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元宇宙和继子玩剧本杀》 第一章 初见逆子 大雪纷飞的夜里,林间小径中,一辆凤鸾春恩车不疾不徐的行驶着。 羊乐瑜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光着身子,裹着一卷大红蚕丝被躺在这架马车里! 她看多了拐卖新闻,第一反应是有人趁她不防备时非礼了她,还要将她卖进大山里生孩子。 这可使不得,她刚刚收到某所知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怎么能早早断送了前程?! 羊乐瑜撩开车帘一瞅,只见马车边上跟着几个太监打扮的人,周遭的环境陌生不已。 其中一个驮妃太监听见车厢有动静,回头瞧瞧她,“哟,瑜美人醒了。咱家还以为您是保守的闺阁女儿,原来您颇为狂放,还在后腰刺青呢!” 刺青?什么刺青?什么瑜美人? 羊乐瑜一怔,霍然想起来了,她是被闺蜜吴步月拉进元宇宙打古风剧本杀的。 元宇宙剧本杀,顾名思义,在元宇宙打剧本杀。 拆分来看,元宇宙是飞速发展的科技化产物,市面上最新出的类vr系统,模拟庞大的虚拟世界,只要在现实中戴上一副头盔,就能给玩家提供最具体验感和沉浸感的平行空间,和穿越差不多,连系统都不用,剧情全部未知。 而古风剧本杀呢?就是随即给你分配一个角色,查到凶手后乐逍遥。 羊乐瑜是一个科技小白,根本跟不上飞速发展的科技,更是从来没接触过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她所有对于元宇宙的知识都来自于闺蜜吴步月传授。 用吴步月的话简单来讲,在元宇宙剧本杀里,有玩家也有npc。玩家不可自爆身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区分的办法她也教了,凭借后腰上的meta字型标识。 这是元宇宙开发公司老总,扎克伯伯设计的meta标志,只要是从现实世界来的玩家都会自带此标识,相反,npc就没有。meta标识可以算作检查真人玩家和npc的有效手段。 难怪这太监说她有刺青,是因为那个meta标识吧。 羊乐瑜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道:“敢问公公,这是要去哪?” 驮妃太监:“还能去哪?去侍寝呀!陛下亲点了您,雨露均沾呢!” 果真要去侍寝?羊乐瑜犯起了难,要不是吴步月把这个元宇宙剧本杀夸的天花乱坠,连哄带骗的非拉着她进来玩,说是校草也在这里畅游,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今天这么尴尬——— 竟然要让她伺候年近古稀的老皇帝! 她打心眼里非常抗拒这件事,但是后悔已经晚了。自己进来前被迫签了‘元宇宙合约’,吴步月告诉她,在这盘剧本杀没打完前不得离开,否则索赔三千万。 剧本的背景介绍很简短,这是个架空的朝代,她要伺候的老皇帝子嗣凋零,唯有二子候选新帝。长子穆乘舟已及弱冠,奉命迁往舞阳就藩;次子穆轻鸿尚且年轻,故而守在皇帝身边。众臣议论纷纷,都道次子穆轻鸿更得圣心,是未来储君的人选。 而羊乐瑜现在的身份是老皇帝新纳的瑜美人,正在从临房前往皇宫的路上。 这让她有点郁闷,她宁愿成为这两位皇子的妃嫔也不愿伺候古稀之年的老头子呀!?可是没办法,剧本杀的角色是随机的。 羊乐瑜向来是不认命的,心说自己守身如玉18年,怎么能被老头子捡了便宜?可现在她一丝不挂,想跑也没法子跑啊! 她目光在车厢里四处搜寻,胡乱摸着,忽地指尖碰到了衣料的质感,抓上来一瞧,竟然是一件衣裳,而且大小合身无比,刺绣精细,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是什么人这般好心留了衣裳给她?羊乐瑜来不及感激,连忙换上了衣裳,对着车外大叫:“停车!我......我要去方便!” 驮妃太监一脸狐疑的看着她:“咱家侍奉了那么多妃嫔,您倒是头一个中途要方便的。别是要逃跑吧?” 羊乐瑜的小心思被看穿,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怎么会?我真的要去方便。去去就来!” 驮妃太监不依,此时,另一名身材颀长的太监插话道:“让她去。” 他的声音低沉,是那种一听声音就知道长相不赖的感觉,只因为有帽檐遮着,看不清脸庞。 驮妃太监应了声:“是,木总管。”随后不烦耐的停了车。 羊乐瑜颇为感激这位‘木总管’,提着裙摆钻进灌木丛。 驮妃太监自然不敢盯着她方便,只得转过身去。 羊乐瑜假装蹲下,目光锁定前方的山林。 这里离皇宫不远了,一进宫门深似海,再想出来就难了。 羊乐瑜定了主意,回头看看,驮妃太监还背着身子,她现在必须跑! 说干就干。羊乐瑜提着裙迈腿就往山林里跑去。积雪不浅,她冻的发寒颤。 “好了吗?”驮妃太监道,半晌没听见回应,转身一瞧,枯木丛里没人了! “嘿!这黄毛丫头敢骗咱家!快去追!” 命令一下,众太监纷纷沿着羊乐瑜在雪中的脚印追去。 羊乐瑜别无选择,纵然前方的山林不知有没有豺狼野兽,只得硬着头皮漫无目的逃。 皓月当空,她提着薄裙踩在冰凉刺骨的雪地里,水汽不断从口鼻升出,一点点耗尽她体内残存的温度和力气。 羊乐瑜踉跄着跑了几步,回首一看,太监们似乎没有紧追上来。她松了口气,先找个地方避风。 山林里寂静的只剩鸦雀梦语,遍地白雪皑皑,哪里有什么避风处? 羊乐瑜心说这也罢,如果自己冻死了,没准会自动退出元宇宙,也省着解约负债。 忽然,她瞥见雪里有一抹红色。凑近瞧,好像是血渍! 难道是有人受伤了?羊乐瑜跟着血渍遗落的方向走,在荆蔓遮蔽下,有一处狭窄的山口。 羊乐瑜想也未想就钻进去。那山口开端太狭隘,她不得不匍匐往里爬,待爬了几米才稍微宽阔,里面是一处不大不小的原生洞穴。 洞穴里弥漫着一股莫名的火药味,略有呛鼻。 人在险境中没那么多挑拣的,虽然洞穴寒酸,但好在不用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睡在雪里。羊乐瑜正想找个地方委身,脚下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 她忍痛爬起来,瞧见一块岩石边倚着一个男子。 第二章 皇后徐氏 那男子模样乏累,几丝鬓发自然垂散在鼻梁前,半掩着狭长的凤眸,人紧凝眉宇,阖眼倚靠在岩石上,似乎很是痛苦的样子。 羊乐瑜不是九年义务制教育的漏网之鱼,在这种情况下她不能见死不救。 “公子,你没事吧?”她轻唤那人却不敢靠近。 男子的眉梢微动,缓缓虚眸看向她,待目光聚焦后,殷红的唇黏了黏:“导火线......” 羊乐瑜一怔:“什么?” 男子重复道:“导火线.......” 羊乐瑜听清了这两个音节,此人的声音和方才那‘木总管’极其相似,不过她没时间纠结这点,只因看见犄角旮旯的荆藤堆里有火星在迸发。 难怪洞里有一股火药味! 火星在那条导火线愉快的追逐着,羊乐瑜头皮一炸,立刻踩灭。几缕灰烟袅袅升起,呛人的味道不减。 羊乐瑜纳闷这洞穴里怎会有导火线,正要绕到荆藤覆盖着角落查看,那男子猛喝一声:“过来!” 羊乐瑜被吓了一跳,这洞穴里光线极暗,难免有什么危险,她打消了旺盛的好奇心,走到男子身旁,这才发现他的小臂破了口子,已有溃烂的趋势。 羊乐瑜霍然明白了,他是被炸伤的!是什么人如此狠心? “公子,我用不用送你去就医?”羊乐瑜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别说是送他就医,就连自己都如孤魂野鬼般在山里游荡。 男子的眸子映出薄淡的月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倏然扼住她的脖颈。 羊乐瑜瞳仁急缩,沙哑道:“公子......为何杀我?” 男子没有回应她,捏在她白皙脖颈间的力道更重。羊乐瑜毫无反制之力,只觉呼吸愈发困难,脸色涨红。 因为缺氧的关系,羊乐瑜逐渐意识混沌,心说不会这么倒霉吧?难不成我才是剧本杀里的死者? 与此同时,洞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有太监细嗓嚷嚷:“瑜美人!你别跑了!咱家看见你了!” 男子的神色松怔片刻,眯眼对着羊乐瑜瞧了瞧,手底的力道随即懈下来,用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沉声道:“别出声。” 她勉强颔首。 男子的眸尾悄然勾勒出上扬的弧度,?仿佛确定她必然不会声张,胜券在握的松开她。 “带着你的狗滚。” 羊乐瑜得到了稀薄的空气,大喘着气,头也不回的从洞穴钻出来。 洞外风雪扑面,羊乐瑜呛了一口冷风,搅缠着方才被扼住的喉管,剧烈的咳嗽起来。 声响引来一众太监,驮妃太监啧啧两声:“哟,瑜美人还是被咱家逮着了吧?您还跑不跑了?” 羊乐瑜迟疑的往身后黑漆漆的洞口望了一眼,驮妃太监嘲讽的探身瞅瞅:“怎么?洞里有野男人?” “没有!”羊乐瑜立马否认,她无缘无故地想保守刚才发生的一切。 心里却琢磨,洞里那男子的声音分明就是‘木总管’,他前一刻还在车队里,怎么此刻又出现在这山洞中? 驮妃太监笑呵呵道:“谅您也没这个胆子。”他仰望夜空,天色趋近破晓,再要侍寝是不能了,遂肃正了脸,“绑回宫!” 于是其余太监捆了羊乐瑜的手脚扔在鸾轿里。此时已然天亮了,旭日的光芒映在雪地上白茫茫的扎眼。鸾轿在雪里走着,她被晃晃悠悠带到了乐翊宫。 在元宇宙里,宫殿比故宫博物院还要宏大壮观。这个不正经的皇帝老迈昏聩,唯独爱好女色,把国库大把的银子都用在建宫宇,养美人上。 鸾轿在乐翊宫前停下,迎接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闺蜜吴步月。 吴步月身着锦绣官服,头戴珠玉官帽,步履姗姗的赶来。她现在的身份是尚衣监司衣,官达六品不说,还能管人,一见羊乐瑜就‘咯咯’笑不停。 “天啊!小鱼儿,一晚不见你怎么成这幅模样了?”吴步月上下打量羊乐瑜,湿破的鞋袜,脏兮兮的衣裙,还有灰头土脸的妆容,说是刚从煤场回来的也不为过。 羊乐瑜照着她的臂弯掐了一把,低声埋怨:“还不是你害得!非要玩什么元宇宙古风剧本杀!你的角色倒是好,又能挣钱还不用伺候老皇帝,可我呢?” 吴步月不以为然,一边拉着她介绍宫阙,一边道:“我哪里害你?你性子软,脸皮薄,根本不可能追到校草霍宇,还不如曲线救国,在元宇宙里解脱漫长的暗恋,夫妻双双把家还。” 羊乐瑜:“那你告诉我,霍宇在哪?” 吴步月犯了难:“他玩的比我还早,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不过你可以通过检查后腰的meta标识来确认。” 羊乐瑜翻了个白眼,自从她来到元宇宙,身边连个正经男人都没碰见,想检查人家的后腰也没目标呀!堂堂校草总不能挑了个太监本吧?! 二人边走边聊,正在宫阙高阁中游赏着,对面走来一名穿着华丽,凤尾步摇一步一颤的女子。 这名女子年纪在四十上下,岁月却全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半点痕迹。她身后簇拥着无数内侍宫女,阵仗着实不小。 羊乐瑜悄声问:“这女人架势好大,是谁?” 吴步月道:“她就是中宫皇后徐氏,二皇子穆轻鸿的娘亲。” 难怪群臣都属意穆轻鸿做新帝人选,他老妈是皇后,有后台撑腰。 羊乐瑜心生敬意,想着还是不要招惹为好,于是拉着吴步月往边上绕。 谁知皇后身边的丑陋宫女却主动叫她们:“站住!你二人好没礼数,见到皇后娘娘为何不行礼?” 羊乐瑜心里一颤,躲是躲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屈膝作福。“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姿态高傲,并未正眼瞧她,淡漠的说:“你是哪个宫的妃嫔,本宫怎么从未见过你?” 羊乐瑜连忙告知她是皇帝新选的美人,皇后听完嗤之以鼻:“本宫以为是什么品级高贵的妃子,原不过是个没名分的妾室,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果然不是善茬儿。羊乐瑜瞟向吴步月,对她挤眉弄眼,意思是让她解围。 第三章 撞见尬事 吴步月的身份只是一介女官,在这节骨眼更是插不上话,努努嘴示意她受着就是。 皇后旁边的丑陋宫女对羊乐瑜嗔责:“你身为皇帝妃嫔,皇后娘娘在时尚且窃窃私语;皇后娘娘若不在跟前,你不知背地如何说闲。” 吴步月可以忍受皇后却不能忍受她的训斥,反驳道:“你算哪个池子爬出来的癞蛤蟆?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 皇后开启护犊子模式,“她是本宫的人,她的话就是本宫要说的。本宫是后宫之主,今日就教教你们宫里的规矩!” 她高喝一声:“来人,赏瑜美人二十大板!” 第三章: 二十大板?!羊乐瑜不爱运动,扭呼啦圈都直喘气,想那二十大板不死也残了! 她瞪大双眸看着皇后,刚要求情,只听有内侍报:“启禀皇后娘娘,舞阳侯到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红扇门就走来一人。羊乐瑜眨眼一看,竟然是昨夜在山洞里受伤的男子! 他穿着银丝流云纹长裰,腰间挂着飞龙玉佩,身姿绰约,一双狭长凤眸透着凛冽,浑然不似昨夜奄奄一息的模样。 “儿臣拜见皇母万安。” 儿臣?羊乐瑜愣了一秒,随后反应过来,他竟是老皇帝的长子,舞阳侯穆乘舟! 这么说,他昨夜是故意打扮成太监的模样,难怪谎称叫‘木总管’! 可是究竟为的什么? 现实没有留给羊乐瑜更多的惊诧时间,内侍们提着板子和长凳过来,就要把她按在凳子上打。 羊乐瑜急迫道:“臣妾知错了,求皇后娘娘开恩!” 穆乘舟睃了一眼她,再看向皇后。皇后岿然不动,严丝合缝的捍卫着自己权利。 内侍已经把羊乐瑜按在了长凳上,吴步月也慌神了,连连乞求皇后,可她依旧充耳不闻。 羊乐瑜仰起头挣扎,正好与穆乘舟撞上目光。那一瞬间,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到他眼底的嘲笑,还有诡谲的张扬。 穆乘舟目光淡睇着她:“这位妃母身量纤纤,打二十板岂非破了美相?” 皇后:“难道舞阳侯心疼她?” 穆乘舟冷笑一声:“若依儿臣,必然要赏一百大板。”羊乐瑜圆瞪双眸,他又道:“打死了扔到乱葬岗一埋,也省着占地方。” 羊乐瑜心里暗骂他缺德,明明昨夜刚救过他的命,他见死不救也罢,竟然变本加厉的罚她! 皇后听到‘乱葬岗’三个字有些不适,但丑陋宫女是个没眼力见儿的,还是不依不饶。 “皇后娘娘,奴婢觉得舞阳侯的建议极好,这位瑜美人一看就是狐媚子,不如打死了扔到乱葬岗,也省着和您争宠。” 她话毕,穆乘舟勾唇笑笑:“哦?看来姊姊对乱葬岗感兴趣。”他笑意沉凛下来,“听说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活人进去了连皮肉都剩不下,姊姊可要去转转?” 丑陋宫女害怕了,连连摇头。 穆乘舟并不在乎她是否点头摇头,兀自道:“拉她去乱葬岗埋了。” 他的声音悚寒无比。几名内侍立刻抬了宫女带走,任她如何求饶也不听。 皇后的神情不再似方才那般恣傲,她涂脂抹粉的脸蛋渗出惨白之色。 穆乘舟笑眯眯看她:“皇母对儿臣的处置无异议吧?毕竟,您深知那地方的好处。” 皇后的睫羽微抖,约莫想起了往事。半晌,叫内侍放开羊乐瑜。 羊乐瑜捡了条命,诚惶诚恐的谢恩。皇后并不愿多作滞留,领着隆重的仪仗走了。 穆乘舟目送那些人离去,转而挑起唇畔看向羊乐瑜:“妃母与儿臣甚是有缘呢。” 羊乐瑜对他没什么好感,揪着吴步月的衣袖往后退。“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就要离开,却被穆乘舟横臂挡住。 “妃母刚进宫不太熟悉地貌,”穆乘舟倾身贴近她耳边,“千万别撞上什么不该撞上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浑厚,可羊乐瑜却听出了恶魔般的低语,她紧宓的咽了咽喉咙,推着吴步月头也不回的疾步离开。 这偌大的皇宫布满了乱如蛛丝的小径,连吴步月这样的人性导航仪也有加载不出来的时候。二人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在一处四通八达的交叉口停住了脚。 而此时的天空灰暗下来,几滴似雪非雨的水滴掉在羊乐瑜的鼻尖上,要下雨夹雪了。 吴步月:“小鱼儿,我去那边探探路,你先找个地方避避。” 羊乐瑜点头。雨雪越下越大,她实在没处躲,于是左瞅瞅右看看,目光锁定了一处红漆黄瓦的墙垛子,便往那里去。 墙垛子里面围着一座简陋的炊房。羊乐瑜刚走近那房子,却听见里面有奇怪的声音。她仔细一听,不得了!是女人的娇嗔和男人的喘息声。 “陛下,您真是宝刀未老!” “宝贝儿,朕明日就封你做少嫔,来亲一个!” …… 羊乐瑜倒吸一口气,在简陋炊房和厨娘行鱼水之欢的竟然是老皇帝!她屏住呼吸就要走,但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 ‘啪嗒’她碰倒了靠在墙垛子上的扁担。 羊乐瑜心下一沉,完了。 “谁?谁在外面!” 屋里传出暴吼,羊乐瑜再也不能迟疑,拔腿就跑。 她一边跑一边听到背后老皇帝的破骂,随即就有御前侍卫的隆隆脚步声紧追而来。 羊乐瑜在狭高的甬道里跑着,雨雪砸在她身上,淋湿了鬓发和衣衫,渗进骨子的严寒也紧贴不舍。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跑,只知道偷听天子享乐可是大罪,如果被侍卫抓到,那她真的会被斩首。 祸不单行。前面就是死胡同了,羊乐瑜慌乱的四下扫视,看到墙底有一处狗洞,以她的身形必然能钻过去。 士可辱不可杀,钻吧!羊乐瑜一咬牙,从狗洞爬了出去。 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一座凄凉的冷宫。她管不了那么多,推门而入。 冷宫破旧不堪,虫鼠不时窸窣掠过。灰尘呛鼻,羊乐瑜捂着鼻子掸尘,忽地瞥见角落里坐着一人,穆乘舟! 穆乘舟蜷着一条腿倚在角落,一只胳膊随意搭在膝上,玩味的看着她。 怎么又是他?! “刺客就在这里,进去搜!”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羊乐瑜慌张的挪着步子,不知该往哪藏匿。 第四章 政变造反 “妃母若不嫌儿臣,可以到儿臣怀里来。”穆乘舟恶魔般的低语又响起,“儿臣自有法子保你。” 眼看侍卫就要冲进来,羊乐瑜别无他法,捏着拳头走过去。 就在冷宫大门被破开时,穆乘舟一把将她揽在怀里,贴在墙壁上。 羊乐瑜别扭的动弹了一下身子,被他压的更紧。 “嘘,听话。” 羊乐瑜不敢吱声,顺从的点点头。 “给我搜!”侍卫头子刚吐出话柄,却乍一见到穆乘舟,立刻抱拳:“呃,舞阳侯怎么在这?属下奉命抓捕刺客,还请舞阳侯让出冷宫。” 穆乘舟不曾回首,“没看见我有美人伺候吗?还不快滚?” “这……”侍卫头子踟蹰道:“属下奉命而来,且已经看到刺客就在周围……”他探着脖子往角落瞅,“会不会……” “我让你滚,听不见吗?”穆乘舟眸尾冷光一显,吓得侍卫头子连连应是,招呼众兵离开。 临到关门,侍卫头子悄声嘀咕一句:“真是逆子,在自己娘亲的宫殿里撒野,呸!” 羊乐瑜睁着圆目观察穆乘舟的反应,他的眉心紧皱,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的过去。 而羊乐瑜的脑海中也被自动植入了有关往事的背景回忆。 十五年前,这冷宫还是最为热闹雍容的宫阙。当时住在这里的是庄妃,因为沉鱼落雁之貌受尽了老皇帝的宠爱,一度要废后改立。皇后听闻此事一连数日寝食难安,于是设计陷害了庄妃,一朝毁掉她的美貌,把她变成非人的怪物。 老皇帝惊吓不已,命太监将庄妃关起来。从此雍容的宫阙日渐衰败,成了现在这副凄凉之景。而庄妃被心上人背叛,郁郁寡欢,不久就大病不起。皇后在老皇帝耳边吹风,说她得的病是瘟疫,老皇帝当即下令把庄妃拖去乱葬岗活埋。 回忆结束,羊乐瑜再次望向面前人,蓦然觉得他也没那么可怕了。是因为这里有和母亲的回忆,所以他才在这待着吗? 穆乘舟察觉到她的眼神,戏谑道:“看来妃母很喜欢儿臣,侍卫走了还紧贴着儿臣呢。” 羊乐瑜升起的半分怜悯之心顿时烟消云散,旋身从他怀里钻出来,“今日多谢舞阳侯,告辞。”说完往门外走。 穆乘舟没有再刁难她,但她感觉的出,这个恶魔一定在酝酿着什么不怀好意的心思。 另一边,吴步月执伞奔来,见羊乐瑜落汤鸡似的闷闷不乐,也顾不得询问发生了什么,赶快把她带回了乐翊宫。 乐翊宫的宫女甘棠瞧主子回来了,命小厨房做了许多糕点摆来,可羊乐瑜没有心情品尝往日最爱吃的甜品,她一门心思琢磨方才的事,料定老皇帝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比老皇帝更可怕是,穆乘舟那个恶魔绝非省油的灯,或许哪下子就把她眉毛点了。 羊乐瑜的第六感向来很准,除了在中彩票这等事上没灵过,其余事一概堪比神婆。 果然,第二天一早,就有太监传她入勤政殿面圣。 羊乐瑜纵使有一万个不情愿,此刻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蕴了一口气,迈入勤政殿的门槛。 老皇帝正在欣赏美女画作,见她来了,痴痴笑道:“朕的眼光果真不错,你就是那夜临宠脱逃的瑜美人?” 羊乐瑜应了一声,没敢抬头,生怕他认出自己就是昨日在灶房边偷听的小贼。 她悄悄打量他,稀疏的苍须,星霜斑白的头发,外加满脸风干如橘子皮般的容貌.......后宫妃嫔是如何日日面对这样的老色鬼的!? 老皇帝当然没有容貌焦虑,他自信满满走近羊乐瑜,“朕知道,你希望快些承宠。朕也等不及。”他说着就拉起她的手摩挲。 显然他没有发现她就是偷听的小贼,但羊乐瑜被他摸的浑身泛鸡皮疙瘩,连连推诿:“陛下误会了,我.......我并不想。” 老皇帝眉毛一抖,“不想?为何?难道你是嫌弃朕老了吗?” 他有嗔怒的架势。羊乐瑜虽心里猛点头,面儿上却不得不违心奉承:“并非如此。我.......我,”她一时编不出什么谎言,看到外面的天空湛蓝,只道:“现在天色尚早,陛下应该先以政务为主。” 老皇帝倏然乐了,“原来美人是为朕着想。”他攥着羊乐瑜不撒手,“无妨!不爱江山爱美人,朕先疼疼你,再处理政务也来得及!” 说罢,他撅着嘴往羊乐瑜脸蛋上够,羊乐瑜使劲全身力气抗拒着,但老皇帝的身子骨硬朗,掰的她手腕生疼。 就在那张老脸即将贴上来时,突然,凭空炸开一声巨响,整个地面房梁都晃动起来。 羊乐瑜纳闷,怎么了?难道元宇宙也有地震? 老皇帝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上。羊乐瑜刚好推开他,从晃动的地面爬起来要往外跑。 有太监惊慌闯进来:“不好了!陛下!发生政变了!舞阳候带着兵马冲进来了!” 穆乘舟?! 羊乐瑜一愕,穆乘舟怎么带兵来了?难道是要造反?! 未等羊乐瑜追问那太监些什么,爆破声此起彼伏,震的屋脊殿梁颤颤悠悠。 殿外的马蹄隆隆声愈来愈近,宫女太监的惊呼回荡耳边。羊乐瑜的心跳也不由得加快。自古政变都是要流血的,她怎么就这么倒霉,无意救了恶魔不说,还间接促成了这场政变。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终于,叛军到了。 老皇帝也没了兴致,气势汹汹的爬起来,揪起太监衣领:“你说什么?那逆子胆敢造反?哼,朕的皇宫有固若金汤的城墙和皇门挡着,他如何闯的进来?朕看你是乌鸦嘴惹晦气!” 太监支支吾吾摇头,说是皇宫内外十二道门都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同时炸开,乌烟瘴气烟火缭乱,什么都看不清。 皇门被炸开?羊乐瑜心底一惊,糟了,难怪那夜的山洞充斥着火药的气味,原来穆乘舟早就谋划要造反! 老皇帝一听这话吓得脸瞬间土黄,他立即召唤御前侍卫守好殿门,自己惶恐的缩在案牍下面,好似一只藏头露尾的鸵鸟。 第五章 先帝驾崩 殿外的马蹄隆隆声愈来愈近,宫女太监的惊呼回荡耳边。羊乐瑜的心跳也不由得加快。自古政变都是要流血的,她怎么就这么倒霉,无意救了恶魔不说,还间接促成了这场政变。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终于,叛军到了。 紧张的气氛顿时烘托到极点,羊乐瑜回头看看老皇帝,他抖得越发厉害,根本不像是要誓死捍卫天子之威的君主。 空荡荡的殿中仅剩下他们二人,羊乐瑜保命要紧,侧身躲到雕梁画栋的柱子后面,静观其变。 阒静了,随后有拖杳的脚步声靠近殿门。 一众御前侍卫的身影映在殿门的纱窗上,声线发颤:“舞阳候.......你擅自带兵入宫罪同谋逆,陛下定要将你剥皮萱草!” 穆乘舟秉笑,刻意朗声道:“是吗?我倒是想瞧瞧皇父是如何将儿臣剥皮萱草的呢!” ‘唰’地一声,殿门溅了血。 羊乐瑜下意识紧闭双眼,不敢去看血腥的一幕。 “放箭!”穆乘舟下令。 羊乐瑜听到弓弩手拉弓准备的声音,‘咯咯吱吱’的箭弦像是催魂曲一般演奏着。 彼时,她忽然觉得有人掐住自己的脖子,是老皇帝! 老皇帝不知什么时候爬了出来,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推到身前,瞪着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珠看着殿门。 他要把她当做挡箭牌! “你这个为老不尊的老流氓!”羊乐瑜不能坐以待毙,她一口咬住老皇帝的胳膊,臂力松弛的那一刻,她飞扑向殿门。 ‘嘭’的一声,殿门被她撞开。 羊乐瑜摔得疼,抻着麻木的脖颈仰头往上看,一片颀长的阴翳遮在她面前———— 穆乘舟垂眸打量着她,他已抬起指尖,作出即将发射箭羽的手势。 “好巧啊,妃母。我们又见面了。” 羊乐瑜喉咙一窒,什么都说不上来。她瞥见殿外死去侍卫的尸体,鲜红的血扎的她双目发疼。 今日的情形,分明是她失手造成的。如果当夜她没有救这个恶魔,那无辜的人也不会死,可现在她却成了这一切的同谋,怎能不痛!? 穆乘舟的指尖放下来,弓弩手也随之歇弓,换步兵冲进殿里。 穆乘舟屈膝蹲下以平视羊乐瑜,轻声笑了:“儿臣本以为妃母不喜皇父,嫌他又老又丑。原来妃母的品味差得很,竟然趋之若鹜。” 羊乐瑜咬唇:“你想干什么?” 穆乘舟懒洋洋道:“妃母信不信风水?” 羊乐瑜:“何意?” 穆乘舟懒洋洋道:“如果妃母信风水,儿臣就把你的墓葬在南边,离我那将死的皇父远远的。” 羊乐瑜怔了,他竟是要自己陪葬! 穆乘舟身上投射出来的凛冽毫不遮掩,那是胜利者可以为所欲为的姿态,是她无言以对更无从反驳的强悍。 此时,步兵抱拳道:“启禀舞阳侯,陛下暴毙了。” “哦?”穆乘舟的眸尾掠过三分淡然半分惊异,“我还没去为他送行,他怎的先走了?” 羊乐瑜美眸圆睁,回首一望,老皇帝四脚朝天的躺在殿内,真的驾崩了。 穆乘舟耸耸肩:“妃母别误会,儿臣可没有杀他,我的兵看见他时,他就已经翘辫子了。” 荒谬的谎话,以为全天下人都是傻子吗?羊乐瑜不能再多面对这恶魔哪怕一分钟,她防备的往后挪开。 穆乘舟的神色沉下来,而后掸膝站起,毫无情感的说了一句:“妃母节哀。” 他背身离开,连带着那片逼得人几近窒息的阴翳。 第六章 威严庄重的勤政殿一时间变得压抑无比,人来人往的搬运牺牲者的尸体,恐怖的氛围盘旋在殿宇上空,久久不能平息。 羊乐瑜不愿再继续待在这里,她掸去衣服上的尘土站起来,?正巧吴步月刚得知政变的消息,三步并作两步的赶来关切她。 吴步月听说了方才的情景,不免后怕道:“小鱼儿,你现在的身份极其不利,一旦舞阳侯继位,必会叫全部妃嫔陪葬,你要早点找到霍宇!” 羊乐瑜何尝不想找到霍宇,但自从进入元宇宙后,也就得到了个干巴巴的背景介绍,再没别的友情提示。而且她遇到的角色都是npc,人海茫茫中压根没有霍宇的任何消息。 元宇宙剧本杀为了确保玩家体验感十足,除了联机玩家互相知道彼此,如果其余玩家自爆身份,会成为元宇宙的bug从而被清除。 羊乐瑜不了解元宇宙,但还算清醒的理智告诉她,在这里,穆乘舟绝非善类,接近他总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那这个败类会不会是.......霍宇呢? 虽然她不相信曾经暗恋的校草会是这样的人,然而深思熟虑后,她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检验穆乘舟的身份。 老皇帝刚刚驾崩,现下正是举国哀悼之时。御灵堂已经挂上了丧藩,文武百官皆啜泣于堂外,却未见一名妃嫔,她们自身难保,为老家伙哭的不值,还不如为自己的桃李年华哀悼。 羊乐瑜走进堂前,对守丧的大太监作礼。 “我乃乐翊宫瑜美人,特来祭拜先帝。” 大太监老泪纵横的允她入内。堂内的人也不在少数,大多是皇亲国戚,里面还有皇帝的次子,穆轻鸿。穆轻鸿披麻戴孝的伏跪在灵柩前,与皇后涌哭不止。 人群中不见穆乘舟的身影。 皇后察觉到她,立刻抹了泪,刻薄道:“瑜美人,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是攀不上位份的妾,就不必行拜了,早点回娘家置办后事吧。” 看得出,皇后对她很是不爽,明里暗里的讽刺排挤,但皇后所言不错,她是攀不上位份的妾室,本不该进入灵堂祭拜。 羊乐瑜一时语塞,便有御前侍卫要将她架出去。她忙道:“皇后娘娘,臣妾想求见舞阳侯。” 此话一出,引得众人纷纷抛来恐惧愤恨的目光,刀子般刮向她。 皇后果然大怒:“贱妾,你求见那逆贼作甚?!” 羊乐瑜总不能告诉她自己的目的,眼神慌乱瞟着,落在穆轻鸿身上。 穆轻鸿的眉眼温润如玉,全然不似他那不顾纲常的哥哥,倒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穆轻鸿搀扶皇后,安抚道:“皇母息怒,瑜美人或是有要事求于皇兄。” 第六章 伺候洗澡 皇后推开他的手,怒气不减:“管她有何要事?此时正值国丧,陛下的尸骨未寒,她区区低位之妾竟敢堂而皇之的提起逆贼,本宫孰能忍耐?上次本宫谅她初犯不曾责怪,谁料竟变本加厉!”她高喝道:“来人,就地将瑜美人乱棍打死!也省着回去置办后事了!” 羊乐瑜心底一惊,她与皇后结了梁子,这次可没那么好运了!她这么想着,就要往堂外跑,蓦地撞上一人的胸膛。 抬眸一看,是穆乘舟。 穆乘舟半开半敞的换上一身麻衣,一副无谓模样,垂眼打量面前人,随后冷森的看向皇后。 “皇母急什么?儿臣说过了,后宫所有妃嫔俱要一同为皇父陪葬,岂能有先后之分?” 他的态度和那日救她于二十大板时浑然不同,连最起码的谦恭都渺无了。 皇后恨的牙根作响,“穆乘舟,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究竟为何以死相逼?” 穆乘舟以小指勾了勾束在额前的孝巾,“皇母万福金安,怎能知晓庄妃殁于乱葬岗的凄凉?” 众人哗然,此话直指那则宫内秘闻。庄妃当年被皇后迫害,如今庄妃之子穆乘舟大势在握,再提往事意欲何为,谁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皇后浅滞片刻,望向身边的穆轻鸿,道:“本宫不曾逼死庄妃。” 穆轻鸿握住母亲的手,“儿臣相信皇母。” 穆乘舟对眼前的母慈子孝嗤之以鼻,目光旋而挪到羊乐瑜身上。“儿臣方才听到妃母找我,才一刻不见妃母就思念儿臣了不成?” 羊乐瑜蹙眉,“我有话要单独对你讲。” “不知妃母有何遗言要讲?儿臣定一应俱全。” 他的话大有嘲弄之意,不能硬碰硬。羊乐瑜顾虑的回望灵堂,压低声音:“舞阳侯可否随我去僻静处?” “好啊,那就去御书房吧。”穆乘舟的面容浮起玩味的意思,伸臂请她出堂。 羊乐瑜瞥见他的手臂还缠裹着纱布,暗自后悔为何要帮他踩灭导火线,怎么不炸死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世上没有后悔药,元宇宙也不提供这种超凡脱俗的东西。穆乘舟在前走着,羊乐瑜与他保持一段安全距离,生怕他何时大发雷霆要将自己扔去乱葬岗。 御书房周围跪着数名花枝招展的妃嫔,她们不去祭拜,都忙着贿赂守殿太监。这些女子一瞧穆乘舟来了,皆拥前扑后的堵住去路,嘤嘤噎噎的求他放条生路。 守殿太监吆喝着挥动拂尘阻拦妃嫔。羊乐瑜一愕,这太监眼熟,是那夜非要绑她侍寝的那个驮妃太监,名叫冯宝。 原来不光妃子急寻出路,连奴婢们也着急投第二次胎。 穆乘舟从众妃中间走过,忽然有一名少嫔揪住他的衣摆,梨花带雨哭求:“舞阳侯救救我,我不过伺候先帝一次,谁成想他老了不中用不说,还连累我遭此厄运,求您救我!” 羊乐瑜定睛瞧瞧,这少嫔分明就是昨日炊房的厨娘!命运多舛,昨日她还以为自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今日却要沦为陪葬品。 穆乘舟停下脚,抬起她的下颌抚摸。 那少嫔以为幸运之神即将降临,忙用脸颊亲昵的剐蹭他宽厚的掌心。 穆乘舟笑了,“长得还真漂亮。” 少嫔眼里放出光彩来,连连乞求:“陛下开恩,臣妾愿伺候陛下!” 陛下?先帝还未下葬,新帝还未登基,怎能逾越规矩?!冯宝脸色唰地一白,赶紧打量穆乘舟的神情,见人并未对此称呼不满,也嘴皮子上下一抖,拧成觍笑:“陛下,奴婢给您问安了。” 穆乘舟忽略他,与那少嫔道:“漂亮的像皇后。” 少嫔一直在炊房与柴米相伴,哪里知道后宫旧事,还以为自己晋升的飞快,要荣升为新帝的皇后。倒是冯宝窥得其意,立刻高喊:“拖下去安葬!” 羊乐瑜打了个寒战,不禁担怕起来自己的命运。其余妃嫔也惊慌失措,揪着穆乘舟的膝斓嚎啕。 穆乘舟面露烦意,对冯宝道:“把这些女人都撵出去,吵的我耳朵疼。” 他没有称呼她们为'妃母'。 冯宝照做,打狗似的驱散那些可怜人儿,嘈杂顷刻变为阒静。 殿内,穆乘舟不疾不徐的请羊乐瑜入座,兀自沏了杯茶给她。羊乐瑜透过窗柩看到外面的凄冷,捧着茶盏捂着心口,一时慨喟而走神。 穆乘舟褪下麻衣撇在地上,撩开珠帘走到内室的浴盆边,伸手试试水温,头也不回道:“妃母有什么遗言要讲吗?” 羊乐瑜回过神,小声说:“我.......我确有一事。” 穆乘舟哼了一声示意她继续,开始脱寝衣。 羊乐瑜飞快的瞄了一眼内室的情况,他要沐浴,而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羊乐瑜清了清嗓音,“我为你沐浴更衣吧。” 穆乘舟眉梢微挑,轻轻一哂:“儿臣怎敢劳动妃母?而且......”他面朝她转过身来,赤露着健硕的胸膛,“皇父刚刚安息,妃母这么做不怕惹人非议吗?” 他的语调轻薄,丝毫瞧不出是怕人非议的样子。 羊乐瑜把手心里的茶盏又握的紧了几分,梗着脖子道:“妃母为儿臣做些普通的琐事,怎会有非议可言?”她放下茶盏走近珠帘前,每一步都很艰难。 只看一眼就好,让我知道是不是霍宇。 穆乘舟的唇角扬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弧度,张开双臂:“有劳妃母。”他似乎有意加重最后两字,羊乐瑜从方才就察觉了,穆乘舟从不唤除她以外的人‘妃母’。 不重要,他怎么称呼都不重要,是不是霍宇才是头等要紧事。羊乐瑜一咬牙一狠心,闭着眼褪下他的寝衣。 羊乐瑜半睁半闭着眼悄悄瞟向穆乘舟的后背,虎肩螳腰,数不清的疤痕刻在上面,徒增森冷之感。 羊乐瑜往后腰处看,偏偏被腰带遮住了,还需解开才行。 “妃母怎么停了?”穆乘舟道:“水要凉了,你想冻坏儿臣不成?” 已然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能怎样? 羊乐瑜颤着手触碰他的腰带,就在此时,殿外忽然有人叩门:“皇兄,我有事与你相商。” 第七章 扮成宫女陪着我 羊乐瑜触电似的收回手,旋身就往外头走,被穆乘舟一把攥住手腕。 “我衣冠不整,妃母若是现在出去,恐真的要担负‘秽乱后宫’的虚名了。” 他所言不假,这种情况任谁见了都会紧捂嘴巴。眼看穆轻鸿的剪影挡在殿门外,羊乐瑜焦灼道:“那我该怎么办?” 穆乘舟以眼神示意她躲到屏风后面,羊乐瑜来不及多想,立马照做。 等她藏好,穆乘舟道:“进来。” 殿门开了,穆轻鸿对着他长揖,往内室扫了一眼:“皇兄怎的这么晚才回应,我还以为屋里有贵客。” “有哪门子的贵客?”穆乘舟解开玉带,迈进冒着热气的木盆里。温水漫过他的肩颈,泛起一圈圈涟漪。“你来做什么?” 穆轻鸿:“我想为两个人求情。” 穆乘舟冷笑一声,“要是为皇母求情,你还是回去守灵吧。” 穆轻鸿的意思被他料到,也不再绕圈子。“皇父驾崩,皇母伤心欲绝,但她毕竟是母仪天下的中宫,我朝素以孝治国,纵使皇兄恨她,也不该置纲常伦理不顾。若真这么做,唯恐天下百姓俱惶惶恐之。” 穆乘舟早知他会抖落出这些仁义孝道来,遂看向他:“你不想她死倒也简单,就让她为庄妃日夜诵经抄经,直到人老眼花为止,如此,我就饶了她。” 穆轻鸿沉了沉,恭敬的揖手:“多谢皇兄。” 穆乘舟:“你不是还有个人情要讨吗?何人?” 穆轻鸿稍憩一息,“瑜美人。” 第七章 穆乘舟眉峰微动,唇际浮出浅淡的笑意,往屏风那睃了一眼,“我记着瑜妃母今早刚刚入宫,你与她并不熟络吧?” 穆轻鸿:“方才与她是头次见面,但我瞧她年纪与我二人相仿,虽辈分在我等之上,却正值韶华,又未曾有福伺候过皇父,算不得真正的嫔妃,故此前来求情。” 穆乘舟抬臂搭在盆沿上,臂膀淅淅沥沥的滴下水,溅落到地上,流到屏风处。 短暂的寂静。羊乐瑜的心又吊起来,穆轻鸿为她求情是怎么也不曾想到的。说到底这两兄弟果然一点都不像,一个天使一个恶魔。 穆乘舟道:“你想着她,她却不一定记你的好。”他刻意顿了顿,眄向屏风后影影踪踪的人儿,“生死也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待我见着瑜妃母,亲口问问她的意思,没准儿她想死呢?” 羊乐瑜一口唾沫差点卡在嗓子眼里没呛着,做人怎能坏到这份儿上? 穆轻鸿道了谢,推门而去。 穆乘舟:“还不出来?” 羊乐瑜拢着袖口蹚出来。 穆乘舟:“方才我皇弟的话都听清楚了吧?” 羊乐瑜点点头。 穆乘舟玩味的看她,“那妃母的意思呢?” 羊乐瑜当然想活,但她预感他绝非有求必应的好人,道:“舞阳侯如何才能免去我的陪葬?” 穆乘舟不急回答,对着衣架使眼色,“劳妃母把巾帕拿来。” 羊乐瑜照做,递给他时别过头去。 穆乘舟从盆中站起来,水声‘哗啦’淋漓着。羊乐瑜很想看看他腰间究竟有没有meta标识,可就算借给她一万个厚脸皮也难将她的薄面扒下来。 穆乘舟擦拭身体,“妃母怎么脸红了?” 他不说还好,羊乐瑜根本没觉得脸蛋热,他这么一说,顿时感到一股热劲儿冲上脸颊,连带着耳朵根都发烫。 “你,你这内室太热!”羊乐瑜胡乱搪塞借口。 “是吗?”穆乘舟不缓不迫擦干水渍,捡起衣衫穿上,诮笑道:“我还以为妃母对儿臣起了什么歹念。” 轰天大雷!羊乐瑜紧咬唇瓣,赶紧岔开话题:“所以你到底要怎样才免去我的陪葬?” 穆乘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膳,你想捡一条命,拿什么换?” 羊乐瑜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她初来乍到的,既没存款也没人脉,还能用什么买命? “舞阳侯想要什么?” 穆乘舟眯起那双狭长的眸子瞧着她,泰然中携着几分趣味,“想要你,”羊乐瑜登时一颤,而后他又道:“陪着我。” 羊乐瑜这口气还是不敢抒出来,怕他又来个大转弯。 穆乘舟笑笑:“妃母别害怕,我从小没了娘亲,周身都没个伴儿。妃母与我投缘不说,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儿臣只想妃母时常在身边陪伴,可好?” 羊乐瑜辨不出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且先依着他。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穆乘舟道:“你的身份常往我这来也不便。明日是登基大典,妃母不如打扮成宫女的模样来陪我。日后每天,我都要你陪我四个时辰,如何?” 他倒是为她考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羊乐瑜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答应下来。毕竟在他身边久了,总有机会见到他的后腰。 羊乐瑜回到乐翊宫,吴步月正在百无聊赖的等她。 见她不振兴的回来,吴步月迎上来,仔细检查她有没有受伤,“小鱼儿,那逆子有没有把你怎么样?还有,他到底是不是霍宇?” 羊乐瑜摇头轻叹:“我根本没找到机会察看。”她脸皮薄,刚才发生的事没敢和吴步月提,只说穆乘舟要她扮成宫女。 吴步月思忖片刻,“这好办,我是丝芙兰年卡会员,美人妆宫女妆都会化。” 羊乐瑜相信吴步月的化妆水平,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以穆乘舟的性子,一定也会把皇后请来,彼时若她认出恐又要刁难,不如借着宫女的身份好过些。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太监的庆贺新帝登基的甩鞭声已然震破九霄,响亮的回荡在各个宫阙中。 吴步月早早来了,从尚衣监挪用了一套宫女服饰,把羊乐瑜按在铜镜前描画了许久。 羊乐瑜的五官生的好,一对儿桃花眼怎样都灵动有神,只是她性格软糯,反而添了几分楚楚。吴步月为她化的是芙蓉伪素颜,配上宫女服饰,还真像个小家碧玉的婢子。 装扮结束,羊乐瑜便往勤政殿去了。 勤政殿殿前广场上跪满了文武百官,他们一面号称‘陛下万岁万岁’,一面又不乏有窃声窃语贬责新帝的。羊乐瑜低敛头颅,跟着一众捧着菜肴的宫女进了殿。 第八章 为你倒酒 新帝登基宴请百官。穆乘舟危坐在龙座上,慵散的眯眼看着座下俯首称臣的人,这些人心里想着什么他一清二楚,但他们谁也不敢把压在心窝子里那些话掏出来。 羊乐瑜端着酒壶靠近穆乘舟,紧张的往觞里斟酒。 穆乘舟瞧出是她,浮起笑意轻声道:“妃母穿这身素净衣服好看的很,比皇父喜欢的那些艳俗衣裙更衬。” 羊乐瑜一直盯着酒觞,不敢稍稍侧眸看他。 “哦,不对。”穆乘舟佯作失言,“你现在是宫女,怎能以敬称相待?”他轻佻的说:“朕该称呼你什么?” 羊乐瑜悄悄抬眼环顾四周,好在众臣都在举杯畅饮,没人注意到新帝身边的她。 又或者说,哪怕有一二人看到了也会装作没看见,都被这恶魔吓破了胆子。 羊乐瑜放下酒壶,双手乖巧的贴在小腹上,垂眸道:“我叫羊乐瑜,舞阳......”她改了口:“陛下直呼我大名就是。” 穆乘舟对这提议不满,特意扬首凑近她,“儿臣怎能直呼妃母名讳?传出去岂非不孝?” 羊乐瑜觉得可笑,连自己老子后妈都敢杀的人,还在乎什么孝不孝的。 “就叫你小羊吧。”穆乘舟执杯一饮而尽。 小羊你个头。羊乐瑜不太喜欢这个称呼,吴步月管她叫‘小鱼儿’,现在又跳出个人叫她‘小羊’,当她是开动物园的吗? 穆乘舟瞧她不说话,以为她默认了,随后用食指敲敲酒觞,“小羊,添酒。” 羊乐瑜闻声端起酒壶,缕缕酒水倾倒觞中。穆乘舟含笑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听话的爱宠。 丝竹乐曲响起,登基宴会进行到高/潮。羊乐瑜瞟见皇后和穆轻鸿落座在宴席的后沿,可见她对穆乘舟深痛恶觉,连靠近他都难受。 皇后与她对望一眼,黛眉一凝。 羊乐瑜赶紧低下头,在这节骨眼上被拆穿身份,是会被拖去斩首的。 穆乘舟执杯对众臣道:“朕年纪尚轻,今日奉天命承继大统,天命委以重任,朕自当做好新帝,延续先帝传统,兄友弟恭,以孝治国。”他顿了顿,看向穆轻鸿,“传旨,封先帝之子穆轻鸿为琅琊候,待及冠之时前往琅琊就藩。” 穆轻鸿拜礼:“多谢皇兄。” 众臣小声嘀咕,大多都在说新帝忌惮皇弟,想打发他远远的走,诸如此类的话。 穆乘舟鹰隼般的眸光投在皇后身上,“先帝皇后徐氏,位居中宫,忠贞不二,恪守妇道,即日起晋为皇太后。” 皇太后的眼神里充斥着不满和憎恨,往日的自视甚高和张扬跋扈都被这一道圣旨压的死死的,新帝的表面功夫做足了,她除了谢恩再无旁的能说。须臾道:“谢陛下恩赐。” 穆乘舟悠然转着掌心的酒觞,“先帝的妃嫔众多,可皇太后的位子只有一个,叫那些寡妇怎么办?” 公然称继母为寡妇,众臣唏嘘不已,却不敢再私语半句。 谁都知道,那些可怜女子的下场即将是什么。 穆乘舟对他们的反应不甚满意,“冯宝!” “奴婢在!”冯宝躬身前来。 穆乘舟懒怠的倚在龙椅上,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好事成双,现在就送先帝妃嫔前往皇陵陪葬。” 此言一出,丝竹乐戛然而止。羊乐瑜浑身颤了一下,手里的酒壶也不慎掉落。 ‘叮当’ 阒静的大殿内蓦然发出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射来。 羊乐瑜立刻蹲下身捡酒壶,心跳的飞快。她知道,当她再次起身时,将会被目光的千斤鼎压倒。 那时会不会有人认出她?如果那个人是皇太后呢? 羊乐瑜不敢再想,脚跟使力,已做好接受风暴的打算,而此时,肩膀忽然被一只宽厚的手掌覆住,引得她打激灵。 穆乘舟探身到她耳畔,轻缓道:“小羊害怕了?” 羊乐瑜睫羽微抖,她确实怕了。 穆乘舟笑笑:“别怕,朕答应你的事怎能耍赖?”他捡起那酒壶,寒津津的眸光仅扫了一眼席间,所有人皆收回了本就不该投放的眼神。 丝竹乐声接着奏起,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九章 羊乐瑜慢慢站起,飞快的瞟了一眼周围,再没人往这边瞧。 殿门是敞开的。冯宝教唆一众内侍连拖带拽的牵着数十名妃嫔路过。那些妃嫔娇嫩的容颜再不复光彩,对着勤政殿哭嚎不已,然而歌舞升平严严实实的抵过她们的求救,什么都听不到。 穆乘舟捻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不知为何,他咀嚼的动作都让羊乐瑜感到冷寒。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笑面虎,什么叫杀人诛心。 两个时辰后,备受身体与精神双重折磨的登基大典结束了。有阿谀奉承的奸佞上赶着讨好新帝,而前朝老臣们纷纷离去,一刻也不想多待。 穆乘舟不肯放她回去,命她去御书房等着。羊乐瑜虽不情愿,也只好领命。 “这位姊姊请留步!” 身后有人唤她,是穆轻鸿。穆轻鸿恭送了皇太后,这会得了空。 羊乐瑜心下一紧,莫非他看出什么端倪了? “琅琊候有何吩咐?”羊乐瑜尽可能压低声线,敛着螓首。 穆轻鸿:“姊姊为大典忙活了小半日,自己可曾用过膳?” 羊乐瑜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摇摇头。 穆轻鸿笑了:“那不妨到我殿中小歇,用些甜点。” 他的笑容明媚爽朗,全不似穆乘舟的阴翳,但羊乐瑜却不敢答应。 “多谢琅琊候,奴婢.......”她眼神左右乱飘,“奴婢不敢,否则嬷嬷该打骂了。”她屈膝作礼,欲抬脚离开勤政殿,谁知穆轻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不会。有本侯在,没人敢对你不敬。”穆轻鸿届时松开她,礼貌致歉:“冒犯了。” 他如此说,羊乐瑜便不能再拒绝,只得颔首答应。 穆轻鸿的宫宇位于勤政殿的东边,正是东宫之位,集天时地利人和的风水宝地。一路走去,所遇的宫人都对他极为敬重。这种敬重和畏惧是不同的,相比于对穆乘舟的畏惧,宫人都发自内心的喜爱这位二皇子。 羊乐瑜猜测老皇帝曾经属意他继承皇位也在情理中,他确实担得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美称。 第九章 我吃过的 穆轻鸿请她进殿,命内侍都退下,亲自端来一碟豌豆黄放在桌案上。“姊姊忙碌,想必没能吃饭,请用。” 羊乐瑜瞧着那碟豌豆黄眼睛都亮了,那是老北京特产,甜而不腻。早在高中时,她就常去学校对面那家小吃店买,没想到元宇宙也有。 不行,不能吃!羊乐瑜试图劝自己忍耐美食的诱惑,她还不确定这个穆轻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万一中了圈套可怎么办? 可是那碟豌豆黄一直朝她招手,仿佛挑衅似的宣判:你不吃掉我就是没品位。羊乐瑜终于忍不住了,拿起来咬了一口。 天啊!和高中对面那家卖的一模一样!羊乐瑜感觉幸福包围全身,多巴胺都开始旺盛分泌了。 “好吃吗?”穆轻鸿问。 羊乐瑜疯狂点头,穆轻鸿笑了:“好巧,姊姊和我的喜好一样。我从见着你第一面起就觉得倍感亲切,看来果然是这样。” 羊乐瑜咽下嘴里的豌豆黄,“果然是哪样?” 穆轻鸿凝望着她,似乎欲言又止,片刻后飞快的带过一句:“果然是一见如故。”他起身端来一杯香气喷喷的热茶,“我猜姊姊也喜欢这个。” 羊乐瑜一看,如此浓郁芬芳,竟然是奶茶! “琅琊候当真是我知己!”羊乐瑜抿了一口,简直要幸福的冒泡了,这时候要是再配上膨化垃圾食品就好了,有吃有喝还有帅哥陪,比中五百万还爽。 但是难得的幸福被‘嘭’地开门声打断,穆乘舟阴沉着脸走进来。 穆轻鸿显然也没想到这位不速之客不请自来,连忙揖手:“臣弟失礼。皇兄大驾,怎不让内侍通禀一声?” 穆乘舟冷若冰霜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又看到桌案上的吃食,转而盯着羊乐瑜:“哪来的宫女这般不守规矩,琅琊候的东宫也是你想进就进的?” 羊乐瑜腾地站起身,还未来得及吞下最后一口豌豆黄,嘴里鼓鼓囔囔道:“奴婢知错,请陛下恕罪。” 穆乘舟唇际挑起一抹隐晦的笑,“你既认错,那就随朕离去,免得打扰琅琊候清净。”他负手往外走,特意勾了勾食指。 当我是小狗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羊乐瑜瘪瘪嘴,她虽心里骂他,却不能不听,只得告辞穆轻鸿,紧赶慢赶追上穆乘舟。 穆轻鸿望着二人的背影,皱了皱眉。 * 待二人前后回到御书房,穆乘舟一脚带上了房门,幽幽看着她:“小羊好生不安分,背着朕与朕的皇弟做什么了?” 羊乐瑜垂眸盯着他那双金银丝线的黑靴,嘀咕道:“我能做什么.......吃点东西而已,你又不给我吃的。” 穆乘舟:“你怎知道朕不曾留给你午膳?” 谁稀罕似的!羊乐瑜梗着脖子:“多谢陛下,我吃饱了。” 话音刚落,她肚子正好在这时提出抗议。 穆乘舟自然听见了,声调衔着讽意:“欺君之罪,你要怎么承担?” 羊乐瑜咽了咽唾沫,支支吾吾:“我......” 穆乘舟:“罢了。你今日辛苦,朕并非严君,怎能亏待你?”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油纸包着的奶酪酥,“这点心入口即化,朕想着你应该喜欢,没叫旁人动过。” 羊乐瑜一滞,“陛下特意为我留的?” 穆乘舟点头,示意她接。羊乐瑜受宠若惊的接过来咬了一口,果然奶味浓厚,入口即化。 可当她快要吃完时,却见奶酪酥下方分明缺了一块。 有人咬过! 他不是说没叫旁人动过吗?! 羊乐瑜霎时看向穆乘舟,他勾起唇角,透着一股无赖的笑,“怎么?朕是旁人?” 羊乐瑜窒涩着将嘴里的酥饼干咽下去,“不是.......”什么不是?他怎就不是旁人了?! 羊乐瑜心想着,却什么也答不上来,怪自己嘴笨。 穆乘舟充满恶趣味的看着她这副样子,随后提高声调:“来人,上菜。” 门外顿时进来几名内侍,将鲜虾馄饨,如意鱼翅,池塘月色等菜品整齐的摆在桌上。 穆乘舟亲自为她搬来瓷凳,“坐。” 羊乐瑜坐下来,手脚显得拘束,仿佛屁股下面坐着的不是凳子而是刑具。 “以后别背着朕偷吃,”穆乘舟动筷夹了一块鱼翅放在她的碟中,刻意顿了顿,“不然,朕真的要生气了。” 什么偷吃,说的跟出轨一样。羊乐瑜吞了吞唾沫,拿起筷子。正当要把鱼翅贴近唇边时,忽有一仵作求见。 穆乘舟叫她但吃无妨,将那仵作请进来。 仵作打眼儿瞧了瞧羊乐瑜,踟蹰道:“陛下,兹事体大,这......” 他想说的内容并不愿外人听见。 羊乐瑜不是没有眼力见的傻子,正欲起身却被穆乘舟按下。 他道:“你说你的就是。” 羊乐瑜心想,既然他要她听,那就别怪耳朵长在自己脑袋上。她边小口咬着鱼翅,边留意他们的谈话。 仵作:“启禀陛下,臣已验查先帝尸身,特来回禀。” “说。”穆乘舟瞥了她一眼,有意观察她的反应。 仵作:“先帝并非暴毙而亡,而是有中毒之象。” 羊乐瑜手头一顿。叛军谋反时,穆乘舟以炸药炸开皇宫内外十二道皇门,她亲眼看见先帝驾崩的景象,除了是穆乘舟命人下的毒,还能有谁? 仵作又道:“此毒颇诡,臣无能,臣从医四十余载,竟从未见过这样的毒药。一时......一时查不出来是什么毒。” 穆乘舟似乎并不在乎先帝的死因,“无妨,反正那老家伙翘辫子了,至于究竟是怎么死的,朕不稀罕,也懒得听。退下吧。” 仵作惊怕的连连颔首,这就离开了。 羊乐瑜回想起先帝驾崩的惨状,不由冷意阵阵,没了胃口吃饭。再看穆乘舟,他事不关己般沏着茶,演着一出好戏。 怎会有这般恐怖如斯的人? 穆乘舟递茶给她,她不敢接。 穆乘舟轻叹口气,半晌,道:“我若告诉你,先帝不是我杀的,你信不信?” 第十章 送你小羊 羊乐瑜咬唇不语。 “信不信随你。”穆乘舟也不多做解释,“世间之情真假难辨,虚与委蛇的事还少吗?”他看向她,沉声道:“在皇宫里,别相信任何人。” 羊乐瑜与他对视,那一刻,她清明的窥见,穆乘舟是认真的。 但这份难得的认真转瞬即逝,他又秉笑道:“小羊的眼睛真漂亮,让人挪不开呢。” 羊乐瑜立刻移开目光,盯着筷尖:“陛下叫我每日陪伴四个时辰,如今已到了时候,我该走了。”她话毕就起身往门外走。 穆乘舟:“你倒是看人下菜碟,怎么在琅琊候那就能久待,换到朕这就没空了?” 羊乐瑜心说还不是因为你喜怒无常,伴君如伴虎,谁愿意找麻烦?她面上微微侧首,“我明日再来。” 穆乘舟没有拦她,啜了口茶,眯眼含笑的目送她离开,像是极具耐心的猎人。 当天夜里,羊乐瑜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的老皇帝死死瞪着眼睛,干枯的苍手牢牢抓住她的胳膊,声嘶力竭的要她还个公道。就在她奋力挣脱时,穆乘舟噙着那抹阴恻恻的笑看着她,像是能一眼洞穿她的一切。 “别过来!”羊乐瑜蓦地起身,额前挂着细密的汗珠。 是梦而已。羊乐瑜小口呼吸,调整因恐惧急速跳动的心。 她的喊叫引来婢女甘棠,“太美人有事吗?” 羊乐瑜一面道:“无事。”一面望了望窗外,天蒙蒙亮了。 黎明的霁色渲染在窗纱上,有种不真切的美,而这样的美感被冷不防的羊叫打断。 乐翊宫怎么会有羊?羊乐瑜竖耳细听,绵绵絮絮的,就是羊叫,还不止一头! 甘棠解释道:“太美人勿怪,且随奴婢来。” 羊乐瑜好奇的跟上她。门一推开,只见寝殿外的院子里有三头羊羔! 三头羊羔在薄薄一层积雪里蹦跶,短而小的尾巴欢快的甩着。 甘棠:“这些羊羔是冯公公送来的,说是陛下关怀您韶华守寡,深宫熬人,特意赠给您逗乐子的。” 羊乐瑜一听险些气背过去。哪里是为她逗乐子的,分明是穆乘舟找她取乐的! 此时,一头小羊羔蹦跳着凑到她身边,用湿润的鼻尖蹭蹭她的小腿肚,酥酥痒痒。羊乐瑜鬼使神差的抚摸它,手感意外的好。 罢了,先养着吧,等长肥了做小肥羊火锅。 天边的鱼肚白融化了霁色的云,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羊乐瑜全然没了睡意,便叫甘棠去请吴步月来一起吃早膳。 吴步月在尚衣监忙的不可开交,新帝登基要做的事不少,得筹备开春的衣物,百忙中抽空与羊乐瑜见面。 吴步月看到院子里的羊羔,“小鱼儿,你才没来几日就跟那逆子混熟了?” “谁和他熟了?”羊乐瑜无奈的揉揉太阳穴,忽然提起话来:“对了,昨天我在御书房时听到仵作提起先帝的死因。” 吴步月眉心一皱:“怎么说?” 羊乐瑜一五一十将仵作的话转达给吴步月,她饮了口茶水,“这么说穆乘舟没有杀害先帝,那又是何人胆大包天?” 羊乐瑜摇头,脑海中闪过那日夜间在山洞里巧遇穆乘舟的画面。这就怪了,他收集炸药是为了炸开皇门,可当时他受了伤,***还被点燃了,总不能是他自残吧? 除非有人要杀他!而这个人很有可能与杀害先帝的凶手是同一人! 吴步月听完她的分析若有所思的点头,现在的线索太少,要想查出凶手还需进一步了解真相。 她道:“敌在暗,我在明。我们在元宇宙孤立无援,得快点找到霍宇联手,你倒是对这事上上心呀!” 羊乐瑜何尝不想,之前是太过迁就穆乘舟那逆子,从今天起,她必须掌握主动权—— 以长辈的身份教育逆子。 “甘棠,备轿。去勤政殿。” * 轿撵停在勤政殿前,羊乐瑜蕴了一小口气在胸腔里壮胆,随后大步迈进殿内。 穆乘舟立在剑架前擦拭着一把铮亮的长剑,似乎是刚练完晨功,鬓发还挂着汗。瞧她颇有气阔的走进来,又并未穿着宫女服饰,笑笑道:“朕送你的羊还喜欢吗?” 羊乐瑜端正容色,“陛下为何失了礼数?” 