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他重生了》 第1章 [穿越重生] 《太子他重生了》作者:云中雁歌【完结+番外】 简介: 【重生黑化男主vs小太阳坚韧女主,非双洁!男主重生前有过别人,介意的小可爱避雷哦~】 太子萧景睿被誉为君子典范,多年兢兢业业,唯独识人不清,最终被宠爱的侧妃陷害入狱。他被困在牢笼之中等待死亡,但没想到,与他形同陌路的太子妃顾若清却舍命相救。萧景睿抱着顾若清冰冷的尸身,用生命的最后一刻感受她沉默无言的爱意。 再次睁眼的时候,萧景睿看着身侧熟悉的睡颜,心中发誓,这一次,他要爱她敬她,打破世俗对女子的桎梏!至于那些仇人,重生而来的萧景睿闭上眼睛,发誓要将一切苦痛数倍奉还。 幼时偶遇,少时恩情,惊鸿一面再难忘却。面对萧景睿的冷漠和抗拒,顾若清本打算将爱意压在心底,甘愿做他的羽翼。可谁来解释一下,为何一觉醒来,冷漠的夫君好像变了一个人? 从此后,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轻松无虐小甜文~ 第1章 噩梦 这是...哪里? 萧景睿猛然坐起身,沉檀香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只觉得头晕目眩,神思恍惚。 自己这是到了地府吗?可是地府怎么会有沉檀香的气息?萧景睿晃了晃脑袋,看着上方西域进贡来的暖纱,猛然间瞪大眼睛。 这是东宫,是他的卧房。 “殿下,您醒了?” 卧房的门被人小心的推开,一个面目和善的老太监放轻脚步走了进来,萧景睿隔着床幔看不清他的脸,但心中已然翻起惊涛骇浪。这人名叫来宝,是伺候母后的老太监,母后崩逝之后,就自请入东宫服侍他。令萧景睿震惊的是,来宝应当已经死了,死在了天启二十八年,他被褫夺太子之位的那一年。 就在萧景睿惊疑不定的时候,来宝已经走了过来,动作娴熟的将床幔挂起,嘴里略有些絮叨,“殿下昨夜贪杯,喝了许多酒,这会儿起来想必头疼得紧。就算身强体健,殿下也不能这样胡来,昨夜抬出好些酒翁,都是殿下一个喝空的,实在太伤身呐,您...” 来宝是向来最细心的,他的余光瞥见萧景睿的脸色,心中起了一个激灵,止住话头,小心翼翼地问,“殿下, 您这是,做噩梦了吗?” “啊,是。”萧景睿如梦初醒,神色复杂地看着来宝,“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啊,今儿是正月二十七,还没出年尾呢!”来宝的脸上挂着笑意,“殿下约了顾元洲去赏山雪,奴才这就唤人来为您梳洗。” 和顾元洲赏山雪?萧景睿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这件事发生的时间,转而瞅见桌上似乎瘫着一张画纸,心中一动,轻咳一声,“晚点再梳洗吧,你先出去,等我唤人再进来。” “哎。”来宝点头,也聪明得没有多问,只当是萧景睿还没从昨夜的哀愁愤恨中缓过来,又转身走了出去,还替萧景睿关好了房门。 萧景睿几乎是爬下榻,好半天才从眩晕中稳住身形,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到书案旁。 那是一张女子的画像,画中女子眉目精致温柔,带着熟悉的慈爱,正安静地与萧景睿对视。萧景睿看着这张梳洗的面容,眼角蓦然湿润,伸出手按在画纸之上,喃喃道,“母后...” 他的视线仔细将这画像看过,最终看向了角落里的落款。 天启二十一年,萧景睿悼。 看着自己的笔迹,萧景睿浑身一震,然后不慎跌坐在椅子上。 天启二十一年,竟是天启二十一年!难道苍天有眼,知道他萧景睿含冤而死,竟给了他重生一次的机会吗?! 萧景睿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随着他闭上眼睛,大片的血花又在他面前绽放,左腿又开始隐隐作痛,最后停留在眼前的,是顾若清苍白冰冷的脸。 如果自己能重来,是不是意味着,她现在还活着?! 想到这个可能性,萧景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就要朝房外走,可是没走几步,却迟疑了下来。天启二十一年,是顾若清刚刚嫁入东宫的时候,这两个月里自己对她可以说得上是视若无物,现在去找她,会不会有点过于奇怪?况且,这东宫里还有一个眼线,要是让人瞧出些端倪,可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萧景睿又克制住了自己,无意识地在房中踱步。他忍着头痛,将脑海中庞大斑驳的记忆慢慢梳理个清楚。天启二十一年,他的处境还没有那么糟糕,但已经显现出颓势。后宫之中,继后叶楣独大,而前朝,隶属于太子一脉的官员折损大半,可以说,现在已经到了大厦开始倾颓前最后的光景。 前世的他,哪怕到了这种地步,也还有一战之力,要不是白婉儿在东宫私藏龙袍,利用他的信任和梁王萧景崇里应外合,他怎么会败的那么轻易?!在事发之后,无数的罪名接连的被按到了他的头上。萧景崇在狱中对他动用私刑,甚至把持后宫和前朝,一杯毒酒送皇帝归西。为了稳固地位,萧景崇当政之后对文国公和镇国公等老牌的世家大肆杀戮,要不是顾远山死得冤屈,顾若清怎么会彻底发疯,带着仅剩的府兵和东宫的旧臣劫狱,最后陪他这个废人赴死!萧景睿再也忍不住,一拳狠狠地打在了桌案之上,发出一声巨响。 门外的来宝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太子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今天似乎格外奇怪。他和同样守在门口的小太监福安对视一眼,大着胆子高声问道,“殿下,可要人进去伺候?” 第2章 “不必,来公公,去请慧明法师来吧。”半晌,萧景睿才给出反应,他现在急需有一个人替他解惑,脑海中搜寻片刻,想起了暂住在宝华殿的慧明和尚。 来宝应了一声,觉得有些奇怪,但一想到昨夜萧景睿画的元后画像,心中猜想是不是要请法师颂念,因此连忙准备亲自去宝华殿走一趟。但令他更为奇怪的是,朱红色的东宫大门一开,一个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僧人已然立在了门外,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般。 同样感到奇怪的还有萧景睿,他看着面前不请自来的僧人,只觉得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常理,但不等他开口,慧明和尚已然开了口。 “梦,是现实的隐喻。”法华殿的慧明和尚静静地看着面前容貌俊美的东宫主人,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好似已经看穿了萧景睿心中的疑惑,“殿下心中有疑惑,不妨当作大梦一场。” “梦既然是现实的隐喻,那么,法师所说的现实,是指过去,还是未来?”萧景睿只觉得慧明应该是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也问得直白。 “浮生三千,虚实相依。”慧明和尚回答地意味深长,“既是过去,也是未来。只是,轮回一场何其艰难,望殿下珍重。” 萧景睿沉默片刻,低声道,“多谢法师解惑。” 接着,他站起身,守在门外的宫侍察觉到声响,连忙替他推开门。外面的天气阴沉得不像话,来宝迎上来,看见萧景睿的神色,自觉地朝身后的福安示意,“好生送慧明法师回去吧。” 一片晶莹的雪花倏然飘落,萧景睿伸出手,任由它落入自己的掌心,然后变成水滴消失不见。纷纷扬扬的大雪不期而至,萧景睿的视线中一片茫然,又回到了昨夜的梦境里。 在前世的记忆里,在他和顾若清死去的那个冬日,也有这样一场大雪。 第2章 墨狐大氅 “殿下,揽芳居那边说,给您煲了养身的汤,您看晚上要过去吗?”福安送完慧明法师,撑开一把纸伞走到萧景睿身边替他遮住纷纷扬扬的落雪。 “揽芳居?”萧景睿皱起眉头,在脑海中搜寻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居所。 而福安站在他的身后,没及时窥见他的表情,接着说道,“侧妃娘娘亲自下厨做的,碧痕姑娘说,是侧妃娘娘听说殿下昨日喝了些酒,担心您今晨起来身体不适,特意备下的。” 萧景睿听完却没有同往常一样应下,反而是陷入了沉默。福安一时间不敢抬头,不知道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只能低着头等待着萧景睿的回答。但回答没有等来,却听见了萧景睿的一声冷笑。 “听说?”萧景睿转过身看着福安,“真是奇了,孤在自己的寝宫,这晚上喝酒的消息还能像长了翅膀的鸟一样,飞到揽芳居去吗?” 这话落在福安耳边,不异于平地惊雷,他慌张的抬头,正对上萧景睿毫无感情的眼瞳,只觉得如坠冰窖。 原本被福安握在手心的纸伞倏然跌落在雪地之中,福安双膝跪地,毫不犹豫地磕了个响头,“殿下恕罪!是奴才看管不周,竟让底下的人随意传递殿下的消息!” 萧景睿垂下眼眸,看着跪在地上的福安。 重活一世,他当然知道同白婉儿传递消息的并不是福安。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要表露出这个态度,借由福安的手将太子寝宫里的眼线拔个干净。 “既然你已经听出了孤的意思,那怎么做,就不需要孤教你了吧?”萧景睿伸出手,拍了拍肩上的落雪,“或是杀了,或是驱逐,由你说了算。福安,来公公年纪大了,见不得血腥气。你若是不能够替他分忧,可算不上是个称职的徒弟。” 身穿玄色华服的男子在雪中静立,看着福安诚惶诚恐的应下,抬起手让他离去。来宝站在游廊下看着远处这一幕,心中疑窦丛生,但他知道太子行事向来是有章法的,最忌讳下人多嘴询问。因此萧景睿直接嘱咐福安做的事情,来宝也不打算问。只可惜了那位还候在太子寝宫门口的碧痕,只怕要铩羽而归了。 侧妃在东宫快三年的光景,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来宝心中纳闷,但他毕竟年纪大了,看着白花花的雪地有些晃眼睛。悄悄再看了萧景睿一眼,便又隐到了其他的地方去。 凛冽的寒风和雪水顺着衣领钻进衣服里,萧景睿仔细感受着略有些刺骨的冰冷,到了这一刻才觉得自己是真的重新回来了。雪愈发地大了,萧景睿看了看被雪覆盖的地面,这才在来宝的催促下慢吞吞地回到了屋中。 温暖的炉火迅速的回暖了身体,也让萧景睿终于有了心情去想别的事情。他抬起头,转向正在为他沏茶的来宝问道,“太子妃的居所,是毓庆阁?” “是。”来宝的动作一停顿,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但还是老实答道,“毓庆阁就在太子寝宫的西侧,殿下突然问起太子妃,今晚可是要..” 萧景睿没有说话,来宝却明白了他的心思。 “那奴才这就去请太子妃娘娘准备着。”来宝轻咳一声,将沏好的茶寄到萧景睿手边,似乎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似的,脸上带着点为难的表情。 萧景睿瞧着他有话要讲,有些好笑,“公公有话不妨直说,您是母后身边的老人,这点子说话的权利还是有的。” “殿下宽容,奴才不敢托大。”来宝连忙躬身,斟酌着词句,“上次您与太子妃娘娘不欢而散,如今上门,不妨带些礼物?” 第3章 来宝的话说的委婉,但萧景睿却听出了更深一层的意思。是啦,天启二十一年冬,正值年节的时候,自己和顾若清之间确实发生了争执。但这争执来源已久,要追溯到他与顾若清结为夫妻的根源。 天启十九年,一道圣旨同时送到了东宫和镇国将军府。言明顾家嫡女顾若清才貌双全,毓秀名门,钦点其为太子妃嫁入东宫。 听到这个消息时,满朝哗然,倒不是因为自家女儿盯上的位置被顾若清横空夺去,而是因为镇国将军府现在只是一具空壳。自从镇国将军顾鼎和顾铭战死,整个将军府只剩下了当年的老将军顾远山。而顾若清的出身也有些尴尬,虽然父亲是将门之后,但是母亲却是商贾之女。 这样不尴不尬的身份,占了太子妃的名分,也彻底断绝了萧景睿通过联姻来巩固地位的可能性。毕竟略有些权势的朝臣和氏族,又怎么会同意自家的嫡女嫁过去为太子的妾室呢?甚至于顾若清本人,萧景睿也不得不有所提防。一个没落的世家贵女,自小养在扬州外祖家,在京城毫无人脉根基,却被皇帝突然塞入东宫,所图为何?焉知她不是皇帝光明正大塞入东宫的一枚棋子? 所以,这样的身份和背景,注定了从顾若清嫁入东宫的那一刻,萧景睿就要与她形同陌路。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被他冷落至极的人,被他辜负了近十年真心的人,却是那个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唯一一个甘愿舍命救他的人。 萧景睿闭了闭眼睛,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后悔。前生已无法追溯,可今生还来得及,萧景睿沉吟片刻,转头对来宝说道,“今年的冬天格外冷些,来公公,你去库房将墨狐大氅取出来,送到毓庆阁吧。” “这...”来宝有些迟疑,墨狐的皮毛固然珍贵,可最要紧的是,这是先皇后赐给萧景睿的东西,如今太子殿下怎么竟舍得将它送给太子妃呢?要是为了赔罪,这礼未免也太过重了。 看见来宝迟疑的表情,萧景睿知道他在想什么,“就按孤说的做吧,银丝碳也送过去些,往后毓庆阁的用度直接从孤的份例里面走。” 萧景睿说了一半,却突然有了另一个想法。嫡庶尊卑有别,更何况....于情于理,东宫的中馈之权都应该掌握在顾若清的手里。白婉儿此人面上看着柔弱和善,可背地里应该没有少欺负顾若清,自己前几日在毓庆阁的时候,也察觉到顾若清的处境并不好。他转念想了一会儿,便依稀寻摸出个法子,打定主意要将最好的东西都通通送到顾若清手中。但此刻他见顾若清的心情无比急切,只能将此事略微压后一些,催着来宝先去库房寻东西了。 第3章 再次相见 正如来宝所说,太子的寝宫到毓庆阁的路并不远,中间还隔着一片雅致的梅林。来宝走在前面,打着灯笼为萧景睿照路。而萧景睿则郑重其事地穿上了太子的常服,矜贵地走在后头,这衣服用料上乘,绣工极佳,衬得萧景睿更为丰神俊朗。 毓庆阁的大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又没人精心养护,朱红色的漆面斑驳不堪。萧景睿站在这半开的门前,心情复杂。 “等到明日雪晴,唤宫里的匠人将这修缮修缮吧。”萧景睿站在门前,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沙哑。 毓庆阁守门的太监年岁并不大,听见萧景睿这话连忙慌张地跪在了地上,“回殿下的话,这门唤人来修了几次,都说宫里事务繁杂,没能腾出空来...” “这样啊。”小太监毕竟年纪小,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也是实话实说。萧景睿听完,面上带了些冷意。 来宝知道自家殿下是动怒了,连忙上前一步对那小太监说,“若是以后毓庆阁有什么需要的,你直接去寻福安便可,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是,多谢来公公。”小太监忙不迭地点头,见太子并未出言怪罪,这才大着胆子又将门彻底打开。 萧景睿闭了闭眼睛,只要他对顾若清好些,下面的人便会敬她;若他对顾若清不好,下面的人也自然不拿她当回事。漫漫十年啊,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顾若清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守在这毓庆阁?隔着一片梅林,远远地守着他的影子? 若是放在前世,萧景睿是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可是,当他将全部的视线和心思都放在顾若清身上之时,才觉得顾若清所经受的一切变成了一把刀,一刀一刀的扎在他的心尖上。他感到疼痛,他也感到愤怒,可是萧景睿到底不是个自我糊弄的傻子。他清楚地知道,真正让顾若清遭受这一切的,不是白婉儿和东宫的下人,而是他萧景睿。 “殿下?”一道略有些清冷的声音突然传入到他的耳中,萧景睿浑身一震。 这一瞬间,梅林与雪花,木门和石板,视线之中所有的一切都褪色模糊,沦落为不甚重要的线条。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呼吸,只是死死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 顾若清披着一条雪白的披风,手执一把纸伞,正迈下廊前的台阶。她的脸未施粉黛,透着自然的红晕,一双剪水秋瞳似乎被星光点缀,正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若清...”萧景睿的世界又开始虚幻起来,他下意识的迈过那道陈旧的门槛,顺着院子里的石板一步步朝着这道日思夜想的身影走去。 他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这次再次相见呢? 从再次睁眼那一刻,萧景睿如同在黑暗之中强壮镇定的困兽,靠着求生的本能维持着镇定与强大。惟有这一刻,他再次看见了属于他的光明。 第4章 萧景睿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几步走上前,在旁人惊异的目光中挤到顾若清的伞下,伸出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 而被如此对待的顾若清本人也有些震惊,想往后退,却在萧景睿哀求般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她犹豫片刻,轻轻地动了动脑袋,用自己的体温去驱散萧景睿掌心的寒冷。 自己总是不忍心的,顾若清在心中嘲笑自己的痴念,虽然不知道萧景睿又要做什么,但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毕竟,从少时见到萧景睿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是个输家。 “若清,你还在这里。”萧景睿看着她,眼眶逐渐红了起来,他忍不住又上前一步,彻底将顾若清圈在自己的怀里。 “你还在这里。”萧景睿无意识地重复到。 顾若清只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反手抱住他,才惊觉萧景睿此刻的体温烫得吓人。 “来公公!”顾若清惊呼出声,萧景睿似乎烧迷糊了,死死地抱着她。身后的来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手刚搭上萧景睿的肩膀,就被后者躲闪,连带着怀中的顾若清都踉跄几步。萧景睿此刻意识混沌,连支撑身体也忘记了,成年男子的重量终究带累了顾若清,两人跌倒在雪地里。萧景睿反应不过来,只能下意识地护住顾若清的后脑。 “哎哟殿下!”来宝顾不上萧景睿的抗拒,连忙同顾若清的宫女春桃将两人扶起来。萧景睿晃晃悠悠地抱着顾若清不撒手,却感受到了左手的刺痛。他迷茫地举起手,顾若清和来宝这才发现,方才那一跌,萧景睿的手重重地磕在了石板上,此刻正流着血。 略有些浓重的血色映入萧景睿眼帘,他呼吸一滞,在众人的惊呼中昏厥了过去。 等萧景睿再次醒来的时候,首先看见的是鹅黄色的床幔。他费劲地动了动脑袋,想要寻找顾若清的身影,却不想后者正穿着一袭素白的衣衫倚在床榻旁,半合着眼打着瞌睡。 萧景睿心中一暖,想要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发,却发现自己的左手上被细致的缠绕了些布条,手指动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刺骨的疼痛。可这种疼痛萧景睿并不在意,甚至于这些疼痛能让他明白自己并不是在幻境里,而是真的回到了过去,回到他和顾若清还有可能从头再来的时候。 “殿下,你醒了?”顾若清被这动静惊醒,连忙起身伸出手探了探萧景睿额头上的温度,然后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这烧热总算退下来了。” “殿下,你前夜里喝了那么多酒,听来公公说又在雪地里站了小半个时辰,饮酒的人本就不耐寒,冬日里有不少醉鬼甚至会冻死在雪地里无人问津。殿下纵使心中烦闷,也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顾若清嘴里说着,接着站起身走到一旁,将桌上的药碗端起来,“殿下,先把药喝了吧。” 她又坐到床边,视线与萧景睿四目相接,才惊觉自己刚才都冲萧景睿唠叨了些什么。霎时,顾若清嘴唇抿紧,有些发白。她是心中清楚的,自己同萧景睿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夫妻,这样的絮叨对于萧景睿而言恐怕并不合适。 但她哪里知道,躺在床上的萧景睿觉得她这一番言语简直就是天籁。见顾若清端着药碗迟迟不动作,萧景睿活动了一下身体,半坐起来,低下头主动含住顾若清手中的汤匙。 顾若清被他突然袭来的呼吸惊得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药碗,而罪魁祸首却睁着好看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若清,不给我喂药吗?” 第4章 急召 顾若清是在过于紧的怀抱中醒来的,她费劲地推了推一旁过于火热的身体,但奈何萧景睿也是习过武的,臂力大得惊人,任凭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撼动对方分毫。 她赌气式地放开手,这样大的动静,萧景睿肯定已经醒了。她倒要看看,萧景睿能装到什么时候! 果然,不多时,萧景睿就睁开了眼睛,凑到她颈窝处低笑道,“怎么啦,一大早醒来就生闷气?” 顾若清见过萧景睿的许多面,矜贵的、冷漠的、高高在上的、柔情温和的,可唯独没想到他还能这样的无赖,昨夜竟还能病恹恹地装可怜拉她上塌同眠,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要不是她仔细确认过眼前的萧景睿的确不是其他人易容假扮的,她都要怀疑萧景睿又在背地里谋算些什么了。 萧景睿温柔地注视着她,只觉得这样子的顾若清无比鲜活。他的视线顺着顾若清的脸颊向下,从凌乱的衣领中窥见春色,有些意动。但还没等他付诸实践,来宝就敲了敲门,似乎是有要事禀告。 来宝可不是那些冒冒失失的小太监,此刻能够打扰萧景睿的安眠,定然是有一些棘手的事情。顾若清推了推萧景睿,而后者也知道事情的急缓,便顺从地从榻上起身披了衣服唤来宝进来。 “殿下,陛下那边有要事召您入宫,似乎是为了...”宝宝有些迟疑,看了一眼萧景睿。 而萧景睿知道他的顾虑,抬了抬手,“ 以后不必顾及太子妃,有事直说便是。” “是,听说这次是为了漓江的事情,当地的詹主事曾是文国公的门生。众所周知,文国公是殿下的外祖,这詹主事办事不力,陛下动了气,恐怕这次召殿下进宫是要将此人就地正法。”来宝的脸上带着忧郁的神情,他是在宫里的老人了,前朝的事情也能了解一二,一个小小的主事岂能让陛下大动肝火?这番做派,摆明了是要借机呵斥太子殿下。 第5章 听了这话,萧景睿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懒散道,“漓江受灾,朝廷派去赈灾的那些官银都去了何处?这些事情还没查清楚,却要对主事的人发难将其就地正法,简直是本末倒置。” “正是如此,几位大人的意思是,殿下这次无需出手。倘若陛下此举就是借机激怒殿下,殿下要是真的为这主事说话,又是一个把柄递到陛下面前了。” “孤为什么要干这样的蠢事呢,来公公,你去顾元洲的府上递个信儿,就说那主事的东家到底是谁,让他去查个清楚。”萧景睿对这事似乎早有预料,不急不慢道,“詹主事该是谁的人就是谁的人,文国公挑李满天下,不是在孤的外祖父门下当过几天的学生,便是太子一脉的人。” 来宝微微瞪大眼睛,恍然大悟。萧景睿的意思是无需证明这主不是太子的人,而是四两拨千斤,将这人的从属搅成一摊浑水,最好也能将梁王拉下水。 “看来来公公已经明白了孤的意思,那便唤人进来伺候孤梳洗吧。”萧景睿站直身体,转过头对一脸担忧的顾若清道,“别担心,都是一些小事。我的那位好父皇此刻一肚子火在等着呢,我要是不去,岂不是辜负了他这番苦心?” 虽然萧景睿的脸上一派轻松,可顾若清却很明白萧景睿此时的处境说是一句烈火烹油也不为过。萧景睿的生母,先皇后钟初瑶出自文国公府,在当今圣上还是个落魄皇子之时执意下嫁,更是用自己家族人脉扶持圣上萧奕登基。可谁曾想萧奕登基之后,不过几年的光景钟家子弟就接连出事,以至于先皇后抑郁而终,据说死时腹中还怀着皇子。 而在这样的情境之下,萧景睿的东宫之位岌岌可危。这些年圣上有意扶植梁王萧景崇,而萧景崇的生母正是现在的继皇后叶楣。自己嫁入东宫之前,祖父就曾担忧东宫恐生变故,可奈何圣旨已下,就算再不舍和担忧,顾若清也只能身披嫁衣踏入了复杂难测的宫门。 嫁入东宫这两个月,顾若清的日子说不上好坏,但总归不乐观。除了大婚那一夜,萧景睿从未在她宫中留宿,反而是宠爱自己的侧妃白婉儿。虽然顾若清也就在大婚之后同白婉儿见过一次面,但已经知道那白婉儿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她的父亲是当今的吏部尚书,更有与萧景睿青梅竹马的情谊在。东宫的人向来是见风使舵的,萧景睿的无视和白婉儿的堤防,都让顾若清觉得自己或许就要在这残败的毓庆阁中度过后半生的光景了。 昨日她正坐在庭院中赏雪,原以为也是一个冷到无法入眠的冬夜,可没想到萧景睿会穿着一袭锦衣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甚至于,二人之间还有了同榻而眠的光景。 这发生的一切都让顾若清感到疑惑,若不是昨夜的兵荒马乱,她都觉得眼前的是自己的一场梦境。当她今晨睁开眼睛,感受到耳侧温热的吐息之时,才彻底相信,似乎有什么事情让萧景睿改变了态度。她在脑海中闪过许多理由,可都没有能够合理的解释萧景睿的改变。假如说顾若清曾经有一刻怀疑萧景睿是作戏,那么这丝疑虑在萧景睿不避讳她谈前朝纷争之时又倏然消散开来。 萧景睿和梁王的争夺现在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任何一个失误都能够让他满盘皆输。顾若清有万般疑问此刻也下意识的藏在心里,就算萧景睿有所图,自己身无长物,就陪他演这一场又如何呢? 心中这样悲观的想着,顾若清乖顺的点点头。萧景睿伸出手刚想摸摸她的脸颊,来宝又继续道,“殿下、太子妃,还有一道旨意,是未央宫那边的懿旨。” “未央宫?”萧景睿动作一停,皱着眉看向来宝,“皇后,她要做什么?” “皇后娘娘说,听说殿下偶感风寒,昨夜竟急召太医入东宫,因此下了旨意请太子妃入未央宫。”萧景睿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来宝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 “她倒是会做好人,事事都要装样子。” 萧景睿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顾若清却在此时伸出手,按在他的手腕上轻声细语,“既然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有急召,那臣妾便随殿下入宫吧。” “入宫可以,不过有一场戏也要若清陪我演一下。”萧景睿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顾若清身为他的妻子,终究是要和那些人站到对立面上的。与其将她藏在身后,让她毫无自保之力,不如此刻出去会一会这些虎豹豺狼。顺便,到他那位好父皇面前换一个“保命符”。 第5章 貌合神离(修文二合一) 温暖的轿厢内,两人坐在一处。冬日路面结了一些冰,轿撵太监们难免有些不稳,顾若清努力挺直身子,不让自己失仪。 身侧传来一声轻笑,顾若清转头看去,刚好撞进萧景睿温和如春水的眼瞳。 顾若清有些难为情,“殿下,臣妾失仪。” “嗯。”萧景睿点点头,“的确有些失仪,我教你个法子,要不要试试?” 顾若清抬头,翦水秋瞳恰似一汪清泉,“是什么法子?” 萧景睿微微一笑,长臂一伸,牢牢地将顾若清揽在了怀中。 顾若清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说出萧景睿是个无赖这种话。 “待会见了父皇,他说什么,你就应什么。他赏赐你什么,你也尽管接着。至于皇后那里,你需要记得你是正一品的太子妃,没必要受委屈。”萧景睿抱着顾若清,心里想着她也太过于瘦了些,还是得让来宝安排东宫的小厨房好好做些补品。 第6章 顾若清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的点点头,心底流过一丝暖意。 萧景睿看着她一副信任自己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她小巧的耳垂,又是惹来一阵绯红之色,美不胜收。 高贵俊美的太子殿下垂下眼,前世天启二十一年的冬日,他的确大病一场。晨时起身,被皇帝召进宫里劈头盖脸地呵斥了一顿。等他回到东宫时,白婉儿过来慰问,却暗示顾若清也被召进了宫。而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让萧景睿笃定顾若清探子的身份,以至于来宝说顾若清在未央宫罚跪之时,他也不为所动。 可是如今仔细想来,这只是白婉儿的手段,她自己起了异心,却拉顾若清挡枪。可恨的是,自己居然真的信了她!想到这里,萧景睿满是心疼。新婚不过两个月,被夫君冷落,被皇后和妾室刁难,顾若清这么瘦弱的身子,究竟是怎么在那日寒冬的落雪中坚持下来的呢? 想到这里,萧景睿只觉得无法呼吸,只能牢牢地抱着顾若清叮嘱,“若清,有些事情我现在还不能对你解释。但是你记住,在皇帝面前,你和我要坚持原来形同陌路的样子,唯有这样,我们才能度过这段时日。” 顾若清闻言愣了愣,坚定的点点头,“殿下放心,刚才殿下说得臣妾都记住了,虽然臣妾不能为殿下做些什么,但是臣妾会始终站在殿下这边。” 萧景睿在她澄澈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这怀里的傻东西怕是不知道,他萧景睿听过那么多的誓言和承诺,最后站在他身边的,只有她顾若清一个而已。 “殿下,到了。”面容清秀的小太监福安掀起轿帘,讨喜的脸蛋让人看了就舒心。 萧景睿亲自扶着顾若清下了轿辇,福安小声道,“师父说了,他已经给长公主府上递了信,便直接到未央宫门口候着太子妃,请殿下放心。” 萧景睿点点头,迎上了大内总管康禄海打趣的眼神。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果真伉俪情深,十分般配。”康禄海个子不高,圆圆的脸蛋上洋溢着喜气,萧景睿顿了顿,脸上的神色冷淡了一些。 康禄海只当没看见,迎着两人进了太和殿。 这两年太子和皇帝的关系十分僵硬,尤其是这桩婚事更是让父子两个的关系降到了冰点。他推开太和殿的门,向里面小声禀报。 “陛下,太子携太子妃,来给您请安了。” 大齐皇帝萧奕刚过不惑之年,正伏在书案上奋笔疾书,闻言从奏折中抬起头,打量着迈步进来的两个人。 萧景睿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顾若清跟在他身后,举止端庄,倒也不算辱没他这个儿子。 “成婚前你对这桩婚事百般推辞,甚至不惜顶撞朕,只是一个大婚夜,居然让你改了心性,这个时辰才入宫?”萧奕冷着脸,鹰隼般的眼睛中透露着精光。 顾若清低着头,心中有些震动,大齐最尊贵的一对父子,关系竟是如此恶劣吗? 想起刚刚在轿辇中萧景睿的嘱咐,顾若清心中有了猜测,也总算彻底明白了皇帝为萧景睿和自己赐婚的原因。 太子是先皇后嫡子,又是大齐的长子,金尊玉贵,身后站着元后的母家文国公府。而作为皇帝,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不能容忍萧景睿风头过盛。 自己出身于镇国公府没错,可祖父已经年迈不掌兵权,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外祖父还是商贾之流。出身名门但对太子毫无助力,如此不尴不尬的身份,她才成了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想到萧景睿的嘱咐,顾若清狠了狠心,脚步一晃,硬生生地坐到了冰凉的地板上。 “哎呀太子妃!”康禄海一惊,连忙同几个大宫女将顾若清扶起来。萧奕本就没怎么看得上顾若清,此刻她殿前失仪,正要发作一番,突然看见了连眼神都没分顾若清一个的萧景睿,心中倒是有了别的想法。 “康禄海,给太子妃赐座。”萧奕站起身,脸上浮现一丝担忧,“宣太医来帮太子妃看看。” 康禄海连忙称是,扶着顾若清坐在了软椅上。 看着顾若清苍白的面色,萧奕脸上的忧虑之色更甚,冲萧景睿呵斥道,“太子妃是你的发妻,身体不适,你这个做夫君的居然站在那里无动于衷,成何体统?” 萧景睿抬起头,朝萧奕露出一个讥讽的笑,“父皇赐给我的太子妃,自然有父皇关心,不是吗?” “逆子!”萧奕似乎气急,拿起桌上的茶盏狠狠地摔到了萧景睿的面前。 康禄海带着太医进来,就见皇帝气鼓鼓地站着,太子冷冰冰地看着,太子妃颤巍巍地晕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关心哪位。 萧景睿转过身,冲着太医道,“劳烦刘太医,帮太子妃瞧瞧,她究竟是哪里不适?” 刘太医到底是见惯了宫中的风浪,利索的走过去,掏出一方丝帕搭在了顾若清的手上号起了脉。 康禄海连忙奉上新的茶盏,伺候着萧奕坐下,“陛下可千万别动怒,太医说了您得平心静气,太子爷年纪尚小,说话难免冲了些。可到底是父子天性,太子爷,您说是吧?” 萧景睿将视线从刘太医的身上收回来,勉强点了点头,接了康禄海这个台阶,躬身行了个礼,“康公公说的是,是儿臣莽撞,还请父皇恕罪。” 萧奕看着萧景睿这幅漫不经心的样子就来气,但他身居帝位这么久,刚刚的一番脾气发作只是想试探一下萧景睿对顾若清的态度。既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就没必要再折腾下去。 第7章 反正,这个逆子不忠不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惜了,现在还不到时候... 想起太子身后站着的几个世家大族,萧奕的心中涌上一股不虞。这些年,文国公一脉在朝野的声望愈发显赫,天下文人无不仰慕钟氏门风,若是这时候动了太子,只怕民间会议论纷纷,那些站队太子的世家大族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萧奕眸光一动,瞥见了面色苍白的顾若清,声音略微缓和了一些。 “若清身子弱,自小又没了母亲,娇养在外祖家,来了京城难免不适应。”萧奕坐直身子,脸上流露出一丝关切,“刘太医,太子妃的身子可有什么问题?” 刘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了,在宫中浸淫多年,对于陛下的心思多少知道一些,因此连忙躬身答复,“回陛下的话,太子妃身子的确有些虚,应是沾染了些风寒...恕老臣多嘴,太子妃娘娘心中郁结,还是要想开些。” 听了这话,殿中三人反应各异,萧奕沉默不语,萧景睿讥讽一笑,而顾若清却没这么好的功夫,猛咳几声,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显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哼,逆子!”萧奕一声冷哼,康禄海连忙出来打圆场。 “陛下息怒,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这才刚新婚,有的是时间慢慢培养感情...” 萧奕又是一声冷哼,“你看看他这个样子,有没有拿若清当她的新婚妻子?!” 顾若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在这宫中和京城。皇帝这话一出,不消半日,半个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太子是如何对待他的新婚妻子的了。 她用余光悄悄打量着萧景睿,后者依旧一脸冷漠坐在原处,似乎并不打算否认皇帝的话。 虽然萧景睿交代在先,但人心都是肉做的,顾若清的心里难免还是涌上几分酸楚,落在萧奕的眼中,则是委屈到了极点。 “太子,身为储君,就应当为天下万民立命,若是你苛待发妻,如何担当得起太子之责?”萧奕的声音沉下来,顾若清却瞬间反应了过来。 萧景睿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苛待发妻?父皇,若是论起苛待发妻...” “是若清的不是,还请陛下恕罪!”顾若清上前一步,紧紧抓住萧景睿的衣袖。 君可以不君,但臣不能不臣。萧奕看似为自己说话,实则对太子步步紧逼,不惜抛出苛待发妻这四个字,怕是就等着拿太子的错处开刀。 元后的事情,顾若清也听说过一些,虽然心疼萧景睿,但是此刻决不能任由萧景睿将这话说出口。 “陛下言重了,儿臣并无大碍,太子殿下只是在外性情冷了些,但对待臣妾还是贴心的,怪只怪儿臣身子太弱了些...”顾若清站直身子,缓缓行礼,声音不大,却带着和婉与坚定。 “若是今日陛下因儿臣身子弱惩戒了太子,倒是儿臣的不是了,还请陛下降罪。”顾若清拉了拉萧景睿的衣袖,太子殿下总算没有拂她的面子,伸出一只手扶住她,算是下了这个台阶。 见二人如此,萧奕心中涌上一丝疑虑。但顾若清婚前便对太子有些意思,女人家,总是对情爱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因此便不疑有他。他又不痛不痒地呵斥了萧景睿几句,便挥了挥手,指示康禄海从内务府中拨了好些药材,又是赏赐了不少东西,以表对顾若清的关怀。 萧景睿胸中翻滚的情绪平复下来,他按了按顾若清的手心,想要放开她的手。 重来一世,萧奕还是如记忆里般一样没有底线。当年若不是靠着钟家和顾家的扶持,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怎么能翻身坐上皇帝的宝座。虽说狡兔死走狗烹是宿命,但还没有哪个人能堂而皇之地直面自己犯下的恶事,并且以此为荣。 但很不幸,萧奕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从不掩饰自己靠着钟顾两家上位的事实,明面上给足了两家虚名,私底下却层层削弱两家的力量。逼死元后,打压外戚,萧奕做的理直气壮,就等着哪天褫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了。 萧景睿看着身侧的顾若清,一时间有些后悔,若是他能早些回来,回到顾若清还没有嫁给他的时候,是不是就不会再将她拖入这场死局? 但回应他的,是顾若清毫不犹豫回握的手。那只手是温热的,坚定的,如同顾若清看向他的目光,澄澈而又明朗。 萧景睿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如果,既然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为何不敢带着身边的这个人,杀出一条血路来? 于是萧景睿破天荒地没有再跟萧奕呛声,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但依据没多分给顾若清一个眼神。顾若清脸上的失望肉眼可见,但也只能无奈苦笑,起身行礼冲皇帝告退,要去未央宫同皇后请安。 看着顾若清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萧奕的眼中带上一抹深色。一个门第显赫却毫无用处的外家,即堵住了天下文人的悠悠众口,又不会给自己添堵,顾若清实在是天生的太子妃。 这么好的孩子,嫁给了萧景睿那个白眼狼,的确是可惜了。 萧奕摩挲着扶手,朝康禄海瞥了一眼,“太子妃受委屈了啊,你亲自登门,把朕赏赐的东西送到东宫,顺带也送些到镇国将军府上。” 镇国将军府,那是太子妃的娘家,老镇国公顾远山大人的府邸。太子和太子妃新婚不到两个月,宫中的赏赐便莫名到了镇国公府上,外面的那些人听说了,还不知道如何揣测呢。 第8章 康禄海连忙称是,心中捏了把冷汗,看了一眼萧景睿的脸色。而后者依旧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似乎也并不把萧奕的举动放在眼里。 第6章 巴掌 出了太和殿的门,来宝带着福安,已经笑眯眯地等在了大门外的宫道上。 “娘娘。”看见顾若清出来,来宝连忙迎上去,他是元后留给萧景睿的老人,可以说是看着萧景睿长大的,虽然满脸笑意,但顾若清依旧能从他那双温和的眼睛中看出一丝担忧。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天家父子间的关系往往充斥着刀光血影。在外人看来,萧景睿是敢出言顶撞皇帝的人,身后又有着那样一位外祖父,已然是权柄在握,往前数几代,哪朝的太子能像他这样横行无忌的? 可但凡长了眼睛的,留心些朝堂的事情,就会发现太子党的势力在被逐步瓦解。元后薨逝,文国公卸任朝中要职,但凡有所联系的官员或是被下放,或是被革职,放眼整个朝堂,萧景睿能用的人已经不剩多少了。 来宝曾经劝萧景睿不要顶撞皇帝,那时的半大少年垂下眼睑,温良恭俭让的外表下,是一片死灰。他对待宾客门生礼贤下士,唯独对待皇帝出言冒犯,真的不只是因为元后之死。 一个骄傲放纵的太子,和一个稳重隐忍的继任者,哪一个会让萧奕更容易动杀机? 上一世,倘若不是白婉儿的背叛,他何至于走到那步田地?可萧景睿还不是会把错误归结到女人身上的人,识人不清,落到那个下场他也无话可说。 “殿下,不会有事吧?”虽是在皇帝面前演戏,顾若清的眸中还是带上了一丝担忧之色,短短一天,她已然见识到了萧景睿如此多的面孔,涌上心头的不是畏惧,而是深深地心疼。 一个失去母亲,被父亲忌惮的太子,这些年他怎么步步为营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顾若清简直无法想象。 来宝叹了口气,“娘娘能心疼殿下,这世上也多了个殿下的知心人。不过娘娘不必过于担忧,詹主事那边顾元洲大人已经处置好了,咱们现在还是先去未央宫吧。” 按照宫中的规矩,东宫大婚,先拜见皇帝,后太子妃拜见皇后,所以在大婚第一日的时候,顾若清是见过继皇后的。上一次拜会可以说是敷衍至极,甚至连奉茶的仪式都没安排,只是让她进去打量了一眼便让她出宫了。 顾若清深吸一口气,本来么,她已经认定和萧景睿没有什么缘分,所以对于皇后的折辱也未曾放在心上。可如今不同了,或许一开始的冷淡正是因为忌惮皇帝,萧景睿才不得不做出些样子来。既然自己是太子妃,那么这次绝对不可能再像上次那般无所谓了。 长长的宫道上,东宫的仪仗落在了城楼之上女子的眼中。这女子身量高挑,衣着繁重华贵,三千青丝如瀑,五官艳而不妖,端庄大气。她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牡丹抛给随侍的女官,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毛。 “长公主...”抱着牡丹花的女官容颜清俊,身量比一般女子大上不少,此刻却有些欲言又止,“此举是不是有些不太稳妥?” 萧长乐闻言,只是站起身子,金线绣制的凤穿牡丹在阳光下亮地刺眼,昭告她大齐长公主的贵不可言。 “青叶,有些事情说了你也不明白,我被蒙蔽了那么多年,如今真相大白,我怎么能坐视不理?” “所谓皇权站队,只是一场赌局罢了,青叶,你觉不觉得太子,像是换了个人?”萧长乐看着那个身穿玄色长袍的身影,美目中带着一丝疑惑和兴致,“不过,本宫倒是挺喜欢现在的他的。” 相比于太和殿的大气磅礴,未央宫明显要奢靡华贵一些,来宝扶着顾若清下了轿撵,门口连个候着的女官都没有,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似乎在无声拒绝顾若清的到来。 福安毕竟年纪小,他是来宝带大的,跟萧景睿差不了多少岁,因此待萧景睿也不仅仅是主子,更有一丝情分,撞见这种情景又是犯难又是生气。 “师父,未央宫这也太过...”福安话还没说完,便被来宝笑呵呵地用拂尘敲了脑袋。 “你小子是被这大冷天冻了头,说什么浑话?还不快去叩门!”来宝到底是人精,那位再怎么说也是皇后,皇后可以为难太子妃,太子妃却不能不敬皇后。 “娘娘稍等片刻,许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忘了时辰。”来宝富态的脸上挂着笑容,躬着身子对着顾若清解释。 饶是长在扬州多年,这宫中的规矩森严,她还从未听说过哪个宫的女官敢这样误事。顾若清并没有觉得委屈,反而是对萧景睿在前朝后宫的处境又有了新的认知,她知道这些伎俩岁上不得台面,但自己一旦因此失了礼数,就会正中皇后下怀,拿来大做文章。 今晨出门,萧景睿为她穿衣时多穿了一层暖绒,她还觉得诧异,如今看来,太子殿下果真英明神武,早有预料。想到那双环在自己腰间的手,顾若清白净的脸上飞过一片红霞,连带着露出一丝笑意,连带脊背也打直了些,让人挑不出任何的错处。 来宝在后面看着,只觉得欣慰,老话说得好,娶妻要娶贤,太子妃家世是尴尬了些,可人温婉端庄,又对太子爷用情不浅,倒也是个良配。 福安叩了叩门,过了半晌,才有一个小女官过来开门,未央宫的掌事宫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冲着顾若清行了个礼。在她的身后,远远地站了好些其他宫的宫女,看样子这会还有不少后妃在未央宫趁着向皇后请安的功夫等着看热闹。 第9章 “奴婢未央宫掌事萤灯,见过太子妃娘娘。”萤灯看上去有些年岁了,但一双眼睛生得倒是好看,此刻这双眼睛笑意盈盈地看了一眼顾若清,自顾自地起身,全然不把新晋的太子妃放在眼里。 来宝皱眉,想要发作,手中拂尘还未动,顾若清就已经开了口。 “皇后娘娘贵为国母,手下的宫女合该是最懂规矩的,想必是母后仁慈,倒是让萤灯姑姑失了规矩,忘记了本分。” 萤灯的笑僵在了脸上,太和殿中发生的事已然飞进了未央宫,她只当这个被太子厌恶的太子妃是个柔软不堪的软柿子,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能见过什么世面?上次来拜会皇后之时,这顾若清被折辱也畏惧的一言不发,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有胆量,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不成?她张了张嘴,想要玩笑几句赶紧把人带进去,却见来宝眉头舒展开来,转过头冲福安使了个眼色。 福安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又憋了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得了师父的首肯,果断上前两步,铆足了劲伸出了手掌。 随着清脆的巴掌声,萤灯倒退两步跌坐在了地上,愣了一瞬,才惊呼出声。 “你竟然敢打我!” 第7章 无视 未央宫的正门口,穿着锦缎宫衣的掌事宫女萤灯狼狈地坐在地上,发髻都被打散了,右脸蛋迅速地肿胀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满是愤怒,直直地看向来宝和顾若清。 “走吧。”顾若清挺直脊背,月白色的太子妃服制穿在她身上此刻无比的贴合。 福安二话不说,接着伸出手将萤灯强行拖到一旁,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低下了头。 来宝扶着顾若清,亲自引她走向正殿。从前,他也是未央宫说一不二的掌事大太监,顺从主子的心意是一回事,狗眼看人低又是一回事儿。他瞥了一眼挣扎的萤灯,心里有些瞧不上继皇后。 世家大族的女子,犯不上用这种明面上的小伎俩为难人,从来都是体面的出手,不给人留下话柄。如今,果真是日子过的太舒服了,竟也让底下人出这些不痛不痒的昏招。 他躬着身子,彻底实心实意地拿顾若清当了主子,不知为何脑海中就想起了当年的元后。不骄不纵,但自有风骨,装得下儿女情长,也背得起氏族荣耀。叩门等候是敬着皇后,教训萤灯则是维护太子妃乃至太子的尊贵和体面,这点顾若清进退得当,让人拿捏不了错处,不愧是镇国公家的嫡孙女。 萤灯被按在地上,听着几人的脚步渐远,知道自己这回看走了眼。福安松开手,看见萤灯脸上的怨毒,冷哼一声。 “萤灯姑姑,主子究竟是主子,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萤灯不理他,转头看向主殿的方向,想到皇后嘱咐她紧闭宫门的时的表情,心中浮现一丝期待和快意。 主子?一个微末商贾的女儿,也算得上正经主子?她倒是要好好看看,在皇后娘娘面前,这个顾若清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或许是福安打的那一巴掌过于清脆,声音像长了翅膀似的传到了正殿,一路走来,宫人们纷纷低下头收敛了许多。皇后要为难太子妃,那是皇后的事情,自己拿捏主子的意思做得过了火,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受不受得住那一巴掌。 可也正是因为这种畏惧,未央宫的人竟也没个人引路。来宝一声冷哼,低声道,“这些年过去,未央宫华丽地连老奴都认不出了,但服侍的人却是懈怠了不少。” 顾若清垂下眼睑,她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待会皇后的刁难肯定会变本加厉。但是她既然嫁给了萧景睿,做了东宫的太子妃,又明白了萧景睿并非对她冷漠至极,那么她的荣辱便是镇国公府的荣辱,是东宫的荣辱,是大齐朝储君的荣辱,这是她的底线,还由不得她人践踏。 未央宫正殿的红木大门被两侧的宫人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厚实的挡风帘子。顾若清的外祖父叶肃也曾是做过皇商的,这做帘子的皮毛产自北方的雪山一带上的白狐,珍贵无比,一张皮子要白金之数。这样珍贵的东西,实在少见,哪怕进贡到宫中,一向也是用来做裘衣的。如今到了继皇后宫中,竟然只能用来做个挡风的帘子。 未央宫的奢靡程度,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顾若清被叶肃娇宠着长大,珍奇的物件如数家珍,但奢靡的背后往往是流水般的银子做支撑。现在西北战事吃紧,匈奴虎视眈眈,朝廷维持军费开支已然吃力,宫中后妃的月俸只怕连这正殿的顶级红木雕花门都买不起,皇帝必然不会调拨如此多的银子来修缮未央宫。而据她所知,继皇后叶楣出身定国公府,定国公虽然世袭罔替,哪怕几代经营下来,也未必能有这样的财力供养皇后。 未央宫的女官拿起一根银质长柄玉如意,挑开了门帘,一阵幽香伴着暖意扑面而来,殿中温暖如春,一座一人高的香炉通体鎏金,炉芯红火,散发着阵阵幽香。 而在这气派的香炉背后,几个人影端坐在两侧,正朝着门口投来打量的目光。 一个穿着满绣云纹衣的大太监走出来,立在门旁,脸上堆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太子妃,娘娘等了您好些时候了,还请您快些进去。” 顾若清眉头一挑,但笑不语。来宝皱起眉,心中叹气,今日拜见皇后,还不知道要怎样收场。 “本宫道是什么养在深闺的娇小姐,毕竟不是养在皇城的,竟这样没规矩。”一道娇柔的声音从右侧一排太师椅上传过来,顾若清面色变也没变,含笑看过去,只见一个绛紫色宫装的妇人正嗤嗤地笑着,上下打量着自己。 第10章 来宝心头一紧,这德妃也是叶氏出身,事事为皇后马首是瞻,太子妃今日怕是真的要受点委屈。 顾若清没有答话,转而看见上首,正殿居中的位置放了扇雕花真丝十二扇屏风,屏风前面放了把椅子,扶手镶嵌着玛瑙玉石,十分贵重。 明黄色的锦缎,用金线织就的凤凰暗纹,极品鸽子血雕琢成米粒大小的眼睛,如同这身衣服的主人,透出漫不经心的冷光。 “儿臣,参见皇后娘娘。”顾若清低着头,盈盈一拜,声音沉稳和婉,行得是最正统不过的礼数。德妃有些尴尬,她本想打压打压这个顾若清,讨好她的皇后表妹,没成想这个出身不明不白的顾若清竟然敢无视她? “太子妃,咱们陪着皇后娘娘在这里等了你许久,怎么这会儿才来?这就是镇国公府的家教吗?”德妃坐直身体,嘴角带着冷笑,殿内的氛围瞬间僵硬了起来。 顾若清头也不抬,只管等着皇后发话。 德妃彻底没了法子,伸出手指,指着顾若清,“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无视本宫?” “好了。”上首斜躺着的女子转过头来,那穿着满绣云纹的大太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 她的声音十分年轻,有些沙哑,但带着莫名的蛊惑人心的意味。简单的两个字短促有力,一时间殿内落针可闻,无人再敢发出声响。 “周云生,给德妃娘娘换盏茶。”叶楣伸出手,拨弄了下头上的金凤含珠步摇,好似要与德妃闲话家常。 “你尝尝,这是景崇从江南带回来的茶叶,算是难得。” 德妃立刻眉开眼笑,亲自伸出手,接过大太监周云生递过来的白玉茶盏,品了一口。 “要不是说皇后娘娘凤仪万千,福泽绵长,这茶香自然是不必说,梁王殿下这份孝心,才是难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而顾若清则维持着半蹲的姿势,等候着未央宫主人的发落。 第8章 “恶人先告状” 未央宫正殿中,上好的凤髓香伴着暖意,让顾若清有些许昏沉。而上首的两人似乎聊到了开心的地方,其他的后妃偶尔搭上一两句话,整个未央宫的人似乎都彻底忘记了顾若清的存在。 顾若清耐心地等着,来宝心中着急,但知道此刻不能轻举妄动。皇后面前,顾若清是儿媳,是晚辈,天生就被压了一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德妃手中的茶盏都见了底,饶是顾若清再怎么要强,此刻也已经身形晃动,有些吃不住了。 一个女子悄无声息地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站在了周云生的身旁,虽然已经重新梳洗过,但高高肿起的脸颊还是显得十分狼狈。 德妃本来因为被顾若清无视胸中郁闷,这会子茶叶喝了,折磨了顾若清这么久,心里舒坦了些。此刻看见萤灯这副模样,知道最能拿捏这个太子妃的错处来了,顺手就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看向萤灯。 “哎呀呀,萤灯姑姑,你这脸,是怎么一回事?”德妃的脸上做足了戏,惊讶的表情真假难辨,其他后妃看见也连忙问起来。 “是呀萤灯姑姑,这是怎么弄的,谁这么大胆?” 萤灯抬起头,将自己脸上的掌印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盈盈美目满含泪水,胆怯地看向顾若清,又迅速收回视线,似乎饱受欺凌,敢怒不敢言。 叶楣皱起了眉头,似乎这才发现顾若清的存在,冷冷地出声道,“太子妃,你这才第二次入宫拜会,便敢对本宫的人动手?” 顾若清心中松了口气,该来的终究会来,比起皇后的责难,保持这个行礼的姿势才是对她最大的折磨。于是众人只见这身形纤弱的太子妃晃了晃身子,似乎挣扎着想要回话,却无奈体力不支,猛地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来宝本来还打算让福安去催一催那位救星,见顾若清突然如此,吓得手中拂尘一抖,连忙弯下腰搀扶她。顾若清扶住他的手,调整好姿势跪坐在地上,心中赞叹未央宫铺的绒线地毯不错。 德妃的笑容扩大,“真是没规矩,皇后娘娘面前失仪,该当何罪?!” 顶着四面八方的目光,顾若清抬起头,与叶楣那张娇媚但泛着冷光的凤眼对上,白净的脸蛋上突然就流下两行清泪。 “母后说得是,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顾若清看向萤灯,后者被她这个幽怨无助的眼神搞得脑袋有些发懵,怎么回事,这太子妃怎么抢她的词? 还不等萤灯反应,顾若清已然继续开了嗓,“母后,儿臣知错了,只想向母后请安,这才叩了未央宫的宫门。” “说来也奇怪,儿臣和太子刚才从太和殿拜会过父皇,怎么到了未央宫却大门紧闭,吃了个闭门羹?这不像是宫里的规矩啊...”顾若清的声音越说越小,似乎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委曲求全。 叶楣没有发话,但身体已然比刚才坐得更直了一些。 “太子妃,您这话的意思,是怪未央宫,责怪皇后娘娘了?”萤灯哽咽着开口,“奴婢也是好意,听见叩门便赶着给太子妃开了门,没说几句话呢便得了太子妃娘娘好大的教训,究竟是谁更没规矩?” 德妃柳眉倒竖,她的年纪比叶楣还要大两岁,但保养得远远没有叶楣好,显得面相老气,又尖酸刻薄。 “太子妃,还没轮得到太子荣登大宝呢,你就已经准备指点后宫了?” 第11章 来宝心中倒吸一口冷气,这德妃是个高手,这么一顶天大的帽子就要扣在太子的头上了。 “德妃娘娘慎言!”顾若清的脸上又是豆大的泪珠,“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妄议朝政可是大罪,娘娘万不可有这样的心思,晚辈如何担待得起?” “你!你在说什么胡话,本宫什么时候有这种心思了?”德妃气得站起身来,这个顾若清,说话颠三倒四,竟已经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 “本就是一件小事,母后宽仁大度,只是问问发生了什么,还没盖棺定论,德妃娘娘就扯到什么盼着太子荣登大宝这种事上去了,实在是让儿臣惶恐。”顾若清有些委屈,来宝绷着面皮,强忍着不笑出声来。 “皇后娘娘,臣妾可没有这种心思,”德妃气得微微发抖,“这个顾若清,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好了,你坐下。”叶楣按了按额角,这个德妃在闺中就蠢笨,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要不是还算是会看眼色,又生育了个得皇帝青眼的明慧公主,早就不知道在哪个冷宫里待着了。 “萤灯姑姑说,儿臣责怪皇后娘娘,这可真是冤枉儿臣了。”顾若清见缝插针,接着哭诉,“正值隆冬,儿臣在门口站了好一会,进门萤灯姑姑又当着那么多宫人的面连个礼都不给儿臣行,这让满宫的人看了,都是要笑话的。” 这还没完,顾若清转过头,看向萤灯,“萤灯姑姑以为,旁人笑话的是儿臣,可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未央宫人却如此懈怠敷衍了事,更是会让旁人笑话。” “儿臣身为儿媳,为皇后娘娘尽孝是本分,自然不能让旁人笑话,这才提醒了下姑姑。皇后娘娘若是责怪儿臣,儿臣认错,任凭娘娘处置!” 她这一番话语速极快,几乎不打算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说完便又朝着皇后行了个大礼,一副慷慨就义模样让整个未央宫正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饶是叶楣在后宫中身经百战,也从未见过顾若清这样豁得出去的女人。 世家大族的女儿,要尊严,要风骨,对付这样的人,只尽管拿规矩去压,总能轻而易举的压断她们的脊梁。 但这个顾若清看起来柔柔弱弱,教训萤灯虽是为风骨尊严,驳斥德妃却又巧舌如簧。看起来这会子跪着流泪任人处置,实则已经将该说的不该说摆到了明面上,反而十分棘手。叶楣心中冷然,上次这顾若清来跟个哑巴似的,没想到居然这么难对付! 来宝心中感叹,早闻叶肃云顶商人的大名,这样一个人教出来的外孙女,实在是玲珑剔透,让人心生欢喜。看惯了恶人先告状的戏码,如今先告状的人掉了过来,实在是让人解气。 第9章 长公主 叶楣半晌没发话,萤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周云生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他早就对这个爱搬弄是非的萤灯心有不满,要不是她是皇后娘娘当年的陪嫁,有那么一丝情分在,也爬不到今天这位置上。为难太子妃这事儿,向来都是点到即止,哪怕恶心人到极点,该做的面子也要一分不差,才能不被反噬。 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斗法才开了个头,萤灯这贱人就敢拿着鸡毛当令箭,把事情弄得这么不好收场,实在是愚笨至极。还是赶紧将这不懂事的拖下去,免得再起波澜。 他心里这么想着,赶忙躬起身子,“娘娘,奴才看萤灯姑姑怕是有些惊着了,还是让她先下去休息,免得惊扰了各位贵人。” 叶楣点点头,周云生得了命令,挥手让几个宫女半扶着萤灯退出了正殿,又返回来,手上已然多了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了一盏大红色的描金云纹瓷釉茶盏。 “娘娘,上次您身子不适,太子妃来也没能给您敬茶。既然这次太子妃来了,还是先把茶奉了,再陪您好好说说话。”周云生笑着,来宝会意,刚要从他的手中接过茶盏,就见周云生后退一步,面带惶恐。 “您看老奴这记性,等了这么一会,茶水都凉了,来逐月,换盏新茶,要温一些的。”周云生依旧满脸笑意,一个衣着跟萤灯差不多的大宫女走过来,提着一把上好的同色茶壶,另奉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茶盏。 两个人就当着来宝和顾若清的面,将壶中的水注进茶盏中,来宝眼皮一跳,这才发现,这茶盏竟连个盏托都没有。他当即要上前阻拦,想试试茶盏的温度,却被名为逐月的大宫女牢牢地拦在身后。 “太子妃,请吧,皇后娘娘等着呢。”周云生弯着腰,两个宫女就到了顾若清的身旁,毕恭毕敬地将她扶起,引到皇后面前,又为她拿来跪拜用的软垫,态度十分恭敬。 顾若清只看了一眼那茶盏外壁,已然因为温度过高有些泛白,心中有了数,知道自己这关势必是要受点皮肉之苦了。 叶楣终于来了点兴趣,唇角勾起一点笑意,这个手段她十分爱看,想当年她还只是贤妃的时候,就被当年的太后用过同样的手段折腾。 这个顾若清还能怎么办呢?后宫的女人,唯一的武器就是口舌,但面对地位的绝对压制,任凭她有三寸不烂之舌,今天这个苦楚,也是得不得不受一遍。 “太子妃,茶要凉了,您快些奉吧。”见顾若清迟迟不动作,周云生的表情更加恭敬了一些,德妃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跟着一起帮腔。 “奉个茶还这般磨叽,可见太子妃刚刚口口声声为了皇后娘娘考虑,其实也没有那么真心呀。”德妃晃了晃手中的茶盏,慢悠悠地笑道。 第12章 顾若清知道今天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来这遭了,她眨了下眼睛,心道,这茶她敢奉,皇后也得敢接才是。她上下打量了皇后一眼,寻思接过茶泼在哪个地方更合适。叶楣看见她的眼神在自己的身上逡巡一番,心中有些不妙。 但已经来不及了,顾若清的手已经朝着茶盏伸出手去,德妃的笑意蓦然间扩大,未央宫的门帘却被人大力掀开,放在一旁的银质长柄如意被甩到了周云生面前的托盘上,打翻了茶盏,正正好泼在逐月的手腕上。 哇哦。 躲开溅起的热水和茶盏碎片后,顾若清回过头,只见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逆着光走来,浅金色的宫装亮得有些刺眼,冷艳精致的眉眼贵气逼人,让人望而生畏。 顾若清依旧跪坐在地上,仰着头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只疑惑了一瞬,就对来人的身份有了猜测。站在旁边的逐月已经发出一阵痛呼,她那洁白的手腕上已经通红一片,大大小小的水泡初显端倪,还冒着热气,看起来有些可怖。 “皇后真是好兴致,沸水饮茶,本宫还是头一回见。”宫装女子弯起唇角,带着一丝讥讽,惹得继皇后脸色青白,一时间想不出反驳的话语。 见此变故,顾若清顺势站起来,亲自伸出手,抖了抖溅到皇后裙摆上碎瓷渣子,心有余悸道,“真真是好悬,差一点这茶水就要将母后烫伤了!” “你们...!”继皇后压抑住自己的怒火,她并不想跟突然出现的这个女子直接起什么冲突,只能冷冷地注视着顾若清。 偏偏顾若清盯着她这杀人般的视线好整以暇地转过身,朝着女子行礼,“侄媳若清,见过长公主殿下!” 被称为长公主的女子挑了挑眉,她在顾若清伸出手抖落皇后裙摆上的碎瓷的时候,就觉得这个顾若清不是一般女子,难得正眼瞧了她一眼。 容貌倒是十分端正,家世嘛,虽然有一位商人出身的外祖,可未见的是件坏事。最起码教出来的女孩知情识趣,脑袋灵光,比那些千金大小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嗯,免了。”长公主萧长乐开了口,算是受了顾若清这一礼。 “长公主,怎么今日有时间来本宫这里坐坐?”继皇后阴沉开口,皮笑肉不笑。 “瞧皇嫂这话说的,以前每逢些大日子,本宫不来,皇嫂都要遣人来催上一催,今天本宫来了,皇嫂还这样问我。”长公主径直走过去,看了德妃一眼,后者下意识的站起身,将右首第一的位子让了出来。 周云生心道不妙,连忙示意逐月退下去,自己准备亲自为这尊大佛奉茶,却被长公主身后的青叶伸手拦住。 “周公公,免了。”青叶的声音本就中性一些,此刻带着冷意,无端让周云生觉得后背发凉。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要给长公主斟茶用的茶壶,正是刚刚装了沸水的那一壶。 萧长乐发出一声嗤笑,“下去吧,本宫可不像皇嫂,有本事能将这滚烫的沸水一口气喝下去。” 顾若清险些笑出声来,只能将余光看向皇后,借助她青白的脸色来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 早就听闻长公主萧长乐是个在宫里横着走的主儿,连继皇后都要让她三分,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第10章 罚跪 “你祖父可还好?”长公主看向顾若清,语气不知为何缓和了一些。 顾若清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虽然不清楚长公主和祖父的渊源,但还是乖巧的答道,“回长公主的话,托殿下的福,祖父身体硬朗,没有什么大碍。” 长公主点点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随口说道,“不必长公主来长公主去的,随景睿一样,叫本宫一声姑姑吧。” 她这话一出,继皇后连带德妃微微变了脸色,尤其是继皇后更是心中暗恨,萧长乐在陛下的心中十分有分量,以前都是保持中立,任凭自己怎么拉拢都不为所动,如今是要明晃晃地站到太子那边去了? “青叶,本宫看周公公也是老糊涂了,接二连三搞出些事情丢皇室的脸,你亲自跟他去备茶。免得被人看笑话。”萧长乐才不管继皇后的脸色有多黑,青叶得了命令,拉着周公公便出了正殿备茶,留下的后妃们面面相觑。 在场的没有一个傻的,纷纷借机告退,皇后和长公主斗法,无论哪个落了下风,其他人难保不会被当做出气筒。最后偌大的未央宫正殿,只剩下皇后、德妃两个,来应付长公主和顾若清二人。 见人都走光了,继皇后心知跟萧长乐硬碰硬没有什么好处,只得叹了口气,“让皇妹看笑话了,周公公服侍本宫多年,如今也不中用了。” “是不中用,皇嫂贵为一国之母,留个这样糊涂的总管在身边,总归不得当。”萧长乐也没打算跟皇后来硬的,说穿了,就算顾若清在皇后这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一个是名义上的婆母,一个是新婚第一天的新媳,二者天然不对等的地位注定了这只能是件小事。 青叶的动作十分麻利,不一会便带着周云生走了进来,顾若清也从善如流,跪在软垫上,十分安稳地端起了茶盏。 继皇后看着面前这两人,心中愤懑,自她登上皇后之位,何曾被人挟制至此。当年她贵为四妃之首的贤妃,在太后面前端起滚烫的茶盏,只因身形不稳便被罚在冰天雪地中跪了一个时辰,怎么不见有人这样来帮她? 她眯起眼睛,伸手出去,在接触到茶盏的一瞬,指尖微翻,顾若清没想到继皇后如此固执地要找她麻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茶盏从两人的指尖跌落,茶水和茶叶倾泻而出,弄脏了皇后和自己的裙摆。 第13章 “哎呀,太子妃娘娘怎么如此不当心!”周云生反应极快,连忙惊呼出声,萧长乐冷眼看向继皇后,后者则一脸惊讶的表情看向顾若清。 而顾若清只惊讶了一瞬,便知道了皇后的用意。事情只发生在两人中间,就算长公主愿意发话,但她和皇后之间,错的只能是她。 “是儿臣失仪,还请母后更衣,免得沾染风寒。”顾若清跪的端正,认错态度十分良好。 叶楣推开上前收拾的宫女,周云生会意,惶恐道,“这可是陛下亲自娘娘的朝服,损坏御赐之物,这可如何是好?” 长公主向来看不上后宫女子这点腌臜手段,但偏生她也知道顾若清根本没有办法辩解,只能冷着脸,看向继皇后。 继皇后看向顾若清,“算了,太子妃也不是有心的,这茶就当本宫喝过了吧。” 周云生连忙道,“娘娘宽容慈和,可是这向来损坏御赐之物都是大罪,如果轻轻放过,似乎不太妥当啊!” 顾若清听着这主仆俩演戏,只觉得有些好笑,那厢继皇后便已经语气柔和的发了话。 “确是如此,那就,罚太子妃在未央宫外跪上三个时辰,算是小惩大诫吧。”叶楣的语气轻快了不少,她唇角含笑,看了长公主一眼, “皇妹觉得如何,毕竟这孩子也是无心之失。” 萧长乐不语,只是看着顾若清单薄的身躯,皱起了眉头。 如果萧景睿没有骗她,那么镇国公府和她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血海深仇,反而她要对这个孩子多加照拂才对。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打算强行带走顾若清,只是还没等她说话,顾若清已然行礼接受了这个安排,站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来宝连忙跟上去,他刚刚已经示意福安赶紧跟太子通风报信,希望太子爷收到消息赶紧过来才是! 萧长乐闭了闭眼睛,她心中叹息,带着青叶起身离去。 未央宫的氛围瞬间缓和了过来,德妃凑到皇后面前,讨好地笑了笑,“皇后娘娘终究还是皇后娘娘,长公主又如何,还不是得守这宫里的规矩?” 叶楣笑了笑,似乎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施施然起身,吩咐周云生去看着顾若清,自己则进了后殿去更衣。 外面寒风冷冽,阴沉的天空昭示着大雪的到来,顾若清安静地跪在未央宫门前,来往的宫人低着头匆匆而过,偷偷扫过一眼,交头接耳地离开。 来宝跪在她身后,看向连廊下裹着大衣的周云生,只觉得气都不打一处来。 “你倒是个聪明人,不做那些无用功。”一股冷香袭来,萧长乐在她面前停下,当着周云生的面给顾若清披上一件白狐裘。 顾若清抬起头,心中疑惑,但依旧认真地道了谢,“多谢姑姑。” 萧长乐看着她澄澈的目光,似乎想起了她的母亲,那个陪着夫君赴死的传奇女子,“你若不嫁进东宫,便不会面对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折磨。” 回答她的是一个清浅的笑容,“姑姑,倘若我说,我嫁得不是东宫,而是萧景睿呢?” 萧长乐一时间有些怔愣,下一刻语气冷了起来,“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女子为情所困,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顾若清眨了眨眼睛,“我外祖父说,人生在世,从心而已。无论我如何选择,爱与不爱,都要面临所谓的磨难。既如此,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管不了他人言语,便只管坚定向前。” 少女和婉的面容上,倏然带上了一丝狡黠与坚毅,这一刻的她仿佛与萧长乐记忆中的少年面容重合了起来,伴着风雪吹进了她紧闭多年的心门。 萧长乐最终没有再说些什么,转身离去,反而是身后的青叶低声道,“多谢。”然后也追在萧长乐身后不见了踪影。 顾若清一脸疑惑,而知道些往事的来宝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转眼就抛在脑后,“太子妃忍一忍,奴才让福安去请太子爷了。” 第11章 片刻真心 萧景睿刚刚从太和殿出来,便打算去未央宫接上顾若清,只不过刚到御花园南角,就远远地看见两拨人站在桥上,似乎在争吵。 这样的事儿在宫中屡见不鲜,他不预多管闲事,准备绕开此地,就听见身后扑通一声,接着便是女子的尖叫声。 “救命啊,救命啊!”桥上的一个小宫女慌了神,这桥下的冰不算厚实,她家主子已经半个身子进去了,几乎要被冻得昏死过去。 “来人啊,明蕊公主落水了,快来救人啊!”小宫女声嘶力竭,偏偏另外一拨人按住她的身子,不让她去下去救人。再看另一头,一个身形矮小的侍卫从桥的那头冒出头来,似乎打算从冰上过去把明蕊公主拉出来。 萧景睿停住脚步,问身边跟着的两个小太监,“她说,明蕊公主?” 两个小太监一个叫福林,一个叫福明,此刻对视一眼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二话不说冲到桥上,一个强行把呼救的小宫女从其他人手中解救出来,一个则拦住了那侍卫。 小宫女来不及道谢,她已然看见了萧景睿的身影,便跟着福林下了桥。福林到底经验丰富,从岸边折下粗壮的树枝,所幸明蕊还有些力气,死死抓住树枝,被福林拖上了岸。 萧景睿大步走过去,解下身上的裘衣,递给那小宫女,让她披到明蕊的身上。 在场的人这会儿才算是反应了过来,乌泱泱地跪成了一片,“见过太子殿下!” 第14章 萧景睿看向桥上那个不情不愿行礼的女子,薄唇轻启,“明慧,你刚刚是要做什么?” 明慧今年不过十三四岁的光景,但已然娇俏动人,十分灵动,此刻瘪了瘪嘴唇,娇嗔道,“太子哥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见明蕊妹妹摔了下去,都把我吓到了!” 萧景睿对这个明慧没什么好脸色,若那个侍卫没有出现,但还有点可能是明蕊自己摔下去的。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难怪当年明蕊会过得如此艰难。 试问,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未出嫁前便险些失了清誉,还如何在宫中立足?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若清在宫宴上被暗算时,为她提供了庇护之所,实在是难得的心性。 “福林,你护送公主回宫,然后让太医院的太医前去诊断。”萧景睿没有再理会明慧,明蕊到底没出什么事,皇帝向来宠溺这个明慧公主,闹腾下去对明蕊和愉贵人没有什么好处。 “至于这个人,”萧景睿看向被福明牵制住的侍卫,挥了挥手,“交内宫禁卫统领处置。” 听到这个安排,明慧心中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太子会拿着这件事不放,没想到这么容易便轻轻揭过。看来太子失势已经是注定的结局,蹦跶不了多久了。 萧景睿看了一眼几乎要昏死过去的明蕊,对那宫女说道,“带你家主子回去。” 那宫女千恩万谢,萧景睿转过身,他还要赶着去接若清回府。想来继后也不是好说话的性子,奉个茶这么久还没结束,怕是出了什么岔子。 只不过还不等他到未央宫,就半路撞见了狂奔的福安。福安看见他,连忙行礼,三句并两句说了发生的事,萧景睿听后瞬间心急如焚,带着福安直奔未央宫。 而此刻的顾若清已经跪了快一刻钟了,饶是萧长乐给的裘衣御寒能力极佳,也避免不了刻骨的冷意从膝盖那处传来。她毕竟是娇养大的,已然面色发白,身形不稳了。 而连廊下,周云生慢条斯理地喝着小太监奉上的茶,只觉得这些贵人们就是矫情,才跪了这么一小会就受不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悠悠说道,“太子妃娘娘,奴才提醒您一句,这心诚,才能显得娘娘有心认错,您说是不是?” 来宝气急,刚要发作,就看见周云生的笑僵硬在了脸上。他心中一喜,转过头去,果然看见太子爷长身玉立,出现在了未央宫门口。 “太子爷,您...”来宝话还没说完,就见萧景睿快速上前,将顾若清打横抱起,惹得后者小声惊呼。 “殿下,不可,皇后娘娘说...”顾若清想要挣扎,但萧景睿头也懒得回,径直抱着她走出未央宫。 “你嫁了东宫,就是正一品的太子妃,孤的脸面还由不得这么被人糟践。”萧景睿没有看她,反而是对着周云生冷冷地撂下了一句话。 福安已经让人抬了暖轿来,萧景睿抱着顾若清上了轿,放下门帘,解开裘衣,掀起她的裙摆,发现她的膝盖冻得通红一片时,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殿下...”顾若清看出来萧景睿真的动了气,连忙道,“这不打紧的,臣妾就跪了那么一小会儿,您就来了...” 萧景睿一把抓住她的手,顾若清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有两道血痕,想来是被刚刚溅起的茶盏碎片划伤了。 “她做了什么?”萧景睿语气冰冷,动作却轻柔的握住顾若清的手,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顾若清摇了摇头,“不过是宫闱内宅的事情,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萧景睿皱起眉头,“长公主没来未央宫?” 顾若清愣了一下,转而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来了的,帮了臣妾好大的忙。”她的心里软的有些不可思议,原来她并不是孤身一人进的未央宫,萧景睿已经请了一尊大佛来给自己撑腰。 “那为何还会弄成这样?”萧景睿有些不解,在他印象中,萧长乐向来是压着皇后一头,怎么还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让顾若清依旧像前世一样,跪在了冰天雪地里? “殿下,宫闱内宅间的算计,不比朝堂和战场,身为女子,一声规矩大过天,长公主再怎么护着臣妾,皇后娘娘也是臣妾名义上的婆母。” “只要有心,总能拿捏住错处,而种种手段,不会轻易要人性命,却可以一点一点消磨人的心智,敲碎人的脊梁。” 似乎是想起早逝的舅母,顾若清说道这里,心情有些低沉了下来。 萧景睿心中触动,他看着怀中的顾若清,若有所思。他是男子,哪怕经历过宫廷算计,但到底有选择的权利。 他的母亲出身高贵,长公主更是贵不可言,尚要小心翼翼,委曲求全,那么他的若清呢?就算有一天,他登上了那个位置,他的若清也要面临这些吗?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搂进了顾若清,低声道,“若清,是我思虑不周了,相信我,日后必不会让你面临这些。” 顾若清反手抱住他,心中半是欢喜,半是苦涩。萧景睿是要做皇帝的,哪怕现在情浓,未来也难保不会变心,别的不说,东宫里还有一个活生生的白婉儿呢! 但她终究没有显露出来什么,只觉得这欢愉哪怕是片刻,她也是拥有过真心的。 第12章 真正的上品 春桃觉得自己小姐自从宫中回来后,就有些奇怪。 至于哪里奇怪,她也说不好,只是觉得顾若清时而面带微笑,时而心有忧虑,总结起来就是患得患失。 第15章 作为自小陪小姐长大的解语花(春桃自封的),她觉得有必要帮小姐排忧解难,于是大着胆子问,“小姐,您最近几天是怎么了?” 顾若清懒散地抬头,看着她,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不懂。” 春桃更加疑惑了,想了想,小声道,“是因为太子爷天天晚上都来小姐这里,所以把您累到了吗?” 顾若清的脸上蹭地一下子烧了起来,“你说什么呢!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也不害臊!” 春桃将顾若清爱吃的云片糕放到桌子上,睁着大眼睛,“奴婢才没有胡说呢,小姐,您脖子上的红痕还没消呢!” 顾若清闻言,下意识地伸出手捂住脖颈,这才发现自己穿得明明很厚实,春桃刚刚就是在唬她而已。 “春桃,我看你胆子越发大了,过几日,我就把你嫁出去,不要你了!” 春桃佯装求饶,惹得顾若清乐得不行。看见自己小姐总算有了点活力,春桃只当自己哄好了小姐,心中欢喜,打算去小厨房再拿些小姐爱吃的果子来。 只是还没走多远,她就远远地看见几道人影从毓庆阁正门迈了进来。为首的女子穿着一袭白衣,眉目精致如画,仙气十足,后面一个大丫头搀扶着她,再有就是几个小太监捧着些锦盒,跟在身后。 那个大丫头,春桃印象深刻,这不是揽芳居的碧痕吗?那她扶着的人,就是那个讨厌的侧妃白婉儿了! 春桃眨眨眼睛,迅速收回脚步,朝着毓庆阁正殿跑去。 “小姐,那个白婉儿来了!”春桃推开房门,顾若清正在看账本,闻言抬起头来,淡定道,“走吧,她总算按捺不住了。” “走吧,去会会她。” 顾若清没有换什么衣服,直接穿着外祖给她备下的常服,就进了正殿的门。 白婉儿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素白的衣衫衬得她身姿羸弱,眉目含情,文雅至极。 “妾白婉儿,给太子妃娘娘请安。”美人盈盈一拜,举止投足之间赏心悦目。顾若清看在眼里,心中有些明了,若自己是萧景睿,必然也会对这样一位美人百宠千娇。 实话说,她对白婉儿没有什么敌意,这桩婚事她只能接受,也不得不接受白婉儿的存在。可与萧景睿相处了这么几日,不得不说,她是真正动了心的。 或许萧长乐说得对,女子为情所困,不是明智之举。这样的感受,只有自己真正身在局中,才能体味到其中的哀乐。 “起身吧,坐。”顾若清淡淡道,然后由春桃扶着坐在了上首。 白婉儿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妾病了这两个月,都没能来日日给娘娘请安,娘娘切勿怪罪。今日妾的身子好了许多,特地登门谢罪,小小薄礼,还望娘娘笑纳。” 顾若清点了点头,“有心了。” 春桃示意几个小宫女接过锦盒,径直送去了库房,而余下的顾若清和白婉儿,却陷入了沉默。 顾若清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白婉儿状似体贴地开了口,“听马夫说,殿下有意携娘娘回镇国公府上看看,以弥补回门那日未能与娘娘同去的遗憾,这当真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娘娘的外祖父会不会到京中来?” “妾知道,娘娘自小在扬州跟着外祖父长大,虽然老人家是商贾出身,但娘娘势必思念外祖父呢。” 春桃没听出她的话外之音,但顾若清不是傻子。 士农工商,商贾是末流,她虽然敬重外祖父,却也知道天下文人口舌,向来对商贾之家异常刻薄。而白婉儿的父亲如今官拜吏部尚书,风头无两,也难怪她会说这些话。 “侧妃说笑了,本宫的外祖父自然不在京城中。”顾若清淡淡的,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带上了些许笑意,“倘若有机会,自然是要携太子拜见外祖的。” 白婉儿眨眨眼睛,起身道,“娘娘莫怪,镇国公常年待在府中,又与娘娘多年未见,妾这才想起了您的外祖父....是臣妾失言,还望娘娘别怪罪。” 春桃总算反应过来了,白婉儿这是,在嘲讽她家小姐出身不高呢!瞬间怒火中烧,但她也知道白婉儿的父亲和哥哥都在朝中身居要职,为太子效力,因此只能压抑住怒火,冷哼一声作罢。 “别动不动请罪,不知者不怪。”顾若清含笑,白婉儿听了这话却是一愣。 春桃连忙接话,“是呀侧妃娘娘,想来娘娘应该也没经历过回门这件事,所以不知道规矩,也算是正常。太子妃娘娘心善,必然不会怪罪的!”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毓庆阁正殿中,春桃亲自为白婉儿奉茶,“侧妃娘娘请用,这茶还算不错,是上好的大红袍。” 白婉儿定定地看着她,只觉得春桃脸上的笑十分碍眼。往常是没有哪个下人敢如此对她说话的,可这个顾若清一来,自己已经要被如此轻贱之人踩在脸上了。 但她还是迅速恢复了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随和地接过茶盏,笑道,“虽然比不上太子爷前些日子赏给妾的,但也算是上品了。” 春桃几乎要翻个白眼,真是牛嚼牡丹,皇室的茶历来都是皇商进贡的,说是极品难得,但实则都是地方豪绅大族挑剩下的。所谓云顶商人,带了个顶字,却被这些一生都只在皇城中生活的人视为普通商贾,当真是无知。难不成,就因为自己小姐懒得修毓庆阁的门,这白婉儿就真以为她们是个破落户不成? 第16章 “哦?孤赏你的茶?”萧景睿冷淡地声音从门口传来,白婉儿惊得坐起身,看向不该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的人。 萧景睿这个时辰,不是在书房看书,就是跟手下的谋士商讨,怎么今天却跑来了毓庆阁? 白婉儿心中疑惑,却满脸温柔的笑意,娇嗔道,“是呀,太子爷忘了,那可是陛下御赐。” “哦。”萧景睿走过去,白婉儿正要顺从地靠过去,却见萧景睿连个眼神也欠奉,径直走到顾若清身边。 “孤倒是觉得,太子妃这里的茶,才是真正的上品。” 第13章 掌宫之权 白婉儿看见萧景睿十分自然搭在顾若清腰间的手,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她的确对萧景睿没有几分真心,可是也不能容忍有人突然出现,抢走她的东西。古怪的占有欲作祟,让她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思绪。 “太子爷说是,那自然就是。妾不打扰殿下和娘娘了,先退下了。”白婉儿的声音有些低沉,垂下眼睑,更为柔弱动人,她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已经让萧景睿听了去,怕是有违自己平日文雅柔和的形象,为今之计还是尽快离开,留个黯然神伤的印象才是。 萧景睿不想搭理她,还是顾若清点点头,出声让她退下。 “等等。”萧景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止住了白婉儿的动作。顾若清见状,没有什么表情,太子若是真对白婉儿无情,怎么会让祖父忌惮到要退婚的地步。 因此这两人在自己面前拉扯也好,恩爱也罢,都是能够预料到的事情。 白婉儿倒是慢慢地回过头,想要上前与萧景睿靠得更近一些,却见萧景睿看着她皱了皱眉头,冷声道,“你没带账本?” “啊?”白婉儿有些发愣。 萧景睿对她没有任何耐心,现在留着她也只是因为暂时还没办法动她,转头吩咐站在门口的来宝,“来公公,跟着侧妃去揽芳居,日后东宫的大小事务,一应由太子妃做主。” 春桃原本有些气愤,此刻早就喜笑颜开。来宝没有任何意外,笑眯眯地点头称是。 白婉儿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太子向来不理会东宫的琐事,这几日没有人提这件事,她几乎都默认太子依旧宠着她,怎么片刻间,自己的掌家之权就被夺走了? “你还不走?等着孤亲自送你?”萧景睿看见白婉儿这副模样,脑海中又想起她依偎在萧景崇怀中的模样,厌恶之情几乎要溢于言表。 他克制住自己的心神,但搂着顾若清的手却下意识的紧了紧,惹得顾若清心中泛起一阵苦涩。这世间的爱恨如影随形,太子对白婉儿现在的厌恶,正是以前真心喜欢过的证明。 “怎么这会儿来了?”顾若清从他的怀中挣扎出来,有些不自在。正殿的宫人都是懂事的,早就跟在白婉儿的身后退了下去。 萧景睿觉得奇怪,又伸出手搂住了顾若清。他十分迷恋顾若清身上温暖干净的气息,前世的他们,除了可以称之为惨烈的新婚之夜,便只有顾若清死去的那个冬日,自己紧密的拥抱过她。 而如今有了重来的机会,萧景睿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将顾若清抱在怀里。怀中的温度如此清晰,将他从那黑暗的记忆和无边的痛苦中救赎出来。 他隐约感觉到顾若清的情绪有些冷淡,索性将头搁在顾若清的头顶,闷闷道,“明日去拜会镇国公,我还不知道镇国公喜欢些什么,你快帮我想一想,怎么样才能成为他眼中的好孙婿。” 顾若清哭笑不得,“堂堂太子,还操心这些小事?” 萧景睿理直气壮,“这怎么算是小事,这是关系到我在他老人家心中能不能有个好印象的关键。” 顾若清心中暗诽,你就是送块龙肉,也扭转不了第一印象了。毕竟镇国公隐居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出府就是进宫求皇帝收回赐婚的旨意了。 “殿下可挑些好酒,祖父他老人家,爱喝酒。”顾若清看萧景睿这副样子,觉得有些惊奇,在外冷言寡语的太子,怎么到了她面前,跟个毛头小子没什么区别。 “行,我记得外祖那里收藏了好些酒,等会就派人去讨来,给祖父送去。”萧景睿眼睛亮了亮,说出的话却把顾若清吓得不轻。 “殿下!臣妾祖父可当不起殿下如此称呼,还请殿下切勿这么唤他。”顾若清是真吓了一跳,自己嫁到宫中前,宫里派了两个姑姑,说是太后生前伺候的人,教了好多规矩。 天家是大齐最尊贵的人家,先论君臣,再论人伦,萧景睿这么一叫,她都怕自己祖父被人指点到天上去。 “怕什么。”萧景睿隐隐下定了某种决心,自家这小东西现在因为一句称呼就觉得惶恐,以后该怎么办? “别怕,有我在,来日方长。”萧景睿轻笑,“现在有件着急的事情,还得靠若清来办。” 顾若清天真地抬起头看着他,“什么事?” “陪我午睡。”萧景睿瞅准时机,将她拦腰抱起,任凭顾若清羞愤的不行,依旧头也不回地直奔内室。 站在门口的春桃听见里面的动静,和福安会心一笑,悄悄着人去备水,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旁人看见。太子妃脸皮薄,可经不起这些。 过了半晌,来宝带着几个小太监回来了,每个人手里还捧着厚重的账本,春桃迎上前,先是给来宝见礼,接着带人将账本放进毓庆阁的书房。 第17章 福安见了来宝,连忙走上前,告诉他前日太子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来宝满意地点头,“行啊,小子出息了,师父就等着你接班了。” 哪知福安对什么总管不总管的并没有多少兴趣,“小子永远长不大,所以师父得保重好身体,继续看着我才行!” 来宝笑骂一句,心里熨帖得不行。 那头的白婉儿在揽芳居里却发了好大的脾气,这个顾若清究竟是什么来头,迷得萧景睿对自己如此厌恶,甚至还让太子亲自开口夺权! “娘娘莫生气,也许只是为了做做面子,气一气陛下。”碧痕蹲下身,收拾着白婉儿脚边的碎瓷片,“娘娘仔细想想,太子爷是要登基的,离不开老爷和大少爷的支持,自然就离不开您!” 哪知白婉儿对她这话并不买账,反手就是一巴掌甩上去,“你什么意思,他娶我难道就是为了权势?我就只是个工具吗?” 碧痕当即跪了下来,自己又打了自己一巴掌,“是奴婢失言,娘娘风华万千,当年老爷还没到如今的地位,太子就非您不娶了,是奴婢愚钝!” 想起当年萧景睿拉着自己到元后面前的场景,白婉儿气顺了些,可又很快有些不平。当年元后还在,文国公一脉的声势如日中天,萧景睿是个货真价实的太子,被这样的人求娶,自然是一件无比风光的事情。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早就向她表明心迹的萧景崇,哪怕是个侧妃之位,也要嫁进这东宫。 可现在呢?太子究竟还能有几分胜算登基? 白婉儿心中有了算计,轻声道,“明日太子回门,我们也回尚书府看看。” 第14章 钟沅 清晨一大早,萧景睿和顾若清正坐在桌前用早膳,就听见门口一个少年朗声大笑,吵着要见萧景睿和太子妃嫂嫂。 顾若清好奇地抬起头,见萧景睿只是脸色一黑,却并没有动怒,便知道来人应该是太子的旧识。 “钟小四,孤看你是活腻歪了,敢在这里大呼小叫。”萧景睿端坐在桌前,屁股都没抬一下,顾若清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穿青色云锦,上锈鹤观云纹,头发高高束起,一颗耀眼的宝珠点缀在发间。 少年人此刻带着笑意,明亮的眼睛,干净的面庞,顾若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萧景睿,有些惊讶。 “钟沅见过太子妃嫂嫂!”少年人非常自来熟,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桌子上,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递给顾若清。 “这啊,是沅儿想着嫂嫂也是女儿家,应当是喜欢荣宝斋的玩意的,于是到那里挑了一支珠钗,嫂嫂看看可还喜欢?”钟沅笑着,两个小巧的梨涡着实惹人喜爱。 顾若清听他姓钟,萧景睿又唤他钟小四,心中便有了答案。元后和文国公出身钟氏,这位钟沅年岁不大,但面容竟有些肖似太子,应当是文国公世子的四公子了。 “那我就谢过沅儿了。”顾若清大方地收下,在钟沅期盼的目光下打开,果然一枚精雕细琢的金丝海棠摇曳生姿。荣宝斋不愧能在京城屹立百年,这一枚金丝海棠发钗做的极其考究,若是簪在发间,行动之间花瓣摇曳,十分好看。且不论这枚朱钗价值几何,钟沅能从众多京城贵妇贵女手中抢到这枚朱钗,已然是费了心思的了。 顾若清展颜一笑,转头招了春桃过,后者心领神会,不一会儿就从内室捧出手臂大小的锦匣来。钟沅少年心性,欢快接过,当即打开,却被里面的东西震惊的张大了嘴巴。 “这...这是...”钟沅难得有些结巴,萧景睿挑眉,看向锦匣里面的东西。 一把造型古朴的小巧短匕安静地躺在鹅绒之中,从刀柄到刀鞘通体乌黑,没有任何点缀,但流畅的线型已然昭告了锻造者的深厚功力。 “天工?”萧景睿看见上面用篆书写就的两个字,却见钟沅嗷的一嗓子跳起来,就要扑向顾若清。萧景睿脸一黑,伸出手臂挡在二人中间,钟沅一个激灵,知道自己差点犯了萧景睿的忌讳,讪讪一笑坐了回去。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顾若清的感谢,“嫂嫂,这可是天工斋的乌金匕,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顾若清笑了笑,将那枚金丝海棠的珠钗簪在发间,“给你的见面礼,可还喜欢?” 钟沅拼命点头,“喜欢,非常喜欢!” 若说荣宝斋是京城朱钗首饰的翘楚,那么天工斋则是炼器界的庞然大物。没人知道它创立于何时,只知道此斋向来是练武之人心中的圣地。可这样一家本应神秘莫测的古怪组织,近年却在几个地方大张旗鼓地开了些店面,但每店每年仅售出十件定制的武器,便闭门歇业,往往让求器之人无可奈何。 萧景睿看见钟沅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心中感到非常愉悦,这丝愉悦不仅来自于钟沅的感染,而是发现了顾若清新的一面。 钟沅是文国公府的一朵奇葩,在众多兄弟中,他是唯一对舞刀弄枪感兴趣的。顾若清长在扬州,哪怕婚前来到了京城,但镇国公必然不会经营这些,只有可能顾若清思虑周全,在嫁给他的时候便打听到了这些。 他忍不住伸出手,理了理顾若清的发鬓,看见后者温婉的笑容,愈发觉得前世的自己是个十足十的混蛋。因为自己的冷落,前世的顾若清是没什么机会跟文国公府的人搭上话的,只能终日闷在东宫里面,偶尔去镇国公府看看祖父,就再也没什么人可以走动了。 第18章 在皇城中,皇权和世家本就是错综复杂的一张网,顾若清在未央宫那一跪给了萧景睿极大的震撼和教训。哪怕他思虑地再周全,也总有不能陪在顾若清身边的时候,更何况,这世道本就对女子苛刻,顾若清面临的将是一个他无法触及的暗场。倘若顾若清想要站稳脚跟,那么她便必须要有皇权与世家的力量。 想到这里,萧景睿心中有了计量,他转过头去,问钟沅,“舅母近日,可有什么安排?” 钟沅正沉迷于乌金匕的古朴优美中,举起来看了又看,突然被问有些茫然,“没啊,她能有什么安排?” 萧景睿点点头,“待会你跟着来公公去孤的库房,挑些好的带给舅母和几位姐妹。同舅母说,改日孤带着若清上门拜访。” 钟沅点点头,终于想起了正事,一脸坏笑道,“对了,我把祖父的酒给你带回来了。” 顾若清眼皮一跳,感情萧景睿说去外祖那里讨酒不是什么玩笑话,想到记忆中文国公那严肃古板的样子,顾若清觉得有些头疼。 萧景睿叫来宝进来,亲自核对了待会回门要用的礼单,这才放心的让人去安排。 钟沅看在眼里,打趣道,“太子哥哥当真是尽心,每年送到文国公府的节礼都没亲自看过点过,果然成了亲就是不一样。” 萧景睿像看傻子似的看向他,嘲讽道,“你连个媳妇都没有,懂什么?” 说完便拉着顾若清进了内室更衣,留下钟沅一个人傻在原地,怀疑自己这个太子表哥是不是被人夺舍了,怎么说出的话如此肉麻? 等到两人收拾妥当,已经快辰时了,萧景睿拉着顾若清进了马车,身后跟着一长串的仆役,抬着备好的礼物。 而此刻东宫的角门处,一顶小轿也抬了出来,禁卫统领原想上前查看,对方却递出一枚腰牌,顺利的出了内城。 “听着动静,阵仗当真挺大。”白婉儿坐在轿中,终归还是没忍住嘲讽道,当年自己妻位变妾位,怎么不见萧景睿为自己撑腰? 顾若清,我倒要看看,你能风光到几时? 第15章 顾远山 东宫说是在皇宫之中,实则处在内城边缘,距离真正的禁宫还隔了一道城墙。镇国公府当年随着大齐先祖打天下,历代子弟都是能战善战的将良之才,因显赫军功荫庇后人,府邸位置也距离内城不远。 顾若清坐在轿中,看着轿帘外的街景,有些恍惚。这几日的光景,好像是在做一场美梦,她悄悄用余光打量着萧景睿的侧脸,心里却开始忐忑了起来。 梦终归是要醒的。 顾若清垂下眼睛,她名义上出身镇国公府,可是自从父母死在西北战场,镇国公府的声势便一落千丈。仅剩祖父一人深居简出,背负着满门忠烈,却没有实权。外祖虽然有个云顶商人的名号,但在朝政方面,确实难以为萧景睿提供任何助力。 那日她跪的笔直,回答萧长乐时,心中其实也没有那么坚定。自己对于萧景睿而言,究竟是个什么分量和位置? 这些问题她没有办法回答,因此也从不敢奢求真正的无条件的爱。饶是知道梦终究会醒,但还是甘愿沉溺在每个瞬间吧。 “若清,你在扬州时,平日都做些什么?”萧景睿突然握住她的手,低声问道。 顾若清被他拉回思绪,认真地想了想,“从前会读些书,后来就跟着舅舅...” 说到这里,顾若清突然有些磕绊,勉强道,“跟着舅母学些管家的事情。” 这话是假的,她不仅学了管家的事情,连带整个云顶商行的账目都是要经手的。自从外祖和舅舅发现了她一目十行一眼心算的能力,就经常把账目送过来,让她帮着查账。 叶肃本就是个生性洒脱的人物。不会拿规矩拘束女儿家,莫说她了,舅舅的几个女儿也是管家算账的一把好手。 萧景睿默然,似乎不知道说些什么。顾若清心里有些低沉,她知道京城世家的女儿是如何教养的,琴棋书画,针法女工,都是一等一的优雅。而她顾若清,幼时就抱着算盘跟着母亲牙牙学语,少年时期又是这样教大的,难免有些格格不入。 “你,从未学过武艺?”萧景睿想起劫狱那日,顾若清分明穿着一身银白的铁衣,带着镇国公府的旧部为他生生杀出条路。 顾若清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只觉得自己的小秘密似乎都被眼前这个男人看破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点头道,“从前父亲和叔叔在时,学过一些的枪法,可惜后来...” 西北木齐一战,刚刚袭爵的镇国公顾鼎,为了守住玉门关,连同其弟顾铭战死关前。至此,顾家成了真正的满门忠烈,老镇国公顾远山白发人送黑发人,只留下年仅十二岁的顾若清,被送往了扬州由叶肃教养。 萧景睿只觉得呼吸发紧,学过一些枪法,顾鼎能陪在顾若清的时日能有多久?七八岁的女孩儿被抱在父亲怀里挥舞着小巧的长枪,像是在做游戏,多年以后却敢为了自己带人劫狱。 他似乎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闭了闭眼睛,到底是没忍住心中升腾而起的酸涩与心疼,将顾若清抱在了怀里。 “殿下...?”顾若清不明所以,只觉得萧景睿突然伤心了起来,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若清,你放心,以后有我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萧景睿低声道,心中却暗自做出好了决定。 第19章 他的若清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自然值得最好的事物。 等二人下了轿,萧景睿先一步出来,伸出手将顾若清扶了下来。顾若清这才发现,萧景睿那向来冷峻的眉眼,此刻眼眶竟有些微红。 她忍不住伸出手,想摸一摸,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重重地咳嗽声,吓得她连忙转身,果然看见身形矍铄一头白发的顾远山立在门口,看向他们的目光有些一言难尽。 “祖父!”顾若清下意识撒娇,却见顾远山直接把目光聚焦在了萧景睿身上,下一刻便跪地行礼。 “臣顾远山,拜见太子殿下。”饶是已经年逾古稀,顾远山的动作依旧十分利落,只是话还没有说完,萧景睿已经快步走到了他面前,亲手把他扶了起来。 “镇国公不必多礼,今日孤陪若清回来,便是国公的晚辈。”萧景睿看向顾若清,后者一笑,跑过来挽住顾远山另一边的胳膊,三个人一片和谐的进了府。 镇国公府虽然是一品国公的府邸,但里面十分简朴,甚至相较于其他府邸,都可以称之为简陋了。萧景睿面色如常,只是看见管家梁叔时愣了一下,便跟着顾远山和顾若清进了正堂。 正堂里面则要好上许多,上好的红木太师椅与八仙桌,上面备好了一桌菜。顾若清高高兴兴地坐在顾远山身边,不时说些逗趣的话,惹得顾远山的冷脸摆也是,不摆也不是。 萧景睿十分上道,与顾若清一唱一和。顾远山看见自己的孙女面色红润,眉眼间已然和萧景睿有了些旁人插不进去的默契,心中的大石微微落地。 “祖父,殿下给您带了好些酒,不过您这次只能喝这么一小杯,多了可是没有的。”顾若清话音刚落,福安就迅速将两坛酒抬了上来。 那酒翁并不大,上面用红泥和油布封着,只在坛身上潦草地写了钟行之三个字。顾远山眉头一挑,萧景睿便说道,“听说国公偶尔小酌,孙婿便将祖父的好酒要了过来,国公尝尝,味道据说不错。” 顾远山哑然,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先震惊萧景睿这声孙婿,还是先震惊他居然把文国公亲手酿的酒要过来送他。 萧景睿这厮什么想法暂时不得而知,那钟行之是出了名的古板清高,竟也愿意把自己酿的酒送过来? 不等他整理好思绪,萧景睿已经打开了一坛酒,霎时间醇香四溢,连不懂酒的顾若清都觉得这酒不是凡品。 清亮的酒水倒进顾远山的杯中,接着萧景睿又给自己倒上一杯,便重新将酒封好,放到了一旁。 “祖父,晚辈敬您。”萧景睿端起酒杯,一脸正色。顾若清扶额,而顾远山头皮发麻,只觉得太子这杯酒是要给他送行。 第16章 大尾巴狼 “殿下,您这是忘了!”顾若清看见自家祖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连忙出来解围。 萧景睿知道自己这句有些操之过急,但还是劝慰般地看了顾若清一眼,示意她别担心。 “自家人,私底下无需讲那些没有意义的礼数,祖父觉得呢?”萧景睿端着酒杯的手十分稳当,目光真诚,这声祖父他是出自真心的。 不仅仅是因为顾若清,还因为前世他锒铛入狱,顾远山请出免死金牌保住了顾若清不受牵连的同时,还在天牢中安插了些人,才让他萧景睿没有不明不白地死在天牢里。 顾远山的眼睛十分有精神,他挺直脊背,看向这个传闻中礼数周全但为人冷漠的太子,突然朗声一笑,“殿下,我顾家十多个儿郎,都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只剩镇国公一个虚名,臣如何担待得起殿下一句祖父?” 顾远山向来不喜欢与人虚与委蛇,他这话讲得十分直白,顾家并没有能为太子所用之人,不必来礼贤下士这一套。 这反应其实是有些冒犯了,太子是储君,别人向来都是只有谢恩的份,轻易不会顶嘴。但顾远山不仅没有感恩戴德,反而把事实摊开,倘若萧景睿真的存了什么拉拢的心思,此刻定是有些下不来台的。 顾若清的坐姿紧绷了起来,生怕萧景睿突然生气。但后者只是露出一个笑意,“国公爷,晚辈自认为不算愚钝。镇国公府兴盛也好,衰落也罢,我的这声祖父,叫得都不是镇国公。” “我叫的,是若清的祖父。” 顾远山看着他,又转头看向自己略显不安的孙女,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那在人后,臣便认下这声祖父,还望景睿,日后善待若清,别让人欺负了她。” 顾若清的心在清脆的碰杯声中落了下来,萧景睿知道,自己在镇国公心中的印象并不好,可他愿意用余生来去履行他对顾若清的诺言。 三人间又恢复了欢声笑语,来宝陪侍在旁边,时不时还能与镇国公搭上话。或许是想起了元后,顾远山难得看向萧景睿的目光变得温和了起来,话匣子便也就打开了。 “说起来,若清是见过先皇后的。还曾请钟夫人,来问过若清娘亲的意思,愿不愿意让若清嫁过去给你做媳妇。”顾远山喝了一杯好酒,心情也不错。只不过他这话一出,萧景睿和顾若清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萧景睿不动声色,若是母后见过若清,说不定自己小时候也与若清遇见过。 “那时候你才七岁,若清五岁,除夕夜宴,鼎儿和如云带着若清入宫赴会,不知道怎地分散了,还是殿下出现,带着若清找到了元后那里,殿下不记得了?”顾远山笑眯眯地,若清小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圆圆的脸蛋十分讨喜,很得先皇后青睐。 第20章 七岁... 萧景睿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他转过头,只见顾若清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他,似乎发现他已经不记得这件往事了,笑容淡了几分。 其实比起不记得,萧景睿七岁那年还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彼时白婉儿随家人入宫,颇负神童之名,因此留作了公主伴读。后面的事情,显得那么理所当然,在元后去世那一年,他亲自求娶白婉儿,却被皇帝从中插手,变成了迎侧妃进东宫。 “不记得也好,若是如云还在,她或许会像当年那样,回绝这门亲事。”顾远山轻叹一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两个孩子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一起,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这下子顾若清也惊讶了,娘亲回绝了? 她看向萧景睿,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自除夕夜宴后,自己又见过萧景睿几次,自此清冷的少年悄然住进了自己的心中,却因一场变故彻底走向不同的命运。 但因为叶肃的教导,顾若清的心中并没有觉得遗憾,只觉得有些奇异的感觉。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两人的母亲曾经产生过交集。而她与萧景睿,却在多年后结为夫妻,与其说是命运的安排,其实更像是一场玩笑。 “罢了,老家伙体力不行了,回屋歇着去了,若清,你带着殿下四处走走,没什么事便回去吧。”顾远山到底是武夫,没有那么多话要讲,若清开心,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罢自己就要起身,十分顺手地拎起那坛开了封的酒。却不想顾若清轻咳一声,春桃目光炯炯地拦在了顾远山面前,跟福安一起把酒拿了回来。 “哎呀,老夫就喝一点,不碍事。”顾远山回过头,讪讪一笑。顾若清知道自家祖父的德行,直接嘱咐镇国公府的管家梁叔,“梁叔,把酒藏起来,许他三日一杯,我下次回来时看看少了多少。” 梁叔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中年人,腿脚有些跛,萧景睿却对他有些印象,记得这人劫狱时身手利索,成功地护着他逃出皇城。 此刻的梁叔人畜无害,全然不顾镇国公的目光威胁,乐呵呵地接过来,“放心吧小姐,必定不让国公爷翻出来。” 顾远山气得转头就走,连个礼都没给萧景睿行。而被忽略的太子殿下却美滋滋的,觉得自己在顾远山心中的形象好上了那么一些。 “殿下,镇国公府有些许简陋,不然我们还是先回东宫吧。”顾若清站起身,却见萧景睿摇了摇头。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萧景睿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春桃和福安都没有听清,只看见顾若清的脸蛋突然一片通红,终究还是没忍住朝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瞪了一眼。 等顾远山从苍梧堂小憩醒来,就看见管家梁叔高兴地哼着小曲在院子里浇花。 “梁三宝,你傻乐什么?”顾远山不解。 梁叔心情好,说道,“春桃和来公公说了,太子和小姐今晚不回东宫了,就住在镇国公府,小姐以前住的院子,不枉我叫人提前收拾了一番。” 顾远山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可想来想去,人家是名正言顺的新婚夫妻,太子如此行事也没什么可指责的。 但他还是没忍住,拧住了梁三宝的耳朵,“傻乐傻乐,我孙女都被大尾巴狼叼走了,你还傻乐!谁叫你收拾院子的!” 第17章 假账 “小姐,这是侧妃那边送来的账本,您要不要现在看看?”春桃带着几个人推门进来,顾若清正闲的无聊,看见这些人来了精神。 春桃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衣着得体的嬷嬷并一个太监,看起来都像是有些地位的。 “奴才东宫内务主事黄全,这是桂嬷嬷和福嬷嬷,都是从前帮着侧妃娘娘照看东宫的。娘娘刚入主东宫,侧妃娘娘怕太子妃对这些事不熟悉,特意遣了奴才们供太子妃差使。”为首的太监弯着腰,满脸堆笑,他们三人怀中都带着不少的账本,桂嬷嬷手中还抱着算盘,看起来白婉儿想的十分周到。 顾若清点了点头,“侧妃有心了,账本放在那里吧。” 几个连忙将账本放置在矮榻的桌上,黄全余光瞥见顾若清只是随意地翻开几本,拨弄算盘的手法生疏,心中有了计较。 “太子妃娘娘,可需要奴才们一起算一算,娘娘只管在旁边看着,有什么错处您叫停即可。” 黄全的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线,见顾若清不置可否,连忙招呼两个嬷嬷翻开一本账本,轻声慢语的算了起来。东宫的账说复杂不复杂,但说简单也不简单。旁的也就罢了,御赐的金银器物的流向要谨慎再谨慎。顾若清听着,眼皮也不抬,一个时辰的功夫过去,东宫这两年的账便算好了。 “娘娘,您看,可有什么不妥?”黄全躬身问道,一时间毓庆阁里静悄悄地,等待着顾若清的回答。 “没什么,黄管事做事周到,春桃,好生送他们出去吧。”顾若清打了一个哈欠,显然是要午睡的样子。春桃心领神会,十分麻利地送几人出门。 等春桃再回来,果然看见自己小姐正看着账本若有所思,哪有半分困倦的模样。 “春桃,你来说,听出了多少?”顾若清随手拿起一本账簿,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看的春桃头都大了。 “额,别的奴婢倒是没听出来多少,但是采买这一块,单是揽芳居的制衣这一项,堂堂侧妃登在账上的支出才五百两不到,这怎么可能?”春桃坐到顾若清脚边的墩子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第21章 “哼,或许是她白婉儿勤俭持家,也说不准。”顾若清微笑,想起前日白婉儿身上那件素白的衣裳。 春桃皱着眉,“小姐,这话也就能骗骗旁人,她前日那件衣裳,是用浮云锦做的,那东西的价值远在蜀锦之上,一匹之价怎么着也得一千两!” 顾若清笑了笑,“有长进,还有呢?” 春桃歪了歪头,“别的嘛,诺,这里说,东宫去岁送往文国公府的节礼花费三千两,荣宝斋的朱钗,燕辉堂的补品,可是燕辉堂的人参,哪有要八百两银子的道理?” 顾若清摸了摸春桃的头,嘱咐道,“我想起来,东宫的迎宾阁中,放着一尊赤玉金纹花瓶,你且去看看在不在。” “小姐别蒙我了,赤玉金纹这等工艺,可不是凡品,奴婢昨日才打迎宾阁中过吗,可没见着什么...”春桃瞪大了眼睛,越说越小声。 “发现了?”顾若清放下账本,“我估算了一下,仅是这两年,东宫大概有十几万两的白银不知去向,或是高价买进,或是随意赏了人。这不是最要命的,最要紧的是,陛下赐给太子的那些御赐之物,听起来数量庞杂,可连这么一尊打眼的赤玉金纹都没了踪迹,那么库房里那些呢?” “春桃,你去告诉来公公,太子下了朝,请他来我这里一趟吧。”顾若清如此嘱咐,春桃却觉得自家小姐这回算是多此一举了。 “小姐,依奴婢看,不用去找来公公了。”春桃连屁股都没动一下,反而是拿起笔,“奴婢帮您把有问题的账目用朱笔圈起来吧。” “怎么,小丫头,我如今还指使不动你了?”顾若清纳闷,春桃这是怎么了? “今晨起来,太子爷吩咐来公公,将他的寝具和衣物,都放到毓庆阁里。您的这间书房,过几日也要被太子爷的书塞满了。”春桃眨着大眼睛,一派无辜。 “你怎么不早说!”顾若清一个头两个大,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议论呢! “小姐,您安心的坐吧,殿下决定的事情,咱们也没能力改变不是?”春桃乐得见太子天天在她家小姐这里,因此上午就带着福安布置妥当了。 顾若清无奈,只得坐下来,指挥春桃先把账本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傍晚时分,萧景睿提着一盒点心姗姗来迟,见顾若清不在主殿,便朝着书房走去。 推开门,就看见春桃趴在矮榻上昏昏欲睡,顾若清则持笔看着账本,在仔细算着些什么。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萧景睿觉得这一幕极为美好,但毕竟到了晚膳时间,他的若清如此瘦弱,可得好好的按时吃饭。 春桃被萧景睿的声音惊醒,连忙站起身来行礼,萧景睿温和地点头,将手中的糕点递给她,“用完膳再拿出来吧。” 顾若清看着那糕点上的金色印记,有些诧异,“徐记铺子的糕点?” 萧景睿捏了捏她的耳朵,笑道,“祖父说你幼时爱吃,待会尝尝,还是不是从前的味道。” 顾若清心中一暖,但心里记挂着正事,连忙让春桃去关门,就要告诉萧景睿账本的事情。 “不急,先用膳,用完膳,我再来看。”萧景睿抱住她,却发现顾若清眸中明亮,在听见他这句话后,眸色暗了暗,似乎有些失望。 他暗自谴责了一把自己,账目有问题他早就知道,否则前世那些他结党营私的罪证从何而来?御赐之物私下赠与他人本就是大罪,更何况他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但顾若清不知道这些,她一心想的是如何维护自己的夫君,自己不该这种态度,让若清一腔热情无处安放。 看着满桌的账本和密密麻麻地朱批,萧景睿心中一动,连忙改口,“我不善账目算筹,若清说说看,发现了什么?” 顾若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拉着萧景睿,开始讲她的发现。 第18章 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殿下看此处,银丝碳的消耗十分反常,按照常理推算,约莫每月多支出三百两银子...此处,送出的节礼价值与市价不符,多支出五百两银子。零零总总算起来,单是银两花销的问题,便有十八万四千三百两银子不知所踪。”顾若清拿着账本,一处一处指出问题,还没来得及说道御赐之物,便被萧景睿打断。 “若清,这些,你没有用算盘?”萧景睿有些惊奇,白婉儿有问题这事情他早就知道,可没想到顾若清竟能心算,而且速度如此之快。 顾若清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雕虫小技,让殿下见笑了。” 萧景睿却上前环住她,握住她的手,拿着朱笔,“若清,假如你没有嫁给我萧景睿,或许可以承接过你外祖父的衣钵,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生平安顺遂。” 顾若清默然,没有嫁给萧景睿吗?自己也假想过那样的生活,跟着外祖父和舅舅做生意,未来找个上门夫婿,安稳地度过平凡的一生。 她微微仰起头,彻底放松,将自己的身体靠在萧景睿的怀中,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狡黠一笑,“假如啊,殿下若是个江南的书生,我定然求外祖父出手,将殿下绑来给我做夫君!” 萧景睿被她这无法无天的话逗笑了,闷声道,“小东西,哪有这样的假如。” “是啊,”顾若清侧着脸,与他额头相抵,“没有这样的假如,臣妾或许注定是要做殿下的妻子,无论中间有多少波折,我都会站在殿下的身边。” 第22章 萧景睿定定地看着她,感受着她的气息,终究是没忍住。春桃早在萧景睿抱住顾若清的时候就逃之夭夭,还不忘贴心的帮两人带上门,只是忘记了那盒太子殿下亲自买回来的糕点。 萧景睿的余光瞥见那个锦盒,大手探进顾若清的衣襟,细密的吻落在了她的眉心、脸颊、脖颈,又去往更深的地方。 “殿下,别,还没用晚膳...”顾若清有些羞恼,怎么好端端的,这人又开始作怪。 萧景睿将唇又贴在她的耳边,低声笑道,“若清饿了?” 顾若清发出一声惊呼,想要按住他不安分的手,不愿答话。萧景睿退开一些,伸手挑开食盒,拿出一枚精致的云片糕,放到顾若清口中。 “乖,你吃你的,我吃我的。”萧景睿如是道,然后在顾若清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低下头去。 等到房中云消雨歇,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来宝看着桌上凉掉的饭菜,又喜又忧,两位主子感情好是好,可也不能不顾及太子妃的身子,连晚膳都不用啊! 福安早就已经借口前院有事,将院子里其他人打发走了,然后自己在净室备好了热水。春桃则抱着一条雪白的裘衣,开了书房的门递了进去。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萧景睿的手伸出来,接过裘衣,紧着着房门合上,顾若清的声音若有若无,听起来是在耍小脾气。而萧景睿的声音带着餍足的意味,十分温柔地哄劝着她披好衣服。 书房的门终于被打开,萧景睿衣着整齐,怀中顾若清被他裹得严严实实,走进了毓庆阁的寝殿。 等到顾若清终于躺进舒适的被窝,已经快月上中天了,萧景睿在她的身边躺下,修长的手指玩弄着她的头发,看见顾若清气鼓鼓地瞪着她,还面不改色的吻上她的眼睛。 两人说了会儿话,顾若清的气消了些,这才想起所谓的正经事,没好气的说,“殿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账目有问题了?” 萧景睿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惊讶,毕竟她连御赐之物都敢动,那些银两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那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御赐之物是不能转赠他人的,更何况殿下身为储君,只怕此事更加棘手。”顾若清有些担心,萧景睿现在的处境并不算很好,这种事情若是被人参上一本,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也是刚察觉不久,并没有一个好法子。”萧景睿十分坦诚,“但有个好处,我大概知道,那些东西都流去了哪里。” 顾若清将头埋在他的颈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突然想到前日春桃无意中提到兖州下了大雪和冰雹,百姓流离失所的事情来。 “殿下,臣妾或许有办法,殿下要不要听一听?”顾若清的眼睛亮亮的,配上她红扑扑的脸蛋十分好看。萧景睿笑道,“说来听听。” “银子事小,我们要解决的是御赐之物。倘若大动干戈的去找,消息传到宫里,陛下定会责怪殿下治宫不严。”顾若清几乎可以想象,皇帝会怎么拿这件事大作文章。 但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前世这些御赐之物,可是不少臣子顶着革职流放的风险,也要参他结党营私。 萧景睿摸了摸顾若清的头发,就听见她接着问道,“殿下,臣妾想确认,您真的会不在乎白侧妃的死活吗?” 萧景睿皱眉,“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他不杀了她就已经算是忍辱负重了,为何要在乎她的死活? 见萧景睿的神情不似作伪,顾若清就继续道,“东西既然是白侧妃丢的,就要靠她去找回来了。” “嗯?”萧景睿有些好奇,“她怎么舍得还回来?” “这简单,只需要殿下安排白侧妃去做一件事,她自然会去想办法。” “臣妾猜,御赐的皇室器物,是没人敢动的,很容易惹来杀身之祸。丢的东西比如赤玉金纹花樽,只是价值珍贵,但与皇室用器截然不同。”顾若清认真道,“既然如此,殿下何不来场捐义卖,广邀世家竞拍捐赠,用以救济兖州的天灾?” 扬州商贾业十分发达,义卖会屡见不鲜,也有地方豪绅以此广邀宾客,打出好名声。顾若清随外祖叶肃还去参加过,拍下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萧景睿这下子是真的有些惊讶了,饶是他知道那些东西未来会在哪些人手中成为他的罪证,可是连他也没有办法尽数取回,顾若清的办法却能解决这个问题。 让白婉儿主持义卖的事,强迫她将流转出去的东西追回来,哪怕有什么漏网之鱼,也可解释说是义卖出去的,毕竟皇帝也不会知道买卖了哪些东西。 萧景睿抱住顾若清,深深地觉得自己捡到了个宝贝,“这办法可行,不过戏台子要搭起来,可不能只靠一个白婉儿,这义卖的事情东宫出面也不合适。” “明日,我带你去见见钟夫人,我的舅母,且看为夫让人给你排场好戏看。” 第19章 钟夫人 文国公府位于皇城的另一头,自从初代文国公获得了这个爵位,代代承袭下来,如今已经是过了五代。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但文国公府身上成了一个例外。 文国公府每一代都会出现一个惊艳绝才的人物,而这一代的人物则是现在的文国公世子,钟恒。 这位钟恒公子排名第三,是元后的哥哥,他的夫人则出自京城的另外一个老牌世家王氏。说起这个王氏,其传奇程度一点都不亚于文国公府。王氏的祖上曾经也是商人,陪先祖打天下时捐献了许多的物资,才成就了今天的地位。 第23章 而此刻的文国公府门前立着一位半大少年,正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他今天穿着一件青绿色的夹袄,高高的马尾束在头上,十分利落精神。 等他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从长街的另一头驶过来的时候,连忙跳起来,冲着马车而去。 他的身形极为利索,三下五除二的爬上马车,掀开门帘,就看见萧景睿和顾若清正坐在里面,便笑道,“嫂嫂终于来了,我肚子都饿了!” 萧景睿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训斥道,“多大的人了,怎么现在行事还如此的不着调?” 钟沅听了连忙露出讨好的笑意,“这不是着急等着见嫂嫂吗?上次嫂嫂送我的那把乌金匕首,可把我的兄弟们都给羡慕坏了!” 顾若清展然一笑,“若是你喜欢,在你生辰的时候,我们再送你一把更好的。” 钟沅惊奇的瞪大了眼睛,“嫂嫂这话可要当真。” 顾若清笑的无奈,“我骗你做什么?” 萧景睿拍了拍顾若清的手,“别惯着他,他整天啊就是做这些不着调的事情。他的母亲已经为此愁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安定下来,不要老是这种小孩子心性。” 顾若清倒不觉得小孩子心性是件坏事,于是拍了拍钟沅的脑袋说,“小孩子心性没有什么不好,赤子之心,倒是一个习武的好苗子。” 萧景睿有些无奈,看着两人一唱一和。钟沅难得看到萧景睿如此纵容,心里对顾若清佩服的五体投地,于是赶紧兴高采烈地把顾若清迎进了府。待几人进了文国公府的正堂,一位身着华丽锦衣的夫人已经坐在了上首。 钟沅见了母亲,连忙讨好的过去说道,“母亲,太子哥哥和太子妃嫂嫂来了。” 钟夫人有些无奈,“是你自己吵着要去接人,怎么现在又有些急不可待?” 钟沅嘿嘿一笑,“母亲你不知道,嫂嫂夸我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呢!” 钟夫人闻言,看向顾若清,迈了几步向两人行了个礼。萧景睿连忙扶起钟夫人,说道,“舅母,一家人无需多礼。” 钟夫人笑着起身,“太子爷仁慈,但礼不可废。” “太子妃娘娘刚到京城不久,饮食上可还习惯?若有什么不妥当的,请人来文国公府说一声,便能帮娘娘办妥了。”钟夫人笑得很是慈和,显得平易近人,却又没有过分的热情和僭越。 “劳舅母挂念,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顾若清笑着答道,转身让春桃将带来的礼物送上来。 “这是我从扬州的时候带来的一点小玩意儿,送给舅母和各位妹妹,只当是解解闷儿。”顾若清拿起最上头的锦盒打开,只见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安静的躺在绒布当中,十分好看。 钟夫人心中惊讶,这对翡翠玉镯的成色极好,是难得的帝王绿。饶是在钟鸣鼎食的王家和文国公府,这样好的翡翠镯子也是少见。 “劳娘娘记挂着,妾身代几个女儿谢过了。”钟夫人行事大方,也不推拒,直接让身后服侍的丫鬟收下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这趟太子来的目的是什么,于是直白道,“妾身初见娘娘就觉得有缘,日后还是少不了带着几个女儿去叨扰娘娘。眼瞅着快化冰了,立阳长公主过几日要在府上举办寿宴,不知道娘娘是否有兴趣,随妾身去凑个热闹?” 顾若清笑着点头,“舅母有心了,我整日闷在东宫里正无聊呢。” 萧景睿见两人谈妥了,便适时的插话,他转头对钟夫人说道,“舅母,孤这次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舅母的帮忙。” 钟夫人有些不解,除了带着太子妃多去结交世家的贵妇和女儿们,太子还能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她这个妇人来帮忙的?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前几日孤听说兖州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大雪和冰雹,死了不少的百姓。昨日与若清闲聊,听闻扬州会有当地的豪绅举行义卖,义卖所获得的钱财用于救济受灾的百姓。”萧景睿的目光十分温和,看向顾若清,后者回了他一个清浅的微笑。 钟夫人明了,“原来是这样。”但她心中清楚,这件事情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一个义卖,怎么会让当朝太子亲自向她开口?这里必然有不可对外人道的言由。但文国公府和王家已经绑在了太子这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子朝她开口,她便没有不应的道理。 因此她略微思索一番,便笑着应声道,“这事儿殿下就交给我吧,京城之前也是有过义卖的,只不过都局限于各个世家女儿之间,出点钱博个好名声罢了。” “这事儿做也是好做的,可是妾身想着这样的事,总不好和东宫扯上什么关系。”钟夫人有些犹豫,所谓的义卖都是要拿自家的家当放出来,让大家出价争抢。东宫的那些东西,一个搞不好可是要犯皇室的忌讳的。 “舅母尽管放心这事儿,孤和太子妃自然不会出面。”萧景睿笑了笑,又接着说道。“拿去义卖的也尽是些什么珍奇古玩,这些东西从前都是东宫的侧妃管着,这次的事情也会由她亲手将东西交给姑母,姑母自可派人去找侧妃就是了。” “既然殿下这么说了,那想必已经安排妥当了。妾身这就找几个世家的夫人一起琢磨琢磨,想必这样行善积德的事情,他们也是愿意的。”钟夫人连连称是,又接着问道,“殿下,是否要给几位宗亲贵眷的府上下个帖子,显得东宫不那么打眼儿?” 第24章 “舅母思虑周全,就按照您说的办吧。”萧景睿点头。 第20章 枕边人的背叛 相对于文国公府上三人的其乐融融,东宫的揽芳居中,白婉儿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着来宝。 “来公公莫不是在诓我?怎么殿下突然心血来潮要搞什么义卖呢?”白婉儿心中慌张,她在想是不是萧景睿发现了什么? 来宝带着笑意,说到,“老奴怎么敢拿侧妃娘娘寻开心,这自然是殿下的意思。殿下说了,太子妃初来乍到,从前的东宫的中馈都是由娘娘管着的,这次的义卖自然也要辛苦娘娘来接手。这是积功德的事,想必娘娘不会拒绝的。” 说罢,他转身便走,不给白婉儿任何反驳的机会。虽然所谓的义卖对于来宝而言也是第一次听说,可是既然殿下想做并且指明让侧妃来做,那一定是有所深意的。 白婉儿站在原地,目送来宝出门。心中的慌张和恨意滔天,但是此刻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她连忙让碧痕关上门,自己则快步走进了内室,翻开梳妆台最下层的格子,里面赫然躺着几本厚厚的账本。 白婉儿咬紧了嘴唇,这些年她在东宫可谓是锦衣玉食。所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但明面上记在账上的银子,一年加起来也不过几千两,还在萧景睿那边博了个勤俭持家的好名声。 可银子的事情也就罢了,凭自己父兄今时今日在朝中的地位,补上十几万两亏空又算得了什么?最棘手的是那些被她经年累月运出去的珍奇古玩,这些东西或是放在了白家,或是已经被送出了手。不然凭他父亲和兄长的微薄背景,哪怕搭上太子这条线,如何能在朝中如此迅速的平步青云? 从前萧景睿是向来不理会这些金银古玩之类的,怎么如今突然想到了义卖这个法子?白婉儿看的那些账本上的密密麻麻的账目,脑子里却想的是顾若清的脸。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发现了什么,才想到用这样的法子来折磨自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顾若清知不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萧景睿知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义卖,究竟是萧景睿为博美人欢心,还是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碧痕,你派人去府上告诉哥哥一声,让他将本宫之前送去的那些东西,悄悄的再送回来。”无数思绪在白婉儿的脑海中飞过,想着实在不行就说丢了。可这些东西丢个一件两件倒没什么,丢个几十件那可就是大问题了,她一定摆脱不了干系。 为今之计,只有想法子把那些东西弄回来,并且要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妥当的交给文国公府。放在白府的都好说,至于那些送出去的,便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她又叫住碧痕,“告诉哥哥,太子可能发现了丢了不少东西。让他想法子,不行就高价再把那些送出去的东西买回来。” 碧痕点头称是,知道此事一旦暴露非同小可,连忙小跑着出去了。 白婉儿坐在内室的榻上,心中暗恨,想起黄全告诉自己,顾若清看似出自商贾之家,实际上对账本一窍不通,自己还沾沾自喜。如今想来,都是底下那些蠢货办事不力! 可无论白婉儿如何的愤怒,文国公府要举行义卖的消息,还是像长了翅膀的鸟一样,飞进了京城每一个有名有姓的人家。向来清高的文国公府,要做这样的义卖,本身就够引人注目的了。而知道内情的一些夫人又放出消息,据说连东宫和长公主府上都添了不少东西,这就更加让人心生向往。 不仅仅是因为东宫和长公主府上出来的东西,品相必定不会差,也是因为买了这些东西,或许就能和东宫以及长公主搭上线也说不定呢。 因此,许多高门世家的妇人和贵女都卯足了劲头,要在这个义卖会上大出风头,连带文国公家的门槛都快要被这些人踏平了。 而皇城另一头的华丽府邸中,一个长相白净阴柔的男子笑着捏起一张包着锦缎的请帖,冲身边的太监说道,“本王就说,为什么那个白崇安竟然私底下安排人将之前送出去的那些东西高价收回来?原来是因为这个事。” “王爷说的是,奴才也派人去打听了东宫的消息。虽然东宫明面上没有参与文国公府的义卖,可是实际上谁都知道东宫和长公主府上是出了好些东西的。”那太监身形高大,气息沉稳,竟有些不像是个阉人。 “哼,这次算他萧景睿反应及时。可惜了,本想借着这个把柄拿捏拿捏白家那对父子,甚至设个局告他个萧景睿结党营私之罪都绰绰有余。没想到他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可惜这一步好棋。”男子笑着摇头,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看起来有些阴冷。 那太监躬身说道,“虽然告不了太子结党隐私,但是王爷可知白崇安安排人高价回收这些东西,心里也是发虚的。” “白崇安拿这些珍奇古玩去打点关系的这件事情,萧景睿实际上是不知道的。王爷不如以此作为要挟,毕竟一旦东窗事发,他和白侧妃,都是要遭殃的。”太监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白侧妃?你倒是提醒了我,还有这么号人物。”男子从踏上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头盛放的梅花。 “好奴才,你倒是提醒了我。白崇安这步棋丢了不打紧,但若是...”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只是走到书桌旁,摊开一张纸,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你去随便买一个什么物件,将这张纸放到里面,送到东宫的侧妃手中。”男子的心情瞬间变得极好,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第25章 那太监接过纸条点头称是,推开门快步的离去了。 