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联盟战神拯救后》 第1章 《被联盟战神拯救后》作者:七层枇杷【完结】 文案: 对外凶悍对内羞涩·忠犬alpha&温和强大宠不自知·钓系omega 一场意外的暗杀让联盟战神云泆垂危濒死,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多年前倾力搭救的黑蛇alpha回到他的身边 结果alpha不仅是他治病的良药,还成了他协议结婚的对象 — 这样的时代似乎不适合谈情说爱,所以闻牧远敛起满腔情意,紧紧跟随在云泆身后 陪他度过困厄,陪他迎来和平 闻牧远觉得可以一直站在云泆身边就足够了 直到他成为云泆名正言顺的伴侣,发现那道回望他的目光里似乎也有爱意。 直到他看见发情期来临,呼吸急促的云泆放下抑制剂,看向他说: “小蛇,标记我。” — 全联盟的人都知道云将军的恋人是一个强大的黑蛇alpha,敌国军队一见到他就不住胆寒。 但他们不知道是,被他们奉为战神,看起来正经万分的云泆总爱在无人处逗弄爱人的尾巴 那粗壮的尾尖可以轻易绞断最坚硬的金属,却躲不过人类柔软的手指 那个之前还一脸冷冽的alpha瞬间红了耳朵,有些羞赧地低声说:“将军,不要玩我的尾巴了。” 他们曾携手走过很长的路 生离死别,血泪滴落 和平曙光降临之时,云泆回头看去,那个人始终站在他的身侧,一如往昔。 —完— *1v1he双c微人外强强 *abo私设如山全文架空非现代非星际请勿考据 *闻牧远&云泆(yi四声) *双向箭头很粗 *本文主受视角但攻的也不少/文名为攻视角 *攻为变异黑曼巴所以很多设定和现实生活有出入 排雷:年龄差十二岁内含副cp但戏份不多 内容标签:未来架空abo先婚后爱 闻牧远云泆(yi)邱谓之瞿千岱 其它:abo,强强,先婚后爱, 一句话简介:被救过的小蛇缠上了! 立意:自强不息,百折不挠 第1章 遇险 联盟的边境常年浸泡在战火的洗礼中,满目疮痍,见不到一块完好的岩地。 放眼望去,哪怕是在黑夜微弱的光里,也能看到地上被风吹动的砂石和远处连成一线的驻军地。 —— 北境边防一向有夜查的习惯,云泆领着一支小队,照例前往两公里外的任务点执行完成今夜的安排。 夜已深,天色低沉,月亮隐在云后叫人看不清楚,四周是一片异样的沉寂。 队员们下车开始探查,云泆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远超常人的信息素等级使他对空气中残留的气息格外敏感。 颈环下的腺体不受控地跳了跳,云泆心中掠过一丝怀疑。 变故发生得太快,就在下一刻,他们脚下的沙地猛然凹陷下去。几个士兵毫无防备,在瞬息间就被那诡异的流沙吞没而去。 突然,一只尖利骇人的手猛地自地下伸出,企图抓住云泆的脚踝。 云泆的动作快它一步,单凭直觉一脚踢向那只手,从沙地上腾跃而起摆脱了漩涡的吸力。 他反手掏出放在后腰的枪支,对着方才怪手出现的地方连开几枪。 惨叫声迭起。 那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枪击过后漩涡蓦然消失,地面竟又回复到原来的样子。 这样的变故在战场上还从未发生过,云泆来不及多想,突然感觉身体不受控地迟滞了一瞬。 他听见耳边传来破风声,随后便是皮肉绽开的闷响。 “呃——”,云泆捂住受伤的后颈不住跪下。 这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是冲他来的! 云泆心下了然,竭力按下痛意的他抬眼望向袭击者的方向。 这一眼,他对上了一双无机质的眼睛,那道竖瞳轻动,令人毛骨悚然。 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那东西准备再一次下手。但就在此刻,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那是军营派出的救援,早在云泆他们遇袭时军部就该收到警报了。 像是极其害怕暴露,那东西很快就消失在云泆的视野里,转眼就没了动静。 不尽的鲜血顺着云泆的手掌淌下,剧痛夺走他的最后的清明,压迫性极强的信息素不受控地逸散开来。 夜半时分,北境第一医院沸腾异常,整栋楼似乎都在震动。 “快!快把将军送进手术室!”不知是谁在喊,那声音极大,用力地几乎要撕裂开来。 “怎么会伤成这样?快去把秦医生叫过来,快点!”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着眼前担架上刺目的红,焦急地催促着身边的士兵。 云泆前脚刚被送进手术室,秦羽后脚就地快步跑了进来。 他低头观察云泆的伤口,眉头紧皱。 云泆的伤在腺体,那片后颈上没有一块好肉,惨白的脖颈几乎被破出了一个洞,血流不止。 秦羽快速剪断云泆的颈环,动作细致地将嵌在血肉中的颈环碎片挑了出来。 那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一个奇怪的东西,但秦羽没时间细看,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处理伤口上。 从旁边的手术刀中挑了一把后,他竟脱掉了自己的上衣。 那本是人类的皮肤上开始飞快浮现出黑红两色相间的斑点状花纹,脊背上甚至泛起了光泽,就如同爬行动物的粘液一样。 第2章 这样的变异很快覆盖秦羽的整个上半身,直到下巴处才骤然停下。 异变停止,秦羽抬起手毫不迟疑地将手术刀捅进自己的胸口,霎那间,心头血顺着刀刃直往下淌,秦羽面色微白地往前走,将血精准地滴到了云泆后颈伤处。 违背常理的现象悄然发生。 那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血肉竟在无声中,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分裂重生,将硕大的血洞一点点缩小。 不过片刻,云泆的伤口就不再瘆人,但状况仍是不乐观。 秦羽面色难看,云泆的伤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哪怕用他的血治疗,也只能达到这个程度。 秦羽是个alpha,在密闭的手术室里被云泆的高等信息素压制的喘不过气来。因为来得匆忙,他甚至没喷阻隔剂,压力之下他的思维异常清晰。 如果只是目前这种愈合程度,云泆的命虽是保住了,但腺体会不可逆地萎缩。 如今正是两国交战的关键时刻,就算是为了稳住军心,云泆也绝对不能有事。 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治疗腺体损伤,但他不敢妄自决定。 他让主任医师等人继续观察云泆的生命体征,利落地拔出插在胸口的刀,捡起被丢在地上衣服,走出了病房。 他的身体已恢复如常,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距离手术开始不过十几分钟,驻扎在北境的军官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集合在了手术室外。 他们急得团团转,看见秦羽出来一个个又不敢说话了,只痴痴地盯着秦羽。 “将军还未完全脱离生命危险。”秦羽看着他们,神色冷静,他抿唇道,“有一个治疗方案,我需要向首都请示。” 这一句话牵动了所有人的心神,陆上将主持着当前的局面,马上安排了联线。事关云将军的性命,不过五分钟秦羽就在医院无人的单间里拨通了首都的专线。 那头很快就接通了。 “总统先生”,通讯画面出现,秦羽看见那头的人后恭敬道,“目前云将军的状态已经稳定下来了,但腺体的大部分神经都遭到了毁灭性打击,我可以修复一部分,但神经上的伤害我无能为力。” “如果不及时治疗将军的腺体会萎缩,可能很难醒来了。” 秦羽身边有军官倒吸了一口凉气,众人面面相觑,神色惶然。 通话那头的瞿千岱面色也不佳,他沉声问:“你的治疗方案是什么?” 秦羽立马答道:“此前首都医科大学发布过一篇论文,有关腺体重度损伤的治疗。对于较为严重的情况,其中提到当腺体神经受到了损伤时,可以采用‘信息素弥合’的方式进行治疗。” “即选取和伤者契合度较高的异性信息素进行治疗。理论上信息素相融可以刺激腺体的活性,越是强大腺体越是容易再生。虽然这个理论目前没有充足的临床试验可以说明,但现在情况紧急,要早下决断。” 秦羽说的恳切,但一个还未成熟的理论要在云泆身上试验,他自己也没有万全把握。 一直沉默静听的瞿千岱问:“契合度要多少才能成功。” 秦羽看向他,神色复杂:“要在9.5以上,这是报告中的底线。” 9.5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 异性之间信息素契合度的满分是10,其中主要的决定因素是信息素强度。 也就是说,可以治疗云泆的alph息素强度也要达到s级。这在全联盟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瞿千岱不由皱眉,他沉吟道:“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 秦羽闻言无奈点头。 回应他的是一份焦灼的沉默 片刻后,瞿千岱下了决断,他对远在千里外的医务人员说:“这项申请首都批准了,请诸位务必要全力救治云上将。” 时间紧迫,首都那边一通过云泆的治疗方案,北境军方就即刻展开信息素匹配行动。 战地医院的机房设备很完善,一台台硕大的云机相接不断。 此时,全联盟十几亿人的信息素数据在那连片的云机中快速闪动,它们被层层筛选,陆上将等人在机房一侧等待结果,气氛十分紧绷。 突然,有一台云机停了下来,运算的结果被传输到计算器下方的显示器上。 显示器面前的数据员从座位上匆匆站起,动作太急险些带倒了凳子,他欣喜若狂地大声道:“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数据员的动作很快,那个alpha的数据马上被传输到了在场众人的眼前。 姓名:闻牧远 性别:alpha 年龄:23岁 身份:联盟上校南境边防军队特别行动小组组长 信息素信息:s级/雪柏 经云机鉴定,闻牧远与云泆信息素契合度为9.9,符合标准。 众人都打开云台查看了这份数据报告,撇去一切其他的内容,单单是“9.9”这个数字就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居然真的有人能和云泆达到如此之高的匹配度,而这个人还是联盟的高级军官,赫赫有名的闻上校。 陆上将看过报告后没有任何犹豫,马上命令门口的通讯员去联系南境军方。 清晨,天仍是灰暗,尚未看见太阳的踪迹。 北境医院看守严密的icu病房里躺着一个人,他的后颈下枕着一块放着镇定和修复材料的医用海绵。 那海绵正杯水车薪地试图稳定住病人的状态。 第3章 最近战区事多,云泆的头发长了些,连日奔波下来不及修剪,发尖被凝固的血液胶着在一起。 因为伤口的特殊性,医护人员连挪动他都非常小心,更不敢贸然为他清理。 昔日联盟的战神没有一点生息地躺在那,在纯白的被单中,看起来狼狈而圣洁。 四周很安静,只有监护仪器运作发出的嘀嘀声。 秦羽准备去病房查看云泆的情况,刚过转角,就看见病房门口的过道中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没来得及换下的训练服,看起来是刚赶到这里,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难掩失态。 他身体大幅度地起伏着,像是为了那个躺在里面的人狂奔而来。 第2章 重逢 闻牧远看见云泆的瞬间,心就像是一下被人按进了冰水中,刺骨的寒和后怕侵入四肢百骸,挥之不去。 他盯着屋内那个身影,目光一秒都不敢移开。 云泆遇袭发生在凌晨两点,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查明出手的是什么人,前去救援的士兵们先将他送来了医院。 两点四十分,抢救结束。 三点整,首都通过了秦羽提出的救治方案。 三点二十,云机筛选出闻牧远。 现在不过是四点十分,闻牧远已抵达北境,站在离云泆咫尺远近的地方。 南北两境相隔两千千米,军用飞行器要飞行一个小时左右。秦羽可以想象闻牧远几乎是在结束通讯后没有任何迟疑就赶来了北境。 秦羽走近开口道:“将军目前仍在昏迷,他的生理状态不稳定,信息素一直失控地向外释放,这不是好兆头。” 闻牧远直言:“需要我做什么。” 秦羽的目光捕捉到闻牧远袖口下若隐若现的蛇鳞,同类最懂同类,秦羽知道这是他控制不住情绪的标志。 于是他说:“你需要释放出浓度稍高于他的信息素,并且控制它们包围腺体,减少上将信息素的释放,刺激神经活力。” “只是这样的治疗需要你把控好信息素的强弱,最关键的是,一旦开始就绝对不能中止。” “你必须坚持到将军醒过来。”秦羽告诫他,神色严肃。 闻牧远闻言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压下身上蛇变的表征,垂眸道:“我会做到。” 没有耽搁一点时间,闻牧远全身消毒后马上进入了病房。 越是靠近云泆,他越是能清晰感知到这次他身上的伤口有多严重。 空气中有许多气味,成分很复杂。 既有浓郁的血腥味,也有看似浅淡实则强势的青藤的气息。 蛇类对气味的敏锐在此刻无限放大,闻牧远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自己会因血的味道而失态。 他在病床的一米外站定,静心控制自己的腺体,开始缓缓向外释放信息素。 那青藤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企图入侵它的领地,正准备发起攻势。 可在接触到雪柏气息的瞬间,那躁动的敌意竟自发平息下去,末了还晃晃悠悠地缠了上来。 9.9的契合度实在太高,他们二人的信息素甫一相触就难舍难分。 闻牧远按照秦羽和他说的,将浓度一点点提高,直到将青藤完全包裹并送回了云泆的腺体周围。 此刻,整间病房都被雪柏占据,而那不久前还霸道非凡的青藤,此刻已经彻底偃旗息鼓,沉溺在雪柏的怀抱之中。 这间icu病房有独属于它的数据监管室,秦羽看着面前骤然变化的数据,通过传音器对里面的人说:“腺体的波动指数降低了,信息素很有效,闻上校请继续吧。” 趋于好转的指数只是开始,要等到云泆苏醒还有很长一段路。 闻牧远不担心时间,也不担心自己的身体是否吃得消。 只要云泆还没醒来,他的信息素就不会消散。 十天一晃而过,闻牧远一直留在病房内不曾离开,他的身体不同于一般人类。 长时间高强度的释放信息素对寻常人来说无疑是慢性自杀,但于他而言还远不足以构成危险。 不过腺体毕竟是最关键的部位。 闻牧远的后颈微微发烫,身上裸露处也依稀可以看见蛇鳞的痕迹。 现在的他因为过量释放信息素,身体正一点点趋向蛇化。这可以平衡他身体的能量,蛇化的部位占比越多,他的生理机能就会越强。 或许等到云泆真正醒来那天,他会完全变成一条黑蛇。 这些天里秦羽不断记录着云泆的的腺体数据,军医团队推论腺体神经已修复了大半,醒来可能就是下一秒的事。 时间来到半个月时,闻牧远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条黑蛇。粗壮的蛇身骇人地盘在云泆床头,漆黑的蛇尾下垂,落在柔软的枕头上。 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和军官,黑蛇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在秦羽告诉他云泆的身体状况时才会抬起蛇头以示了解。 这半月里,alpha的信息素一直以极为平缓的状态输出,包裹云泆的身体。 黑蛇盘踞在病房里,像是在守护什么稀世珍宝。 傍晚时分的病房不算太明亮,只有窗外透进来的自然光。 黑蛇轻动,忍不住将蛇头凑近云泆的脸。 夜晚来临,蛇类的视力也会达到最佳状态,那双银灰的蛇瞳注视着眼前的人,维持着一个姿势很久没有移动。 第4章 突然,闻牧远对上了一双迷蒙的眼睛。 云泆睫毛颤了颤,不甚清明地看着眼前的巨蛇,他恍若身在梦中,直直盯着发亮的蛇瞳。 昏迷了半月,云泆一下分不清眼前的蛇到底是真是假,想要抬手去摸却浑身无力,转醒数十秒后又体力不支地睡了过去。 众人欣喜于云泆醒来的消息,闻牧远却有点忐忑,他怕自己这副可怖的模样会吓到云泆,有些心虚地吐了吐蛇信,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盘回床头,静静地释放信息素。 接下来两天里云泆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从十几秒拉长到半小时。 断断续续的清醒使云泆弄明白了目前的状况。 他能感知到病房内有很浓郁的雪柏气味,含蓄而充盈,将他倦怠的躯体包围萦绕,让他的心都安定不少。 刚醒来时他无法动弹,也说不出话,就只能睁眼看床头的黑蛇。 看他身上黑亮的鳞片,看他时不时朝自己吐信子,舌尖的分叉搭在一起,上下晃动着。 联盟里可能没有多少人知道,看起来清心寡欲的云上将其实对蛇类生物很着迷。 他知道当蛇的舌尖并拢时意味着它现在正处于轻松愉快的状态。 云泆的脑子仍有些混沌,目光直勾勾的。 而被他盯着的闻上校心乱如麻,生怕看见云泆露出任何不满的表情。注意到他只是单纯看自己后稍稍松了一口气,等到回过神来又有些羞赧。 闻牧远庆幸自己现在他是蛇的形态,什么都看不出来。 待云泆恢复到可以开口时,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辛苦你了,闻上校。” 许是有力气了些,他笑着向闻牧远道谢,整个人在洁白的被单中看起来很温和,没有一点军人的凌厉。 联盟的媒体在政府的授意下称呼他为“战神”,实际上云泆更多的是一个“儒将”。 常和他共事的人从不会觉得有压力,他待人很是亲和风趣,只是一涉及与联盟战况有关的事,云泆又会变得不太一样。 那周身的柔软会倏然消失,转而变成果决。 有几个军官会时不时戏谑他,说要不是还在打仗,云泆这样的人应该在首都的学校里教书才对。 他说话做事有条不紊,胸中自有城府,哪怕是遇上极其危急的军情也从不慌乱,这些在他这里都可以解决。 闻牧远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心脏砰砰直跳,忍不住在床头盘得更紧了些,鳞片摩擦发出细小的动响。 云泆的恢复状态牵动着北境所有人的心神,自他能坐起身开始,就有络绎不绝的军务送到病房来。 显然近来边疆不算安宁,帝国在他昏迷期间发动了好几次袭击。幸而有陆上将等人坐镇,云泆重伤的消息虽没能完全封锁,但北境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动乱。 只是有一件事,令军官们颇为苦恼。 每当他们要去见云泆时,都要顶着那满屋子高压的信息素,哪怕只待了几分钟,出来的时候腿也是软的。 他们一个个都扶着病房外的墙喘粗气,竟还排成了一列,那模样好不狼狈。 至于汇报军情的时候就更吓人了,那黑蛇幽幽地盯着走进来的每一个人,像亟待捕猎的野兽一样让人汗毛倒立。 后来他们学乖了,知道进去前要喷阻隔剂,不然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 云泆看他们这副发怵的样子觉得好笑,人一走就忍不住摸摸床头的黑蛇,冰凉的鳞片在他的手掌下微微起伏。 蛇类形态下闻牧远没办法说话。无人时云泆也不爱出声,二人就这么和谐地待在一张床上。 黑蛇的每一个细节都让云泆觉得有趣,尤其是那最为修长的尾尖。 他每天醒来就能看见尾尖耷拉在他右侧的枕头上,但当他靠近又会不由自主地收回去,屡次尝试失败的云泆心底升起惋惜,回过神来又在默默谴责自己不知分寸。 秦羽告诫过那些军官要少来打扰,可无奈战事繁忙,就算是病人也不得闲。 这天云泆正仔细看着新送来的文书,秦羽走了进来,对着黑蛇说:“第一阶段的治疗先到这,接下来要戒断一周左右。闻上校,你可以休息了。” 黑蛇闻言抬起了头,整体的治疗方案他是清楚的,所以他知道在云泆情况稳定后需要让二人的信息素剥离一段时间。 按捺住心中的不舍,他从床头缓缓游下来,无声地进了一旁的监护室。 不出片刻,穿戴整齐的闻牧远从中走出来。 身为顶级的alpha,他肩背宽阔,身形颀长。 薄薄的衣服透出肌肉的形状,两臂上属于上校的肩章清晰可见。 他的头发是同蛇鳞一般的深黑,深邃的眼眸隐隐泛出灰蓝色,轮廓分明的面容看起来有些不好接近。 此时这张脸上因为长时间地释放信息素挂着淡淡的疲倦。 云泆看着他的面容,苍白的脸上笑意清浅,玩笑般说:“没想到闻上校本人这么帅。” 然后,刚才还一脸淡定的闻上校怔愣了一瞬,蓦然红了耳朵。 第3章 标记 突然被调戏的闻牧远努力缓过神来,一板一眼的回答:“将军要注意休息,如果北境人手不足,我随时待命。” 云泆的病情只是暂时好转,远没到康复的程度,闻牧远在这期间显然要一直待在北境。 第5章 他心里没有丝毫不悦,云泆需要他对他而言就是最高级别的奖励。 云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破了功,说:“闻上校别紧张,现在的事情我还应付得过来。” “之前我虽然在昏迷之中,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这次我遇袭给你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接下来还要请你多关照。” 云泆的语气客气但不疏离,他熟练地招呼秦羽坐下,同时催促闻牧远快去休息。 闻牧远闻言听话地准备离开,走之前又偷偷瞄了一眼云泆的脸。 这一瞥又对上了那双温和的眼睛,他忍住心中不舍,不再多看,向外走去。 可以逗弄的小蛇走后云泆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他问秦羽:“遇袭的事调查清楚了吗?” 秦羽面色难看地摇摇头,他道:“前去援救的人把伤员送到安全的地方之后仔细探查过,什么都没有发现。” 云泆闻言陷入沉默,下一秒,秦羽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掏出一个塑料袋。 “但是有别的发现,”秦羽严肃道,“这个东西是我在处理你腺体伤口的时候取出来的。” 云泆抬手接过那个袋子,那里面装着一个蓝色的片状物,他仔细观察后觉得像是某种动物的鳞片,但又分不出具体的物种。 既不像鱼类也不像蛇类。 云泆问:“化验做过了吗,这是什么东西。” 秦羽答:“做了,但是结果……让人有些意外。” 在云泆的注视下,秦羽迟疑开口道:“这个东西的基因和现在世界上发现的所有物种都匹配不上。” 秦羽说完,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冷了几分,云泆低头思索,良久才开口:“你的意思是,‘陨落者’?” 秦羽先是点了点头,旋即又摇头否认,说:“是有些类似于我和闻上校的情况,但是当年那批被救出来的人后来都进行了登记,而且每一个将军你都是认识的。这个鳞片不属于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陨落者”,多年前被揭露的“造神计划”的产物。 那场秘密实验中源于人类在战争中的野心。 他们将孩童尚未发育完全的腺体与动物基因进行了结合,企图创造出战争武器。 这些孩子大多数来自联盟边远地区看管不严的孤儿院,本就没有亲属的他们,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闻牧远和秦羽都是当年被救出的试验品,而云泆则参与了毁灭实验基地和安置那群孩子的全过程。 也许是因为发现的时间并不算太晚,当时被卷入这场实验的孩子并不多,只有十几个。 只可惜基因融合在这些孩子身上已经完成,无法逆转。 他们的基因序列因为和动物的结合而发生剧变,不再与人类重合。 这样的变化使他们拥有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能力,甚至可以在人兽间自由变换,这群人在最开始被称为“陨落者”。 只是后来他们在首都的安排下获得了合法的身份,且大多数都加入了联盟军,立下赫赫战功,也就没有人再拿那个称呼去说事了。 云泆至今记得他亲手处决了参与这场实验的联盟高官,粉碎了那些罪恶的资料。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还有漏网之鱼的存在。 云泆将那个袋子递还到秦羽手中,说:“我没有怀疑你们,只是这枚鳞片牵涉的事太多了,你暂时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秦羽了然,他将袋子妥善放好后道:“还有一件事我有些疑虑。” “防护颈环背面的金属都是特制的,再强力的冲击都不至于让腺体附近那块的材料变成碎片。所以我怀疑有人动了手脚,只要颈环被彻底破坏,那我们想要查证也无从下手。” 云泆一直静静地听他说,脸上没有露出什么讶异的神色,秦羽看他这副模样反倒吃了一惊。 他震惊地说:“您早就知道了?” 云泆垂眼淡淡道:“受伤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准确的地点和时间,毫不犹豫的下手,要是没有联盟内部的参与,一切不会这么顺利。” “那您准备怎么应对,这次暗杀不成他们一定会再下手的。”秦羽有些焦急。 云泆闻言笑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大家的目光都在我这,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难得有这闲工夫,让我好好休养一下吧,不知道多久没休息了,这几天看堆积的公文都把我累得够呛。”云泆抱怨着,完全不像是紧张的样子。 秦羽知道将军向来自有分寸,不再多言,只是简述了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云泆喉咙有些干,拿过床头的水杯,一边喝一边听。 前面听到和之前差不多的治疗方式还面色如常,结果秦羽下句话一个“临时标记”让云泆一口水呛在了喉里,不上不下,他弯腰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说什么?临时标记?”云泆呛得脸都红了一截。 秦羽见他这个反应早有准备,从身后掏出一份数据单放到床上,然后就此展开说明:“之前的治疗是针对腺体外围的,您内部的神经还是非常虚弱,虽然您现在信息素的水平仍然显示在s级,但实际上能释放出的威能顶多到b级。” “信息素等级对人的影响有多重要不用我多说了吧。所以您就让闻上校咬一口,让他的信息素进入到腺体中给您疗伤,这样腺体才好的了。”秦羽苦口婆心语重心长。 第6章 “可是……他,闻上校自己愿意吗。”云泆面露为难。 秦羽将放在床上的资料中下面的那份拿了上来,指着上面清晰可见的“闻牧远”三个字说:“怎么不愿意,这不是他的同意签名吗。再说闻上校也算一表人才,信息素又那么强悍,给他咬一口也不亏。” 云泆看着秦羽越发兜不住那层正经的外壳,他眼角抽了抽,无奈扶额。 云泆也不是什么会因为这种事不好意思的人,只是当年那群被救出的孩子里,他和闻牧远的接触最多。 虽然不能说这孩子是他养大的,但自己也算他半个长辈,让他给自己做一个临时标记,总觉得哪里别扭。 就好像学生突然咬了老师一口,这很奇怪。 秦羽见他不再反驳,像一只得胜的公鸡一样快速收好了床上的数据,面色变回平时看诊治病时的冷静,在云泆改变主意之前转快步出了病房。 云泆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脑中纷乱非常。他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多年征战的经验使他意识到这次的暗杀绝不简单,此时浮出水面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不知还有多少阴谋潜藏在水底。 云泆想要抽丝剥茧地想下去,腺体的隐痛却使他昏昏欲睡,现在没人再来打扰,他调整姿势躺了下去。 侧头时,云泆突然发现枕边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他伸手拿起来,发现是一片黑色的蛇鳞。 蛇鳞的形状规整,边缘柔和,应该是从闻牧远身上不小心掉下来的。 云泆凑近细看还闻到了雪柏若隐若现的味道,这叫人更困倦了。 坠入梦境的边缘,云泆突然回想起十多年前的闻牧远,那时的他明明还是一条细长的小蛇,只会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地游,一转眼竟然变化这么大了。 蛇大也要十八变吗,云泆还没想明白,就伴着雪柏沉沉睡去。 这晚他难得一夜好眠。 接下来一周云泆和之前一样,在病房里养病的同时处理一些军务。 陆上将等人都来慰问过他,见他还处在恢复期也就没有多叨扰。 只是云泆心细,发现最近送来的文件中与边境夜查有关的文书少了一些,士兵再来的时候他顺带问了一嘴。 那士兵站得笔直,一丝不茍地答道:“报告将军,之前的夜查小组组长受了伤,向上级批了假,正在医院休养。” “最近的夜查任务都由闻上校完成,之前堆积的任务上校也都做完了。” 云泆听得一愣,问:“是南境来的闻上校?” 士兵回答说是。 云泆挥挥手让他回去,心里觉得好笑,闻牧远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刻闲不下来。 不然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也不会这么快就坐到了上校的位置上。 不出云泆所料,等到戒断结束的那天早上,闻牧远准时出现在了他的病房里。 此时的闻上校看起来有些局促,走进来时顺拐了也没发觉,云泆看他这不好意思的样子不免起了逗弄的心思,他说:“上校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吗?” 闻牧远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认真答道:“知道,临时标记。”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淡定,但云泆清楚地捕捉到了那对有点泛红的耳朵,于是继续问:“你知道要怎么做吗?你做过吗?” 军队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没有伴侣的,不论是alpha还是omega都习惯了用抑制剂度过特殊时期。 云泆自年少时就入伍参军,感情史一片空白,别说临时标记了,哪怕是和alph息素交融这也第一次。 闻牧远一看就不是个有经验的人,他诚实坦言:“没有过,但是步骤我知道。” 闻牧远在云泆面前很是温顺,以至于云泆感觉不到一点猛兽的攻击性,只觉得闻上校是个很容易害羞的人。 云泆的坏心眼只有一点,末了又不再同他玩笑,而是起身抬手拆下了包裹在后颈的纱布。 那截白皙的脖颈随着他的动作露出,在那之上是很明显的伤痕。 它生长在那里与周围的皮肤格格不入,就像一副艺术品被暴行破坏了一样让人心生愤慨。 闻牧远看着腺体的位置,不确定地问:“临时标记的话,咬在那里您会痛吗。” 云泆不以为意地笑着,他说:“不会,你过来吧。”随后侧过身将头低了下去。 完整的后颈与肩背毫无防备地袒露于闻牧远面前,他压下心头快要撞晕了的小鹿,放轻动作凑到床边,想要伸手又不知道该放在哪。 云泆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的困扰,说:“不要担心,这样要是不方便的话你可以抱着我。” 闻牧远很低地“嗯”了声,小心翼翼地揽住了云泆的肩,随后又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 云泆正纳闷,就感受到有什么温热的气息在缓缓靠近后颈敏感的皮肤。 下一秒,闻牧远低头对着腺体咬了下去。 犬齿避开伤口,挑了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入皮肤,大量信息素在一瞬间突破那层薄薄的阻隔注入云泆的腺体中,前所未有的酸疼占据他的意识。 这是一种极其陌生的体验,对二人来说都是。 云泆原本有些紧绷的身体蓦然一松,他尚未察觉到什么就落入了一个蓄谋已久的怀抱。 霎那间,青藤和雪柏相融,成了完整的一体。 第4章 感知 第7章 被信息素侵袭的云泆突然失去了一切对外界的感知,他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背后胸膛的温度。 那是一个很宽厚坚实的怀抱。 闻牧远低头倾身全神贯注地标记,原本虚搂着云泆的胳膊渐渐收紧,犬齿施加在云泆后颈的力道不减反增,越来越多的雪柏气味奔涌而入,将青藤搅得一片慌乱。 极高的契合度使二人都完全沉浸其中,临时标记缓缓成型,一道无形的烙印被悄无声息地打下。 明明只是为了治疗,闻牧远却咬得很虔诚,像是立下誓言一般郑重。 雪柏和青藤难舍难分,闻牧远也抱着云泆不愿松开。 人类的体温对于蛇类而言是滚烫的。明明是有些冰凉的倚靠,云泆却莫名感到一阵舒适。 许是标记结束后过了十几秒,闻牧远蓦得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抱着云泆。 他感到抱歉,飞快松了手,这时目光瞥见标记处似乎有星星点点的血痕,那是他咬出来的。 云泆也逐渐从刚才的混沌中回过神来,见他反应这么激烈,眯着眼问:“怎么了?” 闻牧远沮丧地垂下眼,敛起眸中的情绪。他拿过床头的消毒纱布说:“抱歉,我好像咬出血了。” 云泆闻言失笑道:“标记不就是这样吗,没什么的。” 他说着却见闻牧远凑近他的后颈,下一刻,像是有轻柔的羽毛拂过,闻牧远拿纱布轻轻的擦去了那些血珠,末了还吹了两口气。 刚被标记的腺体格外敏感,云泆被吹得脖子痒,忍不住缩了缩。 临时标记后alpha和omega双方都会有一种奇妙的精神联系,他们可以隐约感知到对方的情绪。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不属于自身的情绪和感知会伴随信息素来到双方的身体里。 标记本是alpha和omega建立情感联系的方式,云泆虽是见多识广,但亲历其中总是不一样的。 他靠在床上等着过量的信息素散去,莫名感自己的心脏似乎正越跳越快,像是沸腾的液体,在灼烈中翻腾着。 这应该不是他的情绪,云泆闭眼仔细感受的胸腔中涌入的陌生情感,那是一种兴奋、愧疚、眷恋并存的情绪。 如果不是他的,这情绪……是闻牧远的。 云泆抬眼,只看见闻牧远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立在原地,忍不住问:“闻上校,是和我标记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 闻牧远连忙摇头否认说不,但云泆看着他的视线没有移开。 似乎是避无可避,他才挤出一句:“您很好,是我自己……不好意思。” 他偏黑的皮肤下透出一点红,云泆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同他一样立下无数战功的闻上校,不过是个23岁的青年人。 在这个人均寿命过百的年代,闻牧远是那样年轻,他此时的害羞变得合理起来。 云泆还有些抱歉,自己竟然就这么夺走了他的第一次标记。 在别人心中强悍冷硬的闻上校形象在云泆这顷刻倒塌荡然无存,他看闻牧远,就觉得对方容易害羞又很听话的后辈。 而且不管是什么形态都很可爱的后辈,云泆在心里默想,嘴上却不多说:“现在就别用敬称了,私下叫我云泆就好。” 闻牧远点点头,说:“好的,听您的。” 云泆无奈,不再纠正他,只是闭眼休息。临时标记对他的帮助比单纯释放信息素好太多,腺体的疼痛一下就被标记覆盖而去,他精神上的疲惫也缓解了不少。 秦羽在检查过后对此结果颇为满意。按照这个进度进行下去云泆的腺体完全可能恢复到受伤前的巅峰状态。 刚临时标记完的双方不适合分开,医院给闻牧远也找了一张床,就安置在转入观察病房的云泆旁边。 云泆虽然口头上和秦羽说要好好休息一场,但心里到底是放不下北境军队的种种。 能下地走路后,他马上要求回驻军地查看近期的边防。 秦羽皱着眉强烈反对,但云泆寸步不让,最后秦羽败下阵来,只提出一个要求: 必须把闻上校带在身边。 既然不能在病房里好好休养,那就让人形治疗机跟着,秦羽计划的很周全。 闻牧远这人他很了解,平时做事那是一百分的细致,一旦遇上云泆,那就会变成两百分的小心,所以有他在,不会出什么乱子。 云泆欣然接受,换上阔别已久的军装后就带着闻牧远回了北境军营。 偌大的驻军地很是安静,只有一些训练时发出的齐整声响。虽说现在战争大多依靠先进的武器,但士兵的个人素质也不能落下,在有些战场上,能力过硬的单兵甚至能在关键时刻够扭转战局。 联盟和帝国开战至今已逾百年,对于战争双方都深谙其道,一点不敢大意。 伤未痊愈,云泆走得不快,迎面遇见的军官士兵都恭敬地向他和闻牧远敬礼,目光里透出难以掩藏的激动。 云上将没事了,云上将回来了! 士兵们相顾无言,但都明白彼此的心中所想。 云泆是北境的定海神针,只要有他在,军队就不会乱。 这也是云泆一下病床就坚持要回来的原因之一。 他知道自己对于军队的意义,不论如何,他必须让这些士兵知道他没事。 有时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旁枝末节就可能决定成败,云泆自加入联盟军起就一直守在一线,对于这些细节会分外留心。 第8章 在军营内部走了一圈露过面后,他径直走向了陆上将的办公室。 他进去的时候陆兆兴就坐在那边,正和副官商议着什么。他见云泆走进来,示意副官把汇报的事先放一放,显然是有事要说。 副官收起文件走出去,不忘向来人问好。 云泆点头回应,关上门后没有拐弯抹角:“之前你和我说回了军营就来找你,是出了什么事?” 站在云泆后侧的闻牧远见他们像有要事要谈,正准备出去回避一下,陆兆兴叫住了他:“闻上校不用回避,请坐吧。” 陆兆兴说完就让他们二人坐下。闻牧远先是把云泆的椅子拉开,看他坐定,然后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陆兆兴开口道:“之前关于你遇袭的细节秦医生和我说过了,我也把这件事上报给了总统先生,在军营里开展了秘密调查,只可惜没有任何发现。” “从你那个破损的颈环上找不到除你之外的任何dna。”他的语气很严肃。 云泆闻言神色如常:“他们既然敢做,就不会留下线索,找不到证据才是证据。” 陆兆兴皱着眉,他说:“首都那边倒是有点头绪,总统的意思是——动手的可能是联盟高层的人,但具体是哪一位目前还不能下定论。” 云泆了然,他知道首都的人心不齐,虽然如今战乱,仍是各自为政局面的出现。 云泆出生于首都云家,那是个手眼通天,在整个联盟都赫赫有名的大家族。云泆要是愿意全心全意去继承,如今恐怕还能做那些政客背后的操盘手。 只可惜他17岁就选择加入军队,家族的辉煌是事实,但人们更多看到的是战场上的他。 身为omega却处在军队高位,云泆一直是很多人的眼中钉。 他看着陆兆兴有些担忧的神色宽慰道:“他们现在对我下手就是想让联盟不稳,我们各司其职就好。” 云泆说这话自己心里也明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暗杀是挡不住的。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闻牧远动了动,他直直地看向云泆,眼神复杂。 云泆想起这是第一次在对方面前提到他所遭遇的刺杀,他透过那丝丝缕缕信息素的联系感知到闻牧远似乎是在生气。 于是趁着陆兆兴思考时比了个口型,他唇齿微张无声说:“不生气。” 结果闻牧远的眼神反倒变得委屈起来,云泆还以为自己干了什么坏事,仔细一琢磨好像也没做什么。 再侧头去看闻牧远时,那人已经移开了视线,不再与他对视。 第5章 擂台 云泆见状哑然,想着闻上校怎么像小o一样,又容易害羞,又爱闹别扭。 好像他小时候也不是这性格,云泆还没来得及回忆,就见陆兆兴弹出了个人通讯器的显示屏。 “怎么了?”云泆问他。 “你的通讯器不还没修好吗,这是总统给你发的信函,就在我这看吧,安全一点。”陆兆兴说着,把可视权限移交到了云泆那。 云泆在空中轻触将屏幕翻转,仔细看起上面的内容来。 瞿千岱发来的的信函不长,言简意赅的文字和他本人的作风一样。 信函大体的意思就和刚才陆兆兴说得一样,首都高层有鬼,却无法确定具体的人员。 但其中有一点令云泆颇为在意,瞿千岱主动提出让云泆回首都养伤一段时间。 云泆常年驻扎在北境,以往只有述职的时候会回首都待上十天半个月。 去年战况紧张,他不敢离开。如今距离他上次回去已经一年多了。 现在瞿千岱主动提出要他回去,恐怕首都的水也浑得很,云泆在心里想着。 看完后他把权限还给陆兆兴,说:“总统的提议我要考虑一下,就这么离开北境我放心不下。” 陆兆兴点点头,说:“首都的意思我们都明白,你要是到他们眼皮子底下去,他们指定会露出破绽。现在这个局势,你回首都反而安全。你有伤在身,边境的医疗条件毕竟有限,回去一段时间也无妨。” “北境不还有我吗。”他说着,这会倒是爽朗地笑起来。 属于alpha雄浑的信息素在不经意间微微散出,只是在靠近云泆的瞬间,像是被他周身的气息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逃走了。 云泆也笑笑,又寒暄了几句就和闻牧远一起离开了。 走在外面的廊道上,云泆回头看了一眼格外沉默的闻牧远,说:“闻上校对这很熟了吧,我听说你把许多夜查的活都干了。” 闻牧远一直落后一步跟在云泆身后,他答:“夜查小组的组长受伤了,我顺手帮了个忙。” 云泆心想这可不算顺手,夜查看似简单实则繁琐,不然云泆也不会有时亲自带队前去了。 脑海里忽地闪过掉落在床头的黑色蛇鳞,云泆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毕竟是蛇类,在晚上的行动能力比普通士兵不知道强上多少。 他后来看过闻牧远的夜查报告,可谓是详尽细致。 那种顾全大局又照顾到方方面面的做派,竟让云泆不禁联想到自己。 要是时间回到十几年前,他多少也算是闻牧远的老师。只是那时的自己年轻人的脾气还收不好,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汗颜。 他不再多问,二人一前一后走着走着就到了训练场。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左右,训练场中人已经来了不少。 第9章 军营里规定下午三点到五点是自由时间,但活动范围只局限于驻地内部。 因此不少士兵会来训练场加练,有时还会兴致勃地打起擂台来。 今天也许是凑巧,云泆二人到达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传来的起哄声明显是有人在对垒。 军营里擂台的规矩很简单,由两个人发起,其余人都是裁判。 二人要在三分钟内完成近身肉搏,将对方打倒在地超过五秒即为胜利,其余人也可以自己上去挑战上一局的胜者。 到自由时间结束还站在台上那人就是这场擂台的最后赢家。 鉴于这也只是军队内部的娱乐方式,所以奖励有些诙谐,那就赢家晚饭可以多拿一串葡萄。 云泆之前也参与过,不过有他加入的擂台会变得毫无趣味,他就算完全不用信息素,单凭那强悍的身体素质和战斗技巧,就不是别人能对付的。 明明平时看起来很温和,一穿上战斗服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招式凌厉,眼力狠辣,云泆总能清楚地看到对手的弱点,然后举重若轻地将他们放倒。 虽说输给云将军不丢人,但那一群alpha还是觉得脸上挂不住。 云泆在台上的时候,没人敢轻易发起挑战,因为总是赢得毫无悬念,后来他也就不再上场了。 今天的擂台有些不同,现在守擂的人竟然不是普通士兵,而是军官。 云泆对那人一点也不陌生,台上的人叫沈元义,曾当过两年云泆的副官,主要负责的都是一些文书方面的工作。 后来他在某次行动中立下大功,云泆不愿人才埋没,力荐他去了一线。 沈元义虽然是没有信息素的beta,但战斗素养高,人也很有头脑。如今不过几年便升任少校了。 他在beta里算是高个,因为常年的训练身上的肌肉很发达,他只穿了一件背心和人应战,哪怕对面是一个比他更壮硕的alpha,也依旧从容不迫。 云泆站在人群后静静看着,那个alpha的招式动作虽猛,但反应能力不够,每次出拳的时候都会疏漏对身体弱点的保护。 沈元义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当拳风迎面而来时早有预料地偏头一躲,随后飞快后仰,抬腿一脚踹到alpha的肚子上。 知道这只是切磋,他明显收了力道,alpha没有受太重的伤,被踢飞出去后缓了一会儿就爬起来了。 他讪讪挠头,不好意思地下了台。 云泆因为腺体很久没有活动过筋骨了,此时看他们打斗手痒心更痒。结果闻牧远不知何时凑到他耳边幽幽道:“您的伤还没好,现在还不能动手。” “秦医生知道了会生气的。”他不依不饶地继续说。 云泆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抬手正了正衣领劝自己不要得寸进尺,就此作罢。 他转身,一句“走吧”还未出口,就看见闻牧远贴近他,说:“您想切磋吗?我可以代您上场。” “您不介意的话,让我去吧。”他的眼眸深邃,灰蓝的眸色在场馆明亮的灯光下像细碎的星。 他说话时目光只落在云泆的身上,看起来总是很认真。 云泆思索片刻后应了下来。 他侧身让开空间让闻牧远上前,对他说:“闻上校去吧,记得手下留情。” 他的话让闻牧远也露出几分笑意,高大alpha低头答道:“我会的。” alpha的眼神在他清亮的黑瞳、眼角的笑意上拂掠而过,随后走向了擂台。 周围旁观的士兵正愁没人敢来挑战,结果马上就有一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alpha上了擂台。 闻牧远站在人群中央,问:“马上开始吗。” 沈元义十分客气地点头,说:“你先请。” 结果闻牧远毫不客气,沈元义话音刚落他就出了手。 他一出手沈元义就意识到眼前这个alpha和之前的那些人都不同,他不论是动作还是攻势,都有一股藏不住的杀意。 沈元义正色,全神贯注地迎战。 alpha和beta之间先天有明显的身体素质差异,但沈元义算是beta里的翘楚,面对寻常对手时他不逊于任何一个人。 但这个对手绝对不会是闻牧远,“陨落者”的生理机能在各方面都太让人瞠目结舌了。 他的动作快,反应也快,不仅如此,闻牧远的攻击还借了沈元义还击的巧劲,看起来力道很大但实际上并不费力。 沈元义企图分析他的弱点,但最终发现根本无从下手,这个alpha的战斗技巧老练成熟,他们完全不在同一水平上。 最后闻牧远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密集,沈元义知道他肯定还收着劲,心里暗暗叫苦,明白自己就要招架不住。于是趁着攻击的间隙飞快后撤,直接翻身下了擂台。 下台后的他喘着粗气对闻牧远说:“兄弟,我认输,不打了。” 闻牧远站在台上,穿戴的仍是很齐整,连外套都没有脱,只是胸膛微微起伏。 他的呼吸比刚才快了一些,不过这样的战斗还不够让他出汗。 他在那站得久了旁边的人才猛然看清他的肩章。刚才他快步走上来挑战没人有功夫细看,后来不过一两秒台上两个人就打了起来,飞快移动中台下的人就更看不清了。 现在他站定,士兵们才发现场上的军官不止一位,马上立正敬礼,大声道:“上校好!” 此时云泆也走上前,他看着台下狼狈又震惊的沈元义,噙着笑对闻牧远鼓掌道:“很精彩的战斗,闻上校。” 第10章 第6章 急变 这还是云泆头一次亲眼见到闻牧远在战斗中模样。 几分钟前还斯文有礼的人一下褪去了外壳,把他内里属于兽的一面袒露出来。 他的眼神很淡,不似沈元义的精密计算,也不像其他人对胜利的执着。那双眼睛里没有太多的情绪,落在对手身上,就不再转移。 他的招式很干脆,没有太多技巧却把人打得溃不成军,一看就是受过长期专业训练的人。 身上的军装对他而言反倒有些束手束脚,动作间,被勒紧的衣服下肌肉线条清晰可见,力量感扑面而来。 他们打斗的时候,云泆在台下仔细观察。平时的相处中他其实很难从闻牧远身上看到蛇的影子,这个alpha体贴周到,全身上下除了略微偏低的体温一切都很正常,任谁也察觉不出他是被称为杀器的“陨落者”。 而在刚才,云泆却窥见一斑,闻牧远的攻击节奏是随呼吸调整的,每一个喘息的间隙里他都会根据沈元义的反击而调整自己。 就像在暗处静待的蛇,等着猎物露出破绽,而后猛然出击。 云泆很欣赏闻牧远这种平静下的狠劲,对于看好的人,他向来不吝啬任何夸奖。 于是他就走上前,坦然地为闻牧远鼓掌。 下一秒,云泆想到了什么,他马上看向闻牧远的耳朵,果不其然,黑发下那两只耳朵红得很明显。 真是容易害羞啊,云泆咋舌。 沉浸在擂台中的士兵们先是被闻牧远结束战斗之快一惊,而后又被他的身份一吓,末了发现云上将居然也在场,于是他们本就绷着的背挺的更直了。 “大家不要紧张。”云泆脸长得显年轻,说话不徐不疾很有亲和力。如今眉目间带着一点病气,更是让人觉得好亲近。 他一开口周围的士兵都放松了不少。 “还有人要上来挑战的吗?”闻牧远站在擂台上向下看,回应他的是沉默。 云泆向他摆摆手,说:“闻上校下来吧,他们打沈少校都吃力,要是对手是你的话,也只能我应战了。” 云泆一说完,闻牧远的脸色就微微一变,他利落地从上面跳了下来,走回了云泆身边。 沈元义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他穿上外套后向云泆和闻牧远敬礼,眼神满是激动。 “看见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沈元义由衷而言。 他如今的成就一部分是靠的自己,另一部分是蒙云泆的照佛,当时要是没有云泆力荐,他一个beta不会走得这么顺。 云泆刚想和他说几句,就感觉训练场的氛围不太对。 也许是因为经历了剧烈的运动,闻牧远的信息素不受控制的逸出了一些,云泆早就习惯了雪柏的环绕,因而没有马上察觉。 但此时雪柏的味道里还夹杂着浅淡的青藤香,军官的信息素味道不是秘密,往日里训练后总会不自觉散出一些。 至于那青藤是谁的信息素,在场的alpha和少数omega都心知肚明。 众人在心里疯狂猜测着,眼神火热却无人敢开口。 云泆也是无奈,他和闻牧远临时标记刚结束不久,现在的信息素交融还很明显,控制两份信息素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云泆的腺体倒是因为受伤而略显沉寂,但闻牧远的情况却与他截然相反,他的信息素很活跃,像是急着向旁人声张什么。 云泆心里知道这是为了治病,别人怎么想就算他也无力控制,但在这不同以往的炽热注视中他有些许如芒在背。看着一无所知,甚至略显茫然的沈元义,他忽然觉得做个beta也很好。 云泆暗暗看了闻牧远一眼,只见闻牧远的耳朵颜色不减,抬手捂住腺体试图掩盖证据。 “嘀——!有最新战况,请全员回归各自营地待命!”空中陡然响起的警报声刺破了刚才和缓的氛围。 在场的士兵一听到声音就马上列队整齐地往外跑,这些年里警报骤响的情况不少,没有人慌乱尖叫,只有一群群训练有素的士兵在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他们的岗位。 刚才还嘻嘻哈哈的人们一下收了心,训练场内很快就空了。 云泆有将近一个月没回来,但对这场景一点不生疏,他毫不犹豫地说:“我要去指挥室。” 他说这话时沈元义也已经急匆匆离开了,只有闻牧远还站在他身边,闻言马上答:“我跟您去。” 云泆跑到指挥室时呼吸急促了不少,到这种时候他才觉得这伤是真碍事,以前毫无知觉的距离现在对他而言都有些难以忍受。云泆压下心绪,突然感觉到一点雪柏温柔地缠了上来,临时标记后信息素弥合的效果更加明显,云泆的虚弱感一下减轻了许多。 他快速回头看了一眼闻牧远,alpha接触到他的视线,说:“我会陪着您的,您要做什么都可以。” 云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随后推门走了进去。 指挥室里聚集了北境军衔较高的军官,他们见到云泆走进来都有些吃惊,担心他刚有起色的身体吃不消。 云泆摆摆手,说没事,然后问道:“给我讲一下这次是什么情况。” 陆兆兴回答说:“刚才侦查器探测到,在离驻军地四十公里远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支帝国的空军军队,从前线传回的影像看起来是帝国的主力军,主要由无人机构成,当前目的不明,以防万一我们先拉了警报。” 第11章 云泆蹙眉,眼下的情况很怪异。虽然近几个月联盟和帝国边境的摩擦从未停止,但距离上次大规模开战已经过去大半年了,而近来边境的情况一直相对稳定,帝国如今突然开战的契机是什么?云泆垂眸思索着。 帝国已经出兵,联盟这边也做出了快速反应。 双方都派出了主力战机,甫一靠近,帝国的军队立马开火,两军在空中展开了缠斗。 虽说战斗的地点离驻军地有相当远的距离,但云泆等人在指挥室中还是隐约能听见炮火的声响。 这时,指挥室的通讯屏蓦然亮了起来,通讯员立马汇报:“报告指挥中心,我们收到了帝国指挥中心的通讯申请。” 陆兆兴和云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疑惑。 为了避免信息不及时接收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哪怕是敌方的通讯请求,联盟也一般都会选择接通。 所以云泆说:“接通通讯。” 下一秒,硕大的屏幕被弹至空中,陆兆兴面前出现了敌方将领科斯特的面孔。 科斯特是帝国的老将,去年才被调到边境担任总指挥官。他资历老战斗经验丰富,却有个让联盟和帝国军官都无语的习惯。 科斯特是个刻薄刁钻的人,从不错过任何落井下石、打击军心的机会。 他原本信心满满地到边境上任,以为凭自己的实力联盟必会节节败退,却没想到他自己自开战后就一直在云泆手里吃瘪。 以至于后来只要有小型的战役他可以从云泆手里讨到巧,就必然会在战后发一封信函到帝国军方的通讯频道。 其中的内容无非是说云泆指挥不精,联盟无人可用,帝国迟早会胜利云云。 所以这次一看到通讯器那头的人是科斯特,联盟的军官心中就感到一阵不妙。 科斯特上了年纪,脸上褶子很多,他眯眼笑着看向陆兆兴,开口道:“好久不见陆上将,一个人苦苦支撑的日子不好过吧。” 陆兆兴的眼角抽了抽,听见他继续说:“我知道云泆死了你们联盟就没人了,现在你们是谁在指挥呢?是你这个糟老头,还是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他说着笑了出来,联盟这边却没人敢回话,指挥室内的氛围像凝滞了一样,令人难以喘息。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只见云泆拨开屏幕前的人,走入科斯特的视线,然后平静开口道:“你是以为我死了,所以才敢这么贸然进攻吗。” “那你就死定了。”说着他完全无视了屏幕里瞬间呆滞脸上褶子都瞬间展开的科斯特,毫不留情地掐断了通讯。 云泆马上低头摁下按钮,联通了战斗机的控制室,靠到传声器旁快速命令道:“前排的战斗机不要恋战,科斯特一般会采取比较冒进的攻击方式。” “拉长战线拖慢他们的速度,从侧翼切入,扰乱他们的阵型。” 熟悉的声音令每一个士兵感到安心,飞行器很快按照云泆的指令展开行动。 战斗顺利进行着,突然,帝国的飞行器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不再执着向前,而是想要后撤。 云泆瞥了一眼那几个意图离去的红点,说:“全组加速,底线三十公里,在此之前尽可能多的击落,他们阵脚乱了,我们很有机会。” 此后的情况果然不出所料,帝国的战机在突如其来的计划变更下显得很慌乱。联盟一方乘胜追击,近乎一半的敌军被击落,他们直到云泆说的底线才停下脚步返航。 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开始的莫名,结束的草率。 简直就像一场恶作剧一般。 但云泆知道科斯特再不着调都不会开这样的玩笑,当时他打来通讯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心里应该真的以为云泆已经死在那场暗杀里了。 是什么会让他产生这样的错觉?难道联盟的叛徒对帝国那边都留了一手? 以至于科斯特今天如此轻佻,犯下这样的失误不说,还让云泆隐隐意识到一些别的东西。 他正思索着转过身,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道异常炙热的目光。 而那道目光的发起者,是一直看着他指挥的闻牧远。 云泆突然又觉得闻牧远不像蛇了,现在的他,非要比喻的话—— ——像是摇着尾巴看向主人的小狗。 第7章 尾巴 这举动从云泆视角看出来是一回事,在其他人看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刚才科斯特大放厥词时一提到“死”字,站在闻牧远身边的军官就明显感觉到四周的温度瞬间下降了一截,让人不住哆嗦了一下。 闻上校的眼神更是透着戾气,直到云泆开始指挥军队,并将对方力量消灭了大半才缓和下来。 然后他就用一种让人牙酸的眼神望向云泆,弄得他身旁的人都一愣一愣的,最后在脑子里滚油般思索了一番,默契地确认了这凶名在外的闻上校是云泆的迷弟无疑。 云泆对上那视线坦然一笑,总感觉这刚标记完的alpha好像很敏感。 指挥室中的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对军队的安置排布不需要云泆多虑,他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站到一边,认真地考虑起瞿千岱让他回首都的提议。 就今天科斯特闹的这一出来看,结下来一段时间帝国那边应该不会有大动作了。 不管是谁组织的暗杀,谁泄的秘,看样子帝国那边也不是铁板一块,人心不齐不只是联盟。不然边境军队也不会出现这么荒谬的错误。 第12章 科斯特只是小心眼,不是傻子。吃了这个大亏他心里肯定堵着气,在查清楚事情真相之前绝不会再出兵,这也给了云泆喘息的机会。 他已经许久没有回过首都,那边他而言有些遥远,因此他对当前的□□势的掌握也远不如首都中人。正是因为这份陌生,才给了他人可趁之机。 瞿千岱的提议不仅是为了稳固政局,也是为了保护云泆的的安全。 现在云泆还病着,回首都养病这个借口顺理成章,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和恐慌,反倒还能静观其变。 思及此,云泆下了决断。 今天他出来的时间已经过长,远超秦羽设下的期限。因此后来的时间里,闻牧远几乎是一直在释放信息素抚慰他的腺体。 尽管他的基础身体素质很强,经历了这些事后还是感觉有些脱力。 临走前他到陆兆星跟前,附耳道:“总统的提议我考虑清楚了,我决定回去。” 陆兆兴支持他的任何决定,这是他最看好的后辈,也是联盟的希望。于是他拍了拍云泆的肩,说:“回去吧,这里有我。” 云泆往门外走,闻牧远和来时一样紧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回程的车上,云泆闭眼假寐,忽然感觉身上一重,他眯眼看,原来是闻牧远拿了一块毯子披到他身上。 云泆哑着嗓子开口道:“闻上校,我问你个事。” 闻牧远马上答:“您说。” 他一副任人挫扁揉圆的样子很容易让人生坏心思,云泆饶有兴致地问:“你的蛇尾巴在什么情况下会出来?” 闻牧怔了一瞬,随后道:“主动控制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情绪很激动的时候也会不小心露出来。” “您是不喜欢吗,我下次会注意的。”高大的男人坐在后座上,原本宽阔的空间都显得逼仄起来,他垂下眼,看不出情绪。 云泆失笑,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就是喜欢所以才想问你。” 他一说到喜欢,闻牧远的头就抬了起来,眼睛都亮了几分,刚才的颓然一扫而空。 “我记得你小时候的尾巴很黑很细,当时你收不回去还急得哭了出来。”云泆靠在车座上回忆着,“之前我从昏迷中醒过来,看到床头的黑蛇就觉得很熟悉,后来他们告诉我是你,我还觉得不可置信。” “当年的小蛇竟然长这么大了,这些年你一直在南境,我们好像没见过几面。”云泆说着没忍住摸了摸闻牧远的头,他的头发短,有些扎手,此时旁边的耳朵更是红得滴血。 “我……您,”闻牧不知如何开口,“我还以为您已经不记得我了。”他的眼神闪躲,不敢直视云泆带着笑意的眼睛。 他们其实有很多见面的机会。云泆每年都会到南境来视察或是交流,但大多数时候闻牧远都在外出任务。 那些任务危险又保密,他消失个十天半个月在军队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每次当他回到军营,可能只有空远远看那个人一眼,或者干脆见不到。 闻牧远不后悔,从他想站在云泆身边那天起,就注定了要舍弃一些东西。上天似乎也垂怜他,兜兜转转,竟然让他的信息素成了云泆的治病良药。 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永远默默,也不愿见到重伤的,躺在病床上悄无声息的云泆。 那是他此生所经历的,最大的噩梦。 “怎么会呢小蛇,我怎么会忘了你。”云泆叹了一口气,收回手,生怕逗得太过。 他有些想念当时那条骇人黑蛇,它体态优雅,每一处都是完美的,每一寸都富有勃发的力量感。 至于尾尖,嗯,很可爱。 云泆还在心里想着,突然就察觉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蹭了蹭他的手背。 他低头看去,那竟然是黑蛇的尾尖。 云泆抬眼,只见闻牧远侧过身不看他,只是那截从他身后延伸而出的尾巴仍在兴奋地颤动,绕着云泆的手打转,像是有自己的情绪。 闻上校真是百依百顺,云泆暗叹,手却怎么也忍不住地逗玩眼前的小家伙。 他先是摸了摸,蛇鳞是丝滑的冰凉,没有滑腻的感觉,手感特别好。摸着摸着云泆一时没忍住又捏了一下,这一捏不仅是尾巴愣了,闻牧远本人也微不可察地呆滞了一下。 云泆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捏痛了他,连忙低下头吹了两口气,谁知下一秒那尾巴就“嗖”地一下消失在了他面前。 随之而来的是尾巴主人通红的脸和有些不稳的声音,他说:“快到了,被别人看见了不好。” 云泆深以为意,就是心中还有点不满足,闻牧远的尾巴实在有趣,明明现在长大了这么多,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一碰就跑。 下车的时候云泆忽地想到了什么,他说:“闻上校,我们打个商量吧,私底下你就叫我的全名怎么样,你总说敬称我还怪别扭的。” 闻牧远闻言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回答,良久才低低地开口:“云泆。” “是这样吗。” 别人叫他的名字云泆都觉得没什么,唯独闻牧远这么叫他的时候,他居然觉得心里发麻。这真是个怪事。 毕竟是自己的要求,云泆压下心头的怪异点点头说就是这样。 他们回病房的路上还遇到了秦羽,秦羽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腺体伤口的愈合状况顺带唠唠叨叨了一堆注意事项才肯放他们离去。 第13章 回到病房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闻牧远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落日的余晖投在他优越的的侧脸上,形成了很好看的阴影。 那瞳孔的颜色在强光下看起来很浅,透出几分温柔的色彩,云泆见他似乎在想什么心事,于是问:“闻上校在想什么呢。” 闻牧远有些不太熟络地开口:“云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吗,私下里。” 云泆说他不爱听敬称,闻牧远强扭着自己改过来。 他现在不再使用敬称反而直接叫名字,云泆也应当礼尚往来,他说:“好啊,那就叫你牧远怎么样。” 这一刻,闻牧远看着眼前与他一同被笼罩在日光里的人,觉得自己似乎出现了幻觉。 记忆开始倒带,眼前这一幕和多年前的景象猛然重迭,像是时间经历了轮回又回到起点。 当年面容尚且青稚的云泆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他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就叫你牧远怎么样。” 闻牧远惊觉,这么多年过去,原来一直没变的人不止是他一个。 首都那边的办事效率很高,自从云泆决定回去后不过两天一切就已准备就绪。 官方媒体在政府的授意下发布了云泆相关的报道。 报道只字不提暗杀的事,同时模糊了云泆具体受了什么伤和受伤的程度,只说联盟战神征战多年,因为伤病不得不回首都疗养一段时间。 此报道一出在联盟云网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联盟的民众纷纷对云上将送上了了关心和祝愿。 他们十分理解军方的安排,也感激这么多年来云泆的付出,并希望云泆可以在首都多停留一段时间,享受最好的医疗,直到完全康复。 偶尔有几个不和谐的声音也很快被淹没在了人海里,没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舆论形式一片大好。 云泆出发前两天就收到了修好的通讯器,这是通过军方的密线送过来的,可以确保没有人动手脚。云泆接过通讯器放在腕上,那块黑色小东西很快就下沉融进了皮肤,随后闪烁着一个小红点,云泆点开,发现那是瞿千岱发来的信函。 瞿千岱简单交代了一下回来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接下来要走的流程,最后提到了让闻牧远和他一起回去,以确保云泆的腺体稳定。 云泆是在病房里查收消息的,彼时闻牧远就坐在不远处,云泆扬声问他:“牧远,你知道回首都的事吗?” 闻牧远淡定地说:“知道,我向南境打过申请,并且上面已经批准了。” 云泆想,让闻牧远一直跟在身边也是形势所迫,他有些抱歉地说:“我这一回去必定危机重重,很有可能会拖累你。” 闻牧远轻轻地摇头,他眼神坚定而温柔地开口道:“现在联盟没有一处是宁静的,我不怕危险,我愿意永远追随您。” 他又用了敬称,但这次云泆没有再纠正。 第8章 洋房 飞行器轰鸣着划破云层,从阔远的边境来到繁华的都城。 云泆下飞行器的时候迎面就是一群记者的长枪短炮。他走下来,接过了安排中要递给他的花,保持着亲和得宜的微笑,自然地面对来自不同媒体的记者的镜头。 闻牧远走在他身后,应付媒体还远没有云泆这么自如,表情不免有些僵硬。 他们二人走进接机的区域,联盟政府的部分官员都站在那,等着云泆的到来。 瞿千岱也在其中,云泆和他视线相交了一瞬,随后他们二人握手问好,礼数周全而不过分亲密。 总统亲自为云上将接机,媒体们已经捕捉到了足够的镜头,也想好了新闻的噱头,等到那些新闻中心的人物都进到了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也就散去了。 云泆回首都的理由是养伤,所以政府没有给他安排什么多余的任务,连新闻发布会都没有。 瞿千岱和云泆只是短暂打了一个照面就分开了,今天显然不是适合谈事的时机,而且云泆刚刚回来,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安置。 和那些官员们互相寒暄了一番后,云泆就领着身边的人上了专属的车辆。 许久不回首都,这里的一切都令他感到陌生。 在刚才短暂的交谈中,云泆看到了好几张不太熟悉的面孔,关于他们的立场云泆不敢断言,仅凭在边境收到的消息,他无法做到对都城的一切了如指掌。 云泆想,还是需要抽空和瞿千岱私底下见上一面好好谈谈。 闻牧远上车后一直很安静,车子驶出了一段距离他才问道:“我们接下来住哪里。” 云泆听见他的话,从沉思中抽了出来,说:“回我在中心城的那套房子。” “不回云家吗?” 云泆默不作声,良久才说:“需要打个招呼,但暂时不回去住了。” 云家,这是一个在全联盟都很有分量的名字。 联盟首都分为内外环,内环被称为中心城,而外环则是城郊。 中心城在过去的几百年里都是整个联盟的焦点,在这样非凡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诞生几个世代扎根且实力深厚的大家族。 现在中心城主要的大家族简称为四姓,分别是云、兰、席、顾四家。 云泆出生于云家,还是现在云家主支的独子,身份不可谓是不尊贵。 他本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享尽一生荣华富贵。但他却做了不同的选择,在年纪尚轻的时候,就悖逆云家为他制定的道路,甚至逐渐走到了家族的对立面。 第14章 所以双方的关系在这些年里一直僵持不下。 以至于云泆每次回到首都都不会主动去云家,只有在他omega父亲的强烈邀请下才会登门吃上一顿饭。 云泆的omega父亲顾逸青是一个温和的人,在这方面,云泆很好地继承了他的基因。 顾逸青年轻的时候也算首都名人,不仅出身于地位同样显赫的顾家,而且才貌双全。在嫁给云瑞玉前他一直帮兄长照管着家业,哪怕是结婚后也没有放下自己的事业。他是个有主见有魄力的人,云泆和他的父亲都很尊重他。 但奈何这父子俩的性子一个比一个倔。这么多年过去,只有顾逸青还乐此不疲地在这段关系里修修补补。 云家那边对他回来的消息肯定再清楚不过,云泆知道顾逸青早晚会来他这软磨硬泡叫他回去,所以很干脆的在落脚点选项中里把云家划去了。 闻牧远问完这两句后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放出了更多的信息素,前排的司机和助手都已经喷了阻隔剂,目前这种浓度的信息素对他们而言影响不大。 云泆觉得舒服,现在距离终点也还有一段路程,他闭上眼开始小憩。 一旁的闻牧远看着云泆眼下两片浅浅的青黑,知道他一定是夜里没睡好,想了太多首都的事。 闻牧远可以很清楚地记下云泆每时每刻的模样,所以那些细微的变化落在他眼里就无比明显。 这种静谧平和的时刻总是过得很快,将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闻牧远叫醒了云泆。 云泆口中的“房子”并不是简单的套房,而是一个自带花园的小洋房,坐落在中心城西面相对外围的区域。 这房子是顾逸青送给他的16岁生日礼物,房产登记的时候填了他的名字,是完全独属于他个人的财产。这里环境清幽无人打搅,安保措施也很完备,确实也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前几年战事繁忙,云泆就算回来也会住在政府安排的房子里,好久没回过这了。 车子开到铁门外就缓缓停了下来,云泆拉开车门看向这幢久违的房子,在迈进去的那一刻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看向身边同他一样流露出怀念之色的闻牧远,后知后觉道:“我还记得,当时你和秦羽他们刚来首都的时候,一直住在这。” 闻牧远神色怔愣,低低应道:“是的,住了将近半年。” 云泆看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说:“那真是很有趣的半年。” 闻牧远默契地在回忆上和他达成了同频,十几年前的糗事虽没有被摆到明面上,但仍让他有些局促。他于是不再多言,只是转去后备箱将二人的行李都搬了下来。 房子很大也很干净,一看就是提前清扫过的。 这幢洋房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样式,但放在现在看也毫不过时,反倒有些复古的韵味。 房子外面是面积不小的花园,绕了一周。房子里面有三层,一楼是客厅等较为公共的场所,二楼主要是是云泆的卧室和书房,至于三楼,在最初搬进来的时候是无人问津的杂物间,后来这房子里来了很多小家伙,于是三楼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那群孩子活动的地方。 闻牧远站在楼下向上看,那个乐园曾经的模样在他眼前一点点浮现,他很想上去看看。 但他到底不是孩子,小小的冲动很快就被压下,准备先去帮云泆放行李。 他上楼的时候云泆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缓刚才没睡醒的劲,闻牧远站子二楼问:“晚上我住在哪间?” 云泆闻言揉了揉太阳穴,说:“和我一间,秦羽说这样治疗效果好。” 闻牧远的心又开始不安分地跳动,之前在北境医院里他也和云泆一间房,不过那时他有自己的临时床铺。如今又要和云泆共处一室,他要打地铺么。 闻牧远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云泆见他这认真的模样困意消散了不少,也从沙发上起身准备去二楼,走到闻牧远身边时才说:“让堂堂闻上校打地铺吗,我成什么人了。” 他说着从闻牧远手里接过属于自己的行李,然后推开了卧室的门,他指着那张大床,转身对闻牧远说:“你睡这里。” 闻牧远错愕不已,问:“那……你呢?”他临时剎住嘴,将那个被云泆批评了数次的“您”字憋了回去。 “我也睡这啊。”云泆坦然地推着行李箱走了进去,“以前也不是没睡过,你长大了可真容易害羞。” 闻牧远的脸又被猛地点了一把火,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他小声反驳着:“以前是以前……”以前他还小,什么都不懂,对他而言云泆是救命恩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人。 夜里因为怕黑跑到云泆房间里寻求庇护也没什么不对。 但现在他心思复杂了很多,肖想的东西也变多了。 他爱慕这个人,所以和这个人有关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和alpha睡一张床真的没事吗。”闻牧远不死心地试探着。 云泆正在往衣柜里放接下来要穿的衣服,他有一点强迫症,加上军人的习惯,所有衣服都被他迭的方方正正,一丝不茍。闻牧远说完后他转过头直视那双不平静的眼睛,语气平和地说:“没什么不可以的,牧远,在我这里你不用担心什么。” 云泆都这么说了,闻牧远也只有动作僵硬地答应。 第15章 整理时云泆分了一半的柜子给他,让他放自己的东西。 结果到最后发现二人带的衣物都不多,加起来才堪堪放满了一半。 卧室的床是新铺的,云泆俯身闻了一下,这上面是很清淡的甜味,他顿时心下了然,因为这是顾逸青的信息素。 父亲还是这么周全,在他还没回来时就已将一切安排的妥帖细致。云泆的心一下软了一些。 感受到手腕轻震,云泆点开通讯器,发现有一条未读的新消息。 好巧不巧,发件人正是他刚刚还在想着的父亲。 消息里,那个omega语气温和地让他回家看看,顺带吃顿饭。这些内容和以往似乎没什么不同,但在末尾,顾逸青又提到了云泆的另一位父亲。 他说云瑞玉也很想他。 这就奇了怪了,那个向来高傲专横的父亲也会说这种让人酸掉牙的话吗。云泆觉得这应该是顾逸青杜撰的,大抵是想让他可以在云家多留几天。 思考到向来帮着他、爱护他的顾逸青,云泆的态度到底是狠不下心。 更何况现在他的鼻尖都是那熟悉的味道,云泆暗叹着自己真是斗不过狐狸一样的父亲。 他叹了一口气,默默开始打字回复。这时整理完私人物品的闻牧远凑到他跟前,问:“晚上想吃什么,我来下厨。” 云泆仔细回想着自己在军营里吃不到的食物,最后很果断地报了一个菜名:“牛肉炒饭。” 报完他又怕难度太高让闻牧远难办,还贴心地问:“你可以吗?” 闻牧远马上说当然可以,云泆甚至还从他身上看出了几分势在必得的自信。 不知道闻牧远厨艺到底有几分的云泆毫无姿态地后仰倒在了床上,他让闻牧远做好了饭记得叫他。 闻牧远从地上站起,说了一句“遵命”,随后走出卧室带上了门。 第9章 阁楼 云泆陷在安心的气味里睡得昏沉,心下是难得的放松。 不知过去了多久,卧室的门被推开,微黄的灯光顺着那道逐渐变大的缝隙投射进来,越拉越长,落在了床脚旁。 云泆眯着眼,不远处的人影在光影里一步步向他走近。 闻牧远弯下腰帮他拾起了被放在一旁的外套,挂到了门口的衣帽架上。 云泆已经醒了,身上的衬衫因为刚才的枕靠而生出了一些褶皱。 他坐起身,恍惚间闻到了饭的香味,他的嗓子因为刚睡醒有点哑:“晚饭已经做好了?” 闻牧远“嗯”了一声,给他端了一杯水过来。 云泆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接过水后喝了几口润了下嗓子,撑着床站起身向外走,想去看看闻牧远的晚饭做的怎么样。 餐厅位于一楼的中央,从二楼的扶梯上望下去一览无遗。云泆远远就发觉那张桌子上放着三四个盘子,颜色花花绿绿的。 肚子在这时很合时宜地发出了声响,弥漫在房子里的食物香气变得更加诱人。 走到桌前看清了桌上到底是什么,云泆倍感意外,除了他点的牛肉炒饭,闻牧远还多做了一些,都是适合病人吃的伙食,清淡养生。营养汤、炒菜和清蒸俱全。 这些食材应该都是外边的人根据需求送来的,一看就很新鲜,淡淡的油光在吊灯的映照下看起来格外诱人,引得人食指大动。 云泆的困意瞬间消失,他拉开椅子坐下,眼里透着惊喜:“你也太厉害了,这都是你做的啊。” 闻牧远从厨房里拿了碗筷走出来,云泆的夸奖令他有些激动,他脚步加快,把云泆的餐具递了过去,说:“我比较挑嘴,有时候会开小灶,厨艺大概是这么候练出来的。” 听他这么说云泆就更意外了,没想到看起来严肃守纪的闻牧远也会开小灶,他点点头:“真厉害,那快吃吧,你也忙了半天了。” 前段时间因为一直待在医院,云泆每日的食谱在秦羽的监督下清汤寡水的可怕,现在眼前摆着这么一桌盛宴,任谁也拒绝不了。 二人开始动筷,虽然都饿了,但也没有狼吞虎咽,云泆自小接受的是贵族教育,时刻保持礼仪已成为他长久以来的习惯。而闻牧远,他的心思压根没放在晚饭上。 闻牧远用余光悄悄瞄着云泆,看他吃饭时眼里的光亮,心头就莫名涌起了一股名为幸福的感受。 能这样静静地陪在他身边,为他做上一餐饭,好像是很久以前某一场梦中的场景。闻牧远垂下眸子,所以云泆没看见那双眼睛里的情绪。 他们吃得不快,但最后消灭得很干净。云泆了除山药和胡萝卜都下了筷,见他不吃,闻牧远在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两种蔬菜。 把用过的盘子放进洗碗机后晚饭也就结束了,刚回首都云泆还有些事要处理,起身去了书房。 见云泆不在外面,闻牧远之前压下的想法又冒出头来。 他脚步轻盈地上了三楼,那里的灯开关都装在楼梯转角。打开灯,就像歌舞剧拉开帷幕一样,三楼的摆设也亮堂堂地出现在闻牧远面前。 久未有人探访的阁楼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味道,但里面摆放的那些桌子却被人细心地套上了保护套。 闻牧远放轻了呼吸,他走近,动作小心地掀开了保护套。这下面是一张很大的木桌子,桌子下面还塞着几个小凳子,这里的主人将它们保存得很好,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他们仍和闻牧远记忆中的一摸一样的。 第16章 闻牧远放下保护套,走到屋子的边缘,那里立着一个书架。当年书架是和桌子一起送过来的,因为怕小孩子打闹的时候会受伤,原本装外面防尘的玻璃柜门在云泆的要求下换成了木头的。 小时候总觉得这个书架很高大,当时站在书架前似乎只能勉强够到第三层,而现在高大的alpha站在同样的位置,却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最高层。 闻牧远打开没有上锁的门,每层里面都放着许多花花绿绿的书,这都是些联盟幼儿园和小学会用的书本,每一个接受过初等教育的孩童都看过,当时还是云泆四处搜集来的。 目光在这些书本上逐一扫过,最后落在一本熟悉的绘本上,那绘本看起来有点年头了,连书脊上都有破损,闻牧远把他拿起来轻轻地翻看。 那书里有一页上原本有人用简笔画画了一只鸟,后来又被涂黑了,旁边猛然多出一条黑蛇。看起来很像小孩子和玩伴的斗气之作。 闻牧远看着那稚嫩的涂鸦,思绪穿梭回到了多年前,那时他还不称呼云泆为“将军”或是“您”,那时连形态都管不住的他每天跟在云泆身后叫着“云老师”,像个怎么都甩不掉的小尾巴,粘人得很。 思绪回笼,闻牧远把一切都放归原位,他熄了灯走下楼,路过书房时发现门没关,云泆正坐在书桌前看北境传来的文件。 晚上的光线比不上白天,他又不喜欢太过明亮的灯,因为觉得晃眼。现在不知从哪找了一幅电子眼镜,专门用来看文件。 眼镜黑色的的发出器被他别在耳后,虚拟的投影构成镜片供云泆使用,看起来和无框眼镜没什么分别。 闻牧远觉得云泆怎么看都很好看。他笑的时候温柔,指挥战斗的时候严肃凌厉,犯困时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懵然,而现在戴上眼镜看文件的样子又不经意间显出几分清冷。 许是察觉外面有人在看着他,云泆侧头,他的面容被笼罩在柔和的黄光中,眼神在闻牧远身上落了一瞬后又移了回来。 他翻阅着文件说:“我可能还要一会,你要是困的话就先睡吧。” 闻牧远说好,然后就走开了。 过了一会他又回了书房,给云泆拿来一碟水果。松柏在暗中慢慢靠近,随后整个包裹住了云泆的腺体。 闻牧远把盘子放到桌面上,释放出充足的信息素后问:“这里有可以训练的地方吗。” 军用训练室在一个军官家里很常见,这是联盟军方允许且鼓励的。不过这房子以前是单纯用来居住的,所以在闻牧远的记忆里是没有装训练设备。 云泆思索了片刻,说:“有,后来装的,就在地下室。”他说着切换了通讯器的屏幕,给闻牧远开了通行权限。 闻牧远确保室内的信息素浓度足够后去了地下室。这里的装修十分考究,器材也专业完备,甚至还有专门的淋浴间,闻牧远环顾了一圈后把外套挂在了门口。 他里面只穿了一条简单的战术背心,线条流畅优美的肌肉遍布他的肩背,象征着这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他准备在这度过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确保那些过剩的精力可以在睡前被消耗掉。 云泆走出书房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他摘下眼镜,闭眼缓了缓长久集中注意力的头晕,随后端着餐盘和叉子下了楼。 客厅里的灯亮着但没有人。云泆想闻牧远八成是还在地下室,就没去打扰他。 他上了楼,去客卧找了一床新的被子,短暂的洗漱后就上了床。 没过多久闻牧远就走了进来,他套着一件黑t,训练刚结束不久,alpha的喘息还有些粗。他应该是在地下室的淋浴间里冲了澡,几颗未干的水滴顺着他的发梢划入领口,他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侵略感,但靠近云泆的时候这种感觉又倏然消失了,只留下了有些笨拙的乖顺与耿直。 闻牧远把床上的被子铺开,彷佛床上有楚河汉界一样,只敢在一边动作,没有丝毫逾越。 他一时难掩僵硬,云泆像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开口道:“要不要聊会天。” 闻牧远和衣躺下,梗着脖子说好。 儿时的云泆睡觉的时候有些小习惯,譬如他总会不自觉地把被子塞在身下,然后把自己卷起来。 现在回到这个近似于家的地方,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被卷起来了。 两个人一个僵硬如铁,一个形状似蛹,躺在一张床上倒也般配。 云泆问他:“今天去过阁楼了吧。” 闻牧远闷闷的应道:“嗯,去过了,那里和小时候一样。” 云泆说:“原本父亲问过我,你们走后要不要改造一下三楼,我拒绝了。” “这些年只要回来这里我都会上去看看,每次看到你们留下的那些痕迹,我就觉得我所坚持的是正确的。” 闻牧远静静地听他诉说,心里发酸,像是没成熟的梅子,有些甜也有些涩。 云泆继续说:“我还记得以前你老是和小谢过不去,他碰一下你的尾巴你就拔他的毛。” 他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很惬意,眉眼都舒展开来。 闻牧远被提到糗事也不恼,脑子里倒是想起了那只烦人的角雕,刚到床上的羞涩和僵硬也在云泆的一句句话中缓和下来。 末了,他拉起被子蒙过下半张脸,只漏出一双眼睛,低声说:“我困了,我们早点睡吧。” 第17章 云泆见目的达成也不再多说,他半起身熄灭了床头为alpha留的小灯。 卧室彻底陷入漆黑,云泆却因为种种回想,做起了有关很久以前的梦。 第10章 过往 雨林中常年潮湿粘腻,下过雨后的空气更甚,像被混入了增稠剂一样厚重。 云泆带着队做任务,小队成员大多是刚被提拔上来的新兵,志气有余经验却不足。 这本是一次简单的任务,这片雨林位于联盟和帝国接壤的区域,但在帝国境内靠近雨林的地区是一片面积较大的沼泽,所以没什么人居住,也不是战略要地。 云泆之前出过无数次这样的探查任务,无一例外都是顺利完成,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可今天的雨林却十分怪异,蛙类鸟类的叫声不见了,林间也没有动物活动的影迹,世界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处处透着诡异。 云泆让其他队员停在安全处不要再深入,这一片的地形他很熟悉,队员留在这里不会出什么意外。 吩咐完后他多拿了几个弹匣,孤身一人往深处秘密潜去。 拥有高等信息素的人对周围环境的探查也会更敏锐,他隐隐意识到有一个方向的气味不对,那是一片连他都没有进入过的地域。保险起见,云泆在通讯器上默认了对军营的紧急呼救。 随着不断地深入,脚下的泥土由黄色彻底转为黑色,被雨水浸润的土壤越发泥泞黏湿。云泆尽量轻地落脚,以免沿途留下太多痕迹。 忽的,他听见远处传来枪声与脚步声。 那脚步声零零碎碎,有轻有重,明显是有人在追什么东西。云泆飞快找到了一个较为茂密的树丛趴下,他伏在地上,透过树叶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的状况。 没过一会,那急促的的脚步就逼近了他的方向,直到被追赶的“东西”跑近,云泆才看清那原来是一群孩子。 不,那不是一群普通孩子,他们长得很奇异,大多半人半兽,且竟然都是已经完全分化的alpha。 为首的那个男孩是里面最高的人,他的身后拖着一条蛇尾,手里牵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孩,看不出性别,但是那孩子脸上却有着奇怪的凸起和黑红花纹。 不仅如此,他身后的人里还有长着翅膀的,浑身覆满动物皮毛的。 这简直匪夷所思。 云泆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这六个孩子一看就是跑了很远的路才到这里,他们的脚步已经逐渐变慢,除了那个领头的男孩,其他人明显都支撑不下去了。 眼看着他们身后追击的枪声和呼号越来越近,云泆当机立断从树丛后起身,一把抱住了最弱小的两个孩子,他扭头对那个黑蛇alpha说:“信我就和我走,跑不动的人就放到我背上来。” 这群孩童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那个男孩率先回过神来,他没有说话,眼下这种情况他根本没时间犹豫,于是他动作利索地把摔倒在地那个孩子放到了云泆背上,然后快速搀好身边的同伴。 云泆见他这么果断马上拨通了军营的通讯,随后带着他们脚下不停地向刚才分开的地点跑去。 后面追赶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速度更快了,他们毫不吝啬子弹地发动射击,却不知是什么原因凑巧都被逃亡的人避开了。 彼时云泆已是中校,他参军多年身体强悍,带着三个孩子快速穿梭丛林也不会吃力,但那个alpha再冷静也只是个孩子,他的同伴脚步逐渐涣散,开始变得力不从心,他的速度也被拖缓了。 眼看着后面的人就要追上,云泆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夹着孩子抬手快速解开了脖子上的颈环。失去了桎梏,那高强度的信息素铺天盖地地向后涌去,后面的人脚步一个趔趄,被压得直接跪了下去。 他们嘴里骂骂咧咧:“娘的!s级omega,这tm哪里冒出来的?!” “追不上那群小崽子就等死吧!”又有人喊道。 云泆释放了大量的信息素,那群人一时之间根本缓不上劲。 被信息素压制那感觉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窒息,眼前昏花,连东西都看不清。 那群人都无一例外地蒙着脸,其中有一个壮汉不死心地抬起头,拿起身边的枪瞄准追击对象。 他远远看着那个男孩晃晃悠悠的背影,嘴角咧出一抹阴冷的笑,他看不清楚,但他心里有感觉,这一次,那个男孩死定了。 “砰——”那把枪的扳机被扣下,那一瞬间太短,像是冥冥中的感应,云泆下意识地侧身挡住了男孩的后背。 “嗯——” 一声闷哼响起,本该射入男孩心脏的子弹嵌入了云泆的肩膀,他的肩上瞬间血流如注,绿色的战斗服转眼间就成了深红。 “你!你没事吧?”男孩第一次开口,语气惊慌。他看着云泆的伤口眼眶红成一片,身后的蛇尾都在不住颤抖。 云泆搂住怀中快要掉下的孩子,脸上竟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他说:“没事。”然后用下巴示意着前方丛林里逐渐变多的光亮。 他说:“别怕,救援来了。” 联盟军营的救援来得很及时,也许是知道情况特殊,随行还跟来了好几个军医。 云泆肩上地伤口很快被包扎好,那群孩子也得到了安置。 众人看向他们的眼神都充满了探究,而这群孩子的突然出现也像一道惊雷,撕破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黑暗。 第18章 原本追杀他们的人在开过那一枪后就没有继续上前,等救援来到后更是不见了踪影。 没有找到人,能作关键证人的也只有目击者云泆和那些追杀的亲历者了。 只是那些孩子的年纪都太小,这一场逃亡让他们又惊又怕,好几个一到安全的地方就昏厥了。哪怕还清醒着也浑身打哆嗦,虽然他们和普通人类不一样,但面对着这么小的孩子,军官也不忍心问什么话。 只有那个跟着云泆跑了一路的男孩从医务人员的包围中站了起来,他的腿上受了伤,慢慢地走到云泆身边,磕磕绊绊地开口:“我、我可以、作证人。” 云泆看着这个满脸伤痕,浑身是血的男孩神色复杂。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他几乎是一个人带着五个拖油瓶,要不是遇上云泆,他们早就没命了。 可哪怕是这样,他也没有想过要放弃同伴。 跑回来的路是这样艰难,他竟也搀着另外两个孩子紧跟在云泆身后。 云泆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抹去了他脸上的血渍,直视着那双漂亮的蓝灰色眼睛说:“先不要担心,好好睡一觉,其他事明天再说。” 男孩在云泆的动作下蓦得红了眼,硕大的泪滴措不及防地滚落而下,他哭得无声却汹涌,一时之间让云泆不知怎么办才好。 安慰小孩的方法应该都是一样的吧,云泆在心理稍稍琢磨了一下,然后把男孩抱进了怀里,在他耳边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不哭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似乎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围观这个角落,男孩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离开了云泆的怀抱。 医务人员要给他们做一个全身体检,男孩走出几步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那个救他、抱他、安慰他的人。 云泆察觉到男孩不舍的目光,对他粲然一笑,比了个口型:“去吧,没事。” 男孩这才收回目光,安心离去。 后来那些孩子的体检结果令所有人震惊,也令整个联盟震动。 因为这场意料之外的试验品出逃,“造神计划”被摆到了世人面前。 虽然身处乱世大家都活得不容易,但人心竟然能黑暗无耻到这个地步,为了创造战争武器连最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 那六个孩子是成功的出逃者,却也是这场实验中唯六的幸存者。 等到联盟军队查到隐匿在雨林深处的那座实验室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所有证据都被销毁得一干二净。 破碎的培养皿,流了一地的营养液,碎纸机里都是文件的粉末,带不走的实验仪器都被砸得粉碎。 军方震怒于有人竟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搞这样的实验,完全不把联盟的法律和人权放在眼里。 虽然直接的证据没了,但联盟中能为这种规模的实验提供助力的人并不多,从这个实验室顺藤摸瓜地找上去,到底还是查到了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联盟最高法院很快就给那几人下了判决书,他们最后的结局是一颗枪子,而云泆和那个男孩则作为证人出席了整场庭审。 “造神计划”到底是在首都的政坛掀起了一场大风浪,不少人被牵涉其中,许多根基深厚的政客都在民众的强烈反对之下倒台。 这之后又有几人粉墨登场就不得而知了。 关于那几个试验品的处理一直是个棘手的问题。 这几个孩子现在明显无法融入社会,直接让他们接受人类的教育不可取,还有可能引发社会的恐慌。 更何况他们都有严重的应激反应,对于每一个接近的人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反抗。 尤其是那个黑蛇alpha,攻击性极强,只有在云中校的安抚下才会平静。 处理容易被声讨,不处理也不行。最后还是云泆主动递交了申请,提议他可以照顾这些孩子,直到他们的认知能和人类社会接轨。 正好那段时间他因为肩伤回到了首都修养,得到高层的批准后没过两天,那六个小孩就被打包送到了位于中心城的那幢洋房。 于是在后来的半年里,他顺理成章地当起了他们的老师。 第11章 老师 联盟有为这些孩子请专业的老师,但他们好像都不太领情。 最后云泆无法,只好亲自上阵,他托人从首都的幼儿园和小学里带了些课本和读物出来,又把房子的阁楼改造成了儿童的活动室,每一个家具设施都用了心思,至此也算是把这群孩子安顿了下来。 那段时间里,出入这幢洋房的就只有烧饭的阿姨和负责监测小孩子身体健康的医生。 云泆从小成绩就好,甚至可以说是一骑绝尘。他十六岁就考入了首都医科大学攻读生物医学,师从当世最有名的生物医学专家。要不是他后来弃医从武,现在高低也是个颇具资历的研究员。 教小孩子专业知识很简单,但让他们理解人类社会的规则却没有那么容易。 “造神计划”使他们的身体基因与动物融合,也正是因此,他们的思维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他们知道人类社会的基础知识,譬如人类的语言,但他们不知道一些抽象的概念,譬如道德、尊严,而这才是云泆真正需要教会他们的。 这六个孩子的结合体是完全不一样的动物。 黑蛇、火蜥蜴、角雕、猎豹、狮子和牛鲨,他们的习性完全不同。 从实验室的残骸军方查询到他们在以前有自己的编号,编号越靠前代表参与实验的时间越早。但如今这些编号失去了意义,他们已经进入了人类社会,云泆想让他们拥有自己的名字。 第19章 弱小的孩子没有反抗命运的能力,所以他们沦为被人宰割的对象。 但如果可以补救,云泆希望在这类似“新生”的机会中,他们可以做出属于自己的第一个选择。 他们中最大的十岁,最小的六岁。识字的人可以翻字典,不识字的人可以抓周,云泆写了尽可能多的纸条,这种古老的方式运用起来倒是别有趣味。 角雕排行老二,一翻书就果断给自己取了个名,叫谢一淮;火蜥蜴年纪小,茫然四顾抓完周获得了自己的新称呼,秦羽。 一个个孩子都有了姓名,唯独那个最大的黑蛇alpha没有动静。 眼看着同伴都结束了挑选,他拿着一本字典走到云泆面前,踮起脚把书塞进云泆怀里。 云泆有些困惑,低头问他:“怎么了,是没找到喜欢的吗?” 男孩仰起头,他的眼睛很大很漂亮,惴惴不安地开口:“可以、你给我、取。” 云泆讶然,他没想到这个孩子会把选择权交环到自己手上。但这既然是他主动的要求,云泆也不会推脱。 他垂眸思索了一会,然后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微笑着说:“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就叫牧远怎么样。” “姓氏你可以自己挑一个,我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你以后可以去更高远的天地,旷达无忧。” 他说着,在男孩掌心轻轻写下了这两个字的笔画,男孩珍惜地合拢了掌心,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从云泆手里接回字典,随便翻开了一页,恰巧这一页的第一个字是“闻”这个姓氏。 他指了指这个字,对着云泆说:“闻牧远。” “我的、名字。” 这些孩子还处于幼年期,哪怕基因上的融合已经完全结束,腺体也已分化,但自制力仍是不足,无法自如地控制身体形态的变化。 平时他们或许可以勉强维持半人半兽的状态,但只要情绪一激动,身体的其他部位就会飞快兽化。 云泆只能试着教他们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小孩子想要搞懂一件事情总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白天他们在三楼上课,那里有一张很大的木桌子,六个小孩和一个大人趴在上面也不会拥挤。 云泆的左边是闻牧远,他颊侧浮着漆黑的蛇鳞,修长的尾巴安静地伏在身后,右侧是谢一淮,那两只硕大的翅膀根本收不回去,只能落在外面,每隔几分钟就飘下一根羽毛来。 其他人也是如此,身体的特征大多外露,云泆放眼看去就像是到了动物园,颇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身体无法控制,但这些孩子很聪明,智商远比同龄人高,云泆不过稍稍讲解,那些课本上的内容他们就基本理解了。 学习了一段时间,闻牧远说话也不再口吃。 他的话不多,总喜欢在各个场合抢占离云泆最近的位置,不论是上课还是吃饭都很积极。他 看起来冷漠不好说话,却又会在同伴看不懂课本上的内容时默默教他们,莫名有种反差感。 云泆看着这条又冷又热的小黑蛇觉得有趣得紧,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尾巴,结果他一摸完,闻牧远就“噌”地站了起来。 他捂着屁股,脸上红成一片,旁边的秦羽被吓了一跳,懵懵地问:“怎、怎么了?” 云泆笑着道歉,他没想到闻牧远会这么介意,于是不好意思地说:“抱歉,不知道你不喜欢,我下次不碰了。” 闻牧远闻言扭过头,他看起来十分不好意思,末了又主动伸出尾巴蹭了蹭云泆的衣摆,说:“可以摸,没关系。” 身边的尾尖轻轻颤动,云泆拨弄了一下,那截尾巴就抖得更厉害了。 “小蛇,你真可爱。”他忍不住夸赞。 闻牧远很喜欢云泆对他这个称呼,他没有忽视旁人那些异样的眼光。 那些人盯着他们身上不同寻常的部位,神色奇异。闻牧远不害怕逃亡压迫或追杀,但他害怕云泆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刚到洋房的那段时间他总是不愿把尾巴露出来,有时候哪怕穿衣服硌得慌,他也要把自己身体的这一部分藏起来。 云泆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后把他叫到自己身边,关切的问:“为什么不想把尾巴露出来,是有人说了什么吗。” 闻牧远没有说话,他低着头,浑身上下都透着局促的意味。 云泆在他头顶叹了一口气,问:“是不想让我看见吗?”他的直觉总是很敏锐。 闻牧远闻言一僵,最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云泆了然但无奈,他蹲下身和闻牧远平视:“傻小蛇,怎么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刚见到你们的时候就看到了所有,我以为当时我的选择足以证明我不会对你们有偏见。” 他的话音落下,闻牧远飞快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角说:“对不起。” 他说得不响,但云泆听得很清楚。 他把衣角从闻牧远手里扯了出来,然后主动牵住了小孩的手,跟他说:“上楼去吧,你的同伴还在等你呢。” 此后闻牧远就再也没有避讳过自己的身体,每次云泆叫他“小蛇”他都会很开心,就像天真的孩子一样。 他们六人在云泆家住了大半年,这大半年里发生了很多事。 课堂上谢一淮在课本上画画,他画了一只鸟,然后指着那只鸟跟闻牧远说悄悄话:“鸟好看,云老师最喜欢小鸟了。” 第20章 闻牧远的脸色一下黑了,他一把抢过绘本,不顾谢一淮的阻止把上面的小鸟涂成了一片黑,然后在边上画了一条虫子一样的小黑蛇。 他昂首对谢一淮说:“云老师喜欢小蛇。” 最后他气不过,还趁着上课没人注意拔掉了几根谢一淮的羽毛。 他们的房间都在三楼,夜里睡觉的地方是一个大通铺。 虽说房间只有一个,但也布置的很温馨舒适。以往闻牧远在夜里很快就能睡着,但有一天凌晨时分,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雷声透过玻璃直直穿入他的耳膜。 周围的同伴都睡得很熟,只有他还清醒着。 在旁人看来他是最成熟、最可靠的那一个,但他心里的害怕和恐慌并不比别人少。 作为编号01的实验品,他经历过最多的折磨。那些摧残没有随着境遇的改变而消失,反而深深烙进了他的血肉。 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他意识到自己害怕黑暗,害怕黑暗里未知的东西。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起身跑下了三楼。等到闻牧远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云泆的门前。 身前的门缝里透出隐隐微光,像是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云泆走出来开了门。 他低头看着眼前流着冷汗的孩子意外了一瞬,然后马上恢复了正常,他问颤抖不已的闻牧远:“是做噩梦了吗。” 闻牧远含糊地说“嗯”,下一秒他的双脚突然离开了地面,原来是云泆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不要怕,云老师保护你。”云泆把闻牧远放在床上,让他今晚就睡在这里,随后又温声安慰了好一会,见闻牧远情绪稳定下来才回到窗边的小书桌上继续处理事务。 闻牧远心里的阴影在那橙黄灯光的映照下渐渐褪去,本就困极了的孩子在安心的味道里沉沉睡去。 云泆给他盖了自己的被子,然后又去找了一床,熄灯后躺了下来。 翌日,天气放晴,再也不见昨天夜里的电闪雷鸣。 闻牧远从睡梦中醒来时看到了一缕从窗帘缝隙里溜进来的日光,他有些茫然地揉了揉眼,身边的床上是空的,云泆应该很早就起床出门了。但闻牧远察觉到青藤的味道一直淡淡地存在于空气中,护着他做了一夜好梦。 许久不回故宅,云泆的梦光怪陆离,那些虚幻夹杂着真实的画面在他脑海里飞速翻过,最后戛然而止,将他从梦境唤醒。 他睁开眼,却发现闻牧远在看着他,似乎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 云泆拉扯着飘散的思绪让它们回笼,眼前的alpha在清晨的静谧中毫无杂念地看着他,说了一句:“早上好。” 第12章 提议 几天的时间就这么安然流淌而过,云泆和闻牧远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得十分融洽。 顾逸青的邀约在下周一,云泆还有不少时间可以修整。 他今天和瞿千岱定好了见面,就在二人以前常去的咖啡馆。 那家咖啡馆隐匿在中心城东侧的深巷中,鲜有人知,老板是退伍的士兵,以前一直在云泆的直辖的军队里服役,和云泆关系亲厚。因此他们总将见面地点约在这儿。 云泆到时已是傍晚,昨夜首都下了一场小雨,他踩过反光的小水洼向前走去,经过几个转角就到了那家店门前。 咖啡馆在小巷中散着幽幽的光,店门的装饰很简单,是极为朴素的米白,小小的一扇木门立在那,很不起眼。 但推门走进去,里面又是另一番天地。 每一个角落都被精致地装饰着,花草盆栽,桌椅摆设无一不和谐。咖啡厅不大,外面只有几个座位,平时会来这的人也不多,今天更是空无一人。 云泆进门和老板打了个招呼,老板用眼神示意他另一个人已经在里面了。 他走进里面的小包厢,瞿千岱正坐在那看文件,一身正装一丝不茍,那行头就像刚从采访现场回来。 桌上放着两杯咖啡,拉花优雅漂亮,氤氲的热气上升,倒使氛围像是友人间稀疏平常的见面。 瞿千岱见他来了,收起文件挪放到一边,他抬眼看着云泆问:“最近怎么样?” 云泆坐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答道:“身体没什么问题,有闻上校在。至于其他,或许应该问你。” 瞿千岱轻轻蹙眉,他说:“调查结果和之前一样,查到一半线索就断了。” “不过目前可以确定的是——那枚从你腺体里取出的鳞片确实和‘造神计划’有关。” 云泆闻言并不意外,当时他和秦羽的猜测果然没错。那晚出手袭击他的人的应该就是像闻牧远他们一样的存在。 匆匆一瞥看到的那双眼睛仍刻在记忆里,这样的实验品有什么威力云泆心里很清楚,因此回想起来他更是暗暗心惊。 那个在联盟认知中早就被剿灭的计划至今还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进行,甚至搭上了不同国家的线,不知道有多少极具杀伤力的实验品被制造出,也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孩子惨遭毒手。 云泆的心往下沉了几分,他问瞿千岱:“你们有查到相关的消息吗,在帝国的线人有什么发现?” 瞿千岱静默着摇了摇头,说:“之所以能确定是因为我们对那枚鳞片的基因排列做了深入鉴定,结果显示这和当年闻上校他们的检测结果相一致,至于其他的,就没有什么消息了。” 云泆知道瞿千岱和他手下的人一定尽力了,背后的人隐藏的太好,以至于要不是这次暗杀,旁人可能至今都毫无知觉。 第21章 继续追问下去没有意义,他们能见面的时间有限,瞿千岱主动和云泆说起了当前首都的局势。谁是可信之人,谁又是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从上位者的角度俯瞰而下,总是要比别人雾里看花来得明白。 他们坐在那说了将近一小时,差不多交代完了接下来的布置,至于对凶手的追查,目前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方式,他们也只能静观其变。 外头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屋里的见面也进行到尾声。 封闭的环境有些气闷,瞿千岱抬手松了松领带,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斟酌着语气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云泆纳闷什么是让他突然这么变扭,说:“你直说吧。” 瞿千岱开口:“从媒体反馈上来的报告可以看出,联盟的公民对你的各种状况都很关心。” “这不是什么坏事吧。”云泆笑着应道。 “但是,”瞿千岱话锋一转“大家对你的婚姻状况也很关心。” “联盟里omega的平均婚龄是26岁,虽然你的情况特殊,但你一直未婚的状态确实很引人关注。民众关心或许是出于热心,但首都的其他人就未必了。” 云泆的神情有点不自在,事实上他也知道瞿千岱说的一切在理。 联盟中的omega一般都会早早定下自己的伴侣,并且他们大多会选择跟信息素同等级的alpha结合。ao的终身标记可以使omega的信息素彻底稳定下来,更方便他们从事各项职业。 哪怕是在军队中,联盟也鼓励omega结婚,云泆身边的好几个omega文员都有自己的家庭。 所以在这样的大环境下,35岁仍未婚的云泆显得格外突出。 “我之前考虑过这件事,但我确实没什么情感经验,也找到合适的人。”云泆无奈地说。 