穆乘舟一愣,羊乐瑜趁机抢占上风,“我现在的身份是你妃母,陛下该以晚辈自居。” 原来她是为了这个。穆乘舟暗自发笑,将手里的长剑微微侧过去,从剑柄反射的倒影中看她。 她愿意玩,朕奉陪不就是了? “妃母万安,儿臣失礼。”穆乘舟的请安毫无诚意,连半点恭敬也没有。 羊乐瑜拢在长袖里的手互相交叠捏着,“陛下的赠礼实在有失天家身份,我已把那羊做了。”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四个字几乎听不到。 “嗯?”穆乘舟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妃母说什么?儿臣没听见。”他握着剑靠近,逼迫感霎时顶在羊乐瑜上方。 羊乐瑜以左手掐住右手,振了振声线,又道:“我已把那羊羔做了。” 每一个字眼都吐字清晰,穆乘舟的眉梢挑了挑。 羊乐瑜瞥见薄如蝉翼剑柄泛着冷寒之气,胆小的内心开始惶恐起来,真是有点后悔装大尾巴狼了。 “清蒸还是红烧了?”穆乘舟道。 羊乐瑜惊诧的瞪向他,他的语气不平不波,猜不出喜怒。 穆乘舟倾身以平视她:“妃母怎么不回答?” “......”羊乐瑜干涩的喉咙开始发痒,“清,清蒸了。” 穆乘舟唇际扬起微小的幅度,他窥探到她的谎言,没有拆穿。 “儿臣不想妃母这般没有爱心。” 羊乐瑜几乎败下阵来,她完全不敢直视他。 “妃母。”穆乘舟唤她。 “何.......何事?”羊乐瑜垂眼盯着他胸前的盘龙刺绣。 “儿臣流汗了。”穆乘舟道:“妃母帮儿臣擦汗吗?” 羊乐瑜谨慎的目光一寸寸投向他的脸颊,那张俊俏脸蛋的主人面带笑意的看着她,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鼻梁往下滑。 第十一章 董姬 羊乐瑜抬起快要僵硬的手臂,以袖口轻轻沾去那滴汗。 她咽了咽喉咙,干涩没有得到缓解。 穆乘舟得逞似的凝视她,随后往她的脖颈凑的更近几分。“妃母熏的是什么香?好闻。” 羊乐瑜乍然向后踩了一步,保持在半臂距离之内。这香幽清,有丁香花的香韵在,是甘棠擅作主张熏的。 “妃母怕儿臣?”穆乘舟的黑靴试探性往前踏了一步,打破她的安全距离。 羊乐瑜紧宓道:“陛下是天子,该保持天家风范。” 冠冕堂皇的狗屁话。 穆乘舟极轻的嘲弄一声,收回了脚,“儿臣谨遵妃母教诲。” 让人非常不舒服的回答。好像一头匍匐已久的狼觊觎着一只笼中兔,只要他想,无时无刻都可以扑过来咬碎所谓的牢笼。 彼时,冯宝慌张从殿外跑进来:“陛下!大事不.......不好了!”他刚要开口道出那件‘不好的大事’,忽然眄见羊乐瑜,遂紧闭上嘴。 穆乘舟:“有屁快放。” 羊乐瑜这次并无意听他们主仆间的对话,但他从来不避讳着自己,或许是因为绝对的力量和权利,是她一个弱女子绝对无法撼动与威胁的。 冯宝磕磕巴巴道:“奴婢奉旨送先帝妃嫔迁入皇陵陪葬,但......但其中有一位董姬娘娘,她.......她......” 羊乐瑜等不及插话:“她怎么了?” 冯宝‘嗨呦’一声:“她有喜了!” 第十章 羊乐瑜一愣,随即看向穆乘舟。他也在那一瞬显得愕然,但很快收起稀罕的愕然,提了提唇。 “妃母看儿臣做什么?”穆乘舟嗤笑,“又不是儿臣的孩子。” “是不是你的孩子与我有何关系?”羊乐瑜脱口而出,尴尬的挪开目光。 穆乘舟半带调弄道:“妃母这般惊异,儿臣还以为你吃醋了。” “谁要吃你的醋?!”羊乐瑜没过脑子反驳。 穆乘舟的眼神变得暧昧不清,“怎么?妃母在吃我的醋?我可从未说过这醋是我的。” 晴天霹雳殛在羊乐瑜身上,她浑身颤了颤,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有多荒唐。董姬是先帝妃嫔,就算是要吃醋也该是吃先帝的醋,可她秉着清白,压根儿都没见过先帝,更别提吃醋了! 她怎么就说出吃他的醋这样的蠢话! 穆乘舟不再逗她,问冯宝:“人在哪?” “奴婢带她回来了,就在外头候命呢!”冯宝立马招呼董姬入殿。 董姬裙裾翩翩的走进来,纤纤玉指覆在半隆的小腹上,勉为其难的作福。“妾身董氏,见过陛下。” 是个美人坯子。羊乐瑜悄悄打量她,董姬面若桃花,尤其镶嵌在脸颊上的那一对儿梨涡,能甜出蜜来。 穆乘舟瞧着她的腹部,“几个月了?” 董姬:“回陛下,两个月了。” 穆乘舟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朗,他靠近董姬,抬手轻轻抚摸她隆起的小腹。“朕竟不知,那老家伙还能朽木开花呢!” 他提剑的手自然垂在下方,锋利的剑尖刮在地上,擦出动人心魄的响声。 惊的羊乐瑜再一次把心提到胸腔。 羊乐瑜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剑尖,她怕面前的恶魔稍不留神就将母子二人送往极***。 穆乘舟提起剑,用那吐着蛇信子的冷剑搭向董姬的头顶。董姬紧紧闭上双眼。 羊乐瑜的心快蹦出来了,就在她要阻止时,他用剑尖挑去董姬鬓发上的枯草。 那根草芥飘然落在地上,羊乐瑜的心也徐徐稳下来。 “谢陛下不杀之恩。”董姬望向面前天子。 穆乘舟:“董姬娘娘方才进殿为何礼数不周?” 董姬一怔,“妾身已向陛下请安,何来礼数不周?” 穆乘舟睃了一眼羊乐瑜,“这位是先帝的瑜美人,朕的妃母。” 董姬看向她,柳眉微蹙:“除去皇太后,先帝妃嫔都已陪葬,为何她会出现在此处?” 羊乐瑜略显尴尬的挤挤脚尖,她走后门捡回一条命,这么一想还确实对不住董姬和她肚子里的龙嗣,再加上她位份比董姬低,刚要屈膝先行作礼,穆乘舟霎时以剑柄抵住她的膝盖,眸光森寒的投向董姬。 “董姬娘娘年纪尚轻难道失聪了?朕说,这位太美人是朕的妃母。” 声线透着逼迫之意。董姬不再追究羊乐瑜的事,立刻会意,对她作礼:“妾身给太美人请安。” 羊乐瑜看向穆乘舟,他为何要这样?董姬分明也是他的妃母,且名义上更为贵重,他为何独独认自己做妃母? 穆乘舟收起剑,“冯宝。” 冯宝哈腰。穆乘舟道:“辟出南面的宜欢宫,带先帝董姬去好好养胎。”他刻意加重后两字,再次瞟向董姬的肚子,“别让朕的皇弟受委屈。” 冯宝领命,与那董姬去了。 羊乐瑜懈了口气,没看到一刀两命惨景已是万幸。 “妃母累了吧?”穆乘舟的语调又恢复了轻快,他旋身坐在龙榻上,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羊乐瑜没听他的,兀自坐在椅子上。 穆乘舟笑笑:“儿臣还没问妃母今日是为何过来?难不成是想我了?” “非也。”羊乐瑜当机立断否定:“我是想来询问陛下一件事。”她壮着胆子看他,“那夜你我偶遇在山洞中,陛下为何会受伤?” 穆乘舟歪仄在榻上,“因为有人要我死。” 他说出这话时毫无惧意。 羊乐瑜忙问:“何人?!” 穆乘舟与她对视,噙着笑:“妃母这么在乎儿臣吗?” 羊乐瑜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儿上却违心的颔首:“我身为陛下妃母,在乎陛下是情理之中。陛下只需告诉我,是何人要杀你?” 小姑娘装腔作势好玩的很。 穆乘舟翘起二郎腿,“想要那把龙椅的人。” 这个范围太宽泛了,九五之尊有多贵重,苍生尽知,想要取而代之的人如沙粒般多。如果按照这个动机逐一排查,查到七老八十都查不出来。 而且,既然有意图篡权者,以穆乘舟的性子怎会允许那人的存在?何况他的能力若想办掉一个竞争皇位的贼,岂非绰绰有余? 第十一章 折辱羊乐瑜 “并非我有意纵那人一条活路。”穆乘舟看出她的疑惑,“在你误闯进来之前,山洞里存放炸药的事唯有我与手下副将知道,此事绝密,不可能有第三人知晓。” 羊乐瑜:“或许就是你手下副将出卖了情报,才引那贼人暗杀你。” “不可能。”穆乘舟好整以暇的晃动黑靴,“在我们把炸药运进山洞那刻,我就已经把副将勒死了。” 羊乐瑜鸡皮疙瘩泛起来,他轻松的说出最恐怖的话,让她胃里翻江倒海。 所以他才告诉她,不能相信任何人吗? 羊乐瑜凝了凝神:“那陛下看清贼人的体貌特征了吗?” “那夜我准备将火药运出洞埋在皇门处,于是伪装成太监跟在侍寝车队里。”穆乘舟道:“进洞后我察觉有人跟随,手里火把被他灭了,一团漆黑看不见周围,于是我拔剑准备防范,那人似乎对我要做的行为异常熟悉,他并不会武功,内力更是全无,却能将我的招式毫不费力的化解,但我从小习武,他逐渐占了下风,于是杀我不成,把我打伤后点燃了***。” “至于他的样貌......”穆乘舟思忖,“身形并非魁硕之辈,其余的就不得而知了。” 羊乐瑜总结下两点:一、这人不会武功;二,也不是壮汉。那么他是如何打赢身手极好的穆乘舟的?除非他蓄谋已久,是个城府深沉的老苟比。 再者,如果此人和当日毒害老皇帝的是同一人,那他是如何在自己与穆乘舟交谈时的那短短几分钟钻进勤政殿,杀害老皇帝并逃走的?这其中但凡出了一点时间差,他都会被当场抓获,未免太过于未卜先知了! 羊乐瑜觉得这人有点像柯南里的凶手小黑,让人背后阴森森的。 她定了定神思,设了一个套话的圈子:“你既然怕谋逆之事败露,那夜为什么不杀了我?” 除非你是霍宇。 穆乘舟居视她,诮笑道:“因为你漂亮啊。” 羊乐瑜不知他话里几分真假。那夜他明明已经扼住她的喉咙,却在得知她是先帝妃嫔后松了手。 穆乘舟那张俊逸的面容好似铜墙铁壁般刀枪不入,又如同深海般不能妄测。 她拿不住他。 羊乐瑜再也套不出什么话,故而借口身子不适要离去。 穆乘舟跨了一步牵住她的衣袖,“妃母答应过儿臣,要陪儿臣。” 羊乐瑜只觉全身上下都疲乏劳累,这倍感危机的勤政殿几乎耗尽她的体力。 穆乘舟的指尖沿着她的衣袖抚上她的小臂,掌心的厚茧穿过绸缎,激的她一抖。 “你干什么?”羊乐瑜惊慌的望向他。 穆乘舟佯作懂规矩似的收回手,可他分明是那样的不在乎规矩。 他笑道:“妃母穿嫔妃服饰没有宫女服饰好看,儿臣现在要批阅奏章不得空,明天,我想见见小羊。” 羊你个大头鬼。羊乐瑜瓮声答应了,头也不回的迈出殿外。 外头下雪了,柳絮大小的雪花洋洋洒洒的飞舞在雾蒙蒙的天空中。甘棠瞧她神色疲怠的出来,连忙举伞迎上去。 “太美人,刚才董姬娘娘借走了我们的软轿,奴婢没拦住。” 董姬有孕,有软轿借她用用也不碍事。羊乐瑜算算时辰,宜欢宫离勤政殿不算远,但她的乐翊宫偏远,于是想着她走过去把软轿接回来,再回宫也罢。 甘棠跟上她,一边撑伞,一边悄声道:“对了太美人,奴婢听说一件秘闻,您想不想知道?” 羊乐瑜好奇心重,哈了口冷气,揣袖取暖,叫她说。 甘棠再三确认边上没有人,才道:“奴婢听宫里老人说,先帝.......先帝龙体有恙,不能绵延龙嗣。” 羊乐瑜一愕,“当真?” 甘棠:“奴婢也没有十足十的准信儿,但宫里老人都道先帝英年纵/欲过度,早早的断了龙种。” 羊乐瑜不敢轻易相信,如果传闻属实,那穆乘舟和穆轻鸿又是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董姬怀的又是谁的孩子?她打断甘棠,叫她别以讹传讹。 主仆俩走着,这就到了宜欢宫,可羊乐瑜的软轿并不在宫外落着。她正想着要不要进去打扰,便有一宫女走出来,对她作礼。 “太美人,我家董太姬借了您的软轿不胜感激,邀请您进里头坐坐。” 羊乐瑜摆手:“不了不了,董姬怀着龙嗣辛苦,我就不叨扰了。烦请把我的软轿抬出来,我好回去。” 那宫女道:“我家娘娘刚回宫,这宜欢宫还没添置新内侍,恕奴婢笨手笨脚,抬不动软轿。不如您亲自进去抬吧。” 甘棠细眉一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主子好歹是太美人,怎能做那粗活?”她转头对羊乐瑜道:“太美人稍候,容奴婢进去和她抬。” 羊乐瑜把甘棠当做姐妹,并未当成使唤丫头,怎可事事麻烦人家?于是领了她的好意,跟宜欢宫宫女进去了。 那宫女将她引到庭院里,她的软轿就在枯树下落着。那是一架前有抬杆,后有滚轮的轿子,按理来说有借力点,理应不难抬。 事实证明,羊乐瑜低估了轿子,高估了她自己。她两臂绕到抬杆下面,把杆架到肩膀上一使劲,软轿纹丝不动。 羊乐瑜高中时曾在铅球运动会上拿过第一,不可能抬不动区区软轿。她觉得是自己没有找准借力点,于是扎了一个马步继续抬,还是抬不动。 那宫女在一旁看着,捂嘴嗤嗤发笑,“怪不得陛下独独留下太美人在宫里养老,您都能干这力气活,果然和我家娘娘千金之躯不同。” 羊乐瑜听出她的风凉话,生气道:“是你们把我的软轿借走的,我现在找上门来要,你不但不帮我,反而取笑我,哪有这样的道理?” 宫女:“我家娘娘怀有龙嗣,本就该事事由我们先,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羊乐瑜被她没理搅三分的态度惊到了,这还没完,只见董姬挺着小腹从屋里出来,先是打量她一眼,又徐徐看向宫女,道:“嚷嚷什么?哀家想小睡一会儿都不得空。” 董姬的样貌不过二十出头,却自称为‘哀家’未免让人别扭。况且她话里话外在指点自己,羊乐瑜隐隐察觉到她可能不是省油的灯,还是赶紧要了软轿走人吧! 羊乐瑜:“董太姬,打扰你休息是我的不对,还请你让你的宫女帮我把轿子抬出去,我和我的人好回去。” “不是哀家不通融,”董姬伸出纤纤如玉葱般的手指抚摸隆起的小腹,慢悠悠道:“哀家的宫女是哀家的陪嫁丫鬟,这等粗活是干不得的,太美人若想挪走轿子,还得自给自足。” 果然主仆二人都是一个鼻孔喘气的!羊乐瑜不再跟她争辩徒增恼火,再次架起抬杆使力,谁知就在她憋着一口气往上抬时,背后忽然被人踹了一脚! 羊乐瑜一个没站稳扑在地砖上,回眸一瞧,那软轿子里竟然走出一名跛脚胖太监! 难怪她一直抬不动,轿子里一直有人呢! 跛脚胖太监佯作讶异的翘起兰花指,“哎呦喂!咱家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兔崽子打扰咱家清梦,原来是太美人,得罪了!”他伸出臂膀来给羊乐瑜搀扶。 羊乐瑜刚要搭上他小臂,胖太监忽地收回臂膀:“哟!咱家胳膊睡麻了,没力气扶!” 一旁看热闹的宫女和董姬都‘咯咯’笑起来,羊乐瑜又恼又羞,掸掸衣裙站起来,愤愤道:“董太姬未免欺人太甚,你这般羞辱我为的什么?” 董姬装作听不懂:“太美人此话何意?是那太监的错又不是哀家过错,你若不服,只管去陛下跟前儿告,看陛下如何定夺?” 羊乐瑜心里呵呵,要她找穆乘舟还不如当个受气包,但她刚才摔在地上,雪在地上积了一层,浸湿了鞋袜,脚底板凉飕飕灌风。真有点后悔与人为乐却折磨自个儿了,简直就是东郭先生与狼! 此时,甘棠风风火火闯进宜欢宫,大喘着气喊道:“陛下,陛下驾到!” 第十二章 喜欢你 董姬一怔,未等反应过来,一席黑金龙袍就踱进院中。 羊乐瑜顿时看向甘棠,甘棠的表情出卖了她,肯定是她在外面听到自己受辱,跑去报信的。这个傻丫头! 穆乘舟觑眼看着院中四人,冷笑一声:“董太姬刚回宫还没半天就闹出动静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流产了呢。” 董姬慌忙道:“陛下恕罪,是我管教下人不周,惊扰陛下大驾了!”她悄悄给宫女使眼色,宫女附和道:“确实如此,都怪那胖太监在软轿里打盹,才惹出这些麻烦事。” 穆乘舟的目光落在胖太监身上,他连忙伏跪下来,“奴婢该死!奴婢扰了陛下安宁!” 穆乘舟缓步走近他,垂眸看向他那只跛脚,“脚废了?” 胖太监瓮声应是。穆乘舟轻笑:“好事成双,你既喜欢坐轿子,不如把另一只也废了,以后朕派人抬轿子伺候你。” 众人愕然,穆乘舟狠狠踩在他另一只脚上,靴底碾压之际发出骇人的骨头断裂声,胖太监鬼哭狼嚎的痛叫。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穆乘舟抬脚,但胖太监已经痛到昏厥。他道:“碍眼的东西。弄出去。” 董姬立刻对宫女掸手,宫女迈着碎步架起胖太监肥腻的身体,把他连拖带拽的拉出去。 穆乘舟随即望向羊乐瑜,羊乐瑜下意识低头。穆乘舟诮讽道:“妃母还真是愚笨,贱人不过借着怀了野种的名义压你,你倒是好脾性由着她骑在头上。” 公然的诋毁让董姬瑟瑟发抖,连连对着羊乐瑜赔礼道歉:“妹妹见谅!姐姐近日心绪不稳,迁怒了妹妹!妹妹大人大量别计较!” 羊乐瑜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听她这么说,也不愿追究了。 穆乘舟靠近她:“妃母累了,朕送你回去。” 羊乐瑜飞快的瞟了他一眼,又挪开眼神。“不必,我坐软轿回去。”说罢就要上轿。 穆乘舟握住她的小臂,“那轿子被阉人坐过,朕不想你坐。” 羊乐瑜的理念是人人平等,没有三六九等之分,她并不嫌弃胖太监的身份。 穆乘舟俯身凑到她耳畔,道:“换句话来说,朕不想你坐别的男人坐过的轿子。” 羊乐瑜眸底一颤,他这话仿佛在拈酸吃醋。她与他对视,穆乘舟的眼眸映出她自己的照影,那一瞬间,羊乐瑜心下竟快了一拍。 “我不坐就是!”羊乐瑜赶紧甩他的手,“陛下安排吧。” 穆乘舟满意了,叫冯宝把御撵抬进来。 看着那顶华贵的御撵,羊乐瑜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董姬也悄然盯着她的举动,让她更不敢上。 “妃母请。”穆乘舟又摆出那种似敬不敬的笑意,“儿臣孝敬妃母是天经地义。” 羊乐瑜硬着头皮钻进御撵里,穆乘舟随即也进来,御撵左右摇晃一下,在董姬惊愕的目光下离开宜欢宫。 御撵里的空间狭小,羊乐瑜的膝头不时碰到穆乘舟的膝头,每每相碰,她都要生硬的挪开。 穆乘舟戏谑的看着她各种不自在,“妃母是第一次与男人相处吗?” 羊乐瑜闷声道:“你是我儿子。” 穆乘舟:“?” 羊乐瑜心说没听见更好,平白占个便宜。 穆乘舟唇际挑起,蓦然贴近她,羊乐瑜被他越界的举动吓了一跳,警戒的盯着他:“你......你要干嘛?” 穆乘舟:“妃母有喜欢的人吗?” 羊乐瑜第一时间想到了校草霍宇,但她又不能说,只道:“我身为先帝妃嫔,自然要恪守妇道,连男人最好都不要见,更别提喜欢了。” 穆乘舟轻佻的扬声:“哦?那妃母日日来见儿臣,不是喜欢儿臣吧?” 羊乐瑜脸‘唰’地红了,羞恼的推开他:“你胡诌什么!还不是你要我天天陪你!” 穆乘舟笑了:“是啊,因为儿臣喜欢妃母。” 羊乐瑜一愕,“你说什么?” “这么说恐怕不合人伦。”穆乘舟翘起腿,“换一种说法,我喜欢你。” 羊乐瑜的呼吸渐快,在这个狭窄的轿子里觉得透不过气。 穆乘舟把她的反应收在眼里,“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在一起?” 羊乐瑜垂眸抠着指甲,“我......我是你妃母,你怎么敢?”她说完就后悔了,这恶魔天不怕地不怕,连老爹都敢弑,还有什么不敢的。 “不急,你慢慢考虑。”他悠然道:“在这种事上,强扭的瓜不甜。我可不像那老家伙,”他看向她,“你若答应,我只有你一个。” 不知怎的,羊乐瑜的心忽上忽下,竟然有些莫名的触动,但这种触动很快被她强硬掐断。她宁愿相信自己是母胎solo21年的后遗症,反正要她喜欢这个恶魔,除非天塌下来! 另一边,宜欢宫的董姬对于刚才被羊乐瑜抢了风头的事耿耿于怀,连喝了三碗安神药都压不去心里的郁火。 此时,宫女禀报:“太姬娘娘,恩人来了。” 董姬惊喜道:“快请恩人进来!” 话毕,一名黑袍人谨慎的四下看看,进到宜欢殿。 董姬立即迎上来,面带恳悃:“恩人,妾身还未报答您当日出谋划策之恩,若不是您要我借着怀有龙嗣的理由回宫,妾身恐怕真要葬身皇陵了。” 黑袍人道:“董太姬不必谢我,你造化深厚,日后定能在宫墙中谋得一席之地。”他的帽檐低垂,声音沙哑无比,仿佛肺里有个风箱,听不出是男是女,年龄几何。 董姬抚摸小腹,面露难色:“虽说妾身假孕的事还没有人知晓,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您之前让妾身借机以美色蛊惑新帝,尽早怀上他的孩子,可是.....” 她黛眉一皴,“妾身摸不准他的脾性,贸然靠近只怕惹他反感。” 黑袍人:“当今皇帝不是善主,你的肚子一旦败露,任谁也保不住,必须想办法接近他。” 董姬眼眸流转,灵光一现:“恩人放心,妾身明白了。” 待她送走黑袍人,便唤宫女前来:“小欢,恩人让我接近陛下,但你也看到了,陛下似乎与那瑜美人走的颇近。今日我们主仆俩受了瑜美人的气,定要她偿还才是。” 第十三章 梅花之亲 宫女小欢:“娘娘要怎么做?” 董姬:“现下快到除夕了,梅园的腊梅应该都开了。”她提唇笑笑,执笔写了一封邀请笺交给小欢,“送到乐翊宫,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来。” 小欢答应,这就往乐翊宫去了。 羊乐瑜本是刚从御撵上下来的,还在为方才穆乘舟的话忐忑不安,打眼见到甬道那头的小欢喜气盈盈的跑来,心里顿时打起警惕。 甘棠也瞧宜欢宫的主仆二人不顺眼,横臂挡在前面,酸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董太姬的陪嫁丫鬟,莫非还要纠缠我家太美人吗?” 小欢觍笑道:“奴婢不懂礼数,特来为姊姊和太美人赔罪的。”她把邀请信笺递过去,“我家娘娘邀请太美人今夜一同赏梅,太美人万万不能拒绝呀!” 羊乐瑜接过信笺看,甘棠不信她的好意:“谁大半夜赏梅?别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羊乐瑜示意她不要咄咄逼人,道:“我知道了,劳你跑一趟。夜间我会准时到的。” 小欢走远。甘棠不服气的搀着她往屋里走,“您干嘛答应?董太姬明摆着设套等您跳!” 羊乐瑜笑笑:“她既然视我为眼中钉,不拔去岂能善罢甘休?还不如会会她,叫她知道我不是软柿子,想捏就捏的。说什么以柔克刚,对付她那样的陈年绿茶就要硬刚才行。” 甘棠纳闷:“绿茶?什么绿茶?” 甘棠是元宇宙的npc,自然不懂这些‘术语’。羊乐瑜想着董姬是绿茶不打紧,她自诩‘万年不开花的铁观音’,倒要瞧瞧究竟谁更牙碜! 很快,月亮挂上树梢,皇宫笼罩在浓浓月色中。羊乐瑜干脆不坐轿子,直接走着去梅园。这样一来还能热身,二来万一一会儿跟她打起来,也好蓄些力。 梅园的腊梅确实开的盛,梅树银装素裹,枝头压着一簇簇的玉尘,掩的红梅伸不开懒腰,在月光下反而独具美丽。 羊乐瑜因为怕甘棠受委屈,所以独自来了,有点单刀赴会的意思。她从东门进了园子,四下张望,没瞧见董姬的身影。 “董太姬?你在哪?”羊乐瑜喊了一声,回应她的只有随风轻抖的梅花枝。 月影匆匆,梅园里寂静无比。羊乐瑜有点害怕了,她紧张的环顾四周,生怕从哪蹿出个魑魅,毕竟这是在元宇宙,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风从墙根处呼啸而过,带起哨音,更为梅园增了几丝恐怖之意。羊乐瑜觉得自己是被董姬耍了,正打算原路返回,东门却被从外面锁住了。 “开门!”羊乐瑜猛拍东门,那门被拍的‘哐当’响,却纹丝不动。 羊乐瑜气不打一处来,她处处忍让那绿茶竟然换来人家的变本加厉!好,你锁了我来时的东门,总不能将梅园南、西、北四扇门都锁了吧? 羊乐瑜小跑着往南门去,但正应了那句老话,怕啥来啥,南门也锁住了。 羊乐瑜的信心顿时丧失了一大半,她秉着瞎猫撞上死耗子的心态挨个试门,结果都一样。 难道她真的要被关在梅园一宿吗? 羊乐瑜欲哭无泪,她真该听爸妈的话,去学跆拳道,或者参加攀岩项目,这样至少也不会被困在梅园孤苦伶仃了。 寒风阵阵,羊乐瑜穿的不算多,她不断哈气跺脚让自己的体温保持在36度以上。 而此时,一道黑影从梅林走来,还提着一把长剑。 羊乐瑜心下一揪,不会吧!难道董姬真的要对她惨下毒手?! 羊乐瑜紧着往梅树后面躲了躲,悄悄探出小脑袋窥去。 雪地发出碾雪声,那人近了!长剑反射出的月光晃在雪地上,寒意不减。 羊乐瑜屏住呼吸,现在是逃无可逃,只能奋力一搏!她快速搜寻附近有什么能拿在手里的武器,找到了,一块破砖。 羊乐瑜跨出一步捡起那块砖,举在手里就窜出去对着黑影砸———— “小羊就想用这东西谋害天子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羊乐瑜一怔,定睛瞅瞅,那双金银串绣的黑靴迈进眼帘。 穆乘舟? 羊乐瑜先是不可置信的眨眨眼,待确认面前人当真是穆乘舟后,手里的砖头‘咚’地一声掉进雪里。 “陛下......”羊乐瑜防备似的往后退,“陛下怎么会在这?” 大半夜的,穆乘舟不安寝来梅园做什么?还提着剑。 穆乘舟上下打量她,笑道:“朕还以为是梅花成精了,原来是小羊。”他抬了抬剑柄,“幸好你跳出来早,否则刀剑无眼,伤了你怎么办?” 羊乐瑜依旧谨慎的盯着他的剑柄,“陛下还没回答我,你何故在这?” 穆乘舟:“那你又为何在这?” “我......”羊乐瑜总不能说自己是单刀赴会斩绿茶的,“我喜欢梅花,来赏梅。” “巧了,朕也是。”穆乘舟倏地挥剑,剑光一闪,从羊乐瑜头顶掠过,惊的她下意识抱住头。 等她小心翼翼睁眼时,面前多出一簇红梅。 穆乘舟的掌心托着那簇落梅给她,她诧异的望向他,他点点头,示意她接着。 羊乐瑜提起前襟做成兜状,接住那簇梅花。 穆乘舟收了剑,“我娘生前酷爱腊梅,只可惜她再也看不到美景了。” 羊乐瑜恍然,怪不得他深夜至此。 穆乘舟往前走了几步,羊乐瑜鬼使神差的跟上去,踩在他踩过的脚印上。他的脚印宽大,是自个儿的两倍,衬的她的脚玲珑小巧。 忽然,穆乘舟转身。 羊乐瑜险些撞上他,连忙后退两步。 穆乘舟小伎俩得逞似的笑笑,蓦地凑近她的颈畔,她登时打起十二分紧张,动也不敢动。 “你干什么?”羊乐瑜启了启干涩的唇。 穆乘舟没有说话,只是以薄唇抿住她肩颈掉落的一朵花瓣。 那花瓣隔开了二人的肌肤之亲,可肩颈传来的易感依然让羊乐瑜不自禁的颤了颤。 穆乘舟勾唇笑着,轻轻吹开花瓣。花瓣翻涌着落在雪里,而羊乐瑜的心却震的轰隆,她睁大双眼盯着前方,大脑一片空白。 第十四章 该当何罪 穆乘舟看着她惊诧的模样,玩味道:“小羊本身就这么香吗?哪怕今日没熏香也甜的很。” 羊乐瑜后知后觉红了脸,又恼又怯的瞪他:“陛下为何随意打趣我?!” 穆乘舟毫不在意:“怎么?小羊又要拿出妃母的辈分压我吗?” 羊乐瑜被他这话噎住了,转念越想越气,几次较量竟都被他捏的死死的。心念电转,捧起一嘟噜雪揉成团,泄愤似的砸向穆乘舟。 ‘啪叽’一声。 雪团在大氅上绽开,雪沫子往下抖落。 穆乘舟怔了半刻,旋即展笑,弯身抓了一捧雪揉在掌心里。 “你......你干嘛!?”羊乐瑜下意识往后退。 穆乘舟不回应,只见掌心的雪已成球状。羊乐瑜料到他下一步动作,抬腿就要往树后面躲,谁知那雪球在空中抛掷出完美的弧度,不当不正的砸在她后脖颈。 好凉! 羊乐瑜打了个激灵,这还不算完,雪球在肌肤的温度下融化,雪水顺着背脊淌进衣服里,冷风一吹,人打了个喷嚏。 穆乘舟掸去她脖颈处的残雪,顺势把她揽在怀里,“冷吗?” 羊乐瑜挣脱不得,被逼着与他对视。 穆乘舟的眸尾微挑,戏谑又怜爱的看着她。羊乐瑜灵机一动,双膝一弯,从他臂里钻出来,转头抓了一把雪扬起来。 雪尘飘飘洒洒的在月光下漫天飞旋,穆乘舟抬起手臂遮挡,再放下时脸上的笑意更浓几分。他阔步迈上去,揪住羊乐瑜的后衣襟,把她拉回来。 “朕竟不知小羊心思百般玲珑,从前倒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味装乖?” 羊乐瑜小技并未得逞,蔫蔫儿的低下头。 穆乘舟目光眄见枝丫上堆积的雪,使坏般故意压低枝丫,随后让它弹起来,抖下满枝的雪尘,灌进羊乐瑜的后衣襟里。 羊乐瑜猛地激灵,在察觉到是穆乘舟搞鬼后也顾不得怕他,抬脚扬起地上的雪迷他的眼,又极快的捏了几个雪球,全不顾他的天子之威,胡乱往他身上砸。 穆乘舟瞧她打雪仗即兴,也反过来用雪团丢她。羊乐瑜被打中,气的脸蛋红扑扑,边逃边揉雪球往后面扔,也不管中没中。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一大一小的穿梭在梅园中。羊乐瑜找回儿时的乐趣,渐渐忘了恼火,笑容提上脸颊。 穆乘舟难得看见她这样可遇不可求的开心,明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她在雪地里跑着,忽然踩到什么,一时没站稳跌在雪里,衣服也被雪浸湿了,深浅不一的颜色各占一半。 穆乘舟正欲搀她,羊乐瑜喝道:“别过来!” 她胸前的衣料被雪染湿,难堪不已。 穆乘舟的目光落在那里,似笑非笑的试探往前踏了一步。 “别过来!”羊乐瑜慌了,脸色涨红道:“不许过来!” 穆乘舟再次抬靴,羊乐瑜急的眼角泛红,以近乎哭腔的声调央求道:“别.......别过来。” 穆乘舟觉得她可爱的紧,不愿再逗她,遂解下大氅扔给她,自己背过身。 “披上。” 羊乐瑜迟疑的看他,确保他不会突然转头后捡起大氅围在身上。 “好了。”羊乐瑜瓮声道。 穆乘舟转过来,她围着过长的大氅显得滑稽,鼻尖瑰红,犹如受惊的小兔,受不得一点风吹草动。 穆乘舟:“还能走吗?” 羊乐瑜咬牙迈步,那大氅牵制着步伐,很是费力。 穆乘舟轻叹一声,打横抱起她。 羊乐瑜:“陛下干什么?!” 穆乘舟目视前方,“老实待着。” 他的话异常有震慑力。羊乐瑜不再试图挣脱,紧张的掐着手指。 穆乘舟抱着她走到东门,她刚要提醒:“门被锁.....”他一脚踹开。 羊乐瑜咽下了舌尖的话,在这个元宇宙,这个皇宫,这个男人是金字塔顶尖的生物,或许在他看来,自己是可以被食用的。 食物没有什么话语权。 梅园外面的羊场小路有内侍在扫雪,瞧穆乘舟怀赤着上身抱着一名宫女走出来,俱惶惶垂下脑袋不敢窥测。 这些内侍明明一直在外面,方才她拼命敲门却装聋,可见是董姬早就打点好了。 然而被穆乘舟这样公然抱着,羊乐瑜愈发羞红脸,但凡谁认出她是先帝妃嫔,非要骂她个狗血喷头不可。故而把头埋在穆乘舟的颈窝,但他身体的暖烫却又要灼伤了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姿态。 “放松。”穆乘舟的声音不平不波,怡然自得:“没人敢看你。” 羊乐瑜悄眼回望甬道的内侍,的确没有勇者敢稍稍抬起头。 他们恐惧他的权势。 再看穆乘舟,月光姣好,他的峻整的下颚明晰有力,而狭长的眉眼又存着独属于帝王的意气风发。 单单瞧这样无双的外貌,谁能想到他与呼之欲出的反叛心挂上钩呢? “朕脸上有花吗?”穆乘舟蓦然发问。 羊乐瑜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脸上,登时移开道:“没有!我在想我是不是太沉了。” 穆乘舟笑笑:“有点。” 羊乐瑜:“那你就把我放下来吧!” 穆乘舟低眼看她,一字一顿:“不要。” 羊乐瑜心说这人脑子有泡,嫌沉还抱着。好在勤政殿就在前面,也不用劳动这尊大佛。 穆乘舟径直进殿,把她撂在案牍上。羊乐瑜就要下来,被他用臂弯圈住。 穆乘舟屈膝半蹲在地上以平视她,“我有一事想请教小羊。” “?”羊乐瑜预感他没什么好事。 穆乘舟:“今夜你有十四个雪球砸在朕身上,欺辱君主,该当何罪?” 羊乐瑜一愕,未曾想他心眼恁么小,记得清清楚楚! 穆乘舟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说啊,该当何罪?” 羊乐瑜支吾道:“陛下不是也打中我了吗?” “还敢顶嘴?”穆乘舟道:“罪加一等。” “你怎么这样!?”羊乐瑜愤愤道。 穆乘舟:“哪样?” “.......”羊乐瑜沉默了,她是辩驳不过他的,论胡搅蛮缠,他应拨得头筹。 穆乘舟薄唇微勾,“论律当斩。” 羊乐瑜登时瞠目盯着他。 第十五章 小瑜儿 穆乘舟话锋一转:“可朕舍不得。”他轻缓道:“现在你欠我两条命,慢慢还。” 羊乐瑜眨着眼睛,如果他不做皇帝,一定能做市井上最无赖的混账,大街上最不要脸的碰瓷儿专业户,校园里吃抹完就跑的大橘猫。 但他是皇帝,她不仅不能骂他,还只能谢恩。 穆乘舟噙着笑盯着她,她抢身从人臂弯里钻出,“夜深了,我回去睡了!” 穆乘舟不拦着她,只吩咐冯宝派一顶暖轿送他这位妃母回去。 掌中之物势在必得,一切都不急。 但穆乘舟未曾料到的是,另一只手掌也渐趋伸向他的‘猎物’。 * 翌日清晨,羊乐瑜还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忽然闻到一股炸鸡的味道,一开始还以为是做梦,直到那香味愈发浓郁, 她‘噌愣’坐起来,扯着嗓子喊:“甘棠!你做炸鸡了?” 甘棠近前来,“不是奴婢做的,是琅琊候来看您了。” 羊乐瑜本还睡眼惺忪,一听这名字登时困意全无。 糟了!他还是发现了她的身份。 没办法,贵客已到,岂有闭门不见的道理? 羊乐瑜略作装扮,便出了寝殿,往后院来了。 穆轻鸿身披白狐皮氅,立在雪里更显中人之姿。见羊乐瑜姗姗来迟,含笑捧着一方食盒放在石桌上。 “小瑜儿,尝尝新出锅的炸鸡。” 羊乐瑜乍一听了他的称呼浑身一颤。小鱼儿。除了吴步月这么叫她,再没旁人这么叫过。 说起来这个绰号还是当年在高中时,班级团建玩了一个‘小鱼过网捞’的破冰游戏。羊乐瑜身材娇小,钻过臂膀围成的‘网’时总是快的捞不到,所以才得了这个绰号。那时候吴步月成日喊她,她还捂住人的嘴,生怕校草听见。 她蹙眉看他,再三确认:“你唤我什么?” “小瑜儿。”穆轻鸿重复道,“瑜美人年纪与我相仿,既然我已知你的身份,何必拘泥于辈分差别,这样倒显得亲近。” 此话有理,或许是她想多了。 羊乐瑜点头默认了称呼,目光转向食盒。没错,炸鸡的香味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 穆轻鸿揭开盖子,只见酥嫩鲜滑的炸鸡乖巧的摆在碟中,正向她招手。 羊乐瑜肚子里的馋虫一下被勾起来,咽了咽唾沫,“琅琊候怎知我喜爱炸鸡?” 穆轻鸿皱眉:“我既唤你小瑜儿,你怎还跟我客套?” 羊乐瑜迟疑片刻,改了口:“轻鸿。” 穆轻鸿笑了,羊乐瑜悄眼打量他,他的眉眼与穆乘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纵然也是俊秀的,却增添温润之感,如霁月清风相伴。 穆轻鸿掰下一块炸鸡递给她,“尝尝。” 羊乐瑜早就迫不及待,无奈碍于面子不敢着手,他一邀请,立刻接过去咬了。 鸡汁爆溅,幸福感洋溢。羊乐瑜连连点头,咕哝道:“好吃,太好吃了!” 穆轻鸿见她吃的急,朱唇沾着脆皮,伸手去拨。 羊乐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噎着了,下意识后退一步,“琅琊.......”她顿了顿,“无碍,轻鸿费心。” 穆轻鸿瞧她反应不小,意识到是自己唐突心急了,遂收了手。 后院的几头小羊羔蹦跶过来,围着二人转圈,不时发出绵绵叫声。 穆轻鸿俯身揉搓一只羊羔,“小瑜儿,这些羔羊是从哪弄的?” 羊乐瑜一面啃鸡腿,一面答:“陛下送的。” 穆轻鸿手头一滞,眉心微微皱了皱,很快舒展开。 他松开那羊羔,“果然还是皇兄惯会体察女子心思。” 羊乐瑜听他这话不大顺意,又挑不出是哪里奇怪,便不予回应。 这时,门口现了一熟悉身影—— 吴步月扛着斑斓的布匹匆匆跑来,一见着羊乐瑜就按住她肩膀,“小鱼儿,你昨夜没事吧?” 羊乐瑜纳闷:“没事啊,怎么了?” 吴步月似是有了着落般抒了口气,“没事就好,我昨夜来找你,发现你不在乐翊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端。” 昨夜的荒唐事羊乐瑜是不想再回忆了,她连忙找空岔开话,拉过穆轻鸿道:“吴尚衣,你忙糊涂了,怎么见着琅琊候不问安?” 吴步月这才察觉院中还有一人,作礼道:“臣问侯爷安。” 穆轻鸿唤她起身,目光落在她扛着的布匹上,“尚衣这是在做什么活计?” 吴步月将样布依次摆在石桌上,逐个介绍:“除夕将至,这些是尚衣局挑拣出的好料子,臣正想挨个宫里询问需求,正好碰见侯爷和太美人,您二位先选吧!” 羊乐瑜扫了一眼那些布料,可谓绫罗绸缎,兽皮绒袄一应俱全。 穆轻鸿:“你喜欢哪个?” 羊乐瑜想起那日登基大宴上,穆乘舟曾言他不喜太过艳俗的颜色,于是目光在玫红的样布上停驻半晌, 道:“就这个吧。” 吴步月撇嘴,“这颜色多怯啊,你眼光愈发糊涂了。” 羊乐瑜何尝不知这颜色艳丽,只是既然穆乘舟讨厌,想必她穿上会惹他反感,不愿意再叫她日日陪着了。 穆轻鸿见她主意已定,转而挑了与玫红色相配的赭蓝。 吴步月在尚衣局做工,对于颜色的搭配最明朗不过,当即通晓这是何意。 她清了清喉咙,“琅琊候是陛下的皇弟,这时候想来陛下正在批阅奏章,臣不便打扰,不如您就替陛下选了?” 穆轻鸿欣然答允,指节在一众样布上大概齐一掠,停在明黄色上,“皇兄贵为天子,自该穿黄色。” 羊乐瑜摇头:“他那样阴沉的人,哪里与明黄相称?”她寻觅一圈,看中了一块土黄色。 这颜色像是那东西,她朝吴步月使眼色,“就这个最合适不过。” 吴步月挤挤眉,收了样布,“既然选好,臣就告退了。”话毕离去。 羊乐瑜填饱了肚子,抬眼一瞅已是日上三竿,连忙吩咐甘棠准备宫女服饰,欲前往勤政殿作陪逆子。 穆轻鸿稍作阻拦,“小瑜儿,我来时碰见了董姬娘娘的软轿,她似乎也往勤政殿去了,你不妨再等等?” 羊乐瑜昨夜被董姬耍了一通,正没处发愤,听他此言更是等不得,匆匆告别便走了。 穆轻鸿留不住她,轻叹一声,只得作罢。 第十六章 欺君者 杀无赦 勤政殿殿外,董姬揣着手炉,娇娇从软轿上下来。小欢躬身扶着主子,二人至殿前停下。 冯宝正打着瞌睡,忽觉一道阴翳笼罩而来,眼皮子一睁,连忙抽了自己两巴掌, 赔笑道:“哟!董太姬来了!” 董姬平日最是瞧不起阉人,斜了他一眼,懒懒道:“劳烦公公通禀一声,我特来为陛下送点心。” 冯宝讪笑:“果然还是董太姬体察圣意,母慈子孝!” 董姬剜了他一眼,“什么母慈子孝!陛下与我差不了几岁,当心你的舌头!” 冯宝怔了怔,这位董姬娘娘前儿个回宫时还是温婉可人,怎么几天不见,竟像换了个人似的? 不过冯宝在宫里待久了,对于后宫这些妇人还是通晓几分,估摸她是个披着羊皮的狼,遂不再多嘴。 他道:“奴婢嘴欠该打,只是陛下正在与前朝大臣商议政事,请太姬稍候。” 董姬不满:“哪位大人这般絮絮?” 冯宝道:“户部尚书,钱恒。” 董姬进宫早,在先帝尚且在世时对钱恒略有耳闻。钱恒年近半百,因官居户部,掌管国库和民间税收,做事亲力亲躬,很得圣意。 如今先帝崩殂,想来新帝也愿意重用。董太姬自知回宫不易,听闻这话不敢硬闯,于是原地踱步,抻首企盼。小欢也随主子静候一旁,不敢稍作打扰。 这时,另一方小轿也姗姗停下,甘棠扶着羊乐瑜从轿中出来。 羊乐瑜还为昨夜她放了鸽子而不快,于是清了清嗓,准备讨个说法:“董太姬,你昨夜为何不现身?” 小欢眄她一眼,“我家娘娘身怀龙嗣,晚上忽觉难受,便不去了。” 羊乐瑜知道这一切都是她们主仆的诡计,想起甘棠曾言先帝龙体有恙,不得子嗣之事,不由心中存疑。 她看了看董姬微微隆起的小腹,“自然是龙嗣为大,既然太姬不适,还是要着太医来瞧病。” 她对甘棠道:“你现在就去请最好的太医来,别耽误太姬的喜事。” “不必!”董太姬喝止,“太美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身子如何,我自己是最清楚的,不必劳动他们。” 羊乐瑜见她反应激烈,心下更疑惑几分,但手里没有凿实证据,也不好再揪着不放,方暂时作罢。 殿门开了,一个身着二品官服的文臣走出来,此人就是钱恒。 钱恒恭敬对着她二人作揖,“老臣请两位太娘娘安。” 他的年纪与羊乐瑜父亲差不多大,遂忙叫他不必拘礼。 钱恒道谢,目光在她脸上略作停留,随后扬长而去。 冯宝试探性问:“那......两位谁先进殿?” 董姬立刻道:“自然是我,我先来的。”她瞟了羊乐瑜一眼,略作整理仪容,挺身入殿。 羊乐瑜本就不稀罕争抢,何况是要抢着去见穆乘舟。若非穆乘舟逼得紧,她恨不得不来。让董姬先去,何乐而不为? 勤政殿内,焚着幽幽的安神香。穆乘舟执笔坐于梨花椅上,案前摆着一叠奏章。 冯宝虾腰垂手回禀:“陛下,董太姬来了。” 穆乘舟毫无表情道:“她来作甚?” “妾身来送糕点。”董姬柔声回应,娉婷袅袅的近了前,将食盒放在案上。 冯宝暗叹她两副面孔,麻溜儿退下了。 穆乘舟眼皮也未抬一下,“知道了。” 董姬无所谓他的冰冷反应,兀自取出一碟梅花糕撂在那。 穆乘舟的余光瞥见了那碟梅花糕,眉心一凝:“谁做的?” 董姬含笑道:“妾身做的,陛下尝尝?” 她拣起银勺挖了一块,扶手递到他唇边。 穆乘舟对着那糕点看了少顷,张开嘴。 董姬欣然喂给他,满脸期许的问:“陛下觉得如何?” 穆乘舟咀嚼两下,登时双眸轻闪,看向她:“你怎会做此糕?” 董姬暗喜,她听恩人说,穆乘舟的生母庄妃生前酷爱梅花,每年除夕前都要将梅花制成梅花糕,故此她找到曾经侍奉过庄妃的老嬷嬷,命她做了一碟。 但是穆乘舟这般问,她不能将原委告诉他。 董姬睫羽微眨:“妾身体察陛下辛劬,碰巧宜欢宫院子里的梅花开的旺盛,所以擅作主张了。” 她自以为此话天衣无缝,穆乘舟定会赞扬她颇有生活情调,又通圣心。 穆乘舟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后道:“冯宝!” 冯宝立马前来。 穆乘舟端起那碟子,“拿去喂狗。” 董姬一愣,旋即细眉紧蹙,“陛下,这是妾身的心意,您怎能......” 穆乘舟冷笑:“心意?好啊,那朕问你,昨夜你叫瑜美人去梅园又安的是什么心?” 董姬顿时明了,转而换上一副楚楚可人的神情,“妾身与太美人一见如故,本来约好去赏梅,谁知临出门腹痛难忍,是小皇子在踢妾身的肚子,所以爽约。” “董太姬身怀六甲好生受累。”穆乘舟将手搭在案上,五指轮流点着,“不知朕的皇弟诞下后,朕是否要让出这把龙椅?” 董姬听出他话里有话,不敢顶撞,赔了虚笑:“陛下说什么呢?您是天潢贵胄,天选之子,旁人怎能夺了去?” 穆乘舟恣意看着她,“口说无凭,不如笔头写的好。”他起身,将董姬按在梨花椅上,执笔蘸了墨给她,“就写.....” 顿了顿,道:“欺君者,杀无赦。” 董姬浑身一凛,险些将毛笔摔了。 穆乘舟:“怎么?不敢?” 董姬心虚的颤手悬起笔,“当然不是。” 她的笔杆子于宣纸上悬了片刻,懈气道:“妾身家世卑微......不会写字。” 穆乘舟挑了挑眉,朗声道:“妃母在殿外候久了,快请进来!” 羊乐瑜听见里面是在传她,这就应声进来了。 她屈膝作礼,瞧见董姬瑟瑟坐在椅子上,而穆乘舟立于一旁,不由纳闷。 穆乘舟勾手唤她过来,敲敲案上宣纸,“劳烦妃母帮朕和太姬一个忙。” 羊乐瑜是收到了211录取通知书的高材生,虽不像古人这般能诗会画,区区六个繁体字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勤着笔,在砚台上轻轻蘸蘸,写下六个墨字。 她的字迹娟小,穆乘舟拿起来看了看,轻轻一笑,掌心随之握上她的粉拳,行云流水般洒下六个大字——— 欺君者,杀无赦。 第十七章 情侣画像 董姬见那最后一划点到为止,全身都跟着缩了缩。 羊乐瑜不自在的抽回手,“多谢陛下赐教。” 穆乘舟撂了笔,将这张‘六字真言’撇在砖地上,冷声道:“拿着它,挂在你的寝殿,日日铭记。” 董姬连声答应,急迅的捡起那纸,告退离去。 董姬见那最后一划点到为止,全身都跟着缩了缩。 羊乐瑜不自在的抽回手,“多谢陛下赐教。” 穆乘舟撂了笔,将这张‘六字真言’撇在砖地上,冷声道:“拿着它,挂在你的寝殿,日日铭记。” 董姬连声答应,急迅的捡起那纸,告退离去。 羊乐瑜目送她憋着闷气走远,转头悄悄瞟向穆乘舟。 谁知穆乘舟也正噙着淡笑看着她,反倒弄的人慌张垂眸,连忙移开目光,却碰巧看见案上掉的几颗梅花糕的碎渣。 羊乐瑜盯着那碎渣看,心想董姬虽然是个绿茶,但厨艺应当是上好的,若换作自己,绝对做不出烘焙的糕点。 没准逆子喜欢她的手艺。 这么一想,倒觉得自己没有长处,比不上她了。 穆乘舟发现她的目光一直锁在那碎渣上,顺势掸了下去,“我让冯宝把糕点拿去喂狗了。” 羊乐瑜听他这么说,心下略微好受些,嘴上却反驳:“陛下喜与不喜,与我无甚关系。” 穆乘舟只觉她现在的样子太过可爱,一把揽过她,勾进怀里,“除了你亲手做的,旁人的都不称心。” 羊乐瑜瞬间红了脸,双臂挡在胸腔推拒,“陛下这是做什么!放开我!” 穆乘舟见她手足无措,心里更添了几分怜爱,但他又舍不得让她害怕自己,方松开手,遵循她的意思来。 羊乐瑜跺跺脚,整理好褶皱的衣襟,双手却不知该归放在何处,索性掐着巾帕,贴服在小腹前。 僵硬的姿态好似个孕妇。 穆乘舟睃了一眼,诮讽道:“怎么?妃母羡慕董姬有孕,也想早得龙子?” “陛下何苦打趣?”羊乐瑜恼怯瞪他,刚想说:“我是守寡的妃嫔,哪来龙子?”心思一转,琢磨出不对来。 眼前不就有个真龙吗!他分明是在挑明了戏弄她! 于是拗过头不予回复。 穆乘舟笑笑,拿起笔略蘸彩墨,重新铺开一张宣纸,弓起身动笔描着。 羊乐瑜静待半晌没听见动静,只闻笔触刷刷作响声,佯作不经意回眸一瞥—— 他竟是在画她。 穆乘舟的笔力十足,捉其形,会其意,神态姿态俱佳,仅仅几笔就将一个受欺负小媳妇的形象跃然纸上了。 羊乐瑜对于自己这个比喻感到实打实的不恰当,她暗暗呸了两声,道:“陛下画我没有征得我的同意,属于侵权。” 她话毕便后悔了,在这元宇宙里,皇宫最大;而在皇宫里,皇帝最大,她哪里有申诉的份儿? 但穆乘舟停了笔,目光炯然的看着她,“你同意吗?” 羊乐瑜忽觉他有点意思,屏笑点了点头。 穆乘舟:“那我在你的画像旁添上我的,你同意吗?” 羊乐瑜:“?” 穆乘舟提起画纸给她看,只见一位身量纤纤的小女子身边站了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不得不说,光看体型外貌,这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只可惜长着他二人的脸。 羊乐瑜嘀咕:“陛下画我就画我,何必加上你的。” 穆乘舟打量自己的佳作,“画上我,旁人才知你我是一对儿,不敢再放些狗屁了。” 羊乐瑜一怔,这话是怎么说的? 穆乘舟似乎没有要展开后半句讲讲的意思,他径直走到墙壁边,把那海清河晏图换下来,将这画贴了上去。 羊乐瑜驻足在前细细欣赏,果然神韵惟妙惟肖,只是公然挂在勤政殿,未免太过疯狂,要是被人看见可怎么好? 她睃向穆乘舟,他负手而立,毫无此类担忧,约莫既不怕人看,还想拿着大喇叭请人来看呢! 罢了,仅凭一副画作,谁能想到是她? 羊乐瑜这般宽慰自己,也就不理睬了。 当夜又不痛不痒的下了一场小雪,随即的次日清晨入了除夕,举宫欢庆之时,宫中大小殿宇皆张灯结彩。宫女太监们剪窗花,燃爆竹好不热闹。 羊乐瑜好久没听到爆竹声,兴奋的捂着耳朵跳到外面,跟着甘棠一气儿炸了几挂红鞭才算了事。 甘棠一年到头守在宫里辛劳,羊乐瑜体贴她,自掏腰包赏了四两银锭,让她买些女儿家喜欢的。 树下的小羊羔几日功夫已经渐肥了。羊乐瑜颇有成就感,养羊就像养猫,非要喂养的胖嘟嘟的才叫可爱。 她抱起一只小羊羔揉搓。那小羊羔的白毛软乎乎的,长得又卷又翘,她琢磨着在过几天给它修修毛,把剪下来的羊毛收集起来让吴步月做成保暖衣。 说曹操曹操到,吴步月风风火火赶来,将手里的一件玫红色绣孔雀的衣裳交给她。 羊乐瑜大体一瞧,这绣工是极好的,虽说颜色确实怯了些,但能引起那逆子的反感也是值当的,为此草草换上。 吴步月一边给她整理衣领,一边道:“今日除夕宴,你这颜色选的好,定能出彩。” 每年的除夕,皇帝都会设宴与嘉宾同乐,届时前朝后宫无有不来者,最是热闹喜庆。 羊乐瑜不喜欢见那么多人,人多了口舌也就多,是非更多,与其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如在自己的小院里弄个火锅,和吴步月甘棠一起自在。 天不如人意,冯宝这就带了信儿踏进门了,说是穆乘舟邀她去万寿亭欢庆除夕。 羊乐瑜执拗着想拒绝,吴步月却叫她恭敬不如从命。羊乐瑜衡量片刻,心想这是穆乘舟的邀请,若是拒绝,他不知又要给她安个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借此要了她的小命。 故而一咬牙,答应了。 万寿亭位于皇宫的西角门附近,软轿沿着甬道一路抬去,路上的宫女内侍俱喜气洋洋,另有诸多小轿暖座擦肩而过,都是去赴宴的。 待到了万寿亭,只见假山角檐都布满红灯笼,有敲锣打鼓舞狮的,有丝竹古筝舞曲的,打眼儿望去,竟红了半边天。 第十八章 罚俸 羊乐瑜下了轿,就有小太监引她来到席间。 宴席尚未开始,但嘉宾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朝中臣子位于左侧,后宫妃嫔位于右侧,只因穆乘舟刚登基不久,妃嫔席空了大半,余下的也就那几个从侯府一直跟着伺候的妾室,另有皇太后徐氏,董姬和她这几个辈分大的。 羊乐瑜的座位不偏不倚夹在皇太后和董姬中间,前有狼后有虎,羊乐瑜已然预感到今天的宴会不是除夕宴,而是鸿门宴。 羊乐瑜悄无声息的坐下了,余光捕捉到来自两侧的火热目光,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令人不适。 她探首望望,旁人都在举杯畅饮,唯独她这边寂静万分,仿佛不是一个世界似的。 羊乐瑜悄眼瞥向左侧的皇太后,她闭目养神,手里打磨着一串佛珠,一副高高在上且不愿搭理世俗纷争的态度,全然不见刚开始要痛赏她二十大板的模样。 羊乐瑜揣摩,或许皇太后礼佛后改了性子,若真这般,倒是她小肚鸡肠耿耿于怀了。 至此,董姬先开口了,“太美人这身衣服华贵是华贵,只是颜色显得小家子气十足,好不与皇家风范般配。” 羊乐瑜早知她要找茬儿,自己也不愿再作容忍,反唇相讥:“多谢董太姬夸赞,这是我挚友为我缝制的,心意比任何颜色都贵重。您这么说,怕是从来没有朋友的缘故。” 董姬被她的话冷不防噎着了,眼神瞟向皇太后,意欲再拉个同盟,但皇太后一直闭目捻珠,没和她的视线撞上, 她只得话里有话夹带着,道:“太美人口齿伶俐,可惜太后娘娘作为后宫表率,恐怕不喜这般伶俐的,你我都要学着以太后娘娘为标榜才是。” 她搬出太后来压制,以为羊乐瑜不好再反驳,可羊乐瑜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借着她的话道:“正是此理,太后娘娘贤淑好学,但董太姬大字不识一个,不知昨天陛下送给太姬的六字真言可有朗读背诵?” “你!”董姬气的发钗直晃,却接不出半个字来。 羊乐瑜见好就收,不再与她纠缠。 此时,穆轻鸿身着湛蓝色八宝长裰踱步而来,对着皇太后作礼问安,她这才掀开眼皮,应了一声。 穆轻鸿转而对董姬作揖,“太姬娘娘安,”他顿了顿,睃了一眼她的小腹,“本侯的胞弟妹这些日子还好吗?有没有打扰太姬休息?” 董太姬听闻此话,立即打直了腰背,扯扯嘴角:“劳烦琅琊侯惦记,三皇子一切都好。” 穆轻鸿:“太姬怎知定是皇子?本侯倒是期盼是个公主,这样我与皇兄才有亲妹妹疼爱。” 董姬支吾两声,道是她宫中的太医所断,应当不假。 羊乐瑜心生奇怪,正常的准妈妈都不会忌讳别人提及腹中胎儿,反而该新生欢喜才是,但董姬丝毫看不出高兴,并且昨日自己要请太医给她诊脉,她还大有忌医的迹象。 难道果真如甘棠的猜测,她是假孕不成?! 羊乐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是假孕回宫,依照穆乘舟的性子,她就算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董姬的一对儿秋水眸不安的四处瞟瞟,她必须换个话题把这事敷衍过去才行,于是目光落在羊乐瑜和穆轻鸿二人的衣服上, 掩唇抿笑:“哎,太美人和琅琊侯真是心有灵犀,这衣衫的颜色正配呢!”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被吸引过来,羊乐瑜登时紧宓起来。 穆轻鸿倒是没什么变化,“挑拣颜色样式是尚衣局的差,碰巧搭配上也不是稀罕事。” 羊乐瑜很佩服他临危不惧的态度,可能和他本就温润如玉的性子有关,不像穆乘舟那卑劣性格,让人寒毛直立。 心里正想着,冯宝就吊着嗓子喊:“陛下驾到!” 于是乎,众嘉宾闻声伏跪,无有敢稍稍逾矩者。 穆乘舟头戴十二琉冠冕,身着明黄龙袍,腰间玉佩玺印叮铃作响,引步而来。 羊乐瑜悄然抬眸,发现穆乘舟今日的服饰与平常不同,倒不是因为难得穿了明黄色,而是这明黄里掺和了松绿,那是极好的配色,叫人眼前一亮。 而且,让她暗吃一惊的是,除了冯宝和宫人跟随外,吴步月竟然低敛螓首,跟在他身边! 吴步月换下平日长穿的那套五品女官服,穿了一身绿松色绣花球的官服,那颜色打眼望去,和穆乘舟明黄嵌绿的龙袍有相称之色。 穆乘舟越过众人,独站在羊乐瑜身前,“除瑜妃母外,众卿家平身。” 羊乐瑜:? 穆乘舟肃穆的扫视她身上的衣服,又睇了一眼穆轻鸿的,冷笑道:“朕倒不知,今日设的除夕宴原不是庆贺除夕佳节,而是为鸳鸯铺垫的秀场。” 众宾哗然。 羊乐瑜心说他果然又犯了疯病,一件衣服有什么大惊小怪。 她还未等回话,穆轻鸿恭敬道:“皇兄误会,臣弟怎敢坏了纲常礼教?这衣衫是臣弟要尚衣局赶制的,与太美人无关。” 穆乘舟阴沉道:“这么说一切都是尚衣局的过失。”他特意停顿少倾,以观察羊乐瑜的反应。 与此同时,吴步月应声跪下,悉听圣诲。 比起自己受罚,羊乐瑜自然更担心闺蜜担了责任,吴步月好心让她挑选布料,怎么能牵连她? 故而羊乐瑜仰头望向他,“和尚衣局无关,是我喜欢这颜色,自己搭配了。” 穆乘舟看着她恳悃顶罪的样子,心想他的这位小妃母平日软糯可欺,但关键时刻倒是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醋意瞬间消了大半,只是碍于皇威,还要撑撑场面。 他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帝妃嫔瑜美人不守妇道,罚俸三个月,以儆效尤。” 董姬的得意已经快要藏不住了,要不是她自知现在还不讨皇帝喜欢,否则非要添柴把羊乐瑜的罚降到半载一年才好。 羊乐瑜恨的牙根痒痒,她本就品级不高,一个月的俸禄也就十两银子,外加给了甘棠四两,这可让她怎么过活? 而且,她哪里就不守妇道了!她是清清白白的母胎solo,这下子叫旁人怎么看她! 羊乐瑜越憋越气,美目圆睁,眼中怒火快要把穆乘舟烧焦了。 穆乘舟对于自己的处置结果很满意,他有自个儿的心思,羊乐瑜是个小馋猫,光凭剩下的六两银子撑三个月是万万不能的,所以他可以好吃好喝供着,让她多在自己身边待着。 穆乘舟美滋滋的正襟危坐下来,冯宝便开嗓道:“奏歌舞,开宴!” 众嘉宾谢了隆恩,一面闲聊对饮,一面欣赏舞乐,乐的自在。 第十九章 迷情香 彼时,户部尚书钱恒从座位上离开,恭谨的执杯来敬羊乐瑜,羊乐瑜与他仅仅打过照面,哪里受得起,立刻起身回礼。 钱恒:“太美人金安,臣祝美人韶华永存,福禄双全。” 羊乐瑜连忙把酒盏放低了一截,谨慎问:“钱大人有何指教?” 钱恒瞥了皇太后一眼,旋而展笑:“谈何指教?不过是有一件小事烦扰美人。” 羊乐瑜暗道奇怪,她与前朝毫无瓜葛,又能帮了什么忙? 钱恒提了提髭胡,“太美人现已是长辈,而新帝年纪尚轻,后宫妃嫔凋零,美人不能不为皇嗣考量。臣膝下有一小女,名唤钱伶,年芳十七,被家人养的如花似玉,您看……” 原来他是要自己说媒的! 羊乐瑜一边努力扯出一丝笑容应付,一边求助性的望向座上的穆乘舟。 穆乘舟似乎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吴步月在他身旁斟酒,他举杯与嘉宾畅饮。 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闲出许多狗拿耗子来。羊乐瑜瞪他一眼,随后面朝钱恒笑笑,心说先敷衍过去罢了, 于是道:“钱大人信的过我,我却不敢拿令千金的终生大事玩笑,不如改日……” 话音未落,皇太后开口:“哀家以为钱大人的提议极好,放眼望去,历朝历代哪个皇帝的后宫不是争奇斗艳?新帝刚登基不久,还未来得及安置后宫,是时候该纳选妃嫔,绵延龙嗣。” 羊乐瑜从没见过皇太后滔滔不绝这么些大道理,她是穆乘舟的皇母,她愿意管,何乐而不为? 故而颔首低眉,“听由太后懿旨。” 羊乐瑜心里发笑,如果钱大人的女儿进了宫,就多了一人牵制那逆子,他估摸也不会日日盯着自己作陪,好事一桩! 她正琢磨着利弊,忽见穆乘舟满脸熏红,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勾着前座嘉宾,让他叫爸爸。 皇帝喝醉了满口胡言成何体统!冯宝当即搀他左臂,要把他送回寝殿,转头还不忘埋怨吴步月:“吴尚衣不知分寸!陛下海量,哪儿能说醉就醉了?肯定是你斟的快急!” 吴步月闷声应错,搀扶穆乘舟右臂,“公公还要留在这镇压大局,我送陛下回去就是了。” 冯宝觉得她此言有理,也就撒手让她去了,自己则对着那嘉宾好言好语的赔不是。 羊乐瑜暗觉不妥,穆乘舟清醒时人模狗样,但只见他喝醉后竟拦着人叫爸爸,可知他酒品极差,万一对吴步月做出什么事,她是要痛悔一生的。 羊乐瑜不能坐视不理,就要离席时,董姬不小心打翻了酒盏,琼浆玉液倾泻出来,她无辜躺枪,但大半还是被董姬溅了去。 董姬黛眉微蹙,轻描淡写的道了句“抱歉”,随后借口与小欢匆匆离了席。 羊乐瑜身上的玫红衣料被酒水浸湿,很快就染了色,弄得手腕都染成了粉色。 穆轻鸿贴心为她披上披肩,“小瑜儿,我送你回去更衣吧。” 羊乐瑜一心惦记吴步月的安危,没有时间再被自己拖耗了,她匆匆赶到假山下的软轿旁,谁知软轿的轴承偏偏此时断掉了,又走不成。 一时心焦,无助目光的投向穆轻鸿。 穆轻鸿很是乐意帮她,遂将自己的车轿叫来,送她去勤政殿。 而另一边,勤政殿的寝室中,帷幕轻拂,金兽添香,丝缕沉香飘进纱帘中。不省人事的穆乘舟倒在榻上,满面醉红。 