只剩男子一人坐在书桌,唇角含笑,轻声道,“一个白崇安算什么,枕边人的背叛才是更为致命的呢。”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白婉儿的绝情,在那幅冰清玉洁的外表之下,究竟藏着一副怎样的贪慕虚荣的心。 第21章 当年真相 “义卖?本宫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么新奇的想法肯定不是你想出来的,是你那个新娶的太子妃吧。”长公主萧长乐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漫不经心的捏着一张请帖,萧景睿坐在她的对面。 “的确是若清的主意,想出这个法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想必姑姑已经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白家的人似乎在高价收购一些珍奇古玩。”萧景睿笑了笑,亲自给萧长乐续上一杯茶。 “是,难为你了,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你曾经的枕边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萧长乐的唇角勾起抹讥讽的笑,她看向萧景睿,“你打算怎么处理?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今天是偷运御赐的古玩,到了哪日,怕不是能在你的东宫里搜出龙袍来?” 萧景睿无奈一下,他这个姑姑真是嘴上不饶人,但眼光倒是毒辣。“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是怕有些人拿这个来做文章,告侄儿一个结党营私之罪。” 萧长乐靠在椅子上,冷哼一声,“这回算你聪明,提前破了局,免得后面难以收拾。” “别说我这个盟友不体贴,昨日梁王府上的奴才,悄悄地买了其中一件赤玉金尊花瓶回去,不知道是打算做什么用途。”萧长乐眼皮都没有抬,随手将请帖放在了桌子上。 “本宫知道你的意思,自然会让青叶从公主府里挑选些御赐的金玉之器,送到文国公府上添彩。连带那些宗亲,本宫也自会帮你去打点打点。” 萧景睿笑着点头,“那就多谢姑姑了。” 他站起身,想着赶回东宫和顾若清用晚膳,萧长乐却出声叫住了他。 “景睿,顾铭的事,你当真没有骗本宫?”萧长乐的声音有些低沉,萧景睿转过头去,只见她那张可谓是国色天香的脸一半隐在阴影中。 “姑姑。我没有必要骗你。倘若我说的是假话,姑姑只需要派人一查,便能寻出破绽来。”萧景睿走过去又坐了下来。“当年玉门关一战,顾家军死伤惨烈。顾家的大郎和二郎,在城中守了整整七日。而在这七日中没有援军,没有粮草。最后无奈,顾将军只得放百姓逃往幽州。自己和顾铭则率领三千顾家军引敌入城,战死沙场。” “纵使当年匈奴气势汹汹,可为何整整七日,幽州宿州刺史按兵不动,活生生的看着顾家军送死呢?”萧景睿的脸色有些阴沉,大齐本是国富力强。顾家军铁骨铮铮,满门忠烈,最后竟然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这是何等的讽刺? “可当年,幽州宿州,接连天灾,灾民暴动。又要接收从玉门关中逃出的百姓,这才无暇顾及玉门关的战事。”萧长乐转过头,紧紧的看着萧景睿。似乎想从他的话中找出破绽来。 “天灾?顾家军全军覆没之时,侄儿年纪尚小,因此对当年的细节不得而知。但姑姑是否知道,那一年幽州和宿州的赋税,却是比往年翻了一倍。” 萧景睿的话音刚落,萧长乐已经猛然站起身。他的声音当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又仿佛早就有此猜测。“果然。原来是这个样子。” “那年顾家军出征之时,顾铭才十七岁,他跟本宫说,一定要在在战场上拿到军功,才有脸面向皇上求个赐婚的圣旨。”萧长乐颓然的坐下,似乎又想起了当年长亭送别的场景,眼眶不禁微微的红了起来。 “这么多年,本宫一直以为,当年是镇国公下令,让他们死守玉门关。这才害得顾铭,白白枉送了性命。”萧长乐的声音越来越低。自玉门关一战后,镇国公身居简出,而自己沉溺在失去顾铭的悲痛当中,也不愿再与他相见。 “最后一个问题,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萧长乐声音沙哑,“你可知为了让本宫相信顾铭是死于镇国公的刚愎自用,咱们那位陛下做了多少功夫?” “你所说的事实真相,恐怕镇国公并不知情,这么多年,他怕是也生活在悔恨之中。”当年玉门关一战的亲历者都不知道这些细节,萧景睿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萧长乐看着这位侄儿,她总觉得,萧景睿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个人一般。 但任凭萧长乐聪明绝顶,也不敢相信这世上有死而复生一说。萧景睿知道他这个姑姑是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的,哪怕说出事实真相,她也只会认为自己随便扯了个谎来搪塞他。 “姑姑只当是因缘巧合吧,从前是没有理由说出这些,而如今,我既然娶了顾若清当妻子,那么顾家的事便是我的事。”这倒也是萧景睿的真心话。他的确存了拉拢长公主的心思,而这一点他不曾做掩饰,想必长公主也洞若观火。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更何况他对这位行事自由随性的公主,并没有什么恶感。前世哪怕夺嫡已经摆到了明面上,萧长乐也对继皇后和梁王爱搭不理,敬而远之。 听到萧景睿的解释,萧长乐沉默半响,似乎在考量这句话的可信的程度。 她又想起那日跪在雪地当中的女子,身姿挺拔,眼神明亮。说实话,仅是短短几日就让她相信两人已经情深似海,实在是一件过于荒诞的事情。 第26章 但自从那日起,顾若清的话总是偶尔回荡在她的耳旁。人生在世,行事随心,那样一个洒脱赤诚的女子,总不要被辜负才好。 “从前倒不见你对那个白婉儿这样。”萧长乐面无表情,“看来之前,你与那个侧妃都是逢场作戏了?” 这下子轮到萧景睿沉默了,但他并不想,也没有必要欺骗萧长乐,还是答道,“姑姑这话就是打趣我了,侄儿只不过经历了一些事情,付出了一些代价,便看透了身边之人的心。” 萧长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算你小子坦诚,你今天说的两件事,本宫都应了。一个文国公世子夫人还不够,还要让我这个公主亲自为你的太子妃铺路。难得啊,我们萧家居然出了一个情种。” 萧长乐这话说的十分随意,仿佛面对的不是东宫的储君,未来的皇上。而萧景睿也习惯了她这种态度,毕竟,连当今的皇帝萧逸都要对萧长乐礼让三分。 他站起身,同萧长乐告别,便脚步匆匆赶着回东宫用晚膳去了。 第22章 持鞭人 “下月初八立阳长公主的寿宴,下下个月要宫中家宴,三月要去长公主府上赏花,还有准备亲蚕礼...”顾若清坐在桌前苦着脸,掰着手指头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从前在扬州的时候,舅母和外祖父也会带着她去一些亲近的人家里吃吃酒,可毕竟不比皇城和宫里,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如今要去的宴会这么多,个个都马虎不得,实在是让顾若清有些头大。 萧景睿看她这个样子,笑道,“看来做个太子妃果真不易,若是日后要执掌皇城,可怎么得了。” 顾若清瞥他一眼,故意说道,“那殿下便多娶几个,人多力量大,总能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这话可就冤枉我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多娶几个了?有你一个我就哄不过来了。”萧景睿放下筷子,捏了捏她的脸颊。 顾若清故作生气道,“这可说不准。等殿下荣登大宝,后宫七十二妃的位置怕是要填的满满当当的。” 这话她虽然说的坦荡,实则心里已经开始难受了。纵使男人三妻四妾是古往今来的传统,可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是愿意同他人分享自己的夫君的。可她不愿意又能如何呢?倘若萧景睿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凭借自己外祖和祖父的地位,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完全是个妄想。 可萧景睿呢?他如今只是东宫的太子。便已经有了白婉儿的存在。若是他日真的做了皇帝,只怕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他了。 想到这里,顾若清的神情难免有些低沉。萧景睿看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了然,可是这种事情,现在的承诺只会徒增顾若清的担忧。他干脆揽过顾若清,摩挲着她的白嫩的手,说道,“你尽管往后看吧。” 这个拥抱,让顾若清十分受用。她是个洒脱的人,便在心里想着,若是以后萧景睿真的三宫六院,心思放在了别人身上。那她也便干干脆脆的放手,做一个不争不抢尽职尽责的皇后。 如今二人情意正浓,她便不守着来日,杞人忧天了。 “孤今日见过了长公主,宗亲那边,她会出手帮忙打点。”萧景睿干脆挑起新的话题,转移顾若清的注意力。 “之所以请姑姑和宗亲那边,为的是某一日,万一有人向皇帝提起此事,也不会紧盯着东宫。”萧景睿解释道。“姑姑上次在未央宫见过你,说是跟你合了眼缘,这才请你随她拜会宗亲。” 顾若清回想起那一日在未央宫中突然出现的华服女子,心中忐忑,同时又有些疑惑,于是干脆问道,“殿下,长公主殿下的地位好像非同一般,连带皇后都要对他礼让三分,这里面是有什么故事吗?” 萧景睿一笑,“若清可知道大齐的皇室,有一道家法。说是家法,实际上是大齐先祖遗留下来的一道鞭子。此鞭上至帝王,下至臣子,只要持鞭人认定有违先祖遗愿,便可动用家法。” 这对顾若清倒是一个新鲜事儿,毕竟大齐皇室传承几百年,动用家法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长公主便是这一代的持鞭人了?”若是这个样子,那么皇后对长公主的礼让便可以解释的清楚了。 “长公主的年纪不比我大多少,她是先帝的幼女,又是先帝的皇后所出。先帝老来得女,又是唯一一位公主,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这些事情还是从前萧景睿听元后讲的,当年的萧长乐还有着少女的天真烂漫,与镇国公府的二公子顾铭青梅竹马,两人后来还是京城的一段佳话。 “先帝去世那年,长公主年仅七岁,他忧心这个女儿以后被人欺负,而当时皇后也已经逝世,母家势弱,恐怕是护不住长公主的。于是他便亲自召集宗亲,疏通关系,给长公主留下了这么一道护身符。”那是萧景睿第一次察觉到先帝的另一面,先帝在位时励精图治,杀伐果断,是个名副其实的明君。萧景睿自开蒙起,就通读过先帝在时所做的策论,一直觉得他这位祖父是绝不会为情乱智的一个人,没想到却对自己唯一的女儿如此的小心呵护。 而顾若清的看法则与他出奇的一致。“臣妾幼时偶尔听祖父提起先帝,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这样真是让人佩服。” 萧景睿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他之所以对这件事情感到惊讶,那是因为细数整个大齐皇室,这样的亲情简直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互相坑害,彼此猜忌,才是天家父子的宿命。 第27章 “舅母说后日要在京城的八仙居举行义卖,揽芳居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来宝可有消息告诉你。”两个人终于想起了正事,萧景睿放在京城的探子,这几天不断传来消息。白崇安之前送出去的那些宝贝,变着法子换回来大半。 “来公公按照殿下的吩咐,让揽芳居的人随意进出东宫,臣妾看白侧妃那块儿进展的倒是十分顺利。”顾若清笑了笑,像个狡猾的小兔子。 “臣妾派春桃悄悄去看了,那个赤玉金纹的花樽,已经在迎宾阁的一角摆上了。” 萧景睿点点头,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他们这次能将这些东西找回来,也算是大出血了。 “不过有一件事,来公公让我告诉殿下。这几日除了那些进进出出的小太监们,侧妃好像也出去过几次。”顾若清眨眨眼睛。“来公公也派福林悄悄的跟着,有一次是回了白府,有一次则拐到了别的地方,当时侧妃身边似乎有人跟着,福林不敢靠近,便回来了。” 萧景睿听了心中了然,这算是解答了他前世一个疑惑。白婉儿的叛变虽然有迹可循,但究竟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搭上线的呢?旧情复燃也需要个时机,现在看来,想必就是当时梁王在收集他结党营私的罪证的时候,顺带拿捏了白婉儿。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白崇安再怎么说,也只不过是太子侧妃的一个兄弟而已,力量有限。不比白婉儿这个枕边人,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捅出最要命的一刀。 第23章 天隼 萧景睿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的一张纸条,脑海中在思索着什么。 偌大的书房中,灯火如豆,一个身材瘦削精悍,穿着黑色紧身衣的人,安静地跪在下方,等待萧景睿发话。 “除了这些,还发现了什么?”萧景睿放下纸条,看向下方跪着的人。 那黑衣人面相十分普通,属于放进人堆就再也找不到的人,此刻他低着头恭敬道,“回殿下的话,除了这些书信,还有一些账目,但这东西藏得十分隐蔽,属下来不及誊抄,悄悄的看了一眼便放回原处了。” “做得很好,暗中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即可,不用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萧景睿站起身,“这差事做的不错,出去找来公公领赏。” 那黑衣人点头称是,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书房,正撞见了守在书房门口,捧着一匣子金银的来公公。 “枭一主事辛苦,这些心意是殿下犒赏。”来宝的脸上依旧挂着和善的笑,他将这沉重的匣子放到名为枭一的人的手中。 枭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慎之又慎的将匣子收起,低声道,“承蒙殿下赏识,都是下属应尽的本分。” 来宝笑了笑,“主事的辛苦,殿下都看在眼里。咱们殿下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主事安心收下便是。短短几日,天隼发展到如此规模,这是主事的功绩。” 枭一不是个话多的人,听见这话朝来宝行了个礼,便快步离开了。 来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转头看向灯火通明的书房,笼罩在心头的疑云愈发的明显。 他是跟着元后的老人,亲眼看着萧景睿长大,自然对萧景睿的变化洞若观火。这变化毫无缘由,实在是令他不解,有时候他都会觉得萧景睿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若是硬要他说出究竟是哪里变了,来宝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说他变得更加冷漠无情,可他偏偏对太子妃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可要是说他耽于儿女情长,偏偏在朝政方面的形势却变得更加的狠辣老道。 就拿刚刚离去的枭一来说,萧景睿自大婚之日起,便将之前的东宫的情报网掀了个底朝天,重新建立起了一个名为天隼的组织,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寻得这些能人异士,总是能够探寻到别人轻易探查不到的消息。 匆匆离去的枭一,不知道自己在来宝的心中形象如此的高大和神秘。倘若他知道了来宝的想法,定会十分冤枉。 他和天隼的人所做的,都是顺着太子的指示,顺藤摸瓜不断的深挖。真正神奇的人,实则是那位安静的坐在书房中运筹帷幄的太子殿下。 而书房中的萧景睿则走几步到了百宝宝阁面前,在众多书籍当中抽出几张叠在一起的纸。 他将纸打开,铺在书桌上,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不少的地方甚至是鬼画符,完全看不出写了什么。但萧景睿看得十分入神,他修长的手指摸索过纸面,仿佛在理清前世的命途轨迹。 自重生以来,他的脑海当中不断的想起那些致命的细节。天启二十六年,江南水患,灾民暴动。天齐二十七年,兖州贪墨,天启二十八年,则是震惊朝野的私盐案。一个又一个事情串联起来,将他逼到绝境。而真正给他致命一击的,则是那个曾经被他放在心上的好侧妃白婉儿,和那个看似忠心耿耿的吏部尚书,白婉儿的父亲,白长风。 梁王、继后、白家父女,还有坐在皇位上的萧奕。他被褫夺的太子之位,他那未出世便胎死腹中的弟弟,他那生生被逼死的母后!桩桩件件都是血海深仇,重来一世,他要亲手讨回公道!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容,在萧敬云的脑海中浮现。他记得劫狱时顾若清决绝的眼神,他记得母后仙逝之时,放在他头顶却无力垂落的手。 权力和欲望交织而成一盘棋局,他曾经是落败的棋子,如今便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第28章 萧景睿将这一切印在脑海中,前世所有的疑惑,在此刻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那些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关窍如今已经跃然纸上。他捏起这几张纸,凑到烛火旁边。跳动的火苗瞬间吞噬了纸的一角,逐渐将密密麻麻的墨痕变成了一堆灰烬。 萧景睿在一旁看着,看着那火焰,从跳跃的燃烧,到无力的熄灭。但他的心境恰恰与之相反,通往那个位置的道路,向来是九死一生。但这次他要紧紧的握着顾若清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位置。 似乎是闻到了从书房中传来不同寻常的气息,守在门前的来宝轻轻的敲了敲门,“殿下,明日送到八仙居的那些东西,侧妃已经将单子拟好了。” 萧景睿抬起头,走过去拉开书房的门。他的眼神十分明亮,让来宝有片刻的恍惚。 他将手中的单子递给萧景睿,萧景睿随意的翻了翻,轻笑道,“东西几乎都在这单子上了,家有贤妻,如虎添翼,古人诚不欺我。” 这个贤妻当然不是指的白婉儿,来宝心知肚明,却为萧景睿感到高兴。 他在这皇城浸淫了几十年,见过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自然能够看得出,萧景睿真正的将顾若清放在了心上。虽然以前的萧景睿对白婉儿也能够称得上是一句宠爱,但那种宠爱就像对待一个心爱的玩具,一只可爱的猫儿,没有什么区别。 来宝回过神,接话道,“太子妃这会儿怕是在等您用完善,殿下还是快些过去吧,不要太过劳累了,仔细书看多了伤神呢。” 他不提这件事情还好,提了“劳累”二字,则勾起了萧景睿心中一段伤痛的回忆。 在他被褫夺太子之位之时,跟随了他将近二十年的来宝,为了牢牢的守住东宫,万事亲力亲为,最后耗尽心力油尽灯枯。 于是他严肃道,“孤的身体,还不见得有什么大问题。倒是公公,明日我便让福安找太医院的太医来,给公公调理调理身体。” 来宝受宠若惊,自己哪怕资历再深,也不过是个太监。怎么能如此招摇,让太医来为他瞧病? 但萧景睿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已然从他身边走过,顺带吩咐了福安几句,便朝着毓庆阁走去了。 第24章 八仙居 京城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融化了,天气也暖和了不少。街上的行人一多,整个皇城也变得热闹了起来。 但今天的长安街尤为热闹,时不时的便有几辆气派华贵的马车当街而过,最后停在了京城最繁华的酒楼八仙居门前。 或许是对这场面早有预料,掌柜的安排了十几个店小二在门口接待贵人。于是长街上的百姓只瞧着一个又一个容颜出众衣着华贵的贵妇和小姐从马车上下来,姿态雍容的递出一张请帖,便走进了八仙居。 “今天这是什么热闹?我怎么觉得半个皇城的贵人们都来了?”八仙居的对面是一家老字号的张记茶馆,茶馆的熟客叫住店小二,打听着八仙居的热闹。 茶馆的店小二也十分机灵,连忙道,“客人还不知道吧?兖州天灾,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是信佛的,看不得那些难民可怜,便仿照江南的豪绅,将府上的许多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拿出来义卖。小子听说啊,这义卖所得全部都会捐到兖州去,实在是功德无量啊。” “原来如此,既是文国公世子夫人下得帖子,也难怪这些世家的高门贵女如此的捧场了。”那熟客点点头,同身旁的人说道,“早就听说文国公府家风清正,如今一看,果真名不虚传。” 身旁几人撇撇嘴,十分不以为然,“你倒是好骗,你是如何知道,那些白花花的银子真的会被送到兖州去?我看啊,只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 熟客无奈一笑,也不反驳他的话,只说,“这世上的善心有总比没有好,哪里还能去计较这善心是几分呢?” 说罢他站起身,在桌上留下几个铜板,便走出了茶馆。与他一桌的人想出声叫住他,却被其他人拦住了。 “你拦他做甚?这个徐正性子孤僻怪异,一个穷酸书生而已,何必理会他!” 名为徐正的年轻人走出了茶馆,此刻街上行人都穿着厚实的衣物,而他身上的衣物单薄,却不见寒冷之态,仿佛已经习惯了。 “姐姐你看那个人,脸倒是长得俊俏,但是这个天气穿那么少,他不觉得冷吗?”八仙居门前的一辆马车上突然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那是一个长的十分精致的小姑娘,正好奇的盯着徐正看。 “若雪,不得无礼。”一个温婉的女声从马车当中传出,徐正刚巧转过去,看着那个小姑娘。只见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捏住那小姑娘的脸颊,将她按回了马车。 他低下头,无奈的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的衣裳。人都是血肉之躯,哪有不冷的?只不过他为了准备即将到来的春闱,一路赶到京城,身上的盘缠早就用光了。勉强有个居住之所,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哪能有钱再去置办冬衣呢? 徐正转过身,打算离开这片热闹的地方。没走几步,却听见身后有个人叫住了他。 他转过头来,只见那原本坐在马车前的家丁,朝他小跑几步,到他面前行了个礼,将手中一件厚实的披风递给了他。 “我家小姐说,家中幼妹年幼,出言冒犯,还请公子海涵。这件披风是家中兄长的,未曾穿过几次,公子若是不介意,便拿去用吧。”说罢,又行了个礼,快步返回马车上去了。 第29章 徐正生平第一次被人救济,他咬了咬嘴唇,想要还回去。却见那辆马车,已经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长街的另一头了。 他只能手忙脚乱地拽住八仙居的店小二,问道,“刚刚那辆马车是哪家府上的?” 那店小二看了他一眼,刚刚他就在旁边,于是便爽快答到,“那是文国公府的小姐。” 八仙居门前发生的小小插曲,没有人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正中央那座戏台。一件又一件展出的珍品所吸引。 钟夫人和一堆贵客,坐在酒楼的最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场如火如荼的义卖,而白婉儿照常一袭素白的衣服坐在她的右手旁。 原先这些贵客来,本意不在于这些被义卖的东西,而是来同各家的夫人小姐走动走动。但当台上的一件东西,被一位眼睛毒辣的夫人认出是宫中赐下的珍品的时候,场面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钟夫人满意的看着面前的场景,毕竟是沾了一个卖字,皇室之人是不便出面的。但明面上不讲,在场的众位也都心知肚明,于是一个比一个出价高。 她转过头来,笑着对白婉儿说道,“妾身多谢侧妃娘娘了,这场义卖办得如此热闹,想必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以及各位宗亲们都会心中宽慰。” 白婉儿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戏台上那尊赤玉金文的花瓶,此刻听到钟夫人这个话,勉强笑道,“夫人客气了,这是积德的事情,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 她表面上风轻云淡,实则内心仿佛在流血。竞拍的数字一个比一个高,那白花花的银子从她眼前飞来飞去,却最后没有一个子儿能落入到她的口袋中,反而到了那些不知所谓的难民手里,实在是让她恨的牙痒痒。 尤其这些这里面的很多东西,都是她和兄长千方百计高价收回来的。为此,她不得不掏空了自己的私房,白崇安手中的家底也几乎一扫而空,如何能让如何让她不恨? 但此刻她已经无计可施,只能在心中宽慰自己,如今父亲和兄长都在朝中身居要职,日后想要银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但银子的事儿是一回事儿,让她烦心的则另有其人。 想起那日她在这尊赤玉金纹的花瓶当中翻出的纸条,只觉得浑身发冷。萧景崇那个小人,竟然敢拿这件事威胁她? 白婉儿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突然的松懈下来。 萧景睿的太子地位岌岌可危,而梁王的呼声则愈发的高涨,自己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干脆搭上梁王的这艘大船? 想到这里,她的心安定了一些,脑海中又浮现年少时她和萧景崇两小无猜的情景,心中更加有了底气。 萧景睿,你不仁便别怪我不义,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太子的尊位,究竟还能坐多久? 第25章 异心 八仙居的热闹持续了整整一天,而与这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白府当中的一片死寂。 白崇安跪在祠堂中,冰冷的地板让他难受不已。可他知道,这次父亲是真的动了气,才会如此的责罚自己。 可是这也不能怪他呀!父亲自己两袖清风,可若是没有这些年妹妹的救济和自己的打点,他哪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白崇安心里嘀咕着,有些委屈。 他悄悄的挪动了下身体,不断的调整姿势,让自己舒服一些。祠堂内的烛火明明灭灭,厚重的木门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白崇安回过头去,只见自己的妻子姜氏,提着一个小小的篮子,悄悄的走了进来。 “怎么才来?”白崇安表面上平静,动作十分利落地接过姜氏手中的篮子,掀开上面的笼布,拿出了几碟子点心。 “公公派人把这个院围的密不透风,妾等了好久才算找到机会进来。”姜氏低眉顺眼,好声好气地解释道。 白崇安嘴里吞咽着点心,敷衍地嗯了一声。 只是这枚点心还没有咽下去,刚刚被姜氏掩好的大门轰然一声打开。祠堂中的两人猛然转过头去,只见大齐的吏部尚书白长风,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爹。”白崇安赶忙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迅速的跪好,而姜氏手忙脚乱的将碟子又收进篮子里,站起身退到了一旁。 “别叫我爹,我没有你这样胆大妄为的儿子!”白长风气的手在发抖,“我白长风一世的清誉,都毁在你们兄妹二人的手中了!” 白崇安不敢与他顶嘴,老老实实的跪着听训,姜氏则努力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你同那些人,有了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来往。”白长风走过去,站到白崇安的面前。 “这...”白崇安有些犹豫,这就说来话长了。虽然这次主要是追回从东宫中运出来的东西,但他和那些朝臣的这种交往,从他踏入仕途的第一天起,便已经开始了。一开始只是一起吃吃酒,送些小玩意儿。可随着白婉儿嫁入东宫,他们兄妹二人便有了这样的心思。东宫的那些东西,不仅送给了一些京官,连外省的官员都能数出好些人来。 看他这副犹豫的样子,白长风一口老血闷在了胸口,只觉得自己家门不幸,竟让儿女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他伸出手,想要打白崇安一巴掌,手掌明明已经高高的扬起,却怎么也落不下去。扪心自问,白崇安在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他若是说自己完全不知情,那是不可能的。 第30章 更何况,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最大的受益者,其实是他白长风。朝中的那些官员各司其职,看似公正严明,实则关系错综复杂。官职的高低,有时候并不意味着力量的大小。白崇安结交的那些大多是世家的子弟,这些世家子弟眼高于顶,也只有东宫出来的那些珍奇,才能够入得了他们的眼。 想到这里,白长风最终无奈的长叹一声,说道,“这事情做的不对,但为父却是最没有资格指责你的那一个人。” 白崇安抬起头,有些触动。这么多年,白长风对自己的要求非常高,可廉洁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银子花。所谓的风骨,在<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意味着特立独行,也意味着不被接纳。父亲肯理解自己,这便是这件事情最好的结局,也不枉自己这几年的苦心经营。 “不过,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太子殿下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将义卖交给你妹妹和你办。”白长风轻叹一声,自己的女儿是东宫的侧妃,他在朝中一向被视为太子党。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子未来登上皇位,只怕他白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似乎是感受到了白长风的顾虑,白崇安讨好一笑,说道,“父亲不必忧心,您觉得太子这位置,究竟是保得住,还是保不住?” 白长风站直了身体,他看了一眼姜氏,后者立刻行那个礼,带着篮子迅速的离开了。 等到偌大的祠堂当中只剩下父子二人,白长风问,“崇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亲身居高位,应该最能够感受到那位对太子的态度。”白崇安跪着,低声道,“如今的太子,已经不是元后在时的太子了。” “曾经占据了大半个朝野的文国公门生,如今在职的还有几个?这些年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太子一脉的人,已经不剩多少了。父亲,您觉得还能够等到太子登上皇位,处置白家的那一天吗?”白崇安说着,脸上露出一个苦笑,“只怕还没等到他登上皇位,我们就要成为东宫的陪葬了。” 白长风没有说话,可是白崇安知道他是听进去了,毕竟朝中的局势,吏部尚书白长风远比他清楚的多。 “父亲现在的担忧,也只不过是妹妹。”白崇安趁机下了最后一剂猛药,“可妹妹如今的处境,太子妃入主东宫十几天,太子便再也没有想起过妹妹。明知道妹妹犯了些小错,却想出什么义卖的鬼法子来折腾她。” “若是父亲还记得,可还能回忆得起当年梁王年少时,和婉儿是有过一段情的。”白崇安亮出了他的底牌。 听到梁王的名字,白长风终于有了动静,他低声问道,“梁王找上你了?” 白崇安嘿嘿一笑,“梁王殿下自然不会记得我,他只不过找上了妹妹。” 而此刻的白婉儿正坐在揽芳居中,对着镜子试着明日要穿的衣裳。 “碧痕,本宫穿这件好不好看?”白婉儿身姿绰约,身上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留仙裙。碧痕见惯了她穿白色,如今这件留仙裙一穿,绰约的风姿中又增添了一丝娇俏和妩媚。 “小姐穿什么都好看,而这身尤为好看。”碧痕笑着夸赞。“当年小姐初入宫,也是爱穿紫色的衣裳,几个小公主见了,还争着模仿小姐呢!” 白婉儿也想起了当年的场景,心情好了起来。她这模样不仅那些公主喜欢,梁王也是喜欢的不得了。 “明日本宫回府上一趟,你不必跟着,只管把我的信送到立阳长公主府上,安宁郡主的手中。” 第26章 立阳长公主 大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这些时日里,文国公府在八仙居举办的那场义卖,则成了京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一时间文国公府风头无两,人人称赞,连带着一些在义卖上出手阔绰的高门贵女,都博得了一个善心好名声。总而言之,这件事情,除了白家不高兴,可谓是人人欢喜。 宽敞的马车中,顾若清坐在中间的软榻上,面前摆着一张矮几,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香炉和几碟子茶点。在马车的两侧,则坐着文国公世子夫人和她两个女儿,而钟沅则在马车外头坐着。 “娘亲,我想要那个小糖人。”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嘟起嘴巴,眼巴巴的瞅着街边的小摊。 看到她这副样子,顾若清心生喜爱,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对马城外吩咐道,“春桃,让福安去那摊上买一个过来。” 钟夫人的脸上带着笑意,“妾身这个女儿在家中被惯坏了,现在啊,连娘娘也要宠着她,真是她的福气。” 顾若清笑着摇摇头,“若雪生的可爱,若云稳重大方,这是夫人的福气。” 她口中的若云便是坐在若雪身旁的少女,如今刚过十六,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纪。 若云的面孔明艳端庄,十足的高门贵女风范,却没有那些贵女身上的骄矜,顾若清一见便心生好感。 “娘娘,今日是立阳长公主的寿辰,长公主是老宗亲了,今天许多宗亲和世家也会过来,待会儿娘娘只管坐着,妾身同她们先走动走动,再带她们过来拜会娘娘。”钟夫人轻声细语,办事妥帖,顾若清点点头,对这个安排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了公主府的门口。春桃挑开帘子,几人便依次下了车。 顾若清久居扬州,后来因为和太子的婚事匆匆赶来京城,也是在镇国公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许多人还没有见过她的长相。 第31章 这会子长公主府门前正是热闹的时候,许多人看见了带着东宫徽记的马车,都刻意在门口驻留,就等着看顾若清一眼。 “妾身见过太子妃娘娘。”顾若清转过头去,只见一个面相和善的夫人挽着自家女儿的手,朝她行礼。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顾若清没有任何不自在的表现,反而十分自然地笑着,让对方起身。 钟夫人十分自觉走过来,跟顾若清介绍对方的身份。 “这是文昌伯爵府的夫人,和她家的女儿琳琅。”郑夫人笑着,“这要是细算起来,文昌伯还是文国公府的姻亲。” 有钟夫人在,不怕没有话题,于是几人便有说有笑,走进了长公主府。 这位立阳长公主,是同先帝一个辈分的了,因此也有不少颇具身份地位的宗亲赶来祝寿。 长公主府极大,前院和后院分开,前院坐男宾,而女宾则会被迎入后院,单独用膳。 前院和后院之间是一片园林造景,宽阔的湖水将两片宴席隔开,而曲折的石桥横穿水面,将其贯通,也算是用心巧妙。 是以这次寿宴虽然分成了两席,却共赏同一片湖景。 钟沅兴致勃勃和几个认识的公子去了前院,顾若清在两位夫人的拥簇下,直接到了后院。立阳长公主早就听说太子妃要来,此刻见一个女子被文国公世子夫人引了过来,便知道这是那位镇国公府出身的太子妃了。 她虽然年逾六十,见惯了大风大浪,识人无数,此刻见了顾若清,心中竟涌上一丝丝惊讶。 都说这个太子妃,养在扬州外祖家,她还觉得难免沾染了那些铜臭气息。没想到今日一见,举止端庄,气质尊贵,倒是让她刮目相看了。于是她便主动站起身,迎了上去。 她在打量顾若清的同时,顾若清其实也在打量她。立阳长公主在皇室之中地位很高。虽然已经六十岁,却不见佝偻之态,反而皮肤白净,面色红润。若不是那一头银发,当真看不出她已经到了这个年纪。 富贵养人,这话倒是说的没错。 顾若清也走上前,双方见礼,说了几句话。立阳长公主见顾若清谈吐不凡,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十足的贵气,心中涌上一丝惋惜。 可惜了,这样的女子嫁进了东宫,只怕是... 她心中的想法还未成形,就听见自家孙女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祖母,您看我今天这身穿的好不好看?”一个面容娇艳的少女,穿着一袭红衣,迈着欢快的步子走了过来。立阳长公主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佯怒道,“安宁,你可真是一点都不知羞,这么多夫人都看着呢。” 安宁郡主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挽着立阳长公主的手臂撒娇,还不忘同各位夫人见礼。 可不知怎么的,顾若清明明站在最中间,安宁郡主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直到最后才问道,“这位姐姐看起来陌生,是哪家夫人新娶的儿媳呀?”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夫人和小姐们都彼此交换了个神色。而顾若清则面不改色,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看向立阳长公主。 立阳长公主也有些意外和尴尬,她轻声呵斥道,“胡说什么?这位是太子妃,安宁,还不快行礼?” “太子妃?”安宁轻轻一笑,“怪我,怪我,竟没有看出来,只当是哪家公子新娶的夫人呢?妹妹眼拙,姐姐可别在意。” 她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是让整个场面都冷了下来。“没有看出来”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讽刺意味十足,倒像是顾若清配不上这太子妃的位置一样。 没有人说话。气氛一时尴尬到了极点。 “娘娘宽容慈和,怎么会跟郡主计较?”一直不曾讲过话的钟若云出声了,她也笑得天真烂漫轻笑,“咱们这些闺中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确是没见识的。” “想我初次见娘娘,脑子里哪有什么太子妃不太子妃的?只当是天上的仙女下凡。”钟若云满脸娇憨,看向顾若清,“我倒是想叫一句仙女姐姐,可这地位尊卑有别,哪能跟我妹妹来姐姐去的?郡主,您说是吧?” 第27章 教教你规矩 “你!”安宁郡主从小便是千娇万宠的长大,哪里受过这样的挤兑?顿时间心头火起,想也不想便扬起手掌,准备给钟若云一点教训。 “安宁,不得无礼。”立阳长公主沉下了脸,她这个孙女从小便是被娇惯坏了的,胸中半点心术也没有,脾气倒是愈发的大了。 钟夫人也沉下了脸,倘若这不是在长公主府,倘若这个安宁不是在郡主的位置上,就冲她对钟若云抬手这一个举动,钟夫人也势必会让她付出代价。 安宁郡主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这是在自家祖母的寿宴上,皇亲国戚、高门世家都在。自己这个举动,不仅没有教训到钟若云,反而是坏了自己的名声。于是恨恨的跺了跺脚,眼神不善的盯着钟若云。 “若云妹妹,若我没记错的话,已经快十七了吧。”安宁郡主的声音好像从嗓子眼中挤出来一样,只见她皮笑肉不笑道,“可惜了,明明都和李家的公子定了亲事,偏偏出了那档子事儿。” “以若云妹妹的姿色和口才,倘若没有这个克夫的名声,只怕如今文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被冰人踩破了呢。” 安宁郡主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真的好像在为钟若云担心一样。只是嘴里说出的话,却宛如一把尖刀,狠狠的戳在了钟若云和钟夫人的痛处。 第32章 钟夫人的心中彻底动了火气,她拉住自家女儿的手,安慰性的拍了拍。毕竟这是在长公主府上,身份地位有别,明明知道安宁郡主这话不安好心,却还是不得不装作没听见。 顾若清听到这话,看了一眼旁边立阳长公主的神色,发现后者只是笑的有些无奈,看着自家的孙女,心中了然。安宁郡主如今养成这副模样,这其中也不缺乏立阳长公主的功劳。 “这事儿本宫也有耳闻,”顾若清开了口,“这儿女姻缘,缘分自有天定。本宫前日还同太子说呢,若云妹妹知书达理,举止得当,日后必要好好的为她择一个良人。” “良人?”安宁郡主听了这话,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吃吃的笑,“姐姐怕是要找个命硬的人才好呢,不然就如同前面两位公子,一不小心便踏进了鬼门关,忙不迭的同文国公府退亲。” 她这话说的十分刻薄,但周围的几个年轻女儿家纷纷低下头,用手帕捂住脸,低声笑了起来。 “安宁郡主这话可就错了。”顾若清平静的看着她,声音微微上挑,“天家之尊,金口玉言。良人与否,那公子是也就罢了,不是也得是。” 安宁郡主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笑道,“天家之尊,姐姐吗?” 她这副样子,彻底让顾若清明白了过来。顾若清心里清楚,东宫的太子妃之位,悬了这么几年,定有不少女儿家惦记着这个位置。只不过她没有想到,这些人里面居然还会有安宁郡主。 也是,大齐并没有禁止表兄妹间的通婚。立阳长公主的态度,恐怕也是暧昧不明,否则不会任由安宁郡主对她如此的放肆无礼。 “郡主年纪轻轻怕是耳朵不好使了,恐怕以郡主的身份,还叫不起本宫这一声姐姐。”顾若清没有理会立阳长公主的脸色,自行走向了上首的位置坐了下来。所谓的宗亲长辈,在皇权面前也是要让一让的,她坐这个位置并没有什么不妥。 “想要叫这声姐姐,也不是不可以。待本宫回去,让东宫的主管太监抬一顶小轿,把郡主接进东宫里,同本宫做姐妹,长公主,看这事儿如何呀?” 春桃和福林站在顾若清的两旁,听到顾若清这话,春桃开了口,“是呢,奴婢看郡主今天这身穿的也算喜庆,不如就再为长公主的寿宴添添喜气,只不过...” 安宁此刻已经有些愣了,她没想到顾若清这么干脆的把话挑明白,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击,只能涨红了脸,任由春桃把话讲下去。 “只不过什么?”顾若清面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只不过这衣裳是正红色,若是一顶小轿抬了郡主,怕是要穿粉色、桃红色才好看呢。”春桃这话说完,安宁郡主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这个奴才什么意思?自己郡主之尊,要去给太子做侧妃吗? 其他在场的夫人和小姐纷纷站远了些,低声议论了起来。 安宁郡主思慕太子这件事。在几个交好的世家夫人和小姐当中并不是个秘密。从前她多次给白婉儿脸色看,处处刁难,这都是众所周知的事。白婉儿只是侧妃,又没有世家大族的底气,每次只能任由安宁郡主打压,才给了安宁郡主这种错觉,以为顾若清也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长公主的意思如何?既然话都说开了,本宫也不是不大度的人,只是本宫和太子新婚燕尔,此时纳侧妃恐怕并不妥当,还要劳烦郡主再等一等,晚些日子再唤本宫一声姐姐了。”顾若清安稳地坐在椅子上,看向脸色彻底黑成锅底的立阳长公主,似乎在认真的等待着她的答复。 到底是在宫中存活下来的人,几个呼吸之间立阳长公主便调整好了自己的脸色,笑道,“娘娘说笑了,安宁年纪小,又被本宫宠坏了,婚姻大事哪里能这么草率?只不过是小孩子脾气,唤了声姐姐罢了。” 她这话避重就轻,好像是顾若清不大度,非要拿着这个事情做文章一样。 “小孩子脾气?”顾若清玩味的笑道,“我看郡主不像是不懂规矩的人,倘若是宗室出来的女儿,连君臣尊卑都搞不清楚,未免也太贻笑大方了。” 她伸出白净的手指,点了点在场几个世家大族的女儿。“长公主不妨随便找几个人问问看,郡主究竟该唤我一声什么?” “既然郡主不懂规矩,我这个做嫂嫂的,也不是苛刻的人。那就,从宫中指几位资历深厚的嬷嬷过来,好好的教一教郡主的规矩。”顾若清放下茶盏,一锤定音,“长公主不必言谢,就当是本宫送给长公主的贺礼吧。” 第28章 落水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八仙居的一间雅间中,身穿云锦长袍的萧景崇手中捏着一个白玉茶盏,里面的茶汤清澈,一看便是上品。 白婉儿坐在他的对面,淡紫色的长裙显得她今日格外的动人,她轻轻笑道,“那安宁郡主可不是个好性子,从前我可吃了她不少苦头。殿下且等着瞧吧,今天立阳长公主的寿宴怕是要热闹极了。” “哼,争来争去都是女儿家的事儿,但本王不得不承认,这内帷斗争,婉儿是有一手的。”萧景崇放下茶盏,“正如这烹茶的手艺,似乎人人都会,但只有婉儿理解了这其中的关窍,便能煮出如此好喝的茶来。” 白婉儿云淡风轻的放下手中的茶壶,说道,“梁王殿下是男子,到底理解不了我们这些女子的苦楚。殿下认为女儿家的斗争之只是嘴上功夫,殊不知这世道规矩森严,重重礼法,有时只需要只言片语,便能毁了女子的一生。” 第33章 “梁王殿下应该深有体会才是,后宫的水深不见底,表面上看起来是拈酸吃醋,实际上却是生死搏杀。” 萧景崇抬起眼睛,看了白婉儿一眼。“从前只觉得婉儿柔柔弱弱,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如今在东宫三年,倒是让你长出了刺来,说话也直白了许多。” 白婉儿静静的坐在对面,毫不畏惧地看着他,“殿下,你喜欢的不正是我这一点吗?直来直往,目标明确。想要的东西就是想要,并且无论如何也要得到手。” 萧景崇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 “婉儿啊,婉儿你果真是个聪明人。”萧景崇站起来,坐到了白婉儿的身边,大手探向了她的腰间。 白婉儿不闪不避,任他施为。 “那你可知,与本王合作,婉儿怕是要付出些代价才行。”萧景崇的手开始动作了起来,白婉儿靠在他怀里,发出一些细碎的喘息。 “代价?”白婉儿轻声笑道,“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殿下是如何知道,此刻婉儿的心里,是把这件事情看作成一桩交易,还是我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呢?” 萧景崇的动作戛然而止,他低下头,看着白婉儿的眼睛。“不得不说,在我所认识的女人当中,你是最对本王胃口的。” 白婉儿十分干脆的伸手,拉开自己的衣襟。她知道梁王出行,这间雅间怕是已经被围得密不透风。所谓交易,所谓情谊,倘若她选择了萧景崇,能够一箭双雕,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雅间的温度瞬间升温,正如煮开的沸水,正如此刻立阳长公主府当中的气氛。 随着夜色暗了下来,宴席也正式开始。到底是宫中的老人,立阳长公主已然收拾好了情绪,只是命人牢牢地看住安宁,不要再让她惹出什么事端来。 可到底是自己的孙女,纵使安宁说话过分了些,可顾若清说的又是什么话?三言两语之间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郡主,便要被塞进小轿里,抬进东宫作妾。这样孟浪的话,堂堂太子妃也说得出口! 立阳长公主压着自己心中的火气,拉着几个老王妃说起了悄悄话。 顾若清的眼神看见了她的这些动作,不置可否。那几个老王妃钟夫人是认得的,可今天的事情到底是顾若清占理。 于是她便说道,“娘娘莫气,那安宁郡主的确是被宠坏了,从前太子还未大婚的时候,妾身倒是听过一些消息。只当是她年幼无知,当不得真,才私自做主,带娘娘来赴宴。”钟夫人心中有些歉疚,她没有想到,安宁郡主当众说出那些话来,更加没有想到立阳长公主也未曾出言阻止。 “夫人不必歉疚,即便夫人今天不带我来,日后见了面,也会生出别的事情来。”顾若清淡定的喝茶,“人心中的偏见一旦存在,便是你豁出性命去,他人依旧觉得都是你的错处,既然如此,便更不用在意了。” 钟夫人点头,“娘娘豁达,妾身拜服。” “只不过娘娘日后要小心一些,今天立阳长公主和安宁郡主闹了好大个没脸,依照她们二人的性子,势必是要找回场子的。”钟夫人有些担心,日后在宫中相见,顾若清怕是要吃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既然知道了她们二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便自然会有应对的法子,夫人切莫担心了。”顾若清笑了笑,转头扯开别的话题。“说起来,再过几个月便是春闱,待本宫回去,就同太子商量商量,在今科的进士当中选几位好的,让夫人看看。” 钟若云不傻,知道顾若清是打算为自己挑夫婿,连忙转过头,同若雪说起话。钟夫人心中宽慰,点了点头。自家女儿这个情况,怕是在京城的高门世家当中,难以挑到一位好夫婿。但她不奢求拿儿女的婚事去铺什么青云路,只盼着能为若云寻得一位良人,一生一世对她好罢了。顾若清身为太子妃,没有拿捏若云的婚事去巩固太子一脉的地位,反而是为钟若云着想,这一点钟夫人从心里面是感激的。 “诸位贵人,”长公主府的掌事女官高声道,“为向长公主贺寿,郡主特意准备了烟花,还请诸位贵人移步桥边欣赏。” 春桃扶着顾若清站起身,随着人群走出摆席的屋子,来到了内湖的曲桥码头上。宽阔的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虽然冰已经融化,但这湖水的温度还是冷的刺骨。与此同时对面男宾那边也走出了好些人,站在对岸,与她们遥遥相望。顾若清甚至依稀能看到,钟沅兴高采烈的朝他们挥手。 几个仆役抬着沉重的药桶走到湖心亭处,只见他们取出火折子,点燃引线,退到旁边。 下一刻,无数烟花升空,缤纷的色彩照亮了整个湖面,当真是难得的奇迹。 顾若清看着头顶的烟花,有些出神。从前她在扬州的时候,每逢年节,外祖和舅舅便会带着他们姐妹几个出去游玩,那时看到的烟花,就如同此刻一样漂亮。 钟若云站在她的旁边,刚想同她说句话,看见顾若清这副样子,于是便没有开口。只是转头的瞬间,余光瞥见一个悄然靠近顾若清的黑影,心头闪过一丝不妙,她想也不想,下意识的伸出手,抓住那人的手腕。 但两人的力量差距十分悬殊,钟若云不仅没有拦住她,反而在电光火石之间,被狠狠的推了下去。 第29章 救人 “若云!”钟夫人发出一声惊呼,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掉进了面前冰冷的湖水之中。 第34章 “快救人,快救人啊!”钟夫人彻底慌了,甚至没有想起回头看看究竟是谁把自己的女儿推下了水。 顾若清的眼神瞬间冰冷了下来,福林被她留在了屋子里面,此刻岸边乌泱泱的一堆贵女和丫鬟围着,根本察觉不到这里的情况。而原本在湖心亭上放火药的几个奴仆,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毫不犹豫的下水,朝着钟若云游了过来。 钟夫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转过头,猛然与人群当中的一张带笑脸对上了视线。 “安宁...”钟夫人浑身发抖,恨不得生撕了她。 安宁郡主收起脸上来不及藏起的笑,拨开面前的人群,也走到桥边,声音急切冲着那几个奴仆大喊,“动作快些,快将钟小姐救上来。” “安宁郡主,你不怕遭报应吗?”钟夫人双目赤红,低声质问。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女儿可还在水里挣扎呢?要命还是要名声,你选一样吧。”安宁郡主的声音轻飘飘的,她的心中有些可惜。本来这个大礼是准备给顾若清的,可既然这个钟若云甘愿当替死鬼,那就怪不得她了。 “本宫看看今天谁敢过来,要是你们碰了钟小姐一根手指头,本宫便要了你们的命!”顾若清冰冷的撂下一句话,钟夫人的心沉入了谷底。她牢牢的抓住顾若清的手,脑子里一片混乱,哀求道,“娘娘,您开恩!” 钟夫人颤抖着,狠了狠心,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哪怕从此以后,将钟若云送到尼姑庵里面做姑子,也是保住了她一条命来。 谁知道下一刻,顾若清将自己身上披的外袍解了下来,塞到钟夫人手中,又胡乱从自己的头上摘下好些沉重的发饰,看也没有看安宁郡主一眼,反而是朝着对岸大喊了一声“钟沅”,接着便果断的跳下了桥。 安宁郡主没有阻拦他,反而心中大喜,高声冲那几个奴仆喊道,“不好了,太子妃娘娘也落水了,快将她们二人救起来!” 钟夫人抱着顾若清的衣服,心急如焚,想要阻拦安宁郡主,可又恐怕顾若清也折在了水里,犹豫不决地看着那几个奴仆,离顾若清和钟若云越来越近。 而水里的顾若清强忍住刻骨的寒意,几个动作之间便抓住了钟若云的手臂,朝着桥边游去。 不知何时,安宁郡主和几个长公主府上的女官,牢牢的拦在了岸边,眼看着顾若清离她们越来越近,一边嘴里高声叫嚷着救人,一边却明里暗里拦住春桃和钟夫人,不允许她们伸出援手,只等那几个奴仆靠近顾若清。 正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支羽箭倏然出现,带着凛然杀气,射穿了离顾若清最近的一个奴仆的脑袋。 安宁郡主抬起头,只见那个向来被视为不务正业的浪荡子弟钟沅,正沿着横穿湖面的曲桥朝他们这边飞奔而来,手里搭弓射箭,又射穿了另一个奴仆的脑袋。 在场所有人静默一刻,下一秒发出刺耳的尖叫。安宁公主和几个女官被钟沅院手中的弓箭恐吓,春桃终于得了机会,一把抓住顾若清的手,连带钟夫人和文昌伯夫人一起将水中的二人拽了上来。 钟若云自小被娇养在文国公府中,是不懂什么水性的,此刻尚是初春,湖水寒冷,连带因为惊吓,她已经昏厥了过去。 顾若清则不同,扬州毕竟是水乡,家中的几个姐妹是教过她凫水的。 钟夫人将外袍披到了顾若清身上,毫不犹豫地跪地对她行了个大礼。接着便和文昌伯夫人围住钟若云,钟沅丢掉手中的弓箭,红着眼睛将昏迷过去的姐姐背了起来。 顾若清的浑身都被水湿透了,此刻有些狼狈,但她仍旧站直身体,伸出手随意理了理额前的湿发,“本宫竟是没想到,只是女儿家间的口角,竟让郡主动了如此恶毒的心思,推了若云下水。” 安宁郡主惊魂未定。此刻脑子里有些转不过弯来,她没有想到顾若清居然是会水的,而且生生的将钟若云也拖了上来。 “你凭什么说是我推她下水的,无凭无据的,这不是在冤枉人吗?”安宁郡主磕磕巴巴的。 “是吗?这里是长公主府,人是在你府上出的事。若云落水,你和公主府的几个奴婢却将岸桥围了起来,连带本宫的内侍都挤不进来,安宁郡主,你怕不是把在场的人都当成了傻子。”顾若清强忍住身体发颤的本能,她知道,哪怕钟若云记得是谁推她下的水,安宁郡主也可以三下五除二推到奴才的身上。 她想的明白,这事情本不是冲着钟若云来的,根本就是冲着自己。倘若今天自己不在这件事情传遍京城之前,将罪名定在安宁郡主身上,那么日后便无法交代了。 “太子妃娘娘好大的威风,娘娘和钟小姐掉入了水中,是安宁遣人将你们救上了岸,怎么如今反倒成了罪魁祸首?”立阳长公主匆匆赶到,她心中明白这事一定是安宁下的手。可若是自家孙女被安上了这样的罪名,日后还在京城当中怎么做人? “郡主叫人救我们?”顾若清一声冷笑,“你是说这些被射杀的奴仆吗?” “你们究竟安的什么心,我想在场的人心知肚明。长公主若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钟家小公子的箭,再杀几个人也无妨。”顾若清的话掷地有声。“福林,将水里活着的几个人带上来,移交皇城寺大理寺。” “还有这几位女官,也一并请去,务必要给本宫问出真话来!” 第35章 倘若这些人真的被带走,没有证据的事情,也变得有凭有据了起来。世人无所谓真相如何,只会将事情往曲折离奇的方向去猜测。安宁郡主准备用流言杀人,那么她便用流言反击。 “本宫在这里,看谁敢?!”立阳长公主猛的敲了敲手中的拐杖。但福林只听从太子妃的话,这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原本等候在内宅外侧的东宫侍卫们也跟着闯了进来。当着立阳长公主和安宁郡主的面,将这些人一一捆住,强行的拖出了公主府。 “福林,这些人便不用进什么马车了。”顾若清轻声道,“一个个绑起来,一路走到大理寺去吧。” 第30章 昏迷 当萧景睿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顾若清已经躺在马车里,被送到了东宫的门口。 一向英明神武的太子,此刻大脑一片空白,颤抖的掀开马车的门帘,看见躺在春桃怀中双目紧闭的顾若清,几乎抑制不住此刻想要杀人的欲望。 “殿下,您快看看娘娘吧!”春桃红着眼睛,暗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跟自家小姐一起学会凫水?不然也不必眼睁睁的看着小姐跳到水中救人了。 “给我吧。”萧景睿钻入马车中,将顾若清抱了起来。 怀中的身体柔弱不堪,浑身散发着寒意,哪怕在昏迷中也在不住的颤抖。萧景睿只觉得心头被狠狠的刺入了一把尖刀,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便让来宝去请太医院的院判来,此刻人还没有到。 他小心翼翼的抱着顾若清进了毓庆阁,将人带进了净室。然后自己亲自将那些湿透的衣裳为她换了下来,担心极冷极热,会让顾若清的身体受不住,便自己解开外衣抱住她,再让人一点一点的升高屋里的温度。 “殿下,那些被押送到大理寺的人如何处理?”福安弯着腰走了进来,询问萧景睿的意见。 “告诉大理寺少卿,他知道孤想要的答案。”萧景睿轻柔地抱着怀中的人,说出的话却十分冰冷,“记住,那几人不能死,要让他们安安分分的活在天牢里。” “只要这些罪证活着,罪魁祸首便永无宁日。” 福安得了命令,迅速退了出去。来宝带着太医院的院判匆匆进了屋,院判已经上了年纪,本不在太医院中当值,此刻被急召入东宫,心中已经猜到必然是哪位贵人出了事。 当他看到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的顾若清时,连忙跪在床边为她诊脉。 “如何?”萧景睿低声问道。 院判眉头紧锁逐渐舒展开,松了口气,“娘娘是会水的,因此并没有呛水。只是因为湖水寒冷,导致风寒入体,发几场高热就能清醒了。” 院判看向萧景睿的侧脸,发现他的脸上是纯粹的担忧之色,便放心说道,“殿下,女子体质偏阴,本就不能多加接触寒凉之物,更别提是泡在如此冰冷的水中了。托殿下的福,娘娘并未在水中停留太久,因此养一段时间,便无大碍了。” 萧景睿点头,来宝会意,塞给院判一个小匣子,春桃带着他去后院煎药去了。 “若清...”萧景睿将自己的额头抵上顾若清的额头,感受到她逐渐恢复的体温,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落了一点回来。 “文国公府上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萧景睿低声问道。 来宝心中叹息,回道,“钟小姐体质孱弱,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听派去的太医说,怕是有些不太好。恐怕,以后在子嗣上...” 来宝没有说完,萧景睿却明白了他的意思,眸中逐渐弥漫起了杀意。 “告诉院判,太子妃这边的事情忙完,便请他去文国公府上走一趟。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尽管找过来要。”萧景睿温柔地将顾若清放回到床上,“你亲自带着院判去。” 来宝是他的人,代表着就是他的意思。 “是。” “枭一。”萧景睿走出内室,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便跪在了他的面前。 “你去将立阳长公主驸马的死因和今日的事,让京城的几个说书人好好说道说道。”萧景睿的眉目间充满着戾气,“至于那个安宁,派人盯着她。她既然这么热衷于想毁掉女子的清白,孤应该送她一份大礼才是。” “还有一件事,你去查查,安宁郡主在寿宴前,可有什么异常?” 纵使安宁郡主是个没脑子的,可在自家母亲的寿宴上,哪怕心中看不惯顾若清,也不该如此放肆才对。更何况她是与顾若清第一次见面,本来不会有这么大的仇怨,除非是有人挑衅,这才激起了安宁的恶意。 这注定是一个不安分的夜晚,白婉儿坐在揽芳居中,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心中得意。 真正的高手,往往并不需要自己的出手,借刀杀人才有意思,不是吗?她脱去身上的衣服,露出肩颈上一串暧昧的红痕。 安排好一切,萧景睿又走回了内室中,春桃已经熬好了药,端了进来。于是萧景睿坐到床上,让顾若清枕在自己的腿上,一勺一勺的将药喂了进去。 “你们在外面守着吧,这里有孤在。”萧景睿将空碗放到托盘上,自己则脱了衣服,躺上床,将顾若清抱在了怀里。 正如院判所说,到了下半夜顾若清果然全身滚烫,发起了高烧。萧景睿感受到她的变化,连忙坐起身,让春桃带了些湿毛巾进来,不断的放到顾若清的头上。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顾若清似乎有了些意识,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萧景睿心疼的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只听她嘶哑的唤道,“殿下快走!” 第36章 萧景睿整个人如遭雷击,耳旁的呢喃与前世的决绝重合在了一起。那是他第一次见顾若<a href=https:///tuijian/qingchuan/ target=_blank >清穿着铠甲的样子,也是最后一次。 而昏迷中的顾若清,在一片恍惚中发现自己手中握着一杆银白的长枪。她认得那枪,那是母亲的遗物,为何会在自己手中? 接着她便听自己说道,“殿下快走!”而眼前看到的,则是浑身血污的萧景睿。 她下意识的想要冲到萧景睿的身边,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这具身体的主人与萧景睿擦肩而过,与赶来的追兵交战。 “若清,若清!”熟悉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不断拉扯着顾若清的意意识。 她十分费劲的睁开眼睛,看见了萧景睿通红的眼睛和焦急的神色。顾若清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只能强撑着抬起自己的手臂,摸了摸萧景睿的侧脸。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春桃喜极而泣,连忙跑出去叫太医进来。 而此刻的顾若清意识还不算清醒,她的嘴唇一张一合,无声的冲着萧景睿一字一句道,“殿下,活下去。” 第31章 流言四起 昨天皇城中出了件大事,文国公府家的小姐和当今的东宫太子妃,在立阳长公主的寿宴上落了水。 京城的达官贵人和宗亲们一片哗然,知道内情的却闭口不谈。 一边是东宫和文国公府,一边是老牌宗亲立阳长公主,谁也不敢在明面上去议论此事,但架不住人天性当中的八卦,各种各样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不到半天的功夫,已经飞得满京城都是了。 萧奕坐在太和殿中,听到康禄海说立阳长公主递了牌子要入宫,此刻正在宫门口跪着了。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此刻来跪着有什么用?也不自己去听听,现在外面都传成了什么样子!” 萧奕生平最恨抹黑皇家脸面的事,哪怕他知道其中乌遭一片,也应该关起门来,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他这个姑姑向来对安宁郡主十分溺爱,如今竟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胆大包天,得些教训也是应当的。 更何况倘若安宁真的得了手,他也是乐见其成的。但如今不仅没有达到想要达成的目的,还让文国公府和东宫得了个好名声,简直是愚不可及。 萧奕回想起听到的消息,心中一片冷然。这件事情看似是太子妃和钟家小姐落了水,可传出的消息都是什么?太子妃一介女流,见义勇为,钟家向来浪荡的小公子箭无虚发,射杀心存歹意的奴仆。 长公主府上几个奴才,被堂而皇之的押着走过长街,扭送进了大理寺。这会子在皇城的那些说书人口中,安宁郡主已经成了一个灭绝人性的恶毒女子了,更何况还提到了立阳长公主年轻时候的那点事儿。 “让她回去吧,朕不想见她。”萧奕只觉得心头窝火,这事儿怪只怪他们自己做事不干净,才被人反咬一口。 “陛下,奴才也自个儿出去劝了,只是立阳长公主不肯走,说是让陛下为她的孙女儿主持公道。”康禄海有些无奈。 萧奕冷哼一声,“那便让她去找皇后,跪在宫门口像个什么样子!” 他这个决定让康禄海松了口气,可是让未央宫中的皇后吃尽了苦头。 叶楣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关切,看着坐在下首哭哭啼啼的立阳长公主,心头涌上一丝烦闷。 “皇后娘娘,您可得为安宁做主啊,好好一个闺阁姑娘,如今在皇城中被传成了什么样子了!以后可怎么做人啊!”立阳长公主哭诉道,“那日许多夫人也都得见了,是钟家小姐不小心自己掉进了水里。安宁也只是个孩子,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只看见那些奴仆离得最近,便让他们赶去救人了。” “长公主说的是,这事情还没调查清楚,还远不到盖棺定论的时候。”皇后示意女官给立阳长公主奉上一杯热茶,总算趁着她饮茶的功夫,让自己的耳朵清静了一刻。 “昨日明明是长公主的大日子,却出了这样的事,难免心情有些不痛快,想必安宁的孩子也吓坏了吧,萤灯,你去库房找些好东西来,全当是给长公主和安宁郡主解闷儿了,也算是本宫的态度。” “多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明察秋毫,母仪天下,老身代安宁谢过皇后了!”虽然没有得到皇帝的表态,但是皇后既然赐下了东西,也算是给安宁撑了腰。立阳长公主自觉得到了一些安慰,便说了几句皇后的好话。 这话落在叶楣的耳中,只觉得有些讽刺。自己当年做贤妃的时候,太后还在,元后风头无量,这位立阳长公主可从来没拿正眼瞧过自己。如今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竟然也赶着上来巴结自己了。 虽然心中鄙夷,但是她的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说道,“时辰也不早了,昨儿闹了一整天,想必长公主也疲惫了,快些出宫回府吧。至于大理寺那边,本宫会去打点打点。” 立阳长公主听出了皇后的言外之意,心中大喜,没想到皇后竟然愿意做到这个份上,实在是让她有些意外。可当下唯一能够帮到她的也就是这件事情了,于是便千恩万谢的行礼出了宫。 “娘娘为何要帮立阳长公主?那个安宁郡主实在蠢笨,似乎有些不值得。”周云生走上前,伸出手来帮叶楣轻轻的揉着额角。 “哼,安宁郡主虽蠢,但这个立阳长公主也不是吃素的。在这些皇亲宗室中,长乐长公主已经被太子拉拢了过去,她是大齐这一代的持鞭人,地位非凡。唯一能够与她抗衡的,也只有那些老牌宗亲,而这位立阳长公主,恰恰在那些老宗亲面前很能说得上话。” 第37章 “娘娘睿智,是奴才愚钝了。”周云生恍然大悟。 “你派个人出宫,向梁王府上递个消息。大理寺那些奴才,找个时机解决了吧。只要这事儿没有证据,不盖棺定论,那么流言便永远只能是流言。”皇后冷笑,“流言这东西,倘若在意,它便是能杀人的刀,倘若没人在意,那也不过只是闲言碎语而已,当不得真。” “这个道理我懂,立阳长公主更懂。长公主的儿子为何会死在玉门关,这事儿我们清楚,皇帝更清楚。只要有这层关系在,安宁不愁嫁不了一个好人家。” “是,奴才这就去办。”周云生低声道。 东宫毓庆阁中,顾若清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是酸疼的。她刚想起身,手却碰到了一个温热的躯体上。顾若清转过头,只见萧景睿眼下乌黑,正躺在她身旁,闭着眼睛睡着了。 “小姐,你醒...”春桃露出笑容,刚说了几个字,就见顾若清将手指放在了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春桃看到了躺在她身边的萧景睿,十分自觉的点头退了出去。 自家小姐高烧昏迷了一天一夜,如今醒来,一定是觉得饿的慌,她要去小厨房去熬一些粥来。 春桃的脚步轻快,似乎终于卸下了一些心事。顾若清刚刚嫁进东宫时,她还担心自家的小姐是跳了个火坑。后来萧景睿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她又十分担心这样的宠爱,会不会突然的消失。可自从看见昨夜萧景睿衣不解带地亲自照料着顾若清后,她便没了这些担忧。 从小到大,春桃看上去傻里傻气的,可是对人心中所想却是十分敏锐。她能感受到,那个看起来清冷高贵,不食人间烟火的太子,是真真正正的将顾若清放在了心上。 第32章 局起 “怎么说,那几个人处理干净了吗?”梁王府中,萧景崇的手上把玩着一个小巧的玉核桃,问着下方跪在地上的人。 “回王爷的话,大理寺将那几个奴仆单独收押,我们的人竟没找到机会动手。”他的语气有些发抖,似乎非常畏惧萧景崇。 “不意外。”萧景崇放下手中的东西,“萧景睿怕是早就有防备,若是这么轻易的得了手,那大理寺的人也不配在太子的手底下做事了。” “那照王爷的意思,接下来应该如何处理?”地上的人心中松了口气,微微抬起头来。 “不用管了,按照萧景睿的手段,一定会让那些人签字画押。”萧景崇无所谓,反正这件事情影响不了他什么。“解决不了也好,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会让安宁郡主丢掉性命。只要她活着,这世上就多了一个萧景睿的仇家,我们就多了一份助力。” “堵不如疏,你去添点火,让这件事情传得更猛一些。既然已经结了梁子,不妨让这个梁子结得更大一些,才有意思。”萧景崇的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从前本王只将心思放在官场之上那些勾心斗角,如今看来,这深宫内宅的斗争也不遑多让。” “是。殿下,福州那边传来了消息。刺史大人得了样好东西,要献给殿下。” “哦,是什么?”萧景崇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一种白色的粉末,那效果,听起来像是寒食散,却更容易让人上瘾。” 萧景崇站起身来,似乎终于来了点兴趣,“成本呢?” “刺史大人十分贴心,方子也让人一起送了过来。”那地上的奴才直起身来,“依奴才看,可谓是一本万利。” “他还算中用,这么多年对本王尽心尽力,私盐的事情也做得不错。”萧景崇满意的点点头,“我记得,他家中有个儿子,今年也要参加春闱。” “正是如此呢。” “你给他递个消息,他自然知道本王的意思了。”萧景崇的眼中闪过一丝金光,想起那日白婉儿的承诺,只觉得这步棋走得十分得意。 除了做东宫的内应,白婉儿的父亲也是如今的吏部尚书。拿捏住了白婉儿,就是拿捏住了吏部尚书白长风,更是拿捏住了吏部。如此一来,这一次的春闱,可以提拔些人上来,当真是一步好棋。 就算他萧景睿机关算尽,也想不到白家如此轻易便投了诚,想到这里,萧景崇的脸上又露出了得意之色。 “连白家都弃你而去了,萧景睿,你手中还有什么人可用呢?” 想到这里,萧景崇心生一计。白家刚刚投诚,想要在春闱里面动手脚,并且栽赃给太子,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既然如此,自己就要做些什么事情来转移萧景睿的注意力才是。 “你按照这个方子制一些出来,找个法子送到安宁郡主面前。”萧景崇转过头来说道,“安宁的脑子留着也没什么用,但若是彻底痴傻,你猜立阳长公主会把这种不幸归结在谁的身上?” “按照长公主的性子,那自然是太子妃娘娘的错。”那奴才恭敬道。“这事儿殿下尽可放心,在长公主府的府上动手脚,可容易的多了。” “去吧。”萧景崇摆了摆手,那奴才得了令,便小跑着退下了。 东宫的与毓庆阁中,萧景睿睁开眼睛,下意识的想去探顾若清的额头,却不曾想扑了个空。他连忙清醒了过来,到处寻找顾若清的身影。 “殿下,臣妾在呢。”看见萧景睿醒过来第一时间是找她,顾若清的心里像吃了糖一样甜蜜。她走过去坐在床边,安抚性的拍了拍萧景睿的肩膀,却被后者一把搂进了怀里。 第38章 “若清,是我没保护好你。”萧景睿的声音十分沙哑,内心充满了歉疚和自责。是他小看了内宅女子的阴毒,没有派些暗卫跟着,才令他的若清身陷险境。 “不关殿下的事,这世上的暗箭防不胜防,臣妾以后也会更加小心,不再让殿下为臣妾搞得如此憔悴。”感受到萧景睿的后怕,顾若清满是心疼。向来冷静自持的太子殿下,为她失了分寸,她才是真正应该歉疚的那个人。 可若是昨日的事情再来一次,她依然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救钟若云上来。一是为了自己的良心,更是为了太子母家的安心。 “若云那边怎么样了?”想起钟若云,顾若清的心沉了下来。“春桃说殿下让来公公带着院判去了,此刻可有消息传回来?” “若云,怕是不太好。”萧景睿知道顾若清会感到内疚,但是他不会因此而隐瞒。过度的保护其实意味着伤害,他的若清没有那么脆弱。 听到这个结果,顾若清的身形晃了晃,整个人有些低沉,她本就是大病初愈,此刻又得到这样的坏消息。 “待过几日,臣妾亲自去一趟文国公府,看看若云。”只是低沉了一瞬,顾若清便抬起头来,事情已经发生了,钟若云保住了性命,保住了名声。只要人还在,事情便有解决的方法。 “臣妾已让春桃传信回了扬州,外祖走南闯北,认得不少江湖名士。殿下放心,若云此次是代臣妾受过,臣妾绝对不会放手不管的。” 看着顾若清坚定的眼神,萧景睿心中叹息,他的若清,总是这样能令他动心。自己何德何能,能有这样一个人陪在自己的身边。 “安宁郡主那边...”顾若清的话没说完,萧景睿便捏了捏她的脸颊。 “你放心。那些人还收押在天牢里,好好的活着。至于这事的结果,酒楼里的说书人,已经将消息散布的满皇城都是了。” 顾若清眼睛一亮他就知道,纵使自然自己昏迷了过去,萧景睿也能迅速的理解她的意思。 “这事情,纵使那些奴才敢指认,指望律法能给若云和你一个公道,也是不可能的。”萧景睿的眼神暗了暗,“但立阳长公主府上的人,恐怕要夹着尾巴做人好一段日子了。” 更何况,他的报复还未真正的开始,但这些事情,顾若清便不需要知道了。 顾若清笑着,看着他,满眼都是依赖。“殿下安排就是。” 说罢,自己则想起了另一件事情,“殿下,臣妾听说再过两三个月便是春闱,春闱过后,还要请殿下看看那些进士里面有没有好的,臣妾想给若云妹妹留着。” 提到春闱,倒是点醒了萧景睿,但不是钟若云的事情,而是白家。 既然已经知道白家和萧景崇搭上了线,再结合前世春闱作弊的那件事情。萧景睿敢打赌,此刻萧景崇已经对春闱下了手。 但他并不打算现在就插手,过早的出手,岂不是让那些人来不及发挥吗?萧景睿心中有了数,抱着顾若清吻了吻她的额头。 第33章 白玉散 安宁郡主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关于她的流言现在整个皇城传的到处都是,连带那些高门贵女都对她避之不及,生怕自己的名声受她连累。 虽然得了皇后的赏赐,但是有些事情,皇亲世家都心知肚明,安宁郡主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面上依旧辩称自己无辜,却躲着不敢出门。 这日她正烦躁的在花园里的散步,却看见前面几个丫鬟鬼鬼祟祟的躲在草丛里,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安宁郡主脾气本来就不好,平日对这些下人非打即骂,此刻见他们凑在一起,便疑神疑鬼,以为是下人聚在一起背地里笑话自己。于是气冲冲的走过去抓起一个丫鬟的头发,朝着她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郡主恕罪,郡主恕罪。”那丫鬟头发都被打散了,脑子一片发懵,立刻跪下认罪,手中捧的东西瞬间散落了一地。 “你们这些贱奴才,不好好干活,倒聚在一起嚼什么舌根!”安宁郡主气的牙痒痒,又对着那个丫鬟踢了一脚。 掉落在地上的白玉瓶随着她的动作又飞出去了好远,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是什么?”安宁郡主有些狐疑,其他的奴才不敢不说实话,一个人小跑着将白玉瓶捡回来,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 “回郡主的话,此物名为白玉散,是...”那丫鬟有些害怕,吞吞吐吐的,安宁公主看她这个样子,便心头火起,又是一巴掌扇了上去,“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回郡主的话,这白玉散是近几日京城刚刚流行起来的,吸食完能令女子肤如凝脂,头发乌黑亮丽。小的们听说了这个东西,便托侍卫大哥在外面买了一些回来。” “这世上还有这种东西?”安宁郡主来了些兴趣,便伸出手来,“把东西给本郡主吧。” 几个丫鬟互看一眼,似乎有些肉痛,但畏惧安宁的权势,连忙将手中几个瓶子都交了出来,便如蒙大赦的离开了。 “郡主,这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啊?”跟在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小心翼翼说道,“不然还是拿去给长公主看看,长公主见多识广,或许能认得这东西。” “你倒是忠心。”安宁郡主冷笑一声,将几个白玉瓶塞到她的怀中,“你以为祖母无所不能,倘若她真的有能力,又怎么会让流言传的满皇城都是,害得我现在都不敢出门。” 第39章 “这件事不必告诉她了,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儿。我还不能玩儿了?”安宁郡主看向她,目光冷然,“若是本郡主知道你在祖母面前嚼了舌根。你看我不把你的脸划花卖进青楼里面。” 贴身丫鬟畏惧的抖了抖,连忙低头称是。 毕竟安宁郡主这话不是说说而已,前面几个颇有姿色的丫鬟,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安宁郡主,便在青楼里被折磨至死了。 “小姐,老爷和舅爷写信回来了。”春桃手上捏着一封信,兴高采烈的推开了毓庆阁书房的门。 顾若清正坐在榻上看书,听到春桃这话,脸上不自觉的带了笑意,接过信来拆开,待她看完后,心中更为高兴。 “过段时日,舅舅会亲自来京城一趟,说是要在京城开分行了。”顾若清笑眯眯的,这就意味着,她终于可以与舅舅见面了。 “祖父还说,白郎中会随舅舅一起上京。”这才是让顾若清更高兴的事情,这个姓白的女郎中在江南一带十分有名,人送外号闺中圣手。有她在,顾若清相信一定能让钟若云的身体有所起色。 “那可真是太好了!”自从钟若云出了事,整个文国公府上愁云惨淡。春桃对这个挡在自家小姐面前的女子十分钦佩,因此也是打心底里盼着她能早点好起来。 “那,奴婢是否先送个消息给到文国公府上,好让他们有点安慰?”春桃问道。 “先不用,还是等白姨过来看一看若云的状态再下定论吧。”顾若清摇了摇头,倘若在一切不明朗前,给了钟夫人希望,只怕会造成更大的失望。 春桃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点点头,又想到一件事,“舅爷还托人带了口信,说是小姐让他留意的事情,他已经安排人去做了,过几日便能到京城了。” “好,知道了,你先去吧。”顾若清点点头,心中有了数。 她托舅舅办的事情不是别的,正是四处留意梁王的动静。如今在朝堂上,祖父年迈,太子能用的人实在是不多。她未嫁进东宫之前,深深的以为吏部尚书白长风是太子的人。但如今进来一瞧,白婉儿都敢堂而皇之地把东宫的东西运了出去,那么整个白家对太子有多么忠心,就要打上一个问号了。 既然朝堂上她无能为力,那么在别的地方,也要替萧景睿想想办法才是。皇城是整个大齐的中心,但出了皇城,皇权的力量实则层层被削弱,反而是本地的豪绅商贾之流,更有话语权。 外祖将叶家的生意做到如今这种地步,背后是整个云顶商行,而恰巧云顶商行的分行几乎开遍了大齐每一个角落。有分行的地方就有人,在有人在的地方便会有消息。顾若清相信对于现在的东宫而言,这将会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萧景睿坐在书房中,正在听枭一传回来的消息,还不知道顾若清即将给自己一个巨大的惊喜。 “你是说,梁王手下那个奴才,找上了长公主府上的人?”萧景睿陷入沉思,立阳长公主是没有实权的,萧景崇找她做什么? “回殿下的话,正是如此。只是,他们找上的,也不过是个侍卫,塞了一些瓶子给他,像是一些药物之类的东西。”枭一低头回道,“只是用来做什么,奴才暂且不知。” “知道了,你继续盯着。想办法往立阳长公主府上塞几个人。”萧景睿暂时还没有头绪,大理寺那几个奴才还好好的活着,萧景崇不去派人灭口,反而偷偷的找长公主府上的一个侍卫,究竟是想做什么? “是。”枭一点点头,迅速退了下去。 第34章 疯了? “舅母,若云今天可好些了?”顾若清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坐在文国公府中,同钟夫人说着话。 “劳娘娘挂念,好些了,今晨起来还跟我说了不少话呢。”提到若云,钟夫人的心情难免低落了些。平心而论,她知道安宁郡主一开始的目标应当是顾若清,自家的女儿是被连累的而已。 可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是钟若云主动伸的手,况且生死关头,身份尊贵如顾若清却毫不犹豫的跳下了水,将自己的女儿从鬼门关中拉了出来。因此她不仅没有怨恨,对顾若清反而是打心底里的尊敬和感恩。 “那就好,本宫今日来,带上了几只老参,若云妹妹身子弱,让太医们看着方子,慢慢温补。”顾若清握住了钟夫人的手,安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宫中的太医们看着,本宫也写信给了扬州老家那边。外祖走南闯北,认得不少名士。夫人尽管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钟夫人点点头,十分感激,“有娘娘这一句话,妾身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完这些,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娘娘最近可听到了一些,从立阳长公主府上传出来的消息。” “这倒是没有,怎么了?”顾若清摇摇头,自从上次收到了舅舅的回信,她便一直在想如何将各地的分行变成消息组织的事情,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真是报应!”钟夫人笑着,眼神却冷了下来,似乎又回想起那个晚上,安宁郡主问她是要若云的名声还是性命的时候。 “妾身也是听别人说的,安宁郡主受不了旁人的白眼,一直闷在长公主府中,本以为是避避风头,前几日却招了些戏子上门。”钟夫人低声说道,“照理说,招些戏班唱戏是平常事,可怪就怪在那些戏子,竖着进去,却被人横着抬了出来。” 第40章 顾若清心中讶然,瞬间明白了钟夫人的意思。她知道有些人家招戏子上门,除了听戏戏还会做别的事情。可大多数人都是要脸的,玩闹归玩闹,可闹出人命,却极为罕见。 “还不仅如此呢。”钟夫人恨极了安宁郡主,这些消息说是听别人讲来的,实际上是她有意打听长公主府上的消息,“娘娘可知这些戏子是从哪里抬出来的吗?” 看见钟夫人脸上的表情,顾若清已经有了猜测。 “还是闺中女儿,便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当真是丢尽皇室的脸面。”钟夫人冷笑一声。“这些消息被立阳长公主死死的捂了下来,倘若传到宫中那几位的耳朵里,怕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呢!” “安宁郡主状若疯癫,在房中与那些戏子厮混。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失手杀了人。”枭一跪在书房中,低声说着打探来的消息。 萧景睿皱起眉头,只觉得这事情有些奇怪,立阳长公主虽然一向对安宁郡主这个孙女十分溺爱,但也绝对不会允许她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毕竟是长公主亲自养大的,安宁郡主行事,也不至于如此张狂无度。 正这样想的,他突然听到了书房外面的说话声,似乎是白婉儿。 “来公公,殿下都许久没有到了揽芳居了,妾实在思念殿下,还请公公行个方便。”白婉儿一袭白衣,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汤盅。 若是放在以前,来宝说不定真的会放她进去。可自从知晓了主子的心意,他便知道这个白侧妃,恐怕是入不了太子殿下的眼了。 萧景睿并不想看到白婉儿那张脸,他本不想理会,可转念一想,倘若萧景崇已经和白婉儿搭上了线,指望着把婉儿递些消息给他。那么,自己不为何利用这一点呢? “让她进来。”萧景睿的声音从书房中传出来,白婉儿心中一喜,看向来公公的眼神不禁有些得意。 来宝垂下眼,伸出手为她打开了房门。 枭一早就已经翻出了书房,白婉儿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从前没有顾若清的时候,她可是这里的常客。 “殿下,妾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白婉儿身姿绰约。行动如若柳扶风,让人心生怜惜。 萧景睿端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认真算起来,这是他重生以后第一次正眼打量白婉儿。 平心而论,这个女人的姿色绝佳,一副柔弱姿态,很容易让人心生保护欲。可在这幅柔弱的外表之下,却藏着一颗毒蛇的心。 想起顾若清在自己怀中冰冷的身体,萧景睿压下杀了白婉儿的欲望,慢慢的开了口。 “几日不见,你似乎瘦了些。”萧景睿的话,让白婉儿心中松了口气。 她本就不相信,那个顾若清真的有本事能让萧景睿彻底变了心思。想起那次莫名其妙的义卖,白婉儿自以为想通了一些事情,这些日子的冷落,不过是萧景睿对她的惩罚罢了。当年她能迷的萧景睿亲自到元后面前请旨,那么现在就有把握,重新将萧景睿的心拉回到自己身上。 “这是妾身熬的汤,从前殿下爱喝的。殿下,趁热尝尝。”白婉儿走上行去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书桌上。 萧景睿也不怕她下毒,毕竟还没有到最佳的时机,白婉儿不会这么轻易的对他动手。 “有心了。”萧景睿端起来,随意的喝了两口,便放在了手边。看着他喝下去,白婉儿疑神疑鬼的心彻底放了下来,下一刻便要柔弱无骨地倚到萧景睿的身上。 萧景睿有些不耐烦她的接触,站起身来,不着痕迹的避开。“这些日子上朝的时候,倒是没看见你哥哥。” 白婉儿脸上的笑容一僵,尴尬道,“殿下,这是明知故问。” 萧景睿转过头,平静的看着她。“小惩大诫,毕竟做错了事是要受罚的。” 两行清泪,从白婉儿的脸蛋上流了下来,十分惹人怜惜,“是妾身糊涂了,听了哥哥的话,做下了这等错事。” “既然知道错了,那便此事便过去了。”萧景睿随手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来,“告诉崇安,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有个差事,孤要交给他。” “是。”白婉儿低头,心中大喜,萧景睿能这么说,那便是原谅了她。于是她缓缓的走到萧景睿的身边,想要搭上他的肩膀,余光有意无意的撇过了那碗喝过的汤盅。 萧景睿觉得有些热,看到她这个小动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面色一变。 第35章 云雨 “听说了吗?太子殿下把侧妃娘娘叫去了书房,在里面好一会儿都没出来了。” 顾若清刚进了东宫的门,便隐约听到两个宫女站在墙根正在说话,她转头过去,看见那两人的脸上还带着暧昧的笑容。 “当然听说了,要我说啊,到底还是侧妃娘娘得宠。毓庆阁那位进来之前,也没见太子爷对哪个女子上过心。说不定啊,对太子妃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毕竟是圣上赐婚,比不得侧妃娘娘,是太子爷亲自求来的旨意。”另一个宫女在东宫有些年头了,推测到,“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哪那么容易忘记呢,所以日后这东宫谁当家还说不准。” “姐姐说的是。”另一个年纪小些的宫女暧昧一笑。“姐姐说,侧妃娘娘什么时候能从那个书房出来?” “小姑娘家家的,净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快好好干活去。”大宫女伸出手,轻轻敲在了小宫女的脑袋上,笑骂了一句,转头便看见了顾若清,瞬间面色一变,匆匆行了个礼,迅速的走开了。 第41章 “娘娘...”那两个宫女的声音并不小,春桃当然也听见了,她心中一沉,此刻不由得转过头来,偷偷的打量着顾若清的脸色。 “在书房...”顾若清轻声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春桃以为是自家小姐伤心,连忙说,“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你也累了一天了。”春桃心里暗骂萧景睿,男人说的话如果能相信,猪都能上树! “不,我们去书房。”顾若清脚步一转,果断朝着书房走去。 “小姐,小姐!”春桃有些急了,倘若是那个侧妃娘娘真的和太子殿下正在书房做些什么,自家小姐闯进去岂不是讨不了什么好,反而更加伤心? 顾若清不理,脚步匆匆走到太子的群英阁时,果然看见来宝和福安守在门口,书房的房门紧闭。 看见顾若清脚步匆匆走过来的样子,来宝心里一咯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书房中传来异响,似乎是架子被推倒的声音。 “殿下,殿下?”来宝心中疑惑,便叫了几声,回答他的是萧景睿略显沙哑的声音,“别进来。” 一瞬间,书房门外的人脸色都尴尬了起来,纷纷看向顾若清。而后者在听到萧景睿的声音的那一刻,果断走上前,来宝不敢阻拦,只得站在原地,“娘娘,您要不等一等?” 顾若清转过头轻声道,“公公便在外面等吧,要是太子问起罪来,就说本宫硬闯进去的。” 下一刻,她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推开了书房的门,径直走了进去,还不忘顺手把门关上,彻底隔绝了外面打量的视线。 偌大的书房中,放着百宝阁的架子此刻倒在地上。萧景睿坐在榻上,衣襟凌乱,而白婉儿不知为何却瘫倒在地上,与想象中香艳的画面相去甚远。 “殿下怎么了?”顾若清毫不犹豫的走过去,跨过白婉儿的身体,拉住了萧景睿的手腕。 萧景睿抬起头,眼中带着点红色的血丝,几滴汗珠正顺着他俊美的脸庞流下。 “一时不察,中了点小招数。”萧景睿的眼睛极为深邃,此刻更是深不见底,或许因为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他的视线坚定而灼热的盯着顾若清的脸庞,似乎终于找到了目标。 看见萧景睿如此,顾若清也不是傻子,隐约猜到了什么。她看了看地上倒下的白婉儿,又看到了书桌上那个被喝了几口的汤盅。 “下手挺黑,就喝了那么几口,药效便如此剧烈。”萧景睿的手,反手握住了顾若清的手腕,细细地摩挲着白嫩的皮肤。 “臣妾去请太医来。”顾若清虽然心中责备,但到底还是担心萧景睿的身体,转身想喊来宝进来,却被一把拉进了某人的怀中。 萧景睿的呼吸十分滚烫,他的唇贴在顾若清的侧颈,沙哑道,“找什么太医,太子妃在就够了。” “殿下,别胡闹!白侧妃还在!”顾若清再怎么纵着他,也绝不可能在外人在场的情况下陪着他胡闹。“殿下如何打算?” “枭一。”萧景睿抬起头,话音刚落,一个身着黑衣的人,便从房梁上一跃而下。 “去找来宝,把她弄回揽芳居,顺带这汤给她灌些下去。” 枭一点头,又朝着顾若清行了一礼,便动作麻利地将地上因中了迷药而昏过去的白婉儿扛到了肩头,然后十分顺手的端起了桌上的汤,从书房的侧门转了出去。 “殿下为何要把那汤给她灌下去?”顾若清被萧景睿牢牢的抱在怀中,干脆彻底放弃了挣扎。 “我不会再碰她,但是暂时也不会杀她。”萧景睿说的十分直白,“白家和梁王勾结在一起,白婉儿就是东宫中的细作,梁王想用这把刀在关键时刻给我致命一击,那我为何不反过来利用好这把刀?” 顾若清明白了,“想要这把刀继续有用,就必须得让白侧妃以为,殿下还对她有意?” “若清可真聪明。”萧景睿轻笑,下一刻抱紧了她,又吻了上去,手也不安分起来。事实上,他看见顾若清的第一眼,便想不管不顾地拥有这个人,能够忍到现在,便已经是极致了。 顾若清知道,此情此景,还是要帮萧景睿尽快疏解药性,便忍着羞赧,任他施为。 “殿下可知道,侧妃和我接连踏进了书房,明日外面可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看着萧景睿满眼都是自己,顾若清的心里被填的满满的,但嘴上却不依不饶,挑衅的问道。 萧景睿百忙之中抬起头来,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大手却慢慢的抽掉了顾若清的腰带。 “让我猜猜看,太子神勇,连御两女?”萧景睿惩罚似的咬住了顾若清的嘴唇,“可惜了,我对别的女人提不起兴趣,那就有劳太子妃多担待了。” 顾若清抬起好看的眼睛,眼尾泛红,瞪着他。这一眼眉目含春,加上此刻的情景,惹得萧景睿的眸色更深,动作也激烈了一些。 第36章 兖州暴动 太和殿中,萧奕脸色阴沉,看着下方的户部尚书韦正和和兵部尚书曹吉炳,眼神十分不善。 “兖州暴动,过去整整三日,朕居然到现在才收到消息,底下的那些人都是死了不成!”萧奕忍了又忍,实在是没忍住自己的脾气,抄起桌上的砚台,朝着兵部尚书曹吉柄砸去。 曹吉炳根本不敢躲,任由那个砚台砸中了自己的额角,鲜血流下来,这才连忙跪地请罪。 “陛下恕罪!兖州天灾数十日,刺史赈灾不利,致使灾民衣不裹腹,饿殍遍野,这才导致...”曹吉炳战战兢兢,心里痛骂刺史不作为,这才连累了自己。 第42章 这也难怪他,自玉门关一战后,匈奴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大齐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兵部休养生息,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仗了。他虽然坐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可认真数起来,也没正经打过仗。全靠先祖的荫庇,又加上梁王的提携,才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不必解释了,事已至此,还不赶紧想想办法。”萧奕懒得听他解释,眼神看向户部尚书韦正和,“兖州天灾已经数十日,下发的赈灾粮为何没有到灾民手中?” “按理说应该是到了的,陛下,兖州天灾的第五日,陛下便安排臣让人开仓放粮了。陛下治国英明,仁慈公正,倘若这些粮真的到了灾民手中,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了。”韦正和是个老油条,最懂萧奕的心思,“定是这中间执行的官员,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贪墨赈灾银两,这才导致了灾民暴动。” 萧奕微微抬起头,心里对韦正和这个说法十分满意,兖州刺史是文国公钟行之的门生,摆明了是太子一党。虽然不是京官,但此时这个位置也举重若轻,十分要紧。毕竟大齐按照州郡县划分,能够做到刺史,能力不容小觑。 “那就该对该将兖州刺史就地革职,严惩不贷。”萧奕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无论他贪墨与否,办事不力这一条罪名,也由不得他再任刺史这个位置了。” “皇上,太子和梁王在殿外求见。”康禄海弓着腰进来,小声说了一句。 “让他们进来。”萧奕发出一声冷笑,他这两个儿子消息倒是灵通,定然也是为了兖州的事情来的。 “儿臣参见父皇。”萧景睿和萧景崇一前一后走进了太和殿,曹吉炳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头也不抬,倒是韦正和微微的侧过身子,朝着两位皇子行礼,顺带和萧景崇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你们来的正好,自然也是听说了兖州的事情,朕正发愁呢。”萧奕仿佛有些疲惫,揉了揉揉额角,“赈灾的事情且不提,这灾民暴动不是小事,朕正想着还是派个皇子去,更为妥当。” “兖州暴动?”萧景崇露出惊讶的神色,好像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一样,“儿臣刚从母后那里过来,想着给父皇请个请安,结果在殿外撞上了皇兄,便跟着一起进来了。” 若是放在前世,萧景睿懒得搭理他。但这次,他侧过头去,看了一眼满脸单纯的萧景崇,皱起眉头,“兖州暴动这样大的事情,皇弟居然不知道。孤记得,你在兵部挂了个闲职,或许是太久没去点卯,这样大的事情都没能惊动你。” 萧景睿这个话说的十分平静,不掺杂任何感情,但落在萧景崇的眼中嘲讽意味十足,连带龙椅上的萧奕都微微变了脸色。 是啊,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萧景崇在兵部挂职,若说这件事情他不知道,那当真就是在演戏了。萧奕原本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些,心里对他这个儿子,带上了点审视的意味。从前只顾着打压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向乖巧的萧景崇,竟然也有了这些小心思。 “皇兄说笑了,皇兄也说了,臣弟在兵部挂的只是闲职。这样大的事情,曹尚书自然不会告诉我。”这话几乎是萧景崇咬着牙说出来的,他自然注意到了萧奕的变化,宁可自认糊涂,也坚决不能让萧奕对他起了防范之心。 “行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争论的?”龙椅上的萧奕似乎没了耐心。在他的眼中,萧景崇和继皇后背后的力量远远没有萧景睿让他忌惮,哪怕是有些小心思,也可以暂时放一放。 “兖州刺史胡逑郑,办事不力就地革职,康禄海,让吏部拟旨,此次一并带过去。”说完这句,他又将目光转向了殿中站着的兄弟二人,沉吟片刻便道,“此次平乱,也算是个历练,你们二人谁愿前往?” 胡逑郑可是光明正大的太子党,萧景崇当然不想放过这样一个机会,抢先道,“父皇,儿臣愿往!” 而旁边的萧景睿则一言不发,面色平静,仿佛和这个胡逑郑没有什么关系,也一点都不担心兖州的事情会不会牵扯到他,与旁边积极请命的萧景崇形成鲜明的对比。 原本以为萧景睿一定会主动请命的萧奕,心中却涌上一抹怀疑之色。事出反常必有妖,梁王和太子之间的斗争,他不是不知道,可以说这种斗争是他一手促成的。倘若不是他明里暗里对太子的打压和对梁王的扶持,萧景崇还没有资格同太子斗法。 “太子,你身为储君,遇到这样的事情,为何不主动请命?”萧奕语气冰冷,简直将双标二字发挥到了极致。 萧景睿抬起头,直白道,“回父皇的话,胡逑郑是文国公府的学生,而文国公府是儿臣的外祖。兖州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一团乱麻,儿臣理应避嫌,免得遭人非议。” “哼,你倒是积极,惯会躲懒偷闲。”萧奕冷笑一声,“可你身为储君,如此不思进取,这让朕怎么放心把江山交给你?” 萧景睿闻言,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说道,“父皇千秋万代,春秋鼎盛,还有的是时间教导儿臣。再说,父皇也不止我一个儿子,景崇久居皇城,儿臣身为长兄,自然要把历练的机会让给弟弟。” 他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可落在萧奕和萧景崇的耳中却十分的不适应。前者是不习惯萧景睿如此顺从的模样,而萧景崇却头皮发麻。从前装乖讨巧这个事情是自己的长处,是以萧奕一向对他没有什么防备心,如今萧景睿以退为进,把他推到了前面,反倒是让事情难办了。 第43章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只觉得萧景睿比起以前更加的难缠了起来。 第37章 后路 等萧景睿回到东宫,兖州暴动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与此同时,还有太子和梁王被钦点前往兖州主持大局的消息。 “殿下。”看见萧景睿回来,顾若清连忙迎了上去,“听说殿下被陛下派去兖州赈灾,这事儿可是真的?” 萧景睿下意识的伸手揽住她,轻声道,“确实如此,定在了三日后启程。” 顾若清咬了咬下唇,心中涌上一抹担忧。兖州向来都不是个富庶的地方,又遭此天灾,如此场景之下,必定危险重重。萧景睿才思敏捷是不假,可陛下已经下旨落了兖州刺史胡逑郑的职,哪怕带着一堆乌泱泱的人过去也难保不会被暗算。 “殿下,不然您带臣妾去吧。”顾若清拉住他的衣袖,实在是抑制不住担忧。 萧景睿无奈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兖州正是多事之秋,况且此行,梁王与我同去,遇到什么事情都还是未知数。若清,我不能带你去。” 顾若清还想说什么,萧景睿却伸出手指按在了她的唇上,“若清,你以为只有你有心吗?我也会担心你,况且,此次我要离开京城,我不在的时日,你还要帮我看顾着东宫。” 看到萧景睿态度坚决,顾若清只得妥协。她略微思索了一下,便伸出手从腰间拽下一枚玉佩来。那枚玉佩通体雪白,是上好的羊脂玉,被雕刻成为祥云逐日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像是一个徽记。 “殿下,这是叶氏的徽记,拿着这枚玉佩,只要是云顶商行在的地方,便有人听从殿下的命令。”顾若清将这枚玉佩塞到萧景睿怀中,他刚想说什么就被他堵了回去。 “殿下,这是臣妾的心意,还请殿下贴身带着,见此物,如见我。”话说到最后,顾若清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一双锦水秋瞳。坚定的看着他。 萧景睿只觉得心中某个地方被填的满满的,自元后去世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人能够坚定的站在他的身旁,做他的脊梁。而到此刻,他才发觉自己的身后不再是空无一人了。 “好,那我就带上。”萧景睿将玉佩贴身收起来,此刻的他不会想到,这枚看似不起眼的玉佩,竟成为了他在兖州之行的救命符。 两人携手走进屋中,来宝已经在书房里沏好了茶,见着两人走进来,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殿下,为何这次是梁王与殿下同去?”顾若清感觉有些有点奇怪,“一下派出两位皇子,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兖州的人口并不多,仅仅是天灾和暴动,也不至于如此大张旗鼓。而萧景睿把玩着那枚玉佩,回忆起了前世的事情。 先是天灾,后是人祸,兖州暴动似乎成为了一种必然。但前世的萧景睿并不知道内情,消息刚刚传到京城时,萧奕也同这次一样,盛怒之下借着这个由头撤去了胡逑郑的职位。而当时的自己深觉此事有异,主动请缨前往兖州,却被萧奕当面驳回,将这个差事指派给了梁王。 梁王到了兖州后,用雷霆手段镇压了暴动,查出一派官员将朝廷赈灾的银两和放出的粮食尽数盘拨,到了灾民手中,连空壳都不剩了,而这一切的罪责都归咎到了胡逑郑的头上。这桩震惊朝野的兖州贪墨案,以胡逑郑在天牢中认罪画押和自尽为结尾,也是萧景睿走下太子之位的第一个转折点。 而萧景崇则凭借此次加封亲王之位,彻底有了和萧景睿叫板的资格。 “蠢啊。”想起前世的事情,萧景睿不自觉的吐出了两个字,只是这两个字并不是对胡逑郑,而是对前世忠君尽职的自己。明知道萧奕和梁王不安好心,自己却没有多加防范,也没有想到,那个在自己外祖门下走出去的胡逑郑,居然真的认下了这个贪赃枉法的罪名。 顾若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情,白嫩的手悄悄的搭上了萧景睿的手腕柔声道,“殿下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你刚才问为何梁王与我同去?”萧景睿一声冷笑,“胡逑郑曾经是我外祖的学生,此人刚正不阿,一度爬到户部右侍郎的位置,却因为党派之争,被贬到了兖州做刺史。有这层关系在,陛下当然不放心我一个人去查兖州的事情。” “不过也好,将梁王一起带走,放在我的身边,我倒要看看这次他能再做什么手脚。”萧景睿回握住顾若清的手,“我离京期间,你若没有什么事情,就待在东宫中。倘若烦了闷了,便去文国公府上或者长乐长公主府上转一转。” 顾若清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听话的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接着说道,“明日臣妾的舅舅便到了京城,舅舅是云顶商行的少东家,正打算着在京城开一家分行呢。殿下若是得空,不如和舅舅见上一面。” 萧景睿轻笑,“你的舅舅也是我的长辈,来了京城当然是要见上一面的。” “还有一件事情,要同殿下商量商量。”顾若清下定了决心,便道,“舅舅来京城,也不只是为了分行的事情。臣妾知道殿下现在的处境,虎狼环伺,险象丛生。臣妾没有什么能给殿下的,但臣妾来京城前,外祖曾经嘱咐,若是需要,云顶商行,便是殿下身后的一份力量。” 听到这话,萧景睿冷硬已久的心突然变得软柔软的不行。他轻轻的握着顾若清的手,有些手足无措。这个人啊,无论是在前世还是在今生,都将一颗真心掏出来放到了自己面前,怎能让他不珍惜? 第44章 整个大齐朝,谁没有听说过云顶商行的名号?纵然商贾地位低下,但倘若他掌握了云顶商行,其中蕴含的财富力量配上太子的尊位,他的这条路会走的顺利很多。 纵然感动至此,但萧景睿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下子轮到顾若清惊讶了,有些十分心中十分不解,甚至有些失落,“殿下此时正是用人的时候,虽然云顶商行只是做生意的,可是也能帮到殿下啊!” 不说别的,单是其中蕴含的人力和财力,不比那些世家的力量差到哪里去。 看见顾若清以为自己嫌弃云顶商行,萧景睿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道,“若清,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既然知道我此刻的处境,便也能知道夺嫡这件事情,我并不是十分有把握,倘若当真有那一日...我希望云顶商行能够成为你的依仗。”似乎又回忆起顾若清在自己怀中逐渐冷却的身体,萧景睿的心又是撕裂一般的疼痛。事实上,他从来没有从那一日彻底的走出来,从失去顾若清的那一日。 他伸出手,温柔着温柔的抚摸着顾若清的发鬓角,“若清,女子在这世上生存并不容易。虽然这世上没有如果,但我还是忍不住的想,倘若你留在了扬州,是不是便可以平安的度过一生?” “一旦和皇权扯上关系,云顶商行便不能够全身而退,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他拉起顾若清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若清,我并不是个好夫君,我还没有能力给你安稳的日子。但无论我成功与否,这条后路我都必须帮你留住。” 第38章 所谓真相 第一眼看到顾若清的舅舅的时候,萧景睿的心中是有些惊讶的,毕竟没有人会把一个身高八尺身材魁梧的壮汉,和来自扬州的生意人联系起来。 “殿下。”叶彦站起身,向萧景睿行礼。 萧景睿连忙伸出手,“都是一家人,舅舅不必多礼。” 听到这声“舅舅”,叶彦有些惊讶,看了一眼旁边带着笑意的顾若清,顺势站起了身。在他的印象当中,当朝太子目下无尘,孤傲清高,对自己的侄女并不是很喜欢。如今见了面,却感觉与传闻大相径庭,太子丝毫没有因为叶家商贾的身份而轻视自己,更重要的是,他看向顾若清的眼神带着深厚的情谊。倘若这是演出来的,那么这位太子殿下的演技也未免太好了些。 “舅舅,坐吧。”顾若清凑到叶彦身边,她十二岁便被送到了扬州外祖的家里,在这五年中,叶彦与其说是她的舅舅,更不如说是承担了父亲的角色。算起来,她离开扬州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此刻相见,孺慕之情尽显。 叶彦是个直白的人,来之前顾若清已经写信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他本就对顾若清视若己出,顾若清嫁进了东宫,云顶商行本就不可能完全撇开关系。与其在扬州眼睁睁的看着顾若清和萧景睿出事,不如主动出击,尽心辅佐太子。 心里这样想着,他也直白的说了出来。萧景睿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亲自为叶彦斟酒,敬了他一杯。 叶彦心中奇怪,只觉得是不是太子看不上云岭商行,因此脸色也冷淡了许多。顾若清看他这个样子,知道是和自己当时一样想岔了,哭笑不得的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道,“舅舅,晚点我再跟你解释。” 叶彦将信将疑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这酒刚入喉,酒香浓郁,沁人心脾,实在是上品。于是便没忍住,自己动手给自己斟上了第二杯。 顾若清闻到熟悉的香味,连忙转头看去,小小的坛子上写着钟行之三字,顿时扶额,“殿下,您这又是拿了文国公大人亲自酿的酒来了...国公大人这一年想必也酿不了多少,臣妾下次去文国公府上,还能进门吗?” 萧景睿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我之前写信给他了,外祖父同意了的,反正他在东山别院养病,这酒他也不能喝。” 顾若清哭笑不得,突然觉得向来成熟稳重的萧景睿,竟然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文国公也是个传奇的人物,顾若清到现在也还没见过他,据说是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在东山别院养病,估计等到春天才会返回京城。 看着顾若清和萧景睿如此自然的互动,叶彦心中松了口气,他是看着顾若清长大的,自然知道,此刻的顾若清是真的快乐和幸福的。对他而言,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重要了。 “听说殿下明日便启程去兖州了。”虽然不想打断他们两人,但无奈时间紧张,叶彦清了清,嗓子出声道。 “正是如此。”萧景睿答道,他似乎察觉到了叶彦有下有话想说。 “兖州那个地方,近期可不太平。”叶彦回想起手下人传过来的话,“殿下可知,那些灾民为何会暴动?” “这正是我此次要去查清楚的事情。”萧景睿摇了摇头,“兖州刺史胡逑郑是我外祖父的学生,他是在京城中做过户部右侍郎的,因为为人性子高傲,不肯与他人同流合污,才被贬到了兖州去。” 叶彦知道他的意思,“殿下此言正是,我虽然是个生意人,但几年前也经过兖州那个地方。殿下这次去,只查那些官儿,可能是查不出来什么的。” “此话怎讲?”萧景睿来了兴趣,倘若叶彦去过兖州,或许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 “兖州天灾,可周边州郡太平,无论是粮行还是官仓,都是不缺粮食的。”叶彦拢起手臂,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商人都是逐利的,一个地方因为天灾粮食颗粒无收,我们这些做生意的,自然都会带着东西往那个地方走,加点价钱将粮食卖出去。既然如此,兖州为何还会饿殍遍野呢?” 第45章 就算官员私吞银两和赈灾粮,可为何周边商行和粮行的东西进不去呢?兖州虽然偏僻了些,可并不是什么难行的地方。 “云顶商行,被拦在了兖州外面?”萧景睿问到,心中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测,倘若他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幕后之人,当真是该死! “是,被一群灾民拦在了外面,将粮食尽数抢走。”叶彦说道,“我本想让人去报官,可兖州的官府已经乱成了一团,镇压暴动的灾民尚且焦头烂额,更管不了这些事了。” “若真是灾民抢走了粮食,那为何还会饿死那么多人?”顾若清是经手过云顶商行的账目的,自然知道云顶商行倘若想进入兖州做生意,带的粮食必然不会少。 萧景睿冷笑一声,“灾民?”连云顶商行的粮食都能抢走,这哪里会是什么普通的灾民? 顾若清隐约明白了什么,“殿下和舅舅的意思是说,有人假装灾民,抢走了粮食?” “恐怕不止于此。”萧景睿闭了闭眼睛,眼中涌上一丝戾气,“甚至于暴动的那些人,是不是灾民,也未可知。” 叶彦的提醒几乎是让萧景睿醍醐灌顶,胡逑郑为何会签字画押?为何会在天牢中自尽?前世的他一直都没有想明白,如今想来,或许他真的认为,这一切都错在自己。 “那殿下绝不能去!”顾若清站起身,“倘若兖州的暴动,灾民不是灾民,那会是谁?说不定一切都只是个局!” 萧景睿心中冷笑,顾若清说对了,一切只是个局。倘若去的是萧景崇,便可以雷霆之力迅速平息暴动,顺带处置兖州一派官员,将此事作为他加封亲王的筹码。倘若过去的是自己,他几乎可以想见,自己就算把兖州刺史的府邸翻了个底朝天,也查不到那些银子和粮食的去向。粮行带过去售卖的粮食被“灾民”抢走,那么官仓放下去的那些粮食和银子呢?恐怕是直接被藏了起来。 这或许就是所谓兖州贪墨案的真相! 第39章 白文君 一夜贪欢。 或许是因为分别在即,昨夜的两人都有些放肆,当顾若清浑身酸痛的睁开眼睛,身旁早已失去了熟悉的温度。 “娘娘,您醒啦?”春桃端着铜盆和两个小丫头推门走进来,看见顾若清躺在床上失神的盯着床幔,隐约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殿下起得早,见小姐还睡着,便没有叫醒您。” “嗯。”顾若清应了一声,从床上坐起身来,任由春桃替自己洗漱梳妆。 “舅爷让我给小姐带个话,他已经让银叔从扬州赶去兖州,在那里接应太子殿下,让小姐放心。”春桃拿起木梳替,顾若清梳着头发。 听到银叔的名字,顾若清虚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银叔是商行的老人,走南闯北,办事利落,有他跟在殿下身边,我的确能放心不少。” 她的心中涌上一丝暖意,舅舅到底是心疼她的,所以才对太子殿下爱屋及乌,连银叔这样的元老,都愿意放到萧景睿的身边。 “我记得,白郎中今日也到了?”顾若清打起了精神,开始盘算正事,“舅舅会在京城停留几日?趁着这几日,我得带白郎中去文国公府上走一走,看看若云妹妹才是。” “舅爷没说待几日呢,大概是要找个合适的地段开上铺子,待铺子生意运转起来才会离开。”春桃的手十分灵巧,不一会儿就替顾若清挽好了发髻。 “那便走吧,先去文国公府上看看,接着跟着舅舅在城里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顾若清站起身走出寝殿,等她走到正殿的时候,就见叶彦已经坐在了膳桌旁,身侧还坐着一个气质亲和的女子。 “白姨。”顾若清走进殿中,冲着那女子亲切的叫道。 这女子便是人称江南妙手的白文君,白郎中。顾若清初到扬州之时,水土不服,病恹恹了好长一段时间,正是碰到这个白郎中,才算将身子调养了回来。 听到顾若清这声白姨,白文君脸上的笑意扩大了几分,她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叶彦,见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便也懒得理他,亲切的拉着顾若清的手,在膳桌旁边坐了下来。 只是顾若清还没开口,白文君便将手腕翻转过来,搭上了她的脉,边把脉边煞有介事道,“若清,阴阳相合虽是天性,可还是要节制啊。” 被如此直白的道破昨晚发生的事情,顾若清到底还是红了脸颊,“白姨,说什么呢!” 白文君大大咧咧的,“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照你们这个速度,我看不用多久,你外祖父就可以抱上重孙子了。” “白文君,这里是东宫,说话注意点。”叶彦凉凉地开了口,“要是得罪了什么贵人,老子才不会救你。” “我用得着你?”白文君横了他一眼,“快些吃你的,吃完了不是还要去什么文国公府上看他们家的小姐吗?” “正是如此呢。”提到钟若云,顾若清的语气难免有些低沉,她简单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说。白文君原本只知道自己是要给一个世家的小姐看病,没想到这个小姐居然如此勇敢,挡在顾若清面前,一时间同仇敌忾,猛的一拍桌子,起身拉着顾若清就要走。 顾若清看了一眼无奈的叶彦,捂着嘴笑了笑。索性她也没有什么兴致用膳,便跟着白文君直直的奔着文国公府去了。 几人刚下了马车,还没有迈进文国功夫的大门,顾若清就听见了钟沅的惨叫声,下一刻一个抱头鼠窜的少年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第46章 “太子妃嫂嫂!快救我呀,父亲要打死我了!”钟沅看见了顾若清,简直就是看见了救星。他的身量还未长成,躲在顾若清身后,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父亲?顾若清眉头一跳,抬头仔细一看,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手拿戒尺,缓缓的走了出来。他的面容和钟沅的五官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加的成熟稳重,儒雅中带着一丝冷峻。顾若清了然,想必这就是那个没见过面的文国公世子钟怀了。 “臣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千岁。”看见顾若清的那一刻,钟怀不着痕迹的将戒尺收进了袖子中,动作利落的行礼。 而顾若清笑着点头,连忙上前扶起他,接着行了个晚辈礼,“舅舅好。” 钟怀抬起头,他从东山别院回来,便听说了在立阳长公主府中发生的事情,对顾若清十分感激。此刻看见顾若清本人,只觉得这位太子妃年岁不大,但气质和婉,举止端庄。向来眼高于顶的文国公世子殿下露出一个笑意,矜持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声舅舅。 “这位是白郎中,医术高超,在江南一带很是有名,我带她来看看若云。”感受到钟沅似乎是真的有些惧怕世子,顾若清只当自己身后没这个人,转头向世子介绍白文君。 “劳太子妃挂念,臣替小女谢过娘娘恩德。”钟怀朝着白文君又行了一了礼,惹得白文君不知如何是好。 钟怀是个心细的人,看出了白文君的窘迫,于是便直起身子,亲自将二人引到了钟若云的院子里。 钟若云的身子已经比之前恢复了一些,此刻正坐在院子里懒懒的晒着太阳,听见院门处的响动,费力的抬起头看过来。 “若云。”顾若清走进去,钟沅看到自家姐姐,十分麻利的小跑过去,扶着钟若云坐起身。 几人见过礼,白文君便坐下来,仔细的搭上了钟若云的脉。 钟沅紧张的看着白文君的脸,有些忐忑,“这位...姐姐,我姐姐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啊?” 下一刻白文君的眼睛睁开,看着钟沅白净的脸蛋,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捏他的脸颊,“这小弟弟倒是会说话,就冲你这声姐姐,你姐姐的病就包在我身上吧。” 钟沅听到这儿,一下子蹦了起来。他平时最不爱有人捏他的脸,此刻却积极的很,像只跳脱的小狗一样,眼巴巴的瞅着白文君,认真道,“若是白姐姐能治好我姐姐的病,我的脸,你想怎么捏便怎么捏!” 第40章 意外的收获 他这话一出,院子里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钟若云身上没什么力气,此刻心里却暖的不行。 钟沅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自小便像个混世小魔王一样。但就是这个一向被视作纨绔子弟的弟弟,在自己落水的那个晚上,搭弓射箭,和顾若清一起将自己从鬼门关中拉了回来。 “行了,你白姐姐是那样的人吗?”白文君笑着说道,“去拿纸笔墨来,我将药方写下来,按照这个药方抓药就好。” “本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若云小姐身体本来就不好,又在寒天里落水,伤及到了根本,便将之前的不足之症一一勾了出来,病来如山倒,才促成今天这个局面。”白文君收回手,看着钟沅跑进屋里拿出了纸笔来。 她沉吟片刻,便开始在纸上写着药方,“这药啊,要一顿不落的吃,可是吃药只是不行的。要驱除体内的寒气,哪怕身上没力气,若云小姐每日也要动上一动。可别小瞧了这个法子,古有五禽戏,强身健体,固本培元,便正是这个道理。” 顾若清听到五禽戏这个这三个字,不由得想起白文君来到叶家给她治病时,自己也被逼着每天在院子里练这套动作,一时间有些感慨。 白文君好像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也是,没什么事儿,便练上一练,免得跟今天似的,连床都...” 话还没说完,顾若清便上前一步,牢牢地捂住了白文君的嘴,歉意的看向钟若云。钟若云低下头,只当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听见,倒是钟沅瞪大了眼睛,有些茫然,“床,床怎么了?” “没你的事情!”顾若清和钟若云异口同声,把钟沅吓了一跳,小少年委屈巴巴的缩了缩脖子,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了她们。 似乎怕白文君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带坏了钟沅,顾若清拿起桌上的药方塞到钟沅怀中,嘱咐道,“去,为你姐姐抓药去。” 钟沅不疑有他,拿起药方,高高兴兴的出了院子。 “娘娘不必介意,白郎中快人快语,性格直爽,我也很是喜欢。”似乎看出了顾若清的尴尬,钟若云笑着说道,然后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我听说,娘娘的舅舅,现下在东宫住着。叶家在经商方面天纵横才,云顶商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知道这次来,是否有在京城扎根的意思。”钟若云很是聪明,叶彦来京城并没有避着人,所以和东宫有些来往的世家都知道这件事情。 顾若清也直白的点点头,她很喜欢钟若云,便也愿意多说几句,“正有这个想法,这不,待会儿出了府,我便陪舅舅在这京城上转一转。” “那父亲和我,倒是替娘娘想着了。”钟若云似乎早有准备,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贴身丫鬟,那丫鬟明白了她的意思,转头走进屋内,捧出一个描金匣子出来。 “这匣子里是昨日父亲给的。”钟若云柔声解释道,“京城的店面寸土寸金,可光是银子,也是买不到什么好铺面的。” 第47章 顾若清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这些京城中的世家大族,看似享受着天家俸禄和祖产,可是谁家也不是坐吃山空,那点俸禄怎么能够支撑得起如此奢靡的花销?必然是有旁的门路和营生。至于这门路嘛...便是这京城中密密麻麻的商铺和酒楼了。譬如那火爆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八仙居,身后便有文国公府和王家的影子。 所以说,若是想在京城做生意,除了银子,还有还要有足够硬的关系庇护。东宫毕竟与皇权有关,顾若清本来也没打算扯上东宫的关系,寻思着直接挂云顶商行的名字也就是了。 “父亲说了,太子妃娘娘将我从鬼门关中拉回来,又寻了郎中来为我治病,这份恩情无以为报,正好手上有些闲置的铺面,便送给娘娘。”钟若云将匣子接过来,亲手递到顾若清手上,似乎是担心她推辞,又连忙道,“这些铺子不像八仙居那样,收益其实并不怎么算好。可胜在地段还行,云顶商行初入京城,太过打眼的位置实际上并不算一件好事,选择这样一些折中的地段,反而更容易挤进这个圈子。” “只是有一样,父亲说了,云顶商行的名号太过打眼。商铺开起来,只将里面的掌柜伙计和货物换掉也就是了,门上的牌子便先放着,等站稳脚跟再换掉也不迟。” 顾若清有些为难,她搭救钟若云只是出于自己的良心,并不是想以此来获得什么。看她这个样子,钟若云便佯装生气,嗔怪道,“莫非在娘娘眼中,若云的性命还比不上这几间铺子吗?” 顾若清瞬间哭笑不得,只得收下,心里盘算着待这些铺子开起来,便送些红利到钟若云手中,也不让她吃亏。 “那我便收下了,舅舅和妹妹考虑的周到,我再推辞便不美了。”顾若清将匣子放到春桃的手中,钟若云展颜一笑。白文君是个护犊子的人,谁对顾若清好她便对谁好,见钟若云和文国公世子为顾若清考虑的如此周到,她心中有了计较,对钟若云的病又上心了几分。 等候在文国公府门前的叶彦打开这个匣子,仔细的将这些地契一一看过,朝着顾若清轻叹道,“到底是文国公府,送的回礼,送到了人的心坎上。” 他是久经商场的人,自然知道,顾若清身为太子妃之尊,文国公府倘若是送些金银那便是俗气了。送这些商铺,而且嘱咐他先不要换掉商铺的名字,实则是意味着将云顶商行纳入到钟家的庇护之下。 自此之后,云顶商行在京城中行走,身后靠着的不再仅仅是一个逐渐没落的镇国公府,还有一个在朝中手握重权的一等国公世家。 有了钟家的支撑,云顶商行在皇城几乎可以横着走。原本设想的计划此刻被推翻,叶彦有了一个更宏大的计划,待银叔和萧景睿从兖州返回时,他便要将银叔留在京城,跟在若清身边打理生意。 云顶商行要在京城中一点一点的扎下根,成为顾若清手中的可靠的底牌和筹码。 第41章 雏形 “长公主,太子已经离京了。”立阳长公主府中,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嬷嬷,陪在立阳长公主身旁,弯着腰小心翼翼的说道。 立阳长公主保养得当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听到这个消息,手中捻动的佛珠停了下来。 “走了?”立阳长公主站起身,看了看面前的金身菩萨,古井无波的眼神突然转变,像淬了毒般那么阴狠。 “既然人已经走了,那皇后和梁王排的这场好戏也该上演了。翠竹,去,你亲自去给宫里回个话,娘娘说的事情本宫应下了。” 立阳长公主一字一句道,紧紧地抓住了翠竹的手。翠竹吃痛,却不敢露出异样的表情,连忙点头称是。 “长公主,那个白侧妃说的话,当真可信?奴婢可是听说,太子和太子妃大后第一日,太子在皇帝面前冷落太子妃的事情呢!”翠竹有些担心,“从前这个白侧妃,可也是太子的心尖宠啊,会不会有诈?” “冷落?”立阳长公主挑眉,“这世上也只有皇帝才有这么容易被人蒙蔽,倘若当真冷落,顾若清能和文国公府搭上关系?太子连自己的外祖家都要借来给顾若清铺路,这份情谊当真是令人感动!你只看那个白婉儿,在东宫待了整整三年,文国公世子夫人可拿正眼瞧过她?” “更何况梁王对此事也没有全信,太子能回京最好,他若是不回京,我们又没有什么损失,只要顾若清落到本宫的手中,那不就成了?” “安宁今日还是那副样子?”想起安宁,莅阳长公主便忍不住心痛,那是她儿子唯一留下的血脉,自小被自己捧在手上的明珠。倘若不是那个顾若清,倘若不是萧景睿,安宁何至于在这京城中丢尽脸面,闭门不出?倘若安宁不是闭门不出,就不会招惹那些戏子;倘若不招惹那些戏子,便不会沾染上寒食散这个恶习! 一想到这些,立阳长公主恨不得生吃了顾若清,一个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的女子,竟然将她的宝贝孙女祸害成那个样子,她怎么能够忍得下这口气?!可是顾若清的身后毕竟是太子,太子的身后是文国公府和将近半数的官员,自己轻易动不了她,也唯有投到梁王和皇后那边,才能给予这两人致命一击。 而此刻的顾若清对立阳长公主的谋算浑然不觉,正按照萧景睿的嘱咐,安心的坐在东宫的书房之中,看着叶彦送过来的账目。 “舅舅,我这些账目我看过了,银叔办事十分得力,并没有什么错处。”顾若清和尚账本。不自觉的伸了个懒腰。 第48章 叶彦坐在他对面,手里的算盘按的噼里啪啦的响,听到这话头也不抬。“那便好,从前这些账目都有你帮我看着,如今你嫁到了东宫来,我身边竟少了一个好用的掌柜。” “这简单,明年舅舅不如将姐妹们一起带到京城来,云顶商行在京城扎根,舅舅和姐妹们也在京城中常住,我自然又可以做舅舅的掌柜了。”顾若清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 叶彦有些无奈的抬起头,“瞧你这话说的,你姐姐已经在扬州嫁了人,做那高门的主母我岂能放心?儿女都是前世的债,你姐姐在扬州,你却嫁到了京城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我只恨不得劈成两半来。” “哎呀,舅舅可真是辛苦,又当爹又当娘。”顾若清单手托腮,“我这次看到舅舅,只觉得您比上次又瘦了不少,还是得找个人来照顾你才是。” 察觉到她话里有话,叶彦坐直了身子,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你舅母去的早,我是个鳏夫,又有儿女,其他的事情便不再多想了。若清,你也不许瞎掺和,我并没有再娶的打算。” “好吧,这话您只当我没说,我这不是担心您后悔吗?”顾若清又拿起一本账本,只不过这次看的不是那些银两数字,反而是看起了云顶商行经营的货品类目,然后十分自然地扯过话题。 “舅舅,这几日我让春桃在京城当中转了一圈,现下铺子也有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您说咱们的云顶商行该卖些什么好呢?”铺子和银子都不是问题,既然要在京城扎根,那么自然得有独道的东西才对。 “论珠钗头面,京城有荣宝斋,论绫罗绸缎,也有天衣阁。”顾若清认真地翻着账本,仔细的看那些货物,寻思着要卖的东西。 “在这京城之中,没有比那些京城贵女再好赚的银子了。”叶彦并不打算像以前一样插手,京城的云顶商行,在他看来,既然要成为顾若清的手中的筹码,那么顾若清自然也要对云顶商行的事情上心才是。 “说起来,我们云顶商行经营的胭脂倒是不错。”顾若清回想起在扬州的日子,云顶商行说是商行,实际上所经营的东西几乎囊括了各种各样的类别,其中有一样便是胭脂水粉。只不过商行所卖的胭脂全部都是扬州的一些老师傅们做的,粉质细腻,又带有香气,很得扬州那些贵女们的欢喜。 “不只是这些,我记得上次在立阳长公主府中看的那场烟花。”顾若清隐约有了思路,说道,“烟花这个东西,虽然产地便在北方,但是在这京城之中也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的。并且燃放起来,伤人的事情时有发生。舅舅,我在想,烟花传到扬州之后,扬州的匠人师傅们便把它的体积改小了不少,花样也更多了。” “还有,便是天工阁。” 若是说大齐哪个地方有钱有闲的人最多,除了京城便再也想不到第二个地方了。想起钟沅,顾若清脸上带了一点无奈的笑意。“天工阁倘若是按照以前,仅在各地的售卖那些神兵利器,只怕在京城中是没有活路的。但京城中那些富贵子弟们,正缺少逗趣解闷的小玩意儿。