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枝牡丹》 第1章 《缠枝牡丹》作者：舒辞【cp完结】 简介：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姐狗文学相互救赎 周钦玉x黎彗 恶劣钓系美人1阴湿控制欲狂0 “他引诱我，教我出逃、接吻和什么是恋爱。可最后头也不回抛弃我的也是他。” 黎彗在媒体谋杀亲父的议论声下，稳稳当当坐上了黎家第一把交椅。他第一个想法不是报仇，而是他要把周钦玉抓回来。 总体基调又甜又虐吧 互宠1v1 受前期是青春洋溢有少年感的纯情男大 后期黑化成疯批控制欲狂 /“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出自茨威格《断头皇后》 攻脾气坏但很善良、受是爱哥哥的小狗、小狗也会犯错、没有偏向控党请远离 第一章 引子 故事应该是从冬天开始的。 那年冬天前所未有的冷，新闻联播都在呼吁各家各户做好保暖，尤其是要关注独居老人。黎彗有些麻木地盯着里面的主持人，心想，那孩子呢？ 黎珂明又没回家，家里长桌上的饭菜即使等到冰冷，也没人敢动筷。黎彗等到九点，决定不吃了，抛下继母自己回了房间。 他喜欢看新闻联播，这让他短暂感觉到这世界上还有无数人无数事需要自己关心。 “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 不是吗？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可怜虫，他也并不是最可怜的那个。 寒假前的模考他考了年级第一，只有语文拖了后腿，黎珂明扫了眼成绩单，没有夸赞，只是拧着眉点了点语文那列尴尬的数字，说，你需要一位老师。 黎彗一口拒绝了，但黎珂明并没放在心上，在他眼里，这个前妻留下的拖油瓶从来没有可以否认的权利。 所以一月二十二那天，周钦玉敲响了黎家的大门。他拖着一个28寸大的行李箱，及肩的长发有些凌乱的张扬着，不经意将碎发别在耳后，朝愣愣望着自己的黎彗欣然一笑。 “你好啊，听说你不喜欢老师，你爸爸找我来陪读，这个寒假我们俩可能要好好相处一段日子了。” 门迟迟都没有敞开的趋势，黎彗表情犹疑地打量着面前极像女人的男人，还没说话，周钦玉就隔着窄窄的门缝握住了他的手。 “你手好热啊，”周钦玉笑意盈盈的，食指浅浅在黎彗手心里勾勒着圆圈，轻轻道：“可我很冷，所以你能让我进去吗？” 等黎彗真正反应过来，周钦玉已经提着行李箱进去了。他恍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周钦玉好像在那留下了一个正在灼烧的符号，让他不由自主咽了一口紧张的口水。 -------------------- 阅前须知： 作者修文狂魔，完结后可能会出现盗版，想提前预知，通过其他渠道看这篇文的我不会负任何责任，因为这些人看到的版本和我呈现的天差地别。 阅前自排： 攻受皆非完美人设，姐姐不是好姐姐，狗狗也不是好小狗，夹带极端控党属性的读者不适合看，喜欢写作指导的也不适合看，不要对作者本人抱任何预设期望。 第二章 缠枝牡丹 黎彗后一步关上门，回过头见周钦玉很自来熟地找了位置在沙发坐下，眼神好奇地环顾一圈四周，问黎彗：“你吃早饭了吗？” 黎彗忍不住皱了皱眉，日晒三竿，谁会吃早餐？过一会都该吃午餐了。 “我爸找你来干什么？” 周钦玉眨了眨眼睛，笑道：“当然是陪你学习啊。” “我不需要人陪。” “语文不及格的小孩可没资格说这种话，”周钦玉笑意一敛，语气也跟着变了，他仿佛在瞬间从一个同龄人的角色转化成了长辈。 黎彗心里没来由的烦闷，他别过眼，正好瞥见继母从楼梯上下来，那个女人讨好地冲自己笑笑，又轻手轻脚地掠过自己去了厨房。 黎彗跟了上去，在她身后冷声道：“黎珂明犯什么病？他不去折磨你，现在来给我找麻烦吗？” 金曼被他吓了一跳，转身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轻声细语道：“我也不知道啊，小彗。你就别难为我了，你也知道的，在这个家里，我什么事也做不了主。” 黎彗冷嗤了声：“是吗？那你做不做主这件事情还挺薛定谔的。” 他说完，又像是想起来什么，眉头一皱：“我妈妈的相机呢？又是你偷的吧。你真有意思，我找回来一次，你偷一次，今天晚上放回我屋里，不然别怪我和黎珂明讲。” 金曼怔愣一瞬，这个一向胆小怕事的女人又一次逃避地移开视线，她手指抠弄着身上针织衫的勾线，等黎彗走开，才缓缓松了口气。 * 周钦玉闭眼假寐，感觉到沙发下陷，睁开眼睛，自然看到黎彗一脸不耐，他慢吞吞道：“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让我猜猜，你多大了？” 黎彗懒得理他，闭口不答。 周钦玉也不在意，自顾自说着：“听你爸说，因为小时候总生病，所以留了级，比同龄人也年长一些，应该十八或十九？那你得叫我一声哥，我比你大了不少。” 黎彗沉默着，过了一会，才罕见出了声：“你要在这待多长时间？” “一个寒假吧，”周钦玉懒洋洋答道，他身体放松倚着沙发，玻璃窗折射的阳光恰好洒在他半边脸上，一明一暗。 第2章 “我呢，主要负责你的吃穿住行，黎先生交代要我负责你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周钦玉说着，偏过头看了一眼黎彗：“你就当我是你的临时保姆，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是。” 那一瞬，他右眼的瞳孔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宛若漂亮的玻璃球，黎彗联想到金曼养的那只波斯猫，也是这样晶莹剔透。 “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黎彗淡淡收回视线，他静静盯着阳台长势旺盛的粉色牡丹，这是金曼养的。 他想，金曼嫁到黎家这些年，四处都在留下她的痕迹。而母亲生前的东西都被自己锁在了柜子里，不然就是遭那人的盗窃消失不见了。 人死后是真的会慢慢泯灭的，无论是肉体、精神，还是遗留下来的痕迹。 “这是你养的花吗？”周钦玉顺着他的视线也望向阳台，他缓缓道：“这是缠枝牡丹，之前我只在书上见过，百闻不如一见，原来现实中也那么好看。” 牡丹粉色的花蕊和微微蜷曲的朵瓣，叠和起来就是一幅绮丽的绣画。 两人静静坐着，赏花一会，周钦玉应该是乏了，手撑着下巴打了个盹，头微微往一旁晃了两次。黎彗的视线没忍住偏移过去，片刻后克制地收回目光。 “有地方睡吗？” 周钦玉忽然出声，黎彗睫毛受惊般颤了颤，他脸微微朝周钦玉的方向侧了侧，但没有直视他的眼睛，不答反问道：“黎珂明没有和你说该睡哪吗？” “有啊，但还没铺被子，”周钦玉笑了，他发现了黎彗的小秘密。 这孩子似乎有点戒备又有点害怕他，他耸耸肩，也不再提什么要求，干脆平躺在沙发上。但他长腿长脚，由于黎彗坐在旁边有些伸不开腿。还没等他说什么，黎彗自己就识趣地站了起来。 “你在这睡吧，我回房间。” 黎彗撂下句话就回了卧室，他后来也学着周钦玉的姿势，平躺在床上。但只消片刻就感到不适，他更喜欢侧躺着，因为这样，一睁眼就能看到装着母亲满满一面遗物的紫檀柜。 他盯着柜子脑袋放空，心想，其实黎家很久很久都没有来过客人了。多一个人，也多了丝灵动的活气，这偌大的宅子待着都变得好受许多。 -------------------- 小百科： 缠枝牡丹是一种很霸道、侵略性很强的花，它的根茎长势非常快，栽到花池里会将整个花池里的植物全部缠绕而死，最后光剩下它的根系，满花园全是这种植物，所以叫做缠枝牡丹。 暗喻的是谁大家可以猜一猜(i_i) 第三章 嘉珀丽尔 如果要说实话，周钦玉是一个拿钱不好好办事的人。起初介绍自己要负责黎彗的吃穿住行，更是半点都没实践。两人除了刚开始见面那次，整个寒假交集并不多。 周钦玉早出晚归，根本见不着人影。黎彗二月中旬有场全国性的小提琴协奏曲比赛，寒假期间小提琴课程安排的本就十分紧凑，六月份还要高考，开学等着的就是二模三模，他后面不是呆在琴房泡着就是在卧室刷卷子。 黎珂明那时恰好出了趟远差，天高皇帝远，两人也都没什么自觉，默认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伴读的事儿戛然而止，谁都没主动提起。 唯一一次打撞面还是黎彗半夜起来喝水，和匆匆进门的周钦玉正好遇见，黎彗那时下意识看了一眼挂钟——三点三十五。 凌晨这个时间点回来，整个客厅都弥漫着从周钦玉身上传来的浓郁香水味。黎彗一嗅就知道是香奈儿的嘉珀丽尔，能那么准确的猜测到是因为母亲生前最喜欢嘉珀丽尔和coco小姐，黎珂明觉得她俗气，可黎彗一直觉得好闻。 如今闻到倒是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清新的女人香在周钦玉身上却显得过分辛辣甜腻了，黎彗皱了皱眉，想按开墙角灯的开关，却被周钦玉眼急手快地阻止。 周钦玉温热的手心覆着他，声音不稳道：“别开。” 黎彗要抽开手，又被周钦玉抱了个满怀。黎彗被那身香气刺激得打了个喷嚏，周钦玉轻声笑他，环着腰的手却没松开，他问：“香吗？” 黎彗面无表情道：“放开。” 他怀疑周钦玉这个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分寸，毫无边界感不说，动辄就动手动脚。他对别人也这样吗？又为什么身上有那么浓的香气，他大半夜都去干嘛了？ 周钦玉依言松开手，可即使这么，却没有完全放过黎彗，他手蜻蜓点水般掠过黎彗高领毛衣，摸到底下，还要进一步探索，被黎彗很快按住了手。 “你干什么？” 黎彗压着声线低声道。 周钦玉眨了眨眼睛：“我以为让人保密，总是要给回报的。” 黎彗满身的燥意被浇灭，他只觉得荒唐，呵斥道：“松开我！” 一番挣动中黎彗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也终于看清楚周钦玉的穿着，那是一条闪着银色亮片的裙子，开着叉，直到小腿。他竟然不知道周钦玉的腿有那么细，腰好像一只手就能握过来，手里搭着一件暖和的外套，应该是刚进屋脱下来的。 黎彗没来由打了个冷颤，后背像是有毒蛇的信子嘶嘶掠过。 “我不会和黎珂明说，”黎彗垂下眼睛，一板一眼道，“但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周钦玉微微欠身，呼吸拂在黎彗的脸颊，像羽毛轻拂般瘙痒，他低声说：“你可真是个乖孩子。” 第3章 察觉到黎彗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他气定神闲退开身，弯腰脱下匆忙进来还没来得及换的细闪高跟鞋，低声咒骂了一声好疼，换上拖鞋，揉着自己的后腰进了自己房间。 门一关，黎彗便开始大口大口呼吸。他整个人都大汗淋漓，毛衣也黏在后背上，身体贴着墙缓慢滑落，等蹲到地上，眼睛一眨，睫毛上的汗水也落了下来。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滋味，他好像从死亡关头转了一圈，又回到人间。 -------------------- 结尾的启发是来自： “爱与死是最接近的，最幸福与最不幸的爱，都与死接近。” 出自木心《文学回忆录》 另外，太想让钦玉穿裙子了，所以设定虽然是在寒假，但就当有暖气吧，而且在外面穿着厚外套呢，他不冷。 第四章 十字架 黎彗睁眼到天明都没睡着，一闭上眼好像就能嗅到那股香味，香得他脑袋发晕。但等他迷迷糊糊有点困意，又被门外接连不断的动静吵得无法安睡。 他洗了把脸，又拿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清醒不少后打开门，金曼正抱臂背对着他，听见动静一扭头，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反而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黎彗难得明白她的意思，是黎珂明出差回来了，他退后一步就要关上门，但没有顺利。黎珂明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远远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黎彗站在原地没动，黎珂明走近，表情不怎么愉快道：“你怎么这个点还在屋里，小提琴的课程刚结束没多久，你觉得自己可以松懈了是吗？二月中旬就是比赛，你有把握拿奖杯吗？更不用说高考，那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没等黎彗回答，又问，“钦玉呢？” 黎彗表情有些古怪，这不是黎珂明的作风。无论是母亲，自己，还是金曼，黎珂明那双眼睛仿佛悬在头顶。金曼就是金曼，黎彗就是黎彗。可周钦玉现在看来好似不太一样，周钦玉是钦玉。 “他还在睡，”黎彗从容道，“昨天辅导我做题太晚了。” 黎珂明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点点头，没再把注意力放在黎彗身上。他望着周钦玉紧闭的房门沉默两秒，转过身看向金曼。 金曼慌忙走过去，麻利地拿过他手中的公文包，又拍了拍他肩上不存在的灰尘，正要开口说话却被黎珂明抬手打断。 “你们谁去做谁的事情，”黎珂明边说边脱下外套，递给金曼，“我这段时间很忙，一直不怎么在家，希望你们还没忘掉家里的规矩。” 金曼低声下气地说是，识趣地离开回了自己房间。只有黎彗倚着门像块不解风情的木头，仍然杵在原地。黎珂明见他没有要回屋的架势，有些厌烦道：“去做你的事情去，不要让爸爸说第二遍。” 黎彗和黎珂明或许僵持了一阵，但并没有持续多久，黎彗还是关上了那扇门，他心里仿佛料到了什么，进屋之后他便靠着那面墙，连接他和周钦玉屋子的那面墙。等待着，听见“咔嚓”开门的轻响，再然后是皮鞋踩在地上嗒嗒的声音，随后趋于平静。 黎彗心里没来由感到恶寒，他原先应该是想逃离的，但身体不听使唤，最后只能活生生被钉在原地，或许是十字架，他这么断定。 缓慢的，他听见交织的喘息，挣扎中不知道谁的痛苦低吟，再到重物砸在地上的闷响。鼻尖又嗅到那股香味，但这香味既不浪漫，也不馥郁，更像腐烂枯萎的花，闻起来让人反胃恶心。 时间变得异常漫长。关门，拿起外套，出门，黎彗脑海随着那些动静幻化出相应的画面。直到听到门口汽车的引擎声，黎彗恍惚的意识才清醒一瞬——黎珂明走了。 黎彗站起身，蹲在墙角的动作让他双腿短暂的发麻，走路的步伐也变得艰难起来。 这样走到周钦玉房间的门口，抬起手，又落下来。黎彗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扇门面前。这个屋子的主人可能会吃人，和黎珂明鬼混在一起的断然不会是良人，他有什么必要发无用的善心？这么想着，他退后了一步，眼睛麻木又恐惧地望着面前这扇门。 但事实证明，没有时间允许他思考太久。那扇门读懂他心思般很快便开了，而会吃人的主人这时就饶有趣味地抱臂望着他，轻轻笑问：“怎么了这是，在我门口练习罚站呢？” 黎彗一眼瞧见他下巴处横生的伤痕，那是一道很可恶的伤痕。可恶的原因可能是，它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但唯独不该出现在这样一张柔媚的脸上。 黎彗绷着脸，正要出口质问，被周钦玉轻轻按住了嘴唇。那根食指很是灵活，先是老实的贴着，然后动作轻巧伸了进去，指尖细细摸索着牙龈，触到了一颗尖尖的牙，周钦玉惊喜道：“是虎牙！” 黎彗拍开他轻佻的手，手劲定然不小，周钦玉痛呼一声。黎彗看过去，原来这人手臂上也布满着大大小小的淤青。他忍不住拧眉，但这回学得很聪明，并没有直接问出口，周钦玉让他在小沙发坐下，他就真的坐下。周钦玉给他倒了杯热乎的红茶，他便端起茶来矜持地小抿一口。 淡雅的茶香让屋里的味道也变得清爽起来，黎彗胃里翻腾的恶心感消退许多。周钦玉挨着他坐下，也抿了一口那杯红茶。 他端详一会黎彗的神色，又联想到刚刚，他开口：“有些东西，你知道就好了，可以放在心里，但是不能说出来，也不能放在明面上。” 第4章 黎彗脸色一僵，那杯他明明刚喝过，周钦玉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明白？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眼前的人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周钦玉有些不悦，踢了踢黎彗露出来的一截脚踝。 “你不要和我打哑谜，”黎彗挪开脚，不让他得逞，“我听不懂。而且自尊自爱这种事情，自己不明白，别人说有什么用？” 周钦玉琢磨出意思后，微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他：“你是在教训我吗？” 他语气错愕，但黎彗压根没想理他，起身出了房间，等再回来手里拎着个小型医药箱，箱子上面绣着些可爱的小黄花和小梨花。周钦玉面色古怪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 黎彗：“……” 周钦玉被他摆弄着，涂上药膏，又抹红药水，他嘶嘶倒吸着冷气，真疼了就骂黎彗两句，但骂的都是爹，所以黎彗没什么感觉，仍旧面无表情地给他清理伤处。 “这不是你的药箱吧，”周钦玉猜测，“是金曼的？” 黎彗嗯了声。 周钦玉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们俩关系不好呢，看来我想错了，你俩关系还蛮复杂，但至少要比你和你爹好多了。” 黎彗没做反驳。 他清理好最后一个伤口，心里默念了一句真是心大，他大大小小数了一遍，不算淤青，见血的伤口周钦玉身上就有六七处。但这人却好像没事人，伤口难道长在别人身上，不然这人怎么还能乐呵呵的在这里和自己闲扯家常。 如果不是偶尔动作放重，周钦玉会倒吸两声冷气，黎彗以为周钦玉根本没有痛觉神经。 屋里皮革的味道浓重，其间还隐隐夹杂着铁锈般的血腥味。黎慧脑海一闪而过金曼身上如出一辙的伤痕，但思绪还没聚拢，就被周钦玉啪嗒一声响指打断了。 “你这小孩怎么不尊重人？”周钦玉在他眼前晃了晃手，笑道，“坐在我面前老发呆。” “黎珂明是不是打你了？” 黎彗语气平静，虽然是问句，但两人心里都明镜般清楚，只是公然戳破总有些不合时宜的难堪。 周钦玉笑容一滞，意兴阑珊道：“大人的事小孩少掺和，你好好学习就行了，不用管那么多不相干的知道吗？” 黎彗盯着他沉默地对峙，他以为这么一直等着，对方总会败下阵来，或许会用嘲弄的语气说出自己被迫害的种种，但没有，周钦玉表情始终不甚在乎，让黎彗有些束手无策。 因为寻常人需要的安慰好像在周钦玉这并不通用，面前的人看似像浮萍柔水般轻和，可一旦靠近，就发现是铜墙铁壁。你如果执意探寻，说不定会被一口咬断脖颈。 “那我回去了，”黎彗说完便起身，如他所料，周钦玉波澜不惊地望着他，等他走到门口，甚至懒洋洋挥了挥手，俨然是要送客的模样。 黎彗步子一顿，转头看向周钦玉，语气难得认真道：“你不适合这里。” 他说：“你该回你适合待的地方。” 周钦玉怔了怔，但也只是短暂的一瞬，便浑不在意地反问道：“那我该待在哪？” 黎彗皱眉：“反正不是在这。” 周钦玉哼笑一声，没做评价，只摆了摆手道：“快走吧，好好做你的卷子，听说过几天你就开学了。你爸还让我接送你上下学呢。” 黎彗走出门的动作很是僵硬，大概是联想到周钦玉送自己上下学这件事情非常诡异。 先不说周钦玉会不会开车，首先他本人能不能起床就是一个未知数，毕竟此人整个寒假作息都极其不健康，白天补觉，晚上不知道去干什么，他完全无法信任周钦玉能准时准点送自己上学。 * 三月初春，清晨总还捎着点冬天的凉意。黎彗起了个大早，开学典礼要求必须穿春季校服，统一是单薄的制服，里面一件白衬衫，外面黑色羊羔绒外套，一点儿也不抗风，站在门外会瑟瑟发抖。 黎彗认为自己早前的猜测是很正确的，而且非常具有远见性。他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都没见周钦玉有动静，有些不耐烦，觉得不需要再等，便催促司机现在就可以启动车子。 “少爷，要不要再等等周先生？” 司机面露犹豫，毕竟下达命令的人是黎珂明，他的职责是送黎彗和周钦玉一起去。若只有一个人，恐怕交不了差。他心有戚戚为黎彗拉开后座的车门，黎彗果然摇了摇头，腿正要迈进去，肩膀被人从背后轻轻握住。 黎彗一怔，回过头，讶异道：“我以为你不会起来。” 周钦玉没有搭话，推着黎彗的身子让他进去，两人并排坐进后车厢。黎彗见他一脸疲惫，忍不住强调道：“你不用真的送我。” 周钦玉闻言，不冷不热地瞥他一眼：“这事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 黎彗听明白他的画外音，心里难免感到憋闷。他透过车前镜观察着周钦玉，微微紧闭着的双眼，长又浓密的睫毛，还有那道没有结疤的伤痕，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全消下去。 如果要说长相，其实周钦玉是偏女像的，因为那头长发，很容易被人误会是个高挑的女孩，可周钦玉给人的气质又恰恰很男性，奇妙的，最终竟然能够糅杂出一种雌雄莫辨、超越性别的美。 睡着后，周钦玉整个眉眼都柔和下来。黎彗望着他，诡异地萌生出想要亲近的想法，这时司机猛地一刹车，提醒后座两人已经到达学校，黎彗很快收起心绪回过神，周钦玉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5章 “去吧，”周钦玉在车上小憩一会儿，脸色渐渐红润了些，说出口的话也客气许多，“在学校乖乖上课，晚上我还会来接你。” 他在说什么？黎彗心里嘀咕道，这是在哄两三岁的小孩上幼儿园吗？ 周钦玉见他迟迟不下车，没忍住勾了勾唇，道：“怎么？是需要我给你一个早安吻吗？” 黎彗表情可能有一瞬间是呆滞的，不然也不会听到面前的人忽然发出揶揄的笑声。他从脸烧到脖颈，或许全身上下都在发烫，但好在还有校服掩盖。等他浑浑噩噩地下了车，坐进教室，脑海里还一闪而过周钦玉的笑颜。 -------------------- 钦玉和彗爸没有情色关系，纯虐待。 第五章 谈过恋爱吗 晚自习放学之后，黎彗没有急着回家，他坐在位上刷完两张物理卷子，才迟迟收拾东西出教室。他莫名有种直觉，断定周钦玉今天一定会迟到。 路上偶尔有同学打招呼，他不咸不淡点点头，打眼一瞅便是副高傲贵公子的模样。可等走到榕树底下，没人看了，黎彗挺直的脊梁很快塌了下去，他百无聊赖地盯着地面上慢腾腾挪动的蚂蚁，开始数这支声势浩大的蚂蚁队伍到底有多少只。 学习委员恰好背着书包走出校门，眼见黎彗站在树底下还挺惊讶，他小跑过来道：“你被高老师留堂了吗？不会吧，你不就是上学期期末语文没考好吗。” 学习委员说着，还颇为黎彗扼腕叹息，又问：“那你今天怎么回去？” 黎彗在学校里能说得上话的人屈指可数，学习委员就算一个，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现在的情况，有些自暴自弃道：“我一个亲戚家的哥哥来接。” 两人又有来有回闲聊两句，很快学习委员也骑车离开了，黎彗只能一个人站在原地接着等。他用树枝戳着爬来爬去的蚂蚁，逐渐后知后觉自己严重低估了周钦玉这个人的迟到能力。 等他真正看见一个人影远远骑着单车过来，他已经站在榕树底下足足呆了一个小时。 “不好意思啊，来晚了，”周钦玉拍了拍后座，示意让他上车，话是那么说，但脸上并没有什么愧疚的意思。 黎彗以为自己根本不会在意，也不会和周钦玉这种人计较。但坐上后座时，还是有些闹别扭地不肯搂住周钦玉的腰。 这人不仅没有半点时间观念，简直可恨，道歉态度也那么恶劣，实在让人讨厌。 周钦玉听不见他的心声，只在前面说风凉话道：“不搂我你掉下去了可别怪我。” 黎彗不想理会他，干脆偏过脸，看一闪而过的公告牌。今天风很大，把周钦玉薄薄一层外套吹的鼓了起来，黎彗被那衣服时不时蹭两下脸颊。他有些恼火，干脆借此由头把人抱住，连带那烦人的衣服。 周钦玉感觉到腰上倏然覆过来的温度，回头望了他一眼，笑道：“不闹脾气啦？我错了嘛，我请你吃冰淇淋。” 三月份吃什么冰淇淋？没到夏天，刚过冬天，这个天气吃冰淇淋只会咳嗽感冒，黎彗觉得他不合常理还莫名其妙。 周钦玉回头，黎彗便扭到一旁，总之不看周钦玉。周钦玉也不生气，蹬着车还真带人到了路边的一家冰淇淋店。说吃甜筒就要进室内吹着热空调吃，买了两支牛奶味的甜筒，一人一支，进屋后，黎彗拿着还没吃，周钦玉就已经咬掉冰淇淋尖尖，被冰得嘶了口冷气。 “吃啊，”周钦玉催促，“那么大气性？我以后不迟到还不成吗？” 黎彗没说成不成，但终究纡尊降贵舔了口冰淇淋，奶香在口中融化开来，甜的让人忍不住眯眼睛。 周钦玉笑盈盈看着他，还要人评价，“怎么样？好吃吗？” 黎彗破天荒顺着周钦玉的意点了点头，周钦玉这下更高兴了，他乐得伸手揉了揉黎彗毛茸茸的头发，说：“你们这校服还挺帅的，私立高中都这样吗？” “不是，”黎彗闻言扯了扯外套的下摆，“只有少数学校这样。” 黎彗的学校是北桉最好的私立高中，又因为是国际学校，大部分都是富家子弟，校服也采用了国外的美高风格，看起来很是青春洋溢。周钦玉对他这身校服非常感兴趣，他凑过去看了看黎彗胸前的胸牌，屈起手指弹了弹，念道：“高三一班，黎彗。” 黎彗打落他的手，说：“你不要老是动手动脚好吗？” “不要老是动手动脚好吗？”周钦玉学他严肃板正的语气，不以为意道：“不好，我喜欢逗你，我也控制不住啊。而且高中生不应该青春活力四射吗？你怎么天天像个小老头，你可别跟黎珂明学。” “长得那么帅的小男生，要是有个小老头的性格还了得。” 听不见回答，他又眨眨眼：“你们班是不是有挺多人追你？谈过恋爱吗？” 黎彗被他一股脑好几个问题给问懵了，但好在听见了那句有没有谈过恋爱。 “没有，”黎彗说完，又补充道：“能不能别问这些有的没的？” “不能，”周钦玉说完，把黎彗吃到半截的冰淇淋抢过来，自己在上面舔了一口。黎彗看他猩红的舌头沾上冰淇淋奶渍，一瞬间升腾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制止。 等缓过神，有气无力道：“我的冰淇淋。” 周钦玉咬完最后一口，捏了捏黎彗的脸，不认同道：“我买的冰淇淋就是我的。” 第6章 回去的路上，黎彗总觉得手心还有黏腻的冰淇淋奶渍，一时不敢碰触周钦玉的腰。拐弯的时候果不其然一头撞在周钦玉的后背上，他疼得冒出眼泪，还没等说什么，周钦玉回头啪的一下打他脑袋。 “说了搂紧，就是不听，你那鼻梁是铁做的吗？真不怕给你撞出毛病来啊。” 说完绿灯紧跟着亮了，周钦玉重新蹬起踏板，车子慢悠悠地掠过树荫底下，黎彗揉了揉眼睛，这回真的搂紧了。 第六章 莫吉托 路上有多闹腾，回家就有多沉默。黎珂明今天在家，两人进屋的时候，黎珂明正坐在正对门的沙发上。周钦玉本来还在笑着打趣黎彗，视线扫到黎珂明的身影，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冷淡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而黎彗默不作声跟在周钦玉后面，等周钦玉换好鞋回屋，黎珂明招了招手，让黎彗过来。父子并肩坐在沙发上，谁都没说话。 良久，黎珂明端详着黎彗被晚风吹得有些凌乱的短发，难得从这个一向沉默的小儿子身上觉出些少年气。他笑了笑，意味深长道：“看来你和钦玉关系不错。” 黎彗心往下坠了坠，但语气平静道：“我们俩年纪相仿，他又陪我学习，关系好些应该很正常。” 黎彗很聪明，他明白在某些问句前是不能撒谎的。面对老虎或者狮子，你要顺着它，让他不至于拱起脊背，让两人进入不得不对峙的局面。 “是啊，”黎珂明感叹，“你这孩子太心软太多愁善感，不像我，反倒像你母亲。无论是金曼，还是钦玉，相处一段时间，你就忍不住亲近。” 说完，他话锋一转：“和金曼，我向来不会干涉你。但周钦玉不行，不是所有人，你都可以亲近。你明白吗？” 黎彗适时表达出疑惑：“我不明白。” “他不是猫，”黎珂明缓慢又冷漠道，“他是只猎豹，不是你这种小子能招惹的。” 其实后来黎彗在很多深夜都想起过黎珂明这句忠告。他觉得是很有道理的，但他总心存幻想，希望这只猎豹能够在自己面前变成柔软的猫咪。 谈话并没有进行多长时间，门关上，又是一栋万籁俱寂的死宅。晚些金曼来送水果，从她口中，黎彗得知黎珂明和周钦玉都出去了。但两人不是一同出去，听金曼的描述，两人在门口还起了争执，算是不欢而散。 金曼疑惑又好奇，但她知道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所以只是心里嘀咕，站在黎彗桌旁久久没有离开。黎彗有些烦躁道：“说完话你就可以出去了。” “小彗，”金曼语气携着忧愁，“我总觉得，我们不要招惹他。” “你为什么要管我的事？” “我，”金曼一顿，她眼神怜悯又悲恸，“我以为你是知道我的，我的想法，我的目的。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以为你也要走，你也想离开。” 金曼未说完的话黎彗都明白，但他头一次感到厌烦，厌烦闪烁其词，厌烦在这个宅子里要看“大家长”的眼色，厌烦周钦玉忽然冷下的脸和不知道哪来的伤痕。 沉默，还是沉默。 金曼转身走了。门关上后，黎彗有些泄气地趴在桌上，脸埋在臂弯里发愣。 寂静中，手机忽然振动，黎彗拿起手机看，是条短信，发件人是未知陌生号码，1012的尾号，短信内容是一个酒吧地址。他皱了皱眉，回了个问号。没等多长时间，对面就回了消息，像是专门拿着手机在等他回复。 ——“过来，我在这等你。” 黎彗看后隐隐有种预感，但他不敢确定，因为过于荒诞。他没犹豫，随便套了件外套便深夜出门。为了不惊扰金曼和一楼的管家阿姨，他骑着周钦玉放学接他的那辆单车出去的。 蹬车五公里，满头大汗，下车时整个后背全汗湿了。他把车停在门口的停车处，陌生号码给的地址是一个清吧。还算热闹，门口围了好些人，大多都醉醺醺的，还有年轻人在往里面赶。黎彗跟着人潮挤进去，他面无表情又丝毫没什么惧怕的神色，通道里的侍应生本来看他面目有些稚嫩想拦，触及那双冰冷的双眼，快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黎彗随便找了个卡座坐，他坐了一会才慢慢回味过来点意思，他好像被人耍了。但来都来了，现在回去总觉得更可笑。他点了一杯dry martini，后背靠着卡座姿势放松地倚着。 慢慢的，耳边的噪杂人声和音乐混杂在一起，鼓点一震一震，脑子也跟着嗡嗡作响，黎彗难免有些郁闷，他端起酒杯要喝，却感到卡座的沙发一陷。 抬眼，先看到的是盈盈一握的腰身，再转至黑色印花吊带裙、涂了口红的嘴唇。黎彗呼吸一窒，闻到那股熟悉香味的时候，他或许就已经知道是谁了，陌生号码的主人也不言自明。 “这个年纪喝dry martini？”周钦玉含着笑意问道，说着，他轻弹黎彗手里的酒杯，酒杯应声发出清脆响声。 酒吧噪音太大，离得太远说话根本听不清，周钦玉只好凑近黎彗的耳朵道，“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dry martini太烈了，不适合你，你喝我这杯。” 他把自己那杯递给黎彗，拿过黎彗那杯一饮而尽，由于喝的太快太急，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沿着下巴蔓延出一道引人遐想的水痕。 黎彗耳尖通红，手里是周钦玉那杯莫吉托，他迟迟没喝，又被周钦玉催促。周钦玉就是看不得黎彗这幅慢吞吞的样子，他推了一把黎彗的肩膀：“你喝不喝？不喝我喝了。” 第7章 黎彗没再犹豫，眼睛不眨地仰头喝完，酒杯往下一倒，一滴酒都没有，喝的干净。 周钦玉这下高兴了，他靠着黎彗的肩，这时候又像个爱玩闹的孩童，时不时会碰两下黎彗。他们俩相安无事听了会酒吧放的摇滚乐，听着听着，周钦玉像想起来什么的问：“我记得你会拉小提琴。” 黎彗转头看他，点了点头，说是。 “那我告诉你个秘密。” “嗯？” 周钦玉嘘了一声，食指竖在唇前，他声音很轻说了一句话，黎彗没有听清楚，要靠过去听，周钦玉倏然用头轻轻撞了他一下。黎彗恼火推开他，问：“你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周钦玉说，他坦然道：“我喝醉了。” “你爸打我，”又说，“你是他儿子，你得负责，他做错了事，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周钦玉语气过于理直气壮，黎彗反而愕然，一时忘了要反驳，过了半晌，他才道：“你可以离开，离开这。” 周钦玉摇了摇头，眼神好像恢复了清明，语气认真道：“我不能走，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走了你怎么办？黎彗疑惑地望着他，他一时听不懂周钦玉在说什么。或者听懂了，又不知道该回什么。 酒吧冷气太足了，周钦玉穿的那么单薄，后面有些瑟瑟发抖，黎彗脱掉身上的外套披在他身上，说：“你为什么总穿这么点？” “你喜欢这样？”他问。 周钦玉摇摇头，他已经躺在了黎彗的腿上，躺在这个年轻他不少的孩子身上，所以他毫不介怀笑了笑，眼睛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这样睁开眼，瞳孔倒映的就是一个倒挂的自己。 “我不喜欢做很多事情，但这不代表我不喜欢我就可以不做。” 他慢吞吞说道，语调懒洋洋的。 黎彗以为他下一句该是你太小了所以不懂，但周钦玉没有，他只是有些羡慕地望着黎彗，说：“你真年轻，像一张白纸，真让人嫉妒。” 周钦玉没有边界感这件事情，黎彗恍然间已经习惯。所以无论是周钦玉靠近自己，还是躺在自己腿上，或者单纯的要撞自己的肩膀也好，他都只是纵容着任他折腾。 再晚些，黎彗觉得该回家了，周钦玉睡意朦胧，拉着黎彗的手，有些迷糊道：“我这边有屋，你今天就在这睡。” “我明天要上学，”黎彗无奈。 周钦玉听见上学两个字清醒了些，他坐起身揉了把脸，低声咒骂了一句，又闷声道：“我怎么忘了这事。” 他还要送黎彗上学。 最后两人是坐出租车回去的，在后座周钦玉一直在闭眼小憩，他全身心依赖地靠在黎彗颈窝里，呼吸平和。 下了车，两人动作都静悄悄的。万幸黎珂明还没回来，周钦玉又开始放肆起来，他搂着黎彗的脖子，把人拐进自己屋里，推到床边坐着，说：“就在这睡，明天早起你叫我。” 他睡得倒是安稳，黎彗想，他脑子里简直浆糊似的乱七八糟。黎彗总觉得自己做了场大梦，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了周钦玉屋里。 周钦玉睡觉很老实，占着自己的那半边地方一动不动，黎彗本身背对着他，等那端呼吸平静，便侧身转了过去。周钦玉洗完澡换回常服，屋里暖气足，他上面穿了轻薄的白色打底衫，下面只穿了一条内裤。 虽然穿裙子的时候周钦玉那么风情万种，但黎彗好像能窥见那底下的麻木不仁，所以他也跟着憎恨起来。现在面对着最坦然最真实的周钦玉，他心底油然生出一种亲近的感情，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但他总觉得在周钦玉身上，自己能闻到妈妈的味道。 明明他那么轻浮，那么浪荡，闻见味道就该晓得远离才对，可没有，黎彗想。偶尔独处时，他甚至会生出依赖之心。他为什么要对一个浮萍飘摇，浪荡度日的人产生依赖？ 黎彗心中思绪万千，但片刻后，什么也没做，他平躺着面向天花板，望着顶端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七章 煎饼果子 准时准点的闹铃一响，黎彗有些困难地睁开眼。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他一向不喜欢赖床。 坐起身，垂下头缓了会，侧过脸，看了一眼熟睡的周钦玉，内心再次升腾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他抿着唇又把空调调高几度，穿上棉拖去卫生间洗漱。 周钦玉应该觉浅，等他洗漱好出来，周钦玉已经醒了，但是多半贪暖怕冷，窝在被窝里，露着一双漂亮眼睛静静瞧着黎彗。 黎彗没忍住一笑，问：“干什么？” 周钦玉刚起床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想了想回答道：“我什么也没干。” 黎彗等他起床的空档，已经提前给他在洗漱杯里接满温水，又挤好了牙膏，周钦玉看在眼里，边刷牙边含糊嘀咕道：“你还挺会照顾人。” 其实周钦玉能明显感觉到黎彗在慢慢亲近他，这让他心情很不错。漱口后他用毛巾擦擦嘴巴，路过黎彗的时候还揉了揉小孩柔软的头发。 黎彗怔了怔，也有样学样地摸摸自己头发，最后什么也没说，背好书包，坐在床边认真地盯着周钦玉换衣服，周钦玉被人看着也没有丝毫不自在，他好像天生就缺少感知羞耻的能力。 因为单车还停在酒吧，两人今天只能坐私家车去学校，但黎彗不怎么想坐，他总觉得一旦坐上那辆背后有黎珂明控制的轿车，他和周钦玉之间就要再度蒙上一层厚障壁。 第8章 他提议坐公交，周钦玉有些揶揄地睨着他，问：“你确定吗？” 黎彗脸上很快感到热意，他知道周钦玉这是在拿自己打趣，无非是觉得自己出生黎家，从小众星捧月长大，怎么可能坐过公交。 “我坐过，只是很久没坐了，”黎彗语气无力辩解道，周钦玉适可而止，没让他难堪，他去找了司机交涉，司机怕黎珂明怪罪，支支吾吾的不肯，但等周钦玉说一切后果自己担着时，便立马转变态度，爽快地同意了。 黎家宅子离学校路程并不算十分远，坐公交半个时辰便能到达。两人走到附近公交站牌等最早的一班车，周围有不少同样赶早课的学生和上班族也在等待，大多数手里都拿着早点，提着一杯暖和的豆浆。 周钦玉这时才想起黎彗今天为了等他，并没有去大厅用餐。他微微俯下身问黎彗，这时黎彗还隐约比他矮些，他说：“你饿吗？那边有卖煎饼果子的，你要不要吃？” 黎彗顺着他的手看到公交站牌后摆摊的那家小店。说实话，他昨天晚上就没有吃饭，唯一下肚的还是一杯冰凉的莫吉托，刚起床其实就确切感到饿意，但他谨记不要给他人添麻烦的道理，所以摇了摇头，撒谎说：“我不饿，而且车快到了。” 周钦玉认真观察他一阵，笑了笑：“你这小孩，怎么那么跟人见外呢。” 他说完，撂下黎彗一个人，小跑着去了那家小店，大概五分钟便返回来，手里拿着两袋冒着热气、香喷喷的煎饼果子。 “你的加了烤肠，我的加了肉松，”周钦玉说，他自己先咬了一口，毫不吝啬夸赞：“好吃，你也尝尝。” 黎彗一脸状况之外，又像之前一样迟迟没有动作。周钦玉就吓唬他，“公交车快来了，再不吃就来不及了。” 黎彗这才知道张嘴咬了一口，甜甜的辣酱包裹着薄脆和烤肠，饼皮也焦焦的，好吃得他眼睛一亮。 周钦玉挑了挑眉，问他：“好吃吧？” 黎彗认真点了点头，不知不觉中，心中有一股暖流也无形中扩散开来，他发现周钦玉总能给自己带来意料之外的惊喜。 他很久很久没有这种可以依赖别人的感觉，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他吃到后面有些食不知味，像他这种人，一旦觉察到幸福，第一个念头是害怕，其次是恐慌，会担心这种幸福能持续多久，是不是也像母亲那般恍然消失了…… 联想到周钦玉在黎家的处境，他小脸紧绷，坐上公交后手里死死攥着吃空的袋子。周钦玉注意到他情绪不对，还以为他犯困闹脾气，安抚道：“你困啊？困可以靠我肩上睡会，到站了我叫你。” 黎彗这次没有犹豫也没有拒绝，有些泄气地靠在了周钦玉肩上。他想，他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想让周钦玉离开黎家了。他那么自私，明明知道周钦玉留在这会受到伤害，可这一刻，他无法再像先前那般不假思索地让他离开。 渐渐的，他也成了迫害周钦玉留在这座监狱的从犯。 * 周钦玉送他到学校门口，黎彗怕有相熟的同学看到会没完没了询问，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周钦玉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自然涌起一股心虚的滋味，但片刻后也就烟消云散了，他这个人一向没什么责任感和同情心。 慢慢看这个孩子对自己的态度从冷淡再到亲近，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在做的这件事简直称得上无耻下流。 可没有周钦玉，还会有别人。黎彗迟早要在别人身上学会这些。学会不再心软，学会冷漠，明白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会爱他。 -------------------- 黎彗后面会长高，现在矮钦玉一点，以后会跟钦玉一样高。 第八章 菩萨瘾 今天放学是司机来接。黎彗坐在后座表情冷淡，司机隐隐明白这个小少爷是在心里不高兴，恰巧前面是红灯，司机停下车扭过头，有些拙劣地安慰道：“周先生今天开学了，有很多事要忙，所以派我来接您回家，他提前有跟黎先生请假。” 黎彗视线慢慢移到他的身上，皱眉道：“他在上大学吗？” “是的少爷。” 黎彗显然还想追问，但司机很快摇摇头，明里暗里都在表示自己不能多说，至于为什么不能多说，黎彗心里很清楚。 黎彗偏过脸，没再难为他，他看着窗外沉默。其实他一直想过周钦玉还在上学这种可能，可周钦玉身上那种总是游离在外的气质总给黎彗一种错觉，便是对方已然成熟，进入社会多年了。 原来他还在上大学。 司机在宅子门口停下，因为车要停地库，黎彗只能先下车，金曼远远见他进门，连忙起身迎上来，嘘寒问暖地问他累不累，黎彗淡淡摇了摇头，今天他有事情需要请金曼帮忙。 落座后阿姨开始上菜，用餐期间两人都很安静，阿姨开始收拾碗筷的时候，金曼放下喝了半杯红酒的高脚杯，起身披上流苏披肩就要上楼，黎彗垂下眼睛，出声叫住了她。 金曼脚步一顿，回过头，面露疑惑：“怎么了，小彗？” “高老师说，明天…会开家长会。” 他内心艰涩，这种有求于人的感觉并不好，所以他声音越说越低，最后显然已经自暴自弃，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有时间吗？” 金曼闻言怔忡片刻，随后表情有些愧疚道：“小彗，按往常我肯定会去，但是明天是我母亲寿辰，你也知道，我实在没办法缺席。” 第9章 金家两位老人每年的寿辰都需要家里的女儿回去，这一点是铁律，连黎珂明都没办法在这天留人，黎彗是清楚这点的，所以提出这个要求前他才更加难堪，因为他明明知道一定会被拒绝。 但真正到了这一刻，他面上依然镇静道：“好的，我会想其他办法。” 好似刚刚提要求的不是黎彗，又好像这个家长会是可去可不去的。但金曼是少有明白黎彗的人，她在黎家待的时间越长，越了解面前这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知道，无论怎么说都会让黎彗更加难堪。 她匆匆上楼，找到手机后便开始翻找周钦玉那天留的号码，他们见的第一面两人就交换了手机号。她犹豫再三，还是给周钦玉去了电话。对面起初一直占线忙碌没办法接听，但金曼没有放弃，接连拨打，打到第三个电话终于接通了，紧随其后是冷淡的问候声。 “你好，哪位？” 看来并没有给自己备注。金曼抓紧手机，语气有些紧绷道：“我是金曼，你还记得我吗？” “嗯，”对方简简单单应了一声，又问：“有什么事？” 金曼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不知道为什么，她从第一面就惧怕这个年轻人，但一想到黎彗落寞的神情，骨子里生根的母性让她不得不鼓足勇气面对周钦玉。 她细声细气道：“周先生，是这样的。小彗明天有一场家长会要开，但是我明天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实在没办法去。” “黎先生您也知道，”金曼语气一顿，“他是不会去的。我想了想，只能请求您。” 电话那端沉默一阵，像是在思考。金曼心脏砰砰直跳，生怕他开口就是拒绝。 “我知道了，”周钦玉说。 金曼闻言有些发愣，不明白周钦玉到底是什么意思，知道了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她焦急地又想询问，但对方已经利落地挂断电话。 * 周钦玉挂断电话，陈勉递给他一个好奇的眼神，又二话不说推给他一杯酒。 “黎家的事情。”周钦玉言简意赅，又把那杯酒推了回去，说：“明天要给那小孩开家长会，喝不了。” 陈勉撇撇嘴道：“你也太没意思了，就说我们俩多久没见面了，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周钦玉神色恹恹抬起眼：“说了要给小孩开家长会。” “黎珂明那个儿子？” 陈勉说着说着语气有些森冷，“肯定和他爹一样不是什么好货，你自己也要悠着点，这些小崽子从出生下来就留着杂种的血，心狠着呢。” 周钦玉没有第一时间接话，他望着泡着球冰的酒杯，摇摇头说：“他不太一样。” 陈勉支着下巴回味一阵，才真正明白周钦玉的意思，他拧拧眉道：“周钦玉你最好不要被那家人的表面给骗了，兰盈姐的事情还没让你长教训吗？” 周钦玉缓慢眨了眨眼睛，说：“恰恰相反，我记得太清楚了。” 陈勉脸色缓和了些，他呼出一口气，又道：“兰盈姐的妈妈前几天住院做手术，那钱是你给的吧？” 周钦玉嗯了一声，陈勉端起那杯周钦玉没有喝的酒一饮而尽，眼圈有些发红道：“不止你，我还有赵翡很多人，都想给兰盈讨公道，想给那些孩子鸣冤，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不要所有事情都自己闷不吭声去做，去扛，你以为你是谁？” 周钦玉看着他笑了笑，反问道：“我是谁？” “你是个傻子，”陈勉骂道，“从小就这样，非得冲到第一个，你是有什么菩萨瘾吗？” 周钦玉不认同地摇了摇头：“你也太高看我了，我没你说的那么老好人，我做这些事，只是报答兰盈对我的恩情，至于其他人，只是顺带罢了。” “对院里这群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你就是老好人，”陈勉说着，想要拍拍周钦玉的肩膀。 结果手到半空，周钦玉就先一步侧开了身，陈勉看在眼里，攥成一团的手心更加用力了些，其实他心里一直是打鼓的，换句话说，因为过去的事，他时常对周钦玉感到亏欠。 周钦玉小时候沉默寡言，一群小孩都不爱亲近他，以陈勉为头儿的孩子开始组成小集体，有意无意地孤立周钦玉，但是周钦玉毫不在意，也根本不和这群幼稚鬼一般见识。直到后来有一次陈勉被选中，周钦玉主动站起来，说陈勉年龄太小换自己去，从那起陈勉就成了黏在周钦玉身后的跟屁虫。 孤儿院里的小孩也有样学样把周钦玉当成了大哥，虽然这个大哥哥有些冷酷不爱说话，但还是很有安全感的。等到兰盈出了事，渐渐的，院里的孩子有的被“领养”有的不知道去了哪，几年后能联系上的人屈指可数。这些活着的人总想为那些死去的讨回公道，他们在这条路上走的越远，陈勉越害怕。 因为他知道周钦玉现在要做的事情，要牺牲的东西，是他们每个人都无法偿还的，即使是兰盈，但他们彼此之间还是默认了，也允许了，最后放纵这场真相大白灼烧到他们每个人身上。 第九章 家长会 周钦玉喜欢喝酒，但平常也只喝到微醺便会结束，小酌怡情，大酌伤身。明天要给黎彗开家长会，他今天难得滴酒不沾，清吧凌晨三点左右关门，陈勉骑机车送周钦玉回去。 车远远在黎家几十米左右停下，陈勉摘下头盔，扭头问他：“黎珂明在家吗？” 第10章 “不在，西郊的地这段时间动静不小，能让他烦心一阵的。” 周钦玉说完把头盔递给陈勉，下车后，背对着陈勉摆了摆手，看起来挺潇洒，陈勉叹了口气，自己戴上头盔，拧动油门扬长而去。 * 周钦玉把半路买的一袋橘子放在进户门的柜子上，正要换鞋，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他表情冷了下来，往直觉处一扫，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 看清是谁，周钦玉松了口气，语气怪罪道：“深更半夜不睡觉，你在这熬鹰呢？” 黎彗沉默着，他其实等了周钦玉很久。起先是下了决心，想请周钦玉帮忙参加明天的家长会，可方才看到周钦玉从那个陌生人的机车上下来，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如今嘴巴就像被粘胶扒住，一个字也不想说。 他好像有些自作多情了，周钦玉这样的人朋友很多，在他眼里，自己也仅仅是雇主的儿子，甚至与这个雇主的关系还势同水火，他为什么会有自信觉得周钦玉会帮他？ 黎彗眼睛低垂，轻声说了句晚安，从沙发上站起来就要回自己房间。周钦玉意识到他情绪不对劲，但也只是冷眼旁观着，他心里觉得莫名其妙，想着干脆晾这小孩一会。但不知道怎么的，瞥见黎彗有些沮丧的肩头，周钦玉忽然想起金曼那通电话。 说来也是奇怪，这样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孩子，落了个家长会没人可去的下场。这不仅是豪门秘辛中的稀奇事儿，简直称得上可怜。 而且偶然的时候，周钦玉总能在黎彗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他们小时候的遭遇是有些异曲同工的相似的。 那时院里的小孩大多都是被丢弃的，不然就是父母出了意外，所以即使是孤儿，这些孩子起码父母还有源头追溯，至少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是有爹妈的。 可周钦玉不一样，他从出生就亲缘浅薄，没有父母，也没什么亲人，从记事起就在院里长大，孤儿院人多环境差，总是吱吱呀呀吵闹，动不动就有人惹是生非讨架打。 记忆里唯一一点甜，还是已经去世的老院长，那是个很善良的婆婆，总会因为他可怜懂事偏爱他一些，下午的点心常常多出一块巧克力曲奇留给周钦玉。 想着，周钦玉上前拽住黎彗的胳膊，拿了一个小橘子塞进他手里，说道：“回来路上买的，听说是什么砂糖橘，挺甜的。” 黎彗愣愣的，感受着手心里的温度，橘子还裹着一层屋外的寒气，触摸着冰冰凉凉。半晌，他硬邦邦地说了句谢谢。 周钦玉闻言弯了弯眼睛，他是真觉得黎彗有时候很有意思，怕惊动管家阿姨，还抑制着笑意抖着肩膀笑。 周钦玉总觉得自己再不说些什么，黎彗能继续傻乎乎杵这半天，他推了一把黎彗的后背，催促道：“去睡觉吧，我也去睡了。” 黎彗没反抗，乖乖点了点头。他关门进屋，却没有像说好的那般立马上床睡觉，反倒耳朵贴在门后听动静，确认周钦玉进了屋，又过去靠着墙听隔壁的声音。 黎家宅子是很多年前的老宅，听说民国时期就有了，算是半个小古董，黎珂明买下后又托人维缮，重新装修一番，从外到内都很有气势。但老屋有个缺点就是隔音差，如今看来倒是给黎彗行了方便。 黎彗听了一阵，确认对面没动静，内心不知不觉安定下来，他老老实实平躺在床上，这种安定感甚至让他觉得，即使明天家长会没人参加也没什么大不了。 * 但想是一回事，真正面临又是一回事。 隔日由于家长会需要提前打扫教室，还要额外组织活动，学生被要求必须早到。黎彗难得没有等周钦玉起床，自己坐车就早早去了学校。 一落座，学委张润嘉便凑了过来，问道：“这次家长会还是你妈来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黎彗懒得理他，翻开书一言不发地看着，周围有些小心思的女生暗自春心萌动，只觉得黎彗骄矜又高冷，不像学委那些男生般咋咋唬唬的。 张润嘉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大大咧咧坐在黎彗前面，不死心地回头搭话道：“听说高老师这回要和班里年级前十的学生家长洽谈，那你是不是得准备准备？” 黎彗眼睛都没抬，淡定道：“学生家长洽谈，关我什么事？” 张润嘉琢磨一会，觉得也是，认同地点点头。 教室值日生打扫得差不多，就开始摆桌椅。原先的排位打乱，从第一名开始从前往后排列，前面是学生座位，后面跟着的是家长座位。国际高中虽然看着松散，但其中几个尖子班一直暗暗较劲，要说竞争的程度并不比重点高中小。 黎彗坐在第一位，位置正好靠窗，能看见走廊，走廊里挤满了学生家长，黎彗看见很多熟人，比如张润嘉的爸妈。张润嘉的家长会是从来不会缺席的，他的父母甚至争抢着要过来给自家儿子开会。 每当意识到这世界上真有人会有这么幸福美满的原生家庭，黎彗就像藏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艳羡地偷窥对方的生活。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可能有些不可置信，又盼望又觉得苦涩。他看了一会就转过头，盯着自己的桌面发呆。 家长开始陆陆续续进来，黎彗知道紧接着位置就要坐满了，而自己身后的那个位置会孤零零的。无数人可能会投来疑惑不解的目光，会暗自想，怎么会有孩子家长会没人来？ 第11章 高老师下课后可能会单独找自己谈话，先询问自己的心理健康问题，然后痛骂一顿黎珂明。但等怒气冲冲打去电话，那端只会被助理接通，接着是客气疏离的客套回答。 紧接着，黎彗会发现高老师向自己投来怜悯的目光。很多次了，黎彗想，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但现在看来他还是无法摆脱这种恐惧感。 高老师清了清嗓子，又敲敲讲台，说明家长已经落座差不多。之后，高老师开始交代家长会期间的注意事项，但不寻常的，走廊倏然传来仓促的脚步声，黎彗没抬头，他不抱任何希望。 叩门声响起，高老师走下讲台给对方开门，黎彗能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他只觉指尖隐隐发麻，甚至神经质地蜷缩了下。自己已经出现幻觉了吗？不然来人的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不好意思啊老师，我是黎彗的哥哥，地铁实在太挤，有一班没赶上，迟到了一分钟。” 那声音虽然在道歉，但仍旧不疾不徐的，黎彗猛地抬头，眼睛睁得浑圆。 高老师明显也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除金曼以外的人给黎彗开家长会，而且对方还那么年轻英俊，她笑了笑摆手道：“没事，您坐在黎彗后面那个位置就行。” 说完，面向全体家长，道：“我们现在开始。” 高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黎彗背有些僵硬地挺直着。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能感到后面的人在调整座位，又把那双长腿伸到了自己椅子底下。 “不好意思啊，腿太长了。” 黎彗趁高老师不注意，他头微微往回侧了侧，小声道：“你怎么来了？” 周钦玉饶有兴趣地拨了拨他短短的发尾，“我想来就来了，而且你考那么好，我来了挺有面子的。” 黎彗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开心，他在努力克制，“你吃早饭了吗？”他问。 周钦玉挺实诚摇了摇头，意识到黎彗看不到，又贴心出声回答：“我还没吃。” 黎彗把抽屉里的巧克力棒攥在手里，犹豫一阵，下定决心，他手背到身后，轻轻敲了敲周钦玉的桌子，然后把巧克力棒从桌底给周钦玉传了过去。 周钦玉眨了眨眼睛，也没客气，看了眼高老师的方向，趁没人注意，动作谨慎地拆开包装，低下头咬了一口。 “好吃，”他说，“没白疼你。” 黎彗脸顿觉一热，他身子离后座远了些，胸膛紧贴着自己的座位，十分像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周钦玉不客气地嘲笑出声，锐评道：“假正经。” 教师四处都有同学传来好奇的目光，尤其是张润嘉，他简直着急得有些抓心挠肝。他从来没见过黎彗有这么一号哥哥！ 而且黎家那么克己复礼的大家，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新潮人物。张润嘉是见过黎珂明的，那是黎彗名义上的父亲。一出现总是一身板正，西装革履。虽然自己老爹总说黎珂明不是什么善茬，但是在他印象里，黎家的人都有种上世纪的风范，说不上庄严，也是让人有些噤若寒蝉的类型。 但周钦玉一头及肩长发，穿着松松垮垮的黑色水貂绒毛衣，脖子上系了个条纹围巾，看起来又酷又拽，独行特立的简直有些出格。 张润嘉上蹿下跳的功夫让自家老爹有些纳闷，跟着看过去，张震讶然道：“哎，我说怎么那么眼熟，这不是钦玉吗？” 张润嘉一听自家老爹竟然认识，连忙追问道：“什么钦玉？黎彗他哥吗？” 张震脸色古怪道：“我倒不知道钦玉和黎家有这号关系，你还记得我之前那个案子吗？有个年轻人帮了我们很大忙，我还陪受害人家属去他们学校送过锦旗。” 张润嘉母亲程秋也想起来什么似的，有些怔忡道：“是啊，你那时还劝人家毕业了去自己那实习，是这孩子不乐意。” 张润嘉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啊？他到底是干嘛的？” 张震沉声道：“犯罪心理学专业的，成绩特别好，而且脑子非常聪明。” 说完又有点可惜：“但这孩子不愿意下基层，以后可能会考学，往更高的层面去。” 程秋笑了笑：“哎呀，下什么基层，给你们这群大老爷们打工吗？而且每天都要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他那么年轻，心智一般不坚，很容易被影响。” 张震摇了摇头，不认同道：“这孩子不是心智不坚的人，他反而有些活的太明白了。” 【当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这句话是大多从事刑事工作的人都明白的道理，踏入深渊仅仅是一步之隔的事情。 张润嘉一知半解地挠了挠头，看自己老爹面色严肃，也不敢多问了，趁着高老师说休息十分钟，他蹑手蹑脚跑到黎彗旁边不远的位置坐着，然后悄悄递了个眼色。 黎彗还在琢磨周钦玉为什么知道自己开家长会的事情，完全没注意到好友的动静。张润嘉假咳咳的嗓子都哑了，结果还是没惊动黎彗，反而黎彗他哥朝自己投来疑惑的视线，像看智障。 张润嘉脸色一僵，挥了挥手，讪讪道：“你好啊，我是黎彗的同学。” 周钦玉波澜不惊地挑了挑眉：“你好。” 黎彗听到周钦玉的声音，有些疑惑地回头。周钦玉昂了昂下巴，示意他看张润嘉。张润嘉皮笑肉不笑的哈哈两声，一时有点下不来台，只好没话找话道：“你也真是的，怪不得我早上问你你也没搭理我，原来今天不是你妈来，是你哥。怎么也不介绍介绍？” 第12章 张润嘉社牛不是一天两天了，黎彗早已习惯，他不知道怎么介绍周钦玉。背着周钦玉，他可以说是哥哥。如今周钦玉在身边，他成了锯了嘴的葫芦，向周钦玉投去求助的目光，明摆着让对方回答。 周钦玉明白了他的意思，无奈道：“他也不知道我今天会来，他妈妈今天有急事，我是越俎代庖的。” 张润嘉噢了一声，苦思冥想忽然想到自己老爹也是一个话题，套近乎道：“对了！你还记得张震吗？他是我爸，刚才我们聊天还提到你呢。” 张润嘉边说边指了指身后张震的位置，张震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对周钦玉和蔼地笑了笑。 周钦玉一怔，笑道：“没想到你是张局的贵子。” 他和张震见面也是不久前的事情，恰逢一个师兄在忙一个大案子，一直苦于找不到犯罪心理方面的人才协助，他之前欠师兄一个人情，便主动请缨。结果误打误撞帮忙破案，张震一直对他很感谢，虽然周钦玉自己是觉得受之有愧的。 气氛有些凝滞，张润嘉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希望黎彗能帮忙说两句，但哪料到对方也一脸懵，有些震惊的眼神流转于他和周钦玉之间，简直比自己还在状况之外。 周钦玉揉了揉黎彗的头发：“干嘛一副傻样，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在上大学的事情了吗？” 黎彗抿唇道：“可我不知道你的专业与这个有关。” 周钦玉耸了耸肩：“知不知道有什么？和你也没什么关系。” 黎彗神色一黯，周钦玉说的没错，确实和他没什么关系。 张润嘉尴尬地观察着两人有些微妙的氛围，他心有戚戚，客套了两句就又蹑手蹑脚跑回自己老爹身边。张震看不得他上蹿下跳的，泼冷水道：“能不能别给你爹丢人？我一个局长的面子都能让你丢光。” 话音一落，程秋就拍了张震一巴掌，嗔怒道：“谁让你这么骂儿子的？” 张润嘉有自己妈妈撑腰，硬气了起来，挺直腰杆道：“就是！而且我和黎彗玩了那么长时间，我还从来没见他这副样子呢。” 程秋疑惑道：“什么样子？” 张润嘉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说：“反正就是有点像小孩了，他之前活像是比我大十来岁，看起来可成熟了。” 程秋温柔地笑了笑，了然道：“当然啊，人在亲近的人面前总是孩子气的。” 张润嘉点点头，觉得自己母上大人总结出了自己的心得感想，随之又纳闷，黎彗在自己妈妈那都老成持重，为什么在这个初来乍到的哥哥面前反而露出了有些孩子气的样子？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家长会没过多久就散会了，除了年级前十，其他学生都陆陆续续跟着自家父母回家。张润嘉屈居年级第十一，完美错过这次机会，被张震和程秋唠叨了一路，最后一脸菜色地走出教室。 第十章 情人 家长会结束。 周钦玉把黎彗的成绩单叠好放在自己口袋里，毫不吝啬夸奖：“开学考进步了，真棒。” 黎彗跟着他走出教室，有些别扭道：“一般吧。” “不一般啊，语文本来是你的短板，一个寒假的时间，就提升上去了，这次考得特别好，也没拉分，”周钦玉说着，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毕竟他刚开始到黎家就是陪黎慧学习，目的是把他这门课给补上去，结果到最后什么忙没帮上，人家二话不说自己解决了。 黎彗走了几步，忽然想起年级前十需要单独找高老师谈话的事情，他拉住周钦玉的袖子，说：“你可能要去高老师办公室一趟。” 周钦玉愣了愣：“我不会挨批吧？” 黎彗被他的反应逗笑，弯了弯唇：“不会，她只是交代一些事情。” 周钦玉一个人进去，黎彗不太放心，也要跟着进去，被高老师赶了出去。他有些紧张地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周钦玉进屋时解下的围巾，只觉得每分每秒都隔外漫长。 等周钦玉出来，已经将近十五分钟，高老师跟他们打了招呼，祝两人周末愉快。周钦玉笑着回了句周末愉快，又重新拿过围巾系在脖颈上。两人下楼梯，黎彗跟在周钦玉身后，沉默地望着周钦玉单薄清瘦的背影。 “高老师和你说了什么？” 黎彗还是没忍住。 周钦玉回头望了他一眼，没有回答黎彗的问题，反而怪道：“你怎么老走我身后。” 他朝黎彗伸出手，抬了抬下巴道：“走吧。” 黎彗上前牵住，周钦玉手心温温热热的，摸起来很舒服。黎慧焦躁地舔了舔嘴唇，他又问：“高老师说了什么啊？” 周钦玉笑道：“你这小孩一点也沉不住气，不禁逗。” 他动作轻柔地点了点黎彗的鼻子，黎彗身子跟着往后仰了仰。 “说你这学期进步了，然后留了我的手机号码，”周钦玉说，两人下台阶途中，遇见同班同学，有人主动打招呼，黎彗只冷淡地点了点头，周钦玉倒是很自然大方，笑着都一一耐心回应了。 等四下无人，黎彗出声问道：“你为什么要给她手机号？” 周钦玉把自行车从车棚里推出来，拍了拍后座，示意黎彗坐上来，又说：“给个号码有什么的，而且以后你在学校里有什么事情，我也可以过来帮帮忙。” 黎彗皱眉道：“我和你说过，你不需要做这些。” 第13章 他坐上后座，一只手虚搂着周钦玉的腰身，一只手后撑着后座。周钦玉察觉到后，眼神无奈，回头望了他一眼：“黎彗你怎么那么倔啊。” “我是什么能吃人的怪兽吗？你那么怕我，”周钦玉说，用着开玩笑的语气道，“搂紧了，我不太喜欢强调第三遍。” 我不太喜欢强调第三遍。 这句话是非常有命令意味的，所以即使周钦玉说出来像个玩笑话，黎彗还是敏锐地感到周钦玉话语底下藏着的不悦，随后他实实在在搂住了周钦玉的腰。 有些难为情，但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矫情，不然真的让人瞧不起。紧接着，他慢慢发现了古怪之处，周钦玉现在走的并不是回家那条路，反而像是之前去清吧的那条路。 由于刚才的插曲，黎彗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脸贴在周钦玉后背轻轻闭上了眼睛。算了，他想，周钦玉把他带到哪都行。他不能再讨人嫌般问个没完，周钦玉会讨厌他的。 * 单车猛地刹住，整个车身也跟着一顿。黎彗睁开眼睛，果然是在清吧门口。他先下了车，周钦玉支起脚撑，锁上车子后，拍了拍黎彗的肩膀，让他走在前面先进去。 通道里的服务生看见黎彗本来要拦，等瞥见身后的周钦玉，笑着打了声招呼：“钦玉哥！” 周钦玉点了点头，手握着黎彗的肩，示意道：“这是我带来的人，不用拦。” 服务生了然点了点头，欠身让两人进去。白天酒吧人少，只有寥寥几人。陈勉正坐在吧台边写酒单，瞥见周钦玉的身影，有些烦闷道：“你还知道来啊，这酒吧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能不能别天天净做甩手掌柜。” 说了一半，还要再嘟囔，跟着望见周钦玉身后一身校服的陌生学生，拧了拧眉，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这带的什么人？” 周钦玉在陈勉身旁坐下，又招呼黎彗坐过来。他顺手拿起桌面上的酒单，端详一阵，提出建议：“你这个字是不是有点太丑？客人应该看不懂。” 陈勉没好气地抢回酒单，“你别扯话题，这谁？哪位？” 他态度恶劣，眼见着周钦玉身边的小崽子周身氛围也越来越冷，有些阴狠地盯着自己，陈勉意识到这点，周钦玉自然也发现了。 他身子自然而然遮住黎彗，断隔两人眼神直接接触，对陈勉说道：“一个弟弟，你别吓着他。” 陈勉想半天都没想到周钦玉这样冷心冷肺的人会有什么要好的弟弟，他冷嘲热讽道：“我看不是什么弟弟，是你小情儿。” 周钦玉骂了一句，气笑了：“你是不是有病？” “黎彗，”他说，“现在知道是谁了吗？” 陈勉脸色一僵，转而古怪地望着黎彗，说：“周钦玉你是不是疯了？” 黎彗眼神已经没有那么凶狠，方才一句小情儿让他神思恍惚，总觉得自己听错了，周钦玉不明不白的态度也让他耳廓跟着发热。 “我一点也没疯，这几天黎珂明不在家，让他在这住几天，”周钦玉说着，忽然起身，绕到吧台后面，朝着黎彗的方向问道：“上次的莫吉托好喝吧，今天给你尝点别的？” 黎彗盯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陈勉在旁边看的额角直跳。周钦玉从冰柜里拿出一个已经冷冻过的酒杯，然后裹上一圈盐霜。 陈勉脸黑了黑，说：“你不会给这小鬼弄margarita吧？” 周钦玉没搭理他，在高脚杯里加满摇冰，然后又在盎司杯里加入龙舌兰、君度橙酒和压榨好的青柠汁。先后倒入摇壶后，又加入少量冰块，两个摇壶紧扣盖好，便开始摇和，这一步是需要手臂发力的。黎彗可以清楚地看见周钦玉捋起袖子后，发力时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摇和成功，周钦玉在摇壶上盖好滤冰器，酒液也顺着滤网滑进杯中，形成一条优美的曲线。倒满高酒杯，在其边沿点缀半颗青柠，然后推到黎彗的面前，说：“尝尝吧。” 陈勉没好气地说他手法业余，反倒是站一旁偷看的女调酒师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只有陈勉会调酒，没想到周钦玉也调的那么好。 周钦玉淡淡地瞟陈勉一眼，还没说什么，就听黎彗很快接了句好喝。 周钦玉笑了笑：“好喝吗？真的假的，哄我开心吧，你这种小孩还能喝明白这些？” 黎彗脸颊发烫，但仍旧坚持道：“我不是小孩，而且我确实觉得好喝。” 陈勉嗤笑一声，明摆着是觉得黎彗小孩佯装大人。 “你知道为什么杯沿要撒一圈盐霜吗？”周钦玉忽然问。 黎彗好奇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盐霜的意思，其实是怀念的眼泪。” “玛格丽特这杯酒的初衷，是为了纪念调酒师的已故恋人。所以又酸又咸，还很苦，其实大多数人都不怎么能喝惯，”周钦玉说着，黎彗点着头，但陈勉是真坐不下去了。 不知道还以为周钦玉在这给他俩上历史课，他把不远处的一个服务生叫来，又将酒单递给人家，然后走人，但离开半途想起什么，又拐了回来。 他搂住周钦玉的脖子，走离黎彗的座位，距离足够远了，才低声警告道：“其他的我不说，但是关于黎家，我还是要再说一遍，你不要忘了兰盈姐是怎么死的。” 周钦玉被他勒的有些不适，他皱了皱眉，反握住陈勉的胳膊往后折，陈勉痛呼了一声，他才面无表情地松开。 第14章 “那我也再说一遍，我记得比谁都清楚，”他冷语，“还有，黎家的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不要总是把你的个人情绪代入他身上，甚至代入到我身上。” 陈勉脸色难看：“周钦玉你为了他跟我生气？” “我没跟你生气，”周钦玉语气有些不耐，“你不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很不对劲吗？你多大了，吓唬黎彗这样的小孩，又跟他置气，你觉得合适吗？” 陈勉咬了咬牙：“你就是觉得我哪哪都不对，也是，那么久没见了，是不是从我出国之后就开始不爽我了。你是在怪我当年不守诺言吧？但我现在回来了啊，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他语气压抑，但周钦玉却无动于衷，他沉默片刻，说道：“你想太多了，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 说完他便退开身离开，回到黎彗座位旁边，见黎彗紧张地绷着张脸，周钦玉神色松动，揉了揉他脑袋，说道：“没什么事。” 黎彗面色严肃：“如果他欺负你，你不要忍气吞声。” 周钦玉有些忍俊不禁，敷衍道：“我知道了，而且放宽心吧，他也欺负不着我。” 他说着总感觉有些饿了，问黎彗：“我这里有屋，冰箱里也有菜，中午就在这吃吧。” 黎彗虽然乐意，但还没忘了回家的事情。他忧心忡忡道：“我们不回去没关系吗？” “没事啊，”周钦玉不以为意，带着黎彗一拐三拐，又走了一条长道，在最尽头的房间停下，他边掏出钥匙开门，边说道：“我和金曼事先说好了，她会为我们俩打掩护的，而且黎珂明这段时间很忙，没有闲工夫管我们。” 黎彗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你什么时候和她那么熟悉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周钦玉换了鞋，又按开灯，说：“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黎彗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换鞋，周钦玉走进厨房，又出来，看着黎彗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有些愉悦地笑出声：“不好意思，差点把你忘了。” 他从鞋柜最底下的抽屉拿了双拖鞋，“家里一般没有第二个人，所以只有一双棉拖，你就将就着先穿这个吧。” 北桉三月份依然有暖气，室内并不会很冷。黎彗换上一次性拖鞋后，跟着周钦玉走进厨房。出人意料的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周钦玉这个屋该有的都有，而且很有生活气息，灶台明净，摆着几口小锅。墙壁上挂着整理好的碗筷，热水壶刚被周钦玉烧开，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黎彗说：“之前你点外卖，不是因为不会做，是因为你不想做才对吧？” 周钦玉闻言愣了愣，然后笑道：“你还挺聪明的。” 黎彗翘起嘴角，有些隐秘的快乐，大概是觉得自己越来越了解周钦玉了。 周钦玉没有让黎彗站在一旁干愣，他教黎彗煮米饭。两人份的，那么就是舀三木勺的米，放进碗里淘洗干净，来回三遍，倒掉淘米水，但不能全倒完，需要再留一指的距离，然后放进电饭煲，按好煮饭的按钮就大功告成。 黎彗做完一切，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周钦玉，这是在讨夸呢。周钦玉忽然联想到院里之前看门的一只小黑狗，也是这样睁着圆溜溜黑黝黝的大眼睛注视着自己，如果黎彗有尾巴，这个时候该已经摇起来了。 周钦玉笑着摸了摸黎彗的后颈，这种隐晦的夸赞好像让黎彗更受用，他还想帮周钦玉洗菜切菜，但被拒绝了。 “这种技能就不是速成的了，”周钦玉微抬下巴道：“出去吧，厨房里油烟大，两个人的菜一会就能好，无聊就去客厅看电视，遥控器在沙发上。” 黎彗表面上答应了，但走出去既没看电视也没找遥控器。坐在沙发上，出神地望着厨房玻璃门后走走停停的身影。他感到一种莫大的，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裹着，心暖和又平静，他隐隐希望时间能在这瞬间无限延长。 周钦玉手艺很不错，动作也麻利，做了两道菜，清炒时蔬和菠萝排骨。黎彗帮忙把菜端出来，两人坐在沙发前的茶几边，盘腿坐着，周钦玉不动筷，黎彗就在旁边安静地等着。 这让周钦玉再次联想到那只小黑狗，小黑狗一直都很听周钦玉的话，每到吃饭的时候，小黑狗不捡别人的骨头吃，只捡周钦玉的。而且十分训练有素，只有周钦玉说可以吃了，小黑狗才会叼上骨头欢快地啃。 “做这个比较费劲，”周钦玉指了指菠萝排骨，“所以除了它就只做了个清炒时蔬，但是都很好吃，你可以尝尝看。” 黎彗点了点头，但周钦玉不吃他还是不吃。周钦玉无奈，夹了一块排骨放进黎彗碗里，说：“吃吧。” 然后自己也夹了一块菠萝送进嘴里，黎彗这下才拿起筷子跟着吃了起来。 两人吃饭都不是多话的类型，黎家墨守成规，食不言寝不语这一条更是贯彻到底。黎彗吃饭的动静很小，也没什么反馈。但周钦玉还是细微地发现，今天的菜是很对黎彗口味的，电饭煲的米饭他自己只盛了半碗，剩下的全进了黎彗肚子里。 他想着想着不禁笑出声，黎彗正咬着一块排骨，听见动静好奇地抬眼看他，像是在问他笑什么。 周钦玉眼睛弯了弯：“笑你怎么那么可爱啊。” 周钦玉说完，黎彗脸瞬间烧了起来，嘴里的排骨掉进碗里，筷子碰到碗沿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声。 第15章 周钦玉挑了挑眉：“那么不禁夸啊？” 黎彗垂下眼睛，筷子捣了捣碗里的排骨，说：“你对别人也这样吗？” 周钦玉闻言怔了怔，“什么？” 黎彗抿紧嘴唇，好像他也对自己的问题感到困惑似的，“你——” 他话说了一半，但没再说下去，两人吃的差不多后，黎彗收拾碗筷去了厨房，放进水槽后，闷不吭声地开始洗碗。周钦玉有些纳闷，本以为气氛好好的，不知道黎彗怎么忽然闹起脾气。 他总觉得是黎彗处在青春期的缘故，所以情绪不稳定也有情可原，没有多在意，便拿了换洗衣服和浴巾去了浴室冲澡。黎彗一个人站在厨房里，眼睛出神地望着水龙头不断涌出的水流。 少年心事往往是暗自的，孤独的，不为人知的。逼仄的屋檐之下，一个人心动，便如荒草燎原般汹涌了，但一墙之隔，水声遮掩下，谁也不得而知。 第十一章 电吉他 周钦玉换了一身居家睡衣，从浴室走出来时，发尾还湿漉漉滴着水。黎彗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似乎在望角落里的琴包。 “怎么，对它感兴趣？”周钦玉在身后气定神闲问道。 黎彗听到动静，回过头，抬眼问道：“这是你的吗？” “是啊，”周钦玉把毛巾往肩上一搭，丝毫不在意潮湿得有些卷曲的长发。他拿起琴包，又拉开拉链，里面赫然是一把黑银相间的电吉他，他递给黎彗，说：“感兴趣就多摸摸咯。” 黎彗自己就是学小提琴的，他从小接触古典乐，虽然没正式学习过电吉他，但乐队里有几个贝斯手都对电吉他感兴趣，有时候会拿电吉他带到练习室里显摆，大多都是为了撩妹。周钦玉这把吉他虽然比不上那些人的质感，但看起来饱经风霜，岁月给它增添了不可比拟的魅力。 周钦玉见他目不转睛地摩挲着，笑道：“那么喜欢啊？” 黎彗摇了摇头：“我对电吉他还好，并不怎么感兴趣。” “哦？”周钦玉歪了歪头，“所以是对我感兴趣咯。” 周钦玉以为黎彗会像往常般回避自己的问题，不然便是低下头，总之是不敢与自己对视的，但没想到这次出乎意料，黎彗直勾勾地盯着他，随后点点头，默认了。 周钦玉怔忡片刻，笑了笑说：“知无不尽，尽无不言，你尽管问。” “我不是要问你问题，”黎彗语气很认真，“我想听你弹这个。” “我很久没弹了，”周钦玉莫名其妙的有点想抽烟，他瞥了眼茶几下藏起来的烟灰缸，又看了看黎彗，作罢，懒懒抬了抬手道：“我弹得很烂，你可别嫌弃。” 黎彗不在意，他不在意周钦玉弹得好不好，他只是想听，想更多地探知这个复杂又紊乱的人。他有时欣喜，觉得愈来愈明白这个人，有时又惶恐，觉得不管多么了解周钦玉，离得稍近些，总能发现点别的。 一个人如果足够复杂，他的经历一定是与之匹配的，而黎彗，这样一张白纸，被周钦玉艳羡的白纸，黎彗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和他之间藏着山陬海澨。 周钦玉更想抽烟了，弹吉他之前，他总是会抽一根。可能是解压，也可能纯粹是习惯。他把吉他抱在腿上，望着黎彗弯弯眼睛道：“说吧，想听什么。”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黎彗说完貌似又有些犹豫，小心翼翼问：“可以吗？” 周钦玉皱了皱眉，又无奈道：“怎么不可以，但你还真不愧是古典乐出身的，选这首让我弹，不知道还以为你给我使绊子呢……而且…我用电吉他弹这个曲子，会不会有点怪？” “不会，”涉及到专业知识，黎彗又变得自信起来，他了然于胸道：“我觉得任何乐器弹它都不会出错。” “哦，”周钦玉哼笑一声，“所以你这还算是给我降难度了？” 黎彗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一时觉得自己多说多错，怎么说都词不达意，但好在周钦玉见好就收，没再逗他，他弹奏前手象征似的往上滑了一下。 “就像你们小提琴调音一样，”他解释道。 静静等待中，周钦玉手娴熟地拨过琴弦，本来带着一丝重金属味道的电吉他，在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这首曲子下，变成午夜钟声响起的清脆铃声。摇杆换挡之后，曲子越往后越有电吉他的味道，铃声变成低沉醇厚的研磨声，慢慢的，慢慢的，北风席卷起来，越来越沉重，泛音叠上揉弦，溪水潺潺，轻扬又凛冽。 演奏结束，黎彗难得有些较真，他说：“你后面改曲子了。” 周钦玉放下吉他，伸了个懒腰：“不改也不行啊，这首本来就是钢琴曲，你就算用小提琴拉，也得改。” 他说完，有些好奇道：“小提琴是不是比电吉他演奏的要好听？” 黎彗犹豫了一阵，他私心当然觉得周钦玉更胜一筹，但是在音色上，小提琴是音色流氓，什么曲子用小提琴一拉，都可以压其他乐器一头，这也是为什么小提琴可以在交响乐队中承担主旋律的角色。 黎彗半晌憋出了一个是字，还想说什么，被周钦玉打住，“你就别安慰我了，但是有些曲子，就得电吉他弹，比如摇滚乐。” 黎彗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周钦玉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黎彗眼睫毛跟着颤了颤。 “怎么？还让我给你表演才艺啊。” 第16章 “你可以弹你擅长的，”黎彗说，他好像察觉到周钦玉有时会对自己心软，所以毫不费力地卖惨道：“我没怎么听过摇滚乐，黎珂明只让我听古典。” 周钦玉果然神色松动了些，他重新把吉他抱在腿上，随便拨了几个音，说：“那就听经典的吧，你就当在听摇滚界的巴赫。” 他弹的是stairway to heaven，这首太经典了，经典到黎彗这个门外汉也听过，齐柏林飞艇的得意之作，华丽又野性，神一样的乐队。 和铉叠上连续的反拍，黎彗听得有些入迷，周钦玉整个人在他眼里都像罩上光圈。曲子后半部分简直像炫技，越往后，手指弹拨的速度越快，悠扬又摇滚，明明没有solo，黎彗耳边仿佛能听见沙哑又失真的歌声。没有鼓手，周钦玉便拍在琴身上，自然的鼓点衔接，猛然又升了一个层次。 电吉他的魅力，电吉他的独特所在，好像就在此刻诠释了。 末尾，周钦玉轻声唱出了那句——“stairway to heaven。” 黎彗还沉浸在里面没出来，周钦玉也不打扰他，过了一会，见黎彗迟迟没动静，干脆把手里的电吉他塞进他怀里，黎彗吓得差点没拿住，周钦玉笑他，“你的小提琴不知道能买我多少把电吉他，拿着。” “我不会弹。” “我也没让你弹。” 结果一拿到手，黎彗便原形毕露，他怜惜地来回摸着，学着周钦玉的样子，拨了拨弦，倏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叮声。 “这可是我老婆，”周钦玉双手交叠往后枕着，姿态闲适，丝毫不担心黎彗给他碰坏，“这把吉他跟着我七年了，是我的老朋友。” 黎彗闻言更加视若珍宝，不敢摸了，好生生放怀里，用眼睛摩挲千遍万遍。 他想，如果以后有机会，他要送给周钦玉一把足够好足够称得上华丽的电吉他，这样每一次抚摸，每一次弹奏，每一次拨弦，他都与有荣焉。 * 外面夜色已经深了，这几天北桉雾霾很重，但依旧不影响一些老酒鬼来清吧造访。酒吧一如既往的热闹，周钦玉一路跟不少熟人打了招呼，他钻进小门，下了地下一层的酒窖里，拿了瓶红酒，想晚上用来助眠，喝着喝着也就睡了。 结果等回去，温好红酒等着喝，黎彗又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周钦玉毫不留情地推开他的脸，语气正直：“高中生不得饮酒。” 黎彗不太甘心，“我已经成年了。“ 周钦玉挑了挑眉：“所以呢？” 黎彗以为有戏，交代得清清楚楚：“下个月我就过十九岁的生日了，而且我之前不是喝过酒吗，喝一点没关系。” “不行，”周钦玉得到想要的答案，依旧铁面无私，“我做表率，我也不喝了，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开始就得好好学习。” “听你高老师说，过段时间就是二模，要好好准备啊。” 提到这，黎彗自然而然想起张润嘉父亲认识周钦玉的事情，他心里好奇，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出口，只能旁敲侧击：“你是不是也要忙你学校的事情了？” “确实，”周钦玉眯了眯眼睛，“过段时间要准备论文答辩。” 他说完，正好惦念着过阵子忙学业要请假，拍了拍黎彗的肩膀道：“既然你知道了，干脆帮我和黎珂明请个假，我应该要有一阵没办法回去，我这段时间要住在这，这边离我学校也近。” 清吧在市中心附近，提到高校，黎彗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直接用北桉市名命名的教育部直属高校——北桉大学，如果没有意外，黎彗也是要进入这所学校并毕业的。 而且周钦玉谈到自己在准备论文答辩，那应该是在读研究生。黎彗想到了，但不敢确定，他只旁敲侧击道：“家里离北桉大学也很近。” 周钦玉早看出他的试探，笑道：“但没有这近。” 答案昭然若揭，黎彗总觉得他看出了什么，抿了抿唇，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1 周钦玉想了想，说：“四月份。你生日不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吗，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说不定就回去了。” 黎彗点点头，心里默默记住了，从这一天起，到生日前的整整二十七天，在他心里忽然有了特殊的意义。 生日这两个字，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对他就无足轻重，虽然家里还是会大张旗鼓地庆祝，但这与他无关，更多时候，这两个字代表的是商业利益，于他而言，生日不仅让人期待不起来，甚至比平常日子更加可憎。 可周钦玉离开黎家的这段短暂日子，少见的，黎彗每天都在期待四月十六这一天能快点，再快点，最好一睁开眼就是四月十六，然后周钦玉就站在窗边，笑着对他说： 我回来了。 生日快乐，黎彗。 -------------------- 其实之前钦玉说要讲个秘密，但黎彗没听清楚，那个秘密就是他会电吉他。 第十二章 舌钉 北桉四月份，正值温和湿润，隔三差五还会下几场雨，今天这场雨下在傍晚，太过出其不意，气象部门都没预测到，学生们大都没拿伞，顶着个书本在头上，踩着水花匆匆奔往门外。 黎彗是其中的异类，他安静地坐在教室里，翻看试卷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整个空荡的教学楼里显得格外明显。他速度快，效率又高，短短时间内刷了一套理综，自己批完分数，又接着刷了张数学卷子，结束一切后，挂钟显示已经接近九点。 第17章 其实二模刚落下尾声，黎彗大可以自在放松一段时间，更不用说前不久他光荣榜上还是第一名。这事让黎珂明很高兴，他这段时间都不怎么桎梏黎彗，还十分好说话，黎彗说不坐私家车自己骑车回去，欣然同意；说高考第一志愿填写的时候要按自己的想法来，也同意了。 电话嗡嗡作响，打断黎彗未完的思绪，他回过神，划开手机屏幕，是金曼来电话催他回家。 ——“小彗，你到哪了？家里来了很多人，大家都在等你。” 黎彗面无表情望着手机屏幕，他想起来了，想起黎珂明唯一没有同意的那个要求。 他不想今年的生日再像往年那样操办，但黎珂明义正言辞拒绝了，理由是去年成年礼伯叔们都在国外，今年大家好不容易回来，不仅要补办一个成年礼，还是他见世面和其他世伯们相熟的好时候。 至于他有没有反抗，或许是有的，毕竟还有三个小时他就十九岁，可成年礼的主人公现在还没到场。 “只是补办的成年礼罢了，有没有我都没关系吧。” 黎彗淡淡道，他把有些卷边的卷子捋平，又分门别类，一个个用不同颜色的夹子收好，他在很多方面都有严重的强迫症。 金曼沉默一阵，她语气放软：“小彗，今天下雨了，你不能再骑车回来，我让司机去接你，好不好？” “不用，”黎彗边说边把试卷放进书包的夹层，他关上教室的大灯，走出门时，一阵潮湿的晚风吹拂过来，整个人都湿漉漉的，“我打车回去，一会就到。” 金曼松了口气，柔声细语答应，挂断电话前还嘱咐他一定注意安全。 黎彗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去后，一直发呆，他看着窗户上打落的稀疏雨滴，忽然想起周钦玉。 他很久没有想起他，分别之后，他有去过一条信息，是某个深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发送的。内容是简简单单两个字——晚安。 那晚周钦玉没有回复，隔天早晨回了条早安，等黎彗鹦鹉学舌跟着回一句早安，对面就再没动静。后来他就逼着自己少想，少做，不去打扰。 看来还算成功，只是今天是二十七天的最后一天，他总控制不住想起周钦玉的承诺。虽然对方可能只是随口一提，但黎彗还是忍不住期待。 黎家今天果然很热闹，远远在外面就能看到飘挂着的气球和彩带。阿姨站在门口在张望，瞧见黎彗下了车，撑开伞柄替黎彗打上伞，但因为自身比黎彗矮上很多，这样高抬着手并不方便，黎彗注意到后，拿过雨伞打在两人头顶。 走进庭院，里面已经搭好透明雨棚，每隔几米就扎着一朵大花束，花束上还滞留着打落的水花，雨棚顶上布着昏黄色的小彩灯，熠熠生辉。 “小彗。” 黎彗闻声看过去，是他奶奶颜苒青，一个说不上亲近也说不上疏远的女人。 母亲生前和黎家每个人关系都很僵，婆媳更是问题，可能孩子生来就会倾向于自己母亲那方，颜苒青或许试着去亲近过他，但黎彗一次次冷漠的态度都让对方慢慢放弃。 但即使这样，由于黎珂明子嗣单薄，再不亲，颜苒青从小也依旧宠爱他，虽然这宠爱的方式与寻常家不太一样。 “奶奶好，”黎彗微微俯身，伸手让对方牵着，两人一起走进里屋，黎珂明正站在客厅打电话，瞥见他们的身影，手抬了抬，示意稍等。 两人静静等了一阵，黎珂明挂断电话，朝他们的方向走近几步，神色严肃：“黎彗，谁让你自作主张拒绝了杨老，这是黎家给你争来的机会。” 还没等黎彗说什么，颜苒青便淡淡道：“大呼小叫什么，小彗才多大？有些脏手的活，自有下面的人去张罗，况且他现在还小，你现在把孩子扯进去，脑子生锈了吗？” 黎珂明脸色难看，但说话的人是自己最敬重的母亲，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点：“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杨老德高望重，如果黎彗真的署上名，对以后会有很大帮助。” 颜苒青闻言，有些不屑道：“黎家在北桉，不需要任何人提携，靠的是自己，你父亲教你的我看你如今都忘得一干二净。你让小彗安生上学，他成绩又好，大器晚成的道理你明不明白？现在署名倒是风光，可此后一旦出了事，被媒体曝光，难看的是整个黎家。” 黎彗从始至终都在旁边一言不发，颜苒青眼见黎珂明神色郁结，担心他把那股无名火发泄在孩子身上，便使了个眼色，让黎彗帮着金曼去招呼宾客。 黎彗乖乖应下，他走出门后，有些漫无目的，东拐西拐，路过厨房，才发现金曼的影子，对方正忙碌张罗着，黎彗刚刚踏进厨房，金曼就眼尖地瞧见，二话不说就要赶他出去：“君子远庖厨，这里有我，你去外面待着。” 君子远庖厨…… 黎彗倚着门边垂下眼睛，其他不说，黎家把封建社会的陋俗倒是贯彻了个彻底，男人享清福，脏活重活就要女人干，这是什么鬼道理？他想起周钦玉，那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他做什么都信手拈来。 宴席来的人很多，而来的大部分人都想通过这个机会和黎家牵上什么关系，抱着这种想法，没人关心今天是谁的生日，又是谁的成年礼。 端起酒杯主动向黎彗走来的，不是身边携着女眷要牵姻缘，就是旁敲侧击黎家下半年的动向在哪的。金曼看出黎彗心情不好，她好不容易挤开套近乎的富家子弟，悄悄拉着黎彗走到角落处，轻声问：“你要不要先回房间，反正也快散了。” 第18章 黎彗点了点头。金曼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你吃没吃蛋糕啊？” 蛋糕？黎彗怔了怔，黎珂明不知道让谁订的蛋糕，是专门为宴席订做的那种，足足垒了好几层，宴会刚开始没多久，就被些嘴馋的小孩子嘻嘻闹闹包围起来，有好事的家长便一块块的切，一块块的夹，好好的蛋糕糟蹋得不成样子，让人生不起半点食欲。至于要不要让寿星吹蜡烛许愿，也没人在意。 “吃了，”黎彗回答。 听说生日当天撒谎会被诅咒一整年，万幸零点还没过，他现在撒谎，还不会被诅咒。 金曼闻言却放下心来，她催促黎彗回房，说：“你快去睡觉吧，剩下的事都有我呢。” 黎彗没再拒绝，点了点头。 他一身疲惫，关上卧室的门，整个人倒在床上，脸也埋进被子里，保持着这么一个姿势好一阵。中途金曼来了一趟，送了壶泡好的红茶。 黎彗也不喝，掀开茶壶盖子只闻味，味道和之前去周钦玉屋里喝的那次如出一辙，沁香又透着股幽然。 闻着闻着，他有些犯困，刚闭上眼睛酝酿睡意，就被屋外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吵得睁开眼，他以为又是金曼，穿上拖鞋解了门锁，打开门时表情有些不耐，抱怨道：“又怎么了？” “又怎么了？”来人学着他的语气重复一遍，笑眯眯道：“生日快乐啊，黎彗。” 这腔调非常熟悉，是独属于那人的风格。恍惚间，眼前这幅画面和他一直期盼着的场景重合，黎彗表情木讷，他下意识把门开的幅度大了些，方便周钦玉拿着手里的大盒子进来。 “这是什么？” 黎彗回过神，凑过去想看清楚盒子里面装的什么，周钦玉察觉后，用身子先挡住他的视线，怕挡不利索，还要捂住他眼睛。 黎彗也不做挣扎，被他带着走了两步，周钦玉关上卧室的灯，很神秘地嘘了一声。 “到底是什么？” 黎彗不甘心地追问。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周钦玉无奈，“就不能给自己点惊喜。” 黎彗喃喃：“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我不是答应你了嘛，我这回还没迟到，离零点还有一会儿呢。” 周钦玉嫌热，脱掉了外面的灰色卫衣，里面单单只穿了个黑色背心，黎彗瞥见之后规规矩矩移开目光，有些结巴道：“你……你不冷吗？” “你屋里空调打到28度，哪里会热？”周钦玉说着，注意到黎彗被热得通红的脸蛋，笑出声：“你自己照照镜子，你这两腮像打两坨腮红似的。” “这都春天了，还开空调，真是少爷啊。” 虽然在数落，但语气里并没什么责怪的意味，黎彗很受用。周钦玉把那个神秘的盒子摆在桌上，黎彗看到顶上系好的蝴蝶结，就猜到里面是什么了。 “为什么要买蛋糕？” 语气像是质问，但眼底满是欢喜。 “生日就要吃蛋糕，我知道你已经吃过了，但这个是我自己做的，里面是奥利奥夹心，还有巧克力、薄脆，我问金曼，她说你喜欢吃这些，”周钦玉边说边拆开包装，透明罩子一掀，里面是粉红色的花蕊蛋糕，糕体颤颤巍巍的，有点像金曼阳台养着的那簇缠枝牡丹。 “有点俗气对吧，但是味道很好，你尝尝。” 黎彗从他开始拆包装就开始沉默，他安静地看着周钦玉忙活，插上蜡烛，打火机点上火后，又转到他面前，让他许愿。 周钦玉开始给他唱了生日快乐歌，唱了两句后，自己后知后觉感到羞耻，不唱了，但这下黎彗许愿没有了伴奏，只好从音乐软件里找了首经典的生日快乐歌播放。 黎彗吹完蜡烛，乖乖闭上眼睛，在“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下，许了个不为人知的愿望。睁开眼后，他专注地望着周钦玉，轻声说了句谢谢。 周钦玉不怎么在意，撑着下巴懒洋洋道：“切蛋糕吧，给我留一块。” 黎彗给他切了最大的一块，还把点缀的樱桃全放在了周钦玉那个盘里，周钦玉不仅没有不好意思，甚至还挺满意，他拿着个叉子比黎彗这个寿星吃得更早，边吃边点评道：“太好吃了，我真是个天才，那个词怎么说的，料理鼠王对不对，我这种怎么也得封一个料理鼠王的称号了。” 黎彗被他逗笑，心想，明明是料理猫王才对吧… 但面上不显，语气认真地附和道：“你就是天才。” 周钦玉被他夸的身心舒畅，他眨了两下眼睛，忽然提议：“看在你生日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个秘密吧？” 黎彗联想到酒吧那个没有听清的秘密，这次十分认真，生怕错过内容，两人本身坐在桌子对面，周钦玉说完后，黎彗便站起来，整个人俯下身靠过去，耳朵也贴近周钦玉唇边，动作间都透着股少年独有的生疏莽劲。 后知后觉的，黎彗意识到自己有些越界了，他耳尖通红地催促道：“你说吧。” 【洒水车】 周钦玉见没办法像上次含糊过去，便下定决心，轻轻拍了拍黎彗的脸，让对方转向自己。等黎彗视线偏移过去，他毫不犹豫，很大方地伸出舌头给对方端详。 黎彗眼睛一下子睁得浑圆，喉结也跟着上下动了动：周钦玉猩红的舌头中间，赫然藏着一颗银色的舌钉，仿佛红色沙漠绽放出的银枪花。 第19章 太美了，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周钦玉察觉到了，他不给面子地大笑出声，可能笑黎彗纯情，也可能单纯看黎彗这副呆呆的样子就想笑。 挂钟显示十二点零五，黎彗的十九岁已经走动了短暂的五分钟，可拥有时间的主人还浑浑噩噩的，周钦玉得了趣，有些上瘾，这种感觉有点像他刚接触到香烟的时候——吸燃烟，吞云吐雾后，疲惫和累意就能顿时消退。 【拖拉机】 -------------------- 微博@树次树次 第十三章 镜花水月 黎彗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保证，脸埋在周钦玉胸口眷恋地蹭了蹭，但他不敢得意忘形，周钦玉这个人就似镜花水月，他只敢时不时瞧，时不时望，踏出一步，得到一点，就又怯懦了，生怕再贪婪，便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没有。 周钦玉这段时间很忙，真正能安心合上眼的机会少之又少，他迷迷糊糊的，倒是没有推黎彗下去，但夜晚睡着后，总感觉胸口压着重石般喘不来气，梦里自己被金曼阳台种的缠枝牡丹追了几里路。 他拿剪刀剪，却越剪越多，直到缠上脖颈一层层勒紧，等快要窒息，他才从梦魇里逃出来，睁开眼睛，神思恍惚地望着天花板。 他静静躺了一会儿，察觉自己做噩梦的罪魁祸首是黎彗，他没好气地把身上的人拨开，但黎彗却立马没了安全感，眼见着要醒，周钦玉没来由感到心虚，他轻轻拍了拍黎彗的肩，等把人哄睡熟，才缓缓松了口气。 宿醉之后做了混蛋事，白天就要加倍地懊悔。周钦玉不是喝完酒忘得一干二净的类型，他反倒记得一清二楚，【拖拉机】，周钦玉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走出黎宅时，和给花浇水的金曼撞了个正着。 他心里一直把金曼当作黎彗的长辈对待，经历昨晚的事，今天面对金曼，心境截然不同，他破天荒和金曼打了个招呼，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道：“早上好。” 金曼愣愣的，也回了句早上好，她目送周钦玉走出大门，等人走出老远，她慢慢回味过来，脸上浮现出疑惑。 周钦玉什么时候回黎家的？ * 咖啡厅。 陈勉已经被周钦玉放了十四回鸽子，他怒火中烧盯着面前刚刚落座的人，但对方显然心思完全不在自己身上，心不在焉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开口也是和这次 见 面的目的风马牛不相及。 “人喝醉了确实容易失控。” 他说。 陈勉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周钦玉顿了顿，觉得没必要和陈勉说这些，便道：“没什么。” 陈勉咬了咬牙，恨不得直接起身走人，但他还记得赵翡交代自己的事情，他平复了下自己暴躁的情绪，才道：“你之前不是帮翡子解决过一桩案子吗？他前几天说给你发消息，让你再帮一次，但你没回，今天托我见面让我提醒你，顺便问句怎么回事。” 周钦玉揉了揉额角，“你今天找我见面就为了说这事？” 陈勉冷笑一声：“我是真搞不懂你了，在你心里现在到底什么事算是要紧事，翡子的事情现在在你这也不值得在意了对吗？” 周钦玉有些不明白陈勉为什么总是说着说着就上火，他无奈道：“是我语气有什么问题吗？赵翡不仅是院里一起长大的，还是我师兄，他的忙我怎么可能不帮？我这段时间太忙了，所以不怎么看消息，这件事情我知道了，晚上我会去交涉的。” 陈勉闻言却没有消气，他想起周钦玉这段时间时不时就搞失踪，昨晚好不容易听他说导师放他一天假，结果晚上就不知道跑哪鬼混去了。 “你昨晚去哪了？” 陈勉根本憋不住自己那点心思，他夹枪带炮道：“你不是说晚上就没事了吗，我给你发信息说去清吧聚一聚，你为什么没去？” 周钦玉喝完杯底最后一点咖啡，苦的眯了眯眼睛，“黎彗生日。” 他言简意赅，语气也稀松平常，但陈勉瞪大了眼睛，他直接站起身，凳子跟着往后刺啦一声，难听又刺耳，咖啡厅其他人投来好奇的视线，周钦玉挡住脸看窗外，陈勉僵了僵身子，瞪了一眼爱看热闹的观众，才拉过凳子坐了回去。 陈勉自然而然就联想到周钦玉那句意味不明的“喝酒失控”，他压低声音道：“你干什么了？周钦玉你真是熊心豹子胆，你到底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吗？” 周钦玉不以为意地倚着后座，他反问：“你为什么那么在意我和黎彗之间的关系。” 陈勉愣了愣，下意识就是反驳：“我不在意。” 可能自己也觉得理不直气不壮的，又道：“而且就算在意也很正常吧。” 周钦玉摇了摇头：“不正常，赵翡也知道我这些事，他从来不像你对黎彗敌意那么大，而且我和你说过，黎彗和那些事情无关，牵罪到他身上很幼稚。” “你明明就是对他动感情了！”陈勉忿然道，“你别拿赵翡当理由！” 他语气夹枪带棒，但周钦玉没生气，沉默一阵后，他波澜不惊道：“你不会喜欢我吧，陈勉。” 他语气那么平静，说出口的话却像惊雷般在陈勉耳边炸开。 陈勉手里端着的杯子差点握不住，眼神下一秒便避开周钦玉：“你能不能别那么自恋。” 周钦玉笑了笑：“我自不自恋不知道，但你挺怂的。” 第20章 他向不远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结完账后站起身，见陈勉依然不敢望向自己，有些恶劣地俯下身，慢慢靠近陈勉的耳朵，低声道：“那你可千万不要喜欢我。” 说完便抬脚走人，咖啡门上挂着的铃铛清脆地响了响，陈勉蒙住脸，有些苦恼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要真真切切去算，他暗恋周钦玉的时间已经很久，换句话说，他的性启蒙对象就是周钦玉，但他往往不敢承认，骨子里甚至是恐同的。 孤儿院散了之后，陈勉偷偷去找过周钦玉几次，对方放学之后多数都在去家教的路上，等到夜色浓重，才背着书包垮着肩膀走出小区，偶尔还会踢一脚路上的石子，那时周钦玉还能觉出些少年气。 周钦玉租的房子是个老破小，陈勉附近打听到一个月租金就要上千，北桉寸土寸金，再差的房子也要这个价，更不用说在学区房这个地界。 他以为自己偷摸摸跟着从来不会被发现，但有天晚上，他放松了警惕，望着前面佝偻着背影的周钦玉，自己也有些丧气，他低下头好一阵都没抬头，想着租金的事，再抬眼，发现周钦玉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陈勉差点吓了个半死，后来才知道周钦玉从他第一次跟着就发现了，只是懒得理他。 他在孤儿院就爱黏着周钦玉，出了孤儿院也同样，反倒是周钦玉，对他们这群人，更像是无法摆脱的责任感，要说眼里有没有在意，陈勉总觉得是没有的，毕竟周钦玉可能连自己都不在意。 他跟着周钦玉回了租屋，睡到唯一那张床的旁边，自己铺了一张凉席，夏天那么热，周钦玉也没开空调，光着脊背背对着他，陈勉看入了神都忘了呼吸，等周钦玉一有动静，又立马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再不敢望一眼。 周钦玉从孤儿院出来之后没有接受任何人的资助，但陈勉骨气没那么强，他运气还算好，被一家有钱的好心人接收，高中成绩虽然差，但被那家人送出了国，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他对周钦玉不寻常的关注，交换条件便是出国后和周钦玉一刀两断，陈勉同意了。 但偶尔午夜梦回，他总忍不住想起，自己在那间破旧租屋里许下的誓言。 他说，钦玉，你别怕。 等一毕业我就赚钱养你，我给你交房租我让你住上好房子。 周钦玉当时回的什么？好像是笑了，还笑了好一阵，然后弯着一双眼睛，轻轻说，好呀。 后来陈勉留学那段时间老做噩梦，每次惊醒耳边都能听见那声轻轻柔柔的好呀，他害怕地一直说对不起，但从来没有得到一句原谅。 第十四章 牛角包 桐庐鼓巷是北桉有名的一条商业街，往日一般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今天却有些冷清，几栋洋房建筑前拉着警戒线，有不少穿着工作服的人员在制止偷偷拍照的行人。 赵翡一晌午忙得焦头烂额，眼见周钦玉从警车上下来，连忙舒了口气，他勾着周钦玉的肩膀走到一边，抱怨道：“你总算来了，我真是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你。” 周钦玉来前还记得他没吃饭的事情，路上给他买了个牛角包，加热之后里面的巧克力有些融化，看起来十分诱人。 赵翡接过袋子有些受宠若惊：“哎哟，你这大忙人还能想着我这事，我可太荣幸了。” 咬了一口牛角包，也不耽误讲正事，他指了指前面那栋建筑，“就是这，目击证人说最后一次看见持刀者就是在这，后面是个小树林，应该从这穿过去的。今天早晨六点半左右，周围附近的监控都在维修，没一个正常工作的。” 他点了点建筑物后藏着的一条茵茵小道，越说越纳闷：“北桉几十年没出过那么恶劣的公共安全事件，这段时间倒是层出不穷，打击一起，又有数起。” 周钦玉盯了会那条小道，问：“受害人现在怎么样了？” “在icu里，情况不太好，”赵翡摇了摇头，说着，有些食不知味道：“真是飞来横祸，在路上好好走着，谁知道身旁的人是一个持刀杀人犯。” “这已经是第三起了，”赵翡吃完最后一口牛角包，团了团袋子，塞进兜里，“张局说，这件事情上面非常重视，已经在施压了，如果上升到第四起，第五起，我恐怕不好收场。” 