瞿千岱终于拿起那杯彻底冷却的咖啡喝了一口,他说:“我的意思和大多数人一样,你或许可以考虑一段婚姻,以免这一方面成为别人的靶子。” 他放下杯子,开口又道:“不用太有压力,我想你需要一个演戏的对象,你们可以把所有事情在婚前商量好。” 云泆闻言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随后不住地皱眉反问:“你让我找个人假结婚?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瞿千岱向来是刻板严肃,谨慎小心,协议结婚这种方法从他嘴里说出来令云泆倍感意外。 “之前或许我不会这么向你提议,”瞿千岱直视着云泆,神色坦然“但你不觉得闻上校方方面面都很符合条件吗。” “忠诚,强悍,契合度高。” “每一点都很难得。” 瞿千岱平静地罗列着闻牧远身上的优点。 “更何况他是南境的上校,更是军部年轻一辈里的领头人,这代表着一股怎样的势力我相信你明白。”瞿千岱的眼神犀利起来。 云泆听后陷入了沉默,思索片刻后他回道:“我需要再考虑一下,不会太久。” 瞿千岱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文件放进随身的公文包里。他把最新搭建的通讯密线号码写在纸上递给云泆,起身离开了咖啡馆。 早在出门前他就给守在暗处的保镖发去信息,这片区域现在很安全,瞿千岱脚步不快,alpha高大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中。 小巷一切平常,老板在人走后挂上了打烊的牌子,和往日没有两样。 云泆回去的一路上心事重重,车窗外灯火幢幢,那些斑驳的光影投在云泆的脸上,像是一幅忽然被铺展开来的画。 靠近洋房的时候云泆让司机停车。车在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缓缓剎住,云泆打开车门走下来,他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房子,和那里面透出的灯光。 还没等他靠近,一楼的大门就被推开了。闻牧远从里面走出来,他向云泆的方向抬起手招了招。 屋里的光洒了他满背,云泆一步步走近,闻牧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 平心而论,云泆的家世超然,如今的地位和权势也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虽说旁人看他时总将注意力放在那些权势金钱上,但他的脸也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云泆这样的omega,不论到了什么年纪,都是不缺人追的。 哪怕那些人碍于他的身份不敢把爱慕放到明面上,云泆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望向他的目光。 他如果真想找一个结婚对象应该是很容易的。但这样的想法在今天瞿千岱提起前,云泆从未想过,甫一接触,甚至觉得有些荒谬。 协议结婚,和谁?闻牧远吗?这个小他十二岁的青年人。 云泆当时很想反驳瞿千岱,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很有道理,闻上校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结婚对象。 云泆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在试图否定这种想法,但看见闻牧远从屋里走出来迎接他的那一瞬。 他突然觉得瞿千岱的提议好像也不是不行。 如果非要因为时局而和一个人结婚,而那这个人是闻牧远的的话,好像一切也没这么勉强。 云泆想着这些蓦然笑了一下。 闻牧远从台阶上走下来,动作自然地从他臂弯里接过了风衣外套,问他:“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云泆心里的坎欲过未过,他摇摇头,说:“没什么。” 然后又说:“下周我要回云家小住几天。” 闻牧远听了没什么反应,云家毕竟是云泆的本家,他回云家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第22章 二人进门后闻牧远转身关上门,他还是忍不住问云泆:“你要去几天。” 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硬邦邦的像是在问话,赶紧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云泆一直站在他的身边没有离开,等他说完才道:“我的意思是,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回去。” “有你在的话我的伤或许会好得更快。” 这下闻牧远愣在了原地,和云泆一起回云家吗,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 他的语气有些不确定:“真的可以吗?” “当然,”云泆笑着往里走。他今天的装束很简单,一件扎进裤腰的白衬衫显得他的腿很长,倒三角的后背线条流畅优美。 云泆走到二楼才发现闻牧远还站在下面,他前倾靠在二楼的栏杆上问:“你不想去吗,如果你不想的话——” “——我去!”闻牧远像是猛然回过神来,大声地回应,那架势像是在阅兵。他望向二楼的栏杆,云泆仍在那笑着看向他。 只不过此时那双眼睛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见他下了决定,云泆托着脸忍俊不禁道:“好好好,别紧张。” 说着就推门进了卧室,没过几分钟闻牧远也跟了进来。 云泆正在换衣服,那劲瘦的腰线措不及防闯入了他的视线,闻牧远本就不平的心境越发波澜。 他马上闭眼赶忙后退关上房门,耳朵红红地回想云泆刚才的话,小鹿在心里欢欣腾跃。 最后那条蛇尾脱离了他的控制,忍不住自己钻出来摇了摇。 第13章 云家 云泆最近晚上睡觉时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膈着后腰,他本来不是觉浅的人,只是腺体力量的减弱让他变得没那么敏锐。 或许是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很安全,前几个晚上云泆放任了那东西的存在,可今晚许是心思重,他翻身的时候感觉蹭到了什么冰凉的对象,立马就醒了过来。 卧室的遮光很好,房间里面漆黑一片,云泆眨了眨酸痛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这黑暗的环境。 他侧头发现身边的人睡得很规矩,躺在床上直挺挺的,脸还朝着正上方,甚至和云泆之间隔了将近十公分,堪称楚河汉界。 云泆还在犯迷糊,觉得闻上校守规矩到连睡觉都不放过,忽然就被什么黑亮的东西晃了眼睛,云泆索性闭上眼往床上摸,结果从他背后的位置拉出了一截尾巴。 这当然不会是他的。 云泆眯眼觑着手里的蛇尾,意识到这么多天来夜里不安分的原来是这个小家伙。 闻上校,也就看着老实而已,云泆攥着这截尾巴顺着鳞片摸了两下,原本在睡梦中的闻牧远像是被碰到了什么开关一样马上醒了过来。 刚脱离睡眠状态的人似乎都有共性,他看了看坐着的云泆,又瞟见云泆手里的蛇尾,涣散的瞳孔还未聚焦,仍在状况外。 云泆见状觉得有些尴尬,他利落地把手里的尾巴递还给闻牧远,然后躺下盖上被子开始睡觉。 闻牧远愣愣地接回尾巴,猛然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一瞬间血都涌上了头。 可云泆都没说什么,他一直坐着也不是回事,于是闻牧远故作镇定地收回尾巴,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准再放出来,末了有些僵硬地躺回原位。 他觉得现在整个人清醒的可以再做几小时的训练,不知道云泆到底睡着没,闻牧远轻声说:“抱歉,我会管好它的。” 没有回音,或许是睡着了吧。闻牧远的心放下了些许,他想云泆应该是不在意的。思及此又感到沮丧,云泆不在意他的尾巴晚上扰民,也看不出他的尾巴为什么那么不受控制。 闻牧远骤然紧绷的弦慢慢松下来,他不知道的是,那个他以为什么都不在意的人不过是在装睡。 云泆嘴角微扬,放轻了呼吸,他怕闻牧远羞窘故意不作回应。 二人就这么睡去,第二天醒来时谁也没提昨夜的插曲。 周一上午,云泆准时坐上了开去云家的车,顾逸青一早就在发消息催促他,云泆无法,只好早些出门。 云家的宅邸不是简单的房子,一个偌大的家族需要门面和权力的象征,而位于金字塔顶端的大家族更是如此。 云家的主宅坐落在中心城的东侧,直接占了一座山头,虽然海拔不高但是面积广大,除去住宅的区域还有很多其他场所,医疗、消防设施一应俱全,几乎算得上一座微型城市。 云泆有两三年没回过这里,车沿着主道蜿蜒而上时他不禁恍惚。 见过世间最纷乱、鲜血淋漓的地方,再回到这上层阶级的温房,云泆总觉不适。 他并不厌恶自己的出生,相反,要是没有云家做他的后背,在这样动荡的时局下,一个omega不可能站到这么高的地方。 但他们二者的核心利益终究不同,云泆不可能为云家效力,这就已经违背了祖宗的规矩,和家族生出嫌隙也是必然的结果。 不一会儿车就驶到了终点,透过车窗云泆看见顾逸青已经站在门口等候来人。 他下车向许久未见的人走去,脚步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快了些。 顾逸青不矮,176的身高在omega里甚至有些高,但他看云泆的时候要仰起头。岁月没有在这张美丽的皮囊上留下太多痕迹,他看起来依旧很年轻,眼角眉梢都是欢愉的笑意。 他伸手抱住了云泆:“好久不见了,爸爸很想你。” 第23章 云泆不免动容,他也回抱过去,问:“在家里一切都好吗?” 顾逸青松开手,笑着说:“当然了,你父亲怎么敢惹我生气,倒是你,我听联盟的报道说你回首都是为了养伤。” 他的眼神染上担忧,语气带着淡淡的责怪,继续道:“我问你什么你都说没事,也就你敢骗我了。” 云泆闻言马上向他道歉,再三保证一定没有下次,最后把秦羽和瞿千岱都搬出来证明自己没事,顾逸青这才作罢。 二人在门口站了一会,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了闻牧远才走过来。 今天云泆叮嘱他不用穿的很正式,虽然如此,闻牧远一想到是要去云家就不敢马虎。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里面是白色的衬衫,这装束倒是和云泆出门见瞿千岱那天很像。 闻牧远很高,他的身体比例优越,穿什么都板正笔挺,现在褪下军装换上日常一些的服饰,乍一看攻击性没减弱多少,反而有种暗流涌动的意味。 顾逸青看着他,温和地打招呼:“是闻上校吧,辛苦你这么早陪云泆过来了。” 对方是长辈,又是云泆的父亲,闻牧远礼貌答道:“顾先生客气了,保护云上将的安全是我的职责所在。” 当时联盟批准他和云泆一道回来就用的这个理由,所以这么说来他还算云泆半个副官。 “不用拘谨,就当做是自己家好了。”顾逸青让他们二人进到屋里去,外面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云泆问他:“父亲中午回来吗?”他话中的人是他的那位alpha父亲,如今云家的当家人。 近些年云泆和云瑞玉的见面次数不多,他们二人都不是情绪外放的类型。因此虽然在很多方面观念不和,但也很少撕破脸皮。 唯二摆到明面上的争吵发生在很久以前。 第一次是云泆不顾家里的意愿,执意要去首都医科大学读生物学。 第二次则是云泆选择参军,那次他和家里闹得厉害,要不是有顾逸青在其中斡旋,云瑞玉估计会直接把他关在云宅里。 不论如何,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云瑞玉也不会再过多插手,二人如履薄冰的父子关系就这么维系着。 顾逸青听见他这么问,回道:“我还以为你不想见到他呢。” 云泆无奈地开口:“您让我在家里住几天,抬头不见低头也会见的。” “不要这么说,你父亲也很想你的。”顾逸青拍拍他的肩,随后说:“你的房间一直有人在打扫,闻上校的房间我也叫人收拾了,就在你旁边。” 云泆有点诧异,他房间旁边的客房一般是给关系比较密切的族亲住的,没想到顾逸青会把闻牧远安排在那。 顾逸青让闻牧远先上去放个东西,等他下来就去前宅吃饭,闻牧远依言照办了,在佣人的指引下上了楼。 云泆还挺满意这个安排,他环顾四周的摆设,在回忆里找寻不一样的地方。 他和顾逸青聊了一会,随后就一个人走了出去,云宅这两年重新修缮过,云泆想去看看。 顾逸青留在室内没有跟出去,旁边云家的老佣走近,问他要不要坐下休息会。 顾逸青摆摆手,他抬眼看向楼上的房间,给闻牧远安排那个客房不是偶然,只是他作为一个父亲的直觉。 前些天和云泆沟通的时候那孩子突然说要多带一个人,虽然理由很正当,但顾逸青分明从中品出了几分不寻常。 他觉得这个alpha对云泆来说不一般,那让两个人离得近些总没错吧。 他在楼下刚喝了一口茶,云泆就从屋外走进来,闻牧远也下了楼。二人倒是默契,顾逸青暗笑腹诽。 等他们到前宅时,云瑞玉已然坐在主位上。 没有招呼也没有寒暄,和他平时的作风如出一辙,那个身居高位的男人平静开口道:“既然都来了那就坐下吃饭吧。” 午餐的过程很安静,云瑞玉不开口,云泆也不说话,闻牧远更是像根木头。 顾逸青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对明明是久别相逢仍无动于衷的父子,气闷地吃不下饭。 中饭草草了结,云瑞玉没有多留,他下午还有集团会议,因此先行离去了。 顾逸青倒是想陪云泆再说说话,可刚下桌他就接到了兄长打来的电话,说是顾家某个公司最近资金上出现了些问题。 顾逸青的兄长是个老实的alpha,没有坏心眼,就是经商头脑远不及弟弟。可顾逸青不愿担顾家那么大的任,嫁给云瑞玉后迫不及待地卸下了担子,开始做自己想做的事。 顾家老大倒也不怪弟弟溜得快,只是家中确实有需要的时候他仍是会向顾逸青请教,那毕竟是自己出生的家族,顾逸青能帮的都会帮。 只是今天的这通电话扰乱了他的计划,他带着歉意看向儿子,云泆跟他说没事,让他快去。 如此,最后这云宅里竟然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下午还很漫长,云宅没有装训练室,云泆担心闻牧远无聊,于是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闻牧远思索了片刻,他说:“以前你和我说云家的花园里有一个很大的喷泉,可以去看看吗。” 云泆回忆了一下,发现确有此事。当时闻牧远应该在看他弄来的那些绘本,其中有一页上画着一个很小的喷泉,初入人类世界的闻牧远看什么都新奇,拉着云泆的袖子问他这是什么。 第24章 云泆跟他说这是喷泉。他们坐在书架旁边的地上,身下是柔软的毯子,云泆说着又用手比划了一个更大的,他说:“老师家里的喷泉可比这个大多了。” 年少的闻牧远认真地看着他的手,眼睛发亮,在心里将这句话记了下来。 第14章 再度 云宅很大,今天是为了迎接云泆,顾逸青特意让人开了内宅的门,所以云泆的车才能开到里头。平常的来客都要在前院下车,穿过一片繁密的花园才能到主宅。 而云泆所描绘的那座喷泉就建在花园的中央,离这有些距离,当做饭后散步慢慢走过去正好。 云泆走在闻牧远前头,他穿得休闲,里面只套了一件白色t恤,外头是一件浅咖色的短风衣,他的眼睛随顾逸青,看起来温柔明媚,这么打扮倒像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学生,没有半点联盟战神的样子。 闻牧远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二人时不时聊上两句。 花园里里的植被都被修剪得宜,定期的养护使这里的景致一直保持在最美的样子。 兴许是最近首都多雨,白天太阳不太耀眼,只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斑驳的绿意就这么顺着叶缝投下,落在二人的背上。 走过一段路就到了花园的中心,一座极为繁复华丽的喷泉静立于此。 云泆眼中流出怀念的神色,他指着旁边的小径说:“以前我爱在花园里捉迷藏,父亲总能精确地知道我躲在什么地方。” 闻牧远的目光早早从喷泉上移开,落回云泆身上,他意识到云泆口中的父亲是云瑞玉。云泆的神色是柔软的,他和父亲并不是一直那么不和,最起码云泆小的时候,云瑞玉愿意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自己的孩子玩一场捉迷藏。 刚才午饭时难受的恐怕不止顾逸青一个,但云泆不知如何开口,索性也就不说了。 闻牧远想要安慰他,嘴又有些笨,他不想触及云泆的伤心事,只好说:“我也可以找到你。” 云泆一愣,旋即笑出声:“完成雨林区的高危任务你都不在话下,就别拿这小花园取乐了。” 他说着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直言道:“之前的临时标记快要消失了,又要麻烦你了。” 云泆说得坦然,这些天来他早就习惯了时时刻刻和雪柏交融的感觉,临时标记对他的康复很重要,虽然他现在心里怀着点不便告人的想法,但向闻牧远讨要一个临时标记仍是那么自然。 闻牧远眼神闪躲了一瞬,他现在害羞的阈值似乎变高了,耳朵也没这么容易红,只是信息素没忍住稍稍漏出了一些。 他抬手捂住后颈,低声应道:“好的,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不麻烦。” 他们二人正聊着天,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不和谐的喧哗。 花园那头的路上走来三个人,两男一女,为首的男子眼神轻佻,他的目光在云泆身上游移了一会,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艳之色。 闻牧远面色一沉,走到云泆身前挡住了那道冒失无礼的目光。 平时温顺好说话的样子瞬间消失不见,转而变得有些冷硬,他的狠厉的眼神看得那男子一哆嗦。 见闻牧远这么不识趣,他“嘁”了一声,然后高声道:“小美人,你哪来的啊。” “过来陪哥哥玩玩呗。”他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另外两个人像是他的跟班,站在他身边无动于衷,只是明显不善,特别是那个omega,她狠狠瞪了一眼云泆的方向,随后有些烦闷地扭过头去。 云泆对这为首的人倒是不陌生,他向来过目不忘,见过的人说过的话都记得一清二楚。 云家人多,除去主枝还有好几脉旁系,这个男子应当是算是他的远方表哥,他的父亲是云瑞玉的的弟弟,只不过出生不大光彩,因此和本家也算不上多亲厚。 云泆之所以还记得这个表哥,是儿时某次家族内部的聚会上,他偶然发现这个男孩竟然对云宅的佣人动手,只因为那个女佣拿错了给他的饮料。 云泆很厌恶这样的人,当场拉开了那个女佣给了这个王八蛋一脚,对方见自己触怒了惹不起的人,只好灰溜溜地弯腰道歉。听闻此事的顾逸青说了云泆两句装装样子,此后云瑞玉和他们家的生意往来几乎断干净了。 可如今或许是为攀关系,这人竟又出现在这里,云泆沉默着没应声,他抬手压住闻牧远的肩,手掌下肌肉紧绷,显然是被那人气到了。 云泆摸了一下以示安抚,他轻声说:“等会帮我收着点信息素,我可能有点控制不住。” 闻牧远想给那个口出狂言的男人一拳,但碍于云泆的命令,最后还是忍了下来,alpha握紧的拳头微微松开。 云鸿见那个alpha像是不愿与他对抗的模样,心里更是得意不已。 云家的人他都认识,其他大家族的omega他也见了个七七八八,但眼前这个漂亮的omega他在首都可从未见过。天真的他以为这是不知道从哪个穷乡僻壤来攀关系的远房亲戚,因此调戏的毫无顾忌。 色胆包天之下更是抬脚想要走过去一亲芳泽。 云泆见他脚步虚浮,眼里的笑都变成了冷意,虽然腺体受了伤,但不动声色收拾这样一个废物仍是绰绰有余。 云鸿还在往前走着,突然觉得身边的空气在一瞬间被抽干。没等他回过神,身体就已脱力跪下,他呼吸急促到近乎昏厥,高浓度的s级信息素像是藤条一样在他身上鞭笞,以至于这个alpha到最后跪都跪不住,直接瘫倒在地上。 第25章 他看向云泆,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 这熟悉的味道勾起了他的回忆,他想起了小时候那毫不留情的一脚,他直接被踢飞了一米远,此后他们家在族亲面前就在没抬起过头。 他身后的那个一直没开口的alpha也被信息素压得不轻,捂着胸口向云泆求饶:“对不起,我们错了!放、放过我们吧!” 闻牧远这才意识到云泆刚才和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连忙放出自己得信息素把空中散落的青藤包裹起来,缓缓拉回身边。 因为有他在,云泆倒也没觉得有多难受,只是苦了那三个人,刚受到一波s级信息素的挤压,又被另一波s级信息素无情碾过。 那一男一女过了好一会才有力气起身,至于前面离云泆比较近,身体素质又差的云鸿,根本扛不住这样的压力,直接昏迷了。 云泆看着地上死尸一样的人不以为意,他估计云鸿他们今天来云家是有事相求,不过如今都成这副模样了,还是赶紧送去医院来得重要。 云泆冷冷道:“滚吧。” 那女子到现在才认出他是谁,一时之间怒不敢言憋红了脸,她气得跺脚,一个人力量有限,她只好使唤另一个alpha去搬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云鸿。 云泆对接下来的闹剧不感兴趣,拉着闻牧远的袖子就往回走,直到内宅才停下脚步。 云泆松开手,揉了揉太阳穴:“抱歉,答应你要四处走走的,现在兴致都被搅没了。” 闻牧远不甚在意,对他而言只要和云泆待在一起就足够了,其他都是无关紧要的借口。 他凝神,仔细地把自己的信息素缠到云泆身上,担心他因为刚才的出手而不适。 云泆蓦然感到颈后一热,这感觉很奇特,是由内向外散发的。云泆思索了几秒,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发情期就在这两天。 他对发情期倒是不担心,现在各种药剂都很完备,多的是毫无副作用的抑制剂。 只不过omega如果用抑制剂度过发情期,接下来的一周里就不适合再进行各种形式的标记。 云泆就犹豫了几秒,马上抬头问闻牧远:“上校,现在有空吗。” 闻牧远他如实回答:“有空,怎么了?” 这次换做是云泆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他说:“我发情期要到了,临时标记需要马上做。” 云泆的房间很大,这里面放着他从小到大的各种东西,闻牧远有心想去细看却没有时间。 屋里的窗帘只合拢了里层的白纱,光线不受阻地射进来,二人眼前的一切都很清楚。 云泆脱掉了外套,他里面的衣服领口不高,只需要稍稍低头就可以露出完整的腺体。 他坐在床上,闻牧远单膝跪在他身后,二人之间的氛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云泆伸手把后颈处略长的头发拢住,他的皮肤很白,哪怕多年驻守边境也没有发生变化。 雪柏不受控的往外涌,闻牧远的眼睛染上了深色的红。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倒也不算太生疏。 闻牧远俯身靠近那片皮肤,他的气息变得粗重起来。 感受到身后的热意,云泆问:“多次标记会加重我们信息素的羁绊,牧远,你会介意吗?” 闻牧远垂眸在他耳边回道:“我不介意。”非但不介意,甚至很喜欢。 云泆闻言点点头,他用另一只手向后探,握住了闻牧远的小臂,彼时闻牧远的犬齿几乎已经碰到了皮肤,他们近在咫尺。 这一刻云泆在心里下定了某样决心,他说:“从云家回去后,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闻牧远不知道云泆指的是什么,但听他的语气应该不是小事,他刚想询问,小臂就被捏了一下。 “专心。”云泆简短道。 就像是言听计从的军犬,闻牧远乖乖的回到了原位。 这次他没有贸然开始,空气逐渐沉淀下来,他沉默着,像是在等待某种命令。 云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轻笑,开口道:“咬吧。” 下一秒,尖锐的牙齿刺进皮肤,本就密不可分信息素再度亲密交融。 闻牧远伸手抱住云泆,宽大的手掌紧扣着他的肩,粗长的黑色蛇尾悄然出现,将云泆整个圈住,二人契合地相嵌。 第15章 结婚 云泆被涌入体内的信息素冲的发晕,短暂的疼痛过后是长久的欢愉,他放纵自己追逐本能,享受标记带来的快感。 闻牧远的胆子在信息素的怂恿下变大了些,他趁云泆还不清醒,用舌头轻轻卷走了刚才因标记而渗出的血滴,舔舐完又强作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身子。 云泆什么都没意识到,只觉得后颈一热,然后那道令人眷恋的气息就后撤而去。 出于本能,他感到有些恼火,恼火于这个alpha居然这么快就想离开。 感性占据上风,云泆转身一把抓住了闻牧远的肩膀,正在回味刚才的血水的闻牧远还以为自己被抓包了。 没想到下一秒云泆就不由分说地抱住了他,将自己的下巴靠进闻牧远的颈窝里,那温热的呼吸结结实实地打在alpha的耳侧。 闻牧远浑身僵硬,不知道手要往哪放,全身的意志力都用来抵挡那些不该有的反应,然而效果还是不大好。 闻牧远进退两难,最后选择了放弃,他主动伸手揽住了云泆的腰,想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大概过了几分钟,云泆的理智回归,他猛然从闻牧远的肩上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红得滴血的耳尖。 第26章 云泆低头一看,下方那条蛇尾甚至盘成了一个心形,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云泆红了脸想要起身,闻牧远却扣紧他,说:“等一下。” 闻牧远屏住呼吸稍稍调整姿势,这才松开手,他耳朵上的红早已扩散,现在整个人的温度都高了不少。 云泆依言,等他调整完才往后坐,但他的小腿仍是难以避免地碰到了什么。 “咳,”云泆尴尬地咳嗽,他飞快下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透气,岔开话题道:“你这次标记做得比上次有经验啊。” 这是什么废话,云泆说出口后在心里默默无语。 闻牧远能有什么经验,他的经验不全是从自己身上来的么。 闻牧远扭过头低低地应声,屋里的信息素正浓,ao双方受到的影响都不小,类似上次那样的情绪涌入也在持续发生。 不过这次二人倒是默契,害羞和尴尬同时浮现,一时之间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过了一会,闻牧远的反应消下去了些,他把尾巴收回去,又恢复到那副规矩的样子。 云泆转过身,看着床上的人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的行径。 云泆走近,在闻牧远旁边坐下,尴尬的那股劲儿过去后他提起刚才的失态:“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当时你要离开,我突然感到很焦虑,所以才抱了你,抱歉了。” 闻牧远拿过他放在一边的外套,说:“我不介意的,就是有点意外。” “回头我会问问秦羽,也许和我腺体的情况有关。”云泆叹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指尖仍残存着不久前的触感。 “好的。”闻牧远静静地把自己的外套迭成了一个豆腐块。 云泆瞥见那个豆腐块,顿时哭笑不得,他心里泛起对闻牧远的愧疚,这份愧疚又让他意识到现在也许是个明说的好时机。 云泆下决定总是很快,他并不草率,相反,他想的比谁都多。在这个房间里他们安全且无人会来打扰,也算是是一个好时机。 于是他很郑重地开口:“闻上校,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原本我准备回去再说,但我想你可能需要更多的思考时间。” 闻牧远见他神色凝重,马上收了心神,问道:“是标记前提到那件事吗?” “是的。”云泆点点头,他直视着闻牧远的眼睛,很直白地说:“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考虑过结婚。” “结婚?”闻牧远一脸茫然,末了那茫然中还夹杂着零星的慌乱。 云泆反应淡定,他说:“是的,结婚。” “和谁?”闻牧远近乎失声。 他以为云泆是担心他的婚姻状况所以要赶他走,连忙道:“我没有考虑过,您可以放心,我希望一直保持单身状态,目前没有结婚的意愿。”闻牧远说了一长串,完全没给云泆说话的机会。 见他这个反应,云泆心中竟生出些许失落,他道:“我不知道你这么抗拒,既然这样,我就再想想别的人选吧。” 闻牧远的大脑宕机了一瞬,片刻后他准确地捕捉到云泆话语中的意思,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是说,和您、结婚?结婚的对象是您?” 云泆以为他不愿意,语气也自然了不少,他说:“是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需要一个可以合作的婚姻对象。” “之前总统先生让我考虑你,但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 “我愿意!”闻牧远没有任何思考脱口而出,他直接站了起来,将近190的alpha像座小山一般遮住了云泆眼前的光线。 他的身体有些颤抖,没等云泆回应又道:“我愿意的。” 云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以为闻牧远是因为他刚才的话才故意这么说,连忙劝道:“我没有要你一定和我结婚的意思,我之所以现在提出来,也是希望你可以深思熟虑,我不需要你为我勉强。” “结婚”二字像子弹穿透了闻牧远的心脏,他只觉得心上滚烫的热血在疯狂向外奔腾、翻涌。 他难以冷静,在原地呆了几秒又坐回床沿,优越的侧脸有一半陷在阴影里,那灰蓝瞳孔里充斥着不可置信。 心绪稍稍冷静后他抬头回应云泆的注视。 没有任何腹稿,他拿出了百万分的坦诚:“我没有勉强,刚才之所以拒绝,是因为我以为您会因为我的婚姻问题让我离开。” 他放在云泆身边的手在不经意间移动了位置,二人的小指在云泆不知晓的情况下依偎在一起。 “我愿意和您结婚,我知道这或许不是纯粹的婚姻,但是我想满足您的一切需要,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云泆被他的话镇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眼神里透出无奈,眼前这个强大的alpha好像仍当年的小蛇一样,他永远把最好的给云泆。 那时的孩子能力有限,只能在午餐时悄悄去厨房,把自己更大一些的鸡腿换给云泆。 现在的他长成了人人敬畏的联盟上校,身后有着无数荣誉,却会因云泆一句“需要”,就奉上所有,任他驱策。 他像一个骑士,但云泆并不是需要守护的公主。 同样强大的将军或许看不到骑士的守护,但骑士的一切,他的全部生命和爱,都属于他的心上人。 云泆的嗓子干涩,他说:“和我结婚你要面对很多危险,我的婚姻很大一部分是出于政治需要,你真的可以接受吗,这毕竟是人生大事。” 第27章 闻牧远毫不犹豫地点头,他说:“我明白,不论是为您还是为联盟,我都心甘情愿。” 云泆见他如此笃定,就没有再辩驳。 闻牧远曾经年累月地幻想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云泆身边,而如今老天把这个惊喜猛然咋下,他不知该怎么去应对才算合格。 闻牧远独进到卫生间里,他一次次捧起冷水泼在自己的脸上,水滴顺着他的下巴坠落,打湿了衣襟。 但这举动没有换来半分清醒,反倒让他的心越发躁动,沉迷。 他向上天祈求,不论如何,请让这场梦晚一点醒。 云泆在闻牧远走后拨通了瞿千岱的密线,那头的人没有让他久等,很快就接通了。 “下决定了?”瞿千岱语气平静地问。 “嗯,闻上校也答应了。”云泆心里百感交集。 瞿千岱丝毫不意外这个结果,闻牧远对云泆是什么感情他看得一清二楚。 局中者总是不如局外者想得明白,瞿千岱也不准备多说什么。 他只道:“你们商量一下婚礼的筹备事宜吧,其他的不用担心,媒体会帮你们铺垫好。” 云泆应声,随后挂断了通讯。 这时满脸是水的闻牧远从洗手间走出来,他额前的黑发被打湿,聚在一块,眉眼比例的完美越发突出。 云泆忽然发现闻牧远的长相应该很合omega的胃口,这真是一张很有吸引力的脸。 云泆找了一块新的毛巾给闻牧远,说:“擦擦吧,小心着凉。” 闻牧远接过,听话地擦起了头发,他问:“您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云泆闻言仔细思索起来,他之前鲜少想到这方面的事,因此知识匮乏。 云泆想着最近的安排,有些疑惑地说:“这周末领证,下周末结婚会太快吗。” 同样一无所知的闻牧远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不快,照您计划的来办就好。” 两个觉得结婚大事已经商量好的人回了楼下的客厅。他们带着彼此的信息素,把这个威力不亚于核爆的消息告诉了刚处理完一地烂摊子的顾逸青。 顾逸青脸上的平和瞬间消失不见,他几乎快被吓晕过去了。 两三年不见的儿子回家第一天就带着一个alpha,结果到晚上两人连临时标记都做好了。 他们甚至和他说要在半月之内领证结婚,顾逸青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但子女的婚姻大事他怎么可能不操心。 顾逸青看着眼前神色如出一辙的两个人,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风度。 他说:“你们的婚礼,我会帮忙筹办,但在此之前,给我把事情说清楚。” 第16章 再演 云泆瞧见顾逸青惨白的脸色心里过意不去,他端了一杯茶坐到父亲身边,将最近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除开一些不能说的机密,其他的一切他都如实相告。 顾逸青刚开始还能维持冷静,直到他听见云泆曾在不久前遭受袭击重伤濒死,再也维持不了冷静。 他一把抓住云泆的胳膊,眼眶蓦然变红:“小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我一无所知。” 再见过大场面,身为父亲听到自己的孩子曾命悬一线都会慌乱失色,顾逸青也不例外。 云泆看不得父亲伤心的模样,事情过去也有一段时间,他安抚道:“我这不是没事吗,别担心,我的伤在慢慢好起来。” 顾逸青仍是觉得后怕,要是云泆再伤得深一点…… 他不敢再想那可怕的如果。良久,顾逸青闭眼叹出一口气,他攥紧了云泆的手。 云泆见他情绪稳定下来,就接着之前的话把结婚的缘由悉数告知。 顾逸青心有余悸,生死面前其他事情反倒没这么重要,更何况这件事云泆已经和总统通过气,不是一场单纯的婚姻。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闻牧远,那个alpha安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对话,眼神一直落在云泆身上不曾移开。 这些年云泆和云家的来往一直不多,碍于云家族老的立场,他和云瑞玉就算想要给予支持也只能在暗地里进行。 这些事不便说出来,但顾逸青知道云泆心里有数。 顾逸青向来豁达,仔细一想,结婚这事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心里那关过了,他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和你父亲说清楚,如果你不想烦心,婚礼的事交给爸爸就好。” “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幸福。”顾逸青有些失神道。 说罢,他也没了吃饭的胃口。佣人把晚饭送到后宅,他让云泆和闻牧远自便,随后起身上楼想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行至二楼,他正好瞧见闻牧远在给云泆的杯里添水,那个看起来难以接近的alpha在云泆面前很温顺。 顾逸青是个过来人,从那双眼睛里,他清楚地看到了爱慕。 或许这场婚姻不完全是政治工具,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了无生趣。 他们都是好孩子,时间会证明一切。顾逸青收回视线,在心里默默祷告。 云泆和闻牧远一起用了晚饭,即将结婚这件事没有使他们相处的模式发生太大变化。 他本想在云宅多住两天陪陪父亲,但陆兆兴的一通急电打乱了他的计划。 陆兆兴开门见山道:“云泆,南境的程风中校出事了。” “今天傍晚,程风中校带领的小组在南境执行任务时遭到袭击,除了程风无人生还。他本人伤得很重,刚被医疗飞行器送往首都。” 第28章 云泆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厉声问:“是帝国动的手?程风现在怎么样。” “这不好说,”陆兆兴似乎是在踱步,语气犹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秦医生帮着远程诊疗过,但最近北境事多,他走不开身。” “关键的是,秦医生他让我告诉你,程风的创口虽然在侧颈,但创面和你上次遇袭的情况一样,只不过这次凶手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云泆的心沉了沉,这件事电话里说不清,程风还没醒,首都的局势也不明,要是动手的人还没死心,那接下来程风是否安全还是个未知数。 情况紧急,云泆挂掉通讯后马上向瞿千岱打了申请,想要知道飞行器将要去往的具体地址。 来不及和顾逸青说告别,他只能和闻牧远匆匆离去。 云泆没有避着闻牧远,他把方才听到的消息又复述了一遍,闻牧远蹙眉,神色异常凝重。 程风是“陨落者”之一,结合物是猎豹,一直在陆军战队服役,和闻牧远是战友。 他们二人年纪相差不大,当年一起离开首都进入南境参军,因为都是沉静少言的性子,在南境拼军功都卖命,也算是志趣相投。 闻牧远听闻好友出事,上车后利落地打了南境军方专线。事情发生得太快,目前整件事还处在保密状态,闻牧远询问后也只了解到一个大概。 当时他的小组遇袭后军营内很快就派出了救援,等待救援士兵的是满地尸体。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在场的人除了身体素质强悍的程风还有一口气,其他人都不幸遇难。 “他们会在首都动手。”闻牧远的直觉开始作响,他继续道:“程风没死不一定是那些人失手,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会选择装死,凶手极有可能来不及确认。” 他侧头瞥见云泆若有所思的神色,就知道二人想到了一块去。 每个陨落者有什么本事云泆一清二楚,因此程风有“假死”的能力云泆也知晓。 当时听到其他人全军覆没唯独程风生还的消息,他下意识觉得不对,这事有蹊跷。 “他们要是想下手一定会趁早,等会儿到了医院我们见机行事。”云泆飞快下了决断。 正巧这时瞿千岱批准了云泆的申请,消息末尾还附上了一句“注意安全”。 黑色的车在空旷的路上疾驰而过,卷起一阵尘烟。 中心城117院。 夜幕垂落,医院内一切都在安然有序地进行,飞行器落地的声音不大,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推进了手术室。 随行的军官不便进入,只几个事先安排好的医生和助手护士收到许可进入。 程风面无血色地躺在那,几个医生围在他身边讨论着治疗方案。伤口在颈侧,再往前一公分就会贯穿喉咙,十分凶险。 这时一位医生静默转身,和一旁的护士交换了眼神。 医生是这场手术的主刀,他站到手术台边,刚才的护士心照不宣地走到他身边。 “刀。”男人侧目命令道。 护士拿过刀递给他,谁都没看到刚才她指尖飞快的动作。 医生接过刀具,口罩遮挡住他的脸,那双眼睛隐匿在镜片后,神色不明。 现场的气氛紧绷,刀下是死是生,无人敢断言。 下一秒,外面传来一阵声响,手术室的门忽然被打开,冲进来好几个士兵。 那医生见状不妙,心一狠马上就想下死手。 跑在最前面的云泆抬脚毫不犹豫踢飞了他手中的刀。 云泆冷着脸顺势踹上医生的前胸,那股大力让男人不住后退,和程风隔开了一段距离。 见事情要败露,那医生什么也顾不上,四处寻找可以反击的器具。 云泆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快速绕到他身后将人拧在了地上。在病房里不便用信息素,云泆让其他士兵拿手铐来把他控制住。 他自己戴上一旁的医用手套,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凶器,找了个干净袋子存放起来。 其他医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缩在一旁角落里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云泆看向他们,客气道:“麻烦你们继续手术。” 那些医护人员闻言赶忙回到手术台边,另一个医生主动上前做主刀,一旁站了三个士兵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动作。 冷汗从这个医生的额角滴下,就在此时,一个小护士乍然惊呼起来:“少了一个人!” 她语气颤抖,指着手术室的另一个门,说:“有个护士,从这里出去了。” 云泆的神色不变,他道:“不用担心,安心做手术。” 医护人员在云泆冲进来时就认出了他的身份。既然云上将都这么说,那他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手术在沉默中进行着,片刻后云泆的通讯器轻轻震动,他低头查看,发现是闻牧远的信息。 “人抓到了。” 云泆知道他不会失手,正准备回复“收到”,仔细一想又觉得太过公事公办,不像是即将要步入婚姻殿堂的伴侣。 于是云泆拿出了自己的浪漫细胞,回道:“你真棒。” 后续通讯器久久没有回音,程风的手术进行的很是顺利。 陨落者的自愈能力本就异于常人,更何况他被送来得及时,很快就脱离了生命危险。 云泆在首都有不少亲信,他派自己信得过的人去看护被转入专门病房的程风,随后动身下楼,准备去处理那两个行凶者。 第29章 手术的时间不长不短,足够云泆查明这二人的身份信息。 男医生名叫常立德,是alpha。他是中心城本地人,大学毕业后进入117医院,一直任职于此。 因为医术不错救治过许多疑难杂症,研究成果上也算拿得出手,所以在去年升任为副主任。 他没有成家,父母双亡,目前一个人生活。 而那个女护士叫崔妙妙,性别为omega。她的母亲是帝国人,但她出生于联盟,是个混血儿。她从小父母离异,跟着在帝都打工的alpha父亲生活。 崔妙妙读书时成绩一般,但护理这方面很优秀,今年刚从117院的临时工转为正式员工。 单看这二人的资料都没什么异常,至于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杀程风,细节的东西还是得靠审问。 联盟警署的人早就到了,这二人谋害联盟中校证据确凿,按律应该被关押。 云泆准备和他们一块去,到楼下门口时看见了一个宽阔的背影站在那。 “牧远。”云泆叫了一声,前面的alpha却在他开口前转过身来。 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合作,云泆心想。 他上前伸出手,开口道:“合作顺利,闻上校。” 闻牧远一愣,随后也回握上去,他的笑很浅,认真地回应着云泆的话:“合作顺利。” 第17章 审问 因为云泆的加入,警署又派来一辆专车来接送。 两个凶犯被押入不同的隔间看管,云泆决定先去提审那个医生。 从当时他在手术室的的反应来看,这人的心理防线并不坚固,起码心理素质远低于那个一见到事情不对就马上逃走的护士。 审讯室里监控遍布,负责刑讯的一对警员进到室内,在常立德对面坐下。他们带着耳麦,通讯的另一头是审讯室外的云泆。 中心城的警员大多是身体素质和信息素强度均在b级以上的alpha,相较于普通人来说,他们信息素中的压迫感会更强。 而常立德是个较为劣等的alpha,信息素强度甚至只有可怜的d级。先前在手术室里他在云泆手下连过一招都够呛,如今经历了一番周折,在这两个优质的alpha面前更是抖如糠筛。 “常立德,男性alpha,33岁。”一个警员年念出他的身份信息,然后把那沓包含他全部生平的文件放到桌上。 “说吧,为什么谋杀联盟军官。你不用急着否认,我们已经掌握大量有力证据,就连你拿把刀上的毒都验出来了。” 常立德本就难看的面色一下灰败无比,他低头闭上眼,似乎在心里作斗争,末了叹出一口气,颤抖着回答:“我认罪。” 这个略显瘦弱的alpha缩在凳子上,一幅放弃抵抗的模样。 警员问:“为什么杀人?你的动机是什么,你和崔妙妙又是什么关系?” 常立德双手被手铐锁着,他无助地抬起手抱住头,惶然道:“我、我不想杀人的。” “但是我真的,我真的没办法了......”常立德的情绪趋近崩溃,他大喊:“是崔妙妙!都是她逼我的!都是她叫我去做的!” 见他情绪过于激动,另一个警员上前大力按住他的肩,将他压回原位。 云泆在屋外命令道:“不要刺激他,问问崔妙妙是怎么回事。” 里面的警员闻言放轻了动作,又尝试通过语言安抚面前这个失控的男人,过了几分钟,常立德才慢慢冷静下来。 警员问他崔妙妙怎么逼他杀人,常立德没有马上回答。 他浑身无力,双目放空瘫倒在椅子上,不再挣扎。他开口,将事情的经过摆到众人面前。 常立德本是孤儿,因为是在中心城的孤儿院里,所以运气不错,得到了政府的助学金。 他知道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所以他拼尽全力去学习,结果倒也如他所愿,本来一无所有的他摇身一变成了体面的医生。 只是还有一些事旁人并不知道。常立德在刚工作的时候在酒吧认识了一个女人,初出社会的他什么都不明白,稀里胡涂和人发生了一夜情,最后那女人竟还怀了孕。 那时正是常立德事业的上升期。他生活拮据,手里没什么钱,那女人非要和他结婚,常立德不耐烦,就让她把孩子打掉一了百了。 他原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可谁知那女人非但没有打胎,事后还把孩子悄悄生了下来。 一个无依无靠又年轻的omega独自在贫民窟抚养一个孩子有多艰难显而易见。 那女人经常被其他不怀好意的陌生alpha找麻烦,但为了那刚出生的女儿,她选择忍下一切。 可不久之后女婴竟查出患有罕见病,女人身无分文,常立德也不愿接济分毫,她只好出去做兼职,攒起微薄的薪水供女儿上医院、吃药。 常立德什么都知道,但他选择了无视,直到女人因为生产后遗症和劳累去世,为避免事情闹大,常立德才万分不愿地接回孩子。 这件事本来是他的私事,可谁知不久前崔妙妙找上刚升任主任的他,竟以这件事为要挟,要常立德帮她一个忙。 常立德想要拒绝,但崔妙妙手里的证据太过完全。 那女人是个omega,颈后的腺体里还残存着完全标记的alpha的信息素,她的去世很大一部分是由于伴侣的信息素缺失。崔妙妙不知道从哪搞来了尸检报告,这让常立德一时间吓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第30章 这样的行径在联盟可是大罪,更何况他曾遗弃过自己的孩子,只要这些信息被曝光,不要说他辛辛苦苦奋斗了半辈子的工作能不能保住,最起码几年的牢饭是难逃的。 崔妙妙抓住了他的命根,常立德最终选择屈服,依照对方的命令行事。至于崔妙妙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也不清楚。 听完这部分隐情,云泆陷入沉思。 常立德说的十有八九是真话,但整件事情仍有许多疑点。 譬如崔妙妙一个小护士为什么非要置程风于死地,她背后的人是谁?以及为什么程风会被准确地送到117院,当时情况混乱,是谁提交的申请,又是什么人通过的审批? 后者暂时来不及查证,云泆决定马上去见见崔妙妙。 可谁知下一秒隔壁房间就响起一声尖叫,云泆太阳穴一跳,感觉不妙,马上推门冲出去。 对面的警员一脸惊惶地迎面跑来,他大喘气撑着膝盖,话都说不利索,一开口却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崔、崔妙妙,死了!” 云泆脸色一变,他和闻牧远对视一眼,打开了隔壁审讯室的门。 门里的景象实在是出乎意料,所有后来赶到的人都匆匆止住脚步,脾胃翻腾,忍不住地犯恶心。 崔妙妙,或许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静静地立在椅子上。 她脖子以上的部分全部消失,脖子以下的身体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恶臭,她的血液不是正常的红色,反而被一种诡异的绿取而代之。 云泆眉头紧皱,他立马合上审讯室的门,让大家捂住口鼻,尽量不要闻里面的气体。 众人退出来,闻牧远神色不明,厉声问负责这个审讯室的警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负责看守的人也被吓得不轻,他仔细回忆着刚才事情的全过程,哆哆嗦嗦地复述出来。 因为云泆他们先从常立德下刀,所以崔妙妙这边的审问工作就暂时停止了,只等着那边出消息再继续。 三个警官坐在审讯室外盯着监视器,一个在室内贴身看管,以防她做出什么自残的举动。 可这姑娘奇怪得很,其他人被警方这么严密监管,就算不慌神也会有很大的心理压力。 这些压力会表现为眼神、动作的不自然,最起码他们坐在审讯室的凳子上时会显得焦虑不安。 可她不一样,她一直朝着正前方微笑,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没有变过,生硬可怕地像个机器人。 警署审讯室的玻璃都是单向的,按理说崔妙妙不可能看得见对面的人,可她的眼神太过坚定了,以至于有些渗人。 外头的几个警员也算是见多识广,但被这样的眼神一成不变地盯上十几分钟,是个人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过了一会,警员的通讯频道里传来隔壁结束的消息,他们正准备松一口气和其他同事交接班,结果变故就在这一秒发生了。 玻璃的隔音效果很好,外面的人没听到动静,却看见里面的警员像见鬼一样跳了起来。 他们意识到不对,站起身就要往里冲,没想到下一秒崔妙妙就吐出了一滩鲜血,随后她的脖子开始发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作祟,她的头颅竟然在慢慢溶解,不过几息的时间,那一部分的身体就完全消失在了细小的烟雾里,令观者毛骨悚然。 等到云泆他们达到现场,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具淌着绿水的无头尸。 刚才的警员浑身发凉,他还记得崔妙妙生前最后的表情,仍是毫无温度的微笑。 她并不意外死亡的到来,相反,她很清楚知道自己的结局,所以才会这么坦然地坐在那。 众人被这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云泆让他们把监控录像调出来,企图从中寻找到蛛丝马迹。 崔妙妙就那么毫无征兆地“自杀”了,云泆反复拖着进度条,一遍遍看变故发生的一霎。 大概重复了七八次,他忽然定神,随后侧头对闻牧远说:“如果我没看错,在这里一秒里,崔妙妙的腺体应该发生了异常。” 闻牧远按照他手指的地方仔细观察,认同道:“她的后颈突然黑了一下,时间很短。” 视频的播放速度被调到最慢,闻牧远神色泛冷,灰蓝的眸子毫无征兆地凝滞在下一帧画面里。 “停下!”闻牧远忽然开口。 技术员不明所以,但仍依言停下。 监视器离崔妙妙不算太远,画面很清晰,因为不知名侵蚀的侵蚀,那绿色的液体滴落到崔妙妙的前襟上,一抹黑色的花纹飞快闪现,然后又被腐蚀而去。 闻牧远的动作僵了一瞬,云泆想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发现,闻牧远抬眸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然后小幅摇摇头。 人太多,有些话不方便说。 云泆了然,不再多问。 视频又被播放了几遍,可惜再没有挖掘出其他的信息。 常立德的口供不少,但关键线索指向的都是崔妙妙。原本破案有望,但众人都没想到崔妙妙会以这么离奇的方式死去。 线索到这里断裂,想要接着往下查就要从崔妙妙的生父以及同事入手。这是警署的工作,云泆不便过多介入。 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警署署长保证他们会认真查下去,同时也会派人保护程风中校的安全。他知道云泆回首都是为了养伤,所以恭敬地让云泆早些回去休息。 第31章 署长是去年上任的,任命者是瞿千岱。 云泆信得过瞿千岱的眼光,因此没有多留,确认没有遗漏的线索后就和闻牧远起身离开。 回去的车上很安静,他们二人在后座心中各有所想。 司机是云泆从北境军队里带出来的,车里每天都会进行严密检查,确认没有受到窃听、监视。 回到安全环境,云泆想起闻牧远的异常,便开口询问。 闻牧远半边脸陷在黑暗里,移动的路灯光线很晃眼,云泆看不清他的神色。 闻牧远深深地看着云泆,启唇道:“当时崔妙妙的衣服被腐蚀,我看见她右侧锁骨下有一个纹身,这个纹身.....” “我认识。” 第18章 培养 这短短三个字如同平地惊雷,云泆马上转向闻牧远让他继续说。 闻牧远接着道:“以前在实验室,我们的关押方式发生过变动。最早是泡在营养液里,后来变成正常的小单间。有一次外头的研究员发生口角,后来甚至动了手。” “当时我正在回去的路上,正巧看见其中一个人的衣领被扯歪,他的锁骨下面也有一个这样的纹身。”闻牧远内心的震动早已过去,今日所见意外勾起了他尘封多年的回忆。 这个纹身充分说明崔妙妙的刺杀和身亡都与“造神计划”脱不开干系,而背后出手的人,和当初偷袭云泆的凶手应该是同一伙人。 云泆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找出一张空白的纸和笔,他递给闻牧远,说:“你把那个纹身画下来吧。” 闻牧远接过,这两次的接触都是慌乱场面下的匆匆一瞥,他能想起大概的样子,却无法做到太精细。 不一会,那张纸被还到云泆手里。云泆低头,在微弱的光线下仔细观察着。 纹身整体较为窄长,中间有一片水滴状的图案,但边缘似乎不是很齐整,下方是向两侧延伸的对称线条,乍一看倒像是摊开的手指。 云泆把他的想法向闻牧远告知,闻牧远抱歉道:“时间有点久,我暂时只能记起这么多了。” 云泆把画着纹身的纸迭好,放入口袋。他想起自己晚上发送的那条信息,学着想象中的语气开口道:“你已经很棒了。” 闻牧远登时一愣,有些别扭地应声:“嗯。” 后续的走访侦查如果有什么消息,警署那边也会第一时间告知,但云泆知道就这么查下去大概不会再找到有用的线索。 就目前来看,背后之人做事滴水不漏。 如果不是秦羽的眼力和闻牧远碰巧见过那纹身,或许谁都无法这么快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当务之急还是要保证程风的人身安全,至于常立德,虽然他身上的有效线索都已被获取,但以防万一,还是要多派几个人看守着。 今夜的事至此暂告一段落,短时间内从云家出来又经历了这些急变,也算是惊心动魄。 云泆紧绷的弦渐渐放松,手垂落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闻牧远的胳膊。 闻牧远对触碰似乎很敏感,他骤然一缩,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了回去。 云泆瞧着他这样的反应觉得有趣,想到结婚的事,他问道:“闻上校,回头我们可少不了要在公众面前演戏,你这么害羞可不太行。” 闻牧远闻言马上正色,答道:“我没有。” “是吗?”云泆笑笑,下一瞬他微微转身,伸手牵住了闻牧远。 他应该不会反感吧,反正临时标记也做过了,不久之后就要结婚,现在牵个手应该没什么。云泆心里是这么想的。 他的手尺寸已不小,但闻牧远的更为宽大。二人的指腹都有一层薄薄的枪茧,两相轻触,倒是契合。 云泆感到掌心的手有些僵,怕闻牧远不愉想要后退出来,谁知他刚离开一寸,那只手就追了过来,转而把他紧紧握住。 车里太黑,云泆猜测着问:“不好意思了?” 闻牧远摇摇头,担心云泆看不见又说道:“没有。”然后把手牵得更紧了些。 “这算是培养感情吧,”云泆低头扫了一眼二人交握的手,他还有闲心开玩笑,“回头我们可以多试试。” 闻牧远的瞳孔在黑夜里也是亮的,他像服从命令一样说:“好的。” 云泆觉着他的声音有些闷,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云泆道:“我们都不用有太多顾虑,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闻牧远闻言又说好,二人的手就一直这么牵着,直到车子在家门口停下才松开。 手上的温度骤然远离,云泆竟有些不习惯,不得不说,和闻牧远在一起相处,不论做什么都很自然。 无论是牵手、拥抱亦或是标记,这些行为明明带着亲密的意味,身为omega的他却从未觉得冒犯。 其他alpha在高契合度的omega面前做不了君子,一言一行不免带上别样的暗示,更何况那是趋近于满分的契合度。 但闻牧远在这些事情里一直十分克制,从不逾矩。他永远在半步之外,静待云泆的命令。 首都的雨季已经过去,整座城的夜被笼罩在宁静之中。 世界不会因人类的小事而性情大变,她仍就那么存在,那么运转。 云泆和闻牧远在夜里依旧睡在一张床上。 细小的接触似乎没有改变什么,但云泆半夜醒来却发现不远处那条蛇尾又一次跃跃欲试着靠近。 第32章 主人藏不下的情绪被寄托在这一根小尾巴上。他是闻牧远的化身,尽管云泆还没意识到这点。 他本来就喜欢蛇,但闻牧远平日向来不会纵容自己本体外露,因此云泆能见到的时间是少之又少。 现下他睡眼朦胧,瞧见眼前的尾巴还以为是小蛇,于是毫不犹豫地伸手,把尾巴揣进怀里闭上了眼。 被惊醒的闻牧远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所措,这尾巴既已进到云泆怀里就不好再拽出来。 无法,他只能选择视而不见,可尾尖传来的热意挥之不去,闻上校睡前在心中立誓,明天要给自己加训。 翌日醒来,那局面倒是正常,尾巴早就精明地消失不见。 闻牧远没多说,云泆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按计划今天他原本应该在云家陪父亲,但经过昨夜的变故,顾逸青也特意告诉他不必再来回奔波,如此一来,这天反空了出来。 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件都和“造神计划”脱不了干系,云泆在书房整理档案资料,突然想到要去见一个人。 那人就是他大学的老师,孟思兰教授。 云泆16岁就考进首都医科大学,彼时他一心想当医生,就算跟家里闹僵也要去读生物医学。 他年纪小,成绩漂亮人也聪明好学,不过一个学期就成了孟教授最喜爱的学生。 孟思兰在生物医学方面的研究无人能及,云泆跟着他学到不少东西。后来云泆执意从军孟思兰也是十分惋惜,他的门下终究是少了一个能做大学问的好苗子。 不过近二十年来二人的联系从没断过,云泆回首都述职的闲暇也会去拜访旧日恩师。 最重要的是,因为孟思兰在生物医学领域的建树,当时“造神计划”很多相关的研究都是他在领头负责。 这次回来,云泆本就计划好要去和老师见上一面,之前还苦于没有时间,今天倒也是凑巧。 很快,二人约定今天下午见一面,就在校内。 以往二人相见总是在外头寻地方,今天要回暌违已久的母校,云泆反倒有些感慨。 他想叫上闻牧远一起去,下楼后客厅里空无一人,云泆侧耳细听发现地下室里传来不小的动响。 推门进去,室内的温度明显高了一截,闻牧远赤裸着上半身正在沙袋前打拳。 他训练的时间不短,上半身已然湿透,汗水自上往下滴,淌过流畅优美的肌肉,最后落到地上。 听见门口的动静,闻牧远转过身来,他眉骨高,看人的时候眼神总是很深邃。 云泆靠在门框上,礼貌相邀:“下午我要去一趟首医看老师,顺便谈些事,闻上校一起吗?” 闻牧远抬手抹去眼前的汗,担心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就没有靠近云泆 他站在原地回道:“我和你一去。” 云泆闻言事先打起预防针来:“我们去那边可能会被认出来,你不介意吧。” 闻牧远摘下手上的拳套,他说:“不会,反正再过不久我们就结婚了。” 听闻牧远这么一本正经地说结婚云泆竟觉得他有几分可爱,闻上校这人从小到大都是这个脾气。 看起来不好接近,实际上还蛮有趣的。 云泆目的达成,准备离开,闻牧远动身去冲澡。 云泆瞧见闻牧远鬓角止不住的汗,好奇他今天怎么练了这么久。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出口了。 闻牧远脚步一滞,含糊其辞道:“昨天没睡好,今天多练练,晚上少做梦。” 云泆深有同感:“确实,昨晚我也做了好多梦。” 闻牧远不敢再接话,逃也似得进了淋浴室。 下午,二人如约前往大学校园。 这里的一切都和云泆二十年前刚入学时一样。 今天是休息日,来往的学生不算多,学校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云泆在门口就下了车。 他算是半个公众人物,趁着现在人少没人看见,他快步往孟思兰的办公室走去。 生物医学是老牌专业,所以这栋楼的装潢也不免有些落后。 孟教授有自己的实验室和办公空间,读书的时候云泆经常来这和他探讨学术问题。 回到熟悉的空间,云泆心情都舒畅不少。 孟教授以前就喜欢载花种草,如今更是,屋外的花架上几乎摆满了。除去一些市面上常见的品种,还有几种花是他自己培育出来的。 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无声欢迎许久未见的访客。 第19章 黄花 孟思兰早早就在工位上等着他们,他上了年纪,有限的精力不足以支撑他每天泡在实验室里。 他如今过不了多久就要退休,和云泆之间也算得上忘年交。 云泆走近关切问候道:“老师近来身体好吗。” “没什么大问题,我这个年纪有一些小病小痛也正常,”孟教授摘下眼镜,他的眼角细纹层层,多年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其他一切都好,我现在就在这做做研究、带带学生,和以前一样。” 说完,他的视线落到跟着云泆进来的alpha身上,问:“这位是?” 闻牧远刚想开口,云泆就夺过他的话头:“这位是南境的闻牧远上校,也是我的未婚夫。” 孟教授被他这话吓了一跳,惊诧不已:“未婚夫?要结婚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老师怎么没听说。” 第33章 云泆笑笑,他说:“之前因为军部忙,这事不好开口。现在正好我回首都,闻上校也有空,我们就想着趁早定下来。” 老人被他的话语说服,许是想到云泆年纪也不小,成家是件好事,连连点头说好。 他乐呵道:“你们回头办婚宴可得叫上我,这是大喜事啊。” 云泆点头顺带瞄了一眼闻牧远,那个快变成柱子的人马上道:“一定!” 师生二人见他这模样都不由失笑,他们站了也有一会,孟思兰招呼他们坐下。 云泆估摸着要说不少话,怕老师口干,起身去转角拿了几个杯子和水壶。回来时他瞧见孟教授正盯着闻牧远看,而闻牧远则有些许局促。 “怎么了老师,闻上校脸皮薄,一直盯着他要不好意思的。”云泆说着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扯了扯,他没理会,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把杯子放到桌上,倒满刚沏好的茶。 “嘶,我好像在哪见过这小伙子。”他托着下巴仔细思索着。 末了他想起来,这孩子不是当年造神计划的实验体之一嘛,孟思兰担心闻牧远不自在,想要岔开这个话题。 云泆和闻牧远不意外,毕竟当年那么多研究都是由孟教授的团队负责的,就连每个陨落者的基因测算都是。 这么多年过去还能认出来,倒也是老人家眼力好。 今天他们前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事,因此云泆直言道:“老师,其实我们今天来就和这些事有关。” 孟教授见他正色,问道:“怎么了,造神计划那事不都过去很多年了嘛。” 云泆垂眸,有些机密的事不方便往外说,他的隐瞒孟教授也明白,于是没有过多追问。 “确实,不过近来边境异动不少,我们有一些猜测,”云泆微微停顿,“当时您做过很多实验,不知道现在那些数据还在吗?” 孟教授点头,他说:“多数数据我都传到中央数据库里了,那些你应该能看见,其他的还有些手记,我都放在家里,你要是需要就拿去吧。” 云泆应下,说回头会托人去取。 另外的一件事是秦羽拜托给他的。当时那份关于信息素弥合的论文,孟思兰就是研究的发起者之一,秦羽希望能得到一些更确切的数据,这样有助于云泆接下来的恢复。 军方只对外宣称云上将受伤,但没有明说受的什么伤,因此人们大多以为云泆只是有些小伤病。常年在一线的人,谁身上没点旧疾。 至于闻牧远的作用知情人更是讳莫如深,旁人只当这是军部对云上将的保护。 云泆蓦然提起这项研究孟教授还愣了一会,他喝下一口茶说:“这是之前我和其他教授带着学生搞的研究,不过后来因为别的研究太多就耽搁了,现在发表的文章基本就是研究的全貌。” “不过我自己还做过一些补充实验,到时候你和那些手记一块拿走吧。”老人靠在椅子里不疾不徐地说着。 云泆感激老师的毫无保留,二人说完又聊了会寻常的小事。 孟教授是个极富生活情趣的人,他看起来像是古板严肃的学术派,实际上却恰巧相反。 不知不觉过了两个多钟头,云泆怕老师太累身体吃不消,于是准备告辞。 孟教授欣然相送,走到门口的花架旁,他叫住闻牧远:“我这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也就花还养得不错,你要是不嫌弃,就挑一盆带回去吧。” 闻牧远没有推拒,他说了一声“好”,回头询问云泆的意见。 云泆摇摇头,告诉他:“老师让你挑。” 闻牧远收回视线,看向那近两米的花架,这上头有大大小小几十盆花,颜色芳香各异,让人眼花缭乱。 他只看了一会,就从高层拿下一盆不起眼的黄色小花,转身对孟思兰道:“我选这盆,多谢教授。” 孟教授见他选了这盆花,眼神凝滞了一瞬,竟透出几分悲伤,他摆摆手:“你就和云泆一样叫我老师吧。” 闻牧远又恭敬道:“谢谢老师。” 又多了一个学生的孟教授微笑颔首。随后云泆二人便相携离开了这栋旧楼。 从这走到门口还有一段路程,闻牧远这么一个大人手里托了一盆小黄花倒也有趣。 他想起刚才孟教授的神色,问道:“这盆花有什么特殊意义吗?我看老师的神色不太对。” 云泆朝那黄花看去,叹出一口气,他说:“这是小水黄,一种很寻常的花。但它却是师母信息素的味道。” 闻牧远一愣,继续听云泆说。 孟思兰本人只是一个寻常的beta,信息素和身体的等级都不太高,出生也极为平凡。但他的妻子兰觅却是首都兰家的女儿,那是一个极为优秀的omega,在医学领域有不少突出的贡献。 他们是大学同学,许是因为志趣相投,二人很快走到一起,组成了家庭。 兰家是一个相对开放的家族,既不阻止家里的omega去贫民窟医援,也不反对她和普通的beta结婚。因此他们二人的婚姻极为幸福,少年夫妻相伴而来更是情谊深切。 但天妒良缘,兰觅在某次贫民窟的暴乱中不幸身亡,她的伴侣、家人都悲痛欲绝,但结局无可转圜,一个善良优秀的omega终究离开了这个世界。 按时间往前推,那年云泆也才三岁,因此他所听闻的也仅仅是别人口中的只言词组。 第34章 至于他的老师孟思兰,以前的也并不叫这个名字,只是为悼念亡妻才选择去改名。 闻牧远听罢,觉得手中的花都沉重了几分,他没想到自己随心而选的花背后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这是孟教授毕生之痛,云泆平日里从不轻易提起,今日看到老师的异常才突然意识到,对一个人的爱是不可能因为那人的离去就消失的。 二人顺着林荫道往外走,校园的绿化很好,葱郁的树在路两边高高挺立,遮去大部分灼人的阳光。 下午本是一片静谧,可谁知前头突然驶来好几辆大巴。他们开近在路边停下,一时间几十个学生从车上争先恐后地下来。 应当是外出参加活动回来,他们都迫不及待要回寝休息。 为首的学生跟身边同伴聊着天,抬头时猛然看见不远处两个高挑的身影。 那个抱着书的omega率先泛起花痴,她感叹道:“好高,好帅啊。” 另一个同伴轻轻撞了下她的肩,说:“别想了,这一看就不是我们学校的人。” “哦。”被提醒的omega瞬间耷拉下去,她没忍住又多瞟了几眼,结果反而定在了原地。 她和同伴本来走在最前头,这下一慢,后头的人都要上来了。 见状,同伴赶紧催促道:“快走吧,别看了。” “我知道,但是......”omega心中的猜想越浮越大,她不可置信道,“你不觉得那个omega和新闻上的云上将长得一模一样嘛!” 她说话声音不小,周围一圈人都听见了。下一秒,十几双眼睛齐齐望过去,在看清那个omega的面容后彻底呆滞。 “还真是云上将诶!他竟然会在这里。” “回母校看看不是很正常嘛,荣誉校友榜上还有他呢。” “那他身边那个alpha也是军人吗,一看就很凶。” 云泆毕竟不是明星,学生们不敢上前打扰,就缩在路边叽叽喳喳,眼神在他们身上落下又跳开。 s级信息素的人五感都是顶级的,学生在说什么云泆和闻牧远听得一清二楚。 云泆没觉得烦,他眨眨眼冲闻牧远说:“上校,他们在猜我们什么关系呢。” 原本有些沉重的氛围倒是被这些学生一扫而空,闻牧远的脸上也生出些许笑意,他道:“他们应该会猜上下级。” 云泆不置可否,他让闻牧远换一只手拿花,闻牧远依言照做。 “怎么了?”alpha问。 云泆忽然凑近附耳道:“培养感情啊。”话音刚落,他就牵住了闻牧远靠近他身侧的那只手。 这举动一石激起千层浪,背后的学生响起一阵惊呼。 闻牧远反应没上次那么大,他缓了一口气,然后曲指回握。 二人快走出校门的时候,他听见云泆说:“这样他们就不用猜了,你不介意吧。” 自从知道要和云泆结婚以来,闻牧远的心里每天都不得安宁。每当他以为现下的距离已经很近的时候,云泆总会再走进一步,然后问他“不介意吧”。 闻牧远当然不会介意。 要不是还在外面,那条蛇尾巴应该会忍不住跑出来甩一甩。 毕竟它的情绪一向比主人来得直白。 第20章 铺垫 那群学生不敢贸然打扰军官,但有人忍不住偷拍了几张传到星网上。 他们倒也没配太过浮夸的文字,只说“竟然在学校看到了云泆上将!他身边还有一个alpha,互动好萌啊。” 云泆年纪轻轻就立下无数战功,从他成为北境的发令者起,联盟内部就很少听到有关战败的消息。 作为联盟的精神旗帜,云泆被称为战神。人们大多把这个称呼放在心里,相信如果有云上将这样的人在,那联盟早晚会胜利。 因此网络上任何与他有关的话题都能引起很大关注,更何况是人都有窥探欲的,那几张云泆与身边alpha牵手的照片几乎传遍了星网的每个角落。 人们都在猜测这alpha是什么身份,二人究竟是何关系,这场讨论在星网上的热度简直无与伦比。 战争是一座围城,它看似是两国向外的交锋,实则亦是对内的封锁。 城墙内的民众只能获取到有限的信息,而这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执政者希望他们看到的,在这种情况下媒体就拥有很大的力量。 因此瞿千岱那边没放过这送上门的好机会。 手下看准时机马上把准备好的数据发给媒体,让他们照安排的一点点在民众间铺垫云泆即将结婚的消息。 一篇篇文章被报道,那些文字恳切,仿佛所有都确有其事。 alpha的真实身份被逐渐揭开,于是众人了解到他也是为国立功的英雄,不论身份、能力和容貌,与云上将都十分相配。 这甚至不用媒体过多渲染,只要把二人的照片往那一放,网民就能自行脑补出无数故事。 一切如预期安然进行,云泆看着星网上一个个不存在的猜测深觉人的想象力真实惊人。 他们甚至翻出好几年前军媒发布的照片,对其展开地显微镜式的搜索。 那是一场大会的记录,彼时云泆还是中将,而闻牧远是中尉。二人在首都会场里坐得不算近,中间还隔着一条宽长的过道,那张照片也看不清人的神情。 但网民偏偏觉得闻牧远看向的就是云泆所在的方向,他们深信二人已在私底下早已相恋多年,只是碍于战况才一直没有公之于众。 第35章 这倒是和云泆的说法不谋而合,看来不久之后他们若是公布婚讯定会顺理成章。 回到洋房,云泆还未进门就发现有来客,玄关的空气似乎带上了湿意,这种草木与水汽混合的味道是来自alpha的信息素。 云泆了然,原来是他的父亲。 闻牧远把小水黄安置好就走上二楼,为云泆父子留出空间。 云瑞玉应该刚从什么正式场合回来,他身上的西装没有一丝褶皱,白衬衫黑西装,很标准的行头。 云瑞玉那张脸与多年前变化不大,仍是清隽雅致。云泆遗传了他的骨相,但他二人的眼睛却截然不同。 云瑞玉不论何时都给人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压力,而云泆随了顾逸青的皮相,并没有强烈的侵略感。 “没想到您居然会主动来找我。”云泆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率先开口。 云瑞玉来这一趟什么都没带,他说:“你爸爸和我说你要结婚,今天我刚开完会就看见星网上的那些报道。” 他眉头微蹙,问:“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云泆并不意外他的反应,说:“最近不大太平,您知道主战派一向备受争议,我和闻牧远结婚有利无害。” “我代表北境军方,而他是南境的新兴势力,早年南北分裂的后遗症还没完全过去,我们俩结婚倒是能让军部团结不少。” 云泆姿态放松,他说完就没有再多言,云瑞玉垂眸思索。 如今首都的政坛势力主要是两派,其一是以瞿千岱、云泆为首的主战派,而另一方则是以席任为首的主和派。 两派的分歧不是近些年产生的。战与和的矛盾自从几十年前就一直争斗不休。 席任是联盟的副总统,他代表的是世家大族以及上层阶级的利益。 而席任本人就出生于高门席家,财力雄厚,势力遍布全联盟。他一入政坛就得到无数拥趸,当年是总统的有力候选人,亦是个老谋深算的狠对手。 而瞿千岱与他恰恰相反,他出生于联盟最底层,那是一个位于南境的贫民窟,生活环境恶劣到不可思议。 多年摸爬滚打后,他在这不太平的年代积攒到足够的功劳,上一届大选时竟以分毫之差胜过席任,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贫民总统。 云家在这两派间没有明确站过队,但从族老的态度看,他们明显更倾向于主和派。 当年云泆的选择与他们背道而驰,犯了不少人的忌讳。 这些人当然不包括云瑞玉,他一向看不上家族里那些混吃等死的老东西和旁支败类。 但碍于一直以来的潜规则,他还是选择隐忍不发。 对于云泆的叛逆,这些年来他的接受度提高不少。 “他身后的力量是会带来益处不错,但你确定他是可信之人吗。”云瑞玉直视着云泆,属于高等alpha的信息素被有意放出,它们渐渐充盈在空气里,逼近二楼的房间。 这是云瑞玉对闻牧远的试探。 云泆神色如常,他说:“我受伤的事想必您也知道了,当时时间紧急,但凡他晚来一时半刻,我的腺体可能就保不住了。” “想让我死也许不难,但保下我的命,他是出力最多的那一个。”云泆想起刚醒来时映入眼帘的黑蛇,想到他的守候,淡淡道:“父亲,我之所以选择他就是因为我信任他。” 云泆说话间,闻牧远的信息素对云瑞玉做出了反应。 他的等级高于云瑞玉,本可以毫不费力地将那气息赶走,但闻牧远没有这么做,原本高挺冷冽的雪松选择弯腰,向长者的试探低头。 闻牧远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他对云瑞玉的敬意。 雪柏的软化就像树枝轻颤,枝上的积雪被无声抖落,化为一场迷蒙细雨落在青藤上。 云泆闭眼感受着那细微的变化,良久,他问:“父亲,你还满意吗?” 云瑞玉不动声色地收回信息素,他起身,出门前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就先祝你们新婚快乐。” 云泆目送他远去,回屋时alpha正从楼上走下来。 “晚饭想吃什么。”闻牧远问。 各式菜色在云泆脑子里过了一圈,他说:“糖醋排骨,炒土豆片,我记得昨天还剩了些菜。” 闻牧远说好,有他在这掌勺,云泆放心得不行。 云泆走到厨房边,那有个大柜子,专门用来放各种杂物。他翻了一会,从底下找出一条新围裙。 “过来,我给你系上。”云泆招呼闻牧远。 闻牧远来到他身前,云泆就自然地抬起手把那条围裙绑在他腰上,这举动像是个拥抱。 围裙应该是很久以前顾逸青置办的,花纹是一个巨大的卡通猫头,闻牧远和它明显画风迥异,云泆笑着把他推进厨房,随后留在一边打下手。 他之前只吃过闻牧远做的饭,却没见过他做菜的样子。没想到闻上校拿刀和拿枪一样稳,那刀工不比高级饭店的师傅差,那土豆片被他切得薄如蝉翼,一看卖相就极好。 现在的社会科技发达不少,很多人家都直接把厨房交给机器人看顾,一应细小琐事都不需要主人过多操心,云家就是如此。 之前只有云泆一个人时,偶尔会回来,但他清晨天还未亮就出门,要到到深夜才回来,在家里也没什么吃饭的需求,因此装机器人的事也就暂且搁置了。 第36章 现在有闻牧远在,机器程序那点东西明显不够看,云泆的胃口都被养刁了。 晚饭没什么要久煮的菜,闻牧远很快就完工了,他摘下身上的围裙挂到一边,把烧好的菜端到桌上。 云泆闻着空气里的香味,忍不住感慨:“闻上校确实很适合结婚啊。” 闻牧远对他时不时的话语已能做到处变不惊,他说:“你喜欢就好。” “那是当然。”云泆笑笑,然后把最大的一块肉夹到闻牧远的碗里。 酸甜的汤汁沾在筷子上,云泆含进嘴里抿了一口,他瞧见明亮灯光下闻牧远的睫毛很长,盯着碗里的肉轻轻颤动,抬眼望向他时神色柔和,心里竟生出几分安定。 “快吃吧。”闻牧远收回目光,夹起饭菜。 二人吃饭时话都不多,放下碗筷后云泆开口道:“结婚的申报资料你填好了吗。” 闻牧远点点头,他听见云泆说:“明天去一趟办公厅吧,我们把数据交上去。” 闻牧远说好,声音似乎和往常一样,但尾巴却十分不矜持地冒了出来,在桌下悄悄向云泆靠近。 云泆觉得小腿有些痒,一低头便看见那条黑亮的蛇尾。 他坏心眼地用脚轻蹭,撑着脸问:“上校,你平时都不变成蛇吗,秦羽以前总爱在没人的时候用原形待着。” “我有时候一进门就看到一只蜥蜴,当时还纳闷为什么,结果后来他告诉我那样很舒服。” 云泆的眼神扫过闻牧远的脸,alpha故作平静道:“那是他,这样会吓到人,不好。” 云泆不死心,他很想再摸摸记忆里的黑蛇,于是请求到:“那如果我很想看你会允许吗?” 闻牧远拒绝谁都拒绝不了他,云泆话音刚落,他颈侧的蛇鳞都冒出一片。 脸有点热,他闷声同意,然后起身去收拾用过的餐盘,身后的蛇尾却缠在云泆脚踝上不愿离开。 云泆失笑,他弯腰小心地拨开脚踝上的小家伙,冲它道:“快去吧。” 第21章 黑蛇 蛇尾恋恋不舍,回到主人身边后它颇有怨言地不安骚动,闻牧远目光冷冷一瞥,他伸手把尾巴又拉近了些。 云泆握拳掩住嘴角的笑,起身去了书房。他和闻牧远都是联盟的高级军官,因而一些私事也变得极为重要,需要向政务厅进行报告,譬如说结婚。 云泆那份资料填了一半,他坐下,一旁的钢笔有些许干涸,在白纸上划了几下后才流出墨水来。 寻常的报告都可以直接发电子版,但这样的事他还是想亲自写下来。虽说他和闻牧远是的婚姻来得突然,但某些方面他还是希望正式一些,也算是对伴侣的尊重。 他低头伏案,坐姿很端正,白衬衫下脊背笔挺,微微弓起弧度,后颈的碎发遮住腺体上的疤痕,橙黄的灯光使他看起来温暖而柔软。 云泆专注落笔写下报告的事项和原因,过了一会,他的余光瞧见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黑蛇从门后缓缓游移进来,蛇身粗壮而长,鳞片摩挲发出微弱声响,它到了云泆脚边有不知该往哪里去,有些无措地抬起头。 蛇鳞边缘齐整圆润,每一片都饱满非常,云泆挠了挠蛇头,说:“上来吧。” 黑蛇闻言照做,他顺着云泆的小腿蜿蜒而上,许是怕压着人,并没有完全攀上去,只是将蛇头静静靠在云泆肩上,还有很长一截尾尖落在地上。 云泆嘴角上翘,他捡起地上的尾巴放在自己膝盖上,侧头说:“闻上校,有人夸过你真的很漂亮吗?” 闻牧远化作的黑蛇无法答复他,殷红的蛇信向外吐出的频率倒是变高不少,舌尖的叉分得极开,云泆见状知道他在不好意思,轻抬眉头,忍不住把那尾尖在自己手指上饶了一圈。 他左手牵着蛇,右手又拿起刚才放下的钢笔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写。 黑蛇的眼睛很大,像巴洛克珍珠一样完美无瑕,灰蓝泛银的瞳色与光相映,如同流动的水银,闪烁着别样的光泽。 它静静地趴在云泆背上,感受着身下传来的热意,鳞片忍不住收缩,眼睛一直盯着面前那张申请报告。 云泆的字工整隽秀,如同的他人一样,乍一看似乎温和内敛,仔细瞧实则暗藏锋芒。 傍晚时候,署长发来案件的调查结果。不出云泆所料,崔妙妙的同事那边什么都没发现。 至于她的父亲,从各个方面看都十分普通,既没有接触过什么一样的人,也没有去过其他有问题的场所。 崔妙妙的死就像一个强硬的休止符,它猛然跳入,让案件被迫停了下来。 至于程风那边现在情况稳定,再过几天应该就能醒来了。 云泆礼貌地回复署长的消息,附带几句对他们工作的慰问。幕后之人既然敢找常立德这么明显的靶子,就不会轻易留下其他把柄。 云泆揉揉眉心,这事确实没头没脑。如果说当时偷袭他是想要联盟动乱,让瞿千岱痛失一臂,那现在对程风出手又是什么原因。 程风在南境说得上话,但也不及闻牧远来得影响大。难道是因为闻牧远跟他来了首都,他们退而求其次才选择了程风吗?云泆暗自沉思。 腺体轻跳,他灭掉桌上的灯,一片黑暗中带着分量不轻的蛇站了起来。 闻牧远想下去,云泆却拉住他,说:“不重,我们回卧室。” 第37章 说着他就朝卧室方向走去,闻牧远不敢再动作,任由云泆将他放到床上。 这张床尺寸不小,二人平日里睡觉规矩得很,基本没什么肢体接触。除了时不时冒出来的尾巴,再没有出格的行径。 墙边的衣架上还挂着闻牧远换下来的衣服,云泆在黑蛇身上轻轻摸了两把,他坐在窗边开口道:“让你变成这样也不单纯是想逗你,秦羽和我说你们每隔一段时间需要变成兽形以保持能量稳定。” “他要是不提,我估计到现在还不知道。”云泆的手停在黑蛇的脊背上,那触感冰凉却不滑腻,很好摸。 前些天他和秦羽汇报自己的身体状况,秦羽不经意地提了一嘴成年陨落者的正常作息。 他说成年后为保持体内能量的平衡,陨落者要适当回到动物的状态。云泆在这头听着,心里把事记下了。 云泆把脚上的拖鞋踢掉,他问:“陪我躺一会怎么样。” 黑蛇把头伸到他掌边,示好似得轻蹭。 卧室里没开太亮的灯,只有床头的壁灯亮着。二人身高差得不多,闻牧远比他高上两公分,但现在躺在床上,他的身体在那粗长的黑蛇面前倒是显得有些娇小。 黑蛇张开嘴打了个哈欠,云泆瞥见它深黑的口腔内壁和一闪而过的尖牙。 闻牧远当初在实验中的结合体是一条变异的黑曼巴,不仅体型惊人,就连毒液的强度也远超同类。 云泆眯眼碰了下上翘的蛇吻,黑蛇的信子吐在他手上,微热的骚动过后让人觉得有些痒,他眼皮渐渐变重,不知不觉就阖眼睡着了。 再醒时已是半夜,闻牧远已穿回衣服躺在一旁,他们又回归到平时的模样。 云泆有点洁癖,受不了就这样睡到第二天,他放轻动作起身简单地洗漱了一番才回到床上。 不知是不是昨天变回过原型的缘故,第二天的闻上校显得十分神采奕奕,平时没什么情绪的脸上散落着淡淡的笑意。 云泆进到政务厅,没走两步就遇到几个老熟人,他们热切打着招呼,其中一个官员问道:“上将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云泆闻言抬起手中的文件袋挥了挥,他眼角带笑,说:“提交一下我的结婚申请。” 那几个官员错愕不已,想起之前网上的热议,他们又看向云泆身后面带微笑的闻上校,祝福的话语脱口而出。 “上将居然要结婚啦,恭喜恭喜啊。” “闻上校也是啊,都是喜事。” “二位很是般配啊,要长长久久。” 云泆欣然收下,告别这几人后继续往里走。 他要结婚的消息一瞬之间就像被插上了翅膀,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目光炯炯看着这对即将新婚的夫夫,动作意外的齐整。 云泆和闻牧远交完数据还早,至于审批也要和其他文件一起走流程。 正好顾逸青那头让他们去量一身结婚要穿的西服,云泆应下,让司机在厅外稍等。 刚过转角,瞿千岱等人迎面而来,席任就走在他身侧,看见云泆笑着问候。 四个信息素等级颇高的人站在那,对周围人而言是不小的压迫。云泆和闻牧远本就是军人,身上总隐隐透着肃杀之气,至于瞿千岱和席任,他们虽是政敌,但不会撕破脸,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笑里藏刀。 瞿千岱问:“来交资料?” 云泆答:“是,现在要走了。” 于是瞿千岱侧身为他让出过道,说:“一路顺风。” 两方人在这片刻擦肩而过,瞿千岱的目光与闻牧远短暂交汇而后投向别处。 司机载着云泆二人抵达顾逸青发的地址,那是一家历史悠久的西装店,专门为世家大族定制衣服。 还未参军前云泆也来过几次,老板是个脾气古怪的小老头,不论什么身份,只要想穿他做的衣服,那就一定要亲自到店里来。 短短的廊道两边摆满了人台,层层迭迭的布料被摞在一旁的手工台上。 见云泆他们进来,正在喝茶的顾逸青扬声对老板说:“人来了,可以开工了。” 今天店里冷清,只有他们。小老头拿着古早的软尺走到他们身边,单片眼睛下目光清明,他问:“哪个先来?” 云泆对他说:“我吧。”说着就脱去身上的外套,他转身递给闻牧远,动作自然:“劳驾。” 闻牧远接过,顾逸青喊他过去坐着歇会儿,于是闻牧远坐在顾逸青旁边的椅子上看老板给云泆量尺寸。 细长的软尺贴合他的身体,那是极佳的比例,肩宽腰细腿长,不论穿什么衣服都像衣架子般标准。 顾逸青瞧着自己的孩子,开口道:“以前他还总搪塞我,说等不打仗了就结婚,没想到这么快我就要看到他的婚礼了。” 闻牧远眸光闪烁,他说:“叔叔,我会认真对待这场婚姻。” 顾逸青抬眼看见他认真的神色,无奈道:“我知道,你也是个好孩子。” 照顾那些孩子的半年是云泆和家里矛盾最激烈的时刻,那时候瞿千岱还在地方拼命,云泆在军部的脚跟也还没站稳,云家不为他提供便利,云泆在中央过得极为不易。 因着揭发了“造神计划”,他还成为不少人的眼中钉。 养伤期间他也曾遭遇过几次暗杀,不过那些人的手段还是差了点,失败后都被云泆无声无息地按了下去。 第38章 彼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他家里还有那见证了实验全过程的六个孩子,云泆不愿招惹麻烦。 顾逸青每每听到他的消息都惶惶不安,心里实在不好受,后来他和云瑞玉大吵一架,独自出门想去云泆住的地方远远看上一眼。 到了别墅外不远处,他发现这附近守备森严,心放下了些。透过车窗玻璃向上看去,别墅三楼的窗正巧在此刻被推开。 两个孩子探出头来倚靠在窗框上,一个脸上带着黑鳞,一个颈侧呲着羽毛。二人似乎在玩笑,他们的面孔同当时报道上的沉重模样截然不同。 顾逸青知道当初那个男孩就是如今眼前强大冷冽的alpha,他忽然觉得二人的缘分应该是不浅的。 云泆量完尺寸走来,闻牧远站起让出位置,顺便把怀里的外套物归原主。 老板眯着眼喊闻牧远过去,云泆让他等等,闻牧远回头问他怎么了。 云泆眉眼一弯,指着他的前襟说:“礼尚往来,我帮你拿外套吧。” 第22章 寻人 闻牧远一怔,再反应过来时外套已到了云泆手里。 小老头让他把背挺直,于是他收回视线直视着前方。 闻牧远那头很快就结束了,老板对二人的比例啧啧称奇,他告诉顾逸青下周一记得来取,随后就进了工作室。 顾逸青还要去公司处理些琐事,他让云泆和闻牧远先回,其他和婚礼有关的事宜他都会帮着操办。 有他帮忙云泆省去一桩烦心事。婚期就定在半月后,一切都紧锣密鼓地展开,或许等到审批结果出来,官方媒体也要造势报道。 云泆到家给闻牧远列了张单子,上面是他的一些小习惯和喜好,闻牧远最近这段时间已观察得七七八八,和这张纸上写的几乎没什么出入。 闻牧远也写了一张有关他的,不过上面的信息乏善可陈,无趣得很。 云泆给闻牧远看顾逸青预选的几个婚礼场地,问道:“你喜欢哪个。” 闻牧远放眼扫去,有首都最高级的酒店,有教堂也有草坪,他说:“一般哪个最好?” 云泆说:“酒店吗?好多年没参加过婚礼了,以前在北境我身边的人结婚,也就聚在一块吃上一顿的事。” “这样啊,”闻牧远知道云泆不是个乐于被束缚的性子,“那草坪怎么样,我看婚礼那会天气很好。” 闻牧远很少主动提议什么,这个选项也正中云泆下怀,他笑着说好。 二人要宴请的宾客不多,云家那边除几个最亲密的人外云泆多见一面都嫌恶心。其他交好的人大多是军官,有要务在身,战事下他们抽不开身,往常最忙的云泆倒成了闲人。 不看场面上的需要,能来的亲朋寥寥,不过这也没影响云泆的心情,毕竟是第一次结婚,他觉着还挺新奇。 相比于他熟悉的战争,这一场婚姻显得无比柔和。他不知如何用略显粗糙的手捧起这脆弱美好的东西,于是只好慢慢试探。 云泆很难形容他对闻牧远是什么感觉。他眼里闻上校是个很可靠的人,看起来不好接近实则贴心细致。 如果非要定义,那感觉更多是一种欣赏。当年的孩子经过漫长跋涉成长至如今的模样,他站在那,像松柏笔直高挺,带领手南境的军队带回一场又一场胜利。 假以时日,他的威望不会逊色于今日的云泆。 但每每看见他害羞闹别扭,云泆又发自内心的愉悦,这无法用欣赏来概括。 他在这方面不是个太较真的人,没急着给这种不知名的情感下定论。反正时间还很多,他们将要成为伴侣,往后总会明白的。 把一切都商讨完,客厅陷入沉默。可不过几秒,云泆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见来电人是警署署长,云泆马上接起。 “上将,程中校在晚上醒了,并且有关程中校的案子我们又有新的发现。” “你说。”云泆道。 “起先崔妙妙的父亲那头很正常,他和女儿的关系一般,听到死讯后也没有太悲伤。后来我们顺着他父亲的经历查下去,又找到了些线索。”他的语速很快,接着往下说。 “崔建的祖籍在联盟北部的一个小镇,叫玉夫镇,那里属于边境线附近区域,和帝国接壤。他认识了前来经商的妻子,二人同居过一段时间,但后来那个女子不知是何原因,生下女儿不久后回了帝国,再没有再入境。原本按照玉夫镇的落后程度崔妙妙不可能来首都上学,但二十六年前,首都曾创建医援小组前去援建,还投入不少资金,崔建这才带女儿离开了那。”署长细致地描述了当时的情况。 云泆听见二十六这个数字莫名耳熟,仔细思索后猛然想起什么,他问:“这个医援项目的负责人是不是叫兰觅。” 署长一愣,似乎在翻看数据,他快速答道:“是的,负责人就是首都的兰觅教授。” 云泆神色凝重,他问:“那你们查到的关键线索是什么。” 署长答:“崔妙妙小时候生过重病,是医援的医生救了她。后来她到首都读书,和那个医生还有断断续续的联系,而我们翻看了当时‘造神计划’的参与人员名单,发现那个医生的名字就在上面。” 闻牧远静静开口,他说:“那个医生是不是叫邱谓之。” 署长有些意外,那人的名字正是闻牧远方才说的。 第39章 云泆皱眉,他说:“麻烦你们了,这件事还请继续查下去。” 署长说好,又补充了一些细节,随后便挂断了。 云泆这头的氛围倒是格外凝重,他与闻牧远四目相对。 邱谓之这个名字他们都不陌生。 现在首都医科大学的档案里还能查到这个才智过人的beta。 他既是当年负责看管闻牧远的研究员,也是瞿千岱在实验团队中的线人。 当初要不是邱谓之刻意创造时机放跑闻牧远,如今这些孩子不知道要去向何处。 提起他的名字闻牧远内心波澜不止,他说:“他和崔妙妙联系的时间段正好是‘造神计划’的初期,那个时间点太早,我知道的不多。” 云泆点点头,他眉头紧锁,当时因为抵达现场太晚,军方查获的证据十分有限,而那些研究人员更是销声匿迹,其中就包括邱谓之。 他没有回到事先约定好的地方,也没有再发出过任何消息,就这么在世上凭空蒸发。 云泆一开始对“造神计划”并不知晓,直到他救出闻牧远,实验东窗事发后才和瞿千岱熟悉起来。 从瞿千岱口中他知晓这个计划早就在暗中筹备,而邱谓之主动提出要进入实验研究组,瞿千岱在暗中操作,二人一直以来配合默契。 但后来实验进程突然加快,看上头的意思是要进行更过激的研究,之前的布局被打乱,邱谓之不顾瞿千岱的命令放出了闻牧远等一众实验品。 此后的一切,云泆便悉知了。 “其实这些年他没停止过找人。”闻牧远轻声说。 当初在实验室里闻牧远因他的帮助而逃出生天,邱谓之对他有大恩。 因此闻牧远在有能力后主动联系上瞿千岱,多年来暗中帮他留意邱谓之的踪迹,只可惜毫无发现。 卧底本就是一个危险系数极高的事,更何况是在那群非人的疯子身边。他们的恐怖与血腥只有亲历者才明白。 事情涉及邱谓之,瞿千岱必定已经知晓,云泆从未见过邱医生本人,但他知道瞿千岱能有今天,邱谓之功不可没。 署长口中落后的玉夫镇正是瞿千岱的故乡。二十六年前那场医援让兰觅教授客死他乡,却让瞿千岱如获新生。有些细节云泆并不知晓,但他知道兰觅当年之所以会死在暴乱中,是为了两个孩子。 一个是她的得意门生,邱谓之;另一个则是邱谓之护着的小混混,少年时期的瞿千岱。 “要是他知道事情的原委一定会告知,”云泆冷静开口,“邱医生和崔妙妙有长久联系肯定不是为了害她,我怀疑他是在崔妙妙身上发现了什么。” 闻牧远说:“如果崔妙妙有问题,那起因大概是当年的医援,想要继续往下查不太容易。” 云泆心里认同他的说法。当年的暴乱首都派去的人折损不少,多家媒体对此大肆报道,引起民众不满,因此那段时间中心城和地方的关系极为恶劣。后来为修复双方的信任,两边都做了不少工作。 有关暴乱的许多细节都被暗中压下,难以查证。 这段经历对于云泆而言过于久远,那一年他才九岁,哪怕是瞿千岱也不过是个普通孩子。不知道多少数据湮灭在近来的十几年中,不为人知,现在要动手去查,只怕有些人会坐不住。 想着,云泆的腺体蓦地突突跳了两下。 “嘶——”他低头,下意识捂住后颈,身体忍不住想要蜷缩起来。 闻牧远连忙扶住他,释放出大量信息素。 “怎么了,是腺体痛吗?” 云泆在他的怀里慢慢缓过神来,瞳孔有些涣散,声音沙哑道:“后遗症。秦羽和我说过,这是正常反应。” “这要持续多久,”闻牧远语气难掩担忧,“需要我做什么?” 云泆这会已经没那么难受,他撑着闻牧远的小臂站起身,略显苍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笑意,他说:“别紧张,等到我痊愈这种状况也会消失。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他努力安抚着体内躁动乱窜的信息素,垂眸看向闻牧远。青藤在静默中缠上雪柏,藤蔓攀在树的身上,慢慢平静下来。 此时,总统办公室内。 瞿千岱正在处理政务,他面前是两摞文件和刚挂断的通讯器。 金属眼镜架在他的鼻梁上,镜片后的神色难辨,他想起许多以前的事,思索许久后拨通了一条的专线。 “最近有一点消息,玉夫镇那头你们继续查,从崔建入手,顺便把他妻子在帝国的身份信息和当年入境做的生意弄清楚。”瞿千岱低头,高耸的眉骨在眼下投落一片阴翳,他的瞳孔是淡淡的金色,在阴影里泛着暗光。 又嘱咐了几句,办公室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秘书走进来,告诉他一会还有个记者发布会,需要他到场。 瞿千岱抬眼,说知道了。 中午时分,外面天光大亮,秘书跟在他身后噤声不语。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总觉得向来平和的总统先生心情很差,一幅风雨欲来的模样。 第23章 浅吻 许是因为前段时间军部的风波,最近的首都风平浪静,没再出别的乱子。 中心城派去南境的人在军部展开调查,发现当晚让程风来117院的命令来自南境总指挥,而他下这个决定并没有异常。 117院长期和南境保持着医疗上的联系,仔细想来,要不是暗杀这一遭,整个流程其实并没有太大问题。 第40章 云泆和闻牧远抽空去医院探望程风,他恢复得很好,但整个人十分沉郁。 这次袭击只有他一个人侥幸存活,其他队员全部不幸殒命,程风醒来想到这些心里不会好受。 他眼眶通红,脖子上还缠着一圈圈纱布,往日的冷静难以维系,咬紧牙关对闻牧远说:“我会为他们报仇的。” “查到凶手一定要告诉我。” 闻牧远明白他的感受,应下了战友的请求。 程风毕竟刚醒不久,怕打扰他休息,云泆和闻牧远只待了一会就离开了医院。 前不久他们的结婚文件审批下来,媒体闻讯,开始报道他们要结婚的消息,引起一片哗然。 群众的目光难得从战争上移开,转到这对不一般的未婚夫夫身上。人们普遍认为他们是天赐良缘,认为只有同样优秀的alpha才配得上云泆。 婚期一天天临近,为表郑重,当天会有很多媒体应邀到场。 顾逸青让他们和司仪对一下婚礼流程,云泆拿到单子被那些繁琐的细节吓了一跳。 顾逸青忍不住埋怨他:“你以为结婚很简单啊,你们这也是太赶,当年我和你父亲结婚,单场地就挑了半个月。” 云泆无奈,云瑞玉和顾逸青的婚礼堪称盛大,毕竟是云顾两家联姻,怎么也不能草率。 但他和闻牧远都没排场上的追求,他也不想办一场太大婚礼让民众有什么心理落差。 司仪把流程一点点捋清,他说:“等到你们互相宣誓完成就可以接吻了,到时候你们最好搂着对方。” “媒体应该会拍很多照片,你们记得要侧点身,不然他们看不见。”司仪仍在喋喋,云泆和闻牧远却一同陷入某种不能用尴尬概括的氛围。 “一定要接吻吗?”云泆讪讪问。 “这是肯定啊!”司仪倒也不怕他的身份,大声说着,“这可是关键环节啊,亲吻,多美好,象征纯洁的爱情。好多新婚夫夫婚礼上亲得那叫一个用力,你们要是不好意思的话可以做做样子什么的......” 这司仪是顾逸青找来的,云泆被他这架势镇住,瞄了一眼闻牧远,却见alpha直直盯着他的下半张脸看。 云泆难得有些脸热,他别过头,继续听接下来的环节。 闻牧远与他离得很近,云泆觉得自己半边身体都有些不自在。 司仪完成工作后麻利走人,留下有些手足无措地云泆和闻牧远,以及面带微笑的顾逸青。 顾逸青见他们这样子安慰道:“不要害羞,嘴皮子碰一下的事。你要是还不知道怎么做,我把当时和你父亲的结婚录像找出来吧。” 云泆连连推拒,带着闻牧远逃命一般回了家。 “这真是......”云泆默默扶额叹气,往日的处变不惊被抛到脑后。 刚才稍微出了些薄汗,他嫌身上的衣服不舒服,起身上楼去换居家服。 上衣刚披上,卧室的门就被推开,闻牧远走进来。 窗帘没拉开,卧室里也没开灯,黑暗的环境下两人都不开口,氛围变得有些奇怪。 “你很介意吗,”闻牧远率先打破沉默,“要是你不喜欢,我们去掉这个环节也没事。” 云泆在系前襟的扣子,他默默品味,竟从闻牧远的话语中听出几分委屈。 “没有,我就是有些不习惯,毕竟我没和人接过吻。”云泆开口,眼神却没看闻牧远。 闻牧远上前一步,二人的间距被猛然缩小,他问:“我也没有,那我们需要这个环节吗。” 云泆见他动作,抬眼看去,只瞧见alpha低垂的眉眼,长而直的睫毛遮住他的瞳孔,整个人看起来温和无害。 这种时刻,仿佛只要自己说一句“不需要”,就是天大的错误。 云泆略过思忖,感性先于理性回道:“要吧。” 说完他又开始找补,“毕竟要做给别人看的,不好太假。” 闻牧远听着,嘴角微微上扬,近来一些念头在他心中愈演愈烈,他总觉得自己心里的猛兽就要突破囚笼,将他吞噬殆尽。 向前还是后退,他不需要犹豫。 “那我们要练习吗?”闻牧远诚恳发问。 云泆被他问得一愣,眨眨眼,有些磕巴地回:“你觉得需要吗?” 闻牧远的目光落在一处没有转移,那注视明明不炽烈,云泆却觉得有些热。 他听见alpha说:“我不太会,到时候可能做不好。”那人颔首,确实是虚心求教的模样。 云泆忽然觉得耳边传来鼓噪的声响,那应该是他的心脏在跳动。 这样的请求自己该拒绝吗?不该吧,这很合理,都是为了给媒体、民众看而已。 云泆在很短的时间内快速说服了自己,他下意识抬了抬下巴,说:“那也可以。” 闻牧远像是得到了什么许可,他又向前一步,脚尖几乎抵到云泆,二人之间的空隙可以忽略不计。 周遭的安静得过分,只有衣物摩擦发出的沙沙动响。 闻牧远伸手很轻地揽住云泆的腰,瘦长好看的手虚扣在云泆的胯骨上方,随后他低头闭上眼,虔诚落下一吻。 云泆只觉得自己忽然被雪柏的味道包裹,温热的气息不断靠近,最后,一枚小心翼翼的吻翩跹而下,停在他的嘴角。 那是一个看似亲密,实则很有分寸的吻。二人仅仅相触了一瞬就很快分开。 闻牧远的嘴唇只是浅浅贴了一下,再没有其他冒犯的举动。 第41章 充满温度的气息打在云泆的耳根、颊侧,他的呼吸滞涩难行,直到闻牧远松开他的身体才逐渐恢复。 云泆瞥见alpha衣领下的脖子也是红的,皮肤紧绷,青筋隐现。 闻牧远有些喑哑地开口:“抱歉,我不太会。”他说着摩挲了一下云泆的唇角,擦去一点水光。 云泆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直接就说:“没事,下次继续。” 话音刚落他的理智就姗姗来迟,恨不得把刚才出口的话吞回去。 闻牧远的眼睛一亮,像是被肯定的小狗,蛇尾伸出缠在云泆的小腿上,又贴又蹭,仿佛是在渴求主人的表扬。 云泆后知后觉开始不好意思,虽然刚才那一下也算不上接吻,但他还是有点别扭。 云泆握拳掩住嘴角,说:“那今天就先这样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他说完就急匆匆出了门,离开昏暗的卧室进到走廊,扑面而来的光线让云泆不禁恍然。他抬手摸过刚才闻牧远亲的地方,心脏咚咚直响。 这是楼下传来敲门声,云泆从混乱的脑海里捡出一点信息,应该是顾逸青叫人取了西装送过来。 闻牧远也闻声出来,二人一前一后下楼,步伐都有些不自然。 开门接过衣服,那两套西装被整齐地迭放在一起。顾逸青讲究,单礼服就为他们订了好几套,这次送来的是宣誓时要穿的衣服,二人均是简单的白色,款式上略有差别。 云泆收起心绪,他抱着两件衣服说:“我们去试试?” 闻牧远说好,和下楼时一样跟在他身后。 婚礼的衣服比平时的西装正式不少,一道送过来的还有衬衫、腰封和领结。 云泆背对着闻牧远换上,这衣服尺寸量的标准,分毫不差,在他身上很妥帖。 他回头看向闻牧远,触及的一刻目光停滞。果然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那画面十分赏心悦目。 纯白的腰封束在闻牧远腹部,被系上的西装遮挡,礼服的款式是婚礼常见的戗驳领,看起来有些张扬。他本就身姿颀长高挺,裁缝的手艺也好,一身白的他和往日截然不同。 云泆走近,抬手帮他把黑色的领结扶正,夸道:“很好看。” 闻牧远垂眸,他的目光轻柔扫过云泆,入目之处是一张令所有alpha为之神魂颠倒的脸,在白色布料的衬托下散发着圣洁的光辉。二人近在咫尺,他放轻呼吸回应道:“你也是,很好看。” 云泆回以一笑,亲吻的后劲很悠长,到这会还没散去,他总觉得嘴角有些发热,说:“一个多月前我肯定想不到自己居然马上要结婚了。” 闻牧远没有立刻回答,静默片刻后才说:“你会觉得为难吗?” 尾椎骨泛痒,他的尾巴有些许躁动,这可惜这身礼服并非特制的,尾巴见状只好歇了心思。 云泆微怔,旋即展颜道:“不会啊,我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强迫我。” “当时瞿千岱只是提出意见,但最终采取的人是我。开始这场婚姻或许是因为我的伤势和政局,但做出选择的不是我们自己吗。”这些事情云泆想得很清楚,因此闻牧远问起来他答得坦然。 闻牧远的眼里此刻只有云泆,那是一种专注的凝视,除了眼中人再看不到其他事物。 他问:“交换戒指的时候我们需要单膝跪地吗?” 这问题有些滑稽,云泆失笑,他说:“那我们在台上面对面跪着啊,这也太好笑了,给媒体提供素材也不用到这份上。”他眼角的笑意还未收回,却见眼前人的高度突然缓缓变低,最后闻牧远单膝跪在他身前。 云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诧异道:“这、这是怎么了?” 闻牧远抬头,伸手牵起他的右手。 云泆的手很白,除了有几个枪茧外堪称完美,骨节分明而瘦长,很是好看。 闻牧远动作自然地在云泆中指上轻轻一吻,他神色庄重而粲然,开口道:“这可以算作是我的求婚吗?” 第24章 婚礼 云泆错愕不已,他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 闻牧远托着他的手,方才亲吻时鼻尖蹭过骨节,长睫掠过皮肤,细微的动作却给他带来莫大的震动。 良久,云泆说:“当然可以。”他眼中的意外化作温和笑意,像是可以纵容闻牧远的所有举动。 云泆弯腰把闻牧远拉起来,他收回刚才被吻的手,总觉得中指上像是冥冥中被烙下了什么。他没想到闻牧远这么注重仪式感,对比之下反而是自己不太上心,云泆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面孔,心里生出几分歉意。 “可惜没有戒指。”闻牧远遗憾道。 他和云泆订了两枚婚戒,由首都最好的工匠设计打造。只是时间太赶,戒指还在赶制中。 而他们的结婚证是前天办的,那天中心城民政局的人还不少,二人领证的照片被发到网上。定格的画面里alpha和omega并肩而立,拿到结婚证时相视一笑,无数网民热议讨论,期待他们的婚礼。 “婚礼上再戴也不迟,”云泆把手背到身后,他瞄了一眼闻牧远,“反正也没几天。” 闻牧远点头,他按捺住内心的波动,刚才求婚已用光他这些天积攒的勇气,这会听话得很,云泆说什么就是什么。 二人把礼服换下,挂进衣柜。柜门合上,那两件白色的婚服默默相对,静候佳期。 时间一晃而过,再睁眼竟已是婚礼前夕。 第42章 清晨,云泆和闻牧远醒得很早,顾逸青找了人给他们做造型,为了方便就干脆在云泆的房子里完成。 这幢洋房许久没迎来这么多访客,原本的宁静被细小的吵嚷穿插,生出几分不同的活力。 看着桌上五花八门的化妆品,十几把样式不同的刷子以及数不清的小玩意,云泆呆滞在原地。他瞥向闻牧远,只见alpha的脸色和他一样为难。他们两个平时见得最多就是飞沙走石,哪怕参加正式会议也不过是简单的仪容整理。这么大的化妆架势,连云泆都是头一回见。 他看向顾逸青,发问道:“这一定要化吗?” 他一开口,闻牧远也看过去,四只眼睛瞬间瞄定顾逸青,他捂嘴失笑:“不会全用上的,别担心。” 那领头的化妆师是个年轻的女性omega,笑得很甜,许是知道云泆他们不习惯,连连安慰道:“没那么麻烦,很快就完成了。” 事实也正如此,化妆师凑近想要给他们打个底,却发现这二人的脸实在找不出瑕疵,贸然增添什么反倒会破坏原先的平衡,于是她就简单上妆,也没用上那么多工具,云泆虚惊一场。 他先结束,越过化妆师弯曲的手臂,只看得见闻牧远右侧的眼睛。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闻牧远朝他眨眨眼,因为化妆的缘故不敢多动,像是被人揪住后颈的动物,这场面放在他身上别有趣味。 这边的准备一结束,他们直接去往婚礼场地。 那是城西一片宽阔漂亮的草地,碧翠的草坪远望齐整平坦,偶尔冒出一两朵小水黄像是精心设计故意为之。不远处有一个刷着白漆的教堂静静矗立,一砖一瓦都极富韵味,这场地挑得确实别致雅趣。 今天的主人公身份关键,附近保卫工作开展得很早,有未受邀请的媒体想要蹲守,很快就被驱赶开。 草坪上布景繁丽,因为大多选用白色,看起来大方却不拥挤。天光和煦,绿色的边际线往上是宽阔广袤的的蓝天,闻牧远的西服被风吹动,他望向远处的天,想到十三年前云泆为他取名的那一刻。 牧远,更高远的天地,旷达无忧。这竟与眼前的场景不谋而合。 “在看什么?” “没什么,今天天气很好。” 云泆拍拍闻牧远的肩,说:“那就过去吧,一会宾客也要到了。” 联盟的有钱人大多喜欢把婚礼办在高档酒店,像云泆和闻牧远这样的选择虽不说没有,但也是少见。 他们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前来参加婚礼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首都四大家的。云泆的立场虽与他们有偏差,但他在联盟的声望颇高,在这种场合,给一个笑脸总比甩冷脸好。 云瑞玉到的也早,不少商界人士看见他就围上去,满口恭维奉承。云瑞玉不胜其扰微微蹙眉,但碍于这是云泆的婚礼不好发作。 顾逸青靠近微笑着说:“诸位,我先生近来忙坏了,你们这架势可要吓坏他了。” 那几个人见出顾逸青的话外之意,讪讪散开。顾逸青顺势在云瑞玉身边站定。 “怎么不去帮你儿子?”云瑞玉淡淡道。 “不是你儿子啊,”顾逸青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来了这么久也不过去看看。” “他自己能应付。”云瑞玉侧身看向顾逸青,说:“倒是我还需要你解围。” 顾逸青帮他把领带正了正,眉眼带笑:“今天忙完我就陪你。” 云瑞玉垂眸轻轻点头,他攥住顾逸青的手放到身侧,把人牵紧了才分出一些注意力望向云泆那头。 这会该来的大人物也都到了,瞿千岱和席任是前后脚进的场,他们表面关系维持的不错,对媒体的镜头也十分配合。 