他毫无意识的扯了扯自己衣领,露出青筋暴起的脖颈有,赢得一丝喘息之地。随着那沉香愈发醇郁,他浑身上下都燥热无比,甩了黑靴,去掉玉带,寻了靠近窗边的地方趴着。 室门在不经意间豁了一条缝,董姬挤进来,反锁了室门,袅袅婷婷的来到榻前,驻足帘侧悄然打量着里面的天子。 “陛下?”她轻唤。 穆乘舟没有回应。 “妾身来为陛下送醒酒汤。”她又行试探。 穆乘舟依旧没回应。 董姬放心的笑笑,缓缓将衣裙褪下,只着亵衣爬上龙榻。 她观摩着身边的君王,他早已摘去冠冕,绸墨般的发丝未挽未系的散在榻上,犹如泡在水中的黑色海棠,棱角分明的线条挟着威震天下的帝王之气,却在醉醺下显得独超神韵。 董姬不过也是二十余岁的女子,欣赏片刻,心里涌上怦然之意,顺势拉起衾被,将自己与他遮盖住,闭上双眸,附身亲吻过去。 突然,室门外传来“咩咩”羊叫,吓得她蓦地抬头。 原来是羊乐瑜赶来时发现门被反锁,以为穆乘舟当真兽性大发,要轻薄闺蜜。她趴在门缝听了半刻,又没甚动静,一时不敢确定,所以不敢直闯,免得再落得什么罪名。 她灵机一动,让穆轻鸿去乐翊宫抱来几头羊羔,骚扰制敌。 故而就有了这出———亡牢补羊。 董姬本以为听错了,心说勤政殿怎会有羊?正要继续她的造娃大业时,那绵长的叫声又来了。 而且越叫越吵,好似把整个羊圈都搬来了! 她谨慎的看了一眼穆乘舟,他眉宇紧皴,有要醒的架势。 董姬预感不妙,慌忙爬下榻,捡起衣裳胡乱裹住身体,此时正门是不能出去了,只有翻窗逃走。 她狼狈的攀上窗柩,跃窗而逃。 穆乘舟此刻也被羊叫吵醒了,惺忪的睁开睡眼,捶了捶闷沉的脑袋。 彼时,羊乐瑜听见屋内有响动,砰地一声撞开门,怒气不消的冲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 “穆乘舟!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伪君子,贪色无耻的小人!你对我闺蜜做了什么!” 她一鼓作气骂下来,以木棍指着他的脸,白皙的胸脯因恼恨起伏不断。 穆乘舟迟疑片刻,待大脑神经稍作接收,道:“你在说什么?” “你既然敢做不敢当,就休怪我无情!”羊乐瑜举起木棍就要打,忽地瞥见衾被里除了衣不附体的穆乘舟,再无别人。 她怔住了,四处扫视,没有吴步月的影子。 难道是自己误会了?! 穆乘舟托腮轻笑:“看来喝醉的不是朕,而是妃母。” 第二十章 你喂的好 羊乐瑜咬唇盯着他,“席间我分明看到吴尚衣搀你回来……” 穆乘舟从榻上站起,走到她面前俯视着,玩味道:“所以你是吃醋了?” 他醉酒未醒,浑身都充满麦芽发酵物的香气,被扯得凌乱的亵衣透着健硕的胸膛。羊乐瑜不敢直视他,无头无脑冲上来的勇气顷刻烟消云散。 “休得酒后乱言!”她脚后跟往后点了点。 室内的沉香浓烈如火,烧的穆乘舟心潮澎湃,好似干涸的死海得到了甘霖的垂怜,他难以抑制的撑臂搭在羊乐瑜身后的墙壁上,将她圈在臂弯拢成的牢笼里。 羊乐瑜退无可退,惊惶的睁着小鹿般的眸子:“你要干什么!” 穆乘舟以双指覆住她的唇瓣,附身凑近她的脸颊。羊乐瑜只觉心跳骤然加快,他鼻息喷出温热的酒气撒在肌肤外,酥痒的。 穆乘舟的薄唇轻柔碰上自己的指尖, 羊乐瑜美眸瞪圆,肢体却僵硬动弹不得。他没有真正亲吻她的唇,却比真正亲吻了还要令人慌张失措。 为什么,感觉不到讨厌呢? 羊乐瑜这诡异的想法一升,顿时推开他,拿起榻边的陈茶浇了他一身,恼羞成怒:“陛下现在可清醒了吗!” 那盏陈茶瓢泼般淋在穆乘舟头上,人登时清醒万分,摸了一把脸,凝眉道:“我刚才是怎么了?” 羊乐瑜简直无语,想来他得了便宜还卖乖,装傻充愣。不过刚才的事最好他别想起来,否则羞愧的是她自己。 她道:“陛下醉饮,是吴尚衣送你回来的。” 穆乘舟应了一声,捡起散落在地的衣衫披上,嗅了嗅鼻子,闻到室内的香薰, 揭开盖子一看,恁时怒火攻心,暴喝道::“是何人放了此等污秽之物在朕的寝室!” 先帝妃嫔众多,争相吃醋意为了荣宠使尽手腕的人数不胜数。他自小长在后宫,看惯那群女子的暗相较劲,故而一眼就瞧出了破绽。 羊乐瑜此刻也明白了大半,肯定是吴步月将他送回来后被什么人钻了空子,那方才屋里的断不是吴步月。 那就好。羊乐瑜舒缓口气,她总算是没有把吴步月牵连到。 穆乘舟的呵斥引来了小内侍,他们呆头呆脑的显然理不清线索。穆乘舟遂让他们将香炉等证物都拿去太医院取证。 等那些内侍离去,穆乘舟亲自关了门,扬起眸尾看着羊乐瑜:“饶是有人要害朕,那妃母为何跟随而来?难道是不放心朕?怕朕被恶女残害?” 羊乐瑜暗说你不残害女子就不错了,面上却道:“我是来放羊的。” 话音刚落,几只羊羔咩咩走来,绕着二人亲昵的打转。 穆乘舟抱起一只羊羔抚摸,“沉了些,你喂的好。” 他这话让人产生一种那羊羔是他儿子,而自己是他老婆,刚喂完奶的错觉。 羊乐瑜夺过羊羔,“羊羔不洗澡,别脏了陛下的手。” 穆乘舟笑笑,“你今天救了我,想要什么赏?” 羊乐瑜闷哼:“你巴不得我不来,好将美人拢入怀呢。” 她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唧,可穆乘舟耳聪目明还是听见了,勾唇一笑:“若要美人入怀,也该是瑜美人才是。” 羊乐瑜:“不劳陛下费心,我本是先帝妃嫔,品级又不高,哪里配的上什么赏赐?不剥削我的月俸已是感恩戴德日日供香了。” 穆乘舟听她话里带话,是不满自己削夺她三个月的俸禄,故而道:“朕赏罚分明,你功过相抵,朕即日起晋你为太妃,月俸四十两,如何?” 羊乐瑜眼眸倏地亮了:“真的吗?” 穆乘舟轻笑:“当然是真的,不过这俸禄要攒到下下下个月才能领,谁让你当众与朕的皇弟眉目传情?” 羊乐瑜急得反驳:“我何时……” “嗳,妃母切勿多言!”穆乘舟鸯作一本正经的打断她,“再有解释,月俸降为三十。” “你不讲理!我根本没有……” “二十。” 羊乐瑜还欲辩白,转念一算,俸禄来之不易,再降下去可就亏本了,遂鸦雀无声。 穆乘舟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他就喜欢时不时欺负这位小妃母一下,可爱的让人想捏捏。 羊乐瑜瞥见他身上披的龙袍是席间那件明黄嵌绿的,道:“陛下喜欢这件衣衫?” 穆乘舟:“不错,款式新颖,尚衣局有心了。” 羊乐瑜脑中闪过吴步月那一身松绿的官服,总觉这搭配欠妥当。吴步月是女官,行事作风需要严谨些,万一也像她今日似的,被随意拉了郎,可不是玩笑的。 穆乘舟见她若有所思,“怎么了?” 羊乐瑜连忙摇头。 穆乘舟:“你好像很在乎尚衣局的女官,与她关系好?“ 羊乐瑜点头,她与吴步月是发小,说是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都不为过。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她们从没吵过一次架。有次吴步月玩笑着说,她们关系这样好,要是在古代会不会共侍一夫?羊乐瑜不以为然,声称如果是吴步月喜欢的男人,她绝不沾染。 当然这些事是不能说与穆乘舟的,她只颔首示意。 穆乘舟:“深宫落寞,想要找个玩伴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要记得我那句话。” 羊乐瑜知道他所指的是哪句:不要相信任何人。 她当然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吴步月不同,她在自己身边陪伴多年,已然形同家人,若连家人都不信,还能信谁? 于是表面应和道:“知道了。” 穆乘舟:“爱屋及乌,朕晋了你的位份,不如也将她提拔提拔,她现已是五品尚衣,就升为四品尚宫,掌管六个司的一切事项,加俸二十两。” 羊乐瑜欢喜了,这比自己得到奖赏还高兴,连忙替吴步月谢了恩。 穆乘舟难得见她发自内心的欢笑,不禁剐蹭了一下她的鼻尖。 此时,冯宝遣散了除夕佳宴,于门外侯立:“启禀陛下,皇太后在凤祥寺祈福燃放烟花,请陛下移步。” 穆乘舟皱眉,“她与人同乐,叫朕做什么?” 冯宝:“奴婢听闻太后娘娘有欢喜事要庆贺,具体的也不知了。” 羊乐瑜一听有关皇太后,就打起了退堂鼓,作了礼欲走,却被穆乘舟拉住。 第二十一章 钱伶 穆乘舟玩笑:“妃母不怕儿臣,却怕皇太后,如同耗子见了猫似的躲?” 羊乐瑜挺直脖颈,“有什么欢喜也是你们皇家的事,与我无关。” 穆乘舟:“这话生分,妃母也是我家人,没准日后更要亲近,怎么不算?” 冯宝听他这么说,眼珠子一转,琢磨出几分意味来,为了讨好主子,笑着躬身上前, 对着羊乐瑜劝道:“太美人,陛下与太后的面子您还能驳斥了不成?” 羊乐瑜瞧着主仆俩一唱一和,不由生出几丝无奈,犹如被架上邢台般。 她心念电转,拎出一个妙法,“陛下,我这身衣服是您最讨厌的颜色,我陪在您身边岂非惹得龙颜不悦?而且,我这袖口都酒弄脏了,还是让我回去吧!” 穆乘舟秉笑,目光在她那身玫红的衣裳上游走,“若换了旁人,儿臣一定要打发的远远的,只是妃母穿在身上,更衬的肌肤如雪,哪里舍得不悦呢?” 他故意跟她唱反调! “至于袖口脏了嘛……”穆乘舟又道:“换一身干净的就是。” 羊乐瑜可算知道了,穆乘舟能把白的说成黑的,颠倒是非的能力非同小可不说,又能将他不喜欢的颜色换下来,简直一箭双雕,正中下怀! 故而极为不情愿的点头。 冯宝立马招手示意外头的宫女将羊乐瑜带去更衣,待她离开,才讪笑的看着穆乘舟:“陛下的心思奴婢猜出八九不离十,今夜必成!” 穆乘舟:“?” 冯宝搓搓手,嘿嘿笑道:“女人都是口是心非,您放心,她必然不敢造次,指定伺候好您。” 穆乘舟捏了捏指节,发出脆响。 冯宝一心讨好主子,未曾注意异样,又说:“您若是头次没有经验,奴婢可协助您按住她,让她插翅难逃!” 穆乘舟忍无可忍,“滚!” 冯宝这才发觉,连忙点头哈腰,讪不搭的溜了。临要踏出殿门,又被穆乘舟叫住:“朕要换身龙袍,这身土黄的沾了醋味,搁起来吧。” 冯宝接过去边走边闻,嘀咕一句:“哪来的醋味?” * 凤祥寺坐北朝南,是集天时地利的绝佳风水宝地。羊乐瑜跟在穆乘舟的圣與后面,待落轿后与排杖队一同往寺中走去。 皇太后换了祭祀的华服,与几位大臣一起,祭拜了高香后起身回首,瞧他们来了,将一柱高香递给穆乘舟。 穆乘舟没有伸手接,任凭那香在皇太后的手里燃了几息。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敢轻易喘气或是咳嗽。 祭祀祖先本是传统,而新帝公然拒绝皇太后递来的香火,此举不但有悖朝纲,更是蔑视先祖。 羊乐瑜瞟向穆乘舟,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香,依旧没有要接的意思,而皇太后的面子显然也挂不住了,多亏脸上的胭脂水粉遮蔽,才叫人瞧不出差池。 此时,一名穿着白玉兰绣瑞草裙袄的女子走来,恭敬的接过那柱高香,面含春风之俏笑,对穆乘舟道:“陛下万安,就让臣女替您拿着吧。” 羊乐瑜从未见过这名女子,她眼中脉脉流波,迈着纤纤细步,唇绽如樱,是芳容丽质的美人。 皇太后有了台阶下,遂向户部尚书钱恒使眼色,他立刻上前跪拜:“启禀陛下,是臣管教无方之过!” 他瞪向那女子,“怜儿!你怎能接过皇室高香!” 原来她就是钱恒在宴会上提到的钱伶。 钱伶撅了噘嘴以表不满,随后屈膝作礼,“臣女冒昧,还请陛下责罚。” 穆乘舟冷声道:“无妨,你接了更好。” 钱伶爽快的笑笑,道:“那臣女替陛下供上吧。” 她转身就要上香,却被钱恒拦住:“伶儿!休得胡闹!这是皇室香火,你供上算是怎么回事?还不快还给陛下!” 皇太后:“伶儿,你既拿了香火,陛下又命你供上,你遵旨就是。” 钱伶一时不知该听谁的,高香已然烧了许久,积攒的香灰掉在她手背上,烧灼感顿时沿着肌肤袭来,她闷叫一声,不敢松开手。 羊乐瑜皱了皱眉头,有点心疼这小姑娘。她看起来天真烂漫,而皇太后断然不是为了她着想的,没准阴着什么心思要利用她。 穆乘舟此刻也察觉到不对,按着皇室习俗,除去太后与皇后外,别的女子是不能供奉香火的。 难道皇太后有意扶植钱恒的女儿位主中宫? 穆乘舟跨上前一步,接过钱伶手里的高香,转身递给羊乐瑜。 羊乐瑜一怔,瞧着穆乘舟难得如此肃穆,怕是不接不行了,于是谨慎小心的握在手里。 皇太后急了:“陛下怎能视祭祀为儿戏?她位份地微,纵使陛下抬到太妃之位,也只是区区妾室,如何能替陛下供香?” 穆乘舟凛声道:“看来皇母也知道这香火不是谁都能供的,那为何要钱大人的千金供?” 皇太后话头一涩,深吸口气平复仪态,答非所问:“哀家所做都是为皇室着想。” 羊乐瑜听这话耳熟,就像孩子不想学习,家长美曰其名是为了前途着想一样。 穆乘舟冷笑一声,转而对羊乐瑜说:“妃母请供香。” 羊乐瑜虽不知祭祀规矩,但透过几人的脸色和语气也猜得出,上香不是讨好的活儿,故而纹丝不动。 穆乘舟悄悄在袖口比了一个银锭的手势,“难道妃母忘了这个?” 羊乐瑜当然忘不了,他的意思是,如果不听话还要扣薪水! 罢了,这个逆子拿捏她拿捏得死死的! 她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下走进鼎炉,将高香插进去。 众人鸦雀无声,实则内心都轰然震动,皆悄眼打量皇太后的反应。 皇太后气的髮发间步摇流穗直颤,钱伶看出她脸色不好,忙搀扶道:“太后娘娘,臣女送您回宫歇着吧。” 皇太后挤出一丝笑,握住她的手,“哀家自己回去就是,你好不容易进宫玩一回,陪你父亲赏完烟花再走。” 钱伶作了礼,待皇太后的软轿走远,悄声对钱恒道:“爹爹,皇宫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趣,伶儿想回家了。” 羊乐瑜很能理解她的心情,在这四方天的深宫后园里,除了尔虞我诈就是较劲心肠的算计,确实没什么意思。 好在她还是闺阁中的女儿,想去哪就去哪,不必和自己一样拘束在高墙中。 第二十二章 大闹小厨房 钱恒立了眉毛,低声呵斥:“听话!太后命你我赏烟花,岂能抗旨?” 钱伶嘀咕一句:“分明是你自己想把我困在这,为何把太后娘娘搬出来说事?” “你!”钱恒怒火攻心,但当着穆乘舟的面儿也不好发作,只能以沉重的叹息把这口气送出去。 羊乐瑜逐渐明了情况,看样子是钱恒和太后有意撮合钱伶和穆乘舟,最好还是让她做皇后,只是她瞧钱伶极不情愿,这样一个明媚的女孩若是将前程葬送在逆子手里,岂非害了她? 夜空中忽然炸出一声响,众人抬眸望去,见空中纷纷燃起五光十色的烟花,炫目耀眼,如同漫天的流光倾泻而下,未能蒸腾便消散而去。 钱伶欢喜的抚掌,“果然好看,民间传闻说只要和心爱的人一起赏过烟花,此生此世都会相依相守,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钱恒见缝插针,对穆乘舟拱手道:“臣的女儿年少无知,竟忘了陛下的三宫六院尚还空着,何来相守之意?该罚,该罚!” 穆乘舟何曾不知他话里有话,“钱爱卿这般关心朕的家事,朕很欣慰,不如……” 他故意顿了顿,看向钱恒。 钱恒的面容腾升起一丝渺望,期盼帝王会说出符合他心意的那句话,然而穆乘舟话锋急转:“不如你搬入后宫来陪朕?朕可以允你住坤宁宫,皇后才能有的荣宠,何如?” 羊乐瑜忍笑,钱恒的脸色煞白,又羞愤又下不来台,连连作揖:“陛下玩笑了!玩笑了!” 穆乘舟的笑意冷下来,“钱爱卿身为人臣,辅佐的是朕,而并非皇太后,如果再提及朕之家事,朕定不姑息。” 他的每一句话都铿锵有力且不容置疑,钱恒不敢不听,便将选后的事暂时放一放。 如此,除夕夜平安度过,不在话下。 . 次日,羊乐瑜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起来,她慵懒的伸了个懒腰,道:“甘棠,我饿了,小厨房有没有做早膳?” 甘棠拘谨的回:“太妃,我们……我们没膳吃了。” 羊乐瑜一愣:“什么意思?” 甘棠拿出一碟昨晚剩下的菜品,低声细语道:“小厨房的厨娘都是看人下菜碟的,说今日是元旦,不得空给咱们乐翊宫做膳,叫咱们先凑合吃剩饭。” 羊乐瑜懂了,定然是昨天穆乘舟当众在宴会上辱没她不守妇道,罚了她的月俸,使得这些宫人都以为她确实那般,是个“晚节不保”的太妃,所以才刁难她。 往日常听老人说流言可谓,看来果然如此,也难怪娱乐明星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没谩骂不止,属实可笑可叹! 羊乐瑜看着那快要变质的菜品,心下愤然不已,道:“那逆子不让我活,我却不能如他的意。” 她拉起甘棠的手,“走,与我去小厨房理论!” 小厨房里,厨娘们正围坐在桌前吃饭,见羊乐瑜来了,却也懒得放下碗筷,点头唤了一声:“太妃万安。” 甘棠肃着脸:“太妃在哪呢?” 厨娘们一愣,旋即回味过她此话的意思,遂放下碗筷,抖抖围裙站起来,作礼道:“太妃万安。” 羊乐瑜:“我也不是故意要拿架子给你们看的,只是想问问各位嬷嬷,乐翊宫的早膳怎就做不了呢?” 其中一个矮厨娘道:“您是问的巧了,早间甘棠姑娘来问过,奴婢们回了她,今日元旦活计多,不得空做。” 她的语调理直气壮,毫无愧疚感。 “你这谎话扯得远,”羊乐瑜抱臂在前,“谁人都知小厨房是安排给各个宫殿的,你们既在乐翊宫,自该忙我乐翊宫的活计,我竟不知今日有甚要你们忙的,连一顿早膳都没空做了?” 甘棠帮腔道:“太妃所言正是,您瞧她们都有空吃饭,偏偏不给我们做!” 矮厨娘脸色土黄,依旧趾气高昂:“奴婢们买菜也需银子,做菜也需银子,皇太后让奴婢们勤俭节约,能省下来的何必铺张呢?” 甘棠嗔怒:“好你个嬷嬷还敢与太妃顶嘴!既然要省,你们吃的是什么?” 羊乐瑜眄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好嘛,她们倒是吃好喝好,还有小酒相伴呢! 看来需得先礼后兵了。 羊乐瑜冷声道:”诸位嬷嬷谨遵太后懿旨是自然的道理,但我也是陛下刚封的太妃,纵使月俸暂且扣下了,难免委屈你们,但品阶还是主子,你们大可不必老奴试新主,给我下马威!“ 她掸手道:“甘棠,叫人来砸厨房!” 甘棠连忙应了,转头就招呼来数名小内侍,搬起锅碗瓢盆胡乱砸起来。 厨娘这时慌了,急忙跪地求饶:“太妃娘娘,奴婢们有眼无珠,惊扰了娘娘大驾,求娘娘开恩!” 羊乐瑜稳了声线:“你们见我是好性儿的便欺辱我,我且告诉你们,我一向行得正坐得端,谣言的事我管不了,毕竟人人都有一张嘴,说出花来也不是不能的。但你们都是乐翊宫的人,是我的人,若你们也先乱了,我万不能忍。” 厨娘磕头认错,羊乐瑜也不忍她们跪在冰凉的地砖上,须臾叫停了砸锅的内侍,叫她们起来。 厨娘们知道了主子利害,遂立马张罗做饭,少顷就将热气腾腾的早膳送去了。 . 瑜太妃大闹小厨房的事一时间传开了,热度已是赶上元旦,这也就传到勤政殿和宜欢宫去了。 勤政殿的帝王觉得有趣,毕竟他的那位小妃母不也是常常羞怯,任人可欺的,但宜欢宫的董姬坐不住了,打发小欢去请恩人来商议。 黑袍人照旧从宜欢宫后门进殿。 董姬奉上茶盏,道:“恩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想必早就知晓了妾身侍寝未成的事,妾身无用,竟被羊乐瑜搅合了好事。” 黑袍人道:“可见羊乐瑜与你过不去,既然如此,你何不找到她的软肋反击?” 董姬道:“妾身也想,但妾身对她并不了解,怎知她的软肋是什么?” 黑袍人:“她这个人喜好自作多情,将情义看的比什么都重,连猫儿狗儿都能培养出感情来,殊不知就是情义才害人不浅。” 第二十三章 小财迷 董姬心下捉摸这话,蓦地恍然道:“恩人高明!妾身明白了。” 她转头招呼小欢,附耳轻言什么,小欢连连点头,跑去办事了。 董姬拜谢黑袍人,“恩人将人性看的透彻,只是妾身不知您这般帮衬妾身是为何?” 黑袍人道:“我自有自的打算,你需记得,一旦得手了新帝,定要替我留意他身上是否有异样。” 董姬颔首答应,虽不清楚恩人的身份和目的,但眼前的敌人是羊乐瑜,无心旁顾别的。 . 另一边,勤政殿里,羊乐瑜照常扮成宫女模样,悄然被冯宝领进去。 穆乘舟假装对她视而不见,继续执笔批改奏折。 冯宝掩唇道:“太妃娘娘,您得去陛下身边磨墨伺候。” 羊乐瑜瞥了一眼砚台,“墨不是还有呢嘛?” 冯宝语塞一刻,又道:“总有用没的时候,这就是宫女的职责。” 哪门子的职责?羊乐瑜轻叹一声,挪到穆乘舟案边,拿起墨研磨。 墨条在砚台里来回打磨,发出阵阵轻快的微响。 穆乘舟以余光瞟她一眼,坏心思升起来,轻嗖一声:“别出声。” “是。”羊乐瑜暗骂他不讲人情,磨墨哪有静音的? 她降低了磨墨的速度,尽可能不发出声音,但这样一来,磨出的墨汁就少了很多,而且穆乘舟批阅的速度反而加快,很快供不应求。 他责怪道:“没墨了,你是怎么做事的?” 羊乐瑜暗暗翻个白眼,面上照旧恭谨:“回陛下,是您让我别出声的。” 穆乘舟挑眉瞧她,“你是在怨朕不成?” 羊乐瑜:“不敢。” 她当然不敢,这个逆子手里握着她的命,还握着她的银两。 穆乘舟见她低敛的态度想笑,“既然不敢还不快些磨?” 羊乐瑜应是,故意手头加重些,使磨条与砚台相撞,弄出不小的动静,扰的他无法专心批改。 穆乘舟:“小羊这是不怕我了,明目张胆的抗议吗?” “怎敢?”羊乐瑜扯了扯唇角,“我只是遵照陛下的口谕。” 她话毕又如蚊子哼唧般自语:“反正你又不给我工钱。” 穆乘舟何尝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你想要工钱还不容易?朕并非昏暴之君,你若乖巧听话,自然可从朕这得些好处。” 羊乐瑜眼眸一亮:“陛下报个价?” 穆乘舟笑了:“譬如这磨墨的功夫,你若磨的细致,朕批阅的舒心,且记二两。旁的活计,你若做的贴心,酌情递增就是。” 羊乐瑜来了精神头,立刻询问:“那陛下觉得口渴吗?我去沏茶!” 穆乘舟微微颔首,她立刻小燕飞似的提来一壶茶,往描金雕龙的茶盏里倒满,又仔细吹了吹,生怕烫着这位金主。 穆乘舟难得见她这么顺从,欣然啜了一口:“温热有余,二两。” 羊乐瑜喜不自胜,早知在皇帝身边做事这般挣钱,她还当什么后宫太妃,不如赚些养老钱,等足够富裕,干脆叫吴步月也辞职,和她一道享受生活多好? 羊乐瑜干劲十足,接过空茶盏后立马站好,将手里的墨条捏紧,在砚台里细柔的打圈儿,既要墨汁多淌,又克制不发出声音。 穆乘舟暗笑她是小财迷,却也乐得其中。往日这位小妃母总是怕他怕的紧,现在总算得意稍加亲近了。 羊乐瑜磨着墨,瞥见他正在批阅的奏折,那是钱恒上奏的,大体说的是户部年底上报的国库银两总额,比往年亏欠了不少,已经呈现赤字的情况。 穆乘舟在这封奏折上停留了许久,笔尖下落又抬起,犹豫不决。 羊乐瑜看出他的为难,道:“陛下遇到难题了?” 穆乘舟轻嗟:“不仅仅是你要为了银两发愁,朕与天下黎民百姓俱是如此。” 羊乐瑜难得瞧见他这般用心考虑百姓苍生,遂多搭了几句话:“陛下若不嫌弃我愚笨,可以说给我听听。” 她毕竟是收到211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高材生,对古代制度虽不大懂,也略知一二。 穆乘舟道:“在那老家伙还喘气的时候,钱恒就委任户部尚书,至今已有数十载,他阅历丰富,照理来讲是不会纵容国库出现赤字的,但今年莫名跌的厉害,税收一分钱没涨,也没有天灾人祸,不清楚状况出在了哪。” 羊乐瑜听他此言也觉纳闷,“陛下不能只听一人的言论,何不派遣探子暗地里去民间造访,查探是否属实?” 穆乘舟眯了眯眼,眸中略过欣赏之意,“没想到小羊对政事也颇有见解。” 羊乐瑜想起古装剧里经常演到后宫干政被打入冷宫的事,不由心里一颤,连忙摆手:“非也!我绝没有干政的心!” 穆乘舟噙笑道:“你慌什么?朕从未说你在干政。” 羊乐瑜依旧屏声敛气。 穆乘舟拉过她的手,掰开她紧握的拳心,在里面画了一个“十”字。 羊乐瑜讶然道:“这是何意?” 穆乘舟:“你的主意朕采纳了,给你的佣金。” 一个主意竟然得了十两银子!羊乐瑜登时绽放笑颜,作礼答谢。 “银子待会叫冯宝给你送去。”穆乘舟撂下笔,“今日元旦,朕也不留你在这做活了,你快些回宫与她们团聚吧。” 羊乐瑜大为吃惊,这逆子何时变得如此合衬心意了?单单把他丢在这不管,竟叫她一时有些愧疚感。不过他都放自己走了,还留着作甚?万一他后悔可就白高兴一场了。 羊乐瑜应声退下,回到乐翊宫,欢呼道:“甘棠!我今日挣了钱,快拿去给小厨房,让厨娘们多多做些美食佳肴!” 院里没人回应她,羊羔也不见了。 羊乐瑜奇怪,她出去没几个时辰,怎么变化这么大? 她又唤了两声,只见甘棠耷拉着脸从殿内走出,“哐当”一声跪在她面前, 呜呜咽咽的磕头:“太妃,奴婢不是故意的!” 羊乐瑜忙把她搀起来,“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甘棠泪眼婆娑:“奴婢原本在院子里打扫,不知怎么犯了困,一不小心睡着了,醒来之后发现羊羔都不见了。” 羊乐瑜:“咱们院子有篱笆围着,羊羔不会跑呀!” 甘棠抹泪道:“奴婢刚才检查了一遍,西门角落的篱笆破了个洞,羊羔定是从那钻出去了。” 羊乐瑜随她去看,果然篱笆豁了个大口子。 第二十四章 羊羔被炖 好端端的篱笆怎么会破这么大个洞?况且甘棠每日都打扫院落,怎么会对此视而不见呢?定然是有人趁着甘棠打盹时弄开的! 羊乐瑜:“羊羔不会跑太远,你跟我去找找。” 甘棠擦干眼泪,随着羊乐瑜一路沿着西门甬道寻找。 羊乐瑜边走边“咩咩”叫,试图唤回羊羔,但显然没什么用,除了遭来宫人们奇异的眼神外,再无旁的回应。 二人继续往前找,迎面碰见一名送膳的太监。这太监是专门管后宫有孕妃嫔饮食的,因为董姬怀有龙嗣,宜欢宫的饮食便归御膳房管理,所以他经常来往这条甬道送膳。 羊乐瑜拦住他的去路,客气道:“公公有没有看到几只羊羔?” 太监眉头一皱:“羊羔?不就在这呢嘛?” 羊乐瑜心下一抖,她断不敢相信那最坏的想法,“在……哪?” 太监揭盖铜锅的盖子,羊乐瑜低头一看,险些昏过去——— 在那冒着热气的铜锅里,一股羊膻味涌上来。 甘棠搀扶住羊乐瑜,恼愤道:“这羊肉是从哪来的!” 太监不明情况,如实告知:“是宜欢宫的小欢姑娘送来的,说是董太姬就馋这口儿,奴婢就紧赶慢赶的做出来了。” 又是董姬! 羊乐瑜恼恨不已,自己一再不与争锋换来的却是她越发盛气凌人,骑到脖颈子上来示威了! 甘棠:“太妃,董太姬实在可恨!明知这些羊羔您养出了感情,却被她糟践了,您万不能纵容她的恶行呀!” 羊乐瑜紧握粉拳,“现在就与我去宜欢宫找她说清楚!” . 宜欢宫里,董姬窃喜的等着即将送到的羊肉火锅,听闻外面有动静,立刻迎出去,却见羊乐瑜带着甘棠,与那送膳太监一同来的。 董姬脸色霎时暗下来,对那太监训道:“你个阉人送膳就是了,把扫把星引来作甚!” 送膳太监端着铜锅不敢吱声。 羊乐瑜冷笑:“不关他的事。董太姬,你暗中使得腕子好生厉害,但是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你命人偷我的羊实在不明智。” 董姬不承认,“瑜太妃晋升了位份,口气也跟着狂起来了,你说的我一概听不懂。” 羊乐瑜抱臂在前,“听不懂也没关系,我只告诉你,那些羊羔是陛下赠与我的,名义上是我乐翊宫养的宠物,实则却是陛下的御赐之物,你盗窃御羊,罪可难逃一死!” 董姬闻言有点心虚,毕竟寝殿里还挂着前几日穆乘舟亲笔写的“六字真言”。 她顽强的撑着场子,“你有什么证据污蔑是我偷了你的羊?” 甘棠道:“还用什么证据,分明是你指使小欢趁我不注意破坏了篱笆,将羊羔引出去,然后一网捞尽,送到御膳房做了!” 董姬不屑一顾:“那只是你们的揣测,这铜锅里的羊肉是宫人在民间早市上买的,怎就成了你乐翊宫豢养的羊?” 她拒不承认罪行,羊乐瑜咬牙道:“你想抵赖却没门儿,御膳房宫人买的材料皆有记录,你可敢随我去一一对照?” 董姬紧宓的盯着她,“凭什么我要去对照?你们诬蔑不成还要按着我的手画押吗!” 甘棠轻拽羊乐瑜衣角,“太妃,此人冥顽不灵,是在和我们绕圈子呢,该如何是好?” 羊乐瑜也瞧出她在言语间磨墨轴子,虽然羊羔百分百是她偷的,但自己手中的确没有铁证,一时也没有权利将她带去审问。 忽然,羊乐瑜瞟见她寝殿的柜阁中放着许多熏香盒。宫里的熏香盒都是有特定规制的,故而一眼就能瞧出来,可奇怪的是,那些盒子旁边还放有一个漆黑的木盒。 那漆黑木盒显得很突兀,引起了羊乐瑜的重视。 这些东西本该交由宫女保管,怎么她偏要放在自己的寝殿守着? 除非里面有秘密! 羊乐瑜给甘棠使了个眼色,甘棠立即领会,捂住自己的肚子“哎呦哎呦”的叫。 董姬凝眉:“你的宫女是怎么了?别有什么病又要赖给我。” 甘棠摆手:“不是的,奴婢消化不良,想借恭房一用。” 董姬嫌弃的屈手一指,甘棠连忙去了。 羊乐瑜为了给甘棠腾出时间,于是生拉硬拽的跟董姬辩白,董姬自然没想到她是调虎离山,也竭尽所能的拒不认账。 甘棠绕到寝殿后身,从窗口跳进殿内,径直往那柜阁去,搬下漆黑木盒凑近嗅闻,里面果然有股异香。 甘棠摘下发簪撬开盒子,里面放着大大小小几颗香料,都是叫不上名字的且没见过的。她匆匆抠了几块掖在手心。 正欲放回盒子时,忽闻一声大叫:“你才是窃贼!” 甘棠心头一紧,回眸看,是小欢把她抓了个正着! 糟糕,是中了她们主仆俩的计! 羊乐瑜此时听见殿内的争执,也意识到自己的疏忽。难怪董姬会将漆黑木盒摆在如此显眼的位置,是为了擒拿她们,倒打一耙! 董姬斜眼瞧羊乐瑜脸色不好,得意道:“我当谁才是贼,原来是贼喊捉贼。”她玉指一抬,“来人!把这个贱婢抓起来!” 几名宜欢宫的内侍赶来,左右横架,将甘棠手心里攥着的碎香夺走,又踹了她腿肚子一下,使人跪倒在地。 羊乐瑜急了:“别动她!她是我的婢女,该罚也是交由我乐翊宫来罚!” 小欢煽风点火:“瑜太妃这话奇了,你们气势汹汹来找我家太姬的茬儿,实则暗度陈仓,背地盗窃事小,惊扰了太姬腹中龙嗣事大!” 董姬噙着得逞的笑容,“正是此理,这个婢女手脚不干净,恐怕玷了我宜欢宫的洁净,污了我腹中龙嗣的眼。” 她高声呵道:“将这个贱婢拖出去,砍了手脚!!” 甘棠杏眸圆睁,惶蘧的望向羊乐瑜:“太妃救我!” 羊乐瑜自然不能让她们伤害甘棠,横臂挡在前头:“董太姬好大的威风,我说了,此人是我的婢女,谁也不准动她!” 二人僵持不下,宜欢宫的上方都笼罩了一层阴翳,压的人喘不过气。 这真是神仙打架,凡人受累。要是真闹出人命,在场的所有人都逃脱不了。 第二十五章 打脸董姬 送膳太监眼瞧着事态要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赶紧撂下铜锅,悄然溜出去,一路往勤政殿飞奔。 待到了勤政殿跟前儿,他气喘吁吁的禀告给冯宝,冯宝乍一听了可不好,迈着小碎步就进了殿,来到一处偏门驻足。 他压低声嗓:“陛下,奴婢有要事禀报。” 这处偏门后面是一间密室,穆乘舟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进去待上几个时辰,冯宝不知他在里面干什么,更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谁叫皇帝从不让人踏足此地,故而谨小慎微的试探。 此时的穆乘舟踞坐在两尊牌位前,手中持了三柱香,拜了三拜,插进香炉里。 寻着他的目光看去,他拜的那尊牌位正是庄妃的灵位。穆乘舟凝望着牌位,须臾,复又叩了几个头。 他站起身,走向第二尊牌位。 这尊牌位的规格比庄妃的小许多,待离近了才看清上面以镀金字体刻着几个字:不孝子穆乘舟。 穆乘舟拿起这尊牌位,顺势拣起一块方帕擦拭,随后眉梢蹙的紧,盯着上面的几个字看了看,慢慢放回原位。 冯宝等了许久没有回音,贴着门听里头动静,突然门开了,吓得他一激灵,忙伏跪下来:“奴婢不是有意偷听!奴婢有要事禀报!” 穆乘舟俯视他,“有屁就放。” 冯宝听出皇帝的心情不大愉快,本想着不说了,但转念一寻思,瑜太妃是皇帝心尖要捧的人,万一她手底下的婢女真出了差错,她必要埋怨皇帝,那皇帝也要迁怒与他了。 因小失大可不值当,于是道:“宜欢宫出事了。” 穆乘舟眉心一拧。 另一边,宜欢宫的气氛已经低到冰点。 敌众我寡,羊乐瑜心里早就七上八下,但她不能展露出半分退让的意思,一旦她退了,甘棠可怎么办?董姬会毁了她一辈子。 董姬:“我已经没耐性再与你这个贼王耗费了,就照我说的办,现在就砍了她的手脚!” 小欢呈上一把利剑。 羊乐瑜见她们果真要动真格,亦不能再忍:“谁今日敢动甘棠,便先砍了我的!” 董姬皮笑肉不笑:“你以为砍你的有何难?律法如山,别说你是太妃,就算是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 甘棠泣不成声,“太妃莫要管奴婢了,奴婢伺候太妃一场已心满意足,太妃保重就是,莫要伤了自己!” 羊乐瑜焦急的红了眼眶,就在内侍对着甘棠举起利剑时,她一个箭步冲上去,徒手握住了刀刃。 刀刃锋利,黏热的血沿着指缝流下来。羊乐瑜疼的倒吸口气,“住……手!” 小欢瞪道:“太姬的命令你们也敢不听?快砍!” “好一出大戏啊!” 抚掌声骤然响起,抬眼一看,穆乘舟阴冷的凝望着董姬。 董姬一怔,等反应过来才匆忙斥退内侍,与小欢伏跪在地:“不知陛下圣驾,有失远迎!” “你跪什么?”穆乘舟提唇:“你在名义上也是朕的妃母,还怀着朕的皇弟,岂有你跪朕的道理?” 董姬辨别不出他的喜怒,依然不敢起身。 羊乐瑜趁机将甘棠扶起,顾不上手心的伤口。 穆乘舟眉梢一凛,拉过她的手查看,冷声道:“谁伤了瑜太妃?” 小欢为了撇清责任,干脆的指向那内侍:“是他!他伤害了太妃!” 羊乐瑜心道她们主仆二人还真是一条心,连贼喊捉贼的能力都继承到了精髓。 穆乘舟睃了内侍一眼,吓得他哆嗦着竟尿了裤子,利剑“哐当”一声掉落。 穆乘舟轻轻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打。” 冯宝立刻朗声道:“陛下赏三十大板!还不谢恩?” “谢……谢陛下隆恩。”内侍屁滚尿流的被抬出去,只闻嚎啕声。 穆乘舟撕扯下自己的明黄衣袂,绑系在羊乐瑜手心上。羊乐瑜婉拒:“这明黄只能陛下佩戴,我受不起的。” “别动。”穆乘舟夹杂着命令的口吻,让羊乐瑜不敢轻举妄动,他柔声问:“疼吗?” 羊乐瑜摇头。 穆乘舟冷眼眄向那边的主仆二人,“究竟出了何事,要闹的阖宫不宁?” 董姬恶人先告状,将方才甘棠如何偷窃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却对自己犯下的罪行只字未提,随后掩面而泣,装成柔弱女子的模样。 小欢附和道:“陛下明察秋毫,我家娘娘确实被太妃欺凌,有苦没地方诉呀!” 穆乘舟转头问羊乐瑜:“是吗?” 羊乐瑜依旧摇头,“我的羊羔被她们偷了,现在就躺在铜锅里呢。” 穆乘舟的眉川凝的更深,“董太姬,看来朕还真是小瞧了你,你颠倒黑白的本事果然厉害。” 董姬慌了:“陛下错怪!妾身没有!” 小欢帮腔道:“陛下别信那个见贱人的话,她……” 未等她说完,穆乘舟当即挥了一掌甩给她,小欢的脸上登时泛起火辣辣的疼。 穆乘舟擦拭指节,“朕从不打女人,只是你着实令人恶心,既然嘴巴不干不净,不如割了舌头来的痛快。” 小欢瞪大眼睛,没等求饶,冯宝便将她也拖出去了。 这回董姬怕了,她听着外面的惨叫也不敢求情,颤抖着睫羽不敢做声。 羊乐瑜看出穆乘舟今天的心情不好,难怪他早早就打发自己回去。她不愿这些人受到身体发肤上的伤害,但她们不知悔改着实可恨,自己又何必平白受气,故而不曾求情,也算给个警告。 穆乘舟斜睨董姬,“乐翊宫的羊羔是朕赏赐的,你究竟有没有指使下人偷窃宰杀?想明白再回答。” 董姬蜷跪在地不敢抬眸,她清楚盗窃御赐之物的下场,轻则打入冷宫,重则株连全族, 瑟瑟道:“妾身不知是陛下赏赐的,更不知那是御赐之物,陛下明察!” 羊乐瑜猜她也不知实情,否则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盗宰羊羔。既然穆乘舟已给小欢重惩,想必董姬也吓破了胆子,再者她怀着身孕,虽不知真假,到底也不能闹出人命来。 她这么想着,正要为董姬说说情,立于一侧的送膳太监插话道:“回陛下,奴婢准备羊肉铜锅的时候亲眼目睹是小欢姑娘来送的羊,奴婢问她羊羔的来源,她道是瑜太妃养的御羊,给董太姬吃了正好补补身子, 奴婢素闻董太姬性子厉害,不敢不遵,故而照做无疑。” 他揭开已经冷透的铜锅给穆乘舟看,“陛下请看,这正是那些羊羔。” 第二十六章 羊羔没事 穆乘舟凛然看向董姬,“你还敢狡辩,连他都承认,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董姬花容失色,惶恐发颤:“妾身怎敢欺瞒陛下!妾身确实指使下人偷盗羊羔,却当真不知羊肉来源,若知是陛下所赐,妾身千万般不敢啊陛下!” 羊乐瑜恍疑的望向那送膳太监,他低垂头颅瞧不真切神色,一时难以分辨究竟谁说了谎。 穆乘舟不烦耐的捏了捏鼻梁,“朕今日乏累,不愿再与你多费口舌。冯宝,传朕旨意,宜欢宫主位董太姬蔑视御物,欺君瞒下,念其怀有龙嗣不追死罪,只将宫殿封为冷宫,从此再也不准吃肉。” 董姬脸色苍白如雪,唇瓣打断打着寒颤,一句也说不出。 穆乘舟捻了捻羊乐瑜的手,温声道:“妃母可满意了?” 羊乐瑜抿唇点头。 穆乘舟:“羊羔没了不要紧,朕改日叫人上民间再寻可爱的给你送去。”他顿了顿:“元旦快乐。” 羊乐瑜深觉他今日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何缘故,总之他的背影显得极其沉落,浑然不似往日的恣意畅然,自己心头竟也跟着沉落了。 她回过神,对着他已经起轿的御攆喊:“元旦快乐!” 半晌,穆乘舟撩开帘子望向她,倏然浅笑了一下,离开了。 好好的元旦被董姬闹得鸡飞狗跳,羊乐瑜心想着赶紧离开这破地方,遂叫上甘棠沿着甬道回乐翊宫去。 此刻入了夜,宫灯泛着琉璃映照在雪地中,有种静谧欢和的美感。二人踏着这些斑斓的彩光走着,忽地跳出一人来。 那人面对着她们,背光跪在地上,吓了她们一跳。 甘棠定神瞅瞅,讶异道:“嗳?这位不是送膳的公公吗?” 羊乐瑜谨慎的询问:“公公跟上我们是有何嘱托?” 绵长的甬道里没个扫雪宫人,众人都团聚在一起过年去了,因此羊乐瑜才担心安危,万一此人想害她们,连个现场目击者都没有。 送膳太监抬头看向羊乐瑜,“奴婢不敢对太妃娘娘有甚嘱托,奴婢贱名山海,承蒙娘娘不弃,收下奴婢!” 羊乐瑜纳闷:“此话怎讲?” 山海道:“奴婢御膳房送膳的太监,身份低微本不该与娘娘搭讪,只是奴婢日日都要见到董太姬,她对膳食多加挑拣,又惯是瞧不起我们这些阉人,所以稍不合她心意就鞭打奴婢。” 他撩开衣袖,细胳膊上到处都是鞭痕。 羊乐瑜一惊,董姬是个两面派,对穆乘舟是千方百计的讨好,对下人却这样歹毒。难怪山海刚才要帮着自己揭穿董姬。 她连忙扶山海起身,“公公受罪了,不知我可以帮衬公公什么?” “奴婢说了谎,求娘娘庇护!”山海噙泪诉求:“今儿黄昏时小欢姑娘确实送来几只羊羔要奴婢烹饪,但奴婢在御膳房做了十年的活计,仅一摸那羊羔毛便知并非寻常人家养着宰割的,故而不曾相信她,方才给宜欢宫送的羊肉铜锅不是用那几只羊做的。” 原来羊羔安然无恙! 羊乐瑜心里又高兴又忐忑不安,“所以公公是怕董姬察觉此事后报复?” 山海颔首,再次伏跪:“奴婢在宫里苟活着,只愿伺候好陛下娘娘,求娘娘可怜奴婢!” 羊乐瑜回想刚才董姬与小欢要斩断甘棠手脚的狠辣手段,如果山海的谎言被揭穿,董姬定会把他折磨殆尽。 她扶起山海,“公公放心,你今日帮我了,我怎能亏待公公?” 她转头对甘棠道:“就僻南侧的小屋给山公公住吧。” 山海感激涕零,从袖口里抖落出几颗颗粒状的东西捧给羊乐瑜。 甘棠借着宫灯一瞧,这正是宜欢宫那漆黑木盒里放着的香料! 羊乐瑜:“公公哪来的?” 山海:“奴婢每日都要去宜欢宫,早就对董太姬的香料盒子产生怀疑,趁她们主仆不在拿了几颗,没准能帮上娘娘。” 羊乐瑜轻轻嗅闻,觉得此香与除夕宴会那天,穆乘舟寝室里燃烧的一样,遂命甘棠次日送到太医院查查。 . 翌日一早,院子里的小羊咩咩将羊乐瑜吵醒。她以往对此深恶痛绝,经历失而复得后反而觉得是一种幸福,披上狐皮大氅走出去瞧瞧小家伙们。 山海正在修剪羊毛,将柔软洁白的毛装在筐里。 羊乐瑜打算待会叫吴步月来把羊毛拿去做点衣装服饰。自己就做个围脖合适,也不渣脖子;穆乘舟每天揣着手炉多麻烦,就做个手套给他…… 等等!想他干嘛!? 羊乐瑜反应过来,暗骂自己蠢笨。穆乘舟这个逆子冻死他不为过,脑袋是被驴踢了,竟然关心起他了! “太妃!香料的事有结果了!” 甘棠一大早就去了太医院,此刻小跑着赶回来,待喘匀了气道:“太医院的陆医师说前两日陛下也曾拿给他检验香料,经他判断确实是同一种。” 山海:“是做什么用的香?” 甘棠吞吐片刻,“欢好之香。” 羊乐瑜一惊,董姬竟用这样的下作手段争宠。她虽看过很多电视剧里上演迷香争宠的大戏,却不想自己也切身遇到了。 甘棠道:“陆医师说这香还具有令人头脑发涨昏昏欲睡的功效,看来奴婢昨天也是中了这香,才忽然觉得困倦,致使小欢偷走羊羔。” 羊乐瑜不解,董姬怀有先帝龙嗣,孕中怎能行房事?而且她几次三番想引诱穆乘舟又是何意? 山海道:“太妃娘娘若对董太姬身孕存疑,奴婢可以去调查。” 山海于宫里伺候多年,在内侍中是有些人脉的。如果他能暗中调查,到时候得到确凿证据,董姬便逃不了干系了。 羊乐瑜允了他的请求,掐算了一下时辰,陪伴逆子暂且不急,得空去拜访吴步月瞧瞧。 她捧着刚剪下来的羊毛,先行往尚衣监去了。 尚衣监的女官绣娘们经过忙碌除夕与元旦,好不容易能歇歇,吴步月体贴她们,早早给了假,所以监中没什么人,清净的很。 羊乐瑜来到值房边,临要叩门忽然顽皮心起,想吓她一吓,遂“砰”地一声踹开门—— 吴步月惊慌失措,手底下匆匆往衣柜里掖塞一团黑色的东西,随后转过身来笑道:“小鱼儿,你怎么来了?” 第二十七章 青衣男子 羊乐瑜看到房里的炭火盆熄了,“我来找你制羊绒衣,你要出门吗?” 吴步月滞涩片刻,“啊对,我正想着去找你来着。” 羊乐瑜不曾多想,将羊毛交给她,“那正好,就劳你帮我做个围脖呗!” 她顿了顿:“要是还富裕羊毛,就再做个手套吧!” 吴步月不打磕巴的答应了,羊乐瑜叮嘱道:“嗳,手套做大些。” 吴步月瞥她,“哟?我们小鱼儿有情况了?” 羊乐瑜脸红了,“有什么情况!我最近胖了,做大一号不是很正常嘛?” “好好好。”吴步月撇撇嘴,眼神往身后的衣柜瞟一眼,又道:“你这会子是要去勤政殿吗?” 羊乐瑜应是。 吴步月从衣架里取出一件银灰的裘衣,“那你正好路过慈宁宫,顺路帮我把银貂裘带给太后吧。” 羊乐瑜摇头如拨浪鼓,“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可让我去见太后是真的为难我。” “不用你见那刁婆子,交给她宫里人就是。”吴步月玩笑似的威胁道:“我不管,你要是不去送,我就不给你做羊绒围脖和手套,去不去?” 羊乐瑜欲哭无泪,她这位闺蜜拿捏的恰到好处,只得硬着头皮接下来。 答应人家的事就要做到才够仗义。 羊乐瑜一路来到慈宁宫门口,还没踏脚进去,心中已然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危险气息。 她招呼门口的一名婢女,将银貂裘交给她,说是由尚衣局送来的。 婢女也没多问,这倒让她舒了口气。 正欲离开这诡谲之地往勤政殿去,忽见钱恒从慈宁宫走出。 钱恒是外臣,按理来讲本不该到后宫来,他怎么会来找太后呢? 钱恒此时也看到了她,远远的作了揖,就往她这来。 羊乐瑜现在躲也来不及了,只好挤出笑意作礼,“钱大人安。” 钱恒和笑:“太妃娘娘万福,臣是来给陛下太后道喜的。” 羊乐瑜:“有何喜事?” 钱恒四处寻视,见没有旁人才悄声说:“国库赤字的事,户部找到填补法子了。” 羊乐瑜顿时欢悦:“有什么法子了?” 钱恒:“臣等这些天夜以继日的查办缘由,发现赤字的根本是因为各地衙门出现藏税的情况,百姓们按时缴税,却被他们贪污了大半,层层剥削下来,就成了这般。” 羊乐瑜认真想想,他的话确有道理,“那钱大人以为该如何解决?” 钱恒道:“太妃娘娘体恤陛下,臣感激万分。此事要想解决也不难,目前正有一支商船从边疆小国那边贸易归来,不日即将抵达云港,若按律征收了他们的税,对于国库来讲会是不小的填补。” 他迟疑道:“只是……此事难度系数太高,万一派去的官员不得力,便是百害而无一利了。” 羊乐瑜认同他的观点,新年新气象,她在宫里吃喝许久也没能做点有用的事,怎么担当得起新时代女性的名号? 故而自告奋勇:“我可以女扮男装去接应商船。” 钱恒一惊:“这使不得!娘娘千金凤躯,怎能让娘娘去!” 羊乐瑜:“无妨,我去求陛下恩准,能为百姓做些事也好。” 钱恒欣慰的捋捋胡须,“甚好,甚好,娘娘这般大义属实令臣敬佩。” 他话锋一转:“小女不才,若能此行跟着娘娘一道前去见见世面,想必会欢喜。” 羊乐瑜想着自己出远门会孤单,有个姐妹陪伴也好,于是答应下来:“钱大人放心,我待会儿就求陛下把钱伶也带上。” “多谢娘娘!”钱恒深深长拜,拂袖而去。 . 另一边,宜欢宫。 董姬因昨日被当众羞辱而气病了。她郁郁寡欢的躺在贵妃榻上,由小欢递来暖手炉。 董姬揣着手炉却也暖不了心,一时闷气腾升,嗽了几声,平复胸腔后问:“小欢,你说我何时才能如意弄死那贱人?” 小欢迟迟不作答,董姬这才意识到,她的舌头被割了,不能讲话了。 “可怜见的。”董姬捧着她的脸蛋,恨凿凿道:“那贱人害我主仆不浅,我迟早要报了这血海深仇!” “报仇不难,机不可失。” 黑袍人闻声走来。 董姬连忙下榻跪在他面前,央求的抱住他的腿,“恩人救救妾身,妾身不想一辈子都待在冷宫!何况我的肚子已经快三个月了,再不得手必死无疑啊!” 黑袍人道:“据我所知,眼前就有个绝佳的机会能真正怀上龙嗣。” 董姬大喜:“请恩人赐教!” 黑袍人将商船入港之事告知,“羊乐瑜即将离宫,届时你便好对穆乘舟下手。” 董姬哑声道:“是了,上次我用迷香险些得手,要不是羊乐瑜,此时早就怀了龙嗣。这次她不在宫里,果然是机遇。” 黑派人掏出一包白色粉末交给她,沉声道:“此药名为三步梦,焚香之前可以掺和在他的饭食里,保准雷打不醒。还有,记住我吩咐你的。” 董姬感激接过,“妾身记得,恭送恩人。” 勤政殿的暖房中,冯宝拿铜箸拨了波香炉里的塔子,使热气散的更快些。 穆乘舟轻托下颚批阅奏折,容颜透着些许烦躁,时不时问道:“他回来了吗?” 冯宝翘首望向东角门的方位,摇摇头:“回陛下,还没见着人。” 话音刚落,他苍眉一挑,“唉哟,陛下!回来了!” 只见一名头戴纱帽斗笠的青衣男子疾步走来。 穆乘舟登时放下手里的政务,颠颠袖袍迎出去,顺便叮嘱一句:“将所有门都关上,朕今日不见客。” 冯宝闻声答应,命内侍们封闭勤政殿四周的门。 那青衣男子见了穆乘舟,就欲行大礼,穆乘舟搀住他没让他跪下,“姜贲,别来无恙。” 姜贲握住穆乘舟的手,“陛下君临四海,草民感念君恩。” “你我多年好友,何必客套?”穆乘舟拉他往暖房走,亲自端茶递给他,“我让你查的事你查的如何?” 姜贲:“钱尚书并非欺蔽陛下,民间确有贪污税银的风向,这便是国库亏空的一大成。” 第二十八章 姜贲 穆乘舟冷冷道:“那老家伙在世时便容许这些贪官污吏的不良之风横行,想必这些人吃了够本,千两万两都不当回事了。” 他看向姜贲,“钱恒提议杀鸡儆猴,先从即日抵达云港的商船办起,你以为如何?” 姜贲翁声道:“草民为陛下分忧,陛下定夺,草民只管遵旨。” 穆乘舟拍拍他的肩头,“好兄弟。” 彼时,羊乐瑜的轿子刚好停落,她正好奇今日的勤政殿为何大门紧闭,故而轻叩门钹。 冯宝倚靠在边上不愿挪地方,遂指使手底下的小太监瞧瞧。 守门的小太监扒门缝一瞅,“回爷爷,是名女子。” 也难怪他概括的这般笼统,羊乐瑜怕冷,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又戴着包耳绒毛帽,能瞧出性别已算不错。 冯宝打个哈欠:“估摸是后宫的嫔妃给陛下送茶点来的,不见。” 守门小太监“嗳”了一声,转头对门外的羊乐瑜道:“陛下今日闭门谢客,有茶点留下,人请回!” 羊乐瑜冻得鼻尖发红,心说大冷天来了一趟,临到门口还要茶点,当真惯的逆子上天了,有屁早放呀! 她道:“不见就不见,让我进去暖暖再走。” 小太监:“您当您是什么贵客?不带茶点也就算了,还要进来暖和?奴婢们谁不是冷风天里来回跑的?怎就不敢喊冷呢?” 这不怪小太监口齿犀利,穆乘舟的后宫压根就是摆设,那几个妃嫔从没正眼待见过。俗话说狗眼看人低,太监们染上势力眼,怼起嫔妃也毫不留情。 羊乐瑜被他无缘无故数落一通,更生恼愠,便双手放在唇边,朝殿里扩音喊道:“早知有人不愿我来,我还讨这人闲干什么?陛下有本事再也不准我来就是了,不必使唤下面人搪塞我!” 殿里的穆乘舟乍一听外面的动静还以为是幻听,心想怕是太过思念羊乐瑜导致的,待姜贲起身欲回避,才发觉是真的。 他笑道:“好兄弟,忘了告诉你,皇后之位有定数了。” 姜贲:“莫不是外面这位?” 穆乘舟卖起关子,让他先到内室躲躲,随后往外头走。 远远一望,只见门口的小太监听了羊乐瑜的喊话,反唇相讥:“娘娘何必讨不愉快?您的肚子要是争气,给咱们陛下诞个龙子也是好的,起码能见着陛下一面,好过在这叫嚣,徒增烦恼!” 穆乘舟勾唇一笑,走到冯宝身边。 一片阴翳照下来,冯宝的困意顿时全无,躬身道:“陛下,奴婢谨遵吩咐,连只苍蝇也没放进来。” 穆乘舟:“你干的果然是好差事,可知外面的是谁?” “某个后宫妃嫔,不打紧的。”冯宝嘿嘿笑道:“陛下素来不喜这些女子在身边转悠,正好冻冻她,以后就不敢来了。” “是吗?”穆乘舟的语调渐冷,“花无百日红,总管之位怕是也要挪挪了。” 冯宝眼珠一转,当即如置身冰窖,倏地就想起来了门外的人该是谁,抬手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匆匆跑去,一脚踹翻小太监,将门敞开。 羊乐瑜冻得瑟瑟发抖,穆乘舟心里一揪,箭步跨上前扶住她的肩,“你是不是傻?怎么不进轿子里待着?” 羊乐瑜颤着唇瓣:“乐翊离这远,轿子里的炭火早熄了。” 冯宝拽起守门小太监,汗涔涔的伏跪在地,“陛下饶命!奴婢们不知是太妃啊!” 这位瑜太妃可是皇帝捧在心尖的人儿,但凡知道谁敢闭不开门啊! 穆乘舟取下自己的大氅披在样羊乐瑜身上,“方才是谁说了那些话?” 冯宝把小太监往前推,“这猴崽子又蠢又坏,那混账话原不是讲给太妃听的!陛下饶了他吧!” 穆乘舟看着羊乐瑜笑了笑,“朕倒不觉是混账话,太妃若怀龙嗣,朕可要欢喜的很呢。” 羊乐瑜的脸颊本来就冻得通红,被他一说更显绯红,拗过头要走,“你不见客我走就是,别拿荤话扰我!” “小羊别走,我有个朋友介绍与你认识。”穆乘舟握住她冰凉的手,贴近唇际轻呵,暖融融的。 穆乘舟这样的人哪来的朋友?估计也是狐朋狗友。 羊乐瑜带着有色眼镜看他,对他的狐朋狗友不感兴趣,只是因为冷的肌肉都在痉挛,于是跟他入殿暖暖。 穆乘舟亲躬搬来脚炉给她踩着,又叫冯宝填了许多火塔子,烧的尽是哔波声。 羊乐瑜稍稍缓过来些,“陛下,我今日来是有两件事告知你。” 穆乘舟轻吹热茶递给她,“何事?” 羊乐瑜:“那日除夕佳宴,是董太姬调换了熏香。” 穆乘舟凛了凛眉尾,“此事陆医师已经回禀过了,小羊不必担心。” 他望向她,“我和她什么都没发生。” 羊乐瑜低头啜了口茶,“我没……没担心这个!就是想告诉你一声,董太姬怕是别有所图,我走后你不得不提防她。” 穆乘舟一愣:“你要去哪?” 羊乐瑜将方才钱恒的话原封不动转述给他,“我想去云港接船。” “荒唐。”穆乘舟当即否决,“放着满朝文武不用,何需你一介女子?” 羊乐瑜辩白道:“这不一样,陛下的朝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谲云诡,如果派我这女子去,那些想害人的蛀虫就更为松懈,事半功倍。” 穆乘舟望着她的目光逐渐变得赞识,须臾,展露笑意,抚掌道:“姜贲,你听到了吗?朕看中的女人如何?” 姜贲从内室走出,对着羊乐瑜作揖,“草民见过准皇后娘娘。” 羊乐瑜蓦然被他吓了一跳,“你是谁,胡诌什么准皇后娘娘?” 她转念猜到,定是穆乘舟满嘴跑火车,说了些有的没的。 穆乘舟笑道:“小羊想去为百姓做些实事也可,但须得让他一道陪同。” 羊乐瑜看出穆乘舟对于此人很是放心,刚才自己要去他当即否决,现下却同意了,此人没准是他的心腹。古装剧里总演皇帝手下有什么血滴子一类的人物,想必他就是那类狠茬儿。 第二十九章 出发 不过羊乐瑜并不喜欢穆乘舟安排人手在她身边盯梢,她不觉得此次出行会遇到什么危险,还能借机和钱伶闲逛一圈,比困在宫墙里有趣。 羊乐瑜也提了个条件:“我想带钱伶一起。” 穆乘舟的眸尾顿时骤利起来,“带她作甚?” 羊乐瑜自然不能说是钱恒求她的人情,只道对她一见如故,有姐妹陪同不寂寞等等。 穆乘舟沉默片刻,看向姜贲。姜贲的神色隐在帷帽中,微微点头,像是一种保证。 穆乘舟松了口,“罢了,你喜欢的,带去就是。” 羊乐瑜展露笑颜,明媚皓齿动摇着穆乘舟的心。 . 四日后,气温有回升趋势,冬日之雪消融大半,远去云港接船的车队也整装待发。 因为兹事体大,车队并未安插皇室标识,侍卫也乔装打扮成小厮,只作寻常商贾的车马规格,防止引人注目,坏了事情。 羊乐瑜吩咐甘棠多带些碎银,她深知有钱能使鬼推磨,路上若遇到困难,给些小恩小惠或许能逢凶化吉。 女子们共乘一辆马车,车里见到了钱伶。钱伶依旧笑吟吟的,亲昵称呼羊乐瑜为“羊姊姊”,还给她抓了一把蜜饯果子。 羊乐瑜还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当然这份喜欢里也夹杂着对她命运的忧心之虑。皇太后虎视眈眈的想让她坐上中宫宝座,她那个爹也奔着那门心思使,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车队临近出发,吴步月递进来一份行李,里面装的是羊绒帽。另外,穆轻鸿也来送她了,交给她几盒炸鸡奶茶,供她路上吃。 唯独穆乘舟没来。 羊乐瑜望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见到他,心中不免有些不愉快。 姜贲道:“太妃娘娘,时不我待,我们现在就要出发了。” 羊乐瑜本想说“再等等”,但转念一想,那逆子贵人事多,怕是早就把自己抛在脑后了,遂赌气催道:“快走!多一刻也别耽搁了。” 马车驶发,慢慢将皇城遗在后面,逐渐凝成一个黄点。 羊乐瑜头一次出宫,看什么都新鲜,山清水秀环绕在周围,春季复苏,蜂儿掠过初绽的花苞,沾沾轻粉又嗡嗡飞去。 湖面薄冰已化,鲤鱼打挺嬉闹,云雾缭绕的山峦色彩不一,鸟雀徘徊,天地间和谐一片。 马车行驶约几个时辰方要停歇喂马,此时已出京城,到了一处名为“夔州”的地方。 羊乐瑜肚子咕咕叫,看到姜贲负责卸掉马鞍,暂时没得空,于是拉上钱伶甘棠去街边面馆饱餐。 三人刚一入座,便见旁桌独自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童,眨着黑珍珠似的眼睛好奇看着她们。 钱伶喜欢孩子,见他可爱顺势递给他一把果子干。 “谢谢姊姊。”小童笑呵呵接过,又对羊乐瑜软糯道:“姊姊能不能带我去找娘亲?” 羊乐瑜心想这孩子的父母心还真大,把孩子丢在人多的街道上怎么不管了? 道:“宝贝,你娘亲在哪?” 小童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胡同,“娘亲在那边纳鞋底。” 羊乐瑜目测距离也不远,应当不会出问题,故而起身要带他去找娘亲。 甘棠阻挠:“太妃……不,小姐,还是等姜先生来了再说吧。” 钱伶也劝道:“是呀羊姐姐,我们在外面不像在京城,坏人那么多,万一受伤怎么办?” 羊乐瑜虽然知道她们是为自己着想,不过倒是太谨慎了,想着大街上怎么会有人当众行凶?于是就带小童走了。 甘棠放心不下,紧跟着去了。 小童牵着她的手,进了胡同。 胡同逼仄狭窄又不透光,羊乐瑜心里打起鼓,“宝贝,你娘在哪?” 小童忽然沉了声调:“小心钱伶。” 羊乐瑜吓了一跳,霍地松开手,“你……你是什么人?” 小童慢慢抬起头,羊乐瑜仔细一看,他哪里是个孩子,分明是侏儒症患者! 侏儒阴沉道:“钱伶来者不善,找个机会甩掉她。” 话完,消失在胡同里。 此时甘棠追过来,“小姐没事吧!” 羊乐瑜还未从刚才的惊悚里缓过神,等舒了几口气,才摇摇头:“没事,回去吧。” 甘棠搀着她往回走,“小姐怎么脸色这么差?” 羊乐瑜没听见她的关切,一门心思琢磨侏儒刚才的话。钱伶是钱恒主动提议要带着的,当爹的断不会坑害女儿,难不成是吩咐女儿暗中谋害自己? 可这也行不通啊!钱伶不像是城府深沉精通算计的女孩,且此次出行有姜贲一路随行,她就算想动手也没有机会可寻,究竟是要自己小心什么? “小姐?”甘棠又唤了一声,才把羊乐瑜从思绪里拽出。 羊乐瑜连忙道:“没什么,我饿了,快吃面吧!” 她重新坐回原位,执筷挑面,期间悄悄瞥向钱伶,钱伶没有不妥之处,还拣出牛肉片给她吃。 羊乐瑜搭话道:“妹妹,你这次出来钱大人不放心吧?有没有叮嘱你什么?” 钱伶摇头:“我从小就喜欢往外跑,爹爹生气归生气,还是被我闹得没脾气了。再者此次和羊姐姐出来,爹爹很欢喜,还让我多照顾你呢!” 羊乐瑜心生愧疚,人家把自己当做好姐妹,自己却怀疑人家,未免太不够意思了。 待吃饱肚子,马匹也喂养充足,车队继续前行。 羊乐瑜自从坐回车里就一直心神不定,有时候甘棠和她说话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甘棠觉得没意思,就撩开车帘望向闹市。 夔州的闹市不比京城繁华,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甘棠相中了一家衣铺,乞求羊乐瑜允许她进去瞧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羊乐瑜打眼儿见了那衣铺还有促销活动,便命姜贲停了车,与钱伶、甘棠一起去看看。 