周钦玉嗯了一声，他自顾自走过去，警戒线旁边的警察见他面生，肃着一张脸就要质问，赵翡眼疾手快地跑过去嘿嘿两声，拍了拍辅警的肩膀，“李哥，这是我师弟。” 辅警表情缓和，挤出个还算友善的笑容，往后退了一步。周钦玉也礼貌点了点头，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赵翡也跟着不动，盯着那片带着血迹的地面，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疑惑地转头望向周钦玉，以为自己师弟顿悟了什么，问：“你是不是知道了？” 周钦玉挑了挑眉：“我知道什么了？” 赵翡嘿了一声，“我以为你嗅到什么天机呢。” “天机没嗅着，但持刀者应该和上次的人不是一个。” 赵翡“我靠”了一声，惊疑道：“真的假的？目击证人说对方身高165公分左右，是男性，左脚还有些坡，这跟上次的嫌疑人完全吻合，如果你这么说，今天一晌午刚立的结论又要推翻了。” “很矛盾，”周钦玉摇了摇头，“我来之前在车上就看过她的证词，持刀者跛脚但行走步子很快，正常来说跛脚的人迈步小，走路不稳，步子快是个疑点。另外，两人擦肩而过时，持刀者忽然将手心握着的短刀插入受害人的心脏处，力度极大，伤痕极深。” 第21章 赵翡慢慢品出了一点异常，他恍然大悟道：“确实啊，一个健全人想抓住擦肩而过的人都有点费劲，况且是一个残疾人，受害人虽然是个小姑娘，但个子挺高的，有一米七五左右，持刀者一米六五，一刀插入受害人的心脏处其实是有点困难的，更不用说还要快准狠。” “目击证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周钦玉问。 赵翡挠了挠头：“呃……六十多岁的老太太。” 周钦玉脸侧了侧，看向赵翡，笑了笑：“供词应该可以重新再审视一遍了。” 赵翡打电话给警局里的徐队，对方足够重视，半小时之后便做了回访。下午四点半，新的供词核对如下： 持刀者一米七五公分左右，男性，走路步伐快，疑似跛脚。 第十五章 晚上好 警局的徐队和周钦玉、赵翡都是老相识，讨论完案子说要去下馆子，吃饭的时候已经深夜，三个人直接去了警局附近的大排档吃烧烤，点了一百多的烤串，一人面前摆了一瓶啤酒，赵翡喝啤酒也斯文，小抿一口，感叹道：“咱仨多久没聚了？” 徐之睿看不惯他这股慢条斯理的劲儿，不和他搭话，碰了碰周钦玉的啤酒瓶，问：“你这次见你睿哥，觉得有什么变化没？” “老来俏，”周钦玉说，夹了一筷花生米，倒是没喝酒。 徐之睿一口啤酒呛在喉咙里，咳嗽老半天，指着周钦玉怒道：“你个小混蛋，有你这么跟哥说话的吗？” 赵翡不屑，嘁了声：“为老不尊，你这是哥吗？我和钦玉叫你叫了半辈子的徐叔，临了了要改成睿哥，你自己不觉得害臊！” 徐之睿哼笑，“我就是为老不尊怎么了？”说完，神色正经了些，“我要跟你俩谈正事，现在这个持刀者已经有点门路了，但是张局嫌队里动作太慢，直接往上安排人去办了。” “但是钦玉，张局点名让你协助，你明天中午还得去一趟，”徐之睿有点纳闷道，“你小子什么时候跟张局攀上了关系，你徐叔干了大半辈子，才在张局面前混了个脸熟，你倒好，还没上任就受重用了。” 周钦玉说：“张局是好人。” 没头没尾的，徐之睿却知道他的意思，他啧了声，“废话，根正苗红，祖上几代都立过功勋，之前赵翡托你帮忙的事，是不是就和他有关？” “嗯，”周钦玉点点头，“是个很复杂的案子，几十年前的旧案翻案，而且牵扯到了上面，是他执意重启的。“ 徐之睿有些怔仲，他眼神复杂：“钦玉，兰盈的事我们也都记着，同时期的师兄前不久刚退一线，走前还跟我念叨，说办了那么多年案子，都还算有头有尾的，除了兰盈，参加过0711专案组的，都欠兰盈一个真相。我还安慰他，说总有一天能给兰盈伸冤的。” 赵翡闷声不响地听着，虽然没发言，但酒瓶里的酒很快就见了底，过了半晌，徐之睿有些惆怅道：“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时候。周钦玉想，那什么时候才算时候？ 兰盈已经等了太长时间了。赵翡有时候会说丧气话，他说兰盈姐肯定已经对他们失望了，早已经去了某个地方，也不在意最后的结果。但至于迟来的真相重不重要，只有周钦玉自己清楚。 北桉大学哲学系总是名列前茅的那个优等生，乐于助人广受同学间好评的那个好孩子，主动去孤儿院做义工，攒钱都要给一群没爹没妈的孩子买牛奶的大姐姐，从来不是畏罪自杀。 死人可能不需要真相，但活人要靠这个赎罪。不然今后活的每一天，都是亏欠。 除了周钦玉那瓶啤酒，其他两瓶都空空的。周钦玉抱着一瓶满满当当的啤酒瓶，扶着两个醉汉，他皱眉道：“我真再也不要和你们喝酒了。” 赵翡闻言还挺委屈，嘟囔道：“消息不回就算了，现在喝酒也不跟我们喝，周钦玉你是不是想造反？” 徐之睿也赞同，指着周钦玉大着舌头道：“是不是想造反？” 周钦玉被他俩压得有点走不动，站在树底下，掏出裤兜里的手机，划了一圈通讯录，忽然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想了半天，闭上眼睛瞎按了一个，放在耳边无所谓地等回应。 短暂的忙音后，通话挂断，周钦玉闭上眼睛又盲点一个，再放回耳边。这次接的挺快，对面能听见噪杂的背景音，周钦玉缓缓睁开眼，也不说话。 对面显然没有那么沉稳，僵持一会，还是开口问道：“什么事？” 周钦玉眨了眨眼睛，这小孩儿怎么比他还冷静，真是让人有点不爽啊。 “榕路238街道，这边的大排档门口。”他给出确切的地点，听见对面传来不平稳的呼吸声，果然下一句就不再淡定，问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来吧。”周钦玉说，他补充道，“我想见你。” 我想见你。话音落下，通话也宣布结束，周钦玉搀扶着两个醉汉随便在路边找了个躺椅放下，两人叠罗汉似的纠缠在一起，周钦玉嫌弃地退开身，站在榕树底下划手机。 第一个未接电话是打给导师的，第二个拨通的通讯人上面显示简单的两个字：黎彗。 周钦玉给导师发了条短信，解释只是错按，便心安理得地等黎彗过来。从黎家到这显然并不近，所以黎彗是从出租车上下来的，跑过来的时候能清楚瞧见汗湿的头发，神情焦急地往这边赶。 第22章 周钦玉摸了摸鼻尖，朝他挥了挥手，等人站定在自己面前，他云淡风轻道：“晚上好啊。” 黎彗愣了愣，莫名其妙的，也回了一句：“晚上好。”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身后的赵翡突兀地干呕一声，十分吸引注意力。周钦玉侧了侧身，耸肩道：“我朋友喝醉了，你可能要帮我把这两个醉鬼送回家。” 黎彗不受控制地皱了皱眉，他问：“那你呢，你喝醉了吗？“ “我没喝，”不知道怎么的，语气里还有点骄傲的劲，好像没喝酒是多么棒多么值得夸的事。 黎彗神色缓和了些，两人合力把两个醉汉塞进车里，周钦玉对出租车司机报了小区名字，付完钱便退到马路边上。 舒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察觉到黎彗的视线一直跟着自己，周钦玉只得望向他，语气恶劣：“看什么？” 典型的翻脸不认人，黎彗倒没生气，他一本正经道：“我回不去了。” “为什么？” “我出来的时候，黎珂明刚刚回来，他没有发现我，但如果我现在回去，绝对会露馅。” 黎彗神色真诚，周钦玉也不好怀疑，他犹豫一阵，打开手机开始搜罗附近酒店，最后找到一个连锁快捷酒店，临时订房要贵很多，他花钱花的有点肉疼，连看黎彗都变得不顺眼。 到了酒店大厅，核对完付款信息，前台礼貌要求两人出示身份证，周钦玉掏出小包里的身份证，递给前台，发现身旁的人也同时递了过来。 周钦玉狐疑道：“你大半夜出来带什么身份证？” 黎彗脸不红心不跳：“个人习惯。” 前台眼观鼻鼻观心，心里虽然好奇但毕竟受过专业训练，递还两人身份证，视线规矩地落在双手呈递的房卡上，温声细语道：“您二位的房间在三楼，祝您居住愉快。” 坐上电梯，黎彗站在周钦玉身后，手里攥着那张房卡，他鼻尖冒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直到进了房间，那种燥热的情绪才趋于平静。 是双人床，不是大床房。他心里那块大石头落了地，但随之而来的，又是带着遗憾的空虚感。 周钦玉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插上房卡，就整个人倒进床里窝着，像萝卜插进坑里，严丝合缝，头也不抬。 黎彗干站了一回，有些别扭道：“你要洗澡。” 周钦玉闻言翻过身来，侧过头望着他，轻轻笑了笑：“我又不跟你睡，我洗不洗澡你管得着吗？” 这话明明毫不客气，传到黎彗耳朵里却是明晃晃的撩拨。周钦玉胆子也太大了！什么话都往外说，黎彗脸红心跳，胡乱拽了条毛巾搭在肩上，逃似的去了浴室洗澡。 水哗啦啦的声音掩盖了周钦玉的叹气声，他脱掉鞋袜，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眨了眨眼睛。无人可见处，他总是沉默寡言的，好像蛇褪掉一层累赘的皮。 第十六章 你就是漂亮 周钦玉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就那么等睡着了，醒来被子好生盖在身上，扭头就见黎彗睡在隔壁床，脸朝自己的方向闭着眼睛，睡颜安详。 他洗了个晨澡，洗漱完坐回床上，盯着黎彗发了一会呆，然后起身开始换衣服。 去见张局要穿正装，他挑了去年生日赵翡送的一套黑西装，内搭白衬衫，本来想喷香水，但联想到对方会觉得太张扬，又作罢。 望着黎彗发了会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黎彗，就像看一个让他心安的地方，可能是一块石头，真奇怪。 这道眼神应该惊扰了对方，睫毛颤了颤，黎彗睁开眼睛，起先有些警惕地望着他，察觉到是周钦玉，迷茫的嗯了一声，坐起身揉了把脸，闷声道：“早上好。” 周钦玉没搭理他，石头忽然会动不是件让人愉悦的事，他失去了继续观赏的兴趣，起身拍了拍袖角，又戴上腕表，便拿着房卡要离开房间。 黎彗再迷糊也明白周钦玉是要走，他拖鞋都没穿，赤脚踩上地毯就从身后抱住周钦玉，大清早意识不清醒，所以他自然而然卸下那层伪装，委屈道：“你为什么总是不理我？” 脑海里一闪而过是刚刚周钦玉不多见的正装扮相，这时候所表现出的美简直称得上锋利，好像出鞘的玫瑰，不是花，是一把剑。 他问：“你穿那么漂亮要去哪？” “漂亮？”周钦玉皱眉重复了一遍，疑惑道：“什么漂亮。” 黎彗脸颊在他挺拔的西装上蹭了蹭，声音携着笑意：“你呀，我说你好漂亮。” 嘴甜也没用，周钦玉今天出门有正事要干，黎彗好说歹说也没被捎上。周钦玉走后，他便毫不羞耻地爬上那张没有造访过的床，整个人埋进去嗅着味道，迷恋地闭上了眼睛。 * 桐庐鼓巷。 周钦玉和警队几个熟人打完招呼，就自己找了个空地待着，他倚着墙，双手插兜盯着前面的榕树发呆，地方偏僻还是个监控死角，让张震一顿好找。 “你怎么不过去？”张震走过去，从背后拍了拍周钦玉的肩膀。 周钦玉转过身，神色略显诧异，笑了笑说：“我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在那边也是碍事。” “哪儿碍事了，”张震没有一点作为局长的架子，找了个石墩坐，周钦玉本来就高，这样一坐，看着周钦玉还有点仰视的意味，但张震没有丝毫不自在，他语气温和：“你昨天的协助非常好，新的供词对案件进行也有很大帮助，我就说你是干这行的人才。” 第23章 没等周钦玉说谦词，张震就摆了摆手，故意本着张脸道：“别再跟我客气，我们也算共事两次了，你这样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 他这种人不把局长当朋友？不是开玩笑吗？周钦玉面色有些古怪，但没有反驳，他等着张震的下文。 “好，说些正经的，”一谈正事，张震神色也严肃起来，他指了指拉警戒线的区域，“目前我们发现持刀杀人者跟前阵子犯案的不是同一个人，但两人之间有很重要的联系，应该是团伙作案。根据这两人留的一些暗号，他是想让警方察觉的。” “再追溯他留下的信息，技侦的朋友说下一次作案时间就是今天下午六时四分，在大瑶楼，我们要做的就是防止惨剧再次发生，不能再有一个新的受害者了。” 周钦玉神色一凛，了然道：“所以我们现在在这蹲守是让他放松警惕吗？” 张震满意地点点头：“对，现在几乎所有警力都集中在桐庐鼓巷，他这种喜欢找存在感的罪犯，肯定会时时刻刻关注警方行动，但他反侦察能力很强，所以为了不让他怀疑，我们各个嫌疑地点都有派便衣监视。” “大瑶楼也有？” “有，”张震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后面坐的一屁股灰，“而且都是精锐，你现在就跟我一起去大瑶楼。” 周钦玉挑了挑眉，半真半假地感叹道：“张局真是太器重我了。” 张震笑声响亮又爽朗，他锤了把周钦玉的肩：“你小子知道就行！” 大瑶楼是北桉一条居民住的小巷，因为小巷建筑物最高的一户户主名字叫大瑶，后来因为讲相声一炮走红，小巷就开始有了巷名。 “这次他的目标人群是中老年人，巷里住的大多都是上了岁数的，退休的工人或者教职人员，而且这种巷子已经很多年，肯定没有较完善的监控，非常适合他作案，”张震边说边打开警车的窗户，眼睛眯着，“还有半个小时，咱们就在这守株待兔。” 周钦玉安静听着，但跟着一起来的实习生显然有些焦躁，他忍不住问道：“张局，嫌疑人正常来说这个时间点已经有动静了，但到现在耳机里都没有蹲点的人传消息，我们会不会判断失误啊？” 张震：“放心吧小杨，再等等。” 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过去，之前判断嫌疑人的作案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分钟，张震面色逐渐凝重，他下了警车，便衣瞧见后走过来低声耳语道：“我们本来已经发现嫌疑人的踪迹，但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走到一半忽然变了方向，而且他非常熟悉小巷环境，我们跟到一半还是跟丢了。” 张震揉了揉额角：“事先通知的都好好落实了吗？” “落实了，队里全部一家一户上门提醒，可以确定所有人都在保护范围内，巷子里走动的路人也全都是我们自己人，但可能也是因为这点让嫌疑人起疑心了。” 周钦玉从始至终保持沉默，张震忽然转头看向他，问：“钦玉你觉得呢？” “嫌疑人不是起疑心了，”周钦玉语气平稳，“他是已经发现了，我们太害怕人员伤亡，所以居民全部都提醒到位，要求宅不出户。我们找的线人尽管已经尽量还原小巷平时的原貌，但肯定还是不一样的。” “而且嫌疑人选大瑶楼这个地点，他前期一定踩点过，所以今天很可能会发现异常。” 周钦玉说完，便衣有些懊恼道：“张局之前就说过这个问题，是我们太怕打草惊蛇，才让他跑了。” 气氛一时凝滞，张震打破沉默：“现在不是追究是谁责任的时候。” “小吴，”张震喊了一声便衣的名字，说：“你现在就联系徐之睿，让他调警力过来，他对这片儿熟悉。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去巷子里一家一户搜。” 张震说完，神色凝重地走在前面，便衣紧随其后，时间紧任务重，谁也没发现本应该待在车里等候的周钦玉默默跟在了他们身后。 第十七章 离我远点 一群人走到半途，忽然接到消息，另一队已经找到嫌疑人，等赶到现场时气氛剑拔弩张，对方携带枪支，并且挟持一名线人，枪正狠狠抵在受害者的脖颈上。 线人是已经退休的老警察，张震恼怒又着急，他走上前，语气冷沉：“现在周围已经全部封锁，你没法逃出去。你现在放下枪还来得及，如果伤了人，你自己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嫌疑人面无表情，看起来完全不为所惧：“我已经杀了不少人了，多杀一个，少杀一个对我有什么区别吗？” 张震愣了愣，正要再说什么，忽然被人从背后轻轻拍了拍，他回头，眼神诧异：“你怎么跟来了？” 周钦玉没有接话，他往前走了几步，这个距离非常危险，张震想要拦住他，但周钦玉步幅太快，转眼间已经走到了嫌疑人前面不远处。 周钦玉声音沉稳：“我可以跟他换，杀一个正值壮年的人，对比来说你的快感更强吧。” 他说着，脱掉外套，搜刮自己的全身，以示无害。 嫌疑人笑了笑，语气稍有波澜：“恭喜你，这个建议我很感兴趣。” 他抬了抬左手：“你过来。” 动作之间，狙击手也在做准备，周钦玉走上前，嫌疑人先用胳膊禁锢住他，才愿意放开线人，枪抵着的人换了位置，周钦玉感觉灼热的脖颈覆上冰冷的枪口，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感。 第24章 嫌疑人应该是老手，所以知道怎样躲避狙击手的攻击，他把周钦玉挡在自己身前，一步步挪入屋门口，走动的过程中，他笑着在周钦玉耳边低语道：“我这就送你下地狱。” 周钦玉明白两人只要完全踏入屋内，嫌疑人就会按动扳机，他摸索着袖子里的小刀，动作轻微又小心，但时时关注的张震却看得清清楚楚，他后背出了一层冷汗，颤声和对讲机里的狙击手说道：“无论怎样，保证人质的安全，极端情况下，直接击毙嫌疑人。” 周钦玉闭上眼睛，听着动作之间细微的声音，等到预感来袭，手中的小刀狠狠捅向了嫌疑人的手腕，对方痛呼一声，跌坐在地上，手中的枪也随之滑落下去。 周钦玉捡起枪扔远，松了口气，他正要退开身，给狙击手腾出视野，身后的嫌疑人忽然暴起，刀锋的刃光一闪而过，周钦玉只能看到一道身影扑倒自己，他来不及闪躲，等嫌疑人一刀悬起就要捅来，忽然听到砰的一声枪声，一切尘埃落定。 周钦玉缓慢地眨着眼睛，压在上方的人呼吸声浮在脸颊上，又热又烫，羽毛一般瘙痒。 警方的人已经匆忙赶过来，嫌疑人被击毙，便衣警察立刻进行现场清理，张震扶起周钦玉和忽然从屋里冒出来的清瘦男孩，又将两人分开。 他眼神锐利地望着男孩，语气严肃：“你怎么在这？你是一直在屋里蹲点吗，是不是嫌疑人的同伙！老实点交代！” 周钦玉胳膊和脖子都有伤痕，他倚着墙声音虚弱道：“张局，这是黎彗。” 张震愣了愣，抬起少年的脸，这才发现对方有多眼熟，他紧皱眉头：“怎么回事？你在这做什么？” 黎彗垂下眼睛不答，周钦玉知道这是把问题丢给了自己，他心里涌起烦躁，语气也跟着冷凝下来：“张局，他应该在跟着我，早早就在屋里待着了，只是没想到嫌疑人会进去。现在问这些也无益了，我们先回警局，其他事后面再说也不迟。” 张震站起身点了点头，他回过头开始协调现场和善后工作，屋里角落里现在只剩下周钦玉和黎彗，两人看起来离得很近，又好像相隔甚远。 回到警局，徐之睿领两人进了休息室，又拿了医药箱让他们先行处理。周钦玉道了声谢谢，娴熟地打开医药箱，拿出纱布和碘伏，捞着黎彗的衣领把人拽过来，解开已经被血浸透的衬衫，开始一步步处理肩部的伤口。 “你先包扎。” 人一走，黎彗就露出本色，他声音焦急，全然不知自己身上的伤比周钦玉多多了。 周钦玉瞥了他一眼，手上动作没停，冷语道：“闭嘴。” 黎彗闻言一愣，但这下子可算老实了。 “你跟我多长时间了。” “三个小时多一点。” 黎彗一板一眼地回答。 他倒实诚，周钦玉有些好笑地想，“那你知道尖刀刺入心脏是会死人的吗？” 黎彗抿了抿唇，说：“我知道。” 周钦玉嗤笑一声，却没有什么真正的笑意，他手上动作忽然发重，黎彗额头跟着沁出冷汗。 “以后不要多管闲事，也不要玩偷偷跟踪别人这种幼稚的戏码。” 黎彗垂下眼睛，沉默了一阵，说：“我知道了。” “你最好是知道了。” 说完，周钦玉站起身，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在旁边看热闹的徐之睿，又抽了一根叼在嘴里，打火机点燃，给徐之睿借了个火，他搭话道：“背后的人捞出来了吗？” 徐之睿眯了眯眼，吐出一口烟雾，道：“差不多。作怪的这次应该是白家，死了的这个是靶子，但白家这次想全身而退也够呛，他白家再只手遮天，这次也难，毕竟上了社会新闻，现在桐庐鼓巷持刀捅人的词条已经上了北桉的地区热搜，关注度挺高的。他就算找人撤，也会有视频流出。” 周钦玉眼神冰冷：“他这回也该付出代价了。” 徐之睿抖了抖烟灰，顺便把烟灰缸里之前的残余倒进垃圾桶，他笑道：“我还以为你和那小子关系不好呢，看来还是心疼了？” 周钦玉摸了摸鼻子，“你就别取笑我了，一个学犯罪心理的，结果被犯人摆了一道，还差点没命了，我这以后别想找工作了。” 徐之睿嗤了一声，“你懂什么，咱们这叫有实战经验。而且那种情况下能做什么？你不知道张局一回来把你夸成什么样，什么英勇什么无畏的，夸得天花乱坠的。” 说完，他皱了皱眉，话锋一转：“对了，我今天听赵翡说，才知道你现在和黎家走得很近，伴君如伴虎，你自己悠着点。” 周钦玉抽了半根烟，感觉脑子都跟着清醒了许多，他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徐叔。” 他语气那么正经，反倒让徐之睿有点不习惯。徐之睿“嗨”了一声，说：“跟你徐叔别说这话。” 一支烟抽完，周钦玉在烟灰缸里碾灭烟头，走进屋内时，黎彗还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周钦玉心里充斥着的烦躁感久久未散，他眼神冷淡睨着黎彗，也不出声，站在黎彗对面。两人好像形成一种对峙的局面，直到黎彗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近似讨好的神情。 周钦玉说：“不要这样看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皱着眉，让黎彗心里打了个哆嗦，黎彗习惯性的又想低头，却被周钦玉走上前挑起了下巴。 第25章 黎彗能感觉到手劲很大，这是一种惩罚。 “你以为你是谁？”周钦玉轻声道，他俯视着，语气傲慢，等瞥见黎彗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他得意地笑出声，慢慢蹲下身，仰头望着黎彗，问道：“你是喜欢我吗？果然是小孩子啊，一个醉酒后的亲吻就能让你许终身吗？” 黎彗怔怔地与他对视，那双一向柔情似水的眼睛里如今只有刺骨的冷漠，让他满腔的热意瞬间冻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离我远点，”周钦玉一字一句道，“如果再让我看到你跟踪我，我会让你吃次教训。” 第十八章 谁跟你谈恋爱了 周钦玉以为这么一番话，至少能让黎彗安分一个月不敢招惹自己，或者更长时间也好。他这种性格生来就不适合与谁相处，一旦露出真正的面目，对方不是选择离开就是要后悔，他早已习惯，也善于伪装。 但随着黎彗和他越来越亲近，他心里随时都会涌起一股浮躁，眼下他干脆破罐子破摔，露出本来那副恶劣模样，心想能不能让这孩子离自己远些…… 但黎彗总是让他出乎意料，无坚不摧到甚至有些稀奇。 徐之睿带他们专门去了一趟诊所看伤口，确认没什么事后，差不多已经到了深夜。徐之睿在路口和两人告别，周钦玉笑着招了招手，等人走了，表情又重新恢复冷漠。他步幅很快地走在前面，黎彗就亦步趋步跟在他后头。 走了几十分钟，两人都毫无交流，直到黎彗喊了一声：“哥。” 身后突兀的一声哥，让周钦玉停住脚步，他扭头疑惑地看他，说：“你叫我什么？” “哥，”黎彗重复，神色坦然道：“你走太快了，我有点跟不上。” “跟不上你可以不跟。” 虽然这么说着，周钦玉步幅明显慢了下来。 路灯下，黎彗无聊地开始踩他的影子，周钦玉发现了，有些不爽地侧开身，让黎彗走在自己前面。 黎彗听话照做，往前走了几步，他恍然明白后忍不住笑，心想，原来周钦玉怕自己踩他影子。 “哥真可爱，”黎彗说。 周钦玉正耷拉着脑袋在他身后，狠狠地踩着黎彗的影子，闻言有些恶寒道：“别逼我扇你。” 这回黎彗听见没有伤心也没有难过，他好像有些摸索到周钦玉话底下暗含的意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有点明白。 比如刚刚是周钦玉在害羞。 回去的路不是酒吧也不是昨晚的酒店，黎彗知道是回黎家，他也不问，只老老实实地跟着。 到了红绿灯路口，等待期间，周钦玉回头，说：“我送你回去，你自己小心点，不要让你爸发现了。” 黎彗低嗯一声，夜色温柔，月光之下，眼前人的美又笼罩一层朦胧。他注视着周钦玉薄薄的红唇，忽然熊心豹子胆想吻上去，但心知是僭越，所以只是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哦了一声。 周钦玉眯了眯眼：“我不送你回去了，你自己走回去吧。” 他根本压抑不住内心的恶劣，厌恶任何含糊其辞和消极的回应，黎彗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一声嗯和哦就惹怒了眼前人，他傻愣愣地呆站一会，有点委屈，但又怕周钦玉嫌弃自己事儿多，绿灯一亮，什么也没说，闷着头往前继续慢吞吞地行进。 等走到路中央，黎彗倏然回过头，耳边是汽车鸣笛声和交警的催促声，周钦玉也正错愕地望着自己。 黎彗长那么大貌似所有冲动和勇气都用在了周钦玉身上，他自己这时也心如擂鼓，但即使这么，也依旧毅然决然跑了过去。 绿灯闪烁两秒，很快变成红灯，接连不断的喇叭声吵得周钦玉头昏脑胀，但怀里的温度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第一反应就是训斥。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刚才是红灯你看不见吗？跑过来干什么，你是想被撞死是不是，人有几条命够你这样作践的？” 被训斥的人埋在他的胸前不愿抬头，还在神思发散地想，原来周钦玉发起脾气来是这样的，话语再伤人，腔调仍旧是慢吞吞的，好像用吴侬软语骂着念了首情诗。 黎彗不傻，他能听出来周钦玉话语间藏着的担心，但他傻乎乎地笑了，蹭着周钦玉的西装，被纽扣刮了脸也不在意。 “我想跟你回家，”黎彗说，“我就是想和你回家，哥，你带上我好不好？” 好不好？周钦玉想，不好。 但口不称心，他并没摆脱黎彗隐隐约约的桎梏，也没再往黎家的方向走。路灯之下，两人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逐渐纠缠在一起，好像接了个不为人知的吻。 * 家是周钦玉的家，还是老地方，但黎彗一进门就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门口有序排列着几个行李箱，家里也不像上次那样紧凑有致，大部分地方都空了，灶台干干净净，锅碗瓢盆全都收了起来。 “你要搬家吗？” 黎彗换上拖鞋，跟在周钦玉后面问道。 周钦玉回卧室，他也跟着回卧室，周钦玉扔给他一套睡衣，他就乖乖抱在怀里。 “少管闲事。” 周钦玉冷冷回答。 “你和陈勉有矛盾了是吗，你不想在这住了？”黎彗猜测，“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他喜欢你？” 周钦玉有些不爽，不爽黎彗总是妄想猜透看透自己的事情，所以完全不接茬道：“你行行好，我不是万人迷，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我。” 第26章 他一指浴室的方向：“去洗澡，换睡衣，然后睡觉。明天早上你自己骑车去上学，放学之后把车给我送回来，再走回你家，之后就别来找我了。” 他说完，黎彗却沉默不语。周钦玉察觉到不对劲，整理床铺的手一顿，回头望向黎彗，发现对方眼神晦暗地望着自己，是不加掩饰的难过。 周钦玉没来由地感到舒爽，他毫不在意地笑笑，说：“怎么，听不懂话吗？” 他以为接下来会迎来黎彗的指责，但不是，黎彗只是静静地望他，然后问：“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他语气认真，反倒让周钦玉露了怯。 “高考结束吧。” 周钦玉刚说完就后悔了，他痛恨为什么这世界不存在一种言语修正带，这样就可以哗地一下把自己说的话全修正掉。 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起先因为父债子偿的想法，要教训黎彗的念头已经打消，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远离这个麻烦。 即使缠着自己也可以甩掉啊，为什么要许诺期限？ “太长了，”黎彗皱眉，“时间太长了。” 这小子竟然还不满足，周钦玉不自觉地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道：“你都快高考了，你能不能有点作为学生的自觉啊？” 黎彗理直气壮道：“老师说健康的恋爱可以促进学习进步。” 什么老师说的？胡扯！ “谁跟你谈恋爱了，”周钦玉也懒得整理被子了，坐在床边深呼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黎彗，你也是成年人了，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一个亲吻什么也不算，更何况是醉酒后的亲吻。” 黎彗语气忽然冷了下来：“你说过要对我负责的。” “我不记得了，”周钦玉笑得没心没肺的，“我总是不记得自己说的话，也不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希望你以后也可以学会像我一样，把我的话当废话。” “高考结束对吗，我知道了。”黎彗说完，就拿着睡衣走出卧室，并贴心地带上了门。 十八九岁的少年哪能藏住心事，周钦玉一眼就看出他低落的情绪，语气间的淡然也只是强撑。 喜欢我这种人多累啊，黎彗。 周钦玉平躺在床上，有些颓废地想，那就别喜欢我了。 他侧过身望着窗外那轮月亮，眼睛眨了又眨，忽然想起红灯闪烁时，黎彗奔向他的身影。 那时怀里的温度太炽热，让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 久等了各位～求海星求评论～ 第十九章 恋爱脑 黎彗隔天早晨没有和周钦玉找招呼，走得悄无声息，回到学校又是一如既往忙碌的生活。黎家、小提琴室、学校轮班倒，累的时候黎彗就给周钦玉发一句早安或晚安。 那人即使嫌自己烦，但约莫着过几个时辰就会回复，有时候回个句号，有时候回个逗号，感觉隔着屏幕都能看到对方一脸不耐又无可奈何的神情。 二模三模一晃而过，除了短暂的名次掉落，高考临近前的最后几次大考小考，黎彗都算是稳定发挥，校第一名是家常便饭，全省也常常能进前十。 黎珂明虽然不爱他，但相当喜爱他这个成绩，这段时间出奇地上心，甚至叮嘱金曼傍晚给黎彗煲鸡汤，但黎彗明明最讨厌喝鸡汤。 高考在六月初，市里前五百名的学生在北桉一中集中考试，张润嘉和黎彗都在名次之内，两人一起骑着单车去的，骑到半途张润嘉肚子饿得咕噜噜叫，停到路边，别好车镫子要去对面买煎饼果子。张润嘉觉得黎彗肯定不会吃这些街头小吃，还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说别等自己了，让黎彗先走。 没想到黎彗也停了车，走到他身旁，对小摊阿姨说：“我也要一份，加肉松的。” 张润嘉面露诧异，反应过来后又嘿嘿一笑：“你怎么爱吃这些了？我以为你只喜欢吃金枪鱼鲍鱼龙虾那种呢。” 黎彗忍住怼他的冲动，语气毫无波澜道：“你想多了。” 早晨吃煎饼果子再香不过了，小摊离一中已经很近，所以两人直接把自行车停到了附近的车棚，拿着煎饼果子边吃边往学校的方向走，周围也有不少赴考的学生拿着肉包子南瓜粥的在大快朵颐。 “黎…黎彗，高考结束你准…准备干啥？” 张润嘉吃得狼吞虎咽，说话都说不利索。 相比之下，黎彗吃东西要斯文多了，他仰头喝了一口矿泉水，唇边沾上水珠也不在意，他摇摇头道：“没什么打算，到时候再说吧。” 张润嘉咸吃萝卜淡操心：“咋能没打算啊，咱这高中三年卷生卷死的，就没过过什么安稳日子，你不打算暑假去哪旅个游吗？” 黎彗闻言一怔，他扭头望向张润嘉默然片刻，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认同地点了点头。 对啊，毕业后他可以和周钦玉去旅游，去到黎珂明看不到的地方，这样他便可以肆无忌惮，真正地拥有，真正地追求了。 想到这，黎彗开心起来，嘴角也多了抹笑意，张润嘉见他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感觉自己简直是帮刘备排愁解忧的诸葛亮。 两人一脸笑意地走进一中大门，和一旁忧心忡忡面色严肃的高中生形成强烈对比。 张震程秋一早就担心儿子出差错，儿子又提前交代过不让他俩接送，两人最后只能偷摸摸早起跟着过来。现在站在校门口看见自家儿子露着个大牙笑，两人疑惑地面面相觑。 第27章 “咱儿子真的没事吗？” 程秋狐疑道。 “我感觉咱儿子应该是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张震神色凝重地回答。 * 高考试卷比三模的卷子简单太多，黎彗写完理综甚至还剩半个小时，他简单检查一遍之后，就在草稿纸上重复写着周钦玉的名字。 铃声一响，监考老师开始下来收试卷，第二趟收草稿纸的时候，自然瞥见黎彗简单几笔数字之外的人名，密密麻麻写了正反两面。 什么孩子啊！高考难道是儿戏吗？谈恋爱谈到考场来了，不像话！ 监考老师鄙夷地扭过头，懒得和这种恋爱脑的学生置气。 学生陆续走出考场，理综是高考最后一门，几乎所有学生都打从心里松了口气，大家脸上有喜有忧，只有黎彗面无表情，他低头背着双肩包，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看见张润嘉像小孩一样奔向张震的怀抱，张震甚至把一米八几又壮又高的儿子抱起来转了两圈。 黎彗扭过头，只觉得刺眼。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方才那幕阖家团圆的原因，黎彗心情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觉得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 回到家没有父亲抱着他转圈，也没有母亲亲吻他脸颊，只有冷冰冰的宅子和客套礼貌的管家阿姨。 金曼今天也回了娘家，黎彗谢绝阿姨准备的热茶，回到卧室锁上门，在床上眯了一会，等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他怔忪片刻，忽然想见周钦玉。 好想抱住他，就算被骂被打也没关系。 想见周钦玉的念头竟然如此强烈，黎彗心绪一时无法平静，他坐起身，套上黑色冲锋衣，戴上帽子和口罩，匆匆出门了。 黎彗去了周钦玉搬的新家，新家是一个老破小，一般这种老旧小区的治安管理几乎形同虚设，黎彗进大门的时候保安连拦都没拦。 黎彗循着自己上一次跟踪的记忆，很快就找到了25栋，但高考前的那次跟踪，他怕被发现，只敢远远跟在后面，到了楼底下就没再上去。听着脚步的声音，判断周钦玉到了几楼后，就蹲在路边，直到那户暖灯灭了才安心离开。 八楼这一层共有四户，朝南的那户就是周钦玉的租屋，黎彗到了门口不由得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也落回原处，他好像步履匆匆，费了好大劲才找到自己真正的家。 屋里没有动静，这个点周钦玉还没回来，黎彗蹲在门口，和楼上窗台娇艳欲滴的海棠花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发了多长时间呆，才隐隐约约听见楼梯道传来动静。 楼下传来的脚步声显然不是一个人，能够明显听见两个人有来有往的谈话声。黎彗面色一僵，他猛然站起身，动作迅速地上了九楼，躲在扶手后面，胸膛不平静地起伏着，观察着两人的动静。 “好不容易休假了，不然明天我们几个聚聚？” 问话的男声很陌生，但听起来不像是陈勉的腔调，那是谁？ 黎彗忍不住皱眉，因为距离太近，又恰巧没什么隔挡物阻隔视线，即使他心里抓心挠肝想知道是谁，还是没敢瞥一眼。 为什么周钦玉身边总是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周钦玉总能忍受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家伙跟着他？ 周钦玉掏出包里的钥匙，插进锁扣转了半圈，发出轻轻的咔嚓声，他似有所觉地抬头望了一眼上层的楼梯，开锁的动作一顿。 “和谁聚？和你可以，有其他人的话就算了，”周钦玉收回视线，看向身后的赵翡，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懒洋洋道：“你呢，就不要再当这个和事佬，我已经想好了，在这我也很舒服，没必要劝我回去。” 赵翡叹了口气：“唉呀，你们俩闹成这样让我在中间可难受死了，陈勉现在隔三差五就给我打电话催你回酒吧那边住，这小区安保那么差，你也不怕遇到危险。” 周钦玉无奈道：“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就别操心我了。” “你长成这样怎么不让人担心啊，”赵翡毫不示弱地嘟囔，瞧见周钦玉飞来眼刀，又犯怂地闭了嘴。 “好了，快回去吧，送到这就行了，”周钦玉推了一把赵翡，顺势把人往楼下带，“赶紧回家，别让你老婆担心，她现在在孕期，本身就情绪敏感，你做这个行业又那么危险，没有案子忙就早早回家。” 妻子是赵翡的软肋，一听见这话，果然没再纠缠下去，他干脆利落地摆了摆手，下楼下到一半，忽然又转过身，有些认真道：“钦玉，不管怎样，咱俩都是最好的兄弟，我都站你这边。” 周钦玉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又来哪出？陈勉又没对不起我什么，或许是我的问题。” 赵翡叉腰道：“我才不信是你的问题，你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我想听实话。” 周钦玉挑了挑眉：“你真想听实话啊。” “想啊！”赵翡点点头，心急道：“你要不拿我当外人，就跟我说了吧！” 周钦玉盯着他笑了笑，余光又瞥了一眼楼上悄无声息的人，他轻轻道：“陈勉喜欢我，和我告白了。” 话音刚落，周钦玉就见赵翡瞪大了眼睛，嘴巴好像能塞下一个鸡蛋，但最让人在意的是，楼上的那人好像也不怎么能存住气，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赵翡显然也听见了，他疑惑地望了一眼楼上，说：“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是不是有啥碎了？” 第28章 周钦玉面不改色道：“不知道，可能是野猫吧。” 第二十章 惩罚 他语气平淡，好像发生这种事情十分稀松平常，赵翡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我就说你这小区不行，怎么野猫也能跑进来。” 说完又想起刚刚周钦玉爆出的惊天大秘密，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逗得周钦玉总想笑。 “你不能跟他好，”赵翡语气有些别扭道：“陈勉那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换pao友跟换裤子一样勤快，女友一个接一个，而且谁知道他怎么就变弯了？都说自己人不要坑自己人，咱们都知根知底的，你得明白。” 周钦玉眼神温和注视赵翡良久，叹了口气，揉揉赵翡脑袋道：“我知道了，我搬出来不只是因为他，我也想找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地方安定下来。” 赵翡头发被他揉成了个鸡窝，一时气急地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等收拾差不多，掐腰问道：“你俩这算是说清楚了？” “算是吧。” “行，”赵翡悬着的心终于踏实，这下也愿意走了，他下了几节楼梯，嘴里不忘念叨道：“你一定得注意安全啊，这种小区啊真是，也没电梯，爬楼梯还要爬到八楼，得亏我身体好！” 周钦玉朝他摆了摆手，等赵翡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周钦玉脸上的笑容也跟着转瞬即逝。 逼仄的楼道之间，两人一明一暗，心思各异地沉默着，周钦玉盯着楼上露出的那节黑色身影，冷声道：“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不打招呼就过来。” 黎彗闻言仓皇地眨了眨眼，花瓶碎了的时候他就料到周钦玉应该知道了自己的存在，但现在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落下，他没再犹豫，低着头走出来，没有下台阶，和周钦玉远远隔着一段距离。 两人僵持半晌，黎彗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人的脸色，见周钦玉冷若冰霜，又垂下脑袋，不知道怎么求饶，低低喊了声哥。 “下来，”周钦玉本着脸抬了抬手，“顺便把我那盆碰碎的海棠也搬进来。” 说完他没再给黎彗眼神，打开门径直走进屋里，只留了一个狭窄的缝隙。 黎彗老老实实把碎了一半花盆的海棠花抱在怀里，进屋的时候还携带了不少泥土，身上的冲锋衣也变得脏兮兮。 周钦玉拧了拧眉，他现在有点手痒痒，怎么看黎彗怎么不顺眼，感觉打一顿或许心里会好受些。 黎彗毫无所觉，还问：“搬到哪啊？” 周钦玉微笑：“搬我这，来，搬我腿上，要不然搬我脸上也行。” 黎彗闻言一怔，他就是再粗神经粗线条也察觉到了周钦玉在生气，他把海棠花放在门关，左看右看找不到拖鞋，干脆赤着脚站在地板上。 呆站了片刻，没忍住走近周钦玉，一动不动地站在他面前。 “你要是想在这罚站，现在立刻就可以滚出去，”周钦玉不耐道。 黎彗没说话，但双膝触地跪了下来，他脱掉外面已经脏了的冲锋衣，里面只穿了一个单薄的白t，然后就这样全身心依赖地埋进周钦玉怀里，脸贴着膝盖，用鼻尖贪恋地蹭了蹭。 他闷声道：“我好想你。” 周钦玉进屋就换了睡裤，睡裤薄薄一层，他甚至能感觉到黎彗挺直的鼻梁让自己有点硌得慌。 “我之前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他问。 黎彗抬起脸，点点头：“你说我不听话的话，你要教训我。” 真是让人不爽啊，周钦玉眯了眯眼，咬定自己不敢教训他还是怎么，那么天真地仰头看着自己，这是在讨罚还是讨赏。 他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对黎彗淡淡一笑。 他说：“你先去洗澡，我今天带你体验一个新东西。” * 浴室水哗啦啦的，周钦玉听着水声，一言不发地望着天花板，这段时日一直奔波的心好像终于迎来安定。 只是搬家就足够耗费心力，更不用说还要和陈勉扯皮。租的这个老破小周围就是建筑工地，赵翡没说错，这片人多眼杂，好多次他从学校回家的路上，都能听见有上了年纪的男人对自己吹口哨，说些过嘴瘾的流氓话，八成是把自己当成了女人。 昨天又遇见一个，男人一身汗臭味，甚至想上手，周钦玉没忍住打了一架，对方进了医院，自己也受了伤，腿上发青的地方到现在都隐隐作痛，在这种时候，周钦玉竟然会想到黎彗，然后便生出一种十分沮丧的心情，周钦玉昨晚都已经打好腹稿，准备下次见面就要和黎彗讲清楚，让对方离得远远的，少再来烦自己。 可是没想到下一次见面那么近，这小子刚高考完就跑过来，自己有那么重要吗？ 如今真见到人，质问藏在心里，打的腹稿也全然作废，像是被封住嘴巴，想要亲近的心思或许黎彗还不明白，但自己是十分清楚的。 黎彗这种小屁孩，到底怎么让自己感兴趣的？他皱眉，真不知道自己搭错哪根筋。 想着，黎彗已经从浴室出来，全身只腰上围了个浴巾，他愣愣地站在自己对面，也不说话，活像个闷葫芦似的。 周钦玉眼皮一跳：“不是给你递了睡衣吗，怎么不换上？” “我……”黎彗心虚地挪开视线，问道：“你不是要惩罚我吗？” “你以为是怎么惩罚？”周钦玉坐起身，上下扫了一眼黎彗的身材，“不感兴趣。” 第29章 黎彗眼睛微微睁圆，不服气道：“为什么？我该有的都有。” 这话惹得周钦玉想笑，但他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有什么？我不看我怎么知道。” 黎彗脸颊发烫：“早晚都会给你看的。” (……….) (…..……) 第二十一章 明天见 租屋只有一个卧室，理所当然胡闹一通之后，两个人要在一起睡，起先黎彗还规矩地占据自己那一片地方，等周钦玉关上台灯，晦暗之下，他忽然就大起胆子。 人总是能在没有光的地方做坏事的。 他脸慢慢靠近周钦玉，直到两人同枕着一个枕头，六月的夏夜已经燥热难耐，即使开着空调也经不住这样挨着。 周钦玉推了一把他的脑袋，皱眉道：“热，别来烦我。” 黎彗只觉得他在撒娇，他起身调低几度空调，重新钻进被窝，这次大着胆子搂住周钦玉的腰身，从背后牢牢圈着对方，这种主导的姿态显然是周钦玉不喜的。 他神情不悦地抬头瞪了黎彗一眼，虽然关了灯，但眼睛早已适应黑暗，他隐约能看见黎彗在笑，还露出了那颗很讨他欢心的虎牙。 周钦玉训斥的心思淡下去，他伸出手摸了摸那颗虎牙，沿着边缘徘徊，好奇地弹了弹，问：“你是鲨鱼吗？” 等他手撤下去，黎彗忍不住低头，用鼻尖也蹭了蹭周钦玉挺翘的鼻尖，笑道：“鲨鱼的牙齿可不长这样。” 鼻尖相撞，嘴唇自然而然也碰到了一起，周钦玉用舌尖挑逗着那颗虎牙，感觉尖尖的，刺挠挠的，让人舒服得想伸懒腰。 黎彗对他的舌钉更感兴趣，他是天生的学习者，短短几次接吻，就已经能够掌握亲密的节奏，两人一来一往，谁也不服谁。 等外面的月亮沉下去，屋里的太阳还高高悬着。 * 晚上只顾胡闹，两人连窗帘都没拉，黎彗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日头太好，照得都睁不开眼。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对方倒是聪明，被子蒙头睡得像小猫一样蜷起来，双腿屈起朝着自己，不仅躲了太阳还占了一大半床。 黎彗先把窗帘拉上，怕周钦玉闷着，费了好大劲又把那蒙头的被子拉下来，周钦玉额头上热得出了不少汗，黎彗把空调调低几度，才起床去厨房。 周钦玉无疑是个很会生活的人，他好像很享受哪个地方都塞得满满的，卧室床角全都是胖乎乎软绵绵的布娃娃不说，冰箱里也是满满当当的牛奶蔬果和各种肉类。 昨天睡前，黎彗趁他惫懒之际，问他为什么床上有那么多娃娃，周钦玉迷迷糊糊地说这些娃娃呆在商店里太孤独了，带回家凑一起应该能好受些。 黎彗什么都没说，等周钦玉呼吸均匀睡了过去，才感觉心脏在隐隐发疼。 孤独的可能不是布娃娃，是周钦玉。 思绪到这，黎彗站在料理台前叹了口气，但转眼一想大早晨对方埋进被子里躲太阳那幕，又觉得万事如意，没什么可悲可叹的。而且解决方法不是很简单吗？以后他都缠着周钦玉就是了，像鬼一样缠着他，甩都甩不掉。 黎彗并不怎么会做饭，但他有挑嘴的毛病，尤其是在胃口不佳的早晨，他一般吃不惯阿姨做的，会自己学着做点简便早餐。 今天他烤了四片吐司，又煎了火腿和荷包蛋，屋里弥漫开油滋滋香喷喷的味道，吐司和火腿荷包蛋一夹，叠在一起就是西式煎饼果子。 他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盒纯牛奶，剪开盒角，全部倒进奶锅里，煮到半途还特意放了一勺蜂蜜。 等一切就绪，朝餐桌上送的时候，黎彗才发觉周钦玉就站在自己身后，正倚着门框懒洋洋地望着自己。 “起床了？” 黎彗下意识问道，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难为情，他埋头开始摆勺子拿杯子，倒完牛奶切吐司，总之就是不抬头看人。 周钦玉饶有兴趣地看他忙活，两人落座之后，黎彗拿起杯子开始仰头灌，妄想用杯子隔挡住周钦玉戏谑的视线。 “那么爱喝？”周钦玉把自己那杯热牛奶推向黎彗，“那把我的也喝了。” 黎彗一怔，嘴角残留的奶渍都忘了擦：“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周钦玉挑眉：“这句话我应该问你吧，大早晨冲我摆什么脸色，干什么亏心事了，看都不敢看我，你不喜欢了才对吧？” “不是，”黎彗有些着急，“我就是，我怕……” 他犹豫不决，但望着周钦玉那双漂亮多情的眼睛，忽然就鬼迷心窍道：“我怕你反悔。” 终于说出来了，黎彗想。 周钦玉闻言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抽了张纸巾擦拭掉黎彗唇边的奶渍，动作轻柔，口中的话却不怎么温柔：“少想些我还没做的事情，别贷款还没发生的事情。我和你，只需要想现在，当下，就够了，知道吗？” 黎彗少见的有些犯轴道：“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我总没有你明白的，我也做不到像你这样无所谓。” 话音刚落，脸上轻柔的力度便猛然加重，周钦玉捏了一把他的脸颊肉，咬牙切齿道：“少审判我了，再说我就揍你。” 黎彗眨眨眼睛，这时候倒知道服软了，他脸蹭了蹭周钦玉的手掌，又吻了吻掌心，说：“哥，我只是太爱你了，你不能怪我，你要学着来爱我。” 你要学着来爱我。 第30章 周钦玉想，黎彗太不像初出茅庐谈恋爱的小孩了，这种话怎么说出口的啊？他眼睛闪烁地挪开视线，手想抽回来没抽回来，有些恼羞成怒，不轻不重扇了黎彗一巴掌。 对方毫不在意，甚至还笑着露出那颗虎牙，问他：“消气了吗，哥要不要再打一次？” 周钦玉第一次在这种交锋中被反将一军，他郁闷地拿起吐司咬了一口，感觉急需转移话题，于是嘟囔道：“挺好吃，但以后里面不要加生菜。” 黎彗也跟着咬了一口，他点点头，问：“那换成番茄片可以吗？” 周钦玉想了想，点点头道：“这个还差不多。” 吃完饭周钦玉让黎彗去修电灯泡，顺便把刚买的小家电也插电装上。黎彗盘腿坐在地板上琢磨说明书，周钦玉躺在沙发上看动画片，两人还算各司其职。 黎彗听着耳边动画片传来的声音，几乎隔一阵就要来一句——“超级飞侠，每时每刻，准时送达！” 沙发的人没什么耐性，看了两集又开始看汪汪队立大功，等又看完一集汪汪队，黎彗也大功告成，电灯泡重新开始工作，刚买的家电也在料理台摆得整整齐齐。 周钦玉微微抬身瞥了一眼，评价道：“不错，还算有点用。” 黎彗得了夸奖，脸上都多了笑容，他靠着沙发坐下，身子放松地往后仰，脸正正好好贴在周钦玉的掌心，他说：“哥真的好幼稚啊，现在还看动画片。” 话音刚落，脸颊肉又被狠狠捏起，黎彗也不挣扎，倒是周钦玉率先放了手，他拍了一下黎彗的脑袋，不悦道：“你跟谁没大没小呢，再说这种话我就把你撵出去。” 周钦玉喜欢看动画片理由很简单，因为不用动脑子，而且还能放轻松。他最喜欢看的还是加菲猫和憨豆先生，但是不想被黎彗嘲笑，所以一直忍着没有打开看不知道第多少遍。 有时候加菲猫说完一句话，他都能嘟囔着接上下句话，你要说无聊吗，好像有点无聊，但是又很有意思。 “下午你自己回去，”周钦玉说着，按动遥控器调了个台，换成了一个旅游类综艺，“你爸今天晚上回老宅你知道吧？” 黎彗低嗯一声，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抗拒，所以没再倚靠着周钦玉，反而坐直开始假模假样地看综艺。 两人默不作声看了一会，黎彗忽然出声道：“哥，如果我考得好的话，可以给我奖励吗？” “多少算好？” “比你好就算好，行不行？” 周钦玉来了兴趣，有些自得道：“比我好还挺难的。” “我知道，所以我如果赢了，哥陪我去旅游吧，”黎彗说着，指了指电视里的综艺，“就像这样，吃着冰淇淋，走在街头看樱花。” 综艺里的旅游地点是北海道，樱花盛开的景象让嘉宾们无不感叹，周钦玉调低了一点电视音量，说：“北海道的樱花四月份开，现在都六月份了，樱花的花期已经结束了。” “不看樱花，去看其他的也行啊。” 黎彗有些不依不饶道，但他怕周钦玉不同意，所以理所当然地又露出那副可怜样，他眼睛低垂，说：“哥，我都没出国旅游过，我妈妈早早去世了，我爸懒得管我，我甚至连北桉市之外的地方都没去过几趟。” 周钦玉皱眉，警告道：“不准骗我啊。” “我没骗你，如果我骗哥，我天打雷劈五雷——” 话没说完，就被紧紧捂住嘴巴，黎彗计谋得逞，高兴地笑眯了眼。 小狗高兴起来竟然有点狐狸相，周钦玉视线挪了挪，淡声道：“以后多笑，笑起来多好看啊。” 他语气淡然，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耳尖在隐隐发热。黎彗闻言眼睛一亮，高兴得一把扑倒周钦玉，他把周钦玉压倒在沙发上，还用脑袋去蹭周钦玉的下巴，被训斥也不愿消停。 “你是狗啊，”周钦玉怒道。 “我是哥的小狗，”黎彗有些羞怯道，这幅纯情的模样无疑吊足了周钦玉的胃口。 他叹了口气，躺平闭眼道：“随你便吧，把电视换个台，我要看加菲猫。” * 下午四时一刻，黎彗是骑着周钦玉的自行车走的，走前还把门口两大包杂物垃圾携了下去。 周钦玉站在阳台的窗前，看他扔了垃圾，以为这小子终于要走了，没想到黎彗又抬头往楼上瞅了一眼，他立马往后后退一步，但黎彗视力不是一般的好，他给周钦玉发消息： ——哥舍不得我吗？^3^ 周钦玉看见也不回，他关上阳台窗户，坐回沙发，调大电视的声音，妄想能压过砰砰直跳的心跳声。 他有些懊恼，好像懊恼自己真的开始喜欢黎彗，把沙发的枕头蒙头上装死，但手机响铃一声，又立马掀开枕头，划开锁屏。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是明天见。 周钦玉坐起身，抱膝琢磨一会，还是敲下几个字回复道： ——明天见。 -------------------- 扇巴掌是情趣，绝对没有侮辱人的意思。 第二十二章 哪个小狗咬的 黎彗回家时已经傍晚，夜色渐深，黎宅院子里却灯火通明，黎彗进了堂屋，换好拖鞋后，顺便把路上买的绣球花递给沙发上坐着的女人，轻声道：“生日快乐，曼姨。” 金曼接过花，脸上却没有什么欣喜的神色，她叹了口气，两手交叠搭在膝上，“小彗，你和我说实话，你昨天一夜未归是不是去找周钦玉了。” 第31章 黎彗面不改色道：“这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 金曼神色一黯，她苦笑道：“是，是和我没什么关系。但小彗，你知道周钦玉是什么人吗？你又知道他和你爸是什么关系吗？” “说句难听的，他是爬过你爸床的情——” 金曼话没说完就被黎彗一句曼姨打断，黎彗掏出兜里从周钦玉家里偷偷携来的旺仔奶糖，塞进金曼手里，低声道：“今天是你生日，我不想和你吵架。” “他现在已经离开黎家，先不说他有没有做过这些事，就算做过，他也已经和黎珂明没有关系了。” 金曼闻言叹了口气，“好，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但你要知道分寸，不该做的不要做。” 黎彗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他忽觉心虚，望着金曼怀里的花，但没有看金曼的眼睛，低声说：“我知道。” 金曼嗔怪道：“我看你知道才是怪事，每次你那眼巴巴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 黎彗面色一僵：“你…太夸张了。” 金曼让阿姨把柜角的红盒子拿过来，上面还系着柔缎，她递给黎彗，“这是我昨天和何太逛卡地亚时挑的镯子。” 盒子掀开，里面是个金镯子，珠光宝色，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一打眼就能看出是值钱玩意儿。 黎彗眼睛低垂道：“明明是你生日，送我礼物干什么？” “谁说是送你，”金曼笑道，笑他不解风情，“这是让你送给那位，人没有不喜欢金子和钱的，送过去，他也会待你好点。” 黎彗把镯子装回去，合上盖子，摇了摇头道：“他不是那种人。” 说着，像是要还给金曼，金曼着急得直拍他肩膀：“你听曼姨的，就是不冲这价钱，这也是件物什，是可以绑住人的东西。” “这能绑住什么？”黎彗皱眉。 “绑住手腕，绑住心，”金曼循循诱导，“你别不相信，试试就知道了，你连试试都不愿意吗？这是心意，他如果喜欢你，无论东西轻重，都能在心里留印子。” 黎彗本身还犹豫不决，但听见那句“能在心里留印子”，最后还是将红丝绒盒子揣进了兜里。 为了不和晚归的黎珂明撞上，他和金曼寒暄两句，便要回屋，但怕什么来什么，还没抬脚，就听见庭院传来大门开锁的声音。 黎彗转头便和进屋的黎珂明对上视线，他沉默不语，等黎珂明的质问。 “考的怎么样？昨天考完连个电话也不打，我是在外地出差，不是死了。”黎珂明冷语，脱下皮鞋，等金曼过来伺候。 金曼走去他身边，跪下去擦拭完皮鞋鞋面，又从鞋柜里拿出拖鞋给他换上，黎珂明不说起来，她便老老实实跪在旁边一动不动。 黎彗皱眉望着她瘦弱的背影，看向黎珂明的目光不善：“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电话一直是畅通的。” 黎珂明不怒反笑：“黎彗你这段时间是对我很不满吗？我看你是长大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怒气自然而然向身旁最近的人发泄，忽然发难，狠踹金曼一脚，又薅起头发毫不留情地扇了两巴掌，他寒声道：“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孩子！我让他叫你一声曼姨，不是让你养来和我作对的。” 黎家上面几任家主有不少都是军人出身，黎珂明也自小习武，一巴掌的力道比一般人要大太多了，金曼脸上立马浮肿起红印，黎彗闭了闭眼，他深呼吸镇定后，走过去把金曼拉起来，将人挡在身后。 “你有气朝我身上撒，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黎彗这样站在黎珂明面前，心绪竟然十分平静，甚至有闲心想自己长高了，现在面对面站在一起，自己甚至有猛黎珂明一点的势头，他从小可是一直要仰望黎珂明的。 “打你？”黎珂明面沉如水，他语气森冷道：“黎彗，你要庆幸你是我儿子，不然你已经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说完，像是已经懒得与黎彗对峙，外套甩给门旁瑟瑟发抖的阿姨，便丢下两人上了二楼。 黎彗搀扶着金曼回卧室，等锁上门，他淡声道：“你什么时候走？如果再这么下去，你早晚一天被他打死，步我妈的后尘。” 金曼本身并无所谓，可听见后半句话眼睫却是轻轻一颤，泪水也跟着落了下来，她哽咽道：“小彗，这都是我欠你妈妈的，我该死，就算被黎珂明打死也是我活该。” 黎彗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沉默一阵，才道：“如果你对不起我妈，应该是她索你的命，而不是黎珂明。如果你真这么死了，我妈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金曼泪眼婆娑，看黎彗的身影都变得模糊起来，她苦笑道：“你和阿萍真像，嘴硬心软，长得也像，你刚出生我就和你妈妈说，我从没见过那么俊的孩子，阿萍如果知道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骄傲，我们小彗那么聪明，还特别勇敢，多好啊。” 黎彗不忍看她这样的眼神，他视线落在别处，低声道：“曼姨，人一辈子很长，饶过自己吧，我们都饶过自己。” “该下地狱的人是黎珂明，不是你也不是我，更不是妈妈。” 言毕，他语气忽转，变得严肃起来：“但是，你必须要想办法走，上次他能把你打进医院，下次他就能把你打进殡仪馆，这段时间黎家内乱严重，他生意也难做，有什么气都会朝你身上发泄。” 第32章 金曼怔怔地望着他，弯了弯眼睛：“小彗真的是长大了啊。” 她把碎发别到耳后，语气温婉又不失坚韧道：“曼姨没有你想的那么笨，但是金家的事情你也知道，只要我敢跑，金家便不得安生。我弟弟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脱身，前些日子回家，他说已经快要到了时间，我再等等，总能等到的。” 黎彗闻言却没有打消疑虑，他心里还是隐隐担心：“过几日你再回金家住一段时间吧，就说父母生了病，要人在病床尽孝，而且你上次被他打得身子还没好利索，他应该不会拦你。” 金曼摇摇头：“他待不了几天，现在公司需要他，那几个旁支也让他不敢在北桉落脚，忍过这几天就行了，老是回那边他反而会起疑心。” 见黎彗眉头一皱，生怕又被絮叨，金曼连忙转移话题道：“别说我了，你倒是，什么时候去找你那位？” 黎彗神色松动，他愣神片刻，有些难以启齿道：“明天。” “明天？！”金曼果然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哑然失笑道：“你们真是——” 她“真是”了半天，也没有下文。不知道该说黎彗谈了恋爱魔怔了心好，还是说周钦玉调情的手段实在高超，把黎彗勾得晕头转向，竟然连一天都等不及要去见！ 她唉声叹气，牵动到嘴角的伤口，冷嘶一声：“算了，你想去就去吧。但你明天走之前要和你爸知会一声，他现在对你成见很大。” “但虎毒不食子，他对你一向还算宽容，你示个好，他不会和你计较，如果现在惹他不高兴，你去找那位的事就难上加难了。” 涉及周钦玉的事情，黎彗很轻易就听进去心里，他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 但这些话落实到行为上显然不太容易，别说明天了，就是离开几个时辰黎彗已经想得有些抓心挠肺。洗完澡躺在床上，他头次没了分寸，像刚追到心仪姑娘的毛头小子，给周钦玉发了一句在吗。 周钦玉可能嫌他太土，回了个句号之后就不愿再搭理他。黎彗按耐不住拨过去电话，他趴在床上，手机竖着倚靠床头，正在调整手机的方向，妄想找到一个光线完美的角度。 电话很快接通，对方显然就没这份心思，以一种刁钻的角度仰照着自己，但却无形中显得那张本就傲人的脸蛋越发清丽了。 “干嘛？”周钦玉没好气道，“再骚扰我，我就报警让警察抓你。” “那警察会把我们俩一起抓起来。”黎彗含着笑意道。 周钦玉漫不经心地睨着他，问：“凭什么？” 黎彗低声道：“因为是你先勾引我的。” 他语气黏糊沙哑，俨然是在与周钦玉调情，周钦玉装傻充愣，还要戳他心窝子：“我勾引的人多了去了，如果每个都要负责，我这条命都不够偿的。” 见黎彗脸色冷了下来，他心里好受许多。周钦玉有些放松地仰躺着，手机举高又离近，摄像头照着他脖颈上一夜未消的吻痕，缓声道：“哪个小狗咬的也不知道。” 黎彗眨眨眼睛，这时却知道怎么卖乖，他说：“哥是共犯，总是开脱自己太耍赖了。” 周钦玉嗤笑一声，恶意涌上心头，下一秒便挂断电话，结果这还嫌不够，没多久又接着把黎彗拉黑，临睡前，甚至把刚告诉黎彗不久的门锁钥匙位置也换地了。 黎彗望着手机屏幕上冒出的红色感叹号，他深呼吸一口气，竭力克制住了动身去周钦玉家里找人算账的念头。 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啊，他恨恨地想。 第二十三章 你有病吗 黎彗不是两手空空过去的，明明是周钦玉无缘无故闹脾气，他倒为了赔罪，不仅特意绕路去了花店买花，还提早将金曼给的镯子塞进了包里。 万幸只有微信被拉黑，手机号码还幸存着。电话接通后，听见那端有些黏糊抱怨的声音，黎彗便明白屋里头那人日晒三竿了也没起床。 门一打开，周钦玉掐腰皱眉望着他，他头发又多又长，睡了一觉后，全都乱糟糟地蓬着，发梢略微发卷。黎彗没忍住上手摸了一把，触感像棉花糖，随后又揉了揉。 周钦玉一眼瞥见他怀里抱着的玫瑰，骨朵儿还残留着水珠，他挑了下眉道：“你当追小姑娘呢？” 黎彗不置可否，只说：“那这位小姐可以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了吗？” 周钦玉笑眯眯地捏起他的脸颊肉，咬牙切齿道：“认不清男女的话，我可以把你带去医院矫正一下眼睛。” 进屋，黎彗跟在他身后，揉着脸上发疼的地方，有些抱怨地嘟囔道：“总捏我脸，你捏其他地方也行啊。” 话落，周钦玉扭头看向他，眼睛轻飘飘掠过黎彗的下面，黎彗脸色一僵，顿然悟了，他讪笑道：“算了，捏脸就捏脸吧。” 再让周钦玉那么折磨一次，他恐怕这辈子都要和阳痿作伴了。 周钦玉拆开玫瑰的包装，把一支支修剪干净的玫瑰花抽出来，再一支支放入花瓶，黎彗问他要吃早饭吗，他摇头，等黎彗说自己带了巧克力可颂，周钦玉又改口说可以吃一口。 插好的花瓶就放在餐桌中间，两人面面相觑，不仅能看到对方，还能看到玫瑰，黎慧注视周钦玉掩在花后的脸庞，只觉得人比花娇。 黎彗问他：“这些花能活多长时间？” 周钦玉瞪他一眼，小孩真烦人，自己吃着饭问什么问题，这么想着，手上还是口是心非地比了个“一”。 第33章 黎彗了然地噢一声，断定道：“一天。” 周钦玉差点被喉咙那口可颂噎住，他费力咽下去，有些无语道：“一周啊。” 黎彗弯弯眼睛，说：“我知道啊。” 没等周钦玉有什么反应，他从善如流道：“我只是想让你和我多说点话。” “幼稚，”周钦玉轻蔑道，他看似嫌弃地别开脸，但餐桌下的脚却雀跃地摇晃两下。 黎彗多聪明一个人啊，他心里门清，也能看出周钦玉现在心情不错，他趁热打铁，拿出包里的红丝绒盒子，推向对面的人，说：“哥，我想让你陪我参加毕业晚会，这是谢礼。” 周钦玉吃完最后一口可颂，腮帮子还鼓着，他把玩着盒子，甚至在手上转了两圈，用眼神示意黎慧继续说。 “今天下午，”黎彗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很多同学的家长都会去，我爸我昨天问了，他没空去，曼姨也有事情要忙。” 周钦玉有些怀疑地睨着他：“毕业晚会？为什么要家长去，不应该是你们小孩子玩玩闹闹吗？” 黎辉眼神无辜道：“可能因为我们是国际学校吧，比较特殊，很多家长都去的。” 周钦玉下午本来和赵翡一起约了去游泳，被黎彗这么一打岔，有些不悦道：“你真是麻烦啊，怎么天天这事那事的。” 黎彗摆出伤心的神情，小声道：“对不起哥，我以后会少麻烦你……” “你最好是说到做到，”周钦玉冷淡道，和黎彗待久了，他脑子又不是有问题，还是能看出这孩子是个有心眼的，非常擅长用自己的弱点卖惨。 但谁让他吃软不吃硬？ 再不乐意，他还是好好去衣柜挑了身衣服，还让黎彗把那身白t牛仔裤也脱掉，哪有毕业晚会穿t恤衫牛仔裤的？ “哥，没有那么正式，不用那么麻烦。” 黎彗说着，眼神却好奇地往他衣帽间里张望，立刻便看见了清一色的裙子丝袜堆在柜角，他从身后抱住周钦玉，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试探道：“哥要不然穿这个跟我一起去吧？” 周钦玉不耐烦地啧了声，但这次没有着急训他，转过身后，他神色一怔，有些愣愣地盯着黎彗。黎彗起先还气定神闲任他观赏，等时间长了，被盯得心里发毛，他茫然道：“怎么了哥？” 周钦玉抱臂上下打量黎彗一番，嘟囔道：“你是不是长高了？” 本身没注意，但方才被黎彗从身后抱着，他忽觉黎彗已经快与自己一般高了，这个年纪的男生长个子窜那么快吗？ 黎彗笑了笑，眉眼间难得能看出几分轻快：“是啊，说不定以后我能比哥还高。” “想得美。” 周钦玉不屑扭过头，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套黑色西装，在黎彗身上简单比了比，满意地自顾自先点点头，说：“这套不错。” “这是我大学本科毕业买的第一套西服，好像是在后港买的，果然贵的东西还是好，挺多年了，现在版型样式什么的也没落时。” 黎彗看见西装上ysl的简略缩写，无奈一笑：“哥，这也太巧了，我前段时间陪曼姨去看展，当时就觉得圣罗兰的西服很适合你，买的几套都在家里放着呢。” 周钦玉闻言本想训斥他别乱花钱，但转念一想败的是黎珂明的家，忽然就不愿说了，只懒洋洋道：“送那么多东西，不知道还以为你想包养我。” 换往常人早不知道该诚惶诚恐还是感激，但周钦玉对这些东西一向不甚在意，无论是大学还是现在，富家子弟追求他的并不少，这些所谓贵重的东西在他眼里不仅没什么意义，有时候收到后退不回去，甚至会扔垃圾桶。 但如今东西出自黎彗之手，他倒有赏脸看看的意思，红丝绒盒子揣在兜里，他似乎还有些近乡情怯，不好意思拆开。 黎彗乖乖（……），正要接过周钦玉手里的西服换上，忽听周钦玉吹了个口哨：“之前某人自吹自擂说自己该有的都有，我还不信。” 他眼神戏谑上下扫视黎彗，轻佻道：“确实还不错啊。” 黎彗耳尖泛红，但这时并不想上了周钦玉的道，他总爱装老成，不想让周钦玉把自己当半大小子，所以即使被调戏得已经（……），还是一本正经换上西服，什么也没说。 “不错，就这套，”周钦玉抱臂观他窘态，还要火上浇油，他语气含着恶意：“要我给你时间去解决吗？但不准弄脏我的西服。” 黎彗被他调戏得有些恼，他无形中也较上了劲，此时只想让周钦玉拉下海，不愿自己困于情玉，而周钦玉站的高高，状似轻蔑。 他破罐子破摔道：“那哥把丝袜借我用用吧。” 至于借来用是要做什么，恐怕两人都心知肚明。 周钦玉愣了一瞬，下一秒立即恼羞成怒道：“你有病吗？” 黎彗浑不在意这种指控，不痛不痒道：“有哥的丝袜，我可能会快一点。” 他瞥了一眼柜角藏着的女士内裤，露出虎牙笑了笑：“如果哥给我那个，我可能会更快。” 话音刚落，脸上果然立马挨了一巴掌，周钦玉气得胸膛起伏，丢下黎彗一个人在衣帽间，自己走出去后，狠狠关上了门。 黎彗知道这是变相的默认了。他忍不住想，周钦玉心太软了，除他之外，周钦玉绝不能对别人也如此心软。 -------------------- 第34章 有一段在弹幕… 第二十四章 你不要我了吗 黎彗从衣帽间出去时，周钦玉正在拆红丝绒盒，听见动静他神色一凛，匆忙盖住盒子。 黎彗关了门，跟着周钦玉一起盘腿坐在地毯上，揶揄道：“哥害羞了吗，为什么不拆？” 周钦玉本身或许有点害羞的意思，一听这话叛逆心立马起了，他面带微笑盯着黎彗，这时也不藏了，动作利索地直接掀开盒子。 低头想要一探究竟，半晌，还是没有藏过眸里的愕然，随后就是一皱眉：“买那么贵的东西干嘛？” 黎彗不以为意：“只是金子而已，金子又不贵。” 周钦玉不是扭捏的个性，虽然觉得金子不贵纯粹是黎彗胡扯，但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他戴上手腕，还在黎彗面前晃了晃，问：“怎么样，好看吗？” 黎彗老实回答：“好看。” 他点着头，还要拍马屁：“本身其实还好，戴你手上就一下变得不一样了。” 周钦玉嗤了声，微微抬头瞟他一眼，奚落道：“花言巧语。” * 晚七点，张润嘉站在周钦玉居住的小区楼下，等了半天累得够呛，最后干脆坐在楼梯台阶上。 可惜这种老居民楼没有电梯，来来往往的人下楼都要经过此道，张润嘉坐不了一会就要站起来，频频给人让道挪地。 他火冒三丈给黎彗发短信： 还要多长时间！半个小时之后晚会就开始了，你人到底去哪了？ 最后一个字还没打完发出去，就听见楼梯传来动静，张润嘉老气横秋叹了口气，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准备给过路的人挪位，一回头望见身后的是黎彗，他抱怨道：“盼星星盼月亮，你总算是下来了。话说你怎么跑这儿消遣？这地方也太偏了，我找了好一阵儿。” 说完，自然瞥见了黎彗身后一身正装的周钦玉，对方双手插兜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对上视线，冷淡又不失礼貌地冲他笑了笑。 张润嘉错愕道：“哎？” 还没再哎一声表达疑惑，黎彗就先一步搂住他的肩，顺便捂住张润嘉的嘴。 他快步朝前走了一段，等和周钦玉有一段距离，才低声道：“我骗他是需要家长陪同的，你别穿帮了。” 张润嘉面露难色：“家长？什么玩意，咱们这不是毕业晚会吗，是要带女伴啊！你就算没有女朋友，也至少要找个女孩子当女伴吧。带你哥算怎么回事？” 他说完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周钦玉，对方神色恹恹，像是对他们的谈话丝毫不感兴趣，正无聊地逗着草丛边来蹭裤脚的狸花猫玩。 “咱们班不说全部，至少有一大半女孩都给你抛橄榄枝了吧？更不用说外班的，”张润嘉压低声音道：“你也不能因为你哥长得漂亮就让人当女伴吧？这不是侮辱人吗！” 黎彗瞧着毫无愧疚感，他纠正道：“我没让他当女伴，他是作为我哥去的。” 张润嘉满脸不信，他仿照侦探小说里的著名动作，摇了摇手指：“我不信，你是不是想让你哥穿女孩的晚礼服参加？” 黎彗忽被拆穿心思，有些不自在，他挪开视线，找补道：“不是啊，他现在穿的不是西装吗？我哪让他穿晚礼服了。” 张润嘉狐疑道：“你让我帮忙准备的那身衣服不会是给他的吧？我求爷爷告奶奶才搞到手，结果是给你哥穿的？” 黎彗状似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摊牌道：“我都不一定能说服他，你就别添乱了。” 张润嘉闻言回头又瞥了一眼周钦玉，撇撇嘴道：“你小子倒是挺会玩花样。但你哥长得确实俊，个子高长得还漂亮，身材也有料最重要的是性格挺辣！” 黎彗抿了抿唇，毕竟都是在有钱人家里长大的孩子。人越往高处走，道德观念越是淡薄，同性恋在他们这种家庭司空见惯，所以这些话从张润嘉嘴里说出来并不奇怪，但黎彗还是莫名感到不爽，他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只是松开了张润嘉的肩膀，不冷不淡道：“他不是同性恋。” 虽然没有真正问过，但黎彗是十分确定的，周钦玉绝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同性恋。相处的这段时间，他可以明显看出来，周钦玉对男性总多一份刻薄，相比之下，他对女性要礼貌温和许多。 他们走到提前叫好的出租车前，张润嘉率先坐上副驾，黎彗拉开车门，等后一步的周钦玉坐进后座，才关上门，绕到另一边开门上车。 周钦玉早就看不惯这俩人方才背着自己嘀嘀咕咕老半天，他耳朵又不聋，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也知道是关于自己，所以坐上车后对黎彗很是冷淡。 黎彗本来和张润嘉交谈之后，心里就有些忐忑，如今见周钦玉不愿搭理自己，有些不安地勾上周钦玉的小拇指，讨好地摩挲两下指腹，做无声的求饶。 张润嘉抱着怀里的书包，这时恰巧看了一眼后视镜，他大气都不敢出，怀疑后座的两人或许有奸情，但他不敢确定。 周钦玉一会被黎彗虚虚牵着手，一会又被前面的张润嘉时不时偷看两眼，他有些不耐烦道：“你对我很好奇吗？” 话明显是对张润嘉说的，张润嘉被问得一噎，下意识便要找黎彗求助，结果对方仿佛预判了自己的行为，早早扭开了头，和他划分界线。 “啊……哈哈，”张润嘉干笑两声，“没有没有，哥，我就是眼睛有点不舒服。” 第35章 说完再也不敢偷看了，正襟危坐地抱着自己的小书包，在心里已经骂黎彗骂了一万遍。 下车后，三个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黎彗在车上就已经和张润嘉通气，让对方先一步进场，等人走远，他牵着周钦玉的手，把人带到晚会场所里专门换衣服的隔间。 他说话前先深呼吸了口气，周钦玉抱臂不明所以地盯着他，显而易见是一副防御姿态。 “哥，”黎彗语气带着一丝示弱的意味道，“其实…其实我骗你了。” 他犹豫片刻才说：“我们晚会不需要家长来，是需要女伴，我跟班里同学关系都不太好，真的不知道找谁，所以才出此下策。” 说完，却没有听到丝毫回应。黎彗心有戚戚地微微抬起头，见周钦玉一脸阴沉注视着自己，手心都出了薄薄一层细汗。 “你当我是傻子耍吗黎彗，”周钦玉冷声道，“耍我很好玩吗？” 和班里同学关系不好？没有女伴？骗鬼！ 周钦玉越想越气，感觉自己下一秒都能气晕在这狭小的隔间，他指了指隔间敞开柜子里的晚礼服，那是一条绛红色的裙子，浑身闪着亮晶晶的碎钻，胸口处还坠了一颗手工玫瑰。 “想让我穿这个？是吗？”他弯腰从衣架上拿下那条堪称美轮美奂的裙子，毫不客气扔在黎彗身上，嘲讽道：“留给你自己穿吧。” 说完转身就走，但定然没有那么容易离开，黎彗从身后拉住他的手腕，被周钦玉气急之下连续扇了几巴掌也不松手。 “松开！”周钦玉恼怒地瞪他。 “不松，”黎彗说着，丝毫不犹豫就双膝跪了下去，做这种事情他好像已经从善如流。 穿着西装皮鞋，这么笔挺地跪下去，似乎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但事件中心的两人显然都毫无旖旎的心思，一个气昏了头，一个吓得半死。 黎彗低声下气地求饶道：“哥我错了，我以后不骗你了，你不要生气，你打我吧，你只要不生气怎么罚我都行。” 他说着，也不抬头，只望着地面，周钦玉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他讨厌裙子，讨厌高跟鞋，每次穿上这些，他脑海里立马就能浮现出那些男人贪婪又恶心的模样。可是如果是黎彗，他总是宽容的，甚至是欣喜的。 但如今被蒙在鼓里，以欺骗的名义穿上这些东西，感受却大相径庭，他好像又回到了那种让人浑身不适的场景里，被审视，被用视线强奸千遍万遍。 好受吗？一点也不好受，每次回到家不把胃吐出来都算好的。 周钦玉努力平复呼吸，等逐渐冷静下来，他面无表情地俯视黎彗，说：“你不是想看吗？我穿给你看。” 黎彗怔了怔，下一秒心底涌起不好的预感。果然，便听周钦玉继续道：“晚会结束，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也不要再找我。” “黎彗，成熟点吧，至少学着像个成年人那样。” 黎彗隐约能听见晚会开始的前奏音乐，手机屏幕上也跳跃着张润嘉拨来的催促电话，可他又好像变成了聋子，短暂间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干涩着嗓音问道：“你不要我了对吗？” 周钦玉面无表情的神色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他皱了皱眉，看着黎彗问完后，沉默低下头，肩膀也在微微颤动，眼泪在地面上漾起小水花，可他心里并无畅快。 明明做错事情的是黎彗，他做什么要伤心？ “哥，我真的错了，你别不要我，”黎彗说着，脸色惨白从地上慢慢站起来，由于跪的时间太长，半途差点跌倒，周钦玉忍住没有扶他，冷脸看他靠近自己，抱住自己，力度逐渐加重之后，也没有阻止。 “哥——” 黎彗哀哀喊着，可他不知道该怎么求饶。他能怎么办？他能拿周钦玉怎么办？如果周钦玉真的不要他，他怎么做呢，不要脸继续缠着吗…还能怎么做？实在不行割腕自残什么的，那么做周钦玉还会不会可怜他… 他这么想着，却不知道自己脸色越来越差，身上也不知不觉发起抖来，周钦玉皱眉盯着，偏过脸烦闷闭上了眼。 “知道错了吗？” 周钦玉倏然出声，他语气陡然变得轻飘飘，显得和之前放的狠话截然不同。 黎彗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迟迟抬起头，满脸泪痕看起来有些滑稽。 周钦玉摸了摸黎彗鼻尖那颗几乎微不可见的黑痣，细细摩挲着，冷嘲热讽道：“还哭了？多大了还哭鼻子，不知道丢人啊。” 黎彗愣愣望着他，黑沉沉的瞳孔只映照着周钦玉一个人，手忽地攥紧周钦玉的衣角。 周钦玉叹了口气，随后又严肃道：“我刚刚确实生气了，但现在也消气了…算你走运，以后不要这么骗我，我不喜欢。” 黎彗破涕为笑：“哥——” 没等他发表一番感言，就被周钦玉捂住嘴巴瞪了一眼，周钦玉没事人似地推开黎彗，自己拾起刚才挣扎间掉在地上的晚礼裙，他指了指门外，道：“滚出去，我要换衣服。” -------------------- 钦玉是看彗哭才消气的啦，男人的眼泪是最好的嫁妆。 第二十五章 想让哥亲亲我 进场音乐是taylor swift的love story，周钦玉挽着黎彗的胳膊，跟在一对情侣身后等待。他听着歌词皱了皱眉，往旁边瞥了一眼黎彗。 第36章 “你们学校那么开放，毕业晚会放love story，恭祝你们终于谈上恋爱了？” 黎彗别开眼睛道：“哥你先别和我说话，我好紧张。” 谁知道周钦玉现在有多漂亮？ 看一眼心脏仿佛都要跳出来，如果不想猝死还是老实点好。周钦玉闻言掐了一把他的胳膊肉，忿忿道：“谁想和你说话啊？自恋。” 黎彗舒了口气，他们是最后一组检票进场的，自然排在后头，过安检时检票的是黎彗班里的班长宣颖。 宣颖瞧见周钦玉面孔，眼睛睁得圆圆的，捂住嘴巴，凑到黎彗的耳边小声惊讶道：“天呢，怪不得，你女朋友好漂亮。” 这就完全解释黎彗为什么能毫不留情拒绝那么多女生的请了。 她在记名表上黎彗名字旁打了个勾，有些害羞，微微伸出身子，问站在一旁的周钦玉：“姐姐你叫什么呀？” 周钦玉怔忡片刻，转而想到自己一出声不就露馅了吗？他狠掐一记黎彗，对方神思不属，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等黎彗反应过来，他连忙用身体挡住周钦玉，礼貌笑道：“不好意思，他嗓子哑了，说不了话。” 宣颖可惜地噢噢两声，只好听黎彗报出姓名后，才写下周钦玉三个字。填完表格，她俏皮朝周钦玉眨眨眼睛说：“姐姐你名字真好听。” 周钦玉轻轻一笑，用口型对她说谢谢。 进场后，黎彗自然能感觉到不少人望过来的视线，无论是男生女生，目光都在周钦玉身上好奇地梭巡着。张润嘉尤其夸张，他从头到尾大张着嘴巴，等两人走到面前也没来得及合上。 “我——滴个老天爷！” 张润嘉惊道，手欠没忍住摸了一把周钦玉裸露在外的胳膊，他小声嘟囔道：“天哪，这身简直仙女下凡，你怎么穿女生的衣服那么合适啊！” 周钦玉因为先前的事对张润嘉本人有不小的意见，他懒得回应什么，转而很快抛下身旁两个高中生，自己去了宴席桌旁拿红酒喝。 张润嘉备受冷落，难过地撇了撇嘴：“我怎么惹你哥了啊？他连理都不理我。” 黎彗同张润嘉站在一起，注视着周钦玉的背影，好笑道：“他脾气大着呢。” 张润嘉哼了声，不爽道：“明明是你托我帮忙，结果现在他原谅你，不原谅我？” 黎彗冷冷睨他一眼，想问，你知道我下跪求饶才好不容易把人哄好吗？ 但这话他定不会说，骄矜高傲的黎家继承人为了谁下跪这种话，说出去是要被笑掉大牙的。 他语气平静道：“宣颖答应你了吗？” 张润嘉暗恋宣颖三年或许是除了宣颖都知道的事情，但他在毕业晚会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请人家，却没有拿到什么明确的答复。 张润嘉情绪低落下来，他苦笑道：“那可是宣颖啊，连你都瞧不上眼的宣颖，这么多年，和她告白的人那么多，不都被拒绝了。我应该感谢她，至少给我留了一份体面。” 说完他有些嫉妒地瞪了黎彗一眼：“凭什么你就抱得美人归了？” 黎彗微抬下巴，示意他看前方。 原来宣颖记完名册进场后，就奔向了周钦玉身边，两人这会正站在一起说悄悄话。 张润嘉愁眉苦脸道：“宣颖难道是les…这不是让我死吗？我要不然去泰国做个变性手术，你觉得怎么样？” 饶是黎彗也被他后半句话逗笑了，他发出动静不小，成功吸引了周钦玉的注意，等周钦玉回过头，宣颖也跟着回头。张润嘉立马调整站姿，规整得像个标兵，顺便捶了一把黎彗的后背，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别笑了！” 周钦玉挑了挑眉，问旁边的宣颖：“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宣颖耸耸肩：“是啊，傻乎乎，笨笨的，还那么中二，天天被黎彗当小跟班使，时不时就被耍。” 说到这，她有些生气道：“他甚至连你也耍，你原来是黎彗哥哥呀。我就说像他这种人，怎么可能把那么漂亮的姐姐追到手。” 但说着，也不忘夸道：“但你很适合裙子啊，刚开始我都没看出来你是男生，果然真正美的人就是雌雄莫辨的。” 短暂的交流中，周钦玉已经明白面前的女孩原来对黎彗成见很大，至于原因，应该就是黎彗旁边那个傻乎乎的张润嘉，小姑娘心疼自己喜欢的人天天跟在对方屁股后面忙活。 周钦玉也没反驳，应了夸赞，只提醒她：“以后你们确认关系之后，他肯定指一不敢二，你不让他听黎彗的，他不敢听的。” 宣颖抱臂笑了笑：“那肯定的，黎彗要是以后再敢消遣张润嘉，我就让他好看！” 宣家虽说没有黎家家底雄厚，也是近几年的新起之秀，要说在北桉，不说可以制衡，也是有隐隐追上的趋势的。 两人喝完一杯红酒，黎彗终于按挪不住心思走了过来，他好不容易习惯周钦玉这幅扮相，虽然心跳速度还是异常，但总算可以神色自若地搭话。 “我们去准备吧，过会要跳舞了。” 话是对周钦玉说的，但点醒的不止一个人。 宣颖懊恼地拍了拍脑袋，道：“我差点把这事忘了。” 她得赶紧去找张润嘉，当时傲娇上头，张润嘉表白之后，她就是不愿给人回复，晾人晾了这么多天，也该给个准信了。 她拎起裙摆对周钦玉微微示意，说：“那我先走啦！祝你们玩得愉快。” 第37章 周钦玉笑着点了点头。 人一走，黎彗有些担忧道：“你刚才是不是和她说话了？” 周钦玉不置可否，问：“怎么，她知道也没什么。” 黎彗怕他生气，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但他现在仿佛着了张润嘉的道。他暗暗想，如果周钦玉不是同性恋，那么他和宣颖说不定真能看上眼？ 宣颖看起来那么喜欢他。 黎彗这么想着，殊不知这个年纪根本藏不住心事，想什么都会表露在脸上，周钦玉瞧他神色沮丧，忍住将黎彗头发上的发胶揉乱的冲动，只轻飘飘问：“又怎么了大少爷。” 黎彗不自然扭过头，看远处，转移话题道：“你会跳华尔兹吗？” 周钦玉轻蔑瞥他一眼：“废话。” 但这时周钦玉差不多摸到了些黎彗时常感到不安的关窍，所以很快解释道：“只是工作需要。” 工作需要？黎彗却联想到周钦玉和黎珂明之间的纠缠。像黎珂明这样的身份，参加的宴会之多让人目不所及，所以是因为周钦玉一直陪着父亲，才擅长跳这些交际舞吗？ 眼见黎彗周身氛围越来越沉闷，周钦玉有些不耐烦，抬手将黎彗拉到角落里，四下无人，才出声质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我不喜欢猜别人的心思。” 黎彗眼睛低垂，说：“没有…没想什么，只是心情不好，想让哥亲亲我。” 亲亲我，安慰我。 话音刚落，一记温热的柔软触感便落在唇角，黎彗眼睛一亮，还想继续，被周钦玉推开胸膛。 “够了啊，”周钦玉警告，“公共场合，你也注意点形象。” 黎彗眼睛弯弯，心情总算是好点。 que sera sera响起，两人牵着手，踏着脚步走进去，舞圈里几乎所有人都由衷地微笑着。 一左一右，一来一回。鞠躬，下蹲，绕圈。 黎彗手规矩地放在周钦玉腰上，两人转圈的时候都没忍住笑出声。 他俩都看见一旁的张润嘉开怀大笑，而宣颖一脸嫌弃，意识到周钦玉和黎彗看过来，顿觉丢人地捂住脸。 “他们俩挺有意思的，”周钦玉收回视线后说。 黎彗点点头，又补充：“但宣颖对我有点意见。” 周钦玉挑了挑眉，像是在说原来你自己也知道啊。 黎彗有些不快道：“她刚才是不是和你说我坏话了？” “没有，是你心思太狭隘。” 说完，周钦玉被他握手的力度攥得有些疼，搂腰后仰的空当无奈道：“你能不能轻点。” 音乐到了后半段，周钦玉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两人跟着旋律一进一退，到了高嘲时刻，黎彗提醒道：“要来了。” 还没等周钦玉拒绝，他整个人就被悬空抱了起来，这时只得搂住黎彗脖颈，模仿周围其他的女孩，手也抚摸上黎彗的脸颊。 他看着一旁的宣颖和张润嘉已经进入热吻，他收回视线，轻佻地挑起黎彗的下巴：“我们也需要接吻吗？” 黎彗用行动回答了他，唇齿纠缠，周钦玉掐了一记黎彗的腰，让对方放自己下来。黎彗虽不情愿还是照做了，两人这时才面面相对，身高相仿，周钦玉却仰着头被他亲吻，心里不太爽快，下一刻便摸着人的双颊，将对方反压了下去，黎彗恍然成了承|受|方。 如果说黎彗的亲吻是稚幼秋雨，周钦玉的吻就是微微春风，力道轻柔又富有技巧，把一旁已经结束亲吻的张润嘉看得一愣一愣的。 宣颖忍不住掐腰踢了张润嘉一脚：“你也学学！哪有你那么亲的，差点把我舌头都咬烂！” 张润嘉捂着自己的屁股有些委屈，但显然不敢蹦出一个字反驳。 ——what will be will be ——que sera sera 音乐的末尾绵长又痴缠，歌曲结束，周钦玉也气喘吁吁推开了黎彗，他看着黎彗唇边晕出的口红印不禁笑了笑，拉着一脸茫然的黎彗进了后场的卫生间。 黎彗一见来的是鲜有人进的封闭空间，有些羞涩，脸也红了，故作扭捏道：“哥，不太好吧？” 周钦玉正弯腰洗着手，闻言回头有些无语道：“你天天脑子都在想什么啊？我是让你照镜子把你脸上的口红印擦掉。” 黎彗大失所望，照着镜子端详着自己唇上难得一抹艳色，不舍得道：“这是哥的东西，不想擦掉。” 周钦玉看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在小包里拿出湿巾，动作粗暴地擦拭两遍黎彗的嘴唇，“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天天说这种话也不怕被别人听见，丢死人了！” 微微离得近了，瞧黎彗更清楚一些，他满意地点点头：“长得真不错，我眼光还行。” 张扬着少年气的成熟总是多一分魅力的，黎彗身高挺拔又眉清目秀，走进场的时候周钦玉就注意到身旁不少女孩投来的爱慕眼光。 少数时候，周钦玉也要心甘情愿承认，他喜欢上黎彗，起因就是这张耀眼到有些过分的皮囊。 他有时不敢想象黎彗过几年会长成多么让人心喜的模样。如今是动不动就会害羞的翩翩少年，而今后便是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公子哥了罢。 他想着，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了些。 -------------------- 没有安全感的不止彗一个人^^ 咱们彗也是个超级无敌大帅哥！ ps： que sera sera特别有味道一首歌，推荐给你们听～ 第38章 第二十六章 麦芽糖 黎彗得了夸奖自然开心，他搂住周钦玉的腰身，下巴搁在他肩上，语气含着依赖道：“我今晚可以去你家吗？” 周钦玉没推开他，注视着镜子里两人倒映的身影，淡淡发问：“你爸在家，你疯了吗？” 黎彗诡异地沉默一阵，慢慢退开身，直视着周钦玉道：“我可能是疯了，不然我也不会喜欢你，更不敢喜欢你。” 喜欢多廉价，别人怎么样周钦玉不晓得，但他自小到大收到的所谓爱意何其多，这些话他听得耳茧子都要磨破。 他不为所动，整理着黎彗的衣领，顺便拆开不太端正的领带，重新打了个漂亮的温莎结。 他问：“过会晚会结束还有事情吗？” 黎彗微微仰头任他摆弄，说：“过会结束之后，要去ktv唱歌，但是是个小型的聚会，都是相熟相知的人。” 黎彗见周钦玉眉头一皱，像是要拒绝，他忙补充道：“是宣颖组的局，她很想你去。” 周钦玉犹豫片刻，才点了点头，但有前提条件。 他说：“都是熟悉人的话，就没必要再穿这个了，我现在去更衣室把西装换回来。” 走了两步，黎彗亦步趋步地跟在后面，周钦玉回头无奈道：“不要过来了，你先去应酬，等晚会结束，到会场门口找我就行。” “没什么好应酬的，晚会本来就是走个过场跳个舞，我们现在已经完成任务了。” 黎彗不愿意和周钦玉分开，干脆过去牵住了周钦玉的手。 * 更衣室。 周钦玉脱衣服，黎彗低头假装玩手机，但余光却时不时往那裸露的皮肤上瞟。 “要看就光明正大看，”周钦玉换上衬衫西装，从下往上一颗颗系着纽扣，说：“我不收费。” 黎彗笑：“那如果收费呢？” “不好意思，千金难买。” 周钦玉没有什么兴致再和他打嘴仗，他姿态闲适走出会场，黎彗跟着他走出来，周钦玉也没赶人离开。 两人并肩站在会场门口不远处，周钦玉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拿出西装口袋里的烟盒，抽出一根女士香烟，吸燃后，朝黎彗脸上吐了一口白色烟雾。 黎彗没躲，被呛得咳嗽两声。 他缓了阵才问道：“好抽吗？” 周钦玉瞥他一眼，回道：“比你好抽。” 黎彗其实一直对各种烟酒都十分反感，那些东西闻起来并不好受，但不知道是爱屋及乌，还是周钦玉抽的是女士香烟，他总觉得那股烟雾虽然辛辣，但是是好闻的。 他问味道，周钦玉说是茉莉花香。 你看这个人，做每件事都那么特别。 两人几乎原地站了十五分钟，期间没有任何交流。只是一个静静地抽烟，发呆看车流涌动。另一个静静地看，静静地想，静静地爱。 “你说你这个年纪的喜欢，值多少钱？”周钦玉忽然发问，恰好听见身后传来宣颖和张润嘉的谈话声。 人愈来愈近，周钦玉敲定黎彗不会在另外两人面前回答这种问题，所以碾灭烟头扔进垃圾桶，有些刻薄地走远几步，像是要甩开黎彗。 一秒，两秒，三秒。 短暂的时间却被无限拉长。 “千金难买，”黎彗低声回答道。 他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周钦玉。 周钦玉没有回复。这时宣颖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周钦玉微微一点头，张润嘉在旁边也开始叽叽喳喳张罗些什么，黎彗逐渐闭口不言。 去ktv的路程短，这个时间是上班族回家的高峰时段，开车过去十有八九要堵车，还没有双腿走过去要快。 四人同行走在街边小路上，张润嘉和宣颖并排走在前面，黎彗双手插兜落一步走在周钦玉后面。 快到ktv门口，黎彗才出声道：“哥，你总不信我，我其实很难过……我有时候想，我是不是得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你才明白我是真的爱你。” 周钦玉停住脚步，表情错愕了一瞬，他扭头问道：“你知道你才多大吗？你谈过几次恋爱，心动过几次，你这辈子会爱很多人，喜欢许多人，可能还会结无数次婚。你根本不懂，也不明白到底爱是什么，更何况你也无法保证以后。” “可我为什么要看以后，”黎彗紧盯着那双漠然又多情的眼睛，“哥，是你说的只看现在，为什么现在变得患得患失的是你？因为这个，你甚至连一次机会都不给我，如果这么说的话，到底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 此话说出口简直称得上尖锐，听起来刺耳至极。周钦玉抿了抿唇，沉默地选择不再对峙，而是跟着宣颖进了事先定好的包间。 包间里已经到场了不少熟人，黎彗不得不一一打声招呼，等打完招呼，早瞧不见周钦玉的身影。但整个包间就那么大，他一点一点翻找，总算是在角落沙发里找到了人，对方蜷缩着身子侧躺着，脸上还盖着西装外套，明摆着不想被找到。 “哥？” 黎彗伸出手，想把人从角落里拉起来，结果毫无意外地被对方无视。黎彗叹了口气，他坐到周钦玉旁边，掀开他脸上的西装外套，身子压过去，嘴唇贴在周钦玉脸上蹭了蹭，慢慢下滑到软软的唇瓣。 他以为周钦玉会继续漠视纵容自己的行为，却没想到下一秒就被揪着衣领，猛挨了一巴掌，这次力道前所未有的重，至少黎彗感觉到了痛意，他有些发恼，退开身后，舌头顶了顶腮帮，感到一种火辣辣的滋味。 第39章 可周钦玉最擅长先巴掌再给甜枣，还没等黎彗细细品味口中酝酿开来的血腥味，下唇便被含住。周钦玉主动回吻了过去，而且这次更加凶猛，几乎带着一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恨意。 宣颖瞥见角落里犹如干柴烈火的动静，她兴趣盎然，边嗑瓜子边现场观看，最后还举起手机拍摄视频。 “颖颖，你是不是喝醉了啊？”张润嘉有些担忧地摸了摸她通红的脸蛋。 宣颖拍开他的手，语气带着兴奋：“别烦我，我现在要把这个视频发给姗姗，她肯定能高兴坏，这不比她在小说里电视剧里磕的cp要带劲多了？她有我真的太幸福了。” 说完，小手一点，两分钟的高清接吻视频发了出去。 大功告成，她兴高采烈地还坐上高凳唱了首处处吻庆祝，等唱过瘾了，拿起手机想看看闺蜜有没有回复，通红的小脸却一下变得煞白。 “完蛋了，”她有些慌张道，“我靠完蛋了，怎么办怎么办…” 但信息显然已经无法撤回。 张润嘉注意到女友的异样，他拿过手机定睛一看，脸色也倏然僵住。 发件人上显示的赫然是宣颖的母亲。 宣颖苦恼地挠了挠头发：“我妈和姗姗头像也太像了，我刚才看错了。完蛋，我不会坏事吧？我妈不会和我爸说吧？” 宣颖的父亲和黎珂明是商业竞争对手，宣颖心知肚明自己爹爹是什么狠角色，如果这种视频发到黎珂明手机上，不仅是把柄还是威胁，更是笑料。 同性恋是不能上台面的。 张润嘉内心同样慌张，但为了安抚女友，还是假装镇定道：“没事的，都那么晚了，阿姨肯定睡了，不会看见的，等明天和她解释一下就行了。” 宣颖还是不放心，她酒都被吓醒了大半。 她面色凝重道：“我回去还是得和我妈交代一声，一定不能让她发给爸爸。” 宣颖和张润嘉商量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要先通知事件中心的两人，但再一回头，角落里的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这里怎么会有房间？” 周钦玉满头是汗，他抓了把黎彗的头发，摸着同样湿淋淋的。 两朵海棠花湿漉漉地交叠在一起。 “不知道，”黎彗语气有些含糊，他感觉自己置身天堂，连灵魂都轻飘飘的，“宣颖安排的吧，她一向贴心。” 周钦玉轻笑一声：“贴心到打炮的房间都能给你们安排好？真是年轻人啊，精力旺盛，在哪都能说干就干。” 裤子和皮带在地毯上随意地四散着，两人折腾一通，又去了浴室洗澡。热气蒸腾中，黎彗用唇亲了亲周钦玉那朵海棠，等周钦玉蹲下来要帮他，他却面露难色地拒绝了。 “不行，还是算了……我光想想就有点呼吸不畅，我怕自己猝死在这。” 说完，周钦玉毫不留情地嘲笑出声，因为太没出息，洗完澡到了被窝里，周钦玉还在嘲讽。 “丢人，”周钦玉道，“没见过那么丢人的，闻所未闻啊。” 黎彗面红耳赤地用脑袋抵着周钦玉，妄想让人闭嘴。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别后悔，”周钦玉轻飘飘道。 简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黎彗闻言一愣，抬起头立马改了主意：“哥，要不然我还是试试吧。” 周钦玉挑了挑眉：“这次不怕猝死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黎彗有些豪壮道。 说完就被拍了脑袋，周钦玉拍完又奖励性地揉了揉，语气难得宠溺道：“睡吧，不逗你了。” 黎彗有些委屈，往周钦玉怀里钻。但一米八几的个子，那么高的身量，又不是小孩子，哪是说钻就能钻进去的。 周钦玉被他挤得难受，最后被完完全全地搂住，他手警告性地掐了记黎彗的脖颈。 有些厌烦道：“你真是黏死人了，黏人精。” 隔天，黎彗通讯录果然喜提备注：麦芽糖。 第二十七章 你是我老公 夏天日头好得要命，蝉鸣伴着春风，如果要说人生惬意也不过如此了。 黎彗一醒来就看到宣颖发来的信息，虽然对方已经明确说明家里人不会说出去，但他还是心神不宁，周钦玉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倒是不怎么在意，他刚起床就想吃馄饨，套了件衣服就要出门。 黎彗问他，如果黎珂明知道了怎么办。周钦玉说不怎么办。 “太阳底下，我不在乎。”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是一剂强心针，让黎彗舒了口气。 出门的时候，周钦玉在路边小店买了把遮阳伞，黎彗从来没在夏天不下雨的情况打过伞。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夏天打伞是女孩的专利，男生要是撑开伞柄，就要像脱了裤子似的被人笑话。 但周钦玉丝毫不在意，见黎彗一脸迟疑，还以为他不怕晒，自己打着伞就先走了。 “哥，我打吧。” 黎彗跟上去，顺便拿过周钦玉手中的伞，伞面倾朝对方身上，自己肩上是大片大片阳光。 “好晒啊，”周钦玉眯了眯眼睛，他神色自然挽上黎彗的臂弯，说：“等回去买点雪糕吧，还有成盒的冰淇淋，放冰箱里囤着。” 黎彗僵着身子，顺从地点点头。一个男人挽着另个男人的臂弯，这样的姿态自然吸引不少路人的注意，早已有人开始指指点点，嘴里嘟囔的词，总有同性恋三个字。 第40章 “哥……” 黎彗有些担忧望向周钦玉，却没料到周钦玉也是这般看着自己。 但始一对视，对方目光又变得玩味起来，问他：“害怕啦？” “我不害怕，”黎彗握住伞柄的手不知不觉加重了力气，“我只是怕你受委屈，不想你被人议论。” “他们议论他们的去。” 周钦玉语气淡定。 他嫌热，让黎彗把伞举高点，站在路边小店旁，就开始旁若无人地扎头发，他想扎个丸子头，却不得关窍，扯得自己疼得嘶了一声。 黎彗看得皱眉，他收起伞，拉人先进了路旁小店里，和老板说要两碗冰粉。 “我想吃馄饨。”周钦玉不怎么高兴，怪黎彗自作主张。 “我知道，”黎彗有些无奈道。 两人坐在角落里，他让周钦玉背对着自己坐，手里拢着又长又顺滑的黑发，只觉得如丝缎滑过。 他低声道：“你先吃这个，过会扎完头发我就带你去吃馄饨好吗？” 周钦玉舀了一勺冰粉尝，抱怨道：“太甜。” 黎彗下意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老板，幸好对方没听见。他有些好笑道：“那你放着吧，过会我吃。” 周钦玉也不跟他见外，把自己那碗冰粉悉数倒进了黎彗碗里。 “扎发为了谁学的？”周钦玉貌似不经意地问。 黎彗手法娴熟地给他编着麻花辫，他沉默了一会，才道：“我妈妈。” 周钦玉闻言，攥着的手心微微松开，他心情由阴转晴，嗯了声答应，示意黎彗继续说。 黎彗垂下眼睛，娓娓道来：“小时候我妈妈也不会扎头发，她总是扎着扎着就发脾气，我不想让她生气，就求家里阿姨教我，后来我就学会了，妈妈的头发都是我扎的。” 周钦玉背对着他哦了一声，反应平平，却给黎彗很大的心理慰藉，他并不想用这些老掉牙的故事换来同情或者片刻优待。 他扎完头发把人转过来，满意地弯弯眼睛：“真漂亮。” 周钦玉眼神怀疑，并不相信。但等拿过手机点开相机照了照，也不禁一怔，惊喜道：“哎，你这手艺还真不错。” 他也弯弯眼睛：“我怎么那么漂亮啊？” 那语气俏皮又可爱，惹得黎彗欣喜又愉悦。 扎完头发，还有两碗冰粉待他解决。他埋头苦吃，周钦玉就托着下巴专心致志地盯着他。 黎彗被他看得些微不自在，冰粉见了底，他脸也红透了。 “干…干嘛这么看我？” 他没来由地结巴。 周钦玉笑意盈盈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说完，他微微欠身亲了亲黎彗的嘴唇，冰冰凉凉的，还带着点冰粉的甜味。 “我宣布这是这个月以来让我最满意的一次kiss。” 他亲完也不售后，拿起伞便走出店门，神色悠然自得，徒留坐在原位的黎彗心如擂鼓，不知所措。 * 察觉到黎彗追上自己，周钦玉把手里的伞塞给对方，也不在意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佯装不知道：“好了，我要去吃那家老字号，他家馄饨最正宗，现在跟着我的指挥走。” 话是这么说，但周钦玉这个导航一点也不称职，走错了两次才堪堪找到地方。黎彗也不敢有意见，其实中途有两次他都委婉表示好像是另条路，但都被周钦玉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回敬了。 老字号不愧是老字号，门面整洁干净，隔老远就能闻到饭香。美中不足的是，店面门口排起了长队，约莫延展到巷尾。周钦玉气得牙痒痒，找了那么长时间，结果看来是吃不上了。 他随意找了一个排在队伍前面的男生问情况。男生一转头看见周钦玉，油然生出一种被美女宠幸的感激之情，他呆呆道：“噢噢…就…就是因为前段时间有个网红来探店，结果视频火了，店里人就越来越多了。” 周钦玉听完说了声谢谢，转头皱眉朝黎彗抱怨：“烦死了，好好的店火了，这么多人要排到什么时候。” 黎彗每听周钦玉如此小声抱怨，心里不仅塌软，还有点想笑。 他正想出声安抚，旁边的男生忽然道：“不然我把我的号给你吧？反正我家就在这附近，经常吃，不差这一次。” 周钦玉有些错愕，下意识看了一眼黎彗，黎彗表情自然不算好看。 他恨恨地想，周钦玉这招惹人的功夫真是令人咂舌。 周钦玉自然明白对方有搭讪的意思，但他就是想逗黎彗，所以抱臂笑眯眯地问男生：“无事献殷勤哦，所以你要什么？” 男生羞怯地挠了挠头，傻笑道：“美女你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吗？” 话音刚落，周钦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见，他冷语道：“眼睛不好就去治。” “啊？” 男生委屈又不明所以。他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也是男的，正想道歉，方才还站在眼前的两人已经不见踪影，遥遥走远好一段路了。 * “我今天又没穿裙子，没化妆，他眼瞎吗？” 周钦玉越想越气，见黎彗不仅半点没有共情，甚至还在笑自己，更是恼得甩手不干了。 “你笑我？” 黎彗闻言立刻收敛，清了清嗓子道：“是他有眼无珠，你别生气。” 他巧妙地转移话题：“我带你去吃海鲜小面吧，那家也在这附近，也是北桉的老字号。” 