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只想专心学习》 第1章 忆往昔 街道上只有这一家大排档还开着。店里已经没有几个人，深秋的天气夜凉，食客们早早地回了家。 这种时候还在吃夜宵的，总是两种极端的人，一种是家太大单纯想玩儿的人，一种是无家可归失意的人。 罗冰摇摇头，又给易阳倒了一杯啤酒。 易阳眼眶赤红：“兄弟，我真的没想到，今天竟然是你帮我解了围。” 罗冰推了推眼镜，不在意地笑笑：“大家都是初中同学，举手之劳，何必说这么多呢。” 听到罗冰的话，易阳苦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冰凉的啤酒灌入食道的时候，他的思绪从混乱变成更加混乱。 罗冰，西装革履，身上都是易阳看不懂的奢侈品牌，气质温文尔雅，谈吐自然大方，俨然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 而易阳，蓬头垢面，身上有修理汽车必然沾上的黑色机油，他觉得自己身上散发着被社会废弃的工业废气味。 下午，因为总部要派高管过来视察工作，于是易阳所在的4s店上下忙碌，打扫卫生。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形式主义”，结果被早就看他不爽的主管听到，拎住了把柄，一顿叱责，越说将问题越加拔高，一副要将他如何的架势。 如果换做以前，易阳肯定一扳手甩在对方的脸上了。但生活早已经磨平了他的棱角，只是沉默低头，任由主管斥骂。 屈辱，但无奈。 这时候，那位高管却到了。 没想到的是，这位让分店总经理恨不得跪舔的年轻高管，竟然是易阳的初中同学，罗冰。 罗冰帮易阳解了围，同时像那位主管骂他一般，将分店一众人员骂了个遍。 那主管，低着头像狗一样，事后跟易阳道歉，点头哈腰。 易阳的心头有报复的快感，但这快感是别人给的。之后便是深深的惆怅。 晚饭时间，易阳要留罗冰一起吃饭。 他本没觉得罗冰这样的人物会赏脸跟他一起吃饭，但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痛快答应下来。 “老同学好久不见了，聚聚也好。” 此时，易阳放下了酒杯，有些腼腆地问：“兄弟，我记得你初三毕业后……” 罗冰笑着说：“初三毕业就去省城读高中，再后来就出国留学了。” “哦，那可真是太厉害了……去外国，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 “也没什么厉害的，国外并不比国内好。对了，你呢，这些年在干什么？” 易阳苦笑一声：“我嘛，你知道我的，初中不懂事，整天打架斗殴，也没学到什么文化。初三毕业，勉强交高价进了县城高中，但一年多不到就被开除了，混了几年社会，干过火锅店服务员，ktv服务生，网吧网管……但都不是事，后来一个亲戚开修理厂，我去跟着学了几年汽修技术，混口饭吃……” 罗冰说：“哦，怎么到我们集团的？” “那个亲戚的厂子出了点问题，好像是法律问题，要和一个车主打官司，厂子开不下去了，我就被介绍到这里来，当一个外聘的修理工。呵呵，世界真小，没想到离开了小县城，在省城我们也能再会。” 罗冰一时沉默，看上去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易阳笑笑：“罗哥，你呢？” 罗冰摇摇头：“你可别叫我哥。我这些年倒是挺单纯的，就是读书，读书，读完了回国，找工作，然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易阳眼中憧憬：“读书啊，如果当初我也能好好读书，就好了。” 罗冰笑了笑，端起酒杯。 两人碰了一下。 易阳又问：“兄弟，你结婚了吗？” “还没。我打算再晚几年。” 易阳哈哈一笑：“是，你年轻多金，美女多多，是该玩几年。” 罗冰哑然一笑：“是晚，不是玩。” 说到玩，勾起了易阳许多乱七八糟的思绪，最终只是惆怅一叹。 罗冰又问：“你呢？结婚了吗？” 易阳苦笑：“上个月刚分手。” “分手了？” “是啊。” “我猜，一定是你把人家甩了吧。”罗冰半开玩笑地说。 易阳勉强撑起微笑：“嘿，你还当我是初中那个易阳吗？现在能有女生看得上我就不错了。是我被甩了，她劈腿了……” 说到这里，易阳一时语塞，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这一次喝完，不知道是喝的太急还是其他原因，他的眼睛更红了。 “她初三就跟了我，我没想到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是抵不过现实。” 罗冰一时沉默。 “唉，不能怪她。我确实给不了她幸福。不过……” 易阳的眼角已经噙着泪水。 “她明明跟那个家伙已经在一起一年多了，却一直没有告诉我，这才是最让我心痛的。” 屈辱。 罗冰出言安慰：“下一个更好。” 易阳抬起头，眼神已经迷离起来：“兄弟，见笑了，这种事情不该跟你说的。咱们好久不见，该聊聊以前的事。” 罗冰轻轻一叹，“说实话，我对你的印象一直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嗯，那种特立独行的同学。现在，你真的成熟了。” 易阳苦笑：“兄弟，你也别把我说得那么高大上，其实就是一个混混被现实教做人了，还什么成熟啊。读书好啊，因为读书，你这样的人跟我这样的渣滓就没有了交集，我们就成了一个世界下的两个世界的人。” “别这么说……” 罗冰随后沉默不语，他觉得自己的高情商在这种情况下已经发挥不了作用。 酒喝到最后，老板把所有桌子收拾好，端了一个凳子出来，点燃一支烟静静地看着两人。 夜，已经深了。 大排档只剩下他们两个。 易阳说：“兄弟，谢谢你今天肯赏脸出来吃饭。时间不早了，我们撤吧。” 罗冰点点头，对老板招招手：“老板，结账。” 易阳连忙起身，但酒劲上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还是抢在前面：“我来！” 罗冰说：“别和我抢，我来买单。” 易阳一把将罗冰的手按住，“兄弟，我知道你经济实力强，但这顿必须我来。” 罗冰说：“以后还有机会。” 易阳摇摇头：“兄弟，你别骗自己了，我们哪里还有机会。” 罗冰笑笑：“怎么没有？比如同学聚会，而且我要在这边待一段时间，机会有的是。” 这时，老板不耐烦地说：“你们到底谁付钱？” 易阳掏出一把钱，同时按住罗冰正在扫码的手机，忽然转过头，借着酒劲说了一句话，顿时让罗冰心头五味杂陈。 “兄弟，就当是我给当年的自己赎罪，给当年的你道歉了！” 罗冰身体一滞。他的思绪还是回到了当年。那时候，易阳作为校霸一样的人物，臭名昭著，没少干霸凌他的事情。 这些回忆，罗冰自己已经不在意了，但易阳却记得牢牢的。 尤其今天发生的事情，让这段回忆再度钻出来，一遍又一遍地用羞耻感抽打他的自尊心。 就在罗冰失神的片刻，易阳已经把钱付了。 夜，更静了。 两人分开，罗冰打车，易阳为了省钱，送走了罗冰后，准备走回去。 两人去的方向不同，人生也朝着各自的方向更远了。 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怎样回到了破旧的合租屋。易阳忍不住吐了一地，也无力打扫，倒在床上便睡。 他的思绪，回到了初一刚刚结束的那天。 那天，生活还没有完全失去光明。 第2章 又少年 易阳是被一阵闹铃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随后茫然起身。 抬头。 是三合板的天花板，吊着一个不算明亮的灯。而视野四周，墙壁上贴着艾弗森的海报，一把破吉他放在角落，书包和篮球随意放在桌角。 桌子上，乱七八糟，有游戏王的卡片，葬爱贴纸。 易阳沉默了一阵，轻声低语一句：“还没醒。” 然后，他倒头又睡。 最终，还是被叫醒了。 易阳再次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愣了愣，一瞬间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奶……奶奶？” 一位慈祥的老奶奶站在床边，温柔地说：“阳阳啊，今天是暑假的第一天，我们去乡下找二叔吧。他们家要杀猪，我们去热闹热闹。” 这个场景，是多么的记忆犹新。 罗冰不由得想起了许多许多年前，初一刚刚结束，第二天是暑假。于是顽劣的他，在黑网吧上了一个通宵后，回到房间睡觉。 奶奶也是如此喊他起床。 但他十分暴躁地将奶奶大骂一顿，继续睡。 他那时没有看到，奶奶默默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独自去了。她打算去老二那里多拿一点猪肉回来，给孙子做他爱吃的红烧肉。 但奶奶年纪大了，独自一人去乡下，腿脚不好的她在路上被一辆汽车撞了。 于是，易阳失去了最后一个无条件对他好的亲人。 有人如果有一个顽劣的青春期，往往就有一个不幸福的家庭。 易阳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一场车祸死了，母亲没两年也改嫁到了外省，不知音讯。 所以，易阳的叛逆比许多人都来得早。 易阳跟着年迈的奶奶一起长大，没有母爱也没有父爱的他，终于在那个夏天失去了生命最后一丝暖阳。 随后，就是在黑暗中无限堕落。 如今，易阳再次看到奶奶那慈祥的目光，先是沉默，随后眼睛越来越红，最后一把抱住奶奶。 痛哭起来。 奶奶一脸茫然，等易阳哭了一会儿，才摸摸易阳的头：“怎么了阳阳？” 易阳抬起头，破涕为笑：“没什么，我，我就是高兴。” 奶奶笑得脚上皱纹都开了：“高兴就好，起床吧。” 易阳点点头，他刚刚在床边坐好，想了想又抱了抱奶奶。 他害怕，下一秒就醒过来。如果是梦，也想多和奶奶待一会儿。 奶奶也一脸祥和的浅笑，虽然不明白孙子今天为什么和往日不一样，但她也十分享受此时的宁静时光。 于是画面开始变得温馨：老奶奶，少年，相拥，房间外风铃叮咚叮咚，接着屋外蝉声响起来。 时间，也慢下来。 过了好久，易阳才从奶奶怀里钻出来，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奶奶……对不起……对不起！” 他越说，越来越语无伦次，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啜泣。 奶奶吓了一跳，连忙拍着易阳的后背：“阳阳是不是闯什么祸了？不怕不怕，奶奶在，奶奶在！” 易阳只是摇头，不断摇头。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天气逐渐燥热起来。 一个小时后，终于还是起床了。 …… 站在汽车站里等班车时，易阳还是难以置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分明是真的重生了。 易阳抬头看了看玻璃门，上面照映着自己的模样：长长的头发遮住眼睛，脸色苍白，气质有些阴翳，身材瘦削。他努力让自己撑起一个微笑，但看上去却无比病态。 以许多年后的眼光来看，真是想揍眼前这个家伙一顿。 易阳微微一叹，低语：“气质果然不是一下子能调整过来的。” 易阳又伸出手臂，皮肤光滑。他伸手触摸了一下手臂上几个位置，又摸了摸额头，缓缓舒了口气。 那几个位置，将来会留下几块跟别人打架后的疤，尤其额头上那一块，是他高一辍学时留下的，那次是一个混混用砖头一角拍的，差点要了他的命，还葬送了他读书的机会。 是被开除了。 奶奶在身旁，轻轻攥了攥易阳的手，笑着说：“阳阳啊，今天奶奶也不知道为什么，叫你起床之前总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总觉得是最后一次叫你起床了，但叫醒了你，那感觉又消失了。” 易阳鼻子一酸，说：“奶奶，您别胡说，我会一直陪着您的。以前我不懂事，现在开始，我再也不会惹您生气了。” 奶奶眨了眨眼，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慢吞吞地摸了摸孙子的脑袋：“阳阳已经比我高了，再过两年奶奶就摸不到阳阳的头咯。” 易阳再一次去看那块玻璃。 玻璃里的他，已经有一米七左右的身高。他将来能长到一米八。这个年代的孩子，尤其是小县城里，普遍个子不高，他的个子在班上总是最高的那一批。 这也为他打架提供了基础。 就在发呆的时间，县城的中巴班车到了。 这是一趟去往邻县的班车，要经过二叔所在的乡镇，他们可以花很少的钱搭上车，沿途下就行了。 只是，他们这样的顺风搭乘的旅客，是没有座位的。 易阳搀扶着奶奶上车，左望右望，看不到座位。 大家都很冷漠地看着窗外，并没有人愿意给奶奶让个座位。 易阳想到曾经有一次也是他和奶奶一起乘车，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座位，但奶奶没坐，他抢着坐了。 一想到这里，易阳就无比难过。 易阳说：“奶奶，你靠着我。” 奶奶又笑起来。她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易阳一句暖心的话就能让她高兴好久。 “没事，奶奶不累。” “易阳？” 就在这时，易阳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易阳回头，看到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 女生戴着一个眼镜，绑着马尾。看上去文静，五官乖巧。 易阳愣了愣，这个女生跟他是同年级的，但他半天没有回忆起这个女生的名字。 “你也要去隔壁县城吗？” 再一次听到女生的声音，易阳反应过来：“啊，不是，我们半途就下，去燕子乡。” 女生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你让你奶奶坐这里吧。” 易阳迟疑了一下，如果是他自己的话，肯定会拒绝了。但一想到奶奶，他还是点点头：“谢谢你。” 然后，搀扶着奶奶过来。 听到易阳的那声“谢谢你”，女生竟然露出一起诧异的表情，随后浅笑一声：“没事，不客气。” 奶奶有些腼腆地摇头：“不用了，不用了，奶奶不累，让你的同学坐。” 女生甜甜地笑起来：“没事，奶奶您坐！” 最后，在易阳和那个女生的合力劝说下，奶奶坐下。 这时，汽车发动了。 第3章 修车算什么 易阳站在奶奶边上，女生就站在他跟前。 女生似乎有些害怕易阳的样子，给易阳的奶奶让了座位后，便不再说话了。 易阳的心思也不在车上，于是两人都沉默着。 只是，女生还是会有意无意地看易阳几眼。 不只是他，车上还有两三个差不多大的小女孩也在偷偷看易阳。 他能注意到这些目光，脸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她们，大约关注的是那遮住眼睛的发型吧。 毕竟这个时代，少年们最流行的就是这种要死不活的发型。 但易阳只觉得这个发型带来的是羞耻。 这时，汽车忽然咔哧咔哧响了几下，随后猛然一个前探，停住了。 车上的人受到惯性影响，纷纷惊呼一声，向前跌去。 易阳慌忙扶住奶奶，一手又抓住扶手，而那个女生则一下子抓住了易阳，才没有摔倒。 一阵混乱后，大家发现发动机，没了声音。 车上的人纷纷抱怨：“怎么回事啊！搞什么！” 司机皱了皱眉头，踩弄两下油门，又拨弄拨弄档位，无奈地转过头来：“车出故障了。大家先休息一下，我下车看看。” 车上再度抱怨声四起。 而司机已经提着工具箱下去了。 那个女生红着脸说：“对……对不起。” 刚才为了防止自己跌倒，女生将易阳抱得很紧。 但易阳对此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他只是关切地看奶奶：“奶奶，您没事吧？” 奶奶摇摇头：“没事没事，奶奶没事。” 看到这一幕，女生脸上表情奇异，欲言又止。 易阳这才回过头对女生说：“没关系。” 女生腼腆地笑笑，小声说了一句：“易阳同学，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易阳不在意地摇摇头。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其他同学心目中是什么样的样子：和老师顶嘴，欺负别的同学，逃课、打架，总之，一切跟好学生有关的事情，就跟他无关。 或许，自己在她们心头还带着点神秘。 想了想，易阳说：“不好意思，虽然有些不太礼貌，但还是想问一下，你叫什么来着？” 女生顿时表情一呆，眨眨眼：“呃，我叫宁枝馨。” 易阳点点头。他想起来这个女生，似乎成绩挺不错的，但平时为人低调，也从未出任过班委，所以他对她印象不深。 又过了这么多年，当然把她的脸和名字对不上号了。 但易阳对这个名字很熟悉，因为他记得经常能在年级光荣榜的前面看到这个名字。 易阳想了想，说：“下学期开始，我想好好学习，如果请教你一些问题，希望你能指教！” 宁枝馨再次一怔，“哦……啊？好！” 易阳笑起来：“谢谢。” 这时，司机的声音从车窗外传进来：“妈的，到底什么原因？” 车上的人纷纷下了车。 易阳对奶奶说：“奶奶，您在这儿休息，我下去看看。” 奶奶犹豫一下，点点头：“好，注意安全。” 下车。 此时班车的后盖已经被打开，露出复杂的汽车零部件。乘客们没人能看得出故障原因，但还是围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纷纷发表意见。 “是不是没有油了？” “不是吧，大车不是加水的吗？我记得有一次看到一辆大汽车在路边加水。” “笨啊，哪儿有加水能跑的车？你以为是蒸汽机？那是拿来给刹车降温的，而且这是中巴客车，又不是卡车，加什么水。” 大家对汽车故障的原因，大多只能停留在有没有油上面。 有人问司机：“到底什么情况啊？” 司机有些不耐烦：“我是开车的，又不是修车的，我怎么知道？” “呵！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冲？” 驾驶员和乘客吵了两句嘴，被分开了。 天气炎热，大家的汗水渗出来。机油的气味令人更加烦躁，蝉鸣变成了令人厌恶的噪音。 于是，焦虑地情绪开始蔓延，抱怨声四起。 “啊呀，怎么办？我还有事，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啊！” “你们客运公司的能不能想想办法？” “电话已经打了，维修人员还在路上。你们要是等不及了，就自己打个车走吧！” 路上，一辆接着一辆的车子来来往往。有人当真上车拿了行李下来，站在路边对来往车辆招手。 还有的，大声说：“退钱！退钱！” 易阳盯着汽车的发动机看了一阵，忽然说：“应该是积碳过多导致的故障。” 大家把目光都转向易阳，看到他只是个少年，又纷纷把头扭回去了。 宁枝馨惊讶地看了一眼易阳：“你知道？” 易阳没有说话，凑到发动机前面，仔细观察，一边说：“但是呢，积碳的原因也有很多种，比如汽油中有许多水分，燃油品种差，气门座圈密封不良等等。” 司机瞪着易阳：“小孩子别往这儿凑。” 易阳此时已经发现了故障原因。说实话，这种型号的车子在他手上修过的次数没有几十次，也有十几次了，过来过去故障原因也就那么几个，猜都能猜到。 “我能修，把工具给我。”易阳说。 司机皱着眉：“别胡闹，一边儿去。” 这时有乘客起哄：“要不让这孩子试试？” 司机瞪了一眼乘客：“修坏了你赔？” 此时天气燥热，大家的情绪早就已经烦躁到了极点，一听到司机的话，更是来气。一个五大三粗的光头大叔，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链子，满脸横肉，哼了一声：“我赔！把工具箱给他！” 司机看到那个光头大叔，顿时气势弱了三分：“这……” 易阳摇摇头，伸手去拨弄两下发动机，脸上逐渐露出笑容：“原来是这个原因。” 司机将信将疑：“你真的能修？” 易阳微微一笑，从工具箱里取了扳手，开始工作。 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向易阳。 司机犹豫了一下，没有再阻止。 很快，大家都被易阳熟练的动作给惊呆了。 至少，看上去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这孩子是蓝翔的？ 过了一会儿，易阳将螺丝拧回原原位，又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才盖上后盖，把扳手丢回工具箱。 “好了。” 易阳拍拍手，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顿时意识到不对劲，一看手上，已经一团黑色机油。 额头也黑了。 这时有一位阿姨送来湿纸巾：“孩子，擦擦吧。” 易阳笑笑，“谢谢。” 那光头大叔拍拍易阳的肩膀：“小伙子，不错！” 司机犹豫了一下，从人群中钻了出去。 不一会儿，发动机响起了轰鸣。 大家都笑了起来。这时一朵云彩遮住了烈日，清风徐来，大家觉得心情也舒缓了不少。 