店铺里的人不少,估摸都是为了促销活动来的。现下已快到入春,故而店家新上了许多新款的衣裙。 羊乐瑜想到吴步月对衣裳最上心,她虽然在尚衣局做活,但自个儿的衣裳总是不得穿,于是挑拣了两件薄袄丝裙给她带回去。 钱伶看中了一件洋李色的绫罗水袖裙,就叫二人等等她,先去试衣。 第三十章 挑拨离间 羊乐瑜应声答应,但那侏儒对她的警告如雷贯耳,一直徘徊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如果现在甩开钱伶,应当易如反掌。 羊乐瑜担忧的望了一眼试衣房,钱伶对此还一无所知,真的要丢下她不管吗? 她琢磨利弊,此次出行是为国事,倘若钱伶真的要从中作梗,岂非坑了全国百姓? 思绪至此,她定了主意。 羊乐瑜拉着甘棠上车,对姜贲道:“请先生驶车吧。” 姜贲:“不等钱姑娘了吗?” 羊乐瑜咬唇道:“她在此地还有事办,我们先走。” 姜贲不多问,他是效忠于穆乘舟的,穆乘舟只命他看护瑜太妃,旁人一概不再管辖范围之内,所以驱缰打马,走了。 甘棠不安道:“小姐,我们这样抛下钱小姐好吗?她爹爹不会怪罪吧?” 羊乐瑜叹了口气,“不管钱大人日后有多恨我,我都不能拿全国百姓的生计冒险,以防万一只能出此下策了。” 甘棠似懂非懂的点头,不再追问。 而此时,钱伶试衣完毕,欢喜的抱着衣裙道:“羊姐姐,你看这件......” 人群里并没有羊乐瑜的身影。 钱伶四处寻找,都不见她们,随后上街一看,连马车都不见了。 就在她慌张失措,以为羊乐瑜她们遭到劫匪之时,身边出现一个侏儒。 钱伶美眸圆睁,“嗳?你不是面馆那个小童吗?羊姐姐难道没带你去找娘亲?” 那侏儒哑嗓笑笑,忽地扬手洒出迷睡粉,钱伶当即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是在一间茅草屋里。 见她苏醒,侏儒恭敬的作揖:“大小姐恕罪,小的也是为了大小姐的身份安危着想,才失手冒犯。” 钱伶还没摸清状况,紧宓的盯着他:“你是谁派来的?你想做什么?” 侏儒从怀里取出一本账册,“这是钱尚书托小的交给您的。” 钱伶迟疑接过,里面清晰的记录商船每一笔交易,具体到何年何月何时何地,百无一漏。 钱伶不解:“爹爹让我拿这个作甚?” 侏儒道:“大小姐刚才也看到了,羊乐瑜把您一个人扔在闹市中撒手不管,这样的人难保以后不欺负您。您是好性儿的,她却不是善茬儿,拿着这本账簿也好防身。” “不是的,羊姐姐她.....”钱伶反驳道:“她定是有事才不得不离开!” 侏儒笑笑:“大小姐天真,那种人自私自利,切勿受她蒙骗。” 钱伶不想再待在这里面对这个男人,起身就要走。 侏儒也不多作阻拦,只叮嘱道:“大小姐记着,那账簿是好东西,万万不能交给羊乐瑜!” 此时,羊乐瑜的车队已经临近出关,她受尽心理斗争,终于叫住姜贲:“不行,我要回去接钱伶!” 姜贲欣然应允,调头回到方才的闹市。 羊乐瑜火急火燎的冲进衣铺,却怎么也寻觅不到钱伶。 她急的欲哭无泪,都怪自己一时犯傻,好好的女孩万一出了差错可怎么办?! 就在她懊悔不已时,钱伶欢笑着跑来,一把抱住羊乐瑜:“羊姐姐!我就知道你没有抛下我!” 羊乐瑜一愣,瞧钱伶笑意盈盈,丝毫没有怨恨她的样子,心下更愧疚几分, 忙道:“姐姐对不起你,你没受伤吧?” 钱伶摇头:“我没事,就是看你不在随处逛逛。” 羊乐瑜欣慰的点头,扶她上车。车队再一次集齐了人,往关口驶去。 . 另一边,勤政殿内。 冯宝身着盘龙祥云明黄长袍,瑟瑟发抖的坐在龙椅上批改奏章。 这当然不是他有觊觎皇位的念想,而是穆乘舟吩咐他这么做的,如果不听令,小命危在旦夕! 冯宝不知道那位阴晴不定的皇帝去哪了,反正算起来走了三四天。皇帝临行前告诉他,每日批改八十份奏章,须得用心研读,不能糊弄。 这简直难为坏他了! 冯宝虽然认得字,但瞅着大臣们递来的千字文书实在犯瞌睡,心里念叨谁说当皇帝是天下第一喜事,分明是天下第一折磨事! 正在他哈喇子快要滴到奏章上时,门外忽然有人禀报:“陛下,董太姬求见。” 冯宝浑身一哆嗦,顿时清醒过来。董太姬已经来了好几次,他都已事务繁忙拒绝了,但这次若再不见难免惹人起疑。 再者,董太姬向来最瞧不起阉人,要是知道他假扮皇帝骗她,岂不是要抽了他的皮? 冯宝连忙戴上面纱,尽量低头遮住神态,学着穆乘舟的口吻道:“进来吧。” 董姬迈着娉婷小步进殿,刚要穿过珠帘近身,冯宝立刻叫住她:“朕偶感风寒,别传染给你,就站那吧。” 董姬虽听出今日皇帝的声音有些奇怪,但以为是感冒的缘故,就没多想。 “听闻陛下近日政务繁多,妾身这次是亲自做了梅花酥,绝非出自老嬷嬷之手,来给陛下尝尝。” 她将食盒递给珠帘里面的小内侍。这小内侍名叫‘焱子’,是上回和羊乐瑜闹了一出的那位,也是冯宝众多‘子孙’里最贴心的一个,所以冯宝放心叫他来照应。 焱子把食盒接过来放在桌上。 冯宝揭盖一瞅,果然做的有模有样。他馋虫犯了,刚想拿起一块尝尝,忽然想起皇帝是不会这么做的,于是清清嗓子:“董太姬有心。” 董姬笑道:“陛下快尝尝合不合心意?” 冯宝本来就想吃,她催促着便不客气了,徒手拿起一个塞进嘴里。 果然滑而不腻,好吃极了! “嗯!太好吃了!”冯宝一高兴就忘了仪态。 董姬心里美了,不但没看出端倪,还以为皇帝今日回心转意,看来自己有戏了! “陛下勤政辛劬,”董姬往前迈了两步,“妾身祖传的推拿手艺可以驱散疲惫,陛下要不要试试?” 冯宝吃的正香,哪里听清她说了什么,胡乱应付一句,董姬这就要穿帘而入。 焱子暗叫不好,悄声提醒:“干爹!注意身份!” 冯宝霎时回想起来他还在演戏,连忙吞下最后一块梅花酥,道:“注意身份!” 董姬一怔,还以为皇帝说的是她属于名义上的长辈这件事,停下脚步,“妾身不在乎名位身份,只求让陛下愉快就是。” 第三十二章 被卖青楼 冯宝真是怕了这个不要脸皮的女子,“不必了,朕要继续批改奏章。你........”他搪塞道:“你这酥饼做的甚好,就赏一盘绿如意蒸虾饺罢!” 冯宝说完就后悔了,这盘绿如意蒸虾饺本来是自个儿的午膳,闭眼赏给了这女人,真是可惜又晦气! 董姬心下喜不自胜,自从她被关了冷宫,饭食都得不到保障,一盘虾饺宛如饕餮,连忙谢恩,小颠儿着出去领赏了。 冯宝可算卸了力,瘫软在龙椅上,埋怨道:“陛下啊!您到底去哪了......快救救奴婢吧!” . 从夔州出来后,羊乐瑜的车队很快抵达了亳州。亳州离云港仅仅五十里,若非老天突降大雪,也不至于在亳州的客栈里借宿一晚。 姜贲把马栓在马厩里,扔了些甘草给它们,随即带着三位女眷来到客栈柜台分配房宿。 甘棠自然要和羊乐瑜在一处住,羊乐瑜不放心钱伶,也要同住好能互相照应,遂问小二有无三人间。 客栈小二道:“姑娘们怕是要分开住了,本店的双人间和三人间都满了。单人间地位狭窄,不知诸位能否容忍?” 羊乐瑜扫视这家客栈,的确人满为患,估摸都是被这场大雪拍在这的。 钱伶笑道:“无妨,佐不过借宿一晚,明早就出发了,应该不会出差错。” 羊乐瑜心想也好,于是各自拿了钥匙,往阁楼去了。 一开门,只见单人间果然狭窄,仅能容一铺一茶几,别的再也放不下了。 姜贲低声叮嘱道:“我就守在门外,太妃若有需要帮忙的,但凭吩咐。” 羊乐瑜点点头。 此时,客栈小二笑呵呵提了一壶热茶上来,“客官们在雪里冻坏了吧?喝点姜茶暖身。” 他说着就倒了两盏,分别递给二人。 羊乐瑜刚要喝,姜贲阻拦道:“先等等,容我尝过。” 他一饮而尽,稍候了几息方点头示意。 羊乐瑜见他无事,也放心的喝下,旋即关了门,打算好好睡上一觉,待明早启程云港。 ....... 翌日清晨时分,羊乐瑜还未睡醒便听外面敲锣打鼓喧闹不止,更有丝竹乐曲余音绕梁,心里正纳闷是何人大早上在客栈开演唱会, 一声女音响起:“这小蹄子长相不错,果然是京城的风水养人。” 羊乐瑜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待目光得以聚焦,才发现自身躺在海棠绣蝴蝶的帷帐里,周遭的陈列设施分明是青楼的装潢! 怎么可能?她不是在客栈里吗? 羊乐瑜困意全无,腾地坐起身。 一名女子勾起她的下颚,迫使她看向自己,“你叫什么名字?” 羊乐瑜打量那女子,柳腰窄肩,三寸金莲,分明是青楼的花魁! “我怎么会在这?”羊乐瑜惊慌道。 花魁‘咯咯’笑了:“当然是有人把你卖来的。” 羊乐瑜大脑空白,努力回忆昨夜的情形,她喝完姜茶就睡了,难不成是姜茶里下了迷魂药? 那也不对啊,姜贲一直守在门外,就算她昏睡不醒,外人也是闯不进来的。 除非姜贲也受到迷魂药的影响,睡着了。 羊乐瑜随即又推翻了这个假设,因为穆乘舟虽然混蛋,但他手下的人定然是最靠谱的,姜贲是他的忠臣死士,怎会连迷魂药都闻不出? 莫非.......姜贲和这伙人暗通曲款?! 羊乐瑜起了鸡皮疙瘩,她不敢相信姜贲是这样的小人,而且既然自己被卖到青楼,那么甘棠和钱伶呢?她们还好吗? 羊乐瑜急忙追问花魁:“卖我的人是否只带了我一个?其余的两个姑娘你可曾见?” 花魁:“你在说什么胡话?除了你一个还有谁?” 羊乐瑜稍稍安心了,毕竟她本就对不住钱伶,若是把她也牵连进来,自己真是羞无可羞,愧无可愧。 花魁道:“好了,你快收拾收拾,吴老爷亲点了你作陪,无限荣光呢!” 羊乐瑜:“吴老爷是谁?” 花魁:“吴老爷是我们亳州的父母官,你若把他伺候好了,下辈子的衣穿住行都不用发愁。” 羊乐瑜心念电转,看来这个吴老爷是官府衙门的人,如果向他告知自己的身份求他相助,他应该不会拒绝。 她定了主意,用化妆打扮的名义把花魁敷衍出去,随后翻遍全身想要拿出一件能证明身份的物件,但根本就找不到。 她的行李落在客栈,上哪去找证物? 蓦然,羊乐瑜看到铜镜里的自己脖颈上系着羊绒围领,这是吴步月在尚衣局赶制出来的,里面一定缝有尚衣局的印玺! 她匆匆把围领摘下来,仔细寻了一遍,果真在边缝处找到了红线缝纫的印玺标识。 门外传来脚步声,几名歌姬轻唤:“吴老爷福安。” 他来了! 羊乐瑜端坐在床榻边,静候门扇打开。 不出半刻,脚步踏进房中,径直往榻前走来。 羊乐瑜敛低头颅,“吴老爷,我并非青楼的歌姬,我本是皇宫里的太妃,来到这里只因遭遇歹人谋害,请吴老爷开恩救我出去,我愿意赠老爷家田百亩!” 没有回应。 羊乐瑜悄然抬眸向上望去,只见这位吴老爷负手而立,面蒙黑纱,看不清容貌。 羊乐瑜以为他是面目丑陋之故,所以不方便一直盯着瞧,又低下头来,呈上羊绒围领,“吴老爷请看,这里缝有尚衣局印玺可以证明身份,我没有骗您。” 只见吴老爷也递来一副羊绒手套,“巧了,我也有。” 这声音好生耳熟! 羊乐瑜抬眸一看,面前站着的人哪里是什么‘吴老爷’,正是穆乘舟! “陛下!”羊乐瑜喜出望外,竟然激动的一把抱住他。 穆乘舟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了,眸底轻闪片刻,随即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低声道:“小羊想我了?” 羊乐瑜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急着要松开他,但穆乘舟搂的紧,根本不给她逃脱的空间。 两个人就这样互望着,羊乐瑜被他盯着羞红脸,率先别过头去。 “陛下怎么来了?还装什么吴老爷?” 穆乘舟笑道:“我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第三十三章 乘舟 羊乐瑜:“所以是你让姜先生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穆乘舟:“是啊,我想和小羊单独见面,就让他特意把你送来了。” 羊乐瑜心里暗骂他缺德,无缘无故搞这么一出,害得她还以为自己遇到坏人了。 她瞥见穆乘舟手上戴着羊绒手套,“陛下对这副手套满意吗?” “你送的我都满意。”穆乘舟道:“只是别再叫‘陛下’,不然你我都要双双殉情在这了。” 羊乐瑜明白他的意思,这里不比京城,人生地不熟哦外加人多眼杂,保不齐会出什么差错。 “那我叫你什么?” 穆乘舟勾唇轻笑:“叫夫君如何?” 羊乐瑜握拳捶打他,“你再胡说,我就大声嚷嚷你是皇帝,让坏人暗杀了你!” 穆乘舟怜爱的看着她,“好好好,不叫夫君,就叫‘乘舟’如何?” 羊乐瑜点头,别扭的称呼道:“乘舟。” 穆乘舟的笑意藏不住,真相捧着她的小脸蛋亲上几口,可惜若他真这么做,羊乐瑜非要把他的身份喧闹的满城皆知不可。 穆乘舟:“我刚得到消息,那艘商船因为遭遇海风,所以会晚一日抵达云港。亳州离云港不远,等明日再出发也不迟,今日小羊就陪我随处转转好吗?” 羊乐瑜听他这么说,便也不着急出发了。正好她久待皇宫,对市井小街也颇感兴趣,遂答应了。 穆乘舟重新围上黑纱,交付花魁几两银子,以‘陪/玩’的名义携着羊乐瑜暂时离开青楼。 因为亳州里港口和海边近,民街上大多都是卖水产品的。老婆婆们用瓦甔装着各色各样的小鱼,有七彩长尾的,有斑斓彩鳞的,还有凤尾亮鳞的,让人挑花了眼。 羊乐瑜站在摊铺前走不动道,穆乘舟自然清楚她的心意,就给了银子,叫她随便挑。 羊乐瑜最终相中了那条凤尾亮鳞的小鱼,喜滋滋接过瓦甔,“多谢乘舟。” 穆乘舟伸出手来。 羊乐瑜蹙眉:“什么意思?难道你送我的礼物也要收钱?” 穆乘舟笑道:“你还真是小财迷,我如何收你的钱?” 羊乐瑜看着他的掌心,很快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 他想让她牵着手! 羊乐瑜借口道:“我要捧着瓦甔,哪能富裕一只手出来?” 穆乘舟不退却,“那瓦甔才多大?一只手足够拿着。” 见羊乐瑜依然不给,他主动挽起她的手握住。 羊乐瑜惊慌道:“你......你这是干嘛?” 穆乘舟不理会,悠哉的握着她往前走,“小羊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我统统买给你。” 羊乐瑜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热,奇怪的是,这股温热好似有魔力一般,渐渐融化了她指尖的冰凉,沿着经脉输送到她的心房,使之怦然而动。 羊乐瑜瞧着一家鞋铺里摆着一双绫锦绣鸳鸯的玉鞋,不禁被吸引住了脚步。 店家笑吟吟走出来,介绍道:“姑娘好眼光,这可是我们亳州绫锦做的鞋,穿上此鞋冬日不冷,夏日凉爽,再看这鞋底可是玉片制成的,对姑娘的嫩足有养护作用,最合适了!” 羊乐瑜试探的问了一下价格,那店家张口就要一千两。 “你这简直坑人!”羊乐瑜反驳:“就算亳州的绫锦价值连城,可单单用一小块做成鞋子也不能这么贵呀!还有这玉片,色泽并非上好的翡翠玉,仅是普通打磨过的璞玉而已,何至于一千两?” 羊乐瑜这套说辞是来自她经常逛商城的经验,抛开别的小窍门不讲,这商家确实又虚假销售的嫌疑在。 店家一看她砍价经验充足,便软了口气:“给你便宜点,八百两吧。” 羊乐瑜不接受,“五十两,最多了。” 穆乘舟讶异的看着她,悄声说:“小羊砍的太狠了,八百两买你一笑,我也舍得的。” 羊乐瑜眄他一眼,“就是你这样大手大脚才致使国库银子存不住呢!” 她坚定的拿起玉鞋,“就五十两,成交我就买。” 店家犹豫少顷,终于松了口:“罢了!拿去!” 羊乐瑜喜出望外,倒是比凭空得来八百两还开心。 穆乘舟见她开心自己也衷心的笑了,撂下五十两银票,叫店家搬来板凳,单膝跪下,亲自捧起她的脚。 羊乐瑜慌了:“别......我自己能穿的!” 穆乘舟挑眉,“你乖乖坐着就是。” 羊乐瑜捏紧衣袖,任凭他褪下自己的鞋袜,将玉鞋穿好。 穆乘舟扶她起来,“走走试试。” 羊乐瑜便在他的扶持下走了几步,这玉鞋的鞋跟有点高,但好在她也穿过高跟鞋,适应的很快。 穆乘舟只觉她配上这双玉鞋更下璀璨夺人,不禁凑过去想亲吻。 羊乐瑜察觉他的小动作,伸手挡在他唇前,“嗳,不许越界!” 穆乘舟无奈的放弃了,“听你的。” 忽然天空闪过一道分岔的紫电,紧接着轰隆一声,豆大的雨滴就掉下来。 春雷总是比其他季节的雷声更磅礴。百姓们敬畏雷神,俱收摊回家,街上变得空落落。 羊乐瑜为了躲避雨水,也要返回客栈。穆乘舟却道客栈没有青楼离得近,先回青楼躲避再说。 羊乐瑜听了他的话,加快步伐返回,但玉鞋着实打滑,每走几步就要崴一下脚。 穆乘舟见状打横抱起她,羊乐瑜心里一惊,惶措道:“这样不好!” 穆乘舟笑了:“有何不好?又不是没抱过你。” 羊乐瑜想起那次在梅园的事,心里七扭八拐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活跃。 穆乘舟道:“你比那时候轻了许多,没好好吃饭吗?” 羊乐瑜:“行路不易,我和甘棠不敢多吃。” 穆乘舟皱眉,“那就是姜贲没照顾好你。” 羊乐瑜怕迁怒姜贲,连连摇头:“不是的,是我们自己没多吃!”顿了顿,她又道:“乘舟要是心疼,多请我吃饭不就是了?” 天啊!她到底在说什么?! 羊乐瑜话毕就后悔了,估摸是觉没睡够,脑子都成一坨浆糊了! 穆乘舟垂眸望着她,雨丝从高/挺的鼻梁上滑下来,“好,我定会把你喂的白白胖胖。” 第三十四章 同床共寝 穆乘舟就这样把她抱回了青楼。 因为下雨的关系,穆乘舟的蒙面黑纱糊着脸不舒服,索性就摘了不戴。 青楼里的歌姬都是势利眼,瞧羊乐瑜是新来的,却得到这么一位俊帅贵人的青眼相待,不禁暗暗妒忌。 羊乐瑜浑身都湿透了,穆乘舟叫花魁打来热水,亲自洒下花瓣,要给她沐浴。 羊乐瑜蜷缩成一团,拒绝与他接触,“你……你不安好心!我自己洗,你出去等着!” 穆乘舟背身脱去湿淋淋的衣裳,露出虎背螳腰来,侧首望着她, 戏谑道:“小羊别害羞,之前不是给我洗过吗?我也要以礼相待才是。” 羊乐瑜冷的发颤,但依旧不答应。 她顺势往他的腰间看去,就在腰环处,竟然有一串金黄色的字母meta! 她脑子几乎不能运转,莫非穆乘舟真的是校草霍宇!? 可是为什么他的标识是金色的? 羊乐瑜欲言又止,她不能就这样询问。一则,玩家是不能暴露身份的,二则,如果这抹金色代表的是反派npc可怎么办?说不定会触发什么危险。 穆乘舟怕她冻坏了,也不管她答不答应,直接把她丢到木桶里。 羊乐瑜湿漉漉的冒出头来,埋怨的瞪着他:“你干嘛!” 穆乘舟随即也跨进桶里,水面荡起涟漪,惹的羊乐瑜想往后退,但无奈木桶太小,桶壁让她无处可逃。 穆乘舟赤着上身浮在水面上,眸光映着氤氲。 羊乐瑜紧盯着他:“不许过来!” 她的心在动摇,如果面前人是霍宇,那她岂非要高兴的飞起来?还会拒绝吗? 穆乘舟似乎有意挑逗她,故意碰触她的脖颈,水温连着体温相碰,产生一种奇妙的过电感。 羊乐瑜不能分辨这种奇妙的感觉是从何而来,难道只是因为猜测他是霍宇,自己就脑补出恋爱的错觉吗? 如果他还要进行下一步…… 羊乐瑜想都不敢想,欺负她母胎solo没经验呀! 穆乘舟靠的越来越近,羊乐瑜甚至能看到他肌肤上凝结的水珠在蜿蜒流淌。 他轻轻附身,在她的额头印下淡淡的吻。 这种触感让羊乐瑜浑身发热,诡异的想要索取更多。 “穆乘舟……”她渐趋软了声线,“你不要这样…” 穆乘舟勾唇笑了,“小羊不喜欢吗?” 他继续放肆的侵略她的底线,覆盖在柔软的唇瓣上。 羊乐瑜很想推开他,但她什么力气都使不出,只能任他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自己的额发、鼻梁、再到嘴唇上。 穆乘舟还想贪婪的索取更多,羊乐瑜混沌的大脑终于扯出一线清明,狠狠的咬了下他的唇。 “嘶!”穆乘舟倒吸凉气,一珠滚圆的血滴破了出来。 羊乐瑜生怕咬重了,拂手捧起他的脸查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穆乘舟垂眸望着她,“小羊真好看。” “?”羊乐瑜心说这男人别是个傻子,都受伤了还在顾左右而言他。 穆乘舟刮去唇畔的血珠,只听水声‘哗啦’一声涌荡,他将羊乐瑜压在桶壁上索吻。 他霸道的压制让羊乐瑜喘不过气,唇中沁着淡淡甜腥味,几乎让人沦陷。 羊乐瑜的心砰砰跃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被这恶魔扰乱思路。 吴步月从未告诉她为何会有金色的meta标识出现,这或许代表什么不一样的涵义。她不能做规则的破坏者。 何况,她一直喜欢的人是霍宇,并非这个逆子。 “水凉了!”羊乐瑜忽然挣脱他的啃咬,惊惶的躲避对视,“再泡下去会感冒的。” 穆乘舟不舍的看着她,“好,我给你擦头发。” 他率先跨出去,找了挑毛巾把羊乐瑜的青丝裹起来,细细擦揉。 羊乐瑜僵硬的梗着脖子不敢稍稍移动,“陛下不必为我做这些。” “叫乘舟。”穆乘舟道。 羊乐瑜咬唇不语,她不能再越界了。 穆乘舟见她不给反应,在她耳畔轻言:“再不济,叫夫君也可。” 热气喷在耳边,羊乐瑜羞的脸色涨红,“不要脸!” 穆乘舟笑了,把她从桶里抱出来,“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真不要脸咯?” 羊乐瑜这次真慌了,她钻进被子里缩成一团,“不许过来!” 穆乘舟爬上了床。 “下去!”羊乐瑜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抬脚把他踹下床,只听‘咚’地一声,穆乘舟摔了个屁股蹲。 羊乐瑜不禁‘嗤嗤’发笑,穆乘舟扶着屁股站起来,狭长的眸子眯成一条线,“小羊真是胆子肥了,敢对天子行凶。” 羊乐瑜立刻收起笑,“不敢,失误而已。” 穆乘舟挑起唇际,霍然抱住她,把她紧紧揽在怀里。 羊乐瑜裹在被子里好像一只蚕蛹,她来回涌动身体,“放开我!” 穆乘舟轻声道:“嘘,乖。” 他温柔的拍拍羊乐瑜,“我说了要按照你的规矩来,放心,我们睡素的。” 羊乐瑜:“?” 这坏东西还知道这个词?! 但穆乘舟真的没有再逼迫她,只是老老实实抱着她,微微打起轻鼾。 不会吧?真的睡了? 羊乐瑜狐疑的瞥向他,穆乘舟的睫羽低垂,毫无防备的样子竟然有点可爱。 羊乐瑜悄悄从被子卷里钻出来,把被子分给他一半,盖好,然后缩进被窝里。 与男人同床共寝,21年来第一次。 羊乐瑜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但心却在轰隆跳动。 月光如水,静静照在二人身上,如同镀了一层银光。 这一夜羊乐瑜睡得很香甜,而且做了个让人脸红心跳的梦,梦里穆乘舟亲昵的与她缠绵,醒来以后觉得亵衣都潮乎乎的,惊的连忙睁眼打量枕边人。 枕边无人,穆乘舟不在。 一大早去哪了? 羊乐瑜摇摇头不打算管他,兀自换下衣裳,翻出一套花魁之前留下的披着。 门开了,一阵脚步声沉重的停在床前。 羊乐瑜以为是穆乘舟回来了,赶紧背对着身道:“先别过来,我在换衣服!” 没有回应,短暂的阒静几秒后,羊乐瑜忽然被一只大手扯下还没穿好的衣裙。 第三十五章 钱家人的关系 她美眸圆睁,心想穆乘舟绝非这般粗鄙之人,就算他平日再怎么不正经,也都是向来遵循自己意愿的...... 除非这人不是穆乘舟! 羊乐瑜慌张回首,一张丑陋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那男子扯嘴笑道:“美人儿,我来疼你!” 羊乐瑜试图甩开他,他紧搂着不放,还一个劲儿的往上亲。 “你是谁?!放开我!”羊乐瑜哭喊道。 男子以蛮力扯开她的衣裙,“我是吴老爷啊!本是昨天预订了你,不巧大雨把我拖绊住,没来得及陪你,别生气嘛!” 原来他就是吴老爷! 羊乐瑜绯红了眼眶,呜呜咽咽的哭喊:“求你不要伤害我!我是太妃,不是歌姬!” “太妃好啊!年纪轻轻守了寡,正好让我尝鲜!”吴老爷不在乎她说了什么,猴急的脱了裤子趴在她身上。 羊乐瑜泌出一层薄泪,心下竟怀疑是穆乘舟耍了她,如今要把她交给这个混蛋。 就在她以为难逃厄运时,吴老爷突然惨叫一声,倒下床去。 羊乐瑜衣不附体的回眸望去,穆乘舟森冷的站在那,手持长剑,剑尖滴着血。 吴老爷受了伤,不忘瞥向他,“你.......你好大胆子,可知爷爷我是谁?” 穆乘舟稍稍歪仄头,翘唇笑笑:“您是哪位?” 吴老爷咬牙切齿:“爷爷我是云港监船使,你得罪的起吗!” “好大的官威。”穆乘舟轻笑,“朕果然心太软,纵的你们愈发狂妄了。” 吴老爷眉头皱了皱,仔细琢磨一番,登时发颤求饶:“原来是陛下!臣有眼不识泰山,并非有意冒犯陛下!” 穆乘舟不做理会,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羊乐瑜身上,“小羊,没事吧?” 羊乐瑜纹丝不动。 穆乘舟蹙眉去碰她,“小羊?你怎么了?” 羊乐瑜忽然抱住他,紧紧的贴在他怀里。 穆乘舟眸底一震,恍疑的望着她。 羊乐瑜抬起头,眼圈泛红,嘤嘤啜泣道:“我还以为......你抛下我不管了。” 她的话搅的穆乘舟心口胀满,仿佛春风刮在心墙上唬唬作响。 须臾,低头吻上她的泪痕,“傻瓜,我怕你饿,去买甜饼了。” 吴老爷诧异的瞅着眼前一幕,抖了抖嘴唇:“陛下......此女.......欺骗您!” 他连滚带爬的抱住穆乘舟的黑靴,“此女声称是太妃,她欺君瞒上啊!” 穆乘舟嫌恶的踢开他,笑微微的看着怀里的佳人,“朕喜欢她欺君,如何?” 吴老爷彻底懵了,他亲眼见证了纲常伦法被掀翻之际,皇帝还会让他活命吗!? 捂着伤口道:“陛下饶命!臣什么都没看见!臣愿意自挖双目换一线生机!” 他说着就要戳向自己的双目。 羊乐瑜虽然厌恨他,却也不至于要他这般赔罪,便求情道:“吴老爷一时昏了头,把我看成是歌姬,请陛下宽宏相待。” 穆乘舟指指自己的脸颊,“亲我一下,就放了他。” 羊乐瑜咬唇片刻,还是凑上去亲了一下,然后触电似的躲开。 穆乘舟心里乐开了花,对吴老爷道:“趁朕心情好,问你几个问题,老实回答就让你滚。” 吴老爷磕头应是。 穆乘舟道:“云港即将停泊一艘商船,上面的货物清单你可有?” 吴老爷:“回陛下,云港每日都有十余艘商船靠岸,您指的是哪艘?” “自然是油水最多的那艘。”穆乘舟眄他,“吴大人难道不知吗?” 吴老爷当然清楚,在天子眼皮下面搞小动作是没有好下场的,于是如实相告:“那艘商船名叫‘如意号’,于去岁年底就交由钱家人看管了,微臣没有利益可捞。” 难怪钱恒最先得到情报,敢情这是他自家手底下出了事故,此举像是大义灭亲。 羊乐瑜有点敬佩钱恒,却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穆乘舟继续追问:“云港天高皇帝远,钱家人不太守规矩吧?” 吴老爷眼珠一转,就道:“非也!陛下错怪钱家人了!据臣所知,钱家人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偷漏的情况。” 穆乘舟对于他的话真假掺半,可信度也不能衡量,便掸手让他滚了。 吴老爷一走,羊乐瑜道:“乘舟,我们还是尽快启程前往云港吧。” 穆乘舟颔首,“那吴老爷还藏着猫腻没吐干净,恐怕日后生变。你与姜贲先走,我随后追上你们。” 羊乐瑜担忧道:“那你注意安全。” 穆乘舟笑笑:“你确实是个作好老婆的料。” 羊乐瑜恼了,“你才是好老婆!你全家都是好老婆!” 穆乘舟妥协了,“好好好,乖,快去吧。” 羊乐瑜嘟着嘴,顺便带走他刚买的甜饼,心想饿死这个逆子,一块儿也不给你留! . 另一边,皇宫。 冯宝批改了一宿的奏章,终于得以歇歇。 他习惯性地缩在地上打瞌睡,焱子提醒道:“爷爷,您还是上龙床歇着吧,被旁人看见就露馅了。” 冯宝一想也对,于是懒洋洋的躺平在龙榻上,舒舒服服的打起鼾。 焱子守在殿外,瞧见一顶小轿缓缓而来,董姬步履姗姗的走来。 焱子作礼:“董太姬吉祥,陛下正在午睡,您来的不巧了。” 董姬一改往日对待太监们的恶劣态度,示意小欢递给他一两金锭。 焱子眼睛都直了,“哟呵!董太姬折煞奴婢了!您这是作甚?” 董姬笑模笑样道:“公公辛苦,左右我也要面圣,不如我替公公守着,届时陛下醒了叫我进去就是。公公快去喝点酒,吃点好的吧!” 焱子哪里受过这般待遇,要知道,他这种等级的小内侍在宫里待三年都挣不到一两黄金呐!于是兴冲冲给董姬磕了头,麻溜儿去了。 董姬道:“小欢,你守在殿外。这一次,我必要怀上龙嗣。” 小欢谨遵主子的吩咐,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守在殿门口,连只苍蝇都不敢放进去。 董姬悄然进殿,轻车熟路的找到内室。 明黄帐纱围绕的龙榻上,冯宝睡得正香,丝毫没有察觉有外人进来了。 第三十六章 中计了 按照穆乘舟的吩咐,冯宝无时无刻不穿戴整齐,也正是因为这样,董姬隔着帐纱并未瞧出榻上人的不妥。 她从袖里拿出一副药方,是黑袍人给她的‘三步梦’,据说这药能让人雷打不醒。 虽然榻上人在睡着,但董姬不能不加以小心,这是她最重要也是最后一次机会能够怀上龙嗣了。她将药/粉投入茶壶中轻轻摇动,随后斟出一杯茶, 驻足帘侧轻声问候:“陛下,妾身沏了安身茶给您,您喝了再睡吧。” 冯宝冷不丁被她吵醒,懵怔片刻忽地想起自己现在扮演的身份,心里暗骂焱子这猴崽子定是收了贿赂把这疯婆子放进来的。 什么安神茶?老子睡得正香,倒是你让老子不安了! 冯宝起床气不消,但人家来都来了,赶紧受了她的孝敬茶,把她赶出去罢了! 他坐起身,敛衣沉声,以衾被裹住自己,“嗯,拿来朕喝。” 董姬兴冲冲的走进榻前,躬身捧过去。 冯宝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接,他的手指头因为做活计的缘故,比穆乘舟的看起来粗糙许多,好在董姬没有仔细观摩过穆乘舟的手,误以为这是皇帝骑射精通所磨练出来的。 冯宝饮尽茶水,咂咂嘴道:“好了,你下去吧。” 董姬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应是,转身开始迈步子。 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她数到第三步时,冯宝的头胀晕不已,轰然倒下。 董姬回眸瞧他,一面暗叹恩人给的药果然神奇,一面爬上了龙榻。 “陛下,妾身也是不得已。”董姬褪下衣裙,“先帝无用,妾身为了保全自己只能辛苦您了。” 她说着就钻到被子里,刚要俯身亲吻,突然美眸睁大—— 这榻上人哪里是俊逸的穆乘舟?白面无须,瘦如干柴,分明是招她厌恨的阉人! “啊!”董姬惊叫一声,吓得跌下榻去。 门外的小欢听到屋里传来惊叫,连忙进来查看。见她家董姬慌乱如虫,焦急的想要搞清状况,却不能讲话,只能发出‘呜呜’的音调。 董姬紧攥小欢的手,状如见鬼般指着龙榻,“他不是皇帝.......皇帝不在宫里!” 小欢震惊的盯着榻上人,‘呜呜’两声,意思是怎会如此? 董姬柳眉竖起,憎恨的捞起衣裙穿上,“该死的羊乐瑜,一定是她勾了皇帝的心。听恩人说,她此次前往云港是为了国事,想必皇帝担心她,也跟着去了!” 小欢呜呜咽咽干着急。 董姬计上心头,轻拍她的手背,“没事,那狐媚子得意不了几日,我已然想到了妙法。” 她看向小欢,“突破口嘛,就在钱大人的千金身上。” . 云港,一片春色盎然之景。 春风轻云贴水面,飞燕衔泥匆筑巢。港口的商船停泊无数,商贾小贩们借着这会子进行袖内交易,以便谋得更多的利益。 姜贲将马车停下,车内三名女子下车,在江边观望。 钱伶:“羊姐姐,我们要查办的商船是哪一艘?” “如意号。”羊乐瑜道,她也是听吴老爷说的。 钱伶:“知道名字就简单多了,我们直接去查停泊的船只名号不就行了?” 羊乐瑜认可她的观点,遂来到港口监办司,要求逐一检查核实。 监办司的小官却不屑道:“诸位身份不明,我不能应允。” 钱伶是个急性子,当即就亮出自家的牙牌给他,“喏!我是钱家大小姐,这还不够证明吗?” 监办司小官瞧见了牌子,立马换了一副笑脸,“原来是自家大小姐,大小姐稍等,小的这就带您找‘如意号’。” 羊乐瑜暗道吴老爷没有说谎,看来钱家果然一早就收买了云港的人脉,以方便捞取油水。 只是她还有一点不明,偷税可是天大的过错,钱恒怎么忍心大义灭亲? 监办司小官领着几人来到靠岸的大大小小的船只边,伸手示意:“大小姐请看,这些都是如意号。” 羊乐瑜一怔,顺着他手的方向眺望,那里至少也得有十余艘,如意号竟然并不单指一艘吗?! 甘棠迷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官呵呵笑了:“贵人们刚踏脚云港,有些事情还摸不清楚。如意号本就代指船队,您若要一一查办,自然随意而为,只是这些船不出半个时辰就要离港了。” 羊乐瑜蹙眉凝望,意识到自己是被人耍了。半个时辰查办十余艘商船是不可能的事,原来钱恒根本就没有要大义灭亲,他是挖个坑让自己跳! 这个坑深不见底,一则是自己主张来查案的,若办事失利,被降罪的也是自己,和钱恒毫无关系;二则钱恒或许猜到穆乘舟对自己的意思,正好顺水推舟把自己推下去,再让钱伶顶替承宠。 难怪皇太后也对钱伶颇为看好,原来和钱恒是一条心! 羊乐瑜深感处境为难,就在她硬着头皮要一艘艘的对照货物时,钱伶从怀里抽出一本账册。 钱伶道:“羊姐姐看看这个,这是我爹派人给我的,说不定能帮到你。” 羊乐瑜眼眸一亮,立刻翻开看,里面清清楚楚的记载每一艘船只近五年来的每一笔交易。 “多谢妹妹!”羊乐瑜感激的抱住她,有了这本账册,她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查清到底是那里出了问题。 然而,监办司小官蓦然大喝一声:“来人!将这个贪污偷税的女人抓起来!” 衙役们闻声四起,好似早就准备好一般勤着长棍冲上来,将几人团团围住。 甘棠惊道:“太妃,这是怎么回事?!” 羊乐瑜谨慎的盯着监办司小官,“大人胡诌什么?我初来乍到,怎么能是贪污者?” 监办司小官贼溜溜一笑:“你若不是贪污者,怎会随身携带假账?” 羊乐瑜低头看向手里账册,细细忖度。 半晌,她倏地抬眼望向钱伶,“妹妹,你是何时拿到这账册的?” 钱伶并不知情,“就在夔州时,我们试衣服之后。” 这就对上了!羊乐瑜顿时了然于心。在夔州,她遇到的那个侏儒假意提醒她小心钱伶,实则那人就是钱恒派来离间她们姐妹情的! 第三十七章 钱家完了 侏儒一面挑唆她远离钱伶,一面又搅合钱伶疏远她。谁知钱伶这孩子心思纯真,根本没有相信侏儒的话。 侏儒眼见计策不成,就拿出这本事先准备好的假账册交给钱伶,并声称这是可以脱险的关键之物,叮嘱她不要交给自己。钱伶天真相信,正好中了道! 羊乐瑜头皮发麻,钱恒的城府好生深沉,竟连亲生女儿都要算计在内,利用她的好心性来对付自己! 监办司小官奸笑:“你若对此账存疑,尽管和我去查,看看你到底贪污了多少财产!” 羊乐瑜百口莫辩,本就是强加之罪何患无辞,钱恒算好了她每一步,等着收网呢! 监办司小官掸手道:“既然无话可说,那就随我去官府定罪吧!把她抓起来!” 衙役们蜂拥而上,姜贲一个箭步跨上来,飞起腿脚踢到意图伤害羊乐瑜的人。 衙役们全然不是姜贲的对手,几招就被他折断了手筋脚筋。面对这个头戴纱帽斗笠的恐怖男子,无人敢再上前。 监办司小官见攻略不下,迂回策略指挥他们先将钱伶捉住保护起来。 钱伶紧拉羊乐瑜衣袖,“羊姐姐,我不是故意要陷害你!我并不知道我爹要编排你!” “妹妹放心,我不会让小人得逞。”羊乐瑜安慰她,又对姜贲道:“有劳姜先生保护我们!” 姜贲得令,抽刀出鞘,冷眼盯着衙役们。 监办司小官叉腰道:“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律法如山,贪污者不论是何身份,都要依法处死!你若老实服命,我或许能向青天老爷求求情,免去你的凌迟之刑,给你来个痛快的!” “哟,口气不小。”一声熟悉的音调传来。 羊乐瑜抬眼望去,穆乘舟负手立在不远处,身边还跟着缠着绷带的吴老爷,缓缓向他们走来。 “乘舟!”羊乐瑜心潮澎湃,克制不住的呼喊。 穆乘舟闻声笑笑,与姜贲互看一眼,道:“有劳兄弟,你嫂子惹麻烦了。” 羊乐瑜羞了脸,不再搭茬儿。 监办司小官并不知来者身份,冷傲的眄向穆乘舟:“你又是谁?莫不是这小娘们儿的相好?” 穆乘舟哼了声口哨,“是相好不错,但,”他随即沉了脸色,“把你的狗嘴放干净点。” 监办司小官以鼻孔瞅着他,“好大的威风!我的兵马很快就赶到,凭你们有多能打,也不能撑过一时半刻!” 穆乘舟轻笑:“不必兴师动众,朕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监办司小官察觉出他话语间的异样,斜眼瞟他,朗声大笑:“你这人怕是被驴踢坏了脑瓜,竟然扮演起皇帝来了。” 羊乐瑜已然猜到这位不知死活的小官结局是什么,不忍观看,闭上了眼。 穆乘舟抬手掀翻了他的乌纱官帽,揪起他的头发生生将他扯到自己膝下。 冷眼睥睨道:“朕果真是太过宽纵你们,惯坏你们愈发恣意妄为。” 小官‘唉哟唉哟’地叫唤:“兔崽子还不放手!等青天大老爷来断案,定要把你扒了皮!” 吴老爷着实看不下去,“天子驾到,还不快闭上狗嘴!” 小官听闻此话犹如晴天炸雷,再次觑眼瞟向穆乘舟,只觉头晕目眩,这是自己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了! “奴婢烂了嘴糊了心,竟没看出是陛下亲临!”小官抱着穆乘舟的大腿求饶:“求陛下开恩!求陛下饶命!” 穆乘舟一心想着媳妇,哪里有空管他,一脚踢开他,顺势从他的指节踩过去。一声脆响,小官肝肠寸断,近乎疼晕过去。 穆乘舟揽过羊乐瑜的腰身,轻柔的抚摸她的发鬓,“小羊受惊了,别怕。” 羊乐瑜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赌气或是亲昵,堪堪推开他,“我愧对陛下的信任,没有办好案子。” 穆乘舟拿起她手里的假账翻看一遍,“你替朕钓了一条大鱼,怎能是没有办好?” 他随即招唤吴老爷近身,“还不快把真正的账簿交给太妃?” 吴老爷佝偻着受伤的背,双手呈递一本厚重的账簿。 羊乐瑜仅仅翻阅几页便觉触目惊心,这是将近十年的陈年旧账,记录了钱恒操控云港,安置心腹在此地进行的每一笔交易,偷税贪污款项竟高达七千万两白银,四千万两黄金! 吴老爷道:“陛下和太妃娘娘不知,钱大人掌管户部尚书之位,那是一手遮天!他致使我们吴家为他安置在云港的钱家亲戚们做事,我们怎敢不遵?监办司的青天大老爷也是他的远方亲戚,更是对我等剥削压榨,我们苦不堪言啊!” 羊乐瑜心里有数,吴老爷这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卖主求荣,把自己洗的一清二白。想来他这十年也没少跟着钱家捞油水。 穆乘舟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既然你如此冤屈,就先把这些涉案人员都押入大牢,与朕的车马一道回京,听候查办。” 吴老爷连连磕头。 . 车队不日回到皇宫,冯宝听闻皇帝回来了,紧赶慢赶的脱下龙袍,换回太监服饰,小跑着迎来。 一见着穆乘舟就喜极而泣:“皇天厚土保佑!陛下终于回来了!奴婢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能解脱了!” 他说的没有一句阿谀奉承,当过皇帝才知道,皇帝简直是天下第一折磨事,尤其还要对付那些难缠的女人,更是要了命。 穆乘舟挑眉:“朕看你近日还胖了些,想必是享受了。” 冯宝泫然欲泣:“陛下冤枉奴婢!奴婢险些就要被糟蹋了清白!” 穆乘舟蹙眉,“这是为何?” 冯宝呈上一条女人的巾帕,“陛下请看,您不在的时候有人要玷污奴婢,这就是铁证!” 穆乘舟接过巾帕,上面绣着合欢花的纹样,便是只有宜欢宫才有的。 他眯了眯眼,似是忖度少顷,随后问冯宝:“你一个人孤单吗?” 冯宝搞不清皇帝冷不丁演的是哪一出,就谄笑道:“奴婢日夜陪着陛下,不孤单。” 穆乘舟玩味的勾唇,“朕倒是可以给你找个对食。” 第三十八章 钱伶的抉择 冯宝一听这话可了不得,宫里是严禁太监宫女对食的,皇帝怎么忽然提起这种违逆之事? 穆乘舟把巾帕扔给他,“这脏东西收好了,以后留着给你媳妇用。” 冯宝听得云里雾里,只得点头应是。 彼时,焱子捧着一卷纸轴躬身赶过来,作揖道:“启禀陛下,您晌午投到地牢里犯人们都已招供,均画押了。” 穆乘舟示意他展开押状,只见上面列着百十号人物,大多都是钱恒的远方亲戚,更有甚者为了吃点油水,连自己的姓氏也抛的一干二净,改姓钱姓,在各地招摇撞骗,做些贪污偷税,卖官鬻爵的蠢事。 冯宝看的触目惊心,“陛下,这些人都是国之巨蠹,万不能轻纵啊!” 穆乘舟冷笑:“钱恒在户部一人独大,早在十年前就开始干这些勾当。先帝那老家伙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江山几乎被此人啃噬空荡了。” 顿了顿,道:“传朕旨意,为首者抄斩,家眷徒徙千里,家财尽数充入国库;随从者获刑十年,赃款查明后返还给百姓。” 焱子冯宝一同道:“陛下英明,奴婢遵旨!” 钱家屹立多年终于倒下的事很快就传遍皇宫内外,钱伶救父之心急迫如火,可这偌大的宫里能攀上交情的寥寥无几,思来想去,还是走到了乐翊宫门前。 甘棠远远地就瞅见了她踟蹰不进的身影,向羊乐瑜请示:“太妃,钱小姐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估摸是为了钱大人的事来求情的,您见不见?” 羊乐瑜深知她的难处,自己又与她一路相伴多日,怎能推拒不见呢? 遂叫甘棠请她进来。 钱伶的脸色比起前两日简直判若两人,面如死灰不说,连平常的笑模样都一扫而空。整个人瘦了一圈,弱柳扶风的给羊乐瑜行礼。 “妹妹别客套,快起来。”羊乐瑜搀她。 钱伶摇头,泪波潋滟的望着羊乐瑜,“罪女能给太妃娘娘磕头是罪女的福分,娘娘若不擎受,罪女更无颜面对了。” 她一张口,羊乐瑜就觉心酸涌上心头。好好的一个明媚如风的女孩才小几日就成了这副模样,怎能不让人痛心? 以往钱家得势时,想必门槛都快被踏破了,现在一朝倒台,估计反咬一口或是看笑话说刻薄话的人也不在少数。 人情世故催的她成长的太快,也太晚了。 钱伶捧出一件洋李色的绫罗水袖裙,羊乐瑜一眼就认出,这是在亳州的衣铺里她试穿的那件。 钱伶道:“太妃娘娘,这是罪女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罪女家财散尽,再没什么能拿出手孝敬娘娘的,求娘娘看在往日情分上,替罪女向皇帝陛下求求情,饶家父一条活路吧!” 羊乐瑜轻轻接过那件崭新的水袖裙,记得那日钱伶试衣时她被侏儒挑拨,还想就地抛下钱伶...... 想到这里,羊乐瑜心口胀满,也泌出一层薄泪,“妹妹,我自然想帮衬你,可是钱大人罪及滔天,谁也救不了他。” 钱伶垂眸几息,叹了一声:“多谢娘娘,罪女告退。” 羊乐瑜想将这身衣裳还给她,钱伶却道:“我与娘娘有幸相识一场,权当礼物赠予娘娘了。” 话毕,人离去。 羊乐瑜望着她消瘦的背影,久久不能释怀。 钱伶从乐翊宫走出来,没等前行几步,便碰见了小欢。 小欢说不了话,塞给她一张纸条。 钱伶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宜欢宫董太姬有请钱家小姐入殿相谈,或能解燃眉之急。 钱伶眸心一亮,“还请姊姊带路,我要见董太姬。” 小欢乐呵呵的携着她来到宜欢宫。董姬早已备好点心茶水,热情的亲自挪开椅子请她入座。 钱伶迫切追问:“太姬娘娘有法子救家父吗?” 董姬并不直答,笑吟吟道:“这风口多少人避之不及,钱小姐在乐翊宫碰了壁也是常情。” 钱伶咬唇不语,微声说:“太妃娘娘并不是不愿救,是家父的罪过太大......” 董姬递给她一盏清茶,“钱小姐就是太善良了,宫里是个大染缸,哪里有和你一般纯善的人?其实羊乐瑜最是当人一套背后一套的,若不是因为她,钱大人怎能陷入今日这般田地?” 钱伶迟缓片刻,接过茶盏,“所以太姬娘娘能救家父吗?” 董姬颔首,“这天下何人最大?” 钱伶:“自然是陛下。” “正是。”董姬掩唇低笑,“你若成为妃子,陛下还怎么难为老丈人?就算老丈人真的犯下滔天过错,想必有一层男女情分在,也会饶他一命。” 钱伶蹙眉:“但陛下是羊姐姐的心上人,我不能......” “你这个傻姑娘!”董姬打断她,“羊乐瑜是什么身份?她是陛下的妃母!陛下对她只是孝顺之情,怎能有男女情谊?就算有,那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钱伶望着清茶片刻,起身作礼:“多谢董太姬提点,罪女明白了。” 钱伶从宜欢宫出来直奔太后的佛堂去了。她纵使有一百个不愿意入宫做妃子,但私心想着董太姬的话不无道理,只要能救钱恒性命,刀山火海也要一试。 皇太后此时正在抄写经书,闻听钱家女求见,欣喜的撂笔迎来。 一见面就拉住她的手,“好孩子,你想清楚了?” 钱伶心中纳闷为何皇太后对自己的请求窥的一清二楚。 皇太后扶她坐在蒲团上,捻起佛珠道:“事到如今,哀家不妨告诉你。哀家年轻时对你父亲存有好感之意,只因先帝召妃才不得不入宫。谁知一入宫门深似海,就这样人老珠黄,熬到今日了。” 钱伶暗惊:“那太后娘娘有没有参与......”她压低声线:“参与到这桩贪污大案中?” 皇太后笑而不语,“世间黑白对错谁又能分辨呢?” 钱伶猜出十之八九,不再追问。 皇太后又道:“你是你父亲唯一的血脉,哀家瞧着你与你父亲年轻时的劲头儿很像,他当初也是那样的天真善良,却被岁月人情磨平了棱角,以至犯下今日之错。 你想救你父亲,哀家也想,但哀家与皇帝不容水火,只能托付给你照顾。” 第三十九章 小时候见过你 钱伶焦灼道:“求皇太后娘娘赐教,罪女愿意一试。” 皇太后:“哀家可以将你归入我母家徐氏名下,改名为‘徐伶’,收你为侄女。这样你的身份便不再是罪臣之女,能够正大光明的嫁给皇帝。若你争气,有朝一日位主中宫,你我二人便可相依为命了。” 钱伶双指紧剋在一起,她明知此路将会长满荆棘,但她不走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头颅被斩下,悬挂于城墙之上。 少顷,她伏跪在地:“徐伶拜见皇姑母。” 皇太后满意的笑笑,“今夜湖心亭会凝露成霜,想必皇帝定会光临,你抓住时机,不要辜负姑母对你的眷顾。” 钱伶应是。 . 傍晚,月华升上树梢,阖宫上下寂静无声。 一顶暖轿停在湖边的芦苇荡里。 甘棠搀扶羊乐瑜走出来,跳脚远眺湖心亭,似有烛光闪耀。 道:“太妃,陛下真是有心,虽说减了您的月俸,但特意摆了烛光晚膳犒劳您呢!” 羊乐瑜轻拍她手背,“别乱说,谁知他安的什么心?” 甘棠知道她家太妃脸皮薄,索性也不多言,划船将羊乐瑜送往湖心亭。 船桨在阒静的湖面发出破帛之声,本是不疾不徐的行进着,却渐渐发现另一片轻舟也悄然靠近湖心亭。 羊乐瑜见那片轻舟挂着一盏红灯笼,不像是内侍宫女所乘的,遂让甘棠停浆不划,先观望观望。 红灯轻舟贴近湖心亭,钱伶从舟上踏来。 甘棠悄声道:“太妃,钱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羊乐瑜也纳闷,钱伶今夜装扮的耀眼绚烂,连衣裙都是用上等绸缎制成的,可见打扮精心。 钱伶下晌刚把最值钱的衣裙送给她,这身华贵的衣料又是从谁那得到的? 钱伶端臂走近亭中,只见亭中被琉璃宫灯装饰的通明辉煌,桌案上摆着各式菜肴美酒,心下寥然自己本不该破坏他人美意。 穆乘舟屈起一条腿搭在亭中长椅上,仰头望月,悠然的哼着一首小曲。 羊乐瑜听出来,他哼的是‘月亮代表我的心’。 这逆子怎会这首歌曲?!难不成他真是霍宇吗?! 钱伶慢慢靠近他,屈膝作礼,“臣女徐伶见过陛下万安。” 皇太后早在前几个时辰就宣告了收钱家孤女入徐氏族谱的消息,钱伶谨遵懿旨,改了自称。 穆乘舟回眸淡睇她一眼,并未流露出诧异这位不速之客的神情。 道:“吃过了吗?” 钱伶摇头。 穆乘舟撩袍坐下,示意她也坐着。 钱伶拘束的端坐,不敢动筷。 穆乘舟为她斟酒,漠然道:“朕刚刚处斩了你父亲。” 钱伶登时睁大双眸,“为什么!?”她揪住穆乘舟的膝斓,“皇太后说过,只要我和陛下有情,陛下就会留我爹一条性命的!” 穆乘舟看向她,“朕不喜欢在别人规划的路线里徘徊。另外,你本该清楚,听从别人的话只会使自己难堪。” 噩耗传来的太过突然,不只是钱伶,连舟上的羊乐瑜都怔住了。 夜风轻拂在钱伶惨白如雪的面容上,她颤声涌哭不已。 穆乘舟递给她那杯酒,“钱家家眷需徒徙千里发配充军,但你无辜,朕知道。你若愿意,朕可以留你在宫里安度余生,陪你的羊姐姐一起。” 钱伶哽咽道:“我孤苦伶仃的活在这高墙深宫有何趣事可言?陛下不必可怜我。” 穆乘舟听她这么说,便道:“那就用这杯酒敬你父亲吧。” 钱伶颤抖着接过酒盏,淋淋漓漓洒在地上。 夜色浓如块垒,羊乐瑜看着痛心,一时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钱伶扶膝起身,“罪女愿意与家眷一同前往边疆充军,请陛下恩准。” 穆乘舟颔首,“朕会命姜贲护送你们,不会受委屈。” 钱伶微微点头,背身离去。 霜色映着月色投照在她背上,落寞而孤寂。 红灯小舟再次挪动,与羊乐瑜的船擦肩而过。 羊乐瑜回望过去,钱伶朝她淡淡一笑,彷如那日明媚如朝阳的女子。 甘棠将小船停靠在亭边,羊乐瑜缓步走向独守桌案的穆乘舟。 穆乘舟道:“小羊怨我吗?” 羊乐瑜摇头,兀自坐下来,饮了一杯酒,“陛下这么做是对的,想必钱伶也不会心生怨恨。” 穆乘舟远远目送红灯小舟渐行渐远,“钱伶成长的太晚了,朕在她这个年纪,早就明白眼泪和乞求无用,唯有手段和鲜血才能杀出一条路来。” 羊乐瑜:“我想听,乘舟愿意讲吗?” 穆乘舟笑微微看向她,啜了一口酒,“小时候,我娘亲被皇太后诬陷丧生,连棺椁都来不及准备,便葬于乱葬岗。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要得权赢势,有朝一日让这些恶人都付出代价。 你看如今,何人敢不听我的话?我是天子,一句话就能要了一族人的性命,他们知道怕了,也就不敢造次。” 羊乐瑜:“但滥杀无辜总是不好的,当日你让先帝嫔妃陪葬,难道也是手段?” 穆乘舟诮意的挑起眉梢,“我若说她们没死,你相信否?” 羊乐瑜一惊:“什么?” 穆乘舟笑道:“我让冯宝把她们拉到皇陵,随后遣散了她们,从始至终都没有要陪葬的意思。” 羊乐瑜越听越迷惑:“那你为何......” 穆乘舟知道她想问什么,“因为你啊,妃母。”他挑起羊乐瑜的下颚,“我想得到你,不吓吓你怎么能镇得住?” 羊乐瑜懵怔的看着他, 穆乘舟对视她,“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你,你忘了。” 羊乐瑜暗道不可能,这里是元宇宙,在她小的时候,开发者还在啃窝窝头呢! 羊乐瑜凑近他,眨着水灵灵的眼眸看着他:“你方才哼的曲子再哼一遍。” 穆乘舟:“什么曲子?” 羊乐瑜:“月亮代表我的心。” “原来歌名这么俗。”穆乘舟倏忽一笑,眸光自羊乐瑜脸庞一掠,“我随便哼的,不知名字。” 羊乐瑜不能轻易放过他,穆乘舟的后腰不但有金色的meta标识,更会哼这首老歌,说他不是霍宇都没人信。 “你怎么会这首曲子?”羊乐瑜道。 第四十章 共度春宵 穆乘舟翘起腿微微晃着,“小时候听人哼过。” “又是小时候。”羊乐瑜不满的眄他,“你的童年还真丰富,就算不记得这首曲,那你说说,你是从哪里见到的我?” 穆乘舟望着她,欲言又止片刻,终于将想要吐露的话咽下去,“太久远了,我记不清。” 羊乐瑜此时简直像是百爪挠心,这逆子吊足了她的胃口,却到最后连个屁都没放出来。 穆乘舟则沉陷在往事的回忆中—— 那是一片血泊,耳畔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鸣笛声。 年幼的他躺在刺目的探照灯下,黏腻的血泊中,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痛使他呼吸困难。 他看向怀里的襁褓女婴,女婴因恐慌而啼哭不止,与周遭的嘈杂混在一起。 他用残存的力气哼了一首老调的歌,女婴停止了哭泣,朝他灿然一笑。 回忆戛然而止。 穆乘舟给羊乐瑜斟酒,“小羊酒量如何?” 羊乐瑜自信满满,她一向认定自己的酒量很好,最起码连喝五听没问题。 穆乘舟笑笑:“碰个杯。” 酒盏轻碰发出清脆声,羊乐瑜一饮而尽。 穆乘舟:“喝的太急会醉。” 羊乐瑜竖起手指摇了摇,“你小看我了,今天不把你喝趴下我的姓倒过来写。” 穆乘舟轻笑,为她续杯。 羊乐瑜确实连喝四杯毫不费力,但在第五杯时,大脑莫名觉得晕乎乎的,劲头上来了。 糟糕!她忘了古代酿的酒都醇正无比,跟她喝的麦芽造物不是一个等级。 羊乐瑜望向穆乘舟,他的身影显得朦胧且交叠。 她颤颤悠悠站起来。 穆乘舟看着她熏红了脸,不由心下怜惜的紧,揽过她的腰肢使她借力坐在自己怀里。 咬耳轻言:“都说了不要喝那么快,醉了吧?” 羊乐瑜红扑扑的脸颊烧的厉害,抖擞着细密的鸦羽望向他,“你......好帅。” 穆乘舟知道她此刻说的是醉话,但这醉话可比清醒话动听的多。 他捧起她的下颌,吻了上去。 羊乐瑜尚存的一丝底线被轻易突破,穆乘舟的唇瓣暖而热,在酒精的催发下使她浑身燥热,想要一只紧黏着这个男人。 “乘舟......这里会被人看见......” 穆乘舟挑唇笑笑,把她打横抱起,踏进船舱里。 小船因忽然间承载了重物,在水面左右摇摆几下,随后晃得更厉害。 待三更天时,羊乐瑜的酒醒了,燥热也被安抚的很好。 月光透着霜露洒在船头,香雾空荡,不可方物。 羊乐瑜瞧了枕边人一眼,他正拄着脑袋看着自己,濯亮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映着狡黠的光。 羊乐瑜被他盯得羞恼,“看什么!?” 穆乘舟的目光流连在她光洁的背脊,上面到处都印着红色的咬痕。 “像桃花瓣似的。”他轻声调侃。 羊乐瑜捞起衣裳裹紧,瞪他:“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穆乘舟低笑,柔爱的抚摸她半松半散的青丝,摘下一枚珠簪,“今夜的霜露和小羊一样美。” 羊乐瑜凝视着霜露涟漪,水面倒影映现了二人的面容,将衣衫不整暴露无遗。 昏暗的船舱透着淡淡月光,羊乐瑜清楚的看到穆乘舟后腰上的金色meta标识。 近距离下,那标识和她与吴步月的别无二致,只是颜色不同而已。 羊乐瑜不能直接询问标识的来历,毕竟这属于自爆行为, 于是迂回的问他:“你看到我后腰的刺青了吗?” 穆乘舟笑了笑,“挺独特的。” 羊乐瑜期盼他再说出点线索,但他没有再往下聊的意思。 穆乘舟肃正了神色,“我有刺青的事,别告诉别人。” 这话提醒的巧妙,羊乐瑜本想着回去告诉吴步月。 “你怕我猜到你是谁?” 穆乘舟斩钉截铁,“你猜不到的。” 羊乐瑜心说她已经能猜出十之八九,就差他自爆了,但穆乘舟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或许他在元宇宙也有自己的打算。 “好,我不告诉别人。”羊乐瑜道:“今夜的事你也不许说。” 穆乘舟玩味的看着她,“怎么?后悔了?” 羊乐瑜咬唇,“我是喝多了酒,谁知你们这里的酒劲儿如此厉害。” 穆乘舟:“我想封你为皇后。” 羊乐瑜眸底一震,当即道:“不行!我说了,谁也不能告诉!” 穆乘舟皱眉,“和我在一起让你很为难吗?如果你怕的是流言蜚语,我可以把他们的舌头切了。” 羊乐瑜恹恹的别过头,对于流言蜚语,她一个女孩子家确实是在乎的,但更重要的是,她心底喜欢的人是霍宇。 她暂时不能百分百认定穆乘舟是霍宇,霍宇不是这样狠戾的男人。 高中三年,霍宇占据了她少女时期的懵懂悸动,他是如同阳光般耀眼的校草,是成绩优异的学霸。每每他穿着白衬衫驰骋在篮球场上时,她的那颗心就不由自主的砰动起来。 所有的美好都与他息息相关。 但是眼前的男人, 羊乐瑜望向穆乘舟,他的秘密如同黑夜的繁星一般多,她根本看不透。 可是她的心,她的身体,为何也渐趋为他跳动,为他投怀送抱呢? “我不勉强你。”穆乘舟霍然起身,船体跟着摆动。 他踏上湖心亭,回眸望她:“这件事我不会提起,就当是你为我保守秘密的交易。” 交易? 羊乐瑜翕动唇瓣,想说什么。 “天要亮了,朕会派人送你回宫。”穆乘舟没有给她插话的时机,他的语气陡然变得疏离,随后背身离去。 . 羊乐瑜回到乐翊宫的时候,天色刚好朦朦亮。 甘棠老远就看见自家太妃,小跑着迎上来,兴冲冲道:“太妃回来了?” 羊乐瑜兴致不高,浅浅的应了一声。 甘棠扫了一眼羊乐瑜的发鬓,“嗳?太妃的珠簪子去哪了?” 羊乐瑜下意识摸了摸,才发觉珠簪不见了,应该是丢到了船上。 甘棠看出羊乐瑜的情绪不高,自觉闭上嘴巴不再多问。 主仆俩刚要进宫,正好碰见吴步月拿着两符祈福袋走来。 第四十一章 董姬小产 “小鱼儿?”吴步月在这个时辰碰见她很是诧异,以她对发小的了解,羊乐瑜向来都起得很晚。 羊乐瑜本来还沉浸在船上的对话中,被她的声音拉了回来,“哦,步月,你是来找我的?” 吴步月点头,“咦?你外宿了吗?” 羊乐瑜被她的问题噎住。 甘棠看出主子的尴尬,连忙打岔道:“女官误会,太妃娘娘梦魇起早了,奴婢陪她散心的。” 吴步月半信半疑,羊乐瑜遂问:“怎么啦?一大早来找我?” 吴步月这才将手里的祈福袋给她看,“董太姬的胎像不稳,命我们尚衣局制作祈福袋,还商议着后宫嫔妃去给宜欢宫为她肚子里的龙嗣祈福。我给你也做了一个,省着她为难你。” 羊乐瑜接过祈福袋看了看,里面装的是一些符咒和红枣桂枝之类的吉祥物什,想来吴步月对董姬的胎没有产生过怀疑。 羊乐瑜:“我与她素来不和,万一她有事难保会赖在我头上。” 吴步月笑道:“小鱼儿天不怕地不怕难道还怕一个董姬?反正我是听说了,后宫妃嫔包括太后都会去,你掂量掂量这场面。” 提到太后,羊乐瑜不禁琢磨出不对味来。