天工阁的师傅们整天研究那些兵器,怕也是腻了,我记得上次公输师傅给我看过一个连环技巧的样图,若是这东西做出来,想必在京城中也是有门路的。 “是个好法子。”听到这个方向,叶彦赞同的点点头。他在经商这一方面,经验比顾若清更加老道,想了想便说道。“你的这个法子正合了我心中的想法,我看了那匣子地契,那些铺子刚好都在一条街上相邻的位置,何不把它们打通?所谓的商行,向来里面的货品都是琳琅满目的,没有道理只靠一样东西活着,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把这些东西合在一起,干脆做的大一些。” “舅舅的意思是,将那几间铺子全部都打通,拓宽铺面,里面的东西按类别区分?”顾若清眼睛一亮,自古以来,商行里卖的都是些面粮油和杂物,倘若那些贵女们日后逛街,不必一家一家的店铺进去,而是一次性都能够看到自己想要挑选的东西,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第42章 有孕?! 自从那日和叶彦聊完,顾若清便按照两人的思路,将自己关在书房中揣摩商行的货物类别和布局。此刻,她正坐在萧景睿常坐的那张椅子上,面前摆着的,是请了工匠师傅绘制出的商铺样图。 这间书房中,似乎还残留着萧景睿身上好闻的气息,顾若清的手无意识地摸索着椅子的把手,心中思念之情已然泛滥。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事情上,这样才能从牵挂之中探出头喘口气。 “娘娘,侧妃娘娘身边的碧痕过来了,说是有要事要找您禀告。”春桃轻轻地推开书房的门,探头进来说道。她向来是心中藏不住事情的,顾若清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顾若清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来,站起身走到春桃面前,而春桃咬了咬下唇,似乎有些犹豫。 看到春桃这副样子,顾若清便也不再问她,而是径直走向毓庆阁的正殿,刚一进正殿便看见揽芳居的大丫头碧痕在地上跪着。 看见顾若清来了,碧痕娇俏的脸蛋上流下两行清泪,猛然向前跪倒,哭喊道,“求太子妃娘娘开恩,侧妃娘娘...侧妃娘娘突然在揽芳居中昏倒了,请您开开恩,快去看一看吧。” “好端端的怎么会昏倒呢?去请太医了没有?”顾若清皱紧眉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而跪在地上的碧痕只顾着哭泣,只是一个劲儿的请顾若清去揽芳居中看看,别的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第49章 顾若清被她哭得有些头疼,刚巧白文君又去了文国公府上,便朝着春桃嘱咐道,“你去让福林进宫,请太医出来,到揽芳居中给侧妃娘娘看看。” “至于你,侧妃娘娘既然情势危急,那本宫便随你去一趟。”顾若清站起身,萧景睿在她身边留了人,她并不担心白婉儿会在东宫中对她不利,于是便带着春桃,朝着揽芳居中走去。 认真算起来,这还是顾若清第一次踏进揽芳居的门。刚一进门,就看见里面的服侍的宫女个个面色惶然,一副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她心中疑惑,白婉儿进东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身边的碧痕也是自小跟她的陪嫁丫鬟,怎么至于一出了事儿整个揽芳居都不知道通秉和请太医呢? 白婉儿在内室中沉睡着,顾若清没有走进内室,径直在正殿坐了下来,等待着太医的到来。福林的腿脚极快,没过多久,头发花白的刘太医便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 刘太医自然是认得顾若清的,连忙朝她行礼,顾若清免了他的礼,接着便让他去进去瞧瞧白婉儿。 揽芳居中的宫人个个屏气凝神,顾若清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刘太医诊脉的结果。没过多久,刘太医便提着药箱,从内室中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他看了一眼顾若清的神色,不等顾若清发问,便低声道,“回太子妃娘娘的话,侧妃娘娘并无大碍,是因为有身孕的缘故,已经三个多月了,才会...” 此话一出,春桃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置信。顾若清依旧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神色没有一丝的异样,反而露出得体的笑容,朝着刘太医点头道,“原来如此,这是一件喜事,那就有劳刘太医开些安胎的药。这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本宫自会派人向皇上皇后报喜。” 不多说,不多问,也不多看。刘太医深深知道在这深宫之中生存的法则,听到这话,连忙行礼跟着福林退了下去。 对于这个结果,碧痕喜极而泣,伸出袖子抹着眼泪,似乎是因为忌惮顾若清的存在,不敢露出太多的喜色。顾若清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既然是跟着侧妃从白府里出来的,便由你去白府报个信儿吧。” 做完这些,顾若清伸出手搭在了春桃的手臂上,眉目冷冽,“揽芳居中人多眼杂,本宫便先走了,你们要好好的照顾好白侧妃,不能出现一丝闪失。” “是。”众宫人点头称是,目送着顾若清离开。 “小姐,她怎么会有孕,她怎么能有孕?”春桃又急又气,竟红了眼睛,“倘若,倘若这事情是真的,那小姐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便怎么办。”顾若清看起来十分冷静,但实则内心也是一团乱麻。她嫁进东宫不过三个月,可是白婉儿却已经陪了萧景睿整整三年。倘若萧景睿不爱自己,哪怕再心痛,她也可以站在旁边,看着萧景睿同白婉儿恩爱生子。可是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自己一点一点在萧景睿的怀中沉沦,而在两人情浓的关键时刻,白婉儿竟然有了身孕。 她一步一步的走向毓庆阁,每走一步只觉得心便更痛一分,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是愿意同别的女人想自己的丈夫的。更何况,萧景睿对她而言并不仅仅是丈夫,更是所爱之人。倘若萧景睿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做?是会想起昔日他同白婉儿的恩爱时光,然后在自己和白婉儿两人之中犹豫不决吗?顾若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去想日后的场景。她答应过萧景睿,要替他守好东宫,那么自己在这个时候便一点错也不可以出。 “娘娘...”还没走到毓庆阁,来宝便也匆匆的赶了过来,看见顾若清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心中一沉。 “来公公,东宫之中,你资历最深。揽芳居白侧妃有孕,这是东宫的喜事,自然也要向宫中报喜,烦请公公派人去宫中走一趟。”顾若清没有停下脚步,转头朝来宝吩咐道。 来宝自然点头称是,他又看了一眼顾若清的神色,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叹一声。 自家殿下终于找到了一个知心人,却又好巧不巧碰上白侧妃有孕。这个孩子生下来,白侧妃的地位水涨船高,在东宫中也就有了话语权,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是看在孩子的面上,顾若清和萧景睿之间,也绝对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了。 此刻的未央宫中,周云生站在皇后的身边,轻轻的为她揉着额角。 “去兖州报信的人,安排好了?”皇后半睁开眼睛,虽然她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保养得当,依旧明丽动人。 “照梁王和娘娘的吩咐,安排好了。梁王殿下那边出手,娘娘尽管放心。”周云生知道皇后娘娘最看重她这个儿子,因此也是不断的在她面前说着梁王的好。 “皇嗣乃是大事,白侧妃有孕的消息由宫中传递出去,火漆密封送到太子殿下手中。只不过,那封信笺上所写的除了白侧妃有孕,还有太子妃谋害皇嗣宗人府收押的消息。梁王殿下走前,已经交代过奴才了。”周永生收了手,给皇后递上一盏温热的茶。“若白侧妃的话当真可信,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情根深重,听到这个消息,咱们的那位太子殿下,不知道会不会着急的从兖州赶回来?” “戏台已然搭起,便看那位太子殿下如何选择了。”皇后推开那盏递到面前的茶,站起身来。“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本宫亲自到太和殿上走一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陛下。” 第50章 第43章 下落不明 半个京城都因为白婉儿有孕的消息炸开了锅,连带太和殿中的皇帝都亲自赐了不少东西,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萧景睿对此并不知情,他坐在兖州刺史府中,看着下方跪着端正的胡逑郑,只觉得兖州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刺史大人,从太子殿下和本王进刺史府开始,你已经在这里跪了两个时辰。但跪着不说并不能解决问题,倘若你将事情坦白,本王或许可以考虑饶过你一命。”萧景崇坐在旁边,玄色的亲王服显得他整个人贵气十足,他的眉眼与叶楣十分相像,连看人的眼神都带着如出一辙的玩味和冷漠。 “回梁王殿下的话,草民要说的,都在卷宗之中了。”胡逑郑面色冷淡,并没有因为萧景崇梁王的身份,便态度热络一些。 “卷宗之中,大人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朝廷下发的赈灾银两和粮食去了哪里?!”萧景崇一拍桌子,怒声道,“好一个胡逑郑,你便是如此做官的吗?你手下的百姓因为天灾家破人亡,易子而食,而你甚至连赈灾银两和粮食都管不住,任凭兖州灾民暴动,动摇国本。就凭你的所作所为,本王现在就能拿了你的脑袋!” “来呀!给本王将这个胡逑郑拖出去,斩首示众!”萧景崇站起来,打算快刀斩乱麻,而旁边的人似乎早得了他的指示,就要上前拿住胡逑郑的肩膀。 “景崇,何必如此动怒。”坐在上首的萧景睿将手中的卷宗丢到了桌面上,懒散的开口。他的声音并不大,可就是这样自然的姿态,让下面的人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一时间竟然止住了动作。 “皇兄,弟弟知道这个胡逑郑是文国公的学生,可是皇兄也不能因此而心软啊。”萧景崇就等着他开口呢,连忙转过头来朝着萧景睿劝慰道,“这个胡逑郑,身为地方父母官,竟然对朝廷赈灾的银两去向一问三不知。本王看,一定是他和手下那些官员自己私吞了,眼见着灾民起义,觉得这事情压不住,干脆便破罐子破摔,死了便一了百了。皇兄这是为民请命,处置了这个贪官,想必文国公也能够理解。” 此刻的兖州刺史府中,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一些地方官员正惴惴不安的坐在旁边,听了萧景崇这个话,互相之间都使了个眼色。萧景崇看见他们的小动作,心中一喜,这个胡逑郑是个被人糊弄的傻子,他死不死并不重要。可倘若他不死,能够往萧景睿身上泼一个徇私枉法,包庇奸官的名头,那他也可以大方的留胡逑郑一命。 “孤有说过,要包庇他吗?”萧景睿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也并不在意那些官员脸上的表情,“倘若大理寺断案都不需要证据,只需猜测,那么便不会还有那么多无头案没有定论了。” “梁王如此着急的要给胡逑郑定罪,要把他拖出去斩了脑袋,是否有些急功近利了?”萧景睿站起身,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卷宗,“父皇已经派人审问了胡逑郑一轮,他认不认罪,死或不死并不重要。可是他若是死了,那些朝廷的赈灾银两和粮食要如何追回?倘若正如你的猜测,是胡逑郑和下面的官员贪墨了这些银两,那么就算要死,他也要把那些东西吐出来才行。” “还是说,直接按照梁王的意思,将胡逑郑和在座的这些人全部都拖出去斩了平息民愤,才是最要紧的事?”萧景睿没有穿太子的服制,只是一身简简单单的便装,却莫名比衣着华贵的萧景崇气势更加强大。 “臣冤枉啊!” “卑职不敢!” 他这话一出,原本坐立不安的官员们瞬间呼啦啦的跪了一地。他们不是傻子,太子和梁王的不和已经摆到了明面上,两尊大佛斗法,倘若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的要人脑袋,斩完刺史,下一个也有可能就是他们。 看见这场景,萧景崇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原本想给萧景睿身上安一个徇私枉法的罪名,没想到被反将一军。 “行了,都别跪着了。”萧景睿的眼神在这些官员的脸上看了一圈,便缓缓的走回原位,坐了下去。 “孤记得兖州有位姓王的长史,是哪位?”萧景睿没有理会萧景崇的脸色,径直问道。 一个体态丰腴的中年男子忙站起身,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讨好的笑意,他弯着腰说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卑职正是兖州长史王茂学。” “虽然你是兖州的长史,是刺史的副官,那么孤问你,兖州天灾后,由户部拨了银两下来,官仓也往兖州这边送了赈灾粮,这个活是由谁来对接的?”萧景睿问得十分直白,他看着王茂学的脸,余光注意着萧景崇的反应。 “回太子殿下的话,是陈司马。”王茂学脸色未变,似乎十分坦荡,萧景崇坐在椅子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哦,那么这个陈司马如今身在何处?”萧景睿伸出手指,随意指了两个人,“是你,还是你?” 被指到的官员连忙低下了头,王茂学脸色似乎有些为难,低声道,“回殿下的话,陈司马,在那些灾民暴动的时候便消失了,至今下落不明...” “卑职也派人去找过,可是,陈司马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王茂学脸上带着担忧之色,“那些银两和粮食都是由陈司马安排着着人去发放的,可是直到第一波灾民暴动,卑职才知道城中的粥棚只是施舍了几日的粥,便再也发不出粮食来。至于那些银子,卑职更是见都没见过...” 第51章 “那照你这么说,整个过程中,胡刺史对此事不闻不问,也没有及时发现陈司马的动静了?”萧景崇语调抬高,如此问道。 “这...”王茂学似乎有些为难,吞吞吐吐道,“刺史大人日理万机,平时也只是指点指点方向,具体的事情都是手下几个人去经手办的...” 听到王茂学的话,跪在地上的胡逑郑闭了闭眼睛,放在两侧的手握成了拳头,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他知道,此刻自己面上不能够露出任何的异样来,不能够去反驳王茂学说的话。现在整个兖州乃至京城,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证词,除了太子殿下。 那么自己现在唯一的任务便是活下去。他相信,太子殿下一定能够找到迷雾后的真相。 第44章 装出来的? “许久没见太子妃了,脸色倒是憔悴了不少,东宫白侧妃有喜,倒是把你操劳到了。” 叶楣穿着皇后的朝服,半抬起眼睛,淡淡的说道。 顾若清还没来得及张口,德妃便抢先笑道,“皇后娘娘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太子妃嫁进东宫才不过三个月,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侧妃有孕...臣妾和太子妃都是女人,也不是不能够体谅太子妃的心情的。” “倘若太子妃真的是因为侧妃有孕而心神俱损,那便是对太子的大不敬了。”叶楣的语气冷冽,坐在皇后的宝座之上,咄咄逼人,“子嗣也是国本,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来的意外了些,太子妃非也要拿出容人的气度来,否则怎么担当的起这个位置?更遑论母仪天下了。” “侧妃有孕,宫中按照惯例给太子递去了密信,在太子回来之前,你务必要照顾好侧妃才是。” 顾若清坐在那里,见皇后和德妃一唱一和,三言两语间便给自己定了一个不容人的名声出来,心中泛起一丝疑惑。德妃也就罢了,可皇后的那句国本倒是提醒了她,太子身为储君,膝下子嗣越多,实际上是对太子越有利。皇后怎么会对白婉儿有孕这件事情这么上心呢。难道是因为白婉儿投靠了梁王,便是投靠了皇后,所以皇后着急帮着白婉儿巩固在东宫中的地位吗? 心中这样想的,顾若清脸上露出了得体的笑容,“儿臣谨遵母后教诲。白侧妃抬进东宫三年,如今终于有了动静,自然是一件喜事,儿臣也已经派人给太子递去了消息,想必太子殿下知道后一定高兴。” “你能这么想,那便是最好了。太子在外奔波,你是东宫唯一的主人,那白侧妃腹中的孩子便交给你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免得让太子和皇上伤心。”叶楣站起身,旁边的荧灯连忙扶住她。“行了,本宫也乏了,你且回东宫吧。” “是,儿臣恭送母后。”顾若清行李礼,接着退出了未央宫。 “小姐,白侧妃那边,要不要请白姨再看一看...”春桃扶着顾若清,行走在宫道上。“这个孩子突如其来,就算是殿下的孩子,也不过只是个庶子,皇后娘娘却把您叫到未央宫来训斥了好一通,这是什么道理?” “给殿下送去的消息,有回信儿了吗?”顾若清问道。 “还没有,兖州那边灾民暴动,如今正乱成一团,送信和回信都需要时间,怕是没有那么快能拿到殿下的回应。”提起萧景睿,春桃的心中涌现出一丝怒气。可是春桃心中也清楚,太子殿下和自家的小姐现在是两情相悦没错,可是那位白侧妃也是太子自己抬回来的,甚至比自家小姐早了整整三年进门,这事儿谁都怪不了,只能怪造化弄人。 倘若皇后今日不在未央宫对自己说那番话,顾若清或许真的信了白婉儿怀孕这件事情。可是事出反常必有妖,白婉儿现在的态度暧昧不明,萧景睿甚至猜测她投靠了梁王,那么她有孕这件事情,也很值得推敲了。刘太医那一日说白婉儿的身孕已有三个月,三个月没有来月信,白婉儿自己也不知道吗?倘若她知道,那为什么迟迟不同萧景睿提起,反而是要等到萧景睿离开东宫之后,才将怀孕这件事情捅出来呢? 除非,怀孕这件事情,白婉儿根本不打算,或者不敢让萧景睿知道。 “坏了。”这一瞬间,顾若清突然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心里清楚,从她让福林去请太医开始,自己便一脚踏进了这个陷阱里面。白婉儿是否真的有孕,这件事情已经不重要了,要紧的是,自己才是白婉儿有孕这件事情的见证者,也是自己让来宝往宫中递了消息。 白婉儿要是真的有所筹谋,那么这个戏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为她搭了起来。 “小姐,什么坏了?”春桃不明所以,甚至以为顾若清是伤心糊涂了。 “春桃,你往文国公府上递个消息,请文国公世子帮我盯一个人。”顾若清抓住春桃的手臂,低声道,“那天为白婉儿诊脉的刘太医,告诉世子,务必将这个刘太医活着留在京城。” “你告诉来宝,让太医院开个保胎药的方子。至于药材,让来宝每天送到揽芳居中去,这事一定要做到人尽皆知,明白吗?” “是,奴婢马上去办!”顾若清表情严肃,春桃连忙点头,小跑两步,又转过头来问道,“小姐,奴婢去文国公府上,那您去哪?” “还有一个问题我没有想明白,去找长乐长公主讨教讨教。”顾若清如此回答道。 等到春桃从文国公府上回来的时候,刚刚进了毓庆阁的大门,便看见福林冲着自己挤了挤眼睛,示意里面有情况。春桃点点头,朝着里面走去,果然刚到正殿门口,便看见了碧痕的背影。 第52章 “姐姐这里的茶呀,就是香。”正殿之中,白婉儿坐在顾若清的旁边,未施粉黛,显得整个人更加柔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那香味从萧景睿身上的如出一辙。 “听说妾身在揽芳居中晕倒,是姐姐派人去宫中请了太医来。也正是如此,妾身才知道,自己的腹中竟然怀了殿下的骨肉。”白婉儿伸出手,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妾身自小身子弱,月信紊乱也是常有的事情,这次啊要不是托娘娘的福,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呢!” “不怕姐姐笑话,从前妾身和殿下也是恩爱过几年的,只可惜一直没能怀上殿下的孩子。”白婉儿的神色突然暗淡了下来,“妾身从前糊涂,做错了事情,惹得殿下对妾身冷淡了好一阵子,妾身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了呢。” “既然有了孩子,那便安心养胎,本宫已经派人往兖州送了信,等殿下知道了一定会非常的开心。”顾若清笑的也很随和,仿佛对白婉儿和她腹中的孩子毫无芥蒂。“皇后娘娘赐了好些补身体的东西,待会儿让碧痕一同带回揽芳居去。” 白婉儿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的僵硬了一下,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姐姐有容人之量,妾身自愧不如,请姐姐放心,妾身现在只盼着安然生下这个孩子,别的什么都不去想了。” “这是哪里的话?你是殿下正儿八经立的侧妃,又有何和殿下自小长大的情谊在,总归是和别人不一样的。”顾若清的回答滴水不漏,丝毫没有嫉妒的情绪,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白婉儿心中气急,这个顾若清实在是太会演戏,明明对萧景睿情根深重,却能够容忍自己如此挑衅。 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顾若清根本就不爱萧景睿,平日对萧景睿的那些爱慕之情都是装出来的吗?可无论她是不是装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顾若清朝兖州递出去的消息,皇后说已经拦了下来,可谁也不知道在京城中太子还有没有眼线。 萧景崇承诺自己,这事情会处理的干干净净,不让太子对自己产生怀疑。自上次听说从那间书房中出来的是顾若清后,白婉儿早就确信自己已经失了太子的宠爱,只能依靠萧景崇。那么,她便一定要在太子回京之前,将孩子没了这个罪名,彻底栽到顾若清头上! 第45章 流产 春桃守在毓庆阁外,战战兢兢的看着白婉儿的走出了大门,才算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春桃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顾若清只觉得好笑,“春桃,你又在想什么?” “小姐,你还装作没事人呢,她这次来明明就是来者不善,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摆明了是要伤你的心呢!”春桃愤愤不平。 “既然知道她就是要伤若清的心,为什么还要顺了她的意呢?”屏风后面白文君走了出来。刚才顾若清和白婉儿在殿中讲话,她便站在旁边。看看了好一会儿。 “如何,白姨可看出了什么?”顾若清看着春桃将门关上,便轻声问道。 “跟你的猜测一样,她十有八九,根本没有怀孕。”白文君眯起眼睛,她在江南一带就是给这些女子们看病,眼神毒辣,有没有怀孕一眼便知。 “而且你没有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吗?那是沉檀香。”白文君撇撇嘴,只觉得这个白婉儿只顾着怎么扎顾若清的心,做戏都做不完全。“倘若她真的怀了孕,那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有保住腹中的孩子才有能力同若清叫板,怎么可能还想去用什么熏香呢?”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对于这个结果,顾若清并不意外,即便如此,她的手心中也出了一些冷汗。 一开始听到白婉儿怀孕的时候,说不心痛,这是假的。她可以不介意萧景睿的过去,可是倘若在他们的未来中多了一个有着萧景睿血脉的孩子,顾若清的心中便永远会有一根刺的存在。如今终于知道,这根刺是虚假的,其他的事情,便都不要紧了。 “你打算怎么做?要是皇后都帮着她,那些太医一定不会说实话,假孕的事情瞒不了多久,只怕现在正在筹谋怎么流产呢!”白文君有些担忧。“太子殿下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你舅舅昨天听说了这件事情,也让商行的伙计将消息藏在货物里带出去了。” 她和春桃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担忧。这简直就是阳谋,明明知道白婉儿不安好心,甚至知道她怀孕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却没有什么办法去拆穿她。 “怕等不到太子殿下回来了,”顾若清平静地说道,“倘若我是白婉儿,一定就会在这几天动手。” “白姨,你让舅舅帮我做一件事,用最快的速度,让几个伙计分头往兖州递个消息。”顾若清站起身自己走向书桌,拿出一张纸条,奋笔疾书。“记住,我要你们递的消息是让太子尽快回京,而这张纸条,必须是一个最信任的伙计,亲自递到太子手中。” 饶是顾若清已经预料到白婉儿会在这几天动手,也没有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第二天,揽芳居那边便吵起来,碧痕跑到毓庆阁大声叫嚷,“不好了,太子妃娘娘,侧妃娘娘她见红了!” 春桃看着碧痕,敢怒不敢言,只能扶着顾若清披着外衣走出来。 “慌什么,拿本宫的名帖,去刘太医府上请太医。”顾若清不慌不忙,落在别人眼中,是仿佛对这个情况早就有有了预料。碧痕则心中一喜,太子妃居然亲口指定了刘太医,这世上当真有如此顺遂的事情。 第53章 等到刘太医从南方居中出来的时候。看见顾若清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锦服的太监,似乎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周云生。他弓着腰,朝顾若清叹了口气,“太子妃娘娘,侧妃娘娘的孩子没保住。” “知道了,你去写脉案吧。”顾若清坐在位置上,面色冷淡,对这个结果没有任何的意外。周云生手中拂尘一扫,看了看她,做出一个手势。 他脸上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小心翼翼说道,“太子妃娘娘,这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如今不明不白的突然没了,实在是让人伤心。皇后娘娘也是为了您好,毕竟这孩子是没在了东宫,您又是东宫的主事人,怎么着,也得进宫给皇后娘娘回个话不是?” “难为公公了,事发突然,本宫还没有来得及朝宫里递消息,您便突然到了东宫,皇后娘娘当真是对太子的孩子十分上心。”顾若清的语气没有什么情绪,可落在周云生的耳中,却是十足十的讽刺。他抬头看了一眼顾若清的脸,心里想这个太子妃,也算是个聪明人,可聪明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并没有什么用。一旦太子妃进了宫,落在了皇后娘娘的手中,那么不用等到明日天亮,这个谋害皇嗣的罪名,便要死死的按在这她身上了。 “既然如此,太子妃娘娘,那便请吧,皇后娘娘在未央宫中等着您呢。”周云生不再说话,来宝站在旁边,想要阻拦,却见顾若清朝他暗中比了个手势,顿时止住了动作。 稍安勿躁,以谋后事。来宝瞬间明白了顾若清的意思,一旦顾若清离开东宫,整个东宫中也只有他的资历,能够压得住局面。太子临行前给顾若清也留了一些保护的暗卫,可进了皇宫,这些暗卫,怕是不能够轻易举妄动。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兖州那边迟迟没有回音,这本来就不正常,自己还是要尽快想办法搬救兵为妙。 “来宝,将侧妃娘娘近几日用过的东西全部都封起来,随本宫一起进宫。”顾若清站起身,并没有因为周云生的话而面露惶恐,反而十分镇定。“无论是谁送的东西都要一样不落地带走,就算是白府上送来的,也要一并带走,本宫倒要看看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胆敢殿下的子嗣。” “是,娘娘。”来宝站直身体,不再去看周云生的表情,反而是指挥福林、福安和福宝几人,推着碧痕进了揽芳居的库房。春桃则带着几个丫鬟直接进了内室,将一些吃的用的尽数收了起来。 周云生站在旁边冷眼瞧着,只觉得这个太子妃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她就算让人将这些东西带进宫中,又能怎么样?这些东西里无论是哪样东西,成为了害白侧妃流产的罪证,那又如何?宫中办事从来不讲究证据。皇后娘娘说你无罪便无罪,要是说你有罪,那么无罪也要变有罪。 因此周云生有恃无恐,任由顾若清垂死挣扎,将这些东西一一打包好随他进宫。 第46章 如何选择? “你说什么?白婉儿有孕?”萧景睿忙了一整天,刚回到房中,枭一便遣人送来了宫中的消息。灾民暴动占据了官道,京城和兖州之间的消息传递就迟了一些。萧景睿一直放心不下独自留在东宫的顾若清,今天好不容易收到消息,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萧景睿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天隼暗卫,猛的拍了一下桌子,“简直是一派胡言!” 这不怪他如此生气,毕竟在前世,白婉儿是从未怀过孩子的。而此时突然有了孩子,顾若清还被安上了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这个孩子是萧景崇的;第二,白婉儿根本没有怀孕。 虽然萧景睿已经知道白婉儿投靠了萧景崇,可是他们两个人勾结在一起,本质上是为了在关键时刻给自己致命一击。且不说萧景崇,就算是白婉儿也不傻,哪怕他们在外面厮混,也断断不可能弄出一个孩子出来,更遑论如此大张旗鼓的昭告皇城,就算想以此拉顾若清下水,可这种法子太过铤而走险。既然不是第一种,那便是第二种,白婉儿没有怀孕,只是为了拿捏住顾若清。 萧景睿在房中踱步,哪怕是面对兖州如此乱糟糟的情况,他都有法子去抽丝剥茧。但是这件事情,却令他有些慌张。他的慌张自然不是因为白婉儿,而是顾若清。萧景睿重活一世,非常清楚的知道,从头至尾白婉儿都没有怀过孕,可是顾若清知道吗?萧景睿苦笑一声,若清会不会对他失望,会不会因此而伤心呢?在这个要命的时刻,自己居然不在她的身边,他的若清该如何应对? 不在身边? 萧景睿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宫中的那些伎俩,他不是不知道。所谓的皇嗣,有孕、流产,这样的戏码在宫中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可偏偏就是这样俗套的伎俩,却意外的奏效。 更何况,此刻顾若清要应对的恐怕不只有白婉儿,还有宫中的皇后。顾若清出身镇国公府,并没有一个得力的娘家。前朝后宫孤立无援。一旦皇后拿此做文章,将顾若清留在宫中,那么,这假的事情恐怕也要变成真的罪名! 想到这里,萧景睿果断唤人进来。他知道此刻自己离开兖州,萧景崇势必会迅速掌握兖州的一切,并拿此作为加封亲王的筹码。可是,将前途与顾若清放在同一个天平上互相称量,那么此刻他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萧景睿闭了闭眼,这就是这件事情真正的目的。表面上指向的是顾若清,实际则是他萧景睿。兖州之乱,如果本就是萧景崇给自己做好的一个升云梯,那么他又怎么能容许旁人横插一手呢?是自己小瞧了这个弟弟,以为重来一世,抢得先机便能高枕无忧。可是,哪怕明知是计,也绝不能拿顾若清冒险。 第54章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青年走了进来,这青年长相也算俊俏,正是此次随萧景睿一起来兖州查看的大理寺少卿顾元洲。萧景睿交代他查的事情现在有了眉目,本想向太子汇报一下,推门便看见萧景睿安排人收拾东西的模样,顾元洲的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回京。”萧景睿不想跟他多做解释,言简意赅,随手拿起了一件披风披在身上,准备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殿下三思!兖州此刻正是要紧的时候,倘若殿下此刻回了京城,陛下的责罚且不说,兖州这个地方可真就是梁王说了算了!”顾元洲大惊失色,想也不想便站到萧景睿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顾元洲,你给孤让开。”萧景睿眉目中沾染了杀气,从兖州到京城,哪怕是快马加鞭,也要整整两日,他每在这里耽误一刻钟,顾若清在宫中边便要多受一刻的苦楚。 顾元洲从来没没见过萧景睿这副模样,可是他此刻也把心一横,梗着脖子说道,“非殿下杀了臣,否则臣是绝对不允许殿下回京的!” “顾元州,你让开,孤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解释。”萧景睿伸出手,可顾元洲毕竟是大理寺少卿,手上也是有点功夫的。此刻也浑然不顾地位尊卑,两人的手臂碰撞在一起,互不相让。 “殿下,我们好不容易才取得了兖州这个先机,梁王的野心昭然若揭,若是殿下此时回京,我们便前功尽弃了!”顾元洲红了眼睛,太子在朝中受到打压,太子一脉的人全部都在苦苦支撑,几乎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太子尽心尽力。他绝不能让太子此刻回京,否则,不仅是梁王占尽便宜,太子一党的人心,恐怕也要散了。“殿下,夺嫡之路,本就十分凶险,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这个道理,难道殿下不懂吗?” “顾元洲,是我对不起你们。可是,不管你信不信,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是任何东西也比不了的。”萧景睿垂下眼眸。“她在我最狼狈的时候,以性命救我,我怎么能够弃她于不顾?” “殿下,说的是谁,是太子妃吗?”顾元洲甚至有些哽咽,“她的命是命,我们的命便不是命了吗?胡逑郑的命命便不是命了吗?兖州百姓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殿下是要做皇帝的,高处不胜寒,这条路本就是要失去一些东西。梁王和皇后如果拿捏了太子妃,摆明了就是让殿下为情乱智。殿下明知道是计,却还如此不管不顾,恐怕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萧景睿定定的看着他,顾元洲丝毫不惧与他对视,牢牢的拦住他的脚步。 就在萧景睿想要呼唤枭一打晕顾元洲的时候,房门突然又被人推开,一个身形矮小,目光矍铄的老人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一枚小巧的竹筒。 “银叔?”顾元洲认得他,这是云顶商行派来的一个掌柜,精于算术。此次查看兖州的账目,这个人发挥了非常巨大的作用,是以,他对这位银叔还是十分尊重的。 “殿下,太子妃从京中让人传回了消息,白侧妃有孕,赶来向太子报喜。”银叔也不进门,站在门口大声说道。顾元洲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银叔不是太子妃的人吗?侧妃怀孕他这么高兴地嚷嚷做什么? 银叔十分自然地迈进屋中,顺手将房门带上,仿佛没有看到顾元洲和萧景睿的动作,径直上前,将一枚小巧的竹简塞到了萧景睿的手中。 “太子妃有命,这枚竹简,务必要交到太子殿下手中。”银叔的声音微不可查,“草民安排了附近商行的伙计赶了过来,若是殿下需要,尽管吩咐。” 而萧景崇那边,一个身形干练的探子走了进来,低声道,“殿下,太子那边有了动静,手下亲眼看到,一个身形肖似太子的人上了马车,几个云顶商行的伙计拉着这辆车,朝着京城的官道上走去了。” “呵,本王真是没想到,自己的兄长竟然还真是个痴情种。”萧景崇的脸上露出来玩味的笑容,本来他对白婉儿的话,不以为意。当初设下这个局也只是试探,就算萧景睿不回京城,顾若清也讨不了好,算是给白婉儿出口恶气。没想到这个顾若清当真对萧景睿如此重要,实在是让他大开眼界。 “令人传讯回京城,告诉母后,鱼儿已经上钩了。”萧景崇的眼神热烈,只觉得得来全不费工夫,“另外,本王要亲自写信给父皇,再添点油才是!” 第47章 有话要讲 未央宫偏殿中,顾若清跪在地上,身边一个宫人也没有。从被周云生带进宫中起,她已经在这里跪了整整一日。就在她盘算着待会儿如何应对皇后时,未央宫的殿门被人突然推开,顾若清头也不回,似乎对这件事情已然放弃了挣扎。 “吆,这不是太子妃娘娘吗?怎么在这里跪着呢,地上凉,还是起来说话吧。”一个身穿华服,满头白发的女子笑着走到顾若清的面前,她弯下腰伸出手指,挑起顾若清的下巴。 “哎呀,本宫倒是忘了,咱们的太子妃娘娘,嫉妒成性,谋害皇嗣,此刻这里跪着赎罪呢!”女子苍老的笑声在此刻变得有些刺耳,顾若清抬起头,终于有了些反应。 “本宫道是谁,原来是立阳长公主。”顾若清身子跪的笔直,她和立阳长公主一个站着,一个跪着,可是竟然没有任何示弱的感觉,“长公主不在府中好好照看着安宁郡主,跑来皇后宫中做什么?” 第55章 安宁郡主这四个字从顾若清的嘴中说出来,立阳长公主瞬间变了脸色,鲜红的指甲几乎要刺入顾若清的肌肤。“贱人,你还敢提,如果不是因为你,本宫的安宁怎么会变成那副鬼样子?!” “长公主,你失态了。”顾若清不闪不避,看着立阳长公主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别忘了,本宫是圣上亲封的一品太子妃,名字刻在了玉碟之上,就算要给本宫定个谋害皇嗣的罪名,也要到陛下面前走一道。长公主若在这里对我做些什么,本宫无所谓,大不了便带着这一身伤痕去面圣。只是,不知道长公主到时候如何向陛下解释?” 立阳长公主不自觉的松开了手,声音沙哑,“是本宫小瞧了你,本以为从扬州那种小地方出来的女子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你倒是胆子大,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敢嘴硬!”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又带起了莫名的笑意,“太子妃,你这张嘴伶牙俐齿的,可是啊,等你进了宗人府,我被我灌下白玉散后,还能不能说出这么好听的话来?” “宗人府?”顾若清的眼睛瞬间睁大,眼中带上了一丝不解和恐惧。 看到她这副模样,立阳长公主满意的拍了拍手,“你还不知道吧,皇室中人犯了错虽然不能用律法来衡量,可是,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所以无论男女都会进入到宗人府中去,很不巧,女眷这块儿恰好是本宫在执掌。” “本来呢,本宫也不会对这些女眷如何,好吃好喝的养着,算是面壁思过,到了时间便放出去。”立阳长公主绕着顾若清走了两步,语速极慢,生怕这个太子妃听不清,“而太子妃就不一样了,进了宗人府,本宫会亲自给你安排好。白玉散可是好东西啊,这样的好东西,我的安宁有,太子妃金樽玉贵,当然也要有,您说是不是?” 顾若清看着她,声音似乎带着一丝颤抖,“所以,这就是你们要对付我的目的,为安宁报仇?” “哼,你算是什么东西?劳的着本宫和皇后娘娘为你设下这样一个局?”立阳长公主抬起头,正看见皇后缓缓的从内室中走了出来。 “长公主到的这样早?”叶楣今日的妆画得十分的精细,一头乌发随意的挽在脑后,身上带着一股幽香,不像是宝相庄严的皇后,而是像一个蛊惑人心的妖精。 “见过皇后娘娘。”立阳长公主行了个礼,皇后伸出手,亲自扶着她起身。 立阳长公主顺势站起来,毫不顾及顾若清还跪在地上,低声问道,“看娘娘的样子,那位殿下,已经进了京城?” 皇后没有说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含笑。长公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带上来势在必得的神色。 “麻烦长公主随本宫去太和殿走一趟了,皇室出了这样的事,家丑不可外扬。等皇帝看过之后,太子妃便交给长公主。好好让她在宗人府思过,过一段时日再放出来。”皇后收回手,立阳长公主点头称是,两人一言一语已经将这件事情彻底的盖棺定论。 太和殿中,萧奕坐在上手,不耐烦地看着下方跪着的顾若清和旁边坐着的皇后和立阳长公主。 “太子妃糊涂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陛下打算如何处置?”皇后坐在旁边拿手帕,按了按眼角。似乎有些不忍。“也不能够怪若清,毕竟刚刚嫁进东宫,正是情浓的时候,眼瞅着侧妃有了孕,换做谁谁心里都不好受。” 萧奕看着今日的皇后,只觉得她身上的香气格外的勾人,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虽然他现在脸上带着不耐烦和气愤的神色,但是心里却是另外一种想法。刚一开始听说白婉儿有孕的时候,他还想过要不要暗中动手将这个孩子除去,毕竟萧景睿有了子嗣,那么未来废太子的时候,便要多一个麻烦。没想到这个顾若清倒是先下手为强,替他解决了这个小麻烦。 想到这里,他看向顾若清的眼神,也没有那么的不善,温声道,“皇后说的是,若清毕竟还年轻,况且只是一个庶子,没了便没了,日后还会有的。” 听到萧奕这话,皇后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她只是象征性的说了几句,没想到萧奕还真准备轻轻揭过了。 立阳长公主见状,连忙笑着说道,“陛下和娘娘仁慈,太子妃也年轻,干脆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不过出了这样的事情到底是要做个表态出来,不如就像往常一样,让太子妃去宗人府禁足,思过一个月,便就过去了。” 萧奕不置可否,挥了挥手说道,“那就按照立阳长公主说的办吧,到宗人府去...” “父皇,儿臣有话要讲。”顾若清抬起头,打断了萧奕的话。 对于这个自己强行塞给萧景睿的太子妃,萧奕本就不怎么上心,不过顾若清出手帮自己解决了一桩心事,她既然有话要讲,那还是要装模作样的听一听的。 于是,萧奕便道,“太子妃有什么话便说吧,说来朕听一听。” 第48章 反将一军 “父皇容秉,白侧妃有孕,却在东宫失了孩子。作为东宫的太子妃,这件事情儿臣责无旁贷。”顾若清一字一句道,“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侧妃失去孩子这件事情,是儿臣做的糊涂事。” “侧妃见红当日,儿臣好好的待在毓庆阁中。试问,儿臣如何让侧妃小产的呢?”顾若清反问道,“刘太医刚为侧妃把过脉,皇后娘娘身边的周公公便将臣妾带进了宫中。连个证据也没有,就将此事盖棺定论,实在是不妥。” 第56章 “说的有几分道理。”萧奕点点头,转头看向皇后,“楣儿,侧妃的小产的事情,可有什么证据?” “陛下,替白侧妃把脉的刘太医,看过了白侧妃用过的那些东西。侧妃怀孕后,太子妃都会请人送保胎药过去,而就是在侧妃见红当日,保胎药的药渣中发现了红花。” “陛下,此事昭然若揭,并没有什么疑点。”立阳长公主也发话了,她的余光看了一眼顾若清,只觉得好笑,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垂死挣扎一下。 “不错,自侧妃怀孕之后,儿臣每天都会请人送保胎药过去,药方是从太医院开的,药材每日都是直接送到了揽芳居的小厨房中,有宫人熬制好送给侧妃。既然如此,那么请问,就算药渣里发现红花,又跟儿臣有什么关系呢?”顾若清目光清澈,看向皇后。 叶楣看着她,又拿出手帕按了按眼角,“陛下,臣妾想着,若清是太子妃,总得留几分体面才是。可是这孩子糊涂啊,既然如此,臣妾也不枉做好人了,莹灯,你将毓庆阁的小太监带上来。” 侍立在叶楣旁边的荧灯挑起下巴,看了顾若清一眼,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太监进了太和殿。 “陛下,这是东宫负责从太医院拿药材的小太监,侧妃见红是昨日的事情,而就在前天,这个小太监曾经到太医院来讨要过红花,说是太子妃身边春桃姑娘的指示。”荧灯说完,转头又朝着那个小太监说道,“把你同皇后娘娘讲的话,再向陛下说一遍吧。” “不必了,假的就是假的,不会因为说上千遍就会变成真的。”顾若清打断了荧灯的话,叶楣神色冷了下来,刚要发怒,就见周云生小跑着进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叶楣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看了一眼萧奕,似乎有些欲言不止。 萧奕皱起眉头,低声问道,“怎么了,楣儿,你怎么这副表情?” 叶楣看起来有些为难,说道,“陛下,禁卫统领刚刚来报,说是太子殿下的轿辇刚进了宫门,正朝着太和殿这边过来。” “一派胡言!”萧奕皱起眉头和赤道。“景睿不是在兖州赈灾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是啊,兖州的暴乱还没有压下去,太子殿下便着急赶了回来,不知道,是否是听说了白侧妃流产的缘故啊?”叶楣半弯着身子,小心说道。 “简直是荒唐!一个侧妃流产,堂堂储君便抛下兖州的乱摊子赶回京城,成何体统?”萧奕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康禄海,传令,让禁军拦住太子的轿撵,直接把人给朕带进来!” “另外,让长乐长公主进宫,这个逆子居然如此胡来,朕非要请大齐家法,打死他不成!” 萧奕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看着殿中跪着的顾若清,只觉得心情大好,语气和缓了些,“至于太子妃的事,一个庶子,没了就没了,难道仅凭这个小太监的一面之词,便要定大齐太子妃的罪?” 皇后眼皮一跳,只觉得这事情的走向有些不对。但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最大的一条鱼儿已经上钩,顾若清只是个小角色,并不重要。只要定了太子的罪,也不枉她费心思设这么一个局。 “多谢父皇,至于证据,儿臣将揽芳居中用过的东西尽数带进了宫,侧妃有喜后,各方送过来的东西不少,还是让太医一一验过才好。”顾若清顺势接住了萧奕的话,似乎对太子的生死漠不关心,只想着如何为自己脱罪。 萧奕对她这个反应并不奇怪,只想着接下来如何定萧景睿的罪,于是便随口道,“便照你的意思,让太医院看看那些用过的东西吧。” 顾若清听到了想要的答案,便磕头谢恩,站到了一旁。皇后看着顾若清的举动,心中涌现一丝不妙的感觉,但一时间却没有什么头绪。 没过多久,太和殿外果然传来响动。萧奕铁青着脸,目光死死的盯着门口,只等着萧景睿走进来,便将手中的茶盏摔到他的脸上。 太和殿的帘子被挑开,众目睽睽之下,禁军统领面色尴尬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康禄海头也不敢抬。 “怎么是你,太子呢?”萧奕皱起了眉头,转头看向皇后。 叶楣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发展,顿时有些坐立不安,还是强撑着说道,“黄统领,你是否看错了?明明是太子的轿撵进了宫门,怎么现下不见太子进来呢?” “皇后还真是关心太子的行踪,居然还派人盯着宫门,看看太子的轿撵什么时候进宫。”太和殿的帘子又被挑开,萧长乐眉目冷淡地走了进来,手中抱着一个厚实的狐裘。 站在角落的顾若清朝着她行了个礼,双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又迅速错开视线。 “刚巧本宫今日在宫里陪着几个太妃说话,听说太子擅自返回京城,皇上要请家法,本宫还以为太子真做出了这等糊涂事。”萧长乐转过身来,将手中的狐裘塞到顾若清怀中。 “皇兄,你也不必再问黄统领了,本宫刚刚亲自挑开的帘子,里面只放了一件太子常穿的墨狐狐裘罢了。”萧长了手中还捏着两封信,“除了这个狐裘,便只有两封信,一封是太子的亲笔,一封似乎是宫中前几日传到兖州的消息。太子千里迢迢将这个狐裘从兖州送了过来,说是心中挂念白侧妃,奈何兖州危急,分身乏术,只能先传书了。至于宫中消息说侧妃流产的事情,他相信不是太子妃做的,请陛下暂缓定夺,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第57章 第49章 凤髓香 两封信被萧长乐亲手递到了萧奕的面前,萧奕坐在龙椅上看着其中一封带着宫中火漆封口的信笺,半天没有说话。叶楣心道不妙,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萧奕便已经转头看向她,沉声问道,“皇后,这信笺是宫中的手笔,只是上面的内容,为何朕有些看不懂了呢?” “朕明明记得白侧妃流产,也不过是昨日的事情。这信从京城到兖州,再从兖州传到京城,一来一回,怎么着也得三四日。”萧奕看向叶楣的眼光有些冷漠,又回想起兖州动乱时,萧景崇在殿中的表现。 怪他,平日只顾着打压太子,竟养大了这对母子的心思! “陛下,这信...臣妾也不知道...”叶楣有些慌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萧景睿居然会把这个东西送回来,就好像提前洞悉了他们的计划一样。 “你亲自去太医院,给朕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萧奕看向萧长乐,他自信,萧长乐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必要偏帮任何人,“为何白侧妃昨日流产,但这个消息却在四五日之前,写在了信上寄给了太子!” 皇后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如坠冰窖,她抬起头看向顾若清,而后者只是面容平静着低着头,紧紧的抱着怀中的狐裘。 “是。”萧长乐点头,“兖州动乱,宫中又乱糟糟的,陛下还是早些休息吧。本宫看其他人还是各回各宫,等本宫查出来,自然会再禀告陛下。” “多谢姑姑出手相助。”顾若清和萧长乐一前一后出了太和殿,只觉得今天的天气格外的晴朗,“果然是春天就要到了,最后这一阵寒风想必也吹不了多久。” “你的胆子的确挺大,敢这样铤而走险。”萧长乐轻笑一声,只觉得顾若清总是能让她有些意外。“萧景睿也是有意思,竟能与你想到一处去,将那封宫中的信也寄了回来。” “胆子再大,最后还是要姑姑出来收场,陛下才会信服。”顾若清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墨狐狐裘披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如此有趣,一件事情,倘若陛下一个想法,皇后是一个想法,我们又是一个想法,那陛下会信谁的呢?”顾若清挑眉,回想起刚才皇后的表情,露出笑意。 “当然是信他自己的,这么多年刚愎自用的模样还真是没变。”萧长乐讥讽道,“皇后和梁王想来想去,就想了一个这样漏洞百出的计划,就凭这点子功夫还要和萧景睿争个你死我活,真是好笑。” “他们也不想想,在陛下的眼中,白婉儿还是太子的心尖上的人,而你是备受太子冷落的正妻。陛下当然相信你会谋害白婉儿的孩子,可不巧的是,陛下心中同样也不希望白婉儿的孩子能生下来。”萧长乐继续说道,“你是陛下亲自赐给景睿的太子妃,先是断绝了太子通过联姻获得一个强有力的岳家的可能性,又为他除去了这样一个麻烦。只要你抵死不认,皇后手中又没有绝对的证据,陛下便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顶多,就按照立阳长公主所说的,让你在宗人府禁足一段时间而已。” “姑姑可知道,立阳长公主原本打算怎么对付我吗?”想起立阳长公主在未央宫偏殿说的那番话,顾若清这才觉得一阵后怕,“安宁郡主染上了寒食散的恶习,立阳长公主并将罪责归咎到了我的头上,她打算也让我尝一尝寒食散的滋味。” “她也就这点本事了。”萧长乐向来看不上立阳长公主,对骄纵无礼的安宁郡主也是没有什么好印象。 两人走出太和殿的范围,说话间就看见来宝带着春桃焦急地等候在太和殿的宫门外。看见顾若清安然无恙的走出来,春桃的眼睛一红,来宝也明显松了一口气。 “娘娘,里面的情况怎么说?奴才刚刚看见黄统领走过去,像是出了什么事啊?”碍于萧长乐在旁边,来宝问的十分含蓄。顾若清知道他心中疑惑,可这里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轻轻地摇了摇头,“公公,回毓庆阁再说吧。” “如此,你便随来公公回去吧,折腾了一天一夜,想必你也累了。”萧长乐见状,拢了拢衣袖,便要转身离开。她刚转过头去,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折回来将一个东西递到顾若清手中,低声说道,“养好精神吧,这事儿总要给陛下一个交代,也要给皇后一个教训。” 最后两个字咬的极重,来宝听得云里雾里,但是依稀明白,这次应当是是长公主出手保住了顾若清。见她转身要离开,连忙弯腰行了个礼。 等终于到了毓庆阁,顾若清彻底放松下来。她被皇后关在未央宫的偏殿跪了整整一日,刚才在太和殿中的一番驳论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神,此刻骤然松懈,竟然觉得身上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来。 “娘娘,快歇着吧。”顾若清这副恹恹的样子,春桃以为是自家小姐难过,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太子竟只是寄了一封书信回来关照侧妃,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站在一旁的来宝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知道,此刻的顾若清一定还有事情要交代,因此便示意春桃出去奉一壶热茶上来。 “公公是个聪明人。”察觉到来宝的举动,顾若清强打起精神来,她确实有话要说,并且这件事只有来宝才能办成。 “这事情远还没有结束,但最大的困难已经迎刃而解了,剩下的,只需要公公再帮本宫收收尾。”顾若清站起身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来宝的手上,然后走到书案旁边,“公公从前是伺候过元后的,在宫中待了那么些年,想必人脉还是有的。太医院里有一位太医姓刘,便是上次来揽芳居诊断白侧妃有孕的那位。公公需要做的,便是找人将这个东西放到刘太医的药箱中。” 第58章 来宝看着手中的东西,这是一个小巧的木盒,他按照顾若清的意思,将木盒打开,瞬间一股奇异的幽香扑面而来。来宝皱起眉头,只觉得这股香味十分独特,却又很是熟悉,一时间竟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这种香味儿。 “太医院的太医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轮值到太和殿去给皇上请平安脉,这个刘太医资历深厚,皇上对他有些印象。”顾若清拿出一张信纸铺在书案上,提起笔写着什么,“而明日正是这个刘太医在太和殿当值。” 她一笔一画,认真的在信封上将宫中的情况写了下来,仔细将信纸叠好,塞到了信封之中,“另外,这是本宫的回信,还请公公交给暗卫送到兖州去。” 来宝还在思索究竟在哪里闻到过这个香味,听到顾若清的话,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看见来宝这个样子,顾若清神秘一笑,“公公,可是觉得这香味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吗?” 来宝低下头,难得的有些羞愧,“老奴愚钝,竟真的想不起来了。” “这香名为凤髓香,制作工艺极为繁琐,整个大齐,能用这香的人,掰着指头都能数出来。”顾若清微微一笑,将信也递到来宝怀中,“能不能给宫中皇后惹一点小麻烦,就看公公的能耐了。” 第50章 狡猾的兔崽子 “公主,太子身边的来公公方才进宫了,到太医院取了些药材,说是给太子妃补身体。除了这个,他还找了几个以前的旧时,说了会话才走的。”青叶站在萧长乐身后,为她斟上一杯热茶。 “青叶,本宫以前只觉得太子变了个人,没想到真正令本宫意外的,反倒是这个太子妃。”萧长乐伸出手,接过茶盏,凑到嘴边,又想起了顾若清迈进公主府的那一日。 那天也算是顾若清走运,自己原定要去别院中休养,临了了却没了兴致,便留在了府中,在书房中看以前的画轴。听到顾若清求见,她还诧异了一番,想起萧景睿在离京前对自己的交代,萧长乐挥了挥手,示意青叶带她进来。 “姑姑,若清贸然求见,是要请姑姑帮个忙。”顾若清进了书房,便开门见山,迅速地将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萧长乐听完依旧坐在原位,看着画头也不抬,“你的意思是说,白侧妃根本没有怀孕,而皇后打算拿这个莫须有的孩子给你栽上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 “正是如此。”顾若清没有被萧长乐的冷淡的态度吓到,认真的点了点头。 “哼,你的猜测毫无依据,更何况白婉儿是东宫的侧妃,太子和皇后已然是不死不休,她怎么会投靠皇后呢?”萧长乐放下画,抬起头,带着审视的意味看着顾若清的脸,“太子妃,本宫只是答应太子在必要时刻帮你一把。但和白侧妃争风吃醋,将其除之而后快,这事儿本宫可管不着。” “姑姑有这样的想法,若清并不奇怪,毕竟在若清刚刚嫁进东宫的时候,也以为太子和白侧妃之间当真是亲密无间,两小无猜。”顾若清站的笔直,“可姑姑怕不是忘了,之前太子请姑姑亲自参与的义卖,究竟是被什么事情惹出来的?” “白婉儿将东宫的御赐之物偷运出去,面子上是为了帮父兄揽财,可焉知这些东西会不会成为太子结党营私的罪证呢?”顾若清向前走了一步,“既然如此,那么白家的立场,便值得推敲了。” 萧长乐定定地看着顾若清,而顾若清也毫不躲闪,与她对视。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白婉儿和皇后勾结在了一起,要把这个罪名栽赃在你身上,顶多也只能让你在宗人府里吃点苦头,费这么大力气做什么呢?白白的将白婉儿好用的棋子提早暴露了出来。”萧长乐终于站起身,走到了顾若清的身旁,“倘若本宫是皇后,本宫一定会留着白婉儿,在关键的时刻,捅太子一刀才是。” “这也是我刚刚才想明白的事情。”顾若清叹了一口气,“姑姑可知,这次兖州的事情,陛下派了太子和梁王二人同去?” “众所周知,兖州刺史胡逑郑是文国公的门生,倘若兖州平乱派的只是梁王,那么胡逑郑的结局已然注定。”顾若清分析道,“不知为何,陛下竟派了太子同去,如此情境下,倘若我是梁王,一定会想尽办法给太子添些麻烦,最好是能拿捏住他的软肋,以此作为威胁。” “软肋?”萧长乐皱起了眉头,脸色终于变得严肃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 “太子在离京前,带我亲自去拜会了文国公世子夫人,让她带着我结识宗亲和勋贵。”顾若清苦笑,她也是方才才意识到这件事的,“梁王殿下和皇后都是聪明人,殿下用文国公府的势力为我铺路,已然代表了他的态度。倘若他们已然知晓太子殿下对白婉儿并没有那么在意,那么白婉儿这枚棋子发挥的作用也就有限了。” “既然已经失了先机,那便要抓住当下,让白婉儿作为一个诱饵。表面上是冲着你来的,实则是逼迫太子回京。”萧长乐的语气逐渐冷硬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倘若太子真的在乎你,你在京中孤立无援,如此情境下,他必然会想尽办法赶回京城。一旦太子回了京城,梁王便平白得到了兖州这个天大的好处;倘若太子不在乎你,他们也没有什么损失,而你则会实打实的落到皇后手中。” “是,姑姑,这便是我的猜测。”到了这种境地,顾若清的眼神依旧平静,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在强压下内心深处的恐惧和难过。在这个陌生的京城中,许多人和事都让她恐惧。她恐惧,白婉儿真的有了身孕;她恐惧,好不容易和萧景睿互通了心意,却造化弄人,硬生生的在他们二人之间扎下了一根刺。 第59章 皇后和白婉儿,设下了这样一个死局,而她孤身站在棋局之上,几乎看不到什么机会。哪怕局面如此糟糕,可认输也不是顾若清的风格。能够决定棋局走向的,除了绝对的权势,还有人心。皇后和白婉儿里应外合,以为断了她所有的后路,可她偏生要杀出一条路来。哪怕萧景睿回京后,因为那个可能存在的孩子而重新爱上白婉儿,但此时此刻,她顾若清是萧景睿的妻子,既然有人拿她当萧景睿的软肋,她偏生要做萧景睿的后盾,反将他们一军! “倘若你的猜测是真的,你打算如何做?”萧长乐挑眉,“你要知道,皇后在宫中只手遮天,只要她认定白婉儿有孕,只要她说是你下的手,都不会有太医否认她的说法。” “我会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传信给太子,让他留在兖州,佯装回京。”顾若清眨了眨眼睛,里面跳动着细碎的光芒,“姑姑,虽然皇后在宫中只手遮天,可是她再怎么万人之上,也在一人之下。皇后和白婉儿似乎都忘记了一个人,姑姑觉得,白婉儿有孕,陛下究竟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呢?” 萧长乐明白了她的意思,只觉得顾若清实在是胆大妄为,但又不自觉的被她这个想法所吸引,“你这个法子太过铤而走险,你要知道皇后想要对付你,只需要将你压进宗人府中,而宗人府恰巧又是立阳长公主管着女眷...” “ 所以,若清来找姑姑了。”顾若清歪歪头,“在陛下的心中,与太子违令回京相比,算我真的害了白婉儿,也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而所谓的太子违令回京,又是你和太子做的障眼法。”萧长乐看着她,到底没忍住,唇边露出一抹笑意来,“行了,本宫知道你的意思了,只是要给你添上几笔,这事情才算圆满。” “公主,您在想什么,这样高兴?”青叶有些好奇,萧长乐向来是不苟言笑的,如今只是提到了太子妃,便能让自家殿下露出这样的笑容来,心中难免有些吃味儿。 萧长乐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走吧,两个小兔崽子心思如此狡猾,好不容易让皇后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本宫也得出手做点事情了,不然怕是要被晚辈看扁了。” 第51章 自己收拾干净 “陛下,梁王殿下从兖州那边递来了消息,您要不看一看?”康禄海捧着一个信匣子,小心翼翼地站在萧奕的身旁。 萧奕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念。” “是。”康禄海点头,将信匣子打开,只看了一眼便僵硬住了,不知道该不该念出来。 看见他犹豫的眼神,萧奕冷笑一声,伸手接过来信纸,看着上面的内容,只觉得怒火中烧,用力的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狠狠地丢了出去。 “逆子!”萧奕大发雷霆,康禄海战战兢兢的,可这也难怪萧奕生气。若说他本来还对这事情半信半疑,现在萧景崇这封信简直就是铁证! 这封信的内容十分简单,口吻像极了萧景崇平日在萧奕面前乖巧温顺的模样。先是问候完萧奕的身体,便是一直在提兖州突然不见了太子的身影。这反应,简直与昨日的皇后如出一辙! “是朕不好,一味地提携他,想拿他来压太子,没想到竟养出一个白眼狼来!”萧奕站起身,只觉得胸闷气短,连带声音都有些发抖,“他和皇后,做的这叫什么事儿?竟然敢算计起朕来了!一个在内宫之中干涉太子的家事,一个在兖州绞尽脑汁地着逼太子回京,就等着朕斥责太子!最可恨的是,他们居然打算在朕面前演戏,当朕是傻子不成!” 萧奕已年过半百,此刻怒极攻心,居然有些站立不稳。康禄海站在旁边,眼疾手快,迅速上前扶住他,温声劝道,“陛下别生气,或许这其中有误会,梁王向来是听陛下的话的...这次啊,或许殿下就是一时想岔了,做不得数,陛下春秋鼎盛,慢慢调教也就是了。” “慢慢调教?”萧奕顺着康禄海的动作重新坐下,平心而论,若是论资质,萧景崇是绝对比不上萧景睿的。可是,因为元后的死萧景睿早和他父子离心,更何况他有那样一个外祖。若是眼睁睁看着萧景睿羽翼渐丰,只怕自己这个皇帝当的也是岌岌可危。原本萧景崇再怎么不好,也是自己儿子,更何况又是个听话的儿子,但现在... “是朕的错,表面上乖顺讨好,实际这对母子背地里的小心思一点也不少。”萧奕慢慢平息着自己的呼吸,觉得自己看走了眼。“可你瞧,哪怕他们母子里应外合,最后还是被景睿摆了一道,实在是蠢啊!” “陛下,喝点茶顺顺气儿。”萧奕此刻正在气头上。康路海是不敢乱接话的。“刘太医在殿外等着给陛下请平安脉,正好让他进来看一看。” 萧奕闭上了眼睛,不置可否。康禄海冲门口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得令,连忙走出去。刘太医背着药箱,已经在殿外等着了。小太监刚刚靠近,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不禁有些惊讶。 这刘太医,年纪比皇上还要大一些,怎么如今竟然用上熏香了? 刘太医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看眼色的本事还是有的,此刻看到这个小太监的眼神,有些汗颜。但皇帝召见,时间紧张,由不得他解释了。他也没有想到,在往太和殿的路上,碰见了几个老姑姑。那几个姑姑是宫中有资历的人,自己只是陪着她们说了几句话,离开的时候身上便难免沾染了一些香气。 第60章 “刘太医,里面请,皇上正等着呢。”小太监面容白净,说话也十分机灵。刘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了,地位仅次于院判,他弓着腰十分恭敬地将刘太医引入了内殿。 刚一进内殿,刘太医便看到了丢弃在地上的纸团,但他秉着不听不看的原则,轻手轻脚的走到皇帝身边跪下来行礼,接着便为他诊脉。 萧奕像往常一样伸出手,任由刘太医动作,他抬了抬头想要换个姿势,却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愣神了片刻,便猛然睁开了眼睛。 “刘太医。”萧奕的面容与萧景睿有着四五分的相似,尤其是一双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十分的深邃。此刻他眼神平静,冷不丁的出声问道,“你去见过皇后了?” 刘太医浑身一僵,他没有想到皇帝突然这样发问,心中捏了把冷汗,连忙收回手,颤巍巍道,“回陛下的话,后宫那边,是张太医和王太医负责,臣是在太和殿和外殿当值的。” “噢,这样啊。”萧奕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茶盏,“朕记得,是你到东宫给白侧妃诊脉,说她有了身孕?” 话音刚落,刘太医脸色彻底苍白,似乎被抽去了力气,跪拜在地。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想起昨日听说顾若清安然无恙的走出太和殿,皇后则铩羽而归,于是心中无数个想法一一闪过,莫不是皇后安排他做的事情,已经被陛下发现了?! “跪着做什么?头抬起来,看着朕。”萧奕抿了一口茶,温热的茶水让他心中的怒火压抑了下去,似乎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刘太医不敢抬头,想起皇后当日的威逼利用,只觉得自己要大难临头。 见他这副模样,萧奕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手中的茶盏被重重地放下,这位大齐朝权势最高的人,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愚弄的愤怒。从来都只有他利用别人的份,如今在皇后和梁王手中,他竟然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工具。 “很好。”萧奕闭了闭眼睛,康禄海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康禄海,把刘太医送到未央宫中,让皇后处置。”萧奕手握成拳,眼神冰冷,“告诉她,她惹出来的事,让她自己收拾干净,最起码不能丢了大齐皇室的面子。” 康禄海点头,心中翻起惊涛骇浪,怎么忽然之间出了这样大的变故?这个疑惑在他将刘太医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得到了答案,他闻着那股熟悉的气息,彻底明白了过来。旁人或许不知道,这是什么香,可是他和陛下都清楚的很。 龙涎凤髓,至尊至贵。此香的主人,除了大齐朝的中宫皇后,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第52章 弃子 “娘娘,您都在门口站了这么久了,还是回去歇一歇吧。” 碧痕靠在门边小心翼翼的说道,“虽然昨日太子妃便回了东宫,只是这件事情到底也没有个定论。只要皇后娘娘咬定是太子妃下的手,您还担心什么呢?” “本宫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白婉儿坐到桌旁,只觉得眼皮不住的跳,心中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按照皇后娘娘的手段和性子,拿捏住了太子妃,怎么还会放她回东宫来呢?” “就算皇后娘娘放过了太子妃,那立阳长公主和安宁郡主也不是吃素的,自然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折磨折磨她才对。” 白婉儿心头疑云笼罩,更让她担忧的是,她和皇后梁王所布下的陷阱,顾若清只是顺带的,真正的目标则是太子。若太子真的回了京城,皇上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管,应当会趁机斥责,怎么直到今天,东宫还这么风平浪静呢? “碧痕,本宫心里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你亲自去白府走一趟,让父亲和兄长为我打听打听消息。”白婉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计划哪怕没有网住萧景睿,顾若清也应当没有反抗之力。可是若顾若清翻了盘,那便只意味着一件事情。 “皇后失手了,太子根本没有回来。”白婉儿隐约猜到了这个结局,白嫩的手死死的抓住衣袖,身体不由的颤抖了起来。“顾若清没事不打紧,要紧的是,太子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对我起疑心呢?” 毕竟她和刘太医串通起来,说自己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实在是勉强。自从那个顾若清嫁进东宫开始,太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再也没有亲近过自己。算算时日和记档,强撑着自己确实有孕,倒也能遮掩过去,可是她流产的事情,到底是冲着顾若清去的,太子哪怕不将她与梁王的计谋联系起来,也会将顾若清的账算在她的头上。 “走,碧痕,收拾东西,回白府!”白婉儿当机立断,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倘若回来之后又派太医重新为自己诊脉,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流产的痕迹,那这事情就难办了。既然如此,何不趁太子没有回来之前住到白府中去,借着失子伤心的名头住上几个月,任太医怎么诊脉,便也诊不出什么了!到时候,她在太子的眼中只是一个受害者,被皇后暗害,借此来打压顾若清罢了! 白婉儿是个聪明人,可任凭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到萧景崇自作聪明寄回了那样的一封信,也更想不到只是一个小小的凤髓香便让皇帝轻易洞悉了刘太医和皇后的关系,彻底拆穿了他们的戏码。 “动作快些。”看着碧痕收拾东西,白婉儿心中焦急,干脆自己伸出手开始收拾起一些金银细软。 “妹妹,这是要去哪里?”揽芳居的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被遣散走了,几个宫人为顾若清开道,推开了内室的房门。 第61章 白婉儿一愣,转过头来,正对上顾若清笑似非笑的脸。 “你刚刚失了孩子,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怎么不好好的在床上养着?”顾若清走了过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依旧是那个温婉端庄的太子妃。但这副平静的模样,在白婉儿眼中则是稳操胜券的表现。白婉儿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如果说方才她对宫中的情势还只是一个猜测,如今看到这幅情景,便已然知道了结局。 “姐姐说的是,本该好好养着,可我实在伤心,于是便想着回白府住上一段时间。”白婉儿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桌边,亲自为顾若清斟了一杯茶,“姐姐怎么突然来了?” “人人都说是本宫害你失去了孩子,妹妹倒是能容忍的,到了这幅境地,还不忘为本宫斟上一杯茶。”顾若清的视线从那杯茶转移到了白婉儿的脸上,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白婉儿一愣,握着茶杯的手倏然收紧,磕磕巴巴的说道,“都是无稽之谈,姐姐是太子妃,怎么会害妹妹的孩子呢?这其中必然是有误会,怪只怪,这个孩子和妹妹的缘分实在是太浅了。” 说到这里,白婉儿眼眶一红,一滴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实在是我见犹怜。顾若清心中叹服,没有再说什么。她并没有痛打落水狗的习惯,一个人若是真被逼到了绝境,说不定还会做些什么事情出来。更何况,她并没有打算阻拦白婉儿,因为她知道,不用自己出手,白婉儿恐怕也不能够全身而退了。 “娘娘,宫里来人了。”来宝走了进来,看见屋中的情形,也没避讳着白婉儿,径直将这话讲了出来。 白婉儿的心被提了起来,宫里来人了是什么意思?是皇后那边又要将顾若清招进宫里吗?没等她想明白,周云生便阴沉着脸迈进了揽芳居,身后还跟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 “奴才给太子妃请安!”看见顾若清坐在桌旁,周云生瞬间换了一副脸色,讨好一笑,“不知太子妃娘娘在这里,险些冲撞了娘娘,还望太子妃娘娘恕罪。。” 顾若清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刘太医心中惶恐,自己跑到未央殿坦白了一切。”周云生的目光转移到了白婉儿的脸上,语气逐渐冷了下来,“白侧妃,你好大的胆,竟敢买通太医,装作有孕陷害太子妃!皇后娘娘一片好心帮着你,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你争宠的手段!” 白婉儿瞬间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说什么?” “白侧妃,这件事你心知肚明,何必要奴才再重复一遍呢?”周云生站直身体,再也没有刚才那副客气的面孔,似乎十分看不上白婉儿这种争宠假孕陷害的行径,“您要是有什么话,便到未央宫跟皇后娘娘和立阳长公主说去吧!” “大胆奴才,你竟敢污蔑本宫!”白婉儿想也不想伸出手来,指着周云生。周云生丝毫不惧,转头示意身后的几个嬷嬷,身强力壮的嬷嬷立刻上前,推开挡在前面的碧痕,擒住了白婉儿。 顾若清坐在桌边,静静地看着面前这场闹剧。周云生目送几个嬷嬷将把白婉儿带了出去,转过头来恭敬道,“奴才就不打扰太子妃娘娘了,皇后娘娘说了,这是白侧妃做出的糊涂事,让娘娘受委屈了。请娘娘放心,皇后娘娘身为中宫之主,自然会秉公处理。” “那就,多谢公公了。”顾若清如是答道。 第53章 没办法,孤命好 “姑爷,银叔那边来了消息,说是您安排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伙计推开门,冲着里面一位穿着青灰色衣袍的高大男子恭敬道。 男子抬起头,放下手中的书信,向来冷冽的眉眼间满是温柔,那方才说话的伙计不由得一愣,这位大佛,怎么还有这样柔情的一面?等他仔细一看,男子手中拿着书信,似乎是京中小姐寄来的那封,心中瞬间了然。 “知道了,告诉银叔,晚些时候,孤...我自会前去。”柔和的表情倏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眼神。男子直起腰,矜贵之气仿佛从袖口散出,那伙计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 “姑爷今天,要回刺史府吗?顾大人派人来商行里走了一趟,说那位不知道在刺史府中发什么疯,砸了好些东西呢。”那伙计低着头,想起刚刚探知的消息,“听说,那位气的不轻,派出了好些人打探您的行踪。” “嗯。”萧景睿应了一声,将手中的书信妥帖地收起,放进怀中。 想起顾若清在信中给他描述的场面,萧景睿既觉得骄傲,又觉得心疼。他的若清是如此果决聪慧的人,当日情势危急,顾若清托人秘密寄来的信笺只有寥寥数语,让他在务必留在兖州,但佯装失踪一段时间。萧景睿立刻明白了顾若清的意思,与商行的伙计互换身份,甚至别出心裁,将宫中寄来的书信放进了轿辇。 两人相隔千里,硬生生凭着默契摆了皇后一道,如今宫中局面已定,那他也该重新回到刺史府中,好好的给萧景崇一个惊喜。 “走吧,跟银叔说,盯紧王茂学。”萧景睿站起身,上了商行准备好的马车。在商行中憋了这么些天,他也没闲着。虽然他对兖州贪墨案的细节并不了解,但是有一个道理萧景睿还是懂的。 谁是最终得利者,谁就是始作俑者。 初到刺史府,他便盯上了王茂学。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萧景睿记得一清二楚,当日胡逑郑狱中自裁,正是这个王茂学接替了兖州刺史的位置。按说地方官员的任命,都要经吏部走一道。前世因为白婉儿的缘故,萧景睿从未怀疑过什么,更何况是京城之外的事情。如今既然已经知道,白家已是梁王手中的一枚棋子,那么这个王茂却是谁的人,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第62章 所谓的兖州贪墨案,直到最后也没有查到那些银两和粮食的走向。这些东西丢失的方式千奇百怪,有的是在路上被灾民截走,有的是明明进了刺史的库房却不翼而飞,成为大齐的一桩无头悬案。胡逑郑身为地方父母官,对此却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被推出来当了个替罪羊。 “殿下!”马车停了下来,不等萧景睿掀开帘子,就听见顾元洲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萧景睿伸出手掀开帘子,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下了车。“冒冒失失的,可不像你。” 听到这话,顾元洲尴尬的笑了笑,“殿下消失的这几天,臣在这刺史府中可谓过的是水深火热,不过今天倒是个好日子,这不,咱们那位梁王啊,在院子里砸东西庆祝了!” “噗...”负责赶马车的伙计,正是帮顾云舟和萧景睿传递消息的人。听到顾元洲的描述,忍不住笑出声来。顾元洲心情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们商行的伙计倒是好样的,居然能够在那梁王的眼皮子底下传递消息,这样的本事,若是以后...” “顾元洲。”萧景睿淡淡出声,打断了他下面的话。 感受到萧景睿的不虞,顾元洲瞬间收声,前些日子自己动手阻拦太子回京,已然是大不敬。他心中清楚,云顶商行是太子妃外祖的势力,贸然拖进夺嫡之中,一旦失败,整个云顶商行乃至叶家都会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太子宁可放兖州也要回京去保护太子妃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么,只要太子现在还有的选,便不会轻易的让云顶商行参与进来。 见马车前的两位贵人陷入沉默,那伙计十分机灵,连忙道,“那小子就先回去了,若是有事,姑爷便派人往门口一站,自然会有人来接洽了。” 顾元洲目送那伙计离去,挑了挑眉,转头朝萧景睿笑道,“咱们铁骨铮铮的太子爷,做了人家的姑爷,这软饭吃的,真是得心应手。” 萧景睿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抬起脚,朝刺史府中走去,“没办法,孤命好,娶的太子妃是个宝。” 顾元洲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从前的萧景睿讲究的很,说话办事滴水不漏,怎么如今整个人变得这么无耻呢?他连忙追上去,低声道,“既然是个宝贝,那殿下继续吃这口软饭不就行了?” 萧景睿脚步一停,转过头来,认真道,“顾元洲,孤警告你不要打云顶商行的主意。此次兖州情况复杂,不得已才请了银叔相助。后面回到了京城,如果让孤知道你擅自同云顶商行联络,别怪孤对你不客气。” “我的太子爷,你可知道文国公府已经公然将云顶商行护在了自己的翅膀底下,太子党的戳儿已经盖到了商行的头上,你还在担心什么呢?”顾元洲十分不解,在他看来,云顶商行完全可以做到许多他们做不到的事情。消息夹杂在货物中,夹杂在每一个伙计身上,他们以明面的身份走动,渗透到大齐的每一个角落,这将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情报网! “我护着它,和它为我做事,这是两码事。”萧景睿眯起眼睛,他知道顾元洲并不是个善茬,但是顾若清是他的底线,这点不可能让步。“一个依附于文国公府的生意人,和一个游走在大齐各地的情报网,两种身份便是两种罪名。顾元洲,我可以自己死在夺嫡的路上,但是我的妻子不可以,你明白吗?” 顾元洲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心服口服的点了点头,“殿下,你赢了。” “逃难到城中的那些百姓的安置,你亲自去盯一盯。银叔打探的差不多了,等他晚些时候回来,你将他手中所有的事情接过去。另外,孤手下有个组织名叫天隼...”萧景睿看着远处熟悉的身影,画风一转。“倘若不是天灾,这兖州的风景,那还是不错的。” “是啊,没有天灾,这兖州也是个好地方。”顾元洲瞬间反应过来,接上了话。 下一刻,萧景崇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皇兄这是去了哪,可让弟弟,好找啊!” 最后那三个字咬的极重,仿佛充斥着无尽的怨念。 第54章 闹鬼了? 未央宫中,一个纤细的身影跪在偏殿里面,只见她身形瘦弱,衣衫单薄。此刻还未立春,天气十分寒冷,殿内连个炉火也没有,白婉儿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忍不住瑟瑟发抖。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偏店的木门被人吱呀一声的推开,白婉儿吓得一激灵,连忙转过头去瘫坐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刺眼的光线照在了白婉儿苍白的脸上,她向前膝行几步,拽住了皇后的衣摆。 “侧妃还有脸叫唤?”荧灯扶着皇后,柳眉倒竖,呵斥道,“若不是侧妃的好伎俩,皇后娘娘何苦要吃这么大一个亏?!” 白婉儿咬着下唇,听着一个奴婢对自己大呼小叫,一时间也不敢直接顶撞回去,讨好道,“娘娘,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梁王殿下走前,安排的好好的,怎么如今变成了变成了妾身假怀孕呢?” 叶楣冷哼一声,一甩衣袖。荧灯瞬间上前,抓住白婉儿的手,将她推倒在地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叶楣弯下腰,迂尊降贵的捏住白婉儿的下巴,冷声说道,“你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梁王对你念念不忘?” 白婉儿敢怒不敢言,任由皇后鲜红的指甲在自己的侧脸上划过。 “如你所见,太子不仅没有回来。反而和顾若清里应外合,让本宫和梁王,栽了个好大的跟头。”叶楣直起身,慢条斯理道,“倘若不是你说,可以拿捏太子妃来逼迫太子回京,本宫也不至于被陛下训斥,你说这笔账本宫到底该不该算在你的头上?” 第63章 “娘娘恕罪,妾身...妾身也没有想到太子如此狠心!”白婉儿小心说道,她被皇后在偏殿中关了一天一夜,早已想好了应对的话。“可娘娘,我们这次也并非毫无收获。” 叶楣冷冷的看着她,想看她还能怎么狡辩。 白婉儿直起身子,她知道,皇后若是想要她的命,可以有千百种法子。自己如果想安然无恙的走出未央宫,势必要让皇后知道,她对于梁王,对于皇后还是有用处的。 “娘娘想啊,太子可以置太子妃的安然安危于不顾,这意味着什么?”白婉儿悄悄打量着叶楣的神色,“这桩事情过去以后,虽然太子和太子妃安然无恙,可他们中间势必会存在裂痕,既然存在裂痕,那便一定要及时让这裂痕扩大才对。” “你的意思是?”叶楣心头一动,从前是她小瞧了这个顾若清,可几番交手下来,这个顾若清或许是个大麻烦。刘太医被送到未央宫的时候,身上带着凤髓香的气息,叶楣只是一瞧便知道了陛下是如何发现此事的,仅凭凤髓香其实说明不了什么,可是萧奕是何等聪明的人,只要看刘太医的反应自然便能猜到事情的真相。叶楣当时心中惊疑不定,只觉得这个顾若清实在是手段了得。只凭一个小小的凤髓香,便洗脱了自己身上的罪名,还让陛下瞬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此心智和手段,哪怕是宫里也不多见。 这样一个人留在萧景睿的身边,实在是让人心惊。叶楣在内宅和深宫之中生存了这么久,自然知道这样的人物能够给太子带来的助益不容小觑。如果这个白婉儿,能够帮她和梁王将顾若清和萧景睿彻底离间,最好让他们相看两生厌,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妾身无用,让太子生了厌弃之心,可他同样也没有把太子妃放在心上。娘娘何不趁着这个时候,塞人进东宫,再怎么说您也是太子的嫡母。”看见叶楣心有所动,白婉儿心中松了口气,“可若是直接塞人进去,太子难免会生疑。不过,男女相悦,有时不必动情...只需要略施手段生米煮成熟饭,料是太子也是推脱不了的...” “你这个法子怕是用处不大,太子是何等身份,收一个人而已,能起什么大风浪?”叶楣冷笑,在她看来天底下男人都是一个模样,顾若清是个聪明人,如果看开了,便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那就要看娘娘舍不舍得了。”白婉儿抬起头,眼中跳动着不明的神色。“这女子不能是一般的女子,最好是太子殿下,不得不咬牙接受,而太子妃呢,也轻易动不了她。” 叶楣定定的看着白婉儿,冷笑一声,“你倒是有趣,对自己曾经的枕边人算计到如此的地步。” “娘娘,从前元后在时,妾身无力反抗。”白婉儿的眼中涌出几滴泪珠,看起来实在可怜,“妾身和梁王当年也是...只能说造化弄人,如今有了选择的机会,自然要选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叶楣侧过身,想起了元后虚情假意的那一套,瞬间恨意涌上心头。是啊,当年的元后何等的荣耀,她亲口赐下的婚约谁能够阻止呢?自己因为元后在宫中吃尽了苦,自己的儿子,也要被她的儿子夺走心上人! “你说这番话,真该让钟初瑶自己来听一听。”叶楣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白婉儿,只觉得心情好了些,轻笑一声,“起来吧,本宫不会要了你的命,毕竟你的父兄还是护着你,只是这件事情总归要给陛下一个交代。你侧妃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便以侍妾的名头留在萧景睿的身边吧。” 白婉儿抬起头,死死的咬着下唇,似乎有些不甘心。叶楣看了一眼她的样子,讥讽道,“目光且放长远些吧,萧景睿总归是要死的,他死后,本宫说你是什么便是什么,何必纠结于现在一个侍妾的名头呢?” “谨遵娘娘教诲。” 未央宫的旨意下到了东宫之中,顾若清接完旨,心中没有任何的意外。皇后毕竟是皇后,皇上再怎么生气也会顾忌到体面。京城中的陷阱以这样的方式落下了帷幕,而兖州城的萧景睿坐在刺史府中的太师椅上,和萧景崇明晃晃的打起了擂台。 “皇兄。你怎么出去也不跟弟弟我说一声?害得我忧心了半天。”萧景崇坐在他的的对面,皮笑肉不笑。 萧景睿懒得跟他来虚与委蛇那一套,直白问道,“孤怎么听说,昨日户部又拨了些赈灾款和粮食下来,只不过好端端的,又不见了踪影?” “这样的事,弟弟我怎么没听说呢?”萧景崇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王茂学。 王茂雪连忙上前,哭丧着脸道,“回梁王殿下的话,前日的确是收到了户部发过来的文书,可这些东西进了兖州的官道后,连人带东西都凭空消失了!” “哎呀,皇兄,莫不是这兖州城中成闹鬼了!”萧景崇倒吸一口冷气,回过头来死死的盯着萧景睿,一一字一句说道,“既然皇兄回来了,那这兖州城就还是皇兄做主,皇兄可得想想办法,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萧景睿看着他,唇角微微上挑,“景崇,本想着难得出来一次,孤便将这个历练的机会让给你。奈何...算了,你到底是年纪小,那就让我这个做兄长的来替你收收尾吧。”话说完,便再也不看萧景崇的脸色,抬脚带着顾元洲向刺史府内走去。 萧景崇站在原地,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面部的肌肉因为过度的压抑显得有些狰狞,低声道,“好啊皇兄,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收这个尾!” 第64章 第55章 人赃俱获 “殿下,刚才您可没见到梁王的表情,可真是解气!”刚一进屋,顾元洲便喜笑颜开。他身为太子的近臣,这两年在朝堂之上不知道受了多少的打压和委屈,如今一朝得势扬眉吐气,只觉得心情十分舒畅。 “别小瞧任何人。”萧景睿看了他一眼,“事情可已经办妥了?” “我出马,殿下尽管放心。任凭梁王和那个王长史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户部发来的粮食早就已经被我们动了手脚。”说起正事,顾元洲的脸色严肃了下来,“按照殿下的法子,官仓中的粮食乃是前岁的陈粮,一般的商行不会出售这种粮食。天隼的人拿了一袋官仓粮给了银叔,银叔让附近州郡各商行的伙计照着这粮的成色,到各个商行中去打听,果然发现有几个州郡的商行在出售这种成色的粮食!” “孤消失这几天,倒是让萧景崇胆子大了起来。”萧景睿坐在椅子上,“要不是孤消失,他倒未必敢如此大张旗鼓的将这些粮食换成银钱。” “正是这个道理!”顾元洲有些兴奋,在暗处静静的看着梁王上了这个钩,“他们的行事也算小心,将这些粮食分开运出城,再交给来往的商队和“灾民”,掩人耳目,趁着夜色出城,然后送到各个州郡。” “至于赈灾的银两,官银上都会被打上徽记,梁王如果想将这些银子堂而皇之地收入囊中,便只有一个法子。”萧景睿为自己斟上一杯茶,这茶叶还是顾若清为他准备的,氤氲的茶香升腾而起,让他近日以来的疲惫得到了些许的缓解。 顾元洲本就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此刻眼睛一亮,“那便是将这些银两融成银器,再以商队的名义分批带回京城,最后,这些东西会悄无声息的进入到梁王的库房!” “这么多的银子,一个小作坊可是不够。顾元洲,你带人将周边的金银作坊围起来。”萧景睿抬起眼看向顾元洲,“记住,人手先安插在附近,不要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这样才能拿到证据。” “殿下放心。”顾元洲拍了拍胸脯,转头看向天外的窗外的天色。“时辰马上要到了,我们再不去,恐怕那些东西又会被千方百计地运出去,到时候可就不方便人赃俱获了。” “知道了。”萧景睿头也不抬,布局布了这么久,到了收网的这一刻,他的心中并没有什么波动,“你去牢里带上胡逑郑。” “那个胡逑郑就是个二愣子,殿下理他做什么?”顾元洲想起胡逑郑就觉得有些头疼,“此人做事确实是刚正不阿,但是身为地方刺史,竟被几个下属玩的团团转,实在是...” “你可知道胡逑郑为什么会被孤的外祖收为学生?”萧景睿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大齐开科举以来,连中三元者有三人,而这胡逑郑,便是其中一人。” “如此资质,两年前被流放到兖州,外祖并未出手,反而袖手旁观。”萧景睿站起身,走到顾元洲的面前,“你或许觉得外祖冷血,可是这世上哪有多少天生的聪明人?如果他永远留在京城,如果他永远只困在所谓的四书五经,礼义廉耻之中,那么他永远不会懂得真正的为官之道。” 顾元洲了然,“殿下,是要教他?” 萧景睿没有答话,拍了拍顾元洲的肩膀,说道,“去吧。” 兖州城的夜来得很急。王茂学披着斗篷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座小院的门口。他敲了敲门,门后面探出一个脑袋,看见王茂学的脸,连忙打开门将他迎进去。 “大人,这批东西什么时候能够运出去?”看见王茂学,里面一个蓄着胡须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听说太子突然又回了兖州城,那这批东西留在城中,恐怕...” “还用得着你说?”王茂学没好气的呵斥道,将斗篷脱了下来,走到一间屋子里,看着里面堆积如山的粮食。 “还是那些老规矩,明早天不亮,就让我们的人扮成灾民,将这些粮食分批运出去。”王茂学走上前,手刚刚摸上放粮食的麻袋,眼睛的余光仿佛看到了什么,脸色突然一变。 “这是什么东西?”王茂学伸出手,顺着麻袋的破损之处,抓起一小把粮食放在手中。屋子里的烛光微弱。光线不强,此刻那些粮食里面似乎掺杂着些许晶莹的颗粒,随着烛火的跳动,十分明显。 那管事凑上前,也跟着抓起了一小把粮食,有些不解,“奇了怪了,怎么户部送来的这批粮食里面,好像掺了些荧光粉?” 王茂学的脸色惊异不定,突然明白了什么,将手中的粮食一把撒到了管事的脸上,大骂道,“你这个蠢出天的蠢货!昨晚上这些粮食便运到了你的手中,你为何没有发现!” 管事敢怒不敢言,期期艾艾道,“小的也没想到...” “来不及了,赶紧走!”王茂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精光,拽着管事出了屋子,“让里面的人全部都撤出去,痕迹也不要留下。” “我们撤走了,这粮食可怎么办,怎么跟梁王殿下交代啊?”那管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些茫然。 “放把火,全部都烧了!”王茂学拽住管事的领子,全然没有平日的和善,“现在马上派人去做,不然本官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王长史好大的口气,身为地方父母官,怎么可如此草菅人命呢?”小院的门被人轰然推开,顾元洲带着大理寺的官差站在门口。 第65章 王茂学先是一愣,接着便发了狠,毫不犹豫的松开管事,扭头朝着小院的后门跑去。 顾元洲动也不动,任由他跑。过了一会儿,后院传来兵戈相击的声音,接着便是几声闷哼和惨叫。管事听着这动静,瘫倒在地上,面如土色,看着王茂学被五花大绑的提了过来,跪在顾元洲的面前。 “大人,户部送来的赈灾粮和银两尽数在这儿了。”一个领头的官差搜寻了片刻,回到顾元洲的面前,“只是,在这院中还发现了一具尸体。” 听到这话,顾元洲的目光一动,转头看向身后。 只见萧景睿和胡逑郑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小院的门口,胡逑郑面无表情,声音嘶哑,对那官差问道,“尸体在哪?” 。 第56章 深不可测 兖州刺史府中,萧景睿端坐在上首,平静地饮茶。萧景崇坐在太师椅上,面色阴沉,看着跪在下方的王茂学。 “殿下,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顾元洲站在一旁,掷地有声,“户部新送来的粮食,臣派人动了手脚,在粮食中掺了些荧光粉。那些灾民,埋伏在官道两旁,看见运送粮食的车队便一拥而上,甚至还动手杀了运送的车队。荧光粉在白天看不出任何的痕迹,而到了夜晚,便会发出微光。臣带人顺着这微光找到了几处小院,正撞见王大人指挥管事要放火毁尸灭迹。” “王茂学,陈司马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杀他?”胡逑郑坐在旁边,身上依旧穿着囚衣,形容枯槁。他的眼中还布满着红血丝,死死的盯着王茂学,想要一个答案。 王茂学低着头,跪坐在地上,并没有答话的意思。 顾元洲见状,向旁边站立的大理寺官差使了个眼色,那官差得令走上前,一手抓住王茂学的肩膀,微微用力。王茂学到底是个秀才出身,肩膀被官差捏的咯吱作响,被迫抬起头,发出了几丝痛苦的呻吟。 “有当初,我便想到了有今日。太子殿下要杀要剐,您给个痛快吧!”王茂学瞪着眼睛,盯着萧景睿,还想继续说些什么,那官差已然动了手,一个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 “大齐储君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顾远洲淡淡开口,“王茂学,别怪本官没有警告你,大理寺的手段多的是。你一个小小的长史,居然能够在兖州城中兴风作浪,若说背后没人,本官是不信的。倘若你说出幕后主使,本官或许可以饶过你一命。” “没有什么幕后主使。”王茂学嘴角流着血,冷笑一声,“见财起意,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可真看得起你自己,这样大的事你也敢顶。”顾元洲走到王茂学面前,“你可知你犯的是什么罪,自己死也就罢了,你的妻儿呢?你的族人呢?都要随你一起死吗?” 王茂学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死死的攥着拳头。见他这副样子,顾元洲便知道,王茂学并不是心无恐惧的。一个人只要有恐惧,他就有法子撬开这人的嘴。 “皇兄,这个王茂学如此罪大恶极,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萧景崇突然开口,脸上带着义愤填膺的表情。“他杀了陈司马,又私自截取粮食,害了这么多无辜的百姓,怎么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呢?” 萧景睿伸出手,他看着因为萧景崇的话面色迅速灰败下来的王茂学,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点。 “死一人和诛九族,想必对于王长史来讲,还是有所区别的。”萧景睿淡淡开口,“孤可以给你的妻儿一个活命的机会,就看王长史要不要这个机会了。” “那些灾民从何而来?这些粮食和银两都去了哪里?”顾云舟蹲下,与王茂学对视,“只要长史大人开口,这个活命的机会就是你的。” 王茂学抬起头看着顾源洲。就在顾源洲以为他要开口的时候,却见他摇了摇头,声音嘶哑,“都是我一人所为,没有什么幕后主使。” 听到这话,坐在上首的萧景睿挑了挑眉,看向萧景崇。而萧景崇还是那副要为民除害的样子,目光愤愤地看向王茂雪,呵斥道,“你这厮实在可恶,惯会演戏,本王居然差点着了你的道,险些被你蒙蔽!” “还是皇兄英明神武,看出了你心术不正,这才将你钓出来!”萧景崇站起身,朝着萧景睿拱手,“皇兄,你一来便解决了兖州的案子,实在是让弟弟心悦臣服。” 萧景崇面带微笑,只是这笑意落在顾元洲的眼中,却是十足十的讽刺。顾元洲心中升腾起一股怒意,他看向萧景睿却发现后者依旧十分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局面。 “既然如此,那便先将人收押吧。”萧景睿开了口,站起身,“顾云舟人交给你,你必用你的法子将能问的东西问出来吧。” “殿下,那个王茂学怎么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一样?都到了这步田地,也不敢将梁王供出来!”刚一进屋,顾元洲便怒不可遏,想到梁王那副嚣张的样子,就觉得火大。 “或许,是我们将这个王茂学和梁王之间的关系想的过于简单了。”萧景睿皱起眉头,不过他对今天这个局面也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兖州本就是梁王精心设计的一个局,倘若如此便被轻易看破,那梁王也着实是个花架子。 “不图财不惜命,这样的关系,是靠什么来维护的呢?”顾元洲若有所思,“或许梁王手中有他更在意的东西,谈到妻儿的时候,他分明有所异动,可是梁王一出口他便换了口风。” 第66章 “好好查一查这个王茂学的生平,另外那些金银作坊可有收获?” 顾元洲还没答话,派去负责这事的官差就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殿下、大人,属下失职。”那官差一进门便面露羞愧,跪在了地上,“背着本带着兄弟们守着那几个作坊,亲眼看着几箱银子被抬了进去,但等卑职带着兄弟们冲进去时,却发现作坊中空无一人,只剩几屋子粮食,而那些银两和银器都不见了踪影。” “通往各地方的官道,都有兄弟们在把守,可是左等右等也没有见到这些人的踪影,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顾元洲本就心情不好,现在听到这个消息,更是控制不住想要发火。萧景睿见状,轻轻的抬了抬手,止住了顾元洲的动作。 “知道了,下去吧。”听见萧景睿开口,那官差如蒙大赦,又是磕了一个头,才小心的退了出去。 眼看着的手中的底牌被一一掀开,而梁王却安然无恙,顾元洲难免有些沮丧。而萧景睿却不这么想,对于他而言,胡逑郑的罪名被摘了下来,便已是一桩收获。至于梁王那边,自己已经和他在朝堂之上缠斗了两三年,本就不可能凭兖州一件事将梁王彻底搬倒。更何况皇帝的心本就是偏的,就算自己查出了梁王的罪证。为了牵制自己,皇帝也不可能彻底让梁王成为一个弃子。 “不要心急,梁王欠下的债,孤迟早有一天要在他身上讨回来。”萧景睿心中都有了计较,兖州的事情再继续追查下去,只不过是被人死死拖住时间。“过几日兖州的案子,便直接结案。孤会和梁王一起返回京城,你让几个人留在兖州,届时梁王离开兖州,剩下的人务必要和天隼查明白,那些银器究竟是怎么不见了踪影。” 顾元洲站在旁边,点头称是。他看着萧景睿八风不动的样子,突然间有些心惊。他与太子一同长大,甚至自己还要年长萧景睿几岁,可怎么一夜之间,这位曾经带着少年意气和矜贵的太子爷,变得如此深不可测了呢? 萧景睿却没有管顾元洲怎么看自己,他有种莫名的直觉,这些银器的消失或许关系着梁王手中另一个底牌。此刻的萧景睿像是一个耐心的猎人,任由猎物跑上一跑,才能顺着踪迹找到真正的巢穴。如果仅凭一件事情无法将梁王彻底拖下水,那么数罪齐发呢,到时候皇帝,还有没有本事保住他? 第57章 叩谢太子殿下大恩 “殿下,那王茂学在牢中活得好好的,梁王似乎并没有斩草除根的意思。”顾元洲在屋中踱步,脸上带着疑惑。王茂学是梁王的人,这个事实双方都心知肚明。可是王茂学已然下了大狱,只要他说出一句对梁王不利的话,就有可能造成很大的麻烦,既然如此,为什么梁王不将其除之而后快呢? 萧景睿慢条斯理的穿好外袍,从内室走出来,“梁王不会对王茂学动手的,当日你我三堂会审,王茂学都未曾吐露出半个字,那么事后更改口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要王茂学活着,兖州的事情便是他一力承担,我们再怎么推测,也无法将证据指到梁王的身上。除非,我们能找到梁王和王茂学之间真正的联系,也就是梁王拿捏王茂学的真正手段。” 顾元洲的心彻底沉了下来,太子党在朝堂之上被打压了两年之久,如今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可以重创梁王,却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机会从眼前溜溜走,实在是不甘心! 萧景睿知道顾元洲的心情,可是一味的冒进,反而会被对手抓住破绽,“兖州的事便如此定论,现下,无论是我们还是梁王,都希望让王茂学活着。既然如此,便让他在狱中待着吧,顾元洲,孤有另外一件事情交给你去办。” “殿下交给我就是。”顾元洲听完,点了点头,接着便转身出去了。 兖州城的云顶商行分行中,银叔正带着伙计们盘点运送到的货物。顾元洲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身后是十几辆载着粮食的车。银叔迎出来,看见这些粮食的麻袋上面还印着官府的徽记,瞬间明白这恐怕就是太子殿下那边派人找回来的粮食。 “顾大人,怎么如此行色匆匆,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老夫去办吗?”银叔有些不明所以,难不成,太子殿下也想借云顶商行将这些粮食变换成银钱吗? 看见银叔脸上诧异的表情,顾元洲就知道他想岔了,连忙开口解释,“殿下说了,这些被人劫走的官粮找回了大半,殿下明日便会启程回京,需要银叔帮忙收收尾,由云顶商行出面,在城中开设粥铺,将这些粮食施舍给灾民。” 说完不等银叔反应过来,顾元洲便指挥那些官差将粮车放下,又掏出一沓银票塞到银叔手中,就如来时那般行色匆匆地离开了。商行的伙计站在旁边,觉得有些想不通,这施粥的事情是积功德的事情,向来都是由官府去做的,怎么还会把粮食送到商行的手中,由商行来去施舍呢?这不是将大好的功劳拱手让人吗! 那伙计看向银叔,而银叔看着顾元洲远去的背影,心中明白了过来。太子殿下这是要抬举他们云顶商行,至于为什么要抬举,原因应该是在自家若清小姐身上。 “银叔,这么高兴啊?”伙计见向来不苟言笑的银叔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意,似乎是为自家女儿找到了好归宿而开心。 “好好干你的活!没听见吗,要将这些粮食开设粥铺送给灾民,你小子别整天盯着人看,还不赶紧干活去!”银叔收起笑容,又变回了那个严苛的掌柜,“太子殿下明日便离开兖州城了,这些粥铺要今夜连夜赶工。” 第67章 “当真是以我们商行的名义吗?这些可是官粮啊!”伙计还是有些忐忑。 银叔点了点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低声对伙计说道,“施粥的时候,这些粮食的袋子不用更换,由着官府的印记在上面也没有关系。另外,再从商行中取出一些今年的新粮和棉衣来,算是商行给兖州城的一点心意。粥铺今夜便开始施粥,明日清晨再来一轮。你亲自过去盯着,若是那些百姓问起来,你便这样说吧。” 伙计听着银叔的话语有些惊讶,但看见银叔严肃的表情,便立刻点点头带着人走了。 第二日正午,东宫的仪仗马车从兖州刺史府出发,慢慢朝着兖州城的大门驶去。萧景睿坐在车中闭目养神,顾元洲在外面骑着马替萧景睿开道,马车刚到城门口,他突然看到了什么,伸出手来,示意赶车的马夫将车停下。 在车中的萧景睿睁开眼睛,他皱起眉头,以为外面出了什么事。没过多久,顾元洲的声音便在马车外传来,他轻声道,“殿下,外面跪了好些百姓,您要不要....” 萧景睿一愣,他伸出手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是,是兖州城大门口跪了一地的百姓。这些百姓有男有女,有耄耋之年头发花白的老人,也有被娘亲抱在怀里的孩童,此刻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他。与萧景睿刚刚来到兖州城时看到的不同,这些人虽然形容疲惫,但是此刻面色大都红润了起来,身上似乎还穿着簇新的冬衣,不少人手中还拿着一小袋粮食。 “草民,代表兖州乡亲父老,叩谢太子和太子妃大恩!”头发花白的老者挺直脊背,浑浊的双眼溢出一点泪花。多日的大雪压垮了房梁,冻死伤者无数,而暴动和战乱让他们的处境雪上加霜。有人饿死,有人冻死,本以为他们这些人也熬不过这个冬天,是太子殿下的出现,改变了这个局面。 “叩谢太子和太子妃大恩!”在老者的带领下,跪在地上的百姓们异口同声,懵懂的孩童在娘亲的带领下,一齐向萧景睿行了大礼。 萧景睿走下马车,亲手将领头的老者扶了起来。冬日的寒风还带着肃杀的冷洌,但城中积雪已经不见了踪影。 胡逑郑被人搀扶着站在城墙之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知为何,两行热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多年前的春日,他高中状元,胸前戴着红花,打马走过繁华的长街,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乃至后来日月颠倒,朝夕之间,他带着怨气被贬到了兖州,曾经心里也怨恨过文国公,甚至怨恨过太子。而直到今天这一刻,他才明白,为官者,当为生民立命的真正含义。 他看着人群中年轻的太子殿下,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萧景睿平和的声音,这个世上分无用的好人和有用的坏人,好官和佞臣的区别从来不在如何行事,而是能不能挑起手中的担子。 胡逑郑甩开旁人搀扶他的手,目光坚定的看向萧景睿,郑重跪下,声音微微发抖,大声道,“臣胡逑郑,叩谢太子殿下大恩!” 第58章 回家了 “好啊,兖州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虽然还是没能全部将那些银两和粮食追回来,但景睿和景崇此次办事也算得力,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太和殿中,萧奕坐在书桌后面看着下方跪着的太子和梁王,脸上带着慈父般的笑意。 萧景崇听到这话,微微的抬起头,悄悄的打量了一眼萧奕的神色,见萧奕的确没有再说些什么的打算,才不甘心的把头又低了下去,跟着萧景睿行礼退出了太和殿。 “皇兄,此次在兖州城如此奔波劳苦。父皇只是说了几句,便让你我兄弟二人退下,这是什么道理?”刚出了太和殿,萧景崇就快步走到萧景睿的身边,低声道,“平息兖州城之乱,皇兄出力最多,连句封赏也没有,弟弟我实在是为皇兄鸣不平!” 萧景睿转过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脚步不停,“皇弟这就想岔了,你我身为天潢贵胄,本就身负皇室的职责,封赏都是身外之物,何必在意这些?” 听见萧景睿的话,萧景崇的神色僵了僵,心中愤恨,萧景睿是东宫的储君,本来就封无可封。可他这个梁王还只是三珠亲王,本来想着能借着兖州的加封七珠,没想到被萧景睿插手,白白的损失了这样的好机会,实在是可恶!更何况,这次吃亏的不仅是他,连带母后也被那个小门小户出身的顾若清摆了一道,这笔账,他一定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皇兄教训的是,弟弟晓得了。”梁王笑了笑,扯开话题,“马上就立春了,按照宫中的规矩是要摆家宴的,皇兄大婚,弟弟我还未拜会过皇嫂,趁着家宴的机会,刚好见上一见。” “那就家宴再见吧。”萧景睿停住脚步,十分认真的说道。“如此,孤便不陪你了,早些回去还能陪太子妃用个晚膳。” 萧景崇停在原地,看着萧景睿远去的背影,皱起了眉头。他实在是看不懂萧景睿对他那个太子妃的态度,倘若说完全的不在意,可太子愿意拿文国公府来为顾若清铺路;可若说十分在意,太子又敢拿顾若清冒险,摆自己一道。这两人,实在是有意思。 “殿下,皇后娘娘在未央宫中等您呢。表小姐进宫了,说是让您前去见一见。”周云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梁王的旁边小心翼翼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本王知道母后的意思,倘若是担心我对叶芜有什么情愫,告诉母后,大可不必。”萧景崇冷着脸,抬脚跟着周云生,向未央宫走去。 第68章 未央宫中,一个穿着水蓝色衣裙的少女端庄地坐在椅子上,正陪着皇后说话。莹灯站在皇后旁边,悄悄打量着这位叶家二房的小姐,绰约窈窕的身段,精致如画的面容,如此人物,难怪皇后喜欢。 “儿臣自兖州归来,向母后请安!”未央宫的大门被推开,萧景崇带着笑意走了进来。叶楣看见自己的儿子,只觉得连日以来胸中积攒的郁闷之情一扫而空,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景崇回来了,来见见,这是你表妹。”叶楣保养得当的脸上透露着慈和,似乎对叶芜十分的满意。而叶芜抬头看了一眼萧景崇俊朗的模样,脸颊爬上一抹绯红之色,害羞的低下了头。 “都是自家人,害羞什么啊,日后还能见得着呢!”叶楣打趣道,萧景崇对她对这个说法也不置可否,更加深了叶芜心中的猜测。当今圣上的皇子并不多,其中出众的,一位是太子,另一位便是面前这位梁王殿下。太子前些时日刚刚大婚,而这位梁王殿下还是没有娶亲的。梁王妃的位置空着,皇后忽然召见自己进了宫,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叶芜心中深深记的父亲和母亲对自己的嘱咐,一定要将梁王妃的位子收入囊中,于是站起身,含羞带怯地对萧景崇行礼。 “几年不见,没想到表妹出落得如此的大方。”萧景崇走上前,拉近了和叶芜之间的距离,转头对皇后说道,“过几日便是宫中家宴,母后这宫里啊常年没有什么人气儿,便让表妹在宫中小住几日,参加过家宴再出宫吧!” “这自然是极好的,想必阿芜也是没有什么意见的!”皇后笑着应了下来,和萧景崇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未央宫中三人气氛融洽,而东宫也因为萧景睿的回来,同样热闹了起来。 最先看见萧景睿的是春桃,她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想要行礼,就见萧景睿脚步匆匆,飞一般的从自己身旁走了过去。这位向来沉稳的太子殿下,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意识道这一点后,春桃不由自主的弯了弯眼睛,正对上来宝笑眯眯的视线。 想起前几日她私底下大骂萧景睿正被来宝听见,春桃尴尬的咳嗽了几声。她倒不是怕来公公会跟太子殿下告状,而是知道了白婉儿怀孕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假象,自己骂太子殿下那些话,可当真是冤枉了人家。来宝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慢打慢摇的走过来,低声道,“春桃姑娘,去准备些好克化的糕点,我刚刚让福林去准备了热水。小别胜新婚,今晚怕是有的闹腾。” 春桃眨了下眼睛,闹了个大红脸,她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乍一听到这样的话,难免有些不适应。为了避免尴尬,迅速的跑开了。 萧景睿站在房门前,抬起手,似乎有些犹豫。明明在兖州的时候心中牵肠挂肚,这一刻却有些畏惧,不敢上前。他的确通过书信与顾若清联手做了一出戏,将了皇后和梁王一军。可他到底是硬着心肠没有回到京城,他的若清虽然坚强,可是心中是否也会有些失望呢?更何况,白婉儿怀孕的事情虽然是假的,但自己到底跟白婉儿有一段过去。从前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如今他也会担忧,若清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疏远了自己? 向来杀伐果断运筹帷幄的太子殿下,生平第一次思绪混乱了起来。他看着紧闭的房门,下意识的抿紧的嘴唇,还没等他将脑海中乱糟糟的思绪理个清楚,房门便被人拉开,那张在梦中描摹了数百遍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顾若清抬起头,看着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殿下,回家了。” 第59章 难为他们舍得 春桃悄悄的推开房门,正撞见萧景睿站在床边为顾若清掖好被角的场面,顿时将因为白婉儿升腾起的对萧景睿的埋怨,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殿下,要不要叫娘娘起身?您这都散朝回来了...”春桃压低声音,她也不想这个时候进来打扰太子和小姐。可是,这都快日上三竿了,自家小姐要是再不起身,便直接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 萧景睿看了一眼春桃的表情,本着为顾若清身体着想的原则,还是硬下心肠,修长的手指缠绕上顾若清的发丝,凑近了她的鼻尖。因为极度的疲乏而昏昏欲睡的顾若清感受到鼻尖的痒意,勉强地半睁开了眼睛,就看见罪魁祸首正把玩着她的发丝,顿时有些无奈。 “殿下,什么时辰了?”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顾若清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她抬起眼尾还泛着绯红之色的眼睛,怒视萧景睿。而后者自知理亏,心虚的松开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春桃抢着答话,打趣道,“娘娘再不起身,怕是能一觉睡到晚膳去!” 顾若清一听,眼睛猛然睁大,连忙强撑着坐起身。但劳累过度的身躯十分酸痛,她差点没稳住身形,一旁的萧景睿连忙扶住她。顾若清心中有气,赌气般的撇开他的手,拉扯之下,衣襟大开,露出了锁骨之上密密麻麻的红痕。萧景睿的眸色瞬间变暗,大手毫不客气的探进顾若清的怀中,并凑上去吻住了她小巧的耳垂。 春桃见状,倒吸一口冷气,迅速关门逃之夭夭。 “萧景睿!”顾若清气急败坏,伸出手想要推开他,奈何身上实在是没力气,只能任由某个登徒浪子青天白日之下胡作非为。 萧景睿含着金汤匙出生,自打被封为太子之后,便鲜少有人能连名带姓的唤他,如今被顾若清这沙哑的声音一叫,竟瞬间勾起了欲念,几乎整个人都要覆在顾若清的身上。顾若清挣扎不得,红着脸颊被他按在柔软的锦被之中,白皙的脚踝顺着挣扎的动作露了出来,上面星星点点的痕迹更是增添了一分旖旎的色彩。 第69章 “殿下,饶了我。”顾若清忍着羞耻,不让自己叫出声,“我实在...实在受不住了。” “叫我什么?”萧景睿的声音比此刻的顾若清更为沙哑,直勾勾地看着顾若清的脸,手中动作似乎并不打算停下来。 顾若清抿着嘴唇,眼看又要被他彻底拖进另一个世界,才强忍着羞赧,闭着眼睛开口叫了一声,“景睿,饶了我吧。” 听到这声景睿,被天下文人誉为君子典范的太子殿下终于停了下来,满足的勾起了唇角,“这才乖,来,我为你穿衣,再怎么着,也不能够错过了用膳的时间。” 初中地龙烧得正旺,室内温暖如春,萧景睿掀起锦被,露出顾若清的身躯。他十分满意的扫视过自己的杰作,然后拿起了放在床边的衣物,亲自为顾若清穿起了衣裳。顾若清红着脸,任由萧景睿伺候自己穿衣,坐在床边看着这人俊逸贵气的眉眼,只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数月之前,她万万想不到,自己和萧景睿能有今日这般场景。 “走吧,愣什么神呢?”萧景睿为她穿好鞋子,看见顾若清盯着自己发愣,便毫不客气地将脸凑了上去,“太子妃若是想看,等用过了午膳,再回来好好的看一看。” 顾若清忍无可忍,嗓音沙哑,“萧景睿,你不要得寸进尺!” 明明是生气的话语,落在了萧景睿的耳中,却似乎像是这天底下最动人的情话。他的若清,是这天下最聪慧坚强的女子,从来都是克己复礼,举止有度的,如今终于愿意在他面前露出如此任性的一面,实在是上天对他萧景睿最大的恩赐。 守在膳桌旁,终于等到萧景睿和顾若清姗姗来迟的来宝,看见自家殿下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只觉得有些好笑。或许是猜到了两人今日必定会起得晚一些,来宝早就让膳房的人将饭菜温在蒸笼里面,直到两人上桌,才将这些东西一一摆了上来。 “殿下,枭主事那边传来了消息。”来宝一边为两人布菜,一边说着刚刚收到的密信,“听说昨日皇后将叶家二房的嫡女叶芜招进了宫中,如今宫中传开了,说是这位叶芜恐怕就是未来的梁王妃呢!” “肥水不流外人田,叶楣倒是会打算。”萧景睿不在意的摇摇头,亲自为顾若清盛上一碗粥,只是这碗刚刚放下,他便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你说谁,叶芜?”萧景睿抬起头看向来宝,他想起前世,直到萧景崇登上帝位,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娶过梁王妃。而登基之后,也只是封了白婉儿为贵妃,皇后之位一直虚悬。如今这才到什么地步,怎么好端端的冒出了一个梁王妃出来的? 难道因为兖州失利,梁王为了对付自己,改变了一些计划?萧景睿眯起眼睛,可是叶芜本就是叶家的女儿,无论萧景崇娶不娶她,叶家都是萧景崇的外家,不会轻易的改变自己的站队,那么萧景崇娶叶芜究竟是图什么呢? 顾若清看着萧景睿的神情,仔细想了想,也发觉了这一点。“皇室与世家联姻本就敏感,更何况,就算梁王愿意,陛下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这句话并不是猜测,只是看她是如何嫁进东宫的,便能对陛下的想法略知一二。 萧景崇也是皇子,且是继后所出,身份本就贵重。上次在太和殿中,当皇帝发现皇后另有所图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可见他并不愿意看到萧景崇做大。 “皇后和梁王刚在陛下那边吃了挂落,如今便上赶着让叶芜去做梁王妃,就不怕又招来陛下忌惮吗?”顾若清也陷入了思索之中,“皇后和梁王不是蠢人,就算打定了主意要娶叶芜,也没道理会在会挑在这个时候。” “一个身份贵重的世家嫡女,倘若不是给萧景崇准备的,那会是给谁准备的呢?”萧景睿隐约明白了什么,冷笑一声,“难为他们舍得。” 第60章 宫宴 “今天是立春,按照宫中的规矩是要摆家宴的,届时一些老宗亲,连带圣上和各皇子都会前来赴宴。诸位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好好筹备,可不能出了什么乱子!”周云生穿着大太监的锦袍立在殿前,对下方站着的宫人训话。 这些宫人们点头称是,便迅速散开,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周云生满意的收起拂尘,回过身就看见叶芜披着这一件藕粉色的披风看着自己,似乎欲言又止。 “吆,叶小姐,可是给您送去的衣裳不满意,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周云生连忙迎上去,温和地笑道,“刚刚送过去的衣裳,可是皇后娘娘让秀坊精心准备的,这衣料都是从蜀中运过来的,十分难得!” 叶芜连忙摇头,“怎么会,姑母安排的我自然是十分满意的。只是周公公,这衣裳和头面是否太过于华丽?照理说今儿是宫中的家宴,我随梁王殿下赴会已然是冒昧,怎么好如此招摇呢?” “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有皇后娘娘在,谁敢说小姐招摇?更何况有些事儿虽然没明说,咱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周云生笑着,朝旁边的小宫女招了招手,“快些送叶小姐回去,再过几个时辰,这家宴可就开始了。吩咐那些侍妆的姑姑们,务必要将压箱底的功夫拿出来,好好的为叶小姐装扮装扮。倘若小姐不能够在家宴上一鸣惊人,给皇后娘娘和梁王争个脸面,那就是老奴的不是了!” 听见周云生这番话,叶芜不由的又红了脸,低下了头,随着那小宫女回到了房中。周云生站在原地,看着叶芜窈窕的背影,心中叹息。可他到底只是个办事情的奴才,有些话不敢说也不能说,只能一心一意办好主子交代的事情。 第70章 东宫中,萧景睿站起身,满意地看着顾若清的脸,将手中的眉笔递给春桃,自己拿起旁边的镜子,捧到了顾若清面前,“若清看看,我这画眉的手艺如何?” 顾若清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好笑,在萧景睿期待的眼神中夸赞道,“景睿这手艺十分不错,比春桃都要好多了。” 春桃瞪大了眼睛,只觉得有些无语,怎么自家小姐和太子调情,要拿自己做对比呢?可是当她看见萧景睿唇边勾起的笑意,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殿下,揽芳居的白侍妾立在毓庆宫的门口,说...”来宝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为难的表情,“说想要随殿下一起进宫赴宴。” 萧景睿正低着头为顾若清整理腰间的配饰,倒是顾若清应了一声,说道,“白侍妾的父亲终究还是大齐的吏部尚书,殿下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如此便由本宫做主,带白侍妾一同赴宴吧。” 萧景睿不置可否,继续和顾若清腰间的配饰做斗争。来宝有些没眼看,得了顾若清的命令,便转身离去。 “殿下,看来被选中的是你了。”顾若清抓住萧景睿在自己腰间作怪的手,笑似非笑道,“我可听说那位叶家二房的小姐。长得可跟天仙似的。” 萧景睿挑了挑眉,“若清,这话可就冤枉我了,什么天仙不天仙的?你难道不知道为夫患有眼疾,只看得见你一个人吗?” 顾若清瞪着眼睛看着他,终究忍不住笑了出来,“殿下,不许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八道,待会先吃点东西垫垫。今天晚上估计会很热闹呢,白婉儿、皇后和叶芜凑在一处,咱们若不配合着演场戏,岂不是辜负了人家的心意?” 萧景睿抓住她的手,动作十分温柔。他的身上穿着太子的吉服,月白色的衣袍将他衬得愈发的贵气威严,顾若清身上则穿着太子妃的吉服,与他的款式十分类似。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好像一对神仙眷侣。 夜色逐渐弥漫,华清宫中,宫女们捧着点心和瓜果鱼贯而入。宽阔的正殿里此刻坐满了人,萧景睿坐在前方右侧的位置,一旁是面容平静的顾若清,一旁则是身形纤细的白婉儿。太子妃已经嫁进了东宫数月了,白婉儿假孕栽赃太子妃的事情在满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太子居然还带着这个白婉儿来参加宫宴,实在是令人侧目。 想起从前,太子带着这位白婉儿在元后面前请旨的事情,在场的宗亲和命妇们互相看了一眼,看来在太子的心目中,这个白婉儿依旧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份量。 有这种想法的除了宗亲和命妇们,还有坐在主位上的萧奕,他看着气氛微妙的三人。只觉得心中十分畅快。一个是空有名头而没有势力的太子妃,一个是父兄明明在朝中身居高位但被贬为侍妾的侧妃,萧景睿想要通过联姻来拉拢世家的路,被断绝的一干二净。每每想到这里,萧奕就觉得当初让顾若清嫁入东宫,实在是一个无比明智的决定。 坐在萧奕身旁的皇后今日妆容十分精致,她顺着萧逸的视线看去,瞬间明白了萧奕心中在得意些什么,只觉得十分好笑。男人,尤其是万人之上的皇帝,总是刚愎自用,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相,殊不知早就被人算计了无数回。 “梁王呢,怎么还不来?”萧奕心情极好,自顾自的喝了一杯酒,他看向萧景睿旁边还空着的一个位置,皱起了眉头,“今日难得聚在一起,怎么不见景崇呢?” 皇后回过神,笑着答道,“陛下,臣妾娘家的侄女儿最近在宫中小住。方才臣妾来的着急,便让景崇将她一起带过来,估计啊,马上就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皇后的话音刚落,就看见萧景崇穿着玄色的亲王袍走了进来,旁边还跟着一个衣着华丽,身形窈窕的女子。 华清宫正殿瞬间静了下来,无数宗亲的眼睛都落在了叶芜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连带萧奕的眼神都暗了几分。叶楣心头一跳,纵使知道叶芜的容颜绝色,她也没有想到认真打扮起来竟如此的勾人。察觉到殿中众人的视线,叶芜有几分不安,下意识的朝萧景崇靠近了一些。 “皇后,这是什么意思?”看见叶芜的动作,萧奕的眼神清醒了过来,低声问。 叶楣连忙解释道,“陛下,这是景崇的表妹,臣妾心疼这个侄女,想着在宫宴上让几个宗亲见一见,来日或许能许个好人家呢!” 皇后的声音并不大,可传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中。霎时间,有不少宗亲的眼神都炽热了起来。而叶芜则是瞬间苍白了脸色。眼中带着不可置信,转头看向萧景崇。 萧景崇只当没有看见,抬脚走上前,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而皇后朝周云生使了个眼色,周云生瞬间会意,走上前,引着叶芜坐在了萧景睿的附近。 第61章 离席 周云生抬起手,敲击了一下云板。十数个容颜娇美的舞姬,穿着单薄的衣裳,迈进了殿中,伴随着笙乐翩翩起舞。众人坐在桌前,推杯换盏,小声说着话。 坐在主位上的萧奕举起酒杯,看向萧景睿,“看着太子如今成家立业,佳人在侧,朕这个做父皇的总算放了点心。” 萧景睿站起身,两旁的顾若清和白婉儿随着他的动作也跟着起身,“儿臣今日所得,全仰仗父皇,且以杯中酒,恭祝父皇身体康健,千秋万岁!” “好!”萧奕开怀一笑,也不管萧景睿这话究竟是不是带着讥讽的含义,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在他的眼中,成王败寇,落在下风的人总是心有不甘的,可是只要最终的结果符合他的设想,别人怎么想怎么说便都不重要,所以他十分畅快的喝完了这杯酒。 第71章 皇后看着萧奕的动作,想要劝阻,“陛下,太医说您要少饮点酒,宫宴刚刚开始,您便喝了这许多了,再喝下去怕是要醉了。” 萧奕听见这话,重重的放下酒杯,转过头去看着皇后,“这酒伤不伤身,朕不知道。可论起伤身,酒又算得了什么呢?” 皇后脸色一白,她知道,萧奕这话是在敲打她,也是在敲打梁王。景崇这次从兖州回来,皇帝不加封不赏赐便已然是一种态度,此刻在宫宴上不给他们二人好脸色,这便是说明萧奕心中的气还没有完全消掉。 看见皇后受了责难,萧景崇连忙站起身,“父皇,儿臣只是想为父皇解忧,一时情急,做事便没了章法。可见儿子们无论年岁多大,还是要靠父皇的指导才能成事。” 听见萧景崇这话,萧奕心中受用,说到底他还是需要萧景崇这个棋子来去制衡太子的,所以面色缓和了一些,“今儿是家宴,不必拘束。以前的事,不必再谈。” 皇后和梁王心中松了口气,白婉儿看见梁王只是一句话,便让皇上消了气,心中更是坚定了之前的想法和选择。她举起桌上的酒壶,澄澈的酒水从壶口中倾泻而下,倒进酒杯中。白婉儿的修长手指微微抖动,殿中的烛火虽多,可到底不是十分明亮,因此也无人看见她这小动作。 “殿下,从前是婉儿糊涂,为了留住殿下的心,这才想出那些法子。”白婉儿举着酒杯,美目中迅速聚起泪水,要掉不掉,十分可怜,“婉儿实在思念殿下,这才站在玉庆阁门口,想着同殿下见一面也是好的。可没想到殿下居然还愿意带着婉儿来参加家宴,实在是让妾身不知如何才能回报殿下...” 萧景睿微微转过头看着她,低声说道,“你的确是糊涂,再怎么说也不能拿怀孕的事情开玩笑。你的父亲是吏部尚书,兄长前程一片大好,日后切莫因为女儿家的心思,让人看白府的笑话才是。” 白婉儿点头称是,她知道只要自己的父亲还是吏部尚书,那么萧景睿就不可能完全的撇开自己。 看见白婉儿泫然欲泣的神色,萧景睿似乎终于软了软心肠,伸出手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之前皇后将你召进宫,可没受什么委屈吧?” 白婉儿听见萧景睿这话,知道自己这关算是过去了,瞬间掉下来一颗晶莹的泪珠,“妾身做错了事情,皇后拿着这件事情不放,也是没有办法的。” 