再度启程。 车上，奶奶已经睡着了。 宁枝馨在旁边赞叹不已：“你真厉害，你以前修过车？” 易阳摇摇头：“修车算什么厉害？要能造车才算厉害。而想要造车，要多读书才行！” 宁枝馨眨眨眼，看易阳的眼神越发迷惑。 第4章 哥哥不正弟弟歪 易阳和奶奶在半途下车了。 燕子乡，水沟村。 这个乡镇其实挺不错的，因为就在公路边上，乡镇下辖几个村子，也都在公路边。 便利的交通，使得他二叔所在的村子人民生活还是过得去。 一般来说，杀猪是在冬天才干的事情。但二叔家这头猪是前年冬天买的，已经长了一岁半，很肥很大了。 得宰。 总之，是一件喜庆热闹的事情。 杀猪是明天的事，但准备工作是今天就要做的。 乡村生活和城市大不一样的一点在于，你做什么都需要邻里帮衬。无论是红白喜事，还是突发情况，整个村子每家每户都有人过来帮忙，大家热热闹闹地做同一件事。 人情味很浓。 此时，二叔家的院坝里的男人们忙着搭帐篷，从村上搬来办酒席用的公共桌椅，在水渠边上搭建临时用的灶，女人们则忙着洗菜，洗碗。 好不热闹。 农村就是这样，杀一头猪，要宴请所有来帮忙的人。 然后，易阳就见到了二叔，易三。 易三是易阳父亲的亲弟弟，也是唯一的亲弟弟。 他和易阳的父亲不同，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话少，性格就像那耕地用的犁，再坚硬的土地也能给钻开，也只往土里钻。 易阳觉得他并不很喜欢自己这个亲侄儿。 易三看到母亲来了，恭恭敬敬地把母亲带进屋子里休息，才随意对易阳说：“闲着的话，看看哪里忙就去帮一下吧。” 然后，易三就去忙明天杀猪的事情去了。 易阳点点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但这里的事情要么就是他干不动的体力活，要么就是他干不了的技术活，总之，转了一圈也没有可以干的事情。 于是，易阳只能闲下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比他矮上许多的少年喊他：“哥！” 易阳转过头看去，这个少年跟易三长相七分相似，几乎就是跟易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是易阳的堂弟，易川，今年不过九岁。 看到这副画面，易阳心头忍不住泛起了复杂的情绪。 除了奶奶，易川他们一家就是自己最亲最近的亲人了，奶奶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是易三一家照顾着他。但他上一辈子不懂事，又伤害了他们一家人，最后弄得自己真正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他初三时跟易三大吵一架，离家出走，最后是易三一家人打着电筒满世界地找到他。 找到易阳时，易三执拗的脸庞上也挂着泪，而易阳却觉得是自己的胜利。之后的他更加变本加厉。 还带坏了易川。 失神间，易川小心翼翼地把易阳拉到一旁，然后摸出两根香烟：“哥！你上次说我是胆小鬼，这次我不怂了，那天隔壁王叔家儿子结婚，我从酒席桌上偷来的。” 易阳一时呆住了。 他记忆，似乎，大概是有这么一件事，他唆使过小小的易川偷香烟。 此时，易川一脸兴奋地望着易阳，是在等对方的夸奖。 易阳左望右望，见没有人注意到这儿，才接过易川的香烟，问：“你抽了没有？” 易川说：“还没有，你还没有教我。” 易阳上一辈子早早就学会了抽烟。但这一辈子，他不准备抽烟了，而且…… 易阳点点头，然后当着易川面，将两根香烟揉成了渣滓。 易川呆呆地看着堂哥。 易阳摸摸堂弟的脑袋：“不要抽烟，堂哥不抽了，你也不要抽。将来都不要抽！” 易川张张嘴，一脸迷惑，分明上次易阳哥哥还不是这么说的，但还是点点头：“哦。” 易川很喜欢易阳。 虽然，易川总是听到爸爸和妈妈在说易阳不好。尤其是妈妈，她总说：“那兔崽子总有一天要把小川给带坏！我今天就把这话撂这儿了！” 因为这事，易川的爸爸和妈妈没少吵架。有一回易川的妈妈生气时口不择言：“你们家的种就是这样！没一个好东西！” 然后，被易三打了一巴掌。 这吓坏了易川。 但是，易川还是很喜欢易阳。 因为，易阳有酷酷的发型，而且他小学时曾是学校里的“大哥”，学校里流传着堂哥的传说。 因为有易阳这样一个堂哥，易川从来没有被欺负过。他永远都记得，去年被班上一个个子高的孩子推搡，被正巧来小学打篮球的易阳看到了，上去就是一个飞踢，把那个孩子暴揍了一顿。 有这样一个堂哥，易川觉得自己走在哪里，都能昂首挺胸。 也确实是这样的。易川有一个很厉害的堂哥这件事开始在小学生中广为流传，此后易川连打个乒乓球，都能享受优先权。 他每次跟别的同学产生矛盾，就会说：“你信不信我让我堂哥揍死你？” 对方立马就怂了。 也有不信邪的，说：“你有堂哥算什么？我还有表哥呢！” 然后，堂哥和对方的表哥约架，最后是堂哥赢了。 于是，真的没有人敢不怵易川了。 这样的堂哥，怎能不爱？ 想了想，易川又神秘兮兮地对易阳说：“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易阳有一种不祥预感，问：“什么东西？” 易川拉着易阳往后院走。 然后，在一团推起来的秸秆中，易川翻出了一个用报纸包起来的长条物品。 易川把那样东西交给易阳：“哥，就是这个，给！” 易阳疑惑地打开报纸，差点昏了过去。 赫然是一把锋利的杀猪刀。 易川手背在后面，一脸得意地望着易阳。 这时，易阳听到里屋有人在喊：“你们谁看到杀猪刀了？” 易阳表情复杂，摸摸易川的脑袋：“这个不能玩。我们得把它还回去。” 易川连忙说：“不是玩……这个是武器，你上次不是说了吗，小孩子打架才摔跤，大人打架都是动刀的。” 易川不由得表情复杂。这个混乱的时代，小县城的治安糟糕。这些年每年都总是发生某个孩子捅死另一个孩子的事。 自己，竟然就是参与者。 易阳摇摇头，他知道对易川的教导要从现在抓起了。 从价值观开始。 上一辈子，易阳没有起一个好的示范作用，反而让弟弟也走上一条不归之路。虽然易川没有惹出大祸，但也是早早地辍学去了新东方学烹饪，后来在一次实习中不慎被油烫伤了半只手臂。 这一次，易阳不愿再让遗憾重演。 哥哥不正，弟弟歪！ 第5章 见鬼了 易阳带着堂弟，悄悄地把刀放在了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溜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到有人又在喊：“刀不是在这儿吗？” “咦？我刚才明明找了这里。” “嗨，肯定是你走神了。我也遇到过这种情况，眼前的东西也能看漏。” “大约是吧，忙昏头了。” 易阳放心下来，这件事便成了一件很快就被忘记的小插曲了。 易阳把易川拉到一旁，问他：“弟弟，你作业写完了吗？” 易川一怔，摇摇头：“阳哥儿，暑假才几天呢，我都没开始写。” 小学比初中要早几天放假。 易川也在县城读书。 易川他们家因为有易三这样勤劳的顶梁柱，条件还算过得去。在易三夫妇的能力范围内，他们当然更加愿意把儿子送到学习环境更好的县城去读书。 易川被寄养在一个老师家中，每月五百元，生活费另算。 这年头监管不严，小县城的老师，常常会接寄养学生、补习班这样的业务来赚取外快。 易阳说：“我们两个这会儿也没有别的事，干脆我辅导你写作业吧。” 顿时，易川目瞪口呆。 易阳敲了堂弟脑袋一下：“这是什么表情？” 易川表情别扭，拖长了音：“哥……做作业啊？我……我……” 看上去，极度不愿意。 易阳想了想：“你知道人生最酷的事情是什么吗？” 易川认真思考了一下：“嗯……泡妞？” 易阳表情复杂地看了易川一眼，这话真不是他教的。 “嗯……不全对。” 易三最听易阳的话了，抬头望着他：“那哥，你和我说说呗。” 易阳点点头，说：“你知道飞机吗？” 易川点点头：“嗯。” “想坐吗？” 易川想到上次班上学到一篇课文，讲的是海洋。于是老师问有没有哪位同学看过海？ 一个四眼仔站起来，得意地说：“我看过，在飞机上。” 那一瞬间，那个四眼仔成了班上最酷的人，所有人都用羡慕的目光看他。这个时代，又是这种小县城，大多数人既没有坐过飞机，也没有看过海，更别说别说坐在飞机上看海了。 四眼仔越发得意洋洋。 易川也十分羡慕，于是把那个四眼仔揍了一顿。 想到这里，易川点点头：“想！” 易阳微微一笑：“酷吗？” 易川犹豫了一下。那个四眼仔虽然挨揍的时候很狼狈，但站起来跟全班同学分享坐飞机的体验时，真的很酷。于是说：“酷。” 易阳摇摇头：“这算什么酷，再酷能有开飞机的酷吗？” 易川愣愣地点点头：“没有。” 易阳又说：“开飞机又算什么？能有造飞机酷吗？” 易川又呆了呆：“没有！” 易阳微微一笑：“造飞机又算什么？你知道高达吗？” “知道啊。” “造高达才酷。” “啊，是啊，哥，你说的太有道理了。” “你说，你想不想这么酷？” 易阳愣了愣，眼睛往上望，脑海里已经开始构建自己造的高达是什么样子的。 要给高达插上一个大大的翅膀。 易川说：“想！” 易阳表情逐渐严肃：“知道怎么才能造高达吗？” “嗯……不知道，哥你快告诉我吧。” “要去大学，大学老师会教你怎么造高达。” 这一番话，给小小的易川造成的心灵冲击是无比巨大的。原来，大学的那些人整天在琢磨的事情竟然这么酷。 易阳继续说：“所以，你想不想去大学？” 易川重重点头。 易阳笑了笑：“但是，光大学还不够，要去最好的大学才行。你知道清华北大吗？” 易川说：“知道。” “至少要这两个大学才能造高达。普通一点的，比如川大、电子科大，复旦这种，只能造造变形金刚。” 易川再次震惊了。 “所以，你想造高达的话，就要想办法去那两所大学。” 易川终于忍不住抬头：“哥，那怎样才能去复旦呢？” 易阳说：“做很多很多作业，然后考试第一名，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你就能去了。咦，怎么变成复旦了？” 易川说：“我更喜欢变形金刚。” 易阳摸摸易川的脑袋：“好吧。那你现在愿意做作业了吗？” 易川想了想，点头：“我知道了！” 易阳欣慰地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重生于此，已经办成了第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不过，易阳也知道易川不可能单单因为今天自己的一番话，就真正扭转过来，树立远大的理想。 肯定只是一时的兴奋罢了。 自己将来要不断地以身作表率，才能让易川真正爱上学习。 回到房间，易川拿出了那本“暑假生活”。 易阳再一次欣慰地笑了。 然而。 一个小时候后。 易阳目瞪口呆地盯着堂弟的作业，支支吾吾。 易川疑惑地说：“哥？” 易阳轻轻咳嗽一声：“嗯，我们先做其他题目吧。” 易川抠了抠脑袋：“好吧。” 这时，易阳终于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妈的，易川的小学三年级的题目，竟然也有他不会做的！ 这真是……太打击人了。 就在易川和易阳正在遨游于知识的海洋无法自拔时，一个皱着眉头的女人静悄悄地走到了房间的门口。 易阳和易川都没有注意到身后门口有人。 是易川的妈妈，易阳的婶子，赵金花。 赵金花刚才忽然看到婆婆，一问才知道易阳也到了。她虽然对易阳年幼丧父，母亲又早早改嫁的身世感到同情，但内心却十分不喜欢这个侄子。 太顽劣了，整个一个混混！ 得知易阳又带跑了易川，赵金花顿时心头不安起来，抽空放下自己手上的事也要过来瞧瞧他们在干什么坏事。 然而，她看到眼前的一幕，眉头骤然散开，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 赵金花眨眨眼，再次认真地看看眼前的画面。 易川问：“哥，心宽体胖是什么意思？” 易阳想了想：“意思就是，人的心要是宽容，身体就会长胖。” “哦，那我还是不要宽容了。” 赵金花摇摇头，悄悄把门掩上，出去了。 走在去厨房的路上，赵金花越想越觉得古怪。 今天真是……见鬼了。 第6章 除了好好学习，没有其他出路 晚上，前来帮忙的村民都回去了，家里只剩下奶奶，二叔一家三口，大家待在堂屋里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讲的是某地新开了一个楼盘，省城的城市化规模又有增加，感谢城市的建设者，最美的农民工各种云云。 大家都听不懂里面的信息，看的是画面。易川吵着想看动画片，被易三敲了一下脑袋：“听听新闻。” 其实，新闻里讲的什么，易三也不懂。 易阳叹了口气，说：“将来房子会变得很贵很贵。其实现在已经很贵了，但将来还会更贵。” 二婶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易阳说：“这是肯定的，这是经济规律。” 听了易阳的话，易三两口子，还有奶奶都笑起来。小易川不明所以，也跟着笑起来。 他们都在笑易阳，一个小屁孩还懂经济规律了？ 易阳也只好笑笑。 这一刻，其实他很惆怅。 虽然，他活到了二十八岁，活到了十四年后，但遗憾的是他对那个世界的认知，没有质的变化。 因为，没有文化。 网络上有一个短语，说的就是重生前易阳这样的群体：沉默的大多数。 他们获取信息的方式还停留在十几年前，他们只是被动地接受营销号的洗脑，看过完整的书基本只有网络小说，从来不懂得主动去获取知识，更不懂得在网络上发声。 易阳记得他那个喜欢卖弄文字的经理说过一句话挺有道理：“余光中说，读书的意义在于，让人青年不平庸。青年时要是平庸了，他一辈子就平庸了。对了，平庸的人，再活一辈子也是平庸的。” 虽然，经理是在嘲讽自己，但易阳认了，甚至觉得这话有道理。 这一刻，易阳莫名觉得很悲哀。尽管重生了，但他不知道自己除了读书，还有什么方式能改变自己的人生。 他知道房价会越来越高，但他不知道没有本钱的他怎样才能依靠这个信息去赚钱；他知道腾讯的老板，阿里巴巴的老板都会变得很有钱，但他也不知道这对自己的生活能有什么指导。 因为，没文化！ 其实，易阳的父亲给他在省城郊区留了两块附有条件的地，好像是五年后才能接手。 但上一辈子，易阳年轻时稀里糊涂跟别人签了什么字，就把那两块地出让了，得到了两万块钱。 后来，城市开发，市区扩大，房价飞涨，那两块地的价格据说翻了好多好多倍，易阳也是浑浑噩噩不知情况。 对了，想到那两万块钱，易阳就想到了那个后来绿了自己的女朋友。 那钱，也基本上都花给她了。 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所以，真的要读书，要学习文化！ 奶奶忽然感受到了易阳情绪低落，笑了笑：“阳阳在想什么呢？” 易阳心情再次舒缓，“没什么奶奶，我只是有些难过自己以前不懂事，浪费了很多时光。” 听到易阳的话，不管他是不是真心的，易三和赵金花都觉得自己该给他一些鼓励和肯定。易三说：“现在懂事就不晚。” 赵金花也说：“是啊是啊，好好读书，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易阳认认真真地点头。 就算不为了将来能获得更好的生活，哪怕为了看一眼另一个世界，易阳都觉得这一次自己应该好好读书。 读过书的人，和没有读过书的人，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甚至，易阳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有文化，或许下一次重生，就知道该怎样才能成为一个世界首富了呢。 嘿，如果有下一次。 这一晚，易阳睡的并不踏实。 他害怕自己一觉醒来，又躺在那个脏乱差的合租屋里。 好在，第二天的晨曦从窗户射进来，易阳惊醒，心脏狂跳，茫然看看四周，还是熟悉而又陌生的乡下房间，易川在旁边呼呼大睡。 这才安心。 确实是，重生了。 这一瞬间，易阳又想哭了。 早早地起床，许多来帮忙的村民都还没到。易阳呼吸着乡村的空气，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易三站在易阳身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提了一句：“下次回县城，把头发剪剪吧。” 说完，易三有些后悔了。他记得上次自己跟侄子说过这话，但换来的是他叛逆的冷哼。 然而，这次易阳先是一愣，然后笑着点点头：“好。” 易三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他这次见到易阳的第一时间起，就觉得这孩子不同以往。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觉得易阳变了一个人。 似乎，真的懂事了。 易三是农民，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想法，没往深处想，只是觉得有些欣慰。 这孩子如果真的变好了，那真是一件好事。 于是，易三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说：“你还没见过杀猪吧？” 易阳点点头。 易三笑着说：“那待会儿要看好了。” 大约到了八九点，天气已经有些温度了，村里来帮忙的男人女人都到了位，而易川还在呼呼大睡。 易阳趴在远处，静静地看他们杀猪。 那头猪，被村民们拖出来，就开始在院坝里疯跑，被十几个男人合力收拾，但很难按死。 一时间，猪不断挣扎嚎叫，人也在叫。 终于，大肥猪被十几个男人给按在了一张长板凳上，屠夫过来，熟练地将二三十厘米的杀猪刀从猪的脖子上给透了进去。 猪血像自来水一样涌出。 女人拿来了一个大盆子，接在下面，猪还在挣扎，但已经没有太多力气，很快猪血就被放满了一盆。 就在大家都松懈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的猪忽然再度发力，从长凳上蹦了起来。 顿时，猪跳人窜，鸡飞狗跳。 村民们一边喊一边再去按那头猪，但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猪胡闹了一阵，终于还是没了生命力，被重新制服。 易阳看着眼前乱七八糟画面，脸上浮现了温馨的笑容。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 烧好的开水，给猪烫皮，刮毛，大卸八块。 人们欢声笑语，热热闹闹。 砍脊柱的时候，易阳也忍不住上去挥了两斧头。 原来杀猪，这么累。 奶奶也在人群中笑他。 中午，易川才起床，哭了好久，因为他没有看到杀猪的画面，哭着哭着，易三嫌他太吵，把他揍了一顿，这个堂弟才总算止住了哭声。 易阳忍不住就想笑。 这真是美好的生活啊。 当年的自己，不该放弃光明的。 第7章 借书 易阳知道自己的成绩差，但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水平。 当他第五次被小学三年级的题目给难住的时候，他心里产生了一个坚定不移的念头：重新读书，要从小学开始。 杀完猪以后，村上的亲朋好友又开始忙碌着做饭的事。 易阳便把易川拉到一边，问他：“你以前用过的书呢？” 易川问：“什么书？” “教科书，一年级到三年级的。” 易川迟疑了一下，说：“一年级和二年级的书都没了。” “没了？哪儿去了？” “就……折纸飞机了。” “纸飞机！” 易川无辜地望着堂哥，说：“嗯，不是你教我的吗？” 易阳又想起来，似乎，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初一有一回，他把易川一二年级的书全部折成了纸飞机，然后站在教学楼楼顶，一股脑全部飞了下去。大多飞机都直直的坠落了，但总有一两架脱颖而出，飞得老高老高，最后插在了教导主任的头上。 教导主任是个女的，头发盘得一丝不苟。 后来的事情，易阳不记得了，因为结局似乎不太好。 易阳有些遗憾，这样说来的话，自己想要恶补小学文化知识的事恐怕不能通过堂弟来实现。 但易川想了想又说：“对了，我有一个表姐，你认识，她那里应该有很多书。” 易阳眼睛亮起来，他想到是有这么一个人，易川的表姐，也就是赵金花姐姐的女儿，今年她应该已经该上初一了，成绩非常好。没记错的话，她后来考上了一所985。 易阳说：“你带我去找她。” 易川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恐怕不行。” “怎么了？” “表姐很爱惜自己的书，她肯定不会让你把她的书也折成纸飞机。” 易阳沉默了，然后敲了易川一个脑瓜崩。 …… 易川的表姐叫赵月娥，跟她妈妈姓，在相邻的中田村，距离易阳所在的水沟村有两三公里的路程。 中午，易阳和易川在家里吃过了中午饭，两人悄悄地推来了自行车，便一大一小骑着车朝赵月娥的家去了。 易阳骑在前面，易川跨坐在后面的金属置物架上，去水沟村的路并不是公路，而是还没有铺沥青的乡道，虽然说不上崎岖不平，但土路上偶尔两颗石子让自行车一弹一跳，坐在后面的易川都很难受。 “哥，我屁股疼。” “忍忍。” 易川只好倔强咬唇。 