孟思兰也到达现场,云泆特地为他留出前排的位置,孟教授看着眼前这对新人笑得合不拢嘴,他说:“你们可千万要好好的,可惜老师没有孩子,不然也该成家立业了。” 说罢他又摇摇头:“不说这些了,老师真心祝愿你们百年好合。” “借老师吉言。”云泆应声,听见身后司仪在叫他,他别过孟思兰回身走去。 人已到齐,婚礼即将开始,那些繁琐的流程被简化,一切显得无华单纯。人们只看得见这两个将要成为伴侣的人,那些弯弯绕绕和心思算计都被短暂湮灭在日光下。 迎宾的燕尾服被那天试穿过的礼服所替代,他们站在正中央,接受所有人的注目。 闻牧远没有亲长,于是跟着云泆一起躬身谢过云瑞玉和顾逸青,姿态谦恭真诚。 这之后,顾逸青拿着他们一个盒子走到二人中间,那是他们的对戒。 两枚戒指静静躺在红丝绒里,第一眼会以为那是两枚素圈,仔细看才发现上面隐隐闪着墨蓝色的光彩。 那是奥托石,云泆亲自为他们婚戒挑选的宝石。 选材料时闻牧远问他为什么,云泆闻言拿起那颗有市无价的宝石放到他眼前,说:“因为它的颜色很漂亮,很像你的眼睛。” 那枚宝石本是他年少时一眼相中的拍品,在云家静默了许多年,最后竟落到他的婚戒上。 “该交换戒指了。”顾逸青催促着,闻牧远率先拿起云泆那枚,里头刻着他的名字。 他牵起云泆的左手,动作细致地将戒指套上去,冰凉的金属越过指节扣上无名指,过程短暂而漫长,像是无声的宣誓。 闻牧远放轻呼吸,他右手没来得及收回就被云泆拉住。 第43章 “别动。” 话音刚落,云泆取出剩下那枚戒指,和闻牧远方才一样,缓缓把它送到该去的位置。 相触的手没有立刻分开,闻牧远主动上前一步,他张开手,同云泆十指相扣。 云泆笑着任他动作,轻轻回握,两枚戒指相互依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媒体的闪光灯难以停歇地闪动,他们争先恐后地想要记录下这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停驻在他们身上。 而就在此刻,变故陡生。 不远处的卫兵队里突然传来杂乱的声响,一枚子弹贴着布景的边缘射/过,枪声响彻场地。 媒体瞬间大乱,在场的军人不少,他们马上起身安抚住身边的人。瞿千岱和台上的云泆对上目光,二人眼中皆是了然。 袭击发生得突然,云泆快步走到一旁的花束边,从里面取出两把手枪,他利落地将其中一把抛给闻牧远。 “去看看谁那么想破坏我们的婚礼。”云泆拔掉手枪的保险栓。 “嗯。”闻牧远应声,眼神泛冷。 卫兵队那边一团混乱,草地上已流了不少血,有问题的人不止一个,并且那些人的武力还不低。 草坪上没有遮蔽物,什么人在哪一览无遗。 一个眼角有疤alpha瞟见云泆的身影正想趁乱开枪,下一秒手腕就传来剧痛。不远处闻牧远的枪口发热,刚刚射出子弹赫然已精准洞穿那截手腕。 负责保卫婚礼的卫兵素质只能算是中流,在那些凶悍的匪徒面前仅能自保。云泆让他们后退,快速上前放倒了几个,他大力按住身下扭动的alpha,回头冲闻牧远道:“速战速决。” 闻牧远得令,下一刻,在场所有反叛者的腿像是猛然被注入了铅水,他们跪倒成一片,闻牧远的信息素毫无顾忌地释放,精准地在这些人身上反复碾过。 云泆捂住有些发热的后颈,确定这边的场面已被控制住后想要回去确认宾客是否安全。 突然,他敏锐察觉到异常,哪里有问题——云泆快速扫视过其他地方。 媒体,是相机! 像是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那个举着相机beta的手上迅速动作起来。瞿千岱一直观察着云泆的动静,见他望向媒体那头,也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那部相机的镜头与刚才相较发生了细小的变化,云泆目力极佳,那明明是一个改装的枪支,他毫不犹豫抬手扣下扳机。 子弹比人的动作快上一线,beta右肩溅起的血吓呆了身边的人。 冥冥中的感觉给了云泆提醒,他大声道:“快打晕他!” 可周围的人瞬间作鸟兽散,没人上前动手。果不其然,倒地的beta和崔妙妙一样,后颈开始极速腐烂蔓延。云泆狂奔上前一把扯开他的前襟,在皮肤被侵蚀的最后一秒看清了那个图案。 一片花瓣,和两只承托着它的手。 第25章 誓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大惊失色。 见到地上那具尸体,周围的人更是小腿肚打颤,慌乱不已。身在中心城,他们日子过得安逸,这样的场景在平日里绝无发生的可能,如今蓦然看见这骇人的尸身,那些人不敢乱动,只眼巴巴地把目光投向云泆。 当初回首都本就是为了让一些人的狐狸尾巴露出来,因此云泆一直有所准备。只是没想到他们挑在婚礼这个场合动手,云泆想到闻牧远方才骤然变冷的神情,摩挲过无名指上的戒指,无奈轻叹。 “大家不要惊慌,反叛者已被制服,现在这里很安全。”云泆熟练地安慰着那些被吓坏的人,他停顿了一剎,腺体传来阵阵热意,带着难以忽视的酸麻。云泆强压下腺体的异常,继续处理现场。 另一边卫兵队里抓出七个反叛者,他们被闻牧远的信息素压得七荤八素,连警署的人前来押送都毫无知觉。 至于那个beta的尸体,一会不盯着看就被绿色的汁水腐蚀掉一些,不知为何,他身上的怪异变化比起崔妙妙更甚。到最后只留下一架森森白骨,和他身边已经上膛的枪械。 那枪支被极为狡猾的和摄像机设计在一起,通过机后的按钮进行转换操作,云泆让警署的人把现场这块的物证收拾干净,连地上的尸骸都没放过。 “他先前为什么不出手?”瞿千岱走到云泆近旁问他。 “不知道,”云泆把胸前歪掉的领结扶正,“或许是因为他背后的人还没下命令吧。” “你觉得他和卫兵那边不是一伙人?刚才席任看起来也很意外,他从不做这么蠢的事。” “我想也是,具体还是等他们查一查那些人的身份再说。” 说着他转身朝婚礼的台子走去,瞿千岱开口道:“去哪?” 云泆的枪口仍发烫,他说:“去结婚。” 现场的残局很快被收拾完成,警署的人干事效率很高,宾客在其他军官的安抚下也依旧安心坐在位置上。 云泆回到场地时恰逢闻牧远协助完警署回来,二人的白西装上多了些血渍。婚礼的其他设施布置没有被破坏,一切如常。 司仪扶着一旁的杆子有些腿软,他弱弱开口道:“婚、婚礼还要继续吗?” 云泆闻言看向下方,云瑞玉和顾逸青神色平静,似乎并没有收到什么惊吓。起先散开的媒体也在害怕过后又聚了回来,仿佛方才发生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波折。 “当然,该宣誓了。”云泆让司仪起来,照着原本的流程继续下去。 第44章 闻牧远有些黯淡的神色瞬间被点亮,他有些紧张地攥了下衣角,随后飞快地松开,直直看向云泆。 见婚礼要继续,眼尖的媒体连忙架起设备。 司仪有些晃悠地站到二人中间,今天这样的场景他前所未见,在云泆的要求下,他继续宣读婚礼誓词。 “闻牧远先生,你是否愿意和云泆先生结为伴侣,无论疾病或健康,快乐或悲伤,你都永远始终如一地爱他,守护他,直到永恒。” 闻牧远眸色深深,透着浅淡的温柔和坚定,他说:“我愿意。” 司仪点头,他转向另一侧的云泆,再度发问:“云泆先生,你是否愿意和闻牧远先生结为伴侣,无论贫穷和富裕,平坦或崎岖,你都一如既往地爱他、尊重他,直到永恒。” “我愿意,”云泆回望向那比奥托石更美的眼眸,重复道,“我愿意”。 “那么我宣布,今天你们在这里正式结为伴侣,从今往后不论甘苦,都要携手共同度过,不离不弃,生死不渝。” “现在,你们可以亲吻对方。” 听见这句话,云泆抛开那些羞赧,他朝闻牧远靠近一步,alpha身上残余的信息素扑面而来,顷刻将他包裹。 “这次没法彩排了。”云泆笑着伸手攀上闻牧远的肩。 “我会好好表现。”闻牧远轻声回应。 下一刻,他侧头吻住云泆的唇,双臂自然地扶住omega劲瘦的腰。 他们二人在此刻彻底无间,闻牧远还记着当时的嘱托,稍稍侧过身去。 这一吻很短,他们的唇只贴在一起碰了碰就匆匆分开。许是刚才指挥的缘故,云泆的嘴唇有些干涩,亲吻的触感并不强烈,可内心的波动却并不比第一次少。 他们松开手,自这一刻开始,不论是法律上还是民众眼里,他们都已成为最亲密的伴侣,要像誓词所说的那样,尊重、爱护对方,直到永恒。 仪式结束后没有其他的安排,受邀前来的人逐渐散去。 等到眼前的人基本走光,云泆终于抵不过腺体的热度,脚底不稳倒了下去。 闻牧远察觉不对马上将他接住,alpha的臂弯有力地稳稳扶住他,使得他们看起来与寻常无异。 “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受伤了?”闻牧远急忙问。 云泆的脖子泛起不自然的潮红,他知道应该是自己的腺体的后遗症。 刚才过长时间的压制让身体内部的反扑更加强烈,一阵阵的热痛涌上心头,他使不上劲,又瞥见远处正在朝这边来的顾逸青,喘着粗气抬手拉住闻牧远的衣襟沙哑道:“回家,找秦羽、别说。” 顾逸青见闻牧远揽着云泆觉着有些奇怪,他问:“这是怎么了?” 闻牧远答道:“刚才突然想到还有些事没处理,我们先回家一趟。” 见闻牧远神色自然顾逸青也没说什么。今天婚礼遇袭也不是小事,虽说媒体不敢贸然报道,但扫尾工作依旧重要,年轻人自有打算。 云泆的车就停在来的地方。今天没有司机,闻牧远小心翼翼地把几乎失去意识的云泆平放在后座上,一脚油门驾车冲了出去。 他直接拨打秦羽的通讯器,接通的声音很快传来。 “闻上校?你怎么有空打给我,今天你不是在结婚吗?”秦羽疑惑道。 “结完了,”闻牧远开门见山,“刚才云泆突然晕倒,应该和腺体有关,他让我和你联系,这是怎么回事?” 秦羽静默片刻,斟酌道:“这应该是后遗症的一部分,今天你有没有释放过高浓度信息素?” “有。” “那就对了,你的信息素在他腺体虚弱的时候有治疗作用,平常也需要接触补充。但是我看了最近将军的检查报告,他的腺体应该已进入修复重组阶段。这个时期变量很多,他的腺体很敏感,你的信息素对他而言利弊皆有。”秦羽语速飞快。 闻牧远皱眉:“具体怎么说。” 前座的后视镜可以清晰看见云泆不住蜷缩的身体,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淌下,滴落在后座上。他像是被某种恶劣的感受攥住,满脸皆是痛色。 “意思就是他不能没有你的信息素,但因为你们的信息素并没有完成最终结合,所以他新生的腺体时不时受到刺激,就会产生一种类似于排异反应的现象。”秦羽接着说。 “那我该怎么做。”闻牧远问。 “两条路子,要么你们终生标记,要么你在他发生反应的这段时间内释放高浓度信息素。”秦羽又补充了一些注意事项,这些事情云泆早就知道,却从没和闻牧远提过,大抵是怕他尴尬或不管不顾地释放信息素伤害到自己的身体。 在北境治疗那段时间云泆看得出闻牧远的疲惫,更何况现在需要长时间释放高浓度信息素,哪怕他是陨落者也不一定承受得住。 “这个反应不会持续太久,你别太担心。”秦羽安慰道。 闻牧远在心里下了决断,他谢过秦羽,飞快开回了家。 此时洋房恢复到往日的空荡,他把云泆打横抱起,快步走向卧室。 “小蛇,”云泆在他的怀里恢复了一些神智,他轻声宽慰,“我没事的,过一会就好了。” 常年处在保护者的位置,如今被闻牧远这么抱着,云泆颇觉陌生。 闻牧远充耳不闻,他的心里竟难得因云泆而生出恼怒。这对他而言是第一次,他真心不愿云泆在这方面有所隐瞒。 第45章 alpha虽不应声,动作却仍是慎之又慎。他把云泆放在床上,端来一杯清水放在床头。 “你想做什么?”云泆半睁着眼,视线不清,迷蒙中只看见闻牧远正在脱身上的礼服。 闻牧远手上不停,他冷静道:“帮你治病。” 云泆没什么力气,见他一幅气恼的模样只能勉强一笑,他说:“那不要伤到自己,好不好?” 白色衬衫被褪落到地上,闻牧远没空收拾它们,只答应他说好。 下一刻,面前高大的alpha的皮肤上就浮出层层黑鳞,转眼间就变成了那条熟悉的黑蛇。 它攀上床,硕大的身躯带来难以忽视的压迫感,浓郁的雪柏气息顷刻迸发。黑蛇缠在云泆身上,一寸不落地将他包裹,末了却不敢收紧,生怕伤到身下的人。 青藤被勾引而出,全然不顾主人的意愿和雪柏纠缠在一起。 高浓度的信息素果然有奇效,云泆后颈的灼热和疼痛减缓不少,他抬手抚上眼前的蛇头,动作轻缓。 蛇鳞微凉,在灯光下像是流动的水银,夺目美丽。 黑蛇似乎仍有些忿忿,它轻转蛇头,张嘴往云泆的虎口咬了下去。 毒牙刺穿皮肤,微量的毒素被注入。 变异黑曼巴的毒液是致命的,但闻牧远能很好控制其中的剂量,这一点点毒素不会造成任何危险,只会让云泆睡上一会。 不过几息,omega的手就垂落到床单上,陷入信息素营造的深眠。 黑蛇圈住他,心中仍有余悸。 它过了许久才把头靠到云泆的颈窝里,找到这个安心的地方,他稍稍松神,吐了吐信子。 第26章 酸醋 不知过了多久,云泆猛然睁开眼。 卧室里一片漆黑,身上那条黑蛇早没了踪影,云泆支起身,顺手拿起床头的水灌下几口,冰冷的水液划过喉头带来几分清醒。 人刚从睡梦中醒过来时感知都不太敏锐,过了好几秒他才发现卧室的窗口旁站着一个人,那赫然是闻牧远。 云泆探身拉灯,问道:“在那做什么?” 闻牧远已换回平常的衣服,他望回来,不答反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见他的气性还没过去,云泆哑然,他倒是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alpha会因为自己隐瞒后遗症这件事生气。他也没指责什么,但云泆分明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失落和委屈。 拖鞋已被很贴心地放在脚边,他身上的衣服没换,只是外套被脱下,大概是怕他睡着不舒服。 云泆走到闻牧远身边,开玩笑似的说:“还在生气呢?” 他瞥见闻牧远正无意识地转动无名指的戒指,奥托石正对着窗边的光微微发亮。 “没有,”闻牧远摇头,他指了指云泆的手腕,“你就睡了一小时,刚才警署那头有消息发过来。” 二人在婚礼前夕互相开通了对方的权限,因而云泆睡着的时候闻牧远可以接收他的通话请求。 “他们说了什么。”云泆顺着他先说正事。 闻牧远仔细回忆,他说:“那几个反叛者警方知道是你们有意放进来的,查上去发现是邓兴的人。有几个昏迷还没醒,醒的那两个什么都没说,但是警署查得仔细,再加上瞿千岱那头一直派人盯着,所以很快就锁定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蠢。”云泆嗤之以鼻。 邓兴是财政部的二把手,算是席任的一条狗腿子。单凭他自己的本事爬不到这么高的地方,可这个人市侩至极,谄上陷下的事做得炉火纯青,和不少大家族的人有勾连。 有些蠢人虽然不能派上大用场,但平时出面做一些脏活累活还说得过去。因此席任一直放任他在首都为非作歹,直到瞿千岱上台才有所收敛。 可去年他贪心不足,竟把手伸到了北境军营的物资筹备里。云泆收到消息当机立断更换了那批物资,保留下完整的证据,引而不发。 东窗事发后邓兴曾多次致电希望弥补,云泆没有理会,只等瞿千岱需要的时候再出手。 这次婚礼上的袭击想也知道不会席任的手笔,虽然不知道邓兴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但算上先前的事,这些证据摞在一起,主战派这次应当会被清理掉不少人。 云泆低头翻起今天的新闻,到场的媒体十分识趣,那些不该报道的什么都没提及,发出的只有他和闻牧远的照片和一些祝福的话语。 民众也对那场袭击一无所知,纷纷在底下留言讨论。 “关于那支枪有没有查出什么?”那架改造成摄像机的枪支被警署拿走,不知道能不能发现些端倪。 闻牧远摇头,他说:“那把枪不属于联盟,没有生产编号。至于那个死掉的beta,他代表的媒体确实受到了邀请,但警方查不出任何有关的身份信息。” “果然如此。”云泆不意外,那人果然来自不同势力。 近来这两次诡异的死亡颇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到底是何方神圣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人安插到帝国内,并屡次全身而退。 当初边境遇袭他就已肯定联盟高层的人与帝国勾结,只是邓兴明显没那样的脑子。至于席任,虽然两派政见不和已久,但他多少还是做了些实事。 哪怕是为了主和派背后的势力,他也不能让民意的天平完全倾倒。所以谋杀联盟高级军官这件事还真不一定与他有关。 第46章 “这些事用不着我出面,交给他们办吧。”云泆神色冷然,关于邓兴贪污的那份证据他一早就上交到了中央,后续如何处理尚且不得而知,仅仅这两重罪名就足以宣判他的死刑。 外头的太阳还没落下,天空依然洁净明亮。 云泆侧头,闻牧远脸上没什么表情。 “还不开心?”云泆问他。 视线里的半张脸转向他,闻牧远终于说起这件事:“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你对北境很重要,对联盟也是。” 云泆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心里有数,平时腺体发作起来的刺痛没太大感觉,偏偏就是在婚礼这天出了变量。 “我向你道歉,吓到你了吧。”他们的手搭在窗台上,两枚戒指很是对称。 “不需要道歉,”闻牧远低下头,他像是有些被主人抛弃的大狗,“你对我也很重要,我不想看你难受。” 云泆一愣,闻牧远直白的话语让他不知如何回应。他摸了摸alpha低垂的头,手下的黑发短而硬,触感有些扎人。 “我答应你,接下来身体上有什么情况都不隐瞒。”云泆吃软不吃硬,闻牧远的态度一软他就硬不起心肠。对着面前这个alpha,云泆的底线在无知无觉间不断放低。 得到了允诺,闻牧远面色回温。 今天本是他们结婚的日子,但却被一堆事搅得一片混乱。他心有不甘,却又无从开口,毕竟他们的婚姻本就是政治需要,完不完满似乎并不在考虑范围内。 可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云泆突然问:“上校,想不想出去走走。” “什么?”闻牧远怔了怔。 云泆看着还未落下的太阳,说:“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难得的好天气,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16岁之前云泆一直活得很自在,首都没什么地方是他没踏足过的。 云泆这人远没有面上看起来这么守规矩,就算是他小时候也总会偷跑出去,但这样的事在参军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中心城对他而言只是回来汇报工作的场所。 若不是今天想要弥补一二,云泆不会想到要去那地方。 “我们要去哪?”闻牧远坐在副驾上,看云泆风风火火出门,不禁发问。 云泆没明说,扬唇一笑,语气颇有些笃定道:“你会喜欢的,等会就知道了。” 闻牧远见状不再多问,一路上却总是偷瞟云泆的脸色。他刚从后遗症里缓过来没多久,闻牧远留了不少信息素在他身上,要不是当时没得到云泆的许可,他或许会因为气恼忍不住对着那截后颈咬下去。 车子七拐八弯,越过西郊进入城区。好多年没来过,云泆依旧轻车熟路,不一会就稳稳地停在一处巨大的拱门旁。 那是个双层建筑,这样的房子在如今的中心城不太多见,像是某种市场。 闻牧远一下车就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他动作一滞,这居然是个爬宠市场。空气中各种交杂的气味正清晰告知他,那里有蜥蜴、蜘蛛,以及——蛇。 云泆见他愣在原地,问:“怎么了?” 闻牧远眼皮轻跳,他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云泆点头,领着他往里走。这里的陈设很多年没变过,因为以前经常光临,他记得很清楚。 云泆从小就喜欢这些异宠,尤其是蛇。只是云家人多,来来往往的怕吓着人,所以他没在家里养,只是时不时来这看看。 他想着这里那么多蛇,也算是闻牧远的同类,他应该会喜欢吧。 “你,”闻牧远语气犹疑,他上前半步,“你很喜欢这些动物吗?” “当然。”云泆果断道,他还以为闻牧远在暗暗问他是否介怀,因而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我知道了。”闻牧远应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会他们二人穿的都是常服,除了更高些更好看些,走在那和寻常人差异不甚明显。 这个市场的年纪不小,路中央的灯久未维修,光线不免昏暗,因而周围的人也没认出他们的身份。 各种爬宠被摆放在路边,用透明的盒子分别装开。大概是人工培育精挑细选的缘故,每一个都长得别致好看,一些无毒蛇身上的花纹更是华丽炫目。云泆许久未曾造访,在老板的许可下想要拿出其中一条来看看。 可手都伸到跟前了,那条蛇就是不上来,反而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连信子都不吐了。 一连换了好几条都是这幅样子,哪怕是一旁的蜥蜴、蜘蛛和蝎子也没有幸免,它们一反常态开始在容器里疯狂寻找掩护的地方。 像是遭到了致命的威胁。老板纳闷至极,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生意一来反倒全部翘辫子了。 云泆意识到什么,他转身看向闻牧远,很短的一瞬,他瞥到了alpha凌厉冷冽的视线。 闻上校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只是淡淡睨着那些动物,见云泆望向他,那冷意又瞬间消失。 “你喜欢每一条蛇吗?”闻牧远用只有他们听得见的声音问。 换做是以前他不会这么直白,云泆他心中的天上月,但凡肯多看他一眼都会令他满足不已。但现在他莫名多了些底气,或许是因为戒指,或许是因为标记,闻牧远开始产生一种错觉。 他不敢去触碰验证,但胆子却大了不少。 云泆讶然,他仔细琢磨话中的意味。如果他没感觉错,闻牧远应该是不满的意思,这不满里似乎还泛着点酸。 第47章 心思还挺多,云泆失笑。 他把刚才打开的容器合上,向老板说了声抱歉。随后自然牵起闻牧远的手,alpha身体一僵,任凭云泆带着他往外走。 “你不看了吗?”闻牧远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心跳加快。 云泆故作可惜道:“我倒也想,只是再看下去家里的小蛇要生气了。” alpha的耳根绯红一片,他没否认,尾椎骨的尾巴难以抑制地想出来,把云泆紧紧缠绕。 云泆似是有所察觉,他笑意加深,往前的步伐更快了些。 第27章 日落 云泆现在哄闻牧远很有一套,他拉着alpha的手,透过血管依稀可以觉察到皮肤下强力的搏动。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云泆系上安全带问他,经刚才一役,他可不敢擅作主张了。 远处太阳将要垂落,万里天空被橘红铺盖,闻牧远拉下挡光板。 “我们去看日落吧。” “中心城的日落和边境的日落会有什么不同吗?”云泆注视着后视镜,想找个小山丘。 “应该没什么,但我好像很久没见过了。”闻牧远望向远处的天,眼中透出怀念。 闻牧远的话语勾起云泆一些回忆,他在北境经常听别人提起这位年轻的军官。有说他的能力多出色的,也有说他在军队多么拼命向上爬的,那些话听得太多,以至于云泆在别人的复述中时常会想闻牧远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因为军务曾去过几次南境,座下的人群中几乎从未有过那个alpha的身影,云泆没有忘记过当年的小蛇,忍不住向人问起,那人告诉他闻牧远又在出任务。 只有一次他在列,但会议一结束又很快离开了基地,不知所踪。 那些任务的惊心动魄只有闻牧远自己知道,他在外人面前寡言,在云泆这放开了些,直言不少。 “那就去看看。”云泆应下,找到一处不错的地点停了车。 山坡上有个亭子,橙黄的日光像薄纱洒下,轻轻将二人笼罩在一处。他们面前正对着一处景观湖泊,风吹来带着潮湿的凉意,还有浅淡的草木香。 这里没有人,闻牧远的尾巴终于伺机而出缠住了云泆的手腕。 黑与白的对比突兀明显,蛇尾并没有绞紧,只是看起来骇人。云泆任它缠着也不挣脱,他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拨弄尾尖,问道:“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我总觉得你的尾巴像是有自己的思想。” 闻牧远轻咳,他眼神闪烁道:“以前不会这样,成年之后它就有点不受控,平时还算听话。” “那现在呢,”云泆抬起手凑到颊边碰了下,“现在算听话么?” 尾巴被拉长,闻牧远脊骨紧绷头皮发麻,他一字一顿道:“算、算听话。” 耳边传来好听的轻笑,他的神经蓦然抽动,像是被电了一般。那截尾巴突然被主人收回,不满地在空中摆动,最后抵不过强权只得屈服。 云泆看着瞬间变空的手腕,拍拍闻牧远的肩:“它去哪了?怎么回去了。” 闻牧远垂眸敛起眼中情绪,闷声说:“在外面不安分,还是回去好。” “是吗,那就让它回去吧。”云泆摸过自己刚刚被缠着的手腕,眼底浮着浅浅笑意。他主动开口说起结婚后的安排,闻牧远坐在他身边听着,时不时认可。 说着说着,云泆话锋一转,他问:“上校,你觉得我们维持怎么样的距离合适?” 闻牧远一怔,乍一下没明白云泆的意思。 “我们结了婚,往后的易感期和发情期怎么过你想过吗?”云泆认真道。 omega的一年一般会有三到四次发情期,alpha的易感期则为两次左右。 云泆以前都是靠抑制剂度过,不过在近两次临时标记后,他的想法转变了。 临时标记后信息素的平稳是显而易见的,因此他并不介意自己被闻牧远多咬上几口,只是不知道闻牧远怎么想。 “只要你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闻牧远答,没等云泆回话他又开口:“我的易感期反应比较大,一般都在训练室里过,你不用担心。” 云泆思忖片刻,给这件事定下了一个模糊的期限:“那就麻烦你给我临时标记,直到我的腺体痊愈为止,可以吗?” 闻牧远闻言悬着的心竟意外放了下来,他很快应好。 云泆给定的时间就像是他的安全屋,在这个段真假难辨的梦境里,他仿佛被允许可以做很多事情。 中心城的早秋白昼偏短,那束光芒很快就落下,隐入远处的天际线,只余点点星光。 二人正准备离去,云泆突然收到信息。 邓兴已经由警署转至联盟总监狱,对他雇佣杀手袭击云泆的事供认不讳,却闭口不提袭击原因。 云泆向联监发出申请,他想去见邓兴一面。 那边的审批很快通过,监狱的长官见到他们一块儿来很是震惊,心说不愧是云上将,连结婚这天都要工作。 邓兴毕竟是官员,身份特殊,探监或讯问都需要申报。云泆来的时候正好有人在里头,他在门外不远处站住脚。 云泆问监狱的负责人是谁在里面,还没等那人回话,紧闭的门就被有些用力地向外推开。 席任一身黑衣从里面走出来,颇有些风尘仆仆。他的穿着正是白天婚礼那一身,此刻神色却难掩阴鸷。 抬头看见门口的云泆,他动作发愣迟滞在原地。 第48章 “好巧。”席任很快收拾好情绪,礼貌问候。 “席先生晚上好,”云泆的笑不达眼底,“没想到来见邓兴的人是你。” 席任这会已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波澜不惊道:“他犯了大错,我作为他的上级来见一见他罢了。不知道白天云上将有没有受伤?” 说着,他的目光完全略过闻牧远,落在云泆身上。 “我没事,想来邓兴的事比我大多了。”云泆摆摆手没有多说。 席任的目光带着分量,如此行径对于omega而言堪称冒犯。闻牧远面色不虞,他和这位副总统交集不多,因此对他不甚熟悉。 “您的时间宝贵,我就不过多打扰了,”云泆点头别过席任,他对闻牧远说:“走吧。”不等回应,云泆绕过席任走进那间屋子,身后的门缓缓闭合,彻底阻断了外头alpha的视线。 席任站在原地蹙眉注视,眼中只能看见闻牧远的背影。他宽阔的身躯将云泆遮挡,席任收回目光,眼中狠戾漫溢。 守候在外的秘书低声问他下一步怎么做,席任冷冷道:“邓兴死定了,把跟他有关的人和事断干净。” “去通知席家那些旁支收敛点,我没工夫给他们收尸。” 他说罢抬脚向外走去,隐入昏黑夜色之中。 此时,审讯室内。 邓兴一脸颓然地倒在凳子上,他眼中没了往日精明算计的光亮。他的身材偏胖,坐在审讯室的椅子里十分局促,看起来就像一滩即将腐烂的肉。 见云泆进来,他自嘲道:“没想到我这今天这么热闹。” 云泆拉开椅子坐下,他说:“将死之人,我来送一程。” 审讯室内有监控和录音设备,所有对话、见面都被记录得一清二楚,因此云泆不担心席任的到来会有什么变量,看席任刚才的神色就知道,他必定是被邓兴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气狠了。 “你贪污早已证据确凿,现在再加上这项罪名,量刑到最后也只是换个死法的事。”云泆不徐不疾,他说话时一直注意着邓兴脸上的反应,这些话倒是没让他有什么变化。 “那您就请回吧,该认的罪我都忍下了。”邓兴无所谓地说。 “是吗,”云泆站起身俯瞰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那如果我说——我能送你去青山监狱呢?” 他拉长语调缓缓把那四字抛出,心中早有较量。 一听见青山监狱这几个字邓兴猛然从凳子上一跃而起,直到手铐的锁链被拉直,金属碰撞发出刺耳嘈杂的响声。 那是联盟关押穷凶极恶的罪犯和战俘的监狱,它的具体位置几乎没人知道,在那里的人无一不犯下比死罪更严重的罪孽。 正因如此,他们每天都在经历着比死刑更恶劣的惩罚。 这是联盟不可说的黑色秘密,邓兴知道,云泆比他更清楚。 他浑身的肉都在打颤,歇斯底里怒吼起来:“你不能!我怎么可能去青山监狱!我是联盟官员,再怎么样我都是中心城的官员!我为联盟做过那么多——” “那么多?”云泆神色骤冷,他毫不留情打断邓兴的咆哮。 “你在那个位子上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贪污腐败,仗势欺人,强/奸omega,甚至是——勾结帝国。” 云泆将他的罪行一桩一件罗列出,邓兴在听到最后一项时瞬间如遭雷击,他梗着脖子面色赤红反驳道:“你有什么证据!你这是污蔑!” “我自然不会胡说,但你知不知道,你的情人或许比你想象的更惜命。”云泆低头盯着面前这个连双颊都在发抖的男人,神色冷然。 出事后联盟对邓兴的搜查很快展开,他那情人怕死的要命,忙不迭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都吐了出来。 邓兴平时做事会避着他,但难免留下一些痕迹,通过那些蛛丝马迹,警署确定他和帝国的人有私下联系,因此才紧急将人转进了更高一级的联盟监狱。 邓兴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停留在青白交加,好不难看,他神色扭曲口中喃喃着“贱人”。末了,在云泆的凝视下闭口不再言语。 良久,他沙哑问:“如果我说了,你会怎么做。” 云泆神情依旧,他说:“我会向联盟军事法庭提议给你一枪。” 邓兴长舒一口浊气,瞳孔涣散,低声开口:“我没有、我没有那样的胆子袭击军官,这都是他逼我的。” “他是谁?”云泆凌厉问。 邓兴抬起头看向他,说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修顿·赫尔。” 云泆听见这个许久不见名字心下竟生出几分了然。这是他的老熟人,帝国边境战场的前任指挥官。 那是一个因为过于激进而被撤换的男人,而他当初那般偏执,正和云泆脱不开干系。 第28章 居心 修顿是帝国的老将,在外多年战功赫赫。 与云泆不同,他出生于帝国的军人世家,他们一族世世代代从军,极其看重子嗣传承。 而他引以为豪,视为下一任接班人的儿子,却死在一场由云泆指挥的战役里。战场瞬息万变,尸骨无存也是常事,但上了年纪的修顿明显无法接受这件事。 他仅有的一个孩子死在战场,他的传承就此中断。 自儿子战死后,修顿的战术、打法就越发激进。他曾经有一次甚至不惜违抗帝国高层的命令,执意追击云泆带领的陆军战队,哪怕最后惨败而归也没有松口道歉,反而态度强硬不接受任何人的指控。 第49章 赫尔摆在那,他又确实是功臣,帝国不可能治他大罪,只好撤去他的职务,让科斯特接任边境总指挥一职。 但他和云泆的梁子早早结下,哪怕没法名正言顺对抗,他也从没想过要云泆好过。 邓兴磕磕绊绊道:“我真的没想过要对你下手,但是修顿他......他一听说你要结婚就坐不住,一定要我下手,我几次拒绝都没用,最后他直接雇了人,这不是我想的啊,这对我又没好处!” “你在修顿那手脚也不干净,他也知道什么能拿捏你,两相权衡,你选了他。”一直没开口的闻牧远冷不丁插进,他看着面前的人就像在看一具尸体。 “我——” “他手里或许有你通敌叛国的证据,这么多年你不可能什么把柄都没留下,所以你不敢违逆他。”云泆下了论断,他不想听邓兴废话,直言到:“你们搭上线多久了?” 邓兴的脸憋得通红,这二人完全没给他辩解的机会,他抵死不认道:“我没有叛国!我只不过让他给我在帝国境内的生意行方便,我真的没有泄露国家机密。你们可以去查!” 云泆说:“你有没有做过自然会有人去查,你让修顿给你行了什么方便?” 邓兴瞬间哑火,他低头躲开云泆的视线不愿回话。 云泆也不恼,他向前一步,邓兴一个哆嗦打翻了警员放在桌上的杯子,一瞬之间,水液飞溅,邓兴的衣服被完全打湿,狼狈万分。 云泆不紧不慢地拿出刚才问人顺手要的手套戴上,随后伸手猛然扼住邓兴的咽喉。 联盟是一个文明的国度,但为了这份文明,人们默许一些暴力的存在。 窒息的感觉飞快上涌,邓兴的嘴唇逐渐变得青紫。但云泆把一切都控制的分毫不差,他放开手,冷眼看着邓兴急促喘气咳嗽的丑态。 “我在这对你做什么都是被默许的。” “你说,我的手段比起青山监狱,谁更胜一筹?”云泆面上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嘴角甚至带着笑,但他出口的话语确令邓兴不寒而栗。 眩晕还没过去,邓兴又感受到另一份威胁。 高阶信息素的味道并不浓郁,但只需要一点就能让他产生下跪的欲望。闻牧远留在他身上的痕迹还未散去,两重压迫加深了那股迫使人屈服的力量。 云泆并不打算在这杀了他,但对这样的恶人施以惩戒也无伤大雅。 邓兴年纪不小,被压得鼻涕眼泪都快淌下来了。他只是个低阶alpha,在这两股信息素下毫无还手之力。 他生怕云泆再动手连忙缩紧脖子大声道:“我说!就是一些医药产业,没有、没有别的了!” 云泆皱眉,他现在对医药二字十分敏感,厉声道:“说清楚,不准含糊。” 邓兴见他停手,咽了一口唾沫:“就是一些联盟过不了审的药,我、我卖过去,赚点小钱。” 云泆闻言对这人的厌恶更胜,杀他简直是脏了自己的手。想来邓兴在联盟有自己的工厂,通过倒卖一些药品到帝国非法牟利。 只是云泆没想到修顿竟会同意这样的事,但此事不能完全听信邓兴的一家之言,还是得等具体查证后再下定论。 “没了,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邓兴打着抖看向云泆,满眼求饶。 一直沉默的闻牧远开口道:“那个记者,是你的人?” 邓兴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他没参加云泆的婚礼,更不知道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天下午他刚迈出家门就被警署关押收监,这期间一片混乱,他知道的消息十分有限。 他垂眼,方才的惶恐被思量所替代,闪过狡黠的光。 闻牧远的足尖在他的视野里更进一步,邓兴连忙抬头,欲哭无泪般否认:“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该说的我都说了啊。” 云泆抬手压住闻牧远的肩,轻轻摇头。闻牧远听话地止步,等待他的指示。 “我们走吧。”云泆摘下手套塞回口袋里,没有再多看邓兴一眼。 邓兴见二人终于要离开,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只是这气才喘到一半,他听见云泆的声音悠悠传来。 “很得意吧,没人可以现在就杀了你。但你放心,未来不论是枪决还是如何,都不会有人来救你。” “我会让你下地狱的,我保证。” 那扇厚重的门打开又合上,悄无声息,金属银光闪动。 邓兴目眦尽裂,他不加掩饰地死死盯着云泆离开的方向。 刚才收集到的信息够多,外头监狱的负责人神色都轻松不少。 云泆没有久留,监狱外天色已陷入黑沉,他让闻牧远驾车,自己靠在副驾上凝神沉思。 “你觉得他的话有多少可信。”云泆问。 闻牧远看着路况,回道:“五成,我虽然没和修顿正面对抗过,但我以前执行任务去过帝国。当时需要取得一些赫尔家的信息,从那些消息看,修顿做不出这种事。” 秘密任务都要求保密,具体消息不能过多透露,云泆没有追问,他说:“他想让我死是真的,这次的行动确实有可能是他所为,但其余的么,有待商榷。” “当务之急是剪除邓兴的羽翼,他面对死刑都有恃无恐,直到听到青山监狱才变了脸色,想来是有后手的。” 闻牧远问他准备怎么做,这会是红灯的间隙,他偏头时却捕捉到一股陌生的信息素。 第50章 黏腻清苦,很淡,不经闻牧远细闻便悄然消散。 这是alpha留下的信息素,对他而言简直是明晃晃的挑衅。闻牧远没有任何犹豫马上想到了那个人,席任。 云泆正说着接下来要做的事,突然发现闻牧远没了动静,侧目一瞥才看见alpha轻动的下颌。 “怎么了?”云泆问他。 闻牧远暗自压下浮动的心绪,恰逢此时信号灯变化,他直视着前方状似不经意问:“你和席任熟吗?” 云泆诧异,没搞明白这个问题的由来,他说:“打个照面的关系。” 云家和席家都是中心城的大势力,二人是同辈,从小到大这么多场宴会总会见上几面。或许当时还能笑谈两句,但现在远没有那时融洽。 “他好像在你身上留了点信息素。”闻牧远简短道。 云泆看不清他的神情,听语气倒是正常,只是云泆本就是注重细节的人,这么久相处下来,闻牧远的小情绪他多少都能猜透。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很多事情上哪怕他竭力压制,仍是难免露出端倪。 “是吗,”云泆确实没发现这缕气息的存在,他笑着说:“我闻不到,你的信息素味道太浓了,其他味道都没存在感了。” 在alpha和omega之间,信息素是极为暧昧隐私的东西,很多人热衷于调情的时候夸赞伴侣的信息素。云泆自小算是清心寡欲,对这些事知道但不了解也不接触,他的夸赞威力不小,alpha的耳根瞬间沦陷。 “这、这样吗,”似乎是被调戏的闻牧远无措卡壳,“那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云泆见他轻轻松松就被哄好不禁失笑,小小波折后又将话题引了回来。 “当时科斯特认为我已身亡的误会还没弄清,这跟修顿邓兴之流脱不了干系。”云泆想起那次科斯特对北境的突袭和那通堪称荒谬的通讯。 “邓兴不会再开口了,他要是想活命,手里总要捏点秘密。”闻牧远喉结动了动,勉强冷静下来。 回到家里,云泆拿出当时从孟思兰那取来的手记。想到婚礼上的变故他颇感抱歉,补上了通讯向老师请罪。 从监狱回来时间不早,这个点老人兴许是睡了,云泆没有过多打扰,在位子上翻看起那本笔记来。 上面的内容详实,记录着孟思兰接手造神计划以来的一些研究情况和心得。 当时那六个孩子在云泆家待了半年后还去研究所住了一小段时间。那时他们的身体和心理状况均已稳定,对研究团队的态度也软化,倾向配合。因此研究进行的很顺利,得出不少数据。 云泆记性好,以前的知识还没忘,手记上的东西实验价值虽不如那些报告,但却以旁观者的视角清晰地记录了研究的全过程。 毫无疑问,造神计划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资金支持。这么多年过去,如果背后的人真的手脚干净到连云泆等人都无法察觉,那很难想象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股势力。 而这样的势力在两国战争下持续展开人体研究是何居心,令人细思极恐。 灯火橙黄亮眼,过了许久云泆眼睛有些酸涩,他合上书页,蓦然发现闻牧远站在门口,也不知过了多久。 竟将自己隐藏的这么好,云泆腹诽。 “怎么站在那不过来。”他问道。 闻牧远指了指墙上的老式挂钟,说:“很晚了,你的腺体不稳定要早点休息。” 许是看得太投入,云泆忘了时间。他熄灯向外走去,经过闻牧远时松了松腰背,他闻到alpha身上属于沐浴乳清香的味道,于是问:“你洗漱好了?” 闻牧远点点头,带着点羞赧开口道:“这是新婚夜,你以前和我说要认真对待。” 云泆怔愣一瞬,看着闻牧远认真却羞涩的神情,竟意外想起自己许多年前说过的话来。 第29章 混沌 那六个小孩最初了解的常识知识都来自云泆,正常情况下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在学校里,而他们却不幸沦落到命运的对立面,日复一日被困在实验室中,对外界其他一概不知。 闻牧远年纪最大,且身体各项数值远超实验的预期,根据云泆后来了解到的消息,他已进入下一个培育阶段。 那时,他被引导着开始杀戮战斗,学习血腥的技巧。而那些行为施加的对象则从动物开始,最后再发展到人。 孩子的天性向往自由,兽的本能渴望嗜血。满目的红和痛很难不让走在混沌中的他痛苦。 幸好在坠落深渊的最后一线,他们逃了出来,一路流窜全凭本能意志驱使,最后被执行任务的云泆遇见救下。 云泆至今忘不了雨林初见时闻牧远的模样。那个拖着蛇尾的小alpha鲜血满身,狠厉执拗,小兽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或许是因为那一幕在他心里埋下了种子,后来再给那些孩子授课,云泆总会描述许多美好的温暖的东西,譬如人们都爱听的童话。 五个小不点和一个闻牧远围在云泆身边听他讲故事,他们坐在木桌的一侧,窗外光晕柔和洒落再阁楼的一角。 当那五个孩子眼里流露出憧憬时,闻牧远却难免茫然,他呆呆看着云泆有些放空。 云泆瞥见他的神色,仿佛与另外的同伴处在两个世界,像是不愿接受那些话语的哄骗,还未逃脱曾经赤色疼痛的现实。 心里酸软难受,他让闻牧远坐近些,闻牧远听话地靠过来,和云泆紧紧挨在一起。 第51章 这样的氛围很有安全感,闻牧远抱住膝盖眯了眯眼,谁知谢一淮突然像个小子弹一样扑到云泆的膝上。 “老师,我有个问题!”他大声说。 云泆让他别急,角雕的翅膀尺寸不小,彻底展开时颇为可观,甚至飞到了闻牧远脸上。 闻牧远的茫然被打断,小脸一冷,他忿忿拔下谢一淮两根羽毛,不顾他的痛呼将他往外推。 云泆将这一切收入眼底,闻牧远同别人打闹起来倒是活力多了:“你要说什么?” 谢一淮睁大眼睛,他说:“为什么其他人的信息素闻起来都臭臭的,但是老师是香的?” 云泆失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解释道:“因为你们是alpha啊,闻到同类的信息素会本能难受,但老师是omega,所以就不会。” 闻牧远这会的脸色更臭,云泆突然感觉自己被向下拉了拉,一低头才看见是他攥住了一片衣角,连尾巴都警惕万分地翘了起来。 云泆摸摸那颗脑袋,决定先放放故事,转而给他们讲起了人的感情。 起先他们听得认真,云泆没多想,就一路从最初讲到了婚姻。 这对刚接触社会不久的孩子而言有些复杂,渐渐地其他几人就听不懂了。 秦羽趴在程风的背上睡着,谢一淮百无聊赖用翅膀把自己裹了起来,牛鲨对着狮子吐泡泡,狮子甩甩尾巴翻出了肚皮。 唯独闻牧远仍静静听着,他眼睛亮亮的,问云泆:“老师,结婚要做什么?” 云泆一下被问住,他摸了摸下巴:“这个么,应该有交换戒指,宣誓什么的。” “对了,还有新婚夜,不论你以后的伴侣是什么性别什么身份,都要尊重对方,认真对待这段婚姻。” 闻牧远点点头,云泆看他主动蹭到自己的掌心里,在和煦温暖的阳光下像寻常孩子一样犯困。 他拍拍闻牧远的背,轻声抚慰道:“小蛇,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的未来会很好很好。” 担心闻牧远不明白,他说的简单。云泆垂眸看见小alpha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脑袋又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 应该是听见了吧,云泆心想。 回忆匆匆而过,就像老胶片在云泆面前快速抽拉,他看着眼前的alpha有点感慨,没想到当时说过的话最后竟应验在自己身上。 “那你想怎么认真对待?”他走进卧室问道。 闻牧远一本正经:“你说了算。” 云泆挑眉,表情玩味:“你先提出来,又要我说了算?” “嗯。” alpha这古怪模样不知道哪学来的,一会耿直一会别扭。 云泆思索着没马上回话,想着要进去洗澡就直接脱起了衣服。这次他完全没避着闻牧远,与其他军人相比偏白的背部露出,几道深褐的疤痕交错在上,看起来时间久远。 他一边脱一边说:“那做个临时标记吧,距离上次也过去好久了。” 身后没了动静,云泆一回头才发现闻牧远竟然把眼睛闭上了。 “婚都结了还非礼勿视么?”云泆问,自己嘟哝了两句:“我不介意这个,军营里谁没见过谁啊,别害羞。” 闻牧远仍是双目紧闭,他不稳开口道:“好的。”想来答的是云泆说临时标记那句话。 云泆也不强求什么,兀自拿过衣服进去了。 听见关门的声音,闻牧远紧绷的身体瞬间松下,他的喘息急促了几分,脑海里刚才的画面挥之不去。 紧窄的腰和横亘的伤,他不由握紧拳头,眼底泛上微红,快步走进了客卧的卫生间。 云泆出来好一会儿还没见闻牧远回来,他擦着快干的头发往外走,还没出门就撞上了方才消失不见的alpha。 闻牧远的发梢滴水,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小片,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见他偏过头说:“抱歉,我换身衣服。” “干嘛去了?”云泆问。 一阵沉默后,闻牧远闷声答:“洗手。” 洗手?洗手怎么还把头和衣服洗湿了,云泆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现在再说标记,二人的涩然都褪去不少。 一回生二回熟,如今是第三回,云泆颇有些老练悉知。他拉开领子往床头一靠,对闻牧远勾勾手:“过来吧。” 闻牧远径直走过去,在云泆这一侧的床沿上坐下。这次他直接从身后抱住了云泆的腰,双臂相环,靠在云泆颈侧嗅了嗅。 闻牧远头发短,云泆的脖子被扎得发痒,他反手推了推alpha的脑袋,轻斥:“别闹。” 可alpha这会有些不听话,反而凑得更近,他的声音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急切:“我可以吗?” 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云泆还是选择无条件纵容。 “没什么不可以的。”他说。 下一秒,他的后颈被刺穿,前两次的回忆交杂着眼下的感受在他脑中狂涌。 是错觉吗,闻牧远这次咬得格外用力,信息素的涌入也一刻不息,像是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去。 “小、小蛇,”云泆仰头,在他的桎梏中挺身喘了口气,“轻一点。” 闻牧远闻言稍稍松了力道,云泆后颈的痛感开始减弱,逐渐被一种陌生的麻痒替代。 “唔——”云泆艰难凝神才发现alpha此刻正像大型犬一样舔舐他的腺体,那块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被柔软的温度摩擦而过,激起阵阵战栗。 第52章 今夜的闻牧远不知为何让云泆感到失控。但今天毕竟发生了不少事,他情绪不太稳定也实属正常?云泆在心里找补,意识还漂浮在混沌的欢愉中难以回归。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次标记的烙印被彻底打下,闻牧远在无声中熄灭床头的灯。 屋外似乎悄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声响在耳边回荡难令人以分清现实和梦境。 在那被模糊的边际在线,云泆被闻牧远搂抱着陷入黑甜梦乡。 第二天醒来,云泆惊觉床上竟只剩他一人,闻牧远不知去了哪里。 昨夜的堪称狂乱的标记变得混乱,他记不清到底哪些是真实发生,那些是虚幻,只记得自己的腺体被身后的alpha啃咬不休。 云泆伸手摸到后颈,碰了一手滑腻。那是带着青草香味的药液,想来是闻牧远为他涂上的,还挺贴心。 洗漱下楼,餐厅桌上摆着合宜清淡的早餐,门口的鞋子少了一双,闻牧远确实出门了。 没过多窥探他的行踪,趁现在时间还早,云泆换上一身正装让司机送他去了中心塔。 那里虽然被称为“塔”,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这是联盟百年以来未曾改变的中心议事处,每天都有重大的、关系国民一生命运的决定在此被做出。 云泆当初和瞿千岱商量好,婚礼结束后回到大众视野里。如今婚礼已然结束,网上的热度还没过去,他今天来此是为了处理北境送来的军务。 这幢建筑年头久远,几次翻新维修仍在使用。里头人来人往,每个人都繁忙万分。 云泆有自己的办公室,上头还给他配了助理方便他处理文件。助理是瞿千岱亲自选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云泆这人一旦工作起来就忘了时间,往这一坐就是大半天,伏案批阅那些文件全神贯注,摒弃了外界的嘈杂。到傍晚积压的事务大多都处理完毕,他给了助理转交。 晨起闻牧远做的那顿早餐早已消耗殆尽,他腹中空空,顺手拿起一边助理中午送来的饭菜吞咽起来。 得空划开通讯器,云泆这才发现闻牧远已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你出门了吗?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我可以过去接你吗] [我现在离中心塔不远,可以过去吗?] 他吃着饭,抽出一只手给闻牧远回消息,闻牧远这谨慎小心的语气与昨夜大相径庭,他现在一想到这个alpha后颈就有点抽抽的痛。 看到消息的时间挺凑巧,云泆应下他的请求,再过一会闻牧远到这应该正好赶上事处下班。每天这个时候人最多,他们一块儿出现应该能引起不少话题。 云泆看准时间往外走,身边的人穿梭往来纷纷杂杂,但他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分外惹眼的alpha。 “怎么不进来?站在这不怕我看不见么。”云泆在周围灼热的注视下自然而然地坐进副驾驶,他笑着问闻牧远。 “不会,”闻牧远笃定摇头,“信息素会告诉你我在哪的。” 云泆心说就算没有信息素他也知道。毕竟闻牧远往那一站就与周围格格不入。 议事处大多都是文员,谁有他这样的气质和体格。 许是刚才闻牧远侧了下头,云泆不经意间瞄见他的腺体有些泛红。 心中疑惑腾起,还没等他发问就听见闻牧远说: “等会回去,我有一个礼物想送给你。” 第30章 吊坠 他这一句话勾起了云泆的好奇心。 白天闻牧远一早就出门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这会居然还有礼物带给他。 “这么神秘,什么东西啊?”云泆问。 闻牧远没揭秘,坚持道:“回家再给你。” 见他这么坚持云泆也就没追问,看了近一天的公文,眼睛疲乏不已,他闭目靠坐着小憩,顺便和闻牧远讲起了最近边境的状况。 北境和南境军情不同,迎击的主力和战术也不同。云泆早年还在底层时大多跟着军队,不像闻牧远那么频繁出任务。 后来他成了总指挥,更习惯从宏观突破到细节,在许多看问题的方面都恰恰与闻牧远形成互补。 自科斯特败归,北境就陷入了异常的平静,两国都隐忍不发,等着对方先行动作。虽说小摩擦仍是不断,但没有出现大的战事,这也是云泆一直放心待在首都的原因。北境目前的局面陆兆兴掌控起来应该绰绰有余。 而程风在出院后马不停蹄赶回了战区,南境地形险峻,雨林山地较多,作战更加不易,人手也相对较少。云泆理解他复仇心切,在他走之前话里暗暗提到了造神计划的事,好让程风心里有个数。 至于邓兴所说的生意,警署和联盟检察院也派了人去查。这件事情比较棘手,毕竟和邓兴有所牵连的人涉及许多中心城的高门,但凡牵扯到这些人的事都要慎之又慎,因此调查行动没有声张,只是在暗中悄然进行。 昨夜下了一场不小的雨,空气中的闷湿还未散去,水汽带着黏腻的意味。 云泆进屋脱下外套挂在门口衣架上,他刚站定,就瞧着闻牧远拿出一个盒子。 那是个小方盒,里头放着一根吊坠。 闻牧远把它递到云泆面前,开口道:“这是我的礼物。” 那是一条简单的项链,通体银色,末端坠着一个水滴状的饰品,中心透明处泛着一点暗红,其他地方都被银色包裹。 第53章 云泆接过,他拿出那条项链仔细看了看,无名指上的蓝倒是与这份红两相对应。项链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直觉又告诉他没这么简单。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云泆看着闻牧远,莫名想起在车上在他腺体位置一晃而过的红。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把那水滴放到鼻端细细嗅闻。临时标记后信息素间斩不断的羁绊告诉他,这是独属于alpha的气味。 云泆拿着项链,毫无征兆地抬手揽住了闻牧远的脖子,他轻轻摸过闻牧远的腺体,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那块皮肤在发烫。云泆直视闻牧远的眼睛,感受到手下的身体传来微小战栗。 “小蛇,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云泆温柔问。 闻牧远就像是被拿住了命脉,坦诚相告:“我取了一点信息素。” “一点吗?”云泆不信他所说的,那吊坠里他能感受到的能量可不是一点二字所能概括的。他手上的力道稍稍加大,但闻牧远仍是冷静,可肢体难以说谎,肉眼可见紧绷起来。 他没改口:“不多,可以放在你身边吗?要是我不在,它可以陪着你。” “你不喜欢的话不戴也没关系。” 云泆心中百味交杂,闻牧远的强硬和乖顺简直矛盾,他无奈叹气卸了手上的力,转而曲指在闻牧远额前扣了下:“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不要伤害自己。” “上校,你当时答应我的,现在怎么出尔反尔。” 前一刻被按着腺体逼问的闻牧远尚且面不改色,可一见云泆似乎是生气的神色,他马上慌了神。 “抱歉,下次不会这样了。”主人着急上火,尾巴也赶紧跑出来帮忙,它窸窸窣窣擦动鳞片缠上了云泆的小腿,隔着裤管一个劲磨蹭,像在无声求饶。 云泆摩挲着水滴圆润的表面,指尖所触的唯一不平是那抹露出的红色,现在他很肯定,这是闻牧远提取出的信息素液。 浓郁的到化为实质的信息素,夹杂着alpha的血丝被灌注到这方寸空间内,最后成为云泆掌心的一枚吊坠。 说心中没有震动不现实,闻牧远身上的种种行为都透着干净火热的赤忱,云泆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这么做。 云泆弯腰扒开腿上的尾巴,这是他第一次拒绝黑蛇的亲昵。那尾巴也觉得不可置信,仿佛是伤心极了,停在半空中抽搐着不愿离去。 闻牧远垂眸敛起沮丧,像一只被雨淋湿的耷拉大狗。 尚未理清的乱线在心中交缠,无名指的戒指此刻存在感突然强烈起来。 “虽然你没有遵守约定,但这件礼物我很喜欢。”云泆抬手,项链躺在他的掌心的纹路上暗自闪动银光。 “你送我的,那就麻烦你帮我戴上吧。” 闻牧远瞬间抬头,某些动物被主人挑动的具象化在他身上完美展现,蛇尾拖曳在后,短暂的震惊过后愉悦摇动。 他没说话,十分顺从地从云泆手里拿过项链,小心翼翼为他扣上。 项链体积小,款式也简单,云泆身体一动它就滑入衣领不见了踪影,只留一根亮色的细线在锁骨处若隐若现。 旁人闻不到那层层包裹的信息素,只有云泆可以,临时标记像是这个礼物的钥匙,只有云泆才能打开它。 冰凉的水滴贴近皮肤却莫名带来血液沸腾般的灼热。云泆捂住心口,听见怦然的跳动声。 不知是不是闻牧远的礼物起了作用,云泆腺体的后遗症逐渐减轻,修复速度也快了不少。 估计了一下自己身体的承受范围,顺便参考了秦羽的意见,云泆逐步恢复到以往的工作量。 接下来的日子二人都在首都忙得连轴转。 闻牧远在首都的军营帮忙操练,这边的士兵大多出生不错,缺少锻炼,所受的训练也远不如边境的将士。 闻牧远对自身的要求苛刻严格,对下属亦然。那满营的士兵现在一见到闻上校就腿软。 不是闻见他的信息素想跪,就是被他训得神志不清。 离开了云泆闻牧远又变回在南境的冷硬,白天板着脸一刻不松,士兵遇见他都想绕道走。 首都也有不少他昔日的同僚,偶有一两个敢开玩笑的冲他说:“还以为闻上校结婚了会变温柔呢,没想到还是老样子啊。” 23岁的闻牧远听见老毫无反应,结婚一词倒是让他面色柔和了一瞬。有个士兵见状想偷个懒,一口气才松到一半,只见下一秒闻上校的眼神就凌厉地扫过来,那士兵立马僵住,再不敢多动。 云泆每天去中心塔处理事务,顺便帮忙跟进邓兴的调查。 瞿千岱对那些毒瘤的扫除仍在进行,目前已触及到席家的领域。这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贸然不得。 平心而论,瞿千岱的根基远不如席任深厚。席家在中心城扎根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席任的父亲,如今席家说话的人,正是联盟上一任总统席明函。他在职时已为自己的接班人做了不少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被半路杀出的瞿千岱以微弱民意优势胜出。 席明函一直主张民主,而瞿千岱恰巧就是民主的产物。他无力更改众目睽睽之下诞生的结果,但此后瞿千岱明里暗里遭遇的事情未必没有他的手笔。 中心塔内派系泾渭分明,两方人马之间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线,不同立场的人被清楚分开。 云泆以前常驻边境,战争激烈展开的地方政治斗争反倒被血肉掩埋下去,因为敌人是唯一的,但在中心城凡事要留个心眼,他也不例外。 第54章 警署查出邓兴的工厂建在帝国边境处,那里落后偏远,最不缺的就是廉价劳动力。从官方的记录看工厂所在的那块地皮属于邓兴的情人,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邓兴的私人财产。 这工厂套了个食品加工厂的壳子,表面做的是正经生意,实际上是走私物品的源头。 他很聪明,知道把东西运到帝国去贩卖,这样一来,哪怕在联盟境内被抓住也有辩解的余地。两国战争未息,诸如此类跨国的事件不好处理,邓兴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放开胆子买卖。帝国那头肯定有人与他接应,至于那人是不是修顿,这就无从查证了。 等警署最早派出的人到那里时,工厂的食品生产线仍在继续运作,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妥。 当时去的警员不多,只是先行探查情况,食品工厂的负责人见警察来吓坏了,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 后来深入下去才发现邓兴的制药厂原来藏在地底,不大的空间竟开辟出好几层地下室。而那些在当地招募的工人只被投入到地上的合法产业里,而底下的工厂早已人去楼空。 邓兴嘴硬,说自己生产的就是稍微次等一些的药物,没别的。 而调查那边单凭剩下的仪器也很难确定具体生产的物品种类,详细结果还要等化验团队。当地警方已把工厂控制起来,静候联盟的下一步命令。 云泆和瞿千岱打商量,他准备前去亲自查探一番。他担心有人会浑水摸鱼,趁机毁灭证据。如今前线战事不吃紧,他想亲自处理这些事。 瞿千岱应下他的请求,捏了捏眉心,神色透出几分疲惫。 云泆看着瞿千岱反常的脸色,他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难掩颓然:“你看起来身体情况比我还糟糕,是和邱医生有关吧。” “是,”他答得坦诚,“之前崔妙妙那头我让人接着查过,她和邱谓之通话记录早就没了,至于其他更是太久远,什么也查不出。” 云泆不蠢,这么多年明里暗里种种表现让瞿千岱的心思几乎无可避免地袒露在他们这些知情人面前。 他是天生的领导者,云泆在见他第一面就从他身上看到久违的正直。自从政以来,他的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民生建设、改革和边防之上。中心城的倾轧是必须要过的坎,但那并非他所愿。 云泆劝慰:“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你还没放下吗?” 瞿千岱偏头看向窗外,右侧眉骨上一道淡淡的疤痕离开头发的遮挡露出,他静默良久最后嗤笑道: “这点时间,不够放下一个人。”向来沉稳的他说这话时难掩几分桀骜,谁又知道如今的总统多年前是一个贫民窟的混混。 曾有一双手带他脱离泥沼,可现在他功成名就,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年的人。 说着瞿千岱又看向云泆,他恢复平静,忠告道: “云泆,希望你不会像我一样。” 第31章 工厂 云泆到家已是深夜,中心塔中只剩轮到晚班的人,白天人来人往的地方眼下空无一人。 秋意渐浓,迎面吹来的风带着凉意,云泆出门时顺手把闻牧远早上给的围巾围上,腺体被层层保护立马好受不少。 此前积压的所有文件已处理完毕,云泆腾出一天时间外出调查。那个工厂坐落于一个叫多玛的小镇,离中心城有些远,经济算不上发达,勉强够到联盟平均水平。 此行他需要一个帮手,而闻牧远正是眼下最好的人选。 走到家门口,他看见屋外灯火莹莹,玻璃窗兜不住的光洒落在院门口,黑夜都被逼退,花园包裹着中心的房子透出温馨静谧。 以前云泆回来也是这个时间,只不过那时迎接他的只是一件用于落脚的暗室。 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交杂着,他本有些头疼,可一看到眼前的亮光,云泆的心情突然从低谷跃升而起。 结了婚到底还是还是不一样,起码他现在的伴侣是个很体贴的人。云泆走向家的脚步变快,他噙着笑推开门,恰巧与站在玄关的闻牧远正面相撞。 “我听见声音刚要去出去。”闻牧远穿着背心,双臂的蜜色的肌肉紧实好看。他额角还在往下滴汗,显然刚从训练室里出来。 云泆眉眼一弯,问他:“听得这么清楚,在等我呢?” 闻牧远老实站在一边看着他,说的话也老实:“嗯,等你回来。” “抱歉,我处理文件都会有点久,下次回来晚的话我跟你说一声。”云泆这会忽然想起小时候云瑞玉有事不回家也会和顾逸青报备,如今自己晚归一言不发还要让伴侣等待,似乎是不太好。 他想着下次一定要纠正这不好的习惯,却见闻牧远摇摇头说:“没事的。” alpha的黑短的头发长了些,湿透后垂下遮住了眉弓,让那张本显冷硬的脸看起来柔软不少。 自从云泆提过建议后,闻牧远十分听话地在家里显露本体。此时的他蛇鳞覆满一侧手臂,那条尾巴也比平时粗壮不少,一看就是训练充血的结果,云泆盯着黑亮的尾巴尖俯身摸了摸,一天不见的尾巴亲昵地向他示好。 摸了好一会云泆才舍得起身。闻牧远脖子微红,俨然有向上蔓延的趋势,也不知道是训练还是什么别的缘故。 “明天我要出个外勤,和我一块吗闻上校?” 云泆把多玛那边调查的情况给他复述了一遍,二人此前行动就配合默契,闻牧远的能力他很信得过,不然他也不会在这样小的年纪就成为南境的中流砥柱。 第55章 闻牧远没犹豫,直接道:“我和你一块去。” “行,那就一块去,”二人一拍即合,很快就把接下来的行程定好。 云泆腰背有些泛酸,他顺势在沙发上坐下,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玻璃罩盖着的牛奶,像是担心里头落灰。 他眯着眼问:“这是给我的?” 闻牧远说是,也在一旁坐下。一天没见云泆,他实在想念,一秒都不舍得移开目光。 云泆近来或许是因为伏案久了,回家喜欢在沙发上坐着休息一会,闻牧远话不多,但这些小细节都看在眼里。 上一次临时标记过去没多久,二人信息素的连接依旧紧密,云泆喝着牛奶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过,一阵泛痒。 他抬眸看向闻牧远,只见alpha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尾巴在地上不自主地摇晃。 云泆失笑,他一把捞起蛇尾,调侃道:“你到底是蛇还是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蛇还会晃尾巴的。” 他说着,看见手里的尾巴僵直了一瞬,随后蔫软下去没了动静。 “这是怎么了?”云泆惊奇,捏着它晃了晃。 闻牧远正襟危坐答道:“它可能以为你不喜欢这样。” 云泆闻言连忙否认,他低头把尾巴拿到脸旁靠了靠:“没有不喜欢,很可爱。” 果然,他这话一出尾巴立马恢复了活力,在他手里旋转扭动,鳞片都舒张开来。它挺动着翻过身,露出平滑的腹部,像是寻常宠物翻肚皮一样让云泆上手摸。 黑蛇的腹部的颜色不同于他的鳞片,并非漆黑而是偏深的灰色。那一整片皮肤平滑细腻,只有几道浅浅的纹路,摸起来手感出奇的好。 闻牧远额角轻跳,他在潜意识里让尾巴别这么过分,只可惜尾巴完全忽略过他的命令,全凭心意卖萌,想要讨取云泆欢心的野心不加掩饰。 云泆不知道那头的人兽在心里打架,只是再次暗叹闻牧远真是完美的伴侣人选,他曾经想养蛇的愿望竟在这会得到了实现。 北境刚和闻上校见面时他还能勉强收敛,如今临时标记都做了三次,玩玩尾巴应该没什么吧。 第二天就要出发,云泆恋恋不舍松手准备上楼洗漱,他把杯中剩下的牛奶喝完,闻牧远见状从顺如流拿过空杯走进厨房。 云泆看着走远的alpha心痒痒,问道:“闻上校,你对谁都这么体贴吗?” 闻牧远脚步一滞,像是再斟酌如何回答:“我在学习如何做好一个合格的伴侣。” “是吗,”云泆笑着看他,“那我也向你学习一下。” 闻牧远闻言怔了怔,随后闷声应道:“好的。” 云泆在心里琢磨着,虽然他和闻牧远结婚动机不纯,但目前看来二人十分契合,继续发展下去也未尝不可。 翌日天还未亮他们就出发离开了中心城。 隔绝可能发生的窥探后云泆亲自驾驶飞行器出发,天色尚暗,飞行器的到来不会引人关注。距他腺体受伤一事发生已过了将近两个月,这大概是他从17岁以来最平和的时光,许久没摸过飞行器,云泆到落地仍意犹未尽。 把飞行器停在多玛郊区的荒林外,它很好地隐匿其中,远远望去察觉不出什么。 当地人口众多,他们租了一辆汽车,佯装成普通的外来者进入多玛。 多玛的城区不算落后,多年前就已摆脱贫民窟的样式,只是当地人文化水平不高,他们所能从事的大多为劳动力产业。 邓兴的工厂选在这很讲究,当地工厂林立,多一个也不会怎样,迟钝的居民更不会觉得一个食品加工厂会有古怪。 但若是想要长久稳定地走私,邓兴那老家伙肯定少不了要在当地疏通关系。如今情况不明,云泆心中存疑,所以这次调查他绕过了当地的警方。中心城警署派来的人如今也在多玛警局,必要时还是先与他们联系。 他和闻牧远稍稍乔装,在工厂附近的居民区走了走,没看出什么异常。 当地警局人手不足,工厂的守备较为松散。云泆找了个角落,轻而易举翻进了生锈的围栏,闻牧远紧随其后,二人向里走去。 之前的调查告一段落,该取证的东西也都收集完毕,现在工厂内部空无一人,原本食品厂的员工也通通被遣散回家。 云泆来之前看过地图,对立面的格局了然于心。这间工厂大门小门前前后后加在一起足有七八个,警员守在外头,正对南面的大门紧闭不易通过。 西侧小门的锁倒是简单,闻牧远很快就开了门。云泆挑眉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反手把门掩上后往里走。 工厂地上就是寻常食品加工厂的模样,通往地下的通道在靠北一侧,那里十分隐蔽,墙上的门开在在转角看似平平无奇的墙上,寻常工人根本不会到这来,更别提发现了。 就连警署也是进来搜摸了老半天才发觉不对劲。 那扇暗门背后是一个普通的楼梯间,而通至地下工厂的门锁着,上面赫然是一把生物锁。云泆带了破解器,那扇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虽然这生意是邓兴在做,但就警署的调查来看,这些年他从未踏足过多玛,想来具体的走私营生并不是他在负责。 邓兴某方面看起来更像个被扔出来顶锅的,这些事挂在他的名头下,具体经手的人却不甚清晰,他应当是知道不少的,但再问下去就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第56章 门一开,周围空气骤然降低不少,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合着灰尘与水腥气的怪异味道。 闻牧远对气味比云泆敏感,他不禁皱眉,这味道有些奇怪却又让他觉得莫名熟悉。 “进去看看。”云泆冲闻牧远道。 里面的陈设和发到中心城的照片一样,大多是一些制药仪器。多玛当地警员只是拍照取证,没有破坏现场,不少仪器上都落满了灰尘,看着那厚度,云泆估计这里已经废弃超过两个月了。 这地下工厂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周围的强制以及摆放仪器的台面等统统都是白色,这个颜色让原本有些逼仄地地下室看起来宽阔不少,但放在走私制药上又显得不太合理。 闻牧远在不远处查看,那处桌面下有一个小夹层,里头摆着好几只玻璃器皿,它们看起来很新,堆积在一块看不出什么名堂。闻牧远戴上手套,从里面拿了一个出来凑近嗅闻。 云泆见状走近问他有什么发现。 闻牧远神色变化,他眉心紧锁开口道:“这个玻璃器皿上有之前盛放的液体残留的味道,这里的警员可能没发现这不对劲,因为味道很淡。” “但是这和我以前在实验室里每天接触到的营养液气味很相似。” 云泆面色瞬间凝重,他问:“你确定吗。” 闻牧远点点头,他对自己的嗅觉和记忆很自信。实验体身上的基因变异让他的大脑很早就开始发育,速度也比普通婴儿更快。 当时他被救下是生理年龄在十岁左右,但体检结果显示他的大脑与正常十五六岁的孩子无异。因此闻牧远对以前实验室的事记得很清楚,更何况气味本就是及其容易勾起回忆的一样东西。 见他如此笃定,云泆环顾四周,室内没有开灯,他们进门时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电。如今放眼看去,一切都是单调的惨白。仔细一想,这样的场景确实很像实验室的风格。 云泆神色凝重,他拿出随身携带的证物袋让闻牧远把器皿装起来。当年追查到那个实验室时虽然没找到太多证据,但大型的实验仪器,诸如给实验体使用的培养皿因为难以移动而被留在原地,因此留下了一些样本,等回到中心城就可以马上投入比对。 云泆和闻牧远继续分头查看这里的种种细节。其他摆放仪器的柜子都紧密相连没有缝隙,但有两个柜子,不知是不是时间久了被不小心移动,中间隔开了几毫米的缝隙。 云泆拿灯照进去,柜子比较高,光只能照亮缝隙的一部分,最底下幽暗难见。云泆想就地找个称手的工具,最后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一张白纸,折迭后用向里钩伸,最后带出一片褐色的东西。 眼下时间不足,无法凭肉眼辨别这是什么,云泆暂时将它装了起来。 突然,他敏锐地察觉到不远处似乎有什么动静,他立马起身回眸,而闻牧远的动作几乎与他同频。 他们远远对视了一眼,云泆意识到——现在这间工厂里,不止他们两个人。 第32章 老板 长年累月积攒下的习惯使得云泆对风吹草动十分敏锐,刚才那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像是动物会弄出的动静。 既然如此,那大概率是人为。 对方未必发觉自己已暴露,云泆与闻牧远仍装作无所察觉的样子翻看身边的东西,不着痕迹地向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靠近。 闻牧远锁定了大致的区域,那里的气味比周围更复杂。他的目光投落到一个还未查找过的柜子上,它外表看起来没有很正常。 闻牧远放轻脚步贴到柜侧,下一秒,他飞快拉开柜门,里头的东西猛然一惊,见势不妙马上要逃走。 这看起来狭小的柜子里竟然还有逃跑的余地——这里竟然还有一条通道。 方才躲在里头那人跑得飞快,闻牧远立马钻进通道追了上去。 此处不便使用信息素,要是留下了什么痕迹以后说不清楚。幸好那个偷窥者腿脚不太利索,在这不甚宽敞的通道里行动迟缓,起先拉开的距离一下就被缩小。 闻牧远看准时机抓住他的脚踝往下一拖,手臂上的肌肉一齐发力,动身倒退撤出了暗道,至于前面逃窜的那个人也被他一并拖了出来。 强光照上那人的脸,偷窥的是个身材偏胖的中年beta,他蜷缩在地上抱着头,嘴里大声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云泆皱眉,他压着beta的肩膀翻过身,看清了那张脸。 算不上陌生,眼前的人他不久前还见过。 就在多玛警方上递给中心城的调查资料中,这个男人正是地上那家食品加工厂的负责人,云泆还记得这人似乎叫林章。 云泆动手卸了他的胳膊,以防他有什么异动。云泆看着不远处昏暗幽长的隧道,冷声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这条通道通往哪里,躲在那干什么?” 林章吓得哆哆嗦嗦,不住颤抖求饶:“我、我就是看着你们进来才想来看看,我什么都没做啊。” “通道呢?”闻牧远在他大腿上踹了一脚,这人的肉抖了几抖,瘫在地上滑稽万分。 “通、通道是我不小心发现的,出出口在后头河边!”林章欲哭无泪,他哆嗦着解释前因后果。 他虽名义上是食品加工厂的负责人,但事实上只是挂个名。他起先也是这工厂里的员工,当时刚进来做活勤奋,上面的人看好他就一再提拔,让他从打工仔一跃而起成了负责人。 第57章 只可惜他这人的勤快都是做样子,本质上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自打地位上升后,十天半个月不来工厂也是常有的,因此对这里的情况也不了解。直到不久前警署的人找上门才知道这地下还藏着如此玄机。 他日思夜想越发不安,生怕自己被牵涉进去。工厂已经被警方包围,他就是想做什么弥补也无济于事,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他忍不住来工厂附近走走,结果竟意外发现了这条暗道。 今天也是凑巧,他在附近时恰好撞见云泆和闻牧远,因此就想跟下来看看怎么。 林章这番说辞云泆只信一分,其中疑点颇多,警方都没发现的暗道,他随便走走就能发现,一个混吃等死的懒人能有这样的本事? 但眼下不是审问的时候,他和闻牧远又把周围的事无巨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遗漏后决定走那条暗道出去,看看这人说的是真是假。 那柜子背后有一面可移动的厚墙,敲上去发出的声音与寻常墙壁无异,大概是特制的,隐藏的极好。 云泆走在前头,闻牧远断后,负责看守这人以防他逃跑。 这通道就暗道而言并不狭小,云泆和闻牧远一米九左右的身高在通道内半弯着腰就可以顺利通过。 周围的泥土似乎经过特殊处理,看起来与普通的不太一样。云泆脚步一缓,他把光打到地上,脚下的泥土更为坚固,除去几个杂乱的鞋印,下面好像还留着一道很长的痕迹。 这道凹陷的痕迹前后蔓延,看起来接通了两个出口,像是某种仪器拆除后留下的。 云泆取了点泥土顺势放进证物袋里,继续往前走。他们二人脚程快,大概过了两分钟,这条暗道就到了底。云泆在一侧紧贴泥壁的墙上找了一条小缝隙,他扣进去用力一推,这门像是上了什么轨道,自觉地滑开。 云泆从里面钻出来,昏暗已久的视野豁然开朗,而在他面前确实如林章所说是一条河流。 这暗道的出口位于河流边的土堤旁,这里远离居民区,平时经过的人寥寥无几,更不会有谁下到这里来走路。 林章方才的话漏洞百出,在云泆这已毫无信用。 待闻牧远出来后云泆上前把那扇门推回原处,它设计得精巧,与周围别无二致。 云泆蹙眉,他爬上地面,这里离工厂不算太远,面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空地、工厂和仪器拆除的痕迹,云泆盯着林章蓦然发问道:“这里之前是不是停运输车辆的地方?” 林章脸色一凝,在云泆的直视下弱弱答道:“是的,很多厂子的车都停在这。” 云泆了然,这条暗道挖在此处不是为了让人行走,而是为了运输。而自实验室废弃后,这条通道自然也就被荒废下来。 联盟对工厂的管控一向较为严格,几乎每个月都会对不同的工厂进行检查。邓兴若是走私药品确实需要慎之又慎,可什么样的东西需要如此大费周章避开人,甚至专门建一条暗道来运输。 云泆想到闻牧远拿出来的容器,心中已有了模糊的答案,送检需要马上进行。若不是来了这么一趟,他没想到这个不大的实验室里还藏着这么多信息。 他们现在押着林章也不是个事,反正实验室也搜过一遍,云泆直接找上了那几个中心城的警员。 他们来得很快,在云泆的嘱咐下特地选了寻常的车出勤,云泆让他们把林章暂时扣下,不用送到警局。他已经联络了中心城的人,只等他们来后将林章带回审问。 这边命令下去,那边云泆马上派人调查林章的身份信息、家庭背景以及所有生平经历。 这人出现在此的原因绝对不如他所说的那么简单,他身上处处透露着不寻常,云泆知晓对这样的人来软的绝对套不出半句话,既然如此,那就带回首都再议。 他没打算在这里露面,别过警员后和闻牧远隐入巷道。 工厂附近或许没什么线索好挖掘,但现在送上门的林章倒是带来了新契机。这人的各项信息和家庭住址很快被发到云泆通讯器上,其中还包括警方刚开始调查时一些工人的笔录,据他们所说,林章确实已经很久没去过工厂了,这倒是和他说的一样。 林章家位于多玛老城区的市中心,云泆准备动身去那看看。 闻牧远负责开车,云泆瞥了他一眼,alpha穿着一件破旧的汗衫,配上那张年轻的脸,颇有几分街头少年桀骜不驯的感觉。他们对自己的脸都动了些手脚,看起来普通不少,如此也就不容易引人注目。 多玛本就不大,很快车子就就来到林章家楼下。那是一幢普通公寓,高度大概在七八层,他住在三楼,发来的信息中说他和妻子女儿住在一块,名下的房产就这么一处。 楼下有好几家卖东西的店面,云泆拉着闻牧远进其中一家面店,云泆掸掸凳子上的灰自然落座,他喊了一声老板。 里头的人听见动静连忙出来问云泆要什么,他看了眼墙上老式的价目表,说:“来一碗青菜排骨面。”语毕他朝闻牧远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也点上一份。 闻牧远说:“和他一样。” “好嘞,你们稍等哈。”明明是饭点,但店里生意冷清,老板见到有客人来动作利落,没一会就把两碗面端了上来。 云泆起身倒了两杯茶,他喝了一口夸道:“老板,你这茶真不错。” 第58章 在外头任谁听见好话都要高兴一下,这老板也不例外,店里也没别的活,他干脆就坐在边上和云泆聊了起来。 “听你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老板寻思着。 云泆点点头,他说:“是,我们是外地来打工的。”说完他又补充道:“话说你这店开的时间不短了吧,我想问个人,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那老板一听此话立马拍拍胸脯道:“那当然,我这可是家里祖传的老店,你说吧,想找谁?” 云泆低头喝了口面汤,这短短的时间吊足了老板的胃口,随后他缓缓道:“林章,这人你认识不?” 老板闻言面色马上变了变,像是觉得有点晦气还呸了一声,他说:“你们找这人啊,不会是他朋友吧。” “哪有,”云泆马上否认,“我们哪能跟林老板做得上朋友,只不过他好久不来厂子了,有些工资还没发,其他工友托我们过来问问。” 听他这么说老板方才瞧不上的神色才缓和下来,他絮絮叨叨:“不是我说,这林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老早就在外头包二奶,不久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变得有钱了。” “这样啊,”云泆故作吃惊,“然后呢?” “然后?”老板神色忿忿像是不平,“然后他老婆就和他闹离婚,结果林章把他老婆推下楼梯,直接滚了下来。作孽啊,他老婆才刚出院,现在他天天不着家,就留个小孩和她妈妈待在家里。” 云泆快速消化着他话里的信息,问:“不久前,那是多久啊?” 老板默默下巴仔细回想,他说:“大概......两个月前吧,具体我也记不太清了。” 云泆按捺下心绪,这个时间太凑巧。两个月前他遭遇袭击,此处的实验室或许也是在那会荒废的,而林章却在那个时间点上暴富,这绝对与邓兴的生意脱不了干系。 云泆谢过老板,又与他扯了些有的没的,面都没顾得上吃。老板见这情形有点不好意思,他也不好耽误客人吃饭,识趣地走开。 云泆还在琢磨着,一低头,却发现自己碗里的排骨多得快溢出来,青菜和面都被淹没不见。 他看向闻牧远,坐在对面的alpha马上若无其事地低头吃起了自己的面。 第33章 易感 这老板倒也是个实在人,两碗面里下的料都足。云泆看着碗里的排骨觉得好笑,闻牧远在这一点上倒是和小时候一样。 “刚才夹进来的?动作挺快啊。”云泆没拒绝他的好意,调侃着动了筷。 闻牧远点点头,带着点忐忑,刚才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做完了这件事,末了才担心云泆会不会不喜欢。还没等他忐忑出个结果就听见云泆说:“这排骨味道还挺不错的,怪不得这家店能开这么久。” 话锋一转,他又补充道:“不过下次还是得给自己留点,不许全给我,听见没。” 闻牧远条件反射似的答道:“是。” 怎么弄得像下命令一样,云泆无奈,默默结束了这顿午餐。 老板过来收碗,看着眼前长得虽不说多好看,但极为般配的两人笑着说:“你们不会是一块出来打工的情侣吧。” 云泆摆摆手说不是,闻牧远神色一暗,下一句却头听见他说:“我们已经结婚了,是夫妻。” 几秒钟的时间他的心情却像是坐上了过山车,闻牧远嘴角微扬,这种程度的认同已能让他喜悦不已。 老板祝他们百年好合下次再来,虽然重点大概放在后一半,但这不重要。 饭后云泆和闻牧远按计划上楼,敲响了林章家的门。屋内传来踢踏踢踏的拖鞋声,来开门的是个小女孩,她看起来年龄不大,个子还不及云泆的腰高。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问他:“叔叔,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呀?” 云泆学着本地人说话的口音,说:“我来找你爸爸,他好久不来工厂了,你知不知道他去哪了,他还有钱没给我们呢。” 小姑娘听见爸爸两字小嘴一撇,她低头绕了绕手指说:“我也不知道,他什么都不和我说的。” “玲玲,是谁在外面?”屋内传来女人的声音,那应该就是林章的妻子。 “妈妈,他们是爸爸的同事。”小姑娘跑进去把她妈妈扶了出来。那女人走路需要扶着拐杖,想来是之前跌下楼梯的伤还没好全。 她眼里带着警惕看向云泆,冷声问道:“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云泆把刚才的理由复述了一遍,女人见他们只是打工的来要工资脸色缓和不少。 她说:“林章不着家,最多晚上回来过夜,你们要钱去问他要,我这里一分都没有。”她的仍是戒备万分,生怕面前这两个高大的alpha来硬的。 她的话让云泆又想起那个老板说的事,眼前这个女人和她家里的陈设都很平凡普通,看不出什么蹊跷,那些突如其来的金钱似乎也与这对母女没有干系。 “你们要是想见他还不如去找他姘头,在他眼里那人可重要多了,之前三天两头往那边跑。”女人也是个beta,说着竟抹起眼泪来。 云泆连忙劝慰:“诶先别哭,我们也不想为难人,只是老板的姘头在哪我们也不清楚啊。”闻牧远附和着点头。 女人不想多说,只给了他们一个从林章通讯器里瞄到的地址和名字,随后就沮丧地拄着拐杖回了屋。 小姑娘很有礼貌,坚持要送他们出门。门快关上时她又突然说等等,云泆和闻牧远闻言停下等她,过了一会她从一旁的小房间里去而复返,踮起脚尖把几枚硬币放进云泆的掌心。 第59章 “叔叔,我爸爸好像做错了事,我向你道歉。”她把自己为数不多的零花钱毫无戒心地放进陌生人手里,眼神清澈纯洁,叫人心软。 云泆垂眸摸了摸她的头,他想要把钱还给这个小姑娘,可这小孩倔强得很,到最后云泆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其中一枚。 小姑娘笑得灿烂,挥手向二人告别,稚声道:“祝你们天天开心。” 下楼时闻牧远走在云泆前面,楼道的灯不太灵敏,忽明忽暗没有规律,墙上窗户能透过的光有限,落脚一片漆黑。 闻牧远走着突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云泆拉住,他转过身,云泆说:“手伸出来。” 闻牧远依言照做,把手递给他。 冰凉却带着温度的对象落入他手中,是刚才小姑娘给云泆的硬币。 云泆笑着说:“借花献佛,你拿着吧。” 闻牧远恍惚一瞬,收紧了手掌。他的脚步有些飘,直到底楼才觉得脚下落到了实处。 “那就去那个地址看看吧,也许会有其他发现。”云泆在通讯器上搜索女人口中的地名,地图显示那里离此处不算太远。 闻牧远小心翼翼地把硬币放进口袋的夹层,生怕它掉出来。他依照地图指示开到那里,与林章现在的家截然不同,这里的住宅算得上高端,放在多玛应该是顶尖的水平。 这里的门卫看管严格,不做登记就进不去。门口保安看着两人朴素的着装,问道:“要去哪,找谁?” “我们找18幢7层的许先生。” 保安思索了一会,回去拿了个册子,他翻看后说:“许先生已经搬走了,他现在不住在这,你们请回吧。” 搬走了?可女人说前不久林章还在往这边跑。这行为像是在掩饰什么,云泆心中疑云不散,但没有正当理由那保安不会放人进去。云泆询问那位徐先生去了哪,保安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只好先离开大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车在路边的树荫下停靠,云泆马上让人继续查这间房子主人的登记信息。 忽然,他感到车内属于alpha的信息素波动了一瞬。闻牧远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云泆问道:“怎么了?” 闻牧远用力压□□内信息素的波动,直到它恢复平和才答道:“没什么,不用担心。” 云泆正色,想起自己不久前后遗症发作时闻牧远的表现:“我答应过以后有情况不会对你隐瞒,既然如此,希望你也可以做到。” 这句话像是戳到了闻牧远的肺管子,他只好实话实说:“我的易感期好像快到了,它比预期来得早,信息素波动很正常,不会有事的。” 云泆倒是快忘了易感期这一茬,当时闻牧远还跟他说自己易感期都在训练室里度过,如今想来这对有伴侣的alpha来说多少有些可怜。 “你需不需要——” “不用,”云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闻牧远坚持道,“不用担心,等回到中心城我会处理好的,不用麻烦你。” 云泆见状没急着说什么,小蛇在某些方面太偏执,单单凭借语言改变不了什么。但事情会如何发展,从来不是预想可以决定的。 云泆说好,适量放出自己的信息素抚平伴侣躁动不安的情绪,他们一来一回折腾的时间不短,太阳即将落山,闻牧远的身体情况很难说,他们要尽快回中心城去。 飞行器落地时云泆的司机等候已久,在多玛出发时尚且是白昼,回到这里就只剩下黑夜。 关于林章,云泆在飞行途中就接到了消息,负责押送他的人已经赶到,即刻启程返回,明天就能转入警署。而那幢高档住宅的主人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它竟然属于邓兴的情人,那位毫不犹豫揭发邓兴叛国的omega。 邓兴事件余韵未过,警方没有放松对他的看管,虽说登记不能说明什么,但保险起见,警员一接到上级命令就把这人也关押了起来。 至于那位神秘的许先生,自从他离开那个小区,就再没有监控拍到过他的身影。在联盟系统上更是查无此人。而他离开的时间,正是云泆结婚,邓兴落网的那一天。 既然那位许先生已不在此处,那林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迷雾散去又重来,背后遮掩的阴谋到底所为何无人知晓。 云泆连夜派人把他们在实验室采集到的样本送去比对,只等结果出来再做分析。 但眼下更为棘手的,是alpha突如其来的易感期。 闻牧远回家后信息素不稳的反应更加明显,那道气息上下波动着,雪柏横冲直撞像是要冲破某种阈值发泄一番。 闻牧远一回家果断进了训练室,而每一间标准训练室的门都是特制的,可以阻挡一定程度的信息素。但闻牧远的信息素等级高且浓度大,就算如此依旧会不可避免地逸出充斥整间房屋,云泆的腺体也被这些气息弄得隐隐发热。 他捂着后颈走到训练室门前,那扇电子门被上了锁。 他还记得闻牧远进入训练室前有些失措的神色,他说:“抱歉,我不知道易感期为什么会提前。” “不用担心,易感期很快就过去了。” s级alpha的易感期是可想而知的猛烈,他口中的很快也只是宽慰的说辞。越强大的腺体在易感期的反应越强烈,云泆不是不知道。 闻牧远生理上的失控使得身上不少部位都不由自主地蛇化,黑鳞开始浮现。 第60章 他把自己关了起来,想要尽可能远离云泆。现在的他只要一闻到那抹熟悉的青藤气息就会忍不住产生一些冒犯的念头,那些想法试图侵占他的大脑,但他不愿在易感期里,在他精神无法控制肉/体时沉沦。 闻牧远眉眼冷冽,他脱去上衣,大力打在面前的沙袋上。 和过往的每一次一样,这次他依然会一个人度过难熬的易感期。 灼热和混乱挤占时间的秩序,清明褪去化为混沌,时间的流逝变得不可感,孤身对已有标记的alpha来说是难言的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训练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云泆站在光里,手中拎着高级alpha专用的止咬器。 他反手关上门,笑着走近,开口问道:“需要帮忙吗,闻上校。” 第34章 帮忙 云泆说得坦然,他一步步靠近,属于alpha的信息素热浪扑面而来疯狂涌动。 进来前他给自己打了一支抑制剂以免场面太过失控,易感期的alpha云泆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在军营里也没少发生。 但这件事放在闻牧远身上,云泆的心态却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陌生的情绪悄然到来,那是一种可以称之为怜惜的感情。云泆发现自己不想闻牧远独自忍耐,他甚至想在alpha走进训练室时拉住他。 心脏在这份情绪里搏动,可他却无法断言这究竟是什么。 云泆不喜欢逃避也不喜欢亏欠,闻牧远帮过他许多,现在轮到他的易感期,云泆在直觉的驱使中拿起主动权,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面对他的到来,闻牧远站在原地神色迷茫。属于alpha的意志被劈开,一半叫嚣着侵略,一半强忍着克制。 云泆甚至无需释放信息素,从他的身影进入闻牧远视线的那一刻起,alpha就注定无法平静下来。暴烈的信息素突然缓和,那不是收敛,而是预备着下一次狂潮,闻牧远在这间隙捡回一些理智,他快步后退。 “你......你不该进来的,快出去吧。”心里渴望的到底是什么他自己清楚,明明是拒绝,他的身上却透露着矛盾的局促。 “易感期的alpha会失控我知道,但来见你是我的选择,”云泆没停下,室内空间有限,他已逼近闻牧远的身侧,“就像当初我选择和你结婚一样。” 青藤的气息淡淡飘散,虽然浓度远不及雪柏,却像天降甘霖一般将试图那些锐利的棱角温和抚平。 “真的要拒绝我吗?”云泆再次问他。 闻牧远说不出话,他双目赤红,忍不住抬眼看向云泆。 那张温和漂亮的脸上仍是笑意,甚至带着一点鼓励。闻牧远挣扎难捱,但残存的理智依旧在忧心omega的靠近。 云泆伸手摸上他的脸,动作轻缓似是安慰。云泆神色不变,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担心会伤到我吗,上校,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 闻牧远呼吸急促,勃颈的潮红弥散,没有马上应答。 云泆凑近,像是在询问:“你会伤到我吗?” 闻牧远摇摇头,垂眸闷声道:“不会。” “这不就没问题了。”闻牧远的回答落在二人之间变作一种默许,青藤瞬间被主人释放,虽还未恢复巅峰水平,但抚慰伴侣绰绰有余。 云泆学着闻牧远以前的样子,轻柔地将对方包裹到自己的信息素中。 闻牧远的身体在那一霎骤然僵直,随后又被更深层的火热占领,视线变得有些迷蒙,他迫切地想抱一抱眼前的omega。 云泆倾身靠近,将手里的黑色止咬器扣在闻牧远的脸上,这个止咬器在家里放的时间不短,今天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alpha乖乖低头任他施为,这种程度的禁锢反而让他的血液更加沸腾,。 下一刻,云泆把这个魔盒的开口变得更大。 “小蛇,我允许你做想做的事。” 闻牧远在他的纵容下意志力趋近消散,他本就是野兽,天边月已向他奔来,那他为什么还要忍耐? 空气静默了片刻,雪柏毫无征兆地迸发而出,云泆被揽进一个宽大火热的怀抱,alpha低头隔着止咬器在他颈侧来回嗅闻,手上的力道分毫不减。 他的腿似乎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缠上,低头一瞥才发现是那截蛇尾。往日温顺的尾尖一反常态,缠得极紧,上下不停摩挲擦蹭,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 云泆并不反感闻牧远的亲近,他摸了摸alpha的后脑勺,却猛然感觉到自己的大腿靠到了什么。它存在感有点强,云泆难以忽视。 “小蛇,你想要吗?”云泆眸色不明,他发现自己的底线在无知无觉见几近消失,对闻牧远他好像可以容许所有情况的发生。 闻牧远满眼猩红,喉咙里发出舒适却仍未满足的咕噜声。他把怀中人搂得很紧,二人胸腔相贴,剧烈跳动的两颗心无间紧触。 云泆话里的意思他理解得有些缓慢,良久沙哑低声道:“想要。” 云泆感觉自己一定是被夺舍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拍拍alpha的肩,要求道:“去卧室。” 云泆此前只见过闻牧远体贴温顺的模样,哪怕变作黑蛇也依旧乖巧粘人。 而如今易感期里,粘人倒是没变,只是曾经温顺的面具被他自己撕了个粉碎,那些被压抑的想法根本难以掩饰。 云泆被蛇尾缠住双手压在床头,他意外挑眉,没想到闻牧远还会这个,明明平时看起来纯情得很。 第61章 这会他还有功夫胡思乱想,不过片刻,身上的alpha就让他有些难以忍受。虽说有止咬器,但在某些时刻,这点限制对失去理智的alpha来说完全不算什么,甚至变成了情/趣的一种。 云泆仰颈别过头,呼吸在刚才乱了一瞬,他推开alpha的脑袋,颇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无奈。末了还是狠不下心,只是轻斥:“松开点......” 这些经历对他来说过于陌生,腺体的热度也在不断攀升。闻牧远的动作没有停下,二人汗液难息,在柔软的床上无声交缠。 卧室的窗帘拉得严实,时间在长久黑暗中悄然溜走,云泆再醒来时外头已是白昼。 他两只手腕上各留下了一道青紫的印子,不算多骇人,只是让他有些恍惚。 他没想到闻牧远能克制到这种地步,昨晚那般混乱,他竟然没做到最后一步。 此时alpha还在沉睡,屋内信息素浓度下降了些许但仍然偏高,这说明他的易感期还未结束。 云泆打开通讯器,上面消息不算多。昨天他进入训练室前就把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妥当,抽出时间不太容易,但他想陪闻牧远度过易感期。 昨日与秦羽的记录躺在最下面,远在千里外的秦医生告诉他闻牧远易感期的提前或许与近来频繁使用信息素有关,而陨落者的易感期烈度从来居高不下。 闻牧远在南境时军营会专门辟出一片训练场供他发泄以免伤到旁人,待到这段时间过去,那里往往会变成废墟。抑制剂对他而言用处不大,他的易感期需要实打实的发泄,为此闻上校的工资经常充公来维修被损坏的训练场。 这些云泆不清楚,但仅仅是秦羽的几句话就让他心软不已,他突然理解了古时的昏君,毕竟闻牧远不论说什么,只要动两下尾巴自己就会无条件答应,好像和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 他起身,大腿内侧的火辣痛意挥之不去,云泆没想到最后竟伤在这地方。 他抓紧时间开始处理事务,等到闻牧远醒来怕是没这机会了。 alpha睁眼时身边空无一人,冰冷的反差让他不禁失落,止咬器还没摘下,闻牧远穿上衣服循着信息素的味道寻找他的omega。 下楼走到餐厅,微黄灯光下的场景过于温馨,瞬间让他的小情绪消失殆尽。 云泆叼着一片面包背对着楼梯坐在吧台边看着通讯器,他身边放着为闻牧远准备的早餐。下一秒他忽然被一个熟悉的气息紧紧包裹,闻牧远从身后抱住他,不住地在他颈边轻蹭。 “怎么了?”云泆有点痒,他赶忙从嘴里拿出面包生怕掉到地上。 “你不在......”闻牧远含含糊糊,“想你。” 云泆遗忘已久的生理课知识袭上心头,他突然想到易感期的alpha似乎离不开omega,伴侣的气息离得远一些都会让他们感到不安。 出于抱歉,摸摸alpha的头,侧身自然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吃早饭吧,会陪着你的,别担心。”云泆对他的态度似乎没有因昨晚的事发生太大变化,他如流水平和,闻牧远的焦虑都被驱散。 只不过alpha在云泆的亲吻下整个人显得有些呆笨,走到桌旁险些带翻了凳子。 要吃东西总不能带着止咬器,云泆给他解开,看见那器具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几道红痕。闻牧远不在意,他快速洗漱了一番,将云泆准备的早餐尽数吃下补充体能。 从昨天到现在他的尾巴一直没有收回,吃早餐时就恋恋不舍粘到了云泆身上。云泆平日喜欢逗它,但一想到昨晚的事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条尾巴没他想象的那么老实,在某种程度上,花头比闻牧远还多。 他还有些庆幸闻牧远没完全蛇化,毕竟蛇有......他勒令自己不许再想,集中注意力完成了最后一点工作。 再抬眼时正好对上闻牧远神色深深的双眸,一种被锁定的感觉弥漫全身,云泆问他:“有哪里不舒服吗?” “热,”易感期的闻牧远除了黏糊就是话少,寡言这一点比平时更甚。热意重新上涌,闻牧远第一次请求:“可以不戴吗?” 云泆知道他指的是止咬器,闻上校在他这信用良好,他和其他的alpha不太一样,既然他这么说,那不戴也行。 他转身给闻牧远倒了杯水,alpha一口闷尽,不过片刻室内的信息素又上了一个台阶,直直逼近昨夜的水平。 “回房间吧,事情处理好了。”云泆配合着用青藤帮他降温,刚走进那片熟悉的黑暗就被闻牧远拉住了衣角。 alpha的灰蓝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光,像宝石一样美丽。 云泆听见他问:“我可以亲你吗?不咬。” 他言简意赅,这请求看起来很合理,云泆没有拒绝他,还天真以为他口中的亲吻指的是婚礼上那种。 但接下来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错得过分。 原来亲吻也可以这么猛烈,唇齿交缠攻城略地,云泆感觉仅剩的空气都被抽走,呼吸也被掌控。 他的世界只剩闻牧远火热的唇以及那清淡好闻的味道。 摘去止咬器像个错误,云泆可以修改,但他没有。闻牧远牵紧他的手掌,二人十指相扣,两枚戒指碰撞交迭。 他接受这份期限内的狂乱,愿意就此随着闻牧远的意志沉沦而下。 第35章 余韵 闻牧远的易感期断断续续持续了三天左右,这三天里他几乎无时无刻不粘在云泆身上,去哪都像尾巴一样跟着,青藤离远一寸都要被他拉回来。 第62章 但他们始终没有做到最后那一步。 闻牧远如他保证的那样,克制着alpha啃咬的本能,没有咬上云泆的腺体。 他理智高悬,虽在易感期被搅得稀碎,但仍为自己上了一道无形枷锁。 第三天,信息素如潮水般缓慢褪去,闻牧远从深眠中转醒,映入眼帘的是云泆略带笑意的脸。起先他还没意识到什么,直到视线下移,他看见云泆稍显红肿的唇,锁骨上的青紫和手腕上残留的束缚痕迹。 闻牧远看得心惊胆战,这三天的记忆开始快速回笼,他惊慌失措,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醒了?”云泆伸手在他额头上贴了贴,就连他的指节上都有一枚牙印。 云泆确认温度如常后放了下来,他看出alpha应该是在不好意思,按捺下想要逗弄的情绪:“去洗漱一下吧,三天不露面别人还以为我们怎么了。” 闻牧远这易感期来的巧,如此光明正大的理由反倒为他们的多玛之行做了遮掩。 现在易感期结束,二人堆积了不少工作,云泆本质上是个工作狂,不把事情做完他浑身难受。但他的alpha刚经历易感期还在沉睡,苏醒的时候或许会想见到他,为此他选择等待。 “抱歉我......我这几天是不是失态了。”闻牧远恍惚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些记忆碎片正疯狂刺激他的神经,让他难以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泆莞尔,他起身披上外套,语气如常:“怎么会,你乖得很。” 闻牧远这会根本不敢直视云泆的眼睛,他耳朵红得滴血,羞赧和歉疚混乱交织。他在云泆的话语中起身,猛然发现自己身上没穿衣服,一低头,块垒分明的腹肌上还有几道浅浅的抓痕。 云泆见他这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觉得好笑,摊手道:“你易感期的时候不愿意穿衣服,我当然也就随你了。” “至于其他的么,你就当礼尚往来。” 闻牧远脸红得更上一层楼,他看着云泆走进卫生间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问:“那个,你要不要擦药。” 云泆一愣,转念一想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嘴角微扬调侃道:“不是你帮我擦的吗,忘记了?” 闻牧远瞬间噤声,他仔细回想,果然又从记忆里找出几段刺激的片段。 闻牧远彻底烧了起来,蛇尾上的鳞片都紧张岔开,明明比平时精神更抖擞却定在原地不敢多动。晨间某些生理反应让他在原地静坐了许久。 云泆有些头痛自己身上过于浓郁的alph息素,要是顶着这身味道出去,他身边闻到的人估计都得跪下。喷掉了三瓶阻隔剂才堪堪把馥郁的雪松遮掩起来,云泆哭笑不得。 现下他走路倒是没什么异常,这点伤对他而言微不足道,更何况闻牧远确实拉着他上过药。 他还记得alpha微红的眼,涂上药膏后低头轻吹,温热的气流扰动神经带来痒意。他们靠得很近,闻牧远攥住他的脚踝,顺着小腿往上亲吻的动作虔诚而疯狂。 想到这他有些许脸热,方才调侃闻牧远尚且游刃有余,可思及这三天的狂乱不是一个人所为,云泆也不由暗叹自己的出格。 他暂时还没想好接下来要用怎样的距离和闻牧远相处,嘴角的创口却在他喝下热水时隐隐作痛,昭示着存在。 云泆坐在中心塔的办公室里,决定先用工作来麻痹自我。这几日北境的情况不比从前平和,而他的腺体在闻牧远的陪伴和中心城医院的治疗下大概好了七八分,回北境这件事理应被提上行程。 当初瞿千岱让他回来的目的已达成,余下的老狐狸只会把尾巴藏得更好,想要找他们的错处没那么简单。 林章的审问已结束,面对中心城的人他倒是老实不少,没有否认自己知道地下工厂存在。 他说两个月前上面的老板告诉他地下要搬空,往后也不会有人进来,只让他管好自己的嘴巴,顺便给了他一笔丰厚的封口费。林章爱财惜命,从始至终都知道这伙人不简单,所以在保密这块做的不错。 至于那位许先生也并非他的情人,而是那间地下工厂的实际负责人。林章平日往返那里一般负责传达一些消息,但具体的内容他不清楚,都是由地下工厂的人转交给他的。 地下工厂的人包裹的严实,林章没见过他们的脸。许先生更是古怪,每次见林章都带着口罩帽子,并且他从不出门,日常饮食也需要林章帮忙,因此才会被认为是他的情人。 林章说自从那些人走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去过几次公寓也只是想再找找还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自警察查封工厂以来,他一直心慌,这点倒是没说谎。他做贼心虚怕引火烧身,总是忍不住要到工厂附近转悠,或在远处的塔楼上看看警方的动静。那天也是凑巧,他在西边的塔楼上正巧看见云泆二人进厂。 他知道地下有暗道,想着不会被发现就悄悄潜了进去,不过遇到的人不对,一秒就露了马脚。 他把自己知道的都吐了出来,这番口供的可信度还算高,现在人仍暂时被扣在警署里。 云泆关注的重心放在那位神秘的许先生身上。目前为止警方对他的了解很少,只知道这人算是工厂的头目,并且没有社交,不愿见人。在联盟消失得很干净,唯一能联系到的房子主人是邓兴的情人。 但那个omega一口否认,说自己从来不知道这件事,那幢房子是邓兴买了非要放在他名下的。这种情况和当时工厂地皮的事很相似,没有具体的线索警员也不好继续审问,一到时间就将人放了出去,但对他的暗中看管加强了不少。 第63章 邓兴在这些事发生后像个锯嘴葫芦,在监狱中任凭审问一言不发,铁了心把秘密咽下去。 至此,许先生变得更加玄幻。多玛的治安和基础设施不差,监控探头更是遍布大街小巷,可这个人自从走出小区门口的失业后就突然消失,简直像灵异事件,让调查人员无比头大。 云泆在纸上写下种种线索,突然有个猜想,这许先生会不会——并不是人。 他想的并不是其他,正是类似于当年陨落者一样的存在。 他右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两沓文件,那是研究院的比对报告。数据显示,实验室器皿内残留物与当年造神计划实验体营养液的成分吻合度高达93.7%,除去细小不同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就连地上的泥土样本也检测出类似的化学成分。 那间工厂仪器的检测结果也与这些不谋而合,这足够说明邓兴生产的药品和造神计划有关,这个发现让事件的恶劣程度上了一个台阶,也让云泆的想法变得极为可能发生。 如果那个许先生能变成动物,那谁又能摸清他的行踪。 造神计划是怎样的实验大部分人心里都有数,眼下不宜宣之于众,联盟仍在战乱,这样的消息可能会引起民众恐慌。 云泆和瞿千岱是第一批拿到确切资料的人,二人同意先将这事压下暗中处理。毕竟邓兴算不上幕后主使,他上头的的人说不准就在他们身边,若是主战派这边声势浩大反倒会让人倒打一耙。 云泆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报告,唯一不起眼的是他在实验室里找出的那片褐色对象。 报告上显示这是某种植物的花瓣,但这种植物应该来自私人杂交培育,因而无法确定具体的物种,单看这一片花瓣更是毫无头绪。 他揉揉眉心,把桌上散开的资料整理好,放进随身的公文包里。近来在中心塔做的都是文职工作,云泆不免有些手痒,他想着如今自己的腺体也好了不少,就决定驱车赶往中心城的军营,想要操练一番。 今天出门早,太阳还没落下,橙黄泛红的霞光铺满天际。这让云泆不由想起婚礼那天和闻牧远一起看的日落。 alpha的眼中满是柔和,静静坐在他身侧,醋意刚消,显得格外可爱。 想到他,云泆莫名一阵心虚,他也不知是为什么,难道怕闻牧远抓包么? 不过闻牧远回家一向早,他们应该碰不到一块。 云泆这么想着拿出通讯器给闻牧远发了条消息:[今天回家晚,不用等我。] 这消息一发出就石沉大海没了回音,云泆还以为他是在回去的路上,结果刚走进军营的训练室就与熟悉的气息撞了个满怀。 闻牧远看见他绷着的脸一下化冰,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旁边的军官瞧他这两幅截然不同的面孔暗暗嗤笑,原来闻上校在云上将那根本冷不起来。 云泆意外,没想到他还在这,只好实话实说:“最近太久没动过了,想出来活动一下筋骨,闻上校允许吗?” 周围几道目光都极为灼热地投射到闻牧远身上。他们眼前的是什么人?这可是联盟的云上将,闻牧远居然还能管着人家,不愧是结了婚的,就是不一样。 闻牧远一愣,脖子泛红,他想到云泆的腺体状况开口道:“当然允许。” “你现在要出去吗?”云泆看这几人额角都挂了汗往外走,应该是训练完要离开,毕竟这会也是个饭点。 旁边的军官正想点头就被闻牧远按住了肩,刚才还一脸严肃的闻上校红着脸:“没有,我们要进去,我陪你练好不好?” 成为炮灰的军官们呆若木鸡,在这堪称诡异的氛围中不敢动弹,也不敢有异议。 云泆失笑,他直接走进训练室,西装外套被他顺手放在一边的凳子上。 他一边脱衣服一边扭头冲闻牧远道:“别欺负他们了,还不进来。” “你要陪我我当然乐意。” 第36章 心意 闻牧远松手,那两位被按住的军官顿时如蒙大赦,说了声再见就前后脚离开了这。 云泆每天去中心塔都穿的正经,全身正装一丝不茍,里头是件白衬衫,还打了领带,一点也不像是要动手的人。