象中的甜蜜,秀气的眉头微微拢起,唇畔咬得发白,瞧着更像是不高兴。 唐啸东下了车,却只将云菡白送到云家的大门口。叶安忆坐在车上,同他们的距离有些远,只能看见云菡白扯住唐啸东的袖子,神色颇似撒娇,唐啸东背对着她,唯一看清楚的一个动作便是他抬手像是抚落了云菡白的小手。 “在看什么?”叶安忆还兀自沉浸在不可思议里,唐啸东却已经上了车。“其实…你和云菡白挺般配的。”叶安忆笑了笑,有些怅然。 “你这么觉得?”唐啸东神色不明,似乎有些…不悦。“你们下一次订婚我一定不会再缺席。”叶安忆信誓旦旦,恍然般讪笑,“应该直接结婚了吧,既然云菡白有了孩子,干妈大概不会再反对你们了。” “叶安忆,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一脚刹车,叶安忆只觉得自己快要冲出去,“刚刚结束婚姻就开始另外一段感情?” 叶安忆有些懵,不知唐啸东的火气从何而来,愣愣地望着他。唐啸东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满腔怒火,盯着她那一双乌亮的眸子,每一个字都吐得清晰无比:“云菡白没有怀孕,我只和你有过孩子。”可惜…已经被你扼杀了。 她有些受不了唐啸东的眼神,从未有过的灼热。别开眼,眼眶有些微烫,孩子…大约是他们两人之间最忌讳的话题。 不敢再同他说半句话,一路无语,临下车前,方才沉默得可怕的唐啸东忽然开口:“叶安忆,对不起。” “没关系。”叶安忆摸了摸被勒疼的肩膀,以为他在为方才的冲动道歉,“你们之间的事,我本来就不应该插嘴的。” 唐啸东眼神暗下来,目送她走远。透明的药瓶在之间转动,里头晃动的是蓝色药丸,好看得像是糖果。 老医生告诉他药检结果的那一刻,他几乎愤怒到极点,老医生说这些是避孕药,药效很强对身体也很伤。 药瓶是在橱柜里找到的,秦姨说药是叶安忆的,只说是胃药,叶安忆常会胃疼,旁人便也信了。 离婚前的三个月,也是他们曾经最亲密的时候,一次错误引发出的无数次错误,其实,他觉得这并不是错误,拥抱着叶安忆的那种满足,他觉得自己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叶安忆还是他的至宝,而他是叶安忆的港湾。 他以为是叶安忆不愿意要孩子才吃的,老医生却说叶安忆绝对不会吃这些东西,孩子对她本就是奢望,她又怎么会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将那一点点奢望变成绝望。 他是第一次知道,叶安忆要一个孩子原来这么难,可她还是将他们的孩子打掉,要下多大的决心,要有多强的勇气,她对他到底有多失望,才会有了这样的结果。 原来,他身边有这样多的人在说谎,有这么多人不希望他们在一起。 叶安忆刚走到家门口,就嗅到浓重的酒气,四周邻居都是写上了年纪的人,都有很健康的作息。 开门进去,里头的酒气更浓,竟然是她家。叶安忆有点奇怪,放轻了脚步。刚走了两步,就看见谭九非坐在地上,茶几上横七竖八不少瓶子,红的白的黄的,很丰富且齐全。 “谭九非,你干嘛?”她将包丢在沙发上,快步上去,夺走他手上幸存的那一小半啤酒,站起身躲开他抢夺的手,“怎么喝了这么多?” “小安忆,我很难受。”谭九非一双醉眼朦胧,嘴角还挂着一点酒渍,眉头皱得很紧,仿佛有数不清的烦恼。 “工作不顺心吗?”叶安忆只能想到这个。谭九非贯来是很乐观的,从前在法国,他不小心和18区的地头抢女人,那女人还对谭九非死心塌地,闹得他被人追杀,整整半年东躲西藏,连她的面也见不着,一样从容。 “叶安忆,她要死了。”谭九非闷闷地开口,手一伸,抓住叶安忆,将她一把拉到眼前。叶安忆不放,腰磕在茶几的尖角上,疼得咝咝抽气。 “谁要死了?”叶安忆忍着疼,心头吃惊,用纸巾帮他揩脸,被谭九非捉住,突然搂进怀里,手臂一点一点收缩,抱得很紧。 “医生说是末期,最多三个月,随时都会死。”他没有回答叶安忆的问题,只自顾自得说着,吐出心底的秘密,仿佛一倒而空才会痛快,“小安忆,我真的好难受。” “谭九非,她到底是谁?”叶安忆听得出他言语间带着哭腔,也有点急了,抚着他的后背,小心地诱导。 “嫁给我,小安忆,嫁给我好不好!”叶安忆自觉跟不上谭九非喝醉之后的逻辑,却也着实吓了一跳,这是求婚还是…胡言乱语。 “谭九非,你先放开我,你抓得我肩膀很疼。”大约是得不到叶安忆的回答,谭九非又一次受尽了手臂,叶安忆被他不知轻重的双手抓得疼痛异常。 “我不放,小安忆,我真的很喜欢你。”他语气急促,呼吸里都溢满了酒精的味道,“不,不是,不是喜欢,我爱你,小安忆,我爱你。” 一波又一波的震惊,叶安忆面孔绯红,连推拒他的动作都忘记了,直到感觉腰间的手渐渐松开,耳畔他的呼吸平稳下来,似乎是…睡着了。 叶安忆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将谭九非推开,谁知他往后一倒就躺在地上,咚的一声,脑袋刻在地板上,叶安忆赶紧过去,发现谭九非只是动了动眉头,也不喊疼,应该是醉得凶了。 天已经凉下来,客厅里的老瓷砖很凉,叶安忆使劲扶起谭九非,可惜对方太重,勉强才能支起上身。 折腾了近一个小时,才将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弄到沙发上。沙发很小,他只能侧着身子,叶安忆气都快喘不上来,拿了一条被子压在他身上。 虽然谭九非睡着了,可他方才的愁容还印在叶安忆的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把这么乐观的谭九非压垮? 收拾着桌子上的酒瓶,忽然脚心一疼,像是猜到了什么,叶安忆揉着脚板底,瞧见在地上躺在一条项链。 链子很细,大概是银的,上面的吊坠如同贝壳般拱起,银色的表面上刻着花纹,那纹路有点像一个“非”字。 叶安忆拨开贝壳,盖子一掀,里头是一张小小的照片,有点陈旧,女子梳着两条麻花,长长的刘海,模样可爱。五官同谭九非有七分相,只那一双眼,漆黑漆黑的,和谭九非的天蓝的明眸不太一样,微微细长,在叶安忆看来,也有点熟悉。 沙发上的人翻了个身,叶安忆听见动静,赶紧将照片盖上,忽然生出一点偷窥了旁人秘密的心虚,只一会儿,他又沉沉地睡过去。 叶安忆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后半夜听见谭九非的声音,她一探,竟然发烧了:“谭九非,我们去医院。”叶安忆试图唤醒他。 “我不去医院,不去医院。”他微微睁开眼,用力地摇晃着脑袋,抗拒到极点,叶安忆不解,却也不再勉强他,只能亲力亲为,每隔一阵要替他换一块手帕敷额头。 沙发很小,幸好谭九非稍稍蜷起了身体,叶安忆才能勉强坐下,靠着沙发背一点一点地睡到了天亮。 她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脸,轻轻痒痒的,躲也躲不开,索性睁开了眼,谭九非的脸放大在眼前,她第一反应便是去探他的额头,谭九非果然有强大的生命力,烧已经退了。 “小安忆。”他声音还有点沙哑,轻轻将她抱住,叶安忆想要挣扎,可是方才他眼底的无助…让她不忍挣扎,“她要死了。” “她…是谁?”叶安忆轻声问。“我母亲。”谭九非有些犹豫。母亲两个字着实打动了叶安忆,她一直以为谭九非是个孤儿,住在贫民窟,四处游荡。 “我的链子呢?”他忽然推开她,手在脖子上摸索,语气紧张,连声音都颤抖了。“在这儿。”叶安忆将茶几上的银链子递给他。 谭九非一把抓紧手心,紧张的表情缓缓收起,打开盖子,女子的照片跃入眼帘:“这个…就是我的母亲。” 30、叶安忆,不能知的残忍 叶安忆故作不知地看了一眼,赞了一句:“和你挺像。”“我母亲是中国人,就是在j市长大的。”谭九非盯着照片出神,“j市也算我的半个家乡。” 这回倒真让叶安忆惊讶了,没想到谭九非的身世还有这么巧的地方:“那你母亲现在也在j市?” “她在巴黎。”谭九非合上盖子,将项链捂在心口,“她发誓永远不会回来。”叶安忆忽然觉得谭九非有些神秘,脑子里冒出了唐啸东曾经说过的,除了名字,你还知道他什么呢? “昨天我母亲的主治医生给我打了电话,说母亲的肝癌…最多还能撑三个月。”谭九非面色惨淡,叶安忆忍不住拍上他的肩膀。 “我要回去陪着她。”他忽然抬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叶安忆,甚至抓住她的小手包裹在双掌之间,“小安忆,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我…”叶安忆挣扎着将手抽出来,往后挪了挪,“之前请了不少假,张组长不会再给我准假了。”她寻找理由推脱,虽然是谭九非的女友,可是要面对谭九非的母亲…她确实是害怕的。 “从前母亲总是说我不够安定,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将另一半带回去。”谭九非似乎不肯放弃,“小安忆,和我去见见母亲吧?” “谭九非…对不起。”她是真的没有准备好,就算现在,她依旧有些无法将谭九非摆放在爱人的位置,男朋友只是个再形式不过的称呼。 “没关系的。”谭九非目光明显黯淡下去,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你还不能完全接受我。” 看到他强颜欢笑,叶安忆也有点难过,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得保持着沉默。 “小安忆,我立刻就要走。”谭九非收拾了一身的酒气,洗了澡清爽地出现,东西几乎不曾整理,空着一双手。 “我帮你整理东西。”叶安忆站起来,谭九非摇摇头:“又不是去陌生的地方,这一次,我是回家。” 谭九非想要走得干脆,对叶安忆似乎又实在不舍,拉着她的手反复交代:“如果有什么事,立刻打电话给我,我会赶回来的。小安忆,一定要等我。”叶安忆对他的一派柔情无力招架,只得一个劲地点头。 他没让她去机场送行,孤身一人,离开前,忽然转身将叶安忆抱住,吻住她干涩的双唇,叫她猝不及防,只一瞬便离开了,再没有回头。 谭九非回法国大约快要一个月了,原先他每日都会给她来电话,有时候还不止一个,渐渐的,电话少下来,最近一阵甚至都隔着几天才有。 开始的时候他心情不错,常常似真似假地同她说今天又和母亲说起了她,母亲很像见见她之类的,叶安忆还觉得不好意思。 慢慢的,谭九非语气沉重,她还记得他最近一通电话说的最后一句话:“母亲快不行了,我想要满足她最后的愿,小安忆,你帮帮我。”心猛的一跳,不知是为这噩耗的心伤还是… 门铃忽然响了,叶安忆正在刷洗餐后的碗筷,湿着一双手出来,门口站着的一位,让她意外非常,竟然会是秦姨。 “秦姨,进来坐。”叶安忆愣了片刻,将她让进来。秦姨显得有些局促,挺直地坐在沙发上,叶安忆端了茶,在她身旁坐下。 “您怎么会过来?”叶安忆的住处岁不神秘,但知道的人也确实很少。“我…叶小姐…”秦姨忽然情绪有些激动,从沙发上站起来,扑通一下跪倒地上,吓得叶安忆也赶紧蹲下身去扶她。 “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叶安忆不知道看似瘦弱矮小的秦姨会有这样大的力气,半天都拉不起来。 “叶小姐,是我不好,我做错事了,希望你能原谅我!”秦姨早已经泪流满面,“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 “不管什么事,您先起来好吗?”叶安忆有些震惊,又很是为难,被长辈这样跪着,要折寿的。 “不跪着我不安心,叶小姐,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作孽啊!”她老泪纵横,一面竟然抬手扇自己耳光。 “您别这样,您起来说好不好,不管什么事,我都原谅您。”叶安忆实在无法,她心软,率先许下承诺。 “叶小姐,这三年…”她抹着眼泪,偷偷瞧了叶安忆一眼,支吾了半天,最后狠狠心道,“我一直在你喝的汤里下药。” 叶安忆浑身一颤,即使她知道,却还是难过得要命,咬着嘴唇强压下心头的悲愤。“我对不起你。”秦姨面露愧色,“你对我这么好,我还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 她再度的欲言又止引得叶安忆开口:“有人让你这么做的是吗?”“不是唐先生让我这么做的!”她立刻反驳,接着便是惊讶地捂住了嘴,迎来叶安忆微颤的目光。 “我已经不在唐家工作了,现在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我要把真相告诉你。”秦姨像是忽然坚定了信念,将眼泪一擦,清了清嗓子。 “其实这三年,我每日都换着法子给你炖汤,开始确实是为了讨好你,不过后来…是唐先生让我这么做的。”秦姨大概对唐啸东的余威任由顾忌,说到这里有些结巴了,“他给了我一种药,让我每日在你的汤里都加上一些。” 仔细观察着叶安忆的变化,秦姨发现她没有想象中的震惊,便放心地往下说:“开始我不知道是什么药,后来有一次我偷偷听到他同云菡白小姐的对话才知道,那是避孕的药。” 叶安忆木讷讷地坐在沙发上,望着茶几上的纸盒出神,秦姨有些猜不透,还是继续道:“尤其是你离开别墅之前的那三个月,唐先生让我加大了药量,几乎翻了一倍。” 放在膝盖的双手揪成一团,面色煞白,心口绞着疼,叶安忆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叶小姐,我不是来求你原谅的,我只是觉得说出来会安心一些。”秦姨说着又普通跪下,“现在你们离婚了,唐先生大约不久便会和云菡白小姐结婚,我这个做过坏事的人,他自然不会留,就将我开除了。” 叶安忆没有去扶她,神情恍惚,如同灵魂出窍了一般,秦姨在客厅里有逗留了片刻,在茶几上放下一个药瓶,便离开了。 拿过小药瓶,里头的药只剩下几颗,色彩明亮,形状也圆润,糖果一般,这样漂亮的东西,却是可以扼杀生命的毒药。 猛地将瓶子丢进垃圾桶,连拖鞋都来不及穿,便大步往楼下走,直到将整个垃圾桶一同丢掉,她蹲下身抱紧自己的臂膀,黄昏里,小区里往来的住户都能看见二单元前的垃圾桶便是蹲着一个赤脚的女人,披散着头发,橙色的夕阳半点也温暖不了她。 “叶老师,你的书掉了。”同事叫住她,叶安忆才回过神,手里夹着的三本书竟然掉了两本,而她一点也没有察觉。 “叶老师,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同事帮她把书捡起来,忍不住问。 “没事,大概是昨晚上没有睡好。”叶安忆笑容牵强,昨天晚上确实没有睡好,几乎是彻夜不眠,回忆着过去种种。 那三个月,唐啸东甚至会为她夹菜,会为她盖被子,她还以为三年默默地守候终于有了结果,原来是他的温柔一刀,猝不及防,死尤不知。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叶安忆已经出了太多错,单单一个睡眠不足几乎不能搪塞了,幸好放学铃响了。 学校门口停着一些老师的座驾,一种经济适用车型里,黑色的悍马显得高大得多。叶安忆脚步一顿,几乎不能前行。 唐啸东不似旁人喜欢半靠在车上,他永远站得笔直,黑色的衬衣还是叶安忆买的那一件,让人觉得他是不是真的缺衣服缺得厉害。 “叶安忆,你躲什么?”看准她有躲闪的念头,唐啸东几步上前拉住她。“别碰我!”叶安忆反应激烈,连唐啸东也吓了一跳。 “妈让我们回去吃饭。”看着她眉宇间的抗拒,唐啸东不禁蹙了眉。“我…”叶安忆想要拒绝,干妈明明已经知道了两人离婚的事实。 “妈很想见你。”唐啸东抢先开口。秋淑芳于她就是胜过母亲般的存在,她可以拒绝唐啸东,但真的无法拒绝秋淑芳。 秋淑芳又瘦了许多,甚至显得单薄,站在门口,一双眼充满了期待。“干妈。”叶安忆口齿生涩,看着她像是衰老许多的容颜,有点心酸。 秋淑芳看着两人并肩而来,眼底充满了欣喜:“快进来,饭菜要凉了。”三个人一桌子的菜。 “安安,干妈问你…”酒足饭饱,秋淑芳拉住叶安忆的手,一如从前,两人若是要说些知心话,秋淑芳总会拉住她的手。 叶安忆忽然有些害怕,又不知道怎么阻止她。秋淑芳悄悄望了一眼被支使去洗碗的唐啸东:“安安,你和啸东…还有没有希望?” 31、唐啸东,不能要的回头 “干妈…”叶安忆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您说什么呢?”“不要和干妈装傻。”秋淑芳皱了眉头,“干妈就想知道,你和啸东能不能复婚?” “干妈,您总说我能忍,但凡我能忍得下的,就不会轻易放弃,可但凡我放弃的,都不会再回头。”叶安忆眸色澄清,微微低下头,“既然我选择和他离婚,就不会打算重新开始。” “安安,你们之间是有感情的,干妈看得见。”秋淑芳见素来温顺的叶安忆竟然态度强硬,也有些急了。 “没有了,没有感情。”叶安忆下意识地摸了摸眼角,有些潮,极为牵强地笑着,“干妈,既然他和云菡白两情相悦,您也不要再阻止了。” “什么叫两情相悦?瞒着我订婚,还不是一样黄了?”听到这话,秋淑芳反应激烈,猛地站起身,“干妈只认你,其他的女人一律不会承认。” “干妈,你不要逼我。”叶安忆没有站起来,只仰了小脸,面上是不能遮掩的抗拒,“我和唐啸东,真的不可能了。”她恨他,恨得连心肝都疼。 秋淑芳面色苍白起来,逆来顺受的叶安忆竟是如何也说不通。“妈,药吃了吗?”唐啸东擦拭着湿嗒嗒的双手,见她面色不善,快步走过来。 叶安忆反应更快,已经熟练地将药剥好,放在手心递过来,连同水一起:“干妈,您先把药吃了。” “你们回去吧,我有点累了。”秋淑芳贯来有些喜怒无常,吃了药便对两人挥挥手,径自进了房间。 叶安忆知道她在恼什么,也没有在说话,拿起茶几上的包往外走。唐啸东见她出门,也跟着走出去。 “叶安忆,我有话和你说。”走出楼道,唐啸东唤住她。叶安忆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停下的意思。 “叶安忆,到底怎么回事?”唐啸东极少这样,怒气像是忽然来的,“和我说句话都不肯吗?” 被他拉扯一下,叶安忆踉跄一下,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他按在车子上,背脊的凉意透过几层不料依旧透了进来,再蔓延开去。 “有什么要说的,你说吧。”叶安忆不去看他的眼睛,有些冷淡地别开。“看着我。”唐啸东有点无法忍受,匡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的视线与自己的相对。 饶是叶安忆再不服气,到底比不过她的力气,对上他漆黑的眼珠,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这一双眼,稍显细长,似乎…很熟悉。 “叶安忆,我们复婚。”他深吸了一口气,叶安忆能感觉的他的不自在,按着她肩膀的手有些僵硬。 脑子里轰的一声响,这样会不会太巧合了一点,秋淑芳才同她提了两人复合的事情,唐啸东竟也有这样的想法。 又或者,唐啸东不过是迫于母亲的压力,就如同多年前他无法拒绝秋淑芳从订婚到结婚的诸多要求,当下又是不是这样呢? 唐啸东确实很紧张,发际眉心都是汗,这样单薄的几个字,他实在说不出怎么样深情款款的话语,他好像从来没有和叶安忆说过情话。 “唐啸东,如果是干妈的要求,你大可不必如此,我会和她说,你不用这样为难。”在她眼里,唐啸东的紧张统统成了被胁迫的不甘。伸手推了一把唐啸东,没想到竟然轻易地推开了。 “如果不是呢?”他站在原地,与叶安忆擦身而过的瞬间,忽然开口,声音有些轻,几乎要被风吹散了。 “如果不是,我更不会答应。”叶安忆显然是听见了,冷冷地回答,连头都没有回,快步离开,徒留唐啸东一个人站在那里。 叶安忆觉得自己挺倒霉,公交车竟然半路熄火,等来下一辆也上不去车,那么多的乘客,想着不远不近的路程,就这么走回来了。 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里的时候,点灯的瞬间将她吓得要命,谭九非愣愣地坐在沙发上,没有点灯,也不似上一次那样醉醺醺的,屋子里是半点酒气也没有,这样的气氛反而让她觉得越发古怪。 “谭九非,你…回来了。”她主动开口,几分惊讶几分惊喜,反手关上门。“小安忆,有没有想我。”谭九非转头,那样胡子拉碴的,着实吓到了叶安忆。 这人平日里…不说最爱漂亮,但总是干净的。可是,如今这样邋遢的模样,真是让她有点认不出来了。他竟然承袭了外国人大胡子的特征,细密的胡茬几乎爬到耳根,眼眶微青里带着一点红。 “你…真么回事?”叶安忆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细细打量更显憔悴。“我好累。”他将脑袋枕在叶安忆的肩膀上,当下的情况,她也不好推开,任由他的双手也爬过腰肢圈住。 “阿姨的病…不太好是吗?”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果然感觉到身上的人一颤,已用行动回答了他。 “一点也不好,她越来越瘦了,皮包骨头,她年轻的时候很漂亮,真的很漂亮。”谭九非说着话,下巴在她肩头一动一动的,“如今这样,连镜子都不肯照。” “小安忆,对不起,我带了一个女人回去见她。”谭九非言语间有几分愧疚,连嗓音都低沉了,“我只是想让她安心,可是,她却不信。” “即使我拥抱她亲吻她,母亲始终不信,她说:除非你和她结婚,不然我不会相信。”谭九非很挫败,又有点激动,“小安忆,我怎么可以和她结婚,我爱的人是你啊!” “我没有办法了,小安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他一遍一遍地喃喃,竟带着一点苦涩,“她认为我欺骗她,大发雷霆,已经几天不肯见我了。” 叶安忆听得愣神,她知道以谭九非的性子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极有可能的,却没想到会用来欺骗母亲,而他的母亲,竟也是这样的倔强。 “你母亲这么生气?”虽是欺骗,但也是善意的欺骗,总是可以原谅的。“母亲最恨别人骗她。”谭九非神色倏地冷漠下来,幸好在叶安忆背面,她并没有看见。 “母亲曾经生活在j市,十几岁的爱上了一个男人,男人对她也很好,可是,他们的家人都不同意,所有的人都在反对。有一天,男人说要送她去法国读书,等她回来就和她结婚,母亲深信不疑,却再也没有机会回来。” 谭九非语调虽平稳,可到底能感觉到言语间的恨意,叶安忆突然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错觉,曾经,她也被她挚爱的男人丢弃在法国,唯一不同的是她回来了,结婚了,却又离婚了。 “所以,母亲最恨旁人欺骗她,再小的谎言她的反应都会很大。”他渐渐松开叶安忆,试图与她对视,“而且,也不相信没有证明的婚姻。” 叶安忆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想要将自己的目光游离开去。“小安忆,只有你能帮我。”果然,他说出了最让她惶恐的话,“嫁给我,和我结婚吧。” “谭…谭九非,其实,愿意帮你的人应该很多。”叶安忆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他的话唬住了,竟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不是…非我不可的。” “叶安忆…”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有些不敢相信,他已经表达得这样明显,他想与她结婚,而她却是,他不是非她不可。 此时此刻,叶安忆唯一的念头便是快点避开他,因为她自己的心也很乱,乱得如麻。站起身想要走,谭九非也猛地站起来,在叶安忆将要离开的时候从后面抱住她。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为了母亲的病才想要和你结婚的?”他的声音吹过脖颈传来,渐入深秋的温度,却让她莫名地燥热。 “我不和你说谎,母亲的病来得太突然,刚好给了我一个向你求婚的理由。”他尽量让自己坦诚一些,“可是,叶安忆,我爱你,才想要和你结婚,才不能和别人结婚。” “我…”叶安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心动吗?倒不如说感动多一些,这么多年,谭九非是第一个对她说我爱你的男人,无论哪一个女人,都会感动的吧,可是…却不足以让她爽快地答应下来。 “我才刚刚和唐啸东离婚,根本还没有做好下一次结婚的准备。”她摇头,不仅是拒绝,更是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话音方落,叶安忆只觉得身上的束缚忽然松了,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只听见叮咚一身,身后谭九非的声音再度响起:“叶安忆…” 叶安忆有些无奈,转过身,就在见到他动作的瞬间,尖叫几乎脱口而出:“谭九非,你干什么!” “嫁给我。”他穿得很少,刀尖抵着胸口的动作往里深了一寸,她竟然看见猩红的液体渗出毛衣,而谭九非面不改色,只是语气越加鉴定,“叶安忆,我从不求人,可是,我求求你,嫁给我!” “谭九非,不要这样,你先把刀放下。”叶安忆词穷,险些咬到舌头。“我没有办法了,叶安忆,我对你真的已经没有办法了!我真的…非你不可。”他摇头,刀尖更深。 许久,直到血从胸口渗到衣摆。“我答应你。”四个字,花光了叶安忆所以的力气,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心底难过,却只想笑,所有人都仗着她的心软,对她为所欲为。 32、叶安忆,不能有的 后悔 谭九非手上的刀一顿,便掉落在地上,哐当一声,如同心底的尘埃落定,终于觉得伤口有些疼,却远不及心头的纠缠的愧疚与甜蜜。 “小安忆…”他轻轻唤了一声,叶安忆依旧别着脸:“去医院吧。”“你帮我包扎。”见叶安忆的冷淡,他焦急地站起来,拉住叶安忆的手,“从前受了伤,都是你给我包扎的。” “走。”叶安忆冷冷地拉开门,他急忙伸手按住,似乎牵动了伤口,疼得他伛偻了腰,依旧固执地否决:“我不去医院,你给我包扎。” 叶安忆抓着门把的手用力地捏了捏,最后松开,转身去柜子里取出急救箱。她从来都是周到的,连药箱里的东西也很齐全。 虽然贫民区的生存方式很残忍,但是生活在那里的谭九非却是几乎不会受伤的,唯一一次还是因为抢了十八区头目的女人,被追杀的几次。和普通的地痞交手与真正的黑手党又是不同的,那一段时间,他确实大伤小伤不断,但至少活着。 他不爱去医院,死皮赖脸说自己没钱,叶安忆彼时也算个穷学生,那点外快除了生活开支,都花在飞往唐啸东母校的机票上了。 她实在没有办法,就自己给他包扎,头两次弄得实在有些惨不忍睹,渐渐的也就熟练了,等她真正成为高手的时候,事情也已经平息了。 谭九非忍着胸口的疼痛,脱下套头毛衣,伤口不算很长,其实,也并不太深,可就是流了很多血,触目惊心的。 他的身体已经见过无数遍,叶安忆仍旧是害羞的,不过当下的情况并不允许。她专注地盯着他的伤口,一点一点擦干血迹,或是心头带着怨念,下手便是有些重了,谭九非一个劲地倒吸凉气,又什么都不敢说。 “先这样吧,如果发炎了,就去医院。”叶安忆将纱布扎紧,还是面无表情的,言语间冷冷冰冰,即使手上的动作极为温柔。 “小安忆…”谭九非犹豫着拉住欲回房间的叶安忆。“你早点休息吧。”她看准了谭九非不能用力,猛地抽出手他也是无可奈何。 隔着一扇门,谭九非站了许久,直到疲痛交加,再也站不稳。而叶安忆,坐在床沿上,无力地捂住面孔,她和谭九非,竟变成这样。 大约还在生气,一连几天,叶安忆尽心尽力地照顾他,却不同他说一句话,即便他如何逗趣,她一样板着脸,只做自己该做的。 叶安忆的脾气是非常好的,很少发火,如何惹怒她,都只是撇撇嘴,或许睡一觉便忘记了,而这一次,谭九非知道,他是真的将她惹火了。 “小安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他的伤口已经长好,顺着沙发爬过来,几分哀求几分撒娇,伸手拦住她的肩膀。 叶安忆甩了甩肩头,没有说话,只是这么望着他。“我知道你不愿意答应我的,无论我用什么办法,你都不会答应。”谭九非垂下眼睑,看上去有些可怜兮兮的,“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你只想让你嫁给我。” “谭九非,我是心软,可是我不喜欢旁人用这个弱点要挟我,尤其你。”叶安忆讷讷地开口,在她心里,谭九非不光光只是一个朋友甚至蓝颜,他曾在她最脆弱的时候陪着她,她是感激的,也永远不会忘记。 “不会了,我发誓再也不会了。”他将她抱住,嘴唇慢慢凑过来,“对不起!小安忆,对不起,我向你道歉,你原谅我好吗?”叶安忆一偏头,反而像是主动凑上了他的嘴唇,愣了片刻,慌忙去推他:“好了。”模棱两可的回答,谭九非却是将它理解我原谅的另一种说法。 “小安忆,我们…”谭九非观察着叶安忆的面色丢下第二枚炸弹,“什么时候去办结婚手续?”大约是忍了一周,他实在有些等不及,不光是他,也许,他的母亲也等不及了。 此时气氛方才缓和下来,叶安忆也才挣脱他的魔爪,刚刚喘了口气,谭九非的一句话又让她饱受惊吓。 “你是外国户籍,结婚的话…手续可能麻烦一点。”叶安忆压住心底忽然翻滚的慌乱,僵硬地提醒。 “我已经加入中国籍。”谭九非笑了笑,有些放心,至少叶安忆愿意和自己正面交谈,还是关于结婚的话题,“昨天刚刚办完。”说着掏出身份证,上头红艳艳的国徽镇住了叶安忆。 “只要你点头,我们随时可以去办手续。”他目光盈盈,一片真诚让叶安忆想要躲避,她有些乱,结婚两个字,毕竟不是玩笑,何况她曾经失败过一次,和谭九非过一辈子,她真的得没有做好准备。 “小安忆,我是真心诚意地向你求婚的!”他瞧出了叶安忆眼里的由于,立刻补充,这样无措的档口,竟然半个字也没有说错,“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你相信…” “明天去吧?”叶安忆打断他的话,面上平静,没有半点表情,细听这么干脆的几个字,都是带着颤音的。 “明天?”谭九非惊喜,又唯恐她反悔一般,立刻答应,“好,就明天!”一把将叶安忆从沙发上抱起来,叶安忆很轻,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叶安忆抛向空中,叶安忆尖叫着被他接住,怎么也不肯松开她的手。 见她脸孔苍白,谭九非讪笑,叶安忆的面色不全然是因为谭九非令人惊悚的动作,也许还有那么点是因为…她脱口而出的明天两个字,她想速战速决,怕再多拖两日,自己就反悔了。 她记得当年同唐啸东结婚,两人都没有去民政局,全程不过是签了一份协议,剩下的一切都是交由左右来处理,她从未拿到过结婚证,让她曾一度以为唐啸东并没有真正办理结婚手续。直到后来拿到离婚证才肯定,原来,她与唐啸东,是真的做过夫妻的。 叶安忆照常去上课,只是有点心不在焉,最近这一阵,她开了不少小差,被mr张逮着把柄狠狠地训了一通。 “安安,不吃午饭吗?”关好好晃了晃手里的饭盒,“是官闻西送来的营养午餐,我让他做的两人份。”其实关好好也是有点内疚的,mr张对她倾心已久,细致地追求几年,结果自己与旧爱复合,mr张自然将火气转嫁到好友叶安忆身上。 “你和赵晓吃吧,我请了下午的假,一会儿要…走。”叶安忆险些咬到舌头,便将就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劳模叶安忆也要请假?”关好好不可思议,又昂首挺胸,“好吧,算你没口福,赵晓垂涎很久啦。” 目送着关好好离开,叶安忆微微叹了口气,如果让她知道,且不说她是不是会反对,就她丈夫与唐啸东的关系,大约消息很快就会被唐啸东知晓,而叶安忆,根本不想让他知道。 既有一些莫名的心虚,又带着些说不上来的压抑,眼皮连着头心口都跳得很厉害,总让人不安,觉得要出点差错,拍了拍脸颊,告诉自己不过是昨晚没有睡好罢了。 民政局其实是一个最喜也最悲的地方,既能成其姻缘,也能毁其姻缘,来来往往的,到底还是喜气洋洋的多一些。 今天不算个西方节日,但应该在农历上是个良辰吉日宜嫁娶,一对一对的年轻人还是很多,叶安忆当然不敢一个人站在结婚窗口,甚至连民政局都不敢走进去,只站在门口,等着谭九非到来。 原本谭九非信誓旦旦地要去学校接她,叶安忆却说直接在民政局门口接头便好了,一定不让他如愿。 两人的桃色新闻在谭九非离开学校之后便淡了,若是今天他又出现,且是以接叶安忆离开为目的,又不是正常下班的钟点,那几位上了年纪又嘴巴不严实的保安必定会想入非非,然后带动全校老师想入非非。 原本约了下午两点半,叶安忆到得有些早了,频频看表,几次抬脚想要离开又勉强定住步子,后悔的感觉咆哮着涌上心头。 越是接近约定的时间,她便越是后悔,甚至在两点已经过半的时候,谭九非依旧没有出现,竟让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本市多家政府机关都因为新建而搬到偏僻的地段,民政局便是其中之一,位置之偏僻几乎让人放弃结婚的念头,甚至不少的士师傅都不太知道具体的位置。 叶安忆是个很能忍耐的人,想着大约是找不到地方,又多等了半个小时,分针指向十二,谭九非已经没有出现。 谭九非虽然散漫,但其实是个极为守时的人。叶安忆忍不住拨了他的电话,意外听见那头的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关机?叶安忆心跳得更加厉害。 “天滨大道那边出车祸了,挺严重的。”一个迟到的女人爬下的士,匆匆跑向早等在那里的男人,“车撞车,场面可惨了。” “今天领证,不提这种事!”男人嗔怪一句,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叶安忆愣在那里,不详的预感愈浓,忽然眼前急刹的一辆黑色越野车,唐啸东匆匆下车,挟着一阵风,在她回神之前拉住她的手腕。 “唐啸东?!”叶安忆又惊又急。“和我走。”他短促而有力的话语仿佛命令。 “我在…等人!”她挣扎着拒绝。唐啸东抓得更紧:“在等谁?谭九非吗?他不回来了!” 33、唐啸东,不能许的承诺 “你说什么?”叶安忆惊慌地反问,只觉得唐啸东言语间透露出愤怒带着莫名的残酷,远超出了以往,“车祸…是他?真的是谭九非?” “叶安忆,你竟然要和他结婚?”唐啸东扭住她的手腕,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却能清楚地感觉到怒气冲冲,“你竟然瞒着我和他结婚!” “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和谁结婚关你什么事?”叶安忆倔强地反驳,手腕很疼,却抵不过心头的惶恐,不知是因为谭九非的失踪还是唐啸东的愤怒。 唐啸东不再多言,只强硬地将她塞进副座,在她推门下车之前上了锁,车子飞驰着离开,经过天滨大道的时候,路边果然停着警车救护车,两辆变形严重车子也一并停在那里。 叶安忆贴着窗户,想要看清用担架抬出来的人是不是谭九非。公司给他配了车,可他的驾照都还没有捂热,就这样的技术,真的很容易出车祸。 “唐啸东,停车!我要下去看看。”叶安忆扭头,从强烈要求渐渐流露出一点恳求的意思,“我就看一眼,是不是谭九非。” 他不语,车子也没有停,只是刹那离开了天滨大道。叶安忆丧气地坐回副座,小手揪着衣摆,压抑着恼火。 “你要带我去哪儿?”车子开得太快,叶安忆根本看不清途经的街道。“不过几个月,就忘记回家的路了。”唐啸东冷冰冰地开口,方向盘一打,终于转入熟悉的街道。 “这里不是去我家的路。”叶安忆似乎已经猜到了目的地,是唐家别墅。“不是你的家,是我们的家。”唐啸东终是扭过头,望着她,一字一顿。 “我不去。”叶安忆不悦地反驳,“停车!”唐啸东当然不会听她的,车子依旧是开得飞快,叶安忆用力地拨了拨开门锁,纹丝不动,她气得发抖,又无可奈何。 黑色镂空的大铁门越来越近,叶安忆只觉得噩梦扑面而来。带她从梦靥中回过神,车子已然停在别墅门口。 见唐啸东打开车门,叶安忆往座位里头缩了缩,怎么也不肯下车。唐啸东对她伸出手:“叶安忆,下来。”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叶安忆摇头,面上的血色越淡。一站一坐地僵持了一会儿,唐啸东忽然抓住她,叶安忆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从车里拖出来。 白墙黑瓦,同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变化,这才让她更加害怕,仿佛在复制噩梦一样。 “唐啸东,我想不回去。”染上几分讨饶,叶安忆的小手握住他的手腕,试图停下他的脚步。 “学校里我已经帮你请了长假,从今天开始,你要留在这里,一步也不能离开。”他颇为□□地宣布。 “凭什么?”叶安忆不可置信。“就凭你瞒着我和谭九非结婚。”唐啸东火气也不小。“你可以和云菡白订婚,我却什么都不能做,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她不退不让的,气氛有些僵持。 叶安忆的电话响起,看着陌生的电话,心头尤为紧张,方才一味的争执,竟然忘了谭九非。 “小安忆。”她摆放在耳边,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天倒是先响起来谭九非的声音,让她的心彻底放下。 “谭九非,你…没事吧?”她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我今天遇贼了,包和手机都被偷了,追了一路还出了点小事故,把手给折了,刚从医院出来。”他声音沉沉的,显得心情不太好,“包没追回来,我的证件可都在里面,小安忆,看来今天是结不成了。” “你没事…”她还未来得及说完,手机已经被唐啸东抢过去,直接挂断。“叶安忆,我再和你说一遍,谭九非不是好人!”唐啸东拉着脸。 “你有证据吗?没有的话,就是诽谤。”叶安忆只说想反击,听着唐啸东耳朵里却是她护谭九非心切的表现。 电话再一次响起来,唐啸东连挂断都懒得再按,直接扣了电板,便不会再有任何声响,叶安忆看着他几乎气急败坏的举动,又抢夺不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电板丢进垃圾桶。 “好好呆在这里。”他只丢下这么一句,便大步离开,叶安忆想要跟上他,被左右的人拦住:“叶小姐,从今天起,我们负责您的安全。”四个男人,人高马大的模样,唐啸东的伸手很好,再高的身价也从不用保镖,这几个人,明显是为了看住她而存在的。 “我要出门。”叶安忆几次走到门口,都被拦下来,连她自己都有些不耐烦。“唐先生交代,外面不安全,叶小姐还是安心地留在这里吧。”他们的专业素养很高,明明是极彪悍的生相,却面带微笑,更显得慑人。 