太子和侍妾眉目传情,而身为太子妃的顾若清只当没有看见,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认真吃着点心。萧奕满意的看着这个局面,余光扫过一张容颜精致的脸,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叶芜低着头,只觉得坐立不安,几乎要将手中的手帕揉烂了。方才进殿时,皇后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些日子宫中人人都在传,她是皇后内定的梁王妃,连带梁王对此事也没有否认,态度十分暧昧。怎么到了皇上面前,变成了带自己来宫宴是为了要给自己相看人家呢? 她的动作被坐在主位上的萧奕尽收眼底,萧奕动了动喉结,又将桌上的酒水一饮而尽,只觉得身体里传来莫名的燥热,伴着涌上来的醉意,让他十分的难受。他眯了眯眼睛,张口想要喊康禄海,就看见太子站起身朝他告罪。 “父皇,儿臣不胜酒力,想要去偏殿更衣,还望父皇恕罪。”萧景睿眼尾泛红,不似作伪。萧逸点了点头,挥挥手便让他出去了。 看见萧景睿离席,坐在旁边的皇后看向白婉儿,微不可查的动了动手上的镯子。周云生瞥见她这个动作,悄悄的朝叶芜身后的小宫女使了个眼神。这小宫女自叶芜进宫以来,便一直陪在她身边这里,叶芜对她还是有几分信任的。此刻这小宫女弯了弯腰,在叶芜耳旁说道,“叶小姐,奴婢看你有些不舒服,不然奴婢带您先行回未央宫吧!” 叶芜松了口气,连忙站起身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萧奕看着叶芜窈窕的背影消失自己的视线中,逐渐积累起来的躁动和醉意让他有些不耐烦,便说道,“康禄海,扶朕去休息片刻。” “陛下,臣妾陪您去吧!”皇后见状,连忙跟着站起身。可萧奕到底是对她还心存芥蒂,摆了摆手,“不必,皇后留在这儿主持宫宴吧,都走了像什么话?” 太子和皇帝接连离席,连带身姿动人的叶芜也退了出去,饮酒的宗亲和命妇们瞬间随意了起来,三五成堆的聚在一起说起了话。 叶芜跟在小宫女的身后,在偌大的华清宫中绕来绕去,不时还有些小太监走过来,同这个小宫女交换眼神。她只觉得中的疑惑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那小宫女心中也正疑惑着,可她也不能明着说自己是远远跟在太子身后,好在又过来一个小太监过来跟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说太子和几个侍从最终进了左侧偏殿的一间屋子。她转过头,歉意一笑,“劳姑娘跟奴婢多走几步,皇后娘娘吩咐,先请姑娘在左偏殿中等一等,待宴会结束,梁王殿下会过去亲自送姑娘出宫。” 总算听到可以出宫,叶芜心中松了口气,一边想着回去好好问问父亲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边跟着这小宫女来到了左偏殿的外面。与灯火辉煌的正殿相比,华清宫附近的几处偏殿都被掩盖在一片黑暗之中,惟有这处偏殿的屋子里亮着灯光。只是她刚刚在门口站定,那小宫女瞬间变了个人似的,催她进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迅速跑开了。 第72章 叶芜愣愣的站在原地,刚想伸手敲门,猛然间被身后一双有力的大手抱住了腰身! 第62章 捉奸在床 华清宫中,皇后的眼神逡巡过在场的众人,最终落到了面带不安的顾若清身上。她看了一眼旁边站立的周云升,后者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于是叶楣轻启朱唇,说道,“太子怎么去了这么久?太子妃,要不然还是让周公公带着你去偏殿看上一看?” 顾若清抬起头看着皇后,似乎正求之不得,连忙说道,“是,母后,儿臣这就去偏殿寻一寻。”说完便站起身行了个礼,看也不看白婉儿,跟着周云生匆匆的朝偏殿的方向走去了。 “公公,太子这是去了哪里?”周云生走在前面,顾若清则跟在他后面,只觉得这路线十分奇怪,华清宫有好几处偏殿,而左偏殿是最远的一处,“太子方才只是更衣,怎么会到这儿来呢?” 周云生脚步不停,低声道,“老奴也不知,刚才问了守在殿外的小宫女和太监们,只说亲眼看到太子殿下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了。” 顾若清的脸上露出了将信将疑的表情,她身旁还带着春桃和来宝,好像也不怕周云生要做什么,便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到了偏左偏殿的位置。此刻夜色正浓,这排齐整的屋子中,唯有中间那一间亮着烛火。顾若清想也不想跟着周云生走到那间屋子门前,刚想抬手推门,便听见了一声奇怪的叫声。 那叫声的主人明显是个女子,痛苦中带着婉转的媚意,几乎昭示了屋里的人在做什么。顾若清站在门口,如遭雷击,甚至因为这叫声显示出极大的愤怒,身子微微发抖。周云生站在旁边,面露尴尬之色,低声劝道,“太子妃娘娘,这样的事怕是不好闹大...您还是随我老奴一起先到正殿候着吧,等这边完事儿了自然会...” 春桃和来宝站在顾若清身后,伸出手,似乎想搀扶她。谁料顾若清猛然挣脱开他们的手,怒斥道,“退下。” “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贱蹄子这么大胆,敢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勾引太子?”顾若清伸出手,猛然间推开房门,与几双眼睛直直的对了个正着。 “怎么是你们?”周云生的眼睛瞬间放大,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叶小姐呢!” 回答他的是康禄海的低声呵斥,“周云生,你不要命了,敢在这里喧哗!” 他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道女子的叫声响起,并且伴随着男人的粗喘和某种不可言说的声音,正从隔壁那间黑着灯的屋子中传来。 这下子,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尴尬了起来,周云生还想说什么,只见坐在最里面的萧景睿站起身,矜贵的手指理了理衣袖,眼尾的绯红之色已然褪去。 “发生了这样的事,公公还是去禀告皇后娘娘吧。”萧景睿抬起腿,走到顾若清的身边,微微低头看着身子僵直的周云生,“这对叶家,可是天大的喜事。” 周云生下意识点头,想起他们原本计划的后招,心里一凉,迅速的转身就要跑到华清宫的正殿。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没走出多远,就撞见皇后娘娘,带着梁王和一堆宫人提着灯笼气势汹汹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皇后娘娘,里面...”周云生小跑着上前,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那间屋子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萧奕衣襟大敞的走了出来,裸露的肩膀上还留着几道新鲜的血痕。他的神志现下并不十分清醒,但是似乎心情极好,连带音调都高了许多。 “康禄海,备热水。”萧奕一手扶在门框上,康禄海连忙走出来扶住他,眼神的余光向屋中看去。一道曼妙的身躯,此刻正失神的躺在床上,木然地瞪着眼睛看着房梁。 叶楣被眼前这一切彻底震惊,她看向萧景睿和顾若清,才发现这二人也正静静的打量着她。 “是你!”叶楣压低了嗓子,鲜红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自己的手心里。萧景崇站在他的身后,没有说话,知道这一步棋不仅没能拉萧景睿下水,反而硬生生的陪了一个叶芜进去。 萧景睿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解,“皇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孤好端端的找了个僻静的屋子,正休息着,谁也没能想到,父皇他会...康公公带人进来的时候,孤也吓了一跳。不过,这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为了防止消息走漏,这才待在这间屋中,想着过一会儿再出去罢了。” 似乎是因为父皇二字,站在旁边的萧奕似乎有了些反应,他抬起头,大手拍上萧景睿的肩头,“景睿,你怎么会在这里?” “康公公,陛下怕是还醉着,赶紧让人将陛下送回太和殿休息吧。”顾若清看着站都站不稳的萧奕,连忙朝康禄海使了个眼色,“让太医院的人送点醒酒汤来,让陛下用一些才行。” “哎!”康禄海连忙答应着,招呼几个小御前的小太监扶着萧奕迅速离去了。经过皇后身边的时候,他微微侧过头打量了一下皇后的脸色,只见她保养得当的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怒意。小半个时辰前,他扶着陛下在华清宫中散酒,顺着几道人影和光亮,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左偏殿。左偏殿一间屋子里正亮着灯,他还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正要扶着萧奕离开,就发觉萧奕停住了脚步,直勾勾的看向屋前站着的一个女子。 康禄海心中一惊,虽然因为夜色看不真切,可看这身形分明就是那位叶家的二小姐。而身旁的陛下则像着了魔一般用力的挥开他的手,疾步走过去,猛然抱住了叶芜。康禄海本不敢阻拦,陛下是这天下的主人。想要哪个女子,甚至都不需要说多说一句话。可这位的身份实在是特殊,康禄海硬着头皮想要劝阻几句,却被萧奕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只能偏过头去,不去看叶芜求助的眼神。 第73章 萧奕睁着眼睛,被醉意和情欲掌控的大脑让他牢牢的抱住叶芜的腰身,随手便推开了旁边空着的屋子,将怀中的女子甩到了床上。康禄海和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唯一能做的便是连忙将房门关上,并让几个小太监将周围附近游走的宫人都堵出了偏殿的范围。在他站在隔壁的门前进退两难的时候,萧景睿从那间亮着灯的屋子中走出来,他似乎刚从醉意中清醒,发觉周围的动静也是明显愣了一下。 “公公,先进来坐着吧。”萧景睿到底是储君,瞬间反应过来,“陛下醉酒宠幸宫中女子,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待父皇那边...总之木已成舟,一切便等父皇清醒了再说吧。” 写在最后。 关于叶芜,有些碎碎念,还是想跟后来看文的宝宝们提前聊聊她的线。 双方争斗不休,人心难测,谁也不知道棋子究竟是不是无辜的,而且太子殿下本就不是啥好人(发善心的大好人在宫里没办法活下去的),不可能皇后出招后,他铆足了劲去救叶芜,让她一点伤害都不受,清清白白地回叶家。毕竟面都没见过真的也没啥交情,在太子看来叶芜就是皇后打算拿来害他的棋子(而且这棋子姓叶,有可能是自愿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太子当然是怎么反击最有效怎么来。 第63章 好好活下去 “娘娘,我们该怎么办?”目送康禄海带着萧奕离去,周云生站在叶楣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问本宫,本宫问谁?”叶楣咬牙切齿地看着萧景睿,目光中充斥着恨意,甚至对躺在屋中的叶芜都起了厌恶之心。自己早该想到的,陛下的酒量不浅,虽然今日多饮了几杯,也不至于这般失了分寸,其中定然有萧景睿的手笔在! 为了彻底撇清这事与未央宫的关系,未央宫的人盯着萧景睿进了左偏殿之后,便几乎撤了个一干二净,连带那小宫女将叶芜送进去之后也迅速脱身,没想到竟然被萧景睿钻了空子。华清宫这么大,偏殿这么多,陛下怎么会不偏不倚的正好走到左偏殿,并直接撞上叶芜呢?若说是巧合,那怕是只有傻子才会相信! 叶楣看着他,知道此刻自己绝不能失态,于是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明黄色的衣袖在众人面前甩过,冷声道,“都散了吧,今日之事倘若让本宫听到一句流言,就算要将这内宫翻个底朝天,本宫也要将那多舌的人抓出来,让慎刑司活剐了她!” 撂下这句狠话,叶楣头也不回,带着萧景崇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萧景崇有些不甘心,低声道,“母后要不要细查下去,父皇好端端的怎么会如此失态,又怎么会走到左偏殿呢?” “不行!”叶楣也不想,呵斥道,“这宫宴是本宫做主的,叶芜的事情摆明了就是冲着萧景睿去的,陛下酒中的情药就算萧景睿下的,陛下也不会相信的!叶芜到底是叶家的女儿,不是个能随意乱棍打死的宫女,陛下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将他的房中事议论纷纷,只会息事宁人。况且,叶芜是自己走过去的左偏殿,我们又如何向陛下解释这件事情呢?”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萧景崇咬牙,“那叶芜生的好颜色,本想留着她与蜀中联姻的!如此一来,岂不是平白...” “从我将她召进宫中那一刻起,你舅舅便已经知道了我要做什么,却依旧将她送进了宫中。也就是说,叶家便已经舍了这个女儿。出了这样的事,她应该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无论如何,本宫也会想法子处理掉她。”叶楣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萧景崇的手,“只是一个女人罢了,没了叶芜,叶家还有的是姑娘,与蜀中联姻的事情不会耽误的。” “是,母后。”萧景崇低下头,心中却是另有计较。这事情明明做得十分隐秘,连带宫里的人都传言叶芜是未来的梁王妃,太子是怎么未卜先知,提前做好这手准备的呢? “走吧。”看见这场闹剧收场,萧景睿握住顾若清的手,想要带她离开。而顾若清则看着那间漆黑的屋子,似乎看到了什么,连忙松开萧景睿的手,冲了进去。 叶芜衣衫破碎,坐在床头,手中握着一枚瓷片,正要朝着自己的手腕割下。顾若清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腕,身后的春桃见状,连忙冲上前去,将这枚瓷片夺了下来。 春桃将碎瓷片收起,看了看四周,走到烛台旁边,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刚想要点火,就听见床上的女子发出一声沙哑的祈求。 “别点灯。” 顾若清见状,抬手止住了春桃的动作,轻声道,“春桃,把门带上,去找来公公拿些干净的衣物和伤药过来。” 春桃点头,连忙退了出去。叶芜抬起脸,嘴角还带着血迹,死死的盯着顾若清,“太子妃,你在这里做好人,我可不会感激你的!” 顾若清没有生气,走到床边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解下来,披到了叶芜的身上。“叶小姐,你既然姓叶,那么对于你而言,本宫永远不会是什么好人,也不需要你的感激。” “那你现在在这里是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叶芜下意识地抓住顾若清的外衣,将自己牢牢的包裹起来,仿佛这样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恻隐之心也好,垂怜之心也罢,你只当我物伤其类吧。”顾若清看着她脖颈上骇人的青紫,心有不忍,“世家大族的女子,从来都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像棋局上的棋子,又像是包装华丽的礼物,唯独不像是一个有喜怒哀乐的人。” 第74章 “我与你,你与皇后,都是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同。”顾若清坐在床边,声音低沉。 “你不一样,我听说太子对你很好。”叶芜抬起头,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痕迹,讥讽道,“太子会这样对你吗?你的家人也会将你当做棋子一样,送进这宫里来吗!我刚刚才想明白,原本我是要被送到太子的床上吧?太子妃,要是太子毁了我的清白不得不娶我,你还有闲工夫坐在这里说风凉话吗?” “太子的确对我很好,可是,我又是怎么嫁进东宫的呢?”顾若清并没有回避她这个问题,也没有生气,反而十分坦诚道,“叶小姐,我承认,现在的我的确与太子两情相悦。可是,我的父亲母亲死在了玉门关,他们生前唯一的希望,便是希望我平安的活下去。倘若不是一道圣旨,我不会坐在这里,要同皇后斗个你死我活。” “你这是在炫耀吗?炫耀太子对你的情谊?炫耀你有多么的幸运?”叶芜有些愤怒,倘若都是棋子,凭什么顾若清这么好运?而自己,却要以这样屈辱的方式,被卷进这深宫中来! “人各有命,你我出生便是锦衣玉食,那么与那些生在穷苦人家的女儿相比呢?”顾若清十分冷静,“这些事情你我注定改变不了,便只能接受。我说这些是要告诉你,叶小姐,哪怕你认为现在今日这件事是你一生的污点,可世家大族女儿的命运殊途同归,不是皇帝,也会是其他人,错不在你,何必折磨自己?既然木已成舟,叶小姐要做的,便是想想如何活下去。” “方才皇后和梁王,连看都不看你一眼,便直接离去,想必这意思你也清楚。这内宫,皇后一人独大,你的容颜如此出众,陛下不可能将你抛之脑后。倘若你死了,做这件事情的人反倒是松了口气,而这满京城中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记得你。”顾若清站起身,转身就要离开。她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至于叶芜能不能听得进去,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顾若清。”叶芜沙哑着嗓子,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虽然我知道,这事你和太子脱不了干系。但今日之事,算我欠你一条命。” 顾若清回过头,“不需要,叶小姐,你只当将这条命还给了叶家吧。从今往后,你什么都无需背负,好好的为自己活下去。当然,若你日后站到了皇后那边,本宫,也不会对你手软。” “走吧,剩下的事,孤会安排人去帮她收尾。”看见顾若清走出来,萧景睿不等她开口解释,便走上前去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 顾若清方才的气势被这动作一弄,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这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冲动的事情,心情有些复杂地问道,“殿下,她活着,会不会给殿下带来麻烦?” 萧景睿伸出手,理了理她鬓角的发丝,低声道,“不必担心,你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至于后果,我同你一起承担,何惧之有?况且...” “给谁带来麻烦,还不一定呢。” 第64章 别杀我! “姑娘,待会陛下会从这里过,老奴便只能送您到这里了,剩下的,就靠您自己了。”太和殿旁边的宫道上,一个穿着厚绒福字马褂的姑姑,带着脸色苍白的叶芜站在角落里。 在宫中枯坐了一夜,叶芜此刻的心十分平静,她拽了拽身上的外衣,只觉得京城从未这样冷过。 “华清宫的宫人说了,皇后下半夜派人在左偏殿寻了您一个晚上,至于寻到您是想做什么?老奴也不敢说,姑娘自己想想便是。”那姑姑已经上了年岁,但眉目间都透露着干练,她看向叶芜,似乎有些不忍,又低声说道,“太子殿下说了,一旦您被皇上指了封号,那么便彻底站在了和皇后对立的那一面,皇后掌握中宫多年,又育有皇子,叶家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改旗易帜,您的身后将空无一人。” “如果您怕了,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殿下承诺可以将姑娘送出宫去。只不过,出宫后,姑娘要永生永世不得再入京城,否则,一旦被皇后察觉,恐怕...” “我难道还有的选吗?”叶芜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就算太子殿下好心送我出了宫,我回了叶家,也不过是一杯毒酒罢了。一夜之间,我从家族金尊玉贵的嫡女,变成一个要缩在奴才房才能苟延残喘的弃子,恐怕我这一生,都难以忘怀。既然已经上了皇帝的床,为何不抓住这个机会?” “既然姑娘心意已决,那老奴就先退下了。”那姑姑听到叶芜的话,没有再说什么,远远的看见了一行人正朝着这边走来,便冲叶芜行了个礼,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萧奕坐在御辇上,右手的拇指缓缓的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虽然昨夜康禄海给他喂下了醒酒汤药,但今晨起身难免还是头痛欲裂,心里也闷闷的不痛快。康禄海走在轿撵旁边,看到萧奕的动作,心里一咯噔,他跟了萧奕几十年,他当然熟悉萧奕的一言一行。此刻陛下心情不好,只怕是有人要倒霉了。 果然下一刻,萧奕的声音就在轿辇上响起,“康禄海,不去太和殿了,去未央宫,朕倒要问问皇后,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康禄海点头称是,正要举起手,示意抬轿的太监转移方向,就看见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子,缩在道旁的宫灯后面,正惶然的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那是...?康路海虽然上了年纪,但是目力极佳,一眼便看到了那女子泫然欲泣却惊艳动人的脸庞。此刻天气尚冷,她却只穿了一件雪白的纱衣,只有一件看不出形状的外衣披在她的膝盖上,十分惹人怜惜。 第75章 “怎么了?”听到康禄海突然之间没了动静,萧奕有些不耐烦,他睁开眼顺着康路海的视线望去,顿时也失了声音。 “陛下,那是...”康禄海刚想开口解释,就看见萧奕的眼神瞬间一变,厉声让太监们停轿。 萧奕走下轿辇,顺带拿起了自己放在身侧的披风,大步朝着女子的方向走过去。 叶芜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身子微微发着抖,几乎要昏厥过去。突然之间,一双乌金云锦靴停在了她的面前,叶芜的身体猛的一震,压根不敢抬头,下意识的将整个人缩成一团,哀求道,“别杀我...求你别杀我!” “嘘,是朕。”萧奕见状皱起了眉头,但他来不及细想,连忙蹲下身将手中的披风披到了叶芜的身上,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的脸,“是朕,你叫什么?叫阿芜吗?” 叶芜美目含泪,抬起娇俏的脸蛋看着他,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完美的侧脸滑了下来,似乎要直直的滑到萧奕的心上。她张了张嘴,似乎有些畏惧,颤声道,“臣女叶芜,参见陛下。” “先起来说话吧,地上凉。”萧奕见她冷静了下来,伸出手臂半搂着她起身。叶芜十分顺从,随着他的动作站起来,盖在膝上的那件外衣也随之抖落到了地上。 萧奕下意识的低头看去,那外衣上的花纹十分精致,用金丝银线绣着仙鹤和云锦的图案,于是一眼便认出了那应当是太子妃的吉服。 叶芜也看了过去,低声道,“昨夜...华清宫里那样乱,臣女撞见了太子妃。她见我可怜,便脱了身上的衣服,让我披在身上。” “臣女一个人实在害怕,在宫里走啊,走啊走,不知道走到什么时候,实在是坚持不住,便在墙角睡过去了。” “出了这样的事,是不是臣女的错?臣女是不是要被赐死了?”叶芜死死的抓住萧奕的胳膊,小声的抽泣道,“臣女没有脸回到叶家了,只求陛下赐一杯毒酒。让臣女死的痛快些!” “胡说什么?”萧奕被她这一哭,忍不住乱了些心神,“有朕在,谁敢赐死你?你说,昨夜自己在宫里走,这是怎么回事?皇后没有管你吗?”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昨日生了好大的气,臣女...”叶芜的眼睛里又迅速凝聚出泪水,但无论如何不再继续往下说了,反而拼命摇头道,“不,千错万错都是臣女的错,跟皇后娘娘没关系!” 萧奕看见她如此,再也忍不住,将叶芜抱到了自己的怀中。叶芜像是个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浮木一般,哪怕是发着抖,也颤颤巍巍地扑到了萧奕的怀中,在他的怀里小声地哭了起来。 萧奕抱着叶芜,手轻轻的在她背上拍了拍,却抬起一双眼睛看向了康禄海。叶芜是有名有姓的高门嫡女,哪怕是酒后意外被自己宠幸,也不应当沦落到这步境地。按照宫里的规矩,以叶芜的身份,封个贵人是没有问题的。但刚刚,察觉有人过去时,叶芜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求别人不要杀她。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是谁胆大包天,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弄这样的手段? 康禄海领会了萧奕的意思,弯了弯腰,行了个礼便悄然退下了。 第65章 叶嫔 “陛下那边,如何了?”叶楣坐在未央宫中,神情有些疲惫。 周云生为她沏上一杯热茶,低声道,“太医昨晚配了些醒酒汤药,康公公伺候着陛下服下,今晨已然清醒过来了。” “那便好,他没有提起昨夜的事吧?”叶楣坐直身体,端起茶盏。 “没有,陛下没有怀疑什么。”周云生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只是叶芜小姐在太和殿的宫道旁请罪,陛下亲口册封了她为叶嫔,赐居咸福宫。” 他的话音刚落,上好的茶盏便被人猛然丢了出去。茶水伴着碎片在地上碎裂开来,发出一声巨响。周云生吓了一跳,同未央宫中的宫女们一起跪下,有些心惊胆战。而叶楣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胸口气海翻腾,头痛欲裂。 “好,很好!”叶楣冷着脸,咬牙切齿道,“本宫找了她一晚上,本想着给这个叶芜留点体面,让她自我了结就算了,没想到她竟然还敢跟本宫来这一手。” 姑侄共侍一夫,做出这样不检点的事,叶芜居然还有脸继续活在这世上! “周云生。”叶楣站起身,身上的凤袍华丽无比,发出一声冷笑,“从库房中取点东西,送到咸福宫去,就说是本宫这个做姑姑的,给自家侄女的一点心意。” “很快她就会知道,没有死在昨夜,会是一个让她无比后悔的决定。”叶楣长长的指甲划过冰冷的凤袍,眼中带着一丝怜悯。“到底是年轻啊,殊不知,有时候,活着可比死了更难受。” “宫中的册封礼定在下月初八,这个叶芜小姐有几分本事,直接获封嫔位,倘若能够生下一位皇子,只怕封妃也是指日可待的。”来宝站在顾若清旁边为她布菜,说着刚刚从宫里听来的消息。 “封妃?恐怕她要做的,是先从皇后的手中活下来。”萧景睿冷笑一声,夹起一块顾若清平日最爱吃的糕点,放到她的面前。“叶家当日送她进宫,便已然把她看成了一枚弃子,自然不会给她任何的支持。而宫中皇后强势,这个叶嫔恐怕是日子难过啊。” “难不难过的,总归活着才有希望。”顾若清咬了一口这糕点,皱起了眉头,“殿下,怎么今日这糕点,味道这么古怪呢?” 第76章 “古怪吗?我尝尝。”萧景睿有些惊讶,这糕点可是他今晨下了早朝后专门经过徐记点心铺买来的,应当不至于坏了才对。于是他十分自然的探过头去,就要吃顾若清手中那半块糕点,顾若清看到他如此没正形的样子,忍不住红了脸,将手中的糕点放到了一边。 “好了殿下,别胡闹了。”顾若清推开他,站起身,十分无情的说道,“今日商行在京城中开的分行要开门迎客了,臣妾还想去瞧一瞧呢,再不走便迟了。” “哎呀,没想到有一日,孤这张俊脸居然还比不过银子有吸引力。”萧景睿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来宝和春桃在旁边惊奇的瞪大了眼睛,只觉得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顾若清十分冷静,在来宝更为震惊的眼神,伸出手捏了捏萧景睿的脸,“殿下,不要装可怜。说起来春闱怕是要到了,孙大学士前日告老,虽然圣旨还未下,但吏部那边恐怕还等着殿下去主持大局呢。” 这可不能怪她心肠冷硬,毕竟,萧景睿折腾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的。说完,头也不回,就带着春桃离开了。 “看什么?”萧景睿目送顾若清离去,转头对上来宝打趣的视线,又带上了往日那副冷静的表情。“走吧,你去库房挑些东西。随孤去揽芳居看看。” “是。”来宝收起笑容,点头称是。 这还是重生以来,萧景睿第一次踏入揽芳居这个地方。里面洒洒的宫人正懒散的做着手中的活计,看见太子的到来,似乎有些惊讶,连忙慌张起身对他行礼。 “都平身吧,白侍妾呢?”萧景睿摆了摆手,几个眼熟的大宫女听到他这话似乎有些为难,不知道如何应答。他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一周,果然没有发现碧痕的身影。 “回殿下的话,白侍妾从宫中回来之后似乎受了些惊吓。于是今晨便起身,回白府探亲去了。”为首的大宫女被同伴推出来,硬着头皮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便等白侍妾回来之后,请她到书房走一趟。”萧景睿并没有怪罪,示意让来宝将手中的东西递到大宫女的手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白侍妾的身体一向不好,要细心照料才是。” 说完这些,他便头也不回带着来宝离去了,只剩下几个宫人彼此互看一眼,心中有些惊讶。这些日子,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主子从侧妃之位降成了一个侍妾,加上太子殿下自大婚之后从未踏入过揽芳居,还纷纷猜测白婉儿是不是已经失宠。可今日,太子不仅带着好些东西来,还堂而皇之地说允许白侍妾进入他的书房。如今看来,白婉儿在太子心中的分量依旧不轻啊。 白婉儿对揽芳居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觉,此刻的她正焦急地坐在白府她未出嫁时的闺房之中,拉着白夫人的手。 “娘亲,你快帮我想想办法!”白婉儿想起自己在未央宫中罚跪的一天一夜,心中再度升腾起了对叶楣的恐惧。“宫里的事,想必娘亲也知道了,这法子是我献给皇后的,可如今不仅没有成事,反而让宫里多了个叶嫔。虽然皇后现在还没有由头招我进宫,可一旦我落在她的手上,怕是讨不了什么好处!” “还有太子,那酒是我递给他的,他如果早就料到了皇后会对他下手,会不会也怀疑到我身上?” “慌什么?”白夫人皱起眉头,轻轻的拍了拍自家女儿的手背,“太子那日不止喝了你递过去的酒,宫宴的酒水也没少用,他怎么分得清?婉儿,你忘了未出嫁前,我是怎么教导你的吗?” “这世上的女子,哪个不是依附于男人在生存?哪怕是中宫皇后,也要看皇帝,甚至是梁王的脸色。”白夫人的手轻轻的抚摸着白婉儿的侧脸,看着自家女儿精致的容颜,安慰道,“你记住,只要梁王对你念念不忘,皇后也不能把你怎么样,顶多只是受些委屈。自元后去世,文国公府和太子的势力被陛下明着暗着打压着去了大半,梁王登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一旦他登基,有着从龙之功的叶家,下场不会好过如今的文国公府。到时候,叶家的势力被一点一点打压下去,你在皇后面前的腰杆也会逐渐的硬起来。” “婉儿,你要记得,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么多年,你爹爹一步一步在朝堂上是这么走过来的,我也是如此经营后宅的。皇后再强势也只不过是个女人,聪明的女人,在这个时候要想办法解决男人,明白吗?” 第66章 永安坊 随着立春过去,京城中一天比一天暖和了起来,百姓们都更加愿意在街上走动,于是京城的东西二坊一时间极为热闹。在这满京城的热闹当中,西坊的一条长街上,喜庆威武的狮队打城门起,敲敲打打地走到了长街的另外一头。 “这是发生什么了?怎么今天西坊如此热闹?”一个中年男子不明所以,挤在人群当中。还未等旁人答话,那狮队表演的人便从手中和袖中撒出一沓子纸页来,其中一张刚好落到了这男子的面前。 “吆,永安坊?这是什么地方...”男子看着这纸页上的大字有些不解,翻过来才看见后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字。这便是永安坊经营的东西,从米面粮油到五金器具,从珠钗粉到绸缎成衣,简直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只是上面又用十分醒目的字写着,仅限女宾。这可让男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怎么会有地方只允许女人进去呢? “这可真是稀奇,还有这样的地方。”一个少妇拿着这纸张,跟自己的女伴说,“从前买珠钗要去珠钗店,买成衣啊要去成衣店,我这心里啊烦的不行。没想到这个永安坊居然什么都卖,姐妹们反正也闲着,去看一看吧。” 第77章 跟她有着同样想法的人很多,于是西坊的百姓便跟在狮队后面,慢打慢摇的走到了这家永安坊的门前。店门口迎客的伙计十分热情,更让人惊奇的是,除了门口站着的几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里面侍应的都是姿态大方的姑娘。原本还有些顾虑的女子看见这场面,瞬间放下了心,任由那些姑娘将自己引入了店中。 “姑娘可看看这个,这是扬州来的胭脂,是用上好的花瓣制成的,颜色跟姑娘你很是契合。”迎客的侍女从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拿出一盒十分精致的胭脂,递到进来的女客面前,将胭脂盒打开挑了一点颜色。这女客只见那颜色红的恰到好处,既不张扬,也不寡淡,于是便任由那侍女为自己上妆。 永安坊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来,却并没有显得拥挤,这永安坊的掌柜不知道是何人,别出心裁将这长街的铺面包了下来,并全部都打通,形成了一个十分宽阔的地方。而货架也不是往常一样摆在靠墙摆放,而是做成一人高摆放在中间,来往的客人可以穿行在货架之中,任意挑选自己看中的东西。更为难得的是,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十分精致,质量也属上乘,一问价钱也是在京城百姓大多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于是乎许多客人选好东西后,就十分干脆的付了银钱。 “哎,姑娘,那是什么地方?”一个穿着粉色罗烟裙的少女,随手拉住一个侍女,指着正中间的一个楼梯问道。那楼梯是看起来是用上好的红木做成的,密密麻麻的雕花和祥云展示着匠人师傅的手艺,单只是看这个楼梯便是价值不菲。但不知为何,此刻那楼梯面前被一道粗壮的红绳拦住,似乎不让旁人往楼梯上走。 “那个啊。”那侍女微微一笑,“楼上是接待贵人的地方,此刻有贵客来临,永安坊便将楼梯拦住,好让贵人安心挑选。” “贵人?什么算是永安坊的贵人?”少女兴致勃勃的问道,似乎也想走上楼梯,一探究竟。 “姑娘可将此帖拿好,永安坊的二楼一次只能接待一方贵客,姑娘若是想要,就提前请仆从送帖子到永安坊。”侍女悄悄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少女的衣着,衣料是上好的罗云锦,手腕上还戴着一个攒金枝嵌红宝石的镯子,知道这应当是哪位世家的小姐,于是从怀中掏出几张精致的绣面帖子,递到了少女身旁的丫鬟手中。 少女看着这请帖陷入沉思,只觉得这永安坊当真是有意思。 “怎么样?掌柜的对这局面可还满意?”叶彦坐在二楼,手中依旧拿着厚厚的账目,顾若清坐在他的对面,从窗户里打量着外面热闹的场面。 “舅舅出手,若清当然满意。”顾若清唇边带着笑意,她为叶彦续上一杯差“我已经托钟夫人将一些帖子送到了各世家小姐的手上,接下来的日子估计有的忙,还要请舅舅亲自在永安坊坐镇些时日,若清才敢放舅舅回扬州呢!” “你这丫头,舅舅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给你打工!”叶彦翻了个白眼,白文君坐在旁边看药方,听到这话头也不抬地说,“要回去你回去,我可不跟你回去。” “你不回扬州,你要干嘛?”叶彦放下手中的账目,皱起了眉头。 白文君抬起头,理所当然的说,“自然是留在京城陪若清了,而且我想啊,这些小姐娇客,平时瞧个病估计麻烦的要死,还要注意什么男女大防。若永安坊的二楼有我这么一个闺中圣手,恐怕会有更多的人对若清手中的帖子趋之若鹜。” “可是白姨,过段时日,舅舅真的要回扬州了,你当真不跟他回去?”顾若清放下手中的茶盏,试探的说道,“京城里可没什么好玩的,比不上扬州,自由自在。” “回去干嘛?扬州又没有我牵挂的人,自然也没有必须回去的理由。”白文君重新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药方。“而且,东宫里的药材当真是丰富,有许多难得一见的东西。身为大夫,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若清你可不许嫌弃我。” 顾若清哭笑不得,她知道白文君这话,纯粹是想缓和气氛。可是当她的余光看见叶彦瞬间沉下去的脸色,突然觉得白文君留在京城,或许也并不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人在身边的时候,总是觉得理所当然,也就不那么珍惜。恰到好处的离别,或许可以让叶彦体会到白文君对他真正的意义。说不定哪天叶彦想开了,自然也就圆满了。 一时间,三人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之中,白文君率先打破沉默,她的目光有些严肃地盯在顾若清的身上,突然开口问道,“若清,你最近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顾若清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没有啊,怎么了?” 第67章 寒毒 “把手给我。”白文君径直走过去,手搭上了顾若清的脉搏,闭上了眼。 她向来是自由散漫的,此刻严肃起来不由得让叶彦的心也提了起来,“怎么了?” 白文君不答话,半响,松开顾若清的手腕,“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罢了。若清,待会儿我便随你回东宫,你昨日到今日吃的用的,全都让春桃带着我看一遍。” “白姨,我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顾若清皱起眉头,“前几日随太子去宫中赴宴,回来后便一直待在东宫里,我的吃食向来都是小厨房做的,应该不至于出现什么问题。” “不是小厨房的问题,不然你体内的寒毒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点。”白文君走到桌边,铺开一张纸,写下了一副药方。“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你所食不多,吃上一段时日的药,等下次月事来了,将寒毒一并排出去便好了。” 第78章 “寒毒?”叶彦这下彻底沉下了脸,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寒毒,可是但凡是毒,便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倘若白文君不在这儿,没有瞧出顾若清的异样,这毒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对,寒毒,这种毒并不常见,而它的功效也十分的阴险,最大的作用便是让女子不孕,长期服用则会逐渐耗空人的内里,让人身体疲乏,最后早早离世。”白文君吹干纸上的墨痕,转过身,“可是要制成此毒,所耗费的药材十分分名贵,但是冰髓这一条,就让普通人望而却步,泛用性可比红花差远了。” “什么人会用这样的手段?”顾若清垂下眼睛,在脑海中细细思索可能的人选。会用这样手段的人,那必然是同自己有仇的人,这满京城里,目前跟自己有仇的人可并不多啊。皇后、德妃、白婉儿,还有就是立阳长公主了,她们的财力和见识,倒也能用得起这个寒毒。可是自己每日的吃食,是同萧景睿一起从东宫的小厨房单独制作的,来宝掌管东宫多年,心思缜密,不可能让这些人轻易得手,那么这寒毒是怎么混入到自己的饮食中的呢? 想来想去,她突然想到今天早上被自己吐掉半块的糕点。 “白姨,你随我回东宫,替太子号一号脉吧?”顾若清站起身,转过头对叶彦说道,“舅舅不必担心,白姨说了所食不多,吃些药也就好了。我会将这事告诉殿下,有殿下在,舅舅放心。” 叶彦点点头,目送顾若清和白文君离去。 萧景睿坐在桌边,任由白文君搭上自己的脉搏,顾若清则站在一旁,等着白文君的结论。 “没有。”白文君睁开眼睛,顾若清瞬间松了口气。但萧景睿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自己没有中毒变得好一些,相反,他的手拉住了顾若清的手腕,似乎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气。 “枭一,去查。”萧景睿阴沉着脸,顾若清伸手拦住他,轻声道,“殿下不必着急,臣妾想,大概知道这毒是从哪里来的了。” 看着顾若清的神情,萧景睿似乎想到了什么,冷声道,“徐记点心铺的云片糕。” “正是。”顾若清点点头,“臣妾每日与殿下同吃同住,殿下体内没有沾染上寒毒,反而臣妾的体内有。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便是这东西,只有臣妾会用,而殿下不会用。思来想去,那便只有殿下经常给臣妾带的云片糕了。” “是我疏忽了。”萧景睿拉住顾若清的手,歉意的朝白文君笑了笑,“那便有劳白姨替若清诊治。至于药材方面,白姨尽管找来公公去取就好了。” “那是自然。”白文君笑着点头,她猜萧景睿和顾若清应该有别的话要讲,便收拾东西站起身,自顾自的离开了。 “殿下可知道,那徐记点心铺身后可有旁的东家?”顾若清任由萧景睿揽着,似乎能感受到他心中的不安,手慢慢的抚摸着他的脊背。 萧景睿对这动作十分受用,将头埋在顾若清怀里,嗅着她身上散发的清香,心中的戾气逐渐缓和了下来。 “你只管好好养着,这样的事,我自会安排人去查。”萧景睿的手逐渐不安分了起来,他站起身,有些急切的想要确认顾若清还好好的待在他的身边。顾若清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光亮,有些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干脆自暴自弃,双手攀附上萧景睿结实的肩膀。 感受到顾若清的回应,萧景睿的呼吸瞬间乱了起来,他揽住顾若清的腰身,将人带到内室之中。顾若清身上的衣服还是他晨起时亲手穿的,此刻又将其一件一件的剥落,别有一番情趣。顾若清被这温柔的折磨弄得有些受不了,第一次伸出手,主动解开了萧景睿的腰带。 “殿下,你,行不行?”顾若清抬眼,任由内衫从光滑的肩头掉落,大片雪白的肌肤落入了萧景睿的眼中,一下子点燃了他的理智。 萧景睿没有答话,只是身体力行地告诉顾若清,问出行不行这种话,会付出十分要命的代价。 顾若清再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而身旁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她挣扎着坐起身,听到里面发出的动静,春桃连忙推开门走了进来,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桌子上。 “小姐,你醒啦?”春桃已经习惯了太子殿下和自家小姐没羞没臊的日子,十分淡定的说道,“殿下去忙别的事情了,他走的时候说,小姐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让我备好晚膳,等小姐醒了就可以用了。” 顾若清恨得牙痒痒,只觉得自己留在萧景睿身上的牙印还是太浅了。 而向来端方守礼的太子殿下此刻正坐在书房中,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摩擦着自己颈侧的印记,听着枭一带来的消息。 “徐记的老板原是苏城人,二十几年前带着一身手艺投奔到了京城。他的女儿生的好颜色,嫁给了许家大房做妾室,而这个许家,又同立阳长公主算是儿女亲家。” 听到立阳长公主这几个字,萧景睿的嘴边溢出一声冷笑,“回京这么些时日,孤还没有腾出手来料理她,她便自己找上了门来。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孤不客气了。” 第68章 那人是谁? “宫里发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娘娘,这次在宫里可没被吓着吧?”钟若云的身体在白文君的悉心照料下已经恢复了许多,此刻穿着一件翠绿染金的马褂,配上同色的的百宝石榴裙,十分端庄大方。 顾若清坐在她的对面,听到这话摇了摇头说,“宫里这样的事还少见吗?只可惜了,那个叶芜也是个可怜人。” 第79章 “娘娘实在不必为此事感怀,没有叶芜可能还会有旁人,只要皇后想用这个法子来对付您和太子,那么一定会有人成为她手中的棋子。”钟若云亲手为顾若清沏上一杯茶,递到她的面前,“如果注定要面临这样的结局,叶嫔现在宠冠后宫,又何尝不是最好的那个结局呢?最起码,如今她在叶氏面前也是有几分硬气的。” “夺嫡之路向来凶险,说是一句九死一生也不为过。这整个京城看似一片太平,实则一团污糟,各世家大族,你方唱罢我登场。从来只有成败,哪有什么对错之分?” 钟若云的唇角泛起一丝冷笑,“这世上薄情寡义的人太多,像娘娘这样重情重义的真性情之人,反倒是那个异类了。” 钟若云看着面前坐着的顾若清,她此生都不会忘记自己在冰冷的水中上下浮沉,是面前这个女子将她从必死的结局中拉了出来。以顾若清的身份,她明明可以袖手旁观,明明可以不用冒险去搭救自己,但她还是想都没想,便这样做了。在京城,在皇宫,这样的人往往都得不到好的结局。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顾若清去付出真心。 “我知道你的意思。” 顾若清歪了歪头,笑得有些无奈,“我也不是那庙里的菩萨,遇见谁都要去搭救一把,更不会将别人的不幸归咎在自己的身上,说到底人各有命,也各有立场,都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娘娘能这样想,那便是最好了。”钟若云点了点头,扯开话题,“我倒是听说,娘娘的舅舅新开的那间永安坊近日在京城可谓是十分火爆,据说那二楼的迎宾阁神秘非常,一时间成为了京城中各位高门贵女身份的象征。” “你呀,惯会说这些好话。”顾若卿忍不住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说起来她的年岁比钟若云要大上两岁。的确是可以做她的姐姐。“再过些时日,等京城彻底暖和起来,便让舅母带你去那永安坊逛上一逛,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告诉那里的掌柜便好。” “好呀,娘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若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随意挑选了!”钟若云狡黠一笑,终于显露出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来,“不过娘娘,永安坊火热一时,何不趁热打铁,再锦上添花,做一些讨巧的名目手段出来呢?” “你的意思是说?”顾若卿有些好奇,钟若云会想出什么样的好点子。 “每逢初春,京城的少爷小姐们最是喜欢吟诗作对。从前啊,都是在自家府里面去举办,倘若永安坊能够承接这样的事情,想必也是十分受欢迎。”钟若云生在京城,长在京城,比起顾若清和叶彦,都要更加了解这些贵女们的爱好。“只是啊,这发出的帖子要慎之又慎,少之又少,方能显出受邀之人的身份尊贵,也更能抬高永安坊的身价。” “这倒是个好主意,若云,我倒是没有看出来,你颇有经商的天赋啊!”顾若清点点头,觉得这个方法十分可行,打算回去便告诉舅舅和银叔,尽快将这事情筹备起来。 “小姐,那个人好像又来了。”两人正说着话,只见钟若云的贴身丫鬟紫兰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为难之色。 顾若卿看见紫兰的脸色,下意识的看向钟若云,而后者则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点点头,“知道了。” “那人是谁?”顾若清自觉也算是若云的长辈,紫兰的脸色如此为难,想必不是什么好处理的事情,因此下意识的便将这话问了出来。 “也是一个可怜人罢了。”钟若云脸上带着无奈的表情,继续说道,“娘娘可还记得,数月前在八仙楼举行的义卖?那日,我在门口遇见一个衣着单薄的年轻公子。若雪顽皮,冒犯了那位公子,我便将兄长一件旧衣赠送给了他。本来这事儿都已经忘却了,不过这几日天气暖和起来。便有小厮来抱,那公子抱着那件衣服在府门口徘徊过几次。” “他是想将这衣服还给你吗?”顾若卿皱起了眉头,所谓穷书生和富家小姐的故事,往往只存在于那些书生写的话本里。若真是如此,那公子与若云身份差异巨大,只是一件赠衣之恩,如今那公子巴巴的跑来去还衣服,只怕对钟若云的名声有碍,对那书生也未必是好事。 “不知道,事情既然因我而去,那便要我亲手去了结掉。待会儿我就带着钟沅走一趟,那书生是个有风骨的,我倒是欣赏这样的人。”钟若云起身,就要让紫兰去找钟沅过来。 顾若清看了看钟若云苍白的脸色,摇了摇头,“你还是别出去了,这天气乍暖还寒的,要是伤了风可怎么好?待会儿我带着钟沅出去便是了。路上碰见他,便以你嫂嫂的身份将那件衣服收回来,这件事也便了结了。” “可是,那公子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功名的书生罢了,娘娘您...”钟若云有些迟疑,顾若清的身份与她不同,这位是东宫的太子妃,大齐朝未来的国母,若是让人看见顾若清在街边与一个陌生书生搭话,这怕是更为不妥。 “放宽心,待会儿殿下会来接我的。”提到萧景睿,顾若清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而坐在她对面的钟若云听到这话,却不自觉的露出了个笑意,“太子对娘娘的心意,当真是独一份。难怪钟沅经常嚷嚷着说,太子哥哥怕不是换了个人吧?” “他净会胡说。”顾若卿无奈一笑,但笑容不由得僵了一下。莫说钟沅,大婚之夜醒来后的自己也是这样觉得的。萧景睿的爱意来的铺天盖地,来的如此突然,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哪怕两人已经携手度过了几道难关,她依旧会觉得非常不安,唯恐眼前的一切是镜花水月。 第80章 “嫂嫂,嫂嫂,太子哥哥来接你了!”顾若清的思绪被少年清澈的嗓音打断,她转过头去,只见萧景睿一身玄色滚金长袍立在门前,眼神正专注的看着她。 第69章 操纵春闱 “原来是这样吗?”萧景睿毫不避讳他人在场,自顾自的牵起顾若清的手,任凭后者怎么挣脱也挣脱不开。 “殿下,这是在文国公府里!”顾若清只觉得脸上有点发热,偏生萧景睿一点放手的意思也没有,只能任由他拉着自己朝文国公府的大门走去。钟沅抱着胸,跟在他们两人身后,要去门外见一见那个嚷着还衣服的书生。 “在哪呢?怎么没瞧见呢?”钟沅小跑着跳到大门外,打量着四周。文国公府的地段极佳,此刻门前行人很多,但并未看到那个抱着披风身形单薄的书生。 “想必是已经回去了吧,既然如此,钟沅,你便回去告诉若云。哪日他再来,便由你出门,将那件衣服收回来便是了。”顾若清看了一眼,便跟在萧景睿的身后上了马车。钟沅目送他们离去,也蹦蹦跳跳的回了文国公府。而长街的一角,一个抱着披风的书生隐在暗处,看着几人在文国公府面前的举动,又看了看自己怀中的衣物,抿抿住了嘴唇。 萧景睿刚刚回了东宫,便撞上了前来宣读圣旨的太监,那太监笑的十分和气,身上是正红色的司礼监锦袍,看见萧景睿过来,连忙站起身,冲萧景睿和顾若清行礼。 萧景睿半伸出手,“齐公公不必多礼,今日来东宫,是要宣读春闱的旨意吗?” “殿下料事如神,正是如此呢。”齐公公是个利落的人,说完便打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萧景睿和顾若清对视一眼,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春闱乃大齐要事,以文章之经脉,择天下之贤才。今令太子为今科主考,率礼部、吏部共举盛事,钦此。”齐公公声如洪钟,宣读完圣旨,便弯下腰将圣旨递到了萧景睿的手中,“圣旨已宣读完毕,请殿下接旨。” 萧景睿再次行大礼,然后便拿着这张圣旨起身,“儿臣谨遵皇命。” “奴才在这儿提前恭喜殿下了。”齐公公脸上又带上了温和的笑容,“这春闱的主考啊,看起来是个虚衔,实则不然。进京赶考的学子通过春闱,在会试榜上有名,卷子都是要经主考最终的批阅的。会试出来的贡士们,都会记得主考的提携之情。所以呀,待春闱结束,怕是有不少学子,都认您的名儿的!” “公公说笑了,父皇将此等要事交给孤,便认真的将差事办妥也就是了。至于其他,那便与孤无关了。”萧景睿并没有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这个齐公公在皇帝身边多年,跟他说话要打起些精神,才不会被抓住漏洞,“公公出宫一趟也累了,便留在东宫,用盏茶再走吧。” “给公公看茶。”顾若清听到这话,转过头冲一旁的来宝说道,“本宫记得前些时日,陛下赏了上好的祁门红茶,拿出来,让齐公公尝一尝吧。” 将这边的事情安排好,萧景睿便头也不回,径直往书房走去了。顾若清看见他这举动,面上也没有露出什么难看的表情,只是笑着朝朝齐公公点了点头,“殿下向来如此,陛下安排的事情总是要风风火火的,尽快做了才能安心。” 齐公公依旧带着笑呵呵的表情,说道,“那是自然。” 萧景睿推开书房的门,顾元洲和一个白净的中年人已然坐在了里面,看见他进来,连忙站起身行礼。萧景睿摆了摆手,将那圣旨随意的放在了书桌上。 “陛下钦点了殿下为春闱的主考,殿下,准备如何做?”顾云舟看见那圣旨便问道,“陛下向来忌惮殿下,只怕这次春闱,不会那么风平浪静地过去。” “这春闱主考看起来是个肥差,可究竟是肥肉还是烫手山芋,还不一定。”中年人的似乎有些担忧,转过头来朝萧景睿说道,“尚书大人托卑职来,正是为了此事。” 萧景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马侍郎,白长风有没有让你带什么话过来?” “殿下睿智,的确是有。”马侍郎站起身,压低声音道,“尚书大人认为,陛下此举或许是对殿下的一种试探,春闱的水不可谓不深,虽说春闱考卷都会被涂黑密封,但难保不会有其他的手段。是以,尚书大人以为,在这阅卷上,殿下还是要慎之又慎。” “嗯,说的有些道理。”萧景睿点点头,语气和缓了些,“既然此事陛下钦点吏部和礼部共同举事,那阅卷这部分便由你来负责吧。” “翰林院那边,出卷的事情如何?”萧景睿又接着问道。 “回太子殿下的话,这卷子是由礼部着人出具的,卷子拟好后,便会送到吏部的手中,再审阅一道,两部共同商定。待商定完成,自然会呈到殿下面前过目。”马侍郎小心翼翼道,“吏部这边殿下尽管放心,可是礼部那块儿...” “孤明白你的意思,礼部还是缺个可用的人啊。”萧景睿陷入沉思,面色凝重,“朝中六部,刑部有元洲在,吏部由白尚书掌管,孤很放心。梁王在兵部挂了个虚衔,户部尚书的态度十分暧昧。至于礼部,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用处...” “白尚书也是这个意思,与其费尽心思在礼部安插人手,不如将目光放到其他部。”马侍郎见萧景睿主动提出了这个话题,心中松了一口气,自然的接过话,“那殿下,要不然借此机会,刚好在户部和工部放些人,岂不是信手拈来的事?” 第81章 “白长风的意思是,让孤操纵春闱?”萧景睿挑眉,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马侍郎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能硬着头皮道,“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殿下占着春考主考官的身份,只需要对那些学子略施恩情即可。至于其他,陛下看着呢,在会试和殿试上,卑职是万万不敢动什么歪心思的。” “如此说来,倒也可行。”萧景睿的目光在马侍郎和顾元洲身上打量了一番,最终停留在了马侍郎的脸上,“元洲的脾气向来耿直,做不来这些事情。既然白长风派你来,想必是信任你的能力的,如此,那这件事情便交给你吧。” “卑职拜谢太子大恩。”马侍郎瞬间喜笑颜开,躬身行礼。 “谢恩就不必了,事情办好了有赏,事情如果办砸了...”萧景睿冷声道,“告诉白长风,那就别怪孤不客气了。” 第70章 心上人 “殿下,长公主那边差人送来的消息,殿下要不要看一看?”毓庆阁中,顾若清和萧景睿正坐在桌旁用膳,来宝手中捧着一个小小的锦匣走了过来。 “长公主那边?”顾若清有些疑惑,放下手中的筷子,“听闻端老太妃病了,她这几日不正是在宫中照料吗,怎么会突然传消息过来呢?” 先帝的皇后去世的早,萧长乐是由这个端老太妃一手带大的,虽然二人没有母女的名义,但实则有母女的情分,是以端老太妃缠绵病榻,萧长乐经常过去侍疾。 “还是打开看一看吧,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想必姑姑也不会传信过来的。”萧景睿也跟着放下筷子,伸手接过来宝手中的锦匣,打开后只看见里面放着一张纸条,让顾若清今日单独进宫一趟。 萧景睿和顾若清互相对视一眼,顾若清有些不明所以,但萧景睿却隐约猜到了萧长乐想要做些什么。这些日子,宫中的眼线递来了关于叶嫔的消息。自从叶嫔获封嫔位后,皇帝常常在咸福宫留宿,宠冠后宫的叶芜腰杆逐渐硬气了起来,对他派去的人爱搭不理。这个举动蕴含了很多意思,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无论是萧景睿还是叶芜,都深深的明白,善举结善缘这个法则在宫中并不适用。叶芜,怕是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思。 对此,萧景睿见怪不怪,事实上,他对此早有预料。没有人会甘愿当棋子,尤其叶芜之所以成了皇帝的妃嫔,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她倘若没有恨意和异心,萧景睿才会觉得奇怪。这事他本想着私底下处理,但转念一想,或许让若清直面人心并不是一件坏事,所以才托萧长乐指点顾若清一番。于是看到这字条,萧景睿温声说道,“既然是姑姑的意思,你便进宫一趟吧。宫门下钥前,我会去接你。” 顾若清点了点头,上次和萧长乐联手摆了皇后一道,她还没有感谢萧长乐出手替她收尾,于是换了身衣服便带着来宝和春桃进宫去了。 太妃们的居所是在内宫的西侧,这里平时没有什么人走动。顾若清坐在太子妃的轿辇上,看着周围的景色逐渐由繁华变为荒芜,在心中叹息。这些住在西宫的太妃们从前也是在内宫搅动风云的人物,但先帝崩逝后,没有子嗣的妃嫔都会被供养起来,说是供养,实则与圈禁也差不了多少。 似乎是算准了顾若清一定会,来宝刚刚推开端太妃居所的大门,就看见萧长乐正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们。 “姑姑。”顾若清乖巧行礼,刚想抬脚朝内室走去,就见萧长乐带着青叶大步走了出来。 “端太妃病着,不宜见客。我今日唤你来也不是为了见她,而是要带你去看看另一个人。”萧长乐脚步不停,顾若清也知道她的性子,干脆不再多问,只管跟在她身后。 萧长乐最后带着顾若清到了一处高台上,这地方她似乎经常来,周围都用帘子半遮挡着,高台的中间放着一个精致的八仙桌,桌上此刻已经放好了糕点和热茶,萧长乐率先走过去坐了下来。 “姑姑?”顾若清有些疑惑,轻声的问道。 萧长乐亲手为顾若清沏上了一杯茶,说道,“这地方风景还不错,视线也很好,能够看到这大半个内宫,你现在朝东看一看,可看到了什么?” 顾若清闻言,转头朝东看去。萧长乐说的没错,这楼阁视线极佳,能够看到内宫之中许多宫苑,而东侧正是未央宫的位置。未央宫是历代皇后的居所,宫院极大,而此刻在未央宫的屋檐下,正坐着一些衣着华贵的妃子。 “那是...”顾若清看着其中两个熟悉的面孔,一个是坐在屋檐下的皇后,另一个则是跪在院子里的叶芜。比起上次在华清宫中的相见,她此刻已经褪去了少女的青涩,身形更丰腴了一些,显得整个人更加的摇曳生姿。但这副模样落在皇后眼中,并没有让她生起怜惜之心,反而是惬意的坐在屋檐下,欣赏着叶芜罚跪的模样。 “皇后如此容不下叶芜吗?”顾若清皱起眉头,她想过叶芜或许在内宫之中会活得很艰难,但没有想到皇后居然对她刁难至此。 “顾若清,本宫该说你什么好?你好歹是云顶商行的大小姐,认不出叶芜身上的那些东西价值几何?”萧长乐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顾若清的身边,伸出修长的手指远远地指了一下叶芜。“看她身上那件衣物,蜀锦的价值自然不必我多说。腰间的玉珏,头上的钗环,都是上贡的珍品。倘若如你所想,叶芜在内宫中活得小心翼翼,又为何穿得如此的招摇来未央宫拜见皇后呢?” 第82章 “你觉得她是为了什么呢,上赶着来未央宫找皇后的责难?”萧长乐冷声问道,“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叶嫔圣宠优渥,特意求了皇上放她的母亲进宫陪伴了几日,你还不明白吗?” 顾若清心中一沉,萧长乐的话已经说的如此直白,她再不懂那便是真的愚钝了。“她在华清宫里说,被家人送进宫里当了棋子。可如果这枚棋子有了和皇后叫板的资本,那么叶家不可能坐视不理。更何况,叶家并不是铁板一块,皇后叶楣是大房出身,但这叶芜是二房的嫡小姐。与其仰人鼻息,二房的老爷自然会选择扶植自己的女儿。叶芜如此挑衅,自然是为了让皇上对皇后...” “你看明白了就好,当日你救下叶芜,她也在利用你和太子,没有太子的庇佑,她怎么能在皇后的手中先活下来熬到今日?这事情,景睿早就察觉了,只不过怕你伤心一直没告诉你。”萧长乐气势缓和了些,说道,“若清,你天资聪颖,但对人性还没有足够的了解。在内宫,过于良善和柔弱,除了会被人视作可以欺凌之外,还会因为一时的心善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可以善良,但前提是要足够聪明能够自保。”萧长乐知道这话可能会让顾若清心中难受,可是她还是选择揭露这个事实,“你是要站到景睿身旁的人,对于景睿而言,你保护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这些,萧长乐转身就要走,至于顾若清伤心还是难过,那便是太子要处理的事情,自然轮不到她操心。但令她意外的是,身后的女子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姑姑,多谢你。”顾若清转过身,看着萧长乐的背影,“想必今日姑姑叫我进宫,也是殿下的请求吧。既然如此,殿下和姑姑又是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萧长乐转过头来,她再次发现顾若清实在是很有意思。这世上哪有什么完美的聪明人?只是,有的人犯了过错不愿面对,有的人却能够迅速接受并且引以为戒。 “你跟你家殿下,倒是绝配。”萧长乐点评道。 天色渐暗,顾若清刚走出內宫大门,就看见萧景睿长身玉立,怀中抱着一条白色的披风,站在那里等着她。 他走上前,将披风抖开披在了她的身上。顾若清抬起头看着他,两个人没有说话,却仿佛什么都说了。 毕竟还是在内宫的大门前,顾若清并不方便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萧景睿也知道轻重,冲她微不可查的笑一笑,便转头迈出脚步。顾若清跟在他身后,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长长的宫道上慢慢的走着,彼此间泾渭分明,却又好像密不可分。 “殿下,从前我总是害怕,害怕哪一日你厌弃了我,就如同厌弃白婉儿一样,可是现在我不怕了。”顾若清低声道,脸上带着轻快的笑容,“因为景睿爱我敬我,我不是你的笼中鸟,我是你的心上人。” 第71章 投名状 “太子同意了?”萧景崇坐在书案后面,把玩着一柄成色上好的羊脂玉如意,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白崇安坐在下首,听见萧景崇发话,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太子信了马侍郎的话,说是让他去办这些事情。” “哼,他倒是信任白家。”萧景崇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顺着光亮欣赏那柄玉如意,“既然他这么信任你们,那白尚书自然该知道怎么做吧。” “这是自然,家父派臣来,也是这个意思。”白崇安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他微微抬起头,打量着萧景崇的神色,犹豫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试探道,“梁王殿下,只是若按照这样行事,那我们白家可是彻底把太子得罪透了,以后...” “白尚书还是这么谨慎,只是,白家现在还有的选吗?”萧景崇终于舍得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玉如意,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都到了这个地步,白家不会还想着脚踏两条船吧?成败一事,谁能说得准?倘若本王成事,自然少不了白家的好处,既然如此,白尚书又在担心什么呢?” “有殿下这一句话,白家定为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白崇安浑身一震,连忙低下头。 “行了,再不济,还有婉儿的情谊在。夜长梦多,你还是趁着没人察觉,先把事情做了才好。”萧景崇摆摆手,似乎并不想多听他说话,“夜深了,本王就不留你了,退下吧。” “是。”白崇安如蒙大赦,连忙行礼退了出去。 看着书房的门被人小心翼翼的合上,一个身形魁梧的太监从屏风后绕了出来,跪在萧景崇面前,“殿下,那白崇安所说的,当真可信吗?” “本王怎么知道?”萧景崇冷冷的看着他,“反正白家这枚棋子,得来全不费工夫,索性白婉儿已经没了什么利用价值,就拿白家投石问路吧,我倒要试试太子的深浅。” “这话怎么说?”太监有些不解,“东宫传来的消息,那太子殿下似乎对白婉儿余情未了,又是带她去宫宴又是给她送去好些东西,连她假孕陷害太子妃的事情,都是轻轻揭过未曾责罚。” “糊涂啊!”萧景崇转回书桌后面,懒散的坐在了椅子上,“什么余情未了,自从他大婚之后,萧景睿去过白婉儿那里几次?” “是本王忽视了这点,直到昨日派人从悄悄去看了一眼记事档,你猜怎么着?从他大婚那日之后,一次都没去过!甚至连他自己的寝具,据说都直接搬到了毓庆阁中。”萧景崇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冷哼,“这就让本王好奇了,那个顾若清当真好大的魅力。先是在宫里让母后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又是将太子迷成这个样子。你没有收到从宫中传来的消息吗?叶芜硬生生的在宫里挨过了一夜,在太和殿旁撞进了父皇的怀里,硬生生的给自己挣了一个叶嫔的位分出来,据说她的身上可披着太子妃的衣服呢。” 第83章 “可太子妃在宫中毫无根基,怎么能硬生生地藏下一个大活人呢?”那太监若有所思,“除非...除非太子插手了!” “萧景睿是插手了,可这几件事情,你不觉得奇怪吗?”萧景崇拿出张信纸,看着上面的寥寥数语,心中升腾起了一个荒诞的想法,“从兖州开始,萧景睿每一步似乎都走在了我们前面。叶芜这件事情只有本王和母后知道,甚至于叶家都有些人以为叶芜是要做梁王妃的,他萧景睿凭什么能够获得这样的消息,先我们一步在父皇的酒中做手脚呢?” “难道,他还能未卜先知不成?”萧景睿将手中的信纸揉成团,随意扔到了那太监面前。“看看吧,福州刺史刚送过来的消息,萧景睿在兖州留下的那些暗桩,已经快摸到漕运水道的边缘了。” “那我们该如何做?”太监展开信纸,看着上面的内容,心中骇然。这太子在朝堂之上被打压了这么久,看起来节节败退,没想到实则韬光养晦,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杀招,险些动了他们的命脉。 “这次,我们什么都不用做。”萧景崇站起身,走到那太监面前,“告诉下面的人,春闱这事,一概不许插手,只管看着白家动作便是。” 太监愣在了当场,眼珠转了一圈,瞬间反应过来,“殿下是怀疑,白家是假意投诚,实则是和萧景睿联起手来诓殿下和皇后娘娘来着?” “不好说啊。”萧景崇摸了摸下巴,整个人露出几丝邪气,“本王这个皇兄当真是有意思,若说是做戏,可那白婉儿是实打实爬了本王的床。可若是没有做戏,究竟是谁提前走漏了消息,才让本王和母后吃了这么多亏呢?” “有没有可能,是白尚书和太子殿下做戏,要舍了白婉儿这个女儿呢?又或者说,白尚书想两头讨好,此刻在太子和殿下两边摇摆不定。”太监大胆的猜测,“这也是有可能的事情,毕竟白婉儿现在备受太子冷落,哪怕太子登基,白家也讨不了什么好处,那么不如试探试探您的意思。但太子那头又不能完全得罪,还是要联合起来,做做样子。毕竟凭借王爷和皇后娘娘的根基,这点子亏也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白长风心中怎么想,本王可管不着。”萧景崇摆了摆手。“不必想这么多,这次春闱的事情就全当本王给白家的一个试炼罢了。倘若他做的得力,真的动摇了太子的地位,那本王就接了白家这张投名状。倘若他也败在了太子的手下,亲眼看着太子斩断自己的左膀右臂,岂不快哉!” “不过以后,梁王府和未央宫行事,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本王一定要抓出那个传递消息的细作!”萧景崇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似乎已经想象到将那细作千刀万剐的场面,“本王定要让那人知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第72章 留着她有大用 “枭一,让你办的事情,办妥了?”萧景睿今日心情不错,今晨起身的时候,白文君过来替顾若清把了把脉,寒毒已然去了大半,剩下的慢慢调理,过上个把月就没事了。 “回太子殿下的话,已经办妥了。”枭一跪在地上,感受到萧景睿气势略微收敛了些,语气也难免轻快了许多。“按照殿下的吩咐,我们的人这几日频繁的出入白府,属下亲自在附近藏了两日,果然发现了梁王的眼线。” “兖州和叶芜,倘若这两件事还不能让梁王起疑,那就说明他们吃得亏还不够。”萧景睿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动作再大些,务必要让梁王觉得,我们和白府是穿同一条裤子的。” “殿下放心,都是天隼的人,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和证据。”枭一低头,从怀中掏出一枚竹简,“殿下,胡大人从兖州传了信,请殿下过目。” 萧景睿接过竹简,抽出里面的纸条,一目十行,“胡逑郑做得不错,虽然被贬为兖州长史,戴罪立功,但办事情倒是远比之前利落了。” ”殿下说的是,胡大人那边的人,跟着兖州的痕迹追查,查到了兖州的义元码头。胡大人警惕,知道自己不能一网打尽,索性吓了吓他们,便让底下的人收手了。” 萧景睿点了点头,“萧景崇这手,是防着皇帝呢,自然不敢露出任何马脚来。从前他是舒服惯了,如今乍一被人摸了下尾巴,就迫不及待地撒腿逃跑了。漕运水道的事情必须徐徐图之,千万不可着急,这条线上绑了太多人的脑袋,就算不为了钱,为了保命他们也会齐心协力,将这事死死的按下来。安宁郡主那边呢?” “安宁郡主吸食寒食散过多,已然疯魔,立阳长公主对外只是说她得了癔症,强行把她锁在了府里,不许任何人探视。”枭一微微直了直身子,“但,殿下,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来听听。” “是,天隼抵达兖州的时候,胡大人说,兖州附近的几个州郡出现了一种名为白玉散的事物,悄悄派人查了查,江浙和闽南一带也都有。据说这东西可以让女子肤如凝脂,虽卖价奇高,一瓶可以卖到五两银子,但还是引得许多人竞相购买。” “白玉散?”萧景睿挑眉,他看着枭一,“如果我没记错,立阳长公主府中那些奴婢诱使安宁郡主吸食寒食散的时候,便说那东西名字叫做白玉散。” “殿下好记性,正是如此,胡大人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并没有写到消息里面。他只是觉得担忧,这东西邪性的很,仿佛是一夜之间便出现在了各家各户之中。明知道这是一个邪门的东西,但是却没有什么名目可以禁止百姓购买,一时间成了一个棘手的难题。”枭一接着说道,“虽然这东西暂时在民间没闹出什么事端来,可属下想,这事情也太过于巧合了,相同的名字,相似的功效...” 第84章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你猜的很对,这事情后面的幕后主使应当是同一人。能够同时与安宁郡主和闽南有所联系的人,也只有他萧景崇了。”萧景睿抬了抬下巴,“不,或许略有不同,这东西到了家家户户都有的程度,可还没有闹出什么事端,说明药性已经被人减弱了许多。安宁郡主所服的,应当是药性极强的白玉散。孤就说,当日萧景崇为何让人去接触长公主府上的奴才,想必就是在那个时候新得了这东西的方子,拿着安宁郡主做个逗个趣罢了。” 原来如此,萧景睿心中想,上一世,他同萧景崇斗得你死我活,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件事就是,叶家并不是什么簪缨世家,那么哪来的这么多银子支撑叶楣的挥霍和梁王夺嫡呢?夺嫡大戏到了最后,梁王干脆起兵宫变,一杯毒酒送走了萧奕,自己则登基为帝。 倘若银子的来源,除了叶家,除了私盐,还有这种白玉散类似的东西,那么一切便能解释的通了。一瓶卖到五两银子的白玉散,成本几何呢?至于私盐,那更是没有成本的东西了,白花花的银子如水般流进了梁王府,也惟有这样的财力,才能支持的支撑得起一支私军。私盐能够走得通,同福州刺史和漕运水道脱不开关系。但是,这白玉散的方子又是从何得来的呢?萧景睿的思绪转了转,猛然间想起一个人。 “枭一,你派天隼的人去趟兖州,私下买一些白玉散回来。一部分想法子送到安宁郡主面前,一部分先留在东宫。”萧景睿修长的手指在书桌上点了点,“想必这东西,萧景崇也不敢在京城里肆意售卖,所以才会在京城之外的地方赚这些银子。那么安宁郡主成瘾后,立阳长公主为了安抚她,能给她的,不过是些普通的寒食散罢了。” “孤改了主意,安宁郡主要好好活着,孤留着她有大有。”萧景睿已然做了决定,“这段时日你派人注意梁王的动静,孤可记得,梁王是爱听戏的,剩下的则是想一想如何将这两人凑到一处去。” “殿下的意思是...”枭一隐约明白了什么。 “在这京城之中,死是最轻松的结局,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他们相互斗起来呢?”萧景睿的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深色的眼瞳中带着寒光,“就像对付白家一样,孤不会亲自动手,那太没意思了。” “萧景崇是个聪明人,可越是聪明的人心思就越多,就越是会猜忌。兖州和叶芜的事情,孤都领先了他一步,那他会怎么想?”萧景睿踱步,坐到了书桌后的椅子上,“一定有人走漏了消息,是白家?还是他身边任何一个亲近的人?” “心中一旦种下了怀疑的种子,迟早有一天,这种子便会生根发芽,长出利刃。皇帝明里暗里扶持了他这么久,萧景崇手中的力量不可小觑,现在还不是时候与他硬碰硬。要等萧景崇用名为疑心的刀刃,亲手斩断维系他们内部的那根绳索,我们才有机可乘。” “还有,给文国公府上递个话。蜀中路途遥远,有些事情该打算起来了。春闱的事情一旦落幕,就可就不好下手了。” 第73章 皇后,你失态了 未央宫的宫苑里,周云生手拿着拂尘站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旁边的几个大宫女说着话。突然朱红色的宫门被人推开,康禄海走在前头,后面跟着脸色阴沉的萧奕。 周云生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并几个大宫女行礼,“奴才参见皇上。” “免了,朕找皇后,她人呢?”萧奕摆了摆手,并不想多说话,脚步不停,直直的朝着未央宫的正殿走去。周云生的眉头一跳,小跑上前,康禄海走在旁边,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此刻天气乍暖还寒,不知为何周云生的额角竟出了一滴汗来,他悄悄的加快脚步,总算赶在萧奕的前头,站在正殿前高声唱喏,“陛下驾到!” 康禄海平生第一次被人抢了活计,此刻也不恼,伸出手替萧奕推开未央宫正殿的门,然后停住脚步站在了正殿门外。周云生刚想要跟着进去,康禄海又伸出手拦在了他的面前。 “公公,陛下怕是同娘娘有体己话要讲,咱们做奴才的,就不进去掺和了。”康禄海的脸上带笑意看向周云生,落在后者的眼里,则是一种无声的威胁。周云生无奈,只得停下脚步,同他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好似两尊门神一般。 “陛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用过了午膳?”叶楣从内室中走了出来,她今日穿的十分随意,一袭简单的纱衣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落在萧奕的眼中,让他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朕刚从太和殿批完折子,想着许久没有过来看你了,便过来瞧瞧皇后。”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萧奕和叶楣总是有几分情分在,因此他也没有上来就跟她甩脸子。 “陛下只记得新人,哪里还能记得臣妾?”叶楣嗔怪道,眉眼弯弯似远黛青山,配上今日的衣装,显得整个人都带着勾人的意味。 “这是什么话,皇后,你身为中宫之主,平衡内宫本就是你的职责。”不知为何,萧奕这次没有吃她这套,反而皱起了眉头,“朕听说,前日你责罚叶嫔在未央宫门口跪了大半日,这件事可是真的?” 听到叶嫔二字,叶楣的神色瞬间冷淡了下来,“陛下明知故问。” “究竟是朕明知故问,还是你明知故犯呢?”萧奕冷笑一声,走到她的面前,“本想着顾及着你皇后的体面,朕一直没有问你,宫宴当日,为何对叶嫔不管不顾,让她一个人在这宫里到处逃窜?皇后,朕把内宫交给你,不是让你一手遮天,肆意戕害嫔妃的!” 第85章 “嫔妃?”叶楣失声道,“陛下可记得,叶芜是臣妾的侄女,姑侄共侍一夫,陛下也不怕滑天下之大稽!” “朕是天下之主,有什么不能做的?倒是你,从前的事情,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叶嫔可是你的亲侄女,你竟连她都容不下!倘若朕放手去查内宫,多少人命死在你的手上,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陛下!”叶楣高声打断他,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只是因为一个叶嫔,陛下就要同臣妾断了情分吗?当日文国公府势大,陛下在朝堂上受了多少掣肘?内宫之中,元后才是真正一手遮天,是臣妾拼上一条命才替陛下了结了她!” 萧奕脸色突变,大手伸出来,狠狠地掐住了叶楣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皇后,你失态了。” “钟初瑶是死在你的手上,连同她腹中的孩儿,不是吗?”萧奕的脸凑在叶楣的面前,眼神冰冷,“那可是朕的发妻与嫡子,你的一碗汤药要了两条人命,朕不仅不计前嫌,还扶持你登上后位,让你坐到如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连带你的儿子,朕都亲手将他培养起来,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是朕不好,一味的宠幸你和梁王,才让你失了分寸,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来。如今朕宠幸一个女人,都要受你的刁难!” “陛下,臣妾绝无此意!”感受到萧奕的杀意,叶楣的心中升腾起一种恐惧,瞬间从怒火中清醒了过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面前这个男人心肠究竟有多么冷硬,当年萧奕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机缘巧合之下得了钟初瑶的青眼,不管不顾的嫁给了他,连带整个文国公府都站到了他的身后。先帝在位时,夺嫡争斗何其惨烈!钟家豁出大半人命护着萧奕上位,可下场呢?曾经声名烜赫的文国公府,隐退的隐退,降职的降职,再也不复当年的辉煌。 甚至于当年的钟初瑶,在王府时是专房之宠,后来顺理成章被封为皇后。萧奕从来都是对她更是百依百顺,可谁想到,也是这个男人暗中授意自己,一碗汤要了她的性命! “你最好没有这个意思,当然不只是你,还有叶家。”萧奕放开她,冷眼看着她跌坐在地上,“今日的荣耀都是朕给你的,既然朕可以给你,自然也可以收回来。” “叶楣,你要记住,有些东西朕可以给,但你和景崇不能伸手要。坐好你中宫皇后的位置,不然朕不介意换个人。”萧奕转过身去,叶楣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心底升腾起一股绝望和恨意。 “臣妾明白,臣妾恭送陛下。”叶楣坐在地上,声音有些沙哑。萧奕没有理会她,大步走向殿外,推开门走了出去。周云生和康禄海根本不敢伸头往里看,整个未央宫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周云生,把门关上。”良久,叶楣的声音从正殿中传了出来,周云生立刻伸手,重新将门掩上。 “娘娘,您没事吧?”萤灯从内室中出来,连忙冲到叶楣的身边,将她扶了起来。叶楣伸出手,理了理自己乱掉的头发。萤灯看着她脖颈上已然出现了红痕,心中泛起惊涛骇浪。总以为陛下对皇后有几分情分,可如今看来,陛下这人,当真是翻起脸来六亲不认。 “把她带上来吧。”叶楣甩开萤灯的手,抬起下巴。听见她发话,几个藏在内室的嬷嬷,互相对视一眼,拖着被捂上嘴巴的叶嫔走了出来。 “都听到了?这倒是不好意思了,做姑姑的,没想到让侄女儿看看了笑话。”叶楣弯下腰,精致修长的手指在叶芜的脸上流连,尖锐的指甲在她洁白的肌肤上留下道道红痕。 “看见了吧?这就是天子。叶芜,你不要以为陛下现在宠着你,便能高枕无忧,如今的你甚至还不如当年的本宫。”叶楣直起腰,冷冷的看着她,“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头,陛下现在对你正是眷恋的时候,既然他已经因为你同本宫翻了脸,那本宫干脆将错就错!” “给她灌下去。”叶楣转头,冲旁边的嬷嬷说到。那嬷嬷点点头,转身捧出一碗散发着刺鼻药味的汤汁出来。 叶芜瞪大了眼睛,拼命的挣扎,可到底不是几个嬷嬷的对手,硬生生的被人撬开嘴巴将汤药灌了下去。 “喝了吧,这汤药喝下去,本宫便不会再找你的麻烦。”叶楣看着那药汁灌进叶芜的嘴里,心中升腾起一丝快意,“一个没有孩子的女人,就像那只开一季的花,一旦凋谢,便再也没有重开之日。” “今日之事,倘若你敢告诉陛下,便猜猜看,是本宫死的快,还是你们二房死的快?” 第74章 拉拢 随着春闱的日子越发近了,整个京城几乎都要被从各地奔赴而来的学子塞满了。客栈住宿的掌柜趁火打劫,纷纷涨了住宿的房钱,一时间各学子叫苦不迭,可是为了来日的功名,只能咬着牙任人宰割。 “徐兄,你身上可有多余的银子吗?这店家也忒黑了,一间房硬生生地涨了二钱的银子。徐兄是手上若有闲余,便借小弟一些吧。”一个模样清俊的书生带着羞赧之色,拦在了徐正的面前。徐正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旁边几个聚在一起的书生轰然发出一阵嘲笑声。 “我说老弟,借钱你可找错人了,整个客栈谁不知道,他徐正兜里一个子儿也没有。掌柜的已经发话了,要是他再不交房钱,明日就要将他扫地出门了!”那群书生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这模样清俊的书生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徐正,发现后者并没有反驳的意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86章 这也不怪他,他这刚到京城不久,初次见徐正时就见他身上披着一件质地上层的厚实的披风,误以为他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公子,没想到居然会因为交不起房钱而要被扫地出门。 “劳烦,借过一下。”徐正并不理会他人的嘲笑声,距离春闱也不过三日,剩下的两日随意找个地方对付对付也就是了。这京城之中,多的是千里迢迢前来赶考的考生露宿街头的奇景,多他一个徐正也不多。 “徐老弟,你就将你手中那衣服当了不就行了吗?”刚才嘲笑他的书生中有一个年纪略长些的,苦口婆心的劝道,“这衣服对文国公府家的小姐而言,也不过是随手赏人的物件,你偏生眼巴巴的要上赶着还给人家,你愿意还,人家还不一定愿意收呢!干脆啊,将那衣服送到当铺去,换几两银子体面的考过。等你春闱入选,到了殿试,有了功名,还愁不能把这件衣服赎回来吗?” 徐正知道他是好心,因此听见这话也没有反驳,脸上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多谢孙兄提点。” 那姓孙的书生见他这副模样,知道徐正压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叹息一声,“徐老兄,你我都是江南过来赶考的书生,不在京城生活,有些事情不明白也是情有可原的。” “在京城之中,规矩森严,有多少外面过来的富商以为能在京城中出人头地,最后倾家荡产灰溜溜的逃了出去的?在这地方,有钱是一回事儿,更重要的是要有权。文国公府那样的人家,不是你我能够沾染的,我劝你还是歇了那等心思吧。” 徐正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知道,即便自己解释并没有攀附之心,孙书生也不会相信的。自从八仙居对面茶馆的伙计将钟小姐赠衣的事情说了出去,这事情便在书生之中传播的沸沸扬扬,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他指指点点,嘲笑他痴心妄想。其实,自己放下身段舍去自尊,鼓起勇气站在文国公府门前,也只是想见上那位小姐一面,亲自向她道谢罢了。不过,孙广说的也对,自己的身份同那小姐犹如云壤之别,这里到底不是江南,男女大防规矩森严,还是衣服妥妥的收好,千万别给钟小姐惹了麻烦才是。 “孙兄,你就别劝他了。我可是亲眼看见徐老弟对这件衣服爱不释手,才不舍得拿去当呢!他这个人性子古怪,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你呀也别劝了,别平白惹了生气!”另一个书生摆了摆手,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刚想要接着嘲讽徐正几句,就见一个衣着不凡的中年人走进了这家客栈之中。 “各位书生有礼,我是吏部马侍郎府上的管事,鄙姓崔。”崔管事带着和善的笑容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书生,“眼瞅着这春闱马上到了,侍郎大人听说诸位在这京城中遇到了点小麻烦,便遣小的过来,给各位学子送点心意。”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那姓孙的书生同徐正对视一眼,皱起了眉。他们这些上京赶考的考生都是按照原籍抱成一团来的京城,换句话说,这家客栈里头住的全部都是来自于江南贡院的考生。历来春闱,江南贡院都人才辈出,经常在榜上占几个位置。客栈老板也是吃准了他们这一点,所以才毫不顾忌的提高房钱。 “崔大人。”孙广最为年长,听到这话迟疑的开口,“不知道,侍郎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诸位不必担忧,侍郎大人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各位学子进京赶考辛苦,遣我送些东西罢了。”姓崔的管事抬了抬手,身后几个仆役便抬着一些东西走了进来。霎时间,这小小的客栈之中,便被摆满了各色点心和几盒子茶叶。这还没完,那姓崔的管事接着说道,“大人知道,因为春闱的事情,京城的客栈都涨了房钱,为了让各位江南贡院的考生安心备考,我家大人说了,已经将诸位的房钱提前付过了,请各位不必担忧。” “好啊!侍郎大人为我等考虑的如此周到,要是再推拒,岂不显得扭捏?”有心思多的考生瞬间反应了过来,东西已然送了过来,这份情他们江南贡院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还不如顺势接下。 徐正和孙书生都没有说话,那姓崔的管事似乎认得他们两人,先是走到孙书生面前说道,“想必这就是孙贡士了。” 孙广没想到这崔管事竟认得自己,有些受宠若惊,拱手道,“怎敢让崔管事唤一句贡士?我名孙广,管事唤我名字便是。” “孙贡士在会试中名列前茅,想必春闱过后也定然榜上有名,小的还是换一句孙贡士吧。”崔管事的姿态放的很低,又转头朝徐正说道,“徐贡士也是,年少有为,实在是让小的钦佩不已。不知道两位可否有空,我们借一步说话?” 徐正心中一凛,朝中官员私下联络春闱的考生,这是简直是闻所未闻。可崔管事和几个仆役拦在门前,虽然放低了姿态,但也没有容他们拒绝的意思,于是便说,“管事客气了,若是有话,尽管同我和孙兄二人说便是。” “如此甚好,掌柜的,收拾一间雅间出来,我同二位贡士说说话。” 第75章 锦囊 京城西坊,钟若云从永安坊的二楼下来,里面的侍女态度极为恭敬,一路将她送到了门口。钟沅早就在马车里等的无聊了,看见自家姐姐出来,连忙跳了起来冲她撒娇,“姐姐,你可算出来了,里面究竟是什么模样,怎么不让我进去?” 钟若云无奈一笑,伸出手刮了刮他的鼻尖,“没办法,这地方可是你太子妃嫂嫂定下的规矩,只许女子进出。” 第87章 “那好吧,既然是太子妃嫂嫂定的,那自然就是有道理的。”听到这是顾若清的意思,钟沅瞬间没了意见。在他心里,自从顾若清跳下水将钟若云从鬼门关中拉了回来之后,顾若清在他心中的地位便超过了萧景睿,牢牢的占据了这小少年心中的榜样第一的位置。 “天也不早了,姐姐,再陪我去几家铺子吧,我买些瓜果点心带给娘亲。”钟沅伸出手扶着钟若云,将她送上马车。钟若云顺着他的动作,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这个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长大。 正当旁边的丫鬟掀起帘子,钟若云的余光瞥见了一个身影,不由得停住了动作。钟沅有些不解,低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落了东西?” 钟若云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看到一个人。” “谁?”钟沅有些疑惑,环视了一周也没见什么世家小姐在旁边,只有一个模样看起来还算上乘的年轻人抱着一件衣服,正愣愣的望着他们这边。 衣服?钟沅的脑子瞬间反应了过来,想起前些日子钟若云的确说过,曾经在八仙居前,将二哥的衣服送给了一个书生,想必就是这人了。想到这里,钟沅拍了拍钟若云的手说,“姐姐你先进去,我去同他谈一谈。” 钟若云知道轻重,便听话的进了马车,悄悄掀起马车上的帘子,看着钟沅气势汹汹地朝那书生走了过去。 “哎!我说,对,就是你!”钟沅走到徐正的面前,他的个子只到徐正的肩膀,此刻叉着腰,抬起头来打量着他,“书生,你是要来还衣服的?” 徐正看着面前气质不凡的少年,点了点头,“正是。” 钟沅大方的摆了摆手,说道,“我姐姐说了,那衣服便是送给你了,你也不要还回来了。” 徐正的脸色一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钟沅继续说道,“你可别误会,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送人的东西,万万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看你这模样,应当是参加本次春闱的考生吧,好好安心备考,那衣服做工上乘,算是我们文国公府提前祝你上榜的贺礼了。” 说完不等徐正反应,就要转头离去。徐正见状,心中着急,连忙出声叫住了他。 “小公子,你误会了!”有些话徐正并不方便明说,他将手中的披风塞到了钟沅的手中,低声说道,“这披风并不是要还给钟小姐,是要送给文国公府。” “这有什么区别吗?”钟沅有些不解,难不成,面前这个书生读书读傻了,以为文国公府缺这一件衣服不成吗? 大街上人来人往,徐正不敢多说,他与文国公府无亲无故,一些事情大可以当做没有发生。可是钟小姐同文国公府,同东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若是因为怕惹上祸端就袖手旁观,只怕一辈子都不能安心。只希望钟家不要将这件衣服随意处置,否则他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看着徐正匆匆离去的背影,钟沅皱起眉头,觉得这个人实在奇怪。他心中记挂着要给钟夫人带的点心,因此也没有多想,便带着那件衣服回到了马车上,顺手将它塞到了一个角落里。 “殿下,天隼的兄弟传来了消息。”枭一站在书房中,向萧景睿汇报着这几日发生的事。“京城的客栈纷纷涨了房钱,让备考的考生叫苦不迭。马侍郎此刻出现做了好人,替不少贡院的考生付了房钱,还装模作样将几个涨房钱的客栈掌柜呵斥了一番,获得了不少考生的好感。” “小恩小惠,邀买人心。”萧景睿淡淡说道,“那些掌柜的为什么会涨房钱呢?马侍郎这一手空手套白狼,当真是有点意思。” “除此之外,马侍郎手底下好几个管事除了用这种手段邀买人心之外,还私底下联络了一些在会试中名列前茅的贡士,给了他们一个巴掌大小的锦囊,说是前些年孙大学士的心得。” “哼,”萧景睿忍不住冷笑一声,“也就是孙大学士已然告老还乡,倘若他老人家听到这什么所谓的心得,只怕是要气的以头枪地。” “那锦囊里面有什么?”萧景睿坐了下来,看向枭一。 “属下办事不力,天隼的人下手慢了一些,只有顶替了孙广身份的兄弟,亲眼见到了那锦囊。”枭一面露羞愧,“只是,那姓崔的管事极为谨慎,先是拉着他和一个叫徐正的书生私底下说了会话,话外都是让他们中榜之后效忠东宫。不过,说完这些后,给孙广的是几张银票,而给徐正的则是那锦囊。” “属下猜,这锦囊也是挑着人给的,天隼的人将消息整合了一番,发现收到锦囊的都是在会试当中排名极为靠前的贡士,还有就是些有些身份地位的豪门子弟。” “马侍郎办事粗中有细,倒也不愧是白长风的心腹,这锦囊倘若当真是孤猜想的那东西,自然不会人人都给,而是要确保这些收到锦囊的人能够进入到殿试,而且一定要真假参半,有真才实学的人和那些有地位家世的草包混在一起,才能凸显这事情的真实性,不是吗?” “殿下睿智。”枭一低头,“孙广问,可要他使些手段,将那锦囊偷过来,看看里面的东西吗?” “先不必。”萧景睿摆了摆手,白长风这次的手段无非就是那些,只不过因为着急向梁王表明忠诚,提前使了出来而已。“江南贡院是名家,白长风和马侍郎必然会对其关注有加。若徐正手上的东西遗失,势必会引起他们的警觉。你让天隼找其他的人暗地里誊抄一份,调换过来便是,另外,做些一模一样的锦囊,这么好的东西,自然人人都得有。” 第88章 “属下明白。”枭一点头,“另外,文国公府派人去蜀中查了三年前的旧案,没有发现殿下所说的人,倒是天隼的兄弟在探查六合戏楼时,发现其中一个戏子很符合殿下的描述。不过...” 枭一难得语气有些尴尬,“那戏子似乎是刚到六合戏楼不久,但已经是韦家公子的...” “娈宠?”萧景睿心中叹息,脸上却没有鄙夷的神色。原来这个时候,那人便已豁出一切准备报仇了。 “枭一,让我们的人悄悄告诉他,与其以命换命,不如活着看他们下地狱。” 第76章 报应不爽 “白姨。”白文君正在毓庆阁的偏殿中看方子,这地方是顾若清专门请来宝为她安排的,久而久之也逐渐有了一点药房的模样。萧景睿推门进来,看见白文君站在书案后,便客气的叫了一声。 白文君抬起头,只见萧景睿今日穿的是一件苍青色的常服,比起太子的服制和玄色的衣袍,这颜色稍微冲缓了一些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威严感,竟让他也有了几分江南书生的清俊与雅致。 “殿下怎么过来了,可是身体不适?”白文君有些惊讶,看萧景睿的身后也没有顾若清的身影,一时间有些好奇。 “孤没有带若清过来。”萧景睿温声解释道,然后走上前,将手中的一个精致的白玉瓶子放到了白文君的桌上。 “这几日,孤的手下从闽南和江浙一带得了这么一件东西,此物名为白玉散,据说服用能使女子容光焕发,不少大户人家的小姐们都争相购买。这一瓶白玉散,在江浙一带甚至能卖到五两银子一瓶,至于有没有用,没人能说得清。毫无疑问的是,但凡用过此物的人,几乎都会养成长期服食的习惯。孤想着,这东西还是请白姨看看,究竟里面放了何种药材?”萧景睿说明来意,白文君向来是个直爽的人,听见这话便伸手拿起了那枚精致的玉瓶,打开了上面的瓶塞。 一股奇异的清香从瓶口传了出来,白文君眉头一皱,仔细的闻了闻它的味道,脸色有些奇异。 “殿下,这东西...”白文君有些迟疑,似乎也并不能十分确定这里头的成分。毕竟是萧景睿交代她的事情,虽然不知道这东西要用来做什么,但本着谨慎为上的精神,白文君还是说道,“殿下,一时间我并不确定里面具体是什么,还请殿下先回去等一等,晚些时候,我有了把握,再将方子默出来呈现给殿下。” 萧景睿点头,太医院本就是由内宫把控的,若将这东西交由太医,难免不会走漏消息,唯有白文君是江湖郎中,又是顾若清的亲近之人,此物交给她才算是最为放心。 立阳长公主府中,安宁郡主的房门紧闭,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守在在门口,十分警惕地看着有一个送饭的丫头。 “怎么今日是你来送?”门口的婆子被立阳长公主耳提面命,一定要看好安宁郡主,乍一看到一个陌生面孔,便下意识的伸出手,止住这丫头的脚步。 这丫头看见婆子凶神恶煞的面孔,有些畏惧,硬着头皮说道,“往常送饭的李嬷嬷今日生了病,是管事大人遣奴婢过来的。” 另一个婆子仔细打量了这丫头的面容,点头道,“不错,这丫头来了有两个多月了,我上次去厨房是见过她的。” “好吧,进去后喂完饭快些出来,不要久留。”那婆子的脸色缓和了些,让开路推门让那丫头进去了。身后的门刚一关上,那丫头原本怯懦的表情倏然消失,她探着头,看向内室。 “郡主,吃饭了。”那丫头小声呼唤道,伸出手拨开床边那些帷幔,终于看到了坐在床上手脚都被缚住的安宁郡主。此刻尚是初春,可她身上却只穿着一层薄薄的中衣。听到动静,安宁郡主原本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露出满是血丝的眼瞳,看着这个小丫头。 “白玉散呢?你带白玉散带来了没有?”安宁郡主沙哑着嗓子,意识并不是十分清醒。自从那日她迷幻之中错手杀了戏子之后,就被立阳长公主关了起来。没了那些下人的供应,安宁郡主又不能十分利索的说话,所以立阳长公主只以为她吸食的是普通的寒食散,也一直让人拿寒食散来供安宁郡主吸食。 虽然功效上有些类似,但安宁郡主已然认识过了真正的白玉散的滋味,每每吸食那些寒食散,总是有种隔靴搔痒的感觉。看见安宁郡主这个样子,小丫头也没有被吓住,压低声音,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瓶子出来。 “郡主说的,可是这个?”那丫头的脸上带着诱哄的意味,伸出手拔开了瓶塞,一股奇异的清香霎时萦绕在安宁郡主的鼻尖,让她瞪圆了眼睛。 “对,对,就是这个!”安宁郡主连连点头,脸上带着些痴迷的神色。只是这种痴迷并没有维持多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疑惑,她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对不对,淡了淡了。” 这丫头听的一头雾水,心中暗自将安宁郡主的反应记了下来,当着安宁郡主的面将这白玉散撒进了饭里,一口一口的喂到了她的口中。之前给安宁郡主喂饭可不是个轻松的差事,十次里面有八次都要闹到立阳长公主身边的翠竹亲自过来,喂一点寒食散下去才能安抚住安宁郡主的情绪。守在门外的几个婆子难得没有听到里面的声音,悄悄打开了门,往里一看,只见那丫头跪在榻边,瑟瑟发抖,一勺一勺的喂安宁郡主吃饭。 “奇了怪了,这小丫头有些本事,郡主难得这么安静。”刚才拦着这丫头不让进的婆子啧啧称奇,而另一个婆子松了一口气,伸手将门又关上了。对于她们这些下人而言,主子平安无事,便是好事了。 第89章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那丫头依旧维持着喂饭的姿势,只不过看着安宁郡主享受的表情,她的脸上露出一股<a href=https:///tuijian/fuchou/ target=_blank >复仇的快意。 姐姐,你看见了吗?将你送进青楼,害你被折磨致死的的人如今成了这个样子。那小丫头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喂饭的速度越来越快。安宁郡主沉迷于白玉散的控制,十分狼狈的张大嘴巴追着着她手中的勺子,全然没有一位郡主该有的仪态,甚至还不如路边狼吞虎咽的乞丐。 这丫头心中计算着时间,将剩下的饭菜收好。安宁郡主终于又尝到了熟悉的味道和快乐,满足的瘫在榻上。虽然这味道淡了许多,但对于现在的她而言,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安宁郡主,你的报应才刚刚开始。 那丫头冷冷地看着她这副样子,站起身拉开房门,又换回了那副怯懦的表情走了出去。 第77章 鸢粟 “殿下,白郎中来了。”来宝轻轻地敲了敲书房的门,正在里面看书的萧景睿抬起头,应声让白文君进来。 白文君的手上拿着一张药方,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然后将这药方直接放到了萧景睿的书案上。 “殿下,您说这东西,是从闽南和江浙一带找到的吗?”白文君的脸色难得的凝重,“殿下,这东西可了不得!” “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再加上桔梗、文蛤、鬼臼、太一余粮、干姜、附子、桂枝数十种草药,除此之外再加一位莺粟。”白文君指着那张药方一字一句道,“这里面的东西都不难找,唯有莺粟最为名贵,除了工艺繁琐了些,卖到五两银子一瓶简直就是一本万利!” “这东西,究竟是什么用处?”萧景睿皱起眉头,拿起了桌上这张药方。 “殿下,我刚才背的正是寒食散的方子,只不过在寒食散的基础上多了一味鸢粟而已。” 白文君的眼中满是担忧,“寒食散的功效,想必殿下已然清楚,服用之后使人飘飘欲仙,沉浸在极乐世界当中,而鸢粟花的功效与之相比,只会更为强烈。” “好在这瓶白玉散中鸢粟花的含量极少,其他的药材也都是减半的分量,但是长期服用仍然具有让人上瘾的功效。所谓能让人容光焕发也确有其事,但那只不过是精神亢奋的另一种表现而已。”白文君越说越着急,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些,“殿下,倘若这东西流传在民间,闽南和江浙的百姓可就危险了!” “沾染了这个东西,轻易是戒不掉的,越是长期服用,需求便会越大。若是一直服用还好,人尚且还能保持长时间清醒,可一旦得不到,便会陷入疯魔。我只怕最后,连五两银子也买不到一瓶,人人争抢下,幕后之人只会将这东西不断的提高价钱,届时闽南和江浙百姓,将会被这东西生生吸干家财!” “那这东西。可有解毒的方法?”萧景睿明白她的意思,前朝时,服食寒食散成为一种雅趣,当时的文人竞相推崇,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寒食散的副作用愈发明显,直到酿成许多惨案,朝廷这才出手从明面上禁止了这东西的流通。按照白文君的描述,白玉散是一种比寒食散更加危险的东西,只不过在闽南和江浙百姓手中流通的,是药性减弱了许多的方子,所以迄今为止,才没闹出什么十分惨烈的事端来。可安宁郡主就没那么幸运了,想必梁王刚拿到这张方子就拿安宁公主随手逗了个趣,后来才发现这东西的威力如此之大,所以在民间流通的时候,才下意识的令人削减了药性,以此谋求更长远的利益。 “解毒的方法是有,那便是强行戒断。”白文君叹了口气,“可是,说起来容易,哪有那么容易做到。在前朝也是闹出了多少人命,才让天下百姓认清楚这东西的危害。如今闽南和江浙已然成了一种风气,我怕一时半会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孤知道了。”萧景睿点点头,心中有了判断。闽南是归福州刺史管辖的,虽然不知道萧景崇是从哪得到的这张方子,但是思来想去,想必与那位福州刺史脱不了干系。堂堂一州刺史,对自己治下的百姓做出这样狠毒的事情,居然只为了图财,实在是可恨。 相较于白文君的担忧和愤慨,萧景睿则冷静得多。不解决梁王这个幕后主使,只是将福州刺史给拉下马,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 “白姨,这事情牵连甚广,还是请你暂且保密,若清那边也暂时不要告诉她。如你所见,这东西一本万利,身后不知多少人会因此铤而走险。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倘若不能一击即中便会被反噬,所以,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这消息暂时还不能透露给任何人。”萧景睿向来坦诚,不会轻易许诺自己暂时还做不到的事情,他明白白文君的担忧,因为他也做不到对那些百姓的安危坐视不理,“但是,孤会想尽一切办法遏制这东西的蔓延。” “殿下准备怎么做?”白文君下意识的问道,话说出口之后才觉得不妥,连忙改口,“殿下不用告诉我,您只管说需要我做什么就可以了。”如果这件事情连萧景睿也没有办法,她一个江湖郎中干着急也没有用,还不如听从太子殿下的指示。 “孤需要你做出真正的白玉散出来。”萧景睿将方子交回到白文君的手中,“孤的意思是,这药方当中的剂量翻个几倍的程度。” “好。”听到如此奇怪的要求,白文君并没有质疑萧景睿的安排,拿起方子塞到怀中,转身就要离开。 第90章 萧景睿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出声叫住了她,“白姨,倘若这里头的东西,所有的药物放个十足十的量,会如何?” 白文君转过头来,朝着萧景睿说道,“殿下知道,是药三分毒,倘若这里面的东西放了十足十的量,此物瞬间就变成能杀人的毒药。服食之人会在飘飘欲仙当中忘乎所以,声嘶力竭,行为放荡,最后猝然死去。” “好。”萧景睿点了点头,看着白文君,后者在这样的目光当中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她并不打算拒绝萧景睿的安排,从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萧景睿虽然有时不近人情,但是为人还是十分端正的。白文君就算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叶彦的判断。一个面临整个云顶商行的诱惑都不为所动的人,自然也不会拿着这东西残害无辜。 目送白文君的离去,萧景睿淡淡的唤了一句,“枭一。” 身穿黑色镜装的枭一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跪在了萧景睿的面前。 “听到了?”萧景睿转过头来看着,“在白郎中那边做出来后,告诉立阳长公主府上的那个丫头,给安宁郡主的饭菜之中换成真正的白玉散。待她服用完之后,神志会略微清醒,必然会逼问这白玉散从何处得来。到时候,那丫头只需告诉她,这是从长安街上的六合戏楼得来的。” “至于六合戏楼,盯好梁王和韦家少爷的动静,既然是戏楼的贵客,自然要给韦少爷送上些不一样的东西才是。” 写在文末:寒食散的药方是网上查的,鸢粟是xx在唐代的叫法,不是错别字,之所以选用这个叫法是为了通过审核哈哈哈! 第78章 衣中密信 “小姐,上次您去永安坊,钟沅少爷从一个书生那里拿过来一件衣服,您可还记得?”钟若云的贴身丫鬟紫兰走了进来,怀中抱着一个包袱,有些犹豫地问道。 “那是自然,怎么了?”钟若云正坐在窗边看书,听到这话,转头看向她。 紫兰极为机灵,伸出手关上了身后的房门,才将手上的包袱放在了桌子上,将其解开后露出了里面的披风。钟若云眉头一跳,有些无奈,没想到当时一时好心送件衣服,竟牵扯出这么多后续。 “可是有什么不妥吗?”钟若云站起身走了过来,那书生她是见过的,容貌长相且不论,当日若雪出言冒犯,那书生显然并没有因此发怒,眉目清正,因此不像是会生事的。 紫兰将那件披风翻过来,钟若云看见中间的一块衣料明显比旁边的要厚实,似乎里面藏着书信类的事物,瞬间明白了为何紫兰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小姐,这怕不是,那书生写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吧?”紫兰从小就跟着钟若云长大,对钟若云相关的事历来都是亲力亲为。今日她去整理钟若云的马车的时候,从一个角落里发现了这东西,本想着将这衣服送到洗衣房去,却摸到了里面似乎藏着东西,瞬间警惕了起来。 这并不怪她如此大惊小怪,虽然钟若云从始至终都没有与那书生正经见过面,可若是让旁人知道了有陌生男子写一些暧昧语句送给自家小姐,那将是大大有碍钟若云名声的。 “拆开看看。”钟若云又回忆起那书生的身影,只觉得对方并不像是那样的人,于是不顾紫兰的阻拦,亲自拿了一把剪刀剪开了那披风,果然在夹层之下发现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 钟若云在丫鬟提心吊胆的眼神中拆开信封,抽出几张薄薄的纸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与想象中的暧昧情愫不同,钟若云看着上面的内容,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 “这是...”钟若云瞬间明白了过来,她出身于文国公府,从前父亲在朝中挂职的时候,正是在礼部任职。钟家子女幼时几乎都会被钟怀抱在膝上,拿类似的东西进行考教。于是,当她看到这熟悉的遣词造句的时候,瞬间知道了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紫兰,待父亲回来,你请他过来一趟吧。”钟若云将这东西叠起来,又收回到了信封当中,“这是一封自荐信,这书生来自江南贡院,在会试之中的名次很是不错。他在信中提到仰慕钟家的家风,很想投入到文国公门下,我看他这文采倒是不错,所以也愿意替他引荐一下。” 紫兰并不是认识里面的字,听到这话不禁松了口气。主要不是那书生写了些不该写的东西,其他的,钟若云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梁王府中,一个娇小的身影披着硕大的黑色披风,呵斥挡在自己面前的丫鬟。 “我要见梁王,你拦着我做什么?”白婉儿压低了声音,看着面前面容姣好的丫鬟,只觉得怒火中烧。 这丫鬟身上的衣服质地并不一般,连带头上的配饰都是上等的货色,只怕连皇后身边的一等女官也没有这样的待遇。白婉儿冷冷的看着她,一个通房丫头而已,明明认出了自己,却还竟敢拦在她身前,当真是放肆! “让她进来。”两人争执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屋中人的注意,萧景崇拉开门,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白婉儿。 听到这话,白婉儿心中松了一口气,她抬起下巴瞪了一眼那通房丫鬟,趾高气扬的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萧景崇看着白婉儿自顾自的从自己身旁经过,径直进入了书房,挑起了眉头。他没有制止白婉儿的动作,反而是深深的看了一眼那面含委屈的通房丫头,便转头回去将门关了起来。 第91章 “殿下,我听说,父亲安排人在春闱里动了手?”白婉儿的声音有些焦急,她刚从白府过来,听到父亲和兄长的谈话,只觉得大事不妙。父亲和兄长只是一心想着如何向梁王投诚,可做事情的是马侍郎和他们白家,梁王从头到尾都没有出过面,一旦东窗事发,要准备如何收场? 父亲安慰她,马侍郎做此事,已然知道自己官位不保。届时,那些学子当庭指认萧景睿,皇帝必然会震怒,整个白家都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白家如果想活命,那只有一个方法,就是赶在会试之前由白长风亲自向皇帝揭露罪行,一切都推到太子的身上。待殿试的时候,皇帝已然心中有数,自然会借着这个事情当场揭露一些人的真才实学,将太子指示吏部泄露春闱考题这件事情彻底摊到明面上。至于马侍郎被打入大牢后,白崇安承诺会想尽办法将他捞出来,给他万贯家财。马侍郎便可改头换面安心隐退,做个闲散之人。毕竟,以他的资质升官已然无望,还不如博一把赌个前程。 这计划表面上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压根经不住细想。此事一旦爆发出来,皇帝怎么可能相信此事白家只是听命行事,就算皇帝相信,一个连带的罪责也是跑不掉。如果萧景崇并不打算出手,谁来保住白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太子就算因为此事被褫夺储君的位置,文国公府会放过白家吗? “的确如此,这主意还是你哥哥提出来的,怎么,婉儿在担心什么吗?”萧景崇的脸上带着笑似非笑的表情,打量着白婉儿。没想到啊,白长风和白崇安都不是聪明的人,整个白家唯一有点心术的,居然只有一个出嫁的女儿。 “那么婉儿敢问殿下,事发之后,殿下打算如何保住白家呢?”白婉儿抬起眼,直白的看向他。 萧景崇一摊手,“方法很简单,能不能保住白家不在本王,而在尚书大人。只要白尚书先一步站出来揭发太子的罪责,与他划清界限,于陛下而言,白家就是有功之臣。陛下顶多撤了他尚书的职位,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一个尚书之位而已,等太子倒下,本王会亲手将白大人送进内阁,这买卖,婉儿觉得可划算?” “殿下如何知道,陛下不会迁怒我白家呢?”白婉儿有些疑惑,她心中清楚,想要彻底与太子摆脱关系,白家势必要脱一层皮。但是萧景崇如此自信皇帝不会迁怒于白家,反而会觉得白家是有功之臣,这份自信从何而来呢? “婉儿可知道,为何元后会暴毙而亡?”萧景崇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那可是皇后,身后站着钟家,这样一个金尊玉贵的女人,一碗汤药就要了她的性命。婉儿来猜一猜,陛下对此知不知情?” “元后的死横亘在父皇和萧景睿之间,诸多皇子之中,只有萧景睿永无登基的可能。父皇为何要打压他?那是因为只要萧景睿有了能力,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恐怕就是一杯毒酒送父皇上西天。” 白婉儿的眼睛蓦然睁大,她转头看向萧景崇,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所以这几年,太子和皇帝势同水火,原因并不是太子认为皇帝苛待元后,导致其抑郁而终,而是太子压根就知道,元后的死就是皇帝一手所为! “ 所以啊,婉儿。”萧景崇直起身,伸开手臂将白婉儿抱入怀中,“白家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只要你们替本王扳倒太子,泼天的富贵和权势,都在后头呢。” 第79章 攻心为上 “舅舅。”萧景睿坐在书房中,亲自为坐在对面的人沏上一杯热茶,似乎并不在意放在桌上的几张纸页。 钟怀看着他的样子,瞬间明白了,“看样子,殿下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萧景睿并不打算避讳着他,点头道,“是,孤一早就知道了。” “既然殿下知道了,准备如何做?操纵春闱、泄露试题,并通过此法在朝中安插亲信,倘若这些罪责捅到了皇帝面前,殿下的太子之位,恐怕岌岌可危!”在来的路上,钟怀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这事的解决方法。白家的背叛简直是拿捏住了太子的命脉,白家里里外外都已经被打上了太子党的标签,这简直是无法破解的死局。 “舅舅以为,我们要如何同萧景崇斗法?”不知道为何,萧景睿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朝着另外一个奇怪的方向说了一句。 “梁王手中,掌握着兵部和户部,或许还有工部。六部之中,已有三部投靠梁王,更何况他还有陛下的支持。想要同他斗法,唯有从这三部入手,逐一击破。”虽然有些不明白萧景睿的意思,但钟怀还是认真的给出了自己的见解,只要梁王手中的牌输了个干净,自然没有能力再同萧景睿叫板。 “舅舅说的不错,从前我也是这样想的。”萧景睿自嘲一笑,他所说的从前指的是前世。为了斗倒萧景崇,他和钟家可谓是殚精竭虑,付出了不少惨痛的代价,可也只能勉强保住他储君的位置。但重来一世。萧景睿将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发现自己实际上是选择了最为困难的一条路。 “这法子虽然可行,可是舅舅,若要行的通,我们要付出多少代价?”萧景睿认真道,“就算三部尚书都换成我们的人,萧景崇的身后还有皇后,还有叶家,甚至于还有陛下。整个大齐最有权势的人都是他的后盾,想与他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听到这里,钟怀的脸色越发的凝重。他知道萧景睿所说的是事实,过往钟家的门生已经被借着各种由头驱逐出了权力的中心,太子一人苦苦支撑到现在,已然是一个奇迹。现在倒好,不仅原本的问题没有解决,白家甚至也投靠了梁王,这实在是... 第92章 “舅舅,或许从前我们都走错了方向。”萧景睿没有因为面前棘手的局面而焦虑,反而是伸出手拍了拍钟怀的肩膀,“不能换个想法,舅舅认为萧景崇的这些底牌当中,哪张我们最不可能攻破?” “当然是皇帝。”钟怀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说完便愣住了。 “对,是皇帝。对于皇帝而言,萧景崇的一切都是他所赐。叶楣当年只是一个不受宠的贤妃,叶家也只是个二等世家,皇帝为何选择了他们?” “因为,这样没有底蕴的世家最是好掌控。皇帝夺嫡登基之时,钟家倾尽全族之力送他上位,这样的力量给了皇帝极大的助益,可也让他深深的忌惮。”钟怀叹了口气,谁也没有想到,当年低声下气求娶初瑶的庶出皇子,在登上大位之后,居然会对钟家赶尽杀绝。 “倘若陛下认为,叶家也有了自己的心思呢?或者说,他感受到梁王在逐渐脱离他的掌控,会如何做呢?”萧景睿站起身,从身后的书架当中抽出一封密信,放到了钟怀的手中。 “一直以来我们都想错了,皇后和萧景崇的一切都是依托于皇帝的赏赐,无论他们手中有多少底牌,在黄权面前都不堪一击。”萧景睿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因为萧奕对他的疑心和忌惮,堂堂太子都被打压至此,如今他也要用萧奕的这份疑心,剥夺萧景崇手中最强的底牌! “殿下,我明白了。这次春闱,准备怎么做?”钟怀深吸一口气,在朝中浸淫十几年,他自以为了解为官之道。可是在夺嫡之路上,只有掌握了帝王心术之人,才能够在这场厮杀中窥见胜利的曙光。 “不要自证清白,不要拦着白家,要再给他们添把火。舅舅手中的这份春闱试题,白长风只给了极少数的人。可是这怎么够呢?我便推了他一把,将这份试题拓印,送到了更多人的手中。这把火只有烧得足够旺,效果才能更好。甩掉白家对于我而言犹如壮士断腕,虽然伤筋动骨,却是唯一的活路。”萧景睿坐了下来,笑着对钟怀说道,“当然,倘若想要父皇相信萧景崇和叶家有异心,我们还需要一个看似完全中立的人,来推一把。想必这个时候,长公主已然在太和殿,同父皇说了当日白婉儿流产的真相吧。” 他猜的一点都没错,虽然白婉儿流产的事情已然盖棺定论,但是当日萧奕亲口将这事指给了萧长乐,萧长乐得了萧景睿的消息,自然要借着这件事情完成最关键的一环。 “长乐,白侧妃的事情朕已经知道了,她一时迷了心智,假孕陷害太子妃,无非就是内宅妇人的争风吃醋罢了,没有什么不清楚的,若没有其他的事情,你便回去吧。”萧奕批了一整天的折子,此刻有些头痛,见萧长乐进来要禀告白侧妃流产的真相,不禁皱起了眉头,只是女人之间的小事,怎么又旧事重提了? 萧长乐听到这话也没有生气,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皇兄,假孕的事情我只是有一个疑问,刘太医在太医院服侍多年,白婉儿只是东宫的一个侧妃,是怎么让刘太医甘愿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配合她的呢?” 原本顾及皇后的体面,萧奕不想多说,但见萧长乐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便直白的说道,“长乐,朕也不想骗你,这事儿就是皇后错了主意...” 萧长乐静静的看着他,萧奕突然止住了话头,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是啊,白婉儿不可能指使得动刘太医,只有皇后才有这个能力。可白婉儿是萧景睿放在心尖上的人,怎么会配合皇后做这样的事情呢?除非... “皇兄,朝堂的事情我并不懂,但是察觉到这事情之后,我派人盯着白婉儿那个哥哥,发现他曾经有几次悄悄地出入梁王府。”萧长乐站起身行了个礼,“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至于其中的真实性我并不能保证,皇兄大可派人去查。只是,皇兄的帝位来之不易,切勿再出现第二个钟家了。” (突然出现的作者:担心有的宝宝没有看明白,我想了个有趣的例子形容一下。 有一个a集团的私生子萧奕,靠着娶了另一个b集团的嫡女钟初瑶上位,成了a集团的主人,然后生了个儿子萧景睿。后来萧奕觉得这个b集团力量太大了,就害死钟初瑶,收购了b集团,新娶了一个听他话的老婆,生了个听他话的儿子萧景崇。 为了确保萧景睿不报仇夺他的位置,萧奕就帮着萧景崇一起打萧景睿,萧景睿一打二打不过,更何况萧奕更有力量,他又被背叛了,所以第一轮失败了。 第二轮重开,萧景睿换了个方法,那就是各个击破,想办法让萧奕觉得萧景崇也不是啥听话的好鸟,别给萧景崇帮忙。于是,萧景睿就可以跟萧景崇公平对决了(单方面碾压),再然后,就准备取萧奕狗命了。 前面的一连串事情就是为了引起皇帝对萧景崇的警觉和厌恶,太子殿下放弃强攻了,发动了魔法攻击!巴啦啦能量,呜呼啦呼,心理战! 第80章 六合戏楼 “吆,梁王殿下,今儿怎么看起来心情甚好,可是有什么喜事吗?”面容白净的年轻公子推开六合戏楼雅间的门,就看到梁王十分惬意的坐在椅子上在同一个美貌的戏子调情。 “韦大公子看起来也是满面春风,想必家中也有好事发生吧。”萧景崇斜了他一眼,并没有收回搭在戏子腰间的手。 韦一白得意一笑,挑起眉头,“还是殿下睿智,一眼便看穿了臣。上次臣同殿下说的,新来的演虞姬的那个云官儿,答应进我府上了!” 第93章 “原来是这样,一白,你可追了那个云官好些日子,如今一片赤诚打动了美人之心,这倒的确是一件喜事。”萧景崇终于松开了,那戏子看见梁王的动作,盈盈一拜,十分知趣的退了下去。 “殿下那边的喜事是什么?让我猜猜看,我听说后日便是春闱,殿下已经将自己看中的人安排好了?”韦一白是户部尚书韦正和的独子,韦正和对这个儿子十分的宠爱,不仅在朝中给他谋了个要职,平时也有意教导他,因此一些事情并没有避讳着他。 在六部尚书之中,韦正和是个久混官场的老狐狸。他出身蜀中韦氏,虽然家中只是个侯爵,但是韦家在蜀中富甲一方,十分具有话语权。因此对待韦正和,梁王并不同他人一样,反而十分有礼,连带对着这个韦一白都更有耐心一些。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可是后来本王改了心思。不过是再等两年,日后想要安插人,有的是机会。” 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韦一白听到这话来了兴趣,压低声音问道,“殿下这么说,可是有了扳倒那位的把握?” “把握倒是没有,事情也不是本王来做,自有那不要命的替本王冲锋陷阵。”萧景崇顺着戏子的唱段打起了拍子,“总之这次春闱热闹呢,你我只等着看戏吧。” “行,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那臣可便只等着看戏了。”韦一白笑了笑,“不过,殿下也的确不必同我细说,与我交好的几家公子今年也有要进会试的,已然收到了锦囊中的试题,这几日正偷着找先生来写文章呢!” “你交好的几家公子?你说的,可是王家和李家那两个小子?”萧景崇转过头来,嗤笑一声。“做的可真够绝的,凭那两个小子的资质,进了殿试恐怕连抬头面圣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能做到对答如流呢?只要陛下一个眼神过去,恐怕便能当场露出马脚。那个老狐狸心狠啊,生怕萧景睿死的不够快。” “臣也是这样想的,你说这白家女儿都嫁进了东宫,还能上赶着杀太子一个回马枪,殿下的魅力可真够大的!”韦一白撇了撇嘴,“不过,倘若换了我是白长风,我只怕跑的比他还快呢。这眼瞅着文国公府几乎在朝堂上没了什么实权,太子独木难支,跟在他身后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旁的不说,梁王殿下您身后可是站着陛下,只要陛下为王爷撑腰,太子手中就算有十个文国公恐怕也无济于事!” “所以啊,还是韦尚书慧眼识英雄,早早的就押对了宝。”萧景崇的脸上露出一个自负的表情,他伸出手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脑袋,说道,“萧景睿是个傻的,这几年总是跟我对着干。他也不想想,只要父皇站在我这边,就算本王做错了事情又能如何,还不是轻轻揭过?反倒是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哎,殿下这回可说错了,什么自损八百!我看啊,是杀敌一百自损一千吧!”韦一白嘴毒,看着台上甩着水袖的戏子,摇头晃脑了起来。 萧景崇听到他这个刻薄的话语,心中十分受用,刚想接着说什么,就听见雅间的门被人轻轻地叩了叩。萧景睿皱起眉头,谁在这个时候会过来呢?倒是旁边的韦一白似乎早有预料,转过头来高声道,“进来吧。” 门外的人听到韦一白的声音,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先是一只肤如凝脂的手探了进来,紧接着便是一张过分精致的脸蛋。萧景崇在旁边看着,视线从这人的脸上开始,打量到了他细致的腰肢,点了点头,“一白,你小子真是艳福不浅,本王开了这六合戏楼也有几年了,可来来往往的戏子里都没有一个能比得过云官的!” 韦一白咧开嘴,朝着云官伸出手。那云官也是个大方的,十分利落的走过去坐在了韦一白的腿上。 “爷,奴家连三天都没有见过您了,您到哪去了,怎么一点也都不想奴家?”云官轻启朱唇,整个人明明未施粉黛,却从骨子里透出勾人的媚意,连带旁边的萧景崇都忍不住打量了他一会。 可惜了,萧景崇摸了摸下巴,这云官才到戏楼来了几个月就被这韦一白勾搭了去。说实在的,玩惯了那些娇弱的女儿家,这样雌雄莫辨的男子他倒也想尝试尝试。 “着什么急呀?到了明日爷就把你抬进门了,还怕以后没有相见的时候?”韦一白伸出手,一巴掌拍到了云官的屁股上,大手在上面揉捏。萧景崇看得有些烦躁,连戏也不想看了,站起身就要走。 “哎,王爷怎么这就走了?台上的戏还没唱完呢!”韦一白从温香软玉中抬起头,有些疑惑。云官心中了然,素手抬起,勾住了韦一白的脖颈,凑到他的耳旁说道,“爷,王爷怕是去找个可心的人解解闷呢!” “哦,还是云官最懂。”韦一白瞬间明白了过来,伸出手捏了捏云官的脸颊,调笑道,“梁王爷的长相可是不错的,你跟我些时日,要是伺候爷满意,我就送你进梁王府,如何?” “奴进梁王府干什么,奴要一辈子跟着公子!”云官撅起嘴巴,可爱的模样惹得韦一白心痒痒,就要在这里解开他的衣服,云官半推半就,两人纠缠间扯开衣襟,一枚精致的白玉瓶子从云官的怀中掉了下来。 “这是什么?”韦一百眯起眼睛看着地上突然出现的东西,云官似乎有些羞耻,跪在地上将那个东西捡起来,又贴在韦一白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哦?居然是这样?”韦一白目露精光,十分感兴趣,“那我可就试试这东西,你可不许求饶!” 第94章 雅间里的场面慢慢激烈了起来,云官死死咬着嘴唇,在韦一白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无边的恨意。原本他已经想好了,等进了韦家,他要在床榻间亲手杀了韦一白这个畜生,然后一脖子吊死在韦家,再化成阴魂找韦正和索命!可是,他现在有了别的选择,因为就在前两日有人找上了他,给他递上了一把报仇的刀。 韦家父子,你们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如今,我便要替他们活下去,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血债血偿! 第81章 大义灭亲 “殿下!”书房的门被人推开,顾若清走了进来,脸上难得带着焦急的神色。萧景睿坐在书桌后面正在写着什么,看见她如此慌张,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连忙站起来拉住顾若清的手问道,“怎么了?” 顾若清连忙说道,“殿下,舅舅方才派人告诉我,李家的小姐到永安坊二楼去采买,无意间提到似乎是她的哥哥拿到了什么春闱试题,话里话外都是对这次春闱势在必得,殿下赶快派人去查一查是不是真的?陛下亲自指派了殿下为春闱的主考,而吏部是白家的人,会不会是他们做了手脚想要陷害殿下?” “不错,我也知道了。”萧景睿难得看到顾若清如此慌乱的一面,不知道为何对她这副模样十分受用,有心逗一逗她,便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事情实在是棘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若清可有什么好主意吗?” “啊?”顾若清一愣,瞬间整个人更慌乱了,死死地抓住萧景睿的手,“明日便是会试了,来不及了,殿下现在就进宫去找陛下,先下手为强,便说这一切都是白尚书的主意!” “皇帝就算知道了,也会借此事治我一个御下不严的罪责,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呢?”萧景睿看着她,继续添油加醋,“吏部可是现在我手中最得用的一张牌,亲眼见我斩断左膀右臂,皇帝和梁王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呢?若清,夫君我呀,在朝上可说孤立无援,十分可怜呢。” “那...那...”顾若清傻了眼,但她知道萧景睿说的话是真的。皇帝对于萧景睿而言,不仅不是慈父,更像是仇人一般。若萧景睿真的进宫,向皇帝先一步揭发吏部的罪行。只怕皇帝拿白家开完刀之后,萧景睿也不会好过,反而在朝中更加举步维艰。 想到这里顾若清狠了狠心,“倘若真到了那一日,殿下便只管在这东宫里待着,一切就交给我吧!” “哦?给你,你打算怎么做?”萧景睿来了兴致,他还真没见过顾若清发狠的样子,只觉得此刻的她像个气鼓鼓的小兔子一样,十分可爱。 “外祖父说了,云顶商行有一半都是我的。殿下且给我些时间,云顶商行便补上吏部的缺,成为殿下最得用的一把刀!殿下不知道,我外祖父认识天宫斋的主人呢,到时候求些神兵利器招兵买马。我还有嫁妆,养支军队不成问题!”顾若清越说越是觉得可行,“文国公府轻易不会倒下,以殿下的声望,定然会有许多朝臣站在殿下的身后。届时我们里应外合,先杀梁王,然后逼迫皇帝让位!” 萧景睿原本逗趣的心思倏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说的触动。