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万人嫌每天都在被情敌骗》 第1章 《漂亮万人嫌每天都在被情敌骗》作者:蓝狸花【完结+番外】 文案 洛起司有双漂亮的眼睛,算得上眉目含情,可惜在贵族学院里,平民的美貌只是一种灾难。 他成绩不错,可惜是个单纯的书呆子,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他出身贫寒,却没有半点傲气,只是个毫无尊严、没有立场的软骨头。 因此,无论是校内还是校外,他都是个实打实的万人嫌。 偏偏他还很不安分,虚荣又卑劣,爱上了贵族艾斯汀,并且恨透了艾斯汀的白月光——沈渡缘。 洛起司很受煎熬。 面对艾斯汀时,他是毫无底线的舔狗;面对沈渡缘时,他是妒火连天的阴暗批。 这两种情感都极为危险,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洛起司只好藏在阴暗角落,对着偷拍回来的照片舔吮、膜拜。 直到某天,沈渡缘发现了他的行为。 洛起司万念俱灰,只觉得天都塌了,收拾收拾准备等死。 但沈渡缘不仅没有告密,还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 “只是量体温,你请求过我的,对吗?”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准躲我。” 仅有一片帘子遮掩的暗室,沈渡缘在他耳畔低笑:“他好像要发现了,怎么办?” 洛起司本能感到危险,可沈渡缘总是甜言蜜语,夸他是很乖,是个值得信赖的好孩子。 危机感渐渐软化,洛起司迷迷糊糊,晕头转向。 沈大人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好人,又会对他做些什么呢? 这么想着,洛起司看向面前的沈渡缘。 青年冲他微微一笑:“放轻松,只是替别人走一趟彩排,又不是我们结婚。” 洛起司扫了眼两旁人山人海的宾客,迟疑地点点头。 沈大人是不会骗他的……应该不会吧? 阅读指南: 1.受是漂亮蠢货,逼急了就发疯,攻表面温柔圣母,实则满嘴没一句实话。 2.警告!!!攻从开头骗受到结局,直到把人吃干抹净,到最后也还是谎话连篇,介意的勿入。 3.部分悬疑推理情节。 4.全文狗血淋头,注意闪避。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星际 甜文 未来架空 对照组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洛起司互动沈渡缘配角艾斯汀 其它:悬疑;惊悚;星际;强取豪夺 一句话简介:霸道情敌爱上我 立意:所有的逃避隐藏都是自我枷锁,寻找自我是唯一道路 第一章 晚秋清晨,前往蓝叶岛的游艇启程。 阳光很亮,天空蓝湛湛的,海水轻快地晃。 洛起司趴在游艇的观景台,看得眼睛发酸也舍不得眨。 “土包子,”身旁传来一道不屑的嗓音,“这么一小片海,有什么可看的?” 他才不是土包子。 洛起司在心里默默反驳,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收回上半身,抱紧怀里泛白的帆布包,不再往外看一眼。 也就忍了十秒。 像被某种魔力支配,洛起司斜着眼望向浮光跃金的海面。 嗤笑声再次响起。 洛起司装作没听见。 他出生在内陆的矿区,如果没有意外,这辈子也见不到海,机会难得,他多看看又怎么了? 可他也只敢想,不敢说。这船上的人非富即贵,就连刚才嘲笑他的周舒,祖上也有过爵位,虽说现在不如从前风光,但也不是他一个小小平民能够忤逆的。 大约两小时,游艇靠岸。 蓝叶岛的全貌映入眼帘。 距离内陆大约20公里的岛屿覆盖着一种特殊的蓝叶植被,风景优美,岛屿也因此而得名。 尽管它同时拥有天然温泉和雪山,本是极佳的旅游景点,但整个岛屿都被悬崖包围,只有一个狭窄的海湾可以进入,一直都没能大规模开发,甚至因为常年凶险的洋流,连打鱼的船只都很少靠近。 直到它被艾家公爵买下,成为了艾家休假地之一。 有两辆车专门等在港口,接他们去城堡。 上车时,洛起司慢吞吞的,时不时往游艇上看,磨蹭到最后一个,很快被人点破心思。 周舒冷笑道:“想什么呢,艾大人怎么可能跟我们坐一车?” 洛起司耳根涨红,慌忙上了车:“我、我没在等他。” 车上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艾斯汀的私人医生,一个是今年代表学校夺冠的网球运动员,四个人合在一起,约等于闲杂人等。 周舒大概很不爽自己被分配在这一车,连讽刺的心情也没有。 车上安静得只有几人的呼吸声,洛起司只好靠在窗边看风景。 天色渐晚,太阳西沉。 大片火烧云将天空染得通红,淌入海面,像烧了起来。随着车辆深入岛屿,林子密集起来,明明树冠缝隙里还有夕阳,却有种光线不足的压抑感。 越往里,树越高,空气里弥漫着蓝叶树特别的气味。 味道太浓,洛起司打了个喷嚏。 不知多久,前面终于能看见人造光。他们停在古堡前,早有管家等候,引他们入屋。 房间是早就准备好的,古堡一共四层,底层是厨房、会客厅,第二是客房,第三层更加宽敞,两间书房、两间卧室,是属于主人的位置。 洛起司被安排在第二层最靠近楼梯的房间,关着门能听见侍者来来回回走动的声音。 第2章 屋内摆设极具贵族风格,鎏金茶具,团簇鲜花,桌面一盏坠着水晶流苏的台灯。 洛起司在床上躺下,嗅到一股轻而软的香气,整个人连着头皮都放松下来。 真好啊,不愧是贵族的城堡。 要是他以后都能住在这种地方就好了。 不过他来这里,也不光是为了享受。 洛起司打开背包,最深的夹层里,躺着一只相机。 极其落后的款式与机型,完全被时代淘汰的机子,但只需59星币就全款拿下,还小巧轻便,可以轻松藏在外套口袋里。 想到即将要做的事,洛起司手心出汗,心脏加速。 笃笃笃——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洛起司吓得立刻拉上拉链,慌乱间却夹住手指:“嘶——” 侍者在门外通知:“洛同学,晚餐准备好了,你可以下来了。” “我、我知道了。” 洛起司应完声,却没有立刻离开。 这个小插曲让他意识到,客房距离外界不过窄窄的一扇门,实在不安全。 他翻开房间里所有柜子,思来想去,找到一个让他心安的地方。 一个藏在柜子里的、带锁的抽屉。 更幸运的是,抽屉尺寸和背包相合,几乎不用费力就能藏起来。 “这样应该就不会被发现了。”洛起司嘟囔着,把所有衣物塞进其他柜子,伪装成从没使用过这里的样子。 —— 晚餐时间。 餐点已经备好,空气中弥漫着诱人香气,水晶吊灯照耀下,银质餐具闪烁着昂贵的光芒。 除了最上首的两个空位,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小洛,过来坐吧。”说话的人刚才和他坐一车,是艾斯汀的私人医生苏明。 难得有人对他散发善意,洛起司挤出笑,讨好地坐在对方身边。 这会儿主位空着,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比如热播的剧集,或者明天游玩的计划。 周舒像有些烦躁,桌边的银叉捏了又放,焦灼间瞥见对面的洛起司,不禁嘲讽:“平民,刚才在房间偷偷干什么呢?不如再晚一点,让艾大人也一起等你。” 洛起司避开他的视线嗫嚅:“没什么。” 周舒似乎有些疑惑,但这时餐桌上骤然安静下来,他也跟着抬头,忘了刚才注意的事。 两名侍者低下头行礼,他们中间,男生大步走进厅内,随手把肩头军制外套扔在椅背。 艾斯汀到了。 他的五官极具攻击性,眉目轮廓很深,嵌着一对贵族特有的绿色眼瞳。 那双绿眸轻飘飘地扫了眼厅内众人,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那么多人向他行礼问好,他全不在意,而看向身后。 “阿缘你快来,坐我旁边。” 众人这时才看清,他身后还有另一个男生。 和艾斯汀充满野性的气质完全不同,来人不急不缓地坐下,分明温润如玉,却透着股不同寻常的气度。 是沈渡缘。 在入学前,帝国学院大部分人都听说过这个名字。 不出世的机甲天才,十三岁起就为帝国设计出不少机密图纸,但因为健康欠佳,不得不长期在小行星修养,最近半年才回到主星。 更有小道消息称,他是皇室私生子,因为近几年的皇室争端,出去避风头了。 沈渡缘身上的传闻形形色色,最近又添了新的一桩——他是贵族艾斯汀的白月光。 艾斯汀性格张扬,作风高调,说要追沈渡缘,就闹得人尽皆知。 偏偏沈渡缘低调,艾斯汀一再碰壁,这才有了这次的蓝叶岛之行。 表面上是学院旅行,其实就是方便艾斯汀追人。 众人对自己的角色心知肚明,要么充当僚机,要么谨小慎微做陪衬,这会儿沈渡缘一出来,他们该逗趣的逗趣,该递话的递话,场面一下热闹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坐在最角落的洛起司在微微发抖。 餐布在手心攥了又松,他用尽全身力气,仍然无法克制。 五脏六腑像燃起烈火。 在他嫉妒得发狂之前,艾斯汀敲了敲酒杯,终于开始了今晚的正题:“好了诸位,今天是蓝叶岛三日行的第一个晚上,作为岛主,我代表所有工作人员,欢迎你们的到来。” “受到我邀请的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想必你们已经相互了解过,我还是做个介绍。” “沈渡缘,机甲蔷薇章获得者。” “楼寂,校际女子网球冠军,明年将会代表艾家参赛。” “洛起司,全年成绩全校第一。” 从艾斯汀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洛起司所有阴暗的情绪瞬间消散,欣喜抬头:“是,艾大人。” 他完全没注意到,艾斯汀的介绍只是走过场,甚至有些草草了事的意味,他一开口,反而打断了对方的节奏,桌上短暂沉默了几秒。 艾斯汀没搭理他,继续介绍剩下的几个人,私人医生苏明,保镖陈阿波,还有他的远房表弟周舒。 洛起司不仅没察觉到自己讨人嫌的瞬间,还受到某种莫名的鼓舞。 这次来蓝叶岛,他有两个目的。 第一,偷拍艾斯汀的照片,留作纪念。 第二,找到沈渡缘出轨的证据。 洛起司沉浸在莫名的亢奋,以至于完全忽视其他人。 也因此没有发觉,不远处,一双眼睛正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第3章 第二章 一顿饭吃完,艾斯汀完全没留意洛起司难掩炽热的目光,反倒兴致勃勃地邀请沈渡缘上楼参观室内花园。 两人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热络的餐桌冷淡下来。 洛起司咬了一口牛排,却怎么嚼也不如之前香。 或许是一起出游这件事模糊了界限,又或许是内心躁动难安,洛起司做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决定。 他回到房间,拿上廉价的相机,偷偷上了三楼。 三楼格局截然不同,左边两间卧室,右边是书房,中间一扇大门,挂着“温室花园”几个字。 洛起司不由庆幸,幸好这是在蓝叶岛,有限的人手都在餐厅,如果在学校或是艾家,他连门把手都别想摸到。 深吸一口气,他轻手轻脚推开门。 当光线映入眼底,洛起司以为自己正置身在春天的花园。 草坪,树木,喷泉,还有数不尽的鲜花从灌木丛探出来——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片绿地不在山坡上,而在高高的城堡里。 洛起司试探着伸出手。 他想这些花肯定很金贵,说不定稍微用力就会坏掉。 很轻很轻地,他屏住呼吸,抚摸花瓣。 远处似乎有人低笑。 他猛地抬头,隔着一道灌木墙,艾斯汀和沈渡缘就在花草围簇间。 洛起司连忙躲好,在灌木缝隙里架开相机。 显示屏中,两人影像骤然拉近,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直视两人的脸。 浓眉,高鼻,下颌线条利落。 艾斯汀那张贵不可言的脸仅在咫尺,洛起司咽了下口水,痴痴地望着。 不知多少个夜晚,他在校园论坛上搜索艾斯汀的名字,对着那些模糊的像素舔吮、膜拜,煎熬至今,终于能够看到这么清晰的录像。 任何人都无缘看到、独属于他的录像。 可让洛起司心痛的是,那双向来目空一切的绿眸,此时却温柔似水,装着另一个人的影像。 沈渡缘一身棉麻衬衫,领口锁骨线条分明,窗外弦月静静升起,冷光泼了他半身。 洛起司愣愣的,等回过神才发现,相机镜头偏了一点,将沈渡缘放在了视觉重心。 就算满心不甘,洛起司也不得不承认,沈渡缘真的很好看。 家世显耀,天才过人,还有这么一张蛊惑人心的脸。 上天真的很不公平。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站在艾斯汀身边吧。 明明相距不到两米,洛起司却觉得自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外推,那样远远地、遥不可及地望着他们。 “我没记错的话,很快就是艾爷爷的生日,你不回去吗?” 艾斯汀满不在乎:“还有三天呢,急什么?岛上有运输机呢,一个小时就能到。有这个时间,不如陪你。” 到这里洛起司还能听懂,但很快,他们的对话中开始夹杂大量的陌生人名,他听得晕头转向,也跟着有点烦躁。 他咬牙恨恨地想,再怎么高高在上,立什么清高人设,还不是出轨了? 那口压在心头的气消散了一点,洛起司终于找到一个不被压制的点,躲在角落,居高临下地审视对方。 等着吧,他早晚会找到证据的。 这时,镜头里的沈渡缘像发现了什么,偏过头,直直看过来。 冷淡的、极具穿透性的视线。 洛起司一惊。 可下一秒,沈渡缘又收回视线。 刚才那慑人的一瞥仿佛只是错觉。 洛起司后背爬满热汗,手也有点抖。 他差点忘了,这里是艾家的私人岛屿——无声无息少一个人也无关紧要的那种私人。 他不敢再待,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走到楼梯拐角,几个侍者聚在楼下正讨论着什么,表情相当不安,隐约传来“损坏”、“维修”之类的字眼,但是害怕被发现,他没有听下去,赶紧回了房间。 躺回床上,洛起司打开相机,检查自己的劳动成果。 然后他就呆了。 不到五分钟的录像里,居然有一半都是沈渡缘! 洛起司一拳头砸在床铺上,懊悔极了。 这次蓝叶岛之行只有三天时间,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和艾斯汀离得这么近,多难得的机会,他怎么光拍沈渡缘了呢? 那股混杂了恐惧和后怕的战栗消退后,洛起司觉得自己整具身体都是空虚、干涸的,这种空虚感让他焦躁难安,控制不住地再次拿起相机。 再来一次,就最后一次。 只要拍到艾斯汀的高清正脸,他就收手不干,没有人会发现的。 洛起司喃喃自语,咬着指甲盖在房间里打转,等了又等,直到墙上的黄铜钟转过一个小时,才再次打开门。 此时已经九点,走廊的灯被调暗,洛起司像一道阴暗的鬼魅,游荡到三楼。 和料想的一样,温室花园已经熄灯,没有人在里面。 洛起司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由于城堡的固有格局,如果他想从内部进入艾斯汀的房间,就必须经过房门,由艾斯汀开门——这是不可能的。 但从外面就不一样了。 刚才他就发现,温室花园的阳台是落地窗,底边为了衔接探出去的花坛,开了几扇独立的小窗。 简直是上天安排,小窗的尺寸刚好够他钻出去。 第4章 说干就干,洛起司立刻行动,虽然途中窗框卡了下胯骨,但不妨碍他情绪高涨,很快站在花坛。 多亏城堡奢靡的建筑风格,哪怕看似普通的墙面,也有许多丰富的细节制造明暗对比,借着这些线条,他一步一挪地靠近隔壁。 等到达艾斯汀的窗外,他一抬头,不禁傻眼。 艾斯汀居然拉上了窗帘! 到了这时,洛起司才后知后觉这个鲁莽的计划里有多少漏洞。 先不说偷拍时艾斯汀会不会发现,他半只脚站在墙体上,还得拿相机找角度拍室内,最多一只手扶墙。 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他真能完成吗? 洛起司打起退堂鼓,可窗帘上隐约透出人影,蜜糖一样诱人。 在裤子上蹭掉手心冷汗,他深吸气忍住恐惧,自我催眠般喃喃自语:“没事,没事,才三层楼,掉下去也不会死,没事,没事……” 不幸中的万幸,窗帘还开了一道缝,洛起司艰难地用一只手操控相机,在屋内搜寻艾斯汀的行踪。 屋里灯开着,隐约有人走动的声音,就是不见人影。 洛起司扒窗户扒得手疼,正着急,镜头里终于有了什么动静。 他赶忙拉近镜头,不由倒吸一口气。 艾斯汀俨然刚从浴室出来,湿润黑发捋到脑后,围着条浴巾,袒露着大片腹肌。 隔着纱帘,这一幕像罩着滤镜,更显暧昧。 洛起司涨红了脸,险些抓不住相机。 “是谁?” 分明是清澈悦耳的嗓音,却如同一记惊雷,炸得洛起司险些失手坠落。 他大脑一片空白,一节一节转动脖子 ——对上一双冷淡的眼睛。 是沈渡缘。 第三章 大概是开窗透气,他保持着单手推窗的姿势,略带惊讶地看过来。 同时看见了洛起司手中的相机,眉心轻轻拧了一下。 绝望像一块浸湿的手帕捂住口鼻,洛起司阵阵眩晕。 一瞬间,他想跪地求饶,哭着求沈渡缘不要告诉艾斯汀,却只能发出不成字句的微弱气声。 沈渡缘静静地望着他,眼底似乎一抹审视。 但很快,他微笑起来,像在所有场合一样温和儒雅:“先上来吧。” 洛起司又能呼吸了。 他点点头,手脚并用,挪向沈渡缘的房间。 不知是在外墙呆了太久,还是恐惧耗尽体力,洛起司手脚发软,爬得磕磕绊绊,幸好刚到隔壁窗口,沈渡缘伸手拉了他一把。 握住他的手很有力,骨骼分明,完全不像看起来那样病歪歪的。 洛起司有点不自在。 他理解为自己对情敌的复杂情感,但这个场面并没有矫情的空间,洛起司拉住那只手,蹬住墙面往里爬。 他半截身子探过窗口,只差一把力就能进屋,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却忽然松了劲,洛起司瞬间失去平衡,本能伸手乱抓——他面前只有沈渡缘的肩膀。 砰的一声,洛起司抱着沈渡缘,重重摔倒在地毯。 洛起司又惊又怒,撑起上半身就想质问他为什么松手,可几乎是下一秒,旁边有人推开窗,紧接着是艾斯汀紧张的询问:“怎么了?” 声音那么近,仿佛就在耳边。 洛起司不知道沈渡缘会怎么回答,下意识捂住他的嘴。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渡缘眼色暗了一点。 来不及深究,艾斯汀语气里已经带上怀疑:“阿缘?” 洛起司不得不松了手。 这下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释放出哀求的眼神。 沈渡缘定定地看他。 两秒,三秒。 男生缓慢移开视线:“我没事。” 艾斯汀松了口气:“那刚才的声音……” “不小心弄倒了东西,不要紧。” 最后一丝怀疑打消,艾斯汀嘱咐两句,终于关上窗。 洛起司长舒一口气,这时才他发现,沈渡缘被他完完全全压在身底下,连忙翻身下来,跪坐到一旁:“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故意装乖,明知道不太可能,但还是期盼对方不要深究刚才的事。谁知沈渡缘居然很好说话,起身后只淡淡地说了句:“不要再有下次。” 洛起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抬头:“您是说……” 沈渡缘半挑起眉。 电光火石间,洛起司领悟了他的意思,忙不迭地爬起来:“我这就走,不会再打搅您了。” 都冲到门口了,身后沈渡缘忽然出声:“等等。” 洛起司被定住,忐忑回头。 他并不知道此时自己的姿势相当滑稽,只是好像捕捉到对方脸上一抹狭促。 但再仔细看,沈渡缘脸上又是十足的沉稳:“回去把鞋换了,别被人发现。” 洛起司松了口气,连声答应。 一出房间,他左顾右盼,像贼一样飞速回了房间。 相机还在口袋,里面的画面一点也没丢。 惊魂过后,洛起司由衷开心起来。 没想到来到蓝叶岛的第一个目标这么快就达成了,虽然充满波折,但奖励超出预期。 抚摸着镜头里艾斯汀的腹肌,他痴痴笑出声。 至于第二个目标…… 洛起司有一丝犹豫。 今晚之前,他对沈渡缘有着超出常理的嫉妒,恨不得制造一些陷阱,好让对方当众出丑。 第5章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沈渡缘的善良居然不是装的。 他想,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在刚才那种情况下,选择放过他。 这种善良是不是已经接近圣母了呢? 这样的人,真的会出轨吗? 洛起司对自己的直觉产生怀疑。 —— 惊心动魄了一夜,第二天,洛起司几乎睁不开眼。 但他害怕被人发现异常,还是撑着酸痛的肢体,准时下楼吃早餐。 餐桌上只有一个女生在吃饭,洛起司记得她叫楼寂,今年的校际网球冠军。 看见他下来,楼寂反倒有些惊讶,笑道:“你起得真早,大家都还没下来吃饭呢。” “是吗?”洛起司暗暗懊恼,过度谨慎反而让自己变得更显眼了。 他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于是问对方:“你怎么也这么早?” “刚下楼去跑了几圈。”楼寂随口说 洛起司仔细一看,楼寂身上那件无袖黑t果然还有汗湿的痕迹,露出一对结实有力的胳膊,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不愧是运动员。 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洛起司瘪瘪嘴,拉上外套拉链。 早上没安排出游活动,楼寂吃完饭干脆在壁炉边打起游戏,无意中瞥见洛起司一脸怨念,不禁笑道:“快点吃完,过来陪我玩会。” 洛起司下意识应声,很听话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然后坐到楼寂旁边。 在他们打游戏的时间里,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下楼吃饭,只不过除了周舒以外,苏明和陈阿波都是过来给艾斯汀工作的,一个是私人医生,一个是贴身保镖。 两人吃完开始跟城堡管家聊天,主要是熟悉城堡的格局。 周舒百无聊赖,凑过来想把洛起司赶走。 “恶魔厨房很难的,你会打吗?”楼寂半开玩笑似的警告,“掉排名的话你可得赔我。” 恶魔厨房是一款知名多人协作游戏,有休闲、竞技两种玩法,屏幕上楼寂的排名很高。 周舒嘟哝:“这游戏平民肯定玩不好。” “人家是年级第一,学习能力跟你一样?”楼寂不客气地回怼。 周舒被呛了这么一句,顿时来火,冷笑着往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一靠:“行,我都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洛起司有点紧张,小声说:“我平时不怎么玩游戏的。” “没事,先来一把试试手。” 游戏确实不简单,非常考验瞬时反应能力,还需要规划的眼力,前面几把洛起司还磕磕绊绊,三局之后就跟上了楼寂的节奏。 两人渐入佳境,陈阿波和管家转到休闲区附近,管家向他介绍这边的设备,陈阿波则追问几句,得到相应回答后点点头。 陈阿波想起什么:“对了,监控覆盖区域有多大?” “城堡内外基本无死角,哪怕一只苍蝇进来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陈阿波问:“监控室在哪里?我看一下昨晚的监控。” “you lose!” 突然加大的游戏声打断对话,陈阿波一眼扫过去,只见屏幕上两个卡通人物垂头丧气,拿着手柄的洛起司脸色惨白。 下一秒,周舒嘲笑出声:“真是废物,这就是年级第一的学习能力吗?” 楼寂无奈扶额,洛起司低下头,像在躲避周舒尖锐的贬低。 陈阿波收回目光,却发现管家的脸上也露出难色。 “这……”管家苦笑道,“实话跟您说吧,监控室的设备全都损坏了。” “什么?!”陈阿波一惊,“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管家脸上有一丝不自然,讪笑道:“监控室的人今天早上才发现。” “监控是怎么坏的?”陈阿波如临大敌,右手摸向腰间枪套,“是故障,还是人为损坏?” “……” 管家欲言又止,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是后者。 陈阿波抬起头。 视线的尽头,艾斯汀正站在楼梯扶手边,眼底阴沉,不知听了多久。 当陈阿波看过来,艾斯汀脸色更加糟糕,咬着牙骂:“真是蠢货。” 他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撑住扶手,自上而下发令。 “所有人到宴会厅,谁都不准缺席。” 第四章 十一点。 还有半小时就该享用午餐,宴会厅桌上却空空如也。 一行七人围坐在桌边,艾斯汀在主位,双手交迭放在胸前,审视的目光逐一掠过每个人。 直到众人惶惑不安,他才终于开口。 “诸位,古堡里发生了一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他虽然笑着,眼底却极为锐利,像要剥掉人一层皮,看得人心里发慌。 “原本我不想大张旗鼓,这点事暗地调查就行,但我这个蠢货保镖太不牢靠,你们中的一部分人应该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正好这事疑点重重,就请大家配合一下。” 周舒壮着胆子问:“您要我们怎么配合呢?” 艾斯汀半眯起眼:“昨晚到今早,你们都在什么地方?” 这话一出,楼寂就嗤笑出声:“我还以为要讨论,原来是盘查啊。” 艾斯汀站起身。 他个子很高,肌肉壮实,是典型精英教育形成的强健体魄,很容易令人联想到马术、击剑、橄榄球一类的运动。 第6章 因而当他靠近,投下的阴影极具震慑力。 “这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我实在不能接受,好心好意邀请来的客人中,居然有人居心叵测——” 后面四个字,艾斯汀咬字很重。 他笑了一下,神情却完全没有和缓的意味:“我怎么能让这种坏人藏在我们之中?” 终于,他走到楼寂身边,抬手按住对方肩膀。 “昨晚,你在哪里?” 艾斯汀动作很慢,力气却不小,楼寂皱眉挣了一下,没能撼动那只手,没好气道:“这岛上不止我们几个,还有一群你的工作人员,他们就没有嫌疑?” “我的人,我自然会查。” 楼寂笑了:“好一个你的人。” 她冷下脸,毫不客气地点破:“这岛上是你的人,我们六个里面,也有一大半跟着你。你审问的对象无非就是我、周舒和洛起司。” 被点到名,洛起司哆嗦一下,狼狈低头。 对面,沈渡缘的视线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 听楼寂说得这么不客气,艾斯汀坦然点头:“目前最有嫌疑的就是你们三个。” 楼寂怒极反笑。 她不是洛起司这样卑微的平民,也不是周舒这种处处逢迎的落魄贵族。 论家世,她没有爵位继承,但家底殷实,中小企业中的龙头老大。 论能力,她不仅替母校在外夺冠,还是本赛季的星际积分第一,体育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论人格,她更有自己的骄傲,既不愿意也没必要低头。 “我不想跟你玩这种无聊的侦探游戏,”楼寂抬头,对上艾斯汀那双人人避之不及的眼睛,“监控坏了而已,你怕我对你不利,我今晚就走。” 艾斯汀没料到她会这么不给面子,眼角肌肉微微抽搐。 但很快,他压下阴翳,点点头:“来人,把楼小姐送回去。” 楼寂甩开他的手,起身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只等侍者过来,马上离开。 古怪的事情在此时发生了。 足足十多秒,没有人在门口出现。 陈阿波连忙下去查看,宴会厅里的众人意识到什么,气氛变得怪异。 过了一阵,陈阿波回来,整个人丢了魂似的,口中喃喃自语:“走了,都走了……” 周舒不禁追问:“什么走了,你说清楚呀!” “他们,都走了。” 宴会厅霎时安静下来。 众人回过味,但都不敢相信,面面相觑。 于是所有目光都汇聚艾斯汀身上,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是说,包括管家在内的所有人,都消失了?” 在陈阿波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艾斯汀哗啦扫落桌上的玻璃器皿。 他是蓝叶岛的主人,是这群侍者的掌控者,是这次出行的发起者。 这么匪夷所思的纰漏,大大损害了他的权威,更让他颜面扫地。 “给我追!”艾斯汀怒不可遏,“我倒要看看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直到这时,沈渡缘才第一次开口:“不用追了。” 他嗓音极其清澈,清泉般流淌在焦灼的空气里。 只可惜,他说的内容却无法令人平静:“我们过来的游艇一定不见了。” 楼寂三步并两步,快速走到窗前,原地僵住。 众人纷纷围过去,同样说不出话。 天色阴沉,灰蓝色的海浪拍击岩石,狭小的港口,足以容纳二三十人的游艇正缓缓启动,驶离岸边。 周舒急得往外跑:“不准走!” “你现在过去也追不上他们。”楼寂拉住他。 “那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吗?”周舒快要哭出来,“这帮人就是想把我们扔在岛上,自生自灭……” “你冷静点,不是没有办法……” “我冷静不下来!” “那个——” 争吵间,一道又细又弱的嗓音响起。 洛起司颤巍巍举起手。 随着众人不约而同地看过来,他抖得更厉害了,后悔自己一时冲动。 吞了下口水,洛起司硬着头皮道:“可能是我的手机太破了也说不定,但是,那个……好像没有信号了。” “……” 变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几人都有些麻木,瘫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 谁能想到,兴致勃勃的美好出游,居然会将他们困在孤岛上? 能获救吗? 没有人能说出肯定的话。 墙上,黄铜钟还在摇动。 已经过了十二点。 艾斯汀深吸一口气,重新回到桌前。 “事已至此,我们必须想办法离开,还有——活着。” 周舒笑了下,却比哭还难看:“是不是当初我没有来更好?” 艾斯汀看向众人,神色严肃。 此时此刻,他身上那股领袖气质格外具有决断力:“是我把你们带到这里,就会负责带你们离开。” “你们每个人都会活着回去,我保证。” —— 哪怕天塌下来,人也要吃饭。 鉴于原本的工作人员全都跑了,其他人大都非富即贵,做饭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洛起司身上。 所有人都默认他会做饭,这也导致了接下来的悲剧。 当洛起司端上一堆黑漆漆的东西时,大家陷入沉默。 第7章 “你是不是故意的?”周舒不可置信,作势就要揍他,“拿这种东西给我吃,你想死吗?” 洛起司缩着脑袋躲闪,委屈道:“我已经尽力了。” “行了,”艾斯汀出声制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获救,必须节省食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为作表率,他吃了一口。 瞬间,那张俊美的脸扭曲了。 他极其艰难地说:“不过,做饭还是另外选人比较好。” 不幸中的万幸,陈阿波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晚餐仅仅是简单的蔬菜面,但有洛起司的对比,没有人再抱怨。 饭后,艾斯汀向众人宣布:“下午盘点过古堡,剩余物资足够我们在岛上生活半个月。每个月有固定的运输船过来补充新鲜食物,最坏的情况下,我们也能在月底离开。” “另外,岛上还有一座灯塔,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紧急状况。我已经让人去开,对岸一旦收到信号就会派船过来。” 他的话抚平了浮动的担忧,焦虑的氛围缓解不少。 不过他自己仍然眉心紧锁。 洛起司想起,艾斯汀必须要出席爷爷的生日宴会,现在却被困在岛上,肯定压力不小。 同时他发现,还有其他几个人也是面容紧绷。 可能后面几天,大家都有自己的安排吧。 洛起司实在没有精力纠结,这两天太过混乱,他吃过饭昏昏欲睡,打着哈欠回了房间。 都快睡了,才想起上午和楼寂打游戏,外套还落在楼下,又开门准备下楼。 然后,他一愣。 因为担心没人维护后会断电,在陈阿波提议下关了大部分灯,此时一楼漆黑一片。 模糊间,似乎有道黑影出了大门。 正想仔细看,身后却传来一道清澈如水的声音:“在看什么?” 洛起司吓了一跳,只见沈渡缘站在身后。 房间门缝里透出的光线不多,恰好照亮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孔,以及那张脸上温柔的微笑。 洛起司指了指门口:“我看见……” 可再看过去,并没有什么人影。 他纳闷地挠挠头:“好像有人出去了” “晚上大门是锁上的,钥匙在艾斯汀手上,”沈渡缘笑了下,“你看错了吧。” 突然间,他前倾身体。 这动作极为突兀,洛起司本能退了一步,对方却像没有察觉。 “刚洗过澡?” 第五章 洛起司觉得他问得很怪。 都九点多了,当然要洗澡准备睡觉。 他局促地揪了揪睡衣下摆:“是有泡沫没冲干净吗?” 沈渡缘笑了下:“被困在岛上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水断电。” 洛起司啊了一声,连着耳根涨红起来:“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没想到这个,以后会注意的,对不起……” 在他语无伦次的间隙,沈渡缘冷不丁说:“跟我走吧。” 这个提议更加突兀了,但洛起司沉浸在自责中,昏头昏脑地跟着走,一直等上了楼才发觉,对方带他来到的地方,正是温室花园。 花园里没开灯,充当光源的月亮悬在空中,凝视着两人的秘密进入。 岛屿尽头,一座灯塔闪烁着令人安心的灯光。 沈渡缘转过身,手里拿着一张创可贴:“晚餐时我看见你手上有伤,是中午留下的?” 洛起司:“……” 呆了几秒,他才缓缓接过创可贴。 没有人发现他受伤,甚至没有人在意他愿不愿意做饭,只有沈渡缘。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善良到心细如发。 洛起司心里那杆厌恶的天平开始摇晃,想说点感谢的话,沈渡缘却再次开了口。 “别紧张,只是问你点事,”沈渡缘顿了顿,“昨天晚上,你在做什么?” 这话猝不及防,洛起司心脏一跳。 但他知道,偷拍艾斯汀的事绝对不能暴露,这是红线,性命攸关。 正当他绞尽脑汁地想托辞,沈渡缘靠近一步,这一步令他半张脸进入光线,洛起司因而看清,那张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 “洛同学,昨晚的事我原本打算装作没看见,但现在出了这么多事,先是监控损坏,再是游艇离岸、通讯失效……我必须问清楚。” “这是管家他们做的,已经很清楚了呀。”洛起司弱弱地反驳。 “也许是这样,”沈渡缘仍然温和,提出的问题却很尖锐,“但这和你昨天的事没关系,对吗?” “我、我……”洛起司冷汗渗透背心,手里的创可贴给了他一点底气。 沈渡缘这么善良,就算不说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洛起司眼珠子不安地转了转,仰头挤出一抹笑:“我只是有点好奇古堡的构造,才试了试,你误会我了。” 沈渡缘等待几秒,见他没有什么要补充,点点头道:“你既然这么回答,我就原样告诉艾斯汀。” 说完,真的作势往外走。 洛起司一下慌了神,也顾不上什么尊卑贵贱,连忙拉住他:“不要,别告诉他……沈大人!” 沈渡缘掀开眼皮,目光极为冷淡。 “求你了,不要告诉艾大人,不然我会死的!”洛起司抖得很厉害,脸色惨白。 联邦等级分明,艾家只手遮天。 第8章 去年有学生不小心冒犯了艾斯汀,当场就被退学,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所有人都知道,艾斯汀脾气不好,眼睛里揉不了沙子。要是他做的事情被艾斯汀知道了,轻的话是退学,艾斯汀如果真的生气,说不定他这辈子都没有好日子过。 见他快要落泪,沈渡缘才再次发问:“那天晚上,你是怎么出现在外墙的?” 洛起司生怕他反悔,快速指向落地窗下方:“那里有扇小窗,从那里就能爬出去了。” 沈渡缘看了过去。 只是那视线的落点似乎更高,更像在看远处的什么地方。他也不说话,像在等待着什么。 洛起司却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着急忙慌地打开小窗:“就是这里,我没骗你。” 他想演示给沈渡缘看,半截身体探出去,却被窗框卡住胯骨。 “?” 他不信邪地变换角度,但自从他登上游艇,吃喝都比从前好了不知多少倍,虽然胖的不多,也足以让他困在狭小的窗框里。 洛起司涨红了脸,扭头隔着玻璃,投去求饶的目光。 却发现沈渡缘自上而下地望着他,眼底发沉。 洛起司被他看得不自在,缩了回来,声音压得很低:“现在好像不太能了。” 正郁闷着,沈渡缘忽然碰了碰他的腰。 很轻的触感,带着细微的电流一样,洛起司只觉他手到之处都在发麻,一边闪躲,一边不明所以地看他。 沈渡缘皱了皱眉:“这么小的出口,你能钻出去?” “可以!”洛起司着急辩白,“我就是从这里出去,踩着花坛爬到外墙的,真的!” 腰间的手张开五指,由轻触变为握住,洛起司薄薄的腰腹一抖,绷得更紧了。 沈渡缘似乎不太相信:“可是……” 洛起司怀疑他在说自己胖,气他没有眼光,又恼自己干嘛吃这么多,垂头丧气道:“都怪游艇和古堡的东西太好吃了。”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沈渡缘挑了挑眉,还是不信:“会胖得这么快?” “……” “洛起司……”沈渡缘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低笑出声,“你是小蛋糕吗?” 五雷轰顶。 洛起司觉得自己简直蒙受了奇耻大辱 他遐想艾斯汀这么久,贬低过自己这么多次,唯一觉得还能拿出手的就是外貌。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配不上艾斯汀,不过是做一些大胆的梦而已,沈渡缘用不着这样羞辱他的。 洛起司气得眼眶发红,又不敢瞪他,等回了房间还是委屈。 满屋都是清亮月光,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气得他弹起来,刷地拉上窗帘。 他并没有注意到,一小时前还亮着的灯塔,不知何时已经熄灭。 —— 第二天,洛起司是在一阵杂乱的争执醒来的。 刚开始他还有点懵,等听清楼下在吵什么之后,他猛然睁开眼。 很快,有人敲响他的门。 苏明站在门口,表情很不好:“有人破坏了灯塔,你赶紧下来吧。” 