第41章 黎彗以为两人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结果等到了店门口，周钦玉忽然不乐意了。 他说：“我不吃。” “这家海鲜面很好吃，你尝尝。”黎彗很有耐心道。 这家虽然不用排队，但是屋里的位置已经没了，只有外面的帐篷下还有闲余。黎彗特意找了有凉荫的地方，要来菜单，在海鲜小面下面一栏打了个勾。 “我说我不要吃这个。”周钦玉重复道。 黎彗恍然大悟地抬起头：“哥是在和我撒娇吗？” 周钦玉脸色一僵，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后，有些愠怒道：“撒娇个鬼，你是不是想死啊？我对海鲜过敏，你个傻子！” 黎彗心虚地摸了摸鼻梁，但老老实实叫来服务员，把另一碗海鲜面换成了番茄鸡蛋面，这回周钦玉没提什么意见。 两碗面一端上桌，两人几乎同时间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开始吃面。 周钦玉满足地“嗯”了一声，黎彗笑着看他，问：“是不是挺好吃？” “还行吧，”周钦玉微微抬了抬下巴。 真傲娇啊，黎彗挑了下眉。 这样的氛围，黎彗总觉得是提出问题的好时候。他抬头观周钦玉细嚼慢咽，缓缓开口道：“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周钦玉像是对他的问题早有预料，他故意吊了好一会黎彗的胃口，吃完半碗面也迟迟不给答复。 等黎彗神色沮丧，肩头也耷拉下来，看样子是受了重创，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问此类问题时，周钦玉心里舒服好些。他总觉得这样，自己就能反将一军，即使许出诺言自己也不会落下风。 他总是害怕爱人的，以为爱别人就是对自己的作践。 周钦玉放下碗筷，思索一阵，才淡淡开口：“恋爱的关系。” 说完，周钦玉以为黎彗这下得偿所愿，合该喜出望外。没想到对方只是轻笑一声，问他：“哥是对我的施舍吗？看我可怜才这么说。” 周钦玉心里暗骂不知好歹，摆这副样子给谁看，就必须听自己掏心掏肺倾诉忠肠吗？ 那明天等他自己醒悟过来也可以不用活了，羞都羞死了… 他决定绝不上黎彗的当，但眼见黎彗情绪越来越低落，碗里的面几乎没怎么动，像是下一秒就要跳黄浦江。 周钦玉苦恼地想揉头发，一抬手又惊觉自己扎了麻花辫，只好落在额间揉了揉，顺便挡住半张脸。 他闭着眼睛，一不做二不休道： “老公，你是我老公行了吧。” 话音刚落，黎彗眼睛一亮，黑溜溜的眼珠睁得浑圆，他抿了抿唇，压抑内心的喜意。 “哥，我刚才没听见，你能不能再叫一声？” 他小心翼翼道。 周钦玉这下子哪能不明白。都是千年的狐狸，跟自己在这玩什么聊斋呢？ 他皮笑肉不笑道：“老公你能不能去死。” 周钦玉拿起伞转身就走，冷哼道：“我看我还是做寡妇吧。” -------------------- 太阳底下，我不在乎。 /黑塞 第二十八章 死了丈夫的寡妇 到了家门口，周钦玉也坚称自己要做死了丈夫的寡妇。 黎彗说，那你承认我是你丈夫了吗？这样的话，死一死也没关系。周钦玉又瞪他，让他别乱说话。 周钦玉接过他手里拎着的一大袋雪糕，一进家门，就开始朝冰柜里装，嘴里不忘嘟囔道：“别什么话都领，笨死了。” 黎彗笑他嘴毒心软，周钦玉装雪糕，他倚着柜门开始订机票，问周钦玉个人信息，周钦玉便乖乖报了身份证。 “哥你怎么那么傻…” 黎彗订了后天九点钟去北海道的机票，那个时间恰巧黎珂明离开北桉，回程的机票也和黎珂明回北桉的时间一致。 订完机票，觉得一身轻松，胆子大了也敢说话了，“哥好笨，问什么你都说。” “滚。” 周钦玉骂他现在眼睛都不用抬。 雪糕买的量足足够一个夏天，量大也够装一阵时间的，他收拾完已经筋疲力尽，坐在地上偷闲，抬手招黎彗过来。 “你这袋子拎一路也怪费劲的，来，我奖励奖励你。” 等人坐下，顶着黎彗期待的眼神，周钦玉坏心眼地将冰凉的手贴在黎彗双颊。 黎彗无奈：“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那你还听话坐下？”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黎彗说着，行为却不贯彻，报复性地把偷偷摸冰糕的手也贴到周钦玉脖颈上。 “嘶，”周钦玉被冻得缩起身子，想揍黎彗，又有些不舍得。 确认关系之后，周钦玉总觉得事事都不一样了，他看黎彗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 黎彗见他没反应还以为周钦玉真被冻住了，他收回手皱眉道：“哥，对不起，没事吧？” “有事，”周钦玉叹气道。 他整个身子压向黎彗，黎彗虚搂着他，托起他的脸蛋亲了一口，问：“什么事？” “我有神经病。” 黎彗毫不客气地笑出声：“这笑话有点太冷了。” “不然怎么能看上你，”周钦玉刻薄道。 躺在人身上，嘴上还要讥讽人家。 黎彗心大，不仅没反驳，还开始拆起了周钦玉的麻花辫，他动作轻柔，等拆散头发，忍不住爱不释手地在掌心揉搓，这么自顾自玩了一会，心血来潮地提议道：“哥，要不然我给你洗头吧？” 第42章 “不要，”周钦玉闭上眼睛任他摆弄，“你手没轻没重的。” 黎彗有些委屈：“我给你扎头发都没弄疼你，洗头发更不会了。” 周钦玉最受不了黎彗这么装模作样的撒娇，他抬起眼皮撩了黎彗一眼，对方小狗似的殷切地恳求着，就差拜手作揖了。 周钦玉最后还是大发慈悲松了口：“洗吧，弄疼我了唯你是问。” * 温热的洗澡水，力度适宜的按摩力度，泡沫均匀又细腻地笼着发梢，周钦玉享受得惬意，他百无聊赖地想，黎彗聪明到好像什么事都能交一张满分答卷。 冲掉泡沫的时候，周钦玉甚至还有点不舍得，太舒服了，舒服到周钦玉怀疑自己前几十年洗的头都白洗了。 “你以后如果被黎珂明扫地出门的话，可以考虑一下去当洗头小哥。” 但话一说口，周钦玉又恍然明白自己在说痴话。黎彗再不受宠，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长大的，不说众星捧月，也是黎家好生呵护。 以后就算事情败露，被警告被逐出的也该是自己。这么看来他真是受虐狂，明明知道结果还要悬崖上走钢丝，自寻死路。 “我只想给你洗头发，那你到时候包养我吧，我很好养活，天天给你洗衣做饭打扫卫生，”黎彗关掉花洒，轻轻攥干发尾的水，拿过毛巾擦拭，问：“要不要考虑一下？” 周钦玉冷哼道：“想得美，我天天都不够养活自己的，还养活你。” “那我养你也行，你愿意让我养吗？”黎彗眼神晦暗，还没等周钦玉说什么，就自问自答道：“你不愿意。” 周钦玉笑笑：“你说的轻松，你现在能赚钱吗？就说不读研究生，本科四年，你能干什么？挣多少钱，没有黎珂明，你算什么？” 这话辛辣又不留情面，换是旁人合该跳脚，黎彗只是垂落眉眼，苦笑道：“哥说的对，所以我有时候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生几年，这样你偶尔也可以依赖依赖我，而不是我事事都要仰仗你。” 周钦玉皱眉起身，他可以奚落黎彗，但别人不可以，即使黎彗自己也不行。他反驳道：“我在这个年纪，还在为下一顿有没有钱吃饭烦恼，而你现在有黎家，有成绩，有本事，打开拳脚去做，过几年光景，同辈人有谁能比得过你？” “这样自轻自贱，就不要怪别人看不起你。”他语气忽转寒冷，但手却口不称心落在黎彗通红的眼尾，“少胡思乱想，年纪不大操心的挺多。” 黎彗闷声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没有你了，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周钦玉重复着，思索道：“好好生活嘛，我如果走了，你就来找我，我如果没走，你就好好待着，那么简单的问题，年级第一的脑子却想不明白？” “那如果到时你不愿跟我回来呢？”黎彗不依不饶。 周钦玉抬了抬下巴：“这种事情你最好不要问我，因为我这种人没什么道德，如果是你要走，我就要报复你，折磨你，让你这辈子都不敢不爱我，然后再抛弃你，让你体会一遍我的滋味。” 黎彗笑笑：“那我肯定做不到了，我会报复你，折磨你，让你这辈子都不敢不爱我，但我不会抛弃你，我会把你锁在身边一辈子。” 周钦玉没心没肺道：“要带脚铐手铐吗？” 黎彗低着头，看不清神色道：“我会考虑的。” 第二十九章 菩萨 去北海道已经订好机票的事情，周钦玉是出发前一天晚上才知道的。按网络正时兴的mbti人格测试，他是个超级j人，这种旅游前才得知自己行程的deadline模式，简直对他是完完全全的折磨，以至于飞前一晚周钦雨都没给黎彗好脸色。 “我什么都安排好了。” 黎彗搬出提前装好换洗衣物的行李箱，打开之后摊在地上，讨饶道：“该带的我都带了。” 周钦玉看着连装都没装满的行李箱，掐腰气笑道：“这点东西够干什么的？你是去旅游的，不是去拾荒的。” 这人甚至只收拾了一个行李箱，可想而知得多少东西没带。 周钦玉花了十分钟列了详细的物品清单，花露水和常备药物塞进夹包的时候，还不忘数落黎彗：“照你这么装着去北海道，不出意外回来之后我们就变成野人了。” 黎彗本来想说可以现买，但不敢顶嘴，所以上道地帮忙把清单里的东西收拾进行李箱。把清单最后一项的耳机充电宝塞进去后，黎彗松了口气，他说道：“原来出去旅游一趟还挺麻烦的。” 周钦玉也累得够呛，他直接平躺在木地板上，问：“你做攻略了吗？” 黎彗摇了摇头，老实回答：“没有，我想着我们走到哪就玩到哪。” 周钦玉心累地闭了闭眼睛：“跟你这种人出去玩真是受罪。” j人和p人应该创世以来就是天敌！ 但这么说又很奇怪，黎彗本身其实几乎称得上严谨，做什么事都有规有矩，可一旦和周钦玉凑一起，就傻乎乎不带脑子，直接由j变p了。 一趟旅行，除了可以指路和提包，周钦玉认为黎彗毫无用处。 晚上睡觉前黎彗想到明天这个时间，他和周钦玉就要离开北桉，到达一个全新的国度和城市，他就控制不住激动，总想和周钦玉找话题说话。 周钦玉起先还碍着对方是自己男朋友的面子，时不时回应两句，等困意上来，只觉得身边的人像苍蝇般嗡嗡个不停，他冷脸转过身，面对着黎彗，语气不耐道：“明天早晨八点半的飞机，从家到兴安机场光路程就要一个小时，值机选座加上托运也要时间，也就是我们五点半就要起床才不会延误，现在已经十二点了，连七个小时的睡眠都保证不了，再说话你今天就睡门外。” 第43章 黎彗哦了声，鼻尖蹭蹭周钦玉的下巴，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这么听话，周钦玉倒是颇不自在，狐疑道：“你转性了？” 黎彗含笑道：“哥真难伺候，怎么做都是错。” 周钦玉冷哼一声：“明明是你难伺候。” 他们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争执太久，因为很快就亲到了一起，黎彗眷恋地吻着周钦玉的头发，忍不住用手细细抚摸着，他骄傲道：“是我的。” “什么？” “头发。” “头发是你的？你洗的就是你的了？强盗逻辑。” “那就是吧。” “是什么？” “我是强盗。” “神经病。” 话题到这才算结束，两人都再撑不住困意来袭。 * “哎，女士，我帮您把包储存起来吧？” 空姐温柔询问，这话显然是朝面前女生说的。 对方刚刚落座，长发微卷，清瘦又高挑，正低着头摆弄手机，光看周身氛围感就知道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但等对方闻声看过来，她脸色僵了僵，犹豫不决道：“呃，先生？” 周钦玉很少苛责女士，他没在意，只是拒绝道：“不用，我包放在这边就行。” 空姐歉意地笑笑，鞠躬道：“实在不好意思，先生，那祝您飞行愉快。” 全靠职业素养说出这番话，空姐离开后走出周钦玉的视线，终于绷不住尴尬，朝拐角的同事瘪了瘪嘴唇。 黎彗订的是头等舱，他们都是单人单座，但两人隔得并不远，黎彗自然乐得看他笑话，见周钦玉这次被认错性别却罕见没发火，惊讶道：“你今天脾气那么好？” 周钦玉懒得理他，吩咐道：“把我塞你包侧袋里的面膜给我。” 黎彗一愣，翻出自己的包，一摸侧袋，果然有提前放好的面膜，他拿出来递给周钦玉，笑道：“你这是得带多少东西。” “你懂什么，”周钦玉舒舒服服敷好面膜，调好座位平躺，他说：“我睡会，四十分钟之后喊我。” 飞机航程五个小时，中途除了起来吃一次飞机餐，周钦玉一直处于昏睡当中，起来吃饭的时候，还困得边发呆边机械地往嘴里送食物。 黎彗觉得实在太可爱，所以用相机录了周钦玉进食的全程。 “周钦玉。” 黎彗忽然喊他大名，周钦玉拿着叉子转过头，嘴角还沾着意大利面残留的番茄酱。 “干嘛？”他语气昏沉沉，眼睛也快要闭上。 黎彗忍笑道：“现在我们要去哪？” 录像还在继续，摄像头捕捉着周钦玉惫懒的神态，先发呆似的静止片刻，晃了晃脑袋，倏然清醒道：“北海道。” “和谁去？” “黎彗。” “好，”黎彗满意了，“你睡吧。” 说完，摄像录制完毕。黎彗过去把周钦玉面前吃到一半的餐盘拿到自己的座位，消灭干净后，才示意空姐过来撤下。 吃周钦玉剩饭这点他都有点习惯了，而且周钦玉完全就是瘦子吃法，什么都想吃，什么都爱吃，什么都是吃了一两口就不愿吃了。 以前周钦玉至少会逼着自己吃完，现在有了黎彗，他心安理得地剩下东西，因为知道总有人会帮忙解决。 离飞机落地还有十分钟，空姐征求了黎彗的同意，才轻声叫醒周钦玉。周钦玉起床气见了女士发不出来，好不容易挤出一个还算礼貌的笑容，等空姐前脚一走，就冷睨黎彗一眼。 黎彗早料到周钦玉有起床气，所以还特意没自己去叫，没想到这脾气拐了个弯还是找上了他。 他提着两个大包又拎着行李箱走在后头，周钦玉还嫌弃他动作慢，站在前方抱臂等着黎彗。 等人走近，奚落道：“这么点东西，就不能快点吗？” 蛮不讲理，无理取闹，黎彗心想。 但他有贼心没贼胆，卖乖道：“麻烦哥等我了，我走快点。” 周钦玉爱生气但好哄，顺着毛说这话气已经消了一半，表情虽然不情愿，但手上蛮横地夺过一个行李箱：“这个我拿。” 黎彗皱了皱眉，正要拒绝，周钦玉又道：“干什么，我想拿的时候就拿。” 警告完，自己推着行李箱走远好多，黎彗笑着跟上，没反驳也没再说什么。 北海道毕竟是风土人情和国内完全不同的国家，乍一看还是新鲜的，四处可见的椰子树，还没到大海边就能嗅到海风的咸腥味，商店门口也是完全不熟悉的文字招牌。 黎彗和周钦玉都对日语一窍不通，幸好当地英语普及程度还算该，两人用英语交流勉强打上出租车去预先订好的酒店。 行李放进酒店，终于一身轻松。 他们第一站是去樱花大道，黎彗事先搜了，虽然已经过了樱花的季节，但樱花大道的樱花是以假乱真的假花，所以无论四季，春夏秋冬它都存在。 没有向导也没有攻略，周钦玉乐得看黎彗焦头烂额地忙活，英语就算再好，在这个不以英语为母语的国家也是白费力气。 到了樱花大道，期间黎彗和一个说着蹩口方言的大爷鸡同鸭讲，几乎交流了半个时辰，结果对方谁也没理解谁。说话说不通，黎彗拿翻译软件翻译好给大爷看，结果大爷不认字看不明白。 忙活好一通，周钦玉才知道大爷这家是樱花大道最老的和服店，手工制作，精良又富有复古特色，较好保存了民族特色。 第44章 直到大爷的年轻女儿到店，也就是这家店的女主人，他们才算预定好服装。 “您好先生，你们来的很巧，今天是我们这周第一天营业，”女主人用流畅的英语说道，她促狭地望了一眼黎彗身后神游的周钦玉，“这位先生很适合‘萦’。” “萦？”黎彗很感兴趣，“是衣服名字的缩写吗？” 女主人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缩写，它就叫萦，是我爸爸刚完成的新作，设计稿我有在ins上晒，但这个不是客单，本身只是展出并不售卖。” “可我见了那位先生，忽然觉得萦遇到了它的主人，没有比这位先生更适合萦的人了。” 黎彗拉住周钦玉的手小幅度地晃了晃。 周钦玉不明所以看向他，他自然也听到了女主人说的话，但丝毫不觉得“那位先生”是自己，只以为黎彗这是被夸了向自己告喜，他敷衍道：“确实不错，你快换上试试。” 黎彗无奈：“哥，你又走神，人家明明在说你啊。” “我？” 周钦玉指了指自己，看向女主人，用英语问道：“你在说我吗？” 女主人温和点头：“是呀，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拍照发到社交平台吗？但是您请放心，我们会给您报酬，萦这件和服会无偿送给你，另外您朋友的费用我们也可以免除。” 周钦玉客气笑了笑，就要拒绝，刚说完no，后面一句thank you没说完，就被黎彗捂住嘴巴。 黎彗微笑回头对女主人道，“他很愿意。” 女主人自然也乐于见成周钦玉答应，连忙应道：“那我现在就去请父亲把萦拿出来，先委屈二位在这等一下。” 她示意一旁有专门歇息的隔间，走前还不忘吩咐店员道：“上茶给客人。” 女主人一走，周钦玉有些发恼地瞪着黎彗：“你又想干什么？” “她都说了，那件衣服很适合你，你试一试，”黎彗劝哄道，“肯定很漂亮。” 等衣服拿下来，已经是赶鸭子上架，周钦玉再不愿也不能说什么。黎彗那件和服是男士常见的款式，黑色外袍内衬银白，他为了让周钦玉舒心，自己先进换衣间换了衣服。 结果换完出来，不仅周钦玉一愣，女主人也很是惊喜。 “先生您是我目前为止见过，穿‘绳’最好看的人。” 绳是这家店里的招牌，不限定也不特殊，所以穿的人很多，但能穿出黎彗这种风度的不是少之又少，而是几乎没有。 大爷虽然不会英语，但一直笑眯眯地竖着大拇指，设计者显然很喜欢这个后来的缪斯。 周钦玉让黎彗站在樱花树下，咔嚓拍了一张胶片，黎彗很愉快地笑了，那种几乎纯净的笑容是在北桉看不见的，周钦玉看着竟然有些难过。 有黎彗这样优秀的例子在前，周钦玉抗拒的心理减轻很多。但等萦被两个店员小心翼翼地拿下来，周钦玉已经有些笑不出来了。 “为什么他是男款，我是女款？”周钦玉忍不住问女店主。 粉色外袍点缀着大大小小的樱花图案，裙摆还有少数紫罗兰。内衬纯白，腰封是片片嫩粉花蕊，明显又精致的女款和服，繁复优雅，透着股优雅的知性美。 女主人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先生，但其实父亲创造萦的时候，理念是无性别。” “萦非男非女，是蝴蝶也好，紫罗兰也好，樱花也好，但它没有性别，就像……” 女主人想了想，忽然脑海中闪过巧思，她微笑道：“就像菩萨，菩萨是没有性别的。” 周钦玉紧皱的眉头微松，这种解释显然很有说服力。因为萦穿起来复杂许多，所以周钦玉几乎是在女主人和大爷的帮忙下换好衣服的。 换衣服的途中，大爷一直用当地方言赞叹着些什么，女主人好心帮忙翻译给两人听。 一会gorgeous一会elegant，周钦玉听得十分不好意思，走出换衣间，他脸上还残存红晕，粉色和服相衬，显得更加明艳动人了。 黎彗目不转睛地盯着，半晌，他忽然叹气道：“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美成这样啊。” 他这句话是用英文说的，女主人听见后十分赞同，她起身从门口的樱花数上折下一朵樱花，咬在唇间后，动作利索地给周钦玉扎了个丸子头，随后将樱花拿下来，插进周钦玉发间。 这下花与人孰美，只怕是闭月羞花怨，人比花娇。 “先生，看这里！” 女主人举起相机，抬了抬下巴，示意周钦玉摆一个姿势。 周钦玉僵硬地瞥一眼黎彗，这一眼几乎是含羞带怒，带着求助意味的。但仅仅一瞬间就被女主人抓拍到，照片一角是黎彗无奈宠溺的笑。 女主人拍了不知道多少张周钦玉的单人照，无论是什么型号的相机，周钦玉都完全撑得起镜头，表现力惊人，女主人甚至认为相机也只能还原周钦玉不到半成的美。 她拍完之后又帮忙拍了周钦玉和黎彗的合照，她特意用了拍立得，所以两人离开之前一人都拿到一张相纸。 回酒店的路上，北海道下起蒙蒙细雨，周钦玉未雨绸缪提前带了伞。两人撑伞穿着和服走过小桥，有不少路人都投去好奇的视线。 期间还有两个穿着制服的高中生以为他们是外国的明星，要了合照之后，喜滋滋地跑开了。 周钦玉目送对方离开，好似被吸干精气，他轻轻道：“我恨死你了，黎彗。” 第45章 “哥不开心吗？” 黎彗故意弯腰去瞧周钦玉表情，对上视线后，爽朗一笑：“那为了赔罪，我请哥吃日料吧！” 周钦玉被他的笑几乎闪了下眼睛，没来由感到心动，冷硬的心也跟着软了下去，他嘟囔道：“去吃nasahi。” nasahi是刚才女主人推荐的日料店。 黎彗愉悦地答应，他偷偷望向周钦玉，正巧周钦玉看过来，两人两眼相对，先是一愣，随后不约而同笑了。 -------------------- 因为是架空，此北海道非彼北海道。 可以理解为三亚和霓虹的混合体，所有景点都是编造的，大家就当一个乌托邦来看就好。 既有大海也有樱花，浪漫也潮湿。 第三十章 a real princess 樱花大道有专门载人的花车，车上除了人就是花，虽然是假樱花，但依旧香气扑鼻。 “为什么会有香味？” 周钦玉弯下腰嗅，被香得打了个喷嚏，他嫌弃地退开身，说：“绝对是喷香水了。” 黎彗眼疾手快抓拍了一张他闻花的动图，由于太着急并没来得及掏出相机，但模糊的live反倒捕捉到了更富生命力的美。 “喂，”周钦玉皱眉看他，“能不能少拍我丑照。” 黎彗说：“我只是在捕捉美。” 这句话是用英语说的，同花车的几个外国人听到母语，视线很快聚焦在两人身上，断定他们是打情骂俏的情侣，不仅拍掌起哄，还用英语大声喊kiss。 周钦玉只觉好笑，心里并无所谓，他起先坚持着僵持不动，结果对面久久没有停下来的势头，越喊越起劲，周围的人听闻动静后，好事者一群群聚在一起，声势更加浩大，周钦玉终于无法忍受，快步跑到不远处栏杆旁躲了起来。 花车外的樱花树一闪而过，周钦玉问身后迟迟跟过来的黎彗：“你现在感觉尴尬了吗？” “有什么尴尬的，”黎彗不以为意，“要不是你害羞，我就真的亲了。” 周钦玉难以置信地指指自己：“我害羞？” 黎彗耸耸肩，点点头。 “你懂什么？” 周钦玉冷冷移开视线，耳边的通红却很快暴露此人口不称心。 黎彗忍着笑意道：“对，我什么都不懂，哥一点也不害羞。” 话音刚落肩膀就挨了一巴掌，黎彗收敛神色，站直了一点，又下意识往后瞥了一眼车里其他人。 “你还知道怕丢脸呢。” 周钦玉抱臂嘲讽。 黎彗嘴硬道：“我没怕。” “外人面前要给男人面子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周钦玉说。 黎彗一听此言所出就很是想笑，但怕再挨揍，所以紧急避险迅速扭开了头，那一闪而逝的一抹笑意周钦玉自然也没瞧见。 两人下花车时，黎彗故意在台阶底下等着，伸出手示意周钦玉搭着走下来，结果等手一搭上，花车里其他人又开始大呼小叫起来。 “a real princess！” 一个上了年纪的白人大叔大笑道。 周钦玉明知道对方没有恶意，但还是发恼，他礼貌点点头回应，下车之后握着黎彗手腕的力度却无形中加重，等周钦玉松开手，黎彗对着路灯一瞧，一圈都给拧青了。 * “您好，二位里面请。” 日料店门口的服务员微微鞠躬道。 黎彗在路上就已经预约好日料，进店很迅速，包间在里侧，两人穿着和服，紧随其后的店员眼睛一亮，脸上也笑意盈盈，心想，这样的客人进店简直是免费的活招牌。 店内建筑古色古香，包间里横着一个矮木板桌，长长方方，左右两边各有一个跪坐的蒲团。 黎彗拿着菜单随便勾了几个特色菜后，递给周钦玉，说：“哥看看想吃什么？” 周钦玉打眼一瞅，黎彗点的全是刺身生鱼片，尽是不好消化的生食，还没下肚胃里就已感到不适，他眼神挑剔翻着菜单，五分钟后抬头，面带犹豫，问黎彗：“吃什么啊…要不然寿司？” “或者日式寿喜锅也行…看起来还不错…总之不想吃太多生的，鳗鱼饭也想吃，还有海带豆腐汤也要，”周钦玉嘟囔着。 黎彗笑容一滞，他挠了挠眉毛，旁敲侧击道：“哥，点那么多会不会吃不完啊？” 他担心的倒不是钱，只是觉得凭借自己对周钦玉的了解，这一桌菜周钦玉根本吃不了多少，至于多余的剩饭谁来解决无需言说。 周钦玉听着，又在咖喱乌冬面框框里打了个勾，充耳不闻道：“怎么会吃不完，不是还有你吗？” “我——” 我之后还没下文，周钦玉就抬头睨了他一眼，黎彗搞不清这是撒娇还是威胁，但他立马放弃了抵抗，郁闷叹口气后，最终选择缄口不言。 等服务员递来隐藏菜单，周钦玉又点了不少时季和新月甜品，黎彗在心中合计一番，觉得如果想要吃完，他或许要爬着从店里出去。 “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周钦玉倏然道，“今天不会让你吃剩饭，放心吧，我是真饿了。” “真的？” 黎彗狐疑道，但周钦玉语气实在真诚，不管怎么，他还是信了几分。 可饭吃到中途，黎彗幻想很快宣告破灭，周钦玉这个人嘴里有真话才是有鬼。 除了寿喜锅和鳗鱼饭吃了一些，甜品小小品尝，其他几乎一口喂动，开脱的理由倒是挺多，一会说鱼子酱太酸，一会又指点海带豆腐汤不够滚烫。 第46章 黎彗吃金枪鱼的时候，一口接着一口，吃的时候感觉下辈子都不太想涉猎此种食物，他生无可恋，周钦玉却笑眯眯的，不一会儿还要火上浇油，说：“小男孩就吃这么点怎么行，胃口好才能长得高啊。” “哥太烦人了…” 黎彗抱怨道：“每次都这样，下次我真生气了。” “真生气啊？” 周钦玉笑，黎彗埋头苦吃看不清表情，他还讨嫌地拎起裙摆，自己的蒲团挨上黎彗，跑过去黎彗那边，凑着坐到一起，他撞撞黎彗的肩膀，说：“别生气，别生气。” 黎彗鼓着腮帮子抬头，嘴里还在嚼着，眼里都是不相信不信任。 “我下次一定改，我发誓，真的。” 黎彗喝了一口清酒，如鲠在喉的感觉消退许多，他严肃地看着周钦玉，点点头道：“好，我原谅你，现在请告诉我你的誓言。” “我发誓，不对，等等，我重新说，嗯，我发似，我发似再也不让黎彗吃我的剩饭！” “发似…是这个读音吗，”黎彗面带疑惑，又忍不住皱眉质问：“那你以后让谁吃你的剩饭呢？” “你管呢，我就不能不剩饭吗？” “你觉得可能吗？” “以前没你的时候，我从来不剩饭的，不骗你。” “我不信，那你现在为什么有这样的不良习惯。” “是啊，”周钦玉点点头，拿起叉子，目标明确叉起一块海胆寿司，鼓着腮帮，有些含糊道：“所以…所以这么看来，是你的错，对吧？” 黎彗神色怪异，没上他的当：“什么道理，黑的也能让你说成白的。” 明明是你恃宠而骄。这句话黎彗没敢说，怕脸上挨巴掌。 * 肚子没吃成浑圆，但周钦玉说腹肌找不见了，大半夜睡觉摸了好几遍，问黎彗怎么办。 “我比你吃的还多。” 黎彗累得睁不开眼，他敷衍道：“一觉醒来就回来了。” 周钦玉很不满意：“我觉得你这个人有很大的问题，得到了就不珍惜，现在和我说话都爱搭不理。” 没等黎彗辩解，他继续审判道：“果然啊，轻易得来的东西就不会珍惜。哎，你以为我很想和你说话吗？其实我也不想和你说话，嘁，你真的很装你知道吗？” 他这么无意识嘟囔着，黎彗眼泪都笑出来了，他仰着头，望着周钦玉坐起身翘起的两根头发，无奈道：“哥，你是不是在飞机上睡的太久了，所以大半夜要来闹我。” 周钦玉躺平，两根翘起的头发被黎彗攥在手心里把玩。 “明天去哪？”黎彗问。 他们俩除了第一站之外，就没有什么计划，几乎是随心所欲，现在思索明天游玩的地方，好像还挺合情合理。 周钦玉夺回那两根头发，捋也捋不平，有些苦恼地放弃了，任他翘着。 他说：“我想去看海。” “没带泳衣，明天还要去买，”黎彗想偷懒，往前挪了挪，抱住周钦玉的腰身，脑袋埋进怀里，嗅了嗅，说：“好香。” 周钦玉已读乱回：“大海多漂亮，大海真奇妙。” 黎彗气笑两声，隔了一阵，感觉周钦玉思维不那么跳脱，才重新发问：“那我们要买泳衣吗？” “不用，我带了，”周钦玉抬了抬下巴，“我就说吧，提前准备好，比什么都管用，哪像你，说真的，我都不想说你……” “是是是，好好好，”黎彗按灭灯，说，“小眼睛闭上，小嘴巴不说话，睡觉。” “少命令我，就不睡，我今天睁眼到明天早晨，那咋了？” “好好好，你说的对。” 结果最后周钦玉比黎彗睡的还快。 -------------------- 那咋了！(i_i) 第三十一章 蝴蝶效应 隔日，第二站他们去的是蔚海，蔚海海如其名，海面几乎是淡淡的蔚蓝色，游客围着游泳圈在海里扑腾，游泳圈有黄鸭子，有绿叶子，还有小鲨鱼。 周钦玉黎彗一人一个黄鸭子，他们俩都会游泳，黎彗喜欢海，之前还试过浮潜，但两个擅长游泳的大人套着黄鸭子游泳圈，似乎有点童趣，吸引了不少小孩子的注意。 不远处一个套着鲨鱼泳圈的金发小女孩悄咪咪游过去，从背后偷摸黄鸭子嘴巴，周钦玉瞧见了，笑着逗她：“再摸过会鸭子就要把你的小手咬掉。” 小女孩也不害怕，大大的眼睛葡萄似的，眨一眨，周钦玉心都化了。 “摸吧摸吧，”周钦玉语气宠溺，又问：“那我能不能摸你的小鲨鱼？” 小女孩可大方，扭扭胖乎乎的小身子，再把鲨鱼头扭到周钦玉面前，用纯正的英音说：“now you can touch it.” 周钦玉给面子地摸了摸，又问：“你爸爸妈妈呢？” 女孩指了指身后，身后果然有一对白人夫妇在注意这边的动静，察觉到周钦玉的视线，还热情地挥了挥手，周钦玉也礼貌回应点了点头。 他后面陪小女孩玩，黎彗摘了黄鸭子泳圈在安全区游来游去，等不知道多少次游过周钦玉面前，小女孩拍了拍手，在水面激起一圈波痕，用英语问：“你找不到路了吗？” 黎彗冒出脑袋，满脸都是水珠，他把头发捋到脑后，笑笑说：“哥哥没有迷路，哥哥只是看你身旁的哥哥什么时候注意到我。” 周钦玉捧起水泼向黎彗，烦道：“少恶人先告状，到了这之后，就抛下我游游游，使劲游吧，今天你也别回去了，以后跟大海过吧！” 第47章 他这么一顿控诉全是用中文说的，小姑娘听不懂可着急了，小胖手无助抓着周钦玉的衣摆，左看右看一脸焦急。 “哎呦，宝贝儿你怎么那么萌，”周钦玉在女孩脸颊亲了一口，转身不忘对女孩父母夸道：“你家女儿太可爱了。” 白人夫妇举了个大拇指，表示赞同。 黎彗刚才被泼过来的水呛着鼻子，咳了好一阵，眼睛都红了，他擦了一把脸，说：“这些外国人带娃是真随心所欲，把小孩都丢给你半个小时了，也没想过打不打扰别人约会。” 周钦玉凉凉瞥他一眼：“你还知道约会啊？真稀奇，你不是和大海玩的挺快活吗，你还能注意到我吗你？” “你…是不是吃醋了…？” 黎彗不难想通周钦玉这时发脾气的缘由，他笑眯眯凑过去，本想说些什么，但周钦玉套着黄鸭子泳圈，手牵着小女孩早跑远了。 * 白人夫妇为了感谢周钦玉帮忙带娃，上岸之后，再三要求要一起吃个饭。周钦玉本想拒绝，但转而瞧见身旁金发碧眼的小女孩眼巴巴的模样，胖胖两根小手指还戳着自己的手背，实在可怜又可爱，让人无法拒绝。 约成功，他们去了蔚海附近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厅，四人同行有说有笑，只有黎彗冷着脸走在他们后头，坐到餐厅里也始终沉默。 周钦玉趁女孩父母去前台点菜的空档，在桌底踢了踢黎彗的脚，低声道：“你闹什么脾气？” 黎彗抬眼淡淡道：“我们本来说好去吃烤肉的，你说话不算数。” 周钦玉好笑道：“总会去吃的，这不是人家盛情难却吗，他们感谢我们，是好意。” “是感谢你，不是感谢我们。” 话音刚落，小女孩脚步匆匆跑过来，一把扑进周钦玉怀里，周钦玉抱起女孩在怀里逗玩，随后拿着女孩的小手伸向黎彗，并配音：“哥哥，哥哥，不要生气。” 伸出的手就在面前，黎彗余光瞧见那对夫妇点完菜朝这边走过来，他骑虎难下只好握住小女孩的手，上下晃了晃，语气平平地敷衍道：“我没生气。” 小女孩眨眨眼睛问道：“哥哥是不是不想和我们吃饭？” 这话声音清亮，迟来的夫妇两人听了个清清楚楚，神色怪异望向黎彗，周钦玉忍笑，黎彗僵着脸色解释道：“不是，我就是不怎么饿，没有不想和你们吃饭的意思。” 女孩父母也是聪明人，连忙给台阶让黎彗下：“当然当然，我们理解，小孩子说话不懂事。” 趁女孩父母不注意，周钦玉低头小声和女孩耳语道：“小坏蛋，不准欺负他。” 女孩嘟嘟嘴做无声反抗。 周钦玉笑道：“我本来答应和这个哥哥吃饭的，你看他是不是很大方，哥哥明明提前约好了和他吃饭，他也不生气，都让哥哥陪你了，怎么宝宝还要欺负他呢？” 此话一出，女孩即使小孩子心性也觉得在理，快快乐乐觉得眼前的坏哥哥变成了好哥哥。 而这一通话黎彗自然听得也清清楚楚，他紧攥的掌心微微松开，心中的郁气陡然一泄，成功被哄好了、而周钦玉深藏功与名，一顿饭吃的十分自在，觉得拿捏这两个小屁孩简直易如反掌。 * 四人分别前交换了ins，女孩父母说以后有空去北桉玩一定要再聚。周钦玉受不了那种离别的氛围，买了个冰淇淋塞进女孩手里后，就谎称自己上厕所的空档，偷偷和黎彗先走了。 回去途中，周钦玉心情显而易见的低落，黎彗安慰他：“以后还会有机会见面的。” “见面？这种机会一生可能只有一次，萍水相逢罢了。” 一声叹息之后，周钦玉摸了摸黎彗毛茸茸的后脑勺，说：“也不知道我们俩还能再待一起多久。” 黎彗不太明白，蹭蹭周钦玉的掌心：“嗯？为什么说这种话，肯定是一直在一起啊。” “一直在一起？果然是小孩子的想法啊……” “算了，”周钦玉笑道，“说了你也不明白。” 至于不明白什么，黎彗问他，周钦玉却摇摇头没有回答。 * 北海道这趟旅程并不算长，那天看海之后，隔天两人又早起去观了日出，往后遛逛半周左右就决定飞回北桉，时间之短总让黎彗生出恍惚，总觉得上一秒还在海滩晒太阳，下一秒就回到了黎家。 他们很有默契，回了北桉之后，除了手机联系，私下并没有见几次面，因为黎珂明在北桉开了个新项目，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留在市里，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旅程回来，黎珂明对黎彗忽然上了心思，几乎每天的行程都要过问。 去了哪，见了谁，做了什么，通通都要知道。这么一来，黎彗想去找周钦玉简直难上加难，北海道回程一别之后，几乎快有一个月，两人都没有见面。 金曼整日见黎彗焦躁不安，起先不知道该怎么帮忙，但后来寻着法子，开始时不时借与柳太喝下午茶的由头，带黎彗出去透口气。 康纳餐厅。 “锡兰红茶配蝴蝶酥，自然是顶好的。” 金曼端起茶杯抿了口，等放下茶杯，顺手沏了壶茶给黎彗，托盘推过去，黎彗也回了神。 他说：“没有曼姨泡的好。” 金曼嗔怪瞥黎彗一眼，趁柳太去后花园赏景，她也不再顾忌，单刀直入道：“你这段日子心思不在地方，是不是想他了？” 第48章 聊到这黎彗颇有怨言，他郁闷道：“黎珂明到底怎么回事，这段时间总问东问西，他这样和软禁有什么区别。” “而且他也是……” 这个他，两人都心知肚明是谁，金曼微微一笑，黎彗有些别扭道：“我不去找他，他也不来找我，前段时间发信息还会隔三差五回一下，这几天连回都不回了。” 金曼用过来人的语气道：“既然他不主动，你就要主动啊。” 黎彗闻言一怔：“什么意思？” 他现在几乎是软禁在家，上哪去主动？ 金曼捂嘴轻轻一笑：“哎呀，你要谢谢我，今天你爸和宣家有个饭局，不会回黎家。晚上你不就可以去找他吗？但要记得，明天中午前要早早回来。” 黎彗眼睛微微睁大，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我现在就可以走了吗？” 金曼轻哼一声：“瞧你这心急样，可以走，快去吧，路上小心。” 定睛再看，哪还有黎彗的影子？迟来一步的柳太坐回原位，挑了挑眉道：“你家那个俊得很的儿子呢？” 金曼意味不明道：“不知道，被人拐跑了吧。” 柳太哪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半真半假地叹息道：“哎呦，那我这是晚来一步咯，小彗长得那么俊，我还想介绍给我们家宥宥认识认识呢。” * 黎彗爬上八楼时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他太着急，几乎一步三个台阶，站在门前，平复了下呼吸，敲门后，便有些紧张地等着。 门开时，面前却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谁呀？” 开门的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大爷，透过老花镜费劲看清人之后，有些不耐烦道：“娘的，又是你们这些杂碎，我不买保健品！不要再敲门了！” 黎彗以为自己找错了门，抬头又看了一眼门牌号，确定是周钦玉的租屋后，连忙挡住差点关上的门，他语气不稳道：“等等，我想问下，你现在住在这吗？那周钦玉在哪？” 大爷纳闷道：“什么周钦玉？我不知道什么周钦玉，你是骗子吧？我也不进传销组织！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长得人模狗样的，尽不干人事！就知道骗人，我说呀小伙子你又没断手断脚，就不能脚踏实地吃饭吗？” 黎彗面露茫然，越听脸色越苍白，大爷还以为是自己把人骂成这样，他啐了口，颇感晦气道：“你可别敲诈我啊，我这么大岁数的老爷子可一个钢镚儿也没有。” 黎彗摇了摇头，说：“我不是骗子，也不敲诈你，我只是想问就是之前住在这里的租客，他叫周钦玉，一个男生，长得很漂亮，留着长发，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大爷半信半疑地望着黎彗，“你找他啊？” 黎彗眼睛一亮，连忙道：“对，我找他，能告诉我他去哪了吗？” 大爷挠了挠头：“这我也不知道啊，他之前跟我租的房子，结果前几天忽然说有事不能租了，交了违约金之后，就搬走了。” “您不知道他去哪了？” 黎彗一副天塌了的样子，让大爷吓了一跳。 大爷惊疑不定道：“小伙子，你可别晕我家门口啊，我这么大把年纪，怎么送你去医院啊，说不定还没到医院，我就比你先走了！” 黎彗神色灰暗摇了摇头，他耷拉着肩膀，下了几节台阶，忽然听身后的大爷道：“你给他打个电话啊！” 电话？对，电话。 黎彗掏出手机，拨出电话后就坐在台阶上等着。大爷也不知道是抱着八卦还是担心人死家门口的心理，也在一旁陪着。 “怎么样？” 大爷问黎彗，莫名其妙的他也跟着开始着急，过了一阵，黎彗苦笑道：“打不通。” 大爷唉声叹气，但没过多久他灵光一闪，忽然掏出自己的老年机，说：“我有他电话，我打打，说不定我打就通了。” 大爷的嘴跟在佛寺开了光似的，黎彗本来不抱希望，结果真给打通了。 黎彗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熟悉声音，几乎开心又愤怒。他脑海中掠过不少猜测，但最大可能的那条就是周钦玉不要他了。 大爷扯着嗓门喊道：“哎呀，我跟你说啊，我现在门口有个小伙子，哎呀，要死要活的要见你！他说打你电话也打不通，我就只好给你打个电话，你看看要不要和他说两句？” 对面听后，沉默着没有答复，大爷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正要继续扯着嗓子喊，又听对方淡淡说了声好。 大爷把电话递给黎彗，催促道：“快说啊，长话短说啊！我这电话费贵着呢。” 黎彗接过电话，他本来第一反应就是质问，可是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几乎示弱般道：“哥，我好害怕。” 我好害怕，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电话那端的人好像也没想到黎彗会有这样的反应，又是一阵沉默，黎彗听见周钦玉叹了口气，然后说：“我在陈勉这，酒吧。你知道，过来吧，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黎彗把电话还给大爷，真诚地鞠了个躬，顺便从包里掏出五张百元大钞塞给大爷，不等大爷拒绝，就匆匆忙忙下了楼。 大爷一脸茫然攥着五张百元大钞，反应过来后，对着楼道大声骂道：“臭小子！二五眼！真是人傻钱多！拿钱侮辱人！” 楼上一直看戏的王婶唏嘘道：“哎呦老李，五百块钱呀！你不要我要！” 第49章 大爷呸了一口，“你想得美！” 说完，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 陈勉那，就只能是酒吧。 黎彗几乎怀抱着一种消极抵抗的情绪去的，到了门口，他迟迟不进去，还是等到门口服务员上来询问，他才咬咬牙说服自己走了进去。 他还算轻车熟路地找到吧台，周钦玉果然在那坐着，他趴在桌上，手里拿着一杯酒闭着眼睛小憩，唇一张一合，像是在和身边的人嘟囔些什么。 黎彗手脚冰冷，他忽然想回去，出于自尊也好，还是被伤害后的保护机制也好，他想离开，离周钦玉远远的。 但这种念想也只是短暂一瞬，等他再回神，自己早已好生生站到了周钦玉面前。 周钦玉如他所料的沉默，招呼他坐下，将自己那杯酒推向黎彗，黎彗这时一个字一句话也不想说，他没有了质问的心思。他在想，周钦玉好会骗人，那些撒娇那些爱意或许都是假的，而自己当成了宝，还以为真真切切。 “你不问我吗？” 周钦玉轻轻问。 “问你什么？” “问我为什么从北海道回来以后，就不回你信息，又为什么搬家，为什么不接你电话。” 黎彗低着头，专注地望着手里那杯酒，他说：“你都知道，所以我还问什么？” 周钦玉像是被他消极的态度感染，也消极下去，侧过身不再与黎彗交谈。 黎彗一杯酒喝完，就发呆似的盯着周钦玉的背影。 他瘦了，黎彗想。 明明在北海道那几天，周钦玉好不容易长了点肉，现在不仅没有了，还更瘦了。 他眼睛酸涩，不用照镜子，都知道一定通红。真奇怪，他想，被周钦玉这么耍一通自己没红眼睛，见着对方消瘦了沉默了，却那么难过，难过到他想流眼泪。 他打破沉默，说：“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他话音刚落，周钦玉就扭过了头，脸上表情复杂，有哀怨有惊喜，还隐隐含着愧疚，但这样的表情，好像告诉黎彗，周钦玉是爱自己的，并且很爱自己。 周钦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出卖情绪后，就低下头，他闷闷道：“我吃不吃，吃什么，关你什么事。” 黎彗明明知道他在耍脾气，是需要自己哄，这一次却没有惯着，他刻意冷漠地发问道：“确实不关我的事，哥已经不需要我了，我应该有自知之明。” 周钦玉瞪他一眼：“我哪里不需要你了？胡说。” “你哪里需要我了？消息不回，搬家也不说，打电话失联，就算养个小猫小狗，弃养也要告知一声吧，”黎彗就算再在心里警告自己要冷静自持，还是忍不住泄漏了心里的怨气。 可周钦玉恰巧就吃这套，他眨了眨眼睛，忽然一把搂住了黎彗的脖颈。 “松开我。” 黎彗别扭道，手却已经悄悄环着周钦玉的腰，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小彗，我好累啊。” 周钦玉闭着眼睛说：“我特别特别累，有时候觉得，要是有钱就好了，这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没办法逼我做什么，但我没钱，我什么都没有。” 以前或许还有你，今后你也不会要我了，或许你还会恨我，说不定再也不想见我，但这句心里话他并没说出口。 他沉默地吻了吻黎彗的嘴唇，几乎一触即分，黎彗只能感觉到唇面被软软冰冰地蹭了下。 周钦玉松开手，笑道：“好了，不回你信息是我太忙，搬家了是楼上邻居太吵，这段时间不理你是我心情不好，朝你发脾气了，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黎彗皱了皱眉，他总感觉并没有那么简单。 “你不要骗我，”黎彗说，“你不要一个人消化那些东西，我已经长大了，你不要总把我当小孩。” 周钦玉佯装轻松地耸了耸肩：“我知道啦，这些道理我懂的。” 说着，他朝吧台后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勉抬了抬下巴，说：“谢谢你这段时间收留我，我先回去了。” 陈勉神色不明点了点头，等周钦玉挽着黎彗出了酒吧，旁边的调酒师忍不住吐槽道：“那小子是救过钦玉哥的命吗？之前找好的工作没了，家里东西也被人砸了，现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他又找上门！真是扫把星，谁沾谁倒霉！” 陈勉语气冷漠：“他就该吃点苦头才能清醒，我前一阵以为他要放弃了，现在看来还是为了黎彗要受苦。” “既然想受苦，就让他受着吧，等到有一天的惩罚，他实在受不了，他自己会走的。” 第三十二章 我比不过他？ “你看到我发的信息了吗？” 黎彗牵着周钦玉的手，两人走在大街上毫不避讳，但还是有人投来异样视线。按以前，周钦玉完全不会在意，今天却不知怎的，主动松开了手。 周钦玉在路边站停，把黎彗拉到角落里，说：“看到了，考的真好，你是不是已经拿到通知书了？” 北桉大学的通知书。 黎彗神色不悦，他莫名觉得周钦玉身上重新出现了剥离感，一股他不再属于自己，甚至不再属于这片土地的剥离感。 但他说服自己不要乱想，明明北海道一行两人那么开心，那么甜蜜，为什么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拿到了，”黎彗说，“哥，你如果再小几岁就好了，这样你上研究生，我上本科，有空还可以天天接你上下课，可惜今年你就毕业了。” 第50章 周钦玉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胡扯，应该是我接你上下课，研究生没那么多课，倒是你们大一课多得很。” 黎彗看到他笑，心安许多，问：“那你现在找到实习的工作了吗？我接你上下班。” 周钦玉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他插科打诨道：“少来，好好上你的学，不务正业。” 这话说得很有前一阵撒娇的感觉，黎彗这么想着，更加觉得自己之前是多虑。他重新牵起周钦玉的手，两人拐进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这下总算可以明目张胆亲密。 黎彗说：“哥，以后不要再甩开我的手了。” 周钦玉默然一阵，轻轻说了一声好。 两人走着，周钦玉说，前段时间他回了之前酒吧小屋住，但总是呆在那也不是办法，赵翡在北桉还有一套房子，在静安河那片，是个小居室，虽然很小，但是好在安静温馨，所以现如今就可以过去。 “那前段时间为什么不直接搬去那？”黎彗问。 周钦玉抿了抿唇，似乎很抗拒回答这个问题，但他心知躲不过，半真半假道：“我怕给赵翡添麻烦。” 租屋被砸他可以忍可以赔，如果赵翡的房子再被砸了，他就不能再忍气吞声，因为那是他的朋友。可是一旦和那人图穷匕见，他和黎彗以后又该怎么办？ 黎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握住周钦玉手的力度隐隐加重几分。 “小彗，你说你以后长大了是不是就变得和现在不一样了？” 周钦玉怅然若失道。 这话几乎不像是从周钦玉口中说出来的，周钦玉那么骄傲的人，什么时候会说这种话？ 黎彗心里不知道奇怪还是窃喜，他停住脚步，一把抱住周钦玉，小声说：“我不知道，所以你要看着我长大，然后告诉我，我有没有变化。” 周钦玉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含着不易察觉的苦涩，他说：“你要一直这样，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不想那么多，然后好好学习。” “下一句是不是天天向上？”黎彗嘟囔，“哥，不知道还以为你在说什么分手宣言。” 周钦玉轻轻揪了揪他挺翘的鼻子，好笑道：“我跟你说认真话，你倒以为我在开玩笑，真是混蛋。” “我明天要去扫墓，没有空陪你，”周钦玉说，“你老老实实回黎家，下次见面的时间我会告诉你，不要再私自跑过来。” 黎彗慢慢退开身，皱眉问道：“为什么？我想见你都不行吗？我们又不是偷情，为什么总要偷偷摸摸。” 这次周钦玉却没由着他，语气严肃道：“我没有和你商量，是通知你。” 黎彗听完显然有些生气，但好不容易和周钦玉见面，又能够这么亲密地挨着交谈，他不想再有争执，所以极力忍下心中的异样。 但他到底年纪小，嘴上没说什么，行为却显然冷淡很多，自己走在前面，没再和周钦玉牵手，更没主动交谈什么。 周钦玉神色疲惫走在后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地想，黎彗这脾气和自己也坏得不相上下，现在是越来越敢朝自己摆脸色了。 按以前，他得比黎彗更生气，还要比着生气，让黎彗气上加气。现在却觉得生气也好，生气也可爱，以后还能看到黎彗生气吗？ 自己还能撑多久？没有工作，没有固定的居所，那些照片如果传到了学校里，难堪的不仅是自己，更是黎彗。 那么年轻，就要背上同性恋三个字的枷锁，谁敢笃定爱就可以抵御一切。以后呢，以后说不定黎彗想起自己，就是悔恨莫及。 比起相看生厌，周钦玉更愿意选择早日离开。但人哪能在每个阶段都做出那个正确的选择？他心里想的那么清楚，那么明白，不还是留了下来。 走在这条路上，去静安河这条路上，只觉得好长好长，长到周钦玉望着黎彗的背影，就好像望到今后冗长一生。 黎彗或许会结婚生子，以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等他坐上黎家家主的那天，就可以像黎珂明一样随意草芥人命，可那样的黎彗，周钦玉不会喜欢的。 他明白，黎彗总会长大的，黎彗不可能永远十九岁。 * 静安河的小区不算高档，但也是早几十年前的大热楼盘，环境要比周钦玉之前租的要好很多。赵翡之前就已经请人帮忙打扫，一直等周钦玉去住，所以屋里该有的东西都有，黎彗进去洗澡，周钦玉就坐在阳台发呆。 手机忽然振动，是赵翡打来的电话，周钦玉叹了口气，还是接了。 “周钦玉，你不要和我说你把人带回家了？” 这嗓门也是够大的，周钦玉没开免提也被骂得一激灵，他讨饶道：“就一晚上，明天他就回去了。” “你是不是被黎珂明折磨的还不够狠啊？房子工作没了，下一步他就该朝你身上下手了，要是他真找人揍你怎么办？” 赵翡恨铁不成钢，苦口婆心道：“周钦玉你清醒一点，早早断了！黎彗才多大，说难听点，这个年纪的男生就是好奇心强，贪美色，他就算有一颗真金白银的真心，那又能给你一辈子吗？” “让你说的感觉我是大情圣，”周钦玉自嘲道，“少操我的心，什么事都没有。” 赵翡高昂的语调一下子低落下来，“是啊，我操你的心干嘛？你愿意找陈勉帮忙都不找我。” 第51章 周钦玉百口莫辩道：“我哪找他帮忙了，酒吧那房子本来就是我的，我也就跟他客气客气说声谢谢，按理说我就是回我自己的地方，而且我现在住的不就是你这吗？” 这话一说，赵翡还有点小得意，功道：“我这房子不错吧？ “是不错，”周钦玉回的心不在焉，他瞟了一眼从浴室刚出来的人，黎彗裸着上半身，只围了一条浴巾，周钦玉忍不住摸了摸。 这个年纪的男孩还没有开始举铁健身，没有夸张的肌肉，更多是意气风发的薄肌，线条流畅，观赏性反而更强。 周钦玉点评道：“手感不错。” 黎彗耳根微红，攥住了周钦玉的手。 赵翡疑惑道：“啊，你说什么，什么手感不错？” 周钦玉脸不红心不跳道：“你听错了，我说你这房子装修的真不错。” 两人又不咸不淡聊了两句，最后约好明天一起去扫墓。黎彗也在旁边听了挺长时间。挂断电话后，他拈酸吃醋道：“你和他关系那么好？” “你说赵翡啊，”周钦玉让黎彗蹲下，说要给他擦头发，他动作粗鲁地擦拭着，说：“我和他关系最好，他算是我发小吧，一起长大，也是我师哥，比我大两岁。” “为什么和我关系不是最好？”黎彗拿下周钦玉作乱的手，仰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周钦玉。 周钦玉好笑道：“我们俩是恋人，我和他是好朋友，这没有什么可比性。” “什么意思？我比不过他？” 周钦玉一看黎彗犯轴就不耐烦，心里终于撂下顾虑，像往常一般刻薄道：“再说那么多就把你嘴巴缝上，怨夫一样，厨房的醋是不是都被你喝完了？” 黎彗重新把周钦玉的手放在头上，这回不说话了。 周钦玉被他这反应逗得想笑，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他边擦黎彗头发边念叨道：“你不是比不过他，是你们都很重要，不需要在一起相比。恋人和朋友是两种类别，但你们都是这两种类别里我最珍视的人，懂了吗？” 黎彗哦了声，反应太平淡，被周钦玉恼羞成怒狠拍了一下脑袋。 “我多余跟你解释！” 黎彗这次被训却笑眯眯地傻乐，他像小狗甩毛一样甩了甩头发，水珠飞溅周钦玉一脸，周钦玉气得掐他，黎彗不躲也不避，明明力道很轻，还要装模作样地喊疼。 但他脸上洋溢的快乐是真真切切的，因为那个自己熟悉的周钦玉，好像短暂地又回到了他身边。 第三十三章 你想让我死对吗 香山公墓坐落于北桉山区，算是山清水秀的好地界，兰盈就安睡在此。 周钦玉走过已经长高的灌草丛，手里捧着鸢尾花，他身后是赵翡，赵翡提着两瓶好酒。 两人到了墓碑前，席地坐在台阶上，赵翡开了酒，递给周钦玉之后，自己仰头先灌了一口。 “兰姐，你现在在那边已经上小学了吧？” 赵翡擦擦嘴角，从包里掏出卷湿巾，抽了几张，擦拭墓碑上的污渍，他嘟囔道：“我和钦玉又来看你啦，今年夏天比去年还热，你以前最喜欢吃冰糕，钦玉给你买了绿豆糕，你可得记得吃啊。” 前几年两人每次来墓园，一脸沉重进去，满脸泪痕出去。过了几年，他们至少能笑着打趣了，但周钦玉还是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他放下袋子里的冰糕，抱膝静静盯着墓碑上的名字，什么也不说。 赵翡叹了一口气，从袋子里拿了个绿豆糕递给周钦玉，问：“吃不吃？” 周钦玉摇头，赵翡就拆了自己吃。 “我如果以后没办法来，你就替我买鸢尾花给她，”周钦玉倏然说。 赵翡皱眉：“为什么，怎么不能来了，你又要去哪？” “我不知道，总之，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赵翡垂下头沉默片刻，自嘲道：“我活着的时候，真的看不到黎珂明下地狱吗？当了那么多年警察，救了不少人，但你和兰盈，我一个都帮不了，我真是个废物。” 周钦玉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他说：“别乱讲，我们都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挽留一些东西，或者回报什么，实在没什么好自轻自贱的。” 他又笑了笑：“但说真的，我挺想看西西出生的，在孤儿院那会我就说以后要当你孩子的干爸。孩子出生后，你至少要让西西知道有这么个小爸爸特别爱她。” 赵翡鼻子酸涩，他仰望着灰蒙蒙的天，小声道：“想的美，你当时怎么说的，你说要陪我在产房外面等着。你如果走了，我真怕我受不了，媛媛身体本来就弱，我害怕啊，早说当时就不应该纵容她要把孩子留下来。” 周钦玉微微坐直身，睨了一眼赵翡：“你说什么浑话，媛媛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她本来孕期情绪就敏感，你更要稳住，像个男人一点，知道吗？” 赵翡挠了挠头道：“哎呀，道理我都知道，我也就和你说说，我哪会这么跟媛媛说，西西还没出生，她就买了那么多小衣服小鞋子，喜欢得紧，我就是害怕她疼，要是我能生就好了。” 这话一出，周钦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了笑，赵翡问他笑什么，周钦玉弯弯眼睛说：“昨天黎彗也是这么说的，他问我喜不喜欢孩子，我说喜欢，他说如果我是女孩，他也不舍得让我生，我说那他生行不行，他想了半天没回话，等快睡觉的时候又说他生也行。” 第52章 赵翡也被逗得直乐：“还真是小孩啊，你这小男朋友也真有意思。” 周钦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是啊，就是倒霉，遇到我这种人。” 他走了两步，像往常一样，想在兰盈真正的栖息地再看一眼，图个安心好回去，但走到后头，脸上的笑却陡然僵住，几乎求助似的望向赵翡。 赵翡见状神色凝重起来，他跟着绕到后面，拨开茂盛的草，人为踩踏的痕迹显而易见，他冷声道：“有人动过。” “挖开，”周钦玉说，他脸色苍白，赵翡甚至怀疑他下一秒就摇摇欲坠地要倒下。 “我要不然去找管理员问问？” “不，”周钦玉重复道，“挖开，现在就挖开，绝对是他，去借锄头。” 赵翡深呼吸一口气，他小跑去了管理室，打了招呼，正要拿走墙角摆好的锄头，里面上了年纪的管理员忽然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怎么了？盐叔。” 赵翡平常来看兰盈会买糕点，顺便会带点送给管理员，一来二去，两人也熟络起来，平常就叫对方盐叔。 盐叔掏出兜里皱皱巴巴的纸条，递给赵翡，他一脸欲言又止，想了想才道：“你们是不是得罪什么大人物了？前一阵儿，有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忽然来墓园，保安要拦的都被打进了医院，那些人进了墓园挖墓，挖的就是你家这个。” 赵翡脸色难看，他追问道：“然后呢盐叔。” “那些人挖完墓，就把骨灰盒拿走了，走之前吩咐我要恢复原样，我害怕啊，我就说好好好，”盐叔回忆起来依旧心有余悸，他拍了拍胸口，说：“但我等他们一走，就报告给了上面，结果怎么着，上面说按他们说的照办！” “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啊，青天白日的，怎么还有这种人为非作歹，”盐叔痛心道，“上面的竟然还包庇不管，小赵啊，我也没办法，我就是个看门的，我对不起你，但我真的没办法。” 赵翡按下心中的浮躁，安抚般摇摇头：“盐叔，这不怪你。但我想问你，这纸条是那些人给你的吗？” 盐叔闻言像是才记起这茬，他连忙点了点头，说：“对对对，那个为首的把这纸条塞给我，让我交给那个，那个——” 盐叔说着，走离两步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陈旧的小本子，翻到最后一页，戴着老花镜，眼睛微眯，指了指下面那一行龙飞凤舞的字体：“就这个，这个周钦玉，我当时怕忘，还给记了下来。” “我知道了，盐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赵翡拍了拍盐叔宽厚的肩膀，和盐叔简单说了两句告别。 一走出管理室，他肩膀耷拉下来，吸了吸鼻子。赵翡刚听或许愤怒，可现在只有无尽的委屈和心酸，他想哭。在北桉这样的地界，原来人有时候没办法是人，生前被踩在脚下，死后连一个栖息地也没资格拥有。 什么世道？什么天理？如果这世上真有上帝，该死的人为什么好生生活着，不该死的人为什么已经长眠地底。 周钦玉见他走过来一脸沮丧，先一步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温声道：“哭什么啊，以前什么事没见过，安生日子过久了，所以现在遇到一点事就要掉眼泪？” 赵翡抹了把眼泪，他想，周钦玉只会比他更难过，现在却还在安慰自己。 赵翡还没忘掉正事，他把手里的纸团塞给周钦玉，让他打开。周钦玉拆开后，一字一句读完，不仅没有发恼，甚至还笑了笑。 他说：“你看，我就说没什么事吧，我去见他一面，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满是褶皱的纸团上，黑字仍旧清晰可见，字体苍劲有力，周钦玉有些好笑地想，虽然不想承认，黎彗的字好像真有点黎珂明的影子。 * 往常络绎不绝的阑园今天倒是冷冷情清，正中央的长桌只坐着一个人，周钦玉推开门的动作很重，包也粗暴地扔给服务员，端坐的人却依旧巍然不动，听到动静微微侧了侧脸，连回头都没有回。 周钦玉坐到他面前，他才懒懒抬起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声道：“那么长时间不见，我倒不知道你脾气变那么大了。” “说吧，别和我绕弯子。”周钦玉冷若冰霜，黎珂明迂回般推给他一杯咖啡，他又推了回去，淡淡道，“头疼，喝不了苦的。” “钦玉，”黎珂明没再强求，开门见山道：“我自问这些年没有对不起过你，你说要报仇，要沈文的命，我都二话不说拱手相送。” “你背地里和我儿子勾搭在一起，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如此这么，我觉得买卖不成仁义也在，你为什么还要逼我呢？” 周钦玉默了默，只说：“场子里的事我没有插手。” “我说的是不是场子里的事，你心里很清楚，”黎珂明说到这，面上才隐隐露出恼怒，“你知道宣家是什么人吗？你以为黎家高高在上，草芥人命，活该被千刀万剐。可你知道宣家就无辜吗？你怎么敢去找宣从赣！” 周钦玉心里明白自己被人卖了，他闭了闭眼，摊牌道：“你想怎么办？” “我要你当替罪羊，你愿意吗？这是你赎罪的唯一机会。” “好。” 周钦玉干脆利落答应。 “好？” 黎珂明下意识念道，他几乎嘲笑出声，“答应得倒是爽快，但你知道这个好字的代价吗？我会让你在监狱里过完下半辈子。” 第53章 “黎总，”周钦玉打断他，“我也以为我们共事那么久，你是了解我的，可看来你也不了解我，我贱命一条，就是死，也是狠狠心的事情，这不也是您用赵翡用兰盈拿捏我的筹码吗？” 黎珂明紧绷的神情微微松动，他身子后仰，注视着周钦玉淡漠的面容，轻轻道：“你想让我死，对吗？” 周钦玉弯弯眼睛：“您明知故问。” 黎珂明冷哼一声，松了松领带：“但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想要我的命，可你这张脸，这个性子，让我昏了脑袋，但是事关宣家，我这次不会再饶了你。” “明天一早，去洛杉矶的飞机，钱我会让助理打给你。出国之后，原来的电话卡扔了，换新的，以后除了我，国内任何人都不要联系。” 黎珂明这边说着，周钦玉低着头，貌似很认真地听，等最后一句落音，他才仰头有些无辜卖娇似的问：“我可以也不联系你吗？” 黎珂明自然被他这种小动作取悦到，他捏着周钦玉的下巴，低声道：“你知道的，这种事情从来由不得你。” 他微微俯身，视线在这张柔媚的脸上梭巡，吻就要落下，被周钦玉偏头轻巧躲了过去。 “我以为你该愧疚的。” 周钦玉说。 黎珂明被拒绝也没有丝毫难为情，他耸耸肩，姿态闲适：“我以为聪明人之间，除了性和工作，我们对彼此双方的一切都无需负责。” 周钦玉勾了勾唇，状似无意道：“那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在床上，黎彗比你好用多了。” 黎珂明脸色阴沉下来，周钦玉却没再和他纠缠，走前拿走服务员怀里的包，门一关，坐在不远处的助理连忙过来，站在黎珂明旁躬下身。 “黎总，现在二区已经开始罢工了，宣从赣这次起了真要翻云覆雨的心，我们要处置他吗？” “处置他？”黎珂明冷笑，“对周钦玉来说，什么叫处置？你送他去死，他还要感谢你，所谓对常人的惩罚，对他不过是奖赏。” 助理闻言却面露不屑：“他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之前和您在一起的时候，谈性色变，甚至自残要自我了结，现在和小少爷却荤素不忌，刚才还要说那样侮辱您的话。” 黎珂明淡淡睨了一眼助理，这一眼却没有什么温度，让助理再不敢说出一个字，身体不自觉打着寒颤。 黎珂明收回视线，语气冷漠：“做好你该做的事，至于其他的，再多嘴多舌，我会让你后半辈子都做个安静的哑巴。” -------------------- 钦玉和彗爸没有啥实质性身体接触。 情感纠葛是彗爸单方面的，但彗爸也不是啥好人，对他来说，钦玉只是未得手的战利品罢了，而且又因为钦玉和自己儿子有一腿，所以更加占有欲作祟，比较特殊（？ 第三十四章 我还能见到你吗 门没掩上，刮起一阵穿堂风，周钦玉薄薄一层衬衫鼓起来，他干脆解掉两颗扣子，眼睛没什么焦点地望着楼下，手里的烟抵着窗台悠悠冒着烟雾。 后面传来人走动的声音，他手里的烟一抖，烟灰燎在手上，烫得他一皱眉，回头道：“你怎么还在这？” 黎彗看着他手里的烟，说：“我刚才在屋里睡着了。” “被烟味熏醒了？” “嗯，”黎彗点点头。 周钦玉碾灭烟扔进垃圾桶，走了两步，在一旁的沙发坐下，翘着二郎腿，抬手让黎彗过来。 黎彗跟着坐下，周钦玉这时又后悔刚才手快，没有烟总觉得后背发痒，手里也必须捏着点什么东西，才能让他现在能够自在。 他隐隐深呼吸几次，才平复心里的浮躁，问道：“昨天说好的，你今天回黎家，为什么不回去？” 黎彗闻言却有些羞涩，他靠近周钦玉，手张开讨抱，等把人抱了个满怀，轻轻说：“哥，我想好了，我觉得我应该和我爸说清楚。” 周钦玉失神般盯着他的发旋，问：“说清什么？” “说清我爱你，我没有你活不了，”黎彗说着腻人的话，也知道嫌害臊，埋在周钦玉怀里不抬头，闷声道：“如果他不同意，我们离开北桉也可以，天高皇帝远，他总不可能在哪都能管我。” 周钦玉胸膛震动，直接气笑了：“你是安生日子过久了吗？离开北桉，你去哪上学？我看你是睡个觉把脑子给睡没了。” 没等黎彗回答，他便一把推开黎彗，距离一拉开，他这时却出奇冷静了，起身倒了一杯凉茶，抿了一口，缓解喉咙里的不适。 他说：“你回答我，不在北桉，你要去哪？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黎彗，你不是小孩，你也该明白黎珂明不是窝里横，出了北桉，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周钦玉冷笑一声，自问自答：“痴人说梦。” 黎彗忍不住皱眉，他脸色并不好看，但他无法反驳，因为周钦玉说的是事实，是他不想承认的事实。 但他依然固执道：“哥，我会想办法的，你不能还没有做，就去否定它。” 他越说越感到心慌，联想到周钦玉这段时间的反常，他上前牵住周钦玉的手，紧紧握着，几乎哀求道：“哥，不管怎样，你别不要我好吗？” 周钦玉沉默着，等黎彗认命般松开手，周钦玉却反握回来，低声道：“黎彗，你要知道，诺言是这世上最不可信的笑话。我爱你一辈子，一辈子不会抛下你，敢信这种话的人，不是蠢就是疯了，你要我给你诺言吗？我不想骗你。” 第54章 他抚上黎彗的脸颊，缓缓摩挲着：“爱这种东西，连自己也不会清楚。你喜欢我吗，你敢为了我放弃一切对吗？那十年之后呢，二十年之后呢，你怎么保证，你不会的，你会讨厌我，憎恨我，人这样低劣到骨子里的生物，连爱自己都学不会，难道我要相信你会爱我吗？” 黎彗愣愣地望着他，迷茫道：“哥，我不明白。” 周钦玉笑了笑：“我要你明白什么呢。” 说完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兀自站起身，转过头，语气严肃道：“你拿好东西，现在跟金曼回家，金曼现在就在楼下等着你，回去之后，不要偷跑出来，知道了吗？” “我不要，”黎彗后退一步，摇了摇头，“哥，求求你，你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周钦玉难得没有依着他，他侧过身子，半敞的门缝弱不禁风，一下子就被撞开，穿着黑衣的保镖闯进来，强硬地桎梏住黎彗，黎彗的手本身还向着周钦玉的方向挣扎，意识到这声势浩大的动静是专门针对自己的，而且是周钦玉默许，他苦笑一声，没有再反抗。 “回去吧，”周钦玉躲避黎彗的目光，自欺欺人般道：“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你只要乖乖的。” 黎彗眼神黯淡，他淡淡发问：“我还能见到你吗？” “能。“ “不要骗我，”黎彗终于忍不住露出内里的痛苦来，他尾音含着哽咽，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要骗我。” “我不骗你。” 周钦玉说着，眨了眨眼，泪也落了下来。 第三十五章 有人可怜过你吗？ 黎彗这趟回去的并不是黎家，而是金家，他对此并没有多惊讶。金家即使对黎珂明颇有微言，但看在金曼对黎彗是真心喜欢的份上，对他还算周到。 不仅腾出一间主卧，全家上下见到也会和和气气打上招呼，反倒是黎彗这个客人显得太冷淡了些，只微微一点头，就又回了自己那个房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用金家大少的话，这黎彗就是个书呆子，外面黎家整个都闹翻了，他也毫不在意，关起门来一声不吭，出了门也就是去大学报道上课。 整整两个月，等九月份过了大半，黎彗都没有收到周钦玉的主动联系。正相反的是，各大媒体都有周钦玉的影子，那个人和自己父亲的名字绑在一起，成了整个北桉城的谈资和焦点。 金曼担心他的情绪，一直对周钦玉避而不谈，只偶尔问黎彗要不要去看看黎珂明，黎彗每次都拒绝了，直到张润嘉上门拜访，他才算露出了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活气。 金曼知道两个男孩要说私事，早早就让门前守着的佣人回房，送完水果，就贴心关上了门。 张润嘉见人离开，才松了口气，他眼神担忧，问黎彗：“你没事吧？” “你哥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黎珂明真丫的不是人！”张润嘉骂道，“你不知道，我爸听说这事也气得不行，谁能想到黎珂明这么禽兽不如。” 他这么口无遮拦一说，忽然意识到说的是黎彗他亲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哎呀怪我，你们家出这种事了，我还在这说风凉话呢。” 黎彗摇摇头：“我没事，你说宣颖和你交代，宣从赣会帮周钦玉的事情，是确定的吗？” 大概半个月前，网络媒体忽然出现一波黎珂明的黑通稿，起先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豪门秘辛这些破事公众都已少见多怪，直到一个视频的流出。 视频里，面容姣好的少年跪趴着承受鞭刑，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后背上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脚脖上的狗链足足有十几米。而视频里的人的活动空间也就只有这么几十米，整个视频血腥暴力，不仅有身体上的折磨，还有语言上的辱骂。蜡烛，跪爬，穿孔，无所不用其极，而始作俑者的脸庞是公众十分熟悉的，一向以慈善事业为重的企业家黎珂明。 渐渐的，即使官方一直在撤热搜，也禁不住公众们的八卦心和热心人士的滔天怒火，有知情人士称，视频里被骂被打的少年是北桉大学研究生刚毕业的一个学生，听说在学校里是赞誉颇多的学长，很多同级和学弟学妹都在留言帮忙讨公道。 直到北桉大学官方账号也罕见转发了此次热度事件，引发话题朝向另一层面飙升，政府部门注意到后，视频一夜之间消失，但立马成立了专案组进行调查，其中领头人就是张润嘉的父亲张震。 张润嘉叹了口气：“你别担心你哥了，现在舆论总体还是倾向他的，而且有我爹罩着呢，你就放心吧。” 黎彗神色不明道：“你这段时间有见到他吗？” 张润嘉点点头，“见过倒是见过，他来过我们家几次，反正就是交代一些关于案子的事情，我觉得他变得挺憔悴的，现在可瘦了，感觉一阵风就能刮走。” 黎彗小拇指神经质地蜷了蜷。 “而且毕竟是那种视频，总会遭受一些非议，”张润嘉叹气，“虽然我爸及时找人清理了，但还是在小范围内有传播，网上现在大都是支持你哥的，但还是有一群畜生受害者有罪论，你都不知道他们说的有多难听。” “宣颖气得没忍住和那群二货对骂几十层楼，唉，你哥也真是太有胆了，要是我——” 张润嘉没有说完，但两人都明白，这样豁出去，其实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以后周钦玉的人生都会刻上那整整一个小时的视频，裸露的一切和血淋淋的痛苦，最脆弱最难堪的东西，全都袒露在众人面前。 第55章 这种勇气，不是谁都拥有的，这也是为什么一些被侵犯者宁愿不报警，也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被强奸的事实。 自尊和羞耻感会牢牢裹挟着受害者，这是悲哀，也是对现存社会的无力。 黎彗却笑了笑，轻轻说：“太阳底下，他不在乎。” 张润嘉闻言有些吃惊，唏嘘道：“我靠，你俩不愧是兄弟，你哥也这么说的！我爸问他后不后悔，他就是这么回答的。” 太阳底下，我不在乎。 黎彗低着头，了然地弯了弯眼睛。 * 送走张润嘉，金曼端着煮好的梨茶进去。 “怎么样？” 黎彗闻着清清淡淡的梨子味，说：“谢谢你，曼姨。” “谢我干嘛，”金曼在他身旁坐下，“我也就是去帮他做个证人，按理说，我该谢谢他，他一个人，薄薄一片，面对那么多媒体，还要谈笑风生，还要装作不在意。” 金曼苦涩道：“我藏在他身后，却得到了迟来的公道。” 说着，总觉得有些感伤，金曼掩饰般笑了笑，深呼吸一口气，说：“现在多好，黎珂明终于要得到报应了。对了，你知道吗？周钦玉和张局说了你妈妈的事情。” 黎彗倏然抬头，皱眉道：“他为什么？” 金曼叹了口气：“怪我，怪我多嘴，那时候他让我接你过来，我心里怨他，以为他要听黎珂明的，远走高飞，把你抛在这，我一气之下口不择言，还说了你母亲的事情。” “想着，他能不能多点愧疚，能不能可怜可怜你。” 黎彗垂下眼睛，说：“曼姨，有时候我在想，我一直都在求他可怜，可是——” 可是周钦玉，这世界上有人可怜过你吗？ * 警局里深夜仍然灯火通明，审讯室屡屡传来动静，门口守着的警察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忍不住和身旁的同事吐槽道：“咱们局长这脾气呀。” 像是响应号召似的，审讯室里，张震又是猛地一拍桌，手指直指面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大发雷霆道：“我再说一遍！这里是警局！” 黎珂明面无表情，丝毫没有畏惧可言，他恹恹道：“那我也再说一遍，要不然让律师过来，要不然让周钦玉过来，不然我不会交代任何事情。” 张震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拿你没有办法？好，那我们来聊一聊宣从赣。” 对外，公众都以为此次黎珂明落马，全靠网络上正义人士的声讨，其实这种论断大错特错。坐到黎珂明今天这个位置，想让这种阶级的人倒霉，只有同一个阶级有这种手眼通天的本事，舆论是发酵的，舆论背后却有隐形的推手在运作。 表面上是黎珂明难以启齿的爱好被公之于众，事实上是宣家黎家鹬蚌相争，而宣家显然现在已经快要坐上胜利的交椅。 黎珂明抱臂漠视着面前的人，一副防御姿态，他冷声道：“张局，我要见周钦玉，见到人之后，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张震冷哼：“你威胁我？老子不是被吓大的！” 话音刚落，审讯室却被人从门外敲了敲。张震起身开门，正要训斥，看到周钦玉疲惫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他问：“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了吗，下面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做就好。” “张局，谢谢你，但我想我确实需要和他谈一谈。” 张震皱了皱眉：“你不要糊涂。” “我没有糊涂，”周钦玉神色平静，“我们俩的仇怨，也该一笔勾销了。” * 周钦玉坐到黎珂明对面，两人相对，却诡异沉默一阵。如今所有对话都被警方监视着，黎珂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你真是个疯子，你把那些东西透出去，以为自己就能好过吗？” 周钦玉也笑了笑，他说：“这是我还给你的，这么多年，无论是我受的，还是兰盈受的，我都还给你。” 黎珂明手动了动，牵动着手铐发出声响。 他缓缓道：“有那么多条路可以走，你非要选择一条最难走的，还想着要和我同归于尽，你以为宣家真会保你吗？” 周钦玉扯了扯嘴角：“你以为我会指望宣家吗？” “你会，”黎珂明紧盯着周钦玉的眼睛，“自己都保不住了，还要和宣从赣约法三章，听说有两条，都是让他不要去打搅黎彗，你那么护着我儿子，比我这个亲爹还要尽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周钦玉神色冷淡：“你确实该谢谢我。” 黎珂明默了默，忽然问：“你会留在这吗？” “不会，”周钦玉垂下眼睛，“沈文死了，你也会待在监狱里度过下半生，我要做的都做完了，也该放自己快活快活了。” “快活？”黎珂明笑起来，“钦玉，说出这种话，你自己或许都觉得荒唐。” “沈文死了，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你以为我能在这监狱里好生待着，也还是小孩子思维，宣从赣那种心思缜密的人，只会斩草除根。” 黎珂明话音一顿，锐利的视线转向周钦玉：“这里面也包括你，你想好了吗？” 周钦玉有些无奈道：“拜托，你都快要死了，还要忧心我死不死的事情。” 黎珂明挑了下眉：“我们俩唯一相似的地方，可能就是不那么畏惧死亡罢了，谈论这些，我以为你会开心。” 第56章 “他提了条件，我也答应了，走之后我不会再回来，”周钦玉淡淡道，“至于他会不会在飞机上动手脚，制造一次人为失事事件什么的，我不在意。” 说完，周钦玉站起身，盯着黎珂明那张可憎的脸，轻轻笑了笑：“再见了，你真是可恨啊，死亡对你来说并不是惩罚。” “可你已经毁了我最引以为豪的东西，”黎珂明面无表情道。 “是啊，”周钦玉说，“所以下了地狱，我就不再索你的命了，至于兰盈会不会怪你，你下去之后再和她求饶吧。” 门轻轻关上，周钦玉靠着墙角，只觉得头晕目眩，轻轻闭上眼睛，嘴里的血腥味越发浓郁，他缓了一阵，才有气无力地对身旁担忧的警员道：“我没事，可能只是有些低血糖。” 赵翡一进警局就看见这幅场景，他连忙上前扶住周钦玉，一脸愠色，对姗姗来迟的张局道：“您说配合调查就这么配合调查的？” 张震有口难辩：“哎——” 没等张震解释清楚，赵翡就一把拉住周钦玉，二话不说将人掳走了，人走出警局几十米，警员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张震的脸色，张震却罕见没生气，只雷声大雨点小地骂道：“这小子，就是不稳重！要是能学钦玉半点就好了！” 第三十六章 我喜欢他爱我 夏夜燥热无风，大排档和烧烤店门口都架着大风扇，卖冰镇绿豆汤的小摊也立了个迷你小风扇，风轻轻浮在脸上，好凉爽。 喝一碗绿豆汤，配上筋道爽滑的牛肉面，大概是北桉人在夏日炎炎解决烦心事的惯常方法。 牛肉面店前支着一张张小桌子，这个时间段座无虚席，人人面前标配牛肉面，洒一层葱花香菜，香飘十里。有客人贪凉，还会特意要上一壶冰块加量的柠檬水。 周钦玉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筷子面，眼见赵翡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好笑道：“你这么看着，我还吃不吃了？” 赵翡严肃道：“你多久没吃饭了，都能弄得低血糖，你还想不想活了？” 一口面下肚，周钦玉满足地眯了眯眼睛，说：“两天没吃，不吃没感觉，这吃了点忽然感觉确实有点饿得慌。” 赵翡胸膛起伏一阵，被气得别开脸，忿忿道：“你要再这么我才不管你！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珍惜，两天不吃饭，你再这么几天别说报仇了，你该和兰盈在地底下团圆了！” 周钦玉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你现在说话那么损。” 赵翡瞪他一眼：“不说你就该上天了！” 周钦玉把冰镇绿豆汤推向对面，抬抬下巴道：“喝点冰的，消消气。” 赵翡拿起勺子尝了口，觉得挺甜，又舀两勺再细细品了品，放下勺子后，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知道，”周钦玉眼神柔和地看着他，“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吃牛肉面，喝绿豆汤，多享受啊，还有这么一个好朋友，人生惬意～” 他语调上扬俏皮，眼睛弯弯，月牙似的，逗得赵翡也没法再本起脸。 发完脾气要聊正事，赵翡问道：“黎家这次真的能倒台吗？” “怎么可能，你也太小看他家那个老太太了，”周钦玉说，他搅开绿豆汤的汤底，冰块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太太是黎珂明的母亲，也是黎彗的奶奶颜苒青。 赵翡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说：“我差点忘了这号人物，我前几天还纳闷，黎珂明进去，老太太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周钦玉眼神逐渐冰冷，“她只是没有办法，这个时候她想拉黎珂明一把，整个黎家都要下水。黎家的人，骨子一样的冷血，老太太为了保住那么多年的基业，宁愿放弃自己儿子。” 话音刚落，赵翡却不合时宜地促狭一笑，周钦玉不明就理看向他，疑惑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把黎彗也骂进去了，”赵翡挤眉弄眼，“这会儿不是你的亲亲小宝贝了？” 周钦玉懒得理他，笑骂道：“没点正经样。” “那你明明清楚黎家不会倒，为什么还要在宣从赣那，浪费两个要求，让他不要难为黎彗？” 想到这一茬，赵翡面色奇怪。 周钦玉轻描淡写道：“宣从赣是个心狠手辣的老狐狸，我要是为自己铺路，他反而要着急，还要忌惮我。提黎彗的话，他反而会放心。” 赵翡一脸怀疑：“我就不信这里面你没夹杂一点私心？” 周钦玉难得白了他一眼：“我说没私心你信吗？” “不信，”赵翡撇嘴。 周钦玉自嘲道：“别说你了，我自己都不信。” “你怎么回事啊，真宰在这小屁孩手里了？”赵翡不爽道，“真便宜他了，他哪点好啊，除了年轻体力好，哦，还有长得帅，哦，还有家世不错挺有钱，哦，成绩也不错，哦，个子高身材好，还有——还有什么优点？这也不算优点很多吧……” 赵翡说到后面，语气渐弱。自己也意识到本来该是吐槽的，说着说着，一条条一件件，像是在夸黎彗，他冷哼：“行吧，他还算有两把刷子。” 周钦玉勾了勾唇：“其实这些倒是次要，最重要的可能是，我喜欢他爱我。” “那么多人爱你，也没见你喜欢，”赵翡毫不给面子地拆穿。 “不一样的，他的喜欢，”周钦玉沉默一阵，像是在思索，才道：“没有那么多杂念，很像小孩的喜欢，不对，像小狗，被欺负被伤害，也还是会摇着尾巴，红着眼睛过来要抱抱，不可爱吗？” 第57章 赵翡偷偷在心里说一点都不可爱，但还是嘴上敷衍道：“可爱可爱，可爱的要死。” 周钦玉拉长音调嗯了一声，安慰道：“我们小翡也可爱。” “我看你见谁都可爱，就你那双眼睛，看蚂蚁都含情脉脉，”赵翡说着，忽然注意到周钦玉停止进食了，他指着还剩小半碗的牛肉面，不可置信道：“你不吃了？饿两天，一碗面你都吃不完。剩着给谁吃啊？” 周钦玉被说得一愣，低头看看面，抬头又看看赵翡，重新拾起筷子继续开始吃面，讨饶道：“习惯了。” 习惯什么？他却没说。 第三十七章 好想抱抱你 “您好先生，网传这次新闻发布会是为了炒作，请问您对此作什么回应呢？” “请问留这么长的头发是有性别认知障碍吗？您是不是同性恋，网上近日有人爆出您穿短裙高跟鞋的私密照片，我们是不是可以怀疑您有引诱别人的动机呢？” “周先生，网上传的那些视频真的是你吗？” “请问你和黎珂明之间有没有钱权交易！” “您好，我是南方传媒的记者，我想请问当时您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报警，而到了现在才爆出视频，是不是居心叵测？” 记者扛着长枪短炮似的摄像机，精准地对着周钦玉，闪光灯无情地接连闪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周钦玉被一次次闪光逼得半遮住眼睛，坐在一侧的女主持人神色不悦，拿起话筒道：“记者朋友们，我想我们不应该向一个受害者询问这种问题，做记者前我们先要做一个人，如果还有类似的问题，我会让保安请你们出去。” 周钦玉朝她温和一笑，表示感谢。但出乎意料的，短暂缓解眼睛不适后，他并没有回避，而是接过女主人的话筒，缓缓道：“大家好，我是周钦玉，对大家合理合规的问题，我会做出恰当的解释。” “至于对我本人不礼貌不尊重的怀疑，以及无端指控，我想我有权利无视。” 话音刚落，现场一片哗然，已然有上了年纪的男性记者露出鄙夷神色，嘀嘀咕咕在底下唏嘘反驳。 “视频是我发在论坛上的，”周钦玉不管不顾，有条有理地开始陈述，“主人公是我，被打的也是我，我被黎珂明黎先生虐待长达四年有余，期间如若反抗，学业会受到严重威胁，但我并没有放弃。” “至于有些记者说我为什么当时不反抗，现在我会按照时间线，讲述具体原因。” “起初刚开始，我尝试自杀，自杀未遂后，被黎先生锁在地下室两个月，至于待遇如何大家可想而知，还算艰难地存活下来了。从地下室出来后我没有放弃，又去警察局报了警，但很遗憾，不仅没有立案，我本人在看守所被关长达27天。” 他语气平静，几乎毫无波澜，声音也不大，但原本噪杂的发布会现场慢慢变得鸦雀无声。 “我是孤儿院长大的，在孤儿院的时候，一直承蒙一个姐姐的照顾，她叫兰盈，是孤儿院的义工，是一个很好很善良的女孩。” “大概自36年起，孤儿院换了院长之后，我们孤儿院多了一个奇怪的活动，就叫星期五，这一天我们要上供，孩子上供给一些特殊的人群，至于要干些什么大家应该心知肚明。” 说到这，女主持人面露惊愕，因为这完全不是此次新闻发布会商定好的内容，底下的记者也意识到不寻常，纷纷开始小声交谈，多数都在庆幸自己报社有先见之明，这次终于可以拿到第一手爆料了。 “来孤儿院做义工的大学生一般都会签保密协议，而且大多只会接触孩子，不会接触其他职工，周五那天也会安排义工休息，所以大多义工从没有发现过这个秘密。” “但兰盈发现了，至于发现过程我不在这多做赘述。但要说的是，她没有选择做旁观者，而是想要救我们。” “她和当时自己的导师，也就是沈文，北桉大学哲学系教授沈文，”周钦玉语气逐渐冰冷，“她很信任自己的导师，所以将这件事告诉了对方，但她没想到自己的导师就是特层阶级中的一员。” “沈文假借帮助兰盈联系记者媒体的由头，不断诱导兰盈说出原先的计划和打算，并将兰盈转交给了自己的上司，黎珂明。” 整个记者现场忽然沸腾起来，人人面露惊色，议论声大到主持人多次重复“安静”，才隐隐得到平息。 “没错，结果大家也该猜到了，想要伸张正义的人，却找上了恶魔，37年兰盈死于家中，舌头被剪掉，身上全是被殴打的淤痕，却被警方和法院记录有严重抑郁倾向，判定为自杀。” 有记者不顾保镖阻止，径直冲上来，大声质问：“请问周先生您所说情况属实吗？” 周钦玉淡淡微笑：“句句属实。” “周先生，兰盈的死和您有什么关系？”记者咄咄逼人，“她是为了救孤儿院的孩子死的吗？那这么多年，您为什么到现在才把真相公之于众，您难道不是加害者吗！” “周先生，您和黎珂明之间的关系，是否和兰盈有关，您是不是和黎珂明苟同陷害了兰盈呢！” 一个接一个的质问，辛辣刻薄，掷地有声，周钦玉脸色逐渐苍白，语气虚弱道：“我没有。” “周先生，周先生，周先生……” * 耳边声音渐远，周钦玉神思恍惚，茫然望着面前的水龙头静静涌出水流，他捧水洗了把脸，双眼空洞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肩膀不知不觉塌了下去。 第58章 发布会原来已经结束了。 头顶的风扇吱呀吱呀响，他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赵翡推开厕所的门，担忧询问道：“钦玉？” 周钦玉直起身，摆了摆手，他跟着赵翡走出去，躺进客厅的沙发，赵翡给他倒了杯热茶，又拿了盒曲奇饼干塞他怀里。 “吃点吧，是不是又有点低血糖？我看你总感觉要晕。” “有点，”周钦玉费劲咽下噎人的饼干，“今天发布会开的时间太长了，早上没吃饭，低血糖就又犯了。” “我看了发布会的直播，那些记者真他爹的该死啊，提的都是什么破问题，要是我在现场，我非得把他们打得张不开嘴，”赵翡咬牙切齿道，“一群畜生。” 周钦玉笑了笑，他忽然拿出手机，嘟囔道：“你今天是不是在现场一直给我打电话，我兜里手机一直震动，不是跟你说了别担心，不要给我打电话吗？” 赵翡一愣，摇摇头道：“没啊，你不让我打我就没打。” 周钦玉划开屏幕，点开之后，打电话发信息的人果然不是赵翡，是黎彗，打了三十二个电话，还有一条留言信息。 “确实不是你，”他轻飘飘道。 赵翡也猜到是谁了，他叹口气道：“他是不是也看见了，唉，还算他有良心。” 周钦玉眼睛低垂，面无表情将电话号码拉黑，然后将手机丢给赵翡，说：“帮我充电，我下午要去派出所送一趟东西。” “你不给黎彗回个电话啊？”赵翡疑惑道，手机还没息屏，停留在拉黑完成的界面上，赵翡微微睁大眼睛，说：“你怎么拉黑了？” 周钦玉抿了口热茶，“让他断了念想，之前不就和你说过么，小狗这种小动物，就是受伤害了还要黏过来，这不就好了伤疤忘了痛？” 赵翡无奈道：“人家脾气好还不行啊，你说你，明明喜欢，还要这么把人推远，何苦呢？” “我总要走的，“周钦玉轻声道，“我保护不了他，他也保护不了我。” 周钦玉做不出抛弃一切和心爱人在一起的蠢事，他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其实他自己后来扪心自问，当时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吗？真的不能留在北桉吗？ 或许是可以的，求求宣从赣，努力面对自己在国内的烂摊子，或许是可以留在那的，即使饱受争议，但他会有黎彗，会留在黎彗身边。 但他害怕，他怕黎彗后悔，也怕自己后悔。茫茫后路全部寄托在一个爱字，周钦玉做不到。 赵翡起身去了卧室，再回来，手里拿着软绵绵的枕头，他给周钦玉垫在脑后，说：“你快睡会吧，黑眼圈那么重，这几天多辛苦啊。” 周钦玉乖乖应了声好，他躺下去，窝在沙发里侧，整个人蜷起身体闭上眼睛，赵翡为了不打扰他睡眠，拿了钥匙回家。 屋里只剩周钦玉一个人后，他缓缓睁开眼睛，犹豫一阵，还是下了沙发，他把正充电的手机拔下来，点开那条未读的短信信息。 黎彗那条信息发送是在上午十点五十五，发布会直播刚刚结束的时候。 信息内容是： 哥哥，好想抱抱你。 第三十八章 你为什么总是要抛下我 “小王，张局呢？” 警局接待大厅的工位上寥寥几人，一眼望去只有王衡还算清闲，周钦玉从包里掏出u盘递给他，说：“我来给张局送这个。” 王衡连忙从工位上站起来，他小心翼翼接过u盘，妥善保存进文件袋后，舒了口气。 他指指身后道：“张局在屋里呢，他好像在和一个犯人家属谈话，您着急吗？需要我现在去找一下张局吗？” 周钦玉摇摇头，说：“不用，我等一会就好。” 下午这个时间段，半座城都在午睡，警局除了值班人员，大厅几乎空旷无人。外面天阴沉沉的，周钦玉坐在椅子上发呆，在这种天气，到处都是闷热潮湿的气息，让人心情很难明朗起来。 周钦玉叹了口气，静坐着，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身后才迟迟传来脚步声，张震遥遥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周钦玉回过头，张震正大步朝他走来。 到了面前，张震拍了拍他肩膀，关切道：“身体怎么样了？昨天你状态不太好，赵翡担心得差点把我也臭骂一顿。” “我没事，今天好多了，”周钦玉有些不好意思道，他说着，眼神却不受控制望向张局身后，但等身后那人直直与他对视，周钦玉又下意识回避了过去。 “张局，东西送到了，家里还有事要处理，没有其他需要帮忙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说完起身便离开，匆匆忙忙走出警局，也来不及想张震会不会嫌自己不礼貌。 方才阴蒙蒙的天，现在更是乌云密布，毛毛细雨骤然转急，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脸上，周钦玉走了半截，才想起情急之下雨伞忘在了警局里。 现在总不能再回去，他想了想，决定小跑去对面小店躲雨，还没来得及动作，头顶忽然多出一片黑色伞面，周钦玉眼睛一眨，几乎不用多想，就明白了撑伞的人是谁，他默了默后说了声谢谢。 黎彗静静盯着他，说：“不用谢。” 两人如同陌生人一般，在雨水冲刷之下，长久沉默着。 “我——” 周钦玉头一次觉得开口如此艰难，他停顿片刻，才继续道，“听说前一阵你做新生代表上台演讲，很厉害，恭喜你。” 第59章 黎彗不冷不热嗯了声。 周钦玉尴尬地别开脸，他想，说不定黎彗也已经厌烦这么一段消极的感情，自己何必再找话题自讨没趣。 他想明白，好像已经成功说服自己，退后半步，说：“雨越来越大了，你快回家吧，赵翡过会来接我，我在旁边便利店等他就行。” 黎彗却好像没有眼色，周钦玉退一步，他就进一步，伞面始终悬在周钦玉头顶，而自己半边肩膀已经悉数淋湿。 他意味不明笑了笑，轻声道：“哥想那么长时间，给我的回复就是这个吗？” 这样的问题，周钦玉显然无法给出答案，感到黎彗身上若有似无的压迫感，他匆匆道：“我要走了，你也早点回去。” 黎彗早有预料，先一步紧攥住周钦玉的手腕，他到底只是十九岁的少年，被心爱的人单方面断联数月，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不仅得不到确切的答复，甚至不知道下一面又要猴年马月。 先前的故作淡定早已维持不下去，他抖着声音问：“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解释的吗？” “没有，”周钦玉费力挤出一个笑容，“这样不好吗？你好好上学，以后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周钦玉表面看起来似乎十分从容，落在身侧的双手却悄悄背到了身后，一只手狠劲压着另一双手，以平息无法控制的颤栗。 “哥，”黎彗眼睛逐渐通红，“你从来不说，也不像我求救。受了那么多的伤，你一个字也不讲，为什么？我算什么，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呢，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想要抛下我。” 这样接二连三的质问，却让周钦玉回忆起昨日，那些记者也是这么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周钦玉厌倦地垂下眼睛，说：“没有为什么，以后你会发现，很多事情都没有答案。我不值得，不值得你这么喜欢，你大可以放弃我，以后不要再浪费精力在我身上了。” “可是你明明需要我，你爱我，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害怕爱我，对吗？” 黎彗一语道破周钦玉见不得人的心思，他紧紧盯着对方，周钦玉却摆出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来，他一言不发，冷漠睨着黎彗。 但出乎意料，等来的既不是指责谩骂，也不是失望透顶后的离开，黎彗倏然抱住他的腰身，周钦玉睫毛忍不住颤了颤。 黎彗脑袋埋进他怀里，两人现在身高相仿，这样的姿态更像撒娇，周钦玉下巴被他毛茸茸的头发蹭着，痒痒的，他冰冷的神色好似也柔软了一瞬。 黎彗声音含着哽咽：“你是个胆小鬼。哥，明…明明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走，我带你走，去哪都可以，但你不愿意，你连敢都不敢。” 黎彗哀怨道，可周钦玉不为所动，表情重新恢复了漠然，他说：“我怎样都与你没关系，我活了二十四年，做了二十四年的胆小鬼，从来都是这样过活。你算什么，我又凭什么为了你去改变？” 他冷笑出声：“你带我走？去哪，学也不上了是吗？” “你要清楚，离了黎家你什么都不是。你想要当谁的救世主？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字字戳心般扎在黎彗的身上，他有一瞬觉得自己已经千疮百孔，疼得实在没有力气去抓住周钦玉那双冰冷的手。眼泪太多了，以至于他看不清周钦玉，也看不明白自己。 但他最终还是牢牢抱着周钦玉，即使浑身颤抖，仍旧咬着牙坚持。 “蠢货，”周钦玉骂他。 “我就是蠢货，”黎彗苦笑道，“我如果聪明我就不会爱上你。” 我知道你冷漠、轻佻、自私刻薄、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任性，然而我爱你。 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 最后一段原句出自毛姆，有改动。 第三十九章 哥别不要我 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周钦玉毫无回应，他只是静静地接受着，让黎彗感受不到丝毫留恋。 等黎彗真正意识到这一点，他竟然前所未有的平静，他低声问：“哥，我们在一起，你是自愿的吗？” 周钦玉闻言皱眉看向黎彗，冷声道：“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强迫我去爱谁。” 黎彗怔了怔，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周钦玉，周钦玉以为黎彗觉得自己又在诓骗，他落寞垂下眼，自嘲地笑了笑。 但下一刻，黎彗却抚上周钦玉的脸颊，慢慢凑近后，两人鼻尖暧昧地相互磨蹭着。 黎彗眼睛里满是转悲为喜后的雀跃，他小声求饶道：“哥，所以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你承认了，你既然承认，那不管你去哪，只要不丢下我，一切我都听你的好不好？我不怕苦，也不怕累，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可是，”黎彗有些委屈，“可是，你不能说爱我，又不要我，那样我该怎么办呢？” 周钦玉纵容着他的动作，甚至奖赏般直接吻住黎彗的唇，那么久的思念，牵动着的情意简直燎原般火热，两人谁都毫不示弱，直到周钦玉被吻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黎彗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黎彗眼睛亮晶晶的，以为终于重归于好，正要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周钦玉打断他，竟是一锤定音。 他语气近乎残忍道：“过几天我去后港的飞机，你要来送送我吗？ 第60章 黎彗霎那间仿佛没有明白周钦玉在说什么，他怔忪片刻，意识到这就是自己最终得到的答案，明白的那瞬间，他几乎触电般松开了周钦玉，然后缓缓半蹲了下去。 那种由心口到肺部不可言喻的灼痛让他疼得直不起腰来，甚至想大哭出声。 等周钦玉跟着蹲下来，他眼睛通红，倏然笑了，“哥，我不会祝福你的。” 周钦玉想，悲剧其实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了给你看，这段感情显然错的彻彻底底，为什么还在犹豫，难道要让黎彗更恨自己一点吗？ 他手指轻抬，擦干净黎彗脸上的泪水，站起身后，两人几乎都看到了不远处姗姗来迟的赵翡。 “你要走了，”黎彗苦笑道。 周钦玉闻言却没有任何反应，默然呆站一会，两人耳边只能听见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 “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是错的。” 周钦玉轻轻说。 “是，”黎彗忽地应声，“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我不该喜欢你，更不该把你当成可以信任依赖的哥哥。” 他说完，周钦玉愣愣地望着黎彗，半晌，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倏然把伞塞进黎彗手里，快步走离。 不远处的赵翡见状，匆忙跑了过来，他搂着周钦玉的肩膀将人带到伞下，两人上了一辆黑色suv。 黎彗在背后虽然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但赵翡无非是在关切询问，而周钦玉闭口不言，脸色是明眼人能看出的苍白。 黎彗有些惨淡地想，他也会感到痛吗，他也会和我一样痛吗？ * 黎彗回到黎家后就发了一场高烧，这病来势汹汹，金家请了不少家庭医生，虽然都说没什么大碍，但吃了退烧药，打了针吊了水，人还是整日高烧不退，长时间陷入昏迷后，只会说胡话，金曼心疼却毫无办法。 过了几日，她实在忍不住给那人去信息，起先什么都没提及，只问对方是不是已经到了后港。 对面却已经明白金曼为什么找他，简单解释自己是后天飞机后，便说今日时间还算富裕。金曼小心翼翼问他，能不能来看黎彗一趟。对面什么都不问，隔了半个小时，回了一个简单的好字。 夜晚，金曼早早关了金家大门，整家上下悄无声息，周钦玉来的时候戴着帽子口罩，打扮也颇为低调，外面穿了一件绯色外套，等进屋后，他脱掉，里面却是一条开叉到小腿的黑裙。 金曼忍不住皱眉道：“你怎么——” 周钦玉脸色疲惫：“我去了宣家。” 金曼立马了然，她担忧道：“他是不是难为你了？现在老太太没有什么动静，宣从赣以为自己真的得手，难道他真要对你赶尽杀绝吗，钦玉，我是说，他会真的放你去后港吗？” 周钦玉眼睛低垂道：“我不知道，去后港也比待在北桉好，他想在北桉制造一场人为事故太简单了，但后港毕竟不是他的地盘。” 金曼明白他是隐隐在向自己解释，有些手足无措道：“钦玉，我不是怪你，我尊重你的选择，今天让你来，是想着你们离别前要不要再见一面。他发了高烧，一直昏睡不醒，之后不会知道你来过，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 周钦玉笑了笑，“你倒是了解我。” “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金曼眼眶已有泪水，她多愁善感，虽然与周钦玉见面颇少，但联想到两人同样的遭遇，而她已然得救，周钦玉却依然无法重获自由，便不由得悲从心来。 “会吧，”周钦玉轻轻道，“我们应该还会再见的。” “那我们一定要再见。” 金曼上前握住周钦玉的手，她手心温热，让周钦玉不由得一愣，莫名其妙的，他想起兰盈，女性天生的同理心以及关怀始终让他无所适从，但这些偶然的片刻，却成为他这些年唯一得到的善意。 他倏然明白黎彗为什么在黎家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也能长成一只黏人温顺的小狗。无非是生前的母亲，现在的金曼，黎彗是有人爱的。 “会的，”周钦玉轻轻拥抱了下金曼，“一直以来辛苦你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打骂你，欺负你，让你无时无刻都胆战心惊。以后再也不用匍匐在地，身上的痛苦终有一日会消免，而今后每天都是璀璨艳阳天。 金曼怎么不明白周钦玉的意思。她小声啜泣，点点头，想说些什么，却流泪到语无伦次。 * 金曼虽然没问过周钦玉，但她隐隐明白周钦玉是不喜欢裙子的，她从衣柜里找了一身黎彗平常穿的白t牛仔裤。 周钦玉换上后，难得有心情打趣道：“还真是小孩子的穿衣品味，我穿这些会不会被人说装嫩啊？” 金曼疑惑道：“你难道对自己的外貌没有正确认知吗……” 周钦玉被她说的一怔，然后弯弯眼睛笑道：“拐弯抹角夸我吗？” 金曼小声嘟囔：“我觉得你说不定五十岁也长现在这样，明明好看到穿什么都是衣架子，为什么说这种话。长得好看的人，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吗？” 周钦玉已经多日心情沉闷，今天一来，倒是被金曼逗得连连笑了几次，连带着要见黎彗的心情也跟着轻快。他有些乐观地想，就见一面，走之前看看他罢了。 两人走出换衣间，金曼替他开了黎彗卧室的门，进去打探一番情况后，凑到周钦玉耳边道：“还睡着呢，你放心吧。” 第61章 她贴心带上门，动作轻轻，周钦玉等金曼走后，独自面对黎彗又不免感到紧张。 他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缓缓松了口气，走到黎彗床边，在一旁的椅子坐下，静静盯着黎彗发烧后潮红的脸。 发呆一阵后，他俯身在黎彗眼睛上吻了一记，黎彗闭着眼睛，睫毛随之轻微颤动。他无意识皱起眉，显然是感觉到了，但此次高烧像是将他牢牢困在身体里，丝毫动弹不得。 “是因为那天下雨发烧的吗？” 周钦玉自言自语道，“不是把雨伞留给你了吗？为什么还是能生病，金曼说你浑身湿透回来的，不打伞是和老天闹脾气，还是和我闹脾气？” “幼稚。” 周钦玉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手串，他抬起黎彗的手，带上手腕后，说：“我前几日和赵翡去寺庙，他给他未出生的女儿祈福，我没人祈福，所以想到了你。” “这叫十八籽，那个小师傅说，十八籽就是十八颗珠子串在一起，十八颗珠子呢，也是世间十八种烦恼，你戴在身上后，就可以去除烦恼，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这是你的福泽，小彗。” “我给你求的，以后平平安安，事事顺利，你不祝福我，但我要祝福你。” 