终于，在易川的指引下，兄弟两人到了中田村，赵月娥的家门口。 易阳在停自行车的空当，易川已经跳了下去，一蹦一跳地朝着院子大门去了，同时喊着：“月娥姐！月娥姐！” 易阳将自行车停好，屋子里已经走出来一个人，身材小巧玲珑，眼睛大大的，正是赵月娥，她看到易川，笑着喊了一声：“小川？” 易川过去牵住赵月娥的手，拉着她过来，说：“我哥找你有事！” 易阳笑着跟赵月娥打招呼：“你好。” 赵月娥这才看到易阳，顿时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表情。 易阳察觉到这个细节，心头微微一叹。他知道自己在这些亲戚，尤其是婶婶口中，无比糟糕。 她，大概也是听了不少关于自己恶事吧？ 赵月娥说：“嗯，找我有什么事呢？” “就是想问问……你小学时候的书还在不在？” 赵月娥犹豫了一下，说：“在是在……但不能给你折飞机。” 易阳一阵无语。 易川说：“哥哥没打算要折飞机，他要学习。” “啊？” 赵月娥眨眨眼睛，想了想说：“呃……那你们跟我来吧。” 于是，赵月娥领着易阳易川进去。 易阳见家里只有赵月娥一个人，就问：“家里只有你一个？” 赵月娥说：“爸爸在省城打工，妈妈去地里了。” 易阳沉默地点点头。 赵月娥家的条件比起易川他们家就要差得多了。易三虽然是农民，但是他承包了一大块地，自己弄了一片花椒园地，每年收入总要比外出打工好上不少。而赵月娥家只有他父亲一个不算太稳定的稳定收入。 赵月娥的衣着朴素，但很干净，她穿的白色短袖上的花纹已经被洗得褪了色，却给人一种清新单纯的感觉。 三人到了赵月娥的房间。 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 一张餐桌当作书桌，摆放在窗户边，因为大，显得有些别扭。桌子上整整齐齐地码列着学校的课本。 易阳看了一眼，语文、数学、英语、历史等等教科书，还有几本习题和试卷，全是初一的。 原来，初中要学的科目是这些。易阳有些惭愧，他甚至想不起来初中三年学过哪些科目，更想不起来初一到初三，科目是有变化的。比如，从初二才开始有化学和物理。 易阳说：“你不是刚刚才小学毕业吗？” “是啊……但我想自己先自学一下，因为小学毕业就没有作业了，两个多月不学习，我难受。这些书是我跟别人借的。” 看到别人这么努力，易阳默默叹了口气，然后敲了易川的脑袋一下。 易川委屈地望了望堂哥。 赵月娥蹲下去，在桌子底下拖出来一个纸箱，易阳见状，赶紧过去帮忙。 纸箱里，同样整齐码列着教材，全是小学的。 赵月娥说：“小学的课本都在这儿了。” 看到这些书，易阳顿时大感头疼。他原本热血澎湃，但看到这厚厚的书籍的第一刻，竟然就被浇灭了大半热情。 而鸡血被消耗的原因，是因为一个问题：该怎么学？ 易阳问：“嗯……月娥妹妹，你平时都是怎么学习的？” 月娥眨眨眼，有些莫名其妙：“嗯……就正常学啊，语文就听老师讲，下来做作业，该背的课文背下来……数学呢，还是要听老师讲课，然后做作业。” 题外话：小孩子十二岁左右才开始形成逻辑思维能力，所以小学生是很难拥有很强的自主总结规律学习的能力的。所以，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需要老师和家长的教导。 易阳看着书桌上的书，沉默了一会儿，说：“月娥妹妹，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赵月娥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犹豫的表情：“啊？什么事？” 易阳目光坚定：“我想借你这些书用用。” 赵月娥纠结了良久，才点点头：“好吧，但你千万不能弄坏了它们，我会难过的。” 第8章 学习还是有意思 “哥……” 易川犹豫地看着易阳。 “嗯？” “这么多书，我们怎么把它们弄回去啊？” 一共有二十四本教材，还有几本《字词句篇》辅导书。 易阳说：“其实不难。”他跟赵月娥要了一个袋子，把书装进去，又找来一根绳子，把书放在自行车后座的置物架上夹好，绑住。拉了拉，确认不会松开，满意地拍拍手：“这样就没问题了。” 易川眨眨眼：“可是……我坐在哪儿啊？” 易阳摸着下巴想了想：“你坐前面。” 易川看了看自行车车架那根横着的上管，下意识摸了摸屁股，只好说：“好……好吧。” 不过，让易川意外的是，屁股没有痛。 因为易阳骑着车载着他没多远，就摔了。 两个人都摔得灰头土脸。 人没事，只是易川的裤子被划开一个口子，露出了白花花的屁股。 “哥……” “没事，回去让你妈给缝缝。” 易川委屈巴巴：“哦……” 最后，易阳推着车，车上载着书，易川跟在后面，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来帮忙杀猪的亲朋好友都散了。但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忙，比如腌肉、清洗猪的内脏等等。 易川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屁股上开了一个大口子，回到家就蹦蹦跳跳地去找老爸：“爸爸，爸爸，猪的尿泡呢？” 尿泡是村里的叫法，其实就是猪的膀胱，是猪内脏中最有弹性的部位。一些地方会晒干了炒着吃，下酒，十分q弹。也有的地方，洗干净了，给孩子当气球玩，能吹得很大很大。 易三正在和朋友聊天，无心理会易川。奈何儿子一直在耳边吵着要吹尿泡，被惹得不耐烦，又看到他屁股上开了个口子，还浑然不知。 于是，易川被揍了一顿。 而易阳已经去了易川的房间，迫不及待地拿出了赵月娥的那些教科书。 其实，语文还好。毕竟活到了二十八岁，再怎么不学习，平时生活耳濡目染，字总是认识的，语感也是有的。而且，小学的课文，至少，一二三年纪的都太显幼稚。易阳很快将语文书翻了一遍，心里大概有了一个数。 小学语文，原来讲了些这些东西。 但是，让易阳崩溃的是，虽然小学语文也没什么可学的，但上面的必背课文，他竟然只记得那么几篇，比如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样是个中国人都该背的下来的诗。 日照香炉生紫烟的下一句，易阳竟然都想不起来。 如果不是翻了翻书，他下意识就想念成：李白经过厕所前。 至于数学，那就更让易阳迷茫了。 质数？好熟悉的名词，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意思。 通分？约分？小学学过这些东西吗？ 花了一个下午，易阳终于认清了现实，他确实需要从小学的知识开始学习。 当然，毕竟易阳有成年人的思维能力，除了一些概念性的东西需要记忆，掌握小学数学的基础逻辑并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 晚饭前，易阳总算把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的课本都过了一遍。 知识概念，大约是掌握了。但易阳知道，现在让他做小学六年级的题，未必能做满分。 一是，语文许多必背的课文、诗词他背不住。二是，一些数学的解题思路，他还没有适应过来。 想清楚了自己的问题所在，易阳也确定了下一步的学习方案：背课文、做题。 晚饭时，易阳一边夹菜吃，一边开口：“二叔，我想在你们家多住一段时间。” 易三和赵金花都愣了愣，相视一眼。 易川则兴奋起来：“真的吗？太好了！” 奶奶也有些高兴，她本就更喜欢农村的生活。 易阳听不见二叔和婶子的回应，抬头看看他们，小声说：“是……是不是不方便？” 易三用筷子敲了易阳的脑袋一下：“你这孩子在说什么？二叔家就是你的家，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你要住我还能撵你走不成？” 易阳摸摸脑袋，笑了。 “我只是有些惊讶。以前是让你住在二叔家，你都不干，死命要往县城跑。这回怎么想在二叔家多住？” 易阳说：“我……我觉得这里清净。我想好好学，好好念书，而且，二叔家里的花椒不是该采摘了吗？我想，能帮帮忙也好啊。” 易三沉默了片刻，摇摇头笑起来：“你懂事了就好。大哥泉下有灵了。” 听到易三提起易阳的爸爸，大家都沉默了。 赵金花用手肘碰了碰易三：“好端端的，你说这个干什么！来，阳阳，吃菜！” 易阳点点头，又往碗里夹了一大块红烧肉。 …… 第二天，天际刚刚露出鱼肚白，易阳就醒了。 又是在十四年前醒来的一天。 易阳闭上眼睛再次感恩一番命运，随后揉了揉眼睛，一下子清醒过来，一个翻身起床。 他睡在易川的房间里。 此时，易川在旁边睡成了一个大字，用嘴巴大口呼吸着。 易阳轻轻喊了一声：“小川，起床了。” 易川吧唧吧唧嘴巴，继续睡。 易阳又轻轻推了推易川：“小川，起床了。” 易川一把将易阳的手甩开，依旧继续睡。 易阳沉默了一下，站起身，直接抓住易川的腿，把他倒立拎了起来。 于是，小小易川，猛然惊醒，手舞足蹈。 “啊啊，啊啊，救命，鬼来了！” …… 院坝里，易阳带着易川一起背书。 “两个黄鹂鸣翠柳，下一句是什么？” “一行白鹭上青天。” “好，天街小雨润如酥，下一句？” “哥……这个还没学。”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相互考较，一起进步。 赵金花从花椒园回来，老远就听到两个孩子在院子里背书，便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哥，你教我的心宽体胖，意思好像不对。隔壁徐姐姐说心宽体胖是说人的心胸开阔，人也长得安详。” “你看，多读书有好处吧？如果那个徐姐姐没有读过书，她肯定就不知道。我只是考考你，看你能不能发现这个问题。” “哦……” 赵金花笑着摇摇头，进去准备早饭了。 两人互相抽背一会儿，又开始齐声朗读。 朗读是最容易培养语感的学习方法，无论是英语还是汉语。易阳选了几篇老舍、鲁迅这样的大文豪的文章，带着易川一起读。 书声琅琅。 过了一会儿，赵金花喊两人吃饭，他们才合上书。 饭桌上，赵金花说：“今天表现得不错，奖励你们的。”说着，她掏出五块钱，给易阳。 易川很少被表扬，此时便露出了喜悦的表情。他忽然拉了拉易阳的衣角，小声说：“哥，我觉得学习还是有意思……” “和五块钱没关系！” 易川又补充了一句。 第9章 毅力 午饭过后，奶奶去睡觉了。 正午的太阳很烈，但房间里却十分凉爽。如果易阳的物理学得足够好，他就能够知道为什么一些地区，明明烈日当头，阴凉处却很凉快，而一些地区明明是阴天，但躲在哪里都很热。 和空气的干湿程度有关。 一上午，易阳都在带着易川学习。 准确地说，是“同学”，一起学习。 时间过得很快，易川没想到学习也是一件很容易打发时间的事情，他感觉和堂哥一起学习，很快乐，很轻松。 易阳挑了易川寒假生活里最难的那些题，来检验自己的学习成果，虽然一些题确实烧脑，转不过弯，但他感觉自己已经逐渐进入状态了。 要知道，他已经十几年没有碰过书了！ 哪怕在读书的前十四年，也是一直摸鱼的状态。 在学习的过程中，易阳发现自己其实在数学上还是很有天赋的。数学考究的是逻辑能力，这一块上面，常年跟维修车辆打交道的他，并不差。 至于语文，就需要一个漫长的积累过程了。 易阳跟易川要了一个本子，抄写课文里的必背课文。大约有几十篇，其中还有大多是古诗词，篇幅不长，所以工作量并不太大。 易阳没来得及抄完，因为下午还要去跟二叔去摘花椒。 花椒是qh县的特产之一。每年全国火锅都要消耗掉巨量花椒，而那些花椒中，以qh县的花椒质量为上佳。 易三的花椒园很大，大到需要雇几十个人才能采摘下来。 这是易阳第一次来帮二叔干活。 虽然他的父亲死得早，但留给他的物质财富并不少。 易阳的名下除了那两块在省城郊区的地，还有县城的一套住宅房、一个门面。 房子，自然是奶奶和他住的地方。而那个门面每年也有几万块的收入，足够他和奶奶生活。只是他没有重生的那个时空，奶奶去世后他不断地作死闯祸，门面最后也赔掉了。 但无论如何，现在的易阳物质条件在县城来说，还是过得去的。至少，不必他下苦力劳动。 所以，易阳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下过地务农。 赵金花这两天和易阳接触下来，对他的恶感已经消失了大半。她也同样是朴实的农民，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厌恶一个人。易阳这两天的表现，已经足够让她忘记一些他小时候的顽劣。 大约，就是年少的幼稚吧，这不，大一点就好了。毕竟，他和儿子留着一脉的血液。 农村，无比注重血缘纽带。 采摘花椒却不似普通的农活，往往更难坚持下来。 首先是需要顶着大太阳采摘。因为花椒摘下来，要立刻拿去晒干，所以阴天不成。而此时是七月，正值最热的天气，烈日炙烤，宛若针扎。 更加扎人的是花椒树的刺。花椒是一撮一撮地长在矮矮的花椒树上的，树上密布着许多尖刺，一不留神就会被扎。而摘花椒需要拨开枝叶，一撮一撮地去折断摘取，有些位置长得刁钻，便更加增大了采摘的难度和被扎的概率。 而最让人厌恶的地方是，新鲜花椒上面全是花椒油。摘不了多久，手上便沾满了油，滑腻的触感难受不提，如果再被扎几下，手上便又痛又痒。 这是一项极为考验人的活儿。 易三和赵金花指挥着那些雇来的人采摘，便由着易阳和易川两人自己胡闹去了。 他们也不指望两个孩子能采摘多少花椒。不过能让他们锻炼锻炼也是极好的。 刚刚采摘了几下，易川就喊：“哥，疼！” 易阳无奈地笑笑：“疼就别摘了，你去附近玩儿会儿吧。” 易川便一溜烟跑了。 接下来，易阳独自一人开始了采摘。 刺，确实扎人。 日，确实晒人。 很快，易阳的额头、脸上流下汗水，顺着脖子流进短袖。他还不敢去擦，因为手上有花椒油。 但他的篮子，很快就满了。 易阳一言不发，兀自采摘。太阳的炙烤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进度。 在采摘花椒的时候，易阳的思绪也穿越了时空。他想到当初仰面躺在汽车下方，用扳手一下又一下拆卸着那些机械。不断有机油和灰尘落下，眯了眼睛。机油的味道，总是那么难闻，却一直要闻，闻不到头。 相比眼前，他觉得幸福。 很快，篮子里的花椒倒入竹篓，一篮又一篮，竹篓也渐渐满了。 太阳已经将易阳的脸晒得通红，他的皮肤原本是苍白的，此时带上了红，整个人的气质也逐渐蜕变了。 脸上是，阳光的颜色。 赵金花和易三忙完了那头，过来喊易阳，吃了一惊。 “这些……都是你摘的？” 他们两人看着易阳面前的竹篓，相视一眼。 易阳浅浅地笑着，手上被油弄得黏糊糊的。 回去的路上，易阳看到二叔和婶子脸上的笑容多了很多。他知道，自己这些年让亲人过得很不痛快。 对易三而言，易阳是大哥的独子，自己便有义务照顾他到成年。但这些年，侄子不争气就罢了，还老是闯祸。不仅如此，还有母亲，年纪已经很大了，却还是要跟易阳生活在一起，照顾他的起居。 易阳于他的亲人而言，就像那摘花椒时难以躲避的刺，不致命，却总要时不时让人痛一下，还必须忍耐。 此时，易三真正地感受到了易阳的蜕变，心头便豁然开朗。 今年的收获很不错，而且连续好几天都是大太阳，采摘花椒的进度也很快，易三一家人都很开心。 易阳更加开心。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重生，此时二叔正忙着奶奶的丧事，全家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 命运的轮盘已经朝着美好的一面转了过去。 挺好的。 回到家，易三放工具时路过儿子的房间，便瞧见了桌子上的作业本，随手拿了起来。 原本他是不怎么过问易川学习上的事情的。但自从这次易阳来了家里，儿子竟然主动读书，写作业，这让易三感到欣慰。拿起了儿子的作业来看，翻了翻，他笑容更加浓了。 要好好表扬一下。 走到堂屋，易三先是挥了挥《暑假生活》：“不错，这两天竟然都做了这么多。看来今年你不用在报名的前两天补作业了。”又拿着那个本子：“还有这个抄写的作业，也写得很好，不过字写得再好看一点就更好了。” 一开始，易川还很开心，但逐渐露出迷惑的表情，仔细看了看爸爸手中的作业本，忽然摇头：“爸爸，那个字丑的作业本，不是我的。” 易三一怔：“那是谁写的？” 易阳的表情无比尴尬，站起来：“那个……是我的。” 易川愣了愣，随后哈哈大笑。 然后，被易阳揍了。 第10章 练字窍门 许多年后，易阳在大城市的底层摸爬滚打，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底层人。那些同为底层的都市人，却看不起农村人。 大约是，他们根本不了解真正的农村是什么样的。 其实，易阳以前也不了解。 如今的他，算是一种另类的回归。 如果不是他的父亲想要努力闯一片天出来，他们家到他为止，将祖祖辈辈皆农民。 易阳这几天也对真正的农村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清晨，鸡按时打鸣，露珠总是那般自然地停留在院坝里的那棵小苹果树叶片上，呼吸的空气处处都有泥土的芬芳。美好得让人想永远都住在这里。 才……怪！ 真正的农村，除了上面说的那些内容，更多的是劳累，脏乱差，收入低。易三和赵金花每天回来，指甲里都是黑泥，洗一次脚，水盆里的就成了黄河水。每天晚上狗都会吠上大半夜，吵得人心慌。 易川理解了，为什么他的父亲拼了命也要逃离这片土地，为什么二叔和赵金花也要拼命让易川逃离这里。 但这里的生活纯粹也是真的。 没有游戏厅，没有电脑，白天如果不去地里劳动的话，真的很适合学习。 没有任何世俗上的事情打扰。 易阳在这里很快就住了一个星期。 他重新拿起小学的课本，一字一句地去念上面的课文，一遍又一遍地去理解小学数学的知识。哪怕偶尔有旁人到易三家来注意到他的行为，露出怪异的表情，也丝毫影响不了他。 但是，易阳也知道这是不够的。 他只是把小学的知识做了一个巩固。但小学的成绩具有欺骗性，很多家长将小学的成绩看得很重，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人的学习能力随着年龄增长是不断增长的。 小学生如果老是反应不过来某一个问题的思路，或许只是差一点年龄。 易阳不过花了几天时间，已经完全重新掌握了小学的所有知识点。对于成年人来说，重学小学的文化知识真的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毕竟，小县城小学时期英语不考试。 至于那些课文，易阳完全把自己的身份定位成一个初学者，认认真真地去背诵。 一篇又一篇。 连带着易川也背了许多还没有学到的课文。 易阳说：“等你回到学校，老师布置你们背书的作业，你就可以骄傲地告诉他，你早就背了。” 顿时，易川的眼睛放光明，已经想象到那副万众瞩目的画面。 肯定会被表扬的。 易川想了想，说：“哥，谢谢你！” 易阳摸了摸易川的脑袋。 …… 这一天，窗外下起了雨，一下就是好几天。 幸好，易三他们家的花椒已经全部采摘完毕，晒干装袋，现在只等收购商来接货了。 这几天，难得闲下来。 易阳的二爷爷到易三家里来小住。 易阳的二爷爷是一个古板的老人，土生土长的农民，却写得一手好字。年年过年，请他帮忙写春联的人络绎不绝。 后来，他索性每当春节前，就到县城里去摆个摊，帮人写春联，一副收五块钱，一天下来都能挣好几百。 来到易三家以后，二爷爷每天都会在堂屋里，研墨，铺了宣纸，耐心地写上一下午。 易阳里坐在旁边看，静静地看。 因为下雨，易川也不能出去玩，就在堂屋里疯跑玩耍。 易川跑来跑去，跑来跑去，就被揍了一顿。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易阳只是静静地看，而二爷爷话少，也只是随意地撇易阳一眼，不交流。 继续写。 终于，一连看了二爷爷写了好几天字，写到大雨都停了，天空一蓝如洗，二爷爷才说：“想学啊？我教你啊。” 易阳忍不住想到周星驰电影里的台词，莞尔一笑。 “好。” 握住毛笔的时候，易阳顿时感觉无比别扭。他观察二爷爷书写，总觉得那笔尖游刃有余。 易阳觉得，游刃有余这个词语就是用来描述写毛笔字时的状态。 二爷爷手中，那根毛笔的笔尖就像是他身体的延伸，自己想让它软，就能游丝灵动，想让它硬，就能苍劲若刻。 易阳自己握住毛笔，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毛笔，在我手里就像刷子一样。” 易阳无奈地看着二爷爷。 二爷爷微微一笑，“我练了几十年字，字龄比你二叔的年龄都大！才有这么点小成绩，你要是握住笔一来就写得很好，我多没面子？” 说着，二爷爷拿过笔来，随手在宣纸上写了几个笔画：横撇捺，竖折勾。 二爷爷说：“练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如果有心练，就要从现在开始静下心来好好练。我说一点我悟出来最重要的经验，你记住。” 易阳认真地点头。 “想要练好字，临摹是效率最低的办法。这临和摹还要分开来说，临的意思是照着写，摹是透着写。摹比临的效率还低。” 临摹是平常人最常见的练字办法了，但竟然被二爷爷说得一文不值。易阳微微一怔：“那该怎么做？” 