洛起司明白事情的重要性,没敢多耽搁。由于太匆忙,他外套胡乱披在身上,里面短袖没拉正,露出一截纤细锁骨。 他没在意,只听见艾斯汀又开始追问众人昨晚行踪,不禁看了眼沈渡缘,却发觉对方正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更加紧张了。 沈渡缘不会把那天的事说出来吧? 幸运的是,昨晚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房间,既没有发现异样,也没有不在场证明。 洛起司混在其中,倒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无论如何,他们之中有内鬼。 艾斯汀无法再装出轻松的表情。 没人知道灯塔亮了多久,更没人知道,对岸会不会因为灯塔信号太短暂,就以为是误触,根本不派船过来。 爷爷生日的时间越来越近,对艾斯汀来说,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更紧迫。 他沉着脸,观察场上每个人。 “反正不是我,”楼寂一脸无所谓,“我昨天就已经准备离开,如果我是凶手,想尽办法留下还来不及。” “说不定是你演的,就是为了摆脱嫌疑。”陈阿波看谁都觉得怀疑,想也不想地反驳。 苏明思索片刻,提出另一种假设:“也许管家他们没有全都离开,而是藏在附近,想让我们内乱。” “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楼寂反驳,“而且四周是茂密的树林,或许还藏着毒蛇猛兽,他们要怎么藏?” “很简单,我们是初来乍到,但他们长期生活在蓝叶岛,肯定对周边环境了如指掌。也许他们在林子里有休息处,又或许……” 苏明顿了顿,耸耸肩:“小说里不是经常这么写吗?古堡里也许还有密室,他可以藏在那里。” 这个假设让在场所有人都后背发寒,不禁看向古堡的主人。 艾斯汀则在观察没说话的几个人。 沈渡缘一向话少,此时半皱着眉,正在思考其他人说的话。 周舒像是被完全打垮了,眼底青黑,行尸走肉般吃着早饭,一口接一口,把旁边洛起司因为没胃口而剩下的早饭也拿了过去。 洛起司…… 艾斯汀不易察觉地皱起眉。 这家伙绷着那张白嫩小脸,竭力装作面无表情,但任谁都能一眼看穿他的伪装。 第9章 简直把可疑写在了脸上。 艾斯汀没有点破,收回视线转。 “古堡的确有密室,但我检查过,里面没有别人的痕迹。” 众人却没有因为他的话放松多少,几人交换过眼神,楼寂率先开口:“我想,你应该向大伙解释一下,你的这些工作人员是从哪里来的,又是为什么逃走。” 她还特别认真地解释了一句:“你放心,我向来公私分明,就算再怎么讨厌你,也会在公共场合忍住——我是真的想知道他们的动机。” 艾斯汀嘴角一抽:“……” 顿了顿,楼寂扫视全桌:“以及,这个隐藏的凶手究竟会对我们做什么。” 没人敢深思的问题被点破,空气霎时间变得稀薄。 众人呼吸加快。 第六章 所有的目光聚集在上首,众人在等待。 艾斯汀眉头轻微地跳了一下。 有那么几秒,他脸上现出怒意。 但顶级领袖的素养让他克制,艾斯汀难得耐心起来。 “这些人都曾经在艾家工作过,犯了错,所以来到蓝叶岛。他们身上有植入的定位器,跑不远。” 这个解释非常合理,但仍然有人听出了隐藏在背后的意思。 楼寂尖锐发问:“他们犯的错里,包括杀人吗?” 艾斯汀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是一种答案。 周舒本就惨白的脸更加难看,简直像游魂:“也就是说,之前我们和死囚犯住在一起?” 沈渡缘发觉他状态不对,示意陈阿波去拦,但已经太晚。 “也许那个死囚犯就在我们附近,等着对我们下手呢!哈哈,哈哈哈哈!”周舒发出诡异的尖笑,紧接着又啜泣,“妈妈,我要回家,呜呜呜妈妈……” 洛起司也被吓得不轻。 他一开始没有领悟周舒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楼寂又为什么那样问,但接下来,苏明的话解开了他的疑惑。 苏明苦笑一声:“所以,这里不是什么蓝叶岛,而是监狱岛,对吗?” 洛起司整个头皮都炸了开来。 联盟等级分明,势力大的贵族是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的。 他们不喜欢由外人处置自己的人,认为有损贵族颜面,常常自己解决。 ——这样的传闻他不知听过多少次。 可真实地站在这座处置犯人的岛上,他才更深刻地感受到,贵族对平民的权力是多么夸张。 洛起司不禁喃喃低语:“原来他们在这里是无期徒刑。” 不同于他人的恐惧,不知为何,他却有一丝同情。 艾斯汀没有任由他们追究下去,紧接着说:“今晚,所有人都不准回房间,都在一楼睡。” 周舒笑得比哭还难看:“方便坏人动手吗?” 向来和艾斯汀唱反调的楼寂思索片刻,居然很赞同:“这样的话,就算凶手在我们之中,也很难脱开身作案。” 苏明也点头:“就算凶手是死囚犯,我们这么多人在一起,动手的难度大了很多。” “没错,有艾大人的保镖在这里,比单独待在房间更安全。” “无论是谁,希望不要靠近后山,”艾斯最后提醒了一句,“那里有一个天坑,非常危险。” 中午前,大家就把自己的被褥和生活必需品带了下来。 艾斯汀、沈渡缘两人地位高贵,睡在休闲区的两座沙发上,但一举一动也在众人视线里。 剩下的人只能打地铺,挤在附近。 楼寂是女生,得到稍大的一块地,起码不算和他们同床共枕。 陈阿波作为保镖,睡在最外侧,负责警戒和大家的安全。 苏明、周舒、洛起司最中间,三张褥子拼在一起,洛起司更被挤到边上,只要休闲区的人一出来,就会踩到他。对于这种不公平的对待,他敢怒不敢言。 既然七人短暂地生活在一起,艾斯汀作为主导者,也安排了接下来的规划,主要分为巡逻、维修灯塔、维修监控三部分。 但在执行过程中,大家才发现,古堡无论是距离灯塔还是码头都很远,而管家等人离开的时候把车也开走了,他们要想过去,必须步行。 楼寂还想在周边找到一些脚印,结果到处都是工作人员先前留下的印记,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只好算了。 最终修正规划。 每天晚上睡前,轮流组三人小队进行巡逻,确保安全。 沈渡缘是机甲设计师,周舒家里是做轮渡零件供应的,维修的重任由他们承担。不过灯塔离得太远,所以第一天两人去过现场后,就在古堡内制作零件,再由体力最好的陈阿波、楼寂送过去安装。 还有,在此之前,他们得先把监控修好。 苏明身兼两职,负责大家的健康,并且和艾斯汀一起探索周边,尽量多找一些资源,如果能找到一些称手的工具就更好。 只剩下看起来很弱的洛起司。 起初艾斯汀是想让洛起司和自己一起的,但沈渡缘忽然提出,周舒精神状态不佳,需要有人搭把手,顺理成章地,洛起司跟在沈渡缘身边。 “……” 洛起司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上一秒是天堂,下一秒就重重跌下。 他忍不住埋怨沈渡缘事多。 下午沈渡缘、陈阿波、楼寂三人去灯塔实地考察的时候,他故意装作肚子疼,没有跟去,躲在古堡里生闷气。 第10章 气了两小时,古堡里其他人都出去了,洛起司一个人呆着也怪无聊的,随意在周边晃悠。 这一晃,就晃出了意外。 他居然发现有人在库房里偷拿东西,而且拿得还不少。 “周舒!”洛起司大声喝止,“你疯了,这是大家一起吃的!” 吃了两份早饭,周舒状态比刚才好了点,但被他这么一吼,脸色又白了。 但他很快想起其他人都不在,古堡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周舒放松下来,挺直了腰杆:“我警告你,待会艾大人他们回来,你可别乱说话。” 洛起司大怒:“你偷东西还不让说了?” 不料,周舒正色起来:“艾斯汀不过是在强撑而已,这个小团体迟早要崩,我劝你也早点为自己打算。” 洛起司收紧眉心:“你瞎说什么?” “你没发现吗?我们这帮人聚在一起,本来是以艾斯汀为中心的,可今天早上是什么样的?所有人都在逼问他,连他的私人医生都敢那么大胆,这代表什么,你还不懂?” 洛起司虽然成绩顶尖,实际上是实打实的书呆子,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周舒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没懂,愣愣地反问:“代表什么?” 周舒骂他一句笨蛋:“说明艾斯汀在我们之中的威信大不如前了呗!艾斯汀自己也知道,没了那帮捧着他的下人,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也没敢随便发火。” “可就算这样,又有什么关系?”洛起司迷惑不解,“等艾大人回去,一切不就和从前一样了吗?” 周舒冷笑:“真能回去吗?” 洛起司被他笑得汗毛直竖:“什么意思?” “库房里的食物只够半个月,补给船月底才到,中间的半个月吃什么?” 洛起司语塞。 他确实没有算过这笔账。 而周舒的话还没说完:“现在又要巡逻又要维修的,体力消耗加剧,食物肯定会比预期吃得更快,我刚才说的情况会更早发生。” 洛起司不禁陷入想象:“到那个时候……” “到那个时候,物资紧缺,所有食物肯定优先给艾斯汀的人。我、你,还有楼寂,我们是外人,还能分到多少?”周舒语气阴测测的,“以艾家的权势,他才不会在乎我们的死活,你好好想想吧。” 洛起司僵在原地,抬起头,看向库房里稀稀落落的货架。 心底里一个微弱的声音说,艾斯汀不会原谅背叛者。 可是周舒制造的想象打动了他。 从小到大,他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抛弃,到了帝都学院后,更是完全的食物链底层,无论到哪里都是被排挤、被使唤的。 如果真有食物短缺的那天,他一定是最先被抛弃的。 僵持片刻,洛起司还是动了手。 巧克力、奶糖、罐头,他不敢贪心,一样拿了一点,然后鬼鬼祟祟地回房间。 谁知刚到楼梯口,冷不丁撞见沈渡缘。 他心里有鬼,当场吓得不轻,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现场查看结束了。” “那他们……” “其他人去周边找点工具,我先回来了。” 洛起司悬起来的心放了下来,松了口气,正准备上楼,立马被叫住:“站住。” 沈渡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说吧,偷偷做什么了?” 洛起司下意识想编两句谎,但上次撒谎的后果他还历历在目,转念一想,反正沈渡缘都已经撞破他这么多秘密了,再多一个也没什么。 一咬牙,他掏出两颗奶糖。 沈渡缘只扫了一眼,没有伸手。 “吃的快要不够了,我没拿多少,”洛起司不舍地又看了两眼奶糖,用力别过头,“这个都给你。” “……你在贿赂我?” 洛起司嘟哝道:“算是吧。” 沈渡缘笑了,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 他凑到洛起司耳边,声音压得很轻:“这点东西可不够。” 第七章 洛起司急了:“我本来就拿得很少,再给你就没了,你要那么多,就自己去库房拿。” 说着,就把奶糖收起来。 他还没原谅沈渡缘耽误他和艾斯汀相处呢。 沈渡缘平静地站在原地。 某个瞬间,洛起司从他身上感觉到某种熟悉的东西。 学校里,那些眼高于顶的小贵族们就是这么看他的,像看一只轻飘飘的蝼蚁,微不足道。 有时还会掺杂厌恶,仿佛他从头到脚,连着头发丝都肮脏不堪。 可沈渡缘嘴角的弧度仍然温和,和那些傲慢的贵族截然不同。 是他太敏感了吗? 洛起司不太想深究这个问题,扭头加快脚步,逃回房间。 午饭前,其他人陆陆续续回来,身上沾了不同程度的脏污,形容狼狈。 楼寂抹了把汗,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仰:“这小破岛看着没几步路,怎么这么难走!” 连她这个职业运动员都这么说,其他人就更累。 苏明喘着气,跟在陈阿波后面进去,眼看对方把沾满泥巴的鞋子往里踩,受不了地大喊:“拜托,至少这么脏的鞋子得换吧!” 陈阿波满腹嘀咕,但苏明实在受不了,强逼着他去换。 晚上他们还得在这片地板上睡觉呢。 第11章 换鞋时,陈阿波“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他鞋底花纹中嵌着泥土和碎石,只是那泥混着一点暗绿,相当特别。 苏明翻过自己的鞋子,却没找到相同的土质。 两人对视一眼。 夜里,七人在大厅。 可能是出于对现状的担忧,又可能是不习惯冷硬的地板,几人先后去了厕所,直到后半夜才安稳下来。 洛起司听着众人渐渐平稳的呼吸,却怎么也睡不着。 如果古堡的摄像头还能运作,一定能拍到他睁大的双眼,以及微微扩张的鼻孔。 亢奋令他血脉喷张。 艾斯汀就在两米不到的距离,只要稍微靠近,就能嗅到他身上那股昂贵香水的味道。 当然,现在大厅里同时躺了七个人,这或许根本不是艾斯汀所用的香水,但洛起司刻意忽略了这一点。 以一个极为僵硬的姿势侧躺着,他紧盯沙发上隆起的暗影,目不转睛。 毫无睡意地躺了不知多久,等所有人都入睡,洛起司悄悄地去了厕所。 和他想的一样,一块手帕静静地躺在洗手池边上。 下午,艾斯汀曾用那块手帕擦拭过脸上的灰土,又毫不在意地扔在一边。 那时候人多眼杂,现在他终于有了机会。 洛起司舔了下嘴唇,飞速捡起手帕。 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床铺,他攥着那块手帕放在心口,整个人都轻盈起来,如在云端。 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第一次见到艾斯汀的场景。 高高的马背上,艾斯汀穿着白底金边的骑装,五官深邃俊美,眼皮微挑,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 洛起司全身湿透,一颗心聒噪地跳动。 无需做任何事,他已经顶礼膜拜。 第二天醒来,洛起司全身心都沉浸在喜悦中,连起床都不那么痛苦。 虽然一整个早上,艾斯汀根本看都没看他一眼,但他一点也不在意。 那块手帕躺在口袋,蜜糖一样可爱,是他和艾斯汀隐秘的联系,独属于他的小秘密——甚至后者更让他愉悦兴奋。 这样高涨的情绪仅仅维持了半小时,不久,陈阿波沉着脸从厨房走出来,宣布了一个坏消息:“没电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断电的可是直接影响他们生存的,众人焦躁起来,议论纷纷。 “海岛电力来自海底电缆,除非人为,不可能断电。”艾斯汀双眸戾气一闪。 楼寂思索道:“昨晚我们七个人都在一起,没有作案时间,难道像苏明说的,岛上真的存在隐藏的凶手?” 陈阿波却说:“不,我们并不是时时刻刻待在一起。” “昨晚,所有人都去过厕所,但有些人离开的事件特别长。周舒、洛起司……还有你。” 楼寂没料到自己会被冷不丁指证,有些惊讶。 陈阿波,也包括其他人,都向她投来冰冷怀疑的目光。 楼寂挑事般看了眼艾斯汀:“我记得,夜里大门是锁上的,难道艾大人没能守住钥匙?” 陈阿波打断她的挑衅:“如果凶手在我们之中,说不定有其他离开的方式。” “可就算这样,出去破坏电力再回来,也要不少时间吧?” “电力室就在古堡后山脚下,”陈阿波一板一眼地说,“我算过时间,你们都在范围内。” 到了这里,楼寂终于没话可讲。 她抿唇笑了下,弯腰掀开裤腿,露出腿上大片淤青:“白天去灯塔检查时受了点小伤,不是什么大事,就自己处理了。” 作为唯一的女生,她的理由相当合理,陈阿波却不赞同:“受了伤,你最该做的事情是找医生。” 楼寂不大诚恳地认错:“下次一定。” 艾斯汀并没有打消对她的怀疑,但人群中有更显眼的存在。 ——洛起司不受控地发抖,快要瑟缩成一团。 他忽然想起,灯塔被破坏那天,洛起司也格外紧张。 一旁,楼寂重新卷下裤腿,叹了口气:“我是赞同调查和怀疑的,但这样下去,都快成猜疑链了。” 始终沉默的苏明开了口:“那就再验证一次。” 隔着餐桌,苏明和艾斯汀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得到许可后,他说出了昨晚在陈阿波鞋底发现特殊土壤的事情。 “只要看鞋底,就可以找出所有去过灯塔的人。” 说着,他率先将自己和陈阿波的鞋底展示给众人看,左边沾的泥土是深红色,右边则偏灰,夹杂些许暗绿的光芒。 楼寂、沈渡缘的鞋底和陈阿波相同,他们是一起去的灯塔。 可奇怪的是,没有第四个人拥有灰绿的鞋底。 楼寂轻笑一声:“看起来,嫌疑人就在我们三个当中了——沈大人,犯人不会是你吧?” 沈渡缘抬起睫毛,表情平淡,完全没有要给自己解释的意思。 不过自然有人替他开口。 陈阿波连忙说:“怎么可能是沈大人,你疯了吧?” “实话嘛,昨天的泥土也可以覆盖前一天,”楼寂耸肩,“反正我肯定不是凶手,你们两个中至少有一个不是好人。” 苏明适时打断她:“现在只剩一个办法。” “要想破坏这么多东西,没有工具,单凭双手是做不到的。凶手才刚破坏完电力,肯定来不及销毁工具,只要检查每个人的房间,一切就都清楚了。” 第12章 一瞬间,洛起司的面孔褪去所有色彩。 他竭力伪装成不在意的样子,控制嘴角肌肉摆出微笑。 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内心深处惊恐的叫声。 房间里还藏着他的相机,只要被人发现,他就完了。 他努力自我催眠,想让自己放松一点,至少不要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 可一抬头,他就发现艾斯汀正鹰隼般看着他。 下一秒,如同电影里的慢动作,洛起司紧缩的瞳孔中映出艾斯汀缓缓抬起的食指。 “先看你的。” 洛起司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谛听死亡的宣判。 僵硬地,他挪动双腿,像最愚笨的机器人,极不协调地踏上台阶。 他心底一面尖叫哭泣,大喊着赶快逃跑,另一面又怀着侥幸心,安慰自己也许不会被发现。 只要撑过他们的检查就好了,没关系的,放轻松。 就在努力自我安慰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搭在他肩头,洛起司像只受惊的猫,猛地一弹,扭头却对上沈渡缘的眼睛。 后者没有什么表情,却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气息。 “先查我的吧,”沈渡缘坦然地迎接众人审视,“嫌疑人去调查别人的房间,恐怕不能服众。” 楼寂和陈阿波有点惊讶,但也被他说服了,主动提出可以接在后面受调查。 说话间,身后有玻璃砰地碎裂,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 在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时机,有人跳窗而逃。 短暂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窗口灌进冷风。 艾斯汀反应极快,身先士卒地追了上去。 其他人陆陆续续跟上,只留下呆愣中的洛起司。 发软的手脚恢复力气,洛起司从没觉得夜风这么凉爽过,他身上所有冷汗都被吹干了。 离开前,他折返上楼,从房间里拿出相机,藏进一楼壁炉上方的暗格里——那是他和楼寂玩游戏时无意中发现的。 直到相机完全隐匿在黑暗里,洛起司才松了口气。 这样就算被发现,也没人能和他联系起来,他只需要在最后一天把相机带走。 为了避免怀疑,在做完这一切,他小跑出去,跟上大部队的脚步。 第八章 洛起司故意跑得很慢,没想到真让他追上大部队了。 穿过满山的蓝叶树,就看见周舒不知哪里捡来一根铁锹,看似凶狠地对峙众人,但内里的恐惧一眼就能被看穿。 以艾斯汀为首的众人三面围堵,将他逼到后山天坑前。 茂密山林中,那天坑仿佛凭空出现,深不见底,散发着幽幽凉气。 洛起司探头看了一眼,就立刻缩回脖子,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他小心翼翼加入人群,一看只有自己背着手,于是捞了根树枝,努力营造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假象。 左顾右盼,只有沈渡缘看起来不会和周舒正面干仗。 洛起司慢吞吞挪到他身后。 沈渡缘狭长的眼睫微抬,目光又很快收回,没有在他身上停留。 而天坑前,局势变得越发紧张。 周舒跑到天坑前,扭头看他们距离越来越近,心里一急就想往里跳,脚底踢下去一块小石头,足足十来秒才听见回响,那颗急躁的心瞬间凉了。 他硬生生剎住脚步,扭头大叫:“别过来!谁过来,我打死谁!” 说着挥舞铁锹,哐哐砸在旁边树上。 他这幅穷凶极恶的样子倒真的有效,岛上都是普通人,别说战场,连架都没打过几次,见状停在不远处。 陈阿波眼底一闪,想从侧面绕背,但他块头大身手强,周舒最防备的就是他,一看他要过来,立刻往人群里冲,铁锹一路乱拍,沈渡缘躲闪不及,被他一拍铲到腿,闷哼一声就要摔倒。 洛起司大吃一惊,连忙扶住沈渡缘往后退,但周舒俨然盯上了软柿子,眼冒凶光地往这边攻。 见沈渡缘受伤,艾斯汀脸色大变,挡在前面,抽出藏在靴筒里的手枪:“住手!” 被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周舒终于停手,僵在原地。 其他人这才有机会靠近,夺下他手上的铁锹,周舒被按在地上,呜呜地哭:“你们就是想害我,想害我……” 这几天他一直疯疯癫癫,到今天伤了沈渡缘,直接触碰了艾斯汀的底线。 一枪顶在对方头上,艾斯汀冷声怒喝:“闭上你的臭嘴!” 周舒的哭声小了,趴在地上唏哩呼噜地抽噎。 艾斯汀深吸一口气:“说,你为什么跑?” “你们就是想害我,我不要待在这里了,我要回家——” 艾斯汀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既重又快,打得周舒脑袋偏开,耳朵嗡嗡作响。 艾斯汀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地问:“是谁指使你?老二还是老三?” 周舒满脸是泪,恐惧的双眼穿过人群,精准地对上了洛起司,喃喃道:“反正你们就是打定主意要先除掉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什么泥土,什么断电,假的,都是假的……” 洛起司不明白他为什么看自己,躲闪一下。 但电光火石间,他福至心灵。 上次在库房里偷东西的事,周舒是不是以为他告密了? 所以他逃跑可能是因为害怕房间里的食物被发现,并不真是凶手。 第13章 洛起司心里疑虑不定,但他自己也偷拿过,奶糖到现在还在口袋,实在没有勇气为周舒辩解脱罪,于是移开视线,紧盯地面,装作没有发现。 艾斯汀受够了这场闹剧,完全丧失耐心:“找个房间把他关起来,我倒要看看,这下他还能捣什么乱。” 说完他站起身,没有注意到周舒眼里涌现的恐惧,到天坑附近捡起铁锹。 其他人押着周舒起来,准备回到古堡。 谁也没料到,周舒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挣脱。 “我活不了,你也别活!” 绝望的怒吼声中,周舒猛地将艾斯汀推进天坑。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呆在原地,陈阿波下意识冲上前,只是两步,就在洞口前停住。 就在他迟疑的几秒里,却有另一道人影冲了过来,疯了一样跳进洞中。 身后,沈渡缘原本是被人扶着的,失去助力,他歪倒在地,伤腿渗出更多鲜血。 他和其他人一样,呆呆地看着天坑的方向,只是更加狼狈。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现在该怎么办?” 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此时沈渡缘是在场身份最高的人,众人目光都锁定在他身上。 费了一点力气垂下眼皮,沈渡缘深吸一口气:“回去找工具,想办法救援。” —— 天坑内部阴冷潮湿,从顶部向下,密林逐渐过度为蕨类植物、苔藓,到最底下,铺了一层薄薄的地下水。 洛起司忍痛爬起来,借着洞口的一点阳光四处搜寻,终于在角落看见了艾斯汀的身影。 后者眉头紧锁,扔在昏迷中,身上脸上都是血,显然伤得不轻。 反倒是洛起司运气不错,摔下来的过程中受到植被缓冲,只受了一点轻伤。 他仰起头,向着洞口大喊:“艾大人还活着,有人吗,快来救艾大人!” 无人回应。 太阳那么明亮,但在洞中只是烛光一点大小。 天坑似乎是某个隧道的尽头,另一头则是漩涡般的黑暗,吹出腥味的冷风。 洛起司后知后觉地发抖,意识到自己正在一个多么危险的地方。 他是怎么敢跳下来的呢? 头顶安静得叫人心慌,洛起司以为是自己声音不够大,双手圈在嘴边,用力又喊了几声:“有人吗,听得见我说话吗,艾大人还活着——” “闭嘴。” 耳畔传来一声忍耐的低喝,艾斯汀撑起上半身,吃痛停了一会儿,才艰难坐起来。 他警告:“洞里不知道有什么,别把它们引过来了。” 听了这话,洛起司来不及欣喜,慌忙捂住嘴。因为害怕,露在外面的眼睛不安地眨动。 艾斯汀坐了一会儿,从疼痛中缓过劲,上下扫视洛起司:“你就这么跳进来了?” 这发展多么熟悉,偶像剧一样令人激动。 王子落难,多年后重回巅峰,向当年雪中送炭的灰姑娘伸出手,突破世俗,喜结连理。 艾斯汀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爱上他呢? 洛起司心跳加快,在邀功的边缘扭扭捏捏:“没什么,您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谁知艾斯汀皱起眉,声音又冷又傲慢:“我当然是最重要的,我是说——你就没想过直接跳下来有可能砸到我吗?” 洛起司笑意一僵。 “还好下面是平地,如果有凸起的石柱,我说不定就被你害死了。” “我、我……”洛起司一下子蔫了,“对不起艾大人,我没想那么多,您别生我的气……” 艾斯汀根本懒得多看他一眼,嫌弃道:“怎么跟下来的是你这么个蠢货。” 洛起司脑袋垂得更低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跳下来,回想一下还是后怕。 可当看见艾斯汀掉下天坑,他就没法思考了,满脑子都是艾斯汀不能死。 他不过烂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可艾斯汀不可以。这辈子他注定生活在阴暗的沼泽里,能看见有人闪闪发光,就已经是幸运,如果那颗光芒万丈的太阳陨落,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洛起司不想惹得对方更厌恶,缩在角落里,努力减少存在感。 可是外面一直没有响应,漆黑的隧道里不断传来水滴声,风变着形状钻出来,如同野兽鸣叫,他越来越坐立不安,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小声问:“艾大人,我能坐在你旁边吗……我实在太害怕了。” 怕被拒绝,他抬头,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恳求。 艾斯汀见他这样,心底的烦躁少了点。 不管怎样,现在呆在坑底的就是他们两个,相互照应总是没错的。 想着,他点点头。 谁知刚一答应,洛起司就飞速蹿到身边,还得寸进尺,抱住他的胳膊。 艾斯汀眉心一跳,忍着没骂他:“不准碰我。” 洛起司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但还不舍,于是没话找话:“我们要怎么办呀?” “等救援。”艾斯汀抬头看向头顶,那里的阳光正在逐渐增多,快中午了。 “天坑太深,所有人都下来不现实。只要阿缘他们找到合适的救援工具,就会来找我们的。” 顿了顿,艾斯汀闭上眼,额头青筋暴跳:“松、手!” 那双在他肱二头肌上游移的手僵了僵,这才极其缓慢地抽离。 第14章 洛起司小脸发红,努力掩饰暗爽,装正经道:“看来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艾斯汀懒得戳破他显眼的小心思,眼睛闭上就不再搭理他。 洛起司更爽,一个劲地盯着他的脸看,视线逡巡每一根线条,每一寸肌理。 这辈子还能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看艾大人的脸吗?不能。 这么一想,他更是激动到战栗。 艾斯汀眉心收紧,力道逐渐加大。 过了一会儿,忍无可忍。 “闭眼,不准再看。” 洛起司委屈地应了一声,只好闭上眼。 终于,那股探照灯一样的视线消失了。 第九章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黑夜降临,救援还是没来。 洞里陷入更深的黑暗中,洛起司恐惧难当,也顾不上禁令,瑟缩着靠紧艾斯汀的胳膊。 “啧,”艾斯汀不耐烦地挣了一下,“你没完了是吧?” “可是我好怕,”洛起司嗓音在抖,不安道,“艾大人,他们会不会丢下我们不管?” “阿缘在上面,你怕什么?” 艾斯汀想把人推开,但手臂传来的触感温热柔软,伴随阵阵颤抖,他莫名有点心软,语调也放缓了点:“好了,我们会没事的。” 洛起司从没听过艾斯汀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和自己说话,都有点犯迷糊,小声道:“您能不能抱抱我?“ 艾斯汀:“……” 洛起司却有很多理由:“天太黑,还好冷,我们应该降低消耗,抱团取暖。” 洞中陷入短暂的沉默,紧接着是一阵窸窣声。 啪嗒。 灯光骤亮,照在洞中,洛起司被光线刺得有些睁不开眼,自下而上地仰着头,眼眶涌出些许生理性的泪水。 艾斯汀不知为何愣了一会儿。 片刻,他移开眼,语气带着讽刺:“这下不黑了吧?” 洛起司小心思被点破,耳根泛红。 为了省电,艾斯汀将便携手电调到最低档,淡淡的灯光照亮彼此。 洛起司很想和他多相处一会儿,想来想去,问起了白天的事:“艾大人,您真的认为周舒是凶手吗?“ “就算不是,他也有事隐瞒——”艾斯汀意味不明地扫他一眼,“岛上有秘密的人不止他一个。” 洛起司没发现他在看自己,又问:“我记得明天就是艾大人您爷爷的生日,还能赶得及吗?” “赶不及也没办法了,谁让我有几个处处算计的哥哥呢?不要说荒岛断联,绑架、失踪、意外死亡,什么都可能发生。” 艾斯汀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却忽然察觉到不对,半眯起眼:“我好像没跟你们说过这件事,你从哪知道的?” 洛起司心脏漏跳一拍,一把捂住嘴,懊恼极了。 艾斯汀本想追问,但见他一副傻样,不禁讥笑:“我看他们要真的选你,才是没救了。” 不等洛起司松口气,他忽地靠近,一手钳住少年精巧的下巴,迫使对方抬头。 “不过你这蠢东西,到底瞒着我什么?” “唔唔——” 艾斯汀稍稍松开手,准备听他狡辩,却见洛起司脸色青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 “那、那是什么?” 洞穴中,手电光线仅能勉强照亮面前半米的距离,岩板上薄薄的地下水,传来有节律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游动。 但很快,声音消失了,四周又陷入久久的寂静。 洛起司一整天没有喝过水的喉咙发干,不自在地滚动两下:“是我看错了吗?” “听起来体重不大,可能是什么小动物,”艾斯汀瞥他一眼,不知为何又补充两句安抚的话,“附近没有粪便,至少不会是大体型的猛兽。” 他没说的是,便携手枪在周舒的袭击中掉落,没能带下来。 洛起司刚松一口气,眼角余光里一道黑影闪过,定睛看去的瞬间,他整个人麻住,几乎无法动弹。 蛇。 一条鲜红的蛇,遍布斑纹,无声无息地来到他们身边,冷冰冰抬起上半身,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是一个蓄势待发的攻击姿态。 它的动作极其隐秘而迅速,当两人扭头看过来时,那蛇已经弹出,冲着洛起司飞去。 电光火石间,艾斯汀伸手一拦,来不及有更多动作,红蛇正咬中他的手臂。 这个时候,洛起司的反应却极其之快,右手抓蛇尾泄殖腔,迫使红蛇松口,左手抓蛇头从艾斯汀手上取下,然后拎起蛇,砰砰往石壁上砸。 其实前面三五下,蛇就已经晕过去,脱力成了一条软肉,但洛起司还是砸,直砸得满墙是血,再将蛇扔到地上,用石头将蛇头完全锤烂。 连最后一点神经性的反应也消失时,那条蛇已经血肉模糊,黏在地上成了烂泥。 艾斯汀半张着嘴。 洛起司的行为近乎虐杀——而几分钟前,他还试图钻进自己怀里寻求安慰。 反差太大,他说不出话。 敲砸的声音终于停止,洛起司松开石头,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停下动作,一路跪行到艾斯汀身边,掏出一块手帕。那手帕还是费尽心思偷来的,但此时他也顾不上心疼,结实地系在艾斯汀手臂的近心端,低头吮出毒血。 艾斯汀想说点什么。 可下一秒,滚烫的泪珠就落在手背。 第15章 少年跪坐低头,明明哭得直打颤,却要强忍着,努力把毒血吸干净。 温热柔软的嘴唇落在手臂,也是微微发抖的。 他的动作姿态无比虔诚,像在对待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 “艾大人,”洛起司含混不清地哭,“你不要死。” 吸了足足五分钟,他嘴唇发麻,话都说不清,听起来有那么一丝滑稽。 但他已经顾不上了,揪住身前人的衣领,不住呜咽。 一整天下来,他累积的惊吓太多,在这个契机下全部爆发,一哭就哭得停不下来。 艾斯汀全身僵硬,身体后仰试图躲避,结果只是方便洛起司完全趴进怀里。 艾斯汀:“……” 别扭地伸出手,他摸了摸洛起司的头,语气生硬地命令:“行了,别哭了。” 理所当然,命令在这种时候不起效。 洛起司还在哭。 “还真是笨蛋,“艾斯汀叹了口气,“那条蛇横纹钝头,大概率是无毒蛇,我当然不会死。” 洛起司抬起头,哭红的眼睛比刚才还要可怜:“真的没事吗?” 艾斯汀不禁好笑,捏了捏他泪湿的脸:“你急救流程记得这么清楚,不知道有毒蛇和无毒蛇的特征?书呆子,哪有背书背一半的?” 洛起司的理智回笼,回忆起起那只蛇的形态,确实更接近无毒蛇。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发觉,两人距离近得暧昧,好不容易能够运转的大脑又接近宕机:“艾、艾大人……” 艾斯汀推开身上的人,准备保持距离。 洛起司还想赖在他身上,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从口袋摸出两颗奶糖:“一天没吃东西,您肯定饿了,补充点能量吧。” 艾斯汀随手接过,见对方一脸偷笑,半挑起眉:“这算什么,做交易?” 他嗤笑一声,抬手弹了一记洛起司的额头:“这是库房里的应急物品,还敢拿出来献宝?滚吧。” 洛起司笑意收敛,瞬间蔫巴下来,垂头丧气地坐回角落。 他们之间再次恢复最初的距离。 —— 第二天,死寂的天坑顶部终于传来声音,上面递下来一条做工粗糙的爬梯,两人得以获救。 洛起司一上岸就软倒在地,险些哭出来。 他惊魂未定地扭头,想看艾斯汀怎么样,就见沈渡缘趴在天坑边缘,不顾泥泞,亲自将艾斯汀拉起来。 而艾斯汀上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揽住沈渡缘的肩膀,语气温柔得快要化出水:“怎么不好好养伤,还亲自跑过来?” “你们还在危险中,我怎么能安心?”沈渡缘半皱着眉,看见他受伤的胳膊,“苏医生,快过来看一下——” 艾斯汀怕吓到他,笑笑一带而过:“一点小伤,没什么。” 林间晨曦投下光芒笼罩两人,他们像有一层特别的结界,其他人无法介入。 艾斯汀一次也没有再看洛起司。 像有冰冷湿泥攀上身体,洛起司站在原地,觉得四肢有点沉。 真奇怪,明明是一样的阳光,但好像就是会避开他不照。 洛起司搓了搓胳膊,收回前倾的脚步,回到人群中属于他的角落。 之后的几天,一切归位。 他们回到古堡,周舒被关在小房间后,他们不用再睡楼下,又回到自己的房间。电力很快维修好,紧接着是监控。 但管家他们离开前还破坏了部分镜头,只剩下客厅和走廊的监控还能使用。 由于食物短缺,他们不得不从附近补充。 好在古堡附近有一整片的果园,秋季恰好收获,周阿波还不知哪里找来的材料,做了一些陷阱,打算捕一些野兔。 洛起司也就分配到了采果子的新任务。 这天清晨,他被活生生冻醒,才发现窗户一晚上没关,冷风直往里窜。 洛起司打了几个喷嚏,裹着被子走到窗口,只见茫茫海面和天空融为一体,是风雨欲来的灰色。 他赶忙穿上外套,担心待会下起雨没法摘果子,匆匆出门,就和拐角处的沈渡缘撞到一起。 “抱歉!”洛起司扶住对方,“你没事吧?” 沈渡缘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又落在那只扶住他的手上。 像是被勾起什么回忆,他眉头轻皱,挣了开来,径直越过洛起司下楼。 洛起司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茫然,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在生气。 挠挠头,他拎着竹篮出门了。 乌云很浓,遮天蔽日,海风也越来越强。 看起来会有一场很大的雨。 第十章 果林不大,景色倒不错,正在整座岛屿的上方。 从上往下看,可以清楚地看见,古堡和港口之间是条蜿蜒大道,左侧叉开,延伸到灯塔。 只是那条岔路到灯塔前面一点就断了,洛起司仔细一看,才发现灯塔周边居然也是断崖,由三条木桥连接,才能到达。 除了主干道和建筑物之外,其他地方都覆盖着厚密的蓝叶树,如果有阳光,那些叶子就会泛起幽蓝光泽,像一片深蓝的海。 只可惜天气不好。 洛起司抬头,天空乌云密布,风浪越来越大,降温的海风吹到皮肤上,激起一层粟粒。 摘果子的活枯燥乏味又累人,他摘了小半筐,就偷懒回去了。 古堡里充斥着食物的香气,陈阿波撩帘子出来,瞥见推门而入的楼寂,随手招呼道:“过来帮忙。” 第16章 大概是去出去练球了,楼寂背着球拍包,脖子上都是汗。 闻言她犹豫了一下,先上楼把包放进房间,才进了后厨。 洛起司一闻这味道就已经饿了,口水津津地也想凑进去,却被陈阿波一把推走。 “厨房杀手禁止入内。”他的态度相当坚决。 洛起司被推了一把,脖子还是往厨房探,眼巴巴地问:“不是说要节省开支的吗,怎么做得这么香?” 陈阿波得意勾唇:“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那味道一闻就知道是肉,洛起司馋得口水直流,不死心地想进去蹭一口,身后却传来一道清淡冷彻的嗓音。 “洛起司。” 身后,沈渡缘不远不近地站在客厅。 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他说:“监控修好了几个,过来帮忙安装。” 他居然戴了眼镜,和平时有些不同。 楼上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洛起司立刻转移了注意力,低声问:“艾大人在做什么?” 