周钦玉旁若无人道。他低着头一直摆弄那串珠子，却没有注意到黎彗的动静，等一抬头，看到黎彗睫毛已经被泪浸湿，他浅浅一笑。 “原来你能听见啊？” 周钦玉俯身亲吻黎彗掉落的泪珠，眼泪的滋味不好受，又咸又涩，他却丝毫不在意，只说，“我还要谢谢你发烧了，不然这会能睁开眼，就又要和我吵架。” 他眼神柔和，是黎彗从未看到过的，那是一种快溢出来的爱意。 “但你合该恨我，是我不要你的，你说的对，我可以带你走，也可以留下来，我只是害怕担上拖累你的责任，害怕负责，害怕真正爱上一个人，”周钦玉有些苦恼道，“小彗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爱一个人是不体面的，会变得不一样，变得…变得难以控制，就像我今天来见你一样，还说了这么一堆话，我大概明天就要后悔。” “但想着说不定是我们彼此最后一面，不说出来也挺可惜的。” “大学生活很快乐，好好享受，谈几场恋爱，”周钦玉难得唠叨道，“把我忘掉，因为我也会把你忘掉。为了让这件事情公平一点，我们俩都要诚实地忘掉对方，开启一段新生活。” 那么简单平淡的话，却让黎彗痛到呜咽出声，他醒不来，只是被迫听着周钦玉一句一句，仿佛刀狠狠凌迟在自己身上。 周钦玉被他吓了一跳，意识到人没醒只是在哭，又松了一口气，抽了纸按在黎彗脸上，动作不怎么轻柔地擦拭着：“眼泪真多啊，你一个月的眼泪能顶得上我一辈子的。” “难受了？”周钦玉轻轻问，又自问自答：“怪我，总惹你难过。” 他说完站起身，舒了口气，拎起装着衣服的袋子，轻手轻脚走到门前，走前还是忍不住望了一眼身后，眼见黎彗手指蜷动，像是挣扎着要醒来。 周钦玉漫无边际地想，黎彗如果醒着，一定会抱住他，紧紧抓住他，不让他走的。 如果那样的话，自己真能走掉吗？ 想着，前所未有地狠下心。 门轻轻关上，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后，黎彗才费力能够睁开眼，他满身冷汗，口中有些含糊地叫了一声周钦玉的名字，跌跌撞撞下了病床，却一时头痛欲裂，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眼睛也根本看不清路，执拗地往前行进了几步后，果不其然摔倒在地。 他眼前朦胧一片，哭着喊了些什么，但由于身体虚弱，几乎只能听到隐隐的气音。 他说。 哥，求求你。 别不要我，别走。 可是没人能听见了，再也没有人能可怜他了。 第四十章 我没有嫂子 后港的中环最为繁华，夜晚这个时间点，环绕整个维多利亚港湾都灯火通明，街上大多都是情侣挽着手走走逛逛。 周钦玉出了机场后，随着人潮涌动，被挤到了一条正对面的宽阔小道上，可他走着走着，发现身后始终跟着一辆黑色轿车，一般人流量大的区域都是非机动车道，对方能这么大摇大摆招摇过市，显然是受了指使，直冲着自己来的。 他拐进一条小巷，步伐加快，等走到尽头，转过身来，后面的黑车果然也猛地停住，缓缓摇下车窗，里面戴着兜帽的马仔朝周钦玉招了招手。 周钦玉抿了抿唇，心知怎样都逃不过，他快速上车，坐进车后座后，透过车前镜望着副驾驶上的男人，问：“你是——” “我是宣总派来的人。” 对方自我介绍。 周钦玉微微点点头，说：“我知道，可我之前说过，到了后港，你们就不用再跟着我了。” 马仔皮笑肉不笑道：“周先生，您这话是和老板说的，但老板和我说的可不是这样。我就是老板手底下一个打杂的，你们大人物怎么商谈是你们的事情。” 他眼中有凶光闪过：“可是我收到的命令，就是要保护您，希望您多体谅。” 周钦玉没再说什么。 车平稳往前行进，后港这个城市很奇怪，除了中环像国际大都市，越朝外圈走，越像东南亚的农村地区。 “钦玉哥，这附近有很多水路，”马仔点燃一支烟，又递给周钦玉一支，点火吸燃后，悠悠吐了一口烟雾，“老板的意思是，您水性很好，能不能活下来，就是您的造化了。” 第62章 周钦玉抖了抖烟灰，眯着眼睛道：“你要怎么杀我？” “野蛮人的手法。” 周围杂草丛生，幽闭的小道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车前灯隐隐闪着亮光。马仔停下车，打开后座车门，枪口狠狠抵着周钦玉的脑袋。他俯下身，望着周钦玉那张动人心魄的脸，有些鬼迷心窍道：“如果我是老板，我不舍得杀你。” 周钦玉眨了眨眼睛，轻轻握住马仔掐着自己脖颈的手，温声道：“对于我这样的人，谁都可以是上家，您救救我，我不会让您吃亏。” 马仔愣了愣，回味过来周钦玉话里的意思后，只觉得下腹一片燥热，他低声骂道：“人尽可夫的婊子！” 周钦玉也不恼，他只是用指腹摩挲着马仔的掌心，等马仔意乱情迷，才缓缓问道：“那您考虑好了吗？” “我救你，我就会死，”马仔咬牙切齿，“你知道宣总的意思。他怕你出乱子，想杀你！” 周钦玉笑意盈盈，这次却丝毫不惧了，他牵动马仔的手，将枪口抵着自己的喉管，说：“那您杀了我吧，您杀了我，好不好？” 马仔失神望着，那片皮肤白皙薄弱又引人遐想，他常年拿枪的手抖了抖，用了蛮力才制止住按动扳机的冲动。 手里的枪无意识滑落下去，后背也冒出冷汗，他方才对上周钦玉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竟然没来由感到愧疚心虚，迟迟下不去手。 怎么可能呢？这么多年他杀了多少人，自己或许都数不清，午夜梦回也从来没有害怕过。 可如今他胆怯了，害怕多年之后，有周钦玉这样的一个人会找上自己。想着，他往后踉跄几步，跌坐在车后座。 周钦玉散开头发，轻轻压向他，好像吸食人精气的女鬼，手指暧昧旖旎地在他胸膛画圈，马仔重重喘息两声，以为到达人间极乐，下一秒却感到脑袋一阵剧痛，疑惑摸了摸额头，满手鲜血。 先前温温柔柔引诱自己的人，恍然已经成了刽子手。他瞪大眼睛想说这些什么，周钦玉已经嫌恶起身，一脚将马仔踢下了车。 他抽了张背包里的湿巾，慢慢擦拭着脸上迸溅的鲜血，马仔兜里的香烟成了他的战利品，拿出打火机点燃，只夹在指尖，看烟幽幽缭绕的烟雾，慢条斯理道：“我杀了人，你满意了吗？” 始终藏在草丛后的男人走出来，他戴着帽子口罩，一身黑，好像融进夜色，但仅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饶有趣味地盯着周钦玉。 周钦玉淡淡睨他一眼，轻蔑道：“真可笑，要杀要剐还不如干脆些。还有多少人？为了我这么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你倒是大动干戈。” “你知道的，我和妹妹一直都是想帮你的，”男人语气和缓，“父亲忌惮你，可我欣赏你，这次后港父亲确实没想留下你，但我想试试。” “去国外吧，钦玉，别留在后港，这里离北桉太近了，离开所有人，和过去的一切一切都斩断关系。老同学一场，这些年的情分，我不会见死不救。” 周钦玉冷笑一声：“宣景，你真是恶心至极。” 宣景被骂也心平气和，他坐进驾驶座，若无其事道：“被你迷得团团转的马仔要带回去吗？” “塞后备箱里吧。” 宣景小声说了句麻烦，一把提起马仔扔进后备箱，周钦玉盯着他精壮的手臂，宣景注意到他的视线，挑了下眉道：“怎么？羡慕了？” 周钦玉嗤了声：“我只是感叹，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望族大概是变态窝。黎家是这么，你们宣家也不遑多让，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杀人武器，宣从赣脑子有病吗？” 宣景颇为遗憾地耸耸肩：“说实话，我也很想念大学那几年和你一起上课赶deadline的日子。” 周钦玉不搭理他，宣景依旧笑眯眯的，坐上车后，打趣道：“你怎么还给那小子留了一条命？” 周钦玉抬眼淡淡道：“如果你再说废话，他这条命应该就留不下了。” * 马仔秘密被送进宣家名下的私人医院治疗，警方院方都守口如瓶，但还是没有瞒住远在北桉的宣从赣。宣景刚回到公寓，就接到了宣从赣打来的电话。 “宣景，我怎么和你说的！” 对面气急败坏，宣景神色恹恹拿离手机，慢声道：“爸爸，我和你说过，周钦玉是我的朋友，你不该杀他。” “你以为他这些年帮宣家是为了你吗？他是为了自己！黎珂明杀了兰盈，他要替兰盈报仇。你，宣景，只是他报仇的棋子，你以为你在玩弄他，被玩弄的是你自己！” 宣景抿了一口周钦玉沏好的咖啡，被苦得皱了皱眉：“爸爸，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这样的人，我可不敢喜欢。” 他嘟囔：“我才不像黎家那小子昏了脑袋。” 宣从赣气急反笑：“一个你，一个宣颖，都胳膊肘往外拐！你什么时候能向你哥哥学学，从来不让我省心！” 宣景闻言，神色却陡然冷凝下来，他紧紧捏住手里的杯子，愠怒道：“你不要和我提他！” 宣从赣也意识到自己触到了宣景的逆鳞，但或许出于对自己是老子身份的高傲，依然居高临下道：“你不想提孟霁，是因为你心虚！当年的事情我不会再说，但你心里清楚，你总有一天要和你哥，和你嫂子去说一声对不起。” 宣景咬牙切齿道：“我没有嫂子。” “你有，”宣从赣语气冷漠，“你嫂子是孟霁明媒正娶回来的，就算你不承认，她也是。” 第63章 电话忽地挂断。宣景猛力将手机扔了出去，砸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掉到地上，整个手机屏幕开裂开来。 周钦玉惨不忍睹地移开眼，说：“好久不见以为你正常了，看来还是有病，先前正常只是因为没有提到你哥吧。” 宣景恶狠狠地回头看他，冷声道：“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不是我哥。” 周钦玉轻微抬了抬手，表示同意。 宣景平复了下呼吸，他来回在客厅踱步几圈，等情绪平复，才跟着坐到周钦玉身边，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洛杉矶？” “你知道吗，“周钦玉瞥他，“孟霁联系我了，他的意思是，你要和我一起去。” 宣景起先怔了怔，意识到话里的意思后，猛地站起来，恼声道：“他就是想让我走！他就是，他就是不想看见我！” “宣家现在本来就不算安生，真要是惹到了黎家那个老太太，你觉得宣从赣能好过吗？她找完宣从赣的事，就要找你的事，你以为你能躲过？”周钦玉皱眉道，“孟霁只是想保护你。” “你懂什么？”宣景讽笑出声，“父亲依仗他，给他股份，让他管理公司，连最爱的继女也要许配给他做妻子，我走了，他就安心了，安心再也没人能威胁到他的地位！” 周钦玉面色奇怪道：“你到底是在吃孟霁的醋，还是你爸的醋？” 宣景却闭口不言，成了锯嘴葫芦，他瞪了周钦玉一眼，说：“管好你自己吧。” 周钦玉挑了挑眉，目送他恼羞成怒进了卧室，轻飘飘道：“要死的兄控。” -------------------- 副cp孟霁x宣景 年上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孟霁和妻子只是协议婚姻不存在骗婚 第四十一章 你是我唯一的老公 “学弟！” 身着白裙的女孩穿过草茵，火急火燎跟上前面的人，她手里抱着一堆书，好不容易等对方停下，缓缓松了口气，连忙从书里翻出一张检讨书，讨好道：“学弟，我再也不作弊了，你和朱教授再说说，求求你！” 被她喊做学弟的正是黎彗，他今年已经大三，在众多学生眼里，都是让人忌惮的存在。 不仅因为神秘莫测的家世，还因为黎彗本人就威名远扬，听说大一打架斗殴差点将对方打个半死。自此之后，只要有学生和黎彗交接工作，都不免胆战心惊。 但这也挡不住黎彗自身的光芒耀眼，他年年绩点第一，奖学金简直拿到手软，在各科老师眼里都是得意弟子。 尽管那些人背后再怎么嘀咕，也不得不承认黎彗是羡煞旁人的角色。 薛敏敏没那么多心思，她比黎彗年长一岁，也大一届，但期末考试作弊被抓到想要求饶，却连老师的影子都找不着。 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转来央求专业里各大教授眼里的红人黎彗，虽然是学弟，但说不定真能救她这个学姐一命。 “我不负责这个，”黎彗将检讨书还给她，“你可以把这个发到朱教授的邮箱。” 薛敏敏哭笑不得：“学弟啊，我们这些小喽啰哪有朱教授的邮箱，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黎彗皱了皱眉，说：“那我发给你？” 薛敏敏立马眉开眼笑道：“谢谢你啦学弟！” 他们交换了微信，短暂交谈几句后便在路口告别。 薛敏敏和舍友挽手回到宿舍，过了好一阵，才想起来看手机，发现黎彗早已通过好友信息，而且很快便发送了朱教授的个人邮箱。 薛敏敏有些激动道：“快看，学弟给我老师的联系方式了！” 舍友一脸惊讶凑过来看，疑惑道：“听班里那群男生传言，都说他不太好相处啊，难道是对女生比较绅士？” 薛敏敏：“哎呀不管了！只要朱教授愿意给我一次补考的机会，学弟就是我要供奉的神！” 舍友捂嘴一笑，但还是没忍住八卦道：“你知道那些男生怎么说的吗？” 薛敏敏摇摇头，她对这些子虚乌有的谣言一向不太感兴趣，只沉迷于自己的画画事业，她偶尔会画稿赚赚外快，一门心思不闻窗外事，如果不是这样，也不能期末没背完知识点，做小抄被抓了个正着。 舍友小声道：“听说他大一的时候，把一个研究生学长打进了icu，当时学校本来要下处分的，对方家长闹得可厉害了，扬言一定要让他退学，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薛敏敏问她：“为什么？” “学校论坛不是很多人在传吗，他就是黎家的那个独生子，黎家，就是前几年闹了大新闻的黎家。” 薛敏敏这才了然点点头：“你说那个臭名昭著的死变态啊，叫黎什么明我记得，他和学弟什么关系呀？” 舍友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外人后，才压低声音道：“黎珂明是他爸！” 薛敏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重复道：“那个死变态是他爸？” “对呀，”舍友点点头，“那些年不是很多人都说黎家要倒吗，但是我听我男朋友说，黎家不仅没倒，这些年反而越来越厉害了，为了不让公众有逆反心，只是更加低调，换汤不换药，依旧是万恶资本家。” 舍友说着，难得有些鄙夷道：“不然他也不会继续在我们学校好好上课，还拿了那么多奖，我怀疑他成绩也是作假，不然怎么可能好到这种程度啊，年年绩点第一？谁信。” 第64章 薛敏敏听着心里却不太舒服，她下意识辩护道：“我们还是别随便猜测别人了吧，之前咱们不是和学弟一起上过几节课吗，他每次都能消化很难的知识点，而且偶尔还能指出教授的错误。” 舍友撇了撇嘴：“你不会喜欢他吧？那么维护他。” 薛敏敏掐腰道：“你再这样乱讲我就生气了！” 舍友见她确实有动怒的趋势，小声说了一句没劲，就回了自己座位。 薛敏敏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拉上背后的桌帘，隔绝其他人的视线后，打开电脑，点进北桉大学的学校论坛。 入眼就是其中火热的表白墙页面，薛敏敏随意扫了扫，立马看到了黎彗的名字，而且几乎隔几个帖子就有表白，足以见得黎彗在学校里的受欢迎程度。 成绩好，长得帅，家世又神秘，buff简直叠满了。薛敏敏再往下滑滑，甚至能看见有男生的告白贴，她点开其中一个看了看，忍不住笑出声。 原贴如下： 墙墙不用码！我想问问谁有计算机系大三学长黎彗的vx！有没有男朋友！他好帅啊我草！简直是梦中情1！我美院的，肤白貌美易推倒！学长看看我！ 见到黎彗，我简直裤裆起火一蹦三尺高，朋友怒抓十个灭火器与我对线无果，因为这是我对黎彗浇不灭的爱情之火，我流泪不止又欲哭无泪，因为我害怕泪水模糊了眼睛，让我没办法看清黎彗这张绝世帅脸，我发疯，我不发疯谁发疯！ 黎彗！我再说一遍，你是我老公！听到没有。我再说1遍，我对你是真心的，你是我的老公，你是我唯一的老公！【爱心表情】 吃掉！吃掉！吃掉！我的好老公！活着为了老公！死了为了老公！为老公奋斗！为老公痴狂！为老公流泪！【哭哭表情】为老公着迷！【两眼冒星】 为老公感动！爱老公一辈子！【爱心爱心】 薛敏敏看得忍俊不禁，她甚至想截图发给寡言少语的学弟，看看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这世上如果少了会整活的0，应该会少很多乐趣。” 她小声嘟囔，然后在论坛搜索引擎里打出“黎彗斗殴”四个字，果不其然搜到了一些古早帖子，大多都是几年前发的。很多都被楼主自己冻结锁住，隐隐留下几个能打开的也都只是在评论区私密盖楼爆料。 薛敏敏点开一个题为“某l姓新生暴打研究生学长”的帖子： 1楼: 喂，外院有朋友说计算机系有新生打架斗殴，谁知道？ 2楼: 我电院的，悄悄告诉你，确有其事，而且打得还是犯罪心理专业的研究生，我有视频。 3楼: 求视频！求视频！ 4楼: 同求（哭哭表情） 好人一生平安！ 5楼: 【3min视频】 不用谢哇咔咔咔～ 6楼: 好糊啊，但话说这男的好帅，看他打架我怎么心脏砰砰跳，简直荷尔蒙爆棚啊啊啊！有胆子大的可以发个大名缩写吗？ 7楼： 大一计算机一班lh （顶锅盖逃走） 8楼: 楼上真有胆子，守护一下。 9楼: 只有我想问为什么打架吗？ 10楼: 小道消息不保真，听说这个被打的学长和前阵上新闻那个同专业的zqy有过节，说了特别难听的话，结果l听见了，直接把教授的玻璃杯砸对方头上了！ 11楼: 什么玩意？我怎么听不明白了，zqy是谁？ 12楼: 楼上肯定是新生吧，zqy就是咱学校前阵上了好几周热搜的那个，当时整个学校谁不知道他鼎鼎大名？他是犯罪心理专业的研究生，长得巨无敌美，但好像被包了，然后还把金主爆出来了。 13楼: 男的女的啊？ 14楼： 12楼不知道能不能别乱说话？嘴贱不贱？zqy是被强迫的好吗！什么包养？你才被包养了！你全家都被捅屁股！（顺便回一下楼上，是男的，但是真的超级无敌霹雳旋风美qaq） 15楼： 赞同楼上，但话说l为什么要替zqy出头？他俩啥关系？ 16楼: 别问，问就是爱过。 17楼: 楼上看起来很明白的样子，是知情人吗？ 详说，放个耳朵。 18楼： 同求，我嘴特别严，跟我说说呗，放个耳朵。 19楼: 我草好刺激，16楼速速爆料，难道是gay？这么帅的两人在一起无论是对0来说，还是对1来说，还是对直女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损失。 20楼: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之前不是说zqy是那个被关监狱的黎珂明的情妇吗？l又是那人的儿子？这难道是，小妈文学！？我草？ 21楼: 我草，楼上会说多说，小妈文学走进现实，有没有导演请他们拍个电影给我看。 22楼: 16楼怎么不说话，怂了？楼主呢？人呢人呢？ 帖子到这就结束了，楼主立刻禁言，22楼是最后一层。 薛敏敏有些心痒痒，她是少有知道里面说的zqy是谁的人。 那样的人，只要见过一面，绝对不会忘记。她大一时在校内奶茶店兼职过，记得当时有个富二代订了个大单，是为了追人，请了对方整个宿舍楼喝奶茶，那可是整个宿舍楼！奶茶店从下午做到了晚上。 第65章 因为富二代是男的，配送的时候，薛敏敏理所当然以为是送到女生宿舍楼，结果打眼一瞅，对方备注的是23栋，那明明是犯罪心理专业的男寝。更荒谬的是，送到地方才发现，人家对方压根不住宿舍，纯粹是耍富二代玩的！ 富二代恼羞成怒，就把窝囊气洒在作为配送员的薛敏敏身上，他拉着薛敏敏去找始作俑者，薛敏敏几乎连着对方和被追求者一起恨上了。她当时就想，自己只是一个勤工俭学的贫困大学生罢了，却要为富人的情爱游戏买单。 但到了地方，一抬头，触及到对方优越的容貌，她心里的气却泄了一半，原来这世界对长得好看的人真的会有优待。薛敏敏是天秤座，虽然不信星座玄学，但她确实有天秤的显著特征：颜控。 她暗暗想，这样的脸，就算吵架的时候都得先扇自己大嘴巴子吧！ “周钦玉，你爽我玩好玩吗？人家这么一个小姑娘，因为你跑那么多趟，你愧疚不愧疚？” 富二代出言讽刺道。 被叫周钦玉的男生面无表情，视线扫向薛敏敏的时候，才迟迟带了些正常的温度。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不要送我东西，是你不长记性。” 周钦玉说完，拎过薛敏敏手里的大包小袋，瞥见她手指上的勒痕，低声道：“对不起啊。” 他声音不大，气血上头的富二代并没听见，但薛敏敏听得一清二楚，她有些无措地摆摆手道：“没事，拿钱办事嘛，我该做的。” 后来富二代又和周钦玉争执了几句，但周钦玉显然不是善茬，一点也不惯着对方，在手机屏幕上拨出110三个数字，富二代怕丢人现眼，匆匆骂了两声便走了。 人一走，周钦玉拎着奶茶也有些无奈，他提议道：“要不然你拿回去给同学喝？” 薛敏敏挠了挠头：“不太好吧。” 虽然大多数奶茶已经在23栋男寝送了出去，但眼下剩的这几袋也足足要大几百钞票，薛敏敏并不好意思收下。 “他给你钱了吗？” 周钦玉问。 “给了给了，”薛敏敏连忙道，“我们奶茶店不收钱是不会给做的，就是怕这种订得多的客人会逃单。” 周钦玉笑了笑：“以后如果还写着23栋名字，或者说了送给我的，你们奶茶店都不要接，只要打电话和我说就行了。” 薛敏敏愣头青道：“有很多人给你送吗？” 周钦玉冲她眨了眨眼睛，竟然有些调皮的意思，和刚刚面对富二代冷若冰霜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很受欢迎的啦，”他说。 薛敏敏下意识错开视线，脸上浮起红晕，有些结巴道：“学长确实，确实很漂亮，受欢迎很正，正常。” * 回忆到这，薛敏敏叹了口气，物是人非，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学长现在怎么样了。 想着，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倏然一震，薛敏敏拿起一看，差点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朱教授同意了给她一次机会补考！ 薛敏敏几乎立马就向黎彗发去信息： 学弟！谢谢你！！！ 朱教授同意了！（双手合十） 学弟你是！我的！神！（双手捧花跪下） 过了半个时辰，对面简单客气地回复道： 不用谢。 薛敏敏又发了个双手合十的表情，黎彗没有再回复。 她有些好奇地点开黎彗的朋友圈，这几乎是当代大学生交朋友的惯常操作，加上好友就一定要看看对方朋友圈。 黎彗朋友圈虽然不是仅三天可见，但内容寥寥，只有两条。第一条是三年前发的一张照片，图片里吃的像是飞机餐，还能看到映着蓝天白云的舷窗，下面显示的地址是远在大洋彼岸的北海道。 第二条是一个仅9秒的视频，主要出场的是一把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小提琴，黎彗用手轻轻抚摸着，露出来一闪而过的手腕上，戴着一串朴实无华的珠子。 她眯了眯眼睛，却注意到学弟手腕上貌似有个黑色印记，她重新播放了一次视频，截图后放大一看，原来在最后匆匆闪过的一秒里，黎彗被手串掩盖后的皮肤藏着一个秘密，那是一个电吉他形状的黑色纹身。 “好酷，”薛敏敏微微张大嘴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她感叹道：“原来学弟也没有看起来那么正经啊，还挺离经叛道。” 第四十二章 不要叫我哥哥 papa是洛杉矶富人区这片有名的酒吧，不只是酒好喝，更是这儿有支无人不晓的乐队，不仅受当地人青睐有加，很多华裔也喜欢结伴来玩，这是洛杉矶除了中国街以外，另一个黄色面孔颇多的地方。 老板每年六月都会举办微醺活动，活动名称叫kill the boss，翻译成中文是“干掉老板”，噱头就是当天任何客人都可以和老板石头剪刀布，赢者免费喝酒，输者上台跳舞。 又是六月，papa整个酒吧各处都拉着英文横幅，酒吧前排着长长的队伍，门口有店员在核对预订信息，由于报名人额太火热，酒吧难得添加了一个规则，俗称卡颜局，能入内的几乎都是俊男美女。 队伍随着筛选，人越来越少，等到最后一名拿到号牌，余下的人接二连三掀开门帘，他们一脸喜色进去，耳边立马响起节奏感十足的摇滚乐。 不愧是papa！够劲！ * 宣景猫着腰在箱子里捣鼓，好一阵，才翻出自己藏的两瓶威士忌，他拿起瓶器掀开瓶盖，在冰杯里倒满，直到溢出酒沫，才端起杯小尝一口，尝之前不忘朝对面坐着的人请示。 第66章 “今天我少喝点总行吧？” 宣景也是纳闷，不知道周钦玉是不是拿了孟霁的好处，到了洛杉矶这都四个年头，周钦玉时不时就要管制他，开赛车要一月一次，喝酒也只能一周一次，这些规矩对于宣景这种天生喜欢刺激的人简直是莫大的折磨。 周钦玉涂口红的手一顿，他撩开眼皮睨着宣景，懒懒道：“你如果想再胃穿孔进医院，你就喝吧。” 宣景有些不服气：“今年活动的招牌都已经打出去了，老板不喝，你喝？” 周钦玉用手指抹匀嘴唇上的口红膏体，说：“不管谁喝，你都不能喝。” 宣景解开两颗衬衫扣子，袖口也捋了上去，他弯腰凑近周钦玉，耳语道：“妈咪，我听你的话，行了吧？” 周钦玉望着他小臂上鼓起的肌肉，忍不住捏了捏：“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练的。” 宣景一怔，却没有接话，只是与周钦玉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两人的嘴唇只在咫尺之间。 周钦玉像是完全明白他的动作动机，他微不可见偏了偏头，断定道：“孟霁来了？” 宣景低嗯一声，他一手揽住周钦玉的腰，两人贴的很近，周钦玉长长的卷发浮在他脸上，宣景忍不住抱怨道：“痒死了。” 周钦玉无奈道：“我真搞不明白你和我装什么恩爱，你以为孟霁会信吗？” 宣景自嘲笑了笑：“能让他心里膈应一下，我的目的也达到了。” 孟霁这次来洛杉矶显示是为了工作，至于为什么要在会议结束之后，坐车来了宣景的酒吧，他们都心知肚明。 “你的口红有股淡淡的香味，”宣景说。 “什么味？” “有点像葡萄。” 周钦玉偶尔会化淡妆，可能是之前跟着黎珂明出席晚宴留下的习惯，他很懒，只薄薄打个底，涂涂口红，但只是这样就足够好看，周围有不少人都虎视眈眈，要不是碍着宣景的面子，今晚搭讪的不知道要有多少。 “我给你挡了不少桃花，也因为你挨了不少白眼，”宣景有些不爽道，“你就说怎么补偿我吧。” 周钦玉似乎很认真思索一阵，他挠了挠宣景的下巴，好像在逗一只小狗，轻轻道：“我可以帮你让孟霁那个死古板更生气一点。” 宣景抑制住被他逗弄时身体的不适，他偷偷瞥了一眼孟霁的方向，发现对方情绪果然有所波动，不仅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甚至直接拿着公文包匆匆走出了酒吧。 宣景松开周钦玉的腰身，留下一句“我先走了”，就慌忙追了上去。 “玩脱了吧。” 周钦玉唏嘘道，完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他哼笑一声，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十分满意的同时，注意到镜子里忽然闯入的一张熟悉面孔。 “小金毛！” 他眼睛一亮，一把搂住身后站着的男孩，惊喜道：“你们放假了？” 被叫小金毛的男孩人如其名，有一头金色卷发，他显然是一个混血儿，能看出华裔的影子，但由于父亲是德国人，肤色偏白，面容秾丽，一双眼睛也是漂亮的湛蓝色。 男孩吐了吐舌头，普通话有些蹩口道：“我还想吓你一跳呢。” 周钦玉捏了捏他的脸蛋：“再过一会你就要上台了，还在这和我玩？” 小金毛皱了皱眉，拉长声音喊了声“yu”，这是周钦玉在洛杉矶的英文名，和中文名的最后一字同音，大多数外国人都能念对。 “我的吉他手休假了，你过会要和我一起上台，”他怕周钦玉不同意，还从装着课本的书包里翻来翻去，翻出一个棒棒糖，满脸恳求递给周钦玉，耍赖道：“收了我的糖果，就要帮我的忙。” “charles，”周钦玉难得叫回小金毛的本名，“你不能任性，我已经很久没弹，也不想上台。” 小金毛脸都愁得皱到一起，“玉，钦玉哥，你不能对我那么狠心。” 他使出惯常的伎俩，浑身解数开始撒娇，先扮兔子竖耳朵，又装小狗吐舌头，最后实在见周钦玉无动于衷，一头杵进周钦玉怀里，苦恼道：“help！help！” 周钦玉揉了揉怀里人柔软的金色卷发，大发慈悲道：“那我只跟一首歌，一首歌下来之后，我就要下台。” 小金毛立马抬起头，快快活活比了个ok的手势，连跑带蹦地去了后台给周钦玉拿电吉他。 “它很旧，但很有韵味，”小金毛拿来电吉他之后，就一直看着周钦玉慢慢调音，他思绪跳脱，说完，忽然想到了周钦玉家里的小狗，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你家找邦邦玩？” 邦邦是周钦玉定居洛杉矶之后收养的一只边牧，英文叫bunny，小名叫邦邦，当时被原主人弃养在草丛里，是周钦玉看到后觉得太可怜带回了家，现在的邦邦已经两岁半，是一只高大帅气的黑白边牧。 周钦玉调完音顿感轻松，他伸了个懒腰，说：“想见邦邦呀，什么时候来都行，但你妈妈说你学业很重，不是要考茱莉亚吗？再这么玩，可是很危险哦。” 说到这，小金毛没话说了，他声乐是天才中的天才，茱莉亚不仅是全美最好的音乐学院，也是他的梦想，但由于文化课成绩一直拖后腿，他和家人总担心会因为这个没办法进入自己的理想殿堂。 “我考上之后，就要离开这了，”小金毛沮丧道，“到时候我会很想念你和景的。” 第67章 周钦玉神色柔和，他认真道：“我也会想你的。” 小金毛这个名字就是周钦玉给他起的，不仅是因为他有金色的卷发，还因为性格也像狗狗里的金毛一样，动力十足又活泼开朗。 小金毛阴云密布也就那么一阵，很快脸上立马又是艳阳天。他牵住周钦玉的手，将人拉上早已搭建好的小型舞台，对着话筒用英语宣布道：“伙计们，我带了一个新朋友，今天他是我们的新吉他手，我想听见你们的欢迎声。” 台底下口哨声起哄声一阵接一阵，周钦玉被小金毛推搡着到了话筒前，底下观众很是捧场，边吹口哨边鼓掌。 酒吧气氛火热，到了这个时间点，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宣景这个老板不在，为了弥补损失，宣景请所有客人免费带走一瓶威士忌，这样的方式显然让大部分客人都十分满意，大家放弃了石头剪刀布环节，在乐队环节上期待值拉满。 周钦玉自从来到洛杉矶之后，就很少再碰自的那把电吉他，不仅是因为没有场合，更是怕睹物思人，想起陈年旧事。 演奏开始前，他手心冒出一层热汗，像是寻求心安一般，看向了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小金毛。 有时候，周钦玉看着小金毛，会想起黎彗，他总是觉得，如果黎彗能够快快乐乐地长大，应该和小金毛一样活泼乐观，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小金毛或许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回头冲他笑了笑，用口型说道：“加油哥哥！” 他是用中文说的，周钦玉不由得一愣，听见哥哥两个字，难免又想起故人，他心里涌入一股难过的迷茫。但到底是什么？他实在不明白，也说不清楚。 第一首摇滚是angry，滚石乐队的得意之作，小金毛翻唱过很多他们的歌，他熟悉地仿照前辈的唱腔，整个人都闪闪发光。 电吉他音色粗暴又暧昧，声音一出就掀起了整个酒吧的热潮，人们随着音乐舞动起来，有激动的听众直接上了台，在小金毛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全场尖叫声快掀翻屋顶，周钦玉笑得弯下腰，看小金毛脸爆红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过了半晌，还要凭借职业素养继续唱下去。 但没等周钦玉高兴多久，音乐一结束，小金毛忽然冲向他，非常快速地亲了亲周钦玉的脸颊，虽然自己满脸通红，好像强吻的不是他。 “omg！” 底下有女生大声感叹，然后笑成一团。 表演结束，下了台，周钦玉立马瞪了一眼小金毛：“谁让你亲的？” 小金毛委屈，小金毛难过：“亲亲脸怎么了？” 周钦玉严肃道：“不准乱亲，谁教你的。” “这是礼仪嘛，”小金毛眼睛乱瞟，显然心虚，“我们这里亲脸颊很正常呀。” 周钦玉抱臂审视他：“那刚才有人亲你，你脸红什么？” “我害羞嘛！”小金毛有些急了，他问：“你讨厌我亲你吗？那我以后不亲就是了。” 周钦玉弹了弹他的脑袋，小金毛吃痛噢了一声，捂住额头：“哥哥你太小气了。” “也不要叫我哥哥，”周钦玉纠正他，“叫我玉或者钦玉哥就好。” “为什么不能只叫哥哥？” 小金毛不依不饶。 周钦玉眼睛低垂，有些漫不经心道：“就是不行。” 小金毛生气，一气之下跑走了。 好像电影无缝衔接的转场，小金毛前一脚刚离开，后一步宣景就走了进来，他有些迷茫地回头望了一眼，问：“charles咋了？” 周钦玉耸耸肩：“他可能喜欢我。” 宣景忍不住白他一眼：“你能不能别那么自恋。” “这不是自恋，这是对自身魅力的正确认识，”周钦玉看到他脖子上的吻痕，挑了下眉：“看来你这招成功了？” 宣景摸了摸脖子，露出了一个不符合自身气质的傻笑：“我哥还挺狠。” “没生你气啊？” “生了，”宣景得意洋洋，“但我求爷爷告奶奶之后，好歹原谅我了，还给了我一个爱的印记。” “你还挺骄傲，”周钦玉轻蔑道，“能不能有点出息？” “要出息干嘛，”宣景不以为然，他从周钦玉裤兜里掏出口红，说：“借我用一下呗。” 周钦玉不爽：“为什么？” 他想夺过来，但宣景好歹是正儿八经军人出身，早几年还是散打冠军，周钦玉跟他夺东西简直是自讨苦吃，宣景桎梏住他的胳膊，别在身后，笑容带着几分邪气，他说：“就借你用用嘛，妈咪，别那么小气。” 自从周钦玉开始管他，宣景就恶趣味地叫他妈咪，但周钦玉很不喜欢这个称呼。还没等周钦玉骂他，身后忽然有人不轻不重叫了一声宣景的名字，宣景脸色一变，立马放开周钦玉。 “哥，你怎么来了？” 孟霁没有理他，先朝周钦玉道歉道：“不好意思，阿景总下手没轻没重。” 周钦玉脸色不虞地揉了揉胳膊：“没事，我都习惯了。” 宣景见他们俩互动自己被忽略，立马就感到了危机感。 三人在一起也没什么话可聊，宣景先一步拉着孟霁的手，拐进一个杂物间，锁上门后，质问道：“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你是不是对周钦玉有意思？” 孟霁面色奇怪：“这话我更想问你，你知道人与人之间要有边界感吗，你和周钦玉天天动手动脚。” 第68章 宣景皱眉道：“他有喜欢的人，我喜欢他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喜欢黎家那小子，要不然这几年那么多人追他，怎么人人都吃闭门羹。” “你倒是了解他，对他清楚得很，”孟霁甩开宣景的手，打开门正想离开，被宣景又拽了回去，牢牢压在门板上。 宣景低声道：“你吃醋了。” 说完，他拿出从周钦玉手里夺来的口红，给孟霁看，脸上带着神经质的兴奋，央求道：“哥，我想看你涂这个。” “然后我再吃掉你，一点一点吃掉，先从嘴巴开始。” 孟霁像是早已习惯宣景异于常人的兴奋点，他拒绝道：“我不喜欢这些。” 宣景：“可我喜欢。” “你喜欢你可以自己涂，”孟霁不耐道。 他被宣景这个姿势压得心烦意燥，两人身高相仿，自小这个弟弟本是比自己孱弱的，但送到军队之后，个子猛地窜了上去，整个人不仅充满蓄势待发的肌肉，体型也比自己壮了一圈。 孟霁难得有些不服气，忽然想，自己这个弟弟床上功夫是不是也很好？ 他问宣景：“你和周钦玉上过床吗？” 宣景无奈道：“哥我要说几遍，我们俩什么都没有。” 但说完他又像是想起什么，十分恶劣地凑近孟霁，吐出粗俗的话语：“哥呢？哥和嫂子上过床吗？能石更起来吗？” 孟霁脸上浮现出愠怒的神色，他训斥道：“闭嘴。” 宣景神色变得冷漠：“我为什么要闭嘴，哥你总是谈性色变，思想这么多年一直冥顽不灵。” “你是知道的，知道我这些年在想什么。你看到我写的日记了对吗？你知道我喜欢你，所以就要结婚，就要赶我走，那你看到我写的是什么了吗？” 孟霁一言不发，手臂上的青筋凸起，他已经忍耐到极致了。 “我在日记里说，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我说，我，想，**，你。” 最后一个字落下，宣景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痛，这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孟霁退后一步，他胸膛起伏，恼怒道：“做你的春秋大梦！” 他说完，再也忍不住怒意，打开门后，也顾不得不远处的周钦玉，大步离去。 周钦玉看宣景犹如丧家之犬一样走出来，奚落道：“这下满意了？” 宣景用舌头顶了顶口腔内壁，感觉到一阵血腥味，他哼笑一声：“我哥这手劲真大。” “我觉得你可以为爱做0，”周钦玉建议道，“你做下面的话，你哥说不定不会那么崆峒。” 宣景脸色有些不好看，从口袋里掏出口红，还给周钦玉，“你能不能别说风凉话了。” “我这不是在给你建议吗，”周钦玉揣进小包里，“我说你们兄弟俩也是神奇，在体位这方面也能争起来。” 宣景眯了眯眼睛，说：“你不懂，我哥宽肩窄腰，屁股还翘，天生就适合在下面。” “你这么喜欢，不怕没几秒就**了吗？” 宣景像是没想到这个层面，他静了静，难得有些赞同：“这个角度来说，确实有点道理。” 他有些犯烟瘾，问周钦玉借烟：“给我一支。” 周钦玉也被他勾得想抽，两人走出酒吧，在店不远处的玻璃桌坐下，一人一支烟，点燃之后，两眼相对都忍不住笑了。 宣景说：“我过阵子要回趟北桉，你要一起吗？” “不回，”周钦玉摇摇头，“我答应孟霁了，他帮我从宣从赣手里要来一条命，我就要和过去真的说再见。而且，现在回北桉，我的小狗怎么办？” 宣景知道周钦玉说的是邦邦，他自己家也有一只伯恩山，自然懂得小狗离不开人。 “那我把我家小伯寄养你那养一阵呗？” “邦邦会和他打架的，”周钦玉说，他有些无奈：“邦邦占有欲特别强。” 宣景深有体会，在小狗眼里是“人好狗坏”，看人类就是怎么看怎么好，看自己的同类就是怎么看怎么坏，他家小伯去一次就要和邦邦打一架。 “那怎么办，”宣景有些发愁，“我怕坐飞机，小伯身体受不了。” 周钦玉：“给小金毛吧，小金毛特别喜欢狗。” 宣景看了他一眼，难得犹豫道：“你真的不回去？” “真的。” “那如果我说，黎彗…就是你那个弟弟出事了呢？” 周钦玉睫毛颤了颤，看向宣景：“他怎么了？” 宣景得逞后得意笑了笑，但实话实话道：“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他快毕业了，我知道这事还是因为我妹，他和我妹是同一届嘛，而且还是同一个大学。” 周钦玉忽然想起张润嘉，他问：“宣颖和张润嘉现在怎么样了？” “好得很，”宣景笑道，“快要谈婚论嫁了，丫头喜欢，我这个哥哥能说什么。” 周钦玉有些好奇道：“宣颖和孟霁关系好吗？” 宣景吐出烟雾，摇摇头道：“不好。我妈妈呀，不喜欢孟霁，从小就给我们兄妹俩灌输孟霁是个坏种，是会和我们俩抢财产的外人这种思想，我虽然算是离经叛道，我妹却是真讨厌他。” “你也知道的，”宣景瞥了一眼周钦玉，“我哥那个人大多时候眼高于顶，也不会阿谀奉承。说话带刺，不然就是闷葫芦，不招人喜欢。” 问话的人是周钦玉，听见答案之后，兴趣缺缺的也是周钦玉，他有些发愣，像是在想些其他的。 第69章 宣景是聪明人，他眯了眯眼睛，说：“想回去了？” 周钦玉闻言笑了笑：“都四年了。” “是啊，都四年了，”宣景捻灭烟头，“回去看看吧，给自己一个交代。” 周钦玉这回没再说什么，他点点头，神色落寞。 “邦邦和小伯就先放小金毛那吧，反正我们也待不了多长时间，几周就回来了，”宣景说着，注意到周钦玉低落的情绪，安慰道：“回去是好事，就别愁眉苦脸了，就算不见他，你也可以去看看赵翡，听说她闺女都上幼儿园了，你这个干爹当的也挺不负责。” 周钦玉自然被他转移注意力，辩解道：“胡说，我这些年给她寄的小裙子，还有那么多零食——” 宣景嫌他絮叨，捂着耳朵起身，敷衍着说知道了。 -------------------- 今日歌单：angry 乐队是the rolling stones 特别好听的一首摇滚，推荐大家听^3^ 第四十三章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北大学术报告厅。 整个大厅几乎鸦雀无声，三点一刻，左右方的人几乎同一时间看向头顶的挂钟，慢慢的，翻页声此起彼伏。 主持人姿态优雅地站在台前，向观众、正方辩手、反方辩手各鞠一躬，微笑道：“各位同学大家好，我们今天的辩论主题是，真爱是什么。” “我想，今天摆在我们面前的动议，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学科来探索，我们可以从唯物主义的角度来思考什么是爱的神经科学。”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意识到一个轻微的讽刺，那就是我们要用化学来分析化学，我们可以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解释为什么我们会爱上自己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品质让他们对我们有吸引力。” “最后，也许我们可以考虑一些社会学和哲学问题，我们是否都以同样的方式去爱，爱是否真的具有内在价值，或者相反。我们与他人的关系是否只是我们所生活的一种表达。” 底下有观众露出疑惑神色，主持人了然一笑道：“现在，北桉大学毕业辩论赛正式开始！希望以上导论能让大家更加明白为什么会有此次辩题，接下来，首先欢迎正方一辩选手表明立场和观点。” 宣颖闻言站起身，她额头冒着细汗，有些紧张地深呼一口气，吐出，努力抑制住声音的颤抖，说：“谢谢主席。” 她朝台前的主持人微微鞠躬，继续道：“我是正方一辩，我方的观点是……” 宣颖逐渐克服紧张，开始侃侃而谈，底下的宣景欣慰地点点头，他扭头瞥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周钦玉，低声道：“他又看不见，你怕什么？” 这场毕业前最后的辩论赛，每个观众都有严格的入场审核，除了导师教授，剩下的全是各个学院应届的精英分子，按理说，宣景和周钦玉这些已经毕业的学长是没办法进来的。 “但谁让我爸给这学校捐了一栋楼，”宣景翘着二郎腿，“除了宣颖和院长，没人知道我们会来，你就别紧张了。” 宣颖这次和黎彗是相反方，一个正方一辩，一个反方一辩，宣颖坐在左侧，黎彗坐在右侧，而宣景和周钦玉的位置在观众席右侧的最后排，这个位置黎彗几乎不可能看见。 宣颖发言结束，宣景跟着观众一起鼓了鼓掌，说：“我妹妹有上台发言恐惧症，这次表现的还算不错。” 眼见周钦玉依旧抿着唇一言不发，宣景顿觉无趣道：“你至于吗？马上黎彗就开始发言了，你可别晕过去了。” 周钦玉偏过头冷睨了他一眼。 果不其然，宣景话音刚落，黎彗就从座位上站起身，他一身黑色西装，姿态修长挺拔，淡定朝主席台微微一鞠躬，说道： “我方认为，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周钦玉睫毛一颤，下意识跟着在心里默念出这句话，他思索着，陷入了一个旁若无人的思想怪圈，以至于后面已经听不清楚黎彗具体说了什么，只知道掌声接连不断，连宣景都感了兴趣，调整坐姿认真听了起来。 他长久发着呆，直到被宣景轻拍了下肩膀，才恍惚回过神。 “你前男友可能要赢了，”宣景说，“他这攻势也太强了。可怜了我妹妹，在台上都快哭了。” 周钦玉抬头望向台上，发现宣颖眼圈发红，他下意识又往右边扫了一眼，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总觉得黎彗隐隐朝这边看了过来。 周钦玉一把拉过宣景挡在自己身前，慌忙问道：“他是不是看这边了？” 宣景神色莫名其妙道：“哪看了？人家看着主持人呢。” 周钦玉偷偷又瞥了一眼黎彗，确定对方确实在看主持人，不觉松了口气。 “我得走了，”周钦玉总感觉自己刚刚不是错觉，他弯下腰想从后门溜走，刚蹲下身就被宣景拉着衣领拽了回来。 “你怎么那么怂？” 周钦玉有些发恼，破罐子破摔道：“你管呢，我就是怂，我见了他就怂了不行吗？” 宣景叹了口气，他拿走座位上的包，说：“行，大怂包。我跟你一块走，阿颖应该也不太想看见我。” 他跟着周钦玉猫着腰走到后门，鬼鬼祟祟走出去后，周钦玉问他为什么，宣景耸耸肩道：“小姑娘可能要流眼泪，不想让她亲哥看见。” 两人走到校门口，宣景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 第70章 “晚上我有个酒局，你要一起去喝几杯吗，”宣景上车前，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周钦玉，问：“走不走？” 周钦玉摇摇头：“我想自己呆一会，你先去吧。” 他看着朴实无华的出租车，还有心思开了个玩笑：“你挺接地气，没有专人专车接送你啊？” 宣景撇撇嘴道：“我才不像我哥那么资本主义，如果放古代，他是穷奢极欲的公主，我就是好养活的野小子。” 周钦玉懒得再听这个太子爷自轻自贱，他摆了摆手，宣景摇上车窗，两人最后打了声招呼，轿车缓缓驶离。 周钦玉不知道怎么想的，他漫无目的的，最后又走回了学术报告厅，辩论赛这时差不多已经结束，门口逐渐涌出人流，周钦玉怕和黎彗撞面，但又实在想不到去哪，他走走停停，找了个附近的台阶坐下，前方就是一片茂密草丛。 晚风轻轻吹起他的长发，周钦玉也不乐意摆弄，动作粗鲁地别在耳后，嘟囔道：“能不能别吹了，本来就热，吹得还都是热风。” 不知道还以为他在骂什么，原来是在骂恼人的风。 他说着，忽然感觉自己的手心被轻轻蹭了蹭，毛茸茸又温热，他移开手，发现是只亲人的幼猫。 小猫没了支撑差点摔倒，周钦玉及时把小猫抱起来，小心翼翼放在怀里，小猫闻到熟悉的味道，凭着本能，用猫头蹭着周钦玉的手心，周钦玉轻声问：“你妈妈呢？” 小猫可不会说话，它轻轻叫了一声。 周钦玉从背包里拿出一袋湿巾，一张张擦拭小猫身上的污迹，擦着擦着，发现小猫尾巴上有被烟头烫伤的痕迹。 周钦玉怜惜地皱了皱眉，低声道：“真是笨蛋啊，被这样伤害了，为什么还要靠近我们。” 小猫不知道，小猫只知道这个人类的味道让猫很安心，小猫想跟这个人类回家。 周钦玉导航了最近的便利店怎么走，幸好北大校内就有几家，他找到地方，推开门进去，从货架搜寻到奶瓶和羊奶粉，又买了一包猫粮。 结账时，小猫安静趴在他怀里，收银员是个女孩，有些愣神地盯着周钦玉。 “怎么了？” 周钦玉神色疑惑，但莫名的，他看这个女孩也有些眼熟。 女孩这时确定了面前的人就是周钦玉，她眼睛发亮道：“学长，我是薛敏敏呀！你不记得我了吗？” “薛敏敏，”周钦玉恍然大悟噢了一声，他笑笑，“我想起来了，那次奶茶。” 薛敏敏语气雀跃道：“对对！没错！” “你现在在上研究生？” 周钦玉问。 “是的，”薛敏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还算幸运，保上研了。” 说到这，她想起自己的保研，学弟可是功不可没，再联想到黎彗和周钦玉之间的八卦，她真想直接问当事人是怎么一回事，但知道是不礼貌的，所以费劲忍住了。 她指了指周钦玉怀里的小猫，好奇道：“这是您养的吗？” “捡的，”周钦玉也低头看了一眼小猫，忽然意识到小猫还饿着肚子，歉意道：“对了，能不能麻烦你帮忙冲杯奶粉，如果有温水就够好了。” “一点也不麻烦！” 薛敏敏动作麻利地打开奶瓶，倒入羊奶粉，加入温水摇匀后，递给周钦玉说：“学长，你喂给它——” 她话还没说完，便利店的门帘忽然被人掀开，走进来的人刮起一阵冷风，薛敏敏看向来人，眼睛忽地瞪大，语气惊讶道：“哎？学弟，你怎么来了？” 周钦玉有些好奇，他也跟着回头看过去，却没想到对上一双冷淡的双眼，最熟悉却又最陌生。 他心里下意识咯噔一声，僵硬着神色，又把头转了回去。 黎彗倒是没有他那么惊讶，他瞥了眼周钦玉怀里的猫，移开视线，对薛敏敏说道：“我来拿教授的u盘。” 薛敏敏拍了下头，说：“我怎么把这事忘了，但u盘在宿舍，要不然明天我给你？” 黎彗低嗯了声。 周钦玉在旁边闭了闭眼睛，心想，怎么就那么巧？ 他把奶瓶和猫粮什么的一股气装进袋子，本打算立刻走掉，但黎彗就站在门口，他怎么走都不算合适，撞开黎彗逃跑吗？那也太难看了。 怀里的小猫这时救了他，小猫像是饿极了，一声一声喵喵叫起来，周钦玉有了勇气，他对黎彗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便侧开身掀开门帘，走出便利店。 可是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脚步声，周钦玉加快步伐，却直接被身后的人拽住了胳膊。 两人这下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周钦玉没有问黎彗为什么要拦住自己，黎彗也没有解释自己的动作动机。 黎彗垂下眼睛看了看他怀里的小猫，算是找了个话题。 “你养猫了？”他问。 周钦玉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解释，他很无厘头的，下意识把小猫递了过去，问黎彗：“你要抱抱它吗？” 黎彗摇头：“它应该饿了，先喂奶吧。” 他说着，指了指周钦玉手里的奶瓶。 周钦玉忙点点头说：“哦哦对。”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默契地沉默着。 他们明明都是北大毕业的，但周钦玉反而对自己的母校看起来并不熟悉，他被黎彗领着拐进了一个校内小公园，黎彗接过他拎着的袋子，让周钦玉坐在公园长椅上。 第71章 周钦玉抱着小猫，黎彗就蹲下身拿着奶瓶，给小猫喂奶，小猫饿坏了，边喝边发出满足的喵喵声，周钦玉忍不住被逗笑，他抽了张纸巾擦干净小猫嘴边的奶渍。 黎彗听见笑声，抬头望了一眼周钦玉，周钦玉立马收敛了笑意，神色再次正经，等黎彗低下头继续喂小猫，周钦玉又悄悄偷偷看向黎彗，他望着黎彗黑色的发璇，思绪有些发散。 他想，这样的黎彗，好像真的有点陌生。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黎彗忽然开口。 周钦玉一怔，回答道：“今天。” 黎彗自嘲笑了笑，“怪不得。” “我去后港找过你很多次，”黎彗说着，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好像这些话与自己无关，更与周钦玉无关，“你不在后港。” 他语气肯定。 周钦玉神经质咬着口腔里的嫩肉，他忽然不想撒谎了，坦诚道：“我确实不在后港。” 黎彗嗯了声，他低垂着眼睛，不冷不热道：“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 周钦玉勉强笑了笑。 “可我不好，”黎彗抬头道，他神色平静，语气也没什么波澜，“我每天都在想你，哥有想过我吗？” 周钦玉避开黎彗的眼神，他总觉得这样的对话很怪异，好像两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争吵和分别，连质问也那么平和，像暴风雨降临前的平静。 “我——”周钦玉有些犹豫，顿了下，才说：“我怎么可能不想你？ 这是问句，黎彗慢条斯理地想，又是不敢承认，又是这样。他的哥哥那么多年从来没有长进，还是一个懦弱的胆小鬼。 奶瓶里的奶已经见底，小猫喝饱了，肚子鼓鼓的，黎彗忽然站起身，他把奶瓶递给周钦玉，说：“我先走了，你回去的路上也注意安全。” 周钦玉愣了愣，像是不明白黎彗为什么忽然要离开，但他显然并没有要挽留黎彗的意思。 黎彗眼神一暗。他想，果然，黎彗，你就不应该对他抱任何幻想。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他快步走离，想着，自己有那么多事情要干，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 周钦玉回来也不是为了他，自己做什么要自作多情，辩论场上被此人全程牵动情绪就罢了，结束之后甚至还没有出息地跟踪过来。 他面色晦暗，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干出类似的蠢事，但等手心倏然被轻轻握住，心中理中客的推论却立马被推翻，黎彗双目微睁，扭头看向始作俑者。 周钦玉显然是小跑着才追上来的，他额头冒着细汗，气喘吁吁地弯着腰，小猫趴在他肩上，滴溜着圆眼注视着黎彗。 黎彗心脏不知不觉漏了一拍，他面上镇定，心里却还是残存了几分期待。 而周钦玉平复好呼吸，直起身体，缓缓松开了黎彗的手。 他犹豫着，说：“我想和你……” 黎彗等待着回答，几乎在祈求一个答案。 “我想和你说声再见。” 这就是答案，这就是周钦玉的答案。 黎彗面沉似水，他几乎被气笑，退后两步，冷声问：“那你说完了吗？” 周钦玉迷茫地望着黎彗，他低下头，声音几乎有些虚弱道：“你是讨厌我吗，小彗，跟我说话让你很难受吗？” 黎彗皱眉道：“并没有，请不要用自己的思想去无端揣测别人。” 周钦玉苦笑，又有些委屈，但是面对这样的黎彗，他发不出脾气，这不是可以忍受他无端任性的黎彗。 他抬头努力笑了笑，说：“好吧。” 好吧，除了好吧，你还会说什么？黎彗有些恼火地想。 他心知不能再这么下去，因为周钦玉这个胆小鬼真可能要跑掉，他忽然转变了态度，变得没有那么咄咄逼人，兀自平复好翻涌的情绪后，瞥了一眼周钦玉怀里的小猫，问：“你现在在住酒店吗？” 周钦玉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很多酒店现在不让宠物入内，你现在找房子很难，”黎彗说。 “对，”周钦玉显然不知道黎彗是什么意思，只下意识顺应着道：“没关系的，我可以和前台好好商量，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 他话没说完，被黎彗抬手打断。 “用不着那么麻烦，”黎彗说，“我家就在附近，去我家住吧，就当为小猫着想。” 周钦玉愣了愣，但他脑子没有生锈，知道万万不能答应，他不能再给黎彗添麻烦了。他摇摇头，正要拒绝，黎彗却像是忍耐到了极致，忽然整个人靠过来，俯身捏住了周钦玉的下巴。 他低声道：“哥，同意吧，不要再拒绝我了，以前我在哥家里住那么长时间，现在也该报答哥哥了不是吗？” 黎彗这么说着，以为周钦玉下一秒就会生气，不然就是要推开自己，但出乎意料的，周钦玉只是失神般望着他的手腕，等黎彗也跟着看过去，周钦玉猛地一把拉过他的手，大大的眼睛瞪着他道：“这是什么？” 黎彗被这一眼瞪得神思一恍，太久违了，这样的周钦玉让他不由得想到以前，他势气陡然弱了下来，抽回手，背到身后，佯装若无其事道：“这是我的事。” 言外之意是和你没关系。 周钦玉眼睛不瞎，黎彗手腕上明明是一个纹身，还是电吉他，连样式都和自己那把旧吉他一模一样。为什么要纹这个，黎彗到底是什么样的大傻子？ 第72章 他鼻子一酸，说：“你是不是有病。” 黎彗被骂得抿了抿唇，他转移话题道：“你去不去我那住？” “不去，”周钦玉忽然硬气起来。 他猛地推开黎彗，拎着自己的大袋子气势汹汹地要走，没走几步被黎彗拽住手腕，立马甩开，又被黎彗从身后紧紧抱住了腰。 “你干什么？”黎彗皱眉道，声音带着些动作间的气喘，“你又和我发什么脾气？” “我和你发什么脾气？” 周钦玉下意识重复道，他猛然转过身，瞪着黎彗：“谁让你喜欢我的，谁让你还喜欢我的，你贱不贱？你为什么不骂我，被伤害了还要想着亲近我，黎彗你是不是这辈子都学不会自爱。” 一句句下，黎彗神色有些苍白，他有气无力道：“我没有，我——” 周钦玉这个人可太奇怪了，刚才不还是胆小鬼吗，一脸对自己歉疚的模样，现在怎么又变成手拿鞭子咒骂小狗的奴隶主。 “还纹身，你以为很酷啊，”周钦玉握着他的手腕，细细端详一阵，嫌弃又怜惜地嘟囔道：“谁让你纹吉他的，那就是一个破吉他。” 黎彗神色有些不自在，他想抽回手，又被周钦玉瞪了一眼。 “你现在在哪住？” 周钦玉问他。 “在附近租了个房子，离这不是很远，”黎彗望着他气出两片红晕的脸颊，移开视线道：“你到底去不去住？” “不去。” 黎彗皱眉，反握住周钦玉的手，追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 黎彗有些没辙了，他怀疑周钦玉有精神分裂，不然一个人怎么能十分钟前畏畏缩缩，现在变得气焰万丈。 可他不知道，周钦玉只是明白了眼前的黎彗还是熟悉的黎彗，还是自己的黎彗，意识到这一点，他怎么能不嚣张？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吗？ 不，这绝不是周钦玉的台词。 于他而言，爱是恃宠而骄，是得寸进尺。 黎彗怎么还敢喜欢自己？周钦玉雀跃又恼怒，他真想一脚把黎彗踢进湖里，让他脑子清醒清醒，可又窃喜黎彗还是爱着自己。 就该爱着我啊，他想。 “你该为猫着想，周钦玉，你能不能不那么自私？”黎彗说。 周钦玉扭过头，他把小猫抱在怀里，冷冷睨了一眼黎彗，说：“那就当为小猫着想，我勉为其难住一晚上吧。” 他说完，瞧见黎彗紧绷的神色很快缓和了下去，或许是注意到自己的视线，转眼间又立马佯装冷漠起来。 周钦玉心中偷笑，想，真是个爱装模作样的笨蛋！ -------------------- 因为看到部分评论，虽然老生常谈，但我还是要再说一遍。 我写的是互宠，是双方都超爱，是无数次对彼此都能坚定地选择，且具有唯一性。我写文不会刻意追求彼此感情是否完全对等，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付出/成长等。如果凡事讲究有来有往，这篇文大概不是狗血虐文。如你所见，受成长过程很慢，甚至直到最后，都达不到部分读者的预期。 我写的姐狗是狗狗善妒又霸道，有时候甚至会给姐姐闯祸，小狗会失望会伤心，偶尔也会忽视爱人的痛苦，他在感情上不是三好学生我也没法写出完美人设。 在这篇文上，大家可能需要一些耐心，如果没有耐心，甚至觉得作者写的完全不公平完全没道理，即时离开是一个好选择，我不会阻拦你且尊重你的选择。 第四十四章 哥好娇气 两人将小猫先寄存在了校外一家宠物诊所，幼猫太小，需要时时看护，对于周钦玉这样的养猫新手来说，如果不送去诊所要提心吊胆一个晚上，他准备寄养一晚，明天再来接小猫。 “你开车来的？” 走出宠物诊所，周钦玉几乎不假思索地问出这个问题。 黎家这几年不仅没倒，在老太太重新整顿之下，这个老牌家族还隐隐有了焕新之势。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不是宣家换了主人，现在的一把手姓孟，老太太好说歹说也不会放过宣从赣。所以周钦玉自然而然就判定，黎彗作为老太太的宝贝孙子，出行也大概和孟霁是同一个规格的。 哪知黎彗淡淡道：“坐地铁，家里离学校很近，坐三站就到了，通勤也就二十多分钟。” 他说着，垂眼看了看周钦玉的手，目光有些凝滞。 “坐地铁？” 周钦玉有些惊讶道：“你坐地铁去上学吗？” “怎么，不行吗？” 黎彗扭头看向他，反问道，“你以前送我上学不也是坐的公交车，骑的自行车，地铁和公交又有什么区别？” 周钦玉闻言一愣，忽然提起过去，他周身气氛消沉许多，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坐地铁也挺好的，方便，也不怕堵车。” 黎彗低低嗯了一声，好像早已预料到周钦玉会有这个反应。 这个时间点北桉地铁人满为患，更不用说北大附近这条堪称交通枢纽的地铁四号线。两人进去根本找不到空位，甚至连上面的扶手都摸不着，只能被人群挤在中间。地铁偶尔一停顿，两人就要跟着踉跄，身体很容易就碰到了一起。 中途有次周钦玉差点摔倒，黎彗直接牵住他的手，将人搂进了怀里。两人身高相仿，这样的姿势不是小鸟依人，而是剑拔弩张，鼻尖几乎都要碰到一起，周钦玉忍着异样，往后退了退，低声道：“很热。” 第73章 意思是让黎彗松开手。 黎彗充耳不闻道：“人多，站不稳你会摔，你想上市民新闻吗？” 周钦玉冷冷瞥他一眼，空余的一只手锤了下黎彗的后背：“满肚子的歪理，你不会好好说话吗，净说这种惹人生气的。” 黎彗表情一时有些空白，像是想不到周钦玉会这样说，这明明就是撒娇啊。他这边心绪发散，周钦玉却一肚子火。 他觉得黎彗还是变了，小孩以前多可爱说话多好听，要什么喜欢什么，从那双小狗似的眼睛就能读出来。现在呢，动不动就和自己对呛，还总阴阳怪气。 捉摸不透，阴晴不定，让人生气。 “我怕你摔倒。” 黎彗改变了说辞，说着这种话，他如今脸不红心不跳，“哥如果不牵着我的手，我会担心。” “你会担心啊，”周钦玉笑眯眯道，下一秒毫不客气踩了一脚黎彗的皮鞋，语气轻柔道：“现在会好好说话了，刚刚干嘛去了？” 锃亮的鞋面立马变得灰扑扑的，但周钦玉并没用力，黎彗只觉得轻飘飘得像撒娇。 地铁这时到了一站，有部分乘客下车，两人好不容易到了对门一角，有了倚靠的地方。 但没多久，上车的人比下车的人更多，人流涌入，空间密度逐渐增大，周钦玉被挤到了最里面，黎彗只能一手撑着旁边的栏杆，身体紧紧贴着周钦玉。 这样的距离，他能看见周钦玉鼻尖冒出的细汗，鬼使神差的，他忍不住上手抹净。 周钦玉唔了一声，也跟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疑惑道：“怎么了，有脏东西吗？” “没有，”黎彗眼神落在他红润的嘴唇，面色不改道：“你出汗了。” 周钦玉噢了噢，说：“你也出汗了。” 黎彗挑了下眉，不置可否，但出乎意料的，周钦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且还是以一种十分不可思议的方式——— 他舔掉了黎彗鼻尖上的汗珠。 “好咸。” 始作俑者干完坏事，颇为嫌弃地吐了吐舌头。 黎彗深呼吸，又吐出，他克制着，警告道：“公共场合，你不要太出格。” 周钦玉撇了撇嘴巴，说：“假正经。” 两人打情骂俏显然没有谁能看见，因为黎彗把周钦玉遮得太严实了，周钦玉几乎半屈着腿被他笼罩着。 荷观苑到了，地铁站始一播放，黎彗就拉着周钦玉的手，边说借过，边把人艰难地拉出了车厢。 走出地铁站，周钦玉忍不住抱怨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下班晚峰让我陪你坐地铁，你不可能没车，为什么不开车过来。对了，你现在会开车吗？” 黎彗不仅会开车，而且去年就已经拿过赛车锦标赛的亚军。 但他显然并不想说出这个秘密，摇了摇头，说：“不会，不感兴趣。” 周钦玉皱了皱眉，“学开车还是很重要的，你怎么大学本科都没考个驾照啊？” 黎彗听他奚落，心平气和道：“有司机。” 万恶的资本主义。 周钦玉觉得黎彗太烦，他加快步伐不想和黎彗继续同行，结果刚有隐隐超出的势头，就被黎彗从后面拽着胳膊拉了回去。 “又怎么了？” 周钦玉不爽，想甩开没甩掉。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黎彗，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练搏击了？” 黎彗劲儿以前没有那么大的，现在这种蛮横桎梏的感觉让他想起来宣景，那家伙可是做过杀人不眨眼雇佣兵的人。 “一点点，”黎彗回道，然后松开手，低头检查周钦玉的手腕，借了月光他虽然看不清楚，但也看到掐出了一圈红痕，他说：“哥好娇气。” “娇气？” 周钦玉冷笑，正巧黎彗弯着腰，脸离他的手很近，这个距离很难不手痒痒啊，他想着，顺从心意的，在那张俊俏又可恨的脸上，轻轻扇了一巴掌。 黎彗捂着脸直起身，错愕道：“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周钦玉忍笑，“你没怎么。” 这样的黎彗才对嘛，傻乎乎的，笨笨的。 剩下的路上，黎彗在思考自己挨巴掌的原因，周钦玉在忍笑，直到两人站在小区电梯里，黎彗才慢慢回味过来。 他问周钦玉：“你嫌我说你娇气啊？” 周钦玉微笑道：“不想再挨巴掌的话，别让我再听见那两个字。” 电梯一到三楼，黎彗先走了出去。他找到门牌号，正要输入门锁密码，忽然想到了什么，说：“哥，你帮我挪一下花盆。” 他说的花盆在门旁五米处，周钦玉不乐意听他使唤，但碍在那声哥的面子上，虽然一脸不情愿，还是老老实实帮忙挪了个位置。 “事儿多，花盆挪来挪去干嘛，”周钦玉小声嘟囔。 黎彗快速输入门锁密码，门顺利打开后，他忍不住松了口气。 进了门关，黎彗打开鞋柜，换上自己的拖鞋，又给周钦玉拿了一双。 “你家有人啊？” 周钦玉漫不经心问道。 鞋柜里拖鞋显然是配套的，只有两双，样式一样，但花纹不同，是情侣款。再看茶几，喝水的杯子也是一对，更不用说沙发成双的靠枕。 “没有，”黎彗抿了抿唇，他似乎抗拒回答这个问题，只轻描淡写道：“也不是多大的房子，一个人住刚好。” 第74章 说到这个，周钦玉听到播报荷观苑的时候，心里就隐隐有了疑问。 毕竟荷观苑就算在好地段，也充其量就是个中高档的小区，更不用说黎彗还买的是小户型，这根本不像一个有钱人家小孩会选的配置。 周钦玉进屋之后，一眼就望见了角落里的吉他包，他想问又不敢问，但眼神一直往那边瞟，黎彗给他倒水的空档就已经注意到。 他把杯子塞进周钦玉手里，等人开始低头喝水，便径直走去墙角，把吉他包拿了起来。在周钦玉飘忽不定的视线里，干脆利落地递了过去。 周钦玉有些犹豫，难得客套道：“我可以看吗？” “可以。” 黎彗坐在他不远处的沙发上，他点点头，眼神晦暗不明。身体的姿势也饱含防御性，好像周钦玉不仅仅是在拆一个吉他包，更像是要即将给他一个审判。 周钦玉动作娴熟拉开拉链，目光甫一触及到电吉他通身全黑，还有标志性的构造，他就明白了什么，眼睛睁得浑圆。 “blackstratocaster，”他轻喃。 一架价值千万的电吉他，说是fender中的电吉他之王也不为过，无数吉他手的梦中情人。 能炒到如此贵价的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就是这把电吉他曾经的主人是摇滚巨星david glimour，再无重贩的绝唱。 疯了，黎彗简直是疯了。 谁会用这种天价买一把旧电吉他，脑子被驴踢了吗？ “你是不是有病，”周钦玉捂住脸，肩膀耷拉下去，颓唐道：“你真有病。” “你喜欢吗？” 黎彗有些固执地盯着他，他要一个答案。 周钦玉抬起头，叹了口气后，无奈笑道：“拜托，这可是black stratocaster，没人会不喜欢。” “可我在问你，”黎彗皱眉道。 “喜欢，特别喜欢。” “给你的生日礼物，”黎彗满意了，他姿势松弛许多，半靠在沙发，补充道，“我以为送不到你手上了，没想到它有机会还能等到自己的主人。” 它等到了，我也等到了。 周钦玉的生日就在后面几天，黎彗家里能在这个时间，出现这把吉他，说明他为这个还没到来的生日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筹备了有多久。 这把吉他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更多的是有价无市，其中的过程有多艰辛有多难周钦玉不敢想象。 “我很喜欢，”周钦玉放下手中的电吉他，“但太贵了。” 黎彗有些不悦道：“你以前从来不在意这些，不要和我说这种话。” “但真的太贵了，我没开玩笑，只要是个人都没法安心收下吧。” 黎彗挑了下眉道：“要不然你以身相许好了。” “滚，”周钦玉冷冷睨向黎彗。 听见这个字，黎彗却莫名其妙感到心安，他循循诱导道：“留下吧，退也退不回去，而且我又不会电吉他，你留下就是对它的最大利用化。” 周钦玉皱眉道：“太贵了。” “那哥亲亲我吧，”黎彗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实在不好意思，就亲亲我当做报答好了。” （……） 等黎彗松开手，他又一把搂住黎彗的脖颈，雀跃地蹭他，嘴唇轻一下重一下地印在黎彗的鼻尖、耳朵、下巴。 随之再到自然而然的接吻，黎彗手臂上的青筋凸起，他忍耐着，虚搂住周钦玉的腰身，等一吻结束，整个人埋进周钦玉的胸膛。 嗅着，吻着，直到周钦玉感到（……），一脸怪异地推开了黎彗 周钦玉气喘吁吁，他从黎彗身上想起来，刚在沙发上要站稳，就被黎彗坐起来拉住脚腕，又跌了回去。 周钦玉有些发恼，一把将黎彗向后压了下去，两人交叠躺在一起，黎彗搂着他的腰，感受着面上若有似无拂过的温热呼吸，沉声道：“你不要再动了。” 周钦玉显然已经明白何出此言，他蠢蠢欲动，坏心眼地要给人掐软，手刚一动作，就被黎彗一把制住。 “你疯了吗？” 黎彗脸上难得露出慌张的神色。 “谁让你乱起（…）反应。” 周钦玉起身，有些不爽地嘟囔道。 第四十五章 我只给你看 “我想做。” 黎彗倏然冷不丁一出声。 周钦玉压在他身上被顶着也不舒服，皱眉道：“换个地方吧，不想在沙发上。” “那我抱你去卧室，你别踢我。” 周钦玉还没同意就感到整个人腾空起来，他吓一跳，立马紧紧搂住黎彗的脖子，忍不住抱怨道：“你至少告诉我一声啊。” 黎彗纳闷，偏头看怀里的人：“我说了，我抱你起来，你点头了。” “你倒计时会不会，说，1，2，3，然后再抱，况且我也没同意，”周钦玉一脸不爽，但他个子高，就算再瘦骨架也在那，催促黎彗道：“赶紧走啊，站这干嘛。” 他两只腿攀在黎彗腰上，黎彗这么抱着，还要腾出一只手安抚地拍拍，他好脾气道：“知道了。” 周钦玉揪起黎彗的脸颊肉，威胁道：“你再装模作样的话试试呢。” “你趴好，”黎彗转移话题，摸了摸周钦玉的后脑勺，“你这样我看不清路。” 周钦玉只好趴在他脖颈，贴着他脸侧，抱怨道：“快点啊，这样抱着好不舒服啊，我快夹不住了。” 第75章 黎彗耳朵通红道：“你能不能少胡言乱语。” “我说什么了，”周钦玉意识到什么后，震惊控诉道：“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黎彗目不斜视看着前方，这回不说话了，老老实实将人抱到卧室，好生生放在床上。 周钦玉盘腿坐着，一转头看到床头柜熟悉的手串，膝行爬过去，把手串拿在手里，问黎彗：“我早想问你了，你怎么不戴手串呀。” 戴着它你怎么看见纹身，看不见纹身你还怎么心软，怎么愿意跟我回来。 心里这么想，黎彗嘴上敷衍道：“我忘了。” “你忘了，”周钦玉小声嘀咕，“你怎么不把自己忘家里。” 黎彗嗯了一声，问：“你先洗澡我先洗，还是一起洗？” “我先洗。” 周钦玉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只留下一条平角内裤，黎彗偏开视线，又移了回去，说：“这么多年都改不掉这个毛病。” “干嘛啊，”周钦玉下了床，走到黎彗面前，轻轻拍了拍黎彗发烫的脸颊，“至少你有长进啊，以前我脱衣服你都不敢看，现在敢看了。” 黎彗挥开他的手，低声说：“你这样会给自己招来很多麻烦。” “我又不在别人面前脱，”周钦玉贴上去亲亲黎彗的唇，小声呢喃道：“我只给你看。” 黎彗耳尖泛红，他身子后退，顾左右而言他道：“你先去洗澡吧，我去附近超市买点东西。” “买什么？” “买…买该买的。” “避孕套，润滑油什么的？”周钦玉睨他，不乐意道：“我不想要套，能不能internal ejaculation？” 此话一出，黎彗再克制也忍不住震惊的神色，他盯着周钦玉，问：“你说什么？” “你听不懂英文吗？” 周钦玉神色无辜。 黎彗眼神飘忽：“不好吧，很容易发烧，你本来身体就不好。” 周钦玉挑了下眉，终于明白了，抱臂望他：“我说怎么哪哪不对劲，你想*我啊？” 黎彗也有些发愣，问：“不然呢？” 周钦玉想，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前几天他还在打趣宣景和自己哥争体位的问题，现在就轮到自己和黎彗了。 他循循诱导：“其实，谁上谁下不是很重要对吧？” 黎彗皱了皱眉，自然也明白周钦玉的意思，但于他而言，有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他想进入周钦玉，想完完全全占有周钦玉的想法已经数年，忽然逆转过来，不仅心理上接受无能，生理上更是道难关。 他试探：“我也觉得不重要，但，我觉得你趴着不动，会不会轻松点？” “你知道脐橙吗，这种方式我也可以躺着不动啊，很轻松的，不用担心。” 黎彗又不是毛头小子，哪能不知道，但他拒绝接受，摇摇头道：“那就先不做了。” 周钦玉眯了眯眼睛，不悦道：“所以你还是在意啊，做1做0有那么重要吗？” “哥，”黎彗神色忽然有些认真，“我想*你想了那么多年，真的很想如愿以偿。” “我在里面也能被你*啊，你在上面，我在里面，多公平啊，我可以给你叫床，除了不在里面，各个方面体验感你都是1，”周钦玉嘟囔。 眼见他越说越露骨，黎彗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将人推到了浴室里，叮嘱道：“先洗澡，再光着身子站在空调屋就要感冒了。” 这种关心周钦玉很受用，不再纠缠于1不1的问题，关上门老老实实洗澡。 他洗澡的空档，黎彗拉开衣柜，将里侧散落的旧衣服塞进床底的箱子里，底侧小柜子还有两双亮片高跟鞋，黎彗摸了摸，叹了口气，也跟着放进了箱子。 这些周钦玉已经抛弃的东西，只有自己视若珍宝，一点点捡了回来，可是一旦遇见原主人后，这些旧物什又露出了见不得光的本质。 好像时时刻刻都提醒黎彗是一个没了周钦玉就不行的人。 黎彗站起身，将床头柜的手串重新戴回手上，心里立即涌起一股安心的感觉，好像小狗套上属于自己的颈圈，他从来都心甘情愿。 * 周钦玉出了浴室果然也是光着身子，自己跑出来拿浴巾，黎彗盯着他，无奈道：“哥是不是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周钦玉围好浴巾，一本正经说：“多看看呀，你不是喜欢吗？” “看什么？”黎彗偏开脸，问他，“越看越坚定想*你的想法吗？” “喂，”周钦玉扭头，抬手打断他，“别再说那个字，不爱听。” “掩耳盗铃，”黎彗吐槽，然后拿着浴巾和换洗睡衣进了浴室。 “怎么不在这脱，你怎么那么保守啊，”周钦玉扬声逗他，“我还想看你长没长大呢。” 他话音刚落，浴室就传来瓶子掉落的动静，周钦玉捂嘴偷笑，惬意在卧室大床上打了个滚。 他来回打完几个滚，注意到床下露出的箱子一角，忍不住有些好奇，联想到先前的吉他包，以为又是黎彗的惊喜，快活下了床，将箱子拉了出来，但箱子上有一把密码锁，周钦玉秉着给自己的东西就是和自己有关的想法，输入自己的生日，密码箱果然立马滴了一声，自动打开了。 但打开后周钦玉神色却有些怪异，这箱子里的东西十分奇怪，周钦玉随便翻了翻，越看越眼熟，不仅有自己几年前扔掉的裙子丝袜，甚至还有内裤，最里面压着两双高跟鞋，整个箱子像变态收集癖作祟的杰作。 第76章 “真是疯了…” 周钦玉低喃，但他内心竟然没有丝毫反感，只是在纳闷自己离开租屋后，这些裙子什么的应该待在垃圾场，黎彗是怎么找回来的？除非早有预料，蓄谋已久。 蓄谋这堆破玩意？真是疯了，这些破烂东西有什么好捡的？ 他合上箱子，重新放回床底，物归原位后，深深叹了口气，平躺在床上，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宣景发消息： 弟弟藏我的丝袜内裤做什么？ 宣景重度手机爱好者，果然不到一分钟就给出确切回复： 自我安慰。 周钦玉面上浮起红晕，其实他看到上面（……）时，心里就已经猜测到七八分，但不敢确定。他头朝下趴在枕头上降温，等平复好心情，又拿出手机打字： 真的假的？你别骗我。 宣景回： 骗你干嘛，我都偷不着我哥内裤，我只能对着他照片（……） 周钦玉冷哼一声，回道： 变态。 宣景在那头也忍不住冷哼一声，也回： 变态怎么你了，又没对你变态。 他们俩是十足爱打嘴仗的损友，周钦玉和宣景在洛杉矶呆了几个年头才发现，除去宣景那一堆不交心的狐朋狗友，自己竟然是对方唯一算朋友的朋友。 从那之后，他们俩的相处方式好像找到了一种和谐的稳定，骂架还是骂架，但是实实在在将彼此放在心里了，虽然宣景嘴贱，但周钦玉还是什么事都忍不住找宣景参谋。 有的时候宣景受孟霁欺负，周钦玉甚至还要愤愤不平。但时间久了，有种现在劝分，几年后结婚自己说不定做主桌的惆怅，他现在乐得看见宣景吃冷门羹。 周钦玉打字警告他： 善意提醒你，今天酒桌千万别喝太多酒。 宣景问： 你管我呢？何出此言，驳回。 周钦玉截图他和孟霁的聊天记录，宣景立马回道： 遵命，妈妈。 周钦玉被他气笑，咬牙切齿把宣景拉入黑名单，他准备一周后再把这个嘴贱到没边的人放出来。 第四十六章 不是爱人 黎彗从浴室出来，周钦玉若无其事看过去，说：“那么快？” “嗯，”黎彗点点头，他在浴室就已经换好睡衣，但头发吹得很潦草，半湿半干的，就这样坐上床，果然挨了骂。 “你还是小孩吗？头发也不吹干，”周钦玉拿过他手里的浴巾，动作粗鲁擦拭两下，黎彗低着头任他摆弄，有些敷衍道：“一会就干了，吹不吹都行。” “什么一会就干了？一会是多长时间，你快点，”周钦玉推他一把，催促道：“吹头发去听见没，跟你说话怎么那么费劲呢。” 黎彗刚洗完澡本来脑袋就晕乎乎的，浴室满是周钦玉洗后的香气，他在里面弄了好一阵，等真的结束不免疲懒，闻言，看向周钦玉，说：“我想睡觉。” “你想睡觉？”周钦玉怔了怔，摸摸黎彗的额头，纳闷道：“我让你去吹头，你在这和我扯你想睡觉，没发烧啊，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黎彗掀开被子，手垫着周钦玉的脑袋，将人压在｜床上，他知道自己体重不轻，没有实实在在压上去，只双手撑在周钦玉脸旁两侧，说：“（……）。” 周钦玉好笑道：“什么招不招惹，你说梦话呢？” 黎彗自嘲笑了笑，他也觉得自己在做梦，不然怎么能看到周钦玉躺在这张床上，这一向是他要吃安眠药强行求一个梦的结果，但如今竟然是现实。 他从周钦玉身上翻下来，平躺在周钦玉身边，两人盖着一床被子，关了台灯后，屋里只余窗外月光的倒影，满室安静。 这样的黑夜无形中给他勇气，黎彗试探着摸到周钦玉的手，十指相扣后，他听见周钦玉叹了口气。 黎彗想，再怎么伪装自然，他们之间也多了一层看不明白的厚壁障，只是彼此都想体面回到从前。 可哪有那么容易？四年，多少个日夜。你有想过我吗？你试着回来找过我吗？你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有多难过吗？ 他心里有无数疑问，但问了又怎样，得到答案又怎样。黎彗前所未有的清楚，周钦玉变化很大，除了一如既往的美貌，周钦玉身上多的是离开北桉后重获的自由和洒脱。 没有黎彗的日子，周钦玉无疑过得很好。这样的事实让他痛苦，想到这，他松开了周钦玉的手，翻过身，不想让对方察觉自己的情绪。 周钦玉并不明白他心里弯弯绕绕，只觉得黎彗整晚阴晴不定，一会黏着自己，一会又冷若冰霜。他心底疲累，钻进被窝后，摸索着打开手机，被屏幕上的白光照得晃了晃眼。 他把黑名单里的宣景放出来，打字发信息问道： 你睡没？ 宣景回得很快： 没睡，你是不是暗恋我？ 周钦玉回“滚”，又问： 打个比方说，如果孟霁对你不冷不热的，你会怎么办？ 问完似乎觉得措施不够严谨，又补充：该如何应对？ 宣景在手机那端笑得乐不可支，回道： 报复回去，让他也体会一遍，但一般这么做有风险，比如我哥这样的犟种会比我更冷漠，然后我们就会进入漫长的冷战期，最后还要我去求和。 周钦玉骂他： 没出息。 宣景也毫不客气： 第77章 你有出息，你有出息见人家就跑^_^ 周钦玉再次把宣景拉入黑名单，他关了手机，闭上眼睛，身旁一侧几乎没有动静，他以为黎彗睡着了，也跟着开始酝酿睡意，所以黎彗忽然出声时，他几乎吓了一跳。 “明天有个聚会，”黎彗说，“有大学同学，宣颖和张润嘉也会去，你去吗？” 他说着这些话，并没有转过身，所以听起来声音闷闷的。周钦玉也有了脾气，翻过身，背对着黎彗说：“不去！” 黎彗好像并不意外，又说：“宣颖很想你。” 周钦玉真想说一句少来这套。这次再见面以后，黎彗就有了这个毛病，各种弯弯绕绕的心思不说，还要拉上毫不相关的人，以此想达到自身的目的，让周钦玉自己猜，自己悟。 哪来的那么拧巴的人？ “不去，”周钦玉这次说完已经有些乏了，他闭上眼睛道：“没有意义的话可以不讲。” “什么叫有意义的话？” 黎彗转过身，他问：“我说我想你，算有意义吗？” 疑问的，讽刺的，恶意的，唯独不真诚。周钦玉不买账，这次沉默以对，连回答都吝啬。 “我想你，”黎彗手指缓缓攥紧，他问道：“可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还是要走。” 他早先就知道周钦玉这次回国的消息。几年前他一直认定周钦玉在后港，大二那年暑假，实在抑不住思念，瞒着家里跑了过去，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人已经不在这了。 回去之后，他几乎把能想到的人问了一遍，张润嘉不知道，宣颖不知道，奶奶不知道，甚至黎珂明也不知道，他只好一有空就去找赵翡，雷打不动一周一次，杵在门前不走。 有时候赵翡的妻子瞧他可怜，会抱着幼小的女儿，在门口陪他说两句话，讲些关于周钦玉的，比如女儿西西脚上的芭蕾舞鞋是周钦玉买的，身上的公主裙也是，还有发上别的蝴蝶发卡。 可笑的是，那一刻黎彗甚至开始嫉妒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孩子。 赵翡本身守口如瓶，怎么问都不说，但到了后面，不知道是看他锲而不舍，还是受了妻子的求情，最终还是告诉了黎彗，虽然没有讲具体地方，但他说周钦玉去了北美。 这次周钦玉回国的消息，也是赵翡告诉他的。黎彗得知消息后，等待的整整一周都失眠严重。他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想到要见面，就无端感到心悸，需要吃药才能镇定。 至于台下看见周钦玉那刻，他很难形容当时的感受，如果非要描述，或许是死亡，濒临死亡，他真想说，我爱你，我想你哥哥。 爱你爱到自己都觉得可怖的程度，可我不能说。因为你最擅长可怜我、抛弃我、不要我。 “哥，如果我们不做恋人呢？” 黎彗倏然出声。 周钦玉转过身，盯着黎彗的眼睛，平静发问：“不做恋人，那你说做什么？“ 黎彗笑了笑，说：“*（竖心旁加个生）伴侣。” 周钦玉也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说：“你确定吗？黎彗。” 这句话听得黎彗心脏针扎般刺疼，他后背已经起了一层冷汗，但依旧近乎孤勇般点了点头。 即使知道是痛苦的，但至少这样，是不是就不用被抛弃？ 他放下心，轻轻靠过去，抱住周钦玉的腰身，脸埋在臂弯处，疲惫地闭上眼睛。 没有圈套，也没有锁链，一切可以如愿以偿吗？ 而周钦玉眼神空空望着天花板，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明白黎彗，不明白这个明明紧紧搂着自己，却又要把自己推远的人。 *伴侣不是爱人。 他们没有人不会不明白这个，但彼此都默认了，默认这段关系走向一条不归路，宛如赛车疾驰，驶出悬崖后，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 自从黎彗说出那句话后，两人就进入了一种诡异的状态，借经济现象比喻来说，是一种虚假繁荣。 交谈正常，甚至在（…）上，除了（…）式，再亲密的他们几乎都已经尝试过。 周钦玉生日的前一天晚上，两人又在（……）到半夜，结束后，黎彗给周钦玉上药。周钦玉点着烟，吸燃后拂开离黎彗的手，吐出一口烟雾后，淡淡摇了摇头。 “不疼吗，”黎彗问，他继续抹匀那片药膏，说：“少抽点烟，你昨天就开始咳嗽了。” 周钦玉嗯了声，说：“*伴侣的关系，有必要讲这种话吗？打*（火字旁加包）还要注意对方身体健康，那么善良。” 他话里带刺，这是两人这段时间相处的常态，周钦玉偶尔刺一句，而黎彗沉默包容，再然后，将这股戾气发泄在（…）上，本来不算成熟的*伴侣关系，现在倒是被他们贯彻了实际，完美形成恶循环。 “明天你在家吗？” 黎彗问的突兀，但其实酝酿已久，他说完，注意着周钦玉面上的变化，等捕捉到一抹讽刺的笑，心里不由得一沉。 “不在家，”周钦玉睨着他，说：“朋友办的派对，你要去吗，说不定可以尝试下3（…）p。” 黎彗闻言脸色苍白，（……），（……），周钦玉皱了皱眉，他（……）前几天就擦破了皮，现在走路都疼，但不知道和黎彗较劲还是怎么，硬是不吭，直到黎彗自己察觉到异样。 “对不起，”黎彗说着，力度放轻，“明天是你生日，为什么要去那些派对？你不过生日了吗？” 第78章 “哦，”周钦玉像是才想起来，“其实就是庆生派对，朋友想主办，就交给他了，我比较乐意当甩手掌柜。” 黎彗抹药的手一顿，他抬头问：“是赵翡吗？” 周钦玉笑了笑，说：“不是啊。” 那是谁？除了赵翡，能让周钦玉可以全权转交给对方策划生日的人，是谁？ 黎彗抹药的手（……）（……） 这么多日的相处，两人对彼此的身体已经了如指掌，哪里是（……），哪里可以引起（…），他们都心知肚明。 （……） 阔别几日，他已经很想念那种滋味，看到他的哥哥不再高高在上的样子，没有办法吐出那些让自己恼怒的话语，被（…）得满满的，说不出话，而眼睛含着雾气，几乎下一秒就要流出泪来。 太美了。 “哥，”黎彗望着周钦玉潮红的脸，声音微不可见道，“我想要你。” 周钦玉身上仅留一件白t，但被黎彗完整（…），几乎欲盖弥彰地遮掩着，周钦玉（…）开始推拒黎彗的脑袋。 （……） 那个地方鲜少有人造访，连他自己洗澡也只是匆匆带过，但黎彗知道，这里一直都是周钦玉（……），比（…）还要（…）许多的地方，周钦玉有时候光靠这里就能彻底获得（…），但他显然抗拒这种难以掌控的感觉。 （……） 第四十七章 我不做1 庆生派对是宣景主办的，赵翡打帮手，两人性格天差地别，但在吐槽周钦玉这方面臭味相投，没聊几句就一口一个好哥们了。 周钦玉点着烟在沙发上坐着，看他俩忙活还要说：“别在我面前晃悠来晃悠去，晕得很。” 宣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弟来不来？” “来呢，”周钦玉说，“但他导师找他有事，应该晚上才过来，来得晚。” 宣景放下手里的彩灯，打开冰箱，招呼赵翡拿哈根达斯吃，赵翡也不客气，两人一人一盒，坐在周钦玉两侧舒爽地吃起来。 “你俩抖m吗，”周钦玉纳闷，他手里的烟还在悠悠冒着烟雾，“烟味那么重，还靠那么近。” “都是老烟枪，”赵翡又挖一勺冰淇淋，“谁还没闻习惯啊。” 宣景不赞同：“其实吸二手烟还是不好的。” 赵翡点点头：“我也觉得，但有的人素质堪忧我也没法儿。” 周钦玉气得笑出声，心知这俩人在内涵自己，他举起一只手佯装投降，站起身去了窗边，打开窗户后，赵翡妻子抱着女儿西西走了过来。 周钦玉一看见西西，就按熄了烟，他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说：“嫂子，这边味重，我身上也有，小孩还是不要闻，我出去散散味再回来陪西西。” 西西脆生生喊了一声干爸，周钦玉宠溺地弯下腰蹭蹭女孩的鼻尖，然后和宣景赵翡打了个招呼，径直走了出去。 宣景住的小区虽然不似孟霁那么夸张，但也是寸土寸金的地段，小区绿化很好，几乎走几步就有一个小型公园。 他坐在长椅上晒太阳，晒着晒着忽然想起来小猫，小猫因为状况不太好，转到了比较正规的宠物诊所，现在还在细心看护着，他走前留了医生的电话号码。 正好无聊，拨通电话后，就百无聊赖地等对面接通。 电话始一接通一片噪杂，背景音还有小狗汪汪叫的声音，周钦玉说：“秦医生那好热闹，又有小猫又有小狗的。” 电话那端的人也轻轻一笑，温声道：“你就别取笑我了，小猫现在身体已经很好，你要来吗？今天就可以把它接回去。” “行，”周钦玉看了一眼腕表，离派对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他答应说：“那我现在过去，大概二十分钟，辛苦你加班等我了。” 他骑着共享单车过去，到店时后背出了层薄薄的汗，匆匆打开门后，接触到屋里的冷气，整个人被冻得打了个哆唆。 秦舟乘看见他时不免一愣，递给他外套，说：“你怎么过来的？” “骑车啊，”周钦玉没接外套，他对生人给予的善意一向吝啬接受，“猫怎么样？” 秦舟乘面不改色将外套重新搭在办公椅上，指了指不远处猫箱里的小猫，说：“现在吃饭什么的都挺积极的，应该没什么大事。” 周钦玉打开猫箱，把小猫抱在怀里，小猫一闻到熟悉的味道，便依赖地趴在周钦玉手上眯起眼睛，然后用猫头轻轻地拱着周钦玉的臂弯。 秦舟乘笑笑说：“看来它很喜欢你啊，你决定领养了吗？” 周钦玉不置可否，抬头问：“幼猫可以坐飞机吗？” 秦舟闻言愣了愣：“你现在不在北桉了吗？” “不在啊，”周钦玉说着，挠挠小猫下巴，“我现在在洛杉矶那边定居，对了，我家里还有一只边牧，但它对小猫一直挺友好的，只是讨厌同类，应该生活在一起没什么问题吧？” 秦舟乘点点头道：“没关系的，一般三个月以上就可以坐飞机，小猫现在已经四个月了，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在北桉再待一阵，至于小狗的话，边牧很聪明，应该能好好照顾小猫。” 周钦玉听着很赞同，他说：“我也觉得，邦邦特别会看眼色。” “邦邦？” 秦舟乘望着周钦玉修长的手在猫毛里穿梭，轻声问：“小狗的名字吗？” “是啊，”周钦玉站起身，在货架上买了不少猫粮和羊奶粉，还拿了一些小猫感兴趣的猫玩具，他这种搜刮的阵势看得秦舟乘忍俊不禁。 第79章 “你这是要捧我的生意吗？” 周钦玉回头，耸耸肩：“你看我这种穷光蛋像是可以捧你生意的人吗？” 秦舟乘走过去，帮他拎着装满东西的袋子，说：“宣景和我说你本身想考博的。” 周钦玉叹了口气：“我们可以谈点别的，以前的事我也不在意了，你不用再试探我。” 秦舟乘低垂着眼睛，自嘲一笑：“我只是觉得讽刺，大学我和你争了那么多年的第一，最后我们没一个还在原专业工作。” 他们俩和宣景都是同专业的舍友，当时秦舟乘和周钦玉存在严重的竞争关系，周钦玉对这些不怎么在乎，而且生来就冷淡，所以虽然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却一句话也不说，直到宣景休学去了军队，宿舍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是你厉害啊，转专业之后，还能继续拿年级第一，”周钦玉说着，忽然感到疑惑，他问：“话说你当时为什么忽然转专业，就那么讨厌我？” 秦舟乘语气平静：“我可能想把名次让给你吧。” 周钦玉匪夷所思看向身后人，嗤笑一声：“让给我？你对自己太自信了吧，你就是不转专业，名额也还是我的。” 两人最后一次争执是因为秦舟乘偷偷打开周钦玉的电脑，被周钦玉回来时抓了个正着，他几乎不假思索就知道秦舟乘打开电脑的意图是什么，无非是窃取周钦玉准备的那份论文，或者用见不得的手段删掉。 那是论文截止日期的前一晚，周钦玉本身就满身疲惫从外面回来，到了宿舍看到这一幕，一气之下和秦舟乘打了一架，装好自己的行李，再也没有回过宿舍。 后来他才知道秦舟乘跨考的专业是宠物医学，多年未见，两人竟然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谈话，也是一个奇观。 秦舟乘没有反驳，换了个话题，他问：“你现在谈恋爱了吗？” 他们俩是学院著名断情绝爱的两位，因为追求者无数，两人却没一个正经谈恋爱，当时让各院学生很是扼腕叹息。 周钦玉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态度冷淡许多，说：“谈恋爱？谈恋爱没谈着，倒是有个炮友。” 秦舟乘有些发怔，下意识重复道：“炮…炮友？” 周钦玉也不嫌害臊，气定神闲点点头：“是啊，怎么，你谈恋爱了？” “谈过一次，”秦舟乘竟然承认了，老老实实回答：“你应该认识他，篮球队那个。” 周钦玉了然点点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学篮球队队长，当时因为喜欢秦舟乘，看自己也不顺眼，经常在背后骂自己娘炮，还要编排自己性别认知障碍，在外面被包养，但周钦玉也不生气，他不觉得娘炮是什么不好的词，至于那些不相干的谣言，他懒得搭理。 但听秦舟乘话语里的意思，应该已经分手，周钦玉对别人的感情生活不感兴趣，没有接着再问，秦舟乘倒是预想到了他的反应，他笑笑说：“你一直都这样，那么多年都没变。” “什么样？” “嗯…目中无人。” 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周钦玉皱了皱眉，看向秦舟乘，说：“目中无人？” “我只是说实话，”秦舟乘直视着他，语气平静道，“你不关心别人的生活，也不关心身边的人干了什么，你一直都很...很冷漠。” 他说着，想到学生期间两人的纠葛，一向是自己过分在意，而周钦玉独善其身，一直如此，甚至到现在也是这样。怎么能有人是真的糊涂？ “你觉得我怎么样？” 秦舟乘倏然问。 周钦玉睨他一眼，被当面批评不是什么好体验，他有些郁闷，所以摇摇头道：“不怎么样。” 秦舟乘弯了弯眼睛，竟然有些开心，他凑过去看周钦玉的脸，问：“你生气了？” 周钦玉讨厌这种身体接触，他往后退了一步，说：“我们俩应该没有那么熟。” “你知道吗，”秦舟乘也不在意他生疏伤人的态度，只是自顾自地说，“我一直把你当好朋友。” 好朋友？ 好朋友要趁别人不在，未经允许偷偷打开对方电脑吗？好朋友要和自己最讨厌的人谈恋爱吗？去鬼的好朋友。 周钦玉脸色已经有些冷沉，但他既然不在意，就没有道理质问，他转移话题道：“你应该想不到，我现在和宣景竟然是朋友。” 宣景上学那会就已经是个脾气臭嘴贱的二世祖，以欺负周钦玉为乐，虽然说不上霸凌，但有事没事就要来一句，学神怎么又学习了，学神竟然还喜欢穿裙子，学神又开始不理人了。 他那时懒得收拾宣景，本来就厌恶富二代，所以这些看不清褒贬的话语都视为攻击，结果两人熟悉之后，在洛杉矶待了几年，宣景才说当时是想和自己做朋友，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方式，但周钦玉显然讨厌那套方式。 “宣景？” 秦舟乘竟然点点头，“我能想到啊，他那时都不乐意理我，只偶尔会和你说几句话。” “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漂亮，成绩也好，”秦舟乘语气温和，“大家其实都喜欢和长得漂亮的人待在一起的。” 周钦玉面色奇怪瞟他一眼，问：“你以为你长得丑吗？” 秦舟乘自然明白这是拐弯抹角夸自己，他说：“和你比就不算什么。” 这显然是在自谦，如果说周钦玉招男生喜欢，秦舟乘就是招女生喜欢，用当时那届学生形容就是，秦舟乘很像古早电视剧里的温情男二，成绩好长得好，只有家庭状况差强人意，而且待人柔和，说话礼貌。 第80章 但周钦玉没想到秦舟乘会和唯一一个算张扬的男性追求者在一起了，当时那个篮球队长还挺有钱，经常买大捧玫瑰在宿舍底下喝，周钦玉有时候在阳台经过，篮球队长还要骂他几句。 想起就恶心，周钦玉扯了扯嘴角说：“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秦舟乘帮他把猫包和袋子拎着，周钦玉在路边等车，两人站在一起诡异地沉默一阵，是秦舟乘先开的口。 “我觉得，如果单纯说炮友，我们俩是不是可以试试？“ 周钦玉有片刻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神色疑惑望向秦舟乘，说：“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可以试试做炮友，”秦舟乘淡淡说，“毕竟炮友关系，四五个都不奇怪吧？” 周钦玉觉得自己手臂都起了疙瘩，到了这刻他才觉得自己或许是崆峒的，和黎彗厮混他从没生出过抗拒的心理，可秦舟乘这个忽如其来的提议，却让他几乎下意识就生理不适起来。 周钦玉面色犹豫道：“你和你前男友试过？” 秦舟乘坦然道：“试过啊，但他不太符合我在床上的喜好。” 周钦玉有点感兴趣：“你在床上的喜好是什么？” 秦舟乘沉思片刻，说：“可能是你这样的，我觉得只看着你这张脸，在下面就很幸福。而且在宿舍互相也不是没看过，我觉得你不比我前男友差。” 周钦玉挑了下眉，说：“我真不知道你私底下玩那么大。“ “那你现在知道了。” “但我拒绝，”周钦玉笑笑，“我不做1啊，我们俩撞号了。” 他真纳闷，黎彗为什么要和自己争，这明眼gay都知道自己是top，只有黎彗眼瞎！但如今撒起谎来他也脸不红心不跳，倒是秦舟乘面色惊讶，说：“你不可能在下面。” “为什么？” “你不会愿意的，”秦舟乘喃喃，“你怎么可能愿意？” 周钦玉头一次觉得秦舟乘是少有理解自己的人，但他看了眼时间，离派对开始已经倒计时，他招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和秦舟乘说了再见。 秦舟乘站在原地点点头，等目送那辆车驶离自己的视线，走进店里，神色落寞。 第四十八章 我有洁癖 “哎？” 周钦玉回到宣景那，一打开门才发现屋里已经没人了，只有赵翡妻子坐在地毯上，陪女儿西西搭积木。 “嫂子，他俩人呢？” 赵翡妻子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积木，笑着答道：“宣景和阿翡去楼上打羽毛球了。” “对了，你那个弟弟也来了。” 周钦玉点点头，从兜里掏出手机，这才看到黎彗提前发的信息。 宣景这个房子足足有四层楼，休息空间在二楼，而运动室和健身房在三楼，屋里还有直通的电梯。 周钦玉进了电梯，有些焦躁地按了三楼的电梯键，缓慢上升过程中，他总担心黎彗和宣景会打起来，毕竟宣景那个嘴巴从来不饶人，但等匆匆忙忙打开运动室的门，人家正一来一回打着羽毛球，赵翡坐在旁边擦汗，脖上搭了条毛巾，看见他进门，抬手打了个招呼。 “喂，你怎么那么慢，太阳都快下山了，散味散那么长时间？” 宣景挥了下羽毛球拍，问他。 周钦玉解释道：“我去接猫了，秦舟乘那。” 他说着，走过去拿掉黎彗头上戴的鸭舌帽，果然发现这小子头发都被汗浸湿透了，有些无奈道：“你在室内耍什么酷，不热吗？” 黎彗干脆将已经湿透的头发捋到后面，露出额头后，显出一种逼人的英俊来。 “我没耍酷，”黎彗低声道，是只有周钦玉能听见的声量。 周钦玉也照顾他的面子，轻声问他：“那你怎么不拿掉帽子？” “和他不熟，”黎彗似乎看了一眼对面的宣景。 “哦，”周钦玉冷哼，“那你自作主张过来，我昨天不是讲了你不要来吗？” “是你生日啊，”黎彗皱眉，“你生日这天我们不闹别扭好吗？“ “好吧，”周钦玉不情不愿点了点头。 宣景中场休息，后面换了周钦玉上场，周钦玉接过宣景手里的羽毛球拍，这次轮到他和黎彗打。 “我可不会让你啊，”周钦玉挑了下眉，“我以前也是羽毛球校队的。” 赵翡笑笑说：“你哥虽然看起来身娇体弱，但运动方面技能真的点满了，羽毛球排球篮球没一个差的。” 宣景嗤了声：“你说到这，我才想起来，以前我看他好欺负，跟他赌，打场篮球比赛，赌了五万美金，结果输了。” 赵翡拿起矿泉水瓶的手一顿，扭头看向宣景，呆滞道：“多少？？？” “五万美金啊，”宣景耸耸肩，“他也不嫌不好意思，全给我吞了，现在钱该躺在他银行卡里吃利息呢。” 周钦玉换好运动装，也不在意两人编排自己，他从鞋柜里摸索一阵，随便找了双合心意的，借了宣景的运动鞋穿，他俩脚码差不多，穿上后觉得异常舒适，通知道：“我穿回家了？” 宣景闻言坐起身，难以置信道：“怎么就穿回家了，周钦玉你要不要脸？” 周钦玉眨眨眼睛说：“不要脸啊，要脸干什么？” 黎彗和赵翡都面露笑意，只有宣景一脸菜色，他不怎么乐意地嘟囔：“老子这双鞋全球限量，你又白嫖。” 第81章 “当生日礼物嘛，”周钦玉边说边朝黎彗招招手，黎彗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蹲下身给周钦玉开始系鞋带。 宣景不爽：“让你在我家过生日还不算礼物啊，我和赵翡光布置现场就花了整整一天，你在外边溜达也不回来，蛋糕也是我买的。” 他说完，黎彗倏然抬头望向周钦玉，周钦玉愣了愣，摸摸他脑袋，问：“怎么了？” “没怎么。” 黎彗又低下头，系好鞋带后，站起身，走到了球网另一边，和周钦玉隔了一小段距离。 两人打比赛，赵翡记分。起先这场羽毛球赛的比分几乎拉不开，越到后面比分越胶着，热得周钦玉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无袖背心，黎彗皱眉问他：“你不冷吗？” 周钦玉回头看了眼空调，说：“不冷啊，才26度。” 他说着，又明里暗里吐槽宣景：“都怪某个人龟毛，开空调也有强迫症，非得调到26，这么热的天，26度和没开有什么区别，不纯属有病吗？” 宣景不痛不痒道：“别拐弯抹角骂我，你得骂我哥，这是他从小给我定的规矩，已经刻骨子里了，我现在想改也改不掉。” 孟霁从小给宣景设很多规矩，除了空调必须调到26度，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宣景刚开始或许也不乐意，但到了后面，他反而成了这些规矩的捍卫者，而制定规则的那个人早已忘个干净。 周钦玉懒得理宣景，他浑身出了汗，这会特别想洗澡，也不管赵翡还在记分，直接扔了羽毛球拍，走过去拉住黎彗的手，将人径直带到门外，等走得远了，四周无人，他下巴垫在黎彗肩上，语气黏黏糊糊道：“你怎么也不知道让我点？” 黎彗搂住他的腰，轻轻拍拍，疑惑道：“什么？” “在他俩面前啊，你真想和我打比赛啊，”周钦玉直起身，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打得那么狠，我也不至于出那么多汗。” 黎彗忍不住弯了弯眼睛，他欠身亲亲周钦玉的鼻子，说：“我以为你想让我好好和你打一场。” “和别人这么想，和你不想啊，”周钦玉直勾勾地盯着黎彗，撇嘴：“你打那么凶。” 他说着，还要给黎彗看自己的胳膊，胳膊上有一小处几乎看不见的红痕，但周钦玉显然不认为这是小事，委委屈屈道：“你打过来的羽毛球擦的，你看，都红了！” 黎彗挑了下眉，跟着说：“是啊，都红了。” “那我亲亲。” 说着，他贴过去吻了吻。 周钦玉面若桃花，抿了抿唇，还要嘴硬道：“我让你亲了吗？” “哦，”黎彗擦掉胳膊上那点口水印，说，“擦掉了，没有了。” 但说完，他抬眼，又像是不经意提起：“屋里那人是谁？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这个时间点提问是好时机，周钦玉果然乖乖给了答案，他说：“大学舍友，现在是朋友，虽然他看起来挺吊儿郎当的，但其实很靠谱，对我也挺好的。” 黎彗嗯了声，继续问道：“那他给你买了蛋糕，我也买了，你要吃他的还是我的？” 周钦玉这个时候再听不出醋味就是傻子了，他意味深长拉长音调噢了一声，吐了下舌头，恶劣道：“吃他的。” 黎彗握在他腰上的手劲倏然加重，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低着头，语气依旧温和道：“为什么？我特意去找烘培师学的，给哥哥做了好长时间。” 周钦玉抬起黎彗的下巴，见黎彗神色自若，还有些失望道：“你什么时候去学的？” 黎彗盯着周钦玉那双柔媚的眼睛，低声说：“很久以前。” 在你不知道的，看不见的地方。 “吃你的蛋糕，好了吧？” 周钦玉败下阵来，揉了揉黎彗乱糟糟的头发，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说：“我们得进去了，再这么腻歪一会，宣景得出来骂我。” “你干嘛要管他，”黎彗用脑袋顶了顶周钦玉的胸膛，周钦玉笑着推拒说：“他是东道主啊！” * 两人一走进去果然遭奚落，宣景啧啧两声，赵翡递给周钦玉一瓶矿泉水，说：“你还知道害羞呢？竟然知道出去亲热。” 周钦玉坐到赵翡身边道：“不然呢，给宣景看让他笑话吗？” 宣景戚了声，说：“我还不乐意看。” 周钦玉睨他一眼：“我也不乐意看，但你可没少给我看。” 鬼知道在洛杉矶他看了多少次宣景和孟霁在那个杂物间亲热，亲热起来像打架，有时候他在门外觉得自己需要打个120，不然也要打个110才对。 黎彗听着他们的对话，一直玩弄着手里的瓶子，他那瓶矿泉水已经喝完，里面空空荡荡的，正被他一圈圈在手里把转。 赵翡觉得挺有意思，说：“你转这个挺厉害的啊。” 说完自知说出的话有些冒犯，暗暗看了眼黎彗的脸色，结果对方眼神始终落在周钦玉身上，好像对除周钦玉以外的事情都漠不关心。 而周钦玉还在那边和宣景不依不饶斗嘴呢，赵翡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他想提醒周钦玉，背着人从身后戳了戳周钦玉的后背，周钦玉一怔，看向赵翡。 赵翡咳嗽一声，硬着头皮往黎彗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但等周钦玉看过去，对方已经低垂下眼睛，全神贯注盯着手里那个空瓶子了。 宣景也嗅到一股不平常的味道，但他乐意看热闹，还要添一把柴，忽然勾住周钦玉的肩，说：“你怎么回事，不是没谈恋爱吗？怎么还要处处受管啊？” 第82章 周钦玉闻言，脸色也有些难看，他想起来那个劳什子伴侣的提议，又联想到自己今天和黎彗竟然还是忍不住亲近，不免一阵心灰意冷，人家想和自己走肾，自己在这走心，贱不贱？ 他恍然被宣景点醒，语气跟着带刺道：“哦，差点忘了，我今天是来找乐子的。” 宣景一脸欣慰地点点头，应和道：“是嘛，打炮的人，在多不在少，多几个才能知道各种滋味。对了，秦舟乘不就喜欢你吗？你今天去，有没有加上联系方式？” 