钱伶改姓的事和她有关,这么捋下去,钱家的案子和她也脱不了干系。 如今董姬怀的是先帝龙嗣,皇太后作为宫里后宫之主,?本该对此忌惮有加,万一董姬生了男孩,就有机会威胁到穆乘舟的皇位。但皇太后与穆乘舟素来不和,正好可以趁机推亲儿子穆轻鸿上位。 照此看来,皇太后想要铺垫钱伶选妃的事也在情理之中,她总是要保全自己日后的地位。 羊乐瑜分析出了其间关系,只是她还是看不透一点,甘棠曾经提过先帝身体有恙不能生育的事,如果真是这样,穆家二兄弟是谁的儿子? “小鱼儿?”吴步月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羊乐瑜决定冒着被诬陷的危险去现场看看,人在面对利益和危机前的微表情是不会说谎的,皇太后的心思定会暴露无遗。 . 宜欢宫今日张灯结彩,来往庆贺祝福的人不在少数,连各位大臣家的诰命夫人们都给请来了,可见董姬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羊乐瑜和吴步月穿过人群来到主殿,她细细嗅闻殿内的焚香,并未闻见艾草的味道。 羊乐瑜有点纳闷,既然董姬的胎像不稳,更应该早早的烧艾才是,为何一点痕迹都没有? 与此同时,董姬躲在内室暗暗窥察主殿的一切,对小欢道:“把药拿来吧。” 小欢呈上一碗黑色泛着苦味的汤药,担忧的看向主子,嘴里‘呜呜’的哼哼。 董姬盯着汤药深吸一口气,“小欢不用担心,这条路是我自找的。恩人说得对,不除羊乐瑜后患无穷,只要我假装小产,既能解决腹中无子的问题,又能栽赃到那贱女人的头上,两全其美。” 小欢看着主子一口饮尽,难忍的红了眼眶。 董姬撂下空碗,对着铜镜整理好服饰装扮,浮起欢愉的笑意,走进主殿。 “各位到的早,妾身近日懒怠了些,并非有意怠慢贵客们。”董姬双手交叠在隆起的小腹上,与众人打招呼。 众夫人妃嫔对她行礼问安,礼貌的关切几句。 董姬瞥向羊乐瑜,“嗳,这不是太妃娘娘吗?您也是来为我肚子里的龙嗣祈福的?” 羊乐瑜还没等到皇太后,为此尽量避其锋芒,恭谨道:“正是,我特意为董太姬准备了祈福袋,盼着先帝龙嗣尽早瓜熟蒂落。” 她把祈福袋挂在显眼的地方。 “有劳太妃屈尊。”董姬笑吟吟道:“咱们女人就是要有个一儿半女的才能享清福,不过只怕瑜太妃不用受这怀胎之苦,毕竟先帝已去,福气到头了。” 羊乐瑜料到她会当众编排自己,此时忍耐是最好的回应。 寒暄之间,闻听殿外有太监吊嗓喊:“皇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俱作礼恭迎,董姬仗着自己显怀,没有行大礼。 皇太后并没有刻意打扮,只穿了礼佛的素衣,在穆轻鸿的搀扶下进来。 穆轻鸿一眼就看到了羊乐瑜,对她微微一笑。 羊乐瑜没想到他今日也会来,稍稍颔首示意。 皇太后将祈福袋交给小欢,随后落座在主位上,“董太姬,可以着人开始做法祈福了。” 董太姬随即抚掌请来一队巫师,由他们在火盆前转跳念咒,便是所谓的法事。 殿内因为这些人的到来变得稍显拥挤,吴步月紧挨着羊乐瑜,怕她被冲撞到。 羊乐瑜悄眼打量皇太后的神态,她没有显现出什么微表情,反而极其平稳安详,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这是为何? 羊乐瑜有些不解。 董姬安坐在贵妃椅上静静看着法师们舞蹈,小腹已然开始隐隐作痛,她暗暗狠瞪羊乐瑜,准备看准时机碰瓷儿。 须臾,她撑腰起身,往羊乐瑜的方向走去。 羊乐瑜谨慎的察觉到这一点,攥紧手心盯着她的脚步。 法师的队伍从这个拐点处施出缕缕火焰,锣鼓声敲的更响亮,他们围成圈子大跑大跳,阻碍了羊乐瑜紧盯的目光。 忽然,羊乐瑜被什么人在后面猛推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的扑向前方,而路过的法师侧身一舞,刚好使她撞上董姬,整个人将她扑在地上。 “啊呀!”董姬倒卧在地,众人哗然,法事也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羊乐瑜,羊乐瑜连忙从她身上爬开,却见董姬嘶嚎一声,裙底蔓出殷红! “小产了。”皇太后淡漠的说了一句。 羊乐瑜大脑倏地一片空白,手脚发麻的坐在地上,惶蘧的望着那片红。 小欢冲过来,呜咽的吼叫听不懂的话,似是在指责羊乐瑜。 几位诰命夫人连声高喊:“快传太医!传太医来!” 场面一度鸡飞狗跳。羊乐瑜几乎能感受到众人刀刃般的目光齐刷刷向自己投来。 董姬痛的在地上打滚,虚弱无力的叫道:“瑜太妃......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的孩子?” 第四十二章 被推倒的羊乐瑜 羊乐瑜懵怔的看着她,思绪已经不能转动。 几名看热闹的妃嫔讥笑:“瑜太妃年纪轻轻守了寡,自己还不甘心呢?这不每天上赶着找陛下聊情,不知羞耻的荡妇。” “休要胡言!”穆轻鸿冷声喝斥她们,“诸位嫂嫂都是皇兄的妃嫔,一言一行难道不知收敛吗?” 妃嫔们识趣的闭上嘴。 穆轻鸿扶起羊乐瑜,才发现她的脚踝扭伤了站不起来。 “小瑜儿,你受伤了。”穆轻鸿就要背她,“我带你去处理一下,否则该肿了。” 未等羊乐瑜回应,皇太后发话:“鸿儿,还不快放手!这毒妇谋害先帝遗孀残害先帝龙嗣,罪大恶极,你同情她作甚?” 羊乐瑜在一片混沌的大脑里扯出一丝清明,皇太后今日是有备而来,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要给自己倒打一耙的。 穆轻鸿道:“皇母错怪瑜太妃了,她并非有意推搡董太姬,刚才法事人多,指不定是有人暗中下手要陷害太妃。” 他这话给羊乐瑜提了醒,刚才确实有人用力的将她推出去...... 对了,吴步月呢? 羊乐瑜顿时回望方才站脚的地方,吴步月不在。 羊乐瑜自然不相信是自己的发小暗助密谋,只想着她或许中途有事先走了。 皇太后冷声道:“众目睽睽下何人敢推波助澜?这么些眼睛都看着呢!哀家虽年老色衰,却耳目聪明,分明就是羊氏毒妇嫉妒董太姬怀有龙嗣,故意为之!” 话落,董姬已经疼晕过去,几名太医匆匆将她抬到卧房救治。 众客低声议论,对于这一桩皇室秘辛秉持看热闹的心态。 另一边,吴步月紧赶慢赶的来到勤政殿,要求觐见皇帝。 冯宝一向知晓瑜太妃和她关系深厚,她气喘吁吁的指定是有要事发生,遂连通禀也不来不及了,就带她入了殿。 穆乘舟也因凌晨的对话而闷闷不乐,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何事慌张?” 吴步月伏跪在地,“回陛下,臣今日与瑜太妃一同到宜欢宫为董太姬腹中龙子祈福,谁知瑜太妃受小人陷害,失手撞倒董太姬,致其小产!” 穆乘舟执笔的指尖滞了下,蹙眉看她:“瑜太妃怎么样了?” 吴步月:“太妃的脚踝扭伤,幸好有琅琊候悉心陪护,有他在,太妃尚且心安,没有大碍。” 冯宝琢磨着不对劲,琅琊候是皇帝的弟弟,这哥哥喜欢的女人他怎敢碰? 难道,俩兄弟都看上一人不成?! 冯宝被这个猜测吓一哆嗦,连忙暗察穆乘舟的脸色,果然铁青。 这可不得了!兄弟阋墙就要流血千里,紧跟着怕是要迁怒自个儿! 冯宝清了清嗓,本想提点吴步月:“吴女官,名义上来讲,琅琊候也是瑜太妃的儿臣,儿臣照顾妃母不是天经地义吗?你怎能曲解了其中奥义?” 吴步月垂低螓首,“公公此话有理,但臣看来,瑜太妃与琅琊候的确更为亲密些,琅琊候当众护了太妃,为她撑腰,这样的情谊,女儿家是铭记于心的。” “如此说来,朕便不必去搅合了。”穆乘舟的声调低沉到快要将冯宝冰封住。 冯宝一个劲儿给吴步月使眼色,示意她闭嘴。 吴步月根本不在意,继续道:“事关先帝龙嗣,所以臣特来禀报陛下,陛下英明,自有决断。” 大殿里寂静了几息,冯宝连呼吸都不敢,生怕被当成出气筒骂一顿。 突然,穆乘舟从椅子上坐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殿外。 “哎呦喂!女官你怎么乱点鸳鸯谱呢!”冯宝屈指点点她,火急火燎的跟着主子去了。 . 宜欢宫内,只听卧房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董姬哭的天昏地暗,嘴里还不住辱骂是羊乐瑜害了她的孩子。 众客屏息凝神,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站了队。 穆轻鸿一直搀着羊乐瑜,眼瞧她的脚踝肿的愈发厉害。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再不治疗怕是会受苦,于是挎起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头, 道:“我带你去医治,不能拖了。” 羊乐瑜不能走,一旦她走了,皇太后不知要当众给她安个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岂非畏罪逃走不成? 就在她想拒绝穆轻鸿好意时,面前忽然映入一道明黄。 穆乘舟讥诮的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对狗男女在打情骂俏般,分明翻涌的气血早已冲上天庭,还依旧保持着无用的天子威严。 蔑然道:“朕来的不巧。” “不是的!”羊乐瑜赶紧收回被穆轻鸿挎在脖颈上的手臂,却因脚下无力而险些摔倒。 穆轻鸿牢牢的护住她,旋即直接将她抱起来,面向穆乘舟,“还请皇兄借路一过,小瑜儿的伤需要医治。” 小瑜儿? 穆乘舟的眼睑伴随着他越矩的举动跳了跳,一股愠色从宽阔的脸上升起,冷诮道:“叫的真亲昵,连规矩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睇向羊乐瑜,“妃母谋害朕的三弟,就没什么话想说吗?” 他是在怀疑她吗? 羊乐瑜眼中映着星火,清浅流溢的氤氲漫上来,“陛下......我没有。” “没有?”穆乘舟半眯了眯眼,“那董太姬是如何小产的?” 羊乐瑜窒涩,面前人变得陌生无比,与昨夜柔情似水的似乎是两个人。 皇太后插话道:“既然皇帝也认为羊氏有罪,就先将她打入大牢听候审理吧!” 穆乘舟瞥了一眼羊乐瑜肿胀的脚踝,眉心短暂的凝了凝,道:“不急,皇弟孝敬,先让他献了孝心再治罪也不迟。” 他侧身让出路来。 穆轻鸿抱着羊乐瑜走过,她回眸望向帝王,可他却不曾对视一眼。 难道就如他所言,昨夜欢愉后只是一场互相遵守秘密的交易吗? 未免太过无情...... 羊乐瑜离开后,在卧房诊治的太医们提袍而来,一见着帝王就跪下磕头,“陛下万安,臣等无能,没有保住董太姬的龙嗣!且董太姬身体虚弱,后半生怕是要以汤药作伴了。” 第四十三章 嫁给冯宝 穆乘舟轻笑一声,目光自他们身上掠过,“你们若是保得住,朕怕是要惊掉下巴。” “这......”太医们互相瞅瞅。 穆乘舟敛笑正色,“把那个蠢货抬出来。” 他指的是董姬,所有人都清楚他指的是董姬,可没人敢听令,因为公然冒犯后宫妃嫔是大不敬。 “你们聋了?”穆乘舟声音愈发森冷,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卧房,生生拽住董姬的头发把她从榻上拖出来。 众人哑口无声,已有太医吓尿了裤子。 穆乘舟揪着她的头发使她仰视自己,“说说,你的孩子在哪?” 董姬颤声启唇:“妾身.......妾身的孩子被瑜太妃......” “你根本就没有怀什么狗屁的孩子!”穆乘舟松手将她推在地上。 众人哗然,命妇们慌张的互望。 穆乘舟冷笑:“从你回宫那日起,朕就看穿了你那点小伎俩,不就是想要活命吗?可以,朕给了你机会让你老老实实在宫里活着,可你非要招惹瑜太妃,三天两头的欺凌他人,实在忍无可忍。” 董姬摇头乞求:“并非如此,妾身当真有孕,没有欺瞒陛下!而且羊乐瑜当众撞了妾身致使妾身小产,在场所有人都能作证啊!” 穆乘舟挑眉,“朕正要问此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究竟是何人推了瑜太妃?你若告诉朕,朕可叫你苟活。” 董姬错愕:“妾身不知是何人推了羊乐瑜,只见是她撞倒妾身而已。” 她说的是实话,按照她的计划,本来在走向羊乐瑜时想要假意摔倒在赖在羊乐瑜头上,却不知她为何主动朝自己扑来,正好合了心意。 穆乘舟不相信她的话,以为还再狡辩说谎,“既然如此,朕留不得你了。来人,将这蠢货拖出去打死!” 小欢睁大双眸,见状伏跪在地,呜呜咽咽的哼唧两声,指向吴步月。 董姬与她主仆通意,当即就明白了,小欢亲眼看见吴步月推了羊乐瑜! “是那个女官!”董姬指向吴步月,“妾身的婢子看见了,就是她推了羊乐瑜!” 穆乘舟顺势望去,吴步月将手缩进衣袖,也跪下来:“陛下明察!臣与瑜太妃交情甚好,怎会做对她不利之事?” 小欢抓住她的衣领,恨赳赳的呜呜叫唤。 吴步月甩开她的手,岿然不动的伏在地上,“回禀陛下,瑜太妃此时正在太医院治伤,如果她知晓这些人诬告臣,定会为臣诉冤。” 穆乘舟瞳仁渐缩的盯着她,须臾,道:“把乱嚼舌根的贱婢拖出去即刻杖毙。” 冯宝得令,招呼几名内侍上前架走了小欢。 “不要!陛下!”董姬抓住小欢的衣角,却还是被撕扯断了。小欢哭着对董姬呜咽,最终湮没在血泊里。 众人觳觫万分,竟有命妇昏厥过去。 吴步月纹丝不动的跪在地上,鬓角不易察觉的滴了一滴细汗。 “起来吧。”穆乘舟道。 吴步月起身,“多谢陛下相信臣。” 穆乘舟闷哼一声,“冯宝。” 冯宝躬身上前,“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 穆乘舟戏谑的瞥了一眼董姬,“朕答应了董太姬,如果她指认凶手,就饶她一条命。你说呢?” 冯宝愣了:“奴婢......说什么呀?” 穆乘舟道:“你那条巾帕呢?” 冯宝从怀里掏出来,“在这。” 穆乘舟笑笑:“很好,朕说过要给你找个对食,你觉着董太姬如何?配不配的上你?” 冯宝如晴天遇见轰雷般,浑身上下都哆嗦,“陛下......您切莫跟奴婢玩笑!董太姬乃是先帝妃嫔,奴婢怎能玷污啊!” 他连着叩首。 穆乘舟:“她的巾帕在你那,说明有意于你。你净了身,这辈子没有后人,不如找个对食伺候,也是一辈子。” 董姬已经震惊的说不出半句话,她的巾帕是上次落在勤政殿的,难道是在那时候被这个阉人捡了去?! 冯宝嘴上说着不想,实则内心还很是很乐意的。毕竟董姬长得漂亮,虽说性格差了点,好歹作伴就是。 于是小声道:“多谢陛下,奴婢......恭敬不如从命。” 皇太后对于他的举措非常诧然,但她知道穆乘舟不会理会自己的想法,遂缄口不语。 董姬气的抖起来,指着冯宝骂道:“这个阉人暗暗骚扰我,是他偷了我的巾帕,根本不是我与他琴瑟和弦!” 穆乘舟不做理会,“朕意已决,你二人明日完婚,朕与瑜太妃会亲临现场。” 话毕,人负手离去。 命妇们被这一出荒唐戏搞得头晕,也都纷纷离场,赶着躲避晦气。 董姬瘫软在地,一时觉得天旋地转,什么都没有了。 冯宝小心翼翼的靠近她,伸出手臂试图让她搭着起身。董姬厌恨的剜他一眼,‘呸’地唾在他脸上,“我就算嫁给猪狗也不会顺从你这等阉人,做春秋大梦去吧!” 冯宝抹了一把脸,搐搐嘴角,“得了吧,您现在也算下贱身子,就算咱家是半个男人,配您还是绰绰有余的。都是今儿个陛下急着去见瑜太妃,才开恩饶您一命,否则这会子不知地狱的小鬼儿怎么折磨您呢! 咱家到底有些家财,平日也不会亏待您,何不就从了?” 董姬一想到要与她生平最厌弃的阉人作伴,又啜泣起来,埋头痛哭。 . 太医院里,穆轻鸿抱着羊乐瑜找到了陆医师。 这位陆医师是羊乐瑜亲点要看病的,因为上回他处理了迷情香的事,羊乐瑜对他更为信任。 陆医师以纱巾垫着羊乐瑜的脚踝,叫助手搬了一盆冰块捣碎了,着她把脚泡在木盆里冷敷。 羊乐瑜只觉脚底传来凉飕飕的冰冷,发了寒颤。 穆轻鸿脱下自己的披氅给她盖着,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前,“我给你暖暖,待会儿就不冷了。” 羊乐瑜的手心挨近他胸膛的那一刻就触电般收回来,“不必劳烦琅琊候,我不冷。” 穆轻鸿:“小瑜儿,你我说好了不要那些冠冕堂皇的隔阂,怎么又客套起来?” 羊乐瑜回想刚才穆乘舟冷冰冰的眼神,那眼神散发着阵阵寒意不必这实在的冰块还要冷上几分,那是透心的凉,跌宕的让人难以忍受。 第四十四章 干娘 羊乐瑜把手拢在袖里,“在外人面前你我身份有别,你不该那样偏向我,会引起非议不说,对你我都不好。” 穆轻鸿道:“我对你一见如故,心里早就把你当成朋友,不在乎她们背后如何说,难道你并非真意待我?” 羊乐瑜摇头,“我自然把你当成朋友,但朋友之情与男女差异有别,凡事不该越矩。就像刚才,你当众抱起我,何时问过我的感受?而且......” 她攥紧指尖,“你让陛下误会了。” 穆轻鸿轻叹一声:“原来小瑜儿是因为皇兄才恼我。”他道:“皇兄的后宫佳丽众多,小瑜儿也想成为那些悲惨女子其中之一吗?” 羊乐瑜回忆昨夜穆乘舟想要封她为后的话,咬唇道:“我与她们不同,我的路是我自己要走的,我喜欢何人,要不要在一起,也是我说了算,旁人勉强不得。” “说得好!”穆轻鸿拍膝笑了,“正是这个道理。我早看出小瑜儿与她们不同,你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所以你我是知己。” 穆乘舟驻足门外,室内的对话一字不漏穿过耳膜,心下不禁怅郁难受。 陆医师略明天子之意,“陛下,要不臣把琅琊候请出来?” 穆乘舟抬手示意他不必,深吸口气,缓缓转身离去。 羊乐瑜似乎听见门外有响动,但见门帘轻动,没有人影。 穆轻鸿生怕那个人抢走自己和羊乐瑜短暂的独处时光,连忙转移她的注意力,“小瑜儿有没有看清是谁推了你?” 羊乐瑜记得那时候吴步月就站在她身边,而后就不见了踪迹,但现在想来吴步月是去求穆乘舟相助的,而且如果将此事告知,说不定会给吴步月带来什么麻烦。 遂摇头。 穆轻鸿看出她的犹疑,便不再追问,只道:“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心肠歹毒,小瑜儿要多加小心。” 羊乐瑜颔首,但心里却泛起疑虑,当时法师、妃嫔与命妇们人满为患,究竟会是谁推了她呢? 她正琢磨着,甘棠撩帘进来,一见着羊乐瑜就抱住她,“太妃!奴婢还以为您出了事!” 羊乐瑜拍拍她的背,“我没事,就是崴了脚,不碍事的。” 甘棠抹了一把眼泪,瞟见穆轻鸿,低低作了个礼,又对羊乐瑜道:“奴婢路过宜欢宫,看到宫外淌着好些血,指定是闹出人命了,所以才提心吊胆。幸好吴女官告诉奴婢您在太医院,心才落下来。” 她将方才发生的血腥一五一十告知给羊乐瑜。 羊乐瑜并不知道小欢被杖毙的事,乍一听了此事惶然不已,“甘棠,这可不能乱说的!” 甘棠:“奴婢怎敢乱讲?原是因为小欢攀咬吴女官,说她推了您,才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宜欢宫外面的血都流成河了。听闻董太姬也被陛下许配给了冯公公,婚期就定在明日呢!” 羊乐瑜讶然,穆乘舟在宜欢宫开了杀戒,还当众羞辱董姬,将她许配给一介太监,简直是闻所未闻! 羊乐瑜没有心情冷敷了,从冰桶里站起来,“甘棠,快扶我,我要去见陛下!” 穆轻鸿拦住她,“小瑜儿现在去有什么用?皇兄向来说一不二,何况董太姬屡次三番陷害你,你还要去为她求情吗?” 羊乐瑜深知穆乘舟因何发怒,自打昨夜他们聊完那次对话后,穆乘舟整个人就阴戾了许多,想来作出这种种也和她赌气脱不了关系。 将先帝妃嫔许配给一介宦官,此事非同小可。俗话说名声是帝王最好的底牌,百姓好不容易因为钱家案子对新帝称赞几句,纵使穆乘舟红眼疯了,难道他不在乎自己的皇位了吗? 羊乐瑜执意要去,却在此时,吴步月也来了。 “步月,你来的正好,快陪我一起去找陛下!”羊乐瑜伸手要搭她,吴步月给穆轻鸿使了个眼色,穆轻鸿领会,对着羊乐瑜脖颈后的穴位点下去。 羊乐瑜被点了昏穴当即昏睡过去,穆轻鸿轻而易举的抱起她,为她穿好鞋袜。 甘棠急了:“琅琊候,吴女官,你们这是作甚?” 吴步月道:“小鱼儿现在做的都是无用功,陛下是君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与琅琊候都知晓陛下的性子,就算她去挽回也改变不了局面,董太姬必然要嫁给冯公公的。” 穆轻鸿点头,“吴女官说的在理。” 吴步月作揖:“那就有劳琅琊候照顾小鱼儿,尚衣局还有事要忙,臣先行告退。” 吴步月离开后,穆轻鸿看向甘棠:“姑娘方才说皇兄是因为小欢指认吴女官才将她杖毙的?” 甘棠不知他怎么提起这茬儿,点头。 穆轻鸿忖度半晌,笑笑道:“无妨,我就是随口问问,这就把太妃送回去。” 他抱起昏睡的羊乐瑜,上了暖轿。 . 另一边,冯宝的寝院内,董姬被锁在一间屋子里禁闭,吃食用品俱是由焱子放到门口的。 冯宝吩咐了,这是他们以后的‘干娘’,得悉心照料。 董姬蔫蔫儿的窝在角落里,并不碰一粒饭喝一口水,已经好几个时辰了。 焱子隔着门道:“干娘多少吃点东西,省着干爹心疼。” “呸!什么干娘?”董姬恨恨的唾了一声:“你们这些阉狗少来恶心我,我是先帝的妃嫔,是你们的主子娘娘!” 焱子知道她是个不好惹的,也不再理会,转而盘坐下来把供应给她的好菜好饭吃干净。 这时,院外传来讨好贺喜声:“干爹回来了,儿子们恭喜干爹!” 焱子匆匆抹了嘴,乖顺的立好。 冯宝即将娶媳妇,脸色红润光滑,笑呵呵的发给他们红包,进了院。 焱子笑道:“儿子恭喜干爹,干娘的胃口好着呢!准是因为要嫁给干爹心里高兴。” 冯宝低眼看到光溜的碗,以为是董姬想开了,美滋滋丢给他二两银子,“臭小子,赏你的喜酒钱!” 焱子揣了银锭就跑了,空荡荡的院子只剩冯宝和屋里人。 冯宝推开门,一道背影笼罩而来,董姬抓起烛台朝他砸去,不当不正在他脑袋上敲了个包。 第四十五章 董姬之死 “哟!”冯宝疼的倒吸气,却在看见董姬的花容后消了一大半, 耐着性子哄她:“宝贝儿别闹了,咱家是真有意和你琴瑟和弦,你跟了咱家也不缺什么,照样和后宫的娘娘们一样的。她们吃香的喝辣的,你也是;她们穿金戴银,咱家把月钱都交给你,你愿意买什么就买什么。” 董姬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一双滴流圆的鼠目,“我就算一头装死在这也不会跟你!皇帝是天,你算什么?你就是比脚趾缝里的泥巴还不如的腌臜物!” 冯宝气的发颤,他们这些做太监的最讨厌别人揭短,何况是他心仪的漂亮女人,更是把他踩在脚下反复碾压了。 他换了脸色,狠劲儿甩了她一巴掌:“别给脸不要脸!能跟老子是你的福分,还想着攀高枝儿呢?皇帝也是你能攀上的?皇帝的心都牵在乐翊宫了,你给皇帝提鞋都不配!” 冯宝的手劲儿大,打的董姬脸颊火辣辣的疼,她捂着通红的脸,发钗散落,活像个乞讨的小妇人。 冯宝是个太监,也正是因为他的身份太过低微,凭借察言观色也爬到今日总管的地位,可心里总是对此有根深蒂固的芥蒂。 常年的遭人冷眼与嫌弃让他的性格产生了两种极端,喜欢的物什可以捧在天上,一旦这东西不如意了,又能践踏的七零八碎。 董姬怕了,偷偷的抹泪。 冯宝见美人落泪很是不舍,这会子打骂完又热着脸贴上去,一口一个‘心肝儿宝贝儿’的哄着。 董姬在他的狠话里认清了形势,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饶是跟着自己往常最讨厌的阉人过日子,也比陪葬的先帝妃嫔强百倍。 她服软道:“公公,妾身愿意伺候您。” 美人回心转意让冯宝乐得找不着北,当即就不再关她的禁闭,又送来华服美衣供她挑选,招揽明日婚典的事宜。 董姬虽然嘴上附和他,心里却还想着找寻出路。她对羊乐瑜的恨意如同熊熊烈焰,几乎占据了血脉里的每一寸,这深仇大恨一时不报烧的难受。 于是夜幕降临,她悄然溜出院去,潜入梅园。 恩人告诉过她,如果栽赃羊乐瑜不成事,就要她到梅园等候下一步指令。 董姬从东门溜进去,早春已至,园子里的梅花大多谢败,她很快寻到了黑袍人的身影。 董姬伏跪在地,抱住黑袍人的大腿嘤嘤哭泣,一股脑儿将今日所受的屈辱都倾诉给他。 “恩人,妾身实在走投无路!”董姬潸然泪下,“小欢也因我而死,她临死前指认凶手,谁知那女官却是羊乐瑜的朋友,侥幸逃脱。妾身如何才能翻盘?还请恩人赐教!” 黑袍人听了无甚反应,“不中用了。” 董姬抬眸:“妾身无能,请恩人指点!” 黑袍人:“你闭上眼。” 董姬不知他要做什么,但顺从听命。 “不中用的东西留着就成了碍眼的垃圾。”黑袍人的眸光骤然犀利,从袖中脱出一条细麻绳,倏地勒住董姬的脖颈。 “恩......呃......”董姬睁大眼睛,双手握住那绳子挣扎,不出多久,人咽气儿了。 黑袍人收了绳子,踢了踢董姬,在确定她死透后,背起她的尸体消失在夜幕中。 . 乐翊宫的宫苑内,山海听甘棠说太妃娘娘崴了脚,这会儿睡着,醒来后需要热敷,于是蹲坐在烛火前扇着柴火,准备烧盆热水给羊乐瑜送去。 正当水壶里冒了泡时,忽觉一道黑影从身后掠过,回首一看,夜色里什么也没有。 “奇了,难道是我眼花?”山海喃喃道,转手提起热水壶,往寝殿去。 行至寝殿门前,将水壶递给甘棠,“甘棠姑娘,太妃醒了吗?我想给娘娘请个安。” 羊乐瑜算救过山海的命,如今听说宜欢宫的那位彻底垮台,山海心生欢喜。羊乐瑜被穆轻鸿点了昏穴,此时已经睡了两个时辰,刚醒过来。 甘棠道:“娘娘今日经历了许多事,你我不便打扰。” 山海颔首,“那我就改日再请安吧。”他刚要走,又转身叮嘱:“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了,刚才看见似乎有人闯进宫苑,姑娘小心点。” 甘棠应声道了谢,就进寝殿里为羊乐瑜倒热水泡脚。 羊乐瑜倚靠在榻上,脸颊的气色并不好,“穆轻鸿下的手真重,若非我醒来,还以为他杀了我。” 甘棠笑了:“琅琊候也是为娘娘着想,您在太医院时情绪波动很大,为了怕您做出傻事来,吴女官和琅琊候才出此下策的。” 羊乐瑜把白嫩的小脚泡进盆里,水温刚好,脚踝的肿胀虽说还没消,倒是舒服多了。 她道:“我不怪他们,步月是我闺蜜,轻鸿是我兄弟,他们都是为了我好,是我当时冲昏了头。现在想来,以陛下的性子也的确劝不动。” 甘棠撩水给她,“娘娘,闺蜜是什么意思?” 羊乐瑜忘了她不懂,就解释道:“闺蜜嘛,就是闺中密友,也就是女儿未出嫁前最亲密的朋友。” 甘棠懂了,“那出嫁后呢?” 羊乐瑜想了想,“出嫁之后,丈夫就是最亲密的朋友,也是要相伴一生的人。当然,闺蜜的角色亦是不能取代的,只是那时候,闺蜜也有了家庭,虽然相聚少了,但情分还是不变的。” 甘棠点点头,“但奴婢还是有一点不明白,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丈夫本是该敬重的,怎能成为亲密的朋友呢?” 羊乐瑜:“这是你们的刻板偏见,在二十一世纪,女性已经强大了,不再需要依靠丈夫。我们也能自食其力,甚至比男人做的更好,所以若要寻找丈夫,更看重灵魂契合,并非离开他就活不了。” 甘棠似懂非懂,“娘娘说话有时很深奥奇特,奴婢虽不能完全了解,但今日讨教到不少知识。” 她笑着望向羊乐瑜,“娘娘既然和奴婢说了这么多,那奴婢算是娘娘的闺蜜嘛?” 羊乐瑜也笑了:“当然,甘棠是我的闺蜜。你和吴步月一样,都是我重要的人。在关键时刻,我定会为你们两肋插刀!” 甘棠很开心,“两肋插刀就不必了,娘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有陛下的恩泽,娘娘是不会受委屈的。” 第四十六章 董姬的尸体在乐翊宫 提起穆乘舟,羊乐瑜的神情又黯淡下来。她真不知那逆子是怎么想的,欢愉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冷淡隔阂,仿佛昨夜的春宵是梦一场,醒来就被风吹散了。 甘棠给她擦脚,“娘娘不用多虑,依奴婢看,陛下心里是有您的,不然怎能在今日的关键时候为您出头?而且您方才说丈夫看重的是灵魂契合,奴婢觉着,您和陛下便是这样的一对璧人。” 羊乐瑜浅浅回以一笑,她的心思连她自己都摸不清,又怎能奢求穆乘舟明白? 与此同时,勤政殿内,穆乘舟坐于案几旁,在摇曳的烛光下摆弄手里的一枚珠钗。 那珠钗圆润饱满,如同他心上人的眼眸一样清亮。 冯宝提灯而来,剪了烛芯,换上新的一盏。 他瞥见皇帝手里的玩意,心下便清楚八九分,遂道:“陛下,奴婢方才见乐翊宫还亮着灯,瑜太妃还没睡呢。您要不要......” “找你媳妇去。”穆乘舟打断他,冷冷瞥他一眼,“少管朕的事。” 冯宝被噎了,连连赔罪:“陛下为奴婢的终身大事考量,奴婢也心疼陛下。瑜太妃究竟是女人,女人都喜欢花哨的东西,您......” 他暗察皇帝脸色,瞧他有想继续听下去的意思,才敢道:“您若是嘴笨,何不弄些花样儿讨太妃欢心?” 穆乘舟竖起眉梢,“你说什么?” “奴婢该死!”冯宝抽自己两巴掌,“奴婢的意思是,天子之口千金难求,您对付倔强的小女子就该以柔克刚,徐徐诱之!” 穆乘舟看着他一副讨好的模样,反而被逗笑了。 冯宝见天子终于展颜,心里松快不少,最起码小命保住了,说明马屁拍到了点子上。 “陛下想明白就好,奴婢不叨扰您了,这就回去哄媳妇。” 穆乘舟叫住他,“就照你说的办,明早叫御膳房做些杏仁豆腐、糯米藕送去乐翊宫,小羊......”他意识到亲昵,改口道:“妃母的脚踝扭伤,再带些膏药去。” “遵旨,您就擎好吧!” 冯宝美滋滋的赶回院里,还没等到门口就急不可待的呼唤:“宝贝儿?你睡下了吗?夫君回来了。” 无人应答。 冯宝还以为是董姬在跟他捉迷藏,等翻找了整个大院也没看见人影,这才急了:“咱家的宝贝儿去哪了?!” 他一声嚷嚷把小太监们都喊起来了,焱子揉揉惺忪睡眼,“干爹怕是梦魇了,您的宝贝儿早就挂到祠堂正梁上了。” “蠢货!咱家说的是董太姬!”冯宝踹他一脚,“人呢?!” 焱子睡意全无,“儿子们不知,儿子以为干娘回心转意势必不会再逃,所以没有拦着。” 冯宝急的跺脚,立刻召唤小太监们提着灯笼四处开找。 冯宝是太监总管,隐晦点讲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阖宫上下的奴婢们都对他不敢不敬,但凡他的‘儿孙们’搜查过的地方,那里的奴婢们都撑着眼不敢打哈欠,得陪着一起找。 这一找就找到了天蒙蒙亮,太监宫女们顶着乌黑的眼圈,疲累程度可想而知。 焱子膝盖打弯儿跪下,“干爹饶命!儿子们无能,没有找到干娘。” 冯宝也是疲乏的很,坐在软轿里道:“那贱蹄子心眼儿多着呢!指不定藏在后宫娘娘们的寝殿里,这会子天亮了,娘娘们也该起了,不宜惊动太多人,就你跟咱家去挨门找。” 焱子应是,扶着冯宝下了轿子,先往品阶最低的宫嫔屋里去。 焱子狗仗人势,对这些不得宠的女人没什么好脸色。宫嫔不敢吱声,任由他们找人,却是什么也没有。 皇帝不进后宫不是一两天了,妃嫔总共也没几人,很快就结束了寻找。冯宝愈发急躁,昨日皇帝钦点了他操办婚典,婚典当日不见新娘子可怎么好? 想着就往乐翊宫的方向看去。 焱子:“不应该在瑜太妃那吧?干娘与瑜太妃向来不和,就算逃命也不会往那去呀。” 冯宝没了办法,后宫里现在除了皇太后的佛堂外就是乐翊宫了,如果不试试,怕是要落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正好昨夜皇帝吩咐要给瑜太妃送早茶甜点,他定了主意,就迈进乐翊宫大门。 羊乐瑜还没睡醒,听到外面有人在交涉,懒懒的唤了一声:“大早上的,谁在外面?” 甘棠道:“回太妃,冯公公奉命带了杏仁豆腐来请安。” 是那逆子的好意? 羊乐瑜心里好受点了,看来他没有忘了自己。 羊乐瑜伸个懒腰,大致拢篦头发,一瘸一拐的走出来。 冯宝笑呵呵把几方食盒和膏药交给甘棠和山海,“太妃娘娘金安,奴婢听闻您脚踝扭伤,特来替陛下看望。呃......除了奉命前来,还另有一事想劳烦您。” 羊乐瑜:“公公请讲。” 冯宝便将董姬失踪之事如实告知,“所以奴婢着急啊,急的嘴角都起了脓疮!您行行好,让奴婢进去找找?” 羊乐瑜猜董姬也不会老实认命,她侧身让路,“公公请找,只是别伤了我院里的羊羔,别糟蹋了东西就成。” 冯宝感激涕零,后宫里善解人意的妃嫔少得可怜,怪不得瑜太妃得圣眷恩宠,果真是仙女下凡了。 焱子进去找了一圈,不见人影,便灰溜溜的垂着头禀告,不巧此时脚下踩着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爬起来一瞧,竟然是一只人手! “娘亲天亲妈爷子!”焱子惊叫一声,脚下生风般抱住冯宝的大腿,“干爹疼儿子!干爹救儿子!那......那有人手!” 冯宝嫌弃的踢开他,“笑话,太妃宫里休得胡言!哪门子的人手?总不会是董太姬的。” 焱子颤着指向槐树下,“就......就在那,儿子看得真切!” 甘棠听他这么一说怕了,山海自告奋勇去察看,猛地看到槐树底下的泥土里横了一只惨白的人手。 山海按捺着害怕的心,对羊乐瑜回禀:“娘娘,确实如焱公公所说。” 羊乐瑜胆小,连恐怖片都不敢看。抓着甘棠的衣袖,二人贴在一起往后退,“怎么可能?我宫里哪会有这种东西?” 第四十七章 羊乐瑜下地牢 冯宝察觉出不对来,赶紧张罗小太监们挖土。 小太监们也怕,但他们哪躲去?只好硬着头皮松开了树底下的泥土,把一具女尸抬出来。 那具女尸刚死不久,除了面色惨白,身体僵硬外没有别的,但脖颈上有一圈青紫色的勒痕。 冯宝捏着鼻子凑近一瞧,登时瘫在地上:“董......董太姬!” 羊乐瑜眸底一震,怎么可能是董太姬?! 她顶着害怕瞧了一眼,果真是她。 甘棠半掩着眸子不敢看,“太妃......董太姬怎么会死在咱们宫里?” 焱子的嘴没把门儿的,当即就道:“不会是瑜太妃报复吧?” “混账!”冯宝抽了他一巴掌,“怎敢玷污太妃之名?!还不快把这尸体弄出去,交给仵作查验!” 焱子‘扑通’跪下来,连连磕头赔罪,随后将尸体挪出了乐翊宫。 冯宝强撑着百感交集的情绪,对羊乐瑜揖手:“奴婢管教无妨,惊扰了太妃,奴婢不是有意怀疑太妃!” “无妨。”羊乐瑜迫使自己沉下心思考这件诡谲的事。董姬之死太突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把她勒死后丢到自己宫里陷害自己。 可怜了董姬,花一样的年纪,死后都要被人利用。 董太姬之死很快传遍皇宫,冯宝的婚典也是办不成了,灰头丧气的坐在太医院门口发呆。 仵作办事效率很高,当场得出结论:董姬是被细麻绳勒住脖颈,窒息而死,且断气时间大概在昨夜二更。 冯宝好不容易找了个伴儿,没等上手就死了,恼恨不已,势必要查出凶手来。 此时,皇太后也知晓了这个消息。她放下轻捻的佛珠,从蒲团上站起身。 聂青是一直照顾皇太后饮食起居的婢女,以为太后诵经完毕,将茶水递给她, 道:“太后娘娘的心性令奴婢佩服,您修来这样好的福分,是董太姬她们不能比的。” 皇太后啜茶,“哀家早知董姬的孩子是假的,她若能有孕,倒是奇了。” 聂青不解:“太后娘娘此话何意?” 皇太后撂下茶杯,对着铜镜照映自己的面容,“聂青,你看哀家还美吗?” 聂青望着镜中人,点点头。她没有阿谀奉承的意思,皇太后虽然年过四十,但已久风韵犹存,算是美人。 皇太后冷笑:“哀家半辈子都耗在这宫墙之内,如果先帝争气,能让哀家有个孩子......”她咽下话头,涩声道:“罢了,董姬之死正好为哀家做了嫁衣。” 聂青:“太后娘娘请吩咐。” 皇太后道:“是时候该收拾一下那女人了。召集哀家的凤卫队,去乐翊宫转转。” 风卫队是专门护卫皇后的禁卫,其中士兵均是女子,而聂青便是这支卫队的首领。她遵照懿旨,率领百十号兵往乐翊宫去了。 山海刚扫完院子,把槐树底下的泥土都重换成新土,远远瞧见乌泱泱来了许多兵,连忙告诉给羊乐瑜。 羊乐瑜受了惊吓总是没胃口,这会儿刚觉得饿了,还在吃杏仁豆腐,就见聂青带领凤卫队闯进来,团团把寝殿包围。 羊乐瑜大概料到她们是来做什么的,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面不改色,还照旧吃着。 聂青阔步走近,一手掀翻了那碗杏仁豆腐。 甘棠大惊:“放肆!你怎敢对太妃不敬!” 羊乐瑜蹙眉看着她,“姑娘是来找茬的。” 聂青抱拳道:“请太妃娘娘随奴婢入地牢。” 羊乐瑜:“我若不去呢?” 聂青眸光一现,抬手示意身后女子兵将她架起。 几名女子兵得令,左右将羊乐瑜从座位上挎起来。羊乐瑜的脚踝还肿着,根本走不了路,只得被她们胁迫。 甘棠慌了:“我家太妃没有害人!”她给外面的山海使眼色,“快些去找陛下!” 山海就要奔去,被聂青一掌击晕,回过头犀利的看着甘棠:“谁敢跑?!” 羊乐瑜自己受委屈没什么,可现在连累了甘棠和山海,当即恼了:“别伤害他们!你要做什么,我奉陪到底就是。” 聂青:“奴婢也是奉命行事,等入了地牢,自有好菜好饭等着娘娘。” . 地牢里昏暗无光,到处充斥着血腥和酸馊的味道。黑鼠比巴掌还大,偶尔窸窸窣窣从角落溜过,令人反感。 羊乐瑜被聂青带到牢房,牢房分两侧安置,她所在的这边大概又七八人,浑身血泞脏兮兮的,东倒西歪的躺在草芥席上。 聂青蛮横地把她推进去,重心一个不稳跌在地上,碰到了脚踝,难忍的痛哼一声。 聂青并不理会,“太妃在这好生待着,等太后娘娘有空再来审问你。” 话毕人就走了。 羊乐瑜蜷起腿,捂着肿胀的脚踝轻揉,心想太后哪里有什么事做,不过是为了晾晾她,让她受罪罢了。 彼时,旁边的一个脏老头抓抓乱糟糟的头发,捏着一个虱子朝羊乐瑜扔过去。 羊乐瑜惊叫一声,连忙往边上躲。 脏老头笑了:“哈哈,傻丫头,别嫌脏!在这待久了你就知道,长虱子是好事。” 羊乐瑜纳闷:“这是怎么说的?” 脏老头:“长虱子就意味着你还活着呢!像那些腐烂濒死的人,他们不长虱子,长的是蛆虫!” 羊乐瑜听到那俩字一阵干呕,这地方果然难捱,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挺过去。 忽然,走廊里传来敲锣声,所有囚犯都像听到号令般拥挤到外沿,伸出手去乱抓。 羊乐瑜:“老爷爷,他们在要什么?” 脏老头道:“开饭了,先拿到的是昨夜的剩饭,后来的就只能吃前夜的馊饭了。” 果不其然,牢头和几个狱卒端着泛酸的饭菜走来,喂猪似的扔到空碗里。 不知是不是聂青特地嘱咐要刁难自己,羊乐瑜拿到的是发霉的馒头,连一处好地方都挑不出。 脏老头舀了一口馊粥喝,“你要是不吃就给我,别浪费了。” 羊乐瑜实在难以下咽,就给他了。 “小瑜儿!”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羊乐瑜抬眸望去,穆轻鸿提着食盒走来。 “轻鸿?”羊乐瑜讶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第四十八章 炙牙牌 “皇母派出凤卫队时我就猜到要为难你。”穆轻鸿屈膝半跪下来,把食盒打开,里面是刚出炉的炸鸡和热乎乎的奶茶。 笑微微道:“我怕你受罪,给你带了好吃的。” 羊乐瑜闻着这炸鸡的香味简直要哭了,“果然是我的好兄弟,我本来就没吃饱,快给我!” 穆轻鸿递给她一个鸡大腿,却倏地被脏老头夺走了。 “你作甚?!”穆轻鸿愠道。 羊乐瑜:“别生气,老爷爷在这很久都没吃过正经饭食了,就让给他吧。” 脏老头对她挤出笑容,专心啃鸡腿。 穆轻鸿道:“小瑜儿,你在这里委屈了。我定会找出凶手还你清白。” 羊乐瑜忖思片刻:“这个凶手一定是恨我至深的,而且很有可能和昨天推我的是一个人。” 穆轻鸿倾身:“没错,我也这么想,但你进宫没多久,又不曾与什么人结仇,究竟是谁想要害你?” 羊乐瑜想不出来,目前为止只有董姬和皇太后对她怨恨颇深,其余人都很好啊。 穆轻鸿大胆猜测:“会不会是你身边的好友?” “好友?你指的是谁?”羊乐瑜不能领会他隐藏的意思。 穆轻鸿顿了顿,还是说了:“吴女官。” 羊乐瑜暗惊半晌,放声大笑:“你还真能猜,怎么会是步月呢?我和她的感情深厚,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最了解她了。” 穆轻鸿见她没有怀疑到那人的想法,遂不再提及。 羊乐瑜:“我倒是觉得或许是皇太后自导自演了这出戏,为的就是扳倒我。” 第四十八章 羊乐瑜有点后悔说出刚才的猜测,纵然皇太后在她眼里坏得很,但她毕竟是穆轻鸿的娘亲,总是不该那么讲的。 穆轻鸿并未表露出不悦,这点让羊乐瑜宽慰不少。 “太妃!太妃!”甘棠的声音从对面的牢房里传来。聂青为了阻止主仆二人合谋商议越狱,特地把她们分开。 羊乐瑜朝她招手,“甘棠,你不要吃那些馊饭。”她看向穆轻鸿:“能否劳你把炸鸡分给我的婢女?” 穆轻鸿欣然答允,给了她递过去。 甘棠一边啃着鸡翅,一边道:“奴婢想起一事,昨夜山海曾告诉奴婢院中进了人影。奴婢当时以为是他夜里看花了眼,不曾在意,现在想来那人就是凶手。” 穆轻鸿笑笑:“太妃伶俐,连带着身边的宫女都机敏,吃了鸡翅果然动脑快些。” 甘棠被他取笑,羞怯的背过身。 羊乐瑜道:“照甘棠所言,那人一定对我宫中布置甚是熟悉,否则不能轻而易举的翻进来,还在短时间内找到地方掩埋尸体。” 穆轻鸿:“如果小瑜儿怀疑是皇母所为,我可以替你盯着。” 羊乐瑜眸光一亮:“可她是你的......” 穆轻鸿淡淡点头,“无妨,你信我就是。” 羊乐瑜很是感激他,便将此事交付给他,静静等待结果。 穆轻鸿从地牢出来后直奔皇太后的佛堂而去,却在那里遇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吴步月伏跪在皇太后的蒲团前,似乎在请求什么。 穆轻后悄悄驻足门侧,没有打扰二人。 只听皇太后道:“你便把你的想法但说无妨吧。” 吴步月道:“太后娘娘,臣以为杀害董太姬的并不是瑜太妃,而是.....”她窒涩片刻,望向太后:“陛下。” 穆轻鸿眼底掠过震惊。 皇太后沉息片刻,语气变得威严,“你身为皇帝的臣子,竟敢怀疑皇帝?” 吴步月:“太后娘娘息怒,臣与瑜太妃走的近,所以对她和陛下的事略知一二。瑜太妃年轻,凡事没有个轻重,陛下对她的照拂反而成了枷锁,引来董太姬的妒忌刁难,故而臣妄加揣测是陛下为安抚瑜太妃,所以杀了董太姬。” 皇太后凝视她,“那皇帝为何要把尸体埋在乐翊宫?” 吴步月:“臣也是对这点存疑,但思来想去琢磨出一点恰好可以解释。陛下勒死董太姬的事如果昭然皆知,对天子威名没有好处,而瑜太妃挂念陛下,或许是她提议埋在自己的宫里,有意承担罪名。” 皇太后思忖半晌,默然颔首,“你叫什么名字?” 吴步月抬眼,“臣的贱名不足挂齿,太后娘娘贵人多忘,不记得也罢。” 皇太后笑了,“很好,你是个有胆识的女官。只是你对哀家说这些做什么?” 吴步月:“臣斗胆揣测,太后娘娘并不愿当今陛下久坐龙椅。” 穆轻鸿的眉川拧紧。 皇太后捻动佛珠,对她的说辞既没有认可也没有否定,“今日你来哀家这里看望,哀家很是高兴。自从皇帝让哀家日夜抄经开始,便再没有什么客人来了。哀家要赏你点什么,你说说。” 吴步月微微笑道:“那就请太后娘娘赏臣一块炙牙牌吧。” 炙牙牌一向交由中宫之主保管,比普通的牙牌高贵,可以随意进出皇宫各地不受阻拦,还能掌握宫人的生杀大权,是常人在宫中最想得到的东西。 皇太后抚弄额前宝钗,“好大的胃口,你怎知哀家会给你?” 吴步月磕头,“臣自诩聪明人,或能日后为太后娘娘分忧解难。” 皇太后看她半晌,缓声道:“聂青,去取哀家的炙牙牌。” 聂青蹙眉,“可是......” 吴步月望向她,“为太后娘娘做事没有‘可是’二字。” 聂青暗瞪她一眼,转身去了。 皇太后饶有兴致的打量她,“你与瑜太妃的性子并不像。” 吴步月:“瑜太妃认准一门儿,臣却知道顺势而为。” 话毕,得了牙牌,背身出佛堂。 穆轻鸿听见里面人将出,佯作刚到门口的样子,唤住了她。 “吴女官来为皇母请安吗?” 吴步月作礼,“琅琊候。” 穆轻鸿借机扫视她的腰间,没有挂着炙牙牌。 吴步月察觉到他的目光,“琅琊候有何吩咐?” 穆轻鸿笑笑:“我前些日看到皇兄戴了一副羊绒手套,很是暖和。敢问吴女官能否为我做一副?” 吴步月:“羊绒取自羊身上,羊的主人却是瑜太妃。琅琊候可以管瑜太妃要。”顿了顿,道:“如果她还有机会出狱的话。” 第四十九章 庄妃旧事 “先谢过女官。”穆轻鸿礼貌揖手,眯眼目送她离开。 . 羊乐瑜在地牢里待了三日,每日中午穆轻鸿都会派人来送吃食,连带着脏老头也沾光,惹得其余囚犯妒忌不已,说她狐媚子勾引了皇子等等。 但只有羊乐瑜自己知道,她想等来的不是穆轻鸿,而是穆乘舟。 三日了,他连派人询问都不曾,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厌烦她,不愿再相见了。 “丫头,这么出神想情郎呢?”脏老头鼓鼓囊囊的塞着鱼肉,用油滋滋的手在她眼前挥挥。 羊乐瑜撇撇嘴:“哪门子情郎?就是个逆子!” 脏老头嘿嘿乐:“我瞧那天来看你的小子挺好,对你蛮用心的。女孩子嘛,就要找真心相待的,可别被渣男蛊惑。” 羊乐瑜有点惊讶,没想到这老头还知道现代用词呢! “老爷爷,你是怎么进来的?”羊乐瑜好奇。 脏老头:“我呀,是被兄弟背后捅了刀子,当成替罪羊弄进来顶罪的。” 羊乐瑜往他旁边凑凑,“说来听听。” 脏老头长叹一声:“想当年老子意气风发,在朝堂上叱咤风云,连先帝都要敬畏我......” “打住!说重点!”羊乐瑜不耐烦。 “好好好。”脏老头直接跳过天花乱坠的吹嘘,“后来我的同乡老裴,也是当今礼部侍郎,他官做大啦,就想着些邪门歪道。为了让那些高门大户家的纨绔公子金榜题名,大肆收受贽敬,不给寒门子弟一点机会。 我实在看不下去,告诉他我们都是寒门出来的,不能忘本。他不听,恶人先告状,把收受贽敬的事捅到先帝面前,当着文武百官指认是我干的这档子事。先帝昏庸,听信谗言就抄了我的家财。” 羊乐瑜不解:“可是您没收呀,能抄出什么来?” 脏老头愤愤锤墙,“可恨就可恨在这!老裴提前将这些年收的贽敬银子埋在我家地窖里,衙役一搜就找到了,白花花如流水似的银子散在我面前,说不是我的都没人信。我在这牢里一待就是七年,七年啊!唉哟!” 羊乐瑜共情道:“确实可恨,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兄弟?怎么配掌管科举?” 脏老头找到了知音,握着她的手,“丫头,瞧你面相就是有福的,日后没准能位居中宫,到时候别忘了救我出去。” 羊乐瑜:“老爷爷糊涂,您刚才还说来看我的那小子好呢!这回怎么又要我做皇后了?他是侯爷,我若要嫁他,也该是侯妃才是。” 脏老头亮晶晶的黑眼珠一转,“我瞧你心里喜欢的人不是他,估计是皇帝。” 羊乐瑜一怔,立刻松开他的手,“你这老爷子胡说什么?谁喜欢那逆子了?” 脏老头挖挖鼻孔,“别害羞咯!喜欢皇帝有什么不好?当今皇帝人长得帅,又多金,更难得的是孝顺,多好的小伙子,别白白拱手送人啊!” 羊乐瑜纳闷的瞅他,“您哪只眼睛看出他孝顺了?他可是连自己亲爹都杀的逆子。” 脏老头顺势把鼻屎抹在黑老鼠身上,“先帝昏庸无能,这样的老爹养着有甚用处?我说的是他娘。” 羊乐瑜眸底一颤,“您认识先帝庄妃?” 脏老头点点头,开始挖另一侧鼻孔。 “您快讲讲!”羊乐瑜求他。 脏老头悠哉不动,哼着小曲:“你要是承认你喜欢皇帝,我就告诉你。” 羊乐瑜被噎了一下,“这是干嘛?我喜不喜欢他和您有什么关系?” 脏老天瞥她一眼,“当然有关系,你当了皇后不就能给我报仇了吗?” 这逻辑听起来天衣无缝...... 羊乐瑜认栽,“好,我承认我喜欢他还不行?” 脏老头来了精神,“你看,我就说嘛,小丫头眼光不错哦。” 羊乐瑜咬着后槽牙,“所以您到底讲不讲?” “讲!”脏老头盘腿坐好,“二十年前,庄妃刚刚入宫。先帝是个颜控,一见她长得漂亮,就纳入后宫,自此眼中没了旁人,独宠庄妃一人。庄妃酷爱腊梅,每到除夕前后,就在梅园折梅祈福,再把落梅收集起来,做成梅花糕。” 梅花糕?羊乐瑜有印象,上次董姬给穆乘舟带来的甜食就是梅花糕,所以他吃了。 “先帝不务朝政,整日泡在庄妃宫中的事很快传到了朝廷。朝廷这些大臣,包括我,”脏老头吐吐舌头,“我们就说:陛下啊,您不能沉迷于美色,否则天下江山迟早易主!可是先帝把我们的话当做屁,听进肚子里转头就给放了,还收集奇珍异宝变着法儿送给庄妃。” 他讲到这里,羊乐瑜有点感慨。从穆乘舟那得知庄妃的结局悲惨潦草,而生前却如此受尽恩宠,不知是福是孽。 脏老头:“后来皇后,也就是当今的皇太后,她的姿色也不逊于庄妃,狭促心起准备坑害庄妃。” “我知道,皇太后毁了她的模样。”羊乐瑜不太愿意听庄妃受苦,不如自己抢答。 脏老头摇摇指头,“那个版本是改变加杜撰,我这个才是正版。”他道:“后宫的女人多的和星星一样数不完,又是一年选秀,皇帝得了新人,不得尝尝鲜吗?于是就冷淡了庄妃。 庄妃闲来无事学起女红。皇后从尚衣局调遣了一名擅长女红的绣娘送给在庄妃。庄妃与她交好,却在一次争执中,被那绣娘刮花了脸。” 羊乐瑜讶然,“小小绣娘怎敢和恩宠正盛的妃嫔争执?还敢动手?” 脏老头:“这我怎知?女人的心思七扭八转难以分辨,我猜,或许是因为绣娘是皇后的人,仗着有皇后撑腰才敢吧。” 他接着道:“庄妃外貌受损,先帝虽然来的少了,但毕竟昔日情分尚在,秉着疼惜的心情,还依然让她承宠。皇后见她屹立不倒,便每夜承宠后都命人将堕龙汤给她喝,长久以往,就伤了庄妃的身子,不能生育了。” 羊乐瑜睁大眼,“那......那陛下是怎么来的?” 脏老头嘿嘿一笑:“丫头问道重点了。说来也奇,庄妃忽然有一天就怀了孕,整日喊着身体不适,央求先帝出宫调养。先帝这时候已有新欢,旧爱就管不多了,撒手把她牵出宫,让她去清凉园养胎。” 第五十章 穆乘舟下厨 羊乐瑜听说过清凉园,这地方离皇宫差不多百十里地,是皇室夏日避暑去的。 脏老头:“庄妃再回来的时候是五年后,果然带回了一个男童,便是当今陛下。” 羊乐瑜奇怪,这老爷爷讲的故事和穆乘舟讲的差异很大,庄妃分明是怀孕前就被刮花了脸,他怎么会说成是之后事呢? 脏老头:“那个时候我已经濒临倒台,所以对此类后宫传奇并不上心。只知庄妃受尽冷眼,先帝还曾疑心陛下不是他的血脉,诸如此类的事没少起风波,最终皇后使了一把力,庄妃就被打入冷宫,埋葬在乱葬岗了。” 羊乐瑜听完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对于穆乘舟的童年似乎更能理解几分。父亲的怀疑,继母们的嘲讽塑造了他,是个缺爱的孩子。 脏老头抓抓后脊背,“好了,故事听完了,我先睡会。”他躺下打起呼噜。 羊乐瑜望着地牢四壁幽暗的烛灯发呆。 . 勤政殿,金兽焚香,一切如平常。 穆乘舟立在墙上的那幅画像前,久久挪不开脚。 那幅画像上画的是他和羊乐瑜,两个小人你侬我侬,情深意切,倒比如今景象唏嘘几分。 冯宝进殿,“陛下,奴婢到地牢门口打听到了,近日除了琅琊候来探望过瑜太妃,再没别人。” 穆乘舟闷沉应了,“董太姬的丧事朕交给你办,也算不枉费你一场心。” 冯宝连忙跪恩,抹了两把眼泪,“多谢陛下,奴婢看来是没有娶媳妇的命,便跟着陛下享福罢!” 穆乘舟转身看他,“朕的弟弟都送了什么给妃母?” 冯宝擦干泪,“回陛下,就是些吃食,还有奶茶。” 穆乘舟冷声道:“妃母喜欢吗?” 冯宝不敢直说:“奴婢瞧食盒每次出来都是空的,想必......凑合。” 穆乘舟冷哼一声,“御膳房的东西不比琅琊候的东西好吃吗?” 冯宝:“怎会呢?御膳房的饭食天下第一,如何相较?” 穆乘舟想了想,道:“带朕去御膳房。” 冯宝纳闷,皇帝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真龙天子,怎么要去庖厨之地? 他瞧着穆乘舟脸色不太好,不敢多问,就领在前面去了。 御膳房的后厨远远看见皇帝来视察,都纷纷要行大礼。穆乘舟免了那些繁琐的礼节,开门见山:“朕想学做饭。” 厨子们面面相觑,堂堂天子竟然要学做饭?敢情是他们的手艺太差不成?那可是要掉脑袋的罪过呀! 众人反而跪了一片,央求龙恩饶命。 穆乘舟扶额,“再有浪费时间的,朕才要斩了他的脑袋。” 主厨请缨:“奴婢可以教您!您想学什么?馒头花卷包子饺子?” 穆乘舟:“依你的经验,后宫的妃嫔们都喜欢吃什么?” 主厨翻出各宫小厨房递上来的菜单给他。穆乘舟的目光搜寻到‘乐翊宫’,常吃的有糯米烧麦、桂花汤圆、雪梨排骨汤等。 穆乘舟不自觉的笑了,那小家伙胃口倒是好,也不知吃惯了这些如何能忍受牢狱里的饭食。 主厨:“陛下,奴婢觉着雪梨排骨汤很适合您学,保准一教一个准儿。” 穆乘舟点头,“就这个吧。” 他想着羊乐瑜肯定馋肉了,应该与他心有灵犀。 主厨立刻撸胳膊挽袖子,腾出一块地方,将菜板撩下,找出排骨切块腌制,再取出两颗鸭梨切成片状,随后架锅加水烧火,投入八角肉桂等香料熬制,动作快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待他用文火慢慢熬制时,看向穆乘舟:“陛下,您学会了吗?” 穆乘舟头一次做饭,以为这些步骤简单的很,于是操刀上手,却在切梨时不小心让梨肉打了滑,伤了手指。 “嘶!”穆乘舟倒吸口凉气,指尖冒出血珠来。 冯宝瞧龙体受了伤,如同触电般浑身激灵,骂主厨:“还不快把刀具都收拾了!你这个狗奴婢,怎敢僭越要教陛下做饭!?来人,把他抓起来!” 主厨泪流满面,“陛下!奴婢冤枉!” 穆乘舟抬手示意侍卫不要过来,“无妨,继续。” 冯宝明白了,男人为博心爱的女人一笑是不在乎受苦受累的,哪怕是天子也是一样。看来他还是不够爱董太姬,正缘不到呀! 穆乘舟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继续握刀切梨,然后按部就班的放入调料,有条不紊的将一切打理好。 待一个时辰后,揭开锅盖,香喷浓郁的雪梨排骨汤出锅了。 穆乘舟对比了一下他和主厨的手艺,果然差距明显,色泽和鲜美度都差着。 主厨讨好的将自己的排骨盛出来摆好盘,递给穆乘舟:“陛下若要赏人,就用奴婢做的吧。” 穆乘舟心想羊乐瑜的嘴叼,一个初学者能做出这般上好的手艺属实不可能,于是拒绝道:“不必,就盛朕亲躬做的。” 主厨赸不答的点点头。 . 另一边,地牢中,羊乐瑜还在等穆轻鸿如期送来饭食,但左等右等也不来,反而在门口瞧见吴步月的身影。 地牢里的狱卒都是势利眼,以往不问穆轻鸿要钱是因人家是皇子,这就要管吴步月收点孝敬钱,吴步月给了他们几块碎银才被放进来。 羊乐瑜激动的握住她的手,“我还以为你把我忘的干净了呢!” 吴步月笑笑:“哪能啊?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就算是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她打开肩上背的包袱,取出一套棉被和暖席给她。 吴步月:“我这几日都在赶制这些,所以刚得了空来看你。地牢里湿冷湿冷的,别冻感冒了,不然呀,可有人要心疼呢!” 羊乐瑜脸一红,“坏透了你这小娘们儿,谁心疼我?” 吴步月咧嘴笑笑。 脏老头被她们的对话吵醒,瞥了一眼吴步月,对羊乐瑜道:“丫头人缘倒好,只是别将真心错付了,最后怕是会落得和老头子我一样的下场。” 吴步月迷惑的瞧他,“这位是?” 羊乐瑜急忙打断,“他喝多了胡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吴步月:“当然不会,对了,最近天气暖和许多,尚衣局的春燕都回来筑巢了......” 吴步月兴致勃勃的讲述最近的事情,而羊乐瑜的心思却并不在此。 第五十一章 吴步月送礼 她回想起脏老头的故事,还有穆轻鸿怀疑的对象,不禁对面前的发小产生了一丝怀疑。 这种怀疑使她感到罪恶,但她却说不清来由。 在聂青将她和甘棠投入大牢时曾说不准任何人报信儿,为此后宫应该无人知道乐翊宫发生了变故。穆轻鸿得知此消息是因为他是皇太后的儿子,自然知晓。 但吴步月只是一介女官,甚至连后宫的大门都不常进出,她又是如何得知自己被捕的呢? “小瑜儿?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吴步月弹了她一个脑瓜嘣。 羊乐瑜回过神,“有啊,你说到小燕子。” 吴步月撇撇嘴,“你心不在焉的,怎么啦?是生我气吗?” 羊乐瑜摇头,很想就此问问发小,却不知如何开口。 吴步月看出她欲言又止,“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羊乐瑜鼓起聆听真相的勇气,终于发问:“你怎么知道我被抓了?” 吴步月面不改色,“我去给皇太后送春季新衣,恰好听到的。”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羊乐瑜相信她,但随之而来的是第二个问题。 “步月,我还有件事想问你。”羊乐瑜攥紧拳头,给自己鼓劲儿,“你得答应不埋怨我,我才敢问!” 吴步月坚定的点头。 羊乐瑜:“董姬死的那夜......你在哪?” 吴步月没有展露一丝惊慌失措,习以平常道:“在尚衣监和绣娘们吃晚饭。” 羊乐瑜抒了口气,这个答案是她想听到的。 吴步月看向她,“小瑜儿,我知道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都是冲着你来的。”她示意她凑近些,附耳道:“我觉得有人想要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但你我情同姐妹,数十年的交情岂是他们能玷污的?” 她从袖口里取出炙牙牌交到羊乐瑜手里。 羊乐瑜眸心一亮,“这是?” 吴步月压低声音,“这是我从皇太后那求来的。以目前的事态来看,暗中人是要针对你,我不能时刻保护你,所以把此牌给你,或许日后能救你于水火。” 羊乐瑜只觉眼眶酸痛,热泪不受控的涌出。