二爷爷说：“练字最好的办法不是看着现成的字去照着那个字写，而是看一个字写的好的人，看他写出来这个字的过程。他写一遍，你照着写一遍，这样才是最好的方法。” 易阳眨眨眼。 二爷爷又笑了一声：“简单地说，就是多看别人写字，这样的进步是最快的。” 说完，二爷爷继续去写字了。 易阳在旁边沉默了很久，想明白了二爷爷的话。 无论是用字帖还是自己照着课本写字，看到的都是一个成品字。但这个字是怎样写成这样的，如果没有人指导，或许写一万遍都写不出那种样子。 其实很好理解。 厨师在学一道菜的时候，单单是看、尝一道成品的菜，他再天才也很难学会那道菜的做法。虽然写字相比做菜更加直观，但这个道理也可以套用。 比如字帖上的一个点，你不看它是如何被写出来的，永远也想不出不了那上浅下厚的感觉是出来的。 如何顿笔，如何回笔，间架结构的关键点在哪儿……这些问题看字帖是永远都体会不到的。 所以，看文字的说明、现成的字一百遍，都不如看着一个写字好看的人来写一遍。 易阳感觉自己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易阳知道不可能因为自己看了几天二爷爷的毛笔字，书法就突飞猛进，但二爷爷这番话让他确定了练字的办法。 易阳决定，等开学一定要找一个字写得好看的同桌，天天看他写字，提高自己。 第11章 好丑啊 这是雨天过后的第二个清晨。 昨天，是个大大的太阳天。 虽然之前连续下了好几天大雨，但一天暴晒，乡道已经干得差不多了。这条路真是印证了鲁迅那句话：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走的人多了，路就被踩得很实。 易阳跑在乡道上，一边跑一边哼着歌。 道路两旁的景色缓缓向后移动。是深绿色的树，浅绿色的田，还有奶白色的云雾。 易阳跑得并不快。 如果有以前的朋友见到此时的他，大抵会感到无比吃惊吧。 已经变了一个样子。尤其是从内而外的气质，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他的皮肤黑了些许，而且脖子上、鼻子上都被晒脱了皮，脸不再是那种泛着青的惨白。 他的头发短了很多，虽然还有刘海，但也只是浅浅地一撮，搭在眉毛上方。只是，这头发剪的并不整齐，而且东一撮西一块，所以看起来古怪，不自然。 自己用剪刀剪的。 二叔易三看过他的发型，欲言又止，最终纠结良久，还是没有说什么。 大约，二叔觉得至少比那个遮住眼睛的非主流发型要顺眼得多吧。 易阳自己倒是毫不在意。 此时他才跑了二十几分钟，大腿已经有些酸痛，歌儿也哼不动了，原因是累。 这幅身体，还是有些孱弱啊。 以往打架能赢，靠的是一股子不记后果的狠劲。 但易阳还是坚持着，他想跑到临近的中田村再休息。 他跟二叔说过，等开学以后，就让易川搬过来跟他一起住。自己家的房间有空的，奶奶也在，总比寄人篱下好。虽然是寄养在老师的家中，但易川性格顽皮，老师未必喜欢，就算不提这个，也能节约很多钱不是么？ 易阳知道，此前二叔宁愿花钱也要把易川丢给老师，是害怕跟自己一起生活，带坏了他。但易阳相信，这段时间的相处，二叔一家一定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该放心才对。 不过，二叔没有直接答复，只是说：“到时候再看吧。” 易阳也不着急。易川毕竟还小，可塑性还很强，将来自己成绩好了，再说服二叔两口子也来得及。 微风拂过，易阳停在路边，前面已经是中田村了。他站在一个池塘边，用脚踢着一些石子进池塘。 水波跳动。 脑子里，转着接下来的打算。 重活一世，现在的方向和目标已经很明确了，要努力学习，考一个好大学。 至少，985吧，再不济，也得是个211吧。 倒不是没有想过清华北大复旦民大。但易阳心头明白，他比同龄人多活的那十四年，并不能给他的成绩带来质的提高。 相比其他同龄人，他的优势其实微弱，最大的优势是，经历了太多事情，他比太多同龄人更珍惜学习的机会。 而在底层生活过的阅历，则让他比其他同学都能耐得住寂寞，也经得住诱惑。 尤其是，关于早恋的诱惑。 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最好都不要去想。虽然易阳看过一些网络小说，里面一些主角重生后不是拍电影就是炒房搞金融，或者弄那个什么特币，一下子就走上了人生巅峰。 但毕竟是虚构的故事，不切实际。没有文化的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些事情该如何入手。 毕竟，他连一个完整的高中都没用。 等考上一个好大学，他有了见识，有了更强的认知能力，再去依靠十四年后的记忆去搞一些大事，才是最好的。 才，不白活一遭。 就在失神的片刻，易阳听到有人呼唤他。 “咦？是你？” 易阳扭头转过去，是借给他书的赵月娥。 准确的说，是赵月娥妹妹。 易阳笑起来：“嗨。” 赵月娥正提着一个空桶，要往村外走。 赵月娥和易阳没有血缘关系，但在农村里，大姨母嫁入的那家，也要算比较亲的关系了。所以，他们两个其实从小就认识。 只是，关系冷淡。因为易阳曾经向来不喜欢和成绩好的人做朋友，而赵月娥这样的好学生，乖乖女，也对易阳这样的“二流子”敬而远之。 赵月娥说：“你在跑步吗？” 易阳点点头：“跑一跑，锻炼一下。” 赵月娥说：“哦。” 两人的交流戛然而止，因为双方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谈论什么。于是，赵月娥提着桶便要走了。 有些尴尬。 易阳忽然开口：“你要去哪里？” 赵月娥微微一怔，“呃。我去外面提一点水。” 易阳奇怪地问：“要去外面？” “村子里的自来水管道坏了，正在修。” “哦，你……要不我帮你吧。” “啊？不用，不用……” 可是，易阳已经从她的手里拿过来了水桶。 易阳摇摇头：“你提不动。” 赵月娥还没开始发育，身材小小的，一根长长的辫子甩到了腰间，但长发及腰的原因不是长发，而是个子不高。 赵月娥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把桶交给了易阳。她这个人，不懂得拒绝，不仅不懂得拒绝别人的要求，也不懂得该如何拒绝别人的帮助。 “我可以只提半桶。” 但易阳已经往前走了。“是前面吗？” 赵月娥只好跟上。 两人在村外的主管道水龙头接了水。 满满一桶。 易阳提起来，也有些摇摇晃晃的，差点摔了一跤。 赵月娥忍不住笑起来：“要不，你还是也倒半桶出去吧。” 易阳沉默了一会儿，没答应，继续提着满桶水往前走。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朝着赵月娥的家走去。一路上摇摇晃晃，洒洒漾漾，在路上留下一朵朵水花。 终于，还是到了。 易阳的手酸得不行，但还是很高兴，有些小得意地说：“看吧，可以提得动的。” 赵月娥愣了愣，笑起来：“你可真有意思。” 易阳点点头，“赵阿姨又去地里了？” 赵月娥说：“是啊。每天都要一早去。” 易阳再次点点头。眼睛又往四周张望一番，才说：“好了，那我走了。你的书我这两天就能还给你了。” 赵月娥点点头。 就在易阳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赵月娥忽然说：“哦对了……” 易阳回头，疑惑地看她。 “谢谢你。” 易阳笑起来，笑得很阳光：“没关系。” 赵月娥犹豫了一下，又说：“嗯……你跟我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 “嗯……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赵月娥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算了，还是不说了吧。” 易阳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 赵月娥忽然笑起来，“你真的要听？” “说吧。” “你的头发……嗯，好丑啊。” 第12章 梦想 暑假过得飞快。 易川觉得每天都很热，因为他老是喜欢在大太阳地下疯跑，跑着跑着就把自己跑得越来越黑。 这个暑假，对易川来说是一个独特的暑假。 作业，暑假还没到一半就做完了。 要知道，以往易川都是临近开学，才一面挨揍一面补作业。 能这么快做完作业，原因都是因为易阳。 易川还没有真正爱上读书。他只是懵懵懂懂地去做能得到表扬的事。这个暑假，他得到的表扬比以往一年的还多。 只是为了表扬读书。 易川有一天在隔壁的徐姐姐那里知道了关于大学的真相：大学里不造高达，也不造变形金刚。 震惊之余，他质问易阳：“哥，你骗我，读书原来也造不了变形金刚。” 易阳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敲了易川一下：“读书是造不了变形金刚。” 易川心情复杂，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闷闷不乐，说：“读书没用。” 易阳说：“你是不是觉得我骗了你，很悲愤？” 易川想了想，点点头。 “那你想一想，为什么你知道我在骗你？” 易川一愣，“啊？是因为……因为徐姐姐告诉我的。” “那徐姐姐是怎么知道的呢？” “徐姐姐……徐姐姐……她是怎么知道的？” 易阳又敲了易川的脑袋一下：“读书。” “啊？” “不读书，就会被骗。你要是不好好读书，以后我天天都能骗你，别人也能这样骗你。” 易川想了想，倔强地说：“不可能，我没那么好骗，就算我不读书！” 易阳想了想：“二叔说，你能绕着他跑三圈，然后不说话，伸手，他就会在你的手里放五块钱。” 易川一愣，顿时惊喜，飞快跑去了。 易三正在给狗做狗链，忙得不可开交。他看到儿子飞跑过来，绕着自己跑了三圈，伸出手，得意地看着自己。 “干什么？” 易川不说话，欠扁地勾了勾手。 易三沉默了许久，把易川揍了一顿。 回到屋子里，易川悲愤地说：“哥，你骗我！” 易阳说：“对啊。你看，你不读书，我想骗你就骗你，这下你信了吧？” 易川顿时怔住了，摸摸脑袋，觉得似乎是有道理，一时间，他心情复杂。 这个夏天，易川觉得自己的堂哥变了很多。 以前，易川喜欢易阳是因为他会保护他，准确地说，是给他撑腰，让他可以去欺负别人。 当然，易川的本质不是一个热衷恃强凌弱的孩子，他只是喜欢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他想当孩子王。 这是他喜欢做的事。 但这个夏天，堂哥变了很多。以前堂哥总是告诉他，拳头是最有用的东西，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不要怕，只要你不怕，怕的就是对方。 但现在，堂哥很少、甚至不提那些事情，他说得最多的事关于将来的事。 他总说，将来要离开这片小地方，要去更大更大的城市。但光去城市还是不行的，因为大城市的上面和下面不一样，准确地说是两个世界。必须去到城市上面的那一层。 去上面，就要多读书。 这些话对小小的易川来说太过深奥，他听不懂上面下面的那些话，但他越发觉得堂哥酷了。 因为，堂哥说的话很深沉。一个深沉的男人，就是这么酷。 总之，易川更喜欢堂哥了。 …… 上次帮赵月娥提过水之后，易阳每天都会在清晨哼着歌慢跑去中田村。 少年的身体总是充满了活力，他的身体很快逐渐适应了这种强度的锻炼，跑起来也越发得轻松。 前几天，他总能在中田村的村口碰到赵月娥，她还是提着桶，易阳就会自然而然地过去帮他提。 一开始，赵月娥还很羞涩，很不自然，但几次以后，索性也就任由易阳帮忙了。 两人就会在路上随意闲聊一会儿。 易阳在重生前，这个年龄时对成绩好的人有多不屑，重生后就有多佩服。 曾经不屑成绩好的学生，除了隐藏在心头那不愿承认的强烈的自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认为读书读的好的学生都是书呆子，是没有社会自理能力的蠢货。 被社会毒打后，易阳才知道这样的想法才是最愚蠢的。 十四年后，给易阳心灵上最大冲击的事情就是，那些他曾经认为的“书呆子”，不仅没有一个“呆”，而且读书读的好的人，内心世界丰富，一个比一个骚气，连玩儿都比差生会玩儿。因为，他们看到的世界更加丰富。 而且，能读好书的，要么智商高，要么有毅力，要么家庭条件好，他们总是哪一方面都要完爆差生。 不排除高智低能的人是有的，但那是极少数。易阳将来遇到的那些高学历的家伙，智商高的同时情商同样优秀。 赵月娥也是这样。 跟赵月娥的接触多了，他发现这个曾经在他眼中内向、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其实很有趣，很可爱。 她会思考很多奇怪的问题，比如，给蛇打个结，它能不能自己解开？比如，长颈鹿的眼睛要是痒了，该怎么办？比如，树懒这么慢，遇到危险怎么办？ 易阳目瞪口呆。 后来赵月娥又说，她想弄明白那些脑子里窜出来一个又一个奇怪的问题是什么答案，所以想要好好读书。 将来要去读一个跟动物有关的大学。她想了想，问：“中国有没有一所北京动物大学？或者清华动物大学也行。” 易阳记起来，后来赵月娥好像是去读了生物类的某个专业。 有一个梦想，真好。 小小的年纪，就已经立下了这样可以为止奋斗的目标，真幸运。 而赵月娥对易阳的印象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天易阳把书还给赵月娥的时候，她想了一会儿，说：“你跟我想象中的真的不一样，我觉得你其实是一个好人。” 奇怪的好人卡。 赵月娥的话让易阳眨眨眼，不知如何回应。 赵月娥在翻看书的时候，里面掉出来一张纸，是易阳抄写的某一首诗。赵月娥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才说：“这字好丑啊。” 易阳说：“哦，弟弟写的。” “怪不得。我记得上次他的字还没有这么丑呢。” 一时间，易阳百感交集。 暑假还剩十几天的时候，易阳准备回县城了。但易阳让奶奶就留在大伯家，他说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回县城的原因，是因为小学的教材终于还是不够用了。 第13章 死党 初中，是最喜欢拉帮结派的时期了。这个兵荒马乱的岁月，没有一个死党是不成的，那会显得自己很奇怪，很不酷。 易阳回到县城家的时候，门缝插了一张纸条：兄弟，回来以后给我家打个电话。 易阳看着纸条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是谁留的纸条。 张卜寿。 他是易阳初中时期最要好的死党了。 他长得胖，个子不高。 他一直想留一头易阳那样的长头发，但父母管教得太严，一直只能留平头。 平头，显得他的脸更大更圆了。 张卜寿一直把自己的胖归因自己的名字：“张卜寿，不就是长不瘦吗！” 他很想给自己改个名字，比如叫张得寿，或者干脆叫张寿，但都未遂。 未遂的原因是他那个屠夫老爸不同意。他老爸翻遍了字典，才找到这个“卜”字，又简单又少见，这个名字就显得很独特。他对张卜寿说：“你难道喜欢那种烂大街的名字吗？比如唐三？萧炎？” 张卜寿说：“实在不行，我换个姓也行。” 他老爸沉默了良久，点燃一支烟，然后把他揍了一顿。 他和易阳成为好兄弟是在小学。一天易阳在游戏厅里打拳皇，一个币通关，张卜寿在后面盯着看了好久，顿时崇拜之情油然而生，差点没有跪下来拜师。 易阳那时候也是首次体会到被人认可和崇拜的滋味，一来二去就跟张卜寿成了好朋友。 易阳记得，那时候他们两个在很长一段时间一起放学回家，一起去游戏厅打游戏，后来变成一起去网吧打游戏。 易阳帮张卜寿打过架，而张卜寿也偷过家里的钱出来两人一起挥霍。 他们两个有一段时间关系好到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 只是，两人的关系再好，也抵不过岁月和现实的消磨。 易阳高一出事以后，张卜寿也来看过他，但后面两人还是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当易阳开始混社会的时候，张卜寿去蓝翔学了挖掘机，再然后去了外省一家工地上。 逐渐，联系少了。张卜寿成家以后，最后双方也成了待在对方好友列表里很少跳动的头像，只能靠互相默默地点赞来维系关系。 这就是成年人的无奈之一。 许多年后，易阳记得大约是他二十七岁的那一年，回县城又碰到了张卜寿。两人一起喝了一台酒，聊起往事，张卜寿苦笑说：“我们两个当年要是都好好读点书就好了，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事无成。” 那时候，他们两人都已经成熟了，也认清了自己的平庸。 思绪回到现实，易阳百感交集。 如果可以的话，易阳觉得能让张卜寿改变命运，也好。 叹了口气，易阳开门，进屋。 再一次回到这个家，易阳心生感慨。 刚刚重生醒来的那天，他思绪混乱，还没有仔仔细细地观察这个家。 一切如记忆时那般。 这是易阳老爸留给他的物质财富之一。 易阳对他父亲的记忆十分模糊，他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是有过那么一个男人，在他还浑浑噩噩的岁数时，抱过自己。 他爸爸死的时候，他才三岁。 易阳对他父亲的了解，要么来自奶奶，要么来自二叔。 奶奶说，大儿子是一个肯吃苦的人，总是很乐观。 而二叔说，大哥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他做的那些事，自己想都不敢想。 幼儿园时，易阳对父亲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偶尔会有人说他没有父亲，让他感到难过。一开始，他还会哭，哭着去找妈妈。后来他妈妈改嫁失踪了，易阳就再也不哭了。将来再有谁揭他的伤疤，他就把那人往死里揍。 揍不过也揍。 不过随着年龄增长，如今易阳对父亲的死亡已经释然了。他知道父亲是有本事的人，农民的孩子，靠着自己一双手，在县城买了房子，门面，还在省城弄了两块地。 如果、或许父亲还活着，他大约也能享受起跑线划在同龄人前面的痛快吧？ 上一辈子懂事得太晚，把父亲留给他的东西都败光了。 如今，遗憾不会再次上演。 这套房子是县城新区的第一批商品房，足够大，哪怕不算公摊面积，也有一百二十多个平方。只有奶奶和他两个人住，其实显得空旷。 只是，装修的糟糕。 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套房子交房是他的父亲死后三年，当时只是一个毛坯房。奶奶和二叔一番辛苦，才勉强把房子装修成了人能住的样子。 易阳从抽屉里取了银行卡。 家里目前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父亲就给他的那个门面每年收来的租金，不多，就在三万到三万五之间浮动。 但这些钱，要支付奶奶和他的所有生活开销，其实还是很拮据的。 上一辈子，奶奶没有出事之前，这钱一直是她管着的。每月给易阳定量的零花钱。但自从奶奶出了事，监护人成了二叔，这些钱便彻底由易阳自己支配了，他也在肆无忌惮中越堕越深。 让易阳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他请求奶奶把银行卡的抽屉钥匙给自己，她竟然没有丝毫犹豫。 易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奶奶似乎能感受到自己灵魂的变化。 永远不要小看一些老人的直觉，很玄妙。 拿着这张银行卡，易阳心头温暖。 这个年代还没有移动支付，pos机也不普及，易阳拿着卡，要先去取了现金才能花。 要去买一些教材习题。 易阳想了想，用座机拨通了张卜寿家的电话。 “喂？哦，你等一下。卜寿，有人找你！” 电话那头，张卜寿接起来听筒，易阳也有些兴奋，他也好久没有见到这个兄弟了。 “喂，出来，陪我买点东西。” “好，杏花广场不见不散！” 第14章 学习的理由 站在杏花广场，易阳不禁感慨万千。 这里曾经是县城最大的广场，许多重大的活动都是在这里举办的。易阳还记得，以前小学的时候每天晚饭后，他都会和玩伴到这里玩耍。 广场上有几个完整的篮球场。这年头广场舞虽然兴起，但杏花广场足够大，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和打篮球的少年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很佩服对方热爱运动。 后来，县城规划，杏花广场被设计成了一个体育馆。名字倒也没有变，依旧叫“杏花”，但却引来县城居民强烈不满。 因为，杏花广场改建的体育馆叫“杏花宫”，也不知道是哪个奇葩领导起的奇葩名字。外地人到qh县来旅游，都十分统一地认为这是一个足浴中心。 杏花广场变成“杏花宫”以后，易阳就再也没有去过那里打球了。 就在失神的片刻时间，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中。 