周钦玉敷衍道：“没有，对他不感兴趣。” “没事，”宣景摆摆手，“晚上人来的多，等热闹起来，总有几个看对眼的。” 他说完，忽然看向一直沉默的黎彗，提议道：“弟弟，试过多人吗？要不然今天尝试下，你年纪小，带你见识点刺激的。” 赵翡在旁边观战，看得有些冒汗，他觉得整个屋里都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氛，但再看周钦玉，对方倒是没什么所谓。 黎彗抬起头，神色冷淡道：“不用了，我有洁癖。” 赵翡偏过脸忍笑，绝杀，够狠。宣景嘶了声，正想回怼些什么，被周钦玉打断，直接被推着身子出了运动室。 一出门，宣景便回头嘟囔道：“干嘛？你又护上了？” “你跟小孩吵什么，”周钦玉捶了下宣景的肩膀，“我过会就和你哥告状。” 宣景立马化为焉了的白菜，说：“你少来这套，你除了用这个威胁我，你还会什么。” “但架不住就这招好使啊，”周钦玉笑着说。 第四十九章 喜欢你真遭罪 两人先一步下了楼，赵翡紧随其后，只有黎彗不知道去了哪。生日聚会来的大多都是周钦玉相熟的，有大学同学还有之前酒吧几个熟客，赵翡和宣景都各有认识的，勾肩搭背着聊一阵后，大家都玩成了一团。 宣景订的菜都是文擢院的，是在年轻人中颇受欢迎的新中式菜系，算北桉知名的菜馆子，一般堂食都要排几个时辰的队，更不提要外送，根本就没这个业务，但因为宣景是店面房东，老板自然愿意给这个特殊。 周钦玉心情算不上愉悦，所有人酒足饭饱，他窝在沙发里喝闷酒，宣景从人群里挤出来，坐到周钦玉身边，推了下他的肩膀，纳闷道：“你吃不吃蛋糕？就等你切呢。” “不吃，”周钦玉神色恹恹。 “干嘛啊？你找揍吗，我订的蛋糕你不吃，”宣景气不打一处来，“你不就喜欢吃冰淇淋蛋糕吗，而且刚才那些菜你也没夹几口。” 周钦玉捏了捏鼻梁，答非所问道：“黎彗在哪，他怎么不过来吃饭。” 宣景抬了抬下巴，“门口站着呢，正看着咱俩，他眼神有杀伤力的话，我该被射穿了。” 周钦玉闻言却没有看过去，“他不是在楼上吗？” “刚下来吧，”宣景说，“刚下来就看见咱俩坐一块，跳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非得在楼上说那欠话干什么，”周钦玉叹了口气，“我现在本来就烦他，你说完那话，又让我想起来了，我现在只想把他踢出去。” 宣景伸了个懒腰，无所谓道：“好了，过一会玩游戏，场子热起来就好玩了，还想他干嘛。” 宣景说完就站起身，拍了拍手，一群人凑过来坐在毯子上，围成一圈，只有周钦玉格格不入坐在沙发，赵翡笑骂了一句“就你会享福”，他说着也想坐过去，刚站起身就被一道人影挡住视线，对方径直抢了位置，定睛一看是黎彗。 赵翡理亏地坐了回去，还不忘朝周钦玉一顿挤眉弄眼，但对方神色冷淡，显然把身旁的黎彗当成空气。 “不能对不起咱们这微醺的氛围，”宣景从抽屉里拿了一副扑克牌，摆在中央，边洗牌边说，“玩国王游戏吧，咱们九个人，就是十张牌，一张大王，其余是数字牌。” “每个人依次抽牌，谁抽到大王，谁就是国王，剩下的多余那张，也是国王的，国王可以命令对方做任何事，一次最多命令两个人。” 规则一出，大家果然都有了兴趣，纷纷抽牌，等所有人抽完，只剩黎彗和周钦玉没有动作，宣景先朝黎彗的方向递过去，说：“怎么，不敢玩？” 这招激将法显然没用，黎彗面无表情盯着他，语气淡然：“我哥玩我就玩，他不玩我也不玩。” 宣景啧了一声，说：“不知道还以为是你妈呢，这个年纪还没断奶啊。” 这句话显然有些尖锐刺耳了，周钦玉伸腿踢了下宣景的屁股，宣景噢的一声捂住屁股蹦起来，方才凝滞的气氛立马消散开来，周围人都哈哈大笑成一团，只有赵翡没眼看地捂住半边脸。 周钦玉俯身抽了两张牌，一张放在自己身边，一张递给了黎彗，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替黎彗解围，宣景冷嗤一声，而黎彗沉默接过，等其他人移开视线后，从身后攥住了周钦玉的手。 他先是攥着，其后开始十指相扣，周钦玉不耐烦瞥他一眼，倒没甩开。 “掀牌吧，”赵翡说。 周钦玉刚拿到牌就看了，自己是国王，黎彗那张是不相干的数字牌，一圈人嘀嘀咕咕一阵后，最后发现国王牌在周钦玉手上，立马起哄起来，只有宣景异常沉默，因为剩余的一张数字牌和自己一模一样。 果然，周钦玉将手里的国王牌摊在地上，问：“3号是谁？ 第83章 宣景抬了抬手，说：“我。” 周钦玉哼笑道：“3号给通讯录第一个人打电话，必须听到对方说我爱你，才算任务结束。” 话音落下，宣景神色灰败，掏出手机解开锁屏，拨出电话后，所有人都屏息摒气，周钦玉笑容玩味，黎彗观察到身侧人的愉悦，没忍住勾了勾周钦玉的小拇指。 电话没响几声就接通了，对面诡异地安静，既没有出声询问，也没有主动搭话，电话开着免提，大家彼此都立马明白这通电话并不寻常，不是给情人就是给仇人的。 有女孩已经激动地捂住嘴，周钦玉本来还在看戏，结果被黎彗勾手勾得心烦，没忍住偏头瞪了黎彗一眼，低声警告道：“别烦我。” “噢，”黎彗答应着，手上的动作不减反增。 电话两端没有沉默多久，宣景先开了口，酝酿半天，语气艰难道：“我——我爱你。” 周钦玉抿唇忍着笑意，赵翡怕发出声音让电话那端察觉，直接爬到门边小声笑，至于其他人不是闭眼冥想，就是盘腿打坐。 “说完了吗，说完我挂了。” 电话那端声音严肃冷沉，知情人诸如周钦玉并不惊讶，其他人却都抱头震惊得无以复加，有几个和宣景相熟的已经朝这边跪下了。 宣景叹了口气，说：“那么狠心啊，就不能有来有往吗？我说了爱你，你也要学着说爱我啊。” 还没等周围人竖大拇指，电话那端却罕见没有犹豫，宣景刚说完，对方便含着怒气道：“狠心？谁狠心！宣景你少恶人先告状！” 宣景倒是没忍住笑了，吊儿郎当道：“那我怎么恶人先告状了，我有你狠心吗，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了。” 对面急不可耐地控诉道：“一桩桩一件件，给你自己留点脸面吧，我挂了！” 对方说着要挂了，结果下一秒，却还是没忍住道：“来了北桉就去你那个烂到骨子里的酒吧买醉，今天又把周钦玉带到家里厮混，宣景你就是个烂人，不可救药的混蛋！神经病！恶心！淫乱！” 一个个名词说得一圈人都听得又想笑又害怕，毕竟宣景这个太子爷脾气真说不上好，按往常骂到第一个词对方就得挨揍了，但今天宣景倒是不太一样，只是笑着顶了顶腮，继续逗弄道：“啊…这样啊，可是我爱你啊。” 宣景刚说完，对面就狠狠骂了句滚，直接挂断了电话。 周钦玉已经笑得倒在了黎彗身上，赵翡捂着肚子擦眼泪，其余人和宣景虽然相熟但还是有些忌惮，不是在忍笑就是在眼神飘忽地看别处。 “周钦玉你完了。” 宣景放下手机，站起身就开始拽沙发里躲着的周钦玉，想把人拽过来打，周钦玉这下也记不得和黎彗在闹矛盾了，直接抱着黎彗脖颈喊救命。 “我错了，”周钦玉压着黎彗，埋在人怀里不抬头，“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黎彗怔怔地抱着怀里的人，只感觉胸膛发烫，宣景叉腰站在一旁，手上一点不留情地拍向周钦玉，清脆响亮的一声啪，打完恶意威胁道：“再敢这么玩我，下次我就——” 周钦玉闻言也不抱黎彗的脖子了，心有余悸防卫全身，手忙脚乱说：“不敢了，真不敢了。” 三人这边混战，旁边的人再也忍不住了，个个都笑得花枝招展，赵翡不仅肚子疼还笑得直干呕，骂道：“我他妈要被你们笑死了，怎么那么逗啊我真服了。” 黎彗抹掉周钦玉额头上打闹时沁出的汗珠，周钦玉察觉后，看向黎彗，还知道撒娇，朝黎彗瘪了瘪嘴，说：“宣景打我，你替我出气。” 黎彗顺着毛捋道：“好好好，替你出气，下次打回去。” 周钦玉爱生气但好哄，闻言笑得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在黎彗唇上轻轻亲了一记，小声道：“算你识相。” 宣景在旁边冷眼看着两人亲热，说：“要是下一局我抽到大王，你就完蛋了周钦玉。” 周钦玉坐起身，等宣景洗完牌，率先抽了第一张，但没有掀开看，只说：“不能作弊啊。” 宣景冷嗤一声：“玩游戏我能玩得起，放心吧。” 周钦玉抽完，黎彗也俯身抽了一张，随后所有人抽牌完毕，等赵翡一声令下说掀牌，大家视线都诡异地看向宣景，而周钦玉面露郁闷低骂了声“倒霉”。 一群人又笑得前仰后合，活像是水壶开了，赵翡捂着肚子虚弱无力道：“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周钦玉你真完蛋了。” 宣景得意洋洋甩了甩手里那张扑克，耀武扬威道：“周钦玉，你完了。” “我完了，”周钦玉绝望地捂住脸。 黎彗笑看着周钦玉，他怀疑周钦玉已经喝醉，毕竟沙发旁那几瓶红酒都空了底，而周钦玉脸颊酡红，看起来没发酒疯，但却委实可爱得想让人一口把他吃掉。 “选一个人，面朝对方，坐在对方腿上，亲一分钟，不亲够时间不准下来，”宣景哼笑道。 周钦玉磨蹭着不愿意，宣景就催促着推他肩膀，赵翡生怕被选到，直接躲到自己老婆身后，黎彗静静盯着周钦玉清瘦的后背，等对方犹豫一阵，回头看向自己，他心安的同时又不免一阵悸动。 周钦玉见黎彗眉眼怔忪，膝行爬过去，坐到黎彗腿上时，干脆用手蒙住黎彗的眼睛，低声道：“不许看我。” 他蛮不讲理挑起黎彗的下巴，狡猾的舌头直接钻进口腔，任性挑豆的同时，却没有发觉黎彗早已牢牢攥住了他的腰，周围观看的人各怀心思，女孩们脸红心跳，男生有的已经看向心仪的人，妄想讨要一个同样激烈的吻。 第84章 黎彗的手从周钦玉宽大的衬衫下摆钻进去，顺着腰线，【】。 “时间到。” 宣景说完，周钦玉【】从黎彗身上下来，他脸埋在沙发上趴着开始装死，【】。 国王游戏继续，后几轮两人浑浑噩噩地参与，好在没有中奖，观看别人亲热还算有几分趣味，等闹到凌晨，大家都有了困意，宣景这个屋子最不缺客房，大多数人都自己找了房间睡。 最后客厅只剩下周钦玉还在沙发上躺着，黎彗坐在一边，安静地注视着周钦玉，等人悠悠醒来，伸出手递给周钦玉，问：“还好吗？进屋里睡吧。” 周钦玉点了点头，难得有些乖然道：“我要洗澡。” 黎彗扶着周钦玉进了里屋，两人洗完澡都不免疲惫，栽在床上躺着，两眼相对，周钦玉眼皮打架，还不忘警告黎彗：“你别以为我消气了，我都记着。” “你气什么，”黎彗凑过去，贴着周钦玉的脸颊，低声问道：“我哪里让你生气了？” “别问我，”周钦玉扭过脸，“你真的很烦人，喜欢你真遭罪。” 喜欢你真遭罪。 喜欢你…… 喜欢我？ 黎彗眼睛微微睁圆，还没待他问出所以然，周钦玉又接着嘟囔道：“我为了你，今天都没吃蛋糕，愿望也没许。” 黎彗心底塌软，手指亲昵地蹭了蹭周钦玉发烫的脸颊，他问：“你要吃吗？在冰箱放着呢。” 周钦玉拨开他讨嫌的手，闭着眼睛点了点头，黎彗下床去拿蛋糕，他就坐在床边发呆，等蛋糕到了，自己拆开蜡烛，笨手笨脚插上，蹭了一胳膊的奶油。 周钦玉皱了皱眉，气已经在心中酝酿大半，但下一秒就见黎彗低下头，缓慢又轻柔地帮忙抹掉了，这时心中鼓鼓的气球立马跑了气，他弯了弯眼睛说：“你羞不羞？” “嗯？” “我说你羞不羞？” “你喝醉了，”黎彗无奈道，他拿打火机点燃蜡烛，捧着蛋糕送到周钦玉面前。 火光颤颤巍巍的，映得面前人艳若桃李，周钦玉轻轻撅起唇吹灭蜡烛，眼睛一眨，是晃目的娇媚俏皮。 -------------------- @树次树次 第五十章 他就是我初恋 周钦玉后半夜有点失眠，其实自从搬去洛杉矶之后，睡眠就成了他日常中沉疴难起的问题。 大多时候他必须得听着小狗呼噜呼噜的声音，才能勉强入睡。但这次回北桉，从头到尾一直都在黎彗那，睡前胡闹一通后，几乎直接就要昏过去，根本没给他失眠的机会。 今天躺在宣景家里这张床上，他怎么躺怎么不舒服，到了凌晨三四点，他眼睛还滴溜溜转，看上看下，看左看右，就是没困意。 黎彗埋在他怀里只觉得安逸，闻着香香暖暖的味道，他睡得倒一如这几晚般舒服。 所以被周钦玉掐醒时，他整个人也没有起床气，只是缓了一阵精神，才愣愣地问：“怎么了？” “你睡的好香，”周钦玉下巴压着黎彗的脑袋，蛮不讲理撞上去，结果惩罚的是自己，下一秒立马捂住了下巴哀嚎，“好痛啊，你头怎么那么硬。” “哥没睡着吗？” 黎彗按亮床头灯，坐起身后，对上周钦玉那双毫无困意的眼睛，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人睡不着，看自己这个睡着的人也不爽。天底下怎么有这样恶劣的尊长？ 他无奈摇了摇头，三下五除二换上裤子，顺便给周钦玉也递去衣服：“那咱们回家？小猫也在楼底下，一起带回去吧。” 周钦玉套t恤套了一半，露出脑袋后问：“真回去？你不觉得我任性吗？” “任性什么，”黎彗有些哭笑不得，“你睡不着总不能像夜猫子盯梢一整晚，回家应该就能睡着了，可能是认床。” “认床——”周钦玉嘟囔，疑惑道：“我也没在你那住多长时间啊，怎么就和床认上了，我感觉我还是和宣景犯冲。” 两人谈话之间已经换好衣服，下楼时动作都轻悄悄的，拎上猫包，抱着小猫，拿好东西后，便蹑手蹑脚关上大门。 “不对啊。” 周钦玉走到一半，才想起他自己明明是坐宣景车来的，黎彗又不会开车，这个时间点公交运输没有，打车也打不到，总不能走回去吧。 黎彗早料到他会这么想，他一手抱着小猫，一手从兜里掏出车钥匙，说：“我开车来的。” 周钦玉表情空白了一瞬，回味过来，狠狠瞪向黎彗：“你敢耍我？” “哪耍你了，”黎彗神色无辜，他打开副驾驶的门，示意周钦玉坐进去，等人坐好，又将猫塞进对方怀里，“当时心情不好，所以想逗你，其实会开车，现在你问什么我答什么，我不会骗你了。” 周钦玉系上安全带，冷哼道：“你脾气真大哦，生气了就骗骗人，耍耍我，好笑。我真好笑！” “你不好笑，我好笑。” 黎彗讨饶道，他说着，顺便转了方向盘，打开车前的近光灯。 周钦玉见他操作熟练，显然不像新手，问：“你什么时候学的？” “大一，”黎彗答，补充道：“你走的那一年。” 周钦玉走的那一年，黎彗急需每分每秒都要有事干，日常学习已经无法满足他的需求，考完驾照后，他又在同学介绍下开始玩赛车，周末也经常去骑行爬山，有短假的话，还要跑去东湖那边冲浪。 第85章 大多时候一个人，少数时候会带上教练。要说孤独也不算孤独，但好处是，他的脑子里终于不会闲下来了，不闲下来就不会想周钦玉，他变得没有那么痛苦，松快许多。 “噢，”周钦玉点点头，看向窗外，一聊到几年前，他就异常缄默。 车厢里气氛跟着变得沉闷，拐弯的时候，黎彗微微侧过脸看向周钦玉，对方胳膊搭在车窗上，半张脸趴在臂弯，夜风吹起碎发，整个人在昏黄灯光的照映下变得朦胧。 他移开视线后，忍不住翘起嘴角，问：“做什么摆出我欺负你的表情？” 周钦玉这回学聪明了，好说歹说也不看黎彗，他将浮在脸颊的头发别在耳后，结果没多久，又被风吹得飘扬起来，乱七八糟糊了满面。 他郁闷道：“你跟我不对付，这风也跟我不对付。” 绿灯亮了。 “干什么都要怪别人，”黎彗踩下油门，继续逗他，“说不定只是你脾气大不好惹，我和风反而什么也没做。” 黎彗长得本就清秀，更何况还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男人，说出这种话后，顶着一张俊俏的脸，简直无辜得可恶！ 周钦玉抿了抿唇，倏然说：“停车。” 黎彗闻言，以为周钦玉真生气了，他依言照做后，神色有些慌张，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找补，眼前忽然一片黑暗，一双手温温热热覆在他眼前，而脸颊传来麻痒的钝痛。 显然，周钦玉用那双尖利的牙齿，在他右侧脸颊留下了一记牙印，用力之大几乎可以瞧见齿痕。 周钦玉松开蒙眼的手，面色不悦注视着黎彗，结果不仅没看到预想中恼怒的表情，黎彗这个笨蛋反而冲自己毫无芥蒂笑了笑，露出那颗他最最宠爱的虎牙。 “这可不是惩罚。” 黎彗弯着眼睛，用高挺的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周钦玉的嘴唇，低声道：“这是奖赏呀哥哥。” 周钦玉耳朵臊得通红，他语气别扭道：“你都哪里学的这些调情手段？” 黎彗退开身，神情有些错愕：“什么？” 好了，看来已经炉火纯青！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在撩闲调情！ “我只是觉得你不要用你的鼻子，在这蹭来蹭去，”周钦玉嘴唇发烫，说话的时候都有些想打哆嗦，他是真的害怕黎彗的鼻子。 可能太喜欢了，喜欢到害怕。不管蹭到哪里，他都要打颤。 牙齿，还有鼻子，简直是黎彗的两大杀器，周钦玉最无法抵抗的地方。 “好了，你开车吧，我要闭嘴了。” 周钦玉不仅闭嘴还闭上眼睛，黎彗好笑地看他，直将周钦玉看得两只手都尴尬地抠弄起来，他才缓缓移开视线，气定神闲道：“哥哥变得比以前爱害羞了。” “少说话，烦得很。” 周钦玉说着，捂住耳朵，眼神飘忽看向窗外。 * 小区这个时间点保安也在打瞌睡，黎彗无心打扰，车直接开进了地下车库，车库有直达家里的电梯，在电梯里周钦玉有些犯困，趴在他肩头假寐。 电梯叮的一响，周钦玉受惊般站直身体，下意识看向黎彗，对方果然眼底都是揶揄笑意。 “我真觉得你现在特别烦，”周钦玉嘟囔，他说完先一步走出电梯。黎彗住的地方是一梯一户，整层楼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住，不存在什么邻居，所以看见门前蹲着一个人时，周钦玉下意识愣了愣。 但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周钦玉望向身后的黎彗，眼神疑惑。 蹲在门口的人听到动静，也跟着抬起头，他看到周钦玉，同样面露错愕。等注意到周钦玉身后的黎彗，才松了口气，语气怪罪道：“我以为我走错了呢，吓我一跳。” 黎彗看见人的那刻也皱了皱眉，问：“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你啊，”说话的人站起身，他身量不算太高，一米七五左右，打扮看起来像大学生，牛仔裤黑卫衣，摘下卫衣帽后却是长长的卷发，几乎和不远处站着的周钦玉如出一辙。 周钦玉瞳孔微缩，他退后半步，快要嘴边的话语无形中却消散了，比起质问恼怒，他只觉得难堪心凉。 黎彗也对突发情况感到意外，但他明显感觉到周钦玉整个人状态不对，他上前牵住周钦玉的手，有些焦急地解释道：“哥，你不要乱想。” “哥？” 男生闻言直接站起身，下意识也跟着重复一遍，暗自思索一番后，他眼睛倏然亮起，竟然上前也拉住周钦玉的手，欣喜道：“你就是黎彗的哥哥？你们这些大家族真的还管谈不谈恋爱啊，那哥您看看我怎么样啊，我追你弟很久了，我觉得我很好啊，你看看我——” 他说着，凑近周钦玉，展示自己那张颇为满意的脸蛋，继续道：“是不是还不错？而且我真的身娇体软易推倒！我各种东西都会！我叫路慈，走路的路，慈善的慈，我是北大美院的，我特别会画画，我还有自己的品牌！我能挣钱！” 周钦玉面色僵硬，努力挣脱路慈的魔爪，敷衍道：“确实不错，挺好的，我也觉得你们俩十分相配。” “是吧！”路慈直起身，直接给周钦玉鞠了个躬，还竖起大拇指道：“哥您真有眼光！我喜欢您！” 此话一出，脸色难看的不只是周钦玉，黎彗周身气氛也低沉下来，他拉开路慈，语气严肃道：“你这样已经构成骚扰了你知道吗？” 第86章 说完，也不顾路慈伤心的表情，他输完密码锁打开门，先让周钦玉进去，门一开，进户门的灯感应到后亮起来，三人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方才彼此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样子，灯一亮，路慈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周钦玉脸上，霎时间他几乎直接凝固住了。 而周钦玉心情不能说是差，简直是糟糕透顶，他先把小猫抱进屋内，好生安顿后，走到门前，冷脸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的路慈，又睨了睨身旁面露无措的黎彗，直接将黎彗推出门外，毫不客气关上了进户门。 路慈和黎彗面面相觑一阵，他张着嘴巴，有些震惊地感叹道：“你哥长得那么好漂亮，你们家族基因太逆天了吧。” 黎彗叹了口气，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望着路慈，眼神无奈：“他不是我哥，他是我男朋友。” 路慈简直想流眼泪，他半真半假吸了下鼻子，说：“你就那么讨厌我吗？连这种谎话都能说出来。” “为什么是谎话？”黎彗皱眉，“我骗你干什么，他真的是我男朋友。” “怎么可能啊！”路慈是真哭了，直接拿袖子擦眼泪，嗷了一嗓子，说：“我就不信他也身娇体软易推倒！” 黎彗神色怪异：“确实很难推倒。” “对嘛，”路慈嘟了嘟嘴，“但他头发怎么也长长的卷卷的，和张润嘉和我说的你初恋一模一样。” 黎彗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因为他就是我初恋，不是像，他就是这个人，你明白了吗？” 此话简直是压死路慈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越听越觉心惊，但他不甘心，追了黎彗那么多年，别人日久生情都能被打动得手，怎么自己就是不行。 路慈有些耍赖道：“我不信，他看起来和你也不是在谈恋爱啊，而且我照着你初恋的样子，留了长发，卷了头发，还学着弹吉他，你怎么就不能看看我呢？” “路慈，”黎彗脸色冷凝下来，警告道：“已经很晚了，你不要在这里闹事，我不追究你是怎么找到我家，又怎么进了小区来到我家门的，但是我不追究不代表你没犯错。” 路慈听着，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他自觉难堪，有些倔强地扭过了脸，“凭什么啊……” “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头发剪掉，也不要再学他，我喜欢他也并不只是因为他头发长还是卷，只是喜欢而已，变成什么样都会喜欢。” 还没等黎彗说完，路慈便恼怒地打断他的下文，说：“好了，我不想听你和其他人告白，我知道了，我不再缠你了行了吧。” 他气势汹汹地说完，走进电梯后，还心存侥幸，妄想黎彗能哄哄自己，像古早电视剧那般拉住自己的手苦苦挽留，可没有，电梯门还没关上，黎彗就已经毫不留恋转身进了家门。 第五十一章 黎彗你是不是疯了 黎彗一进门就看到客厅摆着两个大包，里面全都是周钦玉这几日的东西，他心底一沉，快步走进卧室，找到周钦玉后，牢牢攥住周钦玉的手，语气已然不稳：“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要回去。” 周钦玉甩开他的手，出了卧室，将静静窝在沙发的小猫抱在怀里，冷语道：“我要回洛杉矶，我也该回去了。”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任性？” 黎彗皱眉说着，他再次握住周钦玉的手臂，哪想周钦玉又一次甩开，回过头，瞪着黎彗，眼睛通红：“我就是任性。我已经受够了！受够你忽冷忽热，受够你提出什么狗屁关系，受够在你家门口看到别人。我就是小气，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说完，他一把推开黎彗，力气出奇地大，黎彗一时不防往后踉跄几步才堪堪站稳，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却诡异沉静下来，面无表情望着不远处的背影。 周钦玉皱眉往下按了按把手，门纹丝不动，他回头看向黎彗，问：“你锁门了？” 黎彗语气平淡：“哥，我觉得你不能什么也不听，就给我判死刑。” “你什么意思？” 周钦玉走过去，眼睛微微睁大，不可思议道：“我想走还要看你眼色吗，黎彗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黎彗眼神无奈，他示弱般抱住周钦玉的腰身，等把脸埋进周钦玉的胸膛，周钦玉才神思恍惚想起推拒黎彗的肩膀。 “哥，我和路慈什么也没有，他喜欢我，追我，就这么多。我喜欢你，爱你，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怀疑我质问我？” 该质问的是我吧…… 宣景，还有什么秦舟乘，你到底招惹了多少人？为什么总是不听话，为什么眼睛就是没办法永远停留在我身上呢？ 黎彗攥着他腰的手劲无形中加重，周钦玉吃痛地皱起眉道：“你想掐死我是不是？” “有时候确实想，”黎彗竟然笑了笑，他贴近周钦玉的面，眼睛静静注视着这张优越到极致的脸蛋，缓缓说：“有时候想把哥哥吞吃到肚子里，这样哥哥就再也逃不掉了。” 周钦玉怒及反笑：“你到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说的这些东西，怎么敢和我讲。” 他联想到床底那些旧裙子，本想一起扯出来让黎彗难堪，但眼下不知道顾及谁的脸面，快到嘴边的话忍了忍还是咽了下去。 “我不走，”周钦玉已经察觉到黎彗的情绪完全不对劲，根本不像往常的模样，他简单安抚道：“我可以不走，但你今晚不能留在这。” 第87章 黎彗怔了怔：“那我去哪？” “我看你就烦，留下来我们俩也只会吵架，你不让我走，可以，那你走，你现在不要在我面前，”周钦玉说，“回你奶奶那，或者去张润嘉那，你长那么大，难道还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住吗？” 黎彗眼睛低垂，竟然有些委屈：“哥哥何必往我心窝上戳？我除了你这，本来就无处可去。” “你不要给我摆无辜样，”周钦玉扭开黎彗的脸，推搡人到门前，命令道：“快点，赶紧走，现在立刻马上。” 黎彗看他态度坚决，倒是没再反抗，他乖乖照做，但开门的空档，倏然回了头，看着周钦玉道：“我要把哥哥手机带走。” 周钦玉闻言难得有些紧张道：“凭什么？” “我怕你找些别人，然后就又逃掉了，”黎彗说完，面带微笑伸出手。 周钦玉咬了咬牙，真是欺人太甚，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但他如今天生怯这小子的势，犹豫半天，还是不情不愿将藏在口袋里的手机递了过去。 黎彗拿到手机之后，便利落开门离开，门一关上，周钦玉浑身疲惫躺在沙发上，他没来由地想，难道平常那副乖顺的模样都是黎彗装出来的吗？ 他认识的黎彗怎么敢，怎么敢妄想把自己锁起来？ 荒唐，太荒唐了。 手机没拿走，他在卧室客厅又搜寻一番，也没找到任何可以通信的设备，最后只好疲惫地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动画片打发时间。 * 巷尾的砖房幽幽冒着暗光，周围寂静无声，只有砖房里隐隐传来谈话声。 “小伙子，咱们虽然卖这些东西，”叼着烟的老板把袋子递过去，抬了抬下巴：“但也只允许情侣间的小情趣，可不能乱来哈。” 黎彗点了点头，他拿起银手铐端详一阵，问：“有没有多的了？” 老板啧了声：“没有没有，咱们这是限购的，买那么多干什么？” 黎彗面色冷淡，却直接在转账数额后加了一个0，抬头盯着老板，问：“这样还要限购吗？” 老板豆大的小眼睛眯了眯，立马换了说辞：“哎，那你拿吧，你要几个？” “各种样式都拿两个。” 老板倒吸了一口冷气，讪笑道：“女朋友喜欢啊？” 黎彗低嗯一声，等老板装好银手铐和其余东西，他掀开门帘离开。走在街上，天色逐渐亮起来，黎彗第一次觉得身上既沉重又轻盈，一旦回去，这些东西加诸于身，周钦玉是不是再也不会离开自己了？ 他早该明白的，他的哥哥不需要自由，需要的是更加严丝合缝的亲密关系。 黎彗走到楼下并没有直接上去，他来回踱步一阵，坐在台阶，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那是他从周钦玉身上偷的，以前是周钦玉背着他抽烟，现在是自己背着周钦玉抽烟。 如果他的哥哥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是不是会比刚才更惊讶？会再次慌张逃走吗？ 毕竟他再也不是周钦玉眼里的好学生，好弟弟了。 黎彗自嘲一笑，熟练点燃烟，吸燃后，吐了一口悠长的烟雾，等一支烟几乎燃尽，他才迟迟低下头，眼睛沉沉望着袋子里的手铐和锁链。 * 门铃一响，周钦玉便迫不及待从沙发上爬起来，等打开门，望见黎彗那刹那，他鼻子一酸，但两眼相对良久，他又别别扭扭撇开脸，先一步转身走了。 黎彗手中空无一物，他站在门口不动，直到周钦玉转身看向他，才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张开手臂后，轻声说：“可不可以抱抱我？” “想的美，”周钦玉低声嘟囔，这么说着，却口不对心扑到黎彗怀里，他嗅着嗅着，疑惑抬起头，问：“你抽烟了？” “怎么可能，”黎彗面不改色道，“刚才去了网吧几个钟头，里面吸烟的人多，所以沾了些味道。” 周钦玉不疑有他，毕竟他是知道黎彗有多讨厌烟味的。 他退开身，难得不好意思，眼睛望着天花板说：“我不生你气了，想来想去，你好像也没什么错。” 说到这，他又忍不住瞪了黎彗一眼：“就是爱胡闹，以后再锁着门不让我出去，我就——” 黎彗挑了挑眉，等他的下文。 “我就揍你。” 周钦玉理不直气不壮道。 黎彗闻言弯了弯眼睛，又假模假样叹了口气，他认真注视着周钦玉，说：“哥，我其实买了很多东西想赔礼。” 周钦玉在他身侧左瞅右瞅，哪里有东西？简直是空无一物，他抬起头，以为黎彗又在耍自己，正要发作，却被黎彗倏然咬住嘴唇。 是咬，不是亲。 黎彗那颗虎牙在他柔软唇瓣上摩挲片刻，退开身后，他望着周钦玉脸颊再次浮起红晕，有些虚弱地笑了笑。 果然还是不行啊黎彗。 还是不行，他还是做不到砍断周钦玉的翅膀，让这只爱自由的小鸟囚禁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那样和黎珂明又有什么区别？ 他再一次低头认输了。 第五十二章 你看我好不好吃 两人没能温存多久就被周钦玉的电话铃声打搅，黎彗起先并没在意，等电话长时间未接通自动挂断后，对面再次锲而不舍打来，黎彗目光才逐渐望向那个手机。 周钦玉没了旖旎的心思，他摊开手，眨眨眼道：“这下手机总算可以还我了？” 第88章 黎彗低嗯一声，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克制住查看来电人的冲动，还是递给了周钦玉。 周钦玉接通电话后径直走进卧室，顺带关上了门，这是不想让黎彗干扰的信号。 “哇，邦邦怎么还吃胖了？” 一墙之隔，谈话声听得一清二楚，周钦玉语气熟络又夹杂着雀跃，电话那端显然是他交情甚好的朋友。 “啊，邦邦不能这么胡吃海喝，小金毛你怎么回事，都跟你说了严格控制饮食，你是一点也不听啊，哪有你这么严于律己宽以待狗的？” 黎彗听着，下意识摸了摸兜，惊觉仅剩的一盒烟也已经在楼下抽光了，他只好作罢，蹲在门边，整个人埋在臂弯里，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哦，我知道嘛，不可能一直麻烦你照顾的。再说，小伯要比邦邦更难伺候吧，你怎么不给宣景打电话抱怨，我看你就是看我好欺负。” 对面这时像是反驳了些什么，周钦玉迅速服软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下个月我肯定能回去，毕竟是你的第一场正式演出，我不会缺席的。” “对了，阿姨身体还好吗？她不是一直想吃北大门的龙须酥吗，我让人排了好长的队，买了一整箱，这下可够她吃上一阵的了。” 通话到这，黎彗站起身去了厨房，他踟蹰一阵，从冰箱里拿出早就分好的半块西瓜，周钦玉挑嘴，水果入他眼的也就两样，除了荔枝就是西瓜。 西瓜冰镇之后清甜又凉爽，但黎彗插起一块尝了尝，颇觉食之无味，他左右无事，又将一半西瓜切成薄片，再到小块，装进瓷碗。 期间他一直心不在焉，果然立马遭了报应，刚开始还没感到痛意，等瞧见从指腹蔓延开的鲜血，他才迟迟察觉自己手上被割了个口子。黎彗丢了刀，打开水龙头，面色沉沉开始冲血，整个水盆很快充斥开浓郁的血腥味，随着水流的冲刷，伤口逐渐泛白，勉强算是止住了血。 “小彗？” 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声，黎彗没回头，关了水龙头，说：“我给你切了西瓜，你先进屋吧，过会我端过去。” 周钦玉皱了皱眉，望着黎彗沉默的背影，总觉得不对劲，他走过去，入眼便是满水池刺眼的红色。 他怔了怔，快步走过去，捞起黎彗藏在背后的手，伤口这时已经再次开始流血，能够清楚看见触目惊心一道长口子。 “你藏什么啊？你以为这是小伤吗，”周钦玉皱眉道，他看着伤处，没多久额头就开始冒冷汗，他移开视线，说：“我晕血，你先等一下。” 缓了一阵，摆脱那股眩晕感，他才继续问道：“家里有纱布什么的吗？” 黎彗摇摇头。 周钦玉深呼吸一口气，简直想挖开黎彗的脑袋，看看这小子是不是满脑袋全是水！他奔去厕所，撕了两片洗脸巾，浸湿挤干后，覆在黎彗手指伤处，仔细包裹好。 “我现在带你去医院，”周钦玉说着，倒了杯温水，又去卧室翻药箱找了一片布洛芬，递给黎彗，“吃了，可以止痛，过会缝针很疼的。” 黎彗乖乖吞下药片，另只手紧紧攥着裹好的湿巾，从头到尾都难得温顺。出门之后，周钦玉在路边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好在黎彗住的这个小区附近就是市医院，坐车不到五分钟便能到达目的地。 一到医院，周钦玉直奔急诊，在询问护士后，两人找到负责清创缝针的诊室，周钦玉让黎彗在门外等着，自己先进去询问。 “您好医生，我弟弟刚刚在家切水果割到手了，现在手指割了个小口子，您看看到底需不需要缝针？” 周钦玉坐在医生对面说完，才招招手，让站在门口的黎彗进来。他低头解开黎彗手指外包裹的一层湿巾，示意让医生看看具体情况。 医生扶了扶眼镜，在急诊室毕竟看惯了各种大病小病，这样的伤口司空见惯，只是切水果能切到这种程度，却不太常见，他有些好笑道：“这切水果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啊，切的那么深。” 又道：“要缝针的，这口子不浅，不缝针是没办法自然愈合的。你们先过去对面房间吧，我待会儿要给他清创。” 清创需要的东西并不少，医生护士拿纱布和酒精的空档，两人只能在对面房间等着。 黎彗坐在病床上，眼神凝滞望着地面，周钦玉站在他旁边，一通忙活下来，他也不免疲惫，但静了静，还是揉了揉黎彗的头发，无奈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割到手没什么反应，到医院了也是这么无所谓的态度，难道这伤不在你身上吗？” 没等黎彗回应，他又蹲下身，对着黎彗手指的伤处观察良久，嘟囔道：“弄成这样，疼不疼啊。” 黎彗盯着他没说话。 问那么多句话也不见答复，周钦玉叹了口气，但这会难得没和黎彗计较，只是继续交代道：“过会缝针前，医生会给你先消毒，酒精消毒的时候会有点痛，但是打完麻醉，缝针就不疼了，你到时候稍稍忍一下。” 黎彗心想，真奇怪。 他的哥哥一向任性，可到了这个时候，却比任何兄长都像兄长，没有责备，也没有批评。 即使晕血，也能紧闭着眼睛帮他裹纱布。就算再讨厌出汗，这时也能浑身汗淋淋地蹲在他面前，问他一句疼不疼，所以哥，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 “呆子啊，跟你说话也不搭腔，”周钦玉嘟囔着，弹了下黎彗的脑门。 第89章 黎彗偏开脸，答非所问道：“我给你切了西瓜，等回去，应该就不好吃了。” 周钦玉没被他诓骗，心里很清楚黎彗这是在转移话题，他力气蛮横扭过黎彗的脸，果然见这小子眼圈有些发红，他忍不住勾了勾唇道：“西瓜什么西瓜，我倒是要说，有人不知道是因为害怕缝针，还是因为其他什么要哭鼻子咯。” 他说完，站起身，摸了摸黎彗的脑袋，将人抱在怀里，手也有一下没一下在黎彗后背轻拍。 医生护士一进来就看到这幅场面，医生敲了敲房门，护士也咳嗽两声，周钦玉闻言很是尴尬，迅速侧开身，给两人让了位置。 “先给你消毒哈。” 医生说着，心想，本来上早班就怨气重，结果值班还要看这些要长针眼的场面，他解开外面包裹的湿巾，扔到垃圾桶里，提醒道：“消毒会有点疼，得忍一下。” 说完，只见面前的病人默然望向不远处站着的兄长。 周钦玉心有不忍，走过去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医生，尽量轻点，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还是怕疼。” 医生皮笑肉不笑道：“那我真是有点眼拙，没看出您家这位竟然还是个孩子。” 周钦玉摸了摸鼻梁，有些心虚道：“在我们这些兄长眼里，弟弟多大都是小孩嘛。” 医生自己也有个亲弟弟，但他和亲弟可是从小打到大，实在不明白北桉竟还有如此感天动地兄弟情，他看在周钦玉长得好说话又礼貌的份上，嘴上虽然不乐意，最后动作还是温柔许多。 轮到酒精消毒，他反而有些惊讶，通常病人在这个步骤都要大喊大叫，不然也是痛到要小声抽泣，眼前这位病人倒是反常，窝在自家兄长怀里动都不动，活像这半截手指不是他的。 等麻醉针打完，周钦玉出了诊室，缝针过程过于血腥，他这种晕血严重的人没办法继续留在屋里。 周钦玉一走，医生便名正言顺地观察起对面这位病人，看着看着，还真觉出几分古怪。 这病人先前一副委委屈屈的可怜样，兄长一走，又变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着针线在自己伤处穿梭，眼睛都不带眨的。 “不怕疼？” 医生没忍住好奇问道。 黎彗抬眼望了他一眼，摇摇头：“我痛觉很迟钝，而且打了麻醉针，现在没什么感觉。” 医生这下了然于胸，他揶揄道：“那刚才是想和你哥想撒娇呀？” 黎彗不冷不热点了点头。 第五针缝完，护士帮忙包好纱布，黎彗走出诊室，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牵住了周钦玉。 周钦玉还是有点担心，问：“还疼不疼啊？” “不疼，”黎彗说，“医生讲还要打个破伤风。” “打破伤风也疼的，”周钦玉抿了抿唇。 说着，两人拐进一个拐角，四处无人，黎彗直接抱住周钦玉，他脸蹭着周钦玉卷卷的长发，声音低哑道：“哥哥不准再说了。” 周钦玉怔了怔：“为什么？” “你什么都知道，”黎彗闭上眼睛，“因为你什么都试过，你受过这些伤，所以你明白疼不疼，不是吗？” 周钦玉有些无奈：“老黄历，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黎彗睁开眼睛，认真盯着周钦玉，“以后哥哥一点痛都不许吃，全都让我吃吧，我不怕疼。” 周钦玉顿觉好笑：“刚才哭鼻子的人是谁啊？我可不爱哭，不像你。” 黎彗皱了皱眉，站直身体道：“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哭。” “是啊，”周钦玉捏了捏黎彗的鼻子，有些得意道：“太爱我了吧，真受不了啊，黏人精。” 说着，他抬了抬下巴，看得黎彗忍不住笑，凑过去咬了一口周钦玉的嘴唇。 * 最后收尾的一项是打破伤风，打针的时候，周钦玉就站在一旁围观，黎彗面不改色，打前打后都没事人一般。 两人走出医院，周钦玉还有些感慨道：“不知道该说你坚强还是什么，哪有你这么不怕痛的。” “可能因为哥陪在我身边吧，所以多痛都没有关系，”黎彗说着这种话，面上毫无波澜。 而周钦玉耳朵发热，瞥了一眼黎彗，故作镇定道：“别说话了你，花言巧语，净会扯闲。” 医生特意嘱托每三天就要来医院换次纱布，周钦玉在备忘录记好，等一切处理完回到家，两人都出了一身汗，必然要冲澡。 黎彗手指受了伤，洗澡就要人帮忙，周钦玉拿湿毛巾给他擦身子，生怕洗着洗着擦枪走火，他特意拿了手机外放大悲咒，听得黎彗没有半点越矩的心思。 大悲咒循环四遍放完，澡也洗好了，黎彗光脚踏出浴室的时候，越想越觉得好笑，他望着不远处忙活的周钦玉，说：“哥真的好会一本正经搞笑。” 周钦玉无视他，将找好的换洗衣服扔到他身上，掐腰道：“总不能还要让我伺候你穿衣服吧。” 黎彗神色无辜：“哥，我手疼，穿不了衣服。” 周钦玉瞪了他一眼，瞪完还是走过去给他套了衣服，边套嘴里边念叨，听得黎彗止不住笑，靠在周钦玉身上，继续撒娇道：“哥，我想吃西瓜。” “吃西瓜，你看我好不好吃，吃这吃那，事真多。” 嘴上这么说着，结果没多久周钦玉又进了厨房，端来西瓜，插起一块完整的递到黎彗嘴边，没好气道：“吃吧，吃晕你。” 第90章 黎彗只觉得口中的西瓜出奇的甜，他弯了弯眼睛，露出那颗虎牙，说：“好吃，哥喂的真好吃。” 周钦玉睨着他，问：“你怎么还没晕？” 说完，黎彗又要笑，周钦玉直接掐住黎彗的脸颊，左右开工，一捏，嘴也嘟到一起，这次倒换成周钦玉笑了。 第五十三章 你是最爱说谎的人 临睡前周钦玉要去洗衣服，黎彗本来以为所谓的洗衣服，也就是将一堆杂七杂八的扔进洗衣机，然后自动洗净烘干。 他含着困意道：“多长时间？等洗好了我去搭。” 周钦玉没理他，结果周钦玉这边前脚刚出卧室，黎彗就立马没了困意，他从床上坐起来，穿上拖鞋就跟了上去。 走出卧室环顾一圈，发现周钦玉手里正拿着一个水盆，站在阳台水池边，看到黎彗出来，顺道朝他那边伸了伸手。 黎彗错愕道：“什么？” “你换掉的内裤呢？” “内裤？”黎彗眼睛微微睁大，意识到什么后，耳朵也跟着发热，他含混道：“我明天自己洗。” “你怎么洗啊？”周钦玉无奈道，“手伤成那样，这几天你就老实在家呆着吧，那么大人了，洗个内裤有什么害羞的。” 黎彗坚持道：“家里还有干净的，换下来的直接扔掉就行。” “哪那么多废话，”周钦玉转身走进浴室，从换洗的衣服框里翻了又翻，很快找到黎彗的内裤。他起先放在水盆里浸泡了一阵，等到开始搓洗，才有意无意望向面前久久不动的人。 “你是不是有点神经？不是困了吗，去睡觉啊。” 黎彗摇了摇头说，“等你洗完再睡，没有你我也睡不着。” 周钦玉叹了口气，他搓洗的速度加快，五分钟后，冲去泡沫，拧干，搭好，一切大功告成，扭过头时恰好看到黎彗脸红到了脖颈。 周钦玉失笑道：“洗个内裤，也能让你害羞成这样？” 他洗净手，走过去拍了拍黎彗发热的脸蛋，黎彗注视着那双含笑的眼睛，低声道：“你不用做这些。” “什么？” “我说你不用做这些，这不该是你做的。” “哪有什么该不该？” 周钦玉说着给了黎彗一个脑瓜崩，一通忙活下来后，倒是忽然想起来另件事：“对了，一直忘问你，张润嘉加我微信的事，你知不知道？” 黎彗愣了愣：“微信？他加你微信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还以为是你的意思，既然你也不知道，那就是宣颖推给他的。” “宣颖有你微信？” “有啊，她和宣景要的。” 黎彗笑容有些苦涩：“就我没有。” 两人以前倒是有好友，但自从出国之后，周钦玉就拉黑了黎彗，到现在都没把人从黑名单放出来。 “所以你什么时候——” 周钦玉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提前捂住了黎彗的嘴巴，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这就把你从黑名单拉出来。” 说着，拿出手机操作完毕，递给黎彗检查：“行不行？” 黎彗简单确认之后，视线却被微信界面上的置顶内容吸引，他盯着冒出信息最多的那条聊天框，说：“我检查检查。” 说着检查，他却径直点进那条聊天框，周钦玉并不在意，他趁这空档，开始拿洒水壶给阳台的花浇水，完全不关心自己的手机落入别人手中。 黎彗滑动着屏幕，他浏览得越多，心反而越沉。 置顶的这位头像是只金毛巡回犬的卡通图案，周钦玉给的备注也是小金毛三个字，可见两人关系并不一般，更不用说其中的聊天内容，对方十有八句都在撒娇，平常说话还要在句前加声哥。 黎彗没有看太久，以免周钦玉生疑，等周钦玉放下洒水壶，他便删除切屏，关掉手机，递给周钦玉，若无其事道：“我检查好了，确实把我拉回来了。” “是吧，”周钦玉嘟囔道，“还不信。” 结果手机刚拿到手，就开始响铃振动，周钦玉这次倒没有背着黎彗，当着面就直接接通了电话。 “喂，怎么了？” 黎彗揪着周钦玉衣服下摆的毛线玩，电话没开免提，他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但却能看见周钦玉的脸色在逐渐凝重。 “我知道了，那先麻烦你照顾一阵，我尽快就回去。” 周钦玉说完，挂断电话。 黎彗眼见他点开机票页面，直接购买了隔天最早的一列航班，他声音有些艰涩道：“你要回去了？” 周钦玉付款后重新确认了一遍航班信息，眉头紧皱，点了点头：“我必须得回去一趟，邦邦生病了。” “那我呢？”黎彗说。 周钦玉抬起头，神色有些疑惑：“什么？” 黎彗故作轻松地笑笑：“我说哥走了我怎么办？” 周钦玉叹了口气，他张开手臂抱住黎彗，拍了拍黎彗的后背：“小彗，这件事情很重要，我真的要立马回去，你不要闹好不好？” “我没有闹，”黎彗下巴搁在周钦玉的肩膀上，垂着眼睛道，“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对哥太好了，所以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是哥的优先项，除了我。” 周钦玉闻言退开身，不赞同地盯着黎彗：“事情有轻重缓急，邦邦对我来说很重要，它生病了我要回去，这难道很难理解吗？” 第91章 “它会死吗？” 黎彗有些偏执道。 周钦玉犹疑道：“不会，但它生了很重的病，我需要去陪它。你问这些干什么？” 黎彗低下头，面无表情，语气听起来却很平静，他说：“我知道了，我会乖乖在这里等哥，无论哥回不回来。” 周钦玉闻言松了口气，正想说些宽慰的话，又被黎彗打断。 “对了，明天本身赶飞机很早，哥早点睡吧，不然劳累过度，到了那边也没办法好好陪他们不是吗？” 黎彗尖锐的气势陡然收敛起来，他看起来变得十分温顺体贴，走进厨房，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打开冰箱，拿了一盒牛奶，倒入杯中，递给周钦玉，说：“牛奶助眠，哥喝完之后，好好睡一觉吧。” 周钦玉不疑有他，喝完牛奶后，心中忽觉愧疚，他上前几步再次抱住黎彗，柔声道：“小彗，你不要乱想好不好？不会太久的，我会尽快回来找你。” “我会等你的，哥，”黎彗吻了吻周钦玉的发顶，一触即离。 等周钦玉抬起头，他眼神温和注视着那双漂亮的长睫毛一下下扑扇，直至好像快要闭上。 “哥，你是最爱说谎话的人，”黎彗缓缓微笑，他手指轻轻碰触周钦玉的嘴唇，语气怪异，“这种保证，我会信一次，但不会再信第二次了。” 周钦玉浑身瘫软倒在黎彗身上，他头晕目眩，根本听不清耳边的声音，几乎求助般攥住了黎彗的手。意识挣扎般想清醒，却始终敌不过药性，很快便昏迷了过去。 第五十四章 你想一死了之是吗 黎彗守了一整夜，准确来说，他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长时间，处理完一切后已经天黑，他把手机以及各种电子信息产品都关机，家里鸦雀无声，他就这么跪在床边，久久注视着床上的周钦玉，动也不动。 他知道做错了，但并不后悔。 漫长的等待并不可怕，痛苦的是看到周钦玉缓慢睁开双眼，扭过头静静盯着自己的那一瞬，他心如擂鼓，因为他明白周钦玉一切都了然了。 两只双手都被铐在床头，虽说不到完全限制自由的程度，但仅仅扭身都费劲。周钦玉收回看向黎彗的视线，平躺着望向天花板。 原来到了这个时候，竟然是没有愤怒的，只是恍然。 “我和宣景说了，你目前不回去，”黎彗低声道。 周钦玉回以沉默。 “你饿了吗？我做了饭，你以前教过我的，”黎彗勉强笑了笑，“可我学的并不好，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还可以再学，你也可以再教我——” 周钦玉倏然打断他，问：“你知道邦邦生病了吗？” 黎彗脸色灰败下来，说：“我知道。” “你不知道，”周钦玉淡声道，“你对生命没有敬畏，你以为一条狗就可以轻贱，所以你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把我绑在这，以为万事大吉，什么都可以逃避。” “我不在乎！我说了，我不在乎，周钦玉，”黎彗咬着牙恨声道，“你还是不懂，所谓他们死不死都与我无关，死了反而是天大的好事，你以为我在意吗？我要的，只是你留下来，哪里都不去。” “你在做梦，”周钦玉打断他，冷语道，“你要知道，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么你这一辈子都没法如愿以偿。” “不要再说了，”黎彗只觉得这些话异常刺耳，他有些神经质地重复道：“你不要再说了。” “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你能把我绑在这一天，两天，三天或许可以，但你难道能绑一辈子吗？” “不要再说了。” “你做不到，你要承认，你做不到，你懦弱，混账又幼稚———” 未完的话最后停在一个带有强迫性质的亲吻。黎彗能感觉到自己的舌头被咬出了血，他摸到周钦玉掩藏的眼泪，他知道周钦玉在逞强，从未那么清楚过。 他的手在颤抖，那实在不像逼迫，更像献祭。周钦玉注视着那双眼睛，忽然自嘲地笑了。 爱是珍惜，是克制，是思念，是由无数个拥抱和我爱你组成的。可黎彗不懂，周钦玉也不明白，两个不会爱的人怎么能相爱呢？ 两人最后谈话不欢而散，饭没吃，水也只喝了一些。大约有两日，周钦玉都一句话也不说，黎彗再怎么哄着也没有任何作用，起先只是不吃饭，到了后面连水都不喝。 周钦玉用自己这条可有可无的命抗议，他一句话不说，又像什么都说了。黎彗早该想到的，周钦玉不是别人，他是周钦玉，如果违背意愿，就算再怎么强迫，这样一个倔强的人都不会低头，即使是死。 可即便这样，黎彗竟然也无法说服自己放周钦玉走，他知道，只要这一次离开，周钦玉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将成为周钦玉永远的梦魇。 可怎么办呢？他端着那盆精心烹饪的饭菜，跪在床边，无助又绝望地注视着他的哥哥。 周钦玉几天不吃不喝，黎彗也跟着不吃不喝。周钦玉至少有时会小睡一阵，而黎彗也不睡，他就这么整日整夜地看着周钦玉，看也看不够，把每一眼都当成最后一眼。 熬到了第三天，周钦玉能明显感觉到黎彗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他再这么高强度运作下去，他开始尝试吃些东西，一些水果和杂粮，条件是黎彗也必须吞下去。 黎彗简直欣喜若狂，他望着周钦玉吃下东西，自己像完成任务般也立马吞掉了该吃的食物，但他依旧睡不着，直到周钦玉喊他可以上床睡，他才能放纵自己抱住周钦玉，将脑袋埋进熟悉的怀抱里，嗅着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难得睡个踏实觉。 第92章 周钦玉感受着怀里的温度，很清楚这场闹剧无需多久就将结束，宣景和赵翡不是傻子，无论黎彗找什么样的借口，都不可能欺骗对方过久。 他也能看出黎彗已经做好破罐子破摔的打算，早晨黎彗收拾碗筷，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瓷盘，瓷片碎了一地，黎彗捡的时候，眼睛却无意识盯着破碎的瓷片良久。 至于那瓷片是割在喉咙还是手腕，都无异于自缢。 * 黎彗没有熟睡多长时间，他似乎被噩梦惊醒，睁眼时满头冷汗，寻求安慰般钻进周钦玉怀里。 周钦玉毫无反应，而黎彗习以为常，他退开身，自言自语道：“哥哥昨天很乖，今天也要一样乖。” 他下了床，走出房间时步态虚浮，差点撞上门框，还是周钦玉出声提醒，黎彗才勉强看清面前的障碍物。他听见熟悉的声音愣了一瞬，回过头，对周钦玉笑了笑：“哥哥还是那么心软。” 周钦玉闻言抿了抿唇，扭过头继续保持沉默。 今天北桉下了小雨，黎彗却罕见出了门，回来时他带了一簇红牡丹，没有多余的包裹，只是花。他修剪后插在花瓶里，摆在床头柜。 “好看吗？” 周钦玉没有看花，他视线落在黎彗的手上——原来的伤处显然换了新纱布。 周钦玉无意识松了口气，却没有表现出来，他这时才注意到旁边的牡丹花，语气不善道：“出去没警察抓你吗？” “没有啊，”黎彗身子前倾，凑过去轻轻贴了贴周钦玉的唇，笑道：“我被抓走，哥哥难道不伤心吗？” “伤心？”周钦玉顶着黎彗期待的眼神，毫不留情道：“我巴不得呢，可惜了。” 黎彗垂下眼睛，沉默一阵后，发问道：“我在哥的心里，是不是变成了和爸爸一样讨厌的存在。” “半斤八两，”周钦玉冷语。 此话一出，黎彗却没有多惊讶，他握住周钦玉的手，摩挲两下，说：“对不起。” 周钦玉眨了眨眼，鼻尖忽觉发酸，他意味不明笑了笑：“装可怜给谁看？这时候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黎彗仰起头认真盯着周钦玉，说：“没有用，但还是想说，哥如果从来没有遇见我，一定是好事情。可我如果遇不到哥，或许都不知道活着是什么滋味。” “哥，我觉得我应该是快死了，”黎彗轻轻笑笑，低下头说：“你知道吗，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会变得特别自由，没有我没有爸爸，你就会快乐起来，对不对？” 周钦玉偏过脸，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我混账，又幼稚，总需要你担待我的感受，”黎彗继续自言自语，“所以我总叫你哥，因为觉得哥就像我的亲哥，我从见到哥的那面起，就在幻想，如果我们是亲兄弟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从小和哥在一起，黏着你，名正言顺。” 说到这，黎彗沉沉呼吸一口气，“哥，我死了之后——” “闭嘴！” 周钦玉倏然扭过头，双眼通红瞪着黎彗：“再说这种话，我就要掌你的嘴。” “你想一死了之是吗？”周钦玉沉声道，“你觉得你这样就可以给我自由吗？不，不会，我告诉你，这样你会让我一辈子都不见天日，你自以为的成全只是你自以为，活着才可以赎罪，你记清楚。” 黎彗怔怔地盯着周钦玉，疑惑又惶然道：“可我活着只是哥的麻烦。” “那就努力成为那个最大的麻烦，我的眼睛只能注视到你的那种麻烦。” * 这几天周钦玉所谓的洗漱全靠黎彗帮忙，为了防止周钦玉逃跑，锁链能够活动到厕所，可这也是最远最远的距离了。 你要说屈辱，怎么可能不屈辱？每当顶着黎彗的目光洗澡，周钦玉都恨不得咬死黎彗。他一天下来，洗澡之后那段时间脾气最大，完全不理会黎彗，将眼前人当空气。 削了苹果不吃，倒了热水也不喝，虽然周钦玉已经算是比较善良的一款囚犯，不会怒吼也不会痛哭，他安安静静的，蜷在角落里动都不动。有时候受扰于黎彗的目光，会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可今天这么埋着埋着竟然睡着了，醒来闻到一股红烧排骨的香味，说实话，从生理角度上，周钦玉是真的饿了。但心理角度上，周钦玉闻到这种肉味又想反胃干呕。 黎彗的厨艺这几日渐长，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做什么都出彩，排骨炖的软烂嫩滑，一块块夹在米饭上，再浇一层鲜甜的酱汁，香得不行。 但眼前两人都没什么胃口，黎彗夹了一块排骨递给周钦玉唇边，周钦玉偏过脸躲避了过去。 “吃点吧，”黎彗又往前送了送。 “我想吐，”周钦玉脸色有些差，“闻到这个味道我不太舒服。” 这两句话是很具有示弱性质的，比起抱怨，更像撒娇，于黎彗而言，是久旱逢甘霖，他先是愣了愣，明白意思后立马将饭推远，摸了摸周钦玉的额头，说：“哥，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周钦玉倒是实诚，“应该纯粹是饿的。” 黎彗却笑不出来，他闻言脸色更加苍白，因为实实在在明白自己才是始作俑者，他手足无措站起身，踌躇一阵，又进了厨房。 而周钦玉叹了口气，盯着黎彗走进厨房的背影发呆。越到后面，他越生不出心思和黎彗生气，人想生气也是要有力气的。 第93章 过了一阵，黎彗又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锅进屋，他给周钦玉换了可以移动的手铐，然后扶着周钦玉坐起身，自己拿起勺子舀了粥，晾凉一会，朝前递了递。 “小米粥，里面还炖了南瓜，是甜口的，”黎彗说，“你尝尝，不好喝的话我再做其他的。” 周钦玉这次没拒绝，他既不想看黎彗在眼前瞎折腾，也不想感受隔三差五昏天黑地的眩晕感。 他喝了小半碗，就不再喝了，黎彗还要再喂，他就紧紧闭上嘴，勺子到了唇边也不张口，黎彗无奈，剩下的扔了可惜，他坐在床边喝了干净。 “赵翡宣景这几天难道没有问过你吗？”周钦玉忽然出声。 黎彗收拾碗筷的手一顿，他点了点头：“问了，我说你已经坐飞机回去了。” 周钦玉额角一跳。 怪不得，他这几天估摸着宣景就算是个傻子，这几天也该觉出不对劲了。小金毛最迟今天也该把邦邦的事情告诉对方，再结合自己之前的回复，如果不回去才有鬼，宣景怎么可能不生疑心？ 但如果黎彗推翻之前的说辞，反而以自己的口吻说他早已回去，宣景就完全不会怀疑。 孟霁刚回北桉没多久，按照宣景恋兄那个德性，肯定抱着在国内能赖几天就几天的打算。自己如果先回去，宣景反而乐得自在，更不用说赵翡，两人友谊能够持续到如今，逃不过边界感三个字。只要自己去了国外，互相问候就变得少之又少，就算要说也只是说正事。 周钦玉闭了闭眼睛，他现在只希望邦邦能平安，不然……不然怎么办？他苦恼又痛恨自己优柔寡断，小拇指神经质地扣弄着掌心，力道之大很快就扣出明显的红痕。 黎彗注意到他的动静，凑过去，将脸贴近周钦玉的手，低声道：“你打我吧，骂我也行，怎么出气怎么来。” 周钦玉深呼吸了一口气，俯视着黎彗，努力抑制着情绪，语气却仍然扎满了刺： “别再假惺惺了，好吗？”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够消失在我眼前。” 黎彗闻言神色一顿，他几乎僵持了一阵才有动作，可出乎意料的，下一秒却不顾周钦玉的抗拒，脑袋埋进周钦玉的胸膛，闭上了眼睛。 黎彗其实在不久前的几个小时，就收到了聊天框里那个叫小金毛的人发来的消息。对方欣喜地表达完美解决了危机，说邦邦身体已经稳定下来，只是需要休养一阵。 黎彗仿照周钦玉的语气宽慰几句，又继续找了个理由拖延回去的时间。对方没有怀疑，虽然明显能看出心情并不算好，但依旧撒娇着答应了。 可在这个时候，黎彗根本张不开口说，哥，其实邦邦没有事情。有什么用呢？他扪心自问，即使那只所谓的狗快要死了，他就会放周钦玉回去吗？他真的能做到吗？ 无论如何，他想与不想，事到如今，他都已经成为一个确切无疑的加害者，并且是以一种十分卑劣的挽留方式。 第五十五章 你能不能不走 被锁在家里一天两天还好，等差不多有十天左右的时候，周钦玉情绪明显焦躁起来，他频繁失眠，有时候黎彗出门，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整个屋子静得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必须要时不时晃晃手铐，听到手铐撞击床头的声音，才能隐隐松一口气。 先前见到黎彗就厌恶，现在见到黎彗反而感到庆幸，一个人待的时间太长，总是能生出一种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孤寂感。这种感觉几乎可以吞噬人的大脑，让人抓狂。 黎彗每天回到家都会自说自话，因为周钦玉几乎不会回应，他会说自己一天都干了什么，比如找了实习工作，也是从他的口中，周钦玉得知他和奶奶关系现在并不算好，甚至可以称得上严峻。 周钦玉之前还在疑惑黎彗这样的身份，为什么买的房子是这样的小户型，现在想来倒明白了，这套房子应该是租的，而且是黎彗靠自己赚的钱租的，至于怎么赚的，计算机这种专业，只要学得好，变现能力还是比其他专业强很多。 “今天吃番茄牛腩饭吧。” 黎彗裹上围裙，在岛台前忙活，周钦玉闭目养神，门旁有一袋刚从超市买来的东西，里面有几个番茄已经跑了出来。 周钦玉闲得无聊，在那数起了番茄，认真合计一番，黎彗一共买了六个番茄。 等黎彗进屋弯腰捡番茄的时候，正好和周钦玉打量的目光撞上，他愣了愣，问：“怎么了？” 周钦玉摇摇头，事不关己地背过身去。他才不愿意承认自己无聊在那数番茄！ 牛肉炖煮的时间要长，等饭端上桌，夜色已经深了，周钦玉到了现在已经愿意开始正常吃饭，前几日黎彗告诉他邦邦身体已经康复，他总算能放下心，吃饭也没了负罪感。 但黎彗做饭水准很不稳定，这几天都是看着香，吃着难吃，你要说食不下咽，倒也不至于，但是吃着总感觉没滋没味，少了点什么。 周钦玉手腕换上可以移动的锁链，端起碗扒了口饭，又夹了块牛肉，尝了尝，果然还是吃着怪怪的。 他这边刚放下筷子，黎彗也停止了进食，他神色有些紧张，问：“没胃口吗？” 周钦玉沉默了一阵，他想了想，第一次提出要求：“你把我这链子放长一点，我做饭。” 不是问句，比起请求，说命令更合适。 第94章 这世界上也就周钦玉了，被人绑着锁着，要干什么事情也不打商量，硬气得像土匪。 “做饭？”黎彗神色疑惑，他问：“饭有问题吗？” 他完全是按照那些视频博主的方法做的啊。 周钦玉不耐烦地动了动胳膊，锁链擦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他语气怪异道：“你要听实话吗？你这几天做的饭应该只有你自己吃得下去，什么叫没问题？肉从来不腌，料酒也不放，收汁也没有，有时候炒的时间也根本不够。” 黎彗放下碗，有些无力地辩解道：“那些博主没说要腌，炒的时间也没有标明。” 周钦玉扯了扯嘴角：“人家做视频也有时长限制的，难道怎么洗菜，怎么腌肉还要教啊？是你这样的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基础的生活常识都不知道，少怪别人。” 黎彗闻言也没吭声，一言不发吃完了碗里的饭，等去洗碗的时候，才小声说了句：“我没怪别人。” 周钦玉抬眼看了看他，搭理都不想搭理。 但最终黎彗还是给周钦玉调长了链子。调长链子之后，周钦玉至少可以在屋内小范围移动了。 黎彗吃完饭开始工作，周钦玉没扒几口米饭，菜也没夹几筷子。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实在饿得慌，走出卧室，在冰箱里翻弄一阵，拿出小半块牛肉，还有一袋手擀面。 他提前腌制好肉，差不多二十分钟之后，肉下锅加干辣椒爆炒，盛几勺黎彗熬好的牛肉汤调味，两勺生抽，少许鸡精，大火收汁，加热水，再等汤煮沸，下手擀面，最后打个荷包蛋，可算是一顿丰盛晚餐。 可是吃着饭，不看点东西多无聊啊。一旦尝到开口的甜头，周钦玉又想得寸进尺。他开火又多加几勺汤，还有一袋手擀面，快出锅时洒了一把上海青，最后盛出来有两碗牛肉面。 端上桌后，周钦玉用余光瞄了一眼不远处坐在办公桌前敲代码的黎彗，先是刻意咳嗽了两声，结果黎彗不知道是太专注还是什么，完全没注意这边。 周钦玉暗下心又做了阵心理准备，不情不愿走过去，移动时脚铐拖在地板上声音不小，黎彗这下才注意到动静，回头望去，鼻尖差点撞上面碗。 怎么不烫死你，周钦玉没好气在心里嘟囔。 面碗放上电脑桌，他抬了抬下巴道：“吃吧。” 黎彗显然很是受宠若惊，人一慌乱就会多出许多小动作，他身子往后退了退，挪了挪椅子，拿起筷子又放下，语气不太确定道：“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周钦玉抱臂嘲讽道：“你不会以为我在面里下药想毒死你吧？” 黎彗虽然没说话，但一副“难道不是吗？”的疑惑表情。 “别人去面馆吃面还得收钱，你吃了面之后，把家里电视打开，我要看电视。” 周钦玉理直气壮道。 黎彗听到这才松了口气，他从座位起来，进了书房片刻，出来时手里拿着阔别多日的遥控器，周钦玉眼睛瞬间一亮，他几乎想小跑着过去，结果刚一迈腿，锁链摩擦的声音就提醒他还是个囚犯。 好不容易慢吞吞步行到客厅沙发，他深呼吸一口气就要坐下，黎彗又过来换了小距离移动的手铐，直接在沙发边上铐住了。 “我要吃饭。” 周钦玉咬牙切齿。 黎彗这时又变得十分不讲道理，他摇了摇头道：“哥，我已经满足你许多要求了，可以看电视，但是以防万一，我喂你吃。你在客厅只有链子我不放心。” 他夹起一筷子面朝前递了递，周钦玉眉头紧皱，嘴也闭得紧紧的。黎彗叹了口气，他放下面碗，用遥控器打完电视，问：“想看什么？” “海底总动员，”周钦玉眉头微松，眼睛有些期待地望向电视。 黎彗忍不住笑了笑，他找到海底总动员，顺便充了电视会员以免广告，等电影一开始，周钦玉就有些着急地用手铐怼了怼黎彗的胳膊。 黎彗：？ “你喂啊，”周钦玉催促，“我饿得很。” 吃面的时候，周钦玉全程目不转睛盯着电视，而黎彗要精准地等他咽完，立马送上下一筷。等一碗面吃完，黎彗反而热出了一身汗。 他刷碗又抹了桌子，等差不多打扫完，电影还剩一半，黎彗本想直接关上电视，将周钦玉拷回床边睡觉，但看见周钦玉专注剧情隐隐攥起的拳头，他又没办法硬下心，最后拿了一床小毯子盖在两人身上，陪着周钦玉看完了还剩一个小时的电影。 电影播完，周钦玉有些困觉，他靠着沙发没多久就睡着了，黎彗关上电视和灯，到了周钦玉面前，解开所有手铐和链子，轻手轻脚将周钦玉抱了起来。 但周钦玉脑袋一挨床，立马睁开了眼睛，黎彗几乎心底下意识一紧，他动作迅速拿起床头的手铐给周钦玉拷上，剩下一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放心，这次甚至没有拷到床头，而是拷到了自己手上，仿佛这样他才能实实在在安下心来。 周钦玉对手腕冰冷的重量已经习以为常，他闭上眼睛，顿感无趣道：“神经病。” * 七月十二，也是周钦玉被锁租屋的第十二天。今天黎彗回来得前所未有的晚，可能因为外面下了大雨，到家时，他浑身湿漉漉的，没和周钦玉打招呼，直接去了浴室洗澡。 洗完澡后，身前搭了条浴巾就走出来。他从柜子里找好睡衣换上，还是没和周钦玉说话，坐到床旁的电脑桌前，一声不吭开始敲代码。 第95章 周钦玉心里暗骂有病，下意识瞪了黎彗一眼，可这么瞪一眼，反而注意到不寻常的地方——黎彗的手在抖。 或者说，是全身都在抖。周钦玉皱了皱眉，他用手铐碰了碰床头，发出闷响，黎彗听见动静有些错愕地望向他。 “你手怎么了？” 周钦玉的问句听着冷漠，但黎彗已经不是小孩，他明白底下隐藏的是难得的关心，他努力控制住面部表情，笑了笑，虽然红着眼圈，但看起来还算镇静。 “没事，路上出了点意外。” 周钦玉皱了皱眉：“意外？你觉得我会信吗。” 话音刚落，黎彗倏然站起身，在床边跪下，盯着周钦玉，沉默片刻，终于说出心中所想。 “你能不能不走？” 周钦玉只感觉黎彗无厘头，他一脸问号：“你看我像能走的样子吗？” “如果他们来了，你也不能走。” 听到这句话，周钦玉才恍然大悟。 “谁发现了？宣景还是赵翡？” 黎彗没有回答。 周钦玉有些苦恼，不是他俩还能是谁，总不能是小金毛吧？那家伙没那么聪明啊。 “小金毛？”他语气犹疑，显然自己都不相信。 黎彗听后，眼睫毛眨动的频率却瞬间变快。 看来是猜对了，周钦玉想。 他不想刺激黎彗，所以没再追问，换了话题：“你回来的时候，身上很多泥水，是不是摔跤了？” “不是，”黎彗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想事情太入神，被车撞了。” “被什么撞了？”周钦玉难以置信道，他声音下意识都提高一截，“你说你被车撞了？” “嗯。” 周钦玉本想抬手让他过来，手一动镣铐立马提醒他是阶下囚的事实，他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直接开口道：“你上床。” 黎彗几乎没有犹豫，迅速拖鞋上了床。他给周钦玉解了手铐，换成可以移动的锁链，然后便全身心依赖地缩进周钦玉怀里。 周钦玉摸了摸他有些潮湿的发尾，嘟囔：“你真是脑子不正常，被车撞了要去医院你懂吗。肇事司机人呢，跑了？” 黎彗闷声道：“我感觉没事，就让他走了。” “直接让人走了？” 周钦玉只感觉额头隐隐作痛，多半是气的，他深呼吸一口气，问：“那你去没去医院？” “去了，医生说没有太大事，但这几天不能上班。” “上班？你实习那么快定下来了？” “嗯，破格录取。” 聊到这，周钦玉身心俱疲，黎彗整个人先是靠着他，到最后整个人都贴了上来，搂住腰身，力度之大让人感到窒息。 等周钦玉呵斥松开，黎彗力度才缓缓放轻，可他又转而咬起周钦玉的肩膀，咬出一个深深的牙印后，盯着片刻，再次贴上去，用虎牙磨蹭了两下。 黎彗整晚都在想方设法攫取周钦玉身上的温度，【种树】。 【洒水】 黎彗鼻息滚烫，他拿起一双黑长丝袜给周钦玉套上，可能是周钦玉瘦了的缘故，原先紧绷的丝袜，这回套到大腿根也只浅浅勒出若有若无的痕迹。 周钦玉被摆弄着，双手重新拷上固定的银手铐，腰上绑了固定带，上身几乎动弹不得。 他闭了闭眼睛，恨声道：“真想一脚踩你脸上。” 可话音刚落，黎彗脸颊却浮起一层诡异的红晕，周钦玉一睁眼就看见这幅场面，气得胸口直痛。过了一阵，不知道是出于羞耻还是恼怒，他竟然也面红耳赤起来。 【洒水】 周钦玉腿抬高没多久就没了力气，脚底发麻，整个人都瘫软无力。黎彗帮他脱掉已经脏了的丝袜，没有扔进垃圾桶，再次放进了箱子里。 周钦玉在一旁看得又脸热又想吐。 等黎彗简单清理完毕，重新回到了床上。 肾上腺素飙升后，脑子也逐渐清醒，他难免有些心虚，这次没敢抱周钦玉，离得有小一段距离，才说：“睡觉吧哥。” 做完这种事最大的一个好处可能就是睡得快，话音刚落，黎彗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周钦玉恶狠狠盯着黎彗的睡颜，上一秒还在想拿刀捅死黎彗，下一秒眼睫毛眨动频率逐渐变慢，扑扇一下，又一下，没多久竟然也闭上了。 -------------------- @树次树次 第五十六章 我没让你亲 北桉七月潮湿多雨，天气预报一眼望过去，几乎每天都是阴天。这样的季节不适合人和动物出行，却十分适宜鲜花生长。 阳台的风雨兰和绣球花涨势愈来愈好，黎彗今天加班，走前给周钦玉放了长链，所以周钦玉还算有些事做，他给花浇完水，透过阳台的窗往楼下看，几乎没什么人走动，再往天上看，也是乌云密布。 黎彗怕他通过窗户求救，所以提前动手封了窗，整块大玻璃前前后后设了好几层防护，像是担心家中爱玩耍的小猫出逃。 花浇完周钦玉还是闲不住，从柜子里翻出几盒拼图，拼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没了耐性，转而开始捏泥玩。 至于之前小金毛发现蹊跷一事，以黎彗自残威胁他收尾。 现在想来都好笑。黎彗那么大的人干脆不要体面，拿着菜刀在自己脖子上比划。按正常故事发展，周钦玉理应慌张害怕，立马就得按照他吩咐打去视频，好让小金毛能够安心。 第96章 但事实上，黎彗在对面拿着刀，周钦玉边冷眼旁观边拆了包番茄味薯片，看着吃着好不惬意。 等黎彗心如死灰，真的动起刀子，脖颈皮肤见了血，周钦玉又不慌不忙招招手，要来手机，给小金毛才去电话。 这么看，周钦玉貌似丝毫不受制于黎彗。可如果黎彗真正受了伤，周钦玉即使看起来万分不乐意，最后也能做出伙同加害者坑骗自己的傻事来。 * 真正如了黎彗的愿，周钦玉以为对方至少能消停一阵，结果电话接通，小金毛一见到他就忍不住撒娇卖懒，句句简直都在朝黎彗雷点上踩。 通话结束，周钦玉被黎彗禁止三天内放长链，仅仅允许拷在床头。 今天是解除禁止，放长链后的第二天，周钦玉已经有些适应这样的生活，无需担心任何事情，吃饭有人喂，蔬果有人买，家里什么东西缺了、坏了，也有人添补、修理。 而他每天要做的也就是玩玩橡皮泥，拼拼图浇浇花。可周钦玉天生不适合当金丝雀，他对抬头就是天花板的生活不感兴趣。 到了傍晚黎彗回家，两人相对无言，吃饭吃到一半，周钦玉开了口。 “你工作怎么样？” 他不经意问。 听到这样日常到有些温馨的询问，黎彗诧异了一瞬，放下碗，认真答道：“还不错，但挣得不算很多，我有辞职的打算。” “辞职，”周钦玉皱了皱眉，“那你下家公司找好了吗？” “还没，”黎彗摇摇头，“目前打算和大学一个学长一起合资开个小点的公司，自己接些业务，没有中间商。” 周钦玉哦了一声，问：“你奶奶不会拦你？” “不会，我和她没有实质性的矛盾，只是有些事情如果不愿意做的话，相应的，她就要收走一些东西和权利。” “这无可厚非，但我现在在做的事对她有利无害，她不会插手。” “也就是说，黎家的东西你什么都不要了，”周钦玉陈述。 “以前是这么打算的，”黎彗笑了笑，“但后来想了想，光凭我自己单打独斗，想圈住哥很难，能借助黎家的力量的话，应该轻松容易一些。” 周钦玉皱了皱眉，但他记着正事，所以极力忍下心中的不快，只冷淡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哥，”黎彗转移话题，突兀问道，“我今天晚上其实没加班。你知道我去哪了吗？” 鬼知道。 周钦玉内心翻白眼，但想是这么想，还是假模假样地发问道：“你去哪了？” “墓地，”黎彗语气平静。 周钦玉夹菜的动作一顿：“去墓地做什么？” “忌日，我去看看她。” 是看谁，黎彗不用说，周钦玉也知道。 周钦玉是少有知道黎彗母亲是怎么去世的人。这属于黎珂明归案后，金曼作为证人向警方提供的证据之一。 黎彗母亲生前是颇具盛名的大提琴家许萍。她出身平庸，算不上富裕，自从嫁到黎家后，便一跃成为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的天才少女。不幸的是，对方婚后不久便怀孕，生下孩子后得了产后抑郁，逐渐退居幕后，再几年，由于无法控制抑郁症状自杀身亡。整个过程虽然让人唏嘘，但至少合乎常理，除了许萍少数的粉丝外，几乎没有人怀疑背后的原因。 但警方获得口供后，发现这公众心中的版本却与真相大相径庭。 许萍真正名声大噪其实是在央音的一场晚会，虽然只是学校组织的一场小型庆祝活动，但女孩堪称绝妙的演奏很快就被热心学生传到视频网站，点击率迅速上升，并且掀起了一波讨论热潮。 那时她才十九岁，年轻美丽又充满活力。不久后，一家所谓业界领先的娱乐公司联系她，请求以“天才少女”的名头包装她，送她上一档大热音乐类节目。 出乎意料的是，许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可对方并不是善茬，没有得逞后便屡屡施压，逐渐散布捏造的黄谣，即使子虚乌有，却被有心人和好事者一传再传，扩散速度与日俱增，学校议论声也接连不断。那段日子，许萍想起来就打寒颤。 最后她难得脱身是得益于一位追求者的功劳，对方是黎家长子，听说在北桉颇有权势，自称只是喜欢她演奏的曲子，为了她愿意帮她从这名利场中寻得一条康康大道。 可许萍并不相信，她拒绝了娱乐公司，也继续拒绝了这位追求者，她相信仅靠自己也能闯出一片天。 但拒绝追求者的那个夜晚，许萍便由于咖啡中的药物昏迷不醒，再醒来，满身痕迹无一不提醒她昨夜发生了什么，而这段时间从头到尾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捕猎。 事后她被黎珂明牢牢关押在地库，有管家阿姨教她礼仪，怎么走路怎么微笑，穿什么样的裙子，做什么样的佳肴。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许萍，这个倔强不服输的女孩需要重新改造。 而更让她心灰意冷的是，一周后，她突感恶心，被送到医院检查后，许萍再次迎来一个噩耗，医生严肃告知她怀孕了。 得到消息的那刻她捂脸痛哭，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久久抬不起身。她竟然和那个人有了一个孩子，在二十岁，这么好的年纪，她未婚先孕，怀上了一个罪犯的孩子。 许萍第一个念想就是同归于尽，她用了许多办法，想先杀了黎珂明，再杀了自己。但对方自小在大家庭长大，反侦查意识强到简直恐怖如斯的程度，次次被识破后，黎珂明对她更加粗暴，甚至会开始动起手来，屡屡将许萍直接打进医院，完全不顾许萍肚子里还有一个生命的事实。 第97章 午夜梦回许萍真想恨这孩子，想这孩子一出生，她就要掐死。可肚里的小生命好像明白母亲受了多大的委屈，早产之前的七个月，整个孕期他都不哭不闹，甚至连正常踢打许萍肚子的动作都不会有。 日子长了，许萍已经和肚子里的小家伙生出感情。早产的那天，孩子因为体重过轻送进了保温箱，许萍望着护士的背影发出呜咽，她知道，在她心里，这个小家伙已经和黎珂明无关，他只是她许萍的孩子。 我的孩子，我的宝宝。 孩子的名字也是许萍起的，她学生时代酷爱天文，最喜欢的就是彗星，便给孩子单字取了个彗字，寓意希望孩子能够聪慧勇敢。 而在她心里，孩子叫许彗，不叫黎彗。 在背后，她常常弯着眼睛，温声细语轻轻叫小许彗，孩子听见后便会边拍手边乐呵呵扑向她的怀抱。 她爱这个孩子，就像爱自己一样。 但好景不长，等孩子送去幼儿园的年纪，黎珂明便重拾恶习，动不动就将许萍打得送去医院，先前他还会顾着孩子的感受，可自从黎珂明感知到这个孩子不爱他只爱许萍的时候，残存的人性就从他身上消失了。 黎彗六岁的时候，站在楼下，眼睁睁看许萍被黎珂明掐着脖子从二楼扔了下去。等他满脸泪水抬起许萍脸颊，母亲已经昏迷不醒。 他那时还小，只知道爬去黎珂明身边，摸着父亲的裤脚，边磕头边乞求对方能够救救母亲。 黎珂明居高临下问他，爱爸爸还是爱妈妈。黎彗紧张咽了口口水，抽噎着回答道，爱爸爸。 这个回答无疑取悦了男人，许萍被及时送往医院。紧急治疗之后，许萍虽然留下了一条性命，两只脚却都双双骨折了。 而小小的黎彗上完学校的课，还要偷偷坐公交跑去医院照顾母亲。在黎珂明的嘱咐下，许萍没有任何贴心的人照顾，吃饭有一顿没一顿。黎彗只能省下自己的餐钱，留着给妈妈买早中午餐。 而许萍一旦问他吃没吃，他就说自己吃了，还能编出菜谱，饿着肚子也能将根本没吃的东西描述得绘声绘色。 但长时间饥不饱腹，导致他九岁的时候比同龄人矮半头，以至于后来休学一年。 黎珂明发现不对劲后十分不悦，托私人医生检查一番，被医生告知自己儿子营养不良。而他细细思索一番，不难想出原因。 自那之后，他就给许萍派去专人呵护，可这并不代表他要大发慈悲放过对方，长时间遭那女人反抗诅咒，他已经不想让许萍再能好生生站起来，不久后，他委托医院暗地给许萍打了一种特殊的针，让女人腿部肌肉逐渐萎缩坏死，再也无法从病床上下来。 * 黎彗和许萍感情很好，在黎彗心里，他的母亲始终像一朵坚强的栀子花。 “世界以痛吻我，我对世界报之以歌。” 这句泰戈尔的诗可能是对许萍一生的最佳诠释。 命运如此对她，女人仍旧温和善良，她教黎彗为人处事落落大方，又告诉黎彗，这世上无论如何，都有妈妈爱你。 所以在黎彗脑海中，十三岁之前，无论黎珂明怎么对他，他也是幸福的。 他有母亲爱就已经足够，只要钻进妈妈的怀里，他就有了家。 但即使这样的生活也在他十三岁那年戛然而止，许萍因突发心梗抢救无效死亡。黎彗得知这个消息时，还在参加初中举行的夏令营。他即使坐了最早一班飞机赶回去，也仍旧没有见上许萍最后一面。 黎珂明对外宣称自己感伤过度，无力操劳，没有给许萍办任何葬礼和仪式。许萍最后的下葬还是由朋友金曼出面安置的。 下葬那天，大人抬棺，棺落，泥土四溅，一捧捧土将许萍埋入地底。最后他的母亲成为一个土丘，圆润凸起的土丘。黎彗跪在坟前，在周围摆满了芳香浓郁的栀子花，等他回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陌生女人，对方也手捧栀子花，朝他点头示意后，放在一侧。 他们素未谋面，可女人却好像早已知道黎彗是谁。她面容姣好，冲黎彗一笑，温声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小彗。” 辛苦？ 黎彗不觉得辛苦，他只想让母亲回来，如果能让许萍重新抱抱他，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一切来换。 可是失去的东西好像再也不会回来，到了如今，黎彗已经不知道这茫茫世间还有什么值得他活下去。 如果死是解脱，人为什么不可以选择这条生路呢？无论下了地狱还是天堂，都是可能和母亲相见的吧。 许萍死后的第二年，金曼作为续弦嫁入黎家，在婚后不久也开始遭受殴打，直至黎珂明入狱。 * 忌日这种日子，不管哭笑都是郁结，周钦玉沉默片刻，倏然想到很久不见的金曼，是能转移黎彗注意力的好话题，便主动询问道：“我很好奇，你母亲和金曼到底什么关系？” 黎彗怔了怔，似乎是没料到周钦玉会问这些，他如实回答道：“好朋友，金曼是妈妈最好的朋友。” “只有她知道妈妈嫁进黎家的日子不好过，前前后后她帮妈妈报过警，但都被黎珂明不是封口就是解决了。后来黎珂明为了警告她，打断了她弟弟一条腿，还让金家两位老人因为食物中毒送进了医院。” 周钦玉了然地点点头：“所以她怕了。” “算是吧，妈妈去世前的几个月，偷偷联系过她，让她来见自己一面，”黎彗低头笑了笑，他语气平静道，“但她拒绝了，妈妈看到消息不久，就背着护士，在病房用水果刀割腕自杀了。” 第98章 “不是心梗？” “不是，”黎彗神色不明，“可能有金曼的原因，也有我的原因，那个时候我上了初中，陪妈妈的时间越来越少，她自己躺在床上，连基本的生理需求都要依靠护工解决。” “那样活着，太屈辱了，所以就想自我了结吧。” 黎彗语气麻木，今时今日提起这件事情貌似全然不在意，但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是清晨空荡的厨房，是晚归漆黑的窗，在每一个波澜不惊的日子里，掀起狂风骤雨。* 周钦玉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过了半晌，有些犹豫地问道：“你恨她吗？” 黎彗意识到周钦玉的意思，忍不住弯了弯眼睛道：“你是说妈妈吗？不恨，我爱她，很爱很爱她，无论怎么样，我都爱她，就像爱哥哥一样。” 周钦玉神色些微不自在，别开眼睛道：“那金曼呢？” “不恨，”黎彗摇了摇头，“她给妈妈办好丧事，隔天喝了一整瓶的安眠药尝试自杀。这样的剂量她真的会死的，但金家人发现及时，送她去医院洗胃所以没死。这也算她给妈妈抵了一次命吧，我没有理由再恨她，也没必要。” “恨一个人也是需要力气的，不是吗？” 黎彗故作轻松道。 按往常说到这，周钦玉该给他一个拥抱，但如今两人即使不是仇人，也不是什么可以和平相处的关系。周钦玉听完只低嗯一声，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持续沉默吃完了饭。黎彗收拾餐盘时，周钦玉倏然开始有了小动作，他东瞅西瞅，左看右看，等黎彗注意到他，又掩饰般咳嗽两声，有些心虚地望向别处道：“那个什么，就是，就是那个。” 黎彗沉默等他下文。 “那个什么，我觉得，”周钦玉摸了摸鼻尖，越往后声音越弱，“你今天，今天要不然就别洗碗了，我来洗。” 他一鼓作气说完，脑中还回荡余音，等懊悔劲上来，周钦玉简直咬死自己的心都有，但等瞧见黎彗黯淡的目光亮起来，又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哥不用洗，”黎彗笑得露出虎牙，“但可以要求点别的吗？” “哥能抱抱我吗？” 他小心翼翼问。 周钦玉抿了抿唇，心想，这不就是蹬鼻子上脸！ 他装听不见，自说自话道：“原来不用我刷碗啊，行，那就你刷吧，刷碗好啊，刷碗对身体好。” 黎彗听得忍俊不禁，但他很清楚周钦玉是吃软不吃硬的主，所以很快便摆出一副自己早已料到的神情。 低下头，笑容苦涩道：“是我不懂事，哥不喜欢我，讨厌我，恨不得我消失在眼前。” “是我多想，又自作多情，对不起。” 他说着，抬手轻轻擦了擦眼睑处，但如果仔细一瞧，根本没有一滴眼泪！ 周钦玉眼神飘忽，偷感十足地瞄了黎彗一眼，结果恰巧对上黎彗直勾勾的视线。 他脸迅速涨得通红，还要狡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装可怜，我才不上当！” 这么说着，底气十足，结果等黎彗真没动静了，他又偷摸摸瞥几眼，细细观察黎彗到底是真哭还是假哭。 他这边怀疑，黎彗已经开始努力想悲伤往事，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酝酿出几滴眼泪，之后他便用一种十分坦然的姿态面对周钦玉，以此好让周钦玉能明明白白看到那几滴颇具主人心机的假泪水。 而周钦玉定睛一看，心想，了不得，真给惹哭了。 他心乱如麻，放下碗站起身，踱步一阵，走到黎彗身后，犹豫了至少有一分钟，才做好决心，心想，我就从背后轻轻抱黎彗一下就松开。 但哪知一有动作，黎彗立马转过身，双手紧紧搂住他腰身，整个人也埋进他怀里。 耍诈！这简直光天化日耍诈！ 周钦玉眼睛微微睁圆，他两只手拖着长链，无措悬在空中，嘴里还念念有词，给自己催眠道：“我可没要抱啊，这你自己抱过来的，不怪我，可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黎彗努力忍笑，再抬头，眼圈泛红，语气幽怨道：“我知道的，我这种人怎么敢让哥哥主动，只有我来讨要，才能得到这么一个拥抱。” 周钦玉面色古怪，想反驳又不知道怎么反驳，想来想去，竟然点点头，有些不确定道：“对——我觉得你说的对？” “对，”黎彗笑了笑，站起身，捧起周钦玉的脸，“那我现在要亲你了。” 周钦玉眼神飘忽不定：“我没让你亲。” 这么说着，自己先闭上了眼睛。 黎彗忍笑忍得痛苦，欠身亲在周钦玉嘴角，力道很轻很轻。 “就这样？”周钦玉睁开眼，看起来不是很满意。 黎彗挑了下眉：“所以哥要什么样的？” “我没要，别乱说啊，”周钦玉扭开脸。 黎彗低嗯一声，却充耳不闻慢慢凑近周钦玉，距离咫尺之间，彼此能感受到拂在面颊上的呼吸。周钦玉紧闭双眼，两手忍不住攥紧黎彗衣服下摆，期待着，又心虚着。 但等黎彗真吻住他的下唇，舌头刚试探着触碰一点，周钦玉又猛地一把推开黎彗，下意识应激般扇了黎彗一巴掌。 这一巴掌含羞带怒，本该是带有调情意味的，但周钦玉忘记自己手腕上还有链子，长链一道打在黎彗脸上，不消片刻，立即浮起红肿印子。 第99章 周钦玉哪是先说对不起的主，明知错在自己，还要恶人先告状道：“你看，不让你亲，你非得亲，这就是下场！” 黎彗摸了摸脸颊，无奈笑道：“哥又没反抗，现在什么都要怪我。” “我怎么反抗，”周钦玉瞪他，“我什么力气都没有，怎么反抗？” 扇巴掌的力气可一点也不小，黎彗心想。 但他知道适可而止，立刻撒娇道：“是我强迫哥干了坏事，对不起。” 真奇怪，黎彗说了对不起，周钦玉又开始浑身难受，他沉默片刻，忽然一下张开手臂，仰头望天。 黎彗：？ “抱吧！看你那么可怜的份上！” 他说的颇有英勇就义的风范，黎彗想笑又不敢笑，他抱住周钦玉之后，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谢谢哥的恩赐。” “不用谢！” 周钦玉摆了摆手，看起来满意极了。 -------------------- “*”部分引用余华有删改 第五十七章 你找死 抱没抱多久，这次响的是黎彗的电话。 周钦玉听见铃声如梦初醒，终于想起自己是个可怜的囚犯，而面前这人才是真的十恶不赦。他退后几步坐到沙发，见黎彗接了电话，抱臂严肃观望。 “喂，”黎彗按了免提，“哪位？” “你好，我是秦舟乘，之前打钦玉电话一直打不通，他留下你的号码做紧急联系人，所以打过来想问一下具体情况。” 周钦玉托着下巴看戏，听到这，故意大声“嗯哼”了两声，黎彗皱了皱眉，上前两步，捂住周钦玉的嘴巴。 “你现在方便吗？我听见周围好像有其他声音。” 黎彗应了声方便，问：“打电话来是因为小猫的事吗？” “对，”秦舟乘说，“前段时间小猫生病，钦玉又把小猫送了回来，它寄养在这已经小半个月，现在自理能力很强，身体也好，算了算时间，差不多明天就可以接回去了。” “我知道了，”黎彗说，“麻烦你照顾。” 对面客气笑笑，说：“不麻烦。” 半晌，又好似不经意提起：“虽然有些冒昧，但还是想问一下，钦玉是有什么事吗？怎么不自己来接小猫？” 黎彗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他前段时间回洛杉矶，小狗生病，所以回去比较着急。我是他弟弟，有什么事情可以联系我，我会代他照顾小猫一阵。” “原来是这样啊，”秦舟乘笑笑，“那行，你明天上午下班后就过来吧，地址你可以问问钦玉。” 黎彗低嗯一声，说知道了，然后便利落挂断电话。 周钦玉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真是世风日下，这年头绑匪都能在当事人面前毫不心虚撒起谎来。 他控诉道：“你怎么那么不要脸，我哪里回去了？骗这个骗那个，编一个谎圆上一个谎，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 这点攻击力对黎彗来说是毛毛雨，听起来不痛不痒，他耸耸肩道：“能骗一天是一天。” “真是不要脸！” “哦。” “神经病！” “嗯。” “你给自己留点体面吧！” 黎彗倏然扭头，冲周钦玉笑笑说：“哥骂人还是要学点新词好。” “滚！” 周钦玉骂完，随手拾起身边枕头扔过去，哪想黎彗顺手接住，走过去，心平气和将枕头垫在周钦玉身后，手撑在两侧，轻轻亲了亲周钦玉的额头，哪还能看出方才半点落寞可怜的影子来。 “我就看你还能得瑟几天，”周钦玉冷嗤，手心狠狠擦拭额头的口水印，恶声恶气道：“再亲把你舌头剪掉！” 黎彗闻言不免生出故意逗弄的意思，他本身早已走离，听到后又调头回去，特意过去狠狠亲了记周钦玉的额头，这次力道更重，等周钦玉抬起手，他早有预料，下一秒提前攥住周钦玉的胳膊，顺便给人在沙发角铐住了。 “哥今天已经打过我了，”黎彗有些委屈道，“怎么又要扇我巴掌。” 周钦玉两手被拷，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他微笑道：“能不能滚。” 黎彗没滚，但也懒得再把周钦玉重新搬回床上。他干脆从里屋拿了被子，打开客厅空调，两人直接睡在了沙发。但沙发比卧室的大床小了不止一星半天，两人躺在一起必须严丝合缝，周钦玉提起反抗意见数次，均以失败告终。 以下为对话实录：（黎彗录） “能去卧室睡吗，挤死了！” “不行。” “可不可以去卧室睡，好热，转不开身呀！” “不可以。” “你真的好烦啊，有点边界感行吗？我需要私人空间！” “你不需要。” “我需要！” “你不需要。” “我需要。” “不需要。” “需要。” “不。” 如此来回再十次，录音戛然而止。 * 七月十五，难得晴空万里，黎彗递交辞呈成功，走出公司，下意识看了看手表，正好是接小猫的时间。 前段时间接连大雨，即使今天难得晴天，地面仍旧有一洼洼积水。街角处，黑色卡宴转弯时激起一地水花，等稳当当停在宠物诊所门口，秦舟乘已经意识到来人是谁，他提前将航空箱拎出来顺便拉开门，让刚下车的黎彗进屋。 第100章 “你来的很准时。” 黎彗没有接话，看了一眼航空箱，说：“你结钱吧，我付给你。” 秦舟乘愣了愣，无奈道：“不用给钱，我和周钦玉是老同学，这些只是举手之劳，没关系的。” 此番称得上体贴的话在现下情形却没人领情，黎彗闻言皱起眉，眼神不悦望向秦舟乘。 “呃，”秦舟乘笑容勉强，“怎么了，我哪里说错话了吗？” “结钱，”黎彗说。 秦舟乘有些尴尬地笑笑，他很快走去前台，划动电脑旁的鼠标，说：“行，那我给你看看，你稍等一下。” 他算账的空当，黎彗蹲下身，打开航空箱，小猫性格活泼，一出来就上蹦下跳，黎彗眼神冷漠地瞧着，心中没有任何感想。于他而言，这些所谓可爱的鲜活生命并没什么特殊意义。 说讨厌实在谈不上，说喜欢更不至于，更多的可能是不在意。而这类生物一旦让周钦玉忧心过多，黎彗又无法继续无视，会立刻忍不住嫉妒起来。 想到这，他手指微蜷，小猫以为是招呼自己，跌跌撞撞就将猫头蹭向黎彗掌心。 黎彗抿了抿唇，掌心毛茸茸的感觉并不算太差，他任小猫折腾一阵，等猫咪尖利的幼齿咬向他手指，他才轻轻推开小猫，警告般轻弹一记幼猫脑袋。 秦舟乘走过去时恰巧看到这幅画面，对黎彗的戒备心转消许多，他笑笑道：“小猫现在还小，不知道轻重，如果咬到你，你得让它知道你在痛，这样的话，它就知道自己在做错事了。” 黎彗抬起头，不冷不热嗯了一声，接过秦舟乘手里的账单，简单扫了扫，说：“刷卡吧。” 秦舟乘说好，接过他手中的卡，结账完却没有迅速还给黎彗，他别过耳边碎发，有些犹豫道：“你是周钦玉表弟还是什么？” 黎彗望向他，问：“和你有关吗？” 秦舟乘脸色苍白一瞬，他咬了咬唇，有些无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和他长得不是很像，他前段时间和我提过一些事情，所以，我以为你是他——” “什么，”黎彗皱眉打断他。 秦舟乘犹豫片刻，还是吐出了那两个字。 “炮友。” 黎彗闻言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伸出手道：“卡还我。” 秦舟乘连忙递了过去，见黎彗没有否认，知道自己说对了，鼓起勇气继续问道：“所以你们真的是炮友？” “我以前和钦玉提过，炮友这种关系，多一个少一个都没什么大不了吧。他那时也同意我的观点，今天见到你，我觉得你这个类型的我很喜欢，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或许可以试着一起玩玩？” 黎彗提起航空箱的手一顿，倏然扭头，看向秦舟乘，眼神锐利道：“你刚才说什么，他同意你的看法？” 秦舟乘愣了愣，顶着这种视线，说谎是件难事，但黎彗这样年轻俊俏的男人在圈子里实在少见，他按下心虚，点了点头道：“对啊，钦玉一直玩得很开的。” 黎彗眼睛低垂道：“是吗，怎么说？” 秦舟乘眼见有戏，上前两步，倏然拽住黎彗的胳膊，向上，触摸到对方紧实有力的手臂肌肉，他脸颊忽觉发烫，有些羞怯道：“我还能怎么说，这些事情你我心里清楚就行。” 黎彗忍下心中的异样，没有推开秦舟乘，继续问道：“周钦玉和其他人上过床吗？” 秦舟乘装傻道：“这个我怎么能说啊，不然你要吃醋，钦玉知道是我告密，挨骂的难道不是我？” 但说完，又眨眨眼睛：“钦玉现在不在国内，不然，你加下我的微信，以后小猫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联系我。” 黎彗笑了笑，问：“联系你做什么？” 秦舟乘没想到黎彗笑起来那么好看，他盯着那颗微微露出的虎牙发呆，小声道：“做不能说的事情。” 话音刚落，黎彗掏出手机递给秦舟乘，抬了抬下巴道：“自己输。” 秦舟乘如愿以偿后弯了弯唇，他立刻输入自己的微信号，还给黎彗途中，手指轻轻勾了下黎彗的手心。等黎彗望过去，秦舟乘错开视线道：“我时间很多，你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找我。” 黎彗点了点头，手机装进口袋，他提起航空箱，推开门前，忽然回头看向秦舟乘：“你真的不嫌脏吗？” 秦舟乘有些错愕，意识到黎彗这个问题罕见尖锐，但一想到对方已经加了自己微信，现在说这种话无非就是调情逗趣。 他笑笑说：“逍遥快乐的事情，想那么多做什么，我们又不用对彼此负责。” “不用负责？” “不用啊。” 黎彗点点头，推开门，没有打招呼，径直走了出去。 * 到家，黎彗下车拿东西时，才发现航空箱里被塞了许多袋猫粮，大概都是秦舟乘偷偷放进去的。他眼神冷漠盯视片刻，拿起来，走尽不远处的垃圾桶，准备扔下去前，不知道想到什么，手又收了回来，重新将猫粮塞进了航空箱。 今天午饭是周钦玉做的，除了红烧肉，还有一道干炒包菜。黎彗在门前换好拖鞋，走进厨房，周钦玉还在岛台前忙活。 听见动静，周钦玉回过头，不耐烦道：“别在这边碍事，把菜端过去，还有筷子。” 黎彗抬高手中的航空箱，说：“小猫。” 周钦玉闻言眼睛一亮，这下才想起今天小猫回家，等黎彗放下航空箱，他立马蹲下身，歪了歪头，看到小猫在箱子里蹦跶，眼睛弯成月牙，看起来十分高兴。 第101章 航空箱一打开，小猫立马蹿了出来，闻到周钦玉的气味，又快活自在地在地板上打了个滚。 “我的天呀，”周钦玉乐出声，“那么喜欢我呢。” 他将小猫抱进怀里，抬头望向黎彗，炫耀道：“你看它多黏我，这说明它还记得我呢。” 黎彗低嗯一声，他也跟着蹲下身，摸了摸小猫温热的脊背，好似不经意提起道：“对了，那个秦医生应该是你熟人吧，他送了小猫很多猫粮。” “猫粮？”周钦玉有些疑惑，等黎彗倒出航空箱里的东西，他才点点头道：“噢，送了这么多吗，上次也没见他送。” 说完，又将小猫递给黎彗：“你先抱着，我先把汤端出去。” “你做汤了？” “做了呀，番茄蛋花汤，你不是喜欢喝吗？” 黎彗点点头，说：“喜欢喝。” 两菜一汤，加上两碗香喷喷的白米饭，桌旁还有一大瓶冰冻好的椰汁，好不惬意。 “我可以把椰汁换成可乐吗，”黎彗问。 “不可以，”周钦玉摇摇手指，“一周喝三次可乐，你已经超标了。” 黎彗十分好说话，不让喝就不喝。他埋头吃饭，手机放在桌面，半途中去厨房拿勺子。 他这边一走远，桌面的手机就开始振动。周钦玉起先没有在意，但等手机又接连振动两下，他才不耐烦地拿起手机，想要关闭振动调到静音，但还没等动作，就倏然瞥见手机锁屏冒出的信息里有一个熟悉人名。 秦舟盛？ 周钦玉皱了皱眉，秦舟乘给黎彗发什么消息？ 黎彗这时拿好勺子转身，周钦玉不慌不忙将手机推向对面，说：“有人一直给你发消息，回一下。” 黎彗说了一声好，他解开锁屏，回复好信息，重新将手机扣回桌面。 周钦玉吃着吃着，觉得今天红烧肉好像没炖好，他语气有些不确定道：“你觉得今天红烧肉好吃吗？” 黎彗点点头，为了证明真的好吃，又夹了几块放进碗里。 “我怎么吃着有点咸？” “不咸，”黎彗说，“很好吃。” 周钦玉哦了一声，他戳了戳米饭，倏然问：“你工作的事情怎么样？” “挺好的，今天和领导说了辞职的事情，很顺利，和学长之前的打算也在进行中。” 米饭被周钦玉翻来翻去，黎彗能看出周钦玉食欲不佳，他倒满椰汁，递过去道：“喝点东西会不会好点？” 周钦玉摇摇头，他放下筷子，忍了忍，最后还是站起身，说：“不想吃了，我先回屋了。” 这边周钦玉回屋，黎彗也暂停进食。他将没动多少的菜用保鲜膜封好，放进冰箱，走进卧室，见周钦玉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怎么了？”他问。 周钦玉摇摇头。 “那我先去洗澡？” 周钦玉点点头。 洗澡前黎彗将手机放在床头，拿了浴巾和换洗衣服进了浴室。人一走，手机又开始振动，周钦玉翻了个身，心想，关自己什么事。 黎彗就是和秦舟乘真有什么关系了也和他无关。这么想着，他又翻了个身。 等手机再次振动，周钦玉猛地坐起来，毫不犹豫打开手机，他不知道黎彗锁屏密码，只能蒙。先蒙了黎彗的生日，不对。又蒙了黎彗母亲的生日，也不对。 最后实在无所谓了，把自己的生日填了上去，结果显示密码正确，手机立刻解锁成功。 周钦玉怔了怔，下意识望了一眼浴室的方向。他深呼吸一口气，点开不停冒消息的社交软件，发消息的果然是秦舟乘，往上滑了滑，开始看起聊天记录。 _乘舟舟乘：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_乘舟舟乘：你到家了吗？ _乘舟舟乘：如果到家和我说一声吧。 _乘舟舟乘：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 _乘舟舟乘：还在吗？ lh0416：到了，黎彗。 _乘舟舟乘：哇，你名字真好听。对了，你看到箱子里的猫粮了吗？ lh0416：嗯。 _乘舟舟乘：【亲亲】都是店里最好的猫粮，小猫一定很喜欢吃！ _乘舟舟乘：你明天有空吗？明天是晴天哎，我听说环球影城很好玩，要一起去吗？ _乘舟舟乘：玩完可以来我家住，我家就在环球影城附近。 _乘舟舟乘：黎彗？ _乘舟舟乘：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热情了？毕竟你年纪那么小，应该给你一段时间的。 _乘舟舟乘：你别不理我呀，你干嘛去啦？黎彗，小彗？可以这样叫你吗？ _乘舟舟乘：看你资料上写你才22岁，好年轻啊。你在学校是不是很受欢迎？ 到这就是最新聊天记录，周钦玉关上手机，翻了个白眼。他再次仰面朝天躺在床上，两手两脚呈大字型伸展。 周钦玉想，他现在心脏速度跳得那么快，应该是气的，但是绝对不是吃醋！他是在痛惜，痛惜黎彗这个年纪就开始和这些人开始厮混，太可悲了！ 唉，他只是看不惯。对，他只是看不惯。 心平气和，心平气和。人呀，要心平气和。 周钦玉最后默念心平气和，默念到自己都有了困意，黎彗从浴室出来时，他才清醒了一瞬，但毫不收敛自己伸展的姿势。 第102章 黎彗擦着头发，笑道：“这样我怎么睡？” 周钦玉睁开眼，没好气道：“睡地上。” 话音刚落，黎彗发尾一滴水珠滴在他脸颊，还没等周钦玉抬手擦掉，黎彗便弯下腰，轻而易举将水珠舔了干净。 “恶心，”周钦玉皱眉道。 黎彗充耳不闻，他坐到床边，等周钦玉稍微往里侧挪了挪，上床抱住面前人的腰身，脑袋也轻轻抵在周钦玉的后背。 “哥，”他声音低沉，“明天有些事情，我就不回来了。” 周钦玉眼睛微微睁大，立刻明白黎彗要做什么，无非是要和秦舟乘那家伙去约会！ 他克制着语气，装作不在意，反应平平道：“知道了。” 黎彗圈住他腰身的动作微微加重：“你不问我去做什么吗？” “不想问，随便你。” “好，”黎彗笑了笑，眼神落寞，“那就随便我，反正哥也不在意。” 话音刚落，周钦玉貌似再也忍不了了，抬脚猛地将黎彗踹下了床。 黎彗满脸错愕坐在地上，看向床上怒火中烧的周钦玉，问道：“我咋了？” “你咋了？”周钦玉瞪他，“你找死。” “滚，滚出去睡。” 说完，又是一个枕头砸过去。 黎彗拿下拂了满面的枕头，无奈笑道：“你这个脾气——” 话没说完，又是一卷被子扔过来，黎彗连忙站起身，往后退了退，安抚道：“我走，你别扔了。” “滚，”周钦玉冷声道，“快点，赶紧滚。” 黎彗边点头边将那床被子裹在身上，拾起地上的枕头，打开门，关门，躺上沙发。 幸好只是午觉，如果是晚上闹别扭，就得在客厅睡一整晚了。黎彗想着，忍不住勾了勾唇，望向卧室的神情柔和几分。 第五十八章 我坐着看 “哎，我说这种雨季，租这样的写字楼不是找死吗？” 男人费劲搬着文件，说话间一走神，半空中文件洒落一半，飘到空中还打着旋儿。他长叹一声，干脆直接放弃。正好对面同事在搬运电脑，他放下手头的东西，快步上前帮人合力抬到了桌面。 同事说了声谢谢，拍拍手上的灰，无奈笑笑：“可不是吗，我说黎家那种条件，想租什么地带不行？果然是资本家，够省。” 两人身后墙壁斑驳，刚刷的油漆散发着隐隐异味，他们都是刚从大学出社会没多久的小年轻，从小娇生惯养，脏活重活基本没干过，如今刚工作就要做苦力，搬运没多久手臂就酸痛无比，两人正想继续抱怨，办公室的门却倏然被推开，他们听到动静同时抬头，看到来人后，笑容一下僵在脸上。 黎彗视线从他们身上淡淡扫过，最终停留在不远处从头到尾没有参与对话的人身上，对方坐在办公桌后，正专心致志敲着键盘。 黎彗问道：“沈向楠，你管的组人意见对我那么大，你怎么看？” 沈向楠勾勾唇角道：“我坐着看。” 说着，鼠标快速划动，扶了下眼镜道：“但说实话，咱们现在这工作环境委实有点艰苦，再多待几年，恐怕我钱就算挣到了，也没那个命花。” 沈向楠这么一打岔，原先面如土色的两人情绪迅速好转，对黎彗尴尬鞠了个躬，快速开门逃离房间。 黎彗坐到沈向楠对面，两人对视片刻，沈向楠先笑了：“今天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说要去环球影城吗？怎么现在还不走，喜欢加班啊。” 黎彗摇摇头，从桌上笔筒里挑了只顺眼的笔，握在手里转圈把玩，说：“骗我哥的。” “骗他干嘛？怎么，他查岗啊，查岗你不说实话，还要骗人，怪不得人家烦你。” 黎彗抬起眼睛，望向沈向楠，语气玩味：“学长管得好宽。” “谁管你，”沈向楠椅子往后滑动，打了个哈欠，“要不是现在咱俩是一条绳的蚂蚱，跟你多说一句话我都闲的。” “对了，”沈向楠弯身打开柜子，拿出一沓材料，递给黎彗，“先前你提的意见，我问了导师，他说很有意思，按理说，我们现在最缺的是投资人。如果第一笔投资款能拿下来，剩下要做的也就是开刀阔斧地干了。” “我没钱，”黎彗说。 沈向楠微笑：“你再说一句试试呢。” “真没钱，有点钱都给我哥买拼图了。” 这句话倒没骗人，怕周钦玉无聊，黎彗早早就托人代购了stave的拼图，由于是手工定制，等待周期较长，所以黎彗一口气买了几十套，每套都在六千美金左右，如果换算成人民币，一套就要四万出头。 “拼图能要几个钱？” 黎彗比了个2的数字，沈向楠了然道：“二百。” 黎彗摇摇头。 “两千？”沈向楠语气不确定。 “不是。” 沈向楠倒吸一口冷气，说：“总不能是两万吧，你疯了？” 黎彗笑：“两百万啊，加上邮费，包送到家，服务很好。” “我靠？？？” 沈向楠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黎彗恨铁不成钢道：“我说你要是在古代当皇帝，全天下的人都得饿死，你哥是杨贵妃啊，玩个拼图要玩两百万的，什么家能让你这么败。” “租写字楼的时候，我怎么跟你说的，”沈向楠痛心疾首，“我说国贸的cbd性价比又高，还舒服，我都跟人中介谈好价钱了，那么好的地段，年租才五百万，你跟我说，太贵。” 第103章 “最后租城南这样的老城区，又旧又潮，刚刷的油漆，甲醛超标，就因为这边便宜了一半，年租二百五十万，”沈向楠说，“你说你把给你哥买那拼图钱省了，咱们还需要天天通勤那么长，跑到快城外上班吗？” 黎彗揉了揉额头，说：“两码事。” “狗屁的两码事！” 沈向楠实在气不顺，在屋子里踱步两圈，眉头紧锁：“算了，我不跟你扯有的没的，昨天我和你说了，下周我们必须去加拿大一趟，之前我和你说的葛绍鸿你还记得吗，他是我同级，前几年就在加拿大创了公司，现在干的风生水起。” “最重要的是，他对我们目前这个项目很感兴趣，说可以投，而且给的条件也算合规合矩。” 