她的发小,她的闺蜜竟然在背后为她做了许多事,可自己竟然怀疑她,当真是莫大的羞愧! 吴步月隔着铁栏杆抱了抱她,与此同时,目光无意对视上脏老头。 脏老头看向她的眼神显得并不友善,却又像是错觉般一闪而逝,背过身继续睡觉了。 吴步月走后,羊乐瑜视若珍宝的将炙牙牌揣在怀里。她要珍惜这东西,如同珍惜二人的友谊。 “小瑜儿,饿了吧?”穆轻鸿提着食盒来了。 他对自己称呼和吴步月对自己的一模一样,还是前后脚的来探监。 羊乐瑜为此发笑,“你今日怎么晚了?我都饿了。” 穆轻鸿揭开食盒,里面摆着泡椒凤爪和盐酥鸡。他特意多带了两份,一份给甘棠,一份给脏老头。 脏老头夸他尊老爱幼,笑呵呵的吃起来。 穆轻鸿压低声音,“小瑜儿,我想奉劝你一件事。这件事没准会让你不高兴,但作为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 羊乐瑜嗦了一口凤爪,“你说。” 穆轻鸿:“吴女官有问题。” 羊乐瑜滞了片刻,郑重其事的看向他。“轻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查到的那些,吴步月已经向我解释了。” 穆轻鸿:“她来过?” 羊乐瑜从怀里把炙牙牌露了个角给他看,穆轻鸿当即就明白了。 “她去求皇母要炙牙牌,竟然是为了给你?”他不敢轻易相信。 羊乐瑜道:“你们都是我珍重的人,敌在暗我们在明,就像步月所说,敌人是想让我们起内讧。” 穆轻鸿依旧沉思,“不,以我所见,吴女官心思颇深。你还记得除夕宴上,她曾和皇兄穿了撞色的衣服吗?” 那件事羊乐瑜有印象,但她认为是巧合,并选择不再提及,“轻鸿别说了,我们越是猜忌彼此,敌人才更能有机可乘。” “也罢。”穆轻鸿不再多言,“你与吴女官情谊深厚,我这么说着实是唐突了。小瑜儿莫怪。” 羊乐瑜笑笑,刚要伸手去取食盒里剩下的一块盐酥鸡,却见一双绣金黑靴踱来,猛地踢翻了食盒。 羊乐瑜愣了一瞬,抬眼望去,是穆乘舟! 穆乘舟负手站在那俯视她,随后目光落在穆轻鸿身上,声调森冷:“皇弟整日便是这样无所事事,随意闲逛的吗?” 穆轻鸿立刻作礼,“臣弟见过皇兄!” 穆乘舟的黑靴从最后一块盐酥鸡上踩过,碾碎的脆声让羊乐瑜起了鸡皮疙瘩。 他半蹲在牢门前,看着羊乐瑜:“妃母不是来牢里受苦的,而是来享福的吧?” 羊乐瑜抿唇,“陛下不该来此,这里乌烟瘴气,恐玷污陛下龙体。” 穆乘舟轻笑一声,“他来可以,我来就不行了。” “轻鸿,你先走吧。”羊乐瑜知道逆子又犯了疯病,唯恐迁怒穆轻鸿。 穆轻鸿不敢也不能起身,皇帝在面前站着,他只有听候御令的份儿。 穆乘舟低低的瞥了他一眼,“皇弟闲着也是闲着,朕刚好对江南美景有些兴趣,你不妨为朕打理一番。” 穆轻鸿应是,“臣弟定为皇兄铺垫好,先行告退。” 他起身离去,穆乘舟顺势将他遗落的食盒踢远。 羊乐瑜望着破碎的食盒,蹙眉望向他,“陛下有事找我?” 穆乘舟:“冯宝。” 冯宝闻声上前,打开镀金食盒。 羊乐瑜一瞧,里面放着热气腾腾的雪梨排骨汤。香气醇郁,调动了味蕾。 羊乐瑜咽了口唾沫,梗着脖子道:“何意?” 冯宝笑呵呵道:“唉哟,瑜太妃怎么还不懂陛下苦心?这是赏您的。就为这么一小碗汤,陛下不但亲躬下厨,还切伤了手指头!” 羊乐瑜急忙看向穆乘舟的指尖,果然缠了布条。 “你......没事吧?”羊乐瑜别扭的问。 穆乘舟唇畔浮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语调却还冷清:“你喝了,朕就无事。” 羊乐瑜正好饿了,恭敬不如从命,就捧起汤碗,一饮而尽,还顺带啃了排骨,半点肉沫也没剩下。 味道还不错。虽说淡了点,排骨也像是没入味的,但是穆乘舟的心意最重要。 穆乘舟戏谑道:“妃母是几日没吃到饭了?比狗舔的还干净。” “你!”羊乐瑜刚升起的暖意顿时被浇灭。 脏老头却在此时不合时宜的笑起来:“哈哈哈哈!老夫可太喜欢看小年轻谈恋爱了!看着你们一唱一和的打情骂俏,我都年轻了好几十岁呢!” 第五十二章 皇太后的要挟 穆乘舟看见他的一瞬间拧紧了眉梢,羊乐瑜怕他疯起来乱咬人,赶紧护在老头身前,“这位老爷爷是好人,只是糊涂了些,嘴上没有把门儿的,陛下千万别怪罪!” 穆乘舟瞧她与脏老头相处还算愉快,遂挑了挑眉:“既然妃母乐于助人,那不妨替这老家伙受些刑罚如何?” 羊乐瑜:“?” 穆乘舟:“冯宝,把她提出来,朕要单独审。” 冯宝闻声叫狱卒打开牢门,把羊乐瑜带到一间审讯房里。 穆乘舟反锁了门,一步步逼近羊乐瑜。 羊乐瑜有点害怕,随之往后退着,无奈地界小的可怜,没等退几步就撞到了墙壁。 穆乘舟撑起一臂,把她紧压在墙壁上,俯身凑近她的颈畔。 轻柔道:“小羊,我好想你。” 他的鼻息剐蹭到羊乐瑜的颈窝,引得浑身一颤,末了,瘪着嘴道:“我还以为你要与我断交。” “不会的。”穆乘舟紧紧抱住她,“我疼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与你断交?这些天我一直寝食不安,那日下船后我并非真的恼了你,只是你不愿接受我的好意,我.......” 他忽然不继续往下说,反而伸出被包扎的指尖给她看,“我错了,你看在我受伤的份儿上能不能原谅我?” 羊乐瑜‘噗嗤’一声笑了,没想到逆子还有两幅面孔,这可怜巴巴的样子真是楚楚动人。 “我给你吹吹。”羊乐瑜捧起他的指头,轻轻吹。 穆乘舟望着她纤长的睫扇,猝然抬起她的下颚吻上去。 羊乐瑜被他吻的透不过气,“乘舟......唔.....” 第五十二章 穆乘舟将一枚珠簪插在她松散的鬓里,“我瞧你这枚簪子光泽不亮了,就找工匠重新打磨了一下,给你重新镶了一颗南海珍珠。” 羊乐瑜小声说:“难为你费心......” 穆乘舟笑笑:“你在这里受苦了,等我去见那老妖婆,让她把你放出来。” 他指的是皇太后。 羊乐瑜:“你和她关系本来就不好,再去求她岂不是让她白白拿捏?而且真凶还没找到......” 话没说完,只听冯宝在外面慌张呼唤:“陛下!陛下!有人刚刚投案自首了!” 穆乘舟勾唇,“哟,看来不用我去见那黄脸婆了。” 羊乐瑜急忙追问:“冯公公,可知凶手是谁?” 冯宝支吾两声:“是......是吴女官。” “怎么可能?”羊乐瑜眸底一震,顿时冲出审讯房,“她一定是为了给我顶嘴才去自首的,真凶并非是她!” 冯宝:“奴婢也是刚听牢头说的,吴女官画押招供,亲口承认是她杀了董太姬,并埋尸与乐翊宫槐树下。现在此事已经传到皇太后那去了,聂青姑娘把吴女官弄进了死牢,说是明早处斩。” 羊乐瑜回忆吴步月方才给她炙牙牌的事,估摸那会子她就有意要替自己顶罪了!从她们一开始进宫起,皇太后徐氏就百般刁难,想来这回抓住了吴步月的小辫子,更不能轻饶她了! 只有穆乘舟才能逆转局面。 羊乐瑜抓紧穆乘舟的衣袖,“乘舟,吴步月不是真凶,你快想想办法救她!” 冯宝觑眼一瞅,好家伙,皇帝哄女人的功夫真不是盖的,这么一会儿就把瑜太妃哄好了,还直呼昵称! 穆乘舟道:“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来老妖婆还是冲着我来的。”他安抚羊乐瑜,“小羊放心,现在外面不安全,反而在牢里不会受到威胁,你先待着,等我处理完就接你出来。” 羊乐瑜乖乖点头,重新进了牢房。 穆乘舟沉下脸色,冷声道:“走,去会会老妖婆。” . 佛堂一片阒静,数百盏佛灯蒸腾着余光,灯火憧憧中传出诵经声。 皇太后面对佛龛跪坐,闭眼凝神的捻着珠子,听见脚步声靠近,指尖松动。 穆乘舟屏退了一切侍从,唯独他二人留在这。 “儿臣请皇母万安。”穆乘舟难得的屈膝请安。 皇太后瞥向他,“陛下何时这般孝顺了?哀家从未见过。” 穆乘舟轻蔑的笑:“皇母想变着法的见儿臣却又不好直说,所以儿臣也只能做些恶心人的表面功夫,哄您老人家得意得意。” 皇太后起身,落座于太师椅上,“你我母子不必拘礼。哀家知道你这次是为了什么来的,如果想为羊乐瑜的同伴求情,那陛下还是请回吧。律法如山,谁也不能撼动。” 穆乘舟看着她,“当热能撼动,只要这真凶是朕,不是吗?” 皇太后的睫扇微微抖擞,抬眼对视他,“陛下是真龙天子,皇天后土,无不归于天子。天子自然无错。” 穆乘舟冷笑:“这才是你,徐节贞,假惺惺的做戏做了辈子,难道不腻吗?” 皇太后没有回应,“哀家问你,你究竟愿不愿意替她的伙伴顶罪?” 穆乘舟清楚其中的利弊,如果他不顶罪,吴步月将会被处斩,而羊乐瑜必会伤痛万分,他怎么忍心看着她悲痛?若他顶了罪,吴步月和羊乐瑜自然安然无恙,他也不会受到半点刑罚,但等待他的将会是天下百姓的唾弃。 皇太后胸有成竹的挺直腰板,似乎认定他会实施后者之举。 穆乘舟冷眼望着她,“你说的对,朕是天子,天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既然如此,朕何不让你成为这幕后凶手?” “你不能。”皇太后蕴了一口气在胸腔,“因为哀家知道庄妃的秘密。” 穆乘舟瞳仁骤缩,“你知道什么?” 皇太后笑笑:“哀家知道什么就要看陛下选择哪条路了。” 穆乘舟的目光似要把面前人烧穿,却还是在须臾后,颔首:“朕可以顶罪。” “很好。”皇太后扬声抚掌,“聂青,去给陛下拿笔墨纸砚,伺候天子写罪己诏。” 杀人诛心,一旦罪己诏颁布天下,百姓都会相信是新帝杀死了先帝遗孀和她腹中龙嗣。 没关系,相比于庄妃之死的秘辛,这些都不算什么。穆乘舟暗暗攥紧了拢在袖中的拳头。 灯火通明下,他俯身执笔,在佛龛前一笔一划的写下诏书,歪曲了真相,也掩盖了真相。纵使这真相触手可得,纵使这真相或许会令人瞠目结舌。 第五十三章 去往黔郡 皇太后满意的看着他盖了国玺大印,“陛下的字迹和先帝一点也不像,果然当年的传闻有据可依。” 她盯着穆乘舟,一字一顿道:“长子穆乘舟,非真龙之脉也,乃是奸/夫淫/妇苟合诞下的野种。” “住口!”穆乘舟暴喝一声,拎起她的衣襟,“徐节贞,朕留你的贱命至今日不过是想看你自取其辱,别侮辱我娘。” 皇太后‘咯咯’笑了两声,“你我的交易达成,哀家也不想再看见你这张脸。想知道庄妃的事,去黔郡吧。” 黔郡在江南,离京城千里之遥,怎会如此? 穆乘舟从佛堂出来,晚风拂面,月色朦胧,他定了定神,湮没在夜色里。 . 另一边,冯宝奉命守在地牢,生怕有人趁机把羊乐瑜给宰了。 此刻已入三更天,冯宝倚靠在墙上昏昏欲睡,听见有骚动议论声,打了个激灵醒了。 “吵什么?怎么了?”冯宝扫视四周,只见狱卒和囚犯们都聚成几堆,戚戚咕咕的议论。 脏老头抠了抠脚趾,“陛下发布了罪己诏,认下了罪。” 羊乐瑜一惊:“冯公公,是真的吗?” 冯宝也不信,连忙打探一番,这才确定荒唐事是板上钉钉,“瑜太妃,陛下可不都是为了你?唉哟,这下可如何是好?天子承认勒死继母,当真要遗臭万年了!” 脏老头则乐了,“祸福相依,这是那孩子的好处,且瞧着吧。” 话音刚落,穆乘舟阔步走来,狱卒匆忙打开牢房,将羊乐瑜放出来。 羊乐瑜一把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穆乘舟笑笑,抚摸她的背脊,“一个时辰不见,小羊怎么这么热情?” 羊乐瑜望向他,“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和吴步月,可是你也不该写罪己诏,莫非是皇太后逼你的?” 穆乘舟笑而不语,“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小羊放心。” 羊乐瑜相信他,这逆子虽然纨绔不羁,但办起事情来还是靠谱的,或许他现在有难言之隐,不便当众透露。 于是颔首:“我信你。” 穆乘舟握紧她的手,对不敢抬眼的狱卒道:“去把乐翊宫的宫人和吴女官放出来。” “遵旨。”狱卒闻声离去。 羊乐瑜瞧了一眼还在牢房里的脏老头,“乘舟,那老爷爷也是被冤枉的......” “罪臣不冤!”脏老头打断她,没让她继续说下去,“陛下,罪臣在这里待着挺好,就是牢饭太反人类,您给调换调换就是。” 羊乐瑜一怔,“老爷爷,您不是和我说您含冤入狱吗?” 脏老头嘿嘿笑:“傻丫头,记得我交代你的事,去吧!” 穆乘舟冷冷瞥了他一眼,握着羊乐瑜的手离开。 此时天色已亮,霁色的天幕笼罩在红墙黄瓦间,有种空灵的美。 穆乘舟和羊乐瑜走在前面,冯宝悻悻跟在后头,心里想要是董姬还活着,估摸也能像这般和谐。 “冯公公。”羊乐瑜回首唤他,冯宝紧着倒腾碎步来了,“太妃有何吩咐?” 羊乐瑜略带歉意道:“是我疏忽,没有抓到杀害董太姬的凶手,冯公公节哀顺变。” 冯宝哪能受的起主子的道歉,受宠若惊道:“不不不!奴婢从未怀疑太妃,更未埋怨过您!” 穆乘舟:“小羊心肠好,听说你为董姬的丧礼花了不少银子,想着补贴你。” 冯宝眼前一亮:“当真?” 羊乐瑜点头,“但我囊中羞涩,还要......乘舟先支给我用,回头还给你。” 穆乘舟挑眉,“利息怎么算的?” 羊乐瑜傲首,“你这人怎么顺杆儿往上爬?” 冯宝瞧俩人打情骂俏,心里也舒坦了不少。后宫的嫔妃可没一个称陛下心的,龙嗣的事,这回算是有眉目了。 彼时,曦光投照下来,洒下金灿灿一片。 穆轻鸿从不远处走来,瞧见二人欢快的气氛不敢靠近,只静默的立在屋檐下,还是冯宝提醒穆乘舟,才让他过来。 羊乐瑜知道这兄弟俩表面和睦,实则不然,而且穆轻鸿最近的举措渐趋越矩,她也不该让人误会,遂避开一旁。 穆轻鸿请安,“皇兄交给臣弟打点的江南事宜,臣弟悉数做好。皇兄此次出行还是便装为好。” 穆乘舟点头,“朕要带妃母一同前往。” 穆轻鸿倏地抬头,看向他的眸光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妒恨。 “怎么?你有异议?”穆乘舟故意发问。 穆轻鸿旋即垂下头,“臣弟不敢。若皇兄执意携皇母一同,请皇兄护她周全。” 穆乘舟引步而下,离他更近几寸,“你很关心妃母。” 穆轻鸿依旧垂头,“纲常之孝,臣弟五感名内,不敢相忘。而且......”他徐徐抬眸仰视面前人,“天下之主是皇兄,臣弟只有服从的份儿。” 穆乘舟漠声道:“知道就好。” 穆轻鸿驻留在原地,望着羊乐瑜并肩同穆乘舟漫步在曦光下,眉川狭促的皱了皱。 . 三日后,羊乐瑜彻彻底底成了穷光蛋,而且还是负债上万的那种。冯宝从她这取走了给董太姬厚葬的白事钱,导致她连饭都吃不饱。 好在穆乘舟亲自下厨给她做饭,羡煞后宫无数。 “太妃!您该出发了!”山海喜庆的从院外跑进来,“陛下的马车在外面候着呢!” 此行是要去江南。 羊乐瑜撂下筷子,稍稍出了神。 她不知道穆乘舟是怎么打算的,或许江南有要事不得不做,但既然是他决定的,她支持就是,不论有什么艰难险阻,她相信这个男人会护她。 甘棠背着包袱与羊乐瑜一同踏进马车。 这次的马车比上一回宽敞不少,而且马匹是上好的良驹,果然皇帝微服私访的设施更优越。 羊乐瑜瞧了瞧车窗外,纳闷道:“咦?怎么连个护卫都没有?姜先生也不同行吗?” 穆乘舟:“这次南下随行的人越少越好,只有我们三个。甘棠可以照顾你起居,姜贲比我们先到黔郡,备好了住宅。” 听到‘黔郡’二字,羊乐瑜便知此行艰难。不出所料,海陆空三条路,除去‘空’之外都要走个遍了。 第五十四章 演戏 在折腾半月有余后,车马终于抵达江南黔郡。 羊乐瑜浑身像是被车碾过一般,感觉稍稍一动就要散了架子。这一路的颠簸程度不亚于上次前往云港,且用时比那次更久。 好在待到了黔郡,这里春暖花开,能穿上新衣了。 黔郡的市坊传来吴侬软语,这种音调是羊乐瑜熟悉的,因为吴步月的老家便是江苏,虽说她平日都讲普通话,但乡音总是时隐时现,若带她来此地,应该会很开心。 车马缓缓行进在街巷里,忽见一群百姓兴冲冲的赶往一个方向。 羊乐瑜奇怪:“莫非有什么大促销?” 穆乘舟撩帘眺望,“是金榜开了。” 金榜是一年一度求学子弟挤破脑袋都像进的,科举能改变人生轨迹,和现代的高考差不多,为此每每开榜,都有一种大促销的感觉,人满为患。 “过去瞧瞧?”羊乐瑜有点兴趣。 穆乘舟微微一笑,带她挤入人群。 只见一张金榜帖上写有诸多人名,前三甲便是状元、探花和榜眼。这三名以后的仕途可想而知能走的顺利。 突然,人群里有人打了起来,惹得沸声不断。 一名穷书生用书本朝一名富家子弟砸去,“都是你害的我不能上榜!收买了考官先生!探花之位分明该是我!” 那富家子的随行小厮拎起他的脖领子,照着他的脸就抡了一掌:“你小子怎么和我家少爷说话呢?!自己没本事考不上,还满口胡诌!” 穷书生被打的嘴角流血,依旧不依不饶,“都是你们害的我们寒门子弟无路可去,便是要天下的贪官都发了财,也不让我们有一线生机!” 富家子:“还敢胡言!给我揍!” 话毕,小厮们一窝蜂拥上去,对穷书生拳打脚踢。 甘棠悄声道:“小姐,那富家子是谁呀?” 第五十四章 羊乐瑜摇头,穆乘舟道:“看他腰间所挂的绥带,想必是黔郡员外郎家的儿子。” 眼看那群人打的不可开交,周遭人也不敢上前劝架,羊乐瑜便主动挤过去,拉开那些小厮,护住了穷书生。 “别打了!否则闹出人命谁敢担待?”羊乐瑜搀起那名满头是血的书生。 小厮叉腰道:“我家少爷是杜员外的独子,你是从哪冒出来的?莫非是这穷小子的相好?” 羊乐瑜灵机一动:“我是木老爷的丫鬟。” 穆乘舟闻声蹙眉,对小厮冷喝一声:“滚开。” 小厮们转而将矛头指向他,但瞧他穿着价值不菲,遂看向自家少爷寻求指使。 富家子斜眼打量穆乘舟,语气上斟酌几分,“阁下是外乡人吧?我们黔郡的事还是少管为好。” 二人相对之际,羊乐瑜趁机将书生搀到一边,让甘棠为他找个大夫医治。 穆乘舟轻笑:“看来黔郡是猴子充当山大王,成了杜家的地盘。” 富家子:“不错,本少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杜康是也。看在阁下也是个明眼人的份儿上,今日且不再和那穷小子计较。” 他指着书生,“张齐,你休得再污蔑本少爷,否则必要打的你满地找牙,让你从此与仕途无缘!” 话毕,领着众小厮离去。 张齐咬牙切齿的盯着他的背影,咳嗽几声。 羊乐瑜觉得在闹市中间待着也不好,于是先同大家伙行至姜贲提前在黔郡安排好的宅邸,特意为张齐辟出一间房,等大夫开了几味中药后,让甘棠去煎。 张齐撑臂起身,对着羊乐瑜作揖,“多谢姑娘相救,请大夫的钱请等我过些时日还给你。” 羊乐瑜摆手,瞥了一眼穆乘舟,笑笑:“没事,反正也是我家老爷的钱。我家老爷乐于助人,你且安心养伤吧。” 张齐再三道谢,又道:“怪我屡试不第,闹出了这样的笑话,让你们外乡人见笑了。” 羊乐瑜:“我听你方才说是杜少爷收买了考官?可有这回事?” 张齐立刻提起精神,小鸡啄米般点头,“我很确定,就是考官收受贿赂,篡改试卷,把杜康和我的调换了!” 穆乘舟:“有何证据?” 张齐思忖半晌,哀叹道:“如同公子所言,他爹杜员外是黔郡的山大王,我们黔郡大小官员无不对他奉承有加。自他上任以来,我等寒门子弟别说进入前三甲,就算是上榜都难如登青天。若要证据,只随处去平头百姓家里打听,无有不谩骂者。” 羊乐瑜听他这话想起地牢里脏老头的嘱托,遂悄声对穆乘舟道:“我可以潜入敌人内部打探虚实。” 穆乘舟直挑眉梢,“你怎么潜入?” 羊乐瑜想着擒贼先擒王,要想往深了挖,必须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白了就是—— 演一出戏! 至于这出戏演的成功或不成,就要看穆乘舟配不配合了。 . 翌日,天刚亮,杜府门口就出现了两女一男三个人影。 羊乐瑜给甘棠使了个眼色,甘棠立刻把她推出去。 羊乐瑜“哎呀”一声摔在人家大门口的石阶上,哭喊道:“老爷!您就算不喜欢小女也不该爱上那荡妇!” 她此话一出,便引得杜府门口家丁的注意。 穆乘舟头皮一紧,还是颇为配合的揽住甘棠的肩头,“我已经受够了你这种妒妇,还是棠儿温婉可人,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 羊乐瑜挤出提前滴在眼眶里的‘泪水’,痛心疾首的哑声道:“棠儿,你我姐妹一场,你真的忍心让老爷把我抛弃在异乡吗?” 甘棠看着她家太妃费力出演,也被迫入戏:“瑜儿,你我虽是姐妹,但我还是站在老爷这边的。要死要活,你自己讨生计去吧。” 羊乐瑜悄眼察看杜府家丁的反应,随后朝二人挤挤眼,穆乘舟遂揽着甘棠走远。 羊乐瑜猛烈咳嗽几声,吐出一滩提前含在嘴里的果浆,吓坏了家丁。 “快去回禀公子,这里有个女人快死了!”家丁匆忙进府。 不出一会儿,杜康便出来了,见羊乐瑜是昨日仗义出手的人,皱了皱眉:“你不是那个什么木老爷的丫鬟吗?为何倒在我家门口?” 羊乐瑜佯作虚弱,“杜少爷,我家老爷已经抛弃了我,竟狠心将我扔在异乡。若少爷不嫌弃,我可以入府伺候少爷,只求少爷能给我提供一席容身之所,就算没有月俸也好。” 第五十五章 裴侍郎上花船 杜康瞧她容貌生的好,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了无辜,心下就软了三分,道:“也罢,进来吧。” 羊乐瑜连忙紧跟其后。 一进杜府,扑面而来的阔气让羊乐瑜想起红楼梦里描写的大观园,巍峨假山上栽满了迎春竹,连五脊六兽都是镀金的。 忽然,传来小猫的惨叫,杜康脸色一变,匆匆朝瓦墙下奔去。 就在墙角处,有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的爪子被老鼠夹夹到了。 “双煞,你没事吧?!”杜康疼惜的把小猫从老鼠夹里解救出来,紧接着暴吼道:“本少爷说了多少次,老鼠夹为何还随意乱放!?” 他的吼叫引来诸多家丁,俱胆战心惊:“少爷,咱们府里鼠患成灾,双煞又不会捉老鼠,小的们只能放鼠夹啊!” 杜康安抚着受伤的小猫,训斥道:“老鼠愿意咬就咬,本少爷的双煞伤了腿,你们赔得起吗!” 羊乐瑜见他心地也不算坏到离谱,应该还有药可救,于是道:“杜少爷,奴婢也养过猫,可以让双煞的伤口恢复的快些。” 杜康狐疑的看着她:“果真吗?” 羊乐瑜点头。杜康想了想,还是把双煞交给她。 “你要是能在一周内把双煞养好,本少爷必有重谢。” 羊乐瑜在现代养过猫,所以对毛孩子的护理很上心,反正花费的也不是自己的银子,就定制了一个护理食谱,猫猫的一日三餐都规划的很是详细。 早餐煮鸡肉搭配猫粮,中餐水煮鱼肉加蛋黄,晚餐少许牛奶加肉沫罐头。又因为杜康解救及时,猫猫的腿没有受伤严重,羊乐瑜给她用木片围了一个‘伊丽莎白圈’,如此养了几日,双煞的伤口愈合的很快。 杜康见自己心爱的猫咪伤口愈合,对羊乐瑜很感激,“没想到你真的把双煞养好了,说罢,想要什么奖励,本少爷一定满足。” 羊乐瑜笑微微道:“杜少爷能收留我这个异乡来的已是我的荣幸,哪里还能再讨赏?” 顿了顿,又拐着弯儿打听,“对了少爷,您不是中了探花吗?何时启程前往京城复职?” 杜康捋着双煞的软毛,有一搭无一搭:“本少爷在黔郡挺好的,是我爹非要给我弄个一官半职,说是给我铺平仕途,可谁都知道伴君如伴虎,当今陛下喜怒无常,刚登基那会把后宫妃嫔都拉去陪葬了,前些日又勒死了先帝遗孀,如此暴君,我要是犯了半点错,岂不是身首异处?” 罪己诏的威力果然不小,看来全民都对穆乘舟有了ptsd反应。 羊乐瑜追问:“照这么说,您确实占了那穷书生的名额?” 杜康谨慎的瞅她,“你不会是混进来调查本少爷的吧?” 羊乐瑜连连摆手,“怎么会?我这个人就是好奇心重,要不怎能撞见我家老爷和婢女的奸情,被赶出来呢?” 杜康半信半疑。 羊乐瑜赔笑:“少爷,我现在是杜家的人,您不必怀疑。” 杜康卸了口气,“好吧,看在你救治双煞的份儿上,我就透露点真相给你。你附耳过来。” 羊乐瑜忙倾身,杜康小声说:“我爹给当今户部侍郎塞了贽敬,故而能买通国子监的考官,把我的名字和那穷小子替换了。” 羊乐瑜心下一惊,户部侍郎!? 她想起脏老头的往事,当年陷害他的同乡正是礼部裴侍郎,难道是同一人? 羊乐瑜趁热打铁,“是这样的,奴婢的弟弟也是考了很多次没有中第,听少爷这么说,奴婢家里也想凑些贽敬孝顺裴侍郎,不知少爷能否引荐?” 杜康:“裴侍郎乃是朝廷二品官员,岂是你等贫民说见就见的?不过......” “不过什么?”羊乐瑜竖耳倾听。 杜康狡黠一笑:“不过要是你乐意嫁到我家,我倒可以给小舅子引荐。” 羊乐瑜怔楞半刻,旋即僵硬的挤出一丝笑。这句话要是被穆乘舟听见,这小子的皮估摸要被扒掉一层。 杜康:“如何?” 羊乐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已经到了这步,不得不先顺着他,先看到裴侍郎本人再说。 “好。”羊乐瑜咬着后槽牙答应。 杜康喜不自胜,低头对双煞道:“本少爷给你找了个小娘,还不快叫娘亲?” 小娘?! 羊乐瑜被雷的险些跌倒,谁料那小猫竟对她‘喵喵’两声,仿佛成精了! “看来双煞很喜欢你。”杜康把猫交给她抱着,“正好今日裴侍郎和家父在花船上谈生意,我且引荐给你,他见不见就是另一回事了。” 花船是黔郡特有的,因为江南地带多湖泊河流,便衍生出这类的生意。说白了就是把木船停靠在岸边,挂上花灯,里面提供搓麻、牌九、歌舞等娱乐活动,更有富商在里面谈买卖。若想在这里住上一宿,少则百两,多则成千上万。 在前往花船前,羊乐瑜先给甘棠他们报了信,以免这是场鸿门宴。之后就跟在杜康身后来到登船板,他给守船人看了令牌,随后进了船舱。 船舱里歌舞升平,达官贵人们欢聚再次,喝的酩酊大醉者数不胜数。 杜康指了指左拥右抱的一名老爷,“喏,我爹。” 羊乐瑜顺势看过去,心想杜员外一把年纪倒是好胃口,还能消化的了。 杜康没有要和杜员外打招呼的意思,拦下一名伙计问道:“本少爷要见裴侍郎,他在哪里?” 那伙计警惕的瞅了羊乐瑜一眼,干脆回应:“裴侍郎是何人?不在。” 杜康:“无妨,这位是杜府新任的少奶奶,你不用瞒着。” 新任?羊乐瑜被噎了一下,杜家当真家风深远...... 伙计遂伸手示意,“杜少爷,杜少奶奶,请随我来。” 他在前面引路,待到包房前停下,悄声道:“裴侍郎在里面谈生意,请二位稍候。” 羊乐瑜好奇的透过门缝瞧,里面坐着一胖一瘦俩人,胖的那个显得很是富态,身上穿的绸缎是上好的料子,估计就是裴侍郎。 第五十六章 被追杀 只见那二人把宽敞的袖口敞开,互相交臂揣进对方的袖口里,持续几刻方才拿出来,随即裴侍郎的脸上笑逐颜开。 “他们在干嘛?”羊乐瑜问。 杜康:“袖内交易。” 袖内交易通俗易懂的讲,就是甲方乙方在袖子里比划心意的买卖价格,直到达成了再抽出手来。 瞧裴侍郎笑颜如花,应该是又空赚了一笔。 此时,舱门打开,那瘦子走出来。 杜康扬首示意她进去,羊乐瑜清了清嗓,走近包房。 裴侍郎一眼就认出杜康,“嗨呦,康哥儿,几年不见你长高了。” 杜康含笑道:“裴大人还记得晚辈呢。” 裴侍郎:“怎么不记得?你爹杜员外是我的好友,前些日子还为你的仕途到处奔波。礼部的金榜出来了,你中没中呀?” 杜康作揖,“多谢裴大人提携,晚辈中了探花。” 裴侍郎得意的笑笑,“这名次能光宗耀祖,你前途不可限量也!” 羊乐瑜暗自撇撇嘴,什么光宗耀祖,买来的假学历罢了! 裴侍郎斜眼瞧羊乐瑜,“这丫头是做什么的?” 羊乐瑜扯出生平最谄媚的笑容,跪地作礼,“回裴大人,民女的胞弟屡试不第,很想求大人施以援手。民女愿意倾家荡产资助大人宏图伟业。” 裴侍郎施施然叼着一根牙签,“不敢当。我等臣子都是为陛下办事的,岂敢自称做的是宏图伟业?” 羊乐瑜往前跪蹭两步,装出泫然欲泣的模样,“求大人可怜民女的弟弟,民女愿意出这个数。”她在袖里比划了一个‘三’。 裴侍郎挑眉,“千树万树梨花开?” 羊乐瑜听懂了,这是句黑话,意思是三千还是三万。 反正也不是真出钱,画饼就要往大了画,撑得他走不动道才好。 于是道:“万树更衬美景。” “梨花开的费力些。”裴侍郎并没有直接同意,可见这人的贪欲太满。 羊乐瑜:“大人以为几时能开?” 裴侍郎琢磨片刻,“嗯,你是康哥儿的人,我也不好让这花开的太晚。这样吧,把手伸过来。” 羊乐瑜拢袖给他。 裴侍郎便用粗手指在她掌心划了个‘四’。 好家伙,这抬了一万的价格呢! 羊乐瑜暗骂裴侍郎是个贪官,怪不得脏老头被判了那么多年的刑,可见他栽赃了多少贽敬给他。 羊乐瑜心想穆乘舟还没到,就先答应了,遂点头:“那就按大人您的想法来。” 裴侍郎满意的翘起脚,“成交,尽早把树苗补齐,明年你弟弟进京赶考,本官自会安排树上开出秀才的花。” 什么?四万两白银才只能买一个秀才之位?! 羊乐瑜瞠目结舌,“大人,难道不是前三甲吗?” 裴侍郎一脸嫌弃的瞥了她,“想甚美事?前三甲最少要十倍的树苗。” 羊乐瑜对此闻所未闻,堂而皇之的说出这种话,脸皮厚的连子弹都打不穿。 羊乐瑜小心试探:“大人,您这树苗卖的是否有点贵?若是有人货比三家,抢了您的生意该怎么办?” 她相信这种乱收贽敬的事不在少数,贪官一抓一大把,而且大多是连带关系,钱家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裴侍郎不屑轻哼:“本官树大根深,傍山依水,不是你们这些草民能理解,更不是对家能撼动的。” 这话有点深意在,想来是在变相夸他自己有靠山,而且靠山很结实。 “那朕撼动得了吗?”穆乘舟的声音响起,从舱外进来。 杜康皱眉,“你怎么进来的?” 穆乘舟眄他一眼,不作回应,只先上前握住羊乐瑜的手,“小羊,你没受委屈吧?” 羊乐瑜摇头。 杜康恼了:“放开她,她是本少爷的女人!” 穆乘舟极轻的‘嗯?’了一声,随后看向羊乐瑜:“几天不见,你就把自己演进去了?” 羊乐瑜连忙解释:“不是的!我......我跟他什么都没!乘舟别吃醋!” “够了!”裴侍郎一脚踹翻茶案,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尔等究竟是什么来路?杜康!你带来的是什么人?!” 杜康:“大人恕罪!此女前几日倒在我家门口,我见她可怜才收留下来,谁知她还对旧主贼心不死!那木老爷是异乡人,大人何不斩草除根?” 裴侍郎当即喝道:“来人!把他们抓起来!” 登时便有许多船侣挥舞棍棒闯进来。 穆乘舟冷眼观四方,羊乐瑜抱着他的臂膀,威胁道:“不准过来!这里站着的可是皇帝!” 裴侍郎眉梢一紧,在看到穆乘舟腰间挂着一条明黄盘龙玉佩之际才恍然大悟,原来皇帝是在微服私访! 裴侍郎心下一转,凭他是什么真龙,在这里也要让他变成无脚蛇,否则该挨千刀的就是他了!“哪门子的皇帝?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船侣们蜂拥而上,穆乘舟意识到事态已经往不受控的方向发展,这里的官员不比云港,真动起手来难免会伤到羊乐瑜,于是决定先避战。 杜康一边抵挡船侣,一边对羊乐瑜道:“沿着甲板往船头,在货箱边有个密道,是我爹弄的,你们先去躲!” 羊乐瑜:“那你怎么办?” 杜康:“我很快就跟你们汇合,快去!” 羊乐瑜颔首,三人跃过人群,一路往北跑。 羊乐瑜眼尖,指着一处被黑布遮盖的货箱,“是那里!” 穆乘舟顺势看去,在货箱旁边果然有一处密道,他拉开甲板上的木盖,扶羊乐瑜先进去。 密道里很狭窄,仅容两人并肩走过,且闷着一股霉味。 羊乐瑜环顾旁边,通道里堆着一些陈旧的木箱,大概是花船上的用品,没什么稀奇的,只是有一副刺绣品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幅刺绣的卷轴上落了灰,但不大影响整体观感,绣的是一名男子抱着一名五六岁左右的男童,那男童的头部似乎受了伤,父子二人站在竹林里,很是凄然的样子。 这些倒不打紧,羊乐瑜仔细一瞧,那名父亲的脚上穿着的竟然是运动鞋! 这可吓坏了羊乐瑜,古代的刺绣品怎么会有运动鞋出现?! 她为了确保不是灯光昏朦产生的错认,特意往前挪了挪,没错,就是运动鞋。 穆乘舟:“看什么呢?” 第五十七章 弑君 羊乐瑜指着那父亲的鞋,“你们古代有这样的鞋子吗?”她想了想,这个说法似乎很奇怪,又改口道:“你见过这样的鞋子吗?” 穆乘舟摇头,却也细细看了看,“这个男人我似乎有印象。” 羊乐瑜:“你认识他?” 穆乘舟眯起眼睛,“说不上认得,只是有种似曾相识的印象。” 话音刚落,便听上面有脚步声传来,“他们就在下面!裴大人说捉到有赏!” 糟了,那些人跟上来了! 羊乐瑜望向穆乘舟,“我们该去哪?” “跟我来!”杜康不知何时也下了密道,拉起羊乐瑜就跑。 穆乘舟护妻心切,也抓着羊乐瑜的手,三人就这样前后手拉着手在通道里逃窜。 杜康带他们从另一边的出口爬到船尾的甲板,“跳到河里!” 羊乐瑜踟蹰:“我......不会水!” 杜康:“我保护你!”他随即跳进河里,张开双臂要接羊乐瑜。 穆乘舟森冷的瞥他一眼,对羊乐瑜道:“我会水,你放心跳吧。” 后面的打手马上就要跟上来,羊乐瑜紧闭双眼,往水里一扎。 穆乘舟也落水,往岸边游去。 羊乐瑜狗刨似的在河里扑腾,穆乘舟一手揽着她,一手拨水。 杜康不甘示弱,率先游到岸上,就要伸手拉羊乐瑜一把。 穆乘舟瞪他,“脏手拿开。” 杜康气愤道:“她现在是我家的丫头,以后要做杜家少奶奶的,你个前任搅合什么?” 羊乐瑜听他这话险些呛了水,“别吵了,逃命要紧。” 三人湿漉漉的爬上岸,见身后的打手们还没有停止追逐的意思,杜康便道:“我来引开他们,羊姑娘,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本少爷很快就去娶你!” 说罢人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穆乘舟迟疑的看着羊乐瑜,“你答应他什么了?” 羊乐瑜可不敢把那事告诉他,连忙打岔:“乘舟,还是赶紧回家吧!” 穆乘舟狐疑的瞅着她,“回家再跟你算账。” 二人回到暂时落脚的宅邸,羊乐瑜惦记着书生的伤势和甘棠的安慰,遂先看看他们如何,结果一开门却找不见人了。 “张先生?”羊乐瑜呼唤,“甘棠?” “别找了,他们被带走了。”穆乘舟拣起桌上留下的一封书信。 信上写着:多谢木老爷和羊姑娘的恩情,张某迫于生计,无奈屈服威利之下,借甘棠姑娘一同。日后若有难处,张某愿全力相助。祝好。 羊乐瑜:“一定是裴侍郎威胁他了!” 穆乘舟忖思,“你还忘了一个人。” 羊乐瑜转转美眸,霍然道:“杜员外!” 杜员外是杜康的爹,刚才打斗他也在花船上,估计知道自己儿子闹出的事,便派人寻摸到此地,威胁张齐并带走了甘棠。 穆乘舟:“此地不宜久留,裴侍郎和杜员外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恐怕他们的人手很快会将此地团团包围。” 他道:“走,去衙门。” 黔郡衙门是当地最高官府,在那办公的是郡丞,官职要比杜员外高,且是正经的朝廷命官。如果能寻求郡丞的帮助,他们的处境就不会那么危险了。 一名小衙役横挡在前,“二位报案还是找人?” 羊乐瑜:“官爷,我们是宫里来的贵客,有要事见你家郡丞大人。” 小衙役不屑:“编谎话谁不会?有何证物?” 穆乘舟随即摘下那块盘龙坠明黄穗子的玉佩给他,他暗暗一惊,小心的瞄了一眼他们,笑笑道:“请二位稍候,小的进去禀报一声。” 羊乐瑜松了口气,看在黔郡也不是猴子充当山大王的蛮地,总归是有人管的。 穆乘舟借空打量四周,郡衙门虽陈旧但好在简约整齐,两块‘肃静’的大扁挂在墙上,在角落躺着两口蒙着黑布的木箱。 木箱里隐隐有动静,似乎装的是活物。 “小羊,你不觉得的那木箱眼熟吗?”穆乘舟示意她。 羊乐瑜看过去,的确眼熟,她曾在花船的密道里看到过和此处一模一样的木箱,也是盖着黑布,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好。”穆乘舟眉梢紧锁,“我们上当了。” 羊乐瑜刚落下的心又被提起来,“怎么会?” 穆乘舟:“我给衙役的那块玉佩是天子配饰,他深谙官道不可能认不出,这么久还没消息,一定是去报信了!” 他拉起羊乐瑜的手,“快跑!” 羊乐瑜被他生生拽着跑出内堂,却被官府门外的劳役们团团围住,而此时小衙役也带着一众打手赶回来,成了四面楚歌的局势。 羊乐瑜警醒的看着他们,故作镇定:“尔等好大胆子,陛下就在眼前,还不见过天子!” 小衙役毫不惧怕,“郡丞大人说了,此二人盗窃天子玉佩还意图伪装皇帝陛下,罪同谋逆,按律当诛!给我把他们当场杖毙!” 羊乐瑜还欲解释,穆乘舟低声道:“不必多费口舌,他们明知故犯,这是要弑君了。” 羊乐瑜惶然失色,小小的郡府衙竟然敢做出颠倒是非、欺瞒君上这种事,看来裴侍郎说的不错,他的靠山不是一般的强硬。 劳役们挥舞长刀棍棒拥上来,穆乘舟抬脚抵挡几势,但无奈人数太多,就算前面的倒下,后面的也像不要命一样猛冲而来,可想而知幕后的人许诺了重金买皇帝的性命。 “乘舟!左边!”羊乐瑜被穆乘舟挡在身后,不断告知他从何处来了偷袭者。 穆乘舟身上没配刀剑,劳役的长刀快而锋利,从肩胛掠过之际便见了血。 穆乘舟受伤,动作缓慢了些,就叫那些人有了可乘之机。 羊乐瑜的心揪在嗓子眼,却又帮不上什么忙。 “臣护驾来迟,陛下恕罪!”忽然一声粗犷之音响起,姜贲从天而降。 穆乘舟撑臂起身,搭在他肩头,“好兄弟,看来你是舍不得朕死的。” 姜贲在帷帽里笑笑,随即双手交叠握刀,开锋朝众劳役们刺去。 劳役们哪里是他的对手,几招过后便死伤多半。 羊乐瑜插空搀扶穆乘舟,“乘舟,有姜先生殿后,我们先离开这里!” 第五十八章 温泉之爱 穆乘舟对姜贲点点头,和羊乐瑜闯出重围。 黔郡的地形对于他们来讲是陌生的,羊乐瑜本来就是个路痴,这下更辨不出东西南北。只瞧远方有座象牙般的山峰,先往山里去总是比市坊躲藏安全的。 羊乐瑜走着走着发觉穆乘舟的喘息愈发重,侧首一看,他背上的血竟变成了黑色! “乘舟!你中毒了!”羊乐瑜连忙就地让他坐下,“再走动怕是会引得毒素流进全身的肺脉。” 穆乘舟脸色很差,“小羊,若是我死在这里,你便随姜贲回京,此后......不必再留宫中。” “胡说什么呢!”羊乐瑜捂住他的嘴,“不要再消耗体力了,我们现在在山里,地势险峻,那些人一时半刻追不上来。你先原地歇息,我去给你摘草药止血。” “四班草可以祛毒,”穆乘舟意识模糊,“快去快回。” “好。”羊乐瑜焦急的往竹林深处走,这里的花草虽然品种繁多,但实在不知那种才是四班草。 她蹲下在草丛里扒弄,看到一株绿草长有四片叶子,心想四班草顾名思义应该也是有四片的,先收起来吧。 她揣着一捆草药回到刚才的地方,穆乘舟的体力几乎虚脱,干燥的唇瓣启了启:“嚼碎了覆在我背上。” 羊乐瑜闻声点头,她是个草药小白,自然比不得穆乘舟在这种环境下生活惯了,技能也得到提升。 四班草有一股清冽的香味,类似薄荷却又比薄荷叶更苦涩,细细嚼碎后覆在穆乘舟的伤口处。 穆乘舟倒吸一口气,刺痛感沿着经脉袭来,脑海里模模糊糊浮现出一段记忆—— 记忆里,一个男子抱着儿时的他行走在这片竹林中,当时他头痛欲裂,撕心裂肺的哭喊,直到男子给他敷上这类草药,他才缓解了痛感。 “乘舟?你感觉如何?”羊乐瑜关切问道。 穆乘舟徐徐睁眼,“亲一个会好的更快。” 羊乐瑜听他又耍起嘴皮子,想必是好多了,“这里应该有处温泉,对伤口排毒有益。” 穆乘舟:“你怎么知道?” 羊乐瑜笑笑:“我虽然笨了点,但是鼻子可灵,闻到一股硫磺的气味。” 于是二人便靠着羊乐瑜的嗅觉和直觉又往深处走了一里地,果然看到山岩间有大大小小两池温泉,热气腾腾且弥漫着硫磺的气味。 硫磺泉有助于解毒排毒,对于穆乘舟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好的。 穆乘舟脱下上衣,看向羊乐瑜:“你不脱吗?” 羊乐瑜倏地脸红,“我又没受伤!再说......那边不是还有个小的吗?我去那个就好了。” 穆乘舟握住她的手臂,似是撒娇般央求,“我都成病号了,可怜可怜我不好吗?” 羊乐瑜诧异的看着他,若不是她知道他中的是剑毒,还以为被投了春/药呢! 如果真跟他在一起泡温泉,这逆子动起手脚来不但对他养伤没有好处,还会有副作用。 羊乐瑜坚定摇头,“我就去那个小的,我们互泡互的,不能干涉。” 穆乘舟从鼻子里轻嗤一声,随后跨进大池中。 羊乐瑜背身褪去衣物,还不断提醒:“不许回头看!” 穆乘舟慵懒道:“全都看过了,还害羞什么?” 羊乐瑜恼愤:“说了不许回头!” “好。”穆乘舟轻笑,却是嘴上答应,眼睛还是很诚实的。 氤氲蒸腾下,羊乐瑜的皮肤光洁如雪,腰窝上印着淡蓝色的meta标识,独添美意。 羊乐瑜闭目养神,希望在舒服的温泉里痛快的放松一下,却听耳畔传来水面波动声,再一回眸时,穆乘舟就趴在她肩边,含笑望着她。 “都说了各泡各的!”羊乐瑜急忙沉下水,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中间不是还隔着岩石壁呢吗?”穆乘舟自觉有理,“小羊,你相不相信命中注定?” 哈?古代人也懂这个? 羊乐瑜撇撇嘴,“不信。” 穆乘舟:“我若说你我便是命中注定,你也不信吗?” 羊乐瑜摇头,心想我不过是被吴步月骗来元宇宙的,和你怎会是命中注定呢? “真不信?”穆乘舟戏谑一笑,跨入小池里。 羊乐瑜慌张往后躲,“你越界了!” 穆乘舟淡粉色的胸膛上挂着细密水珠,肩胛处的伤口已然止血,他慢慢靠近羊乐瑜,揽上她光滑的腰窝,轻轻挠了挠。 羊乐瑜觉得发痒,嗤嗤唔唔的憋着笑。 “痒痒肉在这?”穆乘舟的眼眸里充满宠溺。 羊乐瑜娇嗔的推他,“走开!不要挠痒痒!” 穆乘舟越看越觉得她纯中带媚,不禁低吻她的软唇。 “嗯......”羊乐瑜喉咙里不自主发出一声颤音,意识在这突如其来的缠绵中沦陷。 直到浑身无力的喘着气,才望见穆乘舟噙着狡黠的笑,一种吃抹干净的意思。 羊乐瑜匆匆捡起衣衫穿好,愠恼的嘀咕:“我看你伤口的毒素排的差不多了,所以才敢造次。” “还要多亏小羊。”穆乘舟展开双臂,“伺候朕更衣。” 羊乐瑜捡起他的衣服甩在人脸上,“我又不是你的婢女,自己穿!” 穆乘舟笑盈盈的穿好衣服,羊乐瑜的肚子不争气的叫唤两声,难堪的捂着小腹。 穆乘舟:“我不能让我的女人饿着。”他瞧了瞧天色,已有渐黑的趋势,“先找个山洞借宿一下,我来做饭。” 羊乐瑜揉揉耳朵,觉得自己听错了。堂堂天子要给她在这深山老林中做饭?! 穆乘舟以实际行动证明他并非玩笑,首先在白岩壁边找到一处洞窟,接着用石片砍掉竹子劈作柴火,摘了一些野蘑菇串在竹签上架火烤。 羊乐瑜从不知穆乘舟还有这样的手艺,“你是哪里学的?” 穆乘舟翻转了一面蘑菇,“小时候和一个人学的。” “什么人?”羊乐瑜追问。 在她的印象里,穆乘舟的厨艺只能算是凑合,上次喝的雪梨排骨汤也一般,那还是和御膳房的主厨学的,更别提这种求生级别的生存技巧。 穆乘舟望着火焰,“那个人对我很好,但我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他说的是实情,记忆中的男子不但用四班草救了他,还带他在竹林里待过一段时日,只可惜进宫后这些记忆都模糊不清了。 第五十九章 再遇追杀 “尝尝。”穆乘舟把烤的金黄的蘑菇串递给羊乐瑜。 羊乐瑜吹吹,咬了一口:“嗯!好吃!比楼下大排档的还香!” 穆乘舟:“大排档?” 羊乐瑜忙改口:“就是烧烤摊,说到这个,我馋肉了。” 穆乘舟巡视四周,不远处隐隐有几只梗着脖子的山鸡。“也不是不能找到肉。山鸡很多,我去给你打。” 羊乐瑜叫住他,“不用!我就是随口一说。你的伤还没好,别去了!” “你怕是小瞧了我。”穆乘舟削尖了一根竹竿,“叫声夫君就有肉吃。” 羊乐瑜噎住了口,“我.....我才不叫。” 穆乘舟睇了她一眼,浅笑:“果真不想吃肉?” 羊乐瑜瞅着手里的一串蘑菇,也的确吃不饱,只好再三咬唇,极快又极轻的掠过一句:“夫君。” “乖。”穆乘舟心里美滋滋,握住竹竿顿感的一头,“夫君这就给你打鸡吃。” 他倏然将竹竿抛掷出去,破风声起,随后就听山鸡嘶哑的扑腾几声,中了。 “哇!”羊乐瑜眼前一亮,“厉害啊!” 穆乘舟勾唇一笑:“夫人过奖。” 羊乐瑜面上眄他一眼,心里还是佩服的。这逆子不但秘密多,小手段也是花的很呢! 穆乘舟把山鸡去毛串在竹签上架着烤,约莫半个时辰,便闻到阵阵焦脆的香味。 羊乐瑜咬下一尝,虽然没有加孜然辣酱等调味料,却能把鲜美的肉质发挥到极致,味蕾一下被勾起来。 穆乘舟望着全然黑沉的夜空,“姜贲寡不敌众,怕是那些人明日就会冲进山里。” 羊乐瑜咀嚼道:“裴侍郎、杜员外和郡丞是一伙的,现在这点确凿无疑,但裴侍郎所谓的靠山又是谁?谁还敢对你下黑手呢?” 穆乘舟眯了眯眼,“小羊这么聪明,仔细想想。” 看来他已经猜到了。 羊乐瑜思忖片刻,恍疑道:“不会是皇太后吧?” “不用感到意外。”穆乘舟道:“徐节贞本身就是有下作手段的女人。” 羊乐瑜拿着鸡腿看着他,这个男人习惯了自己一人承担所有的事,如果有机会,她也想为他分担。 柴火噼里啪啦的烧着,二人寂静无声的吃着肉,虽然不再多言,倒也和谐。羊乐瑜很喜欢这种氛围。 忽然,穆乘舟耳尖微动,腾地站起来踩灭火堆。 “怎么了?”羊乐瑜摸不着头脑。 穆乘舟谨慎的望向黑暗处,“有人来了。” 羊乐瑜并未察觉的到脚步声,她侧眸看去,恁时瞳仁扩大,一支雕翎箭直勾勾的朝她射来! “小心!”穆乘舟纵身扑过去,把她压在地上。 冲撞中鸡腿掉在土里,再也不能吃了。 穆乘舟拉起羊乐瑜,“快!往山顶跑!” 羊乐瑜边跑边问:“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穆乘舟:“往常办案不见这群饭桶手脚麻利,如今摊上大事,自然要无所不用其极。” 箭如雨下,呼啸着朝二人射来。好在穆乘舟折断了竹竿挥舞着能抵挡几刻,不必被射成筛子。 渐渐地,箭雨势变小了,偶尔有零星几支毒箭狠狠朝穆乘舟飞来,被竹竿挑开后拐弯儿扎在树上,淬出的毒顷刻间腐蚀了树干。 “乐瑜!往这边跑!”一声男音从山坡上传来,羊乐瑜定睛瞧,是杜康! 穆乘舟眯眼睇向他,羊乐瑜以为他又要吃醋,现在可不是醋坛子打翻的时候,还是逃命要紧,于是拽着他往山坡上奔。 “杜少爷,你......你来的太巧了。”羊乐瑜气喘区区的爬上坡,“要不是你给我们指明一条路,我们怕是要被毒箭腐蚀的连骨头都不剩。” 杜康怀里抱着双煞,瞥了一眼穆乘舟,对羊乐瑜道:“我有时来这象牙山头躲清闲,在这里有间草庵,进去避避吧。” 他在前领路,羊乐瑜也随之前往。对于杜康此人,羊乐瑜没有抱有太大敌意,这小子坏心眼没有他爹杜员外多,就是从小被娇生惯养坏了。 但穆乘舟的眉梢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没舒展过,羊乐瑜看得出,他们彼此对于对方的存在都很是介意。 杜康把二人领到草庵里,甩燃火折子点了盏残灯,围坐在桌前。 桌上有一盘象棋残局,穆乘舟对着棋盘看了看,红方只差一步就能将军。 杜康把双煞交给羊乐瑜怀里抱着,道:“乐瑜,你为何要欺瞒我?” 羊乐瑜有点羞愧,毕竟自己的确骗了他,“我.......我也是有隐情在......” “不必解释。”穆乘舟直截了当的打断她。 “哈?”杜康蹙眉看着他,“木老爷,你有三妻四妾,何必和本少爷抢女人?” 穆乘舟拾起残局上的一枚小卒捏在手里把玩,“你错了。第一,我没有也不会有三妻四妾;第二,我不会也不屑和你抢女人。” 他柔情的看向羊乐瑜,“小羊是我的。” 羊乐瑜的脸蛋红透了,一来在于她不可否认的喜欢上逆子,二来在别人面前,还是她骗过的男人面前讲这些未免难为情。 杜康从羊乐瑜面上察觉出情谊,不悦道:“可你已经答应我做双煞的娘亲了。” 穆乘舟凛然,“他说的是真的?” 羊乐瑜支吾:“是.....不是!我只是缓兵之计,我......” 穆乘舟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拍在桌上,“我买下你的猫,她依然可以做双煞的娘亲。” 杜康的脸色难堪的很,霍地站起来,与穆乘舟针锋对麦芒,“谁要你的臭钱?本少爷不差钱!” “别吵了!”羊乐瑜拉开他俩,“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要选择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你们争执也是无用。” 二人异口同声:“那你选谁?” 羊乐瑜望了一眼穆乘舟,又看了一眼杜康,终于鼓起勇气面对内心:“我选乘舟。” 穆乘舟的面容流露出雀跃的神色,杜康一脸失落,倔强道:“果然娘说的不错,漂亮女人最会骗人了。你还我双煞!” 羊乐瑜把双煞交给他,双煞不舍的舔了舔她的食指。 羊乐瑜摸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忽然看到它戴着一条刺绣的脖链,就问:“杜少爷,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花船密道里看到的那幅刺绣品?” 第六十章 聚元庄 羊乐瑜纳闷:“聚元庄是什么地方?” 杜康:“聚元庄是黔郡苏绣最出名的地方,里面的绣娘的手艺很出众,出手的绣品不是卖给富商就是豪贵们。往年先帝在时后宫庞大,绣娘们会被召进宫里为娘娘做衣裳。 那幅绣品的名字叫‘缘来’,听我娘说,绣娘是一名姓贾的女子。她们的关系很好,所以娘亲在世的时候时常提及。” 穆乘舟:“你还能联系到姓贾的绣娘吗?” 杜康没好气儿的白他一眼,“不能。她被宫里的嬷嬷带走了。” 羊乐瑜插话:“她进宫了?” 尚衣监的女红官们众多,若是有这样奇绣娘,她怎么从未听吴步月提起过? 杜康:“很久之前的事,谁知道现在如何?” 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算算年龄,这位贾姓绣娘也该年近五十。 杜康倒了一杯茶,“我们黔郡人都喜爱苏绣,有时苏绣能当银子用。我老爹求裴侍郎办事时就送了他一幅价值连城的绣品,还有卖官鬻爵的,手头腾不出现银,就用祖传的苏绣抵换。” 羊乐瑜悄眼瞄向穆乘舟,他神色冷淡,显然听到这番话不乐意。 “咳咳。”羊乐瑜佯作轻嗓缓解尴尬的气氛,“若是我的朋友被抓到郡衙门,能否以苏绣抵出来?” 杜康欣赏的看着她,“乐瑜真是好脑力,可惜这样聪明的女人不能为我杜家绵延子嗣。” 杜康之前的话本就在穆乘舟的雷区蹦跶,现在又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惹得穆乘舟飞他一记眼刀。 杜康被他的眼神吓到,瘪瘪嘴不再放肆。 羊乐瑜悄悄拉穆乘舟衣袖,“乘舟,我们该去聚元庄一趟。” 穆乘舟颔首,他也正有此意。那个贾姓绣娘和聚元庄与庄妃的死看起来密不可分,只有逐一突破才能掘出秘密。 他看向杜康,“就是不知你让不让我们离开。” 杜康手头一滞,“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乘舟冷笑:“不是吗?刚才那些弓弩手是你引来的吧?” 羊乐瑜睁大眼睛,“怎么会?杜少爷不是救了我们吗?” 杜康沉默片刻,“你怎么知道?” 穆乘舟举起手里的卒子,“你自以为安排的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从放箭开始,你认定我会保护小羊,就操控弓弩手故意往我身上引箭,且你说你时常来这草庵,但茶水只要搁置一宿就会陈,你拿起来就喝,可见方才有人来过,还与你下了这场棋。” 他落子吃掉了对面的帅。 “既然你都发现了,我也不必隐藏。”杜康咬牙切齿,“没错,弓弩手是本少爷带来的。我只是想保护我未过门的妻子,既然她喜欢的是你,那我就把你杀了!” 羊乐瑜急道:“杜少爷,你怎能这么做?我骗了你是我不好,等一切了解,我会亲自登门向你赔罪,请你放过我们吧!” “皇后娘娘不必和他废话!”忽然一道黑影闯入草庵,姜贲抽剑抵在杜康脖颈上。 皇后.......娘娘?? 羊乐瑜愣了一刻。 姜贲侧首:“陛下和皇后娘娘可从草庵往南的小路走,此处有臣在,定不会让二位主子受到伤害。” 杜康有点怕了,紧紧搂着双煞,目不转睛的盯着利刃,怕一不小心把自己脖子抹了,“你.......你真的是皇帝?” 穆乘舟沉声道:“真假没那么重要,你们只认定要杀我,不是吗?” 他不想与他多费口舌,握住羊乐瑜的手,“吹灭蜡烛,我们走!” 羊乐瑜推翻烛台,草庵霎时黑下来,藏匿在草庵周围的弓弩手看不清情况也没有得到杜康的指令,都不敢轻举妄动。 穆乘舟带着羊乐瑜一路抄小道下了山,赶到一处野湖边,正好碰到要收桨的渔夫。 羊乐瑜搭话:“老伯,能否载我们去聚元庄?” “聚元庄?”渔夫觑眼看看二人,“你们是异乡人吧?” 羊乐瑜点头,“老伯怎知?” 渔夫:“那地方风水不好,我们本地人都躲着走呢!” 穆乘舟塞给他几两银子,“麻烦老伯带我们去。” 渔夫掂了掂银子,“也罢,上船吧。” 小舟在野湖上划动,据渔夫说,聚元庄在黔郡的最西边,好在黔郡是出了名的水乡,倒是条条水路互相串通,明早就能抵达。 羊乐瑜好奇问:“老伯,聚元庄的风水哪里不好了?” 渔夫撑船道:“那地方的绣娘们都是妖精变的,要吃小娃娃,还要拿小娃娃的骨血缝制绣品。” 羊乐瑜听他这么一说,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会那么邪门吧?” “别怕。”穆乘舟揽住她安抚,“民间传说不必相信。” 渔夫笑笑:“丫头的夫君会疼人,但我老头子可不是信口胡诌。有依据呢!” 羊乐瑜脸色一红,“您请讲。” 渔夫:“这聚元庄建在荒山野岭上,那荒山本来无人居住,不知怎的有一日就拓张起了一座山庄,里面的绣娘也不知是从何地招的,个个儿的手艺都巧妙的很,绣的画比实物还真。一开始他家的生意还不错,后来就渐渐有人传言,那山庄里的绣娘吃穷人家的娃娃,吓得大家伙都不敢再买绣品,直到现在,只有命硬的富贵老爷们才敢消遣。” 这真是越说越离谱,妖精变得绣娘吃娃娃,还只吃穷人家的娃娃? 羊乐瑜权当渔夫老伯也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遂当个都市传说听听罢了。 小舟的速度不紧不慢,至次日一早就抵达了聚元庄山脚下。 羊乐瑜和穆乘舟谢过老伯,便沿着山路往上走。 虽说是荒山,但山路修的还算好走,可见这山庄里的人丁兴旺,便更打消了昨夜的疑虑。 很快,‘聚元庄’三个大字牌匾就挂在牌坊顶端。 二人走进去,只见周围的民宅都是吊脚楼,很有民族特色。街上也有菜市,往来的庄上人虽少,但也其乐融融。 羊乐瑜见到前面走来一家三口,遂上去搭讪:“阿叔阿姨,请问绣娘们都在何处?” 那两口子拘谨的盯着他们,捏紧了自家儿子的小手。 羊乐瑜笑笑:“别怕,我们是来做生意的。” 第六十一章 陈庄主的刁难 听她这么说,那妇人才放心些,扬手指向不远处的楼阁,“那里就是。” 羊乐瑜谢过他们,就要往楼阁走。 穆乘舟回眸望向一家三口,谁知那妇人和男子也同时回望他,目光对撞之际慌忙正了脑袋,抓紧自家孩子的手匆忙走了。 穆乘舟:“小羊,那你不觉得他们鬼鬼祟祟的吗?” 羊乐瑜不以为然,“咱们是外乡客,没准是害怕我们伤害他们的孩子。” 穆乘舟没再多言,但他隐约感觉到这地方的诡异,不知是不是昨夜渔夫的传言起了心理作用。 . 二人行至楼阁下,穆乘舟朝守门的小厮打听:“请问贾绣娘在吗?” 小厮纳闷:“贾绣娘?” 穆乘舟扯谎道:“我是杜家少爷的朋友,见他有一幅珍藏的绣品名叫‘缘来’的,甚是喜爱,故而想找当年的绣娘为我绣一幅。” 小厮似乎并不知情,就道:“杜家是我们庄上的老主顾,既然如此,二位先同我楼上安坐,我去请庄主来会见二位。” 楼阁顶层的风景不错,山水相逢,炊烟袅袅,虽然荒山无绿茵,但远处的山脉层峦相交,造的是一副人间仙境的景。 穆乘舟坐在瓷墩儿上执杯倒茶,放在鼻前轻嗅,“聚元庄的收入不菲。” 羊乐瑜:“怎么讲?” 穆乘舟解开茶壶,“里面泡的是松针,最好的茶叶。这荒山里哪有茶田?若走水路运输,路费就耗去不少银子,更别提一两茶叶要多少真金白银。” 未等羊乐瑜说话,便听一声女音传来:“贵客好见识。” 顺声望去,一名年近五十左右的妇人拢着云纱披肩缓缓走来,“久等了,我就是聚元庄庄主。” “您好。”羊乐瑜习惯性的伸出右手,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在现代,刚要收回之际,妇人却以左手握了上去。 这让羊乐瑜很是惊讶,妇人却道:“我们庄里有很多西洋客人远道而来,为的是鉴赏我们的绣品。” “原来是这样。”羊乐瑜礼貌性笑笑,“敢问庄主贵姓?” 妇人:“免贵姓陈。” 穆乘舟:“陈庄主,我想见见贵庄的贾绣娘。” 陈庄主眸色一翳,随即转为常态,“贵客来晚了,早在十五年前贾绣娘就入宫了,想必此时正在尚衣监做女官,老话讲:庙小不容大佛,正是这个道理。” 她的话和杜康说的一模一样,看来不像在扯谎。 羊乐瑜:“那您认不认识杜家少爷的娘亲?” 陈庄主面不改色,“这是自然,杜员外当年迎娶李绣娘是黔郡人尽皆知的美事。我们庄里就属李绣娘长得俊俏,高嫁也是意料之中。” 羊乐瑜追问:“李绣娘出嫁时曾把一幅名叫‘缘来’的刺绣品带到杜家,听闻那绣品是出自贾绣娘之手,晚辈很喜欢,想请教......” “我不知道。”陈庄主捋了捋云纱披风,生硬打断:“李绣娘和贾秀娘是好友,当时一个高嫁一个入宫,如今又天人永隔,多少年没了音信,我不知情。” 穆乘舟看着她,“我对手艺活没什么兴趣,只想知道绣品上那对父子的原型。”他啜茶,“还望庄主如实告知。” 陈庄主声色渐冷,“原来贵客们不是来选购绣品,而是来审讯我的。本庄琐事繁多,恕不奉陪!” 羊乐瑜不能让她走,她还需要用绣品来抵甘棠出来呢! 于是搀上陈庄主的手臂,好言好语的央求:“庄主误会,我家老爷性子急躁了些,实则是有意要买绣品的。” 她给穆乘舟使眼色,穆乘舟遂掏出银票摆在桌上。 陈庄主冷眼瞥了瞥,“本庄一概不收真金白银,收的是难能可贵的诚心。上乘的绣品需要提前五六年预定,中乘的三四年,下乘的也要一两年,你们没有预约就贸然拜访本就是越矩,若非看在是杜家少爷的朋友份儿上,我定不会来接待你们。” 看样子这家店走的是高级定制的路子,那岂非买不到绣品了? 羊乐瑜不肯撒手,“陈庄主,我真的是诚心想买贵庄的绣品,您开个价,我家老爷绝不还价。” 