不得不说,这是个幼稚至极的计划,可是偏偏就能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将他连人带心都网到了顾若清的手中。 “傻东西。”顾若清还在滔滔不绝,萧景睿微微红了眼眶,一把抱住了她。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殿下,你还没有说我这个计划怎么样呢?”顾若清的眼睛亮晶晶的,她觉得此刻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先一步行动起来,先找皇帝告发白长风,于是拉着萧景睿的手就要陪他进宫。 萧景睿哭笑不得,手中微微一用劲儿,又将顾若清揽在了自己的怀里,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闷声道,“唉呀,这可怎么办?我听说小半个时辰前,白尚书好像已经进宫了。” “什么!”顾若清大惊失色,雄心壮志倏然落空,下一刻就听见萧景睿轻轻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顾若清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当她看见萧景睿整个人都笑的发抖的时候,才终于明白过来,这人方才就是拿她寻开心的! “你!”顾若清气急,一时间昏了头,拉起萧景睿的手就狠狠的咬了一口。 “别咬,别咬,我错了还不行吗?”萧景睿求饶,然后抱着顾若清跌进身后的椅子中,“好若清,我坦白从宽,向你坦白,你听一听我这盘棋下的怎么样,好不好?” 东宫的书房中十分<a href=https:///tags_nan/wenxinwen.html target=_blank >温馨,而太和殿中却是风雨欲来。白长风跪在冰冷的金砖上,整个人趴伏在地,等待着萧奕的反应。与想象之中的雷霆之怒不同,萧奕坐在书桌后面,许久都没有说话。 偌大的太和殿中此刻一个宫人也没有,连康禄海都不见了身影。白长风只能隐约地听到萧奕翻折子的声音,以及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白长风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他大着胆子,微微的躬身起来,低声说道,“陛下。” “嗯。”坐在上手的萧奕应了一声,将最后一封折子批完丢到了一旁,总算给了白长风一个正眼,“起身吧。” 白长风的心中骤然松了一口气,连忙谢恩站了起来,还没等他开口,便又听见萧奕说道。 “长风,你的女儿嫁进了东宫,而你现在要告发太子操纵春闱。你可知道,一旦这个罪名落实。太子被褫夺封号,朕会把他圈禁起来,你的女儿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你可当真想清楚了。”萧奕温声说道,似乎是在替白长风担忧,又好像是在试探他的心思。 第95章 白长风咬了咬牙,说道,“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臣效忠的是陛下您,不是什么太子。至于婉儿...只要留她一条命,臣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嗯,你倒是豁得出去,有大义灭亲的勇气!”萧奕拿起茶盏,看向他,“说吧,景崇都许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扳倒太子?” “什么?”白长风坚决的模样还没有卸下,乍一听到萧逸的问话,不由得愣住了。 “先借着这事撤了你的尚书之位,后面等他得了权再将你抬进内阁?”萧奕品了口茶,评价道,“你还真的相信他的承诺,做事做得如此卖力,连带那些草包公子都得了份春闱试题。而你便在春闱前夜来面圣告发,就等着朕在殿试中发火一举废了太子,还真是好手段。” 萧奕的脸上带着十分笃定的表情,他从桌上拿起一个东西,正是侍郎让崔管事塞给那些学子的锦囊。“太子是主考,没有人会比他更希望春闱风平浪静。你的女儿和皇后勾结起来,要害太子妃;你和梁王就勾结起来,要害太子。你以为,朕会承你这个情吗?” 白长风彻底瘫倒在了地上,霎时间面如纸金,愣愣地抬着头看着萧奕。 “康禄海,送太子的好岳丈去天牢吧!这样的大义灭亲的纯臣,朕可得好好的赏一赏他!”萧奕高声说道,“另外,把这些锦囊都送去东宫,给朕砸在太子脸上,问问他是怎么办差事的!” 第82章 惊变 “小姐,小姐,不好,老爷那边出事儿了!”天刚刚蒙蒙亮,白府那边便派了个婆子过来,来宝早就得了萧景睿的旨意,也没让人拦着她。 白婉儿还在内室睡着,碧痕站在揽芳居的院门口拦住这婆子,呵斥道,“张婆子这是怎么了,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成何体统!小姐还在内室睡着呢,惊扰了小姐,你有几条命顶?” 那婆子向来在碧痕面前低眉顺眼的,如今也不管不顾了,她来不及同碧痕解释,推开碧痕径直走向内室,开始敲白婉儿的门。 “你干什么?”碧痕连忙拦在她的面前,但这么大的动静早已经将内室中的白婉儿吵醒,她随意披了件衣裳推开门,冷眼看着面前拉拉扯扯的两人。 “大清早的惹人清梦,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白婉儿忍住火气,她知道若是没有十万火急的事,这张婆子定然不会不管不顾的跑到东宫来。 张婆子见了白婉儿,似乎终于见到了救星一般,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小姐,您快救救老爷吧,昨儿老爷进宫面圣,没想到一夜没回,夫人担惊受怕了一宿,派人一去打听,这才知道,老爷被皇上下了大狱了!” “你在胡说什么呢?”白婉儿一脸不可思议,似乎听到了什么非常可笑的事情一般,“你这婆子,怕不是失心疯了,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张婆子得了白夫人的嘱咐,一定要让白婉儿想个办法出来,连忙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说,“小姐,这样的事老婆子怎么敢开玩笑,夫人派我来就是给小姐递个信儿,快些想想办法吧!” 张婆子情真意切,神情不似作伪,白婉儿知道张婆子是母亲的陪嫁,此刻跑来报信十有八成是真的,瞬间也跟着慌了神,“哥哥呢?哥哥有没有派人去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呢?” 昨日白长风进宫做什么,白婉儿清楚的很。一想到过些日子,便能够听到太子被褫夺封号的消息,她将从东宫脱身,就心中欢喜,于是昨夜一人坐在揽芳居中喝了点酒沉沉睡去,此刻醒来头还带着宿醉后的疼痛。猛然一听到这样的消息,白婉儿只觉得脑子转不过来,根本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张婆子听到这话,拼命摇头,“大公子也没有什么办法,他也等着小姐找个门路呢!” 白婉儿心中暗骂白崇安是个废物,但此刻父亲入了狱,家中能指望的唯有她一个了。于是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清晨的冷气进入胸中,白婉儿的脑子终于清醒了起来,“梁王!” “碧痕,替我梳洗,我要回白府一趟。”白婉儿顾不得还跪在地上的张婆子,拽着碧痕就进了内室。碧痕连忙替她梳妆换洗,白婉儿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好像掉入了迷宫一样。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圣上因为这事震怒,迁怒白家将父亲下了大狱,可是怎么东宫里的萧景睿却安然无恙呢?以皇帝的秉性脾气,倘若拿到了太子这么大一个把柄,只怕会连夜让禁卫军杀到东宫才对! 是难道,萧景崇骗了她?他根本不相信白家是真心实意的投诚,或者觉得白家并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到皇帝面前说了些什么? 白婉儿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强迫自己对镜子露出一个笑容。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先救父亲出来。梁王那边还不能撕破脸。 “殿下,怎么了?”感受到身旁人坐了起来,顾若清睡眼惺忪,伸出一截白嫩的手臂放在了萧景睿的身上。 萧景睿坐在温暖的床上,伸出手来摸了摸了顾若清的脸,看着窗外逐渐亮起来的天色,笑了一声,说道,“终于闹起来了。” 顾若清猛然清醒,也跟着坐了起来,“陛下,对白家动手了?” “准确的说是对白长风动手了。”萧景睿伸出手把玩着顾若清的头发,乌黑的发丝缠绕在他的指腹和指尖,无端的生出一股暧昧之意来,顾若清不知道为何红了脸,伸出手抢回了自己的头发。 第96章 “啧,若清,怎么如此小气,连个头发也不许我碰了吗?”萧景睿心中了然,但仍然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顾若清红着脸,异常警惕,冷声说道,“为何不让殿下碰,你心中不知道原因吗?” “好了。”萧景睿笑出声,他并不打算在今天折腾顾若清,毕竟还要保留体力去演戏呢。于是干脆的翻身下床,一把将床上的顾若清提了起来,抱到了自己的怀中。 “既然都醒了,那也别睡了,我替你画眉梳妆。”萧景睿将顾若清放在凳子上,朝外唤道,“福林,备好洗漱的东西进来。” 与此同时,白婉儿已然悄悄随张婆子溜出了东宫,钻进了白家的马车之中。来宝站在门口看着马车逐渐远去,朝身后挥了挥手,一个黑影便从房梁上掠过,远远的跟在了那马车的后面。 “王爷,我要见王爷!”白婉儿站在梁王府的侧门前,伸出手砸了砸门。里面的人不敢怠慢,能够砸梁王府的门身份都非同其贵,他打开门看见白婉儿的脸,连忙低下头侧身让她进去。 白婉儿少时也来过这里几次,因此对这里的地形倒是轻车熟路,不用奴才引着自己,便找到了萧景崇的卧房,想都没想便推门进去了。被甩在身后的仆役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婉儿傻在了当场。 “混账东西,干什么大清早的惹本王?”萧景崇不耐烦的推开怀中浑身赤裸的通房丫头,抬起眼睛看见僵硬的白婉儿,语气和缓了些,“婉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白婉儿先是打量了那丫头雪白的胸脯,又看向萧景崇无所谓的脸,心中怒火中烧。倘若放在平时,让她撞见这样的场景,势必是要借题发挥和萧景崇使性子的。可是此刻正是人命关天的时候,她顾不得那些了,走上前扑通跪在了地上,说道,“求王爷,救救我父亲吧!” 第83章 对质与威胁 “白尚书昨日进宫面圣一夜未归,今日发现他已经被下了大狱?”萧景崇此刻的表情就如同方才的白婉儿一样,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抓起一旁的衣服套在了身上,有些烦躁的在屋中踱步,“东宫呢?白尚书都在大牢里蹲了整整一夜了,萧景睿一点事情也没有?” “没有。”白婉儿仍然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昨夜我硬是守到下半夜才沉沉睡去的,原以为是圣上想高调行事第二日再动手,可是直到我出门,也没有听见一点不对劲的动静。” “没有动静就是最大的不对劲!”萧景崇深吸一口气,他的脑子此刻也乱成了一锅粥,白婉儿哭哭啼啼的声音更是惹得他心烦,于是便冲白婉儿说道,“婉儿,你先回东宫去吧,或者干脆回白家,不要让人看见你在我这里。至于白尚书那边,本王会让人打听打听,究竟昨日在太和殿中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能一点消息也没传出来呢?”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要让人看见我在这里?”白婉儿抬起头,一脸的不可置信,她伸出手抓住萧景崇的衣服,“婉儿现在能够依靠的便只有王爷了!王爷承诺好的,白家会是扳倒太子的最大功臣,陛下不会杀我父亲的,对不对?” 萧景崇被她吵得头疼,语气逐渐不耐烦了起来,说道,“本王说了要去打听打听,宫中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本王的眼线都传不出消息,你在这里哭有什么用?” 萧景崇这副模样,和之前信誓旦旦承诺白家富贵时的样子大相径庭,白婉儿的心颤抖了起来,她跪在地上膝行几步,牢牢的抱住了萧景崇的腿,“王爷,您可不能不管白家啊!我父亲是为着王爷办事才将身家性命豁出去,要替殿下除去太子这个心腹大患的,婉儿,婉儿已经将什么都给您了,您可不能不管啊!” 萧景崇彻底没了耐心,一把推开她说道,“本王有说不管吗?不过要先去查一查白尚书究竟是什么事情惹怒了陛下而已。你着急,本王还着急呢!白长风要是在陛下面前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牵扯到本王,大家便只能一起翻船了!” 白婉儿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态度的转变,她是了解萧景崇这个人的,嘴上说的好好的,实则出了事比谁跑得都快。仅仅是这两三句话的功夫,他的口风就已经变成了父亲惹怒陛下了,甚至还担心起自己会不会受牵连?今天自己要是听了他的话出了梁王府,恐怕以后连这王府的大门都进不来了! 想到这里,白婉儿瘫坐在地上看着梁王,伸出手擦去了脸上的泪珠,卸下了梨花带雨的模样,质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我父亲做的,难道不是梁王殿下的意思吗?”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萧景崇彻底冷下了脸,弯下腰捏住了白婉儿的下巴,与她对视,“白尚书做了什么事情,本王怎么知道?本王好端端的待在自己的王府里,原本念着与你旧时的一段情,想去帮你打听打听。若婉儿这样讲,那本王可就不敢伸出援手了。” “萧景崇你敢!”白婉儿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丝柔弱的模样,“你就不怕我去陛下面前揭发你吗?皇后和你,让我假孕陷害太子妃,逼迫太子回京放弃兖州。宫宴之上,太子为何离席?叶家当初送叶芜进宫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以及当年元后的死,你们是在背后怎么议论陛下的?” 萧景崇看着她,发出一声冷笑,“白小姐,啊不,白侍妾。当日你假孕陷害太子妃,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刘太医都说了是受了你的蛊惑,所以这事情和母后有什么关系?至于叶芜,用你的脑子好好的想一想,再怎么样,叶芜也是姓叶的!” 第97章 在白婉儿不可置信的表情中,萧景崇又接着说道,“至于最后一个,元后钟初瑶是怎么死的,你猜,倘若你在陛下面前提起这件事情,先死的会是谁?本王警告你,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否则,你不应该担心白长风会不会死,你应该先担心自己会怎么死。” “王爷!”两人对峙之间,时常跟在萧景崇旁边的那个太监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点焦急的神色,看见屋中的场景,先是愣了一下,又连忙说道,“王爷,我们在太和殿中的眼线,不知为何昨夜死在了西宫的一口枯井里!” 萧景崇听在耳边,终于放开了白婉儿的下巴,“听到了,本王没有骗你,只是也一并被人算计了而已。” 白婉儿哆嗦着,终于感受到了恐惧。她抬起修长的脖颈,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对上了萧景崇厌恶的眼神,一时间要说的话全都梗在了喉咙里。 “回去吧,回你的东宫去,倘若太子还顾念之前与你的情分,说不定还能替你捞一捞白尚书。”萧景崇的唇边带着一丝讥讽,“不过婉儿,本王还是要奉劝你一句,闭上你的嘴巴,你的娘亲还好好地在白府里盼着白大人回家呢。” 萧景崇的威胁让白婉儿的脊背彻底垮了下来,她狼狈的爬起身看了那太监一眼。她知道,萧景崇这么说,已经是要彻底放弃白家了。或许一开始的时候,萧景崇有过接下白家投名状的意思,但是如今出了事,萧景崇考虑的便只有他自己,当真是要不管父亲的死活了。白婉儿的心中翻起滔天恨意,可这里是梁王府,她就算再恨,又能够对萧景崇做些什么呢?就如萧景崇所说的,还不如去试探试探萧景睿的意思。 “白侍妾,奴才送您回去吧。”那太监抬起头,露出一张精明的过分的脸。白婉儿不去看萧景崇,定定的看着他,说道,“不必了,管好你自己吧。说不定哪一日,这位大人犯了错,也会被王爷像丢垃圾一样丢出这梁王府呢!” “回来了。”内宫的大门前,司礼监齐公公穿着一身靛蓝色的官袍,听着旁边探子传来的消息,点了点头,“果然如此,听到白尚书下了大狱,那位白侍妾真的跑到了梁王府里面。这下子,可是铁证如山呐。行了,你下去吧,陛下还等着我去给他回消息呢。” 第84章 闭门思过 “太子殿下,陛下的意思是春闱既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殿下自然是要担责的。”司礼监的齐公公站在东宫的庭院里,看着跪在地上的萧景睿和顾若清,不紧不慢地念着萧奕的口谕,“咱家来传个陛下的口谕,太子作为春闱主考,管制不力,居然出现了吏部泄题的事情,实在是让朕失望。现,免去太子春闱主考的身份,改为梁大学士主持,春闱延期三日,由梁大学士亲自编纂题目,择期举办。至于太子,则禁足在东宫思过,以示惩戒。” “儿臣办事不当,的确该罚。”萧景睿脸上十分平静,身侧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似乎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而他身旁的顾若清似乎则没有他那么好的定力,脸上透露出惊异的表情。 “殿下,您快请起吧,陛下也就是一时生气,等过些日子这气消了,自然也就放殿下出来了。”齐公公上前几步,亲自将萧景睿扶起来,“这么大的事情,陛下都能替太子殿下压下来,明面上是训斥您,实际上到底是对您还是爱护有加的。” “有劳公公提点,孤明白。”萧景睿点了点头,旁边的来宝见状悄悄地走上前去,从袖中掏出一袋金瓜子塞到了齐公公的手中。 顾若清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转头看着萧景睿,有些迟疑的说道,“殿下,白尚书做了这样的事情,那白侍妾如何处置?” 萧景睿转过头,面色不善地看着她,“什么怎么处置?谁都不许动她!” 这话一说出口,无论是顾若清还是一旁的来宝和齐公公三人,面色都僵硬了起来。大概是碍于有外人在场,顾若清深吸一口气,似乎也在压抑着自己的脾气,冷冰冰的说道,“殿下当真是深情,实在是让臣妾佩服!” 说完,连个礼都没有同萧景睿行,便转身离去。 齐公公是个知情识趣儿的,眼前这一幕只当没看见,同来宝低声说了几句话后便朝萧景睿行礼退了出去。齐公公刚走出东宫的大门,跟着伺候的小太监便凑了过来,让他扶上了马车。 “公公这趟当真是劳累,这刚从太和殿出来就要到东宫来,不过,太子殿下听了白家的事,表情如何?”小太监在齐公公面前非常得宠,说话也随意一些。齐公公看了他一眼,笑骂道,“小兔崽子,别以为你那些心思我不知道,背后嘲笑主子这事儿得改了,否则哪天因为这事儿丢了命你都不知道!” “哪儿能啊,不有公公在旁边提点着吗?我呀,也只是在您旁边说笑几句罢了!” 齐公公乐了一声,伸出手拨弄了一下他的脑袋,叹息道,“咱们这位太子爷,对那个白侍妾当真是用情至深啊。白家与梁王勾结起来,险些夺了他的太子之位,他还在太子妃面前护着白侍妾。我方才读口谕的时候,那太子爷面上看不出什么,放在身旁那个手啊紧紧攥着,若是白长风站在他面前,怕是一拳能挥上去。” “是啊,连陛下今晨听了白侍妾和梁王的事,都觉得对太子殿下恨铁不成钢,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这陛下还是对太子殿下有几分爱护的。”那小太监唏嘘道,哪怕是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也有被女人戴绿帽子的时候,还戴的如此憋屈,当真是可怜哟! 第98章 “行了,别啰嗦了。等会儿进了宫,直奔太和殿,咱家要赶着去跟陛下交差呢。”齐公公摆了摆手,心中却对小太监的话十分不以为然。在皇权面前,父子亲情又算得了什么,无非是陛下觉得一向乖顺的萧景崇私底下竟有另一副面孔,起了忌惮之心而已。之所以现在对太子小惩大诫,纯粹想要留着太子做个棋子警告梁王。君心难测啊,今儿等他进太和殿禀报的时候,还瞥见陛下的书桌上已然拟好了废太子的圣旨,直到陛下听到白婉儿的确与梁王有染,才暂且搁置了废太子的心思。 “方才我演的如何?”齐公公的马车刚刚离开东宫的大门,顾若清便跟在萧景睿身后进了书房的门,门一关上,顾若清眼睛便亮晶晶地冲着萧景睿询问。 萧景睿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夸赞道,“若清这演戏的功夫当真是好,尤其是那冷冰冰的样子,实在是让我伤心。” 顾若清伸出手,打掉他不安分的爪子,“还说我呢,是你先冷冰冰的对着我的!” 萧景睿举起手表示投降,但有一个问题顾若清当真是好奇,现在白长风已然下了大狱,萧景睿究竟打算如何处置白婉儿? 顾若清的心思当真是好猜,萧景睿看见她的神色便猜到她想问什么,便主动坦白道,“来宝说了,白婉儿想进来找我。我一时间懒得见她,就让人把她带回揽芳居了。我让来宝告诉她,过几日,孤会亲自带他去大牢里面探望探望白长风。” “过几日?”顾若清有些疑惑,“殿下,你可刚刚被陛下禁足在东宫了,你怎么知道过几日陛下一定会放你出去呢?” “你就当是个秘密吧,时候到了自然就会知道了。”萧景睿伸出手,一把掐住了顾若清的腰,“正好闲着也是闲着,我最近新得了些册子。来,我抱着你,咱们一起看!” 萧景睿怀中搂着顾若清,两人腻歪在书房的矮榻上。玩闹间书本被随意丢到了一旁,接着便是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良久,顾若清瘫软在榻上沉沉睡去,萧景睿将外衣仔细地披在她的身上,然后将她整个人搂在自己的怀里,满足的看着她还带着潮红的脸颊。他并没有对顾若清说实话,皇帝废太子的心思此刻怕是还没有被完全打消,于是他专门为萧奕准备了一剂猛药。 至于白家,葬身之地他已然选好,这是他精心为白长风和白婉儿准备的结局。只要等六合戏楼当中的好戏上演,要带着白婉儿到天牢中去,再亲手将他推到地狱之中。 至于这些,就没有必要让顾若清知道了。萧景睿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顾若清小巧的鼻梁。若清啊若清,上一世我无力保护你。可这一世,哪怕杀尽半个朝堂,我也要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捧到你面前来。 第85章 请帖 “云少爷起身这么早,是要做些什么吗?”清晨一大早,韦一白的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面容精致雌雄莫辨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袭水蓝色的外袍走了出来。 在院子里洒扫的下人看见他,连忙低头行礼,掩去脸上鄙夷的神色。这是公子新娶回来的姨太太,一个戏子,还是个男人,可当真是下贱!昨夜那房里的动静他可都听到了,简直就是不堪入耳。就算是公子院里其他娇滴滴的侍妾,都没有这位云少爷花样多! 云官抬起下巴,只当没看见他脸上的神情,扬了扬手中的帖子,说道,“这是公子写的请帖,你让人送到梁王府上去。宫里出了些事情,今晚韦公子有话要同梁王讲。” 那下人走上前接过请帖,无意中闻到云官身上带着一股奇异的清香,不自觉的动了动鼻子。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去,湿润冷冽的空气进入肺腑之中,又瞬间让他的脑海清明了起来,连忙低头道,“是。” 看着那仆役小跑着离去的背影,云官的眼神渐渐暗了下来。他回过头看着在内室中沉睡的人,几乎掩饰不住心中涌动的杀意。他走进去关上门,然后几步走到床前盯着韦一白的脸,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猛然掐住了他的脖子。 “郡主,长公主今日好不容易才同意您出府,还是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吧?”一个模样还算周正的丫鬟跪在马上里,提心吊胆地看着坐在一旁的安宁郡主。虽说这几日安宁郡主清醒了许多,但这丫鬟还是记得她之前错杀戏子满脸是血的模样,生怕她又像之前一样疯了起来。 安宁郡主听到这话,睁开眼睛看着她,冷冷道,“怎么,怕本郡主在外面发疯,连累了你是吗?” 丫鬟浑身一震,瞬间低下头,小声说道,“奴婢不敢!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担心郡主的身体!” “用得着你操心吗?本郡主的身体,本郡主自己知道。”安宁郡主抬起下巴,“下等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竟然还敢对本公主说教起来了!” 那丫头的头更低了,几乎要缩到马车的另一角。见她这副样子,安宁郡主心头火起,就准备对她动手。正在这个时候,马车帘子外伺候的人似乎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掀起了门帘探进了头来。贴身丫鬟抬起头,认出了这是在最近的安宁郡主面前十分得宠的一个小丫头,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小丫头看了看里面的动静,冲安宁郡主说道,“郡主,马上就要到六合戏楼了,郡主身上可带够了银子吗?” 安宁郡主似乎十分听她的话,从怀中掏出一叠子银票塞到这小丫头的手中,“自然,你快拿着,等会到了戏楼,我就只能坐在雅间中看戏了,你去买些那东西回来,知道了吗?要多买些,若是不够尽管找本郡主来要!” 第99章 那小丫头连连点头,说道,“郡主就放心吧,奴婢人微言轻,那六合戏楼的掌柜才敢断了我的货。这回郡主自己都亲自到了六合戏楼里了,那掌柜的那还敢狗眼瞧人低不卖我白玉散吗?只怕见到郡主,那掌柜的连个价都不敢同郡主谈了呢!” “钱不是问题,有多少便买多少,全包圆了也无所谓。”安宁郡主伸出手,牢牢的抓住那小丫头的手腕。此刻她的手上没个轻重,那小丫头只觉得是腕骨都要被捏碎了,但是面上仍然带着笑容说道,“好,奴婢知道的了,郡主待会儿只管进了雅间儿看戏,一边看戏一边享用,岂不美哉?” 安宁郡主听了她的描述只觉得心里痒痒得不行,一时间竟觉得浑身发热起来,不耐烦的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对那马夫催促道,“没吃饭吗?还不快些赶车,误了看戏的时辰,本郡主要你狗命!” 那马夫知道安宁郡主是从来不会拿这事开玩笑的,连忙挥动马鞭,马儿吃痛撒开四蹄从街上驰骋而过。一头闯进了长安街。 却说梁王府上,萧景崇手中拿着这帖子,只觉得总算有个人能替自己解忧了。 白长风入狱,太子禁足,他在太和殿中的暗线被拔了个干净。一个接一个的谜题,让他应接不暇,甚至丝毫揣摩不透萧奕的心思,只能在梁王府上被动等着消息,不敢轻举妄动。此刻韦一白居然主动传信过来,说是有些话要同他讲,想必是韦正和那个老狐狸猜到了什么,赶着来与他报信的。 “殿下,韦家滑的像个泥鳅一样,闻见味道不对早就缩起来了。咱们的人前日往韦府上送信,送了两回都不见他冒头,如今怎么上赶着送帖子来了?”那面相精明的太监站在一旁,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什么来。萧景崇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道,“你也太谨慎了,韦正和办事情向来如此。从前许多消息也是借韦一白的口告诉我的。更何况,没看见吗?约的地方是在六合戏楼,是叶家和本王的产业,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想一想,究竟是谁拔掉了我们在太和殿中的眼线!” 萧敬重说到最后带上了火气,那太监不自觉的噤了声。此桩变故来的实在是太过诡异,他至今都没有想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才走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萧景崇看了一眼他,缓和了一些语气,“你在我身边这么久,却只能以太监的面目示人,不觉得有些可惜吗?若你替本王破了这个局,那我便恢复你的身份,让你脱了奴籍,甚至送你上朝堂,如何啊?” 太监心中一凛,连忙低头,“奴才这条命都是靠王爷施舍,不敢妄想其他。殿下忧心的事情,便是奴才忧心的事情,自然会想尽办法替殿下查明白的!” 萧景崇听见他的话,满意的点了点头。面前这人名叫宋迁,其实并不是个太监,而是结缘巧合之下他撞见的一个落魄书生。这宋迁似乎对文国公恨之入骨,心思又颇为灵活,久而久之变成了萧景崇的心腹。 “行了,办事情光靠说的可没有用,本王要的,是你的结果。”萧敬崇挥了挥衣袖,“晚些时候你想法子亲自进宫一趟吧,现在局势不明,本王不能轻易进宫去。你去问问母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86章 梁王杀人了! 夜色逐渐暗了下来,长安街沿街的商铺灯火辉煌,其中最亮堂的地方当属长安街正中间的六合戏楼。一辆做工考究的马车低调的驶入了戏楼后的小巷,轻易不在人前露面的六合戏楼的掌柜慌慌忙忙地从后门走出来,似乎要迎接什么大人物。 “王爷,今儿怎么有兴致来戏楼听戏了?”那掌柜的面色有些不对劲,梁王来六合戏楼的日子也是有迹可循的,前几日刚从戏楼里走,近几天也没排什么新戏,怎么突然来了呢?其实要是放在平时也没什么,只是今儿这戏楼格外的火爆,几间雅间都挤满了人。按照规矩,梁王的雅间是要专门空出来,轻易不能让人进去的,可方才来了个什么郡主,风风火火的奔着那雅间就进去了,底下的人拦都拦不住。 掌柜的问话落在萧景崇的耳中,他的语气便有些不善,“怎么,本王来之前还要跟你通报一声?” 掌柜的瞬间冷汗就下来了,连忙说,“王爷恕罪,小的绝没这个意思,只是...” 萧景崇皱起眉,见这个掌柜支支吾吾的觉得有些心烦,低声呵斥,“只是什么?” 眼见着实在是瞒不过去,掌柜的只能破罐子破摔说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王爷惯常用的那雅间儿,方才有个女子自称是什么安宁郡主,凑巧其他房都满了,便直奔着您那间去了。奴才们实在是拦不住,还请王爷...”掌柜的眼珠一转,将罪责全部都推到了安宁郡主身上。他心想,方才那趾高气扬的女子最好是位货真价实的郡主,否则,撞上了梁王这尊大佛,恐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安宁郡主?她怎么会在这里?”萧景崇皱起了眉头,这安宁郡主不是因为吃多了白玉散已经脑子不清楚了吗?立阳长公主近来严防死守地不让她出门,怎么今天会突然出现在戏楼里呢? 若是放在平时,萧景崇是懒得与这安宁郡主碰面的。只是今日韦家亲自下了帖子,怕是要带来些要紧的消息... 想到这里,萧景崇推开掌柜,径直穿过后院走上了三楼的雅间。身后跟着的小厮和掌柜面面相觑,生怕听到些不该听的,于是便没有跟上前去,只是站在楼梯拐角处,等候着梁王的差遣。 第100章 萧景崇懒得搭理他们,他伸出手猛然间推开雅间的门,正要出声,却因为面前的场景愣在了当场。 雅间最里面的软榻之上,此刻正横陈着一个女子的身躯。这女子身材玲珑有致,肌肤雪白,几乎是不着寸缕的仰面躺在榻上,脸上还带着迷醉的笑容,华贵的衣衫散落了一地。 萧景崇皱起的眉头瞬间舒展开,他转过头示意身后的奴才不要跟上来,然后看着安宁郡主扭动的身躯,抬脚走入了雅间之中,顺手带上了身后的门。 “本王当真是见识了,养在皇室深闺的女儿,竟然有如此放荡的一面!”萧景崇走到安宁郡主身旁,低下头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闻到了她身上浓重的香气。他的视线从安宁郡主高耸的胸脯上停留片刻,便顺着她曼妙的曲线向下看去,目光逐渐炽热了起来。 安宁郡主此刻正处在极乐世界之中,只觉得一只大手钳住了她的下巴,温热的肌肤和些许疼痛,刺激地她有些失神。她不由自主的挥舞双手,就要搂上萧景崇的脖子。萧景崇任由她动作,只觉得立阳长公主实在是老了,竟然连自己的孙女都看不住。雅间与看台之间,隔着一道半人高的栏杆,上面垂着薄薄的纱织帷幕。帷幕之外,楼下戏台上戏子唱戏的声音娇柔婉转,配上安宁郡主的嘤咛,惹得萧景崇呼吸瞬间粗重了起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顺着安宁郡主的肩膀探到她的身下。安宁郡主有些吃痛,转头就朝着他掐住自己下巴的手一口咬了上去。萧景崇始料不及,只觉得手上传来一股剧痛,连忙退后,挣扎之下几乎被安宁郡主咬下一小块皮肉来。 “疯女人,你敢咬本王!”萧景崇恼羞成怒,不顾还在流血的伤口,另一只手就铆足了劲冲着安宁郡主那张脸甩了下去。安宁郡主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叫,硬生生被甩到了榻边。萧景崇随意扯过放在一旁桌上的帕子,缠绕在自己的伤口上,他看着趴伏在榻边的安宁郡主,走上前将她拽起来准备用强。安宁郡主哪里被人打过,此刻感受到萧景崇的靠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啊!救命啊!” 这声尖叫穿透力极强,连戏台上甩水袖的戏子都被吓了一跳。霎时间,原本热闹非凡的戏楼之中鸦雀无声,在门外的小厮以为里面出了什么事,想也不想便猛然撞开了门。萧景崇来不及反应,听到开门的声音,直直与闯进来的小厮对上了眼。 那小厮自然认得安宁郡主,见这场面连忙低下头,不敢上前。萧景崇如梦初醒,转过头恶狠狠的伸出手捂住安宁郡主的嘴巴。可后者似乎意识到他要做些什么,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然推开他。萧景崇踉跄站起身,就要抓住她的胳膊。 “郡主,这里!” 安宁郡主意识恍惚,耳边依稀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便猛然扑向那栏杆的方向,一头撞进了薄薄的帷幔上。萧景崇的手落了空,瞪大了双眼,眼睁睁地看着安宁郡主尖叫着从栏杆上翻了下去。 “啊!”大堂里此刻坐着不少人,一个男子险些被安宁郡主的身体砸到,此刻有些惊魂未定。他苍白着脸,想要将这从天而降的女子扶起来,只是手还没伸出去,便看到女子的脑后涌出来一股鲜血。这下子,所有人都慌乱了起来,不知道是谁放声尖叫,大喊道,“死人了死人了,梁王殿下杀人了!” 听到梁王的名字,在场有些人反应了过来,下意识抬起头看向三楼的雅间,那挂在栏杆前的帷幔已然随着安宁郡主跌落了下来,萧景崇避闪不及,被下方的人看了个正着。 似乎察觉到梁王杀人般的视线,那想要去搀扶安宁郡主的男子哆嗦着站起身,头也不敢抬,就朝着戏楼外跑去,慌乱间猛然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他转过头刚想道歉,瞥见对方身上的官服,瞬间脚软了下来。他认得这衣服的含义,这是京城巡防营的官服,为首的官爷此刻正带着一些官兵照常在长安街上巡视。 那为首的百夫长看到这人慌张的样子,干脆伸出手钳住了他的肩膀,问道,“里面怎么了?” 男子的眼神有些恍惚,努力想忘掉那女子死时瞪大的双眼,磕磕巴巴地说道,“里面...梁王好像杀人了!” 第87章 认尸 立阳长公主府中,翠竹端着一个托盘要往长公主的房中去,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长公主府上的黄管事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翠竹姑姑不好了,出事了!” 翠竹转过身,皱起眉头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好好说话!出什么事了?” 黄管事猛然在她面前停住,结结巴巴的,“方才大理寺那边来人,说说咱们家郡主,死在了六合戏楼里!” 翠竹手中的托盘连带着上面的东西应声落到了地上,她瞪大了双眼,“你说的可是真的?什么叫死在了六合戏楼里?刚才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黄管事见向来沉稳的翠竹姑姑也语无伦次了,于是被迫清醒了一些,推了推翠竹说,“大理寺的官差还在门口等着,说是,说是要让家人前去认尸...” “认尸,认什么尸?”立阳长公主的声音从两人的身后传来,翠竹转过头去,只见立阳长公主面色疲惫看着自己,脸上带着疑惑,“翠竹啊,发生什么事了?” 翠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那管事脚一软已然跪在了地上,哭喊道,“长公主!大理寺说郡主被人所害,死在了六合戏楼里,这会儿还等着您去大理寺做主呢!” 第101章 听到这话,立阳长公主的眼睛猛然睁大,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翠竹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但已然晚了,长公主惊闻噩耗,竟然生生昏了过去。 “顾元洲,我知道你是太子的人。可本王是圣上亲封的梁王,天潢贵胄,你今天怕是动不了我!”大理寺正堂中,萧景崇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面前的大理寺少卿,“告诉本王,这一切是不是你们设下的局?!” 顾元洲嗤笑一声,“梁王殿下说的对,您是金尊玉贵,下官的确动不了你。可是,安宁郡主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六合楼里,死的时候又那样不堪,身边只有你一个人在。殿下,该何作解释啊?” 这话说完,还不等梁王的反应,顾元洲的视线又放到了萧景崇被丝帕缠起来的伤口,咄咄逼人道,“王爷手上这伤口是怎么来的?看伤口的边缘,似乎像是女子的咬痕啊...” “就凭这点,便能定我的罪吗?”萧景崇不动如山,眼皮一抬,“她咬了我,便是我杀的她吗?大理寺卿,以你这断案的能力,不出几年,恐怕整个京城要被冤假错案淹没了!” “殿下思维敏捷,下官拜服!”顾元洲十分敷衍的拱了拱手,赞叹道,“事实真相,还要待立阳长公主看过安宁郡主,首肯仵作验尸。可是,六合戏楼当中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安宁郡主被人从三楼的雅间推了下来,事发之时,雅间之中只有您和郡主两个人。我只怕,任凭殿下巧舌如簧,也要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听到这里,萧景崇的手猛然间收紧,安宁郡主的死因!他这才想起,自己刚刚进入雅间之时,安宁郡主神志不清的躺在榻上。见她脸上那副模样分明就是过度服食白玉散的样子。只是照理说,这白玉散除了会让人疯癫放纵之外,根本不会要人性命,所以他才敢放肆大胆进去,甚至趁机对安宁郡主上下齐手。 可后来的事情...安宁郡主是怎么摔下去的呢? 萧景崇拼命地回忆着当时的细节,试图找出破绽来,似乎安宁郡主是突然扑向那栏杆的,在女子尖利的叫喊之中,他依稀听到有人小声喊了声郡主。 难道说,还有第三个人,一直在看着他们这里的动静? 可是,算他猜测安宁郡主是被人诱导才从栏杆上翻了下去,那个人是谁呢?倘若不能将那个人找到,逼迫那人说出真相,任凭自己如何解释,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他对安宁郡主用强不成,恼羞成怒拉扯之下才害得安宁郡主跌下戏楼。这事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他当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能在一片慌乱之中看着一堆官兵闯到雅间里面,紧跟着便是大理寺的人。就算他现在安排人回去找,怕也抓不出那个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萧景崇的眼神逐渐阴冷了起来,这一切都是有人安排好的!满京城里,同他萧景崇有仇的人,除了太子没有第二个人。但是,安宁郡主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六合戏楼里呢?韦家送来的请帖又是怎么回事?萧景崇又抬起头看着顾元洲,仿佛能透过他看到萧景睿的脸,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这次算你们厉害,可是,这又能拿本王怎么样呢?” 顾元洲发出一声轻笑,“什么厉害不厉害的,下官听不懂。王爷是皇室的人,名字记在玉牒上,哪怕事情查到最后当真与您有关,臣也没有权利处置您,自然会移交给宗亲们处置。” “蜉蝣撼树,自不量力。”萧景崇面露不屑,虽然心中有些不安,但面子上还是要强撑出无所畏惧的样子,“大理寺卿,你尽管放手去查,人不是本王杀的,再怎么查也不可能查到本王的头上。” “安宁郡主是自己摔下去的,死在六合戏楼算本王倒霉,竟然碰到了这样的事情!” “王爷好大的口气,我的孙女死在死在了你开的戏楼里,尸骨未寒死因未明,王爷却这样议论死者的身后事,当真是让本宫开了眼!”萧景崇的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了一个凄厉苍凉的女声。 他转过头去,正对上立阳长公主怨毒的眼神。 “长公主来了。”萧景崇的语气依旧十分冷静,他今日坐在这里,也是受了安宁郡主的连累。明明安宁郡主已然疯疯癫癫,立阳长公主居然还敢把她放出来,害得自己受了别人的算计,此刻立阳长公主竟然有脸来问来指责他! “既然长公主来了,那便请公主给个准话。安宁郡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身裸体从戏楼上坠落。虽然死因是从高处坠落,但谨慎起见,还是请长公主看看,是否请仵作勘验?”顾元洲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桩再普通不过的惨案。可这话落在立阳长公主的耳中,无异于往她的心上狠狠地捅了几把刀子。 “给本宫查!”立阳长公主胸中气血翻涌,死死的盯着萧景崇的侧脸,“别的先不说,王爷,安宁与你共处一室,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跌下去呢?” “本王怎么知道?她发了疯一样要往下跳,谁能拦得住她?”萧景崇站起身,转过头来与立阳长公主对视,“公主,本王看你当真是老了。你且好好的想一想,若本王要杀安宁,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动手吗?” 第88章 他在说谎 “王爷,你的手上,是怎么回事?”听到萧景崇的反问,立阳长公主冷静了下来,可还不待她坐下,就发现萧景崇的手上缠绕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帕子。 萧景崇一愣,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个举动让那帕子暴露得更加明显,也让立阳长公主彻底确认了,这就是安宁郡主所用的丝帕。 第102章 “本王在雅间儿当中受了点小伤,说来也是奇怪,今儿本来约了韦家的少爷去六合戏楼看戏,推开门只见郡主在里面衣衫不整,似乎精神上也并不是十分清醒。”萧景崇十分冷静,在立阳长公主面前,他绝对不能够暴露他试图对立安宁郡主用强的事情。“本王好心想要送她回去,谁料她竟然咬了本王的手,接着便站起身朝着栏杆那边跑了过去。本王想去抓她却落了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从栏杆上翻了下去。”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安宁郡主的死,实际上是她自己跑错了方向才导致的,跟王爷一点关系也没有吗?”立阳长公主还没说话,顾元洲便在旁边插了一句,“可是,六合戏楼当中的戏子和掌柜人现在全部都压在刑部的大牢里了。我刚才让人问了,那些戏子说事发之时,曾听到安宁郡主的尖叫从雅间里传出来。” “这同本王说的并不矛盾,她精神不正常,谁知道在鬼叫些什么?”萧景崇说到这里,面带愤怒,转过头来指责立阳长公主,“长公主,不要怪本王说话不好听,安宁郡主这个样子,放她出来无异于是害人害己!” “王爷,慎言。”立阳长公主抬起头,短短几个时辰,她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属于老人的暮气萦绕在她身上,配上她此刻死寂怨毒的眼神,显得整个人有些可怖。“安宁前些日子的确是害了怪病,可是这几日整个人已经逐渐精神了过来,她吵着要出门看戏,点明了要去王爷的六合戏楼,我这才放她出去的。敢问王爷,什么叫害人害己?此刻请王爷坐在这里说一说当时的情景,只是耽误些王爷的时间而已,我孙女失去的可是一条性命!” “立阳长公主,切莫动气,就算安宁郡主从栏杆上翻下去时,雅间当中只有王爷一个人在。可是王爷是什么身份?自然不能够凭简单推测,就定他的罪。”顾元洲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他走到立阳长公主身旁,为她亲自奉上一杯茶,说出的话落在萧景崇的耳中,却颇有火上浇油的意味。“安宁郡主的遗体还躺在仵作房里,长公主要不过去看一眼吧?” “翠竹,扶我起来。”立阳长公主的声音有些凄厉,原本站在门外的翠竹闻言走了进来,将她扶起,跟在官差的后面准备朝仵作房走过去。在经过萧景崇旁边时,立阳长公主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过头去看着萧景崇的侧脸,一字一句道,“梁王殿下,你知道的。老身今年六十有八,眼瞅着没几年可活了。为了大齐,我失了儿子,仅剩下安宁这么一点血脉,如今也不明不白的被人所害。倘若让我知道害死安宁的真凶,老身就是拼上这条命,也一定要扒下那人的一层皮!” “长公主同我说这个做什么?究竟是谁害死的安宁郡主,便把这话原封不动的返还给他吧。”萧景崇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转过头来看立阳长公主一眼,只是盯着顾元洲,笑的有些阴森。“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本王偏就不相信,这世上,人为的事情当真能做的一点痕迹都没有!若让本王抓出来,究竟是谁主导了这一切,不用立阳长公主动手,本王便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元洲站在原地,笑的意味深长,“既然王爷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清白的,下官也不能不信啊。只是咱们办案讲究的都是一个证据,还请王爷细细回想,究竟是有哪些东西能够证明王爷的清白呢?” “本王自会找到。”萧景崇冷冷的看着他,说完转身便走。 顾元洲知道,自己根本留不住梁王,可是他要做的也并不是要将梁王留下来。梁王说的对,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可是,自证清白这件事情,从古至今就不是件容易的活计。就怕查着查着发现自己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凶手,甚至翻出自己另一桩更大的过错,那该怎么办呢? “顾大人,陪老身去一趟仵作房吧。”立阳长公主直起身子,转过头看着顾元洲,“大人是太子殿下的伴读,顾家又忠于太子。老身相信,倘若这事情当真与梁王有关,顾大人一定会秉公直言的,是不是?” “长公主放心,那是自然。”顾元洲没有否认她这番话,“长公主,想必来的路上您也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听了个大半,下官和王爷之间的说辞究竟谁更可信,待公主到了仵作房,看到了安宁郡主,自然也就明白了。” 仵作房位于大理寺的一角,现在天气还没热起来,所以许多尸体都没有及时的处理掉,此刻聚集在一起,让这里无端生出一股阴冷的感觉。顾元洲走在前头,亲自为立阳长公主引路。那扇薄薄的木门被人推开,湿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立阳长公主看着躺在石台上的被白布蒙住的躯体,强撑着让自己走了过去。 或许考虑到安宁郡主女子的身份,旁边的仵作是个难得一见的女仵作。立阳长公主看在眼中,心中对顾元洲的说辞又信任了几分。 “掀开吧。”立阳长公主说道。 盖在尸体的白布被人掀开,露出了安宁郡主瞪大的双眼。翠竹被这景象骇地后退了一步,立阳长公主却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有些细纹的双手抚摸着安宁郡主脸上深红色的掌印,痛苦的闭了闭眼睛。 “梁王在说谎,他打了安宁。”立阳长公主沙哑着嗓子,转头冲那女仵作说道,“还有什么?你还看到了什么?” “回公主的话,从表面上看,安宁郡主是因从高处坠落导致的死亡。可是草民刚刚查验了郡主的遗体,除了脸上的巴掌,还有便是...郡主死前像是有被用强的痕迹。”女仵作陈述道,“当然只是些许痕迹,并没有真的得手。” 第103章 “知道了。”立阳长公主打断她,从她听到安宁赤身裸体的从高处坠落之时,从她听到当时房中还有梁王在场之时,她便已然能预想到,萧景崇那个畜生会对她的安宁做些什么。 “另外,恕草民斗胆。”那女仵作有些迟疑,抬起头看着立阳长公主,“郡主生前,可有服食过白玉散?” 第89章 哪家的公子? “白玉散?”立阳长公主冷眼看着她,“你说的,可是寒食散?” “是,但也不是。”那女仵作接着说道,“寒食散的功效,想必长公主已然知道。这东西从前朝流行,害死了不少人,已经被朝廷在明面上禁止流通。至于那白玉散,乍听起来与寒食散功效一致,所以一开始许多人都会以为只是寒食散套了个别名,方便售卖而已。” 立阳长公主直起身体,她看着那女仵作,事实上,她之前也是这样想的。在她发现安宁沾染上寒食散的恶习之时,就派人严查了府中后院,抓出了那日诱使安宁沾染寒食散的几个奴婢,活生生将她们打死了事。可是从未仔细想过,这白玉散当中又有什么乾坤。 “白玉散与寒食散的成分十分相似,可是在这里面,却多了一味鸢粟。”女仵作转过身,拿出一枚小巧的白玉瓶,“这是在戏楼雅间当中发现的,里面虽然已经空了,可是只凭这股香气,还是能够闻出这便是更为阴毒的白玉散。鸢粟并不常见,自唐代传入中原后,便只多见于闽南一带。这东西的成瘾性极高,一旦服食之后不可中断,否则人便会因为极度的渴求而陷入疯魔。” “另外,长公主,还有一件事十分奇怪。”女仵作将白玉瓶放到翠竹手中,似乎在斟酌用词。 长公主见她这副样子,便开口说道,“你只管说便是,至于要不要相信,本宫自会判断。” 仵作听到立阳长公主的承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才放心大胆的说道,“这东西还是第一次在京城当中发现,下官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听同乡提起,在老家闽南一带出现了类似的东西。” “闽南?”立阳长公主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顾元洲也适时的插话,“不只是闽南,现在听说连江浙一带也出现了。这东西能卖到五两银子一瓶,不知道里面利润有多少,但想必也是一本万利的。可是闽南和江浙,无论哪个都距离京城遥远的很,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安宁郡主的面前呢?” “大人说的是,退一万步讲,就算要出现在京城,也不可能首当其冲出现在长公主府里。按照以前寒食散的路子,应当是先在茶馆戏楼这样的地方开始逐步蔓延,然后才一步一步的暴露在人前。难道,是因为觉得普通百姓的家底毕竟有限,所以才挑京城的达官贵人们下手?” “是啊,为什么呢?”立阳长公主原本死寂的眼神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升腾而起,她低下头,轻轻地抚摸着安宁郡主的发顶,就像之前做了无数次那样。闽南距离京城万里之遥,这样一个诡异的东西,居然先是出现在长公主府,而不是其他地方。 而且,安宁去六合戏楼做什么?梁王那日为什么又会出现在戏楼里面?这一切究竟是无意撞见,还是压根就是梁王有意引导。旁人不知道,可立阳长公主清楚得很,那掌管闽南的福州刺史,其独子的正妻可就是叶家的女儿! 见立阳长公主这副神情,顾元洲和那女仵作微不可察的对视了一眼,知道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再说就多了。像立阳长公主这样的久居上位者,他们所相信的一切皆出于自己的判断,这样才会为认定的真相不顾一切。 “事情办的还不错。”东宫的书房之中,萧景睿坐在书桌后面,听完了枭一的汇报。“告诉那小丫头,这事情结束之后便离开京城吧。害死她姐姐的人已经死了,她也该放下所谓的执念。” “殿下。”听到萧景睿突然提起了立阳长公主府上的那个小丫头,枭一的神色有些迟疑,但还是接着说道,“那丫头说,承蒙我们的恩情,事情做了便要做到底。事发之时六合戏楼里乱糟糟的,我们的兄弟一时没看住,那小丫头便跑走了,想来是回到长公主府里去了。” 听完他这话,萧景睿叹息一声,“她想的太简单了,就算立阳长公主相信了她的说辞,待事情结束,为了泄愤和保住安宁郡主死后的名声,长公主也会杀了她的。这样吧,派我们的人告诉她接下来怎么做,顺带务必想办法保住她一条命。” “是。”听到萧景睿如此答复,枭一点头领命。实际上这事情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将这丫头也一并处理掉,然后再栽赃到梁王的头上,让安宁郡主的事情彻底死无对证。可是,主子到底心善。但这样的心善,对枭一这种刀尖上行走的人却是一颗定心丸,主子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小丫头都如此怜悯,对他们这些手下就更不会随意抛弃了。 “长公主,人都到了。”立阳长公主府后院的一间房子里,立阳长公主卸去一身华服,穿着简单的黑衣坐在太师椅上,冷冷的看着下方跪着的几个人。跟在安宁郡主身旁的贴身丫鬟已然被打的看不出了人形,可就是说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哭喊着当时安宁郡主让她待在大堂中不许进雅间,再然后便是看见郡主从栏杆上跌落的场景。唯一有用的东西,便是指认身旁的小丫头才是替安宁郡主办事情的。 第104章 “你,抬起头来。”立阳长公主转头看着那身形瘦弱的丫头,她难得正眼打量着这样下等的人,见这丫头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样子,此刻跪趴在地上,身子有些发抖。 “你叫什么名字?”立阳长公主沉声问道。 小丫头怯懦的抬起头看着她,“奴婢没什么正经的名字,管事买奴婢进来还没有取名,一直就丫头丫头的叫着了。” “这东西,你可认得?”立阳长公主向翠竹使了个眼色,翠竹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的白玉瓶放到这丫头面前。小丫头看了这瓶子一眼,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认识的,这个叫白玉散,郡主娘娘去戏楼,要买的就是这个东西。” “你为什么知道,六合戏楼里面有这个东西?”长公主紧接着问道,眼神紧紧的盯在这丫头的脸上,似乎想在她的脸上找出些破绽。 那丫头似乎还有些懵懂,“郡主娘娘问奴婢有没有白玉散,奴婢之前被人牙子收进牙行的时候,在京城里讨过饭。郡主娘娘点名要这个,奴婢就托讨饭的大哥们去打听,听说六合戏楼里面有,便跟郡主娘娘说戏楼里面有这东西了。” “你可知道,六合戏楼是谁的产业?”立阳长公主拉下脸,厉声呵斥道,“你可要想好,倘若说谎骗本宫,本宫便将你打死,丢到乱葬岗去喂狗!” 小丫头身子瑟缩了一下,似乎有些畏惧,但还是磕磕巴巴地说道,“奴婢不敢说谎,倘若长公主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这东西卖价极高,寻常人家是买不起的,都是些富贵公子才买得起。” “哪家的公子?”立阳长公主皱起眉头,难道说萧景崇为了敛财,真的专门挑些达官贵人们下手了? “奴婢不认得。”小丫头脆生生地回答,“听讨饭的大哥说,有一个是什么伟家的,还是魏家的?” “魏家?”立阳长公主直起身子,脑中思索着京城里的世家大族哪家姓魏,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一旁的翠竹反应了过来,凑到立阳长公主的耳旁轻声地说道,“公主,或许这丫头说的,是韦家。” 第90章 釜底抽薪 “小姐,小姐,发生了好大一件事!”春桃推开毓庆阁的门,顾若清正坐在书桌旁看书,听到春桃大呼小叫地过来,有些无奈,“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反应这么大?” “奴婢听东宫的侍卫大哥说,那安宁郡主前日死在了六合戏楼里!”春桃凑到顾若清的身边,一屁股坐在了她脚边的矮凳上,神神秘秘的说道,“说是从戏楼上面跌了下来,身上也没有一件完整的衣裳!”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顾若清只觉得有些发懵,“怎么会?” “现在满京城里都传疯了,堂堂一个郡主,死的时候那样的不光彩。”春桃接着说道,“小姐猜猜看,事发的时候是谁在旁边,现在是谁嫌疑最大?” “这我哪能猜得出来?总不能是被她欺负过的那些小姐吧?”顾若清摇了摇头,催促春桃,“是谁?” “是梁王!”春桃一拍大腿,她心中还记恨着安宁郡主推钟若云下水,设计要毁自家小姐和若云小姐清白的事情,此刻听到这件事只觉得实在是太解气。“要是旁的人,说不定还要为安宁郡主偿命,可是,那可是梁王,天潢贵胄,他的身份比郡主更为尊贵。我倒是要看看,究竟立阳长公主能不能扳得动他!” 顾若清放下手中的书,彻底被这件事情震惊到了。平日里好像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突然扯到了一起,一个直接害死了另外一个,这当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圣上也听说了,今日亲自下了旨意,让刑部和大理寺将此事查清楚。在事情未明之前,梁王殿下被责令禁足在王府里面。”春桃接着说自己听来的八卦,“小姐你说,梁王做什么要杀安宁郡主呢?是不是因为他想对安宁郡主用强,结果郡主不同意,两人起了争执,才让郡主无意间从栏杆上翻了下来。不然,为何安宁郡主死的时候是不着寸缕的呢?” “或许吧。”顾若清思索了片刻,没能找出什么头绪。可是她心里清楚,世上没有这样的巧合,巧合到梁王失手杀了安宁郡主,直接闹出了这么大的丑闻。萧景睿教过她,倘若一件事情理不出头绪,便换个思路想一想,究竟谁是这件事情最大的得利者?既然如此,安宁郡主离奇死亡,梁王也没有好果子吃,谁会从中获利呢?顾若清看了一眼还在滔滔不绝的春桃,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春桃,殿下这个时候是不是在书房?我过去一趟,还有,交给你个任务。” “什么任务?”感觉到自己要被委以重任,春桃有些兴奋。 顾若清眨了眨眼睛,“把殿下的寝具从我房里搬出去,今晚说什么都不许他进房,听明白了吗?” 萧景睿好整以暇地坐在书房里看着顾元洲传来的密信,刚想提笔写些什么,就听见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他抬起头一看,便看见了顾若清面色平淡地站在门口。 “若清,怎么了?”萧景睿放下笔就要起身走过去,就听到顾若清冷冷的说道,“坐在那里,别起来。” 萧景睿不明所以,但还是十分听话的坐在原地,抬起头看着她,哭笑不得,“我这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顾若清关上身后的门,走到书桌旁,与他隔案相对,“殿下,我刚刚听说梁王在六合戏楼里面,对安宁郡主用强,结果失手杀了郡主,此刻已然被禁足在梁王府里面了。这事情,殿下知不知道?” 第105章 萧景睿看她这副样子,便知道瞒不住了,苦笑道,“还真是瞒不过你,对,我在里面用了点小手段。可是若清,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梁王也的确是害死安宁郡主的凶手。” “殿下做事情,自当是滴水不漏的。就算梁王甚至是皇帝,知道这件事情得利的会是殿下,可是应当也找不到殿下的把柄吧?因为查到最后,恐怕发现的不会是殿下的罪过,而是梁王的过失。”顾若清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萧景睿既然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想必已经知道了一些梁王和安宁郡主之间的联系,这才敢借着这种联系推波助澜。 “我的若清,当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女子。”萧景睿夸赞道,他说这话可不是在偏心,而是顾若清明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能够猜中事情背后的走向。 “好好说话,告诉我,他们中间有什么联系?”顾若清伸出手撑在书案上,将脸凑到萧景睿面前,“殿下,你要杀安宁郡主,想必也是为了替我报仇吧。既然如此,我总得知情,不是吗?” “好吧,本来想晚点告诉你。”萧景睿摊开双手,妥协道,“不如,若清到我怀里来,这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细节我也记不清楚了。如果若清到我怀里,或许我便能够记起来了。” 顾若清看着他,只觉得从未发现萧景睿是如此无耻的一个人!可是太子殿下仿佛真的一点脸面都不要了,破罐子破摔的瘫在那,似乎顾若清不到他怀里,他今天便是个哑巴。 “行。”顾若清眯起眼睛,走到书案后面,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腿上,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毫不客气的命令道,“说吧!” 萧景睿笑出声,一把搂住她的腰,轻声说道,“这法子当真有用,我一下子便将事情想起来了。” “若清,你还记不记得几个月前安宁郡主突然疯了的事情?”萧景睿伸出手,将顾若清的手包裹起来,“她不是疯了,梁王新得了个白玉散的方子,为了挑拨立阳长公主对你我的恨意,顺带探一探这白玉散的功效,梁王就命人将白玉散制出来送到了安宁郡主面前。” “这白玉散可不一般,若清之前可听说过一种名为寒食散的东西?我找白姨看过了,这白玉散与寒食散相比,多了一种名为鸢粟的药材,成瘾和迷幻的功效便翻了几倍不止。这东西,人一旦服用便不可轻易中断,中断了便会陷入疯魔之中。几个月前,安宁郡主之所以陷入疯癫,就是因为立阳长公主将她关了起来,安宁郡主吸食不到白玉散,自然就陷入了癫狂。而梁王呢,从安宁郡主身上看到了白玉散的成瘾性过高的隐患,但是又舍不得其中的诱人利润,便让人减弱了许多药性,在闽南和江浙一带卖给那些百姓,借此大肆敛财。” “卖给百姓?”顾若清瞪大了眼睛,“那这可如何是好?倘若这东西当真会让人成瘾,那些百姓们岂不是危险了?” “的确如此,所以,我要想法子控制白玉散在民间的蔓延。可是这事情谈何容易,这东西一本万利,不知道多少人将身家性命搭上去参与其中。我让人一直在探查白玉散如何运输售卖的,至今为止都没能找到有用的证据,只能猜到是走了水路。”萧景睿眯起眼睛,继续说道,“这东西就像暗流一般,抽刀断水水更流,阻断暗流仅截断中间是没有用的,唯有遏制住源头,才能够真正控制住白玉散的蔓延。” 第91章 求贵人救我! “白玉散源头想必就是梁王吧,如果他才是幕后主使,只有扼住了他的命脉,才能够让白玉散彻底断绝。”顾若清冰雪聪明一点即透,这事情如果不拿梁王开刀,那些为钱财铤而走险的人怎么会感到恐惧呢? “正是如此,所以我要想法子让梁王亲口认下制造白玉散的罪名。”萧景睿伸出手,捏了捏顾若清的脸颊,“只有他亲口认罪,那些参与其中获利的官员和勋贵,才会意识到真正的危险,从而彻底收手。” “所以我便想到了安宁郡主,安宁郡主的身份十分好用,她不是什么平头百姓,死了也无人问津。她是立阳长公主的心头肉,她的死亡一定会让立阳长公主同梁王不死不休。而萧景崇恰好又是亲手诱使她沾染了白玉散的罪魁祸首,我何不利用这一点,顺水推舟呢?于是我选定了六合戏楼,让安宁郡主死在梁王的地盘上,将他们两人联系到一起。” “安宁郡主就算没有从戏楼上跌下,也会因为服用的白玉散纯度过高而死在雅间里。如今这个方式,只不过是让这件事情闹得更大了而已,也算是意外之喜。验尸的时候,仵作会告诉立阳长公主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白玉散和寒食散的真正区别;第二件事情,会告诉她这东西目前仅流行在闽南和江浙,售价奇高;至于第三件事情,便是引导她猜想,白玉散之所以出现在安宁郡主面前,是因为萧景崇想要让达官贵人们对这东西着迷,从而更快的去敛财。毕竟,百姓的家底很容易就被掏空了,京城的贵人们才是真正的摇钱树。”萧景睿继续说道,“这三件事情加起来,便是要借立阳长公主的口告诉皇帝,萧景崇为了钱财,不惜动摇民生和国本,与闽南的官员勾结起来炮制白玉散。” “这个罪名如此的厉害,梁王大可矢口否认,坚决不承认自己与白玉散有关系便行了。”听到这里,顾若清还是有些疑惑,“殿下凭什么觉得,梁王一定会认下白玉散的罪名呢?” 第106章 萧景睿轻轻一笑,“他会的,因为他绝对不会让皇帝对闽南起疑心。炮制白玉散说到底只是为了钱,这个罪名不会要了他的命,萧景崇是个聪明人,他会知道怎么选的。” 朱雀街上,一辆华贵的马车匆匆驶过,看那方向似乎是朝着是要往内宫去的。路边的行人看见马车上的徽记纷纷避开,皇室中人轻易招惹不得,这是在京城生存的法则,所有的百姓都心知肚明,没有人会赶着上去犯太岁。可今天就是这么不巧,一个头发乱糟糟身形纤弱的人突然出现,直直地撞了过来,眼瞅着就要命丧在马蹄之下。 赶车的马夫经验老道,瞬间收紧缰绳,马儿前蹄扬起,堪堪止住脚步。马车里面,立阳长公主和翠竹始料不及,没有一点防备,狼狈地翻倒在车厢里。 立阳长公主还没说什么,翠竹只觉得怒火中烧,一把掀开帘子冲的马夫呵斥道,“王马夫,你若想要死,大可换个方式,说不定还能死得舒服些!” 翠竹在长公主府内积威甚久,那马夫哪敢惹她,连忙跪下告罪,“翠竹姑姑饶命,这人突然拦在马车面前,为了不让他死在马蹄底下,奴才这才...” 王马夫连连磕着头,翠竹的视线越过他,看着跪在马车前面的人。只见那人身上衣衫破败不堪,似乎是被鞭子一类的事物抽的绽裂了开来,露出衣服底下布满血痕和青紫痕迹的身躯。这人的长发乱糟糟的,披在身前看不清男女。或许是因为险些丧命在马蹄下,整个人被吓得瘫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翠竹,外面怎么了?”立阳长公主压抑住心中的火气,整了整歪斜的头冠,顺着掀起的帘子往外看去,正与地上的人对上了视线。 或许是察觉到立阳长公主身份尊贵,这人竟硬撑着让自己跪坐起来,沙哑着嗓子哀求道,“求贵人救我,求贵人救我!我快要被韦大人打死了!” 立阳长公主皱着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几个人气势汹汹的走了了过来,看他们身上的衣服,似乎是某个世家大族的家仆。其中一人眼疾手快,走上前去捂住地上那人的嘴巴。 为首的中年男子人则转过来,凑到翠竹面前低声告罪,“给贵人告罪,府里看管不严,跑出来个疯子,还请贵人饶恕。” “你们是哪家府上的?”翠竹站在马车边上,居高临下地的看着他。 这人似乎是见过场面的,沉声说道,“小人是户部尚书韦正和府上的,今日惊扰了长公主殿下,还请公主恕罪。他日料理清家中事,尚书大人定亲自上长公主府上登门告罪。” 立阳长公主着急到宫里去,担心误了时辰,便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那人见状松了口气,转身挥手,其余的几个家仆便一拥而上,将瘫在地上的人推搡起来,准备将他拖回韦府。 “长公主,那小丫头看起来没说谎。昨日按照长公主的吩咐,我打听了打听韦府上的事情。韦家公子韦一白的确有几日没上朝了,听他们府上的婆子说,韦家公子成日与六合戏楼里出来的一个戏子厮混在一处吸食白玉散,被韦尚书发现好一顿毒打。”翠竹目送那几人离去,转过头来对立阳长公主低声说道。 “本宫记得,韦府就在这朱雀街上吧。”长公主点了点头,示意翠竹放下帘子,那马夫见状重新爬回到车架上,挥动马鞭,继续朝着内宫行驶。 “正是在这街上,刚才那人应当就是那个戏子,想必被打成这个样子就是因为韦尚书发现,是这戏子害韦少爷,沾染上了白玉散这个恶习。”翠竹眼神冰冷,对这个戏子毫无同情之心,只觉得他该死,“这些下贱的东西,当真是大了胆子,就算是丢了这条命去,也挽不回给主子造成的损失。” “他们只是些下人,六合戏楼是谁的地盘,你难道不清楚吗?”立阳长公主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她在脑海中已然编纂好了词句。倘若她一开口便让皇帝因为安宁郡主的死惩治梁王,皇帝一定会将这个皮球踢到宗人府。宗人府那帮老宗亲怎么敢得罪皇帝和皇后呢,肯定会将这件事情轻轻揭过,而她只能忍气吞声看着梁王轻松脱身。 可是,倘若她告发萧景崇炮制白玉散大肆敛财呢?这个罪名捅到皇帝面前,皇帝究竟还会不会护着萧景崇? 第92章 被选中了而已 “陛下,立阳长公主这会儿在太和殿外,您看,要不要请她进来?”康禄海小心翼翼地为萧奕续上一杯热茶,低声询问道。 “让她进来吧。”萧奕放下手中的笔,有些疲惫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梁王那边呢,今天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齐公公说,梁王待在自己的府上,只是让手下的人封了六合戏楼,说是要在里面找找证据。”康禄海弯着腰,“大理寺和刑部目前还没有给出一个结论,但这事已经在京城里面传开了。” 听到最后一句,萧奕猛然睁开了眼睛,“得想办法尽快将这件事情结案压下去,不能让那些世家和百姓看皇室的笑话。太子那边呢?梁王出了这样的事情,朕可不相信这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事发之后,齐公公也派人去查了安宁郡主和太子之间的联系和仇怨。陛下知道,太子殿下和郡主平日里是没有什么交集的,只是...”康禄海看了一眼萧奕的神色,接着说道,“陛下可还记得,几个月前,太子妃前往立阳长公主府上贺寿,同钟家的小姐在寿宴上落水的事情?” 第107章 “齐公公派人悄悄地去跟当时在场的几个老王妃打听了一下,当日在寿宴之上,太子妃和安宁郡主,实际上是起了点口角的。再往细处打听,安宁郡主之所以要为难太子妃,是因为安宁郡主似乎对太子有说不清楚的情愫在,也是因为这档子事情,从前也是给过白侍妾脸色看的。” “她为难太子妃,太子又对太子妃那么不上心,倘若这件事背后真的有太子的影子,他做什么要将安宁郡主扯进来呢?”萧奕慢慢的回忆着萧景睿对顾若清的态度,开始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那日太子妃是自己独自前往的立阳长公主府吗?立阳长公主这样的老宗亲,太子妃当时初到京城,怎么同她搭上线的呢?” “齐公公说,当日是文国公世子夫人亲自带着太子妃上门的。”察觉到萧奕语气不对,康禄海低声说道,“或许就是因为钟夫人的关系,所以太子妃才顺道往立阳长公主府上去了。” “朕知道了。”萧奕隐约猜到了什么,或许萧景睿是为了维护自己太子的尊严,又或许萧景睿对顾若清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不在意,甚至于对这位太子妃还是有点感情的。看来后者的可能性还是很大,之前兖州的事情,现在从头想起来,皇后为什么铤而走险要和白婉儿联合起来要陷害顾若清?很有可能就是要以顾若清作为要挟,逼太子抗命回京。倘若太子对顾若清真的有情,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萧景睿又多了一个可以拿捏的软肋呢? 康禄海站在一旁,等着萧奕接下来的话。 “算了,先让立阳长公主进来吧。就算太子搭台唱戏在里面使了手段,可是这个陷阱是景崇自己跳进去的。朕还是要搞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中计。”萧奕直起身子,“无论是威胁,还是利用,都一定是掌握了对方的弱点。景崇如果是清清白白的,不可能会被拉进这件事里。” “是。”康禄海应声,走向殿外。 立阳长公主被康禄海扶进来的时候,萧奕险些认不出来她。从前那个衣着华贵,鹤发童颜的立阳长公主,如今一夕之间苍老的不成样子,整个人看起来似乎被抽去了精气神。 与之前告状时的哭哭啼啼不同,立阳长公主安静地跪在殿中冲萧奕行了个大礼。萧奕叹息一声,冲康禄海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带着所有的宫人撤了下去。 “姑姑,安宁已然去了,你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对。”萧奕从书桌后面站起身,走到立阳长公主面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倘若这件事情当真与景崇有关,朕也不会包庇他。直接将他移交宗人府,由宗亲们看着处置便是。” “陛下,我今日来也不全是为了安宁。”立阳长公主顺着萧奕的动作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瓶子捧到萧奕面前。 萧奕看着这瓶子有些疑惑,“这是什么东西?” 他原以为立阳长公主来是为了替安宁讨一个公道,可是立阳长公主并没有提起这个话茬,反而是将这东西递到他面前,难道是有什么深意吗? “陛下可知,前朝有一物名为寒食散。服之让人浑身炽热,飘飘欲仙,行为放荡。”立阳长公主打开瓶塞,一股奇异的清香从瓶口当中飘逸开来,“这是比寒食散更令人恐怖的东西,只因为其中加了一位鸢粟。我找宫里的老太医问过了,这鸢粟花是从唐代传入中原的,极易令人上瘾,与寒食散结合之下效用翻了几倍不止。因为被装在白玉瓶中,所以得了个雅致的名字叫做白玉散。” 萧奕听在耳中,心中依然翻起了波澜。寒食散这东西可谓是前朝覆灭的根源,不仅是文人雅士竞相追逐,连带年前朝皇室都沉溺于此物,不理国事,这才给了大齐先祖可乘之机,揭竿而起自立为王。倘若这白玉散比寒食散的效用翻了几倍,那么前朝的故事是否会在大齐的国土上重新上演? 立阳长公主打量着萧奕的神情,继续说道,“这东西陛下大可派人去查,据说是起源于闽南,如今已经蔓延到江浙一带了。至于售价,仅这么一小瓶,在江浙已经硬生生被炒到了五两银子一瓶,可仍然供不应求。” “五两银子?”萧奕心中惊骇,他并不是一个昏君。恰恰相反,他工于帝王心术,虽然没有多少怜悯之心,但也深知百姓不宁则家国不宁的道理,“五两银子都可以换十几石的白米,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抵得上一年的花销了。” “陛下慈悲为民,老身拜服。”立阳长公主行了一礼,接着说道,“陛下想必心中疑惑,我为何提起这个东西?只是因为,大理寺的仵作告诉我,就是这东西才让安宁发疯!可惜啊,当初诱使安宁吸食白玉散的下人全都被我杀了,找不到人证。可是,我亲自拷问了跟在安宁身边的丫头,昨日安宁之所以去六合戏楼,就是因为在戏楼中可以得到这东西!” 萧奕放在身侧的手倏然收紧,他知道立阳长公主的言外之意。白玉散出现在六合戏楼里,就意味着这诡异的东西与梁王有所牵连。 立阳长公主知道萧奕的脾气,说话点到为止,紧接着便移开话题,“我一直在想,这沉寂已久的寒食散,为什么会出现在长公主府上,出现在安宁的面前?甚至于这东西出现在公主府的时间,应当要早于六合戏楼。” “我想了整整一夜,才把这件事情想明白。”立阳长公主将白玉瓶收起,叹息道,“百姓的手中能有多少钱财呢?用不了多久,便全都会被掏空家财。只有京城里世家贵族的少爷小姐,才有挥之不尽的底蕴去买这个东西。我的安宁,只不过是被选中了而已。” 第108章 “陛下若是还想知道的更多,便派人去查韦家吧。我在来的路上撞见了一个浑身是血的戏子,被韦府的家丁抓了回去,应当是被韦尚书打的。恐怕除了安宁,韦家的少爷也沾染上这个东西了。” 第93章 前世很苦吧? “四年前,安宁郡主有一个贴身丫头名唤翠影,长得十分讨喜,才被立阳长公主买下来,送到安宁郡主身边伺候。可是啊,某一日,因为一点小事惹得安宁郡主不开心,安宁郡主便让人划花她的脸,将她送到了最下等的窑子里,在那里被人折磨至死。当然,她不是唯一一个这样死去的丫鬟。只是,这翠影有一个年仅七八岁的妹妹,本跟着姐姐住在长公主府里头,事发之后也一并被丢了出去。等翠影死后,她便逃出了窑子,流落街头乞讨为生。” “而也是在那一年,韦正和的独子韦一白在蜀中老家备考乡试。韦一白平日便爱看戏,更爱玩弄些戏子,他在床笫之间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经常玩大了害死了不少人。蜀中有个唱昆曲的戏班子,里面几位名角都是这样死在了韦一白的手上。韦家家大业大,韦正和当年已然是户部尚书的位置,所以这事情便被压了下来。韦家在蜀中只手遮天,行事肆无忌惮,便对那些戏子赶尽杀绝,彻底封死他们的嘴,免得影响了韦一白的青云路。” “那戏班子里有一个孩子,幼时被班主收养,有些唱戏的天赋,那几位死去的名角对他都是有过师承恩遇的。当日韦家派人灭口,这孩子装成乞丐,混在一堆乞儿当中,才躲过了一劫。” “后来四年过去,翠影的妹妹已经十二三岁了。她勉强认识几个字,自己做主将自己卖到牙行当中去,想尽办法混进来立阳长公主府中,做烧火房的使唤小丫头。而戏班的那个孩子,在蜀中隐姓埋名继续学艺,直到去年出师,便千里迢迢的来到京城,进了六合戏楼,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云官。” 萧景睿坐在椅子上,拉着顾若清的手,低声同她讲着两个血淋淋的故事。 顾若清听完,只觉得心里十分难受,她转头看着萧景睿,“所以,殿下派人找到了他们,给了他们一个复仇的机会?” “也不能这样说。”萧景睿摇了摇头,“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复仇的路上了,而且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下手。只不过,翠影的妹妹会失手,被打死丢到乱葬岗中,尸体被野狗分食。至于云官,他倒是成功的会杀掉韦一白,可是会被当场抓住,韦正和命人活生生地剥了他的皮,将他折磨至死。这事情会被匆匆的结案,韦家安然无恙,韦正和虽然受打击,可是没过几年就会再有一个小儿子,自然也不会介怀于韦一白的死了。” 顾若清坐在他身上静静的听着,她没有问萧景睿为什么这么笃定那二人的下场,就好像自己曾经亲耳听到过一般。就好像她不会问,为什么一夕之间萧景睿对自己和白婉儿的态度便调转了过来一样。 “若清,你是不是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我对白家的态度如此急转直下?是不是也很疑惑,为什么我知道这么多事情,就好像亲身经历过一般?”萧景睿的手蓦然收紧了一些,他看着顾若清,“倘若如果我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若清会信吗?” 顾若清定定地看着他,低下头,将自己另一只手覆在了萧景睿的手背上,温柔的说道,“殿下愿意说,我便愿意信。” 萧景睿盯着她的侧脸,似乎想从她身上当中汲取些力量。顾若清动了动身子,将自己整个人窝到他的怀中。萧景睿心中的忐忑被她这个动作弄得瞬间烟消云散,伸出双手紧紧的抱着顾若清,哑着嗓子说道,“这个故事就更长了,故事里的我对你很不好,你听完之后可不能嫌弃我。” 顾若清轻笑一声,将头抵在他的胸膛上,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萧景睿动了动了喉结,讲起了深藏在心底的故事。整个过程中,顾若清始终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哪怕听到他亲口承认曾经宠幸白婉儿冷落自己,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萧景睿讲话向来向来言简意赅,唯有讲到最后自己抱着顾若清的尸体在城门前赴死时,声音才有了些波动。他抱着顾若清的手再度收紧,似乎想确认怀里的这个人真真切切的还活着。 “殿下,我在呢。”顾若清动了动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我一直都在。” “若清,你会不会恨我?”萧景睿有些犹豫,甚至不敢低头看顾若清脸上的神色,生怕看到她脸上的失望。 顾若清转过身子,面对面的看着他,柔声问道,“殿下会像前世那样对我吗?” “自然不会。”萧景睿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顾若清靠近他,将自己的额头抵上萧景睿的额头,气息交融,带着安抚的意味。“殿下,可听过庄周梦蝶的典故吗?前世和今生,究竟哪一个是真的呢?倘若分不清,便不要去纠结于虚幻和回忆,不如牢牢的把握住当下。” 萧景睿失笑,双手搭在她的腰间,“小东西,你倒是看得开。” “殿下,前世很苦吧?”顾若清抬起白嫩的双手,摸在了萧景睿的侧脸,突然问道,“自己一个人背负了那么多东西,苦苦挣扎了十几年。” 萧景睿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顾若清。他一出生便是太子,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当太子。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期待他能将一切挑在肩上,挑起皇权,挑起世家大族的兴旺,挑起无数人的性命与荣耀,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苦不苦。在前世今生加起来的几十年中,萧景睿只觉得自己像是在一条黑暗的道路上走了很久很久。那条路可真崎岖啊,没有一点光亮,他在无数恶意中撞得头破血流,却只能爬起来继续挣扎着向前走。 第109章 几十载光阴,他的世界只有过寒冬。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于是,他听到自己诚实的回答道,“很苦,若清,实在是太苦了。” 顾若清看着他,伸出手拭去他脸上湿润的东西,说道,“那么,从今往后,殿下便不再是一个人了。无论发生了什么,殿下只要记得,你一回头,我总是在你身后。阴暗与光亮,荣耀与狼狈,我同你一起担着。” 第94章 慎郡王 “齐公公,这么晚了,父皇召我进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太和殿外的宫道上,萧景崇穿着亲王的服制跟在司礼监齐公公的身后,心中有些不安。自从安宁郡主死在了六合戏楼,他已经在梁王府上待了整整两日,可是这两日中,无论他派人再怎么去查,都发现都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立阳长公主府上现在仿佛是铁桶一块,怎么也查不到安宁郡主身上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且韦家那边,韦正和似乎现在对他不冷不热,去送信和递话的人都被挡了回来,实在是让他二丈和尚摸不着头。但萧景崇到底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此刻最忌讳的就是自乱阵脚,于是想从齐公公那里套点话,方便待会进了殿中有话可以应对皇帝。 “唉哟,王爷这可问倒我了,咱家可不知道陛下是要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交代给王爷去做。”齐公公笑呵呵的,三言两语就将萧景崇的问话挡了回去。 萧景崇碰了个软钉子,心中的不安愈发的扩大。这齐公公是司礼监的人。皇帝在朝政上面,经常都是齐公公出面做一些事情。此刻他对自己是这样态度,那么皇帝此番召见他必然是没有什么好事了。 “陛下,梁王殿下到了。”齐公公推开太和殿的门,殿中此刻静悄悄的,萧奕坐在桌子后面,脸上看不清神色。萧景崇连忙走进去,跪在地上冲萧奕行了个大礼。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景崇跪趴在地上,礼数十分周到。 “去吧。”萧奕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了过来,萧景崇知道这话是在让齐公公将人带走,果然下一刻便听到齐公公应声,紧接着便是太和殿门被关上的声音。 宽阔的大殿之中只剩下了萧奕和萧景崇两个人,萧景崇跪在地上,良久都没有听到萧奕发话,于是便小心的抬起头说道,“父皇,这么晚了,唤儿臣进宫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萧景崇悄悄的打量着萧奕的神色,只见他终于动了动身子,从书案后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自己的面前。 “抬起头来。”萧奕在萧景崇面前站定,没有让他起身。萧景崇跪在地上,只好直起上半身,抬头看着萧奕,刚想说话,就被一巴掌甩到了脸上。 “父皇!”萧景崇惶然出声,“安宁郡主的死当真不是儿臣所为,她是自己跌下去!” “啪!”回答他的是另外一个巴掌,萧奕冷冷的盯着他,没有说话。 萧景崇被打的有些发懵,倘若父皇不是因为安宁郡主的死而生气,那是为了什么事情呢?他飞速的在脑海中思索着,似乎想找出近日里那些事情有没有露出破绽?可是,不可能啊!真正要命的事情他都隐藏的极好,别说皇帝了,有些事他连皇后都没有告诉,怎么可能会露出马脚? “你自己说,你都做了些什么?”萧奕盯着他,打量着萧景崇脸上的神色,心中的愤怒再度升腾而起。看萧景崇这个样子,恐怕私底下做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萧景崇看着他,知道此刻不能犹豫,当机立断后退几步,将脑袋死死的磕在了地板上,“求父皇给个明白话,儿臣究竟做错了什么,惹得父皇如此生气?” “景崇,朕从前顾念着你已经大了,又封了亲王之位,所以有些事情并没有当面与你挑明,只是给了皇后一点教训。可是没想到,朕的慈父情怀,你们并没有领情。”萧奕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萧景崇,“要一桩一桩的说给你听吗?” “儿臣实在愚钝,不知道父皇指的究竟是什么事情。”萧景崇打定了主意装傻,他自认为那些要命的事情萧奕是不可能知道的,那么在这个时候最要紧的便是不能自乱阵脚,萧奕极有可能是在诈他! 见萧景崇这样子,萧奕心中的怒火熄灭了一些,“你说说看,白玉散究竟是怎么回事?景崇,这东西在闽南和江浙一带炒到五两银子一瓶,简直就是一本万利,你究竟想干什么!你和闽南江浙的官员有没有勾结?!” “白玉散?”萧景崇的心头彻底沉了下来,原来这深更半夜的萧奕将他叫进宫,就是为了白玉散这件事。这东西藏得极深,如今能闹到萧奕面前,自然就是立阳长公主的功劳了。关键,立阳长公主是如何描述白玉散的来源的?为什么会提到了闽南和江浙一带,甚至让萧奕联想到他可能与闽南和江浙的官员勾结?这东西的确是福州刺史献给他的,倘若福州刺史被查出来,会不会连带着将私盐的事情也翻出来?不行,必须想法子遮盖下去,不能让萧奕往福州的方向去查! 倘若私盐和漕运的事情被翻出来,他几乎可以想到自己的结局! “还敢装傻!”萧奕本想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自己说出来,没想到萧景崇如此油盐不进。一时间怒火攻心,几步上前,狠狠地踢到了萧景崇的身上,“安宁郡主之所以到你的六合戏楼去,图的不就是你戏楼里面的白玉散吗?还有韦家公子,竟然沾染上了那东西。景崇,你倒是聪明,挑京城贵人下手,远比掏空那些百姓的家底来的容易!” 第110章 萧景崇吃痛,可是也不敢躲开,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脚,咬牙跪在地上请罪。他听着这子虚乌有的罪名,简直要气得发疯,可是自己今日如果不扛下白玉散这个罪名,萧奕一定会派人追查下去。白玉散的网实在是撒的太大了,萧奕如果打定主意查,一定会查到它的源头全都是闽南!甚至于,那些参与其中的人一旦进了大狱,也会在严刑拷打之下吐出实话。只有自己先一步扛下罪名,才能给萧奕一个交代,也才有时间将所有的痕迹毁尸灭迹。 “白玉散...白玉散,儿臣想起来了。几个月前那戏楼的掌柜给儿臣进献了一个东西,说是外面的舶来品,问儿臣要不要在戏楼里售卖。儿臣觉得这东西实在诡异,一时间摸不准,便让人私底下卖了几天,可后来听说安宁郡主竟然服食了这东西,因此上瘾发疯,于是便歇了在京城卖的心思了。” “明知道这东西邪门,你居然还敢做这样的事情!”萧奕怒急攻心,蹲下又是一巴掌甩了下去,“闽南和江浙的事情,究竟是不是你做的?你有没有跟官员私底下联络?” “父皇,儿臣以性命发誓,绝对没有!当时儿臣只是拿这个东西当个解闷的小玩意儿,才让人运到江浙那边去卖给到戏楼里听戏的人,真的没有想到后面会发展成这样,甚至都蔓延到闽南去了!”萧景崇的嘴角已经破了,连连跪在地上磕头,“儿臣实在该死,一时间猪油蒙了心,做出这样的事,还请父皇恕罪!” “恕罪?”萧奕听到这个答案,站起身,“景崇,你向来是众多皇子里面朕最关注的那一个,所以朕才对你委以重任。可没想到,你居然因为钱财就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是让朕失望。” “康禄海,立刻传朕的旨意。梁王欺上瞒下,德行有亏,褫夺梁亲王封号,降为郡王,封号为慎,让他在府中思过去吧!” 萧景崇跪在地上,咬着牙听着萧奕的话。他不能反驳,不能叫屈,他必须得让白玉散看起来和福州刺史毫无关联。萧景睿,这一局算你狠!今日你将我逼迫到如此地步,来日,我必让你百倍偿还! 第95章 你在威胁我? 梁王深夜被圣上召见进宫,出来之时已然失去了封号变成了慎郡王。封号里这个慎字实在是值得琢磨,一时间,京城中的世家和官员都私底下开始议论和猜测了起来,梁王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事情?居然让圣上如此愤怒,一点脸面都不给梁王留了。 有些聪明的人结合之前安宁郡主的死大胆猜测,或许就是因为安宁郡主的死确实与梁王有所关联,圣上才会如此的愤怒。对于这个猜测,吏部尚书,、韦正和却不屑一顾。今日听到梁王被贬为郡王禁足思过的消息,立阳长公主亲自召他进了长公主府上,抛给了他一个精致的白玉瓶,告诉了他梁王炮制白玉散的罪过。 向来心思缜密的韦正和听到这话,差点失手打碎了手中的茶盏。他这一生只有韦一白这么一个儿子,如今这个儿子染上白玉散,轻易断不得,那么就意味着一生已经被毁掉了。当日他从一白的房中拖出那个戏子的时候,也隐约猜测此事是不是与梁王有所关联。或许,梁王让这个戏子给韦一白下药,就是为了控制住一白,顺带拿捏自己和韦氏。如今,听到立阳长公主的证词,韦正和彻底相信了自己的猜测,一时间对萧景崇恨之入骨。 回到韦府上,他先是去看了一眼疯疯癫癫的韦一白,命人将他控制起来,狠下心肠,坚决不许他再碰白玉散。只有熬过去,才有希望能够彻底摆脱白玉散的控制,只是苦了他这个儿子,竟然要遭如此大的罪。韦正和十分心痛,坐在书房里拿出一道空白的奏折,沉吟片刻,决定还是要上本奏折,给慎郡王再添一点麻烦。 “大人,这封奏折倘若递到了圣上面前,慎郡王恐怕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他身边的门客有些忧虑,“慎郡王现在是吃了好大的一个亏,可是他的身后有叶家还有皇后。如今太子还在呢,其他皇子不堪大用,陛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彻底放弃慎郡王。” “我当然知道,可是,不在他最痛的时候下手,等他缓过劲儿来,一白的仇就更没有办法报了!”韦正和难得真的动了火气,发誓要咬下慎郡王一块肉来,“况且,这事情只是给他一个警告。这封奏折里面,只是说近年来盐税似乎少了一些,我又没有真的指名道姓,怕什么呢?” 门客见韦正和吃了秤砣铁了心,便也不再劝了。毕竟独子遭人如此暗算,倘若不给予慎郡王一点颜色看看,恐怕以后慎郡王翻过身来,就更不拿韦家当回事儿了。 韦正和将这封折子的墨迹晾干,合起来,让人发往内阁。硬生生的等了两日,也不见内阁和圣上有所动作,在他疑惑间却在下朝的时候被徐阁老叫住了。 “徐大人。”韦正和躬身行礼,他虽然是贵为户部尚书,可是内阁毕竟是天子近臣,上达天听,下传朝野,无论如何,徐阁老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韦大人,不妨借一步说话?”徐阁老年事已高,但是精神矍铄。他带着韦正和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折,塞到了韦正和的手中。 “大人,这本奏折您应当十分眼熟吧?”徐阁老面色平静,将韦正和亲手写的关于盐税减少的奏折放到了他的手里。“这东西到了内阁,被我拦了下来,想着此物应当物归原主,所以老夫来亲手还给韦大人。” 第111章 韦正和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但是脸上强装镇定,他看着徐阁老,低声问,“阁老,是慎郡王的人?” “是谁的人,此刻重要吗?”徐阁老的脸上十分平静,“我只是好心奉劝韦大人,冷静一些吧。” “你在威胁我?”韦正和眯起眼睛。 徐阁老并不想同他费口舌,“韦大人且仔细想想,明知道让韦公子沾染上白玉散会彻底触怒大人,郡王也不是傻子,他会这样做吗?如果不是慎郡王,那么会是谁借着这个东西挑拨大人和郡王之间的关系呢?” 韦正和看着徐阁老平静的深情,发昏的头脑逐渐冷静了一些,咬牙切齿道,“太子?” “大人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有些事情该说,有些事情不该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慎郡王重获圣心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大人何必如此的心急?”说完,徐阁老甩袖就走。 “殿下,宫里传来消息,徐阁老在下朝的路上拦住了韦大人,似乎同他说了些什么。”枭一跪在地上,同萧景睿说着探知到的消息,“听到这个这件事情,属下来不及禀报,只能让人从韦府上将云官换了出来。” “孤倒是真的没想到,看似不起眼的徐阁老居然会是萧景崇的人。这一步棋走得确实值得,钓出了这么一条深藏不露的大鱼。”萧景睿坐在书桌后面,觉得有些惊讶,怪不得自己前世能输在萧景崇手上,连阁老都能纳入麾下,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有没有办法拿到韦正和的奏折?徐阁老出面,定然是因为他那个奏折里面写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个韦正和,对于韦一百这么看重,既然要和慎郡王撕破脸,也一定会拿出让慎郡王忌惮的东西。” “不过,孤大概猜到他的奏折上有什么了。”萧景睿站起身,他是个有耐心的人。从前手中只有三分力,便同皇帝和萧景崇缠斗那么久,今生的情境已然翻转过来,没有道理连这一刻也不能等。“韦正和是户部尚书,漕运一事归他管理,所以,他势必不会弹劾漕运的事情将自己拖下水。除了漕运,那便是私盐,这事他要如何拿捏萧景崇呢...” “告诉舅舅,让御史台的言官辛浦和,明日早朝状告蜀中宣平侯韦氏,草菅人命残害戏子,勾结官员作恶一方的事情。给韦正和找点事情做,除了打压韦氏,韦一白那边也准备送他上路,一定要抓住这个时机,逼韦正和暂时将心思放到别的地方去。”萧景睿当机立断,这是个大好的机会,必须在韦正和与慎郡王反应过来之前,将户部这块铁桶砸出一条裂缝。“萧景崇被禁足,慎郡王一派的人此刻应当都不敢轻易出头,钟家和顾家韬光养晦了这么久,也该站出来与他们叫板了。” 第96章 弹劾 “咳咳。”昏暗的厢房之中,云官强撑着坐起来咽下苦涩的药汁。身旁服侍他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看见了他满身的伤痕,也不害怕。云官看着她,似乎想起了幼时的自己,于是轻声问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药箱打开,拿出外涂的药粉,拉过云官的手臂,动作熟练地替他上药。云官被她这麻利的动作弄得有些许震惊,心中隐约感到,这看似瘦弱的小丫头身上怕也是有一段故事。 “我没有名字,姐姐死之前,叫我小红果。”小丫头心里觉得他长得好看,也愿意同他多说几句,“你叫什么?” “我叫云官。”云官被骤然覆上来的药粉刺激的有些疼痛,但他心中却是无比的畅快。前日那些黑衣人将他从韦府当中偷偷的运出来,他才知道,背后一直帮他的居然是东宫的太子!以太子的身份对付韦家想必易如反掌,而且那些人替太子传了一句话,让自己在京城里安心养伤,过不了几日便能够听到关于韦家的消息。 “你也要报仇吗?”小红果自幼混迹在形形色色的人当中,相对于同龄的孩子十分聪明。那些黑衣哥哥说的对,立阳长公主从宫中回府之后,便将相关人等全部都杖杀。她提前服了屏住呼吸的药,等到再睁眼,就看见了那些黑衣哥哥,把她从乱葬岗的尸体堆中带到这里。 “对,我也要报仇。”云官看着这年幼的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从姐姐死后,小红果便再也没有被人如此温柔地对待过了,一时间对云官的好感攀升到了极点,忍不住道,“你长得可真好看啊,和我姐姐一样。” “那你的仇报了吗?”小红果问道。 云官听到这话,想起太子那边的承诺,说道,“大概算是报了吧,待再过几日吧。” “哦,那就好。”小红果觉得云观的脸上带着一股忧伤,想了想,爬上床坐到他的身边,“我的仇也报了,害我姐姐死的人终于死了。我在京城里讨饭讨了四年,每次挨饿挨打的时候,想的都是如何将那个坏女人杀掉。可是,如今她死了,我却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云官听到这话,脸上一愣,是啊,过去的四年里,每一天他想的都是如何扳倒韦家。别在头上的簪子被他在手指间玩的炉火纯青,只为了寻找一击毙杀的角度,为了报仇,他甚至将自己送上了韦一白的床榻。可从未想过,若有一日大仇得报,他要做些什么?大概,从前的他并不对报仇成功有任何的希望吧? 小红果转过脸去看着他,伸出手摸了摸他手臂上的伤疤,将小身子动了动,一点一点靠近他。云官没有拒绝她的靠近,小红果像依恋姐姐那般抱住了他的手臂。两个人就这样坐在昏暗的厢房中,像是两只在无人处互相舔伤口的小兽。 第112章 厢房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小红果警惕地抬头,发现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哥哥和一个头发花白的爷爷。 “小丫头,吃块糖吧。”那头发花白的爷爷似乎对小红果很是怜悯,他从怀中掏出一小块饴糖,走上前塞到小红果的手中。旁边的黑衣人则冲云官点了点头,说道,“首领让我告诉你一声,昨日早朝,御史台言官辛浦和弹劾蜀中韦家勾结当地官员,残害戏子,草菅人命的事情。仰仗你提供的消息,人证物证俱在。韦尚书无从辩驳,只能替韦家认罪。” 云官差点忘记呼吸,急切的问道,“结果呢,皇帝有没有杀了他们?” “你叫云官,是吗?”那人并没有答话,倒是那头发花白的精神矍铄的老人开了口。 “敢问这位,如何称呼?”云官点点头,他看着面前这人,只觉得他眉宇之间透露着干练,应当身份不低。 这人接着便说道,“我是云顶商行的掌柜,人人都叫我一声银叔。你是唱昆曲的,我家老爷也喜欢,在扬州开了个戏楼,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到戏楼当中做事?” “你们没有要了韦正和跟韦家的命,是吗?”看见银叔将话题扯开云观,云官期待的心一点一点落空,他扯了扯嘴角,“我没有兴趣,韦正和一日不死,我终生都不得安宁!” “那戏文里面有个唱段,包公铡美,之所以流传下来,你猜是为什么?”银叔轻轻地伸出手,摸了摸小红豆的脑袋,“那是因为,古往今来,像包青天那样的官能有几个?所以出了那么一个铡美案就能流传至今,平头百姓对上勋贵皇权,更多的结局便是死的悄无声息。而做恶之人继续寻欢作乐,富贵一生。” “银叔,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云官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他看着银叔,冷笑道,“你们是要我放弃报仇,是吗?我告诉你们不可能!血海深仇怎么能忘?就算拼上我这条性命,我也一定让韦家不得好死!” “让你换个方式而已。”银叔并没有被激怒,继续说道。“你在蜀中已然见识到了世家大族雄踞一方的势力,京城之中更是如此。这些世家大族彼此之间同气连枝,怎么可能轻易的倒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皇权和勋贵面前,你我皆是贩夫走卒,死了便死了。哪怕人证物证俱在,陛下只是责令巴州刺史查此案的细节,夺了韦家宣平侯的爵位。云官,这个结果对于你而言,只能算是稍作慰藉,并不能够真正的大仇得报吧?” “你要对付的,是一个传承了几代的王侯世家,和在朝中做到一品尚书职位的当朝大员。想要看着他们倒下,自然需要些时间。而在这之前,你要做的便是活下去,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大厦倾颓。”银叔说到这里,云官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些,他知道银叔说的是对的,比起杀了韦一白,看着韦家全族倒下才是他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另外,给你的白玉散并不是普通的白玉散,里面的鸢粟放了十足十的量,单纯的戒断并没有用,只会让韦一白在极度的痛苦当中死去。”银叔看着他,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懵懂的小红果,终于缓和了语气,说道,“你们不能久留在京城,韦一白发丧之日,你们便跟在商队的货物里面一路到扬州去吧。” “我家小姐既然开了口,云顶商行便会保住二位的性命。倘若眼见韦家倒下是你终生的宿命,那便在此之前,便只管好好地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第97章 自相残杀 东宫,揽芳居。 “殿下!”白婉儿今天精心地化了一个妆,穿上素净的白衣,配上弱柳扶风的身姿,整个人显得格外让人怜惜。她在揽芳居中焦灼地踱步,揽芳居的大门被人推开,萧景睿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袍站在门口,神色十分平静地看着她 “殿下,等了这几日,婉儿可等的好苦啊!”白婉儿连忙走上前,瞥见看见萧景睿冷淡的神色,瞬间收住脚步,掀起裙摆跪了下去。 “殿下,臣妾的父亲当真是冤枉的!臣妾是殿下的女人,父亲,他怎么可能投靠梁王呢?一定是有人挑唆,这其中定然有误会!请殿下,先将我父亲从狱中救出来吧!”白婉儿哭得十分情真意切,渴求地盯着萧景睿。 萧景睿看着她,开了口,“好吧,你父亲在大牢里待了这么久,圣上刚刚解了孤的禁足,那孤自然要带你去探望探望他才是。” “多谢殿下!”白婉儿喜出望外,擦去脸上的泪珠,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臣妾就知道,妾与殿下有着自幼的情谊,殿下不会当真不管臣妾的!” 萧景睿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意味不明,转身便离去了。白婉儿没有多想,就算萧景睿现在真的怀疑他们,现在唯一能救白家的命的也只有他了。 刑部大牢的深处,白长风穿着囚衣,手脚都被铁链锁住,头脑有些昏沉。这些日子里,他倒是没有受什么酷刑,只是一日一日在惶恐当中煎熬着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他垂着头,心里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就听见牢门上的铁链被人触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父亲!”白婉儿站在牢门外,狱卒刚刚把牢门打开,她便小跑着跑了进去,跪在白长风面前掏出丝帕,仔细地擦拭着他脸上的污秽。 白长风听见白婉儿的声音,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余光就瞥见站在牢门外的萧景睿。他的心里一下子惊疑不定,如今到了这种局面,怎么是太子来救他呢?陛下已然看破了梁家和梁王和白家的勾结,就算有人来救他,也应当是梁王才对! 第113章 白婉儿却来不及想那么多,看见自己的父亲,连忙转头说道,“既然来了,那便请殿下让狱卒放了我父亲吧。他毕竟年岁大了,在牢里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呢,求殿下想个法子吧!” 萧景睿站在牢门外面,静静地看着他们父女情深的戏码,听见这话朝狱卒点了点头。那狱卒得了萧景睿的命令,手脚十分麻利地退出了牢门,重新将铁链绕了上去带上了锁。 “殿下?”白婉儿愣住了,有些不明白萧景睿的意思,她连忙站起身,扑到牢笼的木栏杆上,伸出手试图触碰萧景睿。而白长风已然反应了过来,太子压根没有想救他,这是准备同他们白家秋后算账! “尚书大人在这里过得可好吗?毕竟你曾经是孤的岳丈,孤特意让人给你安排到了大牢的最深处,旁边牢房都是空着的,免得有人惊扰了尚书大人休息。”萧景睿脸上带着平淡的笑意,转头看向了白婉儿,“婉儿呢?你是在揽芳居睡得好吗?是揽芳居的床舒服,还是萧景崇的榻上舒服呢?” 白婉儿的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刚想要反驳,就听见萧景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问你这个做什么呢?”萧景睿低下头,似乎有些好笑。“从前孤把你捧到手心里,你照样会背叛孤,只怪孤看走了眼。” “婉儿,回来吧。”白长风受困于锁链,坐在地上,沙哑着嗓子,“殿下,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世上的事,能说的准呢?你便当我是做梦梦到的吧。”萧景睿看着他们二人,突然说道,“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梁王因为炮制白玉散,误杀安宁郡主,被陛下褫夺封号,成了慎郡王。也就是说,倘若此时有一个人能将白家救出去,那便只有孤了。” “殿下的条件是什么?”白长风抬起头,他知道以萧景睿的心思,倘若知道了白家的背叛,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们。难道说,萧景睿想让他们反咬萧景崇一口不成? “很简单。”萧景睿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扔到了牢里面,“这里有一把匕首,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从这牢里面出来。” “萧景睿,你欺人太甚!”听到这话,白婉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着地上的匕首,下意识地瘫倒在地上,“你带我来,根本不是为了要救我父亲,而是想看我们自相残杀的场面!萧景睿,你的心怎么如此狠毒!” “随你怎么说吧,孤说到做到。”萧景睿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了锁链,“或者,你可以拿匕首试着砍断这链子,如何?” 白婉儿紧紧死死地咬着牙,怨毒地看着萧景睿。在这样的眼神中,萧景睿无动于衷,看着狱卒点上一炷香,那香就立在牢笼的门前,一点一点地开始燃烧起来。他转过身,静静地等待着结果。 飘渺的烟火顺着阴冷的风吹入到牢笼之中,白婉儿和白长风之间的氛围逐渐微妙了起来。不知道是谁先动了手,只听见铁链声猛然响起,紧接着便是女子凄厉的尖叫声和刀刃刺入肉体的声音。 那香逐渐燃尽了,当最后一丝香味儿在这阴冷逼仄的空间当中彻底消散时,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萧景睿转过身,对上一张溅满了血迹的脸。 “萧景睿,放我出去!”身形纤细的女子此刻头发凌乱,脸上的鲜血和疯癫的眼神,让她看起来就像个女鬼一般,死死的盯着萧景睿的脸。 “殿下,发生了什么?”顾元洲穿着一身官袍走了过来,看着牢笼里的场景,目光瞬间冷了,“她杀了自己的父亲?” 这句话仿佛极大地刺激到了白婉儿的神经,她尖叫着后退几步,丢掉手里的匕首。掀起自己的衣服狠狠地擦去手上的鲜血,可无论她再怎么用力,这些血迹好像是长在她身上一样,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孤答应了,活着的那个人,便能活着走出刑部大牢。孤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所以孤会将你送回白家。”萧景睿看了白婉儿那张脸一眼,轻声说道,“至于接下来怎么做,顾元洲,你来安排吧。” 第98章 出殡 萧景睿走出刑部大牢的时候,外头的阳光还格外的刺眼。此刻正是晌午,顾元洲安排人将失了神的白婉儿用绳子绑好,塞进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亲自安排人送去白家。 他走到萧景睿的身后,似乎察觉到萧景睿的情绪有些异样,小心翼翼地问道,“白长风的尸身,怎么安排?” “如实记录便是。”萧景睿似乎有些疲惫,他转头冲顾元洲道,“孤带着白婉儿来天牢探望他的父亲,白侍妾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掏出怀中着匕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要与他摆脱关系。就按照这个描述往上报吧,到底是正一品的尚书,死了也不能这么潦草,要有个轰轰烈烈的死因才是。另外,将他的尸身收殓一番,也一并送到白府上去。” 顾元洲在身旁听着,他几乎可以想象,当白长风的尸体和满身血迹的白婉儿一并出现在白府里的时候,白家会乱成什么样。可就算如此,他也并没有感觉的萧景睿狠毒。白家与慎郡王勾结起来,想要置萧景睿于死地的时候,可没有半点顾念旧情的意思。倘若白家真的得了手,东宫和他们这些依附于太子的世家,下场不会比现在的白家要好。更何况,白长风本就不得不死,他知道太多以前的事情,难保皇帝哪一日想起他,他趁机说出些不该说的。旁的死法总是让人猜忌,如今亲生女儿杀了他,人证物证俱在,纵使皇帝怀疑,也没有什么办法。 第114章 “殿下放心,后面的事情便交给我吧。”顾元洲点了点头,目送萧景睿上了来时的马车。他一边同远处的东宫禁卫首领萧唤招了招手,算是打了招呼,一边心里盘算着怎么处理白家。 毕竟是太子出行所乘坐的马车,无论是车身的做工还是马夫的骑术都十分的稳当。萧景睿坐在马车里面,鼻尖似乎还能够闻到方才的血腥气,有些莫名其妙的怅然。 白长风死了,白婉儿疯了,白家会彻底消失在京城之中。直到这一刻,萧景睿重生以来,紧紧绷在脑海中的那根线蓦然间松懈了下来,倒是让他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真的改变了今生的轨迹,这一刻甚至觉得真实的有些不真实。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是他死前的幻觉吗?还是真的老天垂怜,让他真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呢?萧景睿伸出手,按住自己的额角,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十分难受。就在这时,一阵哀乐声依稀从长街的另外一头传来。太子出行,前方向来都是有人提前去探路的,东宫禁卫首领萧唤骑着马过来,在帘子外悄声地询问道,“太子殿下,仿佛是撞上了韦家出殡的队伍,咱们要不绕开些,免得沾染了晦气?” “ 出殡?”萧景睿猛然清醒了过来,他掀起帘子,远远的看着那头长长的队伍。硕大的漆黑的棺材被八个魁梧的壮汉扛在正中央,送葬的队伍声势浩大,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在这群百姓中央,他一眼便看到了银叔,至于他身后站着的一大一小,想必就是云官和那小丫头了。 “打起东宫的仪仗,命他们退让。”萧景睿冷声道,他向来是讲究礼仪的人,可韦一白死前害死了多少人,如今竟然也能风光大葬?他偏不让!“既然有些人认为,人生来就分为三六九等。孤便让他们领教一番,倘若勋贵世家可以肆意践踏平头百姓的命,那么孤身为大齐储君,自然也可以将他们踩在脚下。” “是。”萧唤坐在马上,听到这话,猛然一挥马鞭,带着几个禁卫飞驰而去。 韦一白生前并没有留下子嗣,在棺前为他扶灵的,是韦家旁枝的子弟。韦正和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没想到只是戒断了白玉散几天,韦一白就撒手西去了。这些日子,韦正和本就因为朝堂之上众言官对韦家的攻讦,让他焦头烂额,此刻受到这样的打击,几乎一病不起,彻底倒在了床上。韦一白在韦府上停灵七日,韦正和为了自己最宝贝的儿子风光大葬,强撑着主持操办了丧事,目送棺木出了韦府。可此刻负责送葬的韦家的子弟哪里想到,还没走多久,居然便直直地撞上东宫太子的仪仗。一时间面面相觑,看着骑在马上的禁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太子出行,闲杂人等回避!”萧唤坐在马背上,拦住了送殡队伍的脚步。 为首的韦家人想要说话,萧唤挥动马鞭,毫不留情地抽在了那人的肩上。整个送殡队伍瞬间乱成了一团,其他韦家人纷纷露出愤怒的神情,死死地盯着萧唤,敢怒不敢言。 萧唤神色自若,冷静地说道,“韦家公子韦一白,生前残害了那么多无辜百姓,这样的人出殡队伍如此浩大,当真令人不耻!” “本官数三个数,你们若不让开,今日韦公子怕是不能入土为安了。”萧唤拉了拉缰绳,那马儿似乎有些不耐,躁动地踢了踢马蹄。 韦家人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彼此对视一眼,强忍着屈辱,命身后的队伍靠边。甚至为了让路,不得不将韦一白的棺木硬是塞到了旁边的小巷中。整条长街瞬间为之一空,云官瞪大了眼睛,抬起头,带着小红果顺着人流挪动。 萧唤再度挥动马鞭,后面的禁卫军迅速跟上,紧接着一辆华贵无比的马车在禁卫军的簇拥之下,缓缓驶入了长街。 萧景睿坐在马车之中,长街的风撩动了车帘。在这一刻,他看见了百姓好奇的神色,看见了韦家人眼中的怨毒,也看见了云官脸上悄然滑下的泪水。 精致的车辕之上,小巧的铜铃随风飘摇,发出欢快的响声。滚滚而来的车辙和马蹄,踩过的不只是长街的土地,还有整个韦氏一族的尊严。 “太子如此,简直就是欺人太甚!”一个韦家子弟再也忍不住,低声说道。 “低下头。”方才那个挨了萧唤一鞭子的韦家子弟咬紧牙关,“韦家刚在圣上面前被夺了爵位,尚书大人也被呵斥教子不严闭门思过。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忍耐,风水轮流转,太子行事如此跋扈,焉知不会被反噬呢?” 华贵的马车终于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萧景睿坐在车中,脑海中闪现韦家子弟那些愤怒的神情,心情逐渐的好了起来。愤怒吧,最好将这种愤怒的情绪也塞到韦正和的脑子里。人在事不关己的时候,都是清醒的局外人。只有深陷仇怨与愤怒,才会一叶障目,才会有不顾一切的疯狂。 送殡的队伍重新整了起来,哀乐声再度响起,围观的百姓散去。云官拭去脸上的泪水,低头对小红果说道,“小红果,你愿不愿意跟我去扬州?” “去扬州做什么呢?”小红果有些好奇,她此刻穿着整洁的衣裳,头发也被云官细心的扎了起来,与过往那个瘦弱不堪的小乞丐简直是判若两人。 云官伸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日子还长呢,我们不能够永远地活在仇恨里。等到了扬州,我们都取一个新名字,我们要好好活下去,我们要重新开始。” 第115章 第99章 究竟是谁背叛了你? 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的安宁郡主之死,最终以其癔症发作碰巧跌下戏楼这个由头做了结案。萧景崇虽然对外撇的干干净净,但是他丢了梁王的亲王封号,在朝堂上可谓是受到了伤筋动骨般的打击。好在这风头很快被白氏出嫁女在天牢中手刃生父的消息盖过去了,萧景崇惊诧之余松了口气,终于熬到了萧奕解了他的禁足。 今日的早朝,局面格外的激烈。萧景睿像往常一样,站在朝臣们的最前方,萧景崇虽然后退他一步,可是之前在朝中的声望已经隐隐压过了太子殿下。但今时今日,好像双方的地位掉了个,钟家和顾家一派的官员所剩不多,但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先是痛斥吏部尚书生前结党营私贿赂朝臣,接着便是御史台辛浦参奏韦氏作恶一方鱼肉百姓,再有便是今日,御史台的言官继续参奏兵部尚书曹吉炳之子强抢民女霸占良田的事。过往沉寂已久的御史台如今十分高调,雪花般的折子一道道飞进内阁,仿佛憋屈了很久终于得了机会在朝堂上大展身手。 这些场景一一落在萧奕的眼中,但他并没有说些什么。梁王刚刚被贬为慎郡王,户部和兵部便遭受到御史台的攻讦,颇有种树倒猢狲散的意味。这些事情必然不是刚刚才发生的,只是之前一直都没有暴露出来。至于为什么没有暴露,萧奕心知肚明。毕竟自己将偏袒梁王这件事情摆到了明面上,无论是京城还是民间都有所耳闻,只要有了梁王的庇佑,有些人自然便以为高枕无忧,行事也会更加的肆无忌惮。如今梁王封号被夺,过往被他庇佑在身后的腌臜事情自然也要被迫见了光。 “行了,御史台最近的发现的事可真不少。既然事情被翻了出来,那便由太子一并处理处置吧。”萧奕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看着下方心思各异的众人,又看了一眼萧景崇所在的位置,决定还是给他一个教训。 “儿臣领命。”萧景睿拱手行礼,接下了这个差事。他心里清楚,萧奕现在纯粹是想要给萧景崇一个教训而已,可是对于他而言,这不单纯是教训仇敌的一个机会。根据他前世所知,萧景崇的人占据了朝廷当中大半要职。这些人或是师承恩德,或是姻缘连襟,像复杂的树根一般纠缠在一起,形成恐怖的力量。而他就是要借着这次机会,将这力量尽可能的削弱。没人比他更清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萧景崇暂时失去了地位和权力,曾经因为利益站到他身后的人跑的比谁都快。他要做的,是让那些人跑掉再快一些。 殿外的云板一响,早朝便散了。萧景睿带着一帮朝臣跪地行礼,恭送萧奕离开,紧接着便站起身,朝殿外走去。 “皇兄,等等我。”萧景睿的脚还没有迈出大殿的门,就听见萧景崇压低着声音,在背后叫住了自己。 萧景睿微微的侧过头去,看着萧景崇的脸,挑了挑眉毛,“有事?” “瞧皇兄这话说的,你我是亲兄弟,血浓于水,没有什么事情,我便不能叨扰皇兄了吗?”萧景崇拢着手,带着看似真挚的微笑,“我只是想着,我禁足在王府里这么久,许久没同皇兄说话了。有些事情我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还是希望能向皇兄讨教讨教。” “那就不必了,从前你也教了孤不少。如今这境况,只不过是孤学以致用了而已。”萧景睿说完抬脚便走,萧景崇听到这话咬了咬牙,压住胸中翻腾的怒火,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整个大齐最为尊贵的兄弟二人走在殿外的宫道上,下朝的朝臣和来往的宫人看见二人走在一起,纷纷低下头,匆匆的避开。 “皇兄,你瞧,他们把我们看成什么了,洪水猛兽吗?”萧景崇死死地跟在萧景睿身后,随意扯着话题,“皇兄,你说他们怕的是你还是怕的是我呢?” “你长得很丑吗?为什么一定要让别人怕你呢?”萧景睿斜着看了他一眼,“景崇,你要是有什么话,不妨现在说吧。都走了这么久,这里不会再有父皇的眼线了。” “皇兄真是个爽快人。”萧景崇笑出声,但这笑声没有持续多久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仿佛从他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声音,“皇兄既然这么爽快,不如直接告诉我,我那六合戏楼里什么时候售卖过白玉散了?那个叫云官的戏子是不是你的人?” “你亲口在父皇面前认下的事情,还要孤再告诉你?”萧景睿伸出袖子,掸去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地说道,“白玉散这东西,难道不是出自于你的手里吗?倘若不是你,莫不是...福州刺史?” 萧景崇的瞳孔蓦然放大,他伸出手死死地拽住萧景睿的衣袖,“皇兄,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猜猜看?”萧景睿笑着伸出修长的手指,将自己的衣袖硬生生从萧景崇的手中抽出来,“孤会说,你会信吗?”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你自己去查查看。这些消息究竟是何人,通过何种方式传到了孤的这里呢?”萧景睿看着萧景崇那张阴沉扭曲的脸,继续火上浇油,“之前你不是怀疑白家吗?可如今白家已经消失了,那么你身边还会有什么人,还能源源不断的替我传这消息呢?” “萧景睿你别太得意!”萧景崇冷着脸,威胁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话如果说的太满,当心打的是自己的脸面。” “看,就算孤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何必多此一举呢?”萧景睿听到这话,只觉得有些无奈,他耸了耸肩,整个人居然有些痞气,“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旁人都是怎么想的呢?” 第116章 “旁人怎么想的,本王管不着,我只知道我同皇兄你,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了!”萧景崇看着他,怒火燃烧到了极点,可这里毕竟还是皇宫,他不能显露出一丝异样,只能强行忍着。 萧景睿看到他这副模样,摇了摇头,像一个慈和的兄长一样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景崇,何必如此要强?倘若心中有气,便发泄出来吧。发泄完了,才有那个脑子去想一想,究竟是谁,背叛了你?” 第100章 我能不能见她一面? “娘娘,今天长安街上好像挺热闹的。”春桃坐在马车的边上,伸长了脖子,看着长安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旁的紫兰则比她稳重的多,带着和善的笑意看了春桃一眼。 那赶车的马夫笑着说道,“今儿是春闱放榜的日子,此刻榜单刚刚贴上,满城的学子都挤在下面找名字呢!除了那些榜上的新科进士们,也还有不少人家的父母在那地方蹲着,就等着来一出榜下捉婿!” “哎呀,还有这样的事?”春桃瞪大了眼睛,想了想又觉得十分合理,“这倒是个好法子,那榜上的进士倘若是还没有娶妻的,可以说前途无量,这应该也算是天赐良缘吧!” “那可不一定!”钟沅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出来,充满朝气的少年嚷嚷道,“你可不知道这些书生肚子里有多少坏水,前几年还出过这样一桩事情,那登榜的进士在家中已经有了妻室,甚至都有了一双儿女。到了京城,却谎称自己还尚未娶妻,居然让他成功地蒙骗到了一桩好婚事。” “啊,这可怎么办?”春桃愣住了。 “没有办法啊,那世家已然将家中娇滴滴的小姐嫁给了他,只能忍气吞声,将他在老家的妻室抬为平妻,又送去不少金银,让她带着孩子继续在老家生活罢了。”钟沅叹了口气,故作深沉,“所以啊,这些书生一个比一个坏,姑娘家找夫婿,可得擦亮眼睛。” “你小子年岁不大,说话这么老成!”钟若云忍不住笑出声,伸出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钟沅的脑袋。 钟沅不服气的撅起嘴巴,转向顾若清撒娇,“太子妃嫂嫂,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不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吗?” 顾若清笑着伸出手打圆场,“快吃你的吧!买了这么多扬州的糕点,说是要给你母亲用,这一路上啊,都快被你吃完了。” 钟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永安坊里的师傅手艺真当真不错,我看比那徐记都要强!” “少爷,那书生好像又来了。”紫兰的眼神很好,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挤出来,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书生?”钟沅擦干净嘴角的糕点渣,撩起帘子伸出头,正与徐正对上视线。 “哦,是他啊。”钟沅来了点兴趣。跳下车,对身后马车里面说道,“嫂嫂,姐姐,那个叫徐正的书生站在那,我过去同他说几句话,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 “徐正?”顾若清想起来这个人了,似乎是之前一直要送回衣服的那个书生。听说他也是参与今岁春闱的,不知道在榜上的名次如何。说实话,她对这人倒是很好奇。钟若云转过头,低声对她说了之前这书生冒着危险将密信藏在衣物中送到文国公府的事情。 “这书生倒是有几分胆识。”顾若清点点头,心中对这个徐正有了些许钦佩。但这丝钦佩还未完全升腾起,她看着钟若云精致的容颜,突然心中冒出一个念头。那个叫徐正的书生,不会是看上若云了吧?不然何至于要冒着这么大的险送信呢? “哎,你叫徐正对吧,又见面了。”钟沅踮着脚步,轻快地走到徐正面前,大大咧咧地说道。只是他这话音刚落,周边闹哄哄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数十道炽热的视线调转过来,直直地盯在了徐正的身上。 钟沅有些不明所以,他看着周围人逐渐狂热的神色,伸出手挠了挠头,磕磕巴巴道,“那什么,看他们这反应,你不会是...” “徐公子,可我们好找!”一个穿着青布衫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他长着一张看起来就十分精明的脸,朝徐正拱了拱手恭敬道,“徐公子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摘得会元的桂冠,实在是前途无量!不知道徐公子是否有时间赏个光,我家里有个女儿,正是好年纪呢!” 听到如此直白的话语,徐正伸出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冷淡地说道,“在下已然有心上人,只能冒昧地拒绝了。” 中年人有些不甘心,钟沅却看不下去了,他伸出手拽住徐正的胳膊走到一旁。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之后,钟沅咬牙切齿地威胁道,“徐正,小爷警告你,你要是在外面说心上人是我姐姐,我必然不会放过你!” “为什么?”徐正皱着眉头,但任由钟沅抓着自己的胳膊,认真地解释道,“我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在文国公府面前是不够看的。可是倘若我在殿试上夺了状元,钟少爷能否让我同钟小姐见上一面?” “见一面?你要做什么?”钟沅依旧抓着他的胳膊,神色不善。 “我倾心于钟小姐,可不知道钟小姐对我的意思。倘若钟小姐对我无意,我自然不会纠缠。”徐正的话还没有说完,钟沅便已然出声打断了他。 “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钟沅的身上向来带着一股天真的少年气息,但此刻的他脸上却带着严肃的神色,丝毫没有之前浪荡子弟的模样。徐正看着目前气势陡然拔高的少年,心中一沉。如同藏于匣中的三尺春水铮然出鞘,面前这少年此刻带着属于一等国公世家子弟的贵气与锋芒。但这敌意毫无来由,让徐正有些摸不着头。 第117章 “你要是不懂,那我便告诉你,”钟沅松开他的胳膊,与他拉开距离,冷淡地说道,“倘若现在,要是让人知道了,你同文国公府有姻亲纠缠。那么在殿试之上,你绝对不会挤进前三的位置。甚至于,最终只能落个不中不下的名次,在翰林院修一辈子的书。” “为什么?”徐正张了张嘴,话刚吐出半截就停了下来。他看着钟沅的脸,突然明白了这少年真正想表达的意思。皇帝忌惮太子,也忌惮太子身后的文国公府,在如此情境之下,必然不可能将一个同钟家有姻亲关系的人钦点为今科状元,也必然不会让他有进入权力中心的机会。 “徐正,我让人查过你。你身家清白,像你这样的寒门子弟,在殿试之上有着天然的优势。倘若你想平步青云,那么我奉劝你与文国公府撇清干系。”钟沅转过头,低声说道,“上次的事情,文国公府欠你一个人情。这份人情,待你进入翰林院,钟家自然会想办法还给你。至于其他的,倘若你没有任何的准备,那便不要出现在我姐姐面前。如果你选了那青云路,又再继续对我姐姐纠缠不清,我保证,一定会杀了你。” 第101章 说完了吗? “娘娘,叶夫人来了。”咸福宫外,伺候叶嫔的宫女青姝推开房门,身后一个衣着华贵姿态雍容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叶嫔从梳妆台前站起身,转过头来,眼中带着欣喜,“母亲,你可算来了!” 叶家的二房夫人解下身上的披风,放在了青姝的手中,青姝会意,点了点头捧着这衣服退了下去,并替二人带上了房门。 “娘,怎么说?”叶嫔放下手中的梳子,连忙走过去,握住叶夫人的手,急切地问道,“那些郎中可有什么法子?” 叶夫人神色尴尬,她微微地后退一步,有些无奈地说道,“阿芜,这京城内外,但凡是叫得上名的妇科圣手我全都去问遍了。没有一人有那个能耐去解红花的毒,恐怕你想要怀上龙嗣难如登天啊。” “不可能,一定会有办法的!娘亲你再去找一找,我必须得怀一个孩子,必须得有一个皇子,这样才能够有机会跟皇后斗。而且皇帝他未必不能再活个十几年,到那个时候,我的孩子也已经长成,同样也能争一争那个位子,那么我们以后就不必看大房的脸色过日子!这不是我们之前说好的吗?” 叶嫔盯着叶夫人的脸,身上泛起一阵寒意。叶夫人脸上的表情她太熟悉了,当日送自己进宫的时候,叶夫人和叶老爷的脸上都是这样无可奈何的模样。 “爹是不是告诉你,准备放弃我了,是不是?”叶嫔又上前一步,死死地抓住叶夫人的肩膀,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你们知道我不能够再生育,所以彻底放弃了我投奔大房了,是不是?!” “阿芜,你冷静一些。”叶夫人吃痛,试图甩开她的手。 这个动作似乎刺激到了叶嫔,她猛然一伸手,将叶夫人推的踉跄半步,“你们再一次的放弃了我,就是因为我不能生育,就是因为我对叶家没有利用价值!” “娘亲,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女儿啊!”叶芜哭喊着,“从小到大,你们说什么我都会去做,你们让我进宫抓住梁王的心,你们看着我当了皇后的棋子。我从前受她蒙骗,如今要受她折磨。你当真,一点都不心疼我吗!” “阿芜,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实行不行?”叶夫人有些无可奈何,自顾自的坐到了椅子上,跟着掉起了眼泪,“你不体谅我和你父亲,也要考虑考虑你弟弟的前程。皇后在中宫坐的稳当,大房就是叶家的顶梁柱,你弟弟想要出头还得大房首肯才是。你在宫里不要老想着在同皇后对着干,老老实实地听她的话。等熬到慎郡王登基,也就解脱了。” “解脱?”叶芜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她颤抖着手指着叶夫人的鼻子,“我如何解脱?慎郡王登基,我只是个无子嗣的嫔妃,只能一辈子被困在西宫那片荒地里,到了那时,娘亲和父亲还会记得我吗?” “你说的是什么话?”叶夫人伸出手,擦了擦眼泪,“等慎郡王登基,叶家便是最大的功臣。到时候,你弟弟也在朝中入仕,也会去探望你的。” “说完了吗?”叶芜直起身子,冷冷地看着她。叶夫人心中发虚,她清了清嗓子,强硬地说道,“阿芜,没有子嗣的嫔妃,花期终究是不长的。你还是赶着在皇帝厌弃之前,早些将位分升上去,也要伺候好皇后。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都是一家人,皇后娘娘也不是当真想置你于死地的。” “说完了你便出去吧。”