看到熟悉的张卜寿，易阳竟然莫名奇妙地鼻子一酸，心里一激动，喊了一声：“这儿！” 张卜寿除了胖，还有一个特征是他的眉毛特别有趣，是彩虹形状的。这让他这一张脸看上去更加傻乎乎的。 张卜寿走边上，盯着易阳看了几秒钟，表情古怪。 “怎么了？” “你的……头发，好丑啊。” 易阳轻轻叹了口气。 张卜寿从身上摸出几块红枣，递给易阳，一边说：“这段时间跑哪儿去了？” 易阳接过红枣，塞入嘴里嚼了起来，表情如常：“啊，去乡下待了一段时间，我二叔家。” “哦，你说要去买东西，买什么啊？” 易阳说：“买几本书。” 顿时，张卜寿露出一个会意过来的表情，激动地说：“火影忍者出新话了！” 易阳笑而不语，往新华书店走去。 “不过兄弟，你以前不是不喜欢看漫画的吗？” 易阳说：“是啊，现在也不喜欢。” “不喜欢你还买？” 易阳转过头看他，说：“谁告诉你我要买漫画书了？” 张卜寿微微一愣，眨眨眼：“那你要买什么？” 易阳不说话，继续往前走。 “卧槽，这么神秘？故事会？最小说？今古传奇？你不是不追这些杂志么？” “难道是偷星九月天？” 易阳摇摇头：“都不是哦。” 张卜寿思考了半天，忽然眼睛一瞪，露出震惊的表情，随后一脸猥琐的羞涩：“你……你不会想买那个书吧？” 易阳表情怪异：“那个书？” “就是……报亭里卖的那种，好像叫什么……花花公子？” 易阳一时语塞，忍不住锤了张卜寿一拳。 “不是。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 两人从新华书店出来，张卜寿看着易阳的表情有些复杂。 几次欲言又止以后，张卜寿还是忍不住问：“你买这些书到底是想干什么？” 都是学习材料。 易阳叹口气：“我真的是想好好学习。我觉得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张卜寿表情古怪，“我不信。你说，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易阳知道，无论如何张卜寿都不相信自己是真的打算好好学习。他想了想，问张卜寿：“哥们儿，你还喜欢张雪芬吗？” 张卜寿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易阳微微一怔：“哦。你现在还没告诉这件事么？哈，记错了，不好意思。” “啊？” “我是这么想的，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该好好学习，你们才有机会在一起。” “啊？” “你想啊，张雪芬的成绩还是不错的，她将来高中要是进了县一中，你却只能去二中，那你们两个不就异地恋了吗？” 顿时，张卜寿的脸红了起来，主要是“异地恋”这个词语深深地刺激到了他。 “你说的有点道理。” 易阳说：“是吧？” “那你想好好学习也是因为这个？可是叶娉婷的成绩也不咋地呀，她能进一中？” 听到叶娉婷这个名字，易阳表情微微一变，短暂沉默后说：“我不喜欢她了。” 叶娉婷，就是易阳十四年后劈腿了的女朋友。易阳从初一就开始追她，追得人尽皆知，到了初三才正式在一起。 这一次，再度重新听到这个名字，易阳说没有丝毫内心波动是不可能的，但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女生在他心头已经没有什么分量了。 但，还是有些难过。 难过的原因是，熟悉。 对易阳来说，现在的叶娉婷就是他最熟悉的陌生人，易阳了解她的一切习惯，优点、缺点。适应一个人很难，适应后割舍更难。 但此时的叶娉婷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初中少女，还没有做过将来那让他无法原谅的事，但让易阳此时再选择一次，他的决定却坚定明了。 最重要的还有一点是，人是会变化的，十四年足够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易阳自己都很迷惑，现在的叶娉婷到底算不算那个跟自己在一起十多年的女朋友。 张卜寿眨眨眼：“啊？你不喜欢她了吗？你不是说这辈子只喜欢她一个人吗？” 易阳表情微微一怔：“我说过这么蠢的话？” 张卜寿鄙视易阳一眼：“这么快就忘了？” 易阳叹口气：“时间太长。是忘了。” “明明暑假前你才说的。算了，不说这个了，那你不喜欢她了，是喜欢上了一个成绩好的女生？” “没有，我没有喜欢的人。” “啊？” 易阳想了想，说：“你觉得最好的女孩子在哪里？” 张卜寿微微一怔，“最好的女孩子？没想过啊。” 易阳说：“我将来想找一个这样的女朋友，她首先要长得很漂亮，然后至少要有一两个特长，比如跳舞、画画什么的，然后要有很好的家教，有思想，有趣。最重要的是，她还要足够独立，有健全的人格。” 张卜寿听的目瞪口呆。 初中生，对喜欢的异性哪里会有这么具体的要求？一时间，张卜寿看易阳的表情越发地古怪，“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感觉你怪怪的。你说的那种女生，现实生活中有吗？” 易阳说：“有，肯定有。但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越优秀的女生就会进越好的大学里去。我想找那样棒的女孩子，我是不是自己也得那么棒，才有机会？所以我要读书，将来考一个好大学。” 张卜寿沉默了一阵，“你想的真多。” 易阳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这番话对一个初中生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但是，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原来你是想要找一个更好的女生。那你真的打算要好好学习了？”张卜寿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易阳点点头：“真的。” 张卜寿表情复杂：“不管你咋想的，兄弟，我支持你！”顿了顿，又问了一句：“不过，你到底怎么知道我喜欢张雪芬的？” 易阳嘿嘿一笑：“我们是死党，我猜的。” “真的？” “真的。” 第15章 再遇“前女友” 县城不算大，哪怕隔了十四年，易阳依旧清晰地记得这座县城每一个旮旮角角。 此时，县城有两个游戏厅，目前生意还很好，大多赚的是小学生的钱，游戏厅里除了街机游戏，还有ps2的手柄游戏，易阳记得此时最火的ps游戏是《龙珠之电光火石》。有几家黑网吧，用的电脑还是屏幕厚厚的台式机，有时候会给未成年的学生上机，有时不能，全看当时的检查严不严。除了这些常去的地方，还有几家台球摊，一个旱冰场…… 易阳和张卜寿坐在杏花广场看台边的栏杆上，舔着两根冰棍吃。 “我们去游戏厅？” 易阳摇摇头：“不是说了吗，我现在决定以后都不去那些地方了。” 张卜寿说：“太没意思了。” 夏天的风是热热的风，两人都被晒得有些难受。就在这时，张卜寿忽然眼睛一亮，碰了碰易阳的手肘，给他使个眼色。 易阳一怔，顺着张卜寿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有两个女生正在往这个方向走。 是叶娉婷，和她的朋友。 易阳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或许就是现在这个时间节点的去年，但对他来说，是十四年前的记忆了。 那时候易阳坐在第四排，刚刚上初中，叶娉婷就坐在他的前排。 是叶娉婷主动跟他说话的。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性格外向的女生。 白天，头顶的风扇不停地转啊转，易阳就趴在桌子上静静盯着叶娉婷的背影看。 她那时候总爱穿一件带花的短袖，下面穿一条蓝色的裙子。风扇轻轻吹拂，她的头发轻轻舞动，白皙的脖子，上面还有几根柔软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在微风吹拂下跟着摇晃。 那时候，易阳觉得叶娉婷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但是，如今再看到叶娉婷，易阳心底没来由地升起深深的失望。 尽管、明明已经决定不再跟这个女生有什么瓜葛，但易阳看到她的一瞬间，还是没来由的失望。 叶娉婷穿的那件带花的短袖，和蓝色的短裙，看起来太普通了。 然后，她的发型是齐刘海，丸子头，丸子没有扎在后脑勺上，而是斜斜地扎在右边，这是这个时期女生最流行的发型。 太普通了。 曾经让自己魂绕梦牵的人，为什么这么普通。 易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张卜寿说：“我觉得得她还是挺好看的。” 易阳看了张卜寿一眼，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两个女生也看到了易阳和张卜寿。 叶娉婷的朋友嬉笑一声，碰碰叶娉婷的手臂，让她往易阳的方向看，叶娉婷微微一愣，看了易阳一眼，瞪了朋友一眼。两个女生相互嬉笑打闹几下，然后朝着这边来了。 易阳快速把那根冰棍咬碎，冻得喉咙有些不舒服，然后把冰棍木片取出来，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说：“我们走吧。” 张卜寿微微一怔，“啊？她们两个过来了，你要走吗？” 易阳说：“走。” 就在这时，叶娉婷的朋友叫住了他们两个。 “易阳！” 易阳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叶娉婷的那个朋友。 这个女生长相普通，易阳当然记得她叫什么，黄颖，在初中很长一段时间，她几乎和叶娉婷形影不离。易阳为了追求叶娉婷，没少求黄颖帮忙。 易阳和张卜寿等着两个女生走到跟前。 黄颖看到易阳的第一眼，微微一愣，说：“易阳，你剪头发啦？” 易阳随意点头，“什么事？” 黄颖坏笑一声，“你们两个在这儿干嘛呢？” 叶娉婷也不说话，安静地站在一旁。 易阳说：“坐一会儿就走。” 黄颖笑得越发灿烂：“那你们这会儿没别的事吧？” 易阳说：“有事。” 张卜寿说：“没事。” 黄颖和叶娉婷微微一愣，黄颖问：“到底有没有事？” 张卜寿看了易阳一眼，这次他不说话了。 易阳说：“嗯……有什么事？” 黄颖皱起眉头，因为她觉得今天易阳有些怪怪的。往天如果看到自己和叶娉婷，他老早就过来打招呼了。 叶娉婷也露出了一丝奇怪的表情，她不由得多看了易阳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也觉得易阳给人的感觉似乎和以前大不一样。 黄颖说：“你们两个如果没有事的话，我们一起去滑冰怎么样？” 说话间，她给易阳疯狂使眼色，让他看身边的叶娉婷，而且颇有邀功的意思在里面。 叶娉婷分明注意到了黄颖的小表情，但她假装没有看到。 易阳却摇摇头：“下午还有别的事，不行。” 一时间，黄颖和叶娉婷都愣住了。 黄颖还想说什么，叶娉婷却拉了拉她的手，说：“算了吧，人家有事，我们两个叫其他人就好了。” 黄颖有些生气，又给易阳使了个眼色，见易阳还是不为所动，便故意说：“那我们叫谁呢？要不叫王麟吧？” 叶娉婷有些赌气地说：“好啊，王麟也行。你们两个真的不去是吗？” 易阳忽然有些想笑。 王麟是他初中时最大的情敌。因为叶娉婷的缘故，易阳和王麟没少干架。最严重的一次王麟叫了十几个人把他围在一个小巷子里，易阳就从书包里取出一把弹簧刀，狠狠地说：“你们谁先来，我就先捅死谁。” 最后才不了了之。 现在想来，叶娉婷似乎从一开始就斡旋于他和王麟之间，只是当初的自己太幼稚，想不透，也看不到。 张卜寿还想说什么，易阳已经攀上他的肩膀，“真不去。” 叶娉婷沉默下来，黄颖皱起眉头：“你们下午到底有什么事？” 易阳忽然回过头，露出一个笑容：“学习啊。” 随后，也不管她们两个的表情，拉着张卜寿走了。 黄颖和叶娉婷相视一眼。 黄颖忍不住骂了一声：“他今天到底哪根神经不对啊！” 叶娉婷默默地看了易阳的背影一阵，摇摇头：“鬼知道呢。” 黄颖忽然笑起来，“我猜，她肯定是在欲擒故纵呢。” “不管他。” “那我们现在干嘛？” “你不是说了吗？滑冰去。” 黄颖一怔：“啊？就我们两个啊？” 叶娉婷哼了一声：“去叫王麟！” 第16章 马东犀 张卜寿问：“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易阳说：“不是说了吗，学习去啊。”说着，挥了挥手里一袋子的学习资料。 这些学习资料都是初一的习题本，带解析的那种。另外，还有一本“初中各科公式大全”的小手册，和一本高考英语3500词的小手册。 张卜寿表情复杂，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你……是玩儿真的啊？” 易阳叹了口气，“你怎么老是不愿意相信我，我真的想好好学习。” “好吧。那去哪里学习？” 易阳说：“就去你家吧。” “啊？我家啊？”张卜寿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家……” 易阳问：“怎么了？” “我有点怕我老爸。” “你老爸要吃人？” “吃人倒是不会，但他动不动就会揍我。” 易阳拍拍张卜寿的肩膀：“你老爸又不是疯子，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揍你的，我们是去学习，又不是去捣乱，他没理由揍你的。” 张卜寿纠结了一下，“好吧。” 易阳和张卜寿所在的初中是全县唯一的初中。 小县城，生源至少有一半以上来自周边乡镇，或者周边农村，他们没有学习的动力。每个班上都会有很多不学习的学生，这些学生处于自己不学，老师不管的状态。他们将来至少大半会去读一个中职校，学一门手艺，然后进入社会。 而另一半，连中职校都不读，就匆匆进入社会。 就像，易阳这种。 十四年后，易阳接触过一些来修车的白领阶层，他们大多来自大城市，毕业于某一个本科大学，尽管有着高学历，随时关注着国家大事，懂金融，懂国际时政，但他们对国内的现状几乎可以称得上无知，他们总是很焦虑，难以置信中国竟然至少有九成以上的人是没有本科学历的。 因为幸存者偏差，他们看不到那些沉默的大多数。 张卜寿不知道将来要做什么，但他已经冥冥中预见了将来的生活，大概率就是就读某一个技校，然后成为这个光怪陆离的社会的一部分。 所以，他才会对易阳忽然想要学习的事情感到如此的不可思议。 张卜寿从来没有想过好好学习，但易阳那般掷地有声地说出自己的目标以后，他又有些期待起来，这期待，也跟他自己有关。 只是具体期待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去张卜寿家的捷径，要经过一条车辆很少的后公路。 这条路不经过主城区，所以总是一些运送货物的车子匆匆穿过，从这条路上前往下一个地方。 张卜寿和易阳一起走在路上。 易阳看着路上的白线，每一步都踩在白线的中央，如果有一脚踩空了，就会很不满意。 “然后，王麟就把他打了一顿。” 张卜寿正在旁边给易阳讲一些学校里的八卦。大多内容都是谁和谁在一起了，谁把谁揍了，又叫了多少人，其中最劲爆的还是谁把谁睡了这样的事。 初中，少年少女就发生关系的事情并非罕见。 那时候他们有一本教科书，叫青春。上面详细讲了男生和女生的生理变化和心理变化，内容对这个年纪的孩子们产生的冲击是巨大的。 但小地方的老师们大都太传统，传统得易阳怀疑他们都是从封建社会穿越而来的。那本《青春》教材上的知识，老师们都很默契地不讲。 所以，易阳觉得小地方教育最失败的地方在于，在人生最重要的时间段，那些对人生最重要的知识，他们却要依靠岛国的碟片来自学。 想了想，易阳忽然笑起来，“你讲的这些东西都太没劲了，我给你讲个有意思的事。” “什么？” “你知道，女孩子下面是什么样子的吗？” 张卜寿脑子里出现了一幅画面，是他喜欢的张雪芬，站在灶炉旁边，烧了水，撒下一把挂面。他摇摇头，把这画面甩出脑海，问：“这有什么意思？” 易阳一愣，“这还没意思？你见过？” “没见过，但我能想象。” 易阳沉默了一阵，“你想象力可真丰富。” 于是，易阳想要给张卜寿科普一些关于青春期知识的这件事，也索然无味了。 就在这时，他们两人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大家伙。 是一台很大很大的机车。 易阳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这种车，他也修过。 然而，看到机车的主人，易阳却微微一怔，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一个大叔，身材魁梧，大光头，一脸横肉，最显眼的地方是他脖子上挂了一根很粗的金链子。 忽然，易阳想起来，是那天他去乡下时，同坐一辆班车的那位大叔。当时是他呵斥司机让自己尝试修理的。 之前没有仔细观察这位大叔的长相，此时易阳多看了他两眼，忽然脑子里想到一个人，是他许多年后看的一部韩国电影的主角，叫什么名字他忘了，但电影很精彩。 这个大叔像极了那个大叔，无论是体型还是长相气质。 那位大叔也看到了易阳，忽然表情一亮：“咦，是你？” 张卜寿往后缩了缩小声说：“你认识这个不好惹？” 易阳一怔：“啊？什么惹？” 张卜寿小声在易阳耳边说：“你不觉得这人脸上写了不好惹三个字吗？” 张卜寿哑然一笑，“别胡说。” 大叔此时正在捣鼓他的那台摩托车。是一台春风的进阶款车型，看上去十分酷炫。 大叔笑笑：“小兄弟，上次没跟你细聊，没想到又遇到你了。” 易阳笑笑，看了那台摩托车几眼，注意到拆开的外壳，工具散落一地。便问：“这台摩托车出问题吗？” 大叔叹了口气：“有点小毛病，我拆开再检查一下。不说这个，你叫什么名字？” 易阳说：“我叫易阳，初中生。” 大叔点点头，“我叫马东犀，你不嫌弃，叫我一声马哥就行。” 易阳想了想，蹲下来看那台摩托车，说：“大叔，你这车到底出什么问题了，给我说说吧，或许我能修。” 张卜寿瞪大了眼睛，古怪地看着易阳。 马东犀听到易阳喊他大叔，先是无奈笑笑，又听他说自己能修，便想起来他熟练地修好了班车的事，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题倒是不大，不过有些讨厌。是这样的……” 第17章 有过节的人 易阳听完马东犀的描述，叹了口气：“大叔，你这问题还不小呢？这是很严重的问题了！” 马东犀微微一怔：“很严重？” 马东犀的摩托车，遇到的故障也不算太罕见，用修车人的话来说，叫“放炮”。是指排气管中发生汽油爆燃产生较大的响声，就像放炮一样。 马东犀说：“就是放炮，很严重吗？” 易阳摇摇头：“一般放炮的原因是缸内燃烧不好，没有充分燃净的汽油排入排气管，遇高温进行了二次燃烧。放炮如果严重，有时可能炸裂排气管！” 听到这里，马东犀不由得严肃起来：“这么严重？” 易阳说：“正儿八经。” 张卜寿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 马东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表情古怪：“你这么小，怎么懂这些东西的？” 一时间，易阳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转移话题：“既然原因是缸内汽油未燃烧干净，那么，可能是因为混合气过浓，烧不完，也可能是有的燃烧周期没及时点火，混合气根本没烧，我们顺着这个思路，好好检查一下就行。” 马东犀说：“我之前让几个修理工看过了，他们检查过，没发现问题。” 易阳皱起眉头：“检查过了？” 马东犀点点头：“先检查和更换了火花塞、高压包、点火器等，没有找到故障点。” 易阳问：“化油器呢？化油器看过了吗？” “看过了，化油器油面基本正常。” 易阳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想了一会儿，喃喃低语：“既然油电都正常，难道是配气正时有问题？” 说着，易阳从地上捡了工具，没想到马东犀的工具箱配件还挺齐全。他微微一笑，开始详细检查起来。 马东犀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小兄弟工作，给自己点燃一支烟，又瞧见在一旁同样好奇地盯着易阳的张卜寿，问：“小胖子，你是易阳的朋友吗？” 张卜寿点点头：“啊，我们是好兄弟。” 马东犀微微一笑，从烟盒里取了一根烟，递给张卜寿：“小胖子，来一根？” 张卜寿原本不怎么抽烟的，抽也只是抽包口烟，不吸入肺部，他只是觉得这个动作很酷。但此情此景，接一根似乎会显得自己很成熟，于是就下意识地伸手。 然后，他的手上就挨了一巴掌。 “啊哟！” 张卜寿一下子把手缩了回去。 马东犀一边笑，一边把烟塞进烟盒，“未成年不能抽烟。” 张卜寿手上吃痛，但又十分害怕这个大叔，只好委屈地抬头，小声说：“明明是你给我的。” “我给你就接？” 