手机已经被唐啸东收走,别墅里是没有电话的,从来没有人会打来,叶安忆也觉得没有装的必要,可是如今却非常后悔,至少那也是一种办法。 她有些担心自己不归的举动会让谭九非担心,这样莫名其妙地失踪,又有些担心唐啸东接下来的举动,会不会伤害到谭九非,即使知道他一贯来不会有小人之举。 男人看着手机,从忙音变成关机提示,微微一笑。透过落地窗,外头是鳞次栉比的大厦,太阳昏黄,又该是落日了。 “mr gagner,唐先生来了。”女秘书看着带着金光的男人,有一瞬间的愣神,职业素质提醒她回神。 “送两杯咖啡进来。”他嘴角露出一记迷人的笑容,“要最苦的那种。”“好的。”女秘书将唐啸东让进来,轻轻合上门。 “应该是我去见你才对呢,唐表哥。”男人笑着拉开一旁的座位,摆出邀请的姿势,唐啸东不为所动,只是站在那里。 “离叶安忆远一点。”唐啸东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表明来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的约定里,只有不能结婚这一个条件。”他绞着双臂,靠在一旁的书架上,“我要怎么和她相处,你管不着。” 女秘书将咖啡端进来,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离得很远,与其说是交谈,更像是…谈判,那种剑拔弩张,再多的笑容也掩盖不住。 “mr gagner,您要的咖啡。”女秘书端着两杯咖啡,有点无所适从地站在门边,小声开口才召回了男人的注意。 “谢谢。”男人对她眨了眨眼,“放在桌上,你就可以下班了。”女秘书瞬间如遇大赦。其实她也早就可以走了,从前gagner一直行踪不定,她便可以准时上下班,可是gagner在的时候,不得允许她根本不敢离开。 “听说这是你最爱喝的一种咖啡,号称全世界无人能抵御的苦涩,连我都觉得受不了,你却能面不改色。”男人拿起咖啡,自顾自地抿了一口,皱起了眉头,语气依旧带着难言的愉悦,“哦,也是,你没有味觉。” “不要以为我没有证据。”唐啸东表面上并没有动怒的迹象,只是咬紧的牙关和额角的青筋出卖了他。 “好啊,既然你有证据,尽可以去告诉叶安忆,我也很想知道,她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男人挑眉,“真叫人期待。” “千万不要忘记你的承诺,唐表哥。”看着唐啸东要走,男人出声提醒。唐啸东停下来,背对着他:“我自然说到做到,但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全部吃光。” 门重重地关上,办公室又变回他一个人,迎着余晖,他望向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腕:“真是最贵的伤。” 在他的计划里,是要和叶安忆结婚的。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半,手机没有半点动静,他只是笑,颇感遗憾,若是叶安忆能来一通电话,他便起身离开,只可惜,一个也没有,倒是唐啸东如约而至。 “真是没想到唐表哥竟然愿意来见我。”他姿态傲慢,语气虽然惊讶,却不见面上有多少的意外。 “如果你只是谭九非,我当然不会来见你,但你是gagner。”唐啸东也不客气。“唐表哥果然厉害,能把我挖出来的人,你还是第一个。”似褒似贬让人分不清楚。 “既然你这么厉害,又知不知道,我和小安忆马上就要结婚了呢?”他果然看见唐啸东巨变的神色,满意地笑起来,“看来你不知道啊。” “时间到了,我也该过去了,不能让小安忆久等了。”男人站起来,做事离开。“你的条件?”唐啸东抬起头,冷静地开口。 “我不贪心,我只要半个唐家。”男人动了动眉头,不似开玩笑。“半个唐家,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唐啸东面不改色,就好像对方的要求再简单不过,而不是当下的狮子大开口,半个唐家… “你以为我真的要唐家?”他哼笑,仿佛极为不屑,“我要唐唐氏让出一半的中国市场,放弃同非蕊竞争。” “就算不答应你,我一样可以让你们结不了婚。”唐啸东颇为狠戾。“只要我们两情相悦,总是可以在一起的。”男人也不甘示弱,“除非…哪一方不愿意。” “好,我答应你。”唐啸东的干脆换来男人的微愕,他以为他总还会周旋片刻的。唐啸东语调一转,“但是,你永远不能和叶安忆结婚。” “叶安忆真是值钱啊。”男人轻笑,只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应该在民政局门口…等我。”话音方落,唐啸东已经快步离开。 34、叶安忆,不能有的伤害 “叶安忆呢?”唐啸东回到家里,却没有看见叶安忆的身影,忍不住问起。“叶小姐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保镖如实回答,正思量着心情不好四个字该不该说出口,那边已经上了楼。 唐啸东和叶安忆的房间一东一西离得很远,从前便是一个向左转一个往右转的关系,如今看来,却是相离得有点远。 叶安忆盘腿坐在躺椅上,望着天渐渐沉下来,心头的焦躁已经平息了很多。门口传来的敲门声,大约是唐啸东回来了,她猜想,却没有半点动作。 唐啸东开门进来便是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叶安忆削弱而单薄的身形在黄昏里分外温柔,让他有点回不过神。 “该吃饭了。”他一步一步走进,及至身侧,几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要蹲下身仰望她。 “唐啸东,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叶安忆淡淡地开口。“这里就是你家,还想要回去哪里?”唐啸东原本沉静下来的心又被拎起。 “半年前我已经从这幢房子里搬出去了,这里可以是你的家,可以是云菡白的家,但绝不是我的家。”她咬着嘴唇,有些冷漠地开口,“我们已经离婚了。” “叶安忆我告诉你,我绝对不接受你单方面作出的离婚决定。”唐啸东瞳孔微缩,看着有些凶,“那本离婚证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单方面?”叶安忆觉得不可思议,几乎要笑出来,“协议书你也签字里,连离婚证都是你去办的,你竟然说这是我单方面的决定?唐啸东,你未免也太可笑了!” “你说什么?”唐啸东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离婚证是我办的?”“想离婚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把证办了,不想离婚的时候就全部推给我。”叶安忆也有些恼他死不承认的模样,“唐啸东,你真无耻!” “下去吃饭吧。”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唐啸东先说了话,手没有松开,拉了她一下。 掌勺的早已经不是秦姨,而是换成了另一个男厨师,一桌子的菜,却没有了那一碗惯有的汤。 “秦姨呢?”叶安忆故意问道。唐啸东一怔,仔细地观察着叶安忆的表情:“她做错了事情,已经被开除了。” 叶安忆吃得并不安稳,总担心在哪一道菜里或许又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浅尝辄止,吃得非常少。 “怎么只吃这么一点。”唐啸东蹙眉,叶安忆很瘦,但并不代表她不能吃,她还记得不久前在母亲家里,叶安忆吃得虽然不算多,可也不是这么少。 “我不习惯在陌生的地方吃饭。”叶安忆放下筷子,“把手机还给我,我要给谭九非打个电话。” “我已经说过了,不要和他来往。”唐啸东也撂下筷子。“你不过是我干妈的儿子,非亲非故的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叶安忆蹭地站起来。 “知道谭九非是谁吗?”唐啸东也跟着她起身,“他怎么告诉你的?三中的英语外教还是非蕊的公关经理。” 叶安忆看着唐啸东闪烁不定的眼神,心头一跳,忽然紧张起来。“唐先生…”两人正对视着,叶安忆的四位保镖进来了一位。 “什么事?”被旁人打断,唐啸东并不生气,反而有点庆幸,他确实还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若是他说了,叶安忆真的会信吗?还是如同谭九非得意洋洋地坚信叶安忆是倾向于他的。 “是…”那人欲言又止地看了叶安忆一眼。“去书房。”唐啸东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匆匆上了楼,那人也快不跟上去。 叶安忆瞧着行迹神秘的两个人,也是松了一口气,她有些害怕唐啸东接下去的话,归根到底,她并没有全心全意地相信谭九非,即使他救过她多次。 “叶安忆…”唐啸东似乎很着急,连门都没有敲便大步走进来。叶安忆刚解下一半的浴巾迅速拉起,头发湿嗒嗒还淌着水,活色生香的美人出浴图。 “你怎么不敲门!”叶安忆面上火辣辣地,站在浴室里也没有其他东西遮挡,避无可避,只能将脸别开,眼不见为净的姿态其实不过是掩耳盗铃之举。 唐啸东也许久才回过神,他记得离婚前那一会儿,两人明明住在一起,叶安忆却非要跑回自己的房间洗澡,来来去去很麻烦。 他曾不声不响地腾出浴室柜架的一半位置,叶安忆却不领情,依旧固执而乐此不疲,他很想问她一句,却不知怎么开口。 见她这幅模样真的还是第一次,清爽得迷了他的眼睛。等强行收回目光,唐啸东三两步从柜子里拿了一身睡衣,想了想又拿出一身内衣裤。 叶安忆尴尬得连谢谢两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迅速地合上浴室的门,安安静静了一会儿,突然啊的一声叫,然后是摔倒的声音,一连串的声响之后,才恢复悄寂。 “叶安忆?”唐啸东光听着就觉得心惊,忙不迭地敲门,“叶安忆,你没事吧?”里头半天没有回音。 他吸了一口气,拧动门把推进去,就看见叶安忆坐在地上捂着脑袋,身上只穿着内衣裤,洁白的浴缸边缘留下了殷红的血迹。 “叶安忆,摔哪儿?”他蹲下身想把她拉近,叶安忆缩成一团动也不动,不知是太疼了还是这幅模样让她害羞了。 血从她指缝里缓缓流下来,手背黏稠稠的,看着便是触目惊心的。唐啸东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叶安忆牙关打颤:“衣服,先让我穿衣服。” 唐啸东失笑,将她抱到柜子前面。见她站在一柜子衣裳前头,捂着脑袋竟然还在挑拣,他有点无语,随手抓过一件风衣就把她包裹住,就又一把抱起。 她靠在唐啸东肩头,不知是晕血了还是吓得不行,半点也不觉得疼,只有点害怕。唐啸东揽着她,指尖一下一下地拍打在她的手肘,很轻,像是安抚,并在她耳边如若喃喃:“一会儿就到了。” 急诊室很空,叶安忆有点心疼地看着护士将伤口周边的头发剪掉,她可以想象到时候自己脑袋秃了一块是如何可笑的模样。 “不能少剪一点吗?”看着大把丢下了的头发,正打算开口,唐啸东却比她问得还要快,他记得叶安忆很爱惜她这一头黑发,最多剪短,从不烫染。 “伤口有点大,不多减掉一些,不能全露出来。”小护士笑了笑,很专业地解释。两人都无话可说。 麻药针细细长长的,刺破头皮疼得叶安忆龇牙咧嘴,眼角的泪花都闪烁了,用力地握紧手,大约没有发现那是唐啸东的大掌。 “洗澡摔的?”叶安忆的头发还是湿的,医生年纪不大,颇有幽默感,自顾自地说着,“都以为洗澡是小事,知不知道每年在浴缸里发生的意外有多少起?” 叶安忆面色绯红,真想把拿到埋进膝盖里,医生却还不肯放过她:“你们是夫妻吧?做丈夫的也不看着点,七针呐,都赶上一截小指了,心不心疼啊!” 唐啸东默默地接受教育,叶安忆恨不得疼晕过去。“片子拍出来没有脑震荡,你这脑袋真够结实的。”医生一面开药一面调侃,让叶安忆越加无地自容。 “我去拿药,你在这儿等一会儿。”等一切检查都做完了,确保叶安忆没有半点内伤,全是皮外伤,唐啸东扶着她在大厅里坐下,自己去拿药。 等到他拿着药回来,位置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叶安忆的身影。他将手里的药扎紧,连盒子都变了形,都伤成这样了,却还是不肯留下。 叶安忆顶着白花花的纱布,手里只拽着一把大门钥匙。刚才换下的衣物都还在浴室里,摔跤自然是意外,只是在摔倒后,她第一时间便连滚带爬地从口袋里翻出钥匙捏在手心。 事发突然且紧急,唐啸东只带了她匆匆出来,他大概没想到这样的时刻,她竟然还会跑。 家里没人,她开门进去,刚打开灯又关掉,唯恐唐啸东发现她回来了,连铁门也再次锁上,做出她不在的假象。 摸着黑走进房间,刚刚合上门,就听见了外头的开门声,有钥匙的必定是谭九非。叶安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匆忙换下来,准备穿上睡衣再出去。 似乎有人给他打了电话,大约响了几声,他才接起来。“哦,很顺利。”他言语间颇为愉悦,“唐啸东允诺放出一半的市场,就非蕊的实力,必然可以借着这一半的市场将唐氏全部吞掉。” 叶安忆放在门把上的手停住,耳朵贴着门,试图听得清楚一点。“不会有问题,唐啸东虽然处处强硬,不过叶安忆在我手里,他对这个前妻很看重。”依旧是得意的语调,“为了阻止我们结婚,竟然肯用半个唐氏来换,真是疯了。” “他不敢告诉叶安忆我是gagner,他没有证据,以当下叶安忆对他的厌恶程度绝对不会相信他。等我吞并唐氏,就算让他昭告天下又如何?”叶安忆手紧紧握着门把,忍不住颤抖。 大门口忽然又传来了敲门声,叶安忆的心一颤,片刻谭九非似乎已经打开了门,笑着道:“哟,唐表哥?” 35、唐啸东,不能瞒的解释 “叶安忆有没有回来?”唐啸东推开他闯进来。“我还以为…她会在你那里。”谭九非大方地退到一边,摆出你随便找的姿态。 “她刚从医院跑离开,身无分文,只带走了这里的钥匙。”唐啸东目光掠过紧闭的房门。“她受伤了?”不咸不淡的语气很难判断出他是否关心,“唐表哥,对待女人要温柔一点,商场和情场…不一样。” “我不用女人做筹码,gagner,我和你不一样。”唐啸东冷漠地回应,忽然让人觉得正气凛然。 “我倒是忘了,当年云菡白把自己在云家的所有股份都白送给你,就求你不要和叶安忆结婚,可惜你宁可娶了厌恶无比的叶安忆,也不白要云菡白的股份。”谭九非对他的话语不屑一顾,“你是真的正人君子呢?还是根本看不上云菡白?” 见唐啸东不曾开口,谭九非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回答,语调一改,微讽微嘲,“唐表哥,千万要把叶安忆看好了,如果又落到我手里,说不定我会用她换剩下的半个唐氏。” 小区的夜很静,但凡一星半点的声响都能引起两人的注意。只听见咔嚓的拧锁声,房间的门轻轻拉开,还发出年代久远的吱嘎响。 两人俱是一愣,谭九非的眸子里慌乱一片。“小安忆,你…怎么在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口,意识上的躲避竟让他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应该在家吗?”她毫无表情的面孔上渐渐露出笑容,依旧是很平静的模样,“我确实不应该在家的,是吧,谭九非…”她摇头,“应该叫你gagner才对。” “我…是gagner。”他有些犹豫,思忖片刻,大概也觉得无法骗过去,只得点点头,“我只是没有承认过,却也从来没有否认过。” “我们认识六年,却连名字都是假的,你大概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真话吧?”叶安忆失笑,“连一个字也没有。” “小安忆…”“不要碰我!”叶安忆颇为激烈地躲开他的手,“你凭什么用我的婚姻下圈套,凭什么拿我的感情开玩笑!” 她乌黑的头发外面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将瘦小的脸庞衬得越发玲珑,身上穿着米色的长衣长裤,赤着一双脚就往外走,再单薄不过了,看着随时会倒下。唐啸东也想拦她,被她撑圆的眸子狠狠地瞪住,最后也没有伸出手,任由她从身边走过。 “还追得回来吗?”唐啸东没能拦住叶安忆,却阻挡了谭九非欲追出去的脚步,“既然我告诉她,她不会信,那么你亲口说的呢?总该信的。” “是你?”谭九非咬牙,白皙的面孔青白交替,“你早知道她在?”“你以为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瞅着你可怜就让你免费免费乘坐的的士吗?”唐啸东微哼,表情冷淡,“还是你以为谭老头会莫名其妙打电话询问你的近况?” “你查到了谭家?”谭九非浅蓝的眸子越变越浓,逐渐染上宝蓝。“不要以为只有你能让他们保密,我一样会让他们开口,”唐啸东那种口气就好似不值一提,“我只是让人告诉谭老头,你在中国非常不顺利,谭老头这么急躁的性子,必然会打电话质问你。” “从前我还觉得你不算一个好的对手,为了女人随意割让江山,原来是深藏不露。”谭九非也笑起来,收光了懊恼。 “我说话算数,唐家一半的市场,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吃下去。”唐啸东准备离开,忽然转过身忘了他一眼,“不过这毕竟是j市,不是法国,更何况法国也未必就是非蕊的地盘。” 叶安忆失魂落魄,自然没有看见身后跟着的两名化身便衣的保镖。当下幸好是晚上,穿着睡衣出来散步未尝不妥,只是若多穿一双鞋子就完美了。 左右时不时投过来打量的目光,叶安忆毫不在乎,又或者说是根本未曾注意,直到柔软的脚底踩到易拉罐的小环,锋锐的边沿割破了脚心,叶安忆只觉得疼痛冲上大脑,让她原本就昏昏沉沉的脑子发了昏,一屁股坐在马路边上。 谭九非曾经是她唯一的朋友,在她觉得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徒然闯入,强硬地扎根在她的生活里,她总以为这个意外是美丽的,原来剖开表皮,里头竟是这样不堪的真相。 叶安忆甚至不敢去想这四年里,哪一次的出现是故意为之,或许…全部都是,每一幅表情和每一个眼神,都是他高超演技堆砌出来的假象。 抱着头,摔破的伤口一阵一阵的疼。橘黄色的路灯被挡去,唐啸东蹲在她面前:“叶安忆,回家吧?” “回家?回哪个家?”她木讷讷地问,神情呆滞。“当然是我们家。”唐啸东耐心地解释。“我们家?我们哪儿有家?早就散了。”叶安忆轻笑,语气飘渺。 “叶安忆,离婚证不是我办理的。”他捧住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你尽可以推给我,就算是我办理的吧,反正,我也是想要离婚。”叶安忆无所谓的口气,又带着一点委屈。 “是…云菡白做的。”他停了停,“她拿走了我抽屉里的离婚协议书。”言语里三分怒气七分懊恼。 “可是,离婚协议上的字总是你签的。”叶安忆微愕,片刻便找到了反驳的理由,“既然签了字,说明你也有离婚的意愿。”她还记得在干妈家看到过的那份离婚协议书,上面确实是唐啸东的笔记。她曾经模仿过,便能立刻分出真假来。 “我…只是有些生气,非常生气。”他不让她别开眼,牢牢地盯着她,“出差之前,我们明明好好的,可是当我迫不及待地赶回来,你却已经搬走了,还丢下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 “好好的…”叶安忆喃喃,是好好的,像一对真正的夫妻,甚至比许多夫妻都更加和谐,如果没有那个孩子,那么她们确实是好好的,也许还会一直好下去,可是,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便有了那个孩子来提醒她的卑微。 “叶安忆,签了字我就后悔了,不然也不会把它丢在抽屉里而是立刻办理离婚证。”唐啸东语气软下来。 “可我不后悔,在你看来这个离婚证是无效的,可是在我看来,它却是货真价实的,因为我确实想要和你离婚,即使重来一次,我依然会签字,且从不后悔。”叶安忆极为冷漠。 “你这么想要离婚?”唐啸东表情也开始僵硬,稍稍有些愤怒。 “唐啸东你到底要怎么样?三年前是你把离婚协议书丢给我的,如果你只是害怕担起婚姻失败的元凶这个罪名,那么就扣在我头上好了,我无所谓!”叶安忆也恼了,“云菡白等了你六年,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不应该在这里和我比对是谁的责任,而是痛快地和她结婚!那么从今往后你便再不用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离婚了!” “我不想和她结婚!”唐啸东几乎是低吼,路边的行人被他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若不是有保镖驱散,这一蹲一坐的两个人大概早已经被八卦的人群包围住了。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叶安忆有些懵了,直觉看不懂眼前的男人,“一个多月前你还和她订过婚!” 在她看来,唐啸东应该是深深爱着云菡白的,除了娶她,几乎为她做尽了所有,自己担着一个唐太太的虚名,而云菡白则享受着唐太太的虚荣。 “两个月前,云菡白查出来淋巴癌中期,要动手术切除,但她不肯。”唐啸东开口,“她只有一个要求,只要答应她,她便主动去医院做手术,她要嫁给我。” “唐云两家统共只有一个人反对。”唐啸东最角动了动,“就是我。”叶安忆垂下眸子,不去看他神色不明的眼睛。 “云菡白很固执,如果我一直不肯,她或许真的会熬到末期。”他的声音小心起来,看着她微变的神情,越加斟酌仔细,“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毕竟曾经在唐家,她的确帮过我,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但是我也不会真的豁出幸福来救她,在感情上,我一向吝啬。” “所以我和她各退一步,决定订婚。”唐啸东透过掌心能感觉到她的面孔凉下来,“你一直以为云莲蓝是我放过去的?” 她不出声,之前她从云莲蓝的几个姐夫里便一口咬定是唐啸东,只是如今谭九非的动机都不纯了,她的信念也开始动摇了。 唐啸东有些用力地掰起她的脸,认真且一字一句地说:“叶安忆,你记清楚,我一定不会那么做,因为我巴不得你出现在订婚仪式时,只要你对我说一个走字,我就会毫不犹豫地跟你离开,即使是骗局,我也不舍得让你上当。” “那天你去妇科遇到的云菡白,并不是从妇科出来,而是血液肿瘤科。”叶安忆一怔,血液肿瘤科就在妇科里面些,可她哪里会联想到云菡白是从里面出来的。 唐啸东的话语带上了些自嘲:“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以为她怀孕了,但是我和她不可能有孩子。在我们的婚姻里我不会背叛你,即使你觉得我们的婚姻早就完了,可是在我看来,它从没有结束过。” 36、叶安忆,不能知的心情 叶安忆只觉得头疼,疼痛欲裂,唐啸东的话她一个字也不想相信,却又偏偏字字都钻进耳朵里,捂着伤口似乎很痛苦。 “我们先回家,外头冷。”唐啸东站起身,叶安忆推开他伸过来的手,想要自己站起来。只是赤着脚走在这样冰冷的街道上,冻得膝盖都失去了知觉,唐啸东及时扶住她,干脆将她抱起来。 “我不去你那儿!”叶安忆极为排斥。“gagner还留在你的房子里,难道你想回去吗?”唐啸东只是反问一句,叶安忆便沉默下来,他只当默认了,抱着她上了路边的车。 到家的时候,叶安忆已经睡着了,唐啸东对司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心翼翼将她从车厢里抱出来。 伤口在后脑勺,叶安忆不能仰躺着睡,唐啸东将她侧身放在床上,被子一直掩住肩膀,硕大的床铺里她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就坐在床沿上,将她滑落在脸颊上的发丝别到耳后,结婚三年,当他终于确定了叶安忆的真心,她却要忽然收回,毫无征兆的。 她总会在他最欢喜的时候给他迎头一棒。 她八岁,他十二岁的时候,叶安忆说想要一只漂亮的风筝,他便同班里有风筝的同学大打了一架,抢来风筝骨架,亲手为她糊了一只,她却忽然要搬家了,她面上没有半点离别的愁,只有满心的期待,原来离开他,她一样这么快乐。 她十岁,他十四岁,他几乎已经接受了私生子的身份,不再因为旁人一两句没有父亲的嘲笑而大打出手,他只要照顾好她,看着她活蹦乱跳的,他便心满意足,可是,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出现了,并大言不惭地要带走他。 他当然不能离开,若是他走了,叶安忆该怎么办,可是她却没心没肺地赶他走,原来在他心里,自己不过是个羁绊,阻止她奔向幸福。 她十三岁,他十七岁,他发现自己是无法抵挡叶安忆的,即使因为她而回了唐家,即使在唐家千疮百孔遍体鳞伤,他依旧忍不住接近她,一如从前,将她捧在手心,捂在胸前。 可她却成了别人的宝贝,她指责他的无能,甚至是于他来说最痛的私生子的伤疤,她也能毫不犹豫地揭下,她的虚荣虚伪,第一次伤到他,比唐啸娴用马鞭抽搭在他的身上还要疼千万倍。 他终于相信,两个人所谓的只有彼此都是他的一厢情愿,是他不愿离开她,而她,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挣开他。 没有他,她果然很幸福,而他身边,有一个几乎完美的云菡白。云菡白美貌得如同妖精,优雅得好比女神,所有人都想要娶她,她却偏偏看重了他。 他开始将对待叶安忆的心转向云菡白,他以为自己不过是迷恋那种将人呵护宠爱的感觉,甚至加倍地对云菡白好,可那种感觉…总是不一样,完全不同。 从前,即使叶安忆不给于回应,他也是乐此不疲,而如今,就算云菡白十倍百倍地回报他,他依旧感觉不到幸福。 只要叶安忆同任何一个异性走得近,他都难受得要命,他恨透了这种感觉,甚至…恨透了叶安忆。 他不想和她订婚,不想和她绑在一起,再靠近一点点,他就要疯了。于是,他将她丢去法国,他以为看不见了,自己就会正常起来,就不怀时刻怀揣着杀光叶安忆周遭所以男人的冲动。 却原来,越加思念,他会偷偷坐飞机去法国,有时候只为了看她一眼,却从没有让他满足过,他没有觉得快乐,反而压抑着愤怒,叶安忆和一个中法混血的男人住在一起。 同那个人在一起,她每天都有笑容,不像是每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面无表情的,又或者干脆低着头从不看他一眼。 他以为她是不会答应母亲的要求和他结婚的,她却没有半点反抗,几乎是爽快地答应下来,她的法国爱人呢?是不是因为那个人的贫穷,她才离开他?又是不是因为他的富有,她才嫁给她,他被自己的猜测弄得心烦意乱,为她的虚荣虚伪恨得咬牙切齿。 就在他最挣扎的时候,云菡白哭着求他不要和叶安忆结婚,她说可以给他半个云家甚至更多。他却拒绝了,那么干脆,连他自己都觉得太过冷漠无情,云菡白的不知所措告诉他,他是动了真格的。 他对云菡白一贯很好,迁就得要命,他知道那些应该是留给叶安忆的,而她并不知道,她以为他是喜欢自己的。 已经对叶安忆这样厌恶,为什么还要娶她…他不敢问自己,只一味地说服自己都是为了母亲,甚至拟定了离婚协议安抚自己,看,他从未想过和她结婚,即使结婚了,他也是抱着离婚的决心。 只是,她不肯签字的那一瞬间,欣喜远远地压过失望,他将协议书顺手丢进抽屉,他不想在看见它,从今往后,再也不想。 叶安忆对他很好,做尽了一个妻子该做的,几乎是三年,他才渐渐相信,叶安忆…会不会也是喜欢他的? 他欢喜得不知所措,准时下班,陪她吃饭,尝试着去做一个丈夫该做的,叶安忆开始有了笑,这是他最爱的表情。 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当他出差回来,她已经不在了,带走了她惯穿的衣物,她的存在太渺小,若不是书房桌子上的离婚协议书,他根本不会想到她走了,直接去了法国,一走三个月,连质问的机会也没有留给他。 “疼…好疼。”叶安忆的喃喃声打断了唐啸东的回忆,他看过去,叶安忆蹙着眉,只喊疼,大约是脑袋上的伤口疼了,他以为,便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她依旧喊着疼,唐啸东觉得不对,仔细地打量,轻轻地掀开被角,只看见叶安忆双手抱着肚子,小手揪着衣摆,很用力很用力的模样。 “叶安忆,是不是肚子疼?”唐啸东询问。叶安忆像兀自在梦靥里,又喊了几声疼,便没有再说话,眉头也渐渐松开了,应该是做恶梦了。 唐啸东的大掌盖住她的小腹,曾经在这里,住着她和他的孩子。叶安忆会打掉孩子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她是连猫狗都不忍心伤害的性格。 尤记得有一次花园里落下一只画眉,被叶安忆捡到,发现脚上有伤,还小心地包扎了一番,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一直养了好几日,小鸟没什么良心,伤好了就飞走了,叶安忆却不舍了许久。 这样的人,怎么会去打掉自己的孩子?他派人去查过,一遍一遍地反复查,结果都是一样,叶安忆自己去打的孩子,没有人逼她,这个孩子,真的是她不要的。 他也曾后悔,后悔莫及,如果他没有出差,如果他陪在她身边,那么一定不会让她打掉孩子,就算是逼也要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可惜,他不在,他为什么不在?! 赵祥说她很难再有孩子,这算是她不珍惜他们孩子的报应吗?惩罚了她,又何尝不是惩罚了他,若是她没有孩子,便是说明他也不会再有孩子。 叶安忆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照在脸上,动了动手指,僵硬而疼痛的酸胀感,她是不会知道,昨天晚上唐啸东是如何同她十指相扣了一个晚上。 唐啸东已经去公司了,他的生活作息一贯规律得堪称标准。偌大的餐厅里只有她一个人,显得空旷而寂寞。 “叶小姐,您的东西放在哪里?”不出声叶安忆都忘了她还有那四大金刚护法,他们手上拿满了东西,恭敬地立在一边,就等叶安忆的命令。 叶安忆微愕,他们手里的东西都是从她房子里搬过来的,衣服鞋帽这些,竟然还有…内衣裤?! “这些东西是谁收拾的?”叶安忆下定决心,一会儿谁承认就立刻开除谁,她是无法忍受每天面对一个整理过她内衣裤的陌生男人。 “是唐先生亲手整理的。”几个人也不少,这种既可以吹捧雇主又能够推卸责任的机会谁也不会错过。 不知为什么,叶安忆心头的尴尬少去,脸颊却更加绯红了:“我不在这儿长住,麻烦你们把东西搬回去。” “唐先生已经交代过,如果您说要回去之类的话。”他当然分得清谁是真正的主人,“他可能会将您的房子一并挪过来。”叶安忆知道这种事情他是干得出来的,撇撇嘴继续吃饭。 叶安忆如今裹了纱布的丐帮长老造型出不了门,她有些无趣地一遍一遍翻看着电视。 “叶小姐,唐先生交代,如果您没有事,就去后面花园看一看,空出来的大片地方种什么花或者栽什么树比较好。”四大金刚身兼数值,一会儿搬运工,一会儿又有秘书相。 她记得后边花园是云菡白的地盘,从前里头的花都是她亲手栽下,浇水施肥,连园丁都被她赶走了。 她带着满脑子疑问走进后花园,这大概是住进这里之后,看到的最荒凉的花园,比冬天百花齐谢万物凋零还要萧条,只有翻松的黄泥和忙碌翻土的三个园丁。 37、唐啸东,不能留的花园 三位园丁都是新请的,对叶安忆并不太熟悉,看着她走过来都有点木讷讷的。“这位是叶小姐,这个家的女主人。”四大金刚很尽责,站在一旁担当起了解说的工作。 女主人三个字让叶安忆皱了眉头,她可不这么认为,但显然三个园丁默认了,客气地同她打招呼,只称呼叶小姐,也让她觉得没有刻意撇清的意思,看着反而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从前这里的花草呢?”叶安忆好奇,原本葱郁得好像原始森林的布置,是如何变成这样光秃秃的。 “唐先生吩咐我们将花草清除。”园丁里较为年长的一位开口。“清除?那一片兰花田也清除了?”叶安忆瞪大了眼睛,兰花是种在玻璃花房里头的,各式品种,不仅漂亮,还很贵,贵值千金。 “清除了,花房也拆掉了。”他们老实回答,其实他们作为一名热爱自己职业的园丁,对那些兰花也是心疼得要命,又不敢私留。 叶安忆揉着太阳穴,挖的哪里是花,根本就是钱!忽然觉得空荡荡的少了点什么,仔细地回忆:“那这里的那棵白杨树呢?”她有点着急,“也…清除了。” “哦,是的。”园丁话音放落,叶安忆就露出浓重的失望,原本她站立的这一块地方,种着一棵白杨树。 “唐先生交代暂时移走,等花园布置好了,再移回来。”园丁换了一大口气,将剩下的话说完。“移走了?”她颇为惊喜的询问,“还要种回来的?” “是的,目前已经被移栽去了本市的植物园。”园丁其实很不理解,就一棵很普通的白杨树,充其量就是站在沙漠边上站岗生命力强这么些优点,怎么就能种在本市的植物园,要知道那里面要不然就是奇珍异草,要不然就是年岁久远的老树精。 “叶小姐,我想请教一下,那棵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有年轻的园丁藏不住心事,那些十几万几十万一盆的兰花都弃之如破履,这小白杨必然的藏着非凡价值的,莫非会长人生果? “那棵树…是我种的。”那棵身量还不算很大的白羊树,是她年岁尚小的时候,和唐啸东一起种的。 她和唐啸东还在一所小学,两人在植树节的时候将小白杨种下去,原本是很小很小的一棵,长在两人的小学里,后来不知哪一天,她走进花园就看见了那一颗树,原本只是觉得像,后来去摸树干,上门刻着秋叶两个字,是彼时她和唐啸东的姓。 很幼稚的用小刀刻画的,是她出的主意,唐啸东付诸行动。刻得很深很深,多年来也不见连个字模糊,只觉得大了不少,反而越来越清晰。 “哦,那确实是珍贵无比。”园丁了然,“等移栽回来的时候,我告诉您。”叶安忆点头,觉得这一片荒凉的花园都变得美丽起来。 “请您想一想这里该种些什么花,唐先生交代一切都听您的。”园丁望着叶安忆。“我不懂,你们看着种就行了。”叶安忆摇头。 “唐先生强调,一切以您说的为准。”园丁非常咬文嚼字。叶安忆眉头一跳:“那让我好好想想。” “是谁允许你们拆我的花园的?”众人大约都是闻言扭头,云菡白一改平日里的优雅,步子很大,显得气势汹汹。 “叶安忆!是你要拆我的花园!”她咬牙切齿,扬起下巴的瞬间,叶安忆看见她锁骨上头绵延的刀疤,因为正好陷进锁骨后面,若不细看也是发现不了的。叶安忆忽然就联想到了淋巴癌,她这是不是算动过手术了。 叶安忆不喜欢她原本就高还抬头挺胸的骄傲模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云小姐,是唐先生下令拆除花园的,和叶小姐没有关系。”四大金刚非常有职业操守地拦在叶安忆与云菡白之间。 “我的茶花呢?我的兰花呢!”云菡白显得很激动,叶安忆是看得见她付出的汗水的,尽管是在她的家里为所欲为,但她确实总是赤着脚踩着这泥土上,对于云菡白这种衣角染了灰尘都要立刻换装的人实在是不容易。 听说但凡她到了一个国家,便会将那里的花卉带回国,将那么多不同品种不同习性的花卉全部养活,也可见她功力,如今一朝尽毁,必然是接受不了的。 “都已经…丢弃了。”园丁不知道云菡白是谁,但瞧她那架势端得,也陪着小心又老实地交代。 “丢弃?你们…你们…”云菡白按着胸口,让人觉得她是刀疤疼了。“之前唐先生请您将花草运回云家,您不肯,就只能丢弃了。”四大金刚解释,有条不紊,面对云菡白依旧面不改色。 “一定是你…是你让啸东这么做的。”云菡白眼眶微红,不只是悲伤还是愤怒,眼睛瞪得滴溜溜的圆,一眨不眨地盯着叶安忆。 “我有花粉过敏,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叶安忆见云菡白一口咬住她不放,也淡然地开口。 她的花粉过敏并不是很严重,不像有的人,稍稍沾染就会哮喘甚至休克,她只会出现一些小小的红疹,有点痒,不吃药也能自己好,稍稍保护得好一些,甚至不会出现不良反应。 “唐先生。”除了两个对峙的女人,四大金刚和园丁都看见唐啸东匆匆赶来的身影。 “啸东,我的花园…”云菡白微白的面色陪着泫然欲泣的眼,分外楚楚。“是我让他们拆的。”唐啸东打断她,手臂一抬,避开她的手。 “为什么?”她含泪的眸子收缩一下。“原本是觉得房子应该由女主人来布置,现在是因为…叶安忆花粉过敏。”唐啸东一无所知,叶安忆守得很牢,他只知道她不怎么喜欢花,从小就不喜欢,原来,是这样的。 “你要把这个家交给叶安忆?”云菡白手掌按着伤口,眉头微蹙,一副痛极的模样。“我让他们送你回去。”唐啸东很平静,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为什么要交给她!”云菡白甩开上前搀扶她的人,有点不依不饶。“这个家…原本就该是叶安忆的。”唐啸东看了叶安忆一眼,而她却是不知在想什么,背着他们,目光平视前方。 “我的那些花…你真的舍得扔掉?!”像是质问,又不带半点怨恨,云菡白终于还是泪如雨下,叶安忆扭过头便看见大颗泪珠掉落,她真是自愧不如,有人连哭都这样美。 “我不想要,你也不想要,只有扔掉。”他很冷静,甚至显得冷漠,“回去吧。”“你送我回去!”云菡白身体微颤,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他。 最后一次见面,大概就是推进手术室之前那一会会。他也没有安抚她,只是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着她。 唐啸东总是面无表情的,但是这么多年,她几乎已经能从他的眼神里判断这一刻他是不是温柔的,所以,那一刹那,她知道,他并不温柔。往后,直到出院,他也再没有来过。 她知晓其中缘由。秦姨行迹败露,还是将她供了出来,她不知道这件事会触怒他,唐啸东其实很正直,最不屑那些卑鄙的手段,但是,他对她这么宠,最多不过指责她几句,她这样以为,却没有想到,唐啸东勃然大怒,即使她病得那么重,依旧狠狠地训斥了她,然后像失踪一样,在她害怕的要命的时候,也不肯陪她去医院。 那一刻,云菡白才恍然,他竟然是为了叶安忆…叶安忆真的不是无足轻重的,要不然,他们结婚的三年里,唐啸东怎么会离她原来越远,甚至于像个居家男人一样每日赶回去就为了叶安忆的一顿饭菜。 秦姨会将他们每时每刻的相处汇报给她,当她知道唐啸东和叶安忆上床了,甚至不止一次,她觉得自己要疯了,她疯狂地加重了剂量,明知是新药,副作用尚不明确,却狠狠地用在叶安忆的身上,她恨不得叶安忆永远也生不出孩子。 “送她回去。”唐啸东没有直接同她对话,只对身边的四大金刚吩咐,“交代门卫,下次客人来之前,不要直接放行,先通知一声。”看见叶安忆已经自顾自地离开,三两步追上去。 “叶安忆…”他在走进房子的瞬间抓住她的手的,只有将她握在掌心才觉得安心,“我会让门卫注意,下次不会再让云菡白直接进来。” 她听着唐啸东的话,那么平淡的语气,就好像再说路人甲乙丙丁。她一直以为就算唐啸东再怎么冷酷无情,对云菡白总是好的,他总是有温柔的一面的,如今看来,这个男人的心,或许真的是铁打的,才会对她下那么重的药,才会… 手机一响,叶安忆震了震,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响了几次确定不是无聊的号码才接起来,那头的声音愉悦无比:“嗨,lisa,猜猜我是谁?” “梅丽娟?”叶安忆立刻就听出来了。“真无趣,这样就猜到了。”那头讪讪的,继而有笑起来,“对了,我亲爱的宝贝满月了,你来吧!不是要做干妈吗?” 38、叶安忆,不能想的过去 “满月酒?孩子已经满月了?”叶安忆记性不算太好,可是梅丽娟的这个孩子确实特别,是和她打掉的那个孩子一样的月份。 “臭小子折腾,八个多月就非闹着出来了。”梅丽娟满嘴的甜蜜,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收起了笑,“你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叶安忆轻笑,心口一阵一阵的疼。“明天晚上,在北宫,就我们一家三口,你可千万要来!”梅丽娟心思粗,也没感觉出她哪里不妥,就又乐呵起来。 叶安忆再三允诺,又和她东拉西扯了一会儿,直到那头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梅丽娟才火急火燎说该喂奶了,匆匆挂了电话。 盯着电话看了许久,叶安忆出了神。“是…谁的电话?”唐啸东挣扎了一下才开口,刚刚叶安忆微微笑的模样,就好像当年面对那只画眉一般的温柔,只是浓黑的眸子里还沉淀了别的,是从前不曾有的。 “在法国读书时候的室友。”叶安忆诧异,唐啸东是从来不会过问这种事情的,就算原先的云菡白,他也一次都没有问过你是给谁打电话,又或者是谁给你打了电话。 “我想要出门…一趟。”叶安忆像是询问,又如同要求一般地开口。“去哪儿,我送你。”他应得很干脆,只是并不是她想要的回答。 “不用。”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让保镖跟着我。”她想跑,却没力气跑,也无地方藏。 “我送你去或者…不能出门。”唐啸东看着她,丢给她两个选择,其实更像是别无选择,叶安忆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一个字:“走。” 叶安忆是没有想到如今宝宝佩戴的首饰竟然这么热销,一整个展柜,多为长命锁和银手镯,小小的两辆的,可爱的要命。 小巧精致的首饰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也终于不再纠结唐啸东为什么跟在她身后这样无解的问题。 银光闪闪眼花缭乱的,根本挑不好。叶安忆手里握着一把银锁,实在是都想要,摇一摇,铃铛轻响,脆嫩嫩的。 终于在一轮又一轮的删选之后,手里只剩下两把,一把是双鱼顶珠的模样,一把是大元宝的模样,都写着长命百岁的字样。 “这块不错。”忽然,双鱼顶珠那一块银锁被人扯了去,叶安忆反应不及,它就已经落到一个胖乎乎的女人手里。 “小姐,是我先看中的。”叶安忆打断她细瞧的举动,想要拿回来。“你又没买,我怎么不能看了?”胖乎乎的女人白了她一眼,仿佛理直气壮的。 “可是它刚刚在我手上,我还没有看完,也没有说不买。”叶安忆几次伸手都被她避开,顺带着被她胖硕的手推了一把,幸好后天有个唐啸东,将她扶住。 “但它现在在我手上,谁拿着就是谁的。”女人晃了晃头,圆润的双下巴微扬。“是吗?”唐啸东冷淡地哼了一声,出手很快,叶安忆没有看清楚,女人也反应不及,银锁已经在唐啸东手里,“那现在,应该是我们的。” “你们…明明是我先拿到的!你们要不要脸啊?!”女人大概火了,有点无赖地撒泼。一个男人抱着个带着绒绒帽子的小孩儿走过来,站在女人身边,迅速组成了温馨的一家三口。 “可以调监控。”唐啸东指了指店内天花板正中的四部摄像头。女人底气一下子虚了,只是不甘尤盛。 “你们有孩子吗?”她看着叶安忆只是与唐啸东两人一起,突发奇想地质问。叶安忆微愕,垂下眼睑,唐啸东也是一愣。 “没孩子和我们抢什么抢?有病啊?!”似乎找到了理由,女人瞬间理直气壮起来,话语也刻薄了,“生出了再来买,万一生不出来买了也浪费!” 叶安忆咬着嘴唇,面色很不好。“我要你们店里所有的长命锁。”唐啸东睨了一眼店员,冷冷道。这么大的生意,店员一是兴奋,二又怕是骗子,叫来了经理。 “唐先生。”经理滚圆的肚子昂首挺胸的,见到唐啸东的瞬间,就显得无比客气,“您真的要购买我们店里所有的长命锁?”他不太肯定,就他的认知,这位先生是没有孩子的。 “全部都要,”唐啸东没有理会女人,只是和经理说话,“十倍的价格。” “好的,好的,没问题。”经理喜上眉梢,这得是多大的营业额?!“神经病!”女人惊了好一会儿,气呼呼地拉扯了一下老公的衣袖,大踏步离开了。 “唐先生,东西一会儿就派人送去您的家里。”经理待付了帐,越加高兴。唐啸东张开五指,指间的双鱼顶珠落在叶安忆眼前,银色的链子晃了晃,带着讨好。 “我更喜欢这块。”叶安忆将手上剩下的那一块大元宝展示给唐啸东看,连同锦盒一起放进包里,然后大步往外走。 唐啸东将银锁捏回掌心,片刻,默默地放进口袋里,跟着她离开。 梅丽娟一如既往的热情如火,一见到叶安忆就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其实两人在法国的时候并不见得感情有多好,梅丽娟三两天就消失一阵,话都说不上几句,最多只打了个照面,。 真正熟悉起来大概是梅丽娟爱上谭九非之后,她开始有意无意同叶安忆套近乎。有一次衣衫褴褛地回来,面颊嘴角都是血,叶安忆吓得不行,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叶安忆立刻就要给谭九非打电话,因为那个时候,她以为梅丽娟和谭九非在交往。梅丽娟突然去抢她的手机,狠狠地砸在地上,再贵的东西也不经她这么砸,瞬间四分五裂碎了一地。手机是出国前唐啸东丢给她的,她很珍惜。 “不要给他打电话,不要打!”她气喘得很急,眼底的惊恐和害怕不断喷涌,叶安忆不敢再问,哪知半夜起来去厕所,发现了在客厅割腕的梅丽娟,流了很多血,叶安忆几乎以为她死了。 梅丽娟当然抢救回来了,叶安忆作为她的救命恩人,两人渐渐熟络,只是叶安忆发现梅丽娟开始避着谭九非,叶安忆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无法面对他。 “lisa,这是我的小宝贝儿。”叶安忆对梅丽娟的外国丈夫点点头,接过他怀里的宝宝,大概月份还小,并没有将混血儿优于其他血统的美貌表现出来,皮肤还带着点红。 叶安忆很小心,专注地打量他,嫣红的小嘴一动一动的,非常可爱。忽然宝宝咳嗽起来,叶安忆一惊,紧张地望向梅丽娟。 梅丽娟倒显得很冷静,笑眯眯地接过来抱住,慢慢地抚着他的背脊:“我今天刚从保温箱里面把他接出来,因为早产,身体不太好,之前一直病着。” 叶安忆眼中立刻有了心疼,大约是血亲天性,宝宝在梅丽娟的怀里很安静,也不乱蹬乱挥。 “lisa,你的孩子…后来…怎么样了?”梅丽娟其实早已经注意到叶安忆的身材纤瘦,小腹平平的,就如同六个月前见过的模样 “打掉了。”叶安忆逗弄孩子的手停了停,言语间平静如水,“你们走了之后吧三个月的时候。” 梅丽娟明显感觉到叶安忆的情绪低落下来,望了丈夫一眼,勉强撑起了笑,豪气地拍了拍胸脯:“我儿子就是你儿子!” “这个是给宝宝的。”叶安忆觉得这种该高兴的时刻她不该这样,扯动嘴角,将元宝长命锁递给梅丽娟。 “啊!好可爱啊!”梅丽娟往自己脖子上套上去,扭头问丈夫好不好看,她的丈夫是个脾气很好的大胡子,已经浓密得看不嘴,只能从眯起的眼睛看出来他在笑。 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叶安忆直觉是唐啸东,掏出来一看,果然是的。他很少主动打电话,同她就更少了。 叶安忆却一点也不给面子,直接挂了电话,想了想,又关了机。一旁的梅丽娟瞧得清楚,用暧昧的眼神打量她。 “这总是个男的了吧,我还以为你一辈子单身呢。”梅丽娟对叶安忆最清晰的记忆大概就是从不交男朋友,即使在法国这样浪漫的国度,依旧孑然一身,一度让梅丽娟怀疑她是蕾丝边,躲了她好久,才发现,她连女性朋友也没有。 “是…我前夫。”叶安忆很坦白,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前夫?叶安忆,你竟然结过婚?”梅丽娟觉得自己接受无能了,突然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孩子的爸爸?” “嗯。”她很轻地应了一声。“你们不会是因为孩子的事情才离婚的吧?”梅丽娟循着第六感猜测。 “那些药,是他给我吃的。”梅丽娟算是唯一知道她内心深处的秘密的人,在她面前,叶安忆有着倾吐的冲动,语气有点颤抖。 “他妈的简直混蛋!”梅丽娟气愤地站起来,完全忘了膝盖上躺着的儿子。丈夫吓了一跳,手一勾接住孩子。 梅丽娟也知道自己冲动了,立刻拍着儿子的背,管他听不听得见,先道了歉再说。叶安忆也吓得额头冒汗。 “lisa,这种贱人就该阉割了他,谁说最毒妇人心,他妈的已经超越妇人了!”梅丽娟还是很激动,“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活该他断子绝孙!” 40、叶安忆,不能知的孕事 大约是一个人睡习惯了,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尽管再累,一旦进入了睡眠,叶安忆还是本能地表现出一些不适。 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叶安忆扭动着身体,试图远禁锢她的胸膛。唐啸东自然不肯松手,纹丝不动的双手在她背上轻拍,倒有些像是哄孩子了,叶安忆果然安静下来。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唐啸东一直停留在身体里,叶安忆觉得难受了,腿动得更厉害,四腿交缠,叶安忆不自觉地上下蹭动,唐啸东只觉得小腹一紧,连眼神也灼热起来,睡意安然的叶安忆在他眼里也变得诱人无比。 叶安忆却又不动了,就这么缠绕着他的腿,呼吸清浅地睡着,唐啸东连续几次深呼吸之后,才算平静,却不料叶安忆又再次动了起来。 如此反复几次,唐啸东除了不停地深呼吸,不知道还能怎么做…将她摇醒再大战三百回合?毕竟叶安忆是第一次,还留了不少血,他也是心疼的,而且她睡得这样沉,他也不舍得吵她。 无奈之余,他只能狠狠地拥紧她,让她身上无意散发出的馨香冲淡自己满脑子色欲熏心又不切实际的想法。 叶安忆觉得自己潜意识里听到了闹钟的铃声,不过是很短暂很短暂的一声,然后便没了动静。不吵不闹的,她哪里起得来。 等到自然醒来,房间里依旧漆黑一片,眼前并不是一贯醒来就能看见的天花板,而是唐啸东的胸膛。她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昨夜的肌肤之亲,每一个动作,每一点声音,开始慢慢在记忆里苏醒。 她几乎要跳起来,却发现半点也动不了,腰上背上的大掌都牢牢地攀附着,她这样猛烈地一动,原本睡着的唐啸东就醒了。 他的睡眠很浅,浅到风吹草动都能将他唤醒,大约是从前被唐夫人的两个女儿折腾出来的警惕。她们总会时不时迎头浇来一盆水,或者飞起一鞭,力道不算太大,可就算不皮开肉绽,也至少是留下淤青的伤疤。 “醒了?”他声音哑得快要听不清楚,昨晚上被叶安忆折磨了一夜,早上好不容易睡着了,闹钟又来作怪,等再次睡着,叶安忆却醒了。 “嗯…”她很轻地应了一声。房间虽然黑乎乎的,可是唐啸东眼睛带着光亮,叶安忆不敢和他对视,将视线从他的脸挪到了喉结上,小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我要起了,不然该迟到了。” “你已经迟到了。”唐啸东几不可察地弯了嘴角,伸手从枕头下面掏出闹钟的尸体,“十点过半了。” 叶安忆嘴巴微微张着,半天都合不上。为人师表,她竟然带头迟到!“唐啸东,我真要起了。”她语调轻软,听得他心头微荡,缓缓松了手臂,动作非常慢,也许是手臂麻了,又或是…不舍。 叶安忆往后退了退,企图拉开两人太过密和的身体。却不料他竟然…感觉到他一点一点的退出,叶安忆忍不住轻颤,热流缓缓从下体淌出来。 这一瞬,面孔绯红,虽然不怎么看得清彼此的表情,可是也安静就是臊得慌,只想要快点逃离。一个翻身,原本想要坐起来,却不料浑身疼得厉害,每一块肌肉乃至每一条筋络,都是渗人的疼,半途便又摔回去。 唐啸东倒是已经坐起来,从后面托住她,让她坐稳。光坐着都觉得疼,叶安忆一咬牙,忍着剧烈的痛,拾起地上的睡衣裤,窜进浴室里。 镜子里的女人双眼茫然,却掩不住娇媚,面孔上丝丝红晕,唇畔赤红,从脖颈一路蔓延向胸口的痕迹,越是白皙越是明显。 大腿上还留着白色的痕迹,掺杂着血迹,心底有些复杂,这是她的第一次,或许她的潜意识里就是留给唐啸东的,只是…有些突然。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浑身都是欲望的味道,仔仔细细地冲洗一番后,又嗅了嗅,实在闻不出来,才关了花洒。 叶安忆走出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空了,满地唐啸东的衣物也不见了,床铺上只留下那一床皱起的被子和一个叶安忆的枕头,真不知道昨天两个人是怎么睡得。 窗帘被拉开,阳光铺了满地,却照不亮她忽然沉落的心。他就这么走了,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在他眼里,昨天晚上到底…算什么。 床单的正中间躺着一块腥红的血迹,伴着其他的痕迹,在蔚蓝的色彩上尤为明显。她挪动着僵硬的身体,将床单拆下,举手抬足都疼得要命。 忽然床单往一边哗的一下全部滑落,叶安忆愣愣地侧首,唐啸东似乎洗了澡,短发擦得赶脚,末梢仍旧挂了水珠,衬衣西裤,干干净净的。 他将床单丢在床尾,徐步向叶安忆走近。叶安忆有些紧张,她以为他就这么走了,却原来只是去洗了澡,又折回来。 “好了吗?下去吃饭吧。”唐啸东对他伸出手,抬得并不高,却停留了很久,有点像非要等她伸出手一样。 叶安忆的手背在背后,纠缠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递过去,瞬间就被他抓住了,包裹在掌心里。 或是一切都让她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痛楚,刚迈出一步,那种疼又席卷而来,她忍不住咝咝吸气。 “很疼?”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说出的话且叫人无语,“我抱你?”说着就要弯腰,叶安忆脸皮薄如纸,哪里好意思,连忙摆手躲开:“走…走慢点就行。”她实在不想再讨论到底有多疼这个话题。 往后的几个月,叶安忆觉得她同唐啸东开始像一对真正的夫妻,彼此关心,彼此照顾,可又总觉得差那么一点,她会留宿在唐啸东的房间,却从没有将自己的东西搬过去,而唐啸东,即使腾出了一半的空间,却是从不开口,叶安忆承认自己矫情了,可他不说,她就是寻不到安全感,她怕极了自作多情。 叶安忆原本胃口就小,这几天尤是,无论寡淡清爽的素食或是腥腻油重的荤食,她都有点排斥。 秦姨今天煮了红烧肉,红色的油光,四四方方显得很饱满。叶安忆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胃里翻腾,艰难地忍受着呕吐出来的感觉。 “叶安忆,这几天,你好像吃得很少。”唐啸东停下筷子,抬头看向身侧的叶安忆。她一惊,没想到他竟然会注意到,而同样吃惊的,还有正端着汤上来的秦姨。 “大概是天热起来,没什么胃口。”叶安忆将视线从餐桌上移开。唐啸东好像有些不放心,抬手盖住了她的额头,沁凉而细腻的触感,至少没有感冒发烧,他也算是放心了。 “lisa?”身后传来一声疑惑的喊声,不太像,似乎走得很近才出声。叶安忆正在挑选领带,唐啸东生日将近,而他最近染上了打领带的习惯,因为不常打,所以数量很少,她准备充实他的衣柜。 “梅丽娟?”叶安忆也是吃惊,毕业三年多,两人算是第一次见面,这可是她的大学室友。 “真的是你啊!”梅丽娟显得很激动,“就知道你在j市,也忘了和你打听地址,旧手机又丢了。” “你也定居在j市?”叶安忆只知道她是西南面的人,和这里离得很远。“不是的,我丈夫ben来这里开会,我就跟过来了。”梅丽娟解释道。 梅丽娟拉着叶安忆去了咖啡厅,一杯咖啡一块蛋糕。两人聊了好一会儿话,梅丽娟嫁了个法国人,定居在巴黎。 她一个劲地说,叶安忆只说听着,她对甜食还算偏爱,却在吃下第一口蛋糕的时候,就有了呕吐的错觉。 几次三番的,让她有点难堪地捂上了嘴。“lisa,你怎么了?”梅丽娟后知后觉,终于发现了问题。 “胃有点难受,好几天了,不要紧的。”叶安忆勉强地撤出一记笑容。反而让梅丽娟蹙了眉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lisa,我怀孕了。” 叶安忆有点意外,却很惊喜:“真的吗?恭喜啊。”“谢谢。”梅丽娟憨憨地笑,突然语出惊人,“我是觉得吧…你的反应和我的挺像,你是不是也怀孕了呀?” 怀孕两个字惊得叶安忆半天回不过神。“不会的。”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同唐啸东的床事,确实半点措施也没有,一来她并不太懂,二来…她何尝不想要个孩子。 可是,她的月事好像每个月都会来,虽然只有一点点的,时间也很短,又不规律,可是真的见血,从来就不正常,吃了药也没有太大的改善,她也没太注意。 “正好,我老公在市医院做一个月的外聘专家,他是妇产科的,去做个检查吧?”梅丽娟说风就是雨的,拉着她就要去医院。 叶安忆就着这么任她拉着,像是半推半就的进了医院。已经是下午,必然吃了东西,血检做不了,b超倒是可以照,就怕孩子太小。 梅丽娟的丈夫是个大胡子的外国人,叶安忆有点不信,梅丽娟挑剔的眼光可不是这样的,不过男人脾气倒是极好。 做了b超,就等着结果,ben皱着眉头,一脸的严肃:“mr叶,首先恭喜你怀孕了,不过,我希望你明天能来做一个全面的产检。” 41、唐啸东,不能知的残忍 “怀孕了?”叶安忆有些不信,更多的确实惊喜,在看清他的表情之后,又生出几分担心,“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具体情况需要明天的全面检查之后才有结果。”ben面色稍有缓和,“不用太紧张,只是为了确保胎儿健康而已。” 梅丽娟拉住叶安忆的手:“lisa,没事的,ben这个人就是这样,严肃得要命,明明就是浪漫的法国人,却搞得和德国人一样。” 叶安忆也安下了心,不经意间,轻轻抚上了小腹,这里正孕育着她和唐啸东的孩子。唐啸东…会欢迎这个孩子吗? 晚餐已经摆放在桌子上,可是餐厅里并没有人,她以为唐啸东还没有回来,缓步走向厨房,却看见唐啸东和秦姨正说着话,她听不清楚,只看见唐啸东似乎在说,而秦姨…频频点头。 叶安忆并没有在意,秦姨同他们两人的关系都很好,转身去一旁的浴室洗了个手,再折回来,唐啸东刚刚离开,秦姨打开一旁的柜子,从里头取出一个…药瓶? 叶安忆吃惊,看着她倒出两颗丢进汤里,一下一下地搅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饭桌上,唐啸东与叶安忆比邻而坐,叶安忆很沉默,怀孕的消息让她心情复杂,而刚刚发生的一切,又叫她担心。 唐啸东盛了一碗汤推给她:“你最近食欲不太好,吃不下饭就喝点汤。”叶安忆盯着那碗汤看了许久,两人在饭桌上,唐啸东都会为她盛汤,从前觉得温馨无比,现下回想起来,只叫她更生疑窦。 叶安忆忽然站起身:“我吃饱了。”便快步离开。唐啸东也放下碗,跟着她上了楼。 “叶安忆,你…怎么了?”抵住她将要关起的房门,唐啸东仔细地打量她,除了神情有些失落,也并没有异样。 “肚子有点疼,想要睡一会儿。”她垂着眼睛,语气倒是平静。“怎么回这里睡?”唐啸东蹙眉,他的卧室已然算是两人共用的房间,可今天她却突然会自己的房间。 “我今天想睡在自己房间里,”她勉强拉扯嘴角,“两个人睡总有些不习惯。” “那你好好休息。”许久,直到叶安忆觉得他不会妥协的时候,唐啸东缓缓开口,转身离开。 叶安忆有点累,不知是身体吃力还是心疲倦了,守着怀孕的秘密,她想告诉他,甚至想让他陪着自己产检,可到底还是住了口,她计较方才秦姨的举动,更计较唐啸东与秦姨的对话。 叶安忆睡不着,或是晚上没有喝汤,她总觉得口渴,终是忍不住翻身起来,去楼下的厨房倒杯水喝。 书房的灯亮着,说明唐啸东还在里头处理文件。壁钟指着十一点,其实还很早,可平时这个点,唐啸东都已经回房间了,他会在她睡着前爬上床铺,无论有没有亲昵举动,他都喜欢将她搂入怀里。 一楼只亮着大厅里一盏昏黄的小灯,厨房里的灯竟然也亮着,里头的身影也很熟悉,是秦姨。 秦姨急匆匆地打开柜子的门,看见瓶子依旧放在原处,像是松了一口气,将它拿在手里,对着它喃喃。 “对不起太太,我不想的,这件事是先生让我做的,你别怪我。”夜很静,即使秦姨说得很轻,她也字字听得分明。见秦姨出来,侧身贴着墙壁,看着她走进房间,才敢大口大口地呼吸。 腿抖得很厉害,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她没有开灯,凭着感觉摸索,腿脚撞到柜子,也不觉得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拿到瓶子。 借着月光,里头蓝色的药丸圆润,更像是糖果。她颤着手,倒出两颗,握在掌心,将药瓶放回原处。 厨房的灯忽然亮了,叶安忆猛地回头,唐啸东站在厨房门口,有点诧异。他下来倒水,听见厨房里的声音,以为是老鼠,却不料… “怎么不开灯?”他有点奇怪。叶安忆将捏着药丸的手背在背后:“我…看得见。”“以为自己是猫?”唐啸东因为她的回答莞尔,竟难得地调侃了一句。 叶安忆却笑不出来,拿着空杯子,匆匆往回走。“叶安忆!”唐啸东拉住她,叶安忆像是受了惊吓,“你是不是忘了倒水?” “哦,是。”她吞了吞口水,镇定地倒了一杯水。“叶安忆,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唐啸东在两人交身而过的瞬间开口。她没有回应,只是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叶安忆起得很早,到达医院的时候,梅丽娟竟然也来了,她站在ben身侧,一拍胸口:“我担心你害怕,就跟来了。”叶安忆心里暖暖的,有她陪着,似乎也放心了不少。 一个全检下来,已经快到中午,梅丽娟很仗义,嘱咐丈夫ben亲自盯着化验结果,就抛下他陪着叶安忆吃午饭去了。 相较于梅丽娟真的是两个人的胃口,叶安忆显得差了很多,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lisa,就吃这么点,看看你瘦的,现在可不是你一个人。”说着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肉。 叶安忆艰难地吞下去,不过几秒,跑进洗手间吐了个干净,甚至将之前那一点也都吐了出来,才像虚脱一般,扶着水池壁蹲下。 “lisa,你要不要紧?”梅丽娟有点害怕,她的妊娠反应很小,只对特别气味的东西很敏感,平时吃喝一点影响也没有。 “没事。”叶安忆也是第一次吐得这么激烈,简单地漱了口,嗓子是干哑得很厉害,颈部的肌肉也酸疼无比。 开了后门的叶安忆在下午开诊之前就得到了最后结果。ben一贯带着笑容的脸上找不到半点关于喜的表情,语气也沉重下来:“miss叶,你肚子里的孩子,情况很不好。” 一句话,险些将叶安忆击倒,幸好坐在椅子上,她焦急地询问:“孩子怎么了?”“你肚子里的胎儿应该有十三周,可是生长情况就好像只有四周的胚胎大小,而且…胎儿的形状也不正常。” 叶安忆完全愣住了,梅丽娟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明显能感觉到她颤抖得厉害:“ben,你有没有检查清楚?可别胡乱吓人啊!” “我和两位化验师都对样本进行了化验,绝对没有问题。”ben将视线又转型叶安忆,“miss叶,你是不是一直在服用避孕药?” “没有。”叶安忆愣愣地回答,她对避孕药并不了解,只知道对身体不好,况且月事这样不正常,哪里敢吃避孕药。 “可是通过化验,我发现你有长期服用避孕药的痕迹,时长大约两到三年。”ben有点不理解,正常人哪里需要每天都吃避孕药,再看着叶安忆的样子,像是不知道。 “是不是这个药…”叶安忆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躺着两颗蓝色的药丸。 “我需要化验一下,看看成分和你血液里的药物成分是否相同。”ben很尽责,拿着药丸立刻就去了化验室。 “lisa,ben的水平很高超,你不用太担心。”梅丽娟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安慰她,世界上大约再没有什么打击能比刚知道有了孩子就被告知孩子的情况极度糟糕来的大了。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叶安忆回过神,上面是唐啸东的号码,她实在有点乱,几乎是下意识地,掐断了电话。 不料刚刚安静了几秒,手机又响起来,依旧是那个号码,叶安忆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梅丽娟凑过脑袋看之前接了起来。 “叶安忆?”他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声。“是我。”叶安忆的回答很冷淡。“我现在马上要出差,晚饭回不去了。” 他这算是在向她报备行程吗?叶安忆不愿去想,如今她满脑子都是肚子里的孩子和那一种未知名的药。 “我知道了。”叶安忆依旧不动声色,少了几分温和,多了些凌厉。“叶安忆,等我回来。”像是嘱托,又似请求,语气诚恳。 “一路顺风。”她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这么交代了一句。那头一直没有挂电话,却也不说话,叶安忆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每一下都像是扼住了她的心,她挂了电话,迫不及待地。 一直等到晚上,梅丽娟几次三番地饿了吃了又饱了,而叶安忆,始终没有胃口,心头总萦绕着不安的感觉,特别是ben那抚不平的眉头,似乎在告诉她,结果并不好。 “这种药丸和你血液里的成分基本一致,我查阅了资料,这种药是美国一家医学机构的新药,目前还处在试药阶段,还不能投入医疗市场。”ben翻着手里的资料,最后抬起头,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这种药存在一个最致命的副作用,如果怀孕的人服用,会致胎儿残疾并最终死亡。” “那我的孩子…”叶安忆觉得一定是有谁狠狠地给了她一棒子,要不然她怎么会疼得睁不开眼。 “误服一到两次就可能导致副作用,更何况你已经连续服用了几年。”ben也是吸了一口气,像是最后的审判,“你肚子里的孩子,就它的生长情况,应该已经死亡。” 42、叶安忆,不能说的委屈 “死了?”她如同灵魂出窍一般。梅丽娟急了,揪着ben的白大褂:“你别胡说八道,到底查清楚没有。” “我已经反复检查了,就算你不相信我的权威,也该相信我的人品。”ben神色也很认真,他一贯是严谨的。 “miss叶,我建议你立刻将孩子拿掉,药物的毒素积累在胎儿体内,对你的身体会有很大的影像。”ben有点艰难地开口,他也是将为人父,也觉得这么说很残忍。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叶安忆早已经泪流满面,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哀求,一下一下的抽泣,悲伤到极致。 “没有办法。”ben摇头。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幸好梅丽娟从后面扶住她。 “太太,您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秦姨没有睡,后再门口等叶安忆。换做平时,叶安忆大概会感动极了,可是当下… 她茫然地望了秦姨一眼,没有说话,只径自上了楼梯。留下秦姨有点无措,往前追了两步,也没喊住她。 叶安忆并没有回房间,而是去了书房,几乎一拉开抽屉,便看见了那一份离婚协议书,平整地躺在那里。 眼眶忽然就湿了,砸在纸面上,将字也模糊了,原本以为的美梦成了噩梦,而如今,连噩梦也已经醒了。 回忆一遍一遍地拍打着她,等她有了睡意的时候,天色吐白,她叹了口气,反正不用上班,翻了个身继续闭上眼睛。 唐啸东也睡得不好,总能想起梳妆台上瓶瓶罐罐的药,她竟然要吃这么多的药,而他却极少去关心她。 清脆的铃声,唐啸东猛地坐起来,并不是他的手机,愣了一会儿才记起叶安忆的手机还在他的口袋里。 上面跳跃着梅丽娟三个字,他的记性一直很好,是叶安忆法国上学时候的室友。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按下了接听。 “响了这么久才接,还没起吧?”她笑嘻嘻地调侃,才六点多,“我和ben早上八点的飞机回法国。” “你好,我是唐啸东。”唐啸东自报家门。“哦,我知道,你是lisa的前夫!”梅丽娟瞬间就激动了起来,“她的手机怎么在你那儿?!” “我们住在一起。”唐啸东明显能感觉到对方的敌意,强调似的。“住一起?你当我傻呀?lisa会和你住一起?”梅丽娟嗤笑,“你这种道德败坏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别说是lisa,就算是我也见一次揍一次。” 唐啸东蹙眉,语气依旧平静:“我不介意你的指责,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 “骂你还需要理由?好,别说一个,给一百个我都有!”梅丽娟发现对方态度还是那么平淡,忍不住越加暴躁,“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我说你是杀人犯简直那就是清的,简直禽兽不如!” “你说什么?”他一凌,连声音也变得严厉。“禽兽不如,说的就是你!”梅丽娟以为她的咒骂惹火了对方,梗着脖子又重重地重复了一遍,特别大声的。 “前面一句!”唐啸东有点像是吼她,把梅丽娟说得呆住,果然乖乖地又重复了一遍:“你连自己的孩子都…都不放过。” “留在机场,我现在就过去。”他干脆地挂断了电话,用最快的速度出了门。脚步在经过叶安忆的房门时停了停,又快步离开。 梅丽娟拉着丈夫的袖子,ben望着眼前几个高大的男人,也警惕地抱住妻儿,并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不让我们登机?!” “叶先生想要见见二…三位。”拦人的几位倒是很客气,笑眯眯的,看着也没有恶意。“唐先生?什么唐先生?”梅丽娟见他们不像坏人,也开口问道。 “唐啸东唐先生。”他们很耐心地解释,将三人圈在包围里。“唐…唐啸东?”梅丽娟失声叫起,扭头有点害怕望向丈夫,“ben,今天早上我把他给骂了,他会不会要报复?!” “唐啸东?j市首富?”ben到底是个男人,比较了解事实,见那几个人点头,梅丽娟更加害怕看。 她是真后悔,印象里,叶安忆也只是个穷学生,她猜想家境和她差不离,以为丈夫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却没有料到唐啸东竟然… “唐先生。”他们是第一次见到唐啸东,比想象中的年轻,个子比ben这个标准的欧洲人身高也不差,少了几分壮士的感觉,身姿挺拔,表情冷漠。 “你们好。”毕竟是叶安忆的朋友,他将礼貌摆得十足。“我们不好!凭什么不让我们上飞机?因为你的行为让我们错过航班了!”梅丽娟对他影响太差,一时又忘了什么有权有势,就想指着他鼻子骂几句。 “我只是想请教两位几个问题,只要两位如实回答,立刻可以送两位离开。”唐啸东面色冷淡,仿佛不是谈条件,而是只能按照他的意愿来。 “有什么好说的?”梅丽娟翻了个白眼,被ben握紧了手,接着换他颇为绅士地接话:“唐先生,你有什么问题,如果我们知道的,尽量配合你。” “叶安忆孩子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为什么说是我害死了孩子?”唐啸东握紧了拳头,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不是你吗?能给lisa吃那么多年的药,不是你这个做丈夫,还能有谁?”梅丽娟还是沉不住气,哼笑道,一字一句满是质问,“因为长期服药,她的孩子没一个月就死了,不是你害死的还会是谁?!” 唐啸东身体微晃,几不可察的退了一步,轻得像是喃喃:“死胎?”ben瞧他这幅样子,又不像是那么狠毒的人,点了点头:“四周的时候就死了,十三周的时候才检查出来。” “叶安忆当时…是什么样的反应?”唐啸东讷讷地问。“当然是哭了,眼睛都快哭瞎了!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冷血,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梅丽娟没好气地嚷嚷。 “喂,喂!你就这么走了?!”梅丽娟企图拦下转身就走的唐啸东。“三位放心,现在就送三位回法国。”之前将他们拦住的人再次拦住了他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梅丽娟夫妻将信将疑地跟上他们。 来时已经将车开得飞快,而回去的一路,更加快。黑色的越野车在公路上像是飞了一般,众人避之不及。 叶安忆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有点累,连梦境也摆脱不了过去那一些纷繁的痛苦,揉着太阳穴缓缓睁开眼。 朦胧里看见床沿上坐着一个人,惊得她睁大了一双眼睛,才看清竟然是唐啸东。“你…怎么坐在这儿?”她松了口气,竟然一点也没有了惊慌。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说得很轻,并不是质问,几分怜惜几分痛楚。他问得没头没脑,更何况叶安忆将将睡醒,哪里知道他在说什么。 “什么?”她茫然。“其实你并不想打掉孩子的,是不是?”他依旧轻声细语。“为什么不想?”她反问,头隐隐作疼,为什么所有人都和她提孩子?她已经尽量不去想,为什么他们还要提起?! “是孩子不能留,你才做掉的。”唐啸东摇头,即使叶安忆辩驳,他也这样认定,“对不起,我竟然不相信你。”叶安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你知道了?”她对上他的眼睛,相较于唐啸东翻滚着复杂的情绪,叶安忆的平波无澜,似乎没有半点起伏,“是啊,孩子死了,只活了不到一个月,等我知道的时候,它早已经死了。” “叶安忆,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觉得眼眶微酸,咬着牙压制住心底膨胀的痛苦。 “告诉你?告诉你孩子死了叫你放心吗?还是告诉你孩子是个畸胎,就算活着也不能留?”她言辞激烈起来,“你凭什么给我吃那样的药!所以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和我上床,因为我不会怀上孩子是不是?” 叶安忆的话如同铁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顷刻间便叫他的心血肉模糊,疼得喘不过气。试图拉住按住她的肩膀,却被她打落。 “你可以说你不知情,可你也确实杀死了我的孩子!”叶安忆眼眶绯红,似乎要将昨夜的痛苦宣泄出来,“你知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药才能怀上一个孩子!你知不知道孩子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你不知道!因为云菡白也可以为你生孩子,我的孩子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孩子,甚至比不上云菡白的,可是孩子对我来说就是一切,你知不知道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叶安忆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眼泪砸在他的手臂上,烫的他心疼。 “叶安忆,药不是我下的。”他没有勇气与她对视,那一双婆娑的泪眼,每一滴眼泪都灼烧着他,他忍不住将她拥进怀里。 “对,要是秦姨下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叶安忆嗤笑,趴在他的胸口,手臂垂在身侧,没有主动圈住他,也没有推开他。 “药是云菡白让秦姨下的,或许,不止云菡白,还有…谭九非。”唐啸东扶着她披散的长发,缓缓道。 43、唐啸东,不能传的留言 “不可能!”叶安忆突然发作,一把将他推开,唐啸东不防,果真被推出几步,“不可能,秦姨亲口承认的,是你!” “你宁愿相信秦姨也不相信我?”唐啸东蹙眉。“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叶安忆质问,其实脑子里一团乱麻。 “秦姨…是唐夫人的表妹。”唐啸东有点懊恼,秦姨对他对叶安忆都很好,他便没有试想过这个女人会不会有危险,“而她的丈夫,是个法国人,是谭九非父亲最得力的助手,她的儿子一直跟着谭九非。” 叶安忆控制不住地颤抖,原本看似善良的秦姨竟是这样的背景,之前她确实怨怼过秦姨,却也只觉得她全然是因为唐啸东这个主人的命令而泯灭良心,原来,她有更深的目的。 “叶安忆,对不起…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他言语间有自责,有懊悔,想要向她走近,叶安忆却躲开。 “就算真的是云菡白让秦姨下的药,也是因为她想得到你。她的底气她的疯狂都是源于你对她的纵容,唐啸东,我的孩子会死,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唐啸东有片刻的僵硬,他不敢想不愿想,到底被叶安忆揭开了,血淋淋的疼。 “云菡白有错,你有错,其实我也有错。我不应该对你抱有希望,或许我根本不应该嫁给你,那么现在一定不会是这样的下场。”叶安忆惨然一笑。 “叶安忆,以后不会了,不会再有这样事情。”他想给她保证,那样诚挚的语调,叶安忆依旧摇头:“以后?我们没有以后,我没有办法把过去忘得干干净净,我也一点都不想和你在一起。” 房间里静默许久,叶安忆挥开被子,被唐啸东拉住:“叶安忆,我们有以后,一定会有,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他那么看着她,那种固执和倔强,大概只在他小的时候,被人叫做野孩子,私生子,被人欺负得鼻青脸肿的时候才有过。 叶安忆一个一个地剥开他的手指,没有回答他,快步进了浴室。镜子里的女人面容苍白,衬得两个黑眼圈浓浓的,由内而外的憔悴。 唐啸东的话自然是让她感动的,就算是假话,他从前也从没有对她说过,可是,她早已经付出代价耗尽勇气,再也不愿留在他身边。 从今天起,叶安忆恢复了去学校上课,可是相应的也有代价,她记得昨天同唐啸东协商的时候,唐啸东只说了六个字:“只要你不离开。” 叶安忆只觉得可笑,原本就是将她强留在这里,这句话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她根本走不了,可后来发现,四大金刚不见了,她突然恍悟,原来他要的,不过是她的心甘情愿。 两人对面而坐,唐啸东起得一贯比她早,难得两人能同时坐在餐桌上,叶安忆没有和他说话,只安静地吃了点东西,便拎着包想要离开,连句道别都没有。 “叶安忆,这附近没有车,我送你去。”唐啸东也迅速放下手里的筷子。叶安忆停下脚步,她在这里住了三年,有没有车她比谁都清楚。 “245路车往这里过。”她看了他一眼,仿佛带着点鄙夷。“改线了。”话一出口,就惹来叶安忆极度怀疑的眼神,这话他可不是第一次说了,犹记得上一次校门口上当受骗的经历。 “真的。”唐啸东神色诚恳,可叶安忆就是不信,拎着包徒步走到245路的站台,站牌明明还好端端地立在那里。 她扭头瞪了一眼龟速跟在身后的唐啸东的车子,正好有车过来,也不管唐啸东趴出窗口要说什么,迅速投币上车。唐啸东瞧着那一团黑乎乎的汽车尾气,有点无奈,只能驱车跟在后面。 叶安忆只觉得戳穿了他的谎言分外解气,车子一路慢悠悠地开着,等她觉得时间差不多该到站了,望向窗外,发现风景骤变。 扭头望了一眼上面的站点表,245路还真的改路线了,只是改的不是唐宅附近的站点而是去往学校的站点。 灰溜溜地下了车,就看见唐啸东的车子依旧跟在公交车后面。见她下来,唐啸东按了按喇叭,引来不少人观望。 叶安忆看了看手表,快迟到了,暗自生气地爬上了副座。又不能怪他,他明明提醒了自己的,可怎么想都像是…误导。 “叶安忆,晚上我来接你。”唐啸东对急匆匆下车的叶安忆道。叶安忆撇撇嘴,不置可否地离开。 传达室大叔在看见叶安忆的时候脸色有点古怪,偷偷打量驾车离开的唐啸东。“叶老师,好几天没看见你了。”发现叶安忆瞧着自己,大叔讪笑着同她打招呼。 “哦,请了几天假。”叶安忆笑了笑。“那个…是你男朋友?”他言语间浓烈的八卦气息扑面而来,让叶安忆汗毛直立。 “不是。”叶安忆看了看手表,“我该迟到了。”没再多说一句。传达室大叔却觉得叶安忆这样的行为是严重的心虚,这男人他好像见过一次,和今天一样,叶安忆从他车上下来,不是男朋友能这么好?他越加觉得传言是真的。 叶安忆刚踏进办公室,铃声便响了,准时的踩点,全办公室所有人都抬头看她,那种带着好奇探究的目光让她极为不适应。 “叶老师,你可算回来了!”小王老师扑过来,也不管旁人的注目,“我一个人带着四个班的英语,吃不消啊!” 左右好几个老师都将她围起来问长问短。叶安忆好脾气地一一回答,小王老师忽然来了一句:“叶老师,听说你离婚了?” 叶安忆一愣,探究似的看了她一眼,如此私人的问题,怎么可以当着这么多人面问出来,不是没头脑,就是刻意的。 几个老师都不说话了,却也用好奇的目光望着她。“安安!”她还没想好如何回答,门口冒冒失失冲进来一个人,不是关好好还能有谁? “有话和你说。”她挤开人群,将叶安忆拉起来,拖着往外走。叶安忆由她这么一路带到了顶楼,扶着墙微微喘气。 “你可算回来了。”关好好体能也差,一面大口喘气,一面大声感叹,“天天舌战群雄,我快顶不住了。” “出什么事了?”叶安忆好奇,能让关好好把她单独叫上楼顶,必然和她有关。“不知哪个挨千刀的,放谣言说你是小三儿,抢人家男朋友,还用孩子要挟对方和你结婚,最近离婚了,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呸!”关好好越说越气,最后还啐了一口。 叶安忆是大大地吃了一惊,这些话虽然听上去是胡说八道,可又不全像。“人人都说听说听说,听谁说啊就这样诽谤别人!”关好好咬牙切齿的,“昨天我还差点和语文组的金薇薇动手!要不是官闻西拖着我,我早拔光她头发了!35没嫁人还好意思嘲笑别人离婚。” “老师们都知道了?”叶安忆只问了这么一句。“何止是老师啊,学生里面传得更广。”关好好秀气的眉头揪成一团,“你也知道学生成天关在学校里,那么点八卦就能捅破天的。” “安安,你心里有没有个数啊?到底是谁这么龌龊?”关好好比当事人还着急,“云莲蓝已经不在这儿上课了,肯定不是她了,那还有谁?你人缘不是挺好的吗?” 叶安忆脑子里有个名字一闪而过,终是没有说出口,到底还是猜测,若是真的,也不知晓她的目的。 “下去吧,天台上也太冷了。”叶安忆一面搓着手一面跺着脚,体质不好而格外怕冷。关好好噘了一下嘴:“你怎么能这么平静啊?!”或是热血沸腾的,她一点都不觉得冷。 “这种事急也没用,越描越黑而已。”她轻笑,将手伸进关好好的脖颈里,惊得关好好跳起来。其实心里还是很不好受,到底是冤枉的。 办公室里的老师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叶安忆回来,大概都猜到了关好好找她的缘由,纷纷等着她的举动,却不料她只是坐回位置上,整理备课本。 小王老师凑过去,试图继续刚刚的话题:“叶老师,听说你离婚了,到底是不是真的?”“怎么这么问?”叶安忆冷静地反问。 “你结婚这几年,我总觉得你生活好像挺幸福的,而且你脾气这么好,又那么贤惠,如果你这样的都离婚了,那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小王老师讪笑,半是奉承半是夸张地描述。 “那你可能真的要不相信爱情了。”叶安忆扯了扯嘴角,“我的确离婚了。”小王老师大概没有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直接,周遭竖起耳朵来挺的老师也都是一惊,原本是半信半疑,现在怕是要全信了。 “没什么要问的了?”叶安忆看她嘴巴一张一张的,状似好心地提醒一句,“下一节是你的课吧?” 叶安忆早上并没有课,只有晚上夜自习督班的任务,高二(7)班的学生看到她先是全班噤声,接着便是爆发出热烈的讨论声,一片眼神里,有讽刺的厌恶的,林林总总。 叶安忆装作没看见,在讲台上坐下,下面依旧喧闹,忽然又安静下来,班长蹭地站起来:“叶老师,他们都说你是小三,我不信,我很喜欢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们真相!” 44、叶安忆,不能讲的故事 叶安忆抬头,班长很瘦很高,平日里是个斯文腼腆的男孩,带着深度眼镜,很沉默,连叶安忆这个班主任都没有怎么交流过,却把班级管理得很不错。 大约是因为班长都开口了,下面起哄的人更多。叶安忆深深地吐纳几次,才站起来,神色很平静。“如果我不说,你们大概不会安心地晚自习。”她笑了笑,“你们想知道什么真相?” “叶老师,之前云莲蓝说你抢了她姐夫,最近学校又谣传你是小三,你的老公是抢人家男朋友弄到手的,还离婚了。”虽然是群十六七岁的孩子,却很有主见的模样,班里最活跃的刘薇站起来,“你带了我们两年,你的为人我们都看得见,最近我们班和别的班闹得挺凶,连班里很多同学都倒戈了,我们就想知道事情是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 接着又陆陆续续站起来一些人,不算太多大概半个班,他们的姿态很明显,和坐着的明显是不同的立场。 “老师是离婚了。”叶安忆双手撑着讲台,原本在这一方天地,她只朗诵过无数的英语单词,可是现在,确实这样一副光景。 台下的同学,尤其是站着的那一些,面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不知是对这个答案,还是对叶安忆这个人。 “不过老师不是第三者。”瞬间,众人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叶安忆忍不住笑,到底还是孩子,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 “老师曾经的丈夫姓唐,我们就叫他唐先生。”叶安忆像是一个说故事的人,面对着四十几个学生,“我们两家是邻居,老师生下来天,就认识了唐先生,他比老师大四岁,我们一起长大,大概…算是青梅竹马。” “后来,唐先生能有更好的生活,可是,他为了老师不肯离开,其实老师也不想让他离开,老师宁愿和他两个人很平凡地生活下去,但是,老师最尊敬的长辈告诉我,唐先生应该得到更好的。老师相信了,逼着他离开,我们之间就有了一些误会。” 许多女生都听得入神,连男生都很投入,叶安忆微微吸了一口气:“到了新的环境里,唐先生有了另一位青梅竹马,那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是云莲蓝的姐姐吗?”有人忽然出声,叶安忆笑着点点头,那人又激动地叫起来,“云莲蓝的姐姐长得特别漂亮,比电影明星好看多了!” “好看什么呀?打扮得跟狐狸精似的,还是叶老师好,看着就是贤妻良母。”刘薇撇撇嘴,不服气地争辩。 叶安忆摇头,真是一群沉不住气的姑娘。还是班长斥了一声:“吵什么呢?听你们说还是听叶老师说?”那气势,一下子将几个尖锐的女声压下去。 “唐先生其实是生老师气的,可是对老师一如既往的好,可是,老师知道,他在新的环境中,生活得很不好。那位姑娘很喜欢唐先生,她告诉我,只要我能远离唐先生,她就能让唐先生生活得好。” “那你就答应了呀?”有女生急了,撅着嘴,“你应该像那些小说里坚强的女主角对恶毒女二号说——没门!” “对对对对对!”一连串肯定的声音,逗笑了叶安忆。“老师的情商一贯不高,更何况那个时候,才十四五岁。”叶安忆垂下眼睑,嘴角的弯度是真,眼里的落寞也不假,“而且,老师很内疚,如果不是因为我,唐先生也不会离开。” “那不就便宜她了?”女生还是不太乐意,完全忘了这并不是在讨论剧本,而是落在回忆里的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老师,你都不争取啊,感情嘛,本来就是公平竞争!而且我感觉唐先生比较喜欢你哎!”她们分析得头头是道,叽叽喳喳的声音又起来了。 “云莲蓝的姐姐才是小三呢!长那么漂亮,我最讨厌漂亮的女人了!”班上最壮士的女生嗓门也不小,引得周围同学大笑不止。 “后来,老师做了一点…特别过分的事情,疏远了唐先生。”叶安忆想,大约,真的很伤人吧,不然唐啸东也不会真的不再同她来往。 “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他们好奇心正旺盛。“为什么问,这么私人的事情。”也有人很善解人意。 “老师早恋了。”叶安忆看着他们均是一脸震惊的神情,不禁莞尔,“这可不是好榜样,你们别学我。” “对象不是唐先生?”最早回神的那个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叶安忆用力地点了点头,那人一脸忧愁,“太伤人了!完全是戳断了小竹马的脊梁骨啊!” “后来,老师和唐先生就像陌路一样,唐先生不知道,老师会偷偷地看他,升旗做操,甚至体育课从楼下路过。”那种小女生的娇憨,现在回忆起来,尤显得清晰。 “老师最尊敬的长辈也是唐先生最尊敬的长辈,她希望我能嫁给唐先生,唐先生起先是不同意的,可是到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就和老师订了婚,所有人都以为老师跟着他一起去了美国上大学,其实,我被送去了法国,一个人待了三年。” 有泪点低的小姑娘眼里已经金光闪闪了,叶安忆的眼睛尽管酸涩却干涸着:“老师也怨过,恨过,甚至绝望过,可还是挺过来了,其实一个人,熬过了害怕,也没什么。” “叶老师,这样残酷的男人你为什么还要和他结婚啊?!”有人愤愤的又颇为疑惑。“因为…我很爱他。”她说得很不轻不重,语气也是不咸不淡,每一个字里都带着真意,叫人不能怀疑。 “既然你很爱他,又为什么要离婚呢?”他们似乎更加不解。“因为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即使一个人很爱,可是另一个人不爱,那么多于两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离婚,也许很爱的那个人会痛苦,可是对于不爱的那个人来说是解脱。” 叶安忆不确定他们这样的年纪,从来没有过的经历,是不是能听得懂,看着他们一双一双纯真的眼睛,叶安忆松了口气。 “叶老师,你爱一个男人爱了这么多年?你好长情啊!是我偶像!”女生忍不住啧啧称奇,“平时我喜欢哪个明星最多半个月,肯定得换。” “因为你的喜欢是崇拜,不是爱情。”叶安忆语气温和,女孩面颊一红,笑嘻嘻地地下了脑袋。 “好了,老师的故事说完了,你们呢,就当听了一堂爱情启蒙课,虽然实践出真知,但是,请把实践的实践挪动高考结束。”叶安忆的语调也轻快起来,开玩笑道。 座位上的学生纷纷站起来,一时间教室里只剩下椅子挪动的声音,有人带头鞠了一躬,说出了一句:“叶老师,对不起。”接二连三有人重复着这一句话,叶安忆心头瞬间涨满了暖意。 “谢谢你们愿意倾听。”叶安忆也对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有不少女生都哭了,男生也含着眼泪,逼着自己男儿有泪不轻弹。 “大家赶紧坐下来看书,一会儿要是被学生处主任丁老师看见了,又要罚校规了。”叶安忆话一出口,大家立刻同受了惊吓一般,刷刷坐下。丁老师很黑,总板着一张脸,逮着犯校纪校规的,就让他们抄校规,还是一抄好几遍的,学生们都叫他包校规! “叶老师,外面站着个帅哥,一直在看你呢!”靠窗边的同学显然还没有从刚刚的小插曲中恢复过来,没心思认真看书,东张西望见瞧见门口站着一位高大挺拔的男人。 一时间,学生们齐刷刷地将脑袋转过去,角度好的就能看见半个侧面,角度不好的那是面对着一面墙。 叶安忆也跟着扭头,黑色的毛衣,黑色的外套,唐啸东的个子很高,叶安忆几乎错觉地以为他要撞上门口上梁。 还来不及阻止他的脚步,唐啸东已经踏进教室里面,众人的目光也跟随着他一起从外头挪到里头。 他走向叶安忆,而叶安忆,站在讲台前,举步维艰。 “大家好,我叫唐啸东。”他面对着几十双眼睛,毫无惧色,谈吐从容。“你姓唐?你不会就是唐先生吧?”脑子转得快的同学立刻有了联想。 “是的,我就是叶老师故事里的唐先生。”一句掷地,原本猜测是某某某家长的话语都停下来,惊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叶老师,是不是真的啊?!”下面有人尖叫,大概是先入为主的关系,对他印象差了,脑子里描绘出的就是个丑男的形象。 “他是老师的前夫,唐先生。”叶安忆很平静地承认,下面惊诧的声音更大了,蠢蠢欲动的。 “叶老师,你们很般配!”但凡有人起哄,就会有人符合,闹腾腾的声音连隔壁班也忍不住偷偷溜过来看。 “唐先生,你有没有爱过叶老师?”说他们稚气未脱,又有人少年老成,这句话出口,暧昧的气氛到达了顶点,叶安忆面上也染上了胭脂红。 45、唐啸东,不能避的事实 “不是爱过,直到现在,我依然爱着她。”唐啸东专注地望着叶安忆,嘴角抿起极浅极薄的笑意,“所以,叶老师从来不是第三者。” 教室里立刻叫闹成了一团,叶安忆觉得场面有点失控,大概因为高二(7)班门口围了不少人的异样终于引来学生处的老师,还是丁老师亲自出马。 他就光在门口那么一站,立刻消去了所有的声音,门口众人作鸟兽散,班里的学生更是吓得连呼吸都没了。 “闹什么闹?离晚自习下课还有30分钟!”丁老师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配上严肃的表情颇为喜感,不少人忍不住笑了,更加惹怒了他。 “高二(7)班,我告诉你们,这周的月考没有全年级第一,每人三遍校纪校规!”丁老师横眉竖目,“差一名多一遍!” 顿时有了哀嚎遍地,教师里安静地只剩下刷刷的翻书声。丁老师对叶安忆使了个眼色,叶安忆老实地跟着他往外走,说来惭愧,丁老师还是她从前的班主任。 “小叶,怎么回事?”丁老师对这个学生还是很不错,虽然依旧板着脸。“和学生做了一点课程外的交流。”叶安忆说的很含糊。 “小叶,快要月考了知不知道?还让他们这么闹!”丁老师不赞叹地蹙眉,叶安忆附和着点头,在这样成绩称王的学校里,她这可是大罪。 “你也抄三遍校纪校规。”丁老师罚人的手段非常单一,叶安忆不声不响地点头,三遍,不算多,就是她这种从前学习成绩一贯年级前三名的好学生,在丁老师班里都是经常挨罚的。 “这位是…哪个同学的家长?”丁老师终于将视线落在了唐啸东身上。“我是叶安忆的家属。”唐啸东主动自我介绍。 “小叶,这是你…”家属的定义不甚明晰,丁老师也不敢断下定论。“您好,我是叶安忆的丈夫。”唐啸东快速地做了回答。 叶安忆也默默吞下前夫两个字,丁老师一生正直得几近迂腐,要是知道她离婚了,又不知道是怎么样的训斥。 “小叶,结婚了?没有请我?”丁老师大圆脸上的眼睛微微眯起,那表情真叫一个惊悚,果然,下面的话更吓人,“再加三遍。” 丁老师凑到叶安忆的耳边:“不要以为丈夫是唐啸东我就格外开恩,老师可一贯刚正不阿的!” 叶安忆眉角抽搐,目送着得意洋洋的丁老师离开,他每逢送出去很多罚抄任务,心情都会格外的好。 “什么时候来的?”叶安忆其实不确定唐啸东在门口站了多久,又是听去了多少。“最开始的时候。”唐啸东一句话,让叶安忆的心跳乱了,“叶安忆,我…全部都听见了。”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听过…也就算了。”叶安忆持着淡然的笑容。“没有过去,我说了,我依然爱你,即使…你放弃了。”唐啸东拉住她的手。 叶安忆慌忙抽出来:“唐啸东,这是在学校!”唐啸东也不勉强,收回手安静地站在一边,那模样,像是要等她下课。 转身进了教室,还有人抬头冲她戏谑地笑,叶安忆颇为无奈:“赶紧,校规有十几页呢。”果然没人再敢插科打诨,至少表面上做认真学习状。 不过半小时,几乎是一眨眼就过去了,期间叶安忆多次看向窗外,妄想着唐啸东有事离开,他却站得笔直,每每与她视线相撞,都会回以一笑,真是难得的奇景。 放学铃一响,学生们蜂拥而出,叶安忆匆匆往办公室走,唐啸东跟在她身后,左右的学生纷纷侧目。 “你跟着我做什么?”叶安忆在踏进办公室之前,回头说了一句。“等你下班,不然呢?”他反问。 “你在门口等我一会儿。”她有点怀疑如果不提醒不警告,这人会跟着她走进办公室里。但是,叶安忆错了,错的离谱。 “安安!知道我在门口看到谁了吗?我见到唐啸东了!”关好好急急忙忙地跑进来,音量不低,加之又带着惊奇,准备下班的老师都又坐了回去。 叶安忆手上的作业本哗啦掉了一地,颇为哀怨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我让他在门口等的。”等关好好走近,她小声嘟哝一句。 关好好立刻就吐了舌头,她以为叶安忆不知道呢...“需不需要我帮忙?虽然官闻西和唐啸东要好,但是我早看他不爽了。”关好好摸着下巴,一脸足智多谋的模样,“反正我也拿到驾照了,一会儿我把官闻西踢下车,我送你回去?!” “感激不尽。”叶安忆顺着她先赞了一句,又一转,“不过听说有些人前几天把新车撞了,在4s店回家的路上。”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说关好好这张绝色倾城的脸终于熬出头,嫁入豪门,一周连撞了两辆mini毫不心疼。 “安安,你这是往我心口插箭啊!”关好好漂亮的笑脸皱成一团,官闻西其实真不让她开车了,倒不是几辆车的事情,而是…关好好的人身安全完全没有保障,她就是真正的马路杀手啊! “别贫了,有人在和你招手了。”叶安忆努努嘴,关好好望着窗外面带笑容的某人,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堪称凶恶的眼神:“安安,那你怎么办?唐啸东要是把你绑架回家可如何是好啊?!”都这个时候了,关好好还不忘卖弄自己最薄弱的文学水平。 “小娘子莫怕,奴家如今就住在唐家。”叶安忆配合着她。“你住唐家?”关好好彻底呆了,门口等他的那一位有小巴菲特之称的官闻西,大概被关好好他们组长对股市的过度关心逼急了,快步进来想要拖走关好好。 “我不走,今天安安睡我们家!我才不会让她羊入虎口呢!”关好好仗义执言,真是叫叶安忆感动。 “好好,如果你现在听话,我就让你在家里养神兽。”官闻西斯斯文文地笑,其实胸有成竹,果然… “真的?”关好好眼睛一亮,扭头望向叶安忆的时候一脸歉意,“安安,我忘了官闻西的车俩门的,嘿嘿。” “不是要把他踹去就我们俩吗?”叶安忆笑着调侃。“我都撞坏两辆车了,这样的技术也太危险了!” 关好好依旧是讪笑,见叶安忆挑眉,只能讨饶,“安安,我养大了给你骑。” “走吧。”叶安忆原本就是开玩笑的,现下当然主动放过她。关好好兴高采烈地走了,叶安忆也拎起包准备离开。 “叶老师,你先生是…唐啸东?”小王老师拉住叶安忆。“前夫,你不是知道的吗?我已经离婚了。”叶安忆果断地甩开她的手,言语间也是意有所指。 “叶老师,谣言不是我传的!”小王老师显得很焦急,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了,捂着嘴也已经来不及了。 “小叶、小王还不走?”有人注意到这边气氛古怪,刻意出言试图打破,到底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又都是为人师表的,闹出点什么事情就不太好了。 “我和小王老师对交接班还要讨论一下。”叶安忆轻笑,打消了他们的疑惑。“哦好,你们慢慢讨论。”同事也不好再说什么,三三两两离开,出门都忍不住打量一眼站在门口的唐啸东。 唐啸东几乎年年都会出席学校的重大事件,每每捐款都被校长请来,老师们不比学生,对领导席不感兴趣,席上做了什么人,他们都默默记得,唐啸东自然是认识的。这么多年,才知道一直被他们笑做冤大头的唐啸东竟然是叶安忆的丈夫。 “王老师,我不知道更不记得哪里得罪了你,让你一直对我…使绊子。”叶安忆想了想,寻到一个较为恰当的说法。 “我没有!”小王老师一口咬定,连连摇头更是急着想表明自己的清白,“叶老师,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现在确实没有证据。”叶安忆看着她,眼神嫌少这样尖锐,“但是,我也不会就这么算了,毕竟,做老师的尊严是我最起码的底线。” 一回家里,唐啸东还没有赶上和她说一句话,叶安忆就钻进了书房。唐啸东有些踟蹰,等他走进书房,叶安忆依旧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手肘下面压着稿纸,薄薄的校规翻看一半。 在抄校纪校规?”唐啸东觉得好笑,“这么当真?”“丁老师最是说一不二。”叶安忆叹气,连头也不抬。 “叶安忆。”他的大掌忽然落下来,按在她的纸面上,遮去了大半的位置,叫她无处下笔。“什么事?”她蹙眉,扬起小脸与他对视。 “从前的事…是我不够信任你,让你一个人独自承受。”他眼底是浓重的悔意,是他太强大的自尊,让两人错过,“可是,叶安忆,我爱的人,一直是你。” “为什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叶安忆垂下眼睑,这么多年,她从没有想过唐啸东是爱她的,甚至一个眼神都是奢望,“我看到的只有你对云菡白的感情。” 46、叶安忆,不能料的内情 “云菡白对我确实很好,我也明白她的感情。”唐啸东声音很轻,“你拒绝我抛弃我之后,我真的想放下你,好好地对待她。可是无论我对她多么体贴周到,还是忘不掉你。” 叶安忆心头泛起波澜,却又说不上话,只默默地听着。“我只是…感激她对我的帮助,可是,我从没有爱过她。”唐啸东漆黑的眸子明晰无比,就这么看着她,仿佛要将自己的真心一道掏给她看,“叶安忆,我爱的从来都是你。” “我相信你,可是…无法原谅。”她别开头不去看他那溢满失望的表情。过了许久,叶安忆看着他缓缓收回盖在纸面上的手,以为他要离开,他却在书桌的对面坐下:“一起抄吧。”他说。 她只觉得回到了从前,很小的时候,叶安忆总是爱先玩儿,作业每每都来不及完成,唐啸东拿她毫无办法,两人总是挑着灯,对面而坐,一道写着叶安忆的作业。 他的字一贯好看,从小就好看,可是叶安忆的不行,鸡爪子似的,他还得模仿她的写法,步骤也要毫无逻辑才像。 “秋哥哥,你的字真好丑!就不能写好看一点?”叶安忆总会这样说。唐啸东无奈,明明就是模仿了她的写法,一点觉悟都没有,如果写好看了,就说明有人代笔。 叶安忆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写得很认真,一个字一个字格外清楚。从前的日记周记都是他代笔,她还因为他写的小诗拿过全市作文比赛一等奖,那个时候,他将她宠得无法无天。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床头柜整齐地叠着稿纸。 她几乎可以透过这一叠稿纸想象唐啸东一笔一划的模样,就好像年少的时候,她写着写着睡着了,唐啸东都会把他抱回自己的房间,而他继续奋笔疾书。 唐啸东几乎每天会送她上下班,没有直达的公交车,叶安忆也没有时间学车,也只好搭他的。 学校的老师见多了两人在一起的样子,就觉得那个听说显得有点可笑,即使离了婚感情还是这么好,却没有想过若是感情好又为什么离婚? 叶安忆同关好好午饭回来,办公室里安安静静,完全不似平时的午休谈话会那样叽叽喳喳的。而小王老师在整理自己的桌子,不是打扫卫生的那一种,而像是…离开。 “叶老师,我有话和你说。”小王老师平日里都是活泼开朗的模样,笑呵呵的是办公室里的开心果,而今天,满脸的憔悴。 叶安忆跟着她走出去,寻了一个拐角,大家都抓紧时间午睡,上下楼梯不见一个人。 “叶安忆,我离职了,今天就要走,走之前有些事情想告诉你。”小王老师低着头,似乎很踌躇。 叶安忆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之前云莲蓝出事那天,我是故意问你法语的问题,把你拖到八点多。”她木讷讷地说道,其实叶安忆早已经猜到,却又不愿深想,毕竟小王老师入职一年多,都是她带着。 “你明明已经结婚了,明明是有夫之妇,为什么还要和谭九非纠缠不清?我那么喜欢他,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小王老师激动起来。 “你喜欢谭九非?” 叶安忆惊诧,虽然去法国交流学习的时候就有些端倪,可她以为不过是小姑娘对相貌英俊的男人都会产生的爱慕。 “我和他表白,他说他喜欢的是你,你到底哪儿点好?离过婚堕过胎!”小王老师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了。 竟然会从她嘴里爆出这样恶毒的字眼,叶安忆很失望,在爱情面前,友情怎么会显得这么脆弱。 “谭九非为了你那么痛苦,你一点都看不见。”她自以为善解人意地指责叶安忆,并不知道自己显得有多无知,“你这么自私的人,凭什么得到他的爱?”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叶安忆不顾她的指责,心平气和地问。“是一个…自称谭九非弟弟的人,他说看不惯你对谭九非的伤害,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知道我喜欢谭九非。”小王老师吸吸鼻子,“他说只要我能帮助他,他会撮合我和谭九非。” “最近这一次有关我离婚的传言,也是他让你放出来的?”叶安忆肯定地问。“是。”小王老师说着眼泪又啪啪地掉下来,“可是之后我就找不到他了,他明明说过会帮我的!” “王丽君,你知道谭九非是谁吗?”叶安忆摇头,不知该说她太过天真还是极度愚蠢。小王老师有点茫然地摇头。 “谭九非是非蕊的ceo,他远比你想象中的危险。”叶安忆冷冷道。“非蕊的ceo又如何,我喜欢他有什么错?”小王老师辩驳,颇有些执迷不悟。 “在你眼里谭九非很爱我是吗?爱得心力交瘁?”她反问,小王老师咬着嘴唇点头。“你错了,他不爱我,他接近我是别有用心,你看到的不过是假象。” “不可能!”她立刻否决了叶安忆的说法。“他并不喜欢我,他看中的只是我身后的唐啸东。”叶安忆嫌少露出嗤笑的神情,“而指示你做这些事的人,很可能是他。” “你骗我!谭九非不会的!他不是这种人!”小王老师几乎要尖叫。“王丽君,你以为你对谭九非要多了解?不妨去查阅一下非蕊ceo,那位gagner的过去。”叶安忆不同她多做口舌,抬脚离开。 所谓少女情怀总是诗,叶安忆不敢恭维。 “叶老师,你别介意,小王老师还年轻,做事情没有分寸。”她一踏进办公室,姚老师就来安慰她。 “小王老师她…为什么会离职?”叶安忆一听,怎么又和她有关系的样子,压住心头的烦躁问道。 “你不知道呀?”姚老师觉得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学校查出来这谣言是她散播的。”“这就离职了?”叶安忆觉得不太可能,最多内部通报批评一下,况且小王老师的家庭背景挺不错的。 “那倒不至于,学生处查到几个考生,发现他们有这个月月考英语的答案,是小王老师当班主任的高二(9)班的学生。”姚老师叹气,“就是每次考试英语成绩都特别好的那几个学生,上次英语竞赛不是没及格我们还奇怪来着。” “是小王老师泄题了?”叶安忆似乎猜到了。“可不是吗?”姚老师蹙眉,“那几个学生说每次考试小王老师都泄题,就为了长脸。” “真是没想到啊,平时嘻嘻哈哈挺可爱一个姑娘,怎么这么强的虚荣心啊?”她自觉上了年纪不明白年轻人的想法,慢悠悠地晃回了位置上。 这么久没有查出来,怎么突然就败露了?虽然但凡有风险的事情都是如此,可未免有些巧合了。 小王老师哭哭啼啼地拿着东西走了,不知是觉得羞愧还是什么,连道别也没有说一句,悄无声息的,泄题这样的举止,是当老师最无耻的做法,一旦消息传开了,大概没有学校敢收她。 “王丽君和你说清楚了吗?”叶安忆坐上唐晓东的车,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变是如此。“真的是你做的?”叶安忆坐实了心里的想法,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心情。 “她仗着家里有点权势就无法无天,原本我是管不着的,只是,她伤害到了你。”唐啸东说的轻描淡写,“况且,那些原本就是事实。弄虚作假而得到优秀教师的头衔,那么想你这样努力的老师该怎么办?” 叶安忆当然听出他的夸奖,真是难得,他竟然还会夸人,虽然说得有些迂回。 “叶安忆,过几天是唐啸娴的婚礼,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唐啸东一改平时霸道而强势的风格,竟然说出一个疑问句。 “她的婚礼…我没有必要出席吧?”叶安忆婉转地拒绝,且不说她和唐啸东几乎没有关系了,她本身对唐啸娴的印象就不好,蛮横无理而傲慢无双,从前她去唐家,还被她推进过水池,幸好唐啸东经过把她捞上来。她对唐啸娴是又厌恶又恐惧的。 “我缺一个女伴。”唐啸东很中肯道,“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叶安忆沉默了一会儿,依旧不愿答应。 “虽然你不喜欢新娘,但是你对新郎一定会感兴趣。”他忽然开口诱惑,叶安忆不解地蹙了眉头:“是谁?” “祁家阅。”唐啸东最角极轻地勾了一下,而叶安忆还能感觉出他语气里的笑意,他似乎对这个妹夫很满意。 “从前不是不喜欢祁家阅吗?”她反问。“你不觉得他和唐啸娴很般配吗?”一个泼辣,一个花心。 “他真的要娶唐啸娴吗?”其实叶安忆的原话后面还有半句,他不要命了吗?“祁家阅前几天向云家提出联姻,被云菡白拒绝,可能是一气之下吧。”唐啸东只当一个笑话说过去,叶安忆却心有戚戚然。 “好,我和你一起去。”所爱非人所娶非人,这个男人未免也太过凄惨了,何况…还是她名义上的初恋。 47、唐啸东,不能闹的婚礼 唐啸娴作为正室唐夫人的长女,婚礼办得很隆重,远超过当年唐啸东和叶安忆那一场低调再低调的喜事。 叶安忆不怎么喜欢这样拖地的长裙,因为个子也不高,无法将其中精髓衬托出来。垫上高跟鞋也就勉强将裙子撑到脚踝。唐啸东黑色的西装倒不显得刻意打扮,和平时没有不同。 下车后,唐啸东将叶安忆的手腕塞进臂弯里,两人一黑一白宛如一对璧人。只是旁人有点奇怪,从前唐啸东的女伴都是云菡白,今天却换了一位。 叶安忆是除了订婚结婚那两次,就再没有出席过这样隆重的场合,一时间局促不安,尤其是旁人走上前同唐啸东打招呼的时候,她更显得怯生,恨不得黏在他背上。 她是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遇到谭九非,非蕊和唐氏算是劲敌,不过商场上的那一套她不懂,可是云菡白同谭九非走在一起就不得不叫她诧异了。 叶安忆抬头看了看唐啸东,几乎是下意识的,却不料唐啸东也侧头望向她,与她的震惊不同,唐啸东似乎早有预料一般,神色很平静。 “恭喜,唐先生。”两人相携而来,谭九非笑眯眯地同唐啸东客套,便将视线转到叶安忆身上,“好久不见,小安忆。”依旧是从前那样的强调,叶安忆却怎么都觉得变了味道。 “啸东,姑妈刚才还问我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云菡白是无论穿什么都好看的,一样的白色,几乎将叶安忆比得无地自容,“原来是和安忆一起了。” “我过去和父亲打个招呼。”唐啸东对云菡白的话不置可否,夹紧手肘,示意叶安忆更上自己,正好她也巴不得快点离开。 掌上明珠出嫁,作为父亲的唐廉却十分平静,叶安忆可不觉得他这是内敛,而是…真的没有多少喜悦。 “父亲。”唐啸东对他的称呼一贯很陌生。“嗯,来了。”唐廉也不熟络,明明是独子,当年又是千方百计地弄回了唐家。 “您好。”叶安忆也是从来不喊父亲的,况且也没见过几面唐啸东所承受的痛苦,有一半是源自于他的无视,而干妈一辈子的耽误更是因为这个男人,所以她对他印象并不好。 父子俩不温不火地寒暄,叶安忆真担心这样没有主旨缺乏温情的对话会随时断开。就在她提心吊胆的时候,云菡白伺机出现:“姑父。” “您好,唐先生。”作为云菡白的男伴,谭九非主动开口,谦和有礼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唐廉看见谭九非的一瞬间几乎是惊呆了,声音有点颤抖:“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姓谭,谭九非。”他笑了笑。“九非…你叫谭九非?!”唐廉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起激动的神色,“借一步说话?” 谭九非欣然应允,几个人看着唐廉与谭九非一起进了书房。叶安忆是吃惊不已,唐廉那表情,鲜少地掺入了感情,她一直以为这个男人是没有感情的。 云菡白面上略有得色,就好像阴谋得逞一般,冲着叶安忆挑了挑眉,又对唐啸东解释:“gagner说敬慕姑父已久,让我帮忙引荐。”唐啸东只点了点头,神色不明。 叶安忆没一会儿就站得腰酸背痛,唐啸东将她放在角落里休息,可是大厅里实在吵闹,又因为她是唐啸东的女伴,频频引来旁人探究的目光,她有些坐不住了,提这裙子打算躲进后头的花园里。 “我有话对你说!”云菡白打断了唐啸东与左右的交谈,如往常一样的娇惯,而从前,唐啸东从来就会立刻将注意力摆放在她身上。 唐啸东果然转过头看她,只是看她的眼神变了,变得陌生而透着一点厌恶,叫她心惊。“好。”她几乎以为唐啸东不会答应了,却见他点点头。 露台上因为两人的出现,纷纷退散。“什么事?”唐啸东开门见山,将手上的就被放在围栏上。 “啸东,云家做错什么了?到底为什么要针对云家?”云菡白声音软糯,叫人浑身都酥了。 “云菡白,自己做过的事情,总要付出代价的。”唐啸东看着她,那样的眼神,直叫她毛骨悚然。 “你在说什么?我做过什么?”云菡白辩解,声音却弱下来。“比如对叶安忆下药。”他的声音森冷,“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我和叶安忆的孩子。” “我没有,你怎么能这样冤枉我?”她泪光闪烁,那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小手抓住他的衣袖。 “云菡白,我手上有你和那家药物研究机构所有的来往记录,如果你非要等法院传票的话,也无妨。”唐啸东扯落她的手,“是我太信任你,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就为了这件事,就为了叶安忆,你不惜对云家赶尽杀绝?”云菡白连眼泪也忘了流,不可思议地质问唐啸东。 “对。”他的回答干净利落,“况且你父亲的那点野心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既然他想将唐云两家合二为一,就如他所愿。”云菡白只觉得委屈:“啸东,云家帮了你这么多,你不能这样对云家!” 叶安忆撩着裙摆经过,便看见云菡白扑入唐啸东的怀里,两人在露台上相拥,旁若无人的。她有点出神,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才拖着步子离开,心思复杂到了极点。 花园里果然没有人,她挑了一张木凳子坐下。