沈渡缘透过镜片,看了他几秒。 不知是不是错觉,顶灯在他皮肤、镜片镀上一层冷光,那张温柔和善的面孔显得有点冷。 就在洛起司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沈渡缘突兀地笑了下:“他和苏明在看一些数据,你要打扰他吗?” 是的。 洛起司非常想上去打扰,但被沈渡缘的目光笼罩,他就觉得这个行为很不妥,不由自主摇摇头。 沈渡缘半皱眉:“真的没事吗?你好像挺想和艾斯汀相处的。” “额,我……” 洛起司其实在懊恼,不知道自己干嘛被他牵着鼻子走,结结巴巴地想反悔,可下一秒就听沈渡缘开了口。 “这么懂事,”沈渡缘嘴角的弧度扩大了一点,“真乖。” 洛起司:“……” 只半秒,他连着耳根红透脸。 这辈子他听到最多的就是否定和嫌弃,多到他自己都觉得那些话是真的——他的确一无是处、毫无价值。 沈渡缘的语气和神态,那么恰到好处地踩在他心坎,洛起司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幸好沈渡缘没有过多停留,他的窘迫才得以隐藏。 洛起司舒了口气,眼看沈渡缘去拿扶梯,心里开始打小算盘,想偷溜。 艾斯汀在书房,多好的机会啊。 上次从天坑回来,他们还没正经说过话呢。 可刚往外挪了半步,就听沈渡缘喊他:“过来。” 洛起司皱巴着脸,拖长了嗓音,不大情愿地哦了一声。 他有点烦,心想难不成沈渡缘有读心术,怎么每次他想去找艾斯汀都会被识破? 哦,对了。 他们是情敌。 洛起司愣了会儿,咀嚼着这两个字,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分神间,他也爬上扶梯,抬手扶住沈渡缘的腰,没注意到手下的肌肉僵硬了几秒,倒是发觉对方在看自己,茫然反问:“什么?” 沈渡缘收回视线,继续去拧螺丝。 洛起司一脚踩地,一脚踩梯,做着无聊的辅助工作,手也抬得累了,就悄悄往下移。 沈渡缘穿着条工装裤,钉子、螺丝刀之类的工具放在大腿上,屈腿坐着。伸直的那条腿有些不太自然,像在回避一些疼痛,微向上提。 洛起司没注意,虚虚地勾着他的腰带。 过一会儿手还是酸,他干脆把手搭在扶梯上,相当敷衍。 正在他以为这偷懒神不知鬼不觉时,上面飘来那道冷淡的嗓音:“好好扶着。” 洛起司一愣,迟了半秒才哦一声,把手又放回腰带上。 沈渡缘却说:“不对。” 顶灯自上而下,照得洛起司眼睛发疼,看不清沈渡缘的表情。 他犹豫着,重新扶住腰带上方坚韧的腰。 这次他终于发觉,沈渡缘虽然看起来和善,肌肉却内敛结实,尤其后腰,像蕴着极强的爆发力。 洛起司瘪瘪嘴,手收回去半寸。 只这么一点距离,沈渡缘又停下动作,质询地望着他。 洛起司忍不住了,愤愤瞪他一眼。 有腹肌了不起啊,至于不分时间地点地秀吗? 沈渡缘定定地看他两秒:“起司,你是故意的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洛起司愣了。 沈渡缘表情却很严肃:“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后果很严重。”他要光这么说也就算了,偏偏后面还叹口气,接一句:“我还以为可以相信你的能力呢。” “……” 等反应过来,洛起司直接气炸了,这是在瞧不起谁呀? 一时间他气自己平时都满肚子坏水,怎么这会没想起来陷害沈渡缘,他处处比不过沈渡缘,难道暗处放冷箭也做不到? 洛起司的自尊心就像一张纸,脆薄可怜,瞬间支离破碎,偏偏这几天他对沈渡缘还卸下了一点心防,猝不及防间还有一丝委屈。 他低头,憋着一口气反驳:“我没有故意。” 为了证明这一点,他牢牢把住扶梯,闷声道:“反正不会让你掉下来,放心好了。” 但沈渡缘似乎并不相信,而是将手中工具递了出去:“你上来。” “啊?”洛起司傻了眼,“可是我不会呀。” 沈渡缘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迟迟没有接应,他于是点了下头,准备下来。 第17章 洛起司见他那副好像证实了什么似的表情,顿时急了,生怕他去跟艾斯汀告状:“别、别,你别走。” 他爬得磕磕绊绊,像第一次使用手脚,动作难看也就算了,还一脚踏空,摇摇欲坠。 于是,沈渡缘不得不扶住他,手恰到好处地卡在他腰间。 那双手滚烫,明明不是很用力,但存在感极强。洛起司一个激灵,从头到脚地僵在原地。 沈渡缘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怎么了?” “有点……痒,”洛起司不知该怎么描述这种怪异的感觉,不自在道,“沈大人,要不你扶其他地方吧。” 沈渡缘笑了下:“这样不好吧?” “可是……” “现在这样是最好的,如果你掉下来,可以最大限度避免你受伤,”沈渡缘的语气温和又耐心,“对吗?” “对,可……”洛起司不知该怎么说,只好低头求饶,“可我难受。” 他下唇咬得发白,细而薄的皮肤泛着红晕,眼睛湿漉漉的,可怜至极。 这幅样子似乎终于打动了沈渡缘,对方手掌缓慢下移,可不等洛起司松口气,又停在了胯骨上。 这个位置更加不妙,洛起司小腹紧绷,头皮发麻,结结巴巴地喊:“沈、沈大人……” 沈渡缘应了一声,眼底有淡淡的疑惑,像是在说“我可是按你的要求做了”。 洛起司不自然地动了下,却发觉这个动作很怪,像刻意在沈渡缘手掌中晃动,不禁涨红脸,想让对方松手。 沈渡缘却说:“如果你不想做可以直说。” 他语气平和,但又像耐心告罄。洛起司只好忍住所有的怪异感,硬着头皮安装监控。 当最后一个螺丝拧完,他简直像卸下一块大石头,也不管沈渡缘的反应,麻溜爬下扶梯。 此时,楼上有人开门。 艾斯汀在三楼扶梯处向下张望,瞥见两人,便顺手一指:“你,过来。” 洛起司眼睛发亮,还有点不相信,指住自己的鼻子反复确认:“是我吗?” “少啰嗦,”艾斯汀啧了一声,“赶紧上来。” 洛起司欣喜若狂,连忙跑过去。 跑了几步,又忽然停下。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回头看了一眼。 沈渡缘安静地站在原地,平平无奇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却反射出微冷的质感。 但下一刻,艾斯汀的声音传来:“阿缘,你身体不好,别太辛苦。” 沈渡缘便抬头,淡淡微笑:“好。” 那点冷意又散了,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第十一章 洛起司转念就把那点在意抛之脑后,忙不迭跑上三楼:“艾大人,我来了!” 他仰起头,眼睛亮晶晶,像只热情四溢的小狗。 艾斯汀稍稍愣了一下,回过神一巴掌拍到他脸上往外推:“没规矩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离我这么近?” 洛起司心思被戳破,也不失落,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 而艾斯汀也不是真的生气,笑骂一声说:“下午你跟苏明出去,帮他一起采草药。” “?”草药这个词太过远古,洛起司第一时间都没能理解这个词的意思,很快耷拉下脸。 也就是说,他在果园里干了一上午,下午又得钻草丛? 这都什么活呀。 艾斯汀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反应,吩咐完就喊他滚,洛起司哪肯,眼珠子在书房里滴溜溜地打转,看见他桌上那把造型古朴的手枪,没话找话道:“艾大人,您这枪真好看。” “这个?” “嗯嗯,还有这钥匙,也好看,上面是艾家的家徽吗?” 艾斯汀顺手拿起,这是古堡大门的钥匙,即便是这几天,也还是每晚都将大门上锁,保护所有人的安全。金属圈上还有一串的小一点的钥匙,可以开启每个人的窗户,只不过只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锁上过,后来就没有再用。 艾斯汀刚想回答,一看洛起司满脸的小心思,顿时失笑,拿枪抵住他额头:“再不滚,赏你这个。” 洛起司吓得满脸苍白,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幸亏中午的餐食还不错,陈阿波神秘兮兮的午餐终于揭晓,原来是他放的陷阱有了收获,抓到两只野兔,虽然不多,但足以给他们补充新鲜肉食。 洛起司吃得饱饱的,受惊的小心脏才得以安抚。 出门前,他把剩饭端去小房间。 小房间位于一楼的最角落,木门前还有一道上锁的金属门。除此之外,小房间的窗户也有金属窗格锁着。 其实这一排有五六个同样的房间,洛起司尽量不去想象它们原本的用处,把餐盘穿过金属框,放在地上:“吃饭了。” 总是传出怒吼或痛哭的房间却很安静,洛起司有点不安,抬高声音:“周舒,吃饭了。” 仍然没有响应。 “走了,”苏明在穿好鞋,在门口喊他,“还没好吗?” 洛起司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但他没有深思,转头跟着苏明出门。 整座小岛植被茂密,后山天坑附近覆盖着大片草地,苏明翻看着笔记本,指挥洛起司采药。 有人盯着,偷懒难度大增,洛起司没一会儿就腰酸背痛,只好和他搭话:“采这些干什么?” 苏明说:“不知道还要在岛上待多久,以防万一药物不够用,小毛小病就用草药治疗。” 第18章 看来他和艾斯汀一上午在书房,就是在查蓝叶岛的草药了。 想到这里,洛起司动了心思,又问他:“你是艾大人的私人医生,是不是知道很多小秘密?” 苏明扫他一眼,压根不搭话茬。 洛起司还不死心,死皮赖脸地追问:“我知道你们肯定有保密协议,那就说点能说的嘛。” “能说的?”苏明蹲下身,揪起一片草叶,“这个能清热解毒,这个活血化瘀,这个能……” 洛起司大受打击:“你也不用这样敷衍我吧?” 苏明笑了笑:“还有一个大秘密,你听不听?” 其实洛起司已经没什么期待了,但见他一脸神秘,又忍不住竖起耳朵:“是什么?” 苏明捡起一片蓝叶树的落叶:“这里的叶子有麻醉的作用,古地球时代曾经用他提取麻醉剂,甚至是一些违禁药品。只是后来科技发展,蓝叶岛也就被人遗忘了。你可以拿它泡茶,也许会做个不一样的梦。” “……”就这? 洛起司怒,一把扔了割刀:“我就不该信你!” 苏明捉弄得逞,哈哈大笑。 洛起司越想越气,往地上一坐:“草药弄回去很快就坏了,要用的时候再来采不就好了?反正它们长在地上,又不会长腿跑了。” “现在就有人要用。” “……”洛起司憋了一会儿,开始耍赖,“那你来弄,我累了,我要休息了。” 苏明无奈摇头:“你怎么和我弟一个样子。” “你还有个弟弟?” “嗯,”苏明弯腰捡起他的割刀,笑眯眯地问,“你呢,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洛起司怔了怔。 他垂眸,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咕哝了一句:“我算是老二吧。” 说着,他另起话头:“你刚才说有人要用草药,是谁呀?” 苏明反倒有点吃惊:“你不知道吗?” 洛起司很快知道了。 回到古堡,苏明将几种草药混合在一起,制成草膏后送到三楼。 沈渡缘接过药膏,向苏明微笑着表达感谢,然后就看见楼下仰着头的洛起司,两人四目相对。 不知为何,沈渡缘没有立刻回房间,像在等待着什么。 洛起司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收回目光,换了个角度,背对着三楼。 结果后背也开始发冷,他抖了一下,给自己加了条毛毯。 哗啦—— 窗格扑上大颗雨点,洛起司看见窗外黑压压的云层,恍然大悟。 原来是下雨了,难怪有点冷呢。 洛起司抽了抽鼻子,想跟沈渡缘说点什么,但再抬头,楼上已经关门。 这一夜,洛起司睡的很不安稳。 前半夜风雨很大,刮得窗户哐哐作响,好几次他都担心窗户破了之后,自己会被吹走。 不仅如此,外面还有很大的响动,像树木倒下的声音,还有一些古怪的巨响,只不过距离要更远一些。 洛起司没有精力思索那是什么,因为到后半夜,他就发起低烧。 到早上,洛起司被渴醒,房间里的杯子却是空的,不得不下楼去接水。 他刚出门,还没来得及下楼,就看见一楼满脸凝重的艾斯汀。 对方浑身散发着怒意,和一丝焦虑恐惧,在看见洛起司的一瞬间又全部收敛,恢复成那个胸有成竹的上位者。 深吸一口气,艾斯汀向他招招手:“过来。” 少年不像白天一样积极主动,有点发蔫,艾斯汀没有在意,等他一过来就压低嗓音说:“我的枪丢了。” 洛起司一惊,嘴巴立刻被捂住。 艾斯汀的双眼在黑暗中精光闪烁,皱眉警告:“不要出声,这件事没人知道。” 犹豫着,洛起司点头。 扫视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艾斯汀向他凑近。 洛起司心脏狂跳,傻傻地任由对方靠近,脑子里不断冒出粉红泡泡,甚至在思考要不要闭上眼。 然后,艾斯汀低沉的嗓音就在耳畔响起:“周舒也不见了。” 这一下,洛起司什么想法也没了,睁大双眼。 古堡浸在黑暗和雨水里,其他人还没起床,整个一楼只有他们两个。 洛起司屏住呼吸,扫了眼重重上锁的小房间,和艾斯汀对视。 后者松开手:“跟我一起出去找人。” 洛起司心跳又加快了,只不过这一次是因为恐惧。 他贪生怕死,又没什么技能,这一行当中最弱的恐怕就是他,换一个人说这话,他肯定想也不想就拒绝,想尽办法偷奸耍滑。 可现在,说话的是艾斯汀。 拳头攥了又松,洛起司用力吞了下口水,才指挥麻木的双脚迈出步伐。 艾斯汀倒没发现他做了多大的努力,找出雨衣丢给他,自己穿上另一件,然后塞给他一把小刀。 肌肤触碰的瞬间,艾斯汀皱了皱眉:“你怎么这么烫?” “我……” 门外的雨声又大了,艾斯汀机警扭头,打断他的回答:“这把刀只是给你自保用,如果有什么万一,就立马往古堡跑,别逞能,知道吗?” 洛起司用力点头。 但艾斯汀的叮嘱并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不久,他们就找到了周舒的尸体。 第十二章 从古堡通往港口的路上,周舒静静躺在泥泞中,脸色青白,雨水不遗余力地砸进他突出的双眼,他却无法阖上眼皮。 第19章 他胸口有一团血痕,并不断蔓延到身下,被雨水冲淡。 血迹的正中间,是一个直径大约一厘米的喇叭形小洞,隐约能看见金属的反光。 艾斯汀在他身旁找到什么,弯腰捡起:“枪找到了。” 他的语气有一丝茫然。 洛起司觉得奇怪,指了指地上许多碎裂的果子:“这个是古堡旁边果园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鲜红的水果拳头大小,烂糟糟的陷进泥水中,汁液流淌到周舒身下,和血水混到一起,分不清楚。 “可能……”艾斯汀随口说着,忽然想到什么,猛然扭头,看向身后高耸入云的灯塔。 起初是走,紧接着跑起来。 艾斯汀动作极快,洛起司压根追不上,好不容易跟上,也只是远远地看见他僵立着的背影。 片刻,艾斯汀缓缓转身。 “木桥断了。”雨披的帽檐边不断有水珠低落,但压不住他黑沉沉的脸色。 两人再次回到大路,果然在周舒鞋底发现了泛绿的土壤。 是周舒破坏了木桥,再被人杀死,还是那个人杀死周舒,再做嫁祸? 他们都清楚,无论是哪种,这座孤岛都不再安全。 洛起司不禁低声问:“艾大人,您说过,月底就会有物资船过来。最差的可能下,我们月底也是可以离开的,对吗?” 这一次,艾斯汀无法再用坚定的语气回答他。 那个凶手敢于杀人,还费劲周折去破坏原本是第二选择的灯塔,会不会也早已做了计划,阻止物资船上岛? 他心中还有一个更深的疑问——凶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只是要让他错过爷爷的宴会,现在时间已过,目的早就达成,没必要再费这么多力气让他滞留在岛上。除非……凶手还有更多图谋。 洛起司迟迟得不到响应,不安地偏头去看身边人,只见对方将手中的枪握得更紧。 在艾斯汀的叮嘱下,他对这件事进行保密,但不知是看见尸体的冲击,还是因为淋了冷雨,回来不久,洛起司的低烧就转为高烧。 烧得太难受,洛起司想起苏明那边有药,反正就在隔壁,他干脆过去敲门。 奇怪的是,门一直没开。 洛起司有点急躁,越敲越急,越敲越大声,直到三楼艾斯汀推门而出,探头看向下面。 也就是这个时候,房间门终于开了。 门打开一道缝,里面出现的居然是沈渡缘的脸。 他头发很乱,一向整齐的衬衫此时皱着,领口两颗纽扣开了,露出锁骨——衣领边缘,似乎有什么暧昧痕迹若隐若现。 洛起司简直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一件被自己忽略了很久的事情。 来到蓝叶岛,他的两大目的里,其中一个就是找到沈渡缘出轨的证据。只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他也就渐渐放下敌意,也不再追究。 谁能想到,此时此刻,出轨现场就在他眼前? 艾斯汀在上面问:“怎么了?” 门缝里面,还隐约透出苏明的衣角,洛起司头皮发麻,不知道这一幕如果被艾斯汀知道,会是怎样一场闹剧。 他下意识抬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发烧了,过来问苏医生拿药。” 也许是他的语气不太自然,艾斯汀有些疑心:“真的?” “真的!”洛起司过犹不及地解释,“苏医生睡过头了,还在打哈欠呢。” 艾斯汀没说话,盯着他看。 就在洛起司一颗心都快要跳出胸膛的时候,对方却笑了下:“一张脸这么红,还真是发烧了。” “好好休息,早点养好身体。”说着,艾斯汀回屋,关门。 洛起司才终于能够完整地呼出一口气。 他紧接着盯住沈渡缘,压低嗓音,质问:“你好大胆!” 沈渡缘一点也不像个被捉奸的人,坦然自若之余,还靠着门框打量洛起司。 片刻,他淡笑:“你好像误会了点什么。” “我误会?我……算了,”洛起司摸了摸滚烫的额头,看向屋内,“苏医生呢,让他给我拿点药。” 沈渡缘忽然站直身,有意无意地挡住洛起司视线:“我帮你拿,苏医生他……不太方便。” 这话遮遮掩掩,像是什么都没说,但又像说了很多。 洛起司涨红脸,瞪着紧闭的门板,本就发烫的脸颊又升温几度。 刚才还说有误会呢,转眼又暧昧不清,真是、真是……沈渡缘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没错,洛起司曾经一度认定,沈渡缘有出轨对象。 在他以秒为单位窥视艾斯汀的日子里,也无数次看到过他们两个是如何相处,自然也就看得到沈渡缘的漫不经心、虚情假意、强颜欢笑。 偏偏整个学校里,好像只有他看得出来这一点,其他所有人都认定艾斯汀和沈渡缘两个是神仙眷侣。 洛起司刷了几天论坛,满腹窝火,抓心挠肝地嫉妒,最终失心疯一样歇斯底里暗自尖叫——沈渡缘一定出轨了。 但他也知道,这不过是他无能狂怒的污蔑,拿着放大镜试图在美玉身上找到一丝瑕疵罢了。 谁知道这背德的一幕真的会出现? 洛起司没了曝光的心思,等沈渡缘出来,接过退烧药就要走,对方却若无其事道:“时间差不多,下去吃饭吧。” 第20章 洛起司愕然,沈渡缘到底知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梳过也压不平的发丝,皱起的衣角,隐约蔓延到布料下方的红痕,简直是一副、一副…… 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沈渡缘丝毫不知,真要往楼下走,洛起司一把拉住他:“等等。” “怎么了?” “你……”洛起司实在说不出真实原因,瞥见他耳垂似乎有一抹暧昧痕迹,像被灼伤一样猛地垂眸,好久才说,“我烧得厉害,不太会用体温计,你教教我吧。” 这个借口太烂,以至于沈渡缘惊讶挑眉,但洛起司已经顾不上这么多,拉着沈渡缘就进了自己房间。 等房门关上,他立刻拿起桌上的镜子,塞进沈渡缘手上,气愤道:“沈大人,你看看自己的样子吧!” 沈渡缘看了看镜中影像,又看了看洛起司:“有什么问题吗?” 他居然半点廉耻也没有! 洛起司又气又急,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急急道:“我知道你和苏医生……但我们都在孤岛上,还是不要惹艾大人生气比较好。” 事到如今只有挑明,艾斯汀脾气不好,发起火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见沈渡缘还是一脸淡然,他只好更加明确地警告:“艾大人手上可有枪呢。” 沈渡缘勾唇,像忍了很久才泻出的笑意:“杀人是重罪,哪怕是艾斯汀也不会随便动手,你放心。” “还有,你误会了。” 误会?这么证据确凿叫误会? 洛起司决心掀开这块遮羞布,让沈渡缘好好羞愧一番,于是揪住他的领子往外一掀:“你再看看这是什么——” 下一秒,他一愣。 沈渡缘顺着他的力道躬身,领口露出更多,于是线条分明的胸肌上,那片红痕更加清晰。 “我过敏了。”沈渡缘说。 似乎是因为重心不稳,他顺势扶住面前人的腰。 洛起司没有发现,他已经呆在原地,烧成一个蒸汽壶。 “可你的衣服和头发……”他还在努力质问,但完全没了刚才的底气。 沈渡缘:“我得让医生检查吧。” “……哦,对。” 洛起司嗫嚅着想拉开距离,才感到腰间那只手的存在。 算不上多用力,但难以撼动。 直到这一刻,他才因为过近的接触不自在起来。 沈渡缘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辨不清喜怒:“你好像冤枉我了。” “对不起……” “而且还不止一件事。” 沈渡缘轻笑一声:“我和艾斯汀并不是情侣。” 心脏猛地一颤,洛起司睁大双眼,不可置信。 不等他更多回味,沈渡缘紧接着说:“不过你在误会的情况下,还是选择帮我隐瞒,看来对艾大人也不是那么忠心。” 这话触到了洛起司的逆鳞,他像被刺到了一样,拔高声音:“当然不是,我——” 沈渡缘却不听他解释,嘴角弧度更深:“无论如何,我要感谢你。” 这感谢听起来像贿赂,而且还是对艾斯汀背叛的奖赏,洛起司一点也不想要,双手撑着沈渡缘的胸口,再也不想和他多呆。 沈渡缘却握住他的下颌,硬生生强迫他松开颞颌关节。 “不……”起初是因为抗拒,但后来,那只手的力道和动作都让他感到不适,洛起司眼角溢出泪花,含糊地反抗,“放开……” “嘘。” 沈渡缘的表情很认真:“我在帮你量体温,你请求过的,对吗?” “唔,不……” 洛起司没能说出更多拒绝的话。 沈渡缘强迫他含住了那根冰凉的体温计。 第十三章 放好体温计以后,沈渡缘没有再做什么,似乎真的如他所说一样,仅仅只是一个善良的、贴心的举动。 洛起司捂着被捏红的脸,后退好几步,舌头顶了顶玻璃管。 说实话,他很想把温度计拿出来,沈渡缘的动作令这东西的异物感特别强,可他总觉得,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沈渡缘一定会要求他再次含住。 五分钟后,温度计取出。 三十八度九,果然是发烧。 洛起司低声说:“我已经好了,您还是走吧。” 沈渡缘没动。 静静地看了洛起司几秒,他说:“你总是这样吗?” 洛起司:“?” 沈渡缘卷起裤腿。 狰狞伤口咬在那只线条优美的小腿上,连痂皮都没褪去,一看就是最近的伤。 “那天你光顾着艾斯汀,把受了伤的我随手扔在一边。” 说着,他垂下眼皮:“伤口很久都没愈合。” 他语气平静,姿态平和,额前却有一缕发丝垂落鼻尖,无端有种脆弱感。 洛起司冷不丁被指责,一下子慌了:“那天我太着急,而且艾大人毕竟是有生命危险……啊不是,我说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话说到后面他对上沈渡缘的眼睛,立刻抬高声音,生怕对方真的伤心。 沈渡缘没什么表情,只是别过头,但这姿态却透着十足的委屈。 “我、我……” 洛起司实在没有哄人的经验,当了半天的结巴,才极其拙劣地憋出来一句:“你别生气了。” “就这样?“ “……” 第21章 “教你一件事,”沈渡缘直视他的双眼,“道歉要有诚意。” 洛起司有点呆:“怎样才算……有诚意?” “补偿。” 天空不大明亮,乌云遮蔽间,沈渡缘的面容有些模糊。 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隐约看见他似乎很轻地笑了一下:“起司,你该给我一点补偿。” “……” 洛起司有点晕头转向,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他一下就欠了沈渡缘好多。 他直觉逻辑不对,可沈渡缘地位高贵,他什么都没有,骗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迷迷糊糊间,他茫然道:“可我不知道能给你什么……” “这个简单。” 那片乌云飘走了,屋里光线短暂地亮了一会儿。沈渡缘脸上果然有淡淡笑意。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躲我——我要这个。” 洛起司已经做好准备听他狮子大开口,可对方的要求如此简单,他不禁一愣。 “怎么,很为难吗?” “不,当然可以,我是在想……”洛起司有些困惑,“能发生什么呢?” 沈渡缘的目光倏然笼罩他。 黏腻,潮湿,如同庞然大物咸腥的触手。 但仅仅只是一瞬,短到洛起司没能拉响警报,沈渡缘便微笑起来。 “是啊,能发生什么呢?” —— 中午吃过饭,艾斯汀叫苏明进书房。 洛起司心里一惊,还以为他知道了苏明和沈渡缘的事,但又觉得不可能,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周舒那件事。 途中,艾斯汀瞥见他,难得露出点好脸色:“怎么样,烧退了吗?” “还、还没……”洛起司被他看得犯迷糊,本就烧红的脸更添热度。 但这一切还没结束,艾斯汀还对他露出笑容。 “待会儿让苏明再给你拿点药,毕竟这也算我的责任,你生病了还叫你出去。” 洛起司心脏砰砰直跳。 艾大人这是在.......关心他? 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他的头脑,原本,艾斯汀冷言冷语他都能恬着脸贴上去,现在这样温和关怀,更让他浮想联翩,心动不已。 洛起司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只想靠近艾斯汀,近一点,再近一点。 后面的几天,他都在等待、期盼、谋划。 新鲜摘下的果子、烤架上滋滋冒油的兔肉,都在第一时间送到艾斯汀手中; 白天黑夜,只要艾斯汀出现,就一定凑过去,听不懂他们聊天也要做个忠实的捧哏; 如果艾斯汀查案,他哪怕还在病中,也要装作没有不舒服,一定要帮忙。 几天下来,艾斯汀都有点烦他。 他焦虑不已,也理所当然地,并没有注意到,当他围在艾斯汀身边陪聊时,沈渡缘身边空无一人,当艾斯汀在桌上摆满食物时,沈渡缘还饿着肚子。 这天,洛起司又想跟着艾斯汀出去搜查线索,在门口被拦下。 “又去哪里?”沈渡缘站在他面前,身体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去、去......”艾斯汀还没公布周舒死亡的事,洛起司不敢说,闪烁其词道,“出去走走。” 说着,他越过沈渡缘,就想走。 却被扣住手腕。 沈渡缘没什么表情:“你的病还没好。” 洛起司一愣,摸了下额头。 确实有些低烧。 他身体底子不好,在孤岛上屡次受惊、淋雨,这几天因为艾斯汀的亲近,他亢奋得睡不着,高烧就转为低烧,缠缠绵绵地在身上。 只是,这件事他自己都没发现,沈渡缘可真细心。 但下一秒,他脸上的感激就烟消云散——沈渡缘手中,正捏着一枚水银温度计。 洛起司莫名有些局促紧张,避开他的眼睛:“我没事,您不用担心。”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要逃离的时候就会使用尊称,还以为装得很好,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温度计上方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沈渡缘垂着眼皮,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冷空气从没关紧的窗缝钻进来,洛起司瑟缩一下,小声地说:“我、我要走了......” 沈渡缘终于不再沉默,低笑道:“起司有事情不想告诉我吗?” “我、我.......” “没事,我理解的。”沈渡缘依然是那样温和有礼,没有追问,只是向他伸出手。 洛起司:“?” 见他迷惑不解,沈渡缘提醒:“那天在这里,你准备给我的奶糖呢?” “啊,那个......”洛起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在天坑里送给艾大人了。” 话音刚落,沈渡缘脸上彻底没了表情。 洛起司觉得更冷了。 他不由解释:“我们在天坑底下待了一夜,当然得吃点东西......而且、而且你不是不要的吗?” 说着,洛起司也有点恼。 那天他想贿赂沈渡缘,可对方却像看着蝼蚁一样,那样居高临下,拒人于千里之外。 现在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到底怪谁呀? 沈渡缘依旧面无表情,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上楼。 洛起司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儿,又听见艾斯汀准备离开,便不顾上他了,连忙往下跑。 这天起,洛起司霉运连连。 第十四章 第22章 一开始只是弄脏了艾斯汀的衣服、送去了坏掉的果子,后来在维修监控的时候,直接当着艾斯汀的面,砸碎了镜头。 洛起司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想尽办法弥补,自告奋勇地要帮艾斯汀洗衣服。 可等衣服送回去,艾斯汀却发现,放在口袋里的古堡钥匙不见了。 艾斯汀其人本就疑心多,洛起司又捅出这么多瓜田李下的篓子,哪怕有过生死经历,他也很快产生怀疑。 洛起司百口莫辩,艾斯汀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所有的接近。 他所有的努力就这样烟消云散。 --- 之后几天,洛起司连艾斯汀的面都见不到。 甚至,他还得远远地看着艾斯汀和沈渡缘有说有笑。 洛起司沮丧之余,还有点恐慌。 如果艾斯汀真的怀疑他,甚至误以为他是凶手,他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洛起司下了决心,这病不能好。 迄今为止,唯一一件能让艾斯汀还有点怜惜的,就是因他而加重的低烧。 也许他展现一下柔弱可怜,就能有回转的余地了。 想着,洛起司来到水房。 可真正拎着淋浴头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实在太冷了。 深秋季节本就不暖,孤岛上又总是风雨交加,抬头就是灰黑色的乌云,随时随地地下雨。 金属冰冷的温度从手心透进骨骼,洛起司脱得只剩罩衫,赤着脚哆嗦。 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他一咬牙,打开水龙头。 哗啦一声,冰冷的水浇下来。 哪怕有了心理准备,洛起司还是惊叫一声。 明明是常用的淋浴头,此时洒下的水珠却像针尖,又刺又重,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没逃走,等待冰冷的温度侵入骨髓,让他病得重一点,再重一点。 直到水龙头被人关掉。 洛起司被按到墙上,愣愣抬头,不知道沈渡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后者眸中压着火气:“你在做什么?” “我.......”洛起司从没见过沈渡缘生气的样子,有点怕,下意识想挣脱对方。 可肩膀上那双手太过用力,他挣了一下,发现挣不开:“好疼......” 因为要冲水,他只穿着件罩衫。 此时,薄薄的罩衫贴在身上,隐约透出细嫩皮肉,腰部线条也一览无余。 大概是因为寒冷,他的脸色惨白,唯有双唇红艳欲滴,黑眸洇着水汽,哀求地望过来。 洛起司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只疼得不断求饶:“沈大人,你先松手好不好?” 可他发现,沈渡缘垂眸望着他,眼底不知为何有点发暗。 也许是因为冷,洛起司有点发抖。 片刻,沈渡缘退开身。 他一旦离开,洛起司眼前就瞬间有了光线,刚才的压迫感也消失不见。 沈渡缘拿起一块毛巾扔过去,背过身,不再看他,只是声音有点哑:“擦干,穿好衣服。” 洛起司攥着毛巾,犹豫起来。 发觉他迟迟不动,沈渡缘深吸一口气,像压着许多烦闷:“你喜欢艾斯汀,是不是?” 洛起司一惊,下意识反驳:“我不是!我没有!” 谁不知道沈渡缘和艾斯汀才是天生一对,哪怕沈渡缘明确说过,他们并非情侣关系,可洛起司尚且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喜欢艾斯汀,又哪敢在沈渡缘面前表露? 洛起司生怕对方起疑,又连声说:“沈大人,你千万不要误会。” 沈渡缘却问:“你不敢承认吗?” “......” “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敢承认,还幻想可以得到他的怜爱?”沈渡缘轻而易举,点破他阴暗的小心思,“又想被爱,又害怕承受风险,洛起司,你的白日梦做够了吗?” 洛起司怔在原地,眼眶渐渐红了:“可、可我说了,他就能接受我吗?” 不挑明还有留在他身边的可能,如果挑明,艾斯汀或许再也不会给他机会接近了。 沈渡缘转过身。 瞥见少年赤着的两只脚,他皱了下眉,只是语气恢复了柔和:“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可、可艾大人喜欢你呀。” 沈渡缘笑了:“我已经说过,我们只是朋友关系。学校里有些风言风语,你不必理会。” “可是.......” “你不想和艾斯汀手牵手,一起走在人群中吗?”沈渡缘声音并不大,却带着某种魔力,声声入耳,“到那时,所有的人都会羡慕,你和艾斯汀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都无法分离。” 洛起司眨了眨眼,心跳一阵加快,已经陷入沈渡缘制造的幻想中。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深处的渴望。 沈渡缘微笑,一如既往是那个最善良温柔的角色:“我会帮你的。” 洛起司倏然抬头:“真的吗?” 他紧紧盯着沈渡缘,想从他脸上看出谎言的痕迹,可后者依旧是那样真挚而坚定,不带半分动摇。 “只要这是你的愿望。” 洛起司当然不敢想。 可有了沈渡缘的鼓励,禁锢着他的那些限制就松动起来。 什么阶级之差,可能的惩罚,最糟糕的结局,全都被他抛在脑后,那个不可宣之于众的愿望开始蠢蠢欲动。 紧张消失,洛起司就打了个喷嚏。 第23章 沈渡缘目光下移,在他双足停留了许久,才不由分说将人打横,抱进更衣室。 更衣室里有暖气,一进去,洛起司全身肌肉骨骼都松软了,只觉活了过来。 沈渡缘拿着毛巾,为他擦去身上水痕。 一开始是脸上,紧接着下移,从肩膀至锁骨,一路到前胸。 洛起司觉得很怪,不禁缩了缩,想要躲开他的手。 沈渡缘却不准,扣住他左肩:“不擦干的话会生病,你不想生病的,对吗?” “.......”洛起司眼神躲闪,有些心虚,就听沈渡缘再次开口。 “总是生病的话,说不定会被抛弃,”青年很浅地勾了下嘴角,“毕竟孤岛上缺医少药,谁会希望总是浪费在一个累赘身上呢?” 说着,他停下手,询问地望过来:“你确定不要擦干吗?” 洛起司慌了,连忙道:“要的!要擦干!” 沈渡缘嘴角的弧度深了些,轻声说:“真乖。” 那块毛巾力道不重,轻而缓地滑过,洛起司涨红脸,有些心烦意乱。 但他不敢说,只好强忍着,直到沈渡缘收回手,才连忙抓起一旁的浴袍裹在身上,吐出一口气。 他为自己莫名的反应感到惭愧,何况对方还是那样善意地在帮他。 好在沈渡缘没有再看他,只是转身,将那块湿毛巾扔进脏衣篓。 洛起司望着他的背影,许久才问:“沈大人,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沈渡缘转过头,笑意依旧温和:“当然是因为你值得呀。” 洛起司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不禁呆住了。 “起司,你是个乖孩子,对不对?”沈渡缘背对着窗,面容隐入阴影,但声音是带着浅浅笑意的,“像你这样的好孩子和艾斯汀在一起,我当然可以放心。” 一瞬间,洛起司整个人都被点着了,脸红的要滴血。 有那么一刻他很想哭。 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好的人呢?哪怕是对着这样微不足道、卑劣如污泥的他,也可以温柔地鼓励和包容。 洛起司彻底卸下心防,决定听从沈渡缘的建议,向艾斯汀表白。 第十五章 第二天,洛起司还是重感冒了。 他晕头转向地去水房洗漱,试图用冷水唤醒昏蒙的脑子,却发现这么早的时间,居然有人比他醒得还早。 灯光分割出明暗的空间,水房里的水龙头有几个没拧紧,滴答滴答地渗水。 里面不是应该早起准备早餐的陈阿波,而是楼寂。 听见脚步声,她飞快放下裤腿,转身看向门口。 看见洛起司,她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笑道:“怎么起这么早?” “唔,有点事......”洛起司表面言辞含糊地敷衍,心里却是激动得快翻天。 昨晚和沈渡缘分开后,他都睡不着,后来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又很快醒了。 想到今天他和沈渡缘还有约,洛起司干脆起来。 楼寂笑了笑,没有深究,拎着个人物品准备离开。 有那么几秒,她走起路来有点跛。 洛起司一愣,定睛看去。 楼寂穿着裤装,高帮马靴,那条腿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看不出任何异样。 “咦,你们都在?”苏明拿着块毛巾出现,看着两人有些惊讶,“还以为我是最早呢。” 洛起司一见苏明,瞬间有些不自在。 那天,沈渡缘的确澄清了,他和苏明并没有做什么。 但......沈渡缘真当他傻吗? 说什么拿药、检查身体,非要在房间里,关着房门神秘兮兮地拿?后来还要关起房门,说什么苏医生不方便?这么惹人遐想,能是什么清白关系? 洛起司不敢说破,但忍来忍去,又憋不住,低声问:“苏医生,你和沈大人什么时候认识的呀?” 水龙头猛地拧上了,水声乍停,苏明眼底闪过一丝警惕,缓慢盯住他:“问这个做什么?” 看,果然有问题。 洛起司越发笃定,左看右看,笑嘻嘻地低声道:“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这样吗?”苏明笑了下,却没什么温度,“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洛起司自以为掌握了什么大秘密,越发得意,套近乎地拍拍他的肩膀:“沈大人和我关系可好了,还答应帮我一个大忙,我会保密的。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你只管说。” 