她说完这话委屈巴巴的瞅了一眼穆乘舟,穆乘舟轻叹一声颔首默许。 陈庄主不松口,瞄了一眼她的手指,“庄里的规矩不是我一个人说改就改的,但是我可以给你提供另一种选择。” 羊乐瑜眼前一亮:“什么?” 陈庄主:“你同我学女红,到时候自己绣一副苏绣。” 这简直是奇谈! 羊乐瑜是个十足十的手残党,从小连折纸飞机都折的像粑粑戒子,和她相反,吴步月就显得心灵手巧了,什么千纸鹤、小星星、剪纸窗花,无所不能。 羊乐瑜欲哭无泪:“我真的不会呀!” 陈庄主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不会的?我亲自教你女红,此事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不能的。不过你若执意不学,那就请回吧。” 她转身要走。 “她学。”穆乘舟当即替羊乐瑜做了主,“劳烦陈庄主教导。” 羊乐瑜一个劲儿给他比划,穆乘舟权当不懂,笑吟吟的看着她。 陈庄主点头,“好,那我现在就给你上第一门课,拣针。” 她朗声道:“来人,取针包来!” 小厮将一捆银光闪闪的针包放在桌上。 陈庄主掀手一翻,针包里的针全撒在地上,密密麻麻的数不胜数。 陈庄主负手离去,临走撂下一句:“把金针和银针区分拣齐,重新放入针包中,不准向旁人求助,两个时辰后我回来检查。” 羊乐瑜愣愕的对着满地的细针发呆,这些针少说也得有上千根了,又细又小可怎么拣啊?! 穆乘舟有点幸灾乐祸,戏谑的抖抖手里的银票,“小羊只管拣,每拣一根我算一两银子给你。” 好你个穆乘舟! 羊乐瑜瞪他,要不是他拍了板,自己也不会遭罪。这简直是古代东方版的灰姑娘! 罢了,为了救甘棠,拼了! 羊乐瑜一咬牙一跺脚,弯腰开始拣针。 聚元庄不愧是苏绣大户,绣针都是纯金纯银打造的,泛起淡淡余晖,就是有点费指甲。 第六十二章 老熟人 羊乐瑜的腰也很快败下阵来,她换了姿势,蹲在地上捡。 穆乘舟递来一杯茶,她看见茶盏里漂浮的‘松针’都觉得反胃,连连摇头。 待一个时辰后,羊乐瑜接近筋疲力尽,手指都抽筋了,一不小心被针尖刺了一下。 “啊!”她触电般收回手,指尖冒出一滴血珠。 穆乘舟立刻走来,抢过她的手瞧了瞧,含在嘴里。 “嗳!”羊乐瑜想制止他,但指尖传来的暖融融缓解了疼。 穆乘舟道:“去歇会,我来拣。” 羊乐瑜:“这不合规矩,庄主说不让旁人帮忙的。” 穆乘舟笑笑,“怎么不合规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人莫非王臣,要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做主,我这个皇帝也太窝囊了。” 羊乐瑜转念一想也对,就算聚元庄建在荒山上,可这不也是得听皇帝的吗?庄主哪有皇帝大? 她说服自己偷会儿懒,一边坐着去了。 第六十二章 穆乘舟的动作比她快多了,再不出半个时辰,地上密密麻麻的针都被尽数收入针包中。 此时,陈庄主来验收成果。 她打开针包看了一眼,瞥向羊乐瑜:“这都是你自己拣的?” 羊乐瑜心虚的点点头,还伸出指尖给她看,“您看,晚辈都受工伤了。” 陈庄主眉心一蹙,“什么叫受工伤?你的意思是我聚元庄还要赔你钱?” 羊乐瑜连连摆手,“不必不必,晚辈有幸和前辈学习中华传统手艺女红已经是莫大的荣幸的,您不收晚辈学费就是烧高香,还怎么能管您要钱呢?” 穆乘舟被她这一串马屁给惊着了,低声道:“原来竟不知小羊的甜话说的行云流水,怎么到我面前就无话了?” 羊乐瑜搐了搐唇角,求人办事还装爷爷,那真是不要脸了! 陈庄主似乎对她的马屁受用,就道:“现在给你布置第二门课,穿线。” 终于到了这个恐怖的环节。 羊乐瑜刚才拣针的时候就在想,连针身都做的如此细小,可想而知针孔要小到拿放大镜找。 陈庄主:“两炷香的时间,将十根银针穿好红线。” 听着还算合理,但真等串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羊乐瑜拿起一根银针,仔细在顶端寻找针孔,愣是没看见。 “庄主,贵庄的针真的有孔吗?”羊乐瑜有点怀疑人生。 陈庄主:“到阳光下找。” 羊乐瑜闻声走到光影下,透着明媚的阳光可算看到了一个比蚂蚁洞还小一百倍的小孔,实在难以想象这种直径怎么能穿进线去。 羊乐瑜小时候看妈妈缝袜子,都是把线放在嘴里抿,她也学着记忆中的样子把红线的一段抿湿,然后对着小孔往里戳。 可是线就是不听使唤,每每快要进去又弯曲着被折回来,好一会儿折腾后,终于进了一个小尖。 羊乐瑜怀着激动的心情用另一只手去捏那穿过来的小尖,却好巧不巧在这时,一声敲锣声促然响起,震的她手一哆嗦,线又掉出来了。 “是谁这么缺德!”羊乐瑜气急败坏。 陈庄主听到锣声形色匆忙,道:“不关你的事,你坐在这里好好穿线,我再补偿你一炷香的时间,老规矩,一会检查。” 话毕,急切的走了。 穆乘舟站在楼阁栅栏前俯视,看到陈庄主一路穿过南边的民街,消失在屋檐下。 羊乐瑜挠挠后脑勺,锲而不舍的捡起线继续穿。不知不觉,感到有困意袭来。 穆乘舟瞟了一眼香柱,对羊乐瑜道:“拿来,我教你。” 羊乐瑜一怔,“不是吧,穿线你也会?” 如果皇帝都会穿线,那自己岂不是小废物? 穆乘舟以实际证明她确实是个小废物。 他把红线放在掌心,用带针眼的一端放在线上上下摩擦,没一会儿就看到线穿进了针眼。 羊乐瑜懵了,“你怎么什么都会?” 穆乘舟:“我娘在冷宫时吃不饱穿不暖,自然什么都会了。” “哦。”羊乐瑜悻悻低头,羞愧的想钻到地缝里。 穆乘舟揉揉她的头,“你不用学这些,我不会让你进冷宫的。” 羊乐瑜别过头,“帝王薄情寡义,谁知道呢?” “我不是在哄你。”穆乘舟举起一根银针,“此针为誓,若我食言,吞针为罪。” 羊乐瑜有些讶然的看着他,“好好地发这些毒誓作甚?” 穆乘舟从她身后抱住,“你陪我来此危险重重之地追究我娘的秘辛,我不能辜负你。” 羊乐瑜抚上他宽厚的手背,“乘舟,生死与共,我不后悔。” 穆乘舟的眸底溢出难以察觉的光,须臾,亲吻她的发鬓,“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情话是不能管饱的,羊乐瑜连哄带骗的又让他为自己穿完了针线,才翘腿自得的安然休息。 直等最后一柱香轰塌之际,陈庄主回来了。 羊乐瑜依偎在穆乘舟怀里睡得香甜。 穆乘舟抚摸她的发丝,垂眸望着阑杆之下,道:“庄主不必拖延时间。” 陈庄主眼底一震,“你在说什么?我为何要拖延时间?” 穆乘舟冷眼与其对视:“你刚才去做什么了?” 陈庄主:“锣响交易,这是我们聚元庄多年的习俗,难道你一个外来客也管得着?” “聚元庄的来历我多少是记得的。”穆乘舟淡漠道:“你从一开始就认出我了,对吗?” 陈庄主紧捏云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穆乘舟轻笑:“小时候,您还带着我玩呢。” 陈庄主的眉梢似嗔似喜,“你还记得。” 穆乘舟:“大多都忘了。包括我是怎么来的,和这里隐藏的黑暗,都忘了。” 陈庄主如释重负,“木儿,自从你逃出庄外,我们都很想你。” “是吗?”穆乘舟冷睇她,“假话说的太多就成真了。我不想与你多费口舌,往事也不愿再重提。我只想知道,贾秀娘在哪?” 陈庄主:“我说过了,她进宫后就与聚元庄失去了联系。” 穆乘舟:“那缘来呢?你们一直都在找那副绣品吧?” 陈庄主供认不讳,“没错。那绣品暗藏玄机,想必你也有所发现,可惜被李绣娘带走。”她道:“木儿,你现在还不明白吗?触碰本不该触碰的真相会令人生变得艰难。” 第六十三章 拐卖孩子的花船 穆乘舟不会对此全无察觉,但他纵容自己睡下去,说明有事不想让自己听见。 这件事,就是他儿时的过往吗? 穆乘舟感觉怀中人动了动,遂切断话题,柔声问:“小羊醒了?” 羊乐瑜佯作还迷糊着,揉揉眼:“陈庄主回来了,我的针线都穿好了,请您查验。” 陈庄主恢复了神态,“我已验过,这门课就算你通过。” 羊乐瑜欣喜道:“那您什么时候教我女红?” “明日一早。” 穆乘舟沉声问:“听闻荒山野岭常有豺狼虎豹出没,陈庄主可否为我二人安排安全的住处?” 陈庄主颔首,“随我来吧。” 聚元庄的客栈住户不多,陈庄主出钱给二人挑了两间相隔的房间。 屋子里有股属于江南春夜的潮湿味。羊乐瑜放下包袱,准备好好的休息一晚,早上修炼女红。 夜晚很宁静,羊乐瑜渐渐放松全身,进入浅睡眠状态。 隐约地,窗外有人窸窸窣窣走动,还有小孩的声音传来。 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直到声音愈发清晰,她才睁开眼,把窗户打开一条缝看。 夜雾浓,除了房檐什么都没有。 羊乐瑜有点害怕,她这件房是在走廊最后一间,虽说不能迷信,但架不住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去找穆乘舟靠谱。 她穿上鞋,就敲旁边的屋门。“乘舟,你睡了没?” 门扇打开,穆乘舟敞衣解怀的看着她,勾唇道:“怎么?现在没有我抱着都睡不着了?” “不是,你有没有听到小孩的声音?”羊乐瑜显得紧宓。 穆乘舟眉川一皱,顿时捂住她的嘴,警惕的往走廊两边看看,在确定没人听见后,把她拉进屋里。 羊乐瑜:“怎么了?” 穆乘舟低声道:“这里怕是有陈庄主安插的眼线,说话小心点总没错。” 羊乐瑜点点头,穆乘舟吹熄了蜡烛,打开窗柩,“我们从这下去。” 羊乐瑜:“大晚上干嘛去?” 穆乘舟:“聚元庄有问题,方才的孩童声我也听到了。跟上去看看。” 有点刺激!羊乐瑜并不喜欢探险类节目,尤其是身临其境之后更觉得毛骨悚然。 她推拒道:“我.......我害怕!” “怕什么?我护着你。”穆乘舟拉住她的手,“若我一个人去,把你留在这不放心。” 羊乐瑜一想也是,还是两个人行动更妥当些。 二人走在街上,各家的灯火都熄了,静谧的连风声都成了打扰。 “小崽子,不要再哭了!”一声妇人的声音传来,二人立刻躲在阴影里。 一家三口从前面走过,夫妻俩领着一个小男孩,羊乐瑜定睛一瞧,这家子就是今天晌午碰到的,还管人家问路来着! 妻子用一块馒头塞住男孩的嘴,骂骂咧咧:“叫我们给养孩子,一个月才给三两银子,小崽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到头来也就剩下二两不到,全被他吃了!” 丈夫低喝:“快小点声吧!咱们庄今早来了外人,别被发现了!” 妻子随即闭嘴,推着小男孩快走。 羊乐瑜瞧他们是往湖畔方向走,和穆乘舟对了个眼色跟上去。 湖畔边,只见湖中心映着两点红,是一艘挂着红灯笼的船慢慢靠近。 羊乐瑜认出来,这艘船就是花船。 待花船靠岸,从上面走下来几个穿着布衣的男人,夫妻俩把男孩交给他们,伸手要钱:“下回不给养男孩了,吃的太多!” 男人交给他们三两银子,领着男孩进了船舱,花船原路返回。 羊乐瑜向来不想以最恶劣的想法揣测人性,但事实摆在面前,这伙人定是人牙子。 “乘舟,我们要不要把那夫妻俩逮了问问?”羊乐瑜悄声问。 没人回应。 羊乐瑜回头一看,穆乘舟额头直冒虚汗,很是难受的样子。 “你怎么了?”羊乐瑜连忙给他擦汗。 穆乘舟的脑袋发晕,“我好像.......好像记得这样的片段。” 羊乐瑜一怔,蓦地想起他和陈庄主的对话,从那对话中得知,穆乘舟小时候是来过这里的,而且陈庄主应该带过他一段时间。 此地不宜久留,聚元庄的百姓都把他们视为眼中钉,何况陈庄主?还是先回客栈再说。 羊乐瑜扶着他往回走,等到了客栈立刻烧了壶热水给他擦拭。 穆乘舟躺在榻上,看着眼前人为他忙碌,无力道:“小羊,是我不好,不该带你来这。” 羊乐瑜捂了他的唇,“别说这些,喝点热水。” 穆乘舟抿了口水,头晕稍许缓解。他撑臂坐起来,拍拍榻边,“过来。” 羊乐瑜脱了鞋爬上榻,靠在他怀里。 穆乘舟喝了热水,体温升高,因而变得暖乎乎的,羊乐瑜把手搭在他胸膛,往人颈窝钻了钻。 穆乘舟:“你在趁我生病揩油吗?” “照顾你也是需要回报的。”羊乐瑜笑笑:“你方才说你记得花船和男孩的片段,究竟是怎么回事?” 穆乘舟:“我小的时候曾在聚元庄待过一段时日,那时候陈庄主还很年轻,她一直在照顾我,后来不知怎么,我被带到了一艘花船上,又被带进了一所大院子,再后来就进了宫。” 他前面所说的是羊乐瑜不了解的,但后面的那所大院子想必就是脏老头所言,庄妃在宫外养胎,等再次回宫是就带回来个皇子那件事。 羊乐瑜:“这就奇了,你是皇子,怎么会在聚元庄待过一段时日?” 穆乘舟的头又开始疼,羊乐瑜不敢再问,给他盖好被子,“别刻意想了,睡一觉明早或许就能想起来了。” 穆乘舟点头,冷不防抱住她,“叫夫君。” 羊乐瑜:“?你的脑回路好迷。” 穆乘舟把她贴在自己胸前,以体温包裹着她,“快点,我想听。” 羊乐瑜猜他是从小缺爱导致的,也不跟他犟嘴,低低道一声:“夫君。” 穆乘舟唇畔不由自主地笑了。 异乡的夜很漫长,不论次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考验,有这短暂的温馨,足矣。 . 次日一早,羊乐瑜精神焕发的伸个懒腰,简单洗漱后就同穆乘舟来到顶阁。 陈庄主摆出线底、手绷、细针、彩线等一众工具。 羊乐瑜挑花了眼,光是工具就有这么多种,可见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 第六十四章 阴谋 陈庄主道:“苏绣源远流长,我们聚元阁之所以能在江南一带屹立不倒,正是因为对每一件绣品无论大小都精心凝神的缘故。” 她拿起手绷,“手绷是将绣底夹在圆形的竹圈里,拿在手中绣小件的,如鞋花之类的。你是初学者,就先从小件绣起。” 羊乐瑜想起杜康的话,那些贪官污吏怎么也是看不惯也用不上鞋花的,要做就做大的。 “庄主,我想学仙鹤祥云图。” 陈庄主眄她一眼,“没学会走就要跑,小心摔个狗啃泥。” 羊乐瑜嘿嘿一笑:“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您教我,我学就是。” 陈庄主本就没想用心交她,听她这般说就拿出大件绷架,“也好,那你看好我现在用的针法。” 她掐针穿线,扎进底布里,由左侧起针到右侧落针,“这是最基础缠针,方向要一致,针迹要匀密,边口要整齐,如果线纹乱,针口毛,就是劣质品,直接烧了吧。” 羊乐瑜整个儿一个蒙圈状态,两眼眨巴眨巴盯着她的银针,只见那白色的线虚虚实实从底布中穿梭,飞快的绣好了一朵祥云纹。 陈庄主把针插在布上,起身道:“师傅交完了,徒弟来试试。” “您绣的太快,眼花缭乱完全没看清。”羊乐瑜嘟囔道。 陈庄主冷哼:“是你说的修行在个人,我把基础线法都交给你了,难道还让我都替你绣完不是?” 羊乐瑜认栽,“好,但苏绣总归有底图的,您能不能给我弄个底图来?就要祥云仙鹤的,我好照着绣。” 陈庄主一口拒绝:“没有,我们绣庄的手艺早就不需要那些东西了。” “啊?那我怎么绣......”羊乐瑜犯嘀咕。 “无妨,我给你画。”穆乘舟道:“劳烦陈庄主取毛笔彩墨来,这总可以吧?” 陈庄主瞥了他一眼,转身取来。 待彩墨摆好,穆乘舟执笔蘸墨,就在绷架的中间描绘了两三笔,便见一只仙鹤跃然而上。 “乘舟!你也太厉害了!”羊乐瑜看呆了,没想到逆子的优点这么多,这个男朋友交的值了。 穆乘舟勾唇一笑:“整日看那些大臣们的衣补上绣着这些,习惯了。” 他此话一出,陈庄主登时目光炯然的射向他,随后招呼小厮上前照看二人,自己则匆匆下了楼。 羊乐瑜看他作画起劲儿,没有察觉到陈庄主的离开。 穆乘舟寥寥几笔已然成型,撂笔道:“好了,现在请小羊画龙点睛。” 羊乐瑜吸了一口气蕴在胸腔,徐徐拿起绣花针,往仙鹤的长喙上落了脚。 这么大的工程对她来讲的确是一件难事,慢工出细活,现在只能照着陈庄主的手法一步步来,如果还是绣不成,那就只能来硬的——生抢! 另一边,陈庄主来到客栈里,径直走向昨夜羊乐瑜住宿的房间。 床榻衾被都整齐的放在那,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留下,可见昨夜羊乐瑜没有睡在自己的床上。 陈庄主拿起桌上的包袱,那包袱里不过是些衣裳和女儿家的寝衣,倒是一个宝奁匣子引起了她的主意。 宝奁里装着一对儿玉镯子和几个耳坠,外加一枚珠钗很是光彩夺目。 陈庄主拿起那枚珠钗在阳光下细瞧,颗粒饱满圆润,是上佳的南海珍珠,价值连城。 她眯了眯眼,道:“掌柜的,进来。” 客栈掌柜哈腰进屋,“庄主有何吩咐?” 陈庄主:“昨夜这二人可有异动?” 掌柜:“小人一直守着门口,不曾见他们出去。” 陈庄主颔首,“依你看,他们是什么关系?” 掌柜琢磨片刻,“那丫头不像是那公子的奴婢,反而像是恋人。” “不错。”陈庄主冷笑,“你的狗眼还算没白长,那你再猜,那公子是何身份?” 掌柜:“呃........是京城的富贵子弟吧?” 陈庄主摇头,“他可是当今陛下。” 掌柜讶然一惊:“庄主!陛下微服私访,我等的生意还怎么做?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罪过啊!” 陈庄主飞他一记眼刀,“不说出来没人当你是哑巴。”她转动手中珠钗,“我养过他,他是时候也该报恩了。” 掌柜心虚道:“您打算怎么办?” 陈庄主把珠钗交给他,“花无百日红,你说呢?” 掌柜眼珠一转,立刻会意:“小的明白,定不会让山庄的秘密泄露出去。” . 顶阁中,羊乐瑜觑眼盯着绷架,眼睛又干又涩。她现在能理解为什么老一辈绣东西时要戴老花镜了,再这么熬下去,她也要安排上了。 陈庄主若无其事的回来,瞄了一眼她的绣品,轻呵道:“还算有点天赋。” 羊乐瑜抬眼望向她,眼圈底下都是黑的:“庄主,您再指点指点吧!我这仙鹤的羽毛实在绣不出来。” 陈庄主拿起针,“我再教你一招接针。”她边绣边道:“仙鹤的羽毛细密而纤长,直针线条可以拉长,但线太长就会松,一松就会抛起,而接针既可以藏去针脚又能随意拉长,第二针是紧接着第一针尾巴连着绣的,看清了吗?” 羊乐瑜揉揉干涩的眼,“嗯,那这种针法也可以用来绣马鬃和水草吧?” 陈庄主狭促的看着她,“小丫头,你悟性也很高,难怪你家老爷看上了你。”她瞥了一眼穆乘舟。 羊乐瑜连忙否认,“庄主误会!” 她断不能承认和穆乘舟的关系,否则恐怕引祸上身。 穆乘舟对此倒是毫不避讳,从昨天当着陈庄主的面儿借肩膀给羊乐瑜靠着睡就能看出。 陈庄主笑微微,“谁没有年轻的时候?年轻时都犯过错,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她忽然转变平常的冷酷态度,对羊乐瑜道:“我与你有缘,难得教你一场,中午就来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如何?” 羊乐瑜对她态度的一百八十度转弯有点质疑,但出于礼貌还是答应了。 陈庄主又道:“记得穿的好看些,珠宝首饰戴起来才算漂亮,我们庄上的小绣娘都会打扮,你也不想被她们比下去不是?” 第六十五章 中毒 羊乐瑜点点头。她相信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句话,陈庄主没准要在宴席间刁难也说不定,难道是要给穆乘舟介绍小绣娘?! 穆乘舟似乎猜到她小脑瓜里在想什么,弹了个脑瓜嘣,“快绣,还想不想救你的婢女?” “对!”羊乐瑜甩甩头,转转肩膀,又开始绣。 直到绣了两个时辰,大半个仙鹤的雏形已经出来了。她肚子开始叫唤,拉拉穆乘舟的衣袖,“我们去吃饭吧。陈庄主不是邀请我们了吗?” 穆乘舟点头,就要抬脚,却被羊乐瑜叫住:“你先去,等我回去换身衣裳。” 女孩家的心思细腻,这小东西定是听陈庄主说有小绣娘在场,不想丢了面子才要回去打扮的。 也罢,由着她吧。 穆乘舟便先行前往。 羊乐瑜回到客栈,拿出桌上的包袱打开,从宝奁中挑了一对儿玛瑙耳坠戴上,又取出珠钗插在发鬓上,美滋滋的换了那套钱伶送她的衣裙才姗姗来迟。 宴席间的人数并不多,陈庄主请了十余名小绣娘坐在穆乘舟身边,亲自为羊乐瑜倒酒。 羊乐瑜偷偷瞧那些小绣娘,不禁感叹江南的风水的确养人,女孩子家的皮肤都生的极好,五官小巧玲珑,手指又纤长,连翻出来的袖口上都绣图案复杂的花纹,称得上是心灵手巧了。 陈庄主执杯,“今日我收了新学徒,在座的诸位算是她的师姐,该让她敬酒。” 羊乐瑜听这话的意思是要灌她酒,这么些人一人敬一杯,就算是海量都要倒了,何况她喝不惯古代的麦芽造物,指定是撑不住的。 穆乘舟起身,“我替她敬各位姊姊。”他从容碰杯一饮而尽,待敬完一圈回来,脸不红心不跳。 陈庄主哂笑:“也好,夫唱妇随,作数了。” “还没完。”穆乘舟提壶续酒,对陈庄主道:“庄主还没敬,怎能算是作数?” 陈庄主欣然与他碰盏,就要饮时,穆乘舟佯作手滑,酒水全洒在她身上。 “你这是作甚?”陈庄主面浮恼意。 羊乐瑜猜穆乘舟这么做定是有缘由的,于是立刻帮腔:“庄主的衣裳脏了,还是先去更衣为好,我等在这自便就是。” 陈庄主眄她一眼,往后堂去了。 穆乘舟悄声道:“小羊,你腰后的刺青要找着同伴了。” 羊乐瑜一惊,难道说陈庄主也是现实玩家?! 穆乘舟挑唇,“我不方便跟去,你亲自确认吧。” 羊乐瑜虽不知他是从何确定的,但逆子的话向来准的离谱,还是跟上去瞧瞧。如果陈庄主是现实玩家,她或许能拉个同盟。 后堂中,陈庄主走至屏风后,从衣架里挑出一条绣着芙蓉海棠花的衣衫,随即褪下身上的衣物。 羊乐瑜把门窗戳了个洞,只见她的后腰果然有淡蓝色的meta标识! 这怎么可能!陈庄主是现实玩家! 羊乐瑜算是名义上第一次见到除了吴步月以外的现实玩家,内心按捺不住小激动,等她完全敛好衣服,推门而入。 “陈庄主!哦不,陈阿姨。”羊乐瑜欢喜道:“真没想到您是现实玩家,这样就好办多了,您能不能告诉我关于山庄的事啊?” 陈庄主被她的突然闯入吓了一跳,等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暴露,但并未流露出喜悦,反而冷声道:“你果然知道点什么。” 羊乐瑜不解:“您是说meta标识吗?我们都是现实玩家,好不容易相聚,自然知道。” 陈庄主看着她发鬓的珠钗,“女人的爱美心是会付出代价的。不过也好,你死了之后木儿就会留在山庄了。” 羊乐瑜眉心一凝,还想再问什么,却感觉头痛欲裂,瘫倒在地。 “小羊!”穆乘舟一个跨步冲进来,他不放心羊乐瑜一个人来,故而一直跟在后面。 抱起羊乐瑜,“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羊乐瑜颤了颤唇,鼻腔忽然涌出一股猩红的湿热。 穆乘舟瞳仁急缩,骤然看向陈庄主,“你对她做了什么?” 陈庄主纹丝不动,“木儿,你当初就不该离开聚元庄。如果你留在我身边继续做我的养子,或许今日就不会承受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 穆乘舟青筋暴起,“解药在哪?!” 陈庄主:“湮元毒没有解药,我们身上都被种下了这种毒,仅仅半克就可以让人失去中毒前的记忆,再加半克毒性加倍,中毒者将会在二十四时辰内七窍流血而亡。” 穆乘舟垂眼看着怀里人,羊乐瑜的脸色苍白如蜡,龟裂的唇瓣抖了抖,说不出话来。 “难怪我对于当年的事都记不清了。”穆乘舟拭去她鼻下的血渍,“是你给我投了湮元毒。” 陈庄主笑笑,面孔变得挣扎而扭曲,“我一生没有子嗣,本想着到元宇宙就会体验做母亲的幸福,可就是这么点愿望也要被贾泽真夺去!” 贾泽真? 穆乘舟脑海中霍然闪过一个片段,一名绣娘将他从人牙子的花船上救出来,把他送到了另一艘挂有黄旗的船上。 也是在那艘船上,他碰到了庄妃娘娘。 “贾泽真就是贾秀娘?”穆乘舟恍然大悟,原来他一直都认识贾秀娘。五岁那年,他因救了一个女婴而被车撞伤,父亲为了续命把他带来元宇宙,是贾秀娘在竹林里看到了他父子二人,为他治了伤。 当年的贾秀娘只是委身于聚元庄的小小绣娘,根本无法与陈庄主对抗。陈庄主和黔郡的官宦暗通曲款,把孩童送至山庄让山庄百姓看养一段时间,再找到人牙子买给外地。为了防止孩子们说出他们的秘密,还炮制出湮元毒,给每个孩子喂下后,这段记忆就会彻底遗忘,从而一心在新家生活。 陈庄主见穆乘舟讨喜可爱,私心就想收他为养子,但贾秀娘认定聚元庄的风气已经腐坏至极,定会教坏孩子,而此时皇室派人来接她进京,故而坚持要把穆乘舟带到京城,找一户善良人家收养。 陈庄主被贾秀娘再三阻拦,便狠心将穆乘舟卖给人牙子,就在花船即将抵岸时,贾秀娘以小舟接走他,沿着水流划着,想一路划到黔郡港口。碰巧遇上庄妃坐船来此地散心,见庄妃诚恳,于是交由她抚养。 第六十六章 被关押 贾秀娘临走前给穆乘舟投了半克湮元毒,好让他将这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忘怀,开始新生活。 想到这,穆乘舟终于记起自己名字的由来,乘舟入江,正是庄妃为他取的名字。 他抬眼狠盯着陈庄主,“你串通贪官拐卖孩童本就是罪大恶极,你以为聚元庄的秘密能守住多久?” 陈庄主胸有成竹,“我相信你是不会揭发的,毕竟但凡你敢吐露半个字,你的小情人就会死的更快些。” 穆乘舟看向羊乐瑜,她已经没力气睁眼了,整个人静悄悄的躺在他怀里。 穆乘舟:“怎样能救她?” 陈庄主动之以情:“木儿,你还不懂吗?这里没有人真正对你好,只有我才是真心对你,除非你选择留下来做我的儿子,否则就等着她七窍流血而亡吧。” “好,我留下来。”穆乘舟妥协了,“把解药给她。” 陈庄主并未及时兑现诺言,“我知道你是委曲求全,一旦我给她服下解药,你立刻就会造反。”她招呼小厮们进来,“去把木公子带回他的卧房,好生照看。” 明显的软禁。 穆乘舟眉峰骤利,“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救她?” 陈庄主不做理会,从抽屉中取出一封信,“这是裴侍郎发来的。你想不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穆乘舟紧揽着羊乐瑜,心下已然明了三分,看来自己的身份暴露,陈庄主要的何止是为她养老的儿子,而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决不能被困在此处。 “养母。”穆乘舟蓦地跪下,对着她叩首,“儿子愿意孝敬养母,只求您放过羊乐瑜,从此您的口令便是懿旨,儿子可把您接到宫中赡养,锦衣玉食无微不至。” 陈庄主呵呵一笑,“木儿,不,现在该唤你陛下了。”她将信纸递到蜡烛前烧掉,“宫里还有一位东家,我怎好鸠占鹊巢?” 她指的是太后。 穆乘舟道:“太后并非儿子的生母,儿子本有意要让她陪葬先帝,是皇弟求情才勉强饶她一命。养母若不喜,儿子让她迁出后宫就是。” 陈庄主并不上当,“你的小算盘拨的响,等我入住后宫再来个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可你忘了,姜还是老的辣。” 她厉声道:“把他带下去关起来!” 穆乘舟冷眼瞥向蠢蠢欲动的小厮,“养母不会以为这些人能动儿子分毫吧?” 陈庄主:“他们是打不过你,但你心爱的女人能耐住几时?” 羊乐瑜浑身发冷,额前盗汗不止。 穆乘舟凝眉,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定要先找到解药才行。 他道:“好,儿子听从养母安排,但我要她和我住在一起。小小请求,不过分吧?” 若将羊乐瑜交给他们,怕是连三日都挺不过。 陈庄主笑笑:“木儿情深义重,现世如你这样的好儿郎不多了,也罢,就带着儿媳一同吧。” 穆乘舟抱起羊乐瑜,漠声道:“不用过来,我自己能走。” 小厮们被他威视所惧,战战兢兢的跟在身后,待把他带到卧房中,才反锁了门。 穆乘舟将羊乐瑜放在榻上,一如昨夜她照顾他一般为她擦汗。 羊乐瑜唇瓣干裂,他就自己抿一口热茶,渡到她嘴里。 “咳咳。”羊乐瑜缓缓睁眼,目光聚焦在面前人身上。 穆乘舟抚摸她的脸颊,“小羊别怕,我都处理好了。” 羊乐瑜打量周围环境,窗柩都被钉的严严实实,哪里像是处理好的? 她道:“乘舟,我是不是快死了?” 穆乘舟以双指按住她的唇,“不会的,我一定会找到解药。” 羊乐瑜在他掌心里蹭蹭,“要是我死了,你就把我的骨灰撒到江南的桃花树下,春风一吹,我就能回家了。” 穆乘舟鼻尖一酸,“皇宫就是你的家,朕是天子,不会让你死。” 羊乐瑜笑笑:“我的家不在这里,我的家有高楼大厦,有手机wifi,比这里有趣。” 穆乘舟没有质疑她说的话,伸手刮她挺翘的鼻梁,“你不许回家,回家就没有夫君了。” 羊乐瑜浅笑,“你这逆子,在我家那边也只能做个赘婿。就算是赘婿,也要经过七大姑八大姨的考核呢。” 穆乘舟:“赘婿也愿意,只要能娶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到时候我们的婚礼肯定红火热闹。” 羊乐瑜没有反驳,又咳嗽两声,“伴娘......伴娘就让吴步月和甘棠来,不,甘棠来不了,她......她......” 羊乐瑜话未说完,猛地喷出一口血,刹那间飞溅到穆乘舟的脸上。 穆乘舟慌了神,“小羊!小羊别说话了!”他手足无措的撕下自己的衣袂为她擦拭,“不要说话了,乖,躺着歇会。” 羊乐瑜的眼皮越来越沉重,阖上了。 已经有两窍流了血。 穆乘舟心急如焚,再这样耗下去,他的小羊难过此劫。 突然,铜锣声响起。 早在第一天进庄的时候他们就听到过这声音。当时陈庄主神色匆匆的离开,应该有特殊的含义,或是聚元庄的号令,或是与夜间的花船牙子有关。 “有没有人!”穆乘舟捶打门扇,“我要见养母!” 门外小厮:“木公子别白费力气,陈庄主现在不方便。” 果然,她被锣声支开了。 穆乘舟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支票,从门缝里塞出去,“养母上了年纪,又含辛茹苦等待我这么多年,日后聚元庄自然是我做主的。届时免不了劳烦你们,先收下吧。” 小厮犹豫一会,还是搓搓手收下了,“多谢公子。没想到公子是这么亲切的人,倒是比陈庄主和蔼。” 狗屁的和蔼。 穆乘舟厌恶的瞪他一眼,好在门挡着没叫他看见。 穆乘舟:“好兄弟,这锣声是什么意思?为何养母一听到锣声就要离开?” 小厮收了钱也不好意思不说,便道:“公子刚回来有所不知,这锣声就是有新一批娃娃运进庄了。” 穆乘舟:“那些娃娃是从哪里运来的?家里大人也不找吗?” 小厮左看看右看看,见没有旁人才细讲:“娃娃是从外省各地来的,没经过咱们庄里抚养过的叫生童,待咱们庄养过一段时间,定好了下家转手的叫熟童。” 第六十七章 来自古代的运动鞋 穆乘舟回忆当日在裴侍郎所坐的花船上有很多黑箱子,那黑箱子里隐隐传来异动,如今想来里面装的就是孩子了! 穆乘舟转身拿起一盏茶,‘嘭’地摔在地上。 门外小厮一惊:“公子,你没事吧?” 穆乘舟故意不说话,等他开门进来查看。 小厮刚打开门锁,脖颈就被穆乘舟以臂弯勒住,喘不过气来。 “公子.....公子有话好说!”小厮涨红了脸。 穆乘舟威声道:“解药在哪?” 小厮瞧见榻上躺着的羊乐瑜,“小的们没有解药,都在陈庄主身上带着。” 话毕,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震的房子都颤了颤。 穆乘舟旋即将他砍晕,找了麻绳捆起来。 那声巨响的方向和锣声的方向来自同一处,应该是在湖边。穆乘舟分身乏术,虽然担心羊乐瑜的情况,但为了尽早找到解药,也只能先让她一个人在这等着。 他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打马往声源处奔去。 湖边乌烟瘴气,浓烈的火药味很是冲鼻。船只的残骸飘荡在湖面,几名孩童在湖水里扑腾。 陈庄主纵身跃进湖里,往年纪最小的孩子身边游,“娃娃别怕,来娘亲这!” 穆乘舟驻足在湖畔看着这一切,陈庄主逐个将落水的孩童接上岸,拧了拧淌水的衣裳。 船只无故爆炸,想当然是人为所致。陈庄主察觉到有外人闯入,眸光狠厉,朝烟雾处喊道:“来者何人?聚元庄的生意你们也敢碰?!” 火药浓雾渐淡,姜贲从雾中走来,单膝作礼,“让陛下受惊,是臣的过失。” 陈庄主霎时回眸,见到穆乘舟的那一刻凝起眉头,“木儿,我知道你不会老实待着,可没想到你行动这么迅速。” 穆乘舟与之对视,“庄主,你昧着良心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夜里不会噩梦缠身吗?” 陈庄主冷笑:“我一辈子都想要个孩子,但老天爷偏不如我意。现在我凭本事可以得到孩子,把他们卖给和我一样没有孩子的家庭,有什么错?” 她把孩童往身边揽,孩子们惶恐不安,黑如葡萄的眼睛眨呀眨。大些的孩子哭着找爹娘,小些的还不懂事,根本不清楚自己的人生发生了什么样的天翻地覆。 姜贲低沉道:“陛下,这女人疯魔了,臣该杀了她。” “不急。”穆乘舟道:“告诉我,和你合作肮脏生意的还有什么人?被拐的孩子都去了何处?” 陈庄主昂首,答非所问:“木儿成了皇帝就忘了养母养育之恩,养母寒心啊!” “闭嘴,你算朕哪门子养母!”穆乘舟暴喝一声:“朕的养母是庄妃,她温婉贤良,对朕呵护备至。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妄想挟天子令诸侯,也配做朕的养母!” 陈庄主搐了搐唇角,咬牙切齿:“终于亲耳听到你说出积攒的抱怨,可惜天不由人,你是成了尊贵显赫的帝王,但你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穆乘舟:“我正要提此事,把解药给朕。” 陈庄主冷哼:“不可能。” 姜贲暗暗抽刀。 陈庄主瞥向他的刀鞘,“怎么?想杀我?我死了你们更是拿不到解药。” “不用你死,”穆乘舟反手抽出姜贲的刀,迅雷般跃到一名孩童身前,以刀尖抵住他的下颌,“陈庄主,你不给朕解药的话,这孩子就没命了。” “不要!”陈庄主完全没想到他会要挟孩子。 穆乘舟此举也是被迫装的,对付这样的人就要就比她更狠心才有获胜的机会。 穆乘舟与她进行心理较量,陈庄主一生都沉浸在无子之痛中,她当然爱孩子,只是这爱扭曲而残忍,使她剑走偏锋。 穆乘舟:“数三个数,把解药给我。三、二.....” “我给!”陈庄主终于妥协,将一个小瓷瓶抛过去。 穆乘舟接住瓷瓶,与姜贲交汇眼神,他立刻反剪了陈庄主的手臂。 陈庄主狠声道:“杀了我也没用!聚元庄地大根深,你是不能找到失散的孩子的!” 穆乘舟摸了摸孩童的头,对陈庄主道:“地大根深也怕从根里腐烂。我不会杀你,留着你还有用,废话还是去牢里说吧。” 他交代姜贲挟制住陈庄主,自己则救妻心切,急忙赶回去。 房间里,羊乐瑜依旧昏迷,被捆住的小厮此刻醒了,呜呜咽咽的求饶。 穆乘舟嫌弃的踹开他,轻轻扶起羊乐瑜,从瓷瓶里取出一颗丹药塞进她嘴里。 “咳咳!”羊乐瑜胸腔起伏,蓦地吐了一口黑血,将毒素排了出去。 “我这是回家了吗?”羊乐瑜睁开眼。 穆乘舟抚她的背,笑道:“小傻瓜。” 羊乐瑜诧异的看着他,“乘舟?我怎么没事了?” 穆乘舟低低吻向她的额头,“走,我们离开这里。” 他抱起羊乐瑜从那小厮身上跨过去。 羊乐瑜揽着他的肩,“乘舟等等,我的绣品还没完成,没有绣品就救不了甘棠。” 穆乘舟回眸瞥向小厮,取出他嘴里的布团,“哪有现成的苏绣?” 小厮害怕的大喘气,“有,在........在陈庄主的藏宝阁。” .穆乘舟按照小厮指引的路来到藏宝阁。阁中放置的大多都是和苏绣有关的物件,或是缝纫或是刺绣,绣品俱用琉璃罩盖着,以防灰尘蛀虫毁了。 “乘舟,我自己能走,放我下来吧。”羊乐瑜觉得自己像个树袋熊。 穆乘舟点头,把她放下来。 羊乐瑜在各式各样的苏绣佳作中挑了一幅仙鹤祥云纹样的绣品。这绣品和她绣的简直天壤地别,瞧人家的针脚细流畅,果然是非物质文化遗产。 羊乐瑜拿起那幅绣品正要走,却被一双鞋子吸引住。 这双鞋子安静的躺在木架下面,是某某运动品牌的仿品,还是男款! 在古风元宇宙看到现代的鞋已经是天书奇谈,更诡异的是这双鞋和缘来那幅绣品上,父亲脚上穿的一模一样! 羊乐瑜瞠目结舌,“乘舟!你看!” 穆乘舟目光落在那双鞋上,脑神经像是忽然接通了灵感一般,拿起鞋子看了看。 鞋底的花印上还沾着陈旧的血渍。 当年,他的父亲就是穿着这样一双鞋,将他从车祸现场的血泊中救出来的。 第六十八章 大姨妈疼 羊乐瑜察觉他神色异样,“你认得这双鞋?” 穆乘舟沉吟半晌,他的情况暂且不能全部告诉羊乐瑜,哪怕是一点点渗透也好,如果全盘托出,怕是会给她带了不必要的麻烦。 “眼熟而已。”他道:“把鞋也带着吧。” 羊乐瑜没有追问,她尊重他的选择,点点头。 从藏宝阁出来,二人重返湖边。湖边的孩童都被姜贲暂时看管起来,等回京后颁布一道圣旨,便可为他们寻找失散的家人。 羊乐瑜眺望天际,惊喜的指着远处,“乘舟,有船!” 穆乘舟安排姜贲弄来一条船,好让他们先返回黔郡。 羊乐瑜好不容易恢复了活力与体力,也不愿意进舱休息,扶在栏杆上吹风。 夕阳西下,照的整面湖都暖融融的泛着金光,山峦树木不断往后飞掠。 穆乘舟把她搂在怀里,亲昵的吻她的唇。 “唔.....”羊乐瑜低哼一声,“你怎么这么急?天还没黑。” 穆乘舟侵占性的咬着她的唇瓣,一直吻道颈畔。“小羊,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怕失去你。你那时说你快死了,我的心都要碎了。” 羊乐瑜笑笑:“我这不是还活灵活现的吗?堂堂天子,胆子怎么这么小?” 穆乘舟淡淡睇了一眼那双鞋:“天子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命数残忍,谁都不能和命运抗衡。” 羊乐瑜主动拉起他宽厚的手掌,“虽不能抗衡,但我相信万物都遵循守恒定律,有失就有得。” 夕阳的余晖映在羊乐瑜脸庞,镀上一层金灿灿。 穆乘舟情不自禁的和怀中人拥吻。 珍惜眼前的人,毕竟这是缘分使然。 夜幕悄然降临,帷幕随风飘荡,透着缠绵悱恻的身影。 羊乐瑜的簪发散开,如同瀑布般倾泻在光洁的肩膀。 穆乘舟看的如痴如醉,低喘着嗓音:“小羊,你现在的样子真好看。” 羊乐瑜倏地一笑:“那我中毒时好不好看?” 穆乘舟点头,“也好看,但看着你痛我也痛。” 羊乐瑜依偎在他颈窝,感受身下人有力强硬的心跳。 穆乘舟把手搭在她肩上,羊乐瑜的肩膀很薄,蝴蝶骨外翻着,像是要破茧而出的白蝶。 羊乐瑜的小腹忽然痛起来。 “呃......”她难忍的皱眉。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穆乘舟有点中毒后ptsd。 羊乐瑜浑身蜷缩起来,“今天是几号?” 穆乘舟也记不清日子了,出宫的这些天每一天都过的无比惊险,忙到连静静的享受江南美景的时间都没有。 他算了算,“二月二十。” 糟了,大姨妈来访了! 羊乐瑜立刻坐起来,果然见船榻上印着血点。 她惊慌失措的喊:“穆乘舟!你.......你快转过去!” 穆乘舟还没反应过来,一怔,“怎么了?” 羊乐瑜支吾道:“我......我来大姨妈了。” 穆乘舟一时没听懂这个词,“姨妈?你姨妈在江南住吗?” 羊乐瑜娇嗔的打了他一下,“就是月事,你也太笨了!” 穆乘舟忍俊不禁,这才看到榻上的血迹。 “我去给你沏热茶。”穆乘舟起身烧水。 来姨妈时总是觉得发冷,何况是在船上,贼风飕飕的灌进来。羊乐瑜穿好衣服,把自己裹成粽子。 下腹传来的疼痛直达神经,虫豸般的啃噬着她。 “好疼......”羊乐瑜来回打滚。 穆乘舟坐在榻沿,递来一杯热茶,“趁热喝了。” 羊乐瑜抿了几口,还是难受。 要照以往,她是要是止痛片缓解的,可惜古代没有止痛片。 想到这里,羊乐瑜还是有点犯嘀咕的,古代没有的起止是这一样,连暖宝宝热力贴也没有。她总不能抱着茶壶贴在小腹上吧? 忽然,她觉得船体好像在微微晃动,转头一看,穆乘舟脱了衣服在甲板上做俯卧撑。 羊乐瑜纳闷:“你在干嘛啊?” 穆乘舟边做边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差不多做了几十个,他钻进被窝里把羊乐瑜抱在怀中,用热发烫的掌心覆在她的小腹上。 一股暖流沿着肌肤纹理透来。 羊乐瑜诧异的看着他,“你是为了这个?” 穆乘舟笑笑,“怎么样?有好点吗?” 这逆子还挺有孝心的。 羊乐瑜暗自笑他犯傻,穆乘舟不这么觉得,他认为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什么傻事都干得出。 犯傻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 就这样,等手掌没那么热了,他再去做俯卧撑,差不多几个来回后,羊乐瑜在暖意的包裹下睡着了。 “小羊?”穆乘舟的手掌还覆在她腹部,不敢稍稍挪开。 羊乐瑜没回应,睫羽如扇般耷下来。 他又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小羊?” 人是真睡着了。 穆乘舟噙着笑望着她,灵光一现,改口道:“媳妇?” 羊乐瑜睡梦中往他怀里靠了靠,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穆乘舟爱不释手,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耍赖似的自语:“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做我媳妇了。以后把坤宁宫收拾出来让你住,还要椒房之宠,再给我生个宝宝,我们一家子其乐融融如何?” 羊乐瑜打起轻鼾。 月光皎洁,这一刻,爱恋中的人想永远握住。 . 清早,羊乐瑜是被洗刷声吵醒的。 她懒懒的伸个懒腰,昨夜睡得很香甜,精神头一充足,大姨妈也就没那么疼了。 穆乘舟不在身边。 羊乐瑜坐起来往甲板上看,只见他撸胳膊挽袖子,坐在一个木盆前洗床单。 羊乐瑜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弄脏了床单还要让别人来买单,就道:“乘舟,你别洗了,放着我来。” 穆乘舟朝她狡黠一笑:“你都答应做我媳妇了,我哪能让你劳累?” 羊乐瑜怔楞,“什么媳妇?” 穆乘舟三缄其口,没把昨夜他自言自语自答应的事告诉她,岔开话题:“你想吃什么?我来做。” 真是华夏好男友,又会做饭又能干活。 羊乐瑜想了想,“这船上也没吃的,想来黔郡快到了,我们到镇上吃吧。” 穆乘舟认同,“收拾一下行李,等到了你先去救甘棠,我还有事要办。” 羊乐瑜皱眉,“你又有什么事瞒着我?” 第六十九章 救甘棠 穆乘舟拧干床单晾晒,“这一路都让你受委屈了,想着扳回一盘。” 羊乐瑜猜不透他心里想着什么,便也不多问。待船只靠岸,与他就地分别,径直往早餐铺去买包子。 甘棠在牢里受苦,多买些吃的去接她。 包子铺的掌柜见她抱着一方苏绣,啧啧赞叹:“小娘子这绣品出个价?” 羊乐瑜心里顿时明镜儿了,她的眼光果然不错,这绣品是超出市场价的,一定能抵换甘棠。 “老板,我这绣品要急着救人,不卖。”她喜滋滋提着包子往郡衙门大门口一站,清嗓喊道:“开门!我要赎人!” 郡衙门口,几名衙役扛着压堂棒出来,见了羊乐瑜一惊:“我们正愁找不着你,谁想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另一个男的去哪了?” 羊乐瑜底气十足,“我要见郡丞,有交易跟他谈。” 衙役笑了:“见郡丞?你还是先跟我进牢里吧!” 说着他们就要以棍棒架住羊乐瑜。 羊乐瑜伸手挡在前,“我有聚元庄的苏绣献给郡丞,弄坏了你们担待的起吗?” 衙役互相瞅瞅,不敢轻易动她。谁都知道郡丞最喜欢苏绣,而且聚元庄的绣品最是难得。 羊乐瑜趁热打铁:“快去禀报,晚了你们可负不起责任!” 衙役思虑片刻,还是进去回禀了。 不出一会儿,一名头戴乌纱帽,身穿七品鹌鹑官服的中年男子走出来。 他背着手打量羊乐瑜,“你说你有聚元庄的绣品?” 羊乐瑜作礼,“正是,在下有一笔生意想和大人商谈。”她瞥瞥周围的衙役,“能否进屋详谈?” 郡丞背身:“跟我来。” 他引着羊乐瑜走到内堂,好整以暇的拿起茶盏啜了一口:“有什么生意快说。” 羊乐瑜:“您得先保证不会再抓我。” 郡丞眄她一眼,“嗬,还跟我提上条件了?我是黔郡百姓的父母官,抓你也是因为你们欺君忤逆,还敢冒充皇帝!” 羊乐瑜眼珠一转,不如顺着他的话走,挑拨离间:“大人糊涂,我们就算有是个胆子也不能冒充当今圣上,您难道就不想知道是谁背后指使吗?” 郡丞眉头一皱:“何人?” 很好,看来她的挑拨起了作用。 羊乐瑜:“裴侍郎。” 郡丞摸不着头脑,“这不对劲,老裴与我绑在一条船上,你的意思是他自导自演,派你们假冒皇帝来投案,然后再引我郡衙门抓人?” “大人英明。”羊乐瑜笑微微道:“您再猜我这绣品是谁给的?” 郡丞脱口而出:“聚元庄的苏绣自然是陈庄主给的。” 羊乐瑜笑笑:“陈庄主一介能人,怎会接见我等小民?正是裴侍郎来回牵线,才能得到的呀。” 郡丞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仔细想想,竟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 羊乐瑜趁热打铁:“我们受了裴侍郎的收买,就是为了让您误以为我们是皇帝的人,等到时候您真的抓了我们,裴侍郎就会上报给京城,让真正的天子降罪于您,治您一个意图弑君谋逆的罪行。 这罪行可是不小,您家里有几口人都不够杀的。要我说,您还是趁早迁移妻小,不然怕是要血流江南啊!” 她故意编的玄乎又玄,但郡丞已经被套进去七八分。 裴侍郎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这个为了利益能坑害同乡的大官,区区背后捅刀子的事又怎么会犯难呢? 郡丞抬眼看向羊乐瑜,“给我看一眼你的绣品。” 羊乐瑜知道他这是再确定最后一步,一旦绣品真的出自聚元庄,那就能说明她刚才的话极为可信。 羊乐瑜自信的展出那幅仙鹤祥云图。郡丞举着金丝边眼镜凑近了仔细观察,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平滑细密,且最下角还绣着聚元庄独特的章纹。 没错,就是出自聚元庄的真品。 郡丞的脸色愈发难看,“原来裴侍郎是要我们这些小卒为他铺路!” 羊乐瑜道:“大人息怒,您看这幅仙鹤祥云图寓意多么吉祥,这就是代表让您弃暗投明,前途将青云直上,步步高升。” 她的马屁拍的很到位,郡丞有几分心动。 羊乐瑜:“我用这副绣品换甘棠行吗?” 郡丞挑眉,“甘棠?” 羊乐瑜道:“就是您从我家抓走的那一男一女。其中一名是张齐,今年落榜的考生;另一名是我的朋友甘棠。” 郡丞有印象,思量半刻点头:“成交,那女人你可以带走,但张齐不行。” 羊乐瑜清楚这里面的门道,裴侍郎、杜员外和郡丞三人关系紧凑,牵一发而动全身。张齐是知道金榜受贿内情的人,他们定是不会轻易撒手。 看来突破口在杜康身上。 羊乐瑜正规划着,便听甘棠呼唤:“小姐!” 抬眼一看,甘棠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凌乱不堪,见着她就飞奔而来。 羊乐瑜自是不嫌弃她,一把抱住她,“甘棠,没事了!” 甘棠红了眼眶,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 羊乐瑜给她递过去一袋肉包子,“这里的地牢估计比皇宫的地牢还要磨人,你肯定饿了吧?” 甘棠两眼放光,狼吞虎咽的啃包子,模糊不清道:“嗯,小姐还能想着奴婢,奴婢感恩不已。” 羊乐瑜笑着掐了一把她的脸,“先回去洗个澡,我们的事还没办完呢!” 甘棠边走边问:“您和陛下.....哦不,和老爷还没掘完这里的秘密吗?” 羊乐瑜把这些日子的事一一告诉她,又道:“穷山恶水出刁民,黔郡比想象中的水还要深。” 甘棠对这些并不懂,也不愿意懂。羊乐瑜觉得她这点挺好,单纯的姑娘总是更得老天眷顾一些。 待甘棠梳洗干净吃饱喝足,二人遂在街市上买了点水果茶叶,往杜府走去。 杜府门口,双煞在慵懒晒太阳,露出白花花的肚皮。 羊乐瑜蹲下挠了挠它的小肚子,双煞懒洋洋睁开眼,亲昵的蹭她的手。 此时,杜康从府门中出来,见了羊乐瑜先是惊喜,随后转变为肃正。 冷声道:“你还敢回来?回来作甚?” 羊乐瑜把买的东西递过去,“我说了要跟你赔礼道歉,不能食言。” 第七十章 杜康帮忙 杜康不屑的瞄了一眼,“我家不欢迎你这骗子,趁我爹没发现,赶紧走。” 双煞‘喵呜’叫了一声,在羊乐瑜的裤腿边蹭蹭,推着她的腿往门槛里迈步。 杜康生气了:“双煞!你到底是谁养的猫?” 羊乐瑜笑道:“杜少爷,看在我们有缘的份上,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暂且忘了往事,我们谈谈正经事如何?” 杜康瘪着嘴想了想,还是敞开了门,冷冷道:“进来吧。” 羊乐瑜让甘棠把赔礼放在院里的地上,拣了处长凳坐,“杜少爷,我今日来,一则是为了之前的事和你道歉;二则是想问问你拐卖孩童的事。” 杜康顿时警醒的看着她,“什么拐卖孩童?” 羊乐瑜从他躲闪的目光中看出确有实情,“杜少爷就别瞒我了,我和乘舟在聚元庄已经把此事撞破,连聚元庄的陈庄主也被我们看押起来。” 杜康诧然一瞬,随后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是纸包不住火,早晚要泄露的。” 羊乐瑜倾身:“你能否透露些内幕?此事究竟有多少人参与?被拐卖的孩子都卖去何方?” 杜康:“这事在我小时候就开始施行了,那时候我娘还曾劝说我爹不要这么做,但我爹看到了里面巨大的利润,就一个跟头栽进去爬不出来。” 他顿了顿又道:“据我所知,除了我爹以外,裴员外和郡丞都参与了。他们相约在花船谋事,里应外合。有时是无家可归的小乞丐们,有时是走丢的弟弟妹妹,更有甚者还去偷别人家的孩子,等人家到郡衙门外敲冤鼓,郡丞包庇不理,官官相护。” 羊乐瑜听得气急蹿涌,“简直不是人!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坏,这么无耻?” 杜康低头抚摸双煞,“所以我更喜欢猫。” 经过这几日相处,羊乐瑜能发觉杜康的本质不坏,当街殴打张齐和意图毒杀穆乘舟都该是他那个可恨的爹教出来的。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把好好的儿郎领上歪道。 羊乐瑜:“杜少爷,我知道你也看不惯杜员外作孽,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些孩童与父母相离,被拐到千里之外吗?” 杜康:“我有什么法子?他是我老子,如果我违抗了他,零花钱可就没了。” 羊乐瑜徐徐诱之,“零花钱有什么稀罕的?等你做了官,朝廷自会给你发俸禄,而且百姓爱戴,能帮助更多的人,这样莫非不好吗?” 双煞也附和的‘喵喵’叫唤两声。 杜康抬起头看着她,“我的官位都是买来的,说实话,我是什么学问都没有。张齐交了我的试卷,竟连榜都没登上,足以见得我是个纨绔子弟,怎会有百姓爱戴?” 羊乐瑜摇头:“非也!每个人都有他的才能,不愁没有官做。”她压低声音,“杜少爷,只要你肯告诉我孩童们的去路,我可以在皇帝面前为你担保。” 双煞也睁着黑溜溜的圆眼睛看着主人,似乎在等他做选择。 杜康思虑片刻,终是妥协:“我去拿地图。” 羊乐瑜一开始还没懂这地图是有关什么的,若是关于黔郡地形,她早已熟悉。直到杜康将一卷羊皮纸平铺在石桌上时,她才看懂这是一张路线图。 从黔郡始发,到聚元庄作为中转地,等待卖家拍卖,随后以高昂价格把孩子们运送到江南各地,最远的甚至都到了波斯国临界的小部落。 如此规模宏大的贩卖,竟然持续数年之久! 羊乐瑜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立刻询问:“多谢杜少爷相助,我能把这图拿走吗?” 杜康有点犯难,“我爹若发现它不见,会发飙的。” “拜托了!”羊乐瑜诚恳的看着他。 杜康又叹一声,“罢了,谁让我喜欢你。”他把羊皮卷顺手一卷,“拿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爹发飙后谁也拦不住。” “多谢杜少爷!”羊乐瑜感激的对他鞠了一躬,“少爷知不知道张齐在何处关押?” 杜康皱眉:“他哪里在受苦?我爹前两日给了他个录事中郎的官职做,现下就在城东的衙门里当差呢。” 黔郡除了郡衙门这个总衙外还有城西和城东两个分衙门,羊乐瑜猜是因为运送孩童不便的缘故,特意把张齐弄去那里。 杜康从腰间拽下一块令牌给她,“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拿着这个去找人,不会有人敢为难你。” 羊乐瑜感激的收下,匆匆往东去。 . 城东衙门。 羊乐瑜给守门的看了杜家令牌,随即便被顺利放行。 此时正是晚饭倒班之际,羊乐瑜远远地就看见了张齐捧着饭碗去打饭,朝他招手。 张齐看见她时脸上掠过惊喜,但这高兴的情绪很快被愧疚掩盖,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张先生!”羊乐瑜紧赶慢赶拉住他,“先生留步。” 张齐无处可躲,只得正面救命恩人,长揖道:“羊姑娘,在下对不住你,无颜相对。” 羊乐瑜爽朗地笑笑:“我看到了你留下的书信,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今日冒昧前来打扰就是为了请你兑现承诺。不知先生信中所写的‘有难则倾力相助’是否还作数?” 张齐应声颔首:“姑娘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义不容辞。” 羊乐瑜四周瞧瞧,把他拉到一处僻静远离人群的地方,“先生是不是在做出口孩童的事?” 张齐猛然一惊,“我.......” 羊乐瑜竖起食指在唇边,“无妨,先生不必惊慌。事在人为,我知先生本不愿虚与委蛇,更不愿与那群恶人同流合污,是事态生计所逼,不得不这么做的。” 张齐痛恨的捏着拳头,“姑娘所言正是!我连夜里梦魇都不能原谅他们,谁知今日竟落得与他们蛇鼠一窝的下场!痛哉!悲哀!” 羊乐瑜:“先生愿意帮助孩子们吗?” 张齐毅然点头:“怎么帮?” 羊乐瑜把路线图给他看,“这些红线就是出城以后孩童的去向,劳烦先生从现在开始记录每一笔出城记录。” 第七十一章 杜家父子反目 张齐深知杜员外他们运出城的木箱子里装的根本不是什么货物,但杜员外不准他如实记录,让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在记录簿上填写的都是海货。 张齐:“现在还来得及吗?” 羊乐瑜点头,“陛下很快会与我们汇合,张先生的恩情定会为陛下所用。” 张齐纳闷:“陛下?陛下杀父弑君,前些日刚勒死自己的继母,是昏君暴君,怎能会为这些事劳心费神?” “暴君倒是沾点边,但绝非昏君。”羊乐瑜笑笑:“他是怎样的人,你很快就知道了。” 话音刚毕,便听一阵踏杳的脚步声匆匆赶来。 张齐脸色一紧:“糟了,被人发现了,我带姑娘先躲一躲!” 他刚要带路,前方横下两支长戟挡住去路,数十名私兵冲上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杜员外手里盘着两颗核桃,笑吟吟的走来,对羊乐瑜道:“你就是自称我杜家少奶奶的小娘们儿?” 羊乐瑜眉心一蹙,“老不要脸的,我何时以此自居?就算你杜员外亲自给我下跪求我嫁入你们杜家,我也是不会从的!” 杜员外脸色唰地青了,笑容消失:“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儿子喜欢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本想着让你交出路线图,再把你捆回去陪我儿子入洞房,不成想你是个榆木脑袋,既然如此,我就当你在勾引我的属下,杀了你这个狐狸精!” 他盘核桃的掌心一滞,“将他二人就地正法!” 张齐护住羊乐瑜,“大人息怒,我们并非......” “跟他不用废话。”羊乐瑜挺直腰板,作出一副誓死同归的神情。这些天里她经历了一辈子都不曾有过的惊险,现在对生死有了新的认识,并不惧怕鼠辈的威胁。 就在长戟捅来之际,郡丞的人马忽然横插一脚,抵开了杜员外的私兵。 杜员外的八字胡一抖,瞪向郡丞:“你黑眼疯了不成?怎么自己人打起自己人来了?” 郡丞道:“打的就是你。你和老裴暗通款曲,想给我栽赃什么污名,借此害了我的命,你们俩好瓜分利润!” 突如其来的内讧让张齐不解,只有羊乐瑜知道,她的挑拨离间起作用了。 杜员外气的跳脚:“胡诌什么!我们何时要坑害你?你怕不是人老眼花,被人给骗了!” 郡丞:“骗我的就是你们!我现在救下这二人,也算给我自己留个见证,到时候你们再想诬赖我,没门!” 杜员外冷哼一声,眼珠左右瞟瞟,和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登时抡起长戟,朝郡丞抛掷过去。 “大人小心!”羊乐瑜喊了一嗓,可惜为时已晚,郡丞被一戟贯穿胸膛,两眼直勾勾的瞪着前方,轰然倒下。 羊乐瑜怔楞几秒,很快回过神来,“杜员外,你竟然当众害死朝廷命官!” 杜员外呵呵一笑:“我本不想杀他,是他被人挑唆让我犯了愁。不过他正好是给我提了个醒,我们三人联手多年,也没少为了争夺利润的事吵起来。四年前他失手扇了我一巴掌,到现在我还记得清楚。如今可好,如他所愿的少了一人,我和老裴的银子就更多了。” 