外面很冷,下意识地拉了拉裹身的皮草,还是缓不过来。 踢掉鞋子,她揉着蹭破皮的踝骨,缓解脚上的酸疼。“叶安忆,怎么还是穿不了高跟鞋?”忽然有人在她面前蹲下来,叶安忆抬头,祁家阅一身白色礼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显得颇为正经。 他抓住叶安忆的脚踝,吓了她一跳,扣得很牢,缩又缩不回来,只觉得尴尬。他从胸口的衣兜掏出一片创可贴,撕开后小心翼翼地贴在她的脚踝上,盖住出血的伤口,将边缘都压平整了,才松开手。 “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个?”叶安忆好奇。“跟唐啸娴那只母老虎来往,不带着创可贴怎么行?”祁家阅说着就扯开衣领,锁骨的地方一片抓痕,还有几块地方都贴着创可贴。 “你们挺激烈的。”叶安忆轻笑,面对祁家阅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不太正经。“胡说什么呢?!”他捏了捏她的脚踝,挺用力的,引来叶安忆怪叫。 “这是我和那臭娘们打架留下的,谁要碰她?”祁家阅翻了个白眼,那模样,确实是对唐啸娴深恶痛绝的。 “唐啸娴挺漂亮的。”叶安忆极为中肯地找寻出唐啸娴唯一的优点。“漂亮?能比云菡白漂亮?”祁家阅极度不屑。叶安忆没有吭声,他对云菡白果然不死心。 “就这儿,高跟鞋打的,缝了四针,那女人抓到什么都敢往我扔,幸好水果刀被我躲过去了!” 他拨开额上的头发,有明显的针眼和黑线,“老子一想到要和她过一辈子,就恨不得赶紧死了,一了百了。” 叶安忆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忽然就有人开口了:“那你怎么不去死?”那样尖锐刻薄的话语,必然是唐啸娴的。 祁家阅简直从地上跳起来,面色一变,进入战斗状态:“老子能比你死得早?”“怎么娶我你亏得慌?跑这儿和初恋情人从温旧梦了?” “唐啸娴,说话注意分寸!”祁家阅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恶毒,尤其是望向叶安忆的时候,那种低贱轻蔑的眼神,真叫人不舒服。 “我哪一点说错了?”唐啸娴眼睛一瞪,眉头一挑,真有几分母老虎的做派,“菡白早就告诉过我,你对叶安忆这个初恋念念不忘。你倒真是有胆子啊!结婚这会儿还敢跑出来私会?!” “云菡白说的?”祁家阅有点失神,眸子里不知是难过还是失望。你们这对贱人还真以为没人知道了吗?菡白清楚得很!”唐啸娴扬起下巴,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叶安忆,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唐啸东的下堂妇,也敢跑来和我抢?”她的彪悍是出了名的,尤其是一米七几的傲人身高,身材也藏肉型的。 “唐啸娴,我忍你很久了!别以为我真不敢和你动手!”祁家阅见她那架势好像要撂倒叶安忆,离开站出来拦在两人中间。 “你要为这个小贱人和我动手?”唐啸娴尖着嗓子,“你有种就动手啊!我还怕了你了?!” “祁家阅,今天你们结婚,不要闹笑话。”叶安忆站在祁家阅背后,企图阻止这场闹剧。“说什么呢你!”唐啸娴不识好人心,见叶安忆与祁家阅耳语,几乎是冲过来要去抓她。 “够了你!”祁家阅手一抬,真的一个耳刮子扇过去,一身脆响,让三个人都回不过神。“你为了这个贱人打我?”唐啸娴忘了疼,面孔有些狰狞。 “我不喜欢叶安忆,我喜欢的是云菡白!”他大声地叫了一句,让唐啸娴彻底失去了行动力。 “我告诉你,我喜欢的一直是云菡白,她比谁都清楚,你的好表妹又有没有告诉你?”叶安忆没料到他竟然会拖云菡白下水,分外诧异。 “你胡说!”唐啸娴是最不讲理的人,几乎是发了疯一样,祁家阅险些抓不住她。 “你们在干什么?!”唐啸东快步走过来,将吓傻的叶安忆护在身后。 48、叶安忆,不能管的闲事 “你为什么要把她带来?”唐啸娴对唐啸东一点也不客气,怒气冲冲的,“不是已经和菡白订婚了吗?为什么还和这个女人纠缠不清?” “我和云菡白并没有订婚,那天你在场,应该最清楚不过。”唐啸东蹙眉,“今天是你的婚礼,要哭要闹等婚礼结束进了洞房随便你。” “唐啸东,你姓唐!竟然帮着外人?”唐啸娴气得发疯,今天是她结婚,可没有一件事情顺心意的。 “在我眼里,你才是外人。”唐啸东直言不讳,看着唐啸娴巨变的面孔,继续道,“祁家阅最爱的人是云菡白,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你这样的智商,根本不配自称唐家人。” “唐啸东你这个野种!”唐啸娴最听不得别人骂她,有些口不择言了。“我是野种,你也未必就是亲生。”唐啸东眼睛眯起。 “你说什么?!”唐啸娴愣了愣,然后咆哮着向唐啸东扑过去,男女力道悬殊,加之唐啸东手下并不留情,将她甩开。 高跟鞋一拐,唐啸娴已经摔倒在地上,瞬间哭闹起来,穿着白色婚纱的模样简直可笑到了极点。 “这婚老子不结了,管老头子冻不冻我信用卡,老子就算讨饭也绝对不娶你这个泼妇!”祁家阅也没有上前去扶她,而是摘掉了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狠狠地掷在地上。 吵吵闹闹的,引得宾客渐渐聚拢,一场婚礼瞬间变成了闹剧。唐啸娴才不管到底有多少人在一旁看着,嘴里骂骂咧咧的,她仇恨的人太多,最后也听不清楚到底是在骂谁。 “怎么回事?!” 唐夫人总算赶过来,她也是泼辣惯的,拨开人群就是一声厉喝。“妈,那个野种他欺负我!”唐啸娴依旧坐在地上,指着唐啸东道。 “啸东,啸娴是你妹妹,今天又是她婚礼,你就不能让着她一点?”唐夫人满脸不快,对唐啸东也不客气。 “我妹妹?也许不是吧?”唐啸东神色冷漠,字里行间都是讽刺。唐夫人吓了一跳,明显紧张起来:“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您最清楚。”唐啸东扯了扯嘴角,“好好管教您的女儿,不要到最后,既没有婆家又没了娘家。”一句话吓得唐夫人连着退后了几步。 唐夫人赶紧转身试图和唐啸媛两人将唐啸娴拉起来,可是唐啸娴根本不听,一个劲地在地上撒泼。 “啸娴,你快给我起来,多少人在看笑话!”她厉声呵斥。“谁看我挖谁的眼睛!”唐啸娴巍然不动,傲慢地扬起下巴,旁人知道这女人的泼辣,还真有好几位将连转了过去。 “都在做什么?”中气十足,叶安忆几乎已经沦陷在这一场混战中,忽然听到这个声音,猛地扭头,是压轴的唐廉出现了。 唐啸娴似乎很害怕父亲,从地上蹿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裙摆,散落的头发确实毫无办法,她如今的样子看来,确实像极了祁家阅嘴里的泼妇。 “不在里面招待宾客,跑来这里胡闹?!”唐廉的话语间并没有带着明显的指责,却叫唐啸娴一个激灵。 “唐伯父,这场婚礼不用在办下去了,我悔婚。”祁家阅似乎对唐廉很尊敬,明明个子还要高些,却主动低下头,微微弓起身子。 “婚姻大事,又不是小孩子玩游戏,能说办就办,说不办就不办了?”唐廉一字一字都很慢,压得祁家阅说不上话。 “晚辈自觉配不上您的女儿,希望伯父成全我。”祁家阅尽管有点害怕,却还是不肯退让。 “这是我和你父亲的决定,找你父亲来和我谈。”唐廉看似并不为难他,知晓内情的却都清楚,祁家阅父亲脾气之暴躁,又极是趋炎附势的人,能独子换他的利益便是可见一斑。 “好!”祁家阅摘掉胸口的配花,丢在地上踩了一脚,快步往大厅里走,他父亲那胆小怕事的,躲在里面装聋作哑! “年轻人有些任性,婚礼往后再补。”唐廉这算是同左右宾客做了交代,看够了戏,众人也选择散了,毕竟没人敢怒敢言。 叶安忆发现谭九非还跟在唐廉身后,那架势,像是十分亲昵,比之唐啸东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让她觉得颇为奇怪。 就在大家以为唐廉是将自己打发走了,他又突然开口:“正好各位都在场,为唐某人做个见证,这位便是我唐某人多年未见的外甥谭九非。” 话一出口,不光是众人,就算是叶安忆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谭九非竟然是唐廉的外甥,那…不就是唐啸东的表弟?原来那一句唐表哥,真不是白喊的。 有第一个人鼓掌,便有人纷纷附和,一时间掌声连天,恭喜声也是随之而来,那些虚伪至极的祝贺叫叶安忆怀疑唐廉认回的不是外甥,是儿子。 唐廉心情颇佳,完全没有女儿婚礼搞砸的不悦,望向谭九非的目光也是分外的和蔼可亲。叶安忆看了看唐啸东,他神色依旧平静,嘴角挂着几不可察的笑容,很是讽刺。 “啸东,这是你的表弟,是非蕊的ceo,年轻有为,十分的能干,往后你要多帮助提携。”唐廉笑容得意地拍着谭九非的肩膀。 “知道了,父亲。”唐啸东淡淡地看了谭九非一眼。“唐表哥,承蒙关照。”那一句称呼谭九非拖了长长的尾音,听上去是极为亲昵,其实别有深意。 “云菡白,你这个贱人,你竟然骗我!”唐啸娴看见一旁的云菡白,忽然冲上去,将她整个人扑倒。 云菡白毫无防备,被她扑了个正着,整个人狠狠地砸在草坪上,那声响,似乎摔得不起。所有人都回不过神,任由唐啸娴撕扯着云菡白的头发。 云菡白当然会躲,但是比不过常年爱动粗的唐啸娴,没一会儿头发就散了一地。“啸东,啸东救我!”她尖叫着,眼泪夺眶而出。 唐啸东其实觉得唐啸娴这样的行为实在有损唐家的形象,又碍于叶安忆站在身侧不敢有所行动,一来二去的,云菡白的头发被就掉了大把。 “唐表妹,打架这样粗鲁的举动不适合优雅的女士。”竟是谭九非率先站了出来,拉住疯狂的唐啸娴,看似温柔,其实力道很大,硬生生地拖开。 唐廉拧起了眉头:“云娟晴,看好你的女儿。”唐夫人似乎也很忌惮唐廉,马上拖住唐啸娴,低声呵斥:“还嫌不够丢人?!” 谭九非对云菡白伸出手,云菡白却没有触碰,只自己挣扎着坐起来,眼眶里是未干的泪迹,就这么看着唐啸东,失望到绝望,最后化成一抹狠戾。 “你的礼服破了,我送你回去。”谭九非很绅士,脱下外套打在云菡白的肩头,将人扶起来。 “舅舅,我先告辞了,有机会带您去见一见我的母亲。”谭九非对唐廉点了点头。“好好好。”叶安忆分明看见谭九非提到母亲的时候,唐廉是激动的。 “小安忆,我还没把家里的钥匙还给你,我们下次再见。”经过叶安忆的时候,谭九非笑容极有深意,让叶安忆不怎么舒服,她并不想在和他又任何交集。 婚礼就这么半途而废,唐啸东和叶安忆都不太喜欢唐家,等客人散了,就双双离开,也没有人留他们吃晚饭。 “你看见我和云菡白拥抱了?”唐啸东把着方向盘,状似随意地开口。叶安忆稍有些吃惊,接着点点头,并没有隐瞒。 “为什么没有进来阻止?”叶安忆听不出其中的情绪,不知道他到底是试探还是不满,只是反问:“我有什么立场?” “叶安忆,我说过我爱的是你,那么我和任何一个女人无论是拥抱或是其他,你都有资格质问我。”唐啸东有些急躁,缓缓吸了一口气,才接着道,“对不起,但是…我和她没有任何事。”叶安忆看着窗外,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叶安忆其实是有点好奇谭九非的事情,却又不好开口问,毕竟就唐廉对待两人的态度,唐啸东多少有些不满的吧。她终是将疑惑又吞了回去。 唐啸东和叶安忆正吃着晚餐,那头电话突然就打进来,是老医生的来电,说秋淑芳中风送进了医院急救。 叶安忆是连筷子也没拿稳,连同饭碗都打翻了,沾了油渍的衣衫都没有换,就跟着唐啸东去了医院。 难怪方才心神不宁,竟然真的出了事情。叶安忆紧张,虽然从前秋淑芳经常医院家里两头跑,可是中风真是头一次,没有这样严重过。 两人赶到医院,老医生坐在外头的长椅上,原本还算黑的头发忽然让叶安忆觉得…白了不少。 “赵叔叔,干妈怎么样了?”叶安忆有点急。“情况不太好,脑部出血严重,心血管也有堵塞的现象。”赵祥虽是个妇科大夫,到底还是懂的。 “赵叔,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请?”唐啸东蹙眉,秋淑芳身体一贯差,却也还算稳定,如果没有大的刺激,她是不可能发作的。况且前一阵他同叶安忆离婚,秋淑芳的身体也不见得有多剧烈的反应,这一次,到底是有什么巨大的打击? “今天吃晚餐的时候,谭九非和云菡白两个人来了,说是拜访,还拿了许多补品。”老医生摇头,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放他们进来,甚至还劝秋淑芳听他们说一说,或许能解开仇怨。 “谭九非和云菡白?”叶安忆惊诧,“他们去找干妈做什么?”她无意扭向唐啸东,只见他面色极差,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两人刚来的时候客客气气的,哪里知道一开口说话,虽然还是礼貌的,可是那语气就变了。”老医生叹气,“还说了一些…所谓的真相。” “真相?”叶安忆不解,有什么真相是干妈不知道的吗?“关于淑芳和唐廉之间的恩怨。”说到这里,叶安忆只说更加惊奇而已,秋淑芳和唐廉之间的事情,秋淑芳是从来不提的,快三十年,一句也没有说到,她也不敢问。 “是关于唐非吗?”唐啸东忽然开口,老医生愕然,接着点点头。“啸东,这事情…你知道?”他一拍脑门,“难道…是真的?” “的确是真的。”唐啸东不温不火的,两人之间的对话叶安忆半句也没有听懂。“谁是唐非?” “唐非是谭九非的母亲。”唐啸东看着她一点一点变大的眼睛,说出了她心底的猜测。“是你父亲的亲妹妹?”叶安忆立刻问道。 “不算是亲妹妹,同父异母的兄妹而已。”唐啸东嘴角抿成直线,“唐非是祖父生在外面的孩子。” 49、唐啸东,不能有的分享 叶安忆越加惊讶:“那么说,唐非是私生女?”又觉得自己不该提私生两个字,这是唐啸东的死穴,却不料他只是冷哼:“是的,唐非唐非,这个非字,就是祖母起的,为了时刻提醒她不是嫡亲的正房的孩子。” “是不是唐家的人不太喜欢她,把她嫁去了法国?”既然是谭九非的母亲,必然是生活在法国的,这么多年,唐家人从来没有提起,怕是关系并不见得的很好。 “不太喜欢?何止是不太喜欢,简直厌恶透顶。”唐啸东一点都不嘴下留情,“唐非的母亲生前是个夜总会小姐,人品不好,唐非是在十四岁的时候接回来,还是她那吸毒的母亲跪在唐家门口,用她换了一万块钱。” “那她不是很可怜?”叶安忆忽然对唐非存了怜悯之心,生下来没有父亲也就算了,母亲竟然为了一万块钱就将她卖掉了。 “可怜?她可一点都不可怜。”唐啸东微嗤,“她有严重的暴力情绪,经常对唐家的人恶作剧,且都是带着一定危险性的,唐家曾用两名菲佣落水身亡,听说都是她做的。” 她听得瞠目结舌,方才脑子里柔弱得一塌糊涂的小姑娘瞬间成了恶魔。“不会是你的曾祖母容不下她,故意诬赖她吧?”她有点难以想象十几岁的孩子会做这些事情。 “若只是这么一点无耻,又怎么会生下谭九非这样的儿子。”唐啸东这话一出口,叶安忆忽然觉得这明显是带有个人色彩的,虽然谭九非确实不算个好人。 “她爱上了她的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唐廉。”语出惊人,叶安忆不敢相信地看着唐啸东,希望能看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 “你父亲?”她问得小心翼翼。“是的。”唐啸东手握成拳,“唐非才十六岁,就知道从她母亲那里弄来催情的药,将生米煮成了熟饭。”真是一下比一下精彩,叶安忆几乎忘了眨眼睛,只觉那个女人疯了。 “唐廉彼时还是被祖母保护得很好的小少爷,见多了大家闺秀,却从未见过唐非这样妖娆的,立刻就沦陷了,完全不能自拔,两人亲密来往了半年,直到唐非怀孕,事情才败露。” “怀孕?不会是谭九非吧?”叶安忆听得汗毛都立起。“当然不是。”唐啸东看着她,扯了扯嘴角,“谭九非是个混血儿。”叶安忆才知道自己入戏太深了,竟然忘了这一点。 “那孩子生下来了没有?”“当然没有,那是乱伦的产物,祖父祖母都不会同意。”唐啸东摇头,“尤其是祖母,气得发疯,险些打死唐非,还是唐廉跪着求情才保了她一命。” “后来就被送去法国了?你父亲会答应吗?”叶安忆怀疑。“当然不会轻易答应。”唐啸东又笑起来,依旧讽刺的意味十足,“但是祖父让他在唐家和唐非中二选一。” “你父亲选了唐家?”根本不用问,唐啸东点点头。在迷恋中还能有这么清醒地选择权势,唐廉也真是不简单。 “唐廉骗唐非送她去法国留学,并保证用不了多久就能让祖父祖母答应他们俩的事情。”唐啸东继续着,叶安忆却奇怪了:“唐非这样精明,怎么会相信?” “因为唐廉让她保住了孩子,她以为他是认真的。”唐啸东挑挑眉,“可惜飞机遇上了寒流,唐非受了惊吓孩子掉了,而她一抵达巴黎,就被人看护起来。” 手术室外面一阵安静,这样一段往事,似乎和秋淑芳中风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唐廉和唐非的过去。 正在这时候,秋淑芳做完手术被推了出来。“情况怎么样?”唐啸东有些急。“唐先生,秋女士脑中的血块位置不太好,我们只能去掉一大半,而胸口因为血管壁太薄太脆弱,也只能靠药物缓解,总的来说,情况不是太好。” 叶安忆看着秋淑芳苍白的脸,忽然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谭九非那一个放着老照片的挂链,里头,貌美的女人便是唐非吧?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觉得那一双眼睛熟悉,因为,实在有些像秋淑芳。 秋淑芳的麻药效果已经过去,可是依旧没有醒来,生命特征不是太明显,唐啸东坐在床头陪着。 “赵叔叔,您也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我送您回去休息?”叶安忆对沙发上疲惫不堪的老医生道。 “我要等着淑芳醒过来。”老医生有些固执的摇头。“赵叔叔,你脸色都发青了,要是您病倒了,谁您比您更细心地照顾干妈?”叶安忆循循善诱,“干妈这样,大约还要再睡一会儿,要是醒了,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好。”他思量了许久才应下声,不甘不愿的。叶安忆将他送上了出租车,才转身走回医院,却在一楼的大厅瞧见了谭九非。 “你来做什么?”叶安忆警惕而带着质问。“小安忆,见到我怎么都不笑一笑?”谭九非慢吞吞地朝她走过来。 “我们没有那么熟悉,我也没有必要对着一个陌生人笑。”叶安忆眼底透出几分厌恶。“小安忆,你可真伤人。”谭九非面上的温柔依旧,笑容却寡淡了一些。 “你和云菡白对干妈做了什么?”她并不畏惧谭九非的靠近,仰起头同他对视。“哦,就是告诉她一些,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的秘密。”他扬眉。 “你到底说了什么?”尖锐的声音在午夜的住院部立刻引来了值班护士的劝阻。“这里是住院部,病人都需要休息,请保持安静好吗?”小护士大约在偷偷打盹,起床气颇重。 “知道了。”谭九非只对她笑了笑,小护士就收敛起一脸的凶相,笑容都甜美起来,又退回值班室里头。 “这条项链你见过的。”谭九非将链子展示给她,小小照片里的女人笑靥如花,“你不觉得,他们的眼睛很像吗?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胡说八道!”叶安忆当然知道她们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只下意识地反驳,心里却有些慌了,其实,她也早就这样觉得,即使样貌不同,可是笑起来的时候是惊人相似的。 “有没有胡说,我已经从你眼睛里看出来了。”谭九非微笑,“秋淑芳的存在,不过是唐廉对我母亲的思念而已,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唐廉的初恋,是唐廉的挚爱,其实,她不过是个笑话!” “谭九非,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叶安忆心头一跳,这对秋淑芳该是多大的打击,虽然她并不太了解,但总是能看出来的,唐廉嫌少地几次来到家里,秋淑芳那温柔如水的眼神,连笑容都多了起来。 “证据?”谭九非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如同扣子的东西,“之前秋淑芳也是这么说,她那不死心的表情真可笑。” 纽扣是个录音器,谭九非按下去,就听见那头是唐廉激动得声音:“当年我对秋淑芳英雄救美,不过是我看见她笑起来太像非非了,我从来没有爱过她,至始至终我爱的都是非非,没有别人!” 叶安忆手握成拳,微微发抖,她不知道该气愤唐廉的无情,还是谭九非的无耻。“这算不算证据?”谭九非略有些得意。 “你怎么能这么做?”叶安忆咬牙。“我不过是要为我的母亲正名而已。”谭九非蔚蓝的眸子微微眯起,“唐啸东未免也太得意了,我要让他知道,他不过是一场畸形情欲的产物,说到底还是个私生子。” “谭九非,你是个疯子。”叶安忆不知道还有什么词比疯子两个字更能确切地形容谭九非的当下,“这是上一辈的恩怨,都是唐廉和你母亲的纠葛,干妈本就是无辜的!” “无辜?”谭九非失笑,“秋淑芳与唐廉来往,原本不应该留下唐啸东的,可是秋淑芳瞒着唐廉偷偷把孩子生下来,还威胁唐廉娶她,如果不是她这些愚蠢之极的行为,或许唐廉会同家里抗争一下,真的娶秋淑芳为妻了。” 叶安忆不敢相信,也不想再听下去,仿佛越来越多的肮脏与罪恶呈现在她的面前,叫她不敢承受。 “小安忆,你还是太过单纯,你真的相信爱情高于利益吗?”谭九非忽然抚上她的脸,叶安忆立刻厌恶地往后退了几步。 “钥匙我暂时还会留着,毕竟那个房子里,留下了这么多关于我们的美好回忆。”他说得颇为暧昧,叫人浮想联翩。 “钥匙不用还了,叶安忆往后也不会回去住。”唐啸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一楼的楼道口,快步走到叶安忆身边。 “唐表哥,辛苦了。”谭九非言语间颇为幸灾乐祸。“谭九非我警告你,不要靠近我的家人!” “家人?秋淑芳,唐廉?还是小安忆呢?”谭九非不置可否地笑,“动不动得了,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谭九非不多做纠缠,只对叶安忆说了句:“小安忆,再见。”似乎预示着两人还有未来可言。 叶安忆跟着唐啸东回了病房,一直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却更像是无话可说的沉默,眼神时不时瞄向唐啸东。 “怎么了?”唐啸东拧干手里的毛巾,回头发现叶安忆安静地看着他。“唐啸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问得很轻,就像是害怕秋淑芳听见。 “是。”他想了想,回答道。“你为什么不说?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叶安忆不知道心里这是什么感觉,心疼心酸?无论什么事情,他从来不说,只放在心里,不管好坏,都是一个人默默承受着。 “我怕你说漏嘴,让妈知道了。”他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这样的语气,不知道算是调侃还是…见叶安忆面孔绯红,像是要辩驳,又道,“你从小就不擅长说谎,尤其是面对妈的时候,总是知无不言,如是你被她一吓,和盘托出怎么办?” 唐啸东还真是了解她,叶安忆是最说不了谎的人,从前考了多少分,上课挨了老师骂,甚至是有男生追求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她都会迫于秋淑芳的威严而全部交代,更何况是这样打的秘密。 “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了,他从不管唐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如何欺负我,有一次喝醉的时候他对着我说:如果你是非非和我的儿子,那该多好。” 彼时他还天真地质问父亲,秋淑芳到底被摆在哪个位置,唐廉嗤笑:“秋淑芳?不过是个能生儿子的女人,不过是一双眼生得像才有机会攀上他。”酒后吐真言,他不怕唐家人的欺负,却是在那一刻对唐廉这个父亲真正的死心了。 “下次有什么秘密,我都会告诉你。”唐啸东忽然转了话题,拉住她的手,她想要抽离,却听到他说,“叶安忆,我有点累了。”他伸手抱住她,将脑袋枕在她肩膀。 50、叶安忆,不能做的决定 她不忍将他推开,任由唐啸东这么抱着,不知道过去多久,她甚至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唐啸东才缓缓松开她。 “叶安忆,谢谢你…没有推开我。”他捧着她的脸,那样深邃的目光,叫她不太自在,微微别开头。 月光铺了一地,两人就这么站着,在宁谧的环境里,就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忽然病房门开了,小护士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走进来,间看到两人靠得很紧,惊得最都忘了闭上,保持着夸张的动作。 “什么事?”唐啸东颇为不悦,半夜三更的,竟然也有人来打扰。“我…我是来量体温。”小护士晃了晃手里的体温计,也觉得自己的出现有点亮… 叶安忆确实觉得正好,她连忙从唐啸东身边走开,到了秋淑芳的床头。小护士将体温计在病人耳朵上一扫,又搭了半分钟的脉搏,非常专业地替病人掖好被子:“病人情况比较稳定,有什么事的话记得按铃。” 就在临出门那一会儿,小护士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似的回头:“我四点钟还要过来测体温的,记住,是四点钟!” 叶安忆面孔微红,看着护士窜出门去,又留下他们两个人。 “你睡一会儿,我看着妈。”他将她推到沙发上躺下,叶安忆不太好意思,唐啸东有点强硬地按住她,“我可以不上班,但是你明天还要上课。” 叶安忆无法,只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唐啸东无奈地伸手盖住她的眼睛:“睡吧。”有点像是催眠,叶安忆竟然就这么安然地竟然了梦乡。 两节课下课,叶安忆便匆匆忙忙地赶来医院,唐啸东正背对着她同主治医师讨论秋淑芳的病情。 她只听到很严重,会有后遗症,生命危险云云吓人的字眼,也能感觉到唐啸东身上冷漠的气息散开。 医生灰溜溜地走了,唐啸东揉着太阳穴,似乎累极了,进病房的瞬间看见了叶安忆:“你来了?” “干妈的情况,不太好吗?”叶安忆也是紧张的。“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唐啸东没有直接地回答,神色疲倦。 护士还在忙碌着,床上的秋淑芳已然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干妈!”叶安忆疾步上前。 秋淑芳看见她,似乎有点激动,想要说话,嘴却歪的厉害,依依呀呀了半晌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叶安忆扭头望向唐啸东,他似乎也无可奈何:“妈这次中风很严重,并发症引起左侧偏瘫。” 秋淑芳似乎也只是说不出,听得见,唐啸东的话一说我,就越加激动了。剩下小半边能动的身体一挣扎,护士们不按不住,只能在唐啸东的默许下注射了镇定剂,叶安忆能看见他面上痛苦的神情。 傍晚秋淑芳再次醒来的时候,显得较为平静,只是拉着叶安忆的手,眼神里是难言的哀愁。 “干妈。”叶安忆眼眶微热,生病中的秋淑芳她自然见过,却从没有见过这样她哀伤的模样。唐啸东默默地走到床前,秋淑芳抬眸看了唐啸东一样,极轻极快,便移开了目光。 秋淑芳住院的这些日子,就好像唐啸东是个外人一般,对他的态度很冷淡,反是对叶安忆很有些依赖。 唐啸东的无辜无措叶安忆都看在眼里,他很爱自己的母亲,他心底那一点残存的亲情都源于少时待在秋淑芳身边。即使后来被送回唐家,他也只是极为短暂地怨恨,可到底是爱的。 “干妈,您是不是因为唐啸东的父亲,才会对唐啸东这样的态度?”叶安忆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 秋淑芳眸子亮了一下,又渐渐转淡,艰难地点了点头,她并不想这样,可是唐啸东很唐廉极为相似的面孔,叫她无法不去迁怒。 “可是,这不关他的事。”叶安忆为唐啸东说话,却见秋淑芳忽然瞪圆了眼:“他和他父亲一样薄情,明明娶了你,却还要为了云菡白和你离婚!”她只能控制住半张脸,嘴歪得很厉害,声音也模糊不堪,又带了感情色彩,叶安忆仔细去听才勉强辨认出来。 叶安忆有点尴尬,不知道该不该为唐啸东辩白。沉默了一会儿,知道秋淑芳的眼神里透出失望,才讷讷开口:“干妈,唐啸东…和他父亲并不一样。” 秋淑芳摇头,很坚定的。叶安忆又急忙道:“唐啸东他已经不和云菡白来往了。”秋淑芳依旧摇头,连叶安忆递过去的葡萄也不吃了。秋淑芳的固执她是知道的,再执拗不过。她实在无奈,只能将话题移开去。 这几天唐啸东也很忙,世界各地的专家纷沓至来,他忙着与他们沟通,忙着定制一套套救母的治疗方法,忙得没有时间去见秋淑芳,只在她睡着的时候安静地陪在一边。 “唐啸东?”叶安忆看见他坐在门口,极少有情绪的面上透出一点点的绝望,眼眶有些红,幸好眼睛是干涸的,“怎么了?” “没事。”唐啸东动了动嘴角,让表情看上去轻松一下。“唐啸东,之前你怎么向我保证的,如果有秘密,一定会告诉我!是谁说的?”叶安忆蹙眉,这样明显的隐瞒,让她很不舒服。毕竟这一段时间,两人都是相互扶持着走过来。 “妈这段时间身体越来越差,老实喘不过气来。”唐啸东顿了顿,叶安忆也是知道的,“都是因为心脏衰竭的并发症。” “情况很严重?”叶安忆不安起来。“最多还能撑半个月。”唐啸东点头,语气黯然。“不会的!”叶安忆激动地打断他,“从前也有几次特别严重的,可是每一回都好了啊!” 唐啸东摇头:“从前只是脑内有些积血,而这一次,诱发了态度其他问题。”“真的没有办法治吗?”叶安忆怀揣着最后一点点念想,眼睛已经湿润了。“没有。”只两个字,预示着秋淑芳生命的终结。 “安安,怎么哭了?”秋淑芳靠在床头看书,面上带着老花镜,能动的那一只手吃力地翻了一页。 “没有,大概是困了,打哈欠呢。”叶安忆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强颜欢笑道。她不擅长说谎,秋淑芳也不点破。 “干妈,你真的…不能原谅唐啸东吗?”叶安忆忍了又忍,终还是问出口。秋淑芳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许久之后才咬着牙,试图让自己说清楚每一个字:“从前,我恨唐廉薄情,二十几年,只在要回啸东的时候来看过我一次。你从小是我带大,甚至比啸东更亲,更像我的女儿,我喜欢啸东能好好照顾你,可是,他还是辜负了,就像他的父亲一样,你叫我怎么能不失望?” “可是…唐啸东他…爱的是我。”她的声音很轻,说着她也不敢深信的话,毫无底气的语言,在秋淑芳眼里只是最虚假的掩饰。 “安安,你爱啸东,我一直知道的,不必为了他再伤害自己,这是他自己犯的错,应有的惩罚。”秋淑芳的大义凌然叫叶安忆无话可说。她焦急地转开头,没有看见秋淑芳眼底闪烁的光芒。 大概是病情加剧了,秋淑芳变成了时困时醒,有时候在梦里喃喃,那种场面既心酸又叫人害怕。叶安忆能看见唐啸东的尽心尽孝,也将秋淑芳的狠心看在眼里。 “唐啸东,我们…复婚吧?”叶安忆在门口拦住唐啸东,那模样,像是思量了许久,挣扎而纠结无比。 “你说…什么?”唐啸东愣在原地,有些结巴地开口。“复婚。”她的话简单利落。“复婚?为什么?”他病态明白平日里依旧温柔却多了些生疏的叶安忆是如何会有复婚的念头,即使她欣喜若狂,却还是想知道缘由。 “干妈…或许撑不了多久了,你应该也希望能得到她的谅解。”叶安忆轻笑。“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想要复婚?”唐啸东清楚的感觉到心头那种起落的希望到失望有多难受。 叶安忆沉默,也算是默认了。“叶安忆,不需要这样。”唐啸东叹气,“婚姻不是儿戏,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勉强。” “不是为了你,”叶安忆避开他的视线,有些冷淡地否认, “我只是为了干妈能…走得安心。”到后来,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唐啸东并不是不想,他甚至是迫不及待的,可是,他同样无法忍受叶安忆因为其他任何的原因而同他复婚,单单不是因为爱情。 “反正,和你离婚复婚,无论多少次,也只算是有过一次婚姻而已。”叶安忆挤出一点笑,“我并不算吃亏。” “叶安忆,其实,你真的不用这样牺牲自己。”唐啸东看着她,无论从前的订婚,结婚甚至是离婚,叶安忆总是这样无言的,他觉得她很傻,却更加心疼,这个女人,善良得叫人心虚。 “那就算了。”叶安忆平静地点点头,这样的事情,没有逼迫的意义,只是有些自嘲,她大约又自作多情了。 “走吧!”唐啸东抓住她转身的手,“回去拿户口本。”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除了紧张便是狂喜。 51、唐啸东,不能提的要求 叶安忆的户口其实还没有从唐啸东那里迁出来,不是不想迁,而是手续繁琐,她又确实不想和唐啸东碰面,事就一直拖着,没想到还会有今天这一出。 拿着同一个户口本复婚其实也没有那么稀奇,叶安忆这么告诉自己。“唐啸东,不能像上次一样吗?”她还是第一次来民政局。 “之前没来过,闻西说其实挺有意思的。”唐啸东同她并肩而立。当然他并不知道,有意思的是结婚,而不是他们这样的…复婚。 窗口是位三十几岁的大姐,大概前面都是结婚的,到他们这一对复婚的,还多看了两眼:“怎么就一个离婚证。” “还有一个…”唐啸东哑然,不知道怎么解释去处。“掉了。”叶安忆接口,“弄丢了。”她当然记得,有些人当着她的面撕掉了。 “这东西都能丢?”大姐有点不可思议,离婚证这种旁人看来不太光荣的东西也能随便乱扔,现在的年轻人啊…她感叹着,忽然语气一凌,“要复婚,先补证!” 两人都有点灰溜溜的,等一切都弄齐全了,可谓是几经周折,总算是再次拿到了结婚者,也是叶安忆第一次拿到她,有些烫手。 医院里,秋淑芳很精神地坐在床头,那副模样,就好像她正在一点一点地健康起来。只是叶安忆知道,其实这算是回光返照。 眼眶湿润,昨天夜里医生已经做了最后的宣判,干妈大概,只有这一两天了。唐啸东的手忽然伸过来,揩掉她眼角的泪花:“别哭。” “我不哭。”叶安忆用力地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左手被他抓住,牢牢的。“我们进去吧。” 秋淑芳看着两人走过来,心情似乎不错,招呼叶安忆走过去。“干妈,我和唐啸东复婚了。”叶安忆的一句话叫秋淑芳愣住了,原本僵硬的面孔露出一点惊喜,仿佛控制不了表情,看着有些扭曲。 “这是…结婚证。”叶安忆将结婚证递过去,“我们其实…好好的。”秋淑芳能动的右手颤抖着摸上结婚证,眼底的感情异常复杂,渴望又绝望。 叶安忆吐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任务,卸下了一份负担,只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秋淑芳的表情。 “好孩子,安安,你真是个好孩子。”秋淑芳一面说着一面摇头,情绪激动。“干妈,您别激动,慢慢说。”叶安忆安抚着,也努力地辨认着她的话,一字一句的。 “安安,对不起,干妈对不起你,干妈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叶安忆的体贴没有叫她平静,反而愈演愈烈。 “妈,您别这么激动。”唐啸东扶着她的背,让她剧烈的咳嗽平静下来。“啸东,不要怪妈,妈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一件事了,你要…好好珍惜安安,不要再失去她了。” 唐啸东弯着腰,将她的话听进去,流露出稍许的惊讶,侧头望向叶安忆,病床那一端的叶安忆似乎也听到了,面上也同样诧异。 秋淑芳咳得越来越厉害,喘不过气一般,面色也苍白,就好像随时都会要垮掉,揪着心口,难受到了极点。医生经过抢救,只摇头,撑不过今天晚上。 “唐啸东,你去哪儿?”叶安忆被医生的话吓得回不过神来,一旁的唐啸东忽然快步往病区外面走。 “照顾好妈,我一会儿就回来。”唐啸东回头的瞬间,那凌厉的眼神让叶安忆害怕。唐唐啸东似乎也感觉到了叶安忆的退缩,收起面上的表情,大掌抚上她的面颊,“等我回来。” “你要…快点回来。”叶安忆抿着嘴,控制着哭泣的声音。她大概知道唐啸东去了哪里,他是去…完成秋淑芳最后的梦想。 唐啸东将油门踩到底,车子连着闯了几个红灯,几乎是一路狂飙着到了唐家老宅。车子径自开进住宅门口。 “少爷。”老管家一眼便认出了他,赶忙迎上来。唐啸东没有理睬他,甩上车门大步往里走。 “少爷您这么急着回来,有什么事?”老管家见唐啸东气势汹汹的,觉得不对劲。唐啸东回头看了他一眼:“在唐家做任何事,我都不需要向你汇报。” 他不再是年少的时候,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件事都需要得到旁人的同意,尤其是老管家将他看得很紧,他是唐夫人婚后带过来的。 “少爷,您…”老管家虽然拦不住他,也是健步如飞地跟在身后,一直试图将他停住,而唐啸东毕竟年轻,眨眨眼已经到了要到的地方。 “我和他有事要谈,你也希望在场吗?”唐啸东睨了他一眼,语气咄咄逼人。老管家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下了楼梯。 唐啸东没有敲门,书房的门却忽然从里面开了,唐廉和谭九非两人看见门口的唐啸东,都是一愣。 “唐表哥,真巧。”谭九非双手插在裤袋里,面上带着笑容。唐啸东越过他对唐廉说道:“我有话和您说。” “舅舅,我先走了。”谭九非对唐廉点点头,“下次再来讨教棋艺。”“好好好,随时欢迎。”唐廉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唐啸东,笑眯眯地将谭九非送到了门口。 唐啸东一直等在书房门口,直到谭九非彻底离开,唐廉坦步走上楼梯:“进来。”他冷冷地丢下两个字,率先进了书房。 “唐啸东,是谁教的你礼貌?连父亲也不会称呼了吗?”唐廉劈头盖脸的指责并没有将唐啸东畏惧,只是让他更加冷静。 