苏明有些诧异,盯了他一会儿,仍是摇头:“我听不懂。” 果然是敢在艾大人眼皮子底下出轨的人,到这个时候了,还是这么谨慎。 洛起司相当善解人意,也不再多说,只确保对方能接收自己的好意,才转身离开。 身后,苏明神色莫辨,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 —— 大概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等到沈渡缘从房间门出来。 洛起司忙不迭地起身,在楼下冲他挥手。 沈渡缘倒是一点也不着急,按部就班的洗漱,吃饭,修灯塔配件。 哦,因为独木桥断了,他还得制作新的木桥。 洛起司等得耐心都耗尽了,才忍不住问:“沈大人,你说要帮我的,那什么时候行动呀?” “艾斯汀人呢?” “他.......”提到这个,洛起司就是满肚子沮丧,瘪嘴道,“他今天看都没看我一眼,好像我是空气......后来就出门了。”大概还在追查周舒的事情吧。 第24章 沈渡缘却说:“那就对了。” 对了?哪里对?不理他? 洛起司抓耳挠腮,可追问沈渡缘,却只得到对方一句“别急”,真是快急死了。 终于,像是被磨得受不了,沈渡缘放下手中工具,叹了口气:“走吧。” 洛起司还以为沈渡缘要带他去哪里,没想到,居然是直接上了三楼——艾斯汀的房间。 那对于洛起司而言高不可攀、不容踏入的神秘之地,沈渡缘却像吃饭喝水一样,带着他随意进入了。 光是嗅到房间里香熏的气味,洛起司就已经耳根通红,头晕目眩。 “我、我真的可以进来吗?”因为不可置信,洛起司的声带有点发紧,“艾大人如果知道,不会生气吗?” “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看他的房间。” 沈渡缘站在门口,笑容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冲他微微偏头:“你真的不进来吗?” 洛起司那点些微的阻力瞬间消失了。 他还有些后悔,不该那么早把相机藏起来。 多好的机会,他可以留下很多很多关于艾大人的独家影像呢。 这种后悔在沈渡缘向他一一介绍房间物品时,达到了顶峰。 艾斯汀的房间很大,大到可以划分出三个大概的区域,办公区、居住区、盥洗区。 沈渡缘在办公区,随手拿起一本书,告诉他这是艾斯汀最爱的类型;又拿起一块奖杯,告诉他这是艾斯汀某年某月参加哪个比赛获得的;又拿起一支钢笔,告诉他,艾斯汀最不喜欢这种钢笔的质感,只可惜在这个鬼地方没法更换...... 洛起司就如同最好学的学生,不断汲取着稀缺知识。 可听着听着,他难以克制地嫉妒起来。 “沈大人,你真的好了解艾大人啊,”洛起司手里笔记本捏得变形,胸腔里翻滚着酸涩,还得挤出笑,“你们关系真好。” 沈渡缘在书桌前站定,冲他微微一笑:“你也想变成这样吗?” 洛起司想也不想地点头。 “艾斯汀的家族人员众多,从小生活在尔虞我诈中,他疑心很重,所以,要想成为他喜欢的人,第一步就是获得他的信任。” 洛起司低落道:“可是我已经.......” 沈渡缘说:“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会教你的。” 洛起司眼前一亮,可这时,门口传来响动。 不等他回过神,沈渡缘已经迅速出手,一把拉住他,扣在书架的最里面。 洛起司吃了一惊,张嘴想说话,沈渡缘伸手捂住他口鼻,霎时间,陌生且极具侵略性的松香味占据所有感官。 紧接着,门开了。 是艾斯汀!他怎么回来了? 洛起司一颗心在胸口乱跳,整个人都僵成一块木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书架一共三层,他们在最里层,但也并不能遮蔽严实,洛起司被后背贴着墙,面对书架,仍能从缝隙里隐约瞥见门口人影的动作。 艾斯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似乎是跟苏明交谈了几句,然后径直向着书架走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洛起司手心冒汗,屏住呼吸。 似乎是听见了他内心的祈祷,艾斯汀站住脚步,只在最外层的书架停下,指着上面的书籍和苏明聊起来:“的确有记载,不过我不确定能不能对我们派上用场。” 苏明说:“那就都看看吧。” 说着,他拿下一本书。 书架多出一个空隙,就这么冷不丁的,洛起司对上了苏明的双眼。 那一刻,洛起司几乎想尖叫。 苏明震惊地瞪大双眼,立刻把书放了回去,洛起司却已经下破了胆,扯了扯身前人的衣袖。 嘴巴被捂住,他无法说话,也不敢说,只好仰着头,泪眼婆娑地露出哀求。 沈渡缘眸色深了深,贴近他耳畔:“你确定?” 一听到还有地方躲,洛起司忙不迭地点头。 直到两人挤进一个狭小的暗室,他才知道,沈渡缘的表情为什么那么怪。 这是个暗处的凹槽,大概是用来存放书籍的,下面还有一些蒙着灰的旧书,踩在脚下,高低不平。 外面仅有一张暗红的旧帘子遮挡,完全没有任何防御力,但最起码能遮住两人身形,不会像刚才那么危险。 只是...... 空间实在太小,两个男性挤在里面,就得完全贴紧彼此。 大约是不得已,沈渡缘的手搭在了洛起司身上,后腰偏下,曲线起伏最大的位置。 第十六章 那只手的温度很高,洛起司被烫得微微瑟缩。 他想,这也是没办法的。这么小的空间,沈渡缘个子那么高,手又该放在哪里呢? 可微风吹动旧帘,微弱光线透进来时,他避无可避地看清,那双浅色眼眸里正压抑着某种强烈的躁动。 洛起司有些头晕。 他告诉自己,他只是害怕被艾斯汀发现,仅此而已。 外面,艾斯汀仍在和苏明讨论,话题围绕着某个名字拗口的草药。 他们讨论了一阵,终于有了结果,声音渐渐向外。 就在洛起司要松口气的时候,艾斯汀忽然“咦”了一声。 苏明的询问只说出半句,就被制止。 紧接着,脚步声重新返回。 笃,笃,笃。 一声声脚步,如同催命的锤,每一声都重重敲在洛起司心脏。 第25章 那一瞬,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 帘子被掀开,他和沈渡缘暴露在艾斯汀面前; 暴怒的艾斯汀将他杀死,推下悬崖; 他被退学,成为万人唾弃的对象; 爸妈失望地看着他,摇摇头说:“果然不该留下你。” ....... 脚步声来到了最里层,停留在帘子前方。 洛起司无法呼吸,神经绷紧到极致——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沈渡缘忽而在他耳畔低笑,以气声说:“他要发现了。” 他眼底有一丝明晃晃的恶意,捂住洛起司双唇,自上而下俯下身,吻在手背。 洛起司脑子里那根弦崩断了。 “艾大人,看这里!”远处,苏明忽然开口。 脚步声骤然一滞,迅速远离。 “这里有脚印,他应该跑得不远!” 两人追了出去,门关,房间里终于恢复宁静。 暗室的两人没有动。 洛起司浑身瘫软,无声地流着泪。 沈渡缘整个掌心都湿透了,愣了几秒,才从某种疯狂的状态中抽离。 “起司,起司?”他语气里带了一丝慌张,“你没事吧?” 洛起司身体软绵绵的,任他摇晃,过了很长时间,那双失焦的眼底才有了神采。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不傻,能够辨别得出来,沈渡缘就是故意的。 刚才那一刻,沈渡缘在期待被艾斯汀发现。 洛起司哭得很凶,偏偏挤在狭小的暗室里,没一会儿就觉得头晕,喘不过气。 沈渡缘说:“先出去再哭,好不好?” 他语气很温和,也很包容,洛起司却觉得不寒而栗,哭得更厉害了,沈渡缘胸口很快晕出一大块湿痕。 沈渡缘只好在有限的空间里缓缓拍打他的后背,免得他哭岔气。 他态度越是温柔,洛起司就越是怒上心头,恶狠狠地咬住对方肩膀,直至后者发出一声闷哼才松口。 “装模作样!”洛起司带着哭腔,恨恨地骂,“不要在这里假好心,我看错你了!” 沈渡缘态度仍然很好:“你大概误会了。” “不要再演了,刚才,你根本就不想躲是不是?”洛起司疯了一样大叫,“你想让艾大人吃你的醋,就让我当催化剂、牺牲品!” 大约是觉得这话很荒谬,沈渡缘哑然,笑得更加无奈:“不是这样。” 可除此之外,洛起司想不到任何理由。 他更觉得伤心,难怪沈渡缘说要帮他,原来全都是骗他的。 沈渡缘叹气:“在刚才的情况下,是让艾斯汀认为我们在窃取某些情报比较好,还是认为我们在......偷情......更好?” 洛起司眨巴两下湿漉漉的睫毛,哭声一缓。 “如果真的被发现,我会告诉他们,是我引诱你。”沈渡缘垂眸,温和的瞳孔中透着坚定。 “引、诱......”洛起司咀嚼了一遍这个词,脸有点红。 他这会儿终于不哭了,但心底气还没消,咬着唇道:“但你真的吓到我了。” “那怎么办?” “今晚,”洛起司瞪住他,斩钉截铁道,“今晚我就要向艾大人告白。” 沈渡缘表情没有变,两人之间的空气却降了温。 这一次,洛起司没有再错过他的变化。 还说自己不喜欢艾斯汀,装什么装?明明是自己提议的帮忙,又一脸不情愿,真是混蛋! 他憋着一口气,在把沈渡缘臭骂一通,并且暗暗发誓。 只要告白成功,等他翻身成了贵族夫人,有朝一日一定要把沈渡缘踩在脚下! 沈渡缘身上那一丝冷意十分短暂,很快消失,脸上又是那样的温柔和煦:“好呀。” 于是时间变得很紧迫,只剩一个下午的准备时间。 沈渡缘就提出一个简单的方案——玩游戏。 楼下有游戏机,艾斯汀小时候曾经在蓝叶岛生活过一段时间,如果能靠着游戏唤起一些童年回忆,刷一刷好感度,或许可以提高表白的成功率。 “就算失败,作为提议者,我会保护你不被伤害的。”沈渡缘这样保证。 两人达成认可后,这才从暗室中离开。 原本黏着在一起的肢体要想离开,就不得不贴得更紧,才能腾出空间。 等终于脱出身,洛起司只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松香味,不禁嫌弃。要不是时间不够,他肯定要从头到脚洗干净。 下午,沈渡缘找出一款游戏。 这是一款简单的闯关游戏,可以双人也可以单人,难度不大,色彩分明,确实是小孩子会喜欢的类型。 洛起司很快掌握要领,正在自鸣得意,见艾斯汀回来了,立刻举手招呼:“艾大人,要来玩游戏吗?” 古堡大门缓缓合拢,将乌云密布的天空关在外面。 艾斯汀似乎出去了很远,风衣沾满泥泞,正在思索着什么。 看见洛起司,他反常地没有开口骂人,而是缓慢脱掉脏风衣和脏鞋子,坐到沙发上。 三局两胜,艾斯汀很快赢了。 洛起司立刻拍马屁:“艾大人,不愧是您,就是厉害!” 艾斯汀笑了下:“我很厉害吗?” “当然了!”洛起司坚信道,“您是世上最厉害的人!” “我怎么觉得我有时候挺笨的呢?”艾斯汀笑着转过头,看向洛起司,“否则我怎么会没发现,凶手就在我身边?” 第26章 轰隆—— 一声惊雷震动天地,闪电苍白的亮光照耀整座古堡。 洛起司手一抖,游戏手柄跌落在地。他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呆呆反问:“什、什么?” “够了,不必再用你精湛的演技骗我,”艾斯汀疲倦地揉了揉额角,“我已经找到了所有证据。” 洛起司完全慌了:“证据,什么证据?不,艾大人,你一定是误会了,我没有,我......” “大部分事件中,所有人都无法证明自己不在场,唯独断电那天,你、周舒、楼寂三人离开了过长的时间,现在周舒死了,只剩你们两个。” 洛起司不带一丝迟疑,马上就说:“那一定是楼寂,艾大人,不可能是我的!” “是吗?”艾斯汀锐利地盯住他,“我倒是记得,在天坑的那晚,你拿出来了几块奶糖——那是放在库房的,你怎么来的钥匙?” “是周舒——” 艾斯汀冷笑一声:“他反正已经死了,你怎样推卸给他都可以。” 他们的动静太大,吸引了其他人。 陈阿波、楼寂、苏明都来到楼下,震惊地看着两人。 洛起司张着嘴,舌头却像冻住了,却说不出半句话。 而艾斯汀还在继续:“我还在奇怪,你这么胆小如鼠的人,怎么有胆子跟着跳下天坑,想来是提前调查过,当然对天坑的环境了如指掌。” “不是,我.......” “那你说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洛起司哽咽,委屈和愤怒,压抑和渴求,所有情绪一齐涌上,化作不可告人的那句——“因为我喜欢你啊!” 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了。 洛起司没想到,他的表白没有在精心设计的对白中呈现,而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狼狈地袒露人前。 而更令他绝望的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无比清晰地看见了艾斯汀脸上冰冷的嘲讽。 “你不会以为,我会为这种廉价的真心动情吧?” 艾斯汀逼近他,毫不客气地质问:“你喜欢我什么?家世、财富、外貌、强大?没有这些,你会喜欢我吗?” 洛起司应当反驳,却无法说出任何字句。 他爱的,正是充满光环的、神化的艾斯汀,如果没有这些? 洛起司自己也茫然。 他也许都不会注意到这个人。 “像你这样的人,我从小到大不知见过多少,虚荣、浅薄、伪善,还喜欢用真爱做包装。” 艾斯汀薄唇翻动,接连吐出刻薄的形容词,最后是杀人诛心的一句总结 ——“你让我觉得恶心。” 洛起司喉头翻涌,有点想吐。 最后的理智下,他竭力地为自己辩白:“但无论如何,我没有杀周舒,你说的那些都和我没有关系。” 艾斯汀撤开身,食指松了松领带。 居高临下地,他从口袋拿出一样东西,随手抛了出去:“还记得这个吗?” 在看见那样东西的瞬间,洛起司变了脸色,试图抓住它藏起,却被动作更快的陈阿波抢先。 后者不仅抢下,还在仔细查看。 那个黑色的、仅售59星币的古董相机。 小巧轻便到可以轻松藏在口袋的相机。 早被他藏在壁炉上方暗格的、藏满秘密的相机。 毫无意外,相机里密密麻麻,全是艾斯汀的照片。 几人围在一起翻看,脸上纷纷流露出嫌恶,像看着脏东西一样,一起盯住洛起司。 艾斯汀不容辩驳地望着他:“所有照片都有时间标注,监控损坏的那天,你在古堡之外向里拍摄——你怎么解释?” 早在相机出现的那一刻,洛起司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 他像被无形的绳索勒住喉咙,无法呼吸,只觉一阵阵头晕。 他苦苦隐藏的、最深的欲念,就这样被当做呈堂证供,袒露在所有人眼前。 他的爱欲、仇恨、渴望,一切难以启齿的,都被剖开检视。 他没有解释的欲望了,无论艾斯汀再说什么,都只是沉默。 这份沉默变成默认,成为他罪责的最后一份确认。 晚上,他被关进了小房间,那个曾经关押过周舒的房间。 第十七章 一楼的房间要比楼上更冷,湿气也重,洛起司清清楚楚地看见,墙上爬满了黑色霉斑,连床铺都是不干净的,散发着一股霉味。 洛起司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铁窗外。 也不知道周舒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能忍得了住这种地方。 就是忍不了才跑的吗? 想起周舒的死状,洛起司狠狠抖了一下。 下一个死的,是不是就该是他了? 洛起司赶紧闭上眼,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可周舒惨死的样子浮现在眼前,一次比一次鲜明可怖。 晚饭还没吃,洛起司肚子里空空如也。 按照之前,应该有人送饭的,但一直到现在也没人来。弦月高悬在空中,寂静冰凉的夜色浸过头顶,他好像被所有人遗忘了。 厕所的水池里是一堆碗碟,都是之前周舒吃过没洗的,食物残渣发霉了,散发着酸臭。 在其中,似乎还有一种熟悉的味道,刺鼻又醒脑,他应该在哪里闻到过。 洛起司暂时没有精力思索这些,他只觉得身心俱疲。 第27章 在没有沾床的情况下,他趴在桌上,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幸好他出身在贫民区,哪怕过了几天好日子,但要重温过往的生活,也一点都不难。 第二天终于有了饭,第三天第四天,虽然不规律,但也陆陆续续地有东西吃。 洛起司不骂人,也不抱怨,有水就喝,有东西就吃,像一株在岩石缝里也在努力求生的小草。 到了第五天,一直紧闭的窗户被人敲响,洛起司抬头,看见了沈渡缘的脸。 这几天洛起司瘦了很多,骤然看见他苍白的面孔,沈渡缘愣了几秒,眼底有一些复杂的情绪闪动。 但很快,那些情绪都被单一的温柔覆盖,沈渡缘说:“抱歉,你的告白还是失败了。” 洛起司摇摇头:“这不能怪你,谁也没想到会这样。” 现在他一点也不想什么情情爱爱了,还是活着更重要,于是抬头,眼巴巴地望着沈渡缘:“你能救我出去吗?” 不等回答,他又立马说:“不对,是等回去以后,你可以帮帮我吗?”到时候艾斯汀一定会报复他,没有庇佑,他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当然,”隔着铁窗,沈渡缘握住他的手,“我会保护你的。” 那只手干燥又温暖,洛起司一颗心落回肚子里,没过多久,就听沈渡缘又问他:“那.......你还打算向艾斯汀表白吗?” 洛起司心里乱糟糟的,随口道:“不知道。” 空气短暂地静默了几秒。 洛起司回神,发觉沈渡缘嘴角缓缓扯开一抹笑。 “你还真是喜欢艾斯汀呢,”沈渡缘望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你喜欢他什么呢?” “我......” 洛起司很想找到点高尚的理由,像是那种无关乎物质的、不在乎门庭的,故事里完全纯粹的真爱。 可到最后,他只能沮丧地承认:“艾大人说得都对,我就是爱他的家世和外貌,还有.......最重要的是,他是我在这个世上见过最厉害的人。” 他没注意,沈渡缘嘴角的弧度越来越紧,等到最后一句,唇角几乎拉平成为一条直线。 可即便这样,沈渡缘依旧是那样心平气和:“最厉害?也未必吧。” 洛起司斩钉截铁打断他:“就是最厉害,没有人比他更厉害!” 沈渡缘不说话了。 等洛起司终于回过神,沈渡缘只留下一点干粮,头也不回地走了。 洛起司不知道他干嘛走得那么急,可怜巴巴地在后面喊:“再来看看我呀。” 不知为何,从那天起,不定时送到的餐食再也不来了。 除了沈渡缘每天晚上会偷偷送来一点干粮,洛起司完全没有食物来源,也就对他产生非同寻常的依赖,每天都在掰着手指数时间,等他到来。 可有一天,他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在争吵。 陈阿波和苏明两人压着嗓音,在角落里吵得很厉害。 洛起司耳朵贴门,听了半天,听到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消息——时间已过,物资船不会来了。 他们怀疑是艾斯汀的竞争者从中作梗,想让所有人都死在岛上。陈阿波想要建造木筏,干脆靠自己的力量逃离孤岛,苏明却认为这个方案太过冒险,一个海浪就会丧命。 没得出结论,两人不欢而散。 洛起司却陷入强烈的不安。 像在印证这份不安,当晚,沈渡缘没有出现在窗外。 后面的几天,洛起司度日如年,不断地去听门外动静,有人说话或走动才能放下心。但最多半小时,他的脑袋又控制不住地贴到门上。 后来,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少。 某个晚上,洛起司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身冰冷的汗渗进毛孔,他不由打了个冷战,又贴耳去听外面的动静。 奇怪的是,这么晚,门外却有声响。 洛起司越听越不对,趴到窗口往外看,只见绵延到港口的大道上,一行人正在准备离开!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所有人都忘了他,要抛弃他。 洛起司彻彻底底地慌了,拼命拍打窗户大喊:“不要走!我还在这里,等等我呀!” 他的声音被小小的房间框住,除了自己,谁也听不见。 洛起司头发晕,腿发软,眼泪流了一脸,一边哭,一边抄起椅子,毫不犹豫地砸向窗户。 一声巨响,玻璃碎了,但还有金属栏杆,洛起司就继续砸,一下又一下,直到整个栏杆都变形。更幸运的是,由于古堡修建时间很长,栏杆焊接处也松了,多砸几下就完全脱落。 窗框边缘还有玻璃渣,洛起司也顾不上了,硬是从中间钻出去。 杂草像刀片一样,抽打他的双腿,洛起司憋着一口气,拔腿向港口的方向跑。 明明好多天没吃饱饭,但从身体的最深处,有一股强烈的信念支撑着他,让他短暂地有了力气。 ——活着,他要活下去! 等跑到港口,洛起司浑身都是血和汗,大哭着喊:“不要丢下我!” 港口几人果然正准备离开,听见声音,都吓了一跳。 艾斯汀有些犹豫,陈阿波却说:“木筏是按照人数造的,不能多载一个人。” 听见这话,艾斯汀眼里的犹豫就消散了,转头对洛起司说:“在这里等着,等回去以后,我会安排人过来接你的。” 第28章 洛起司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冒凉气。 按照人数造的木筏却坐不下他,说明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想过要带他走。 既然这样,等他们回去,真的还会回来接他吗? 洛起司努力挤出讨好的笑容,只是因为满脸的血,那笑比哭还难看。 “你们、你们就在后面拖一块木头,我趴在木头上,不会影响你们,好不好?”他哭着说,“别丢下我一个......” 没有人响应他,洛起司没办法,只好怀着最后的希望,看向沈渡缘,却被他脸上的冷漠与回避刺痛了。 他知道在场的没有一个会救他,眼泪反而渐渐收了。 那层浮于表面的懦弱褪尽,洛起司那张温吞软和的脸上流露出一股子狠劲,但他低着头,众人从远处望去,只能看见他瘦弱、萎靡的身躯,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彻底绝望。 因此,当他们启程,没有人能想到洛起司会突然间冲过来,发了疯一样扒在木筏上。 整个木筏瞬间摇晃起来,所有人都重心不稳,快要翻进水里。 陈阿波站在边上,立刻给了他一记窝心脚:“放手!” 这一脚踢得洛起司快要吐血,但他双手死死地扒在木筏边缘,一点也不动摇——反而因为这一脚,木筏晃得更厉害了。 楼寂差点跌进海里,大喊:“别踢了,就让他趴着,看他能坚持多久!” 洛起司毫不犹豫,左手猛然插进木筏缝隙,那一刻血肉翻飞,他却像不觉得疼,直至自己死死卡在了上面。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住了,陈阿波看了眼艾斯汀,见后者没再说话,便悻悻道:“行,就看他还能撑多久。” 木筏实在不大,几人都怕剧烈的打斗会导致翻船,不敢再有大动作。 洛起司吐出一口气,支起上半身,更多地趴在木筏上。 这个时候,他才觉得浑身刺痛,海水不断刺激他身上的伤口,左手的伤口尤其疼,跟断了一样,他都不知道刚才自己怎么有勇气塞进去的。 血一直在出,不知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失温,他有点发抖。 只要两小时,坚持两小时就可以回去了。 不对,木筏慢一点,那就四个小时....... 洛起司在心里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直到猝不及防间,艾斯汀来到他面前。 诧异间,洛起司抬头,看见了令他此生难忘的一幕。 黑夜、大海、木筏、伤口,所有能够组成噩梦的元素,都不如艾斯汀脸上的冷漠更让他恐惧。 艾斯汀抬脚,不顾他的尖叫痛呼,将他的手像冒出洞口的地鼠往回踩,一下,两下,三下。 洛起司抓住他的脚,不仅没抓到,反而在空档里失去平衡。 只轻轻一脚,洛起司就失去支点,没入水中。 经过几度爆发,他的肾上腺素清空,肌肉糖原也消耗殆尽,再想挣扎,就只能徒劳地抓住一手的海水。 最后的时刻那么迅速,又那么缓慢,洛起司无比清晰地感受着坠落和窒息,陷入黑暗。 在彻底昏迷的前一秒,他隐约看见一道身影落入水中,向他游来。 第十八章 轰隆—— 一声惊雷,洛起司从梦中惊醒。 满头是汗地推开窗,夜风吹进屋里,带来一丝凉意,他才从那种闷死人的窒息感里缓过劲。 他又做了那个梦。 已经睡不着,洛起司下床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咕嘟嘟喝了个精光。 他所在的房间很简单,上床下桌的三人间,除了衣柜、桌子,没有多余的摆设,是普通的学生宿舍。 只不过,这是平民专供的宿舍,在这座贵族学院里基本没有室友。 喝完水,洛起司放下杯子。 湿润的杯沿有水珠流下,沾湿了下方的报纸,以及上面的字句。 “惊!网球冠军竟是孤岛杀人犯!” 左手阵阵隐痛,洛起司重新用被子裹住自己,庆幸自己没有室友。 从那天之后,他变得很怕冷,哪怕在夏天也一样。要是有室友的话,肯定接受不了他大夏天也不开空调。 事情已经过去小半年,被踢下小木阀沉入海底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他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沈渡缘却跳下来,救了他。 后来的事,就是沈渡缘带他回到古堡,剩下的人坐着木筏逃生成功,在两天后返回,救生船将他们带离孤岛。 在孤岛上,他们是被困在一起的囚徒,是必须依仗彼此的同伴。 可回到现实世界,被压缩至最小的阶级差异就放大了——不,应该说是恢复到原状。 洛起司很少再见到其他人,又成了那个微不足道的穷学生。 时间过得很快,他都快忘了这些事,直到某天,新闻上开始反复播放同一个事件,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新闻上说,是楼寂杀了周舒。 杀人动机,是楼寂的旧伤。 联邦神经连接技术发达,换上假肢,可以比原装的更灵活、更有力。因此有了规定,不允许佩戴假肢者参加任何体育比赛。 而楼寂换上假肢已经有半年,尽管是在获得冠军之后才发生的祸事,但她隐瞒了所有人。 在孤岛时,她的腿总是痛,还得完成高负荷的运动量,不得不经常避着人调试,但百密一疏,还是被周舒发现了。 第29章 周舒在被关起来之后,就准备逃离孤岛,特意用这件事去威胁楼寂,想让对方协助自己。 楼寂表面上答应,心里却有其他想法。周舒此人狡猾奸诈,毫无信用可言,等离开孤岛后,肯定还会用这个把柄威胁她。楼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人杀了。 至于凶器,就是洛起司摘的那些果子。 一对一打斗,有落入下风的可能,楼寂起初没有动手,等人走远了才发难。 她带了网球拍,作为网球冠军,将带有果核的果子充满威力地打出去不成问题,楼寂很轻松地就砸中对方后脑,等周舒陷入昏迷后,她发现在对方身上还有偷拿的枪,又补了几枪,伪造现场。 整个事件过程听起来很合理,洛起司也相信了。 但可能是因为新闻播得多,他晚上老是做梦,睡不好。掉进海里之后,他落下病根,总是生病,睡得不好病也一直不好。 轻咳几声,洛起司躺回床铺,一时半会儿头疼得厉害,睡不着,干脆刷起手机。 论坛里还是那些贵族顶层的八卦和照片,洛起司刷了一会儿,很快刷到艾斯汀的照片。 后者还是一样的光鲜亮丽、高高在上,在某个活动中露面,不茍言笑,下颌线绷得很紧。 只看了几秒,洛起司就退出帖子,没有再看。 要是以前,他肯定要把照片放大再放大,对着每一个细节想入非非。可回来之后,他对艾斯汀堪称痴狂的迷恋完全消退了。 诚然,洛起司一开始就知道,艾斯汀的性格底色是自私利己,但知道归知道,真被踩下水还是不同的。 可惜了相机,估计早就在孤岛被砸得稀碎。 里面还有好多独家照片呢,要是拿出来,估计可以卖不少钱。 活动了几下不太灵活的左手,洛起司叹了口气。要是这样,他就有钱看病了。 手上屏幕刷新,跳出个新帖子,洛起司起初没在意,但上面的标题却牢牢吸引了他的目光。 【内幕消息!艾家要倒!】 【楼主:最近半年,某位一直在搞艾家,从商到政,每一行都不放过,斩草除根的那种。也真怪了,以前这位和艾家三少爷明明如胶似漆,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下手这么凶。】 一石激起千层浪,艾家几代男神都是本校毕业,粉丝众多,此时都在帖子下面冷嘲热讽。 谁不知道艾家势力,在贵族中是只手遮天的存在,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倒了? 但这个帖子不仅没有被秒删,还稳稳地待到第二天早上,尽管没有引起广泛讨论,但部分有心人嗅出风向,一些流言蜚语渐渐在校园传开。 洛起司是不相信的。 在他看来,这些贵族就像是庞然大物,永远不倒的古树,他想象不到他们会因为什么而倒下,真的倒下又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说老实话,他能想到最僭越的事,就是和贵族谈恋爱。 但现在,这个幻想受到重创,洛起司不敢继续,只好回到学业上。 洛起司很擅长学习,可惜只是死读书而已,比起电视剧里光彩照人的学霸形象,他更像个书呆子,一头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抱着笔记本在校园里,避着人群走。 被嘲笑过很多次以后,他连这个优点也不认可了,深深为自己擅长学习而自卑。 不过好处是,第二年,他可以顺利提前毕业,被顶尖大学录取。 最后一次去图书馆还书,洛起司向图书管理员道谢,谢谢他总是为自己预留一个不开空调的隔间。 管理员一愣,看着桌上的小饼干谢礼,张了张嘴。 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后面同事喊他,管理员回头去把那份文件签好名,再回头时,发现桌上的那袋手作小饼干已经不见了。 洛起司走在路上,心情很轻快。 不再试图挤进上流社会,他反倒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好人的。 比如偶尔会中一顿大餐的奖。 比如学校突发奇想,带平民学生去医院检查身体。 比如对面宿舍的富哥同学手滑多订了一份营养品套餐,就随手扔给他。 洛起司身体渐渐好转,虽然头疼没好,但不怎么咳嗽了,这都得归功于这些人间善意。 九月,大学开学,洛起司进入机甲设计系,预备成为一名设计师。 进入大学后,身边的同学虽然还是以贵族居多,但比从前要和善得多,很少再有人对他口出恶言,那么不客气地鄙夷他。 同寝室的同学还有说有笑地拉着他,一起采购生活用品,一起熟悉校园布局,午饭时间还热情满满地向他分享八卦。 “你知道吗,今年的开学典礼上,会有神秘嘉宾上台讲话,你猜是谁?” 室友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是皇储。” 洛起司也来了兴趣:“真的?” 联邦仅有一位皇帝,膝下子孙众多,但没有几个能担大任。上一个坐上皇储之位的,还是在战场牺牲的大皇子。 如果他还活着,很可能就是下一位继任的皇帝。 所以,哪怕是洛起司这样的平民,也很清楚这个皇储的分量。 室友信心满满:“我家可是有内部人员,你等着瞧好了!” 洛起司很想亲眼看看皇储的风采,可下午在会场等了没一会儿,他又开始头疼。 室友见他脸色惨白,紧张问:“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医生?” 第30章 “老毛病了,没事的。” 话虽这么说,实际上,洛起司头颅像灌满了冰冷的水,胀痛欲裂,又冷得想吐。明明会场许多人都穿着短袖,必须靠中央空调降温,洛起司却觉得,从风口里吹出来的冷风像把刀,连筋带骨地刮在身上。 忍了一会儿,他再也受不住,低声说:“我回宿舍拿药。” 室友不知为何有点慌张,下意识想拉住他,但见洛起司脸色实在难看,伸出去的手又僵在半空。 眼睁睁地看着洛起司走远,室友想了想,打开手机发了条消息。 叮咚。 某个角落,不起眼的一个提示音响起,下一秒被排山倒海般的欢呼淹没。 洛起司下意识抬头,就再也挪不开眼。 贵宾入口,校长打开右手做出迎宾姿态,七八名校董跟在后方,围簇着正中一道高挺身影。 青年十分年轻,面容冷峻,合身的昂贵礼服线条冷利。 从入口一直到上台,所有工作人员都毕恭毕敬,向他低头致意,只有台下的学生们在热情尖叫。 “沈渡缘,是沈渡缘!” “机甲天才,我偶像啊啊啊——” “听说有皇储会来,他就是皇储?没听说这个消息呀。” “沈大人,沈大人!您看我一眼!” ...... 沈渡缘在台上坐定,校长为他端来一杯茶,规规矩矩地放在名牌边,他看也不看,目光投向下方。 他有目标地锁定在某处,扑了空似的,眉心不易察觉地锁起,紧接着加快速度扫视整个礼堂。 隔着人山人海,洛起司猝不及防与沈渡缘对上视线。 第十九章 洛起司几乎是逃出礼堂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就算有过孤岛上短暂相处的经历,但时过境迁,沈渡缘都成了皇储,怎么还会记得他? 天空澄澈,却掠过一丝乌云。 洛起司抬头看着,心里充斥着不安。 那是一种即将失控、他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感。 回寝室吃过药,睡了一觉,头疼却没有缓解太多,洛起司心烦意乱,倒出来更多一口咽了,期待能获得更多药效。 等吃完,他才想起给自己的主治医生发消息。 医生等了一会儿才回复,内容却很紧急:“不能吃那么多,马上到医院来!” “什么?”洛起司一惊,有些抗拒地皱起眉,“可我没什么不舒服。” 医生:“等感觉不舒服就来不及了。” 洛起司相当惜命,一听他这么说,赶忙出门了。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但学校里还是很热闹,精力旺盛的大学生们还有许多丰富的课余活动。 洛起司要坐的轨道车很偏,越走越远离人群,渐渐的,连灯光覆盖都不足。 但这座学校里没有太多平民,能有这样廉价的便民服务,他已经很感谢了。 轨道车的车站很久没人用过,洛起司刷了好几次校园卡,都没成功。 头疼得厉害,他有些拿不稳,气急败坏,几乎要开口骂人。 下一瞬,一只手从旁边拿走了他的卡,稳稳地按在刷卡处:“滴——刷卡成功,您的轨道车将在十五分钟后到达。” 洛起司愣了一下,抬起头,就对上沈渡缘的眼睛。 有那么几秒,他以为是自己疼得太厉害出现幻觉。 沈渡缘贵为皇储,地位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应该在所有富贵堂皇的地方,酒店、高楼或是某个宫殿,至少不是独属于平民的、阴冷潮湿的角落。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静默地对视。 洛起司是因为困惑,却不知对方是因为什么。 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许多复杂的情绪,在洛起司看来,他们仅仅是有过特殊经历的点头之交,实在不该有这么深的内容。 一阵冷风吹过,洛起司缩了下脖子,沈渡缘终于开口。 “旁边有家便利店,去坐坐吧。” 这家店开在轨道车站旁,都是供给平民的廉价商品,洛起司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沈渡缘付过账,径直走向热水机,将冰冷的玻璃瓶热透了,才递过来。 握着那个温热的牛奶瓶,洛起司心中隐约的异样感更重了。 真奇怪,才九月,天气这么热,沈渡缘怎么会想到要热牛奶呢? 一时间,许多困惑翻滚着将他淹没,洛起司站在原地,但沈渡缘一直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像某种催促,他不得不打开瓶子,喝了一口。 恰到好处的温度,既不烫嘴,捧在手心又很暖,洛起司原本只是想应付一口,却没忍住,足足喝了半瓶才停下。 发现沈渡缘还在看着他,洛起司有点脸红,不好意思道:“我买得起的,你不要误会。” 沈渡缘却很善解人意:“看来这里的牛奶很好喝,我也该来一瓶。” 这份温柔细致还是和从前一样,洛起司放下一点戒备,抿唇很浅地笑了一下。 不知为何,沈渡缘有几秒没说话。 直到洛起司因为这份静默感到不知所措,他才开了口。 “你变了很多。” 洛起司一愣:“有吗?” “话少了。”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句叙旧,可从沈渡缘口中吐出,莫名带着几分郑重,隐约的疼惜,就好像.......好像这是件很重要的事。 第31章 “可能吧,”洛起司不自在地揪住衣角,下意识转移话题,“你也变了很多。” 虽然还是一样的温柔和煦,但无论是发型、衣着还是行事风格,现在的沈渡缘都透着一股子高调强势。 他想了很久,才找出形容的方式:“很像艾斯汀。” 这个名字出现后,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沈渡缘不带情绪地一笑:“那么起司,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洛起司心里又开始冒酸泡泡,一点也不想说恭维话。 果然相爱的人会变得相似吗?虽然洛起司已经不喜欢艾斯汀了,但看见他们两个人甜甜蜜蜜,还是会酸,那份阴暗的嫉妒心根本无法克制。 不等他搜罗出敷衍的话,沈渡缘的面孔忽然凑近:“你会喜欢吗?” 大概是长大了一点,那道曾经清澈悦耳的嗓音变得低沉,像带着勾子,洛起司只觉心尖都在跟着共振。 沈渡缘避也不避地望进他眼里,还在问:“怎么不说话?” 松香味将他包裹,洛起司涨红了脸。 好在这个时候,玻璃窗外,一道亮着红橙双色车灯的影子出现。 洛起司松了口气,连忙说:“轨道车到了,我得走了。” 说完,也不管沈渡缘的反应,匆匆离开。 快要上车的前一秒,他再次回头。 沈渡缘坐在便利店里,窗玻璃反射出一道亮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 等到了医院已经快九点,主治医生早在诊室里等他。 洛起司有些不好意思:“真抱歉,这么晚还让您在这里加班。” “没事,今天本来也是夜班,”主治医生表情很轻松,“况且是你嘛。” 后面这句他说得很快也很轻,几乎不能引起听者的注意,洛起司也只当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 半年前,帝都医院发布一项惠民福利,为平民提供医疗援助,而眼前这位分配给洛起司的医生。 对此他是这样解释的:“完成政策刷数据嘛,谁知道下个领导又是什么政策。” 只是这个福利是有限额的,洛起司用它治好了近乎残疾的左手,但头疼和怕冷还是很严重,最近才能好好治。 医生在看报告,洛起司闲着无聊,随意打量诊室里的摆设,突然发现墙上好像多了一排新的照片。 “这是......”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医生瞥了眼:“哦,你说苏医生啊?” “好像以前没在这里见过他的照片。” “对啊,苏医生一直是我们医院的招牌,前几年去给贵族当私人医生了,最近才回来,”医生笑了笑,“怎么,要找苏医生看病呀?” 洛起司摇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有,就是问问。” “行了,抽血结果没什么问题,”医生叮嘱道,“但下次不要再吃这么多药,不小心会死人的。” 