反观闻牧远倒是只套了一件t恤,十分利落。 云泆解开袖口的扣子挽起衣服,他眉眼一弯:“我好久没训练了,闻上校可要手下留情。” 闻牧远心道他哪里下得去手,但他不想云泆和其他人练习,既然如此还是自己上的好。他心里生起隐秘的期待,加入军队这么多年他和很多人交过手,但和云泆还是第一次。 云泆站到场地中央,他朝闻牧远勾勾手,沉寂已久的血液早已亟不可待,骨头缝都发痒。 闻牧远到他对面,二人相视一眼,下一瞬极为默契地同时出手。云泆最初的的攻击被闻牧远抬臂格挡,那双灰蓝的眼眸紧紧盯着云泆的动作,透着火热。 二人对彼此的习惯不了解,切磋伊始还收着力在摸对方的门道,几个回合下来依旧难分伯仲。云泆攻击的路子多变难以揣测,闻牧远则把重心放在防守上,场上局面僵持不下。 这样的时刻云泆还没忍住开了个小差,他瞥见闻牧远紧抿的唇,想到前两天面前的alpha粘人乖巧的模样,心头一热。 他的攻势越发凌厉,逼得闻牧远不得不后退。偏硬的衬衫绷直覆在他的流畅优美肌肉上,斯文表面下藏着野蛮。 第64章 “上校,”云泆在攻击的间隙带着笑说,“再不认真就没机会了。” 闻牧远最开始颇有些束手束脚,但他看得出云泆的架势是认真的。此话一出闻牧远不再忍耐,他转守为攻,像当时对付沈元义一样不再收劲,二人登时缠斗不已。 周围有其他士兵在训练,他们见这边打得激烈便凑过来围观。在快速猛烈的攻击中认清场上的人是谁后,所有士兵都不敢出声,屏气在一旁静候结果。 这二人一个比一个变态,之前军营里就有人开玩笑,说让格斗技巧公认最强的闻上校和云上将打一场会怎样,当时的玩笑如今成了事实,众人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什么。 云泆的身体刚恢复不久,虽然强度和经验依旧,但在耐力上比不得闻牧远。十几分钟后他的速度有所减弱,一时不察被闻牧远击中右肩向后退了一步。 alpha在这一霎瞬间缓了动作,像是在后悔,但下一秒,方才还处弱势的云泆毫不留情地还了他一记。他一脚踹在闻牧远右肩上,顺势把alpha压倒在地,扣住了他最脆弱的的喉咙。 “你赢了,将军。”闻牧远胸膛起伏,虽然输了但他的眼睛依旧明亮,嘴里恭敬喊着云泆“将军”。 云泆此时跨坐在他的腰上,他呼吸稍快,垂眸看着闻牧远硬朗好看的脸,松开了卡在alpha喉咙上的手。 但那只手没有马上离去,它顺着勃颈往下游走,最后停留在闻牧远心口的位置。 身下的人全身紧绷,云泆低声说:“上校,你不是输给了我,你是输给了心软。” 语毕他站起身,领口不知在何时散开,那枚来自闻牧远吊坠滑了出来,银链之下的锁骨上是一道淡淡地红痕。云泆将它放回去,重新系上扣子掩起他锁骨上不可说的痕迹。 他侧头,看见闻牧远眸色深沉,似有所思。 “继续?” “继续。” 云泆笑笑,他说:“这次会全力以赴吗?” 闻牧远点头:“会的。” 围观的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只见这两人又打了起来,他们认真观摩一招一式,最后却发现这近乎非人的格斗技巧不是谁都能学会的。 云泆和闻牧远在训练室里大概切磋了两小时,后来大多是闻牧远胜,若不他们都没吃晚饭,这场较量或许能持续到深夜。 结束时士兵们不约而同鼓起掌来,云泆冲他们挥挥手,拎起门口的外套离开了训练场。 夜风微凉,身上的汗液蒸发带来丝丝缕缕秋意。 闻牧远跟在他身后,凑近问:“晚上你想吃什么。” 云泆呼吸尚未平复,他没提要求:“你看着来吧,什么都行。” 不过他有预感,就算自己什么都不说,到最后端上桌的也都是他爱吃的饭菜。 闻牧远总给他一种新奇陌生的感觉,他身上的矛盾气息让人好奇,而他的体贴又让人沉溺。 闻牧远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话,像是在酝酿什么。云泆发觉那道目光停驻又移开,最后落在空气里,心尖像是被人掐了一把,酸痒泛着疼。 到家的时候他们身上基本干了,云泆有点洁癖,他脱了衣服径直往浴室走去,看着面前的浴缸,前两天的回忆又涌了上来。 易感期的闻牧远虽然少了很多理智,但其他方面却做得很好。 他会细心地帮云泆洗澡清理,一点也不像以前生理课上说的满脑只有欲望和发泄的alpha。 云泆走进那间训练室时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不认为和伴侣亲密有什么不可以,但那对他而言是一片未知的领域,云泆破例将闻牧远纳入其中,纵容他的一切行为。闻牧远却紧紧拉着自己的链子,在沉沦的边界没有逾矩。 不同于平日里下属民众对他的尊重,闻牧远对他的尊重好像夹杂着许多其他意味。 而他自己在那几日也有不可否认的欢愉,那些感觉陌生又刺激。云泆不是个重欲的人,边境事务繁忙他也没心思想这些,不过经此一役,他白日里怎么也忘不掉那些画面。 云泆思绪纷乱,他神游着给浴缸放水,身后的门突然被敲响。 “你在洗澡了吗。”闻牧远的声音传来。 “还没有,”云泆说着起身推开门,闻牧远站在门口看着他,眼神湿漉漉的。 从刚才回来云泆就觉得他情绪不太对劲,云泆关掉放水的龙头,问他:“怎么了,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闻牧远还没说话,他的尾巴就先声夺人跑出来直接绕上了云泆的腰。云泆还以为它在闹小脾气,连忙摸了几下,闻牧远带着点懊恼想要往回拉,一个不小心,云泆却脚下不稳险些扑到他身上去。 “这是怎么了。”云泆失笑扶着门框站稳,心里闪过许多猜测,再抬眼却看见闻牧远神色闪动。 他低下头,带着些迟来的沮丧闷声说:“很抱歉,易感期里我对你做了很多冒犯的事。” “是我没有控制住,让你受伤了。” 云泆咋舌,没想到他说的竟然只是这个。如果他这样的自制力都算差,那让别人怎么办。 尾巴此时与主人的意志相悖,它亲昵万分地缠上来,云泆心软不已,往前一步直接抱住了闻牧远耷拉的脑袋。 怀里的alpha瞬间僵直,犹犹豫豫似是想退开可最后还是没舍得,他把头靠在云泆的肩膀上,那里离后颈的腺体很近。 第65章 云泆温声道:“不需要道歉,一切都是我允许的。” “上校,我们不是伴侣吗?有时候我总觉得你在顾忌些什么,你是觉得这段婚姻来得突然我就不会认真对待吗?” “我的错,”闻牧远闻着他青藤的香味,蛇尾收紧摩挲响动,他难得剖白心中所想,“我只是担心你还把我当做以前那个孩子,所以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 云泆讶然,没想到他的思维竟然可以如此跑偏,他无奈安慰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没有的事。” “我只是和你不在一个军营,又不是没听过闻上校的鼎鼎大名。”云泆调侃着。 闻牧远没说话,云泆却通过信息素感知到他的情绪平和不少。 突然,那缠在他腰上的力道更大了些,他在闻牧远耳边“嘶”了一声,眼前那只耳朵瞬间跟着了火似得红起来。 闻牧远后退一步撤开身体,他蹙眉小心翼翼地把蛇尾从云泆身上扯下来。 捏着自己仍旧不安躁动的尾巴站在门外,闻牧远手上下了狠劲,那截尾巴总算老实不少,装模作样地偃旗息鼓。 闻上校明明正经得很,在外人面前冷着脸的时候生人勿近四个大字恨不得写在脸上,但私底下么......云泆心里对他的评价只剩可爱两字。 alpha这会的心情看起来好了不少,云泆关上门准备洗澡。 只是他不知道门外的蛇尾见他一离开马上就从闻牧远手里挣脱,甚至恨铁不成钢地腾到空中抽了自己主人一下,一副瞧不上的样子。 尾巴忿忿翘起,像是觉得闻牧远不中用一般对他指指点点,闻牧远坐在床边盯着自己叛逆的尾尖,小声问: “你说,他会喜欢我这样的吗?” 尾巴闻言前后摇了摇,像是在点头。 “我以前觉得不可能,但是现在......”闻牧远若有所思,“我想试试。” 尾巴敏锐接触到他心中的情绪,前后摇摆得更厉害了。 它有一部分自我意识,在它眼里,闻牧远是个不解风情的硬疙瘩,而云泆则是香香的,不仅如此贴上去还很暖和很柔软,它恨不得每天黏在云泆身上。 闻牧远听着浴室中淅沥的水声,思绪又开始发散。他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有种无可奈何的恼怒,就算过了一会仍是精神抖擞,他无法,只好起身去了客房的浴室。 云泆出来时卧室里空无一人,只余一缕淡淡的雪柏气息。他打开通讯器,却看到一条意料之外的消息。 席明函作为席家家主要庆贺自己的六十大寿,他邀请了首都各大家族的人和昔日同僚参加。 地点在席家的庄园,而云泆也在受邀之列。 第37章 未婚 席明函卸任后一直行事低调,席家树大招风,就算没有瞿千岱这样的后起之秀也会有其他对手,高位从来不乏竞争。 他一步行差踏错都有可能影响席任的仕途和席家家业,因而近些年他都不太在公众前露面,这样大规模的宴席更是少见。 不过举办一场寿宴对席家家主这个身份的人来说并不过分,一定的曝光也可以更好展示如今主和派的后台,但云泆觉得这事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邓兴毕竟是席任手底下的人,他锒铛入狱后席任还第一时间去见过他。现在发现的那些痕迹虽没有明确指向席家,但绝对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云泆垂眸静思,他与席明函交集不多。当年造神计划刚败露时席明函在任,那年云泆二十二岁,参军不过五年,根基尚浅。 他与家中的关系在那段时间最为恶劣,除去顾逸青的支持其他全无音信,因此他在军中和旁人没什么不同,一样要从基层一步步往上爬。最高层的人物和决策都离他太遥远,云泆也没有心力去关注。 但他知道这项实验东窗事发那年席明函的处理很果断。中心城许多高官落马,其中不乏他麾下的人,就算是大义灭亲也做得够格了。 三年后联盟高层大换血,瞿千岱接过席明函手中的权柄,又一次进行了清理。 这些行动确实有效,在那之后的几年里联盟高层政局相对平稳,贪污腐败的现象也少了许多。反观帝国那头倒是一阵鸡飞狗跳,连边境战况都向联盟倾倒。 席明函执政的能力无可指摘,两相对立局面的出现大多因为政见不和。 哪怕他如今设下的是鸿门宴,云泆也没有退一步的理由。 那条邀请通讯底下还有一行小字,意为受邀参加宴会的人可以再带一位亲属同行。 云泆关掉通讯器,闻牧远一推门进来就瞧见云泆坐在床边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 “下周席明函要办宴会,你有收到邀请吗?”云泆斟酌后问。 闻牧远闻言看了一眼最新的消息,回道:“没有。” “那你和我一块去吧,邀请函上说可以带一位亲属,我带个伴侣不过分吧。”云泆笑意隐隐,他起身在闻牧远面前伸了个懒腰,一截劲瘦的腰线露出又消失,洗完澡一身轻松,他脸上难得有几分慵懒。 闻牧远自然是答应,他突然想到方才切磋时云泆没避开的那一下,问道:“肩膀还疼吗,要不要上点药。” 云泆摆摆手,不以为意:“这才哪到哪,我已经没感觉了。” 闻牧远闻言噤声,他看了云泆一眼,转身下楼去了厨房。 第66章 等到闻牧远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云泆心下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也是刚才洗澡的时候才发现身上那些骇人的痕迹,倒是没觉得痛,只是看见了不免脸热。 早晨还凌乱的床铺被某位不知名田螺姑娘整理完毕,重新恢复干净整洁,云泆顺势躺下去,头顶的灯光温和明亮。 他掀起衣服,右侧肩膀上有一片淡淡的淤青,不过痛感不强无伤大雅。 离开北境时间不短,云泆心中要回去想法也愈演愈烈,大致的时间已经被他定下。从前他不会有犹豫,但如今却有些难言的不舍。 也许是躺姿的缘故,胸前那枚水滴吊坠蓦然滚了出来,翻动几下后在他锁骨上停驻,散发着微不可察的凉意。 云泆起身,他垂眸看着这枚吊坠,小小的饰物无声无息地存在于此,云泆叹了一口气,又躺下捂住了眼。 席家主宅和大多数大家族的宅邸一样,坐落在远离城市中心的东郊。 司机开车抵达时已近傍晚,云泆和闻牧远一齐走下车引来一众目光。 他们二人高挑挺拔,肃正凛然,门口的保卫人员甚至没有看邀请函,这两人的脸他们他们都认识。见云泆他们走来,那些人恭敬弯腰让开一条路。 今天到场的人来自社会各界,政商军皆备,称得上一场大宴。 云泆径直往里走,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身边路过的人也不敢贸然上前搭话。 席家办的宴会,其他三大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云瑞玉和顾逸青到得更早些,云泆进去的时候他们身边已围了好些人。 顾逸青眼尖,一下就看见了那道的身影,他很久没见过云泆了,见状别过身边的人朝他走去。 “牧远你也来了。”顾逸青话语里带着惊喜的笑意,和闻牧远说话时满是长辈的温和。 闻牧远微微弯腰道:“伯父好”,与此同时他和远处在留在原地没动的云瑞玉也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当做是招呼。 顾逸青故作生气地睨了一眼云瑞玉,他说:“你父亲还是那个臭脾气,改不了了。” 云泆现在对此已经不在乎了,他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意气用事对他而言是过去式。 他和顾逸青聊了几句近况,提到北境时顾逸青没忍住地问:“你计划什么时候要回去?” 云泆心里已有较量,他说了个大概的时间:“可能下周。” “这一去又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顾逸青难掩忧心,“注意安全。” 云泆保证道:“我一定。” 时间推移,宴会厅的人越来越多。 许多人举着酒杯站在一旁想要和顾逸青搭话,那些人大多是和顾家生意有关联,顾逸青也不好置之不理。他又多看了云泆几眼才走到一边去谈生意。 侍者经过,云泆从他的托盘上拿了一只香槟,身后的alpha没有动作异常沉静,于是云泆给他也拿了一支。 他转身递给闻牧远,闻牧远愣了愣才接过,颇有些神思恍惚。 “下周就回北境了吗?”闻牧远抬眸问他,手里的酒液不住摇晃。 大概是听了刚才他和顾逸青的谈天才这么问,但此时云泆第一反应竟然是避开他的眼睛。他抿了一口香槟,说:“是啊,北境近来袭击不断,我放心不下,更何况离开那么久本就是我的失职。” 闻牧远低低地“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他仰头喝了一口,几乎闷尽。 这时门口一阵哗然,瞿千岱姗姗来迟,他身后还跟着几位战队主战派的高官。他眸光一扫捕捉到云泆的位置,目光停滞了一瞬,他颔首示意,云泆明白这是让自己过去有话要说。 他刚走出一步,下一秒就想到被留下的alpha。 云泆内心争斗了一瞬,他最后转身牵了牵闻牧远的手,像哄人一样柔声说:“等我一会,我很快就回来。” 闻牧远不愿放开掌心的温暖:“我就在这等你。” 那只手快要离去之时他还是忍不住曲起手指蹭了蹭。 云泆的身影没入人群,但闻牧远一眼看去仍能马上发现他。其他人在这里都黯然失色,只有云泆周身散发着淡淡光辉。 闻牧远站的地方人少,相对清净,大人物都在宴会中心,想要攀附的自然早就挤了进去。尽管闻牧远也算军部数得上号的人物,但他现在这张脸上的表情太过冷硬,周围弥散的气场更是让人退避不前。 闻牧远自参军一直在留在南境,南境相比于北境离政治中心更远,受到的影响也要小得多。闻牧远在中心城没有背景,像是一匹独狼,他对席家的弯弯绕绕不甚了解,也无心多思。 直到一个熟悉的信息素悄然出现在他身侧,闻牧远偏头看了一眼,来人竟是席任。 眼下在席家,算得上他的主场,但席任穿的依旧低调,那是一身和平时别无二致的黑色正装。 闻牧远只是看了他一眼但没有发话,他对这位副总统的印象算不上好,毕竟当时在监狱里这人不知为何在云泆身上留了些信息素。 闻牧远不究原因,单这件事就令他反感。 席任倒是不介意他的无视,顺着闻牧远的视线望去,云泆在那群人中笑得得体。他身材好比例佳,明明是军人却有一番文墨气,更是难得好看,教人移不开眼。 席任轻笑:“闻上校,这么舍不得云泆吗?” 闻牧远心中的神经突然跳动,这人对他用敬称,到云泆那却变了调,来意不善。 第67章 闻牧远无视他的问题冷冷道:“席先生是今天的主家,站在角落里做什么。” 席任不以为意,嘴角的弧度不减反增,他说:“聊聊天罢了,在哪不一样。话说我以前和云泆还是一块长大的,闻上校知道吗?” 闻牧远蹙眉,他懒得和席任多废话,抬脚就想离开。 “闻上校。”席任叫住他,声音不算高,周围没人只有闻牧远能听见。 席任的声音里带着恶劣的笑意:“云泆有和你说过——我是他的未婚夫吗?” 他的话一出闻牧远顿时滞在原地,再回头时眼神里带着明显可察的冷意。 闻牧远捏紧手里的香槟杯,剩余的酒液高低晃动,无知无觉间沾湿了他的手掌。 席任表情自然不似作假,他与闻牧远对视片刻,眼底荫荫的厌恶终于无法掩饰。 “没想到他会选择和你结婚,”席任看着有些失态地闻牧远,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我希望这是个正确的选择。” 闻牧远压下心绪,彻底黑了脸:“将军的选择正确与否不需要你来评判。” “如果你只会使用信息素冒犯别人,那么最失败的人——” “是你。” 闻牧远回怼毫不留情,席任的地位噱头在他眼里不值分毫,任何企图冒犯云泆的存在都是他的敌人。 “是吗?”席任不置可否,眼里仍是轻蔑。 雪柏和苦艾在空气中暗自较量,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宴会厅人多,大量信息素会影响到其他客人,二人都克制着力道,但远处的云泆仍敏锐察觉到了不对。 他回头,看见原处闻牧远冰冷的神色和他身边站着的席任,心下一凛。 瞿千岱这头的事说道一半,云泆突然道了声“抱歉失陪”随后快步往回走去。 闻牧远下颌紧绷,他心里五味杂陈,最多的还是愤怒和酸楚。 席任眼看着又要开口说什么,一道清亮的声音猛然插入,云泆匆匆而来,站在闻牧远身前冷静道: “席任,你找我先生有什么事吗?” 第38章 回护 云泆说得客气,话里的亲疏远近却十分明显。 席任神色一暗,他地目光落在云泆身上,说:“刚才看见闻上校落单,和他聊了会天。” 他说着向前迈了一步,云泆站在闻牧远身前没有动作,身体却是一派维护的姿态。 他的语气依旧客气,让人不由恼火但无从反驳:“我先生年纪小,有不懂事的地方请你多担待。” 席任无言,默默攥紧了拳。 至于闻牧远,他从云泆出现那一刻就哑了火,心头被席任激起的怒气都被瞬间浇灭,眼里只剩云泆的背影。 周遭的空气是怪异的宁静,云泆转身对闻牧远开口道:“和我一块过去怎么样?那边就是人多了些,我怕你不喜欢。” 云泆听见闻牧远“嗯”了一声,那道看向他的目光无比炽热,席任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云泆并不准备给他开口的机会。 那支用过的香槟杯被放置在一边的空展台上,经过的侍者将它妥善收走。闻牧远跟在云泆身后,飞溅在手上的酒渍已干,他的心却为那两句“先生”狂跳不已。 血液在中心的跳动下加速奔流,经过酒精的发酵更加灼热。 云泆不知道闻牧远心中所想,他问:“刚才席任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闻牧远垂眸移开视线,显然并不想在这里说这些事,“一些无关紧要话而已。” 云泆不信,他可没忘记刚才闻牧远比锅底还黑的脸,若不是席任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一向情绪不甚外放的alpha脸色也不会那么难看。 可既然他暂时不想说,云泆也就没问,他尊重伴侣的想法。 瞿千岱看见二人相携而来,神色意味不明。 那一群人构成复杂,其中大多数来自主战派,除此之外也有几个中立或来自主和派的官员,非正式场合的睽睽众目之下没人会拿这些来做文章。 席明函办的宴会上商人尚且可以谈谈生意,而他们交流相谈的内容则不涉及大事,譬如此前通过的政策具体落实地如何,帝国近来在边境是否有异动云云。 方才云泆离开引起不少人的注意,现在那些人见他回来还带上了闻牧远,有人在其中揶揄道:“上将和闻上校真是恩爱啊。” 云泆回以一笑,方才中断的话题又继续进行,云泆默默听着,忽然感觉自己的小指被碰了碰。 他低头,看见闻牧远站得很近,垂下的手就在他身旁。刚才的触感不知是意外还是什么,云泆没动,继续和其他人交谈。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人接起话头向下说去,云泆忽然感觉耳边一阵热风传来,那是闻牧远凑近了的呼吸。 alpha的声音压的很低,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云泆的耳朵,他说: “牵一下,很快。” 下一秒,他放在身侧的手就被闻牧远牵住,那力道不大只要用力就可以挣脱。云泆愣了一下,之后就任凭闻牧远牵着。二人今天穿的都是黑西装,同样颜色的布料交迭,将这一方角落的亲密完美遮掩,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 刚刚那人说完后闻牧远后撤了些,他的触碰不知缘由,手掌的温热倏忽而来又很快离去,像是蝴蝶的停驻,让人有些痒。 云泆掌心温度未散,他心里竟荒谬的觉得这像一个浅淡的烙印,他猜测这或许和席任说过的有关。 第68章 被闻牧远一“打扰”他被迫一心二用,旁人的话倒也没错过什么,只是这点堪称微不足道的触碰让他内心有些鼓噪。 行至此,人已经基本到齐,席明函在主位上笑容不断,席间想要攀附席家的人不计其数,他身边道贺祝寿的人络绎不绝。 席明函上了年纪但保养得当,神采不输青年人,和他卸任时一模一样。 曾经的上位者视线扫过,朝向云泆时温和一笑,看似毫无锋芒。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宴会到了后半程,席明函突然起身,开口说:“今天辛苦各位来一趟,我在此还想宣布一个好消息。” 席明函说着顿了顿,待众人目光齐聚,他竟朗声宣布了席、兰两家的婚讯。 他话音刚落,瞿千岱与云泆对视一眼,意味复杂。 云泆在心里暗叹席明函真是一点不肯落于人后,在此之前他甚至没听到过风声,看来这也是他今天执意要办这场宴会的目的之一。 但云泆对此没有多大反应,大家族的联姻不仅出于政治,也与家族利益有关。中心城自创立以来这些事就屡见不鲜,因此他并不意外。 只是他没想到席家要联姻的人竟不是席任,而是他的弟弟席邈。 席邈也是高阶alpha,但他选择的道路大相与席任径庭。多年来他一直在经营席家的家业,是个聪明人,做事干脆利落不留痕迹,颇有席明函的风范。 警署在邓兴落网后也曾查到席家头上,只不过都被席邈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除去几个无足轻重的喽啰,席家的主要产业并未受到影响。。 此时坐在席中的席邈笑容温和得体,而在他身边的omega正是他的未婚妻,兰宥。 对于她云泆倒不陌生,兰宥任职于中心塔的医药部门,工作能力强又干练勤快。曾经碰巧打过几次照面,云泆对她印象不错。 兰家这一辈多从政,这对席家而言可以说得上是如虎添翼。 云泆对联姻无感,但席任拉拢兰家明眼人都知道他要和瞿千岱打擂台。几年前帝国攻势尚强,联盟内忧外患动荡不安,那时中心城的人心尚齐,还没走到今日这般分裂的地步,反倒是联盟得到喘息之机后上层的人又开始无止境的争斗。 这里的空气都透着欲望,云泆不愿回来也有这一层原因。 他是统帅,因此清楚知道国家表面的安宁是多少血泪筑成的。平民只想社会安稳讨一个有盼头的日子,优渥富庶之人却贪婪可怕,欲望的深壑怎么也无法填平。 何其可悲,但又像是无解的局。 宴会之上一派和气,可自席明函宣布联姻的消息开始,深层涌动的暗流就越发难掩,山雨欲来。 云泆抬眸瞥了一眼,意外对上席任的目光,他很快移开。 “别看他。”闻牧远突然出声。 云泆转头看他,却发觉alpha的面色有些红。 “没看。”云泆失笑。 闻牧远闻言点点头,可那反应大概比平时慢上一拍。 云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闻牧远怔愣片刻才回过神,他双颊泛红,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灼人的热意。灰蓝的瞳孔竟隐隐接近竖瞳,泛出些许茫然。 云泆瞧他这些反应,心道闻牧远不会喝醉了吧?可那香槟能有什么度数,这酒量一杯倒都不如。 原本有些低沉的心情不知为何被闻牧远这迟钝的模样治愈不少,云泆不由轻笑一声。 闻牧远像是被这笑声唤醒,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找回几分清明。 “酒量不行啊上校。”云泆调侃道。 “抱歉,”闻牧远认真在道歉,“我不怎么喝酒。” “我可能要给你添麻烦了。”他说着身体不住向云泆那头微倾,弥散在空气里几乎不可察的青藤香气却让他不由自主想靠近。 云泆哭笑不得地上手扶了一把,闻牧远看起来有些醉但还不算厉害,起码基本的思维还在。 他还从未见过一支香槟就能灌倒的人,不过转念一想,人归人蛇归蛇,闻牧远这一半一半的状态,酒量如何还真是个未知数。 被毫不在意地略过,远处的席任面色不虞,但他的情绪藏得好,旁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席邈将刚才发生的事尽收眼底,他戏谑道:“云上将看起来对你可不感冒,也对,毕竟他都已婚了。” 席任不语,他今天故意挑衅闻牧远已是失了分寸。虽心底告诫自己不该过分,但许久没有那么从心所欲,席任抿下一口酒,心头反而生起快意。 席邈总爱说些激怒他的话,他曲指轻敲了敲桌,提醒席邈道:“不该管的事就别多嘴,先把那些人的烂摊子收拾干净再说。” 席邈面色一僵,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席任过多纠缠,扭头若无其事地跟未婚妻说笑。 这里有怎样的不甘云泆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喝醉了的闻牧远有些难搞。 宴席散去时alpha除了脸红迟缓些其他与往常无异,可等到上了车,进入密闭的空间,那些被压在心头的情绪就争前恐后窜了出来。 他面上表情依旧不多,棱角分明的半张脸沉静地陷在黑暗里,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错觉。 长而直的睫毛掩住他欲言又止的神色。云泆静静观察着,感官和直觉都告诉他闻牧远有话要说。 在车里不用避讳旁人,粗壮的蛇尾也迫不及待钻了出来,它和主人一样醉醺醺,漫无目的游动一番后东倒西歪地躺在云泆腿上。 第69章 云泆抚过每一枚鳞片,蛇尾舒服地抽搐,更加惬意地贴紧。 良久,闻牧远终于低声问:“席任......他真的是你的未婚夫吗?” 云泆没想到席任到闻牧远跟前说的竟然是这个,他无奈道:“小时候长辈间的玩笑话,算有过婚约,不过后来都作废了。” “我和他不熟,这都是以前的事了,你不用在意。” 云泆也是佩服席任,这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都快忘了席任居然还记得。 闻牧远听后垂下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满腔情绪不减反而更加浓烈。 云泆以为他仍然介怀,想要再哄上几句,刚要开口却见闻牧远猛然抬起头来,宝石般美丽的眼睛直直看向他。 神志已然不清醒的alpha带着汹涌酒意和一坛打翻了的陈醋,请求施舍般恳切: “我可以亲你吗?” 第39章 蛇吻 云泆错愕一瞬,这熟悉的语调让他不由想到易感期里混乱暧昧的片段。 当时的闻牧远也是如此礼貌地询问,看起来乖驯无害,最后却让云泆的嘴角都破了口子。 云泆笑着捏了一下他的尾巴,说:“你喝醉了,先靠着休息会吧,到家了我叫你。” 手下的尾巴轻轻抽动,似乎对这回答不满。 闻牧远眼底的茫然重了些,被拒绝了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云泆。 omega修长的脖颈在黑色的衬托下十分白皙,就像一片完全空白的画布。之前留在上面的痕迹已消失殆尽,无人知晓曾经发生过什么。 蛇尾突然不动了,云泆亲眼目睹闻牧远的脸和露出的皮肤上黑鳞不断浮现,短短一瞬不过几息alpha竟在车厢里完全变成了蛇。 那条熟悉的黑蛇体积庞大且粗长,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车厢,原本宽敞的空间顷刻间被压缩,周围空气的温度都降低不少。 前排的司机没忍住打了个寒战,但因为单向隔板的存在他并不知道后座发生了什么,只是出于人对危险的本能起了些鸡皮疙瘩。 云泆腿上的尾巴被倏地收回,黑蛇不断收紧把自己盘在一块,左右两侧的蛇鳞摩擦发出沙沙轻响,像是某种未知信号让云泆眼皮一跳。平时那截尾巴不论如何都要黏在云泆身上,这会却抽离而去,隐没在庞大的蛇身后。 黑蛇吐着信子,殷红的蛇信在空气中抖动,它朝着云泆的方向身躯却在原地停滞,没有靠近的动作。它的眼睛像两颗完美无瑕的珍珠,圆润漂亮,带着最单纯的情感。 云泆和面前的黑蛇对视着,空气中信息素的浓度节节攀升。看不见的信息素接驳二人神经,胸前的水滴吊坠隐隐发热,云泆察觉到闻牧远应该是为他的拒绝在闹小脾气。 而此时面前这条醉酒的蛇非常不讲道理,它蜷曲不理人的样子像是受了委屈。 云泆看着蛇心里发热,转念一想很快把错处归咎到了席任身上。云泆不知不觉间把纵容闻牧远这件事贯彻到底,他伸出右手搭上冰凉的蛇身,许可道:“别不开心,答应你了。” 黑蛇顿了两秒,它探起头几乎和云泆平视,颈部坚实发达的肌肉可支撑的重量很大,高昂的巨蛇给人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今天这辆车已是云泆平时出行空间最宽裕的一辆,但在闻牧远的动作下,车厢竟显得十分狭小逼仄。 它像是被哄好了,开始顺着云泆的手臂向上游走,银灰的腹部绕过云泆的肩膀和喉咙,平滑冰凉的触感紧贴云泆温热的皮肤,激起阵阵战栗。 下身的尾巴也不依不饶,将云泆的腰腹都圈圈缠绕,余下修长的尾尖自然下坠,垂在云泆的膝盖和小腿上,末了又不甘心地曲起,顺着裤脚想要往里去。 几乎完全被黑蛇缠绕,云泆的呼吸急促了一些,全身的感官和内心的刺激却达到了顶峰。闻牧远有点沉,喝醉的黑蛇比平时要不知分寸,压得他往后仰,最后落在了一个合宜的位置,蛇身成了他的靠枕。 在缺氧的错觉中云泆半阖着眼,抬手刚想摸一摸它的头,就见黑蛇乖巧地贴了上来,将自己的头放在他的掌心之下。 此刻二人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相隔不过一个指节。 云泆还从未那么近距离地直视过黑蛇,眼前的凶兽鳞片漆黑,偶有路灯光线投落在上面,层层迭迭的蛇鳞泛起若隐若现的蓝。它体色均匀,可到吻部又有些白,黑白与信子的红交织,在视觉上产生极强的冲击力。 人与蛇的呼吸相撞交缠,掌下的黑蛇蓦然动了,它探身凑近到云泆的唇边像是在观察什么。它鼻息放轻,一小截躁动的蛇信碰到云泆的脸颊,看起来有些笨拙的可爱。 云泆偏头刚想说什么,下一秒黑蛇绕在他身上的躯体就倏然收紧,云泆唇上一凉,黑蛇雪白的吻部贴了上来。 蛇吻微微上翘,虽不如人类的嘴唇温热,却让云泆连呼吸都停滞。 黑蛇吻得很用力,云泆手掌不住滑下,最后落在它弓起的后颈上。原本贴合的鳞片隙开一道口子,云泆瘦长的手指正好卡在其中,这举动刺激到黑蛇,他缠得更紧了些。 云泆难以描述此刻的感觉,明明醉酒的闻牧远,为什么他的意志也开始崩塌涣散。 喉咙在泛痒,云泆起先没意识到那是什么,直到换气的间隙他捡回一些理智才发现在他嘴里兴风作浪的竟是黑蛇的蛇信。 那信子很长,探出时轻而易举越过齿关抵达深处,搅弄翻动。 第70章 不知过了多久黑蛇才慢慢松开,它似是心满意足,脑袋晕晕的在空中晃了晃,最后跌坠在云泆身上昏沉睡去。 饶是云泆这样处变不惊的人都有些傻眼。他此刻的脸红的吓人,嘴中干涩难言,方才闻牧远一番动作将他的信息素也勾了出来,此时车内信息素浓度高得吓人。 他没忍住干咳了几声,黑蛇倒是没了动静睡得香甜,若不是他的嘴角仍在发麻,云泆都要怀疑刚才发生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知道自己对闻牧远没什么底线,但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地步。 蛇吻了他,很深也很久。 纷飞的思绪杂乱无章,车子在洋房前缓缓停下,前后座的隔板有隔音功能但模模糊糊还是能听个大概。司机厅声音有点不好意思,他不敢开口,只好僵坐在原位等云泆的指令。 “你先回去吧,今天时间晚,辛苦你了。”云泆说着,声音有点哑。 司机得令忙不迭下车离开,等到他彻底走出视野,云泆才越过沉重的蛇身推开车门。 他起身睨着车厢里凌乱交迭的衣服和大到无法忽视的黑蛇无奈叹气,总不能让闻牧远就这么睡车里。云泆弯腰,把黑蛇的头揽到肩上,一点点拉起那长长的尾巴,动作干脆地扛着蛇回了家。 失去意识的黑蛇被他放妥帖安置在卧室的床上,云泆专门问了认识的医生,确定没什么问题后给它灌了点泡好的蜂蜜水,顺带喂了颗解酒药。 身上有点黏腻,云泆自己先洗漱了一番,他找出一块新毛巾想帮黑蛇擦擦身体,却不料折回去时床上的蛇已变回了人。 陨落者身体代谢速度比常人快上不少,闻牧远此时半坐起身,神色已然清明,他看见拿着毛巾出来的云泆不知所措,看见自己此时的状态更是神经狂跳。 云泆十分体贴地转身给了他一个穿衣服的时间,这时间说长也不长,却足够让alpha回想起车厢里发生的一切。 记忆被酒精蒙上一层薄纱,云泆没主动开口,闻牧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本以为云泆会训斥他的逾矩或是表达两句不满,但他没有,仍是温和好言与平时没有两样,这反倒让闻牧远如鲠在喉。 今天折腾得晚,云泆精神松缓躺下想要早点休息,侧目却瞥见闻牧远不太好看的神色。 “将军,我——” 闻牧远的话才说到一半九被骤然响起的通讯器打断。 那道警铃似得响声让二人同时一震,云泆翻身坐起马上接通,因为这道铃声专属于联盟最高军事指挥所。 那头的人语速很快:“云上将,我们收到急报,今晚十一点二十分帝国突然对北境发起袭击。” “此次袭击规模很大,帝国集火北境边防,十一点三十分北境的陆兆兴上将向首都发来申请,希望您可以马上赶回去主持大局。” 云泆神色凝重,他没有犹豫马上起身穿衣服,动作着说:“最近的飞行器在哪。” “您可以前往中心城军营,那里的飞行器任您使用,目前这项申请已通过高层审批。”那人恭敬道。 云泆垂眸看着时间在心里默默估算,他说:“收到,二十五分钟后立即出发。” “祝您一路顺风。”通讯被挂断,屋内除了云泆快速穿衣的窸窣声寂静的可怕。 云泆正要出门,蓦然想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闻牧远。 方才alpha脸上的羞涩纠结消失不见,他也快速穿戴好,开口道:“我送你去。” “我已经清醒了,请放心。”闻牧远补充道,他体内的酒精已被完全代谢。 这时候云泆也没过多纠结,他点点头,和闻牧远一前一后快速下了楼。车子仍停在原处,夜晚的街上没什么人,闻牧远车速很快,云泆低头仔细看着指挥所发来的相关讯息,在脑中分析着此次袭击的情况以及联盟这边的军力部署。 一路飞驰抵达军营,飞行器停驻场的守卫士兵已在此等候,为他带路。云泆享有最高权限,所有飞行器的秘钥他都可以打开。 拉开门登上了最近的一架,云泆低头检查时瞥见闻牧远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 时间明明没有具体的声响,云泆去对每一秒的流逝分外敏感。alpha那双眼睛里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他没有开口,只是向云泆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褪去婚姻的柔软,云泆是他的将领,也是发号者。 未经审批的高阶军官不能随意出入中心城,此行只能云泆一人回去,闻牧远不能贸然行动,需要留此待命。 飞行器的启动需要准备时间,云泆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心绪百转,起飞前最后一刻动了动唇。 闻牧远一直看着他的方向,透过玻璃在同一时刻读懂了云泆的唇语,他是在说; “上校,保重。” 闻牧远的心脏倏然抽痛,他强压心底的不舍仰头看去。 飞行器快速升空,随后向北破空而去,军营夜晚的天空宁静无星,云层被快速的经过扰动,轰鸣过后空旷的校场上只剩下一个高大的alpha,他站在原地长久地眺望北方。 自中心城向北的天际上不知何时留下一道轨迹。 恍惚的亲密在警报声中被刺破,一场大梦初醒,无知无觉。 第40章 北境 风沙滚石交杂,深夜本是一片静谧,远处的骤然响起的炮火声却蓦然将这表面的平静打破。 第71章 起伏的光秃山丘中部署着各种各样的导弹武器,战斗飞行器在空中无止境地盘旋巡逻。沉闷之中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引线,只需要一点波动就可以点燃一切。 自帝国在发起袭击以来,两方的正面火力冲突就从未停止,北境一部分外围地区沦陷,其中包括几座小镇。其中的居民已被联盟士兵安排事先撤离,争取将人员伤亡减到最小。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况愈演愈烈,仍有继续发展下去的趋势,北境一方的情况连带其他战区也开始震动。 长久以来联盟和帝国科技水平不相上下,但帝国成立时间相较于联盟更长,底蕴深厚家大业大,在人力物力财力等方面胜过联盟一筹。 帝国侵略的野心昭彰可见,这在帝国领导人大换血后越发明显,若不是近些年在南北边境各项战役上屡屡受挫,以帝国向来强势的作风习惯也不会主动选择无声蛰伏。 至于夹杂在两国之间的其他小国,只有投靠或反抗这两条路可走。 云泆虽是主战派,但他们所支持的战争都是为抗击外敌而非针对更弱小的存在。 因此自瞿千岱上台后,联盟对周边小国的态度相对温和,甚至与其中的大多数结成同盟。 帝国毕竟庞大,此前边境战况还没到如此剑拔弩张的地步。陆兆兴征战多年,战争经验丰富,指挥起来尚有余地,但此次帝国来势汹汹不留任何余地,联盟获取的信息甚至显示帝国在边境部署了杀伤性极强的新型武器。 陆兆兴不敢妄下定论,问秦羽了解过云泆大概的身体状况后,他马上向中心城发出了申请,请云上将立即回北境,但凡他担任总指挥的战役,帝国从没有在联盟手里讨到好处。 眼下已是战役开启的第三日,敌军将火力集中在联盟侧翼位置,想要剪除实力稍弱的边缘力量化解联盟外围防御。而联盟这边边缘战线兵力资源紧张,为守住侧翼防线,北境军营快速抽调内陆兵力应对,但内陆支持整军到达尚且需要时间。 与此同时帝国在正面战场的攻势也并未减弱,在北境军营派出的无人机的探查下可以确定他们的主力军队和部分重型武器都被布置在此。 云泆接到命令那日连夜赶回,他风尘仆仆而来,一下飞行器直奔指挥室。虽几月未归,但北境的一切布局他铭记于心,哪怕是闭着眼也不会走错。云上将的回归是一剂强心剂,当晚凌晨一点云泆和陆兆兴召集所有将领彻夜商谈应对策略。 这两月云泆虽在中心城,但北境的每日军情和重要决策他仔细看过并且参与,如今军营内情况如何他很清楚。北境一直以来是迎战帝国的第一战场,主要战斗方式采取陆军为主辅以空军协助。 与帝国在战斗硬碰硬是下策,两国如今军事力量相当,因为帝国的强力突袭,联盟方一时应对不及稍落下风,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突破口扭转局面。 除此之外,云泆十分在意那个不知名的秘密武器,帝国将它部署在何处无从知晓,但科斯特直到现在战况愈发焦灼都没有启用这个武器,足见它的可怕,需要指挥官再三思量,慎之又慎。 未曾发动的武器像一枚定时炸弹,只有处理才能解决联盟的顾虑。 而北境官兵毕竟已在此驻守多年,在云泆的和陆兆兴的统率下听令行动也没乱了阵脚。 作战计划制定后落实得很快,侧翼的重心本来放在战略防御上,但面对帝国的进攻攻疲态难掩。云泆当机立断,拆分了一部分军队转为游击,绕到侧后方袭击帝国驻军。 第一批援军抵达后云泆又拨出几批采取分兵行动,和此前的小队夹击合作,对帝国军队形成包围之势。 此举虽不强势,但在多次小规模突袭下帝国的军队出现了缺口,两方交火,以一部分重械损失为代价换取了侧翼的喘息之机。 至于正面战场看似常规实则异常难缠,云泆连轴转了三天,下达了上百条命令指挥战斗,勉力将双方重新拉回相持局面,暂时稳住边境局势。 这三日他的睡眠时间加在一块不超过六个小时,此战一日不息,他就不能松气。 他是北境最关键的一颗心脏,不知多少人的信仰和勇气紧紧系在他一人身上。云泆明白自己的使命,所以但凡北境急召,不论如何都要以最快速度赶回。 各战区情报相通,北境战乱非常,联盟的其他战区也不平静。 云泆在战争间隙的时间里快速看过那些讯息,南境那头居然也措不及防开战了。 虽然南境战况与北境相比不算激烈,但在那些外的军官也依旧被被统一召回,共同加入战斗。 闻牧远的名字赫然在列,时间紧张,云泆只飞快略过一眼,心里异样的情绪还未来得及生起就被指挥室忽然响起的通讯打断。 他继续投入战斗,脑海里最后匆匆闪过的画面是中心城分别时alpha挺直的肩背和那双凝望着他的眼。 第四日的战斗持续到深夜才平息。云泆在指挥室里后颈猛然抽痛,腺体一点风吹草动都牵引着全身,他没忍住一晃,幸好旁边就是桌子,他及时扶住,没让旁人看出异样。 此时胸口的吊坠竟在微微发热,那逸散出的浅淡信息素只有他闻得到,熟悉的雪柏像是知道他不适,亲密地缠了上来,腺体的痛楚登时减轻。 他的腺体就检查结果看恢复的不错,但实际上依旧脆弱,在这三天的高压高强度的工作后更是敏感。 第72章 待在封闭的指挥室里,周遭都是各种各样的气息,腺体被冲击着,信息素不稳将要溢出。 云泆马上让士兵为他找来特质的颈环,这上面的装置可以强行压制住信息素的外溢,但那扣紧的金属也锁住了腺体,隔绝了吊坠的接触。 再撑一会,起码要等到援军的大部队到达。云泆在心里划下底线,此战第五日在漆黑的夜和无边狂沙中拉开序幕。 待到晨光微现,黎明的太阳还在地平线下,边境的荒山沙土上两军又开始交锋。 战役行至此,联盟已逆转颓势,甚至隐隐处于上风。但科斯特仍没有要动用那个武器的架势,他甚至一反常态没有发来挑衅的话语。 这可不像他,云泆和陆兆兴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 科斯特是一个不错的将领,他在帝国的威望仅次于修顿。 云泆与他交手多年对他的脾性也参透一二,这人小心眼爱计较,但与帝国高层那些只知侵略的疯子不同,人性尚存。 他们二人在战场上有一些未曾言明的共同底线,那不仅仅是战争的底线,也是做人的底线。 科斯特如今犹豫不决的样子让云泆心中的一个猜测成了型,帝国所谓的新型武器绝不是常规的弹药,它可能涉及生化方面,因而科斯特才没有在一开始就出手。 拿捏把控人心也是战争的一环,云泆看准了这一点,并且接到了援军马上抵达的消息。 当日,他让正面军队为帝国留出一道口子,只留下机动性最强的军队蹲守以便后续撤离。这一招请君入瓮以退为进,在其他假象的掩盖下不易被发现。 当帝国军队深入时,联盟的的陆空援军已抵达战场,上百架飞行器遮空蔽日轰鸣而至,为首的是空军上校谢一淮。 他带领部下快速利落切断帝国军队退路,无法,那些人只好弃械而逃。 至此,帝国此次袭击的第一波攻势以正面战场败退,侧翼被困落幕。 北境军医院里伤员进进出出,不知多少人被抬进来,入目尽是血肉模糊。 秦羽在医院忙得不可开交,可他心里总记挂着云泆的腺体放心不下。他是云泆的主治医师,他腺体的情况如何秦羽比谁都清楚。 趁杜主任过来帮忙他抽空去了一趟军营。出门时随手带上了刀,虽不知道他身上火蜥蜴的血现在能否有所帮助,但总好过于无。 赶到指挥室,守在外头的士兵看见来人是秦医生来立马敬礼,秦羽点点头,大步流星走进去正好遇见外出沈元义。 秦羽外里头看了一眼,没瞧见云泆的身影。 沈元义见状问道:“秦医生是找将军吗,他刚才说要出去一下,应该是去自己房间了。” “将军也好几天没休息了,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秦羽闻言眼皮跳了跳,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他谢过沈元义,马上调转脚步向云泆的房间奔去,本能告诉他,云泆现在的情况应该不太好。 走到云泆房间附近,楼道里属于高阶omega的信息素已经十分浓郁。秦羽强忍着跪下的冲动扶着墙往里走,走近才发现那云泆房间那扇门竟然没关上。 它的主人来时应该十分匆忙,甚至没来得及合上它就进了室内。 不小的门缝流出点点灯光,光线微弱只能让人勉强看清里面的情况。 秦羽面色发白,推开门后停滞在原地。 他看见地上散落着云泆的外套,一根明显是暴力摘下的颈环被随意丢在床单上。 而云泆坐在地上,似脱力一般靠上床沿,他衬衫上面的扣子都被解开,一根银色细链滑出。 白天还举重若轻掌控全场的人此刻颇有些无助地弓起身,他把脸深深地埋在掌心里,一抹红色从他指间一闪而过。 屋内回荡着云泆粗重的呼吸声,他似乎急需从那物中汲取什么。 秦羽在错愕中定睛,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枚水滴状的吊坠。 第41章 隐忧 秦羽不敢贸然上前,担心打扰到云泆,他站在门口放轻呼吸。除去青藤外,房间里还有另一道熟悉的信息素。 它异常冷冽,像一场带着松针绿叶的大雪,那威压毫不逊于青藤。 秦羽对它并不陌生,因为这雪柏曾长久将重伤昏迷的云泆笼罩。仔细一思索,他马上反应过来这气息应是来自那个吊坠,而吊坠内部存放着的或许是闻牧远的信息素提取液。 他在这一块很有研究,一闻就知道那液体的浓度很高,不然无法达到安抚云泆的效果。 思及此他额角一抽,在心里对闻牧远的佩服更上了一个台阶。 直接抽取信息素的痛苦已远超想象,更别说提取高浓度的液体状信息素,这简直可以要人半条命。 他以前还没到部队的时候爱跟在闻牧远身后打转,人也机灵,知道闻牧远对云泆的崇敬不是一星半点。当年那几个孩子的心理大多相似,闻牧远尤为突出。但秦羽也没往别的方面想过,天知道他在北境知晓这二人要结婚时内心是怎样的震惊。 虽然现在他们是合法伴侣,但秦羽没想到现在闻牧远能做到这种地步。 此时不宜打扰,若自己的信息素加入反而会破坏这两者的平衡,秦羽默默腹诽闻牧远真是豁的出去。 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里面的信息素波动渐渐弱了下去,云泆的呼吸放缓直至恢复原状,他眼睛里的茫然还未完全褪去,但肢体出于本能先将吊坠塞了回去。 第73章 云泆晃晃头,瞥见床边褶皱的衣服和被单上的颈环。 此前的记忆逐渐回归,他只记得自己实在痛得厉害,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独自发泄一会。可后来不知怎的,天旋地转中仿佛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紧紧揽住,一切焦躁都被温柔抚平,再度恢复神志时后颈的难受都已消失无踪。 云泆撑着床站起身,这才看见门口等候已久的秦羽。 他揉了揉眉心道:“来了很久了吧,抱歉,有什么事吗?” 秦羽的腿还在发抖,他说:“我听说你很多天没休息了,怕你腺体撑不住所以过来看看。但是吧......闻上校的信息素好像比那些特效药都管用。” “这样吗,”云泆一笑,脸色尚白,“下次见到闻上校我再好好感谢他。” 说着他拎起地上的外套就要出门,没走两步就被秦羽一把拦住。 云泆算是omega中的异类,他比身为alpha的秦羽还高上半个头,自上而下看人时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忧心忡忡的秦医生眉头紧皱真是恨不得要给他跪下了,滔滔不绝劝道:“将军啊,你就稍微休息一会吧,你的腺体承受上限再高,再有人护着也需要休息的。” “之前我就和你说过,最好静养,现在帝国刚刚吃了瘪,往后几日肯定还要卷土重来,你到时肯定又要忙得脚不沾地,还是趁现在空闲睡一会吧......” 秦羽喋喋不休,从腺体的养护叨叨到神经损坏的危险。 云泆的身体近些年都由他负责,秦羽的话在他这分量不轻。最终云泆招架不住,只好退一步,答应他暂时不挑战身体的极限。 刚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像是打了一场胜仗,老成的满意点头,目送云泆回了房间。 房门被关上,屋内又恢复寂静。云泆放心不下,打开通讯器和陆兆兴说明了情况。陆兆兴回消息的速度飞快,立马说让他赶紧躺下休息不要硬撑,那语气之担忧生怕云泆下一秒就要昏过去。 床头的小灯被熄灭,昏沉的黑暗中云泆却蓦然想到闻牧远。 通讯器的对话框拉到下面,和闻牧远发消息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 刚回北境那晚,云泆落地后收到他的消息,是很短的一句话。 [愿您安全抵达,一切顺利。] 那晚北境所有人都心神紧张,忙得不可开交,云泆尤其。所以直到第二天中午他才抽空回了一句:[已顺利抵达,不必挂怀。] 此后二人就没了对话,云泆起先以为是闻牧远怕打扰他所以没再来信,后来见着南境军营的召集令他才意识闻牧远或许也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前一刻近在咫尺的人不过转眼就分隔两地,连通讯的时间都没有。 那晚闻牧远的话还未说出就被突如其来的战况打断,云泆想起有关他的一切都觉得心中饱胀酸涩,不知缘由。 在中心城的两个月确实平和的像梦一般。 橙黄的灯火,静谧漂亮的洋房,香气四溢的饭菜和那条粘人可爱的黑蛇。 云泆想要主动开口,但又不知该说什么。他觉得这问题棘手,思来想去最后编辑了一条简短又文绉绉的信息。 [望你平安] 此举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小心事,他甫一沾枕便被困意席卷,心中紧绷的弦还未松,在意识海洋的浅层飘飘浮浮,始终不敢深眠。转身时吊坠不偏不倚卡在锁骨上,它如当初婚礼中的誓言一般,冥冥代替闻牧远守护着云泆。 在秦羽强烈要求下休息了半晚后云泆状态好上不少,身体的异状基本消失。秦羽后来特地又来检查了一趟,看到那个结果还算满意,这才肯起身离去。 目前北境战场正处于第一阶段的收尾时期,主要任务都落在前来支持的空军身上。沟通协助工作由沈元义负责,云泆对他的工作能力心中有数,因此十分放心。 而此时他正和前来汇报军情的谢一淮商量着今晚的行动。 许久未见的谢上校在指挥室里和他说明了前夜调查的情况,他们意外发现帝国往沦陷区的某一处小镇又调遣了一批军队,守备相较于其他地方更为森严。 而谢一淮来就是想问问云泆对下一步行动的建议。他穿着一身空军制服,肩章耀眼,这衣服将他身上本有些混不吝的气质收束起来。但他眉眼仍是带着点与生俱来的痞气,看上去很是洒脱不羁。 云泆闻言调出地图,在那上面划出几个关键位置,其中一个红圈圈出的小镇正位于边境豁口,而那也就正是帝国加派兵力的地方。 召集其他将领进行了一番商议,军部最后达成一致,下令改变原定计划,在今晚就行动。 此次夜袭以空军为先锋军,通过他们的奇袭快速从帝国手里夺取主动权。帝国的军队毕竟刚刚安置,空中防御体系尚未完善,此时是打破僵局的最好时机。 谢一淮领命,出门前还找着空插科打诨了几句。 “前段时间一直在其他地方飞任务,将军的婚礼都没来得及参加,欸我想起来真是遗憾。”谢一淮常年游走支持,因此没有定所。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些年云泆和谢一淮的交集比起闻牧远多得多。谢一淮一向没个正形,在云泆身边也不装,身边没人看着,他颇有些闲散人士的模样。 云泆轻笑,开口道:“也没错过什么,我和牧远的婚礼很简单,媒体应该也拍了不少照片吧。” 第74章 谢一淮点点头,听着云泆口中难掩亲昵的称呼神色有点不知名的别扭。 毕竟那场婚礼的主人公他都认识,但这二人组合在一起反倒让他虎躯一震。 “你们这次任务执行得很不错,”云泆带着赞许夸道,“之前还和牧远说起你,在空军你的能力也算是独一份了。” 谢一淮的本体是角雕,这本就是猛禽中的王者,攻击性极强,空中作战对他而言简直如鱼得水。 他嘴唇动了动,“那条蛇”三个字被勉强憋了回去。谢一淮扬了扬下巴,莫名透出几分自得:“上次见面闻牧远还说我军衔不如他,下次去南境他可没这个机会了。” 前段时间谢一淮刚刚升任上校,现在和闻牧远成了同级。 云泆心里觉着这不像是闻牧远会说的话,但他没反驳,谢一淮说话的样子倒是让他想起这二人以前在中心城打打闹闹的时候。 当时他们一个笑话对方是不会飞的蛇,另一个冷冷动手,把先挑衅的人变成没有毛的鸟。 谢一淮要是敢靠到云泆身边或是做出什么其他举动,闻牧远下手就更狠了。偏偏黑蛇alpha从小就会在云泆面前装无辜,那做派让翅膀生疼的谢一淮气得跳脚,但奈何怎么也斗不过,只能干瞪眼。 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两人弄得满屋子羽毛乱飘,有点过敏的程风没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豹尾四处乱扫,然后被略显嫌弃的秦羽推开。 原本就食物链看,蛇本是角雕的食物。但闻牧远的本体过于强悍,因此就连谢一淮也不是他的对手,天性基因无法发挥反被压制,也难怪这二人老是不对付。 翻着文件的手一顿,云泆看向谢一淮突然想起什么,他看好戏般说:“那我有一个有个伤心的消息,闻上校或许再过不久就要晋衔了。” 云泆已是军部一把手,他说的话谢一淮不信也得信,既然他都这么开口了,那离闻牧远晋衔也不远了。 刚才还一脸灿烂的alpha脸色急转直下,他初露一角的不正经立马消失,不带一点犹豫,和云泆打了声招呼转身就走。 那经年不息好胜心让他牙痒痒,恨不得马上就飞去把帝国军队收拾了。 云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微扬,打开通讯器,迎接他的还是寂静,闻牧远那头仍旧没有回消息。 或许是太忙了,云泆心道。 可不知为何,他的某根神经就像是被不知名的大手攥住了一般,一突一跳,隐隐不安。 第42章 心焚 当晚计划被执行下去,北境的方方面面都已布置周全,沈元义发来消息说前方军队已准备完毕。 云泆在指挥室密切关注着前线情况,通讯频道内一切如常,所有人依照计划执行任务,前期一切顺利。 谢一淮带领的空军和陆上军队配合默契,谢一淮尤其英猛,攻势强烈难挡,帝国外围的防线很快被攻破,联盟军队突破重重阻碍闯入,不过半个小时就控制了这部分驻地。 此次夜袭突然,帝国那边没有准备,一批数量不小的士兵被联盟俘虏。 一般来说,两国都会在战后或者停战阶段同时释放对方的士兵,此前联盟有不少士兵被俘,这下也算是堪堪扯平。 联盟军队在这个驻军地展开了地毯式搜索,但士兵在该地只找出一些普通弹药重械,并未有其他发现。 云泆蹙眉,他又调出那张地图,一缕疑云浮上心头。此处已是最接近联盟的地方,再往只要能破开北境防线就可以继续深入腹地。 云泆本以为他们会严防死守,甚至猜测那个新型武器会不会被放置在此,但眼下发生的一切都太过顺利。 周围仪器运行发出微弱声响,指挥室内其他军官的私语开始离他远去,低频的噪声让他的大脑越发清明。 帝国近来往北境发起猛攻,全国的重心和兵力向此倾倒,这符合联盟一直以来对环境军事布防的刻板印象。天平被微妙地拨动,原有的平衡被无声打破,云泆的目光缓缓落到南境所在,闻牧远的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云泆出声命令他们马上接通南境指挥部,那头很快响应,响起的声音云泆也熟悉,是程风。 “这里是南境总指挥所,我是程风,有何指示。” 云泆弯腰靠近通讯台,快速说道:“我是云泆,根据帝国对北境发起的袭击和其他行动,我合理怀疑他们此次进攻的真正目的是突破南境边防,请你们马上派出军队巡查,务必要快。” 程风闻言一滞,他回话:“收到,今天上午闻上校就已带军队出发执行巡查任务,有任何信息我们会及时同步。” 云泆蹙眉,他说:“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程风很快回道:“闻上校和手下的先遣兵在几十里外发现了帝国军队的踪迹,目前仍在追踪调查,尚未归队。山林里信号不好,闻上校最后和我们通讯是在下午,他嘱咐我们让边防各营加强守备。” 闻牧远的命令和云泆此时的想法不谋而合,这让云泆颇感意外。他让手下把北境近日的数据传输过去,就当是数据参考,他说:“如果遇上突发情况及时向中心城报备,我们会派出支持。” 程风应好,通讯切断后陆兆兴走到云泆身边,他看见云泆面前投影的那张地图,上面的关键地点都被画出,从目前的情况看云泆的猜测的确极有可能成真。 第75章 南境地形较为险要恶劣,多荒林沼泽,整体防线短小,只要守备力量充足就可以很好阻挡帝国的攻势。 “闻上校反应很及时,南境有他在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陆兆兴赞许道。 此前南境的总指挥是周希上将,他算是闻牧远的老师。云泆虽和他分统南北,大多数重大决策都由他们二人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初步构想。但近些年周希年岁渐长,他开始放权给自己的得意门生闻牧远,而就目前看来,闻牧远确实没有掉链子。 云泆点头,他认可陆兆兴说的,但那个至今未曾出现的武器仍如达摩克里斯之剑一般高悬于众人头顶。 凌晨的边境回归宁静,夜幕沉沉,军营灯火通明无人歇息。 天快亮时陆兆兴准备和帝国方进行交涉,解决释放俘虏的问题。 但他还没来得及发送通讯,指挥室就收到来自联盟最高军事指挥所的急报。 中心城那头的人语气急速,短短几句话在人群中砸出轩然大波。 卫星和侦查无人机显示,清晨五点十一分三十四秒,帝国在南境引爆了某种武器。此次爆炸波及范围甚广,以爆炸原点为中心方圆几十里都受到巨大影响,两国之前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真空地带。 但爆炸发生的太快,目前具体的人员伤亡还未统计清楚,所有外出执行任务的小队均与总部失去联系。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场爆炸发生在更靠近帝国的山林里,对联盟城镇的影响较小。 众人一开始只以为这是一场普通的爆炸,但后来没过几分钟,爆炸中心就开始产生不知名墨绿色气体。 据传回的影像显示,那些气体很快顺着近日风向进入联盟,飘散速度极快并且在南境军营和边境城镇不断蔓延,吸入的人均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头晕、恶心。 目前南境情况紧急,中心城发出指令,要求其他各军区调派军队支持。 通讯挂断,指挥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心下大惊。 云泆面色难看到极点,他死死抓住手边的钢笔,锐利的笔尖不知何时刺穿了皮肤,掌心猛然上涌的刺痛让云泆瞳孔骤缩。 他一字一顿道:“马上接通南境总部,我要知道确切的信息。” “统筹可以调动的军队,让他们立马集合。整队完毕后即刻出发支持。” 陆兆兴眉头紧皱对云泆说:“虽然现在南境情况不明,但我们能调派的力量有限,而且帝国虎视眈眈,极有可能会趁机发动下一轮攻势。” 云泆起身,神色不明,他沉默片刻道:“我们此前陷入困境是因为帝国突然来袭准备不足和空中力量短缺,现在这两块都被补足,调出一部分兵力对总体战局影响不大。” 陆兆兴看得出云泆的状态似乎有点不对劲,想到南境有谁在,陆兆兴又顿时了然,他拍了拍云泆的肩:“爆炸是在外围,你不要想太多。” 他没提闻牧远的名字,但云泆和陆兆兴合作这么多年不会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云泆垂眸,他看似平静地说:“我知道。” 眼前是南境那头刚刚发来的相关信息,其中包括爆炸的范围,未知气体影响范围和个行动小组的轨迹及最后有记录的地点。 云泆仔细看去,却猛然发现闻牧远所带领的a组行进的路线正好没入爆炸所在的圆圈。 他心脏一阵收缩,标记过的ao双方是一个联合的整体,哪怕远在千里之外,也能隐隐感受到对方的状态和存在。 一直藏在心底的忧虑被腺体出于本能产生的躁动放大,云泆此时只庆幸他还能感受到身体里雪柏幽幽的搏动。 这说明闻牧远大概率逃过了爆炸,但与总部失去了联系。 一个晃神,他掌心汗湿淋漓,方才未干的血液混合汗水流淌,云泆惊觉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南境的通讯打来,周希的面容出现在云泆眼前。老上将眼角带着褶皱,神采却不减,他肃正道:“南境目前正在抢修受损的设施,因爆炸受伤的人员不多,但大部分士兵都吸入了不明气体,他们身体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反应。” “那些气体消散得很快,我们已经采集送往实验室分析,还在等待结果。” 云泆闻言下了决定:“我会让秦羽过去,他应该能帮上不少,援助的军队已经在集合,马上就出发。” 周希点点头,他深深地看了云泆一眼,开口道:“还有一件事,闻上校的行动小组暂时还没有消息,军部已经派人出去找了,如果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云泆一怔,回道:“多谢。” “谢什么,他也是我的学生。”周希的脸上也有难掩的担忧,良久,他叹了一口气,又和云泆交涉了一些其他事项后通讯屏幕黑了下去。 不过几分钟,军官们闻讯赶来,众人在指挥室里集合等待长官下令。 达到某个极点时人反而会出奇冷静,云泆面无表情摸过腕上的通讯器,心下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落。 军队已整装待发,他心里已有设想,很快指定了前去支持的领队。被点到名字的沈元义向前迈一步接下了指令。 晨光将至,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屋内人潮褪去,云泆却起身叫住马上要启程的沈元义。 他嘴唇动了动,兴许是说了很多话,这一下没发出声来。 第76章 沈元义见状连忙给他递了一杯水,他瞧见云泆眼里全是红血丝,面色发白。beta闻不到具体的信息素,因此沈元义也感知不到周围青藤不安的情绪。 云泆接过喝了一口,嗓子的干涩有所好转,他郑重道:“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您请说。”沈元义道。 “去到南境后有任何闻上校的消息请你务必告诉我。”云泆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沈元义闻言马上答应,回答说:“请您放心。” 他犹豫了一秒,然后抬手解下了挂在脖子上余温未散的吊坠。他递给沈元义,说:“让搜寻人员带上这个吧。” 沈元义小心接过,他问道:“这是什么?” 云泆的目光落在那上面,似是不舍:“闻上校的信息素。” 云泆说的言简意赅,沈元义虽是beta却也知晓手中吊坠的分量,他越发心惊。重任在身,他不想辜负云泆的期望。 沈元义看着云泆殚精竭虑的样子心有不忍,宽慰道:“闻上校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云泆点点头,没有说话。 时间紧张,沈元义很快离去,而云泆的衣服不知何时已被汗水浸透,黏腻的布料粘在背上,一阵凉风吹过他脊背的神经跟着颤抖。 闻牧远。 alpha的名字在他心中无限放大,那些未尽的话语他并不是全然不知,那些害羞的举动他也并非无所悸动。 当时为什么要选择退一步,这种趋近于逃避的态度并不是他的常态。 云泆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但最后的答案他比谁都清楚。 闻牧远对他而言从不是普通的alpha,他们牵手拥抱,彻夜纠缠,他们结婚并肩,曾有过庄重的誓言。 但这段关系似乎仍缺少最后的定义,他的伴侣是个体贴敏感的人,那些望向他的目光里包含了太多情绪。 其中有一些重到云泆心惊,乍然接触不知如何承载,他于此生疏生涩,所以他偏头避开了alpha的眼睛。 但宝石的璀璨从来不是一瞬光华,它永恒而不移,真实的模样从来无法掩藏。它是镶嵌在二人戒指上的奥托石,它是闻牧远灰蓝的眼眸。 云泆站在窗边看着远方跃出地平线的晨曦,抚过无名指的戒指时动作一顿,突然想起当时去多玛前瞿千岱对他说的话。 那个身居高位的男人带着落寞说:“云泆,希望你不会像我一样。” 光芒流转,云泆深棕色的瞳孔在日光映照下变得浅淡,阴影自眉骨投落,遮掩起他的神色。 云泆轻声喃喃道:“绝对不会。” 第43章 焦鳞 风带着潮湿的水汽吹过山林,搜救人员已在此彻夜不眠地寻找了三天。其他失踪的小队都已被找到,唯独闻牧远的小队毫无踪迹。 荒山野岭本就无人居住,在爆炸发生后更是满山坑坑洼洼,难以行走。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雨水经久不息的强力冲刷更是破坏了仅剩无多的线索。 群山连绵,所到之处落脚就是泥泞,这大大拖慢了搜救的动作。 沈元义在安置完支持军队后主动加入搜救小队,但一次次搜寻无果,再冷静的人也不免焦虑。 队员们疲惫不堪,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样,只剩土灰的泥斑星星点点。一个新兵忍不住问:“长官,再向前就要就是爆炸中心了,那边或许......” 这场爆炸的威力他们有目共睹,越是往前找到目标的可能性越是渺茫,并且中心区是被绿色气体污染的最严重的区域。未知才最恐惧,他说的确实是实话,但那意思确是劝沈元义不要再往前。 沈元义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如果现在是闻上校在执行任务,他不会回去。” “你是他的下属,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士兵登时羞愧难当,在众人的注目下低下了头。 沈元义抬手抹了一把汗,眼神坚定:“向前,继续任务。你们有异议吗?” 他素来说话温和,但此时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经历了这个小插曲后士兵们闻言纷纷点头,跟在领队身后沿路线继续往下一处搜救点跋涉。 这里离爆炸的中心更近,周围的山岭几乎光秃,放眼望去一片灰黄。 这种地方没有路,要向前行只能在毫无章法的乱石中寻找落脚点。 这会天上突然下起了雨,并且还有变大的趋势。此处地形不佳可能有滑坡的风险,沈元义让其他队员先往地势高的地方去。 雨丝纷飞遮掩了视线,这给众人本就低落的心蒙上一层阴霾,没有人说话,大家在沉默中前行。 途径一处山坡时沈元义猛然停下了脚步,他惊奇地觉察到胸口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烫,摸上前襟,吊坠在衣物的阻隔下散发着热意。 沈元义马上让队员们止步,他拿出吊坠后那股热意越发明显。 这像是某种征兆,沈元义不敢错过分毫,他沿着土坡仔细找寻,走到某一处时手中的温度竟有些灼人。 那里的地上在靠近岩石的一侧有一条三指宽的缝隙,沈元义打光向下看去,底下是空的,但似乎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在反光。 他起先没意识到什么,下一秒脑内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闻牧远的本体——那或许是蛇鳞。 沈元义不敢浪费丁点时间,他大声把队员都喊了过来,随行的人带了工具,他们围着那条缝在雨里小心地操作。 第77章 缝隙变大,沈元义向下呼喊了几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里面情况不明,他当机立断先联络南境总部,那头的人一听到消息立马安排救援队伍前来。 下面的空间粗看起来原先像是一个天然的山洞,大概是爆炸引发了山体崩塌,这才将他们掩埋在此。 但这里离爆炸发生的地方太近了,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存活,沈元义来不及细思,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人救出来。 士兵递来绳索,沈元义拉上随行军医快速跳了下去,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外头阴雨阵阵,天色昏暗,洞内一片漆黑。沈元义掏出手电打开,强光下眼前的场景变得明晰,所有人都被看到的这一幕震在原地。 一条体型超乎想象的黑蛇盘踞,将大半洞口严丝合缝地堵上,里面隐约可以看见几个人影,那应该是其他失踪的队员。 原先在地上时视野有限,他们只能看见黑蛇的一角鳞片,直到现在他们才意识到为什么呼叫没有得到响应。 乱石尘土中黑蛇瞳孔涣散,它蜷曲身体伏在洞口,尾尖上还压着好几块巨石,静谧的空气中几乎听不到任何呼吸声。 蛇身外侧伤痕累累,一层层黑鳞翻转,被泛绿的颜色取而代之。早已干涸的鲜血挂在焦卷的鳞片上,四周血滴洒溅触目惊心,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而那些气味化为最强烈的利刃冲击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沈元义的手在不受控地颤抖,他愕然呆立了一霎,脑内嗡嗡作响。 医生大惊过后快步靠近,他小心翼翼地检查黑蛇的体征,脸色陡然急转直下,越看越是心惊。 他的额角挂满冷汗,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没忍住腿软坐倒在了地上,他沙哑道:“快过来——闻上校还有生命体征!” 沈元义原本趋于死灰的心瞬间复燃,他大声命令着,让顶上的人抓紧时间开路。 在下面的人不敢贸然搬动黑蛇,它硕大的身躯之上满是伤口,完全无从落手。 军医白着脸让他们注意,众人合力把那些巨石挪开,最后才勉强将黑蛇搬离洞口。它的身体异常僵硬,哪怕是是昏迷也纹丝不动,始终维持着最初的状态,尾尖更是被压得血肉模糊,白骨隐现。 裸露的山洞里面还有其他四个队员,医生检查了一番,确认他们都还活着,并且生理状况良好,只是陷入了昏迷。 但现在没人敢松神,闻牧远所化的黑蛇生死未卜,他们都捏着一把汗,生怕紧绷的弦会在某一刻骤然断开。 恍惚之间天空中轰鸣声渐渐逼近,那是南境军部派出的飞行器。 或许是幸运女神的眷顾,救援小队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陡峭山地,但离此不远处却正好有一块平地可供飞行器停驻。 逐渐狂暴的风雨里,急救人员从刚停稳的飞行器上快速涌下来,秦羽也在其中,他拨开人群走到前面,在看见闻牧远的情况后呼吸一滞。 他想把随身携带的血包灌到黑蛇嘴里,但此时它已出现拒食反应。秦羽见状面色难看没忍住爆了粗口。 闻牧远在南境不经常展露本体,完全恢复至黑蛇的模样更是几乎没人见过,因此旁人不明白当下情况的紧急程度,但秦羽和他身为同类很清楚闻牧远这次伤得有多重。 “快把上校送回总部,他需要马上救治。”秦羽声音嘶哑,指挥着士兵将黑蛇送到飞行器上。 大概率是爆炸使黑蛇的腺体失去控制,alpha的信息素飘出。 常青的柏树叶黄而落,积雪化为流水,浅淡的青藤夹杂其中竭力挽留,但雪柏仍像抓不住的流沙,从指间落下。 秦羽无法,他只能先强行把血和其他特效药给黑蛇喂进去,但当受伤程度超过某一阈值时,就连他的血也会失去作用。 三天黄金期已过,黑蛇的身体已无限趋近于所能接受的上限。 曾经光滑的鳞片失去光泽,近乎烧焦。但凡稍一用力就可以掰断外围的蛇鳞,搬动过程磕碰难免,秦羽看见地上的碎鳞实在没忍住红了眼眶。 气流一阵颠簸,此时一旁昏迷的队员中有一个人缓缓睁开了眼。他神情恍惚,显然还没弄清楚当前的情况。 秦羽方才没来得及检查他们的具体情况,将那些工作交给了其他军医。此时见到他安然无恙醒来,秦羽皱眉问道:“失踪前你们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上校会受这么重的伤?” 那名队员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秦羽在问什么,他顺着秦羽的目光侧头,视线落在黑蛇身上。 下一刻,泪水决毫无征兆地决堤,他努力忍住话语中的哽咽:“我们、我们当时在追查帝国军队,但是后来上校说情况不对,让我们不要继续往前,留在原地待命。” 他还未脱离眩晕,当时的记忆却无比清晰:“但远处突然传来爆炸声,我和其他队友都没反应过来,上校他把我们推进了山洞,他、他......” 人高马大的alpha在地上哭成泪人,他虽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当时是何种情况众人心中都已了然。 爆炸发生时,闻牧远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变回本体护住了自己的下属,仅此而已。 秦羽无言,他默默偏过头,心中生起难言的怒火。他强迫自己冷静,现下这些情绪没有任何帮助,闻牧远需要的是最好的救治。 “嘀唔——” 此时猛然响起的通讯器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接起才发现打来的人是云泆。 第78章 “他、闻牧远现在怎么样了?”云泆呼吸急促,毫不掩饰他的焦急,他现在的状态似乎不太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虚弱。 秦羽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他直接把面前的影像传输了过去。 云泆的声音让秦羽冷静不少,他沉声把当前的情况悉数告知,却听见那头在短短几秒内连呼吸声都消失,湮没在飞行器的噪声中。 北境指挥室里只有他和陆兆兴在,云泆看见影像中黑蛇心脏瞬间皱缩,那些痛感仿佛在此刻被联通,让千里之外的omega感同身受,四肢百骸像是被烈火焚烧一般煎熬。 “秦羽,你可以救他,对不对?”云泆胸腔抽痛,颤声问。 秦羽嘴里苦涩,刚才他的血似乎只让黑蛇的体温回升了些许,并没有其他反应,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但下一刻他的目光意外捕捉到沈元义手中的吊坠。它的出现让秦羽顿感意外,闻牧远不在身边,这是唯一可以抚慰云泆的存在,它既然会在这里,那必定是云泆亲自给沈元义的。 秦羽来不及担心,忽然而至的光让他的思绪豁然顿开,他飞快理清思绪,匆匆开口对云泆说:“上校伤得太重,自愈的速度赶不上消亡,他和普通人类不一样,现在要想治疗需要外界为他提供能量。” 云泆追问:“你需要什么?” “你的信息素提取液,”秦羽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笃定,“因为临时标记,你们的信息素是交融的,而高匹配度可以让融合一直延续下去。” 秦羽说着顿了顿: “像当初他救你一样,现在他也需要你。” 第44章 钝痛 秦羽话音刚落猛然想起什么,他懊恼地拍了下脑袋:“但这个事要尽快,您赶不过来,我还要负责毒气研究抽不开身......那上校——” “送他到北境来。”云泆马上应声。 “我现在就去医院提取信息素,你要做什么直接告诉杜主任,让他们来参与治疗。”云泆下了决断,他不容许闻牧远再有任何闪失。 说出这句话时他就完全将自身的情况划出了考虑范围,一向谨慎的的人不免被情感裹挟,云泆也不例外。 秦羽闻言一怔,转念一想也觉得这是个可行的办法。 北境的医疗条件总体高于南境,而闻牧远目前的状态,仅凭普通治疗没有任何效果,不然秦羽的血就足够让闻牧远苏醒,毕竟他的恢复能力是难以想象的强悍。 当务之急是让他能够得到充足的信息素,眼下看来把他送到云泆身边是最好的选择。 这时云泆又开口问:“你之前给我做过检查,高浓度抽取我的腺体能支撑几次。” 秦羽一愣,他马上翻出电子报告看了一眼,叮嘱道:“一个月内不要超过三次。” 云泆记下,让他们落地后直接前往北境。战事紧急时云泆享有全联盟的最高调度权,南北境连成一线,周希闻讯也同意云泆的请求。 飞行器在南境军营短暂停驻,其他伤员被军医和卫兵送往医院治疗。秦羽因毒气的事被留下,他站在沈元义身侧,看着眼前慢慢合上的舱门,忧心不减。 虽然这样治疗可行性很高,但结果如何他没有万全把握。闻牧远被发现的地点离爆炸中心太近,能存活下来多亏蛇鳞的保护,如果是普通人,此刻只怕早已尸骨无存。 至于当时其他的细节就要等另外的伤员恢复了再问,沈元义检查过他们随身携带的记录仪,里面的芯片部分损毁,还要技术部门介入修复。 灰头土脸的沈元义瞧见秦羽的脸色,劝慰道:“秦医生你去歇歇吧,起码现在人找到了,上校一定会没事的。” 秦羽摆摆手,他问:“吊坠是将军给你的?你们能找到上校是不是靠的它?” “是,”沈元义点头,“当时靠近那个山洞的时候吊坠突然发烫,要不是它我们大概率就要错过了。” 他说着心里一阵后怕,经此一役沈元义更是深知它的重要性。方才他让自己的副官跟上飞行器,亲自护卫它送回云泆手里。 秦羽闻言颔首,闻牧远和队员身上的通讯定位设施全部被爆炸的巨大威力破坏,若不是吊坠的存在,恐怕结果不堪设想。他想到自己当时还在心里戏谑闻牧远豁得出去,结婚之后为云泆搞出这么个小玩意,这会却只余庆幸。 云泆那边的指令很快下达,他们面前的飞行器再度升空。 空气被搅动,烈烈大风卷起尘灰,秦羽一时被迷住了眼,恍惚间他不得不承认命运的确是无常的东西。 被救者和施救者,不同的身份在冥冥中被倒反置换。 阴沉的云层被蓦然冲开,一缕光芒乍泄,照亮了荒山一角。 云泆看着通讯器上的位置显示不断逼近,回头示意杜主任动作快点。 时间的流逝变得可感,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杜潭欲哭无泪,抽取信息素提取液是大事,而当这个人变成云泆时那更是大事中的大事。 手里的针筒是特制的,内容部分狭长,但针管直径骇人,远超寻常尺寸。杜潭在科室里向来以手稳闻名,此时那双手却在轻微颤抖,云上将要是有什么闪失他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云泆腺体受过多重的伤北境军医院的人都知道,毕竟当时抢救行动他们全程参与,可现在他不过刚刚痊愈就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杜潭劝也劝不住。 第79章 他屡次想开口,可一想到这是为了救闻上校就瞬间哑火。后来他退而求其次,让云泆降低抽取浓度以免信息素紊乱,但云泆毫不犹豫拒绝了他的提议。 杜主任心里打鼓,举着针筒走上前,却见云泆抬手让他稍等。 云泆垂眸,瞿千岱给他打来了通讯,他接起。 “闻牧远的事我知道了,现在你准备怎么做?”瞿千岱那头声音有些嘈杂,像是在室外。 “秦羽应该报备了,”云泆说,“我现在在医院。” 瞿千岱没有马上开口,他顿了顿,像是早有预料:“如果我阻止,你还会坚持对吗?” “是。”云泆平静道。 “好,”瞿千岱不再多说,他补充道,“闻牧远身体的具体情况我让周希那边压下去了,他在军队声望高,这件事不宜张扬。你自己注意分寸,最近席家异动很多,主战派不能同时失去左膀右臂。” 云泆很轻地“嗯”了一声,旋即挂断了通讯。 他抬眸看向面色如同赴死一般的杜潭,最后命令道:“动手吧,我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清楚,抽一点信息素不会有事。” 杜潭额角的青筋直跳,他心说这哪里是一点?但云泆如今的态度表明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他放弃挣扎,让护士准备消毒。 冰凉的酒精在后颈快速蒸发带走热意,敏感的神经被唤醒。下一秒,一种直达灵魂的痛苦钻骨透髓,直击云泆大脑。 剧痛伴随着锐刺深深钻入,云泆下意识想蜷身,但抽取过程必须保持稳定,旁边的医护人员刚想上前帮忙就被云泆制止。 他脸色惨白,竭力压下脑内强烈的痛意强行让肢体放松,额角因疼痛产生的冷汗直滴,滑落而下打湿了前襟。 不知过了多久,粗壮的针管被抽出皮肤,细长管芯内充斥着少量红色液体,那就是信息素提取液。 钝痛在后颈蔓延,云泆四肢条件反射一般痉挛,脖颈之上青筋迭起,大概过了五分钟他才彻底恢复对身体的控制。 杜潭在旁边看着也痛,见他缓过来一些立马上前递了一杯水。云泆手背上的经脉仍在抽搐,他接过水猛灌了一口,来不及吞咽的液体顺着嘴角淌下。 抽取信息素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过程,但有一点和其他大手术不一样,就是它不会留下明显的创口。 就算抽取的过程再痛苦,到最后表面上也看不出什么,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抵就是脖子有些泛红。 云泆快速捡回理智披上外套,腺体的神经仍陷于剧痛中没有缓过来。 阵阵涌潮中他想起闻牧远送他礼物那天一切如常的表现,甚至还主动来中心塔接他下班。 alpha对他温和地笑,尾巴一如既往粘人可爱,如果不是云泆察觉了一些端倪,他甚至完全不会开口。 真是很笨的一条蛇。 云泆撑着椅子站起身,他脚下晃了晃,心里复杂的情绪像是打翻的颜料,一地狼藉。 杜潭这会手脚利索,一转眼已经把刚才的提取物装进生物保温箱。 云泆见状开口,声音带着沙哑:“走吧。” 他带着随行的人一路飞驰,抽取信息素花了不短的时间,他们抵达降落点时时飞行器正好停稳。 杜潭一个箭步冲上前,里头的人准备已久,那支至关重要的针剂被取出,因为温度偏冷很快覆上了水雾。 人群拥挤层层迭迭,云泆走进舱内,只能在交迭的人影空隙中看见黑蛇的身躯。 杜潭按照秦羽发来的指示把云泆的信息素注射到黑蛇颈后的鳞片下,他一边心惊一边操作,那里的皮肤硬度令人咋舌,已经算是极粗的针管几乎快要弯折才堪堪插/入。 猩红的液体下一刻竟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被主动吸入,很快就消失殆尽。 杜潭想这个是个好征兆,他脸色稍松,转身起来才发现云泆一直站在舱门处,没有向前。 杜潭心里没底,他走近问道:“将军?你没事吧。” 云泆的眼睛重新聚焦,他说没事,往前走时身边的人主动分开。 黑蛇的身躯一览无遗出现在他面前,云泆蹲下,摸过那一截看不出原貌的尾尖,胸口一窒。 所有疼痛的感知都顷刻转移,集中在那跳动的地方,每一次落下都在提醒他alpha此时的痛苦。 沉睡的人或许不知,所以清醒往往更为可怕。 黑蛇盘踞蜷曲,蛇首昂起,可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失了光彩。它身边雪柏的味道很淡,几不可闻,云泆俯身,额头贴上了它的,霎时一股青藤的气息奔涌而出,绕开身边所有人把黑蛇精准地包裹了起来。 掌心下的躯体仍有温度,云泆摸过熟悉的身体只觉恍若隔世。 他起身,问道:“医院的病房准备好了吗?”那声音又回到往日的平静。 杜潭闻言立马点头,因为救护车的尺寸过小,他们特地从军队调来了运输车。 注射信息素提取液后黑蛇的身体软化不少,监测仪器显示的数据也猛然拔高,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周围人都松了一口气,云泆抬脚刚想跟上去就看见他的副官面露焦急,那个小伙子开口道:“将军,指挥室那边要您回去。” 云泆一滞,军情不能延误,他没忍住又多看了几眼才收回脚。 而另一头沈元义的副官马上要随南境的其他人返程,他把那枚吊坠完好无损送回云泆手上,而搜查过程中发生的事沈元义早已告知。 第80章 云泆谢过他,抬手将吊坠系了回去。冰凉的水滴重新挂回前胸,静默已久的红色与皮肤下的震动同频。浅淡的信息素重新化作羁绊的丝线缠绕而上,将云泆的伤痛在无形中渐渐抚平。 “晚上我去医院住,麻烦帮我准备一下。”他冲将要离开杜潭说,用的是下命令的口吻。 杜潭看他刚才的神色就知云泆肯定放心不下,他很快答应,黑蛇情况特殊,和云泆离得近些也许更好。 随后云泆和副官一起回了军营,刚走到指挥室外就听见里面的人在高声争吵。 他没有立马开门,而是静静听着,里头的两名军官对边境的驻军防备措施有不同意见,他二人各执己见,直到陆兆兴厉声制止才停下。 此时云泆推门而进,刚刚停下的两人又跃跃欲试想要发表意见,云泆抬手示意他们先不要说话,他方才在外面已把争执的内容厘清,现在再吵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云泆就目前的信息和前线消息跟他们分析,一群人到傍晚才最终定下决议。 室内难得安静下来,副官帮他们收拾着桌上的数据,云泆看了一眼时间说:“晚上有什么文件就送到医院去,具体位置我等会发给你。” 副官点点头,陆兆兴在旁边听了一耳朵,他也知道闻牧远已经抵达,云泆去医院肯定是为了他,于是关切问:“上校情况怎么样?” “目前还不清楚,”云泆摇头,“这边还要你多照看。” 陆兆兴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看出云泆心里现在急得上火,方才说话语气都重了不少。他让云泆快去,这边还有他顶着。 云泆动作急,他没叫司机,直接开了一辆停在门口的越野,一路疾驰而去。 刚到楼下,他意外接到杜潭的通讯,一向沉稳的中年主任医生在那头惊恐大嚎: “将军你快来!闻上校他失控了!” 云泆心中登时一凛,车都没来得及锁上就快步往楼上跑去。 第45章 主人 病房在三楼,杜潭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不住发出喘息声。云泆动作很快,通讯那头的声音渐渐和不远处的动静重合。 “砰——” 巨大的动响响彻楼道,像是什么东西被砸到了地上,一片兵荒马乱,医护人员的惊呼迭起。 云泆三步并两步跑去,只看见病房的门已经被打开,好几个医生护士站在门口畏畏缩缩,一脸惊慌失措。 他越过人群走近,只看见前不久还在沉睡的黑蛇此时彻底苏醒,挥舞着受伤的尾尖把一旁的瓶瓶罐罐全部扫到了地上。 而刚才求助的杜潭正眼下被黑蛇死死缠住,他面色发青,快要喘不过气来。 黑蛇没有一点收力,躯体上的伤口因为大力的缠绕再度崩裂,本就脆弱的鳞片碎了一地,鲜血淌下,把杜潭的白大褂也染红。 “救......救命......”杜潭的上肢几乎完全被控制,他看见云泆到来,眼里迸出希望的光。 黑蛇扭头看了他一眼,危险地吐着信子,残缺不全的信息素被毫无忌惮地释放,像是某种警告。 周围的人都被这股气息弄得头晕眼花,就是想上前帮忙也心有余力不足。最关键的是那黑蛇很是奇怪,他对旁人视若无睹,除了杜潭他谁都不攻击。 眼看着杜潭快要撑不住了,云泆脑内快速思考着要怎么做。体内的青藤比他先一步朝日思夜想的对象扑去,两股气息相撞,黑蛇高昂的蛇首猛然一顿。它扭转头颅,眼中只剩云泆一人。 云泆看着眼前的黑蛇,心里竟涌起怪异的满足。 随着信息素的交融,它开始卸力,杜潭直接从一米多的地方摔了下来。他惊魂未定,刚恢复了一点力气就忙不迭地爬开。 而黑蛇现在却对他毫不关注,它带着点困惑直视着站在自己眼前不躲不避的人类,歪了歪脑袋。 灰蓝的蛇眸盯着云泆一错不错,像是被那股味道蛊惑,它跃跃欲试想要靠近。但没想到下一秒云泆主动向前迈了几步。黑蛇原本立起了身,那高度可以俯瞰所有人,云泆的靠近却让他瞬间软化,它主动把自己的脑袋放了下来,和云泆平视。 一人一蛇相距极近,云泆呼吸放轻,却见黑蛇犹疑着吐了吐信子,这举动应该是在确认他身上的味道。 云泆面色如常甚至带了点不可察的温柔,他没有动作,静待黑蛇的反应。 过了一会面前的大家伙突然又动了起来,屋外的人整齐划一地后退,只见黑蛇把脑袋绕到云泆勃颈后,鳞片摩挲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 它张开嘴,内里腔壁是完全的黑色,尖利的毒牙展露无遗。杜潭刚缓过神就看见这一幕,心被瞬间揪起,他刚想开口让云泆躲开,但这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此时的黑蛇完全没有方才的野蛮,它收起所有锋芒只是乖顺地舔了舔云泆的腺体,然后默默地退了回去,将自己的身体伏地更低。 像是冥冥中的感应,云泆知道它在渴求什么。于是伸手动作轻柔地摸上了黑蛇的脑袋,头顶是它全身为数不多鳞片完好的地方,触感仍是冰凉光滑,让人爱不释手。 云泆心中一片酸软,他控制着腺体放出更多信息素,黑蛇像小狗一样蹭着他的手掌,眼神湿漉漉的很是可爱。几分钟后它的动作变得迟缓,抵不过疲惫上的精神,慢慢落到地上睡了过去。 所有人见状都舒了一口气,尤其是杜潭。 第81章 地上又冷又硬,云泆怕它不舒服,让旁边的人搭了把手把黑蛇放回了床上。 他顺势在床沿上坐下,手依旧搭在蛇首上,方才崩开的伤口还在流血,护士很快把消毒止血的东西拿了过来。 可是他们一靠近,黑蛇又开始躁动地颤抖,云泆抚慰般摸了摸,转头对被吓住的护士温和道:“你放着,我来吧。” 他毕竟参军那么多年,基本伤口的处理是军人必修课。况且云泆曾是医科大学的优秀学生,这点事对他而言不难。 现下他的心境异常平和,黑蛇鲜活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被抽离的一部分瞬间回归。 病房这围了太多人,气息杂乱,云泆担心它会难受,于是就让其他人先回去,杜潭留下。 云泆从角落里找了个凳子,坐在上面开始细细处理黑蛇的伤口。地上有许多方才它失控缠绞杜潭时掉下的鳞片,云泆让杜潭帮他扫起来放好。 还在胆战心惊的杜主任哆嗦着扫地,他听见云泆问:“刚才具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牧远会突然失控。” 杜潭没心思去想他骤然更加亲近的称呼,仔细回想道:“起先是我们要给上校换药,下午这事我有个手术,这事让小王去做了,但是我还是不放心,就想着自己再过来看看。” “但是我没想到,”杜潭话锋一转,“我当时一靠近,上校他就醒了,刚开始是把盘着的身体松开了,大家都以为这是好事,谁知道下一秒他就直接冲着我来了,然后就是您进来看到那样。” 云泆一边听他说一边在心里琢磨黑蛇为何突然暴起,他手上的动作流畅,一个个伤口都被处理妥当。地上的鳞片也都被小心翼翼扫起,杜潭找了个袋子把他们装起来,走到云泆身边递了过去。 方才二人全程没有接近,此时杜潭靠近云泆才察觉到哪里不对,他侧身闻了闻,抬眸问:“你身上怎么有我信息素的味道?” 杜潭被问得一愣,他低头嗅闻了一番,那味道很淡,如果不是云泆嗅觉敏锐可能难以觉察。 他刚开始也纳闷,后来一拍脑袋猛然想起什么,干巴巴开口道:“下午我把那支信息素提取液处理了,可能是那会不小心沾上的。” 他说完就变了脸色,嗫嚅道:“这不会就是......” “嗯,”云泆点点头,又转过身去盯着黑蛇看,“它很乖,不会随便攻击人。” 杜潭哑然,嘴角没忍住抽了抽。他不敢反驳,只觉得胳膊还在隐隐作痛,云泆这话他不敢茍同。 野兽可不会在谁面前都乖顺听话,除非那人是它的主人。 他这么想着又觉得好像确实是那么个事,毕竟闻牧远和云泆是伴侣,二人又有过标记,就从这点看云泆确实像是黑蛇的主人。而自己今天不小心沾上了云泆的气味,黑蛇以为自己曾对云泆不利,因此发动攻击也在常理之内。 杜潭腿还在发软,他发了八百遍誓等下一走就把全身的衣服都扔得远远的,杜绝今天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 他见云泆没再说什么,黑蛇的情况也已稳定,二人之间的氛围更不是他能插入的,于是十分识趣地走了出去,顺便贴心的把门也带上了。 云泆自刚才看见黑蛇起,就觉得自己和周围世界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罩子,旁人的呼喊好像离他很远,唯一真实且能让他触碰的只有眼前的黑蛇。 不论是攻击还是臣服,它的一切本能都绕着名为云泆的中心展开。这是一种很奇异的体验,比收服人心更让人沉醉的,是野兽的俯身。 闻牧远今天短暂恢复神志应该是个好兆头,云泆心绪稍松,他眼里的怜惜和心疼漫溢,摸过黑蛇凹凸不平的体表,他没忍住低头吻了吻。 这个吻没有羞赧,不掺杂任何涩情,他只是单纯想这么做。 既然感性这么驱使,他也没必要反抗。唇上的触感很奇特,不同于人类的柔软温热,它是凉而淡的。 两股信息素在这一方小空间内交缠不休,青藤顺着雪柏的树根蜿蜒而上,黑蛇的呼吸越发深沉平稳。 病房里很安静,消毒水的味道淡淡,他靠在黑蛇身边,把头埋进了胳膊里,头顶蹭在黑蛇残缺的鳞片上。 云泆眼皮有些沉,他把手搭在黑蛇的身体上,伴随着掌心下轻轻的律动一道坠入梦乡。 睡着睡着,在诡异的浮沉中,云泆猛然睁开眼。闭眼时还在身前的黑蛇消失不见,周围也不再是病房,他面前唯余一片赤红。 云泆转身四顾,嘴里喊着闻牧远的名字,远处的红在他的呼喊下被一道黑色猛然划开,云泆定睛才看清那是一条巨大的黑蛇。 “牧远!”云泆想要向那个方向奔去,但脚底的猩红将他阻挡、缠绕,迫使他只能留在原地。 焦躁和不安一同涌上心头,云泆越发声嘶力竭,可身体却无法移动一寸。下一瞬,不过是一眨眼,那条黑蛇又倏然消失不见,天空中开始落下雨来,可在这里连雨丝也是红的。 它们丝丝缕缕飘飞落到云泆身上,落到地上,淡淡的血腥味开始上升,充斥云泆的鼻尖。 这是血水,云泆意识到。 下一刻,另一种尖锐东西开始下坠,云泆木然抬手接起,看清楚那是什么之后全身都失了力气。 那是一片片黑蛇的碎鳞,它们和血水一起落下,云泆视线所及之处是黑红交杂的狂乱序曲。 第82章 他突然失去了对世界的感知,眼前的天地倒转,空茫的感觉袭来,云泆双目失神,任凭失重感将自己侵袭。 但下一秒,另一种触觉毫无顾忌地闯入,他突然觉得脸上泛痒,抬手想要触摸却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梦境和现实的转换只需要一瞬,脱离那场血色的云泆陡然直起身,粗重地喘着气,他瞳孔涣散,乍然惊醒还未缓过神。 而再度苏醒的黑蛇此刻正支着脑袋,似是不解般盯着眼前的他看,方才脸上的痒意正是它用吻部在拱云泆。 黑蛇虽然受伤,意识一片混沌,但仍敏锐察觉到自己的主人好像不太舒服,出于本能想要唤醒它,它歪着脑袋看人的样子和此前如出一辙。 云泆心中剩余的惊悸被它的反应驱散,四目对视,两边都没有动作。 最后黑蛇吐了吐信子,险些碰到云泆鼻尖,云泆心头骤松,“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他收拾好杂乱的情绪轻抚蛇头,趁黑蛇蹭回来的时候看了眼时间。他这一觉睡得不短,这会竟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云泆快速查阅了一番通讯,确认没什么紧急的事项,于是又转头逗起黑蛇来。 刚苏醒的它精力不足,昨天那一遭杜潭被吓得不轻,它也花了不少力气。 清晨的光从窗帘缝隙中钻进来,洒在黑蛇的尾尖上,它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尾巴,上面缠满了白色纱布,底下还透着血色,一点都不好看,甚至因为昨天摔了东西而变得更加肿胀。 黑蛇有些气恼,它动了动身子悄悄把尾巴缩到了身体下面。 云泆倒是不介意,他瞧着那截尾巴心疼得很,见它自己乖乖缩起来更是心软万分。 “小蛇,别躲,给我看看。”他哄着黑蛇想让它伸出来,别到时候压着了影响恢复,但黑蛇怎么都不肯,在这件事上倔强极了。 云泆想着自己要是碰两下他或许就愿意了,于是主动伸手绕过蛇身向它身下的尾巴靠去,结果沿途好像碰到了什么陌生的东西。 它们带着温度,在云泆掌边颤了颤。 黑蛇把头撑到他面前,眼神里带上了无辜和莫名的热切。 云泆缓了两秒才意识那是什么,他飞快缩回手,面上飞红,不住发烫。 第46章 休眠 云泆虽然对蛇的生理结构没太多了解,但刚才碰到的是什么东西他一清二楚。 很多人说蛇性本淫,闻牧远本体是蛇,在性/欲方面总不该违背本心。 但他在云泆这一直是个“好孩子”,哪怕是易感期也克制着自己,一直维持着人类形态,狂乱里夹杂着隐忍。 云泆那会还有闲心在和他相拥时暗自调侃,但眼下真遇上,纵使他见多识广,此时也......不好意思得很。 偏偏现在的黑蛇对此一无所知,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看向云泆时神色茫然无比,带着纯然的无知更是让方才失了分寸的人脸热。 也幸好它不知道,不然自己岂不是在非礼,真是不象话,云泆狠狠唾弃着自己的冒失,耳朵连带着脖子红了一片,眼神也不住闪躲,避开黑蛇靠近尾部那一段。 黑蛇不了解他心里的千回百转,只知道自己的主人不再抚摸,它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十分委屈地晃了晃脑袋。 云泆见状立马想要安慰,临到头他快速利落地换了一只手搭上去,方才闯祸的家伙被他背在身后,触碰到的地方像是被灼烧一般高温不止。 黑蛇没觉察出哪里不对,只安静地伏在云泆身边,竖瞳一缩一放,像是舒服极了。要不是它现在身上满是纱布,云泆估摸着它能和以前一样翻出肚皮来。 此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云泆抬头应了一声,手上停了动作。杜潭随后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他没看清之前以为黑蛇还睡着,视线扫过去才发现那双蛇眸正幽幽盯着他,似乎是什么好事被打断,一时之间危险浮动。 杜潭心里打着鼓,但他寻思着毕竟云泆还在这,自己应该不会有事,于是就十分有边界感的在门口驻足停下。 “有什么事吗?”云泆问。 杜潭来正是要和他说有关闻牧远身体的事,他开口道:“昨天上校的数据我都发给秦医生了,他那边太忙,刚给我回了消息,有一些事情他让我和您转述一下。” 云泆点头问道:“他现在的情况正常吗?我原以为注射后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起效果。” “按理来说是这样,”杜潭手上比划了一下,“但是你们匹配度过高,您的提取液浓度也高,这样一来效果就很明显了。” “所以上校这么快醒过来也属于正常情况,但他现在没有人类的神志,只能维持动物的形态凭借本能行事。” 云泆蹙眉,问道:“那他需要多久才能恢复,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杜潭摇头:“这倒不会,只不过秦医生说上校想要彻底恢复要经历一次休眠期。” “休眠期?”云泆语气里带着疑惑,“那是什么?” 杜潭清了清嗓子,给云泆解释:“这是一个陨落者特有的时期,一般只会在身体受到重创时被动开启。目前联盟内部六位陨落者只有谢一淮上校经历过,所以总的记录不多。但秦医生说闻上校只要能醒来就可以顺利过渡到休眠期,所以无需过多担心。” “谢一淮......”云泆颔首沉思。 谢一淮早年还在底层摸爬滚打时拼命的狠劲不输闻牧远,云泆那时忙得心力憔悴,只隐隐有所听闻。 第83章 大概是某次任务中他被敌军战机击中,不得不主动脱离,但对方穷追不舍,最后他的翅膀被流弹碎片击中缺了一半。 云泆当时在执行秘密任务,与外界完全断联出于封闭状态。事情发生了一个多月,刚回到联盟的云泆才了解到谢一淮的伤况,但对细枝末节知之不多。 后来再见时他已加入空军的巡回支持分队,看起来神采奕奕一切安好。 当时他还惊叹于谢一淮的恢复能力,现在秦羽提起才知道原来那时陨落者群体中第一次出现“休眠期”现象。 “不同生物个体休眠期具体表现不一样,如果是蛇类的话,大概率会是蜕皮。”杜潭继续补充道。 “秦医生说上校近年来蜕皮的频率在不断下降,上一次大概是两年前,不同于普通蛇类一月一蜕,上校在每次蜕皮后力量都会增长,因此需要更长的时间准备。” “所以蜕皮结束他就可以变回人类恢复神智?”云泆问。 杜潭讪讪摇头,说:“具体的情况谁也说不准,秦医生的意思就是让您宽心,目前一切进展顺利,上校恢复是早晚的事。” “好,我知道了。”云泆闻言止住了话头。白天他还有军务,不可能一直留在医院里,于是他又嘱托了杜潭几句,让他们给黑蛇做检查时小心一些,最好穿上可以隔绝气息的防护服,如果黑蛇有什么异常行为及时与他联系。 杜潭连连点头,昨天那动静可把他这上了年纪的心脏吓得不轻,半夜回去躺上床半梦半醒间还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云泆去病房自带的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番,昨晚他靠在床上没一会就睡着了,身上的衣服也没换,因着那场噩梦还起了一层冷汗。出来的时候杜潭已经走了,唯独黑蛇扭转身子朝着他的方向,早已等候多时。 云泆靠近,黑蛇就昂起头,热切地想要和他贴在一块磨蹭。云泆用手抵住了它的上吻,打断了黑蛇的撒娇卖痴。 “白天我不在这你要乖乖的,晚上再回来陪你,”云泆倾身看着它的眼睛说,“好不好?” 黑蛇应是听不懂人类语言的,但此时的神态看起来却很认真,似是察觉到云泆要离开,它恋恋不舍地凑近,一幅挽留的姿态。 “乖。”云泆摸摸它的头,释放出大量的信息素萦绕黑蛇身侧。那些气息就像一个温暖的巢穴让它安心,黑蛇没道理再不听话,于是把头闷闷地埋回了柔软的被单上。 云泆心里属于闻牧远的那一片地方柔软难言,他别过眼前的小可怜,顺手带走了那包鳞片。 回去的路上他给谢一淮去了通讯,现在不是训练时间,谢一淮很快接通。 “这里小谢频道,将军找我有什么事吗?”谢一淮声音清亮,背后是熙熙攘攘的杂音。 云泆打方向的手顿了顿,他带着笑意说:“感觉你心情很好,听声音在吃饭?” “是,将军你猜的真准,”谢一淮惊叹,随后又开始赞美,“北境的饭菜比我们巡逻队的味道好多了,我真想一直待在这,跟巡逻队那伙一块每天只能吃糠咽菜,我都不敢想自己为什么能混得这么惨。” 云泆失笑,他说:“那你就多吃点吧,我打给你是想问个事。” “您说。”谢一淮一秒正色。 “我想问问和陨落者‘休眠期’有关的事项,你当时的情况方便告诉我吗?” 谢一淮闻言愣了愣,他起身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开口道:“这没什么不方便的,闻牧远的情况我也听说了,他命比我还硬,我都挺过来了他肯定不会有事。” 谢一淮难得承认闻牧远某方面比他优秀,他继续道:“当时我翅膀受伤的事您知道吧,那次帝国追的紧,他们见我掉下山崖就没再追,以为我肯定没命了。” “但是后来我好像落到了一棵树上,昏迷一段时间之后自己醒了过来,接下来就朦朦胧胧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个过程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等我再次醒来,缺失的那只翅膀就已经长出来了,身边和地上全是新换下的羽毛。” 谢一淮说着有点不好意思:“我有印象的事就这么多,其他也不清楚,不知道对您有没有用处。” “当然有,多谢。”云泆答得很快。他心里有了数就没再叨扰,他让谢一淮再多吃点随后挂了电话,接下来只等闻牧远自身休眠期的发起。 军部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帝国近来风平浪静,想来是将重心向联盟的南境倾斜。自爆炸发生后南境那头就一团乱,士兵被诡异气体侵袭不说,大大小小的战斗也在不断开展。 周希和云泆联机商讨了好几次,将目前所有资源调配发挥到极致才让南境有了喘息之机。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把那毒气解开。爆炸发生时毒气几乎是一瞬间扩散的,但主要的侵扰范围还是在边境驻军地附近,飘进联盟内部的气体浓度已大大降低,所以边境城镇居民的反应倒是没那么强烈。 联盟医科发达,大大小小的研究不少,但那些专家怎么也找不出士兵的病因。对气体进行分析也没发现什么异状,目前那些过度吸入气体的士兵身上的病症已经越发严重。 起先只是头晕呕吐,接下来就是四肢无力和高烧不退,再到现在甚至发展到了皮肤溃烂和腺体活力减弱。医院将这三批症状划为三阶段,但仍有恶化下去的趋势。 军医无法,只好先用特效药吊着,秦羽去后局面稍有好转,但他的血只能促进再生,并不能完全医治这种病症,因此想要解决眼前的情况还需要根据气体成分对症下药。 第84章 为此,南境已派专员护送样本去中心城研究水平最高的实验室进行化验,希望可以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而当时被闻牧远救下的那四个队员目前已经全部苏醒,他们四人的口述拼凑在一起将当时的情况大概还原了出来。 闻牧远在察觉帝国可能在南境有异动后立即主动带人出去探查,每个小组都有不同的路线,闻牧远走的那条最为凶险。 科学记载蛇类嗅觉的灵敏度是狗的十五倍,而变异体的嗅觉更是敏锐得惊人,因此闻牧远在越过一座山后很快察觉到了不对。 他带领队员继续前行,直到临近边界线时他让所有人止步,独自出去了大概两小时。后来他狂奔而回让队员们抓紧找掩体躲避,但爆炸发生的太快,他只来得及凭本能将所有人保护起来。 闻牧远消失那两个小时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其他队员的通讯记录设备还勉强可以修复,但他的早已在爆炸中碎成了齑粉,这部分调查只能暂时告一段落。 云泆心头还有许多疑云未解,但他相信闻牧远醒来会给他答案。 趁着时间还早,陆兆兴把军官们召集起来开了个会。他说着说着觉得口干舌燥,端起放在身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此时他余光一扫,正巧看见云泆似乎在桌子底下捣鼓着什么,陆兆兴没忍住探头瞄去,很快就被云泆察觉。 他只看见一点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那玩意他连个边角都没看清就被云泆收起来。开早会总有人走神,但轮到云泆这还是第一次,陆兆兴颇感意外,没想到平日里最正经最专注的人经也会开小差。 他也没说什么,放下杯子就继续讲了起来。可他不知道,云泆此时正把那些快速藏起的鳞片捏在手心,慢慢装回袋子里。 他自己在心里记着个数,最后数出来袋子里一共四十六片碎鳞,有些锐利的边角扎得他手掌微疼。 掉的真不少,回去要给闻牧远好好补补,云泆心想。 第47章 饲蛇 今天是月初,按例轮到云泆去军队里指导视察。 早会结束后他回办公室拿文件,顺带找出了一瓶牛奶,这还是之前陆兆兴不知道从哪弄来塞给他的。 云泆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副官去了营地。边境的布防变动几天前就已落实,目前和帝国交火的只有一部分军队,其余都在原地整军待命。 副官把周围城镇的情况汇报了一遍,因为形势严峻,所以又有几座小镇的居民要向内地转移。云泆过问了物资和政府安置的相关事宜,静静听着那些没有任何感情的数字在耳边呼啸过。 三座小镇,八十六个村庄,十七万人。云泆蓦然垂眸,心中一动。 这边的路崎岖,车开得不快有些颠簸。云泆突然想到很多年前的事,回忆中灯光明亮夺目,周遭人声鼎沸,那是他第一次来北境见到的场景。 联盟与帝国之间的战争已持续了三十年,期间大大小小展开过无数次战役,伤亡人数和经济损失不计其数。 种种弹药的的坑洞几乎快要侵占整片边境土地,边境和联盟最初的模样已走到了人们记忆的边缘,再往前一步就是遗忘。 旷日持久的战争始于帝国的野心,由摩擦升级转为彻底爆发,那时云泆不过五岁,他身处中心城最富庶安逸的顶尖家族,接受着高等教育,不需要担忧自己的安危,也不明白人间疾苦。 彼时他对战争的了解只停留于书面的描述和一点新闻报道,贵族学校的老师上课不怎么和他们谈论战争,这种血腥暴力的事似乎生来与他们无关。 但顾逸青和其他世家大族联姻的omega不一样,他并不认同这样的做法。他有自己的事业和认知,也有自己的做事准则。譬如他虽然爱云瑞玉,但云瑞玉不能阻止他将要做的决定,而在云泆的教育一事上,顾逸青也始终与其他家长不同。 所以某一天,趁战火还未肆虐,他决定带自己的孩子出去看看。 私人飞机冲破中心城金笼的桎梏,带着年幼的云泆飞到了广阔无际的北境,风沙尘土都化作自由的象征,在飞舞中拥他入怀。 起先的五年双方只是宣战,并没有完全撕破脸皮。因此北境还有许多居民仍在原本的城镇生活没有迁徙,熙熙攘攘的人潮在完全不一样的建筑中川流,这里的街道不如中心城敞亮先进,人来人往间却夹杂着纯然的快乐。 云泆睁大眼睛紧紧牵着顾逸青的手走在那些人里,个子尚矮的他想要看到别处的风景只能尽力踮起脚来。当时正好快过冬,他们赶上了这里的独特节日,欢庆之时万人空巷,热闹非凡。 云泆小时候性子也闹腾,他毕竟只有五岁,小孩子童心未泯,见着新奇的玩意总想多看两眼。但任凭他怎么扑腾也看不到周围的景物,赌气的他放慢了脚步,犹犹豫豫拉上了顾逸青的袖子,顺手指了指旁边的男孩。 那个小孩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正坐在自己父亲的脖子上像骑马一样放声大笑。 顾逸青难得露出些许苦恼,不过这对他而言并非难事。虽然他是omega,但不同于其他人纤弱的身材,他从小锻炼,身体素质并不弱。 顾逸青正想弯腰把云泆抱起来,肩膀就被人从身后拉住,那只手宽大温热,罩住了他的半边肩膀。 “别和他瞎闹,弄伤自己怎么办。”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从他耳边响起。 