黎彗摇摇头：“他要持股30%，不行。” “可他要投两千万，”沈向楠苦口婆心，“两千万什么概念，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要做的这个项目直接就可以投入使用。葛绍鸿说了，宣发他来搞，后期有任何问题他垫底，这样的投资人上哪找？” “最多10%。” “不可能，”沈向楠叹了一口气，“你觉得可能吗，黎彗，你太天真了，投资人不是菩萨，他们是想来分一杯羹，不是要做冤大头。” 黎彗沉默，手中的笔放回笔筒，半晌，语气坚定道：“最多10%，我要的是绝对控股权。如果你觉得这个投资款必须拿下，那你可以让度你那20%。” 沈向楠眯了眯眼：“你在开玩笑吗？” “是啊，”黎彗挑了下眉，“所以，只能10%，他愿意就成交，不愿意那很遗憾。”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有底牌，项目实在推进不了，这笔钱你来出。” 黎彗笑了笑：“学长，这个项目我有底气，只要卖了，价钱和后续收益远远不止两千万，如果没办法绝对控股，现在的技术团队以后会不会改变，难道你我能决定吗？” “我要求很简单，目前的团队人员砍掉一批后，做固定化处理，直接进行第二批项目的筹备，短期盈利或许看不到，但最多半年，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沈向楠深呼吸一口气，说：“我不是你，我没有黎家这样的背景，从天上摔下来我会死，而你还可以有梯子再爬上去。” “信我一次吧，”黎彗站起身，朝沈向楠伸出手道，“六个月，一眨眼的功夫。风浪越大，鱼越贵，想做大生意，先承担高风险。” 沈向楠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握住了黎彗的手。 两天后，葛绍鸿得到明确回复，却仍旧坚持投资，最后他以两千万的出资入股10%。而短短六个月过去，这家坐落于城南破旧小楼的公司，悄声无息卖出了第一个项目，直接获益远远超过了当初的两千万。 这是一次铤而走险的胜利。 -------------------- 走一下剧情，下章小情侣见面。 “风浪越大鱼越贵”引用《狂飙》 另：彗有存零花钱，所以租房什么这些钱是有的。他手头还有很多闲钱，平时会进行私募理财，所以算是钱生钱吧，大家不用担心他没钱。 但除了对周钦玉大方外，其他方面较节省，算一款比较持家节俭的富二代！ 第五十九章 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呀 去加拿大的机票是沈向楠订的，黎彗收到票务信息的时候，正和周钦玉吃午饭。 昨天黎彗一夜未归，走前给周钦玉留了备用机，用各种手段设置了只能联系到自己，但黎彗一个电话也没接到，他本身计划是周钦玉一打电话，他就回去睡觉。但在公司等到凌晨三点也没接着，最后去附近临时开了个酒店过夜。 再醒来，一睁眼就是打开手机，他简单划了划未接电话。有三个，全都是公司同事打来的。 等回到家已经晌午，周钦玉做饭只做了自己一个人的，黎彗只好热了前天的剩饭吃。吃饭时，两人都很沉默，黎彗不说话，周钦玉也冷着张脸，但周钦玉这几日确实胃口不佳，吃着吃着总要去厕所吐一趟。等不知道多少次站起身，黎彗跟了上去，他抱臂站在周钦玉身后，等人漱好口，问道：“你怎么了？” 周钦玉抽了张纸巾擦嘴，扭头透过镜子看着黎彗，语气不善：“看你恶心。” 说完，撞开黎彗肩膀走人。 黎彗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但眼见周钦玉又要不吃饭回屋，他上前两步拽住周钦玉的胳膊，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手铐给两人拷到了一起。 “你有病吗？” 周钦玉不耐烦道。 “有病。” “你干什么，大白天的。” “吃饭，”黎彗眉眼低垂，“你好多天没有正经吃饭了，今天扒了三口米饭，两筷子菜，去厕所吐了五次。真正到肚子里的有多少？” 说到这，他皱了皱眉：“你身体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 周钦玉摇摇头，诚实道：“没有，我就是看你就犯恶心。” 黎彗也不生气，听得直笑，说；“我明天找医生给你检查下吧，总是看我恶心也不行啊。” “找医生，”周钦玉嘲讽道，“你怎么敢找医生上门。” “总有嘴严的私人医生，”黎彗在饭桌前坐下，将周钦玉的椅子搬到自己旁边，说：“总是这么不吃饭也不行，你瘦了太多。” 周钦玉不情不愿坐到黎彗身边，他拿起筷子，戳了口米饭送进嘴里，结果没嚼两下又开始反胃。 第104章 黎彗手伸到周钦玉面前，说：“要吐吗？” 周钦玉难得茫然：“什么？” “我说你要吐吗，想吐就吐出来，”说着，黎彗又朝前递了递。 周钦玉咽下那口米饭，摇摇头拒绝了，说：“我看你有失心疯。” “哥才是医生，给我诊出那么多病，”黎彗弯了弯眼睛。 周钦玉不接茬，但胃里翻腾的感觉倏然消退很多，所以他又扒了几口米饭。 黎彗吃饭快，一碗剩面条早早就吃了见底，他托着下巴看周钦玉吃饭，等周钦玉不明所以看过去，他笑了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哥怀孕了。” 周钦玉眼皮一跳，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还问：“什么怀孕？” 黎彗点点头，说：“孕吐。” 周钦玉闭了闭眼睛，立马明白了意思，他第一反应就是先在心里默念杀人是犯法的。他平静了情绪，再睁开眼睛，微笑着朝黎彗招了招手。 黎彗很听话地靠过去，还没问出一句怎么了，就立马被一巴掌扇得侧过脸去。 “我被你关在这不代表你什么话都可以说，”周钦玉冷声道，“这样的玩笑我不喜欢，下次再让我听到就不是一巴掌那么简单。” 黎彗摸了摸脸颊，几乎下意识就能判断出自己脸上隔天就要浮肿，周钦玉扇他的次数太多，以至于他都能判断出这些巴掌背后的情绪。比如今天这巴掌就是真含了怒意的，爽是爽，但也是真疼。 “不说了，”黎彗低眉顺眼，“对不起哥，是我说话混账了。” * 坦白来说，黎彗一直不觉得周钦玉的脾气差，周钦玉虽然爱生气但实在好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但今日之事之后，黎彗才意识到周钦玉先前的生气貌似都是假生气。 上次的一巴掌竟然是周钦玉对黎彗惩罚中最不痛不痒的一个环节。之后大约有半个星期，周钦玉一个字也不说，笑也不笑，拼图也不玩，日常就是做饭吃饭，看电视洗澡，然后睡觉。 而黎彗如果要回卧室抱着他，他就睁开眼不睡觉，黎彗最终只能睡沙发。 医生来检查的那天，黎彗请假没上班，但在周钦玉强烈要求下，自己在客厅，留周钦玉和医生在卧室，至少算是给了短暂的私人空间。 医生一进门就看到自床头到门边的长链。他额头直冒冷汗，虽然事先就知道黎彗金屋藏娇的事情，但等真见到，良心还是受到了拷问。 更何况眼前这人实在貌美，人对漂亮的事物总是多了几分拯救和怜悯之心。 医生给周钦玉简单做了检查，在笔记上记录完毕后，叹了口气，问：“先生，这种状况持续多久了？” 周钦玉有些抗拒回答，他犹豫一阵，在医生鼓励的目光之下，才答道：“一直都有。” 医生松了口气，心想，还算诚实。 “不瞒您说，根据您的描述，再加上刚刚对您身体状况的检查，我判定大概率是有神经衰弱。而且焦虑和消极指数也很高，”医生说道，“接下来，我问的问题希望您能够继续如实回答。” 周钦玉点了点头。 “是不是经常失眠，而且伴有头痛？反胃，食欲不振？” “是。” “无法维系和身边人的感情，会感到压力和痛苦？” “……” 医生抬眼，笑了笑，说：“没关系，您就当我是一个您一生只会见一次面的过路人，我出了门这些话大概就会忘记，您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是。” “和父母关系如何呢？” 周钦玉低下头，说：“没有父母。” 医生噎了一下，他挠挠脑袋，有些愧疚道：“对不起啊。” “没事，”周钦玉见他窘迫，眼底难得多了几分笑意。 “那我继续问了，”医生咳嗽一声，“请问，您是不是有以下心理活动：比如常常觉得自己不配活在世上，不配被人喜欢。在您心里，或许爱情亲情友情都是虚无，无论怎样，都觉得一个人最终都是孤独的，对不对？” “……对。” “为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我孤独了很多年，觉得不是坏事，如果这么一辈子也挺好。” “享受吗？” “谈不上，”周钦玉说，“但假如让我过渡到其他状态，会很抵触，想一个人待着。”“先生，”医生合上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说：“我可以判断您一直都有隐性的消极倾向，但是目前这些倾向更加明显，逐渐上升到了躯体化的程度。我想您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应该知道原因。” 周钦玉怔了怔，沉默一阵后，点了点头。 “我可能该走了，”他说。 医生竟然明白，他温和笑了笑，说：“原来您是可以走的，是吗？” “是呢。” “那之前为什么不走呢？” “因为……”周钦玉看向窗外，轻声道，“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害我，我知道他只是不会爱，和我一样不懂怎么爱一个人。他爱我，但不会爱我。” “现在呢？” “现在突然意识到，纵容是不对的，他应该学会长大，学会去爱，”周钦玉说，“我很痛苦，以前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东西要想，但现在我的每分每秒都要有他的名字，我要想他去了哪，他又干了什么，他为什么不回来，他要去和谁约会，一晚上不回来又要做什么。” 第105章 “但这不应该是我，”周钦玉笑了笑，“也不像我，我什么时候活成这样了。黎彗这个混账，有意无意的要把我变成他想要的模样。” 医生了然道：“比如一个担心受怕丈夫去哪了的妻子？” 周钦玉冷嗤一声，“他或许是这么想，但如果小狗变了主人，那不是乱套了吗？” 医生点点头：“简直是倒反天罡。” 周钦玉忍俊不禁，“总之和你聊聊我更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了，谢谢你。” “不用谢，”医生耸耸肩，“说实话，我本想出去要给110打电话。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如今您能想通，那就是天大的好事。您以后怎么打算呢？” “离开，去找新生活，找到原本的自己。顺便也给他时间。” “如果他还是学不会呢？” “小狗自己学不会，主人就要管教，”周钦玉弯弯眼睛，“但目前他很讨人厌，自生自灭最好。” 医生心里替雇主点蜡，又忍不住好奇：“但是，难道您能肯定到时，他还喜欢您吗？” “不知道，”周钦玉说，“我不想为没有发生的事情烦恼，贷款焦虑太蠢了，而且更应该担心的问题，应该是到时我还会不会喜欢他。” “会吗？” 医生问，但周钦玉没有回答。 * 送医生离开没多久，黎彗就走进卧室，他站在门旁，说：“你们聊了很多。” 周钦玉沉默。 “他喜欢你。” 周钦玉抬头，皱眉看向黎彗。 “看来我说对了，”黎彗语气冷漠。 “所以你要做什么？”周钦玉终于开了口。 “不知道，不合法的不能做，合法的可以做。” “比如？” “比如让他没办法再接这些私人业务，毕竟他不太有职业道德。” 周钦玉笑容嘲讽：“真好笑，这时候要拿黎家的名头压人了是吗？和你爹一个德行。” 黎彗闻言脸色有些苍白，他有气无力笑了笑，说：“哥真懂怎么刺痛我。” 周钦玉只说：“他不喜欢我，世界上不仅有爱情友情亲情，还有正常人间存在的人情。他是医生，很有职业道德，既没有立刻揭穿你，也帮我缓解了情绪，比你有用多了。见到人就要冠名对方喜不喜欢谁谁，很没礼貌。” 黎彗皱了皱眉，却只从长长一段话提取到了周钦玉情绪异常的信息，他问：“刚刚我问了医生，他和我说你没生病，所以你还是生病了，为什么缓解情绪，你情绪出问题了？” “是，”周钦玉坦然，“我不想骗你。” “你需要我怎么做？” “你今天打电话我听到了，你要去加拿大，对吗？你原定计划是不是留我在这，然后待到你回来。” 黎彗垂下眼，说：“是。” “你觉得你干的是人事吗？” “不是。” 周钦玉冷笑：“倒是会认错，就是半点都不改。” “你现在生了病，提要求只要合理，我会尽量满足。” “好，”周钦玉点点头，“那就带我一起去加拿大，我不会跑，也会尽量配合你。但你要带我出去。” 听到这，黎彗神色迅速戒备起来，他连犹豫都没有，便直接摇头否定道：“不可能。” 周钦玉面色不改，只说：“你走了，我会害怕，在家我会很想你。” “想我？”黎彗愣了愣。 “是，就比如你昨天没回来，我就很想你，但我不想给你打电话，”周钦玉苦笑，“因为我觉得那样我就输了。” 黎彗倚着门边的姿势忽然就站直了，他紧紧盯着周钦玉，好像在辨别这些甜言蜜语到底是真话假话。 而周钦玉继续旁若无闻道：“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应该搞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如果真的不行，那你就去吧，不用管我。” 说完，他背对着黎彗躺下。 黎彗沉默着，有些神经质地抠弄着掌心，他眉头紧锁，两人大概这样对峙了十分钟左右，黎彗才上前坐到床边。 “哥，我会提前买好东西在冰箱，我只去三天就回来，”黎彗说，“你跟我一起去加拿大，我实在不放心，而且我会给你留电话，到时你想我，可以给我去信息，或者通讯都行。你不愿意，我就打给你，只要你不挂断就——” 他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眼神错愕望着周钦玉倏然开始抖动的肩膀。等扭过周钦玉的脸，触到一手湿润的眼泪。 “哥——”黎彗有些无措地站起身，“你别哭。” 不会安慰的人是这样的。哭了，就说你别哭。难过了，就说你别难过，周钦玉抹了把眼泪，内心忍不住翻白眼。 但下一秒他就整理好情绪，声音虚弱道：“你别管我了，现在就走吧，也不用买什么东西，让我自己呆家里自生自灭，干脆饿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黎彗越听越心惊，他脸色有些发白，跪在床边，说：“哥，你别说傻话好不好？” “什么傻话？对，在你眼里，我也只会说傻话。” “那你想怎样？” “我什么也不想，你不要管我。” “你想要什么，你想去加拿大是吗？我带你去加拿大，不让你一个人在家，好不好？” “不用，我一个人就好。” “你别哭了，别难受。” 第106章 周钦玉还是哭，说：“我不去了，强求来的算什么，我不去也不活了。” “不行，你别不活，”黎彗捧住周钦玉的脸，几乎求助般贴近周钦玉的面颊，他低声道，“我求你好不好，跟我一起走，就三天，三天我们就回家。” 周钦玉泪眼婆娑：“就三天？” “就三天，很快就回来，”黎彗吻了吻周钦玉的额头。 “好吧，”周钦玉埋进黎彗怀里，声音还带着鼻音，“你不能再让我一个人了，我没有你可怎么办呀？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呀？” 黎彗耳朵通红，无言间搂紧了周钦玉的腰。 -------------------- 没有海星没有评论～ 没有打赏我可怎么活呀～(o o) 第六十章 小彗是坏狗呀 到达多伦多的第一个夜晚，周钦玉没多久就开始发烧。黎彗本想再请假推迟一天陪他，但周钦玉执意让他先去谈合同，黎彗只好提前买了退烧药，等周钦玉差不多退烧，才迟迟出酒店。 因为生病，黎彗走前没有给周钦玉拷固定手铐，只是拉了一个可以限制活动范围的长链。 周钦玉脑子昏昏沉沉，虽然记得要想办法联系宣景的事情，但发烧之后头痛眼热，浑身都酸疼无比，他小睡了一会，再醒来多伦多的夜已经深了。 窗外是繁华的高楼大厦，屋内开着昏黄的灯，静默中，门口倏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女人敲门，用英文询问是否需要客房清洁服务。 周钦玉脑子瞬间清醒，他扬声用英语回答：“女士，我在房间遇到了一点麻烦，没办法给您开门。” “请问您能不能问前台要下备用房卡，我需要您进屋提供一些帮助。” “好的先生，那请您稍等一下，”对方回答。 周钦玉松了口气，他在床上又躺一阵，等听到轻轻一声开门声，才坐起身，扭头看向来人。 “你好？” 进来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白人女性，对方看起来应该是酒店雇来的清洁阿姨，她惊恐望着周钦玉身上的链子，本想尖叫，下一秒看到周钦玉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捂住嘴憋了回去。 “不用害怕，”周钦玉说，“你只需要借我一下你的电话。” “先生，请问您需要我帮您报警吗？”女人声音颤抖。 “不需要，”周钦玉摇摇头，“我不想给酒店添麻烦，也不想让谁去蹲监狱。” 他为了安抚女人，开始聊些其他的，以缓解对方情绪：“对了，还没有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有些结巴道：“我，我叫cathy。” “好的cathy，你名字很好听，”周钦玉微笑，“不用害怕，好吗？你只需要帮我拨打一个电话，然后事情结束之后，就当什么没有发生，作为报酬，我会给你两千加币。” 两千加币几乎是女人一个月的工资，cathy没有犹豫多久，虽然瑟缩，最终还是点头答应。她从宽大上衣内兜里掏出手机，小心翼翼询问道：“请问您的号码是什么？” 周钦玉报了宣景在国外那张电话卡的号码，但第一个电话并没有打通，女人面露无措，周钦玉拍了拍她的胳膊安抚，温声道：“没关系，麻烦您再拨打一次。” 幸运的是第二遍很快就接通了，宣景应该是大半夜被人打搅清梦，语气算不上好：“谁？哪位？” 或许是问完意识到来电显示境外，又换回英语问道：“who” “周钦玉。” “周钦玉？”宣景语气诧异。 “好了，我现在说话你闭嘴，听我说，然后录音。目前我不在国内也不在洛杉矶，在加拿大多伦多市中心的一家五星酒店，在这并非我自愿，是被强迫。大概后天我会去yorkdale购物，你尽量在后天下午三点到那来接我。” 宣景语气已经毫无困意，他应该已经坐起身，能够隐隐听见被子翻弄的声音。 宣景说：“好，yorkdale我之前去过，你尽量去miu miu附近，我在那家店里等你。” “嗯。” “现在人身安全有保障吗？” “有，”周钦玉说，“不用担心，也不要惊动其他人，你自己过来就行，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想回家，仅此而已，其他的我不想再生出什么事非。” “是黎彗吗？他把你带过去的？我就说，你回了洛杉矶怎么一直没联系我，朋友圈也没更新邦邦的动态，是我太粗心大意了。” 周钦玉沉默。 “是不是黎彗？是他吧？” 还是沉默。 “行，你不想说就不说吧，我现在在我哥这，他刚才也听见了，明天一早我就飞去多伦多，”宣景说，“放心吧，我哥大学就是在多伦多上的，他对那边很熟悉，也有人脉，你别着急。” 周钦玉说知道，又嘱咐：“你小心点行事吧，黎彗很聪明，我今天打给你电话，大概率都会被他察觉，他本科专业就是计算机，查ip地址什么的手到擒来，你明天不要过来，后天再来，不要打草惊蛇。” “好，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嗯，而且我再提醒你一遍，你一个人来，不要带其他人，警察或者你哥，都不要，你一个人在店里等我就行。” “行，我知道了。” 电话到这挂断。 周钦玉将手机递还cathy，笑了笑，说：“您帮了我很大的忙。” 第107章 cathy只觉得面前这张东方面孔比以往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美丽，她十分腼腆点了点头，说：“不用谢，先生，这是我的荣幸。” “事成之后，我会找人送钱来的，”周钦玉又提醒，“对了，事后如果有人问你，为什么在客房里待这么长时间，你就什么都不要说。不用说任何话，只要装出一副无措的样子就行。” cathy面露犹疑：“可是这样，对方不会更加怪罪您吗？” “不会，”周钦玉眨了眨眼睛，“我有办法，不回答就是最完美的谎言，你只要做到面对任何问题，都保持沉默。” “好的先生。” * 如周钦玉所料，即使他封了cathy的口，没改变房间走前的任何痕迹，但黎彗还是发现了异常，他回来时脸色阴沉，一身西装革履，风尘仆仆进来后，连皮鞋也没来得及换，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一言不发静静盯着周钦玉。 “我以为哥哥生病了，总会老实一点，”黎彗面无表情道，“我对哥哥还是太心软了些，所以又让哥哥生出想逃跑的心思。我应该时时刻刻都牢牢记住，哥哥是最会哄人的骗子。” 周钦玉充耳不闻，左手摆弄枕头边边，丝毫没有反应。果然，下一秒黎彗就不再沉得住气，他语气有些冷硬地问道：“你为什么让清洁工进来？” “你要听实话吗？”周钦玉说着，缓缓坐起身，朝黎彗勾了勾手，“那你过来，我告诉你。” 黎彗神色阴郁，并没有乖乖过去，他偏执重复之前的问题：“你为什么让她进来？” “你过来，我就和你说。” “那我不过去呢？” “不过去你就得不到答案。” “行，”黎彗扯掉领带，顺便脱掉西装外套，他换好鞋，在床边坐下，双手撑在周钦玉两侧，凑近了，低声问：“那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周钦玉摇摇头，说：“还不够近。” 他用胳膊勾住黎彗的脖子，在黎彗的后颈又柔又缓地摩挲着，说：“你好喜欢兴师问罪。” 黎彗有些隐忍地偏开头去，又被周钦玉捏着下巴转回来，正正面对着自己。 “我要亲你了，”周钦玉小声说。 冰凉的唇先是在黎彗额头轻轻一触，逐渐下滑到鼻尖痣，再到嘴唇，周钦玉手上也没闲，他【种树】，往里试探着摸了摸，等感受到温度，贴近黎彗通红的耳朵，轻声细语道：“你不是要审判我吗？既然要当大法官，干嘛要有反应？” 黎彗鼻息深重，一把抓住周钦玉作恶的手，说：“你不要想转移话题，是我在问你问题。” “那我就告诉你，”周钦玉手摸上黎彗脸颊，不轻不重拍了拍，“你想听，我就和你说。” 讲前又要卖关子，周钦玉抬抬下巴道：“先给我一支烟，你出去谈了个大合同，饭桌上一圈人总不能连盒烟都不给你递。” 黎彗抿了抿唇，他从裤兜里掏出仅剩的半盒烟，递给周钦玉。 周钦玉意料之中地挑了下眉，他抽出一根含进嘴里，又伸手，要来打火机，等吸燃后，吐出一口烟雾，才迟迟开始说正经话：“你要知道，我是想跑的。因为想跑，所以我让cathy进来。哦，就是那个清洁工，你应该去查了监控吧，说不定还吓唬了她一番，但可惜你在cathy嘴里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你想跑，”黎彗眼底一片冷凝，他盯着周钦玉又细又长的脖颈，有一瞬间的冲动，真想直接咬断那隐藏着的青紫色血管，让这只爱自由的天鹅再也无法逃出身边。 “是，我想跑，”周钦玉注意到黎彗的眼神，毫不介怀笑了笑，“怎么，想掐死我？和我同归于尽？” 他牵起黎彗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脖颈，说：“掐吧，有点胆子，这种事情敢想不能不敢做。” 黎彗扭开脸，呼吸瞬间加重，他语气已然不稳：“松开我。” “我让你掐，”周钦玉笑笑说，“你又不掐了。” 他扭头在烟灰缸里碾灭烟头，再回过身来，手微微用力将黎彗推倒在床上。 黎彗仰面躺着，眼睁睁看着周钦玉【种树】跨坐在自己身上，而被掐着脖子的人变成了自己。 周钦玉刚开始没有用力，黎彗还能呼吸，到了后面，手慢慢攥紧，黎彗胸腔逐渐开始发闷，眼前也模糊起来，等周钦玉真正松开手，他必须大口呼吸才能缓解那种强烈的窒息感，这种呼吸方式让他很快又呛咳起来。 “我见了cathy，忽然后悔，”周钦玉冷眼旁观他窘态，自顾自说道，“那时我才意识到，比起逃离去寻自由，我竟然更不想送你去监狱，也接受不了你名誉扫地。” 暴力行径之后竟然是难言的蜜语。 黎彗神色有些恍惚，他望着周钦玉，喃喃喊了一声哥。 “所以我没有逃，”周钦玉继续说道，“待在这，等你回来。可我那么乖，你却不太乖，兴师问罪，还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告诉我，爱咬主人的小狗是好狗狗吗？” 黎彗怔愣着，摇了摇头。 “对呀，”周钦玉眼睛弯弯，摸了摸黎彗的脑袋，“小彗是坏狗呀，怎么是坏狗呢——” 话说到这，黎彗迟钝地感觉到舌头传来强烈刺痛感，周钦玉吻他又咬他，一如周钦玉爱他的方式。 他的哥哥，是给予他此生最大幸福和痛苦之人。 这种吻法，让黎彗爽到有些颤栗，他【种树】扶住周钦玉的腰，【种树】很快翻身将周钦玉反压在身下。 第108章 “你是什么？” 周钦玉面色潮红轻轻问。 黎彗蹭了下他挺翘的鼻尖，低声道：“我是周钦玉的狗。” “什么狗？” “……” “你不要说吗？” 周钦玉给海棠花浇水又施肥，让本就艳丽的花骨朵裹满汁水，他又问：“是什么狗？” “坏——” 未完的话在一次人为控制的冲顶前戛然而止，黎彗将脑袋埋进周钦玉怀里，虎牙【种树】轻轻咬住周钦玉的锁骨，缓解骨子里难言的【种树】颤栗，他求饶：“让我【】吧。” “你是什么狗？” “坏狗。” “谁的坏狗？” “周，”黎彗缓着呼吸，说，“周钦玉的，周钦玉的坏狗。” “这才对嘛。” 可话是这么说，周钦玉远远没有那么仁慈，一次次冲顶都在最后时刻宣判暂停，cumcontrol持续直到凌晨。到了后面，黎彗完全受不了这种折磨，他大脑空白，求饶，恳求，但都没有用处。 多伦多这一夜于黎彗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漫长。 -------------------- 种树无含义，这样才能发出来。 第六十一章 好爱哥哥怎么办 临睡前，黎彗搂着周钦玉的腰，脑袋抵着身前人的后背，眷恋蹭了蹭。 “哥。” “嗯？” “你想见宣颖吗？” 黑暗中，周钦玉睁开了眼。 “想吗？”黎彗又问。 周钦玉转过身，面对着黎彗，他眼睛低垂，视线落在黎彗的唇上，点点头说：“想。” 黎彗笑了笑，主动凑过去，在周钦玉的嘴角落下轻轻一吻，他责怪道：“哥这次没有骗人，为什么，哄我吗？还是为下一个谎言找借口。” “不是，”周钦玉躺平身子，语气有些惆怅，“我多久没见他们了。” “我本来就打算让你们见面。” “为什么？” “我知道你会想见他们。” “他们，除了宣颖还有谁？” “张润嘉。” “噢，你们现在关系怎么样？” “还不错，”黎彗说，“他是除了哥哥以外，我最信任的人了。” “那么高的评价，”周钦玉说。 “嗯。” 两人谈话百年一遇的平和，说着说着，周钦玉有些犯困，先一步闭上眼睛。黎彗默默盯着，大概有半个时辰，他整个人尽可能蜷向周钦玉，等彼此身体几乎严丝合缝，周钦玉终于嚷嚷了一声热，黎彗稍稍退后些，牵住周钦玉的手，十指相扣，慢慢也闭上了眼。 * 今日多伦多晴空万里。 周钦玉起的很早，他一坐起身，黎彗也没了困意。周钦玉坐在床沿看窗外太阳，黎彗就躺着静静看他chi i luo的脊背和柔韧腰线。 “哥。” 他出声喊道，等周钦玉回头，弯起眼睛笑笑，说：“有点后悔带哥哥去见别人。” 周钦玉调整坐姿，盘腿坐好，身子朝下压了压，好像早料到黎彗会是这副德行。 但不知道怎的，黎彗光从背影就能判断周钦玉开始生了闷气。这么想着，他眉梢多了几分轻快，向前挪了挪，直至搂住周钦玉的腰，他嗅着周钦玉身上若有若无的沐浴露味，说：“哥哥亲亲我，我就给哥哥解开手铐。” 周钦玉哪是说什么就做什么的主，他听完反倒闭起嘴巴，弓起背扭开身子甩开黎彗的桎梏。 黎彗面露遗憾道：“那哥哥就不能去见他们了。” 周钦玉闻言扭过头，盯着黎彗刚起床也异常优越的脸蛋，语气冷漠道：“你想让多伦多这一天多一桩杀人事件吗？” “情杀吗哥哥。” “你觉得呢？” “那我给哥哥拿匕首，哥哥慢慢割开我手腕的动脉好不好？” 恶俗。 周钦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皱眉不再看黎彗装可怜的眼神，说：“你少来这一套，到底去不去，你不如一锤定音，我没耐心跟你在这磨蹭。” “哥哥想去，”黎彗咬他肩头，留下深深浅浅的虎牙印子，语气有些含糊道：“我不想哥哥去，但不让哥哥去，哥哥又好难过。我不想哥哥难过，那怎么办呢？” 周钦玉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一夜过去，黎彗貌似又开始犯起神经病，他尽量心平气和讲话，说：“那你现在可以思考，我给你五分钟，不让去我就要睡回笼觉，让去我就要换衣服。” 黎彗咬肩膀的力度倏然加重，他眼神阴沉沉盯着周钦玉侧脸，轻声问：“要换什么衣服？” “正常衣服。” “那怎么办，哥哥要怎么穿，我想哥哥穿得漂亮，又不想让哥哥那么漂亮，”他语气苦恼。 周钦玉不耐烦道：“所以你要怎样？” “我不知道，”黎彗说着，竟然还有些委屈。 太可恨了。周钦玉捏起黎彗半边脸颊，咬牙切齿道：“你大早晨犯什么病？到底要怎样，去不去，让不让去，说。” 这样的质问让黎彗眼神恢复几分清明，他一时觉得头晕目眩，忽然就头抵着周钦玉的胸膛默不作声起来。良久，闷声道：“哥，不要生我的气。” 周钦玉动作粗鲁揉着怀中的脑袋，说：“所以现在病好了吗？回答问题，去不去。” “去，”黎彗脸贴着周钦玉心脏跳动的地方，闭上眼睛，语气轻缓，“哥哥不开心，我想让哥哥开心，所以再害怕哥哥逃走，也要忍住。” 第109章 明明是囚禁别人，从黎彗口中一琢磨合情又合理，还成了天下可怜伤心人，而周钦玉反倒摇身一变成了恶人。 手铐咔嚓一声打开，周钦玉晃了晃发酸的手腕，下意识看向仰着头观察自己的黎彗，他无奈道：“做什么，又要关我？” 黎彗摇摇头，凑上去亲了亲周钦玉的下巴，小声说：“好爱哥哥，怎么办？” “凉拌凉拌凉拌。” 周钦玉翻了个白眼，推开怀里撒娇的黎彗，语气抱怨道：“你知道你现在多高吗？说实话，你已经快一米九，这样压着人重死了。” 黎彗捂耳朵。 “干什么？” 黎彗听不见。 “神经病，自大狂，幼稚鬼，”周钦玉瞪着对面装聋作哑的人，等黎彗拿开手，继续骂道：“黏人精，跟屁虫，精神病！” * 黎彗穿了一身笔挺西装，他换衣服很快，提上皮鞋后，就坐在床边等周钦玉换衣服。 周钦玉穿得很简单，白色打底，外面套了个灰色外套，他站直照了照镜子，有些自得道：“我怎么还是那么漂亮，哎呀，真愁人。” 黎彗闻言摸了摸鼻尖，想笑，又怕被骂，眼神飘忽到墙角，沉着低嗯一声表示赞同。 如果说以前的穿搭美得像张扬的大丽花，而今天这身，就是清水出芙蓉的小白花。 周钦玉很满意，照完镜子心情十分的好，走近黎彗，微微弯身，在黎彗嘴角落下一吻，嘟囔道：“你知道我有多久没这么自在了吗？混蛋。” 这声混蛋叫得黎彗面红耳热，他清了清嗓子，盯着周钦玉形状完美的唇瓣，说：“可以舌吻吗？不要那么轻的亲亲。” “只有这么轻的亲亲。” 周钦玉拍了拍黎彗的脸蛋，站起身，拿好装得满满的小包，眯起眼睛愉悦笑笑，说：“好了，我准备完毕，咱们出发！” * 餐厅是张润嘉订的，宣颖负责点菜。为了照顾周钦玉的口味，他们找了一家地道中餐。 四人约定时间是在午时十二点见面，但宣颖兴奋得过了头，提前两个小时就在餐厅等着，拿着菜单边琢磨边询问张润嘉意见。 “老公，选红烧肉还是糖醋里脊？” 张润嘉本来还接着客户电话，闻言神色一振，站得比兵还直，神色严肃道：“老婆大人，选糖醋里脊！” 宣颖很满意，亲亲张润嘉的脸颊，提着裙摆去找服务员定下了最终菜单。 张润嘉和黎彗一样，本科毕业之后就开始找起工作。几年过去，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咋咋唬唬的毛头小子，在旁人面前，他是领导同事都喜欢的三好员工，但一到了宣颖面前，他就重新回到学生时代，听到老婆声音就窃喜，被亲亲一下立即觉得自己是人生赢家。 电话挂断，又一个大单完美收官。 张润嘉抱起不远处的宣颖转了一圈，兴奋道：“老婆，这笔交易我能抽成一半，到手的钱我给你买你之前想要的包包好不好？” 宣颖眼睛弯弯，但嘟起唇道：“谢谢老公，但老婆我呢，已经靠自己拿下了梦中情包。” 张润嘉放宣颖下来，皱着眉，立马灰心丧气起来。他浑身低气压道：“是我没用，我要是再多挣一点就——” 未完的话止于甜蜜的亲吻，他们这边吻得激烈，浑然没有注意到门外站着看戏的两人。 直到黎彗咳嗽一声，宣颖才如梦初醒，猛地推开张润嘉。 她挪挪身子，勾着头看黎彗身后的周钦玉，等真找到周钦玉，甜甜一笑道：“哇，怎么会有人越长越漂亮？” 张润嘉也愣了愣，他挠挠头，和周钦玉打招呼道：“好久不见。” 周钦玉轻轻抱了抱宣颖，随后又和张润嘉握了握手，笑道：“好久不见。” 四人在圆桌坐下，宣颖喊了服务员可以上菜。等门一关，他们面面相觑，是张润嘉先开始找了话题。 “还挺好的，之前那么大的事儿，我当时以为你们没戏了，现在看来有情人终成眷属，对不对？” 张润嘉刚说完就被宣颖在桌底踩了一脚。 黎彗不冷不热瞥了张润嘉一眼，倒了一杯红酒递给周钦玉。 “不说我们，”周钦玉接过红酒，笑了笑说，“你们怎么样？” 宣颖面露羞涩，伸出手晃了晃，无名指上的钻戒闪闪发光。 周钦玉难得惊讶道：“那么快，你们已经结婚了？” “是的，”张润嘉也变得腼腆起来，他有些自豪地解释道，“不是不想通知你们，阿颖讨厌形式化的婚礼，所以我们直接去了斐济。” “斐济，”周钦玉很感兴趣，追问道：“你们去度蜜月了？” 宣颖点点头，接过话题说：“对，我觉得那是最独特的婚礼，我们的婚礼没有观众没有嘉宾，只有wifey和hubby，我们去看了果冻海，又尝试了高空跳伞，还有鲨鱼浮潜。” “你懂的，”宣颖朝周钦玉眨了眨眼睛，“大自然在见证这场独一无二的婚礼。” 周钦玉问：“你哥哥知道吗？” “知道，”宣颖大笑，“他超级担心我，又好羡慕我，我爱他，他给我发了很大的新婚红包，有哥哥真好。” 说完，又想起家里另位哥哥，浑身一阵恶寒，宣颖翻了个白眼，抱怨道：“钦玉哥，听说你和孟霁现在玩得很近，我讨厌他。” 第110章 周钦玉觉得宣颖很可爱，这个女孩爱恨分明，爱得大胆，恨得坦然，让人羡慕。他摇摇头道：“我们不熟，说实话，我也讨厌他，他和谁都不亲近。” “哦我知道的，他是个老古董，”宣颖重新愉悦起来，“除了我哥，他对谁都毫不在意。” 两人聊得有来有往，黎彗在旁边全程默不作声，没有打搅，偶尔和张润嘉碰碰酒杯，但他喝酒速度很快，没一会两瓶罗马尼康帝就见了底。 准备开第三瓶时，周钦玉伸手挡住，将酒瓶拿到自己面前，瞪了黎彗一眼，等黎彗按耐不住挠挠他的手心，周钦玉又转头重新看向宣颖，神色自若问起其他的，将眼巴巴的黎彗抛之脑后，打入冷宫。 他问：“你为什么讨厌孟霁？” 宣颖酒量一般，她脸颊浮起红晕，小声道：“哦，你说这个。你知道的，我哥哥喜欢他，接近疯狂，我很生气，哥哥要喜欢也不应该喜欢他。” “你吃醋了？” 宣颖眼睛睁得大大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我干嘛吃他的醋？妈妈不喜欢他，因为他是白眼狼，不爱爸爸，对妈妈也不热络，哥哥对他那么好，他也那么冷漠。” 周钦玉撑着下巴，静静道：“但我听说你和宣景的家长会，都是他给你开的？你妈妈前段时间生病，他也瞒着宣景，每天守宣夫人到凌晨，直到宣夫人痊愈。” 宣颖嘟了嘟嘴，捂起脸颊，低声道：“哦，你说那个，所以我才不喜欢他。干嘛偶尔对我们这么好，你知道的，我妈妈现在开始慢慢喜欢他，我哥哥也是，他从来没变，我？我反而成了这个家里的逆贼。明明，明明——” 说到这，宣颖抖起肩膀开始哭泣，张润嘉一脸慌张，抽了数十张纸巾给宣颖擦眼泪。 周钦玉回过头，正正对上黎彗始终注视的眼神。 “哥哥真坏，”黎彗笑道。 周钦玉装傻：“我怎么了？” “明明知道宣颖对孟霁感情复杂，还要提起她的伤心事。” 周钦玉掐起黎彗的手臂，不爽道：“你懂什么，我是真不喜欢孟霁，只是偶尔又可怜他，想提点宣颖几句罢了，他们明明可以做好兄妹。” “为什么？” “因为他喜欢宣景，也爱这个妹妹。大多时候，他把宣家那两位当作真正的亲生父母。可这么一个人，被继父忌惮，被继母痛恨，又被妹妹疏远，唯一爱他的弟弟也要让他时不时大动干戈的疼。不觉得可怜吗？” 黎彗静了静，说：“那哥哥会可怜我吗？” “会，”周钦玉扭过头，没有再看黎彗，他语气平静，“就是因为总心疼你，才忘了自己也在疼。” 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黎彗却很明白其中的意思。他垂下眼睛，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第六十二章 我喜欢的人叫孟霁 yorkdale下午人流量正是最多的时候，宣景在门口观望一阵，快步走向车前的孟霁。 “哥，我先进去了？” 孟霁点点头，等宣景迈开步要走，又倏然拽住宣景的手腕，低声道：“你还回来吗？” 宣景面露无奈，弯身抱了抱驾驶座里的孟霁，紧接着在孟霁发顶落下一吻，答道：“回来啊，我带钦玉一起回来，他如果想回洛杉矶就先回去，我呢就留下来再陪你一阵。” 孟霁垂下眸，说：“你又能陪我多久。” 宣景蹲下身，抬头仰视着孟霁有些忧郁的面庞，认真道：“哥，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吧，对我多点信心好吗？” “我不喜欢别人，只喜欢你，我喜欢的人叫孟霁，”宣景语气平缓，循循诱导道：“哥对我该多点耐心和信心才对，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我的喜欢啊。” 孟霁偏开脸，半晌，才道：“那你尽快回来。” 宣景忍不住笑了笑，语气不经意间夹杂着宠溺，他说：“知道了，很快就回来。况且，明明每次都是哥把我推开，现在又要恶人先告状。” 说完，他关上车门，大步走进商场。 * miu miu门口。 店员神色紧张张望着，等瞥见宣景的身影，立马侧身打开门，人走进去，反手关上百叶窗。 “先生，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提前安排好了，宣颖小姐说半个小时之后来拿衣服。” 宣景点点头，很自来熟地拿了一次性杯子接满热水，问道：“她有说旁人陪同吗？” 店员摇摇头道：“没有，小姐只说要来拿衣服。” 为了不打草惊蛇，又考虑到宣颖是个不会撒谎的孩子，宣景没有告知宣颖周钦玉的境况，只是提前告诉宣颖店里有了新品，是她衷爱的颜色。 按照他对自己这个妹妹的了解，对方肯定要拉着周钦玉来逛街，但倘若黎彗提防性过强，这个方案就仍旧百密一疏，所以宣景只能寄希望于张润嘉无形中能够帮忙。 宣景看了一眼腕表，招手让店员过来，说：“等人进来，拿出最专业的服务，不要害怕，也不要心虚，明白吗？” 店员用力点点头说：“好的，先生。” 墙角的挂钟慢慢走动，离周钦玉事先约定好的时间还剩五分钟，宣景提前进了试衣间等待。 两点三十五，店员面色凝重，正想要进去试衣间询问情况，门却倏然被推开了。 “嗨julia，你在干嘛，”宣颖穿着蓬蓬公主裙走进来，她拎着裙摆转了一圈，俏皮地眨眨眼睛道：“快看，我在楼上那家店买的新裙子！是不是特别好看！” 第111章 julia调整面部表情笑了笑，说：“小姐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说着，她视线往后延伸，根据宣景事先的描述，确认宣颖背后的男人就是周钦玉。 她主动拿了一件衬衫走向周钦玉，微笑道：“先生，一看到您，我就觉得这件衣服符合您的气质，要试试吗？” 说完还没等到回答，julia就感到一道阴冷的视线隐隐约约注视着自己，她顺着本能望向目光来源，后背陡然生出一层冷汗。 “你好先生，你们是一起的吗？” julia依然保持微笑，弯腰请落后几步的两位客人进来。 其中一位看起来很是和气，一走进来就站到宣颖身边，而另一位就是那道让人胆寒的目光来源，不仅对她的问候视若无睹，站到周钦玉身后约莫两步左右，更是全程紧紧盯着两人间互动。 周钦玉察出气氛尴尬，主动解围，摆了摆手道：“我是来陪宣小姐逛街的，你不用招待我。” julia笑着说好，在饮水机前接了杯热水，先递给宣颖，说：“宣小姐来前也不和我知会一声，不然我一定给您提前备好您最爱喝的红茶。” 宣颖成功被取悦到，说：“嘴真甜啊julia，怪不得你是销冠，我就喜欢听你说话。” 她接过热水，julia继续询问身后的三人道：“先生们要喝什么？” 张润嘉摇摇头，黎彗没有回答，只有周钦玉礼貌道：“有咖啡吗，我想喝咖啡。” “抱歉先生，”julia不好意思道，“店里有热牛奶，但没有咖啡。” 话音刚落，黎彗牵住周钦玉的手，低声问：“你要喝咖啡吗？” 周钦玉摇摇头道：“算了，不喝了，店里也没有。” “周围有咖啡店。” “不用那么麻烦，”周钦玉拒绝道，“喝不喝都行，我就是好久没出来了，刚才一进商场时闻到股烘培豆子的香味，被勾得有些馋。” 黎彗沉默片刻，过了一阵，牵住周钦玉的手，将人往角落处带了带，离其他人有一段距离后，才道：“我去给你买吧？” “不了，”周钦玉说，“也不是非喝不可。” 此言一出，黎彗怀疑的心思消散许多，他扭过头，喊julia过来。 “你好先生，有什么要求？” “麻烦你去附近买杯咖啡，”黎彗从西装内侧夹兜里掏出几张美金，面额很大，julia眼睛亮了亮，连忙点头说好。 周钦玉也没再推辞，说：“那我要一杯热美式。” 说完，他转头问不远处的宣颖张润嘉：“你们要喝什么？” 还没等宣颖说话，张润嘉便抢答道：“两杯卡布奇诺。” “好的，”julia微笑着答应，她往前走了两步，领几人走进一间还算宽阔的贵宾休息厅，欠身道：“那您四位在这稍等片刻。” * 等咖啡的空档，宣颖挑了六七条裙子，周钦玉负责时不时点头或摇头，宣颖看起来很信任周钦玉的审美，只要点过头的都让店里员工帮忙包了起来。 没多久julia便端来餐盘，盘里每杯咖啡都以最初制作的样子展示，她弯腰放在茶几，又请四人坐下，然后端起热美式递给周钦玉，客气道：“先生，这是您的。” 周钦玉说了声谢谢，但不知怎的，接茶时julia手指先一步离开了杯身，咖啡悬在空中没了支撑，“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滚烫的咖啡液洒了周钦玉一身，裸露的小臂皮肤迅速红肿起来。 “天呐julia，”宣颖惊呼，“你也太不小心了！” julia额头冒出冷汗，单膝跪地用纸巾擦拭着咖啡液，又着急忙慌让同事拿了医用冰袋给周钦玉冰敷，她眉眼沮丧道：“真不好意思先生，给您带来那么大麻烦。” 周钦玉笑笑说没关系，但他身旁的男人显然并不赞同，julia只听对方冷声道：“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搞砸，不知道你是凭借什么做到经理的位置，你不要告诉我是凭借笨手笨脚和蠢？” “对不起先生，”julia被骂得低垂下头，边抱歉边鞠躬道，“我可以赔偿，对不起…是我的问题，实在对不起。” 黎彗表情不耐移开视线，等看向周钦玉，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动，说：“你衣服也湿了，我们回去吧？” 周钦玉温声道：“不用，我去试衣间换身衣服就好了，刚才宣颖不是说那个衬衫很适合我吗，正好买单。” julia闻言，很快恢复职业素养，轻声介绍道：“是的先生，这个衬衫是我们当季新品，我拿给您，您去试衣间换吧。” 顶着黎彗若有若无的打量，她勉强挤出笑容道：“您打湿的衣服我来清洗烘干，隔日我给您送到您住的地方，至于这件衬衫，我给您打八折，优惠的地方我来买单。” 周钦玉听完看向黎彗，说：“那我进去换衣服了？” 黎彗收回紧盯着julia的目光，点了点头，说好。 -------------------- 半架空。 商场名字有原型但具体内容无需深究。 第六十三章 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周钦玉一走进试衣间就看到宣景翘着二郎腿面对自己，手里还拿着刚嗑完的新鲜瓜子皮，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边脱外套边没好气道：“你倒是悠闲自在，在这享受起来了。” 宣景本着非礼勿视的绅士原则，下一秒便偏开了脸，但霎那间还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他语气玩味道：“你怎么那么瘦，被他关家里没好好吃饭啊。” 第112章 “少在这拿我打趣，”周钦玉动作干脆利落脱掉身上仅存一件t恤，上身赤裸也丝毫不觉不自在，说着，将残存着咖啡气味的t恤扔向宣景，问：“待会你跟我走，还是事成之后在北桉再陪孟霁一阵？” 宣景拿下砸在脸上的t恤，细细嗅闻后，摇摇头道：“不走，我回北桉。” 周钦玉冷笑：“怪不得孟霁总怀疑我们俩有奸情，你这不见外的劲儿，他怀疑也正常。” “干嘛啊，你要允许这世上有单纯爱闻咖啡味道的人存在，”宣景烫手山芋般将t恤扔远，一下子变得兴趣缺缺，“时间紧任务重，咱们俩就别在这打嘴仗了。你下一步想怎么做？julia是我的人，我原先计划是把你带到试衣间，就从后面这个暗道出去。” 说完，宣景屈起手指敲了敲身后那层薄薄的墙纸，解释道：“这是一个简易搭建的试衣间，后面就是通往商场后门的小道，按道理我哥已经开车到那等我们了。” 周钦玉套上还挂着吊牌的新衬衫，洁癖发作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说：“我知道，这很保险，但对黎彗来说打击很大。” 宣景闻言顿了顿，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后，很是觉得莫名其妙道：“嗨bro。” 说到这，他没忍住换成英语沟通：“我真的有些搞不清你在想什么，你知道他在非法囚禁你吗，这个时候你还在思考对他打击大不大，说实话，这简直太疯狂了。” 一句“it’s so crazy”成功把周钦玉逗笑，周钦玉伸了个懒腰，姿态闲适道：“你可以把这当成一堂课，一次实验，或者告别也行，而我需要仪式感。” “好吧，”宣景接受良好，无所谓地耸耸肩，“请告诉我你的计划。” “出去之后，我会告诉他我还是想喝咖啡，无论想什么办法，我会让他跟我一起去的，坐在咖啡店里，正式的，一起喝一杯咖啡。” “然后呢？” “然后我会以咖啡太苦的理由，让他帮我问服务员要一块方糖，你要做的，是在短暂时间里将那位可能会出现的服务员调换成自己人。” “哦，”宣景挑挑眉，“我好像猜到你要做什么了，继续说。” “以店里做活动的名义，让服务员带黎彗去后台拿一束花，免费的，作为店庆活动的奖品，最好是茶蘼花。” “老天，”宣景自动切换成英文模式，“你在开玩笑，这么短时间里我去哪给你找茶蘼花！我干脆把自己做成花献给你们算了，我哥一定要找你们算账的！” 周钦玉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吩咐道：“我会在他拿花的这段时间里快速离开，你来协助。” “好的，”宣景放弃抵抗，神色丧丧道，“还有什么事吩咐呢妈妈。” “他警惕性很强，最好在咖啡店门口放有做活动的挂牌，这样就算店员说的时候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好的，”宣景做了一个请离开的手势，用英文加重语气说道：“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 黎彗始一听见周钦玉的脚步声，便快步走到门前。 “怎么那么慢？” 周钦玉面色镇定道：“我有洁癖你忘了吗，屋里有湿巾，我把上身擦了一遍，不然一股咖啡味，他们这试衣间挺好的，湿巾擦起来还有股香味，不信你闻闻。” 黎彗凑过去嗅了嗅周钦玉的脖颈，低垂下眼，说：“确实挺香，我对这样的湿巾还挺好奇的。” “怎么？你要进去拿一包吗？” “哥想让我进去吗？” 周钦玉笑了笑，扭正黎彗的脸，贴着黎彗的耳朵低声道：“你又在怀疑我，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你想去就进去，别问我意见，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让人很生气，真把我惹毛了你今天晚上回去就睡沙发，能明白吗？” 黎彗有些错愕，下意识摸了摸发烫的耳垂，眼神肉眼可见的闪躲道：“哥误会我了，我只是觉得味道好闻罢了。” 周钦玉不冷不热瞥了黎彗一眼，先一步走离，等黎彗追上去，周钦玉已经走出miu miu好一段距离，只留下身后宣颖张润嘉两人不明所以站在原地。 “你做什么？” 黎彗上前拽住周钦玉的手，貌似在理直气壮质问，但语气里的紧绷更加显而易见。 周钦玉神色淡淡：“我只是告诉你，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我想逃很容易，一旦真的呼救，那些巡视的保安会第一时间把你拿下，我没有这么做的原因是不想让你难堪，也不想让这样的私人事情占用公共资源，但你也该知道适可而止了。” 黎彗攥着周钦玉的力度微微加重，他语气怪异道：“归根结底我不该让哥哥出来。” 话音刚落，黎彗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周钦玉大庭广众扇了他一巴掌。 黎彗下意识喃喃了一声哥，他摸了摸嘴角，眼神错愕又带着委屈，“你怎么——” “你什么你，”周钦玉很快打断他，冷声道，“你该跟我道歉知道吗？你现在应该做什么，告诉我。” 黎彗怔忪片刻，语气含着几分不确定道：“和哥道歉？” “还有呢？继续！” 周钦玉气焰十分嚣张，把不远处观战的张润嘉宣颖两人都吓得一愣一愣的。 “赔罪道歉，”黎彗这么说着，忽然被身后的推销员适时塞了一张卡片，上面英文大字写着“欢迎参加咖啡周年庆活动！”，他下意识接着道：“还有，还有该请哥喝一杯咖啡。” 第113章 周钦玉扭开脸，没好气道：“这还差不多。” 第六十四章 小彗你要记得躲雨 “您好，您点的两杯香草拿铁。” 两人坐在咖啡厅靠窗，黎彗接过托盘，桌角恰巧趴着只橘猫，听到动静也没有跳下桌子，继续悠然自得地舔着掌心的毛。 “也不知道小猫怎么样了，”周钦玉摸着橘猫后颈，摸完顺便接过还冒着热气的拿铁，抿了一口后，享受地眯起眼睛，说：“你送到谁那寄养的？” “金曼，”黎彗抬手抹掉周钦玉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着的猫毛，轻声道：“她还和我说很想你呢。” “有机会我会去看她的，”周钦玉意味深长。 黎彗笑意敛了敛，对话里的意思心知肚明，但仍旧避重就轻地转移话题道：“总会有机会的。” “小彗，”周钦玉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认真地注视起面前的男人，他语气温和，“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觉得爱是什么？” 以前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那现在呢？ 这么文艺的对话在他们之间展开实在违和，但黎彗竟然真的开始思考，他想了颇久，周钦玉一杯拿铁喝得已经见底，他才慢吞吞道：“爱是头骨中的一枚钉子。” “是吗？” “嗯，高中时老师让读尼采，当时看了《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里面有段话，他说：爱和死永远一致，求爱的意志，也就是甘愿赴死。” “所以呢？” “我嗤之以鼻，觉得原来传说中的尼采也就一般般，但现在，”黎彗声音越来越低，“但现在，我头骨里的钉子会说话，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要说话，靠近你一点，声音就小些，看不到你，离你远些，它就要蛮不讲理大喊大叫。” “我想过拔掉，干脆整个脑袋也不要，但又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舍不得很多。” 舍不得你的坏脾气，舍不得你的柔和，还舍不得你眉眼弯弯、嘴唇一瞥，舍不得你忽然抱住我，叹息或情话，都舍不得。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周钦玉说。 黎彗笑笑，桌底的手神经质地抽搐了下，故作淡然道：“所以哥要宽恕我吗？” “你会知道的。” “嗯？” “你以后会知道的。” * 橘猫忽地跳下桌子，踏着猫步蹭向周钦玉裤脚，周钦玉俯下身抱起猫，人与猫咪鼻尖互相磨蹭，先打喷嚏的是猫小橘。 服务员走过来时，黎彗眼神很是艰难才从周钦玉身上离开，他礼貌问道：“有什么事吗？” “先生，今天店里周年庆，进店的情侣都可以获得鲜花一束，您看您这边需要吗？” 黎彗闻言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后下意识便想拒绝，但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另有一道声音抢先。 “我们不是情侣，你看错了，”周钦玉语气平静，撸猫的手没停，“花送给其他有需要的吧，谢谢。” 服务员微笑点头，含着歉意道：“不好意思是我们看错了，那祝您用餐愉快。” 服务员这边刚要转身离开，就被黎彗抬手拦下。 “花怎么领？” 服务员是个金发碧眼的姑娘，闻言眼睛微微睁圆，说道：“先生，店里有规定，不是情侣就不能领花的！” “我们——”黎彗一时语塞，顿了顿之后，才说，“我们是情侣，我老婆在闹脾气。” 他称呼老婆时用的是“wifey”，亲昵感十足，周钦玉听到后没好气扭开了头，这样的反应倒让服务员相信了这番说辞，黎彗也跟着舒了口气。 女孩恍然大悟道：“好吧先生，那您跟我走一趟吧。” 黎彗皱眉道：“去哪？” “拿花呀先生，”女孩双手掐腰，重重叹了口气，“先生您到底要还是不要？” 黎彗肉眼可见有些犹豫，女孩无奈摊手，转身端着托盘走了。 一步。 两步。 三步。 黎彗离开座位，上前叫住了女孩。 拿花前，黎彗快步走回周钦玉身边，鼻尖冒着细汗，他蹲下身，仰视着周钦玉，不忘交代：“哥等我一会好吗？我很快回来。” 周钦玉点了点头，语气有些不耐烦：“那你快去快回。” 黎彗露出虎牙满足地笑了笑，他站起身，跟随女孩拐进咖啡厅的后花园，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周钦玉的视线里。 * 周钦玉望着窗外，端起黎彗还剩半杯的拿铁一饮而尽，宣景站在他身旁，抱臂冷嘲热讽：“你是真不嫌着急，这下我确实相信你把这当一次试验了。” “总不能浪费了咖啡，”周钦玉说，他挠了挠橘猫的下巴，又问，“话说回来，孟霁怎么会养那么可爱的猫？” “丫头送他的生日礼物。” “谁？” “我妹妹。” 周钦玉抬起头，疑惑道：“他们不是关系不好吗？” “薛定谔的关系不好，”宣景耸耸肩，“所以我说我们全家都是孟霁隐形的毒唯，而我妹是真正的辱追。” 周钦玉起身将猫抱在怀里，跟着宣景走进咖啡厅几米之外的一道微不可查的玻璃门。 这门从外面看白花花一片，什么也没有，但走进去却发现别有洞天，不仅通向一条宽阔的小道，还能清清楚楚将整个咖啡厅接客区一览无余。 第114章 周钦玉忍不住笑了一声。 “怎么？”宣景瞥他一眼。 “就是觉得，挺奇妙的，本来乱七八糟想的计划，没想到一切都顺理成章，连这家咖啡厅都是你哥开的。” “没想到吧，”宣景撇撇嘴，“我也没想到。” “你事先不知道？” “不知道啊，我哥这人就像哆啦a梦，百宝箱里什么都有，我哪能都知道。况且，”宣景神色有些落寞，“况且他也不希望我知道这些，他从来不说。” 谈话到这戛然而止，周钦玉眼睛凝视着监控录像下走动的身影，笑意一下子便没了。 只见录像里抱着大束茶蘼花的男人在原地呆站了片刻，等意识到真正发生了什么，他左右环顾四周，很快拽住身边的服务员，貌似询问了什么，语无伦次，但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接着，他神色死寂下来，坐回原位，盯着桌上两杯咖啡，陷入了一种难以描述的静默。 宣景下意识看向周钦玉，凭借两人这几年间的交情，一眼便能断定对方已有异样，他主动提起话题问道：“你觉得他在想什么？” 周钦玉没有回答。 桌前的身影倏然动了，他挺直的脊背坍塌下去，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溜走，那泪水便如同春后小雨般稀疏滴落在湖面。 周钦玉扯扯嘴角说：“第一次痛恨你哥这监控太高清。” 宣景咳嗽一声说：“是啊，搞得你那么难受。” “谁难受了？”周钦玉挑了下眉，看向宣景。 宣景挠挠鼻子，说：“我难受啊，我说我难受。” 周钦玉收回视线，继续盯着黎彗。 严格来说，黎彗在原地坐了多长时间，他就盯了多长时间，期间两人的姿势彼此都没有变过。大概十五分钟过后，宣景撑不住先一步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周钦玉。 只有一个人时，周钦玉胸腔里鼓囊囊的气球终于开始泄气，以至于他不得不蹲下身来，捂住不知道是肚子还是胃的器官，缓解那股揪心的钝痛。 他想，黎彗痛苦的时候从来都悄无声息。你看，除了他，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个孩子在真心实意难过，就像头顶无论是雷电还是暴雨，伞底下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周钦玉等待着，等待黎彗镇定下来，等待桌面上仅留的一张蓝色卡片被打开。 这么一张卡片实在称得上漂亮，可又十足忧郁，那么哀伤。 上面洋洋洒洒写着一段话。 下笔的人说： “我明白我会爱你， 像狂獸像烈焰的爱， 但不准这事不能发生。 会山崩地裂我会血肉模糊。” 卡片被泪水打湿，字迹也开始逐渐模糊。 “一场夏日的太阳雨终于下了， 小彗，你要记得躲雨呀。” -------------------- 卡片上前半段的话 取自邱妙津/《鳄鱼手记》 紧接着后面一句是： “你将成为开启我成为我自己的钥匙” 第六十五章 盼归盼归 你做过梦吗？ 那是赵翡第一次遇到周钦玉。 他问自己，你做过梦吗？ 赵翡当时想，真是神经病，谁没做过梦？ 他那时人缘好，年龄又大，孤儿院大多孩子都要喊他一声翡哥。只有周钦玉，始终如一冷眼看他，偶尔还要问他奇怪问题。 十二岁的周钦玉常常顶着一头毛燥的短发观他上蹿下跳，赵翡对此频繁感到羞耻，要细说羞耻什么，可能是年长者反而要受“小辈”的视线审判。 * 你知道星期五吗？ 星期五，老师会站在讲台，拿着精确的软尺测量女孩的胸围、男孩的腰围，他们会挑出“合格者”在门口排成长队离开。 到底去哪？每个人都心照不宣。 当时赵翡年龄已经超过那些“客人”想要的年纪，所以他难得逃了过去。他作为旁观者，同高年级的一群孩子坐在后排的板凳，而赵翡只在观察一个人，他在观察周钦玉。 他看周钦玉的校服胸前贴上“优等生”的小红花，气定神闲站到了教室门口。 那时他不合时宜想，周钦玉这样小的孩子，怎么遇到这种事也不害怕。他想着想着，脑子昏了头，竟然假借上厕所的由头逃到走廊，故意路过周钦玉，小声问他，你跑不跑？ 周钦玉听得清清楚楚，可他只是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静静凝视着赵翡。 赵翡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双眼睛，清亮像玉石，又沉寂似深潭。 他是知道周钦玉在那群客人们里有多受欢迎的，那些人对周钦玉甚至称得上珍视。他听朋友传言，周钦玉和客人睡觉，不用做坏事，只要被搂着睡觉就好。孩子们还小，觉得这是幸福，因为客人恍然变成了亲切的爸爸妈妈，而不是让人作呕的强奸犯。但赵翡不小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侥幸，所以他无意得知周钦玉今天接待的客人不是善茬时，才问出了那句你跑不跑？ 跑不跑呢？周钦玉。你跑不跑？ 赵翡想，他真的问了很多遍。 * 他们跑了。 周钦玉被罚扫厕所一个月，禁食三天。赵翡被狠狠打了一顿，他们再见面已经是一周后。 两人坐在教室外的台阶，沉默地分享同一罐汽水。 赵翡阴阳怪气说：“长得漂亮就是好啊，我被打得一周趴床上爬不起来，而他们一根手指都不舍得动你。” 第115章 周钦玉单手打开可乐罐，仰头灌了一口，语气散漫：“你为什么救我？” “不知道，”赵翡笑笑，“能说是因为看你顺眼吗？” “撒谎，”周钦玉说，“明明你看我最不顺眼。” “你怎么知道？” 赵翡猛地看向周钦玉，神色错愕。 “因为，”周钦玉顿了顿，“因为眼睛。” 眼睛，又是眼睛。难道你眼睛大！我眼睛小？ 赵翡没好气夺过周钦玉手中的汽水罐，撅了撅嘴道：“你不该对我说谢谢吗？” “谢谢。” “没意思！真没意思！” 周钦玉闻言扭过头，说：“那我可以说点有意思的。” “什么？” “其实你多管闲事，自作多情。” 赵翡头脑一蒙，听到这句话瞬间站了起来，瞪着周钦玉，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多管——” 赵翡猛地拽起周钦玉衣领，恨声道：“你这混蛋！” 周钦玉神色漠然：“逃不逃都一样不是吗。” 赵翡闻言愣了愣，紧攥衣领的手微微松开，他低下头，语气沉闷：“你这家伙，干嘛说这种丧气话。” 孤儿院是一座围城，一座进不来也出不去的围城。他们都被囚禁在此，而星期五是唯一的窗口，可这窗口通往的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是深不见底的泥潭。 只要踩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赵翡眨一眨眼，又眨一眨眼，眨着眨着，竟然流起眼泪，他抹一把脸，故作大人模样教训周钦玉道：“胡说什么！怎么就一样了！” “你长得那么漂亮，说不定逃出去能当电视里那样闪闪发光的大明星，到时一定很挣钱，我要当你的经纪人！咱们挣钱二八分！” 周钦玉垂眼瞥他流泪，淡淡说：“我八你二。” “为什么！”赵翡好气愤。 “因为你二。” 再后来，周钦玉确实没当上大明星，赵翡倒是最遗憾的。 * 兰盈传来死讯那天，赵翡第一次看见周钦玉流眼泪。他自己本来憋着没哭，一看到周钦玉流眼泪，嗷一嗓子忽的就大哭起来了。 起先他们甚至不知道兰盈尸体在哪，只是在孤儿院后山堆了一个土堆，两人一左一右跪在两侧，边抹眼泪边祈福。 赵翡知道没人比周钦玉更难过。 兰盈姐姐生前最喜欢周钦玉，她叫周钦玉“臭脸公主”，还给周钦玉看成龙历险记，指着里面的女孩大喊“小玉！小玉！”，饶是周钦玉再爱装不在意，也被气得大半夜扎起兰盈小人。 周钦玉喜欢跟在兰盈屁股后面。 赵翡觉得，周钦玉实在像一只傲娇的猫，眼见人类给他喂粮照顾日常起居，还总在眼前晃，便从傲娇的猫，变成这只人类傲娇的猫。 而周钦玉并不承认自己黏兰盈，即使这样，他还要喋喋不休追问兰盈，到底更爱赵翡还是自己。如果得到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他就要扭开头走人，这一走可就是一周。兰盈总和赵翡抱怨周钦玉气性太大，这样的脾气以后谁能忍受，那时兰盈总是很忧心，像一位年轻的母亲。 赵翡想，等他哪天上了天堂，一定第一时间找到兰盈，说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这家伙遇到了个就爱这性格的货，俗称抖m！名字叫黎彗。 * 兰盈是他们的姐姐，又像他们的妈妈。 赵翡觉得如果天使有模样，一定就长兰盈那样。 那么好，那么好的女孩，最后面目全非，连葬身之地都永不安息。 又是一年祭日。 春末，赵翡给远在洛杉矶的周钦玉写信。 他说： 这鬼天气不知道你感冒没。 女儿很想你，说想干爸。 我来给兰盈姐扫墓了，你知道吗，扫墓的时候，有鸽子飞过来，一定是兰盈姐想你了，才遣鸽子过来。 你说兰盈姐现在在哪？你总说她要是转生，就是只憨傻又热情的萨摩耶，我觉得不是，她肯定变成小鸟了，要飞走。 钦玉，你照顾自己还好吗？ 今年你又没回来，女儿说，你再不回来，明年我们就飞去洛杉矶找你。 好好吃饭、睡觉。家里一切如常，万事顺遂。 不要再寄钱、衣物，明年春天见。 * 又年春。 赵翡无奈写信给周钦玉： 真倒霉，偏偏这个时间点女儿染了风寒。 你还好吗？开春没办法去见你，但总会再找时间的。听说宣景回了北桉，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哦，说些不相干的。 你猜怎么，我今天去医院，遇到了黎彗。他脸色很苍白，我问了两句，他说只是胃疼。真奇怪，他竟然没问我你的事，是不是奇怪？ 他长大了，陌生得不像话。 同年夏。 赵翡： 你这人真是小气，提了点不相干的，你就不回信了！ 寄的樱桃吃完了，多寄点！女儿爱吃！ 你真是小气鬼！ 同年秋。 赵翡： 你看新闻了吗？钦玉。 黎珂明被法院宣判死刑了，我看到新闻，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女儿问我，爸爸为什么要流眼泪？ 我说，不仅爸爸在流眼泪，干爸肯定也在流眼泪。 多好呀，钦玉，多好。 第116章 好想抱抱你，我真的好想抱抱你。 同年冬 赵翡： 这次寄的葡萄不好吃，在路上定然是坏了！ 但酿的葡萄酒真好喝，你到底在国外干了什么？又酿酒又种果子的，女儿天天说找男朋友必须要找干爸那样能干的，我这个亲爹很吃醋啊！ 你嫂子让我问你今年过年回不回来，回来的话她包饺子，我擀皮儿！ 又年冬 赵翡： 下月黎珂明枪决，你回不回来，钦玉。 我很想你，女儿也很想你。 你嫂子说，你一定又瘦了，毕竟你从来照顾不好自己。 回来的时候，倒是发发慈悲买个智能手机，从你这种与世隔绝的野人生活中短暂抽离一段时间吧！尽快告诉我日子，我去机场接你，顺便把邦邦也带回来吧。 盼归，盼归。 -------------------- 钦玉瞒着赵翡，只说和彗和平分手，所以赵翡不知道两个人中间的曲折。 第六十六章 所以你谈没谈恋爱 北桉今年的冬天前所未有的冷，孟霁觉得好像大半个城都染上了风寒。他出门前被宣景威胁着围上围巾，两人坐在车里还暖和，一下车齐齐都被冻了个哆嗦。 “头一次觉得你有先见之明，”孟霁说。 宣景哼笑一声，牵着孟霁的手走进机场，一进室内暖气终于充足，可两人手仍旧没有松开。他们站在接机口等着，宣景负责张望，孟霁负责发呆。 但一眼看到周钦玉的反而是孟霁，他朝周钦玉的方向招了招手，等对方拉着行李箱站到面前，孟霁很快又无所适从起来，躲闪着移开了视线。 少数时候，他心里暗暗想，周钦玉实在是太标致的美人。 “你竟然没瘦，”宣景走上前，十分熟稔拍了拍周钦玉的后背。 周钦玉笑笑说：“是啊，小翡生怕我瘦了，天天念叨让我多吃。” “哦对，”宣景拍拍额头，像是才想起来，“赵翡临时出警，嫂子又不会开车，所以只有我来接你，他就没过来。赵翡说给你发信息你没回，让我见面再和你解释下。” “知道，”周钦玉说，“生他气呢，不想搭理他。” 宣景挑了挑眉：“脾气真大，人家这不是有事吗？” “他有他的理由，”周钦玉的行李箱被宣景帮忙推着，他自己双手插进羽绒服兜里，老神在在道，“我生我的气。” 说到这，他瞥了一眼身旁始终没出声的孟霁，主动打了个招呼，客套道：“麻烦你跑一趟了，开车挺累的，回程让宣景开吧，路上冷吗？” 孟霁牵动表情笑了笑，语气有些板正道：“没事，我不冷。” 周钦玉收回视线，说：“谢谢你在法院里周转。” “我没有帮上多少忙，”孟霁脸埋进围巾，单单露出沉静的双眸，他说：“你弟弟现在很厉害。” “是吗？” “嗯。” 宣景听到两人对话忍不住笑，说：“你俩真逗，明明也算老相识了，说话客套得奇怪。” “倒是显着你了，”周钦玉冷语讽刺道。 “对啊，不仅显着我了，还让我舒坦了，”宣景勾着周钦玉的肩，装模作样的唉声叹气道，“说实话，我都有点怀念你以前毒舌的时候，这几年你在国外隐居的，一整个变得清心寡欲，脾气也没了，都没有原来的味儿。” “原来什么味儿？” “气死人不偿命的味。” 此话一出，周钦玉还没有什么反应，孟霁倒是最先笑出声的人。 * 坐进车里，宣景立马升上窗户开开暖气。 “你知道黎珂明几点枪决吗？”宣景倏然问。 周钦玉摇了摇头。 “明早八点半。” 周钦玉神色淡淡嗯了一声。 “黎彗会出席的，”宣景说，“作为直系亲属，枪决前有一次短暂谈话。” “嗯。” “你不看手机可能不知道，现在网上有股谣言，都说黎彗杀父夺权，忘恩负义，对亲生父亲赶尽杀绝，要不是黎彗个人隐私意识强，又不怎么抛头露面，这会该被人肉出来了，更不用说你弟个高长得俊，真被挖出来说不定讨论的热潮更旺。” “嗯。” 周钦玉这边回应冷淡也没耽误宣景的热情，他继续说道：“我哥觉得是黎家那个老太太在搞鬼，想控制舆论，逼他从黎家这些小打小闹里退出来，你觉得呢？” 周钦玉按开后座的窗户，开了个缝隙，刺骨的冷风立马钻进车厢，他低声道：“不好意思，有点闷。” 绿灯亮了，宣景转方向盘拐弯，适时止住了话题。但机场到赵翡家的路程很长，足够让人等待，所以十分钟左右过去，宣景最终还是听到了周钦玉的答案。 “不是老太太，”周钦玉脸贴着窗沿呼吸，声音很轻，“老太太疼他，而且，无论前几年他有多不着家，在老太太心里他也是嫡亲，那群血缘淡泊的亲眷是怎么也比不上的。” 孟霁从车前镜望了一眼周钦玉靠窗单薄的背影，说：“那应该就是那群不安分的老家伙了。” “嗯，”周钦玉点点头，“他想要基业，总要跟这些所谓叔叔婶婶们斗。” 宣景插嘴道：“我不明白，他自己现在搞的那个公司如日中天，为什么非要回黎家收拾烂摊子，现在的黎家就是看着光鲜，内里都腐败透了。” 第117章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孟霁说。 对话到这结束，无论是孟霁还是宣景，都能明显看出周钦玉不愿多聊。 北桉傍晚开始下雪，三人下车时，门口已经铺了层层厚厚白雪，一踩就是一个人类脚印。 孟霁和宣景牵手在前面走着，周钦玉插兜走在两人后头，他面色平静，直到被一道闪出的粉红身影扑进怀里，才隐隐露出笑容。 “我说这飞奔过来的小炮弹是谁呢，原来是我们西西，”周钦玉一把将西西举过头顶，西西咯咯笑着，亲昵搂住周钦玉的脖颈，用光滑的脸颊蹭着周钦玉，嗲声嗲气道：“干爹，西西好想你。” 周钦玉将女孩抱在怀里，笑着看向不远处站着的男人。 “你怎么不来抱我？”他问。 男人冷哼一声，从阴影中走出来，是赵翡，几年岁月也只在他眼角仅仅留下几条细纹，他扬声道：“听宣景讲你要和我生气？” 周钦玉说：“谁让你不来接我。” 赵翡无奈：“你这家伙，不是说了有急事吗，你不知道张局那形容的事件形势多严峻，我饭没扒两口就回警局待命。对了，你怎么没把邦邦带回来？” “我不会在北桉待太久，长途跋涉对邦邦身体不好，事情结束我早点回去，下次长住再把他带回来。” “那你把邦邦养在哪了？” “小金毛那，他喜欢邦邦。” 两人说话间走进屋内，孟霁和宣景坐在沙发等着他们，等依次落座后，周钦玉放下西西，西西立马识趣地跑向不远处的妈妈，两人先一步上了楼。 等客厅只剩四个大男人，宣景才起身打开窗户，顺便从裤兜里掏出一盒香烟，递给周钦玉一支，坐下，然后说：“咱们讲讲情况吧。” 周钦玉借着宣景的打火机吸燃香烟，姿态闲适倚着沙发，他说：“你们说，我听。在洛杉矶这几年我几乎不看电子设备，北桉的情况也不太清楚。” 赵翡嗯了声，说：“那我来先讲吧。黎珂明前几年一直在监狱里呆着，说句不好听的，有老太太护着谁敢亏待他，人家在监狱里活得照样滋润快活，我问过张局，就算是对他人赃并获，碍于黎家权大势大，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所以真要判起罪来，没有哪个法官敢担这份风险，毕竟没几个人不害怕报复。” 宣景点点头：“今年下最终判决的时候，我觉得挺奇怪，当时还问了我爹，总的来说就是黎家内斗严重，老太太有心无力，现在自顾不暇懒得管黎珂明了。” 周钦玉皱眉道：“怎么可能？”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都是一愣。 “什么意思，”孟霁难得发问，“你的意思是说，有其他人推波助澜？” 周钦玉揉了揉额头，说：“你在里面的角色我不必多说，其次，你不要忘了黎彗。” “知道啊，”宣景说，“所以现在谣言都说他杀父夺权。” “不是，”周钦玉摇摇头，“你要看黎彗身边的人，虽然我不怎么关注国内动向，但也知道他这些年自立门户，做的风生水起，你要说没有人帮他是不可能的。” 赵翡面露思考：“合伙人？” “差不多，”周钦玉打了个响指，“黎珂明现在活着用处确实不大，夺权他是绊脚石，活着也是对黎家名声的败坏，如果真死了媒体还要夸一句黎家大义灭亲。况且，我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张局有个儿子？” 赵翡闻言立马想起张局这个儿子早年做过的中二蠢事，捧腹大笑道：“你说张润嘉！” 周钦玉无奈：“对，小翡之前也说过，张局虽然想治黎珂明的罪，但碍于黎家的阻力，他自己位高权重，不便树敌。可如果黎彗主动提出要黎珂明的命，再以张润嘉之口协商这件事，张局怎么可能不顺水推舟给他个人情？” 孟霁赞同地点点头，“这样整条逻辑链就清晰了。” 四人聊到这默契地开始谈起别的，但主要集中询问对象还是周钦玉。 赵翡挤眉弄眼道：“你这几年就没找个男朋友？” 周钦玉厌烦别过头，说：“别问这些有的没的。” 宣景也凑热闹：“所以你谈没谈恋爱，你说你顶着这张脸，搞那么纯情丢不丢人？我要是长你这样，一天谈一个，都不带重样的。” 话音刚落，宣景就觉后腰忽然痛得厉害，他脸色一变立马住了嘴，不用看都知道是孟霁在偷偷掐他。 “好了，”周钦玉止住话题，说：“都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说完他便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楼上走去，宣景在身后很是忧愁地叹了口气，小声说了句真没趣。 赵翡眼见周钦玉一步三个台阶，走得飞快，立马扬声提醒道：“你住次卧那间！别走错了！你嫂子已经给你铺好被子了！” 眨眼间周钦玉已经走出老远，闻言微微抬抬手，表示自己听见了。 第六十七章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周钦玉真讨厌下雨。 下雨，就意味着泥泞土地和被弄脏的鞋，意味着打湿衣角、沉闷空气和潮湿粘腻。他站在监狱外头，从外套兜里好不容易翻出一盒烟，点燃后夹在指间，火星在这样的风雨天明明灭灭。 就在这时，周钦玉耳边倏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他听见后向声音源头望过去，原来是张局。 “你要再见他一面吗？” 第118章 张局开门见山道。 周钦玉摇摇头，他用指腹捻灭烟头，即使被烫面上也不动声色，只说：“不见了，没有必要。我就在这等他的死讯，虽然没办法亲眼看见他被枪决，但怎么说也算是亲身见证了。” 张局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安抚般拍了拍周钦玉的肩膀，说：“放心吧，黎珂明现在已经被押往刑场了。不出意料的话，很快就能得到他最终的宣判。” 周钦玉沉默倚着背后的墙，问道：“他被押刑场前有说些什么吗？” 张局摇摇头说：“没有，他事先提出和家属见一面，一个小时前，他和黎家那个老太太还有黎彗有一段交谈，但由于黎家全程要求保密沟通，我们什么都没有听见。” 周钦玉眼睫毛一眨，“黎彗他现在在哪？” “监狱接待室，”张局说，“待会他要领尸体回去，黎家老太太不同意火化，她的意思是，要传统的土葬，虽然监狱法院的意思都是能火化就尽快火化，但你知道的，黎家那个老太太不是好糊弄的人。” 周钦玉点点头，眼睛低垂道：“我知道了，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张局爽朗笑了笑：“怎么老是跟我客气！” 说完，他又转而无奈道：“唉，你呀，永远不愿意放过自己。” 他说着上前拥抱了下周钦玉，感受到这个青年历经磨难后，几乎只剩下孱弱的生命力，他摩挲着周钦玉的后背，竟然有些眼热鼻酸。 “钦玉，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我不想和你说那么多大道理，”张局温声道，“但你那么年轻，应该要有更好的人生，放过自己，以后活得肆意洒脱些吧。” * 由于张局事先通知过监狱职员，所以周钦玉的行动没有受到任何限制，他走走停停到了一间小屋歇息，里面有一架干净的行军床，应该是谁的休息室。 周钦玉怕叨扰又走了出来，他最后坐在屋门前的台阶上，撑着伞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吸燃后吐出一口烟雾。 黎珂明在十分钟前离开了人世。 那一刻听到消息的时候，周钦玉竟然没有感到畅快，他只觉得周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悲意。 活着又怎样，死了又怎样，无论如何，兰盈都再也回不来了。 抽完一根烟，他有些困倦，由于倒时差的问题昨夜他仅仅睡了一个小时，这时身心疲惫得厉害，整个人抱膝蜷成了一团。 他眯着眼睛，慢慢到闭上，后来模模糊糊似乎是睡着了，但同时又能听见周遭传来的动静。比如他知道身边突然坐了一个人，对方拾起他放在台阶的烟盒，抽出了一支烟，然后是打火机“嚓”的点燃，浓郁的烟味瞬间蔓延开来。 周钦玉懒得抬眼看，他脸埋在膝盖里闷声闷气道：“喂，你很没礼貌。” 对方闻声并没搭腔，只是安静地抽烟。 过了半晌，周钦玉先沉不住气抬起头，他皱眉望向来人。对方侧着脸，一眼可见的下颚线扬起完美的弧度，而周钦玉能清晰看见他显眼的鼻尖痣。 “好久不见，”周钦玉重新将脸埋进膝盖说。 “嗯，”对方终于吭声。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很久前，”对方顿了顿，补充道，“在你以为我不会抽的时候。” 周钦玉抬起脸，没有看身边人，只是撑着下巴，望着零星雨滴打在地面，慢吞吞道：“真想不到，是坏孩子呢。” 对方没有回复，随后两人静默了一段时间。 “黎珂明死了，”男人忽然出声，声音很轻，“我问他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他说，他对不起很多人，但并不后悔，如今也是他该尽的命数。” 周钦玉面色冷沉：“像是他这种神经病能说出来的，该尽的命数？如果他没死，他还要说自己命不该绝呢。” 男人笑了笑，适时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很快就会回去吧？” 周钦玉点点头：“明天的飞机。” “那么讨厌这里吗？”男人好像发自内心的疑惑，他说，“你好像一点都不想呆在这。” “没有人值得我呆在这，”周钦玉语气淡漠，“包括你。” “所以怎么样才值得呢？” “我不知道，”周钦玉说着，一把夺过男人手中的烟，捻灭后放进空荡的烟盒，说：“那是你的事情，黎彗，这是你自己的人生课题。” * 他们是撑着同一把伞走出的监狱，没有牵手，只是肩并肩，离着暧昧又微妙的距离。 “这次又是赵翡来接你？” 周钦玉嗯了声，说：“猜得挺准。” “黎珂明的尸体奶奶说要土葬，你怎么想。” 周钦玉冷笑：“你问我做什么，我要他千刀万剐难道你能做到吗？” 黎彗脚步一顿，他扭过头静静盯着周钦玉优越的面庞，反问道：“难道我不能做到吗？” “好，”周钦玉伸了个懒腰，说：“老太太不是说不让火化吗，那我就偏偏要他火化，而且火化后骨灰拌给狗吃，你能做到吗？” “我如果做到能怎样？” 周钦玉闻言望向黎彗，他端详着这张年轻又英俊的脸，淡淡笑了笑，说：“我这样人尽可夫的婊子，当然只能用身体报答了。” 话音落下，黎彗面色肉眼可见地阴郁起来，周钦玉瞥见后满意收回了视线。 第119章 “这么长时间不见，我觉得我床技好多了，应该能伺候好你，”周钦玉说着这种话，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你还真是荤素不忌，”黎彗声音冷凝。 “是啊，”周钦玉倏然凑近黎彗，低声耳语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是处男，难道你还为前男友守身如——” “周钦玉，”黎彗语气倏然加重，打断他未说完的话，他面无表情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说我爱你就像家常便饭，而这样的誓言也可以随时假装忘记。对我来说，从始至终喜欢一个人，我并不觉得丢人。” 周钦玉闻言忍不住皱眉，酝酿好反驳的话还没开口，黎彗就已经提前一步将伞塞进他手里，快步走离伞面，随后很快坐进一辆不远处停着的黑色轿车。 汽车不久便疾驰而去，周钦玉站在原地，等车消失在视线里，视线移到手中伞柄，他神色怔忪，心想，很久之前，黎彗离开前也是这么把伞独独留给了自己。 第六十八章 你可以让我亲亲你吗 凌晨的红眼航班，下飞机时周钦玉整个人都困得睁不开眼，他游魂似的在纽约街头走荡，也没和小金毛提前通电话告知，他现在谁也不想见。 究其原因，可能只不过不想让谁看到自己这么颓废。周钦玉想，他常常觉得讽刺，次次嘲笑他黎彗为了前男友守身如玉，自己又何尝不是？他到底有多久没有和人交心，又有多久没有好好考虑接受一段感情，他心底门清。 也恰恰因为门清，才更觉恼怒。 黎彗说的对，他就是觉得喜欢一个人要死要活最丢人，一想到要为了谁谁放弃这个放弃那个，他心里发笑，也觉得荒唐。凭什么？又为什么？但这么想着，真等到质问别人，才惊觉自己也是那个糊涂人。 他这几年生活基本三点一线，家，花园，再就是果园。除此之外，闲来无事又自学了法语和德语，不久前都相继拿了c2，他也不知道学这些有什么用，只是无聊，又不想和人打交道。 之后，他听小金毛的建议，学着开始种花种果，花长势颇好，果子也鲜嫩多汁，为了再找点其他事做，他又将成熟的葡萄去梗破皮、浸皮、淋汁又酒精发酵，最后经过数道复杂工艺，过滤好装瓶，做了几十瓶红酒，一半藏在地窖，一半送给了小金毛赵翡还有街坊邻居。 得亏有邦邦这只社牛小狗，周钦玉和每家每户关系都还算不错，他对这些邻居的印象良好，住的也舒心，可这并不妨碍他依然孤独。他有时候回想起来总痛恨黎彗，痛恨这样一个人所施加在他身上的爱，明明幼稚，又窒息的爱，却轻而易举将他困在了原地。 * 周钦玉走着走着到了一家凌晨仍营业的酒吧，纽约这边酒吧比洛杉矶要出格有趣的多，周钦玉进店点了一杯莫吉托，位置坐得偏僻，酒保递来托盘后，他喝完半杯，便趴在桌上听耳边音乐鼓点震动。 等手机铃声响起，他迟迟抬起头，划开屏幕，是赵翡发来消息，问他到没到洛杉矶，周钦玉很快回道： 我来找小金毛，现在在纽约。 之后赵翡再发什么，周钦玉没有看也没有回。 他静静坐着，几乎小憩了半个小时，迷迷糊糊大概是睡着了，等再醒来，发现身边的位置多了个男人，对方看起来很年轻，俊秀的东方面孔，观察完毕，周钦玉反应平平移开了视线。 “您好，”对方见周钦玉无意交谈，主动搭讪，他礼貌问候道：“您好，请问你是中——” 周钦玉望向他，歪了歪头说：“你在叫我吗？” “是的，”男人笑笑，“很冒昧问一下，你是中国人吗？” “是，”周钦玉说，他盯着男人西装胸襟小巧的绣花，忍不住想起年前自己干的蠢事，他那时不知道怎么想的，去了小金毛的纹身师朋友那，给自己纹了簇牡丹。 他移开视线道：“你中文很不错。” 男人有些腼腆：“我老家在北桉，从小就在那长大，中文自然不错，来纽约也只是来洽谈生意。” 北桉，又是北桉。 周钦玉笑容一敛，他忽然感到兴致缺缺。 “你呢？你是这边土生土长的abc？” 男人又问，他看起来对面前的这位东方美人十足的好奇。 “不是，”周钦玉摇摇头说，“我也是北桉人。” 男人面色显然有些惊讶，后来再说些什么，周钦玉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只是闷头喝酒，他喝了很多杯酒，男人也是，两个人喝到最后，距离自然越来越近，周钦玉能感到男人的嘴唇在慢慢靠近他的脸颊，想要吻他。 快要碰上的那刻，周钦玉皱眉端起酒杯，横在了两人中间。 “你，”男人面颊酡红，声音有些含糊道，“你可以让我亲亲你吗？” “不可以，”周钦玉语气冷漠道。 * 倒挂着的自己是什么样？ 周钦玉仰躺在床上，他问男人有没有烟，男人说有，递给他，帮忙点火。 烟雾朦胧之中，周钦玉的面容也模糊起来，男人轻声说：“你漂亮得不像真的。” “那像什么？” “绛紫色的旗袍，或者，圣托里尼岛的教堂？”男人说着，眼神痴迷。 “啧，”周钦玉笑着吐出一口烟雾，“真文艺。” “你之前和别人试过吗？” 第120章 周钦玉在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抬起眼睛道：“什么？” “一夜情。” “没有呢，”周钦玉说。 “那杏｜分隔线｜交呢？” 周钦玉挑了挑眉，食指轻点嘴唇道：“用嘴巴｜分隔线｜吞过算吗？” 男人瞬间明白话里暗藏的意思，他耳尖发热，又道：“你那么做，我实在不敢想象。” “而且，”男人眼神飘忽，“而且你和我以为的不太一样。” “是吗，”周钦玉笑，“你以为什么样？” “风情万种，媚骨天成，总是不缺经历的。” 即使话里意思已经足够隐晦，周钦玉也明白了，他淡淡笑笑，说：“所以这不就找你来试试吗。” 男人眼睛亮了亮，说：“那我可以亲你吗？” 周钦玉问：“你想亲哪？” “小腹，可以吗？” 周钦玉没点头，也没有拒绝。 男人以为默许，他凑过去，将周钦玉薄薄一层毛衣堆叠到上头，随后，他眼里的期待不禁转变成惊喜，他实实在在愣住了，又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盯着。 他盯着那朵摇曳生姿的缠枝牡丹，下意识就要吻上去，可还没贴近，就被周钦玉轻轻推开了。 “不好意思，”周钦玉说着道歉，却丝毫没有什么愧疚的神色，只是眨了眨眼睛道，“我现在只想聊聊天。” 男人面露错愕，眼底有些失望，但仍旧打起精神回应道：“好的。” “你叫什么？” “柏应山。” “为什么要和我开房？” 柏应山有些无奈：“和你一夜情我想并不吃亏。” 周钦玉坐起身，静静凝视着柏应山，说：“那如果我说我是个神经病呢，或者性病携带者。” 柏应山脸色略微僵硬，他尽量语气轻松道：“我知道你在开玩笑。” “如果是呢？” “我——” 这一瞬间的犹豫已经足够周钦玉褪去所有冲动，他重新套好紫色毛衣，捋了捋头发，说：“这世上有聪明人，也有傻子。” “什么？” “你是聪明人，黎彗是傻子。” 柏应山怔了怔，“黎彗？” “嗯。” “您的情人？” “或许是ex-boyfriend。” 柏应山沸腾的情欲忽然平静，他从始至终并没有脱衣服，所以之后便只是西装革履坐在床边，他从烟盒里也抽出一支烟，点燃，跟周钦玉一起抽了起来。 “你的纹身，很漂亮，也很性感，”柏应山倏然说。 周钦玉不冷不热嗯了一声。 “为他纹的吗？”柏应山又问。 周钦玉下意识想否认，但转念想面前这人不过只是陌生人，这辈子或许都不可能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他难得坦然，自嘲道：“算是吧，你觉得可笑？” 柏应山摇摇头：“这不可笑，我很羡慕他。” “羡慕什么？羡慕有傻瓜喜欢他？” 柏应山忍不住笑，笑得被烟呛了一口，他摆摆手道：“自然不是，你为什么总这么贬低自己？” 周钦玉冷嗤，没有否认，问：“你呢？” “嗯？”柏应山面露疑惑，“你说喜欢吗，我？我不相信这个，爱或者恨，在时间流逝之下都能很快消弭，我不信这个，说句实话你或许不相信，我现在二十七，没谈过一场恋爱，只是上了无数次床。” 说完，他朝周钦玉眨了眨眼：“毕竟男人是下半身控制的生物。” 周钦玉在今晚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他勾勾唇道：“说句实话或许你也不相信，我和你想的一样。” “那我出现的早一点，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 周钦玉摇摇头：“和像我性格的人在一起，我们得去警察局。” “为什么？” “我会揍你。” 柏应山并没有觉得荒唐，他第一眼看见周钦玉就觉得对方很特别，越接触越觉得周钦玉是圈子里少见的1，这种类型很难说，他不传统，却让人着迷。 床下温软如玉，床上像大猫又像豹子，柔软的肉垫搭在你脸上，以为可爱，又偶尔露出利爪，懒洋洋却不失攻击性。而盯着这张堪称娇媚的脸，感受着时不时的粗暴和温柔。柏应山这么想着，下面已经开始升腾热意。 周钦玉眼尖看到了，他在烟灰缸碾灭烟头，有些恶劣道：“要去厕所解决吗？” “我对你真的很感兴趣，”柏应山笑笑，也没有被戳穿的尴尬。 周钦玉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 “什么？” 柏应山不明就里，握住周钦玉的手，想吻上去，被周钦玉不轻不重扇了一巴掌。 柏应山抬起头，眼睛微微睁大。 “我要打火机，”周钦玉皱眉，“顺便再给我一支烟。” 对于柏应山来说，换个人这么做，他都觉得对方实在跋扈，就是于男性自尊心来说也是一种挑衅，但望着周钦玉那张脸，他只抿了抿唇，递去了打火机和烟。 “吸烟，”柏应山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吸烟对身体不好。” 周钦玉掀起眼皮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说：“你刚才不也吸了？” “我已经戒烟两年了，”柏应山苦笑，“刚才是第一次复吸。” 周钦玉没好气道：“别说是因为我，少给我戴高帽。” 第121章 之后两人沉默了一阵，周钦玉丝毫不觉不自在，只是静静抽烟，最后依旧是柏应山找话题闲聊。 他问：“你是做什么的？” “无业游民。” 柏应山点点头，说：“很有魅力的职业。” 这么一本正经的回答成功把周钦玉逗笑，他靠在床头胸膛震动，平静后吐出一口烟雾，说：“你很幽默。” 又反问：“你是做什么的？” 柏应山坦然道：“设计师，做得还算不错的设计师。” “哦，”周钦玉说，“你有钱吗？” “还，还好？” “如果我让你包一晚，你给我多少？” 柏应山脸颊发烫，他犹豫一阵说：“你缺房子吗？或者车？” “纽约的一套公寓，外加一辆宾利。” “可以。” 这次轮到周钦玉惊讶，他挑挑眉道：“我那么值钱。” 柏应山不知道说什么，只呆呆点点头。 周钦玉哼笑一声，说：“那等再见面，我得好好算算，黎彗欠我多少钱。” 对话到这，柏应山才明白周钦玉只是在耍他，而刚才也不是试探，只是觉得他有趣而单纯想要取乐。 柏应山第一次感到嫉妒周钦玉口中那人，他皱眉道：“他很有钱吗？” “不知道，”周钦玉说，“但应该比你有钱一点。” 柏应山摸了摸鼻子，些微尴尬道：“我可以再挣的。” 周钦玉瞥他一眼，说：“我们毫无关系，你在做什么梦？” 柏应山成功被噎住，他觉得周钦玉是最擅长给一巴掌再给甜枣的人，后来，周钦玉抽完半盒烟，整个屋里都散发着烟味。柏应山开窗通风，周钦玉才有所收敛。 柏应山隔日还有工作，他躺在沙发合衣而睡，周钦玉就半靠在床头发呆。偶尔，他会透过柏应山看到黎彗，以至于拿着烟的手颤了颤，再回神，捻灭烟，闭上了眼。 第六十九章 哥你给我当老婆 周钦玉快天明时离开了，他只带走一瓶酒和一个空烟盒，可能不到半个小时，他就会忘了这个短暂共度一晚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可能叫柏山应，也可能叫应柏山，他并不在意。 凌晨六点半，他蹲在小金毛家门口，身上穿得单薄，冷得来回踱步，也不愿意发消息说自己到了。 没有原因，就是不想做，什么也不想做，大概有种活人微死的美感。等到差不多七点，他在门口听见邦邦的叫声，还伴随着一阵狗爪疯狂刨门的声音。 “邦邦呀，”周钦玉小声叫它，有些鼻酸，“想不想我，你想不想我呀？” 周钦玉只有对一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小狗，才能做到这么坦诚，因为即使邦邦不会回答，他也明白答案一定是他想要的。 小狗刨门的声音显然吵醒了屋主人，周钦玉听见小金毛纳闷地用英语询问，然后是钥匙开门的响动声。 “小金毛？” 周钦玉喊了一声。 “谁叫我小金毛，”屋里顶着金发鸡窝头的男人狐疑扫视一圈周围，最后视线落在腿脚处不停摇尾巴的邦邦身上，他有些不确定道，“我滴天呀邦邦，你不会成精了吧！” 周钦玉在门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charles！” 他又喊，这次男人瞪大眼睛，看向门，钥匙扭动的速度快了些，他小声问：“钦玉哥？钦玉哥是你来了吗？” “是啊，快点开门，再晚十秒我就冻死了。” “我滴天呀钦玉哥，不要不要！我很快的！”小金毛急中出错，门反而反锁了。 周钦玉恶趣味吓唬他，开始倒数：“10。” “钦玉哥你别着急呀！” “9。” “完蛋了完蛋了，”小金毛嘟囔着，烦躁地抓起头发，“怎么办怎么办！” “8。” “7。” “钦玉哥，我快好了！” “6。” “好了好了，”门终于打开，小金毛眼睛一亮，他向前不管不顾迈出一步，给周钦玉一个大大的熊抱，语气兴奋道：“你终于来了！你不知道我和邦邦有多想你！” “有多想啊？”周钦玉笑着挣脱开小金毛的手臂，蹲下身，使劲揉搓着邦邦的狗头，“我们邦邦想死我了，一天都离不开我是不是？” 邦邦汪汪两声，跳起来舔了舔周钦玉的脸颊。 小金毛在一旁掐着腰有些吃醋：“钦玉哥，你太厚此薄彼！” 周钦玉面露惊讶抬起头：“厚此薄彼？你中文水平进步挺快，都用上词语了。” 小金毛得意洋洋道：“那是必须的，你学法语德语的同时，我也在学中文。” 这个时间点本来是小金毛遛狗的时间，两人没有寒暄多久，就牵着邦邦开始绕着别墅区溜达，小金毛嘴馋，一到熟悉的早餐店就走不动，他眼神期待看向周钦玉：“哥你饿不饿，我们这有一家特别好吃的面包店！” “有多好吃？”周钦玉逗他。 小金毛两只手边比划边道：“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好吃！” 最终小金毛计谋得逞，不仅买了三个蔓越莓味的面包，还打包了三个抹茶的，走到不远处的starbucks周钦玉要了一杯宠物奶油，邦邦吃得很开心。 邦邦吃完后两人继续往前走，周钦玉在前面牵绳，小金毛在身后狂吃，全程溜达时间不到半个小时，但小金毛战绩惊人，三个蔓越莓面包吃了个干净，本要打包回去的抹茶也偷吃了一半。 第122章 “你是想胖成皮球吗？”周钦玉无奈道，从包里拿出湿巾递给小金毛，指指脸颊，“擦擦奶油，弄到嘴角了。” 小金毛伸出舌头舔了个干净，湿巾再擦仿佛多此一举，周钦玉有些嫌弃地移开视线，开始问些正经问题：“对了，你妈妈说，国内有制作人联系你，请你参加一档音乐节目？” 小金毛点点头道：“是呀，我妈妈不放心我去，她说让我问你意见，你如果觉得可以去我就去。” “有什么可不可以的呢，”周钦玉说，“你现在刚毕业没多久，有才华也有实力，缺的是舞台，无论是国内还是这的舞台，都可以尝试。” 小金毛撇了撇嘴：“可我好不容易毕业，想尽早回洛杉矶陪你和妈妈。” “你妈妈有你哥哥在照顾，”周钦玉说，“我也不需要你陪。” 说到这，小金毛有些羞涩道：“对了钦玉哥，我之前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清楚了吗？” “什么？” “那个，就是我想和你date的事情。” 周钦玉不耐烦移开视线：“小屁孩毛都没长齐，date什么date，别在这给我添麻烦了成吗？” 小金毛伤心死了：“钦玉哥你太坏了，你这么说我，我难道不难过吗？” 周钦玉瞥他一眼：“我知道了，所以呢？” “我说我会难过呀。” “所以呢？” “钦玉哥！” 周钦玉抛下小金毛走远了。 * 几日后周钦玉得知请小金毛的节目组在国内十分有名，他联系宣景问了详细信息，最后判定是门稳赚不赔的生意，于是告知小金毛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小金毛这时还在和周钦玉生闷气，闻言耷拉着脑袋道：“我知道了，你让我去我就去嘛。” 周钦玉正给邦邦食盆里添粮，邦邦嗅闻一会并没有着急吃，来回绕着弯走了一圈，最后舔舔周钦玉的掌心，趴下躺在周钦玉身边。 周钦玉扭头看向罪魁祸首，冷声道：“小金毛，你是不是又让邦邦胡吃海喝了？” 小金毛视线躲闪：“没有呀，也没有吃多少吧。” “你自己吃得多就算了，连带着邦邦也吃那么多，”周钦玉揉了揉额头，“它吃太多会加重身体负担，饮食也跟着不规律，我跟你讲多少遍了，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小金毛有些委屈：“钦玉哥，你不要凶我，我知道了，我以后注意好吧。” “你这么说几次了？” “一，一次？” 小金毛听见周钦玉随之叹了口气。 * 心理室总是安静的，少数时候，黎彗能听见水滴滴落的声音。 “还做噩梦吗？” “嗯。” “这段时间吃安眠药的次数怎么样？” “有改善。” 女医生声音平缓道：“先生，您可以和我说说您的想法。” “什么想法？” “随便什么都行，只是当下一个瞬息的念头也可以。” “我学着把头骨里的钉子拔掉。” 女医生愣了愣，循循诱导道：“那您拔掉了吗？” “我以为拔掉了，”黎彗笑了笑，“看见他后，才发现钉子还在，而且往头骨里埋得更深了。” 女医生点了点头，又问：“你们什么时候见的面呢？” “上周吧，”黎彗眼神虚无缥缈，“上周三，上午十点半，雨天。” “还有呢？” “他说，那是我自己的人生课题。” “人生课题？你觉得具体是什么呢？” “学着不喜欢他吧，”黎彗手微微攥紧，“我的喜欢对他来说是打扰，他不喜欢我喜欢他。” “这是钉子吗？” “我不知道，我想让他教我，”黎彗说，“但我做错了事，他已经不愿意了。” “那您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呢，拔掉钉子，还是任由钉子嵌入骨髓。” “我不知道。” * 黎彗不知道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周钦玉总回避自己的爱，也回避他的爱，不知道小时候的自己为什么总是乞求周钦玉的垂怜，而不是救周钦玉逃出苦海。 黎珂明死前说的另一些话，他没有告诉周钦玉，黎珂明说黎彗如果继续执迷不悟，只会继续吃苦头。 黎彗想，可他真的不怕苦，他只是怕周钦玉不要他，放弃他。周钦玉让他长大，他就学着长大，他没有走从黎家步步高升这条路，而是努力和当年那群合伙人将一个it公司越做越好，然后按照计划中的那样，慢慢给老太太下套，伙同张润嘉催促法院给予最终判决，让黎珂明去地狱里陪自己的母亲。 他索黎珂明的命，也在索自己的命，加速版的人生要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但至少如今他终于敢和周钦玉说，哥，我不需要你牺牲什么，我只需要你来爱我。 * 钉子是什么颜色的？ 黎彗想了想，回答：“玫红色。” 医生问他为什么，他说：“哥哥适合那种颜色。” 艳极，娇媚但从不俗气。如果生气就是丹红，开心就是雾青，那双眼睛可以柔情似水，也可以冷若冰霜，他的哥哥向来都随心所欲。 “先生，我总觉得，虽然您因为他的出现，情绪浮动大了许多，但总体有不少都是积极的情绪，”女医生拿起记录的册子指给黎彗看，“所以我建议您，要时常与对方多接触，多见面。” 第123章 “他不想见我，也不愿意回来。” “为什么不去找他呢？”女医生温声道，“或许他也只是嘴硬心软，企盼您能给他一个拥抱呢。” 黎彗抿了抿唇：“我去找他，是剥夺他自由。” “为什么非要采用极端方法呢，”女医生说，“先生也可以试着用常人追求的技巧试试，比如鲜花，或者蛋糕，一次散步，一首情诗？” “他有时候只适合极端的方法，”黎彗笑了笑，“因为我的哥哥爱撒谎还不听话，脾气又坏。” 女医生面露无奈，心想，就是这么任性不也让你死心塌地吗？ * 小金毛这几天心情跌宕起伏，有时开心，有时伤心。 开心的时候，是周钦玉给他做饭，那手艺叫一个好！早晨有夹着巧克力酱的焦脆可颂，咬在嘴里嘎吱嘎吱的。 中午有甜口的红烧肉，辛辣酸爽的酸菜鱼，晚上还有最传统的炸酱面！伤心的时候，是周钦玉骂他，那骂得叫一个难听！早晨要骂小金毛起晚了，中午要骂小金毛吃多了，晚上还要骂小金毛刷碗刷得慢。 周钦玉爱干净又龟毛，小金毛一周后，抹着眼泪说，钦玉哥我不要喜欢你了。 周钦玉冷眼旁观，边给邦邦梳毛边道：“你垃圾是不是又没倒？” 小金毛抹眼泪的动作一顿，支吾道：“我忘了，我马上就去倒。” 倒完垃圾，小金毛又看见茶几上煮好的蜂蜜柚子水，他笑眯眯喝了大半壶，喝完又说，钦玉哥我还要喜欢你，哥你给我当老婆。 “当你爹还差不多，”周钦玉说着，快速扫视着宣景发过来的图片，“你过来看一下，这是你景哥给你提前打探的消息。” “什么消息呀？” “跟你一起拍的节目嘉宾。” “有大牌吗？”小金毛捂着嘴巴小声道。 “有啊，”周钦玉点点照片里一头金毛的男孩，说，“这个就是大牌。” 金毛本人小金毛笑得合不拢嘴，谦虚道：“哪有哪有，钦玉哥你也太会夸人啦。” -------------------- 小鸡毛小牌大耍！ 第七十章 卑鄙的黎彗 距离上次问诊已经过去一周，但黎彗并没有按照医生吩咐那样去找周钦玉，究其原因，可能他并不觉得自己已经全然成熟，如果周钦玉眼里的成熟是他终有一日能够冷静自持，那他这一生面对周钦玉都是个孩子。 沈向楠年初被诊断出中度焦虑症，被家里逼着在医院休养，之后许多决策性的重担一下子便压在黎彗身上，大到会议商业合作，小到批审方案，二月份本该应由沈向楠出席的会议也被他揽了过去。 会议的方向是进行研讨新游戏的策划是否合格，公司里这几年人越来越多，精干人员有，好吃懒做的也有，葛邵鸿想裁员一批，再引进一批，这些人力资源管理的事情一向是沈向楠负责，现在也只能由黎彗代劳。 公司总部在纽约，为了会议不迟到，黎彗提前一天就乘机到了市中心，抵达酒店没多久，他就吃了安眠药睡觉。 等早起醒来，很快洗漱，接了杯温水，又吃了胃药和止痛药。坐上车时，离会议仅仅还有半个小时，司机已经尽可能开快，但交通状况显然不太允许，司机只好透过车前镜尴尬解释道：“纽约就是堵车一些。” 黎彗嗯了一声，他尽快处理着手头的邮件，微微抬头问道：“这里离洛杉矶多远？” 司机恰巧就是在洛杉矶长大的华人，闻言忽然打开了话匣子，侃侃而谈道：“离洛杉矶挺远的，坐飞机要六七个小时。怎么了黎总，您是谈完生意要去那边看看吗？” 黎彗摇摇头：“不去了，太忙。” “是啊，”司机叹了口气，“现在呀，社会节奏快，人都太累了，连您这样的大老板都没有时间，我们这种普通人又哪有什么享受。” 黎彗神思微微放空，他问：“洛杉矶那边住起来怎么样？” “很不错，”司机语气自豪，“我打小在那长大，有日落有沙滩，还有棕榈树，加州那边澎湃也自由，说实话，洛杉矶比纽约这边轻松多了，生活节奏也慢些。” “天气很好吧？”黎彗说。 “好，特别好。” 黎彗闻言笑了笑，他想，周钦玉最讨厌下雨天了。这么看，闷热多雨的北桉确实不值得回去。 如果以后。 如果以后，他真的能放下，他就偷偷住在周钦玉周边，当一个沉默礼貌的邻居也好，但假若周钦玉身边出现了其他人呢？ 黎彗闭上眼睛，忍不住深呼吸，以平复那股突如其来的心浮气躁。 他或许心里清楚，他永远做不到，永远做不到当周钦玉人生的过客，除非死。可如果死了，他也要去索周钦玉的命，天天飘在周钦玉的床头，监督这个朝三暮四、冷心冷情的哥哥。 * 车稳稳停在路边，黎彗谢过司机，下车后立即和在门前早早等待的葛邵鸿握手。 葛邵鸿笑着说：“真奇妙，我们在各自熟悉的地方并肩作战，但如今确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总部有你我很放心，”黎彗客套拍了拍葛邵鸿的肩，之后，两人间便隔了一段距离，这显然是黎彗刻意为之，不难看出他讨厌这样亲密的接触。 “我欣赏你，”葛邵鸿语气难以平静，他虽然已经做好黎彗年轻有为的心理准备，可真正见到本人，还是忍不住惊喜，他说：“你比我想得要更好！是当之无愧的青年才俊，向楠算是我们能够达成合作的中间人了，我感谢他。” 第124章 他又道：“真感叹啊，我们三个竟然真的把公司做的越来越强，听说北桉几个龙头企业都在主动找你合作？” 黎彗走在前面，听得并不怎么清楚，他淡淡点点头，也没多做解释，只说：“公司离不开每个人的努力。” 说到这，葛邵鸿忽然想起这次会议两人洽谈的真正目的，他语气严肃许多：“对了，我之前发给你过邮箱，在一次酒局，偶然认识到一个非常顶尖的游戏设计师，我约他这几天见面聊聊，正好你也来了纽约，咱们要不然一起吃个饭吧？” 黎彗摇了摇头，拒绝道：“我开完会还有事，沈向楠和我提过这个设计师，你进行把关就好。如果不错可以招进来，我没有异议。” 葛邵鸿有些遗憾，挽留道：“但他很想见你一面，你知道的，咱们第一个项目你是总设计，当时虽然卖了不小的价钱，但上线后业界内部都知道这是你的作品，他说是你的粉丝，一直仰慕你，我也是用你的名头招引他进公司的。” “仰慕我？”黎彗神色讥讽，“当时在你的建议下，我连署名都没署，他怎么知道我是谁？” 葛邵鸿有些尴尬：“哎呀，陈年旧事了，当时不是觉得你太小了吗，成就太高反而招人嫉妒，所以我才提议先由我代为签署。” “行，”黎彗敷衍道，“我知道了，见面就今天晚上吧，你安排，我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我安排！”