张卜寿百感交集，深深一叹。 就在这时，易阳放下了工具，认真地说：“检查过了，我对发动机配气机构的装配、气门间隙以及气门是否漏气进行了详细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马东犀叹了口气：“如果实在找不到问题，就算了吧。” 易阳却微微一笑，“我已经知道问题在哪里了。” 马东犀一愣：“知道了？” 易阳认真地说：“其实，还是还在电路上，我估计，真正的故障是磁电机触发线与点火器的连接线存在接头接触不良。由于接触不良，导致触发信号时有时无，发生无规律的断火。断火后没有燃烧的汽油排入排气管，从而引发放炮。” 马东犀眼睛亮起来，“有道理！” 两人一起动手，详细检查了一下磁动机，果然发现故障的原因和易阳描述的一模一样。 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其实修起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把接触不良的位置重新接好，故障就解决了。 马东犀插上钥匙，打燃摩托车，顿时排气管轰鸣声起。他尝试拧了拧油门，摩托车精神焕发地咆哮两声，便满意地点点头：“没问题了。谢谢你啊小兄弟！” 易阳笑笑：“没什么。” 马东犀递了一张名片给易阳，笑着说：“小兄弟，我挺欣赏你的，这是我的电话，要是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吧。” 易阳接过名片一看，不由得微微一愣。 皇城的老板。 皇城公司，易阳是知道的。这家公司的老板后来算得上是qh县的首富了。 这家公司一开始是以ktv、酒吧起的家，在qh县逐渐有了一定实力后，赶上了一波房价飞涨，做了几个房地产项目，一下子就崛起了。 易阳记得，十四年后这家皇城公司却没有继续在房地产的道路上继续前行，而是再一次转型服务娱乐业，旗下有几家酒店、歌城，一家健身房，和许多间门面，做起了“独坐钓鱼台”的稳当生意。 虽然，马东犀的资产跟网络小说里动不动就几百上千亿的大佬没法比，但在qh县这样的小县城里，已经是雄踞一方的人物了。 没想到，这个大叔的来头这么大。 不过，目前马东犀的皇城公司还只是起步阶段，只有两家ktv，还没有开始涉足地产。 但也快了，大约就在这两年吧。 易阳小心地收好这张名片，对马东犀说：“好的大叔，要是将来我真有麻烦事，给您打电话可千万别水我啊！” 马东犀笑着摇摇头：“怎么会呢？” 马东犀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工具，对易阳说：“你们还有事忙，就去忙吧。” 易阳点点头，“那行，大叔，我们就先走了。” 两人走了几步，马东犀忽然又笑起来：“对了，小胖子！” 张卜寿脑袋一缩，回头：“干，干什么？” 马东犀微微一笑：“别抽烟哦，小胖子。” 张卜寿无奈地点点头：“哦。” 易阳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转身离开，但还没走出几十米，就停下了脚步。 拐角处，正好也走出来几个初中生。 马东犀捡起来地上的那个扳手，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一幕，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又给自己点燃一支烟，靠在摩托上静静地看着那个方向。 张卜寿忍不住看了易阳一眼， 易阳眉梢一挑，但表情平静。 对面，是一个黄毛和三个朋友。 黄毛看到易阳和张卜寿的同时，也微微一怔，随后冷笑一声，大步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第18章 挨打就要立正 易阳不由得轻轻感叹真是冤家路窄啊。 这个黄毛，名字叫成浩，跟易阳有十分严重的过节。 普通人在干一些坏事的时候，总喜欢给自己找一个借口，为自己的坏事赋予一个正当的理由。 但易阳此时已经能坦然地面对自己的错误。当初和这个成浩发生矛盾，起因微不足道，不过是两人擦肩而过，碰了一下，那时脾气暴躁的易阳破口大骂，两人便在学校里干了一架。 怎么说呢，各打五十大板吧。 甚至，易阳觉得自己的问题更大一些。 时隔这么多年，易阳再次看到这个黄毛成浩，心态已经大不一样。 但成浩显然不会这样想。看到易阳的第一时间，他已经做好了干架的准备。 关键是，现在他们人多！ 尤其，他们这几个人当中有一个社会上的表哥，要揍一个学生，实在是简单。 易阳也看出了对方的想法。 真是个孩子。 不过，要打架之前，有些场面话还是得说的。成浩在易阳面前站住，笑起来，笑得很拽：“你还不跑？” 张卜寿再看了易阳一眼，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跑和……挨揍，但他知道以易阳的脾气，跑是不可能的，所以大概率就是挨揍了。他有些害怕，但一句话不说，坚定地站在易阳身边。 易阳摇摇头，“没什么可跑的。” 成浩冷笑一声：“有胆量！” 这时，成浩的表哥开口了，他也不过十七八岁。看上去吊儿郎当，轻轻撇了易阳一眼，“他就是上回和你打架的小子？” 易阳没有理会成浩的表哥，只是平静地对成浩说：“上回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顿时，几人都微微一怔。 成浩皱起眉头，易阳的名头他是听过的，这家伙是个打架不怕死的主，所以尽管此时人数占了上风，但他心头其实还是有些发怵的，有些害怕等会儿干起来，对方摸出一把刀子给自己来一下，就亏大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认怂？ 道歉？ 初中生道歉不分对错，只看打不打得过。 但成浩的表哥却不这么想，他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敢动我弟弟，找抽！” 成浩犹豫了一下，正想让表哥先别动手，但表哥一巴掌已经扇了上去。 只是，成浩表哥的巴掌，还没落到易阳的脸上，就被一只大手给钳住了。 这只大手的主人当然是马东犀了。 马东犀的身材魁梧熊壮，黄毛的表哥就像一只瘦鸡一样，被拎在手中。 “哎哟！” 成浩表哥叫了一声。 马东犀刚才见情况不对劲儿，便走了过来，刚好看到黄毛的表哥要抽易阳这一幕，上前一步拦了下来。 成浩表哥大叫一声，“你谁啊？找死呢？” 马东犀嘴里还叼着烟，听到成浩表哥的话，顿时眉梢一挑，一巴掌就抽了上去。 抽在脑袋上，成浩的表哥被抽出老远。 “喂，小子，你知道在跟谁说话吗？” 马东犀把烟拿下来，一副老子很无奈的表情。 其他人，都目瞪口呆。 甚至包括易阳在内。 马东犀的这一巴掌，实在是太霸气了。 成浩的表哥咆哮起来：“你你你，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吗！” “大哥？” 马东犀二话不说，上去又是一巴掌。 “你别以为我不敢动手啊你！” “动手？” 马东犀又是一巴掌。 成浩几人，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表哥老跟他说，他和哪个哪个大哥是兄弟，这小小qh县没有谁不知道他的名字，不害怕他的。 所以成浩才如此膨胀。 但眼前这一幕，给他心灵上的冲击是难以言明的。 马东犀走到成浩表哥面前，巴掌高高举起。 “我大哥是胡三娃！” 他叫了起来。 马东犀皱起了眉头，高高悬空的手也停住了，成浩表哥一喜，看来这个家伙听过自己大哥的名头，顿时猖狂起来：“你还敢……” 话音未落，脑袋上又被马东犀一巴掌。 抽完这巴掌，马东犀把烟头随意丢掉，“胡三娃不就是老子的保安队长吗？你拿他吓我？” 顿时，成浩的表哥大惊失色。他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位大叔是谁。 人称qh县小马哥！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干架没怂过谁的主。但当年马东犀干架，干的可不是斗气架。那时候qh县治安乱，地痞流氓横行，马东犀为兄弟出头，才和那些混混干过几次大架。 后来，他的那些兄弟都成了局长、县长。 马东犀，是qh县的混混们无人不晓的大佬。 “马哥……我错了，我不知道是您……” 马东犀又从烟盒里取了一根烟，点燃，“立正。” 成浩的表哥哭丧着脸，赶紧站直。 马东犀这才转过头，对小黄毛几个人招招手：“你们几个，也过来。” 成浩和他另外两个朋友也吓得脸色惨白，老老实实地走到表哥边上，也下意识地立正。 马东犀这才对易阳说：“小兄弟，你也过来。” 易阳忍不住一笑，拍拍还很紧张的张卜寿肩膀，一起走了过去。 这时，马东犀歪着脖子，看了成浩几眼，忽然大手抓住他的脑袋，随意一阵揉搓：“小小年纪，染个这种颜色的头发，你是想当超级赛亚人吗？” 虽然马东犀手上没用多大力气，但成浩还是被揉得七荤八素。 马东犀把手拿开，从钱包里取了十块钱，塞入成浩的兜里：“去把头发剪了，下次我看到还是这个颜色，收拾你。” 成浩吓得赶紧点头，小腿在微微发抖。 马东犀这才似笑非笑地看易阳：“小兄弟，马哥帮你出头，你不介意吧？” 易阳说：“谢谢大叔。” 听到易阳和马东犀的对话，成浩和他的表哥都惊呆了。 马东犀无奈摇摇头：“还叫我大叔。算了，你打算怎么收拾这几个小孩子？马哥给你做主！” 易阳却摇摇头：“大叔，说实话之前跟成浩有矛盾，我也有错，我得向他道歉。” 说完易阳对成浩说：“上次我太冲动了，先动手的也是我，我向你道歉。” 如果说，刚才易阳道歉还有可能是因为认怂，那么现在他完全占据上风，掌控了局势，还愿意道歉恐怕就是真心的了。 顿时，成浩的脸竟然变得通红，不知道该说什么。 马东犀十分意外地看了易阳一眼，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又轻轻拍了成浩脑袋一下：“喂，人家道歉，你该说什么？小学老师没教过你吗？” “没……没关系……我也不对，有错。” 成浩低着头，扭扭捏捏地说了这句话。 易阳笑起来：“以后我们就算冰释前嫌了，今天发生这样的事，也挺不好意思的。” 马东犀点点头：“你们双方都谅解了对方，那就好。” 易阳再次认真地对马东犀说：“大叔，谢谢你！” 马东犀摇摇头：“别客气，举手之劳。那你们好好做朋友，我有事，就去忙了。” 易阳笑起来：“好的大叔。” 等马东犀走后，待在原地的成浩几人感觉到无比尴尬，他表情复杂地看了易阳一眼，没说什么，带着朋友和表哥走了。 这时，张卜寿才松了一口气，顿时兴奋地对易阳说：“卧槽，差点又干架了！” “哈哈，你怕了？” “怕？怎么可能，他们要是敢来，我弄死他们！” “真的？” “卧槽，你怀疑我？” “没有，好兄弟。” 第19章 教学相长 张卜寿的老爸人送外号“张屠夫”，是县城出名的猪肉大王。虽然他整天穿着一件屠夫专用的连衣胶裤，整个人也看上去不修边幅，但他们家的条件还是不错的。 挣的是辛苦钱。 张屠夫也喜欢抽烟，他默默地点燃一支烟，望了正在饭桌上学习的儿子和易阳，久久不语，终于还是出去了。 因为落下的账太多，易阳也有些头疼，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此时他还是拿出了数学，和张卜寿一起研究。 因为他们几个吊车尾，是老师们完全放弃的学生，不求他们能考好，只求他们不惹事，所以连暑假作业都没有，易阳要学习，只能自学。 这时候，易阳开始发现自己其实智商还是挺高的。至少他发现，同一个定理，自己理解得比张卜寿要快很多。 当然，也有可能是易阳有28岁的阅历，学习能力比这个年龄的少年更强，还有可能是张卜寿虽然答应了学习，但他的心思却没有放在学习上面。 于是，先一步掌握了某一个定理的易阳开始给张卜寿讲解。 “嗯……有理数就是整数和分数。所有整数和分数都叫有理数。” “哦……” “懂了？” “不懂……” 易阳翻了个白眼：“这都不懂？你是不懂整数还是不懂分数？” 张卜寿眨眨眼，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并非不懂，只是下意识地回答“不懂”。 他已经不懂成了习惯。 此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能懂这些知识，顿时有些兴奋起来，“哦，我知道，整数和分数……那有无理数吗？” 易阳说：“有。除了整数和分数，其他的的数就叫无理数。” “除了整数和分数？还有除了这两种数的数吗？” 易阳思考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也似懂非懂，又开始翻书，翻了半天，认真地说：“我知道了……无限不循环小数。” “什么叫无限不循环小数？” “要先弄懂什么叫无限小数。” 易阳兴奋地将自己总结的知识一点一滴的讲给张卜寿听。 “哦，我明白了，比如π。我这么理解行吗？” “行啊。” 忽然，张卜寿抬起头来：“兄弟，我忽然发现你很有天赋当老师！那些老师讲的东西我一句都听不懂，你却给我讲明白了。” 易阳眨眨眼，没有说话。 这话如果让其他人听到，大约会笑掉大牙。但易阳眼睛却逐渐亮了起来。他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一些知识他自己在看的时候，懵懵懂懂，似懂非懂，但给张卜寿讲解的时候，思维竟然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给别人讲解时，知识点掌握得不仅透彻，而且记得很牢固。 顿时，易阳陷入了沉思。 或许，这是一种极好的学习方式。 而张卜寿同样很兴奋，他发现老师讲的那些东西，自己一句都听不懂，但张卜寿一讲，却豁然开朗。 其实是因为，易阳讲的时候，张卜寿听得无比认真，而且一边听一边思考，又有正反馈，所以他才听懂了。 易阳想了想：“接下来十几天到开学，我天天过来给你讲，我们两个努力把数学提到60分！” 这时候，易阳还认为数学满分是100分。 张卜寿犹豫了一下，看到易阳眼中认真的光芒，心里竟然也莫名升起一股决心，点点头：“好。” 就在这时，张卜寿的妈妈进来：“都收拾一下吧，吃饭了。” 一桌子肉。 今天张屠夫似乎心情很好，全程没有骂过张卜寿，还伸出筷子给他加了一大块肘子。 张卜寿觉得有些奇怪。晚饭结束时，张屠夫点燃一支烟，淡淡地说了一句：“今天表现不错。” 张卜寿心情一震，再看父亲，他已经起身出去了。 吃过了晚饭，张卜寿和易阳一起出去散步。 走到杏花广场，张卜寿忽然十分深沉地说了一句：“兄弟，我决定了……” 易阳扭头：“嗯？” “我要好好学习了！” “啊？” 张卜寿目光变得坚定：“我不想挨骂了。今天老爸夸我的时候，我觉得贼爽。” 易阳笑起来：“是吧？” “嗯！” …… 外面隐隐约约的喧闹声还是会传到房间里来。易阳躺在床上听着楼下的汽车声、行人声，嘈杂而微弱，想仔细听却听不清具体的声音。后来，这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 但是，还是睡不着。 易阳原本打算的是好好休息，早点休息，明天起床继续去学习。 但今天的心情有些亢奋。他先是想到了马东犀，这个十分霸气的大叔，今天帮自己出头，让自己免于一顿暴打。 其实，如果没有马东犀的帮助，易阳还真不知道那时的局面该怎么收拾。如果换做是他当真十四岁时，当时肯定已经打起来了，甚至以自己喜欢随身揣一把刀的习惯，大约会见血。 但现在的易阳已经成熟太多，他想着如果没有马东犀的帮助，自己大约会低着头，让对方捶一顿吧。如果不反抗，其实对方也未必会下很重的手。他太了解这些愣头青少年的心性了。 其实，就是争个面子。 总之，今天的结果还不错，甚至有了马东犀这层关系，以这种小地方初中生的尿性，要不了多久就会人尽皆知，大约也就不会有人再来没事找事跟自己过不去了。 那么，就可以把心思完全放在学习上。 挺好的。 对易阳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学习，其他的所有事情都要给学习开路。 还有一件事，让易阳有些高兴。 那就是张卜寿似乎在自己的介入下，命运轨迹发生了一丝偏差。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最终他能到达何处，但方向总是对的。他要做的，就是继续努力推动。 而发现可以通过给别人讲解来快速掌握知识点，则是易阳发现的一个意外惊喜了。 易阳没有读书的经验，但他的智商绝对是不差的。当他全身心把心思放在学习这条道路上时，这方面的能力便开始展露。 一个成绩优异的人，对自己学的东西一定有独特的理解。他们大多有自己理解问题的方式，掌握知识的技巧。 易阳现在还没有正式踏上学习的正规，但他不急。 已经开了一个好头。 第20章 开学 易阳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奶奶就回来了。她说，“总还是不太放心阳阳一个人在家。” 易阳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埋怨，他生气地对奶奶说：“我已经长大了。您年纪大了，一个人东跑西跑，让人担心。” 奶奶愣了愣，心里泛起复杂的情绪。易阳不是没有埋怨过她，自从青春期开始，易阳说话总是让人生气。但这次却不一样，虽然明明是抱怨的语气，她的心里却无比感动。 孩子，是长大了。 易阳说：“也没说让二叔或者婶子来送。” 奶奶摇摇头：“奶奶还没到走不了路的岁数呢。” 易阳叹了口气，不再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 其实，奶奶是很能干的。慈祥是她的性格，而能干也是她性格的一部分。拿这房子来说，基本靠着她的主持，才装修起来。每年的房租，也是她在收。一面她考虑着做生意的不容易，收的钱总比周围的铺面要便宜一些，一面又十分强硬地表示不会接受拖欠，每年的租金都要年初给一整年的。 铺子的老板心底也十分佩服奶奶，从未拖欠过房租。 只是，重生前奶奶去世于一场车祸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地刺激着易阳，所以他才会有抱怨。 冷静下来后，易阳只是说：“奶奶，以后要去哪儿，一定要跟我说，我陪您去。” 奶奶笑呵呵地说：“好好好。阳阳想吃什么？奶奶去做。” 易阳想了想：“炸酱面，我去买面。” …… 下午，易阳吃过饭，就带上教材和课本，去张卜寿家学习。 依旧是易阳先学一遍，然后讲给张卜寿听。 易阳发现这样的学习方式真的效率奇高。他仔细思考了一下，原因大约是再给别人讲解的时候，他是主动去学，主动去理解一个知识点。如果说听、看这样的学习方式是30%的效率，那么教就是90%的学习效率。 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易阳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掌握了一些自己的学习方法，经验技巧。 易阳开始理解数学。 其实，从浅入深学习数学，真的不难。一个知识一个知识地吃透，掌握定理，然后是公式，下一步再找基础题来做，基础就牢固了。 初一的知识点并不多，而且衔接小学知识，掌握起来很快。 在开学前一天，易阳总算能把数学考到90分了。 张卜寿也能上60分。 但易阳明白，150分的题，才考90分，而且还是初一的题，他的学习之路依旧漫长。 这还仅仅是数学一科。 其他科目……除了语文，易阳还是一抹黑的状态。毕竟，上辈子落下的账太多，如果一下子就能把成绩提高，那才奇怪。 好在，开了一个好头。 易阳在学习的过程中也逐渐认识了自我的学习能力。 他的智商并不差。 总之，是开了一个好头。 不必着急，易阳如此想着。 反正，最终的目标是考上大学，现在还来得及呢。 但一方面，易阳知道来得及，另一方面他同样感受到了紧迫。 易阳每天的时间都安排的很满很满。 清晨起床，他会换上运动服去晨跑。这段时间的锻炼，让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完全换了一个样子。易阳清楚，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他现在学习，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生活。而更好的生活，不止学习成绩。 他努力把自己的心态放平，虽然不至于完全当自己是一个小孩子——那当然是没有必要的，但一味地以成年人的心态来看这个世界，也总是有些别扭。 该运动运动，该和这个年龄的人交流就交流，哪怕他们幼稚一些，轻狂一些，也要尝试融入进去，多十几年的生活阅历是优势，不能让它变成桎梏。 就当自己，是个小孩子吧。 毕竟，确实是小孩子了。 想通了这些，易阳每天跑步褪去的不止是十四岁以前的稚气，也有十四年后带来的老气，他的身上逐渐散发出一股混杂着青春与成熟的独特气质。 