叶芜蹲下身捂住耳朵,不愿意再听她讲话。叶夫人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过了良久,房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青姝探进头来,轻柔的说道,“娘娘,到了晚膳的时间了,您不妨先用一些吧。” 叶芜蹲在地上一动不动,青姝见状,只得扯开话题,继续说道,“愉贵人那边刚才派人传了口信,说是见咸福宫中的迎春花开的正好,不知娘娘是否赏脸,她带着明蕊公主过来陪娘娘说说话。” “愉贵人?”叶芜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头红肿的双眼,说话间还带着鼻音,“她来做什么?” 这位愉贵人在宫中有些年头了,虽然生育了一个明蕊公主,但是并不是很得皇帝的喜欢,在宫里向来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怎么会突然找上她呢? 第118章 “说是前几日娘娘替明蕊公主解围,特地带着公主前来道谢。”青姝试探地说道。 “让她来吧。”叶芜站起身,走到梳妆镜旁,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她看着镜中双眼红肿但依然容色倾城的脸庞,伸出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唇上。她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现出皇后那张脸,暗暗地下了某种决心。皇后做这一切,就是逼叶家彻底放弃她。既然如此,她也干脆别管叶家的死活了!就像那个太子妃所说的,当自己真死在了那个晚上,以后这条命绝对不能再姓叶了! “皇后给叶嫔灌了一碗红花,叶家二房的夫人偷摸着寻遍了京城的名医无果,进宫表明了态度,叶家放弃她了。”来宝站在萧景睿身旁,低声说道,“但长公主那边的意思是,叶芜此人心思多得很,驾驭的好是枚好用的棋子,可倘若驾驭的不好,只怕容易反噬。” “她是心思多,心思不多也没有办法从皇后的手中活下来。”萧景睿替顾若清盛上一碗汤放在她面前。 顾若清将这话听在耳中,叹了一口气,“叶芜心术的确厉害,可她对上皇后就没有那么沉得住气了。上次长公主唤我进宫,让我见识了叶芜是如何借力打力,故意触怒皇后让皇上为自己撑腰的场面。我当时还问长公主要如何处置这件事,长公主说,我们什么也不用做。” “她挑衅皇后至此,皇后怎么能容得下她?所以我们自然什么都不用做。”萧景睿对叶芜今日这下场似乎早有预料,他太了解皇后了,哪怕是亲侄女,只要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叶楣也绝不会手软。 “殿下,事到如今,要插手吗?”来宝站在旁边,低声地询问。 “推她一把吧。”萧景睿眯起眼睛,宫里那边,只怕叶夫人刚刚出宫,愉贵人就应该找上了叶嫔,“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虽然这盟友是临时的,但也不妨用一用。” “殿下的意思是...”来宝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 “孤只是给她一个选择,要不要这么做,全在她。”萧景睿站起身,冲来宝说道,“红花这东西虽然会让女子难以怀孕,可是未必会彻底绝育。来宝,你让愉贵人过些日子再送一张药方过去。” 来宝心头一颤,似乎记起了萧景睿说的是什么药。他看了萧景睿一眼,发现后者面色平淡,心中不禁松了口气,既然能重新提起这张药方,自家殿下似乎终于从元后的死当中走了出来。 第102章 忌日 清晨一早,来宝站在院子里,指挥着宫人准备着待会儿出行用的东西。身后卧房的门被人推开,萧景睿牵着顾若清走了出来。 “春桃,山上雾气大,替殿下和娘娘拿一件厚实点的披风吧。”来宝到底心细,他见二人今日衣衫朴素,转头便冲春桃吩咐道。春桃听到这话,连忙点头进了内室,不一会儿捧出两套厚实的披风走了出来。福林从她手中接过披风,手脚麻利地送到了备好的马车上。 “刚才镇国将军府上来了,梁叔说顾老将军已经往那东灵山上去了。”来宝低声禀告道,他看了萧景睿一眼,又接着问道,“马车是殿下常用的那一辆,是否过于高调了些?要不然还是换一辆没有徽记的吧。” “ 不必了。”萧景睿摇摇头,伸出手理了理顾若清的衣襟说道,“从前那是为了在皇帝面前演戏,安宁郡主的死势必会让他对我和若清起疑心,既然如此,那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一旁的顾若清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萧景睿早已经告诉了她。所以往后再往宫中去,她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保护好自己才是。 “既然如此,那就请殿下和娘娘上车吧,萧统领已经带着禁卫军的兄弟们在门口候着了。”来宝点点头,目送萧景睿和顾若清携手离去。 马车慢悠悠的动了起来,那驾车的马夫一身腱子肉,气息沉稳,看起来就有几分不好惹的味道。出了城门后,他坐在车辕之上,长臂一伸甩动鞭子,马车便在城外的官道上飞驰而过。萧唤带着十几个禁卫军骑在马上,在前后护持着。 “殿下怎么了,手心里怎么还隐约出了些汗?”顾若清转过头,看着萧景睿隐藏在冷静外表之下略带紧张神色,只觉得有些好笑。 萧景睿故作平静道,“有吗?也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顾若清噗嗤一声笑出声,“殿下可有没有吃过煮熟的鸭子,全身上下就嘴是硬的。” 萧景睿听到这话,挑了挑好看的眉毛,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了顾若清的脸颊,“小东西,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了呀。” 顾若清笑着握住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殿下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聪明,我娘亲要是知道了定然会喜欢的,所以殿下不必如此紧张。” “那是自然,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萧景睿坐直了身体,他看着顾若清的眼睛。两人仅仅是简单的对视,无端的就让车厢里弥漫起暧昧的氛围。萧景睿伸出了手,轻轻地将顾若清的发丝缠绕在手指上。换做前世,萧景睿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可是重生一世后,难免对这些事情多了分庄重。顾若清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他所有事情的人,自然也猜中了萧景睿的心思,所以才出声开玩笑,缓解一下他心中的焦虑和紧张。 萧景睿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他在这条路上独自行走了许多年,如今才明白,当身旁有一个人与自己心意相通,仅需一个眼神便能通晓对方的心意,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第119章 约摸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萧唤在外面恭敬的说道,“殿下,东灵山到了。” 萧景睿撩开车帘,率先下车,伸出手将顾若清扶了下来。东灵山十分偏僻,要想进入山中,还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山路。好在这山路是顾远山专门着人修建过的,倒也不算难行。道路的两旁,栽种了大片的竹子。此刻正是初春时节,竹林泛起翠绿的颜色,带着万物萌发的生机。 “小姐,这里。”山脚下有一座造型古朴的亭子,顾远山正坐在亭中,梁叔则提着一个大大的木盒站在他的旁边。 认真的算起来,顾若清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顾远山了,于是连忙拉着萧景睿踏进那座亭子当中。看见自家祖父,面色红润,目光矍铄,才放下些心。 “祖父。”顾若清和萧景睿异口同声,话音刚落便又彼此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顾远山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只看他们二人这行为举动,便觉得两人之间似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顾远山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隐约露出丝笑意,如今看他们相处,竟有了看当年若清父母的感觉了。 “走吧,上山的路还长着呢。”顾远山出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视。 两人点头称是,跟在顾远山身后,踏上了山道上的石阶,萧唤早已带着两个禁卫先行探路。 “当年,你娘亲很喜欢东灵山,所以最后,我也将他们的衣冠冢定在了这里。”顾远山走在前面,有些回忆愈发不可阻挡的出现在脑海当中,“玉门关一战,顾铭和顾鼎先后战死,时玉原本守在城中,她为了拖延时间,让那些百姓逃生,硬是带着最后一些顾家军留了下来。她命人打开库房,将仅剩的火药埋在入城的必经之路上,接着站在城楼之上与匈奴老单于周旋,佯装投降,诱使他们进城。” “在那些匈奴人进城之后,时玉让人拉弓射箭,引爆了火药。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你娘亲葬身火海,拉着匈奴的老单于和几个有名的战将做了垫背。” 顾远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苍老低沉的字句在这片竹林当中伴着微风回荡。是他第一次同顾若清讲起玉门关的事,也是第一次讲起顾若清的娘亲叶时玉死前的情景。萧景睿在旁边听着,心中升腾起钦佩之意。 世人皆以为,镇国将军顾鼎的夫人叶时玉,是在顾鼎战死之后自刎殉情。但谁也没有想到,在夫君战死之后,那样一位柔弱的女子居然硬生生地护住了大半城池的百姓安稳逃生,并且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逼匈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也算是间接为顾铭和顾鼎报了仇。 顾若清亦步亦趋地跟在顾远山的身后,记忆里的娘亲总是笑得十分温柔,时不时还会做些孩子气的事情,别说杀人了,她看见落花都要叹息几番的。 “玉门关一战,距今也已经有快六年了。整整六年,匈奴在西北从未在挑起大规模的战事,你们可知道为什么吗?”顾远山踏上最后一级石阶,看着三座坟墓安静地矗立在远处,“那日,老单于死在你娘亲手上,匈奴王庭大乱,几个匈奴的王子互相争夺王位,匈奴内部纷争不休,这才保住了西北边界六年的和平。” “若清,这一切是因为顾家,更是因为你的娘亲。”顾远山看着那墓碑上的字,仿佛又看见了叶时玉和顾鼎携手并立的身影,“她用那场大火在西北边境立了一块无形的界碑,告诉那些匈奴人,哪怕我大齐只剩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他们也休想再前进一步!” 第103章 许久不见 顾若清亲手摆好贡品,拉着萧景睿郑重其事地行礼。一旁的萧景睿早已经没了来时的紧张,心中剩下的唯有敬意和悲凉。顾家满门忠烈,换来的是帝王的猜忌,倘若他是顾远山,此刻已然提刀杀进宫中。但也许,萧奕正是因为忌惮顾家军拥有这样的实力,才会眼睁睁地看着顾家军全军覆没。 狡兔死,走狗烹。古往至今,皆是如此。萧景睿明白这个道理,顾远山更明白。 他静静地站在坟前,看着跪在前方的顾若清和萧景睿。皇帝之所以要将顾若清嫁给萧景睿,打的是什么主意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心疼若清却无能为力,只期盼他的若清千万不要动了真情将自己搭进去。如今这局面,他可谓是心情复杂。既为若清高兴,可也为若清担忧。萧景睿势必是要争一争那个位置的,可当他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之后,还会甘愿守着顾若清一人吗?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何况后宫与朝正从来都是千丝万缕的联系。纵使有时候无关情爱,只谈利益,若清到了那个时候也能坦然接受吗? 前面的萧景睿哪知道顾远山心中所想,他跟着顾若清行礼。看着面前三块墓碑,顾若清似乎还有话要说,她站起身,又在萧景睿有些惊奇的目光中直接席地而坐。 “娘亲,这是景睿,是我的夫君。”顾若清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地。萧景睿站起身,学着顾若清的样子,毫无形象可言地坐在了地上。 “父亲,母亲,叔叔。”纵使坐姿十分放松,萧景睿还是十分规矩地唤了一声。 顾远山看着他们这举动,刚才心头那丝担忧不知道为何被压了下去。来日的事情没有人能说得准,人能把握的都只有当下罢了,既然如此,他何必要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担忧呢?想到这里,他与梁叔对视一眼,接着便顺着山道转身离去。只剩下顾若清拉着萧景睿坐在墓碑面前,像一个小话唠一样喋喋不休,诉说着自己最近的经历。 第120章 “若清小姐如今这个样子,夫人看见了,定然开心。”梁叔跟在顾远山的后面,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夫人和将军战死的时候,若清小姐才十二岁。太子是个好夫婿,夫人和将军倘若有在天之灵,也能觉得心中安慰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顾远山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心中何尝不是最希望萧景睿能永远爱护敬重若清?倘若不能,他这把老骨头也要拼尽全力为若清打算打算了。 “顾季同那边怎么样了?”顾远山低声问道。 梁叔看了周围一眼,也跟着压低声音道,“季同少爷守在西北那边,带着那些顾家军的残部。平日都是些不起眼的庄稼汉,私底下则日夜操练。只要您一声令下,他们便可分散混入京城之中。” “你觉得有多大的把握?”顾远山目光深邃,看着山脚下的那座亭子。亭中此刻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一袭黑衣,三千青丝被简单地束在脑后,头上一点珠翠也无,与往日华贵的形象大相径庭。 梁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有些惊讶,还是顺着顾远山的话回道,“依属下看,仅凭顾家军的残部与京城的巡防营和禁卫军相较,我们一点胜算也没有。” 顾远山点了点头,“嗯。” 梁叔摸不准顾远山是什么意思,但两人的脚步未停,已然走到了长亭的附近。 “顾老将军,许久不见。”萧长乐站起身,冲顾远山行了个晚辈礼。顾远山并没有躲开,十分安然地收下了这个礼。 “你来找我,是因为知道了些什么吗?”顾远山看了梁叔一眼,梁叔点点头,冲青叶招手带着她与自己一同离去,将这处空间留给了顾老将军和萧长乐两个人。 今天是顾若清父母的忌日,自然也是顾铭的忌日。往常萧长乐也会来,只不过她与顾远山有着心知肚明的默契,一早一晚从不碰面。今日相见,还是玉门关一战之后的六年里,两人第一次面对面地说话。 “看来景睿猜错了,您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萧长乐看着顾远山这幅神情,心中明白了些什么。想起上次萧景睿同自己所讲的玉门关一战的真相,倘若顾远山对这一切都是知情的,那么这么多年他根本不是活在悔恨之中,而是在仇恨上生生地煎熬了六年。 “我是先帝亲封的镇国公,一等国公的爵位从来都是顾家世代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怎么会像个傻子一样无知无觉?哪怕玉门关一战的时候,我并未在场,只是堪堪赶到幽州,可从玉门关中逃出的百姓和顾家军的残部也将真相告诉了我。”顾云山走过去,坐在亭中的石凳上,“公主所知道的,应当不是全部的真相。” 顾远山直起腰板,“皇帝心思缜密,必然将消息重重封锁,倘若没有变数,公主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也同样与我再无相见之日。这个变数,我想来想去那便只有太子殿下了。方才上山的时候,我同若清讲起了时玉死前的情景,太子殿下看起来也是第一次听说。既然如此,想必公主所知道的应当也就是殿下所知道的。他告诉了你什么?幽州和宿州刺史按兵不动,顺带截断了玉门关的粮草供应,才导致顾家军全军覆没?” “这不是实情吗?”萧长乐也跟着坐下来,反问道。 “玉门关一战,我顾家儿郎死伤大半,匈奴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他们的老单于死在了进城的路上。”顾远山看向萧长乐,“猛然一听,这事情并没有什么疑点,可是但凡与匈奴交过手的人都会知晓,匈奴是以游牧为生的,生性谨慎狡猾。他们的老单于向来都是驻守在王庭之中,怎么会出现在玉门关的战场上?我同匈奴争斗了十几年,至今也没有见过他们单于的面。” 萧长乐站起身,满脸的不可置信,“老将军的意思是说...” “长乐,你比绝大数人都聪明,难道还看不出来什么吗?”顾远山依旧坐在那里,像是矗立在山顶经历了无数风霜的石头,“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那些匈奴人怎么敢大摇大摆的进城?他们难道不怕援兵随时会抵达玉门关,将他们一举擒获吗?”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所谓的援兵永远不会来。”顾远山深吸一口气,平静的目光下埋藏着无边恨意,“玉门关和顾家军是一个礼物,老单于到那里并不是要同大齐交战,而是要去收下大齐皇帝送他的一份见面礼。” 第104章 证据 东灵山下那座古朴的长亭中,此刻像是在酝酿一场能摧毁一切的风暴。 萧长乐看着顾远山,重新坐下来。她心中清楚,以顾远山的为人,没必要在此事上说谎。但她毕竟是大齐的公主,也是萧奕的亲妹妹。她与顾云山天生身份和立场并不同,纵使有顾铭这一层关系,但她依旧肩负着皇室的责任。这种责任让萧长乐不能直接相信顾远山的一面之词,于是她听见自己声音沙哑地问道,“证据呢?” 顾远山似乎对她这反应一点都不奇怪,他转过头来,提起来另外一个人,“你应当是见过那个传闻中刁蛮的安宁郡主的。” “是。”萧长乐点点头,她当然是见过的。那是立阳长公主的心头肉,也是她的儿子留下的唯一一点血脉。 “立阳长公主虽然是老宗亲,身份尊贵。但是按照大齐的律法,她嫁了人,安宁郡主并不姓萧,凭什么会被加封为郡主呢?”顾远山嗤笑一声,“你若是好奇,不妨去查一查立阳长公主的儿子林鸿文是为何而死。” 第121章 “我也可以把真相直接告诉你,他死在了幽州,我猜,是皇帝要了他的命。”顾远山终于露出了往日隐藏在苍老的外表之下的锋利,他继续说道,“林鸿文是监军的位子,他身上带着密信,正是他替萧奕与匈奴单于之间传递关系。匈奴人要疆土和城池并没有什么用,他们真正要的是奴隶和物资。林鸿文向他们许诺,可肆意在玉门关中烧杀掳掠。可同样的,匈奴要用尽一切力量,替大齐料理顾家军,然后退出玉门关。我到达幽州的时候在那里见过林鸿文一面,但等我处理完残局再想去逼问他的时候,他已然死在了自己的房中。” “回朝后,林鸿文的死因已然盖棺定论,幽州刺史上报,他被逃难而来的灾民刺杀。立阳长公主对这一切并不知情,只知道林鸿文是替皇帝办事的。她悲痛不已赶去太和殿找萧奕要说法,皇帝便将林鸿文唯一的女儿封了个郡主之位,对外说林鸿文是为国捐躯,这才堵住了立阳长公主的嘴。” “公主要是想找证据,那便去找当年的幽州刺史吧。” 堪称血淋淋的真相,被顾远山三言两语摆在了萧长乐的面前。萧长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看着顾远山满头白发,“你从未对我说过。” 顾远山看了她一眼,直白地说道,“同你讲了又有什么用呢?我自己都不得不装作毫不知情,装作只是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亲而已。” “顾家旁系还有活着的人,更何况当年若清年岁还小。倘若皇帝知道我并非一无所知,你猜我和若清还能不能活到今天?” “老将军,如今你将真相告诉我,不怕我到皇帝面前对质吗?”萧长乐反问道。 “公主若是想说,便大可去说吧。”顾远山依旧十分淡然,他看着萧长乐继续说道,“有一样东西,我这几年一直戴在身上。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将它交给你,可如今你出现在东灵山脚下,想必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既然如此,你便拿去吧。倘若你看了这东西,依旧要将今日我所说的真相告到皇帝面前,那老夫无话可说。” 顾远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钱袋,递到萧长乐面前。萧长乐伸手接过,解开上面的系带,露出了里面一枚串着银铃的明黄色禁步。 萧长乐的手指微微地抖起来,她将这枚已然褪色脏污的禁步从袋子当中完全抽出来。这枚禁步看起来做工十分粗糙,上面还带着暗黑色的污渍,大半的银铃已然泛黑,看起来有几分不祥。萧长乐声音颤抖,用力地将这枚禁步握在手中,看着顾远山,“这是我为父皇做的禁步,你是从哪来的?” “先帝生前,跟前伺候的大太监姓汪。十年前,先帝在太和殿因病去世。萧奕拿出圣旨,在钟家的鼎力支持下登基,这一切看起来似乎是顺理成章。我从前也这么以为,倘若没有看见这禁步的话。”顾远山看向萧长乐的目光带上些许悲凉,“先帝崩逝那日,汪公公自杀殉主。可直到三年前,我在这东灵山上祭奠的时候,一个在民间躲藏了多年的太监冒出来,将这东西放到了我的手中。” 萧长乐怔愣片刻,心中涌起一个让她身体发抖的猜想。 “我问过他,为何将这东西交到我的手中?他说,他是那姓汪公公的徒弟,汪公公根本不是自刎殉主。而是因为他目睹了萧奕毒杀先帝的场景,硬生生地被萧奕逼死的。这么些年,他苟延残喘,一直在找报仇的机会。直到顾家凋零,他才敢返回京城,我既然与萧奕有了这样的血海深仇,定然也愿意帮他的师傅复仇。” 说到这里,顾远山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那是怀念,是恨意,是徒劳无功的挣扎,是无法言说的悲痛,“我老了,没用了。明明知道血海深仇的真相,却只能装作不知情。” 萧长乐抬起了头,她这才发现,在世人眼中冷硬的像一块石头的顾远山,此刻老泪纵横。 “是萧奕,杀了父皇。”萧长乐喃喃道。 “他怎么敢,他怎么可以?!”萧长乐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恨意在她的胸中翻腾膨胀,要将她的理智彻底冲垮,“禁步的银铃上已然发黑,他给父皇下了毒。是他杀了父皇!是他杀了父皇!”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如果我知道这些事情,我定然要亲手取了他性命,以慰父皇在天之灵!”萧长乐猛然站起身,走到顾远山面前质问。 “ 你杀了他,然后呢?”顾远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她,“且不说你能不能成功,纵使成功,皇后在一旁虎视眈眈,叶家一定会将所有的矛头指向你,我怎么可能看着先帝最宠爱的女儿以命换命呢?” “如果我与你再不相见,老将军打算怎么办?”萧长乐红着眼睛,执拗地看着他要一个答案。 顾远山沉默半响,最终无奈的说道,“我在西北养了支私兵,他们会分批潜入京城。我心里清楚我杀不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罢了。到了那个时候,倘若所有的仇恨都要一个结局,我宁愿用这具腐朽的身体隐藏住所有的秘密。让你和若清都能不被仇恨所侵扰,继续活下去。” 第105章 药方 咸福宫里,一个衣着朴素的不像宫妃的女子坐在椅子上,身旁是怯弱乖巧的明蕊公主。 叶嫔坐在主位看着她,“明人不说暗话,上次我母亲刚刚出了咸福宫,贵人便找了上来,想必从前你应该一直留意着我这宫里的动静吧?你是谁的人,太子吗?” 第122章 愉贵人笑的和善,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被戳破而感到不安,她看了一眼乖巧的明蕊公主,轻声细语道,“明蕊,到院子里玩吧。” 明蕊点点头,十分听话地走了出去。愉贵人目送她迈出房门,再转过头来,脸上已然没有了方才的慈和,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有些意外的坚定。 “明蕊是臣妾的女儿,臣妾怀孕的时候,现在的皇后也就是当年的贤妃,对我百般照拂,流水般的补品送进我宫里。我心中不疑有他,直到生产那日,我险些走进鬼门关里,明蕊生下来也先天体弱,常常缠绵于病榻,养成了今天这副性子。”愉贵人表情平淡,叶芜听着她的话,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这才发觉平日不施粉黛的愉贵人,细看之下五官是十分好看的,想必当年也曾是皇帝捧在手心里的人。 “皇后在补品中做了手脚。”叶芜笃定地说道。 愉贵人点点头,“是,也幸亏明蕊是位公主,倘若是个皇子,恐怕也活不到今天这岁数。” “所以你为了对付皇后,便投靠了太子?”叶嫔的声音有些嘲讽,“投靠他有什么用,你和你的女儿,不照样被皇后和德妃成日里欺负吗?上次若不是我看德妃和她所生的明慧公主不顺眼,你的明蕊恐怕当真要被人划花脸了。” “确实如此,所以,为了报答娘娘的恩情,臣妾特地送来了一张方子。”愉贵人并没有生气,她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将其摊开铺在一旁的桌上。 叶芜皱起眉头,她看着那方子,“这是什么东西?” “娘娘可知,元后钟初瑶死时,腹中还怀着胎?”愉贵人看着叶芜的脸,叶芜心中一惊。她当然知道钟初瑶死时怀胎,甚至还被迫知道了钟初瑶是如何一尸两命的。但她见愉贵人这副神情,心中有了猜测,恐怕元后的死在这宫里早就有端倪,愉贵人如果知道,那太子定然早就知情。 知道的太多并没有什么好处,叶芜舒展开眉头,故作不解,“这与这药方又有什么关系呢?” 愉贵人叹息了一声,说道,“元后是个痴情的女子,当年皇帝因为钟家势大与皇后逐渐冷淡,她为了留住皇帝的心便想再怀一个孩子,然而元后生育太子时已然伤了底子难以有孕,便用了这张方子才成功怀胎。” “真是个傻子。”叶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皇帝对钟家如此忌惮,有了太子这个眼中钉还不够,她居然还想再生育一个皇子,这不是逼着皇帝对她动手吗?” “娘娘很是通透,可惜元后被家中保护的太好,天真无邪。最大的错处,便是将真心给了皇帝。”愉贵人并没有反驳,纵使元后是个温和的人,在世时善待宫中嫔妃。但这样的温和在宫中却被人视作成懦弱无能,她的一片真心也成为了皇帝手中最大的筹码。最后不仅将自己和腹中孩儿的性命搭了进去,也让皇帝有了处理处置钟家的由头。 叶芜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毕竟愉贵人是太子的人,因此便转开话题,拿起那张药方,“这药方是太子让你送过来的吧?他就不怕我有了孩子,转过头来对付你们?” “娘娘不会的。”愉贵人微微一笑,说得十分笃定。 叶芜皱起眉头,“你和太子,不至于蠢到相信我现在的承诺吧?” “娘娘心中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碗红花灌下去,娘娘哪怕用了这张方子强行有孕,这个孩子十有八九也是生不下来。”愉贵人一针见血,点明事情的要害,“就算上天垂怜让这个孩子生了下来,若是个皇子,娘娘觉得皇后会无动于衷吗?” “原来如此,你们既然知道我生不了孩子,又何必拿着张医药方来讽刺我?”叶芜站起身,她原以为自己对上太子和愉贵人手中是有筹码的,可现在才发觉,太子和愉贵人早就知道她难以生育,才会拿出这张方子。 “需要娘娘做的事情,并不是将这个孩子生下来,而是要娘娘有孕,逼着皇后出手。”愉贵人挑了挑细眉,“这件事情,娘娘已然做过许多次了,不是吗?挑衅皇后,逼着皇后出手,然后博得陛下怜惜,让他出面给娘娘撑腰。一点一点消磨皇帝对皇后的耐心,让陛下彻底厌弃皇后。” 叶芜重新坐了下来,既然先前的心思已然被人全然看透,她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既然大家目标一致,药方我可以接下,但我拉皇后下马,太子殿下可以许给我什么呢?我毕竟姓叶,我不相信太子能够许我一世的荣华富贵。” “自由。”愉贵人转过头,她看见同宫女一起玩耍的明蕊,“殿下能够许给你的,是这深宫女子一生的奢求。事成之后,殿下助你假死出宫,无论是叶家还是皇后,便都再与你没有关系了。” 叶芜张了张嘴,只觉得自由这两个字实在是荒唐。她之前想过所有萧景睿有可能给她的筹码,唯独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她手中捏着那张方子,又站起身走了几步,想要拿话来嘲讽几句,却在愉贵人平静的眼神中将话咽了回去。 “去西北,去江南。天地之大,何必困在这深宫呢?”愉贵人轻柔地说道,“娘娘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哪怕扳倒了皇后,你也不可能登上中宫之位。与其囿于永远无法达成的野心,为何不愿意换条路?当然,若娘娘还是想留在这宫中,只要娘娘安分守己,太妃的尊位定然也是少不了的。” 叶芜并没有回答她,愉贵人对此也并不惊讶。自由这两个字,对世家和深宫中的女子是何其的陌生,这意味着要彻底与家族剥离,孤身生存在这天地中。她站起身准备离开,无论叶芜怎么看待太子给出的筹码,她都会接下这张药方。毕竟,通往荣华富贵和豁达天地的路上,皇后都会是叶芜最大的绊脚石。 第123章 第106章 疑心病 从东灵山回来之后,顾若清又往镇国将军府上去过几次。她总觉得自家祖父心中仿佛卸下了某种沉重的担子一般,终于愿意走出镇国将军府同几个老友来往,连带对萧景睿的态度也和缓了许多。 这一切在顾若清看来只觉得是件好事,她也跟着高兴了起来。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萧景睿和顾远山目光交错,又带着十足的默契瞬间分开。有些事情过于沉重,顾若清还是暂时不知道为好。 等陪着顾远山用完晚膳,萧景睿带着顾若清回了东宫,刚进书房,来宝就走了进来,交代了宫中的事情。 “叶嫔接下了那张药方,让愉贵人替她带句话给殿下。”来宝低声说道,“她需要殿下指派些人手,将这事情做的看起来天衣无缝。” “那是自然。”萧景睿早就料到叶嫔会有这样的要求,毕竟内宫是皇后的天下,倘若手下没有可用的人,叶嫔即便怀了孕,恐怕也会被皇后先下手为强。 “殿下,当真相信那叶嫔?”来宝在宫中待了许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对上这样有野心和手段的女子,不免还是有些忧心担心,若萧景睿低估了叶嫔的心术,恐怕到了最后会被倒打一耙。 “无所谓相不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心思,一边是皇后,一边就是孤,看她怎么选了。”萧景睿走到书桌旁,坐下看向来宝,温声道,“与其想叶嫔不会反水,不如相信她已然彻底惹怒了皇后,叶楣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她。即便她要将我们的计划告诉皇后,皇后也不会让叶芜有好下场,这一点,想必叶芜比我们更加清楚皇后的手段。” “是。”来宝点点头,这倒是,叶芜是什么人并不重要,皇后可不是个能容人的,“愉贵人那边会替殿下看着,倘若叶芜起了反心...” “将她送到皇后面前便是,不必我们出手。”萧景睿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慎郡王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枭主事亲自去了福州,顾大人也安排亲信去了巴州,文国公府那边则在瞅着西山的动静,暂时都还没有消息传来。倒是胡大人那边,有了些眉目。”来宝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竹简递萧景睿的手中。 萧景睿将竹简拆开,抽出里面的纸张,看着上面的字迹,心中对这个胡逑郑有了新的认识,“不愧是连中三元的人,这份心性便与常人不一般。这世上才人或者是庸人都有一个毛病,要么恃才傲物,要么固步自封。这个胡大人能从兖州的事情里迅速地走出来,并且追查到如此地步,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殿下说的是。”来宝虽然不知道那竹简之中写了什么,可看萧景睿这份表情应当是个好消息。 “慎郡王终于急了,上次白玉散的事情,他最终还是要给皇帝一个交代的。江浙一带白玉散已然消失了踪迹,待会儿你亲自去白姨那里走一趟,将这个消息告诉她。”萧景睿将纸张凑近烛火,火舌逐渐将这墨迹吞噬,“萧景崇手上有一张暗网,这暗网牵连甚广,谁参与其中,又通过怎样的方式传递货物和消息,一直难以探查。可是白玉散的事情给了他一个极大的教训,逼得他不得不快刀斩乱麻,砍掉一些无用的棋子,免得惹火上身。” 来宝听在耳中,思索了片刻,笑着说道,“殿下这说法倒是让老奴想起冬日里猎杀雪兔子,雪兔子皮毛雪白,倘若埋在雪里一动不动,还当真发现难以发现它的踪迹。可是一旦雪兔子受惊蹦哒起来,那它的踪迹可就藏不住了。” 来宝这个比喻十分形象,萧景睿不免笑出了声,“公公这个比喻当真是妙极了,正是这个道理。” 萧景崇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在萧景睿眼里会变成一只人畜无害的雪兔子。可哪怕他知道了,此刻也是没有力气生气的。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宋迁,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自从安宁郡主死后,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乱了套。 “告诉曹家和韦家,此刻必须得壮士断腕。一旦被父皇察觉,便只有死路一条,何必贪恋那一点毛头小利?”萧景崇只觉得心中郁闷,当时他可真是瞎了眼了,与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门小户绑在了一条船上。 “王爷,曹家那边目前倒还好,只是那韦家因为前些日子被御史台言官弹劾,又被夺了爵位,一时间人心惶惶,这才出了一些纰漏。”宋迁微微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韦尚书也派人过来了,他说自然会理清楚韦家在巴州的事情,请殿下放心。” “今时不同往日,韦正和这个老狐狸的话也不能全信。韦家出了那样的事情,他的尚书之位你以为还能坐得长久吗?”萧景崇转了转眼睛,“你派人同户部左右侍郎接触接触,我们不能将户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韦正和的身上了。” “还有,你亲自去韦正和的府上走一趟,给他一个警告。倘若韦家在巴州还不尽快收手,将手上的私盐处理掉,一旦被人抓住了把柄,可不止丢了爵位那么简单了。”想起韦正和那形销骨立的身子,萧景崇的心中涌上一股不安,韦正和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精明了,还是要尽快想办法与韦家撇清关系才是。 “西山那边如何?”萧景崇压低了声音,看着面前跳动的烛火。 宋迁抬起头,“我们的人已经安顿好了,西山里头有几处天然的石窟,还有些村子,都是落脚的地方。” 第124章 “这事情你亲自盯着,曹家现在也不能全信。”萧景崇仿佛害了疑心病一样,西山里面的东西是他最大的底牌,一旦暴露于人前,除了当场谋反,他没有第二条活路可以走。 “王爷尽管放心。”宋迁看着萧景崇,觉得与太子几番交手下来,他的主子似乎不仅没有得到好处,反而到处疑神疑鬼。不知为何,白婉儿之前说过的话又在他的耳边响起,如果有一天慎郡王也将怀疑的矛头指到自己的身上,他会不会像之前那样,再次被人像丢垃圾一样丢出去呢? 第107章 殿试 “宣,今科进士进殿!”气势宏伟的太和殿外,一群衣衫整洁的进士们恭敬地站在殿外的广场上等候宣召,他们在京城之中等了一个多月,总算半只脚踏进了大齐的权力中心。随着传旨太监高声唱喏,徐正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丹陛,抬脚迈了上去。 萧奕高高地坐在龙椅上,几部尚书并侍郎等朝中重臣分列两旁,再有便是太子和慎郡王站在朝臣的前头。进士们低着头进了大殿,俯身便跪下行礼。待萧奕开口恩准平身后,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举止之间透露着拘谨,唯恐御前失仪。 萧奕看着下方乌泱泱一堆人,转头冲康禄海点了点头,康禄海又继续唱喏道,“殿试开始,请各进士入座答卷。殿试时务策一道,惟务直述,限一千字以上,一个时辰后,云板起,诸生停笔。” “是。”下方进士们低头应答,接着便纷纷撩开衣袍。 霎时间,偌大的太和殿中只剩下了纸张被翻阅的声音。萧奕坐在龙椅上,观察着下方所有人的举止和神色。 今日的试题是他亲自和内阁一同拟定的,视角宏大刁钻,哪怕到了些有经验的官员手中,恐怕也难以找到合适的破题之法。果不其然,当不少进士翻开桌上的试题的时候,都不由得愣了一下,迟迟无法动笔。而少数人仅仅是看了那题一眼思索片刻,便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 进士们的座次都是有讲究的,为了方便皇帝将这些人与他们在会试当中的名次一一对应起来,皆是按照会议的名次排的座位。场上能迅速破题之人都是在这会试榜上名单靠前的,但萧奕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那个名为徐正的年轻人身上,只见他双目放空,似乎在思索。哪怕周边人已然动笔,他却岿然不动,这让萧奕来了点兴趣。 站在旁边的康禄海顺着萧奕的视线看去,十分妥帖地从一旁的木匣之中挑出了信封一样的东西,封皮上用小楷端端正正的写着徐正二字。这是殿试的规矩,要到皇帝面前过眼的这些进士们,他们的籍贯和过往都被详实的记录在其中,便于皇帝查阅。 萧奕伸出手接过,一目十行,总看下来还算满意。此人并不是出生于世家大族,只是一个寒门子弟,像这样的人,萧奕用的更加放心。只不过,是不是能拿到这样的机会,还要看这个徐正如何破题。 时间已然过半,萧景睿看着徐正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提笔蘸墨,笔势如龙,硬是赶着在云板敲响之前放下了笔。 “这届的会元倒是有点意思,待会儿会试前十的卷子都会放过来,皇兄要不要先看一眼?”萧景崇凑过来,视线盯在徐正的身上。 萧景睿转头看了他一眼,冷淡地说道,“卷子自然会发到诸位阁老那里审阅,孤赶着去凑什么热闹?还是尽快散了,回去歇着吧。” 萧景崇脸上的笑瞬间僵硬了,他总觉得,自从萧景睿同他撕破了脸皮,就再也懒得装出那副君子端方的模样了。回回同他说话总是夹枪带棒,实在是让他心中不爽。但不爽归不爽,他现在也并不能拿萧景睿怎么样。 康禄海又是一声唱喏,几个小太监鱼贯而入,带着这些进士又行了大礼,然后退出了太和殿。随后,数十张薄薄的纸卷送到了梁阁老的手上,萧景睿看着知道属于自己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便转过身来同其他朝臣一起朝萧奕行礼,也跟在那些进士身后退出了太和殿。 “首于岩廊朝宁,散于诸司百府,暨及于郡国海隅。”萧奕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一份答卷,字迹工整,观点奇特鲜明,但又带着难以忽视的笔锋。他朝那卷首一看,果然看到了徐正的名字。 “这个徐正是从江南贡院那边出来的,看籍贯也是扬州,倒是与徐阁老是同乡。”萧奕抬起头看向一旁的徐阁老,徐阁老连忙笑着点头,“陛下记性极佳,徐正的确是臣的同乡。” “如此甚好,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多些这样的人才对我大齐是件好事。”萧奕又将剩下的卷子一一看过,听了几位阁老的评价。最终将一甲几人的名次定了下来,剩下二甲三甲的名次则由阁老们自行定夺。 一番折腾下来,萧奕难免也有些乏了,但最要紧的事情已然有了决断,阁老们互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带着卷子退了下去。徐阁老的怀中正抱着一甲的卷宗,他心中记下徐正的名字,想着将消息递到萧景崇的手中。 这个徐正身家清白,入了皇帝的青眼,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倘若能将此人收入麾下,长远来看倒是件好事。 而此刻的东宫之中,萧景睿刚迈进书房,就见顾若清已然坐在矮榻上看着他。 “今日殿试,那个徐正名次如何?”看见萧景睿进来,顾若清将手中的书放在桌上,有些急切地问道。 萧景睿挑了挑眉,“太子妃,一上来便问我旁的男子,是不是不太妥?” 第125章 顾若清无奈,连忙站起来走过去,捏了捏萧景睿的肩膀,“是我错了,殿下忙了一天,想必也辛苦了。我来给殿下捏一捏,倘若捏的还算舒服,殿下就将这事情告诉我,如何?” 听见她这话,萧景睿顿时更介意了,他嘴角一沉,伸出手捏住顾若清的耳朵,“那个徐正有什么好的?你找我打听他的消息,居然甘愿劳动一番?” 顾若清缩了缩脖子,连忙讨饶,实话实说,“我这不是替若云打算的吗?” “上次在长安街放榜的时候,正好撞见他了。那书生冒着生命危险给文国公府上送信,我思来想去,这书生啊,十有八九是看上若云了!” “所以呢?”听到这里,萧景睿终于放过了顾若清,收回手,“他要是成了今科状元,你还打算把他绑了送到钟府上不成?” “那倒没有,只是我瞧着,若云对那徐正也并不是全然没有意思的。”顾若清回想起那日在马车中钟若云脸上的表情,她觉得这两人之间不是没有可能的。 “怕要让你失望了。”萧景睿搂住顾若清的腰,无奈地说道,“他要真是被皇帝点了状元,恐怕不敢轻易与钟家来往了。” 第108章 叶嫔有孕 “皇上,今儿折腾了整整一天,还是早些用膳歇着吧?” 太和殿后殿中,萧奕放下手中的奏折,接过康禄海手中的燕窝,有些疲惫地应了一声,“也好,朕有许久没去瞧瞧皇后了,今日就往未央宫去一趟吧。” “是。”康禄海心里门儿清,今天是十五,按照规矩皇帝势必是要去皇后宫中留宿的,因此连忙冲身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催促他前去备轿撵。 那小太监得令,迈着利落的步子出了太和殿,刚要走下台阶,就见一个穿着绯色宫装的大宫女迎了上来。 “吆,青姝姑娘,可是叶嫔娘娘那边有什么吩咐吗?”小太监机灵得很,叶嫔近来十分得宠,她身旁的大宫女自然也是有几分脸面的,连忙冲青姝露出一个笑脸。 “崔公公,”青姝也十分上道,此刻脸上洋溢着喜气,“我是赶来同陛下报喜的! 崔公公微微瞪大些眼睛,“难不成是叶嫔娘娘...” “正是,还请公公放我进去,给陛下报喜!”青姝点了点头,抬脚便往太和殿中走。崔公公愣了一下,一时间也不敢拦着她,只能跟在她身后一同入殿。 掌灯的宫人点燃烛火,复又将灯罩放好,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荧灯看了看外面的动静,心中有些疑惑,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陛下的影子? “荧灯,你去太和殿走一趟吧。”叶楣坐在桌旁,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菜色有些倒胃口,“陛下向来是勤于政事的,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荧灯连忙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娘娘!”周云生冒冒失失地走过来,差点撞到荧灯身上,叶楣皱起了眉头。 周云生来不及喘气,“太和殿的崔公公方才来说,咸福宫叶嫔有了身孕,陛下大喜,已然过去陪她用膳了。陛下说,今夜就请娘娘不必等了。” 这话一出,整个太和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荧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身后瓷盏落地的声音,她连忙同周云生跪在地上,叶楣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扯下桌布,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落在了地上。 “娘娘息怒!”荧灯半抬着头,看着叶楣脸上掩饰不住的怒意,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周云生则已然冷静了一些,“娘娘,那叶嫔已经服了药,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了身孕,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是啊娘娘,说不定是她装的,故意惹娘娘生气呢?”荧灯连忙附和,但叶楣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阴沉。 “不可能,她不是个蠢人。”叶楣冷声道,“假孕的把戏,在宫外玩玩也就罢了。这里是内宫,她知道太医院听命于谁,便不会这么轻易的递这么大的把柄给本宫。” “可...”荧灯咬了咬嘴唇,“她被灌了药,怎么可能...” “事情已然这样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叶楣的眼神阴冷起来,“前些日子,叶家的二房夫人满京城找郎中,本宫还未当回事,没想到还真让他们找到了法子。” “荧灯,你朝宫外递个消息,让父亲那边给本宫那个好叔叔一点教训。”叶楣收拾好仪态,又成了那个端庄贵气的皇后,“周云生,叶嫔既然有孕,那便好好养着,派个太医过去,好好地给她看看脉。” 周云生点头,瞬间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皇后娘娘是觉得...”周云生试探道,“叶嫔身上有诈?” “管她有没有诈,在本宫面前玩弄这些手段,岂不是班门弄斧吗?”叶楣抬了抬下巴,“是本宫小瞧了这个侄女,还是要费点心思,彻底废了她才行。” 咸福宫中,叶芜眼泪汪汪地靠在萧奕怀中,充满依赖的目光让萧奕十分受用。更何况,萧奕已经年过半百,叶芜的孩子可是给了他一个好大的惊喜。 “阿芜啊,你可当真是贴心。”萧奕扶着叶芜的腰,看着她白嫩的肌肤和水汪汪的眼睛,只觉得心中涌现无边的怜惜,“你给朕这么大个惊喜,说吧,想要些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朕都让人去想想法子!” 听到萧奕这话,叶芜瞬间破涕为笑,她像只小猫一样将头埋在萧奕的肩上,闷闷道,“臣妾什么也不想要,这个孩子来的意外,臣妾只想把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第126章 她这话说的有些奇怪,萧奕一时间摸不着头绪,连忙哄道,“怎么了,这样不高兴?” 恰在这时,青姝推门走了进来,面色有些尴尬,“陛下,皇后娘娘那边派了太医过来,说是帮小主看看脉。” 萧奕听到这话,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敏锐地察觉到,听到皇后的名号时,怀中的叶嫔身子似乎抖了一下,有些畏惧。 “皇后也是好意,且让太医再瞧瞧?”萧奕知道皇后的意思,但在他心中,皇后毕竟是皇后,中宫之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轻轻地拍了拍叶芜的背表示安抚。 叶芜含着泪,乖巧地点头,伸出手腕放到萧奕的腿上,萧奕轻笑一声,默许了她的动作。 那太医是个沉稳的中年人,眼前这一幕只当没看见,从青姝那边接过丝帕覆盖在了叶嫔的腕上。接着便屏气凝神,细致地感受着叶嫔的脉搏。 半晌,那太医收回手,恭敬道,“恭喜皇上,恭喜小主,叶嫔娘娘的确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听到这话,萧奕脸上的笑容瞬间扩大,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那太医说道,“只是,娘娘身子弱了些,腹中胎儿有些不稳,恐怕...” “恐怕什么?”萧奕的脸又冷了下来,而他身旁的叶嫔却有些异常,哪怕被太医当面点破腹中胎儿不稳的事实,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流着泪。 见叶嫔这个样子,萧奕哪还有什么别的心思,沉声说道,“没有什么恐怕,哪怕举太医院之力,也要保住阿芜腹中胎儿!” “陛下,还是莫要为难大人了,且让他下去吧。”叶芜伸出手,按在萧奕的手上,青姝见状,也走上前带着那太医离开。 萧奕看着叶芜苍白的小脸,反握住她的手,“阿芜,你只管安心养着,宫里的太医经验老道,一定有法子的。” 叶芜红着眼睛,眼神温柔里又带着点哀伤,“陛下,倘若臣妾的孩子能平安出生,一定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孩子。” 第109章 只有愿不愿意 “姐姐,你尝尝这八仙楼厨子想了好几个月才琢磨出几道新菜式。”八仙楼二楼的雅间里,钟沅兴致勃勃地替钟若云夹了菜,“这道百合凤爪,可是广粤那边过来的厨子想出来的。” 钟若云无奈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小子今天一定要拖着我来这八仙楼吃饭,到底是因为什么?” 钟沅尴尬一笑,漂亮的眼珠转了转,伸出手推开了窗户。长安街上此刻热闹极了,似乎有锣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渐渐地靠近这里。 “姐姐你看,外面是什么动静?”钟沅站起身将头伸出窗外,只见打长安街那头,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坐在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身上套的是绯红色的状元袍,胸前还挂着一朵大红花。怕是这样俗气至极的打扮,配上他俊朗的眉眼,愣是让街旁的不少女儿家们纷纷羞红了脸。 钟若云挑了挑眉,没有动作,甚至连视线都没有往窗外多看一眼,“钟沅,我看你是欠打了。” 钟沅讪讪一笑,知道自己的小伎俩已然被钟若云看破,索性也不装了,“姐姐你可别误会,我可没收那书生什么好处,只不过听说他在殿试后被皇帝钦点了状元,所以才拉着你过来看一眼罢了。” “你看,这长安街的两旁不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等着看状元嘛,多你一个又怎么了?”钟沅说着说着,愈发地理直气壮,他想起顾若清的嘱咐,又继续说道,“姐姐,倘若你对这书生有意,那我便替你将他绑了来,这又有什么难处?” 钟若云放下筷子,心中纳闷,“前些日子你见他的时候,不还嚷嚷着让人家离我远一些吗?怎么如今,看别人得了状元,居然做起牵线小红娘来了?” “你怎么知道,那天我吓唬了一下那个书生啊。”钟沅伸出手挠挠头,但他心里清楚,那天他可不是吓唬,而是实打实准备要给那个书生一些教训了。若不是后来顾若清嘱咐,他也不会做自打脸的事情,于是一时间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将顾若清供出来,但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要守住承诺,打了个哈哈,“我也就是看那书生落魄时尚且能遵从内心,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来送信,还是想给他一个机会的。” “你凭什么认为,现在是我们给人家机会,而不是人家给我们机会呢?”钟若云轻轻一笑,“他自有他的青云路,何必强求?” “姐姐,你这就说的不对了。”钟沅煞有介事道,“这世上的事,谁能说得准?但他能在那个时候毅然放弃手中的捷径,选择你的安危,单是这一条就已经胜过这世间千百个男子了。” “说了这么多,你今日叫我出来,不会就只是让我远远的见一见他吧?”钟若云移开话题,伸手就要将窗户关上。钟沅哪能坐视不管,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请帖递到钟若云面前。 “姐姐,这是太子妃嫂嫂送来的。过两日,圣上举办琼林宴,琼林宴上不少青年俊秀都会露面,不止有徐正一个人。”似乎是怕钟若云拒绝,钟沅又连忙说道,“这琼林宴可请了不少世家小姐,皇室宗亲的女儿也是要去的,姐姐去也实属正常,就当是陪着太子妃嫂嫂消磨消磨时光吧。” 见钟沅搬出了顾若清,钟若云只得伸出手接下了这张请帖。她心头还是有些疑惑,若是要自己去那琼林宴,太子妃娘娘直接请人来传个话便是了,怎么如此大费周章要钟沅带着自己在这长安街上看一眼那徐正呢?她这样想着,微微有些出神,一旁的钟沅早已得了机会,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弹珠,悄咪咪地朝窗外一抛,十分精准地点在了骑在马上的状元郎的肩头。 第127章 含羞带怯的姑娘们丢过来的,无非都是些锦囊香帕之类的,徐正只当没有看见。直到感受到肩膀上微微的痛意,他才有了反应,侧过身抬起头,正与钟沅视线交错。 长相精致的少年朝他眨了眨眼睛,徐正没有继续看他,反而是将视线落在了他身旁之人的脸上。往日的思绪终于落到了实处,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娇俏一些,小小的脸蛋,那双盛满了温和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请帖。徐正垂下视线,仿佛惊鸿一瞥,又将头转了回去,继续这场游行。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徐正坐在马上,身上的疏离感似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唇边一抹掩饰不住的温柔。 “值得吗?”三日前,永安坊二楼中,徐正穿着一袭再简单不过的青衫,看着坐在对面威严矜贵的太子,和旁边那个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太子妃。他托京城中的乞儿将一封信送到了永安房掌柜叶彦的手上,等了一日,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东宫的主人。徐正并不是个多话的人,直白地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期望能打动太子殿下的心肠。 然而这位看起来就工于心计的太子殿下听完这些,并没有试探他的真假,也没有评价他的计策,反而沉默片刻,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端坐在桌旁的青年长身玉立,眉目间盛满温柔。 他接着说道,“情之一字,是这世上最难以捉摸的学问。王权富贵之路,永无止境。但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指望着出人头地。我自幼家贫,性子孤冷,从来不接受他人的施舍,她是唯一的例外。如果我有幸,宁愿她能施舍我一辈子。” “殿下若是问我所求为何,我所求的,殿下应当最清楚不过。”徐正微微一笑,看向萧景睿和顾若清彼此交握的手,“更何况对于我而言,选择殿下并不是一条死路。殿下处境艰难,尚有护持心爱之人一路走到底的勇气。我不过是一介书生,身无长物,所有的便是一颗赤诚之心,自然应该更加无所畏惧,为何不放手一搏呢?” “孤没有什么要问的了。”萧景睿点点头,“但这条路注定是要漫长一些的,你既然有如此勇气,想必也经得起一些等待。” “那是自然。”徐正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他当然等得起,无论多久他都等得起。 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顾若清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眨了眨眼睛,“你还没见过她吧?那我便帮你个小忙,状元郎可要记得,骑马过长街那日,将自己收拾的精神些!” 第110章 讨账 “皇上,叶嫔娘娘来了。”崔公公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进太和殿的偏殿书房,萧奕似乎正在看一封密信,手里还拿着朱笔准备回信。听见叶芜过来了,他连忙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让她进来吧。” 崔公公连忙点头称是,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亲自扶着叶芜走了进来。 “好好的,不在宫里午睡养身体,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萧奕嘴上埋怨着,但已经站了起来走到叶芜的身边,伸出手搂住了他细软的腰肢,视线看向她尚且平坦的小腹。 看他这个样子,叶芜不禁笑出声,撒娇道,“陛下这是在看哪里呢,这才一个多月,能看出什么呢?” 萧奕伸出手摸了摸叶芜的肚子,笑着说道,“看不出来也要看,阿芜,朕心里高兴。” 看着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露出带着几分真心的笑容,叶芜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但这股酸楚很快又被压了下去。她顺从地将自己的身子倚进萧奕的怀中,慢吞吞地说道,“臣妾虽然有孕,但是陛下可别太过偏宠臣妾了。臣妾刚才去皇后宫里请安,周公公说皇后娘娘这几日病了,不便见臣妾呢。” 说到这里,叶芜又悄悄地红了眼眶,低声说道,“皇后娘娘是不是生臣妾的气了?算起来,臣妾已经小半个月没有见过皇后娘娘了,听说她病了臣妾想去探望,可无奈...” “病了?是什么时候的事?”萧奕听到耳中,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转头看向一旁站着伺候的康禄海,后者脸上同样带着茫然之色。 “眼瞅着这天气逐渐热起来,想必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奴才不当心,让娘娘衣衫薄了才着了凉吧。”康禄海是会看眼色的,连忙说道,“待会儿奴才去未央宫中走一趟,再去问问宫里的太医。” “不必了,晚些时候朕到未央宫中亲自走一趟就是了。”萧奕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任谁都似乎看得出他的心绪算不上好。康禄海心中了然,皇后是中宫之主,自然要肩负得起中宫的责任。如今叶嫔有孕,又是她的亲侄女,她却如此不闻不问将其拒之门外,自然会让萧奕觉得面上难看。 “那便好,有陛下去看皇后娘娘,她一定会好起来的。”叶芜就好像没有看到萧奕脸上的表情一样,高高兴兴地继续说道,“臣妾初次有孕,有许多事情都要仰仗着皇后娘娘,只是...” 美人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萧奕连忙换了副表情,“阿芜,可是碰到什么难事了?” “臣妾怕是惹了皇后娘娘不高兴,可是这个孩子来的实在是意外,臣妾也没有什么办法。”叶芜似乎实在没了办法,像一个天真无邪的闺中女儿一样,满是信赖的看向萧奕。只是说着说着,声音带上了哭腔,似乎有着无限的委屈,“入宫前,父母皆是叮嘱,要我伺候好皇后,聆听皇后的教诲。可是,可是臣妾真的舍不得!” 第128章 “什么舍不得?”萧奕皱起眉头打断她,“你是你,皇后是皇后,何必如此畏惧她?” 叶芜欲言又止,看向一旁的崔公公和康路海。萧奕见状,还没说话,两人便极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说吧,阿芜,她又对你做了什么?”萧奕如此说道,回想起过去皇后的所做所为,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臣妾那日,听到了元后的事情。”叶芜咬着下唇,小手抓住萧奕的衣领,似乎有些害怕。 萧奕一愣,“那日,你在未央宫?” “臣妾不是故意听到的!是皇后娘娘,将臣妾唤到未央宫里,陛下到的时候,她正,她正...”似乎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叶芜身子一抖,这小动作当然没有逃过萧奕的眼睛,他伸出手拍了拍叶芜的背,安抚道,“别怕,有朕在,他不会再敢对你怎么样。” 得了萧奕的承诺,叶芜乖巧地点了点头,冷静下来,继续说道,“陛下来的突然,皇后娘娘只能让几个婆子将臣妾压在内室里。等陛下走后,娘娘便让几个婆子给臣妾灌了药,然后便放臣妾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叫臣妾进过未央宫了。” “什么药?”萧奕看着叶芜的苍白的小脸追问道,似乎在忖度这件事的真实性。可他心中已然对这事情相信了大半,钟初瑶的死在宫中是一个秘密,即便有极少数人知道实情,可是叶芜刚刚进宫,怎么也会知道这个呢?而且那日自己的确是突然进了未央宫,皇后也是的确迟迟才从内室中走出来。 叶芜看着他,美目之中又凝聚出泪水,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声音又染上了哭腔,“臣妾心里实在害怕,皇后娘娘不想让臣妾有孕,可是这是臣妾的孩子呀,臣妾不能不要他!” “这是朕的孩子,谁敢动他?”听到这里,萧奕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朕居然不知道,皇后在内宫之中如此威风,连皇子龙裔的性命都由她来决断!” “陛下,切勿迁怒于皇后娘娘!”听到这话,叶芜吓地连忙跪了下去,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补救,只是泣不成声地说道,“陛下,求您想想办法,帮帮臣妾,保住这个孩子吧!” “臣妾之所以想要去跟皇后娘娘请安,是想着求一份恩典,让太医院的太医想办法保住臣妾腹中的龙胎。”叶芜跪在地上咬着嘴唇,似乎彻底走投无路了。“臣妾求了半个月,连未央宫的大门都迈不进去。倘若这个孩子没了,臣妾在这世上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叶芜越是如此委曲求全,越是显得畏惧皇后,萧奕心中对皇后的怒火就愈发的旺盛。他再也听不下去,上前一步将叶芜扶起来,让她坐到一旁的矮榻上,“行了,你不必害怕,既然朕知道了,那便不会坐视不理。” “陛下,可是臣妾还是害怕。今日臣妾所说的事。还请陛下千万不要告诉皇后娘娘,不然以后的日子,臣妾该怎么办呢?”叶芜抱住萧奕的手臂,苍白的小脸让萧奕心中彻底动了真火,原以为看在叶芜姓叶的份上,皇后能够拎得清。没想到这个女人在后宫已经到了如此横行无忌的地步,下手戕害嫔妃不说,连怀孕的宫妃想看个太医都要看她的脸色,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康禄海,你亲自去带太医院的院判过来,悄悄地,别惊动了人。”萧奕走到门边,康禄海隔着门模糊地应了一声。 叶芜知道,以萧奕的心术,必然不会只相信她的一面之词。但是,这事情已经成了一半,就待院判替她重新诊过脉,便能将这事情彻底坐实了。皇后现在对她避而不见,防止她流产栽赃,可这又能如何?她可是实打实地灌了自己一碗红花下去,这笔账,自然要想尽办法讨回来! 第111章 挛鞮当于 “殿下,这是叶嫔那边通过愉贵人递来的消息。”来宝推开书房的门,将手中一个绣工粗糙的锦囊递到萧景睿面前。 萧景睿看了这锦囊一眼,轻笑一声,说道,“愉贵人倒是有心,这是明蕊做的吧?” 来宝也跟着笑,“愉贵人心思细腻,明蕊公主做的锦囊递给太子,哪怕是被人瞅见,也掀不出什么风浪来。” “宫里情况如何,孤听说叶嫔在皇上面前闹了?”萧景睿打开这锦囊,里面塞着满满的香料,他找到一道不起眼的夹层,抽出里面一张薄薄的信纸。 “正是,这几日叶嫔总想着借着腹中的龙子摆皇后一道,奈何皇后闭门不见,似乎早有预料。”来宝接着说道。“但叶嫔也按照殿下的意思,干脆向陛下坦白,借力打力。” “是啊,普天之下,只有皇帝才有权利处置皇后,又何必舍近求远呢?而且,孤给皇后的结局,远比她想象的有意思。”萧景睿看着信封上的字迹,突然皱起眉头,“挛鞮当于?” “什么?”这四个字十分拗口,来宝一时间没有听清,却见萧景睿陷入了思索中。 “挛鞮当于,孤记得,上一代的单于,便是这个姓氏。”萧景睿抬起头,“来公公, 你可还记得六年前,顾家军在玉门关全军覆没的事情?” “自然是记得的。”来宝听到玉门关三个字,深深地叹了口气,“想当年顾家军何其骁勇?奈何这一代唯二的好郎君,都死在了那里。不过,匈奴人也没讨到什么好处,他们的老单于,不正是死在玉门关中吗?” “老单于死后,几个王子都想要王位,最后王庭四分五裂,彼此内斗了许多年。如今,这内斗终于有结果了。”萧景睿回忆起前世,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匈奴的三王子挛鞮忽烈成功地杀了他的两位兄长,掌控了王庭。而这挛鞮忽烈登上王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派来他们的公主代表匈奴来大齐讨要封赏。 第129章 匈奴人不事土地生产,整整六年从未骚扰过大齐边境,这就意味着他们急缺奴隶、盐巴和茶叶这些东西,这位新单于讨要封赏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如果按照镇国公和萧长乐所说,挛鞮忽烈应当也是知道当年玉门关一战的内情的,所以前世萧奕也给了他们些金银和物资。 但令萧景睿印象深刻的不仅仅的封赏这件事,挛鞮忽烈有让这位妹妹嫁入大齐皇室联姻的意思。奈何匈奴内斗损耗严重,萧奕有恃无恐,嫌弃那公主的蛮人血脉,愣是没有答应下来。当时的自己深陷春闱的余波之中,无暇打探这公主的底细,只记得她为自己取了个汉人名字,似乎叫做牧云珠。 “来公公,你晚些时候让萧唤过来一趟。”牧云珠这个名字,勾起了萧景睿更多的回忆,心中一个想法也逐渐成形。“叶芜既然能看到挛鞮当于这四个字,那皇帝手中所看得密信,应当就是匈奴新上任的单于寄来的了。如果是这样,那孤可就得掺一脚了。” 别的不说,顾家军在玉门关是怎么没的,知道这件事内情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了。幽州刺史摆明了是皇帝的人,连立阳长公主的儿子林鸿文都能毒杀,恐怕在大齐找到活着的证人难如登天。既然如此,他为何不借匈奴人的嘴一用呢? “殿下是准备作何打算?”听到萧景睿重新提起玉门关一战,来宝有些不确定,“那匈奴人生性狡诈,恐怕不能与之相谋啊。” “孤没那个意思。”萧景睿看了来宝一眼,知道他想岔了,但也不准备解释,“按照孤的意思去做吧,你给愉贵人回个信,让她告诉淑妃一声,得了空,也多带着景明在皇帝面前露露脸。” “是。”来宝点点头,萧景睿不说,他也不会追问,补充道,“殿下,院判进了太和殿又出来,皇帝一言不发,并没有什么动作。这事情,要不要在宫里运作一番?” “不必。”萧景睿回答地十分干脆,“山雨欲来风满楼,还没到那个时候而已。” 来宝听了,便不再多言,转身奉上灯,接着便走了出去。没过多久,萧唤便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走了进来。 “殿下。”萧唤行礼,动作十分的利索。 萧景睿点了点头,让他平身,目光在萧唤年轻的脸上停留了一刻,问道,“萧唤,你多大了来着?” 萧唤被问地有些摸不着头脑,老老实实地答道,“回殿下的话,等过了生辰,臣就十七岁了。” “十七岁的年纪,正是好与人争斗的时候。”萧景睿淡淡道,“孤可听说,前几日你同东宫的几个禁卫在校场里面过招,出手将人打伤了?” 萧唤脸色一白,以为萧景睿要处罚自己,连忙跪下,“殿下恕罪,是臣没控制好力道。” 萧景睿看他这副老实的样子,心中叹息道,这小子是个实诚的人,就是有些太老实了。自己重生回来之后,明里暗里提拔了萧唤。十七岁的东宫禁卫军统领,放在大齐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个,所以难免有些资历老的禁卫心生不满,有时会联起手来故意为难萧唤。萧唤心思单纯,奉行用拳头讲话,倒也把不少人打服了。原本萧景睿对这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如今正是要用萧唤的时候,自然要好好地借用一下这个由头。 “的确是你没控制好力道,你可知你打伤的那几位,都是在京城里有些身份的子弟?他们不过是在东宫的禁卫里面混混资历,出来之后是要到兵部和巡防营那边去的。”萧景睿板起脸,故意吓唬他。 萧唤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自家殿下十分崇拜。此刻见萧景睿如此疾言厉色,他心中一沉,不紧有些懊悔出手的时候太重,没有顾及到这一点,竟然给殿下带来了麻烦。 他刚想开口认罪,又听见萧景睿叹了口气,说道,“犯了错便要受罚,如此那就让你卸职,休养几个月。” “殿下!”萧唤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愣是说不出为自己求情的话来,只得闷声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见他这副样子,萧景睿有些哭笑不得,知道有些把他吓唬过了,清咳一声,“这些都是对外人的说辞,你对外也只便说回老家去思过。至于这几个月,孤有事情安排你去做。行了,路途遥远,你可要做好准备。” 等顾若清经过书房,想要拉着萧景睿去用晚膳的时候,便正好与眼睛红红的萧唤擦肩而过,他似乎有些难为情,闷头朝顾若清行礼。顾若清是知道萧唤这个人的,尤其是听萧景睿说了前世的事情之后,心中更对他有所不同。见他这副样子,顾若清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待她推门进书房问清楚之后,看向萧景睿的目光带了些谴责。 “殿下,你这欺负老实人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顾若清说着说着,似乎想起了之前萧景睿对自己的几次戏弄,目光逐渐深邃,让刚刚还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一下子头皮发麻。 “还有,那牧云珠长得好看吗?”顾若清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小脾气,接着说道,“难得啊,殿下记一个女子记得这么清楚。” 第112章 凤印被夺 “娘娘,陛下似乎朝着这边过来了。” 未央宫的正殿之中,烛火昏暗。荧灯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看着坐在榻上用手支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皇后。 若是放在往日,听到萧奕的要来,叶楣总是要精心打扮一番。但此刻她早已没了这样的心情,昨日不知为何。康禄海来未央宫留下了一道口谕,口谕内容很简单,便是让叶楣待在未央宫中,非诏不得出宫。一直等到康路海离开,未央宫的大门重新关闭,叶楣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皇帝禁足了。 第130章 “打听到些什么了吗?”叶楣抬起头,一双妩媚的眼睛当中,此刻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看起来有些骇人。 荧灯连忙点头,“周公公打听到了,昨日陛下一整日都在太和殿中。但是那个叶嫔往太和殿中去了,还在那逗留了好久,直到日落时分才回到咸福宫去。想必陛下突然生了娘娘的气,定然是那个贱人所挑拨的!” “果然是她!”叶楣闭了闭眼睛,只觉得有些荒谬,“叶芜疯了不成,她可别忘了,她的父母和弟弟都还看着本宫父亲的脸色过日子。她如今在宫里如此作弄本宫,难道就不担心...” 叶楣的话语戛然而止,心中涌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她手中能够牵制叶芜的,无非就是二房的命脉,可如果叶芜根本不在意二房的死活呢?她会怎么报复自己?最有效的方法便是,在皇帝面前直接坦白一切!想到这里,叶楣脸上的表情青白交替,她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任由鲜红的指甲刺痛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您要不还是先收拾着吧....”荧灯没注意到她的脸色,“奴婢让小厨房做了些菜,陛下心里是还是装着娘娘的,待会儿好生地陪陛下喝几杯酒,说说话,还有什么事情过不去呢?” 叶楣没有答话,她是了解萧奕的,心中有火气便痛痛快快地发出来,这样的事往往都是些小事。可倘若萧奕无声无息地将自己困在未央,那这其中的意思可就不言而喻了。 想到这里,叶楣站起身,从桌上拿起两封没有署名的信封,塞到荧灯手里,“快走,在陛下进未央宫之前走!荧灯,你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两封信送到三希堂!” 看着叶楣脸色突变,荧灯连忙伸出手将信封揣到自己的怀中,“娘娘,这是怎么了?” 三希堂这个地方她是知道的,东西要交给谁她心中也清楚。可是,以娘娘如今和那人的身份地位之差,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通过三希堂这个地方来联系的。难道,娘娘心中预料到了什么吗? “没什么,”叶楣的眉眼冷了下来,“但愿本宫的猜想不会成真,可倘若成真,你务必要在听到本宫的凤印被夺之前,将这两封信亲手递到三希堂那人的手中,明白吗?!” 听到这话,荧灯的脑中空白了一刻,接着便反应过来。她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似乎是皇帝的御驾声势浩荡地在往这边来。 “快走!再不走,恐怕你也要出不去了!”叶楣咬了牙,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推了荧灯一把。 荧灯脑子里面乱糟糟的,只能顺着皇后的动作,朝未央宫的后门跑去。她手忙脚乱地推开后门,溜到宫道旁的假山后面,气还没有喘匀,就听见远处走来两个人将着小门看守了起来。 荧灯躲在那假山后面屏住呼吸,拼尽全力放轻自己的脚步,总算顺着假山后面的小道溜了出去。 叶楣的房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她抬起头看着萧奕那张熟悉的脸,心头涌现出一丝嘲讽。一日夫妻百日恩,她陪着萧奕走过了这么久,甚至为他解决了无数烦恼。从未没想到,有一日,她同萧奕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数日不见,皇后憔悴了不少。”萧奕迈步进来,康禄海停在了门边,伸出手将门关上。 叶楣看着萧奕这副样子,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她闭了闭眼睛,声音沙哑地说道,“臣妾昨夜一夜未眠,坐在这屋中,一遍一遍地去想,臣妾与陛下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 “是因为叶芜吗?”叶楣抬起头,她今日未施粉黛,眼角的细纹便暴露出来。 这细纹是萧奕从前最不爱看的,现在的他依旧不爱看。他的视线从叶楣的眼尾移开,“不只是因为她,皇后,朕之前就警告过你了。这么多年了,愉贵人难产,二皇子夭折,还有宫里那些死的不明不白的嫔妃,是朕太惯着你了,才让你走到如今无法无天的地步。” “惯着?”叶楣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讥讽地笑道,“臣妾做的这些事情,陛下之前当真不知情吗?” 萧奕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他盯着叶楣的脸,没有说话。 这些话一直憋在叶楣的胸中,如今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机会,她盯着萧奕的眼睛,“愉贵人为何难产,难道不是因为她是当庭顶撞您的孙大学士的女儿吗?二皇子为何夭折,难道不是因为他的母亲淑妃是端老太妃的侄女,是当年声名煊赫的林家嫡女吗?” “陛下,做这些事的从来都不是臣妾,而是诱导臣妾如此行事的您啊!”叶楣站起身走到萧奕面前,轻声说道,“孙大学士告老,林家落败,陛下不再觉得他们有威胁了,便将一切的错处落在臣妾的头上了,是吗?” “这一切不是你亲手所为吗?”萧奕猛然伸出手,伸出手钳住她的下巴,目光阴森,“叶楣,你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朕的施舍。风光无限是要用背后酸楚去换的,有失,才有得,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是你做过了火,居然敢忤逆朕!”萧奕厉声说道,“朕有多少未出世的皇子和妃嫔死在你的手上,朕都记不得。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叶芜,她可是你的亲侄女,你依然不放过她!你已经有了景崇,朕对景崇的心思你不是不知道,为何还这么着急?甚至于,为了守住你的地位,要对一个根本无法威胁到你的人下手,逼着她喝下红花?” “你敢说,做这些,也是为了朕吗!”萧奕看向叶楣涨红的脸,目光中带着讽刺的怜悯和失望。他收回手,任由叶楣瘫坐在地上不住地咳嗽。 第131章 “事已至此,朕也不得不伸出手来敲打敲打你了。”萧奕转过头,不再看向她,“康禄海,皇后行迹疯迷,想必是病了,无能打理后宫。既然如此,便收回皇后的凤印,送到娴妃那里去吧!” “陛下!”叶楣坐在地上失声喊道。 “皇后,你如果还想保住你的皇后之位,那便在未央宫里好好的反省反省。多年夫妻,朕也不想与你走到恩断义绝的那一步!” 第113章 闹大 “这么晚了,阁老来本王府上做什么?” 萧景崇刚刚从外面回来,就听见王府的管家来报,徐阁老已然从后门进了王府。萧景崇不由得皱起眉头,徐阁老与他之间的联系向来是隐在暗处的,轻易不能让人知晓。谨慎如徐阁老,却在夜里只身来到自己的府上,想必一定是出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果然,当他脚步匆匆的走进书房的时候,就看见徐阁老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袍子,手里捏着两封信,神情十分严肃。 “王爷,可有接到宫里的消息?”徐阁老并不是个话多的人,开门见山道。 萧景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没有,怎么了?” “王爷还是让人去看一看,安排在宫中的那些眼线是不是都还活着吧。”听到这个答案,徐阁老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中宫凤印被夺这样大的事情,已然过去了两三个时辰,萧景崇居然还没有得到消息。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萧景崇放在宫中的探子已然被人发现,无论是皇帝动的手还是太子动的手,他们此刻的局势都不容乐观。 听到这里,萧景崇突然想起之前自己埋在太和殿中的眼线被废的事情,心中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追问道,“阁老,是不是母后那边出了事?” 徐阁老听到这话,叹了口气,将手中一个信封递到了萧景崇的面前。萧景崇二话不说连忙接过,将信封拆开,抽出里面薄薄的信纸,一目十行。 “是叶芜,是叶芜那个贱人!”萧景崇只觉得怒火中烧,恨不得此刻冲进宫里,拿刀将叶芜打杀了。“母后当时就不该放过她,换做是本王,哪怕她活着封了嫔位又能怎么样,一定要想法子无声无息的了结了她!”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徐阁老声音冷漠,“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荧灯逃到了三希堂,我只能将她暂时藏在那里。倘若有人在皇帝面前说上几句话,让他注意到这个大宫女,恐怕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本王进宫,去找父皇!”萧景崇深吸一口气,将信纸收起来。转身就要让人备马进宫。 徐阁老站起身,厉声道,“皇后娘娘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在最后关头写的这些话,王爷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吗?现在是进宫找陛下理论的时候吗?殿下要谨记娘娘的话,低调忍耐才是。皇后娘娘凤印被夺,殿下梁王之位被废,都是因为过往行事犯了陛下忌讳,行事太过乖张的缘故。这个时候,王爷最需要做的,就是在陛下面前重新捡起乖顺的印象。陛下的皇子不多,只要太子没有倒下,陛下迟早会重新重用殿下!” “难道你要让本王眼睁睁地看着母后在宫里受苦,什么都不做吗?”听到这话,萧景崇怒不可遏,他冲到徐阁老面前一字一句道,“徐睿,你也忍心?” “比起谈论忍不忍心,我现在要思考的是如何保住皇后娘娘的后位”徐阁老后退一步,拉开与萧景崇的距离,“凤印被夺是小事,只要中宫之位还在,东山再起就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萧景崇烦躁地甩袖,在屋中踱步。 “既然这事情是因叶芜而起,那么就要想办法解决她,让她翻供。”徐阁老看向萧景崇,问道,“她可有什么把柄在王爷手上吗?” “把柄?”萧景崇有些不耐烦,“一个后宫妃子,能有什么把柄在...” 话说到半截,萧景崇突然停住了,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叶芜之前可要与二房联合起来与母后作对呢,她的家中有她的母亲,还有她的弟弟,本王拿捏了她的家人不就行了?” “宋迁!”想到这里,萧景崇高声叫道,“备车去叶府,本王要同二房好好地说道说道!” 待第二天天一亮,宫门刚刚开了一条缝,守门的小太监就看见叶嫔的母亲叶二夫人神色焦急地等在了门口。叶二夫人手中有进宫的腰牌,那小太监不敢难为,连忙开门将人放了进去。叶二夫人神色慌张,脚步匆匆,似乎有什么洪水野兽在身后追赶一样,直直地奔着咸福宫去了。 “阿芜,救救你弟弟吧!”叶二夫人闯进宫里,还没有说话,人倒是先哭了起来。青姝守在门前,只觉得这声音十分刺耳。 “夫人,小主这会儿正在休息呢。太医说了,为了保证小主腹中的龙胎,需得静养,不可喧哗。”青姝态度强硬,挡在叶二夫人面前。 “你是什么东西,竟也敢拦在我的面前!”叶二夫人表情突变,抬起手就要给青姝一巴掌。 “母亲,大清晨的便扰人清梦,你那进宫的腰牌,我看还是收了的好。不然,以后在这宫中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贵人,可别怪女儿不救你。”青姝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叶芜身着中衣,神情慵懒地靠在门边。 “阿芜,你总算出来了,慎郡王他昨夜...”叶二夫人又换了个脸色,一个呼吸间眼眶里已凝聚起了泪水。她压低声音,焦急地说道,“你快想想办法吧,慎郡王把你弟弟带到了王府里,不知道打算怎么折磨他呢!” 第132章 “听说你在皇上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连累了皇后,这事可是真的?”叶二夫人不管不顾地推开青姝,上前一步拉住叶芜的手,情真意切地说道,“娘知道你在宫中受苦了,当日送你进宫,我和你父亲也是没有办法的呀!都是一家人,怎么能闹到这种地步呢?你快到面皇上面前说一说,之前的事情都是胡诌的,兴许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叶芜定定地看着叶二夫人,心中一片苍凉。这就是自己的母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当做棋子折辱,最后却跑来和稀泥。叶芜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沉默半晌,终于在叶二夫人期待的目光中开了口。 “母亲,既然是慎郡王将弟弟请进了王府,母亲跑来宫里做什么?”叶芜淡淡地说道,“谁抓的弟弟,便去找谁的麻烦。再不济,有巡防营,还有大理寺,到那儿去击鼓鸣冤,便说弟弟失踪,要官府帮着寻人不就行了?” 叶二夫人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尖声叫道,“没心肝的东西,你在说什么呢?!” “母亲,你这话可就冤枉女儿了。”叶芜伸出手,有意无意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母亲之前也说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皇后跟皇上之间的事,我怎么能够左右呢?郡王爷恐怕是弄错了,但母亲再不动作快一点将这事情闹大,也许弟弟就在慎郡王府里缺胳膊少腿了,这以后可还怎么入仕途呢?” “你...” 看着叶夫人还想说些什么,叶芜打断她的话,继续说道,“青姝,你亲自将母亲送出宫去,就说是本宫的意思,让宫里的禁卫送她到大理寺。母亲,最后劝你一句,你还是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毕竟,你每多在宫里浪费一炷香的时间,弟弟的危险就多一分,不是吗?” 第114章 只管放心去做 “小姐,舅爷过来了。” 春桃正在东宫的院子里收拾东西,一抬头便看见叶彦走了进来,连忙小跑着进屋。以前这个时辰,顾若清不是在书房中看书,便是在那看账目。只是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她只觉得身子越发的惫懒,人也十分嗜睡。这会春桃出去不过才半炷香的时间,她已然趴在矮榻上眯了一会。 “小姐,怎么又坐在这里睡着了?”春桃走过去,将顾若清扶起来,嗔怪道,“你要是困了,便叫奴婢一声,奴婢为你铺床。” “无碍。”顾若清摆摆手,站起身理了理衣襟,亲自走到门前将叶彦请了进来。 “舅舅,今日怎么得空?”顾若清亲自为他沏了一杯茶,但后者似乎心情不爽,低声问道,“殿下今日不在东宫吗?” “不在,还在宫里呢。”顾若清看着叶彦的神色,接着问道,“舅舅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吗,殿下不在,舅舅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叶彦先是一愣,又觉得理所当然,便也不再犹豫直接开了口,“我也是近几日刚刚收到兖州城的消息,若清可还记得小半年前兖州天灾的事情?之前那兖州刺史叫做胡逑郑,是文国公的学生。” “当然,殿下还称赞过此人的才华,大齐朝连中三元的奇人,办事情似乎也很得力。”顾若清点点头,朝堂上的事情,萧景睿是从来不避讳着她的,甚至有时候兴致来了还要同她说上一说,“怎么了?我记得,殿下离开兖州的时候,贬了他做兖州司马,让他将功赎罪。” “是,只怕这次殿下是看走眼了。这个姓胡的被贬了官位,只怕心中记恨殿下呢!”叶彦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继续说,“兖州的掌柜是云顶商行的老人了,他说,那个姓胡的司马在兖州城简直就是横行无忌!过往的商行商队都要看他的脸色,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钱那便连脚都不能踏上兖州的官道!” “前几日,银叔刚往兖州送了一批上好的云锦,刚在商行里摆了没多久,就被那姓胡的司马借着盘查商铺的名头直接拿了去!”想到这里,叶彦就觉得肉痛,云锦一匹价值百金,那些云锦可以说是价值连城。“若是他自己用了也就罢了,可你猜怎么着,没过几日,掌柜的就看见这云锦已然被做成了衣裳,穿在了曹家的小姐身上!” “曹家?”顾若清皱起眉头,依稀记得兵部尚书曹吉柄的老家似乎就是兖州。至于为什么知道,自然是萧景睿曾经在她面前提起过。 “对,就是那个曹家。曹家可了不得,祖上争气封了将军,这一代最出息的便不就是那个兵部尚书曹吉炳吗?他们的主家在京城扎根,旁支那一脉就留在了兖州。平时倒也不见他们这么嚣张,只不过有了胡逑郑在前,曹家行事也愈发地肆无忌起来了。”叶彦还在心疼那批上好的云锦,说话间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这个胡逑郑,当时兖州天灾的时候本应该一撸到底的,可是殿下出面保住了他的官位,只是降到司马,已然是天大的恩赐了,这人怎么恩将仇报呢?如此行事,岂不是给殿下招来非议,往别人的手上递把柄吗?” “舅舅,再喝口茶,先别着急。”顾若清又续上一杯热茶,劝慰道,“这几日永安坊的生意火爆,想必舅舅也累坏了。白姨这些日子就闷头在药房里看方子,等过几日我让白姨去永安坊替舅舅看看脉,全当是陪舅舅说话散散心了。” 叶彦本来还想说什么,听到白文君的名字,便下意识地噤了声,闷闷地点了点头。 “兖州城的事情,我自然会跟殿下说道说道。不过,依我看,舅舅一切照旧便可,只当不知道这个胡逑郑和文国公府以及殿下的关系,该下狠手的下狠手。”顾若清微微一笑,话说到了叶彦的心坎上。 第133章 叶彦本来对胡逑郑的身份有些忌惮,得了顾若清首肯,便点点头。他本就是个火爆脾气,若是放在其他地方早就闹翻了天,怎么会让掌柜的这么忍气吞声?只不过,他屁股刚抬起来,又有些犹豫问道,“若清,不然还是等殿下回来问问看他的意思吧,你这...” “舅舅只管放心去做,我的意思,想必殿下也不会说什么。”顾若清笑出声,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只不过这猜测轻易不能同叶彦讲的,不然可能会坏了萧景睿的事。 “有你这么一句话就行了,那我便要让这个姓胡的吃点苦头!”叶彦来了精神,茶也不喝了,方才那股子郁闷瞬间消散,转而升腾起的是昂扬的斗志,准备立刻让人传信到兖州去。 此刻的兖州城中,曹氏旁枝的府邸也建得十分的气派,比起城那头的刺史府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逑郑身着一身灰色的衣袍端坐在曹家的贵宾席上,同曹家家主和颇有身份的人豪绅举杯。衣着单薄的舞姬在宴席中间翩翩起舞,场面热闹非凡。 “家主,京城那位来了消息。”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人悄悄地绕到曹家家主身后,低声同他耳语。 曹家家主面带微笑,看着下方众人,那人便继续低声说道,“那位的意思,是让我们尽快收手,在江浙一带彻底断掉那些东西。” “知道了,你去吧。”曹文彦嗤笑一声,举起酒杯,宽大的衣摆挡住下半张脸,继续开口道,“先不必着急,那船货可值不少钱,想法子将货出手换成白花花的银子,少一分,我就要了你的狗命!” 那人一愣,紧接着便低头称是。 胡逑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对那来了又走的中年人只当看不见。他又举起杯,冲曹家家主曹文彦说道,“文彦兄,今日这宴席当真是十分精彩。不愧是文彦兄重金从扬州请来的舞姬,这舞姿着实动人呐!” “能得到胡大人的一句夸赞,这些舞姬也算是值了。”曹文彦跟着举起杯,笑道,“不过是些舞姬,怎么能比得上司马大人送到我曹府中那些云锦金贵呢?” “再金贵的东西都是要有人用,你我何必谈这些。”胡逑郑摆了摆手,豪气冲天,“王侯将相能用得,你我便用不得了吗?只要有胆量,只要有才识,无论是一匹一寸金的云锦还是白花花的银子,都合该到文彦兄的手里!” 第115章 孤家寡人,你懂个什么? “吆,这不是状元郎吗?这么巧,在这个时辰能跟徐修撰相遇。”顾元洲一身绯色的官袍,散了早朝,正同其他朝臣一并离开太和殿,眼见着就要到门口,突然与一袭青衣的徐正对上了视线。 顾元洲在朝中向来眼高于顶,轻易不同人搭讪。如今见了这状元郎,居然主动问好,实在是难得一见,想必也是对这个徐正带着欣赏之情,有拉拢的意思。一时间,旁边的几个朝臣纷纷放慢了脚步,竖起耳朵要听听这两人准备说些什么。 徐正手里抱着两本泛黄的书册,似乎是刚从三希堂那边过来。他看了顾元洲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顾大人有礼。” 这态度,摆明了是不想同顾元洲多往来。 一旁的顾元洲也不尴尬,他打量了徐正一眼,继续说道,“大人这是从三希堂那边过来的吧,你手中这两本可是残卷,唯有宫中的藏经阁三希堂才能够有所收藏了。家父也爱看书,不知道,状元郎有没有时间能到我府上,坐下来好好的聊一聊呢?” “这书不是下官的,是徐阁老安排我去拿的。”徐正抱着书的手略微收紧了一些,对顾元洲很是防备。他这动作落在其他朝臣眼中,引得旁人不禁暗暗猜测,这个新上任的状元郎,似乎对太子一脉的人很是抵触。 顾元洲皱起眉头,脸色微微沉了下来,还想再说什么,那徐正却已然开口喊道,“徐阁老!” 身穿青衣的年轻人与顾元洲擦肩而过,直直地走到徐阁老身旁,将手中的书交到他的手上,“不负阁老所托,下官在三希堂寻找了两日,总算将这两本书找到了。” 徐阁老伸手接过书册,轻笑出声,“到底是你有心啊,之前我也请过几个老翰林去三希堂中寻书,皆是无功而返。三希堂中所藏书目太多,往来账目繁杂,经年累月下来,总是找不到想要的书在哪了。” “只要这书在三七堂,只要用心去找,能有什么找不到的呢?”徐正并不觉得这事情难办,认真地说道,“况且,这是阁老交代的事,自然要用心去办。” 听到这话,徐阁老的神情更加温和了一些,而一旁来往的朝臣们悄悄地用余光打量着顾元洲的脸色,后者毕竟是在朝堂当中混过几年的人,只是冷冷地朝他们看了一眼,转身便离去了。 “那可是大理寺少卿顾元洲,是太子殿下面前的红人,他同你搭话,你怎么不同他热络些?”徐阁老将书收到怀中,带着徐正慢慢地在太和殿外的宫道上走着。 “他是大理寺少卿,我是翰林院修撰,风马牛不相及,为何要热络呢?”徐正皱起眉头,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神色,“况且,我寒窗苦读十几年,忠君爱国四个字还是知道怎么写的,只要陛下在位,效忠的便只有一人。” “哈哈。”徐阁老抬起头,放声一笑,“很好,你初入朝堂,却能做到不结党营私,这很难得,是块进内阁的好料子。” 大齐的一甲进士均会进入翰林院供职,其中状元会被直接授予翰林院编撰的位置。可不能小看了这个职位,掌修国史,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进讲经史,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这些文书类的工作不起眼,可是这其中最吸引人的地方,便是能够时常伴在天子左右。换句话说,翰林院修撰能够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也有更多的机会在皇帝面前展示才能和政见,平步青云的几率自然要比旁人大得多。而最为辉煌的青云路,便是进入内阁,成为内阁阁老。 第134章 这内阁是大齐离皇权最近的地方,从品级上看,内阁阁老官职授从一。其中内阁之中资历最为深厚,最得皇帝倚重的人,则会被授予首辅之职。自从孙大学士告老之后,首辅的位置一直空着。虽然今岁春闱是由梁大学士主持,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对他在朝政上的能力并不是很信任,反倒是时常召见徐阁老。一时之间,众人都私底下猜测徐阁老便是下一任的首辅。徐正得了他这么一句话,几乎算是一种明示,换做旁人,此刻怕是要抑制不住脸上欣喜的表情了。 “内阁之职,兹事体大。小子才疏学浅,没什么资历,这条路还有的熬呢。”徐正的脸上十分平静,他摇了摇头,又向徐阁老说道,“阁老爱书,下官也爱书,听见这两本书的名字,便已然知道小子同阁老是同道中人,加上又与您是同乡,所以对阁老总是带了几分亲近之感,并非想趋炎附势。倘若阁老抬爱,觉得晚辈有些天赋,从今往后,晚辈自当尽职尽责,好好历练,总有一日,能不负阁老今日的赞许。” “好。”徐阁老伸出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欣慰道,“不汲汲营营于功名,不蝇营狗苟于权势,你能够沉得下心,一步一步的走上去,倒是个明白人。” 徐正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对于这样高的评价也只当听了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跟在徐阁老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太和殿的范围。 “三希堂有个小太监,行迹可疑?”萧景睿看着手中窄窄的不过手指长的纸条,看向顾元洲,“三希堂是宫中的藏经阁,唯有内阁的大学士和翰林院的修撰能够自由出入,在这里面藏个大活人,以徐阁老的权力也不是不可能的。徐正一定是在里面发现了什么,要么是眼线,要么...” “应当是的,奈何太和殿门口人多眼杂,他只在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将这纸条塞到了我的袖中,其余的便没有再多说什么。”顾元洲双手抱胸,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毛,“这个徐正演得一手好戏,我说殿下,你就不怕被这小子欺骗了吗?” 萧景睿将这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燃尽,斜眼看向顾元洲,“孤家寡人,你懂个什么?” 顾元洲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想要反驳,却愣是找不出话来,只能愤愤道,“行,我不懂,我的确不懂你们这些大情种!” “你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就不要去揣测我们这些有家有室有心上人的感受了。”萧景睿继续开嘲讽,“这就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好吧?行了,别瞪我了,有件事交你去办。” 第116章 贼船 天刚蒙蒙亮,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去,几个身板结实的壮年人已然溜进了兖州城中,直奔曹家的府邸。 “王管事,家主大人可起身了?”为首的那中年人正是上次在宴席之上同曹文彦耳语过的人,此刻他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似乎有急事要向曹文彦禀告。 “还未,你们先赶紧进来,我进去请家主起身。”这姓王的管事服侍了曹家很多年,经验老道,看这人脸上的神情就知道应当是出了十万火急的事情,当机立断让他们先进来,自己接着直奔曹文彦的院子。他冲守在门前的大丫头说了几句,那大丫头连连点头,转进了内室,不一会儿曹文彦便披着一件外袍走出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可是那批货出了问题?”曹文彦心中忐忑,这事情他做的不地道,慎郡王早就让他们收手了,可是那船货才刚刚到兖州,若就此放弃实在是可惜。为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他决定铤而走险,将这船货脱手再将散布在各郡县的人手收回来。如果这中间暴露了,或者被官府发现,只怕慎郡王不仅不会管他的生死,还要对他下死手,杀之而后快! 想到这里,曹文彦脸上的神色更为焦急,那中年人连忙道,“家主大人,咱们的货分了几批运到下面各郡县旁支子弟的手中,但昨日吴郡的郡守不知道哪里得了消息,带人封查了几家铺子,硬生生地将我们在吴郡的那些货全部都带走了!” “混账东西,怎么能出这样的差错!”听到这里,曹文彦怒不可遏,抬手就扇了那中年人一巴掌。后者不敢躲闪,只能硬生生接着。 “吴郡那边的郡守是新上任的吧?一帮子蠢货,竟然不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道理,定是行事过于高调,才叫人抓了把柄!”曹文彦这一巴掌打出去,心中的怒火平息了些,眼珠一转,开始想对策,“你去查查吴郡郡守的底细,动作要快一些,他若想拿这个事情做文章,必然会将货物和人都扣押,层层上报捅到京城里。” 那中年人捂着脸,鼓起勇气开了口,“家主大人,依小的看,此事或许没有那么难办。” “怎么说?”曹文彦冷眼看着他,要看看他的脑子里能有什么馊主意。 “那吴郡的官儿只是个郡守,郡守是不能够直接越级向京城递折子的,还是要将这事情报到刺史那边。咱们兖州城的刺史可还没上任呢,这城里岂不都是那个胡、姓胡的司马说了算吗?”中年人压低了声音,“只要胡司马护着咱们,那郡守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你这个方法说的有些道理,可是...”曹文彦有些迟疑,“姓胡的之前可是文国公的门生,虽然太子上次来贬了他的官位让他心生不满,可若是将这事捅给他,他要是哪天突然改投了阵营将这事报给太子,那我们可就没有活路了。” 第135章 “姓胡的对太子的不满简直都要写到脸面上来了,大人可知道兖州城中小半年前开的那家云顶商行?那可是太子妃的娘家,这几个月胡大人可没少为难他们,甚至还跟掌柜的起了冲突!况且,除了这些事,胡司马也帮着那些豪绅做了不少事,桩桩件件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那中年人抬起头看了一眼曹文彦的脸色,继续说道,“就算他想要再投入太子门下,也得看太子愿不愿意收他呀!”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些日子我也在旁边看着,他的府上可就没有同那些豪绅断过来往,为难商行算什么,人命官司他都能用钱压下去!就算为了名声,太子也不会让这种人打上太子党的名号的。”曹文彦眼神冷了下来,他知道,那批货物多留在吴郡郡守手里一日,他们便多一分暴露的危险,因此决断道,“走,去司马...” “大人,胡司马派人给您送了一样东西。”王管家站在门前,伸出手敲了敲门。当曹文彦将门关起来议事的时候,他是轻易不往这接近的。只不过,他低头看着手中上以火漆封口的官文,只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极有可能与家主正在烦心的事情有关,因此连忙赶进来要向曹文彦禀报。 “胡司马?送了什么东西?”曹文彦伸出手拉开门,从王管家手中接过那封官文。上面的火漆已然被人拆开,因此曹文彦也没了顾忌,伸出手将里面的信纸抽了出来,只看了几句话,他的脸色便瞬间苍白了下来。 “胡司马让人送这个东西,可有留下什么话?”曹文彦抬起头,抓住王管家的手。 王管家连连点头,“留下了,送信的人让我跟老爷说一声,吴郡郡守那边的东西他已然让人取走了,这官文是司马大人专门截留下来的,如何处置,就看家主大人的诚意了。” “好一个姓胡的,真会挑时候!”曹文彦听到这话,脸上沾染了怒气,几乎要将手中的官文信纸揉成一团,砸到胡逑郑的脸上去。“我说呢,这人前些日子怎么那么大方,一寸云锦一寸金,这样的好东西都敢扎堆地往我府上送。原来他玩得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之前付出去的,都要我再加倍的吐出来!” 王管家和那中年人对视一眼,低下头不敢说话。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胡司马这个位置掌握着兖州的财政大权,他若想敛财简直是易如反掌。 曹文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官文折叠好重新放放进信封中,“开库房,将去年尚书大人赏的白玉瓶取出来,还有,再去账房支一万两银票。” “老爷,那白玉净瓶可是...”王管家心中吃了一惊,那对白玉净瓶哪怕是放在京城之中都不多见,是京城的尚书大人觉得自家老爷办事稳妥特意赏下来。如今转手送给别人,这怎么舍得?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以为这个胡司马的胃口会那么容易地满足吗?”曹文彦倒是想得开,既然对方是为了钱财,那么这事情就好办了。“我如今求上门去,这个姓胡的肯定会将咱们看作摇钱树,一次一次变本加厉地管咱们要银子。比起被动的往他府上送钱财,还不如干脆的拉他入伙。毕竟,他这个司马之位利用得当,还是能帮我们做不少事情的。只不过,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上了这条贼船,他想下去,那可就难了!” 第117章 不对等的交易 天色渐暗,一个穿着匈奴服饰的女子身形矫健地翻身上马,掂量掂量了手中的猎物,甩手将其绑在马背之上。她勒紧缰绳,双腿轻夹马腹,马儿便像闪电一般冲了出去,将几个侍卫远远地甩在身后。 那几个侍卫连忙挥动马鞭,可是已然跟不上这女子的速度,只能在身后远远地用匈奴语大声地喊叫。那女子充耳不闻,继续甩动马鞭向前沿着几个山坡冲刺,彻底消失在了那几个侍卫的视线之中。这匹通体漆黑的大马十分有灵性,专挑没有人的地方跑,终于不知道跑了多久,马儿速度渐缓,慢慢地停了下来。 牧云珠骑在马上朝后看去,嘴里发出一声嗤笑,接着翻身下马,整个人趴伏在地上。听着后方的确是没有马蹄声的动静,她才放心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猎物从马背上拿来,准备在此地生火,吃个半饱再回王帐。 “公主好身手。”几乎是刚刚坐下,牧云珠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青年男子的声音。她连忙站起身,按住腰间的鞭子,警惕地看向来人。面前这人穿着一袭灰色的袍子,似乎是不适应此地的气候,他的面容有些憔悴,但是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你是谁?”牧云珠用汉话问道,她的发音十分地道。倘若不是这身黝黑的皮肤和带着些异域血统的长相,几乎都要让人以为她是北境那边来的女子。 “我姓萧,名萧唤,是大齐太子的侍卫。”萧唤将身上的袍子解下来,露出遒劲有力的身躯。 “大齐太子?”牧云珠狐疑地看着他,这里可是匈奴王庭所在的地方。匈奴跟大齐打了那么些年,彼此之间早已结下了血海深仇,一个自称与大齐皇室有关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确有些匪夷所思。该不会,又是她那个好王兄找来试探她的吧?想到这里,牧云珠断然抽出腰间的鞭子,冷声道,“什么太子不太子的,我可不认识,你来路不明,我要先将你押回王帐去!” 话音刚落,牧云珠扬起手臂,手中的鞭子像长蛇一般在空中划过。泛着冷光的鞭尾伴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直直地甩向萧唤的面门。萧唤哪里见过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女子,连忙退后几步躲开这攻势,接着欺身上前,就要擒住牧云珠的肩膀。可牧云珠哪是这么好欺负的,看见萧唤的脚步,已然知道了他的意图,接着就腰身一塌,手中鞭子灵活的调转方向,下一刻,萧唤肩上的衣服便已然绽裂开来。 第136章 “好身手!”萧唤赞叹一声,动了动胳膊,知道自己小看面前这个女子了,便不再留力,转而踏步上前。牧云珠想故技重施,仗着身法灵活躲开他的攻势,却不想萧唤的动作比她更快,只是一个呼吸之间已然牢牢被萧唤按住了手腕。 “你放手!”牧云珠虽然在草原上长大,可从未与男子有这么亲近的时候,猛然被萧唤近身,有些猝不及防。 萧唤向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看了穆云珠一眼,想了想,抓着她手腕的手便微微用力。牧云珠吃痛,被迫放开了手中的鞭子。 “公主,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了吧。”萧唤松开手,一脚将地上的鞭子踢到一旁。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又将信纸从中抽出,递到牧云珠面前,“这是汉人的文字,公主若不认识,我念于你听。” 牧云珠瞪大了双眼,上前一步劈手将着信纸夺过,“看不起谁呢?” 双方试探结束,牧云珠心然心里已然相信这位还真有可能是大齐太子的人,心中的警惕渐渐放下。她这神情变化落在萧唤的眼中,萧唤心中了然,明白了为什么牧云珠要对他出手。早在几日前他就摸到了匈奴王庭所在的位置,暗中观察了牧云珠几日,便发现这个所谓的公主实际上过得也不怎么痛快。挛鞮忽烈夺了王庭之后,发现在之前的争斗中,自己的兄弟姐妹死伤大半,所以强行将牧云珠绑了过来,并将她放在自己身旁,为的恐怕就是拿她来与其他部落或者大齐联姻。 与挛鞮忽烈不同,牧云珠的生母是个汉人。据说,牧云珠的母亲多年前来西北边境探亲,却不成想被匈奴掳掠,因为她长得貌美,于是就被老单于强行占有。牧云珠幼时就跟着母亲识文断字,但因为血统的问题被人诟病。若不是挛鞮忽烈已然将其他兄弟姐妹杀了个干净,也轮不到牧云珠被送到大齐。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都是来之前萧景睿同他交代的,萧唤自然铭记于心。 “你们大齐的太子可真有意思,这样的事不找挛鞮忽烈,反而是找我这个被当做玩物送来送去的公主。”牧云珠已然将信中的内容看完,她挑了挑眉毛,话语之间带着些嘲讽。萧唤伸出手,将她手中的信纸收回,折叠好放在了自己的怀里。 “殿下的诚意已然摆在了这里,公主若是动心,应下来又何妨呢?”萧唤看着他,认真地说道,“过几日公主便要被塞进去大齐的车队之中了,届时我会暗中跟在一旁,公主若是考虑好了,便呼唤我即可。” 萧唤重新裹好披风,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牧云珠看着他这副要走的架势,咬了咬下唇,“我怎么联系你?” 萧唤止住脚步,转过头来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枚哨子抛到牧云珠的手中,“吹这个吧,我听到便会过来找你。” 牧云珠伸手接过这枚哨子,看着萧唤,神情有些不解,“萧统领,我能问一句吗?为什么太子殿下要重新翻起当年玉门关的旧案呢?已经过去六年了,而且这似乎也跟他并没有什么利害关系。”牧云珠有些想不明白,大齐的太子殿下在信中言简意赅,看起来就是个行事皆有目的并且十分利落干脆的人。牧云珠觉得这笔交易实在是不对等,过去六年的旧案,就算翻出当年真相,那些死去的人已然在沙子中化成了白骨,没有人再会记得他们了。 “等公主到了大齐,或许便能找到答案了。”萧唤退后几步,逐渐与暮色融为一体,“去往大齐山高路远,公主还是好好准备吧。” 新文小广告! 《大佬,你命里缺我》 【天才咸鱼少女vs冷漠傲娇大佬+灵异玄学+扮猪吃虎爽文+单元剧】 风水界有个传言,傅临渊是半仙之体,观气寻龙影,掐指定生死。但他不得不承认,平生唯一一次走眼,就是险些把初一错认成了江湖骗子。 初一的终极梦想就是做个普通人,划水摸鱼,低调踏实。可她万万没想到,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江湖骗子,居然还要重操旧业打黑工,然后阴差阳错搭上自己一辈子! 初一:不是,我就是个普通人,谁家好人懂玄学算命啊? 傅临渊(戴好墨镜):...你要不要把身上的功德金光收起来再说这话? 两位大佬的极限拉扯,喜欢的宝子们可以通过我的作品找到加加书架哦,鞠躬! 第118章 千年万岁,永不褪色 眼瞅着就要到六月了,天气渐热,顾若清整个人也逐渐懒散了起来。这个变化还是萧景睿最先感知到的,他担忧地摸着顾若清的发鬓,“若清,你最近这是怎么了,整日里没什么精神,要不然还是请白姨看看?” “ 可别。”听到萧景睿提起白文君的名字,顾若清连忙摇了摇头,“前几日我才刚刚把白姨哄骗回永安坊,这个时候只怕她正和我舅舅聊着正欢。这两人年岁都不小了,蹉跎了这么久,总该有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以前在扬州的时候,舅舅忙得整日不见人影,白姨呢又时不时到处给人家看病,也没好好相处过。他们俩之间那些小九九,旁人看得一清二楚,干着急也没有什么用,还得靠他们自己解开心结。” “没有白姨,也要总请别的太医来看看。”事关到顾若清的身子,萧景睿十分谨慎,心里盘算着要养几个可用的太医。 萧景睿靠在矮榻上,而顾若清则整个人都倚在他的身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书页,心不在焉,“没多大的事,许是最近天气逐渐热了的缘故吧。说起来,听鸿胪寺那边的消息说,匈奴派了位公主要来大齐朝见。” 第137章 “是有这么回事,就是上回我同你讲起的,那个汉人名字叫做牧云珠的。”萧景睿伸手拿过放在一旁的白玉丝扇,丝毫不介意这是女子用的东西,握在手里轻轻地摇了起来,给顾若清扇风,“这牧云珠可是个狠人,就像我之前同你说的,上一世皇帝看不上她,她带着赏赐回了匈奴,被新单于好一顿羞辱。当时她也没说些什么,可是过了几年,她渐渐地在手下培养了一些势力,揭竿而起造了反,险些要了单于的命,可惜最后棋差一招,还是被擒了。” “消息传到大齐的时候,已然过了好久,挛鞮忽烈将她的尸首挂在木杆上暴晒三天三夜,杀鸡儆猴,甚至杀了所有汉人出身的姬妾。”萧景睿想起往事,有些唏嘘,“你道那牧云珠为何要以卵击石?匈奴人不讲什么伦理道德,挛鞮忽烈看上了牧云珠的母亲,强行羞辱了她,牧云珠的母亲不堪受辱选择了自尽,这才让她不管不顾地要报仇。” 听到这儿,顾若清心里又难受了起来,但她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殿下,不是我妇人之仁,可是有一件事我在心里盘算了很久,不知道可不可行。” “无碍,你我二人没什么不能说的,说来听一听吧。”萧景睿低下头,将下巴搁在顾若清的头顶。 “匈奴和大齐在边境交战,除了双方军队的折损,更可怜的是那些百姓。倘若没有征战,没有掳掠,牧云珠的母亲便不会被老单于强占,也不会有后面的悲剧了。我想着,匈奴之所以连番侵扰大齐边境,为的不过是奴隶、粮食、茶叶和盐巴这些东西。如果匈奴和大齐之间可以互通贸易,化干戈为玉帛,是不是可以避免更多的百姓无辜丧命呢?”顾若清微微直起身,认真地说道,“我并非同情那些匈奴人,而是哪怕我大齐再兵强马壮,也不可能护得住边境每一个百姓。那些百姓们,也不可能轻易地听从朝廷的安排,离开故土去往他处,百姓所在的地方,才是完整的疆土。既然如此,与其让他们手无寸铁地去面对那些匈奴人,不如将主动权交在百姓们的手中。” “每到冬日,北境物资匮乏,云顶商行在北境之所以能够独霸一方,就是因为掌握了北境的命脉。倘若边境的百姓们手里握着匈奴想要的东西,而且又能够在朝廷的庇护下同匈奴人做交换,实际上变相也是掌握了匈奴人的命脉。那些匈奴人要是得到想要的东西,就得遵从我大齐的规矩,不能再侵扰百姓。” “这世上能够拿捏人性命的,并非只有铁做的刀刃。我娘亲六年前在边界立下的无形的界碑,让匈奴内斗了六年。从听到这事情的那一刻起,我就想,我能够做些什么?匈奴人是杀不完的,玉门关的大火也不可能再烧一遍。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出来一个办法。我要用这贸易,在边境画下一条看不见的线,我要让匈奴人自此仰仗大齐生存,生生世世再也提不动刀!” 顾若清说完,屋子里陷入了沉寂,几乎是落针可闻。她感受到萧景睿的沉默,忍不住挣扎着坐起身,转过头看着萧景睿的脸,有些忐忑,“殿下,我这个法子是不是太过于荒谬了?” 萧景睿看着她,胸中情绪翻腾,几乎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遵从本心,“若清,你方才说的这些,我似乎从未想过。世世代代王朝的更替和稳固,都是踩在白骨和鲜血之上。倘若有人能够结束这一切,我想,对于那些边境的百姓,甚至是对于一些匈奴人而言,都是功德千秋的好事。” 听到萧景睿如此认真的评价,顾若清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想的还是过于简单了,那些匈奴人已经习惯了不劳而获,毕竟烧杀抢掠可不用付出什么做交换,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的遵从大齐的规矩呢?恐怕还是得有一场恶战,让他们彻底明白,靠武力是不可能获利的。” 先敲匈奴人一个闷棍,将他们彻底打服,然后再用互通有无的贸易,让他们逐渐依附于大齐。等他们习惯了交换,便也没有动力提起刀了。毕竟与大齐交战,这些匈奴人并不是毫无损失的。将这规矩立下来,等到下一代的匈奴人出生,便不会再有人愿意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了。 萧景睿自然明白顾若清的意思,他伸出手摸了摸顾若清的脑袋,温声道,“你还有夫君在呢,若清,倘若真有一日可以让那些匈奴人低下头听话,如何将这设想变为现实,可就交给你了。” 顾若清点点头,似乎很是期待。萧景睿则看着她,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 历史长河如黄沙漫卷,无数英雄人物都埋藏在其中。而曾经许多如明珠一般的女子,甚至连泛黄的书页都不曾登上。萧景睿自认是个明事理的储君,他日登上帝位,定然会励精图治,青史留名。可是若清呢?到了百年之后,后人是不是只有翻出皇室的玉碟,才能隐隐窥见她的名讳呢? 萧景睿看着顾若清明亮的眼睛,下定了决心。他要他的若清与他并列在史书之上,千年之后,后世之人将仍然记得顾若清这个名字,但绝不是只因为帝王的宠爱。人们记住和怀念的,会是开贸易、精筹算、经韬纬略胸怀天下的传奇女子顾若清。他要做一把刀,踏过北疆的边境,让那些匈奴人低下头颅聆听顾若清的每一句话;他要做一支笔,划破世俗的偏见,用锋利的笔触彻底搅碎这世道对女子的桎梏。 他要顾若清的名字堂堂正正地载入史册,千年万岁,永不褪色。 第138章 第119章 淑妃 “娘娘,宫外传来了消息。” 叶芜懒散地躺在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自己渐渐隆起的小腹。青姝推门走进来,将一碗酸梅汤放在了紫檀桌上,低声说道。 “怎么样?我那个好母亲,有没有去大理寺报官呢?”听见青姝的声音,叶芜睁开眼睛,脸上带着讽刺的笑容。 “没有,她哪敢呢,灰溜溜的回了叶府。”青姝摇摇头,只觉得这个叶二夫人实在是拎不清,哪有帮助外人对付自家女儿的呢? “皇后的凤印被夺,现在淑妃是这内宫的掌权人,我们的日子好过了不少。”说到这儿,叶芜撑起身子,脸色暗淡了下来。“可惜了,皇后的报应来的太晚,我这孩儿已然遭了罪,倘若他是个健康的皇子,那么...” 看她的神情不对,青姝连忙移开话题,“陛下眷恋着小主腹中的龙子呢,有这么多太医照应着,定然能保住娘娘平安生产。” 听到她这话,叶芜的心愈发的痛了起来。她心里清楚,她的身子已然被那碗红花彻底伤了底子,这孩子迟早是保不住的。既然如此,还是得快些想办法,将这事再与皇后扯上关系才对。不然,也未免太过可惜。这些日子,她的耳边总是回想起愉贵人那日所说的话。叶芜是个谨慎的人,她并不指望来日萧景睿登基能给她一个好去处,在宫里安安生生的做个养尊处优的太妃也没什么不好,只是... 叶芜正出神地想着,青姝却听到了宫外的动静。她抬起头看着门外,只见守在宫门口的小太监脚步匆匆地走进来,冲青姝说道,“青姝姑姑,淑妃娘娘来了。” 叶芜回过神,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只见那位向来深居简出的淑妃已然迈步走了进来。与德妃的张扬和皇后的华贵不同,淑妃身上只穿着简单的一袭白衣。她的长相极为端正,温婉白净,但眉宇之中却透露着一股疏离。算起来,这是她与叶芜第二次相见,叶芜连忙在青姝的搀扶下起身,冲淑妃行礼。 “不必了,你身子笨重,还是在榻上躺着。”淑妃走过去,在桌旁自顾自坐下,视线在青姝的身上停留了一刻。后者被这目光一打量,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仔细地将叶芜扶着坐在榻上,接着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叶芜见她这个架势,挑了挑眉毛,开门见山道,“娘娘,这是有事情要同嫔妾交代?” 淑妃坐在那里看了看叶芜的肚子,冷淡地开口,“本宫私底下问过太医了,你这个肚子至多保到四个月。四个月后,每多拖一日便对母体的伤害多一分。叶芜,你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了。” 听到这话,叶芜心中一惊,但并不是因为自己腹中胎儿不保,而是因为淑妃。什么叫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了,难道... 察觉到叶芜惊疑不定的神色,淑妃抬了抬眼皮,“别这么惊讶,在宫里向来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既然大家都要对付皇后,自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在这一点上你可以信任本宫,本宫今日来也是替那两位带句话,该动手了。” 叶芜还没从淑妃居然与太子有联系这一点中清醒过来,听到她这话,咬了咬嘴唇,有些为难,“淑妃娘娘,这宫里的情况您最清楚不过了。嫔妾已经借着红花的事情让皇后吃了好大的亏,她如今被禁足在未央宫,别人也不能去探望,嫔妾如何再将这个孩子推到她的头上呢?” “你好歹也是叶家的女儿,难道要让一个人有罪,一定要她亲自动手吗?”淑妃自己替自己斟上一杯茶水,神色淡漠,“知道当年的元后是如何死在她的手上吗?” 叶芜点了点头,可是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那便故伎重施,以你腹中胎儿的死,将这个埋藏了多年的秘密重新掀开。叶芜,你只需要做好一个导火索,剩下的事情便与你无关了。”淑妃饮下一口茶,接着说道,“你的去路可想好了?是留在这宫里做个金尊玉贵的太妃,还是说...” “我选第二条路。”叶芜出声,打断淑妃的话。 听到她的回答,淑妃转过头,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有勇气的,那好吧,接下来听本宫的安排便是。” “进来吧。”淑妃抬起头,向外面说道。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中间挟持着一个人,那人身形纤细,头上套了个麻布袋子,似乎被堵住了嘴,正在做徒劳无功的挣扎。 叶芜坐在榻上,看着面前五花大绑的人,又看了看清冷高贵的淑妃娘娘,实在觉得眼前这一幕荒诞。 或许感受到叶芜的心中所想,淑妃冷笑一声,放下茶杯,“不要用那种眼神打量本宫,在这宫里,菩萨也会变成鬼。” “这人便交到你的手上了,两个婆子留给你,在这里看着她。倘若她敢逃跑,便直接要了她的命吧,反正不听话的人,留着也没有什么用。”淑妃站起身看向叶芜,而那被绑住的人听到这话,身子瞬间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淑妃娘娘,嫔妾能问一句,您同皇后有什么仇怨吗?”叶芜终于问出来口,她对这个淑妃实在是好奇,在深宫里不争不抢了这么多年,居然会是如今最大的赢家。别的不说,淑妃手里还捏着一个五皇子,这大概也是皇帝将凤印交给淑妃的原因。一个手握凤印、有皇子傍身的高位妃嫔,为何要甘愿听从太子差遣对付皇后呢? “你想知道?”淑妃转过头来看着她,事情走到这一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本宫的第一个孩子,如果还活着的话,如今便是大齐的二皇子了。” 第139章 “叶芜,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就算你这个孩子生下来,也不可能再同太子争夺。”淑妃的视线又停留在了叶芜的肚子上,似乎勾起了些许以往的回忆,难得升腾起了一丝怜悯之心。“这个孩子与你缘分太浅,既然如此何必强求。你有了出宫的机会,以后,便忘掉这宫里的一切吧。不要同这宫里的女人一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了。” 第120章 替罪羊 “殿下,我的人在蜀中韦家那一带了守了一个多月,总算抓住了一点马脚。”顾元洲坐在书桌那头,兴奋地说道,“按照殿下的意思,我们的人密切关注着蜀中的码头。这漕运一行向来分为官运和私运,从前我们只是盯着那几家民间的船行,没有发现动静,直到殿下指点把目光放到了官运的头上,果然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官家所运营的漕运船行,船上面所运转的货物都是有数的。多少斤的货物装在船上,这船吃水有多深,经验老道的船夫一眼便可以看出来。虽然来往的账上做的天衣无缝,可是我们还是发现蜀中码头的几艘官船,其账目记载的货物的重量与那船的吃水程度差异巨大。因此便断定,这几艘船上必然藏着不在账上的东西。” “倒是个好法子,顺着那几艘船,你们可发现了那些东西的去向?”听到这里,萧景睿赞同地点点头,顾元洲脑子灵活,连带手底下的人都机灵许多。居然能想到利用船身的吃水程度来判断船上货物与账目的是否一致。 “那是自然,盯准了目标,我的人怎么会轻易跟丢?”顾元洲抬了抬下巴,颇为自得。“就按照这条线查下去,殿下猜我发现了什么?怪不得我们的人费了这么大功夫才发现一些端倪,那东西居然是藏在面粉堆里的,他们私底下的暗话叫做白面。” “白面?”萧景睿明白了些什么,“你是说,在装面粉的袋子里面再放置一个袋子,里面才是私盐,而外面一层则还是面粉。任凭怎么查,哪怕是将那些货物截下了,旁人也轻易发现不了什么。” “正是如此,做这事的人还算是比较谨慎,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法子。”顾元洲摸了摸下巴,推断道,“各地的物产不同,往来运输的东西自然也不同。从账面上看来来往往的都是不同的物产,但实则有一些物产的内里已然被替换成了私盐。” “船到码头,就会有人来接应,漕运司的人则会做掩护。我之前一直不明白,这些私盐如何卖到那些百姓手中的,这次也一并搞清楚了。殿下可知,无论是哪个州郡都有一些颇有名望的世家大族,这些大族家中或有人在朝中入仕,或有人随军驻扎。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应当都和慎郡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在自家经营的商行,或者说是有联系的商行当中,私底下出售这种私盐。官盐价高,这些私盐的价格仅有官盐的一半,百姓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要找谁买,嘴巴也闭得很严。” “能查到这些东西都是从哪来吗?”萧景睿接着问道,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私盐的运输和售卖已然摸清,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些私盐是不是拥有同一个来源? “殿下睿智,我也是如此猜测,可是时间过于紧张,我们的人不敢深入太多,只能查到这里。”说到这个,顾元洲脸上的得意收敛了一些。他的人在蜀中埋伏了这么久,这次也是趁着韦家出事人心惶惶才抓住了这个漏洞混了进去,倘若放在平时,恐怕也没这么容易得手,“更为棘手的是,我们发现这样的船越来越少了,这也就意味着...” “意味着他们在收手,一旦收了手,沉寂多久才重新动作起来,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萧景睿知道顾元洲的话外之意。这些人遍布太广,虽然他知道这一切同福州刺史脱不开联系,可是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倘若他们掌握的人证或者说物证不够,就永远无法将矛头指向福州刺史和萧景崇。 “可惜了,韦家这帮人到底还是谨慎的,如果能拿到他们的账本那就好办了。”顾元洲抱起胸,愤愤道,“他们仰仗着慎郡王的庇护得了这么多银两,难道慎郡王会分文不取吗?买卖私盐所获得的利润,慎郡王肯定是要分一杯羹的!” “账本...”听到顾元洲提起账本,萧景睿陷入思索,“账本这么要命的东西,他们势必藏得极深。现在韦家虽然像个逃窜的兔子一样,但一定会死命抓着这个东西不放手。就算现在他们贩售私盐的事情捅出来,为了全族人的性命,韦家肯定也不会交出账本指认慎郡王。” 这便是这件事情最为难办的地方,顾元洲叹了口气,他作为大理寺少卿,什么样的案件没有经手过?凡是牵扯到世家大族的案子,只要不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些人总是会想着留一手。如果这次他们不能一击击中将慎郡王拉下马,韦家的人便不会轻易招供的,到时候他们这局棋可就算是白费了。 “那便请殿下再给我一些时间,定然要想办法撬开韦家的嘴才对。”顾元洲狠了狠心,他在脑海中思索着对策,但一时间竟也抓不住什么头绪。 “不必了,收集好现在的证据,让巴州刺史对韦家动手。”萧景睿似乎想到了什么,直截了当,“既然韦家强撑着不指认慎郡王,那边将所有罪责都推到韦家的头上,让他们的下场越惨越好。” 顾元洲张了张嘴,有些不解,“推到韦家的头上,那岂不是让慎郡王置身事外吗?” 第140章 “元洲,你可有听过杀鸡儆猴的典故?跟慎郡王有关系牵扯的,可不止韦家一个。”萧景睿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点,意味深长地说,“慎郡王应该也不想让韦家攀咬他,那我们便帮他一把,让韦家成为一个替罪羊。” “将这件事情捅到皇帝面前,这等动摇国本的重罪他定然不会手软。韦家之所以会硬扛着不招供,也只是因为还念着慎郡王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拉他们剩下的族人一把。如果,我们拿韦家做了个活生生的例子,证明慎郡王根本不可靠,那么其他的人嘴巴还会不会那么牢?” 顾元洲眼睛一亮,他也想起了之前萧景睿的布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韦家死扛着不招供保住慎郡王,但慎郡王见死不救甚至痛下杀手,那么其他人可要好好的想一想,自己的下场是不是能比韦家要好了。” “动静大一些,韦家倒下地越声势浩荡,有些人便越会慌张,到处去寻求可靠之人的庇佑。”萧景睿抬头看向窗外的天色,神色晦暗,“到了那个时候,才是我们出手的真正机会。” 第121章 真是活腻了! “这个韦正和在户部做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忠心耿耿,如今受了家族连累,朕骤然撤了他户部尚书的职位,是不是有些过于不近人情了?” 太和殿中,萧奕疲惫地按着额角,继而放下手中的朱笔,接过康禄海递过来的茶,“瞧瞧那御史台的言官,抓着韦家的事不放,又逐渐挖出韦正和教子不严的事情,卯足了劲儿要弹劾他。哼,别以为朕不知道,御史台的人背后站的大约是太子。所以才要死死抓住这个机会,硬拉着韦正和下马,方便他们的人顶上去。” “陛下宅心仁厚,韦大人在朝中的确是做了许多事情。且不说别的,单是看国库逐渐充盈起来的银子就知道了。”康禄海在御前侍候久了,自然知道萧奕喜欢听什么样的话,“不过,任凭韦大人再怎么能干,也离不开陛下的指点。只要陛下在这儿,哪怕是换个人倒也无妨。只是,一时之间,奴才愚钝,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样的人能够接替韦大人。” “你啊,说话倒是滴水不漏,谁也不得罪。”萧奕抿了一口茶,斜眼看了一眼康禄海,笑骂道,“这拍马屁的功夫,整个大齐没有人能出你左右。” “哪里的事呢,奴才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康禄海感受到萧奕的好心情,也笑着接话,“怪不得陛下高兴,太医来报叶嫔娘娘的胎安稳了许多,这要是生出来个小皇子,怕是要被陛下宠到天上去。” 萧奕眉眼之中都带着高兴,一方面是因为老来得子,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五皇子资质平庸,倘若叶芜能生个皇子出来,那他也不介意手把手的教导教导。