葛邵鸿立马眉开眼笑，他难免有些激动，忍不住勾住黎彗肩膀，一副好兄弟俩的模样道，“那咱们好好喝一顿！对了，你能喝酒吗？” 黎彗不动声色推开葛邵鸿的手臂，语气平平：“不喝酒也不抽烟，我只有半个小时，只谈工作就好。” 葛邵鸿只好点点头，两人谈话间已经走入高层专用的电梯，四下无人，他们迅速陷入一股几乎难以忍受的静默，葛邵鸿咳嗽一声，无所适从地望向天花板。 * 会议举行得十分成功，但这成功或许也只是在能够决策的高层眼里的成功。于底层人员，这次会议是一次恐怖的裁员，纽约总部短短两个小时内，内部名单被划去了30%，而北桉被划去惊人的45%，剩余幸存的人员也得到明确通知，接下来公司还有第二批和第三批裁员，优胜劣汰，新生力量很快便会进入，挤掉的位置自然有人填补。 会议结束，整栋大楼都陷入一种压抑的气氛，黎彗走出办公室时还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哭声。他再细细观察，发现哭声就来源于他身侧不远，两人站在饮水室左右侧，女人在左侧边流泪边接水，黎彗在右侧面无表情收回视线，心底只觉得喧闹。 他关闭饮水机的接水键，走到窗前，打开免提，听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 “黎彗啊，你真是疯了，”沈向楠有气无力道。 黎彗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打开窗户，他盯着楼下渺小的人群，语气难得散漫：“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罢了。” 沈向楠“啧”了声，状似不爽道：“黎彗，你有时候太过精英主义了。难道你不怕裁员裁到大动脉吗？你就说江棋，他年轻有冲劲，几次方案都完成得不错，你怎么把他也赶跑了？” “葛邵鸿说了已经找到新的设计，他已经三十六岁，在这个行业已经不够年轻，”黎彗说着，从裤兜里掏出烟盒，随意抽出一支含在唇里，点燃后任烟雾钻出窗户，“我更喜欢新鲜血液。” 沈向楠冷声道：“新鲜血液？江棋从第一个项目就跟着我们，从北桉第一个最小的写字楼，搬进现在这个最大的写字楼，他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你直接剥去他职位，黎彗，你还有人性吗？” 黎彗听着，脸上丝毫没有被打动的痕迹，轻描淡写道：“他该走了。” “该走？你到底把他们当战友还是同事。不，不是同事，他只是你随手拿起的一个螺丝钉，”沈向楠讽刺道，“我就不该对你这种冷血怪物抱有什么期待。” “还有事吗？”黎彗抖了抖烟灰，“没有事我挂了。” 沈向楠闻言，接近恶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黎彗抽完半盒烟才从饮水室出来，葛邵鸿竟然就在门口等待。他瞥见黎彗的身影，立马招了招手，等黎彗过来，语气有些忧愁道：“现在公司人人自危，我在想，是不是用力过猛了？” “你提出的方案，现在开始觉得不妥吗？”黎彗态度前所未有的尖锐，“既然已经开会表决，那就继续施行下去。如果到了中途改变主意，才是真正确切无疑的失败。” 葛邵鸿噎了噎，说：“我也知道，但——” “没有什么但不但，”黎彗直直看向葛邵鸿，“这种事情不是让你用来优柔寡断的，你这时候心软，想要说以后再心硬起来，简直就是笑话。” “好，”葛邵鸿无奈笑笑，“我懂了，你放心。” * 由于黎彗不习惯坐别人的车，最后两人是乘不同的车前往饭店的。司机在前面很贴心放了静心的钢琴曲，黎彗掀开笔记本电脑，点开邮箱，发现第一条就是江棋发来的消息。 江棋： 黎总，谢谢您这些年给我机会！ 这次裁员结果我心服口服，我知道由于我老婆生育的问题，这半年我都心浮气躁，没有全心投入到工作之中，于我个人而言，这是对工作的重大失误。 也谢谢您替我隐瞒上次技术损失的起因，保住了我的名声。我老婆说您让孔助理寄了许多儿童用品过来，真的感激不尽！我也想好了，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就专心当一个全职奶爸，给我老婆一段恢复的时间，也让她重回她热爱的岗位。 第125章 感谢您！祝您和公司都越来越好！ 黎彗读完，没有回复，只是打开孔秉谦的信息框，发送道： 尽快把失业赔偿金打到江棋账户。 孔秉谦很快回复： 好的黎总，还是10w吗？ 黎彗回复： 再拨10w，从我个人账户里扣。 孔秉谦人在北桉，这会简直心系纽约，他坐在办公桌前挠了挠头，打字回复道： 好的黎总。 另外再冒昧问下，你确定是总共拨去20w是吗？您确定吗？ 孔秉谦简直想问黎彗是不是开完会脑细胞也用光了，这会人不清醒，不然怎么会自掏腰包做冤大头？但很快，他就得到黎彗确切回复： 我确定。除江棋以外的初级职员，赔偿金都再多5w，直接从我个人账户划走就好。 孔秉权看完之后更加汗如雨下，他截图发给沈向楠，不久，收到信息，沈总显然比他更加惊讶，对方满屏发过来的都是感叹号： ！！！！！？他有病吧！！！自己掏那么多干嘛！！财务又不是死了！！装什么大款！？呵呵！！！他不是拽得很吗！？还说什么新鲜血液！！！呵呵！！！！偷偷做善事！！卑鄙！！！！卑鄙的黎彗！！！呵呵呵！！！！ 第七十一章 你碰他了吗 葛邵鸿找的餐厅是纽约old money十分喜爱的一家西班牙菜，黎彗到店的时候设计师还在路上，葛邵鸿正拿着菜单点菜，眼见黎彗落座，他递去手里菜单说：“你看看还需要加点什么？” 又说：“它家鹅肝是招牌，红椒牛尾也不错，我都点上了。” 黎彗简单扫了几眼，合上菜单说：“我只要一杯温开水。” “温开水？”葛邵鸿有些疑惑。 “待会要喝药，”黎彗说。 “行，”葛邵鸿叹了口气，“还是得注意身体啊，向楠在医院调理，你可不能也倒下了。” 黎彗没有搭腔，他调试着腕表，听见内间的门被缓缓推开，但丝毫不关心，等来人站到身旁，他才微微侧过脸，等对方开口。 “你好先生，久仰。” 说话的人是个气质温润儒雅的男人，给黎彗第一印象还算不错，他点点头，说：“先坐吧。” 男人坐下，礼貌介绍道：“我就是葛总说的那位设计师，我叫柏应山，应山工作室就是我开的，之前我给贵公司发过一个合作方案。” 柏应山主动朝黎彗伸出手，笑了笑说，“但很可惜被贵公司拒绝了，没想到误打误撞，还是和您见上了面。对了，您贵姓？” 黎彗握住柏应山的手，心底默数三秒忍耐，便迅速松开，回答道：“姓黎，单字一个彗。” 葛邵鸿在旁边笑笑：“应山你叫他黎总就好，话说还真挺巧的，你们俩还是同岁，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年少有为啊！” 葛邵鸿说完却觉出有些不对劲，刚才还落落大方的柏应山忽然发起呆来，直愣愣盯着黎彗，丝毫没有礼貌可言。 葛邵鸿皱了皱眉，但人是自己引荐的，这会儿也只能主动打圆场道：“应山？哎，你看你，怎么傻了！难道还能被黎总在北桉的名头吓到了不成？你也知道，所谓杀父夺权的都是那些无良媒体杜撰的，可不能将这些错误认知带到工作中啊！” 柏应山脸色僵硬道：“没有，我只是没想到先生就是黎家那位少爷，久仰大名。” 黎彗抬了抬手表示不在意，恰巧这时服务员推门进来，托盘上除了壶红酒还有一杯温开水，服务员将温开水放在黎彗面前，之后，柏应山也魂不守舍在两人中间落座。 “项目最迟月底就要开始，”黎彗从药瓶里倒出两片药，就着温水服下后，声音平缓道：“你没有异议的话，可以带着你的团队直接参与进来，但是你个人团队成员我应该会裁掉一批，你能接受吗？” 柏应山脸色有些难看，他没想到黎彗刚一开始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本身他以为被葛邵鸿手拿把掐的人该是一个好相与的，如今看来并不是善茬。 “黎总，我的个人团队不仅是成员，还是我的朋友，每个人都不可或缺，所以我想，进入公司后，团队成员的定夺权还是在我这边，”柏应山尽量委婉，“我知道公司有自己的考量，但我和葛总商量的时候，明确要求过成员决策权，他也同意了。” 黎彗闻言看向葛邵鸿，葛邵鸿面色一沉，说：“应山，你这句话说得就太不仗义了。黎总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现在你拿我的话压黎总，这不是把我放在火上烧吗？” 柏应山咬了咬牙，心道，这老家伙之前和自己吹牛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但他面上也只能赔笑道：“葛总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这不是在和黎总商量吗？” 黎彗懒得看两人在自己面前继续揪扯，他一锤定音道：“两个选择，要不然你留下团队走，要不然团队留下你走。至于葛总给你的约定，他如果愿意继续履行，你可以留在纽约效劳，但北桉自然没有你的位置。” 谁不知道所谓纽约总部就是幌子，真正的精干人员和核心团队全在北桉！ 柏应山语气骤然冷了下来：“黎总，你这话就有些太不友好了。” 黎彗将药瓶重新塞进大衣兜里，淡淡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柏先生和乔一集团签了对赌协议。” 柏应山闻言怔忡片刻，手心不知不觉攥紧了。 第126章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好的设计我只要不缺耐心总能找到，”黎彗说，“但柏先生搭不上这次快车，可能下辈子都要继续还债。” 没等柏应山回应，黎彗便拿起椅子上搭着的外套走出包厢，他穿过大厅，葛邵鸿并没有追上来，因为黎彗站起来的那瞬间，葛邵鸿就已经注意到挂钟上的时间，事先约好的半个小时显然已经到了。 黎彗站在餐厅门外不远，等司机从地下车库开车上来。等待途中，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对方站在他身后，低声道：“黎总，我愿意答应您的条件，我想留在北桉。” 黎彗点点头，表示听见了。 “对了黎总，我能和您再交换一个条件吗？” 黎彗难得有些烦躁，他嫌眼前人实在聒噪，敷衍道：“可以。” “周钦玉。您认识他吗？” 黎彗摸索烟盒的手一顿，他瞳孔一缩，今日第一次真正意义将柏应山放进眼里，他望向柏应山，语气很轻发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柏应山心底忍不住松了口气，看来面前的人就是自己认为的那个黎彗。他耐心道，“我说的是周钦玉，我想问您认不认识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黎彗沿着烟盒的纹理细细摩挲着。 “我猜您想见他，”柏应山说着，手心却出了层薄薄的冷汗，他硬着头皮道，“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 黎彗弯弯眼睛，久违露出那颗虎牙，柏应山这才从眼前男人身上惊觉出几分意气风发的少年气来。 “我和他之间，实在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说完，黎彗头也不回地上了餐厅前停驶好的轿车，而柏应山下一秒便毫不犹豫追了上去，他在汽车开动前抢先打开车门，径直坐到了黎彗身边，好在黎彗并没有说什么，不然坐在副驾驶上的保镖早已按动了手枪扳机。 “黎总，我要说的是，他想见你，”柏应山声音还带着几分运动过度的气喘，“我可以帮你们见面。” “他想见我？”黎彗好像听到了今年最好笑的笑话，他姿态松适许多，药效起了作用，身上痛苦消弭之余，精神却不可控制地兴奋起来。黎彗朝保镖招了招手，等保镖递来手枪，他在手心转了一圈，低声道：“如果你猜对它的名字，我可以考虑一下你的提议。” 柏应山下意识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他语气尽量平稳道：“手枪的名字吗？” 黎彗点点头。 “如果我猜错了呢？” 黎彗笑了笑说：“猜错很简单，你知道擅闯黎家私车有什么教训吗？” “什么？” “打断一条腿，再废一只胳膊。” 柏应山面色苍白：“那如果，如果我猜对了呢？” “猜对了，对赌协议即使输了，债务我也可以帮你全面还清。” “好，”柏应山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后说，“您手里的枪是glock-17，我说对了吗？” 黎彗嗯了一声。 “那——”柏应山话还没说完，就感到额前抵着的冰凉触感，他尽可能抑制住声音的颤抖道，“黎总这又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黎彗说，“接下来我会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如果你说了实话，我就放了你，如果是谎话，我就按黎家家规来处置你。” “好，”柏应山闭上眼睛答应。 “你碰他了吗？” 黎彗口中的“他”，柏应山心知肚明，他毫不迟疑地回答道：“没有，真的没有，我有动过想法，但他没有愿意。” 黎彗这时脑中紧绷的弦才猛然一松，他将手枪扔还给保镖，接过司机递来的湿巾擦了擦手，慢条斯理道：“对赌协议我来解决，下周一去北桉报到，职位是创意总监。” 柏应山呆了呆，他知道这简直是天上掉了馅饼的好事，创意总监可不是轻而易举能空降的职位，还没等他表忠心，就听黎彗继续说道：“现在告诉我，你们怎么遇见的，每一句话，每个字我都要清楚，无论是地点，还是调情的手段，他当天穿的衣服，大到外套内衬，小到袜子内衣，我都要知道。” 第七十二章 预谋已久的情杀 根据柏应山的提示，黎彗早早驱车就到了酒吧，他特意换下西服，穿了简单闲适的黑卫衣黑裤，司机第一眼瞥到时忍不住说：“从来没觉得黎总那么小过。” 副驾驶的保镖和黎彗更熟，从公司创立第一年就跟着黎彗，他也笑笑，语气更加熟稔道：“黎总这是去约会？” 黎彗摇摇头说：“去碰碰运气。” “碰运气？” 黎彗“嗯”了一声，柏应山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既没留下周钦玉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周钦玉住在哪，最后说了半天竟然只知道周钦玉目前还在纽约，大概有1%的几率会重回两人相遇的酒吧。 这1%的几率他并不觉得就能幸运降临到自己身上，所以黎彗连下车都没下，他坐在车里处理起工作文件，提前给保镖和司机发了周钦玉的照片，让两人无时无刻盯着酒吧进进出出的人。 整整有一个时辰，车厢都没有丝毫动静，黎彗放下文件，闭上眼睛缓了缓精气神。 就在这时，保镖像是注意到什么，语气很是惊讶道：“黎总，前面那个人好像有点像您说的那个。但……但好像是个女人？” 黎彗闻言抬起头，他顺着保镖的手势看过去，所谓像周钦玉的那个女人，一身黑色长裙，裙尾闪着细碎亮片，肩膀披着一条深紫色毛绒皮草，香肩半露。 第127章 她长黑卷发散落下来，手里还夹着燎起火星的烟，司机头次见到如此风情万种的女人，不免多看几眼，他倒吸一口冷气道：“纽约真是纸醉金迷，美人如云。” 保镖也点点头说：“确实啊，这不比电视里那些大明星好看？” “把车门打开，”黎彗倏然冷声打断两人。 司机一愣，他反应过来后，立马将后车厢的门的禁制解开，“咔哒”一声解锁后，黎彗迅速开门下车，他走前不忘在车窗前低声吩咐两人道：“车留下，你们先回去。” 司机这时才意识到那个“女人”就是黎彗要找的人，他忙点点头，将车钥匙交给黎彗，说知道了。 * 酒吧今天请了知名乐队驻唱，人流量很大，黎彗戴上卫衣帽子和口罩，静静跟在周钦玉身后，他盯着周钦玉长长的黑丝袜和细跟高跟鞋，就这么在人群中步步紧跟，直到周钦玉在其中一个卡座落座，他才停下脚步。 周钦玉的美貌显然众人都有目共睹，短短几分钟就有许多人前来搭讪，其中有华人，也有白人、拉美裔，但通通都吃了闭门羹。灯光一闪而过之下，黎彗看清周钦玉唇角新打的唇钉，银色圆环，莹润又性感。 不久，周钦玉向酒保点了一杯威士忌，再有人前来搭讪，都通通被匆匆赶来的一个金发男人伸手拦了下来。 黎彗听不清他们具体在交谈什么，但显然男人是认识周钦玉的，等搭讪者悻悻离开，男人才坐在周钦玉旁边的高脚凳上，仿佛是这酒吧里唯一的胜利者，他同样点了一杯辛辣的威士忌。 * 周钦玉一把将小金毛面前的威士忌拿到面前，冷声道：“谁让你喝酒了？你这样的小孩喝点柠檬水算了。” 小金毛瘪了瘪嘴道：“钦玉哥，我来酒吧你不让我喝酒，这还有天理吗？况且你没看到周围这些男人对你虎视眈眈，如果我点杯柠檬水喝，他们得笑话死我。” “什么歪理，”周钦玉固执己见，丝毫没有被劝动的迹象，但为了小金毛的面子，至少没点柠檬水，最后选了又选，点了杯度数较低的莫吉托，他说：“喝这个吧，没人嘲笑你。” 但这一时半会的空档，他不难察出小金毛的奇怪之处，周钦玉懒得拐弯抹角，直接发问道：“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啊？”小金毛装傻充愣从地板上移开视线，但仍旧不看周钦玉，转而盯着杯中的冰块，他小声嘟囔道：“我看着你呢。” “这杯子叫周钦玉，还是这杯子里的冰块叫周钦玉？” 周钦玉说完，不耐烦扭过小金毛的脑袋，等小金毛直直注视着自己，又发现这孩子变得更怪了，不仅眼神痴傻，眨眼都不带眨的。 “到底怎么了？”周钦玉皱眉道。 小金毛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他能感觉到鼻间一阵热意，等伸手一摸，才发现是鼻血，他两颊通红，心想简直丢死人了！ “钦玉哥，”小金毛埋怨道，“为什么要让我看你，这下好了，我流鼻血，那么多人都看到，身旁这群人都要偷偷笑我！” “成天谁都要笑你，被害妄想症，”周钦玉收回视线，抿了一口威士忌，杯身碰到唇钉不免发出轻响，他颇感不适道，“你宣景哥当时怎么说的，是不是我戴唇钉一周，赌约的惩罚就算结束了？” 小金毛扭过头有点生气，语气尽可能恶狠狠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周钦玉暗地里拧了一把小金毛的大腿，又问，“你现在还知不知道？” 小金毛龇牙咧嘴大喊“好痛好痛”，连忙求饶道：“我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几天前宣景飞来纽约，三个人小聚后玩了酒桌游戏，周钦玉位列倒数第一，只能承受另外两人惩罚。 宣景的要求是周钦玉都有了舌钉，也不缺一个唇钉，不如再打一个。而小金毛想到周钦玉有唇钉的样子就心痒痒，立马持赞同一票。 小金毛的要求是周钦玉今日来酒吧要穿自己妈妈年轻时的衣服，无论是黑裙还是深紫色皮草都是小金毛妈妈家传了好几代的家族vintage。 宣景也同意，只要求小金毛拍照片后发给自己。说到这，小金毛才想起这茬，他从背包里掏出相机，让周钦玉摆个姿势，道：“我还得和景哥交差，钦玉哥你快别喝了。” 周钦玉放下酒杯，随意撑着下巴，望向摄像头，懒洋洋道：“录视频吧，我要骂宣景。” 小金毛很听话，按了视频录像键。 “宣景你死定了，”周钦玉翘起嘴唇，“你让打的这个唇钉，我迟早还回去，等你输了，我让人在你屁股上打钉。” 小金毛欣赏美貌正起劲，结果被后半句话吓得立马清心寡欲，他火急火燎地捂住自己屁股。 周钦玉注意到后，淡淡瞥他一眼，说：“你怕什么，我又没说你。” 小金毛讪笑道：“生理反应，嘿嘿。” 视频录制完毕，小金毛从相机导入进手机，细细又观摩了一遍，他看着看着，忍不住感叹道：“钦玉哥你不当明星真的是亏死了，我看还不如你替我回国参加节目，我打包票肯定能大火。” 周钦玉兴致缺缺，又点了一支烟，夹在指间任它燃着，问：“你喜欢的那支乐队什么时候来？” “快了快了，很快了！”小金毛语气兴奋。 * “你好先生，您点的莫吉托。” 第128章 服务员躬身将盛着酒液的玻璃杯放在茶几，可眼前这位客人充耳不闻，只是直直盯着右侧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先生？”服务员用英语又重复一遍，黎彗这才回过神，他揉了揉额头，嗯了一声，说：“放在这就行了，谢谢。” 等服务员离开，黎彗重新看向周钦玉所在的方向，他看着周钦玉和身旁的男人亲密无间，自认为除了手心发麻之外，好似并没有太多异样。 可是如果真的不在意，为什么不干脆走出这扇门，永远忘记周钦玉？ 明明这个人对自己的感情从来都可有可无，宛如对待小猫小狗，开心时抱起来亲亲哄哄，不开心了就能弃之不顾。 黎彗喝完莫吉托，又学着周钦玉点了一杯威士忌，眼下没有人会劝他少喝些酒，所以他接连不断地点单，喝了一杯又一杯，几乎酩酊大醉。 可即使这样，他的眼睛也从未离开过周钦玉。 * 凌晨两点半，周钦玉和男人结伴走出酒吧，黎彗开车跟了上去。他开得速度很慢很慢，因为周钦玉没有打车，只是步行，大概居住的地方离酒吧并不远。 到了路口，两人等红绿灯，黎彗眼睁睁看着金发男人忽然撒娇般抱住周钦玉的腰身，他攥着方向盘的力度瞬间加重，深呼吸抑制那股忽如其来的极端冲动。 有一瞬间，他真想撞上去，觉得不如和周钦玉一起死了算了，约莫也是一种好结果。 怎么不算一场预谋已久的情杀呢？ 可转念又觉得不行，因为周钦玉只能和他一起死，无论如何，都不能多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 酒驾只是剧情需要，作者本人不支持任何酒驾行为，坚决抵制，无不良引导。 第七十三章 现在你才是小三 周钦玉住的地方离酒吧果然不远，步行十分钟左右两人就到了家，别墅区有门禁，黎彗只能绕远路从后门进。 后门没办法通往别墅内区，车辆只能远远被围在单元楼外面，黎彗等两人进了单元5号楼，拐进小巷将车停到了楼道路边。眼下无人，他下了车，掏出烟盒点燃烟，边抽边盯着单元楼发呆。 想什么呢？好像只是在发呆，但无论思索什么，都和周钦玉有关。黎彗忍不住猜测两个人在楼上会做些什么。聊天？还是更亲密的搂抱，或许也可能是做爱。 烟燃着，灯也亮着，整整一个小时里，黎彗几乎做出几百个假设，从周钦玉进门的面部表情，再到换的睡衣颜色。哦，屋里应该还有一只狗，黎彗还记得那只狗叫邦邦。 提到邦邦，黎彗就想到家里的小猫。他不知道周钦玉还记不记得那只猫，他无意中救下的猫。周钦玉离开后，黎彗试着给猫找过领养，但前前后后两个主人都以小猫性格顽劣要退回来，黎彗后来只能将小猫接回家，但自那之后，黎彗倒也没再动过找领养的念头。 猫跟着他奔波很多年，只搬家就足足换了三个地方，由于工作缘故，黎彗早出晚归是常态，他能给小猫最优越的物质生活，却唯独给不了陪伴。 思绪到这，单元楼亮着的灯忽然灭了，黎彗转身上了车，他摇上车窗，没开暖气，身上只薄薄搭了层外套。脑袋再次放空，黎彗以为自己会失眠，毕竟在车上凑合一夜的睡眠质量自然不会好到哪去，但出乎意料的，他很快便睡着了，还罕见梦到了周钦玉。 梦到高三放学，周钦玉骑单车送自己回家，风吹起哥哥的发梢，拂在黎彗脸上痒痒的，等他在梦中摸向脸颊，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梦里的黎彗也会流泪。 * 睡醒时天才蒙蒙亮，黎彗在路边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就着水吞下药片，他望着门口，不知道多久才盼到那个熟悉身影。 周钦玉是一个人出来的，手上拽着牵引绳，走在前面的是叫邦邦的那只小狗，等走到门口不远，周钦玉蹲下身打开喂水壶，给小狗喂水。 小狗呼哧呼哧、咕噜咕噜地咽，周钦玉跟着擦拭小狗漏下来的水珠，擦干净就要扔纸巾，周钦玉站起身找垃圾桶的空档，倏然扭过头，像是注意到了路边停着的那辆黑车，他默默盯了一阵，坐在里面的黎彗也跟着心里一紧，但好在很快周钦玉就若无其事收回了目光。 周钦玉遛狗的路线在附近公园，黎彗等人走远才放下心，他戴好口罩帽子下车，跟着周钦玉走走停停，始终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中途到了公园草坪，周钦玉终于解开邦邦的牵引绳，抬手掷远玩具球，邦邦默契十足跑过去叼在嘴里，又拐回来，拱着周钦玉的手将球递过去，如此来回，再掷远，再叼回。 差不多有五分钟，周钦玉终于有些疲累，他坐在草坪朝邦邦摆了摆手，像是说自己累了，但小狗邦邦看不懂，依旧兴奋地吐着舌头在周钦玉身边转圈。 黎彗躲在树后看得想笑。清晨凉气重，为了不跟丢周钦玉，他外套没来得及拿，身上只有件单薄卫衣，不久就后知后觉感到寒意，胃也开始隐隐作痛。 昨日只喝水吃药的报应一齐找上身体，黎彗扶着树，缓解源源不断涌上来的痛意，过了一阵，他想着既然见着人也该离开了，但走前又舍不得，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身后。 可只这一眼就走不掉了，那双魂牵梦绕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静静注视着对象不是小狗，也不是草坪，而是自己。 第129章 黎彗真想不到周钦玉看到自己这一瞬是开心还是生气，他本想弯弯眼睛讨饶，但下一秒就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 * 黎彗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又回到黎宅，有妈妈，有曼姨，还有哥哥，他们围坐在圆桌前吃饭，各夹各自面前的菜，一句话也不说，黎彗端起面前的红酒喝，桌前也没人阻拦他，喝到最后，黎彗扶着桌子呕吐，三人依旧没有反应，只是继续吃着各自的食物。 黎彗能听见刀叉切割牛排的声音，还有最最熟悉的妈妈的叹息，曼姨在哭，哥哥没有眼睛，没有嘴唇，也没有鼻子。 黎彗真害怕，害怕这样的哥哥，他问哥哥在做什么？哥哥不回答，只是望着眼前的盘子，那盘里盛着块完整的头骨，挖开里面，不仅有脑浆还有荤臭血液，如果再往深处瞧，会发现是根钉子。 钉子，是钉子。黎彗终于想起来阻止哥哥，他握住哥哥的手，哥哥的手就变成雾气，牵住哥哥的胳膊，胳膊就化成水，等哭喊着搂住哥哥的腰，哥哥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了。 那团雾气飘飘荡荡，丝毫不理会黎彗的求饶，逐渐在圆桌上成团，幻化成一只橘猫，猫凑过去嗅那团血肉模糊的头骨，随后用尖利的牙咬碎筋膜，又舔舐钉子，快要吞进去时，黎彗抠住了它的嗓子。 你要吐出来，黎彗说。 * “小金毛，我记得你叔叔就是私人医生，能麻烦他下午来家里一趟吗？” 周钦玉打开病房里的窗户，本想抽烟，刚摸到烟盒，想到不远处躺着的人，动作一滞，蜷了蜷指尖，说：“不是我生病，是朋友，正好这几天你在老师那好好进修，就别回来了，那边不是有宿舍吗？” “嗯，是朋友，放心。” “好，我知道了。” 周钦玉挂断电话，走去病床前，检查完点滴的流速，坐到一旁的沙发，疲惫地闭上眼睛。 黎彗突然昏厥，送到医院是靠担架抬过去的，由急诊再到icu，医生通知说黎彗的胃病已经到了必须干预治疗的程度，周钦玉听的时候始终沉默，他思绪总不知不觉飘的很远，比如黎彗这些年到底有多么不爱惜身体，才能在这个年纪造成药物依赖。 严重睡眠不足，营养不良，胃穿孔…… 前几日不还游刃有余和自己打嘴仗吗？为什么从来学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呢，爱别人重要还是自己重要，黎彗好像永远学不会。 周钦玉只是难过。至于难过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后半夜黎彗也没醒来，周钦玉问了医生意见，最后还是选择回家治疗，小金毛介绍的私人医生是中医，总体说辞和西医差不太多，但饮食注意项交代更加清楚。 周钦玉按照中医交代的熬了小米粥，但黎彗一直没醒，小米粥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眼见一直醒不来，周钦玉多拿了一床被子，挨着黎彗睡下。他犹豫着轻轻搂住黎彗，感受着怀里温热的温度，闭上了眼睛。 * 钉子被猫吐了出来，随后黎彗将钉子埋在了后花园大树底下，他用铁锹挖了个深坑，只埋了那么小小一个钉子。 再回头，面前站着一个瘦长的高高鬼影。黎彗面无表情背起手，他低着头，听见鬼影说，如果自己继续这么埋着，钉子会钉穿头骨，吞噬血肉。 * “医生，他这么一直不醒是为什么？” “过度疲劳，又缺乏睡眠，不用过于担心。” 医生说完拿起药箱就要离开，刚走到门口，就被周钦玉拦了下来。 “医生，”周钦玉面色担忧，忍不住确认道：“您真的都检查完了吗？” 医生叹了口气，无奈道：“真的都检查了，各项指标都正常，他就是太累了，又处于一个心安的环境，等他睡到恢复体力就行。” “那如果他一直睡下去呢？” “最多明天就会醒的，如果不醒，我到时候再来一趟，周先生你放心吧。” * 七日后，是挖钉子的日子。黎彗拿着铁锹到了后花园，他挖着挖着觉出不对劲，伸手一摸，触到毛茸茸的毛发，用力一拽，是只死猫。 猫全身僵硬，口鼻都被污泥浸满，黎彗用袖子擦擦脸，不知道是泪还是汗，瘦长鬼影站在他对面，笑笑说，你不听话，钉子要吃你的血肉。 哪是钉子？黎彗说，这明明是只死猫。 钉子到底去哪了？是不是被你给吃掉了？鬼影起先并不准备回应他，等黎彗固执望他良久，才叹气答道，你以为你的血肉是什么？ 是什么？黎彗问。 鬼影摇摇头飘走了，黎彗只能继续望着那只死猫，猫脖颈上挂着块玉石，尾巴还有黑斑，两只眼睛黑乎乎的，黎彗凑过去看，是没了眼珠，硕大的洞！拨开毛发，一条条鞭痕，爪上还有锁链，黎彗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是你干的，肯定是你干的！黎彗终于回过神，他站起身，冲鬼影大喊大叫，又说我一定不要放过你！钉子没了，猫也死了，都是你干的！ 鬼影再出现笑得前仰后合，说真奇怪，明明是你要把它锁屋里，给它套上捕兽夹，还要开膛破腹，你是凶手，是杀人犯，是这世界上最惹人厌的小孩。怪不得你没爹疼没娘爱，好不容易找到的哥哥也被你害死！ 鬼影说着，又要飘走，黎彗惊恐又愤恨，他拿起地上的铁锹，狠劲劈开鬼影，鬼影劈开后成了一团雾气，飘着飘着，露出一张父亲的脸，再飘着，变成母亲的，又哭又笑，最后是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第130章 原来鬼影是黎彗，杀人的也是黎彗。 * 黎彗猛地坐起身，他大口大口呼吸，后背全是冷汗，喉咙也像着了火似的，想说话，却只发出一阵嘶哑的气音。 “你醒了。” 黎彗惶然望过去，又很快闭上了眼睛。 周钦玉眉心微皱，伸手摸了摸黎彗额头，触手温热也不烫，他纳闷道：“也没发烧啊，又怎么了？” 周钦玉起身从桌上端来米粥，舀了一勺在唇前吹凉，眼睛微垂道：“醒得还挺是时候，刚热了一回粥，我还以为你得明天才能醒，幸好醒了，不然又得请人家医生过来。” 黎彗睁开眼睛，盯着周钦玉薄薄的红唇一张一合，声音低哑道：“我怎么在这？” 周钦玉闻言一愣，说：“什么你怎么在这，不是你不要脸跟踪我吗，现在好意思问我你怎么在这？” 黎彗噎了噎，换了说辞：“那我们现在在哪？” “奸夫家里，”周钦玉将勺子递到黎彗唇前，等黎彗咽下后，又舀了一勺粥，嘟囔道：“就是给你戴绿帽的那个。哎，也不对，人家转正了，现在你才是小三。” 黎彗面色有些难看，说：“那他人呢？” “学习去了，谁像你这么不务正业，有闲心跟踪有夫之夫，”周钦玉演上瘾了，又道，“他这几天不在家，你赶紧好起来，然后离开这，不然被逮到我带你回家就完蛋了。” “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啊，”周钦玉还挺坦然。 黎彗松了口气，又问：“那你为什么——” “他有钱啊，身体又好，”周钦玉满嘴跑火车，“你知道的，混血那方面都很厉害，理解一下好了。” “我——” 黎彗话没说完，就被周钦玉一勺粥堵住了嘴，周钦玉摇摇头道：“你？你还是算了吧，这破身体都进医院了，跟你在一起我指定得当寡妇啊。” “你要钱我可以给你，”黎彗吃着粥，有些含糊道，“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和别人在一起。” “什么委屈，”周钦玉忍不住瞪了黎彗一眼，“跟你在一起才委屈，你别说话了，吃粥吧。” “他——” “你闭嘴吧。” “我——” “闭嘴。” -------------------- 彗：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今天还有一章。 第七十四章 我自愿做这个小三 邦邦喜欢这个新主人。 他嗅黎彗的掌心，舔黎彗的胳膊，但黎彗不喜欢邦邦，有时候邦邦委屈巴巴盯着他的时候，黎彗心底很快就会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他想周钦玉是很喜欢这样的小狗的。 听话，又乖，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小狗不会限制周钦玉的自由，无论是鬼影还是黎彗，都不是听话的小狗，他会榨干周钦玉的血，吸食周钦玉的精气，让周钦玉痛苦，甚至了无生气。 所以该怎么办？成为这样听话的小狗么，给周钦玉自由，时常讨要宠爱，如果讨不到，也没关系，是这样吗？黎彗想着，胳膊被人抬起，塞了个凉冰冰的水银温度计。 “再看看今天发不发烧，”周钦玉坐到床沿，今天端着的这碗是南瓜小米粥，尝起来黏糯香甜，但黎彗喝到一半就止不住咳嗽，周钦玉放下碗，拍了拍黎彗后背，说，“胃还是疼吗？怎么还咳嗽上了。” “疼。” 其实不疼，吃完止疼药已经半个小时，药效正是发作的时候，怎么会疼？ 但周钦玉果然站起了身，他来回踱步，忧心忡忡道：“还疼？你不会对布洛芬产生耐药性了吧。” 黎彗嗯了一声，说：“哥给我揉揉吧。” “揉揉？”周钦玉狐疑道，“揉有用吗？” 但这么说着，还是走了过去，嘟囔着：“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周钦玉的指腹又软又烫，轻轻揉在肚子上很舒服，黎彗闭上眼睛，撒谎都不带打草稿的，说：“还是好痛。” 周钦玉鼻尖都着急出了汗，他问：“那怎么办？要不然看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看点什么？黎彗想看的东西，周钦玉要是知道自然要扇他巴掌，因此黎彗没有说想看什么，只是从善如流道：“不用看什么，哥陪我一会吧，陪我躺下，被子里很冷。” “行，”周钦玉上了床，自己也被冻得打了个哆嗦，抱怨道，“都怪小金毛，电费都能忘交，打电话催了半天，电力公司那边说最早一个小时后才能恢复供电，可别把我们俩冻死了。” 黎彗翻过身，脸自然埋进周钦玉脖颈，低声道：“冻死也好，哥哥和我不就是奸夫淫妇吗？活该被冻死，为了哥哥，我也不怕被冻死。” 周钦玉闻言自觉高血压都要犯了，他本想掐黎彗胳膊，但一想到这人还生着病，手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垂到了身侧，他咬牙切齿道：“你明里暗里骂我是吧？你才奸夫淫妇。” 黎彗闭着眼睛说：“哥哥心虚罢了，我自然愿意做这个小三，做奸夫有什么的？但哥哥不敢出轨，也不愿意当淫妇。” “真有病，”周钦玉觉得自己气得也开始胃疼起来，他倒吸一口冷气道，“你别说话了，听你说话就烦。” “好的。” 黎彗闻言忽然变得听话，一个字也不说了。 “喂，”过了一阵，周钦玉耐不住心性捣了捣黎彗肩膀，小声问，“你真睡着了吗？” 第131章 “嗯。” “嗯什么，你这能说话啊，哪睡着了？” 话音刚落下，黎彗倏然仰起头，捏着周钦玉的下巴，吻住了周钦玉的唇，他终于堵上了这张喋喋不休的嘴。 “唔……” 周钦玉这下也顾不上黎彗生不生病了，用力推拒着黎彗的肩膀，愠怒道：“你…你真他妈…” 舌头狡猾地钻了进去，既霸道又强势地搅动着周钦玉口腔里的唾液，黎彗笑着，语气有些含糊道：“哥哥不是说我是小三吗，那我自然要做实这个名号，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你——！” 一吻结束，周钦玉后背都出了汗，他气喘吁吁望着天花板，有气无力道：“你这混蛋绝对没有守身如玉。” “什么？” 黎彗眉心微皱，没听懂。 “滚，”周钦玉恨声说，“我要砍死你。” “为什么？” “脏。” “你嫌我脏？” “怎么了，我就嫌你脏，”周钦玉理直气壮道，“你跟多少人亲了？我不信你就只亲没上床。” 黎彗无奈道：“什么啊。”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周钦玉阴阳怪气，“没有什么，你有胃病，我有神经病，就那么简单。” 黎彗又想笑了，周钦玉真的有轻易逗笑他的魔力，他往被窝里钻，摸索到周钦玉平坦的腹部，脑袋挨了上去，闭着眼睛准备酝酿睡意。 “你又睡啊？”周钦玉嘟囔。 “困啊，”黎彗说，“好困，哥让我再睡会。” 这话太撒娇了，周钦玉听得有些心软，摸着黎彗头发的动作也跟着一顿，他语气放轻道：“行吧，赶紧睡，睡醒了吃，吃饱了再睡，病也能好快点。” “下餐吃什么？” “南瓜粥？” “想吃点咸的，”黎彗用脑袋蹭了蹭周钦玉。 “那皮蛋瘦肉粥吧。” “好的。” * 黎彗皮蛋瘦肉粥没吃上，隔天小金毛就回来了，大眼睛盯着屋里的两人差点瞪出来。 回来的时候，黎彗刚刚睡醒，周钦玉也被开门的动静吵得捂住了眼睛。 黎彗抬眼看见小金毛，又钻回被窝，背过了身。 “钦玉哥！” 小金毛崩溃大喊，“你！你！你！” “我，我，我，”周钦玉揉着眼睛，无奈道，“你能不能吵死我，一进来就按开灯，怎么回来那么早？不是说下午才到么。” 小金毛委屈道：“我完成得好，老师让我早点回家，我想吃你做的午饭，一清早就赶火车回来，结果你和其他男人在床上厮混。” “少说的那么难听，”周钦玉瞪了小金毛一眼，“你要吃什么？皮蛋瘦肉粥行不行。” “我不要吃那个，”小金毛撇嘴，“我要吃红烧肉，菠萝咕咾肉，还要吃青椒炒肉！” “行，”周钦玉从床上坐起身，穿着拖鞋走向厨房，还不忘问一句黎彗，“不吃皮蛋瘦肉粥了，吃菠萝咕咾肉行吧？” 问完没听见回应，周钦玉皱眉回头，望着黎彗沉默的后背，重新走回去，离得近了，又问一遍：“换个菜谱行不行？” “行，”黎彗声音很低，“我不重要，他想吃什么做什么就行。” “嘶——”周钦玉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说：“明天给你再做皮蛋瘦肉粥不就好了，跟我闹脾气啊？” “没有，我的想法不重要。” “……” 最后周钦玉做了菠萝咕咾肉，也熬了皮蛋瘦肉粥。 * 小金毛说着不爱吃皮蛋瘦肉粥，最后吃得最多的也是他，周钦玉欲言又止看小金毛狼吞虎咽，犹豫道：“你在你老师那是被虐待了吗，活像是这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再来一碗米饭！” 小金毛豪气道。 周钦玉舀完满满一碗米饭递给小金毛，说：“问你话呢。” 小金毛语气悲伤：“别说吃不饱饭了，我都睡不好觉，这个老师太严格了，你知道的，我本来就不喜欢弹小提琴，那东西得日久生情，我哪有那么多时间跟它生情，所以弹得生硬，老师对我脸色不好，上桌我都不敢夹菜。” “活该，天天催你练也没见你练，”周钦玉没好气道，说着，忽然想到这桌上有个弹小提琴的能手，他眨眨眼道，“黎彗特别会弹小提琴，要不然让他教教你？” 小金毛纳闷道：“黎彗是谁？” 周钦玉朝黎彗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黎彗嗯了一声，说：“要我教你吗？让周钦玉跟我回家一周。” 小金毛翻了个白眼：“谁稀罕你教啊，凭什么让钦玉哥陪你回家。” 黎彗咽了一口粥，语气平淡：“我插足你们的家庭，本身就要付出一些代价，但我教课的费用比较高，以周钦玉陪我多少天为单位。” “什么插足啊，”小金毛只觉得莫名其妙，结果刚说完就接收到周钦玉别有含义的眨眼，他心中虽然不乐意配合，但还是熟练地改口道：“哦，那么说你确实插足了，你是我和钦玉哥之间的小三！真是可耻！不要脸！” “哼，”小金毛一抬下巴，戏瘾也犯了，“既然这样，就惩罚你教我一周小提琴，教不会我就把你赶出这个拥挤的家！” 黎彗挑了挑眉：“我能在这住多久？” 小金毛被问得有些六神无主，下意识看向周钦玉，结果立马遭了一记冷眼，他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有些结巴道：“那什么，就先住个一周吧，考察考察你这个小三做的怎么样，做得好的话，再让你做一周。” 第132章 “但是你要认真教我小提琴！”小金毛补充道，“认真教，我也会好好学的！” 黎彗眼也不抬地敷衍道：“知道了。” 一场戏，三个人各自心里都有一把秤，完完整整和和美美地演完了。 做饭的人不刷碗是北桉市传统美德，小金毛吃完饭摸着碗沿，忽然想到家里还有个小三，立马颐指气使地吩咐道：“你！就是你！对，黎彗，你这个小三，快给我们俩刷碗。” 周钦玉在旁边看得皱了皱眉，没好气道：“你在这使唤谁呢？他生病了，怎么刷碗，今天做了你点名要吃的菜，还想偷懒？我看小金毛你是欠打了。” 黎彗低眉顺眼道：“没事，还是我刷吧，虽然身上还是有些难受，但是为了哥哥，这些痛不算什么的。” 小金毛眼睛都睁圆了：“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你装什么啊！钦玉哥，你不要相信他！” “我装什么了？”黎彗抬眼道，神色无辜，“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说着，还像模像样叹了口气，周钦玉拦住黎彗想起身的动作，瞪了一眼小金毛：“快去刷碗，我看你也是越来越懒了。” “我——！” “什么你你我我，快去刷。” * 小金毛刷碗，黎彗也披上外套，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工作，他敲打着键盘，时不时咳嗽两声。 周钦玉在一旁看得揪心，倒了杯温水递给黎彗：“怎么回事，不是胃病吗，整天咳嗽。” “不知道，”黎彗勉强笑笑，“可能还有其他什么没检查出来的毛病吧。” “我就说那个医生没检查干净，”周钦玉抿了抿唇，“不行，我过会得再问问他，小金毛也是不靠谱，早说我自己去找个医生了。” 远在几十米之外的小金毛听得清清楚楚，扬声喊冤道：“钦玉哥你太坏了！我小叔是全纽约最厉害的中医！我不准你这么诋毁他！” 周钦玉没搭理他，站起身就要联系宣景，问问有没有其他靠谱的医生，走到窗前，离黎彗距离远了些。小金毛偷偷瞅着，他眼见着这小三也不咳嗽了，气色也好了，面色都红润起来！哪还有刚刚那股病怏怏的模样！ 真是个臭小三！坏小三！小金毛委屈，刷着手里的碗，狠狠暗骂道。 * 傍晚周钦玉牵着邦邦出去散步，吩咐小金毛好好和黎彗学小提琴。 小金毛不情不愿从阁楼拿出自己的小提琴，递给黎彗，趾高气扬道：“哼，这辈子都没摸过那么好的小提琴吧，你就偷着乐！” 黎彗嗯了声：“是没摸过这么粗制滥造的。” 小金毛得意的笑容还没完全展现就消失了，什么玩意？粗制滥造的？他这小提琴多少钱这家伙知道吗！ 周钦玉一离开，眼前这个小三就开始消极怠工，教小金毛的过程始终一脸不耐烦，等小金毛弹错第三个音，黎彗皱了皱眉，抬眼道：“你小提琴谁教的？” 小金毛没听出来话里的意思，以为是夸自己，笑笑说：“我姐姐，嘿嘿，弹得还不错吧。” 黎彗扯了扯唇角，说：“从来没教过那么笨的，你姐姐也是辛苦了。” -------------------- 小鸡毛呀，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好狗！ 第七十五章 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贱吗 新来的是宣景口中很是德高望重的一位医生，给黎彗简单诊断后，也说只需要清淡饮食、多加休息即可，周钦玉送人出门后，百思不得其解，边嘟囔边给黎彗熬粥。 等黎彗和小金毛两人练完琴下楼，一个灰头土脸，另一个泰然自若，周钦玉一人给盛了碗皮蛋瘦肉粥，但分明一个碗大一个碗小，生怕别人看不出偏心似的。 小金毛一眨眼就要掉眼泪，委屈巴巴道：“今天怎么还吃皮蛋瘦肉粥，而且他的如果叫皮蛋瘦肉粥，我的就只能叫粥，这碗里哪里有皮蛋哪里有瘦肉，钦玉哥你实在太过分了！” 周钦玉哎了一声，拿大瓷勺专门挑了一勺皮蛋瘦肉舀进小金毛碗里，安抚道：“他在生病，你让让他。” “我也生病了，”小金毛鼻音重重，“我有心病，钦玉哥，我心好痛！” 他一扭头，怒视黎彗，结果方才还在阁楼伶牙俐齿的小三眼见又装起无辜，放下汤勺，轻声道：“你喝吧，我本来就不是很饿，而且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你想喝就喝吧。” 黎彗将自己那碗粥推到小金毛面前，周钦玉皱起眉，拦住黎彗的手，又将碗推回去，语气发沉道：“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让你吃就吃，胃里怎么又不舒服了。” 周钦玉说着，站起身，拿自己杯子在饮水机接了杯热水，递给黎彗：“先喝点温的暖暖肚子，你这身体到了多糟糕的程度，才能吃个饭都那么费劲，以后多注意作息知不知道？” 黎彗这边低眉顺眼点点头，小金毛却眼神震惊流转于两人身上，大声抗议道：“钦玉哥，你怎么能让他用你的杯子！” 天知道周钦玉有多洁癖，他从不让小金毛碰属于自己的那套餐具和杯子，如今心安理得拱手让人，小金毛就差咬个手绢泪洒纽约的哈德逊河。 “一惊一乍的。” 周钦玉冷冷一瞥小金毛，质问道：“你琴练的怎么样，有好好学吗？” 这可是告状的好机会，小金毛挺直腰杆道：“钦玉哥，我要告发黎彗消极怠工，罪不容诛！他都不怎么认真教我，一点也不负责！” 第133章 还没等周钦玉说什么，黎彗很快咳嗽一声，周钦玉闻声递去纸巾，黎彗非但没接，反而将周钦玉的手握进手心里，他低声道：“哥，怪我，可能因为这几天头痛眼乏，听了琴声就总发晕，明天我一定好好教他，如果再痛就吃止疼药，总能改的，哥不要生气……” “喂——” 小金毛扬声想反驳，不仅被周钦玉捂住嘴巴，还遭一记冷眼。 周钦玉一锤定音道：“算了，这几天还是让黎彗休息，你自己先练着，他身体都这样了，也没心气神教你，赶紧吃饭，吃完还要商量你上节目的事。” 小金毛耷拉着脸，哦了一声，语气喊着酸味道：“原来钦玉哥还记得我的事呢，还以为你眼里只能看见这小三了。” 再要嘟囔什么，周钦玉筷子往餐桌一放，啪的一声小金毛虎躯一震，立马闭上嘴巴，开始老老实实端碗扒饭。 * 小金毛和黎彗饭量都不算小，虽然黎彗说自己胃口不好，但皮蛋瘦肉粥一扫而空。吃完饭，周钦玉端起碗就要指使小金毛洗碗，可转眼间哪还有小金毛的人影，周钦玉准备自己刷洗，还没动作就被身后的黎彗一把夺走了碗筷。 “你做什么，”周钦玉抬手想抢回来，又说，“病秧子还想刷碗啊，别给我添麻烦了，快还给我。” 但事实上抢根本抢不回来，黎彗显然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单薄少年，他如今肩宽腿长，手肘推拒之间，即使生着病也能觉出里面蕴含的力量。 “这些事还是能做的，让哥收留我，又插足哥和别人的感情我已经很愧疚了，就当作让我减轻负罪感吧。” 周钦玉嗤了声，说：“知道就好，早早看清自己的位置，我现在关心你……” 说到这周钦玉顿了顿，像是否定了原来的说辞，改口道：“我才不关心你，我就算关心你，也只是因为负罪感。” 黎彗闻言神色一黯，抿了抿唇道：“哥倒不用这么想，也不需要有负罪感，我心甘情愿罢了。” “是，”周钦玉抱臂嘲讽，“确实是你心甘情愿，而且还一厢情愿。” 此话一出，黎彗刷碗的动作陡然变慢，周钦玉知道自己的话显然刺伤了眼前人，他得逞的笑容一滞，竟然有些后悔方才为了掩饰心思而脱口而出的恶语。 简直太恶劣了，这些话到底谁能忍受的了？ 连周钦玉自己都觉得说出这种话的人非蠢即坏，所以黎彗为什么还能做到这么心无旁骛，一而再再而三地爱他？ 为什么？到底怎么样，黎彗才会放弃，明明没有人会永远爱他。 这么卑劣、无趣、甚至枯萎，没有灵魂的一具骷髅，没有人会的，他坚定地这么想着。 “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贱吗？” 吐出的话语猛然尖利，周钦玉眼见黎彗本就颓丧的脊背又弯了些，几乎难以维系体面的模样，他皱着眉，却说着：“真让人瞧不起。” 黎彗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手撑着水池边的瓷面，低着头，声音很轻：“是很贱，没有人比我更贱了，我也知道我有多让人瞧不起，哥没必要三番五次提醒我，因为没人比我更清楚自己有多窝囊多不长记性。” 周钦玉听得一怔，正要说什么，却见黎彗逃避般打开水龙头，冲力也调了最大，水流冲刷声之下，方才安静的氛围立马不复存在，他仿佛刻意躲避似的，生怕周钦玉再说些什么。 周钦玉闭上了嘴，但没走开，他倚着墙静静盯着黎彗洗完一个个盘子，又一个个碗，等水池里还剩最后一个勺子，黎彗正准备冲洗干净，周钦玉倏然开口道：“对不起。” 黎彗动作顿住，没抬头，继续盯着手里的勺子，好像此勺子有什么稀奇之处，他犹豫道：“什么？” “我说对不起，”周钦玉侧过脸，语气刻意含着不耐烦道，“我有病，非得说那种话气你，我没那么想，没有瞧不起你，更没觉得你——” 那个字重说一遍貌似更加刺耳，周钦玉闭了闭眼，说：“总之对不起，还有，我和小金毛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把他当弟弟。” 黎彗听完却反应平平，他继续开始冲刷勺子，洗干净后，径直放进餐具收纳盒，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这样的反应好似很正常，毕竟自己方才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周钦玉这么想着。 但为什么心里那么难受呢？ 他手指在身侧攥紧，注视着黎彗沉默的后背，出声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 黎彗好似有些疑惑，等明白话里的意思，很快摇摇头道，“我不会生哥的气。” “那你——” 话到这卡住，周钦玉丧气地想，黎彗一定是讨厌他了，这么一个别扭又顽固的兄长，合该被讨厌的。 想着，他快步走离厨房，上了阁楼后，听见小金毛咋咋唬唬打游戏的声音，脚步一顿，又拐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后，他蹲在门口，整个人抱膝埋进臂弯。 周钦玉这么安静待了好一会，等再抬起头，下意识摸了摸脸颊，看到掌心的泪水，不由得一愣，但转而自嘲地想，到底有什么好哭的？ 不是你先欺负他的吗，现在又顾影自怜什么…… 这么想着，眼泪还是流下来，周钦玉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巴掌，扇完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暗骂一声，站起身去了厕所，冷水扑在脸上，他拿下毛巾擦干净面上的水珠，再看向镜子，除了眼睛微红，仿佛已经安然无恙。 第134章 第七十六章 你耍什么流氓！ “钦玉哥？” 小金毛敲门敲了好一阵都没听见声音，他有些纳闷，自言自语道：“不会睡着了吧。” 等半天还是没等到回应，他干脆蹲在门口拿switch打游戏，这么差不多半个小时有余，耳边忽然传来上楼梯的脚步声，他恋恋不舍从游戏画面抽身，抬起头，发现来人是黎彗，语气不爽道：“你上来干什么，想献什么殷勤？我警告你，小三只能睡一楼的沙发，二楼只能我这个正宫和钦玉哥睡！” 黎彗站在楼梯口，没理他，只问：“周钦玉在屋里做什么？” “你说钦玉哥吗？谁允许你叫他大名，胆大包天！” 小金毛狠狠瞪了一眼黎彗，瞪完又挠挠头说：“我哪知道他在干嘛，肯定睡着了吧，但今天也是奇怪，平常也不见他睡午觉啊，不会是因为我没刷碗惹他生气了吧…” 说着，又要去敲门，被黎彗出声制止：“算了，等他想出来的时候再说吧，不用叫他。” “哦。” 小金毛老老实实点点头，等目送黎彗转身下楼，人影消失在梯角，迟迟反应过来，又懊恼地一巴掌拍在脑门，嘟囔道：“我干嘛要听他的话啊！” * 周钦玉在屋里待着一直没下楼，直到晚上，太阳开始落山，他才迟迟开门，结果一开门就看见门前蹲着的小金毛和邦邦，一人一狗全都瞪着溜圆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周钦玉无奈道：“你俩在我这当什么门神？” 小金毛哼哼唧唧：“邦邦可以，我怎么不行嘛。” 两人并肩下楼，邦邦也凑热闹地跟在身后，他们坐在正客厅的圆桌前，周钦玉指使小金毛拿出节目早早发来的手册，他摊开在桌面，简单翻了翻后，眉心微皱道：“剧本痕迹好严重，宣景那边怎么说的？” 小金毛撕开黄瓜味薯片，抓起一把送进嘴里，嚼得咔哧咔哧响：“他说没事呀，现在国内基本都有剧本，没剧本的反而更容易出问题，没什么保障。” “行，”周钦玉揉揉额头，正想再说什么，忽然注意到不远处坐在沙发的黎彗接连咳嗽了好几声，他费了老大劲才堪堪移开视线，转而盯着小金毛，有些没事找事道，“还吃，什么都不上心，和你谈正经的，你就在这吃零食？” 小金毛拿薯片的手停在半空，讨饶道：“我不吃了嘛，不吃了，别骂我，嘿嘿。” 说完就乖乖折好薯片袋，正襟危坐。 周钦玉却没注意到他的动静，眼下好像只能看见黎彗，比如对方忽然放下膝上的电脑，拿起一旁的手机，像是要回复谁的消息。 看到这，他忍不住站起身，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如梦初醒般坐回去，在小金毛莫名其妙的视线里，他顿了顿，抢走小金毛手里的薯片，掩饰说：“你不吃算了，我吃。” 小金毛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错愕喃喃：“为什么，我犯了天条了吗，我不就是没刷碗吗…” 周钦玉可算想起这茬，他冷冷道：“下次再不刷碗，你就让邦邦给你做饭吧，不然你和它一起吃狗饭也行，别想晚上点菜隔天中午吃大餐，该滚哪去滚哪去。” 小金毛撇撇嘴：“都怪宣景哥嘛，非得和我说刚上线了一个新游戏，还说特别好玩！我一时鬼迷心窍……” 小金毛越说越起劲，转而开始聊此游戏多有意思，从情景设置到人物内涵，周钦玉点着头，思绪却已经飘出老远。 他忍不住想，黎彗现在怎么那么爱玩手机？ 回谁消息打字那么快，不会是女朋友吧，也可能是男朋友，或者是炮友也不一定，毕竟黎彗亲人时那副样子一点也不像什么贞洁烈男，说是浪荡子还差不多…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太忙的缘故，黎彗现在有些近视，这几天打开电脑处理邮件时，都会无意识眯起眼睛，周钦玉本想今晚陪黎彗回酒店拿他遗忘的眼镜，现在闹成这种境地，连开口都艰难。 “钦玉哥？钦玉哥？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钦玉哥！” 小金毛嗓门大到黎彗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下意识扭头往这边方向看过来，周钦玉瞳孔猛地一缩，连忙回过神，遮住半边脸。 他闷声闷气道：“我听着呢，不就是游戏吗，但不能玩物丧志，马上都要上节目，你也可以开始做形象管理了。这段时间还要注意自己的嗓子，千万不要生病，辛辣太冰的东西都要忌嘴。” 小金毛听得很感动，用力点点头：“钦玉哥，还是你疼我！” 周钦玉敷衍笑笑：“那当——” 他话说到一半又顿住，目光被黎彗发出的动静吸引，眼见对方从沙发站起身，走向这边，神态自若拿起桌上自己的杯子，在饮水机处开始接起热水。 小金毛自然也坐观全程，他阴阳怪气道：“不要脸，谁让你用钦玉哥的杯子，过来找什么存在感，哼！” 结果刚说完，黎彗手便应声般一抖，滚烫的热水瞬间半数泼在手面，迅速红肿起来。 周钦玉几乎蹭的一下起身，他快步上前几步，捧起黎彗受伤的手，脸色都变得惨白，声音带着焦急道：“疼不疼，你疼不疼？” 黎彗垂下眸子，望着周钦玉莹白的耳垂，始终保持沉默，直到周钦玉抬头看向自己，而那双眼睛里露出明目张胆的担心，他才低声说：“疼。” “你还知道疼啊，到底什么时候能小心一点。” 第135章 周钦玉焦急又心疼，说完又不忍心再责备，他牵着黎彗没受伤的那只手，就要拉人上二楼，走到一半才想起身后的小金毛，回过头摆了摆手，说：“你先自己看看剧本，多大的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小金毛脸都皱成一团，但也知道黎彗被烫到有自己的责任，他不情不愿点点头，等周钦玉上了楼，报复性拿出switch，狠狠拿枪狙击游戏画面里街头亲嘴的情侣。 * 刚迈进屋内，黎彗便抽回了自己的手。 周钦玉心底一沉，他面带错愕回过身，想质问什么，最终又憋了回去。他走去床头柜，拉开第二层的柜子，找出烫伤膏，递给黎彗，欲言又止道：“总要涂药的，你过来。” 黎彗点点头，坐到床边，伸出手，看周钦玉认真涂着药膏，长长的睫毛也扑扇似的眨着，他淡淡收回视线，转而环顾一圈四周，问道：“这是你的房间吗？” 周钦玉心无旁骛地点点头：“我经常来纽约这边的，一般住的话就在小金毛家，这间房子我交房租的，不白住。” “他会收你的房租？” “不收，我硬塞，”周钦玉笑了笑，“不然我住着也没法心安理得。” 黎彗望着周钦玉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指尖下意识一蜷，他回过神，说：“对了，一直想问你，你这几天怎么没带唇钉？” 明明那晚是戴着的，跟踪的那天也戴着的，但自从重逢之后，周钦玉就再也没戴过唇钉了。 周钦玉笑容一僵，说：“就是…就是不想戴了。” “很好看。” “嗯？” “我说很好看，你戴唇钉，”黎彗说。 周钦玉脸颊发烫，扭开头，说：“真的？” “嗯。” 嗯是什么意思啊？ 周钦玉有些不开心地想，是不是还不够好看？那到底垃圾桶里躺着的唇钉他捡还是不捡啊…… “哥舌钉还在吗？” 周钦玉闻言一愣，明白意思后，下意识伸出舌头给黎彗看，带着一丝得意道：“有啊，还在呢。” 展示完就要闭上嘴，却没有成功，因为被捏住下巴，口腔也被强势霸占，有谁的手指在其间搅动。 （…） 周钦玉生理性地想要干呕，时不时还会不小心咬到（…）原不属于口腔的（…）。 “确实还在，”黎彗弯弯眼睛，露出那颗虎牙，“好喜欢。” 周钦玉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竟然没有反抗，等黎彗松开手，他很快冲到厕所，漱完口后，双手懊悔地捂住脸，只觉得全身都在发热，而脑海里还浮现着方才的画面，比如食指（…）离开口腔时（…）牵扯出的一丝（…）银线。 太不知廉耻了… * 从厕所出来时，黎彗恰巧站在门口，周钦玉无处可躲，只能没话找话道：“手还疼吗？” 黎彗貌似思索了一阵，回答道：“有一点，但还好。” 又说，“忘了和哥讲，我晚上和同事有个会议，过会我得出去一趟，但很快就会回来。” 周钦玉紧紧抿着唇，有些不悦道：“什么同事这个时间点要开会啊。” “合伙人，还有一个新设计师。” 黎彗解释完，又像是想起什么，提议道，“其实商业性质不是很重，人不多，哥不然陪我一起吧？” 周钦玉错愕道：“我？会不会不太合适啊。” 他想去倒是想去，但又怕黎彗嫌自己黏人… “不会不合适，”黎彗说，“顺便回酒店拿眼镜，这几天不戴眼镜太难受了。” 周钦玉有些担心：“现在近视度数那么深吗？” “还好，工作的时候必须戴，日常生活不需要。” 周钦玉吐出一口气，放心了些，点点头道：“那就好。” 商量完，周钦玉就打开柜子开始挑衣服，他选了一身正装递给黎彗：“你来这什么也没带，东西全在酒店，去开会总不能穿你那身卫衣去，就穿这个吧。” 这一幕显然很熟悉，和几年前的一场宴会仿佛重合，黎彗接过西装外套，看了眼商标，竟然还是当年那个牌子，他忍不住笑了笑说：“哥真是那么多年喜好都没变啊。” 周钦玉自然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自然移开视线：“穿习惯他家的衣服了。” 两人身高相仿，唯一的区别无疑就是黎彗身材更健壮一些，可眼下生病消瘦许多，穿起周钦玉的衣服竟然出奇地合适，他边扣扣子边说道：“有些紧。” “紧？”周钦玉嘟囔，“很合适啊，也就胳膊稍微有点紧绷罢了，你真瘦了挺多。” 黎彗仰起头，像是在等周钦玉过去给自己系领带，而眼前的人也如他所料般心软，看起来不情不愿走过来，系领带的动作却很认真。 看了半晌，黎彗微微弯身凑过去，在周钦玉脸颊轻轻亲了一下。 周钦玉眼睛猛地睁圆，摸了摸右脸，气急败坏道：“你耍什么流氓！” 黎彗面色无辜：“你不喜欢吗？” “我——” 我喜欢。 第七十七章 朋友妻不可欺 “喜欢吗？” 黎彗又追问。 周钦玉下意识就想说不，但面前这个人显然会因为这些话伤心，他忍下心里层出不穷的恶劣情绪，有些艰难道，“总之…不反感。” “那就是喜欢。” 第136章 “嗯…” 黎彗没有放过他，不依不饶道：“所以哥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做。” 周钦玉咬了咬牙，真想说“那你别做了！以后也别做了！吓唬谁呢！”，但一想到说出这些话的后果，闭了下眼睛，有些嗫嚅道：“喜欢，我喜欢。” 没有拐弯抹角，没有含糊其辞。 他喜欢，他喜欢这么做。 黎彗眉头微松，牵住周钦玉的手，整个人靠了过去，他脑袋窝在周钦玉肩颈，全然是一副放松依赖的姿态。 他没有再问，无论是周钦玉目前的感情状态，还是对两人之间现在的关系解释，不仅是周钦玉在逃避，黎彗深知自己也深陷囹圄，他何尝不是在进一步的同时往后退一步呢？ * 出租车停在路边激起一阵水花，黎彗先下了车，撑起伞后，让刚开门的周钦玉站在伞底，两人并肩走进正前方的餐厅。 周钦玉难得有些不自在，途中经过门口的落地镜，他凑过去，对着镜子理了理长发，小声嘟囔：“早说来之前卷一卷了。” 黎彗上手摸了摸他的发梢，说：“卷着呢，你本来就有点自来卷。” 周钦玉嗯一声，又开始整理刘海，边捣鼓边问道：“我要不要化个妆啊？” 黎彗颇感好笑：“你这张脸需要化妆吗？” “涂个口红什么的，”周钦玉说着翻了翻包，果然什么都没有，他叹了口气，“算了，就这么吧，你别嫌我丢人啊。” 黎彗无奈道：“哥对自己一直都有很严重的认知障碍。” 周钦玉被明里暗里夸赞当然高兴，但此时并不想表现出来，他牵住黎彗的手，晃了晃，说：“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黎彗盯着他没说话。 周钦玉雀跃的心情一下无影无踪，他松开黎彗的手，步速很快走在前面，走廊很长，快走到头时，黎彗出声提醒道：“房间在302。” 302在走廊最前面的头房，周钦玉脚步一顿，心知被耍，他回过头冷冷道：“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黎彗神色自若道：“你走太快了，我叫你你刚刚没听见。” 说完，黎彗迈步过去，握住周钦玉的手心。 周钦玉眼睫毛一颤，嘟囔道：“你牵我手干什么？” 黎彗沉默。 “你牵我手干嘛呀？” 周钦玉又问，他们这时已经走到302包厢门口，能够隐隐听见里面谈话的声音。 黎彗扭头望向他，意味深长道：“你还要问我吗？” 什么意思，没人能比周钦玉更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努力想要挣开黎彗，低声道：“我不问了。” 黎彗牢牢桎梏着他的手：“那如果我想说呢？” “你想说我也不想听。” “好，那我不说了。” “你不说了，为什么不说了？” “哥不想听啊，”黎彗慢慢松开周钦玉，手插进西装裤兜里，直视前方，“我话太多了，要学会闭嘴。” “我没嫌你话多。” “嗯。” “你说啊，”周钦玉终于忍不住了，恨恨地掐黎彗手臂，“你能不能快说，说话说一半会遭…” 显然不忍心怎么诅咒，又改了说辞道：“会遭人骂的！尤其是会遭我这种人的骂。” 黎彗闻言点点头，微微侧身，离周钦玉近了，才低声耳语了一句话，说完退回原位，径直打开包厢门，而身后的周钦玉一脸恍惚，走进去时差点顺拐。 到底怎么能面无表情说这种话…他不可思议地想，真是疯了，以为这家伙过了几年变正常，现在怎么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 包厢门吱呀一声打开。 葛邵鸿听见门响就站起身，他走过来与黎彗握手，看到黎彗身后的女人…哦不，男人后，微微一愣道：“这是……黎夫人？” 问完还没听到黎彗做出回答，身后就猛然传来杯子打碎的声音，葛邵鸿皱眉扭过头，见柏应山脸色苍白目朝前方，他挑了下眉道：“看来你们都认识？” 周钦玉也有些错愕，回过神后，他慢吞吞道：“你怎么在这？” 话显然是在问柏应山，柏应山从座位上站起来，皮鞋踩着玻璃渣走过来，伸出手道：“好久不见，我是黎总公司的设计师。” 周钦玉了然点点头：“那么巧。” 柏应山笑得勉强：“是挺巧的。” 黎彗插兜冷眼旁观，等柏应山抬头看向自己，他轻轻一笑道：“既然认识，不叙个旧吗？” 柏应山闻言后背都出了层冷汗，他摇摇头道：“不用了，我和周先生也不是很熟悉。” 葛邵鸿人精似的，哪能看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哼笑一声道：“什么周先生，这是黎夫人啊，应山你也真是的，怎么平白无故和黎总的夫人扯起关系？常言道，朋友妻不可欺，你这不地道。” 柏应山闻言，脸色倏沉道：“葛总可能是喝醉了，说什么胡话。” 葛邵鸿大笑一声：“应山说的对，我应该是喝醉了，黎总应山都别介意啊。” 黎彗淡淡收回视线，拉开桌前的椅子让周钦玉先坐下，随后挨着落座，拎起桌上茶壶开始烫杯子，动作间不忘提醒道：“都别站着了，谈生意没有这么谈的。” 又招手让不远处的服务生过来：“麻烦处理一下地面。” 第137章 服务生训练有素，手脚麻利，地面清理完毕后，柏应山才迟迟坐下，刚坐下黎彗就递给他烫好的瓷杯，杯壁方才淋了一层又一层的热水，这时拿在手里异常滚烫。 柏应山接过杯子，手肘不受控制地发颤，他暗自忍耐道：“谢谢黎总。” “不用谢，”黎彗垂下眸，“你为公司做了不少贡献，我和葛总合该仰仗你的。” 说完，他侧过脸瞥了一眼周钦玉，周钦玉像是丝毫没有看出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手指勾着发梢转了转，发现黎彗望向自己，黝黑的眼珠转向一边。 柏应山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他心底苦涩，手指也疼得厉害，但这时只能赔笑道：“黎总说笑了，没有您提拔，我什么都不是。” “你有这份心就是好的，”黎彗也笑了笑。 整个无商务性质的会议，除周钦玉以外的三人几乎都是吃不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谈公事，周钦玉中午没吃多少，这会饿得厉害，他吃着还要夹菜到黎彗碗里，一旦黎彗超过五分钟不下筷，他就要悄悄掐黎彗大腿。 直掐得黎彗没有办法，后半程牢牢握着周钦玉的手，等周钦玉挣扎，他扭过头无奈道：“我松开你，但你别再闹我了。” “我闹什么了，”周钦玉压低声音，瞪着黎彗，“你是不是又觉得自己病好了？又开始这么吃饭，找死吗？这么吃怎么可能不进医院。” 那个叫葛邵鸿的神经病也是个酒蒙子，不住地给黎彗灌酒，如果不是周钦玉时不时拦下，不知道黎彗今天得喝多少瓶白酒下肚。 “你不准再喝了。” 眼见葛邵鸿又要敬酒，周钦玉将黎彗的酒杯夺走放在自己面前，可这番动作之大，饭桌另两人早已注意到这边动静，等周钦玉抬起头，才发现不仅黎彗笑着看他，葛邵鸿也神色戏谑，而柏应山默默低下了头。 葛邵鸿端起酒杯，站起来打趣道：“原来黎夫人是这么火辣的脾气，实在般配啊，黎总这样的性格就得黎夫人这样的才能压得住。” 周钦玉不想和这种神经病说话，什么黎夫人？黎彗是周夫人还差不多，搞不清谁是丈夫妻子的少说话。黎彗也是，早年叫他几句老公真以为自己是老公了？ 黎彗想要回自己的酒杯回敬，手刚伸过去就被周钦玉“啪”的一声打开，附赠一记冷眼。 周钦玉在黎彗酒杯里倒满红酒，端起来和葛邵鸿碰了碰，随后一饮而尽。 葛邵鸿眼睛一亮，扬声道：“黎夫人豪爽！” 论喝酒，黎彗给他提鞋都不够，周钦玉有些得意地想。 “黎夫人怎么只喝红酒，白的不喝？要喝就红白一起嘛！” 葛邵鸿喝上头了，而且眼前美人实在养眼，他肾上腺素飙升，竟然又起了一瓶白酒，说着还要倒满周钦玉的酒杯，眼见黎彗没有阻拦，更加壮胆道：“黎夫人敢再干完这杯白的吗？” 周钦玉轻蔑笑道：“别说一杯了，一瓶也行，我干你也得干，行不行？” “那是自然！” 葛邵鸿是酒场上浸淫几十年的老油子，酒量不是一般的好，可即使这样，喝到第三瓶白酒时，他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眼见周钦玉拿着起瓶器又要动作，葛邵鸿大惊失色道：“黎——黎夫人！使不得啊，真使不得了。” 周钦玉虽然有醉意，但眼睛仍然清明道：“怎么使不得了，你喝不过我？” 葛邵鸿大着舌头道：“我喝，喝不过你，实在太深藏不露了黎夫人。” “你，真是这个！”葛邵鸿比了个大拇指。 周钦玉放下酒瓶，坐会原位，揉了揉额头道：“以后不许再灌黎彗酒，听见没？” 葛邵鸿这时已经没办法回答了。 他头晕得厉害，站起来没走两步就倒了下去，周钦玉这边没听见回答，有些不依不饶道：“葛邵鸿你听见没？以后不准灌黎彗酒。” 黎彗在一旁笑着叹了口气，等目光转向柏应山，唇边笑意又迅速消失，他淡声道：“葛总喝醉了，送他回去吧，辛苦你了。” 柏应山点了点头，扶起烂醉如泥的葛邵鸿，闷声道：“那黎总我先走了。” “嗯。” 随后屋里只剩下两人，变得安静许多，黎彗眼神深沉看向趴在桌上的周钦玉，拢起他乱糟糟的卷发，又勾下他手腕的皮筋，动作娴熟开始编起麻花辫。 周钦玉迷迷糊糊的也没反抗，只嘟囔着：“你不准再灌黎彗酒了啊。” 黎彗问他：“为什么？” “因为他会生病的呀。” “黎彗生病关你什么事？” 他语气难得冷漠。 “因为，”周钦玉没有察觉，眼睛缓慢眨了眨，“因为我会…心疼。” 之后一阵沉默。 等周钦玉觉出不对劲，抬起头望向黎彗，发现这些年潜滋暗长、转眼间已经沉着成熟的弟弟眼睛通红望着自己，良久后，听见了一声叹息。 “骗子，”他说。 第七十八章 我看你是欠扇 “先生，请问原房续住吗？” “是。” 酒店前台接过身份证，在磁卡器重新刷新，礼貌微笑递去房卡道：“好的先生，您的房间在三楼，祝您居住愉快。” 黎彗点点头，搀扶着周钦玉走进电梯。 电梯除了他们，还有一对母女，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眼神好奇望着他们，母亲发现后很快捂住了女孩的眼睛，显然面前这对青年干的不是正经事。 第138章 周钦玉全程都不老实，他手不停往黎彗西服里摸索，动作之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女孩虽然被捂着眼睛，听见动静还是忍不住想看，等扒开母亲的手，圆圆的脑袋立马挨了一巴掌。 黎彗闭了下眼睛，低声提醒身边人道：“哥，这是公共场合。” 还没等周钦玉有什么反应，女孩母亲听后撇了撇嘴道：“还知道是公众场合呢，这是电梯，可不是你们的大床房，小孩子在这也不知道收敛点…” 黎彗第一次觉得理亏，并没辩驳，他扯着周钦玉的手拿开，周钦玉面露不悦，脸贴着黎彗胸膛，含糊嘟囔句什么，但至少没再耍流氓。 电梯到了三楼，黎彗连忙推着周钦玉走了出去，他们全程跌跌撞撞，快到房门口前，周钦玉忽然又不愿意走了，蹲在地上摆了摆手。 “这不是我家，我要回家，”周钦玉说。 黎彗面不改色地撒谎道：“你喝醉了，这其实就是你家。” “不是我家。” “是的。” “不是。” “是。” 周钦玉皱眉抬起头：“我说不是就不是。” “行，不是就不是，”黎彗一手插兜，一手伸向周钦玉道，“起不起来？” 周钦玉拍开他的手，摇摇头道：“不起来，我要回家，邦邦会想我的。” 黎彗闻言脸色一沉，他扭开头，有些漠然道：“它想你的话，你就回去吧。” “所以……” 周钦玉撑着地晕晕乎乎站起身，他几乎无意识地想要靠近黎彗，等捧起黎彗的脸，鼻尖很快贴着鼻尖蹭了蹭，他声音很轻道，“所以你想不想我啊？” 黎彗面露怔忡，他握住周钦玉的腰，向前将周钦玉抵在墙上，刚筑起的冷漠仿佛轰然崩塌，他默然片刻，问：“如果我说想你，你会为了我留下来吗？” “会啊，”周钦玉毫不犹豫，他弯起眼睛笑笑，“那你想我吗？” “想，”黎彗声音艰涩道，“我很想你。” 没人比我更爱你、更想你，他臂弯圈住周钦玉，想要接吻，刚舔开唇缝，就被周钦玉推开了脸。 “回家亲，”周钦玉眼睛亮亮的，他很开心道：“原来你想我啊，我以为你这回不会想我了，原来你还想我吗？那你喜欢我吗，你喜不喜欢我？” 黎彗刷完房卡推开门，顺便牵着周钦玉进来，他没有回答，打开浴室和全屋的灯，顾左右而言他道：“我先洗澡，哥等一会再洗。” 周钦玉闻言有些丧气，背对着黎彗，坐在床上点了点头。 喝醉酒后的他少见有了孩子脾性，没那么霸道，也没那么恶劣，竟然前所未有的坦然，黎彗这么想着，觉得自己仿佛踩在云端做梦似的。 * 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周钦玉已经趴床上睡着了，他长手长脚，八爪鱼似的霸占了整张床，黎彗从抽屉里拿出一袋安全套，坐在床头望着周钦玉安然的睡颜，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他出声道：“哥？” 没人回应。 “哥，我想和你（…），如果沉默的话，我就当作你答应了。” 果然迎来的是沉默。 黎彗心安理得撕开（…）套，他（…），然后开始脱周钦玉那身毛茸茸的上衣，但手刚触到温热的腹部，周钦玉就受惊般睁开了眼睛。 黎彗难得有些愕然，他向后仰了仰，试探道：“你醒了？” 周钦玉眉头微皱，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低声道：“你刚才想干什么？” “没什么。你要睡觉，总得把衣服脱掉。” 周钦玉点点头，却下了床，他说：“那我去洗个澡。” * 浴室水声掩饰之下，周钦玉苦恼地盯着腹部那支艳丽的缠枝牡丹，心想，当时自己到底发什么神经才会纹这种东西，如果让黎彗瞧见，不知道黎彗要多想些什么，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些年死心塌地非他不可？那也太丢人了，周钦玉想着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简单洗了个澡，虽然吹了头发，但出浴室前发尾依旧有些潮湿，黎彗盯着他一身睡衣，有些欲言又止，等周钦玉上了床，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怎么还穿睡衣？” 周钦玉掀被子的手一顿，脸色不太好看道：“我想穿，你管得着吗？” 看来是酒醒了，黎彗遗憾地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周钦玉盖好被子，勾起皮筋扎了个低马尾，他审视般睨着黎彗，“不就是想x我吗，趁我睡觉想霸王硬上弓是吧，我看你是欠扇。” 黎彗垂着头一言不发，半晌，语气平静道：“哥既然知道了，我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周钦玉微笑道：“真有你的，年纪不大倒是特别想戴银手铐。” “哥哥如果愿意，就是和奸，我不用坐牢的，”黎彗认真道。 “闭上你的嘴，”周钦玉忍无可忍，随手拿起一个枕头扔向黎彗，冷语道：“我说一句你顶一句，觉得自己特有能耐是吧？” 黎彗稳稳接住枕头，抱在身前，终于不说话了。 “哎，这什么？” 周钦玉刚躺下就被身底异物硌得难受，他抽出来后拿在手里，还没定睛看清就被黎彗一把夺了过去。 “你干什么，做贼心虚？” 周钦玉皱了皱眉，摊开手道：“拿过来。” 黎彗随手扔进抽屉里，眼睛低垂道：“没什么。” 第139章 “拿过来，”周钦玉语气加重。 “真的没什么。” “我让你拿过来。” 黎彗心知周钦玉真的生气了，他抿了抿唇，像是经过了很大的心理斗争，才迟迟递了过去。 等周钦玉看清楚黎彗手里的东西，愠怒的神色却倏然一怔，他盯着那串十八籽，有些迟疑道：“这是…我去后港前给你的那个手串？” 黎彗嗯了声，他很快拿走，再次将手串丢进抽屉里，面无表情道：“我就说没什么，你还不信。” 周钦玉有些怔忪：“我以为…我以为你丢掉了，在北桉那次我没见着，这次再见也没看到，我以为你早扔了。” “没扔，”黎彗躺进被窝，翻过身，背对着周钦玉，“睡觉吧哥，晚安。” 周钦玉充耳不闻，继续问道：“你把它一直带着，即使出差也带了过来，是吗？” 黎彗闭上眼睛，说：“我困了。” “我走前，丢给你的那只小猫，你是不是也在养着？” “没有，”黎彗语气毫无波澜，“送人了。” 说完，他关上了灯，黑暗之下，黎彗却没有像自己所说的那么入睡，他睁着眼睛，漫无边际地想，原来他的哥哥还记得。 原来哥哥偶而也会记得那只被忘记的猫，就像少数时候，也会惦念起我一样，我们都只能在他百忙之中的缝隙里，才能窥见片刻的思念。 第七十九章 你是不是脑子缺根筋 周钦玉醒来下意识就摸了摸身边，发现没人后，他艰难睁开眼，喊了一声黎彗，也没人答应。 “人呢，”他嘟囔着，下床穿上拖鞋，先去浴室转了一圈，没有，又去阳台看，还是没有，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停留在会议结束的界面，显然黎彗不久前还在房间处理工作。 周钦玉简单洗漱后就重新钻进被窝，屋里暖气充足，但窗外已经飘起小雪，周钦玉将被子掖在下巴，只留一双眼睛，他静静盯着片片雪花粘附上窗户，好像大把白色花蕊在跳踢踏舞。 看累了，他拨通黎彗电话，双手怕冷似的塞进被子，刚要问怎么还不回来，房门就“嘀”的一声打开了。 黎彗风尘仆仆进来，穿着一身黑色大衣，换下拖鞋后，将外套搭在衣架，顺便拎着大袋小袋的早餐走过来。 周钦玉耷拉着眼睛看他，不悦道：“你大早晨干嘛去了？就去买早餐么。” 黎彗点了点头，他转身去洗手池净手，再回来，坐到床边，递给周钦玉一个鲜奶油面包，说：“尝尝，是甜的。” 周钦玉视线却始终停留在黎彗身上，丝毫没有看面包，他语气有些怪异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近视的。” 黎彗意识到自己鼻梁上多架了一副眼镜，闻言正要拿下来，被周钦玉伸出手制止。 “别拿啊，”周钦玉嘟囔道，“好看。” 黎彗闻言一怔，攥着周钦玉的手摩挲两下，试探道：“好看？” 周钦玉嗯了声，“你戴眼镜挺正点的，就这么戴着吧，我看得顺眼，喜欢。” 黎彗无奈笑笑，眼见周钦玉迟迟不接面包，以为是周钦玉不喜欢，他咬了一口面包，想着帮忙解决干净，还没咽下去，转头就瞧周钦玉撒娇卖懒似的，“啊”的一声张开嘴巴，摆明是让黎彗喂他。 黎彗要递到手里，周钦玉还不愿意，他皱眉道：“你是不是脑子缺根筋？” 黎彗不再逗他，亲手递到周钦玉唇边，眼前人很快咬下一口，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道：“真好吃。” “喜欢就好，”黎彗说着，抹掉周钦玉鼻尖沾上的一点奶油，在手心捻了捻，很快便化了。 “酒店不是有早餐吗，怎么还非要出去买？” 周钦玉边说边拿了个枣糕送进嘴里，他腮帮子鼓鼓，很享受地点点头说，“好吃好吃。” 黎彗忍不住弯了弯唇，他摸着周钦玉发尾微翘的卷发，说：“酒店的早餐都很西式，你不一定能吃惯，我让助理还拿了奶黄包，你想吃吗？” 周钦玉用力点点头：“想吃。” 但他苦恼地摸了摸肚子，“可我吃不下了，我还是留着点富余吃那个。” 说着他指指一堆袋子边缘的紫米甜布丁，眼睛很亮道：“这个肯定超好吃。” 黎彗叹了口气，腾出手递过去说：“这个是留你中午吃的甜点，我过会本来准备放冰箱的。” “酒店的冰箱能好用吗？” “没什么区别，”黎彗常年出差久居酒店，他抽了张纸巾擦干净周钦玉嘴角的紫米米粒，问道，“你下午要回去吗？” “小金毛家么，”周钦玉思索片刻，“还是得回去，他过一阵就要回国参加那个节目，你知道的，他从小在这边长大，土生土长的abc，如果突然去中国生活一段时间应该有点困难。” 黎彗垂下眼睛道：“所以你要陪他回去？” 周钦玉哪能听不出他语气里的落寞，这时真想干脆说，你不也在北桉吗？我回去的重点主要是想陪你…… 但他断然不会说，所以欲盖弥彰道：“对，陪他回去，他妈妈不是很放心他一个人在那边生活。” “你又不是他妈，如果他妈不放心，可以自己去看养，”黎彗语气有些冷漠道。 周钦玉闻言第一想法是落井下石，不然就要嘲讽两句，可是转念想到某些画面，他很快闭了闭眼睛道：“我欠了他妈妈人情，所以就当帮个忙，没有其他意思，而且我去北桉，不是经常可以找你吗？你也该快回国了。” 第140章 黎彗一眼不眨盯着周钦玉，坦然道：“我早该走了，留在纽约是为了你。” “……” 周钦玉沉默着回以注视，舀起一勺布丁送到黎彗面前，说：“你还是不要说话了。” 黎彗面无表情咽下，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 年关将近，黎彗身体好转许多，周钦玉说过年前提前一周回国，黎彗同意了，唯一一个要求是坐飞机两人要坐在一起。 小金毛不愿意，撒泼耍赖非得要做经济舱，无疑是想钻那班航班经济舱有三人座的空子，周钦玉本想坚决拒绝，但黎彗却先他一步同意了，所以最后三人坐经济舱，小狗邦邦单独托运。 这是黎彗第一次坐经济舱，狭窄的座位让他颇感不适，调整座椅的时候，还能感受到后座大叔翘起的脚猛踢了一下，还没等黎彗说什么，周钦玉就站起身冷冷睨着男人道：“那么大岁数不要脸是吧，腿再伸这么长，下飞机就给你折两截，不想丢人就收回去。” 大叔被骂得一阵面红耳赤，他嘴里嘟囔了句“神经病”，咳嗽一声后，还是老老实实把腿收了回去。 小金毛给周钦玉比了个大拇指，嘿嘿一笑说：“钦玉哥好帅啊，我也想被人从背后踹两脚了，这样就能被钦玉哥保护咯，嘻嘻。” 刚说完就如愿以偿，周钦玉实实在在踹他两脚。 而黎彗难得面露笑意看他俩热闹，等空姐提醒飞机快要起飞，三人才乖乖收起小桌板闭目养神。 这次乘机是小金毛靠窗，黎彗靠过道，而周钦玉正正好好隔两人中间。 飞机飞了一个小时左右，小金毛已经有了困意，他耷拉着眼皮想要睡觉，很是心安理得地就要靠到周钦玉肩膀，结果这边嗅着周钦玉发间的香味，还没打盹，就被周钦玉毫不留情一巴掌拍出老远。 “怎么了呢这是，”小金毛捂着脸面露错愕。 周钦玉冷语道：“不喜欢别人压我肩膀，不舒服，别烦人。” 外面下着雪，小金毛心里也在下雪，他瘪了瘪嘴，没敢顶嘴，脸贴着窗户，只能自己宠自己，很快进入了梦乡。 睡到一半，由于飞机有阵空中颠簸，小金毛一下子惊醒睁开眼，他摸着周钦玉手臂下意识就想大喊“救命”，结果刚张嘴就被周钦玉捂住又挨了记冷眼，再往旁边一看，黎彗头靠着周钦玉的肩睡得好香！ 谁刚才说不喜欢被压肩膀的！是谁？是谁！到底是谁？！ 小金毛心如刀绞，好心酸，但这时又怕吵醒黎彗，只能用气声控诉道：“钦玉哥你太偏心太坏了，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周钦玉面色淡淡点了点头：“讨厌我就请闭嘴，要是吵醒他，下飞机不给你买麦当当冰淇淋吃。” 说完，他转头看向黎彗，视线由长长的睫毛，再流转到挺翘的鼻尖，眼神瞬间温和许多，忍不住感叹道：“多漂亮多乖的小孩啊。” 又回过头嫌弃瞥了一眼小金毛，说：“再看看你，我都不想说。” -------------------- 小金毛：今天我不会给任何人好脸色！ 第八十章 我去你家当小三行不行 下飞机之后周钦玉良心发现，在机场麦当当弥补小金毛两支奥利奥味麦旋风，问黎彗吃什么，黎彗摇摇头说什么也不吃。 小金毛冷哼道：“矫情。” 黎彗闻言回过头问他：“你还有其他想吃的吗？” 小金毛一愣，撇撇嘴道：“干嘛，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但他又嘴馋，咧嘴一笑，指着大屏上的图，垂延欲滴道：“我想吃汉堡，那个板烧鸡腿堡！” 话音刚落，黎彗淡淡点了点头，和周钦玉说：“哥，那我就吃板烧鸡腿堡吧。” 小金毛：“？” 周钦玉只觉得这俩小孩幼稚，他不耐烦从两人身边抽身，去前台结账，说：“两个麦旋风，两个板烧鸡腿堡。” 结完账，三人在门旁小桌落座，取餐时小金毛以为另一个板烧鸡腿堡是周钦玉的，所以一个给黎彗，一个放周钦玉面前，然后委委屈屈就要挖冰淇淋狠狠吃。 “你吃吧，”周钦玉将汉堡推给小金毛，挑了下眉道，“不是想吃吗？” 小金毛眼睛牢牢盯着汉堡，还是客套了一下：“哥你不饿吗，这不太好吧……” “吃不惯西餐，”周钦玉笑道，“你吃吧，看你那馋样，也不知道阿姨到底是从小少了你什么，睁眼闭眼都是吃。” “能吃是福嘛！” 小金毛大咬一口汉堡，激动地跺了跺脚道，“这边汉堡怎么比纽约好吃那么多！” 黎彗冷眼瞧他，说：“你是金姥姥进大观园。” 周钦玉听完忍俊不禁道：“你怎么欺负小孩呢，哪有利用文化差异偷偷损人的，再说，较真讲，他英文名是charles，译成中文也该姓查。” 小金毛没听懂，睁着双大眼道：“什么什么呀？” “没什么，”周钦玉忍笑，“快吃，吃完我送你去宣景家。” “为什么，”小金毛沮丧道，“那你去哪住？你不和我一起住吗？” 周钦玉朝黎彗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问他收不收留你。” 小金毛心知到了黎彗的地盘就要听黎彗的道理，他面露微笑，谄媚地问黎彗道：“我去你家当小三行不行？” 黎彗面色冷淡：“不行。” 第141章 小金毛不爽地扭开脸，嘟囔一句“小气”，转而纠缠周钦玉道：“那钦玉哥干嘛非得住他家，我们一起住酒店，不然在景哥家那借宿也行啊。” 周钦玉摇摇头说：“我答应他了，你就别耍赖了，我们把你送宣景家，你先住着，进节目后还会有专门的公寓。” 小金毛颓然说了声好吧，一下觉得手里的麦旋风都不甜了。 * 送小金毛到宣景家，宣景开门迎接，等小金毛进屋，宣景关上门，三步并作两步走跑到车前敲了敲车窗，等黎彗应声降下，他趴在窗前对周钦玉道：“你太有意思了，你把小金毛送我这来，邦邦也在我家，你是不是想折磨死我？” 周钦玉面露无辜：“你不是和你哥闹矛盾了吗，小金毛可以充当你们之间的调和剂，邦邦在你家住一天而已，休整好我明天应该就会接走。” 宣景脸色一黑：“小金毛还调和？他不给我添麻烦就不错了。” 周钦玉懒得和他废话，漫长的路程折腾得他十分疲倦，在飞机上又始终充当人形枕头，这会肩膀一直隐隐作痛，他抬抬手道：“不说了，我先回去了。” 宣景识趣退开身，等轿车升上车窗，也招手说了再见。 * 如今黎彗住的地方显然不是以前那个公寓，而是北桉寸土寸金的别墅区，楼栋和宣景家离得很近，几乎不到五分钟就到达家门口，黎彗解开安全带，扭过头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因为身边的人闭着眼睛呼吸平稳。 到底有多累，才能五分钟的车程也能进入梦乡…… 黎彗叹了口气，没舍得叫醒他，关紧车窗重新打开暖气，下车后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吸燃后吐出烟雾，一缕缕烟雾在这样的冬天很快便消失了。站得久了，脚底板发麻，黎彗碾灭烟头扔进垃圾桶，先一步打开大门进屋，按开一楼客厅的灯，直入最里面的卧室，刚打开门，小猫就迅速窜了出来。 “啧，”黎彗抱它起来，刮了刮猫鼻子说，“那么着急，知道你妈回来了吗？” 小猫不知道它妈是谁，只高兴它总不归家的老爸终于回来了，它趴在黎彗肩上眯起眼睛，闻着熟悉的味道很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黎彗先前一直把小猫在北桉一家顶尖的猫舍寄养，一天寄养费就高达八百，吃住无疑都是最好的，得到航班信息后，黎彗就托张润嘉把小猫提前接了回来，小半个月没见面，这只猫变得更加黏着黎彗。 黎彗就这么让猫扒着肩膀，然后给周钦玉温了一锅牛奶，等香味弥漫开整个房间，他转成小火，加了两块方糖。 猫闻着也馋，利索跳上岛台，端坐在一旁望着小锅，边舔毛边眼巴巴瞧着。 “没你的份，”黎彗说，“你喝不了牛奶。” 但这么说着，还是转身进储藏室给猫拿来一瓶舒化奶，倒进小猫专属黄色小碗里。 小猫这边吧唧吧唧喝，小锅咕噜咕噜冒着泡，黎彗关了火，穿上大衣重新走出客厅，车仍静静停放在大门门口，黎彗透过车窗能瞧见周钦玉恬静的睡颜。 他打开门，想抱周钦玉出来，刚搂住腰周钦玉就睁开了眼，周钦玉眼底含着戒备，注意到是谁，他又重新闭上眼睛，抬手圈住黎彗脖颈，低声道：“我睡着了吗？” 黎彗嗯了声，手无措地垂在两侧，心口发烫。 周钦玉问：“睡了多长时间啊？” “半个小时多，”黎彗回答。 “你没舍得叫我是不是，”周钦玉吻了吻他脸颊，嘟囔着，“睡得好舒服。” 说完，周钦玉动作一顿，像是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或许在撒娇，他咳嗽一声，慢吞吞下车后，快步走进大门，等黎彗跟上牵住他的手，他又坦然回握住，左瞅右瞅，然后说：“你家好大。” 黎彗笑了笑，牵着他的手晃了晃，纠正道：“是我们家。” 第八十一章 好喜欢妈妈！ 进屋时周钦玉本来想赤着脚，但刚迈出半步就被黎彗扯了回去，黎彗从鞋柜拿出一双配套的拖鞋，递给他说：“穿这个。” 周钦玉乖乖换上，但很快就发现脚上这双和黎彗很明显是情侣款，他不经意问道：“家里之前住过别人啊？” 黎彗心知他在试探，笑着摇摇头：“专门给你准备的。” 又说：“自己一个人住，总需要营造一种假象。” 周钦玉抬头问他：“什么假象？” 黎彗顿了顿，说：“没什么，顺便买的，但放心吧，你是第一个穿的，之前没人穿过。” 周钦玉没再刨根问底，他满意点点头，环顾一圈客厅，说：“看着挺宽敞的，就是太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样板间。” “我不常住，”黎彗在身后道，“经常出差，其实一年到头在家时间并不长，没什么心思布置。” 说着，两人话音忽然止住，因为都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喵”声，周钦玉先是一怔，意识到什么后，循着声音很快找到了卧室，而猫正懒懒卧在床上，见有人进来，直起身迈着轻盈步伐走向周钦玉，好奇地嗅了嗅味道。 周钦玉又惊又喜，他蹲下身面朝小猫，盯视片刻后，又扭过头看向黎彗，语气埋怨道：“我就知道你骗我，还说送人了，明明是口是心非。” 黎彗不置可否，倚着门框沉默看一人一猫互动。 小猫这会熟悉了周钦玉的味道，用猫头来回蹭着周钦玉的掌心，又跳下床，尾巴缠着周钦玉的胳膊绕了一圈。 第142章 “它有名字吗？”周钦玉问。 黎彗摸了摸鼻子，沉吟片刻后说：“…有。” “什么啊？” “……” 眼见黎彗迟迟不回答，周钦玉摸索出一丝异样的味道，他不悦皱起眉，狐疑道：“你不会起了个前女友的名字，为了怀旧什么的，然后不敢告诉我？” 黎彗真不明白周钦玉有时候的脑回路，他笑道：“怎么可能，如果是前女友你也不知道她名字，我说了又有什么，我有什么好瞒的？” 周钦玉脸色一沉道：“你有前女友？” “没有，”黎彗还是笑，“哥真的好无理取闹。” 周钦玉冷嗤一声：“做贼心虚。” “猫叫小玉，”黎彗倏然说。 周钦玉撸猫的手一顿，面露错愕：“什么，猫叫什么？” “小玉，”黎彗面不改色，“周钦玉的玉，所以不是为了怀旧前女友，而是为了怀旧前男友，哥还要生我的气吗？” 周钦玉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哥还生我的气吗？” “我没生你气啊，我本来就没生你气。” “骗人。” “我没骗人，你才骗人。” “撒谎精，”黎彗笑着说。 【穿插一段周小玉记】 小猫全名周小玉，由于亲爹是个恋爱脑，不仅随母姓还跟母名，它从幼猫长到大猫都是一只单亲猫，如今忽然多了个母亲，再也不是没有妈妈像根草的漂泊无依喵啦！ 周钦玉住进家里后，黎彗却经常出差，家里常常只留下周钦玉和周小玉一人一猫两个，这时周钦玉就经常边揉猫爪边自言自语，至于嘀咕些什么，周小玉一知半解。 有时候小声控诉它爸真坏，有时候又撑着下巴说好想它爸，周小玉心想妈咪还没自己坚强！它可是从小就习惯老爹早出晚归常年不归家的生活了！哦天哪，我周小玉真是一个小棒喵！ 又一夜，黎彗难得回家，凌晨四点，周小玉就睁开大猫眼，它审视着床上搂抱在一起的两脚兽，耀武扬威挤到了两人中间，它爹自从它娘回来后睡觉就死沉，怎么踩脸都不醒，周小玉只能去折磨它娘，它拱进妈咪的脖颈，边踩奶边呼噜呼噜响，像一辆小型拖拉机。 周钦玉眠浅，很快睁开眼睛，知道是周小玉本玉后，挠了挠猫下巴，又安抚地拍了拍猫屁股。 周小玉莫名得到鼓励，它兴奋地喵喵叫了两声，踩奶踩得更起劲了！周钦玉一会听它喵喵叫，一会又听它呼噜呼噜，这会简直一个脑袋两个大，他含着困意道：“怎么了啊周小玉？” 猫继续马不停蹄地踩奶，它说： 好喜欢妈妈！好喜欢妈妈！ 但周钦玉耳朵里听到的是： 喵喵喵！喵喵喵喵！ 被吵得完全睡不着觉，周钦玉不耐烦睁开眼睛，坐起身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转过身掐了一把黎彗胳膊，咬牙切齿道：“你能不能管管小孩！睡睡睡！就知道睡！” * 手机响的时候周钦玉动都不想动，他摸到黎彗的脸，拍了拍，催促道：“接电话接电话。” 黎彗睁开眼后坐起身，他抹了把脸，侧身一看是周钦玉的手机，犹豫道：“哥，是你的电话。” “你接，”周钦玉说着翻了个身，顺便蒙上了头。 黎彗盯着来电界面“宣景”两个字沉默片刻，还是按了接听键，他开了免提，还没开口，就听对面开始絮叨起来：“周钦玉！这都几点了，你还睡，邦邦咬沙发又撕纸的，再这么下去孟霁就要把我扫地出门，你快点来接狗回去！” 由于开着免提，周钦玉即使蒙着被子也听得一清二楚，他一下掀开被子，冷脸夺过手机道：“邦邦从来不咬东西，你再诬陷小乖狗试试呢。” “你放狗屁！”宣景出离愤怒了，“我快被他折磨疯了，你快来！” 说完夹杂着一阵犬吠声后挂断电话，周钦玉心烦气躁地将手机扔进被窝，下床时却由于太着急崴了脚，坐在床边边喊疼边骂起宣景来。 黎彗叹了口气，他走去周钦玉那边，蹲下身说：“我背你去洗漱，上来吧。” 周钦玉皱眉道：“我又不比你矮，你大病初愈，那么大个男人你哪能背的动？” “能，”黎彗回过头看他，“不是想看邦邦吗？总要快点过去，哥别纠结这些小事了。” “不要，”周钦玉还是拒绝，“你身体刚好没多久，不行。” 前后黎彗又要求几次，都被周钦玉以各种歪门邪道的理由拒绝，但是只要仔细听，就能得出其中含着心疼黎彗的道理。 黎彗最后只好搀扶着周钦玉一蹦一蹦跳去厕所，周钦玉刷牙的时候还在嘀嘀咕咕，一听全是各种骂宣景的各种词，都不带重复的。 “你今天有工作吗？” 周钦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 黎彗摇摇头道：“刚出差回来，公司那边我请了一天假，明天上班。” 周钦玉不悦道：“只放你一天假啊，其他人都在干嘛啊？坐到这个位置了还那么累……” 黎彗无奈道：“几个决策位置的同事都生病了。” “什么病？” “……” 周钦玉回过头，又问，“什么病？” 黎彗垂下眼睛道：“焦虑，还有抑郁。” 周钦玉噢了一声，有些感慨：“抑郁？人活着，真是大大小小的麻烦都会找上来，不是身体上的，就是心理上的，抑郁可不是小问题。” 第143章 黎彗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他怎么样了？” “只偶尔会做噩梦，失眠比较严重，但近段时间改善许多，”黎彗说，“不用担心他。” 周钦玉嗯了声，说：“我不担心他，反而担心你，你忘了自己晕了的事啊？这也没好多久，平常应酬别那么实诚，该倒的酒就趁别人不注意给倒了，如果对方执意灌酒，这种人你还给他什么面子？不想喝就不喝。” 黎彗从身后搂住周钦玉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感受着从他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意，轻轻点了点头，又乖乖说了声“好。” 周钦玉心都化了，洗漱干净回过身，边揉搓黎彗脸颊边笑眯眯道：“乖狗，我们小彗也是乖狗狗。” * 到宣景家时，一桌子人正围在一起打麻将，宣景瞧见周钦玉进屋，抬了抬手算做打招呼，又说：“先提前说好，你不准玩。” 周钦玉拉了两张椅子过去，示意黎彗先坐下，随后解下毛茸茸的围巾搭在椅后，落座后，抱臂嘲讽道：“不就是怕我抢你风头吗？” 小金毛窃笑，只有一旁的孟霁和黎彗没有听懂，但黎彗只是坐着，而孟霁问出了口，他说：“什么意思，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宣景闭口不言，小金毛看了看眼色，咳嗽一声道：“通俗易懂的来讲，牌桌上只要有钦玉哥，这局就默认一定有老千。” “周钦玉大学的时候就喜欢钻营这些东西，那个时候我们宿舍楼经常在一起打麻将，他能一打三，”宣景说着有些不服气，“有次我半个月零花钱都被他卷跑了。” 孟霁冷眼睨了宣景一眼，宣景立马收起纨绔的坐姿，背挺直辩解道：“但我现在厉害多了，真的。” 孟霁轻描淡写道：“那这局让钦玉上牌桌，我看看你怎么厉害的。” 周钦玉在旁边看戏看得正热闹，忽提起这茬，他摆摆手道：“我今天不玩，让黎彗替我吧。” 黎彗有些怔忡，扭过头看向周钦玉说：“那我输了怎么办？” “输了我给你保底，”周钦玉抬了抬下巴，“哥有钱。” 话音刚落，宣景大声阴阳怪气道：“咦，哥～有～钱～” “怎么那么欠呢，”周钦玉在桌底踢了下正对面的宣景，恹恹道：“你早晚是欠死的。” 宣景翘着二郎腿，死不悔改道：“就欠儿，哎没办法，我也有哥宠着。” 小金毛坐在正中间耷拉着脸，差点哭出来。 这局庄家是宣景，圈数是6，牌数是4，依次摸牌后，宣景跳牌拿走两张，其他三人各拿一张。 理牌的时候，黎彗动作太慢吞，惹得身后看的周钦玉倒是着急起来，他俯下身正要帮忙，就被宣景慢悠悠提醒道：“这谁还申请场外援助啊？” 周钦玉收回手插回兜，若无其事道：“没有啊，就刚才有点手痒。” 所有人理完牌，相互出了几回合后，宣景难免得意道：“我说实话，这牌我赢定了。” 周钦玉笑着问他：“这局你牌好？” 宣景点点头：“是啊，难得的好运，我就说，只要你不坐在牌桌上，我这就是蹭蹭蹭长运气。” 趁着宣景狐狸尾巴翘老高，忙着和孟霁炫耀，周钦玉俯下身凑到黎彗耳边，低声道：“你点特别好，别害怕，宣景做你上家，保准能吃上好牌。” 黎彗身上顿感一阵酥麻，他抑制住那股难以言说的反应，点了点头。 果然如周钦玉所说，黎彗后面打得越来越顺，等手里的牌凑成，还没等黎彗说什么，周钦玉已经上前推翻立着的牌，轻声道：“胡咯。” 而黎彗这时耳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只能嗅到周钦玉身上若隐若无的香味，以及脸颊拂过发丝时携带的麻痒。 第八十二章 你真的能忍住吗 麻将打完两局，周钦玉和孟霁离开牌桌去了厨房，小金毛眼见周钦玉进去也要跟上，还没迈步就被宣景拉着衣领子拽了回来。 “你去凑什么热闹？” 宣景说着摇完新一局的骰子：“你走了就三缺一，不准走。” 小金毛撇了撇嘴，贼心不死又望了眼厨房的方向，嘟囔道：“他俩去干嘛呀？” “你钦玉哥为了报答我，来这做顿晚餐。” 小金毛不服气道：“凭什么啊…” 宣景隔空手指一点小金毛，“因为不仅收养了你这只，”又一点坚持不懈扒桌子的邦邦，“还有这只，一共两只蠢狗。” 三人很快结束一局，宣景逐渐摸索到些不寻常的味道，他挑眉看向始终沉默不语的黎彗，问道：“你不是不怎么会打麻将吗？” 小金毛也嘀咕道：“对啊，我怎么感觉你赢了不少钱。” 宣景轻哼一声：“从开始到现在一直输钱的只有小金毛这么个笨蛋。” 黎彗捏了捏鼻梁，没接话茬，反问道：“我能退出吗？” “想得美，”宣景说，“赢那么多要退出？不行，让我俩赢回来。” 话音刚落，周钦玉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个盘子，里面盛的是刚出锅热腾腾的章鱼小丸子，小金毛眼睛一亮，伸长脖子道：“钦玉哥你怎么什么都会做啊。” 周钦玉走向黎彗，用筷子插起一个递到黎彗唇边，说：“你尝尝怎么样？” 入口有些微烫，黎彗点点头，边吃边有些含糊道：“好吃。” 第144章 “我也要吃我也要吃，”小金毛招了招手，“钦玉哥你也喂我一个呜呜呜。” 周钦玉在桌上空余的地方放下盘子，丢下一句冷酷的“自己吃”，然后转身离去。 宣景毫不客气嘲笑出声，小金毛化悲愤为食欲，大口大口嚼着章鱼小丸子，腮帮子鼓鼓瞪着黎彗，而黎彗神色自若，屋里暖气太足，吃了东西后身上很快出了热汗，黎彗后面脱掉了外套，他上衣只穿了件高领的紧身黑毛衣，轻易就能显出优越的肌肉线条，小金毛瞪大眼睛看得有些呆滞，欲言又止道：“哎，你是不是经常健身啊，平常看你也没什么啊，怎么脱掉衣服这么…” “还好，”黎彗说着又按了按鼻梁，低头翻包好一阵才找到眼镜，戴上后他松了口气，抬眼发现宣景和小金毛都盯着自己，才解释道：“有点近视，刚才眯眼睛不太舒服。” 宣景嗤了声道：“不知道还以为你在我俩面前耍帅。” “就是就是，”小金毛点头应和。 黎彗弯了弯眼睛：“对你们我倒没这种欲望。” 好一个口蜜腹剑的笑面虎，宣景倒吸了口冷气，正想反唇相讥，孟霁倏然从身侧落座，没看出三人之间的气氛，有些疑惑道：“怎么了，不打麻将了？” 宣景立刻变成乖宝宝，摸着下巴状似沉思道：“啊，我们刚才在交流感情。” 孟霁不疑有他点点头，又说：“别打麻将了，都打一下午了，收起来吧，过会吃饭。” 小金毛充当苦力收拾牌桌，宣景躲闲出了屋，他在院子里拿飞盘逗邦邦玩，丢出飞盘等狗的空档，他烟瘾发作，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燃，黎彗过来时，他叼着烟含糊道：“能抽烟吗？” 黎彗摇了摇头，又说：“能抽，但不想抽。” 邦邦这时叼着飞盘扑了过来，宣景蹲下身揉了揉小狗脑袋，两人这么兀自静默一阵，等邦邦再跑开，宣景好似不经意地开口：“以前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我算一个，你还记得吗？” 这么一段意味不明的话，黎彗本可以不作回应，但他扫了眼活泼好动的邦邦，还是回答道：“我不会忘，他也不会。” “你要知道人一旦触到某条底线，就像吸食毒品，在平常的日子里貌似可以伪装成正常人，以为自己再也不是瘾君子，”宣景抬眼看向黎彗，“但只要一个简单的导火索，他就会重新回到那个轨道，好像必须要回去一样。” 黎彗垂下眼睛道：“你想说什么？” “我朋友不多，周钦玉算是我这么些年唯一交心的，”宣景沉声道，“他面冷心热，嘴上说得再难听，却从来没要真的伤害谁，这么一个人，如果真的受伤，你自己以后可能都会后悔。” “一只鸟如果抓不住，起先你想用笼子把它罩着，等它不吃不喝，你又心疼，只能偶尔让它放风看看太阳，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它真的会飞走，”宣景站起身，插兜目朝前方，“等再回来，你知道笼子不管用，心想猎枪或许管用，先扯断它的翅膀，让它再也飞不起来，再戳瞎它的眼睛，毕竟如今的你有千百种方法让它留下来。” 黎彗睫毛颤了颤，说：“我不会。” “你会的，”宣景轻笑，“你知道你会的，你装出这么一副乖觉的模样，好像能骗过所有人，只有你自己知道这么多年自己怎么过来，又和他想要的那个你相差有多大。” 说完，宣景回过头直视黎彗，淡淡道：“*一个人的本性是长在骨子里的，改变不了的，无论他怎么伪装，怎样表演，都有败露的一天。” “……” “黎彗，真到那一天，你真的能忍住吗？” 宣景捻灭烟抱着邦邦进屋，只留下黎彗一人站在门口倚着门框，他黑沉的眼珠静静凝视着墙角蔓延出的紫藤花，垂在身侧的手已经冻到僵冷，等揣进兜里，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第八十三章 抹茶红豆车轮饼 “怎么不进去？” 周钦玉声音不远不近传来，黎彗表情微变，回过头说：“马上就来。” 周钦玉走到他身旁，伸手摸了摸他冰冷的面颊，眉宇间含着淡淡的担忧：“大病初愈怎么不知道珍惜身体呢？快进来吧，外面多冷。” 黎彗嗯了一声，走廊的挂灯在他身后映出一道长长的黑影，等走进屋子，那身影逐渐消弭，最后很快消失无踪了。 整顿晚餐还算有说有笑，只有黎彗不怎么开口，快接近凌晨，周钦玉和黎彗才迟迟回家。 邦邦先前没见过猫，为了一狗一猫能好好相处，周钦玉把邦邦关在杂物间，小猫放到了封完窗的阳台，两只小动物还算是和平相处共度一夜。 隔天黎彗早早出门工作，周钦玉到晌午也起了床，他换了一身正装陪小金毛去签合同，到了事先约好的咖啡厅，节目组并没想到嘉宾还有家长陪同，副导演盯着面前两个人有些犯难，而周钦玉只是淡定翻着纸质合同，等观看完毕，副导演竟然有些紧张，他开口问道：“有什么问题吗周先生？” 周钦玉摇摇头说：“合同倒是没有，但我想问一个问题，charles作为飞行嘉宾参加两期节目，期间剪辑不能颠倒黑白，这一点你们能保证吗？毕竟节目之前有过前科。” 副导演讪笑道：“这个…这个我还真做不了主。” “做不了主，”周钦玉重复着，抱臂嘲讽道，“做不了主，这合同我们也没法签。” 第145章 副导演挠了挠脑袋，破罐子破摔道：“说真的，周先生，我真做不了主，这些东西要问我们制片人，和我们老板商量，我一个小喽啰，哪能轻易做主啊。” “那让你们制片人和我谈也行。” 如此锋利独裁的合作态度显然让节目组的人都不太舒服，坐一旁的小助理忍不住忿忿道：“你以为你们是谁啊，要不是我们副导欣赏这小混血唱歌有两把刷子，谁会请毫无名气的素人。” 