第85章 顾逸青愕然转身,云瑞玉的面容映入眼帘,他们挨得近,云瑞玉眼下隐约的青黑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年幼的云泆还没反应过来父亲的突然出现,下一秒就猛然失重。他大叫出声,因为云瑞玉毫无征兆地把他举起来放到了自己脖子上。 alpha身量高,双肩宽阔有力,云泆坐在自己父亲脖子上,甚至比刚才那孩子还高出了一个头。 “怎么跟来了,不是说公司还有事吗?”顾逸青摸过他的脸,惊喜又意外。 云瑞玉抬手扶稳身上的小家伙,开口道:“不放心,还是跟过来看看吧,不然谁知道这小毛孩怎么闹你?” “我没有,”云泆不满嘟囔着,伸手直接揪住了眼前的头发,反驳道,“我才不是小毛孩。” 云瑞玉头皮一疼,赶忙拍拍他的背让他松手,顾逸青看着父子俩这模样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们一家三口就这么走在街上,隐入人海,和其他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过了一会人群中突然传出惊呼,原来是远处天空绽开了烟花。这是当地的民俗,烟花的样式多变,颜色绚丽漂亮让人移不开目光。 坐在云瑞玉肩上的云泆或许是全场最高的人,当夜所有的美景和星辰,都被收入他眼底。 温暖宽大的手掌,耳边的笑声,擦肩而过的人影,天边垂落的繁星,它们像丝线织成云泆对北境最初的印象。这本是这片土地原本该有的模样,不受战火侵扰,满是烟火凡尘。 后来云泆长大了些,两国战事打得凶,以前去过的那座城镇早已被迫清空,成了缓冲带上的驻军地。又过了几年,多次大战搬迁后,那里成了如今北境的总军营。 兜兜转转多年,他到底还是回到了这里。 以前他也问过顾逸青,为什么那次要带他去北境。彼时云泆刚生出想要参军的想法,全家唯一没有阻拦的人就是他的omega父亲。 顾逸青脸上的笑容永远温柔平和,他说:“战争总会让许多美好的东西消失,我希望在消失前,你可以知道它本不是疮痍的。” “那您希望我以后怎么做?”云泆很认真地问他,脸上难掩迷茫。 “这就是你要思考的问题了。”顾逸青狡黠一笑,不再多说。 目的地很快达到,云泆推门下车,外面已经有军官在等候。 底下的人看到云泆一般敬畏大于亲近,毕竟云泆年纪轻轻就已经走到这这样的高度,他的本事旁人难以望其项背,敬畏也是常态。 这部分军队经过重新编制,一部分来自内陆的援军,云泆来这一趟也是想和他们多熟悉熟悉。 他询问视察的时候语气温和,给人春风拂面的感觉。云泆的脸天生透着一股神圣的温和,微笑时更甚。面对敌人时的凌厉被他很好收起,旁人都难以窥见。 在场的士兵有许多只在星网的媒体报道上见过云泆,亦或是军队的内部报道,眼下亲自接触起来一个个都看呆了眼。云上将多年名声在外,让人都快要忘了他是个omega。 出于基因原因,omega天生比其他两种性别的人长得更加精致漂亮。军队内早年有很多alpha瞧不起这些瘦弱的omega,不过从云泆当上军官开始,这种不好的风气就渐渐湮灭了。 联盟内部早早推行了平权,但军队里性别上仍是alpha和beta占大头,所以各项措施落实下去见效极慢。 在军营里omega是稀有的、美丽的,曾有人给他们打上脆弱的标签,不过后来omega群体亲手撕烂了这些没用的玩意。 云泆做上校时带过一队性别完全为omega的士兵,这件事是他主动向军部要求的。 他们都由云泆一手操练,跟着云泆一块儿执行任务。大概过了半年,直到分营这些omega才散到各处。 其中大多成员都长得好看,而寻常人在社会上想找个omega妻子谈何容易,就算是当下的年代omega依旧是少数人群。所以分营后就有心思不正的人就动了邪念,有一个alpha想要通过信息素的方式迫使他看中的一位omega发情,然后趁机终身标记。 根据联盟律法规定,倘若ao已经完成了终身标记,那么他们就将被认定为是伴侣,除非一方有重大过错,不然不能轻易离婚。 那alpha心里早已想好事后要如何颠倒黑白,因此十分胸有成竹地找人给自己打掩护,屁颠屁颠就溜进了omega的房间。 最后的结果出人意料,那个看起来娇娇弱弱,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omega早就察觉他别有用心,三两下就把人打趴下了。 没过几分钟那个alpha就被剥了衣服直接丢到了军营外面,身下还被omega毫不留情地猛踹了几脚。 事后的处分自然是落到了alpha头上,这件事一出,所有alpha都惊了一跳。 有云泆珠玉在前,又有其他omega英猛事迹在后,自此就在没什么人敢看不起军队里的omega。毕竟他们能来到这里,就已是翘楚中的翘楚,各种能力都不逊于同队的其他人。 云泆听闻此事后忍俊不禁,那位omega可是当时他带的部下里格斗术最强的,一个人能一连放到十几个alpha,被他踹上几脚......那滋味可不好受。 眼下军营里的士兵估计也是想到了当年那件广为流传的事,顿时对一切美貌祛了魅。 他们的基础情况和此前的长官云泆都已清楚,今日前来也不过是看看士兵的状态,以及让他们熟悉自己的行事,以便往后配合。 第86章 到了午休的时间云泆腹中有些饿,这边的军官邀请他留下一块用餐,云泆本想答应,但突然想到在医院躺着的闻牧远,于是摆摆手拒绝了。 他坐上车,摸到兜里还有瓶没开封的牛奶,顺势拧开先喝了几口充充饥。 “将军我们接下来去哪?”副官问他。 “去医院,昨天那个位置。”云泆含糊着答。 副官还没去过那,心里正纳闷长官中午为什么不回去休息,跟着走到病房门口看见那条黑蛇才骤然停住脚步。 他其实有些怕这类爬行动物,平时见到秦医生都要起鸡皮疙瘩,更别说眼前这条黑蛇了。 可他毕竟是沈元义走后被提上来的,这种时候露怯岂不是让人瞧不起,他刚深吸一口气准备跟上云泆就被拦住。 “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就行,下午我会回总部的。”云泆说话声音刻意放轻,因为他看见黑蛇此时正在病房中央的水盆里喝水。 那个盆体积巨大,想来杜潭和那群医生能搞来这么大个容器并且把它装满也实属不易。 屋内的信息素浓度依旧,黑蛇嘴两侧一张一翕,头部肌肉轻动,喝水那姿态优雅,在云泆看来可爱极了。 云泆知道自己的到来瞒不过他,再走近时没有掩饰脚步,透过清澈的水液还看见了隐隐约约的蛇信。 盆里的水位大概下降了三分之一,黑蛇终于满足,慢悠悠抬起头来,亲热地把下巴上上的水尽数蹭到了云泆衣服上。 “还挺顽皮。”云泆笑着轻轻敲了下它的脑袋,那声音闷闷的,可见是个实心。 他攀住黑蛇的身子把它勾回床上,看着那盆水又有点担忧,他只知道宠物蛇会吃乳鼠昆虫之类的食物,那......这个尺寸的闻牧远要吃什么? 云泆想着,给秦羽发了条消息,很快通讯器就一阵震动,他没想到秦医生这会回得倒是及时。 [秦羽:按理来说他目前的状态不需要摄入太多食物,但是你想的话,可以喂两滴血,不用很多。] 云泆回了声谢谢,得到答案的他放下心来,开始在床头寻找可以割破皮肤的东西。 他知道,要是让黑蛇主动,下辈子都不一定能咬出血来。 医院方出于安全考虑,把所有锋利的东西都收纳在了第二层抽屉里。云泆好不容易找出一柄小刀,刚放到自己手边就被黑蛇一甩尾巴抽了出去。 乒铃乓啷一阵响,那柄小刀直接飞到了门口。 云泆失笑,他回看那双满是警惕的眼睛,说:“要是想要彻底阻止我,起码得等你变回来,现在的你可不行。” 说着,他抬手放到嘴边利落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这一下用的力道不小,那口子一开,鲜血就直往外冒。 黑蛇的竖瞳在这一瞬挺立到极致,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捕捉到那一点猩红时霎然紧绷。 云泆倾身凑近揽住了蛇头,哄也似得让它松嘴,最后在血滴落的前一刻把手指塞进了黑蛇嘴里。 他能感受到锋利的尖牙在小心翼翼避开,温软的蛇信在不由自主舔舐。 “真乖。”云泆奖励般摸了摸它的头。 第48章 长长 血滴在无形中散去,进入黑蛇的身体。云泆垂眼,从那两只尺寸不小的眼睛里看出几分不满和委屈,应该是在责怪他的擅作主张。不过这样要是能促进恢复的话,云泆倒是愿意多干几次。 黑蛇的唾液像是有某种修复能力,云泆把手拿出来的时候指尖的创口已经基本愈合,看不出任何痕迹。 深色的红不经意间在黑蛇眼底飞速流淌而过,几番变换后依旧定格在熟悉的墨蓝之上。 方才的行为直白来说就是喂养,云泆能通过周围信息素的接驳感知到闻牧远此时绝大部分的情绪。他知道黑蛇把自己当做了主人,而他拥有调配的权利。 说不满足是谎话,但这并非他想看到的。认主只是闻牧远属于兽的本性,云泆更希望他能记起自己的其他身份,譬如说他们是平等的伴侣。 云泆用两只手拖住它的脑袋,只可惜面前的蛇头太大,还有许多地方他的手够不到。 他们四目相视,云泆认真道:“上校,我在等你好起来。” 黑蛇懵然,不知该作何反应,最后嗅了嗅云泆的脸顺带舔了他一口。 这段午休的时间说长不长,云泆抽空过来也只是想看看闻牧远的状况。他拐出门,去杜潭那光明正大地摸了一个面包,回到病房权当是中饭吃了起来。 云泆在军队里一忙就容易忘记时间,吃饭总是应付应付就过去了,所以偶尔胃疼也是常事。这会他也没觉得面包配牛奶哪里不好,回来后找了一个凳子就挨着黑蛇坐下了。 云泆虚靠在床沿上,脊背笔挺,他在看南境的军情报道以及毒气病症的研究近况。正咀嚼着,忽然感觉腰上一重,原来是黑蛇从床上爬下来缠到了他腰上。 云泆托起身边这一截身体甸了甸,粗略感受下觉得闻牧远应该是轻了。这一番折腾让闻牧远元气大伤,此前崩裂的伤口现在都已经闭合,虽然看起来依然触目惊心,但比起之前已好上了不少。 云泆在这的时候它很活跃,没有一刻是安静消停的。这会它正悠哉地顺着云泆的胳膊往上爬,那黑色的脑袋覆在上面倒显得云泆看起来很小巧。旁人看见这体型骇人的长蛇不免心里发毛,不过这些旁人里很显然不包括云泆。 第87章 虽然没有具体测量过,但是云泆知道闻牧远化蛇状态下的长度,那还是他之前从闻牧远嘴里亲口问出来的。 当时他们还在中心城,不知道是哪天晚上,也是云泆出于好奇,晚上熄灯后没忍住翻了个身,问他:“你完全变成蛇的时候能有多长?” 闻牧远也才刚躺下,还没睡着。他像是被问住了,犹犹豫豫半天也没开口,末了只干巴巴说:“下次你可以目测。” 云泆挨得更紧了些,他笑道:“目测不严谨,你要是不知道我明天从中心塔回来帮你量?” 他想着还挺心动,毕竟闻牧远这么大的蛇可不多见,要是能一点点量过去肯定很有成就感。 那会闻牧远还不太适应在他面前完全袒露自我,因此闻言倏地噤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毛都炸起来了。 良久他觉得不回答也不是个事,于是也翻过身和云泆面对面。 “上次体检的时候量是十二米七,相隔时间不久,应该没变多少。” 闻牧远的声音有些闷,他把下半张脸埋在了被子里,在黑暗中眼神闪躲。 云泆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却觉得可惜,他心思未歇,只是夸道:“你以前好像就五六米,长大了好多啊。” 闻牧远的耳朵是红的,只不过云泆不知道。夹杂着一点少年人的心事,他带着不可说的憧憬睡去。 此时医院里。 云泆对着眼前的大家伙比划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拿起旁边的智能检测仪扫描了一遍。 “嘀——当前测量长度为:12.8米,完毕。” 云泆听见播报的数据啧啧称奇:“竟然长长了。” 黑蛇在他身上扭动,蛇身动作的瞬间云泆瞥见了那截许久未见的尾巴。 这次他学乖了,知道要避着点关键部位。伸手时慎之又慎,最后成功地摸到了黑蛇的尾巴尖想要给他换一块纱布。 干净的纱布床头放了不少,云泆利落地给他包扎完,最后打了一个少女心十足的蝴蝶结。 黑蛇不明所以,举起尾巴晃了晃,那蝴蝶结也跟着动。它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玩具,心情瞬间更加明媚,贴在云泆身上不愿离开分毫。 “下次给你找个粉丝带,和蝴蝶结更配。”云泆揣着点坏心思,往日的正经在化作黑蛇的闻牧远这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没忍住抬手戳了戳眼前竖起的小家伙,尾巴温顺地随着他的动作摇摆,“还挺可爱。”云泆直言。 他拿随身的私人通讯器拍了张照片,顺手就设置成了主页的屏保。黑尾巴和白绷带被云泆熄屏按灭,悄无声息地放回了口袋里。 方才他瞥了眼时间,已经快到要离去的时候。经历过此前的分别黑蛇懂事不少,它拔高自己的身体把头凑到云泆颊边,云泆还没反应过来它要做什么,下一秒就感受到自己的嘴角被猛然舔了一下。 那感觉很轻很快,倏忽而过。云泆下意识抬手覆上刚才的位置,发觉应该是自己喝牛奶时留下了一点渍迹。 嘴角像是被涂上了薄荷,那不是一种多难受的感觉,只是被触碰的地方始终有着十分强烈的存在感。 被偷袭的云泆不甘示弱,他嘴角微扬,低头在黑蛇头顶吻了吻,轻声说:“晚上见,上校。” 接下来几天云泆基本维持着军部医院两点一线的日程。不过事务繁忙,他凌晨回到医院,天不亮就要再度出发。 闻牧远目前还需要多休息,因此黑蛇睡觉的时间很长,往往云泆回来和出发时它都在沉睡。 但云泆还是想来见他,来陪他,权当是给自己的奖励。睡着的黑蛇也并非对外界全然无知,最起码云泆到来时它会不自主地动弹,像是眷恋的期盼。 闻牧远的情况日渐趋好,但秦羽那头却不甚乐观。 首都实验室那头详细的的分析报告已经初步明确。通过全联盟最精密的仪器和顶尖人工的测验,当初被粉碎的那场实验又开始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 据报告显示,被捕捉的气体中含有某种特危级微量元素,而这种物质又恰恰与造神计划残留样本中的元素相匹配。眼下的情况正如云泆和闻牧远在多玛发现的那些实验器皿,如今这些东西都在无形中被串联,一张看不见的巨网铺天盖地笼罩而下。 按最初的研究来看,那些被掺入营养液的物质是为了促进实验体的发育,只针对实验中的对象才发生特定作用。但现在这种物质却发生了某种变化,开始无差别对一切吸入它的人发起攻击。这件事目前研究院和医生都无法解释,毕竟当年留存的资料实在太少,本来研究就不全面,遇到当前这种情况更是难倒了一片人。 科研方面云泆无法插手,只能等待中心城的团队发力,而他们的领队正是快要退休的孟思兰。孟教授是学界泰斗级别的人物,有他带领总不至于让其他研究员失了方寸。 科研人员在进行大型研究时一般会处在相对封闭的状态。因此云泆远在北境,对孟思兰的身体情况无从得知,难免忧心。 孟思兰年轻时也是中心城科学研究院的成员,当时他和兰觅算是最为耀眼的存在,郎才女貌羡煞旁人。但后来孟思兰主动退出了研究院,想来也是和兰教授的离世有关。 正巧沈元义的亲弟弟沈百川也是首医的学生,和年轻时的云泆一样在孟思兰手下做研究。沈元义听闻此事后特意给云泆发了通讯,沈百川是今年的优秀学生,资历也到了能进实验室做帮手的程度,孟思兰是他的直系老师,他向沈元义保证,会看顾好老师的身体。 第88章 沈百川的为人云泆了解,是个细心沉稳的人,因而有他在云泆放心不少。 至于边境战况,虽然帝国将一部分力量押宝一般挪移到了南境,但周希征战多年也不是吃素的,除了开始的失利后来也没让他们讨到什么好。而北境这边在援军的加持下如虎添翼,将此前失掉的几座城镇一鼓作气夺了回来。 不知不觉一周时间快要过去,难得清闲的云泆终于在不算晚的时刻踏进了住院大楼的门。 他还没走几步就迎面碰上了杜潭,杜主任见着他眼神闪躲,云泆敏锐察觉到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一幅有话不敢说的样子。”云泆直言问他。 杜潭挠挠头,见他开口问就没再犹豫,“您现在来得正好,秦医生和我说今天要抽第二支信息素提取液了,您......” “那就走吧,”云泆闻言马上调转脚步,干脆利落。 “可您最近忙了这么久,腺体情况可能不太平稳,贸然抽取副作用会很严重。”杜潭忧心满满,相较于爱絮叨的秦羽,他像个老妈子,这二人也真不愧是同事。 云泆挑眉,“才第二次抽取,我不会有问题,你不用那么担心,”他拍拍杜潭紧绷的肩膀,“再说了,我和闻上校的信息素是相通的,晚上去他身边睡一觉就好了。” “真的?”杜潭将信将疑。 “真的,”云泆无奈保证,“走吧,我们抓紧时间,我还想早点去陪他。” 杜潭到底还是被他说服,亦步亦趋跟进了操作室。 器具都被云泆递到手里了他才猛然想起自己才是这的医生,杜潭飞快摇摇头,暗自腹诽这真是倒反天罡。 第49章 蒙眼 云泆进病房之前让杜潭给他贴了块止血用的纱布把腺体盖住。其实后颈的创口不大,也没什么血外溢,只不过云泆怕鲜血味道太浓黑蛇会不安。 但这点拙劣的掩饰在翘首以盼的黑蛇面前根本不够看,它一捕捉到云泆的血味就开始躁动,直接从床上游下来凑到了云泆脚边。因为动作太快,一路上勾倒了一旁的输液支架。 黑蛇顺着云泆的身体往上攀爬,最后锁定了那气味的来源是在他的后颈,于是更加暴躁。 余痛未散,云泆的眼角还在不由自主地抽动,它抬手抚上黑蛇的头,企图让它快速平静下来。但黑蛇仍不满足,收缩着身体弓起脊背开始对云泆身后的杜潭发出危险的“嘶嘶”声。 这声音让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杜潭又开始腿软。他心说自己是无辜的,天知道他今天给云泆提取信息素和拿动针剂的时候有多小心,身体恨不得离操作台八百里远,出门后还拿消毒水盖了盖,就怕沾上一点气味,谁知黑蛇还是对他一脸敌意。 云泆意识到杜潭可能误会了,他侧头解释道:“不要担心,不是因为信息素,大概率是它闻到血腥味了才会这样。” 杜潭的惊惧在云泆的解释下顿时消减,他不着痕迹后退半步问:“那要怎么办,上校这样狂躁我没法注射。” 云泆让他稍安勿躁,随后转身,手臂猛一用力,在杜潭和另一个护士震惊的目光中扛起整条蛇把它带回了床上。瞬间腾空而起的黑蛇动作顿了顿,它反应很快,十分迅速地调整了重心,以免云泆被自己的重量压到。 这贴心的样子和当时狂暴的的那一面大相径庭,杜潭看着不由唏嘘,“真是人各有命啊。” 因为抽取信息素提取液的缘故,云泆的腺体正处于虚弱状态,现在没法给闻牧远释放大量安抚信息素。他心念一动摘去后颈的纱布低下头,把脖子凑到黑蛇的脑袋面前,带着一点血迹的伤口一览无遗袒露于黑蛇眼前,映进蛇瞳之中。 浅淡的信息素自腺体处扩散,在空气中叫嚣着,成为最直白的诱惑。黑蛇毫无抵抗,它遵从本能的驱使向云泆靠近,不同于其他动物的疯狂舔舐,它幽幽地,动作快而小心,将伤口处残留的血珠尽数吞入腹中。 这之后它变得出奇平静,安静俯身伏在被单上没有别的动作,看起来无害至极。 杜潭一直在门口观望着里面的情况,见黑蛇不再狂躁,立马叫上身边的护士进去给它注射。 云泆在这一环上帮不上什么,他理了理刚才被挣歪的领口站起身退到一边,也同黑蛇一般循着本能行事,抬手覆上了胸前的吊坠。不知是不是有它在的缘故,这次抽取他的身体情况明明不如上次,疼痛却意外的减轻了。 他抬眼,看着杜潭把那支针插进黑蛇的后鳞之下的皮肤,和第一次一样,针剂内容物很快就被主动吸收。 杜潭给它消了毒,顺便抽血准备去做检查,完成后和云泆打了声招呼,一转眼就消失不见。 云泆能理解他的心情,只是希望这样的情况不会延续到闻牧远恢复成人。 刚打完针的黑蛇看起来恹恹的,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一幅快要睡着的样子。它时不时甩两下尾巴,拨动上面的蝴蝶结逗自己开心。医院里条件有限,云泆不想打搅它,顺势就在旁边临时搭的小床上合衣躺下,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是凌晨,云泆下意识叫了一声闻牧远的名字但没有得到响应。他快速翻身坐起,走到病床边才发现黑蛇往日乌亮的眼睛此时看起来雾蒙蒙的,一层白色覆在上面形成若有似无的阻隔。就连其他鳞片的颜色也变浅了一些,变得有些发灰。 第89章 云泆看着眼前的情况有些欣喜,这是蒙眼,也是蛇类蜕皮的前兆。既然黑蛇已经开始蒙眼,那说明距离闻牧远彻底恢复也不远了。 医院里值夜班的人不少,云泆托他们找了两台加湿器放在病房里,蒙眼之后适当提高湿度有助于蛇类蜕皮的进行。 原本按照秦羽给的预期休眠期不会这么快到来,而现在闻牧远能这么快进入,想来和那两支信息素提取液脱不开关系。 蒙眼后黑蛇一切如常,但除了不再进食也没什么别的不同。它见到云泆该撒娇还是撒娇,要贴贴还是贴贴,动不动就把人裹到身体里怎么也不肯放开。 云泆也是这会才察觉以前闻牧远有多收敛,毕竟当时连他的尾巴黏上来都要被主人教训。 另外,黑蛇蒙眼的进展比其他一般蛇类都要快,三四天的时间被它压缩到到两天,随后很快开始清眼。 墨蓝的眼睛上原本笼罩着的白色褪去,但身上的灰沉越发明显,蛇蜕开始积攒显形,云泆都要看不见黑蛇鳞片本来的颜色和形状。眼下黑蛇也不能在称之为黑蛇,他通体灰白,外头将要被剥离的蛇蜕厚度惊人,而且摸起来也并不柔软,反而十分扎手。 住院部的医生东拼西凑找了很多小摆件放到病房里,便于黑蛇后续蜕皮时借力剐蹭,病房的地上登时被各式各样的物件充满,放眼望去琳琅满目无从落脚。 云泆私心是想亲眼看着黑蛇蜕皮,但中心城的事绊住了他。 瞿千岱给他和陆兆兴发来近况,中心城内主和派动作连连。席明函在和兰家达成联姻后隐藏许久野心再度展露端倪,他虽隐退多年,但根基仍在势力犹存。 席明函振臂一呼,光是冲着席兰两家的名头都有不知道多少人前仆后继涌上来。更何况他的两个儿子都是聪明人,在政坛和商界两相连手配合默契。那些拥趸他们的势力都被一点点掰碎融合,喂进了主和派的嘴里。 十年前中心城政坛一场大换血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如今十年之期将到,下一任总统大选即将开始。回忆仿佛还停留在昨日,瞿千岱和席任又成了同台竞争者。 只不过这一次席任不会再有任何轻视,这从他最近卖力的政绩就可以看出,此次竞选他志在必得。但瞿千岱当年就能力挽狂澜绝地一击,如今正处漩涡中心不可能毫无准备。 年初时云家里两个资历深厚的族老离世,他们一直是坚定的主和派支持者,自他们离世后云瑞玉对整个家族的把控更上了一层台阶。 昔日站在主和派一边的老派贵族此时正在不着痕迹地改变风向,向主战派一边倾倒。 云泆和云家的龃龉当初几乎闹得人尽皆知,但近来他们之间关系确实缓和不少,这从云泆的婚礼和席明函的寿宴上都可以窥见一斑。 至于云家的姻亲顾家,虽是中心城四支势力中最没落的一脉,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旧不容小觑。 顾家现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处在中立,但明眼人都知道现在顾家最说得上话的人是顾逸青,顾家的那些生意都掌握在这个低调漂亮的omega手里。 而站在顾逸青背后的则是云瑞玉和云泆。 新兴的中下层阶级带着他们的力量与老式贵族在此形成对峙,两方势均力敌,谁也不能奈何对方。 天平的两侧都在无形中被放上了砝码,微妙的平衡正在每个人心中悄然维持着。而任何一方的变化都有可能引燃那根一触即发的火线。 瞿千岱嗅觉敏锐,他是天生的政治家,对权力有天然的欲望,但血脉里对正义的追求让他和席明函成不了一路人。 席家虎视眈眈,他自然也不可能放过这次机会。这几年是主战派发展最好的时机,所以他必须拿下更多支持,一举连任。 而现在最好的契机已经摆在眼前,那就是平息南境的战乱,解决眼下的困境。在这之中目前最受关注的就是毒气问题。 造神计划是个敏感的话题,和它有关的所有都会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中心城的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很快把猜测的矛头指向邓兴,他曾和帝国勾结走私药品,他情人名下被查封的实验室里还有相关元素残留,这二者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但这件事被捂得很好,幕后之人手脚干净没留下把柄,警署至今没能找到药品样本。 没有确切的证据,一切猜测就只能止步于猜测。瞿千岱和云泆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从邓兴下手。云泆不在中心城,大部分重任还是落在瞿千岱身上。 “席家这么大动作,你不问问云家有没有受到影响?”瞿千岱说。 “虽然我总说我父亲是个迂腐的商人,但有他在,云家总不会吃亏的。”云泆失笑,原本紧绷的氛围放松了些。 “事实确实如此,”瞿千岱曲指扣了扣桌面,“云家一切安好,反倒是你在边境要小心。话说闻上校恢复得怎么样了?” 云泆想到黑蛇嘴角不由扬起,他说:“一切都好,这边的工作结束我就回医院陪他。” 瞿千岱瞬间哑然,不轻不重调侃了两句就切断了通讯,他语速很快,但云泆还是听出几分不同的情感——像是妒忌。 瞿千岱心里怎么想的云泆来不及细究,他只知道自己的耐心在日渐下降,一时半会见不到黑蛇就有些浮躁。 走到病房外,透过玻璃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云泆的心情才像收到信号一般骤然放松下来。 第90章 这会病房里只有黑蛇,云泆推门走进去,原本在水盆和凳腿边磨蹭者身体的黑蛇立马昂首,还没等云泆反应过来就飞快窜到了他身边。 粗糙的外皮在深色的裤腿上用力摩擦,“沙沙”声响在安静的病房中清晰可闻。它没有向平时一样收着力,反而一个劲往云泆身上挤。 云泆刚开始还以为它在闹着玩,一时不察没站稳跌坐下去,可黑蛇似乎早有准备,垫了一部分身体将他稳稳接住。 “怎么了......”云泆撑坐在它身上,掌下的鳞片有些扎手。他还没弄明白情况,可黑蛇摩擦的力道却越来越大,到后来索性一挺身将他压在了身下。接近十三米的巨蛇俯瞰而下透出的压迫感不容忽视,它用身体将云泆圈在地上,不许他离开分毫。 身上有些重,云泆下意识推了推他的脑袋,“小蛇,别闹”,他以为黑蛇是将自己当做了蜕皮用的道具。 随着摩擦的越发剧烈,那层蛇蜕开始从头部一点点翘开剥离,这样神奇的变化近在咫尺,云泆一瞬之间忘了自己的处境,只顾着看眼前的黑蛇蜕皮。 可下一秒,他忽然察觉到什么,下意识屈起腿。 但黑蛇依旧不依不挠,像是发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连蜕皮都被它抛之脑后。 云泆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偏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确认没有人经过才转过身。现在一人一蛇的位置很巧妙,他只要伸腿就可以够着关键的位置。 小腿上的感知很鲜明,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但有所触碰的地方像是被火烧一般在发烫。至于刚才被拒绝的家伙,非但没有气馁反而更精神了。 云泆低头,火热的温度烧上了脖颈,他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抬手攀上已经蜕皮完毕的蛇头,腿上动了动,不偏不倚落到了那个地方。 他凑到蛇头右侧,坦然中带着一点羞赧,轻声道:“我帮你,但是等下——蜕皮要专心。” 第50章 蜕皮 帮忙的过程说长不长,云泆半阖着眼仰身没有细看。病房里有监控,但黑蛇层层迭迭的身躯庞大,将云泆腿部的动作尽数遮掩。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病房里发生了什么。 他身上还在热着,没什么别的感觉,大脑中更多是空白,只感觉灵魂都要脱离躯壳。 黑蛇也太磨人了点,云泆咋舌。 结束后他的小腿内侧有些疼,大概是刚才被蹭的,不过不太碍事。 黑蛇餮足地移开脑袋,几分钟之前还在兴风作浪的家伙已经悄然退场,只有地上和云泆裤腿上还能隐隐看出一些狼藉。 医院里做这样的事到底不好,云泆撑起身拿过床头的纸巾开始细细擦拭。擦完自己身上的又开始收拾地板,他平时不怎么干这活,眼下有点说不出的手忙脚乱。 黑蛇不明所以,一边蹭着旁边的东西蜕皮,一边忍不住把身体往云泆跟前凑。 云泆手上加快,擦地清洗一气呵成,一眨眼的功夫就把赃物扔进了洗手间的垃圾桶。但他裤腿上的水渍没那么快干,每走一步带起的凉意都在提醒他刚才做了什么。 “算了,”云泆抹了一把脸,颇有些破罐子破摔地主动回到了黑蛇的包围里。 他刚站定杜潭和一众医生就突然出现在玻璃后。云泆霎时面色一僵,但他刚才确定自己没听到门外动静,所以这些人大概是才来的。 杜潭一无所知的在门外热情招手:“将军,我们看见上校在蜕皮了所以过来记录一下。” 云泆顿了顿,还没等他开口杜潭已经从顺如流打开了房门,看见黑蛇身上厚度将近四厘米的蛇蜕,所有人都惊呼不已。 “我的天,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蛇蜕皮,这蛇蜕也太厚了。”一个医生捂住嘴。 杜潭见状不由点头,他定睛细看后说:“这层蛇蜕厚应该也不是没原因的,闻上校之前有记录的蛇蜕厚度是一点五厘米,但你看,现在那些伤口都愈合了。” 其他人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而云泆刚才就看出了不同。黑蛇头部右侧原本有一道横亘鳞片的口子,但随着蛇蜕的翘开,那道口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神奇啊,”杜潭不由感慨,“要是这种生理机制也能被挪移到普通人身上,那这世界上也就没什么顽疾了。” “如果当时那些实验数据还在,这事说不准真能成。” 云泆自他们进来后一直没开口,闻言抬眸岔开了话题:“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云泆的问题像是提醒,和造神计划有关的东西太敏感,杜潭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提。他立马正色,调出一旁的记录仪说:“目前上校各项指标已经趋于正常值,等到蜕皮结束应该就和受伤前无异了,但是什么时候脱离兽类形态我也说不准。” 云泆颔首,人多之后黑蛇像是知道避嫌一样不再紧紧贴着他打转,而是时不时用尾巴扫一扫勾一勾,通过这种方式突出自己的存在。 病房里设施完备,云泆索性坐下开始处理公务。杜潭原以为他会走,这会见云泆没有离开的架势只好跟其他医生一块站在门口木然看着变化的数据和跟前蜕皮的蛇。 他们离黑蛇的活动区域也不远,但这家伙没有给杜潭一伙人一个眼神,反而一个劲触碰撩拨云泆。 杜潭觑着眼前的蛇,莫名觉得它像一个狐狸精,而云泆则是那被蛊惑的君王,夸张点说,现在为了它是连军部也不去了,就窝在病房里陪蛇蜕皮。这想法太过抽象,杜潭心里发毛。 第91章 此时气氛干巴的有些诡异,他试图缓和一下氛围,于是便哈哈一笑对云泆说:“刚才我们在监控里看见您摔倒了,现在没事吧。” 云泆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怔,杜潭这么问那就是没看出什么,他镇定答道:“没事,不小心被绊倒了而已。” 话音落下,刚拉开了一条口子的话匣子又被云泆无情闭上。杜潭此刻无比想念他的同事秦羽,只要有他在那就没有冷下的场子。 黑蛇对他们的心思一无所知,只乖乖蜕着皮。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它的最后一点尾尖也从蛇蜕里挣脱出,一张完整的蛇皮赫然躺在地上。 蛇皮具有拉伸性,测量结果显示整张蛇蜕长约十五米,一个医生想要抬起来都有些费劲,另外找了两人来搭手才把蛇蜕运出去。 “你们做完研究之后会怎么处理?”云泆看着远去的蛇蜕心里产生一个想法。 杜潭正要抬脚往外走,思索片刻答道:“您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归还,但是您要放到哪去,军部的房子不大可能不太方便。” “中心城,”云泆话里带着笑意,“我和闻上校的房子够大,放得下。” 杜潭深以为意,说回头一结束就告诉他。出门时他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冲云泆道:“您最好把闻上校的衣服准备一下,这是秦医生提醒的。” 云泆正在用手指逗蛇,闻言应下。云泆从一旁的小衣柜里翻出一套便服,那是他之前过夜留下的,他和闻牧远身材相当,这衣服给闻牧远穿应该大差不差。 病房重归宁静,只余下他们独处。 刚褪下皮的蛇鳞还没有乌黑到锃亮,现在仍处于新生期的黑蛇身体很是柔软。它触摸起来的感觉与此前截然不同,云泆爱不释手。 黑蛇最近喜欢上了歪头,和云泆对视一久就要把头歪到一边去看着他,云泆私心特别吃这一套,每次见到都恨不得给它拍八百张照片。 他还记得之前一块吃饭时陆兆兴不小心瞄到了他的通讯器屏幕,老将军愣了愣,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抹了两把再去看时云泆已经察觉并且快速收起。 “你这上面的......是闻牧远?”陆兆兴不可置信。 云泆喝了一口汤,淡淡回道:“是。” “他还喜欢蝴蝶结呢,”陆兆兴见他答得干脆,感慨道,“看不出闻上校还挺少女。” 云泆又闷头喝了一口,起身离开时才说:“那你弄错了,少女的是我。” 他离开的利落,倒是把陆兆兴噎得不轻。云泆现在一打开通讯器,看见闻牧远的尾巴和蝴蝶结就想起这事,还挺有趣的。 兴许是蜕皮消耗了太多力气,黑蛇绕着他的手指追逐了没过一会就慢慢垂下头去,不过片刻云泆就看出它瞳孔有些涣散,这样子大概是睡着了。 他见状离开病床回到一边的桌子上继续工作,再次从文件里抬头已是半夜时分。云泆怕自己动作太大吵醒黑蛇,决定今晚就在桌上靠着睡一会,等天一亮就离开回军部。 这间病房的桌子正对着窗户,边角处的窗帘没有拉严实,碎光的过滤从月亮跨越到晨曦,点点洒落在云泆的侧脸上。 一道阴影倏然投落,窸窸窣窣的声响悄然翘开云泆的梦境。头顶的窗帘滑轨不知何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深色的布料被合上,所有光线都被隔绝在外。 云泆眯着眼抬起头,惺忪中恍然发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人。人影高大,带着他熟悉的气味和温度。 “牧远——”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许久未见的alpha倾身将他抱住,滚烫的胸膛贴上似乎是清瘦了的脊背。他炽烈的心跳砰砰作响,敲击着云泆的每一根肋骨,雪柏轰然洒落,像是在迎接重逢。 “将军,”闻牧远声音沙哑,他很久没有说话,还没有完全脱离蛇性,在云泆的肩窝里动了动,呢喃般开口,“我好想你。” 云泆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打了个措手不及,意外还未来得及降临就被火热的躯体打乱。 闻牧远把他挎得太紧,一时之间他没法有别的动作,于是只好拿出了哄人的语气:“我不是一直陪着你吗,不用担心。” 闻牧远呼吸一滞,变成蛇的这些时日虽然他神志模糊,但那些记忆依旧清晰地刻在他脑中。他明白云泆未尽的言外之意,因此更觉得自己是那个最幸运的存在。 慢慢平息下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的力气太大,云泆的外套两侧都留下了印子。闻牧远起身想要后退半步时云泆却伸手拉住了他。 “别动,”云泆开口,他打开了一旁的灯,橙黄的光线投射到alpha的脸上,锋利的棱角软化,云泆只能看见他闪动的眼眸,那里面有万千情绪,想要喷薄而出但被主人死死抑制。 “怎么了?”闻牧远缓缓弯腰,于静默中和云泆对视。 云泆抬起双手捧住了他的脸,粗糙的枪茧蹭过闻牧远的下颌,带起阵阵痒意。 “好像是瘦了点。”云泆看着面前的脸和记忆中的闻牧远作对比,手上用了点力。闻牧远的两颊被云泆挤在一块,这举动有些幼稚,但如果对象是云泆,他选择随其施为。 闻牧远的视线和云泆相交一瞬,最后定格在云泆脸上。他没有回答此前的问题,反而说:“你也是,瘦了。” 云泆轻笑一声松开手,像是在控诉闻牧远的狡猾,指尖滑落的速度放慢,alpha的呼吸都轻了一瞬。 第92章 “什么时候醒的,现在感觉怎么样?”云泆仰身靠在桌上问他。 “刚醒,”闻牧远答,“我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alpha说话时目光如有实质,哪也不去,唯独停驻在云泆脸上。气氛中异样的东西开始腾升,云泆率先别开了头。 “既然这样我让杜医生来给你做个检查吧,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了。”云泆说着站起身,但闻牧远立在原地没动,挡住了他的去路。 两人之间距离很短,凑得极近,云泆这会才看见闻牧远身上换的衣服正是他先前准备的那一身。 套在他身上正好的衣服落到闻牧远那儿就有些紧绷,肌肉的线条透过薄薄的布料,看起来一清二楚。原本满是青藤的气息被掺入了雪柏,但闻牧远看起来接受良好,捕捉到云泆落在他胸前的视线,他开口问: “我看见衣服放在床尾,是给我的吗?” “唔,好像有点紧。”末了,他又补充道。 第51章 醒后 皮肤的温度扑面而来,云泆喉咙莫名有些干,他说:“是给你的,我这没你的衣服,其他的......也没有,你先将就一下。” 他说着不动声色挪开了视线,但闻牧远直挺挺杵在那的存在感太强,一下子让原本宽敞的病房显得逼仄起来。 闻牧远说没事,他瞄了一眼墙上的电子时钟,现在的时间有些微妙的尴尬。想要说一些私事似乎是不够,但足以让他给自己的情绪找一个小豁口。方才的拥抱不足以让他内心平息,闻牧远依旧觉得有股火热无处安放。 当一个沉睡许久的人猛然接受一段近乎陌生的记忆,当事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是吃惊,闻牧远也不例外。但那些清晰的回忆在他那变成了粘稠的糖浆,痛苦和鲜血都被毫不在意地剔除,只余下云泆的身影和那他某一时刻飞红的眼角。 黑蛇可以无所顾忌地行事,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有时甚至不需要思考,一些单纯的本能就足以驱使它动作。 但人不能,人需要谨慎。闻牧远自进入人类社会来一直秉持这一观点,野兽捕猎需要蛰伏,人达到目的也需要等待。 闻牧远指尖舒展又蜷紧,他斟酌着语气,换了一个话题主动,打破了有些暧昧的氛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急切。 “我睡了很久,外面应该发生了很多事吧。”他说着撤开身子在一边坐下,脚下随意套上的拖鞋不经意间抵到了云泆那。他的精神看起来很好,反倒是云泆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 “不急,我慢慢和你说,先让他们给你做个体检。”云泆还是不放心,他心里痒痒,掩唇咳嗽了一声,越过闻牧远的宽厚的肩按响了床头的铃。闻牧远的病房连接的是主治医生的通讯器。 “将军?您、您有什么事吗?”杜潭在那头断断续续,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 云泆没细想,他开口道:“上校醒了,麻烦你过来给他做个体检。” “嘶——”杜潭倒抽一口气,立马道,“好好!马上就过来。” 医生来得很快,只不过领头的换了个年轻人,云泆有些纳闷,对着来人问:“杜主任呢?他刚才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劲。” 那个医生闻言讪讪答:“杜主任昨晚突然肠胃炎了,现在刚缓过来,还在楼下输液,一时半刻还提不起劲所以让我上来给闻上校做检查。” 云泆哭笑不得,退开半步让他们给闻牧远做检查。能来北境军医院的人都不会差到哪去,这个医生的动作很是熟练,一边的护士动作也利落,没一会就把闻牧远从头到脚检查了个遍。 闻牧远全程都十分配合,所有数据被实时被输到了医院的诊疗系统上。 医生仔细看了眼数据,在通讯器上划弄了几下像是在和谁发消息,不一会抬头对云泆说:“杜主任看过了,他说您恢复得很好,要是想的话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后面还有什么注意事项吗?”云泆问。 医生想了想,说了句不会出错的话:“多休息,多睡觉。” 云泆神色一松,至此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现在时间不凑巧,他还要赶去军部开会,就是想和闻牧远独处一会也没时间。 医生鱼贯而出后他下意识扭头看向闻牧远,alpha乖乖地坐在床沿上,黑亮的头发长了些,和印象里的闻牧远有些细小的出入,挺阔的胸肌被略小的衣服勒得鲜明。 “我现在没有通讯器,去别的地方可能不方便”,闻牧远眨眨眼,“可以跟着你吗?” 云泆一愣,闻牧远提起他才蓦然意识到闻牧远现在算是“失联人员”,南境没有声张他的伤情,大部分人此时可能还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虽然他苏醒后理应接受的调查问询还未完成,但谁也不会为难一个刚醒来的病人,更何况他现在身处北境,因此这事也不急于一时。 云泆本想让他再休息会,可alpha现在满脸都写着想出院,他在闻牧远的灼灼目光中一寻思,最后还是觉得把他带在身边比较好。 “那你就和我一块吧,正好也可以去军营里头露个面,之前陆老将军挺担心你的。”云泆转身想帮闻牧远收拾收拾病房里的东西,但他放眼望去才发现这里其实空荡荡的。 一条蛇能有什么行李。非要说的话,他的鳞片在云泆办公室的桌子里,他的蛇蜕在医院的研究室里,其他还真找不出什么别的。 第93章 仅有的一些对象还是云泆住宿留下的,那都是一次性的,直接扔了就行。 闻牧远脚下生风,他快步走到云泆身边,带着些许不易发现的笑意说:“我们走吧。” 此时,南境医院。 最近天气不好,连着上个月的尾巴又下了几场大雨,瓢泼倾倒,整片天都阴沉沉的。 近来因为吸入毒气病发的人越来越多,南境有限的医疗资源几乎已经发挥到极致,但仍是捉襟见肘,每个医护人员都恨不得自己一个掰作三个用。 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症状较轻的士兵就只能被安置在营地内定点治疗,唯有病情严重的才能进入医院。 可就算是如此,医院里的人数依旧在飞速增长。周希忙得焦头烂额,每天扯了个嗓子和中心城嚎救命。他这一折腾,两派也就暂时把争执往后搁了搁,毕竟士兵要是没了,那这仗也就没有打的必要了。 医院廊道里,护士拿着病人急需的药品行色匆匆,她大步往前走拐进了一旁的某个病房。猛一进入那里,一股怪异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带着□□腐烂的异味和浓重的潮湿水汽。 护士皱了皱眉打开了门口的灯,面前的病人比起昨天情况更加糟糕。 这间病房里只有一个病人,据送他来的人说,爆炸发生时他正在外巡逻,位置很是不巧,吸入了大量气体,是发病最早的那一批人。自从病情发展到第三阶段以来就陷入了昏迷,监测仪器显示他现在的生理指标已经十分危险。 此时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每一寸皮肤都透着诡异的绿色,靠近肋骨的地方更是皮肉绽开,隐隐可见白骨。他身上满是创口,流出的血里夹杂着绿色的脓水,渗透了原本雪白的纱布,让人不忍直视。 护士负责每天给他换药,想要帮上什么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大概也是最近常做这件事,她此时已经能面不改色进行下去。 她掏出纱布和特效药,按惯例先给床上的病人清创随后包扎。最开始那几天还能找到明确的地方,但近来随着他的伤情不断恶化,全身都是需要注意的地方。 护士蹲下又站起身,大脑供血不足眼前一黑,恍惚那一瞬错过了床上的人倏然抽动的指尖。 她站定后又继续工作,结果下一秒,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猛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啊——!”护士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惨叫,那只手抓得极紧,狠狠扣进她的皮肉里,像是要剜下一块肉来。 床头的仪器也同步发出尖锐的鸣叫,原本平稳的线条开始急速波折,一眨眼就超过了正常人该有的数值。 护士吓得魂飞魄散,她慌乱地四处张望,看到床上那个几秒之前还悄无声息躺着的人此时正一脸狞笑,死死抓住她不放,而那张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太像人类,护士被他看得双腿发软失了力气。 “救命!救命——”她跌坐在地上猛蹬双腿试图远离病床,但那只手依旧没有松开,反而将她往里拉。 她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大喊救命,空旷的廊道充斥着嘶哑的求救,不远处经过的人马上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 正在巡检的秦羽听见护士的喊叫立马调转方向,快步跑来推门而入。顾不上震惊,他直冲冲奔上前拉住了病人的胳膊。 那截手腕细得过分,秦羽生怕自己一用力就会折断它,顾忌着病人的情况,秦羽不敢贸然动手,只能一点点掰开那只可怖的手。 病人起身半挺在床上,嘴里发出“咯咯”的怪声,他的头不断震动着,绿色的涎水顺着嘴角滑落。护士吓得不敢动作几近失去知觉,但手上的疼痛又不断提醒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头护士和秦羽弄出的动静不小,越来越多的人想要涌进这间病房。 秦羽回头快速扫了一眼,大声喝道:“不要进来,马上通知军部派士兵过来。” 他手上的动作不停,眼看着护士就要逃脱束缚,床上的人登时松手跃起,尖利的手指直直刺向秦羽的喉咙。 但秦羽早有防备,快速偏头躲过了他的致命一击。病人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秦羽见状快速拉起倒在地上的护士退到门外,趁里面的人还未反应过来一气呵成大力碰上了眼前的门。 “砰——” 一切混乱和荒谬被瞬间隔绝,护士惊魂未定跪在在地上大喘着气,眼泪都被吓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她神色恍惚,“我刚才,他突然——” “我知道了,你先别担心。”秦羽定神率先安抚住她,这时程风正迎面跑来。 “怎么了?”程风刚送完下属还没离开医院就收到了上级命令,因此最早赶来。 秦羽面色凝重,他转头看向程风开口道:“这个病可能比我们之前想象的更棘手。” 程风闻言一滞,他还没弄明白目前的状况,问道:“到底怎么了,是又恶化了吗?” 秦羽没马上下定论,他让程风先派人把这间病房包围起来,顺带分出一些别的人手去看护其他重症病人。 程风虽然一脸懵,但秦羽现在是整个医疗团队的领班,他既然这么要求肯定有他道理。 “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程风说着眸光一扫看到了护士白色外套上的抓痕,病房略显薄弱的门被人从里面撞击,砰砰作响。杂乱的声响中他也逐渐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第94章 “先去看监控,”秦羽拢紧衣领,“然后汇报给中心城。” “这已经不是南境能处理的事了。” 第52章 潜伏 云泆带闻牧远走的是侧门,因此没遇到太多人,只碰上了陆兆兴。 陆兆兴看着眼前的alpha惊了惊,闻牧远当时伤成什么样他也是知道的,没想到现在一个月还没到就好全了,这身体恢复能力实在是骇人。闻牧远恭敬地和陆兆兴打招呼,颇有随行家属的自觉,云泆倒是一脸淡定,径直带着alpha往自己办公室里走。 “你要和周希汇报一下情况吗,南境最近因为毒气的事闹翻了天,知道你醒了他应该会好受不少。”云泆弯腰从桌子下面翻找出一件宽松的外套。 “毒气?”闻牧远蹙眉接过,“那是什么?” 来的路上赶,云泆还没来得及把事情全部告诉他,这会又要去开早会,他没细想就把随身携带的通讯器递给了闻牧远。云泆自己身上还有一个皮下内嵌式的通讯器,因此少一个也不碍事。 “你拿着吧,你没拿到通讯器之前先用我这个。里面有近来大多数事情的数据和记录,我已经录入了你的生物密码,直接打开就行,要是想和周希联系也可以直接用。”云泆快速把事情交代清楚,闻牧远点点头,从顺如流把通讯器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你去开会吧,我在这等你回来。”alpha脸上笑意浅浅,原本冷冽的五官在云泆面前永远柔和。 云泆被他一看顿时有些明白君王不早朝这说法从何而来,要不是闻牧远的本体现在收得好,他指定要再摸两把尾巴再走。 北境眼下相对平静,指挥室内人员到齐,本该寻常的一个早晨被几分钟之前中心城发布的指令打破,一粒石子投入湖中泛起层层涟漪,云泆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那份文件上提到要对因毒气发病的人加强监管,与此同时抽调更多士兵支持南境。这很明显已经脱离了医疗支持的范畴,变得扑朔迷离。 中心城的文件所有公职人员都可以看到,战时情况特殊,保险起见有时会将一些重要细节隐瞒下来。云泆和陆兆兴都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他们不着痕迹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把重心放回当下的军情。 会议结束后云泆和陆兆兴没有离开,陆兆兴扭头问他:“南境那边是怎么了,小沈和秦医生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云泆摇摇头,“调派大批军队过去看护病人,以前医疗援助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具体的消息没公布,陆兆兴也还没打探,他一头雾水问:“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需要看护就说明有动乱,”云泆顿了顿,“你还记得首都出示的研究报告里显示的毒气成分吗,这样的成分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不敢断言。” 陆兆兴面色凝重,南境那头那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使得联盟内部的平静一下被打破。 陆兆兴恼怒地抓了抓头,“帝国的人真是不怕死,放任这样的武器爆炸,他们难道不怕自己人中招吗?” 云泆垂眸,眼前忽然闪过当时那个工厂,一台接一台的仪器以及残留的痕迹,他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他们有解药呢?” “你说什么?”陆兆兴不解,北境离中心城太远,当初和邓兴有关的事他只有所耳闻但不了解。云泆目前只是这么猜想,没有具体的证据也不好和他明说。 见云泆沉默陆兆兴又说:“我们这边的人手已经分不出了,上面还要调人只能从别的军区着手了。” 云泆深以为意,他脸色不太好看,开口道:“中部战区的人手还是充足的,但爆炸发生的时间太不凑巧,正好赶上中心城换届,主和派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陆兆兴是立场鲜明的主战派,前些日子就看见了好多媒体发表文章,长篇大论一些陈词滥调,无非是是说战争百害而无一利。他看得心里冒火,但也无可奈何,政斗向来不是他擅长的。 “这事都已经发生了,也只能想办法弥补了,”陆兆兴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帝国那边也未必比我们平静,他们皇储遇刺,要不是抢救及时现在已经一命呜呼了。” 这是国际上的大新闻,云泆也清楚。帝国的皇储,公认的下一任继承人在自己的宅邸中遭遇刺杀,险些丧命。帝国那头也因此发生了不小的震动,刺杀的凶手见情况不妙很快逃走,现在整个帝国首都因加都已戒严,但仍未找到真凶。 帝国皇储经常登上国际杂志的封面,但因平庸时常被人诟病,云泆对他了解不深,没有过多评价。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陆兆兴问。 “有些问题我要请示一下中心城,”云泆声音很平静,“我接下来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北境还需要你多照看。” 陆兆兴一怔,旋即缓过神,“你要去哪?” 他以为云泆又要回中心城或是去南境,眼下北境的状况已经平稳,他想着云泆离开一段时间也没什么。陆兆兴正准备开口说你放心去吧,就听见云泆说: “我要去一趟帝国。” 留下一脸震惊的陆上将,云泆目标明确回到办公室,门口的卫兵为他打开门,进去时闻牧远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和周希通话。 看见来人,闻牧远对周希说:“知道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话音刚落他就挂断了通讯,想起身让开位置却被云泆按住了肩膀。 第95章 “别动,我坐对面就好。”云泆感到手下的肌肉猛然紧绷了一瞬。 “嗯,”闻牧远应声,问他,“早上还顺利吗。” 云泆闻言无奈叹了口气,他说:“中心城新发的指令你也看见了吧,南境那头是什么情况周希有和你说吗?” 刚才他和周希谈的内容不少,闻牧远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今天凌晨那会有一个病人突然发狂,伤到了执勤的护士,秦羽正好路过救下了那个护士,目前整个医院都被划入管控范围。” 云泆的猜测得到了印证,他心里一跳:“他有和你说是怎样的发狂吗?” 闻牧远没有马上回答,他看了一上午的文件数据,失去意识这段时间里联盟发生了什么他已全部知晓,其中也包括那份毒气分析报告。 “我不确定我的记忆有没有出问题,”闻牧远带着些犹豫,“但是就他的描述看,这些人发狂的反应很像以前实验室里的失败品。” 闻牧远的话有如平地惊雷,云泆快速压下惊诧,“把具体的情况告诉我。” 闻牧远见状下意识放出信息素安抚住云泆,他仔细回忆,“我是那批实验品里年纪最大的,进入下一阶段后虽然还是困在实验室里,但有更多机会接触外界。” “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会把一些形状很像人的东西丢进焚炉,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大概是实验的失败品。” 闻牧远的话信息量很大,云泆思索片刻后问他:“那你觉得崔妙妙和我们婚礼上那个beta的死状——” “有相似之处,但不完全相同,所以当时我才没想到这一点。”闻牧远沉声答。 虽然这也只是闻牧远根据记忆提出的猜测,但云泆认为可能性极大,他马上着手联络瞿千岱。 通讯甫一接通,那头的人影有些晃动,瞿千岱没有说话,对旁边的人点头示意后走进了一间安静的房间。 云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他说:“邓兴死了,就在刚才。” 某种危险的信号瞬间连上引线,靠近被点燃的边缘,云泆正色问:“他不是一直受联盟监狱,怎么会突然身亡?” 瞿千岱的喘息声有些重,暗金的眼眸透出几分狠厉,“死因和崔妙妙一样,今早中心城公布指令之后我派人想去见他一面,药品的事你我都有怀疑,我想再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切口。” “但是我的人前脚刚进门,后脚他就死了,到现在只剩一堆白骨。” 云泆没想到事态竟会如此发展,邓兴当初死活不开口赌的就是幕后之人会来救他,但现在很显然,要他性命的也是同一批人。云泆厌恶邓兴这样的毒瘤,最后落到如此死法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嘲讽。 但他死的不是时候,一切都太巧,一双不知藏在何处的眼睛正密切关注着一切,在背后做出一个又一个决定。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和席家有关。”瞿千岱缓缓开口。 “你说。”云泆说。 “我一直派人密切关注着席家的一举一动,你还记得邓兴的那个情人吗,他近来和席家一脉旁支联络得十分频繁,虽然过程很隐晦,但还是被探员察觉了端倪。”瞿千岱说。 自林章一事起云泆就觉得那个omega不像个省油的灯,但此前一直没有证据,到现在才能确定,他问道:“你的意思是,邓兴只是烟雾弹,具体操盘控制那个工厂并且和帝国联系的是席家人。” 瞿千岱没有下定论,现在时期敏感,有些话不能直言,他说:“只是猜测。” 就算是猜测,其中成真的可能性也不小,云泆给瞿千岱打去通讯本是为闻牧远的发现,但现在瞿千岱提供的这些信息倒使得整件事愈发完整。 云泆把方才闻牧远对他说的话又细细复述了一遍,瞿千岱的脸色几经变化,最后没忍住骂了一声。 “正好,我有个请求要提,需要中心城的批准。”云泆紧接着开口。 “什么请求?”瞿千岱问。 “那些药品既然已被运输到了帝国,那就不会无迹可循,相较于联盟内已经废弃的工厂,帝国的突破口兴许更大。我想要申请潜入帝国,把这件事调查清楚。”云泆开口前就把一切利害关系想得清楚明白,因此他也不担心瞿千岱会拒绝。 但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他突然就感受到那个一直沉默的人把视线移到了他身上。 冥冥之中云泆察觉到闻牧远的情绪十分复杂,被凝视的后背不自主的在发麻。 “你有考虑过北境的情况吗?”瞿千岱认真思考了一会才问。 “有陆兆兴在,应对普通的情况没有问题,况且我的任务也不会做很久,一旦有什么不对我会立即返程。”云泆语气果决。 瞿千岱虽然看起来是他的上级,但二人更多时间处在一种持平的合作关系,瞿千岱的执念云泆不管,云泆想要做的决定瞿千岱也无法改变。 “既然如此,我答应了。我会给你调成最高保密等级,不会透露风声。”瞿千岱也没犹豫,很快应下。 和聪明人合作总是省时省力,具体的执行计划还有待制定,瞿千岱那头也还有发布会要参加,云泆没有再展开。 通讯结束后闻牧远的目光更是毫不遮掩,云泆本以为他会说什么劝阻的话,但等了一会闻牧远还是没什么反应。他和之前似乎不太一样,在中心城的时候听到自己将要回北境都要暗暗地闹一下别扭,如今倒是沉得住气。 第96章 云泆扫了眼时间刚想问问他饿不饿,就见闻牧远在他面前打开了通讯器,那条系着蝴蝶结的蛇尾在屏幕上一览无遗。 闻牧远问他:“将军,这是我的尾巴吗?” 第53章 盖戳 闻牧远问的问题完全出乎云泆的预料,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浑身一僵怔在原地。 这种事当时不经意让陆兆兴看见云泆不觉得有什么,相反他还有点期待,于是顺带在自己同僚面前不着痕迹地炫耀一番。但眼下让照片当事人抓了包,到头来那证据还是自己亲手递出去的,云泆思及不免有些难为情。 可闻牧远的眼神里没夹杂什么其他情绪,云泆唯独能发现的就是些星星点点的期待,许久不被这样的目光凝望,他心里一热。 短短几秒无数思绪千回百转,蓦然回到原点,云泆才发现纠结的人反倒成了自己。可闻牧远不是他的伴侣吗,用伴侣照片有什么不对的。 向来不落下风的云上将想通的那一刻瞬间变了心态,笑意重回嘴角,他反问道:“你这么可爱,照片不允许我用吗?” 闻牧远本也没多想别的,被云泆这么一问只觉得心里的粉红泡泡都要漫出来了。 站在晨光里的人眉眼温和,黑发乌眸,逗问他的时候眼里也是笑意,闻牧远看得呆住,只觉得自己语言匮乏,无法在心里形容出自己此刻的感觉。 这能说不吗?这不能。 “没有,可以的,随你高兴。”闻牧远面上答得一板一眼,但云泆只觉得他快要兜不住这正经的皮。 和黑蛇亲密相处了这么久,他多多少少看出些不寻常来。不论如何变化,它的本质仍是闻牧远,或者可以说,不经掩饰的闻牧远。 以前云泆还觉得闻牧远是个小正经,多年后重逢依旧认为是个沉稳严肃的人,但现在看来,他与云泆的一些认知相去甚远。闻牧远身上有一种云泆许久未见的单纯,不同于对世事一无所知,那更多的是纯粹的渴望。 干净没有庞杂,像一团澄明的火焰,云泆无法说服自己不心动。 “没有异议那我就一直用了,”云泆挑眉,“现在特别鸣谢一下闻上校的献身应该还来得及。” 他说的暧昧,闻牧远听得倒是很高兴,没有丝毫犹豫点了点头。但话题绕来绕去,最后还是回到了任务身上。 “你准备什么去帝国?”闻牧远耐性虽长但有限,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 “就这几天吧,等上面的审批通过,身份下发就出发。”云泆算了算日期,准备尽快出发,毕竟不论是南境还是中心城都拖不得。 “走‘明线’吗?”闻牧远问。 明线暗线是任务形式的代指,军部人员外出执行任务时会在这两者中选择一个。暗线的任务大多不能暴露身份,需要蛰伏,而明线任务则会由上级下派身份,相对而言行事更加无所顾忌。 但明线大多需要人员接应和长期经营,因此军部内能提供的身份有限且极为珍贵。 闻牧远也去过几次帝国,但任务周期短,走的基本都是暗线。云泆此次出行和他的性质不太一样,因此他才这么发问。 云泆点头,说:“大概率是,但具体的身份还需要等待指示。” 他说着又突然想到刚才进门时闻牧远和周希的对话,问道:“你要马上回南境吗?” 闻牧远扯了扯身上的外套,“嗯,今天就要走。”他声音不响,有些闷,简短的话语下藏着不舍。 云泆闻言不由沉默,他一向是最为公事公办的那个,但事情落到闻牧远身上,他不常出现的私心就开始作祟。 幸而此刻理智仍以微弱的优势占据上风,他语气如常,“那我帮你安排,快的话中午就可以出发。” 事实上只要想,闻牧远现在就可以立即登上军营不远处的飞行器离开。云泆嘴上这么说,实际如何二人都当了这么多年军官,已是心知肚明。 两个还没黏糊够的人揣着明白装胡涂,感性腾跃而出叫嚣着为自己划出一片领地,最后变成了余下半小时的独处时间。 谁也没有说破,云泆很快按照他刚才的安排命令下去,为闻牧远准备的飞行器会在中午准时启程。 云泆抬头瞥见闻牧远身上合身的外套,调侃道:“你要不就穿着去吧,这身看起来还挺合适。” “好的。”闻牧远答得利落,一幅就没想着要归还的样子。 他变成蛇的时间不短,本能反应依旧留在身上难以褪去,一切和云泆有关的味道对他而言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疼痛混沌中是云泆的信息素和血液在抚慰、修复他,那些存在已经融入了他新生的血肉,不可被磨灭。这已经超越了单纯的标记,无形中成了更深的双向烙印。 屋内气味清新,暖融的阳光下藤蔓攀于柏树之上,交迭缠绕,蓊蓊郁郁。 闻牧远先前让周希先把自己的通讯接口传输到了云泆这,这会也低下头去和云泆一道做起了工作。 他从小就很好地继承到了云泆工作狂的潜质,在南境的威名不逊于云泆。 不知过了多久,云泆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突然发现闻牧远穿着这身衣服坐在他的位置上时二人有些相像。并不是说外貌,而是周身的气场。 alpha的脸无可挑剔,漂亮的眼睛浸泡在日光里比宝石更美,云泆一盯就看得有些久,因此闻牧远慢慢变红的耳尖没有逃脱他的视线。 第97章 闻牧远看起来越是温良云泆心里就越难捱,他其实有很多事都想和闻牧远好好谈谈,只是碍于眼下时间不充裕,他又马上要启程去帝国,有些话这种时候说出来似乎不太正式。 他们当时的婚礼算不上盛大,彼时在外人眼中的定义还是政治工具。虽然场地服饰都是二人亲自挑选的,但中途缺被人不幸搅扰,云泆原先觉得没什么,但最近回想起来却愈发觉得遗憾。 他想给闻牧远再补偿一个,不论是婚礼还是自己的心迹,他都希望可以庄严郑重。 但在此之前,他想先盖个戳。 云泆摩挲过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低头瞄了眼时间。时间过得很快,只剩下了八分钟。 他起身时闻牧远似乎和他心有灵犀,同一时刻放下了通讯器。 “我可能要走了。”闻牧远飞速计算了一下自己的脚程,从云泆的办公室出去到飞行器停驻地需要四分钟,准备起飞还要再花费一分钟,那么属于他个人的时间还有三分钟。 “还有三分钟,”云泆与他同频,笑着走近,“我觉得还可以充分利用一下。” “怎么充分利用?”闻牧远没弄明白状况,一下被云泆按回了凳子上。 “怎么——” “上校,或许又要很久不见了,允许我盖个戳吗?”云泆俯瞰着他,但被压制的闻牧远没有丝毫不适。 他隐隐意识到什么,喉咙有些干涩,“怎么盖?” “允许吗?”云泆没有回答,“还有两分四十秒,你要抓紧了。” “允许。”闻牧远这下不管情况立马回答。 云泆闻言粲然一笑,抬腿将膝盖抵靠在凳子的空余处,那里正好是闻牧远的两腿之间。 下一刻,闻牧远只觉得下巴忽然一痛,云泆俯身而下,温热的柔软瞬间夺去他所有的理智。青藤将他紧紧缠绕,闻牧远束手就擒,大脑一片空白任凭云泆在他唇上描摹动作。 这个吻介于温柔和狂野之间,每一次喷洒的气息里都是丝丝缕缕勾连不断的暧昧。虽然有此前几次接吻的经验,但云泆明显还是对此不太擅长,他主动但笨拙,可这对闻牧远来说已经太超过了。 滚烫的红晕飞快爬上alpha的脖颈的侧颊,闻牧远连呼吸都被控制,一切主动权都掌控在云泆手里。 居高临下的人忽然用了点力,在他的唇角咬了一下,没有破皮,只有一点痛。 那像个印记,在证明他归属于谁。 云泆仰身短暂抽离,呼吸频次更快,他的眼里有火,平静中夹杂着疯狂,凝视着闻牧远开口道:“这是惩罚。” “为什么?”闻牧远的状态比起他有过之而无不及,粗重的呼吸根本无法抑制。 直白的身体比意志更赤忱,但闻牧远强压着它不许有动作。 “为什么,”云泆重复他的问题,然后把早已积压的情绪宣泄而出,“因为你以身涉险。” 闻牧远没有说话只是喘息着,下巴上留下了一道淡淡地红痕。 云泆心里记着数,神色不变问他:“五十秒,还要继续吗?” 他话音刚落,就猛然发觉闻牧远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揽上了他的后腰。alpha的胳膊发力,瞬间收紧,云泆被带得向前一扑。但闻牧远力道控制的很好,那位置不偏不倚,就在他脸的上方。 闻牧远欣然仰头回吻,二人唇齿磕碰,纠缠追逐,模糊的水渍声中云泆隐约是听见了他的回答。 “当——然——” 气氛快速升温,无声的倒计时在心绪清明的二人心中滴答作响。 最后一秒落下,原本难舍难分的两人瞬间默契分开。 云泆的嘴唇薄,此时已被摩擦得发痛,看起来很红。他低头帮闻牧远把刚才弄乱的衣领整理好,随后退开了身。 闻牧远原本难舍的心绪在此刻被云泆以极为坦率直接的方式抚平,胸膛上下起伏,心跳烈如擂鼓。 他知道,童话里十二点钟声敲响时灰姑娘会变回原来的模样,失去她美好的一切。 但那是在黑夜,而此刻,他正处白昼之中。 没有幻觉和虚妄,他不需要再为自己编织任何一场美梦。 “一路顺风,上校。”云泆眉目带笑,他张弛有度,“我就不送你了,怕舍不得。” 最后的放纵悄然落幕,云泆只记得闻牧远说“好”,再一转眼,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雪柏幽幽的余韵未歇,云泆深吸一口气又缓缓舒出。 耳边似乎传来飞行器启动的引擎声,云泆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嘴里莫名有些泛苦。 突然,通讯器震动了一下,来信人正是刚刚离开的闻上校。 也不知道翻了多久的输入法,闻牧远这样的小古板竟然能找出颜文字来。 [闻牧远:已经出发,一切顺利^-^] 云泆掩唇一笑,阴霾瞬间被驱散。 他也学着闻牧远的样子回信息。 [云泆:收到。但是上校你好可爱^_^] 第54章 沙鹰 云泆明确接到下派是一天以后,瞿千岱那边的动作很快,云泆的任务申请几乎在当天晚上就通过并升为保密级,并入特殊部门协助执行。之所以会拖到一天后才告知,也只是因为当时没有找到合适的身份。 明线任务通常需要恰当的时机以及长期易容伪装,这对军部和执行任务者而言是双重的考验。 第98章 云泆原以为要等待更久,收到消息时还十分诧异,相较于此前的任务,这次能如此之快已属意外。 出发前夕他将北境的一切安排妥当,他离开是为执行任务这件事只有陆兆兴知道,而陆兆兴对外的统一口径就说他不过是外出视察。 闻牧远那头云泆有些放心不下,因为alpha的反应有点奇怪。 闻牧远前一天还不忘忙中抽空和他黏糊,甚至打了个视频,后一天又开始不知去向。云泆也是被之前的爆炸弄怕了,没忍住和周希旁敲侧击过,但周希只笑笑说没事。云泆摸不着头脑,但周希都说没事,那大概没什么问题。闻牧远本身也是个稳妥的人,云泆时间紧张,只能如此劝慰自己。 在任务中的的具体身份云泆目前还不知晓,详细信息要等他到达出发点才会公布。这件事对所有执行明线任务的人一视同仁,不分军衔职务,也并不会因为他的上将身份而破例。 任务的出发点和准备基地好巧不巧定在玉夫镇,云泆看到消息时瞬间生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这座小镇发生了太多事,尽管他并不是完全了解,但每每听到这个名字都会忍不住想要去探究。 或许这次回来可以跟瞿千岱问个清楚,云泆在心里盘算。 玉夫镇位于边境,战争发生后很多人都急匆匆地搬走了,因此余下的人不算多,经济没落。早几十年还有大片大片的贫民窟,阶级分化和歧视现象严重。道路坑坑洼洼,沿途大多是老旧的楼房,缺角返黑的墙上隐隐还能窥见炮火的痕迹。 云泆按照规定独身一人抵达指定地点,那里从外部看起来不过是一座废弃的小楼,房门紧闭内里看起来一片漆黑,和周围的房子一模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云泆走上前,看起来老的掉渣的房门突然被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佝偻着肩背的老大爷,他面容黝黑满是沟壑,沙哑厉声问:“你找谁?” 云泆静静抬眸,面不改色道:“沙鹰。” 这时中心城发来的代号,“沙鹰”是此次行动的负责人和接应人。 老大爷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缓缓侧身让开了一条道,“进来吧,外面风沙大。” 云泆跟着他走进门,屋子里面空空荡荡,内置的灯过于老旧,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微弱光芒,照亮的的地方看起来遍布灰尘。 他们绕过前厅走到一扇门前,那里通往地下室。 老人眯眼对云泆说:“你来开门吧。” 云泆依言上前,那扇看似平平无奇的门上实则全是生物锁,接触的那一瞬间将他的指纹、瞳孔、步频扫描殆尽。 “嘀——欢迎您,任务者。”随着声音的发出,那扇门慢慢打开。 云泆闻言看了一眼老人,老人发觉他的目光后点了点头说:“请进。” 地下室与外面截然不同,别有一番洞天。里面遍布精密仪器,监控、监听设备,俨然一副准备周全的样子。 老人在桌子旁边站定,弯曲的脊背逐渐挺直,他的身量不断拔高,最后几乎和云泆别无二致。云泆亲眼看着他撕下脸上的面具,厚重伪装褪去后露出一张属于青年人的脸来。 “云上将,我是您的接应人沙鹰。”沙鹰是个alpha,本身的嗓音也十分粗砺,面目粗犷,人如其名。 云泆点头,说:“接下来这段时间希望我们配合顺利,请问我的身份是什么,现在应该可以告知了吧。” 沙鹰是保密局的人,而这个部门并不隶属于军部,因此云泆从前并未见过他,二人是全然的陌生,沙鹰虽身为alpha但站在一边时存在感很弱,十分适合做此类工作。 “是的,”沙鹰说着从身后的保险柜里拿出一份资料递给他,恭敬开口:“这是您接下来在帝国的身份,您可以自行察看了解。” 云泆接过那一个极有厚度的袋子,撕开特制的密封条开始翻阅。 纸上的信息清晰明了,云泆一字一句看去。 维尔·兰特,omega,孤儿,在边境安心福利院长大。帝国珠宝商人,同时也是一名珠宝鉴定师。他从小和弟弟相依为命,一起长大,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主要靠为大家族做珠宝鉴定维持生活。 云泆蹙眉,这倒不是因为珠宝鉴定的事,而是因为数据上显示维尔还有个弟弟。一般来说明线的任务都不会给任务对象安排太过亲密的家属,一是因为可能会拖累任务进度,二是可能增加执行者暴露的风险。 沙鹰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开口解释道:“您不用担心,您名义上的弟弟也是即将出发执行任务的人。你们的任务细节有所不同,但大致方向统一,可以相互照应,因此我们才这么安排。” 这番话让云泆怔了怔,他倒是没有质疑保密部门的安排,只不过和旁人一块执行任务多少会不便利,更何况是扮演情同手足的兄弟。 “另一个执行者是谁,我认识吗?”云泆问。 沙鹰只负责接应,具体的任务对象他也无从知晓,听见云泆的问题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情。 这时楼道那头突然传来细小的声响,来源像是门口,云泆的敏感神经被拨动,是有人在敲门。 这个时候又有谁会来造访?他意识到这也许就是另外一个未知的人。 沙鹰让他在此处不要离开,自己又戴上方才的老人面具,不过几息的功夫又变回了那个年迈的模样。 第99章 云泆目送他出去,门关上后又开始细细查看维尔的相关数据。虽说整个任务过程都会有联盟相关人员的帮助配合,但能否成功的重头依旧在执行者本人身上。 沙鹰带上了门,那扇电子门的隔音效果很好,地下室又恢复到静谧之中。云泆倚靠在工作案台上,摩擦的书页沙沙作响,隔壁的监控仪正一丝不茍地播放着门口的画面。 一个遮掩全面的男人正在和沙鹰交谈,他看起来很高大,似乎是个alpha,身材……有点眼熟。 云泆还在消化维尔的信息,没有细想这份突如其来的熟悉感,那个随之而来的猜想太过荒谬,云泆毫不犹豫否决了它。 可能只过了几分钟,云泆忽然觉得空气中的变得有些焦灼,自己的腺体猛然一跳,信息素开始轻微失控,不再听话,一点接着一点争先恐后往门口的方向跑去跑去。 电子门在此刻发出和之前一样的声音,是另一个执行者来了。 奇异的感觉在冥冥中引导云泆抬起头,定格的某一瞬,他正好与来人的目光相撞。 诧异遇上了然,在空中旋转交汇,最后都变成了别样的意味。 闻牧远穿着一身黑色的训练服,或许是因为总在赶路,长了些的头发还没来得及剃短,漂亮的眼睛在黑发的簇拥下像宝石闪亮。他望向云泆,手上捏着刚才监控里的帽子口罩。 昏暗的地下室里仿佛突然被灌进了一阵风,雪柏款款而至,将猜想坐实。云泆鬓角的头发轻动,扰得他有些痒。 “你是另一个执行者?”云泆这下是真的意外,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人居然会是闻牧远。 闻牧远走到他身边,脸上带着歉意,“事发突然,周上将问我时我很快就应下,之后按要求接受检查,没来得及告诉你。” “二位……很熟?”沙鹰本人看起来有些迟钝,他常年在保密局工作,按照要求不能过多接触外界,因此对他们的关系不甚了解。 云泆放下资料对他一笑,“是挺熟的,他是我先生。” “先生?”沙鹰也有些惊异,脑子一转就意识到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记得云泆确实是和南境某位军官结了婚的,只不过到这会才知道这人是谁。 沙鹰话不多且自觉,他很快走开去给闻牧远拿资料,让二人多了些独处的空间。 闻牧远见状坐到云泆身边,低头问他:“你会生气我擅作主张吗?” “为什么要生气,”云泆除开刚开始见到他此外都很平静,他侧身,小指轻轻蹭了蹭闻牧远,“我们合作的事一向都很成功不是吗。” 闻牧远得到想要的回答瞬间心满意足,他接过沙鹰给的资料,那上面是属于他的身份信息。 勒迦·兰特,alpha,珠宝鉴定师维尔·兰特的弟弟,也是一名孤儿,自小辍学,目前主要的工作是给哥哥打下手。 二人的数据因为身份原因有很大一部分重合,沙鹰为他们讲解了一些困惑。 关于珠宝鉴定的工作现在大多已由机器代替进行,但帝国的老家族有一些不成文的传统。他们认为机器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没有获得人的许可的珠宝不配出现在高雅的场合,亦不配被佩戴或进行交易,只有人的鉴定才能肯定它们的价值。 正是因为这样古老传统的存在,才让兰特兄弟有了讨口饭吃的余地,虽然这之中有坑们拐骗的成分,但没人会去细究。 明线任务的身份来源多样,有多年卧底退役后换人顶替,也有主动投靠,余下的就是些死于意外或谋杀的帝国公民。 兰特兄弟在上月前往因加的途中死于一场意外车祸,联盟的线人发现了这一对职业特殊的兄弟,想办法暂时留下了他们的身份。 见闻牧远看完了资料,云泆问他:“周希那边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需要你到帝国去。” 闻牧远闻言手上一顿,他说:“并不是周上将需要,而是中心城那边收到了我们在帝国的人发来一张偷拍的照片。” “大概是在一个类似市场的地方,一个半人半虎的omega被装在铁笼子里,图上的信息大概如此。” “半人半兽……造神计划?”云泆面色不佳,怎么现在的每一件事都与此有关。 “虽然不确定,但大概如此,”闻牧远低下头,“那张照片发来后我们的人就没了消息,所以中心城并未声张。” 闻牧远说着为云泆找出那张照片,图片中的现场看起来很混乱,拍的人也十分心急,因此画面抖动模糊不甚清晰。 云泆只能看见一个身材娇小的omega跪坐在笼子里,周围幢幢人影簇拥,像是鬼魂蜂拥要将他吞噬殆尽。 想到帝国那些老家族素来爱玩的把戏和陋习,生理性的厌恶让他手指发凉。 闻牧远对此的了解还没他那么深入,于是问道:“这个地方看起来很奇怪,在联盟好像没见过。” 云泆面色冰冷伸手按灭了那张照片,道:“因为这是他们引以为豪的传统。” “帝国特有的——地下拍卖场。” 第55章 兄弟 战争最重要的就是知己知彼,手里掌握的消息越多,越是能获取主动权。帝国和联盟都在对方境内安插过情报系统,双方对此心知肚明,但依旧难以遏制,就算可以清扫一部分,仍有其他的无法根除。 云泆早年曾在联盟的情报整理部门工作过一段时间,他主要负责接收帝国的各项信息,并将它们中重要的部分提取出来,整理成册。 第100章 他在军营里几乎什么地方都去过,见过的场景了解的事物也远比旁人更丰富。 闻牧远不知道地下拍卖场很正常,因为如今的帝国已经不再将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来说,而是转为一种只在大家族之间私下进行的特殊癖好。 沙鹰似乎也没想到云泆知道这么多,站在一旁没有发话,先拿出了一些易容需要的物品和机器。 云泆开口解释道:“帝国早年靠掠夺发家,因此他们总把那些强盗行径看得很光彩,忍不住要拿出来炫耀一番,而地下拍卖会就是他们炫耀的方式之一。” “这种拍卖会卖的不只是物品对吗。”闻牧远一语中的。 “你说的没错,”云泆眸色微冷,继续道,“拍卖会上一般会有几个掩人耳目的贵重物品做幌子,其余的东西才是重头戏。譬如被抢掠来的异国omega,帝国底层长得漂亮的贫民亦或是其他稀有的生物,至于现在,拍品甚至可能是试验品。” “他们把那些人当成物品拍卖抢夺,带回家中豢养起来。主人可以对他们做任何事,而他们只能听从主人的命令,完全失去尊严。以前帝国民众的自主意识较为微弱时,贵族会将这些‘宠物’带出去参加宴会,作为他们身份的象征。” 云泆的语气很平静,但闻牧远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恶心。云泆内心的正义感他很清楚,正是因为这份天性驱使,当年他才会被救下,不然1谁会贸然相信一群来路不明、外形怪异的孩子? 正因如此,这种性质的拍卖会不论发生在哪都会令他无比反感,更何况那些拍品里还有可能出现联盟子民。 “照片里的那个试验品是不是也已经被某个大家族买走,私自养起来了?”闻牧远问。 “极有可能,他们这种事做得不少,闹出的乱子也不少。”云泆说着,语气带上了不屑。 沙鹰适时开口,说:“您是说帝国皇室和赫尔家的事吗?” 云泆颔首说是。据传闻,当年某一场拍卖会出现了一个惊为天人的omega,据说彼时还是皇储的雷恩对那个omega一见钟情,不惜一切代价将她买了回去,最后还让她生下了自己的二儿子,只可惜没过多久那个omega就因病不幸离世,只留下一个年岁尚小的孩子。 至此还算正常,但葬礼上,前来吊唁的休顿将军惊奇发现这死去的omega竟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 他没想到自己的亲人竟会变成拍卖场的商品,最兜兜转转又成了皇室的玩物,因此不顾一切大闹了一场。休顿将军当年在帝国就颇具威名,他要是闹起来,就连皇室也不能轻易将此事了结。 最后还是皇帝陛下出面好言相劝,许诺第二子的所有待遇会和他哥哥一样,这才勉强平息了休顿的怒火。 但这事还是成了帝国众贵族间私下流传的笑料,休顿为此很长一段时间都一蹶不振。云泆和休顿做了多年对手,对此事一清二楚,如今再说来也不陌生。 沙鹰见云泆如此了解倒也省去了自己介绍的功夫,他把任务需要的设备递给二人,是与他们相匹配的微型耳机和嵌入式记录仪。 这两者均由特殊材料制成,可以逃去大部分机器筛查,足以应付大部分场景。嵌入式记录仪可以自行选择位置,沙鹰让二人在正式执行时再使用,因为稀有金属材料有限,能提供的设备有限。 云泆和闻牧远检查完毕,按沙鹰指示换上了新的装束。 沙鹰的易容术十分精湛,短短半小时就将二人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其中金发金眸看起来活泼些的是哥哥维尔,而金发蓝眸阴沉寡言的则是弟弟勒迦。 地下室有一条密道,云泆踏进后听见沙鹰衷心发出祝愿:“希望你们一切顺利,联盟永远在你们身后。” 云泆欣然一笑,和闻牧远相视一眼一道走入了那条未知的通道。出发时的光点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终点之外是为他们提供的代步工具。 历时三天,他们先用假身份在帝国边境管理松散处以边国小民的身份偷渡入境,此后又马不停蹄前往因加,从另一名接应人手里接过能代表身份的信息卡和相关生物数据。 至此,大难不死的兰特兄弟重新出现在帝国之中。 维尔带着弟弟去因加本是想参加一场对全国珠宝鉴定师开放的应聘。知名的埃尔博伦家族即将和皇室联姻,他们想要找一名合格的珠宝鉴赏师,用传统的方式肯定那些珠宝的价值。 埃尔博伦算是帝国的的老牌家族,他们给出的酬金丰富到可以让所有人垂涎三尺,维尔想去试试运气,只可惜在路上出了意外。 联盟的人先妥善处理了二人的后事,随后迅速将此上报,应聘一事既可以不着痕迹接触大家族和皇室,更有可能参与到拍卖会中,因为在那些场合被当作幌子使用的物品大多是珠宝。 通过最后一道隘口,云泆和闻牧远成功进入了帝国首都因加。 这里的建筑与联盟相比风格迥异,带着传统古典的韵味,与先进科技感背道而驰。但人们出行及日常用度依旧先进,只是那些建筑从外观上看去像是几个世纪前的产物,尤其是位于因加中央的帝国皇宫。 沙鹰为他们提供了丰富的资金,但云泆琢磨着兰特兄弟的身份,只找了一间条件中等的旅馆和闻牧远一道住下。 房间里还算干净整洁,有一扇大窗户和两张床。闻牧远跟着进来时眸色暗了暗,一缕失望很快掠过。 第101章 “应聘时间在明天下午,我来坑蒙拐骗,你负责捧场就行。”云泆习惯性先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没有异常之后和闻牧远开了个玩笑。 但闻牧远明显当了真,他问:“怎么做才算捧场?” 旅馆不大,云泆走了两步就凑到闻牧远身边,他说:“帝国那些家伙都喜欢浮夸,你挑着好听的说就成。” 闻牧远侧头看他,“我试试?” 云泆不置可否点点头:“你说来我听听。” 闻牧远闻言咳嗽了一声,像是在蓄力,随后便开始: “你很好看,很温柔,很体贴,很会照顾人,很聪明,很细心,很强大,嗯……身材也很好,也很——” “停停停——”云泆猛然挥手打断了闻牧远的话,他原本平静的腺体开始和心脏一样跳动,耳朵泛红,嘴上都顿了一下,“你,你这说的什么?” “说你,”闻牧远波澜不惊,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我还有好听的没说完。” 云泆哑然,发现还是不能让他随便发挥,他像是被火烧一样飞速起身,最后下通牒道:“可以了我知道了,你明天对别人拿出这劲来就行。” 闻牧远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随后又被他拉直摆正,他听话道:“好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一人睡一张床,看似泾渭分明,但如果闻牧远的尾巴没有远远伸去搭在云泆小腿上的话一切会更有说服力。 帝国的气候和联盟相差无几,深秋的夜里很凉,云泆躬身捞起那截尾巴攥在手心,把被子往上一提盖到了下巴,寂静的黑暗里他轻声说:“晚安。” 尾巴曲起来挠了挠他的掌心,像是在回应。 第二天他们醒的早,沙鹰在收到指令后很快把鉴宝相关的数据发送过来,他在耳麦里说:“你们把重心放在找线索上就行,珠宝鉴赏的事基地这边会代为完成。” 保密部门的人做事向来靠谱,云泆和闻牧远按照要求换上指定的服饰,那是两身老式贵族的西装,层迭厚实,领子高高竖起,将颈部完全包裹,只有肩颈线条极为优越的人才能穿出型来。 云泆和闻牧远的身高比兰特兄弟略高一些,尤其是云泆,但帝国对孤儿的管制一直较为松散,政府官方登记的资料十几年不更新也是常事,这倒让他们钻了空子。 这对兄弟身边没什么亲近的人,就算有也不在因加,因此只要他们的外貌大差不差,其他没有人会细究。 云泆和闻牧远对执行任务时身姿体态的变化都很了解,有意模仿之下,确实可以更靠近原本的模样。 但身材比例毕竟摆在那,云泆身为omega穿上这身传统的衣服很是惊艳,到达埃尔博伦庄园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嘿,你说他们是谁,我以前怎么没见过。看起来像一对兄弟。”一个女士惊奇地捂住嘴和旁边的人交谈道。 被她问的那个人摇摇头,猜测着,“或许不是因加本地人,外乡来的吧,天知道有多少人会和我们竞争。” 云泆掠过这些人,径直往入口处走去,那里守着一个面目严肃的老人,看起来像是庄园管家。 “您的自荐文书呢,先生?”管家发问,腰板挺得笔直,目光没有落在来人身上,反而看着前方。 云泆从内侧的衣兜里拿出他们需要的材料,管家缓缓接过,打开后仔细地一行行扫去。 最后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慢慢放下信,侧身让开路,说:“会客室在走廊尽头,请您一直直行,与此同时不要随便打开其他房间。另外,今晚我们有别的客人,请小心行事,不要冲撞到贵客。” 云泆点点头,带着闻牧远往管家所指的会客室那头走去。廊道比想象的更长,顶上是繁复的琉璃水晶吊灯,地下有铺满了红丝绒质地的地毯,尽显华丽富贵。 快要到达会客室时旁边有个路口,几乎是措不及防的,里边不知从哪窜出来一个不速之客。 “丽薇,我说你能不能别追我了!”一个alpha从那边急匆匆地走出来,头也不抬就往前走,像是有什么东西跟在后头要生吞活剥了他一样。 眼看就要撞上云泆,闻牧远不着痕迹地拉过身前的人,避开了即将发生的撞击。 这样一来本该无事,但地上的地毯不太平,来人很不幸地被绊了一脚,顿时摔了下去,躺倒在地上吱哇乱叫。 “啊!该死,我的膝盖!”alpha毫无仪态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那张脸一览无遗暴露在云泆面前,而他对此并不陌生,因为眼前这个alpha这正是如今帝国的二皇子,修白·因加。 第56章 修白 帝国赫赫有名的皇子殿下此刻跌坐在地上,毫无半分仪态可言,他呲牙咧嘴地往后退,想要躲避即将朝他走来的女人。 “你不要过来!”修白挥舞着胳膊险些打到云泆的腿。 云泆瞥了一眼,静静地后退了半步,后背靠上了闻牧远的前胸。 此时一个漂亮明艳的omega踩着恨天高风风火火走来,绒毯下陷掐灭鞋跟的尖叫,她有些恼怒地叉腰道:“你跑什么,我难道会吃了你吗?不就是让你和我相处一会儿,至于像要了你的命一样吗!” 修白像是受不了她的大嗓门,连连求饶:“一切都是我的问题,但能不能先让我回去一趟——我其实是落了点东西在皇宫,你等我拿了马上回来!真的!” 第102章 omega完全不在乎他在说什么,撩过头发冲着门口的管家道:“安叔,给我派两个人来送殿下回去。” 被称呼为安叔的管家被刚才的动静吸引过来,他闻言恭敬点头,随后似乎是用通讯器下了个命令。 很快两个身材高大的alpha保安就从转角出现靠近,想要将地上的人搀起。修白见状马上动作利落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 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再抬头时那两个保安靠得更近了。到底还有没有把他当作皇子!?修白面露菜色,发觉自己真是无处可逃,无奈之下只好向女人屈服。 他撇嘴投降般说:“我自己回去,让他们走吧。” 丽薇·埃尔博伦的脸色这才稍稍升温,她率先转身向里走去,层层迭迭的裙摆旋转带起一阵风,“我在里面等你,殿下。” 修白叹了口气,转身向刚才险些被他撞到的人说了声抱歉,目光飘过落在云泆脸上时他蓦然怔住。 “殿下,您怎么了?”安叔还在等修白动作,抬眼却看见他愣愣地呆在了原地。 修白的目光如有实质,霎那间带上了炽热,他问:“你是谁?” 云泆有些诧异,虽然不知修白为何突然这么做,但这未必是坏事。 云泆顺势弯腰行了一个帝国标准的绅士礼,温和儒雅道:“皇子殿下您好,我叫维尔·兰特,是前来参加应聘会的珠宝鉴定师。” 他的帝国语言很好,在学校读书时就总拿满分,老师感叹说他的口语标准的像是因加本地人。云泆这会儿用沙鹰给的小东西刻意改变了嗓音,现在的口音听来完全就是一个地道的帝国公民。 修白在此时堪堪回过神,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目光仍黏在云泆脸上,他似乎有什么想说,但碍于场合没有直言,最后没话找话般夸赞道:“你是omega吗,长得真高啊。” 云泆嘴角抽了抽,他在没有挺直脊背的情况下就能与修白平视,足见这alpha确实不怎么高。 现在修白说的话不能撂地上,云泆欠身道:“基因使然吧,我弟弟也很高。” 听见眼前人这样说,修白的目光才短暂移开瞥了一眼闻牧远。这一瞥后他骤然失了兴致,没再多说什么。 安叔也真是怕了这位随地大小作的皇子,生怕他再折腾出什么乱子,要是又惹恼了丽薇小姐,整座庄园的人都不要想有好果子吃。 修白被安叔安排的人带着往里走,最后都快要消失在走廊尽头了,还不忘回头冲云泆道:“诶诶下次有机会再见嗷!” 安叔扶额,像是又老了几岁,他转身对云泆说:“请继续往里走吧,方才就当无事发生即可。” 云泆不知道这皇子整的是哪一出,他状似不经意问:“皇子殿下怎么会在这,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 安叔本不想与他们多言,但想到修白刚才不寻常的举动,他也有些纳闷。或许这二人虽不是因加本地人,但身上多少有些可取之处?不然为何会突然得到修白的青睐。 他稍稍软下态度,但仍带着傲倨解释道:“二皇子殿下与我们大小姐婚期将近,眼下正在培养感情,你们在这里走动要留心,埃尔博伦家族的贵客可不是你们能得罪的。” 云泆赔笑两声说是,得到确切的消息后正要往里走,下一秒又被安叔叫住。 “等一下,”老管家斟酌了几秒,“把你们的自荐信拿出来。” 云泆没有犹豫,马上把那封信递给他。安叔接过扫了几眼,最后从兜里拿出一枚印章,不轻不重地盖了上去。他把信还给云泆,摆摆手示意二人离去,自己则又回到门口工作。 云泆在粗糙的信封上摩挲了几下,随后很快揣回原位,他低声对闻牧远说:“看起来是因祸得福了。” 闻牧远没说话,趁华丽的衣服掩住他们的动作在云泆手心按了一下。二人缓步向前走,云泆蜷起掌心,品出几分别的意味。 他心里明镜似的,侧头对闻牧远耳语保证道:“我以前可不认识修白,今天这一出纯属意外。” “知道,”闻牧远推了推他的后腰,“先去里面,其他的交给沙鹰。” 眼下最重要的是任务,其他旁枝末节都要容后再议。这次没有再遇到什么意外,他们很快抵达了廊道尽头的会客室。 宽大的门口站着两个保安,云泆将自荐信交给他们,保安在看到印章的那一刻眼神变得郑重不少。其中一位带着他们走到了一间单独的小房间,与大厅中的其他人待遇截然不同,前去的路上还引来许多羡慕嫉妒的目光。 进入房间后闻牧远很快确定了每个监控的位置,他利用身体作掩护,巧妙在他和云泆之间隔出一块区域。 alpha手上比了几个动作,云泆微不可察地摇摇头,让他静观其变。 大厅里的人似乎还没到齐,交谈声私语声不绝,一切尚未开始。 这间房间的空间不小,闻牧远突然想到按照沙鹰给的人物身份来说,勒迦完全是一个离开了哥哥就难以存活的人,因此他遵循这一原则,紧紧挨着云泆坐下,两人的膝盖碰触在一块。 他侧头,映入眼帘的是omega金色的头发和透彻眼眸,某一瞬间,他猛然发觉沙鹰的易容其实并不太彻底。 毕竟人的外貌虽然可以改变,但神态却无法时时刻刻把控。有时一放空,原先的本色就会流露出来。 第103章 像闻牧远这样对云泆的熟识的人更能发现一些端倪,他又细细看了几眼,直到云泆注意到他的目光,疑惑地转过头来。 “到底还要等多久?”闻牧远顺势抱怨道。 云泆瞥了他一眼,安慰道:“再等等吧勒迦,不许在这胡闹。” 门口的保安似乎微微侧身,他们就在这又坐了大概几分钟,外头的人声愈发嘈杂。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透过门板渗到内里,就在外头的分贝到达某一阈值时,老管家的声音突然在大厅中响起。 “尊敬的鉴定师们,你们好,我是埃尔博伦家族的管家安·嘉德,负责此次应聘会的进行和选拔。” “我相信你们一定等的不耐烦了,请诸位稍安勿躁,应聘会马上开始。” 安叔说话不疾不徐,端着一派老式贵族成员的语调。 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保镖托着一个被丝绒布蒙着的物品走进来。云泆在开门的间隙往外瞄了几眼,看样子大抵是每一个人都会收到这样一件未知的物品。 “我们的应聘过程很简单,摆在你们眼前的就是你们接下来需要鉴定的对象。你们只能通过眼睛观察,然后写下他的相关信息以及你们对此件珠宝的‘赏析’,我们会根据你们的答案选择最后留下的人。” 规则讲解完毕,在场所有保镖齐刷刷掀开了各自面前的那块布。 其他鉴定师还在迷糊,他们从未见过这么苛刻的要求,只能靠眼睛不说,还要提供什么赏析? 云泆和闻牧远这头倒是不慌不忙,他们本就是为了这个名额而来,一切都做了万全准备,更何况还有沙鹰在暗中相助。 云泆来之前就把第一枚记录仪嵌入了自己的脖子正前方,就在喉结之上,此时他所能看到的影像也正被记录仪一丝不茍地往沙鹰那头传输。 凡胎肉眼再厉害也很难越过精密的仪器,一串串数字被裹上好听的蜜语糖浆输入到二人耳中。 闻牧远和云泆为掩人耳目稍微商量了一会儿,随后云泆拿过摆放在桌上的的纸张,兀自写了起来。 他是右撇子,在联盟签署文件时也只用右手,但为任务和其他需要,云泆很早就培养出了左手写字的能力,那些自己看起来与原先的大相径庭,而这正是他需要的。 钢笔在纸页上簌簌划过,云泆一气呵成,将写完的纸递还回去。兴许是写得太快,他的指尖沾上了一点墨水,云泆正想找纸巾擦掉,手就被闻牧远牵了过去。 “别动,我带手帕了。”闻牧远说着,低头给他擦起了手指。柔软的手帕带着alpha前襟的温度在他之间穿梭,带走墨水留下一点残余的温度。 保安此时已经转身出去上交答卷,他应该是第一个这么做的,在厅外引起了一阵惊呼。 先发制人不失为一项妙计,外头不断有人上交答卷,但脸上多少带着慌张的神色。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一会儿所有人都结束了考核。 纸张堆栈变成厚厚的一摞,安叔适时出现,宣布考核的结束。 “请诸位回去稍作等待,明天日落之前我们会挑选出最后的人选,被选中的人需要住进埃尔博伦庄园直至丽薇小姐的婚礼结束,我们会提供高级别的礼遇。”他的语气里满是自豪,最后微微欠身送客,“祝各位一路顺风。” 云泆没有久留,很快和闻牧远回到了他们的旅馆。云泆正准备取出喉结上的记录仪,一个转身却被闻牧远挡住了去处,alpha宽厚的肩遮挡了他大部分的视野。 “唔,怎么了。”云泆还在低头捣鼓,但有些不得其法,喉结那一块被他弄得泛红。 闻牧远不言,见云泆的目光没有到他身上便主动弯腰低下头去,他伸手牵住了云泆的手腕。 他倾身靠近,侧头用犬齿在云泆喉结上轻轻一划,记录仪顺从地掉出,很快自动报废变成一团小小的黑点。 “吃个醋,你允许吗。”闻牧远说的一本正经,捏在云泆手腕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 云泆的默许让他胆子愈发大,最后还想得寸进尺,于是闻牧远又添了把火启唇试探道:“哥哥?” 第57章 黑脸 闻牧远的体温不算高,喷洒的气息却带着灼热,他问的时候凑得近,柔软的头发蹭到云泆的脸颊。 云泆总觉得他这会儿暗自点火是想给之前的某些行为扳回一城,但说实话,这称呼确实新奇,特别是从闻牧远嘴里叫出来,叫他格外兴致盎然。 云泆轻笑一声,捂着自己的脖子调侃道:“怎么不允许?这不是让你吃了吗。” 他说着还往前了半步,缩短了二人的距离。现在他们身上的皮囊都不属于自己,云泆对面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有些陌生,但对那双眼睛又很是熟稔。 只可惜闻牧远的胆子也就大了那么一下,金发晃动,他直言道:“我不是想胡闹,就是想和你亲近一下。” 之前的感觉并不是错觉,云泆在此刻确定闻牧远醒来后确实坦率了不少,他在心里合算着,静候alpha的下一步动作。 但闻牧远不大争气,并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二人四目相对,他盯着云泆眨了眨眼。 云泆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闻上校还是太收敛了,有些界限还是要自己来打破。 下一刻,他伸手揽住闻牧远的后颈,不容抗拒地按着他向自己靠近,温声道:“你那哪里算吃醋。” 第104章 话音刚落,他用另一只手拉下闻牧远的领口毫不留情地咬了上去。 他的牙齿收着力,并未刺破皮肤,却给闻牧远带来持续的疼麻。 “就算是亲近,起码也要做到这种程度吧。”云泆后撤一步,气息不变,手把手的模样像个认真负责的老师。 闻牧远深深受教,红着脸把云泆的教诲记到心里,准备来日再实践。 此时他的心思更多被身上的躁动夺去,腺体和尾巴一道骚动作乱,搅得他心神不宁。 进入帝国境后他严格限制尾巴的行动,但眼下尾椎骨痒得过分,腺体也在发烫,闻牧远偏头很低地喘了一声。 因着刚才的动作,云泆身上起了一层薄汗,他刚脱下外套就发现了闻牧远的异状,不放心地问:“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闻牧远的眼神闪躲了一下,末了回复道:“尾巴那……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云泆一下了然,来之前二人使用了专门的抑制剂将信息素封锁,现在受阻的腺体只能透出很细小的味道,对彼此的安抚能力大大减弱。 当时时间紧急,他们甚至来不及做一个临时标记信息素就被隔开,但云泆最起码有吊坠陪着,闻牧远却是什么都没有。 尾巴是他身体各项表现的反应,此时的躁动是多方面因素的作用。 外头的天色已经全黑,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灯,橙黄的光映照在闻牧远脸上,云泆辨别出那是熟悉的忍耐。 “等我一下。”云泆打开床尾的行李,那个箱子里面还有一个特制的小夹层,可以躲避大部分仪器的扫描。 云泆从里面拿出了一支针剂,针管狭长,被特制的塑料袋层层包裹。闻牧远刚看到它时只觉得熟悉,直到最外围的包装被云泆撕开,s级信息素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才猛然意识到那是什么。 “信息素提取液?你什么时候又去抽去了?”闻牧远的语气瞬间变了调,带上了焦急。 “出发前,”云泆笑着说,看起来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原本是想送去南境给你的,结果后来我们成了搭档,保险起见我托沙鹰帮我运了过来。” 闻牧远的眼神彻底凝滞,他经历过信息素抽取,自然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陨落者皮糙肉厚或许经得住多次反复,但云泆只是普通的人类,甚至是腺体曾受过重伤的人类,闻牧远不敢细想他的抽取过程会是怎样的痛苦。 原先灼热的心一点点冷却,他不安道:“这是第几次了,你是不是已经超出上限了。” “第三次而已,我心里有数,更何况我是让杜潭操作的,你觉得他会放任我胡来么。”云泆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因此之前一直没提。 他话虽这么说,但他主动提出第三次抽取时杜主任依旧腿上一软,差点给他跪下去。 云泆看着闻牧远,alpha侧颊线条紧绷,盯着他手中的针剂没有动作。 云泆心里自有计较,闻牧远要是揪着这件事不放,他也有别的话要说。 这几次他为闻牧远治疗抽取的信息素浓度大约为百分之八十,这已经是一个很高的数值,但他在检验后才知道,闻牧远给他的吊坠中信息素浓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五,而这种程度的抽取不亚于要命。 检验出结果是在医院的化验室里,看见报告单数值的杜潭怔愣不语,云泆更是沉默,神色不明。 既然闻牧远可以那么自由地支配自己的信息素,那么在允许范围内他也会做到极致。 云拿着针剂走到闻牧远身后,alpha没有闪躲,直到针头靠近,他才抓住云泆的手腕。 “没有下次了好不好?”闻牧远放软了语气,对着云泆他怎么也说不出硬话。 “你不受伤就没有下次,”云泆怎么会轻易斩断自己的退路,他命令道,“低头,不要乱动。” 事已至此,闻牧远乖乖低头照做。下一刻冰凉抵入血管,云泆的信息素被毫无保留地推进他的身体,原先的躁动顷刻间被抹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涌动的温暖。高度的契合使他完全被信息素占领,所有的心绪都归属向青藤的主人。 云泆细致的给他做完消毒,将空了的针剂放回原位妥善保存。刚注射完的alpha坐在床沿上,眸色看起来有些暗。 云泆刚一靠近就被揽进闻牧远的怀抱之中,alpha把脑袋放在他的肩窝里,像是寻求主人庇佑的狗狗。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云泆拍拍他的背。 “没有,”闻牧远闷声答,脑袋不愿移开。缓了几分钟后闻牧远抬起头,他刚想再说什么,云泆就低头在他后颈碰了碰。 柔软的触感像是嘴唇,闻牧远不太确定。 “今天早点休息吧,要是明天我们没被选上就用另一个计划。”云泆的衣领上是干净的皂荚香味,他的声音自带一种魔力,闻牧远的眼皮变得有些沉。 遥远陌生的因加城里,闻牧远抱着属于他的那捧温度,在黑夜降临之际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闻牧远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正常,沙鹰那头也传来消息。兰特兄弟此前确实来过几趟因加,但他们来这只是给一些末流的家族鉴定珠宝,因此并没有什么能碰上皇子的机会。 至于私交更是不可能,兰特兄弟死时身边空无一人,若是能和修白有私交,他们也不至于那样凄惨地离去。 沙鹰把可能的猜想都否决,云泆这边也没有别的线索,此事只能暂时按下不提。 第105章 昨天管家明言会在日落之前公布结果,所以整个白昼的时间云泆和闻牧远都在外收集消息。他们奔波了一天,并未有什么特殊的发现,帝国目前如果非要说,最引人注目不过两件事。 其一是帝国皇储在自己的宫殿中遇刺,至今未曾醒来。而那行刺的凶手也并未被抓到,弄得因加上下人心惶惶。 其二则是皇室与埃尔博伦家族的联姻,这算是皇室近年来不可多得的大事,因为这桩婚姻还牵涉如今帝国军部的砥柱人物,休顿·赫尔。 出发前因着地下拍卖场的事,云泆对闻牧远提到过那桩皇室丑闻,而二皇子修白正其中的主人公,他的母亲正是休顿将军的亲妹妹。 现在局势如此发展,许多民众都在猜测皇储之位会不会有所变更。尽管皇室禁止了此类事宜的讨论,但民众的嘴是堵不上的,关于修白这个混不吝要做皇储的言论甚嚣尘上,云泆在这一天里已经听到了不少。 这些都是帝国的大事,但再往下找去,哪怕是黑市上,云泆和闻牧远都没有发现有关造神计划的物品,不论是生物或是药品都没有痕迹,闻牧远隐晦提及时那些人脸上也是一片茫然。 这倒是从侧面说明了这些玩意在帝国流通的范围比他们猜想的要小,甚至可能只在上层圈子中出现。这不完全是一件坏事,最起码缩小了二人探查的目标。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其他消息的掩盖,帝国境内对于那场爆炸的讨论不多,似乎也没有出现毒气受害者。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黄昏悄然到来,日落的余晖洒满陈旧的街道,因加的居民在楼房间忙碌穿梭,与联盟的民众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太阳有些刺眼,云泆拉着闻牧远站到一边的屋檐下,就在这时,他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这个通讯器是来帝国后置办的,来电的号码是一串陌生数字,云泆很快接起。 “您好,请问是维尔·兰特先生吗?”那头的的人说话温和,彬彬有礼。 “是我,请问您是?”云泆问。 “我是负责和您对接的事务官,恭喜您通过了昨日的应聘,我冒昧打扰是想与您交接一些事务,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会派人来把您的行李运进庄园。”事务官细细解释。 云泆和闻牧远相视一眼,他故作惊讶,“哦,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什么时候都方便,接下来可要麻烦您了。”说着他又补充道:“不知道我的弟弟是否在受邀行列,我的工作一般离不开他的帮助。” 事务官很快回答:“当然,您只需要给我一个地址,其他的交给我们即可。” 事实证明大家族的人干活确实很快,云泆和闻牧远前脚回到旅店,后脚那头的人就到了楼下。一辆黑色轿车破风而来,随行的保镖动作利落地把他们的行李塞进了后备箱。 他们上车后发现前面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人,那人正是刚才和云泆联系的事务官,他长着一张娃娃脸,说话和气礼貌和埃尔博伦家族的人很是不同。 娃娃脸的眼睛是蓝色的,他淡淡一笑:“很高兴认识您维尔先生,修白殿下一听说您将担任珠宝鉴定师现在脾气都变好了。” “希望接下来我们可以愉快相处。” 云泆的嘴角一僵,发觉身边的人脸色似乎黑了一点。 娃娃脸没察觉异状,仍继续道:“对了,殿下现在正在庄园等您过去呢,他想邀请您共进晚餐。” 闻牧远的脸色更黑,宛若一口陈年老锅底。云泆点了根蜡,现在只希望这位先生暂时休息一下,不要再说了。 第58章 柔弱 “殿下和我哥哥认识吗?”闻牧远正襟危坐,声音听起来一切如常。 娃娃脸没有发觉到其中的玄机,只回头冲他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殿下的想法我也不明白,或许是觉得维尔先生合眼缘吧,总之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云泆按下闻牧远的胳膊阻止了他的再度发问,询问道:“感觉您和殿下的关系很不一般,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 娃娃脸一愣,瞬间想起自己还没自我介绍,他立即道:“我是殿下和丽薇小姐婚礼相关事宜的负责人,你们可以叫我埃布·拉维奇。” 云泆顺理成章地和他攀谈起来,暂时打断了闻牧远的发挥。埃布是皇室派来主持婚礼的人,因此在待人接物上要谦逊的多。虽然是omega,但他的工作能力很好,风趣幽默学识广博,很有魅力。 埃布传达给他们的都是些有关珠宝鉴定的工作内容,根据他的讲述,云泆已经能大致把工作流程拼凑出来。 黑车开的很快,但这次没有在庄园门口停下,而是直接走侧门驶入其中。埃尔博伦家族的庄园占地面积极大,甚至比云家在联盟中心城的宅邸更广阔,建筑风格和因加整体的外观很是相似,大多是老派的旧楼。 车子在庄园里面七拐八弯,最后停在一幢漂亮的红房子之前。埃布率先下车,为云泆介绍这里的大致布局。他们面前这幢楼里住的都是和婚礼筹备相关的人,因此云泆和闻牧远也被安排在这。 埃布带着笑,亲眼看着两人将行李安置好。 云泆刚放下最后一件东西,他就开口道:“维尔先生您收拾好了吧,殿下已经在餐厅等你了,请和我一起过去吧。” 云泆动作一滞,先把目光投到了闻牧远身上,他问:“只邀请了我吗?