虽然皇后灌的那碗药让阿芜这胎怀的异常艰难,可好在叶芜争气,太医院照料的也尽心。想到这里,萧奕抬头向康禄海说道,“传朕的口谕,太医院有功,伺候叶平的太医皆赏半年月俸、另外,告诉他们,倘若叶嫔此胎平安生产,朕另外重重有赏。” 康禄海闻言,脸上瞬间笑开了花,替太医院向萧奕谢恩,只不过这吉祥话还没说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康禄海闻言转过头去,正对上齐公公忧心忡忡的眼神。 “怎么了这是?”萧奕看见齐公公这样倒也不惊讶,只是收敛了些笑意。 “巴州刺史连夜派人送了密信来,陛下要不要看上一看?” “他动作倒是快,前些日子韦家的事才有了定论,如今他又查出来什么了?” 齐公公有些犹豫,萧奕见状直接伸手接过密信,拆开来一目十行。太和殿中原本的欢声笑语骤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逐渐阴沉起来的气压。 “这里面写的,可都是真的?”萧奕将那密信捏在手上,声音听不出什么喜怒,但康陆海和齐公公心里已然一沉,知道这正是萧奕彻底发怒前的征兆。 “回陛下的话,此事是巴州刺史亲手追查,人证物证俱在。且探查之后,不经任何报备,直接送到司礼监的。”齐公公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去着萧奕的脸色。此事事关国本,巴州刺史胆子就算再大,也不可能凭空捏造这个罪名安到韦家的身上。 “行,好一个韦正和!”萧奕怒极反笑,将那密信捏成纸团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去尚书府,把韦正和拖进来。朕倒要问问他,这么些年,大齐哪里待他不薄?居然做出这等动摇国本的事情,他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财,就是这么掌管的吗?!” 听到这话,齐公公哪敢耽搁,行了个礼便直奔太和殿外出去了。康禄海蹲下身将那纸团捡起,摊开后抚平纸上的褶皱,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萧奕的案头。案头的烛火随风摇曳,险些熄灭。康禄海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只觉得风雨欲来。 “殿下,巴州刺史那边的信已然送到了司礼监齐公公的手中,齐公公方才入了太和殿,又匆匆地出了宫,直奔尚书府去了。”顾元洲站在萧景睿身后,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韦正和那个老狐狸还没从死了儿子的悲痛之中缓过来,又要面临如此灭族之灾,当真是可怜啊。” “既然韦大人如此可怜,自然也要有人帮他一把才对。”萧景睿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云层,“把这事情散布出去,也记得不要做得太过火,相关的人知道便可以了。” 这相关的人都是是指谁,顾元洲心里门清,无非就是跟在萧景崇这条贼船之上捞钱的那些世家大族。京城之外的且不说,等到第二日,这消息必定要像长了翅膀的鸟一样飞到京城中每个大族的掌权之人手上。 第141章 “做到这一步了,便收手静待结果吧。”萧景睿清楚,韦家出事,皇帝一定对此有所联想,甚至会怀疑到自己头上。可韦正和此人在这局之中实在是个非常关键的棋子,拿捏住了他,才真正有可能彻底废了萧景崇。况且,就算皇帝猜忌又怎么样,自己什么都不做,皇帝便会跟自己父慈子孝吗? 说回太和殿那边,齐公公脚步匆匆,不过是几盏茶的时间已然将韦正和带进了太和殿。 韦正和先前都是在府上养病,如今骤然被召进宫,只来得及披了件官袍在身上,发髻梳都不是十分的端正。但他此刻已经没有心情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司礼监的齐公公到了尚书府连句客套话都没有,直接指挥左右的小太监将自己塞进了马车,如此看来,宫里一定出了事。 “臣,韦正和,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和殿的门一打开,韦正和走进去,便十分干脆地跪伏在地上,行了个大礼。萧奕似乎坐在书案之后,久久没有发话。一旁站着几个穿着绯红色官袍,腰间束着一品大员玉带的阁老,其中一人轻咳了一声,韦正和这才意识到这太和殿中此刻站着的是整个大齐最有权势的人。 “韦大人,既然你来了,那便先看看这个。”说话的人是梁大学士,他在内阁之中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徐阁老方才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便主动站出来将那封密信递到了韦正和的手中。 “蜀中韦家,草菅人命,倒贩私盐。户部尚书韦正和,纵容家中子弟行凶,纵容家族大肆敛财。这上面一桩桩一件件,韦正和,你可认罪?”梁大学士的声音铿锵有力,砸的韦正和一片恍惚,他颤抖地抬起头,甚至都没有看那封密信上的内容。 看见他这反应,萧奕闭了闭眼睛,只觉得气血上涌,“韦正和,朕看你们韦家真的是活腻了!” 第122章 有人要害臣妾! 太和殿那边萧奕发着怒火,而咸福宫中,风头正盛的叶嫔娘娘却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地坐在榻上。 “小主,您这是怎么了?”青姝看叶嫔这样子,瞬间有些慌了神。前几日太医还说自家娘娘腹中胎气逐渐稳固,怎么如今竟然腹中疼痛难忍,看这个样子跟胎气稳固这四个字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小主,您先忍一忍,奴婢这就去叫太医!”青姝咬咬牙,叶芜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只能无力地点点头,目送她离开。青姝一边朝着外面奔跑,一边只觉得今日的咸福宫宫人格外地少。可是事情紧急,她已然想不了那么多了,只能一个劲儿地朝着太医院跑去。 到了太医院中,青姝来不及行礼,伸手便抓住之前一直照料叶芜身体的太医,“张太医,您快去看看吧,我家娘娘突然腹痛难忍,怕是动了胎气!” 张太医闻言哪还坐得住,连忙背起身旁的药箱叫上一个小太监随自己进內宫。青姝跑在前方,但这太医院与咸福宫还是有些距离的。等几人气喘吁吁地赶到咸福宫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见门口两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看见青姝就像看见了救星一般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青姝姑姑,不好了,不好了!里面,里面...”其中一个小太监尚且还算能说出话来,爬着抓住青姝的小腿。青姝见状,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猛然将他踢开,跨过几道宫门冲进内室之中。 红木雕漆的房门被她猛然推开,映入眼帘的是刺目的红色,还有满屋子的血腥气。青姝颤抖着身子,看着躺在榻上身下一片血污的叶芜,一个空了的瓷碗倒在地上。而在这地上还躺着一个人,手中握着一把簪子直直地插在自己的喉咙中。 青姝被这眼前的一幕刺激地头晕目眩,强撑着迈动虚软的双腿跨过门槛,只见那地上的人猛然抬头冲她嘶喊。青姝看着血色的泡沫从她的嘴角溢出,终于认出了面前这人的身份。 “荧灯?”青书心中骇然,这不是未央宫的荧灯姑姑吗?皇后如今被禁足在未央宫里,荧灯怎么会出现在咸福宫呢? 但她哪里还能顾得上荧灯的死活,连忙冲过去从荧灯的身上迈过,蹲下身查看着叶芜的情况。那姓张的太医也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犹豫地看了一眼荧灯便朝着叶嫔走去,将手搭上她的脉搏。 “太医,我家小主这是?”青姝看着张太医逐渐慌张的神色,心中只觉得不好。榻上的叶芜气息逐渐微弱下去,青姝伸出手,与叶芜的另外一只手握在一起。 “娘娘这是中了毒,但这毒十分古怪,先是要了胎儿的命,如今又在侵蚀娘娘的心脉!”张太医哆嗦着收回手,转头冲青姝说道,“快让人去太和殿告诉皇上一声!” 青姝知道他的意思,连忙点头招过咸福宫的太监,让他们去太和殿报信。 张太医伸出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叶嫔娘娘这个样子,胎儿肯定是保不住了。若是一个不好,恐怕连他自己的命也要交代在里。想到皇帝对叶嫔和她腹中胎儿的看重,张太医只觉得命不久矣,他朝跟着自己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点点头,也慌慌张张地跑回太医院请院判和其他太医过来。 “姑娘,娘娘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妙。我只能先施针吊住娘娘一口气。要想救娘娘的命,需得找出解毒的方子,可是一时之间要到哪里去找呢?”张太医嘴上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他从药箱中翻出一卷细针,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地位有别,指挥着青姝解开叶芜的衣裳,为她施针吊气。 第142章 而倒在地上的荧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围着叶芜打转,不甘地从喉咙中挤出两声哀嚎,便悄悄地没了声息。 等萧奕匆匆地从太和殿赶来时,已经接近黄昏了。他的轿撵刚停在咸福宫门口,就正撞上了匆匆赶来的淑妃。 “陛下。”淑妃连忙朝他行礼,萧奕含糊地应了一声,便脚步如飞地进去了。 “张太医,叶嫔怎么样?”萧奕推开房门,只见一具被白布蒙住的尸身倒伏在地上,大片的鲜血从地上和榻上蔓延。他被这血腥味儿刺激的几乎要吐出来,双目中也逐渐带了一点赤红色,看向在榻上躺着面如纸金的叶芜。 “陛下,里面血腥气息太重,您还是在外面等着吧,臣妾在里面守着。”淑妃伸出保养得到的双手扶住萧奕,康禄海已然搬了把太师椅过来放在院中。 萧奕任由两人扶着,刚要转身,就听见身后榻上叶芜虚弱至极地叫了一声。 “阿芜,不要怕,朕来了。”萧奕甩开淑妃,走到榻边握住叶芜的手。叶芜的身上已然被收拾了一番,大片的血污和惨状都掩在了锦被之下。几个稳婆和太医站在榻边,只觉得束手无策。 “陛下,有人要害臣妾。”叶芜死死地握着萧奕的手,说话间一丝黑血从她的唇角溢出。或许是因为剧烈的疼痛,叶芜说话间喘着粗气,目光看向着躺在地上盖着白布的人。 “是她,是她端了一碗药给臣妾。”叶芜硬撑着将这句话从嗓子眼中挤出,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同唇角的血迹混杂在一起,最后滴在了萧奕的手背之上。 “朕知道,别说话了。”萧奕伸出手按着她躺下,转头又向张太医吼道,“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张太医,今日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要保住叶嫔的命!” 听到这话,张太医脸色一白,连忙和身后的几个太医一同跪在了地上,哆嗦地说道,“陛下,娘娘这是中毒了。这毒实在是古怪,先扼杀腹中的胎儿,紧接着便侵蚀母体的心脉,如此奇毒,实在是让人费解!” 萧奕原本怒不可遏,听到张太医的话却猛然收了声。他抬起头,正与惊疑不定的淑妃对上视线。 “陛下,这毒不正是...”淑妃咬着下唇,似乎不敢将这句话完整的说完,但萧奕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陛下。”躺在榻上的叶芜似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她挣扎着抬起头,拉住萧奕的衣角,萧奕连忙转头看着她。 “陛下,臣妾福薄,无福与陛下相守。”叶芜的脸上扯出一抹惨白的笑容,她看着跪了一地的太医,哀求道,“还请陛下不要迁怒于他人。” 萧奕的手有些颤抖,他搂上叶芜的肩头,只觉得呼吸一困难。叶芜张了张嘴,伸出手想去抚摸他的脸庞。却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阿芜!” 第123章 一笔勾销? “殿下原来在这里。” 东宫的后院之中,萧景睿一个人坐在湖心亭,看着水中鱼儿在水面之下若隐若现,好像在思索着什么。湖心亭的长廊之上,顾若清今日穿了一件烟粉色的衣裳,十分俏皮灵动。听见她的声音,萧景睿抬起头,原本冷冽严肃的眉眼倏然舒展开来,眼尾都似乎被春风拂过一般。 “来了?看你这心情,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萧景睿笑着伸出手,将顾若清拉到自己的身旁。 “可不是嘛,银叔悄悄跟我说,这几天白姨和舅舅的关系似乎又向前进了一步。我原本还想着我这几日身上难受请白姨回来瞧一瞧,听说他们这样子我更不敢打扰他们了。”顾若清眨了眨眼睛,像个小狐狸一样。 萧景睿听到这话,连忙板起脸,“他们关系向前归向前,你这个身子还是要瞧一瞧的。这样吧,我也不请白姨到东宫来了,等明日我带你去永安坊走上一趟如何?” “那再好不过了!”顾若清听到这儿高兴地点点头,转而又有点疑惑,“殿下这几日不忙吗?怎么能抽得出闲工夫陪我去永安坊闲逛?” “原本是忙的,韦家的尚书大人贩卖私盐,这么好大一个罪名安下来已然去刑部大牢里蹲着了。整个户部现群龙无首,成了一堆烂摊子等着我去收拾。但坏就坏在,皇帝老儿对手中的权力看得很紧,轻易再不许皇子沾染来,所以户部虽然有了空缺,但人选和一应事宜都要经他首肯。”萧景睿嘴角微微掀起,“ 不过,这几日咱们那位陛下可没有时间将心思放在朝政上了。偌大的后宫失了火,自叶嫔毒发死后,所有的人证物证矛头都直指未央宫。听说以淑妃愉贵人为首的嫔妃都借着这个机会,痛斥皇后身为中宫之主戕害嫔妃、残害皇嗣的罪名,要求皇帝做主。” “淑妃娘娘应当是孙大学士的女儿吧?孙大学士当年也是风云人物,这在朝在野,谁不知道孙首辅的名号呢?”顾若清依稀对这人有些记忆,当年他的女儿淑妃入宫之后,便宠冠六宫。只可惜,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二皇子,不满一岁便夭折了。直到过了几年才再次有了身孕,也就是现在的五皇子。 “所以,淑妃娘娘的二皇子也是皇后...”想到这里,顾若清心中有些惊讶。从前她虽然知道叶楣在内宫肆无忌惮,也没有想到她居然能随意对四妃之一的淑妃下手,甚至于二皇子是已经出生的皇子,叶楣也照样毫不手软。 “不是她,就是德妃,没有什么区别,总之,叶家的女儿对于淑妃而言,那便是一生之敌。”萧景睿抱起胸,“淑妃现在手握凤印,我们在内宫之中行事方便了许多。” 第143章 “那,她呢?”似乎想到了什么,顾若清神色不明。 萧景睿知道她在问谁,轻声说道,“我会信守承诺的,张太医为她施针的时候,施得是封闭气息的阵法。到停棺入殓的时候,自然有人会助她出去。逃离了皇宫,逃离了京城,逃离了叶家,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心胸开阔之人,能够放下过往,那她将会开始新的人生。不过,关于未来的打算,我觉得她当日在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就已然想好了。” “是啊,希望这次她真的能够抛下一切吧。”顾若清摇了摇头便不再去想,“宫里闹得这样大的阵势,皇帝会对皇后怎么样?” “都是些陈年往事,淑妃的二皇子再怎么说的确是有先天不足之症,而愉贵人大难不死也活下来了。至于其他人,论起身份地位远远不如叶家,也更不用提了。在皇帝的眼中,公平公正一事远不及来的地位制衡要重要,何况这事情还牵扯到皇家颜面中,中宫易主是大事,不到万不得已,皇帝不会废除皇后。”说到这里,萧景睿的神色冷了下来,这个结局他早早就已经想到。皇后就算再怎么强势,还是要看皇帝的脸色行事的。那些看似死在皇后手上的妃嫔与皇嗣们,极有可能只是萧奕在平衡前朝的势力而已。以萧奕的脾气性格,他只会用雷霆手段将所有的声音狠狠地压制下去。但这个机会实在珍贵,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一个身份地位极高的人站出来要求严惩皇后,而这个人... "是啊,那我们该如何做?"听到这儿,顾若清明白了萧景睿的意思,皇帝的性格她也能看出一二,只怕想要借此彻底废黜皇后并没有那么容易。 “若清不必着急,我早已选了一位帮手,想必明日便会到京城了。”看着顾若清坐在他身边苦苦思索的模样,萧景睿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猜猜看,会是谁?” “能让殿下如此笃定称之为帮手的此人,身份地位应当极高。但纵观大齐,如今的朝廷命官似乎并没有人能够对得上殿下的描述。”顾若清伸出手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她这动作是从萧景睿那儿学来的,模仿得简直是活灵活现。“莫非,此人曾经在朝中身居要职,且身后必然有世家大族的力量支撑。另外有一条关键之处就是,他必定与皇后之间有着深仇大恨。能够满足这样的描述的,想必只有我未曾谋面的文国公大人了。” “小机灵鬼。”萧景睿听到这儿,伸出手弹了弹她的耳朵。“没错,后宫的事,再闹翻了天,内宫的大门一关,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自然可以全凭皇帝心意做主。可是倘若后宫的事情关系到前朝呢?萧景崇一脉刚被打压了下去,此刻正是钟顾两家风头攀升的时刻。倘若外祖父站出来起个头,那些女儿或者外孙死在皇后手上的大人们,恐怕也没那么坐得住了。” 而太和殿外,淑妃与愉贵人带着几个其他妃嫔跪在太和殿外等着萧奕出面做主。残阳如血,康禄海迈过朱红色的门槛走到她们面前,轻声地叹了口气,“诸位娘娘且请回吧,你们的事情,陛下都已然知道了。” “所以呢,陛下并不打算为臣妾等做主吗?”淑妃跪的笔直,看向康禄海。 “娘娘,您这是何必呢?您现在手握凤印,有五皇子傍身,实在不应该淌这趟浑水。”康禄海似乎于心不忍,走到淑妃面前以极轻的声音劝慰道。可惜淑妃压根不打算领他这份好意,只是执拗地看着他要一个答案。 “淑妃娘娘,陛下说了,倘若您今日将诸位嫔妃带回內宫,此事就一笔勾销。”看到她这副样子,康禄海无可奈何,只得提高了声音,朝着众人说道,“这些冤情陛下都已然知晓了,日后想必在淑妃娘娘的料理下,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逝者已逝,陛下也同样心痛,还请诸位娘娘多多体恤陛下,速速回宫去吧。” 第124章 一条绳上的蚂蚱 “大人,那曹家的家主曹文彦,今晨又派人过来了一次,说府上新到了上好的茶叶,请大人前去品茶呢。” 兖州城刺史府中,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跟在胡逑郑的身后,新任的刺史已然发了任命,只是没有到任上来。胡逑郑便堂而皇之地继续住在这里,甚至还占据着主院。他这一举动在兖州城中可引起了不少的风波,许多人明里暗里讽刺他,可是胡逑郑权当耳旁风,甚至在外面大言不惭的说道本该就是他的屋子。今日他也如同往常一样,在本该属于刺史的主院里慢条斯理地起身,任由婢女替他穿好衣裳,然后在刺史府的后院里信步闲庭。 “这个老家伙,心思真多,到了这个时候还端着。”听到这话,胡逑郑嗤笑一声,“韦家倒台,尚书大人都已经在刑部大牢里蹲着了,他一个小小的曹家家主,真的以为自己还能呼风唤雨吗?” “想必他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因此再三邀请您过去曹府上。恐怕与以往的小打小闹不同,这次去倒是有可能窥见他们真正要紧的东西了。”那年轻男子接话道,说实在的,他也不明白为何胡逑郑这么沉得住气,那曹文彦再三邀请都不过去。 “你呀,还是年轻。”胡逑郑似乎对这个人十分有耐心,温和地解释道,“你看他们的态度变化,一开始是我到曹府上去拜访,一来二去又通过书信沟通了些日子,接着韦家出事,他才想着再请我到曹府上面谈。曹文彦城府颇深,他不可能轻易地相信我,更何况我之前可是出自于文国公门下。所以之前的投诚拉拢都只是假象,那只是为了堵住我的嘴,让我成为贩售私盐的获利者,来日有个把柄捏在他手里而已。” 第144章 “你瞧,我们同曹家接触了这么久,可有真正的探查到那批私盐何时到货的消息?那些入了账的银子又都到哪里去了呢?曹府家大业大是不假,可是倘若真的可日进斗金,又怎么会对那批云锦这么看重?我真正要的,不是知道他们私盐如何贩卖给民众,而是要找到这批私盐从哪里来,银子又送到了哪里去的证据?这两件事,是曹文彦看得跟命一样重的东西,自然不可能透露给我。所以,我必须要抓住韦家倒台这个机会,彻底让他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吐出来。” 年青男子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所以,大人对曹文燕的再三邀请不闻不问,实际上也是一种伪装。韦家出事在前,倘若大人真的只是为了钱财,此刻自然会感到害怕,从而对曹家的邀约避而不见。但若是,倘若曹家刚开口,大人就立刻主动迎上去,反而会引起曹文彦的怀疑。” 胡逑郑赞许地点点头,“的确是这个样子。而且,另外一件要紧的事情便是主动权。我上门到曹家去,是他们审视我。而我避而不见他们,他们来刺史府,便是求我。你看看,韦家出事也过去几天了,除了被翻出来的越来越多的罪证,你可有听见京城那位有任何动静吗?那位如此明哲保身,曹家看见了自然会觉得恐惧。韦家的事情就是巴州刺史查探出来的,曹家为了自保,一旦认定我只认钱财,他们自然也要寻求我的庇护,以保证曹家不会是下一个韦家。” “大人高明。”男子心悦诚服,便不再质疑胡逑郑的决定。果然,等到了傍晚时分,曹家的马车就十分低调地停在了刺史府的后院门口。刺史府的管事早得了胡逑郑的安排,挡在门前死活不许曹家的人进去。曹文彦坐在马车之上,彻底失去了耐心。这些时日,胡逑郑可没少从自己这里捞银子。如今一旦出了事,这个胡逑郑便对他退避三舍,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想到这里,曹文彦掀开马车的帘子跳下车,走到那管家面前,“你进去告诉司马,这天底下没有白拿的银子,倘若司马大人不想东窗事受牵连,那便今日放我进去。” 听到这话,那管家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犹豫了起来,终于在曹文彦压迫性的视线中扭过头进去汇报去了。不多时,那管家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穿黑衣服的年轻男子,曹文彦见到那男子心中松了口气,他认得出来这人是胡逑郑的贴身侍卫。 “曹家主久等了,我家大人请家主进去。”年轻男子走上前,亲自为曹文燕引路。七拐八绕到了刺史府一个极为偏僻的院落里。曹文彦见状在心中冷笑,只觉得这个胡逑郑也是个自作聪明的蠢人,生怕让人知道他和曹家有来往,可是如到了如今这地步,做这些自欺欺人的事情还有必要吗? 偏院年久失修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胡逑郑坐在里面,面前摆着的是与这间的屋子极为不相符的白玉茶具。茶杯之中,翠绿的茶叶在水中上下沉浮,散发出阵阵清香。曹文彦也是品茶的行家,看见这茶便知其价值不菲,心中对胡逑郑搜刮了多少银子这件事有了一个推断。 “曹家主,几日不见,怎么如此憔悴,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胡逑郑装模作样的给曹文彦斟上一杯茶,而后者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开门见山。 “大人在这府中过得好生快活,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收到京城那边来的消息?” “什么消息?”胡逑郑挑眉,面露疑惑,“别的不说,我这府上啊新来了一个舞剑的舞娘,那身子简直是...” “大人,如果你想活命的话,还是好好听听我的话才是。”曹文彦的耐心告罄,直接打断他,“私盐的银子大人也得了不少,咱们现在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人死了,另外一个也别想独活,大人,您说是不是呢?” “一条绳上的蚂蚱?”胡逑郑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紧接着气势陡然变得凌厉了起来,“曹家主,你也别把我当傻子。曹家贩卖私盐,怎么倒下的先是韦家?这蜀中的韦家所贩售的私盐,恐怕与你是同一个来路吧?这事情从前我半分都没有察觉到,想必也是曹家主故意隐瞒。既然东西是同一个来路,那么你们背后必然有一张网,这私盐和银子都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曹大人如果不打算告诉我这些,胡某人何必为此糊里糊涂地拼命?” “那可是蜀中韦家,比起你们曹家底蕴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如今倒下居然一个出声的人都没有,这意味着什么?控制这张网的大人物放弃了韦家,那么,一旦曹家东窗事发,下场难道还能比韦家强不成?”胡逑郑举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水,“曹家主今日来找我,倘若只是打算拿那点银子敷衍我,拿我当个垫背的,那便请回吧。天底下赚银子的方法多的是,我没必要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你说是不是呢?” 第125章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阁老,请用茶。”文渊阁中,徐正穿着一袭简单的青衣,将一杯热茶放到了徐阁老的案头。此时已接近亥时了,文渊阁中早已没了人,只剩下徐正和徐阁老二人。徐睿接过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徐正一眼。这人倒是个好苗子,骤然被自己钦点指到内阁中侍应,也没有任何的骄矜之色。要知道,哪怕是状元也要从翰林院修撰做起,不做个三五年是不可能调任的。徐正刚进翰林院不到三个月,就已然在内阁之中穿行,这份荣耀说出去恐怕要成为天下读书人羡慕的对象。 第145章 除了不骄傲自满,徐正还有一个地方令他十分的满意。那便是,徐正当真对内阁之中其他人都不假辞色。可惜啊,本想着培养培养几年再将他拉进来,可如今慎郡王一脉着实是元气大伤,现下正是用人的时候,倘若这个徐正可以为慎郡王所用,几年运作下来,想必就能顶上韦正和的空缺了。 “徐正啊,韦家的事,你怎么看?”徐阁老喝了一口茶,似乎是闲谈一般。 徐正奉完茶便已然坐到了自己小小的书桌之上,处理着堆积的折子,“韦家这次是动了国本,陛下自然不可能轻易的容忍,等此事尘埃落定,这世上又少了一个世家大族了。” “是啊,韦家既然动了这样的心思,也别怪触怒天颜。”徐阁老闻言,叹息一声,将茶盏放到桌上。 若是一般人,话说到这里也便就此打住了。可徐正哪里是一般人,他手上动作不停,不紧不慢地又补充说的,“可下官觉得,圣上现在将韦尚书投到刑部大牢里,实际上存着另外一种心思吧?” “哦,什么心思,说来听一听?”徐正看似疲惫的双眼之中突然露出一缕精光,似乎对徐正的答案很是期待。 “巴州刺史已然收集好了韦家的罪证,韦家家主也供认不讳,证据确凿无疑。若是圣上对这个答案满意,想就此结案,直接定下秋后问斩就是了,为何将韦尚书押在刑部大牢里面迟迟不发作呢?阁老,我不知这满朝文武有多少人是懂得农业桑耕之事,但想要制盐总得有来源。古往今来,私盐猖獗的地方都是沿海地界,那蜀中是什么地方,怎么会先从那里发现如此大规模的私盐呢?” “除此之外,这贩售私盐应该也非一日两日了,巴州刺史新上任不过半年就将此事翻了出来,若是往前数一数,上一任的巴州刺史当真一点都没察觉到?还是说,上一任巴州刺史也是某位大人在蜀中的内应?” “想必,圣上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迟迟不定罪,恐怕这些日子,刑部已经去了好几拨人,就等着从韦正和的嘴里撬出来幕后指使吧。” 徐正这一番话说完,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指出了什么要命的关窍一样,继续埋着头将桌上的折子分门别类。这些折子都是明日要送到御前的,万万不可出错。要紧的折子向来都是放在上头,至于那些不打紧的,或者说是阁老有意卖人情藏私的,都会放在下面。诸事繁琐,皇帝不可能将所有的折子都看一遍,只会将涉及军机要事的要紧折子看一看,剩下的都会打回内阁,由内阁大臣处理。但无论是经皇帝亲手处理,还是内阁处理的折子,都可看作是圣意,这也是内阁地位超然的原因之一。 但掌握了如此大权的徐阁老,此刻心中已然翻起滔天骇浪。这些事情他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倘若连初出茅庐的徐正都能看剖析到如此地步,那么圣上心中的猜忌恐怕已经快压抑不住了。倘若不是因为叶嫔和皇后的事情在内宫之中掀起了一番风浪,拖慢了圣上的脚步,只怕现在已经拔出萝卜带出泥了。韦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难保哪个人在酷刑之下吐出一点半点。说不好,这矛头恐怕就指到最要命的地方去了。 “你倒是看得通透,不过韦家如此横行无忌,你猜,这幕后主使会是谁呢?”徐阁老轻声地问道,余光紧紧盯着徐正的脸色。 “不清楚,但多半,此人在过去的几年里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势与地位。”徐正将手中所有的东西整理好,站起身子,“如今为什么会翻出来呢?是因为那位幕后主使的权势有隐隐被削弱的势头,才使得新任的巴州刺史敢于下狠手了吗?” “你猜到了。”徐正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他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徐正,你不该同我说这番话的,你可知倘若我是那位的人,就凭你今日这话,我便可以要了你的命。” “阁老会吗?”徐正抬起头,脸上丝毫没有恐惧之色,十分冷静的反问道。 “你怎么猜我不会呢?” “阁老不会。”徐正直截了当,目光坦诚的看着徐阁老,认真地说道,“阁老,我说过,我只想做个纯臣,忠于大齐。阁老是内阁首辅,是我认定志同道合之人,我便跟着阁老行事即可。至于皇位上将来坐的是谁,我背后没有要照应的家族,对此并不关心。” “不过,为了阁老自身的安全,韦家的事早一日平息才好。”徐正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宫,他似乎已经料定,这次徐阁老与自己并不会同路,轻声说道,“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看着这个年轻人离去的背影,徐阁老坐在椅子之上神色晦暗。许多年以前,他也曾像这个年轻人一样,家中毫无背景,仅凭借一身才华便登上了这条青云路。他曾经以为,踏入这条路便可以出人头地,世上再没有他徐睿求不得的事情。可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世上的事是何其的无常,哪怕做到了位极人臣的首辅之位,也有求不得的事情。 那年他打马长街过,惊鸿一瞥,一见倾心,便心甘情愿地陷了进去。 罢了罢了,当时走上这条路也是自己的选择,到了这种地步,自然没有机会让他后悔。想到这里,徐阁老不再犹豫,站起身走出门外,向自己的心腹侍从吩咐道,“备马,去慎郡王府。” 第126章 我与若清有孩子了 今晨一大早,文国公府上的管事便指挥着一大堆丫鬟婆子将整个府中收拾的妥妥贴贴。他们已然为了今日准备了整整三日,势必要将整个府里收拾得焕然一新。 第146章 文国公府世子钟怀向来是对这些琐事不上心的,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竟亲自和钟夫人一起到处看了看,确认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才放下心来同自家的儿女们站在文国公府门前静候。 “父亲,殿下那边应当也快到了。”钟沅挤到钟怀的身旁低声说道,“不知道祖父在东山别院养病的这一年脾气有没有好上一些?他若是知道了学堂的夫子被我气到去看病,不会狠狠地拿鞭子抽我一顿吧?” 钟怀依旧板着脸看着自家这个跳脱的儿子,只觉得头疼,他们文国公府上怎么就出了钟沅这么个要弃文从武的奇葩?他总共三个儿子,前两个都已然从科举当中脱颖而出走马上任了,只有小儿子钟沅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教导才行。 看着钟怀要发火,钟若云连忙伸出手掐着钟沅的脸颊让他站好,“钟小四,你若再不站好,待会祖父见了你恐怕要先是按照不守规矩的名头斥责你一顿。” 听到这话,钟沅瞬间噤声,连忙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衣襟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正当他手忙脚乱之间,只听见远处长街那头拐进来一辆古朴的马车,所有钟家人瞬间屏住呼吸,严阵以待。 赶车的马夫身体强壮,旁边坐了个头发花白的管事。马车终于停到了文国公府的大门口,一个穿着灰色衣衫的老人从马车中走下来。 “见过父亲!” “见过祖父!” 所有的钟家人异口同声,倒有几分气势如虹的样子。文国公钟行之清了清嗓子,摆手道,“行啦,大清早的搞这么大排场做什么,快些回去吧。” 听到这话,年纪最小的钟沅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自家祖父这是怎么了,从前都是要求他们一举一动都要像尺子量出来的一样,处处都要合乎礼法。而一旁心思细腻的钟若云则一眼看到了钟行之两鬓染上的斑白,祖父身子向来硬朗,走之前还是没有这么多白发的,如今在东山别院养病了快一年,竟然显出了老态。 钟怀自然也发现了钟行之的变化,不由得悄悄地红了点眼眶。钟行之看着他这个样子,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刚想开口呵斥,就听见身后铜铃声响起,转过头一看果然是东宫的车驾。 车架上的门帘刚被撩起,钟行之就利索地收了收袖子带头跪了下去。顾若清刚探出一个头,就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正当她不知所措间,萧景睿伸出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他先一步下了马车,然后十分仔细地将顾若清扶了下来,在她的耳旁轻声说道,“祖父向来是这个样子,循规蹈矩,守礼守法,不必惊讶。” 接着,萧景睿大步走到钟行之面前,弯下腰将他扶起。刚想说些什么,目光却不由得停留在了钟行之两鬓的斑白和苍老的面容之上,一时间心头触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年不见,自己在京城之中困顿无依,被迫离开京城的钟行之怕也是日日煎熬,思虑过重,才将自己熬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祖父...”与钟行之双目相对,萧景睿再也没忍住,声音中居然带上了几分哽咽的意味。钟行之知道萧景睿这一年必定不好过,万般委屈心中藏,还要担负起那么多世家的兴旺。可怜他的女儿去的早,这被困在太子尊位上的景睿,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少年郎啊! 一旁的钟夫人是最先回过神的,连忙上前扶住顾若清,招呼道。“一年不见,国公爷和太子殿下定然有话要讲,我看啊我们还是先进去,里面已然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这么多小辈也是思念国公爷,想着要同您吃吃酒说说话呢!” “好,好。”钟行之转过头来,赞许地看了一眼钟夫人。这个儿媳是当年他和夫人亲自定的,如今看来果然没有看错人。在钟家辉煌之时嫁入,在钟家困顿之时却依旧能撑起门面,不落大家之风,是个好的。 钟夫人哪曾被钟行之这样直白地赞许过,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一旁的钟怀伸出手捏了捏钟夫人的肩膀,低声说道,“这几年,辛苦夫人了。” 萧景睿回过头,在钟家众人打趣的目光中坦然的与顾若清十指相扣,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府。 “好啊,一年不见沅儿长得这么高了。”钟行之坐在主位上,看着自家的儿孙朝气蓬勃的模样,在别院孤寂煎熬的心情瞬间被冲淡了不少,只觉得此刻心中十分熨贴。他走时钟家风雨飘摇,如今回来却满怀希望,这转变应当与萧景睿在朝中扭转乾坤有关。 “祖父,我的确长高了不少,而且武堂的师傅还夸我身子板结实,是个练武的好苗子!”钟沅虽然有些怕钟行之的古板,可是幼时也是被自家祖父溺爱过的,一脸依恋地走过来凑到钟行之的肩头,向他展示自己已经初有成效的炼体,“您看我这胳膊,紧不紧实?” “小子,别闹着你祖父了。”钟怀板起脸呵斥道,可是任谁都看出他此时只是象征性的说上两句,没有真的动怒。 “嗯,果然结实。你大哥和二哥已然都到地方任上去了,我听说年关的时候,你百步穿杨救了你的嫂嫂和姐姐,也是个好样的!沅儿你记着,只要有一技之长和志气,那便就是好儿郎!”钟行之在钟沅惊喜的目光之中敲了敲他的脑袋,转头又看向萧景睿和顾若清。 “祖父,这是若清,是孙儿的妻子。”萧景睿转头,眉目含笑,与顾若清两两相望。 顾若清站起身,大方地向钟行之行礼。钟行之见她面相柔美端庄,气质温婉,但眉目之间又透露着一丝刚毅,满意地点点头,从怀中取出早已备好的一方锦盒递到顾若清手中。 第147章 “景睿的娘亲去的早,没能来得及同你见上一面,这东西送给你,也算是她做母亲的一点心意。”钟行之笑的慈和,顾若清在这样的目光鼓励下打开锦盒,只见一枚品相极佳的翠绿镯子安静地躺在里面。一旁的萧景睿见了,顿时有些触动,这是母后的镯子,想不到祖父保留至今,甚至还舍得将这东西赠给若清。 顾若清想了想,便将镯子取出戴到了自己的手腕之上。翠绿色的镯子衬在雪白的皓腕之间,勾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回忆。文国公当场红了眼睛,似乎又想起自己那个可怜的女儿了。 顾若清有些不知所措,看向萧景睿,萧景睿伸出手搂住她的腰身,转头又冲文国公和钟家众人道,“今日有两喜,一喜是祖父回京,另外一喜则是在若清身上。” 钟夫人挑眉,大约猜到了什么,喜色已经爬上了眉梢。怪不得刚才下马车之时,萧景睿那么紧张顾若清。果然,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之中,萧景睿笑着与顾若清再度十指相扣,“祖父,我与若清有孩子了。” 第127章 风口浪尖 “那几家,可都安顿好了?”慎郡王府中,萧景崇神色疲惫地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下方跪着的宋迁,“警告他们,把自家女儿的嘴都给本王乖乖的闭上!” “王爷放心吧,这事情徐阁老和曹尚书也明里暗里地出面了,除了孙大学士之外,其他人我们都去敲打过了。宫里那些妃嫔,说的再好听也不过是一介女流,自然要听从家族的安排,只要家族命令她们闭嘴,她们也无力反抗,哪还有功夫再去找皇后娘娘的麻烦?想必过了今日,宫里就再也没有半分不利于皇后娘娘的谣言了。” 萧景崇冷哼一声,想起这些天的遭遇,简直是怒火中烧。先是韦家出事,然后便是母后被禁足夺了凤印,甚至于宫中开始谣传母后残害皇嗣的流言。这一招一式是个连环套,招招都冲着他最要命的地方砍下去,实在是让他应接不暇。昨日徐阁老深夜来访,为的就是警告他要将韦家的人处理干净。这事哪怕徐阁老不提,萧景崇也是要动手的。被困在刑部大牢的韦正和和暂且不提,蜀中的那帮韦家人可没有一个是硬骨头,倘若真的吐出一点半点,恐怕自己就要为这帮蠢人陪葬了! “派去蜀中的那些人也已经打点好了吗?”韦家的事实在是过于要命,萧景崇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宋迁则胸有成竹的答道,“王爷且放心,去蜀中的人都是咱们手底下精心养着的。那巴州刺史虽然跟咱们对着干,可他毕竟是新上任的,在蜀中的势力渗透远不及我们。再过几日,王爷便再也不用担心韦家那帮人了。” “嗯,最好是能如你所说,要不然...”萧景崇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宋迁抬头一看,只见他目光阴沉地正盯着自己。 “王爷。”宋迁不自觉地动了动喉结,不知道萧景崇为什么用这样的眼光看着他。 “宋迁,你是个聪明人,你可有觉得,近日发生的事情都实在是过于巧合?别的且不说,以韦正和办事情的谨慎程度,远在蜀中的韦家为何这么轻易地暴露?” “王爷,这,奴才也不知啊!” “不知?哼,你最好是不知情。”萧景崇一声冷笑,“这些事情泄露的都实在过于蹊跷,想必本王的手底下一定有个内应,而且这个内应知道不少我们的事情。宋迁,倘若本王把这个内鬼抓出来,你说该怎么处理它?” 宋迁苍白着一张脸,实在不知道这把邪火怎么就烧到了自己身上,连忙跪地叩头道,“这人竟然敢背叛王爷,就要做好相应的代价。若真的能将此人抓出来,自然是让用尽手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宫中的鼓楼发出一声巨响,这是早朝散了的标志。群臣们随着这声响从太和殿中鱼贯而出,彼此之间三三两两地交谈。这再寻常不过的一幕,却因为一个人的突然出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国公爷,您怎么跪在这儿?”最先发现的是大理寺卿顾元洲,他正同几个人说着话,走到半道就见文国公钟行之身着国公礼服,十分笔直地跪在太和殿门前丹陛之下。 几个人=对视一眼,就要走到钟行之身边想将他扶起。文国公钟行之,可是历经了三朝的元老,在一片风雨飘摇中护住大齐的根基,说一句是帝国护火人也不为过。如今一年不见,老态龙钟面容悲戚地跪在太和殿外,所求为何?但凡是个脑子灵活的人,想一想近日宫中的流言,便能够窥探一二。 “国公爷,地上凉,您先起来吧。”一个姓曹的老御史伸出手想要将钟行之扶起,奈何后者只是用那苍凉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就让他不由得停下了手。曹永安见他这个样子,知道他心意已定,也不能强劝,只能叹息,“国公爷,逝者已逝,您这又是何必呢?陛下早就已经对文国公府起了忌惮之心,去岁您为了保住文国公府,不得不告老退居东山别院,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这局面,如何要因为一桩陈年往事,再度将文国公府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曹永安。”文国公钟行之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看着自己昔日的老同僚,“你快些出宫去吧,莫要在此停留,免得连累了你。” 其余几个年轻的官员听到这话,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便拉扯着退到一旁。是以,太和殿门前人来人往,敢停留在这里的便只有曹永安和顾元洲。 第148章 “家族就像一棵树,儿子们是枝干,努力地向上攀升。女儿们则是根系,在泥地里牢牢的扎根。落叶凋零,枝干断截,你们才觉得这是牵扯到生死之事。那根系在那不见人的地方悄然枯萎,却从没有人在意。”钟行之看向气势恢宏的太和殿,悲戚地开口,“可那是我的女儿,不是什么死了就可以丢弃的玩意儿和棋子!” “老臣钟行之,斗胆求见天颜。元后钟初瑶,死因蹊跷,一尸两命。本以为是意外,但今日风浪再起,众说纷纭,盖因继皇后觊觎后位,才要了我那可怜女儿的命!还请陛下做主,重查此案,还初瑶一个公道!” 这番话说完,钟行之似乎用尽了力气,长叹一声跪伏在地,连带头上的冠冕都掉落了下来滚到了一旁。太和殿外,诸臣寂静无声。顾元洲悄然退到一旁,他特地安排了些人在这里当个旁观者,有他们这么些眼睛盯着,陛下就算恼羞成怒也不能轻易对钟行之怎么样。 钟行之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之上,一滴浑浊的泪水掉落在地上,在无人看清的地方渐开一朵水渍。太和殿外,久久寂静无声。钟行之就那么跪着,他谨慎小心了一辈子,为家族利益算计链一辈子,这是他此生唯一一次不必计得失,只为求个公道。 “国公爷,在这里跪着,一个人多无聊。”曹永安苍老的声音响起,钟行之抬起头,脸上是少见的错愕。曹永安也撩起官袍,端端正正地跪在了他的身侧。 “老家伙,你...”钟行之想找些话来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自己起了个头定然会有人效仿,但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明哲保身了一辈子的曹永安。 “看什么看,难道,就你有女儿吗?”曹永安斜起眼睛,心中酸楚。他那如花般的女儿,进宫不过三个月就死在了水井之中。身为父母,他为了儿子的前程选择隐忍不发,已然让他愧疚了一辈子。如今有了这个机会,要是再不开口,那真是枉为人父母了! 日晷的影子在地上转了个圈,有曹永安带头,跪在太和殿外的朝臣逐渐多了起来。等到萧景崇收到消息的时候,局面已然不可收拾。 长风万里,烈日灼心。诸臣长跪丹陛,只为求一个公道。在这群人里面,有人真心是为了女儿,有人则是另怀心思,可那又如何?在此刻,他们的矛头直指未央宫,硬生生地要将那道埋葬了无数冤魂的朱门叩开! 第128章 算是交换吗?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诸臣在太和殿外跪了大半夜,未央宫的香炉也逐渐熄灭。朱红色的木门被人推开,叶楣穿着皇后的朝服坐在凤座上,抬起细长的眼睛看着来人。 “自打陛下将我封为皇后,授我凤印,命我执掌內宫。臣妾还从未尝过一夜枯坐的滋味。” “三朝元老与御史大夫在太和殿外跪了那么久,想必老人家们的身子也撑不住了吧?支撑不住的,何止是他们呢,陛下恐怕也做出了决断,不然,怎么会此时来到我这未央宫?” 萧奕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袍,身后空无一人。他看着精心装扮了一番的皇后,依稀又想起当日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贤妃,不得不承认,叶楣的确拥有着一副好皮囊。倘若不是这副皮囊,家世低的嫔妃多了去了,自己也不会在诸多嫔妃之中选定她继位中宫。 “陛下可还曾记得,当日钟家势大,叶氏是如何为陛下私下里奔走的?臣妾又是如何在内宫之中,替陛下不动声色地解决那些麻烦的?”叶楣稳坐在凤座之中,甚至都不曾起身向萧奕行礼,她抬起右手,抚上自己的鬓角,哀声说道,“这些事情想,必陛下早已忘却了吧。就如同臣妾这容颜,悄悄地伴着岁月,什么也不剩下。” “皇后,莫要发疯。”萧奕垂下眼睛,低声说道。 “皇后?过了今日,恐怕这中宫之位就要换人坐了。承蒙陛下垂怜,今日还能叫我一声皇后。”叶楣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萧奕面前,惟中宫可用的东珠挂在她的耳垂,随着步伐摇曳生姿。 萧奕本不想来见她,可是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什么也瞒不住了,势必要有一个人的站出来为钟初瑶的死负责。他的心里将这件事情翻来覆去的琢磨,唯一能够想到愿意如此大费周章要将钟初瑶的死重新翻出来的,恐怕只有他那个好儿子萧景睿。萧奕实在是有些分不清,叶嫔的死究竟和萧景睿有没有关系。倘若有关,为何叶嫔死前要指认荧灯向其下毒呢?若说没有关系,他看着面前皇后平静中带着疯狂的脸庞,又有些惊疑不定。皇后对叶嫔的忌惮并非一日两日,哪怕有家族在从中调和,也难保皇后不会真的失了心智。 但钟行之在太和殿前那一跪,并没有再给他任何纠结探查的机会。皇后的宫女荧灯用奇毒毒杀叶嫔,其死状与多年前元后的死状一模一样。自己倘若不做出任何的表态,只怕在这世家大族当中的声望真的要岌岌可危了。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结局,朕也不多说什么了。朕不会要了你的性命,只是失去了皇后的尊位而已,你依旧可以留在宫里。”事已至此,萧奕也并不想在呵斥皇后什么。无论是真还是假,皇后都并不算冤枉。更何况此刻如果不将皇后推出来,难道要自己承认杀了钟初瑶吗? 叶楣定定地看着他,心彻底凉透了。她与萧奕年少夫妻,进府要比钟初瑶早很多,可奈何自己没有一个好外家能够扶萧景睿上位,只能忍气吞声了这么些年。如今登上后位没有几年,那个女人留下的好儿子居然真的能将自己从后位上拽下来,真是好心机!到了这一步,叶楣并不指望萧奕能够替他撑腰了,今晨天还未亮,淑妃已然带着人将周云生拽进了慎刑司,未央宫上上下下那么多宫人,这流水的刑罚下来,认罪画押只是早晚的事。既然如此,与其徒劳无功地挣扎,还不如用最后一点力气为景崇谋个前程。 第149章 “陛下,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臣妾甘愿认罚,哪怕到了宗人府面前,臣妾也会是这个说辞。”叶楣直起身子看着萧奕,看着这个她曾经放在心上的男人,心中一片悲怆。没想到,到了最后,她居然要用他们的夫妻情分和自己的性命来做一桩交易,“臣妾罪有应得,可臣妾的儿子景崇不该受我牵连,他也是陛下的骨血,还望陛下,日后多多怜惜景崇些吧。” 萧奕定定地看着她,“你这算是交换吗?” “没了臣妾,叶家的声望会大不如前,陛下重用景崇,又何惧之有呢?”叶楣伸出手,理了理衣襟,仿佛还是那个端庄贵重的皇后,“太子羽翼渐丰,陛下成年的皇子不多,能用的也只景崇一个而已。他毕竟年轻,从前做了许多糊涂事,可如今也已然得了教训,再也不会犯那些错了。相信在臣妾去后,所有的恩恩怨怨都会一笔勾销,臣妾贵为一国皇后,为那些妃嫔或皇嗣抵命,还有谁在敢置喙陛下?这么一想,陛下并不亏呀。” “如果朕说,重用景崇的前提,是杀了你的父亲,你也心甘情愿吗?”萧奕没有什么表情,似乎真的在谈一桩互相交换筹码的生意。 叶楣愣在了当场,朱红色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手心的肉里,她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平复下来,沉默很久,才咬着牙点头,“倘若这就是陛下想要的,臣妾和叶家没有什么不能给的。” “好一个没有什么不能给的!”萧奕冷笑一声,钳住叶楣的下巴,“你知道,朕为什么开始忌惮景崇吗?正是因为你们这种不择一切手段要推景崇登位的心态,让朕感到恐惧。如果有一天,朕老了病了,让你们有了可乘之机,大好机会摆在面前,你敢说你和叶氏不会动心?” 叶楣的瞳孔蓦然放大,知道自己过于心急,说话间没了分寸。 萧奕松开钳制她的手,转过头说道,“朕的这个位置,向来都是有无数人盯着的。你和景崇惦记着,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叶楣,你我夫妻一场,还是要遵守对彼此的承诺才是。” 未央宫的宫门外,萧景崇想要闯进去,却被几个御前的宫人死死拦在门外。康禄海苦着脸站在一旁,劝慰道,“哎哟我的王爷哎,您可就先回去吧!现在正在这要命的时候,您这一出现,恐怕添乱呐!” “你们要对母后做什么?周公公人呢,未央宫的宫人怎么都不见了呢?”萧景崇大声叫嚷着,以此来掩饰心中的恐惧。皇后做的那些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可这其中有一半是皇帝私底下暗示过的,怎么如今反而一切都成了母后的错呢?难道说... “王爷您回去吧,陛下在这个要紧关头来见皇后,这其中的用意,难道您不知道?”康禄海压低声音,凑到萧景崇耳旁说,“回去吧,用不了多久,您这处境就要逆转了!” 第129章 毒杀 近日里,京城的世家贵妇们又三三两两地聚在了一起,彼此关系交好相熟的命妇之间互相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知道对方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了。文国公带着诸多老臣在太和殿前那一跪,接着没过几天,内宫之中皇后崩逝,丧钟连鸣六下,彻底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许多人惊讶于内宫那么多妃嫔和皇嗣居然真的都死于皇后之手,掩埋在繁华景象下的糜烂全部都被翻开,时隔整整快六年,元后钟初瑶的死居然浮在了水面之上。皇帝明面上说继皇后是得了急病暴毙而亡,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拿继皇后的命给那么多世家一个交代呢。 “殿下,近日京城之中流言四起。有的是说些陈年旧案,有的则是暗讽宫闱之事,但其中有一条十分奇怪,矛头直指文国公和众臣逼死当朝皇后。”顾元洲在书房中言简意赅,早在文国公入宫的时候,萧景睿便已然安排他在京城之中四处打探消息。果不其然,这桩旧案翻出之后,有不少不利于文国公和东宫的流言被传了出来,不用想也知道出自谁的手笔。 “这个萧景崇心倒是狠,继皇后的头七还没过呢,他便抓住这个机会传这些流言出来了。”萧景睿没有什么反应,顾元洲便抱起胸,眉间带着冷意,“叶家近日也低调了很多,据说叶家家主听完这个消息,在打击之下一病不起,眼瞅着也快要不行了,看起来,皇后的死对他们的打击倒真是很大。” “是打击,还是交易呢?”萧景睿站在窗边,头也不回。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顾元洲放下手,有些疑惑。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皇后为陈年往事抵命,他叶家的家主也跟着一命呜呼。孤怎么瞅着像是叶家和皇后在向陛下投诚,你想想,没了中宫和叶家的倚仗,萧景崇还剩下什么?这样的皇子,以皇帝的性格才敢重用。” 顾元洲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攥起拳头,“他们倒是豁得出去!” “豁不豁得出去的,不好说。叶家家主你也见过他,有儿有女的怎么甘心送死呢?保不齐下手的有可能就是萧景崇自己。”萧景睿摇摇头,事情已然发展到了此种境地,前世的记忆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但是这个事实并没有让他觉得惶恐,反而是更加坚定。今生的轨迹彻底与前世不同,就意味着他已经摆脱了前世颓废失败的命运。 “蜀中那边怎么说?” “蜀中那边也算是安顿妥当了吧,但是殿下,慎郡王那边的人动手太快了,那些人像是精心训练过的。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只救下几个孩子。巴州刺史正自责呢,人是在他的牢里关着的,又是由他的几个心腹亲卫看着,仍然是让人在食物里投了毒。”说到这里,顾元洲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只剩下几个孩子,也只能对外报说在牢狱里一起死了,实际上被巴州刺史藏在了自己的府里。” 第150章 顾元洲倒也不是同情他们,他去同情韦家的这些孩子,韦家的人当年对云官痛下杀手的时候,又何曾想过他也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稚子呢?如今这一切,只能也说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而已。 “去告诉他吧,在牢里蹲了这么久,想必尚书大人也闷得慌。”萧景睿转过身,看着过顾元洲,“城里的那些流言不必管了,用不了多久便会不攻自破。” 顾元洲点头,他没有问为什么。从兖州回来之后,他总觉得殿下一定是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才能桩桩件件料事如神。但倘若要他相信殿下真的在慎郡王那边安插了内应,顾元洲也是不信的。毕竟什么样的内应能获得如此多的消息,却又安然无恙不被发现?但就像这个问题顾元洲不会问为什么一样,其他的事情他也只管埋头去做。 刑部的大牢深处潮湿阴暗,时不时有老鼠穿过。韦正和穿着一袭囚衣坐在最里面,同他关在一间牢房的还有他的夫人。 “老爷,吃一些吧。”韦夫人狼狈地跪在牢笼边上,将狱卒刚刚送过来的饭菜端起来。那饭菜简直不能称之为饭菜,冷硬的米饭配上一碟子青黄交错的菜叶,让人忍不住联想是不是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但已经到了这步境地,哪怕是曾经吃过山珍海味的韦夫人,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将这些东西吃下去。她是个聪明人,看着自家老爷在牢里面一言不发,就知道这事情可能真的是大势已去。这时候再耍什么高门贵妇的脾气,可不会再有人搭理她。 韦正和靠着墙,都没有看那饭菜一眼,便摇了摇头,气息微弱,“我不饿,你吃吧。” 韦夫人只得无奈点点头,将那菜叶挑挑拣拣盖在米饭上,便狼吞虎咽的吃起来。隔着几个牢笼的都是韦家人,此时都毫无曾经世家公子小姐的形象,狼狈地扒着饭。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皇帝似乎对他们另有安排,特意将韦家男女都关在了一处。韦正和在心里盘算着,陛下将自己按在刑部大牢里隐忍不发这么久,势必有些话要问自己。等有一日到了御前,该说些什么话才能保住韦家这些人一条命? 韦正和出神地想着,丝毫没有注意一旁韦夫人逐渐苍白的脸色。倒是旁边的几个牢笼里几个年轻的韦家子弟捂着肚子倒了下去,发出十分痛苦的呻吟。这些突如其来的呻吟声让韦正和如梦初醒,他踉跄地站起身走到韦夫人身边,果然见她也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连唇角都溢出白沫来。 “夫人,夫人!”韦正和心中焦急,他看向已然被吃干净的饭菜,瞬间明白了些什么,双腿一下子失去力气瘫倒在地上。正在韦家人都快要踏上鬼门关的时候,顾元洲穿着一袭红色的官袍走了进来,似乎对眼前这一切有些疑惑,当他看到了清韦夫人唇边的白沫的时候,瞬间变了脸色,连忙呼唤狱卒过来。 “你们当值的都是死人吗!里面的人都快被毒死了,这可是朝廷要犯,倘若死在了牢里,你们几个拿什么来赔!” 第130章 没有什么账本了 刑部大牢里兵荒马乱,几个郎中和仵作齐齐上阵,韦家上下几十口硬生生只从鬼门关拉回来十几个人。活下来的都是些没有怎么用过饭菜的老人,至于那些吃的最多的年轻子弟几乎死了个干净。 韦正和苍白着脸,瞳孔涣散,看着面前这宛如地狱的一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几个郎中和仵作将给死去的人盖上白布,顾元洲站起身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指,走到韦正和的牢笼面前。韦夫人已然毒发身亡,方才一并被抬了出去,只留下呆滞的韦正和瘫坐在地上。 “韦大人,节哀吧。”顾元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堪称怜悯的神色。一眨眼的功夫,韦家人死了大半,而且就死在韦正和的面前。不知道目睹了这样的场景,在接下来他还活着的日子里,韦正和还能不能再睡一个好觉? 韦正和呆滞的眼神上移,最终停留在了顾元洲的脸上。他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形容枯槁,双眼猛然睁大,扑到牢笼的边上,死死地抓住顾元洲的手腕,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你?是不是太子?是谁要杀了我们!” “韦大人,这样明白的事,还需要下官教你吗?”顾元洲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手中抽离出来,盯着韦正和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本来呢,我是想来与你送信的。可没想到,在这围的跟个铁桶似的刑部大牢里,你们也没有逃过和蜀中那帮韦家人一样的命运。” “蜀中?”韦正和迟钝的大脑反应了片,才想起蜀中是个什么地方,整个人又激动了起来,声嘶力竭道,“你们对他们做了什么?!” “韦大人,本官要劝你想清楚。在这个时候,谁希望韦家人活着,而又是谁希望韦家人死干净?”顾元洲皱起眉头,觉得韦正和似乎是被吓傻,“你活着,你身后那人就永远不能安心。这样的大好机会,我们怎么可能放弃呢?想一想,杀了你们,对我们究竟有没有什么好处?” 韦正和颤抖的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他盯着顾元洲的眼睛,似乎想找出他说谎的痕迹。可惜顾元洲不闪不避与他对视,终于印证了韦正和心中的某种猜测。果然,那位当真见死不救,甚至于要对他们痛下杀手。 “本来呢,我也没指望你能够说出些什么。不过,到了这步境地,韦大人你可要好好的想一想,闭口不谈究竟还能对你有什么用?”顾元洲又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腕,“你闭口不谈所想要保护的人,如今可都快死干净了,这时候不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第151章 “还是说,你要等着日后剩下的人也全部都死在你面前,才愿意开口呢。”顾元洲低下头,意味深长道,“只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大人恐怕也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毒不是你下的,但是,是你故意放他们进来的吧?”到底是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待了这么些年的人,经历了片刻癫狂,韦正和已然恢复了理智,扶着栏杆站起身,死死的盯着顾元洲,低声道,“刑部和大理寺是你的地盘,他们就算想要毒杀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混进来,是你,是你有意纵容,让这一切发生的!” 顾元洲挑眉,没想到这个韦正和脑子还能用,可是他并没有被人戳破的窘迫,反而是无奈的一摊手,“大人,你要知道,这大牢防守也不是保证一个暗桩和疏漏之处都没有的。只要有人想毒杀你,不是今天就是明日,把罪责怪到我的头上,未免有些太过于牵强。” 这话也不算作假,顾元洲料想慎郡王会对蜀中韦家下手,此也未曾加派人手来看顾着刑部大牢里这些人。却不想,慎郡王居然在刑部大佬真的还有能用的暗桩,并且一出手便要了大半韦家人的性命。 “你们想要什么?”韦正和的眼神此刻像是淬了毒,他怨恨面前的顾元洲,怨恨太子,怨恨慎郡王。他没了儿子,没了夫人,连带最后韦家的一点血脉都眼睁睁的死在了自己的面前,没了这几个人,自己还有什么好保护的呢?既然如此,这些人想要他做什么,他偏不让这些人如意! “大人,来做个交易吧?”顾元洲慢条斯理的笑了笑,“我需要一本账本,记录了贩售私盐的那些银子究竟流向了何处,韦家又是从哪里得到了私盐的门路?只要有法子证明这两件事,本官担保,这几个活着的韦家人便能活着走出这刑部大牢,如何?” “痴心妄想!”韦正和的手扒在栏杆中间,用尽全力朝顾元洲吐出一口浓痰。 顾元洲早有预料,闪身躲过,神色却冷了下来,“看来,我们的生意是谈崩了。” “你也是罪魁祸首,凭什么要我对你感恩戴德!”韦正和的手几乎要嵌入木质的栅栏之中,心中的恨意无法宣泄。倘若此时给他一把刀子,他定然要将世上所见之人斩杀殆尽,才能宣泄心头的仇恨。看着他这番歇斯底里的模样,顾元洲只觉得厌恶至极。如今只不过将受害者与加害者的身份掉了个儿,韦正和便要如此癫狂的杀尽天下人。殊不知,被韦家迫害的那些无辜百姓,又何尝不是含恨而死呢? “好,既然韦大人这么讲,那看来是下官来的不巧了。下官应该来的再迟一些,等到这里的人都死光了,只剩韦大人一人的时候,再来压着大人向陛下交差。”顾元洲的脸上露出十分可惜的神色,“没办法啊,这里活着的韦家人看来当不得大人的心头宝,倘若下官说,蜀中那边还有几个年轻的孩子呢?” “孩子?”韦正和一愣,顾元洲从袖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递到韦正和手中,韦正和一把抢过,只见上面稚嫩的笔迹颤抖着诉说着他们的恐惧。虽然笔迹有可能作伪,可是信末加盖的韦家家徽却轻易不能作假。韦正和看着这张薄薄的纸,在牢中癫狂地笑了起来。顾元洲也不知道他是笑还是哭,只在一旁静静的站着。 良久,韦正和终于收住了声,沙哑道,“韦氏没有什么账本了,我儿死的时候,我便命人将账本全销毁了。” 顾元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韦正和料定他此时定然失望至极,露出恶意十足的笑容看着他,“既有当初,我便早已想到了有今日。你们杀了我的儿子,我怎么可能在帮你们对付慎郡王?你们斗吧,斗到最后,两败俱伤,无论哪一方死了,老夫都能含笑九泉!” “至于这些孩子嘛,韦家都这步田地了,活不活得下去都是他们的本事了。”韦正和将手中的纸撕碎,再度扑向牢笼的木栅栏,如同一只幽魂一样,“换条线索给你们吧,户部历年来的万千账目。如果你们真有那个本事,便将里面的线索找出来吧!” 第131章 海棠花 曾经奢靡华贵的未央宫中,萧景崇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唇色苍白。他的容貌与萧奕十分相像,只不过眼睛却随了叶楣,眼角上挑,带着一丝蛊惑和多情。此刻这种感觉被骤然放大,配上他因几日之间水米未进而微微凹陷的脸颊,倒是终于唤醒了萧奕心中为数不多的慈父情怀。 “听康禄海说,你在这里守灵整整七日,饭也不怎么吃,今日这么一看,倒是属实。”萧奕的身上还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典雅贵重的龙涎香比他先一步到了萧景崇面前。 “父皇。”萧景崇本就跪在地上,听到这声音,也只是转过头看了萧奕一眼,便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跪了下去。 萧奕看着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冷哼一声,“景崇,此刻这殿里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便不必藏着掖着了。京城近日流言朕也都听说了,那叶家的家主如何死在病榻上的,想必其中内情你应当比朕要清楚。” 听到这话,萧景崇的身子一僵,再抬起头时,脸上那副懦弱乖顺的表情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不可测的平静,“父皇明察秋毫,儿臣自愧不如。” “说这些场面话做什么,你心里怎么想的,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朕更加清楚了。毕竟朕的这把位置,也是靠各种手段夺来的。如今仔细想来,你和皇后精打细算想尽法子,也不是全无道理。” 第152章 萧景崇微微垂下眼睑,只觉得眼前这人荒诞至极。母后还活着的时候,他因为母后和自己觊觎皇位百般猜忌,甚至于到了最后借着文国公的名头要了母后和叶家的性命。当目的达成之后,他却能够神色自若地站在灵堂之中,假模假样的说一句理解,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但他是九五至尊,哪怕再荒唐,许多人的生死也只在他一念之间。 “父皇深明大义,此番心胸,儿臣拜服。”萧景崇再度拜了下去,说话之间已然带了点懊悔的泣声,“从前,是母后和儿臣想岔了,惹出许多事端来,不仅没能帮着父皇排忧解难,反而是让人抓住了把柄。事情走到这一步,父皇也是没有办法,怪只怪,我们做事不够仔细。” 听到他这样讲,萧奕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皇后已然崩逝,自然不会再有人同萧景崇这样交代。如果这番话是萧景崇的肺腑之言,那么这个儿子他倒是真的可以再拉一把。毕竟五皇子与萧景睿年岁差得太大了,而萧景崇已然成年,之前好歹在朝中也有些人脉,再度扶他起来也能够迅速压制住太子的气势。 “景崇,你能这样想,朕心中也倍感欣慰。朕为了走到这个位置,做了许多事,杀过许多人,你要明白这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如今虽然你心中悲痛难忍,可也要知道,这一切也是你母后的选择。”萧奕转过头,看着叶楣的灵位和后面巨大的朱红色棺木,心中倒真的升腾起一丝惋惜和悲伤了,“以前朕艰难时,你的母后帮朕做了许多事,而如今这个担子要交到你的手上了。” “儿臣明白,儿臣谨遵父皇教诲,但凭父皇吩咐!”听到这,萧景崇毫不犹豫的答道,“儿臣心中清楚,是谁将母后逼死,是谁将儿臣逼到这种境地,也势必会帮父皇解决这个烦恼。” 萧奕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是迂尊降贵地弯下腰将萧景崇扶了起来,然后像个真正的慈父一般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接着便迈步离去。只留萧景崇一个人继续跪在灵堂之中,转头阴沉地看着叶楣的灵位。 “母后,您在天有灵,便睁着眼看着吧。”萧景崇低声说道,声音弱不可闻,“太子,文国公,还有真正将您逼死的人。儿子会一步一步往上爬,将这些人通通送到母后面前认罪!” 淅淅沥沥的小雨又撒向了内宫之中,打湿了随处可见的白幡。徐阁老穿着一袭黑色衣袍,外罩一件乌色纱衣,站在三希堂中的窗前,出神的看向窗外。 “那几本书,这些奴才找半天了还是没能找到。既然如此,我便让他们都先退下了,阁老在此休息片刻。过上一二时辰,学生再带人进来吧。”徐正依旧穿着他那身标致的青衣,走到徐阁老身后低声说道。此时正是五月,三希堂中的海棠开的正旺。眼前这一棵满树繁花在雨中微微飘摇,雨水在花瓣上凝聚成水珠,又顺着那瓣叶的脉络悄然滑落,坠入泥土之中失去踪影。 徐正低下头,只依稀觉得面前的人似乎抬起了手,接着又放了下来,“五月了,海棠花都开了。” “是啊,只不过有些可惜。这棵海棠在拐角还好,三希堂其他地方的海棠因为昨夜一场急雨,花瓣凋落了大半,已然不能看了。”徐正下意识的接了一句,话说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妥,难得尴尬地沉默了片刻。三系堂里帮着找书的小太监们早已退了出去,徐正拱手行了一礼,便也要转身离去。 “那一年我二十岁,状元及第,穿着绯红色的状元袍,胸前戴着红花,骑在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从长安街穿行而过。街边的姑娘家看着我都羞红了脸,这长安街还没过半,我这怀中香囊手帕已经多得塞不下了。” “年轻气盛啊,总觉得登上了这状元之位便是已经位极人臣,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求不得之事。直到我看见了她,那日,我记得她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衣裳,鬓角上斜插着一枚海棠绢花。那酒楼二楼的窗户大开,她就靠在窗边,好奇地看着我。”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呆呆的抬头看着她,她扑哧一笑,大概是在笑我傻头傻脑吧。她本想学着那些姑娘扔个东西给我,只不过大抵也没有提前准备,只能拔下头上这枚海棠缠花,开玩笑似地抛给我。”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后来啊,托人百般打听,才知道她是叶家的小姐。” 徐阁老讲到这里,便止住了声音。徐正拢袖而立,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猜到了故事的结局,今日才窥见故事的开端。 “走吧,那几本书不用找了。三希堂的海棠落了,这地方,日后我也不必再来了。” 第132章 终于下雪了 “哎,你们可听说了?今日午时,那原本的吏部尚书大人,就是姓韦的那个,要被斩首了!” 京城中的百姓最不缺乏的便是饭后之余的谈资,毕竟这里是皇城,无数古怪离奇的事情都会在这里上演。但饶是京城的百姓们在身经百战,堂堂一品大员吏部尚书被下了大狱,午时斩首这种事情还是值得引起一番不小的波澜的。 在刑场的东侧有一座高高的茶楼,这茶楼的位置建得十分巧妙,上方的雅间甚至可以看清午门刑场。如此血腥的事情,却能够成为这茶楼吸引客人的一个招牌,不得不说这世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萧景崇一身黑衣坐在雅间之中,对面则是同样一袭黑衣的徐睿。两人之间的木桌上只放了一壶茶,两个杯子,其余的便什么也没有了。此刻两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看向窗外,刑场之上,韦正和与其他韦家人跪在正中间,身后是虎视眈眈的刽子手。监刑官坐在远处的围栏之上,看着日晷的时辰,准备到时辰便抛掷出手中的令牌。 第153章 “下手够绝。”萧景崇看了徐睿一眼,给出了这样的评价。蜀中的那帮韦家人的死自然是萧景崇动的手,可是刑部大牢中的毒杀却在他的意料之外。听到这个消息,他正惊疑不定,究竟是萧景睿过于急切弄巧成拙,还是另有人想要韦家人的性命,没想到这次出手的居然是深藏不露的徐睿。 徐睿端起茶杯,看着面无表情的韦正和,冷淡地开口,“王爷的心还不够狠。您可知道,蜀中那些人顶多算是个旁支,死也就死了。真正能威胁韦正和的,当然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还有自小跟在他身边教养的一些韦家子弟。只要这些人还活着,他们就有可能会被太子那边的人拿捏,韦正和就有可能说出我们的事情。可倘若,他所想保护的人全都不在这世上了,说与不说还有什么意义呢?恐怕那时候萦绕在他脑中的,不会是想如何让剩下的人活下去,而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步境地,那他便让谁都不好过。” 萧景崇在一旁听着,敬佩地叹息一声。不得不说,论起人心筹谋,徐睿绝对是个中翘楚。无论是事先嘱咐他在灵堂之中要在萧奕面前讲的那番话,还是对韦正和心思的拿捏,并及时出手彻底阻断了萧景睿利用韦正和来扳倒自己的可能性。徐睿出手虽然不多,但每次一出手都能十分恰到好处的达成目的,这样的功力着实让人惊叹。 “西山那帮私兵,如何了?”徐睿放下茶杯,问出了关键的问题。在他看来,通过朝堂之间的斗争安稳地走上皇位,实在是下下之选。如今的萧景睿早已不是那个势力薄弱的储君了,就算皇帝站在萧景崇的身后,等斗倒了太子,只怕萧景崇手里的筹码也已经消耗光了。到了那个时候,萧景崇能不能登基,还是要看萧奕的心思。倘若最后萧奕反悔选了别的皇子,那么他们可就是在为他人做嫁衣了。更何况,叶楣最终的死,皇帝是罪魁祸首,萧景崇也绝不可能继续再隐忍下去。 “好生养着呢。京城之中,巡防营的兵力大概有五千左右,还有內宫和外城的禁卫军,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万人了。这万人说起来不是个大数目,但是阁老可要知道,在京畿还驻守着三大营,那可是四五万人。倘若在京城之中动手,我们绝对不会有一丝的胜算,所以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务必请皇帝离京。”萧景崇看着茶杯之中的茶叶在水中飘荡沉浮,继续说道,“皇帝接下来有可能离开京城的时机,也无非就是避暑和秋狩,所以我们更要早作打算。” “这事情,便不用王爷操心了,等我的消息便是。”徐睿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午时已到,日晷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与刻度重合,勾勒出一条锋利的线条。监刑官看了一眼时辰,果断抛掷出令牌,刽子手的大刀高高扬起,猛然挥落,鲜血伴着百姓的惊呼之声喷溅而出。 “再过两月,正是最热的时候。匈奴那边似乎有意来大齐觐见,这是个好机会。新任的匈奴王野心勃勃,但又小心谨慎,此次前来只派了他们一个公主。”徐睿抬起头看着萧景崇,“王爷可要知道,古往今来弑父弑君君都不是个好名声,倘若这事情可让匈奴人代劳,王爷坐享其成,岂不美哉?到时候替罪的也只是匈奴的一个公主而已,无关紧要,想必匈奴王也不会说些什么。” 萧景崇一愣,接着便轻笑出声,“阁老睿智,那便依阁老所言。至于能不能说动皇帝去西山避暑,这事情便交给阁老了。” 徐睿轻轻点头,接着起身转身离去。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扬州城中,精致的八角戏楼拔地而起,其中雕栏画柱花叶繁茂,而在正中间的一小片空地上,旁边满园的海棠花开的正旺,一道窈窕的身影穿着烟粉色的戏服,水袖一甩,婉转咿呀。 这声音如泣如诉,似乎带着痴恨,又带着大仇得报的释然。小红豆扎着两个小辫子,带着一帮孩子们在二楼的栏杆之上聚成一团,打量着下方的班主。 “小丫头,你可知道师父今日是怎么了吗?怎么今日放了我们整整一日的假,自己却在这里唱戏呢?”一个模样十分精致的男孩子戳了戳小红豆的肩膀,俏咪咪的问道。 小红豆看了他一眼,“新来的你真笨,班主唱戏,自然是因为高兴了。” “那今天是什么日子呀?”这孩子不死心,他十分崇拜班主,自然想知道一切与他有关的事情。可奈何,小红豆是这帮孩子之中的大姐大。颇有气势。打定主意了闭嘴不谈。便当真一言不发。这男孩子没有办法,只得从怀里掏出珍藏已久的饴糖,想要贿赂小红豆。 一阵风吹过,海棠花的花瓣漫天飘散,在半空中与长长的飘逸的水袖纠缠,激起孩子们的一阵欢呼。小红豆神色专注地看着那容颜娇美的戏子,面色严肃道,“新来的,你不要叫我小丫头了,我有名字,我叫叶翘。” 院子中,云官的唱段终于到了末尾。他怔愣地看着远方的天空,那是京城的方向。粉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宛如一场迟来的大雪。 “师傅,你们看,终于下雪了。” 第133章 海清阁 “若清,怎么醒了?” 顾若清睡眼惺忪,强撑着坐起身。萧景睿连忙走过来,他身上还穿着太子的月白色朝服,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松木香气。顾若清有孕之后便十分嗜睡,萧景睿原本担心的不行,等白姨诊断过后说是因为若清体质的问题,他才放下心来。这几日下朝归来,萧景睿做的第一件事情都是进屋去瞧一眼顾若清。但今日他刚刚推门进来,就正对上了若清困倦不堪却依旧要爬起身的样子。 第154章 “前几日殿下不是说韦正和死前所说的户部账目有问题,这账目我找元洲讨来了几本,隐约有了些眉目。但毕竟是户部的账目,与商贾私账不同,其中所记载的类目繁杂,且记账方式也很独特。元洲也帮我安排了个懂这些的人过来替我讲解了一番,但心中还有些不确定的地方,想着今日找舅舅去讨教讨教。”顾若清掀开被子下床,几步走到旁边的矮榻旁,拿起在木桌上摊开的账目。这些都是顾元洲私底下安排人誊抄所得,自从韦正和死前留下的那句话,顾元洲便想尽法子试图在这些账目上找到他所说的线索。 顾念这若清初次有孕,又十分容易困倦疲乏,萧景睿本不欲将这事让她烦忧。但是奈何顾若清十分坚持,甚至还反问他是否有人能比她更快的找到账目之中的异常。云顶商行的分行遍布大齐各地,其中账目数量也十分的庞杂,顾若清自小便跟在叶肃身边,这看账目的能力实在是一绝。饶是萧景睿和顾元洲也不得不承认,现下没有人在这方面能比顾若清更强了。 眼见着她糊里糊涂的穿着中衣就要往外走,萧景睿哭笑不得,赶忙拦住她,又喊了春桃准备好东西替顾若清梳洗。“我的太子妃啊,可不能过于沉浸在账本里了。待会儿换好衣服,用完膳再睡一会,到了晚上还有的忙。” “忙什么?”顾若清纳闷,这近日也没有什么时节,难道哪家府上有喜事? “之前我同你提过的,那些匈奴人来大齐觐见。鸿胪寺的人今日早朝来报,匈奴的使臣团已然快到京城之外的十里长亭,再晚些时候便能到京城了。”萧景睿拉起顾若清的手,下意识地摩挲着那翠绿的镯子,温声解释道。“使臣来大齐朝见,按照规矩是要举行宴席接风洗尘的。虽然我们与匈奴人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可是对方笑脸相迎,我们也不能面上使绊子,免得失了大国的气度。” “好,便听殿下的安排。”顾若清点了点头。又没忍住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泛起绯红之色,看的萧景睿有些意动。奈何顾若清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家伙坐镇,轻易不可轻举妄动,于是太子殿下只好将视线移到别处。 “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讲,虽然这些日子你怀孕的事情我们瞒了下来,可这事终究是瞒不住的。以你我的身份,肚子里这个小家伙也要登记在册,因此过几日,我便打算让来宝往宫中报信。”萧景睿伸出手,摸了摸顾若清尚且还算平坦的小腹。这个孩子来的时机实在是不算好,正是他与萧景崇甚至是萧奕图穷匕见之时,可是这是他与若清的孩子,无论如何他都会倾尽一切来保护这个孩子。 看着萧景睿喜忧掺半的神色,顾若清伸出手,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脸颊,接着掰着指头算起来,“殿下大可放心,自从知道我怀孕之后,白姨可就常住在东宫了。祖父那边派了几个亲卫,外祖父那边也派了好几个人过来。更别提还有国公大人请来的老嬷嬷,以及舅母送过来的好些婆子。有乌泱泱的一堆人围着,我现在连出个东宫都费劲,还不至于轻易出了差错。” 听到她这样讲,萧景睿没忍住笑出声,“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抱怨呢?” 顾若清给他戳破了心思,干脆自暴自弃,“是啊,这时候许多花都开的正艳呢,连姑姑下帖子让我去长公主府上赏花,都被拦了下来。” “行了,怎么能让我的太子妃闷着呢?”萧景睿直起身,春桃已然进来开始提顾若清梳洗,“你看,现在不就有个机会,带你出去透透气?” 萧景睿嘴上说得轻松,却早已经着来宝去提前安排。宫中的手段层出不穷,哪怕此刻由淑妃掌控内宫,也难免会有几个残余的暗桩。顾若清有孕的事情一旦公开,那么凭那些人的心思,就算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好过,也会断然对顾若清出手。 “至于账目的事情,也不必着急,或许我们有了好的办法。”萧景睿微微一笑,想起方才顾元洲差人递过来的消息,胡逑郑已然得手,他借着韦家的事情对曹永彦连恐带吓,终于掌控了一些眉目。这一招隔山震虎是他对萧景崇和徐睿最好的回击,这二人以为将韦家彻底赶尽杀绝,毁掉账目,便能够高枕无忧,那自己便让这二人得手吧。毕竟,从始至终,萧景睿就没想要拿到韦家的账目。 晚上的夜宴安排在了海清阁,虽然这是大齐与匈奴第一次互通来往,可萧奕到底还是看不上这个公主,因此也未将宴席设在太和殿。宫侍依次点起灯盏,淑妃并一众有位分的嫔妃已然入座,萧奕也端坐在上首,看着萧景睿和顾若清毫不避讳地牵着手过来冲他行礼。 “真是意料之外啊,如今看你们二人琴瑟和鸣,朕倒是没想到,当日随手一指,竟成就了如此的佳话。”萧奕笑呵呵的,面上是打趣,实则是嘲讽。 此刻的萧景睿可谓是十足十的硬气,听到这话也只是与顾若清互相对视一眼,接着便十分认真的点点头,认真地说,“父皇慧眼如炬,若不是父皇做主,儿臣到哪里去寻找若清这样的女子呢?” 萧奕被这话一噎,只得含着气将杯中酒水饮下,潦草地敷衍几句便让他们入座。而早就坐在位置上的萧景崇看到这一幕,无声地低下了头。且让萧景睿再得意些时日吧,等到了我刀俎人为鱼肉的时刻,我一定要让你们尝一尝百倍于我的痛苦! 第134章 太子殿下,名不虚传 第155章 “宣,匈奴使团,挛鞮当于觐见!”站在海清阁门口的太监高声唱礼,海清阁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大殿的门口,不多时,一个穿着匈奴贵族女子服饰的女子为首,带着一群匈奴人挺着胸脯走了进来。 顾若清看着这个给自己取名叫做牧云珠的女子,只觉得很新奇。牧云珠的长相明显与中原人不同,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眶,但也能依稀从中看到属于北境女子的下颌。她的长相十分耐看,皮肤黑黑的,一双眼睛格外的亮,明明体型并不彪悍,但却无端地让顾若清想起幼时偶然见过的北境雪狼。 “太子妃,回神。”萧景睿只是看了那牧云珠一眼,记个长相便收回了视线,没成想自家太子妃却紧盯着这一群男男女女不放,瞬间嘴角拉了下来。 顾若清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转过头来正对上太子殿下抿紧的嘴唇,瞬间有些哭笑不得。因着这个关头不方便讲话,她只能伸出手捏了捏萧景睿的手权作安抚。萧景睿也是给个台阶就下的人,修长的手指勾了勾顾若清柔软的手心,反客为主地将她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手里。 旖旎暧昧被宽大的衣袖和桌案遮挡,大齐朝的太子和太子妃两位殿下正襟危坐,向面前走过的牧云珠投去审视般的目光。 牧云珠对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视若无睹,她黝黑的脸上挂着十分灿烂的笑容,用流利的汉话说道,“挛鞮当于,奉兄长匈奴王挛鞮忽烈之命,率匈奴使团,见过大齐皇帝陛下。” 说完,她伸出右手放在左肩,微微弯腰行了草原的礼仪。一旁因为这流利汉话呆滞片刻的鸿胪寺少卿瞬间犯了愁,明明觐见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按照大齐的礼仪拜见,怎么这个公主如此有个性?他悄悄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萧奕的脸色,后者平静地看着这帮匈奴人,甚至连端杯的意思都没有,心中便知道坏事了。 果然,下一刻兵部尚书曹吉炳站了起来,冲牧云珠厉声呵斥道,“匈奴人,既然来了我大齐的国土,便要遵从我大齐的礼仪。觐见天颜,为何不跪!” “久闻大齐礼仪之邦,身为主人家,也应知主宾尽欢的道理,哪有强行让客人下跪的道理?”牧云珠转过头,抬起下巴挑剔地看了曹吉炳,“这位大人如此疾言厉色,便是大齐的待客之道吗?” “无知女子,胆敢在陛下面前口出狂言!”曹吉炳被牧云珠怼了回来,心中不忿,伸手指向牧云珠。顾若清眉头一皱,就算大齐和匈奴积怨已深,曹吉炳如此行事,恐怕也十分不妥。 上方的萧奕依旧一动不动,牧云珠却对曹吉炳失去了兴趣,再次开口便有些敷衍的意味了,“这位大人还是坐下吧,若大人便代表了大齐的态度,那可真是让本公主失望啊。更何况,你们的皇帝陛下还没开口呢,大齐的天子坐拥四海,不知道肚量是否也像这位大人所表现的那么小。” 牧云珠说完,饶是脑子简单的曹吉炳都说不出话来,眼瞅着场面就要陷入尴尬,萧景睿站起身举起面前的酒杯,先是冲萧奕行礼,接着便转向牧云珠。 “公主是个直爽的人,黄沙漫漫,千里路遥,既然今日相聚与此,有望化干戈为玉帛,也是匈奴的福分。”萧景睿长身玉立,清朗的声音如金玉相击,响彻海清阁,“既有所求,便要有求人的姿态。水里的鱼到了岸上,草原的马到了平原,都要适应一番才能找准方向。公主是聪明人,想必这杯水酒饮下,便能够找到合适的姿态了。” 这话说完,曹吉炳已然像个鹌鹑一样坐了回去。鸿胪寺少卿十分机灵,已然让人端来酒杯,奉到牧云珠面前。 牧云珠看着萧景睿,半晌露出雪白的牙齿,伸手拿起那杯酒,“太子殿下,名不虚传。” 来自草原的女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身后的匈奴使团认了命。话已至此,他们这些人好歹要坐出姿态来,因此彼此对视一眼后,便老老实实地冲萧奕行了跪拜大礼。牧云珠将酒杯放回托盘之上,十分利落地半跪在地上,重新行了一个礼。 “好!”萧奕终于满意地出声,伸出手举起桌上的酒杯,将酒水一饮而尽。 萧景睿功成身退,又坐了回去。牧云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在鸿胪寺的人的引导之下,坐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听说当于,有个汉名,似乎唤作牧云?。”萧奕看着牧云珠,笑呵呵地说道,“你的母亲是汉人,难怪公主能说着一口如此流利的汉话。既然有此番缘分,那么想必这次来,也是带着新单于的诚意吧?大齐和匈奴争战已久,尤其是六年前玉门关一战,双方损失都不算小。若真能够坐下来一团和气,对于边境的百姓也是一桩福祉。” “皇帝陛下所言甚是,我哥哥派我来也是为了这件事。”牧云珠大马金刀地坐在座位之上,与在场的汉人女子格格不入。“陛下也知道,匈奴内部征战了好些年,如今新王庭刚建立,正是需要物资的时候。现在已经是夏日,眼瞅着也要准备过冬的事情,可草原上的牛羊物资和奴隶都匮乏的很,还希望大齐的皇帝陛下能施以援手。一旦与大齐建立邦交,我们匈奴自然也不必时时叨扰北境了。” 这话一说出口,大齐的官员还没来得及愤怒,匈奴使团里为首的中年汉子已然坐不住了。他们都是挛鞮忽烈的人,在草原上的时候这个牧云珠一言不发,当真像个提线木偶,可怎么一到了大齐的国土之上,就如此疯癫。这番话说的实在不好听,简直就是在威胁,要么给物资,要么就等着匈奴南下。 第156章 主位之上的萧奕神色已然冷了下来,手中酒杯猛然放在了桌上,“按照公主所言,如果大齐不送些物资奴隶给匈奴,那么匈奴人就要来我大齐北境逛一逛了?” 第135章 愿入东宫为妾 “我们草原上行事向来如此,要过冬的物资不够,当然要想法子去搞来,不然眼睁睁地看着牧民们饿死吗?”牧云珠振振有词,身后的匈奴使臣几乎要昏厥过去,不知道她在这里发什么疯。 “我说这话,陛下可能不信,不过,我是匈奴的公主,身份也不算低了。既然要两国交好,便可按照汉人的规矩,通过嫁娶来稳固联盟,不知陛下意下如何?”牧云珠笑眯眯的,视线流转到皇子们的席位上,无所谓的一耸肩,“除了物资往来,我哥哥还说了,我嫁给谁,那匈奴的万千骑兵就是谁的后盾!” 海清阁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牧云珠瞪大眼睛,终于显出与她年纪相符的天真来。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难得露出一丝局促之色,转头问旁边的使臣,“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可是哥哥就是这么交代我的呀!” 匈奴的使臣只觉得眼前一黑,他看着萧奕瞬间黑下去的脸色,只觉得自己恐怕不能活着回到草原了。 牧云珠似乎还嫌死得不够快,目光挑剔地在那堆皇子和宗室子弟之中打量了一圈,最后在萧景崇和萧景睿之间纠结了片刻,终于伸出手指,高声说道,“依我看,太子殿下长得最俊。皇帝陛下,虽然他已经有了太子妃,可是我愿入东宫做妾,还望皇帝陛下成全!” 萧奕下意识地看向太子,只见萧景睿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眉毛都没动一下,反而是漫不经心地摸着顾若清手腕上的翠绿镯子。 “太子,匈奴公主似乎对你有意,这事情,你怎么说?”萧奕眯起眼睛,等待着萧景睿的反应。 萧景睿仿佛这会儿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眼皮一抬,看了牧云珠一眼,冷淡开口,“皇后崩逝,儿子们都要守国丧,此刻谈婚论嫁恐怕不妥。况且,父皇已经将若清赐给了儿臣,就算要结两国之好,也得正室的位置才能配得上,父皇别太偏心儿子了,景崇可还孤家寡人一个呢。” “哦,太子说得对,我要做也得做正室。”牧云珠点点头,觉得萧景睿的话很有道理,转头又指向萧景崇,“是他吧?长得也还可以,那就...” “公主,自重!”萧景崇站起身,转头冲萧奕道,“母后刚崩逝,婚嫁之事儿子也没有心思。” 看着他们二人纷纷推拒,萧奕也不意外,牧云珠是个不怕死的,堂而皇之的将匈奴单于准备好的大礼就这么宣之于口,恐怕他们二人之中谁有这个心思,此刻也不敢认下来了。那可是能与大齐北境大军征战数十年的匈奴骑兵,倘若这个牧云珠并不是在信口开河,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但是万事皆有两面,匈奴人在大齐的名声并不算好,谁要是娶了这个牧云珠,天下人不知道要如何唾骂和编排呢。 看到自己被如此推来推去,牧云珠似乎来了公主脾气,“你们大齐男儿怎么回事?陛下,既然他们不愿意,那您就再帮我找几个吧。反正我是不着急,我哥哥说了,大齐好玩的东西多了去了,我一定要找到称心如意的郎君才好!” 匈奴使臣几次想开口,都被牧云珠这样毫无章法的言语堵了回去。使臣面露难色,频频地看向主位上的萧奕。萧奕则一时之间也琢磨不透这个牧云珠话里话外的真假,挛鞮忽烈的密信中借着玉门关一战的真相来威胁他,但此人又生怕自己死在了大齐的国土之上,所以才派了一个公主来大齐。但究竟挛鞮忽烈对这个牧云珠的看重程度有几分,目前却没有依据可以推断。 这个牧云珠说话娇蛮无理,倒真像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公主。挛鞮忽烈上位之时,将自己的兄弟姐妹杀了个干净,唯独这个牧云珠留在了王帐之中。若说挛鞮忽烈对她有几分看重,这事情倒也可信。于是匈奴使臣脸上的为难之色,萧奕也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是畏惧于牧云珠公主的权势,敢怒不敢言。 “这话倒是说对了,大齐国土丰饶,除了京城、江南,更远的地方还有南疆,处处风貌人才不同,大齐的儿郎也比比皆是,公主的确可多留些时日好好挑选。”顾若清笑着开口,端容大度,似乎不介意方才牧云珠叫嚣着要嫁入东宫的荒诞之语。 “那就这么办,不过在大齐本公主也不认识什么人。”牧云珠笑得开心,十分自来熟,“你是太子的妻子,你们住在哪里,离驿站近吗?我要是一个人闷在驿站可太无聊了,若是方便,我便去寻你!” “鸿胪寺的官员精于此道,公主何必去打扰太子妃呢?”萧景睿打断她,言外之意就是不想与牧云珠扯上任何关系了。 “就按太子所言吧。”萧奕终于开了口,心中似乎有了别的想法。“公主这些日子便随着鸿胪寺的人在京城中闲逛吧,正巧前些日子礼部的人说,今岁正逢吉年,适合御驾出巡,以保佑五谷丰茂。那便等到天气再热一些,公主可随行前往西山避暑,婚嫁之事,便到了那个时候再另做打算吧。” “成!”牧云珠答应的十分爽快,丝毫不给身后匈奴使臣任何开口的机会,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终身大事定了下来。那匈奴的使臣又不能当着大齐皇帝的面呵斥自家的公主,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沉默的丫头,仗着自己汉话流利,竟然在大齐的国土之上胡说八道!自己一定要尽快写信传回草原,让单于知道发生的事情才对。 第157章 “奏礼乐!”康禄海眼见着气氛又缓和了下来,连忙挥动拂尘一群身姿曼妙的舞姬身着轻纱,莲步流转,踏入殿中,随着乐声翩翩起舞。牧云珠似乎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看得十分的投入。 她的到来和今日所说的话语,像一颗巨石猛然投入了一片平静的湖水当中,激起阵阵涟漪,久久不能平静。萧景崇将杯中酒水凑到唇边,打量着牧云珠和身后匈奴使团的人,回忆起前些日子徐睿所说的话。 这个牧云珠看起来似乎是个没脑子的,倘若真的将其当作西山的一枚棋子,亲手取了萧奕的命,当真是一件美事! 第136章 宋迁是谁? “昨日阁老没有去那海清阁,倒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匈奴派来的那位公主有些意思。”慎郡王府的书房之中坐了三个人,坐在案首的自然是萧景崇,而坐在对面的,一个是徐阁老徐睿,另外一个则是穿着一袭青衣的徐正。 萧景崇对这个徐正也很是感兴趣,此人不过20出头,便已是年轻有为的状元郎,居然甘愿跟着徐睿为自己卖命。徐睿是因为母后,那么这个徐正又是因为什么呢?关于这个问题,徐正的回答十分简短。 “王爷的资质不比太子殿下差,臣的身后又没有家族势力拖累,自然无所谓皇位上未来会坐着谁。阁老是我的恩师,将我从翰林院提拔至内阁做文书,士为知己者死,阁老的选择便是我的选择。” 听到这回答,萧景崇点了点头便不再深究。论起看人的能力,他自认徐睿要比他强上一些,那么自己就不必在追着这个徐正追查了。久而久之,徐正也开始成为了慎郡王府上的客人,算上今日,这已经是徐正第三次来慎郡王府上拜会了。 “那牧云珠,真傻假傻不好说。”徐正略微思索,给出了自己的见解,“今日臣借着取文书的由头找鸿胪寺的人问了一声,鸿胪寺的人说这个匈奴的公主娇蛮狂妄,甚至胆大到要诸皇子养骑兵,并将此等大逆不道的话讲出来,实在是过于反常了。” “哦,何出此言?”听到徐正的推断,萧景崇来了兴趣,其实他的心中也有疑惑。昨日他可是亲眼看到那牧云珠在海清阁中发疯的,倘若这些都是她演出来的,那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更何况牧云珠的年岁并不大,若当真是个有心计手段的女子,那么西山那件事可能就没那么好办了。 “太过于直白了,反而引人怀疑。”徐正言简意赅,“挛鞮忽烈登位之时几乎杀了所有的兄弟姐妹,唯独这个牧云珠活了下来,难道是因为她格外蠢吗?若她真的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女子,挛鞮忽烈留着她做什么呢?又如何敢将来大齐觐见这种事情交到她的手上?” “匈奴四分五裂了这么久,将近六年后新王帐才建立,他们的单于便能和陛下直通书信,而陛下也应允了他们来大齐觐见,这件事情本身就值得深思了。”徐睿接话道,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景崇一眼,“大齐与匈奴的旧怨这么深,王帐脚跟不稳,陛下应当派遣幽州刺史集结北境兵力,想办法摧毁王庭才对,又何必与这些匈奴人虚与委蛇?这些匈奴人习惯了打打杀杀的日子,这次居然颇有点有恃无恐的意思啊。” 萧景崇垂下眼睑,他自然是知道内情的。叶楣在皇帝身边那么久,许多事情早已有了猜测。卧榻之前岂容他人酣睡,顾家君功高震主,边境百姓只知顾家军而不知大齐君主,如此张扬,自然会引起萧奕的忌惮。 “所以,你们是猜测,这个牧云珠装傻,因为某种目的?”萧景崇沉吟片刻,低声道,“或者有着另外一种可能,挛鞮忽烈好端端的送一个公主过来干什么,哪怕他自己不来,手下没有王子可用,派些使臣也算是将意思送到了。或许这个公主本就是为了联姻而生,只不过牧云珠有了自己的想法,临时变卦,这也是为什么那日匈奴使臣的脸色如此难看的原因。” “正是如此,若殿下的推测成立,那么这个牧云珠胆量和见识还算上乘。明明是被送出的玩物,却三言两语将自己的终身大事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又能够激起父皇对匈奴的忌惮,可谓是一箭双雕。”徐正点点头,想要继续开口,就听见身后书房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正与一个体格强壮的太监对上了视线。 “王爷,福州那边快马加鞭送来了消息。”宋迁弯着腰,将手中的密信递到萧景崇手中,然后垂手在一旁等候着萧景崇的吩咐 萧景崇也不避讳徐睿和徐正二人,直接将信拆开一目十行,看完上面的内容,他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这日子本王吃了这么多亏,总算有一个好消息。福州刺史传信来说,手上的私盐基本上都处理的干净了。这几年银子凑得也够了,今后如果没有本王的命令,这些私盐便不要再出现在民间了。” “是,奴才这就传信给福州。”宋迁点头,转身便离去。 见徐正难得有些侧目,萧景崇一笑,“宋迁,从前是个书生,因缘际会就在本王手底下做事了。” 这事情就像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三人继续推敲起了西山避暑之行的细节。御驾出行,巡防营会驻守在京城,二三千禁卫军则负责守护御驾。但西山这个位置离三大营也距离不远,倘若真的兵变,援军抵达也不过两个时辰。若要是想成事,就必须得在那两个时辰之中逼杀萧奕,并由内阁首辅徐睿亲自拟制的诏书加盖玉玺,宣布萧景崇登位。就算萧景睿有力反抗,他诏书在手,而萧奕早已命归西天,三大营的到来反而是件好事。届时他将手持圣旨,一呼百应,将萧景睿彻底打为反贼。 第158章 这事情说起来十分容易,但要想实现却是难上加难。若徐睿没有站在自己这边,萧景崇是万万不敢动这样的心思的。为了等这一天的到来,他已然布局了这么久,自然也有一击即中的信心。 徐正坐在一旁,直到现在他都只知道萧景崇在西山有一批数量不小的私兵,可具体有多少却是个未知数。关于这一点,连徐睿也并不知情。萧景崇是个谨慎的人,自然不会将这么要命的消息轻易透露给其他人,徐正也不会傻到去发问。他这几日一直正在盘算如何获取这个消息,而如今似乎有一个人可以做到这件事。 “宋迁?”萧景睿收到这消息的时候,正同文国公世子钟怀在一处。听到这个名字,萧景睿还没有来得及接着说话,一旁的钟怀却好似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宋迁?他怎么会跑到慎郡王身边当太监呢?”想起那个自命不凡桀骜难训,最终因心术不正被自家父亲逐出师门的年轻人,钟怀实在是无法将他与太监联系起来。 “应当没有净身,徐正说宋迁在他身旁经过的时候,并没有闻到那些太监们常用的香料,这也是为什么徐正会起疑。”宫里和各皇子府上伺候的太监们都是要净身的,可因为那处残缺,排泄之时常有污秽之物沾染,体味极重,不得不用香料来掩盖,以免冲撞贵人。看着钟怀的反应,萧景睿挑眉,“舅舅,你认识此人?” “岂止是认识,当年还是我亲自夺了他的学籍,将他逐出去的。”钟怀一声叹息,想起当年宋迁那些荒诞的行为举止,如果说他因恨拜入慎郡王门下,也是极有可能的。 第137章 有心设计 “这里是东宫,大齐储君的住所,岂可在门前高声喧哗?倘若公主有事要与太子殿下相商,派使臣先来下个帖子,我好交与殿下。”来宝手持拂尘挡在牧云珠面前,心中打定主意不能让面前这个横冲直撞的异族女子迈入东宫一步。 “你们中原人就是规矩多!本公主都说过了,我今日来不是见太子的,是找你们太子妃的!”牧云珠叉着腰,浓黑的眉毛倒竖,不依不饶,“在这京城里,我谁都不认识。鸿胪寺的那几个人说话无趣极了,你们的太子妃长得好看,说话声音又好听,我找她聊聊天这又怎么了?难不成你还担心,我出手宰了她自己坐太子妃的位置不成?” 这话一出口,来宝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要不是面前这位是位货真价实的匈奴公主,他早就喊东宫的禁卫将这女人扭送到大理寺,但奈何要顾及两国邦交,来宝只得冷下脸来,“公主慎言!太子妃金尊玉贵,岂能容公主如此开玩笑?太子妃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公主还是请回吧!” “你说的话算数吗?叫你们太子妃出来吧,我问问她!”牧云珠抱着胸,看着面前这个和善的老太监突然露出一脸凶相,无奈的妥协。 来宝还想说什么,就听见顾若清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来宝转过头,只见春桃和白文君一左一右扶着顾若清走了出来,“来公公,交给本宫吧。” “是”来宝应了一声,稍稍微让开两步,但还是十分警惕地挡在顾若清身侧,仿佛这个牧云珠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牧云珠见了顾若清,当然不再跟来宝纠缠了,高兴地冲她挥了挥手,“太子妃,我来找你玩儿了!” “公主盛情,本应伴公主游览京城,可奈何本宫现下身子不适。公主若是想要畅游京城,我倒是可有个人选。”顾若清笑着转过头,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青年便走了过来,正是消失了几个月的萧唤。 “这是萧唤,东宫禁卫的统领之一,他在京城里供职也有好些年了,与公主年岁相当。倘若公主不嫌弃,那便由他带着公主在这城里转一转吧。”顾若清十分善解人意,甚至示意春桃递了一袋银子到萧唤手上,“公主在城中的吃喝花销,只管让肖统领负责便是。” 原本被顾若清拒绝而有些失落的牧云珠这下又高兴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萧唤,矜持地抬了抬下巴说道,“行吧,这些日子你便跟鸿胪寺的那些人一起,带本公主逛逛京城。” 萧唤看了牧云珠一眼,将那袋银子拿到手上,面无表情地跟在她身后离开了东宫。 身穿匈奴服饰的女子与一袭黑色劲装的禁卫一前一后走出外城的宫道,几个匈奴人便迎了上来。他警惕地看着牧云珠和萧唤,用匈奴语说了一句什么,听起来似乎带着怒意。 牧云珠此刻已经收起了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转过头盯着那个匈奴人,用匈奴语回了一句。萧唤并不通匈奴语,只觉得牧云珠这句话说完,那几个匈奴人瞬间变了脸色。 “行了。”牧云珠失去了耐性,几步踏上他们身后的马车,几个匈奴人不甘心地对视一眼,只得跟着牧云珠的马车朝着驿站的方向走。萧唤一言不发跟在他们身后,这几个匈奴人不认得他,他可认得这几个人。为首最年长的是挛鞮忽烈的心腹,被挛鞮忽烈寄予重任,却不成想海清阁的一场宴会被牧云珠搅得翻天地覆,之前所做的计划和说辞此刻全部都作废。他们只能重新再想办法,传信回草原,再想办法与大齐的皇帝聊一聊了。 招待外宾的驿站在靠近城门的地方,一行人刚进了驿站,鸿胪寺的官员便迎了上来,笑呵呵地将接下来的安排单子递到牧云珠的手中。牧云珠冷着脸看也不看,还是萧唤伸出手接过了这单子。 第159章 “公主,明日安排了您去听戏,京城的六合戏楼底蕴深厚,很多中原戏曲唱段十分不错,公主可值得一试。”萧唤面无表情地念出单子上的内容,音里丝毫听不出任何感情不像是在为牧云珠介绍京城风貌,反倒是像在念任务令一般。 “行。”牧云珠无所谓地点点头,紧接着便走上楼进入自己房间,然后猛地一声关上门。 鸿胪寺的官员站在原地有些尴尬,那几个匈奴人互相对视一眼拥,也进了各自的房间。萧唤只得向鸿胪寺的官员简单说明原委,重新在这驿站之中开了一间房,方便那位公主差使。 “牧云珠大闹东宫,最后东宫的禁卫统领跟着牧云珠回了驿站?”萧景崇听着宋迁递过来的消息,暗自攥紧了拳头。海清阁中萧景睿百般推,十分冷淡,没想到私底下还是动了这种歪心思,竟已经派人前去试探牧云珠了!“鸿胪寺那边的人可安排妥当了?明日午间在戏楼雅间,本王亲自去走一趟,一定要想法子试一试这个公主的深浅。” 于是等第二日牧云珠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带着萧唤和鸿胪寺的官员要去雅间之中就座的时候,六合戏楼的掌柜却带着讨好的笑意凑了过来,“几位贵人,今日戏楼的生意实在火爆,只剩下了一间雅间了,只不过这里面有些局促,只怕是坐不下这么多人。” 鸿胪寺年轻的官员微微一笑,退后半步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和萧统领便不进去了,公主且在雅间坐坐,待今日的唱段演完,我再带公主去其他的地方吧。” 牧云珠不置可否,自顾自的跟在那掌柜的身后上了楼。 雅间的门被掌柜的推开,牧云珠走了进去,抬头却发现里面已然坐了一个人。她刚想出声,就见后者伸出修长的手指,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牧云珠似乎来了兴致,任由那掌柜的关上门,自己则走过去坐在了萧景崇的身旁。 “真是巧啊,能在这里遇到慎郡王殿下。” 看到她这副神色自若的模样,萧景崇唇边的笑意扩大了几分,“世上哪有什么巧合,都是有心设计罢了。就像公主在海清阁上所说的每一个字,仔细想一想,真是精彩!” 第138章 西山有鬼 “慎郡王倒是个聪明人,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便开门见山吧。”牧云珠看着台上的戏子开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打拍子,“想必王爷也看出来了,我的处境可算不上好。” “王兄将我送到大齐,原本打的主意是让我做个玩物送到大秦皇帝的后宫里,也算是给他示好解解闷儿。可奈何我并不想任人操控自己的命运,便在海清阁上说出了那样的一番话。也就是说,若王爷找我当真是想要那什么所谓的匈奴骑兵,那便十分抱歉了,这东西我手里是没有的。”牧云珠转过脸来,似乎想瞧一瞧萧景崇的脸色。 萧景崇的神情十分的平静,似乎早就想到牧云珠那日所说的全都是鬼话,只不过是拿来让自己的终身大事轻易不能定夺而已。反正匈奴的单于远在万里之外,匈奴使团的使臣又不能当众与她呛声,广而告之的说这牧云珠是送给大齐皇帝的礼物,只得捏着鼻子任由她胡说八道。 “看来,王爷比我想象的还要再聪明一点。”牧云珠无所谓地耸耸肩,一点都没有底牌被人看穿的窘迫。“既然王爷已经知道那只是空谈,为何今日又要费尽心思在这里见我呢?你看那位太子殿下大概也猜到了这些,不仅将我拒之门外,还派了个人盯着我的动静,真是令人伤心啊。” “本王自然有本王的道理,况且在本王看来,公主并不是一无所有。”萧景崇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手中拿出一把白玉扇子,端的是风流倜傥的模样,“你也听见了,陛下亲自允诺你可以随行西山,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倘若公主有心逃离匈奴,而本王刚好拥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合作呢?” “你想杀谁?太子还是皇帝?”牧云珠十分直白,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瓜子,仿佛只是在讨论一顿一道菜好不好吃。 萧景崇先是一愣,接着便了然。匈奴可是刚刚经历过一番内斗,弑父弑兄这种事情在匈奴人看来算不了什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所谓的血脉亲情都是在权力面前都是一桩笑话。既然牧云珠已经有了这样的看法,那也省去了不少口舌。 他刚想接着开口,就听见牧云珠继续说道,“不过事先可说好,王爷也别拿我当傻子。倘若最终传出的消息,太子或皇帝哪一位死在了我牧云珠的手上,这假的也要变成真的了。到时候,王爷还能不能留着我的命,那可就难说了。门外那些匈奴人,随王爷处置,我帮他们认罪就行。再不济,要想真的追究罪责,便一股脑推到我那位好王兄的身上去吧。我可只是一个弱女子,顶多帮你煽动两句,替匈奴接下这个罪名,让这件事情看起来更加天衣无缝。” “可以。”只要能与匈奴人扯上关系,萧景崇倒也不必一定要拿牧云珠本人来做这个替罪羊。至于为什么答应的那么轻易,则是因为今晨宫中收到的一桩喜讯,东宫来报。太子妃顾若清已然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说吧,还需要我帮你做什么,王爷不妨说来听听。”牧云珠转过头,单手支着下巴,一双亮亮的眼睛盯着萧景崇。 “西山行宫,女眷都是安排在一处的,你找个机会将顾若清劫持出来。你只管动手,事成之后自然有人接应。” 第160章 “就这么简单?”牧云珠似乎有些不相信,狐疑地看着萧景崇。“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劫持她有什么难的?” “就是这么简单。这事情一旦做成了,本王以人格担保,必然不会为难你。”萧景崇收起手中的白玉扇子,脸上的神情十分的诚挚。牧云珠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算是应允了这桩交易。在萧景崇看来,她也别无选择,在海清阁上她甘愿作妾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萧景睿却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昨日木云她又不死心地亲自赶到东宫,想要曲线救国说服太子妃,也被人请了出来。若说现下有谁能帮她,那便只有自己了。 从六合戏楼之中离开时,萧景崇的心情还算可以。虽然这个牧云珠中看不中用,可是倘若真的能将顾若清劫持出来,那便对于萧景睿则是致命的打击。就算到时候萧景睿手中有任何的后手,也会投鼠忌器。他坐在马车之中闭目休憩,只觉得萧景睿实在是为情乱智,将明晃晃地一个软肋袒露在人前。若自己再不对顾若清出手,那还真是对不起萧景睿和顾若清两人之间的情谊。 “王爷,前面似乎正好碰上了太子的车驾。”赶车的马夫小心翼翼的探进来半个头。这条街道两旁的摊贩十分热闹,导致中间的道路便不够宽敞。东宫和慎郡王府的车架十分宽大,两辆车并行交错还是有些难度的。此时两人相遇,势必有一人要退让。若是放在以前,这马夫自然挥鞭直接前往,可如今自家的主人已经被降成了郡王,身份上与太子隔着好几个品阶,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硬着头皮问萧景崇的意思。 萧景崇在马车内睁开眼睛,只觉得有些晦气。他掀起帘子,看着不远处逐渐接近的东宫车架,只得无奈妥协,低声,“靠边吧,让他们先走。” 马夫得令,连忙转身过去催动马车往边上的空隙靠了靠。萧景崇放下车帘,听着铜铃之声逐渐接近,在这声音最惹人烦的时候戛然而止。萧景崇心中疑惑,掀开车帘,果然看见萧景睿的马车停在了自己旁边,太子殿下迂尊降贵地伸出修长的手,撩开车帘与自己对视。 “皇兄,这样巧啊,是准备去哪呢?”萧景崇挤出一个笑容来,好似他们之间真的是兄友弟恭的关系。 萧景睿的心情也似乎十分不错,笑着说道,“去西山,过些时日父皇要到西山行宫去,孤怎么能不提前勘察勘察呢?” “西山行宫又不是第一次接驾,皇兄何必如此亲力亲为?让下面的人自己去做也就是了。”听到萧景睿提起西山,萧景崇的心开始突突地跳了。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萧景睿说道,“西山山脉连绵数十里,近日也不知怎么了,竟有附近的村民传言说那里早晚都闹鬼,似乎是有阴兵在某座山腹之中日夜操练。御驾巡视这样的事情,再怎么担心也是不为过的。流言无羁,但恐怕也并非空穴来风。如此,孤便派遣大理寺的人,随孤往那儿找找看吧。” 第139章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怎么样,查到了吗,近日西山真的有村民传言吗?”萧景崇刚刚踏进慎郡王府,便怒气冲冲的走向书房,宋迁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王爷,许是我们的人操练的时候,被路过的村民听到了而已。山中情况复杂,闹鬼的传言年年都有,这种传言尽不可信啊!” 宋迁话还没有说完,萧敬崇突然止住了脚步,转过头来,阴沉地看着他,“现在是纠结传言可不可信的时候吗?太子都带着大理寺的人往西山去了,难保不会翻到我们的人藏身的那座山中!” “这不可能,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人会立刻分散隐入山中!王爷,太子殿下为何如此声势浩荡的要去西山?西山毕竟路途遥远,京城之中近日也没有什么流言,不知太子殿下是从哪里得来这样的消息。”宋迁的额角冒出一粒冷汗。 “是啊,从哪里得来的呢?”萧景崇陷入沉思,他盯着宋迁的脸,“本王问你,倘若在本王身边有这样一个内鬼,他知道很多要命的消息,并且能够事无巨细地报给萧景睿。依你看,这个人最有可能是谁?” 宋迁的脸霎时一白,猛然抬头看着面前的萧景崇,不知该作何回答。还能是谁?西山的事情哪怕是徐阁老知道的都不多,这个人最有可能就是自己了,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自己是太子的内应吗? “王爷明鉴啊,此事绝对不可能是奴才所为!”宋迁当机立断猛然下跪,毫不犹豫的磕在了青石板上,“奴才当年被文国公驱逐出府,废了学籍,此生与仕途再无缘分。是王爷出手相救,收留了奴才,如此大恩大德,奴才怎么可能背叛王爷呢?” “是吗?”萧景崇不为所动,“那你说说看,还能有谁做这样的事情?” 宋迁跪在地上,大脑飞速地转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颤抖地说,“王爷,西山这么要紧的消息我们一直瞒得死死的,莫不是,新来的那个徐正..” “他?”萧景崇站在原地,皱起了眉头,脑海中回忆起那青衣状元的模样。每个与他合作的人都有所求,既然有所求,便能用此物来控制其心性和行为。韦正和是为了韦家的权势,曹吉炳是为了曹家的辉煌,而徐睿也是因为母后的原因才站到了自己这边,可徐正呢?竟愿意为了知己恩师,而毫不犹豫投到一个明显落于下风的皇子的阵营,这个徐正的确有几分可疑。 第161章 宋迁跪在地上,久久未听到萧敬崇回话,大着胆子又抬起头继续说道,“王爷,西山的事,太子殿下也只是说村民有传言闹鬼。倘若他真的掌握了十足的证据,恐怕此时带着的不是几个大理寺的官员,而是整个巡防营和三大营的人了!可见,他也只是怀疑,并不敢确定。” 宋迁越说,越觉得这个徐正实在可疑。徐正知道得并不多,也难怪太子也不敢确信了。 “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既然如此,那便想个法子,试探试探这个徐正。”萧景崇抬起头,脸上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宋迁心中松了口气,还没有来得及谢恩,就听见萧敬崇继续说道,“这事情便交给你吧,将消息分为真假两份,将假消息递到徐正面前,届时我们只要观察太子的动向。另外,本王待会儿写一封密信,你将这信带到长安街六合戏楼之后的胡同里,掌柜的自然会找人去扬州好好地查一查这个徐正的底细。” 宋迁连连点头,只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他这松了口气的举动落在了萧敬崇眼中,后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挥袖大步离去。 暮色悄然而至,华灯初上之时,萧景崇亲手将一封信交递到了宋迁的手中。宋迁回到自己的屋中,将身上太监的衣服脱了下来,随手丢到一旁。经过镜子时,他看见镜中自己谄媚的笑容还挂在嘴角上,竟如同疯魔一般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你若有济世之能,何愁没有直登青云之日!你如今还未正式登上仕途,便已然汲汲营营于功名,不惜残害无辜百姓,这样的人,怎么能继续留在老夫门下!” 在那雕栏画柱的文国公府之中,文国公是何等的自命清高!明明自己占据着一等国公之位,却怒斥他为了功名不择手段,当真是可笑至极!宋迁看着自己的手掌,这双手应该在朝堂之上搅动风云,而不应该在这里端茶倒水,任人欺凌。若不是文国公夺了自己的学籍,他何至于此要在这里苟且偷生! 宋迁粗糙的手掌紧紧地握成拳头,深吸几口气,平复自己的心境。他会等到那一日的,等到太子和文国公府倒下,等到他们大厦倾颓,而自己则会有着从龙之功,重新站在朝堂之上。他要让那些看不起他、折辱过他的人知道,他宋迁注定是要转在云端上的! 想到这里,宋迁逐渐平静了下来,他穿上书生的灰色长衫,拿起桌上那封密信塞入怀中,便出了慎郡王府朝着六合戏楼去了。 六合系楼灯火辉煌,隐约能够听到戏子婉约的唱段。宋迁站在戏院外一个隐蔽的胡同里静静的等待着那掌柜的出来。终于,后院的门动了动,宋迁走过去刚想开口,却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霎时间便朝着自己的喉间袭来。 与此同时,慎郡王府中,萧景崇坐在书案之后品着茶,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他回忆起从兖州之行后发生的事情,每个细节都告诉他,萧景睿永远先他一步掌握了动向,甚至知道许多不该知道的东西。这样机密的事情,一个新来的徐正怎么有可能探知呢?韦正和已经死了,曹家那个软蛋知道的也并不多,唯一有可能做这事情的,可不就只剩下一个宋迁了吗?! 无论太子是从哪里得到西山的流言,无论徐正有没有问题,都洗不掉宋迁身上的嫌疑。既然如此,左右不过是一个奴才而已,他想杀便杀了。宁可错杀,绝不放过,难道,没了宋迁,他萧景崇还办不了事情了吗! 第140章 夜奔 “殿下,事情已然做成了。”夜色正浓,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掠过屋檐上空,稳稳地落到了地上。萧景睿坐在抄手游廊中的石凳之上,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知道了,一路奔波也是辛苦,快些回去休息吧。”萧景睿站起身,走到枭一的身旁,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福州距离京城万里之遥,你能凭借些蛛丝马迹就将事情查到如此地步,已然是难得了。有了这些东西,我们无异于掐住了慎郡王的命脉。” “殿下,毕竟只是些证人和证词,只能证明福州刺史确实在当地炮制私盐,并不能与京城的那位扯上关系。”枭一有些犹豫,不是他不信任萧景睿的话,而是他在福州查的那些东西,真的只能证明福州刺史有炮制私盐的罪过。但是若想将此事与慎郡王联系起来,证明他就是炮制私盐的罪魁祸首,实在是有些牵强。 萧景睿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放心,孤自有打算,自然不会只拿着这点子证据就将我们最大的底牌亮出来。” 枭一安了心,他在福州带着些人手潜伏了这么久,为了赶着同萧景睿报信,这一路上可谓是日夜兼程,也没怎么休息。他刚想转身离去,只见一个左脸颊上有道刀疤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这男子看着实在是眼生,既不是东宫的禁卫,更不是天隼的人,枭一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属下季同,见过太子殿下。”这年轻男子气息绵长,步伐沉稳,借下檐下的灯火,枭一能隐约看到他脖颈之处露出的肌肤也有刀疤的痕迹,再加上此人坚毅的面容之中所隐隐蕴含的杀气。萧奕阅人无数,自然知道这恐怕是个在战场之上见过许多鲜血的练家子。 “动作挺快,既然撞见了,那便为你们介绍一下吧。”萧景睿笑了笑,名为季同的年轻男子也转过头看向枭一,冲他点头致意。 “这位是季同,原本顾家军的左前锋,现在则是顾家军的掌权人了。”萧景睿的用词十分的巧妙,点出了季同现在这个尴尬的位置。 第162章 当年名声赫赫的顾家军,哪怕是左前锋的位置,也是羡煞旁人的称号。季同从十六岁时就已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带兵突袭,屡建奇功,是何等的威风!可如今,任何人再提起顾家军,都只是一片惋惜之色,全当他们都已经葬身于风沙之下。季同心中苦涩,他带着剩下的顾家军守在漠北边,成日里面对除了黄沙,还有涣散的人心。十年饮冰,热血难凉,话说的容易,可是做起来又谈何容易呢?就算顾老将军不召集他们来京城准备动手,他们这些人也已经快熬不下去了。 “天隼萧奕,见过顾将军。”枭一抱拳,算是回礼。季同初见天隼之时,只见那几个暗卫身法敏捷,且精通数道,十分难得。他一直在揣测能够镇得住天隼暗卫的人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如今见了枭一,心中总算有了几分实感。 见礼归见礼,季同也没有忘记萧景睿交代给自己的事情,连忙转过身来朝萧景睿说道,“殿下,属下带着几个天隼的兄弟,守在慎郡王府、六合戏楼还有叶家这些地方的附近,就在刚刚,六合戏楼后面的胡同里,慎郡王果然让人对那宋迁动了手。” “戏楼明面上是梁王和叶家的产业,实际上里面经常有不少身份各异的人都借着戏楼这个招牌藏身。自从上次安宁郡主死在了六合戏楼,慎郡王就往里面特意放了几个练家子。如今看来,他果真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将一些人骗到戏楼里,之后再由戏楼的人将尸体运出城,这事情就看起来与慎郡王府和叶家没有直接的联系了。” “殿下说的是,宋迁到那戏楼之时,属下也守在那处。我先是打晕了宋迁,又将出手之人清理掉了,算是给他们的一个挑衅。为了防止他们跟来,我们又分头行动,一队人马假借出城,其余的则四散逃往了不同的方向。” 季同说完,萧景睿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愧是顾将军,办事情就是漂亮。” 只有让萧景崇彻底认为宋迁就是自己安插在他身边的内应,他才能彻底放下对徐正的怀疑。而宋迁落到了他们的手中,又能够逼问出西山隐藏的真正兵力,方便日后行事,这一招可谓是一石二鸟。而为了这一天,他也特地请顾老将军将季同从漠北召了回来,既然是要日后一起共谋大事的人,还是早些建立起信任比较好。 得了萧景睿如此夸赞,季同的脸上也没有任何欢欣之色,反而是有些忧虑,“可是殿下,恕属下直言,那个宋迁似乎是个硬骨头。属下将他押入地牢之时,他已然清醒了,第一反应竟是要咬舌自尽。这样一个人,如果连死都不怕,会不会...” “交给我便是。”枭一适时的接话,似乎胸有成竹。 萧景睿似乎很相信枭一的本事,点了点头便说道,“不着急,先晾他几日,煞煞他的锐气。” 枭一自然明白萧景睿的意思,点头应道,“是。” 而此时的驿站楼顶上坐着两个人,萧唤一身黑色劲装,旁边则是一袭黑衣的牧云珠。 “公主,看够了便回去吧,当心夜里风大,再把您给冻着。”萧唤抱着胸臭着一张脸,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大半夜要被这个女子叫过来看什么京城夜景。 牧云珠单手托腮,眼神澄澈的望着他,“我又没有看过京城的夜景,自然想看上一看。倘若一个人欣赏,那也太无趣了,所以便只能劳烦萧统领了。” “与我走得这么近,你倒是也不怕被慎郡王的人怀疑。”萧唤叹了一口气,他看着牧云珠,虽然这个女子行事过于放浪形骸,甚至还有一半匈奴的血统,但他总归还是不忍心看这样一个真性情的女子死在权力的斗争之中。 “哎呀,你居然在担心我呀?”牧云珠笑嘻嘻地将脸凑到萧唤面前,后者被这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几分。 牧云珠见状也不再逗他,只是脸上的笑意冷淡了下来,看着下方依次熄灭的万家灯火,似乎也跟着坠入了黑暗之中。“你以为那慎郡王当真信任我吗,只不过自认为握着最强的筹码,找上我是一件没有什么损失的事情,何惧一试呢?” 向来明媚张扬的女子露出苦涩的笑意,低声说道,“萧统领,如果我死在了京城,你可一定要把我的死讯带回匈奴。告诉娘亲,别伤心,她终于可以不被我拖累了。” 第141章 没有例外 “首领,他清醒了。” 昏暗的地牢之中,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牢牢地绑在木凳之上,他垂着头,手指止不住地在抽搐,似乎刚刚经历了十分极端的痛苦。在这种痛苦之下,他甚至连陷入昏迷都已经做不到了。 “继续。”枭一站在远处,身上穿着一袭黑色劲装,面无表情的看着满墙的刑具。银白色的尖钩穿透力宋迁的琵琶骨,枭一在心中默默的算了下时间,示意继续这场折磨。 负责行刑的天隼暗卫得了命令,便接着从墙上拿下一套刑具来,冷声道,“宋迁,这满墙大约有七十八件刑具,如今你已经挺到了第十七件。你可要撑住,不过你也放心,若是挺不住了,我们自然安排了大夫为你诊治。”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开口!”宋迁艰难地抬起头,声音沙哑,几乎算是在哀求了。可是无论是行刑的天隼暗卫,还是远处的枭一,都没有因为他这话而触动,反而是继续下手。 凄厉的惨叫在这地牢当中久久的回荡,枭一闻着鼻尖传来的血腥气息,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第十七件,你还活着,也算是有些本事。你现在无需多言,等到你挺过第十八件刑具,才有了第一次开口说话的机会。” 第163章 “宋迁,我的时间有限。倘若你说的是假话,浪费了我的时间,那么恐怕你要再过十八件刑具,我才会再次听你要说些什么了。” 枭一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落在宋迁的耳中,平白地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知道,自己进了地牢之后一定会遭受拷问,毕竟太子的人救他也是为了他所知道的那些秘密。本来他还想借着这些秘密保住自己的一条命,甚至反过来拿捏这帮人,可没想到,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居然一上来就要在自己身上过完十八道刑具,才愿意听自己的供词。 “既然我都愿意讲,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我过这些刑具!”极大的恐惧逼得宋迁无端生出一些力气来,他在木架之上不断的挣扎。随着他的动作,那银白的铁钩琵琶骨和血肉之间挪动,硬生生地又插得更深了一些。 “我要听的是实话,不是你费尽脑子编出来的那些鬼话。”枭一转过头,那里有一道小窗,几丝光亮从缝隙之间透了下来,“从你进地牢到现在,也已经一天的时间过去了。整整一天啊,十二个时辰,足够我们做多少事情?慎郡王的身边又不止你一个人,你若是不想说,那便没机会讲了。待会说出来,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你们想知道什么,是韦家的事,还是别的?”宋迁咬着牙,巨大的疼痛让他不敢再挣扎,“想知道就把我放下来,我死了,你们便什么也得不到了!” “好啊,干脆放你出去,直接丢到慎郡王府门口如何?”枭一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伸出手钳住他的下巴,脸上带着几丝嘲讽,“你猜,如果你出现在他面前,慎郡王是会让大夫医治你,还是让京城外的乱葬岗之中又多一具无名尸体呢?” 宋迁的瞳孔蓦然放大,他颤抖着身体,想要挣脱枭一的钳制。这举动毫无作用,只是增加了他的痛苦而已。 “你想要活命,现在只有这一条路,讲出实话,我便让人放你回原籍,重新有一个身份生活。”枭一放开他,站起身,亲自拿过一件刑具,“这是第十八件,宋迁,你可要忍好,忍过了我便有心思听你讲了。” “人找到了吗?”慎郡王府之中,萧景崇坐在太师椅上,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徐睿和徐正坐在他的身旁,宋迁失踪了,他的位置自然有人顶了上来,此刻也正战战兢兢地跪在萧景崇面前,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一群废物!” 上好的茶盏被狠狠地摔碎在地上,碎瓷片划过跪在地上之人的额头和手背,那人也不敢躲避,只能跪在那里等待萧景崇这阵火气过去。 “王爷,这群人有备而来,似乎早就料到我们会对宋迁动手了。”跪在地上的那人十分为难,他小心翼翼说道,“当时戏楼的人手并不多,等我们其他人赶到时,只见那些人分头行动,我们也不知那宋迁究竟是去往哪个方向了。” “滚吧!要你们有什么用!”萧景崇平复着呼吸,他此刻脑子里有些乱,一时间竟分不清宋迁究竟是不是那个内鬼。他仔细回想着每一个细节,倘若宋迁真的是太子的奸细,太子为何在去西山之前要去挑衅他呢?得了消息隐忍不发,等查出证据再动手,岂不是更好? “太子在使诈。”徐正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结论,“他声势浩荡的带着人去了西山,结果昨日归来,却只说是村民谬传,不太像是他平日里的处事风格。” 是啊,若太子坚信西山有鬼,恐怕要翻个底朝天才行,不至于短短一日就放弃了。也就是说,太子现在还不知情,或者说只是猜测,压根没有十足的把握。 想到这里,萧景崇刚想松一口气,就听见徐正继续说道,“但无论宋迁是不是内应,一旦他落到了太子手里,西山的事情早晚都会藏不住的。王爷,我们还需早做打算,不然等太子有了准备,恐怕西山的计划不会那么顺利了。” “既然如此,那必要将西山之行的日子再往前提一提才是,否则,迟则生变,谁知道太子手里还藏着什么样的底牌呢?”徐睿沉思片刻,转向萧景崇,“可是王爷其实也不必过于忧虑,太子的手中没有兵权,就算他将此事捅到陛下面前,陛下会轻易相信他吗?” “西山距离三大营的驻地不远,但以陛下对太子严防死守的程度,太子是绝不可能调动三大营的。”徐正接话道,“话是这样讲,可是臣总觉得那个太子着实让人猜不透。此事归根结底,还是要尽快动手,否则万一陛下失了兴致要留在京城之中,我们再想动手,那可就难如登天了。” 三人的谈话便以此作为结尾,徐正似乎看出来萧景崇和徐睿还有话要讲,自觉地先行离去。 萧景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算是放下了戒心,“阁老说的是,徐正这个人倒还算可用。” 徐睿微微一点头,他自认为猜到了徐正的心思,因为他与当年的自己何其相像。自己虽然对叶楣一腔深情,可当日站在萧景崇身后,真的全是为了叶楣吗?