小金毛眼睛微微睁大道：“你——” 周钦玉按住小金毛的肩膀摇了摇头，仍旧淡然道：“可以，那合作就到此为止吧。” 他站起身微微躬身，拉着小金毛离开，步速很快，走出门扬长而去，而副导演面露无措，他下意识望向身后始终一言不发的年轻男人，嗫嚅道：“老板，我好像搞砸了。” 陆臻视线随着周钦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迟迟看向副导演，摇摇头道：“没有，你并没搞砸，我想你给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尝试。” 副导演错愕道：“啊？” “现在让人追上去，片酬往上翻一倍，他提出的要求只要合理都可以同意，但要添加一个小小的条件。” 副导演疑惑道，“什么？” “让他给我做一周的缪斯，新的摄影展要开始了，我正愁着没有美人给我当模特呢，”陆臻轻轻一笑，“搞定了今年年终奖就是你的了。” 副导演眼睛一亮，立马点头哈腰道：“好的好的老板，我一定搞定！” * 周钦玉为了安慰小金毛，在街角买了个热腾腾的车轮饼，递给小金毛后，小金毛几乎立马闻到了香喷喷的红豆味，他脸色由阴转晴，欣喜道：“哇，是抹茶红豆味。” 周钦玉结完账，看他大口大口吞下，无奈道：“你啊，只要是有吃的就行。” 小金毛哼唧一声：“我还是伤心的，妈妈那么期待我回国内大展拳脚，哪知他们那么看不起我，唉，钦玉哥，这样我是不是就要回去了？你和我一起回去吗？” 周钦玉沉默片刻道：“不回去了。” “为什么啊？” “不知道，”周钦玉笑笑道，“就是不想回去了，在北桉也挺不错的，除了太冷，但家里有暖气不是么，可以忍受。” 小金毛垂下头道：“我知道为什么，你要留下来，陪黎彗。钦玉哥，原来你真喜欢他。” “难道我还假喜欢他啊，”周钦玉弹了一记小金毛的额头，小金毛吃痛噢了一声，原地跺了跺脚。 两人就这么走着，快到公交站台，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呼喊，周钦玉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回过头，发现是副导演拿着文案袋急匆匆追了上来。 副导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焦急道：“周先生，我代表节目组所有人和你说声对不起，你说的条件我们都同意，片酬，片酬也可以翻一倍…” “为什么？” 周钦玉打断他，眉心微皱道，“你们想要什么？” 副导演笑容一顿，没想到周钦玉那么不近人情，他干脆开门见山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们老板，也就是制片人，他从小就钻研那些摄影什么的，每年每月每周都要找新模特，这不刚才和您见面么，他觉得一见如故，发现您特别合适，就问问能不能——” “不能。” 周钦玉冷声拒绝，他嘴角微微下压：“不感兴趣，你们找别人吧。” 说完，他拉着小金毛就想离开，可不消片刻就发现身边人不同寻常的沉默。 小金毛察觉到周钦玉的视线，他眼睛快速眨了眨，佯装不在意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参加节目，既然哥不愿意，那咱们就回去吧。” 副导演有些慌了：“别啊二位，有话好好聊，你们提要求，能满足的我们都能满足的。” 周钦玉回过身，倏然改了主意道：“四期。” 副导演：“啊？” “让他参加四期节目。” 副导演明白意思后，脸色一变：“不行，这不行，周先生，咱们节目就八期，飞行嘉宾占四期这还像话吗？” “哦，”周钦玉点点头，“那就这么吧，你们另寻高就。” 这次副导演反应得很快，没等周钦玉要走就先一步叫停道：“可以！周先生，可以！四期就四期，可以，我答应你。” 周钦玉眉梢微挑道：“片酬再翻一倍。” “什么？” “我想你应该听清楚了。” 副导演闭了闭眼睛，艰难道：“好，可以，周先生，我都答应，您这下满意了吗？” 周钦玉点点头道：“满意了，现在就可以回去签合同。” 他说完视线扫向小金毛，如他意料之中的，小金毛立马兴高采烈起来，他手背在身后雀跃地踮了踮脚，感觉下一秒就可以像窜天猴一样飞上天空。 * 年关将近，黎彗工作越来越忙，常常深夜回来，而周钦玉通常会留灯等他，待黎彗裹着一身冷气上床，他在黑暗中摸索到黎彗的脸颊，轻轻摸摸，然后困倦地道一声晚安。 接连不断的会议在年三十终于算是结束，黎彗今天早早回家，在街角宠物店停了车，下去买了大袋冻干和猫砂，随后又拐进隔壁花店买了鲜花，有芍药、凯拉玫瑰、松虫草和鼠刺。 这么回到家，屋里昏黄的灯果然亮着，一进门就能感到扑面而来的暖气，空气中也弥漫着烘焙的香味，黎彗进门时，周钦玉正弯腰挤着奶油，听见动静，头也不抬地招招手道：“你过来尝尝我新做的cupcake。” 第146章 “做cupcake干什么？” 黎彗换下皮鞋，脱了外套，走过去先洗了手，才捏起精致的杯子蛋糕品尝，他点点头道：“不是很甜，好吃。” 周钦玉弯了弯眼睛：“中国人对甜品最高的评价。” “是这么，”黎彗嗯了一声，又拿起一个杯子蛋糕咬了一口说，“真的很好吃。” 周钦玉翘起唇角，有些自得道：“那我做多点，给你当早餐。” “好，”黎彗应下，凑过去亲了亲周钦玉的额头，“辛苦了，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周钦玉眼神埋怨睨他一眼：“我就要说呢，除夕夜你什么都没带回来……” 话音刚落，大簇鲜花在面前一闪而过，周钦玉眼底那点幽怨很快抹去，变成确切无疑的惊喜。 他接过花轻轻一嗅，仰头感叹道：“好闻，好香，好喜欢。” 屋外这时忽然传来烟火爆竹的响声，黑夜一下变得五彩斑斓，而一狗一猫从窝里猛地窜了出来，邦邦躲到周钦玉身后小声嚎叫，猫炸毛钻进黎彗裤脚，周钦玉和黎彗相视后无奈一笑。 “新年快乐，哥哥。” “你也是，”周钦玉感慨道，“真好啊，你又长大一岁。” 一声叹息后，灯火通明中不知是谁在浪漫拥吻。 -------------------- 甜蜜到此结束^_^ 第八十四章 面包崴脚会变成什么 年关过去，所有人几乎都重新投入到忙碌的生活当中。 小金毛参加的节目组在月底开工，宣景回了洛杉矶，黎彗工作到凌晨是常态，只有周钦玉始终贯彻慢生活步调，他每天在家除了研究菜谱，就是遛狗逗猫，说无聊倒也不算无聊，这种生活直到二月初才宣告结束。 “哪位？” 电话接通的那刻，邦邦“嘭”的一声打碎水杯，周钦玉迈步走过去收拾烂摊子，他手机用耳朵和肩膀紧紧贴夹着，边擦地上水渍边问道：“什么事？” 电话那端迟迟没有出声，周钦玉拿开电话，确认并无挂断后，重新贴紧耳朵，又问了一遍：“哪位，有什么事情？” “……” 周钦玉面露疑惑，正准备挂断电话，那端终于传来声音：“请问是周先生吗？” “是，”周钦玉下意识点了点头，“怎么了？” “哦，我是陆臻，之前和你有沟通过摄影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周钦玉擦地的动作一顿，丢开抹布道：“我记得，你一直没联系我，我以为不用拍了。” 对面沉默了一阵，才回复道：“不好意思，前段时间出远门找灵感，这两天刚刚回国，你什么时候有空呢，我们沟通一下时间就可以简单见次面。” “行，”周钦玉重新拿起抹布擦拭地板，他说，“我今天下午就有时间。” 陆臻听电话那端喘息声颇重，不知道具体是在做什么，他画笔忽地停下，眉梢微挑道：“周先生？” “在，”周钦玉敷衍应道，“我说我今天下午有时间。” “好的，”陆臻笑了笑，“那我们今天下午两点在我家见面可以吗？我们试下妆，然后换几套衣服，这样的话隔天就可以拍摄，速战速决。” 周钦玉闻言皱了皱眉：“试妆？我还要化妆吗？” “是的，但应该是淡妆，不用担心。” “行吧，”周钦玉兴致缺缺道，“我会准时到的。” “好的周先生，”陆臻说，“很期待我们的合——” 最后一个“作”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耳边就传来急促的忙音，陆臻盯着手机界面面露错愕，他摸了摸鼻尖，微哂道：“脾气还挺急。” * “水岸花园29栋…” 周钦玉晃了晃手机，自言自语道：“到底在哪，导航就让我到这，我怎么没看见29栋。” 他原地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29栋的影子，只好随机抽取幸运路人，这时恰巧一辆绯色轿车经过此道前往地下车库，周钦玉上前招了招手，等车停稳落下车窗，露出驾驶座上人的扮相，他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粉色挑染、黑墨镜、碎钻耳钉，脖颈公然还套着情趣柳钉项圈，至于身上穿的衣服，二月份北桉零下十几度的天气，这人只是薄薄套了个白色衬衫，领口还大喇喇地敞着。 毫无缘由的，周钦玉总觉得从这人身上恐怕问不出什么，他稍稍后退一步，礼貌婉拒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先走吧。” 驾驶座上的男人闻言却没有升上车窗，他拿下墨镜，一双桃花眼兴趣盎然地盯着周钦玉，翘起唇角道：“喂，怎么能那么巧。” 周钦玉环顾四周，没发现有其他人的存在，他狐疑道：“你在和我说话？” “是啊，”男人手撑着窗沿，笑道，“我是陆臻啊，找你拍照的那个，我正要回家呢，你上车吧，咱们去地下车库，然后坐电梯上去。” * 陆臻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坐上车后，周钦玉冻得僵硬的手渐渐回温，他两手揣进口袋又拿出来，甚至悄悄对着出风口凑近了些，一系列动作陆臻都看在眼底，他调高车内温度，扭过头见周钦玉鼻尖通红，忍不住笑道：“那么冷啊？” “冷啊，”周钦玉语气不佳，“你家真的很难找。” “确实，”陆臻点点头道，“水岸这边楼间距太大，又是老洋房，门牌号随着年代久远都已经不太清晰了，之前我朋友开车绕了几公里都没找着。” 第147章 陆臻话语间聊天的趣味性很强，周钦玉逐渐放下先前找不着路的不愉快，搭腔道：“是啊，幸好遇见你了，不然二个小时之内我都走不出去。” 陆臻透过车前景看向周钦玉，揶揄道，“你是不是有点路痴？” 周钦玉闭了闭眼睛，破罐子破摔道：“是，而且不是有点路痴。” “很有路痴？” 周钦玉无奈道，“什么很有啊，哪有这种词。” 话音落下，陆臻熄火停车入位，他拔下车钥匙，回过头，竖起手指在唇边道：“独创的，陆氏新词，请你保密。” 说完，他开门下车，走到轿车另一侧，帮忙打开了后车厢的车门。 周钦玉顺道下车，一接触到新鲜的冷空气，他手又重新揣进口袋，咕哝道：“你们这地下车库还挺像停尸间的。” “不止你一个人这么想。” 陆臻耸了耸肩。 两人一起走进电梯，陆臻按了3f的上升键，趁着楼层上升的这段短暂时间，陆臻突发奇想道：“你要听冷笑话吗？” 周钦玉虽然感觉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捧场道：“可以，你说吧。” “你知道面包崴脚会变成什么吗？” “什么？” “会变成牛角包。” “……” 电梯忽然莫名安静下来，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周钦玉沉默片刻，等电梯在三楼停下，他侧过脸看向身旁的陆臻，语气认真道：“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 牛角（扭脚）包 第八十五章 女孩都很可爱 陆臻这个房子与其说像家，倒不如说是个工作室，三层楼的独栋，每层楼都有许多房间，刚进门时周钦玉差点被脚下窜出来的猫咪绊倒，陆臻语气含着歉意道：“不好意思，朋友寄养的猫，还没带走。” “挺漂亮的，”周钦玉并不在意，他蹲下身挠了挠猫咪下巴，说，“看起来像是布偶。” “布偶和银渐层的串儿，”陆臻说，“但确实更像布偶一点。” 两人说着，正对面的房门忽然打开，穿着一身毛绒兔子睡衣的女人正倚门瞧着他们，眼见两人看过来，微微笑道：“你们俩可算来了，快进屋吧。” 陆臻点了点头，又向周钦玉介绍道：“这是乔一夏，模特的御用化妆师，今天你的妆就是她帮你试。” 周钦玉嗯了一声，他进屋后找到位置，乔一夏调高凳子，先用湿巾简单擦拭了一遍周钦玉的面部，然后抱臂思索了一阵，朝陆臻摇摇头道：“他长得太漂亮了。” 陆臻挑了下眉：“所以呢？” “可以不化妆，”乔一夏拿起一罐粉底液，在调试盘抹匀后说，“这是最白的色号，但涂在他脸上一定会泛黄。” “那你自由发挥吧，”陆臻坐在一旁的高脚凳上，他透过不远处的镜子也细细观察着周钦玉的面容，随后说，“可以用最白色号的隔离霜打个底，粉底太厚了，不用上，直接打隔离，打完隔离之后就薄涂层口红，口红用香奈儿的122，腮红用迪奥的475。” 乔一夏闻言眉头微皱道：“口红用122？会不会太浓了？” “不会，”陆臻摇摇头道，“就用122，也只有122这样的颜色才能压得住他。” 他说完，又问周钦玉：“你介意穿高跟鞋吗？男士高跟。” 周钦玉闭着眼睛任乔一夏在脸上涂涂画画，他说：“你们随意，现在我是员工，你们是雇主，做你们想做的就行。” 乔一夏抿唇笑了笑：“没想到你那么好说话。” “什么意思？”周钦玉睁开眼睛，有些疑惑。 “你看起来有点不好惹，”乔一夏吐了吐舌头，“你长相是那种锋利型的，有些人的美如果是温柔小意，你大概就是学生时代别人不敢对视的类型。” 陆臻听得一直笑，等周钦玉视线偏移过去，他略微收敛，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很适合做模特，个子也很高，目测有187吧？” 周钦玉嘴角微微下压，不悦道：“是188.5。” “对不起，”陆臻讨饶道，“好的，那188.5，这个身高很适合做模特，你有这个打算吗？而且你外貌条件也很好，我真的好奇之前没有星探找过你吗，我总不能是第一个发现你有这方面天赋的。” 周钦玉忍受着睫毛被夹起来的异样感：“有，我都拒绝了，而且大多看起来很不靠谱。” “那我算是你的伯乐吗？” “并不想做这个千里马，”周钦玉不冷不热回答。 陆臻：“……” 乔一夏忍笑说：“陆总应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聊天里被呛。” 小插曲很快一晃而过，整个化妆过程都算轻松愉悦地度过了，而陆臻这个老板好似也没什么别的事要忙，他从头到尾观摩到底，时不时还要提几个建议，等快结束准备定妆的时候，陆臻电话忽然响起，他这边刚迈步走出房间，乔一夏便小声嘀咕道：“终于走了，他一直盯着，我化妆化得好忐忑。” 周钦玉笑了笑，问她：“你平时住这吗？” 乔一夏摇摇头：“不住这，这是陆总的家，只有一楼是办公的，我们一般接到业务后，提前两个小时会到这，一楼有化妆室、美容室、试衣间，还有简易摄影棚。” “哦，之前陆总前男友也住这，”乔一夏在周钦玉面部喷了一层定妆喷雾，又说，“前几天他还来搬东西呢，虽然猫还没带走。” 第148章 “那猫是他前男友的？” “是啊，”乔一夏撇撇嘴，“其实我挺讨厌他前男友的，总算分了，有一种我讨厌的人终于被发现的感觉！” 周钦玉问：“为什么讨厌？” “怎么说呢，反正他前男友就是那种大少爷脾气，颐指气使的，好像我们这些员工欠他多少钱，拜托，我们给陆总干活又不是给他干活，”乔一夏有些愤愤不平，“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前段时间出轨，被陆总捉奸在床，虽然陆总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其实内心很专一的，这次分手对他打击很大，更奇葩的是，他前男友还想得到原谅，一直不带走猫就是想让陆总念及旧情。” 周钦玉轻啧一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乔一夏闻言却是一愣，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缓慢点点头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嗯？” “你和陆总就很配啊，身高也差不多，长得也都那么帅，我觉得真可以试试。” 周钦玉笑了笑：“我有男朋友，他还是另寻出路吧。” “啊…”乔一夏肉眼可见的失望，“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该高兴还是难过，高兴的话可能是性别对了，但虽然性别对了，你也名花有主了。” 话音刚落，门倏然从外面推开，陆臻插兜走进来，无奈道：“乔一夏同志，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乐忠于做红娘了？你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况且我们俩型号一看就对不上啊。” 乔一夏有些怔忡，看看陆臻，又看看周钦玉，大惊失色道：“周先生你不会是1吧？” 周钦玉虽然生气但还是礼貌保持微笑道：“188.5的身高凭什么不能做1。” “好吧，”乔一夏有些恍惚，“我还以为那种长发美1只有小说里有呢，原来现实中真有啊。” 陆臻从身后审视片刻周钦玉如今的扮相，满意点了点头：“我想不到比这更适合你的妆容了。” 乔一夏闻言立马进入工作状态，她自得道：“真的超靓好吧！” 说完，乔一夏掏出手机打开相机，拍前不忘请示道：“美女我可以上传ins和小红书吗？” 周钦玉这会和乔一夏也混熟了，听得有些牙痒痒，他屈起手指弹了面前女孩一个脑瓜崩：“叫美女的话就不可以发。” “帅哥！”乔一夏很快改口道，“那帅哥我可以发ins和小红书吗？” “随你便，”周钦玉收回手道。 乔一夏得到允准后拍瘾大发，她左拍右拍，上拍下拍，还要不停感叹道：“你真的太有星味了，我敢说发到网上你绝对可以小火一把，后面你可以尝试开个账号，说不定能挣点小钱。” “挣钱？” 周钦玉保持质疑，但他对开账号可以挣钱这件事情颇感兴趣，毕竟当年的事情发生后，宣从赣几乎在他擅长的各个行业都下了某种禁令，这些年他只能做一些八杆子打不着的工作，挣的闲钱虽然可以靠着理财钱生钱，可如果想给黎彗准备些贵重礼物，手头的钱显然是有些局促的。 “当然啊，”乔一夏看向周钦玉身后的陆臻，她笑笑说，“你尽管抱紧我们陆总大腿就好了，杂志界有臻女郎这个称呼可不是开玩笑的。” “臻女郎？” “是啊，现在爆红的女星，哪一个不以上了五大刊自豪？”乔一夏抬了抬下巴，“而五大刊中第一的v刊，陆总就是国内总主编。” 周钦玉不怎么感兴趣，淡淡点头说：“哦。” 乔一夏有些着急：“哦什么，你别哦，你要是真想挣钱，这次杂志试拍你就得好好准备，真拍好了，什么钱你挣不到？” 周钦玉依旧不痛不痒道：“其实我就想挣个戒指钱。” 陆臻终于在身后笑出声：“戒指钱？你要结婚了？” “不是，”周钦玉摇摇头，“你就当我买给自己戴的。” 陆臻能看出周钦玉不想多说，他没有刨根问底下去，提议道：“那咱们现在去试衣间换套衣服吧，我来看看最终效果。” * 挑衣服显然是件过于繁琐的事情，起先为了考虑周钦玉长发带有女性特质的因素，服装师挑的衣服大多都和“裙带”有关，陆臻坐在对面始终皱眉，换的每一套几乎都不怎么满意，等脱掉第十五套衣服，周钦玉喊停道：“饶了我吧，让我歇会。” 乔一夏十分有眼力见地递上冰美式，周钦玉小抿一口很快皱起眉：“这是以毒攻毒吗？喝前只是有点累，喝完直接想上吊了。” 乔一夏被噎得一顿，挠挠头道：“这是我们打工人的续命水。” 周钦玉接过冰美式后说：“别喝这个了，我请你喝下午茶，想吃什么喝什么？” 陆臻自然也听到了两人的动静，他从方才就开始紧绷的神色倏然放松，带着开玩笑的口吻道：“我有没有份？” 周钦玉冷嗤一声：“没有。” “为什么啊？”陆臻也不生气，追问道，“原来周先生只对女孩绅士。” “都买行了吧，三份蒙布朗和可露丽，”周钦玉在手机上点开一家常点的甜品店，边下单边道，“还有三杯热可可，公平公正。” 乔一夏吸了下鼻子，感动道：“身边有你这种人一起工作简直太幸福了，我现在希望陆总可以把你直接收编。” 陆臻闻言后耸耸肩道：“我倒是想收编，可惜他不一定乐意。” “我会考虑的，”周钦玉捏了捏乔一夏软乎乎的脸颊，“我感觉我干女儿长大就和你差不多，开朗活泼，真可爱。” 第149章 乔一夏脸一下涨得通红，她有些结巴道：“我可爱吗？” “可爱啊，”周钦玉认真点点头，“女孩都很可爱。” 第八十六章 你去哪了 下午茶还有半个时辰才能送来，之间等待的空档三人就服装又搭了几套造型，但陆臻迟迟没有钟意的选择，乔一夏有些丧气道：“老板，你到底想不想今天试拍结束，过会都下班了。” “我反正八点准时回家，”周钦玉提醒道，“之前说好了。” 陆臻无奈笑了笑：“我不可能让你加班的，今天先从刚才选的衣服里面试拍几张吧，一周后你再过来，到时候我们正式定服装，行不行？” 说完，他不忘叮嘱乔一夏：“今天拍的照片你先压着，等开季刊发布后，再作为幕后花絮晒在社交平台。” 乔一夏闻言一愣，她大张着嘴巴道：“开，开季刊？” “是，三月的开季刊。” 陆臻点了点头。 “天呐，”乔一夏瞪着眼睛望向周钦玉，感慨道，“太恐怖了，我都已经想到媒体该怎么报道了，一定超夸张！” 她扭头拍拍周钦玉的肩膀道：“苟富贵，莫相忘啊。” 可说完乔一夏却有了比开季刊动用新人更离奇的发现：面前这位压根就是在走神！根本不在乎！ 她狐疑地上下打量周钦玉，说：“你是不是隐形富二代啊，怎么上开季刊也宠辱不惊的。” 周钦玉回过神，开玩笑道：“可能因为找了个好老公，所以钱够花物欲低。” 乔一夏撇了撇嘴：“不行，我不准，你必须和我一样做新时代女性，不准当娇妻。” 周钦玉脸色微变，再次捏起乔一夏的脸颊肉，低声威胁道：“再把我当女的对话，你今天就没下午茶吃了。” “我错了！”乔一夏很快投降，用纸巾叠了个花递给周钦玉，狗腿道，“赔礼赔礼。” * 下午茶送来的时候试拍刚刚结束没多久，三人坐在客厅圆桌围了个圈，边吃甜品边东扯西扯。 说着说着忽然聊到伴侣，周钦玉作为初来乍到的员工首先被选择开涮，乔一夏好奇道：“你老公长什么样啊？帅不帅！” 周钦玉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乱开玩笑，他纠正道：“其实他是我老婆。” 乔一夏一脸怀疑：“我不信。” “不信拉倒，”周钦玉说。 陆臻并没加入交谈，他快速划着平板，浏览着历年来各大时装秀上的正装扮相，最终视线停留在1988年香奈儿的春夏秀场，打断两人的交谈道：“伊娜的这套造型很经典，我觉得可以让钦玉试试。” 乔一夏嘴里还嚼着酥脆的可露丽，她含糊道：“伊娜？1988那场秀太经典了，我不看图都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觉得可行，到时候咱们可以再改改服装，不但致敬了老佛爷还可以再革新一下。” 陆臻嗯了一声，“行，那我催服装赶工，这样的话其实不用等到一周后，后天钦玉就可以来一趟。” 周钦玉热可可恰好喝完见底，他抬了抬手道：“你们决定，我都行。” “效率超高，”乔一夏比了个大拇指，“忽然感觉咱们工作室前途大好啊！” 服装选择完毕，试拍也提前结束，周钦玉站起身，摸了摸乔一夏的脑袋，摸完又和身旁的陆臻请示道：“既然完工，那我也回去了。” 陆臻客套挽留：“不再待会？” “不了，”周钦玉摇摇头，“家里那位今天下班早。” 陆臻说：“那行，你先回去吧，之后有什么需要我会提前联系你。” 周钦玉说了声好。 两人这边很快达成协议，反倒是一旁的乔一夏不怎么开心。 “怎么走那么早，”乔一夏依依不舍，她拉着周钦玉的手晃了晃，“那只能后天见了，到时候我请你喝奶茶！” “行，常温七分糖。” “必须的！” 乔一夏眉开眼笑，等周钦玉走出门，身影消失，她又沮丧下来，唉声叹气道：“我失去了给我提供情绪价值的上班搭子。” 陆臻划平板的手顿了顿，笑道：“你啊，就是颜值主义。” “怎么了嘛，”乔一夏理直气壮，“谁不爱和美女交朋友。” * 周钦玉到家时客厅灯火通明，一进屋就发现黎彗在沙发静静坐着，周钦玉边换拖鞋边问道：“不是七点下班吗？这才六点半。” 黎彗回过头，视线转向周钦玉说：“提前下班。” 又发问道：“你去哪了？” “哦，我去拍——” 周钦玉快到嘴边的话一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很快改口道：“我去宣景那了，他要打麻将三缺一。” “你去宣景那了？” 黎彗语调略显疑惑，他站起身，距离周钦玉更近了些，搂住周钦玉的腰，下巴也懒洋洋搁在周钦玉的肩膀，眉眼低垂道：“哥是不是换香水了。” “香水？”周钦玉面露错愕，下意识抬起胳膊嗅闻，很快辨别是陆臻车载香薰的味道，他插科打诨道，“我没换香水，应该是宣景身上的味道，可能呆一下午就沾上了些。” “很难闻，我不喜欢，”黎彗说。 周钦玉闻言笑容有些僵硬，他摸着黎彗的脑袋轻轻抚摸，岔开话题道：“那我去洗个澡，洗完澡就没味了。” 黎彗抬起头，他毫无征兆咬住（分隔线）周钦玉的（分隔线）下嘴唇，等隐隐约约咬出（分隔线）牙印，才稍稍退开。 第150章 “你要洗干净，”他说。 第八十七章 假谋杀还是真嫉妒 周钦玉钻进被窝的那个瞬间，黎彗立刻感到一股温润的湿气，他抬手关掉台灯，正要拿掉眼镜，却被周钦玉按住了手，随后一阵软软的触感贴在唇上，是周钦玉在偷亲他。 这像是对自己方才闪烁其词的隐晦歉意，也可能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讨好，黎彗很受用，他很快以更加蛮横的力道亲了回去，但冰冷的眼镜框架阻碍了剩余亲热的可能，黎彗尝试拿掉眼镜没有成功。 一吻结束，黎彗擦掉唇边残留的湿痕，笑道：“你干嘛总不让我摘眼镜？” “好看啊，”周钦玉语气懒洋洋的，“下次试试戴眼镜做（分隔线）爱。” 话音落下，两人都有一定程度的沉默，毕竟他们在床位谁上谁下这个问题上始终争执不下，以至于两人相爱分别数年再见面，到了如今仍没有真正的实际性性行为。 黎彗手指（分隔线）从周钦玉的（分隔线）睡衣下摆（分隔线）钻进去，他顺着（分隔）腰线（分隔）往上轻轻（分隔）抚摸，边动作边低声问道：“今天可以吗？” “可以什么，”周钦玉闭着眼睛回应道，“如果是我（分隔）草（分隔）你的话勉强可以，你（分隔）草（分隔）我的话在梦里想想就算了。” “不讲道理，”黎彗解恨似的在周钦玉胳膊上（分隔）磨了磨牙，胳膊和大腿是周钦玉身上少见有肉（分隔）感的地方，这样的力度很快就（分隔）磨出（分隔）了一道暧昧的浅色（分隔）凹痕，不仅性感，还带了某种施（分隔）虐的特殊意味。 周钦玉半睁眼睛道：“再乱磨牙我就把你的狗牙拔了。” 黎彗松开口，很快又转变了策略，他卖起可怜，凑到周钦玉面前商量道：“哥，这件事情你让让我好不好？” “不让，”周钦玉冷酷转过身，背对黎彗说，“什么都可以让你，这个就是不让。” “那一人一次，”黎彗试探着，又说，“我先你后，行不行？” “不行。” “你先我后？” “不。” “蛮不讲理，”黎彗有一下没一下揪着周钦玉睡衣上的毛球，无声抗议道，“你不能这样。” “我就是蛮不讲理，”周钦玉面无表情道，“睡着了，别和我说话。” 这种耍无赖的样子黎彗再熟悉不过，他叹了口气，从身后搂住周钦玉的腰，脸贴在身前人温热的后背，也跟着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晚安，”他说。 * 隔天，黎彗如往常一般早早前往公司，周钦玉到了晌午被猫扒门喵喵叫的声音吵醒，他起床后动作麻利铲完猫砂，添满猫粮。 自己做完一人食简单吃干净，又牵着邦邦在小区公园溜了两圈，等再回到家已经半下午，他正愁着下一步是浇花还是拔草，电话就适时打了过来。 “乔一夏？”周钦玉有些惊讶，“你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不是明天才拍摄么。” 乔一夏在那端声音很是着急道，“我想找你帮个忙，我真是实在找不着人了，今天工作室全员出外勤，同事没一个有时间的。” “什么忙？你说吧。” “老板让我去接他小侄女放学，但我现在走不掉，手头有一个加急客户，根本没办法赶过去。” “没事不着急，”周钦玉盘腿坐在地上，边给猫梳毛边安抚乔一夏情绪，“我帮你去接，他侄女在哪上学啊？” “在屋山幼儿园，三班陆萌萌！” “行，”周钦玉说着，这边刚放下梳毛器，小猫便语调不满地瞄呜一声，周钦玉叹了口气，只能继续梳着，又问，“她几点放学啊？” “半个小时之后，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乔一夏在电话那边差点原地磕响头，她感激道，“钦玉，真的太谢谢你了！我回头一定请你吃饭呜呜呜。” “好了，你也是真客气，就帮忙接个小孩而已，放心吧，”周钦玉说完，站起身去了更衣室，猫咪翘着尾巴，哒哒哒的很快也跟了上去。 * 屋山幼儿园大班四点半放学，放学五分钟后，班里同学几乎都走了干净，门口只剩下一位戴着小黄帽的小女孩。 她穿着一身公主裙，背着红书包，脚上是长长的白色过膝袜和黑皮鞋，一眼看过去小大人似的，时髦又洋气。 周钦玉走过去时，女孩起先没注意，等周钦玉客气打了招呼，她才睁着大眼睛默默回视，奶声奶气道：“你就是乔姐姐吗？” 周钦玉笑容一滞，解释道：“我是周叔叔，不是乔姐姐，乔姐姐今天有事情要忙，所以周叔叔带你回去。” 女孩秀气的眉毛一皱：“姐姐你那么漂亮，为什么还要当骗子呢？” 周钦玉难得被问得哑口无言，他面露无奈道：“我真没骗你，你要不信的话我给你陆叔叔打个电话好不好？” 小女孩半信半疑扭开头，可这一转反而让她看到了真正让她安心的人，女孩眼睛一亮，甜声喊道：“陆叔叔！” 周钦玉一脸错愕看向身后，站起身有些疑惑：“你怎么来了？” 陆臻同样惊讶，“我还要问你怎么在这？” “乔一夏有事，让我来接的。” 陆臻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她和我说了，说自己今天没办法接萌萌，但她这丫头忘了和我说托你帮忙来接的事，我以为陆萌萌没人接，一下飞机就赶了过来。” 第151章 说完，他走过去牵住陆萌萌的手，蹲下身，语气含着歉意道：“叔叔来晚了，下次一定不迟到。” 虽然陆臻今天穿的衣服和上次相比已经正式了许多，但是这么一个粉色挑染既打耳钉又带choker的人，蹲下身和小女孩温声道歉，反差感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周钦玉说：“你比看起来靠谱多了，还挺负责。” 陆臻闻言回过头，弯了弯眼睛：“我当你夸我了。” 周钦玉点点头，“我就是在夸你。” 但这边刚说完，周钦玉身体却倏然一僵，因为陆萌萌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牵住了自己的手，他无所适从想要甩开，并没成功，随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女孩一手牵着陆臻一手拉着自己大步往前走。 “我错怪你了哥哥，”陆萌萌边走边说，一脸认真道，“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是骗子了！” 陆臻听得一头雾水，望向周钦玉，疑惑道：“怎么了，她刚才误会你了吗？” “差不多，”周钦玉莫名有些不想多说，他摆了摆手道，“没事，小孩子有点戒备心是好事。” * 柏应山第二次坐进这俩黑色轿车，如同第一次般紧张，他神色紧绷睨着车前镜，黎彗并没管他，简单预览完报表，问他：“你说的那个人什么时候来？” 柏应山手心直冒汗，回答道：“可能要麻烦你开车去屋山幼儿园，他家在那附近的家属院，我们直接去他家里谈协议就好。” “以前是幼师，”黎彗踩下油门，轿车重新行进，“后来自学编程，天赋极强，这是你给我的资料，真人最好也是如此，我并不想浪费几个小时和你们过家家。” “他个人能力确实出色，”柏应山虽然心里没底，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肖琼这几年设计的东西很抢手，我觉得如果拿下他，流水一定能翻一倍不止。” “行，”黎彗淡淡应了一声。 这之后两人没有再交谈，直到轿车稳稳停驶在屋山幼儿园附近的室外停车场，柏应山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他正要开门下去，黎彗冷声说了句“等等”。 “怎么了黎总？” 他小心翼翼道。 “看见熟人了，”黎彗说，“你先老实坐着。” 柏应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胳膊很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后背紧贴座位，这时不敢发出任何动静，因为这个老熟人他也认识。 不远处停着的显然是一辆绯色迈巴赫，车前站着两个男人，中间夹着一个小女孩，三人姿势亲密，如果柏应山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情侣带孩子出行。 可那其中长长卷发的那个分明是周钦玉，对面的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成功被逗笑，抬手轻拍了下男人的肩膀，动作之间亲昵又熟稔，而女孩原地蹦蹦跳跳，一家三口简直温馨又和睦。 柏应山透过后视镜正想观察黎彗的反应，却没想到对上一双异常冰冷的双眼。 “安静的滚下去，”黎彗慢声说。 柏应山大着胆子道：“那和肖琼的合——”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黎彗恹恹道，他打开窗户，低头拢住火点燃烟，吐出烟雾后，眉眼随着白色雾团弥漫开变得模糊。 “不要让他发现，”黎彗补充。 “好…好的黎总。” 柏应山说完打开后门，拎着公文包便快步走离，但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即将到达停车场时，他匪夷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他瞳孔一缩，手脚不听使唤地僵在原地。 四周伴随着尖锐的轰鸣声，他眼睁睁看着黎彗驾驶的那辆黑色轿车猛然撞上正前方的轿车，一阵刺耳刹车响声之后，保安从门岗室冲出来，神色慌张赶了过去。 “疯了…” 柏应山低喃道，“他疯了。” 柏应山竟然不知道这世上有人爱恨能够浓烈到这种程度，假谋杀还是真嫉妒，他不明白，实在不明白。 一股复杂的情绪倏然充斥着他的五脏六腑，或许是后怕，也可能是怅然。 第八十八章 哥我好累啊 “怎么回事？” 轿车刚行驶到路口，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陆臻回过头问，“有人出事了吗？” 周钦玉捂住陆萌萌的耳朵，眉头微皱道：“不知道，后面有辆黑车好像撞到对面的车了，我下去看看吧？” 陆臻摇摇头道：“没事，又没撞到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年头都讲究幸福者退让原则，这类人没人疼没人爱的，就总想报复社会，我们还是离远点好。” 周钦玉望向窗外，盯着那辆几乎报废一半的黑车，下意识抿了抿唇，他说：“这车有点熟悉。” 此时陆臻已经驾车驶出停车场，他闻言笑了笑，问道：“熟悉？什么熟悉。” 周钦玉摇摇头说：“应该看错了，没事。” 他松开陆萌萌的耳朵，很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点开和黎彗的聊天界面，打字发了条信息： 你在哪？ 晚上给你做你爱吃的蔬菜面，今天早点回来。 五分钟后，收到回复，虽然只有一个简单的“好”字，周钦玉却猛然松了口气，随后他开口和陆臻说：“过会在路口停一下，我下车去附近超市买点菜，然后坐地铁就可以回家。” 陆臻一愣：“买菜？你去买菜吗？” “对，”周钦玉这时已经打开了门，他站在路边挥了挥手，关门前简单说了声再见，最后只留车内的陆臻和陆萌萌面面相觑，一脸恍惚。 第152章 * 上次回到家是灯火通明，这次屋子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周钦玉进屋时差点被门口的皮鞋绊倒，他按开客厅的灯，发现皮鞋是黎彗的，按往常黎彗每次换掉鞋都会规规矩矩搁在鞋柜。 周钦玉心底没来由发慌，他绕着客厅转了一圈都没发现人影，卧室也只有一只猫，阳台是邦邦在睡觉，周钦玉掏出手机给黎彗打电话，最后发现手机原来在被子里振动。 鞋在门口，手机在床上，只有人不见了，周钦玉披上外套去了整栋别墅偏厅单独的顶楼，越往上走心越冷，他倏然想到停车场那辆黑车，踏上台子的那刻，他看见一道身影半蹲在栏杆外，那瞬间心脏跳动剧烈到周钦玉以为自己真的会猝死。 “小彗，”周钦玉声音无法控制的发抖，“那么冷，上这来干什么？” 那道身影丝毫未动，仿佛并没听见似的，但周钦玉前所未有的清楚。 隔着遥遥的一段距离站着，他说：“怎么在这待着？外面那么冷，我们回家好不好？你肯定还没吃晚饭，我给你煮碗——” “累吗？” 黎彗倏然开口打断他，低声问道：“累吗？” 周钦玉有些怔忡：“什么？” “很累，”黎彗慢慢站起身，背对着周钦玉说，“你不觉得累吗？” 装乖孩子很累，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很累，嫉妒很累，痛苦很累。 “哥，我好累啊，”黎彗笑了笑，转过身时，周钦玉甚至能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难过，他说，“我想——” 话音止于一个始料不及的拥抱，周钦玉快步上前，紧紧抱住黎彗的身体，他低声道：“你想什么？” 黎彗两只手垂在身侧，闻言下意识想搂住周钦玉的腰，可片刻后十分克制地收了回去，他说，“我想要你抱抱我，想的时候，你就来抱我了，哥真好。” 哥真好，他这么说，周钦玉心里却酸涩到无法言喻，他恍然意识到黎彗永远还是那个黎彗，无论在外面伪装成一个多么成熟的大人，只要在周钦玉怀里，他又会重新变回那个总是需要讨要兄长喜爱的孩子。 “我不好，”周钦玉摸摸他的后背，“我对你一点也不好，你笨死了。” 没等黎彗回答，他又说：“你也要吓死我了，刚刚我还以为你要干傻事。” 黎彗笑了笑：“我为什么要干傻事？有家回，有人疼，还有饭吃，有什么好担心的。” 周钦玉摸摸他的脑袋，心有余悸道：“回来的路上有车出了车祸，那车和你的特别像，我心里就一直发慌。” 黎彗垂下眼睛道：“我不会干那种傻事，放心吧。” 两人并肩走下顶楼，中途周钦玉牵住黎彗的手，下到第六个台阶时，黎彗不动声色的，先一步松开了手，等周钦玉投以疑惑视线，他面不改色道，“我手太凉了。” 周钦玉有些丧气道：“我手热啊，我给你暖暖。” “不用，”黎彗说着，快步走到前面，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好多台阶，转眼间周钦玉已经跟不上，一个拐角后黎彗便消失无踪。 周钦玉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才缓缓继续往前走。 * 洗手池里的鲜血很快被不断涌出的清水冲走，黎彗抽了两张纸巾，细致地擦干净身上几处仍在出血的地方，他或许还残存一些理智，所以撞车的角度足够刁钻，皮肉伤几乎肉眼不可见，只是右臂发麻，现在半点提起的力气都没有，受伤最严重的是两双手，因为连正常的起握都无法做到。 他该庆幸周钦玉今天前所未有的迟钝，并没过多发现他的异常，黎彗撑着洗手池缓了一阵，有一瞬间他觉得天旋地转，狠劲咬了下舌头后，随着一道血印，才立即恢复了清醒。 不知道什么时候，黎彗已经迷恋上了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他感受不到痛苦，只有麻木，这种麻木甚至能消解心里的压抑不安。 “怎么还不出来？” 厕所门从外面被轻轻叩了叩，黎彗扬声回答道：“马上就去。” 周钦玉今天做的是黎彗这段时间最爱吃的蔬菜面，里面还加了许多海鲜，是难得的美味。吃到最后，黎彗鼻尖已经冒汗，周钦玉拿纸巾擦了擦他脸上的汗珠，笑道，“怎么不脱外套？那么热了，还把外套穿着。” 黎彗摇摇头：“不脱了，费事儿，等洗澡的时候再换。” “有什么费事的，”周钦玉起身，“我帮你脱。” 几乎周钦玉靠近的那刹那，黎彗便放下筷子紧跟着站起了身，他神色自若道：“我吃饱了，我现在就去洗澡。” 周钦玉手僵在半空，怔了怔说：“面还有半碗呢，不好吃吗？” 黎彗说：“没有，是我在外面提前吃了点，本来就不是很饿，我先去洗澡，洗完澡再回来洗碗收拾桌子。” 不等周钦玉回答，他便快步上了二楼去往浴室，周钦玉原地默默站了一会，等回过神后，他坐在黎彗刚刚的位置，拾起筷子吃完了剩下半碗面。 第八十九章 你应该为自己感到羞愧 黎彗洗完澡就直接回了卧室，周钦玉找到人时，对方已经像只乖顺的小狗般窝进被子。 他坐在床头看了半晌，黎彗都没有动静，眼睫静静垂着像在安睡，周钦玉将卧室暖气调高几度，他手指轻轻碰了碰黎彗脸颊，发现出奇的烫。 “是不是发烧了，”周钦玉弯下身贴了贴黎彗额头，自问自答道，“就是发烧了。” 第153章 他从抽屉里找到药箱，翻到一片布洛芬，又出门倒了热水，再回屋黎彗已经翻了个身，嘴里模模糊糊像是在说胡话，等周钦玉扶他起来，黎彗才艰难睁开眼睛，低着头安静片刻，出声问道：“我刚刚睡着了吗？” 周钦玉递去热水和布洛芬，摇摇头道：“你不是睡着了，是烧晕过去。” 他眉眼间含着淡淡的忧愁，又摸了摸黎彗的额头，还是烫得惊人，他催促道：“快把退烧药吃了，吃完总会好受点。” 黎彗点了点头，接过药片顺着温水吞掉，他乖乖报告道：“哥，我吃完了。” 周钦玉嗯了声，伸手替他将汗湿的额发往后梳理，露出光洁的额头后，显得更加清俊逼人，但周钦玉眼下并没心思欣赏这张脸，他说：“你总是生病，让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黎彗迷茫望向他，周钦玉沉默久了，他就主动靠过去，用唇贴了贴周钦玉的脖颈，发烫的呼吸拂在耳边，周钦玉半边身子都麻了，他推拒道：“生着病你搞什么。” “没有，”黎彗看起来反应十分迟钝，他闻言松开手，说，“没什么，我刚才问你，你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担心你吃不好穿不暖啊，担心你总生病，你长大了，或许也成熟了，懂很多道理，明白得越来越多，但在我这里你并不需要，可以依赖也可以不乖不听话，这样的道理你那么聪明为什么总是不明白？” 黎彗静静盯着他，半晌，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周钦玉几乎叹息着说，“因为你不信我，你只觉得你爱我，而不承认，也不相信我会爱你。” 两人这时已经躺到一起，黎彗往前挪挪，脑袋窝在周钦玉怀里，嗅闻着身前人睡衣上淡淡的柔顺剂味道，耳边传来轻声细语，他闭上眼睛，低声说：“我要睡觉了，哥哥。” 周钦玉觉得此人根本没听进自己半点话，他赌气般没吭声，等消气后，下定决心侧过身，正想说些什么，发现黎彗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到底有多累啊… 他泄愤似地掐了把黎彗脸颊，掐完有了红印，又怜惜似地凑上去亲亲，像羞恼的妻子，又似包容的母亲。 * 黎彗难得做了个好梦，梦里仿佛还能听到周钦玉的声音，他好开心，几乎忘却所有烦恼，他走在一条空旷的栈道上，往前望，发现不远处站着母亲，她仍然穿着那身碎花裙，他欣喜跑了过去，搂住母亲腰身，然后发现自己竟然小小的，变成了以前那个营养不良的矮个子。 他们拥抱许久，黎彗觉得自己要说些什么，他想了想，然后说：“妈妈，谢谢你把我带到这世上，我过的很幸福，你不要担心我。” 看不清面孔的妈妈却并不在意，她蹲下身，皱着眉盯着黎彗，语气冷漠道：“可你并不是个好孩子，你应该为自己感到羞愧。” 话音落下，穿着碎花裙的女人就消失了，视线以内的所有事物仿佛都被一场白花花的暴风雪卷走，而黎彗就身在其中。 除了风声以外，耳边只能听到一段不知名的旋律，他艰难睁开眼睛，视网膜模糊映着两个男人和一个女孩，他们站在八音盒里，男人拥抱在一起，而女孩围着他们快快乐乐转着圈，八音盒上方飘起雪花，响起的音乐原来是圣诞礼歌。 黎彗没来由想吐，他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脏也吐出来，梦顺应着他的心，眼前的八音盒猝然崩裂，炸开后成为一团红色火焰，这火烧得愈来愈烈，黎彗眼睁睁看着那火焰烧掉自己的四肢、眼睛、嘴巴和鼻子，然后是呕吐物下跳动的心脏。 红色，眼前只剩下红色，好像这世界生来就是红色，他伸手一扒，又发现这红色仅仅是粘稠的血蛛网，网下是一具缠满牡丹花的骷髅，他惊慌失措，爬过去想要骷髅抱抱他，刚刚收紧手指，骷髅便散架成块块森白骨头，分崩离析的那刹那，怀里什么也没有了。 * 隔天黎彗虽然退烧，但脸色还是有些发白，起床时周钦玉拉住了他的胳膊，说：“要不然今天请假吧？” 黎彗摇摇头道：“不用请假，我记得你今天也有事要忙，不用为我请假，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用担心我。” “但——” 黎彗打断他：“哥如果心疼我，晚上就再做顿蔬菜面吧，这次我一定吃完。” 周钦玉面露无奈：“你跟我到底好逞强什么呢？” “没有逞强，”黎彗坚持道，“真的没事。” “不要骗我，”周钦玉又说。 “不骗你，”黎彗这时已经走到了门口，他挥了挥手说，“我去上班了，下班后我会记得买猫粮猫砂的。” 正待关上门，周钦玉又急忙喊住他，黎彗闻声回头，望向周钦玉，耐心地问：“怎么了？” “你——” 周钦玉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你心情不好吗？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可以告诉我，至少让我知道。” “没有，”黎彗很快回答，他笑了笑，“哥，别乱想，我先走了，祝你工作顺利。” 说完，门很快被关上，人和声音再次隔绝开来。 周钦玉想，黎彗以前，从来不会祝自己工作顺利，他只会在出门前说，哥哥要记得想我。 周钦玉这么想着，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一下比一下缓慢。 第154章 * 到工作室时，宣景坐在客厅圆桌正吃着饭，眼见人进来，招招手道：“你吃了吗，要不要吃点？” 周钦玉摇摇头，有些心不在焉道：“吃过了。” 又问：“什么时候拍摄，今天可以快点结束吗？” 陆臻抬头问：“怎么，今天有事情要忙吗？” 周钦玉嗯了一声，解释道：“家里人这几天发烧，回去照顾的话安心一点。” “行，那咱们今天拍套图就行，零碎的嘛就等下次，”陆臻盖上面碗，指了指周钦玉身后的房间，“乔一夏在化妆间，你先去找她吧，我过会就来。” 周钦玉说了声好，抬脚就去了化妆间，一进门乔一夏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讲话很有意思，偶尔周钦玉会被他逗得笑两声，但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总牵挂着某个人，时常他又忽而安静下来，让乔一夏反倒有些无所适从。 “你怎么了呀？”乔一夏试探道，“如果有烦心事，可以和我说，我可会安慰人了。” 周钦玉笑了笑说：“也没什——” 屋外猛然传来玻璃砸碎的巨响，打断了周钦玉的话音，乔一夏瞪大了眼睛，噌的一下站起身，周钦玉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乔一夏焦躁又紧张道：“你先别出去了，应该是我前男友，他分手之后一直骚扰我，但我没想到他还能跟踪到工作室，我出去看看。” 说完，她便急匆匆跑了出去，周钦玉揭掉自己脸上的面膜，微微叹了口气，但并没像乔一夏安排得那样听话，他对着镜子用指腹轻轻抹掉脸上多余的精华液，然后视线偏移，停留在化妆镜后面立着的棒球棍。 第九十章 被霉虫蛀空的树 外面果然如他所料的混乱，整个客厅该砸的全被砸了，小姑娘站在高大男人面前像是在反驳些什么，并没注意到周钦玉出门的动静，而本来正在吃饭的陆臻已经倒在玻璃圆桌前，满脸都是血。 客厅最右侧有一道后门，可以直接出去，周钦玉拿了棒球棍悄声走出房间，等再拐到门口，恰巧是袭击男人的绝佳位置。 这个时候他甚至有闲心思考这么一棍子下去手会不会发麻，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棒球棍猛然挥了下去，第一下男人只是哀嚎了一声，到了第二下、第三下，他已经站不起来了，等第四下、第五下，安安静静没了声音。 乔一夏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眼见周钦玉站在面前，她哭着抱住了周钦玉，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好害怕，钦玉，我好害怕。” 周钦玉面无表情丢下棍子，拍拍她的后背道：“没什么好害怕的，入室伤人，下次就直接拿刀捅死他。” 陆臻意识忽转清醒就听见这句话，他语气虚弱地打趣道：“不怕坐牢啊？” 周钦玉闻言看向他，问：“你怎么伤那么重？” 陆臻摸了摸脸，果然触到一手黏腻血液，他无奈摇摇头道：“哪知道他在背后搞偷袭。” 说着，他艰难站起身，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已经晕死过去的男人，说：“要送去医院吗？” “还是先送你去医院吧，”周钦玉语气含着淡淡的嘲讽，他上前一步，踩住地上男人蜷缩起来的手掌，“至于他，入室抢劫，我们只是正当防卫，乔一夏，现在就可以报警了。” 乔一夏连忙点头，她掏出手机，很快拨打了110。 * 北桉附一院是室内最好的公立医院，下午五点门诊部人满为患，乔一夏中途协助警方调查，先离开去了警局，最后只有周钦玉搀扶着陆臻前往医院，他们挂完号去急诊简单做了包扎。 急诊医生是个年轻人，他扶了扶眼镜，提醒道：“以防万一，你还是带他去做个头部ct检查。” 周钦玉点点头，又问：“在几楼啊？” 医生将沾着血的纱布扔进垃圾桶，头也不抬道：“四楼影像科，刚才出去那个女生，你跟着她就行，她正好去精神科看病，精神科和影像科都在四楼。” “谢谢医生，”陆臻道谢后，便和周钦玉走出急诊室，他们亦步趋步跟在医生所说的那个女孩身后。 可进入电梯，那女孩却十分反常，看起来像在梦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周钦玉只好伸手按了四楼按键，他扭头问道：“你还好吗？” 女孩反应半天才知道周钦玉在和自己说话，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慢吞吞说：“好吵。” 还没等周钦玉什么，陆臻就脸色一变，他语气不悦道：“你是不是有点没礼貌？” 女孩愣了愣，摆摆手解释道：“不是你们，是他们。” 他们？这电梯除了他们仨还有谁？ 陆臻顿觉一阵毛骨悚然，他侧过脸和周钦玉对上视线，抬起手指隔空点了点脑袋，用唇语道：“可能是神经病。” 周钦玉不冷不热睨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但走出电梯时，女孩小皮鞋卡在电梯缝，不小心绊了自己一脚，周钦玉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女孩回过头，眼珠黑黑盯着他，红唇微启：“谢谢你，哥哥。” “不用谢，”周钦玉牵动表情笑了笑，两人并肩往前走，很快将身后的陆臻抛之脑后，他不经意问，“是来拿药吗？” 女孩沉默了好一阵，才缓缓回答道：“不知道，医生说是抑郁症，给我拿了药，但吃完药之后，我觉得自己越来越糟糕了，姐姐说一附院的医生更好，所以我再来看看。” 第155章 拐弯处两人分别，周钦玉从兜里摸出一个早晨买菜时老板送的柠檬糖，他塞进女孩手里，简略地说：“甜的。” “谢谢，”女孩睫毛垂下来，手心紧紧攥着那颗糖，抬起头时，脸上带着些生疏的笑意，她认真道，“谢谢你哥哥。” 两人沟通过程中，陆臻一直旁观，等女孩走离视线，他带着开玩笑的语气道：“你这个人的内在，倒是和长相一点也不一样。” “什么意思，”周钦玉说着，视线还停留在女孩消失的方向。 “唔，”陆臻想了想，“蛇蝎美人像，看着多情、薄情寡义，实则不是，但说实话，你简直善良过头了。” 周钦玉淡淡道：“但你肉眼可见的傲慢。” 陆臻耸耸肩：“我不介意你这么说，归根结底还是那个幸福者退让原则，我不想操心和我无关的事情，无论是昨天忽然失控撞车的疯子，还是刚才那个有精神病的小女孩，他们和我无关，关心过度只会给我带来消极的情绪，所以还不如从一开始旁观算了，你帮得了他们一时，难道能帮一辈子吗？自作多情罢了，何尝不是一种伪善？” 周钦玉并不想在这个话题讨论甚多，他抿了抿唇，冷声道：“随便你怎么想，进检查室吧，刚才护士喊到你了。” 陆臻笑了笑说：“你生气了。” 他凑过去，脸上顶着个滑稽的纱布，妄想看清楚周钦玉的表情，还没真正靠近就被周钦玉抬手推开，陆臻并没灰心，他趁周钦玉不备，张开双臂向前轻轻抱了抱周钦玉，等退开身，狡黠一笑：“别生气了，等做完检查请你吃饭！” * 精神科室门口走出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便是张润嘉，他手里拿着报告单，抱怨道：“你真是疯了，不遵医嘱，硬是不吃抗抑郁药，现在好了，做噩梦就算了，昨天还撞废了一辆奔驰。” 他絮叨道：“你撞完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和人家奔驰车主赔笑像个孙子似的。” 黎彗没有反驳，昨天的噩梦导致他到现在脑子都十分昏沉，简直头痛欲裂，他伸手道：“报告单给我。” 张润嘉递给他，眼见黎彗视线在底下那行“中度抑郁，呈恶化现象，有严重自残倾向”停留良久，张润嘉咳嗽一声：“哎，医生总会往严重讲，一个小时前咱们去骨科检查，那老头还说你手一个月以内都抬不起来呢，这不是说抬就抬？” 黎彗嗯了声，折好报告单塞进兜里，看起来十分平静，但张润嘉没来由心里发毛，他总觉得黎彗根本没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精神科不远就是影像科，对面显然比这边火爆多了，排着长队，病人家属站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吵得张润嘉脑子疼，他百无聊赖数着队伍有多少人，等数到第十二个，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他愣了好半晌，才想起来通知黎彗，猛力推了推闭眼假寐的黎彗，大惊小怪道：“我靠，那不是你哥吗？” 黎彗皱了皱眉，说：“你是不是看错了？” 张润嘉摇摇头道：“没啊，他好像和他朋友在一起，你快看，真的！” 黎彗顺着张润嘉的视线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他眼睛缓慢眨了眨，起先好像有些习以为常，可不出片刻，视线便躲避般闪缩开来，他尽量想着，也该习惯了吧，然后感受着钝钝的指甲掐进手心的疼痛。 对面的人这时不知道说了什么，距离周钦玉很近，随后是水到渠成的拥抱，即使是张润嘉看得也脸色一僵，他下意识观察黎彗的脸色，发现黎彗只是静静盯着，像一颗被霉虫蛀空的树。 张润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到了这个比喻，他一向大大咧咧，但是眼下竟然也感知到了好友强烈的消极情绪，他转移话题：“哎，今天去我家吃饭吧？我跟你说，我现在是北桉小厨郎，为了伺候我家那大小姐，我苦苦钻研菜谱十几载，现在啊简直上得了厅堂——” 无论他怎么说，黎彗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张润嘉忍不住再次看向不远处两人，然后眼见着周钦玉对面的男人抬手摸了摸周钦玉的脑袋，而周钦玉也没生气，只是快步走到了另一旁，像是情侣之间的赌气。 张润嘉眉头微皱，有些不爽道：“你和你哥不是在谈恋爱吗，他这也真是…” 还没等张润嘉说完，黎彗就快步走离了这片区域，张润嘉生怕黎彗发疯做傻事，他脸色一白，瞬间快步跟了上去，但黎彗并没像他想象的去往周钦玉的方向，而是径直走进厕所，随后张润嘉被隔在门外，听到一阵剧烈又痛苦的呕吐声。 张润嘉叹了口气，说：“我去给你买瓶矿泉水漱口。” 说完，他快步去了一百米开外的一家商店，拿了瓶矿泉水去收银台付款，结果十分赶巧的遇上了熟人，身旁拎着一大袋零食的人不就是刚才和陌生男人亲亲我我的周钦玉吗？ 张润嘉没来由感到恼火，眼见着周钦玉没注意到自己，他先一步开口道：“钦玉哥，你这是来医院看望朋友吗？” 周钦玉闻声回过头，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点点头：“好巧，你也在这。” 张润嘉指指他手中的袋子：“送朋友的？感情真好。” 周钦玉下意识看向袋子，但很快摇摇头道：“不是，是送一个刚认识的小女孩。” 张润嘉面带嘲讽，勾唇笑道：“小女孩？” 骗人，明明是和其他男人你情我爱，还要找些有的没的当借口，张润嘉只感到失望，他觉得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漂亮哥哥已经变了，想到这，他懒得再谈黎彗的现状，结完账，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便匆匆走出了商店。 第156章 -------------------- 这几章看起来会有点难受…因为矛盾在不断激化tt冲突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大家再忍忍下章大概就是冲突顶峰 第九十一章 他想变成一只猫 周钦玉很多年之后都记得那个冬天。 那天貌似很稀松平常，他傍晚从医院坐车回去，到家时黎彗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听声音应该是个动画片，周钦玉径直进了厨房，边洗菜边笑道：“以前还说我幼稚，现在你怎么也看上加菲猫了？” 黎彗声音很轻：“就是有点想看了。” 他抬起头，望向周钦玉，他的哥哥背着光围着围裙，长长的卷发慵懒地挽着，听到他的回答，转过身弯弯眼睛说：“那你也是幼稚鬼，和我一样的幼稚鬼。” 黎彗点点头，等周钦玉继续洗菜，他调大电视音量，漫无边际地想，心理医生问他，为什么昨天的噩梦那么重要？ 为什么呢？ 因为骷髅不是自己，是他的哥哥，如果有一天黎彗是那个刽子手，那做法官的人也只能是黎彗，他要亲手了结这样一个可能。 “哥，”他倏然出声，“我好想吃栗子。” “栗子，”周钦玉嘟囔道，“我上哪给你弄栗子去？回家前怎么不说一声。” “想吃了，”黎彗说。 周钦玉动作一顿，他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说：“那我去给你买栗子，你这几天一直心情不好，我要是给你买栗子，你就得开心起来，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好，”黎彗低声道，“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周钦玉有些不信：“真的？栗子那么有魔力，比我还好使？” 也不知道他这是为谁不平，又是在吃谁的醋。 黎彗还是忍不住笑了，露出那颗虎牙，他无奈道：“真的。” “好吧，”周钦玉解掉围裙，在门口换好鞋，走前还依依不舍道，“你好不容易提前下班，又要和我少呆一会，我不开心。” “那算了，”黎彗说，“不买栗子了。” 他正要起身，周钦玉却快速关上了门，不消片刻便离家走远，仿佛刚刚那么一番话只是要让黎彗愧疚揪心。 * 周钦玉走到半路，空中飘起了小雪，路边商店在大声放着韩文歌，炒栗子的小摊就在商店门口，老板正边听音乐边发呆。 周钦玉在老板眼前挥了挥，说：“我要两份炒栗子。” 耳边是十年前大火的“if you”，本是老套的悲情歌，但老板听得很投入，他嘴里唱着“（如果还没有太迟），（我们是否能重新回去）”。 唱着也不耽误他炒栗子，他抬头道：“两份炒栗子对吗？” 周钦玉点点头，这歌听得他心里也无端沉重，忍不住问：“要多长时间？” “多长时间，”老板笑笑，“你不知道我这摊子有名的慢吗？你得等一阵。” “多久啊，”周钦玉皱眉。 “至少得半个小时吧，”老板说，“你有急事啊？” 他倒是没急事，站在一旁看老板将栗子翻过来翻过去，撒点糖然后继续翻，周钦玉这么看着看着，倏然想起家里的粥还在锅里炖着，他说：“我先回家关个火，时间太长了，等过会我再来拿。” 老板抬抬手道：“行，去吧。” 走在回去的路上，已经开始雨雪交加，周钦玉手中的伞被风吹翻了数次，到家门口时，他发现整个客厅的灯都关上了，原先正在播放的电视机也是黑屏，好像刚刚黎彗的存在只是周钦玉的一场梦。 他在里屋很快发现被关起来的猫狗，邦邦正焦躁地挠着栏杆，周钦玉呼吸一窒，有一瞬间他想到了某种可能，联想到这几日黎彗处处的反常，他顿感心口发麻，耳鸣心悸。 他用最快的速度将一楼的房间全部打开，又去了顶楼，都没发现黎彗的人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又回到二楼，一个房间接着一个的找，等要进厕所，才发现门从里面被锁上了。 周钦玉下楼去拿钥匙，迈台阶的时候由于腿软差点摔倒，他翻找着客厅的抽屉，刚摸到钥匙边缘，大门忽然被猛力打开，看到张润嘉的那刻，周钦玉整个人好像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他怎么了？” 周钦玉竟然明白，他竟然也惊讶自己能够明白，明白黎彗的处境，明白黎彗的想法，他几乎看护长大的孩子，他怎么会不明白。 张润嘉脸色惨白，他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他说，他说让我过来，他说你不在，让我先带他——” “带他去哪？” 周钦玉头一次觉到委屈的滋味，他从来那么倔强，可如今即使在并不熟悉的张润嘉面前，他也无法控制泪水涌出，说着，他用手背擦了把眼泪，又问：“他在哪？” 张润嘉也想哭，摇摇头道：“黎彗只让我过来…” 显然他也六神无主，面露惊慌道：“钦玉哥，怎么办啊？黎彗如果做傻事了怎么办啊？” 周钦玉并没回答他，他从张润嘉的口中确定了黎彗仍然在家，如果在家，就只能在刚才打不开门的厕所。他跌跌撞撞跑上楼，由于太着急，钥匙插在匙孔怎么也打不开，最后还是张润嘉上前扭开了门。 至于打开门那刻，周钦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时的感受，因为他忘记了，医生诊断说那是解离性失忆，人只有在经历重大心理创伤之后，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病患为了逃离现实，只能透过个人意识的短暂性改变来回避伤害。 第157章 他不记得，张润嘉记得却很清楚，他和宣颖描述时说，只是红，像雪地下了场红玫瑰雨，他当时被吓疯了，他从小养尊处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血，他最好的朋友躺在浴缸里，浴缸里没有水，只有血，而耷拉着的手腕上彰显着一道道伤疤，既有割断的，也有割不断的。 张润嘉想，那得有多疼啊，多痛啊，他边看边大哭，因为那时他以为黎彗真的死了。 后来想，幸好那刻周钦玉撑住了，这个一向在弟弟面前极度任性的哥哥，到了这种时候竟然异常的冷静坚强，他说：“你搭把手，把他扶我背上。” 张润嘉下意识照做，黎彗个子很高，费了好大劲才稳稳靠在周钦玉背上，周钦玉刚背好人时脚下甚至趔殂了下。 黎彗脸颊冰凉，靠在他肩膀上，周钦玉说：“冻死人了，”被抱怨的人没有办法回答他，他也不在意，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道：“你真的冻死人了。” * 雪下了几个时辰，路上又滑又湿，深夜这个时间点根本打不到出租车，张润嘉打完120，又匆匆去往闹市区找车，而周钦玉只是背着黎彗一步步往前走。 走到红绿灯时，黎彗脑袋忽然动了动，他好像十分疲惫，眼睛都难以睁开，但嗅到那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却不自觉安下心来，他笑了笑说：“我怎么还在做梦啊。” 周钦玉身子一僵，听他出声又惊又怕，他眨了眨眼，又想哭，抿唇忍着泪水，他说：“我讨厌你，讨厌你。” “为什么，”黎彗轻轻问他，说完一阵困意来袭，他闭上眼睛道：“哥，我想睡觉了。” “不能睡觉，”周钦玉带着哭腔说，“你不要睡觉，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黎彗弯弯眼睛，用脸颊蹭了蹭周钦玉的衣领，他好像只当在做梦，所以梦里的话也不需要回应，他自说自话道：“真好，能闻着你的味道睡着，真好。” 黎彗没来由地想，他总妄想自己的爱只是一片羽毛，可以轻轻拂在哥哥身上，但转眼间那羽毛无形中已经变成尖刀，轻而易举就能刺穿周钦玉的脊梁。 如果这么死了，是莫大的好事。要有下辈子，他想变成一只猫，用尾巴缠绕住哥哥的胳膊，这么只要喵喵叫一声，周钦玉就可以蹲下身子亲吻他。 -------------------- 其实不是主动自杀，抑郁发作的时候，即使不想死，身体也会让你死。 彗是知道自己要犯病了才会忽然让钦玉去买栗子，然后通知张润嘉过来处理后事。个人观点认为，自杀后让爱人看到自己的尸体是很残忍的，想解释下彗不是这样狠心的人。 第九十二章 他离不开你 “你好，是黎彗的家属吗？” 护士走进门，拿着单子问道。 “是，”周钦玉从病床旁站起来。 “哦，你是他哥哥？” “对，”周钦玉点点头。 护士说：“行，那你跟我去缴下费吧。” 她招招手，周钦玉很快跟上去，两人出门时恰好医生过来查房，周钦玉脚步一顿，问道：“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 “醒？这个没有确切的时间，目前就是失血性休克，影响了脑部血供，我们会补充血容量，一般积极情况下两到五天。” “谢谢医生，”周钦玉得到答案，退开身让医生进去，他跟着护士很快去了一楼大厅，缴费完毕后，走回房间途中一直低着头，想要推门时才发现倚在病房门边的宣景，周钦玉看见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推门想要进屋，被宣景拦住胳膊拉了回来。 “你哭了？”宣景瞧他眼睛又红又肿，从包里掏出提前备好的医用冰块，抬抬下巴道，“你还是敷敷眼睛吧。” 周钦玉没有接冰块，反而问：“有没有烟？” “有，出去抽一支吧，你也熬了个大夜，不醒醒神怎么照顾他？”宣景提议，“而且医生不是说他病情稳定，现在需要静养吗，你情绪不好也会影响病人的，所以先给自己松松心气神。” 周钦玉闻言点了点头，两人走出住院部，在楼下吸烟区的长凳上坐下，周钦玉点燃烟，静静地抽着，宣景打开手机玩着开心消消乐，等周钦玉抽了小半盒烟，他才有所反应，伸手将烟盒揣进了兜里。 “适可而止，”他说。 周钦玉咬住烟，有些含糊道：“你觉得他为什么自杀？” “为什么，”宣景说着，手里的游戏宣告失败，没有通关，他干脆关上手机，沉思道：“我觉得有点我的原因。” “你？”周钦玉皱眉看向他。 “你还记得那次在我家打麻将吗？我和他聊过一次，他之前把你关在家里，又锁着，你不记仇，但我一见到他就想起来那件事，所以没忍住，还是多嘴一句去提醒他了，”宣景眯了眯眼睛，“你也知道，我对外人说话挺不客气的，以前我就瞧不起他，觉得这样一个满脑子只有爱情的人窝囊又没骨气，但他现在躺在病床，我反而有点愧疚，可能是我太理中客，先入为主了。” 周钦玉闭了闭眼睛道：“归根究底都和我这个人有关，等他病好，我就回洛杉矶，只要和我在一起，他就会胡思乱想。” “别胡扯了，”宣景瞥他一眼，“虽然我和他不熟，但同为弟弟这样的角色，有些想法我觉得我能猜到一点，他离不开你，根本就离不开你半步。” 第158章 “所以他知道只有死才能放开你，而且去追求死的这个前提，是不想伤害你，”宣景站起身，双脚冻得发麻，只好在雪地里原地踩了踩，他又说，“完全没有安全感的小孩，你给他安全感不就好了吗？” 周钦玉有些迷茫：“我爱他，他不信，我能怎么做？” “不要说，要去做，”宣景两手插进大衣衣兜，“他和常人不一样，安全感低占有欲强，你不觉得这次你回来，他看起来像小绵羊一样乖吗？你无论是和我接触，还是和小金毛或者其他朋友，他从来没有露出过特别抗拒的意思。” “但他真的不抗拒吗？”宣景问，“你朋友那么多，时间掰成几瓣还要分给好多人，即使这些人只是朋友，也占着实实在在的分量，但他…你也知道，你看着他长大，他那种眼里只能看见你的性格，除了张润嘉那个傻冒，还能有谁和他交好？” 周钦玉垂着头，没有说话。 “说句不好听的，就像只狗，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只有一个主人，也爱这个主人，”宣景叹了口气，“可这个主人在外面有人类的好朋友，还有很多只狗狗猫猫可以抚摸，那么这只狗就可以从主人身上闻到好多味道，他显然不喜欢，很久以前他因为嫉恨，忍不住狠狠咬了主人一口，可主人自那之后就不要他了。” “几年之后，主人原谅了他，但他再也不敢咬人了，他自我催眠自己是只好小狗，并不嫉妒，可是他实际根本不这么想，所有真实的想法都被抑制着，时间久了就成了病，”宣景说到这，话音一顿，因为周钦玉哭了。 这个他以往认为最是坚韧的男人再次流下眼泪，手里的烟好似也随着风细微颤抖，宣景默了默，说：“没事，钦玉。” “至少救回来了，”宣景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至少他还在你身边是不是？” 周钦玉却仿佛没有听见，他只是流泪，发着抖，等宣景以为他再也不会说什么时，周钦玉倏然看向宣景，声音很轻，好像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道：“所以他告诉我，他想变成一只猫。” 第九十三章 你要我走吗 每天到了半下午，周钦玉就会拉开病房的窗帘，这样阳光就会透过窗户柔柔洒在黎彗身上，冬日的阳光又暖又柔，周钦玉总觉得黎彗会喜欢。 他像往日那样，先用热毛巾擦拭一遍黎彗的脸颊，再掖好蓬松的被子，手钻进去握住黎彗的手，眼睛放空开始发呆。 今天是住院后的第三天，黎彗还是没醒，周钦玉每天都去询问医生，医生那边被他缠着十分不耐烦，只是重复说这是正常情况，家属一定要有耐心并保持积极情绪。 起先张润嘉白天会来看护一个上午，让周钦玉回去补觉，等周末结束正式上班，张润嘉来医院时间协调愈加困难，来医院的次数只能减少，周钦玉干脆让医生在病房加了一张家属床，自己从早到晚寸步不离地陪护，这之后张润嘉便不用再特意过来。 晚上，他和黎彗总是隔着一道不近不远的距离，两床相隔，各自安睡。到了白天，他也只是这么轻轻握住黎彗的手，好像生怕给碰坏了似的。 宣景自由职业，时间很充裕，这段时间有空就会来医院逛逛，今天下午五点他进病房时，手里还拎着两碗馄饨，周钦玉说自己不吃，宣景置若罔闻，依旧将袋子放进瓷碗，盛好后端到他面前，不痛不痒地提醒道：“不吃的话，他还没醒你身体倒了，到时候可没人照顾这小孩。” 他话音刚落，就见周钦玉拿了勺子开始舀起馄饨，宣景得意地挑了下眉。 两人吃着，宣景闲不住地想要闲聊，他想起小金毛，笑了笑说：“对了，你这段时间也没看手机，知道小金毛现在有点小火了吗？节目播出去后，他那小金卷发还挺招女孩喜欢。” 周钦玉显然在走神，他点点头，敷衍地说是。 “是什么是，”宣景冷哼一声，“你压根没听我讲话，小金毛要知道你这反应要咬手绢泪洒北桉南江了。” 周钦玉没回答他，等吃了小半碗馄炖，他放下勺子，没来由地问：“黎彗醒不过来怎么办？如果时间长了，能不能转院？” 宣景摇摇头：“别自己吓唬自己，几乎没醒不过来的可能，虽然失血过多也有导致变成植物人的，但黎彗也没严重到那种程度吧？要我说，你们俩都有点病——” 他说着，指了指心口：“心病，你遇到事情不喜欢解决，总想逃避丢给别人，你这弟弟还是最不擅长处理情感问题的类型，等他醒了，你想好怎么做了吗？这些才是你现在该操心的。” 周钦玉摇摇头，有些沉默。 “骗人，”宣景审视地凝视着他，“我猜你已经想好怎么做了，但是——” 宣景还没说完，就被周钦玉打断，他眉头微皱道：“至少现在，我要这么试试。”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走极端，”宣景叹了口气，“算了，那你就试试，说不定反倒合他心意。” 吃完馄饨，周钦玉去住院部家属区接热水，留宣景一个人待在病房，他坐到周钦玉原先的位置，也就是黎彗病床边打游戏，今天游戏的队友出奇的蠢，宣景不得不数次深呼吸平息那股骂人的冲动，屏幕上显示失败页面时，宣景还是忍不住骂了句“你爹的”。 骂完发觉自己不在家，而在医院，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不远处躺着人的反应，这一看他反而定住了，拧了下眉，站起身，就要按铃。 第159章 “别，”黎彗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声音很虚弱道，“别按。” 宣景收回手，插进兜里，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走的时候，”黎彗说话很慢吞，几乎缓一口气才能继续，“他一走我就醒了。” 宣景听得有些牙酸，他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是身上没劲，”黎彗回答。 “行吧，”宣景和黎彗实在没话可说，客套两句后，他重新坐了回去，拿起手机点开游戏开启下一局，等组队的空档，他又问，“你还记得自己怎么来医院的吗？” 黎彗嗯了一声，说：“记得，起先以为是梦。” “正常，”宣景说，“你已经生病了，这病发展到后期就容易现实和梦境分不清，你是不是不怎么吃药？” 黎彗轻微点点头。 “要吃啊，”游戏组队成功，宣景边打边说道，“药是很重要的。” “他比药更有用，”黎彗说完静了静，又补充，“少数时候，和他待在一起让我觉得我并没生病。” 宣景手指一顿，发愣的空档游戏角色瞬间失血大半，他面露无奈，丢了手机道：“你怎么能把你哥当药啊？我可以跟你讲个我朋友的故事，他也有一个哥哥，因为他哥，年轻时候有阵同样要死要活的，但后来他意识到，对待这样过溢的情感，更要学会适当开口。” “他跟别人亲近，你就要让他知道你的滋味啊，你难道不能告诉他，你很难过很不舒服吗？”宣景皱着眉道，“憋在心里让别人猜来猜去，憋够了就要自杀了事，说实话你这样跟喜欢逃跑的周钦玉有什么区别？你俩也真不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门这时被人从外面推开，进屋的是周钦玉，他开始好像并没注意到病床的动静，只是拎着茶壶放到桌上，又去了里间洗净手。 从里间走出来后，他理起病房架子上的毛巾，边理边问身后的宣景：“你什么时候走？” 宣景摸了摸鼻尖，“我马上就走，但你要不要回头看看我？” 周钦玉闻言皱眉转过身，视线落在宣景脸上，不悦道：“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宣景也没生气，只朝黎彗的方向略微抬了抬下巴，等周钦玉视线偏移过去，他十分满意地看到周钦玉本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行了，我就不当电灯泡了，”宣景拿起手机和背包，深藏功与名地快步走出房间，顺便带上了门。 屋里这时仅剩下两人面面相觑，周钦玉手背到身后，又放回前面，他在黎彗淡淡的注视下走过去，拿起床头桌上的杯子又慢慢放下，有些干巴巴道：“你醒了。” “嗯，”黎彗瞧着周钦玉明显憔悴的面容，心里一钝，他说，“你瘦了。” 周钦玉“啊”了一声，垂着头说：“吃不下饭，胃口不好。” 没等黎彗问为什么，他就自问自答：“为什么吃不下饭？因为总想着你所以没心情吃饭。” 黎彗闻言脸色微怔，他反应了好一阵，不知道是捡哪句好听的作回应，所以最后什么也没说。 周钦玉倒也不在意他眼下像个闷葫芦，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道：“我今天离开病房三次，上午是去超市买菠菜，因为医生说你醒来吃这个更好，中午是去骚扰医生问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有一次是刚刚，我去家属区接热水，”周钦玉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大茶壶，“就那个绿色的，装完热水特别沉。” 黎彗问：“特别沉？” “是啊，”周钦玉点点头，“但没有你沉。” 此言一出，两人都有一定程度的沉默，因为都不出意外想起前几日的那个雪夜，周钦玉长舒了口气，语气很平静：“疼吗？” 疼吗？手腕上那么多道长短不一的刀痕，疼不疼，想着，周钦玉眼睛有些发热，他偏过头，没有再看黎彗。 “有点疼，”黎彗说着，手从被窝里拿出来，“但也还好。” 周钦玉望着他手腕缝针后，蚯蚓般的一道道黑色细线，最终什么也没说，将黎彗的手重新塞进被窝，摇摇头道：“放进去，外面太冷了。” “好，”黎彗应着。 应完又突兀地问，“今天吃菠菜面好吗？” 还没等到周钦玉的回答，他忽感一阵困意来袭，眼皮也愈加沉重，周钦玉明白他体力消耗了大半，或许又要昏睡，所以凑过去亲亲他的额头，低声问道：“困了是不是？” 黎彗含糊嗯了一声，他说：“你可以抱我睡觉吗？” “可以，”周钦玉答应着，脱掉外套和毛衣，身上只留下单薄的秋衣秋裤就钻进被窝，他没有躺下，倚在床头，静静盯着黎彗的眉眼，然后说：“小彗，等你好一点，咱们就回家吧。” 黎彗眼睫毛轻微颤动，他问：“你这次不走吗？” 他的哥哥向来喜欢选择逃跑才对，害怕或是厌恶，因为惹上这么一条非他不可的人命。 “我以前以为，我走了你会过得更好，”周钦玉抿了抿唇，“现在知道你根本没法照顾自己。” 黎彗语气很冷静道：“这是我的事情，你并没有义务要照顾我。” “义务？什么意思，所以你要我走么，”周钦玉说完，感到一阵难以描述的难堪，“你现在生我气，是要让我走吗？” 他没有等到回应，因为耳边传来一阵平稳的呼吸声，是黎彗埋进他怀里，贴着他不知不觉睡着了。这么一只爱嘴硬的小鸟，周钦玉恨恨地想，我才不要做他的巢，想着，黎彗搭在他腿上的手轻轻一动，他便着急地连忙拍拍，好让这个恼人的弟弟能够安稳睡着。 第160章 显然无论是小狗小猫，还是小鸟，只要冠上黎彗的名字，周钦玉都会心软，然后心甘情愿做它们归家的那个“巢”。 第九十四章 我也只喜欢你 两周左右后，黎彗身体明显好转，已经不再依赖药物和临床治疗，随后在医生准许下，周钦玉带黎彗办好出院手续回了家。 猫咪小狗虽然这段时间都有宣景帮忙上门喂养，但主人不在家显然并不是件让它们十分愉快的事情，所以家门打开的那刻，一狗一猫瞬间从窝里快速蹿了出来。 猫跳到黎彗肩头，用猫头轻轻蹭着主人脸颊，周钦玉则是被邦邦热情似火的一扑差点摔倒，他仰着头感受着小狗温热舌头在下巴舔来舔去，还要提醒黎彗：“你站远点，省的他过会扑你。” 黎彗抱着猫，摇摇头道：“它和我不亲热。” 结果刚说完，邦邦就刹车调过头，转而围着黎彗快乐打转起来，这边还没准备扑就被周钦玉一手拽了回来，狗头也挨了一巴掌。 “过来，他生病了你别闹他，”周钦玉瞪了邦邦一眼，但打完听到邦邦委屈地哼唧两声，又迅速心软，他亲了亲邦邦毛茸茸的脸颊，边揉狗头边敷衍道，“好了不呜呜了，是我不对，是我对不起bunny宝宝。” 邦邦不记仇地“汪汪”两声，其实想说要不然你再扇两巴掌，本汪就可以继续被亲了。 黎彗抬脚上了二楼，周钦玉问他做什么，他回过头道：“我去书房。” “去书房做什么？” 黎彗有点心虚，含糊其辞道：“请假很长时间，好多事情要处理，所以我去看看。” “不行，”周钦玉不悦睨着他，“下来看着我做饭，吃完饭就睡觉，睡完觉去散步，散完步还要再吃饭。” 黎彗面露无奈：“吃完饭呢？继续睡觉么。” “是啊，你别想反抗了，张润嘉都说了你请的是月假，这离你回岗还有两周，你紧赶着上班干什么？” 周钦玉招招手，黎彗只能下楼，踏最后一节台阶时，不知道怎的黎彗脚步忽然不稳，眼见着就要摔倒，周钦玉连忙上前抬手扶住了他的腰，由于紧张，他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然后训斥道：“你怎么看路的？” 黎彗神色自若，反握住周钦玉的手腕，再缓缓下滑直至十指相扣，他慢吞吞道：“刚才没站稳。” “烦死人了，”周钦玉语气含着怨气，“你真烦死人了，我要有心脏病就是你吓的，你害的。” 黎彗也不反驳，等站到平地，他张开臂弯，紧紧抱住面前喋喋不休的男人，背着周钦玉悄悄弯起眼睛，他轻轻道：“哥哥不要这么说我，我会伤心的。” “伤心？你凭什么伤心，”周钦玉掐腰气得乐了两声，又强调，“你就是烦人！” “哥说我烦人，我心里真的会难过的，”这么说着，黎彗脸上却只有笑意。 周钦玉面露怀疑，但气势陡然转弱，他试探道：“你真难过了？” 黎彗闷闷地嗯了一声。 “哦，”周钦玉皱起眉头，“那对不起。” “哥以后对我温柔一点好不好？” 黎彗忍着笑。 “好吧，”周钦玉眼底含了几分愧疚，他望向天花板，带着一丝检讨的意味道，“我确实应该对你温柔点。” * 中午这餐是南瓜粥配清炒时蔬，吃完两人给小猫小狗各自带了牵引绳，周钦玉遛狗，黎彗肩头站着猫，他们沿着附近的公园走走停停，为了所谓的“二十分钟公园效应”，宣景说这对抑郁病人有治疗的奇效。 但他们可不止走了二十分钟，到了后面周钦玉额头出了细汗，整个人都气喘吁吁，反倒是黎彗没事人似的还想继续走。 “我们俩到底谁生病了，”周钦玉嘟囔着，伸手将比自己快一步的黎彗拉回来，“累死了，我要回家。” 黎彗眼睛却依然看着不远处的方向，等周钦玉快要发火，他才回过头，在周钦玉左侧的方向轻轻打了个响指，周钦玉下意识看过去，随后眼睛忽地睁大，喃喃道：“好漂亮啊。” 葱郁树叶后折射着细细碎碎的阳光，再前方就是桉山山头，这时夕阳余晖大片洒在两人肩头，太阳就要落山了。 “以前没发现北桉那么漂亮，”周钦玉有些感慨。 黎彗嗯了一声，牵住周钦玉的手，将牵引绳也拿过来握到了自己手里，他说：“以后会看到更多的。” “是么，”周钦玉皱眉望向他，“既然这么想，以后如果你再做伤害自己的傻事，我就不要救你，我要去娶八个老婆，再嫁八个老公气死你，然后带他们去世界各地看风景。” 黎彗翘起唇角道：“那我到时做鬼也不要放过你。” “谁怕你啊，”周钦玉不爽地咕哝，“天天净吓唬人，小小年纪天天东想西想，难道就不能简单点活着，简单点爱我吗？” “不能，”黎彗面露无辜，耍赖道，“就是不能。” “不能你就去——” 话音一顿，周钦玉恶语戛然而止，甚至咬了下舌头，他说：“不能的话就牢牢抓住我啊，反正我只喜欢你…” 牵引绳忽松，未完的话全部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吞吃进去了，猫受惊般跳下肩头，随着邦邦一起钻进树丛。 大大的猫眼就这么盯着两个不知羞的主人在落日余晖下亲热，一吻结束，黎彗退开身，用指腹擦掉周钦玉唇边沾着的口水，眉眼低垂道：“我也只喜欢你。” 第161章 周钦玉耳朵红透，他嘟囔着：“我知道啊，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 没有固定更新时间 第九十五章 你有个笨妈妈 回家的途中经过街角一家花店，周钦玉停下脚步，有理有据说大病初愈的人要用大捧花来回扫遍全身，这样才能够祛除病气，之后他便让黎彗留在门口等自己，然后神色匆匆进了店门。 “香雪兰，郁金香…还有百合，”周钦玉将选好的花篮放在结账台，又和店员吩咐说，“麻烦包在一起，用粉白的雪梨纸。” 店员是个年轻小伙，正是上大学的年纪，他盯着周钦玉的面容有些发呆，低下头后没来由感到脸热，结巴道：“好，好的。” “多少钱啊？”周钦玉问。 “哦，一，一共是一百六，”店员挠挠头，“但我可以给你便宜些。” 周钦玉挑了下眉梢，问为什么。 “你，你长得好漂亮，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店员面颊红红，臊眉耷眼道，“以后有机会可以一起出去玩，我请你喝，喝奶茶。” 周钦玉哼笑一声，他瞥了一眼门外，低声道：“喝奶茶？你可不要害我。” 店员面露疑惑，啊了一声。 “外面那是我男朋友，”周钦玉朝门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有鼻子有眼地瞎编忽悠道，“如果我和别人亲近，他多半就要发疯，说不定要打断我的腿，然后还要把你这头小卷毛给剪了。” 周钦玉说着，笑眯眯盯着店员的头发，兴趣盎然道，“我有个弟弟也是这样的卷毛，都被他剪成小光头了，你说吓不吓人？” “吓人！” 店员瞪大眼睛，忙点点头。 “是嘛，”周钦玉摊了摊手，“所以不好意思，原谅我不能给你联系方式，还有，我的花包好了吗，递给我吧。” 店员连忙将包好的大捧鲜花递过去，中途不小心碰到周钦玉冰凉的指尖，他心虚地站直身体，说话差点咬到舌头：“对…对不起。” “哦没关系，”周钦玉丝毫不在意，他向店员展示完付款界面，提醒道，“钱我转过去了。” 说完他便抱着花推开门帘走出花店，店员只觉得人走离那瞬间在面前也掀起一阵香风，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味道，大概就是一股淡淡的清香，让人想抱上去狠狠闻个够的味道… * 花店门口，两人一猫一狗。 “站直，我给你扫一扫全身，”周钦玉抬手命令。 黎彗无奈站直身体道：“那你让小玉先从我肩上下来。” “它怎么那么黏你啊，”周钦玉有点吃醋，“它为什么不站我肩上？” “你头发太长了，它怕踩着你，”黎彗转而将猫抱在怀里，手里牵着邦邦的牵引绳也挂到了路边的杆子，邦邦不吵不闹，乖乖蹲在马路牙子上，吐着舌头还挺乐呵。 周钦玉给邦邦奖励性地比了个赞，随后从上到下用花给黎彗草草扫了一遍全身，中途黎彗被花香刺激得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捂住半张脸道：“哥，不用再弄了。” “去去霉气，去去霉气，”周钦玉充耳不闻，边扫边说，“这样就不会再生病了。” 黎彗只好张开手臂任他摆弄，等周钦玉动作终于稍有收敛，他视线停留在周钦玉的后方，然后平静出声道：“哥，好像有人找你。” “谁啊？” 周钦玉眉心微皱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发现是方才那个男店员，并且正拿着一束鲜花朝这边走过来，他脸色一僵，急中生智道，“哦，那个人啊，刚才他问我要衣服链接，我不想告诉他，没想到他竟然追上来了。” 说完，他牵住黎彗的手，又上前将邦邦的牵引绳解下来攥在手里，自己先带头跑了起来，边跑还要边虚张声势地吓唬黎彗道：“你可千万别被他抓到了，你看人家一人高马大的小伙子，你这个病秧子打不过，我也肯定不行啊！” 黎彗一脸迷茫被周钦玉拉着跑了一段路程，等到了最前方的红绿灯，周钦玉脚步才迟迟停下来，而黎彗也逐渐回味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他盯着周钦玉莹白的耳垂，心想，好拙劣的谎言。 没来由想逗逗面前人，他叹了口气，直接戳穿道：“刚才那个人是想要联系方式吧，哥哥这次又骗人吗？” 周钦玉已经对这个“骗”字十分应激，他下意识就摇头辩解道：“我没骗人。” “真的？” 周钦玉眼珠左右转了转，点点头道：“真的。” 黎彗心里想笑，但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忽然松开周钦玉的手，语气也转而沉闷道：“既然哥哥总是觉得对我实在不用说真心话，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说完先一步走在前面，周钦玉闻言先是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立马急匆匆赶上去，两人并肩而行后，周钦玉忍不住歪过头观察黎彗的表情，委屈道：“我又怎么了？” “没有什么，”黎彗说着，将怀里的猫递给周钦玉，“就是有些累了。” 累了？太熟悉了，上次说累了之后黎彗给自己的教训周钦玉还没忘记，他越想越害怕，大惊失色停下脚步，开始认真复盘刚才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由于思索得太过认真，最后只能小跟班似的跟在黎彗身后，时不时还要再停下静静沉思片刻，然后再继续跟上去。 黎彗留心着身后人的动静，他无声一笑，手里的牵引绳也随着动了动，邦邦感到动静很快雀跃回头，然后听到这个新主人声音很轻地告知它道：“你有个笨妈妈。” 第162章 第九十六章 自愿戴上手铐 笨妈妈还在思索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到家后黎彗先一步进了浴室，简单洗漱完就回了卧室休息，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和周钦玉交谈什么，周钦玉很是郁闷，坐在沙发上无意识地揪着狗毛，把邦邦揪得好一顿龇牙咧嘴，最后还是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拯救了它。 “喂，”周钦玉语气不善，“什么事？” “哦，”电话那端是陆臻，他含着笑意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周钦玉嘴角微微下压道：“该拍的也拍完了，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我觉得上次的交谈不至于让你要和我断绝关系，”陆臻顿了顿，“是还有别的事让你不悦吗，乔一夏说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 “和你有关系吗，”周钦玉眉心微皱，“没有事我就挂电话了。” 陆臻说了声“等等”，随后沉默片刻，直到周钦玉耐心告罄，他才有些难为情道：“我在你家门口。” “？” 周钦玉下意识看向楼上，他面带惊慌，立马将手机免提换为听筒，他压低声音道：“你有病吧？你跟踪我，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你是不是有病，赶紧走，我没开玩笑，你要是在我家门口转悠久了我就报警。” 陆臻微微一哂：“那你报警吧。”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周钦玉说着，拿起大衣披上，顺便捂住邦邦的嘴，警告道，“不许叫，把你妈吵醒了我揍你。” 邦邦瞪着双狗眼呜呜两声，想说我妈到底是谁？那明明是我爸！ 周钦玉打开门那刹那，立马被冷风冻得打了个哆嗦，他眯眼睨着斜倚在门旁的陆臻，冷语道：“有事说事，说完就滚。” 陆臻拍了拍外套落下的风雪，插兜站直，垂着头道：“我哪点惹到你，我可以说对不起，但你总不能就这么任性斩断我们之间的联系了。” 周钦玉有些疑惑地皱起眉，他问：“我们之间有什么联系？charles参加你们的节目，交换条件之一是我需要做你的模特，如果非要讲那就是雇主关系，现在时间到了照片也拍完了，我们还有什么可联系的？” 陆臻听得心灰意冷，他下意识想要握住周钦玉的手腕，被周钦玉轻而易举躲了过去，手在空中尴尬地停顿片刻，落在身旁，垂下眼睛道：“好，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周钦玉毫无感触，只是强调道：“所以你能走了吗？” “能，”陆臻自嘲一笑，“是我打扰了。” 说完，他透过门缝看到一双姗姗来迟的棉拖，心中倏然涌起一股恼火又颓然的情绪，他离开的脚步忽停，出乎意料地张开手臂，笑了笑说：“你对我好残忍，朋友一场，分开前拥抱一下不算过分吧？” 没等周钦玉摇头，他便动作轻慢地搂住周钦玉的腰身，轻轻拍拍再退开，整个过程都十分迅速，快步走离坐上车，还朝周钦玉的方向招了招手，周钦玉眼不见为净地移开视线，头也不回地吩咐邦邦说，“下次他再来，你就咬他大腿。” 邦邦没有回答他，如果嘴巴能说话，他一定要大声告诉老妈“我们完蛋了！”，因为老爸就在身后像个鬼一样盯着他娘俩。 周钦玉没听见邦邦的声音有些疑惑，他进门的脚步一顿，仿佛感知到什么时候似的转过身，随后瞳孔一缩，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有些心虚地试探道：“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黎彗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盯着他，语气也毫无波澜：“他抱你的时候。” 说完，黎彗转身上了楼，由于脚步过快，周钦玉追都没追上，他停在原地，懊恼地扇了下身旁邦邦的狗头，埋怨道：“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邦邦呜呜两声，尾巴都耷拉到了地上。 * 周钦玉进屋的时候已经洗完了澡，他穿好睡衣，将暖气调高几度，小心翼翼钻进被窝后，观察着床那端黎彗的动静。 “小彗，”周钦玉掀开一点被子，从身后抱住黎彗，低声道，“我错了，别生我气好不好？” 黎彗起先没搭理他，等周钦玉一下一下抚弄（…），他眉眼间多了分忍耐，不经意（…）出一声闷哼，攥住了周钦玉作乱的手。 “你做什么？”他问。 “我让你舒服，”周钦玉讨好地亲亲他下巴，“你别难过别生气。” 他（…），一切结束后，黎彗起身去浴室清理，周钦玉躺在床上不想动弹，黎彗让他去洗手洗脸，他也耍赖不去。 “你原谅我吗？不原谅我就不洗，”周钦玉将手摊开，又让黎彗细细观察自己脸上白色的星星点点，完全不知羞耻道，“都是你的东西，全都是你的。” 黎彗拿湿巾抹掉周钦玉脸上的东西，扔进垃圾桶，又抽了张新的，擦干净周钦玉手心里属于自己的茎叶。 他无论做什么好像都如此细致，周钦玉有些情动，凑上去含住黎彗的下唇，小声说：“你能不能给我？” “什么，”黎彗抬眼看他。 “你知道，”周钦玉说，“让让我好不好。” 他退开身下了床，从床头柜里翻出那套两人都心知肚明的银手铐，“咔嚓”一声套上自己的手腕，低眉顺眼道：“我都愿意的。” 黎彗只是冷静发问：“你愿意什么？” “愿意爱你，愿意留在你身边，”周钦玉说着，脸颊通红，“你为什么不亲我啊？” 第163章 黎彗淡淡说道：“因为你总是犯错。” （…） 两只手都被自己紧紧拷上，周钦玉最终只能双手抬着承受这场x事，起先想要的是他，等真正实施起来他又要喊停。 “是你要的，”黎彗说。 周钦玉不明白自己明明在里面，真正身为上位的他却从头到尾都无法掌握局面的开始和暂停，黎彗显然也并不适应这样的角色，他只是为了报复，或者纯粹想让周钦玉舒服到痛苦。 “把手铐解开，”周钦玉半闭着眼睛道，暖气太热，他浑身都是汗，尤其是那张脸上，他又重复了一遍说，“你把手铐解开，我快不行了。” “你自己戴上的，”黎彗挑起他的下巴，抹净他眼敛处淌下的一颗汗珠，语气不紧不慢道，“如果是自愿的，戴上后就不许再拿掉了。” （……） 视线触及（…），黎彗动作一顿，手轻轻碰触那处，半晌才开口道，“这是纹的什么？” 周钦玉破罐子破摔，抬起胳膊遮住眼睛道：“牡丹，你家以前阳台的牡丹。” 好像不需要再多的解释了，所有的爱恨随后都被吞进肚子里。 周钦玉觉得头顶是太阳，因为自己快被热化了，他推拒着说够了不要了，黎彗始终都没有回应，他只是入神又痴迷地盯着那朵艳丽的牡丹，然后缓缓下落。 第九十七章 我爱你（完结章） 黎彗请假的半月间，两人几乎度过了一个完整的蜜月，虽然仅仅只是窝在家里做嗳，或者简单的发呆。期间黎彗开始合理摄入抗抑郁药物，一般是在周钦玉的催促下就着温水吞咽药片。 周钦玉也不再害怕手铐了，他愿意被黎彗锁起来，哪怕是蛮不讲理的十天半个月。通常他会戴着手铐在客厅大摇大摆，这时候黎彗便会端着水杯，倚着橱柜笑着望他，再抿一口温热的甜水,这甜水就是戴着手铐招摇过厅的人亲手调制的。 小金毛参与的那档综艺在三月份小火了一把，月末最后一期节目是直播，周钦玉被他特意请到现场观看，中途导播倏然将镜头转向观众席，选中了本场的“幸运观众”，那时周钦玉正犯困打着哈欠，镜头扫到自己也浑然不觉，还是身旁的黎彗强硬扭过他的下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他才恍然觉出不对劲来。 之后两人亲吻画面在微博热搜迅速爆了，无数人截图深扒，陆臻恰好趁着这个时机放出了早前拍出的套图杂志，效果惊人，销量猛增，紧接着周钦玉的个人信息就在豆瓣被扒了底朝天，连带着早年和黎珂明的恩怨也被挖出来重嚼一遍，大批网友纷纷哀嚎“美强惨”，心疼这么一个高校顶端人才被职业打压近十年，而黎彗在画面中只被拍到一个侧脸，所以仅有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 外面如何并没影响周钦玉在家我行我素，他近日帮宣景寄养了一只鹦鹉，成天教鹦鹉怎么骂黎彗，假期结束后黎彗又回归工作狂的状态，整日早出晚归，让周钦玉恨得牙痒痒。 直到初春四月十六，这一天是黎彗二十八岁的生日，周钦玉提前问他想要什么礼物，黎彗想了想说，要周钦玉穿裙子，周钦玉骂他那么多年都改不了这破变态爱好，黎彗也不反驳，只是托张润嘉搞到香奈儿的春夏高定：一条抹胸粉裙。 * “钦玉，我已经帮你创好小红书的账号了！这个app比较适合你，你以后可以发发美照什么的，偶尔有心情还可以剪vlog造福大众！”乔一夏耳朵夹着电话，兴致昂扬道，“你真是低估了你现在受欢迎的程度，而且有这样的账号也能变现啊，你不是给你老公买礼物花了不少钱吗！” 周钦玉给小饼干戳窟窿眼的手一顿，眉头微皱道：“我才是老公。” “好好好，”乔一夏敷衍着，继续讲回正题，“我的意思是说，你给你老婆买礼物，不是已经把你老婆本花光了吗？开个账号挣钱多好啊。” 周钦玉闻言却没有着急回复，他一巴掌扇在偷偷衔走桌上饼干的邦邦脸上，将狗赶出烘培区域，掐腰训斥道：“再偷吃我就揍你！” 邦邦扭扭屁股摇摇尾巴，装听不见。 周钦玉回过头继续和乔一夏说道：“行吧，那过会我登账号看看。” 乔一夏听见电话那端动静好热闹，好奇道：“你在干嘛啊？开一下摄像头给我看看呗。” 周钦玉手上还沾着奶油，他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抬手打开通话摄像头，将手机调整了下角度，问：“怎么样，能看见我吗？” 乔一夏用力点点头道：“能看见。” 眼前是哪里来的贤惠小妻子！乔一夏暗暗感叹，又意味深长地说：“钦玉哥你在家原来是这样啊。” 周钦玉抬头瞥她一眼，继续给饼干挤奶油，问：“你想说什么？” “嘿嘿，”乔一夏眉开眼笑，“就是想夸你好贤惠啊，你在做饼干吗，我也想吃！” 周钦玉在脑海里数了数烤盘数量，点了下头道：“应该能剩很多，我给你打包一份。” 乔一夏“耶”了一声，开心道：“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孩！” 说着，视频通话卡顿片刻，好转过来时周钦玉已经离开了座位，因为黎彗回家了，还拎着那条烦人的裙子。 周钦玉拐回去不顾乔一夏的反抗挂断电话，对着裙子抿了抿唇道：“好夸张。” 黎彗将公文包递给周钦玉，边换鞋子边说：“穿你身上就不夸张了。” 第164章 换好拖鞋，他上前抱住周钦玉，即使被围裙上的面粉弄脏西服也并不在意，深深嗅闻着面前人身上的味道，他挑了下眉说：“饼干味。” “香不香？” 周钦玉很是得意，他抬起手让黎彗继续闻，强调道：“其实还有奶油味呢，我刚才偷吃了六个夹心饼干！” 由于黎彗不怎么爱吃蛋糕，唯独对饼干，所以周钦玉今年生日给他做了特殊的饼干蛋糕，大饼干样子圆滚滚憨笨可爱，剩余多的材料则做了小饼干，分别会给小金毛赵翡他们送去。 “你去换衣服，”黎彗手伸进围裙，又从t恤里灵活地攀附上去，随后轻轻揉了揉周钦玉的腰身，疑惑道，“怎么吃那么多饼干也不见你长肉？” 周钦玉被他摸得好痒，缩起身子想躲，边笑边说：“你嫉妒我是不是，别摸了我怕痒。” 黎彗一松手，周钦玉就拿着裙子跑去卧室，高定裙并不好穿，他自己费了好大劲才穿戴整齐，穿的过程将黎彗祖宗里所有父辈都拎出来全骂了一遍，至于照镜子的那刻，他倒十分满意。 “怎么那么好看，”周钦玉侧过身看看，自言自语道，“怎么看都好看。” 只有自己欣赏有什么意思，他自拍两张发给乔一夏，很快收到满屏的“啊啊啊啊”和舔屏表情，周钦玉坐在床上回复她： 要不然发这几张在社交平台呢？ 乔一夏回： 可以啊！你自己发吧！我好期待呜呜呜呜qaq 周钦玉回： 那我怎么配文啊？ 乔一夏回： 随便！配文不重要！ 之后周钦玉按照乔一夏给的账号和密码成功登陆，账号虽然一条内容都没有发布，但已经有闻着味的粉丝前来关注，粉丝列表数额已经达到上万。 周钦玉编辑文案一半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 “哥你什么时候出来？” 黎彗声音远远传来。 周钦玉头也不抬道：“马上就出去。” 他紧急又打了几个字，附带两张自拍便匆匆发了出去，之后掀起的热潮发布内容本人浑然不知。 * 乔一夏满脸紧张守着周钦玉的账号，一分钟后，关注列表里弹出一条最新内容，乔一夏忍住没有点开，半个小时之后，她呼出一口气，看到点赞量和评论量的飙升，很快爆发出一声尖叫，随后又安静下来，细细品读起评论区。 账号：周钦玉_yu 【live图】【live图】 配文：听说你们想见我…？ 评论区： id全世界种满香菜 【妈咪啊啊啊啊啊你终于来了！美得我眼睛袅袅了呜呜呜呜呜/大哭】 id aaa建材市场老李 【天杀的我一看就知道这是我失散已久的母亲！妈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的女儿啊！】 id找找找找不到 【我靠好美！打我一巴掌我就麻溜地走tt】 id姐要当高知悍妇 【妈妈级别的...已语无伦次】 id momo 【主人，汪汪汪汪汪！】 id讨厌星期一 【这种级别的美女到底是谁在谈/敲桌子！】 id阴雨天 【姐姐你好香嘿嘿，我生来就是要服侍这样的姐姐的。】 id迷糊大王 【我是直男看你的脸有种冲动/害羞表情】 id啃掉地球咔嚓咔嚓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有mommy issue…】 id我爱吃鱼 【请妈妈惩罚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之后的评论乔一夏就不再看了，她读得面红耳赤，截图两张发给周钦玉，很快得到回复。 周钦玉：我是男的。 乔一夏：大家知道啦！叫你姐姐或者妈咪是一种爱称，是很喜欢你的意思，对男性使用女性化词汇我个人认为是一种夸奖！ 周钦玉：好吧我勉强接受。 乔一夏：对了钦玉哥！如果有男的私信你发不好的照片你不要回！ 周钦玉：没事，私信刚刚已经被我老婆关了。 乔一夏窃笑：你老公好霸道哦。 发完火速意识到不对，撤回后重新编辑发送： 那个…你老婆好霸道嘿嘿/爱心表情 周钦玉：我看到了乔一夏/菜刀表情 * 周钦玉关掉手机，拍拍黎彗脸颊道：“不吃醋了吧？这账号以后你管，只要钱归我就好。” 说着，将饼干蛋糕推到正中间，插上数字2和数字8的蜡烛，用打火机点燃。 “又长大一岁，生日快乐宝宝。” 周钦玉说得面不改色，脸红耳热的反而是黎彗，因为周钦玉实在很少叫他宝宝。 黎彗上前吹熄蜡烛，揉了揉发烫的耳垂。 “许了什么愿望？” 周钦玉抬头问他，瞳孔里仿佛还跃动着烛光。 黎彗摇摇头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还没等周钦玉说什么，猫忽地跳上黎彗膝盖，用爪子扒拉起生日帽沿的长丝带，周钦玉瞥了一眼淡淡道：“看来周小玉吃饱喝足，又要开始发疯了。” 话音刚落，邦邦毛茸茸的脑袋便从桌角钻出来，它伸出舌头迅速舔了一口盘子里剩余的奶油，周钦玉立马站起身，很是抓狂地大喊道：“邦邦——！” 黎彗笑着后仰，侧开身躲避，以免一人一狗打闹时误伤自己，周钦玉追完狗挽好的丸子头也散了，原来的发尾尾卷变成了波浪卷，他坐在地毯上背对着黎彗，揪起邦邦脸颊肉骂骂咧咧地开始训狗。 第165章 而黎彗只是轻轻拢起他的头发，编了个长长的麻花辫，然后从身后搂住面前人的腰身，闭上眼睛沉默良久，突发奇想地告白说： “我爱你。” 换往常人或许要发愣疑惑半天，但周钦玉只是微微侧过脸，力度很轻地亲亲黎彗的唇，弯弯眼睛说：“我也是。” -------------------- 终于写完了！感想就是好累，缠枝牡丹是我写的第二本小说，比第一本超出了几十万字…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连载期间很幸运遇到一些包容感强又善良的读者，你们的好我都看在眼里，谢谢你们！ 缠枝牡丹的番外后续会在微博更新，这样你们可以少花点钱～为了感谢连载期间追更的读者，还在微博发布了一个抽奖，大家可以关注一下，微博名是树次树次！ 那就说再见啦，小树爱你们！祝大家学业工作顺利，身体健康，永远不文荒！(i_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