见唐啸东不说话,唐廉觉得有些落面子,眉头皱得很厉害:“找我什么事?”“我妈住院了。”唐啸东声音很平静。 “她常年住院,有什么好说的。”唐廉挥挥手,显得有点不耐烦。“她快要死了。”唐啸东对于唐廉的态度几乎是咬牙切齿。 “找专家了吗?”唐廉一愣,只说了这么一句。“已经没用了,”唐啸东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我希望您能去见她最后一面。” “见她?”唐廉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嘴角,“我为什么要去见她。”“她是我的母亲!”唐啸东双手撑在桌子上,情绪激烈起来。 “她只是我儿子的母亲,一个替我生过孩子的女人。”唐廉微哼,“在我眼里,她和云娟晴没有任何不同。” “您眼里只有唐非吗?”唐啸东几乎是咆哮着,“只有那一段畸形的感情吗?!”书桌上的镇尺迎面飞来,尖锐的四方角贴着唐啸东的额头飞过,在上面留下一道小指长的血痕。 “你闭嘴!”唐廉的手撑在桌子上,浑身还在微微发抖。“既然从来没有喜欢过,又为什么要去招惹她?为什么要让她替你和唐非那一段恶心的感情付出代价?!”唐啸东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也没有去开顺着眉梢落下的血珠。 “你…你闭嘴!”唐廉一下子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面,巨大的冲击震得门板嗡嗡作响。 “老爷!”唐夫人夺门而入,踩着高跟鞋飞快地走到唐廉身侧,“您没事吧老爷?”语气里的那种焦急不像是作假的。 老管家站在门口,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明显是他去通风报信了:“少爷,您受伤了,我带您去处理一下伤口?” “把门关上。”唐啸东看他没有动作,抬高了声音,“把门关上!”老管家吓得一颤,乖乖将门关上。 “唐啸东,你做了什么?将老爷气成这样?”唐夫人横眉竖目的,将那一副大家闺秀的气质毁得荡然不存。 “我再说一遍,和我去医院,妈她想要见您最后一面!”唐啸东完全将唐夫人无视掉,只对着唐廉说话。 “我不会去的,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唐廉怒目瞪着唐啸东,或许是因为唐啸东对自己地不尊敬而气愤,又或许是因为唐啸东诋毁了他自认为伟大的爱情。 “唐啸东,我才是唐家的女主人,不要在我面前提秋淑芳那个贱人!”唐夫人早已经不悦,似乎抓到了把柄,迫不及待地同唐廉站在一条战线上指责唐啸东。 “唐家的女主人?”唐啸东不啻,“唐啸娴和唐啸媛到底有没有唐家的血统你应该最清楚,唐夫人?和两个不同的男人生下俩个不属于丈夫的孩子,你到底为什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站在这里捍卫自己女主人的地位?” “你胡说八道什么?!”唐夫人腿一软,要不是扶着身后的书柜,她早已经摔倒在地上。“您这辈子在感情上,从来没有成功过。”唐啸东只对震怒的唐廉丢下这最后一句,便转身离开。 叶安忆抓着秋淑芳的手,心跳越来越不稳定,有一下没一下的,像是随时都会停止,她默默地祈祷唐啸东快点回来。 “你回来了?”逆着光,叶安忆看不清他的脸,看了看他身后,空空荡荡的,“只有你一个人?” “他不肯来…”唐啸东就这么望着叶安忆,所有的视线里只有她一个人,一步一步走过来,慢慢蹲下身,忽然将抱住她,“我有点累。” 52、叶安忆,不能理的旧人 “唐啸东,你受伤了!”叶安忆有点惊慌,将他推开。额头的伤疤已经停止流血,脸颊上是干涸的血迹,不算很严重,却是吓住了她。 “只是刮破了一点皮,没事的。”他说得很轻松,只是固执地抱紧叶安忆。“唐廉…”床铺上想起秋淑芳口齿不清的喃呢。 唐啸东伸出手去抓住她乱挥的手,秋淑芳才渐渐平静下来。“唐廉,你来了?”秋淑芳的目光已然迷离,看着唐啸东的脸,似乎错认成了唐廉。 “是我。”唐啸东点了点头,就算是完成母亲最后的心愿。“我以为你不会来了。”秋淑芳说的很慢,仿佛要让自己在说每一个字的时候,模样好看一些。 唐啸东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紧紧地拉着秋淑芳的手。“你还记得我,你还记得我。”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是心满意足的。 “妈,妈!”唐啸东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却无法再叫她睁开眼睛。“干妈!”叶安忆看着机器上变成直线的心跳,扑到床前。 医生护士做着最后的检查,唐啸东安静地立在一边,与叶安忆哭得声嘶力竭不同,他只是看着床上的秋淑芳,眼眶绯红,眼睛却是干燥的。 “唐先生,病人已经死亡。”医生摘掉耳朵上的听诊器,颇为遗憾地告知唐啸东。“都出去。”唐啸东淡淡地说了一声,直教人心底发凉。 护士们见他这样,也不敢多做逗留,摘掉病人身上连接的仪器,便纷纷推出去。唐啸东慢慢地在秋淑芳身边坐下,就好像要这样守着,一直守下去。 叶安忆坐在他身边,知不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或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最伤心的或许不是她,也不是唐啸东,而是赵祥,他还是来晚了一步,回去煲了汤,再来的时候,秋淑芳竟然已经走了。汤罐掉在地上,汤洒了一地,赵祥几乎是跪在床前,握着秋淑芳冰冷的手,泣不成声。 秋淑芳终于还是被运走了,尽管他们再不舍,入土为安才是最终的结局。葬礼办得很低调,也是因为秋淑芳确实没有什么亲人,当年为了和唐廉在一起,抛弃家里定下的未婚夫,珠胎暗结之后被抛弃,她哪里有脸再回老家。 墓地不算太大,赵祥一病不起,根本下不了床。唐啸东和叶安忆两人都是一身黑衣,叶安忆这几天哭得多了,眼睛肿的厉害。 唐啸东忽然拉住她的手,眼神却是看着秋淑芳的墓碑:“妈,我会照顾好叶安忆,您放心吧。”叶安忆微微扬起头,只看见他的侧脸,比之前瘦了不少,轮廓越加分明。 “唐家欠了您的,我都会帮您讨回来。”他一个字一个字,虽然说得很轻,语气却是很重。 唐啸东并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叶安忆也无法估算出秋淑芳去世到底对他有多大的影响,至少对自己来说,就好像失去了母亲。 这几天,唐啸东有点忙,早出晚归,即使她作业批到很晚,依旧没有等到过他回来的身影。 “叶老师。”叶安忆停下笔,抬头看见是隔壁理综组的化学组组长,迷恋股票胜于一切。“刘老师,找我什么事?”叶安忆同他是没有交集的,他主动来攀谈,让她觉得有点奇怪。 “叶老师,我就是问你个事。”刘老师挺腼腆,嘿嘿地笑着衬得他那张瘦猴脸有点像不怀好意。 “什么事?你问吧。”叶安忆很客气,拉过凳子让他坐。“那个…叶老师,你和唐啸东先生是不是挺熟的?”刘老师开口就惊到了叶安忆。 她蹙眉:“刘老师,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叶老师,你别误会,我不是要打探你的私事。”见叶安忆变脸,刘老师立刻解释,“是这样的,全学校的老师都知道,我就喜欢炒股,买什么亏什么,这辈子就买对过两只股票,一只是mark官推荐的,另外一只是我自己买的,唐氏的股票,六七年了,一直是赚的。” 叶安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是没有明白刘老师的意思。“我很看重唐氏这只股票的,但是最近一两个月,唐氏的股票跌得蛮厉害的,我就想问下唐啸东先生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刘老师终于说完,不忘喘口气。 “唐氏的股票跌得很厉害?”叶安忆诧异,虽然她不炒股,但是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是啊,连着跌,都要跌停了。”刘老师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其实我不太清楚,唐啸东的事情,我从来不过问的。”叶安忆有点踌躇,联想到这几天唐啸东异常的忙碌,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情。 “这样啊,其实我就是不知道这股票要不要抛,大家都说抛了,可是我真舍不得。”刘老师摇头晃脑地走了,留下心神不安的叶安忆。 叶安忆一直坐在沙发上等,到后半程终于撑不住,靠着沙发睡着了。感觉有人抱起她,眯着眼看过去。 “怎么睡在这里?”唐啸东轻声问。“我有事想问你。”叶安忆打了个哈欠,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跳下来。 唐啸东将她放回沙发上,眉宇间遮不住的疲惫,他揉了揉眉心:“什么事?”“公司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唐啸东看了她一会儿,依旧平静地询问:“怎么这么问?”“学校有老师说唐氏的股票跌得很厉害。”她老实地交代。 “公司没事。”唐啸东听完便给了她一个答案。“真的?”叶安忆不信。“真的。”他很肯定地点头,没有一丝变化,“我说过,不会骗你。” 叶安忆看不出什么破绽,不知是她太愚钝还是唐啸东演技太好,她只能作罢。“去睡吧。”唐啸东将她送到房间门口,忽然拉住她,“谢谢你关心我。” 唐啸东回来得早了一些,刘老师也再没有来和她询问过唐氏的运作,如果不是谭九非在学校拦住她,她大概已经相信唐氏并没有任何问题了。 他就这样明目张胆地站在学校门口,靠着红色的跑车,一概从前的朴素形象,和来往的老师打着招呼。 “小安忆。”叶安忆走出校门,忽然就听见有人叫她,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对她来说,却是陌生的人。 叶安忆并不理睬他,逃开他的车子往外走。“小安忆,你对我真是越来越冷淡了。”谭九非挑眉,一把拉住她,用力地拖向自己。叶安忆避不开,只将双手撑在他胸口。 “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他言语间带着调笑,两个人的拉扯已经引来旁人的指指点点,“和我走,要不然就继续让人看热闹。” 叶安忆当然不肯和他走,谭九非似乎不耐烦了,拉开副座的门将她塞进去。“小安忆,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他皱皱眉头,迅速地踩下油门。 没有系安全带,让她往前一冲,险些撞在挡风玻璃上。“你要带我去哪儿?”尝试着开门,自然是上了锁的,叶安忆警惕地望着谭九非。 “找你聊聊天而已。”谭九非一下一下地加着速,车子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毕竟是故交,这么久不见面,有没有想我?” “没有!”叶安忆忍住朝他啐一口的冲动,冷冷道,“我和你不是故交,也没有什么好聊的。” “那倒未必。”谭九非不介意她的态度,“我们总是能寻到一个共同点,比如我亲爱的唐表哥?” 叶安忆蹙眉,霍得扭头看他,他依旧笑嘻嘻的,也正好撇头看她一眼:“小安忆,不过是一起住了几个月,这么快就旧情复燃了?正叫我伤心。”他的声音也冷淡下来。 “你到底找我做什么?”叶安忆当然不信他谭九非关于叙旧的规划,质问道。“小安忆,不要露出那么不情愿的表情。”谭九非挑眉,“唐啸东的事情,你总该感兴趣了吧?” “唐啸东能有什么事?”她微哼。“比如,唐氏就要垮台了,这算不算…一件大事?”谭九非声音愉悦。 “不可能。”叶安忆下意识地否认。“唐氏的股票都快跌到零了。”谭九非将报纸丢给她,叶安忆看着财经版巨大的标题便是——唐氏帝国瓦解?掌门人不作回应! 这几天唐宅里确实没有了报纸,她很少看也就没有在意,原来唐啸东是想要瞒住她这些消息吗?她的手有点颤抖。 “是你做的?”她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关了,包括谭九非为什么这样得意。“是啊,竟然花了我一个月,唐啸东还有点本事。”果然,他承认道。 “这是你和唐啸东的事情,告诉我做什么?”叶安忆努力克制着心底的不安,摆出平静的姿态。 “小安忆,不用装了,你很紧张,很担心。”谭九非撇撇嘴,那表情,看不出是嗤笑还是失望,“你一点都不会骗人,看看满头的汗。”说着,屈指蹭了蹭。叶安忆躲闪,背脊贴在车门上。 “唐啸东的东西,我都想要,怎么办?”谭九非有点苦恼地看着叶安忆,“包括你。”叶安忆扇过去一记耳光,被他抓住了。 “从前我不明白为什么唐啸东愿意拿唐氏来交换你,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他扭着她的手,抬起她的下巴,“到我身边,我可以把唐家还给唐啸东,给他再战的机会。” 53、唐啸东,不能少的安慰 叶安忆用力一挣,谭九非也像是不再用力,让她把手抽回去。“你做梦!”她声音有点颤抖,生气到了极点。 “这么说,你是不管唐啸东的死活了?”谭九非双手绞在胸前,语气莫名,他该高兴叶安忆对唐啸东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视,却又因为她拒绝有些失望。 “唐氏没有问题,我相信唐啸东。”叶安忆强调。“唐啸东一直伤害你,你却还是这么信任他,小安忆,你真是不长记性。”谭九非眯起了眼睛,“你这么坚定,我倒觉得唐啸东未必如此。” 叶安忆微微变色,谭九非再接再厉道:“你说他会不会答应云菡白的要求,放弃你而选择云家呢?” “你会让这种事发生吗?”叶安忆即使再不清楚局势,也是明白谭九非必然和云菡白是一伙的。 “你以为云家还有什么用?不过是我用来探路的,唐家我都能吞下去,何况是云家,不过剩了个壳子罢了。”谭九非不屑,“云菡白我已经玩儿腻了,虽然是破鞋,唐啸东爱穿就拿去好了。” “你真无耻。”叶安忆只觉得触目惊心。谭九非却是不以为然:“小安忆,当初她这样伤害你,我也算是为你报仇。” “你以为你能撇清关系吗?你和云菡白早就狼狈为奸了!”叶安忆自然不会详细他。“哦,小安忆,其实你挺聪明的。”谭九非喟叹,“我和云菡白确实早有计划,她想要得到唐啸东,而我…要唐家。” “放我下车!”叶安忆不想再同他共处一室,直叫她觉得恶心。谭九非却恍若未然,探过身向叶安忆压来。 他抓住她的肩膀,叫她不好挣扎,把她的身体按在车门上,叶安忆躲避着他的脸,终于还是被他吻住。 很用力,没有温柔也不掺情感,在叶安忆看来,只是叫她难受无比。他想要撬开她的牙齿,叶安忆咬着牙不叫他得逞。 谭九非的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从毛衣的下摆爬进去,手很凉,触碰到她的皮肤,引起一阵阵鸡皮疙瘩。 她用力地挣扎,却被死死地按住,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手在解她牛仔裤的扣子。叶安忆忽然松了牙关,谭九非以为她是放弃了挣扎,却疼得赶到剧痛,将她推开。 叶安忆擦拭着嘴角的血迹,她将他的舌头和嘴唇统统咬破,很用力地一下。“小安忆,你真狠。”他冷笑,解了车门锁,看着叶安忆迫不及待地跳下车。 就这么一路小跑,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在来往的路人眼里,就好像是一个疯子,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直到走出很远,叶安忆才晃过神,发现挎包落在了谭九非的车上。她不敢回去拿,可里头有钱包和一些证件,虽然不值钱,可是补起来非常麻烦。 叶安忆就这么一直徘徊着,不知该怎么办。忽然身旁停下一辆车,叶安忆以为还是谭九非,下意识的反应便是退开一步。 是唐啸东的车,黑色的越野车,再熟悉不过。他推门下车,动作很快。“叶安忆,”他的声音不重,也不见得有多温柔,却让叶安忆眼眶都热了,“总算找到你了。” “怎么不接电话?”唐啸东是去她学校接她下班,却被告知叶安忆早已经离开了。驱车沿路寻找,竟真的看见她。 “我的包…丢了。”叶安忆牙齿打颤,不知道该怎么同唐啸东说。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叶安忆贯来细致,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粗大的错误,见她心神不宁的,也没有再问,只想着先回家再说。 “唐先生,刚刚来了一位客人,现在在客厅里等。”官家同唐啸东交代,他蹙眉:“为什么把人随意放进来?” “这位先生拿着太太的包,说是捡到了,特意送回来。”官家也是因为是好心人,才把人放进来的。 叶安忆听得心惊,快步走进大厅,果然看见谭九非靠着沙发喝着茶。“主人们总算是回来了。”谭九非站起来。 “谭九非?”唐啸东也是惊讶。“唐表哥,我是来为小安忆送包的,她记性不太好,把包落在我的车上了。”谭九非一字一句都带着暧昧,让人浮想联翩。 唐啸东侧头看了叶安忆一眼,她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谢谢。”唐啸东代替叶安忆道谢,不喜不怒,接过谭九非手上的包。 谭九非双手兜在口袋里,慢悠悠地走到叶安忆身边:“叶安忆,嘴角的血没有擦干净。”叶安忆心慌,立刻抬手去擦,谭九非笑起来,“骗你的。” 唐啸东几步上前将叶安忆拉到身后:“谭九非,离叶安忆远一点。”“你还能保护她多久,我们拭目以待。”不疾不徐地离开。 “没事了,他已经走了。”叶安忆依旧处在惊恐中,唐啸东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时候,只能将她拥进怀里,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脊,安抚她的情绪。 她忽然用力地推开他,冲进浴室,打开水龙头,一遍一遍地漱口,几乎要呕出来,最后精疲力竭地趴在水池上。 唐啸东从后面扶住她,叶安忆像是虚脱了一般靠在她身上,嘴角是未干的水渍,眼神有些呆滞。 将她抱回房间,放在床铺上,唐啸东转身出去,叶安忆心头失落,将自己蜷成一团,缩在床铺一脚。 片刻,唐啸东端着热好的牛奶重新走回来。叶安忆接过杯子,双手抱住,像是要攫取杯壁的温暖。 “喝完牛奶早休息。”唐啸东拥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唐啸东,你不问吗?”叶安忆侧首,眼眶湿润含着泪花。 “你愿意说吗?”他反问,态度温柔。“今天放学的时候,遇到了谭九非。”叶安忆有点讷讷的,忽然抬头,“唐啸东,唐氏是不是真的要垮了?” “是。”唐啸东没有做任何的掩饰,直截了当地承认。见叶安忆瞪大了眼,唐啸东微微一笑,并不显得很沉重,“唐家原本就是要垮的。” “他告诉我,只要回到他身边,他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叶安忆垂下眼睑,眼泪跳出眼眶掉落下来。 “你…”唐啸东面色一变,用力地抓住她的手,“没有答应他吧?”“没有。”叶安忆用力地揩了一下眼泪,“以为他是骗我的,原来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也不能答应他。”唐啸东掰过她的身体,“叶安忆,无论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都不能答应他。” “叶安忆,答应我!”叶安忆闭着嘴,一声不吭,唐啸东以为她还在挣扎还在考虑,有点像是强迫。 “嗯。”她只是勉强发出一点声响,带着哭腔,“知道了。”然后,几乎是失声痛哭,叫人措手不及。 叶安忆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哭过了,控制不住自己,像个孩子一样,将脸埋进他的衣领,小手揪着他的衬衣:“他锁了车门,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没事了,叶安忆,没事了,有我在。”其实从方才谭九非带着伤口的嘴唇和叶安忆抹嘴的动作,他已经能猜到七八,叶安忆这样的恐惧,他心疼得要命。 “我不想和他在一起,一点都不想。”叶安忆一腔酸楚,一股脑儿地倒出来,“可是唐氏怎么办?” “叶安忆,我可以不要唐氏,不止是唐氏,我什么都可以不要。”看着叶安忆一抽一抽的模样,唐啸东忍不住莞尔,“除了你,我不能失去你。” 叶安忆面孔微红,唐啸东很少这样直接,虽然不见得是多么肉麻的情话,却叫她脑子一片空白。 “唐氏垮了,我只是看着落魄而已,并不是真的失败。”他神色认真,“而且,其实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唐家垮掉。”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破产了,我会养你的。”叶安忆打着嗝,再真挚的语气听上去都有点滑稽,唐啸东这样的脾气,听到这种话,不知道作何反应。 “叶安忆,记得这是你说的。”唐啸东并没有露出很尴尬的表情,反而言语间皆是期待,叫叶安忆意外。 “云菡白是不是想帮你?”她其实有点纠结,又不想埋在肚子里,让自己那么难受。“你终于问了?”反倒是唐啸东像是松了一口气,就谭九非的手段,这样的事情不会不提。 “我不问你就不说吗?”叶安忆撇了嘴,看上去不太高兴。唐啸东哑然,有点尴尬,和叶安忆的坦白一比,他倒是真显得有点小人。 “对不起,我应该告诉你的。”他点头,承认错误,“她其实不是想要帮我,而是想要我的帮助。” “你要帮她?”叶安忆骨子里还是害怕云菡白的,大约是多年来唐啸东对云菡白的呵护让她不太自信。 “叶安忆,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更重要。”唐啸东叹气,将她搂进怀里,“云家本来就是我搞垮的,我又怎么会再去帮她。” “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相信我。”他看着她,像是暗示一般,颇为认真。“哦。”她小声地回应,心里却是有些甜。 54、叶安忆,不能想的生活 唐氏的危机在j市愈演愈烈,再有老师到叶安忆这里来打听取经的时候,叶安忆都能很用冷静的情绪面对。 并不是她对唐啸东有多大的信心,而是如同关好好咬着筷子比她还忧愁地说过:“你说那谭九非能有这么大能耐,不能吧?唐啸东都称霸j市多少年了,倒也没倒这么快啊。” 是啊,庞大如唐氏,之前一直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如山倒了呢?唐啸东渐渐不忙碌了,作为一个即将破产的前首富,他显得很平静很淡然。 周末的时候,叶安忆正在花园里面,唐啸东缓步走进来,就看见她在向园丁请教,很投入的模样。 “唐先生。”园丁看见唐啸东,率先停下来和他打招呼。“回来得怎么早?”叶安忆惊讶,还没吃午饭呢。 “没事就早点回来。”他很简单地解释,反倒是对她同园丁的交流很感兴趣,“听什么这么认真?还做笔记。” “我明年春天想种一片向日葵,就请教一下。”叶安忆合上笔记本,一副憧憬的模样。“喜欢这个花园?”唐啸东问道。 “是啊,很喜欢。”叶安忆感叹,从前她就喜欢,只是云菡白一直占着,“那棵白杨树呢?怎么还没有移栽回来?” “不会移栽回来了。”唐啸东轻叹,见叶安忆诧异而紧张,他有点想笑,“叶安忆,这房子作为唐氏资产被冻结了,明天就要被银行收回。” “什么…意思?”叶安忆反应不及,唐啸东耐心地解释:“就是…我们被赶出去了。”语调轻松,像是在说笑话。 当然不是笑话,给所有员工发完工资,看着他们离开,叶安忆才像是真的接受了,站在大门口,看着空空荡荡的房子,没有人气。 “唐啸东,没事的。”叶安忆几乎要踮起脚才能拍到唐啸东的肩膀,像是要安慰他,唐啸东却点头,颇为认同:“叶安忆,该履行你的诺言了。” “什么诺言?”叶安忆有点懵。“你养我。”他很坦然地笑了。 明明是周末,却有人有这样好的精力,大清早的就气势汹汹的,来了不少人,带头那位银行高管显然是和唐啸东有过节的,语气不善,态度嚣张,就差用眼角去瞄唐啸东了。 倒是二把手态度很好,同唐啸东解释一番。唐啸东当然不会像一些被查封财产而撒泼打滚的人,也不似垂头丧气,站在一边看他们贴封条,最近带着一点笑容,旁人还真以为这一位疯了。 “房子有点小,先住着吧。”叶安忆打开老房子的门,一段时间不回来,家具地面都积了不少灰尘。 世界上再没有比唐啸东更潇洒的住客了,两手空空,没从带一点行李,当然,确实也规定了不能带走任何东西。 “拖地吧。”叶安忆将拖把递给他,唐啸东蹙眉,没有去接,“你现在是寄人篱下,要听我的。”叶安忆面不改色。 唐啸东有点无奈,脱了西装外套,将衬衣袖子挽起一截。小时候,秋淑芳工作忙,他们俩也经常打扫卫生,一直是唐啸东拖地叶安忆擦柜子。 能奴役唐啸东做家务,也真是难得,叶安忆看着他弯着腰的身影,有点怀念,心满意足的。 两人站在谭九非的房间门口,有点大眼瞪小眼的。里头还是谭九非离开时候的样子,叶安忆甚至不知道他揣着钥匙有没有回来过。 谭九非并不是太整洁的人,东西有些乱,床铺上还丢着一些衣服。连同柜子里的那一些,叶安忆一股脑地塞进垃圾袋里,就好像要将两人曾经的过去统统塞进去。 “唐啸东,你拿去哪儿?”叶安忆见唐啸东拖着硕大一袋衣物打开门往外走。“丢掉。”唐啸东嫌弃地看了袋子一眼。 “丢掉?”叶安忆瞪大了眼睛,“里面有不少东西很贵的。”原来叶安忆是不觉得谭九非的东西有多值钱,现在却觉得他用的,大概都不是便宜货。 “家里也没有地方存放。”唐啸东驳了一句。叶安忆也是苦恼,六十几个平方的小房子确实没有太多空余的地方,而且最关键的是唐啸东看着不顺眼。 “那顺便在小卖部买一瓶酱油回来,要老抽。”叶安忆也不再纠结,谭九非干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丢他一点衣物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她如是想。 唐啸东拎着袋子下楼,竟然看见谭九非靠在车子上,嘴上叼着香烟,在黄昏来往的人群里,显得突兀。 两人对视片刻,谭九非走上前,依旧叼着烟,目光扫过唐啸东手里的垃圾袋。唐啸东手一扬,将垃圾袋丢过去,掉落在他脚边,里头的东西从口子里滑出来。 “这是要把我扫地出门吗?”谭九非用脚尖拨了拨衣物,“是小安忆的主意还是你的意思?” “当然是叶安忆。”他神色自然,有点卑鄙地推到叶安忆身上,叶安忆站在楼上,一个喷嚏,险些切到手指。 谭九非嗤笑,弯腰从一堆衣物里挑出一件衬衣,是叶安忆买给他的,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衣服仔细地叠好,拿在手里。 “唐啸东,你真的放弃了?”谭九非有些试探,就唐啸东偏执的个性,有点难以想象他拱手让出整个唐氏。 “唐廉把他手里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都送给了你,既然他不承认我是唐家的继承人,我又何必再争。”唐啸东轻哼,唐廉做得真绝,虽然在他预料中。 “净身出户的感觉如何?”谭九非笑起来,看到唐啸东的狼狈,他似乎很愉悦。“叶安忆愿意养我,有什么不好?”唐啸东不惜将吃软饭的行径拿出来炫耀。 果然,谭九非蹙眉。“我该谢谢你,你越是欺压我,叶安忆就对我越好。”唐啸东微微一笑,得意非常。 “你现在不过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我倒是很好奇,你这样的废物到底要怎么守着叶安忆。”谭九非沉着面孔,“她迟早会回到我的手里,你的东西,我都要抢。” “叶安忆不是一样东西。”唐啸东揪住他的衣领,有些警告的意思,“而且,我们已经复婚了。”一句激得谭九非面色狰狞起来,用力地推开他:“走着瞧。” 谭九非的车子一个转弯,飞驰出去,吓得小区里的行人纷纷避让。唐啸东将地上的衣物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您好,我要一瓶老抽。”小卖部的大爷还从来没见过哪一个来买东西的这样有礼貌,一下子对唐啸东有了好感。 “小伙子,没见过呀,新搬来的?”大爷见百样人,很自来熟地聊上了。“是,我今天才搬来。”唐啸东不善言辞,不过对待老人上还是很客气。 “要不要买包烟?”大爷习惯性推销。“我不抽烟。”唐啸东摇头。“哎哟,这年头不抽烟的男人可不得了,喝酒吗?”大爷还来劲了。 “不爱喝。”除了应酬需要,他很少喝酒。“这年头不抽烟不喝酒,还会亲自来买调味料的男人还真是少。”大爷啧啧称赞,明明没卖出去什么东西,却很高兴的样子。 “小伙子,有女朋友没?”大爷的笑玄乎起来。“没有。”他刚要说自己是已婚人士,大爷已经先开口了。 “那好啊!我们小区都是些老邻居了,有不少人家的姑娘都很不错,大爷给你牵个头?”大爷已经把老抽的事情忘记了,光顾着聊天。 “不用了。”唐啸东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硬了。“大爷,你又给人作介绍了?”叶安忆忽然从旁边冒出来,笑着和大爷打招呼。 “小叶啊,好久没见着你了。”大爷记性好,尽管叶安忆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也算是熟人了,尤其是每日开伙,常来买调味料的人。 “大爷,一瓶老抽。”叶安忆见唐啸东两手空空的,斜了他一眼。“呀呀呀,我给忘了!”大爷一拍脑门进去那酱油。 “你怎么下来了?”唐啸东忧喜参半。“你钱包没带。”叶安忆扣着玻璃柜。唐啸东一摸口袋,还真是。 “你的老抽,还有你的。”大爷左右各一瓶酱油,摆在两人面前。“大爷,一瓶就够了。”叶安忆将其中一瓶退还给大爷。 “不是都给你的,这小伙子也买。”大爷笑起来,“小伙子,大爷有个孙女,刚美国留学回来,长得可漂亮了!要不要认识认识?” “我们俩买一瓶。”叶安忆开口,吓了大爷一跳:“你们…认识?”“我们是夫妻。”唐啸东适时圈住叶安忆的肩膀,将她拉进自己。 大爷的嘴半天没合上,一面将另一瓶酱油摆回柜子上,一面讪笑:“登对登对。”其实心低无限叹息,他看上叶安忆也很久了,就等外孙回国就拉线。 “唐啸东,你做什么了,让大爷这么喜欢你?”叶安忆用酱油瓶戳了戳身边的男人,“大爷眼光很挑剔的。”这小区就没几个年轻人没被他抱怨过的,她就是其中一个。 “不抽烟不喝酒,会下楼买调味料,他说我这样的男人很少了。”唐啸东一本正经的。 “这么说来,是还不错。”叶安忆轻笑,“可惜已经结婚了。”别有深意的。 55、唐啸东,不能帮的困难 两人各据沙发一角,电视里放着新闻,铺天盖地都是唐氏的消息,多是负面的,最劲爆的大约就是非蕊入驻唐氏,谭九非俨然成了新的控股方。 叶安忆拿着遥控器,考虑着该不该换一个台,唐啸东面色倒是很平静,有些像是置身事外。 手机忽然响起来,叶安忆手一抖,换了一个台。唐啸东看了她一眼,嘴角勾了勾,拿起手机,只一瞟便挂断了。 才刚挂断,电话又响起来,他依旧是挂断,如此反复几次,叶安忆忍不住开口:“唐啸东,是谁的电话?” “云娟晴。”他淡淡地丢出一个名字,见叶安忆一面的疑惑,又解释道,“唐夫人。”叶安忆恍然,却又奇怪,她竟会给唐啸东打电话。 最后,唐啸东干脆将电话关了机拔了电板。的确是安静了一会儿,却是轮到叶安忆的手机开始响,是陌生人的号码,可叶安忆猜也能猜到那头是谁。 “不如,接了吧?”她询问唐啸东,他不置可否。“让唐啸东接电话!”唐夫人一如既往地尖锐,带着一点哭腔,开口便是命令道。 叶安忆捏着电话看着唐啸东,猜想他也是听到了吧,这么大的声音。“挂了。”唐啸东反应冷淡。 “唐啸东,唐廉就要死了,你快来医院,快点来医院!”不知是恳求还是命令,那头的唐夫人已然泣不成声。 唐啸东一把夺过叶安忆手里传出一阵一阵嘈杂声响的手机按灭。她回过神:“唐啸东,要不要去看看?” 唐啸东眉头微微拢起,半晌只问了叶安忆一句:“你觉得我要去吗?”她愣了一会儿,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你陪我一起去。”他望着她。“好,我陪你一起去。”她笑起来。 唐廉其实生死未明,只是突然中风送进了手术室,唐夫人一袭黑色大衣,将面色衬得越发憔悴,身边只有一个唐啸媛,不见唐啸娴,两母女坐在手术室外头的凳子上。 唐啸东牵着叶安忆的手,两人的脚步在悄寂的走廊上显得突兀,唐夫人听见动静,撇过头,看见唐啸东的瞬间还有些诧异。 “你来干什么?!”唐啸媛竟比唐夫人更加激动,几乎从凳子上跳起来。“是你母亲让我来的。”唐啸东态度冷淡。 唐夫人拉住唐啸媛:“闭嘴,坐下。”“妈!他凭什么来?唐家有难的时候他跑得比谁都快,现在爸要死了,他就跑回来分财产!” 唐夫人一个耳光扇在唐啸媛脸上:“你爸爸不会死的!不准胡说八道!”唐啸媛嫌少挨母亲打,愣愣地看着她。 “如果你也想要像你姐姐那样,就马上给我离开唐家,一分钱也不想拿到!”唐夫人继续撂下狠话,唐啸媛捂着脸不敢再开口。 “唐啸东,我有话和你说。”唐夫人强打起精神,作出女强人的派头,微扬的下巴一如既往的傲慢。 “什么事?”唐啸东到底比她高些,居高临下将她的气势压了一半。“你有办法救唐氏,对不对?!”唐夫人很直接。 “救唐氏?”唐啸东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面孔上是讥诮的表情,“没有办法。” “不可能,唐氏从前有过更糟糕的情况,你都能让它平安度过,这次怎么会突然破产。”唐夫人显然是不信的,“你一定有办法。” “我是有办法,有的是办法,但是我不会救唐家。”唐啸东眼神犀利,“我要的就是唐家的毁灭,我等这一天,很久了。”他能感觉叶安忆捏紧了他的手,侧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你说什么?”唐夫人几乎是踉跄着扶住墙,只大声地又质问了一遍,“唐啸东你疯了?!” “你不必再找我,我绝对不会救唐家,只会加速唐家的毁灭。”唐啸东用最冷漠的语气说出最无情的话。 “唐啸东,从前是我不对,是我对不起你,你救救唐家,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唐夫人扑过来,唐啸东退开一步,她险些摔在地上,还是叶安忆伸手将她扶住。 “只要你肯救唐家,所有的一切我都不要了,啸娴和啸媛的也都给你,全部都给你,只要你肯救唐家!”唐夫人念念叨叨地同他保证,早没了方才的傲慢。 “妈,你说什么?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他?我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唐啸媛一听唐夫人要将一切都拱手相人,自然是不肯的。 “你闭嘴!再说一句,就和你姐姐一样滚出唐家。”唐夫人一声呵斥,唐啸媛也终于有了火气:“滚就滚,你以为我想留在这里?唐家还剩下什么?一个空壳子,一屁股的债!” 唐夫人不可思议地望着唐啸媛,只见她抓起旁边的包,对唐夫人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唐啸娴不是唐廉的女儿,其实我也不是!等唐廉一醒我什么也得不到。你眼里只有唐廉,根本没有我和唐啸娴,唐廉根本不爱你!你别再妄想了。” 唐啸娴就这么走了,头也不回的。唐夫人像是被抽走了力量,摔坐在凳子上。唐啸东小声地询问叶安忆:“回去吗?” 叶安忆摇头:“等人出来吧,都来了,看一眼再走。”唐啸东也不在说什么,拉着她坐下。 唐廉被推出来的时候,唐夫人第一时间扑过去,握住唐廉垂在一边的手:“医生,他怎么样了?” “手术不太成功,病人的情况非常不好,随时可能…”“你们到底有没有尽力!”唐夫人一听唐廉的情况糟糕,打断医生的话,激动地呵斥。 “唐夫人,我们真的尽力了,唐先生这一次的情况实在太严重了,我们没有办法。”医生有些为难,唐家毕竟还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说话还是很客气。 “唐廉,唐廉你醒醒!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唐夫人抱住唐廉的身体,有些疯癫的,无法拉开。 唐啸东纹丝不动,叶安忆却有些动容,看着唐夫人一面哭一面追着推床进了icu。“哭了?”唐啸东摸了摸她的眼角,有点湿润。 “虽然唐夫人对你对我都不好,可是她对唐廉是真心的。”叶安忆吸吸鼻子,唐啸东叹气,“你总是这样心软。” “女人都是心软的,就算是唐夫人这样泼辣的女人,也会对唐廉心软。”叶安忆有些不服气。 “只可惜唐廉是个没有心的人,他只会辜负别人。”唐啸东微嗤,两人经过icu的门口,门忽然打开,唐夫人冲出来,咚的一声跪倒在两人面前。 叶安忆吓了一跳:“唐夫人,你别这样。”想要上前去扶她,唐啸东却阻止她上前。“唐啸东,是谭九非把唐廉害成这样的,你不能把唐家拱手让给他!”她满脸都是哀求,“唐家不能毁在唐廉手里,你救救唐家!” “不可能。”唐啸东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拉着叶安忆绕过她。“叶安忆,帮帮我,劝劝唐啸东!让他帮帮唐家。”唐夫人拉住叶安忆的手,不让她离开。 叶安忆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扯落唐夫人的手:“无论唐啸东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对不起唐夫人,我帮不了你。” “唐家也是你的心血!这么多年来,你也为唐家付出了这么多,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它被谭九非鸠占鹊巢吗?唐啸东,你甘心吗?”这是唐夫人最后的话,她也再没有任何办法挽留。 “我的心血我自然会好好保护。”唐啸东反应冷淡,叫唐夫人失望,“我就是要亲眼看着唐家被谭九非吃得一点不剩,唐廉敢把自己的股份交给他,就应该想到有这么一天。唐氏的今天完全是唐廉一手造成的。” 唐啸东拉着叶安忆快步往前走,气氛有些凝重,两人一路都保持着沉默,叶安忆能感觉到唐啸东的心情并不好。 两人一路走到医院一楼的大厅,在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云菡白身上白色的裘毛在寒风里微微飘动。 “啸东。”三人越来越近,还是云菡白最先开口,“好久不见了。”