那我弟弟怎么办。” 第106章 埃布笑容得体,他微微弯腰:“您不用担心,专门的送餐人员会把晚餐送到房间。” 既然埃布都这么说了,云泆似乎也没什么好再多说,他又多看了一眼明显不满的alpha,安慰道:“我会早点回来的,你就在这等我。”他把重音放在“等”字上,想必闻牧远能理解他的意思。 云泆演技不错,闻牧远也不赖,更何况眼下还有不少成分的真情流露。 他带着点郁闷转过身,赌气一般说:“哥哥你去吧,我就在这等你。” 埃布见状满意微笑,带着云泆走出了这幢小楼。用餐的房子离这里不太远,穿过一片繁密的小花园就到了主楼。走出花园廊道时眼前的一切豁然开阔,几幢层迭华丽的楼房在此铺展开来。 云泆按照埃布的指引往里走,餐厅就在正中央,而修白早已坐在那里等候多时,丽薇坐在他对面,其他主人依旧是不见踪影。 餐厅的地上铺满厚厚的绒毯,云泆走到近旁修白才意识到他的存在,他立马挥手招呼道:“快来坐,我们准备开饭了。” 看着他毫无规矩又神经质的模样,丽薇没忍住低头扶额,像是在嫌他丢人。 按理说大家族规矩森严,一个帮忙鉴定珠宝的小客怎么能上主人家的餐桌吃饭?云泆没有贸然上前,埃布的声音在他耳后适时响起,“殿下就是这里的主人,他的话高于一切,请您放心用餐。” 闻言修白的笑容更加灿烂,他让仆从拉开了身边的椅子给云泆,等到他落座后才让人把晚饭端上来。 丽薇见状也没有任何不满,只是无聊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似乎完全不介意自己将来的丈夫优待其他的omega。 云泆一派受宠若惊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鉴定师,殿下这样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修白不以为意,他说:“我这人随心所欲惯了,我看你合眼缘,你不用有什么压力。” 真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云泆不是三岁小孩,修白敢说他也不敢信,只不过目前这人看起来一切如常,也瞧不出其他端倪。 餐桌上修白侃侃而谈,对帝国人而言不太常见的棕黑长发飞舞,他光顾着说话,餐叉都不动了。 云泆没见过这场面,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一看埃布和丽薇早就习以为常,完全不理会眉飞色舞的皇子殿下。 他随即镇定,选择入乡随俗,静静地叉了一口菜。 餐厅的旁边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玻璃腾空而起连接到二楼,外头是夜色中昏暗摇曳的树枝。 一道黑影快速飘过,在察觉云泆目光的那一刻短暂停驻,随后又瞬间消失。 云泆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转过头来继续专心吃饭。他的眼睛亮着光,修白还以为让他如此的对象是自己,因而讲得更起劲了。 又过了几分钟,丽薇终于受不了他的啰嗦,率先离开了桌子。 她拉正自己的裙摆,瞧见云泆平静如旧的面色佩服道:“那就你来陪着殿下吧,我就先回去了。” 修白的绅士心一下爆发,让埃布陪着丽薇一块走,丽薇闻言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餐厅,埃布倒是犹豫了一会儿,被修白眼神催促了几下才不情不愿地跟上去。 云泆觉着这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时机,问道:“那天看到您摔倒,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可把我吓了一跳。” 修白摆摆手,一幅不堪回首的模样,“父亲让我和她培养感情,可这玩意哪里是说培养就能培养出的,我就是想溜回皇宫里去,谁知道刚一出门就被她抓住了。” “其实我们都不想和对方结婚,只不过她比我规矩些,硬要我在这里住下,你都不知道这庄园能有多无聊!”修白发出感叹。 经过方才的一餐饭云泆就能看出这即将结婚的二人似乎没什么感情,修白此时的话语更是坐实了这事。云泆素来见惯了大家族貌合神离的联姻,因此这也算不上稀奇,他更多的还是想从修白这问出一些有关地下拍卖场或是药品的事。 正巧此时修白也用完了晚餐,他对云泆主动提议道:“要不陪我出去走走,我呆在这都要发霉了。” 云泆怎么会拒绝这送上门来的机会,他欣然接受:“当然了,我也想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 修白闻言嘻嘻哈哈带着他往外走,说要给他好好介绍一下。 老庄园的灯光线不强,在黑蒙蒙的夜色下只能照亮一星半点的花园。小径幽长看不到尽头,夜风吹过,不得不说此时的场景特别像某些文学作品中的幽会。 云泆不知为何突然心虚了一瞬,旋即他又很快调过来,旁敲侧击一些问题。核心的东西太敏感,在尚未确定修白是一个怎样的人之前云泆不敢动作太大。 修白的回答没心没肺,看起来对这些一无所知,他的注意力更多还是放在路边爬过的甲虫和云泆的脸上。 云泆见状换了一个方式,他说:“休顿将军是您的舅舅吧,我从小就崇拜他,不知道在您的婚礼上能不能看见他本人。” 听见休顿的名字,修白一下弹了起来,他面色如土:“是,是我舅舅,应该也会来吧。” 话音刚落他又补充道:“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有点怕他,毕竟他很严格,你懂的。” 云泆额角轻动,修白现在看起来完全是个被养废了的纨裤子弟,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从他这云泆大概率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第107章 他们继续往前走,路灯变得更加稀疏,周围一片漆黑。 突然,不远处的路口一个人影跌跌撞撞跑来,不偏不倚地撞进了云泆的怀里。 修白正想把他拉开,却见那人一抬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闻牧远眼眶微红,拉住了云泆的前襟,低声说:“我等了你很久,外面好黑。” 眼前人的声音有些颤抖,看起来弱柳扶风娇弱万分,仿佛只要云泆一松手他就会碎开。 不管这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云泆此刻的心是完全化作了一滩水,闻牧远从没有这样看过他,这种陌生的视觉感触让他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在烧灼。 “这是你弟弟?”修白不满挑眉,“人白长这么高了,胆子也太小了。” 闻牧远闻言挺直了背,诡异的沉默中他没有回头,但云泆很清楚看见闻牧远一下比修白高了将近十公分。 高大的alpha声音很轻,像是在示弱:“抱歉殿下,离开哥哥我就会心慌。” 修白先是看着眼前拔地而起的场景没忍住一噎,随后又被闻牧远茶香四溢的话狠狠噎住,如鲠在喉。 云泆见状一把抓住闻牧远的胳膊,“勒迦不懂事,我代他向您道歉,但今天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修白探着脖子还想再和云泆独处一会,只不过闻牧远的突然出现将一切打断殆尽,现在这个alpha窝在他哥哥怀里根本不带动的。 他狠狠地瞪了alpha一眼,随后又对云泆绅士道:“虽然有些遗憾,但期待我们的下次相见。” “祝你接下来工作顺利。”他说着还眨了眨眼,只不过这个动作恰好被转过身的闻牧远完全挡住。 媚眼倒是没抛给瞎子看,感情是那人有个瞎子弟弟。修白忿忿,最后率先转身离去。 主人公已经离开,怕黑的弟弟紧紧牵着哥哥的手回到房间。一进入私人领域,闻牧远的原形就开始毕露。 哪还有什么胆小娇弱的“弟弟”,肩背宽阔的alpha一改前态,一转身就把云泆困在房间的角落,脸上写满了酸味与渴求。 云泆见状不由失笑,他抬手捧住闻牧远的脸亲了亲,再次感慨:“怎么这么可爱。” 被夸可爱的闻牧远没什么自觉,仍站在那没有移动,神似发霉的蘑菇。 在联盟的时候所有人都对云泆敬爱有加,而自己又是他名正言顺的伴侣,除了席任那个不长眼的,其他没有任何威胁。 可是这帝国皇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回就熟,二回更熟,简直离奇。更何况沙鹰那头也查不出任何消息,放着他与云泆独处,闻牧远怎么也放心不下。 云泆嘴角的弧度还没下去,他知道晚饭时那个黑影是闻牧远,因此这会岔开话题问:“你出去一趟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闻牧远犹疑片刻,开口道:“这里太大,有些区域看管严密,想要潜入还需要找别的机会。今天探查的地方都没有发现异常。” 云泆不意外,越是重要的东西自然藏得越好,今天只不过他们进入的第一天,接下来自会有其他机会。 他思忖着抬眸,一眼瞧出闻牧远仍面色郁郁,那股醋劲显然还没过去。 想到他刚才的样子觉得稀奇,云泆于是凑近认真道:“上校,我只和你做过标记接过吻,帮忙也是,所以——你是唯一的,知道了吗。” 第59章 鉴定 云泆这句话猛然砸下像是炸弹,顿是把闻牧远砸得晕头转向。 标记,亲吻,还有其他,云泆将这些一一罗列,亲口说明一切特殊都只属于闻牧远。 这比任何都要管用,闻牧远立马答:“知道了。” 酸意渐散,闻牧远想起修白那张脸稍稍蹙眉问道:“他那能问出什么吗?” 云泆叹了口气,“没有,最起码现在看起来他一无所知,而且行事作风和帝国皇室也不太一样,有点......神经?” 闻牧远没忍住破了功,他笑了一声退开半步。 云泆看他应该是舒坦了,于是推着他回到床边说:“明天我们就要开始珠宝鉴定了,根据埃布说的情况,我们应该能进到主宅的藏宝室,那边说不定能有别的发现。” 闻牧远的正经在此刻光速回归,他立马道:“主宅那边是守备最森严的,通行似乎需要特殊的证件,直接闯进去不太现实。” “按照以前的记载,地下拍卖会一般在大家族中举行,有没有可能他们会在婚礼那天行动,这样可以掩人耳目,弄出什么动静也不会有人发现。”他又说。 “不无可能,他们婚礼定在下周,到时候帝国的军政高官和帝国名流都会出席,到时候或许就是我们的机会。”云泆脱下外套,这时通讯器突然震动了几下,是埃布发来的消息。 “他说了什么?”闻牧远问。 “他明天一早会亲自带我们去主宅,并且——告诫我们不要在庄园内随意走动。”云泆将消息复述了一遍,最后的一句话像是在欲盖弥彰。 埃布不会无缘无故那么说,或许是因为今天闻牧远的出现打搅了修白的兴致,但云泆和闻牧远不约而同想到另一种可能。 微型耳麦还未摘下,沙鹰突然插入说:“根据上校今晚放置的几枚探测仪显示,埃尔博伦庄园地下似乎是架空的,但因为方式范围和数量受限,我只能大致确定这片位置在西侧。” 云泆闻言抬头,他们这幢房子的朝向与其他的住宅不一样,房间的阳台正对着西方。远远望去那边在晚上依旧,一些与婚礼有关的东西已经在搭建,肩并着肩的红房子在树木花园的映衬下神秘美丽。 第108章 “上校,西侧都有什么建筑,你可以和我描述一下。”沙鹰继续道。 闻牧远顺着云泆的目光望去,他说:“那边是埃尔博伦家族的主宅。” 第二天早上埃布如约而至,他一看就是工作非常认真的人,这么早的时间把自己打理地井井有条之余,还给兰特兄弟带了早餐。 “我们走吧,安先生大概已经等候多时了。”埃布笑着说。 “安先生?是这里的管家吗。”云泆接过埃布的早餐,递了一半的三明治给闻牧远。 “是的,不过安先生可不仅是这的管家,他从小陪着埃尔博伦先生长大,是个值得尊敬的老先生。”埃布脚步轻快,时不时还哼着点因加本地的小曲。他顺道给云泆介绍了家族中的重要人物和关系,以免回头遇上了不知如何称呼。 从他口中云泆得知埃尔博伦家族虽是有名的大家族,但人丁不太兴旺,主枝只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不仅是平庸的beta,身体还不太好。因此丽薇·埃尔博伦已是默认的家族继承人,修白要是能和她顺利结婚,那得到的帮助难以想象。 就此看来民间的流言也并非空穴来风,毕竟皇储如今昏迷不醒,而二皇子身后又即将添一猛将,凭谁都会有些动摇猜想。 云泆听着,想起昨晚那个堪称空荡的餐桌,问道:“那丽薇小姐的亲长呢,好像还没在这见过他们。” 埃布温和一笑,说:“这我也不清楚,总之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见埃布也不知情云泆就没有再多说,他们走了大概十分钟,终于到了进入主宅的铁门附近。 这里应该是侧门,尽管如此,门口依旧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埃布对此见怪不怪,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在门口的机器上刷过,一个圆孔瞬间变绿,卫兵们后退半步让开了路。 过了门埃布才说:“临近婚礼,主宅这边看守会比较严格,不过你们不用担心,今天你们的身份就会录入,没有人会为难你们的。” 说着他就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扇拱门,开口道:“那就是主宅的大门,每次进出走这条路就可以,其他地方不要随意走动。殿下说昨晚有一个人迷路,险些撞到他,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小心。” 云泆闻言好整以暇,而闻牧远这会听到自己昨晚干的事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说:“我们快点进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埃布没多想,领着他们七拐八弯绕过许多房间,最后停在一楼角落的一扇门前。他上前恭敬地敲了敲门,很快那扇厚重华丽的铁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老管家的脸出现在他们眼前。 “来了?那就请进吧。”老管家说着把门开得大了些,里面的陈设几乎能把任何一个普通人看得眼花缭乱。 整间物屋子里满是玻璃橱窗和展台,各式各样的文物从东到西绕上了整整一圈,屋子中央也没落下,一个透明的水晶柜中全是名贵珠宝翡翠和玉石。 云泆适时露出震惊的表情,毫不吝啬地夸赞着屋内的藏品。 管家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自豪,他说:“这不过是埃尔博伦家族收藏的冰山一角,不必太过震惊。” 他说着和埃布打了个招呼,示意他可以离去,埃布也没有久留,他说:“有什么事我会给你们发消息,请安心工作吧。” 他走后那扇大门被管家合上,闻牧远清晰感知到屋内似乎有很多视线向他投来,那都是些监控设备。来源太多且位置不定,闻牧远在云泆掌心轻轻划了一下,云泆心领神会。 “接下来几天你们都要在这进行鉴定工作,这些宝物大多没有问题,但有些可能存在瑕疵,你们要做的就是鉴定每一件物品,然后在旁边的纸张上写明他们的价值,未来这些东西都会和丽薇小姐一道进入皇宫,因此你们要万分小心。”安说着从一旁的拿出一沓特殊的纸张,上面盖着埃尔博伦家族和皇室的印章。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珠宝需要你们额外鉴定。”他从中央站台下方的暗柜里拿出一个小木盒,动作小心翼翼,里面放着两块深绿澄明的玉石,未经雕琢漂亮夺目。 任务都布置完毕,管家理了理衣襟准备离去,走之前他提醒道:“这里有监控,门外有士兵,所以你们不用动什么歪心思。中饭会有人送过来,傍晚的时候我会来检查,请二位认真工作。” 云泆不在意他那像是威胁的话语,毕竟眼前这些宝物虽好,但比起云家的东西还是逊色了一筹。云瑞玉的父亲极其喜好收集宝物,因此云家的藏品比起这些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后来因为战事紧张,顾逸青和云瑞玉商量着再慈善晚会上卖掉了不少用以支持边境。 至于闻牧远,他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可言,在他看来,云泆的一根头发丝都比这些东西有价值。 管家或许还在别处观察,云泆和闻牧远也就按他的吩咐鉴定起这些器物来。有沙鹰帮忙他们事半功倍,甚至还刻意控制着速度。 途中闻牧远出去过一趟,装作要找厕所的模样,但外头的士兵看管严格,硬是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顺便给他指了路。闻牧远没一会就回到房间,对云泆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云泆并不意外,白天正是他们二人行动最受限的时候,想要在这自由活动几乎是不可能的。 闻牧远目光瞥到了那个木盒子,他说:“我去鉴定那两块玉石吧。”云泆闻言点点头,递了一个老式的放大镜给他。 第109章 闻牧远打开木盒,里面的玉石被牢牢扣在丝绒布里,拿出来需要费一番劲,他取出第二块时不慎将底下的绒布也带了出来。 闻牧远正准备把它放回去,带着手套的手却突然摸到了什么凸起的东西。 他立即把布翻了过来,但反面依旧是一样的颜色,看不出异样。他循着手感摸去,发觉凸起那里确实比旁边更硬一些,闻牧远用放大镜细细看去,终于从红色的绒布上看出一些不寻常的深红。 那像是一个刻意被印上去的图案。 两只手,一片花瓣——是那个纹身。 闻牧远顿时一惊,只觉得脊背之上蹿过一道凉意直冲大脑。他快速按下心绪,装作若无其事开口道:“哥哥,这个我看不出什么,你过来看看。” 云泆抬起头,一下从闻牧远眼中看出不寻常的意味。 他放下手头的东西走近,听见alpha说:“这里我不明白。” 闻牧远指着玉石,却将那块丝绒放得更近,放大镜正对着方才那个位置。云泆弯腰,一下看见了那里的玄机。 他动作一怔,随后又自然地拍了拍闻牧远的肩,说:“这有什么,交给我吧。” 记录仪放在老位置,玉石的数据很快被传输到沙鹰那头。沙鹰并不清楚纹身的事,确认这两块玉石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如此看来,下面丝绒布上的标志不过是一个烙印,代表这件物品的来路或是归属。 地下拍卖会——这件物品也许是将要参加拍卖的商品。 云泆看了闻牧远一眼,alpha将玉石放归原处,连带着绒布一道被安置在木盒里。他手上的动作很快,就算站在一旁也看不出任何不对之处。 而沙鹰那头回复道:“追踪器安装完毕。” 云泆将那个盒子放回展台中央,若无其事回到原位继续工作,纹身图样一事被暂时按下。 临近傍晚时管家推开了门,他进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物品缺失,对二人一天的工作成果很是满意,语气都温和不少。 云泆见状问:“不知道那个木盒里的玉石是做什么用的,成色好像比这些珠宝更好。” 管家面色变了下,旋即又马上恢复正常,他说:“这些你们不用多问,只要做好自己的活就行,到时候酬金不会少。” 从他这很显然套不出什么,但这老管家一定是知情者。 云泆刚站起身就有一个卫兵拿进来两张卡片,和早上埃布用的一模一样。 管家说:“你们的身份信息已经录入,这两张卡片是你们在主宅行走的凭证。” 云泆笑着接过,按照他的要求和闻牧远原路返回。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晚上这边的戒备相较于白天变得更加森严。 他们走的不快,一边前行一边记下主宅的布局和构造。闻牧远落后云泆半步,而云泆回头时正好与一双眼睛撞上。 远处二楼的一片落地窗后,埃布正居高临下看着他们,蓝眼睛散发着诡异的光华。云泆心头一凛,下一刻若无其事地冲他笑了笑,埃布像是察觉到他的微笑,有些怪异的表情快速消散,又变回那个爽朗的模样。 他热情地挥了挥手,像是在和云泆告别。 云泆慢慢扭头,闻牧远见状问他:“怎么了?” 云泆皱眉,没有完全下定论:“留个心眼,埃布不太对劲。” 第60章 咬痕 “刚才发生了什么?”闻牧远看见云泆脸上带着犹疑。 “我不确定,”云泆把刚用完的身份卡片塞回口袋,“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对劲,但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人的直觉是极为可怕的东西,像云泆这样的人更是。 闻牧远相信他的直觉,低声答道:“好的,我会留意。” 回去的路上一片寂静,除了负责修剪花园草木的园丁和来往的卫兵没有见到其他人。好像所有人都收到了不要随意走动的警告,哪怕是避免冲撞贵客,这样的约束似乎也有些过火了。 熟悉路线后,回去用的时间比来时短了不少。他们回到居住的小楼时正好是晚餐时间,餐厅在一楼,不少人已经就坐。他们二人和其他筹备人员一起用了餐,但全程都十分安静,几乎没有人说话。 这些筹备人员都是埃尔博伦家族为婚礼专门从全帝国找来的,大家方言不同,生活习惯和作息也不相同,因此没有太多共同语言。 在场的人大多独来独往,还带着亲属的只有云泆和少数几个人。晚餐后大家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云泆瞥见有几个卫兵从外面走来关上了楼下的大门。 房间里,沙鹰为他们实时播报那个木盒移动的情况,“你们走之后大概过了半小时,木盒又往西侧移动了二十米,然后又往东前进了一百米,截至五分钟前位置没有发生变动。” “往西?藏宝室已经位于那栋楼的最西面了。”云泆仔细回忆着主宅里面的构造,他确信自己没有记错,出了房间的门再往西是一堵墙,而房间里面他和闻牧远借着拿藏品的契机仔细查看过,确实没有别的密道。 定位器的功能有限,沙鹰只能查看大致的位置,无法提供更确切的消息。 闻牧远今天白天还出去过一趟,他忽然道:“那堵墙背后靠着的是一个花园,如果这座庄园地下还有空间的话,密道的门也有可能开在花园里。” 沙鹰说:“如果可以在那边安放一枚探测器的话就可以知道地下的情况了。” 第110章 闻牧远抬起头看了云泆一眼,他的执行力很强,开口道:“等天彻底黑下来我去看看,白天那边的守备消息我已经记下了。” 云泆没有马上答应,毕竟这里是帝国,要是闻牧远单独行动出现什么意外后果难以想象。 “不用太担心,我速去速回。”闻牧远看出云泆的顾虑,伸手碰了碰他。 此时房间里灯光明亮,与外面即将落幕的黑色泾渭分明。 夜晚确实是蛇类捕猎的最佳时机,单从这一点上说,非要出去查探的话,闻牧远比云泆更适合。 “那你要小心,遇到危险马上返回。”片刻后云泆应允了他的请求。 闻牧远得到允准,开始脱去身上一些累赘的饰品,他和沙鹰沟通好路线,确认了行动的大致计划。 夜幕垂落之时天色完全陷入黑暗,闻牧远从阳台上翻身跃下,动作矫健轻盈。 这里是三楼,闻牧远从墙壁和周围树木身上巧妙借力,几秒后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地落到了地面上。 这里不是主宅区域,监控设备相对稀疏,沙鹰已将所有监控标记,指引着闻牧远绕开监控设施前行。 二人的耳麦可以选择同频共享,云泆听着闻牧远的呼吸声打开了帝国的公共网络。房间里这台云机是埃尔博伦家族提供的,但云泆一住进来就给它装上了屏蔽器,因此不必担心浏览内容外泄。 云泆想在帝国网络上查一些关于埃布的消息,他们刚接触到这个人时沙鹰就把能了解到的相关的信息发给了他,上面提到埃布的身份信息和生平经历,但这些消息极为官方,云泆从中看不出个人的特点。 而缺失的那些信息,或许能在帝国的社交网络平台和私人论坛上补齐。 他输入埃布的全名,搜索引擎上竟然一下弹出十几张照片,那些照片不像是官方媒体拍摄的,倒像是来自普通民众。 埃布长得秀气,娃娃脸和蓝眼睛的搭配很符合帝国的大众审美,也许是因为他总负责皇室对外的一些事宜,因此经常在公众面前露面,在网络上留下了许多痕迹。 云泆有些意外地继续往下翻看,发现埃布在的场合大多与修白有关,两人经常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云泆一张张翻看,直觉告诉他埃布的神情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有些眼熟。 他查看了大部分讨论,就从这些看来埃布是一心一意为皇室工作的人,并且大多工作围绕着修白展开。这样一个人,没必要对两个普通的珠宝鉴定师流露敌意。云泆又搜了几个其他的关键词,可惜一无所获。 他关闭云机看了一眼时间,距离闻牧远出去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潜入探查需要保持寂静,因此闻牧远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呼吸声时常变化。 又过了一分钟,闻牧远的脚步加快了些,沙鹰马上说:“就在这里安装,这个位置离定位显示已经很近了。” 闻牧远驻足,似乎是开始安装探测器,约莫过了半分钟,云泆听见沙鹰说:“安装完毕,上校你可以撤退了。” 耳边象征着探测器开始运作的“嘀嘀”声响起,忽然,一道枪响划破了夜晚的宁静,嘈杂的人声开始涌入,沙鹰快速道:“上校,马上撤退。” 闻牧远很轻地说收到,随后狂奔起来。烈烈的风声顺着频道几乎要灌进云泆的耳朵,他的心一瞬间揪起,下一秒又一道枪响,随之而来的是液体溅开与闻牧远溢出的闷哼声。 “你受伤了?”云泆快步走到阳台边向西望去,随后又马上折返,找出应急的一次性药品。 “三分钟,等我。”闻牧远的呼吸粗重了些,但脚下的速度不变。 风声更急,他的体能与速度堪称恐怖,不过片刻就绕过监控和追捕回到了楼下。 云泆打开阳台的门,一个黑影自楼下快速上升,不过几息就抵达了他所在的楼层。一只手出现搭上栏杆,紧接着闻牧远就从外面翻身滚了进来。 云泆让他先进到室内,随后关门拉窗帘一气呵成,再一回头就看见闻牧远紧捂着脖子,点点血迹从他的指缝中渗出。闻牧远靠在床边一偏头就从床上拿过止血喷雾喷了上去,止血喷雾里带着促进愈合的成分,他再松开手时伤口已经不再淌血。 他处理得很快,衣服上没有沾到血迹。那道伤口是子弹的擦伤,来自第二道枪响。 西边的庄园一点点亮起来,所有人都被那两发子弹惊醒,骤然喧哗的人声自那边开始像水波荡漾,逐渐弥漫向整座庄园。 “严重吗,有没有伤到动脉?”云泆靠近仔细查看,幸好闻牧远受伤的位置比较浅,避开了要害。 “人来的突然,我当时躲了一下,不过有点晚。”痛觉完全被闻牧远忽略不计,他把一次性止血喷雾捏扁塞进了前襟扣子的背面。颈部的伤口正在陨落者基因的作用下快速愈合,但他的脖子和手掌上满是难以掩藏的鲜血。 “他们应该会查到这里,”闻牧远冷静思考着,“现在去冲洗会留下血腥味,要不要我再去外面躲一下。” 云泆将床上的东西收拾好,楼下的人声打断了闻牧远的话语,云泆拉开窗帘的一角快速看了一眼,似乎已经有警卫到达。 “来不及了,人已经来了。先应付过去,具体的晚点再说。”云泆说着,脑子飞速运转,忽然他想到什么。 “他们有没有看到你伤在哪?”云泆问。 第111章 “没有,”闻牧远语气肯定,“外面太黑了,第二枪打出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主宅范围。” 云泆点点头,他环顾四周,确认房间里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东西,于是走到床边果断熄灭了所有灯。 “怎么——”闻牧远话还没说完就被推到了床上,黑暗中他依旧视野清晰,看到云泆跨坐而上抓住了自己的衣服,没有系牢的领口被身上的人毫不犹豫地扯开,最外层的衣服也被剥下甩到了地上。 而云泆也没把自己落下,脱完闻牧远他就开始对自己动手,不过片刻,二人外面的衣服就通通凌乱不堪地散落交迭在地上。 “手。”云泆话语简短,闻牧远下意识把刚才捂着伤口的那只手递给他。下一秒,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覆盖而上,带着湿意,侵袭整片手掌。 ——是云泆在将那些血迹清理干净。 闻牧远朦朦胧胧的热意一下冲到了头顶,极度紧张的刺激使手上的触感更加鲜明,闻牧远完全屏住了呼吸。 云泆夜间的视力也很好,虽然比不上闻牧远,但看清眼前的东西没什么难度。处理完手上的痕迹,他掰过alpha的脑袋,倾身舔上了他的伤口。 不得不说陨落者的体质确实惊人,经过止血喷雾的作用和自身愈合,那道本就不深的伤口这会已经趋近于无。 云泆将残留的的血迹收拾干净,门外的脚步声和推门声也已经越来越近,逐渐从走廊的那头逼近到他们门口。 就在外头的人不由分说推开门的那一刻,云泆按住闻牧远的脖子毫不留情地一口咬了下去。 alpha隐忍的闷哼声和开门声相撞,不小的动静将推门的卫兵吓了一跳。 “你们在做什么!检查!”几个卫兵推开门却发现一片黑,为首的打开灯又被映入眼帘的景象惊了惊。 柔软堆起的被子旁,omega跨坐在alpha身上,两个人衣衫不整肌肤相贴。仔细看才发现alpha的脖子竟然被omega咬开了,修长的勃颈上青筋和齿印重迭,还有些奇异的红。 屋内氛围暧昧流动,云泆旁若无人地慢慢抬起头扫向卫兵,一脸好事被打断的扫兴。 卫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奉命检查,当然知道这里住着的是一对亲兄弟。但,但眼前这一幕要怎么解释?? “检查?检查什么。”云泆眯着眼坐起,懒洋洋地靠在床背上,他还不忘拉起被子盖住被咬晃了神的alpha。 卫兵们呆滞一时凝噎,他则慢慢悠悠扣起扣子,全身上下透露着不知足,完全是一幅流氓做派。 不是,大哥,你们这身份反了吧?卫兵默默无语,他们也不是有心打断别人春宫,但受到了上级命令,谁也不敢含糊。 “庄园主宅遭到袭击,袭击者身上应该有伤,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要是查不出袭击者你们的安全也无法保障。那个,你们把衣服脱了,我们要检查一下你们身上有没有伤口。” 云泆闻言不满地撇撇嘴道:“不早说,那我还扣什么扣子。” 他说着毫不在意的解开扣子,顺带着回头冲床上的alpha嚷了声:“快点起来,我就咬了你一口,又没干嘛,装什么死。” 闻牧远红着脸依言坐起身,依照士兵的命令褪去身上的衣物。 云泆身上没有伤,闻牧远身上有没有,顶多就是脖子上残留着omega的齿痕。 二人趁着检查都不忘眼波流转,卫兵自觉尴尬,又把屋子里面搜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快步转身离去,像是遭了瘟。 云泆没有马上动作,又过了一会儿,直到楼下的动静彻底平息才缓缓松了神经。 他拢好衣服坐到床上,有点心虚地对闻牧远说:“快转过来让我看看,刚才劲好像用大了。” 第61章 眼神 闻牧远还坐在床上,听到云泆的话转过身低下头,把脖子完整地露了出来。 闻牧远本来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为了贴合帝国人偏白的皮肤特意做了改变,因而此时那枚咬痕变得格外明显,和周围白皙的肤色格格不入,形成鲜明对比。 云泆摸上去,发现自己确实用力不轻,齿痕下陷泛出深红。 “抱歉,”云泆摩挲而过,吹了两口气,“还痛吗。” “不痛,有点痒。”闻牧远的脖子泛起一阵痒意,他抓住云泆的手,耳朵上的红色根本难以消去。 他抬眸直视着云泆,轻声道:“我没事了,本来就是小伤。” 云泆不放心,又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好几遍,确认闻牧远没大碍才松开手。 “你刚才......”闻牧远话说到一半又中止,缓了好一会才说:“有点像流氓。” 闻牧远说这话不带一点侮辱性质,一本正经地说流氓二字倒是把云泆说笑了。他自己一回想,发现那些行径做派确实有些流氓,没忍住搭在闻牧远肩上闷笑了几声。 他再抬头时二人上半身凑得很近,呼吸都快交缠在一块,这样的情况下下似乎一个侧头就可以吻到对方。 闻牧远莫名觉得喉咙有些干,但下一秒,耳麦中全程在线的沙鹰代替他咳嗽了一声。 “那个,你们,没事吧。”沙鹰干巴巴道。 刚才事发突然,频道没来得及切断,他在那头被迫听了全过程,此时不免有些尴尬。 闻牧远脸皮薄,一时哑然,云泆没当回事,他思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问道:“刚才那边为什么会突然来人,你是进到花园里了吗?” 第112章 “我顺着早上那条路过去,绕过主宅到了花园那头,那边的园林比这里要复杂得多,安装探测器靠的都是木盒里那枚追踪器。”闻牧远解释道。 “仪器放下后,有一队人自那头出现。第一枪是贴着我原先的位置过去的,当时我和他们的领队动了手,往回赶的时候不小心被第二枪擦到了脖子。”闻牧远将当时的过程简短复述了一遍。 云泆蹙眉:“那么重要的区域会没有监控设备?沙鹰你确定吗。” 沙鹰道:“根据上校随身携带的监测设备表示确实是这样,花园里几乎没有监控设备。” 如此说来,那些人肯定不来自主宅,而是未知的地下区域。云泆垂眸,良久,他说:“或许是那些进出的人并不希望留下证据,这倒是帮了我们一把。” 高官或是其他社会名流主动参加拍卖会是一回事,但是被外界知晓就是另一回事。现在帝国也崇尚民主人权,在外界舆论压力的驱使下他们不得不把狐狸尾巴夹得紧些,免得叫人看出真面目。 沙鹰做事还是牢靠,他汇报道:“刚才那个探测器起作用了,地下的大致构造在我这边已经可以显示,但这......”沙鹰的语气突然变得疑惑 “怎么了?”闻牧远问。 “这下面好像不止一层?”沙鹰不太确定,条件有限,他只能提供模糊的地图,从隐约的线条上看地下确实有很多重迭区域,这不是单独的一层可以产生的,而是需要多层重迭。 “接下来还要去那边工作,我们到时见机行事。”云泆接收地图将它归入保密消息,在通讯器中隐藏起来。 沙鹰应好,完成自己的任务后从自己那头静静切断了通讯。 房间归于安静,云泆看着闻牧远,问道:“你觉得那些出现的人会是巧合吗?” 闻牧远摇摇头,他说:“我不能确定,但看样子那些人像是要去别的地方,大概率是巧合。” 云泆颔首,他也没想到那些人会对外来者反应如此激烈,若单单是因有人闯入就要大范围搜查,未免有些奇怪。 但今天时间已晚,明天还要早起,云泆和闻牧远又交谈了几句就决定早些睡下。 他们对于工作的整个流程都已经熟悉,因此这个早上埃布没有出现,只是告诉云泆如果有什么不明白可以直接找他。 云泆和闻牧远用完早餐后朝主宅走去,今天的卫兵数量是昨天的两倍,几乎将整扇小门堵住。 进到主宅时正巧遇上了丽薇和管家,远远看去大小姐面色不愉,像是在发脾气。 “父亲到底在干什么,我都快要半个月没见过他了,现在怎么还不允许我去见兄长。”丽薇年轻漂亮的脸上满是恼火,她望着不远处的塔楼神色不甘。 管家好言相劝,“家主是在为您的婚事奔波啊,您得体谅他,至于大少爷,医生说他最近又染上了风寒,最好不要见人。” 丽薇不想听他的解释,有些烦闷地转身朝里走,老管家追不上她的脚步,正好看见修白带着埃布从廊道那头走来,他拜托道:“小姐的心情不太好,请殿下陪陪她吧。” 修白这会好像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应了下来,按照管家的指引往里走。 原先在说话的埃布被意外打断,他面色很快地变化了一瞬,末了还是选择跟着修白向里走去。 等到里面的人走远云泆才主动向管家打招呼,管家疲色难掩,没有多说就让他们进去工作。 今天的内容和昨天几乎完全重合,只是中央的展台上又多了一只木盒。闻牧远查看后发现和昨天的一样,用来装盛的绒布的反面也有那个印记,只不过里面放的东西不大一样,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粉色的水晶。 闻牧远又动作隐秘地往里面放了一枚追踪器,盖好盒子后将它放回了原处。 这一天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在看守更加严密的情况下云泆难以找到出去的契机。况且眼下隐藏身份更为重要,因此他们暂时歇了心思。 傍晚离开时好巧不巧又遇上了修白,只不过这次他只有一个人,埃布并不在旁边。 他一看到云泆又黏了上来,十分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目光扫过闻牧远时却带着审视和淡淡鄙夷。 云泆问道:“埃布先生怎么不在您身边。” 闻言修白摆摆手,他说:“丽薇上午非要去看她哥哥,我嫌烦人,下午休息了会就让埃布陪她去了。” 云泆对这位埃尔博伦家的大少爷知之甚少,外界对他的了解也不多,只知道他身体不好,常年待在庄园的塔楼中几乎不外出。 “殿下这是要去哪,要用晚餐吗?”云泆又问。 “没有,今天我总算可以出去透口气了,”修白脸上笑意更多了几分,“我要回皇宫去看看兄长。” 修白的兄长,那自然就是至今昏迷不醒的皇储了,云泆心道这对未婚夫妻干的事倒是差不多。 修白全程没有看闻牧远一眼,他像是听说了什么,阴阳怪气道:“维尔,我听人说你的闲话,你可得好好管管某些没轻重的小孩子,整天跟在自己哥哥屁股后面算什么。” 云泆没想到修白对自己的优待竟能抵达颠倒是非的程度,他颇有些哭笑不得,说:“殿下,您不必在意这些。” 修白哼哼了两声,他大概是急着出门,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走的时候还不忘夸赞道:“维尔,你的眼睛是我见过的人里第二漂亮的。” 第113章 云泆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这话不好回应,他只能笑着说谬赞。 修白很快离开,云泆担心闻牧远心里不舒服,一回头却发现alpha神色如常。 瞧见云泆看向他,他伸手摸过自己的脖子,那里是云泆昨晚咬出的牙印,此时痕迹未消,闻牧远顶着它倒是比勋章还光荣。 云泆一哂,回到才主宅发现里面的人见到他们神情很是奇怪,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物种。 昨晚卫兵们声势浩大,云泆和闻牧远那事估计是传开了,上至皇子下至同事都听闻了他们两兄弟的“壮举”。 这事像是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微波之下激起千层浪来,打破了他们这群人的宁静。 “我说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在这都敢啊。我昨天可被那阵仗吓死了。”一个有些胖的男人凑近主动搭话,面色戚戚。 他开了这个头,本就有些烦闷的人顿时聚到一块,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诶诶,我也听到了,那几个卫兵从门前过去的时候还在说呢。” “你们别担心,我们不搞歧视的,你们该怎样怎样啊。” 闻牧远面色一僵,云泆不由失笑,眼下这会儿倒是个套取信息的好时机。 晚餐时间不长,大家自发围成一桌坐下。少了生疏后云泆主动挑起话头,而闻牧远向来扮演寡言的倾听者,只时不时往云泆面前的餐盘里放些菜,这一贴心举动又惹来不少意味不明的目光。 通过和他们交谈云泆才得知道,大家的工作范围都被严格限制。有人谈及此还想吐槽两句,但一想到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最后还是把那些话咽了下去。大家不过是为了丰厚的酬金而来,等到婚礼一结束自然可以开开心心散去,因此这会谈天说地也毫无压力。 回到房间沙鹰发来讯息,今天安放的定位器最后停留在和昨天一样的位置,显而易见它们的用途也是一样的。 在卫兵的严防死守下近期都不好下手,于是云泆把行动的日子定在修白和丽薇婚礼的当天。 接下来的几天云泆和闻牧远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卡着时间数量将任务完成。而除了最后一天,他们每天都会见到一个新木盒,里面装着不同样式的名贵珠宝,镌刻着同样的印记。 云泆在婚礼前夕把所有物品都一一列好交给了管家。安对他们的工作完成度很满意,许诺等到婚礼结束一切酬金都会悉数奉上。 云泆正要离去,安突然叫住了他们,他开口道:“鉴于你们把一切都完成的很好,埃布先生提议要给你们两张‘乐园’的门票。” 云泆和闻牧远对视一瞬,他故作无知问道:“乐园是什么?也是给我们的奖励吗。” 管家低头笑了笑,他说:“这是最高级别的奖励,宴会即将开始的时候自有人会去给你们送门票,到时候就知道了。” 老管家想和他们打哑谜,但云泆对“乐园”心知肚明。 让他感到意外的反而是埃布,他为什么要主动提议让他和闻牧远参加? 云泆别过老管家,扭头时正好对上闻牧远的眼睛。 alpha看着他时总是静默而深邃,哪怕换了一个瞳色,其中的味道依旧不变。 几乎是会心一击,他突然想到几天前在帝国网络上翻看的照片,他登时意识到当时那种异样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因为在那些照片里,埃布看向修白的眼神正如闻牧远此刻看向他。 第62章 乐园 云泆思及此开始回想起埃布某些时刻的行为,那些平时容易被忽略的细枝末节此刻变成了左证,将他方才的想法一点点证实。 云泆放慢脚步和闻牧远并肩,他刚想开口,就看见转角走出一个穿着西装的人,正是埃布。 他嘴角依旧挂着礼貌得体的笑容,亲切地向云泆和闻牧远问好。 “恭喜,你们的工作顺利结束了,接下来可以好好享受了,”埃布笑着说。 “对了,我为你们申请了‘乐园’的入场券,时间就定在殿下婚礼那晚,到时候玩得开心。”他补充道。 埃布看起来一片纯然,“乐园”在他口中似乎是个游玩享乐的好去处,若是寻常人此刻知道自己能有这样的待遇应是欣喜无比。 云泆满面笑意谢过他,而埃布看起来还有别的事,没有久留,很快走过,消失在了主宅廊道的尽头。 闻牧远瞥了一眼他远去的背影,问云泆:“刚才你好像有话要和我说。” 主宅外围的花园很大,明明是十分开阔的空间,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极为逼仄的感觉。高大的树木和繁密花丛加上那些婚礼的装饰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云泆压下心头的异样,说:“先回去吧。” 回到房间,云泆打开那台云机。 他调出自己当时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些照片,向闻牧远言明了自己的猜测。 “我觉得埃布可能喜欢修白。” 闻牧远走到他身旁,按着云泆的指引看过那一张张照片。单看一张或许没什么感觉,但每张照片只要涉及修白,埃布的目光就会有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落在他眼里格外明显,闻牧远没有质疑云泆的猜测。突然,他看到屏幕右下角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闻牧远正想移动,但光标一滑不知点到了哪,竟然戳进了一个类似论坛的地方。 “抱歉,我退出来。”闻牧远刚想退出就被云泆制止,云泆一下按住他的手说:“等等。” 第114章 被不小心点开的这个界面上缓缓移过一行字,他指着屏幕上的那行字,一字一句念了出来:“皇家事务官和帝国二皇子相恋多年......” “这是什么?”闻牧远蹙眉,和云泆一道翻看下去。 这是个极其诡异的论坛,上面几乎只有一个昵称为“w”的人在发言,他发的大多是一些有关恋爱的文章,文章的两个主角虽没有指名道姓,但云泆和闻牧远都看得出来,这指向的分明是埃布和修白。 那些言语暧昧不清,述说的人精神状况似乎不太正常,有许多事情一眼便知是凭空杜撰的。 而这个论坛进入似乎还需要秘钥,但他们这台电脑又偏偏有这个权限,想起刚才闪动的图案,诡谲之感顿起。 “你觉得谁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书写一段不存在的感情。”这些文字几乎是将云泆此前的猜想悉数坐实。 闻牧远知道他在想什么,“故事本人。” “这些东西甚至有可能是他故意想让我们看到的。”闻牧远眸色有些冷,淡淡看着屏幕。 云泆揉了揉太阳穴说:“这就不难解释他对我们的敌意,或者说,单独对我的敌意。” 他没忘记那双自上而下俯瞰的眼睛,透亮的蓝色中波动着奇异的光芒,像是企图从他身上剥夺什么,带着隐隐的警告。 云泆让沙鹰先将这些记录下,随后关闭了云机。就在此刻,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 “叩叩——”外面又响起两声叩门声。 闻牧远前去开门,门外昏暗的廊道中站着一个身姿高大的alpha卫兵,与其他卫兵不同的是他戴着黑色的面罩。金属光泽流转的面罩将他的下半张脸完全遮住,只露出两只与帝国人不太相符的深黑眼睛。 他弯腰递来一个信封,声音低沉:“这是邀请函,请二位届时务必场。” 说完没等闻牧远回话,他就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没有惊动其他人。 闻牧远关上门拆开信封,里面是两张印有浮金的卡片,样式精美厚度惊人,一张深蓝,一张墨绿。 深蓝的上面印着维尔·兰特,另一张则印着勒迦·兰特,象征着这是二人专属的入场券。除此之外上面还有一个老式时钟,以弯月独星为底,指针齐刷刷指向十二点整。 复古的时钟隐匿在枝蔓花丛中,卡片的最下方有一行深色的小字: “午夜钟声敲响之际,乐园将为您开启。” 云泆捏着两张颇有厚度的纸片神色不明,心底的预感告知他,有什么极为颠覆隐秘的东西即将出现。 他转身朝向闻牧远,唇角勾起:“不管埃布想做什么,或许我们还要谢谢他。” “看来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乐园’里。” 第二天一早婚礼正式开启,但像他们这栋楼里的筹办人员都没有资格参加,楼下有几个卫兵留驻看守,以免这里的人乱跑。 这是帝国的大事,因此在网络上有专门面向民众的直播。整个婚礼的场地贯穿皇宫和埃尔博伦庄园,所有帝国高官、商人和能够赶来的军官都出席了这次婚礼。 屏幕上的画面一幕幕切过,云泆看到了不少熟人,譬如科斯特、休顿和埃布。科斯特依旧是满脸刻薄尖酸,休顿也维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似乎对面前的场景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至于埃布,他的脸明明是笑着的,但有些僵硬,甚至隐隐透出扭曲。 今天作为主人公的修白倒是一改往日懒散的模样,身上的黑西装笔挺周正,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茍,在所有人的瞩目下挽着身边盛装打扮的丽薇一步步朝皇帝所在的走去。 帝国皇帝雷恩·因加亲自为他们主持婚礼,上了年纪的alpha脊背挺拔且硬朗,站在那里像一头身强力壮的棕熊。雷恩对外的形象一直很强硬,以铁血手腕闻名,就算是在自己儿子的婚礼上也不改常态,主持婚礼的全程表情严肃,没有一点笑意。 一道道仪式完成,下方被允许进入的民众欢呼祝贺,一对新人在皇宫的长阶上迎着阳光完成婚礼誓约,从他们脸上似乎看不出什么不情愿。 白天的仪式一切顺利,云泆还在直播画面里见到了几乎消失的埃尔博伦家主,他站在新娘丽薇身边,拄着一根象征权力和家族的手杖,看起来神采奕奕兴致颇高。 到了晚上,埃尔博伦家族举办欢庆酒会,这是一个相对轻松的场合,可以供各方势力交涉攀谈,比起白日的仪式更得人心。 西侧主宅灯火通明,光线穿过花园几乎能打亮一片天空。云泆站在阳台上远远望去,只能看见幢幢人影和斑斓的树枝。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此时距离午夜时分还有一会儿。 将需要的东西收拾好,云泆和闻牧远在身上嵌入记录仪并且加强了和沙鹰的通讯。 随着时间一点点往后推移,主宅那头的动静越来越小,似乎有很多人已经离去,车辆启动的引擎声在黑夜里隐约可闻。 但离开的或许还是少数,大部分人正在等待着某一时刻的到来,随后与人潮一起投入下一场狂欢。 云泆和闻牧远掐着点出门,楼下的卫兵本想阻拦,但在看到他们手中的信封时又默默退了回去。 整座庄园都笼罩在一种心照不宣的氛围之中,云泆在穿过铁门前牵了牵闻牧远的手。 闻牧远的手在他触碰时倏然收紧,掌心脉络相贴,短暂的一牵后二人在同一时刻默契地松开了手。 第115章 穿过小门后一个庄园的佣人拦住了他们,云泆确信此前没有见过他。 那个佣人微微欠身,开口道:“请二位和我来。” 他说着走上了一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路,小径蜿蜒,直抵花园深处。 云泆依言跟上,几经辗转后他们停在一片密匝的花墙前。那里看起来并没有门,与此同时空无一人。 佣人走上前,不知道按在哪一处,墙上的藤蔓花茎竟然自动退开,随之而来的是缓缓移开的墙壁。不过片刻,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在他们面前无声打开。 “请进吧,里面自会有人为二位提供指引。祝你们收获一个愉快的夜晚。” 这条位于地下的通道幽长深邃,周围的墙面看起来有些古怪。云泆回头看了一眼,进来的门已经自动合上,他走到墙边轻轻摸了摸,洁白的墙壁有些凹凸不平,一些白灰落在云泆指腹,抿起来手感有些奇特。 “怎么了?”闻牧远问。 “这是新刷不久的墙。”云泆收回手,“其他没什么,我们先往前走吧。” 通道尽头是一扇铜门,他们刚走到门前,那扇门就徐徐向里打开。 两个侍者弯腰相迎,喧哗的人声登时冲撞入耳。很显然,他们已经来到了“乐园”。 门口的侍者十分怪异地蒙住了眼,他们为来人递上面具和斗篷,说:“请您按要求佩戴。” 面具的颜色对应邀请函的颜色,云泆和闻牧远分别接过。面具不大,正好能将上半张脸遮住。斗篷则是简单的灰色,二人都一样。 侍者拿过他们的邀请函投入一旁的盒子,让他们进入内厅后寻找同样颜色的区域坐下,不要弄混,也不要随意走动,一切行为举止都要遵循场内指引。说完他们就静静回到门边,不再多言。 面具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云泆和闻牧远一道往前走。又绕过一个转角,人声越来越响,最后的幕布掀开,炫目的灯光先于一切抵达,嬉笑声奔涌而来,云泆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这是一个巨大的宴会厅,头顶坠下一个数不清层数的水晶吊灯,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走动,笑声不断。 整块区域被分成三个颜色,绿色,蓝色和紫色,对应着不同的身份。 在场大多数人都带着紫色的面具,他们身上不仅没有灰蒙蒙的外袍,反倒是穿着光鲜亮丽的各式礼服。 这些人觥筹交错,与一旁蓝色绿色面具的拥有者截然不同。他们在这个宴会厅里自在舒适,如鱼得水,反观另两个颜色的人,多少有些拘谨。 “看来等会我们要被分开了,到时候见机行事。”云泆侧头对闻牧远快速道。 闻牧远点点头,他扫视而过,在那些紫色的身影里捡到了许多熟人。他对人的外貌和体型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因此单单戴上一个面具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作用,那些举着酒杯的人里有帝国财政部的大臣,空军上校,甚至一些政坛核心人物。还有许多人站在远处被人群遮挡,一闪而过时间太短,闻牧远没有看清。 他们在站在人群中,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发现,大声交谈的话音里满是毫无顾忌的嚣张。 过了没多久,墙上硕大的时钟秒针轻动,三针合一指向了十二点。 “咚——咚——”午夜的钟声悄然到来。 内厅不知从哪忽然冒出来许多侍者,安排着全场的人去往他们该去的位置。云泆和闻牧远被分开,隔着紫色的区域,距离遥远看不清对方的身影。 在所有人坐定后他们脚下的场地开始骤然变化,坐着人的位置开始像台阶一样逐层升高,而刚才中央的位置则缓缓下降。 一个罩着黑袍的人无声无息出现在中央区域,深色的衣袍将他的脸完全笼罩,那件衣服像是经过特殊处理,望进去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他大手一挥,周围沉寂的灯光瞬间亮起,将整个场地包裹。 不知身份不知性别,黑袍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在众人的瞩目下他静静地宣布了狂欢序章的第一音: “欢迎各位在午夜时分来到这里,‘乐园’即将为您开启。” “愿您拥有一段美好的旅程。” 第63章 杀戮 黑袍人话音刚落,戴着紫色面具的贵宾们就纷纷鼓掌,位于他们旁边的两帮人不知所以然,最后也就随大流一道鼓起掌来。 云泆被陌生人夹在中间,坐在他右手边的应该是个beta,云泆能明显察觉到他身上没有任何信息素波动,而那双鼓掌的手上看得见茧子,像是常年从事粗重的活留下的。 普通人?云泆留了个心眼,他闭上眼细细感知,不知为何,蓝色区域内部除了他之外的存在似乎都是beta。他蹙眉,总觉得这不是巧合。 过了一会掌声渐稀,黑袍人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全场安静。 他说:“相信各位已经急不可耐了,那么接下来我们进入正题。” “第一个环节,我们为大家准备了世界上最为稀有的珍宝,只要举起你们手边的牌子,这些美丽的小玩意就属于你。但切记,每个人只能从乐园带走一件物品,如果多人举牌,那么你们就需要进行竞价,最后价高者得。” 中央区域的人似乎都深谙这些规则,并没有发出什么疑问。但两边的人不同,他们低下头开始窃窃私语,云泆刚才观察过的那个beta也侧过身问道:“诶,你知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116章 云泆摇摇头,问他:“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我收到了邀请就来了,这么大个家族,原本想来长长见识来着。谁知道奇奇怪怪弄这么一出。”beta低声嘀咕着。 两侧的嘈杂声响越来越大,立在过道里的卫兵突然朝天上开了一枪,顿时全场噤声,大家都不敢再过多言语。 黑袍人没有在意这小小的插曲,他说:“那么有请我们今晚第一件拍品。” 位于中央的圆台旋转上升,最后露出一只熟悉的木盒,里面盛放着两块晶莹剔透的玉石,那赫然是云泆和闻牧远第一天见到的那两块。成色,透度和细小的纹路几乎一模一样。就连黑袍人口中的介绍词都是云泆和闻牧远上交的那一份。 沙鹰在频道里也确认了这一点,云泆凝神,等候着将要发生的事。 这两块玉石放在外界确实是极为珍贵的存在,但在这样的地方却显得不那么特别,紫色的区域静默了好一会儿。良久,一块精致的牌子被缓缓举起,那人沉声道:“我要了。” 云泆侧目,视线被人群遮挡得厉害,他只能看见那人的袖口很规整,是标准的办公西装样式。 黑袍人的话语里带着笑意,“这位先生举起了牌子,还有其他人吗?” 他倒数了三声,但直到最后也没有人选择与方才举牌的人竞价,黑袍人见状高声宣布了第一件拍品的归属。圆台下降又上升,场上的拍品已然换成了下一件。 此后的流程与之前基本一样,云泆坐在位置上看着前六件拍品流水一样过去。那些他和闻牧远鉴定过的宝物悉数出现在了这场拍卖会上。 蓝色区域的人因为这些名贵的东西惊呼不已,只可惜他们没有举牌的权利,连高声说话都不被允许,只能面面相觑或是小声低语。 前六件拍品的拍卖过程非常和谐,只要有一人举牌其他就无人再竞价,黑袍人宣布当前拍品的归属后圆台就会自动轮换下一件。 等到第七件,他特地卖了个关子,说:“接下来的东西,我想各位一定会满意。” 话音刚落,圆台上的东西就换成了一只绿色的针剂和一瓶白色液体。 黑袍人介绍到:“这支针剂名为‘金翠羽’,只要注射它,你就有可能获取一种特殊的能力,譬如更敏锐的大脑,矫健的四肢,甚至——变异。你所能想象到的变异他它都有可能发生。” 台下响起阵阵惊呼,他说的话使中央的人都震惊不已。 “不过各位不用担心,”黑袍人马上补充,“能将这样东西拿到大家面前我们自然不会毫无准备,研发至今,金翠羽的副作用已经不断变弱,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并且,如果在注射后身体出现异状,只要服下这瓶白色的药剂,一切都会恢复常态。” 有几个人似乎对这件拍品不太满意,黑袍人摆摆手说:“各位稍安勿躁,这很有趣不是吗,在我看来这可是很难得的一次尝试。相信在场总会有人和我想法一致,想要一试吧?” 他的话语似乎是引诱,但说的确实不错,许多人来这本就图一个猎奇,这支别样的针剂顿时吸引了许多目光。 而云泆自黑袍人开始介绍,就一直盯着那瓶白色的液体。 金翠羽,名头倒是好听,但细细想来,这针剂却与南境爆炸式散开的毒气十分相似。 同样是变异,只不过一个是成功品,一个是失败品。成败的天堑使这两者落入截然不同的境地,一个让人趋之若鹜,一个叫人避之不及。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那瓶白色液体可以解决金翠羽的副作用,那大概率也能化解南境当前的困境,而这正是云泆来此的目的。但他身处蓝色区域,眼下并没有举牌的权利,此时只能密切关注最后是谁拿到了这件拍品。 这一轮拍卖的氛围有些紧张,不复此前的和谐,原本安静的人群纷纷举牌,想要得到这件拍品的归属权。不过十几秒,举起的牌子就达到了五块。 黑袍人扫视全场,语气激动又期待,他搓了搓手掌说:“那么我们就要进入喜闻乐见的竞拍环节了,这也算是今晚的第二个环节。” “各位贵宾,你们准备好了吗?” 他的话语像是某种暗号,整个拍卖场瞬间安静下里。云泆离得很远,但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绿色区域的靠近中央展台的那部分座椅竟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似乎是一种标记。 下一秒,刚才举牌的几个人接过卫兵递来的枪,一转身就开枪射向坐在那些位置上的人。 砰砰的枪响将所有人打得心头一凛,云泆旁边有几个人立刻被吓得哭了出来。他们看不见绿色区域的具体情况,但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不会骗人。 黑袍人口中所谓的竞拍,居然是杀人。 云泆快速抬起手捂住耳朵,使频道内的声音更清晰。 “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这是闻牧远的声音。云泆记得他坐得比较靠后,这场射击应该暂时还没波及那块区域。 沙鹰通过这些看到的听到的消息也拼凑出了个大概,他说:“普通子弹穿透不了上校的鳞片,据刚才的画面分析,那些枪械应该是最基础的种类,和上次伤到上校的枪械种类不同。” 闻牧远很轻地“嗯”了一声,之后就没了动静,频道内余下的只有绝望地啜泣和连绵不断的求饶声。 云泆心头沉重,不论这些人来自哪个国度,他们毕竟都是人,而正常的人又有几个能眼睁睁看着同类在面前凄惨死去而无动于衷。但那个黑袍人很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他不紧不慢地招呼卫兵控制现场,没一会就将所有人镇压而下。 第117章 除了紫色区域外的人怒不敢言,他们想要反抗,但是手无寸铁。黑洞洞的枪口指来,他们只能低下头,等待不知何时会再次挥下的的死神镰刀。 黑袍人动作轻快地清点着倒在地上的人,欣喜道:“六、七......看来这件拍品属于那位先生。” 他说着指向一个衣着讲究的男人,那人大腹便便,颇有些得意地将枪还给了卫兵,随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座位擦了擦手,淡然自若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他刚刚杀了七个人。 云泆到此时才蓦然明白那些人存在于此的意义。杀戮是上层阶级与拍卖会之间的纽带,是名为保密的钥匙。只有人人手上都沾着血,大家都洗不干净,那么一切才是最安全的。 这不绝对是第一次发生,那些人的淡然与漠视需要一次次的重复才能形成。云泆低头,看见了指尖残留的白色粉末,他登时回想起走下来的通道和新刷的墙壁,那些一尘不染的洁白是在掩饰什么,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狂妄的上位者肆意地支配着蝼蚁的生死,将他们的生命和挣扎当成游戏的一环,用鲜血去攀比,最后夺下象征着荣膺的竞品。荒谬绝伦,人性尽丧。 云泆觉得被压制的腺体有些抽痛,破界边缘徘徊的信息素最后在主人的强压下沉寂回落。 不等众人缓过神,下一轮拍卖又已悄然开始。但这次圆台没有上升,反倒是黑袍人撤开了几步将中央的位置空了出来。 几秒后,一个更大的方形东西从地面下出现——那是一个巨大的铁笼。 铁笼里装着两个瑟瑟发抖的omega,其中一个长着猫耳朵猫尾巴,另一个的肩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羽毛,背后是一对洁白美丽的翅膀。这些并非外部装饰,而是自他们身体里生长出来的。 这两个omega皮肤白皙四肢瘦弱纤细,窝在铁笼一角,看起来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分量。那样的身材体型几乎能一下激起人的凌虐欲,黑袍人深知这一点,从一旁的箱子里找出了一条皮鞭。 沙鹰在那头看着眼前的画面喉头一紧,他磕磕巴巴说:“真,真的是陨落者。” 云泆没有完全认同,他眉头紧皱,“陨落者有最起码的自保能力,但他们......没有那样的能力。” 像是在印证他的话语,两个omega在众人炽热的注视下紧紧靠到一块儿,而黑袍人为了更好地展示,直接抄起鞭子向他们身上猛力抽去。 “啊!”白鸟omega发出一声惨叫,雪白的羽毛被抽飞出去,飘飘荡荡最后落入观众席的一个alpha手中。 那个alpha顶着面具,双目赤红,像是被omega的叫声刺激到,不等黑袍人开口就率先举起了牌子,“这个小东西我要了!” 黑袍人发出无奈的笑声,他后退半步,说:“似乎不需要我再多说了,第八件拍品遵循我们一贯的传统。那么接下来这两个omega的归属由各位贵宾决定。”他弯腰行礼,再抬头时场上举起的牌子之多已经一下数不过来。 人性就是如此丑恶,皇帝雷恩的轶事如今还在贵族间流传,他和休顿的尴尬隔阂仍未解开。但在这样的一个日子,在故事主人公的孩子婚礼的夜晚,这些人围聚在这座庄园下抢夺着两个半人半兽的omega,面目狰狞,似兽非人。 眼前的一切滑稽诡异的像一场喜剧。看着笼子里即将成为他人禁脔的omega,云泆生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失望愤恨。 “上将,请冷静。”沙鹰监测到了云泆过快的心率,没忍住开口提醒。 “抱歉,”云泆很快回答,“我没事。” 位于中央的人不会管旁人的想法,最后一轮竞拍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而越多人竞拍则意味着将要死去的人就越多。 枪械再度被传递,猎杀者们蓄势待发,余下的座位再度亮起,混乱交迭的枪声充斥每个人的耳朵。 云泆讲这些动响听得一清二楚,而临近末尾的一枪极响,那种声响几乎让他以为被打中的是自己。 他知道,这一枪是打向闻牧远的。 世界仿佛因为这一枪暂停了一瞬,嘈杂被耳鸣所取代,而在这刺耳的高分贝之后是沙鹰的话语。 “上校他没事,我能看到身体的数值,请您,您不要担心。” 远处联盟的沙鹰看着云泆的监测数据话都吓得说不利索,那已经快要超出上限的心率让机器的嗡鸣声都变响。 “好的。”云泆垂眸,看不出神色,松开的掌心里却留着深深的掐痕。 不过短短几分钟,两个omega的归属已被悄然决定。 绿色区域的人已被屠杀殆尽,那他们呢?他们这些剩下的蝼蚁又在这场游戏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第64章 鸡仔 绿色区域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最后变成一片死寂,缓慢下行的血顺着台阶流下,最后在中央的展台边积成一条血洼。 除开狂欢的中心,剩下的人都死死屏住呼吸,生怕下一枚子弹会落到自己身上。 云泆进场前观察过各色的人,蓝色区域是人数最少的一块,大约只有十五人,而绿色区域则约莫四十人。此时他身边的beta们惊惶不已,空气中甚至有丝丝缕缕的骚臭味。这些普通人毫无准备见到这样的场景,此时早已两股战战失去了反抗的余力。 装着两个omega的铁笼下降,黑袍人在台上愉快地转了一个圈,旋即开口道:“诸位,既然拍卖环节已经结束,那么请允许我开启最后一个环节。” 第118章 “——上帝的预告。” 黑袍人虔诚举起双手,随着他的动作,正对着观众席的墙壁竟一点点亮起,几秒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变成了一块屏幕。 “什么预告,这是什么?!” “他们到底要干嘛,要杀我们吗,我、我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啊。”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蓝色区域的人崩溃呢喃,他们越是躁动,周围卫兵的枪口就逼得越近,黑袍人在他们眼中和死神画上了等号,绝望地气息弥漫场地。 云泆一错不错看着台上的黑袍人,只见他不知做了什么,那块屏幕瞬间变了一个画面。一道黑线将其从中间对半剖开,左侧出现了一个男人的面孔。屏幕上的脸没有遮挡,云泆一眼看去觉得熟悉,定睛后才发现那下半张脸似乎与他身边的beta有些相似。 那个beta惊慌失措,他腾地站起身,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想要后退却直直地抵上了身后的枪口。 “第一位幸运儿出现了,那就让我们来看看他会和什么什么动物匹配吧。” 黑袍人说着,另一侧屏幕的画面开始快速滚动,几秒后画面静止,停留在上面的是一头猪。 台下登时响起笑声,黑袍人摊手遗憾道:“既然如此,这位幸运的先生,你就只能变成猪了。” beta双目大睁,下一秒一支针剂从暗处射来,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后颈,beta反应不及只能发出一声哀嚎,随后就瘫软倒了下去。 周围的人避之不及,云泆离得近,观察后发现他呼吸仍在但意识全无,那只针剂大概是用于限制行动,并不会立马要了他的命。 黑袍人对倒下的beta视若无睹,仍津津有味地主持着这场难得上演的节目。 屏幕上的人脸一张张轮替,一旁的动物也随之更迭交换,一个接一个,越来越多的人倒下。 云泆眼睁睁看着“造神计划”在这里被毫不避讳地施行,只不过这一次那些脉络变得更加复杂。危险、狂欢和上位者的娱乐交织,一幅不知绘制了多久的血腥画卷就这么摊开。所谓预言不过是下一轮实验的预告,而他们都成为实验的养料。 失去音讯的线人,装模作样的面具似乎在此刻都有了解释。只要除了玩乐者没有人能活着离开,那又何必担惊受怕? 所有的阴暗面都被埋在地下,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曾发生了什么。地下拍卖会在文明的时代裹上外壳,反而成了更深的地狱。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到最后场上只剩云泆一人。 黑袍人转头看来,语调一下变了样,他说:“诶呀呀,看看,我们的幸运嘉宾里还有一位omega呢。” “不是说omega不好用吗,怎么这次来了一个。”中央有人问道。 黑袍人没有作答,而是静静指挥着屏幕将人像轮换。 随着他的动作,戴紫色面具的人侧目相视,眼里满是兴味。 沙鹰在频道里紧张万分,他知道云泆应该有自保的能力,但今夜的场景已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保密局的总部连带着中心城最高层都快要炸开锅了。 “他会变成什么呢?”黑袍人捏着嗓子桀桀低笑,闪动的屏幕会后变成一片空白,“哦,原来是——空白!” “意料之外吧,他将成为所有研究的样本,最有趣的玩具!” 黑袍人疯狂大笑,下一刻,那支针剂和此前一样,精准地射入了云泆的腺体。 困意席卷而上,眼皮霎时变沉,云泆也和其他人一样倒下身去。 等到再次睁眼,面前的场景已然完全不同。 入目是刺眼的白,耳边很安静,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声响,空气里似乎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但朦朦胧胧不太真切。 云泆握了握手指,全身上下的感知依旧正常,他发现自己被在一个类似玻璃罩的容器内部。 他的行动没有被束缚,但玻璃罩内空间有限,因此动作也会受阻。与此同时,一枚粗重的铁环正套在他的右脚踝上,环上蓝色的暗光悄然闪烁。 玻璃罩只有一部分对着外界,其余部分均被金属覆盖,云泆只能大概分辨出这里是个实验室。 忽然,远处传来锁门的声音,一道脚步声慢慢靠近,云泆垂眸看着那道投射而下的影子逐渐拉长,最后,一张熟悉的人脸出现在他眼前。 是埃布。 “你好啊,维尔先生,玩得开心吗?”埃布依旧笑得灿烂,他冲云泆打招呼,那样子和平日没有区别。 云泆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omega。 埃布还以为他在为弟弟的死伤神,抬手故作祈祷道:“希望勒迦先生一切安好。” “啊,我想你已经见过我的‘花园’了,”埃布面露陶醉,“喜欢吗?那里美吗?”他靠近玻璃罩,似质问般步步逼近。 听见他的话语,云泆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那个论坛,他问:“w?” “是我没错。”埃布自豪,随后他又接着说:“既然你已经知道,那我也有问题想问问你。” 不等云泆回答,他就把脸贴上了玻璃罩,一字一句问道:“你到底有哪里特别?殿下到底看上了你什么呢,你分明是那么平庸低贱的存在,凭什么得到殿下的青睐?” 埃布语气越发失控,他近若癫狂,“丽薇,我暂时放过她,或许殿下还需要她的帮助。但是你——你算什么东西?” 第119章 他越说越来劲,一回头才发现云泆面无表情,“不对,你为什么不求饶?你应该跪在我脚下痛哭流涕才对,蝼蚁,尘埃,你什么都不配拥有!” 云泆冷眼看着埃布在他面前发狂,那面目狰狞的模样和自己第一天见到他时截然不同,然而哪一面才是他的本貌对云泆而言并不重要。 他冷冷道:“你的殿下曾经夸过我的眼睛,怎么样,你要挖过去吗?” 埃布一愣,眼中流动的血色短暂停滞,随后更加疯狂地涌动起来,他说:“对!对,殿下喜欢的我都要拥有,你的眼睛,它也要属于我。” 埃布狞笑阵阵,他抚摸上玻璃罩,仿佛是在触碰着云泆的面庞,他说:“你归我处置,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提出异议的。” “等到我取走你的眼睛,你就可以去和那些beta作伴了。” 他正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无可自拔,下一秒,面前被多次加固的特殊玻璃却轰然碎裂。一只手带着血水和玻璃渣子冲出,直直扼住了他的咽喉。 云泆眸色深冷,手背上青筋迭起,力道越来越来大,他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埃布吗。” “还是——拍卖会的主持人?” 埃布的瞳孔倏然放大,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惊诧万分。可云泆的紧扼叫他呼吸困难说不出话,因此他只能在地上无力地扑腾。 云泆没准备给他解惑,无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一个人的外貌可以改变,但说话的语调,动作的细节和体态并不容易掩盖。云泆和闻牧远能做到的事,眼前这个变态扭曲的家伙只能说做得极差。 他出现的那一刻,云泆就认出了黑袍下人。 埃布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一个普通的omega是怎么冲出玻璃罩的,又是哪来这样的力气,但他依旧不死心,用尽最后的力气蹬腿踹到了墙上的按钮。 警报声顿时响起,屋外的卫兵开始拍门,埃布顺手反锁的门倒是给云泆争取了时间。 想要杀死这个人很简单,但他有别的用处,并且云泆还需要解开脚上的铁环。 “告诉我怎么解开铁环,你不说也可以。“ “——我会让你死得不那么痛快的。”云泆睨着埃布,抬膝用力扣锁住了他的前胸,大力压下,手上松开了一条缝让他说话。 埃布这会儿才从刚才的的癫狂里回过神,他权衡利弊后嘶哑道:“右边口袋的,卡。” 云泆动作利索,马上翻出了他右口袋中的卡片顺带摸出了一把枪,云泆快速拔下枪械的保险栓扣上扳机,同时将卡片贴近脚踝。 那张卡片一靠近,脚踝上的铁环就自动脱落,沉甸甸地坠到地上。云泆一不做二不休,把铁环套到了埃布的脖子上,将这玩意送还给他。 “放开我——”埃布想要挣扎,但他的力气在云泆看来不值一提。 云泆比他高了近二十公分,此时提起他就像提起一个小鸡仔一样容易。 云泆神情冷肃,附耳道:“既然是你邀请我来的,那就陪我玩玩。” 他环顾四周,这里只是一间简单的实验室,除了他没有别的存在,更没有“金翠羽”的痕迹。 云泆拎起埃布挡在前面,开锁后一脚踹开了门,外头的卫兵本想开枪,但猛一看见埃布面色铁青奄奄一息的脸,手上举起的枪又放了下来。 “嗬,出来又有什么用,你逃不掉的。”埃布恢复了一点力气就开始冷嘲热讽。 云泆没开口,耳边沙鹰的指示已经响起。 当时那支针剂射入时,云泆凝聚信息素固化了腺体,高等级的信息素和身体素质使那支针剂的大部分被阻隔在外,因此他只陷入浅层昏迷,在最开始的时段对周围的景物还存有认知。 更何况通讯与记录仪器仍在运作,记录和探测从未中断。 “这边往右会抵达一个较大的实验室,他们运输您的时候经过了那里,这是我能检测到的最大区域,药品也极有可能被存放在那。”沙鹰语速飞快。 目前云泆所处的位置早已不是方才的拍卖场,而是更深层地下。进入这片区域后,沙鹰将此前的监测地图拆分,配合刚才的信息,大致已将地下路线悉数掌握。 云泆用埃布当挡箭牌按照指令快速前进着。而看样子埃布在这里的地位不低,那些卫兵很是忌惮,不敢贸然动手。生怕云泆捏死手里的人,只能给他让开一条路来。 埃布不甘地扭动,嘴里一刻不停地吐出恶毒咒骂,就在经过转角时一枚子弹破空而来,云泆的身体反应迅速,率先将埃布甩了出去。 子弹顿时没入皮肉溅开血花,被甩出来的omega跪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肩膀低骂了一声:“该死。” 他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开枪的人完全没料到云泆会这么果断地舍弃埃布,他生怕自己遭殃,立马举起了双手。 “傻*,继续啊,停你妈!”埃布面目狰狞,毫无仪态地大喊。 然而再度抬头时,方才那个强的可怕的omega早已不见了踪影。 离开最危险的区域,云泆趁着那些卫兵还没反应过来快速转入了另一条通道。他喘息稍快,脚下不停,问沙鹰:“他现在在哪。” 沙鹰知道云泆问的是闻牧远,但此前那一枪似乎使闻牧远那头的通讯频道受到了干扰,沙鹰和他的联系一直断断续续,在云泆这头发难之前已经基本失联。 第120章 他没来得及把情况向云泆言明,就通过云泆的视角看见前方的路口似乎有光线在闪烁,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将要抵达。 云泆没来得及转身,下一秒,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他猛然拉入。云泆倒退两步,脊背措不及防贴上了一个人。 闻牧远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alpha说:“我在这。” 第65章 腐坏 云泆转身,两人胸膛紧贴,alpha身上淡淡的草木味让他感受到陌生的安心。往常云泆并不需要这种感觉,大多数时候,与之恰恰相反,大多数时候他才是安全感的提供者。 但此时,寂静无言的黑暗中闻牧远紧紧抓着他的手,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云泆抬眸,勉强看清他的脸,冷然的面庞上是满是斑斑点点的血迹,金色的眼眸在黑暗里泛着微光,将云泆整个映照其中。闻牧远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换了一身,前胸衣襟处一片猩红,浓烈的血腥气后知后觉地扑了上来。 云泆没忍住,挣脱闻牧远的手掌,抬手想要拭去他脸上的血迹。 “不是我的。”闻牧远摇摇头,主动低头靠上云泆的掌心。 他们此时处在的位置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储物间,也不知道闻牧远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云泆在狭小的空间里和他呼吸交错,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外头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经过,隔着门里面的人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云泆和闻牧远放轻呼吸,尽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大约过了两分钟,这一批人走过这条通道,闻牧远舒出一口气,缓缓把头靠在了云泆肩上。 “我的频道受损,刚才听不到你的消息很担心。”alpha的声音很轻,但一字不落进了云泆的耳朵。 “我没事,”云泆拍了拍他的背,随后挺起身,“你那边怎么样,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闻牧远闻言答道:“你们被运走之后酒会还在继续,也许是嫌我们这些尸体碍事,所以有一批专人过来把我们运走。他们把我搬上车,我等待一段时间后确认了信道的位置,然后敲晕了两个看守。” 他喘了一口气,继续道:“刚才听见这边有动静,我猜你可能在这里,所以就过来了。” 云泆静静听他说了,末了,alpha直直看着他,庆幸道:“将军,我的运气很好。” 云泆心里一片酸软说不出话来,此时沙鹰又默默开口道:“那个,外面的巡逻好像很密集,你们准备怎么过去?” 闻言,云泆看了一眼闻牧远,这里没有光线,他的眼睛到这会才完全适应黑暗,猛然发现闻牧远身上穿着的衣服和卫兵的好像是一个样式。 闻牧远注意到他的目光,从一边拿出一套衣服,和他身上的那身一模一样。 云泆想到那两个被闻牧远打晕的守卫,顿时知道这两套衣服是哪来的了。 云泆在心里再次感叹闻牧远的靠谱,出去一趟不仅确定了一条通道,还搞来了伪装。 云泆从他手中接过,脱下自己原有的衣服快速换上,随后和沙鹰校对了接下来的路线。 闻牧远的频道受损,因此所有消息只能通过云泆转述,这样有些耗时,但他们没有备用通讯器,这也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闻牧远说:“沿途我看见那些beta被运输到了西面,当时有许多人朝那边过去,看起来是研究人员。” “西面?我们要去的那间实验室在最东边。”云泆蹙眉。 沙鹰在那头一拍脑门说:“那不正好,现在东面实验室里的防卫肯定比较薄弱。” 云泆冷不丁开口:“别忘了埃布,他不抓到我是不会死心的。” 闻牧远看向他,但云泆来不及解释那么多,话锋一转,他又问:“现在上面的酒会还在进行吗?” 闻牧远点点头,空气里的气味依旧驳杂,他能明确感知到还有许多人留在这里未曾离开。 “那他们也不敢把事情闹大,”云泆当机立断,“我们走,动作要快,找解药放在第一位。” 闻牧远应声,二人即刻推开门走出去,外面的暗道内没有其他人,但一拐出暗道他们就迎面遇上了一支队伍。 考虑到埃布可能会通缉自己,云泆让闻牧远走在前头,自己则低头紧跟其后。幸而那队卫兵似乎有其他事要做,没有细看两人就匆匆离开。 云泆和闻牧远按照路径顺利前行,但越是了解这个地下空间云泆就越是心惊。 除去几条不常用的暗道,其他通道两边全都是和之前安置他的房间一样的实验室,这里设备完全,简直就是一座大型的地下研究院。 沙鹰看着记录仪上显示的一帧帧画面感慨不已,据机器分析显示整座实验室的占地大小几乎快要赶上地上庄园的面积。这样大的工程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想要打造这么一座“乐园”,必定需要经年累月的庞大财力支撑。 当年一夜之间陡然消失的“造神计划”研究团队也许正是被神不是鬼不觉地转移到了这里,在帝国沃土滋养下又生出其他扭曲的产业。 画面相接闪过,很短的一瞬,云泆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时之间,瞿千岱沉郁的面色在云泆脑中挥之不去,云泆的心率突然一快。 最大的实验室位于最东侧,二人大步流星,不知走过了多少个廊道转角,终于抵达目的地。 一扇巨大的金属门赫然出现在他和闻牧远眼前,而此时不知是不是巧合,门口竟然没有任何守卫。 第121章 门上有一道锁,旁边是一个长条状的凹槽,云泆将从埃布那顺来的卡塞入其中轻轻向下一滑。下一秒,他们面前的大门低响作声,缓缓滑开。 云泆收好卡片,和闻牧远对视一眼握上了腰侧的枪。 “走吧。”云泆说。 二人走进实验室,背后的门像刚才一样慢慢合上。门口附近应该是实验室的外围,兴许大多数是去了别的地方,因此这里基本没什么人。但放眼望去,实验室内部竟然摆着数不清的实验体培养罩,一眼望不到尽头。 云泆和闻牧远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不远处研究人员的关注,他们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还以为这两人是寻常的卫兵。 多到快要数不清的培养罩让闻牧远怔了怔,十几年前黑色的回忆又开始翻涌。 云泆察觉到他的异状,低声说:“你早就不是他们的实验品了,上校。” “上校”两字几乎一下就让闻牧远回了神,他说了声抱歉,随后收拾好心绪和云泆一道向里走去。 外围只有空空荡荡的仪器和器皿,没有其他药品的踪迹。云泆见状立马下了决断,他用眼神示意闻牧远,二人默契地上前,三两下就放倒了离得最近的两个研究员。而那两个研究员声音都还来不及发出,就昏迷了过去。 闻牧远蹲下身,快速扯开了他们的衣领,果不其然,那个熟悉的纹身依旧落在他们的右侧锁骨下。 闻牧远抬头看向最后一个研究员,云泆冲他比了个手势,让他留下一个问话。 第三个研究员看起来更具资历,胸口挂的牌子都与先前两人有所不同。 他刚完成手上的一项操作想转身叫个帮手,一回头却发现整个实验室竟然变得空无一人。 突然,一只大手从后伸来,不由分说地捂住了他的嘴。研究员被拖得往后倒,没扑腾几下就被闻牧远制住手脚拽到了地上。 “唔——你们干什么!”研究员满面惊恐。 云泆开门见山道:“‘金翠羽’在哪里,还有它的解药,你们都放在哪?” 研究员登时双目圆睁,一下意识到他们不是这里的人。他浑身颤抖,明明一幅很怕死的样子,但却咬紧嘴唇不松口。 闻牧远手上的力道加大,研究员想要痛呼却被捂住了嘴,两行眼泪登时流了下来,云泆隐约间听见了他反反复复的求饶。 “我不想死,不想死......” 云泆一时困惑,他和闻牧远什么都没做,甚至连恐吓都还没说出口,但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却怕到了极点。 不知为何,云泆觉得研究员怕的并不是他们这两个外来者,他倏然想到崔妙妙和邓兴的死状,开口问:“你是担心告诉我们,你会因腺体腐烂而死?” 研究员没想到他知道的这么多,抖得愈发厉害。 闻牧远顾不上那么多,他冷声厉问道:“在哪?你要是不说,其他下场未必比这更好。” 研究员一时哽住,但他仍不敢言明,他心里惊惧不已,怕闻牧远一枪崩了他。两相夹击下,他只能缓缓转动眼珠,最后视线落到了实验室的某个方向。 那是一堵墙,看起来平平无奇,若是单靠自己搜查只怕会完全忽视它。 闻牧远见状找了根绳子将研究员利落捆起,云泆捡起他掉在地上的身份卡,快步走到墙边。 墙面看起来平滑无缝,云泆和闻牧远细细找了好一会也没发现入口。云泆忽然想到什么,拿出刚才那张身份卡直接贴上了墙壁。 顿时,那面墙就开始变化,一些蓝色的纹路逐渐浮现,整面墙在滑轨的作用下向后松了松,随后从左向右移动,将内部实验室的空间一点点展露出来。 门尚未完全打开云泆就率进入,头顶脚边的照明系统随着人的到来自动开启。 看清室内那一瞬间,云泆完全停滞在了原地。 内部实验室和外部有构造大致相同,但里面的一排排培养罩不再空荡,每一个里面都放满了实验体。 猫、豹子、鹰隼、蟒蛇、巨蜥......一排接着一排的玻璃罩高高竖起,接通地面与天花板。营养液充斥着每一个培养罩,里面的人双目紧闭,悄无声息,大部分已经兽化严重到快要看不出人形。 一直看着记录仪传输的画面的沙鹰已然完全失声,向来沉稳的alpha到最后只能从喉管里憋出一句:“这群畜生。” 闻牧远压下心头的震恸,快速扫过是发现培养罩群的另一侧是摆放针剂的实验台。 “先去拿解药,任务第一。”闻牧远沙哑道。 云泆咬紧牙关,狠下心转身说:“走。” 实验台有些距离,二人大步跑去,上面的药剂琳琅满目,云泆命令道:“沙鹰,给我数据分析。” 沙鹰手上动作飞快,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拍卖会上的药剂是上方左侧第二支,解药是下方右侧第五支。” 云泆拿起那两支药剂放进出门前拿上的专用缓冲口袋,就在此时,头顶的灯突然闪烁了一下。 闻牧远敏锐偏头,他感知到地面的震动,对云泆说:“有人来了。” 此时撤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云泆深知这一点。联盟士兵的性命还抗在他们肩上,带回解药才是第一要务。 他刚想说撤退,目光却落到了靠近墙壁的两块金属之上。那两块金属紧紧闭合,凸起凹陷相嵌合的样子让云泆蓦然想起埃布囚禁他用的玻璃罩。那上面的金属是可以打开的——冥冥中的驱使让他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选择靠近。 第122章 两块金属中间有个明显的把手,云泆一推,它们就自动退开。 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培养罩缓缓出现,里面并不是空的,反而装着一个实验品。粗重的铁索从培养罩中央管道垂落,严丝合缝地扣在罩中人的脖子上。锁链在营养液的替换循回上下浮动,连带着被囚禁铐锁的人无声波动。 他眼睛被黑布蒙住,身上满是鞭痕,血痂和未好全的伤口,造神计划中陨落者强大的自愈能力似乎并未在此得到展现,淡淡地猩红持续不断地飘散,最后湮没在液体中,归于虚无。 云泆从他身上看出了数不清的物种,鱼的尾巴,水母的长须,蛇的鳞片......不知凡几的特征交杂。硕大的鱼尾上鳞片脱落,森森白骨绽露,腐坏的气息浸透水液。 但面前的人依旧无知无觉漂浮其中,纤长的睫毛垂落,一切感知都被强硬剥离。 “他......”闻牧远在看清那张脸的一瞬失了声,所有血液都开始倒流而上。 云泆从未见过闻牧远这个样子,没等他发问,就听见耳边的通讯频道里传来一声倒抽气。 几乎是同一时刻,闻牧远的掌心淌下鲜血,指尖深陷,他盯着培养罩里的人切齿道:“里面的人——” “是邱谓之。” 第66章 撤退 被囚禁在培养罩中的人脸部被遮挡了一部分,但闻牧远不会认错,他就是邱谓之。 云泆动作一怔,来不及犹豫,他说:“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邱医生,真的是邱医生。”沙鹰的声音里满是颤抖,他突然想到什么,手忙脚乱地想将那些残忍的画面遮挡一二。 但现在已经太晚了,自从进入“乐园”,所有的视频画面保密部都已和总统办公室统一。该看到的人已经看到,沙鹰的心肝颤了颤,面前的屏幕上弹出了总统先生发来的通讯请求。 而实验室里,云泆和闻牧远竭尽全力也无法打碎面前的容器,这层看似简单的玻璃不知经过了多少重加固,在一次次攻击下岿然不动,连裂隙都没有出现,就算是子弹的攻击也完全无效。 一定会有别的开关,云泆心急如焚,环顾却无果。就在此时,闻牧远掰开了一旁的金属块,那个位置露出一个操作台来。 云泆用刚才那个研究员的身份卡插入凹槽,但仪器没有一点反应。时间紧急,他又换了埃布那张,但仪器依旧没有反应。 下一刻,内部实验室的大门被轰然打开,埃布领着一批卫兵走进,好整以暇地看向两人。 他嘴角满是得意的笑:“我说过,你逃不掉的。” “竟然还能找到这种地方,老鼠果然是老鼠,比谁都能钻。” 云泆面色一沉,他让闻牧远继续在操作台上找可以下手的地方,把连接沙鹰的通讯器也给了他,自己则起身准备迎击。 直到此时埃布才看清闻牧远的脸,他破了音:“你怎么没死?!” 很快,他就回过神,原本透蓝的眼睛完全变深,他到这会儿才意识到云泆的身份根本没那么简单,他质问:“你们到底是谁?” 云泆一脚踢飞企图偷袭的卫兵,冷冷道:“你祖宗。”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埃布,他下令道:“都给我上,那个蹲着的打死无所谓,至于面前这个——眼睛留下。” 实验室内部多金属,且空间相对狭窄,卫兵们为防误伤不敢大量开枪,他们还以为眼前的omega不过是个普通人,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只可惜他们想错了,云泆上战场的时候,他们或许还在家里捏泥巴。云泆一丝不落地让他们付出了轻视的代价,近身格斗方面连闻牧远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这些卫兵又算什么。 云泆动作迅疾,一个个卫兵倒下,埃布脸上的震惊之色越发浓郁,他眉头紧皱下令道:“开枪,不计后果。” 云泆翻身卸去了一个卫兵的胳膊,落地时正对上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子弹向他直射而来,将要接近时却被挡下。 闻牧远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前,平平无奇的卫兵制服下是坚硬反光的蛇鳞,子弹根本无法穿透。 “没办法吗?”云泆见到他来反而心里一沉。 “没有,”闻牧远喘着气,密切观察着每个敌人的动向,“沙鹰扫描了操作台,培养罩需要最高权限的密钥才能打开。” 没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埃布和他手下的人步步紧逼。闻牧远的到来减轻了云泆的压力,二人配合默契,一攻一守,卫兵根本无法冲破防线。 但他们二人想要全身而退已是不易,更不要说带走其他实验体。 埃布看着他们的反击笑出声来:“就算你们能离开这里,难道还能逃出庄园吗?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吗?你们的结局是注定的。” 云泆充耳不闻,沉下手腕面不改色向他点射。子弹飞过直接击穿了埃布的右耳,那人登时因疼痛嘶叫起来。 云泆蹙眉,这个结果出乎了他的意料,本来那一枪应该能命中埃布的眉心,云泆没想到子弹会如此偏离。 埃布的手里全是血,少了一块的耳朵也还在滴血,但他却满脸惊喜,“金翠羽,是金翠羽,我的身体不一样了!你打不中我的。” 云泆没想到竟然是因为那支针剂的缘故,他又找准时机开了两枪,但此时的情况比之前更糟糕,原本轨道正常的子弹总会贴着埃布擦过,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 第123章 “是距离的问题。”闻牧远言简意赅,他们离埃布太远,他身上这种类似于引力的变动会随距离的增大而愈加明显。 但此时距离无法改变,卫兵源源不断涌来,二人的防线已经一缩再缩,出去的路被遮挡到不可见。 如果能使用信息素或许可以改变当前的劣势,但在二人深知帝国执行任务不能留下信息素痕迹。任何痕迹都有可能成为未来帝国再度开战得借口。 “唔。”一枚子弹穿透了云泆的左肩,明明是极深的伤,但云泆的动作甚至没有一点停滞,反而越发狠厉。面前的卫兵一时之间被他怔住,手上的动作犹豫了一瞬。 “一群废物,”埃布面色不佳,他直接拿过一旁卫兵手中的枪,上膛瞄准了云泆的太阳穴。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云泆身上,以至于忽略了外部实验室异样的躁动。 “可惜了那双眼睛,去死吧。”埃布喃喃着,即将扣下扳机的那一刻忽然感觉背上一凉,某种圆形的管状物抵上了他的后背——是枪口。 熟悉的味道萦绕在身后,埃布全身僵硬,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声音蓦然响起: “埃布,停手。” 埃布缓缓转过头,修白的脸登时映入他的眼眸。那张脸上没有漫不经心,只有陌生的肃然与狠厉。 埃布无法违抗他的命令,咬牙道:“都给我住手!” 他的话很有分量,那些卫兵依照命令放下了枪。 云泆深吸一口气,捂着受伤的胳膊向上看去,修白的脸在炫目的白灯中有些模糊不清。 “殿下,你、你为什么会来。”埃布颤声问,他印象里的殿下天真爽朗,从不沾手这些黑色的事情。 埃布向往那种美好,因此“乐园”的邀请函从未送到修白的手上,殿下是他的一片圣地。 但修白没有理会他,看向云泆问道:“你没事吧。” 云泆高度警惕地摇摇头,闻牧远站到他身前挡住了修白的视线。实验室内部倏然静了下来,外头的打斗喧哗声登时变得格外明显。 “我们得走了,还有更多人会来,到那一步就来不及了。”修白冷静道,这话是对云泆他们说的。 云泆至今没有暴露身份,他从未把这位帝国的二皇子当成简单人物,但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在此处出现。 “我凭什么相信你?”云泆问,肩上的血一刻不停地向下流。 修白闻言突然笑了,隐约能看出几分平日的样子,他回忆道:“还记得我说你的眼睛是我见我第二漂亮的吗?” “记得。”云泆面无表情。 一直被挟持的埃布默默攥紧了拳,对他而言,忽视比羞辱更难受,更可怕。殿下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他,不论他做了什么,不论他陪着殿下度过了多少时光,到头来随便一个人就可以让他变得一文不值。 原本松开的手又重新握上扳机,疯狂地念头驱赶所有理智,他此时此刻想做的只有一件事:杀了那个人。 就在枪口想要举起时,一声枪响突然划破宁静。埃布的呼吸猛然一停,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血窟窿,整个心脏被贯穿击碎,而那枚避无可避的子弹则来自身后的修白。 动手后修白后退半步,轻描淡写地收起枪。埃布浑身无力软倒躺下,修白睨了他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踩过埃布的躯体向云泆走去。 埃布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他倒在地上,胸口汩汩流着血。修白的脚踏过他的身体,重力的压坠使胸口流血的速度更快,他躺在血泊里,胳膊上沾着自己心脏的碎屑。 “殿下......” 修白没有回头,拿起通讯器说:“进来清理一下,有点脏。” 埃布最后看见的,是修白远去的背影。 所有卫兵包括通讯那头的沙鹰都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一时之间全场寂静无声。 “二皇子殿下这是做什么?”云泆对埃布的死毫无触动,他看着眼前的alpha,倒是没想到他会如此果决地杀掉自己的狂热爱慕者。 修白凑得很近,闻牧远皱眉,抬手拿枪抵上了他的眉心,但修白并不惊慌。 他绕开云泆的问题,又接上此前的话,“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最美的眼睛属于谁。” “谁?” “联盟的云泆上将,他的眼睛,我不会忘。”修白语出惊人,旁边的卫兵碍于他的身份不敢动手,此时听得一头雾水。 “刚才那一枪就当我送你的礼物吧,但我要提醒一下,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哦。” 事已至此似乎没有别的选项,云泆的身体松了下来,他问:“我们和你走,但你有没有办法打开那个培养罩?” 修白顺着云泆的目光看去,触及那个培养罩时他无奈摊手,戏谑道:“打开了它,今天所有人都会死,我不是危言耸听,他可不是一般的实验体。” 云泆的瞳孔骤缩,没想到他会这么没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局面僵持不下,但修白看起来并不紧张,在原地环抱双臂,食指静静敲击。 期间外头涌进来好些人,将实验室内部的卫兵尽数控制,这些人显然都听命于这个乖张无常的alpha。 “殿下,他们的支持快到了。”修白的属下看着通讯器上传来的消息低声汇报。修白的手指一顿,问道:“你们还没作出决定吗?” 第124章 良久,闻牧远耳边的频道波动,他接收到了来自最高层的命令。 他看向云泆,眼里满是茫然:“他说......撤退。” 听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云泆没有驳回,而是沉声应下修白的邀约,和闻牧远一道向外走去,沿途没有任何人阻拦。 外面的实验室地上满是尸体,堆栈在一起几乎快要将所有落脚的地方掩埋。 修白脚步很快,他侧头说:“我的人在外面接应,出去之后我会把你们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还穿着白天婚礼上的西服,周身的气质却截然不同,混不吝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毕露的锋芒。 就在此时,墙角的黑影中踏出一只高跟鞋,美艳的女人举着枪汇报道:“我这边的收尾工作完成了,那些beta已经运走了。你怎么这么慢?” 修白投降般摆摆手,“抱歉,现在走吧。” 云泆定睛,发觉那个女人正是修白的妻子,埃尔博伦家族名义上的继承人,丽薇·埃尔博伦。 她瞟了一眼云泆没有说话,不紧不慢地托了托头发,风风火火向外走去。 出乎预料的事太多,云泆没有心力细想,大量失血让他无可避免的有些头晕目眩。 闻牧远紧随其后坐进修白的车,一上去修白就递来医药箱,闻牧远黑着脸接过默默拿起绷带帮云泆包扎。 开车的人是丽薇,低调的黑车载着他们四人飞快前进,窗外的景色变换无常,车内没有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云泆肩上的伤或许已经处理好了有一会,子弹被取出,血也已经止住。闻牧远低下头,有些无助地靠上了他的肩膀。 云泆知道他是因为那些实验体而难受,闻牧远看着成熟老练,实际也不过二十出头。他本不该经历那么多。 云泆垂眸,任凭闻牧远在他身上寻找可以依偎的场所,再度抬头,看着夜色与灯火交替,他却想起闻牧远转述的那句话。 ——“撤退。” 此时坐在前排的修白和丽薇开口商量起收尾的工作,但他们的声音却在无形中被隔离,云泆只能听见闻牧远的呼吸声。他没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伴侣的后颈与背脊,云泆从未如此清晰地认知到此刻的珍贵。 瞿千岱是完美的领导人,心狠的政治家。所以又一次,他选择了松手。 “撤退。” 在瞿千岱下达命令后整个保密部的通讯频道鸦雀无声。保密部的人常年和总统打交道,对他的性情九分了解,私事更是知之甚多,因此沙鹰在屏幕前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当一切画面离开那个培养罩时,沉寂的频道里传来了爆碎破裂的声响。 第67章 理由 丽薇开车的风格与她本人极为相似,奔放至极,要不是顾虑着车里还有其他人,黑色轿车估计可以分秒不停地向前狂飙。 修白靠上椅背,强烈的推背感下他哼哼哈哈:“逃命也不用这么快吧,慢点慢点,我还不想这么年轻就死在车祸上。” 丽薇无语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慢慢把车速降了下来,她抬眸,看见后视镜里靠在一块的两个人又没眼看地移开头。 车厢内部空间大,丽薇放轻声音:“真是云泆?真有这么巧?” 修白也看到了,两眼一闭装作看不见。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不耐道:“真的,我不会认错。” 他这么个态度丽薇也不恼火,倒是低声笑了起来,“也是,你要是认不出就奇怪了。我说你那地下室还有空余的墙吗,早就贴满了吧?” 修白不言,被丽薇说得有些神色不明。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他身上的狠厉又消失无踪,吊儿郎当地和丽薇你来我往,时不时瞟两眼后面的情况。 通讯器响起,属下的汇报被功放,“收尾工作完毕,自己人都已经撤走了。” 修白应声,瞅到后座上那个alpha终于从云泆身上起来,不满地“啧”了一声。 闻牧远的情绪很快平复,沙鹰说他们此时的定位正在朝因加城郊驶去,让他们留意是否有人跟踪。 自从皇储遇刺,因加的进出一直被严格管控,更别提今晚出了这样的事,那些人只怕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去。 云泆直言顾虑,丽薇打了把方向盘,调侃道:“修白已经安排好了,要是这都走不了,我看他也别混了。” 此时他们身上记录仪器的能量即将告罄,云泆让闻牧远暂时切断,等到他们安顿好再联系,沙鹰在向上级申请后通过了请求。 既然已经和他们上了一条船,那就只能选择相信。相信修白或许是一场豪赌,但他射向埃布那一枪未尝不是一份投名状,云泆从修白那看到了一种许久未见的野心。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帝国二皇子似乎是在寻求合作。 云泆想到他说的收尾工作,问:“你炸了那座实验室?” 修白一噎,不知为何有些小心翼翼道:“那里搭建的时候用的都是防爆破金属,小型炸弹没用,大型的会把因加都炸翻。” 没想到那些实验室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云泆蹙眉。修白在这方面了解的不少,此时不知哪里生出来一些得意,他无形中的尾巴甩了起来,正想再和云泆说两句,一抬眼却看见云泆和闻牧远低着头似乎在说什么。 “嘁。”修白忿忿扭头。 丽薇幸灾乐祸,正想说什么,就看见后视镜里一道银光闪过。 第125章 “靠,什么东西追上来了。”丽薇一脚油门踩到底,但那道银光紧追不舍。 车内的人转头,单凭人类的视力无法在如此高速的移动中看清具体状况,但闻牧远的动态视力超群,他看见追击者是一个奇怪的物种。 明明是蛇类的躯体,但那东西却覆着类似鱼一样的鳞片,夹在二者之间不伦不类。 修白面色一沉,马上打开了通讯器,他皱眉,“一来还来个麻烦的。” “他们知道这车里坐着谁?”闻牧远问。 “现在应该不知道,”修白从正前方的储物层里掏出一把枪,“但现在既然派人追来,那就是想知道。” 他降下车窗,把枪架上去冲后面的东西开了几枪,但或许是因为车子行驶过程中有些颠簸,每一颗子弹都擦肩而过。 云泆探身向前拍了拍修白的肩,淡淡道:“枪给我。” 修白顿时喜不自胜,眼巴巴地就把手里的枪递了过去,结果下一秒他就看见云泆把枪交给了闻牧远。 闻牧远接过枪,架枪上膛瞄准一气呵成。枪声响起,车后血花溅开,那枚射出的子弹命中了那东西的眼睛。闻牧远半阖着眼,开口道:“没子弹了。” “诶呦,挺准,”丽薇笑出声,此时车速已经达到上限,她抿着唇瞥了眼修白说:“我看你还是歇会吧。” 许是因为被伤到了要害,那东西的速度逐渐放慢,但黑暗中又冒出其他几个影子,风声烈烈,未知的事物在潜行中靠近。 云泆又从旁边翻出一个弹匣,让闻牧远补充弹药,“看起来追兵不少,你们有把握吗?” 修白拉住车顶的把手,朗声道:“放心,我叫了大帮手。” 正如他所说,此时前方的岔路口忽然亮了起来,几辆面包车和轿车接连出现。一群记者拿着长枪短炮探头探脑地下车,时不时亮起的闪光灯在黑夜里格外明显。 “这也太偏僻了,谁让我们上这来的啊。” “也不知道是谁给的消息,加班来这荒郊野岭能拍到大新闻就有鬼了。” 那些记者窝在一块嘟囔着抱怨,不起眼的黑车从他们身边飞快掠过,而那些追击的东西却在此处的亮光前愣住,亮银的反光顿时吸引到其中一个人的目光。 “诶诶我靠!那是个什么!”一个记者立马举起相机,咔咔一顿拍,其他人也如同闻到肉味的鬣狗一般四处张望,只可惜他们迟了一步,开启设备时只捕捉到一星半点的鳞片和羽毛。 而此时第一个发现异状的记者看着他手里的照片,整个人都在颤抖。 闪光灯下一切避无可避,照片里一条状似蛇类的物种头部淌着血高高昂起,黑暗中浑身鳞片在光线照射下发出蓝银的色彩,瑰丽而诡异。 “我去,这下真见鬼了。”那记者低声念叨着。 “大新闻!这是大新闻!”他连忙收好相机,挡住其他人窥探的视线,迫不及待拿出通讯器拨通了主编的号码。 而此时面前的道路已恢复寂静,除去残留在路上的一点血迹,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顺利脱身的黑色轿车则驶入了一条小道,最后弯弯绕绕停在一座平平无奇的红房子面前。 “你叫的大帮手竟然是媒体?亏你想得出来。”丽薇下车,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穿高跟鞋开车不提倡,但没人管得着她。 “能走就行,别管用什么方法了。他们怕什么我们还不清楚吗,这招最灵。”修白也紧随其后关上车门,带着人快速进了安全屋。 他们离开后修白的下属开走了这辆黑车,红房子周围静悄悄,与往日没有不同。 红房子的地上部分与普通住宅结构一样,但地下别有洞天,一应设备武器俱全。修白和他们显然有话要说,让下属清出了一个房间,只留下他们四人。 “现在可以说了吧,你们去乐园是为了什么?”云泆转了转受伤的胳膊,靠着闻牧远坐在了修白对面。 修白扯开了西装领带的束缚,说:“我知道你们是为了‘金翠羽’和它的解药,我们不一样,这次前去是为了放走那些beta。” “那些beta到底会被用来做什么?下一轮拍卖的商品?”云泆问。 “一部分失败品会变成商品,”修白不置可否,“但他们之中成功的会变成你在内部实验室所看到的那些实验体,以及追击我们的那些东西。” 云泆一怔,修白见状将自己知道的事说了出来:“你还记得那个大培养罩里的实验体吧,我不知道你们和他有什么渊源,但他是一切实验的样本,实验室的人管他叫‘07’。07的性别是beta,那些人不知道在他身上试了多少次,最后竟然可以让其他beta也顺利变成实验体。” “他们现在依旧称呼自己为‘造神计划’,大多数alpha因为信息素不稳定基本被舍弃,而omega的躯体让那些变态兴奋,因此依旧会有人被抓来投入实验,不过大部分实验体性别都为beta,如果不把那些beta救出来,每经过一轮实验,他们的实力就会加强一分。” 他的话使云泆和闻牧远的面色都有些难看,闻牧远开口问:“那你当时为什么说放出了他大家都会死?” 修白不太想搭理他,但碍于云泆在这他还是如实相告:“你以为那些实验体都是乖顺的小猫咪吗?普通的放出几个就要了命了,像他这样的怪物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他们腺体里都有专门的控制器,只听命于那些人,其他的来一个杀一个,懂不懂?” 第126章 闻牧远听见“怪物”两字时顿了顿,闭口不语。云泆此时不知为何,竟有些庆幸联盟那头的人听不到这些话。 “帝国的‘造神计划’启动多久了,你又知道多少。”云泆的目光带着探究,修白一接触到就坦然相迎。 他说:“具体的启动时间点我不清楚,但靠丽薇我获取了不少消息,当年你们联盟之所以没有将造神计划彻底剿灭,那是因为没有抓住里面的核心人物。” “你知道核心人物是谁?”云泆的神经一下提起,剿灭造神计划的行动他也有参加,但对此不甚了解。 修白遗憾摇头,“很可惜,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l’,其他人包括埃布都叫他l先生。他应该是整个计划的主谋,要是杀不死他那么一切都没有尽头,毕竟据我们了解,他们的实验室不止一座。” 他的话语里信息含量太过丰富,云泆消化了一会,和闻牧远心中都有难以言喻的震动。 “那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云泆静静看向修白,“你不是帝国的皇子吗?包括这位丽薇小姐,你们为什么要帮我们。” 修白此时也不遮不掩,他坦言:“我帮你们是想寻求合作,至于我的理由,你可以当个故事听。” 他低头笑了笑,撑着头说:“你们既然知道地下拍卖会,那想必也知道我的身世吧。我母亲离开‘乐园’后一直被雷恩囚禁在皇宫里,所有人都刁难她,她没有选择,只能毫无尊严地活着。