还是因为萧景崇登基的可能性最高,他提前站队谋个前程呢?“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现下正是缺人手的时候。王爷放心,无论嘴上说的再好听,人生在世谁都逃不过权势的诱惑,他徐正凭什么能例外呢?” 第142章 勤王令 “陛下,长乐长公主来了。” 昏暗的书房之中,青烟袅袅,掩盖了一丝还没有来得及散去的药味儿。听到康禄海的话,萧奕睁开眼睛,不知为何,这小半个月以来,每每到了傍晚,他总是会陷入昏睡,并且觉得身上闷闷的不痛快。 第164章 门口传来环佩相击的声音,萧长乐也是刚从端老太妃的居所过来,脸上带着凝重的神色,似乎是端老太妃的病又不太好了。 “见过陛下。”萧长乐屈身行礼,萧奕连忙摆手,示意康禄海为其赐座。 “难得见你在宫中停留这么久,怎么了,是端老太妃那边...” “是啊,太妃年纪大了,太医说只怕是熬不过这个夏天了。”说起这个,萧长乐的心中又难受了起来。她的生母去世的早,是端老太妃把她当成亲女儿一样养大的。如今眼睁睁地看着她缠绵病榻,掰着指头过日子,这心里实在是煎熬。 “这些日子你也跟着辛苦了,朕怎么瞧着,你又憔悴了不少。” “臣妹再怎么劳累也比不上陛下,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事事都要皇兄操心。” 萧奕难得对萧长乐嘘寒问暖,萧长乐自然知道今日萧奕唤自己来必然是有事情的。但萧奕不说,她便假装不知道,应承着萧奕的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眼瞅着就要到最热的时候了,钦天监的人又夜观星象,说过两日便是适宜出行的好日子。朕正想着,带着几位宗亲和皇子公主一同到西山行宫避暑。长乐,中宫崩逝了,淑妃呢又是个木讷的,操心不来面子上的这些事情。西山之行,还要你多劳累。”萧奕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怀念忧伤的神色。萧长乐瞧着,发觉他居然真的有几分在怀念叶楣,心中不禁冷笑一声。现在做这副深情的样子,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叶楣当真是因病去世。 “淑妃娘娘虽然一板一眼,但做事情总是妥帖的,皇兄若是不放心,臣妹在一旁帮衬着也就是了。”萧长乐是个打太极的高手,她身为持鞭人,身份已然是无比尊贵,倘若再随意插手帝王的宫闱之事,那不是明摆着让萧奕对自己起警惕之心吗?是以,萧长乐对这些事情向来是敬而远之的,又继续说道,“再不济,太子和慎郡王都是能干的,饶是五皇子也已然长成个半大小子了,这么多皇子,陛下还愁没有人操持吗?” “男人自然有男人的事,朕说的是女人的事。”萧奕直起身子,原本慵懒温和的外表下突然显露出一丝锋利,意味深长地看着萧长乐说道,“朝堂有朝堂的手段,内宫有内宫的门道,淑妃是个不成器的,有些事情还要皇妹替朕解忧才是。” 萧长乐心中一咯噔,她看着萧奕的脸,镇定地说道,“皇兄有事,吩咐就是了。” 见萧长乐答应地如此爽快,甚至都不先问自己叫她做什么,萧奕的心中总算有了一点熨贴。说到底,他这个皇妹虽然占着持鞭人的身份,但从来没给他添过烦恼,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那么有些事情办起来可就容易多了。自从叶楣死后,萧奕才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好帮手,因此着急要再替自己物色一个。內宫之中,新进的嫔妃资历尚浅,而有皇子傍身的淑妃却是个不上道的,脑子跟她那个父亲一样的迂腐。唯有他这位皇妹,冰雪聪明手段了得。最关键的是,萧长乐是绝对没有理由去觊觎他的皇位的。这样一个人,倘若自己不把她用起来,当真是浪费啊! 在这样的算盘下,萧奕今日才让康禄海将萧长乐请入了太和殿,为的就是要在西山解决一桩心事。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以皇妹的能力,简直是易如反掌。”萧奕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看着萧长乐,“你在公主府,可也听说了东宫的喜讯?太子妃顾若清,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是,只是碍于老太妃病着,臣妹忙于去照顾,还未到东宫去贺喜。”萧长乐点点头,似乎之前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就是了。”萧奕伸出手,无意识地敲着桌案,低声道,“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皇妹可曾听说过,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的典故?这几个儿子大了,朕心中也忧愁啊,尤其是太子,瞧着是个冷情冷性的,因为他母后的事一直对朕心存芥蒂,甚至于有了不臣之心。” 太和殿中静悄悄的,萧长乐甚至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明白萧奕的言外之意了,这是要自己代替叶楣替他扼杀掉顾若清腹中的胎儿!萧长乐没有立即回答他,默默地垂下眼睛,似乎在等待着萧奕的下文。 “自然,这事情既要做,便要做的天衣无缝,也万万不可让皇妹惹得一身腥。你放心,待事发之后,自然有朕来收拾残局。太子若想找人撒气,那便尽管朝朕来吧。”萧奕一摊手,面子上还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几句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景睿还是太过年轻啊,心性不定,这东宫之位,朕怎么放心让他坐的稳当呢?若是太子妃这孩子生下来,并且是个儿子,太子的地位又要稳固几分了。到时候,皇兄可就不好办了。长乐,你是大齐的持鞭人,自然有护持皇权的义务,当年父皇将此鞭赐给你时,应当也是这样想的。” 听到父皇二字,萧长乐藏在衣袍中的手倏然收紧成拳。她微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接着抬起头,“皇兄说的是,长乐但凭皇兄吩咐!” 听到这个回答,萧奕总算长舒了一口气,萧长乐亲自出手,那个顾若清焉能逃过去? 他重新靠在身后的龙椅之上,手指摩挲着上面冰凉华丽的宝石。他这把龙椅倘若注定要交给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是萧景睿。钟初瑶的死永远是迈不过去的坎,一旦这孩子得了大权,恐怕自己不等崩逝或者禅位,便要被送上西天了。他坐了这把位置这么久,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萧奕闭上了眼睛,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呼吸声中比起之前已然有了几分粗重,宛如日薄西山的老人。 第165章 萧长乐站起身,背着光亮,打量着坐在龙椅之上的人,轻声道,“皇兄,毕竟这次行事不在內宫之中,为保圣驾,以防太子做出不智之举,臣妹想向皇兄讨一道手信。” “什么手信?”萧奕睁开眼,似乎有些不解。 “勤王令。” 第143章 争吵 六月丙辰,京师威暑。 內宫之中,高位的嫔妃和年幼的皇子公主们已经准备好行装,淑妃刚刚听完底下宫人对西山行宫各项事宜的准备,五皇子萧景明就一蹦一跳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十分欢快的笑容。 “母妃,儿臣回来了。”萧景明如今也算是个半大少年,十二三岁的年纪,生的也十分伶俐。他最近在萧奕面前很是得脸,但这种得脸并没有让淑妃开心,她甚至觉得萧奕此举无疑就是在拿他们母子两个当活靶子。可是这话淑妃并不能够对萧景明讲,这样年纪的小少年心中能藏得住什么事儿呢,喜怒哀乐都会写在脸上,让人一眼就看透了。 所以,萧奕对萧景明的态度,淑妃也全当看不明白,她伸出手来慈和的摸了摸萧景明的脑袋,“今日在诲信院如何,夫子又夸赞你功课了?” “夫子没有夸赞,可是今日父皇去了。”萧景明挺了挺胸脯,脸上洋溢着一抹骄傲的神色,“父皇说儿子的文章意境高远,且很有格局。夫子也说了,这话父皇可没有夸过旁人!” “景明自然是十分聪慧的,你父皇这话也没有说错。”淑妃伸出手理了理他的衣襟,不忍心打压他这种劲头,只能温和的说道,“君子端方,不骄不躁。景明,你要时刻记得,只有更加刻苦读书,才对得起今日父皇的赞赏。” “儿子知道了。”萧景明用力地点头,脸上带着眷恋的笑意,认真地冲淑妃说道,“母妃在宫里过得也艰难,儿子一定争气,让母妃能够过上好日子!” 听到这话,淑妃心中涌起一抹感动,但她还是将手放在了萧景明的肩上,语重心长地说道,“景明是个好孩子,你只管用功读书,旁人说的那些权与利,都当耳旁风,听到了吗?你父皇夸你,你就受着,赏你,你也接着,乖乖巧巧的,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如此方才能保得我们一生平安。” “嗯,母妃说过许多次,儿子都记得。”十二三岁的少年已然知晓了不少事情,从前萧奕对自己可是从来没有如此和颜悦色过的,甚至于萧景明都怀疑父皇不记得自己还有其他的儿子。还是三皇子萧景崇被贬擢为慎郡王,朝堂之上太子一脉的声望又高了起来后,父皇这才注意到自己。 萧景明被淑妃保护的很好,对萧奕自然还是有些父子深情的,但这些倘若与母妃的安危相较,那也算不了什么。萧景明冲淑妃行了个礼,接着便跟着自己的随身太监回了屋子。 “娘娘,您现在手握凤印,五皇子又在陛下面前这么得宠,您这是何必...”说话的宫人是跟了淑妃许久的老人了,此刻见自家娘娘风光正盛却仍旧小心谨慎,实在是有几分不解。以淑妃的家世,五皇子的出身可并不算低,如何不能去争一争那个位置呢? 淑妃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那宫人知道自己这话已然让淑妃不快,面色讪讪。 “夏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不该有的心思还是不要有了吧。”淑妃伸出修长的手指,端起桌上的茶盏,“乱花渐欲迷人眼,有几分繁茂便以为能够长久的不衰,本宫不是那样的蠢人。” 旁的不说,她可不想与那位手段了得的太子为敌。 东宫的门口,来宝正指挥着宫人将行李物件往车上放,萧景睿刚下朝回来,见了这情状原本还没在意。但当他的视线看到其中一个雕花红木妆奁时,却停滞了片刻,转头冲来宝说道,“来公公,怎么把太子妃的物件搬上来了?” 来宝苦着一张脸,一双手不知道往哪放,只能硬着头皮冲萧景睿说道,“殿下,这是娘娘的意思,奴才劝了半天,实在是拦不住啊!” 萧景睿沉默片刻,转头朝着毓庆阁走去。里面正热闹,钟沅和钟若云此刻正在殿中坐着,顾若清坐在矮塌上,手里还拿着绣绷,上面是绣了一半的小老虎,活灵活现的十分可爱。 见萧景睿走进来,钟沅和钟若云连忙起身行礼,顾若清却自顾自的坐在那儿,仿佛是没有看见。萧景睿见状,无奈的叹息一声。正对上钟沅同情的眼神。 “嫂嫂,殿下回来了。”钟沅到底是心善,凑到顾若清面前说了这么一句,谁料后者继续做着手里的活计,半分搭理萧景睿的意思都没有。 钟沅有些尴尬,到底是钟若云善解人意,她站起身拉着自家弟弟的手,冲两人行礼道,“既然殿下回来了,我和钟沅也不在这里叨扰了,如此便回文国公府了。” 顾若清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绣绷,笑着说,“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你们能来东宫陪我说说话,这是极好的。眼看着也要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若云不是今日还说约了李家的小姐?那便赶快去吧,等过些日子再来东宫陪我说话。” 钟家姐弟溜得飞快,将这方空间留给顾若清和萧景睿二人。 “咳咳。”萧景睿佯装咳嗽了一声,顾若清抬头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为他倒了一杯的茶,接着便又坐回去忙着手中的绣活了。 “我看你让来宝将你的东西也一并收拾了。”萧景睿走上前,坐在顾若清对面,试图劝道,“西山那个地方,即将要发生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如此险象环生,我怎么舍得放心你去呢?” 第166章 “殿下没有信心能够保护好臣妾吗?”顾若清放下绣绷,平静地反问。 “一码归一码,你在京城之中住到镇国将军府或文国公府里头。我留些人给你,祖父和外祖的人也都留下来,有这么多人围着,又是在京城,能更好地保护你的安危。”萧景睿伸出手,拉住顾若清的手,“萧景崇狼子野心,豢养私兵,到了这等地步,除了谋反你已经没有第二条路了,他必然会在西山动手...” “殿下怎么知道,慎郡王不会在京城安排人等着对臣妾动手呢?且不说慎郡王,只怕叶家的人想要混进国公府里头也恐怕并不是难事。”顾若清打断他,说着说着眼眶却微微红了起来,“殿下说西山凶险,刀剑无眼,臣妾已然没能见上父母最后一面,难道还要在京城之中苦苦地等着自家夫君生死的音信吗?” 第144章 一念之差 “娘娘这手账,算得当真是让我等自愧不如。” 说话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官,她从前是侍奉过元后的,准确的说,她本来就是文国公府精心培养后,专门送到宫中帮助钟初瑶掌管内宫中馈的。自元后崩逝之后,原本未央宫的宫人四散到了各个宫中去,而这位姓季的女官则在萧景睿的安排下进了内务府。虽然平日里只是个不起眼的记账女官,但她在银两账簿一道上浸淫多年。这次顾若清帮着一同翻查户部的账目,就是由这位姓纪的女官在户部几名员外郎手下做了一段时间的事,再被安排到东宫替顾若清讲解户部的记账之法的。 “姑姑谬赞了,本宫幼时学得便是这些,这记账之法虽然各有各的门路,但归根结底都是一样的,事上没有无中生有的银子,只要与事实不相符,便总能够找到纰漏的地方。”顾若清将最后一本打了朱批的账目递到纪女官的手上,“好比这福州去岁的税银,单看总账做的天衣无缝,但与各郡县之账目便存在出入。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户部账目万千。虽然我们探查起来有些难度,但是他们造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除了表面的记录,还有便是各州赋税的历年变动。去岁和前年,都有许多郡县来报天灾,导致收上来的赋税低了不少。这要与各地的县志一一核对,但凡大灾都会被收录至各郡县的县志之中。若县志之中记载,去岁和前年风调雨顺,那为何粮食的税贡还会降低呢?”顾若清仔仔细细的讲着,十分耐心。 纪女官听的也认真,当时就反应了过来,“那自然便是作假,这赋税的总数可能是真实的。但是其中盐税一科想必因为私盐的存在少了许多,于是地方郡守便谎称遭了天灾,将其他的税银挪到了盐税一科上面去。” “正是如此,但这也只是本宫猜测,有这样异常的账目,本宫都一一挑了出来,便是这一摞。”顾若清指着放在矮几上的一摞账本,单看这一摞账目的数量,便已然能够窥见私盐在大齐的猖獗与泛滥。 “奴婢都记下了,自然会将这事情报与顾大人。”纪女官上前一步,又将那沓子账目也抱入了怀中。 顾若清点点头,还想交待两句,却没忍住身上泛起的倦意,难得十分不雅地打了个哈欠。 纪女官见状,忍不住笑出声,“娘娘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在如此浩如烟海的账目将这些问题一一揪出来,想必也是耗费了不少心力,应当好好的歇息才是。” 顾若清有些不好意思,她这次属实有些逞强,为了赶着能够同萧景睿一起前往西山,她这才没日没夜的看这些账目,就是为了能赶在去西山之前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将这些问题圈出来。 两人正闲聊着,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纪女官站起身,看见是太子殿下进来了,忙抱着这些账目同两人告退。 看见萧景睿,顾若清脸上的笑意一僵。她知道自己这次一定要去西山颇有些任性的意味,或许是因为有孕在身的缘故,她的确不能像以前那样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反而是因为萧景睿的不理解感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苦苦的等待,何尝不是一种残酷呢?顾若清不愿意在这种残酷之中等待着命运的答案,就如同多年前在京城之中等待着父母的音信一样,所以她才如此坚持一定要随萧景睿去西山。 “东西我都让来宝收拾好了,也同祖父和外祖讲了,祖父留在京中还有事情,舅舅的意思则是让钟沅和若云一起陪着你,又能带上些文国公府的人手。”萧景睿一步一步走到顾若清面前,抬起手来刮了刮她的鼻尖,“你素日爱吃的点心,用惯了的被褥,春桃都打点妥当了。太子妃,你现在可不许再生我的气了。” 顾若清瞪着水润的眼睛,无声的控诉,刚想说话却无端地嘴唇一瘪,万般委屈涌上心头。萧景睿见状,只觉得一股让他无可奈何的酸涩暖意萦绕在心头,只能伸出手将顾若清揽入自己的怀中。 “是我不好。”萧景睿拍着顾若清的背,轻轻地哄道,“我不该在这个关头将你推开,在这个期间,你我任何一人出了事,剩下的那个人恐怕都会发疯。” 顾若清一愣,敏锐地察觉到了萧景睿话里的意思,“有人要对臣妾动手了吗?是陛下吗?” 萧景崇对自己出手几乎是一种必然,但依照他的手段,还不至于让萧景睿如此紧张。能够让自家殿下突然产生这等后怕的情绪,唯一的一种可能便是,皇帝也盯上了自己,更准确的说是她腹中的孩子。 第167章 大齐历来的储君,除了贤德才能,子嗣也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倘若太子一直无所出,这储君之位,恐怕坐的也没有那么稳当。自己腹中这是萧景睿的第一个孩子,若在这个关头有了什么闪失,萧景睿必然不会另娶旁人,这也就意味着给递给了皇帝一个无嗣的借口。 “他准备如何做呢?”顾若清也有些不安了起来,那可是掌握着天下大权的皇帝,若他打定了主意要对自己出手,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能够逃脱。但无论如何,她都会保护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不用过于担心。”萧景睿看出了顾若清的不安,连忙又将自己的胳膊收紧了一些,“你可知,他选中了谁来做这件事?” “选了长乐长公主。”萧景睿轻笑一声,顾若清惊讶的瞪大眼睛,虽然有些意外,但想了想又觉得这事情也算合理。皇后一死,自然就没有人暗地里替皇帝做那些腌臜事了,他自然还要再替自己物色一枚棋子。宫里那位淑妃娘娘是个有风骨的,也清醒得很,无心于权势。而其他愿意做这种事的妃嫔,却又少了些能力和手段。思来想去,对于如今的皇帝而言,长乐长公主的确是个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那,姑姑她是打算...”顾若清眨了眨眼睛,只觉得这事情有些说不出的滑稽。 “姑姑的性子和手段,你还不知吗?只怕这下子西山行宫,要热闹起来了。”萧景睿的眸色冷了下来,只是一念之差,他就差点让顾若清自己一个人留在京城陷入危险之中了。顾若清是他的命,萧景睿从来不去掩饰这一点。但要是旁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无论这个人是萧奕还是萧景崇,都势必要付出代价! 第145章 胸有成竹 “小姐,那个牧云珠又跟上来了。” 春桃坐在马车前头,听着后面哒哒的马蹄声,回过头一瞧,果然见身穿匈奴骑装的女子坐在马上,正兴致勃勃地挤进东宫的车队。 马车中萧景睿和顾若清正说着话,听见春桃的声音,萧景睿掀开帘子,铁青着脸,面色不善地盯着牧云珠。奈何后者下巴一抬,丝毫不怕他,仗着功夫好直接从马背上翻下来,转而踏上了东宫的车架边缘。萧景睿躲闪不及,险些跟她正面撞上,只能立刻后仰叫马车停车。 “公主,你行事是否有些过了?”萧景睿冷然出声,把对牧云珠的不待见简直就是写在了脸上,春桃也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殿下先去前面的车队吧,西山路途遥远,我们又走得不急,估计还得半天的时间才能到行宫。殿下陪着陛下说会儿子话,免得陛下在车中烦闷。”顾若清柔和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周围随行的宫人纷纷装作没听见,但都看出来这是太子妃怕这位匈奴公主痴缠太子,尽力避免这二人相处呢。 萧景睿也没做坚持,只是警告性的看了牧云珠一眼,便依言下了车。东宫的车架重新动了起来,这才算是没有耽搁后面车队的行进。 前方骑在马上的萧景崇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原本骑在马上,随侍在御驾后头,特意放缓了速度,等待着萧景睿骑马赶了上来。 “皇兄,那匈奴公主说起来长得也还可以,而且她那日也说了,身后陪嫁数万骑兵,皇兄当真不动心?”萧景崇压低声音,脸上带着虚假的笑意。 萧景睿挥动马鞭,“这种鬼话,恐怕连你都不相信吧?” 萧景崇脸上笑意未变,“这怎么能是鬼话,我也是为了皇兄着想啊。文国公老了,钟家在朝中也没有可用的人,太子妃的娘家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空壳子,皇兄不抓紧点,我可就先下手为强了。” “那不如等到了行宫,孤就向父皇替你说几句,将云珠公主赐给你做王妃,如何?”萧景睿转过头,果真是到了萧景崇精心谋划的地方,他现在说起话已然都不掩饰其中的恶意了。 “那还是不用了,云珠公主又没钻我的马车。”萧景崇看向前方华贵宽大的御驾,低声道,“皇兄也不必这么防备着我,弟弟我啊已经失了圣意。现在能够坐在御驾中与父皇同行的,可是咱们的五弟。” “你瞧瞧,母后刚去,淑妃就仗着手里有凤印,把自己的儿子推到了父皇面前。”萧景崇笑地讽刺,他转过头来看着萧景睿,“你我兄弟二人,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年,却给别人做了嫁衣,皇兄,你当真甘心吗?” “不甘心又如何?难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皇兄这话说的,萧景明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也配与你我相争?照我看,不如先下手为强,免得他有了自己的势力,咱们可就不太好办了啊。” 萧景睿面色未改,只是催动身下的马匹,快步离开。而萧景崇则无所谓的一笑,他转头过,正对上牧云珠从东宫的马车中探出头,两个人的视线隔空相接,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浩浩荡荡的车队一路从京城出发,西山距离京城并不算遥远,但因着御驾行驶缓慢,还是硬生生地走了大半日才到。负责前来敦促行宫洒扫的内务太监带着行宫的宫人早早的跪在山脚下的行宫门前接驾,萧景睿一抬头,就看见许多身穿甲胄的弓箭手隐在山林之间,似乎西山这一带已然戒备森严,仅剩些村民被勒令留在村中,不得擅自到山中走动。 “来,当心。”萧景睿亲自将顾若清扶下马车,顾若清嫣然一笑,将手搭在萧景睿的手上,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已然有了些弧度。萧景睿扶着她站好,又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对这个孩子的期待与喜爱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第168章 萧长乐带着青叶和几个宗亲也走了过来,其他的人都已然到齐,康禄海这才探进头冲御驾里面说了几句。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五皇子萧景明率先从御驾中下来,又转过身将萧奕扶下来。 行宫的宫人连忙跪下行礼,萧奕笑意盈盈,一只手还按在萧景明的肩上,让众宫人起身。 “你看看,这西山也离京城不远,但这风景却是一等一的秀丽。”萧奕站在山间,只觉得心旷神怡,连带近日以来身上的疲惫酸痛都一扫而空,大步带着萧景明走进了行宫。 “娘娘,咱们可说好了,等进了行宫,你就找淑妃娘娘说一声,让我住到你宫里去。”牧云珠再度出现,挤开春桃,走在顾若清的另一侧。 萧景睿一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萧长乐冷淡地看着牧云珠,“公主是贵宾,自然有贵宾的居所,不必与太子妃挤在一处。这事情不必找淑妃娘娘了,本宫说话也是一样的,黄公公可在?” “奴才在。”负责西山行宫的内务太监黄公公连忙站出来,这位长公主的名号可实在响亮,她说能做主,便是真的能做主。 “带公主去贵宾的居所吧,风景要好一些,也需清静一些。”萧长乐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景崇一眼,似乎在怀疑这个吵吵闹闹的牧云珠就是故意与太子走得这么近,让萧奕更加忌惮太子的。 而萧景崇则是一脸无辜,冲萧长乐微微一点头,也跟着进了行宫。看着他的身影逐渐隐入行宫之中的翠绿之色里,萧长乐冷哼一声,“他倒是胸有成竹。” “如今是我们一脚迈进了陷阱中,猎人怎么会不开心呢?”萧景睿淡然出声,他看向黄公公,后者笑意未变,只是微微低头,露出脖颈之上青色的印记。风在山岚间穿行,带来了隼鸟独特的叫声,萧景睿转过头,与顾若清对视一眼,牵着手踏进了西山行宫的大门。 第146章 各怀心思 来自京城的贵人们浩浩荡荡的住进了西山行宫,行宫里里外外的人忙了个底朝天,总算伺候着御驾就寝。等这些贵人们都安顿了下来,吵吵闹闹的行宫总算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西山行宫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整体的形制是五进五出,每一道门都会有禁卫把守。这其中,以萧奕所居住的永辉阁防守最为严密,其次便是东宫太子与太子妃所居住的琼林苑。这两处宫苑一个位于西山行宫正中间,一个则位于东侧。剩下的宫苑则一一按照身份地位分给了后妃和萧长乐等宗亲。至于其他的皇子公主,年纪小些的都随着自己的生母居住,而萧景崇则被安排在了西北角上的碧涛苑。 “这院子风景不错啊,虽然位置偏僻了些,但景色错落有致,靠近后山。哪怕是在盛夏的夜晚,也能够惬意的在院中踱步纳凉,徐大人,你看这位置是不是妙极了?”萧景崇换了一袭白色的常服,趁着月色,在小院中踱步。 一旁的徐正则依旧穿着平日里青色的官袍侍立在一旁,听见萧景崇这话也跟着抬起头打量了一眼周围的景色,说道,“闹中取静,静水流深,王爷,咱们这棋局已然成势了。” “恐怕还欠缺了点什么。”萧景崇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他转过来看着徐,。“圣驾小住西山行宫,可朝政要事不能耽误徐。徐阁老便以此为名目派你随侍在御驾身旁,用以传递内阁文书,这些日子的文书,你可知要怎么呈放吗?” “臣不知,还请殿下明示。”徐正微微一拱手,脸上带着不解。 “军机要事务必放在最后,天灾人祸的折子也要放在底下,必得挑些祥瑞征兆,或者歌颂文章放在奏折的最上面,徐大人,你可知此举的用意?” 萧景崇连连摇着头,“父皇忙于政事,这身体怎么能吃得消呢?好不容易来这西山行宫一趟,必然不能让这些繁杂事物打扰到他,待父皇养好身体返回京城,这些事情再一一处理也不着急。况且内阁大臣是用来干嘛的?自然是为陛下排忧解难的,这样的麻烦事,自然有阁老们想办法,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大人,本王的话说到这里,你可听明白了?” 徐正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臣必当按照殿下的指示行事。” “你是徐阁老举荐的人,办事稳妥,本王自然放心。”萧景崇收起折扇,“圣驾初入西山行宫,这防守必定十分森严。待明日行宫夜宴一过,再消磨上几日,那些禁卫自然会放松警惕,这几日,我们的人也会摸清楚禁卫军的排布,便可举兵成大事,到了那日,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你。” 然而徐正并没有如同他预想中的那般谢恩,反而是皱起了眉头,脸上带着忧虑之色,“王爷,还有一事,臣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谋逆一罪,若是传于后世,恐怕对王爷的名声有碍。就算推到那些匈奴人身上,王爷,恕臣多嘴,那个匈奴公主当真可靠吗?” “她如果不可靠,你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萧景崇心情正好,和颜悦色的问。 “或许有个更能让后世之人相信的说法。”徐正让抬起头,“盯着陛下那把龙椅的除了咱们,可还有一位太子殿下呢。倘若他只是做个刀下亡魂,也未免过于可惜了。比起匈奴人突然暴起刺杀大齐皇帝,太子殿下与陛下不睦已久,趁着陛下在西山行宫避暑,精心谋划愤而造反。而王爷则率领禁卫军勇于抵抗,将反贼斩于刀下,这事情听起来岂不是更加合情合理吗?” 第169章 萧景崇一时间没有说话,他看着徐正的脸,而后者则是平静的望着他。萧景崇面上表情未变,可心中已然意动。皇帝可明面斥责过太子不忠不孝过的,既然如此,只是杀了太子,未免太过便宜了他。徐正的法子可谓是一箭双雕,既能解决心腹大患,又能彻底洗脱自己身上谋反的罪名,何乐而不为呢? “法子虽好,但要实行起来,还是要琢磨琢磨的。”萧景崇眯起眼睛,“太子手中没有兵权,如何谋反呢?” “有没有兵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西山行宫所有的人见证兵刃相交的那一刻,太子与王爷刀剑相向。至于谁是反贼,这件事情自然是由胜者说了算的。”徐正意味深长的看着萧景崇,“这行宫之中遍布着禁卫军,里里外外加起来也只有两三千之众。王爷起兵之时,不妨就任由太子将这些禁卫军召集。一旦双方打起来,必定会有人释放信号召集驻守在京畿的三大营前来西山救驾。我们要做的,则是在三大营的人到达之前,杀了太子,拿出盖好国印的圣旨。届时三大营和行宫之中的所有人,都将是王爷斩杀反贼登基为帝的见证者。” 山风穿拂过碧涛苑,萧景崇抬起头,看着若有若现的月亮,沉吟片刻,低声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本王本想以奇兵之势打禁卫军个措手不及,届时陛下和太子都死于乱军之中,本王便能顺利登基为帝。不过你说的对,仅凭那些匈奴人的确是不能服众,但任由太子召集禁卫军还是过于冒险了。不过也不着急,我们还有几日的时间,本王好好的想想。而这些日子,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那臣就告退了。”徐正点头,接着行礼转身走出碧涛苑。碧涛苑门前是大片大片的藤花瀑布,徐正提着灯笼,穿行在其中。 此刻夜已深,旁边宫苑虚虚地掩着门,徐正放轻脚步,青色的官袍衣摆随风飘动,腰间的玉佩相击,发出泠泠响声。这声音钻进夜色里,也钻进了院门之后某个人的耳朵中。她穿着华贵的衣裳,似乎一直守候在门后,就是为了看清楚究竟是谁深夜造访碧涛苑。而当她看到徐正身上的官袍之时,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压抑自己的兴奋。 隼鸟的声音又在山林间回荡,隐隐约约地传进了琼林苑。萧景睿半睁开眼睛,听着这声音,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顾若清的发丝。他看着对方恬静的睡颜,忍不住轻轻的在那上面落下一个吻。 夜色之中,暗流涌动。萧景睿重新躺回去,感受着顾若清的心跳。既然徐正这步棋落了下去,那么,也快到他和若清上场的时候了。 第147章 行宫夜宴 “老身许久不见陛下,如今在这西山行宫之中能再度得见天颜,实在是幸事!看陛下这精神头又比以往的要足了许多,真是越活越年轻了!” 高高的露台之上,立阳长公主身穿着一袭紫色的宫装,雪白的发丝整整齐齐地挽在头上,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与上次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妇人判若两人。说到底,立阳长公主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如今从安宁郡主的死亡中走了出来,便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华贵。而倒是被她如此奉承的萧奕,整个人看起来却老了不少。 “到底是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的时候了。这些日子,朕总觉得身子疲惫,没什么力气。”萧奕说着,又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肩膀,“每每到了黄昏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小睡一会儿,以前也不曾这样,这也是怪了。” “陛下成日里将自己关在太和殿里批折子,难得出来走走。朝政繁忙,陛下事事都要亲力亲为,牵挂国民,可也该好好的爱惜爱惜自己的身子。”淑妃穿着水蓝色的宫装,看得出来她今日也是用了点心思打扮的。整个人虽然依旧是往日孤高出尘的气质,但鬓边的一朵金色掐丝海棠却又为她添了几分柔和与妩媚。她伸出纤细的手,放在了萧逸的肩头,替他按了起来。 “到底是淑妃娘娘有心思,前几日老身进宫同几个太妃说话,正碰上淑妃娘娘往太和殿里面送炖好的补品。”长公主捂嘴偷笑,和几个老王妃一同咋舌,“再看看咱们五皇子,聪明伶俐,知礼节懂进退。依老身看啊,淑妃妃娘娘可真是担得起贤淑二字!” “立阳长公主谬赞了,还是陛下垂怜我们母子二人。”淑妃柔和一笑,而萧奕也顺势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肩头拿了下来握在手中,似乎颇为认同立阳长公主的话。这个举动让露台上各宗亲都窥见了一点圣意,于是乎对待淑妃和五皇子的态度愈发的殷勤。 与淑妃处的热闹不同,萧景崇孤零零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这个位置安排的十分微妙,离萧奕隔着好几个桌案,甚至都排被排在了萧景明的身后。他看着面前虚情假意的这一幕,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隐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却紧紧的握了起来。从前被众人阿谀奉承的对象都是他萧景崇,可母后崩逝,他被夺了亲王的位置后,这些人便见风使舵,转而拍起萧景明的马屁,当真是一群不识货的东西! 尤其是那个立阳长公主,今晨他从碧涛苑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负责安置院子的人胆大包天,居然将立阳长公主安排在了他的旁边。倘若在他权势正盛之时,这样的奴才少不得要拖出去打死的,可如今自己势微啊,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安排,只当看不见立阳长公主的冷眼和嘲讽。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些人终归是要死的,也就让他们再得意几日吧。萧景崇在袖中的手又松开,拿起桌上的酒杯,自顾自的着喝了起来。 第170章 “这眼瞅着都快要开席了,太子与太子妃呢?”萧长乐环视一周,发现萧景睿和顾若清的位置空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垂问旁边的青叶。青叶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萧景睿牵着顾若清的手姗姗来迟。 立阳长公主看见这二人携手而来,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出声讥讽道,“到底是咱们的太子殿下有排面,陛下都已然入座了,太子和太子妃却如今才到,不知道这又是什么道理啊?” “劳立阳长公主关怀,因着本宫身体不适,这才晚了一会儿,还望父皇见谅。”顾若清含笑,冲着萧奕屈身行礼。 “你初次有孕,身子不适也是难免的。难得出来一趟,又不是在宫里,就别管那么些规矩了。景睿,快扶着太子妃入座吧!”与立阳长公主的想象不同,萧奕竟出奇的好说话,甚至一脸慈和的替顾若清解让他们二人入座。 “陛下仁慈,只望着太子和太子妃,能够体谅陛下的苦心才是!”立阳长公主干笑一声,萧奕这次的反应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只能替自己找个台阶,“太子妃身子看起来就是个瘦弱的,储君的子嗣也是国事,太子妃可得养好自己的身子,平平安安的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是啊,有了这个孩子,太子的膝下也不算空空了。朕的这些儿子们成家的也就是景睿,景崇,你也要抓紧些,要给景明做个好榜样。”萧奕笑呵呵冲萧景明招了招手,后者坐在淑妃的身侧,看着萧奕的手势,十分乖觉地走到他面前,任由萧奕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萧景崇似乎就是在等这句话,站起身举起酒杯,脸上带着喜气,“劳父皇挂怀,儿子虽然还没娶正妻,但后院里也是有母后安排过的一些室妾的。这不,托父皇的福,在去西山之前,伺候儿臣的赵侍妾已然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哦?这还真是天大的喜事!”萧奕有些惊讶,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高兴,“你母后身子不好,这么狠心撇下朕走了。倘若她在天有灵,知道你也已经成有了孩子,定然也是十分高兴的。” 霎时间,众人恭贺的对象又调转了方向。萧景崇举起酒杯接受着这些虚假的恭贺,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实在是讽刺。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萧景睿,却见后者神色自如接过宫人递来的汤盅,顾若清不能饮酒,这宫宴上自然替她准备了别的东西。 上好的瓷盏之中,莲叶粥软糯,散发着荷叶的清香。顾若清破天荒地喝下了小半碗,萧景睿见她喜欢,便低下头问她要不要再来些。顾若清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羞红了脸,连连说不用。 露台之上烛火摇曳,萧长乐坐在那里看着周围的人推杯换盏,彼此交谈。 而萧景崇很久没有被这样簇拥了,酒水喝了一杯又一杯,甚至头脑有些发昏。那就是皇权啊,仅仅是一句话,便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处境。他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了萧奕身上。过几日,再过几日,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就是自己了! “娘娘!” 一声刺耳的尖叫打破了这热闹的场面,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太子的坐席。顾若清惨白着脸,双手捂住小腹,萧景睿慌了神,连忙抱住她,眼睁睁的看着鲜血渗透了她的裙摆。 淑妃不敢置信的站起身,而萧长乐一脸淡然,视线看向坐在上首的萧奕。 萧奕从醉意之中清醒过来,他没想到萧长乐动手如此迅速,险些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看着面前慌乱的场面,厉声呵斥道,“慌什么?快,去请太医来!” 第148章 孩子保不住了 热热闹闹的西山行宫夜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凝重。随着圣驾离开露台,其余宗亲都被劝着回了自己的宫苑,只有萧长乐和皇室中人匆匆忙忙的跟到了琼林苑之中。 “随行的太医还没有来吗?”萧景睿抱着顾若清大步的走在前头,后者苍白着一张小脸,缩在他怀中,身下的襦裙染上暗红的颜色,甚至在行动间滴滴答答的落在了青石板上,让人触目惊心。 “本宫已经派人去叫了,太子,你还是先将太子妃移入内室。”淑妃跟在他们后头,她的脸色同样不好看。这行宫夜宴是她张罗的,倘若今日查出来是因这夜宴上的饮食导致了太子妃流产,那么她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而萧长乐则是不紧不慢的随着萧奕走在后头,看着萧景睿心急如焚地将顾若清抱进内室,互相对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移开了视线。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如此?康禄海,宫宴之上太子妃吃的用的,全部都让太医一一查验。倘若是有人故意为之,此人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凶,当真是胆大妄为!”萧奕坐在椅子上,猛然一拍桌子。萧景明到底是年纪小,心中藏不住事儿,生怕自己的母妃被这件事情连累,看见这情景已然显出了忧虑之色。 今天的事情,一方面是冲着太子妃,另一方面会不会是哪个妃嫔错了主意,要借此机会害自己的母妃呢?萧景明的脑袋瓜飞速的转着,忍不住偷偷地打量在场众人的神情。 萧奕一脸愤慨地坐着,萧长乐一脸冷淡。至于萧景崇,他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但从他手中摇着折扇那轻快的节奏,想必对太子妃流产这事也是乐见其成的。萧景明当然心中清楚,这事情必然不是淑妃做的,可既然不是淑妃,究竟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跳在御前要了太子妃腹中胎儿的性命呢? “陛下,张太医到了。”康禄海引着行色匆匆的张太医走进来,张太医见了萧奕刚想跪地行礼,后者摆了摆手,令他赶紧进去为太子妃瞧一瞧。 第171章 “张太医,快替太子妃瞧瞧,突然流了这么多血,这,这怎么...”向来进退有度的太子殿下,难得显露出几分无措,他跪在床边,紧紧地握着顾若清的手。而顾若清早已因为过度的疼痛有些神志不清,只能发出没有意义的呓语。 张太医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掏出一方丝帕盖在了顾若清的手腕之上。他伸出手,脸色逐渐凝重下来,最终在萧景睿期待和焦急的眼神之中睁开眼,沉重地摇了摇头,“太子殿下,娘娘出了这么多的血,这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西山行宫不比京城,这药材带的不多,臣还是赶紧写药方为娘娘止血排淤。至于药材,则要赶快派人回京城去取。” 听见这话,萧景睿瞬间红了眼睛,他握着顾若清的手,哽咽地点头,“请张太医快快开方,孩子总会再有的,务必要保住太子妃性命!” 他一心牵挂着顾若清的身子,而榻上的顾若清听见孩子保不住这件事情,瞬间陷入了悲痛之中,死死地抓着萧景睿的手,发出一阵悲惨的哭声。在外面的萧奕听见这声音微微抬了头,朝着内室的方向看去,就看见张太医神色沉重地走了出来。 “陛下,太子妃失血过多,这胎儿已然是保不住了。”张太医撩开衣袍,跪在萧奕面前。 “怎么会这个样子?查,给朕查!”萧奕似乎怒不可遏,站起身就要唤禁宫的头领进来,“禁军统领何在?立刻给朕封锁行宫,好端端的,朕的嫡孙居然就这么没了!究竟是谁敢在宫宴之上敢对太子妃动手,这、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陛下!”张太医抬起头,“这太子妃娘娘流产,与所食用的东西怕是没有关系。太子妃娘娘体弱,之前应当是受过寒凉的缘故,阴虚亏空并没有养回来,所以还不到有孕的最佳时间。加之天气炎热,又沿途劳累,这才导致了流产。” “寒凉?”萧奕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相信张太医的话。 倒是一旁的康禄海似乎想起了什么,“太子妃在冬日里为了救文国公家的小姐,寒冬腊月的跳进那池水之中,这事情当时闹的挺大。陛下,或许太子妃就是在那时受了寒凉,伤了身子。” “这事情本王也记得,那钟家的小姐请了多少郎中上门才勉强救回她一条命来。只是,郎中当时也曾断言,钟小姐日后恐怕在子嗣上有些艰难了。”萧景崇摇着折扇,接着康禄海的话。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若他还看不出来这幕后究竟动手的人是谁,那他萧景崇就是个傻子了。 毕竟,连他都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顾若清动手,那么放眼整个大齐,谁还有这个胆子呢?况且此人如此胸有成竹,下了手之后又不怕被查出来,甚至还能安排好张太医演这么一出戏,想来想去,也只有他这位此时看起来怒不可遏的好父皇了! 萧奕沉默片刻,似乎在忖度这话的真实性。但萧景睿已然大步从内室之中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厉声呵斥道,“张太医,孤念你在内宫之中服侍多年,唤你一声太医,可是你这诊的是什么脉?太子妃身子康健,怎么可能?=受了寒凉有孕艰难呢?父皇,依儿臣看,此事定然是有人暗中下手,这才害死了儿臣那可怜的孩儿。父皇,您可不能偏听偏信,这么轻易就被人蒙蔽了!” “太子,注意你的言辞!”萧长乐上前一步,似乎对萧景睿这方寸大乱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转而又冲萧奕说道,“陛下别放在心上,太子和太子妃骤然失子,悲伤过度,不是有心冒犯天颜的。既然张太医如此说,那么这个事情,也只能怪这个孩子命中与太子妃缘分太浅了。” “不可能,不可能!”萧景睿甩袖,似乎觉得在场的人都有可能是做这件事情的凶手,有些神经质的说道,“父皇,倘若您不相信,那儿臣就自己查!” 他睁着红肿的眼睛,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咬牙切齿道,“只要让孤查到,无论那人是谁,孤都要将这人碎尸万段!” 第149章 一劳永逸 “长公主,陛下已然缓过来了,这会儿请您过去说话呢。”康禄海从永辉阁的内室之中走出来,冲站在院中等候的萧长乐行礼。后者虽然依旧是那副冷淡的神情,但听见萧奕无事明显地松了口气。 “有劳康公公了,本宫这就过去。”萧长乐一袭金色华贵的宫装,长长的裙摆在青石板上拖曳而过,腰间的玉玦泠泠相击,带着皇室公主的贵不可言。 推开内室的门,她就见萧奕疲惫地坐在矮榻之上,一只手按着自己的额角。听见声响,萧奕抬起头,沉声说道,“长乐,你来了。” “方才陛下突然晕眩,可把我们都吓了一跳,醒来便好,太子也是昏了头,才口不择言说出那些话的。”萧长乐走过去,亲自为萧奕奉上一盏茶,后者接过茶盏,就随手放到了一旁。 “瞧瞧,就是朕的孩子,这就是大齐的太子,居然因为一个女人失了神志。公然嚷嚷着要让太医陪葬不说,还要在这西山行宫之内发疯,带着禁卫去各宫苑里面搜查,你说这....”萧奕说着说着又心头火起,只觉得眼前一黑。他近来的身体本就不太好,而此刻的肝火大动,更是让他原本就昏沉的脑袋雪上加霜。 “太子也是伤心糊涂了,这是他与太子妃第一个孩子,自然无比重视。更何况,太子有了嫡子,他这储君之位坐得也更稳当。这好好的指望突然没了,换成是谁,都不会好过的。”萧长乐走过去,坐在矮塌的另一边,话说的十分直白,“陛下也算是容忍他了,否则就凭他今日的言行无状顶撞陛下,臣妹非得去请家法出来,好好地教一教这位储君什么叫忠孝礼仪!” 第172章 “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而已,他便扬言要将动手的人碎尸万段。长乐,你说倘若一日太子知道了动手的是朕和你,他会不会也对你我二人亮出刀刃呢?”萧奕的神情隐在阴影之中,“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朕也不想瞒你,初瑶的死,的确是朕一手所为。” “陛下也是没有办法,大齐的江山重于一切。钟初瑶在位一日,钟家就会有不该有的心思,这对江山稳固可是莫大的威胁。陛下忍痛割爱,也是为了大齐。”萧长乐接过话,若此刻她说自己不知情,那就太过于虚假了。钟初瑶的死是谁动的手,又是谁获利,这些年实际上就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既然萧奕主动提起,那么在明面上萧长乐还是要站在萧奕那一头的。 “可是,景睿他不理解啊!这几年,他一直将朕认为是他的杀母仇人,竟浑忘了朕也是他的生身父亲!倘若没有朕,他怎么能够享尽荣华,做这个金尊玉贵的太子?”说到这里,萧奕抬起头,眉间闪现一丝杀机,“或许,是朕太过于仁慈,让初瑶走的太晚了,太子已然长成。是钟家心怀鬼胎,将朕的储君教养成了这个样子!长乐啊,依你看,朕该如何做呢?” 萧长乐陷入沉默,眼神看着前方,似乎是在想如何接话。萧奕见状,也没有为难她,自顾自的开口道,“这个储君之位旁人都坐的,唯独景睿不能再坐了。迟早有一日,这孩子会彻底背弃朕,而那时候再想收拾,可就难了!” “臣妹身为大旗的持鞭人,是陛下的亲妹妹。陛下怎么说,臣妹便怎么做。”萧长乐斟酌着用词,揣摩着萧奕的心思开口道,“陛下倘若觉得太子行事乖张,想要给他一个教训,这倒也不难...” “长乐,朕要做的不是给他一个教训。”萧奕摇了摇头,似乎对萧长乐的回答并不满意。他转过头,盯着萧长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朕不妨把话说的再明白一点,朕要想法子废了景睿,让他永无继位的可能。” 萧长乐似乎被这样直白的回答震惊了片刻,但她到底是个有城府的人,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便调好了自己的表情,“陛下是大齐的主人,谁坐储君的位子,谁继承大齐的江山,自然是陛下说了算。只是,要想将太子拉下马,如今看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机会是要等的,朕自然知道。从前钟家势大之时,朕自然不能轻易动摇景睿的太子之位,可如今是什么光景?文国公早就不是当年的文国公了,就算太子身后站着那么些世家,没有文国公这个领头羊,他们自然就是一盘散沙。长乐,我们要挑准这个机会,一举将太子拉下来,不能再拖了...” 萧奕阴鸷地看着前方,这一年来太子仿佛跟开了窍一样,明里暗里压得萧景崇抬不起头来,甚至钟家顾家有了复起之势,再这么放任下去,恐怕他这把龙椅就得换人了。 “这个机会,似乎眼前就正有一个。”萧长乐偏过头,伸出手。她的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上一笔一画的写下两个字。 “谋逆?”这两个字落在萧奕的眼中,让他瞳孔扩大了一分,他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这样好的机会,这样好的名头,朕怎么一开始没有想到呢?” “陛下嘴上说着忌惮景睿,心里到底是对他存了一丝慈爱的。”萧长乐收回手,接着说道,“太子做这样的事情,在外人眼中看来也是合情合理。只要西山行宫一乱,兵戈相接,臣妹便可借着手中的勤王令,号召京畿的三大营前来救驾。” “这乱自然是假象,无论是禁卫还是三大营,都牢牢地掌握在陛下的手中。陛下只需令他们演一场戏,届时再令太子率领禁卫军杀“敌”。等三大营赶到之时,陛下便说是太子率兵作乱,这事情便立马盖棺定论。就算文国公和那些世家存疑又能如何呢,太子在西山行宫动武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任凭他们巧舌如簧,也是不可能有机会挽回颓势的。” “好!”听了这番话,萧奕的眸中闪出一丝光亮,“这实在是个好法子,长乐,你若是个男儿身,恐怕这皇位可就跟朕没什么关系了。” “皇兄这就折煞我了,这事说来说去,也就是臣妹没有肚量容人,自然做事情便更加果决一些。”萧长乐低了低头,露出乖顺的表情,“等这事情了了,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大齐江山,臣妹也可逍遥自在,再也不必理会这些事了。” 萧奕十分满意她的的自觉,“如此妙的法子,定能够一劳永逸。长乐,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既然朕已然将勤王令交给了你,那么,这出戏便由你来演吧。” 第150章 告密 “陛下,琼林苑那边传来了消息,太子妃已然平安被救了回来,只是太医说...”康禄海跟在萧奕的身后,面露难色。 萧奕走在前方,也听出了他声音中的迟疑,转过头来,“怎么,太医说了什么?是不是太子妃的身子,已然不适合生育了?” “正是这个样子,太子妃娘娘先是落水受了寒凉,这次小产又出了这么多血。张太医说,太子妃日后再想有子嗣,恐怕是难上加难了。”康路海苦着脸,“太子殿下在琼林苑中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是张太医不愿意好好整治,差点提剑要去打杀了他。要不是长公主和淑妃及时赶到,恐怕殿下还不知道要做出些什么事儿来呢!” “这个逆子,简直是糊涂!你瞧瞧他这个样子,哪还有半分储君的仪态?”萧奕沉下脸来,冷哼道,“只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大不了就停妻再娶。康公公,晚点你亲自去告诉他,太子御前失仪,行为不当,令他好好的在琼林苑中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放他出来!” 第173章 “是,奴才过会儿就去宣旨。”康禄海还弯下腰,刚想起身接着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转过头一看,居然是一身华服的立阳长公主。 “老身见过陛下。”立阳长公主微微屈膝,冲萧奕行礼。康禄海连忙走过去,将她搀扶起身, 萧奕现下心情不错,难得和颜悦色问道,“姑姑怎么来了,是在那院子里住着不舒服吗?你是老宗亲了,不妥当的,便尽管去找淑妃就是了。” 立阳长公主顺着康禄海的搀扶起身,轻轻的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凝重,“安排的宫苑自然是极好的,哪能挑出什么错出来?老身今日来,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这事情说来也是老生偶然撞见的,但...” 话说到半截,立阳长公主的眼神从康禄海等一众宫人的身上巡视而过。萧奕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同康禄海使了个眼色,后者便会意地点头,带着所有的宫人退了出去。 “现在没有什么其他人了,姑姑若是有话,尽管说便是了。”萧奕走了几步,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之上,立阳长公主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旁,似乎是在斟酌用词。 “陛下,这次来西山行宫,内阁那边似乎派了一个姓徐的翰林,说是替内阁和陛下传递往来折子,这人陛下可还记得?”立阳长公主看了一眼萧奕的脸色,他显然是对徐正这个人有些印象的,于是便接着开口说道,“负责安排宫苑的奴才怕是不知道老身和慎郡王之间的恩怨,竟然让老身和他比邻而居。本来我想着眼不见为净,可是哪想到深夜里睡不着觉在院子里踱步的时候,正瞅见外面门缝里一个人身着青衣打着灯笼,从我那宫苑门前经过。看他来去匆匆,老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于是便上前查看。这一看才发现,这位徐翰林深夜到访了慎郡王的院子,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虽然老身年纪大了,也不懂朝堂的事情。可是这个徐正可是今科的状元,更是徐睿徐阁老的门生,此人明明在御前侍奉笔墨,却深夜到慎郡王那里去。这事情实在是过于古怪,老身不敢独专,这才过来禀告陛下。” 话说完,立阳长公主眼睁睁地看着萧奕的神情瞬间变得阴鸷了起来。她心中畅快无比,可是面上还是要装作忧虑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事情原本昨儿就应该跟陛下讲的,可是太子妃突然在露台之上出了意外,老身这才拖到这个时候才来禀告陛下。” “除了这些,你还看到了什么?”萧奕冷声问道。 他身为大齐的主人,平生最厌烦的就是皇子与朝中重臣私相授受。太子之所以被他厌恶,除了钟初瑶的死,更是因为文国公与太子有斩不断的联系。而萧景崇呢,从前有皇后可撑腰,还有叶家作为一张底牌,如今好不容易叶楣去了,叶家的家主也跟着做了陪葬,他还以为这个儿子能够安分守己。没想到,萧景崇的手段如此高超,居然搭上了内阁大臣的东风。这份本事,甚至比太子和文国公之间的关系更让他忌惮。 说到底,文国公之所以要挺太子,那是因为姻亲和血缘,可是徐睿同他萧景崇有什么其他的联系呢?徐睿可是内里钦定的首辅,掌握内阁大权。若是他行事偏颇有私,悄悄地站在萧景崇的身后,只怕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大齐的江山就要改朝换新帝了。 “其他的,老身就没有看到了。”立阳长公主知道萧奕生性多疑,定然不会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词,不过好在她也没有打算就凭借几句话便能让萧敬崇定罪。更何况,只是一个翰林笔墨能顶设密码事,还是得将此事与徐阁老扯上关联,这样才能让萧奕真正对萧景崇下杀手。“陛下知道的,安宁的死到底是我的一个心结,但慎郡王毕竟是皇子,老身也不能乱说。其实这事可能也不是什么大事,许是一场误会罢了。毕竟徐正到底年轻,有些岔路也是能够理解的。但至于慎君王与徐阁老是不是有所联系,还得等陛下回了京城细细查问才是。” “姑姑有心了。”萧奕点点头,算是认可了立阳长公主的说法。正如她所说,徐正毕竟是今科状元,被人收买的概率要远远高于徐阁老。他自认为也不是个只凭猜测就胡乱定罪的昏君,可是,就算徐阁老与这事情没有联系,萧景崇私底下联系御前侍奉的翰林笔墨,也是不争的事实了。但事无绝对,萧奕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于是耐着火气说道,“姑姑所说这件事情,的确兹事体大,朕要细细查问才能定罪。只是,在一切盖棺定论之前,姑姑不必多言。要是景崇当真如此糊涂,做了这等荒唐事,朕自然不会轻轻放过。” “是。”立阳长公主连忙点头,她自然知道萧奕的脾气性格的,家丑不能外扬,就算皇子犯了死罪,那也要表面上做的干净利落。但她的目的已然达到,哪里还会乱说呢,自然是乖顺的点头行礼退下了。 第151章 善恶轮回 琼林苑中,气氛凝固,春桃眼睛红肿,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忍了半天又坐在院门前抹着眼泪。一旁的福安端着药过来,见她这个样子,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将端着的药送到春桃面前,轻声道,“春桃姑娘,药熬好了,还是快些给太子妃送进去吧。” 听到他的声音,春桃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站起身来,声音里还带着哭腔,“福公公,消息你已经送到京城去了吗?白姨什么时候过来呢?这西山行宫没什么准备,哪能想到娘娘会突然小产,药材不是缺这个,就是少那个。还得去催一催,让白姨尽快过来照顾娘娘的身子才是。” 第174章 “已然去让人请了,还是钟家的小公子亲自带人去的。一则是为了好好的带些药材回来,另外一方面,这样大的事情还得告诉国公府上一声的。”福安看着春桃这样,他心里也不好受。太子妃有孕,自家殿下是有多么期盼这个孩子,他们这些旁观者心里门清。如今一夕之间,这个孩子竟然没了,实在是让人叹惋。可叹惋有什么用呢,皇家的孩子难养活,就算能生下来夭折的也不在少数,更何况这个孩子还在腹中还没有成型。想到这里,福安又叹了口气。 春桃擦干了眼泪,端着托盘,用手背试了试那药碗的温度,吸着鼻子道,“公公快先去忙吧,淑妃娘娘已然安排了小厨房,专门为太子妃做些补身体的。这行宫不比东宫,人多眼杂,还得是福公公多上心帮忙看两眼呢!” “哎,春桃姑娘放心,快进去吧。”福安点点头,他本就是个做事利落的人,听到这话也连忙转身,朝着小厨房去了。 春桃深吸一口气,推开琼林苑紧闭的房门。屋子里满是药味,顾若清躺在床上,闭目沉睡。而萧景睿则坐在榻边,两眼放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是他的手却紧紧的与顾若清的手交握在一起。 这情状落在春桃的眼中,又让她心酸了几分,她走上前将托盘放到矮几上,端着药碗走到萧景睿的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小厨房的药熬好了。娘娘现在身子弱,还是得唤醒她,让她喝了药再睡才是。” 萧景睿似乎刚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春桃手中的药,伸手接过,“若清才刚睡着呢,你将药给孤便是,过一会儿孤再唤她起来喝。” 春桃欲言又止,刚想说药要趁热喝,可是看了一眼萧景睿眼下的乌青,到底是将话收了回去。她依言冲他行礼,退出了房间。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合上躺在榻上的顾若清睁开眼睛,被萧景睿握在手心里的手不安分的挠了挠他的掌心,换来后者无奈宠溺的笑,“这在榻上躺了两天了,我看你呀,是闲的慌了。” “那是自然,不然换殿下在这里躺上两天试试?”顾若清压低声音,支撑着坐起身。宽大的薄被从她身上滑落,露出微微凸起的小腹,“躺着也就算了,可是近来的吃食着实没有什么滋味,是在给臣妾馋坏了!” 听到如此委屈的话,萧景睿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且再忍上一两日,算算时辰,只怕吴郡郡守的家人已然到了京城了。” “若齐公公快马加鞭,从京城来往西山也不过两个时辰。”顾若清心中盘算了一下,到底还是掩饰不住心里的担忧,“殿下此举,可有万全的把握?不管怎么说,慎郡王手中都是有兵马的。虽然我们已然知道了西山隐藏的大概兵力。但若是这西山行宫的禁卫军不顶用,又或是三大营的驰援来的晚了一些,恐怕...” “战场之上,在兵刃相接之前,没有人能够预料谁败谁胜,落到这事情上也是一样的。”萧景睿捏了捏她的手心,表示安慰。“有长公主在,我们的手里便掌控了西山的禁卫和三大营的调令,所以我们与萧景崇的兵马对上,胜算还是有的。只不过,这关键之处在于,萧景崇什么时候动手?倘若他动得早我们动得迟,那我们便是刀板上的鱼肉,可若是这时间掌握的刚刚好,我们便能够借力打力了。” “话是这样讲,可到底这事情实在是过于冒险。”顾若清伸出手,赌气一般地说,“只恨臣妾不能够上阵杀敌,不然定然要在行宫为殿下杀出一条血路才是。” 听到这话,萧景睿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若清,这事情你已然做过了。答应我,此生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去换我的性命。你怎么知道,倘若你有个什么闪失,我不会追随你而去呢?” “殿下...”顾若清咬着嘴唇,她并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如果不能够有所助益,那她唯一做的便是好好的保护自己,不让自己成为萧景睿的拖累。虽然心中清楚的知道这个道理,可她还是难免的牵挂萧景睿的安危。 “好啦,你尽管放心,孤会保护好自己的安危。”萧景睿知道此刻顾若清的情绪有些难以控制,于是便迅速的移开话题,“淑妃昨日来了一趟,演了那么一出戏,算是做足了样子了。” “这倒是。”顾若清点点头,又想起那个清冷的淑妃娘娘,“立阳长公主当日所掺杂在徐记的云片糕中的寒毒,能够被白姨化为己用。这寒毒日日掺杂在补品之中,借由淑妃娘娘的手送到御前。算算日子,慎郡王再不动手,皇帝恐怕离缠绵病榻也没有多远了。” “淑妃怎么可能不恨皇帝呢?那个孩子是她千辛万苦怀上的,最后却因为皇帝的猜忌只能早早夭折。她的父亲孙大学士为大齐瞻前马后忙碌了一辈子,最后只落得个被迫归田的下场。”萧景睿冷笑,“萧奕这一生都将别人视为工具和棋子,如今只不过反过来了而已。善恶轮回终有报,如今也到了他该偿还的时候了。” 而在西山脚下,美名其曰散心,实则暗中勘探地形的萧景崇却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他看着形色匆匆的齐公公,,面露疑惑,主动迎上前去,温声询问道,“齐公公不是被父皇留在京城,怎么如今来了西山?看公公这个样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齐公公冲他行礼,身后的几个禁卫警惕地看着萧景崇,竟有些剑拔弩张之势。萧景崇看着他们的反应,只觉得古怪,心头无端的升腾起不祥的预感。可这预感还没有落到实处,就见齐公公露出一个笑容,乐呵呵道,“都是些小事,之前陛下交代老奴去做的,如今有了些眉目,这才赶着来西山行宫报个信儿。” 第175章 齐公公这样讲,萧景崇也不好再拦着他,只能让开看着他们沿着山路直奔行宫而去。萧景崇站在原地,还没有新的动作,就只觉得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到了自己的脸颊上。他仰起头,眼见着原本晴朗的天色突然改头换面,灰黑色的乌云远远的从天边袭来,仿佛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第152章 下雨了 永辉阁外,徐正抱着一堆刚从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折子,面容平静地等候传召。方才司礼监的齐公公一袭红色蟒袍匆匆赶到,甚至来不及见礼就与他擦肩而过,先一步迈进了永辉阁里。被一个太监抢先,徐正也没有生气,十分顺从的退后半步让他们经过,自己就站在廊下看着天边的黑云。 “徐大人,这眼瞅着雨水要下来了,您往里面站一些吧,免得弄湿了衣裳。”门外侍立的小太监也瞧见了这忽变的天色,在永辉阁的太监们没有一个不认识徐正的,今科的状元郎,年纪轻轻被徐阁老看中,提拔到内阁做个文书,如今又是御前侍墨,可谓是前途无量。 徐正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点头道歉,“多谢公公了。” “哪里...”小太监满脸堆笑,还想再说两句热乎话,就听见身后的永辉阁中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瓷器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声音。这小太监和徐正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反应,齐公公尖利的声音猛然拔高,划破了寂静的宫苑。 “太医,叫太医!”房门被人拉开,康禄海冲出来,一眼就看见徐正立在外面。他愣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但奈何皇帝似乎当真是不好了,他猛然一抬手,带着小太监拔腿就朝着永辉阁的院门跑。 徐正看着眼前兵荒马乱的一幕,悄悄退到廊下,将怀中的折子放到地上,伸出手将其打乱。他没有朝屋里面看,但他知道,齐公公一定会记得他的。做完这些,他深吸一口气,赶在屋里齐公公发出指令之前,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跟着冲向院门,在禁卫的眼皮子底下跑了出去。 果不其然,他刚出了永辉阁,还没踏上行宫的小径,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徐正知道自己跑不过那些训练有素的禁卫,但是如今这情景,跑不过也得跑。他伸出手将自己的衣摆捏在手中,头也不回的朝着碧涛苑跑。 身穿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闷头扎进碧涛苑门前大片大片的藤花瀑布中,撞开形同虚设的木门,深吸一口气,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喊道,“王爷!私盐的事情败露了,您快离开行宫!” 萧景崇正坐在院子里回忆齐公公的神色,他转过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徐正,有些茫然。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禁卫毫无顾忌地撞开门闯了进来。 “狗东西,谁给你们的胆子,敢闯本王的院子!”萧景崇黑了脸,厉声呵斥。 为首的禁卫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上前一步,狠狠地踢在徐正的膝窝上。后者脸色一白,被迫跪了下去,再抬起头时,脖颈旁已然加上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刃。 “慎郡王,卑职奉陛下的命令办事,自然是可以闯一闯这碧涛苑的。”说话的人是禁卫军副统领,他抬起手,身后的几个禁卫果断推开挡在萧景崇身前的太监们,直奔碧涛苑的屋子开始翻箱倒柜的搜查。 “父皇的命令?”萧景崇脸色铁青,“副统领,你可有父皇的手令?本王可是嫡皇子,你哪来的胆子如此以下犯上?!” “王爷信也好不信也罢,卑职是奉命行事。等搜查完,王爷这碧涛苑里的宫人都要被带出去单独审问,这个徐正也要被收押起来。”副统领压根不打算与萧景崇多话,越来越多的禁卫朝着碧涛苑挪动,看这架势,当真是要把这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本王要见父皇!”萧景崇上前一步,试图以势压人,奈何副统领丝毫不惧,拦在他的面前,不允许他迈出碧涛苑半步。 “王爷还是省省功夫吧,陛下现在没空见您。”副统领看着萧景崇,脸上居然有些怜悯之色,“不过,不见您或许是件好事。” “你!”萧景崇额头青筋暴起,他扬起手,想要推开拦在身前的禁卫。可这只是徒劳无功,唯一的用处就是引来了一个身穿华服的老妇人。 “哎呦,这是怎么了?”立阳长公主面色红润,被婢女扶着立在碧涛苑的门前,脸上带着惊讶,“副统领,是不是弄错了,这可是大齐朝金尊玉贵的嫡皇子!慎郡王天潢贵胄,怎么能容你这么粗鲁呢?” 副统领闻言,先是冲着立阳长公主行礼,接着抬起头道,“卑职只是办事的,风水轮流转啊,谁也说不好是什么光景。” 立阳长公主煞有介事的点头附和,“嗯,这话说得不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殊不知如今这局面,是不是有些人平日里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啊!” 萧景崇看着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咬牙切齿道,“贱人,是你!你跟父皇说了些什么!?” “王爷自己做的事情,难道还要老身告诉你不成?”立阳长公主讶然,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徐正,嘲讽道,“今科状元,御前侍墨,都能投入王爷麾下,这份本事,老身实在是佩服,连陛下听了,都觉得王爷手段高明呢!” “你看见了?”萧景崇反应过来,他盯着立阳长公主的脸,“你一直盯着本王的动静,就是为了抓住本王的把柄,好去跟父皇告状?” 第176章 立阳长公主得意一笑,但萧景崇看着面前这些禁卫军,又自言自语道,“不,不对。只是一个御前侍墨,不可能这么大张旗鼓...” 他的视线移向徐正,这才想起他刚刚冲进院子时喊的那句话,私盐?萧景崇的脸色霎时间白了下来,他与徐正视线相接,发现后者的脸上也是充满了疑惑。 明明在之前,他已经再三让那些人收手了,甚至福州刺史都将东西销毁了,怎么还会被捅到皇帝面前! 看着萧景崇变幻的神色,立阳长公主只觉得解气,“萧景崇,你害死安宁,毁了她的名声,老身怎么可能放过你?你就在这碧涛苑里慢慢等着吧,等你被废为庶人那一日,老身亲自过来送你上路!” 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隼鸟的声音在山间回荡,萧景睿坐在窗边,举起手中的天青色茶盏,细细地看着上面的光泽。 “青如天,明如镜。工匠等待良久的大雨,瓷胚入窑,等待雨过天晴的那一刻,成就雨过天青。” “现在雨开始下了,”他转过头,对顾若清说道,“我也该忙活起来了。” 第153章 中风? 金碧辉煌的永辉阁中,一个看起来行将就木的老人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他怔愣了片刻,反应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哪。 “陛下,您终于醒了!”身穿水蓝色宫装的女子连忙坐到床边握住萧奕的手,淑妃眼眶微红,似乎因为萧奕突然昏倒而方寸大乱,嗔怪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倒下了?您这一倒不要紧,可差点把臣妾吓出个好歹来!” “齐...”萧奕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如同被闷在了喉咙里一样。硬是发不出任何声响。他瞪大了双眼,手不自觉的摸上自己的脖颈,可哪怕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都无法将想说的话完整说出来。萧奕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将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如今,居然落到了身体不听使唤的境地,这样的认知让他慌乱中裹挟着愤怒,脸色涨红,不住得喘着粗气。 “陛下?”淑妃看着眼前这一幕。手足无措了起来,连忙扶住萧奕,想替他顺气。但后者压根不领情,狠狠地一挥手将她的手打开。 淑妃捂着被拍红的手背跪在了床边,床上的萧奕挣扎着坐了起来,伸出手指,指在她的鼻尖,含糊不清道,“长乐...” “陛下是想说,让臣妾将长乐长公主请过来,是吗?”淑妃试探地问道。 见她终于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萧奕胡乱的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淑妃已然站起身朝着屋外走去。她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着康禄海的名字,“康公公,康公公,陛下已然醒了,快去将长乐长公主请过来!” 在屋外的康诺海听见这声音,连忙转过身想将头探进来看一看屋内的情况。可淑妃却像是慌了手脚一般,快步走到他面前,又将他推了出去,“康公公,快去叫太医过来,本宫瞧着陛下那样子,怕是有些不太好,不会是中风了吧?” 虽然她的声音不大,可足够康禄海和屋里床上的萧逸听得一清二楚。康禄海瞪大了双眼,忍不住后退半步,而床上的萧奕听见这话猛然间瞪大眼睛,伸出手拍着自己的胸口,想要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证明自己没有中风。可是这身体仿佛不是他自己一般,越着急越是说不出话来,甚至连呼唤康禄海的名字都做不到。外面的淑妃似乎又低语了几句,康禄海只顾着应声,接着就带人出了永辉阁,去请太医和长乐长公主过来。 做完这一切,淑妃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又转过头去红着眼睛坐到了萧奕的床边。她坐在萧奕的身后,伸出素白的手替萧奕拍着后背,“方才行宫里乱的很,先是永辉阁里您突然倒下,齐公公让太医替您瞧了,只说是怒火攻心,让您卧床便是。好不容易盼着陛下醒过来,谁知竟成了这副样子。” 听到齐公公的名字,萧奕有了反应,他转过头去盯着淑妃,张着嘴用口型问道,齐公公呢? 淑妃仿佛开了窍,瞬间就明白了萧奕的意思,温声道,“齐公公不敢声张,让人唤臣妾过来侍疾,接着安排禁卫军副统领封了慎郡王的碧涛苑。这会子,齐公公正赶过去忙着审问那些人呢,就等着陛下醒来,向陛下说个明白。” 萧奕点点头,脑海中想起齐公公之前对自己说的话,又觉得一股气血上涌,险些让他眼前一黑再次晕过去。淑妃连忙扶住他,“慎郡王这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能把陛下气成这个样子?再怎么说,都是陛下的儿子,做错了事情罚他便是,陛下何必拿自己的身体同自己的儿子置气呢!” “逆子!”萧奕的脸色涨得通红,从嗓子里硬生生的挤出这两个字。不管不顾的炮制白玉散敛财,甚至还串通福州刺史贩卖私盐。如此看来,韦家被翻出贩售私盐的罪名,其幕后黑手就是他这个好儿子!殊不知,还有多少官宦世家上了他的贼船,联起手来要动摇他大齐的根基! 这私盐的网不仅撒在蜀中和闽南,还蔓延到了江浙。这事情被吴郡的郡守发觉,他这个好儿子,居然指使曹家对其和家人痛下杀手。若不是吴郡郡守侥幸逃脱,冒死赶到京城击鼓鸣冤,他还不知道要被萧景崇蒙蔽多久!事关皇室颜面,大理寺的人不知如何处理,只得报到宗人府和司礼监齐公公面前。齐公公听了这事,当即明白这事情的严重程度,细细查问户部之后,便赶着来西山行宫同自己报信。 第177章 这短短的三年时间,大齐的盐税明显逐年递减,而为了掩盖这件事情,萧景崇甚至串通韦正和做了假账,将其他的赋税挪到了盐税这一科,让这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甚至于,这几年报上来的一些天灾人祸都是假的,是地方官员和户部为了掩盖萧景崇的罪名而做的障眼法! 想到这里,萧奕再也忍不住,他红着眼赤红着双目,嘶哑道,“杀了他,杀了他!” 听见这话,淑妃似乎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扶住萧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宽慰道,“陛下别着急,还是等太医过来替您调理好身子,再处理这些事情也不迟。再说了,您的儿子多的是,这一个不成器,还有那么多呢。陛下现在春秋鼎盛,说不准宫里的新人什么时候就有孕诞下皇子了,陛下何愁不能看着他长到而立之年呢?” 萧奕深吸一口气,似乎被淑妃的话宽慰到了。是啊,他不仅萧景崇和萧景睿这两个儿子,没了他们,还有萧景明,甚至还有六皇子。再不济,再不济他未来还会有儿子!一切不顺遂他的人,都不能存活在这世上,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绝对不可以! 永辉阁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萧长乐行色匆匆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太医。她一步走到榻边,还没来得及行礼,萧奕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转过头冷冷地看了淑妃一眼。 淑妃十分乖绝,点了点头便退下了,两个太医则安静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萧奕示意萧长乐摊开手心,然后在她的手心一笔一画着写着什么。萧长乐的表情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十分坚定地点头,“陛下放心,臣妹一定不辱使命,保我大齐百年基业。” 第154章 但凭姑姑吩咐 萧景崇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之中,静静的听着窗外的虫鸣。自从齐公公派人查封了碧涛苑,这宫院里的宫人被悉数拉了出去,只剩他一人被困在这一方小院,连平日吃食都是由那些禁卫们送进来的。但看似身困囹圄的萧景崇却并不慌张,看似被困住的是他,可殊不知此刻整个西山也是他的囊中之物。 所以,他此刻坐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而担忧,而是彻头彻尾的想不清楚私盐这个事情究竟为何会被捅到萧奕面前。事情既然走到这一步,就算萧奕再愤怒,要废他为庶人,萧景崇也是无所谓的。可是,究竟是谁在幕后操控这一切?这人又是如何得知私盐是如何运作?更重要的是,他是从哪里获得的证据呢?就算萧景睿逼供宋迁,甚至安排人将其送到齐公公面前,齐公公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的相信他的一面之词,连夜赶来同萧奕报信。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那个在暗中注视着他,并对他的一举一动掌握的一清二楚的人究竟是谁?这个困惑萦绕在萧景崇的心头,折磨地他几乎一整夜没睡。如果不把这个人揪出来,就算他日他登得了大宝,会不会这个人又继续潜伏在暗处等候着时机,颠覆他的皇位呢? 萧景崇的沉思被推门的声音打断,他转过头去,就看见康禄海和萧长乐走了进来。 “姑姑!”萧景崇站起身,几步走上前。可跟他们身后的禁卫并没有给他靠近萧长乐的机会,十分不客气地挡在他面前,迫使萧景崇停留在原地,与萧长乐拉开距离。 萧景崇被这动作弄得脸色青白交加,有些不甘心,他转过头对萧长乐道,“这是怎么了?只不过一夕之间,侄儿我居然成了阶下囚了!” 萧长乐面容平静看着萧景崇演戏,一旁的康禄海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慎郡王,接旨吧。” 萧景崇连忙撩开衣袍,端端正正的跪在了地上。“儿臣接旨。” “慎郡王萧景崇,目无法纪,扰乱朝纲,炮制私盐,动摇国本,实为不忠不孝之徒!朕心甚哀,念在血缘之亲,废尔为庶人,钦此!” 康禄海的声音回荡在碧涛苑之中,萧景崇瞪大了眼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两侧的暗卫一把按住肩膀,牢牢的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父皇他,怎么可以废我为庶人?” 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萧奕这次居然如此绝情,甚至毫不顾及天家颜面,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写在了圣旨上。这封圣旨一旦昭告于天下,他的名声彻底完了。萧景崇表面挣扎,实则在迅速想着对策。绝对不能让这封圣旨送出西山行宫,,一旦这个消息扩散出去,那之后的谋算可就不好办了。 “景崇。”萧长乐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伸出纤细的手指接过那道圣旨,抚摸着上面的祥云纹,慢条斯理道,“这封圣旨,一旦发到内阁和六部,此事就毫无回旋的余地了。就算日后你能够活着,恐怕这日子倒不如死了干净。” “姑姑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嘲笑侄儿吗?”萧景崇冷笑一声,心头却微微一动。看萧长乐这副样子,似乎是话里有话,或许这件事情会比他想象的有意思一些。 萧长乐看了他一眼,示意两侧的禁卫放开他,“康公公,你带着这些人先退下吧。到底是陛下的儿子,陛下托我带几句话给景崇。” “是。”康禄海连忙点头,挥挥手示意禁卫都跟着他出去。于是霎时间,这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萧长乐和萧景崇两个人。 “姑姑有什么话便直说吧,侄儿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能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萧景崇站起身,略有些狼狈的坐在了椅子上,“总不是父皇还给了我第二个选择,一杯毒酒了此残生,还能换一个身后名吧?” 第178章 “那你可就有些看轻自己了,想要一个身后名,何须拿性命去换呢?”萧长乐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西山行宫有三千六百八十一名禁卫。而三大营就驻守在京畿附近,距离倘若是急行军,抵达行宫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事情。” “姑姑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萧景崇的嗓子有些干涩,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喉结。 “现在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就看景崇你要不要握在手里。”萧长乐看着他,“你的罪行陛下固然心痛,可更让他心痛的,还有咱们那位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萧景崇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反问道,“姑姑不是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吗?如今说的好像要与太子划清界限一样。” “萧景崇,你何必试探我的虚实呢?”萧长乐的面色分毫未变,“顾若清是顾铭的侄女,于情于理,本宫都会护着他。陛下指示想要了太子的性命,可没说要杀了太子妃啊。” “这倒是,姑姑啊,你当真是痴情。”萧景崇唇边勾起一丝微笑,这微笑之后带着无边的恶意和怜悯。这位看似大权在握的长公主殿下,也不过是一个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的可怜人罢了。倘若她知道了顾铭是为何而死,死在谁的手中,还会如此全心全意的为他那位好父皇办事吗?一想到萧长乐在得知真相后,会对此刻的自己有多么的悔恨,萧景崇就觉得实在是有意思。可此刻,他依旧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等候着他这位姑姑的吩咐。 “既然是父皇和姑姑的意思,侄儿照办就是。”萧景崇乖顺地点点头,“父皇准备如何对付我那位好皇兄呢?” “西山行宫的一部分禁卫会乔装打扮,佯装成你手下的人。”萧长乐轻声道,“至于剩下的大半禁卫军,则会被交到太子殿下手上,甚至于这一两日的奏折,都被陛下借着身子不适的由头送到了琼林苑里。” “你只需要带着人,明日夜里在行宫挑起动乱,太子必定会带着禁卫迎战,在三大营驰援到来之后,太子便不再是太子,是实打实的反贼了。而你,不仅能继续保住你慎郡王的尊位,只要日后不再惹是生非,还可以享尽一生的荣华富贵。” 说完这些,萧长乐站起身,金色的宫装在月光之下散发着点点的光彩,那是数百位绣娘用尽平生的手艺,将金线平绣在同色的云锦之上,才造就这一袭的溢彩流光。 萧景崇的视线顺着这裙摆向上,停留在了萧长乐精致的侧脸之上,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但凭姑姑吩咐。” 第155章 万事俱备 西山行宫的一间柴房里,徐正依旧是那一袭青色的官袍,席地而坐。他被关在这里整整一天一夜,门外只留了两三个禁卫看守,想必是觉得他只是个小角色,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因此也没有着重的看管他。徐正侧着头,看着阳光从窗棂之中泄露进来,他心中默默算着时辰,估摸着某人即将到来,看了下四周,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沾了沾地上的尘土,往自己的手臂和脖颈抹了几道。 做完这一切,不多时,萧景崇的声音就在屋外响起,“副统领,既然之前都是误会一场,还不快将房门打开让徐大人出来?” “是,是,卑职之前多有得罪,还望王爷海涵,不要同小的计较。”副统领早没了当日的趾高气扬,点头哈腰地称是,连忙指挥着手下的人将柴房的门推开。徐正被突然涌进来的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半晌才爬起身,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一堆人。 萧景崇看着徐正这副模样,内心有些不屑,到底是个没有经过大场面的书生,居然被这些禁卫为难至此。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两个太监忙走到徐正身边将他扶了出来。 “小徐大人好好的,咱们兄弟可没敢为难他呀。”副统领弯着腰,凑到萧景睿身旁,“到底是王爷受陛下眷顾呢,天家父子闹闹脾气也就过去了。只是现在还不太方便放在明面上讲,出了这院子,卑职可就只当不认识王爷了,先跟王爷告个罪。” “嗯,做你的差事便是,还不到你表衷心的时候。”萧景崇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副统领知情识趣,带着几个禁卫迅速的离开。 “王爷洪福齐天,看来是事情又柳暗花明了。”徐正拱手行礼,“臣还以为要再等上一日,只是不知道陛下为何突然了主意呢?” “是啊,要不要不说徐阁老重视你呢,你之前想的法子,居然与陛下不谋而合。你说,单论这一点,这朝中几个朝臣能够做到如同你这一般?”萧景崇轻笑一声,又摇动了手中的折扇,走到他面前低声说了几句。徐正的表情从平静转为惊讶,最终长舒了一口气。 “这事情,说起来也算是合理,毕竟白玉散和私盐本质上都是为了钱财,但说不好陛下是不是打算拿王爷当一枚棋子,杀了太子,只怕王爷依旧要被废。不过,也倒省了咱们不少麻烦事,无论如何,太子总归是要死的,陛下给王爷递了一把刀子,王爷一定要牢牢的把握住,顺水推舟才是。” “这是当然,另外,最要紧的事,可是落在了你的身上。”萧景崇意味深长的看了徐正一眼,后者心领神会。 “王爷也放心,阁老知道轻重,既然我与王爷的关系被摊到了陛下面前,阁老也不能够独善其身,自然要全心全意为王爷办事。”徐正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上好的宣纸,将这纸摊开送到萧景崇面前。 第179章 萧景崇看着上面的字迹,满意的点了点头,眼神带上了丝狂热,“有了这个东西,我们便万事俱备了。准备着吧,今夜动手。” “殿下,淑妃娘娘来了。”春桃站在门前,敲了敲房门。 下一刻,萧景睿便拉开门,露出那张俊俏的脸。昨日夜里,白文君匆匆忙忙的进了西山行宫,稳住了顾若清的情况,于是萧景睿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今日一看,果真是没有之前那么消沉了。 “请淑妃娘娘进来吧。”萧景睿抬了抬下巴,险些露出脖颈之上的红痕。幸好春桃是没仔细打量他,连忙点点头,应声去请淑妃进来。 “太子殿下躲在这屋里清静,可把本宫和长公主累坏了。”淑妃一进门,便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椅子上。 顾若清亲自为她斟上一杯茶,笑眯眯道,“谁说不是呢,连我也快要闷坏了。” “不过,这忙里偷闲的日子,恐怕维持不了太久了。长公主让我来告诉殿下一声,她已经让禁卫副统领与萧景崇碰上头了。”淑妃端起茶盏,“照那萧景崇的性子,只怕今天夜里就要动手。殿下,可别怪本宫多嘴,本宫这身家性命都在殿下这艘船上了。” “富贵险中求,做局的人也有耐心和毅力。”萧景睿不慌不忙,坐在书案之后将几道批好的折子放到了一旁。“陛下这次也算是做足了功夫了,他也不想想,冷落了孤这么久,突然有一日要将监国大权放在孤的手里,甚至还将整个行宫的禁卫都托付在孤的手上,孤当真不会产生怀疑吗?” “那药,看来本宫下的是重了些。”淑妃颇为认同萧景睿的话语,“太医顺着殿下的意思,告诉陛下他这是中风之后,陛下便性情大变了。连着几日困在床上下不来,人到了愤怒和绝望的时候,总会凭借着直觉做事。” “不让他觉得彻底失控,怎么会铤而走险,一定要除掉孤呢?”萧景睿冷笑一声,“娘娘且记着,切勿让萧景崇迈入永辉阁一步,彻底让他与皇帝没有见面的可能,毕竟孤那个好弟弟还以为他的父皇是装病呢。” “那是自然,长公主也千叮咛万嘱咐,自然不会坏了殿下的事。”淑妃说着,看向顾若清微微凸起的小腹,难得好心的说了一句,“太子妃也要注意身子,不然,还是尽早离了行宫吧。” 听到这话,顾若清摇了摇头,“殿下劝过我好多次了,可是做戏要做足。慎郡王的人必定守在山道附近,如果发现今日我匆匆离了行宫,只怕他那边会起疑心的。” 淑妃点了点头,便不再劝了,“衣服我也带来了,待会娘娘便换上吧。另外,按照殿下的意思,齐公公应该如何处置啊?” “留着他的性命,有他在一日,他便是萧景睿私下敛财养私兵的证据。”萧景睿批完最后一道折子,走到顾若清的身旁,“娘娘且在外面稍候片刻,孤带着若清进去换好衣服,若清便随着娘娘去吧。” 第156章 图穷匕见 “哎,春桃姑娘,我找你们太子妃娘娘,她身体好点了吗?”身穿异族服饰的女子站在琼林苑的门口,笑咪咪地问着一脸警惕的春桃,“先是你们太子妃出了事,紧接着碧涛苑那边又出了好大的动静,禁卫军防得跟什么似的,不许我们出门走动,实在是闷坏了。” “谢公主关心,娘娘身子不适,还未好全,实在是不能见公主。”春桃回答地十分干脆利落,她对这个牧云珠没有什么好脸色,谁知道这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牧云珠没有被她这种冷淡的态度唬到,反而是又上前走了一步,几乎要迈进琼林苑的院门,探着头朝里面打量道,“太子妃娘娘身子不适也不要紧,那太子可在琼林苑吗?” “殿下不在,陛下急招殿下入了永辉阁,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奴婢也不知道,公主还是请回吧!”春桃心中警铃大作,她可没忘记牧云珠在宫宴之上扬言要嫁入东宫的豪言壮语。要不是顾及着她的公主身份,春桃早喊着几个宫女将这人推出去了。 “那行。”牧云珠点点头,似乎要放弃了。 春桃见状松了一口气,心中想着总算把这位瘟神打发走了。谁料牧云珠佯装往后走了几步,却迅速转身,趁着春桃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冲进了琼林苑中。刚入西山行宫的时候,他曾经来过这里,因此也记得顾若清住在哪一间屋子,此刻一进琼林苑,便直直的朝着那边走去。春桃在身后大喊,可她哪能跟得上牧云珠的速度,只能眼睁地的看着这女子十分粗鲁地推开自家娘娘的房门。 “春桃,这是怎么了?”一道温和的女声传来,顾若清穿着一袭白衣,脸色苍白看着这位突然闯进来的女子。微不可察地愣了一瞬,接着便反应过来笑着说道,“是云珠公主啊,是在西山行宫里哪里过得不妥当吗?” 牧云珠笑眯眯地回过头,挑衅似的看了一眼春桃,乐呵呵地说,“哪能呢,这地方挺好玩的,可是再好看的景色,也没有与娘娘聊天来的畅快。所以,这不是正赶上晚膳的时间,来您这琼林苑里蹭顿饭吃嘛?” “好啊,正巧殿下被陛下召去了永辉阁,只怕这晚上不能够回来同本宫一起用膳了。”顾若清点了点头,朝着春桃说道,“既然公主想与本宫一同用膳,那便这么安排吧。春桃,告诉小厨房一声,再多准备一副碗筷。” 春桃瞪大眼睛,只觉得不能理解,可她向来是听顾若清的话的,只能恨恨地跺了跺脚,剜了牧云珠一眼接着便转身离去了。 第180章 永辉阁中,萧奕穿着一袭明黄色的长袍坐在主位之上。为了今日,他甚至让太医行了冒险之法,灌下一副虎狼之药,勉强能让自己完整的说出话来。此刻他看着下方萧景睿一手执着朱笔,一手翻阅奏折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在燃烧时偶尔发出声响,这对大齐朝最尊贵的父子二人,就在这样的沉默之中相处了一个时辰。 “到底是朕老了呀,这么多奏折,以朕现在的精力,看完批完也要用上两三个时辰。而你,精力正盛,只是一个时辰,这些事情已然快要处理完了。”萧奕倚在椅子之上,手中转动着一串玉质的珠串,声音里带着些欣慰,“你母后在时,常常同朕讲,等你大了就要请天下的名师细心地教导你,让你能承继朕的江山。钟家教导你用了十足十的心思,诲信院的师傅们也倾注了毕生的心血,终于替朕教养出了一位如此合格的储君君。” 听到这话,萧景睿的笔停顿了一刻,接着他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笔,冲萧奕弯腰行礼,“儿臣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父皇的恩赐。” “是吗?”萧奕笑了一声,喉咙里发出沉重的喘气声,“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朕多次想要手把手的教导你,都会觉得无从下手。” “儿子顽劣,给父皇添了不少烦恼。”萧景睿继续低着头,声音里却丝毫听不出任何抱歉的意味。 “你还在怪朕,是不是?”萧奕眯起眼睛打量着他这个儿子,“因为你母后的事,这么多年你都耿耿于怀。朕时常会怀疑,等你羽翼剑锋长大成人那一日,会不会在钟家和顾家的簇拥之下,将朕从这把椅子之上赶下去。” 萧景睿一动不动,甚至于连个连头都没有抬起,似乎代表着默认。 萧奕长叹一口气,“景睿,我不怪你。钟家是你的外家,你的外祖父亲自教导你,他的想法自然会左右你的想法,过去的事情谁是谁非,朕都不想再多做解释了。只是有一点,景睿,朕没有几个儿子,而你,就算是朕再不想承认,你都是朕的儿子们之中最为出色最像朕的那一个,这江山无论如何都将会是你的。等你登上这个位置,就会知道,过多的人掣肘你,是一种莫大的威胁。” “过往的助益,在登临皇位之后便成了威胁。父皇,虽然狡兔死走狗烹是躲不开的规律,可是,母后对您用情至深,为何不能...”萧景睿抬起头,眼眶已然泛红,他张了张嘴好像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一声巨响打断。 “陛下不好了,慎郡王带着一队不知道哪来的人马,怕是反了!”康禄海慌慌张张的撞开门,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这会子行宫里已然乱起来了,陛下,您还是快些走吧!” “这个逆子!”萧奕瞪大眼睛,猛然地一拍桌子,“朕为何要走?他这是不自量力!景睿,你带着禁卫统领速速前去镇压,且放手一战,三大营就驻守在不远的地方,朕倒是要看这个逆子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康禄海苦着脸,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当然知道萧奕将禁卫的兵权放在太子手中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是,慎郡王这次的动静绝不是那一小支禁卫军伪装成的乱军能够掀起的,可是碍于萧景睿在场,他也不能将这话明着说出来,只能目光闪烁,冲着萧奕使眼色。 萧奕当然没有看懂,甚至觉得康禄海演得有些夸张。 一旁的萧景睿见状轻笑一声,整理好衣袍站起身,冲主位上的萧奕说道,“康公公,你不方便的话,那孤来替你解释吧。父皇,您交到慎郡王手上的那点子禁卫军,在他豢养的私兵面前,实在是不够看呐!” 第157章 不忠不孝 “你!”萧奕涨红了脸,只觉得脑中气血上涌,过度的震惊之下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萧景睿看见他这副样子,嘲讽一笑,“父皇,有训斥我的功夫,您还是留点力气骂慎郡王吧,他可是自小就被您捧在手心上的好儿子。” 萧奕气得浑身直哆嗦,他扶着桌案站起身,沙哑着声音吼道,“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 “我不忠不孝?父皇,不忠不孝的究竟是谁?”萧景睿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抬脚朝着萧奕走过去。后者被他身上凌厉的气质所震慑,竟然不自觉地身子摇晃了一瞬。康禄海还跪在地上,整个人一动不动,像是空气一般,拼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想干什么,朕是天下之主,你不能杀朕!”萧奕强撑着抬起头,厉声呵斥。可他现在就是一只纸糊的老虎,色厉内荏,在做徒劳无功的挣扎。 “杀你,我为何要杀你?”萧景睿走到他面前,这是六年来父子二人离得最近的一次。萧景睿将头探到萧奕的面前,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萧奕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只能任由萧景睿将他拎起,狠狠地按在了桌案之上。“萧奕,你到底是不是人?母后究竟做错了什么,她将一切都给了你,爱情、家族,只要能为你所用的,她全部都不管不顾捧到了你的面前。而你呢,你是怎么对待她的?你踩在钟顾两家的血肉和尸骨之上,爬上了现在这个位置,功成名就之后,却对他们刀剑相向!” “母后死时,她还怀着你的亲生骨肉,你怎么能下得去手,你简直就是个畜生!” 萧景睿双目赤红,几乎要将这些年来积攒在心底的仇恨悉数发泄出来,他死死地摁着萧奕,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第181章 “外祖父是三朝元老啊,为了母后,为了你机关算尽,殚精竭虑,用整个一等国公府为你铺路,最后却只能落得个被迫离京的下场。” “顾家军是我大齐的脊梁,西北边境一战,无数将士不是堂堂正正地死在战场上,只是因为你的疑心,你就要让这么多人埋葬在黄沙之中!萧奕,你一路走来,究竟对得起谁?!” 被按在桌案上的萧奕猛然瞪大了眼睛,顾家军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萧景睿是从何得知的呢?更关键的是,倘若萧景睿知道,那是不是意味着... “是啊。”萧景睿看着萧奕的反应,屈尊降贵地低下头与他平视,一字一句地说道,“萧奕,你自诩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那么现在由你来猜猜看,姑姑她究竟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呢?” “你们,合起伙来骗朕!”萧奕怒火中烧,他这半生都将别人视作棋子和玩物,没有想到居然有一日会被萧景睿和萧长乐背叛,反过来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巨大的愤怒和怨恨席卷他全身,他不住得喘着粗气,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拼命的挣扎了起来。 “骗?先皇是怎么死的,你骗了姑姑这么多年,何曾有过愧疚呢?”萧景睿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直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萧奕瘫软在龙椅之上,挣扎着向后仰,将自己的身体靠在了椅背上,对萧景睿怒目而视。 “况且,真正欺骗你的,可不是我和姑姑。”萧景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点怜悯,“萧景崇先是炮制白玉散,然后又是贩卖私盐,所图为何?原本应该流向国库的银子,如海般流向了慎郡王府,难道是为了图个乐子吗?那些银子的数目如此庞大,就算皇后和慎郡王奢靡,也不可能将其悉数用尽。那么,这些银子是用来干嘛的呢?父皇,倘若我是你,在发现白玉散时,就该料到,萧景崇是不是有了狼子野心,胆敢豢养私兵了。” “嗬,你们,没有一个好东西!”萧奕觉得眼前发黑,不甘心地吼着,“康禄海,齐公公,传朕的旨意,召禁卫军将这两个逆子给朕拿下!” 地上的康禄海哪敢动弹,只希望自己没有耳朵,一个劲儿地将头低下。 “没有人再传你的旨意了,父皇,省省心吧。”萧景睿转过身,看了他一眼。“这西山行宫的禁卫掌握在姑姑手中,但是在慎郡王的兵马面前,恐怕也抵挡不了多久。再过上一会儿,您就能够亲眼看见慎郡王披坚执锐地闯入这里,逼着您写下退位诏书的模样了。” “你就不怕死吗?”萧奕喘着粗气,掩饰着心中的恐惧。可是,他不相信,如果萧景崇闯了进来,萧景睿能够全身而退。皇后的死,萧景睿和文国公府是出了大力的,有这么一桩血海深仇在,萧景崇焉能放过萧景睿呢? “怕,当然怕。”萧景睿轻笑,“就算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一定要好好活着。” “杀了他,朕可以为你写下退位诏书。精锐,你要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有许多不得已的事情。朕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大齐的江山,倘若有一日你登上了这个位子,你会与朕做一样的选择!”生死关头,萧奕猛然冷静下来,慎郡王反得实在突然,可是倘若西山行宫的禁卫集结起来迎敌,能够坚持到三大营的援军到来,那他就还有活命的机会。但前提是,萧景睿和萧长乐愿意保住他的性命。 “我是要杀了他,可不是现在。萧奕,你也无需多费口舌来,你的那套歪理只是为了掩饰你罪行的借口而已。”萧景睿一步一步的走向房门,伸出手将两扇木门彻底拉开。外面的惨叫声骤然传到了萧逸的耳中,他瘫在椅子上,看着远处气势冲天的火光。 “看来,慎郡王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要快了许多。”萧景睿打量着远处的情景,转过头来低声道,“动手吧。” 萧奕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道黑影突然出现了在了自己面前,紧接着嘴巴被人粗暴地撬开,一股冰凉的液体毫不留情地灌入了他的喉中。 下一刻,一种尖锐的声音响彻在西山行宫,绚烂的烟火冲天而起,萧奕顾不得自己被人灌了什么,只觉得心中升腾起了一丝希望。那是勤王令,诏令三大营前来西山行宫救驾。 不管萧景睿和萧长乐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他们不是与萧景崇站在一处,他就有活下去的希望。萧奕这么想着,却突然发现一股寒意顺着自己的四肢百骸涌动,手脚逐渐僵硬了起来。 破空之声猛然袭来,萧奕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羽箭直直地飞来,钉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之上。 萧景崇放下手中的弓箭,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迈过了永辉阁主屋的门槛。 “看来,儿子这动静闹得大了些,都把父皇吓着了。” 第158章 选一个吧 “父皇,您好像很惊讶,怎么了,面前这一切不是父皇想要的吗?”萧景崇笑眯眯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堆身强力壮的士兵。在无数张面孔之中,萧奕甚至认出了几个曹家的子弟。这个认知让他更为愤怒,可是,愤怒现在是他最没有用的东西,震慑不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萧景崇转过头,好像才刚刚看见萧景睿一般,心情极佳地冲他打着招呼,“皇兄竟然在此,怎么,没有听父皇的旨意,率领禁卫军与我这个叛军缠斗?” “你知道,父皇给你准备了什么样的大礼吗?”萧景崇露出一个顽劣的笑容,“一顶谋逆的帽子,甚至为了让你入局,都让你执起朱笔处理国事了。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只为了演这么一出戏,这拳拳父爱实在是让我羡慕。” 第182章 “你何须羡慕这个呢?倘若你真的想要谋逆的罪名,现在不是已经有了吗?”萧景睿冷笑出声,他早在萧景崇迈进永辉阁之前,就退到了永辉阁主屋的左侧。此刻,原本隐藏在暗中的暗卫们早已挺身而出,挡在了他的面前。 “就你手上这点人,如何挡得住我的兵马呢?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萧景崇嘲弄道,“不过,皇兄你也不必如此戒备,我是不会杀你的。我不但不会杀你,还会留着你的性命,让你眼睁睁的看着我登上帝位,谋逆这个罪名我可担不起,必须得有一个人来替我担着,你说是吗?” 萧景睿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萧景崇也不再同他多言,勤王令已经发出,他现在至多只有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想到这里,他转过头,“徐正,将诏书拿出来吧。” 身穿青色官袍的年轻人应声而出,他走到萧奕面前,在书案两旁打量了起来。他毕竟是御前侍墨,什么东西放在什么位置,心中大概有数。萧奕向来是个不愿意放权之人,玉玺这次是带在身旁的。果然,徐正翻找了片刻,就在萧奕身侧的一个多宝格子之上,捧了一个十分精致的黑木匣子下来。厚重的匣子被他打开,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大齐国玺静静地躺在其中。徐正看了萧奕一眼,当着他的面,将这国玺请了出来。 “父皇,你我父子一场,我也不想为难你。倘若你亲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着国玺盖在禅位诏书之上,儿子也愿意为你颐养天年。”萧景崇看着萧奕,觉得心中无比畅快,“这个很简单,只要父皇愿意,你我二人就还是相亲相爱的父子。” 徐正闻言,将这国玺递到了萧奕的手旁。在萧奕无比期待的目光之中,萧逸一动不动,只是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看来,父皇是不愿意认我这个儿子了?”萧景崇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他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夺过徐正手中的国玺,狠狠地盖在了诏书之上,“既然父皇不愿意,儿臣只好自己来了。” 鲜红的印章盖在了诏书的末尾,徐正伸出手拿过这张纸,将其小心的裱在了明黄色的绫锦上。做完这一切,他便带着这份足以震动大齐江山的圣旨退到了一旁。 “逆子,逆子!”萧奕徒劳无功地睁着双目,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两个字挤出来。 萧景崇凑到他面前,挑眉道,“之前长公主说您是装病,怎么今日一见,儿臣倒是觉得父皇像是真病了似的?” 他伸出手,想要理一理萧奕的衣襟,余光却陡然瞥见萧奕袖中的一抹寒光。萧景崇下意识地一把抓住萧奕的手腕,一把精致的匕首从他的袖中掉落。萧景崇差点笑出声,将这把匕首捡起来握在手中。“我的好父皇,您不会就打算拿这个小玩意儿来阻挡儿臣的上万大军吧?” 萧奕看着他,自己也有些迷茫,这把匕首是什么时候被放在自己的手上的?可他并没有机会思考多久,埋伏在全身的寒意骤然发力,袭向他的心脏。萧奕只觉得一股热流涌向喉间,整个人突然前倾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站在他面前的萧景崇躲闪不及,被这些血了个正着。 “父皇...”萧景崇怔愣片刻,看着吐血之后昏死过去的萧奕,猛然间反应过来,转过头看向萧景睿,“是你,你给父皇下了毒!” 萧景睿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明明是被你气得吐了血,怎么能怪在我的身上?” “萧景睿,我奉劝你现在对我还是客气一点比较好。”萧景崇转过头,拿过徐正手中卷好的圣旨,在胸前得意洋洋道,“这圣旨一旦发出去,我可就是大齐的新帝了。无论是你,还是钟家顾家,所有人的生死都掌握在我的手中!” 他拿着圣旨,发出猖狂的笑声,原本还算俊朗的脸沾了血迹,显得整个人有些扭曲。但这份得意并没有维持多久,远处突然传来惨叫声,还伴随着硝烟的气息。萧景崇的笑声戛然而止,连忙转头看向门外。只见守在院门外的士兵慌慌张张退进永辉阁的院落中,逼迫他们后退的,是身穿铜色甲胄的禁卫军在前,后方则是手中握着火铳的神机营。 “神机营?”徐正不可置信的出声,惊慌道,“他们怎么会动作这么快?王爷,是三大营的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慌什么?”萧景崇冷着脸,他心中一样惊疑不定,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露怯。更何况,他的手中除了圣旨,还有一张底牌。 “牧云珠!”萧景崇提高声音,身穿异族服饰的女子出现在永辉阁门前,她的肩膀上还扛着一个瘦弱的身影。牧云珠将这女子从肩上放下来,露出这人苍白的脸。 “太子妃!”守在萧景睿身前的一个暗卫忍不住惊呼,眼前的女子不是顾若清又是谁?这一刻,被暗卫护在身后的萧景睿也跟着变了脸色。 看见他这反应,萧景崇冷笑一声,“皇兄,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你的面前。这第一个,便是你走出这永辉阁,到三大营的兵马和长公主面前,扛下这谋逆的罪过,并且亲口承认父皇传位于我。而这第2个...” 牧云珠从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上了顾若清白净的脖颈。 “第二条路,就是你与你的太子妃现在就得好好地说一声永别了。” 第159章 请长公主跪下接旨 “萧景崇,孤劝你别太过于天真老。是你带着人马大闹西山行宫,强行逼宫让父皇禅位于你,就算孤走出去包揽了罪名,又有谁会相信你呢?”萧景睿一声冷笑,目光却紧紧地盯在顾若清的身上。 第183章 萧景崇露出一个无所谓地笑容,“圣旨在我的手上,更何况,只怕皇兄还不知道吧?徐阁老也是我的人!只要皇兄替我挡了这个灾,我保证太子妃会安然无恙,怎么样,这笔交易,皇兄觉得划不划算?不过,太子妃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若皇兄不在意,那我便让云珠公主替你杀了这个累赘吧。” 牧云珠眼神冰冷,手中的匕首贴近顾若清的肌肤,锋利的刀刃划出一条血线。 “别动她!”萧景睿上前一步,却被身前的暗卫死死拦住。 “殿下,别过去!”为首的人正是萧唤,他跪在萧景睿身前,挡住他的去路。 牧云珠则露出了一个带着戏谑的笑容,她看了萧景崇一眼,手中匕首翻转,下一刻,顾若清的脖子上便又多了一道血线。 这一幕看得萧景崇心痛至极,他眼眶微红,冲着萧景崇怒吼道,“萧景崇,孤让你别动她!” “看皇兄这副样子,是要选第一条路了?”萧景崇挑眉,抬起手指住了牧云珠的动作,“这样最好,那我们双方就皆大欢喜。皇兄是个聪明人,应当不会在这上面耍花样。毕竟,太子妃这细皮嫩肉的,再划上几道,恐怕就性命不保。” “孤当然会说到做到,萧景崇,孤要你拿性命起誓。只要孤替你认下罪名,太子妃便能平安无恙地回到镇国公府。”萧景睿昂着头,死死的盯着萧景崇的脸。 “这是自然,我为难一个娇弱的妇人做什么呢?”萧景崇一摊手,顾若清的死活他并不在意,重要的是萧景睿要按照他的心意做事,“皇兄,你就别磨磨蹭蹭的了,门外的三大营还虎视眈眈呢。再这么对峙下去,我的人马又要损失不少。去吧,你亲自到永辉阁的院门前,让长乐长公主和三大营的人住手。” “不过,我还是得再提醒皇兄一句,不要试图耍什么花样,除非你真的打算舍弃你这个太子妃。”萧景崇露出一个恶劣的笑意。盯着萧景睿,一步一步走到永辉阁的门前。东宫的几个暗卫护在他的身侧,萧景崇眯了眯眼睛,又出声道,“等一下!” 萧景睿止住脚步,转过头冷冷地盯着他。 “皇兄,你身旁的几个暗卫就留在这里吧。一个被制服的乱臣贼子,身前怎么可能还有人护持着呢?”萧景崇伸出手,指了指萧唤等人。几个东宫的暗卫互相对视一眼,看见萧景睿沉默的点头,便依言退到一旁。萧唤则顺势站到了牧云珠的身侧,似乎十分关注太子妃的情况。 “行了,去吧。”萧景崇满意的点头,目送着萧景睿踏出了永辉阁的门槛。 在院落中的士兵依次后退,为萧景睿让出一条道路。身穿玄色太子常服的男子脊背挺直,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一步一步走出了永辉阁的院门。 门外的神机营霎时间停止了动作,萧长乐站在禁卫军身后,看着自己这个侄儿,抬起下巴轻声道,“怎么里面待了这么久,本宫还差点以为你走不出这永辉阁了。” “有姑姑带着神机营的人在外面吓唬着,孤怎么可能走不出来呢?”萧景睿轻笑一声,身后的叛军见状不对,想要上前一步抓住萧景睿的肩膀。萧长乐身边的神机营又不是个摆设,果断扣下扳机,迫使那些叛军连连后退。 永辉阁主屋之中的萧景崇听见这声响,猛然抬头朝着院门的方向看去。只见萧景睿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抬起下巴对他挑衅一笑。 “牧云珠,杀了她!”萧景崇气急,抽出身旁的刀刃,甚至不想等牧云珠动手,就要朝着顾若清砍去。 牧云珠后退半步,一旁的萧唤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而双目紧闭的“顾若清”猛然睁开眼,利落地一个翻身,接过暗卫丢过来的长剑,利落的甩了一个剑花。 “你...”萧景崇一愣,意识到自己是被人耍了。他猛的抬头看向牧云珠,不敢置信,“你是太子的人?!” “是啊,我都在宫宴上扬言要嫁给太子殿下了,是王爷自己巴巴地找上门来,要与我合作的。”牧云珠笑眯眯的,解下缠在腰间的鞭子,“可惜呢,王爷晚了一步。” “你这个贱人!”萧景崇怒不可遏,抬起手就要攻向牧云珠。 身后的徐正一把拉住他,低声劝道,“王爷别冲动,我们手上有圣旨。这可是盖了国印的,陛下现在已然中毒昏死过去,能不能醒来还是个未知数。只要圣旨在手,就算长乐长公主站队太子,她也不能将你怎么样啊。更何况,京城中还有徐阁老盯着,我们还没有输!” 听到徐正这话,萧景崇发昏的头脑冷静了下来,他放下手中的刀刃,看着另一只手上拿着的圣旨,“你说的对,这上面写的可是本王的名字,盖了国玺的,他们必须得认!” “兄弟们,有圣旨在手,本王就是名正言顺的大齐新帝!”萧景崇将圣旨高高举起,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今日诸位为我奋血浴血奋战,明日你们便是我大齐的功臣!” 这番话一说完,叛军果然振奋了些精神。总有些人是不怕死的,况且他们跟着萧景崇走上这条谋逆的道路,本来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于是一时之间,叛军纷纷又紧握刀刃,同萧长乐的人马对峙了起来。 “走吧,我们去告诉长公主,让她接旨吧。”萧景崇抬起下巴,拿着圣旨,走向门外。徐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与牧云珠和萧唤等人擦肩而过。萧唤心中松了口气,对这个提不动刀的书生有些刮目相看。虽然他们这些人做足了拼死搏杀的准备,但在这个关头,徐正这番话保下了他们和牧云珠的性命。 第184章 萧景崇举着圣旨,穿过叛军,来到了永辉阁的院门前。西山行宫之内原本到处作乱的叛军,已然被不断赶来三大莹和禁卫军强行镇压,萧景崇压抑着心中的恐惧和激动,与萧长乐和萧景睿遥遥对峙。 “父皇有旨,请长公主跪下接旨!” 第160章 新的开始(正文完结) 夜风凛冽,紧张的氛围在所有人的心头弥漫。萧长乐沉默片刻,上前一步,“慎郡王,陛下现在在何处?” “父皇自然在里面。”萧景崇的脸上带着痛心疾首的表情,抬起头指向萧景睿道,“太子殿下狼子野心,刚才在我进入永辉阁之前,居然对父皇痛下杀手。现下父皇中毒,生死不知,姑姑为何还护着这个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萧景睿冷笑一声,“萧景崇,你在说谎话之前,不妨动动脑子。看看你周围这些人马,难道这叛军也是孤的人?是孤带着叛军闯入行宫的吗?” “父皇中毒是不争的事实,长公主若是不信,待会进入永辉阁中让太医仔细查验便是了。”萧景崇不欲同他多做纠缠,这些私兵是他带来的,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拿出这道圣旨,逼着萧长乐认下他继位的事情。这 “既然慎郡王手中有圣旨,那便请慎郡王宣读吧。”说话的是神机营的统领,他是圣上亲封的二品将军,此刻前来驰援,自然也并不是唯萧长乐马首是瞻的。如果这圣旨当真是让萧景崇继位为帝,他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萧长乐点了点头,似乎默许了这件事。看她这副神情,萧景崇脸上的笑意蓦然扩大,他将圣旨丢给徐正,抬起下巴,“徐大人,你是御前侍墨,这封圣旨便交由你来宣读吧。” “是。”徐正接过圣旨,将明黄色的绫绢展开,慎之又慎地开始宣读上面的内容。 “请诸位,跪地接旨!”一袭青衣的年轻人高声唱喏,在场所有的人依言跪了下去,静静地等待着最终的宣诏。 “朕在位二十余载,夙兴夜寐,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大齐太祖皇帝子孙,现今俱各安全,朕身后尔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皇太子萧景睿,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朝中文武,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 徐正清朗的声音在永辉阁上空回荡,萧景崇不可置信的抬头,站起身一把抓过这道圣旨,“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道诏书是他早就与徐阁老说好的,由徐阁老执笔,借徐正之手送到了西山行宫。这诏书之前他还亲自看过一眼,上面明明是呵斥萧景睿不忠不孝,将帝位禅于他萧景崇的,怎么如今到了宣召的时候居然变成了这个内容呢!萧景崇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看着上面的字迹,想要找出些破绽。可是这字迹分明就是徐睿的笔迹,上面鲜红色的国印还是方才他自己按上去的,此刻再说这封圣旨有假,压根不会有人再相信他。 神机营的统领站起身,看向身后的叛军,厉声呵斥,“圣旨已下,尔等叛军,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震慑人心的火铳重新对准了叛军,虽然还有少数人护在萧景崇的身旁,可是大部分人都被这变故搞得头脑发昏,顺从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这不可能!”萧景崇伸出手,想要将这圣旨撕碎。神机营统领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损毁如此重要的东西,果断抬起手中的火铳,伴着硝烟和一声巨响。萧景崇手中明黄色的圣旨滚落在地,他弓着腰跪在地上,捂着残缺的手掌不断地发出惨叫。 在叛军堆里的康陆海看见这情景,知道慎郡王大势已去,身有残缺的皇子,此生不可能登上帝位。神机营的统领敢对萧景崇下此狠手,便是已然认下了这道圣旨,甚至明晃晃地站到了萧景睿那边。康禄海悄悄地退到主屋内,视线看向倒在龙椅之上的萧奕,知道自己的主子再也不会有睁开眼睛的机会了。 被后世之人称为西山动乱的闹剧,以慎郡王被擒,天启帝崩逝作为结尾。皇太子萧景睿秉雷霆之势返回京城,镇压朝野的非议与骚乱,在文国公和镇国公两家的鼎力支持之下登上了皇位。而这些自然是后话了,此刻的萧景睿看着乱糟糟的西山行宫和面前堆积如山的折子,终于疲惫地长舒一口气。 “做的不错。”萧长乐坐在他的对面,颇有闲情逸致的伸出手摸了摸顾若清的肚子,“这一招借力打力实在是精彩,倘若帝王心术也能编纂成一本书册,恐怕你萧景睿的大名要传唱不衰了。” “什么帝王心术,不过是铤而走险。”萧景睿一声苦笑,萧奕一死,那些朝臣和世家的小动作频频不断,这几日他正为此焦头烂额呢,“这局棋,我手中只有顾家军这一张筹码,既要面临皇帝手中的禁卫军和三大营,又要面临萧景崇的上万私兵,一个不小心咱们可就命悬一线了。” “别自谦了。”萧长乐白了他一眼,“你明明怕死的很,先借着西山闹鬼一事让季同带着顾家军在西山山脉中勘探地形做好埋伏,接着让我将勤王令弄到手。甚至于,你还利用私盐这张底牌,逼着萧景崇在你想要的时机出手。他怎么可能知道,他被困在碧涛苑那一日,三大营之中的神机营,就已经被我用勤王令提前召集了过来,混进了禁卫军之中。” “神机营手中的火铳威力巨大,能够以一当十。他们的人数极少,所以来的时候也没有引起萧景崇那些耳目的注意。如此,才能够配合顾家军和禁卫军,迅速地压制那些叛军。季同看直了眼,吵嚷着要找殿下将顾家军编入神机营呢。”顾若清笑着接话,“那日我躲在长公主的宫殿中,钟沅这小子也陪在我身旁,看见了火铳,连最喜欢的剑也不要了,死活要让天机阁的师傅们替他做一把出来。” 第185章 “你现在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了,那日我走之前,是谁担忧的差点动了胎气?”长公主也没放过顾若清,笑着打趣,“凭你家夫君这个手段,你还担忧他什么?” “姑姑,我还在这儿呢,你说坏话就不能够挑个我不在的时候?”萧景睿无奈的放下笔,“你瞧瞧,福州、幽州、宿州刺史接连下马,我正愁没人手干活,姑姑要是得闲,干脆出了京城走一走,到这些地方替我看着些。” 萧长乐听见这话,诧异地挑眉,“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可是个公主,怎么能干政?” “公主怎么了?凭姑姑的心智,还怕接不下这些地方的事情吗?”萧景睿说得十分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依我看,姑姑不妨先去江浙转一转吧!” 顾若清赞同地点头,伸出手按在萧长乐的手背上,“此间事情已了,过往的恩怨都该放下了。姑姑也劳累了这么久,就出去走走吧,扬州就很不错。只不过有一点,到了年节需得赶回京城,我腹中的这个孩子还等着姑姑给他起名字呢!” “昇。”萧长乐沉默一刻,便笑着开口,“名字你们夫妻二人自己想便是,表字里面就带个昇字吧。” “日出东方,便是新的开始了。”萧长乐侧过头,看着窗外的万里碧空。 萧景睿和顾若清对视一眼,忍不住露出笑意来,异口同声道,“是啊,新的开始了。” 第161章 番外:心之所向 徐正再次见到徐睿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秋天了。 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徐首辅,坐在空荡荡的府邸之中,看着自己耗尽半生心血打下来的家业与辉煌如同这秋天的落叶,在无情的秋风之中打了一个旋儿便消失不见了。 他曾经想过很多次与徐正再次相见的情景,可是新帝登基,刚一回到京城,便以雷霆之势处理了不少世家和朝臣。一时间朝野震荡,有人拍手叫好,有人黯然离场,所有的恩怨与争夺随着夏日的结束彻底偃旗息鼓,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刚刚登基的这位新帝究竟有着怎样的手腕与魄力。自从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去跟新帝叫板,而辅佐新帝登基的朝臣们,则成了经常炙手可热的红人。在众多世家子弟之中,徐正以一席布衣的出身格外的惹人注目。 就是这样如此风头无两当朝新贵,当他再次出现在徐睿的府上的时候,依旧穿着当年的青衣。身后一个仆从也无。 “老爷,徐大人来了。”说话的是跟随了徐睿许多年的老仆,徐睿被革了官职收押在天牢里一月有余,出来之时已然成了白身,田产房宅悉数没收。新帝念在他为朝廷汗马功劳多年,特许他告老还乡。但树倒胡孙散。徐府里的所有奴仆被悉数遣散,只剩下这个老仆人随着徐睿南下。 听见老仆的禀告,徐睿半睁开眼朝着房门外看去,只见青年恭顺地立在院落之中,一如两人初次相见。 “我还以为,徐大人不会再见我了。”徐睿自嘲一笑,他站起身来跨出房门。老仆忧心地看着他,生怕自己的主人要受一个后生欺凌。 徐正看了徐睿一眼,不卑不亢的行了个晚辈礼,“既然晚辈叫过您一声恩师,这份情谊无论身外之物怎么变换,都是不可更改的。” “倘若你刚回京城之时来见我,我必然要将你打出门去。”徐睿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花白的胡子,“可在大牢中待了一个多月,我突然就被放了出来,徐正,是你为我求的情?” “求情算不上,毕竟您要进那牢狱里走这么一遭,也有我的一份缘由。”徐正说的十分坦然,他没有因为自己和徐睿的身份而感到尴尬,毕竟双方立场不同,有些事情不能单纯以对错来去分辨,“如今这机遇,也是您替自己争取来的。当日先皇离京前往西山避暑,齐公公前往西山送信的时候,国公爷亲自带人封了您的府邸。可是,那封出自于您之手的圣旨,倘若您不愿意,就算国公爷将刀架在您的脖子上,也是没用的。” “大理寺门前,吴郡郡守击鼓鸣冤,那个时候,我就料到慎郡王大势已去,又何必在挣扎?”徐睿抬头看向天空,“日后,你不必再说是我的学生了,我也不是你的老师。以你我这样的身份,何须在纠结于过去的虚无之中呢?从明日起,我便是云游四海的闲散老翁,而你则是炙手可热的朝廷重臣。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徐正沉默片刻,他似乎对徐睿这反应早有预料,伸出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招那老仆过来,将这荷包放到了他的手中。“拿着吧,路途遥远,总得带些银两傍身。或是游历名山大川,或是安居桃爷田园。徐老,若是有一日回到了故乡江南,置办个小院儿,在院子里种下些海棠花吧。” “浮生半载,大梦一场。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徐睿沉吟一声,并未拒绝许正的好意。那老仆知道自家主人的心意,便捧着这沉甸甸的荷包离开了。 “徐老,当心韦家。” 徐正后退一步,冲面前这位老者行了晚辈礼,接着便转身离去。 徐睿看着他的背影,也没有再出声说些什么。他知道,韦家虽然子弟死伤过半,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总有残余的韦家子弟依旧记得,那日在牢狱之中自己的兄弟姐妹是如何惨死的。只怕他带着这老仆踏上京城的官道那一刻,韦家那些人便会闻风而动了。 第186章 可是,就算清晰地知道这件事,徐睿也并没有觉得恐慌。世间因果循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倘若他活着到江南,或许会真的种下一株海棠。如果没有,那又如何呢?自己这一生所求之物,到头来全是一场空。来也空空,去也空空,岂不正好? “送出去了?”徐府门前立着一辆马车,徐正走出门来,就见钟若云撩开车马车的帘子,露出半张小脸,正满含担忧的看着他,“我还以为你要在里面待上些时候,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可是徐老他....” “没什么,本来也没有什么话要讲。”徐正摇了摇头,示意钟若云不必担心。 “那就好,快些上来吧。”钟若云伸出一只白净的手,徐正的唇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接着便伸出手握住钟若云的手,钻进了马车之中。 “眼看着就要到中秋了,娘娘的肚子也越发的大了,没那些精力去操持家宴的事情,过几日还要照母亲和我入宫去帮忙呢。”钟若云坐在马车之中,絮絮叨叨地说着,“听娘娘说,长公主在西北也寄了信来,说是中秋要往那玉门关去一趟。” “放在以前,玉门关是个凶险的地方,可如今,娘娘在那儿选定了地方做互市。季同又在那镇守着,还带去了不少神机营的好手,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徐正拍了拍钟若云的手,“今晨早朝,原东宫禁卫统领萧唤封了个二品将军,听说圣上原本要封他做禁宫统领,可谁曾想,他自请驻守玉门关去了。” “可是因为那匈奴公主?”钟若云听了这话,瞪大眼睛,“如此大好的前程,他就这么放弃了?” “我倒是能理解几分,究竟哪一个是他想要的前程,谁又能说得准呢?”徐正眼含笑意,看着钟若云,话里有话,“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钟若云的脸颊上飞来两片可疑的绯红,佯装镇定,“快些赶车吧,祖父亲酿的好酒,如今也要为你取出来。若是错过了今日的宴请,恐怕你以后连我家的门都进不来了。” “那我便翻墙进。”徐正靠在车壁之上,理直气壮,“飞天之术也行,遁地之能也好,纵天难地险,我总是要朝着自己的心之所向,飞奔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