她笑容还是很美,却是极为勉强。 唐啸东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拉着身侧的人就要离开。“我们…能不能单独谈一谈?”她的手抓住唐啸东的胳膊,抓得很紧,表情楚楚。 “你们聊吧,我去车里等你。”叶安忆只觉得当下的场景颇为熟悉,只是斗转星移间,她已经站在了云菡白曾经的位置上。 “不用走,没有什么是你不能知道的。”唐啸东握紧她的手,不让她抽离。彼时,唐啸东让云菡白离开了,而此刻,他却叫叶安忆留下了。 “我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但是我帮不了你。”唐啸东将目光转向云菡白,“我连唐家都不救,更何况云家。” “唐啸东,你真的做得这样绝?”云菡白咬牙切齿的模样早没了方才的动人。唐啸东没有说话,那样冷漠的态度却像是默认了。 云菡白点头,仿佛明了:“你会后悔的!”眼神却有意似的扫过叶安忆,匆匆上了楼。唐夫人还妄想着找她来说服唐啸东,可唐啸东眼里,早已经只剩下叶安忆。 56、叶安忆,不能想的惊喜 唐廉的离世对于唐氏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唐啸东到底是没有出手相助,就叶安忆看了,他大概是没有那个能力了吧,孑然一身地离开唐氏,他如何能同有整个非蕊做靠山的谭九非去斗。 各大财经版头条都是关于谭九非的报道,关于他的能力超群,他的春风得意。谭九非更是将唐氏改名换姓纳入自己名下。 谭九非曾给唐啸东寄来邀请卡,邀请他参加唐氏的更名仪式,唐啸东自然是不会去的,谭九非以一个胜利者的姿势俯视他,他竟然毫不在意,叶安忆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叶安忆窝在房间里批卷子,期末总是这样,一遍两遍的模拟考试,就为了最后一次大考能在全市各大高校里名列前茅,学生苦,老师也苦。 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花了,一面打着哈欠,一面继续钩钩叉叉。房门上传来两声敲打,唐啸东就推门进来了。 “叶安忆,在这儿签个字。”他递过来一叠纸。叶安忆微愕,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从前的离婚协议,也是这样的纸张。 抬头当然不是离婚协议书,而是转让书三个字,她大致看了一眼,不是很懂:“什么东西?”“不会把你买了的。”唐啸东难得同她开玩笑。 叶安忆刷刷签下大名,唐啸东将几份文件收起来,对她笑了笑:“早点睡。”轻轻合上房门,也没给一个解释,叶安忆撇嘴:“神秘兮兮的。” 唐啸东这几天还真是神秘兮兮的,大概是闲置了几天实在是受不了了,终于还是找些事情来做,虽然她不知道唐啸东到底在做什么,可是能感觉出他的心情不错。 “去哪儿呀?”叶安忆坐在车上,询问唐啸东目的地。他让她请了晚自习的三节课,对于临近期末的班主任可是罪大恶极。 “把你打扮得漂亮一些。”唐啸东目光从她发心一路滑落,直到脚踝,才收回视线。叶安忆觉得他这话隐含着带她出席活动的暗示。 叶安忆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不知道是不是常年活在云菡白的阴影下,鲜有的几次出席宴会,都是在旁人的嗤笑里度过的。 “唐先生,请您跟我去那边换礼服。”造型师的其中一位要把唐啸东带走,叶安忆有点慌,抓住他的手不肯放。 “我就在隔壁,一会儿就过来。”唐啸东安抚她,叶安忆想了想,终于还是松开了手。造型师倒是很会察言观色,对叶安忆笑道:“唐太太,您不用这么紧张,我们一定会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唐太太,您的皮肤真好。”造型师给叶安忆打粉底,一面细致地上妆一面夸奖。“谢谢。”叶安忆不知道如何回答,有点无措。 “这身礼服是唐先生为您准备的。”镜子里的女人已经换上了最精致的妆容,后头的两个人推过了一个模特架子,上面挂着一身礼服,有些像是旗袍,上半身丝绸盘扣,下半身确实纺纱的设计。 叶安忆是很少穿白色的,或是因为云菡白将白色演绎得太好,好到她从来不敢去触碰,一旦穿起,也许会让唐啸东觉得可笑。 “唐太太,赶紧换了吧?”叶安忆愣愣地看了许久,一旁的造型师提醒。将衣服换上,叶安忆几乎不敢去看镜子。 “真是非常合身。”造型师惊喜,“唐先生对您很了解。”言语间三分调侃七分羡慕。她慢慢睁开眼,裙摆不到脚踝,刚好将她纤瘦的脚露出来。 她穿白色和云菡白穿白色,是完全不一样的效果,云菡白能将白色的优雅美丽发挥到极致,没有人能比她更美丽,可是叶安忆的白色,恬淡宁静,不见得极美,却是仿佛融为一体。 “唐先生。”造型师见唐啸东走进来,退到一边。“很漂亮。”唐啸东站在她身后,黑色的礼服,两人的颜色反差极大,却又叫人觉得相称。叶安忆面孔微红,被白色的礼服一衬,越加明显。 场面很隆重,叶安忆不仅好奇:“唐啸东,今天这是什么宴会?”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唐啸东这样落魄的,还会被人邀请吗? “马上就知道了。”唐啸东微微一笑,将她胃口吊起。叶安忆挽着他的手,显得不那么自信。 “叶安忆,抬头挺胸,你是今天的女主人。”唐啸东大掌放在她腰间,轻轻地拍了拍,叶安忆一个激灵,将腰绷直,却遗漏了女主人三个字。 “恭喜恭喜。”一路走来,大家都和唐啸东道喜,叶安忆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只站在唐啸东身边同他一起笑。 会场很大,一张一张的圆桌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两人一路寒暄走到最前头的位置,叶安忆隐隐能感觉到什么。 “安安!”关好好就坐在那儿,终于见到一个熟人让她异常兴奋,拉住叶安忆的手就不肯放了,“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官闻西骗我呢。”说着瞪了官闻西一眼,官闻西好脾气地笑了笑。 同一桌对面坐着一个衣着鲜红的女子,浓重的妆容有点辨不出五官。“那是不是冷意啊?”叶安忆很小声地问关好好,她也看电视,明星什么的,她也是认识的。 “我也觉得是,我想要签名。”关好好贼呼呼地笑。对面的女人很敏锐,他们俩还没说几句,她霍地抬起头,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叶安忆和关好好都不敢说话了。 “这么酷,我更喜欢她了。”关好好龇牙咧嘴的,让叶安忆有点无语。 人差不多来齐,两位司仪走上最前头的舞台,将会场里的气氛调动起来。“下面有请唐先生致词。”男司仪走到唐啸东身边,叶安忆愣了愣,唐啸东临走前拍了拍她的手背。 “感谢各位能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参加叶氏上市的庆功宴。”唐啸东只说了一句话,叶安忆几乎是震惊的,后头他说了什么已经听不见了,只直勾勾地盯着唐啸东。 “希望大家能有一个愉快的夜晚。”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踩着众人的掌声,唐啸东回到位置上。 “你的…新公司?”叶安忆讷讷地问了一句。“一半。”唐啸东翘了嘴角,“还有一半是你的。” “我的?”叶安忆越加吃惊。“之前签的转让书,我把一半的原始股转到你手上。”唐啸东解释道。 “为什么叫叶氏?”叶安忆努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可是心跳得有点快。“官闻西说如果公司用妻子的名字,发展得会更加好,我想试试。”唐啸东望着她,言语真诚。 一旁有人走过来,附在唐啸东耳边说了句什么,唐啸东蹙眉,沉默了一会儿:“请她离开。”那人点头,急匆匆地往大门口走。 宴会很成功,之后的记者会叶安忆就坐在唐啸东身边,叶安忆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镁光灯一下一下不停地闪烁,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唐啸东抓住她的手,仿佛要给她力量。都是之前审核过的问题,唐啸东对答如流。直到最后一个问题,并不在之前查阅过的问题里面。 “唐先生,我们很好奇这一位女士和您是什么关系。”叶安忆一愣,神色慌张起来。唐啸东见她这样子觉得有点无奈,两人的关系再正当不过,何必这样紧张? “这位是我的太太叶安忆。”明明是回答记者的提问,唐啸东却扭头望着叶安忆,铿锵有力。 “两位方便站起来让我们拍个照吗?”记者得寸进尺道。“当然方便。”叶安忆踟蹰,唐啸东伸手将她拉起来,手劝过她的腰肢,让她靠向自己,姿态亲密。 众人像是抓到了机会,快门猛按,叶安忆躲又不能躲的,僵硬的笑容保持到了最后,同唐啸东的淡定从容成了鲜明的反差。 记者招待会超过了预定时间近两个小时,叶安忆蜷在副驾驶座上,眯着眼打瞌睡,唐啸东将车子开出停车场,突然有人猛拍车窗玻璃,她几乎是瞬间被惊醒。 叶安忆迷迷糊糊地按下车窗,只到一半就被唐啸东阻止,外头的女声有些歇斯底里:“唐啸东你这个骗子!”是云菡白。 叶安忆有些惊讶地望向唐啸东,只这一瞬间,唐啸东已经将车窗再度升起。“没事。”他拍了拍叶安忆的发心,“继续睡吧。” 车前大灯一开,云菡白直挺挺地站在车子的前头,伸开手将拦住去路。灯光打在她的脸色,有些诡异。 “我下去看看。”僵持了一会儿,唐啸东下车,将车门上了锁。两人站在灯光里,听不见到底说了什么,却能看到云菡白渐渐绝望的面孔。 “走吧,回家了。”唐啸东再度上车,车子转了一个方向,擦过云菡白的身体,渐渐开远。叶安忆扭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真难看。”叶安忆抿着嘴唇,今日的各大版面一改刊登谭九非的消息,而是全部留给了唐啸东和最新上市的叶氏,其中不少的头条封面就是她和唐啸东的合照。 “挺好看的。”唐啸东抽走她手上的报纸,仔细地看了看,很满意地点头,“叶安忆,其实我们挺般配的。”叶安忆面孔微红,却不否认。 57、唐啸东,不能有的失踪 期末结束,三中差市中几个名额屈居第二,对于千年老二的成绩,不进不退,老师们的聚餐却是不能少的。 酒足饭饱,大家还打算续摊,找个地方唱通宵歌,叶安忆吃不消,中途准备退场。自罚三杯之后,同组的老师才不情愿地让她离开。 叶安忆的酒量不见得多好,脑袋晕忽忽的,年关将近,午夜的寒风有些刺骨,她裹紧了外套大衣。 手机一响,她掏出来看了看,是唐啸东的号码。“结束了吗?”那头率先开口,叶安忆吸了吸鼻子:“我逃了。” “你在哪儿?我过去接你。”唐啸东询问。“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叶安忆沿着路走,车子不多。 “这么晚了,不安全,我去接你。”唐啸东态度强硬,叶安忆只得老实地报上了地址,往后退了几步,躲在招牌后面避开风口,等唐啸东来。 酒精上脑,也不觉得特别冷了,身后的服装店关门,老板怀疑地看着她,有点你不走我也不走的意思,叶安忆有点尴尬,她长得像坏人吗?无奈地走到前面的树下,目送老板将信将疑地离开。 冷清的路上车子很少,远远地射来一束灯光,叶安忆遮挡着眼睛,只看到高大的车身,有点像是唐啸东的车子。 车子果然停在面前,叶安忆一愣,并不是越野车,而是一辆黑色的商务面包,正觉得奇怪,忽然车门拉开,鱼贯而下六七个人。 叶安忆本能地扭头就跑,身后几个人自然追上来了,叶安忆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用包拍掉了一个就要抓住自己的男人。 附近一带是老城区,结构有些像网,交错的小路纵横,叶安忆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跑得更快。渐渐有些体力不支,摸着黑钻进一条漆黑的小路。 她蹲在一大堆废弃的材料后面,感觉到有人在慢慢靠近,她连呼吸都浅下来,眼睛紧紧地闭着。 “让你跑。”有人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将她从地上拖起来,叶安忆惊叫,只感觉心底透出几分绝望。 忽然那人手一松,叶安忆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见咚的一声,抓住她的那个人翻身摔在地上。 叶安忆蹲在地上喘着气,惊魂甫定的,仰起脸,灯光实在昏暗,她看不清来人是谁,只是凭着臆想喊了一声,很轻的一声:“唐啸东?” “你眼里只有唐啸东吗?”那人忽然开口,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是能听出语气不快。“谭...九非?”叶安忆没有意思安全感,反而更加惊慌。 “正好,我也想找唐啸东谈谈。”他的声音有点冷,藏着一点咬牙切齿,“小安忆,和我走一趟吧。”叶安忆还没来得及反对,只觉得后颈一疼,不知是醉了还是被敲昏了。 唐啸东开车到了叶安忆说的地方,只听了一辆黑色的商务面包,六七个人来来回回的,像是在找人。 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几个人看见他也有些警惕,唐啸东拦住其中一个,那人心虚地甩开唐啸东的手,两人立刻动起了手。 其他几个人立刻过来帮忙,唐啸东身手很好,等到翻了一地的时候,还剩一个司机,听见外头的动静,本着自保的原则,也不管兄弟们如何,一脚油门自顾自地逃跑。 唐啸东也上了驾驶座,跟上前头的车子,车子速度很快,幸好午夜的道路上车子很少,一路追着,终于在城东一片废弃房屋前头停了下来。 司机很惊慌地跑进房子里,唐啸东跳下车,也跟着他走进去。屋子里灯光通亮,一男一女,一站一坐的。 “云小姐,人我们没抓到,还被人跟踪了。”司机有点懊恼地看着地和云菡白交代。 “唐…唐啸东?”云菡白像是受到了惊吓,蹭地从凳子上跳起来,指尖的香烟也掉在了地上。 她从前是不抽烟的,应该说在唐啸东面前从不抽烟,其实,她的瘾头很大,尤其在紧张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嘴。 “你要做什么?”唐啸东蹙眉,目光冷锐,“叶安忆是不是在你这里?”“没有!我没有!”云菡白矢口否认。 司机慢吞吞地往门口移动,唐啸东眼疾手快,将他抓住按在地上:“你们去那里干什么?”反绞着双手让司机很疼。 “抓人,云小姐让我们过去抓人!”司机是个小人,稍微给了点苦头就事情和盘托出。“谁?”唐啸东心头一紧,手上一个用力,司机杀猪似的嚎叫:“一个女的,照片在我口袋里。” 果然是叶安忆的照片:“那人呢?!”他呵斥,有些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没抓到,那个女人跑得快,我们没有找到。”司机疼得没了力气。 “云菡白,我警告你,不要打叶安忆的主意,不然躺在医院里的,就不止你父亲一个人。”唐啸东瞥了云菡白一样。 “是你先背叛我的!”云菡白咬着牙,“我这么爱你,为了你不惜忤逆父亲,可是你呢?你毁了云家,你毁了我的一切!” “你最不该做的,就是伤害叶安忆。”唐啸东语调微冷。“我伤害她?难道你没有伤害她吗?唐啸东,把所有责任推给我,你真可耻。” “是,我是伤害了叶安忆,所以,我会补偿她,用我的全部。”他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几分温柔,却不是对着自己。 “唐啸东!”云菡白想要喊住快步离开的男人,“你有没有爱过我?!”“没有。”唐啸东没有回头,看不见表情,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唐啸东将车开回原来的地方,冷冷清清的,只有路灯的光亮。手机打过去,一遍一遍的响,就是没有人接。 他循着弄堂往里走,手机一直没有挂,黑漆漆的地方一闪一闪的光亮。唐啸东加快了步子,几乎是跑过去。 地上躺着一个人,旁边掉落的,是叶安忆的包,东西洒出了一些。“叶安忆!”连着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 地上男人被他拖起来,一拳打在脸上,才迷迷糊糊地有点醒过来。“人呢?”揪住他的衣领,几乎将他提得脚离开地面。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人一吓,有点口齿不清,“我原本已经抓住她了,但是突然有人把我打晕了。” “是谁?!”唐啸东心头一紧,不安蔓延开,“这儿这么黑,我没看到,真的没看到。”感觉到喘不过气,男人一个劲地讨饶。 将人丢在地上,唐啸东拿着叶安忆的包,脑子有些混乱。会对叶安忆下手的人,除了云菡白,还有… 捏在掌心的手机响起来,是没有存过的号码,他却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是不是你带走了叶安忆?”唐啸东立刻接起来,那头是低沉的笑声:“这么快就发现了?” “她在哪儿?”谭九非并不否认的态度让他更加紧张。“想见她再容易不过了,上了路边的车,自然会带你来见她。” 唐啸东匆匆走回路边,果然停着一辆车,边上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唐先生,请上车。”唐啸东看了他一眼,坐进后座。 车子开得很稳,从市区一路驶向郊区,直到林荫的尽头,是一处豪华的别墅,也是他们的目的地,谭九非的住所。 唐啸东状似随意地打量别墅的四周,看似安静的环境其实暗地里埋伏了不少人。“唐先生,请跟我来。”男人彬彬有礼。 男人一路将他带到了主屋的二层,尽头似乎是书房,男人停下脚步:“唐先生,gagner在里面等你。” “你是谁?”唐啸东握上门把,忽然转身询问身边的男人。“我姓方,方宗伟。”男人笑了笑。 “你是秦姨的儿子?”唐啸东眯起眼。“是,秦美珍是我的母亲,唐先生应该认识的。”方宗伟面不改色。唐啸东没有再说什么,推开门走进去。 谭九非站在窗口,偌大的落地玻璃里映出了唐啸东走进来,他慢吞吞地转身,手上架着一杯酒:“唐表哥,你总算来了,小安忆等不了,都已经睡着了。” 唐啸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靠着墙角的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人,就是她遍寻不到的叶安忆,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快步上前,捧住她的脸颊,轻轻拍了拍:“叶安忆,叶安忆?”她却始终没有醒过来,只闭着眼,睡得很熟的模样。 “你对她做了什么?”唐啸东质问道。“小安忆不肯配合,我又想让她安静下来,只能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谭九非耸耸肩,无所谓道,“绝对没有副作用,我怎么舍得伤害她。”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唐啸东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叶安忆身上。“什么事?”谭九非声调一转,“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唐啸东没有说话,像是要比谭九非先开口。果然,谭九非有点沉不住气:“我真是小看了你,竟然把唐氏架空,让我来替你还债!”酒杯被他掷在地上,红酒洒在雪白的地毯上,晕开一大块。 58、叶安忆,不能躲的抓捕 “是你太想要得到唐氏,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唐啸东扯了扯嘴角,极为讽刺。谭九非显然是气得不轻,一挥手,将桌子上的扫在地上,力道很大,陶瓷的笔筒飞撞到玻璃书架上,碎了一地。 “为了那个千疮百孔的唐氏,你想让我连非蕊一起赔进去?”谭九非额角的青筋暴起,却吓不到唐啸东,他依旧气定神闲:“谭九非,你们法国人一定不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gagner这个称呼再大的名气,再强的手腕,可是j市是我的地盘,既然你敢把非蕊带进来,就要付出代价。” “谭老头给你施压了?他向来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如果你输了,会有怎么样的结果?”谭九非的表情越加难堪,反之唐啸东却很是愉悦,“你手里的谭氏股份还是…唐非的命?” “你闭嘴!”谭九非几乎是冲过来,用力地推着他,唐啸东被他按在墙上,“不要以为我会就这样认输,我还没有输!” “你已经输了。”唐啸东扬起下巴,两人的身高旗鼓相当,这样的姿态让唐啸东的气势更胜一筹,“你以为谭老头不知道,其实连我也明白,你的目标不只是唐氏,你不过是想靠着唐氏吞掉谭老头的心血。” 谭九非身体微晃,被唐啸东迅速推开,他踉跄着几乎跌倒,手掌扶着书柜,破碎的玻璃扎进手心都不知晓。 “可是现在唐氏倒了,你要的靠山已经没有了,你又凭什么和谭老头斗?”唐啸东步步紧逼,几乎将谭九非逼到尽头。 “我没有输!你不可能赢我!”谭九非带着血的手掌按在书桌上,留下几道血痕,“我不能输!” “唐非就是你的弱点,只要谭老头手里握着唐非,你就永远赢不了。”唐啸东一语点破,言语间又带着几分嗤笑,“这是唐非的报应,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弄死谭老头的独子,谭老头那样的性格,他又怎么会放过你们。” “我也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他要这么对我母亲!”谭九非面色狰狞,“是他的错,是谭振鹏的错!是谭家的错!” “因为你不是他的儿子。”谭九非愣在那里,唐啸东丝毫不考虑谭九非,“唐非跟着谭老头十年,才有了你,你以为为什么?因为谭老头根本不能生,谭振鹏是他哥哥的儿子,而你,连谭家人都不算。” “不可能,唐啸东你闭嘴!”谭九非眼睛绯红,有些慑人,再次冲向唐啸东,两人扭打在一起,有些难分难舍。 靠椅翻倒在地上,砸裂了落地窗,两人在地上翻滚,毕竟唐啸东更胜一筹,将谭九非按在地上。 彼时谭九非已经失去理智,唐啸东背对着窗户的缺口,他眼光一瞄,忽然朝他踹了一脚,唐啸东伸手挡住,身体却到底失去了平衡,往后仰去,顺着破裂的大洞整个人摔出去。 谭九非愣在那里,往窗口看出去,只看见唐啸东摔在一愣的花园里,侧身躺在那里,不知道伤到了哪里。 有了些惊慌,谭九非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方宗伟皱着眉头走进来:“gagner,怎么回事,唐啸东怎么会掉下去?” “是他先激怒我的,我和他打起来,他才会摔下去。”谭九非让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却还是颤抖。 “唐啸东已经昏迷,我派车将他送去医院。”方宗伟竟是比谭九非更加冷静。“不行,不准送他去医院!”谭九非咬牙。 “gagner,他是唐啸东,如果让他死在这里事情就闹大了,我们会有麻烦。”方宗伟冷静地分析,“我们先离开这里,回法国。” “我不回去!”谭九非很排斥,立刻否决。“唐啸东在这里出事,以他的个性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非蕊已经陷进唐氏这个无底洞,我们还是回法国避一避的为好。” 谭九非没有说话,只是在原地愣了很久,最后不甘心道:“走,回法国。”目光扫到依旧在熟睡中的叶安忆,“带上她。” “gagner,我们是避难不是度假,你还要带上这个女人?”方宗伟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眼底又透出几分失望。 “我要带走她。”谭九非态度坚决,方宗伟将嘴边的话吞下去,无奈地点头。谭九非弯下腰,将叶安忆抱在怀里,快步离开。 叶安忆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坐在飞驰的车上。她惊醒,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疼得厉害:“谭九非,你要带我去哪儿?” “醒了?”谭九非将她揽在肩头,微微一笑,“我们回法国。”“我不去!”叶安忆推开他,快速缩到车子的另一端,“让我下车!我不去法国!” “小安忆,这里我说了算。”谭九非收起笑容,面上露出几分不耐。叶安忆拉扯车门锁,当然是纹丝不动的。 谭九非就这样看着她折腾了许久,没有半分收获,有点泄气地蜷缩在车子的一角。“我什么都没有,你带不走我的!”她倔强道。 “你说这个?”谭九非晃了晃手上的挎包,叶安忆哑口无言,伸手去抢包,却没有抓住:“还给我!” “你要找手机?想打电话给谁?”谭九非从包里摸出白色的手机,在掌心翻转,“唐啸东?他接不到的。”说着降下车窗,顺手将手机扔出去。 “你疯了!”叶安忆毫无办法,只得嘴上逞强,心头的惊慌害怕却一点一点晕开,车子正开向机场,她真的会被谭九非带走吗? 凌晨飞往国外的班机并不多,只有一半是天空吐白的时候起飞的,距现在也有两三个小时,三人就这样坐在候机大厅里,空旷的地方没有多少乘客,显得格外的冷。 叶安忆脑子里一团乱,再过几个小时,她就会被谭九非押去法国,刚刚向机场工作人员求助,却不及方宗伟娴熟的周旋技巧,再后来,没有人理睬她的呼救,仿佛她只是在和男友闹脾气的无聊女人。 “我想去厕所。”叶安忆是在没有办法,唯一避开谭九非的只有这一个去处。“小安忆,你想跑?”谭九非很警惕,也不同叶安忆周旋,一句话点破她的目的。 “难道不准我上厕所吗?”叶安忆却不肯承认。“当然可以去。”他扯了扯嘴角,方宗伟找来一个女性工作人员:“这位小姐想要去厕所,不认识路,你带好她,不要让她迷路了。”那种话里有话的态度叫叶安忆气愤非常,却又无法指责。 工作人员面带微笑:“这位小姐,请跟我来。”叶安忆看着她的笑脸,只觉得无力,慢吞吞地跟着她的脚步,在她时不时回头的频繁监视中,找不到一点逃跑的机会。 “我自己可以进去。”见工作人员要跟着她一起走进女厕所,叶安忆立刻阻止。工作人员想了想,露出一记笑:“好的,我在门口等您,请您快一点。”最后一句提醒叫叶安忆心惊。 叶安忆走进厕所,里面几乎没有人,空荡荡的,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浓浓的失望油然升起,她靠着墙壁,不知该怎么办。 厕所里有两扇窗户,通往机场的逃生通道,叶安忆眼前一亮,拉开窗户。她很少有这样出格的举动,爬窗户对她来说,几乎是不敢想的,她却已经一步跨上去。 “你果然是想逃走。”叶安忆脱掉鞋子,刚刚跳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有人说话,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叶安忆也觉得精疲力竭,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我想要带你离开,和我一起回法国。”谭九非回答她,并强势地要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叶安忆挣扎着不肯,却还是被拖了起来。 “我不想去法国!我就要待在这里!”叶安忆觉得自己是在耍无赖,可谭九非一点也不心软,拖着她往回走。 叶安忆忽然伸手将手心的洗手液排向谭九非,他兵不设防,大半弄进了眼睛里,疼得他双手捂住眼睛。 终于摆脱桎梏,叶安忆飞快地顺着一端的安全通道往外跑,全然不顾后头谭九非声嘶力竭的呼喊:“叶安忆,不准走,叶安忆!” 心头的惶恐不安迫使着她快了又快,冲出了机场的后门,沿着路一直向前跑,渐渐出现三两辆等待载客的的士,她离开钻上一辆。 司机在车里打盹,听见动静扭头看了叶安忆一样,发丝凌乱,衣服也不整齐,这么冷的天,还光着一双脚,而且目光愣愣的。 “小姐,去哪儿?”司机试图地问了一句。“去哪儿?”叶安忆回过神,忙说了句,“往前开,一直开!” “前面是哪儿?”司机不太明白。“开车!”她透过窗户,看见谭九非走出来,左右张望的目光似乎在寻找她。 司机见她这么激动,也吓了一跳,顺着她的话踩下油门,车子缓缓开车,后天的谭九非显然注意到了,快步跑过来,却没能拦到。 渐渐远去,叶安忆才松了口气。“师傅,你能不能借我打个电话?”叶安忆小声询问。司机早就觉得她不对劲,怀疑地看着她。 “我东西丢了。”她吸了吸鼻子,想起方才的经历,眼眶热起来,泪水也爬出来,“哎好好,你别哭。”司机是个好人,心很软,将手机递给她。 叶安忆拨出了唐啸东的电话,那头响了很久,在她以为没人会接的时候,忽然就通了,是官闻西的声音。 59、唐啸东,不能有的病症 “哪位?”官闻西颇为绅士地问道,叶安忆一愣,心头升起几分失望,却到底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一颗心放了下来。 “我是…叶安忆。”她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你在哪儿?”官闻西的声音严肃下来,还有些急迫。 “我在机场路。”她望向窗外。“叶安忆,在四方广场等我。”官闻西二话不说地挂了电话,快得她来不及问一声唐啸东,心头升起一股不安。 “安安!”关好好跳下车飞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吓死我们,他们说你被谭九非抓走了。” “我没事。”叶安忆想要镇定一些,却是被关好好的情绪感染了,鼻子微酸。官闻西疾步走过来:“叶安忆,和我们去医院。” “谁出事了?”叶安忆诧异,下意识地问道,“是不是…唐啸东?”官闻西和关好好都缄默不言,像是默认了。 “他…怎么了?”她险些咬到自己舌头。“现在的情况还不清楚,先去医院再说。”官闻西一向沉着,说话做事都极有分寸。 手术室外头有人候着,容北靠着付沂南的肩头,似乎已经睡着了。“还没有出来?”官闻西小声问了一句。付沂南只摇头,面色凝重。 “到底出什么事了?”叶安忆激动地抓住官闻西的袖口,“唐啸东为什么会在里面?他怎么了?”声音失控般尖锐起来。 “唐啸东在谭九非的别墅坠楼,送来的时候已经重度昏迷。”官闻西同叶安忆解释,叶安忆腿一软,幸好关好好扶住她。 “坠楼?”她捂着自己的嘴,脑子嗡的一声。“楼层不算高,楼下也有灌木缓冲,你不用太紧张。”官闻西冷静道,他蹙起的眉头却并没有说服力。 “他怎么会坠楼的?”她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连声音都变得僵硬。“有人看见他和谭九非在扭打的时候,被谭九非推下楼。” “谭九非?”脑子里是谭九非凶狠的眼神一闪而过,“他去见了谭九非?”“谭九非抓了你,并且用你威胁唐啸东见面。”官闻西有条不紊道。 这一刻,叶安忆恍然,原来在谭九非眼里,她是对付唐啸东最好的武器,几次三番的,但凡涉及到她,唐啸东便会变得被动。 “我还真担心你被谭九非带出国,等啸东醒过来会怪我们。”官闻西浅笑,像是要缓和气氛,一句话却叫叶安忆热泪盈眶。 “安安,不要这么紧张,唐啸东推进去之前还叫你的名字呢!说明他生命力还是很强的。”原本是要安抚叶安忆激动起来的情绪,却终于将叶安忆的眼泪说得掉了下来。关好好讪讪地不敢再说话。 手术又持续了五个小时,叶安忆始终靠在手术室的玻璃门外头,试图透过玻璃看清里头的一举一动,却是徒劳。 手术中的牌子忽然熄灭,鱼贯而出的护士推着移动床。“唐啸东怎么样了?”付沂南脾气暴躁,一把揪住医生的手术服。 “手术很成功,不过病人没有脱离危险,还需要观察,而且,右侧肢体摔伤严重,需要进一步治疗。”医生好声好气地解释,好坏参半。 叶安忆扑在床前,病床上的唐啸东显得格外脆弱,紧闭的双眼,苍白的面色,鼻子上插着管子,四周各种仪器发出滴滴的声响。 她抓着唐啸东的手,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就这么从指尖一直凉进心里。“唐啸东,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我们快点回家。” 将额头叠在他的手背上,温热的眼泪湿润了被角:“唐啸东,我很害怕。”有些飘渺。几分依恋几分绝望。 随时会醒来这样的说辞其实很吓人,因为也有可能一直都醒不来。叶安忆将唐啸东里里外外擦拭干净,换上清爽的病服。这样的工作,她每天都会做,早已经习惯了。 当叶安忆倒掉水走回床前,竟看到唐啸东已经睁开了眼睛:“叶安忆。”他似乎还很虚弱,声音很轻,有气无力的。 “你…醒了…”叶安忆吸了吸鼻子,眼泪就这样掉下来,砸在唐啸东的手背上,滚烫的灼人。 “别哭,我是醒了,又不是醒不来。”他扯了扯嘴角,扬起一记稀薄无比的笑容,被叶安忆捂住了嘴:“胡说什么!” “叶安忆,我想…喝水。”唐啸东眨了眨眼,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叶安忆在被子里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慢点喝,现在还不能喝太多。”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叶安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医生做了一番细致的检查,终于松了一口气,竟是比叶安忆还要紧张:“唐先生恢复得非常好,除了右侧的肌肉骨骼挫伤严重一点,其他部位都已经没有大问题了。” 付沂南明里逼迫,官闻西暗里耍手段,这么一明一暗地配合,他也是无奈,实在是要被逼疯了,幸好唐啸东醒了,幸好幸好。 “那他右侧会有什么问题?”叶安忆也很会抓重点,不管医生将唐啸东的身体吹嘘得如何强壮,她只关心哪里并不好的。 “可能会出现肢体麻痹和反应迟缓等情况,但是现在还不能确定。”医生又开始含糊其辞,叶安忆心惊,也不再追问。 被小护士围在中间做着各种体征测试的唐啸东一双眼渴望地看着她,叶安忆快步走回去,一把抓住他的手。 唐啸东仿佛只有抓住她才觉得安心,方才不配合的模样也收敛起来,护士们测了体温血压就都离开了。 “你再睡一会儿,折腾了这么久。”他刚醒,面上已经有了疲倦。他却是握紧了左手:“你不要离开。”叶安忆微微一笑:“我就在这儿。” 看着他闭上眼睛,直到呼吸均匀,叶安忆的笑容才浅下来。小心地握了握他的右手,他却是毫无反应。 大半个月过去,唐啸东恢复得极好,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他使不上力道的右腿和依旧麻木的右手。 或是秋淑芳的离世对两人的影响都很大,得到了主治医生的许可,唐啸东办了出院手续,便回到家里又叶安忆照顾。 替他代步的是一辆轻巧的轮椅,收放都很方便,叶安忆也能拿得动。正逢寒假,叶安忆也能在家里全心全意地照顾唐啸东。 叶安忆端着饭碗,像往常一样准备喂唐啸东吃饭,这算是奇景,就唐啸东这样的性格,怎么能容忍旁人喂他。 “叶安忆,我自己来吧。”唐啸东伸出左手抓住她手里的筷子。“你行吗?”话一出口,叶安忆就觉得自己说错了。 “总不能让你喂我一辈子。”唐啸东扯了扯嘴角,像是玩笑,叶安忆却能听出里头自嘲的成分。 “有什么不可以?”她撇了撇嘴,表情很认真。“叶安忆,我想和你一起吃饭,而不是等你吃的时候饭菜都已经凉了。”唐啸东眸子漆黑,与她的撞了一下。 叶安忆轻轻松开手,将筷子让给他,又盛了一碗饭,挨着他坐下,目光却是不离开他的手。 唐啸东将筷子握在右手,几乎连手指也合不上,跟别说将筷子抓紧,只动了动,筷子便掉在地上。 一声脆响,不算很重,在唐啸东看来却像是狠狠地砸在心头。叶安忆弯腰将筷子捡起来,换了一双,又递给他。 这一次唐啸东像是小心谨慎了一些,慢慢地用手指扣住筷子,可到底使不上力,筷子还是掉下来,这次只掉在桌子上。 叶安忆伸手,却被唐啸东按住,对她摇了摇头。叶安忆看着他几乎咬起牙才能勉强将筷子拾起来,不过几秒,又掉下,连米饭都没有触碰到,很是心疼。 “还是我喂你吧?”叶安忆问得很小心。唐啸东看了她一会儿,缓缓放下筷子,眼底的不甘却尤为明显。 睡觉的时候,也是叶安忆扶着他才能躺平稳,替他将被子掖好,像是哄孩子一般道:“早点睡。” “叶安忆!”他忽然伸出左手拉住她。叶安忆用眼神询问他,“不要走,好不好?”有些恳求,还有些卑微,听在叶安忆耳朵里只觉得酸楚。 “好,我不走。”叶安忆捋着他的刘海,“等你睡着了我再走。”“我睡着了也不要走。”他抓得很紧,叶安忆甚至觉得有些疼了。 她微愕,而他那种期待的眼神,让她不忍心拒绝。许久之后,在唐啸东几乎再度开口的时候,叶安忆点了点头:“睡着了也不走。”叶安忆叹了口气,面对这样的唐啸东,不知该笑还是无奈。 掀开被子,叶安忆同他一起并排躺在床铺上,两人睡着一张床,盖着一床被子,嫣然是夫妻的模样。 叶安忆像是一会儿就睡着了,她睡着了就会变了姿势,侧过身微微蜷起。唐啸东努力地伸出右手,想要将叶安忆圈进怀里,可始终无法将她抱紧。 “叶安忆,原来我也会害怕的。”唐啸东哂笑,甚至想要握拳都没有那个力道,“我变成这样,你会不会离开我?”他说的很轻,像一个人的喃喃,在黑夜里消散。 60、叶安忆,不能有的误会 年关将近,唐啸东依旧在积极复健,叶安忆一面将他照顾得周到,一面则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 “唐啸东,我约了关好好在她回老家之前,要陪她买点特产,你和我一起去吧?”叶安忆正在叠衣服,唐啸东也尝试着经历帮忙,却是十分费力。 “你去吧。”唐啸东像是愣了一会儿,才平淡地开口,继续将手里这一件衣服叠完。最近一段时间,叶安忆几乎与他焦不离孟的,他知道这是她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在家里。 “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果然,叶安忆极轻声地说了一句,那种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害怕伤害他的自尊。 “叶安忆,你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这样跟着我。”唐啸东看着她,眼睛漆黑的瞧不透,这一句话仿佛带着其他的意思,叫叶安忆的心跳停了一下。 “我不跟着你还能跟着谁?”她就这样很自然地反驳了一句,再自然不过的语气,唐啸东一愣,没有接口。 “中饭我做好了,放在桌子上,要是嫌冷就在微波炉里转一转,晚饭之前我就会回来了。”叶安忆一项一项地交代,唐啸东只沉默地点头。 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小区,心里总是惴惴的。唐啸东最近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她实在有点不放心,但是关好好要回老家过年,年前非要见上一面。 “安安,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关好好提着满手的东西,还觉得不满足,非要再逛一圈。“没有啊…”叶安忆勉强地反驳一句,却是有些心虚。 “是不是不放心唐啸东?”关好好一语点破,叶安忆就不再狡辩,点了点头:“他腿脚不方便。” “和出院那会儿比…没见好?”关好好收起笑脸,叶安忆垂下眼,似无奈又似心疼地摇头,抬手看了看表,惊讶道:“我该回去了!” “不一起吃晚饭呢?”关好好撅了嘴,“我还特意把官闻西丢在家里,打算和你二人世界的!” “你们家里一向是官闻西做饭,你在不在他都喝不了西北风。”叶安忆一点面子都不给。“哼,重色轻友。”关好好脸红,勉强撑起面子。 “关老师?叶…老师?”热闹的人群里忽然想起一个嘹亮的声音,两人转头看去,是同事蒋老师。 “蒋老师。”见他大步走过来,两人也有点无奈地打招呼。三中大半男老师都对貌美如花的关好好颇为垂涎,唯有蒋毅此人口味独特,竟然对有妇之夫叶安忆很是心动,尤其是知道叶安忆离婚的消息,那可谓动力十足。 “二位逛街?”蒋老师是个语文老师,一言一语都有浓重的文气。“是啊,办年货。”关好好知道叶安忆尴尬,就帮着她回答。 “二位这是要回去了?”蒋老师见她们满手的东西,竟然很绅士地伸出手要帮忙提。“是啊,正要回去。”关好好讪笑着避开手,叶安忆更是退了一步。 “正好,我开了车,送二位回家如何?”蒋老师热情道,关好好嘴角一抽一抽的、“不用,不用,我们住得远,太麻烦了。”说着用手肘撞了撞叶安忆,“是吧安安!” “哦,是啊,我们住在城西那边。”叶安忆附和着。“那我就更不能让二位自己走了,你们还拿着这么些东西呢。”蒋老师皱着眉头摇头,“人这么多,车也是难打,你们就不要同我客气了。” 关好好只恨自己卖得太多,腾不出手来给官闻西打电话求救,而叶安忆根本就没法子,就是想唐啸东求救,他也来不了。 “来来来,举手之劳而已,二位千万不要同我客气。”蒋老师已经抢走了叶安忆手里的袋子,径自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关好好翻了个白眼,叶安忆也是叹气,望着两手空空的,只能更上去。关好好想跑也跑不了,总不能都吓叶安忆,也知道气恼地走过去。 两人报上地址,蒋老师合计了一下:“关老师近一些,就先送你,二位有没有意见?”关好好原本是想先打发了蒋毅再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么一招。 车子缓缓停在关好好家楼下,关好好抓住叶安忆的手:“到家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都给我打电话!” “关老师,开学见。”蒋毅还特意下车替她打开门,十分的绅士,关好好有气不能撒,只得瞪了眼蒋毅的后脑勺,几乎是倒退着进了楼道。 “叶老师,能不能坐到副座来?我有一点话想和你说。”蒋毅是个很直爽的人,非常客气地问道,言语间却有点强硬的意思。 叶安忆叹了一口气,到底从后座下来,转而坐进了副座。“叶老师,你安全带没有系。”蒋毅说着几乎动手。 “我自己来。”叶安忆立刻阻止,手忙脚乱地将安全带扣上,这是唐啸东经常帮她做的一件事,在她心里,也只有唐啸东能为她做。 车子一路前行,叶安忆没有说话,蒋毅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又或者在组织语言,沉默中只有歌声回荡在车厢里。 旁人都在暗地里笑蒋毅是个道德品格有点问题的人,因为他喜欢叶安忆这个有夫之妇,在老师们眼里便是不可饶恕的,其实他与叶安忆并不是是一见钟情这么简单。 叶安忆刚进学校那年,蒋毅正要结婚,还没来得及发喜帖,新娘就悔婚和人走了。蒋毅是个穷老师,除了酸气,也很有点男人的尊严,竟然爬到学校顶层要跳楼自杀。 彼时叶安忆刚进学校,没什么熟悉的朋友,同唐啸东的婚姻也不顺,又不能让旁人知道,她便也常常去顶层舒缓一下糟糕的心情,蒋毅跳楼自杀那次,她便刚好遇上。 她当然是要阻止,蒋毅却很倔,两人一个站在悬崖边要跳,一个站在边上要劝,一来一去蒋毅终是被劝了下来,后来他也觉得自己是一时冲动,却认定了叶安忆是他的救命恩人。 这件事颇为丢人,只有彼此两人知道,蒋毅觉得同叶安忆投缘,时常跑去顶楼碰她,叶安忆却为了避嫌渐渐不再去了。 蒋毅是瞒不住演不来的性格,对叶安忆的好渐渐暴露了,老师们也是渐渐有了风言风语,可是叶安忆进退得当,旁人没觉得她有什么错,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车子缓缓停在叶安忆的楼下,叶安忆想下车,蒋毅却没有开锁的意思。“安忆…”蒋毅不止一次地这样唤她,叶安忆总是阻止,而这一次却没有说什么。 蒋毅见她这样的反应有点窃喜,“安忆,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了,前一阵你离婚了,你现在…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蒋毅,前一阵我是离婚了,可是我和他…已经复婚了。”叶安忆斟酌着语言,不去看蒋毅巨变的面色。 “你和唐啸东复婚了?”他几乎失声,见叶安忆点头,越加失望,“唐啸东是不是残疾了?”他忽然语出惊人。 “你说什么?”叶安忆一个激灵。蒋毅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昨天中午我去了你家,原本是想找你的,但是…却是唐啸东开的门,我看见他坐在轮椅上。” “你去家里找我?”叶安忆惊愕,昨天中午她不过是去附近菜场买了个菜,走开不到一个小时,竟然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唐啸东没有提? “你和唐啸东说了什么?”她有点着急,眉头拧成一团的模样显得有些凶。“我就问你在不在家,他说你出去了。”蒋毅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声音轻下来,“我…就走了。” “蒋毅,我和你说的很清楚,我们只是同事,再好也是朋友,不可能有半点感情。”叶安忆有点生气。 “可是,唐啸东已经那副模样了,你还要和他在一起?”蒋毅也有点激动,“安忆,我看得出来,之前那几年你过得一点也不开心,他对你根本就不好,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因为我爱他。”叶安忆冷冷地打断,“无论他是腿残疾了还是手不能用了,甚至他瘫痪在床上,我依旧爱他,也绝对不会离开他!” “安忆,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蒋毅像是忍着巨大的失望,倔强地又问了一次。“没有,半点都没有。”叶安忆拒绝得毫不犹豫。 “安忆,能被你爱上的人,真是幸福。”他摇头叹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学校给我机会出国做对外汉语,原本想找个不走的理由,看来是不走不行了。” “恭喜你。”叶安忆松了一口气,蒋毅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特级教师,有机会也是应该的。“谢谢。”蒋毅仍旧是失落的。 他迅速下了车,替叶安忆拉开副座的门,并强行把她拿住她手里的袋子,直到下了车才还给她。 “安忆,我不会忘记你的。”蒋毅忽然伸手将她抱住,很突然,叶安忆根本没有防备,只一秒,他就松开了手,在她耳边留下这么一句。 蒋毅的车子缓缓开走,叶安忆下意识地抬头忘了一眼家里的窗户,竟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 61、唐啸东,不能有的怀疑 几乎是小跑着上了楼,掏钥匙的时候叶安忆的手抖得很厉害,几次没有打开,钥匙掉在地上,叶安忆丢开手里的东西,双手捏着钥匙对准锁孔。 门却噔的一声轻响,从里面打开,门后站着唐啸东,一手撑着墙壁,并不是很稳的姿势,叫叶安忆吃了一惊。 她捡起地上丢掉的袋子,反手关上门,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将他搀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抬眼望去,轮椅停在窗户边上。 “都能站能走了?”叶安忆轻笑,心里却有点慌,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发生的一切被唐啸东看在眼里。 “还不太稳,要扶着东西。”唐啸东额角有密密麻麻的小汗粒,呼吸也有点喘。“才一个多月,进步很大了。”她是真的很欣慰,尽管早已经料到唐啸东这样好强的性格站起来是迟早的事情。 唐啸东没有回答,两人之间有片刻的真空。“饿了吧,我去做饭。”叶安忆匆忙得像是要逃跑,走到厨房门口,她忍不住回了头,唐啸东坐在那里,像是出了神,目光却没有焦距。 叶安忆也显得心不在焉,切土豆丝的时候刮到了皮肉,血渗进土豆里头,猩红的一片。她立刻将手指含进嘴里,都说十指连心,尖锐的疼却填补不了她心头惶恐的大洞。 “在想什么?”耳边忽然响起了唐啸东的声音,叶安忆霍得扭头,唐啸东已经坐回轮椅上,手里拿着一张创可贴,“把手伸过来。” 叶安忆很听话地将手指伸出去,唐啸东的动作细致而小心翼翼。“唐啸东,你是不是都看见了?”虽然问的是个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他没有回答,只关注着将她的伤口包起来。“刚刚那个人…是我的同事,也是三中的老师,今天在街上遇见了,就顺道送我和好好回来。”叶安忆徐徐道来。 “他之前来找过你…”唐啸东忽然仰起头,从前总是他俯下脸才能与她对视,而此刻,却要仰起脸才能和她的眼神交汇。 “你怎么没有告诉我?”叶安忆语调急促,她的紧张听在唐啸东耳朵里却像是没有及时告知的指责。 “我见过他的车,停在楼下,不止一次。”唐啸东忽然问道,眸色很深,像是要将人卷进去,“叶安忆,他真的…只是你的同事?” 叶安忆撑大了眼,有点不可思议,她以为蒋毅的爱慕只停留在学校,却原来竟已经追逐到生活中,一时间心头烦闷无比。 两人之间又开始凝滞,叶安忆的犹豫瞧在他眼里无意是说明两人关系并不简单的最好证据,突然就觉得心口有些疼,比走不了路这个事实更让他难以承受。 “他喜欢我,三年多了。”叶安忆咬着嘴唇,用最平静且自然的语调来叙述,仍是让唐啸东停住了呼吸,他还是吃惊的,“最近知道我离婚了,就想要争取和我在一起。” 唐啸东极轻地扯了一下嘴角,那种表情在叶安忆看来,与其说是讽刺,倒不如叫自嘲更恰当些。 转动轮椅,慢慢地退出厨房,手很笨拙,他其实并不习惯用旁的东西辅助自己最基本的技能,却是没有办法。 “不准走!”叶安忆伸手拉住轮椅的后背,止住了唐啸东离开的举动,“唐啸东,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应不应该留住你。”他的话明明说得这样波澜不兴,却像是在叶安忆心底投入一块巨石,渐起千层浪花。 “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叶安忆眼眶微红,说出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腔而变得格外颤抖。 一把扯落脖颈上的围裙丢在地上,侧身擦着唐啸东的轮椅走出去。唐啸东有些愣,他是第一次见叶安忆发这么大的脾气,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摔门而去。 叶安忆觉得有些委屈,不仅仅是唐啸东的猜忌,更是因为他对她爱情的亵渎。她到底要做到什么样,唐啸东才愿意相信她的爱是矢志不渝的。 她并没有走远,只是坐在楼道上,她总是心软的,即使这样气愤还要想着唐啸东会不会担心自己,缩在出口,忍受着往来邻居奇怪的目光。 明明很难受,却挤不出一滴眼泪,只觉得胸口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几乎扼着她的喉咙让她窒息。 冬天的夜总来得早一些,天已经黑透了,月亮星辰爬上来,叶安忆有些犯倔强,一直在冰冷的楼梯上坐着。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一轻一重显得很协调,渐渐靠近,叶安忆原本以为是哪个邻居,也不转头,就让他从身边走过去。 半天却没了动静,叶安忆奇怪地仰头,走廊里的路灯散发着橙色的光晕,落在唐啸东的面颊上,柔和了他冷漠的面孔,显得格外温柔。 他一手扶着楼梯的栏杆,胸口一起一伏,就好像已经将力气用到了极致。“你怎么下来了?”叶安忆忙不迭地站起来,抓过他的手搭在只记得肩上,用自己来支撑他。 唐啸东并不拒绝,反而显得有些依赖,动作熟练地揽住她的肩膀,看着反而像是他将叶安忆搂紧了怀里。 “累不累?”虽然蹙了眉头,可叶安忆到底是心疼了,这样筋疲力尽的模样,平时唐啸东连站着都是不稳的,竟然徒手从上面一直走到了一楼。 “我就知道你不会走远。”唐啸东的声音带着几分笃定,却让叶安忆刚刚平息下去的火气又死灰复燃。 伸手推了他一把,当然不敢太用力,就怕真把他推得摔倒了,唐啸东圈着她纹丝不动。“唐啸东,你就认定了我丢不下你是不是?认定了我不敢走是不是?”叶安忆忽然就哽咽起来,方才还干涩得发疼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我不会让你走的。”唐大掌抚着叶安忆的后背,那么厚的棉衣,他依旧能攫取到她身上的温暖。 “那你不早说?”叶安忆眉头一皱,竟然从抽泣变成了嚎啕,一对夫妻正拉开铁门走进来,看着楼梯上这幅光景,都是一怔。 女人走过来的时候将口袋里的纸巾塞到叶安忆手里,没再说什么,快步上楼。男人却是停下来,拍了拍唐啸东的肩膀:“不管谁对谁错,男人嘛,就要让着女人一点,老婆是用来疼的。” 唐啸东有点尴尬,叶安忆半句话也不说,只埋在他胸前,他对于男人期待回应的目光,无奈地点点头。 男人觉得他认同自己,颇为搞笑:“我住在604,姓徐,结婚十年了,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讨教。”说着大摇大摆地往楼上走。叶安忆止不住笑了一声,连同唐啸东也翘起了嘴角。 “叶安忆,这段日子其实我想了很多,我站不起来,连筷子都拿不住,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也不应该拴住你。”唐啸东声音很失落,正是他这些日子心情的写照,“可是对你…我根本不能放手,就算我自私,就算我无耻,我真的不能让你离开我。” “那些根本就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叶安忆声调拔高,一厢情愿四个字叫唐啸东僵硬了片刻,他不知道叶安忆指的是什么,是他想要留住她的念头还是… “别说你只是腿脚不利索,就算你真的是个残废,甚至只能躺在床铺上,我也不会离开你,唐啸东,你根本没有问过我的想法,就这样一口咬定我可能会抛弃你。”她很委屈,只想要宣泄。 “对不起。”唐啸东将他抱紧,尽管言语间依旧是歉意非常,可是明显地狠狠松了一口气,他只沉浸在自己的绝望里,从来没有想过叶安忆是这样在乎自己。 “叶安忆,我曾经那样伤害过你,即使我们复婚了,我总是害怕会失去你,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担心,当我发现自己连路都走不稳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他将脸埋进叶安忆乌黑的头发,丝丝清香是他熟悉的味道,叫他安心。 “婚姻不是儿戏,我既然选择和你复婚,就算当时只是应付干妈的一个借口,可是我们毕竟又是夫妻了,我从没有想过离婚。”叶安忆的每一个字都很诚挚,叫唐啸东感动而惊喜。 “从前我就没有自信,何况我现在变成这样,任何一个对你心怀不轨的男人都会让我失控。”他抿直了嘴角,颇为踌躇的腔调。 “今天真的是个意外。”叶安忆撇撇嘴,“他叫蒋毅,是我们学校的语文老师,三年前我救过他的命,大概因为那件事情,他对我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他好像很喜欢你,几乎每天都回来。”唐啸东的语调有些酸,叶安忆反而笑起来:“我怎么没注意?”他放了心,就叶安忆这样不上心的态度,那个男人根本不会有什么希望。 “我饿了。”他忽然道,叶安忆有点无奈,扶着他一步一步地上楼,他很重,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没有办法,几乎将身体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谁让你下来的,这么重!”她抱怨一句,煞是甜蜜。 62、大结局——该有的和强求的 叶安忆整理着唐啸东这半年来拍下的x光片,竟然有厚厚一沓,大半年的理疗,唐啸东的右腿基本上和常人一样,行走如飞,只是右手仍旧不然左手那样灵活。 最近的一次复查,医生建议可以进行强度稍高一些的运动,以提高唐啸东腿部肌肉的恢复,因为他的右腿比之左腿还稍显细了一些。 叶安忆双手撑在床尾,提议道:“唐啸东,周末的时候我们去爬山吧?”她从关好好那里打听来城郊有座山还不错,不算太高,也并不很陡,风景颇佳,最重要的是上面有个庙,很灵很灵!这是关好好的原话。 “爬山?”唐啸东将视线从笔记本上移开,与她对视,有点好奇。“对你的腿有好处。”叶安忆一本正经的。其实,是她心动了,既然这么灵验,她就可以求一求唐啸东的身体健康,顺带着还有… 唐啸东伸手将她拉到床上,一个翻身将叶安忆圈在身下:“叶安忆,你好像对我的身体还是很有质疑。” 叶安忆心头警铃大作,自从唐啸东受了伤腿脚行动不便,叶安忆便和他住在一个房间,等到唐啸东好利索了,她恍然大悟的时候,已经迟了… “没有。”叶安忆摇头,憋出两个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为了证明自己雄风依旧,唐啸东在床第间很…用心,叫叶安忆有点吃不消。 他压下身吻住叶安忆的薄唇,辗转缠绵间渐渐退去衣衫,左手去解扣子,右手使不上力道,手一抖就要压在叶安忆身上,幸好叶安忆早有了经验,双手一撑抵住他,也不知道第几回了,好气又好笑道:“我的质疑不是没有道理的。” 唐啸东面上聚起两坨可疑的红晕,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上的衬衣丢开:“那我就证明给你看。” 叶安忆当然是后悔的,无论是脾性多么善良的男人,在这方面都是不容他人质疑的,尤其还是自己的女人… 相较于唐啸东的神清气爽,叶安忆有点睡眼朦胧,揉着眼享受难得的唐啸东出品的早餐。餐桌上丢着两份报纸,日报和晨报,头条几乎是相同的,那个从不在报纸上露出正面的男人,第一次拍了特写,却是不是在他一贯占领的财经版,而是…国际新闻。 叶安忆放下筷子,仔细地看起来。照片里谭九非形容憔悴,左右两边是身着警服的警察,大标题上写着——杀父元凶,商场暴君今日归案。 “唐啸东,谭九非他…是怎么回事?”叶安忆无疑是震惊的,即使谭九非再如何穷凶极恶,她却仍不敢相信他会杀了人,更何况那人是他的父亲。 “就是上面写的,谭九非杀了他的父亲。”唐啸东不惊不讶的,仿佛早就已经知晓了,见叶安忆越加惊愕的模样,解释道,“他不但没有将非蕊打入中国市场,甚至还使得总公司也受到牵连,他父亲要收回他手里的权利,并以医治无效为由对疗养院里植物人的谭非拔管,间接杀死她,谭九非极怒之下错手将他杀死。事后逃逸,刚被抓到。” “还好他没有真的将你带走,不然他的下场一定不止这样。”唐啸东语调很冷,同方才的温和相去甚远。 “这件事…你是不是也参与了?”叶安忆不确定地询问。“谭九非的行踪是我挺供给国际刑警的。”他说得清描点写。 合情合理,毕竟谭九非曾经将他从楼上推下,即使最后将他送去医院,可到底是让他吃了一年的苦,唐啸东的性格,不可能选择息事宁人。 往后翻了一页,并不是头版头条,不过篇幅也很大,与谭九非的相反,是一条喜讯,只是旁人看来而已。 “唐啸东,云菡白要嫁人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叶安忆就是和他说了,目光死死地盯着图片里的女人,优雅依旧,表情却不见得有多欣然。 “一个阿拉伯人,做石油生意的。”唐啸东看也没看一眼,随口说道。叶安忆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他还是关心云菡白的,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要提,给自己寻不痛快。 没有得到的时候只要能拥有一星半点都觉得幸福,可是一旦拥有了,便是要全部的,没有一点遗漏地占为己有,她便是这样的心情。 “我不是刻意去关心云菡白,只是和她未来的丈夫有些接触。”唐啸东眼睛真毒,一眼便看出了叶安忆微微的不快,“她想借这个男人的手同叶氏对打,却不知道他的公司已经在我的名下。” 叶安忆依旧不讲话,心里却舒服了一点,唐啸东无奈:“叶安忆,你看仔细了云菡白是他的第几位太太。” 第四位…叶安忆只觉得触目惊心,这个男人少说也该有五十出头六十不到的岁数,没结过婚当然是不可能的,可是…作为一个传统的中国人,叶安忆是无法想象一夫多妻制度多么诡异的。 “明面上是第四位,不过据我了解,这位商人家里已经住了不下二十位夫人。”唐啸东带着一点调侃的话叫叶安忆瞠目结舌。 “你怎么知道?”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因为他上次同我炫耀,并非常热情地说要送一位年轻的给我。”唐啸东撇撇嘴,见叶安忆眯了眼,立刻澄清,“我没有,在中国是违法的。” “那不违法你就要了?”叶安忆突然胡搅蛮缠了,唐啸东失笑,却很有些欣喜,这算是吃醋吗。“不违法也不要,我已经有你了。”他从后面抱住她,“你一个就足够了。” 车子只能停在山下,两人均是白色的运动装,比平日里瞧着青春不少。爬山的不知他们两人,应该说来了很多人,看来关好好推荐得没错,这庙香火很旺。 明明叶安忆身体健康,却比不过大病初愈的唐啸东,半山腰上她就有点累了,唐啸东弯下腰背对着她:“我背你。” “不用不用。”她撑着腰,吃力地摆手,“我太重了,而且你腿刚好,吃不消的。”叶安忆最近胖了,这是所有同事一致认为的。 “没事,就背一会儿。”唐啸东之意,叶安忆有点无奈,他背她这样的事情,还是发生在很小的时候,她轻巧他强壮。 叶安忆小心翼翼地附在他背上,他一托就将人驮在背上,步子慢悠悠的,但是很稳,叶安忆颇为享受地趴在他肩上,丝丝凉风拂过耳畔。 “啊!救命啊!”尖锐的女声缠绕着粗犷的男声,两人的尖叫几乎刺破苍穹,叶安忆捂住耳朵,抬头往前看,忽然看见上头不愿处有什么东西冲下来,速度极快,好在唐啸东敏捷,侧身避让,叶安忆终于看清,是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女人,正如同他们当下的姿势,飞快地冲下山,像是刹不住车… 叶安忆忽然毛骨悚然,觉得有点恐怖:“唐啸东,还是放我下来吧。”唐啸东没说什么,将人放在地上,方才一幕,记忆犹新。 庙门口人来人往,唐啸东握紧了叶安忆的手,就怕走散了。叶安忆闭着眼睛跪在蒲团上,显得很虔诚,求了一支签。 “二位求姻缘?”解签的和尚笑呵呵的,可是面孔上有条常常的刀疤,将他衬得有些狰狞,来这庙里的,多半是求的这个。 “不能求别的?”叶安忆一愣,难道她弄错了,这是月老庙?“当然可以。”老和尚呵呵笑,“二位很有夫妻相,老僧就随口一问。” 叶安忆有点不好意思,身边的唐啸东倒是满意地点点头。“二位是青梅竹马,一生相携,虽然之前会有坎坷,不过往后会一帆风顺。” 叶安忆真觉得有点神了,至少老和尚说对了两点。唐啸东也意外,原本他以为不过是骗骗自己而已。 明明是叶安忆提议要来的,最后却变成了唐啸东与老和尚密谈了,她站在庙外面一边等一边欣赏风景,真是站在高处才能瞧见的壮丽。 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脚,低头一看,是个小男孩,二三岁的年纪,光头,穿着小小的僧袍,很有些意思,正抱着她的腿,一双大眼睛扑闪着看着她。 “小朋友,先放手好不好?”叶安忆被他的姿势逗笑了,这不是无尾熊吗?他却不听,依旧抱得很紧。 “阿姨给你吃糖,你松手好不好?”叶安忆脾气很好,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她有点低血糖,随身带着不少。 小和尚依旧在摇头,不为所动的。叶安忆没有办法,只能让他这么抱着,两人像是僵持,腿有些麻了,才看见与唐啸东一同走出来的老和尚。 “玄近,快松手。”老和尚笑眯眯的过来想要拉开小和尚,小和尚怏怏地挣开,他有点尴尬,“这是老僧的小徒弟,二位见笑了。” “这么小就出家?”叶安忆不懂,以为只有电视上才这么演。“玄近的父母是老僧的挚友,两人都信佛,但凡寒暑假就把玄近托在我这里。”老和尚轻笑,“玄近大概是长久没见着妈妈了。” 老和尚强拖着小和尚离开,离开前还回头忽然说了一句:“女施主,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该是你的跑不掉,不该是你的…得不到。” 若是旁人,叶安忆定是觉得信口开河的空话,可如今是这位大师说出来,听着竟然有几分禅意。 下山路上,唐啸东察觉出叶安忆情绪不高,为了抚平她的失落情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这是大师赠的,说是开过光的。” 红色的绒锦上躺着两条水晶手链,叶安忆拿出一条套在手腕上,一直绕了四圈才刚好,色泽明亮,很漂亮。 唐啸东忽然把手伸到叶安忆面前,她瞬间了然,将剩下一串绕了三圈套在他手腕上。他手掌一动,握住她的,脑子里是老和尚的话:“二位姻缘天定,是难得的佳偶,其他的,就不要多想了。”还赠了两串,当然了,他也添了不少香油钱… 唐啸东陪叶安忆去妇科做了例行检查,结果依旧是受孕几率很小,她很丧气,心情也嫌少地烦躁,一声不吭的。 晚饭过后,叶安忆正要吃药,忽然被唐啸东夺下来,一把丢进垃圾桶。“叶安忆,我们不吃药了。”他皱着眉,每天看叶安忆吃那么多药,其实他早就心疼了。 “那怎么行!”叶安忆当然不想放弃,即使是微乎其微的希望。“总之以后不要吃药了,是药三分毒。”唐啸东态度很坚决,叶安忆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该有就有,没有也就算了,唐家本来也不是什么好的血脉,留不留都一样。”唐啸东轻笑,像是要缓解叶安忆的压力,她却忽然哭了。 “不哭了,是我的错。”他将她按在怀里,胸口的衣衫湿了大片,温柔的眼泪灼烧着他的心,是他的错。 “唐啸东,我三十岁的时候还没有孩子,我们就去领养一个好不好?”她趴在他怀里,唐啸东无条件应允:“好。” “我为什么才二十五岁?”叶安忆像是抱怨自己,逗笑了唐啸东,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女人竟会嫌自己岁数太小。 “叶安忆,有你我就足够了。”唐啸东下巴磨蹭着她的头发,将她的眼泪又逼了出来,“孩子对于我来说真的不重要。” “没有孩子我们才能好好过情人节。”他开玩笑道。叶安忆吸吸鼻子,忽然想起后天便是七夕。 “我有一份情人节礼物要送给你。”他诱惑道,有点转移注意力的意思。“是什么?”叶安忆撇撇嘴,还在打嗝。 “后天就知道了。”唐啸东还知道卖关子,叶安忆眼一挤,眼泪又要掉出来的样子,一面还撒娇似的啜泣:“我要知道!” “婚礼。”他勾了勾嘴角,拿她没有办法,屈指揩了她面颊上的泪花,“叶安忆,我还欠你一个完整的,真心实意的婚礼。” 叶安忆愣住,唐啸东捧起她的脸:“叶安忆,我爱你。” “我也是。”她像是害羞了,将脸埋进唐啸东的怀里。 “是什么?”他不依不饶。 “我也…爱你。”她一字一句,柔软而坚定。 63、番外——奥运会的惊喜 叶安忆和唐啸东一款白□□侣运动衫,显得格外清爽。身后背着硕大的运动包,看着有多专业,技术就有多业余。 等他们到达乒羽馆,早就有人等在那里,关好好一身火红的运动体恤活泼靓丽,倒是官闻西那同款的男版穿在身上,斯文的味道瞬间有点小白脸了,把一旁黑色t恤煞气十足的正宗小白脸生相的付沂南给比下去了,冷意连这样的运动场合都非要画个大浓妆出来,与那一身黑色的运动装相得益彰… “来晚罚三杯!”付沂南抱着拍子,很有点职业选手的味道,冷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他咳了一下,改口道,“罚三球。” “是你们到早了。”唐啸东不为所动,将包放下,慢条斯理地从里面拿出两块拍子,递给叶安忆。 没错,这是一场混双的羽毛球比赛,发起人是关好好和叶安忆。起因自然是因为奥运会的关系,不是比赛激烈让她们热血沸腾,而是…林丹真的是帅爆了… “活搭还是死搭?”付沂南脑门上还有模有样地绑上了一根黑色的运动头带,细看才能瞧清楚上面的字,必胜…连叶安忆都笑了,付沂南,你以为是在拍岛国动漫吗? “死搭。”关好好脱口而出,双手死死地缠着官闻西的胳膊。官闻西作为曾经大学生运动会的网球单打铜牌得主,不揪着他揪着谁?! “死搭好,免得你出去祸害别人。”关好好毫无运动细胞是人尽皆知的,尤其是付沂南曾经亲眼目睹了关好好是如何拖累官闻西在网球场上屡战屡败的。 “你才祸害别人呢!”戳她硬伤,关好好龇牙咧嘴的,还没开场,场面上就火药味十足了。 “一会儿虐他。”官闻西拍着关好好的肩膀,哄道,付沂南眉角抽搐,完全是为了老婆插兄弟两刀的典型啊!这是插刀教教主啊! “容北呢?”唐啸东每一条凳子上扫过去,没有人睡着。“最近也不睡觉了,不知道做什么。”三个人一对眼,都不知道,这个话题跳过。 三个女人抽签,叶安忆手气很好,轮空,这就意味着付沂南可以作壁上观。唐啸东拥着叶安忆坐在一旁,有点坐收渔翁之利的意思。 付沂南说得没错,关好好果然是拖后腿,她的发球技术真叫人叹为观止,没错,她是抛发式,将球丢到半空中打出去的那种山寨版的发球,官闻西有点无语,因为这样都没过界。 那边人哈哈大笑,付沂南都站不直身体,关好好嘴一撅,面孔绯红,不知道是觉得丢人了还是觉得丢人了,刚刚嚣张的气焰全无。 “好好,你在一边看着就行,我来。”官闻西摸着她的头发,软声细语的。关好好点头,拿着拍子站在底线边缘。 官闻西以一敌二,付沂南完全没有料到冷意是个比关好好还有华而不实的存在,因为她连抛发式都不会!力量倒是大,每个球但凡她上手,必定出界。 “暖暖,我能求你像关好好一样在旁边给我加油就行吗?”付沂南输的眼睛都红了。“不行。”冷意香汗淋漓,有点掉妆,“你比官闻西的技术差太多了,我不放心。” 付沂南欲哭无泪,技术差你还在这儿捣乱?到底是谁叫人不放心!他无声地呐喊。然后,两人顺利地以二比零输掉了比赛。 输了比赛换下场的两人一点沮丧地情绪也没有,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零食,在地上铺了野餐布,开始大快朵颐… 自从唐啸东的右手力道不够之后,他便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向了左手,如今也是能将筷子用得自如,捏拍子么…也不错。 “付沂南,唐啸东的反手用得都比你好。”冷意一面吃着甜甜圈,一面摇头,很少瞧不起的样子。 付沂南哼笑:“那你也得看看叶安忆啊,瞧那矫健的身子,瞧那轻盈的动作…”然后被塞了一嘴甜甜圈的人没有机会再开口了。 叶安忆羽毛球打得很好,几乎没有人知道,在法国的时候,她还是大学校队的,也是代表学校参加联赛并得奖的。 两人配合很默契,加上官闻西之前休息了一个小时,体力依旧没有恢复回来,战斗陷入胶质。 为了救一个吊球,叶安忆冲到网球,光洁的地板有点滑,一个倾身没有站稳,整个人面朝下摔在了地上。 “叶安忆!”唐啸东吓了一大跳,丢了拍子跑上去。“血啊!”关好好只觉得头晕目眩,血淌过叶安忆的大腿滴到了地上。 “我肚子疼…”她抓着唐啸东的手,眉头拧成一团。“我们去医院。”唐啸东将她抱起来,大步离开。 急症室里面唐啸东一直抓着叶安忆的手,她面色苍白,额头上是细密的汗。“是流产的征兆,摔到碰到了吧,不过不是很严重。”医生一番检查下来,得出结论。 “流产?”叶安忆连疼痛都忘了。“不是真的流产了,只是有点出血,止住就好了。”医生笑着安慰她。 “我怀孕了?”她扭头看了唐啸东一样,唐啸东也是愣在那里,有点反应不及。“你们不知道啊?”医生恍然,“这几个月最要小心,体育锻炼就不要参加了。” 过了很久很久,唐啸东才从急症里走出来,外头四个人很紧张地围上去。“叶安忆没事吧?”“安安怎么样啊?”… “没事,就是…长了一辈。”唐啸东声音还有点颤抖,看得出很激动。“什么叫长了一辈?”几个人懵了。 “就是…她要做妈妈了,而我…要做爸爸了。”唐啸东忍不住勾起嘴角,神态骄傲… 64、番外——金钥匙 在叶安忆有靠山又逐渐做出成绩之后,组长mr张的挤兑越加明显,一面是人才,一面是钱财,学校两边都不想放弃,叶安忆倒是果断地递交辞呈,跳槽去了六中。 她带着一个高三班,周末需要补课,彼时小小唐已经出生并有了四个年头,家里没有了长辈,孩子都是夫妻俩自己带。幼儿园放假,叶安忆就把他带在身边,其他好几个老师也会这么干,一时间,老师办公室就成了游戏场。 小小唐大名唐定安,小名糖糖,个子比同龄的孩子高上一点,加之承袭了父亲的沉默个性,往那一坐,超越年龄的成熟。 六中只是普通的重点中学,和三中自然是没得比,老师大多毕业于师范大学,不像三中,不是顶级名校就是留学海龟。 叶安忆办公室就有那么一位难得的海龟,虽是不知名的大学,可到底是张外国文凭,讲究人才引进的今天,还是很吃香的。 这位海龟姓斯,斯如,样貌也不辜负她优雅的名字,在六中那就是一枝花的存在。叶安忆倒不觉得有多惊艳,平日里关好好这样的美人时常在眼前晃,又有j市第一美人的云菡白殿后,她只觉得斯如算是个美女,如是而已。 反观叶安忆,很低调,虽然三中传遍了她的家庭,可是六中没有人知道,她每天自己开车上下班,每到周末就带着孩子来学校,老师们渐渐猜测叶安忆是位单亲妈妈。 又是周末,老师们正批改月考的卷子,几个孩子还算安静,即使跑来跑去,也不怎么发出打闹声。 “你怎么回事?”静谧的办公室忽然传来一声呵斥,尖细的女声,众人离开就将目光投向斯如。她一手将另一个小男孩护进怀里,一面凶巴巴地盯着还没到她腰间的唐定安,“怎么这么没教养!” 叶安忆蹭地站起来走上去,将糖糖拉到身边:“怎么了斯老师?”“你看看我们家宝宝这脸!”将怀里孩子的脸捧起来,脸颊上却是有三道抓痕,有点像是猫爪子。 见叶安忆蹙着眉头,有些疑惑,斯如更加有气:“你们家孩子长得高大了不起?就能欺负别人家的孩子?!” “糖糖,是你抓的?”叶安忆弯下腰与糖糖面对面,语气平静。“是我。”他很轻地应了一声,不躲不避地与叶安忆直视。 “为什么?”叶安忆依旧耐心,自己家的孩子是怎么样的,她再清楚不过。“他抢我的金钥匙!”说到这里,糖糖激动起来,小手一指,就看见斯如的儿子手里握着糖糖的项链,一把金钥匙。 “斯老师,打人是不对,可是并不是无缘无故,不能算是我家糖糖欺负你的孩子。”叶安忆有条有理的。 “一把破钥匙,玩一会儿怎么了?”斯如觉得面子上有点过不去,“宝宝,这种东西咱们不稀罕,丢了!”她儿子很配合,用力地掷出去,仿佛嫌弃的很。 金钥匙正面镶嵌着一颗红宝石,有指甲盖那么大,因为撞击掉落下来,糖糖蹲下身去见,眼泪也随之留下来。 叶安忆见儿子哭了,心疼得要命,这把钥匙是一家三口去参加拍卖会上买回来的,那个时候糖糖才六个多月,依依呀呀的都不会说话,看到这把钥匙的时候,就手舞足蹈很想要的模样,唐啸东就买了下来,一直挂在糖糖脖子上。 “斯老师,你的孩子必须向糖糖道歉!”安忆咬着牙,忍着怒气。“向你儿子道歉?是你儿子弄伤了我们宝宝!”斯如声音一下子尖锐起来了。 “这是我丈夫送给他的周岁礼,无论是价值还是意义你都赔不起!”叶安忆存着最后一点理智。 “你别装模作样了,是真金吗?是宝石吗?你买得起吗?”斯如哼笑,“这破烂货做得这么假,值多少钱?我赔啊!” 斯如本身家境不错,嫁得更好,是个做进出口的商人,很有些家底,平日里最爱卖弄,连孩子的衣服都是很贵的牌子,相较于叶安忆没有商标的衣服,当然觉得高人一等。 叶安忆觉得气血翻腾,特别是在看见糖糖手臂上一个深可见血的小牙印,出离了愤怒。 唐啸东依约来到学校,这是他第一次来,除了第一天送叶安忆上班,还是偷偷摸摸的,他当然不满。 今天叶安忆的小车出了点故障送修了,终于允许唐啸东来接她了,只是过了时间还没有出来,他忍不住上了楼。 办公室里的人看见唐啸东都有点吃惊,平时只出现在报纸杂志上的人物。唐啸东觉得气氛不对,尤其是糖糖竟然哭了,糖糖从小就很坚强,摔跤跌倒都从来不哭鼻子。 “糖糖,怎么哭鼻子了?”一把将他捞起来抱住,糖糖委屈地用小手缠住他脖子:“钥匙断了,智慧完了,糖糖要变成笨蛋了…” 稚嫩的语调叫人忍俊不禁,从前叶安忆为了治糖糖丢三落四的毛病,就对他说:这是开启智慧的钥匙,丢了会变成小笨蛋。打那起,糖糖就改了。 “没事,爸爸再给你买个锁,把智慧都锁住了,糖糖就不会变成笨蛋了。”唐啸东的话语温柔,与平时冷心冷肺的模样截然不同,叫人看呆了去。 糖糖果然不哭了,蜷在他怀里,安静得像只小猫。“安安,下班了吧,我们走。”唐啸东一只手托住糖糖,一只手伸出来去牵叶安忆。 “可是,糖糖的金钥匙…”叶安忆倒不是多在乎钱,只是有点不甘心,糖糖那么喜欢! “安安,算了,不要为难他们,这样的小户人家赔不起的。”唐啸东仿佛很明理,“而且,糖糖不是被咬了吗,要尽快去医院打狂犬疫苗。” 叶安忆打心底里敬佩唐啸东的恶毒,看了斯如一眼,坚持道:“东西可以不赔,但是道歉不能少。”斯如不说话了,可是尤有不甘,到底没有让儿子道歉。 一周之后,关好好为了追随叶安忆,也跳槽来了六中,并立刻取代了斯如成为新一代的六中之花,却很少人关系斯如为什么被调去了打印室,最终愤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