洛起司揉了揉太阳穴,嗫嚅道:“可我头好疼。” 医生思索片刻:“鉴于你的情况,我认为这可能和你的心理状况有关。” 顿了顿,医生问:“有什么事长时间给你压力吗?” 洛起司像被冻住的小冰人,缓慢而僵硬地低下头。 “没、没什么。” —— 第二天同学间就传闻,皇储离开了。 听见这个消息,洛起司没什么感觉,他比从前成熟许多,不会再做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梦,知道他和贵族们的生活就是云泥之别,这辈子也不会有交集的并行线。 大概,这辈子他也不会再碰见沈渡缘了吧。 这么想着,洛起司继续自己的生活,开始上课、考试、写论文。 室友告诉他,大一就可以提前和导师沟通了,这样无论是毕业论文还是申请研究生,都会简单很多。 可是机甲系的导师脾气很差,经常把人骂得狗血淋头,还会把学生的论文当众丢进垃圾桶,室友说着,告诫他想办法转系是最好的。 但洛起司心想,挨骂他擅长啊。 写个好点的论文倒是比较重要。 想着,接下来几个月他都在写论文,准备找个机会找导师过目。 某天,他接到学校通知,说是他的校园卡出了问题,所有金额都清空了。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那些全是他辛辛苦苦兼职攒的钱,还有一些奖学金,每一分都很珍贵。 洛起司慌张不已地赶到行政楼,校方的解释却含糊不清,除了“系统错误”就是“回去等消息”。 洛起司急了:“等?那我这几天吃饭怎么办?我连寝室都进不去!” “那就出去吃,住酒店,”负责人说完才想起他是平民,啧了一声,“你们这帮平民就是麻烦。” “你、你……”分明是他犯错,却那么趾高气扬,洛起司气极了,怒道,“那好,我现在就发帖,说帝都大学不欢迎平民!” 校内论坛虽小,却聚集了各路权贵的子嗣。 近年来,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局势微妙,各方势力都在注意加强平民权益,避免引发矛盾,如果洛起司发帖,是真的可能会成为导火索。 负责人这才软和下来:“一件小事而已,不至于闹这么大吧?” 他想来想去,从角落里找出另一张卡:“这个暂时给你用,等什么时候恢复好了再通知你。” 第32章 那张卡通体漆黑,泛着玻璃光泽,角落一枚金色徽章,质感极佳。 但是去食堂一刷,也只有几百个星币,刚好够他这几天吃饭。 洛起司暗骂那负责人装逼,就这么点钱,还要弄张漂亮卡故弄玄虚。 几天后,洛起司卡里的数据终于恢复。 通知上还说,作为补偿,上面会多一些星币。 洛起司站在食堂刷卡机边,拎着一份午餐,呆呆地看着上面的数字:“……” 这叫一些? 上面的数字足足翻了两三倍! 难道又是什么系统错误?洛起司赶紧又去行政楼问,负责人却很不耐烦:“这么一点小钱,有什么可问的?” 洛起司被天降之财砸得头晕,总觉得事件发展像某个骗局的开端。 但骗他这样贫穷卑微的平民,又能有什么好处? 联想到负责人恶劣的态度,更像是怕他再找麻烦,洛起司决定接受这笔封口费,心情大好。 这样一来,他这学期就可以不用兼职,专心写论文,还可以去看病,把怕冷的毛病看一看。 洛起司心情大好,直到某一天接到父母的电话,要求他回家一趟。 “我、我很忙……”洛起司捏着耳廓,底气很不足地盯住脚尖,试图反抗。 可这样的力道实在太轻,在父母眼中什么都算不上。 “再忙能比得上你弟弟的身体重要?”父亲怒不可遏,在电话里痛骂他没良心、没孝心,最后不容置喙地命令,“别上你的破学了,赶紧回来!” 洛起司怔怔地挂了电话,低头看了眼左手。 不大明亮的光线下,他的左臂依旧狰狞可怕。就算已经恢复正常功能,但他没钱更换皮肤,阴雨天也还是会疼。 天空乌云卷动,快要下雨了。 洛起司做足了心理准备,预备回去迎接一场狂风暴雨。 可奇怪的是,当他回到家,父母却像变了个人,异常的和蔼可亲。 第二十章 假期,洛起司回到贫民区。 入目的风景由高楼大厦变为棚屋,由青山绿水变为黄沙,洛起司踩在泥泞的路上,没有一点回家的喜悦,只有恐惧。 既害怕总也不开心的父母,又止不住地想,他会不会有一天又得回到这里。 棚屋区遍地污水,洛起司推开其中一扇门,满屋的酸臭味扑面而来。 他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才低声喊:“爸,妈,我回来了。” 洛母抱着一个哭闹的孩子,头发蓬乱,布满皱纹的一张脸因为焦虑紧绷着,见到他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钱呢?” 洛起司掏出那个准备好的信封,不等递出,就被夺走。 粗暴撕开封口,洛母没好气道:“才这么点钱?” 这笔钱其实不少了,足够他们一家人在贫民区生活一个月,但洛母捏着那些纸钞,没有半点满意的迹象,狠狠剜了他一眼。 “都已经去了贵族学校,为什么还是只能拿这么点钱回来?你不是还考上了大学,钱呢?” 她每骂上一句,洛起司的头就低上一分。 自责和深深的歉疚让他喘不过气,洛起司忍着哭腔,小声地解释:“我还没有工作,等我工作了,一定、一定.......”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洛母突然尖叫起来,她仿佛再也忍受不了怀里不听话的小孩,一巴掌扇上去,“别哭了!给我闭嘴,闭嘴!” 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拽住洛起司,近乎神经质地歇斯底里:“帝都那么多贵族,你随便找哪一个都好,不是很简单吗?我给了你这么好的一张脸,你都不会用?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洛起司再也忍不住,缩着肩膀哭起来。 撕扯间,洛母看见他左手的伤痕,但那并没能唤起她的任何感受,看见也只是看见,她很快挪开眼,投进自己暴烈的情绪中。 争吵声惊动了屋里人,洛父从狭小的厕所里出来,手里提着裤子,也来不及系上,赶忙拉住洛母。 “行了行了,闹什么?”洛父瞪了妻子一眼,转而看向洛起司。 几乎像是舞台剧上生硬的表演,他脸上的愤怒变为笑意:“回来就好,先把东西放一下。” 等把哭泣的洛起司推进房间,洛父才变了脸,低声对洛母道:“昨天跟你说的都忘了?” 洛母还想说点什么,又硬生生忍住了,把手上的孩子重重扔回婴儿床。 午餐是过油肉。 这名字乍一听还不错,实际上是垃圾堆里捡回来的肉,过油炸一遍祛除异味。 这已经是贫民区的无上美味。 洛起司本以为今天和从前回家没有什么不同,没想到父母会拿出这么好的饭菜,都愣了一下。 父母却难得地冲他微笑:“傻站着干嘛,吃饭呀。” 简直像梦中场景成真,洛起司坐在餐桌边,一边吃一边小心地看父母脸色。 也许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吧?洛起司迷迷糊糊地想着。 就像一只试图寻找温暖的小动物,尽管被伤害过无数次,突然有了暖意,他有一点不敢相信,但还是下意识地靠了过去,来不及思考那里是否有陷阱。 当父母问他以后的规划时,他毫不犹豫地托盘而出:“我准备去研究所,那里比较稳定,如果能考上研究生就更好了。” 洛父洛母脸色一变,又不知什么原因,强行压住了怒火。 第33章 洛起司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异样,咬住筷子,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再吃点。” “嗯,对,再吃点。” 洛父洛母并不是惯常温柔的人,却不知为何摆出微笑,用一层柔软的外皮做包裹,但里面的尖刺若隐若现,显得客气又古怪。 洛起司浑身难受,就想换一些话题来缓解氛围:“哥哥呢,怎么没回来?” “他啊,还在矿洞里,前段时间总是咳嗽。” “哦,那小弟呢?你们说他病了。” “总是发热。” “忍忍就好了,”洛起司下意识说,“他会好的。” 洛母瞬间被戳中,撕烂那层隐忍的表皮,指着他的鼻子怒骂:“你说什么呢?忍忍,他一个小孩子怎么忍?忍了就会好?” 洛起司被她骂得回不过神:“可我们都是这样......” “你就是不想管,洛起司,我们养你到这么大,你有没有一点良心!” 洛起司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自然以为妈妈会用同样的方法照顾其他孩子。 被这样骂了一通,他不禁有些酸楚地想,那为什么小时候不这样认真地对待他一下呢? 想着,他看向床上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孩,有点羡慕。 真好啊,现在妈妈只需要照顾一个孩子,不像他小时候,总是要做被忽视、被抛弃的那个。 下午,洛起司准备回学校。 这个时候,父母又变得很温柔了,夸张得近乎谦卑,好声好气地对他说:“在学校里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学习。” 沉默了一会儿,洛母又说:“你是最乖的好孩子。” 这话她从未说过,也不大明白为什么要说似的,无论口气还是讲法,都无比生硬。 洛起司不仅不觉得感动,还浑身鸡皮疙瘩,瞪着眼看他们。 父母却冲他微笑:“怎么了?” 像两个被输入程序的假人。 洛起司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下一刻又有点自责。 他不太愿意去细想此时复杂的感受,很快跳上车。 车子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后视镜里,父母的笑容消失,对视一眼,又开始争吵。 洛起司闭上眼,头又开始疼。 背包里还有他带回来的论文笔记,却没有半点细读的力气。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手上的论文十分狼狈可笑。 再怎么努力又有什么用呢?不如好好利用这张脸。 如果......如果他是艾斯汀就好了。 洛起司咬着唇,无比艳羡地想起那天,艾斯汀穿着白金骑装,嚣张强势闯入眼帘。 当然他无法成为艾斯汀。 这样的话,能和艾斯汀在一起,也很好。 可下一秒,他头疼得更厉害了。 艾斯汀站在高处,狠狠踩他左手,直至将他踢进海里。 那个画面在脑海不断回放,洛起司咬住完好的右手,抱住自己,努力保留身体不断流失的体温。 回到学校以后,满目都是漂亮干净的建筑物,到处都是丰富可口的食物。 洛起司却觉得,自己的灵魂仍然留在棚屋,无法融入眼前的生活。 唯一的办法就是看书、学习,起码沉浸在学习里的时候他可以忘却这种割裂感,不去管那些让他窒息的现实。 半个月后,他的论文终于完成了。 洛起司鼓起勇气,找教授去看。 那位传闻非常严苛难缠的教授看了看他的论文,脸上闪过一丝隐忍,似乎本能地想扔进垃圾桶,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忍住了。 转而微笑着说:“有几个点需要改一下,周末拿给我。” 顿了几秒,他又说:“基础知识掌握得很牢固,内容也很翔实,作为新生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说这话的时候,教授的表情又舒展开,好像是发自内心。 洛起司:“......” 办公楼外有一排藤椅,洛起司坐了一会儿,有些茫然。 教授对他态度很好,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洛起司无端地难受。 明明一切都很符合逻辑,但又在某些地方微妙地不自洽。 他从小就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残忍,冷眼、辱骂、碰壁,对他而言就是家常便饭。 如果这些美好都是真实的,那他一直以来承受的,又算什么呢? 洛起司抬起头,看向头顶遥远的苍穹。 天空依旧是澄澈通透,他盯得眼睛发酸,也没能看出任何异样。 并没有一个包裹住他的泡泡。 洛起司忍耐着,以为日子就会这样按部就班地过下去,直到某天,他突然接到室友的电话。 原来室友好奇心作祟,半夜不睡觉,去闲逛西楼——专供大贵族的学生寝室。 这在学生中不算稀奇,但室友运气不好,偏偏碰上了轮值卫兵,把他当间谍抓了起来。 室友也是个小贵族,可在联邦,哪怕同为贵族也是壁垒分明,顶层的贵族们压根不认识他这个小喽啰。 没办法,室友只好打电话给洛起司,求他把自己的学生证送过来。 洛起司还有点犹豫:“可、可我是平民,去西楼的话……” “没关系,你只要送到底楼,我自己下来拿,”像是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室友急急地补充,“只在楼下不会遇到任何人,我保证!” 第34章 他听起来很着急,洛起司也怕他真的出事,只好答应,匆匆赶过去。 谁知等到了楼下,再打室友的电话就打不通了。 洛起司连忙对门卫说明情况,想让对方把学生卡送进去。 门卫只一眼就看出他的平民身份,疑心骤起:“你哪来贵族的学生卡?” “他是我室友,所以......” “贵族怎么会和平民做室友?你肯定在撒谎,”门卫戒备道,“你是什么人?” “我、我......” 洛起司后悔不迭,他就不该管这种事。 近几年来发生过多起平民刺杀贵族的案件,闹上新闻头条,他这样不清不楚地接近贵族的住处,实在惹人怀疑。 室友好歹有点家世,怎样都可以兜底,可他不同,在这里就是被打死也没人管。 洛起司手心渗出冷汗,半步半步地往后挪,门卫识破他的逃跑意图,立刻在传呼机里呼叫队友,三两步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争执中,一张黑卡从口袋掉出来,门卫一见就板住脸,厉声喝道:“还敢说你没问题,这是哪里来的?” 那是之前学校为了弥补数据出错给他的临时卡,因为里面的钱太少,洛起司都忘了还回去,此时被门卫这么一吼,他都傻了,不知道这么一张卡能有什么问题。 门卫却如临大敌,将他扣住之后,连打三个电话,向不同的上级汇报,得到指令后将洛起司往里面押。 洛起司就这么被押进了西楼内部,被人压着脑袋强行按在地上。 巨大的恐惧之中,一道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 那道声音有如清泉,如同有着磁性,带着一丝怒意说:“你们在做什么?放开他。” 洛起司得以抬头,含泪的视线里出现了沈渡缘的脸。 后者斥退卫兵,向他伸出手。 那样的温柔和煦,令人安心,大约是为了安抚,沈渡缘脸上还有着一抹微笑,令人连想起电影海报上拯救世界的善良主角。 洛起司应该伸出手,承接他的拯救。 他却打了个冷战,在本能的驱使下,撑住地毯往后退。 沈渡缘脸上的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十一章 只是短短几秒,沈渡缘又再次微笑:“我替那些无礼的家伙向你道歉,你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他的态度和措辞都十分得体,让人如沐春风。 洛起司从来都很吃这一套,常常会在沈渡缘的温柔中感到安心。 但他不知是自己神经过敏,还是什么缘故,连日来萦绕在心头的、不知名的危机感在此刻化作实质。 他只想逃。 “没、没事,”避开沈渡缘伸出的手,洛起司哆嗦着爬起来,低声道,“我要回去了。” 出乎意料,沈渡缘很好说话,闻言只点了点头收回手:“好啊。” 洛起司有点惊讶,但也来不及过多思考,匆匆逃向门口。 那是一扇非常沉重的红木门,雕刻纹饰,古朴中透着奢华。 洛起司费了点力气才推开门,一只脚踏出门外,才想起室友,于是犹豫着回头:“昨天你们抓了一个人.......” “你说这件事啊?”沈渡缘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去向,已经走到书桌边,随口道,“没什么意外的话,今天就会送去审理。” “什么?!” 沈渡缘挑眉:“你认识他?” “对,他是我的室友!” 洛起司的手一松,那扇门便重重关上,发出低沉的声响。 他急忙转身,重新回到房间:“他不是坏人,真的.......对了!这是他的学生卡,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隔着实木书桌,沈渡缘看了他一会儿,久久没有动作,神色莫辨。 直到洛起司的手都酸了,他才笑了起来:“你为他保证?” “是的,我.......” “皇储前脚刚到,他后脚进来刺探,你这么急切地过来替他担保.......”沈渡缘冷声质问,“难道你们是一伙的?” 这下,洛起司也顾不上室友了,不得不转为替自己辩解。 可没几句就见沈渡缘眉间有一丝厌倦,他咬住唇,彷徨间不知所措,眼底就渗出泪来。 见他这样,沈渡缘叹了口气:“算了,再给你一个机会。” 洛起司眼前一亮:“真的吗?” 他有一双圆润漂亮的眼睛,眼尾却微微上挑,此时眼眶红红的,要哭不哭地仰着头,就显出几分暧昧的讨好。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样子,还在小声问:“那我要怎么做呢?” 说完他就发现,沈渡缘垂眸望着他,眼底发深。 洛起司被他盯得不自在,但在听到沈渡缘接下来的话时,又什么都忘了。 “待在我身边。” “什、什么?” “有问题吗?”沈渡缘态度自然,仿佛只是说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提议,“还是说你心虚?” 可这样就能摆脱嫌疑了吗?好像并没有什么关联。 洛起司有些迷糊,张口就想回绝,就听沈渡缘接着说。 “我会派人调查,你的同学在这里暂时不会遭到任何严苛的对待。但在确保你同学完全清白之前,你必须每天都来,算是监视。” “当然,我会给你相应的工资。” 洛起司一下精神了:“没问题,我可以!” 第35章 像觉得他的反应有趣,沈渡缘笑了下。 与此同时,一直萦绕在他周身的那股冷肃也跟着散去了。 洛起司一开始如临大敌,担心沈渡缘会有些刁难的要求,可一整个下午,对方只是坐在书桌前处理公务,让他不要有大动静。 坐着也无聊,洛起司干脆打开计算机,修改那篇教授欲骂又止的论文。 写着写着发现沈渡缘一直盯着自己看,洛起司才恍然发现,这台笔记本太过老旧,风扇简直像扯着嗓子吼叫的老驴,在这间铺满地毯的书房里极为嘈杂。 他耳根发红,匆匆合上计算机,低声说:“我不是故意打搅您的。” 沈渡缘却问:“疼吗?” 洛起司愣了几秒,顺着他的视线落到自己瘢痕虬结的左手。 几乎没有人关注这只手,以至于他自己都忘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回:“不是很疼......我不太记得了。” 他觉得这可能是一种沈渡缘委婉的暗示,提醒他露出的手太难看、太碍眼。 洛起司连忙扯了扯衣袖,试图更严实地遮住伤疤。 可下一秒,沈渡缘绕过书桌走过来,在茶几边蹲下。 因为个高腿长,他膝盖碰到茶几,显得有些局促,沈渡缘却像完全没察觉,径直握住洛起司。 滚烫皮肤接触的剎那,洛起司抖了一下。 他想躲,沈渡缘不容分辩,骨骼分明的十指按在洛起司手臂上。 洛起司细细地颤:“痒.......” 第二十二章 那只手按得他面红耳赤,他浑身不自在,想要抽离,那只手却先他一步,强行挤开指缝,将他完全握住。 洛起司睁大眼,只觉此情此景过于暧昧,可下一刻,沈渡缘拿出一盒乳膏,修长手指挑出一块在掌心温了几秒,就这样黏腻地抹了上来。 洛起司:“......” 暧昧不清的声音响起,洛起司脸红得几乎抬不起头。 这、这....... 他控制不住地想,沈渡缘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沈渡缘就娴熟地动作起来。 从小臂自指尖,顺着骨骼肌肉往下按,甚至连酸痛的穴位也没放过——完完全全是康复按摩的手法。 甚至一套按完,他还发问:“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表情十分平淡正直。 洛起司:“......” “您怎么.......”洛起司更迷糊了,有些晕头转向,“您不应该.......” 这样地位尊贵的人为他按摩残肢,相比起来,好像对他有所图谋更容易接受。 那只常人见了都觉惊骇的、畸形的手,沈渡缘却凝神望着,答非所问:“阴雨天还会疼,对吗?” 洛起司吃了一惊:“您怎么知道?” “这伤是因我而起,是我没想到,”沈渡缘帮他按完最后一个穴位,抬头笑了下,“给我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洛起司连忙说:“不不,这和您没有关系的,再怎么说也是艾大人的错,不会是你......” “原来起司还在怪我,”沈渡缘失落地叹了口气,“你不愿意原谅,我也理解。” “不是这样,我......”洛起司被逼得没办法,只得松口,“那好吧。” 沈渡缘笑意渐深,张开手,再一次和他十指相扣。 “......”洛起司又脸红了,弱弱反抗,“这也包括在按摩手法里吗?” 沈渡缘盯着他,认真点头:“是的。” 这下洛起司没了话说,只好伸着手,任由对方把玩揉捏。 如果换个人,洛起司或许会飞快地逃跑,可眼前的是沈渡缘。 这张俊美的面孔上总是充满微笑、担忧、关怀,像世上最善良的好人,真心实意地关心他的健康。 尽管隐隐感到异样,洛起司还是在忍不住地被打动,相信沈渡缘所说的每一句话。 连带着,那些出于本能的恐惧、警示也被软化,消失殆尽。 戒心消失的高峰,是在第一次拿到“工资”的时候。 那些可爱的数字让洛起司头晕目眩,雀跃不已,他第一时间将这笔钱存起来,兼职的计划又往后推了几个月。 心理压力减小之后,他连写论文都顺畅起来,居然出乎意料地得到了教授真心的称赞。 洛起司高兴极了,把这件事分享给沈渡缘听。 明明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对方却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听起来,你在机甲设计上很有天赋,也许可以试试深造。” 洛起司这才想起,面前这人是出名的机甲设计天才,不禁赧然:“对不起,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事......” “是吗?我不这么觉得,”沈渡缘定定地望着他,“这事关你的未来,是很重要的事。” 说着他眨眨眼,支着脑袋微微一笑:“而且我喜欢听你讲这些。” 洛起司:“......” 莫名地,他有些不敢看沈渡缘的眼睛。 这天按摩结束后,左手好像比往常更烫。 洛起司走路不稳,出门就撞到人,他张口就说抱歉,抬头时却愣了。 来人也愣了,诧异问:“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依旧是一张攻击性极强的脸,只是行色匆匆,向来打理得体的发丝不太齐整,显得有些狼狈。 居然是艾斯汀。 洛起司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见他。 一瞬间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呆呆的反应不过来。 第36章 哪怕他不再像从前那样狂热,可猝不及防看见这张脸,他还是很难平静。 艾斯汀表情也有些复杂,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下一秒就瞥见他左手的伤痕,又闭了嘴。 许久,他才闷声问:“你还好吗?” 洛起司觉得奇怪,当初艾斯汀明明那样绝情地将他踹下水,这只手乃至这身病,都得拜他所赐,怎么现在却摆出一副怀念的表情? 洛起司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道:“还好。” 艾斯汀也不着急走了,双手插在风衣口袋,站在他面前良久沉默。 久到洛起司都有点不耐烦,他才口吻别扭地说:“抱歉,之前在岛上是我误会你了。” 那时洛起司被误以为是真凶,被关在小房间好多天,最后还被抛弃在岛上。 这些尘封的记忆被骤然提起,洛起司闪躲一下,低下头不太愿意想起更多细节,只含糊地说了句“没什么”。 艾斯汀却长长吁了一口气,像终于从某种压力中解脱,连笑意都潇洒很多:“如果有什么要帮忙,只管说,我都会帮你。” 说着他话锋一转,又警告:“痴心妄想不可以。” 洛起司怅然。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他在艾斯汀面前都是这样微不足道。 还有一种莫名的酸涩在烧灼他的心,洛起司小声地问:“您是不是要去找沈大人?” 提到沈渡缘,艾斯汀抿着唇,缓慢地点了下头。 这幅姿态在洛起司看来很古怪。 在他记忆里,艾斯汀每每面对沈渡缘,满眼都是欣赏和喜悦,还有一种对猎物势在必得的自信心。 但此刻那些情绪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某些沉重的东西。 不等洛起司更细地解读,艾斯汀手机响起。 他瞥了眼来电人,眉头紧锁,很快转身离开了。 洛起司也准备走,却觉得身后有点冷,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西楼年代久远的墙体藤蔓蜿蜒,后方,每一扇窗户都拉着帘子,并无异样。 那股窥探感也随之消失。 那天晚上,洛起司接到艾斯汀发的消息。 “明天到校庆,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第二十三章 第二天,校庆顺利举行,到处都是礼花和满脸喜庆的学生,连营业的咖啡馆都挤满了人。 艾斯汀不讨厌热闹,但惯常都是居高临下地观赏,不会亲身进入这么拥挤的场面。因此,他约在了三楼的贵宾室,既可以推开窗观赏楼下人群,又可以合上窗享受清静。 等了大约十分钟,他有些不耐烦,疑心洛起司放了他鸽子,门外却终于传来响动。 洛起司从喧闹中走出来,带着满身烟火气,没注意一片鲜艳的礼花落在鬓角,撑着膝盖喘气:“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大概是小跑了一段路,他脸颊和嘴唇泛着鲜活的血色,那张彩片位置恰到好处,像一朵簪花,衬得他光彩夺目。 艾斯汀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叫人进来。 洛起司站在门口喘匀气,又对着玻璃门整理了一下仪容,也就随手拈掉了头上的彩片。 扭头发现艾斯汀正在审视自己,不禁疑惑:“怎么了?” 艾斯汀单手拎着杯子往后靠,视线自上而下地打量他,极为仔细。 好片刻,他嗤笑一声:“原来是这样。” 也不知他自顾自地看懂了什么,了然过后,又有些发冷的笑意:“过来。” 他对洛起司向来是没有好脸色的,见对方一脸受气样,犹犹豫豫地蹭过来,更是满腹不耐烦,大手一伸就钳住那张令人烦躁的脸。 柔软的脸颊触手滑腻,艾斯汀有片刻分神,下意识捏了几下。 洛起司被他捏得脸都变形,说话都含混不清:“疼,好疼.......” 艾斯汀却捏得更用力,直到手下皮肤出现红痕,才冷笑一声:“除了这张脸,你有什么好?” 他也不知哪里来的怒火,越想越是心气不顺,恶狠狠道:“那个时候就该杀了你。” 洛起司一震,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眼看那双漂亮眼眸中渗出眼泪,艾斯汀才终于松手。 他拿起一旁的丝绸手帕擦了擦手,发出极为厌恶嫌弃的一声冷笑。 “你、你昨天明明......”洛起司哽咽得说不下去。 昨天他分明还在道歉,为蓝叶岛的事情过意不去,今天又轻易推翻前面道过的歉,毫不留情地羞辱他、贬低他。 就因为艾斯汀态度明显软化,他才有胆子赴约的,谁知道现实又给他狠狠来了一巴掌。 他不知道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禁不住地想,如果站在这里的是沈渡缘,艾斯汀还会这样对他吗? 一种熟悉的、溺水般的感觉没过头顶。 洛起司分明是痛苦的,可在心底里却有某个声音在说,没错,他就是这样卑微低贱,就应该被这样对待。 甚至于当艾斯汀脸上再一次出现轻蔑表情时,他还因为熟悉,下意识地矮下身子,好让自己可以仰视对方。 艾斯汀冷笑更甚,交迭双腿,唤狗似的伸出手:“过来。” 洛起司内心深处知道很不对劲,可出于惯性,他还是迈出脚步,一步,两步…… 就在这时,一道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两人之间莫名古怪的氛围。 是沈渡缘。 第37章 那个名字忽然将洛起司扯出了那个熟悉的漩涡。 一瞬间,他感到此刻的场景是多么不合理——只是那种知觉太过微弱,当艾斯汀伸手强硬地挂断电话时,又消失了。 定定地看着屏幕上的名字,艾斯汀莫名嗤笑出声。 那种无名怒火消散了,青年俯身,左手食指点在他额头:“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喜欢我,对吗?” 洛起司睫毛慌乱地眨动,身体僵硬紧绷,避开他探究的视线。 艾斯汀带着一丝思量,勾起唇角:“我们可以试一试。” 像烟花在耳边炸开,洛起司心脏咚咚直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咬着舌尖,结结巴巴地说:“可、可你之前不是拒绝了吗?”而且是当众所有人的面,那样不屑一顾地贬低,让他所有的爱恋都成为笑柄。 艾斯汀不在乎地说:“现在想法变了,不可以?” “......” 洛起司的手不住发抖,竟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比较好。 那是他无数个深夜只敢在梦里想象的事,所有的期盼、幻想、自我否定、厌弃绝望,在这一刻都变得无足轻重。 美梦就这样成真了。 可不知为什么,他好像没有那么开心。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细细端详艾斯汀这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却没了那种让他灵魂尖叫的痴狂迷恋。 那种滤镜一旦消退,他便轻易地看出这张英俊面孔上的虚伪轻浮。 艾斯汀只当他是被天降之喜冲昏头脑,不紧不慢地靠在椅背,等待他的回应。 洛起司嘴唇开了又合,许久终于准备开口:“我——” “砰!” 就在这时,有人用力推开门,发出巨大声响,同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沈渡缘似乎刚刚结束典礼致辞,还穿着礼服,只是扣子开了几颗,露出里面雪白的内衬。 他粗喘着气,看也不看艾斯汀,一把拽住洛起司的胳膊,冷声质问:“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洛起司被他拽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入对方怀抱,却因为另一边传来的力道而止住惯性。 ——艾斯汀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拽住他的另一只手。 “我挂掉了,因为——”艾斯汀直勾勾地盯着沈渡缘,一字一句地拖长了声音,“我在向他表白。” 沈渡缘肉眼可见地僵硬了。 第二十四章 洛起司惊呆在原地。 他不知道艾斯汀为什么会这样和沈渡缘讲话,无论是语气还是姿态,都是十足的挑衅。 就好像.......沈渡缘不是他求而不得的爱人,而是他想除之而后快的仇敌。 .......从眼下的场景看来,甚至更像情敌。 艾斯汀挑起一边眉毛,底气十足地看向洛起司:“现在,我想听见你的回答。” “我、我.......” 被打乱之后,洛起司原本准备好的响应也乱了套,一面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一面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说些什么。 许久,他看了看艾斯汀,又看了看沈渡缘,终于鼓足勇气。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沈渡缘突然打断他:“这么重要的事,你需要考虑一下。” 沈渡缘的语气很生硬,甚至带着点强势意味,连他自己都意识到不妥当,又费了点力气翘起唇角,转而征求洛起司的意见:“你说对吗?” 他嘴上说得很民主,可又好像并不希望洛起司真的说话。 洛起司觉得他怪怪的,但也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于是用力点头。 沈渡缘松了口气,准备拉着他离开——却感到莫大的阻力。 艾斯汀五指如同钢铁,牢牢地箍着洛起司的左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眼看洛起司疼得倒抽气,沈渡缘眉心抽动一下,松了手。 艾斯汀缓缓地笑了,那笑意不达眼底,叫人不寒而栗。 “还真是这样,沈渡缘,你是为了他,对吗?” 沈渡缘对上他的目光,却只是一片漠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昨天你在看什么?”艾斯汀几乎是一瞬间被怒火点燃,“这一年来,你对艾家做的又是什么?!” “时代在变化,做一些符合时代的产业调整很正常,”沈渡缘平静地说,“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可以走正规流程讨论。” 艾斯汀嗤笑出声。 他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对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再熟悉不过,想不到有一天,居然有人也会用这套说辞搪塞他。 这一年来,他挣扎过,愤怒过,不甘过,已经不再试图去寻找曾经那个沈渡缘。 “好,可以,”艾斯汀冷静下来,唇角勾着一丝嘲弄,“不过眼下,我只想听听洛起司会怎么回答。” 如他所料,沈渡缘的面部线条再次紧绷了。 这一次,他不再给沈渡缘搅局的机会,率先警告:“有些事,你不会想让他知道吧?”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几人沉重的呼吸。 有那么几秒,沈渡缘的动摇显而易见。 可很快,握住洛起司的那只手力道加大,并强行和他十指交握。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沈渡缘身上所有的犹豫不定都消失了,只剩上位者的冷厉肃然,“放开他。” 艾斯汀微微冷笑:“如果我不呢?” 第38章 “你可以试试。”沈渡缘语气并不强烈,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力量感。 他的胁迫奏效,艾斯汀僵住,片刻后终于一点一点松开手,只是脸色非常难看。 沈渡缘几乎是半秒都等不了,拉着洛起司,脚不沾地地走。 门外的专属车在等候,被看热闹的学生们围堵得水泄不通。 学生们在看见沈渡缘时发出惊呼,纷纷按快门,想拍下皇储尊容。但他们很快看见皇储手里还拉着个漂亮男生。 人群发出第二波惊呼,闪光灯如同雪花,闪得更密了。 洛起司从没有经历过这么万众瞩目的时刻,直到被拽上车,都满眼白光中缓过劲。 车辆缓慢启动,在人群围簇中龟速前行。 洛起司趴在窗边,隔着单向玻璃看窗外一只只拍上来、如同丧尸潮的手。 他没敢回头看车里的另一个人。 车里,沈渡缘坐在距他半个手臂远的位置,静静地垂着眸。 洛起司小心地打量他,屏着呼吸不敢说话。 许久,沈渡缘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温和地望过来:“手疼不疼?” 洛起司没想到他第一句话会是这个,愣了愣。 没听见他回应,沈渡缘就掀开他的衣袖,只见那只伤痕未褪的手臂上,浮现出淡淡红痕。 洛起司被他盯得不自在,小声说:“不疼的,我没那么脆弱.......” 话音未落,沈渡缘突然伸出手——覆在艾斯汀留下的红痕上。 他眼底蕴着不易察觉的狂躁偏执,五指收紧,缓缓用力,像要将洛起司整个人捏坏揉碎,然后重新塑造,成为独属于他自己的造物。 下一秒,洛起司闷哼出声,沈渡缘恍然回神,一下收了力。 眼前这个沈渡缘无比陌生,洛起司脑中一片混乱,梳理不出头绪。 小动物的直觉令他本能想逃,可又怀着一丝自欺欺人,他强迫自己挤出笑意:“沈大人您真是太关心我了,如果大家知道现任皇储这么善良,一定会赞赏您的。” 他自欺欺人地说着一些漂亮话,试图将车内的氛围拉往正常的方向,好像只要他不去响应,环绕四周的危险气息就会自己消散。 沈渡缘面无表情。 像一座石雕,或是冰冷的火焰,沈渡缘语气十分平静:“今天你没来报道。” “我……”洛起司一愣,“可今天是校庆,你说放假的。” 向来好说话的沈渡缘此时却无比蛮横,充耳不闻地指责:“你失约了。” “……” 下一秒,沈渡缘温柔笑起来:“还记得我教过你的吗?做错事就要道歉,你该给我弥补。” 咔哒一声,车门上锁。 迎着洛起司不知所措的目光,沈渡缘收回手,眼底翻滚着古怪的阴云。 “做好准备了吗?” 第二十五章 危机感爬上脊背,洛起司心脏在胸膛鼓噪不休,却还怀着一丝侥幸。 “我、我会补偿你的,是我不对,但今天我有点累了,明天再讨论这个问题好吗?”他扬起脸,竭力讨好,试图唤起对方和善绅士的那一面。 “不行。”沈渡缘的确还是和善的,却一反常态的强硬。 此时此刻,沈渡缘不再是那个进退有度、品德良好的年轻绅士。 撕开伪装的表皮后,他就像一只渴食的怪兽,以目光做触手,黏腻而牢固地附着在少年脸上身上,每一寸肌肤上。 洛起司狠狠打了个抖。 到了这个时候,沈渡缘反倒笑起来:“你没有在怕我吧?” 洛起司整个人缩到角落,可即便已经摆出了这样的防御姿态,他仍没有半点安全感。 从上车之前就一直在隐忍压抑的恐惧再也克制不住,一齐涌上来,他哽咽起来,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沈渡缘:“你到底想做什么?” 战栗之中,洛起司那股绝境中的狠劲又生了出来。 他无意识地咬着下唇,有片刻失焦。 要不然就同归于尽吧。 那股报复所有人、燃烧一切的冲动让他心脏狂跳,大脑空白,也不再躲闪了,而死盯着沈渡缘。 沈渡缘轻易看出他的变化,愣了一瞬,紧接着是失常的狂喜。 如果不是害怕洛起司崩溃,他或许会直接投入对方怀抱,放肆地吻上那双红润唇瓣,去吸食那股子亡命之徒般的、旺盛强烈的生命力。 然后一点一点,摧毁他所有抵抗,让他溃不成军,让他哭着喊自己的名字。 但不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洛起司看似是毫无品格、没有尊严的软骨头,实则比谁都刚强执着。 从他对艾斯汀近乎疯狂的爱就可以知道,无论是云泥之别的阶级还是现实的打击,他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真正的爱和渴望。 如果受到强迫,他或许会立刻逃跑。 ——以洛起司这样偏执的性格,吃尽苦头也不愿轻易放弃目标,或许会用尽所有手段,跑到谁也找不到的角落。 