因为是夏天，天亮得很早，每天晨跑结束，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易阳回到家舒舒服服地洗一个热水澡，调整自己的状态到最佳。 说到这里，最近家里的电热水器也有些故障。这台热水器年龄太大，一些位置有些老化，有很大的安全隐患，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家里决定花一点钱，也要换一台新的。 奶奶尽管节约，但易阳提出正当的花钱理由，她从未拒绝过。在等待新热水器的这几天时间，易阳洗漱都是用的烧的水。 重生后，易阳比谁都爱惜自己和家人的健康安全。 在等待奶奶做早餐的时间里，易阳就开始晨读。 他爬到楼顶，拿着课本大声地读书，语文上的必背文章一遍又一遍地读，十几天的时间虽然不至于让他背下来整个初一的课文，但背下来个七七八八也没什么问题。 而最关键的是，大声朗读培养的是他的语感。 易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在朗读一段时间以后，觉得平时说话也变得流利了许多。 结束了早晨的学习，易阳整个上午都在学数学，或者说……备课。 其实，不是易阳不愿意学习其他科目，只是短期能提升成绩的还是数学。 易阳记得，学校每个学期班上开学都会组织一次排名考试。 曾经的他，不在乎这个成绩排名，也从未关注过，反正永远都在最后几名。但现在，那每一次的成绩排名，都将是他重来一次努力的里程碑！ 初一结束后那次的排名考试从简，只考语数外三科。 易阳知道自己的语文和英语想靠这短短的十几天时间就得到一个质的提升，是不可能的。这一门成绩必须经过长时间的积累，不可能一蹴而就。 但数学不一样，或者说至少初一数学不一样。它是真的能在短期提升成绩的一门课程，掌握了公式定理、做题思路，十几天时间成绩也能提高一大截。 至少，目前看来效果确实如他所愿。 暑假结束时，易阳做黄冈密卷，数学已经稳定在90分以上。这套习题难度相对较高，能这么短的时间取得这样的成绩，易阳觉得庆幸。 一来，他拥有28岁的学习理解能力，许多解题思路一点就通，二来他的智商应该不低，当初学习成绩差是因为没有去学，而不是学不会。 三来，易阳真的很努力。 从张卜寿家里回来以后，易阳还要不断刷题，刷题，刷到半夜三更，大半个月以来一直如此。 做过的试卷，虽然只有一本二十套，但易阳做了五遍。 他请教过赵月娥，赵月娥说刷题是必须的，但刷五本卷子，不一定有一本卷子刷五遍效果好。 易阳照做，发现赵月娥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至少，是适合他的方法。 这个暑假，从开头到结尾，他觉得无比充实。 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了，易阳不打算继续学习。他去理发店剪了一个清爽的发型，拿出了那件被雪藏的校服，还很新。 想到报名的事，他竟然忍不住内心激动。 第21章 再遇罗冰 开学的那天，阳光很好，夏天的暑气已经散了不少，学校门口的老牌匾金光闪闪。 学校门前的“先进单位”牌子挂得密密麻麻，几乎年年的都有，挂都挂不下，恨不得拿来当地板。易阳也不知道这些奖项含金量到底有多大。 因为，全县就这一个初中，易阳觉得教育机构把所有关于初中的奖都给了它。 走到校门口，保安大爷笑呵呵地对易阳打招呼。 易阳愣了愣，随后想起来当初自己在读初中时，常常翘课翻墙出去上网，有一回被保安大爷发现了，他却没有举报自己，只是说：“如果你真的要出去，别翻墙了，那危险，我悄悄给你开门。” 后来，易阳就站着，出去，还能把网上了。 但那时的易阳并不能理解保安大爷的善良，他只是觉得这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因为大家都翻墙，他却能走正门，这是特权。从小没享受过什么特权的他很膨胀，结果到处和别人说，最后连累了保安大爷，害得他被开除。 这件事，一直让易阳愧疚不已。 好在，现在这个时空这件事还没发生。 就在易阳和保安大爷打完招呼，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回头一看，又是黄颖。 黄颖跟易阳不是一个班的。 她快速走到易阳边上，说：“一个暑假都没见到你人。你跑哪儿去了？” 易阳说：“不是说了吗，学习。” 黄颖皱起眉头：“你装什么装啊。我问你，上次约你去旱冰场，你为什么不去？你知道吗，娉婷都生气了。” “她生什么气？” 黄颖瞪大了眼睛，“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她还是对你有感觉的。但你那天太过分了，所以她一气之下就去找王麟了。” “哦。”易阳耸耸肩，“找就找吧，我不喜欢她了。” 说完，易阳要走。 黄颖顿时生气，一把揪住易阳的校服，“你说什么？” 易阳皱起眉头，但还是没有发作，轻轻从黄颖手中把校服扯出来，说：“我说，我不喜欢她了，我今后要好好学习。我也不会再去影响她了，希望她也能好好学习。” 黄颖震惊无比，生气地说：“你怎么能这样呢？” “怎样？” “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我帮了你那么多。” “谢谢。” “我想说的不是要你谢谢我……唉，你，你，你怎么能放弃呢？” 易阳淡笑着摇摇头，“这事是你告诉她还是我自己去说？” 黄颖还在发呆，听到易阳的话回过神来：“你自己去吧。我真是……真是服了你了。” 易阳已经走开。 黄颖望着易阳的背影，表情复杂。“他换了一个发型，还正正经经地穿上了校服，到底怎么回事？” …… 因为九年义务教育的普及，易阳他们不必交学费，只需要去班主任那里报个到，就完成学报名了。 易阳背着书包来到办公室门口，前来报名的同学已经排起了队。但时间尚早，所以人还不是很多。 易阳默默地站在了队伍的最后一排。 就在这时，一个同学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摔了一跤。 易阳赶紧过去扶他。 “谢谢……” 被扶起来的男生看到易阳，顿时脸色微微一变，身体十分不自然地从他手中抽离，但似乎又觉得不妥，尴尬地说了一声：“谢……谢谢。” 易阳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这个男生个子矮矮的，看上去瘦瘦的，还戴着一个大眼镜，看上去一副书呆子的模样。 可是，易阳的内心却无比震动。 因为，这个家伙就是他重生前帮他解围出气的罗冰！ 易阳记得，当初念初中的时候，自己经常欺负他。 罗冰戴个大大的眼镜，看上去十分滑稽。他成绩向来很好，从未掉出过年级前三。小县城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学习成绩好的女生总是多过男生。而罗冰是他们班男生的排面。 这却反而让一众男生更加不感冒。 只是，又有谁会想到，此时身材矮小，性格软弱的罗冰将来会成长为一个上市企业高管呢？ 将来的罗冰，器宇不凡，逐渐在易阳眼前与这个少年罗冰重叠。最终，他轻叹一声，摇摇头。 两人的交流到此结束。 罗冰在易阳身后站好。 过了一会儿，罗冰见前面排队的人久久不前，他看看手表，犹豫了一下，越过易阳，对前面一个男生说：“赵强，能不能让我排前面一下，我有点赶时间。” 赵强皱着眉头撇了罗冰一眼，“谁不赶时间？” 罗冰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笑笑。 “你赶时间的话，就站在我前面吧。” 这时，易阳轻轻开口。 易阳顿时微微一怔，回过神来后连忙说：“呃，不用了，不用了。” 易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咧开嘴给罗冰一个大大的笑容，拍了拍罗冰的肩膀：“别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我不赶时间，你站我前面。” 罗冰呆呆地被易阳推到了前面。 只是，他依旧很忐忑，总觉得易阳在搞什么恶作剧，攥着书包的手也更紧了。 易阳失笑摇摇头，随后心里却泛起了深深的愧疚感。 就在这时候，一个男生忽然悄悄地走到罗冰前面，给赵强的校服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我是猪。 罗冰瞪大了眼睛。 那个男生嘿嘿一笑，拍拍赵强的肩膀：“赵强，你背上是什么？” 赵强回过头，一看是丁睿，皱起眉头：“背上？” 丁睿撕下那张纸，交给赵强。 “我是猪？” 赵强顿时变得怒不可遏，回头瞪着罗冰：“你贴的？” 罗冰瞪大了眼睛：“不……不是我……” 丁睿开始在一旁哈哈大笑。 赵强一把揪住罗冰：“那是谁干的？” 罗冰快要哭出来了，他犹豫地看看丁睿，只是说：“真的不是我……” 易阳眯着眼睛，多看了赵强两眼。 “不是你是谁？” 易阳摇摇头。赵强未必不知道这件事不是罗冰干的，只是在场的人当中，罗冰最好欺负罢了。他需要一个基于表达愤怒的面子，而丁睿和自己都不能支持他表达愤怒，所以无论是不是罗冰，都得是罗冰。 赵强冷笑起来：“你胆子不小，我不给你让位子，你就这么捉弄我？” 罗冰委屈极了：“真的不是我……” “那是谁？” “反正……反正不是我……” “你说不出是谁就是你！” 丁睿还在一旁哈哈大笑。 易阳淡淡地开口了：“是我贴的。”说话的同时，瞟了丁睿一眼。 顿时，赵强一怔，气势就弱了下去，表情有些不自然：“你……你干嘛……” 丁睿表情一僵，也不笑了。 而罗冰则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易阳。 易阳微微一笑，上去拍拍赵强的肩膀：“同学之间，开个玩笑都不行吗？早知道你这么小气，我就不玩了。” 赵强尴尬地说：“呵，原来是玩笑。” 易阳把那张纸拿过来，看看上面的“我是猪”三个字半天，摇摇头撕了，“好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第22章 我想换座位 赵强当然不相信这件事是易阳干的。想来想去只有丁睿做得出来，但此时易阳主动担下来，自己不敢对着易阳发火，这件事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毕竟，易阳承认了，还算是道了歉，他也不算没有丢面子。 而如果易阳老实地说是丁睿干的，这件事还不好收场了。 总之，易阳一句话，让大家都没有丢了面子，也解了罗冰的围。 此时，丁睿很自然地站在了赵强的背后。 易阳说：“丁睿，你是后来的，后面排队去。”这句话带着几分警告的味道。 全班其他男生不管再豪横，面对易阳都会发怵。这种害怕是建立在易阳一次又一次不要命的打架经历上的。就在上学期，易阳一个人面对好几个社会青年的围堵，一把刀子就把对面吓退了。 这些事迹，在他们眼中有如传奇。 况且，刚刚易阳担下了黑锅，丁睿的心里也有些忐忑。 所以，丁睿在听了易阳的话后，尴尬地笑笑，老老实实地排到了易阳后面去。 罗冰犹豫了一下，回过头来对易阳小声说了一句：“谢……谢谢你……” 易阳摇摇头，“是该我谢谢你。” 罗冰一愣：“啊？” 易阳大有深意地说了一句：“是你让我更加明白了读书的意义。” 罗冰听了易阳的话，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但他不好多问，只是腼腆地笑笑。 似乎……这个恶霸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经过这样一个小插曲，大家都不再说话了。报名的进度逐渐加快，终于轮到了他们。 他们四个男生一起进了办公室。 班主任叫刘冬虹，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看上去十分严谨，她头也不抬，目光始终在桌子的表格上，说：“作业都交给科任老师签过字了吗？户口本带了吗？” 赵强老老实实地拿出作业和相关材料。 这时，刘冬虹才抬眼看了赵强一眼，轻轻皱眉：“赵强？上学期期末考试你在班上排名是30名，全年级排名六百多，要好好努力啊。” 赵强小心翼翼地说：“哦，好的老师……” 刘冬虹十分麻利检查赵强拿过来的材料，快速填写信息，没过一会儿，就抬起了头：“好了。不过你的作业我没有详细检查，初二了，我希望你们能自觉。” 赵强见过了关，兴奋地点点头：“好的刘老师！” 下一个是罗冰。 刘冬虹抬头看到罗冰，顿时严肃的脸上也挂上了笑容，“罗冰？暑假过得怎么样？” 罗冰腼腆地笑笑：“呃，还行吧……” “听说你们一家去海边玩了？” “呃……是啊，爸爸在han省一个县城买了一套海景房。我们在海南住了一段时间。” “哇，那很厉害了，不过夏天过去住，不热吗？” “挺热的……” 罗冰拿出作业，忽然一拍脑袋：“遭了，我的户口本忘记带了！” 刘冬虹愣了愣，笑着摇摇头：“没关系，我拿去年的复印件用一下就好了。” 罗冰不好意思地说：“老师，不好意思啊……” 刘冬虹说：“没关系。” 罗冰把作业放刘冬虹的桌子上，她看都不看一眼，迅速地为罗冰完成报名，又说：“去年期末全年级第二，今年要继续保持！” 罗冰点点头：“好的……” 这一幕难免让后面的丁睿不爽，大家都是学生，老师的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 所以，差生们总喜欢欺负罗冰。 丁睿碰碰易阳，小声说：“真特么不公平。” 易阳想了想，叹口气，“如果好学生努力学习，但受到的待遇却和我们一样，那恐怕才是不公平。” “啊？” 丁睿不由得愣住了，他本以为作为班上倒数前三的学生，易阳会跟他的意见一致，但对方这句话却让他无比诧异。但仔细一想，似乎又有道理。 虽然易阳的声音很小，还是被罗冰听到了，他默默地回头看了易阳一眼。 很快，罗冰结束了报名，轮到了易阳。 罗冰走的时候，跟易阳目光接触，快速避开。 易阳却给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罗冰尴尬笑笑，走了。 易阳刚刚往办公桌前一站，刘冬虹就皱起了眉头，冷淡地说：“材料带齐了没有？” 易阳点点头：“带齐了。” 作业，是没有了。 易阳此时也觉得有些尴尬，但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承受刘冬虹的目光。 刘冬虹沉默地填写着易阳的报名信息，易阳沉默地等待。 过了一会儿，刘冬虹放下笔，推推眼镜儿，说：“这学期我不求你能在学习上有什么长进，但希望你不要再给我惹事了。如果你继续搞破坏，我绝对不会客气了。” 易阳低着头，红着脸说：“是。” 易阳没有如上学期那般油腔滑调地顶嘴，刘冬虹意外地抬眼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摇摇头：“去吧。” 易阳正要走，忽然又犹豫了一下，“刘老师，我……” “还有什么事？” “我想换个座位。” 刘冬虹的眉头再度皱了起来。 上学期期末开始，易阳的位置被调到了最后一排，单独一桌，在那个位置他就无法影响到其他同学。反正老师们都不管他，只要上课不捣乱，也就任由他自己做自己的事。所以，他也很满意那个位置。 但易阳主动提出来换座位，刘冬虹便不能不好好考虑一下了。 “换座位？为什么要换座位？” 易阳犹豫了一下，说：“太远了，看不清黑板。” 刘冬虹顿时下意识地笑了一下，笑容带着三分轻蔑，三分戏谑，还有四分惊讶，但或许是觉得不妥，这笑容转瞬即逝，她说：“看不到黑板？黑板上可没有网络小说。” 易阳在上课的时候，就看网络小说打发时间。 刘冬虹是知道的。 易阳心态逐渐放平，认认真真地说：“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学生。” 刘冬虹愣了一下，说：“我是不是该回答你，这话你去跟教导主任说？你跟我演无间道呢？” 站在后面的丁睿也愣住了，今天易阳是哪根神经不对？ 易阳叹了口气：“老师，我是真的打算好好学习了。” 刘冬虹看易阳一脸认真，心里越发觉得古怪，想了想说：“换座位这件事等班会课上再说吧。” 易阳暗暗叹了口气，“好的。” 当易阳转身离去，刘冬虹又叫住了易阳，“等等。” 易阳回头，疑惑地看刘冬虹。 “嗯，今天的发型不错。” 易阳撑起一个微笑，点点头，去了。 第23章 群像 易阳完成了报名，就无事可做了。张卜寿还没有到，估计是在睡懒觉。报名这样的事要持续一整天，有的地方甚至两三天，既需要易阳这种早早就过来排队报名的，也需要睡个懒觉，晚点过来的——总之，最好是一整天都有人，那么老师既不特别忙碌，也不特别闲。 小地方，总体来说，是很闲的。 班会课安排在晚上，于是此时无事可做的易阳便他耐心地逛起了校园。 一个离开初中母校十四年的人，哪怕没有重生这一层经历，重新踏入母校都会有很深的感触，更何况易阳这样有些特殊经历的人呢？ 这里是记忆中的样子，而又新的让他感觉不太真实。这座校园在小县城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建筑了，甚至比起省城许多初中，也要更大。 因为，人更多。 qh县县城目前还只有这一所初中，但学生来自整个县。虽然qh县是小县城，但包括周围乡镇，人口也该有十几二十万吧？包括周边乡镇村子的学生，一股脑都送到这里来读书，于是学校修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一个年级，二十几个班就是证据。 这所初中，占地面积比他在另一个时空去过的一些中职校还要大。他一路走走停停，校园的一草一木尽收眼底。 学校教学区到操场活动区之间有一个很长下楼阶梯，阶梯边上有几个秋千，易阳坐了上去，轻轻摇晃，于是下方的景物尽收眼底。 校园里已经有不少学生，抓着暑假的尾巴，享受最后的假期生活。明天就要开始上学了。大家的情绪有的低沉，有的也兴奋。 初中是真的兵荒马乱。 在这里你能看到一米八几的发育狂魔，嘴巴上一撮小绒毛，被同学看到后惊呼：“你都这么高了，暑假前我记得你才和我一样高！” 也有初二初三，依旧和小学生一样到处疯跑的“小朋友”。 女生大都统一，这里说的统一是身高。因为初中很难见到大高个，也很难见到小不点，她们的发育比较早，大都已经是标志的少女姿态了。但女生内部也有差别，有的女生初中就开始化妆，染头发，这些年流行非主流，大家听的歌也是《imissu》这类。 所以，不化妆的、戴眼镜的、钢牙的、一米四到一米九的，好学生和坏学生……乱七八糟，一锅炖不下，初中真是群魔乱舞。 易阳哑然一笑。 但，挺好的。 看着眼下的画面，他只觉得，莫名温馨。 过了一会儿，竟然开始下起雨来。 先是小雨。 易阳眯着眼睛看天空，这样的雨，大抵要不了多久就会下得很急很急。 想了想，易阳径直往教学楼去了。 秋千还在摇晃，上面逐渐爬上了雨滴。 易阳刚走到教学楼，雨就大了起来。 在水幕中，易阳看见那些同学慌慌张张地身影，一路小跑，往就近能躲雨的地方去了，也有的学生，似乎很喜欢淋雨一般，站在雨中十分淡定，还有的转着圈。这个时期的少年们，大都没有忧愁和烦恼，或者说他们的烦恼比起成年人，显得微不足道。 心境不同，眼前的景物给易阳的感受就不同。 这是一副和谐的雨中画面。 易阳不知不觉竟然嘴角微微上扬。 看了一阵，雨中的人总算还是散光了。只有几个匆匆忙忙的身影，撑起伞跑过。 视线转向楼梯。 易阳寻着当初的记忆，上楼，往教室去了。 初一初二，易阳都是二十二班的。但后来初三时，学校改革，把曾经的“平行班”改成了“好坏班”，一些同学就换了班级，比如罗冰。 主要原因是学校谈妥了和省城一中的合作，接入了“远端教学系统”，小县城也能享受到省城的教育资源。但一是设备有限，二是未必所有学生都能跟得上远端的教育进度，所以易阳初三时学校划分出两个“网络班”，都是学校最优秀的学生，跟着省城一中学习。 刚刚走到教室门口，易阳微微一怔，随后轻轻止住了脚步。 因为，教室里竟然有人在谈论自己。 “反正，我不喜欢他。” 这声音，太熟悉了。易阳叹了口气，是叶娉婷的声音。 “哈哈，他除了成绩差一点，性格差一点，还是挺好的。” “哪里好？” “对你好啊。” “嘁，对我好的人多了，我干嘛要选他？” 都是女孩子的声音。 易阳也听明白过来她们谈论的内容，感到好笑。初中时会这般一本正经地谈论情情爱爱的事情，往往是女孩子。男生则要显得傻气许多，很多男生谈恋爱，一部分是因为内心的悸动，还有一部分是觉得谈个恋爱酷。 毕竟，男孩子从小到大，女生对他们的吸引都不如路飞和鸣人。 “也是。我也觉得易阳配不上你，整天除了打架就什么都不会了。” 又有女生说：“是啊，他的父母都没了，我听说他们家里人也不喜欢他。” 易阳摇摇头，这样的评论已经不能让他心头起一丝波澜。但他不希望这些小女生越说越过分，便准备要进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女生小声地说：“你们也别这么说……我觉得他可能没你们想的那么坏。” 易阳不由得微微一怔，这个声音是…… 宁枝馨。 易阳想起来那个和自己乘坐同一辆班车的女孩子，不由得微微一笑，脚步又停住了，他还想听听这个女生想说什么。 “宁枝馨？