很早以前她就被人掳走,后来又因为药剂失去了儿时的记忆,她迟钝,不知道反抗,只会逆来顺受。” 修白深吸一口气,接着说:“生下我之后我们母子俩一直生活在皇宫的角落,直到舅舅认出死去的她,我的生活才得到改善。但我的母亲并不是死于疾病......我还记得那是一个阴天,雷恩喝了酒很暴躁,他来找母亲发泄时我也在,母亲难得拒绝了他,然后——他就勒死了我的母亲。” “醒后他对自己的行为很愧疚,但直到葬礼他都没有来看我母亲一眼。” “往事我记得很清楚,所以,我要雷恩和那些老贵族都去死。”修白说着,眼里满是寒意。 这段回忆像是一幕黑色的哑剧,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做最无力的旁观者。 修白所叙述的话语将那个苍白可笑的丑事补全,然后一切急转直下,成了更加黑色的丑闻。云泆观察着他说话时的细微动作和表情,那些证据告诉他修白说的都是真的。 丽薇听了半天,此时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现在的她不像大家族端庄守礼的小姐,反而无比恣意。她仰着头缓缓开口:“那我的事要听吗?或许你们应该更好奇我吧,毕竟今天闯的也是埃尔博伦庄园,名义上那里还算我家。” 闻牧远无声看向她,这位女士抬头坐直了身子。 “我的哥哥,哦,他其实并不是老埃尔博伦的亲生子。那个老家伙在我母亲离世后把实验做到了他身上,那一次失误,我哥哥失去了活动的能力。”丽薇平静的语气中带着浓烈的恨意,“哥哥以前是帝国最优秀的舞者,但因为那个老东西,他或许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他被关在塔楼,老东西却还是不肯放过他,想要榨干他最后的价值。” 她话语简短,末了从领口后头扯出一条项链,项链的末端坠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丽薇目光执拗,伸手将自己的无名指套进去,低声呢喃道:“原本我们说好,要一起逃走的。” 第68章 归程 丽薇和修白在许多方面都达成共识,而他们的目的也与联盟主战派的诉求不谋而合。 大多数时候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云泆想要知晓的消息修白都悉数告知。 “以前的‘造神计划’只是想要改变人体基因提高机能,受试者依旧有自己的思维,”修白说着顿了顿,目光扫过闻牧远,像是意有所指,“但现在一切都变了,他们需要的只是能够执行命令的武器。” 云泆:“今晚追击我们的就是那些实验体吧。” 修白点头,他说:“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目前他们能调动的实验体数量有限。毕竟现在制造出的都是些没有理智的怪物,掌控者也怕反噬。” “你看到的那个东西是鲟鱼和蟒蛇的结合体,算是他们最常派出执行任务的实验体,”修白语气戏谑,“那可是条乖狗。” 他们交谈了许久,末了,修白再次明确来意。 “我觉得,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修白笑着说,眼睛黏在云泆脸上全程没离开。 他十分惋惜看不到云泆真容,因而总是绕着那双眼睛打转。 “我对战争没有兴趣,雷恩和他的直系想要开疆拓土,但我并不需要。我希望你们可以考虑,再者,按贵国总统的性格应该也会同意我的请求。”修白信誓旦旦,闻牧远看了他一眼,表情一言难尽。 云泆顾虑着休顿和他的关系,没有马上应声。当时东窗事发,邓兴把那些制药有关的事一窝蜂推到了休顿身上,但目前看来,事实是否如邓兴所说仍有待考证。 帝国想要云泆性命的人远不止休顿一个,而当时婚礼上的袭击并没有明确的指向性,云泆对于幕后主使是谁这件事一直存疑,邓兴如今已死,想要查明就更加困难。 修白虽说知道不少联盟的内幕,但对邓兴一事似乎知之不多。 第127章 云泆没准备立刻试探他,今晚发生的事太多,他需要一点时间理清思路。 云泆不是陨落者,肩部中弹大量失血带给他的影响不小,闻牧远看出他脸上的疲惫,主动开口问:“你们这有房间吗?” 修白说有,打开地下室的门亲自带他们向上走去。 “合作的事可以回头再说,你们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先去休息吧。”修白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递给一边的属下。 他在这幢房子里给云泆和闻牧远安排了两间房,但那两个房间既不挨在一块也不对门。甚至在门口瞟一眼就能看出给云泆的房间更加精致舒适,而闻牧远那间则粗犷得多。 修白的心思昭然若揭,他一脸期待地等着云泆进去,但云泆的选择并不如他所想。 面色不佳的云泆转身看了眼闻牧远的房间,随后没有犹豫直接抬脚了进去。他回头拉住闻牧远的腰带把alpha也带了进了门,最后道谢:“今天多谢了。” 砰——修白眼前的门被一下关上。 “噗。”丽薇没忍住破了功,这里的房间隔音做的不错,她不担心里面的人会听见,“某人的一片好心白费了。” 修白此时脸色闷黑,都快赶上当时吃醋的闻牧远。 他既然知道维尔是云泆,那自然也对勒迦的身份心知肚明。 他看联盟的报道就对这个alpha极其不顺眼,如今这人到了跟前,他更是每分每秒都恨得牙痒痒。 “可怜的殿下,你能怎么办?毕竟人家是正牌啊。”丽薇继续说着风凉话,看热闹不嫌事大。 “行了,”修白低头揉按着指骨,“这些事不用你提醒我。” 丽薇看着他几经变化的脸色,不由想到当时云泆的婚讯突然爆出时修白的一系列表现。 丽薇至今记得那段时间修白格外暴躁,几乎快要失去演戏的耐心。私人射击场里的子弹都快被他耗完,某次丽薇去找他,刚进门没见着人,绕到内室的房间才看见满地的酒瓶和烂醉瘫在沙发上的修白。 她虽说嘴上说话不好听,但此时还是把握着度,问道:“你确定云泆和瞿千岱会愿意跟我们合作?” 修白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会的,如果想要战争结束这是最好的选择。” “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 修白是领头,大事抉择上当然一切他说的算。虽说这人有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大多数时候丽薇对他十分信任。 凌晨的月色变成银辉洒落而下,丽薇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她抻了抻胳膊,说自己要先去睡了,明天一大早还要赶回埃尔博伦家族去装乖巧贤惠的样子。 走之前她仍不死心,问了很多遍依旧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再次被抛出:“你到底怎么就喜欢上云泆了?这事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修白垂眸,看不清神色,他沉静下来时身上总散发着淡淡的孤寂。 他选择略过丽薇的问题,说:“不早了,回去吧。” 丽薇就知道他还是这一茬,无趣的撇撇嘴,踩着细高跟下了楼。 修白又在房间门口站了一会,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直起脖子,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里。 闻牧远猝不及防被云泆拉进了房间,此时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云泆的脸色看起来比先前更白。 云泆从专属的口袋中拿出金翠羽的样本和解药,将它们妥善放好,做完这一切眼前忽然一花,眩晕感上涌。 还没来得及等闻牧远开口问,云泆的身体就晃了晃,几秒后晕眩消失,他对上了闻牧远忧心至极的眼睛。 那样的枪伤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很严重,但云泆的身体素质是s级,理论上不应该如此虚弱。 云泆挤出一点小,摸了摸他的脸,说:“没事,等一会就好了。” 他说着从胸前扒拉出那条吊坠,坐下靠上床沿,用手掌罩住捂在鼻端深吸了一口。雪柏的味道慢慢飘进,让他难受乏力的四肢松泛下来。 闻牧远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云泆使用那枚吊坠,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仿佛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云泆拿住,他无法动弹,只想听从内心的呼唤将自己的一切都俯首奉上。 满足和焦虑在他心中交织,复杂的情绪将一汪平静蓦然打散,层层涟漪晃荡不止。 约莫过了十分钟云泆才从那种极度虚弱的状态里脱离出来,这不像是后遗症的表现,因为云泆的脸上随着信息素的摄入涌出淡淡薄红。闻牧远忧心不减,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云泆把吊坠小心塞了回去,撑起身呼出一口带着热意的气。 “信息素有点不稳定,因为抑制剂的缘故你可能感受不到。”云泆放轻声音。 闻牧远光顾着关心他为什么不适,没有发现他话语里的不自在。 出发前那支抑制剂确实切断了二人信息素的联系,加之上一次临时标记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变得更加微弱。 关心则乱,闻牧远拉着云泆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为什么信息素会突然紊乱,是腺体不舒服吗?” 他说着就要站起身去找通讯器,想让沙鹰汇报云泆的身体数据。云泆见状一把拉住了闻牧远的手将他拽回身边,闻牧远顺着力道坐下,一脸茫然。 云泆叹了口气,“我的腺体很好,只是发情期快到了而已,这是正常现象。” “发......发情期。”这下轮到闻牧远呆住,他的胳膊还被抓在云泆手里,一时间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恨不得把身下的床换成全天下最好的免得云泆睡得有一点不舒服。 第128章 “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闻牧远的警报系统一下拉到最高,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紧张不已。 云泆今夜的心情跌宕难言,此时见到闻牧远傻乎乎又一脸赤忱的样子不由失笑,他说:“不用那么紧张,这只是前兆而已,很快我们就要回联盟了,不会有事的。” 发情期的概念在闻牧远那横冲直撞,他脑中一下出现了许多此刻不改有的想法。他深觉冒犯,可仔细一想,他和云泆做过的已是不少。 他抬头,想问云泆发情期准备怎么过,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按他对云泆的了解,等回到联盟,他的伴侣应该会干脆利落地给自己扎一针抑制剂,此后平静安然地度过这场发情期。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容许自己被别人支配,失去理智。闻牧远自己也厌恶失控,因而他对此确信不已。 alpha没把心里的所想的事吐露一点,他尊重云泆的所有选择,而他自己,只需要在云泆做出抉择时应好就行。 云泆哪知道闻牧远这会突然默不作声的一下子能想到这么远的地方,他现在只觉得有些累,身上血腥味浓郁,他想洗漱后睡上一觉。 云泆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他拉着仍有些僵硬的闻牧远上了床。 枕头只有一个,闻牧远和云泆挤在上面挨得很近。与同床时的泾渭分明相反,云泆转身朝向闻牧远,他凑近,捋开闻牧远额前的头发亲了一口,权当是晚安吻。 “好梦,上校。” 第二天一早云泆醒得很早,放在床头的通讯器一直在嘀嘀作响。那不是他们用来联系沙鹰的,而是帝国人都会有的通讯设备。云泆打开,新闻直接跳到了他的首页。 那张昨晚被记者捕捉到的照片此时正在网上飞速传播蔓延,画面清晰,云泆原本有些惺忪的眼在看清照片的那一刻倏然睁大。 昨晚天色太黑,高速移动下他没看清那东西的真面目,此时这张照片毫无遮挡,云泆盯着那东西身上的鳞片出了神。 闻牧远察觉到云泆身体的僵硬,于是翻身坐起。 云泆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不确定:“你还记得当时我在边境遇袭,腺体受伤的事吗?” “当然记得。”这件事闻牧远一点都不敢忘。 “当时秦羽在我的伤口里取出了一枚鳞片,那枚鳞片的颜色和形状......和它很像。”云泆有些心惊,但并不意外。当时他和秦羽就猜测这些事情或许和“造神计划”有关,如今出现的证据倒是后知后觉地坐实了当时的猜测。 但闻牧远闻言的反应远不如云泆平静,他下意识摩挲手指,眼睛死死盯着照片里那个不明物种的生物。 “昨天我应该杀了他的,抱歉。”alpha语气里是真实的后悔,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绝对会杀了那个东西。 云泆摸摸他的脑袋,安慰着说没事,他还想再说什么,房门突然被叩响。 闻牧远下床打开门,是修白的属下送来了他们已经充能完毕的通讯记录设备。 “殿下和丽薇小姐今天现在在皇宫,殿下说过一会他会回来。” 闻牧远接过关上门,重新调试后和云泆顺利地联系上了沙鹰。云泆将昨晚的和今早的消息精简告知,云泆原本想接上瞿千岱的频道和他商讨一些事,但沙鹰嗫嚅了几下,最后说:“总统先生暂时不接受任何通讯。” “什么时候的事了?”云泆问。 “可能是昨晚......你们离开之后。”沙鹰说。 沙鹰的回答如平地惊雷,云泆沉默了一会没有强求,“请你准备接应人员吧,今天我们就返回联盟。” 沙鹰转达,联盟那头很快应答,这些接应早就备下,只等二人任务结束。 太阳升起时修白准时回到了安全屋,一见面他就问:“这么快就要走吗?你的伤怎么样?” 修白的语气难掩关切,云泆能从中看出修白对他的感情,但他不明白,一个帝国的皇子为什么要对他。 云泆不否认自己或许有点魅力,但他不认为自己随随便便就能让人折服。但眼下他没空去探究修白到底怎么想的,况且合作并不需要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 “我没有事,”云泆公事公办,“昨天你说的确实对我们两方都有利,那么接下来合作愉快。” 云泆伸出手,修白飞速握了上来。 “合作愉快。” 时间很短,云泆抽离的时候修白还怔忪了一瞬,对那只停留了一瞬的温度恋恋不舍。 下一秒再抬头,他看见云泆站在闻牧远身边,而alpha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此时不再掩饰的omega气质超然,他礼貌地向修白行了一个帝国的临别礼。 “那么,后会有期了,修白殿下。” 第69章 总统 联盟的保密部可以说是所有部门里行动效率最高的一个,在修白提供的帮助下,云泆和闻牧远顺利离开了因加,刚到都城旁的伦特镇落脚,收到命令的接应人员迫不及待赶来见他们二人。 接下来他们按照沙鹰计划的路线,一刻不停向联盟的方向奔徙。不知辗转了多少个地点,在天光尚亮时入境回到了玉夫镇。 人烟稀少的小镇沉寂依旧,荒草丛生,风沙漫漫。 一走进地下室,早已等候在此的沙鹰心绪难平,激动地向二人敬了一个军礼:“上将,上校,欢迎回来。” 第129章 他面色复杂,这一趟在帝国的任务获取的信息远超想象。沙鹰在保密部工作了这么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但对此依旧震惊不已。 云泆交代了任务的后续,然后马不停蹄和沙鹰对接基础消息,在确认中心城和北境都无事才稍稍放下心。沙鹰一项项汇报,唯独到南境时顿了顿,他简略地将那些情况转述。 南境变异恶化的士兵数量在急剧增加,军队抽调出了大部分力量去管理压制,但这并不容易。一来那些病人都是士兵,不能贸然使用强制武力,而来目前并不确定这种病症是否具有传染性,因此需要小心对待。 南境的医护人员现在全部上了发条,中心城研究院的研究却停滞不前。要是再没有能够遏制病症的药物,单凭秦羽一人实在是乏力。这样长久下去根本性不通。 所幸此次任务带回了关键药剂,沙鹰看着云泆递来的储物装置两眼放光,立马找来专用的金属箱将它们安置存放。 使用专门的药剂,云泆和闻牧远卸下面上的伪装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许久没见过闻牧远的脸,猛一接触云泆怔愣了片刻。alpha的下巴上冒出了胡茬,但是不太长,只是很短的一点青色。 沙鹰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过饭,从储物柜里拿来了两支不会出错的营养剂。 “这次要多谢你的帮助,”云泆接过,把另一支递给了闻牧远,“帮我们准备一架飞行器,我们要去中心城。” 沙鹰马上应好,打开通讯频道吩咐下去。 他抬头看向云泆,犹豫了一会儿问:“您要去见总统先生吗?” “看到邱医生那样我们心里也不好受,更不要说总统先生了。”沙鹰面上看起来是个有些粗犷的人,实际上心思很细腻。 云泆沉默不言,现在他们手头有两件要紧事。其一是那份解药需要马上送到中心城研究院,其二则是修白的合作请求需要转达。 来不及犹豫那么多,云泆发送请求把保密部门按例需要的问询工作往后推了推,然后联系上了瞿千岱的秘书。 沙鹰给二人安排的通讯器并不在此处,二人驱车前往,抵达时闻牧远率先打开了驾驶室的舱门。 “我来吧,你休息一会。”他拉着飞行器外的铁杆一跃而上,不过一眨眼就把飞行器的参数调整完毕。 飞行器从风沙中上升,载着他们回到那个许久未见之地。 傍晚时分出发,飞行器追赶着落日的余晖,在夜幕降临前抵达了目的地。他们现在的行踪不再保密,到中心城时已有人在等待。 一个beta在降落点附近不住踱步,周身弥漫着淡淡的焦急,他时不时推一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鼻端的汗珠却让眼镜不断下滑。 云泆一下飞行器就看见了他,打了声招呼:“李秘书。” 李昭一看到云泆就像看到了救星,他连忙走近,开口道:“上将,我们现在就出发吗。” 云泆颔首,问他这里有几辆可以使用的车。 李昭一早就知道闻上校也会跟着一起来,他心细,想着这二人的安排或许不同,因此特意安排下属多开了一辆车过来。 李昭做事从来都细致谨慎,云泆把手里的金属手提箱递给闻牧远,说:“结束时间早的话,回家等我吧。” 闻牧远点头应下,上了后头的那辆车。很快随着引擎的发动声,那辆黑车消失道路尽头。 云泆目送他离去,随后看了眼李昭:“我们也走吧。” 李昭麻利地招呼司机开车,他们现在要去的是瞿千岱私人住址,一幢位于城东的别墅。 平时瞿千岱大多数时候会直接歇在中心塔,那里有专门的房间,虽然设施简单,但更方便处理政务。就算是半夜,只要通讯器一响,属于总统办公室的灯光就会亮起。 走到这个位置很多时候做事都身不由己,某些时候权利也是桎梏,至高的权柄往往伴随着无形的掣肘。 瞿千岱在这方面比他要顾忌的东西更多,因此云泆并不意外瞿千岱的一些决定。 而李昭见多了总统先生的这一面,就理所当然以为他会永远这样。保密部的消息并不会对他公开,他对发生了什么也是一知半解,因此瞿千岱的突如其来的改变让他措手不及。 车子驶至城东,门口守卫把车叫停。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云泆的脸,守卫马上按下按钮放行。 不同于大多数政客会不约而同住在一片区域,这座远人的小山丘上只住着瞿千岱一个。 车子停在别墅门外,云泆问李昭要来密码,让他们不用跟进来。 云泆对这里的印象不深,在记忆里他应该只来过一次。当时他还要去别的地方,匆匆拿上数据就离开,甚至没有进门。 李昭虽然知道房子密码,但没有瞿千岱允许他不敢贸然进入,因此现在没人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云泆进门,打开了一楼的灯,这里的结构和他的小洋房有点像,一楼是大厅厨房和餐厅。放眼望去一切如常,非要说的话,这里空荡荡的,没什么私人的摆设,装修风格也单调匮乏的可怕,不太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此时偌大的楼房里飘满了alpha的信息素,酒味浓烈,甚至能让人产生喝醉的幻觉,每一寸空气里都是充满攻击性的气息。瞿千岱的信息素等级为a,仅次于云泆,因此要是换个寻常人来只怕会难受的在客厅就直接跪下。 第130章 云泆没想到瞿千岱的信息素会如此失控,他皱着眉向二楼走去,这里的楼道整洁干净,每个房间的门都紧紧关闭,唯独一个房间底下的门缝透出一点亮光。 门没有上锁,云泆推开,发现这里是书房,整个房间都很安静。 放在桌上的台灯亮着,橙黄的光打亮整个房间。地上没有铺地毯,用的是最基础的木质地板。 云泆低头,地板上全是玻璃碎渣,混合着几只散落弯折的钢笔和喷溅的墨汁,靠近书桌那一片变成了狼藉的黑色。 他踏着军靴踩过这些没有尽头的碎片,然后脚步被倾倒的书柜和堆栈的书籍阻挡。云泆俯身捡起一本,发现这都是些闲书,而那些需要翻看处理的重要文件此时正被稳稳当当摆在桌子的正中央。 上面的红章鲜艳,页脚还有瞿千岱的签名。 混乱破碎的跌落似乎与它们无关,像是理性与感性的撕裂,一方书房被划分为两个空间。 云泆叹了一口气,默默把书柜扶起,后面是一件小隔间,他并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但源源不断的信息素正来自于那里。 书房的门没关上,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风,将隔间没掩上的小门吹开。 巨大的酒柜映入眼帘,玻璃罩里空空荡荡,地上形状各异的酒瓶四散滚落。瞿千岱坐在酒柜下,垂落着头,身上西装外套已不知所踪,只留一件沾满酒渍的白色衬衫。 他意识到云泆的到来,缓缓抬起头,金色的瞳孔在光线下骤然缩小,声音沙哑道:“你怎么来了。” 云泆和他认识的时间不短,却从未见过这个alpha如此颓唐的模样。外面那些东西应该都是他摔碎的,云泆难以将那样的他和平时沉稳冷静的总统联系在一起。 他不知道瞿千岱现在是否清醒,因此先去倒了杯水。 “你把李昭吓死了,他看到我的时候都快哭了,”云泆把水给他,瞿千岱周身的氛围太粘稠沉重,他有些喘不上气,“其他人比起李昭应该有过之而无不及。” 瞿千岱没有喝,接过杯子后随手放到了一边,他低声笑了一下,“我没有醉,我的信息素是清酒,喝不醉。” 这件事云泆倒是第一次知道,他放眼扫去,地上的酒瓶全是空的,也不知道他在这喝了多久。 此时此刻,喝不醉这件事对他而言,很难说到底是好是坏。 “任务很顺利吧,后来修白有说什么吗?”瞿千岱没起身,他坐在地上,像是觉得有些累,把头靠到了膝盖上。 “有,他想寻求合作,铲除‘造神计划’,结束战争。”云泆言简意赅。 “你答应他了吧。”瞿千岱问,而云泆也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地上的alpha闷闷笑了几声,却没有把头移开。他眼下的样子和平时大相径庭,说不出的失意侵占而上,看似平静的的表面下却满是疮痍。 “那就好,”瞿千岱嗓音喑哑。 云泆看了眼窗外,瞧见楼下李昭的车灯依旧亮着,他问:“你准备在这待多久,你的人还在外头等你。” 这话像是戳到了瞿千岱的某根神经,屋里的信息素浓度又上了一个台阶,他答非所问:“看到那些画面的时候,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明明已经走到了这个位置,但为什么......会那么无力。” 云泆默然,他无法回答瞿千岱的问题,而瞿千岱也没想从他这获取答案。 alpha撑着酒柜站起身向桌边走去,脚步没有醉酒的虚浮,和往日别无二致。 他看了一眼云泆,说:“这个晚上我想明白了很多事。” “或许以前的我还是太过仁慈。”瞿千岱的眼睛在脱离光线后看起来很暗,云泆静静看着,莫名觉得他身上的一些东西发生了改变。 瞿千岱打开关闭的通讯器,应该是给李昭发了一条消息,楼下的车里马上传来动静,云泆听见了车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 “你们其实不用担心,我给自己定了时间,还有半小时。”瞿千岱垂眸,墙上的挂钟或许是被倒下的书架刮到,此时也掉到了地上。 自从踏上这条路开始,他就失去了很多自由。这场有限的放纵里,他把自己关进房间,徒劳地做着无用功。最后的最后,依旧要清醒地面对一切。 瞿千岱走到窗边推开了窗,现在的他腺体已经稳定,浓郁的信息素随着夜风飘散出去,本就无形的东西逐渐消散不见。 他靠着窗台点了一根烟,打火机咔嗒轻响,猩红的火光在风中明灭不定。 “要听我和他的故事吗?”瞿千岱夹着烟,眼底满是血丝。 “不长,很短。” 第70章 谓之(副cp) 瞿千岱的祖父瞿亭出生草莽,在瞿千岱年幼时曾是玉夫镇的镇长。他耿直坦率,凭自己的一腔热情在官场上横冲直撞,多年不改脾性,因此不得重用,始终在联盟的底层打转。 后来上头想要在这里开发一个项目,瞿亭当时年岁不小,虽不说人生有多成功,但家庭圆满生活幸福。这个项目无非是上头想要捞油水搜刮民众的借口,换其他人意思意思也就通过了,但瞿亭不顾一切反对。 他的举动终于是打破了上头容忍的底线,这是一切平静崩塌的伊始。 此后,瞿亭遭下属反叛,被诬入狱,他的家人也遭受牵连,受万夫所指。 虽说目的已经达到,但上面人照旧施压不停,瞿千岱的父母带着他一逃再逃,到最后身上钱财所剩无几,只能隐姓埋名躲进了臭名昭著的贫民窟。 第131章 瞿父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在冲击下逐渐堕落,忘了自己的妻儿和狱中的父亲,只知赌博享乐,一有不顺心还要对妻子大打出手。瞿母是一个蒲草般的omega,柔软却坚韧,瞿千岱所有成长的空间都源自她的羽翼。 瞿千岱的名字来自祖父,那是老人美好的期望,但他们一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因此母亲一直叫他“小山。” 在贫民窟这样弱肉强食的环境里,瞿千岱不止一次庆幸自己是alpha,而且是各项素质都极为优秀的alpha。刚过十岁,周围就没有人能打过他,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的父亲在瞿千岱的威慑下不敢再轻易向母亲动拳。 瞿千岱每天打数不清的工,一面补贴家用一面攒钱,最后攒够了自己读书的学费,他把自己送进了当地门坎最低的学校,离开了浑浑噩噩的泥沼。 事情似乎刚刚开始好转,但这一切很快急转直下。 在他十四岁那年,玉夫镇爆发了严重的传染病,城区范围感染病毒的人都数不胜数,更不用说脏污不堪的贫民窟。瞿千岱的母亲身体不佳,没有逃过这次疾病。 没有钱,没有药,没有医疗资源,这个破落不堪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母亲病情恶化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从学校翻墙出来,掏出所有存款想去镇上买一点药。可天公不作美,回来的时候天上突然瓢泼而下,瞿千岱没有伞,也不愿躲,他在雨里前行,裤腿上溅满了大大小小的泥点。 不知路上哪里来了块石头,没吃中饭的他脚下不稳,连人带药摔了下去。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药,在眩晕中闭起眼,本以为迎接他的是重重的坠落,但下一刻,他落进了一个干燥温暖的怀抱。 雨点不再落下,恍惚中他以为是雨停了,但再次睁开眼才发现,是有人为他撑了伞。 乌黑的天空被亮色的雨伞划开,潮湿的空气被短暂隔离,一张年轻朝气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邱谓之一脸稚气,身上还穿着医援的制服,他托着怀里的晕乎乎小孩,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瞿千岱侧头看见他胸口的医生标识,眼睛一下睁大,浅金的瞳孔盯着面前的陌生人,沙哑开口:“救救,救救妈妈。” 邱谓之很快弄明白了情况,他抬头,前面就是全联盟知名的贫民窟。疾病蔓延的当下,他没有拒绝这个陌生孩子的请求,尽管当时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瞿千岱曾以为世界就应该是黑色的,像平民窟被油烟熏黑的砖瓦一样,黏腻污脏,但那是在邱谓之到来之前。 在雨中托住他的beta像是神明降世,耐心温柔,主动带着其他医援人员深入贫民窟。他看人的时候很认真,又爱笑,嘴角有一个很小的梨涡,瞿千岱在一旁盯着的时候总想戳一戳。 “兰老师说我最近表现很好。”邱谓之明媚地笑着。 他跟在瞿千岱这个霸王身后走街串巷,也算是把贫民窟走了个遍。 瞿千岱想应声,但又不知该说点什么,他们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邱谓之是首都医科大学的高材生,深受老师器重,未来前途无量,而他不过是一粒不起眼的尘灰,若不是大雨激起波澜,又如何会被命运的湍流送到邱谓之眼前。 “小山,你在想什么?”小医生回头问他,这个称呼却让瞿千岱不由鼓起了脸,他还是更希望邱谓之知道自己的真名,那好像更好听。 “我不叫小山。”瞿千岱反驳。 单纯又一根筋的邱谓之愣住了,“那叫你什么?” 瞿千岱这会儿才意识自己的冲动,他低下头,闷闷说:“以后告诉你。” 他清楚知道邱谓之在不久后就要离开这里,或许再也不会回来,所谓的以后,不过是豪言奢望。 但谁也没料到,就在首都医援队即将离去的前几天,玉夫镇的贫民窟竟然发生了一场暴动。因为医疗资源不平衡和一些不知从何而起的谣言,一群数量惊人的贫民居然聚集到了一起,毫无顾忌地打砸烧杀。 原本最开始只是一点小冲突,但事态发展到后来,已经难以收拾。 瞿千岱听到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心跳飞到了顶端,他往医院团队所在的楼房狂奔,但抵达时暴乱的人已经将那团团围住。 他是小孩,想办法找了个角落钻了进去,在里头转了几圈才找到一脸惊慌的邱谓之。 17岁的他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之间被吓得失了语。那些人看见邱谓之身上的医生制服就红了眼,瞿千岱见状没有犹豫,一把揽住他想要找地方躲起来,但这是外面的人已经冲了进来,挥舞的棍棒和高昂的喊叫声冲撞入耳,瞿千岱脚下发麻,他拽着邱谓之一刻不敢松,眼睛只有前面的路。 “小心!” 不知何处挥来一根木棍,眼看着就要砸上邱谓之,瞿千岱立马伸手挡住。那人的力道不小,疼痛感不住上涌,但瞿千岱自小被打习惯了,他没有放手,咬咬牙说:“快跑!” 邱谓之这会儿彻底回过神,也开始撒腿狂奔,但那些人追得急,很快他们面前就没了路。 眼看已经进入绝境,似乎是完全没了办法,邱谓之的老师兰觅教授在这时急匆匆跑出来,不由分说地一下抱住了两个孩子。 重重的下落都砸在omega单薄的背脊上,兰觅闷哼,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淌落。邱谓之想要挣脱,他不住地哭泣,但兰觅抱得很紧,他怎么也挣不开。 第132章 “老师!老师!” 瞿千岱的大脑一片混乱,液体滴落,那是他的汗水,邱谓之的泪水和兰觅的血。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发动暴行的人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们再度退开时兰觅身体一软,失去所有力气倒落在地。 邱谓之立马哭着靠近检查,她看见老师的后颈上是青紫的敲击痕迹,此时已经没有了呼吸。 邱谓之跪在地上哽咽,手上抢救的动作却不停,“兰老师......” “那个领头的好像死了,她好像是中心城来的大人物......” “那怎么办,我们会死吗?” “管他呢,现在这样上面的人不管不顾,我们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邱谓之置若罔闻,一心一意想要救活兰觅,但那些人步步紧逼,瞿千岱又挡了好几下,最后连他身后的邱谓之都被砸伤了腿。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烧起熊熊大火,炽烈的温度侵袭,浓烟弥漫。屋内的人大多是一些混混,胆量和决心根本没到能同归于尽的地步,他们也不知道这场火是谁放的,顿时作鸟兽散,四下逃窜寻找出口。 火势发展得很快,根本难以遏制,瞿千岱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但邱谓之伤到了腿,无法行走,瞿千岱一下把那个比他还高上一些的人翻身背了上来。 “我们现在就走,火快要过来了。”瞿千岱在浓雾中低下身,属于少年的嗓音嘶哑。 “咳咳,咳,老师!我要带兰老师走!”邱谓之伸手想要去够兰觅的身体。 瞿千岱不过14岁,能背走一个人已是极限,他救不了兰觅。 眼眶里含着泪,瞿千岱双腿发软,他疯狂催促着自己跑起来,在靠近门外时两膝一齐脱力,和身上的人一道狠狠摔了出去。 砰——! 下一秒这幢建筑物竟然毫无征兆地发生了爆炸,在热浪和轰鸣声中,瞿千岱护着邱谓之,被冲击失去了意识,他记得自己最后想说的话是: “对不起。” 再度醒来已是很久之后的事,爆炸和暴乱都被上面狠狠压下。他收到了一笔不菲的赔偿金,像是封口费,那些数额足以支撑他走过余下的学业。 那些前来医援的学生也都被送回了中心城,瞿千岱没有见到邱谓之最后一眼,只听说有个学生半夜拿着棍子砸碎了警察局的玻璃门。 那之后他只身前往当地给兰觅教授举办的追悼会,脊背笔挺地跪了一天一夜,直至体力不济昏倒。 后来的事情在他如今回想起来像是隔着一层纱,模模糊糊似真似幻。赌博的父亲在醉酒中去世,温柔的母亲缠绵病榻,在某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悄然离去,而他全身心读书,考上了顶尖的大学,离开了贫民窟。 瞿千岱一步步往上走,当年的稚嫩无知烟消云散,他不再尖锐,也学会了世故逢迎。 他从政,没有背景就全靠自己打拼,去最底层做最累的活,一点点实绩积累,他拿着无可置疑的成绩如厉鬼爬回了中心城。 他拿出确凿的证据,瞿亭案被平反,蒙受冤屈的他因此受到了更多民众的支持。 光亮和荣膺姗姗来迟,但瞿千岱总是不茍言笑,肃然端正。他不再是需要躲躲藏藏的小山,此时此刻,他终于可以用自己的名字做想做的事。 这样的他似乎已经摆脱了旧日的泥泞,旧时的奢望被他重新拾起。某天从中心塔离开后,瞿千岱主动去了首医,他低调地在实验室门口等了很久,当晚日落时他终于等到了想见的人。 “邱医生。”瞿千岱招手,难得露出笑颜。 刚结束一天实验的邱谓之怔忪片刻,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瞿,瞿先生?” alpha已经比他高了太多,肩背挺阔,站在身前时像一座高山。邱谓之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从报道上看见他的真名,恍若隔世的感觉几近将他吞没。 瞿千岱走近,含蓄地伸出一只手,他问:“可以邀请你一起去吃晚餐吗?” 长大的邱谓之羞赧了不少,笑容却是依旧的温和。听见瞿千岱的邀请他晃了神,随后欣然道:“好啊。” 久别重逢似乎是一件大事,但放在他们这一切都很平静。因为瞿千岱的身份,二人不会在明面上过多往来,但私底下各种联系从未中断。 这种微妙的平静,一直维持到邱谓之加入研究组织前夕。 瞿千岱问了他许多,邱谓之说自己已经关注了很多年,起始的时间正是兰觅教授带队前往玉夫镇医援的时候。 那个神秘组织行事隐蔽,不留下任何痕迹,因此邱谓之蛰伏了许久 瞿千岱总是很担心,邱谓之这样的人看起来温和,但一遇上自己决定了的事,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后来才知道,兰老师的死可能没那么简单,或许和那个组织有关。” “兰老师没做完的事,我会帮她做完。” 那是邱谓之即将潜入之前和瞿千岱的谈话,他和瞿千岱约在中心城一间不起眼的小咖啡馆里。alpha坐在他对面,神情不太好看,紧拧的眉头怎么也松不开。 邱谓之搅动着手下的咖啡笑了一声,他说:“不要担心我啦,多笑笑,好不好?” 瞿千岱抬眼看着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想说的话就在嘴边,但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说是否正确。 他犹豫再三,正想要开口,邱谓之的通讯器忽然一响。 第133章 “我要走了,那边来消息了。”邱谓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有些惋惜地看向只喝了一口的咖啡。 清瘦的beta抓了抓头发,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快要离去时风衣的衣角却被坐着的人猛然拉住。 “怎么了?”邱谓之回头问,他对上了瞿千岱的眼睛。 瞿千岱心绪万千,他上前一步将邱谓之抱入怀中,beta没有信息素,干净纯然的皂角香气却比一切更让他留恋。 他低头,落下无人知晓的一吻,轻声说:“我等你回来。” 第71章 喜欢 云泆走出书房的时候看见李昭站在门口,他应该上来了有一会儿,大概是听见他和瞿千岱在说话,因此没有进来。 “您要走了吗?”李昭抱着文件问他。 云泆说是,李昭立马说刚才送他们来的司机还在楼下,要走的话直接跟他说就行。云泆点了点头,他一阶阶走下楼梯,双目有些空然,血管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滞涩不畅。 夜色已深,本就没什么人的山上万籁俱寂,只有虫鸣在低空徘徊。空气有些潮湿,临近冬季,云泆刚才在楼上出了层薄汗,此时晚风一吹觉得有些凉。 司机看见云泆走出来立马上了车,打开车灯准备离开。就在此时,远处的路上又出现了一道亮光,云泆抬手挡了挡,放下后才发现来者正是之前闻牧远开走那辆黑车。而现在闻牧远正坐在驾驶室,停稳后冲他招了招手。 看见闻牧远的脸,云泆不知为何心下一松,舒出一口气。 他走向先前的司机,温和道:“你等下和李秘书发个消息吧,我先生来接我了。” 话音刚落,那司机还愣着神,云泆已经从顺如流地拉开车门坐到了闻牧远身边。 “不是让你先回家吗?怎么跑这么远过来。”云泆问他,语气却不似抱怨。 闻牧远打着方向说:“那边结束得早,想来接你就问李昭要了地址。” 云泆笑了声,“那估计李昭也没想到你会真的来,他刚才还让我坐司机那辆。” 闻牧远也跟着笑,他打开车内的广播,这个时段的内容大多是一些轻缓的音乐。云泆随便调了一个,钢琴的旋律顿时环绕耳边。 天冷的时候玻璃容易起雾,云泆靠在车玻璃上,像个孩子一样画着什么。他把窗开了一条缝,顶端的风吹进来,扰动着头顶的发丝,带来痒意。 “瞿千岱和你说了很多吗?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闻牧远问。 云泆想了一会,说:“谈了合作的事,他会和修白再进行对话,其他......说了些私事。” 闻牧远转过头,他知道那些私事大概与邱谓之和造神计划有关,他开口问了,云泆也就都告诉了他。 说了会云泆有些口干,他叩了叩车把手,换了个话题。 “你去研究院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老师?”云泆问,瞿千岱提到兰觅的事他就不自主想到孟思兰。 闻牧远说:“见到了,孟教授最近应该忙得厉害,看起来面色不太好。药剂送到后他问了我你的近况,我和他说一切都好。” “闻上校很有家属的风范,”云泆轻笑,祈祷着,“也不知道老师的研究进行的怎么样了,希望这次解药分析可以顺利。” 目前南境的情况已在失控边缘徘徊,只等中心城能传出好消息。 两人在车上你一句我一句,原本有些长的路程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没有那么遥不可及,好像一眨眼他们就到了家。 很久没有回来,云泆推开门时里面的灰尘味有些浓,但大概是顾逸青经常会找人过来打扫,各个房间都还算干净。 闻牧远将家里简单收拾了一遍,妥帖又细致,云泆则去了书房和陆兆兴通话。北境近来的较为平静,陆兆兴得到消息,帝国边境指挥部除了科斯特又来了个新指挥,新来的人年纪不大,原先一直在帝国内陆军营,此次收到指派才会来边境空降。兴许内部人员磨合也需要时间,因此他们安分无比,连那些小试探都少了很多。 云泆想起当时修白为寻求合作曾和他提起过几个人名,那几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有站队,但都在他手下,而这个新来的指挥正巧在那份名单上。这倒是让云泆放心不少,眼下看来修白能做到的事远比他想象得多。 这个二皇子能扮这么多年猪吃老虎,休顿肯定也功不可没。至于如今一直处于昏迷的皇储,修白虽没有明说,云泆却觉得那里面少不了他的手笔。 这些全部折腾完已是深夜,二人都累得不轻。云泆低头摸了摸后颈,从沙鹰给的袋子里拿出了解离剂,那是针对他们出发前那支抑制剂的专属药剂。他把闻牧远也喊了过来,二人注射完后那困缚已久的信息素终于被释放出来。 信息素消失又出现的感觉很奇异,闻牧远发觉自己的腺体似乎更敏感了些,他上了床,在云泆身边躺下。 起先并没有什么异状,但后来,或许是因为二人的信息素久未相逢,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悄然发生。 闻牧远是被云泆烫醒的。 他起身探了探云泆的额头,那温度高得惊人。除此之外,云泆全身的皮肤都在泛红,但那样子又不像是高烧。 闻牧远的手一离开云泆就睁开了眼,顿时,浓烈到难以想象的信息素喷薄而出,密密匝匝的藤蔓在无形中将闻牧远紧紧缠绕。 “怎么了?”云泆面色酡红,他眯着眼撑起身,全身上下翻涌的热意一刻不停,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第134章 信息素在骚动,脱离云泆的控制,缠绞着闻牧远逼问雪柏的下落。 “你、你发情期到了?”闻牧远一时之间话都说不利索,但他的身体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反应。 云泆愣了一秒,然后有些恼火地拍了下脑袋,“大概是解离剂,我的发情期提前了。” 他此时的意识有些模糊,对身边一切事物的感知却越发敏锐,不论是alpha的存在还是那若有似无的信息素,都在触动着他的神经。 云泆靠在床上,眼里含着一点惺忪的水光看向闻牧远,“可以给我摸摸尾巴吗?” 那条尾巴下一秒就听话地出现,并且极为识趣的将自己送到了云泆手中,方便他施为。自打闻牧远从昏迷中醒来,云泆已经有很久没有和尾巴如此亲密,进入帝国后更是,闻牧远为隐蔽很少将尾巴放出。 云泆垂着眼,一下一下摸着冰凉的蛇鳞,经过一次涅盘新生的鳞片看起来更加坚硬美丽,服帖地靠在云泆手上,像是某种安抚剂。 闻牧远在青藤的锲而不舍下适量放出了一些信息素,两相交缠,云泆的呼吸一点点急促,那些omega都会有的反应伴随着发情期准时而至。 房间内的温度在逐渐升高,闻牧远抹了一把脸,浑身紧绷,站起身想去给云泆找抑制剂。这对已经做过标记的alpha来说很难,更何况那是他喜欢的不能再喜欢的omega,但云泆大概没那些想法,所以他最好也快点抛开种种旖旎不切实际的念头。 尾巴抽离,云泆眼疾手快,一下拉住了闻牧远的胳膊,问他:“你要去做什么?” omega掌心滚烫,贴在闻牧远的胳膊上触感鲜明,闻牧远登时站定,一板一眼说:“我去给你拿抑制剂。” 云泆闻言顿了顿,掌心下的肌肉僵硬,他的手没松开,闻牧远也不敢移动,二人就这么有些古怪地静止在那。 过了一会,云泆的手缓缓垂落,这像是一种无声的预告,闻牧远震荡的心最后还是坠落下来。 他有点沮丧,但又不想表现出来,于是说:“等我一下,很快就回来。” 这幢房子里的各类药品储存都极为丰富,云泆在刚和闻牧远搬进来那会就带着他一一看过,因此闻牧远很快就找到了抑制剂,他确认了日期,怕云泆不够用,拿起其中两支回了房间。 此时屋内的信息素已经不能用浓郁来形容,闻牧远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一些本能的反应无法抑制,他只能选择放任,身体的火热和意识的冷静形成鲜明对比,他坐在床沿上,伸手把抑制剂递给了云泆。 云泆没有说话,默默接过,脸上看不出表情。 瘦长好看的手指摩挲着抑制剂的外包装,他清晰知晓接下来该要如何使用。无非是撕开包装然后注射,刺痛过后血液中的躁动就会停下,高昂的信息素会停歇,他会和以往每一次一样平和宁静地度过发情期,清醒而理智。 但下一刻,云泆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头也不回的将两支抑制剂扔到了枕头边上。 闻牧远脑子转不过来,他木木地问:“是有什么不对吗?” 云泆笑了声,他现在的脾气在信息素的作用下变得与平日不太一样。他倾身靠近,问了闻牧远一个问题: “上校,你真的是alpha吗?” 闻牧远的脸“唰”的一下得赤红,云泆问他时语气并不疑惑,倒是带着一些逗弄。 他很快回应这份质疑,说:“当然。” 云泆笑了笑,连带着闻牧远的左眼皮跳了两下。身体有些酸软,但并不碍事,云泆直起身抬手勾住了闻牧远的脖子。 他的气息喷洒落下,伴随着最后的通告,“如果是的话,那么——小蛇,标记我。” 闻牧远的神经倏地收紧,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上涌的同时后颈传来轻轻的刺痛。 是云泆在咬他。 大脑自发运转,先前在帝国的记忆与此刻猛然重合,闻牧远被压制已久的感性顷刻之间占据上风。 他翻身将云泆压住,双目有些红:“将军,你说的是真话吗?” 云泆觉得他实在较真的可爱,晚上瞿千岱的话给他带来了太多复杂情绪,他第一次那么清晰地认识到,人和人之间的错过是那么容易。 他自己曾在闻牧远昏迷时信誓旦旦,说绝对不会。提前的发情期或许不是坏事,最起码,他想在这一场迷乱里把一切都挑明。 闻牧远看着他,眼神炽热。云泆不闪不躲,坦然点头,“上校,你要知道,我不会对你说谎。” 呼吸变得急促,alpha的信息素让云泆觉得既焦灼又舒服,矛盾的感觉让他不由沉迷。云泆仰身扯开了被子,随后抬手捧住闻牧远的脸深深吻了上去,不知不觉翻身坐在了alpha的腰腹上。闻牧远常年高强度锻炼,身上的的肌肉块垒分明,云泆趁乱摸了两把。 换气的间隙闻牧远夺回了主动权,仅剩无多的理智被他抛之脑后,入侵的念头叫嚣着成为上位者,他遵循本心,不再违逆。 他们你来我往,激烈到像是在打架,沁出的汗水沾湿了床单。闻牧远的尾巴紧紧缠上了云泆的腰,尾巴尖挑开云泆的衣服,深入其中划过腹肌的沟壑。 “嗯......”云泆抬头捂着眼睛很轻地喘了一声,他的伴侣已经做了许多上次不敢做的事。 进行到后来,许多没有尝试过的东西到来,云泆觉得陌生,不知该如何应对,于是抓紧了枕头的一角。 第135章 箭在弦上,一切都蓄势待发,就在这时,身上的alpha却突然离开。云泆睁开眼,发现闻牧远打开了床头柜,似乎在翻找什么。 “怎么了......”他半阖着眼问,太久不回来,他已经忘记了那里放着什么。 闻牧远从里面拿出了两个小方块,他红着脸说:“我怕你不舒服,抱歉,等我一下。” 云泆一下不再开口,索性直接拿起枕头捂住了自己的脸。他以前从没这么不好意思,此刻却觉得自己的脸皮变得格外薄。 做完准备的闻牧远轻轻掀开枕头,凝望着云泆,五指深入,死死扣住云泆的手。 不知是哪一个时间节点,眼前所有的景象在一瞬间变成空白,云泆的小腿倏然紧绷,侧颈的青筋抽动。 闻牧远俯身埋入了他的脖颈,在同样的位置咬了下去。云泆又痛又爽,他回以拥抱,两臂肌肉线条毕露无疑。 他的声音在冲撞中颤抖,附耳说话时带着无可避免的战栗。闻牧远托住云泆的脊背,汗液滴下,他听见云泆断断续续说: “闻牧远,我喜欢你。” 第72章 接续 闻牧远的动作停了一瞬,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下一秒云泆又重复道:“我喜欢你。” 一次还可以对自己说是幻觉,但这次闻牧远无比确认这自己听到的就是现实。 “你......”他失语,喉咙一下哽住,蛇尾都在震惊中翘起,哆哆嗦嗦乱颤一阵,然后像是被冲击到昏厥一般掉到云泆前胸。 云泆笑了笑,紧绷着腰撑起身,摸过闻牧远好看的脸,“上校,真的要在这种时候分神吗?” 他的脖子和脸都浸在绯红中,裸露在外的皮肤因为汗液发亮,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将闻牧远的下限砸得更低:“喜欢听的话,等到结束,我再说给你听,好不好?” 云泆的手覆上闻牧远的后颈将他向下一按,命令道:“那两支抑制剂我只用一支,现在的时间交给你,所以——专心一点。” 二人的唇齿又碰撞到一块儿,水声啧啧作响。闻牧远毕竟年纪轻,云泆几句撩拨下来他连东南西北都要分不清,这会儿用的力气大,像是要将云泆吃拆入腹。 “将军,”闻牧远像小狗一样拱着云泆的脑袋,其他的方面却一点都不温顺,他黏黏糊糊,“我也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 云泆喘着气去吻他的眼睛,鼻梁,形状优美的嘴唇,然后继续和他在欲望的海洋里浮浮沉沉。 这场混乱的躁动持续到半夜仍未止息,云泆几近溺毙。而闻牧远在途中被迫停止,或许是动作不对,拿出来那两个小方块还不够用,他蹙眉,又探身去够柜子。 若放任发情期一直这么发展,那按照云泆的腺体强度可以持续三天往上,到最后要是没有终身标记怕是难以收场。但现在外部风波未平,不论是云泆还是闻牧远都没有那样的时间。 即将成结的时刻强行脱离对alpha来说是难以忍受的煎熬,但闻牧远面不改色,抽身时俯下亲了亲云泆的眼角,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弄疼你了吗?” 云泆笑着说没有,汗水将他的鬓角完全打湿,一绺黑发挂在他颊侧,衬得那双乌黑的瞳孔更加迷人。 “你很棒。”云泆毫不吝啬地夸赞,这副模样让闻牧远想起二人第一次合作时云泆在通讯里夸赞他,“你真棒。” 闻牧远根本移不开眼,他的心砰砰乱撞,皮肉根本难以阻隔那样的震荡。云泆的每一个举动,不论是皱眉还是仰头,都让他心潮澎湃。 标记被再次打下,虽不如终身标记那般深入骨髓,却也比先前的每一次临时标记深刻。 两股信息素紧紧纠缠,一点空隙都没有。雪柏大量涌入云泆体内,安抚着那些亟待结合的信息素。 闻牧远的犬齿缓缓离开云泆的腺体,带出一点血渍,云泆皱眉嘶了一声。 失控让alpha脸上的蛇鳞浮出,闻牧远精力好的吓人,但床头的东西却不识时务地举白旗宣布告罄。 闻牧远恼色难掩,云泆没忍住失笑出声,他说:“又不是没有下次,先帮我打抑制剂吧。” 这次闻牧远没有任何不情愿,他揽起云泆,让人靠在自己身上。他把刚才被扔在枕边的塑料袋勾回来,利落撕开包装,这时怀里的云泆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闻牧远举着抑制剂低头问他。 云泆忿忿地捏了一把他胳膊上的肌肉,说:“后遗症,别管了。” 闻牧远的大脑今晚持续宕机,直到帮云泆注射完才意识到所谓的“后遗症”是什么。他瞬间有些不好意思,下了床问云泆,“我去帮你清理一下。” 云泆腰有些痛,身上提不起劲,既然闻牧远这么提议,他也就欣然接受了alpha的服务。 抑制剂见效很快,云泆的血液在它的作用下迅速平静。温度适宜的水围绕着他的身体,闻牧远动作细致,云泆像只大猫一样舒展着身体任他动作,洗澡,擦身体,擦头发,最后两人抱着倒在床上。 夜色深沉,房间里很安静,但云泆却能听见alpha剧烈的心跳声,它在闻牧远的胸膛里重重砸落,连带着云泆也久久难以平静。他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失控的感觉,随着欲望下坠,顺着自己的喜好、性情,放肆地说想说的话。 闻牧远的眼睛在黑暗里都是亮的,他看着云泆,像是在看自己的稀世珍宝,粗重的蛇尾缠住云泆的脚踝,磨蹭不止。 第136章 当时还未离开中心城时他不敢确定,但后来他因爆炸昏迷,变成蛇的那些时日云泆做的他都知道。经历种种,他已经确认云泆对自己的不同。但就像是一个总在黑暗中行走的人,看到光亮的第一反应不是狂奔而上,而是犹豫,担心那会不会是自己的幻觉。 闻牧远难以免俗。他已经成为云泆的伴侣,站在了自己十几年来从未设想过的位置,眼下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已是最好的。 他没想到云泆会率先说出口,撕开他的幻象告诉他:那就是真的。 “在想什么?”抑制剂让本就困倦的云泆眼皮更沉,他侧枕着胳膊,眯着眼迷糊地问。 闻牧远凑近云泆,将人整个抱在怀里,下巴抵着云泆蓬松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 云泆快要睡着,靠在闻牧远的脖子边上,隐隐约约听见他说: “我真的好幸运。” 这晚上云泆被折腾的不轻,但生物钟使然,第二天他依旧准时醒来。 四肢酸软,屋内飘荡着二人相融的信息素以及一些其他气味。 云泆拿起通讯器看了一眼,留言显示瞿千岱让他去一趟中心塔。保密部的问询工作还未完成,加上身体原因,发情期结束之前云泆大概还要再留上几天。 云泆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动作很轻,但闻牧远很快也跟着醒来,被子滑落露出堪称完美的肌肉线条。 闻牧远醒神,他问:“你要出门吗?” 云泆揉了揉胳膊,说:“去趟中心塔,瞿千岱找我。” 闻牧远了然,他翻身下床去给云泆拿制服,这个间隙云泆开了灯,他的目光触及某些痕迹有些懊恼。 云泆与之相反,像个没事人一样,系上扣子就自顾自洗漱去了。 浴室的门没有关严实,闻牧远瞥见云泆刷牙的时候扶了把腰,像是不太舒服。 “腰痛吗?我去给你拿药。”闻牧远扒开门缝问,还未尽兴的尾巴尖悄悄溜进浴室缠上了云泆的脚踝。 云泆吐掉嘴里的泡沫低头看了一眼,“这点程度还不至于吧,你要去储物间的话再帮我拿支抑制剂,免得等会信息素露出来。” 闻牧远依言照做,一边反思一边低头把自己的尾巴从云泆脚踝上扯了回来,紧紧攥在手里不允许它再作祟,他好像还说了些什么,尾巴尖抖了抖一下子蔫了下去。 云泆看着镜子里的远去的alpha没忍住低笑了一声,下一秒又弯了腰。发情期的余韵还未过去,对体验过信息素结合的omeg来说抑制剂有些不够看,云泆撑着水槽咳嗽了两声,全身的感官不自觉地捕捉着残留在房间里的信息素。一把冷水泼上脸,他才完全恢复了清醒。 出门前闻牧远给他拿来了抑制剂,云泆直接靠在门口的柜台上又打了一支。他左手腕上隐隐有青紫的痕迹,不太明显,只有在动作时才会脱离袖子的遮挡。他面无表情地撕开包装给自己注射,额前黑发垂落遮住了眼睛,闻牧远的目光一错不错,他觉得这种时刻的云泆看起来很性感。 云泆慢慢往里推进针管,全身上下的信息素一点点被压制,腺体平静下来。 “等会你要去保密部做问询吧?”云泆抬眼问他。 “嗯,”闻牧远答,“沙鹰说一个人去就可以了,我去做个简单汇报。” 云泆知道闻牧远对这些的经验或许比他还丰富,因此并不担心。他拔出枕头掷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胳膊上留了点血渍,云泆没在意,刚想拉下袖子就被闻牧远牵住了胳膊。 “怎么了?”云泆问。 闻牧远说:“我帮你处理一下。” 云泆愣了愣,闻牧远话音刚落,那条蛇尾就攀了上来,鳞片滑过伤口,那些血滴被鳞片自然吸收,黑亮的鳞片散发着奇异的光泽。等到蛇尾离开,刚才的针孔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 闻牧远整理好那一截袖子,也学着云泆之前的样子吻了吻面前的人。 他说:“不舒服记得告诉我。” 云泆别过上了车,额头上柔软的触感还没有消失,威严的中心塔就出现在眼前。云泆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直接走了瞿千岱的办公室,现在两派之间的斗争几乎被摆到明面上,与他当初受伤回到中心城的情况不同,如今站队已经无需避讳。 只不过来的路上有许多不太相熟的人一直往他那看,云泆不由有些纳闷。 总统办公室中心塔的最高层,云泆敲了敲门,开门的人是李昭,几乎是同一时刻,他看见李昭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 “您,您身上的信息素味道好浓。”李秘书的神色不太好看,像是被谁狠狠打了一拳。 云泆闻言拉起自己的衣襟闻了闻,这才想起抑制剂只能阻隔他自己的信息素,却对闻牧远的信息素却无能为力。而此时青藤偃旗息鼓,雪柏倒是张扬万分,缠在云泆身上震慑每一个企图靠近的人。 “抱歉,这里有阻隔剂吗?”云泆不好意思。 “我去给您拿,您稍等,”李昭立马回答,云泆身上这强势的味道让他恨不得逃走,“您先进去吧,总统先生已经在等您了。” 云泆点点头,推开了办公室内间的门,瞿千岱正坐在桌上和什么人通着话。 “他来了,”瞿千岱抬眸,现在的他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昨夜的失意,“你可以自己和他说。” 他说着扭转通讯器,空中的光幕也随之转向云泆,一张熟悉的脸出现。 第137章 修白粲然一笑,和云泆打着招呼,“早上好,云上将。” 云泆低头一哂,他知道瞿千岱素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只是没想到这次和修白搭线的动作会这么快。 瞿千岱面无表情,他说:“我们沟通了合作的基本事宜,刚说到埃尔博伦庄园地下的实验室。” 云泆只记得那天修白说他的属下完成了收尾工作,但当时两方并没有确定合作关系,因此云泆没有询问具体如何。现在没有这种顾虑,云泆直言道:“你对那些贵族高官出手了?” 修白摇摇头,“那天算是‘乐园’难得的大聚会,来的人太多,要是直接动手牵涉的势力过广。我只派人处理了地下的实验室,在他们的人赶到之前转移了那群beta。” 他补充道:“其他的实验体我无能为力,现在大概率已经被他们转移了,但我的人会密切关注他们的行踪,这样就能找出下一个据点。” 想到那些密密麻麻的仪器和铁索中的邱谓之,云泆心头一跳,“这一次你能插手,但不根除这个组织,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受害者出现。” “我知道,”修白垂眸,“一有其他基地的消息我会告诉你们。” “跟我合作,我会拿出最大的诚意。”修白说。 指尖的钢笔落下,沉默许久瞿千岱淡淡开口:“不要忘记我的条件。” “这么重要的事我当然不会忘,一有07的消息我会及时告知,但他的地位不一般,行踪会比其他实验体很隐蔽,”修白说着顿了顿,“除此之外,你们或许要对联盟的研究人员留个心眼,因为这个组织对帝国的渗透,正是从因加的研究院开始的,我想在你们那应该也不例外。” 第73章 花束 李昭就是在这时敲响了门,他给云泆送来了阻隔剂。见里头还在谈事情,他把东西递到云泆手中就退了出去。 “阻隔剂?”瞿千岱看见那个熟悉的包装问道,那是他平日里常用的阻隔剂。 他是高阶alpha,信息素对别人有天然的压迫力,有时出席活动或参加会议或许会影响到身边的人,因此办公室里总备着专门的阻隔剂。 云泆嗯了声,这玩意用起来比抑制剂要方便得多,不需要注射,只要喷在皮肤表面即可。云泆拧开盖子很快把身上属于闻牧远的信息素遮了个干净,抬头却对上修白满是探究的眼神。 “抱歉我说句题外话,当初听说你在边境伤到了腺体我一直很担心,不知道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修白问。 云泆回他:“基本没什么大碍。” 修白脸色好一点,讪讪道:“我看你用阻隔剂还以为是信息素外泄了,哈哈,就当是我多嘴。” 瞿千岱听出一点不对,他默默按了按指关节,眉梢轻挑。云泆一进屋他就闻到了那冲人的雪柏味,至于这味道来自谁,他自然清楚不过。 果不其然,云泆淡淡说:“没什么,我先生的信息素攻击性太强了,需要遮一下。” 这话一出修白的脸瞬间黢黑,像是一口陈年老锅,烟熏火燎的。偏偏他又不能多说什么。 到底是年轻,这位看起来城府颇深的皇子殿下也有些沉不住气,索性就当自己没问过,岔开了话题引回到研究院上。 “帝国和联盟的高层有勾结我一直知晓,但具体人员构成我也是不久前才查出一点端倪。造神计划的主要支持者里,我的皇兄绝对是头号人物。”修白暗含不屑,帝国皇储赛斯·因加和他父亲雷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东西,天生好战,性情暴戾。 修白和母亲在皇宫时就没少被赛斯磋磨。这个alpha人面兽心,面上疼爱幼弟做得滴水不漏,但背地里却命令年幼的修白去和那些强壮的士兵角斗,每场比赛不见血都不会叫停。 这其中的每一笔修白都记在账上。因此那宣告反击的第一枪修白毫不犹豫地射向了赛斯,只可惜这家伙命大,那次刺杀没能彻底取他性命。 瞿千岱的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修白的声音。一点点信息拼凑,蛰伏于水面之下的冰山悄然浮起。 帝国的情况比起联盟更加复杂,悠长的历史让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撼动的。埃尔博伦家族看起来本是中立一派,但实际上早就投靠了赛斯,并提供场地协助他扩大造神计划的研究。 但此前的刺杀让老埃尔博伦动了其他心思,这老家伙没什么别的本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卖女求荣。只要丽薇嫁给修白,那最后不论是谁登上了皇位他总能讨到好。 但他没有算到丽薇早就在暗中成了修白的下属,将自己家族那些腌臜事抖落了个干净。 如今明面上依旧是支持赛斯的势力更多,他毕竟是经过加封名正言顺的皇储。但赛斯如今躺在床上和死人无异,这样的情况下修白又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而休顿则是修白最有力的支持者,因加的局势正一点点向天平的另一端倾倒。 但仅仅只有内部的支持对修白而言远远不够,据他所知,雷恩应该很清楚赛斯做的那些事,但他选择放纵沉默,并把那违反人性的武器投放到战场上,这就充分说明这父子俩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只要他们的利益是一体的,那修白不论获得多少支持都无济于事。 所以他选择另走一条路,打破目前的陈腐才能创造新规则。这也正是他向联盟寻求合作的原因。 第138章 云泆把弄着手里的物件,问:“我的婚礼上曾出现过一批杀手,当时我们抓住了相关的嫌疑人,他说那是休顿指使的。” 修白一怔,随后很快否认:“这不可能,舅舅......舅舅他确实对你有很深的成见,但战场上的事真正要论下去,错的只有战争的发动者,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云泆接着说:“还有一件事,当时我腺体受伤,科斯特发动突袭,并直言他接到了我的死讯。殿下,这件事你有所耳闻吗?” 话音刚落修白面色凝重不少,他说:“这件事在帝国算不上秘密,因为当时这个消息在军部的频道内是公开的,发送者是站队赛斯的情报部门。” 旧日的疑惑被拖出,瞿千岱缓缓道:“当时这件事在联盟内部都处于高度保密状态,并且全程经手的都是我们自己人。” “科斯特那场败仗在帝国也颇遭诟病,后来我想,那个消息大概来自你们联盟内部。”修白摊手。 “我的死讯......谁能那么确定我一定会死?”云泆低声说。 最后的答案几乎不约而同在三人心中浮现。谁会那么确定?当然是刺杀指令的发出者。 最开始云泆本以为这是帝国的人想要他的命,但到现在他才蓦然意识到,联盟有人或许更迫切希望他死。 修白叹了口气,“只要能找出‘造神计划’的真正主使者,一切都能结束。” 瞿千岱不置可否,敲定了接下来的计划后就切断了通讯。云泆默默听着,瞿千岱没有遮掩,他的每一步计划都和席家有关。 “你要准备拿席家开刀,那中心城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云泆沉声道。 瞿千岱语气很平静,他说:“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金色的瞳孔散发着暗芒,他做的决定没有人能轻易改变。 “需要我做什么?”云泆问他,“我还要在中心城留几天,有没有能帮上什么忙的。” 嘀嘀——震动声打断了二人的话题,响起的是瞿千岱的专线。 他接起,听了一会后面色变得不大好看。“知道了,我会安排警署的人马上过去。”瞿千岱按捺下情绪挂断了专线。 没等云泆发问,他直言道:“修白的提醒没有错,研究院那边出事了,你让闻牧远送过去的解药样本被一个研究员恶意破坏,并且大概率无法找回。” 瞿千岱说完就静静看着云泆,那张脸上没有太多的震惊,有的只是了然。 “你猜到了?”瞿千岱在问他,但心里已有了答案。 云泆捏扁了手里那瓶用完的阻隔剂,平静道:“我和闻牧远不放心首都研究院,所以留了一手。我们把拿回来的两种药剂分成了两份,一份带回了中心城,一份直接送到了南境。” 他看了眼时间,说:“现在大概已经到秦羽手里了,南境的科研能力虽比不上中心城,但也不差。” 云泆大多数是时候是个温和好脾气的人,此时却有些压抑不住,语气里都冒着冰碴。 “我会安排警署的人跟进,破坏样本的人已经抓住了,不久应该就会有消息。”瞿千岱的心往下放了放。中心城的研究院自诩中立,从未在两派之间站队,这倒是给人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被抓住的嫌疑人是谁?”云泆问。 瞿千岱说:“嫌疑人叫许林,一个普通研究员。”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他的直系导师是孟思兰,目前所有研究员都在接受调查。” —— 云泆在中心塔留到下午,傍晚中心城的路上堵车有些严重,前后相接一眼望不到尽头。这会儿天色暗了不少,看起来像是要下一场大雨。 离开内城花了很多时间,云泆到家时已近黑夜,但房子里没亮灯,想来闻牧远还未回来。他让司机把车停到后院,推开门下了车。 发情期对omega来说还是有些磨人,腺体难以抑制的发热让他有些头昏脑胀,一下车迎面而来的冷风反倒让人清醒不少。 给闻牧远发的消息还未收到回音,大概是还在保密部没出来。云泆想着要在离开中心城前再回一趟云家,注意力不太集中,走到门边才发现墙角那站着一个人。 听见这边的动静那个人影急匆匆靠近,云泆定睛,发现那竟然是沈元义的弟弟——沈百川。 他怎么会在这? “上将,我有事想和你说,是关于研究院的。”沈百川说话时哈出一口白气。 云泆一听见研究院立马想到了白天的事,他记得沈百川这小孩也在研究团队里,就是不知道什么事能把他急成这样。 中心城的初冬夜晚很冷,云泆让沈百川先跟他到屋子里。这小孩估计在外面站的时间不短,一进到温暖的地方身上都在打颤,他接过云泆递来的热茶说了声谢谢,这才捂着手喝了一口。 “你要过来怎么不和你哥哥说一声,万一我今天不回来你不就冻僵了?”云泆说。 沈百川还没上大学之前一直生活在北境,沈元义对他上心,云泆空闲时也会帮着照顾一二,他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哥哥,因此二人不算陌生。 “我,我当时着急,一出警署就过来了。”沈百川的面色发白,他平时满脑子科研,事情发生就想着要来见云泆,别的也没想那么多。 云泆拍了拍沈百川的背,“别紧张,有什么事你慢慢和我说。” 沈百川深吸一口气,说:“您应该已经知道研究院的事情了,破坏样本的人是我师兄,他......我前两天就发现他有点不对劲。” 第139章 沈百川和许林的导师都是孟思兰教授,只不过许林毕业多年,已经是正式的研究员,而沈百川还在读书,在整个实验项目中大多时候只能跑腿打杂,重要的事都落不到他头上。 他一般跟着老师干活,对隔了几届的师兄许林不甚了解。但前天他要去给许林送点材料,去的时候那房门没关紧,许林当时侧身站在床前,沈百川恍惚中看见他的手上竟然有几片诡异的鳞片。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刚转眼那些东西又无影无踪,这让沈百川不得不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今天事发,许林趁实验室没人的时候将样本倒进了废物处理槽,被匆匆赶来的卫兵擒获沈百川才确认自己那天看到的就是真的。后来警署的人要求所有人都去做笔录,这耗费了好长一段时间。幸好沈百川不过是个处于边缘的普通学生,很快就被放了出来。 云泆知道许林能出手那就和造神计划脱不开干系,但他的资料云泆也看过,从小在中心城长大,没有一点值得怀疑的地方。 沈百川说完,把杯子里的热茶一口闷了,他说:“师兄最近一切都很正常,如果不是那天我不小心看到了,根本就不会怀疑他。” 云泆摸摸他的脑袋,说:“你做得很好,为什么当时不和警署的人说?” 沈百川神秘兮兮地凑到云泆身边,他说:“我觉得警署那个领头的人看起来不像好人。” 云泆一怔,今天前去抓人的是警署署长,云泆还记得他是个凶悍的光头,也难怪沈百川会发散思维。但他做的确实没错,这件事目前不宜声张,详细的情况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将信息捅了出去反倒会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 又问了沈百川一些细节,云泆放在桌上的通讯器突然响了一下,他拿起,发现是闻牧远的消息。 [闻牧远:可以来开个门吗?] 云泆有点纳闷,但还是踩着拖鞋走到了门口。一旁的沈百川放下杯子,趴在沙发背上伸长脖子看着他推开了门。 下一秒,一捧巨大的的花束出现在云泆眼前,闻牧远从后面露出一颗脑袋,微笑着说:“这个送给你。” 闻牧远拿着的是一捧木茎花,这算是中心城特有的产物。一根花枝上有许多漂亮的白色小花,香味很淡,闻起来和云泆的青藤信息素有些许相像。 “怎么突然想到要送我花,”云泆笑着接过,在不知是不是信息素的驱使下抬头和闻牧远接了一个很短的吻。 闻牧远意犹未尽,云泆已经抱着花率先走进房子。丝丝缕缕的冷风吹进,云泆低头闻了闻花,一抬眼却对上沈百川惊异的眼神。 云泆在心里猛地一拍脑袋,发现自己意志力薄弱犯了个迷糊。 闻牧远踏过玄关,刚想追过来回吻就被云泆低声制止,alpha听见面前的人说:“等会,还有人在。” 人,哪来的人?闻牧远郁闷地扫向客厅,只看见一个捂着眼睛靠在沙发上缓缓往下滑的陌生alpha。 第74章 玉石 沈百川此时很有自觉,他躲在手心背后红着耳朵说:“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 闻牧远此时的吃惊程度不比沈百川低,他结束了一天的双人份问询回到家,打开门却发现家里竟然多了一个alpha? “他是?”闻牧远表情疑惑地看向云泆,像一只委屈的大狗狗。 云泆抱着花不由失笑,他说:“这是沈元义的弟弟,他来找我是为了说研究院的事。” “研究院,”闻牧远捕捉了关键词,“今天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全天都待在保密部,身上的通讯设备悉数上交,因此没有接收到外界的信息。 云泆把花小心翼翼的放到了餐厅的桌子上,将此前的事以及沈百川为什么来到这告诉了闻牧远。 闻牧远的反应和云泆一样,了然中夹杂着怒火,但碍于沈百川还在这里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可惜那个样本,我听说好像是上校送过来的,”沈百川语气带着懊恼,“今天老师特别生气。” “老师他还好吗?”云泆问。孟思兰毕竟是许林的导师,受到的盘问只会多不会少,而且他对研究的高要求云泆也是只晓的,这样重大的事故在他门下发生,想必少不了一番自责。孟教授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接下来还要继续研究,云泆担心他是否吃得消。 沈百川摇摇头,他说:“老师最近精神挺好的,之前还请我去他家做客,您不用太过担心。今天我是和其他同门一块儿出来的,他们都说老师很快就能回去了。” “只不过我们研究的进度又要变慢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我......我有点想哥哥。”他顶着一张娃娃脸,说话一板一眼看起来有些呆,年纪怎么也不像已经大三的学生。 沈元义自当时接到云泆调令开始一直留在南境援助,他事务繁忙,估计没空和沈百川联系。沈百川因此一门心思搞研究,但现在整个进度又被狠狠的向后拖了一步。 云泆不便将真实情况告诉他,只能好生安慰。闻牧远见状索性去厨房做了顿晚饭,那香气刚飘出来的时候就勾得沈百川魂都往里飘。 他瞄了几眼厨房的台面,强忍馋虫道:“闻上校好厉害,他怎么什么都会。我也要做上校这样的alpha。” “再等一会,马上就可以吃饭了,”云泆听着他的豪言壮语起身收拾了一下桌子,“现在天色晚了,等会我叫人送你回去。” 第140章 沈百川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他在实验室里吃得清汤寡水,上一次吃好的还是在孟教授家里,眼下看见一点颜色荤腥就食指大动。 沈百川落座,举起筷子跃跃欲试。 “吃吧,就当在自己家,不用顾忌。”云泆让他别拘束。 小孩很实诚,按照云泆说的一点都不客气,抱着自己的碗吭哧吭哧吃了起来。到最后三人把一桌子菜消灭了个干净,沈百川靠在沙发上摸了摸自己鼓起的肚皮,发现自己好像吃的有点撑。 厨房和餐厅都是开放式的,木茎花浅淡宁静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里,清新而暖融。 “我是不是该走了,”沈百川抬起头,“要不我现在回去吧,明天还要做实验,睡得晚了要被老师训的。” 沈百川说着打了个哈欠,他匆匆忙忙赶来赶去累得不轻,这会有点犯困。 “你们现在都住在一块儿吗?”云泆给沈百川拿了个苹果,让他回去的路上吃。 沈百川说:“对啊,实验结束之前大家都住在一块儿,我、老师还有师、许林,就都是隔壁间的。” 云泆闻言点了点头,他也觉得时间不早是该让人回去了,于是叫来司机安排好行程,让沈百川到了学校记得给他发信息。 “这件事你之后也别和其他人说,知道了吗?”云泆叮嘱他,沈百川乖巧点头。 云泆送完人回到屋里,闻牧远在他身边坐下,不解道:“按你说他今年也大三了,但看起来还挺小的?” 云泆理了理面前的花枝,说:“那是因为他十三岁就进了大学,当时在北境我们都喊他神童,他来中心城那会书包还是我帮忙背的。” 闻牧远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哑然了一瞬,怪不得沈百川看起来还是个孩子,原来他才十六岁。 “你就这么让他回去会不会不太安全。”闻牧远问。 云泆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说:“我会安排人暗中保护他,至于那个许林,警署那边有调查结果了瞿千岱会告诉我。” “这件事也算我们意料之中,”云泆撑着头,手掌捂在发热的腺体上,“那你今天还顺利吗?花上哪买的。” 他眼角带着点笑意,柔和的轮廓泡在橙黄得灯光里不知不觉间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挺顺利的,沙鹰也回来了,有他配合还算轻松,”闻牧远侧着头看向云泆,“我手下有个少尉是中心城人,他当时带了株样本去南境,我觉得好看,但后来才知道它只生长在中心城。” “今天回来的时候经过了花店,碰巧遇见,就想带回来送给你。”闻牧远说着,语气很平静。 单从这些话语云泆听不出什么,两境相隔甚远,闻牧远向上追逐匆匆而过的十三年只是云泆回看时的一瞥,许多事情过于细小,有时候就连闻牧远本人也会忘记。 他记性好,感官灵敏,云泆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他闻一次就能记住。后来进入军营,大多数时候身边都是alpha或beta的汗味,好闻的气味并不大多。 也不知是某一个午后,前来报告的下属手上一松,夹着的笔记本掉到了地上,那支木茎花也被抛了出来。闻牧远帮他捡起,微风吹来的那一刻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清新的,淡雅的,像小雨后的树木枝茎,像攀缘而上的苍翠青藤。 “这是,什么花?”闻牧远动作一滞,有点晃神。 下属捡起本子挠了挠头,说:“您可能不知道,这是中心城特产的木茎花。” 怔忪的闻牧远一下了然。 这是南境没有的花,它只生长在特定的地方。 十几年像一场幻梦,机缘巧合的花束被等候已久的人记住,然后越过时间,在这个看似平凡的晚上被送出,归向那个魂牵梦萦的人。 “那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云泆温和道,眼里夹杂着一点光亮。 被打下标记的腺体活跃依旧,闻牧远躁动地小情绪在云泆面前藏无可藏。 “周希有没有催你回去,南境的情况可比北境紧张多了。”云泆忽然想起于是问道。 闻牧远垂眸,“我和他商量好了,下周一就回去。” 算了算时间,云泆蓦然发觉他们余下的相处时间并不算太多。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在感情一事上有些淡漠,不论是家族亦或是亲人,长时间的分离对他而言从来不是多么难过的事情。但现在这样的想法又在顷刻间被颠覆,云泆很明白地告诉自己,对于闻牧远,他确实是舍不得。 瞿千岱要对席家下手,按照席明函的性子和席家巨大的能量,中心城不可能平静。中央的余波早晚会波及到边境,云泆很清楚这一点。 而这么多年驻守边境,有些东西几乎成了他的信条,譬如——珍视当下。 “你今天训练了吗?”云泆脱下外套,起身问道。 “还没有,怎么了?”闻牧远愣了一下,不知道云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云泆笑着松了松领带,中心塔里头开着暖气,因此他白天没穿太多。他说:“我今天跟你一起练。” 闻牧远思及云泆还处在发情期刚想劝阻,但云泆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高傲和邀请,闻牧远心神都被牵动,无法拒绝。 地下训练室紧闭的门到很晚才被再度打开,出来时两个人身上都汗津津的,头发贴着鬓角,水珠滴落。 闻牧远索性将上衣脱了,前胸和肩膀上有几道昨晚留下的抓痕。而云泆的衬衫紧贴在皮肤上,纯白被打湿成了透明,肌肉的轮廓清晰可见,安静的空气中他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很明显。 第141章 云泆的脖子泛着不自然的绯红,回想起刚才的训练,起先两人都一本正经,但奈何信息素随着汗液溢出,后来情况就有些难以收拾。高匹配度和那些压抑已久的情绪你来我往,最后两人反而弄得一身狼狈。 “抱歉。”闻牧远跟在云泆身后道歉,但看他上扬的嘴角感觉不是很有诚意。 云泆木木的往自己脸上泼了把冷水,命令道:“总之你洗衣服。” “好的。”闻牧远立马应答,没有一点异议。 发情期里云泆抑制剂没少打,但和闻牧远厮混也没落下。终于从剩下的日子里找出一点空,云泆领着闻牧远又回了一趟云家。 顾逸青等候多时,看见闻牧远也在笑容更深了几分,“牧远也来了,好久没见过你了。” 闻牧远在顾逸青面前难掩腼腆,云泆也看出来了,索性直接接过话头和许久未见的父亲聊了起来。 冬天大多数花朵都凋谢了,此时云家的花园看起来空荡荡,云泆瞥去,看见内宅门前还停着一辆陌生的车子。 “今天家里有客人来?”云泆问。 顾逸青说:“兰宥过来送婚礼请柬,毕竟是世交,礼数总要到位的。” 兰宥,那不就是兰家要和席家联姻的omega?云泆怔了怔,他还记得兰宥和席邈确定婚讯尚且是不久前的事,没想到这场婚礼会来得如此匆忙。 “是席邈的未婚妻。”闻牧远也很快想起兰宥是谁。他对这二人都不熟悉,能对席邈印象深刻也只是因为当初那场晚宴上席任故意前来挑衅。 “是她,”云泆点点头,“我们先进去吧。” 他们三人走进客厅的时候兰宥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漂亮的omega年轻又文静,云泆曾经见过兰觅的照片,现在的兰宥看起来与她有几分神似。 “上将,”兰宥看见云泆的时候有些意外,圆圆的小鹿眼闪着光,“昨天还听同事说您会中心城了,没想到今天就见到面了。” 联盟年纪小的omega十个里有八九个都将云泆当做自己的偶像,毕竟云泆的成就过于耀眼,而且不论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还长着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很难让人无动于衷,兰宥也是其中之一。 小姑娘笑意盈盈,“我是来送请柬的,我和席邈的婚礼就定在下周,到时候你们有空的话一定要来哦。” 虽然席兰两家联姻,云泆对她的观感很好,因此这会说话也十分客气。也是凑巧,兰宥就在云泆和闻牧远的前脚刚到,那点时间还不够她和顾逸青多说两句话。这会儿大家都坐了下来,她拿出包里的紫色请柬放到桌面上,白皙的手指上套着一枚碧翠的玉石戒指。 那枚戒指在云泆面前晃了晃,绿色闪动将他的注意力夺取。一些前不久的画面回笼,云泆准备要拿起的动作一滞。 “兰小姐,你的戒指很漂亮。”云泆神色不明,兰宥的脸倒是一下红了。 她摸了摸手上的指环,眉眼弯弯道:“这是席邈送给我的,我们一人一个,是一套对戒。” “兰小姐介意让我看看吗,”云泆不动声色,“很久没见过成色这么好的玉石了,和兰小姐很般配。” 兰宥受宠若惊,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她摘下戒指递给云泆,云泆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微笑着还了回去。 闻牧远能够察觉到云泆一瞬的僵硬,但兰宥和顾逸青都一无所知。 兰家和顾家的关系一向不错,兰宥也算是顾逸青看着长大的孩子,二人聊得十分愉快。 他们二人说话的间隙,云泆撑了撑桌子,说:“失陪一下。” 他离开不过半分钟,闻牧远也跟着站起了身。云家的内宅结构不太复杂,以前云泆也带闻牧远转悠过,因此这下闻牧远很快就在走廊转角处找到了云泆。 云泆靠在走廊的墙上,若有所思,他手里翻阅的正式当初在帝国执行任务时留下的照片和数据。 抬眼看向跟着过来的闻牧远,云泆问:“你也看出来了吧?” 闻牧远闻言说:“嗯,她戒指的原料就是当初我们鉴定的那两块玉石。” 云泆面色有些冷,他淡淡道:“怪不得,当时我觉得那个拍走玉石的人有些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帝国有那样一号人。” “原来......”顶光洒下,云泆的高耸的眉骨在眼下投落一片阴翳,“席邈,他的胆子不比席明函小。” 第75章 小别 “这不全是坏事,”闻牧远低声说,“最起码他把把柄亲自递了过来。” 云泆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仍生理性厌恶。席邈与造神计划肆无忌惮地勾结,并在看了那一整场屠杀盛宴后旁若无人的将那染血的玉石当做礼物送给自己的未婚妻,这已经彻底将人性和法律踩在了脚底。 甚至像是一种挑衅,让人恶寒作呕。 客人还在家,离开太久不礼貌,云泆在给保密部的人发了个消息后就和闻牧远回到了客厅。 兰宥见到他们回来站起身,她说:“我先回去了,今天就不多叨扰啦。二位的感情真好,真希望我和席邈以后也能这样。” 她的眼里是真诚的期待,云泆对着兰宥说不出重话,只说:“一路顺风。” 兰宥说好,脚步轻快地出了门,很快那辆车就驶离了内宅的范围。 顾逸青看出来他们刚才离开不太寻常,但没有多问。他收起桌上的茶盏,对云泆说:“你父亲在楼上,要不要上去见见他?” 第142章 今天是个寻常的日子,云家一年四季忙碌,按理说这个点云瑞玉应该在公司或是其他地方。但他现在留在家里,很明显是在等云泆。 “那我上去一下,”云泆领会到顾逸青的话外之意,于是他偏头对闻牧远说,“你在这等一会儿,我很快就下来。” 云泆已经很久没回过云家,二楼的一切摆设倒是位置照旧。云宅的装修并不华丽,反而十分简单,云瑞玉喜欢安静,书房在走廊的最末端,云泆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云瑞玉的声音。 云泆走进,座位上的云瑞玉正戴着眼镜看文件。从纸页中抬起头,威严的alpha眉心轻蹙。 “怎么一身信息素的味道。”云瑞玉和云泆的信息素一脉同源,因此对其他气味的感知很鲜明,此时那些萦绕着云泆的雪柏对他而言陌生而浓烈。 云泆笑了声,“我都结婚了,这不很正常吗。” 云瑞玉的额角青筋动了动,淡淡道:“注意点分寸,你年纪比他大,不要胡闹。” “您等我来就是说这个?”云泆在云瑞玉对面坐下,“到底怎么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纸页被放下,云瑞玉抬眼看向他,父子间无形的对峙展开,像是他们多年未决的拉锯战。云泆分毫不退,最后还是云瑞玉率先败下阵来,他敛眸道:“瞿千岱前两天找过我。” 他话说到这云泆已经明白了意思。要对席家下手,第一步就要斩断他们最有力的臂膀,那就是席家在商界的枝蔓。席明函在暗中多年经营,子承父业,席邈接过这一把交椅做得很好。而现在还有能力与席家相持的,只有云瑞玉。 云泆默然,他不知道云瑞玉会在其中作何选择,但既然云瑞玉主动见了这一面,那事情或许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不可转圜。 “您最后的选择是什么,站在家族那一边?”云泆问他。 云瑞玉十指交握,轻轻摇了摇头,“瞿千岱提的要求,我都答应了。” 这下云泆反倒陷入了愕然,他愣了愣,似乎是第一天认识自己的父亲。商人总是唯利是图的,利益最大化是他们的最终追求,而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选择与另一头猛虎刀刃相交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你很意外,”云瑞玉难得笑了声,“也对,你或许认为我只是个商人。” 云泆这会儿没有开口呛他,认真道:“接下来可是一场硬仗。” 云瑞玉摆摆手,“我还不需要你一个小辈来提醒,你只需要清楚,现在云家的势力可以保护好你爸爸,也可以为你所用。” “所以,这些事我会帮你处理干净。”云瑞玉眸色淡淡,仿佛那些大动作在他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 云瑞玉接管云家的时候上面还顶着一群老古板,他们一个比一个顽固,偏偏手里掌握的东西又都是实打实的,因此这从一开始就是恶战。他在家族与党派斗争间斡旋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席邈在他看来还是太年轻,并不是多么棘手的对手。 白天的书房里只开了桌上一盏灯,灯光照向深色的木柜木桌,若有似无得木香散逸在空气中。这里的陈设和云泆小时候一模一样,好像只是一晃眼,时间就措不及防离去,流转至今日。 云泆很久没有心平气和地和云瑞玉说过话,但今天他离开前犹豫再三,落下的目光捕捉到云瑞玉鬓角的一丝白发。 云泆叹了口气,轻声道:“中心城冬天冷,注意身体。” —— 送走了二人的顾逸青小跑到二楼书房,一进去就看见云瑞玉还在看那些资料,眼角挂着青黑的疲色。他之前一直在处理云家的老家伙,现在刚把那些碍事的家伙统统收拾了就准备马上投入下一场斗争。 “你怎么不知道休息,”顾逸青抱怨,“把自己累坏了我要生气的。” 云瑞玉闻言失笑,眼角痕迹不再浅淡的皱纹满是成熟alpha的气韵,他说:“过会儿就休息,天地可鉴,我怎么敢让你生气。” 他这态度取悦了顾逸青,omega绕到他身后,看见云瑞玉看的都是席邈手下公司的资料,没忍住问道:“今天和小泆说得怎么样?他是不是很感动,要我说你们父子俩早该和好了。” “事情都告诉他了。”云瑞玉面不改色,没有过多阐述。 顾逸青不太满意这个回答,拧了把云瑞玉胳膊上的肌肉,“你们俩真是的,特别是你,一点都不会说话。今天牧远也来了,你都不知道下去和人家打个招呼。” 听伴侣提到闻牧远云瑞玉就想到云泆身上那挥之不去的味道,他不以为意地“啧”了一声,说:“轻浮的alpha。” 下一秒他的肩膀就被顾逸青狠狠锤了一下,虽然是omega,但顾逸青的身体素质很好,这一下劲也不小,给云瑞玉带得向前一倒。 “你真是的,不下来帮我招待也就算了,还在这说风凉话,我也没见你多稳重,”顾逸青说着直接伸手抽走了他面前的所有数据,忿忿道,“赶紧给我去休息,不然晚上别进房间。” 云瑞玉无法,嘴角微扬给他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这一头的闻牧远倒是不知道自己被岳父记上了一笔,他与云泆正和保密部的人谈论那玉石拍品的事。 当初闻牧远在放置玉石的盒子里留下了追踪器,但后来所有追踪器的位置都统一停留在埃尔博伦庄园,想来那些拍品都被换了盒子。 第143章 其他的东西尚且能改变,但玉石这种对象每一个都具有独特性,它们的成色细节各不相同,稍加比对就能看出端倪。保密部本事不小,且因为与军部有许多牵连一直以来站队鲜明,归属于主战派,云泆的消息发过去不久就得到了结果。 兰宥手上的戒指正是那件拍品,证据确凿。只可惜现在证据链尚且不完整并非揭发的最佳时机,云泆让他们暂时按下不表,等到合适的时候一齐发作。 与他们交涉的人仍是沙鹰,云泆让他将那些数据统一发给瞿千岱。沙鹰很快说好,并透出一点重要的风声,他说:“南境研究院那边有进展了,目前第一批药剂已经能缓解士兵的病症,症状轻的士兵基本可以得到痊愈。” “秦医生给我们发来的详细的研究报告,接下来应该会一切顺利的。” 这确实是近期云泆听到的最好的消息,现在没什么东西比实打实的人命更重要。沙鹰的话语难掩激动,显然他也是刚收到这个消息,还来不及多消化。 “让南境先把这件事捂严实,以免有心之人再插手。”云泆说。 “当然,您放心。”沙鹰拍胸脯保证。 通讯挂断,云泆背上冒出一层薄汗。他打开了一点车窗,寒凉的风吹进让他冷静不少。后颈的腺体因为情绪波动逸出少量的信息素,闻牧远的尾巴从车座上贴过,缓缓缠上云泆的腰。 “心情不好?”云泆没错过自己心中一晃而过的感知,那是闻牧远的情绪。 闻牧远起先不做声,末了闷闷开口道:“晚上我就回去了。” 他和周希约定的时间临近,今天晚上从中心城出发,翌日天光微亮时就能抵达南境。 云泆本来就受不了闻牧远的小动作,这会儿被他一看心都软成了一滩。闻牧远对他来说有一种反差感,明明看起来强悍而冷硬,但实际上是条心思简单的笨蛇。 蛇尾缠着云泆不动,安安静静的像是在消化自己的情绪,云泆原以为他到家了会好一点,结果一进门,闻牧远就越发放肆,直接变成了黑蛇挂在云泆身上。 云泆失笑,踉踉跄跄扶着楼梯上了二楼,一进房间就将自己与闻牧远摔上了床。柔软的被单接住一人一蛇,云泆散落的发丝遮挡住了一部分视线。 “好像又变大了。”云泆摸了摸黑蛇的鳞片,小声嘟哝。 黑蛇支起头,转了个圈绕到云泆胸前靠下,像是在寻找令人安心的地方。云泆想要揉揉它的脑袋,但无奈鳞片太硬,完全揉不动,最后只好作罢,改为顺着鳞片往下摸。 “晚上我送你去好不好,”云泆和它打商量,又记挂起另一个人,“然后我再顺道去看看老师。” “到了南境你也可以给我发消息,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在我这里不用顾忌。”云泆声音不响,他半阖着眼侧枕在黑蛇的腹部,莹润起伏的蛇腹光滑平整,靠起来很柔软。 闻牧远的本体是冷血动物,因此他其实不太喜欢冬天。哪怕身体素质强悍,一到寒冷的时节总会全身僵硬,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难以避免。南境四季如春,那本该是最合适他生活的地方,但他总会不自觉地向往漫天飘雪的北境,幻想云泆一身戎装站在风雪中会是什么模样。 这些话语黑蛇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它懒懒伏着,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一点也不想离开这片胸膛。云泆偏头凑近它的脑袋,然后黑蛇得到了一个奖励般的亲吻。 吻像羽毛一样轻,如雪花一般落下,最后默然融化,嵌进了它的鳞片。 午后的时间不多不少,室内昏暗温暖,周围漂浮的信息素恬淡而静谧。无声的倒数进行着,最后敲响了临别的钟声。 到了晚上外面竟然飘起了雪,风不是很大,雪花落下洋洋洒洒,柔软洁白,在车顶盖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闻牧远这会儿穿戴整齐,正要出门的时候被云泆一把拉住。下一刻,一条暖和的羊毛围巾从天而降套上了他的脖子,闻牧远偏头,看见云泆自己身上也戴着一条。他们两人各自的花色大差不差,像是情侣款。 闻牧远拉起围巾没过耳朵,随后牵住云泆的手,抿唇道:“我们走吧。” 汽车飞驰而过带来的风打乱了雪花的节奏,它们相互扶持着颤巍落下,最后成了车辙上一道不显眼的水痕。 夜晚的的军营来来往往的人依旧是不少,不论天气多么寒冷,每个人都军装笔挺。闻牧远抚平衣襟上的褶皱,把围巾一丝不茍地挂到臂弯里。他们二人不论在哪都十分瞩目,因此闻牧远躲在飞行器和地面的阴影中与云泆碰了碰额头。 “我走了。”alpha说话,呼出一口白气。 眉心相触,云泆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到了那边记得报平安,不然我会担心你的,上校。” 闻牧远乖巧点头,上飞行器第一件事是将那条围巾安置妥当。 云泆见状不由失笑,但当舱门关闭,他听见引擎启动,那一刻他才恍然发觉自己的腺体有些隐隐作痛。浅思无果,愣神后他才意识到那是最直白的信息素在代替主人坦言不舍。 天空是浓密的乌黑,云层重迭交错,不甚光亮。一点白色的雪花落在云泆的眼角,他长睫轻颤,倏忽间那点雪就化为水汽,氤氲而去。 第76章 对比 “上将,您要进去吗,外面风大。”随行的小兵鼓起胆子开口,外边天太黑,加上这边的灯光线不好,他看不清云泆的神色。 第144章 话音被大风刮走了一半,面前的人闻言缓缓回头,温声对他说:“不用了,你自己回去吧。” 小兵睁大眼睛,看着云泆抬脚走向了出口的方向,黑色的军靴包裹住他修长笔直的小腿,踏过地面时那些积雪被挤压出咯吱的声响,他成了漫天白色里的一点。 风雪呼啸而过,小兵连忙抬手捂住了帽子想要往里去,他半眯着眼回头看,只见那道颀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 车上的温度比外面好很多,云泆往手心哈了一口气,被冻得僵硬的指尖抓住机会恢复一点知觉。今天的天气实在有些无常,出门那会还有闻牧远陪着,因此云泆没叫司机,现在这里自然也只剩他一个人。 omega靠在驾驶室的车座上自嘲地笑了笑,空调吹出的暖风将他一点点解冻。 人真是由奢入俭难,习惯了闻牧远陪在身边,这会儿周围没有alpha的气味他还没适应过来。但在这样冰冷的时节里,他胸前的吊坠倒是火热滚烫,灼得胸口一片温热。 发情期已经结束,但云泆却觉得自己的信息素仍是不知足。 “真是的......”他甩了甩脑袋,暂时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调整导航定位,云泆一脚油门驶离了中心城的军营。 他和孟思兰约好了见一面,原本按照沈百川的说法,他们研究没有结束前所有的研究员都有统一的住所,大家集中在一块方便提高效率和人员管理。 但之前出了那样的事情,警署要将所有人全部排查一遍,因此研究的进度也受到一定耽搁,有人提议不如索性给他们放个短假。最后警署采纳了这个意见,所以云泆发消息询问时孟思兰让云泆直接去他的私宅。 孟思兰为人清俭,住的地方也朴实无华,城东这一片地段偏僻,他住的是一栋简单小楼,外头有一个小花园。这种样式的房子在中心城随处可见,普通的人家也住得起。孟思兰这种程度的科研人员住在这,确实是比较少见。 这边的城区相对而言要老旧一些,里面的路也弯弯绕绕,云泆上大学那会来过几次,现在对路线记的还算清楚。 这里的楼房不大整齐,外头的房子都是高层,一幢上住了十几户人家。云泆绕了几圈终于找地方把车停了,走到门口那会突然想起来,自己当年好像问过老师为什么一直住在这。 当时云泆不过十六七岁,但身量已经很高,超了孟思兰将近半个头。 他抱着厚厚一沓资料跟在孟思兰身后,亦步亦趋走过城东来到这里,没有多想就问了这个问题。 当时的院门还是简单的木头栅栏,上面缠满了漂亮的小花,黄白交错,绿叶郁郁。正是盛夏时节,孟思兰弯腰开门,顺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他笑了声说:“这是我和你师娘结婚那会住的房子,她喜欢这里,我就不搬了。” 彼时云泆对这些事情并不了解,但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说错了话。对自己道德要求极高的云泆瞬间变成了一个苦瓜,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对不起。 孟思兰不以为意,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微笑着说:“不碍事,故去的人最害怕的是没有人记得她。” “我留在这,出行买菜都方便,看着院里这些花花草草,我总会觉得,她好像还在我身边。”他的神色满是怀念,语气温柔。 云泆心里歉疚南消,后来从师兄那了解到,孟教授门前花园里的草木大多都是兰觅生前侍弄的。后来兰觅不在了,孟思兰接过手,将它们照料得很好。 冬天不比夏天,没有太多植物能在这样的天气里存活。云泆走到门前时花园看起来有些空,盆栽什么的都不见了踪影,想来是被收到了屋里。最外面的栅栏没有上锁,云泆推开后又将它掩回原位,还没敲响里面的门,一股热气就迎面而来。 “来啦,”孟教授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满脸笑意,“快进来,看看外面雪下成什么样了,别冻坏了。” 云泆和老师打招呼,在玄关的地方将自己身上的雪花擦拭干净,免得弄湿了里面的地板。 “老师身体还好吧,”云泆摘下军帽拿在手里,关切道,“之前听说研究项目出了点小插曲,不知道近来如何了。” 孟思兰招呼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拿来一杯新鲜磨好热咖啡。 他在云泆对面坐下说:“我挺好的,那事你也听说了吧,哎哟,我当初也吓死了。” 老人摇摇头,失望又震惊,“我带了许林那么些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做出那样的事。但是研究还是要继续啊,研究院都发来消息了,让我明天就回去。” 云泆目前还没收到太确切的消息,因此不好和孟思兰多说什么。云泆欲言又止,风波将起,这偌大的中心城里云泆放不下的除开双亲,就只有孟思兰一人。 师徒二人许久未见,孟思兰也没忘了问问云泆的近况。 对亲长的询问云泆一贯报喜不报忧,窝在柔软的沙发里喝完了一整杯咖啡。 孟思兰中途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云泆放下杯子环视了一周,屋子里的装潢用的都是原木,十分温馨。 客厅比起从前好像多了几个架子,它们搭在靠墙那一边,上面摆满了小盆栽。兴许是受自身信息素和孟思兰的影响,云泆对花草也格外偏爱,他走进细看,发现那些盆栽里都是些小苗,末端坠着一些不大的花苞。 第145章 孟思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笑呵呵说:“这是我自己培育的花,好看吧。” 云泆点点头,“就是有些小,不知道以后会长什么样。” “就在你身后呢,”孟思兰指了指云泆刚才坐的沙发后头,“那就是成体了,这是我用小水黄为样本培育的,开得久又漂亮,花比起原来会更密实。” 云泆顺着孟思兰指的地方看过去,果不其然,沙发靠背后头有一盆茂密的成体。它通体金黄花瓣紧簇,有些小水黄的影子但又不太像,看起来十分华丽。 “这花娇气得很,我试了好多年才成功种出来。”孟思兰的语气带着自豪,除开做实验,这就是他最爱做的事。 对于老师这爱好云泆心里清楚,读书那会老师就爱在实验室里捣鼓。孟思兰见他好像还挺喜欢,直接从架子上拿了一盆幼苗递给他。 “你带回去养来试试,这次新的一批我都改良过,只要温度湿度适宜应该都能活下来。” 老师的一片好意云泆欣然接受,回程的时候将那盆栽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副驾驶上。来这一趟亲自见过老师云泆才彻底放下心,他让对方别太心实验的事,孟思兰则让他回边境一切小心。 云泆捧着花盆回家时已经不早,他想起第一次见面孟思兰送闻牧远的那盆小水黄,于是走上了三楼阁楼。这里的房间基本被打通,各个区域一目了然,但是旁边还有一个不显眼的小隔间,算作微型花房,当年是用来给那几个孩子种东西用的。 因着那盆小水黄,云泆给里面配上了一个全自动的机器人。拉开灯,花架上空空荡荡只有一盆凋谢干净了的小水黄,云泆失笑,把刚才孟思兰送他的盆栽放到了旁边。 “委屈你了,给你找了个伴。”他的声音不响,但悉数被脚下的小机器人听了去。 “找个伴!找个伴!”小机器人快乐的重复,欢欣它的少得可怜的业务又多了一份。 之前没注意,云泆突然发现这小家伙还挺有趣。他半弯下腰,想要看看机器人还有没有电,这时后颈却突然一凉,随后什么黄色的东西徐徐飘落下来。 云泆定睛,发现那看起来像是孟思兰家沙发后面那株花的花瓣。云泆正想去捡,小机器人的轮子却不小心碾了过去,黄色花瓣被重量不小的家伙碾过,原本亮丽的颜色瞬间变成了深褐。 云泆伸出的手猛然愣住,一点昔日的记忆划过脑海。 熟悉的大小,熟悉的颜色,他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单如果他的感觉没有出错,那么眼前这个东西,长得几乎和他在多玛工厂地下实验室里发现的那个不知名样本一模一样。 “你先别动,一动都不要动。”云泆沉下声命令小机器人。 那小家伙被吓得一愣,立马说:“好的,主人。” 云泆的心无止境地往下沉,像是瞬间被浸入了寒凉的冰水。家里没有太多现成的工具,他快步找来塑封袋和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东西夹起放入袋子。 omega的脸色从来没有那么难看,眉心紧紧蹙在一块儿。膝盖抵着地面,他掏出通讯器直接拨通了一个电话,那头很快接通。 “还记得当初我在多玛收集的那个样本吗,唯一不确定来源的那个。” “现在给我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我要做化验对比。” 云泆切断通讯,脸上一片凝重。他站起身直接向外走去,机器人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疑惑道:“主人,很晚了,你要出门吗?” 云泆回头瞥了一眼,话语里听不出情绪,“别乱跑,在家等我。” 瞿千岱的人和他一脉相承,干事动作快且利落。云泆一通电话他们很快就安排好了人员和地方,甚至去警署将原先那份样本都拿了过来。 准备做化验的人看起来波澜不惊,他对于突然在半夜被薅过来这件事毫无表示,只是平静地接过了云泆手里的袋子。 “大概要十五分钟,麻烦您在外面等一会儿。”他说完就转身进了实验室。 云泆提着的那口气没松,他不想坐下,于是抱臂靠在外面的白墙上。这里只有他和一个瞿千岱的手下,没有人说话,整条走廊安静的可怕。 十五分钟拉得很长,直到走廊尽头皮鞋落地的声音响起,近乎凝固一般的寂静才被打破。 瞿千岱穿着一身黑大衣匆匆走来,肩头是还未来得及融化的雪花。alpha金色的眼眸锐利无比,他看向云泆问道:“还没出结果?” “快了。”云泆简短答。 瞿千岱点点头,和他一块靠在旁边等,原本站在那的下属见状到外面去给他们看门,走到屋外才看见外面竟然还有七八个人。里面除了李昭全是瞿千岱的保镖,下属愣了愣,李秘书解释道:“刚才外头好像有人跟踪,保险起见我把人都叫过来了。” 于是乎黑保镖乌压压站了一片,这个下属回过神来也站了进去。 或许是又过了一两分钟,那扇门被打开,穿着实验服的人走出来,一丝不茍的把报告递到了云泆手里。 云泆接过,动作带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报告很薄,只有两页纸,结果翻开就是。 云泆的阅读速度一向很快,而且那个数值落在末尾,显眼万分。 [经鉴定,ab样本的基因重合度为99.97%] “如你所料?”瞿千岱垂眸摘下手上的手套,语气笃定。 第146章 云泆缓慢颔首,心里闪过千百个猜测,并不愿将此事一锤定音。 “老师......这太荒谬了。” “基因重合,这并不意味一定是他,”瞿千岱面容沉静,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在他那里激起波澜,“但我会让人从他那开始查。” 这些道理云泆都清楚,有些事无法感同身受,他作为与孟思兰亲近的人受到的冲击比谁都大,更需要一点时间缓解。 他偏头,目光触及门外乌漆嘛黑的一群alpha,“你阵仗不小。” “李昭过虑了,”瞿千岱淡淡道,“这个节骨眼上没人敢让我死。” 也是,全国瞩目的南境在外界看来危机未解,而官方对外发布的公告里,这些事情都由瞿千岱一手操办,每一点推进和展开都会掀起千层波浪。 席明函就算想要下手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要是瞿千岱出了点闪失或是席家让人抓住了把柄,那席任就可以彻底退出总统的竞争了。 alpha在这时揉了揉自己的指节,他眼下是一片阴翳。 “我的人从许林身上找不出什么不对,而就在今天傍晚,他企图自杀。”瞿千岱说。 “他死了?” 瞿千岱不置可否,他平静道:“我的人及时分离了他的腺体,至于现在——他的腺体还活着。” “而我们从他的腺体里,找到了一个装置,目前正在拆解。” 腺体还活着。那就暗示了人的下场,毕竟没有人能做到脱离腺体存活,就连云泆都不能。 瞿千岱的话语换来云泆短暂的愕然,但对此云泆并不反对。 他想起瞿千岱放纵失控的那一晚,猩红的火光最后熄灭在风里,这位从烂泥坑里爬出来的总统先生彻底舍弃了自己所有的心慈手软。 第77章 想念 “你注意分寸。”云泆将报告折迭,塞进内层口袋。 瞿千岱点头,说:“你之前那份样本我会让他们送回去的,免得有人发现不对。” “你来办就好,”云泆应声,“修白那边有消息了吗?” “修白正在追踪从埃尔博伦庄园离开的人员,暂时还没有确切消息,但帝国皇室最近动静不小,看起来雷恩有改立皇储的意思。”瞿千岱说。 皇储遇刺一事导致赛斯时至今日还躺在病床上,甚至连自己的意识都没有,许多重大的政务都因此而耽搁。皇储在帝国的分量很重,位置仅次于皇帝,雷恩在这时动了别的心思也在常理之中。 云泆脑子转得快,他说:“既然他有这样的想法,或许会主动拉拢修白加入他们的计划。” 云泆知道雷恩生性傲慢,或许根本没将修白放在眼里,他现在缺少的不是一个多么聪明的继承者或是伙伴,而一个可以完全被他掌控的傀儡。 瞿千岱身为一国总统和雷恩打得交道不少。以前席明函在任时做事圆滑,只要不是太过严重的事情都不愿主动得罪对方。但瞿千岱无论怎么掩饰,骨头里仍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他对雷恩的态度就要强硬尖锐许多。 多次接触下来,他能清楚感知到到雷恩并不是一个多么英明的统治者,但偏偏这么一个人却野心勃勃,对战争的渴望比谁都强。 瞿千岱来这一趟就是想要亲自确认结果,他让那个检验员再去打一份报告出来留作备份。 云泆这会心里乱,并不想多停留。 “等会儿我就会安排人去看着孟思兰,”瞿千岱事先说明,也算是对云泆的交代,“你可以放心,没有明确事实之前我暂时不会对他动手。” 云泆的嘴唇动了动,最后没说什么,他抬手示意,那在瞿千岱看来就是同意了。 几番周折下来,回到洋房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云泆离开的时候匆匆忙忙,三楼花房的门被虚掩着没关上,所以小机器人从门缝里溜了出来一直没回去。 但它身体太矮,也没有腿,只好待在三楼的楼梯口等人回来。楼下客厅的灯一亮,一道讨喜的机械音就在空中响了起来。 “欢迎主人回家!” 云泆一愣,抬头正好对上了小机器人的两个豆豆眼,胖胖的机械外壳被卡在两根栏杆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憨厚。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家伙还挺可爱,云泆心里纳闷了一下。他冲机器人招了招手,拿出口袋中的纸页,每一点窸窣的动响在此时都格外明显,云泆从前不觉得,但现在有了对比他才发现,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实在是空荡。 