沈渡缘闭了闭眼,紧咬舌尖才克制住翻腾欲念,转而面露失望,低声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从小在偏远星系出生,是被皇室抛弃的私生子,现在成为皇储了,反倒人人都在期待我的生日,”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明明那些人从前都巴不得我夭折。” 这个话题出乎意料,洛起司紧绷的肩膀缓缓松了:“......我不知道这些。” 第39章 “我不想和这些人度过今天,他们配不上,”沈渡缘很淡地笑了一下,“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洛起司瞬间就被击中了,张着嘴说不出话。 沈渡缘太了解他了,困境和讥讽无法击退他,但善意、喜爱、期待......一切正面感情,哪怕只有一点,都让他裹足不前,迷失在诱惑之中。 果然,短短几秒后,洛起司身上的尖刺就全部软化,低声说:“对不起,是我不对。” 不需要任何胁迫,他就认下了这笔毫无公平可言的账单。 沈渡缘并不因此而得意,他只觉得......欲/火/焚/身。 稍微用了一点力气,沈渡缘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看对方因自责而咬住的红唇,因心疼而微微皱起的脸蛋。 在仅有的理智之下,他继续表演下去:“我想要的只是这个,不知道你误会成了什么......抱歉。” 说着,他微微别过头,角度恰到好处,让人足以看清他泛红的眼眶。 洛起司从来没见过这样脆弱的沈渡缘,瞬间慌了:“不是......我、我......都是我不好,你别这样。” 沈渡缘扭头,锁住他的脸,眨也不眨地问:“你真的这么认为?” “对!”洛起司福至心灵,立刻对上他的脑回路,“我会弥补的,很有诚意的那种!” “真的?”沈渡缘不知何时倾身,覆住少年手背。 洛起司毫无察觉,还在拼命点头。 沈渡缘又笑了,十分真诚地看进洛起司双眸:“只有你对我这么好。” “......”洛起司看着他微笑的脸庞,从脖颈到耳垂都渐渐红了。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深深的羞愧。 沈渡缘给予的夸奖远远超出他的付出,在洛起司眼里,世界正常的运转逻辑应该反过来才对——是他有错在先,哪怕沈渡缘骂他打他也很正常。 可沈渡缘不仅没这么做,还那样诚挚地夸奖他、感谢他。 洛起司浑身难受,坐立不安,想告诉沈渡缘看错了人,可又舍不得此刻的温情,只好很小人地隐瞒了这一点。 为了抵消这份心虚,洛起司开始绞尽脑汁,开始思索应该给沈渡缘一个怎样的生日礼物。 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一点也不了解沈渡缘。 对方的喜好、厌恶、习惯,通通都不了解。 想来想去,只好又问沈渡缘:“沈大人,您想要什么礼物呢?” 沈渡缘缓慢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异样:“我的确有一样东西想要。” 洛起司紧张道:“会很贵吗?我、我没有多少钱。” “放心,”沈渡缘嘴角漾开一抹笑,似有深意,“这样东西,你付得起。” 他打开车内储物柜,拿出一样东西。 看清全貌之后,洛起司整个人都呆滞了。 一条荡领吊带裙,纯白网纱质地,裙摆还有蕾丝刺绣,精美又露骨。 沈渡缘压着眼底的热切,循循善诱道:“可以穿给我看吗?” “这、我是男生呀,”洛起司红着脸颊,“沈大人,这不行的。” “你不愿意吗?” “那是当然!” “好吧。” 没有再多的强迫,洛起司松了口气。可他看了看沈渡缘,又看了看那条裙子,感觉有点奇怪。 刚才沈渡缘动作虽然不快,却十分娴熟,像已经拿取过无数次。 而且,沈渡缘车上为什么会有裙子呢? 一旁,沈渡缘虽然失望,却很快接受了这件事,转而拿起压在裙子上方的珍珠项链,替他戴上。 当洛起司还要拒绝时,他带着一丝严肃恳求道:“至少为我戴上这个,好吗?” 那串珍珠项链便挂在了少年颈间,光泽柔和的珠体衬得下方洁白皮肤越发漂亮。 最中间,一颗单珠下坠,停留在胸肌起伏线条的起始处,似乎在引人探究更多。 洛起司扯了一下那项链,有些不自在:“一定得戴吗?” “这样都不行吗?”沈渡缘低头看着他,有些委屈,“今天是我生日。” “......” 洛起司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过生日的是沈渡缘,收礼物的却是他,可沈渡缘十分坚持,他只好迷惑不解地答应了。 只是一条项链而已,好像也没有裙子那么过分。 可这天之后,沈渡缘就总是送他一些奇怪的东西。 绿宝石耳夹,水晶手链,钻石腰链......如果他拒绝,那么当天,这些漂亮精致的饰品就会半强迫地“试戴”上身,洛起司只得不加辩驳地收下。 这些就已经够怪了,但还有更怪的。 拈着一枚小巧的红宝石,看起来像耳钉,但卡扣处尺寸又有些不同,洛起司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沈渡缘平静地回答:“没什么。” “?”洛起司别扭地拧起眉,“沈大人,你不要再送我这些东西了,都是女孩子用的东西,我用不上。” 沈渡缘目光在他胸口停留半秒,又很快移开:“会用上的。” 洛起司:“???” 第二十六章 再如何天真愚蠢,洛起司也能察觉到沈渡缘对他的异样情愫。 只是他骨子里的自卑太过强烈,觉得不可思议,也不愿相信,于是将一切都归结于沈渡缘的善良。 而且,除了奇怪饰品之外,两人的相处很和平,没有半点越矩。 第40章 表面上他在西楼兼职,可每天的工作内容少之又少,大部分时间,他都趴在茶几上画自己的设计图,背一些参数和力学概念。 有时他抬头,会发现沈渡缘正支着脑袋看自己,也不说话,只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一个月过去,室友终于放出来,抱着他哭诉自己遭受的苦难毒打,可怜极了。 洛起司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又有点疑惑:“但你身上好像没有伤?” “……”室友不着痕迹地擦干眼泪,极其丝滑地转移话题,“更惨的是,我什么都还没复习,就要期末考试了,这简直要我的老命!” 洛起司果然更换了注意点,严肃起来。 以前在高中,他尚且可以凭着死读书获得一席之地,可到了帝都大学,接触了全新的学科,就完全不同了。 系里以大大小小的贵族居多,他们从小就和机甲打交道,更有甚者,家中早早地以顶尖机甲设计师的方向培养规划。 第一天上课,班上一半的同学就交出了完整的设计稿——明明第一节课的名字叫《机甲设计入门基础》! 洛起司又气又急,下了课就掉眼泪,然后早出晚归地去图书馆。 现在不去图书馆了,就在沈渡缘的书房里看。 幸好沈渡缘是机甲设计的金字塔尖,给了他很多指导,洛起司渐渐地也没那么吃力了。 可就算这样,这天的考试他也没有半点信心。 室友嘴上说着完蛋,却一点不担心,该躺就躺。 洛起司就没这么悠闲了,焦虑得饭吃不好,觉睡不着,越是临近考试越是把自己逼得紧,连西楼都不再去。 某天,沉重的压力终于压得他崩溃,躲进厕所里。 手机响个不停,他一条消息也没看,抱着膝盖闷声痛哭。 他本想发泄一下情绪就走,可没一会儿,门口就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没关严实的门就被猛然推开。 洛起司吓了一跳:“沈、沈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片刻间他只来得及潦草擦掉眼泪,薄薄的眼下泛着红,脸颊软肉泪湿后莹润晶莹,只是整个人乱糟糟的,显得很可怜。 颈间,那条圆润的珍珠项链依旧悬在骨骼上方。 沈渡缘一句话也不说,板着脸,一把将人扯进怀里,打横抱起。 洛起司惊呆了,僵硬成一条扑腾挣扎的鱼:“你、你……沈大人,你做什么!” “去西楼。” “可我的书还没拿……” 沈渡缘说:“今天不准看书。” 洛起司没想到他这样专制,睁大双眼。 沈渡缘停住脚步,只问他:“你多久没休息了?” “我……”洛起司心虚地转动眼珠,“我等一下就休息,你不用管我。” 沈渡缘却更进一步:“一整天饭也没吃,对不对?” “……” 洛起司听明白他的意思了,慌乱道:“我会吃的,你让我待在这里好不好?” “那么昨天,前天呢?你告诉我,都吃了些什么?”沈渡缘的语气很平和,却透着坚定,不容动摇。 洛起司拽着他的衣角,嗓音软绵绵的:“求求你了。” “……不行。” 洛起司嘴巴一瘪,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可、可我真的很笨,”他再也控制不住,哭了起来,“我读不懂、学不会、记不住,我根本就不适合读书……” 洛起司简直伤心透顶。 这辈子他唯一擅长的事情就是死读书,现在连读书也比不过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换作以前,他肯定立马去找艾斯汀,死皮赖脸地抱大腿,做一些毫无边际的痴心妄想——要是能做情人也很好,吃口软饭比饿着强多了。 可现在,他看清了艾斯汀阴晴不定的本性,彻底死心。 至于沈渡缘……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难将沈渡缘放在和艾斯汀同一个位置上去臆想。 摆在他面前就只剩一条路,继续读书。 想到这里,洛起司哭得更厉害了:“你教了我那么多次,给我那么多次指导,我还是这么糟糕,我是废物……再不好好看书,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等下让人去拿。” 在洛起司说出更多自我贬低的话之前,沈渡缘打断他,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烦躁,他警告:“只准再看两小时。” 洛起司用力点头,泪湿的眼睛亮闪闪的。 沈渡缘望着他,严肃道:“而且你不是废物,不准再这么说。” “……哦。” 洛起司嘴上这么应着,内心深处不敢茍同。 他心想,世上所有人都骂过他废物、一无是处,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只有沈渡缘不这么说,甚至为此生气。 可见,沈大人真是品行高尚的好人。 他也就忘了去深思,为什么仅仅是在厕所停留了十分钟,沈渡缘就能精准地找到他。 沈渡缘带着他回到西楼,书房里早就备好了餐点,蔬菜和肉蛋奶的比例非常健康,还另外有一杯养生茶。 这样的饭,洛起司吃了两个月多月,怕冷的毛病都好了很多。 连员工餐都这么好,还养生茶都是请医生专门调配的,哪里还能有这么好的老板? 沈大人果然是大善人! 大善人稍微有点怪脾气,也很正常,比如吃过饭不准他看书,必须休息半小时后散步半小时,然后盖上小毛毯在沙发上睡觉。 第41章 洛起司觉得自己好像成了被照顾的娃娃,很不自在,问他:“那什么时候才能看书呀?” 他鼻子还有点瓮声瓮气,听起来委屈巴巴。 沈渡缘揉乱他的头发:“等你睡醒,让你看个够。” 有了这句话,洛起司彻底放心了,很快睡着。 这一觉昏天黑地,等再醒来,窗外漆黑一片,只有屋里一盏台灯还漂浮着淡光。 书桌前,一道身影被灯光拉长,覆盖在他身上,像黑沉松软的被子。 见他醒来,沈渡缘随手摘下眼镜,向他扬了扬手中的书:“帮你划了一些重点。” 洛起司有点愣,还没回过神。 沈渡缘紧接着笑了:“其实你已经掌握得很好了,连冷僻的知识点都关注过,不必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被他鼓励温和的目光笼罩,洛起司莫名觉得脸颊发烫。 明明是浪费了一天的时间,可洛起司的效率却高了很多,滞涩的脑子突然就会转了。 到考试那天,虽然不是每个知识点都滚瓜烂熟,但也有个八九分把握。 等成绩出来,洛起司赫然是全系第九名。 室友看着屏幕上的分数拼命揉眼睛,嘀咕着什么“学霸竟在我身边”,洛起司却一言不发。 他羞愧得喘不过气。 ——第九名?怎么会是第九名?明明从上学以来,他都是第一名的。 洛起司躲了好几天,还是被沈渡缘找到了,只好万般不愿地递出成绩单。 纸张被揉得发毛,快要裂开,他的脑袋也低到地底下,沉沉地抬不起来。 沈渡缘有些诧异:“你因为这个躲我?” “对不起,”洛起司声音闷闷的,“你还帮我划重点,我都没有全记住。” 沈渡缘抿了抿唇,还是没能压住唇角弧度,他想了想,拉起洛起司去了商场,径直走进一家电子产品专卖店。 指着闪亮橱窗里的一支电子笔,沈渡缘柔声问:“喜欢什么颜色?” 洛起司犹豫地缩住脚步,有些不明所以。 沈渡缘认真道:“是奖励。” 洛起司更加不安了,急急道:“可是我考得不好,我……” “跟成绩没关系,”灯光照耀下,沈渡缘眼睛星河般温柔又璀璨,“你这么认真努力,值得一个奖励。” 在他温柔的注视下,洛起司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小桶冰激凌,快要慢慢融化。 他结结巴巴地问:“这样也可以吗?” “可以。” 深深凝视洛起司的眼睛,沈渡缘又重复了一遍:“可以,你值得。” 洛起司真的融化了。 后来是怎么离开商场的,他都不太记得了。 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如在云端。 只是等回过神来,洛起司就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在久久地注视着沈渡缘了。 期待他对他说话,对他微笑,温柔又包容地拍拍他的脑袋,告诉他——世上没那么多难事,他都可以做得到。 洛起司心跳久久不能平复。 也许这不太应该……但他好像爱上沈渡缘了。 第二十七章 你大胆! 洛起司怒骂自己,却无法克制心中那股渴望与期盼越发膨胀。 他开始煎熬,辗转难眠,就像曾经对艾斯汀烈火一般的渴望。 但也有不同。 对艾斯汀,他是占有欲和病态的渴求。 对沈渡缘,就多了很多的小心翼翼,竭尽全力的克制。 他居然开始认认真真地思考,他们之间在一起有多大可能。 沈渡缘的家世、才华、能力、财富......所有的光环都令他无比闪耀,也在他们之间划下无可逾越的鸿沟。 洛起司禁不住问自己,你配吗? 他勒令自己停止这些不着边际的想象,以及一些正在萌发的感情。 只是可惜,洛起司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够压抑自己的人,甚至相反,越是克制,他心中的渴望就越是强烈,越是努力,他靠近沈渡缘的想法就越发清晰。 以至于,他开始有了明确的计划,准备在沈渡缘厌烦他之前,留下点纪念品。 这比在艾斯汀身边方便多了,洛起司和沈渡缘朝夕相处,可以轻易接触他的任何东西。 损坏的钢笔,掉落的袖扣,遗忘在角落的领带...... 洛起司化身搬运工,蚂蚁搬家似的,悄摸顺走书房里的东西,短暂地填补了心中那些不可言说的感情。 因为他拿走的东西都太不起眼,沈渡缘并没有发现,只是催促他按时去医院复诊。 洛起司心想,今天还有个坏掉的印章没拿呢。 可惜沈渡缘一旦强硬起来,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去了医院。 不巧的是,主治医生今天很忙,他在诊室等了快半小时,只等来对方一个道歉的电话。 “那改天吧,其实我头疼好了很多。”洛起司这话是真的,在沈渡缘身边这段时间,他身上的病痛痼疾都有好转,否则他也不会这么懈怠复诊。 主治医生:“来都来了,看看再走。我已经喊了师哥过来,你再坐一会儿。” 电话挂断,门口传来咔哒一声,洛起司回头,冷不丁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居然是苏明。 两年多不见,苏明比以前成熟了一点,也没有在艾斯汀身边的那股身居下位的感觉,拉开椅子熟练地打开病历本:“说说最近的情况。” 第42章 洛起司呆愣地站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坐下。 苏明根本不怎么看病例,但是又好像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很快帮他调整了药物剂量,然后对他笑了笑:“看来最近过得很不错,沈大人应该是如愿以偿了。” 洛起司没听明白,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想不到都过去两年了,”苏明以一种叙旧的口吻道,“在蓝叶岛的时候可太累了,天天都要折腾,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洛起司心口跳了两跳,隐隐意识到什么,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是啊,那时候真不容易。” “幸好尘埃落定,计划顺利完成。” 把药单递过桌面,苏明冲他笑笑:“回去替我谢谢沈大人。” 人群拥挤的大厅中,洛起司站在发药窗口,不知发了多久的呆,直到被后面患者骂了几句才回过神。 回到西楼,沈渡缘大约是公务外出了,洛起司按原计划拿走了那枚的印章。 那只是个装饰性的印章,连印泥都没沾过,前几天被碰倒在地的时候磕掉一个角,沈渡缘就准备叫人拿去扔掉,洛起司赶忙打断他,眼看对方随手扔进抽屉,才安下心。 作案过程非常顺利,洛起司拿走印章,就准备合上抽屉,眼角余光里却有金属的光泽一闪而过。 那是一枚藏在文件堆深处的、一点金属的反光。 洛起司莫名有种古怪的预感,缓缓推开那些文件。 于是压在最下方的钥匙就暴露在空气里。 一串造型古朴的钥匙,金属圈上还有小一点的钥匙,锈斑爬满边缘。 而锈斑所过之处,有着明显的蓝叶纹饰。 那是艾家的家徽。 门外隐隐传来脚步声,洛起司的耳朵变得异常敏锐,猛地合上抽屉。 沈渡缘进来时,看见趴在茶几看书的洛起司,眼底立刻涌出温和惬意的浅笑:“回来了,医生怎么说?” “挺好的。” 他的声音有一丝异样,沈渡缘动作一顿,柔声问:“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洛起司撒谎了。 他控制不住地想,沈渡缘为什么会有这串钥匙,今天苏明对他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蓝叶岛发生的所有事开始在脑子里一一闪过。 监控损坏的那天,灯塔熄灭的那天,独木桥断裂的那天,周舒死亡的那天....... 沈渡缘的不在场证明,似乎比任何人都多,所以没有人怀疑过他。 但如果他是幕后指使者,做到这些就一点也不难。 那证据呢? 洛起司脑子里一片浆糊,想不出任何头绪。 他又忍不住想,这件事有什么重要的呢?反正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唯一有惩治意愿的艾斯汀,似乎在他们的博弈之中落于下风,就算沈渡缘和那些事有关,又怎么样呢? 可沈渡缘温柔包容的笑容出现在脑海,连同那些被他刻意忽视的、深藏的冷戾疯狂。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沈渡缘? 当晚,洛起司做出一个大胆的举动。 他出现在了帝国监狱的探窗口。 穿着囚衣的楼寂出现时,洛起司吓了一跳。 她憔悴了好多,肌肉量却比以前多了一倍,整个人看起来既落魄又魁梧。 比起从前的神采飞扬,此时的楼寂更像游走在贫民区索要保护费的亡命徒。 第二十八章 洛起司小心地看着女生坐下,只觉对方气势很强,一时间没敢开口。 倒是楼寂扫他一眼,咧嘴笑了起来:“你发现了,是不是?” “.......” 洛起司呼吸窒了窒,用力咽了一下口水:“我该发现什么?” “发现沈渡缘才是幕后真凶,他和苏明勾结的真相,还有......”楼寂贴近隔离窗,眼底是兴味满满的恶意,“沈渡缘对你所做的一切。” 洛起司僵硬地坐直了,好久才能发出声音:“他......对我做了什么?” “你不知道?哎呀,我可不能说,”楼寂讶异挑眉,笑嘻嘻道,“回头皇储大人知道了,得要了我小命。” “不过呢,我这人最古道热肠,乐于助人,眼睁睁地看着你这样的小绵羊落入狼口,心里很过意不去的,只要你答应我,不会告诉他是我说的。” 其实沈渡缘只要稍微一查,就会轻易发现今晚的探视,两人都知道。 但洛起司还是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小可爱,你真乖,”楼寂哈哈大笑起来,“难怪沈渡缘会喜欢你。” 洛起司猛地抬起头。 “别心动哦,沈渡缘这个人掌控欲太强,还阴得很,被他喜欢上,这辈子就完了。” “唔,从什么时候说起呢......” “大概是你跳下天坑去救艾斯汀那天,沈渡缘就明显变得不同了,总是盯着你看。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对你有意思,打算下手,没想到,他真下手了,却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他一边完成计划一边陷害你,让你成为替罪羊,受到艾斯汀怀疑。在离开蓝叶岛的那个晚上,你猜猜,是谁提出把你留在岛上的?” 洛起司不受控地颤抖起来,像挨了一巴掌,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忽然不想听下去了,乞求道:“够了,不要说了......” 楼寂眼底闪着愉悦,一字一句地说:“是沈渡缘。” 第43章 说完,她停顿了一会儿,细细咀嚼了一会儿少年脸上震惊痛苦的神色,直至心满意足,才喟叹一声,继续说下去。 “明明一切都是他推动导致的,后来居然跳海救你,我刚开始还纳闷呢,后来才想明白——你不是一直喜欢艾斯汀吗?如果不让你对艾斯汀彻底死心,他怎么能乘虚而入呢?” 洛起司死盯着隔离窗上的一块污渍,却许久不能聚焦视线。 他虚弱开口:“就因为这个......” 楼寂表演似的同情叹息:“是吧?被沈渡缘喜欢上,算你倒大霉。” “不,不是的,”洛起司喉咙很痛,艰难地反驳,“沈大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对我有多好,你根本不知道。他怎么会、怎么会......” 楼寂一脸看受害人的了然:“所以你没感觉到过异常?一次也没有?” 她语气并不强硬,却轻松问住了洛起司。 洛起司不得不避开这个问题,转而拔高声音质问:“那证据呢,证据又在哪里?我只知道,被关在监狱里的人是你,不是沈大人!” 提到这个,楼寂脸上闪过鲜明的恨意:“没错,被关起来的人是我。你知道我被判了多少年吗?” “所以、所以你是为了报复.......” “所以找遍全联盟,只有我愿意告诉你真相!” 楼寂缓缓直起上半身。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太多事情做,她把自己锻炼得异常壮硕,以至于明明更矮,却带给洛起司强烈的压迫感。 她缓缓说道:“真正杀死周舒的人,是苏明。” “八年前,周舒犯过一起交通事故。” “那场事故里,他撞坏一辆车,撞死一个人。但他是艾家远亲,在上层社会再怎么排不上号,面对平民也有碾压性的力量,于是这件事最后以十万星币息事宁人。哪怕对方是个前途无量的急救员。” “那年后,艾家就多了一名家庭医生,那名医生分明履历漂亮,却甘愿呆在艾家后宅,受人驱使。” 眼看着洛起司眸中流露痛色,楼寂笑起来:“没错,那个人就是苏明。从进入艾家的第一天,他的目的就是为弟弟报仇。” 洛起司缓缓闭上眼。 他想起来,苏明的确说过,他有一个弟弟。 他还想起来更多事。 灯塔损坏的那天,他半夜醒来看见楼下有黑影一闪而过,却被沈渡缘突兀打断。 周舒房间里有一股蓝叶树叶片的气味,苏明告诉过他,这叶子具有麻醉作用,还有一部分致幻作用。 监控和灯塔的维修工作都在沈渡缘手中,他可以轻易掌握所有人的行踪。 周舒死的那天....... 洛起司忽然浑身发毛,打了个冷战。 周舒死的那天,他并没有亲眼看见苏明,反而在对方的房间里看见沈渡缘。 他误以为他们是在偷情,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异常,现在想来,沈渡缘是不是在为苏明打掩护? 洛起司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倒头就躺下,可怎么也睡不着。 眼珠子呆呆凝在天花板,不一会儿,隔壁床的室友探出身,小声问:“你没事吧” 洛起司像被剪断丝线的木偶,没有任何反应。 很长时间,他缓缓转动脑袋,看向室友:“你为什么住在这里?” 室友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答道:“我爸妈整天吵架,我才......” “你上回说的是,想要好好学习。” “啊对,这也是一个原因。”室友不带挣扎,从善如流地改变了说辞。 洛起司看了他一会儿,缓慢转过身,背对他,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 他又开始头疼了,这一次疼得格外厉害。 他想吐。 第二十九章 洛起司再一次和艾斯汀见面了。 只是这次,提出邀请的人是他。 艾斯汀相当得意,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往卡座里展开双臂:“怎么,准备答应我了?” 这时,他才看清洛起司那张苍白的脸。 也不知遭遇了什么变故,那张原本精致水润的小脸没有半点血色,衬得眼眸越发漆黑。 漂亮是漂亮,却是死气沉沉、受尽苦楚的美。 艾斯汀扯开嘴角:“他对你不好?” 洛起司没理会他的话,径直问:“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几乎是一瞬间,艾斯汀就从他的痛苦中嗅出异样,意识到可能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他目光微闪,一下一下地摆弄搅拌勺,语气仍是轻佻的:“小事,不值一提。” “对了,你呢?”轻飘飘揭过自己的话题,他转而盯住洛起司的双眼,鹰隼般探究,“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洛起司咬住舌尖,发觉自己犯了大错。 艾斯汀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长大的,心思深沉,怎么可能轻易向他托底。 他有些后悔了,站起身道:“抱歉,今天不该叫你出来的。” “等等,”艾斯汀探出上半身,一把拉住他,“话要说清楚吧?” 洛起司挣了几挣,没有挣开,急了:“你放开我!” 艾斯汀半眯起眼,酝酿着危险:“如果你答应和我在一起,那么可以,我会放你走。如果我今天得到的是拒绝.......可能我们还得多待一段时间。” 洛起司从不知艾斯汀居然可以这么无耻,气得一时哑口无言。 第44章 就在这时,咖啡店的门被用力推开。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场景,沈渡缘出现在门口,将洛起司轻易带走。 屋外,洛起司不再像从前一样顺从,硬是停在门口,红着眼质问:“为什么这么快,你就能找到我?” 沈渡缘没有解释这个问题:“为什么又找艾斯汀?” 洛起司终于想到什么,缓慢抚上颈间那串珍珠项链。 一瞬间,那项链仿佛化作大手,牢牢扣住他的脖颈。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他每一天行踪,乃至气管每一次呼吸,声带每一次震动,都是不自由的。 洛起司头晕目眩,既感到窒息,又一阵想吐。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照得他眼花,几乎看不清面前的人。 洛起司感到迷惑。 温良包容的沈渡缘,手段狠辣的沈渡缘,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他脸色越是苍白难看,沈渡缘握住他的手就越是收紧。 良久,沈渡缘缓缓地笑了:“我不该出现,是不是?如果再晚一点,你就可以和艾斯汀互诉衷肠,永远在一起了,对吗?” 忽然间,他又顶上了那张温柔好说话的伪装,低下头,语气柔和得快能滴出水。 “起司,你说过,你爱的是艾斯汀的家世、外貌和强大,现在艾家式微,这辈子也不可能翻身,我已经远远强过他,为什么你还是注视着他呢?” 沈渡缘脸上有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笑,两只眼睛像黑洞,直勾勾盯着洛起司。 他扣住洛起司的下颌,不准对方有一丝一毫的逃离:“是因为我长得不够好看吗?你不喜欢这张脸?” 洛起司吃痛,更被他异样的表现吓到了。 而更异常的还在后面,沈渡缘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柔声说:“告诉我,不喜欢哪里,我换成你喜欢的样子,行不行?” 洛起司像在摸一块跳着火星的炭火,下意识想抽开手。 面前人根本不准许,还在温温柔柔地问:“怎么不说话呀?” 洛起司吓哭了,发着抖抽噎:“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见他落泪,沈渡缘先是困惑地愣了下,然后叹气,再次笑了起来:“既然事已至此,那就这样吧。” 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然,沈渡缘将洛起司拉上车。 还是同一辆车,同样的位置。 沈渡缘再次拿出了那条蕾丝裙。 当他不再压抑,那双浅色眼眸之中的黏腻潮湿就如同触手,化作实质一般,死死地黏在少年脸上、身上。 洛起司一张苍白的脸又白了一层,眼里满是惊惶不安,背着手去扒车门。 可理所当然,车门早早上了锁。 狭小的空间里,他没有逃离的余地。 到了这个时候,沈渡缘反倒松弛了些,将白裙子放在两人中间,极其绅士,像是给足了洛起司选择。 如果不是死死锁住的车门,这份绅士会更加真实一点。 沈渡缘坐在一侧,腾出更多空间后淡声说:“自己穿。” 洛起司只觉整个人从脚底到头顶,全都烧了起来。他极度屈辱地咬住牙关:“我不穿!” 沈渡缘讶然挑眉:“你的意思是,更希望我帮你?” “......” 洛起司看得出,这人的确很乐意帮这个忙。 如果沈渡缘帮他……… 光是想象一下这个场景,洛起司就快要冒出蒸汽了。 百般无奈,他只好看向那条裙子。 然后他才想起,如果要穿上这条裙子,就得先脱下衣服。 羞赧令少年两颊烧红,鼻尖也渗出一点汗珠。 只僵持了片刻,沈渡缘便放下一条腿,作势要伸手,洛起司吓了一跳,连忙率先抢过裙子。 这辆车是专门接送沈渡缘的,后排空间其实不小,但对于洛起司要做的事而言,仍是不够——况且他还必须在另一个人的视线下完成这些。 足足十分钟,他才得以穿上这条裙子。 白色本应是纯洁像象征,却实在轻薄,令少年皮肤若隐若现。 荡领设计的领口保守地停留在锁骨下五厘米,此时,那条珍珠项链上的单珠就恰到好处,在荡领蜿蜒交迭的正中间摇晃。 最让洛起司无法接受的,是下身这条包臀裙,尺寸和他完全相符,正正好好地卡在腰胯,既无法往下拉一寸遮住腿根,也无法往上提一点盖住肚脐。 他跪坐在后座,明明穿着衣服,却觉得自己好像身无寸缕,别扭得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有那么几秒,他多希望自己能晕倒,就不必面对此刻的窘迫。 可在西楼这段时间,沈渡缘将他养得很好,营养充足,连肉都长了几斤。大概是这个缘故,他暴露在外的软肉也越显莹白。 于是该死的,他不得不神智清醒地感受此时发生的一切。 沈渡缘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了那些曾经送出过、洛起司又悄悄塞回书房的珍贵礼物。 绿宝石耳夹,水晶手链,钻石腰链,全都去了它们应该待的地方。 最后剩下那对很像耳钉的红宝石,在沈渡缘指尖滚了两滚,又重新落回首饰匣。 他眼底有些遗憾,但最终还是关上盒子。 尽管沈渡缘已经有意收敛,但洛起司已经羞耻透顶,无法再忍耐更多。 车窗照出的倒影中,少年满脸羞红,在华丽首饰的衬托下越发艳丽,连同躲闪、羞赧、恼怒,都如同美味点缀,叫人流连忘返。 第45章 洛起司忍了又忍,再也受不了,抓起换下的衬衫扔到沈渡缘脸上:“你不准看了!” 沈渡缘先是被衣物扑面而来的馨香笼罩,而后才听见洛起司的声音。 他缓缓摘下衬衫,在掌中揉捏:“你想谁看?艾斯汀?” 洛起司:“......” 洛起司没有任何办法,压着喉中隐约的哭腔,委屈道:“衣服也穿了,首饰也戴了,够了吧?你还想怎样?” 沈渡缘脸上那抹诧异再次出现了。 这次,洛起司终于读懂了——这是在讶异他的天真。 当晚,沈渡缘第一次带洛起司到来一座位于深山的宅邸,那是他真正的住处。 一小时前,他还在妒火中失去理智,当回到宅邸,他的心情又难以言喻地亢奋起来。 雄兽辛勤劳作、殚精竭虑,将雌兽养得健康白嫩,亲手装饰得漂漂亮亮,终于叼着后颈亲手带回窝。 尽管这个过程充满了肮脏的嫉妒和欺骗。 但无论如何,他得逞了。 沈渡缘无法压抑嘴角的弧度,不顾怀里人的闷哼,将他抱得更紧。 第三十章 洛起司被安置宅邸最深处。 那个房间不大不小,既不至于逼仄,也没有多余的躲藏空间。 所有的织物都十分柔软,散发着淡淡香气,就像……就像一个准备已久的巢穴,终于等到居住的雌兽,所有细节都是游刃有余,不慌不忙。 洛起司只觉说不出的别扭。 进入房间的第一秒,他就想脱掉身上的裙子,可找遍衣柜,也没有半件可以替换的衣服。 他气极了,无能狂怒地满屋乱走,怒骂沈渡缘是个混蛋、垃圾、满嘴谎话的变态。 然后门就开了,他猝不及防,对上门外沈渡缘似笑非笑的眼睛。 沈渡缘想了想,反手关上门。 又咔哒一声,缓慢上锁。 洛起司连退几步,脸色都白了。 但沈渡缘只是笑了笑,坐在沙发,随手将一只书包放在茶几:“你的书,还有计算机,都在这里。” 像一块摆放在陷阱附近的蜜糖,洛起司立刻被吸引了,可又畏惧沈渡缘,磨蹭着不愿上前。 沈渡缘又说:“暑假里会有机甲夏令营,你班里的同学都会去,你想去吗?” 洛起司眼睛亮了,可那亮光一闪即逝。 他不确定自己能否给得起学费,如果沈渡缘带他去……背后或许有更多他付不起的额外价码。 让他意外的是,沈渡缘只是说:“最好多看一些数据,不然等开学,课业会落下更多。” 然后这个话题就轻轻揭开了,转而滑向其他方向:“今晚想吃点什么?” 洛起司睁大眼:“那、那夏令营……” 沈渡缘不着痕迹都勾起唇角,面上却露出惊讶:“你想去?” 犹豫再犹豫,踌躇又踌躇,洛起司还是无法抵抗内心的渴望,咬着唇乖乖承认:“想。” 像看着猎物走进设好的陷阱中,沈渡缘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细致且不动声色地收网。 “可这很困难,你知道的,这些夏令营有许多门坎……” 洛起司着急道:“我有存下的钱,如果不够还可以再兼职……” 沈渡缘不客气地打断他:“不是钱的问题,你应该明白。” 洛起司怔了怔,脑袋失去支撑似的,慢慢垂落下去。 对了,那肯定是专为贵族提供的。 他禁不住感到焦虑,这学期他这么努力,没有一天敢懈怠,用尽全力也才考了第九名,再落后一点,下学期又会怎么样呢? 这时沈渡缘也开口:“我可以帮你——不过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交易,是再明确不过的交易。 交换的筹码,也同样清晰。 洛起司一瞬间就被羞耻席卷了,下唇因愠怒咬得红肿,可很快,他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力量反抗,能够交易都得感谢对方的仁慈。 一股悲凉与仓皇涌上心头,洛起司有几秒想哭,竭力忍住了,鼻头眼眶还是慢慢泛红。 等待已久的猎人终于露出獠牙,沈渡缘手伸进书包里:“删掉——” 话没说完,就被忽然盈满鼻腔的香气打断。 少年逼近,跨坐在他膝盖上,强忍羞涩,将整具柔韧纤薄的身躯送到近前。 沈渡缘瞳孔紧缩,因克制向后靠:“你……” 他没能说下去。 突如其来的一个轻吻让他丧失所有语言。 洛起司捧着他的脸颊,生涩而认真地讨好,可惜经验不够丰富,比起吻,这更像小动物般不带情/欲的舔舐。 片刻,他仍是不得章法,舔了舔唇想要退开。 可下一秒,一只手准确地落在后脑,如同某个囚禁的刑具般,死死扣住少年后颈及侧脸,强迫他向下,不容逃脱。 这个吻的主导权被强行夺走,变得粗暴,充满侵略性。 洛起司起初在竭力配合,可他的唇被撕咬,舌被吸吮,口腔被完全占据,那已经完全超出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年的预料,他心脏剧烈跳动,绷紧了脚背想要退开,却被牢牢掌控。 沈渡缘早已被他激出近乎兽性的冲动,另一只手直接扣住他腰身,滚烫的手掌如同烙铁,蛮横地烧灼皮肤。 洛起司胸口剧烈起伏,就连呼吸都被掠夺,渐渐地身子软下来,再没有反抗的力气。 第46章 恍惚间,洛起司以为自己要被吃掉了。 在他快要因缺氧而昏死之际,沈渡缘终于松开手,空气涌入胸腔,洛起司整个软倒在他肩头,大口喘气。 惊惶让他控制不住地呜咽,大概是脑子胡涂了,他忘了双手环抱着的正是罪魁祸首,哭腔里居然有一丝寻求安慰的意味。 却只是羊入虎口。 少年发丝凌乱,裙子移位,乱糟糟地裹在身上,嘴唇因刚才的激吻变得湿润红肿,鼻梁、脸颊、耳廓、脖颈,也都泛着浅浅红晕,还覆着一层薄汗——这令他在灯光下成了亮晶晶的发光体。 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也就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他是多么的狼狈且诱人。 以至于寻求安慰也成了某种诱惑。 沈渡缘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阻止自己做出更多占有性的举动。 亲密的计划意外提前,他很担心洛起司会承受不住,精神崩溃。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眼底强压下未曾餮足的欲念,沈渡缘深吸一口气,可少年扑了他满怀,那股来自皮肤深处的、清爽又甜腻的香气让他烦躁,不得不将对方推开一点。 “我会帮你的。”他的嗓音很哑。 洛起司却觉得更糟糕了。 难道每次都要这样...... 更多的耻辱让他再次满眼盈泪,喃喃地抽泣:“我、我想回去,你放我走吧。” 沈渡缘瞬间冷下脸:“不可能。” 洛起司茫然抬头,一双泪蒙蒙的眼睛失神地望着他:“可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沈渡缘下颌的线条绷得更紧。 妒火重燃。 那股团丑恶的烈火因计划得逞而减退,因意外之吻而软化,但在洛起司痛苦抗拒的眼神中,又重新燃烧起来,并且比先前还要旺盛。 沈渡缘抽出书包里的破旧手机。 像是刻意拉长刑期的惩罚,他当着洛起司的面,缓慢地打开通讯簿。 然后,删掉了艾斯汀的联系方式。 他是那样强硬而专制,一心一意地阻断洛起司与艾斯汀的联系,哪怕只是这么微小的联接都不允许。 “等你什么时候忘记他。”沈渡缘冷声说。 他显得极为强势,可实际上,这个举动也同样强烈地提醒他——洛起司真正爱着的另有其人,他不过是个卑劣的闯入者,是靠着暴力为所欲为的强盗。 沈渡缘不愿去看洛起司的表情,将手机扔回茶几,匆匆离开。 动作很快,像是落荒而逃。 洛起司没有得到任何安慰,心中那股受辱的感觉越发强烈。 