你怎么帮他说话？” “也不是帮他说话，我暑假第一天去亲戚家，跟他坐的同一班车。我觉得……他还是挺善良的，至少，我觉得他对奶奶很好，很孝顺。而且，他还会修车。” “修车？” “路上班车坏了，是他修好的。” “这怎么可能？” 这时叶娉婷的声音又响起了：“不可能，我才不相信他那么一个混混，还会修车呢。” “是真的。” “那也是运气。而且，我见过他和她奶奶相处，才没你说的那么好呢！” 又有女生说：“咦，宁枝馨，你一直帮易阳说话，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我……我没有！” 听到这儿，易阳轻轻一叹，推开了门。 教室里只有五个女生。她们同时转过头来，看到易阳的一瞬间，表情都不太自然。因为她们不确定自己刚才的话有没有被他听到。 易阳看了一眼宁枝馨，又看了一眼叶娉婷，淡笑开口：“上午好。” 宁枝馨的脸上还带着红晕，浅浅点头。叶娉婷看了易阳一眼，就把脸侧过去跟同学说话了：“放羊的星星最新一集，你看了吗？” 其他三个女生，没跟易阳说话，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自讨没趣。他一眼望向教室最后一排，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位置，然后径直走过去了。 第24章 请教 教室里空空荡荡，除了那五个女生，就只有一个易阳了。原本，她们五个就算不怎么熟络，一个暑假不见，都能给互相眼前一亮的感觉，那么到了教室就不免多聊几句。 女孩子无非聊聊身边的人和事，或者某个明星如何如何。但易阳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她们本在进行的话题，她们又各自忐忑那些不太好听的话被他听了去，于是聊天也变得延续不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只剩下叶娉婷还在和另一个女生叽叽喳喳。 其实，她们眼睛在不经意地看易阳，心里想着他怎么还不走。 讨厌。 易阳明显没有要顺这些女生意的打算。他走到那个记忆中遥远的座位上，一时间感触颇多。 他坐在椅子上，从抽屉里掏出来东西，一一放在桌子上端详。 一本盗版的网络小说，书名起得很有这个时代的特色，名字叫异界之…… 之字的后半段封面被撕掉了，也不知道是异界之大魔法师呢，还是异界之乱七八糟。 易阳饶有兴趣地翻了翻，摇摇头又合上了。上古时代的网文，果然是一点都看不下去的。不过易阳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网文了，后来那些精彩的网文，比如《赘婿》、《诡秘之主》这种神作，却一本也没看过。 他记得当初也就初中这段时间爱看网文，看的目的只是为了打发上课的无聊时间。 继续看物品。 一个打火机，已经打不着火了。 一个烟盒，盒子里装着许多烟头。 易阳记得，当年他烟瘾发作，甚至连烟头都要重新点燃了再抽两口。想到那些画面，真是五味杂陈。 几封情书。 当然是自己写给别人的。易阳微微一笑，随意看了两眼，都是写给叶娉婷的。字一如既往的丑陋，内容简单直白，没有经过任何文学修饰。 他甚至已经记不起自己写过这种东西。后来是送了还是没有送？也忘了。 易阳随手把那几张“情书”给揉成了纸团，随意往旁边的垃圾筐里丢进去。坐在最后一排有一个好处是，距离垃圾筐很近，丢垃圾很方便。 ——毕竟，老师或许也觉得同属性的东西应该放在一起。 再然后，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了，除了一把小折刀，其他东西都没什么可说的。 易阳想了想，把那些东西全都给丢进了垃圾筐，唯独留下了折刀。 嗯，可以拿来削铅笔。 做完了这些，易阳才把自己的书包放在桌子上。 取出来书包里的东西——当然是不用把户口本之类的东西拿出来了。他取出来的都是学习材料。 此时外面的雨还很大，所以几个女生也哪里都去不得，只能留在教室里聊天。她们聊着聊着，逐渐忘记了后面的易阳。 而宁枝馨则坐在一个小角落里，默默地翻着一本书。 一时间教室里只剩聊天声、翻书声，便显得这里更加安静。 “啊，我也觉得韩寒比郭敬明帅。” 就在这时，一个女生说完一句话，随意一撇后面，微微一怔，接着碰碰身边的叶娉婷。 “嗯？”宁枝馨表情一动。 女生使了个眼色，示意宁枝馨看后面。 不止叶娉婷，大家都望了过去，接着看到了一副让她们不可思议的画面。 易阳，眉头紧锁，对着一张……试卷，斗争。 试卷？ 一时间，女生们都愣了愣，但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她们的表情变得精彩起来，逐渐互相挤眉弄眼，然后都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只有宁枝馨的表情比较正常，她听到叶娉婷她们的动静，也只是好奇地多看了易阳两眼，就继续低头看书。 其中一个女生小声说：“他是装的吧？” “总不该是真的吧？” “图什么呢？” 大家都把目光看向叶娉婷，后者脸上微微一红，却又有三分得意，小声回应：“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让他学习的。” “没这个意思。” “对，我们的意思是，他大概是装给你看的。” 叶娉婷哼了一声：“我都说了，我，不在乎。” “嘻，有人为你做改变，其实很爽吧？” “作死呀你！” 女生们欢笑一片，这声音倒是未加修饰。 而易阳此时全身心地投入到一道数学题当中，百思不得其解。让他比较难受的不是因为这道题很难，而是因为这道题他分明做过，一模一样的问题，一模一样的已知条件，只是题目里的数字换了一下。 知道，有印象，却一时想不起思路，这种感觉让人抓狂。 当你全身心投入一件事情的时候，身边的所有声音都被过滤掉了。易阳根本没有意识到叶娉婷她们叽叽喳喳毫无营养的对话是关于他的。 “不过，他看起来还是挺认真的。” 叶娉婷却小声哼了一下：“我猜，坚持不到三天。” “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 “如果……嗯，他如果超过了三天，你主动约她吃个饭怎么样？” 叶娉婷顿时一愣，随后摇头：“无聊。” “嘻，你怕了？” “赌就赌。那你要是输了呢？” “我输了……我输了就……” 女生们还在说话，易阳已经抬起了头，他的目光望向了前面几个女生。 几个正在说话的女生都愣了一下。 有时候，闭门造车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易阳看了一眼那五个女生，除了叶娉婷和宁枝馨，其实他都印象不深。想了想，易阳终于还是起来了，并带上了试卷。 几个女生赶紧若无其事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只是，余光却始终观察着易阳。 易阳轻轻挠了挠头，跟别人请教问题是第一次，但他倒是不觉得有多紧张。 这些女生里，成绩好的，大约只有宁枝馨吧。 跟易阳一样，宁枝馨的注意力也在自己的那本书上。直到易阳走到她的课桌前，一块影子从书页上延伸出来，她才抬起了头。 易阳笑着说：“同学，有一道题，我不会……” 宁枝馨分明愣了一两秒。 “能不能……请教一下你？”易阳继续微笑。 宁枝馨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局促地说：“哦，啊？好……” 而教室那头，叶娉婷她们四个人都安静下来。 单章，说一下更新 哈哈哈哈，第一次写小说有这么多人支持还是很开心的，但是更新确实让大家失望了。第一次写书写的慢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所在的单位比较特殊，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要上交一切通讯设备，开进深山老林，就没法更新了。 为了不让大家的投资亏本，我会存一点稿子，每周放一章。 给大家道歉啦！ 对了，合同已经寄了，马上改状态了，已经投资的应该不会亏了吧？ 总之，大家如果等不下去了，就放在书架吃灰吧，万一不知道哪一天我又支棱起来了呢？ 第25章 我不喜欢你啦 易阳的笑容十分阳光，让叶娉婷她们四个人都微微一怔。 “什么题？” “数学。” 易阳把试卷摊在宁枝馨的桌子上，她看了看，认真思考了一下，又抬起头看易阳，说：“嗯……这道题应该是这样思考的……” 一时间，教室里无比安静，只剩下宁枝馨给易阳讲题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易阳恍然大悟，兴奋起来：“原来是这样。我刚才一直想不通……” “嘻，这个公式变换一下，就能一眼看出来了……” 宁枝馨笑着说。 易阳认真地对宁枝馨表示感谢。这样的题，对她这样的好学生来说确实不难。 易阳跟宁枝馨问过了这个问题，没有继续打扰她看书，两人的交流到此为止，没有任何寒暄，没有这个年纪的男生喜欢干的调戏。 易阳，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而此时，叶娉婷不由得看向易阳，又看了一眼宁枝馨，眉头轻皱，但随后又恢复如常。 另外几个女生都没说什么，虽然她们觉得怪怪的，却没有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雨停了。 这雨，下得急，停得也快，乌云被阳光刺开，一束阳光刚好从窗户落到宁枝馨的桌子上。 宁枝馨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光芒吸引。这束光从她桌子上的一个银色收拾上折射出去，光斑落到叶娉婷的脸上。 叶娉婷走到易阳的桌子边上，停下。 易阳本没有注意，但叶娉婷刚好挡住了光线，一团黑色的影子从桌角延伸出来，在试卷上十分显眼。 易阳抬起了头。 叶娉婷却根本没有看他，只是站在那里，注意力却在手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假装。 易阳没有在意，又低下头继续看题。 然后，他发现桌子上的影子晃了晃。 易阳又抬起了头，“有事吗？” 叶娉婷愣了愣，说：“没事，我丢垃圾。” 易阳点点头，低头。 叶娉婷这一回，终于忍不住去瞪易阳，瞪了一阵，却发现对方根本不抬头，便愤愤地取了一张干净的卫生纸巾，往垃圾筐一扔。 …… 易阳做完了这一张试卷，抬起头看教室，已经来了不少同学。 说实话，这些人大多数他已经不记得叫什么名字，能记住姓名的要么是他很要好的朋友，要么是特别讨厌的家伙。 都不多。 这说明，他朋友不多，讨厌的人也不多。 真是混账的初中。 教室里的同学们正在互相聊天，于是变得吵吵闹闹起来。宁枝馨合上了书，背上可爱的小包包走了，走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易阳。 此时，张卜寿还没有来，易阳却已经不打算等他了，也把东西收拾进桌屉，准备离开。 他的目光又扫了一眼教室，心里觉得满足。就在这时，他看到黄颖来找叶娉婷，钻进了教室。 黄颖同样远远地望见了易阳，微微一怔，随后将目光移开。 她过去和叶娉婷说说笑笑聊了两句。犹豫了一下，悄悄在叶娉婷耳边说了什么，后者微微一怔，皱起眉头，随后下意识瞧了易阳一眼。 易阳走到门口，被叫住：“喂。” 易阳侧过头，是叶娉婷。 叶娉婷说：“我听说你会修车？” 易阳摇摇头：“不会。” 说完，他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教室。 “等一下。” 叶娉婷跟了过去，走到易阳面前。 “嗯？” 易阳回头。 叶娉婷的个子比易阳矮上不少，她站在易阳面前，要微微仰起头才能与他对视。她盯了易阳两三妙，问：“你究竟怎么回事啊？” 易阳从这个角度看叶娉婷，她的眼睛很圆很大，但最显眼的…… 是脑袋上几颗头皮屑。 “什么怎么回事？” 易阳回过神来。 “你不能因为我拒绝你一次，就这种态度吧，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啊。” 易阳叹了口气：“还是做同学吧。” 说实话，现在的叶娉婷并不讨厌，因为，易阳还不至于将叶娉婷将来做的选择转嫁到现在的她身上，也就没有怨恨。但，也不讨喜。只是硬要说易阳对这个女生没有丝毫其他情绪，也是不太可能的。毕竟在一起十年，如果说忘就忘，那未免太无情。 但是另一方面，易阳不想跟叶娉婷再产生瓜葛。 是真不想。 原因有很多，是经历人生巨变后的看透。易阳明白自己现在虽然重生，但是记不住彩票，没有精彩的文笔，虽然五官还行，但唱歌跳舞什么的也不会，唯有读书才能拯救自己，而越是羁绊的东西，越会成为自己读书路上的枷锁。 还有一点的想法，藏得很深，却不能无视：如果把找对象比作打麻将，重来一次，干嘛不胡个大的牌？ 易阳也憧憬过一个知性、美丽、独立的女生啊。 她们会在一所足够优秀的大学等他。 叶娉婷瞪着易阳。 易阳笑笑，没说什么走了。 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叶娉婷其实一直对他都是不冷不热的状态，嘴上说着不会接受自己，但每当自己放弃一点，她就又热情一点，让自己产生希望后，她又冷了下去。 你很难说这是女生的绿茶行为。易阳觉得这种年纪的小丫头还不至于如此有心机。这种女生的确是会把一些少年，甚至这个岁数的自己迷得神魂颠倒。但此时的易阳，再用二十八岁的眼光看这些少年们在意的事情，却是他最不在意的。 很幼稚啊。 叶娉婷在后面说：“易阳，你不要后悔。” 易阳还是停下了脚步，回过头问：“黄颖没跟你说吗？” 叶娉婷微微一怔：“什么？” “我不喜欢你啦。” 易阳笑了笑，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叶娉婷顿时愣住了。黄颖的确没有跟她说这件事。 这一句话被周围很多同学听到。这个年纪，这个时代，尤其在这样的小县城，思想保守，至少还没有多少初一初二的小孩子会大张旗鼓地把情情爱爱的事挂在嘴上。所以，好几个男生女生都惊呆了。 只是，哪怕心头在惊，他们都没有表现出来。 叶娉婷顿时涨红了脸，憋了半天，才说：“你……你不要脸！” 易阳无辜地看着她，“嗯？” 真是气死了，这种事，怎么可以在这么多人的地方这样自然地说出来！他是不是有病！我去，好多人听到了，她们都在看我吧，羞死了！ 易阳可不管叶娉婷的内心斗争，耸耸肩走了。 这一次，叶娉婷总算没有再次叫住他。 第26章 情商 下午，易阳准备在学校周围逛一圈。 这个时代，还没有普及智能手机，苹果才出到第二代还是三代吧？小县城很多人甚至还没有听过这个手机名，大家眼中最牛逼的手机是诺基亚。 而初中生，现在的初中生，还不像十几年后几乎人人一部智能机。此时，有手机的是少数。 少数则意味着……很屌。 易阳刚刚走到校门口，就听到身后有响亮的音乐声，音质全损，但音量超大。 歌词：“请你不要再迷恋哥，哦哥只是一个传说……” 回过头，只见一个平头校服男生，与朋友三四，一边走着路，手上一部国产的康佳手机十分显眼，硕大、银色的机身让易阳怀疑这东西能拿来砸核桃。 音乐，就是这款手机的四个大喇叭放出来的。 易阳觉得好笑。 这个平头不是别人，正是被马东犀大叔收拾过的成浩，没想到他还真的老老实实地去剪了一个平头。 这个时代，有几样事情会让学生们觉得很酷，一是兄弟三四结伴而行，二是头发遮住眼睛，三是一个音量超大的低音炮手机自带bgm。 哦，最重要的是，不能露出傻憨憨的笑容。准确地说，是不能笑，越是冷酷的眼神，越酷。 成浩一行人，他们显然觉得自己已经酷得不用穿内裤了。 易阳想了想，还是准备跟他打个招呼。 成浩也看到了易阳，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表情。而他的兄弟，看到易阳的一瞬间，先是一怔，随后都用一种凶恶的目光望了过去。 易阳更加想笑。 哦，是，上回他的“兄弟”们不在。 这时，音乐正在响：“哥不寂寞……” 然后，成浩没注意脚下，被一个石头绊了一下，他喊了一声：“卧槽！” 摔倒。 音乐：“因为有寂寞陪着哥！” 成浩还没来得及开口，他旁边一个兄弟已经冲着易阳呵斥：“看什么看？” 易阳摇摇头，没有理会那个家伙，走到成浩边上，伸出手。 成浩抬头，耳朵通红，犹豫了一下。 易阳说：“这里的路他妈的太难走了，我也摔了好几次。” 一瞬间，成浩忽然觉得没有那么尴尬了，迟疑一瞬，还是握住了易阳的手。 易阳把他拉起来。 “你也摔过？”成浩拍了拍土。 易阳笑着说：“几回呢，一次差点把我的牙都摔掉了。” 成浩的另外几个兄弟看到这一幕，表情都古怪起来，也都沉默下来。 成浩点点头，虽然他不尴尬了，但不知道要说什么，一时气氛却变得有些尴尬。 毕竟，还是不太熟。 易阳笑着指了指成浩的手机，“这个什么手机？” 顿时，成浩心里有些微微得意起来，但十分淡定地拿起来，随意地说：“哦，这个吗？康佳，最新款的。” 易阳笑了笑：“看起来有点不错。得一两千吧？” 成浩瞬间觉得十分有面子。这手机不过699，被易阳认成一两千，实在太显示实力了。他轻轻咳嗽两声：“啊，别人送的，应该吧，具体多少钱我也不知道。” 成浩觉得，这样说呢，既能彰显自己财力，假如日后被发现了价格，也不至于尴尬，反正自己可没说它是一两千的东西。 易阳微微一笑，又跟成浩寒暄了两句，只字不提上次的事，才与成浩几人分开。 易阳多活了那么多年，最深切的感触其实是，进入社会的成年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反而是这个年龄涉世未深的小屁孩儿。 成年人再险恶，他们都会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捅刀子，越是实力强的人，顾虑越多。而成浩这种青屁股小子，是真的会捅刀子的，他们很多时候是无视规则的，毫无顾忌。 刚才，易阳随便两句话就让成浩心生好感，这就是情商和阅历。 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样或许可以规避掉将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成本又如此低廉，何乐而不为？ 至于深交，易阳却是想都没想过。 走远，成浩的兄弟才问：“你跟这个易阳什么情况啊？上回你不是说想弄死他吗？” 成浩想了想，说：“怎么说呢，他人还是可以吧，没我想象的那么傻逼。” “可以？” 成浩摇摇头：“你别问了，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其实我觉得，他那种人能成为朋友倒也可以，至少他这种人不会背后捅刀子，肯定也讲义气，上回他为了那个胖子不是跟三四个人干架吗？” “好像有点道理。” 成浩本来想再夸易阳两句，但又觉得有点突兀，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拍了拍兄弟的胸口，“拿根烟过来。” 对他们来说，上述所有的酷，都不如点燃一根烟，轻轻放在嘴唇上叼住酷。 成浩刚刚点燃那根香烟，后脑勺忽然被重重抽了一巴掌。他顿时一怒，眼神一狠，用一个琛哥式的姿势回头，同时口中飙出一个“操……” 就看到，副校长的金边眼镜闪闪发光。 “操……曹……曹健康，我以为是曹健康……” 成浩的表情无助。 音乐继续：“请你不要再迷恋哥……” 副校长哼了一声：“你们几个，跟我来办公室！” 后面发生的事情，易阳自然不知道了。 他正在闲逛。 易阳现在的心态，其实很像是在旅游。许多年后，再看学校周边这些景物、摊贩，别有一番风味。 他记得，正对学校的这家小卖部，这学期会换一个老板，女的，很漂亮，但可惜是个包工头的小三，后来被原配的亲戚闹上小卖部，大闹一番，乱七八糟。 又比如，小卖部隔壁的这家餐馆，老板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人，大家都叫他六娃，他的餐馆也叫六娃餐馆。有一段时间学校尝试全封闭管理，一些学生就到围墙栏杆边上喊一声六娃，来份儿炒面。不到一会儿，他屁颠儿屁颠儿地就提着饭盒过来了。除此之外，他还给学生卖散烟，一元钱三根。 当年，易阳他们并没有多看得起这些小商贩，觉得他们没出息。可是后来易阳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拿这个六娃来说，他不声不响地卖着五块钱一份的炒饭，一块钱的散烟，又不声不响地在省城搞了两套房子。 还是全款。 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易阳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重生真是有意思的事啊。 唉，不想写了。 如题，还是安静地工作了。 点个完结好了，不让大家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