老师的事突如其来,他毫无准备,这有如一柄巨剑,不知何时会斩下。口中干涩,云泆有些反胃,将那份报告放进了书房的保险箱后他简单洗漱。踏进卧室时云泆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三楼夹起小机器人顺便它的充电器拿了下来带进了卧室。 小机器人受宠若惊地靠在他怀里,讷讷地说:“芜,好高啊。” 按理说简单的花房机器人并没有这么多感知系统和完善的语言程序,但云泆对这些不太上心,当时还是让顾逸青帮忙置办的。顾逸青心细如发,大概也是怕他偶有孤单才找来这样一个机器人。 思及此云泆不免歉疚,自己竟然把这么个小家伙在三楼关了这么久。 把充电器插在床头,云泆摸了摸它的脑袋问:“你有没有名字?” 机器人圆滚滚的脑袋转了转,说:“没有,这个需要主人来取。” 第147章 云泆想了想,说:“那就叫小近。”至于他说这名字的时候想着谁,已是不言而喻。 原本那些有关想念的情绪还能被诸多事宜阻挡,但当云泆回到床上,还未消散殆尽的alph息素争先恐后黏上来,反而拽得他越坠越深。 云泆心情欠佳神色恹恹,这时还未关闭的通讯器震动了一下。 [闻牧远:我到南境了,一落地就见到了秦医生,他让我向你问好。] 云泆拉起被子没过鼻端,深吸了一口气。 [云泆:那你有话要说吗。] 对面的回音来转瞬即至,几乎就是在同一时刻抵达。 [闻牧远:我很想你,非常非常。] 云泆的大脑宕机了,然后等到他再回过神来,发现手里的视频通话已经被拨了出去,闻牧远的脸随之出现,带着没来得及散去的讶然。 “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吗,我以为你已经睡了。”不过一个晚上的飞行时间,alpha的下巴上冒出了很短的胡茬,看起来糙了不少。 云泆坐起身枕上靠背,说:“晚上有点事,刚才不小心拨出去了,你还要忙的话就先去吧。” 闻牧远默默思考了一下云泆会不小心的可能性,最后觉得可能性大概率为零。 于是云泆就看见alpha缓缓扬起的唇角,闻牧远眼睛亮亮的,问他:“你想我吗?” 云泆素来坦率,这会儿看见闻牧远的笑心里像是被射了一箭似的,他直言:“想你,你一走我就想你。” 这些话不知该被如何定义,但在闻牧远这却比任何甜言蜜语更具杀伤力,他的耳朵瞬间着了火,连带着脖子也遭了殃。 “我,”闻牧远顿了顿,想起什么,“你摸一下枕头下面,我放了点东西。” 云泆依言照做,先是摸了摸闻牧远那头,但下面什么都没有,“你放在哪了?” 他说着又开始在自己的枕头下寻找,这次一伸手就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件。云泆觉得那手感有些熟悉,拿出来后蓦然发现那竟然是一枚蛇鳞。 这枚蛇鳞大而圆润,表面有一些长条状的凸起,尺寸远超黑蛇身上其他的鳞片,灯光照在上面时亮眼的色泽竟自由流转,深色的黑里埋着一些蓝。 “这是......你的鳞片?”云泆将那枚蛇鳞放在手心,蛇鳞几乎要大过他的手掌,“怎么看起来不大一样。” 闻牧远垂眸解释道:“上次重伤之后我身上的鳞片几乎都换了一遍,唯独这一枚被留下。它很特殊,也是我身上最坚硬的鳞片,所以我想送给你。” “你会喜欢吗?” 言语对云泆而言略显无力,于是他干脆舍弃了那些匮乏的东西,抬起手吻上了那枚鳞片。 “我很喜欢,小蛇,谢谢你。” 如嘉奖一般的许可落下,闻牧远在镜头之外的尾巴像是触电般抖了抖,在空中翘成了一个爱心。旁边的秦羽对天吹着口哨别过了头,一脸没眼看。 云泆不知道,他这通电话来得突然,当时闻牧远还和秦羽走在一块儿。 可怜的秦医生近来忙前忙后,大清早抽出空给闻牧远接机,结果回去的路才走到一半就被塞了一嘴狗粮。 闻牧远又低声说了几句,想着云泆还要休息,于是恋恋不舍地说了告别。 “所以你们,这是真在一起了?”秦羽十分有眼色地凑了回来,挑眉问道。 他对云泆和闻牧远为什么结婚心里有数,但二人之间事关生死的大事他都有所参与,因此也很早就看出了不寻常。秦羽当然很乐意看到这一幕,这不过这酸掉牙的闻牧远和云泆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陌生新奇。 不论何时,闻牧远在谈及云泆时态度总是很柔软。闻言他点点头,动作幅度不大,但秦羽却从中看出一点炫耀,跟孔雀开屏似的。 爱情真是恐怖,秦羽不由感慨。 南境最近的天气温暖依旧,昨晚下了一场小雨,此时空气有些潮湿。秦羽走在前头说:“那就祝你们幸福,我们快去吧,周上将还在等着呢。” 闻牧远加快步伐,细小的鸟鸣声不断,他驻足回头时远处黑蒙蒙的天刚泛起一点白光,预示着黎明的到来。 —— 云泆把那枚蛇鳞放在手心里枕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陆兆兴的信息如约而至。云泆心里没什么波澜,直接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小近一直跟在他身后,除去上下楼梯几乎是寸步不离,因为连上了网络,它嘴里还哼着当下的流行音乐,云泆见它电量充足也就由着它去了。时间还在,他走到书房开始准备报备文件,这是高级军官进出中心城必须的流程。 通讯器被他放在了卧室,等到再回去时云泆发现自己的电话几乎被打爆,来电的有沈百川,有瞿千岱,也有警署的署长。 这是出了什么事?云泆滑动,选择了瞿千岱的号码。 铃声响了几下,通讯很快被接通。瞿千岱似乎在走路,喘气声大了些,他开门见山道:“刚才孟教授被人劫持了。” 这无异于一道惊雷,云泆连忙追问:“具体怎么回事,你不是还派了人过去吗?” “对比结果出来后我马上安排了人过去,但在今早,有几个实验体突然闯入,火力阻拦失败,他们带走了孟教授,”瞿千岱简略道,“当时还有个小孩在,现在已经转移到警署了。” 云泆联系到刚才沈百川的那通电话,意识到在现场的那个小孩大概率就是他。但眼下最为重要的是劫持一事,原本瞿千岱的怀疑已经高高抬起,就在将要落下的这一刻却被劫持骤然打断,戛然而止。 第148章 腾生的犹疑不知该往何处,现在眼下只余一片迷雾。 “实验体。”云泆咬牙,这个组织对两国的渗透都太深,以至于不论在何种事件上都能看见他们的影子。 “孟教授的安危你不用太过担心,实验体既然带走了他,那就说明他身上还有他们需要的东西,”瞿千岱一边回着通讯一边对手下说了些什么,“另外还有一件事,许林腺体里的微型装置已经成功被拆分比对,那是属于联盟的专利技术,唯一的生产制造商是干因集团。” 干因。这二字像是一点滴入沸水的油,越来越多的东西开始沸腾不息。 云泆的记性很好,以前也曾帮云瑞玉处理过一些家族的事,所以他不会忘记——干因集团的董事长正是已经引退的席明函。 —— 而此时,席宅。 席家的主宅内寂静无声,所有的佣人都被暂时遣散回家。内宅一片漆黑,只有二楼的走廊上亮着点光,高悬在书房门口。 书房内席明函好整以暇地坐着,而他的两个儿子则分立在侧。席任一如既往面色沉郁,席邈则带着些无所谓的笑。 “不就是瞿千岱要出手吗,您这么担心做什么,”席邈不以为意,“他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席明函皱眉,呵斥道:“你以为现在还是从前吗,这些年来他的力量一点点壮大,更别说现在云瑞玉都愿意做他的走狗,你以为你对上那个老狐狸能有多大胜算。” 席邈嗤之以鼻,但席明函的一些话语他无法反驳,他性子烈,被噎了就一定要呛回去,“对对您想的深远,当然啦,以前要不是您眼高于顶,现在席任也不至于只做个副总统。” “逆子!”席明函被气着了,不愿与他多说。他压下一口气,视线转向另一头的席任却发现他竟在出神。 “小任,你联系过l先生了吗,他怎么说?”席明函揉了揉眉心,希望这个一贯让自己省心的儿子可以使自己消消气。 席任一怔,开口的第一下却发不出声,良久,席明函几乎都快要不耐烦了他才开口:“父亲,开弓没有回头箭,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荣誉,权利,金钱,席家什么都不缺,当初您刺杀云泆我就......” “——行了!”席明函打断了席任接下去的话,这个上了年纪的alpha一脸沉郁,他眉心眼角的褶皱愈发下陷,如欲壑难填。 他对自己这个大儿子的绝大多数方面都十分满意,唯有近年来在两件事上的表现令他不悦。席任越成熟便越是想要脱离他的掌控,不仅阻止刺杀云泆的行动,还拒绝了他安排的联姻。 为了一个omega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成什么样子!? “你就是这么对你父亲说话的?”席明函横眉冷目,而席邈在另一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静静看着父亲与兄长的一出好戏。 席任垂首,大力的按攥让手心的剧痛传遍全身,指尖几乎要穿透皮肤。他咬紧牙关道:“父亲,是我失言。” 席明函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席邈将手里的碧玉戒指摘下又抛起,颇觉无趣。他无意在此多逗留,抬脚想要离去。 “你站住。”席明函厉喝。 随后席邈确实停下了脚步,但却并不是因为他的话语。 书房的大门在此刻就被人从外推开,四个围着黑色兜帽的人在门两侧站立,他们的脸隐匿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楚,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强悍诡异。 一道人影从黑色的簇拥中缓步走出,席明函见状立马站起走出迎接,看向那个高挑的人影语气恭敬,“l先生,您来了。” 被称为l先生的人旁若无人地走到室内,在席明函方才的位置上坐下。他的左半张脸上镶着一片金色面具,右侧余下的人脸白皙英俊,割裂无比。 听见席明函的声音,l先生的眼珠子缓缓转动,冷声问:“我要的资料呢?” 外头四个黑袍人在l先生的质问声下齐齐向他看来,席明函的冷汗唰一下就淌了下来,他讪讪地说:“我还在查,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您。毕竟是那么久以前的东西,那地方又只是个小镇,不太好找。” 站在一旁的席任脊背一凉,从前这些涉及实验的事都由父亲一人亲手操办,后来又交给席邈,然后又慢慢交给他。他与这个组织的接触十分有限,对这位神秘的l先生更是毫不了解,尽管如此,他依旧为自己父亲的低声下气感到震惊。 l先生不在意他说了什么,他只在意过程,于是命令道:“下周三,最后的期限。” 席明函笑着点头说好,脑子一转又想到今早传来的消息,顺势试探着问:“您绑架那个教授是为什么,他以前是云泆的老师,现在身份也不低,怕是会牵涉不少势力。” l先生轻笑一声,从座位上站起身,拍了拍前胸的灰尘。 “不该你管的事还是少过问的好。” 他面无表情地向外走去,颀长的身形远离灯光,那道影子在投照下被越拉越长,最后和黑暗融为一体。 席任恍然无比,l先生走过的间隙他的目光扫过那一片近在咫尺的后颈。 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这位l先生的颈后皮肤上,似乎有一道极其浅淡的缝合线。 第78章 远客 陆兆兴的消息被云泆暂时搁置,他披上外套又另外捎了一件大衣,拿起车钥匙出门直直奔向了警署。 第149章 进门那会儿有人向他问好,云泆心里上火,问了那人方向就快步离去。到里间推开门时小孩正窝在椅子上喝水,面前放着一个本子,旁边的警员正在给他做笔录。杯中的热气氤氲上升,他的眼眶还有点红,低声跟对面的beta说着什么。 云泆这头开门的动静不小,沈百川一见来人立马放下水杯,热水溅出泼上手指,他喉咙一哽没发出声,眼泪转了几个圈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旁边的警员放下笔,云泆走近顺手就将带来的外套披到了他身上,弯腰问:“你有没有受伤?” 沈百川摇摇脑袋,闷声说:“我,我没事。但是老师......”他说着刚收回去的眼泪又忍不住要出来,像个小孩一样紧紧抓着云泆的手指不放。 警员抱起本子对云泆弯了弯腰,她说:“小朋友的笔录已经做完了,他可能受到了一些惊吓,情绪不太稳定。” 云泆闻言颔首,说:“辛苦了,你忙去吧,等会我带他走。”云泆没收手,就任由沈百川这么握着,小孩在中心城也没有别的亲人,云泆索性将他带回了自己家。 坐在车里沈百川终于回过一点神,他吸了吸鼻子,扯着外套的袖子把当时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我经常去老师家做客的,马上就要回研究院了,我就想再去一趟。结果我刚进门旁边的玻璃就碎了,那几个怪人闯进来直接打晕了我,再醒过来我才发现自己到了警署,”沈百川不安地拨弄着自己的指甲,“他们说老师被人劫持了,他会没事吗?” 趁着红灯的间隙云泆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你不用担心,会没事的。” “最近中心城不太太平,我帮你和研究院那边请个假,这次你和我一起回北境。” 蔫掉了的沈百川短暂支棱了一瞬,但又很快萎靡下去,“哥哥也不在,他还在南境没回来。” 想来沈元义也放心不下这个弟弟,所以会在允许范围内让对方知道自己的位置,好让他安心。 云泆知道这小孩长时间孤身在外难免思念亲人,因此这会语气很温柔,他说:“等到南境情况好转你哥哥就能回来了,这次回去你可以先去找其他的叔叔,或者去我那也行。” 南境研究取得突破的事情暂时还处于保密状态,封闭在中心城的沈百川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他在心里算着日子,总觉得还是遥遥无期。 不过他也不是个任性的人,得到云泆的答复后没有再多说。但他毕竟目击了一切,心里对孟思兰的担忧一点都没有减少,这一趟下来被吓得不轻,还没到云泆家就一歪脑袋睡了过去。 云泆抱起他走进屋,小近挨着脚跟黏了上来。云泆手上很稳,抱起这么一个小alpha轻而易举,沈百川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睡得迷迷糊糊,感受不到一点晃动。 他没拉灯,在黑暗里给人掖了掖被角,嘴角绷成了一条僵硬的线。 安置好沈百川回到书房,根据追踪的讯息显示,那几个实验体在劫持了孟思兰之后就很快消失在中心城的监控探头里。一群凭空出现的人能在中心城如此来去自如,要说其中没有席家的手笔绝无可能。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唯独此次劫持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警署又一次仔细排查了孟思兰的所有社会关系以及近期的研究文件,甚至将他的房子都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云泆说了个指令让小机器人去陪着沈百川睡觉,自己则走上了三楼。他推开花房的门,那盆新带来的幼苗脆嫩,恍惚之中云泆几乎可以想见它未来花朵的模样。 他在心里默默描摹着那片花瓣的形状,曾数次出现的纹身在记忆中旋转,二者陡然交迭,最后倏忽嵌合。 云泆默然,血管簇拥的心脏在某一瞬蓦然抽痛。 他不愿如此疑心,但丝丝缕缕的细节无可忽略,他也不会怀疑自己的直觉: 所以老师,你在这场混乱里,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 —— 沈百川知道自己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但也没想到能好到这种地步。 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面前一张张接连的人脸,他半眯着眼看去,陆伯伯,李叔叔......云,云上将! “啊!”沈百川一下醒了神,随后又发出一声惊呼:“啊?” 他前一秒不还在中心城吗,他怎么一睁眼就已经回到北境了? 一旁的陆兆兴见状没忍住笑出了声,他说:“你睡得跟只猪一样,还是云泆把你抱进来的。” 虽然是小孩子但到底经不起逗,沈百川脸上挂不住,耳朵脸颊脖子都红成了一片。他左看右看连忙找了条缝钻了出去,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可以打趣的小孩走了,屋内的人寒暄了两句后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陆兆兴摸了摸下巴,胡茬扎手。现在关于造神计划那些事在军部眼里几乎是透明的,大家都知道了当年那个毒瘤并未被消除,反而越发壮大,这事不论是谁想到都觉得如鲠在喉。 但目前收到的也不全然是坏消息,军队内部各个战区联系紧密,南境那头状况得到改善北境的军官也知晓。沈元义带去的支援还留守未走,听着那边士兵的病情在一点点改善,陆兆兴的心就往下放了不少。 而云泆回来就像是给北境吃了颗定心丸,短暂的会议后众人就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制式军装的左胸前有一个小口袋,平整熨帖,云泆以前总往里面放钢笔,方便随时给文件签字,但现在取而代之的东西成了一枚蛇鳞。 第150章 硬挺的蛇鳞被放在口袋里,在心脏上方撑开了一块空地。 云泆和闻牧远二人虽分隔两地,但消息和通讯都没有落下,反而变得越发频繁。 陆兆兴曾不小心在休息时间撞到过两次,刚开始还调侃上两句,后来习以为常也就见怪不怪了。 他只是感慨,没想到连云泆这样的人涉及到感情都会变得黏糊,把那个alpha当宝贝似的放在心上。陆兆兴起先还以为他就算结婚也只是公事公办,不过这是很久远的事了,他的那些固有印象早被当时的一张屏保给打破了,碎得稀里哗啦。 闻牧远以前像个半闷不闷的葫芦,心里的话并不是全然不说,但总是欲言又止。现在那些顾忌被扫除,他的胆子倒是越发变大。 alpha表达思念是不留余力的,偶尔蹦出一点简单的想念就让云泆心弦乱颤。听筒贴住耳畔时那些遥远的温度几乎就要传递过来,云泆手一抖,闻牧远的呼吸声就擦过了他的耳尖。 当时中心城那晚云泆心绪不佳,闻牧远心如明镜,听出了端倪但没有明说。等到云泆回了北境他才知晓与孟思兰有关的那些事,震惊在所难免,但现在孟思兰连带着那四个实验体都毫无消息,因此那些怀疑又没了下文。 近来的中心城不同平和的两境,反而变得风起云涌。云瑞玉到底做了多年的掌权人,手段狠辣,一出手就让席邈栽了跟头吃了瘪。从前几个大家族泾渭分明,彼此之间的生意虽有重合的地方,但说到底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好让别人太为难,因而总会松松手。 但云瑞玉这次却下了死手,让席邈正负责的好几个大项目泡了汤不说,甚至影响到了一部分资金链。 趁此机会瞿千岱借着这把东风让人对干因集团展开了调查,事后果然从那些生产链和合同里找出了不少东西。他把风声放给媒体先让席家手下的人乱了阵脚,又在一月一度的中心塔大会上又搬出当初有关药品走私的案件。 桩桩件件证据确凿,虽还不足以一击致命,但也能让席家大出血。 被主战派前后夹击,纵使席明函还留有后手仍不免恼火,他在书房里摔了文件,扔下的纸页激起一阵凉风。一旁的席任面色淡淡,看不出情绪,席明函喘着气,锐利的目光扫过,问他是怎么想的。 席任不与席明函对视,只是低声说:“我听您的安排。” 席明函闻言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他冷冷道:“l先生要的东西我已经交出去了,想来瞿千岱也蹦跶不了多久。” 话音落下,席任的身体僵直了一瞬。他知道l先生是造神计划的发起人,也知道他手下掌握着多么庞大的实验体数目,这关系着两国高层的谋划,也关系着席家的未来。 父亲似乎离自己所追逐的东西越来越近,但他却愈发不明白这些作为的意义。席任是个聪明人,有时候想明白一件事太痛苦,代价太大,所以出于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他选择不去多想。但现在末尾的期限越发逼近,他已经无法逃离,血脉里的基因注定了他要和这条船一道沉浮,因此他的想法并不重要,只要按照指令去做就好。 席任走出书房带上门,此时一只黑皮鞋拦住了他的去路,席任一抬头才发现那是席邈。他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手中的烟都将要燃尽。 外头的alpha神色恹恹,瞧见自己的兄长于是丢开了手里的烟,他毫不在意这里是自己家,皮鞋踏上去狠狠碾了两下。 “哥。”席邈挑眉,漫不经心的样子像是在和他打招呼。 席任本不想与他多言,但一母同胞的他们到底比旁人亲近得多,深吸一口气后他侧目道:“父亲一意孤行,你——” “——哎呀”,席邈马上打断他的话,弯了弯眉眼,“现在说这些晚啦,没用了。就这么凑活走下去吧,谁让你姓席呢。” 席邈比席任更早接触到造神计划,参与的自然也更多。他的父亲有多么顽固,统治欲有多么强烈,他比谁都清楚。 席任也知道自己所想不过是天方夜谭,这里飘散不去的烟味让他有些反胃,四周门窗紧闭的房屋是像棺材一样,死死束缚着每一个人。 “我先走了。”席任收回视线。 “等等,”席邈拉住他,随后笑兮兮地拍了拍席任的肩,“你或许会比我幸运。” “到时候记得来参加我的婚礼。” —— 回到北境后日子过得很快,不过一转眼沈元义带领的支持队伍就要回来了。 秦羽和其他研究员不负众望,最后研制出了效果极好的解毒药剂。注射后士兵身上的伤口不再腐烂,症状轻的甚至很快就能痊愈,而那些发生了异变的士兵虽仍处在昏迷,但不再具有无差别的攻击性,身上的各项指数也在一点点恢复。 边境的压力减轻,周希十分爽快地拍了板子,安排大型飞行器将人全须全尾地送回来。 他们抵达的时间预计在下午,云泆本想去接却被突如其来的事情绊住了脚。 沈百川倒是早早出了门,他天天念叨这事,对哥哥的思念溢于言表。北境的军官都是看着这小孩长大的,大家都熟识,沈百川跑哪都能遇见认识的人,随便搭了一辆顺风车就赶去了停驻地。 下午大多数人都在军营,这会儿廊道里连脚步声都听不见。办公室里一片静谧,午后阳光和煦,云泆低头写着什么,看见通讯器亮起他就按了接通。 第151章 那头陆兆兴的声音传来,带着点说不出的古怪,“你现在还在办公室里?” “是,怎么了?”云泆脑子里想着事,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 陆兆兴随后似乎小声说了点什么,但云泆没听清,再想问时陆兆兴只是嘿嘿一笑,随后挂断了通讯。 不得不说上了年纪的人笑起来确实怪渗人的,云泆仰头松了松脖子,顺带抚平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一通通讯简直不明所以,他想不明白,干脆拿起笔继续刚才未完的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云泆还以为是谁部下的军官要过来送资料,头也没抬道:“进。” 这的设施刚维修过一遍,门被推开也没声音。云泆写完一行字才发现来人并没有开口说话,这一霎莫名的感觉突然触及他的心脏,云泆腺体一跳,猛然抬头。 阳光洒落的一小片空间里,高大的alpha站立良久,如有实质的目光一直沉沉地落在云泆身上。那双眼睛在阳光里看起来像晶莹剔透的宝石,幽远而深邃。 跟随大部队一起赶来的闻牧远抬手向云泆敬了一个军礼,嘴角带起弧度。 “上将。” 云泆激荡的心脏跳动不止,每一下勃跃都和胸前的蛇鳞碰撞共鸣,鼓噪的声响传遍了全身。 云泆不经恍然,下意识脱口而出:“闻上校是来送资料的吗?” 闻牧远愣了愣,耳尖是熟悉的红,他似乎是有些不确定地问:“送我自己算吗?” 第79章 突至 云泆原本的恍惚被闻牧远傻乎乎的问题打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已经来到了眼前。 他手指轻动,发现钢笔早在刚才伴随着震惊掉落。光滑的笔身滚动着从桌上落下,像有眼睛似的跑到了闻牧远脚边。 闻牧远弯腰拾起将它递给云泆,手上不小心沾到了点墨水。 “你怎么突然来了,也没和我说一声。”云泆属实意外,这会儿回想起陆兆兴的语气才品出了缘由。 原来他是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才会如此询问。 闻牧远今天从头到脚都规整,一看就是走正经渠道过来的,他抿唇道:“南境现在的情况好多了,听说沈元义要带人回来,我问了他能不能带上我。” “他怎么说?”云泆看着他,眉眼温柔。 “他拒绝了我,”闻牧远像是在和老师打小报告的学生,“但是拒绝无效。” 明明只是小别,闻牧远却觉得自己好像有几个世纪没有见到云泆。 他们会视频通讯,也会经常发消息,但他总觉得心下空落缺失了什么。因而他向周希告了假,赶着支持军队回程的间隙填补一点自己的私心。他的私欲不多,只有很小的一点,里面装的全部都是云泆。 alpha不说一路上舟车劳顿,只是浅淡笑着,对于云泆的问题都实话实说:“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但是我想见你一面。” 云泆咋舌,感觉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 闻牧远行为言谈任何的小细节都能戳中他,也难怪他总会在这个alpha身上破例。 “那这一面你觉得见得怎么样?”云泆问他。 闻牧远的脑子一会儿灵光一会儿迟滞,他说:“特别好。” 云泆没忍住笑出了声,他让闻牧远走近些,随后站起身直接揽上了闻牧远的肩膀,按着他的脖子倾向自己。 云泆的吻来得突然,闻牧远的身体短暂僵直了一瞬,他感受着唇间的柔软很快跟上了云泆的节奏。 呼吸同频,心脏共振,这像是另一种层面的融为一体。 火热的气息相交,伴随着一点令人耳红心跳的水渍声。不过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云泆想着,将手伸到闻牧远身后不满地拍了拍他的后腰,仰头换气时说:“尾巴......出来。”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某种蛊惑,闻牧远身上的温度骤升,蛇尾立马从尾椎骨伸出,灵巧地从衬衫底下游了出来,像得胜者一般在闻牧远面前摇了摇。 结果下一秒那截尾巴尖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给抓了过去,云泆的声音随之响起:“过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情热的温度,当那些尽数融进命令时,简单的话语也变得炽热难言。 蛇尾得了号令,立马屁颠屁颠缠上了云泆的腰。蛇鳞看似坚硬厚实,实则感知异常灵敏,缠绕游动之时蛇腹下块垒分明的肌肉简直避无可避,云泆腰腹的触感和细节被神经尽数传到了闻牧远脑中。 精神和感官的双重冲击下,alpha的攻势愈发强烈。他用的力道大了些,一时没站住,云泆后退了一步跌坐回了椅子上。 闻牧远意犹未尽,还想追上去继续。结果不知是不是闻牧远进来时门没关严实,一阵无名的风吹过——吱呀,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 此时屋外站着的几个人无可躲藏出现在二人眼前。 一脸看好戏的陆兆兴,深呼吸的沈元义还有再度捂上眼睛但是露开了两条缝的沈百川,定睛一看才发现角落里头还有一个遛弯过程中受到了莫大惊吓的谢一淮。 闻牧远直起身,额角的青筋抽了抽,刚才太过投入让他没有察觉到外面的动静,这会事发突然,他连尾巴都还没来得及收回。粗壮的蛇尾缠绕在云泆的腰上,原本隔着衣服看不出形状的腰腹被勒出一道弧线。 这该尴尬吗?目击者比当事人还着急。 第152章 “哥哥,要不我们走吧,其他叔叔还在等着你呢,上将有事要忙我们晚点再来......”沈百川吭哧吭哧叽里呱啦地拖走了僵直的沈元义。 “哎唉,你们继续,当我们不存在就好,我就先走了。”陆兆兴眼观鼻鼻观心静静走开。 唯独剩下一根筋的谢一淮这会还懵懵的没回过神,他睁大眼睛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抽搐着笔画:“你,你们......好那个啊.......这可以吗?!” “你怎么在这?”见其他人都走了闻牧远慢悠悠收回尾巴,面对谢一淮他丝毫不怵。 云泆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方才全场对淡定的人就要数他了。 至于现在,云泆托着脸不做声,就是嘴角被某个alpha咬得有些痛。 “我怎么不能在这?”谢一淮一下被点了引线,他指着自己的肩章,“看见没看见没,空军上校。我怎么就不能在这。” “哦。” 闻牧远的一字回音对谢一淮来说伤害远大于战斗坠机,让他猛地急了眼。他跟这蛇遇见了就要互呛,奈何总是赢不了,日积月累下来反倒成了习惯。 谢一淮多年不改老习惯——炸了毛。他背后飘出几片羽毛在空中晃悠,“你又为什么会在这,你不是该在南境吗。” “南境北境一家亲,怎么了,和你有关系吗?”闻牧远平时都成熟稳重得很,说出这话让人有些意外,逗得云泆低笑。 谢一淮被噎住,抱臂一脸高冷地扭过头,似乎是不想和他一般见识。 “得了,你们别闹了。”最后还是云泆出言终止了这场幼稚的争执。 谢一淮哼哼了两声说:“我不和笨蛇一般见识。”他说完转身就走,云泆瞄了眼谢一淮离去的方向,猜测他大概要去的是食堂。 果不其然,他听得闻牧远冷冷嘲笑道:“饭桶鸟。” 闻牧远没刻意压低声音,而谢一淮没走远,听力也远超常人,于是走廊里又飞起了两根羽毛。 云泆忍俊不禁把闻牧远拉回了办公室,只可惜方才暧昧的氛围一扫而空。闻牧远的因此蛇尾蔫蔫地垂在地上,像吊着一口气似的往云泆身上黏。 “你能在这留多久。”云泆静静看着闻牧远。 闻牧远抬眸回视道:“一天。” 他的语气有点说不出的委屈,而这点时间还是他从周希那边努力争取来的。具象化的情绪被肢体毫无保留地表达,蛇尾东晃西晃,云泆没忍住抱住他的脑袋揉了揉。 “有一天也很好,”omega的笑温和从容,“反正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得不说闻牧远来的时间很巧,北境往年每到这个时候都是大雪纷飞的天气,几个月来不带一点变化。狂风刮来让人不住往后退,有时连边境巡逻都成了难事。 但偏偏这一天下午风雪都停了,久违的太阳攀着层云露出一点光亮,虽然那温度几乎不可察觉,但整片白茫茫的荒原却变得和煦不少。 没有战事的时候北境内部总是能听见笑声,这里不比中心城,没有无法逾越的阶级分层,除了严苛的军营制度,其余能见的皆是纯然天性。 没有人会喜欢血腥的战争,军人也不例外。 寒冬天里大家聚在一块儿给回来的支持军队庆功,沈元义被士兵们簇拥在最中间,外头那些人起哄着让他表演节目;陆兆兴则捏着沈百川的脸让他上去鼓动他哥唱歌;谢一淮伸出一半的翅膀忿忿地揪着羽毛,和其他许多士兵一样暗暗将视线投到了角落里那两人的身上。 小角落里,闻牧远和云泆靠在一块儿。闻牧远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带着笑,像融化的冰,最后变成一湾水,缓缓淌进了云泆的胸腔,将每一处脏腑都安稳包裹,承托漂浮。 夜晚,闻牧远第一次来到云泆在北境的房间,他们没有多做什么,只是在嵌合的信息素中接了一个安然宁静的吻,随后相拥而眠。 次日黎明到来后迎接他们的本是又一次分别,但中心城发来的通讯改变了这一切。 ——修白的手下成功定位到了那个研究院的所在。 “您是说,他们的根据地就在联盟和帝国的边境在线?”陆兆兴开口问。他视线扫去,不甚宽大的指挥室内站满了人。 瞿千岱没有明言是谁传递了消息,修白的身份对边境众人来说过于敏感,因此他省略了一部分,只出示了位置和具体的证据。 陆兆兴沉思片刻,随后问道:“您要召开中心塔会议吗?” 凡是要大批量调动军队的事务都需要在中心塔召开会议,在得到中心塔议员五分之三以上的同意票后才能下令实行。这是联盟的规则、章程。 陆兆兴的问题切中了要点,此事事关造神计划,将它捅出无疑会掀起不小的波澜,同时也会打草惊蛇。要是那头的人及时转移那他们岂不是会扑空。军部高层的人虽基本都知晓联盟内部不干净,此时触动他们的利益,谁知道这群人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但实验体不好对付且危险性极高,如果不出动军队那一切都是徒劳。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瞿千岱的脸上,他面容沉静,金眸浅淡看不出情绪。 良久,众人听见他说:“我会召开会议,诸位不用担心。” 人群短暂沉默,云泆站在所有人身前,他对上瞿千岱的视线,那里面是深思熟虑后的不容更改。 这一次的机会错过了,谁又知道下一次在哪里?现在的一切本就是一场巨大的博弈,谁也无法预料结果。 第153章 云泆默默站定敬礼,而他的态度则代表着军部的态度。 —— 在这一件事情的决议上瞿千岱或许比谁都果决。修白发来的消息在他脑中重复了无数遍,每一秒挥之不去的盘旋都像一根钢针,扎穿他的心脏,搅破每一根血管。 [总统先生,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是我目前没有发现一点关于07的消息,希望您理解。] [目前大批量的人员正在往目标基地汇集,我想他们将会有大动作。雷恩下令让帝国军队为他们提供了便利,所以希望联盟方面一切小心。] [修白·因加] 李昭进来的时候看到瞿千岱眉头紧皱,似乎是许久没发作的头痛又犯了,那幅样子把李昭吓了一跳。 “您没事吧,需要我要去叫医生过来吗?”李秘书战战兢兢,生怕瞿千岱有一点闪失。 “没、事。”瞿千岱牙关紧咬,末了他压下心悸道:“让他们做好准备,会议结束后封锁中心塔大楼” 李昭闻言立马点头,说他马上就去。刚要抬脚离开他又想到自己是来干嘛的,于是问:“席家小儿子的婚礼请柬送到了这里,您明天要去参加吗?” 他说着将手里的请柬放到了瞿千岱的桌子上。 瞿千岱喘息微急,他抬眸看向那张紫色的请柬,冷冷道:“为什么不去。” “也许席明函那老家伙就等着这一天。” 翌日,中心塔会议被紧急召开,所有在任议员齐聚中心塔。 阶梯圆桌庄重肃穆,场内几乎座无虚席,但十分奇怪的是今天场外却没有任何媒体的踪迹。 众人心中原本隐隐就有预感,今天将会有什么大事发生。直到有关造神计划的一切被措不及防甩出,全场所有人都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事情到底还是比预想的更加严重。 当年这个实验有多么臭名昭著没有人敢轻易忘记,而如今它竟依旧存在,这如何能让人不震惊。 瞿千岱将接下来的计划一一列出,条理清晰地将它们准备成了一份新提案。 “那么接下来请诸位投票吧。” 瞿千岱俯瞰全场,每一个人脸上细微的表情都被他收入眼中,有惊诧,亦有惶然。 联盟中心塔会议施行不记名投票,每个议员面前都有一个专门用于投票的机器,大家的投票编码每次都会自动生成,无法追源到底是谁投出了怎样的票。 十分钟后统计结果出来,这项提案竟收到了高达五分之四的同意票。只要发表,接下来的计划就能顺利进行。 瞿千岱当众公布了这个结果,下面的人不论做出了怎样的选择,心中或多或少松了一口气。 众人一致默认会议走进尾声,他们想要起身离开却发现之前紧闭的各个入口此时突然被打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全副武装的士兵冲入,将整个会堂完全包围。 所有人都傻了眼。 中央的瞿千岱弯腰对上话筒,他的声音带着歉意,眸光却一片冰冷。 他说:“今日冒犯,来日再向各位道歉。” 第80章 文件 会议厅内喧哗不断,众人面面相觑,对着这些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士兵手足无措。 虽然是战时,但议员大多是斯文人,有些东西平时嘴上说说就差不多了,真让他们动刀动枪那也是难为人。 瞿千岱的手腕强硬,此刻说的话却温和,似乎并不是在威胁人,而是诚心感到有些抱歉。加上他平日里的形象树在那,大多数时候又还算得上好说话,综合这些缘由,这会儿有人壮着胆子问:“总统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那问问题的人语气不敢太激烈,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成了第一个祭枪的倒霉鬼。 “大家都知道这份提案的重要性,为确保可以顺利实施,我需要大家的配合。”瞿千岱语气平静,“我会保证大家的人身安全,所以请诸位放心留在这里。” 他的话像巨石砸下,虽未言明,那其中的意思明白人都懂。无非是怕这里的人员不干净,将今天的消息抖落出去。 众人心中的懵然褪去,对眼前这一出也有了数。和瞿千岱立场相同的人松了脊背缓缓坐下,而与他对立的另一派则不论如何也放不下心,但这些情绪不好表现出来,于是只能在心里抓耳挠腮。 人遇到事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将目光转移向领头的人,主和派的的大多数将视线往前挪移,齐刷刷地落到席任背上。 但席任只是坐着,没有任何表示,同僚都察觉不到他有任何紧张的情绪。 因为职务关系,那些人大多都坐在他身后,看不见那张脸上的神情。而焦点中心的席任并未觉得如芒在背,恰恰相反,他的思绪有些不自觉的飘忽,仿佛是要脱离他的身体而去。 提案摆在身前,投票器就在手边,但他从未觉得中心塔会议厅是如此陌生,坐在当前的位置上,他竟想不出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第一排的会议桌很长,旁边坐着的是父亲以前的部下。那几个老人也用眼神询问着席任的意思,但席任只是一脸淡然道:“静观其变。”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瞧不出他的态度更把那几个老头急得团团转。会议厅内无人高声喧哗,不过小声的讨论倒是接连不断。众人回过神来再往台上看,瞿千岱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这里。 席任缓缓抬头,头顶坠落而下的炫的灯光让他睁不开眼。 第154章 他还清楚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席邈的婚礼。 —— 此时席宅门前车流不断,各界名流都拿着请柬款款而至。请柬设计的别致漂亮,优雅的紫色上还嵌着一个很小的金属标识,听说是席明函特地找人设计的。 已经到场的人三三两两闲聊,只当这是一场平凡的婚礼宴席,无非是新郎新娘的身份比旁人更加显赫一些。 全联盟的上层政商人士都受到了邀请,但大部分受邀的官员还未抵达,看起来有些不均衡的古怪。 无人知晓时,席明函站在楼上透过单层玻璃往下看,不耐问道:“席任那边有消息了吗?” 今天的席邈一身西装得体,胸口还插着支白玫瑰,这是刚才兰宥给他戴上的,说是好看。 这会儿他倒是比席明函沉得住气得多,颇有些不以为意:“没有,也许哥就是不想来而已。” “他不来也不会怎样。” “这成什么样子,”席明函低声暗斥,过了几秒眸色又冷了下来,低笑一声,“我看也未必是他不愿,或许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 闻言席邈身体短暂僵直,随后又很快松下来,二楼的玻璃颜色深,席明函沉思的眉眼被席邈尽数收入眼中。 父亲眼角细纹层层迭迭,每一道都藏着算计,他像是在权衡什么,默默将不同的砝码放上,最后天平向某一个方向倾倒,于是他下了决断。 “今天就动手,不能再拖了。”席明函背着手下了最后的指令。 “可是兰宥......”席邈仍不是很赞同,但他的反对在席明函眼中没有分量,这个转断独行的长辈已经独自决定了接下来的一切行动。 “以前我指望你和兰家联姻去和瞿千岱分庭抗礼,但现在没必要了,”席明函的话语带着警告,“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像席任一样分不清轻重。” 席邈无言,他知道自己没什么话好说,默默转身离去。 走出房间后他遇上了在走廊上寻找自己的兰宥,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担忧,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瞬间转为喜悦。 兰宥跑过来挽住他的手,嗔怪道:“你去哪了,爸爸和云叔叔他们都来了就是没看见你的人影。” 席邈握拳的手松了松,最后在兰宥头上轻轻揉了揉,他道歉:“和父亲说了点事,我们现在出去吧,我去给他们赔罪。” 兰宥害羞地拍开他的手,像是在嫌弃席邈弄乱了自己的发型,但脸上仍是掩盖不住的明媚笑意。 推开大厅的门,众人已经基本到齐,兰宥的父母早早到场,又过了几分钟,席明函也走另一扇门出现,姗姗来迟。 厅里还有许多人,且每个都是叫得上名字的大人物,他们手下掌握的财产和资源甚至足以撼动整个联盟,要是将他们全部掌控...... 席邈的面色不好看,他将兰宥挽得更紧了些。而兰宥还以为他是太紧张,特意释放了一点安抚信息素。 云瑞玉此时正和顾逸青坐在一边的餐桌旁,二人膝盖抵着膝盖,谈笑旁若无人。顾逸青十分和善地和兰宥招了招手,做口型夸她今天很美。 片刻后人基本到齐,但席明函迟迟不宣布婚礼开场。旁人不禁纳闷,但这种事主人家都不急他们也不好随意开口。直到兰宥双亲面上都不由浮现疑惑时,宴会厅的门缓缓打开,侍者带着瞿千岱走进来,席明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近似满意的神色。 大厅的灯光在此时发生了变化,厅门不知不觉被人关闭,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席明函和瞿千岱的关系如何他们也都知晓,现在的氛围属实不对劲。 人对危险是有直觉的,当危机逼近时不论是谁都会出现本能反应。有个富商率先打了个寒战,抬眼看去却发现瞿千岱脸上毫无波澜,只是驻足在原地响应着席明函的目光。 席明函蛰伏已久,放任瞿千岱砍折席家的羽翼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抬手将要启唇,一道枪响刺破了大厅表面的平静。 众人哗然不已,调转视线才看见台上的席明函右手被洞穿,流血不止。子弹直接穿过了他的手心,在手掌中央留下了一个空洞。 “父亲!”席邈这时顾不上那么多,他扯开兰宥的手跑到了席明函身边将他搀住。上了年纪的人失点血都要命,席明函的嘴唇一下就变得煞白。 “谁!”他面色铁青抬目,下一刻对上的却是顾逸青充满挑衅的视线。 “抱歉,手抖了。” 该死的,是顾家那个,云瑞玉的omega。 这边顾逸青面不改色,他手里的枪小巧,枪口微微发烫。云瑞玉站在他身后,二人无间相贴。 这样的场所来的人身份不一般,因此会象征性地检查客人身上有没有带什么危险物品,顾逸青是omega,一把手枪而已,很容易就带了进来。这还是云泆特意发消息提醒他的。 顾逸青记得当时他说:“我记得您射击很好,如果可以,去参加婚礼的时候记得带一把枪防身。” 如今枪倒是带了,只不过不是用来防身的,反倒叫席明函吃了瘪。 “都给我出来,这里的一个都不能放走。”席明函不再掩饰那层斯文的外皮。场上的保镖闻言立动,客人们这会儿才发现他们压根就不是普通人类,一听到命令那些衣服就破成了碎片,属于动物的性征笔录五一,这些保镖全部都是经过伪装的实验体。 第155章 尖叫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大厅,客人们慌乱跑动,一个omega腿一软不小心跌坐在了地上。 就在她眼前,属于蝎子的毒鳌从一个beta手上毫无征兆长出,黑褐色的躯体表面流动着不知名的液体,滴落后腐蚀了地面。 omega已经彻底傻了眼,在地上不住往后爬,眼看那毒鳌就要碰上她的脸,一柄飞来的小刀暂时阻挡了实验体攻击的动作,一群士兵在此时破门而入,为首的冲到瞿千岱身边敬了个礼,客人们见状像找到了依仗似的快速向他们身后跑。 瞿千岱是席明函的眼中钉,在场的实验体大多都冲着他来,其余的则想擒下云瑞玉。 室内环境不好施展,大型枪械不能贸然动用以免伤到无关人员,但毕竟实验体数量远少于士兵,且瞿千岱早有准备,因此席明函的部下没讨到一点好。 席明函的脸色难看至极,他大概没料到瞿千岱也是有备而来,而且准备的还不少。席家手下的干因集团早早和造神计划搭上了线,为他们提供技术支持,给那些实验体和研究人员的腺体植入专属的微型装置。 现在的技术甚至进步到可以直接在人体上外附,席明函动了心思,将那些包裹着毒药的东西装上了请柬,他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以此为要挟,可谁知道瞿千岱的人马上给那些名流发了药剂,稍有症状的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正常。 他这才意识到有许多事情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脱离了掌控。 手上的枪伤痛感明显,席明函回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黑袍人,光线照射下时隐隐能看见一点蓝色的鳞片。 “l先生答应过我,就算今天不成事也会保证我们的人身安全。”席明函语速很快,他按住手掌减缓血液的流失。比起其他只知听从命令杀戮的实验体,他身边这一位明显多了些人类的智慧。 实验体生涩开口,似乎是对人类语言不大熟悉,“会、带走、你们。” “但只有、这里的。” 席明函想到至今未曾出现的席任,一咬牙说:“好。” 席邈面色骤变,他将要出口的话语被父亲的一个眼神严厉喝止。 长着蓝鳞的实验体突然从嘴里发出了一点奇怪的声音,瞿千岱一直观察着这边的情况,自那个实验体发出声音后屋外就开始传来嗡鸣声,一群乌压压的东西逼近,挥舞着翅膀拍打玻璃和墙体。 瞿千岱和士兵的长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趴下!” 下一秒,成千上万的不知名飞虫撞破了双层玻璃闯入宴会厅,它们喷射出带有腐蚀性的液体,密密麻麻的几乎避无可避。 士兵们为了保护那些客人不得不暂时停下攻势,而飞虫们喷射完毒液就悄然死去,一群群虫尸落下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绿中泛黄,带着让人直打呕的酸腐气息。 大多数客人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慌乱中一脚踩下去那虫尸就碎成了齑粉。他们吓了一大跳,毫无仪态的嗷嗷大叫。 瞿千岱蹙眉,透过飞舞盘旋的虫子捕捉到席明函嘴角来不及收回的一抹笑。这边的虫子密度格外高,士兵根本难以靠近。 还没等他定睛,那个实验体连带着席明函和席家其他成员就尽数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席明函这老家伙算准了今天要出手,没想到意料之中要拿下的瞿千岱却成了变量,但他到底没将自己的退路全部斩断。他早早奉上了投名状,而拿到那份报告的l先生看起来很满意,安排好了余下的一切。 席明函知道那些实验体的恐怖之处,因此毫不担心东山再起会有多难,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只是可惜了席任。 不过他有两个儿子,就算少一个,那也没什么。 外围实验体的数量确实远比瞿千岱预期的还要多,目前中心塔的人还被关着,宴会厅里则是乱成了一团。对这一切瞿千岱心里都有数,只是席明函最后的那个笑容让他心头跳了跳。 这边的局面不好收拾,不幸中的万幸是还有云泆和顾逸青帮着搭把手,加上赶来的卫兵压力一下减轻了不少。 救护车飞驰而来将伤员送往医院,顾逸青看见了什么,转身把手枪交给了云瑞玉,自己拨开人群走向失魂落魄的兰宥。顾逸青没忍住在心里落下一声叹息,他拍了拍omega的肩,说:“好孩子,振作一点。” 这头瞿千岱带着手下往中心塔赶,一群人行色匆匆。瞿千岱单独坐一辆车,后座气压低得可怕,司机屏息不敢出声,只听见后面总统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云泆?”瞿千岱问。 “是我,”云泆答得很快,“你知不知道修白出事了。” 一道惊雷落下,云泆语气严肃。这个消息原本被帝国高层的人封锁,还是丽薇想了办法传递给他。 帝国那头的乱子一点不比联盟少,修白或许低估了自己的父亲和兄长。 他们都以为赛斯身受重伤命不久矣,但这位皇储殿下其实早就醒了,一直躺在病床上不过是为了给修白上眼药。他联合雷恩给修白下了套,企图围剿取他性命,修白一时不慎着了道。 但幸好他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因加城现在两方人马互不相让乱成了一团。还是休顿立即反应过来,让丽薇先带着修白离开了因加。 天高皇帝远,雷恩和赛斯就算本事再大也奈何不了他。只是修白受伤的位置不巧,目前还没有醒来。一群手下不能没人带领,丽薇暂时扛起这个责任,及时和云泆通了讯。 第156章 “除此之外,修白昏迷前还有一个重要消息托丽薇转告我们,”云泆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所有的实验体身上都有一个神经控制器,而控制器的终端都被统一接在一起,只要销毁了那个终端,那么这些实验体也会失去攻击性。” 瞿千岱明白云泆此时带来的这些信息的重要性,也想明白了席明函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笑容。他必定早就知道修白的小动作,也知晓赛斯的真实情况,因此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我知道了,你们记得时刻保持联系。” 车子在中心塔面前稳稳停下,后座的车门自动打开。瞿千岱没来得及挂断通讯就被跑来的李昭打断。 “瞿先生,那个,席任说要见您。他说他有一个消息,您或许会想知道。”李昭大喘着气,大冬天给自己急出了一身汗。 席任?这个时间点上竟然要见他。 瞿千岱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只是听见云泆说:“席任这个人......或许没有那么恶劣,你可以去见他一面。” 紧随其后的沉默代表了瞿千岱的态度,他最后还是在李昭的指引下走进了一间小会议室。 过了几分钟,两个士兵带着席任走了过来。虽然现在席家的人对联盟来说都是罪人,但他和自己的父亲不太一样,没有一点反抗的迹象,反而十分配合。碍于他依旧是副总统,上下有别,士兵们也没好意思下手,只是牢牢看着。 席任走进来,面色平静地在瞿千岱对面的位置上坐下,甚至还有些释然。 “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我的时间不多。”瞿千岱此时毫不掩饰他的不耐。 席任这个往日阴鸷不定的人反倒笑了一声,他仰头道:“父亲应该已经舍弃我了。” “我不怕你笑话,我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但刚才几个小时的时间我想明白了很多。或许还要谢谢你。” 瞿千岱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所以我想亡羊补牢,虽然为时已晚,但是或许可以做一个警醒。”席任垂眸,周身弥漫出一种颓然的气息,他说:“我见过造神计划的l先生,你不用多问,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谁。我来这只是想告诉你,他曾屡次向我父亲索要一份文件数据。” “那是什么文件?”瞿千岱的手指不自主地动了一下,一种莫名的预感油然而生。 席任在此时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直视瞿千岱的眼睛,咧开一点唇角:“对了,那东西好像还和你有关。” 瞿千岱的呼吸短暂停滞了一瞬,下一秒,他听见了席任的回答。 他说:“他索要的东西,和二十多年前玉夫镇贫民窟的爆炸案有关。” 第81章 真凶 席任起身时低着头,门外那两个士兵听到命令走了进来,齐齐看向瞿千岱等待指示。 李昭大气不敢喘一声,隐晦地问瞿千岱要把他安排到哪去,虽然那些有关席家的消息还没传到这,但现在再送他回会议厅也不大现实。 中心塔的走廊中一片寂静,几乎可以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方才席任说的每一句话瞿千岱都记得很清楚。 短暂起伏之后他的嘴角变成平静的直线,他说:“找几个人看着他去一趟席宅,把那份文件的摹本拿过来。” “我不会做什么无谓的举动的,虽然是废话,但你没必要这么提防着我。”席任自嘲一笑。 他说完转身就走,脚步从容,仿佛还是以前那个声名显赫的席任。瞿千岱这个人对政敌一向心肠硬,该下狠手的时候从不心软。 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开口道:“如果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那我希望你做一个心理准备。” 他起先没有言明,直到话音落下,前面的人停下脚步愕然转身,模糊的身影带上仓促。 “什么心理准备?”席任的瞳仁里是异样的色彩,来自血脉的链接让他的心脏突然开始狂跳,像是什么不祥的预兆。 正如他带给瞿千岱的消息,现在瞿千岱也要还他一份。 高大的alpha站在房间门口没有移动,他微微颔首,半张脸隐没在门框投落的阴影里,教人看不清神色。 他说:“不管我们有没有派出人员追捕,席明函大概率会死。” —— 颠沛了一路,辗转各种工具,甚至是实验体坐骑,席明函和席邈终于被蓝鳞实验体带离危险地段,但也和其他席家人失去了联系。 常年处在中心城不外出的人对外界的了解只停留在纸面,席明函难得从心里生出几分不安,不过既然已将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尽数托付,那他也只能按照l先生的指令来行事。 蓝鳞实验体本事不小,但不常说话,给他们提供的信息也不多。如果不是他们主动发发问,那这实验体和木头也没什么区别。如果林章在场,那么他会发现,这个实验体的体型和说话的语调都和当初那位消失在监控探头中的许先生十分相似。 离开中心城后这一路上没出什么岔子,席明函顺利来到了造神计划最大的实验基地。 他满腔雄心壮志,以为这片联盟帝国接壤的灰色地带会成为他东山再起的完美地基。 “l先生什么时候来见我们?”房间内席明函来回踱步。他已经被晾在这有一会了,除了这个一言不发的实验体和像是被抽了魂一样的席邈,没有旁人来到这里。 实验体无机质的眼珠转了转,竖瞳笔直落下偶尔翕张,他干巴巴地说:“先生、说、马上到。” 第157章 得到答复的席明函勉强冷静下来,席邈抬起眼皮看了眼父亲的神态,顿觉无聊透顶。 大概过了几分钟,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l先生依旧带着那张面出现在门口,实验体恭敬地为他开门,将头颅低下近乎贴近胸膛。席明函看着它们的臣服眼里透出不易察觉的狂热,可以号召一切权利正是他所向往的、渴求的。 l先生很高,从上而下睨着一个人的时候带着难以忽视的威胁气息,他的视线轻飘飘扫过席明函,最后落在席邈身上。 不同于父亲的客气,席邈懒得抬头和这位大名鼎鼎的l先生多打交道。当初他奉席明函的命令私下出境参加“乐园”的晚会,见到了许多与造神计划有关的人。 那晚上的血腥盛宴对他这样的新人来说实在有些超出接受范围,哪怕旁人已经狂欢到忘乎所以,他仍是恶心想吐,因此现在席邈对眼前这位l先生也没什么好感。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或许比兄长还要懦弱无能。毕竟席任敢违抗席明函的命令擅自在云泆的事情上做手脚,让帝国那边收到错误的情报,以至于闹出大乌龙,而他最大的反抗不过是将那一件拍品做成首饰招摇过市。 每当看见两块玉石做成的戒指,他就会有诡异的快感,一种不成型的、极为幼稚的报复欲。 席明函此时喋喋不休,他向l先生阐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要如何利用那些实验体和余下的装置反击,如何与帝国连手夺取两国的至高领导权。 l先生的反应却不似席明函预期的那般配合,他的左脸被面具完全罩住,剩下的右眼透出几分浑浊,与外面的皮囊不甚相符,甚至有些说不出的违和。突然,他的嘴角上扬,咧开一个巨大的笑。 “席明函,把你的命交到我手里,或许会成为你做过的最蠢的决定。”l先生淡淡开口,他的声音让面前的父子两人都陷入了震惊。 席邈终于抬起头,他睁大了眼,不明白面前青年的躯壳为何会发出苍老的人声。席明函更是脊背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制住了一般瞬间僵硬。 “很意外吗,”l先生笑出了声,“也是,都到这时候了,我就让你做个明白人吧。” 下一秒,皮肉绽裂的声音自l先生后背响起,无人看见之时,他颈后那道淡淡的缝合线猛然崩裂。明明皮肤都裂开了一个豁口,却没有任何血水流出,取而代之出现的是更加苍老的皮肤。 外层年轻白皙的皮囊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去,最后飘飘荡荡变成一张薄皮坠落到地上。 金属面具撞击地板发出“铿”的一声,席明函只看见眼前那道身影快速变矮、变得佝偻,最后停留在一个老人的模样上。 孟思兰嘴角带着很淡的笑意,从容对上席明函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眼神,他说:“当年你们策划那起爆炸案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今天。” “二十六年了,我一刻都不敢忘记。” 瞿千岱带兵出现时的慌乱都比不上此刻的万分之一,席明函当了一辈子的上位者,面前的老头明明比他矮上一截,但他的身体仍控制不住地打颤。 他不会愚蠢到到现在都不明白孟思兰和所谓的l先生是同一个人,但内心的侥幸仍不甘就此落幕,催促着他发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不是合作关系吗?我已经按你的要求把文件交给了你,你也知道,当年那件事和我没有关系。” 孟思兰儒雅依旧,他收起笑,面无表情冲蓝鳞实验体比了一个手势。 随之而来的是席明函喷溅而出的血。猩红喷射落到呆滞的席邈的脸上,被划开喉咙的席明函只能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面前的一切开始天旋地转,躺在地上的不再是一个人,反而成了一滩散发着腐臭气息的烂泥。 孟思兰背对着地上痉挛抽搐的身躯没有回头,他知道那人还没这么快断气,平静淡然开口: “你难道以为从文件上抹去自己的痕迹就完全了吗?这份文件我向所有知情者索要过,但你们每一个都是那么的愚蠢,每一个都急着撇清自己。” 孟思兰的面色染上狰狞,良久他叹了一口气,似悲伤似惋惜,又带着写不易察觉的怀恋,“人类真是可憎的物种。” “所以我会书写你们的结局,而你们要做的——就是接受。” 席明函瞪大眼睛,血丝侵占整个瞳孔,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孟思兰的话语像魔咒一般在他耳边萦绕不散。 蓝鳞实验体见状立即弯腰,将手中的手杖递给孟思兰。 孟思兰接过,轻抚过表面的宝石,手杖底端的平整处立即变成了一根充斥着绿色液体的针管。 主导者面不改色地将它插入了地上之人的喉管,绿色的液体悉数钻进深邃的伤口,那抬起的手也骤然迎来落幕。 光影交迭,高耸手杖的顶端嵌着一块宝石,笔直落下的手杖像审判之剑,消灭虬结扭曲的欲望。 孟思兰不知离去了多久,手杖摇摇晃晃倒下,地上只剩一堆不知姓名的白骨,摞起时宛若坟茔。 —— 提案一经通过就被传送至北境,云泆马上将任务分派下去,马不停蹄准备出发的事宜。 所有士兵正响应号召集结,其中不乏一些没见过世面的新兵。前段时间北境一直风平浪静,如今终于有事可做,他们也打起了精神。其中有人悄悄往队伍前面瞟,却没有从长官那边看见云泆。失望略过,他们也只能低下头专心列队。 第158章 而此时云泆刚收到来自瞿千岱的文件摹本,心头正激荡难止。 这件事别说是他,就连陆兆兴和其他的将领都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瞿千岱的讯息没有附上太多言语,云泆自能理解这一切。 当初在涉及玉夫镇的事情上他们很早就发现了古怪,一个普通的小镇为何从政府的档案数据库里找不出一点完整的文件亦或是记录,就算稍有年代丢失了一些也不至于如此。 尤其是关于那场爆炸案,相关的资料尤其少。瞿千岱身为当事人曾深入调查过,但知晓内情的人对此讳莫如深,不愿透露一点。 随着时间流逝,那些人一个个死去,此后更是难以查证。 而当所有人都已经说服自己那只是场意外时,这份突如其来的文件却道明了所有。 大抵是为了让l先生满意,因此这份文件席明函又添加了许多细节。关于这场爆炸是谁策划的,如何策划的,以及具体执行情况和原因,皆被一一阐述。 二十多年前,连席明函都还未走进联盟的中心决策圈,因此他就算在其中也只是从犯而非主谋。至于那些主要的策划者,不知是不是巧合,都在卸任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了人世。 正如邱谓之当年的猜测,这场爆炸案并非意外,而是谋杀。策划的原因更是坦率直白,只因医援带队的兰觅教授想要插手早期的造神计划,碍了某些人的眼。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成了这些人的眼中钉,而扫去障碍最快的方法就是死亡。任何品性的人都不足以信任,死人却会永远保守秘密。 云泆的身体不禁颤抖,他放下打印出的文件,手指不受控地攥在一起。 闻牧远眼里闪过心疼,轻轻揽住了他。 这份文件几乎在大声昭示着云泆猜想的正确。 他一直以来憎恶、痛恨的对象——正是温和慈善的孟教授,他的老师,他最为敬重的师长。 矛盾的情绪交织,云泆的信息素有些凌乱,但他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担心信息素失控会伤害到其他人。 标记相连的alpha敏锐感知到他的情况,悄然释放出一缕信息素覆上他的腺体,那像是一张温柔的手掌,抚平了一些躁动不安的情绪。 雪柏的到来给了青藤依仗,云泆舒出一口气缓缓松下了肩膀。 良久,他恢复平静,抬眸看向屋内的军官:“事已至此,目标很明确了,任务过程中发现孟......思兰,即刻缉拿。” “如有反抗,就地击杀。” 众人点头回应,云泆又问陆兆兴道:“军队那边怎么样了?” 陆兆兴面色凝重:“已经集结完毕,今天晚上就可以出发。除此之外谢上校他们也会提供空中援助,因为实验体的特殊性,南境那边周希派了程风过来,顺便捎带上了秦羽。” 云泆点头,一点时间的间隙又让他想起丽薇那通急讯。 丽薇当时语气带着忧伤,只简短地将帝国那头的情况叙述了一遍。跨国通讯不易,频道内杂音很多,因此云泆实现开启了录音,反反复复听了很多遍。他听得仔细,加上多年的经验,一下就发现丽薇话里还藏着话。 某些时刻,当说到那几个散落在话语间的字时,她的语气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这也是传递讯息方式的一种,最后将一切拼凑起来,云泆得到了答案: “我们一切安好,。” 丽薇说出这几个字的时间正是在阐述因加动乱时,因此云泆猜测他们的通讯频道或许受到了监听,因此丽薇才会如此谨慎。如此看来她说的那些情况不一定完全属实,或许也只是掩人耳目的烟雾弹。 因此当陆兆兴对他说帝国方面发布了二皇子修白·因加的讣告时他并不慌乱,只是让手下的人继续密切关注因加的骚动。 目前他们不能轻举妄动,云泆思索片刻后说:“今晚马上启程,记得不要让消息传出去。” 陆兆兴说好,然后看着云泆推门离开了指挥室,闻牧远也在身后跟了出去。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因为闻牧远是联盟目前拥有合法身份的实验体中实力最强的。但他从未在战场上展现过自己的蛇类形态,陆兆兴不知道他的具体状况,但周希是个明白人。 因着这事,周希把闻牧远的“假期”又放得长了些,非常干脆地让他直接留在北境完成当下要紧的事。闻牧远当然求之不得,欣然应下。 云泆现在身上还是制式的军装,对接下来的行动来说有些不太方便。闻牧远身上的情况也一样,但他来得急没带多余的衣服,于是云泆麻烦军部后勤送了一套新的作战服到他那。 二人走进卧室时好巧不巧又撞上了谢一淮,他此时已整装待发,看向闻牧远的时候带了点看好戏的意味:“喂,你怎么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 闻言,闻牧远的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看傻子。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踏出两步后直接关上了云泆房间的门,徒留谢一淮一个人在外面对着门板跳脚。 云泆将床上的作战服递给闻牧远,他的神色还有些恍然,但比起刚才在指挥室已经好上了不少。 纵使已有缓冲,他还是需要时间缓解。孟思兰和蔼的脸在云泆面前划过,下一秒闻牧远抚上他脸颊的手打断了漂浮不定的思维。 “别想了,”闻牧远靠近在他眉心吻了吻,“有什么难受的地方,你可以当面向他讨要一个答案。” 第159章 云泆抬起眼来看他,乌亮的眼睛里难得带上一点茫然。 他知道闻牧远在哄自己,也知道自己眼下的纠结根本是无用功。拨开那些多余的、拖拽着他的情绪,云泆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不过是消灭造神计划。 “我知道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他的上身往前倾倒,手臂环住了闻牧远。 一点温热的气息喷洒,尽数被作战服的布料挡在外面。云泆换作战服也不忘把闻牧远的蛇鳞塞进胸前的口袋,因此这会儿硬挺的蛇鳞直直抵上了闻牧远的心口。 “我有预感,这次或许不会那么顺利,”云泆低声说,“你要小心。” 温情流转,闻牧远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他响应道:“你也是。” 第82章 进入 修白发送来的目标位置正好落在两国边境线的卡亚尔荒原上,那里离北境有些距离,但算不上远。联盟内部调派路线建设完善,因此先头军队次日凌晨就抵达了目的地。 卡亚尔本来是帝国的领土,但多年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大地震,本就恶劣的环境变得越发难以居住。在当地政府的组织下为数不多的原住民在拿到赔偿后纷纷搬离。 久而久之,这片广阔而贫瘠的荒原就成了两国公认的无人区。 除去联盟和帝国两大势力,再往东西延伸还有其他小国与卡亚尔接壤。多国相接之处难免敏感,两国会在这里派遣驻军,但数量极少且巡逻区域有限。若不是修白的手下追踪至此,谁也想不到造神计划的实验基地会建在这里。 云泆看着全息投影上的地形示意和一旁的将领商讨着接下来的搜寻事宜。 卡亚尔荒原面积广大,想要寻找一座不知形状大小的实验基地不啻于大海捞针。按照惯例,联盟派出了多架无人机想要从空中定位,但它们都莫名在进入荒原不久后坠毁。 陆兆兴让属下马上搬来仪器检测,经过仪器检定,他们很快发现这里的磁场异于其他地方,干扰信号格外的强。任何机械在进入后都会受到影响,如此一来,不论是通讯还是指挥都受到了极大的阻碍。 这倒是件让人头痛的事,一群人围在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半天也没定下来解决的方案。 最后还是云泆拍了板,他看了眼闻牧远说:“既然他们是他们主动扰乱磁场,那磁场信号源也正是他们的位置所在。” 陆兆兴面上不显,但有点无奈道:“这个我也知道,但贸然带领军队进去万一遭遇伏击那不是中了他们的圈套。士兵们到底是普通人,装备相差无几的情况下我们最好避免和实验体的正面冲突。” “这个我知道,”云泆捡起自己之前的话头,接着说,“让大部队进去打头阵风险太大,所以我建议组一支小队,确认实验基地的具体位置和沿途风险后再向大本营汇报。” “你是说......” “对,我带队,”云泆点点头,目光扫过一旁的几个人,“你们愿意暂时做一下我的队员吗?” 被云泆看过的谢一淮和程风愣了愣,这种事怎么好推拒,他们二人刚想应答就听见闻牧远往前走了一步,说:“当然愿意。” 谢一淮、程风:“......” 他们对云泆的提议当然是没有意见,只不过看闻牧远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求婚现场。 陆兆兴原本想说什么,但仔细一思考,发现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毕竟这几位都是实验体,比起常人肯定本事更多。至于云泆,如果有事连他都做不到,那就更不用指望别人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陆兆兴让其他军官先出去管理士兵,留下了他们几人,“记得去挑件称手的武器,这一路上怕是不会平静。” 云泆抬眸,看着天上的月亮一点点被云层遮挡,开口道:“马上,越快越好。” —— 卡亚尔荒原之所以会成为无人区不仅仅是因为当年的大地震,这里地形恶劣多变,空气稀薄,还存在着许多携带剧毒的危险生物。在联盟和帝国为数不多的文献和报道中,都将这里称为“生命的荒原”。 不过这对云泆一行人来说都算不上什么,毕竟拥有最致命毒液的人已经在他们之间了。 当时中心城研究院对几个实验体格外重视,闻牧远他们接受的体检也十分详细周全,包括到了方方面面。闻牧远是毒蛇,他的毒液自然也没被略过。 而最后的检测结果十分惊人,数据显示闻牧远的毒液致死速度极快,实验室中的致死率远超目前已经发现的生物毒液。或许是明白这很危险,闻牧远在知道结果那一刻就板起了脸,自此十分谨慎,非必要情况不会轻易动用。 四个人统一换上了便于行动的作战服,黑色富有弹性的布料将身体紧紧包裹,隔绝夜晚的寒意。几道影子在黑夜的笼罩下快速前进,往荒原深处赶去。 云泆在队伍最前面,看着磁场显示器的波动确定前进的方向。显示器在强干扰环境下偶尔也会失灵,这种时候细致和耐心就显得格外重要。他们四人都算沉得住气,但依旧是被拖慢了一些前进的脚步。 十几年过去,自从中心城云泆家一别,谢一淮还没和闻牧远他们合作过,如今也算是头一回。 他这人性格里带着点闹腾,这会儿颇觉新奇。但程风和闻牧远是两个素以正经著称的人,且一个赛一个不茍言笑,谢一淮无法,也只好收敛着点。 第160章 忽然远,处的沙土下面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闻牧远对云泆低声说:“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云泆朝动静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能瞧见一点黑色的移动的影子。闻牧远的夜视能力虽好,但在这样远的距离里也无法清晰分辨,反倒是谢一淮开口道:“是蛇和蝎子,看花纹应该都带毒,数量么——不是很多。” 属于角雕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一点光亮,谢一淮汇报后朝云泆露出一个有点狡黠的笑,“我们按正常路径过去,应该不会惊扰到它们。” 谢一淮的语气轻松,但事情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几十秒过去,窸窣声不小反大,恍惚中那些东西似乎在向他们逼近。 “不对劲,”闻牧远压低声音,想到谢一淮刚才的描述,他思索道,“按照那种蛇习性根本不会来荒原这种地方,那些东西根本不是这里的原生物种。” 谢一淮没闻牧远了解那么多,再定睛看去时那些东西却不见了踪影。 “什么鬼。”他嘟哝了一句。 下一秒,云泆突然感受到脚下传来细小的震动,他马上道:“有东西,快躲开!” 众人闻言马上向不同方向跳开,果不其然,他们原先地下的沙地快速下陷,一个人身蛇尾的实验体蓦然从地底钻出。 云泆看着凹陷的沙地,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却是当初他在边境遇袭时的场景。 那个实验体身上的沙子一点点滚落,突然出现本是想要袭击,却落了空。他面色不愉的同时发出了危险的“嘶嘶”声,随后当机立断快速向程风那头扑了过去。 粗壮的花色蛇尾摆动带起一大片沙尘,毒蛇实验体张开嘴,长而锐利的毒牙直奔程风的喉咙而去。他身体中的毒液快速分泌,几乎在一瞬间就蓄势待发。 而在他发动攻击的那一刻,闻牧远原本绷直的嘴角竟微微上扬。 云泆想要帮忙却被闻牧远制止,他听见alpha说:“没事,程风能应付。” 豹子的反应速度很快,在危险发生的那一刻就立马伸出尾巴维持身体平衡。程风后跳一步避开了毒牙,可谁知道这玩意的本体像是什么喷毒眼镜蛇,见距离被程风拉远,那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毒液就飞驰而至。 浓稠的液体落在作战服上腐蚀了布料,毒液如跗骨之蛆钻入皮肤,但程风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面色冷下来,腾跃而起踩着面前人的肩直接翻到了他背后。实验体扭动蛇尾想要缠住程风发动反击,但程风没给他这个机会。 又一次触碰,他一把捏住了实验体的脖子。勃颈的骨头整个被他握在掌心,程风面不改色地用力。 “喀拉——”他捏断了那截脖子。 实验体瞬间失去行动能力软绵绵地倒到地上,无机质的瞳孔失去焦距,绿色的液体顺着腺体流出,将他腐蚀殆尽。 程风瞟了一眼自己的伤口,不以为意地将那些液体擦去,抬眼对上谢一淮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不是毒蛇吗?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这么厉害啊。”谢一淮围着程风转了个圈,啧啧称奇。 程风只是淡淡地说:“以前拿牧远的蛇毒练过抗毒性,所以习惯了。” 他言简意赅,在场迷糊的人却一下懂了,程风连闻牧远的毒液都能扛得住,那面前这条毒蛇又算什么。 闻牧远睨着地上的白骨,眼里神情难辨。他不是一个仁慈的人,不会对敌人生出多余的善心。但好好的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他比谁都清楚,真正可恨的另有其人。 程风察觉到闻牧远的情绪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眶有点红,他说:“闻哥,我记得他,当时就是他杀死了我的两个队员。” 闻牧远一怔,想起程风当时遭遇的袭击,最后默默,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没有再说什么。 氛围有些沉寂,云泆开口道:“既然这里能碰上实验体,那说明我们离研究基地不远了。” 未免引人注意,云泆简单用沙子掩埋了那剩下的白骨,虽说是掩埋,但他的动作却很小心,也算是全了那具尸骨的尊严。 闻牧远静静看向他,云泆起身后对他笑了笑,一行人继续前行。 余下的路没有什么波折,无非是沿途偶尔会看见一些小动物,但闻牧远尾巴一甩他们就像见了鬼似的飞速逃离了这里。 他们脚程快,大约又行进了一小时,地图显示他们已经来到了卡亚尔荒原的核心区域。 空气在这里变得异常干燥,层山相接,像是天然的屏障。不知是不是错觉,云泆听见前方山坡背后似乎传来一点人声。 他们这虽然没有能够侦查的无人机,但还有其他会飞的人。 谢一淮张开翅膀抖了抖,按云泆的指令飞上去查看。这里的山坡有些陡峭,他上去那会儿面上还有一点笑意,回来时脸色却不太好。 “下面驻扎着帝国的军队,人还不少。”谢一淮轻啧了一声。 他只短暂地观察了一会儿下面的布局和地形,发现有许多身着帝国军装的士兵分营驻扎在底下。不仅如此,他还发现队伍中心位置有一个类似金属做成的小房子,那里的守备明显比其他地方更加森严。 如果他猜得不错,也许那里正是实验基地的入口。 “通知陆兆兴,让他们整军即刻启程。”云泆用小型探测仪将此处的位置信息记录下来。闻牧远则快速将这些尽数传回总部,只是这一片区域通讯频道信号格外不好,传输了好几次才成功。 第161章 “他们要过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难道就在这等吗?”谢一淮问着,顺便理了理羽毛准备把翅膀收起来。 云泆不置可否,他弯腰在沙地上将谢一淮刚才叙述的兵力排布大致画了出来,有一个方向或许是人还未到齐,看起来有些许薄弱,那里或许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那个,你是觉得我们四个人能闯进去?”谢一淮隐隐约约感受到云泆的想法,他大吃一惊,翅膀根部的筋不自主地抽了一下。 而此时闻牧远却和云泆心有灵犀,他们二人几乎同一时间站起身来,随后一并看向了谢一淮。 被四只眼睛锁定的谢上校不由一抖,一股凉意从背脊上涌蔓延至四肢。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用求助的眼神看了眼程风。结果那只豹子完全忽视他的求助,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云泆笑着将计划告诉他,谢上校最后在他们的威压下接收了这个安排,并发出了不甘示弱的一声反抗。 “嘤。” —— 一个士兵抱着枪打了个哈欠,他探头问身边的同伴:“我们要在这鬼地方待到什么时候?上面也没说到底要干嘛,难道就一直守着那个门吗?” 卡亚尔的环境实在不佳,风吹过来的时候一张嘴就是一口沙子,同伴也不堪其扰地皱眉道:“谁知道呢,我们还是听命令行事吧。” 闻言方才那个士兵又接着打了个哈欠,他们都是最低级的士兵,负责看守外围。在这样一个破地方夜晚保暖工作也不怎么到位,外头的人都被冻得瑟瑟发抖,细小的抱怨声接连不断。 无聊的士兵想给自己找点乐子,抬头时却蓦然发现天空之中似乎有一道黑影掠过。 “那是什么?”士兵立马大声叫起来,惹得周围的其他人跟着他一块儿看去。 有人眯起眼想要看个仔细,漆黑的夜空中月影绰绰,似乎是什么雪白的东西在来回盘旋。 “是鸟吧?” “这鬼地方哪来的鸟,那玩意看起来这么大,到底是什么?” 不远处的长官比这些人都要敏锐的多,他意识到这似乎是个不速之客,于是马上下令:“所有人戒备,不要让它靠近中心地带,用武器把它打下来。” 士兵们还有些不明所以,但依旧照着长官的命令开始行动,只是不管他们怎么瞄准,就是碰不到天上那东西一点。子弹总是擦着那羽毛的边飞过,没给天上的东西造成一点伤害。 维持了许久的平静被打乱,士兵匆匆启动地上临时搭建的照明装置,在快速适应光源后他们蓦然发现,天上那东西竟然是个长着翅膀的人? 最早发现异常的士兵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愣愣道:“这不是联盟那个空军上校吗!他怎么在这?” 一石激起千层浪,联盟二字像是某种开关,地下的攻势变得愈发强烈。 面对越发紧密的袭击,谢一淮蹙眉翻腾着避开攻击,但最边缘的羽毛仍不可避免地被烧焦。他嘴上骂骂咧咧,只能加快飞行速度吸引着他们的注意力,为其他三人争取时间。 或许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没有人注意到地上有一道躲开光源黑影快速飞驰而过。前一秒还在指挥的长官后一秒就被人捂住了嘴沿原路拖拽,他惊恐万分想要发出声音求救却被程风死死扼住喉咙捂住了嘴。 快速找到一个掩体后程风发问:“那扇门要怎么打开,钥匙是不是在你身上?” 长官瞪大眼睛,眼里闪过暗芒,他不死心想要趁程风不备从后腰将手枪拿出来,不过程风没给他这个机会,动作利落地卸了那只企图作祟的手腕。 “不要让我问第二次,你也想活着的吧。”猎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而那位不幸的长官瞳孔中最后倒映的画面,是一张魔鬼般的面庞。 大概过了两分钟,程风换上了长官的衣服从掩体后从容走出,他抚过前胸口袋,那里是地下实验室的钥匙。此时众人的注意力大多还放在天上乱飞的谢一淮身上,没有人发现这位长官短暂的消失。 帝国军营内部阶层分明,程风压低帽檐快步走过,也没有人敢贸然上前发问。 不知何时,另外有两个士兵也从一旁走来跟在他身后。入口处的守卫看见他的肩章默默让开路,程风拿卡刷开了那道门,后面两个士兵也跟着走了进去。 长长的甬道空无一人,后头的两个士兵缓缓抬头,军帽下的脸是如此熟悉,正是云泆和闻牧远。 方才按照云泆的规划,谢一淮负责吸引火力转移注意力,而他们三人则分工明确,短时间内就完成了乔庄。 甬道内的光线比外面好了不止一点,云泆朝前看去,他想,这里或许会是一切的终点。 第83章 终话·上 “接下来分头走?”程风偏头问。 “这样更快点,”云泆回答,“如果遇到实验体不要过多纠缠,我们主要的任务是摸清这里的路线,找到‘枢纽’所在。” 程风应声,前面有甬道尽头是两条相差无几的走廊,他选择了其中一条,别过二人后很快消失在云泆的视线里。 “我们也走吧。”闻牧远按下军帽,帽檐将他的脸更多地敛入阴影里,不仔细看的时候和寻常士兵相差不大。 云泆在前,闻牧远断后,二人顺着那条路往前走。但这里和云泆预想中的不太一样,沿途没有遇到任何研究人员,走廊上更是没有士兵把守。 第162章 云泆放缓脚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廊道像一方棺材,走廊两侧全是一些被铁门封锁的小隔间,门上没有把手,也没有其他可以打开的缝隙。一间间隔间相接,将整片空间显得格外压抑逼仄。 这布局过于古怪,云泆尝试着推了一下旁边的门,但它纹丝不动。 “谁、在那边。”寂静的廊道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重重的落地声一点点逼近,那不像是一个人类能发出的动静。 云泆没有立即回头,而是分出一点视线向后瞟去。这一眼入目便是蓝色的鳞片,灯光照射下还带着银色的光泽。 当时在帝国时记者的那张照片拍得十分清晰,因此云泆一下认出了他的身份。闻牧远的身体也微微一僵,想来和云泆一样认出了来人。 “前面的,你们、转身。”实验体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情,像是设定精密的机械,“检查、身份。” 话音落地,云泆和闻牧远都没有动作。下一刻,那个实验体却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猛然向前主动发起袭击,他身上蓝色的鳞片竖起,像子弹一样飞射而出,有的撞到墙壁被迫直接嵌入其中,剩余的则直直朝着云泆的方向飞去。 “铿铿——” 类似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那些飞来的鳞片哗啦啦地落到了地上。 闻牧远抬起的胳膊上覆满黑鳞,将那些东西尽数挡下。作战服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闻牧远放下胳膊,实验体对上了一双深邃而冷然的眼睛。 “是、你!”实验体突然发出怪异的声响,他的瞳孔震动变幻,最后定格在嗜血的颜色之上。 闻牧远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低声对云泆说:“你先走,我在这应付他,等到解决了就来找你汇合。” 这是当前的最优解,云泆没有浪费时间,翻身躲开了实验体的又一次袭击。 离开前他想到不久前修白提供的信息,开口提醒道:“他是鲟鱼和蟒蛇的结合体,你要小心水。” alpha听到了他的提醒,微不可察地点了头,随后将身上裸露的部位都覆满鳞片,正面迎上了那条粗壮满是肌肉的蛇尾。 云泆向通道尽头跑去,但这里像地下迷宫一样弯弯绕绕,一个转角再往前又会接上另一个拐弯。每一条廊道都是如此的相似,放眼望去只有一间又一间的隔间,人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在其中。 远处皮肉相接,弹药出膛的碰撞打斗的声音逐渐变小,云泆凭借声音和震动确认自己目前的前进方向没有出错。 不知绕了多久,前方终于来到尽头,他瞥见了一块类似玻璃一样的大门正静默闭合,宛若饥饿已久的巨兽,亟待吞噬来人。 云泆站在门前,莫名的预感再度上涌。他原以为打开这扇门或许需要什么秘钥,但没想到只是轻轻一推,冰凉而透明的墙砖就一点点变成白色向两边退去。 黑暗中天花板上的灯随之亮起,云泆向前走去,远处的操作台上正站着一个人,他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很久了。 “老师。”云泆盯着面前略微佝偻的老人,嗓音干涩,“还是,我现在应该叫你l先生。” 那个人从黑暗里抬起头,露出的面容正是孟思兰。这位操作策划了一切的老人面对他时并不慌乱,面上有的只是一些无奈和了然。 “我知道,你早晚会知晓我的身份,”孟思兰咳嗽了两声,他捏紧手杖,莹润的宝石被整个裹覆,“云泆啊,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云泆的目光一错不错,他现在已经接受了现实,因此只是平静问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像曾经在校园里一样求问,而孟思兰也将答案毫不吝啬地告知。 “云泆,你要知道我只是个普通的beta,在中心城的学术圈想要站住脚,就要拿出够分量的东西。”孟思兰低下头,像是在回忆什么。 近三十年前,他也不过是个普通beta学生,没有背景没有家庭支持。那样的寒门学子在中心城求学,一不留心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优异的成绩成为旁人攻击的理由,身躯的平庸仿佛成了无可改变的劣等基因。 时间过于久远,当年孟思兰身份证上的名字还是孟成,他浑浑噩噩挣扎在霸凌的苦海里,只能捡起一点资料,用实验来草草慰藉。 也正是那一年,他对人类的厌恶达到了顶端,在实验过程中发现了人和动物结合,重组基因的可能。 这是造神计划最初的胚胎,也是一切的起源。 孟成将它向上投递,这项实验果然受到了上层政客的青睐。但当时实验太过幼嫩,他的生活仍是没有发生改变。面对言语侮辱和拳打脚踢这些家常便饭他甚至可以做到漠然。 他本该一直这样走下去,但突然出现的兰觅却像光芒投照入他的世界。 这位出身大家族的小姐身上没有架子,她喜欢在学术上钻研的孟成,于是就拿出真心来对待。尊重、温柔、细心,在孟成的字典里所有优美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这位他未来的爱人。 omega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人们认为是弱势群体,而兰觅的身躯比他还单薄,却一无反顾地守护着他。 后来的故事孟成身边的大多数人都清楚,如果时间只停留在此刻,那么他们或许会有一个童话般的结局。但孟成太过年轻,他从来没想过潘多拉的魔盒不能轻易打开,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就能抽身而退的。 第163章 当初被命名为“造神”的研究突然取得重大突破,他身为发起者无法独善其身。巨大的利益驱使下他的一言一行都被上位者注视着,实验未尽,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想过反抗,直到上面的人告诉他,这项计划涉及到联盟各个家族、高官,乃至于帝国的贵族和皇室。 那点微不足道的反抗不过是蚍蜉撼树,没有人会在意,他只能蒙起自己的面,将实验进行下去。 早期造神计划因为缺乏实验体,会跑到边境贫困的地方寻找孤儿,亦或是不受重视的孩子做实验。玉夫镇是他们瞄准的第一个靶心,诸如崔妙妙那些孩子的异变都与造神计划脱不开干系。 年轻的孟成自以为将一切掩饰的很好,但兰觅是那么的细心,她很快就发现的不对。 向来极富主见的兰觅没有对自己的爱人直言,而是选择带着医援的队伍出发。孟成直到她要去的地方时心颤了颤,久违的懦弱让他不敢开口,他只能闭着眼吻了吻自己爱人的额发。 孟成不知道人性的黑恶,所以最后得到的只有爆炸中余下的一点碎屑粉尘。 那些相关的资料被尽数封存,他近乎疯癫,却也在恍惚中明白了——是自己害死了兰觅。 偌大的仇恨无处安放,他的脏腑每天都在滚油中翻腾。兰觅的每一件遗物都让他痛苦,于是孟成给自己改了名,开始平等地憎恶每一个人。人类在他眼里烂透了,只有新的造物才能将他们洗刷干净。 多年过去,不谙世事的少年成了恶魔,受害者和施暴者的位置颠倒置换。曾经人人都能踩一脚的穷学生变成了被实验体簇拥的l先生,操纵着屠刀将这致命一击砍向所有人。 “我想要他们都死,想了太久了。”孟思兰的声音近乎喟叹,像是某种诡异的满足又带着病态的疯狂。 他掌心的玉石在光线折射下光亮逼人,云泆隐约瞥见了一枚花瓣,像是小水黄。那是兰觅生前最爱的花,也是造神计划每个参与者身上的烙印。 云泆没有再开口,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孟思兰没有回头路可走,而他要做的也已经很明确。 黑洞洞的枪口对上孟思兰的眉心,孟思兰没有动作,只是微笑。 “你杀不死我。”老人从容地拍了拍手,周围的墙面移动,一个又一个实验体出现,缓慢睁开眼。 “枢纽在哪里。”云泆的手指扣上扳机,他面不改色地问。 “看来帝国那位二皇子帮了你们不少,”孟思兰缓缓抬起来,似乎是在感叹,“不过他现在可自身难保了。” “瞿千岱一直在找邱谓之吧,”孟思兰后退一步,面庞隐入阴影,“当年他放跑了闻牧远那群实验体,而现在,你们或许不知道,他已经代替那些人成为了最完美的存在。” 云泆开枪快步上前,但那些实验体的反应速度很快。若只是单独的一个根本拦不住云泆的攻势,但他们数量庞大,将孟思兰遮得严严实实,快速消耗着云泆的子弹。 下一秒,孟思兰背后的透明玻璃打开,水声涌动,难以估计的营养液从中淌出流了一地。 液体蔓延的速度很快,就在它们快要触及到云泆时,那个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实验体睁开了眼。其他所有实验体都在同时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动作停滞。 07,或是说邱谓之,游弋着来到孟思兰身前,伤痕累累的脸上面蒙着一条布将眼睛遮住,抿直的唇角看不出神情。 云泆手枪中射出的子弹被他挡去,孟思兰缓步向前,按下了面前的一个按钮。 下一秒,整个地面都震动起来,轰隆隆的声音发出,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在一点点上升。 孟思兰这时似乎没什么想再掩饰,他说:“你来的时候看见那些房间了吧,那里面都是我这么多年的研究成果。” “现在,就让我把这个大礼,送给所有人。” —— 而在云泆看不到的外部廊道里,闻牧远和蓝鳞实验体缠斗不止。蟒蛇和鲟鱼的基因给了他强大的力量和坚硬的防护外壳,他们的蛇用力尾缠,一时之间难分上下。 闻牧远皱眉侧身,那实验体粗壮的尾巴就一下抽到了旁边的墙壁上,厚度惊人的白墙瞬间砸出一个坑洞,粉尘簌簌掉下。 闻牧远看准时机一枪射向了他的喉咙,但他似乎是吃了上次在帝国的教训,及时用鳞片阻挡了攻击,发出更具攻击性的嘶吼声。 目前情况不明,闻牧远想要速战速决,但实验体明显比他更加不耐、暴躁,甚至突然后撤拉开了一长段距离。实验体对这里的构造更加熟悉,他开始用尾巴大力抽打那块的墙壁,很快那片区域就裂开了缝隙,一点水珠冒出头,闻牧远瞬间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 他疾步向前再次和实验体陷入纠缠,被打断了的实验体无比恼怒,用上了十成十的劲,但他的身体强化大多体现在□□的机能之上,格斗技巧却远不及闻牧远。 闻牧远的蛇尾往日看似柔弱只会撒娇卖痴,但到了这种时候却凌厉逼人,微隆的鳞片快速划时过比金属还要锐利,在实验体身上剌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找、死!”实验体面色难看,他的尾巴流着血,眼下却无法扭转颓境。 闻牧远面色冰冷地一脚踹翻了他,还没等实验体站稳就用强力的尾尖勒住了他的脖子。锋利的蛇鳞在皮肉伤滚动凌迟,没有留下一点喘息的缝隙。 第164章 成熟的实验体可以选择自己的身体部分进行变化切换,闻牧远也不例外。被圈禁在尾巴中的实验体奋力反抗,再度抬眼却看见四颗长而锋利的毒牙蓦然落下,充斥着剧毒的毒液被刺进皮肉,那些危险的气息钻进实验体的血脉,叫嚣着狂奔。 不知过了多久,尾巴下的脖子变得软绵绵,闻牧远确定面前的家伙已经失去了生机才将它甩到地上。 他看向云泆当时离去的方向,毫不留情地抬脚踩上了实验体的腺体。 他是一个记仇的人,当初云泆受的伤,闻牧远早就暗自立誓一定要百倍奉还。 可就在这时整片地面都开始剧烈抖动并上升,最后伴随着一声巨响达到了顶点。也正是在这时走廊上隔间的门突然自动弹开,一道道身影缓慢走出,不同种类的实验体像行尸走肉一般占满了走廊。 他们像机械一样慢慢将头颅抬起,瞳孔涣散尚未聚焦,像是在等待命令的发出。 —— 卡亚尔荒原上的战斗无人知晓,联盟和帝国的人依旧在战火下照常生活。 直到一声声尖叫打破城市宁静的表面,不知从何而来的怪物从城市的角落出现,肆意残杀人类。 从帝国最繁华的都城因加到联盟的小城小镇,实验体的足迹几乎遍布了整片大陆。 而无人知晓处,一片光幕缓缓升起,这些人间炼狱般的惨状正呈映在上,成为最扣人心弦的乐曲。 第84章 终话·下 周围的墙壁轰然下降,这片原本处于地下的空间在机器的承托下来到地面。 地下建筑的结构比他们想得更加复杂,宛若一座庞大的宫殿,只是展露一角就足以让人大惊失色。 “牧远!”远处传来程风的声音,闻牧远抬头看去,只见程风的肩膀上满是血痕,那是战斗留下的痕迹。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闻牧远问。 程风喘了一口气,“那边就是个死胡同,遇上两个实验体,我问题不大。” “对了,云上将呢?你们俩不是一块儿的吗。” 闻牧远闻言面色更差了一些,他说:“我们暂时分开了,我现在要去找他。” 他说着就要抬脚,但程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沉声道:“那边全是实验体,你要怎么过去?” 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语,那些实验体突然在同一时刻向他们看来,不远处的士兵也注意到这里的不同,不少普通士兵看到那些实验体,面上也不住泛出惊慌。 但其他区域的军官明显知道的更多,沉下气道:“不用担心,那些都是我们的援军!” 对他这话不置可否,但程风知道现在这情况可不太妙。他们被实验体和帝国士兵前后夹击,不论是想要逃出生天还是和寻找云泆的踪迹都成了难事。 “嗬嗬——”数量大到惊人的实验体突然挪动脚步,像潮水一样朝他们的方向涌来。 既然无路可退,那就只能硬上。他们二人正准备迎击,突然一个快速闪过的身影擦过他们的肩膀,伴随着上升的力道,带着二人直接离开了地面。程风抬头,对上了角雕锐利的眼神,这时完全兽化的谢一淮。 那些实验体中也不乏飞禽,很快便有许多家伙追了上来。谢一淮虽然拖着两个人,但胜在经验丰富,不过几息就利落躲开攻击带着他们离开了包围。 找到一处平整的山崖,它快速放下两人人,转头又与那些禽类扭打在一块儿。 到达更高的地点,闻牧远的视野骤然变得更加广阔,或许是信息素将他和云泆的许多感官连在一起,他一眼就看见了嶙峋山石中跳跃着躲避的身影。 这里地势高,程风拿出通讯设施给总部的陆兆兴报告情况,结果再一回头闻牧远已经不见了踪影。 程风急忙上前两步,一下就看见了山崖上的痕迹,他这才发觉闻牧远竟然直接顺着陡峭的悬崖滑了下去。 —— 云泆的喘息声愈发急促,方才孟思兰在放出了那些实验体后就随着下降的控制台失去了踪影。 其余的实验体他还能应付,但07实在是棘手。或许是因为身上丰富的动物基因,07不论是防御还是攻击都力量兼备,能够变成触须的身体部位应该带有十分致命的毒素。 云泆不小心被抽到的手掌发麻,他压低身形躲到山石后面,趁着这点时间间隙掏出了备用弹匣填充弹药,他的所有感官敏锐度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一阵劲风袭来,面前遮挡的石块被倏然击碎,云泆蹙眉一边闪避那些飞屑一边躲开07的攻击。 这里的地形复杂难测,云泆原以为落脚处是一块岩石,却没想到它已经松动,他一狠心准备直接跳下去却被一只伸来的手拉住。 “小心,”闻牧远的声音响起,揽了一把云泆的腰将二人快速带到了平地上。 手掌的痛感又上了一个台阶,但云泆还是按捺下那股疼痛道:“孟思兰不见了,枢纽那样关键的存在我猜测他会带在自己身上。” “你们那边怎么样?”云泆问。 “外面的隔间里都是实验体,现在他们被释放出来了,但是不知道——”闻牧远正说着,远处却突然传来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本应该接续的07的攻击没了下文,云泆选择避其锋芒和闻牧远改道往回赶去,结果到了驻军地附近,入目的场景却让他们都不经骇然。 第165章 那些发了狂的实验体根本不分对象,肆意发动攻击。哪怕是面对帝国的军队也毫无顾忌,而那些来不及防备的士兵顿时被尖利的手爪或利齿刺穿喉管,当他们想起来要反击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子弹根本无法轻易打穿实验体的外壳,短时间内普通人也找不到不同种类实验体的弱点。猛烈的攻击无法改变他们路径,就连那些士兵的长官都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发展,大声吼叫着撤退。 “怎么会这样?”闻牧远蹙眉。 云泆此时却心如明镜,实验体听从孟思兰的调遣,而孟思兰是如此憎恶当年的始作俑者。既然联盟的人他不会放过,又怎么会甘愿成为雷恩和赛斯手中听话的工具。 昔日的温和伪装撕碎,孟思兰操纵着实验体,将矛头对准了每一个人,无差别攻击之下卡亚尔荒原瞬间被染成了血色。 空中鸟鸣声阵阵,突然又混入了些其他声响。 另一侧头的山坡上翻过来几个人影,他们装备齐全,胸口属于联盟的标志清晰夺目。 “是特别行动小组。”闻牧远一下辨别出来,他是南境行动组的组长,因此对那些人格外熟悉。 此时通讯器上的信息姗姗来迟,陆兆兴表明他们还在率领着大部队还在赶来的路上,但是已经派出了特别行动小组前来支持。 此处实验体数量太多,不可能因为部分人的加入就发生改变,但行动小组的到来给云泆和闻牧远减轻了突围的压力。孟思兰当初派出07和其他实验体攻击云泆正是为了脱身,但现在时间还短,云泆笃定他一定还藏身于这座复杂的建筑之中。 不需要多说闻牧远就明白了云泆的意思。和熟悉的队员合作效率极高,他们听从闻牧远的安排分不同批次协助程风和谢一淮应对那些实验体,辟出了一条路径,让云泆二人可以直接进入建筑的核心区域。 “我们走。” 云泆找准面前拦路者的弱点快速突破,和闻牧远又进入到建筑之中。 在整体上升后这里的结构又发生了巨大改变,大批实验体因为嗅到活人的气息向外而去,但里面存余的数量仍不容小觑。闻牧远和云泆配合默契,他们顺着沿途一点微弱的气味往前,不断深入其中。 很难想象到底要花费多大的人力财力才能在地下建造出如此规模的一座建筑,云泆想着,脑内的思维却出现了一瞬迟滞,他意识到是毒素在作祟,因此往前的脚步愈发加快。 不知往下走了多久,一道灰色的大门在建筑底层半遮半掩,云泆的手将要触碰之时07突然从旁边窜出,硕大鱼尾灵巧无比,精准地抽打在了那只已经受伤的手臂上。 “呃嗯——”云泆不住向后退。 07面无表情地从门内游弋而出,他静静站在门口,像是一个忠实的守卫者。闻牧远一下被激怒,化作黑蛇与07打斗起来。 黑蛇有意调整了战斗的位置,逼得07不得不离开门口,这给了云泆机会。 此时他的右手几乎完全僵硬无法动弹,只能用左臂攀上门框,他勃颈之上青筋迭起,那扇厚重的门终于被渐渐打开。 这里静得可怕,四面都是灰黑的色调,沉寂的宛若灵堂。 07接收到的命令似乎是阻止人们进入,因此攻击越发强势。黑蛇身上的鳞片在利爪下翻飞了几枚,但长而锐利的毒牙却死死咬住07不肯放松,二者都是造神计划中的佼佼者,翻天覆地的战斗几乎将门口的摆设毁去了一半。 07带来的毒素在缓慢发作,云泆眼前的场景晃了晃,他惊觉自己身边竟然满是白色的雕塑,而那些雕塑雕刻的对象又是如此的统一——她们都是兰觅。 无数雕像的尽头,孟思兰正坐在台阶上,他默默地看着周围的一张张面孔,那道熟悉的身影在他心中穿梭,最后烟消云散。 他的眼角眉梢都是疲倦,背后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个巨大的屏幕,联盟和帝国各处的动乱惨状都在上面显现无遗。 “这就是您想看到的。”云泆向前走,咬紧牙关,“对吗?” 话音刚落,两个身材魁梧的爬行类实验体将他的去路尽数阻挡。 “这是新生,”孟思兰低声呢喃,“他们不好吗,对命令言听计从,没有多余的想法,也没有过剩的欲望。” “纯粹的,无知的,那就是我的初衷啊。”孟思兰的目光定在一处,他似乎不是在说给云泆听,但具体如何,在此时都已经不重要了。 屋外的打斗声不止,07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不论怎么样的伤口和疼痛都无法让他停止,而闻牧远的闷哼声在云泆听来是如此刺耳。 外面的世界在炼狱中沉浮,云泆的耳畔回荡着不知是从哪传来的惨叫,他正面迎上了那两个实验体。 右臂的麻木与疼痛越发明显,云泆左支右绌勉力支撑。 就在这时,一枚来自实验体的鳞片划破空气,直直射向他的心口,但云泆已经没有力气闪躲。 07被闻牧远摔进房间,高昂蛇首的黑蛇瞳孔中映出那一枚致命的鳞片,他快速向前,但怎样也无法抵达。 “咳——!”云泆被巨大的冲击力撞至墙角,整个身躯的碰撞使墙壁都出现了裂纹。 那样的速度和力道,他原以为自己会死。 但预想中的疼痛和鲜血没有到来,云泆迟钝地抚上胸口,只摸到了一块块碎裂的蛇鳞。 第166章 ——那是闻牧远给他的蛇鳞。 实验体虽没有的思维,但却拥有自己的逻辑链,普通人类在刚才那一下之后理应死亡。所以当云泆从黑暗中突出,将手中的利刃插进他的后颈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不远处的闻牧远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条黑蛇,温顺的模样不复,只余狠厉。它缠上另一个实验体的脖子时07的触须狠狠穿透它的皮肉,但黑蛇没有一刻放松,它头顶的鳞片都危险高耸,不让这两个实验体靠近云泆半步。 而云泆则推开一个个雕塑直直向孟思兰走去。明明已是绝境,但孟思兰脸上却没有一点对死的恐惧。 他依旧淡然,冷静,像是早就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孟思兰起身后退,下一秒云泆的子弹就直接穿透了他的肩膀。 “枢纽在哪里?”云泆问他,身形不住晃了晃,嘴角渗出一点血丝。 孟思兰不答,他放下了自己的手杖再度后退,只是平静地说:“不用急着杀我,我没想过要活着离开这里。” 他说话间,熊熊烈火猛然腾起,火焰的温度高得可怖,将空气都蜷缩扭曲,更是把他和云泆完全隔绝,火光中老人的笑终于露出几分真实。 烈火愈发旺盛,但他毫不犹豫地往里走去。身上的衣服被烧卷,无声中化为灰烬,云泆已经看不见孟思兰的人影,灼热的温度中他只听见最后一声似落叶般飘零的叹息: “这是我自己选的结局。” 烈火快速蔓延,但黑蛇那头的战斗远未结束,孟思兰要自杀云泆无法阻拦,但枢纽到底在哪里? 蓦地,云泆想起造神计划的标志,想起了中心城花房里的小水黄。不知是什么力量驱动着他向前,从烈火的边缘快速拿过那根被放下的手杖。手背的皮肤被火焰烫开,但他眼里只剩那在固态中永恒静止的一抹黄色。 在那枚顶端宝石之中,云泆隐约看见了花瓣背面的一点机械。 他将枪口对准那一星半点的黑色,伴随着火焰触顶,黑烟弥漫,最后一刻子弹出膛。 “砰!” 世界在这一瞬陷入了寂静。 高大的实验体已在黑蛇的缠绞下彻底昏迷,而07则在手杖碎裂后慢慢停止了动作,原本聚焦的瞳孔开始涣散,庞大的躯体倒落在地上。 火苗越窜越高,波及的范围也越来越广,云泆眼前已全是重影,他双腿酸软说不出话,能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就在他虚弱倒下的那一刻,黑蛇贴着升温的地面快速贴近,将人稳稳接住。 “要快点......走。”云泆喃喃,方才的混沌中他就隐约猜到了孟思兰要做什么。 这个已经彻底疯狂的人想要复刻兰觅在玉夫镇死前的场景,想要和她同一归处。 按照云泆记忆中的顺序,最初是无名的火灾,随后,便是爆炸。 黑蛇对他言听计从,此时心跳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信息素的连接让它清晰感知到云泆的生息在一点点虚弱下去,它无比焦急,还是在躬身出去时把昏迷的07,也就是邱谓之放到了背上。 地底的热度在快速上升,地下的建筑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崩塌。 没有人知道孟思兰计划了自己的死亡,在濒临绝境的边缘云泆近乎昏迷,他只用自己最后一点力气抓住了黑蛇的鳞片,他半阖着眼,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细小的伤口。 黑蛇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在这场与崩塌的较量中它还是得到了幸运女神的无言眷顾。 在他冲出地下建筑的那一刻,爆炸声闷钝传来,让整片荒原都发出了颤抖的悲鸣。 而云泆在彻底昏迷过去前看到的场景,是黑蛇焦急的眼和疮痍遍布的原野。 ...... 飞行器的轰鸣,嘈杂的人声,还有消毒水的气味。 云泆感觉自己好像跌进了一个绮丽的梦,漫山遍野的小水黄被风吹起,簌簌花瓣落下织成柔软的网将他笼罩。 似乎一直有什么温热碰触着自己的手心,冥冥之中的羁绊让他分外安心。 环境中四季流转,山野逐渐被另一种颜色替代,花草或许并不长久,但松柏却一直长青。雪花轻轻飘落堆积,将每一处都占满,雪柏的温柔香气将他包裹,一次又一次扫去那些困乏和无力。 房间的窗帘留开了一道缝隙,当那一缕阳光打到脸上时,云泆缓缓睁开了眼。 一片白的天花板和熟悉的陈设,还未清醒的大脑先一步告诉了他这里是北境军医院。 身边的床垫微微下陷,云泆偏头,闻牧远的脸闯入他的视野。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还有一些没有痊愈的小伤口驻留在上。 alpha的眼下挂着一点浅淡的青黑,像是在这陪了他很久。 云泆下意识动作,这才发现整个右臂都被绷带缠绕包裹,而左手正被闻牧远牵在手中。 他们像是一个整体,他一动,床边的人就跟着醒了。 闻牧远一睁眼就看见云泆正安静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满是温柔稀碎的笑意。不知为何,他的鼻腔一酸,诸多复杂的情绪一道上涌。 他怔忪不已,直到云泆虚弱地抬起手擦去他流到颊边的一颗泪,很轻地说:“不哭。” 闻牧远压下狂跳的心,拉住云泆的手,珍之重之地落下一吻。 他的语气起伏不大,平静的水面之下却又带着难以忽视的祈求:“云泆,我很担心你。” 第167章 手被更用力地攥着,云泆稍稍睁大了眼。自当初重逢以来不论是怎样的场景,闻牧远似乎还从未主动叫过他的名字。 陌生的感觉带着触动,云泆捏了捏闻牧远的手,他说:“你再说一遍。” 闻牧远如他所愿,低语道:“云泆。” “我爱你。” 时间仿若在此刻静止,云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动乱是否停止;也不知道病房的玻璃外其实站满了等待的人,每一个都不着痕迹地悄悄往里看;他也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不知道落在身上的冬日阳光为何如此温暖。 他只用静默的一切感叹命运的安排。 十多年过去,不知是不是机缘巧合,他和闻牧远在北境的医院落下了起点。如今又是在这里醒来,他却比从前拥有的更多。 有一个人会永远守候,他的掌心温暖,话语温柔,只要自己睁开眼,他就站在视线所及之处。 命运的弧线在此刻首尾相接,闭合成为一个完满的圆,仿佛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会成为遗憾。 闻牧远还是那样认真地看着他,对上这样的目光,云泆又怎么敢让他的爱人多等待。 于是他让闻牧远弯腰低下身来,附耳道:“我也爱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