他发了会儿呆,然后抱住膝盖,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讽刺的是,即便如此,他依旧无法阻止其他身体部位暴露在外。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响起压抑的啜泣声。 其实他已经习惯了自尊心被碾压的生活,再多一个人来欺负他,那也没什么。 可是,怎么能是沈渡缘呢? 那个总是温微笑的沈渡缘,那个关心鼓励他的沈渡缘,那个坚定地对他说“你值得”的沈渡缘......难道都是假的吗? 怎么能是假的呢? 他都已经那么依赖他,都已经那么.......那么喜欢他。 洛起司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 门外,沈渡缘久久站着,像被施了定身术。 心疼、犹豫、后悔一一从他脸上闪过,最终全都被漆黑的眼瞳吞噬,只留下绝望般的坚定。 可仅仅是第二天,他的坚定就被击垮了。 第三十一章 洛起司开始拒绝进食。 他躺在床上,像朵失去生气的漂亮花朵,等待枯萎。 沈渡缘用尽办法,哄骗也好,强迫也罢,都无法唤起他进食的欲/望。 到最后,他近乎气急败坏:“你就喜欢他到这种地步吗?” 悲哀的是,不需要回答,沈渡缘也知道答案。 洛起司的爱是炙热、极端、不顾一切的,从诞生的最初就强烈的自毁倾向,否则也不会不顾危险,跳进天坑。 最可悲的是,沈渡缘就是被这股火焰吸引。 他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洛起司也这样强烈地爱自己,该有多好。 他试图强求,但洛起司轻松就让他丢盔卸甲,低头认输。 只是,洛起司似乎并不在乎所谓的输赢。 他疲倦地盯着天花板,没有任何反应。 沈渡缘只好半跪在床边,捧住少年冰凉的手,压着不甘微笑:“如果你愿意吃点东西,我就把艾斯汀的联系方式恢复,好吗?” 洛起司偏过脑袋,觉得他很奇怪。 他决定不去理会这个人,继续盯着天花板发呆。 沈渡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理智。 艾斯汀的存在扰乱了他,让他几乎忘记,洛起司实际上是个多么心软的人。 当天下午,沈渡缘就带着脸上的巴掌印,“不小心”出现在洛起司面前。 对方问起,他就故作无意地说:“一点家庭矛盾,没什么。” 如他所料,洛起司很快开始问送饭的佣人,问照顾起居的管家,问门口阻止他外出的保镖,终于得到答案。 沈渡缘既然是私生子,自然也有个不受认可的母亲。 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令她变得尖刻敏感,对待沈渡缘也很糟糕,每次见面非打即骂。 第47章 显然,沈渡缘刚刚挨过打。 得知这些,洛起司轻易就动摇了,当沈渡缘再次出现在房间时,他也不再那样冷淡,小心翼翼地问对方吃过饭没有。 沈渡缘嘴唇一动,又因为要压制笑意,显得肌肉动向有些奇怪。 他低声说:“没有,没胃口。” “那,那我们一起吃吧。”洛起司提议。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洛起司就重新回到餐桌边。 爽脆鲜嫩的蔬菜进入他的口腔,柔软酥香的肉类在他齿间,香醇浓厚的乳白汤汁令他脸色红润,也沾在唇边,被舌尖轻轻舔去。 沈渡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少年浑身不自在,才垂下睫毛。 可即便这样,他依旧用眼角余光,片刻不离地凝视对方。 洛起司无端有种被窥伺的感觉,不由扯了扯衣服。 这几天送来的都是普通的纯棉衣物,款式都很平常,可不知怎么,他总觉得那条裙子似乎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即便穿得严严实实,也时常会觉得,布料下的皮肤存在感很强。 无论是侧腰的弧度,还是凹陷的肚脐,或是覆盖薄肌的小腹。 以至于,当他发现沈渡缘正看着他时,他都觉得那目光能直接穿透衣物,将他看个彻底。 洛起司吃不下了,咬着筷子忍耐道:“我还在生你气的,你不要再看我了。” 沈渡缘只好遗憾地收回所有视线,低声下气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太粗鲁了,可以原谅我吗?” 这话激起了洛起司的警惕心,立刻绷紧了身躯:“你还想做什么?” 他简直如同受惊的小动物,只要发现不对,下一秒就会逃窜溜走。 沈渡缘屏息凝神,小心地顺毛:“我是真心道歉,接不接受的权利都在你手上。” “唔,这样啊,”洛起司眼珠子咕噜一转,“你不是说过,道歉要有诚意的。” 见他又有了精神,沈渡缘浅笑一声:“那你想要什么?” “放我回——”话没说完,洛起司就捕捉到青年眼中酝酿的风暴,立刻抬高声音,“起码让我自由行动吧?天天关在小房间里,我要闷死了!” 沈渡缘松了口气,柔声说:“当然可以。” 不触及逆鳞的时候,他还是那么温柔好说话。 洛起司呆呆地看他一会儿,有点难受,匆忙低下头,掩住微红的眼眶。 要是沈渡缘真的是这样的,那该多好。 无论如何,洛起司获得了小部分自由,终于不必天天挤在小房间里了。 这个时候他倒是发现一个天大的好处。 宅邸非常大,采光绿化极佳,到哪里都能找到心旷神怡的景致观赏。洛起司本来就要找地方看书,现在不仅省了功夫找地方,环境还这么好,甚至有名师讲解,这生活简直太过完美。 当然,如果这位名师不要总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就更好了。 这天,沈渡缘外出公务,洛起司照常在家看书。 下学期的课程他提前学了一小半,还有许多不太懂,他苦恼地咬着笔杆,画下许多问号,准备等沈渡缘回来问他。 但不会的地方太多,他有点担心晚上讲不完,想了想,他决定去书房找找看有没有讲解的书。 他先是问了佣人,对方很吃惊,说书房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 可等管家过来,又一反口风,直接把洛起司带了进去。 洛起司都有点后悔:“如果真的是机密的地方,我也可以不去的。” 管家却笑笑:“沈大人吩咐过,家里没有任何地方需要对您隐藏。” 洛起司:“......” 洛起司把发烫的脸颊贴在书本上,等了好久,心率才平复下来。 书房里果然有很多机甲相关的书籍,洛起司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发觉书架上还有一本颜色不同的书,于是踮起脚尖,准备去拿。 就在他指尖按上书脊之时,一面书架突然旋转,露出更大的空间。 在这后面,居然还有一个密室。 洛起司......当然是选择直接进去看。 只是不知怎么,他有点紧张,嘴唇都有些发干。 洛起司本以为这里面会是些传说中的贵族密辛,可等真正看清里面的东西,他头皮发麻,差一点尖叫出声。 ——密室里整面墙,全是他的照片! 惊恐让他眼前发昏,恨不得夺门而出,再等看清照片上的内容,他更是一阵阵想吐。 那些照片囊括了几乎所有的生活场景,走路,聊天,吃饭,看病,买东西......甚至躺在宿舍床上陷入沉睡的照片。 看着照片中一无所知的自己,洛奇司眼前一黑,脚底发软得站不住。 就算是现在,他都一点印象也没有。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开始....... 然后他就看见了旁边一整墙的展柜。 玻璃门后是一排排规整的柜子,每一格展柜中,都有射灯投下漂亮的灯光,然而受到展示与照耀的物品,却极为滑稽。 残破的衣物,开过封只剩一半的小饼干,写满身体数据的体检单...... 其中某一些,洛起司都不太记得了,可那袋小饼干,他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是高中最后一年送给图书管理员的。 展柜中的射灯化作一只只眼睛,盯住他,窥视他,让他无处隐藏。 第48章 洛起司头疼至极,捂着脑袋蹲在地上。 原来是这样...... 难怪他饥肠辘辘之际,会突然中一顿大餐的奖,难怪对面宿舍的富哥明明不住学校,却会订营养套餐然后更给他,难怪学校从不会在平民身上花费多余的资源,那年却安排了一次完善的体检。 还有身为贵族却和他混在一起的室友,明明不耐烦却强压脾气的教授,莫名变得和善的父母....... 无数被他忽略的场景涌入脑海,所有碎片拼凑在一起,成为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他笼罩。 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难道所有人对他的善意,都是因为沈渡缘的干预? 如果真是这样...... 洛起司喘不过气,一阵茫然。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离开沈渡缘,他本身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晚上,沈渡缘回来时从管家口中得知洛起司的行踪,进了书房,又发现密室被打开过,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做好准备,心情愉悦地去找洛起司。 可没想到,洛起司不仅没有给他好脸色,甚至不准他进房间。 沈渡缘吃了个闭门羹,呆呆地在门口站了很久,百思不得其解。 洛起司怎么不开心呢? 第三十二章 洛起司的确是有点开心的,在彻头彻尾的恐惧之后。 毕竟,他本人也是收集爱好者。 洛起司细细地想,每当这种时候,他心里总有强烈的痛苦,不是他想这么做,而是因为求而不得,才不得不这么做。 沈渡缘也是这种心情吗? 被子松开一点气口,洛起司探出通红的脸蛋,眼睛亮晶晶的,又有些闪躲。 他不敢相信地想,沈大人真有这么喜欢他吗? 可渐渐地,他目光暗淡下去,脸颊的红晕也消散了。 无论真假,沈渡缘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自上而下的,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选择权并不在他手中。 楼寂说得对,不能心动,沈渡缘的爱会让他变得很惨。 洛起司决定跑了。 小动物对吃穿要求不高,能活下去就行。 但对安全感要求很高。 呆在沈渡缘身边,他感到很不安全。 洛起司开始思索要怎么逃,逃到哪里,逃走以后又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他都觉得很困难,沈渡缘势力这么大,他要逃到哪里去才能不被掌控呢?而且他还有下半年的课呢。 想到这里,洛起司又泄了劲儿。 如果逃避沈渡缘,就得放弃学业,放弃所有的一切,他又禁不住想,忍受沈渡缘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洛起司本来也不是什么原则坚定的人,遇到困难就放弃,更何况面前的困难比天都高。他一个平民,还能斗得过皇储吗? 结果,过了几天,一个全新的契机就来到洛起司面前。 夏令营开始了。 沈渡缘答应过要让他参加,不可能轻易食言,虽然每天仍是亲信送他来去,但起码白天他可以呆在外面三四个小时,有时授课内容多,还能延长到八小时。 一开始洛起司也没有动什么歪心思,直到某天,一个同学悄悄对他说,艾大人正在联系他。 洛起司心慌不已,第一反应是怀疑,觉得他可能是沈渡缘派来试探他的。 可对方却拿出手机,电话里清晰传出了艾斯汀的声音。 艾斯汀已经知道了他的处境,决定帮助他。 电话里,艾斯汀还出乎意料的温和,告诉他,已经把他父母兄弟全都接了过来,好好照料着,他只需要放心就好。 洛起司听说艾斯汀还帮他多病的弟弟看了病,感激得语无伦次,连声道谢,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 艾斯汀只是笑笑:“能帮到你就好。后天,我会帮你逃脱的。” 洛起司有些猝不及防,居然没觉得开心,反倒觉得太快了。 同时还有点奇怪。 艾斯汀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 但艾斯汀接下来的话让他无瑕思索:“你妈妈生病了,想见你。” “什么?”洛起司一惊,也顾不上多想,连忙答应,“那后天你一定要来接我!” 艾斯汀许久没听过他这么热切地对自己说话,微微一愣,语气中的笑意更实了点:“好。” 因为心里揣着事,洛起司这两天都有点魂不守舍,好在沈渡缘不知为何变得很忙,每次都是他早上醒来,才从管家嘴里知道,沈渡缘昨晚来过。 他有点失落,但又有些庆幸。 万一被沈渡缘知道,他肯定又跑不成了。 最后一个晚上,洛起司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抱着自己。 他下意识想把人推开,可想到明天就要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纵容了沈渡缘的行为。 结果第二天醒来,沈渡缘居然还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一只胳膊搭在他腰间,洛起司把他的手拿开时,他还有些不情愿似的,低哼一声。 洛起司换好衣服,准备离开,临走前,他停住脚步,又扭过头。 床上,沈渡缘闭着眼,呼吸平稳,仍在沉沉的睡梦之中。 到了这个时候,洛起司居然有些舍不得。 但想到生病的妈妈,他咬咬牙,还是回过头,迈出房门。 等门一关上,屋里的人便睁开眼,黑沉沉的眼睛透过窗户,盯着长廊上渐行渐远的少年。 第49章 那双眼半点活人气也没有。 洛起司终于见到了艾斯汀,就在夏令营门口。 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着手机玩,大概是觉得无聊,眼皮扫视着门口进来的每个人。 捕捉到洛起司的身影后,艾斯汀脸上才终于有了笑,只不过那笑意很是玩味,更像是在开启一场有趣的游戏。 保镖见到他,瞬间戒备,然而艾斯汀带的人更多,很快将他们制服,洛起司也就被带到了他们的车上。 一上车,他就急忙问:“我妈妈在哪里?” 艾斯汀没回答,只定定地看着他。 那是种审视的目光,露骨且具有侵略性,是……属于成年人的眼神。 洛起司打了个抖。 他曾在沈渡缘眼中看到过同样的目光。 “艾大人,你……”洛起司终于察觉到不对,系保险带的动作迟疑了下来。 咔哒一声,有人替他彻底系上。 “其实我有时候也觉得奇怪,” 艾斯汀勾唇,浅笑一声,“世上真有这么好骗的人吗?” 洛起司头皮发麻,舌头僵得说不连贯话:“你、你把我家、家人,怎么了?” “不重要,”艾斯汀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缓声说,“我邀请你来,是为了看一场好戏。” 洛起司脸色惨白。 细白齿列咬着下唇,他微微颤抖。 他听得出,艾斯汀是发自内心地认为,他的家人不重要。 不过是些贫民区的平民,大概在艾斯汀眼里,不比草芥更重,不比蝼蚁更值得关注。 可对他而言不是这样。 洛起司攥紧保险带,声音明明在发抖,却很坚定有力:“我、我要见他们。” 艾斯汀随口道:“你会见到的。” “我、我说,我要见他们!”洛起司抬起头,下颌至脖颈绷成一条绝不退让的弧线,双眼之中有火在燃。 艾斯汀愣了一下,第一次真正直视洛起司的脸。 那张曾写满懦弱与讨好的脸上,多了许多生机勃勃的生命力——那来自愤怒、痛苦、尖锐,令那张本就漂亮的面孔更加鲜活。 艾斯汀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磨了磨牙,冷笑一声:“是沈渡缘教你的?他让你这么对我说话?” “没有,”洛起司抿唇,“你不要污蔑他。” 艾斯汀更加惊讶:“他把你关起来,你不恨他?” “我……” 洛起司被问住了,一时间有些怔怔的。 恨吗……他好像没有恨过沈渡缘。 比起恨,更多的似乎是困惑、恐惧,还有……深深的不舍。 在沈渡缘身边,他有种活着的感觉。 没有指责,没有规训,没有随处可见的地位差,他只是他,一个正在呼吸的活人。 那种感觉是如此特别,他从未体验过,哪怕有时会感到危险,也舍不得那滋味的美好。 他只是……不想失去这样的沈渡缘。 其实是就连洛起司自己都没有想得太明白,但艾斯汀望着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什么,脸上闪过一丝不甘。 因而声音也冷下来:“你让我改变主意了。” 艾斯汀反手扣住他的下颌,眼睛眨也不眨地说:“我可以让你见你的家人,但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艾斯汀带他来到了一间工厂。 那是间很普通的工厂,外面只有门岗和刷卡闸机,然而进入其中,洛起司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那是个改造的兵工厂。 看着几乎顶破天花板的机甲,洛起司倒吸一口凉气,一眼就认出,这是以大范围杀伤力著称的型号。 他在机甲历史课中学到过,这个型号被封禁多年,上一次出现,是贵族大暴乱时期。 而此时,艾斯汀从旁附耳,带着一丝略带兴奋的笑意:“漂亮吗?” “你疯了……” “我会用这个,亲手掏出沈渡缘的心脏。” “……” 洛起司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久前,艾斯汀还是沈渡缘最忠实的追求者,今天却以一个反叛者的形象出现,这完全颠覆了洛起司的认知。 他不禁问:“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那可太多了。 从蓝叶岛回到帝都后,艾斯汀在艾家的权利角逐中落败,而后艾家朝着衰败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沈渡缘则完全相反,重回皇室之后,一跃成为皇储,获得超越所有人的地位。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至于招致他的仇恨。 然而紧接着,沈渡缘对着艾家下手了。 一开始,艾斯汀还抱有一丝期待,天真地认为沈渡缘是公事公办,即便频频遭到黑脸也不断求情。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沈渡缘从一开始,就是靠着提供艾家罪证,获得皇帝赏识。 而那些罪证,全都是以艾斯汀为途径,逐一收集的。 艾斯汀高傲强势,唯独对沈渡缘另眼相看,除了认为两人身份品格相配,更因为还有一份别样的情愫。 大概是沈渡缘演得太好,到最近,他都始终相信,沈渡缘是爱他的,所做的一切都是迫于无奈。 直到那天,他去西楼找沈渡缘时,发现后者正痴迷地看着洛起司的照片。 如当头棒喝。 艾斯汀这才发觉,自己从头至尾都是一个被愚弄的小丑。 第50章 从那天起,他所有的感情都化作扭曲的恨意。 他恨沈渡缘,也恨洛起司。 他要将这两人一同毁掉。 想到这里,艾斯汀嘴角笑意加深,抚上洛起司颤抖的肩膀:“别这么害怕,我不会要你冲锋陷阵。” 洛起司抖得更厉害了。 他努力往外挪,试图逃脱艾斯汀的手,却反被牢牢钳住身体。 “去告诉沈渡缘,你再也不会见他。” “这样我就让你见你的家人。” 第三十三章 仅仅逃离了一天,洛起司又一次见到了沈渡缘。 隔着餐桌,两人坐在咖啡馆里,望着对面的彼此。 分明只有半臂距离,却又像隔了千重山万重水。 咖啡太苦,洛起司喝不惯,可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他嘴唇发干,捧着杯子不由自主又去喝。 铛。 一声轻响。 沈渡缘的那杯咖啡到了。 沈渡缘既不问洛起司是怎么逃走的,也不问他今天见面的目的,只是指尖勾住把手,轻轻推向洛起司:“尝尝这个,新款。” 那更像是甜品杯,圆溜溜的杯身里是浅粉色的液体,上层打了一层松软奶油,还有坚果碎和薄荷叶做装饰。 洛起司新奇地凑上去尝,一股清新的果香味。 因为陌生,他睫毛微微地颤,眼里满是好奇,像被美食引诱、探出洞嗅闻的小动物。 “好喝吗?” 洛起司立刻点头:“一点苦味也没有!” 这时候他才发现,沈渡缘不知何时把他那杯苦苦的液体拿走了,端在手中,眼底含笑地望着他。 不知为何,洛起司被他盯得有些脸红,不自在地舔舔嘴角,舔到一点奶油。 他的脸更红了。 就在此时,不速之客姗姗来迟,大喇喇地卡座里一靠,手就搭在了洛起司肩头。 他的到来令在场两人都变了脸色,本人却毫无察觉似的,端起洛起司面前的杯子就喝。 “啧,什么甜兮兮的小糖水,”艾斯汀一脸嫌弃,讥讽地看向沈渡缘,“你不会觉得起司喜欢喝这个吧?” 沈渡缘阴沉沉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艾斯汀也不闪避地盯回去,左手将洛起司抱得更紧:“宝贝,你不喜欢这个,对不对?” 洛起司猝不及防,整个人都陷入那片宽阔胸膛中。 此情此景,他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才会梦到,还曾经幻想,有朝一日能在沈渡缘面前耀武扬威,将对方那张高洁脱俗的脸踩进泥水里。 可那只是梦,他从没想过会变为现实。 更荒唐的是,他居然一点没有美梦成真的喜悦,只有满腔慌张。 洛起司下意识撑住艾斯汀胸口,试图拉开一点距离。 但他些微的反抗立刻被察觉,搂住他的力道变大,洛起司浑身骨头都要被揉碎了,闷哼一声抬头,就对上艾斯汀发冷的目光。 那双冷厉的眼眸之中满是警告。 洛起司哆嗦一下,几乎是本能地服从,摇头说:“我、我不喜欢这个。” 艾斯汀满意地勾起唇角,看向沈渡缘:“我妻子口味刁得很,下回问清楚。” 听见这句话,沈渡缘再也控制不住表情,眉心狠狠跳了一下:“你叫他什么?” “我的妻子,内人,老婆,”艾斯汀把声音拉得很长,每个字都说得极为清晰,带着浓浓的挑衅,“听不懂吗?” “你的订婚对象不在这儿,别乱叫。” 沈渡缘的语速并不快,但语气和表情已然失去冷静,全身释放出强烈的攻击性。 艾斯汀当然没想过要娶一个低劣的平民,不过是为了恶心沈渡缘。 但他没想到,沈渡缘的反应会这么大。 那张熟悉的面孔上涌现的所有细节,他历历在目,包括愤怒和占有欲。 艾斯汀没有目标得逞的愉悦,只觉无比刺眼。 缓缓地,他勾起唇角,对着怀中人缓声说:“你说呢?宝贝,我能不能叫你老婆?” 洛起司被密不透风地抱着,只有一截雪白的脖颈露在外面。 两道视线集中过来,同时看见,那段颈子泛出粉红,细微的绒毛之下似乎有些薄汗,显得皮肤更加细白。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不知要怎么回答。 说实话,艾斯汀又是宝贝,又是老婆的,他有点不舒服,浑身肉麻。 可下一秒,艾斯汀的手便覆盖在他后颈,滚烫体温像带着威慑意味,让他浑身一颤。 洛起司只好顺从道:“可以……” 听见这个回答,艾斯汀得意扬眉。 而沈渡缘并没有理会他,只是死死盯着他指缝后方的白腻皮肉,似乎要盯出一个洞来。 少年并不高,也比不上艾斯汀体格健壮,被抱住时有明显的体型差,绵软又乖顺,好像下一秒被按在沙发上亲到喘不过气,也只会泪眼朦胧地无声谴责。 沈渡缘手指渐渐收紧。 艾斯汀啧了一声:“少盯着别人老婆看,怎么沈大人身份高贵,却没有半点礼貌?” 他终于撒开手,对着怀里的洛起司微微一笑:“我记得你有话要跟沈大人说的。” 洛起司全身紧绷,有几秒忘了呼吸。 他从艾斯汀怀中抬头,望向对面的沈渡缘。 不知为什么,青年的表情让他心口阵阵发痛,几乎是立刻,他的眼眶泛上红意。 第51章 艾斯汀还要凑到他耳畔,一字一句地说:“去,告诉他,你永远不会再见他。” 洛起司被推出卡座,在身后催促的视线中,有些踉跄地走向沈渡缘。 沈渡缘眉心一皱,本能扶住他,等对方稳住身体,才抬眸,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即便知道后面的话会很伤人,但沈渡缘脸上没有任何责备或厌恶。 洛起司一瞬间泪流满面。 他控制不住地抽泣,一句话也说不出。 身后艾斯汀威胁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洛起司强忍着哽咽,吐出违心的字句:“沈渡缘,我、我不会再……” 他的喉咙好痛,痛得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沈渡缘眸中压抑着的伤心像一把尖刺,刺得他鲜血淋漓,心痛无比。 洛起司狠狠咬住舌尖,血腥味弥漫口腔,他头晕目眩,忽然用力握住沈渡缘的手。 沈渡缘一愣,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艾斯汀意识到什么,猛然站起身,厉声道:“洛起司,你想好了!” 洛起司被吼得直哆嗦,强忍泪意,湿漉漉地望着沈渡缘:“你、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救我的家人出来?” “你说可以,我就跟你走。” 他声音软绵绵的,带着强烈的不确信。 沈渡缘却不可遏制地笑了:“我很高兴,你终于想到这个了。” 洛起司止住泪:“你是说……” 沈渡缘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你确定要跟我走,是吗?” “他不会,”洛起司还没说话,艾斯汀就已经开口,对着洛起司阴测测道,“你那么喜欢我,还偷拍我的照片,现在如愿以偿和我在一起了,难道不开心吗?” “是这样,但……”洛起司脑子里一团乱麻。 沈渡缘立刻伸手,掌心抚上洛起司后颈:“但你决定选择我,对吗?” 洛起司混乱的思路受到指引,忙不迭点头:“对,我选你!” “你想好了,”艾斯汀冷下脸,眼底杀意蔓延,“不要忘记,你的家人还在我手里。” 洛起司忽然拔高声音:“可是沈大人比你厉害,我相信他,他可以打败你,把我家人都救出来的!” 说着,他就拉住沈渡缘,头也不回地逃出去。 外面不知何时整整齐齐地站了两排人,一左一右对峙,针锋相对。 沈渡缘带着他要往右边走,却忽然停住。 “你确定吗,起司?”他的嗓音有一丝异样。 “我确定。” 沈渡缘垂眸,偏头看他,眸色很沉:“那么,这是最后一次。” 洛起司没听懂他的话,茫然看了他一会儿,眼眶慢慢渗出许多泪水。 他猛地抱住沈渡缘,起初是忍着,渐渐地忍不住,哭声越来越大。 “艾斯汀有好多武器,还有好多机甲……” “你一定要救他们出来,求求你,呜呜呜……” 沈渡缘愣了几秒,才迟缓地扶住少年肩膀。 他这才意识到,洛起司是在完全不确定的情况下选择了他。 这个认识让他心跳加速,升起一个猜测。 那个猜测在舌尖滚了滚,又重新咽下。 沈渡缘垂着长睫,拢住少年发抖的柔软身躯。 如果验证会冒险,他选择放弃。 无论如何,他已经得到了洛起司,这样就够了。 “我知道,”沈渡缘说,“我会赢过艾斯汀的,你不会选错。” 第三十四章 沈渡缘没有骗他。 洛起司真的见到了自己的父母。 只不过,对方被限制在一米远的地方,脸上带着畏惧,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洛起司冲上去想确认安全的时候,他们立马后退,弯腰躬身,态度是从未有过的谦卑:“我们没事,多谢,多谢你的关心。” 洛起司有点茫然。 沈渡缘从身后按住他的肩膀,柔声说:“怎么了?” 洛起司摇摇头。 他其实没有奢望父母会如何亲密地对待他,爱他,但也舍不得他们受伤、死亡。 无论如何,活着总是好的。 后来,他听说父母被安排了一份工作,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很好地生活着。 同年十月,一场战争爆发了。 以艾家为首的贵族,和皇室发生了激烈的战争,一夜之间,整个帝国战火纷飞,沈渡缘也越来越忙,见不到人影。 洛起司只得继续上课。 他学得越来越顺畅,在机甲设计上的天赋展现得淋漓尽致,在一次课堂作业中,他提出的改进方案被军方采纳,受邀参观军部设计院。 那时,洛起司已经觉得很荣幸,完全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战事焦灼,各类军事人才受到重点培养,洛起司因为出色的天赋也成为其中一员,参与进了各种军用设备的改进计划之中。 忽然之间,身边没有人再讨论什么平民贵族,没有人再说什么高低贵贱,所有的话题,都是眼前的图纸,今天明天的计划。 明明是很紧张的工作安排,很多人撑不下去,途中退出,可洛起司却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不知疲倦地在一张又一张图纸上耕耘。 有时候从书桌前抬头,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空,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确定,这些究竟是他的幻想还是真实。 第52章 一年后,战争结束。 反叛的贵族们被押解进入帝国监狱,出征的将领士兵也重回帝都。 早在战事结束前,洛起司就已经陷入焦躁之中,每天一睁眼就在等待,可他怎么等,也等不到想要的人、想听的消息。 反倒先等来授衔仪式。 洛起司第一次进入这么大的场面,根本就找不到东南西北,感觉整个帝都的贵族可能都在这里了。 他稀里胡涂地穿上礼服,稀里胡涂地被带进礼堂,又稀里胡涂地被领上台前。 台上的几个人一一被赞扬,轮到洛起司的时候,更是用了一堆“天才”、“杰出贡献”、“超凡想象力”之类的词,听得洛起司满脸通红,别扭得想跳下台逃跑。 可是仪式还没结束。 礼仪端着黑丝绒的盒子过来,灯光下,那些代表着荣誉的徽章闪闪发光。 校长开始介绍授衔人,每一个都是重磅嘉宾,上台一个,就引发一阵欢呼。 轮到洛起司,校长却顿了顿,在台下搜寻两眼,似乎并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人。 于是校长宣布,授衔人是他本人。 洛起司没察觉有什么异样,乖乖地站在队伍中,等待激昂音乐奏响,校长向他走来。 下一秒,整个礼堂响起山呼海啸的尖叫声。 洛起司意识到什么,看向台下。 那是一副无比熟悉的画面,沈渡缘领头走在队列前方,在簇拥中进入视野。 不同的是,这一次,洛起司在台上,他在台下。 沈渡缘走得很急,以至于将其他人远远甩在后面,到后来就成了小跑。 校长刚拿起徽章,下一秒,忽然被人夺过。 沈渡缘不知何时来到台上,脸上狰狞伤口未愈,喘息着看向洛起司,微微一笑。 聚光灯将他们笼罩,明明是嘈杂热闹的场合,洛起司却好像只看得到沈渡缘一个人。 他呆呆地仰头,眸中溢出泪光。 他本想说沈渡缘来晚了,可等真的开口,又变了话音。 “你受伤了,”洛起司嘴唇微颤,“痛不痛?” 沈渡缘温柔地抹去他的泪:“对不起,我迟到了。” 在热烈的掌声中,他亲手为洛起司戴上象征荣誉的徽章,嘴角是压不下去的笑意。 沈渡缘贴近洛起司耳畔,真情实意地说:“忘记说一件事——” “——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正文完结—— 第三十五章 番外 战事结束,紧随其后就是论功行赏、处置战犯。 自然,艾斯汀作为反叛主力,是最受瞩目的一位。 曾经艾斯汀是校园风云人物,追随者众多,同样,他也因年少有为、外貌英俊,受审的照片登上了星网各大媒体的头版。 这些照片出现在帝国每一个电子光屏中,被千家万户审视。 其中一张,则出现在皇室私宅。 洛起司正在吃早饭,冷不丁从播报新闻的光屏中,看见了艾斯汀那张冷峻的面孔。 他呆愣了一会儿,等哐当一声轻响,身上传来湿意,他才回过神。 原来是他没夹紧镊子,方糖掉进咖啡里,溅出的液体弄到身上了。 洛起司懊恼地哎呦一声,一旁伸出一只手,拿起毛巾,有条不紊地按在衣物的污渍处。 “换一件就好,”沈渡缘垂眸,柔声问他,“烫到了吗?” 洛起司:“那倒没有。” 沈渡缘点点头,让管家处理桌上狼藉,两人继续吃剩下的早饭,餐桌上短暂安静下来。 忽然间,沈渡缘开了口:“你很在意吗?”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语气也很平淡,如果细细望去,才会发现,他的嘴唇线条有些紧绷。 洛起司懵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对方指的是艾斯汀。 沈渡缘迎上他的目光,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心了?” 洛起司于是想起艾家的下场。 艾家所有人死的死,囚的囚,艾斯汀虽然活着,但被关进偏远星系,一生不得回到主星。 不仅如此,所有曾在艾家做出大贡献的人,也无法再触及帝国核心产业,是另一种惩罚。 权利的倾轧,向来不留情面。 对于沈渡缘这个问题,洛起司其实不太懂。 出于朴素的个人情感,他确实觉得很残忍。 可是他想了想,说:“如果是你输了,受到惩罚的就是整个皇室还有你,艾斯汀应该不会放过你,我还得罪过他,说不定会死得很惨。” 洛起司挠了挠脸颊,赧然一笑:“这么看来,还是你赢比较好。” 沈渡缘松了口气,笑意也更加真切:“再吃点。” 上午,副手向他汇报完工作之后,又向他挤挤眼睛:“沈大人,您还没打算求婚吗?” 沈渡缘签字的手一顿,面无波澜地抬头。 副手无视他眼里的警告,笑着追问:“现在大战刚过,贵族和平民的格局大有改变,洛起司作为杰出平民的代表,是很好的结婚对象,您还在犹豫什么?” 沈渡缘声音很冷:“是太闲了吗?这么多话。” 副手连忙噤声,灰溜溜地跑了。 门关上,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许久,沈渡缘靠在椅背,长长吐出一口气。 副手说得没错。 第53章 这场战争最根本的缘由,就是贵族势大,在各行各业形成垄断,不仅民不聊生,皇室的话语权也越来越弱,矛盾是不可避免的。 现在,大战过后需要扶持大量人才,进入曾经受贵族把持的行业。 那么平民就是皇室的最佳选择。 尽管这是出于利益的考虑,但皇室擅长包装表演,将其更进一步,美化成皇室为平民而战的动人故事,收拢民心。 要加强这个故事的可信度,沈渡缘和洛起司的婚姻,就是最好的范例。 洛起司不仅是平民,还出身贫民窟,这种身份在从前,连皇室的大门都别想进,可现在却成了最大的亮点,值得大书特书。 无论从哪个角度,洛起司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不可能拒绝。 但沈渡缘无法问出口。 他心里有一个刺耳的声音,不断地发出质问——洛起司真的爱你吗? 大部分时间,那个声音都被压在脑海最深处,偶尔冒头,也不过是轻轻一刺,很容易忍受。 何况他们已经生活在一起,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 很好,一切都很好。沈渡缘不断说服自己。 他步步为营,精心筹谋,营造了一个洛起司绝对不会拒绝的生活环境,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洛起司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不会再逃跑。 如果…… 沈渡缘抬眸,眼底因过度压抑的妒火而显得阴沉晦暗。 如果他没有见识过,洛起司真正爱一个人的样子。 绝不是冷静愉悦的,绝不是轻松简单的。 是不顾一切的疯狂,宁愿放弃生命也不愿独活的决绝。 这些,洛起司从未对他展现过。 深吸一口气,沈渡缘强迫自己不再继续思考这个问题。 他必须保持理智,不再流露出那股子疯劲。 他已经吓跑过洛起司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 无论如何,洛起司现在是属于他的,并且早已被他牢牢掌控,无法逃离。 只不过他掩饰得很好,洛起司至今都不知道这件事,他也不准备让对方有发现真相的那天。 下午,沈渡缘来到教堂。 他并不是虔诚的信徒,但心里有太多的躁郁,他必须寻找一个抚慰的方式。 神父听了他的自白,带着一丝谴责:“你读过圣典,应该知道,欺骗是重罪。” “我知道,”沈渡缘笑了笑,“但我不愿悔改。” 神父叹了口气:“可你不去寻找答案,又怎么知道,得到的一定是失望呢?” 这句话让沈渡缘若有所思。 心防打开一丝缝隙,他有些心跳加速,捏着汗湿的手心想,也许洛起司真的爱他呢。 是啊,洛起司对着艾斯汀受刑的新闻,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人都是会变的,心意也会变,也许……也许呢? 沈渡缘无端紧张起来。 他有丰富的、哄骗洛起司的经验,可忽然间,他又觉得自己像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手足无措,总觉得做什么都不合适。 仅剩的清醒指挥他,购买了新鲜带露的花束,象征忠贞的戒指。 事实上他想给洛起司的更多,可此时此刻,除了约定俗成的仪式,他竟不知要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更好。 怀着惴惴不安,沈渡缘没有通知任何人,悄悄回到宅邸。 他出神地想,如果洛起司真的说出“爱”字……喜欢也可以,不,亲近也行……总而言之,任何一个让他心潮澎湃的字眼,他得克制本能,不显得那么吓人。 然后,他就看见了中庭花园里的洛起司。 错落有致的细竹投下影子,少年盘腿坐在庭院白沙中,把玩着一只相机。 那是一只售价仅有59星币的、过时廉价的相机。 同样是承载了洛起司年少所有爱恋的相机。 洛起司正翻阅着相机里的照片,每一张都看得很仔细,时而怅然地出神,时而留恋地微笑。 沈渡缘停在原地,血液从头到脚地凉了。 洛起司对着阳光查看相机,听见身后似乎有响动。 可等他回头,屋里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洛起司困惑地挠挠头,不过也没在意。 这款相机实在太老旧,光是打开都花了很长时间,不过好在还能用,拍摄和存储功能都没问题。 他回了房间,把相机充上电,就置之脑后了。 当天晚上,沈渡缘依然是平常的时间回家,洛起司踩着拖鞋吧嗒吧嗒跑过去,一把扑上去,对方则扶住他的侧脸,吻住他的唇。 这已经是他们很平常的行为,可今天沈渡缘不知怎么了,吻得很用力,直到洛起司重心不稳,步步后退倒在沙发上,他才勉强地给了一点喘息空间。 洛起司抵着沈渡缘胸口,面红耳赤:“你、你怎么……” “不喜欢?”沈渡缘勾了勾唇,“那会讨厌吗?” 柔和的圆形灯具投下淡光,在那张浅笑着的脸上制造了许多阴影,叫人看不清更细节的情绪。 洛起司脸涨得更红了,屋里还有管家和其他佣人,他羞耻得脚趾蜷起,总觉得自己正处在这些目光当中。 但他还是强忍着难为情,搂着沈渡缘的脖子,很乖地摇了摇头。 得到这个答案,沈渡缘点点头:“那就够了。” 洛起司没懂他话里的意思,懵懵懂懂地被拉到餐桌边。 第54章 今天的沈渡缘出奇的温柔,由于他平时已经够温柔了,反倒让洛起司觉得有点怪,两只脚在餐桌下纠结地拧在一起。 沈渡缘替他舀了一碗汤,像是随口一说:“对了,楼寂要结婚了。” 洛起司瞪大眼:“什么?” 战事之中,楼寂被释放,还受到重用。 不过那是楼家势力运作的结果,洛起司虽然不是特别清楚,但也大概知道,楼寂和沈渡缘一直不太对付。 这会儿沈渡缘居然很平和地提到了她,还非常善解人意:“你知道,她腿脚不方便,结婚典礼有很多流程要走,又不能免除……” “那怎么办?” “她希望有人能帮她。” 洛起司以为就是出点力,没想到,沈渡缘紧接着说:“帮她走一遍彩排流程。” “……”洛起司话都不会说了,“结、结婚的彩排流程?” 沈渡缘笑了笑:“你不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拒绝她。” 洛起司咬住筷子,居然有些心动。 他偷偷瞄了一眼沈渡缘,桌子底下的两只脚拧得更紧了。 第二天,沈渡缘真的带他去参观了婚礼场地。 整个场地大得出乎意料,洛起司不住咋舌:“楼寂的结婚对象一定地位很高。” 沈渡缘看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下午,沈渡缘又问他要身份id卡,洛起司有些疑惑:“帮别人彩排,也要id卡吗?” “嗯,”沈渡缘若无其事道,“会比较严格。” “……也得去登记局?” “这也是彩排的一部分。” 洛起司:“……” 他越来越困惑了,但沈渡缘的神态动作都非常坦荡,看不出任何不自然。 以至于,沈渡缘从窗口接过两张红色小本子塞进口袋以后,洛起司都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也许贵族和皇室的仪式就是不一样吧? 洛起司毕竟没结过婚,对这些流程一无所知,那些疑惑冒出来不久,又在沈渡缘毫不心虚的行动中消散了。 一直到彩排前夜,洛起司还收到新娘的婚纱。 那是一条极致华美的婚纱,由鱼骨上衣、裙撑、裙摆、拖尾组成,凑近了看,纤薄的纱体上坠满了钻石,整条裙子光是挂在那里,就已经熠熠生辉。 洛起司瞠目结舌:“这这……这也要穿吗?” “不喜欢?”沈渡缘说,“我让人换。” 洛起司忙说:“不是的,是太贵重了。只是彩排而已,这、这……” 沈渡缘压着眼底暗色,柔声哄劝:“一条裙子而已,没有你想的那么昂贵。穿上试试吧。” 他绝口不提这条裙子花费的金钱和时间,多少织工为之耗费的心血,口吻随意得好像这只是桌上一块小甜品,不值一提。 于是,修身的鱼骨胸衣裹上少年躯体,将他的身体修饰得雌雄难辨,腰肢处细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住。 洛起司艰难地吐出一口气:“好紧啊……” 他被勒得喘不过气,更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笼罩着他,于是声音放得很低,试图得到一点安抚。 可不止为何,沈渡缘反应有些迟钝。 好一会儿,身后才传来略显沉闷的声音:“这样好点没?” 束缚的绳带松开些许,洛起司大口喘气。 整件胸衣随着他胸腔一同上下起伏,后背一排流苏状的宝石,也随之光彩流转地晃动。 “唔!” 一只炙热的手落在腰间,洛起司猛地哆嗦,感到自己被握住了。 他浑身发颤,涨红着脸想躲,沈渡缘的语调却很平稳:“乖,只是戴个腰链。” 洛起司:“……” 沈渡缘的语气,简直像在对一只不听话的宠物训话,听着温柔,实则不容拒绝。 他的脸更红了。 红玛瑙腰链扣上胸衣,一圈过后,还有一圈。 比起装饰,这更像束缚的链条,无穷无尽。 终于,胸衣穿好了,层层迭迭的纱裙也上身,最后只剩下鞋子。 沈渡缘不由分说,单膝跪地,将洛起司的脚放在自己腿上,表情认真到近乎虔诚。 那是一双接近芭蕾舞鞋的软底鞋,带着长长的蕾丝绑带,由沈渡缘一层一层地,自上而下,从脚踝缠绕至大腿根部。 洛起司浑身僵硬,整张脸已经红透了,被绑住的脚在他怀里不受控地弹了两下。 他的呼吸又急促起来了。 “可、可以了吧……”洛起司声音小得可怜,像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意见不会被采纳一样,“已经够结实了,不会掉的。” 果然,沈渡缘仅仅是瞥了他一眼,又捉住他另一只脚。 洛起司咬着唇,短促地呜咽一声,脚趾因过分的羞耻蜷缩起来。 左脚如法炮制,蕾丝绑带层层向上,可是突然,沈渡缘手指的方向变了——他将左脚蕾丝绑带缠到了右脚上,装饰品成了真正的捆缚物,将少年两只脚同时禁锢。 洛起司吓了一跳,下意识挣动起来,可沈渡缘的手忽然变得很有力,牢牢制住他。 缓慢地,沈渡缘半跪在床边,仰头望着他:“如果把你绑起来,你是不是就跑不掉了?” 他脸上还有一点淡淡的笑意,眼里却满是异样的偏执,显得极不协调。 洛起司吓坏了,惊惶不定地发抖。 第55章 沈渡缘又忽而笑了:“开玩笑的。” 洛起司一点也不信,勉强挣动,想要收回裙摆下的双腿,可沈渡缘轻轻地将脸贴到他小腿上,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渡缘低声呓语,如同信徒对神明许愿:“不要走。” 洛起司:“……” 逃到一半的纤细双腿悬在空中,好一会儿,羞耻又别扭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洛起司耳根红得快要滴血,他在心里痛骂了好多次变态,决定闭上眼,不再去看沈渡缘的动作。 于是他的感官更加敏锐。 …… 第二天,婚礼彩排正式开始。 但洛起司没有穿婚纱,而是一件很规整的合身西装。 管家很意外,追问他是不是对婚纱不满意,洛起司嗫嚅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幸好司仪很快叫到了他的名字,洛起司匆忙跑开。 直到上了台他才发现,台下居然还坐满了宾客。 洛起司再也忍不住,偷偷问:“怎么客人也要跟着彩排呀?” 沈渡缘很自然地说:“贵族礼仪。” 洛起司不禁感叹:“贵族也好累啊。” 沈渡缘轻笑一声,捏着他的下颌,在铺天盖地的掌声与祝福中,落下一个郑重的吻。 那天晚上,沈渡缘睡得特别沉。 洛起司趴在枕头上,盯着他瞧。 别人可能看不出,不过他总觉得,沈渡缘像是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整个人都踏实了。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洛起司由衷地为此高兴。 忽然想到什么,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了那只旧旧的破相机。 然后对准沈渡缘熟睡的面孔,按下快门。 闪光灯早就坏了,所以没有惊动任何人。 洛起司喜滋滋地查看着里面的照片,又翻到很久以前,偶然拍到沈渡缘的一幕。 那时的沈渡缘还很年轻,虽然总是微笑,眼角眉梢却明显有着年轻气盛的锐气。真奇怪,以前他从没发现过。 只可惜,里面关于沈渡缘的影像并不多,删掉其他不相关的照片后,留下的仅有四五张。 不过没关系,以后会有更多的。 洛起司担心这个相机会让沈渡缘想起一些不高兴的事,决定将其作为自己的小秘密,偷偷藏起来。 他重新趴回枕头上,脚丫在空中晃来晃去,满怀期待。 都已经体验过婚礼流程了,沈渡缘什么时候才会向他求婚呢? 想起昨晚越界且难以启齿的一幕幕,洛起司猛然垂眸,眼底因羞红而显得异常水润。 只是彩排都这样、这样…… 洛起司咬着唇,逃避地想,还是晚一点吧。 第三十六章 if线:人妻 结婚当晚,洛起司的丈夫死了,死于一场火并。 于是,洛起司的位置变得非常尴尬。 他出身不好,贫穷困顿给了他一身的心眼子,绞尽脑汁终于钓到一个优质男。 这个成功堪称洛起司人生中的一抹亮色,照亮了前路的一片坦途,他可以大胆地忘却过去的无尽苦闷。 可婚前他有多期待,听见死讯的那一晚,他就有多无法接受。 所有努力都打了水漂也就罢了,还一堆烂摊子等着他收拾。 来不及伤心,洛起司必须打起精神。 死去老大的新婚妻子,他既无丈夫可以依赖,也没有子嗣可以抚养,随时可能被赶走。 唯一的办法,就是伪装成忠贞的寡妇。 ——在极度标榜忠诚的组织内,这是一个极受推崇的人设。 洛起司对亡夫算不上有多少感情,但一点也不想过回困顿的生活。 何况,还有一个人虎视眈眈,时刻准备着将他赶走。 那人就是组织二把手,沈渡缘。 这个人有一张温柔文雅的脸,气度不凡,行为举止、接人待物处处透着讲究。 说实话,他更像某个贵族的接班人,而非这个象征暴力的组织中。 沈渡缘对谁都是谦和有礼的,唯独对洛起司,他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 “可以为了钱付出一切的人罢了,忠贞?我不信。”沈渡缘曾这样说。 当然,除了对洛起司这个人的厌恶之外,老大已死,沈渡缘作为原本的二把手,蠢蠢欲动要上位,要如何处理老大留下的遗孀,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玩味的事情。 不仅是洛起司,还有其他尚不服从的遗部。 总而言之,这句话也许是真心话,也许只是一种表演。 洛起司也得表演,表演出愤怒和厌恶,放话要和沈渡缘势不两立。 没人知道,他内心却更多的是被说中的恐惧。 因为……他的确有一个出轨对象。 说是出轨,并不准确,因为洛起司还没有见过对方。 起初只是一条发错的短消息,后来误打误撞越聊越多,那时丈夫刚死,洛起司天天生活在不安之中,将那个陌生人当成了唯一的精神支柱。 两人聊天的内容从早餐午餐,冷暖寒热,变成了诗词歌赋、人生理想,当洛起司克制不住地问他叫什么名字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对方。 对方沉默了很久。 洛起司不住祈祷,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祈祷些什么。 他希望对方没有察觉自己暗藏的情意,又期待对方能够响应这份苦苦压抑的欲/望。 第56章 最终,陌生人回复:“叫我y吧。” 似乎很疏离,又似乎很暧昧。 洛起司摸不透对方的态度。 只是那天之后,他发的每条消息,y都会仔仔细细地回复,比从前更加及时。 这件事说起来,虽然逾矩,但罪不算大,洛起司仍然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这件事。 原因有二,第一当然是沈渡缘的严苛,对方一旦抓住自己的把柄,一定会小事放大,借机将他赶走。 第二…… 洛起司咬了咬唇,透过窗户,看向窗外池塘里摇晃不定的池水。 他猜测,y可能就是组织里的人。 这时,外面有手下敲门:“夫人,您可以去餐厅了。” 洛起司眉间涌起厌倦,可他忍了忍,还是回答:“好,我知道了。” 他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披上黑色外套,在胸口别上一朵白花。 临走前,他犹豫一下,将那朵白花从胸口移到了头上。 洛起司是希望这个装扮能够更直接的彰显,他是一个正在守孝的人。 然而当他出现在餐厅时,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朵纯白的栀子花,然后是黑色缎子一样的头发,似乎随时含泪的双眸嵌在消瘦苍白的小脸上,显得楚楚可怜。 尤其在座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这份可怜就变了意味,像示弱,又像勾引。 几人别过头,咳嗽着掩饰什么,唯独沈渡缘没有移开视线。 相反,他的眼睛如同鹰隼,直勾勾地盯着洛起司,毫不掩饰眼中的侵略性和探究欲。 ——也包括眼底深处的那份厌恶。 他就这样眼睛眨也不眨,望着洛起司,夹了一筷子蔬菜过去:“夫人,请用。” 洛起司忍了又忍,才没直白地表现出烦躁。 他真是受够了这样虚伪又暗流涌动的气氛,可又不得不露出微笑,感谢沈渡缘对自己的照顾,享用“亲如一家”的午餐。 实际上,他恶心得想吐。 在极致的厌恶之中,洛起司忍不住想,如果知道y是谁就好了。 这样的话,他可以想办法,帮助y掌控组织,把沈渡缘踢走,他就再也不用看那张充满危险和谋算的面孔了。 甚至,他还可以将沈渡缘踩在脚下,一点一点碾碎对方的高高在上。 想到这里,洛起司兴奋起来,藏在桌下的手指在手机上连番敲打。 “我们见面吧。” 用餐结束后,他才发出这条消息,因此,他并没有听见远处相应的铃声。 沈渡缘已经走到湖心亭,闻声打开手机瞥了眼。 他脸上所有的攻击性软化了,露出淡淡的笑意。 手下看出他的变化,笑道:“老大,是你对象么?” 沈渡缘想了想:“现在还不是。” 手下嘿嘿一笑:“是何方神圣让您这么挂心,有夫人那么漂亮吗?” 他的语气并不怎么尊重,似乎早在私下里对洛起司有过很多次幻想,沈渡缘眉心微微一皱:“注意你的言辞。” 逼得手下低头认错后,他才回到刚才的话题中。 “洛起司……”沈渡缘摩挲着手机,沉吟道,“他是个唯利是图的人,放在内部难免会接触很多隐秘的信息,太不安全。” “没用的人不需要待在这里,我会赶走他的。” 只是老大刚死,就对遗孀这么残忍,难免招人口舌。 沈渡缘决定抓住对方的把柄,做点文章,再完成计划。 莫名的,沈渡缘能从他身上嗅到一股背德者的气味。 那味道还很浅,也许没有太过分。 但他相信,像洛起司这样的人,忍不了太久。 思考完毕,沈渡缘脸上的冷肃散尽,微笑着看向手机上那条可爱的消息。 见面? 沈渡缘思索着,有些犹豫。 不久前,他无意中发错消息,结果收到的回信非常乖巧可爱,他没忍住,就和对方一来一回地聊了起来。 聊得越多,他就越是发觉,对方生活得不怎么样,似乎十分苦闷,于是安慰了几句。 没想到,对方很吃这一套,对他的安慰非常依赖,有时没有得到及时的响应,会连发十多条消息过来,尽管其中还夹杂了一些懊恼的道歉,但无法掩饰自己早已经动心的事实。 沈渡缘一开始只是把这当做一种消遣,没有当真,可渐渐地也有些心动。 当对方询问自己的称呼时,沈渡缘也忍不住猜测起他的身份。 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乖巧的、可爱的、坚韧的、时而狂躁的,烈焰夹心糖一样的人。 沈渡缘想象不出来。 于是,在看见这条消息时,他也有些意动。 他想知道,电子屏幕后方的另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另一边,洛起司收到肯定的答复,地址果然在这座宅子。 只不过在门口。 洛起司思索,y可能还不知道,他就是待在组织里。 会知道y是组织内部的人,是因为亡夫的葬礼,所有时间节点都巧合得过分。 但洛起司没想到,y居然没猜到自己的身份。 想到这里,他有些踌躇。 毕竟自己是有过婚姻的人,而且是万众瞩目的老大遗孀,如果y知道了,会不会厌恶他?哪怕不厌恶,y会不会和他终止关系呢? 第57章 过度担忧下,洛起司辗转反侧,给y又发去消息:“还是算了。” 很快,对方响应:“为什么?” “……” “如果是耍我的话,就到此为止。”y生气了。 洛起司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连忙回应:“不是的,我只是有点、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 “……你可不可以保证,无论我是什么样,都不会和我分手?” 手机那头久久沉默。 洛起司的心随着这阵静默坠入海底,不禁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草率呢?如果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他们就能一直保持原来的关系。 他后悔得喘不过气。 好在过了一会儿,y回复了。 “在你心中,我们已经交往了吗?” 洛起司心头一跳,没料到自己留下这样暧昧的破绽。 他庆幸两人是隔着电波沟通,否则y肯定会看见他涨红的脸。 y继续说:“我承认,我也有点喜欢你。” “我答应你,无论你是什么样,我不会和你分手。” 洛起司怔怔地看着那条讯息,一颗心渐渐地,被温水一样的可靠填满了。 事实上,他和亡夫之间顶多算得上利益交换,亡夫图色,他图财,至于爱情?起码他满脑子装的都是怎么嫁入高门。 从y身上,他第一次体会到爱情的滋味。 这种滋味好极了,甜甜的,可又有些酸涩,让他一颗心吊在空中,不上不下。 洛起司咬着指甲盖,出神地想,如果y看见他觉得不能接受,那该怎么办呢? 他还舍不得断掉这段关系呢。 正在犹豫中,门外传来沈渡缘的声音:“夫人。” 洛起司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把手机塞到被子底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必这么紧张。 这是他的房间,沈渡缘不可能突然开门进来,那太失礼了。 他故意延迟了一点,不紧不慢地整理好衣服,才慢吞吞开门:“怎么了?” 沈渡缘一双浅色的眼睛望着他:“吃饭了。” “……” 这么一点事,值得他亲自过来? 洛起司怀疑他是故意的。 但他也只能想想,毕竟沈渡缘才是现在直接掌握他未来的人,他还是挤出笑意,很虚伪地客套道:“谢谢你,我这就过去。” “你要是不来提醒我,我都不知道时间了呢。” 阴阳怪气完,洛起司拔腿就走。 擦身而过之际,却被忽然扯住手腕。 这一举动非常无礼,不仅阻止了洛起司的离开,还直接触碰了他纤细的手腕。 滚烫的掌心存在感极强。 洛起司愕然,拔高了声音:“你要做什么?” 他有意高声说话,希望引来其他人,沈渡缘却像不在意,垂着眸,倾身靠近。 然后,做出了一个更无礼的动作。 ——他鼻尖耸动,深深地闻嗅。 “果然,气味变浓了。” 沈渡缘缓缓抬眸,锐利的目光直直刺入洛起司眼底。 “你房间里,藏了人?” 第三十七章 if线:人妻 洛起司这一惊非同小可,不仅大声,更是严厉地呵斥了沈渡缘。 沈渡缘笑了下:“抱歉,你这么久不来开门,我才误会了。”他道歉也道得假模假式,让人听在耳朵里浮想联翩。 洛起司砰的一声关上门,背抵着房门,气得胸口胀痛。 气味?什么味道? 洛起司怀疑沈渡缘是在嘲讽他身上有怪味,可凑在身上闻了半天,除了一点洗涤剂和栀子花的味道,并没有别的。 但洛起司心里很不舒服,立马冲进淋浴间,把自己全身上下冲洗了一遍。 为了避免沈渡缘再找茬,他连沐浴乳都没用。 晚餐时间到达餐厅时,他还狠狠地瞪了沈渡缘一眼,只不过那一眼瞪视在沈渡缘看回来的时候,就可怜巴巴地软化了。 沈渡缘盯着他搓洗后通红的耳廓脖颈,不知为何,低笑出声。 等洛起司看过来,他又十分真诚地再次道歉:“夫人,我真的不知道你这么在意这件事。只不过,你这么急匆匆地洗澡,真的很像在掩饰。” 洛起司:“……” 沈渡缘啊呀一声,明知故问地笑:“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洛起司捏紧了手里的筷子,用尽全力忍耐,才没当众骂他。 但他涵养有限,等吃过晚饭去花园散步,发现沈渡缘又跟在他后面时,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洛起司恼怒得手都在抖,“你想赶我走,直说就好,我这就带上你大哥的牌位,滚出这里!” 他虽然愤怒上头,但这话说得很有水平,完全表现了一个失望的寡妇是如何心灰意冷。 果然话一说完,旁边几个手下脸色都有些变化,面面相觑,又悄悄地看沈渡缘。 沈渡缘于是心平气和道:“夫人,您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你造我的谣,就是在要我的命!”洛起司眼角嗪着一点微红,咬紧牙关,“除非你发誓,再也不会对我胡言乱语。” 沈渡缘偏了偏脑袋,略有些讶异地望着他。 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熟悉。 这种压在懦弱和乖巧底下、随时会燃烧起来的狂躁。 第58章 很像是会一边接吻,一边拿小刀子捅进你心脏里的人,坏得阴森森的,很不光明磊落的那种。 不过,沈渡缘很喜欢。 他也同时想起了躺在手机里的那些短信,嘴角也就跟着翘了起来。 然而迟迟得不到他的响应,对面的洛起司已经失去理智,抽出袖子里的折扇,啪地一声,扇到沈渡缘脸上。 几名手下都惊呆了,下意识上前,做出护卫的姿态。 沈渡缘也呆了,体会着脸上火辣辣的痛楚,好久没反应过来。 “如果我丈夫、你们的大哥,他还活着,你敢这么对我说话吗?” 洛起司明明才是打人的那一个,却红了眼眶,看着非常可怜。 连同接下来的辱骂,都显得香气扑鼻。 “你不过是一条摇着尾巴讨食的臭狗!”洛起司一字一句地骂。 沈渡缘:“……” 他的脸诡异地僵了一下,迟了半秒才涌现冰冷怒意。 洛起司也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背上一瞬间布满冷汗。 他咽了下口水,不知所措,扭头慌慌张张地跑了。 身后,沈渡缘盯着他的背影,许久勾唇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意。 回到房间,洛起司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胆寒。 他觉得自己一定完蛋了,居然说出那么大胆的话,沈渡缘一定记恨上他了。 他一紧张,就忍不住咬指甲盖,这会儿又用力地咬住了大拇指。 不行。 洛起司想,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下去。 必须早一点见到y,这样他的力量就有了用武之地,就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这样想着,他给y发去了消息,将时间确定在了明天。 然而到了第二天,洛起司率先得到的,却是沈渡缘的“邀请”,请他去惩戒厅。 顾名思义,惩戒厅是用来审讯组织内部人员的。 有时,这里也会用来惩戒不忠不伦的家族成员。 听见这句话,洛起司的脸刷一下惨白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沈渡缘一定是记恨他,所以要报复他。 站在面前的手下面不改色,做出邀请姿态:“夫人,这边走。” 对方西装革履,十分整齐,看起来很有气势并且有礼貌,只是在场的两人都知道,如果洛起司做出反抗的举动,沈渡缘的手下一定会采取强硬的手段,将他带到目的地。 所谓的邀请,不过是对强权的粉饰。 洛起司别无他法,只得跟着走。 惩戒厅位置偏远,等他到达,鬓角已经渗出一点热汗,脸颊也浮现淡淡红晕。 如果不是肉眼可见的恐惧紧张,会更加漂亮。 沈渡缘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两秒,才缓缓移开:“夫人,请坐吧。” 他只是随手指了个位置,礼貌仅仅停留在嘴上。 但洛起司没空和他计较这些,而是看向束缚在地的一个男人。 他大大松了口气,明白过来,今天要被审判的另有其人。 洛起司参与惩戒也很正常,毕竟老大刚死没多久,组织内的权利地位尚未完全确定,他作为前老大的代表出场,于情于理都是应当的。 想到这里,他放松了一点,端起桌上的茶小口小地喝了起来。 茶有点烫,喝了几口,他的嘴唇就变得嫣红湿润。 洛起司舔了舔唇,抬眸才发现,沈渡缘不知盯了他多久。 “......” 洛起司皱了皱眉,手中茶杯不轻不重地磕在桌上,声音也冷下来:“到底是什么事?” 沈渡缘这才收回视线,笑了笑:“夫人,您应该也看见了,组织内一只蛀虫就在这里。” “怎么说?” “十五年来,他借着组织的势力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做了不少坏事。不仅如此,他还挪用了组织里的钱,导致许多兄弟到现在都没拿到他们应有的钱。” 沈渡缘一桩桩讲过,又把证据摊在桌上,等洛起司一一看过,才笑着问:“夫人,您怎么看?” 洛起司眉心皱得更紧了。 明明沈渡缘整天摆着副组织正主的样子,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怎么现在却表现得恭恭敬敬? 他觉得奇怪,但指不出哪里有错,只好谨慎道:“就按规矩来。” 话音刚落,沈渡缘便拖长了声音重复:“哦,按规矩来啊。” 他轻笑一声,将腰间的枪放在桌上:“那就要请夫人动手了。” 洛起司险些控制不住要跳起来,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渡缘。 后者笑意更深,抬手示意手下,掀开麻袋。 一剎那,洛起司好像被无形的绳子勒住了脖子。 倒在正中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信。 他想要给y的力量,也就是这一股。 此时,那个发誓会永远追随他的中年男子倒在地上,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在麻醉剂的作用下失去神智,空洞的两眼无意识地望着他。 寒意自脚底爬上全身。 洛起司一动也不能动。 沈渡缘还在一旁支着脑袋微笑,故作惊讶地问:“夫人,你好像反应很大。难道,你和他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这可不好办呀,”沈渡缘叹了口气,“我本意是不想审讯你的,这.......” 寒意渗入骨髓。 洛起司打了个哆嗦,手指深深嵌入桌角,哑着嗓音木然道:“不,我、我不认识他。” 第59章 沈渡缘脸上流露出表演般的轻松微笑,又将手上的枪往对面推了推:“那就好,这样的话,夫人动起手来也不会太有心理负担。” 洛起司倏然抬头,惊慌失措地望着他。 沈渡缘笑眯眯的:“是这样吧,夫人?” 洛起司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响,渐渐清晰起来,成了一个明确的“不”字。 沈渡缘啧了一声:“可这怎么能证明你的清白呢?毕竟只要等他醒了,指认夫人,到时候就算我不情愿,也得请你离开了。” 洛起司呆呆的,眼底渗出一点泪光。 他被逼到墙角了,无处可退,不得不向着最大的迫害者求饶,无论是声音还是姿态,都放低至最柔软。 “我没杀过人......”洛起司嗫嚅道,“我做不到的.......” 沈渡缘若有所思。 洛起司以为求饶奏效,流露出更加可怜的表情。 沈渡缘盯了他很久。 然后起身。 他本来就高,算不上魁梧,但宽肩阔背都极具压迫感,站到洛起司身后时,他的影子几乎可以将坐着的人淹没。 他按着椅背,凑到洛起司耳边:“我教你。” 更多的寒意涌上后背,洛起司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右手就被捉住了。 冰冷坚硬的枪械塞进手中,然后是沈渡缘的双手,覆在他手上。 沈渡缘就像一个非常热心的教练,或是教导孩子的老师,将洛起司每一根手指放到正确的位置,并用自己的双手拢在两旁,以确保对方不会犯错。 被教导的人已经在发抖了。 洛起司牙关格格打颤,挤出虚弱的气声:“不——” 回应他的是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鲜血飞溅,落在他脸上。 沈渡缘柔声笑道:“这不是做得很好吗?” 足足过了十几秒,洛起司才能做出反应。 他猛然推开沈渡缘,冲出惩戒厅,趴在花坛边上干呕。 沈渡缘不紧不慢地跟过去,居高临下看了一会儿,等对方反应减轻了点,才缓声说:“怎么,受不了?” 洛起司迟钝地抬起头,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沈渡缘也愣了一下。 对方惨白的脸上布满泪珠,似乎受到了过大的刺激,他双眼失焦。 栀子花被强行摁进水里的话,也像这么白吧? 沈渡缘毫无边际地想着,又接着说下去:“如果要留下来,这是基本功,你该谢我。” 洛起司没有回答,连仇恨或恐惧的情绪都没有。 他只是身子晃了晃,整个人就软倒下去。 沈渡缘眉心一跳,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将人打横抱起。 第一感受就是,怎么这么轻? 然后他才想起,每天吃饭都是在一起,每次洛起司脸上不是屈辱就是厌烦,好像从没有过什么好心情,自然连饭菜都没有好好地吃过几口。 只不过,沈渡缘从来不是什么品德高尚的人。 想到这一点以后,他仅仅是很轻微地抱歉了一下,就低下头,去闻洛起司身上淡淡的香气。 那股背德的气味又变浓了,又甜又腻,小勾子似的勾得人心尖发痒。 除此之外,就是一点栀子花的淡香。 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似乎是从皮肤肌理、发丝深处渗出来的。 还真是个漂亮易碎的花瓶,随便吓唬一下就变成这样了。 沈渡缘讥讽一笑。 但下一秒,洛起司不舒服地挣了两下,他下意识松劲,等对方眉间的褶皱消退,才继续往前走。 能把大哥勾到手,果然是有点本事的。 沈渡缘一边抱着人往房间走,一边漫不经心地想,如果洛起司勾的人是他,他大概也抵抗不住。 不过也没什么。 沈渡缘推开房门,将人放在床铺上,忽而笑了下。 反正大哥也死了嘛。 第三十八章 if线:人妻 想到这里,沈渡缘又想起躺在手机里的短消息,一时间有些踌躇。 今晚要见面,也许应该做出取舍了。 可忽然,他看见了洛起司床头的手机。 像预感到什么,他打开了那只手机。 足足一个多小时,洛起司才苏醒。 房间里已经只剩他一个人了,他盯了天花板好一会儿,蜷缩成一团,哭了起来。 沈渡缘就是个魔鬼! 恐惧消磨了他所有的正面情绪,他整个人陷入无尽的惶恐和虚弱之中,急不可耐地打开手机,找出y的消息,一条条翻阅。 那些风花雪月让他平静下来,可是没一会儿,又低低的抽泣。 他受不了了。 在这里生活,他吃不好睡不好,也没有人关心他是不是过得好。 原本还可以忍耐,反正从前也一直是这样过的,可今天沈渡缘完全打破了他的底线,他不得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的恐惧下活着。 他真的会疯的! 洛起司无助地抱着膝盖,哭得停不下来。 他已经等不及要见y了,那是他在这里唯一的慰藉,他真的太需要一些安慰和抚摸了。 还好,还好今晚就可以见面。 洛起司含着泪想,见面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过了好一阵,洛起司终于收拾好情绪,擦干眼泪爬起来。 为了期待已久的见面,他做足了准备,先是洗过澡,然后从衣柜里一堆黑白灰中,找出一件还算鲜亮的衣服。 第60章 镜子里的那张脸并不难看,但因为哭过,眼睛有点肿。 洛起司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镜前妆匣。 一开始他想着,用点遮瑕就好,可画完底妆,整张脸又变得很苍白,不协调,他只好又涂上腮红。 最后是口红,枯叶玫瑰一样的艳丽。 嘴角一些膏体涂到外面了,他拿小指轻轻擦去,而后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 但洛起司最终还是没有擦去妆容,因为他打从内心深处,希望y可以喜欢上他。 也算是......勾引吧? 洛起司涨红了脸,匆匆垂眸,不再看镜中的自己。 时间差不多,他连忙出门了。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六点半,这个时间太阳下山了一阵,稍微有点天光,但不明亮,院子里的路灯也就没有点亮。 原本洛起司还担心看不清对方,但因为羞赧,这会儿他到底是庆幸起来,对方应该不太能看清自己。 六点十五分,洛起司准时到了约定地点。 宅邸后门贴着一条小河,仅有一条路那么宽的距离,但那条路也只是连通不远处的一座凉亭,因此平时很少有人走,就算家族内部的人,也没什么人知道这里。 他们约定好的地方,就是那个人迹罕至的凉亭。 洛起司惴惴不安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天色又暗了些,只能模糊地看见一道人影。 洛起司很高兴,y个子很高,身材不错,估计长相也不会太丑。 这么想着,他兴奋起来,小碎步跑过去:“你终于来了!” y没有说话。 看姿态,他似乎低着头,正看着自己。 洛起司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自己脸上,不禁低头,也就没立刻去看对方的脸。 “你别看我了......”洛起司羞耻道,“不是不让你看,不是,我是说......” 他紧张得语无伦次。 片刻,洛起司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干脆冲过去扑到y的怀里。 “我想见你!”说着,他颤声道,“你不知道,最近我有多痛苦,只有想到你才会感觉好一点......” 洛起司是有点小手段的,故意投怀送抱,然后示弱。 他知道男人最吃这一套,很快就会向他沦陷。 可今天并不是表演,他是真情流露,越说,委屈就越多,不禁低低的哭了起来。 到最后,他抓住y的衣襟,很小声地说:“你能不能抱抱我?” y似乎僵了一会儿,才缓缓伸手,将他揽进怀里。 洛起司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一股松香味中放松下来,他喃喃道:“你身上真好闻。” y没有回答他。 不如说,从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洛起司有些迷惑,不禁抬头。 月亮升起了,洒下清光,河水波光粼粼,反射出更多光线,照亮亭子。 洛起司也就清晰地看见了,头顶那张属于沈渡缘的、恶魔一般的面孔。 洛起司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在原地。 沈渡缘表情很复杂,因为第一次看见洛起司这么热情的一面有些惊讶,又莫名有些忍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他低笑一声:“你可以多闻一会儿。” 洛起司整个人都在哆嗦。 恐惧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脱力得站不住,可面前的人牢牢抱着他,让他不得不面对眼前的一切。 “你......你把他怎么样了?” 沈渡缘挑眉:“你是指y?那就是我。” 洛起司一秒都没有犹豫:“不可能!” 他眼底压着泪意,却没有了任何脆弱,只有坚定和怒火:“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沈渡缘第一次感到诧异。 自从出现在这座宅邸,洛起司所有的举动都有同一个目标,自我保护。所以那么卖力地扮演忠贞寡妇,那么竭尽全力地配合所有规矩。 这么贪慕虚荣、贪生怕死的人,居然会为了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放弃从前的所有努力。 没想到他会这么喜欢自己,沈渡缘勾起唇角:“怎么就不可能是我?” 他将这么多天来的短信一一展示给洛起司看,谁知后者只是扫了一眼,就毫无兴趣地移开视线。 “他都被你抓了,手机当然在你手里。” 沈渡缘:“......” 他气笑了,又问了一次:“y是我,你就这么不愿意相信?” “他,他是世上唯一一个愿意对我好的人,但是你.......”洛起司撑着面前的胸膛,眼底泪花越来越多,“怎么可能是你呢?” 沈渡缘脸上笑意不再。 他几乎是磨着牙在说话:“如果我说,他已经死了呢?” 月光很清亮,于是,沈渡缘非常清楚地看见了洛起司脸上的痛苦和眼泪。 不知是否因为艳丽的妆容,就连痛苦都让人挪不开眼。 洛起司咽头压着哭腔:“他的尸体在哪里?” 沈渡缘:“......” 沈渡缘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烦躁,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么多废话,抬手就将人抱起来。 白天他已经抱过洛起司一次,因此回到院子里后,并没有人对此有所疑问。 但和白天不同,沈渡缘直接将人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你想做什么?”洛起司惊惶不定,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 第61章 沈渡缘一把将他推到,双手撑在他身体上方,低声说:“你知道出轨是什么下场吧?” 洛起司眼睛里又浮现一层水雾,哭道:“我又没做什么......” “但是改嫁就不一样了。” 洛起司:“.......” 他慢慢地、一点点地瞪圆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沈渡缘勾起他身上那件精心挑选的衣服,邪邪一笑:“反正大哥已经死了,你另找一个靠山,不是更好。” 洛起司涨红了整张脸,憋足气,一巴掌抡到他脸上。 这巴掌非常重,把沈渡缘打得偏过头,他却仍不解气,怒喝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是你大嫂!” 沈渡缘笑了。 如果没有y,他或许还真会相信洛起司的操守底线,可偏偏,前不久,洛起司还哭着扑进自己怀里,软绵绵地求安慰。 洛起司不是不愿意出轨,只是不愿意和他出轨。 这个事实深深地刺痛了沈渡缘,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了,只剩强烈的占有欲。 他不再犹豫,扯开洛起司的腰带,捆住那双扇过他两回的手,固定在床头。 在洛起司慌张的目光下,他俯下身,吻了上去。 头顶的星空变得晃动,像印象派中模糊不清的图影,恼怒的叫骂变作哭声,又渐渐软化,成了难以克制的闷哼。 洛起司骂了沈渡缘多少次,沈渡缘就吻了他多少回,到最后,洛起司骂也骂不出,哭也哭不动,全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 直到天色泛白,一切才终于结束。 事实上,洛起司已经达成目的。 他不必再担心自己会被赶出去,沈渡缘已经在筹备两人的婚礼。 可他一点也不开心。 终于某天,他对沈渡缘提出要求:“我想看看他的墓。” 沈渡缘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古怪。 洛起司以为他不肯,眼睛红得更厉害了:“他都已经死了,你不用担心我们还会做出什么.......你已经杀了他,不是吗?” 沈渡缘:“......” 说实话,沈渡缘已经开始后悔,当时怎么就不多辩解几句呢? 现在可好,洛起司再也不愿意相信他就是y了。 真是莫名其妙,他怎么就成了自己的情敌?还是永远也敌不过的、死去的白月光。 但洛起司哭得太可怜,他只好让人紧急做了个假的,然后放了点自己的衣物进去。 后来的每一年,洛起司都会去祭拜y的墓,嘀嘀咕咕地讲很多话。 沈渡缘一想到那是自己的衣冠冢,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嫉妒。 再后来,沈渡缘在某一次的火并中受了伤,洛起司紧张地呆在他身边。 沈渡缘逗他:“我要是死了,你就又可以再找一个人出轨了。” 洛起司很生气:“你如果再乱说,我现在就找!” 沈渡缘被他用绷带勒得喘不过气,只好乖乖闭嘴。不过这么逗了一下,那张漂亮小脸上也不再哭唧唧的了,挺好。 沈渡缘摸了摸洛起司的脑袋,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一年之后,洛起司还是会每年去祭拜,只是话不再那么多,仿佛只是探望一下多年老友。 身后,沈渡缘又在叫他的名字。 洛起司回过神,笑了笑,对着墓碑轻轻地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