羊乐瑜脊背发凉,她没曾想过人心竟然恐怖到这种程度,当真是人命如草芥,实在难以想象黔郡究竟烂成什么样,百姓的日子该有多难过。 杜员外擤一把鼻涕,唾了一口痰,“好了,烦人精已经不在了,给我杀了他们。” 私兵们再一次抬起长戟。 羊乐瑜咬紧牙关闭上眼睛—— “爹!等等!”正在此时,杜康气喘吁吁的赶来。 杜员外立刻抬手制止,转头对杜康骂道:“兔崽子,老子还没找你算账,你不在家老实待着,跑这来作甚?” 杜康将怀里的双煞放下,推开私兵挡在羊乐瑜身前,“不准你杀她!” 杜员外的眉头拧成一块疙瘩,“我看你是欠揍了!” 杜康梗着脖子与爹爹对峙,“你这些年做的坏事我有目共睹,本以为你敛够了财就会把我娘的坟重建,谁知你还任她一个人孤寂的待在野山里。” 杜员外的眸光变得匪夷所思。 杜康又道:“我娘是你的正室夫人,却到现在都没有迁入祖坟,你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愿记载入族谱,究竟是为什么?” 杜员外指尖发力,‘啪’地一声捏碎了手中核桃,“你既然提及往事,我今日就如实相告。”他冷笑一声:“什么狗屁的正室夫人,我买她回来不过是为了打通聚元庄这里的生意。” 他阴恻恻的盯着杜康:“还有你小子,你以为你是老子的亲生儿子吗?!” 杜康一怔,羊乐瑜也惊异的望着他。 杜员外:“你便是由那贱女人带来的野种!” 杜康听了这话头晕目眩,险些跌倒在地。 “你说什么?”他恍疑的看着面前的父亲,“我不是你的儿子?那我是谁?” 杜员外冷哼:“那贱女人诡计多端,再嫁给我之前就怀上了身孕,我本想着等你生下来就把你卖掉,正好打通第一笔生意,可她威胁我,告诉我说一旦将你卖掉,宫里的贾秀娘就会告发我们的生意,如此我才好吃好喝的供养你,还出钱给你买了金榜前三甲的名位,好让你扎根到朝廷里,为我所用。” 杜康汗如雨下,浑然呆愣在原地。 杜员外:“养儿千日,用儿一时,你今日既然这般逼问为父,为父只好不念父子之情,把实情告诉你。” 杜康心口胀郁,恨然道:“所以你才多年不把我娘的坟迁走,你骗了我数十年!” 父子俩彻底撕开脸,杜员外也不再避讳,“看到我豢养的私兵了吗?这些兵就是为了防止宫里那个贾秀娘泄露消息防患于未然啊用的。虽说这些年来我一直派人在京城暗查走访,但始终没有寻到贾秀娘的消息。如今看来她早就去世,这样更合适,我们的秘密再无人能发现了。” 杜康青筋暴起,“你果是禽兽不如!” 杜员外不以为然的掸掸手:“好了,陪你们小孩子的过家家游戏到此结束。把那一男一女灭口,我们好去喝花酒!” 第七十二章 求饶 顷刻间,一道长戟在空中划过破风之声,呼啸着朝羊乐瑜飞来。 羊乐瑜瞳仁骤缩之际,杜康猛地跳跃,以肉身挡在她面前。 “杜少爷!”羊乐瑜竭声大喊。 杜康口喷鲜血,倒在地上。 “杜少爷!”羊乐瑜扶起他的肩膀,让他倚靠在自己膝间,颤声道:“你别怕,我马上就给你止血。” 杜康的口中不断涌出血,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乐瑜......认识你.......算我还清了孽债。” 羊乐瑜不断摇头,用手帕捂住他的伤口,安慰道:“你再坚持一下,没事的!” 杜康自知命数将尽,看向张齐。张齐早已冰释前嫌,不再怪他。 杜康道:“张齐......你若不嫌,你我......结拜为异姓兄弟可好?” 张齐点头,“杜少爷,你我都是苦命人,难得有缘,我答应你。” 杜康听他这话会心一笑,又对羊乐瑜道:“双煞......喜欢你.......你.......” 他的流血过多,话未说完就渐渐闭上了眼。 “我会收养双煞的,”羊乐瑜内心酸涌,将他轻轻放在地上,“杜少爷放心。” 双煞走过来,对着他的脸颊蹭了蹭,似乎在告别。 羊乐瑜抱起双煞,看向杜员外,“你的心真是肉长的吗?怎会有你这样的父亲?就算是块石头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也该捂化了!” 杜员外瞥了一眼杜康,面色丝毫没有痛惜。他的心是肉长的,但经过脏钱的浸泡,早已腐臭不堪。 彼时,忽闻铁蹄踏杳之声震耳欲聋,回眸一望,穆乘舟和姜贲率领百十名铁骑冲了进来。 姜贲暴喝一声:“陛下驾到,胆敢不敬!” 这些铁骑是从江南府衙带来的,今早下船分别之际穆乘舟便与姜贲去请救兵,这才有了十足的把握和气势。 杜员外怔楞一秒,瞬间调头往后就要逃跑,被张齐伸出一条腿绊倒,反剪了双臂压在地上。 穆乘舟跨马而下,走到羊乐瑜身边,“朕护驾来迟,小羊可曾受伤?” 羊乐瑜微微一笑:“没有受伤,只是......”她伤感的望了一眼杜康,“杜少爷为护我而死,乘舟应该厚葬。” 穆乘舟解下背后披的大氅盖在杜康身上,随后引步走到杜员外面前,低眉俯视:“听闻杜员外杀伐果断,不光将养育数十年的儿子一戟毙命,还意图谋杀皇后和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张齐诧然的看着他。 姜贲瓮声道:“张大人,陛下口谕,封您为正二品礼部尚书,不日启程回京复职。” 张齐睁大双眼,等反应过来才叩首道:“木老爷.......不,陛下!陛下圣恩,草民无德无能,愧不敢当!” 穆乘舟:“朕没有说让你立刻上任,黔郡从底下开始烂,你要为朕调理妥当,将被拐的孩子们找回来才行。” 张齐连连谢恩,“草民感激涕零,必当恪守陛下谆谆之教诲!” 穆乘舟笑笑,用靴尖抵起杜员外的下颌,“朕不是百姓口中那般戾煞的人,你刚才想跑却没有机会。朕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看你的腿脚快,还是弓箭快。” 杜员外瞅了一眼那群铁骑手中的弓弩,不禁打了个冷颤,“罪臣不敢!罪臣知道陛下想问什么,拐卖孩童的事全是老裴,呃,全是裴侍郎一手谋划,我等只是听命于他,被迫为他使唤而已!” “好一个被迫使唤!”羊乐瑜插话:“难道昧着良心挣黑心钱也是被迫为之?” 杜员外一个劲儿的磕头,“陛下饶命!裴侍郎在黔郡只手遮天,我仅仅是一名有着闲散官职的小人物,怎敢僭越?他以我妻妾的性命相要挟,这才让我不得不听命于他啊!” 穆乘舟勾唇一笑:“妻妾?就是花船上的那群女人?” 杜员外顶着脑门上磕出来的大包仰望他,“对对对!陛下英明!” 穆乘舟的笑意倏然消融,猛地踩在他头上,将他的脸朝地踩下去,“英明个屁!你是铁了心把朕当傻子骗吗?” 杜员外的腮帮子在地上摩擦,含糊不清道:“臣不敢.......臣真的是体贴妻妾才听命与裴侍郎的。” 穆乘舟脚下的力度又狠几分,“你方才一口一个老裴叫的亲切,不过朕忘了告诉你,他早就跑路了。” 杜员外一惊,想要抬起头却没办法,只得费力的撑着眼珠子往上看,“他跑了!?” 穆乘舟:“他是朝廷正三品的命官,跑的了初一跑不了十五。何况朕已经将他在京中的孩子和老婆都悬挂于城墙之上,他一日不回来投罪,朕就一日不把他们放下来。算算日子,不出十日他的家小就会被饿死,不出半个月,风沙就会风干他们的尸体。” 杜员外听此描述战战兢兢,张齐也大气不敢出,只有羊乐瑜知道,穆乘舟吓唬人的本事向来一流,连她初见此人时都怕了。 穆乘舟低沉说:“你的那群妻妾没什么价值,是威胁不到你的。对付你这种连老鼠都不如的人来讲,亲自体会一下更有用。” 他松开脚,望了望城东的城碟,“啧,这里不够高,挂不住吧?” 杜员外鼻型脸肿的点头附和,“是啊陛下,臣体型庞大,挂不住!” 穆乘舟唇畔笑痕微微扩了扩,“无妨,那就五马分尸正好。” 还未等杜员外反应过来,姜贲就将他的脖子、双臂与双脚绑上麻绳,分别挂在五匹壮马的身上。 “陛下!不要啊陛下!”杜员外嘶嚎着挣扎,整个人像是跳梁小丑般,“臣愿意提供今晚交易的买家名册,只求陛下饶臣一命!” 穆乘舟挑眉,“拿来。” 杜员外以为自己即将得救,赶快从怀里取出一份名册单。 名册单上记载的买家与路线图上的地域分布高度一致,并且其中有许多孩子都被波斯国周围一个名叫‘鸳鸯渡’的地区所定。 穆乘舟:“鸳鸯渡是哪里?朕从未听闻。” 姜贲道:“此地荒蛮,前朝覆灭后有残余之孽逃亡此地,但因水土风化恶劣,死伤大半,余下的都前往波斯了。” 第七十三章 回京 穆乘舟颔折起名册交给张齐,“张爱卿,朕对你说的话还记的吗?” 张齐双手恭敬接过,“回陛下,草民铭记五感不敢稍加忘怀。一定倾尽全力找回丢失的孩童。” 穆乘舟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杜员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是否该放了你?” 杜员外笑逐颜开,狡诈得逞在那张扭曲的脸上表现的淋漓尽致。“多谢陛下!臣愿意为陛下烧香拜佛,十年吃素啊陛下!” “可惜朕不是君子,而是君王。”穆乘舟勾唇一笑,对姜贲抬手。 姜贲的帷帽低垂,扬鞭抽向五匹马。 ‘啪’地一声清脆响起,五匹马迅疾如风的抬蹄奔出去,麻绳也随之陡然变得僵直。 穆乘舟捂住羊乐瑜的眼。 “啊!陛下!”杜员外发出震天动地的嚎叫,很快就没了动静。 五马分尸。 羊乐瑜的心跟着悚然起来。她只在野史的酷刑上看到过这类的字眼,未曾想今日竟然就在现场! 将一个活人活生生拖死...... 羊乐瑜无法想象那种场景,胃里跟着难受。 “别怕。”穆乘舟依然遮盖她的双眼,“朕不得不这么做,他触及到朕的子民,品行恶劣无法回头。” 他用了‘朕’这个自称。 羊乐瑜有点陌生。自从她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接受了生命中忽然闯入的这个男人后,他极少使用君王至高无上的自称。 张齐也本能的闭上眼,双手肉眼可见的哆嗦。 直到姜贲拱手道:“陛下,尸首已经清理干净。”后,穆乘舟才拿开手。 羊乐瑜的颤着睫羽看向前方,没有血迹,一切都如平常。 穆乘舟瞥向张齐,“张爱卿,你觉得朕是否残暴?” 张齐迅雷般跪下来,羊乐瑜猜有可能是他被吓破了胆,腿脚早就软了。 他道:“陛下为国锄奸,为民除祸,是英明的帝王。草民深以为然!” 穆乘舟:“你起来吧。” 张齐抽出一条腿屈起,撑着身子站起来。 羊乐瑜看得出,他被吓得不轻。 穆乘舟:“张爱卿,今日的事你大可以尽肆宣扬,朕要让那些枉顾律法的人都吓破胆。” 张齐颤着手作揖,“草民遵旨。” 穆乘舟颔首,眄向杜康的尸体,“他......” 未等说完,张齐就抢话道:“启禀陛下,草民与杜家少爷结为异姓兄弟,他的尸骨草民可以安葬。” 他生怕这位喜怒无常的皇帝动了鞭尸之心。 穆乘舟看出他的诚惶诚恐,暗自一笑:“朕的意思是给他厚葬。” 张齐略显吃惊。 穆乘舟:“朕向来赏罚分明,杜少爷舍身取义保护皇后,当得起厚葬的礼制。” “陛下切勿胡言。”羊乐瑜生硬的打断他,“我不是皇后,也不会做皇后。” 她对他的称呼也变了。 穆乘舟知道她的芥蒂在哪,就道:“好,按照五品官员的礼制厚葬杜家少爷,将其与其生母合葬。” 张齐:“陛下圣明。” 夜色浓了,今夜的月光淡薄,穆乘舟举着火把照明,火焰摇摇曳曳的映在羊乐瑜眼眸中。 二人并肩而行,身后的城门渐渐湮没在黑漆漆中。湖水的声音近在耳畔。 姜贲将一艘船停泊在岸边,恭候二人上船。 穆乘舟伸臂想扶羊乐瑜一把,她没有理会。 “小羊!”穆乘舟叫住她。 羊乐瑜停了脚步,回眸看他:“陛下有何吩咐?” 穆乘舟靠近她,“对不起,今日吓着你了。” 羊乐瑜垂眸,“陛下没错,杜员外罪大恶极,是该严惩。” 她没有口是心非。在这件事上,穆乘舟非但没错,反而干得漂亮。然而或许是她在现场的缘故,又或是她在文明的世界待久了,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粗暴狠毒的刑罚,总归莫名生了一层芥蒂。 那些罪员的臣服和态度让她清楚,她爱的人是一国之主,是能为了利益最大化而舍弃棋子的人。 他分明早就预料到杜康之死,但为了将仇恨推至巅峰,选择袖手旁观。 穆乘舟:“小羊,我必须杀鸡敬猴。” 羊乐瑜点头,她知道的。 穆乘舟拉起她的手贴在胸膛上,“我不想我们之间被世俗牵绊,我喜欢你。”他顿了顿,眸光泛着微澜,“甚至可以为你牺牲性命。” 羊乐瑜对视他,这句话太过沉重,她接受不起。 而且,她潜意识并不这么认为。 羊乐瑜慢慢抽回手,“乘舟,我累了,想歇歇。” 穆乘舟没有再阻拦她。 姜贲立在桅杆上默默注视这一切,胸腔中隐隐一震:[记录完毕。] . 船只于十日后抵达京城。这一路上,羊乐瑜很少和穆乘舟讲话,两人各自宿在各自的船舱中,碰面不过寒暄两句,谁也没有主动和好的意思。 一下船,冯宝便带人来接穆乘舟,说是从黔郡发来的奏疏于昨日就到了。穆乘舟牵挂黔郡的事,先行离去。 羊乐瑜和甘棠主仆俩慢悠悠地坐着马车回到乐翊宫,看见穆轻鸿候在宫门前朝她挥手。 穆轻鸿笑道:“我早早就听说你回来了,这不,给你准备的甜点。” 他提起两盒糕点,只是盒子未免比平常的糕点更大些。 羊乐瑜微微一笑,“多谢。” 穆轻鸿:“你不打开看看吗?” 羊乐瑜给甘棠示意,她随即揭开盖子,里面竟放着两架燕子形状的风筝! 羊乐瑜有些讶异,“你这是?” 穆轻鸿:“黔郡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皇兄的做法我也听说了。虽然残忍了些,对付那些没有良心的人也是最好的手段。只是你一个女孩,怕是看不得打打杀杀,所以我特意做了这些小东西取乐。” 羊乐瑜很感激他,拿起风筝瞧了瞧,骨架和糊纸黏合的正合适,别说还真做的有模有样。 穆轻鸿:“我也不好独自领功,其实这风筝还有吴女官的帮忙。若没有她指导,我连竹篾子都弯不好。” 吴步月的手工属实没得挑,如果这次是她和自己一同去聚元庄,怕是能继承庄主的位子。 她道:“步月呢?怎么没见她?” 第七十四章 霍宇是你 穆轻鸿道:“波斯国从尚衣监定制了一批绸缎,说是要以波斯地毯作为交换,吴女官作为尚衣监的领头,去客栈与他们的使臣会面去了。” 羊乐瑜点点头。 穆轻鸿把风筝拎在手里,“看你兴致不高,走,跟我放风筝去?” 初春来临,风和日丽。这样的天气放风筝是能散心的。 羊乐瑜在高中的暑假就常常与吴步月放风筝,当时的地点是在她家小区里,有好些高楼电线阻挡,不仅不安全还飞不起来。 如今这宫中建筑低矮,又没有电线杆子,是个好地方。 穆轻鸿找了一块空旷的地界,临湖依树,青草冒芽,天空澄净的和水洗过一样。 穆轻鸿张开手掌试了试风向,风向朝西。 他将风筝线放出一些攥在手里,对羊乐瑜道:“小瑜儿,你帮我拿着线圈。” 羊乐瑜点头。 穆轻鸿随即抻着风筝助跑一段,倏地一松手,喊道:“小瑜儿,往北跑!” 羊乐瑜见风筝在半空中抖擞着,抬脚往北小跑,边跑边回头瞅,风筝平稳地飞上蓝天。 “飞了飞了!”羊乐瑜欢喜。 话音刚落,风力忽然变强,风筝摇摆着开始倾斜。 穆轻鸿指挥:“快放线,放多一些点!” 羊乐瑜听话的把线圈放出去一些,情况还是没得到缓解。 穆轻鸿:“小瑜儿,往风筝的方向跑几步!” 羊乐瑜手足无措,只得照他所言。 果然,摇摆的幅度缓和了。 羊乐瑜惊喜的看着他,“轻鸿,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技巧?” 穆轻鸿一边放另一只风筝,一边道:“我一个人无聊时就来这放风筝,久了也就会了。” 羊乐瑜牵着风筝线踏在半黄半绿的草坪上,“你是琅琊候,怎么会无聊呢?有那么多太监宫女可以陪着你玩。” 穆轻鸿:“我不喜欢和话不投机的人一起。”他看了看羊乐瑜,“何况我性子本身有些孤僻的。” 羊乐瑜不这么觉得,在她眼里,穆轻鸿的性格温润如玉,比穆乘舟好太多了。 羊乐瑜主动提起话茬:“我很好奇,你和穆乘舟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人作为兄弟,小时候就没打过架吗?” “这.....”穆轻鸿支吾一声,笑了笑:“皇兄是我兄长,本该兄友弟恭。” 羊乐瑜想起穆乘舟的身世,话题又刚好聊到这,心里起了疑,便想着试探他,“嗳,那你还记不记得穆乘舟四岁时是什么样?” 穆乘舟是五岁才和庄妃回宫的,按理来讲穆轻鸿不会有印象。 穆轻鸿扯了扯风筝线,“那是我太小,没有印象了。” 这话挑不出毛病来。穆轻鸿与自己年纪相仿,那时候还是襁褓婴儿呢! 羊乐瑜暗自嗟咄,想套出点实情还真难。 穆轻鸿望着她,“小瑜儿这次与皇兄去江南,你们的关系似乎更亲近了。” 他指的是她直呼其名。 羊乐瑜尴尬笑笑:“没有,陛下微服私访,在外面我只好这么叫。” “我随便一问。”穆轻鸿牵着风筝线在前走着,语气显得有些失落。 羊乐瑜刚想撇开这个话题,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风呼啸而来,卷起沙土层层,天幕霎时阴暗了。 两只燕子风筝在空中交缠片刻,很快被豆大的雨点拍下来。 羊乐瑜惊叫一声:“呀!落水里了!” 只见风筝一前一后掉进湖中,即将沉没。 “我去捡!”穆轻鸿脱下外衣,猛地扎进水中。 “不用了!风太大!你快上来!”羊乐瑜扩音大喊。 穆轻鸿依然朝落水的风筝游去。 就在此时,羊乐瑜看到他的后腰有一处淡蓝色的meta标识! 她顿时如雷灌顶,穆轻鸿是霍宇! 难怪他在一开始就为自己求情,到后来的鼎力相助,还有称呼她为‘小瑜儿’...... 这一切竟然是他早就知道的! 羊乐瑜呆愣的站在那,雨水打湿她的发丝,湿漉漉的流下来。 穆轻鸿情急之中忘记后腰有meta标识的事,一心捞起燕子风筝,爬上岸来。 “小瑜儿,你都被淋湿了!”他连忙撑起衣服罩在二人头顶,“快走,我们去避雨!” 羊乐瑜的大脑空白一片,脚步跟着他走着,而心绪却飘远了。 她早猜到穆乘舟不是真正的霍宇,可还是情不自禁的和他发生了关系,并且无可救药的爱上他。 现在,真正的霍宇就在眼前。他是占据她整个青春的男生,是魅力四射的校草,是她为之怦然心动无数次的男神。 她到底该怎么办? “小瑜儿?你没事吧!”穆轻鸿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羊乐瑜回过神,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他带到一间废弃的屋檐下。 羊乐瑜:“没事,我,我刚才走神了。” 穆轻鸿笑笑,“幸好你是跟着我走,不然被坏人拐跑了可怎么好?” 羊乐瑜强颜欢笑,她根本笑不出来。霍宇就在她身边,这是她暗恋多年未果的人,此时此刻竟然在保护她,在试图亲近她。 穆轻鸿拧干衣裳,顺便从破屋子里找些能取暖的柴火。 羊乐瑜鼓足勇气,唤了一声:“霍宇。” 穆轻鸿怀里的木头登时‘乓啷’掉在地上,慢慢旋身看着她。 穆轻鸿僵硬道:“小瑜儿,你.......” 羊乐瑜咬唇,“我知道规则。你不用自爆,我已经明白了。” 空气像是凝结般,二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有人主动开口。 终是穆轻鸿打破了寂静,“外面太冷,进来坐。” 羊乐瑜迈进门槛,走到破屋子里。 穆轻鸿从掉皮的墙角挖出一块火折子,点燃了柴火取暖。 柴火常年在这阴寒的屋中,半湿半干,生火有些费力,火苗也弱而暗。 羊乐瑜抱膝坐在火堆前,望着火苗:“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穆轻鸿:“我很早就玩这个了。” 羊乐瑜心想也对,霍宇家很有钱,他爸爸是商业精英,应该很早就入手了元宇宙系统。 羊乐瑜:“所以你一开始就认出了我们。” 穆轻鸿点头,“你知道我为什么玩这个吗?” 羊乐瑜等他说。 他道:“高考的时候,我本来想和你考同一所大学,这样就能有机会天天和你在一起。可是我爸不同意,坚持把我送出国。” 第七十六章 双向暗恋? 羊乐瑜讶然,“你是说......你一直喜欢我?” 她不知道她的表达是否正确,又或者曲解了他的意思。 穆轻鸿望着她,微微一笑:“对,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 羊乐瑜美眸圆睁,难道她一直都在双向暗恋吗?! “本来我想瞒你久一些。”穆轻鸿道:“谁知今日凑巧了。” 他在打直球。 说实话,羊乐瑜内心是有喜悦的。毕竟眼前人是承载了她全部青春的白衣少年,她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但是,她已经有爱人了。 穆轻鸿柔情似水的看着她,“你呢?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还是兜兜转转回到了这个话题。 羊乐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霍宇少年时期的样貌浮现在脑海中,与眼前人有些差别。不光个子高了,也褪去了稚嫩,更英俊了。 她实话实话:“我是喜欢你的。” 穆轻鸿眸心一亮,“果真吗?”他试图去拉羊乐瑜的手,却被她下意识躲开。 羊乐瑜将手拢在袖内,垂眸道:“轻鸿.......不,现在该叫你霍宇了。”她安静的看着他,“我已然和穆乘舟在一起了。” 穆轻鸿并没有显得太诧异,他听闻穆乘舟要带她前往江南时就料到了,但还是抱着一丝渺望。“小瑜儿,是他逼迫你的,对吗?” 羊乐瑜摇头,“我和他情投意合,是我自愿和他在一起的。” 穆轻鸿眸光渐趋黯淡下来,“怪我,我早该自爆身份的。我害怕你并不喜欢我,所以一直藏着掖着到如今,希望在元宇宙里朝夕相处能让你喜欢我。” 羊乐瑜:“霍宇,缘分什么时候到谁都不清楚,没什么自责的。何况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事。” 穆轻鸿还是不甘心,“可是小瑜儿,他是npc,他不是真实的人。” 羊乐瑜捏了捏指尖,并不认可他的话。穆乘舟的后腰也有meta标识,虽然是金色的,她目前还没搞懂那是怎么回事,但这一趟游历下来,她总觉得穆乘舟的身世远远没那么简单。 雨停了,天空重新回归于湛蓝浩荡。 穆轻鸿踩灭火堆,“走吧,我送你回去。” 羊乐瑜:“你不会疏远我吗?” 穆轻鸿笑笑:“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选择,既然已经坚持了这么久,我不会轻易放弃。” 羊乐瑜沉默片刻,“谢谢你。” 穆轻鸿:“有什么好谢的?你还和高中一样,有时活泼好动,有时又给人一种莫名的疏离感。我记得有一次运动会,你站在操场边上等了好几场,就为给我送一瓶水。后来三班的刘佳琪抢了先,你一赌气就走了,还是后来吴步月把你那瓶递给了我。” 羊乐瑜记得这件事,但她对于吴步月送水的片段毫无印象。“是吗?步月给你送了水?” 穆轻鸿点头,“你不知道?吴步月说替你送的。” 羊乐瑜没多想,吴步月是热心肠的人,或许她看不惯当时胆怯的自己,想着为自己出头。 二人边走边聊,回到了乐翊宫。 甘棠远远地就候在宫门口,瞧见他们回来了高兴挥手:“太妃,奴婢正要去接您呢!好在雨停了。” 羊乐瑜:“无妨,我和霍宇......”她立刻改口:“我和琅琊候放风筝去了。” 甘棠没有察觉到异样,“您回来的刚好,陛下方才让冯公公传您,召您去勤政殿领赏呢。” 羊乐瑜纳闷:“领什么赏?” 甘棠:“听冯公公说,是张齐张大人办事得力,把被拐的孩童们找回了大半,并且派出衙役们按照路线图一路出发,势必要尽可能多的让失子的百姓们一家团聚。” 羊乐瑜欣喜:“那真是太好了。” 甘棠也笑了:“可不是嘛,多亏了您和陛下夫妻齐心,要不........” “胡说什么!”羊乐瑜难得的喝斥了她,“我是太妃,陛下是天子,休要胡言乱语,越发惯得你没有规矩。” “太妃息怒!奴婢一时懵昏了头乱说了!”甘棠立刻赔礼道歉。 羊乐瑜见她变得谨小慎微,自己也懊悔起来,不该严厉才是。 她扶起甘棠,望了一眼穆轻鸿。 穆轻鸿的脸色不太好,他揖手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太妃了。告辞。” 他刚要背身离去,双煞从院墙的瓦片上窜下来,刚好落在他肩头。 穆轻鸿一惊。 羊乐瑜连忙把它抱下来,轻轻拍了它屁股两下,“双煞,你怎么也失了规矩?成人来疯了。” 穆轻鸿瞧着这黑白两色的猫咪,“哪来猫?长得倒是可爱,像熊猫似的。” 羊乐瑜顺着毛捋,“是新认识的朋友送的,叫双煞。” 她把它递给穆轻鸿,“我记得你喜欢猫,看看投不投缘。” 穆轻鸿小心接过,抱在怀里抚摸。 双煞慵懒的眯起眼睛,伸缩爪子在他臂弯里踩奶。 羊乐瑜笑了:“看来双煞喜欢男主人。” 穆轻鸿挠挠它的小肚皮,“我家也有一只大橘。” 羊乐瑜知道,霍宇心地善良,还经常喂食学校里的野猫。 她道:“人与人之间有缘,与猫之间也有缘,它喜欢你,你要收养它吗?” 穆轻鸿有点惊喜:“可以吗?” 羊乐瑜:“我那朋友最后的心愿就是希望有人真心对待双煞,所以送给你是对的。刚好我院里的小羊羔都长大了,我怕它们欺负这个新来的小家伙。” 穆轻鸿颔首,“好,我一定好好照顾它。” 二人交谈间,冯宝又过来了一趟。他本来是想跟着甘棠去找羊乐瑜的,毕竟刚才的雨下的实在瓢泼,万一羊乐瑜有危险,皇帝肯定要迁怒于他。 谁知这一来倒好,撞见了这一幕。 冯宝悄悄躲在墙后,暗暗观察一番,心里琢磨着不对。太妃何时与琅琊候关系恁般亲密了?怪不得陛下没心情用膳,难道是....... 他眼睛一亮,难道是媳妇和小舅子搞上了?! 这可是不得了!如此变化莫测的感情要是被他揭穿,不死也得掉层皮。没准儿自己也会像当初的董姬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这美好的世界消失了。 想到这,冯宝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蹑手蹑脚的溜了。 第七十六章 吴步月的反响 雨天的地砖泥泞发滑,他走的快急,一不小心踩到水坑,‘扑通’跌在地上。 “哎呦喂!”冯宝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掸掸身上沾的泥巴。 “冯公公,您没事吧?”吴步月迎面走来。 冯宝拄着腰站起来,尴尬的笑笑:“让女官见笑了。” 吴步月拿出巾帕为他擦擦裤腿上的泥,“雨天路滑,冯公公走西跑东的,难免摔着,还是小心点好。” 冯宝可受不起吴步月给他擦脏捻灰,“女官说的是。” 吴步月瞧他是从乐翊宫方向来的,就问:“公公是去给瑜太妃传旨的?” “是,陛下召太妃去呢。”冯宝应和一声,寻思此地不宜久留,万一再撞上那对儿小情侣可就麻烦了。 “那想来瑜太妃在宫里,我正好找她有事。”吴步月作礼:“先告辞。” 冯宝眼珠一转,坏了!她现在去指定会撞破奸/情,这不是白白让一个无辜人送命吗? 想到这,他立刻挡在身前,“女官别急着走,春天到了,不知尚衣监有没有赶制新衣?咱家听陛下提起,想穿蚕丝的呢!” 实则穆乘舟压根没说过这话,冯宝随便一提,反正春天是蚕吐丝的好季节,到时候皇帝也得盖。 吴步月:“公公心细,我们尚衣监刚刚与波斯国的使臣达成协议,他要以波斯毯来交换我们的绫罗绸缎和蚕丝被,明日就会送到。届时还要劳您来取。” 冯宝点头,“也好,现在天寒,先盖波斯毯,等夏天再盖蚕丝的也来得及。” 吴步月见他无话可说,就转身走了。 冯宝再想拦也拦不住,只得心里默念一声‘阿弥陀佛’,随后背道而驰。 吴步月沿着甬道走着,等到拐角处听见乐翊宫里传出对话声,悄然立足墙侧,探出头微微张望。 羊乐瑜此时把双煞用的猫碗猫砂交给穆轻鸿,但因东西太多他一个人拿不下,便跟着他到轿撵边,等内侍们接过去,又目送轿撵走了一段才回。 吴步月蹙眉,佯作刚到的样子迎了上去,“小瑜儿!你回来了?” 羊乐瑜笑意盎然,一把抱住吴步月,“你不知道我这些天受了什么苦,险些命丧黔郡!” 吴步月笑道:“你的英雄事迹我早就听说了,不愧是当年的三好学生,咱们年级除了霍宇就属你学习好。” 提到‘霍宇’二字,羊乐瑜的表情略微不自然了些,随即恢复常态,“对了,我还给你带了点小礼物。” 她让甘棠去取包袱,里面装的是聚元庄的绣针包和手绷。 在陈庄主被抓后,聚元庄便归天子所有,她也沾了点光,拿回几个玩意儿做纪念,无聊时还能绣绣。 吴步月看到那针线和手绷的一瞬间就愕然住了,她抽出一根银针看看,惊讶道:“这是......你从哪拿回来的?” 羊乐瑜:“聚元庄,你听说过吗?天下第一的苏绣宝藏地。” 吴步月瞳仁微颤,随后放回银针,发僵的笑笑:“肯定听过,桂林山水甲天下,聚元苏绣传美名。” 羊乐瑜把包袱给她,“这些送你了,反正我也是不懂,别埋没了好工具。” 吴步月将包袱抱在怀里,捏的紧了些,“谢了,想来尚衣监的小绣娘们肯定喜欢。” 顿了顿,道:“对了小瑜儿,我还有个东西要给你。”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那珠子里还镶嵌着一朵袖珍郁金香的标本。 甘棠第一次瞧见这种小珠子,当作稀罕物,“哇,好漂亮。” 羊乐瑜捏着转了转,笑道:“这不就是咱们小时候玩的玻璃弹珠吗?” 吴步月:“不错,这是波斯的手工艺品,他们的使臣带来的,说是他们国家的女孩都喜欢。” 羊乐瑜将弹珠交给甘棠,让她收到自己的宝奁里,等着以后有什么衣裳头饰可以装饰。 她道:“步月,我有个事问你。你们尚衣监有没有一名绣娘姓贾,早些年前的。” 吴步月眼底一震,克制着内心浮动问:“怎么了?这人有什么问题?” 羊乐瑜:“你帮我核实一下,这个人对陛下至关重要。” 吴步月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并不打算隐瞒。只是现在还不到时机,慢慢渗透为好。 吴步月点头,“好,我回头帮你查查。” 羊乐瑜又道:“天色不早了,我还有事,等晚点来我屋里吃火锅?” 吴步月啧啧嘴:“你这是撵我走呢?” 羊乐瑜摆手:“不是不是,我答应了地牢里那位爷爷,现在要给他汇报呢!” “好啦,不逗你了。”吴步月道:“我晚些时候忙,等有空再来找你。” 话毕,人离开。 羊乐瑜对甘棠道:“让小厨房烧几道下酒菜,吩咐厨娘们弄点酒来。” . 地牢中,狱卒们将牢门打开,对着脏老头粗声道:“喂老头,太妃娘娘赏你脸,给你送酒菜来了!” 脏老头揉揉糟乱的头发,觑了羊乐瑜一眼,惊喜的坐起来:“丫头!你必定是有好事找我!” 羊乐瑜嗤嗤笑两声,拎着酒菜盘腿坐下,将菜碟逐个摆在他面前。“爷爷,快吃吧。” 脏老头兴奋的搓搓手,抓起一只鸡大腿啃咬。羊乐瑜捧着酒坛给他倒了一杯酒。 脏老头咕哝道:“丫头好心,别是给我送的断头酒。” 羊乐瑜:“哪能?我是来告诉您一个好消息。裴侍郎被削职,他的家人都被陛下软禁起来,等着他自投罗网。而且,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是个年轻有为的小哥,乱收贽敬的事再也不会有了。” “太好了!”脏老头嘬了口酒:“那老小子可以把我抵换出来了。这么多年,老天终于能还我个清白。” 羊乐瑜举杯跟他碰了碰,“我今日来看您,一则是为了共庆好消息,二则是秉着私心,还想听您讲讲宫里以前的事。” “嚯,我就知道你这小丫头有事找我。”脏老头抠抠鼻孔,“我把我知道的都讲过了,还想听什么?” 羊乐瑜:“贾秀娘。” 脏老头指尖一顿,“贾秀娘是谁?” 羊乐瑜一拍大腿,“您怎么给忘了,不是您告诉我,说庄妃是被一名绣娘刮花了脸吗?” 第七十七章 探监陈庄主 脏老头豁然大悟,“你说的是那个绣娘啊?那我记起来了。?不错,确有此事。”他倾身低声:“怎么?你们找到了当年的绣娘?” 羊乐瑜摇头:“我不确定这个贾秀娘是不是您所言的那名绣娘,但我此行去江南,听到的都是有关贾秀娘的好事,想来她是不会伤害庄妃的。” “你错了。”脏老头咽下一口酒,“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更是虚。只有你切身实际的体会这个人,才能破解真相。” 羊乐瑜:“大家都说贾秀娘进了宫,我问了尚衣监的朋友,她对此人没有印象。可是贾秀娘来自聚元庄,聚元庄的绣品是天下第一,如果她真的在宫里待过,那尚衣监后辈们怎么连听说都不曾呢?” 脏老头若有所思:“只有两种可能。” 羊乐瑜迫不及待:“哪两种?” 脏老头伸出两根手指,屈起一根,“第一,聚元庄的人在说谎。”他又屈起一根,“第二,你朋友在骗你。” 羊乐瑜抿了一口酒,自从上次她入狱后,吴步月对她的真心奉若瑰宝,再也不会怀疑她了。 要说聚元庄......陈庄主! 羊乐瑜撂下酒杯,朝狱卒问:“兄弟,黔郡来的犯人关在哪?” 狱卒抱拳,“回娘娘,他们罪不容赦,陛下命小的们看押在死牢中。” 羊乐瑜:“死牢也在这吗?” 狱卒:“地牢共有两层,这第一层便是娘娘现在所见的此处,死牢就在您的脚下。” 脏老头看出她的心思,“小丫头,好奇心害死猫,别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羊乐瑜朝他一笑,“爷爷放心,我心里有数。”她掸掸尘土站起来,“那您慢慢吃,想来陛下很快就会把您放出去。这期间我每隔两日会派我宫里的小太监山海来看您一次,您要是平日还想吃什么,就告诉山海,保准给您送来。” 脏老头点头,“好嘞!” 羊乐瑜塞给狱卒二两银锭,“麻烦兄弟带我去死牢看看。” 狱卒掂量银锭,揣进怀里,“太妃,死牢不是您这等高贵之人去的地方,要是陛下知道了,定会砍了小的脑袋。” 羊乐瑜:“什么高不高贵的,这地方我前些日子不也来做过客吗?我不喜欢虚头巴脑的,你要不就带我去,要不把银锭还我。” 狱卒支吾两声,“请跟小的来。” 狱卒带羊乐瑜走到一处墙壁的凹槽边,拉扯墙体上齿轮,一架简易‘电梯’升上来。 二人站到‘电梯’里,再由狱卒手动把梯子滑下去。 地下二层的光线比上面还要差,这里不光烛光昏暗,气味也充杂着腐烂的血味,像是馊掉的酸牛奶。 羊乐瑜实在受不了这股味,掩着口鼻跟在狱卒后面。 “太妃娘娘,就是这里。”狱卒在一间牢房前停下。 借着昏暗的烛光,羊乐瑜看到里面横七竖八的躺着一摞人,乍一看了以为是死尸,待仔细瞅瞅,他们还没全然断气,但身上遍体鳞伤,缺胳膊少腿的很多。 因为身体行动不便,索性就躺在那,降低消耗,吊着口气活着。 羊乐瑜不忍在瞧,移开目光。 “你来了。”一道声音传来,羊乐瑜回头,陈庄主披头散发的坐在牢里,身上也或多或少的带着血凛子。 羊乐瑜心里一颤,往日的陈庄主打扮光鲜雍容,短短数日,变成了这副潦草样。 “陈庄主。”羊乐瑜唤了一声,“你.......你还好吗?” 她说出这话就后悔了,怎么看人家也不像是好的,于是连忙改口:“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伤口会感染,我可以叫御医来为您治病。” 陈庄主冷笑:“不用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在你的珠钗上下了毒,害得你险些死在聚元庄,你恨我是应该的。” 羊乐瑜:“说实话,我没有恨您。” 陈庄主眯眼望着她。 羊乐瑜道:“我能理解一个人的秘密被发现时的恼羞成怒,所以不怪您。”她淡淡一笑:“毕竟我还从您那学得了一门手艺,算上是半个师傅。” 陈庄主:“哦?别告诉我你今天是来看望我这个师傅的。” 羊乐瑜将食盒放进牢门,“我猜您不喜饮酒,就放了茶水在里面,是您喜欢的松针。” 陈庄主眉眼一亮,揭开茶盖,果然是松针,可惜凉了。 她喝了一口,“京城的松针不如黔郡的香萃。” 羊乐瑜:“但至少比黔郡的干净,喝的安心。” 一语双关,陈庄主是聪明人,“羊姑娘.......”她措辞道:“太妃娘娘,你想知道什么?” 羊乐瑜打发狱卒离开,方才开口:“我想请教陈庄主,当年和您能一起进入元宇宙的还有谁?” 陈庄主眉头一皱,“我不能说,这属于违规。” 羊乐瑜:“好,那我替您说,如果我猜中了,您就喝一口茶;如果我猜错了,您就不说话,好吗?” 陈庄主忖思片刻,缓缓颔首。 羊乐瑜开门见山:“贾秀娘。” 陈庄主手中的茶盏倏地落在地上,‘咔嚓’一声碎成锋利的瓷片。 她伸手去拣,手指却被割伤。 羊乐瑜看着地上的碎片和水渍,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陈庄主却道:“她不是。” 羊乐瑜:“您不用瞒了。您的苏绣手艺出神入化,平日肯定没少练习拣针的功夫,上百跟银针天女散花似的掉在地上您都不曾伤了手,区区一个茶盏而已,怎么会割伤?” 陈庄主恍惚片刻,“罢了,你知道就知道吧。” 羊乐瑜屈膝蹲下来,以平视她,“贾秀娘来做什么?” 陈庄主逐个将碎片拾起来,叠在一处,道:“我们是最早一批进来体验元宇宙的用户,那时候这东西还没有流行,我们有着自己的任务,旁人不知道,也不会刻意询问。如果被系统捕捉到违规,罚款额度高昂,谁都付不起。” 羊乐瑜默默注视着她。 陈庄主:“刚来的时候,我们就在黔郡的街边做手工艺,编鞋垫,绣苏绣,后来发现黔郡百姓对苏绣无比热爱追捧,我们的小铺子很快做大,便雇佣了工人找到一处荒山,建造了聚元庄。 想必你也察觉了,聚元庄这个名字有特殊的涵义,正是取自‘让元宇宙的人相聚在一起’的意思。” 第七十八章 桌上亲亲 羊乐瑜点点头。 陈庄主继续道:“我们俩的绣工都很好,各自收了几个徒儿,慢慢的越做越好,不只黔郡百姓,连外省外地的人也都千里迢迢过来买。” 陈庄主:“渐渐地,我们掌握了江南水路,也发现了更快的赚钱门道,于是与人牙子暗通款曲可以挣个中间差价。再者,我本身就不能生育,想着可以收养一些孩子在庄里。 但贾秀娘不同意,她一直不赞成我这么做。说是在现实世界违法的事,在虚拟世界中也不能做。” 羊乐瑜:“所以你们因意见不和闹掰了?” “这不是全部原因。”陈庄主摇头,“起因是先帝寿诞,贾秀娘花了几个月功夫绣成一幅祝寿图,绣着国泰民安,并在皇后怀中绣了个襁褓婴儿。皇后也一直无子,所以认定这是天意降福祉给她,赏赐了贾秀娘许多金银,召她入宫,保她做尚衣监尚衣。” 羊乐瑜心说原来之前的尚衣是贾秀娘!她被皇后青睐有加,正好与脏老头所言的皇室秘辛对上了。 陈庄主:“再后来贾秀娘就离开了聚元庄,我也曾写信给她,但都了无音讯,直至今日。” 羊乐瑜:“有没有可能是贾秀娘退出了元宇宙?” 陈庄主一口否认,“不会,我们都回不去了。” 羊乐瑜睁大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陈庄主:“我刚才说了,我们是第一批体验者,当时的元宇宙还存在很多漏洞,进去就出不来了。” “那.......”羊乐瑜不可思议,“那如果您在这里意外死去怎么办?” 陈庄主淡然一笑,“万般皆是命,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羊乐瑜不相信,“可是,您现在的所作所为必死无疑啊!” 陈庄主看着她,“我的发心不好,从一开始想体验成为母亲的幸福与快乐,再到后来陷入深渊漩涡中无法自拔,这一切都是自找的,不怨别人。” 羊乐瑜一时窒涩。 陈庄主:“小姑娘,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羊乐瑜:“是我闺蜜带我来玩的,本意.......本意是想找到暗恋的校草。” 陈庄主笑笑:“现在的元宇宙与之前的版本大相径庭,我已经老了,你还年轻,找到心爱的人就珍惜吧。谁知明天会是什么样?” 羊乐瑜略显晦涩的看着眼前人,她为了一己之私伤害了另一个世界的家庭和孩子们,如今落得惨烈下场,不知该安慰什么好。 从死牢出来后,羊乐瑜的心情一直阴闷闷的,脑海中徘徊着陈庄主的话,既是为她惋惜,又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中。 她背离了初衷,那自己呢?自己是否也在与一开始的心愿背道而驰? “瑜太妃!奴婢可算找到您了!”冯宝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骨碌跪在她面前。 羊乐瑜回过神来,看冯宝的额头鼓起一块包,好奇问:“冯公公是撞了南墙?” 冯宝刚才在乐翊宫没好意思打扰,本想着闭口不言的回勤政殿,就编个谎话说瑜太妃在小憩,糊弄了穆乘舟也就完了。谁知穆乘舟早就看穿他那点小九九,逼着他说出到底怎么回事,随即便甩手飞过去一颗西红柿,刚好砸在他额头上。 冯宝掩面而泣,“瑜太妃快跟咱家见陛下吧!再晚点,奴婢怕是要追随董太姬而去了!” 羊乐瑜点头。 . 勤政殿,烛火通明。 冯宝虾腰垂手的领着羊乐瑜进殿,生怕再惹埋怨,赶紧溜了。 穆乘舟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不曾抬眼。 二人就在琉璃宫灯明明灭灭的投照下对峙着,仿佛在进行一场暗自的较量,类似小时候玩的谁先说话谁就输的幼稚游戏。 羊乐瑜先开口了,“陛下不是要给我赏赐吗?” 穆乘舟执笔的指尖一顿,看向她,“为何来的这么迟?” 羊乐瑜实话实说:“我去死牢看望陈庄主了。” 穆乘舟:“在那之前你做什么了?” 羊乐瑜眉心一蹙,“陛下是在盘问我吗?” 穆乘舟倚靠在椅背上,声线没有柔和,“朕想知道。” 羊乐瑜捏了捏指节,垂眸片刻,道:“与琅琊候去放风筝了。” 又是一片沉寂。 只听椅子腿难听发出‘嘶拉’一声,穆乘舟走近。 羊乐瑜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穆乘舟比她高处两个头,低眼望着她的螓首,“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羊乐瑜:“回陛下,没有。” 穆乘舟:“为什么不叫我乘舟了?” 羊乐瑜拢在袖中的粉拳攥了更紧,“陛下恩威并济,我不敢僭越。” 穆乘舟抬手抵住她的下颌,迫使她仰头望着自己。 羊乐瑜在他那一双狭长的凤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二人就这样互相对望着,谁都没有说话,仿佛殿内的空气都凝结一般。 忽然,羊乐瑜踮起脚尖,吻了他的唇瓣。 穆乘舟瞳仁扩大,惊异的看着她。 羊乐瑜:“抱抱。” 穆乘舟的心犹如被一箭贯穿,听着心爱人软糯的声音,心底的怒火和不甘烟消云散。 他抱住了他的小羊。 羊乐瑜把头贴近他的颈窝,“乘舟,我喜欢你。” 穆乘舟贪婪的汲取她身上的芬芳,“怎么突然这么说?” 羊乐瑜:“珍惜眼前人。” 简短的回答充满力量,仅此一句胜过万千解释。 穆乘舟摸摸她的头,“可我还是生气。” 羊乐瑜:“?” 穆乘舟:“下雨天去空旷的地方,会被雷劈的。” 羊乐瑜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穆乘舟唇角翘起,吻上她的朱樱。 羊乐瑜低哼一声,随即整个人都被他轻易的抱起来,压在桌案上。 “乘舟!这里是勤政殿!”羊乐瑜惊慌的试图推开他。 穆乘舟戏谑的笑笑:“我今夜想学一回纣王,管他勤不勤政呢?” 羊乐瑜无力反抗,只能迎合着他。 朦胧间,她看到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当日穆乘舟给他们二人画了一幅画像,如今看来还真是缘分。 穆乘舟沉声低喘,“看什么呢?心不在焉?” 羊乐瑜笑笑:“看你帅!”她话音刚落,身前人猛一用力,桌案上的奏折掉了满地。 第七十九章 贾秀娘没死? 冯宝听见殿内有动静,还以为是皇帝动气了,连忙小跑着依着门问候:“陛下!您消消火!放奴婢待会来拾掇就是!” 穆乘舟低笑一声,轻咬羊乐瑜的耳尖,“有你在,消火了。” 羊乐瑜嗔怪的瞪他一眼,穆乘舟顺手捞起桌上的茶盏砸到门上,吼了一声:“哪来的滚哪去!” 冯宝被吓了一哆嗦,连忙应声躲远。 次日一早,羊乐瑜从龙榻上醒来,觉得浑身都像是散了架一样,动哪哪疼。 她侧头一看,枕边空荡荡的,穆乘舟不知去哪了。 “太妃!太妃!”殿门外有人低声唤道,听声音是山海。 羊乐瑜留宿勤政殿的事只有甘棠知道,兴许是甘棠有什么急事。想到这,她匆匆穿好衣服,将门打开一条缝。 山海火急火燎:“太妃,大事不好!地牢的那位老者今早不见了,死牢里关押的聚元庄庄主还有其他嫌犯都死了!” “什么!?”羊乐瑜霍然一惊,仅仅一晚而已,怎么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山海:“奴婢今早听从您的吩咐,到地牢里询问那老者想吃什么,谁知刚踏入地牢,牢头大哥就与奴婢撞了个满怀,把这两件事告诉奴婢。奴婢一听可不得了,就问甘棠姑娘,才至此惊扰了您。” 羊乐瑜:“这事还有谁知道?陛下知不知?” 山海摇头,“奴婢来时候碰见了冯公公,他说陛下此刻正在早朝,待会儿要接见来自波斯国的使臣。” 羊乐瑜立刻道:“地牢戒备森严,爷爷怎么能轻而易举的逃脱?再说,陈庄主和嫌犯们又是被谁杀害的?” 山海:“奴婢也对这事百思不得其解,您猜会不会是那老者害死了聚元庄的人?” 羊乐瑜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以她对脏老头的了解,他怎么会杀人呢?况且要想在地牢中杀害那么多人,他也没有手段啊! 她跨出门槛,疾步走着:“山海,随我一同去地牢看看。” 主仆俩一前一后紧赶慢赶的正要往地牢方向去,吴步月迎面走来。 “小瑜儿,我刚好要去乐翊宫找你。”吴步月往她身后看看,狐疑问:“你昨夜留宿勤政殿了?” “我先没时间和你解释,”羊乐瑜拉着她的手,“地牢里出大事了,跟我一起去。” “嗳,等等。”吴步月挣开她,“你先冷静一下,你让我查的贾秀娘有眉目了。” 羊乐瑜:“真的!?她在哪?” 吴步月递给她一本名册,“这里记载了尚衣监录入的所有绣娘,贾秀娘是十七年前入的宫,原名贾泽珍,推荐人是当时的皇后,她在宫里做了三年活后,就因打翻御赐品被先帝处斩了。” 羊乐瑜打开名册一看,确实后面的章节里都没有了贾泽珍的名字。 羊乐瑜:“就算贾秀娘已经死了,可这和地牢有什么必要的联系?” 吴步月严肃的看着她,“我猜,贾秀娘并没有真正被处斩,她应该还活着。不信你看去年的章节,上面有圆珠笔的字迹。” 羊乐瑜往前翻了几页,就在密密麻麻的小楷字的左下角,用圆珠笔写着一个‘女’字。 “女?”羊乐瑜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按照陈庄主所言,她们是第一批来到元宇宙的体验用户,总是肉身死去也不会回到现实世界,那贾秀娘很大概率还活着,而且就在她们身边! 莫非.......杀死陈庄主他们的是贾秀娘!? 羊乐瑜不禁被这个想法吓到,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吴步月:“我也没搞懂这个女字是什么意思,但我猜应该是要传递什么信息。” 羊乐瑜:“不行,我还是要去地牢看看,也许还能得到什么线索。” “瑜太妃!您别走!”冯宝脚下生风般一路飙过来,拄着膝盖喘气:“您先别走,陛下......陛下召您去前朝呢!” 羊乐瑜蹙眉,“我是后宫妃嫔,怎能去前朝搅合?劳您去回禀陛下,我暂时不得空。” 吴步月拦下她,“小鱼儿,你先去吧。我和山海去地牢查看就是,万一陛下有吩咐,你岂不是蔑视君主吗?” 羊乐瑜听她说的也有道理,便叮嘱道:“那你一定检查仔细,咱俩可是看过柯南全系列的人,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吴步月笑笑:“那是肯定,我办事你放心。走啦!” 羊乐瑜不放心的回首看着他们,叹了口气上了轿撵,嘀咕道:“逆子,真是不让人省心,上朝有什么好让我去参与的?” 冯宝一面小步跟着轿撵跑,一面道:“是陛下听不懂波斯来的使臣说话,叫您过去翻译呢!” 羊乐瑜:“.......” 工具人无疑了。 待轿撵停下,羊乐瑜走近大殿,只见文武百官站立两侧,中间铺着一块繁冗精美的波斯地毯,两位褐发浅瞳高鼻梁的使臣站在地毯上。 众臣小声嘀咕:“后宫妃嫔不得干政,她怎么来了?” 羊乐瑜没见过这么大场面,心下有点打怵,毕竟有些社恐的意思在。 穆乘舟高坐在宝座上,道:“妃母请上前来。” 羊乐瑜应声走上前。 穆乘舟含着淡淡笑意望着她,“这是朕可敬可爱的妃母,瑜太妃。” 两位波斯使臣差不多能听明白他是在介绍面前的女人,遂打肩作礼。 羊乐瑜尴尬的笑笑:“welcome.” 波斯使臣眸光掠过惊喜,以英文回道:“没想到您竟然会英语,实在太好了!” 羊乐瑜的英语水平还可以,将就着也能对付两句,就道:“你们二位有什么话,我可以帮忙翻译给陛下。” 波斯使臣指着脚下踩的波斯地毯,“这是我们的国王和王后一起织造的,特意献给皇帝陛下。” 羊乐瑜原封不动讲给穆乘舟,穆乘舟掸手叫冯宝呈上一幅水墨画,道:“劳烦妃母告诉他们,这是朕送他们的礼物。” 羊乐瑜秉笑翻译,使臣们很开心,当即就展开水墨画一赏。 然而当画卷全部展开时,众人哗然不已,连使臣也瞠目结舌—— 上面画的是穿着皮衣骑着铁骑的波斯人夜间偷袭鸳鸯渡,强抢民女的一幕。 使臣怒目圆睁:“太妃娘娘,皇帝陛下是什么意思!” 羊乐瑜也不解的看向穆乘舟。 第八十章 背唐诗你们比不过 羊乐瑜也不解的看向穆乘舟。 穆乘舟冷声道:“张齐今早发来的飞鸽传书,就是这副实景画。他们波斯人与江南的人牙子勾结,抢夺民女好让她们诞育混血儿,卖更高的价格。” 实景画是古代探子们暗察监视时偷偷画下的,类似于最早的狗仔照片。 羊乐瑜心下一震,对使臣们如实翻译。 使臣们脸色一变,急忙解释:“皇帝陛下不要误会,这些事情是我们王女的命令,我们都是属下人,不敢不听!” 穆乘舟:“王女?” 使臣们道:“王女是王后的侄女,地位尊贵非常,她的话我们不敢不听。” 羊乐瑜觉得奇怪,王女是女孩,更该对拐卖妇女的事深恶痛绝,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呢? 穆乘舟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把你们的地毯带回去,朕不稀罕这种东西,嫌脏还不够。” 羊乐瑜婉转的翻译给他们,使臣道:“亲爱的皇帝陛下不要生气,中原人说和气生财,我们的王女对您非常敬仰,如果您的对她的所作所为不满,她可以停止这一切。” 穆乘舟凝眉,“她愿意归还朕的子民?” 使臣恭敬的作礼,“是,皇帝陛下。王女是这样说的。” 羊乐瑜越绕越迷,这波斯国的王女是不是脑袋缺根弦?这样的行为和脑c粉盲目追星,想要引起爱豆的注意力有什么区别? 穆乘舟:“那朕希望她安全送回朕的子民,不得以任何理由监/禁她们。” 使臣:“我们会给王女写信,诚恳的转达皇帝陛下的命令。” “如此甚好,”穆乘舟起身,“散朝。” 羊乐瑜心说你是拍拍屁股走了,擦屁股的事还是得我来干。 她对使臣们笑笑:“先生们先到客栈休息,等明日陛下会派车马送各位出城。” 使臣们没有要离京的意思,“不不不,太妃误会了。我们好不容易来京城一趟,想多在宝地待几日。” 中华民族向来有悠远深厚的礼节,羊乐瑜听他们这么说,总不能直接下逐客令,就主动给他们介绍了好玩的市坊,随后让冯宝好生将他们送出大殿。 羊乐瑜抒了口气,刚要走出大殿,便听群臣议论纷飞: “老祖宗的规矩陛下都忘得干净了!红颜祸水妄议朝政!还要我们这些臣子作甚?” “陛下从不按照常理行事,从先帝葬仪上就看得出,这朝廷迟早败在他手中!” “女子无才便是德,瑜太妃不知从何处学得洋人鬼话,谁晓得她是不是敌国的奸细!” ....... 唉!这些老朽木们! 羊乐瑜暗自哀叹一声,她本来就没想过来当翻译,这下可好,大臣们不敢辱骂皇帝,只能对她吐苦水,怨言颇深。 “谁允许你们乱议妃母了?”穆乘舟忽然从殿门走进来,吓得众臣鸦雀无声,刚才窃窃私语的都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巴。 羊乐瑜:“诶?你不是散朝走了吗?” 穆乘舟负手而立,“朕就猜到这些老古董们会对你指手画脚,特意回来聆听他们的忠言。” 大臣们个个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喘气儿。 穆乘舟引步走到他们中间,左看看,右瞧瞧,道:“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朕看女子倒是比你们这一个个饭桶强的很!”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臣不服,拱手道:“陛下此言差矣!臣等虽老迈昏聩,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试问这小女子能否背出一段?” 面对他的故意刁难,羊乐瑜当即反驳:“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数理化物科科拿到年纪前十,不过是比诸位晚生了,否则一定不差于诸位。” 老臣挺直腰板,“那你敢不敢与老夫作诗比一比文采?” 羊乐瑜:“有何不敢?” 想当年唐诗三百首她是日积月累,这朝代是架空的,他们指定都没听过。 老臣捋捋胡须冷笑:“瞧你是小辈,就让你先作一首。” 羊乐瑜叉腰面对众臣,“不用一首,我连作几首给你们听,若是你们一炷香之内无法作出比我多的,以后就再不许说什么女子不如男的话!” 穆乘舟含笑望着她,“妃母,你确定?” 羊乐瑜:“当然。点香!” 焱子应了一声,点燃一炷香。 要说有名的唐诗,羊乐瑜第一反应就是诗仙李白和诗圣杜甫的,张口就背:“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一首作罢,众臣瞠目结舌。 老臣讶然看着她,“你.......你小小年纪,怎么就百年多病独登台?怎么就艰难苦恨繁双鬓了?你这......”他磕巴道:“你这怕不是再咒老夫晚年穷困潦倒!” 羊乐瑜笑笑:“您要是不服,我再作一首。” 她清清嗓子:“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话音刚落,一名臣子就忍不住拍手叫好:“妙哉!此诗正好应和初春万物复苏之景!恰好昨日刚刚下过一场雨,一年之春的美意就藏在诗头诗尾,好兆头啊!” 其余臣子也不断发出赞叹声:“没想到瑜太妃小小年纪竟然能出口成诗,我等自愧不如!” 羊乐瑜心说这是杜甫的《春夜喜雨》,怎么会不好呢? 老臣终于叹了一声:“老夫自愧不如太妃娘娘,给娘娘赔礼了。” 羊乐瑜笑吟吟道:“论辈分,您是我长辈,我怎能承受您的赔礼。但您刚才已经答应了,不能再对女子有偏见。女子和男子一样有勇有谋,又怎么能说是祸乱朝纲呢?” 老臣:“这.......” 穆乘舟道:“爱卿,妃母说的没错,你该愿赌服输,不再对女子议论政事抱有偏见。” 老臣踟蹰片刻,还是服了软:“臣顽固不灵,惹恼了太妃娘娘,还望娘娘见谅。臣日后必定勤加苦学,摒去对于女子的刻板印象。” 第八十一章 SOS 众臣散去,穆乘舟挽起羊乐瑜的手,挑了挑一侧的眉毛,“妃母这些诗都是自己作的?” 羊乐瑜咧嘴笑笑:“不是。” 穆乘舟拨去她散落下来的碎发,“那你这算不算欺君罔上?” “你干嘛?”羊乐瑜警惕起来,“穆乘舟,我现在是你女朋友,你可不许再玩封建这套!” 穆乘舟掐住她的腰窝,顺势往上挠痒痒。羊乐瑜‘咯咯’笑个不停,甩开他在大殿里跑着。 二人一逃一追,让素日里庄严冷漠的大殿多了几分欢声笑语。 忽然,殿门被打开,吴步月进来的一刹有些尴尬。 羊乐瑜立刻停止与穆乘舟打闹,“步月,我们.......我们闹着玩呢!” 吴步月作礼,“陛下太妃,臣不是故意的。” 穆乘舟倒没有责怪她,“无妨,下朝后的大殿本就无人,朕与小羊闲来玩闹而已。” 吴步月:“陛下太妃,臣对地牢的案子有了进一步的调查,发现聚元庄陈庄主所待的死牢里裂开一个洞口,臣猜杀人者就是从那个洞逃出去的。” 穆乘舟皱眉,“地牢看守严格,什么人能混进去?狱卒和牢头怎么说?” 吴步月:“据牢头所说,他们被一种香料迷晕,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早上醒来的时候才发现的。” 提起香料,羊乐瑜只记得董姬宫中有过,那这个香料又是从哪得的呢? 穆乘舟:“叫人沿着洞爬出去找,看看通往何处。” 吴步月道:“回陛下,臣擅作主张,已经让山海公公在那盯着了。牢头亲自带人爬出去找,发现是个死胡同,胡同的另一侧就是尚衣监,犯人总不可能逃到臣的地方来。” 穆乘舟顾疑道:“你怎么能担保不是你们尚衣监的人干的?” 吴步月:“臣每晚都会清点人数,而且夜间会将尚衣监的门紧锁,钥匙是臣自己带在身上的,不会有人偷去。” 穆乘舟看着她的眼神愈发疑谨。 吴步月为了自证清白,特意澄清:“臣昨夜与绣娘们赶制春天的薄衣一直到四更天,她们可以为臣作证。” 羊乐瑜站在吴步月这边,“乘舟,我相信步月,她没有杀害陈庄主的动机。” 穆乘舟扶着下颌思忖,“听说之前和你关在一起的老头也不见了?” 羊乐瑜:“是,他会不会是从那个洞爬出去的?” 吴步月:“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他出了洞口就遇到了死胡同,一个老人家怎么能翻墙而过?除非会些功夫。” 羊乐瑜:“照这么说,现在的嫌疑人有两个,一个是老爷爷;一个是贾秀娘。” 吴步月点点头。 羊乐瑜:“既然步月猜测贾秀娘还在宫中,而且杀害陈庄主的很有可能是她,那我们应该把她找出来。” 穆乘舟道:“能找出来更好,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她。” 羊乐瑜灵机一动,“有没有刻刀?” 穆乘舟:“要刻刀作甚?” 羊乐瑜笑笑:“你且等着吧。” 穆乘舟叫焱子找出一把刻刀给她,羊乐瑜随后走出大殿,来到甬道上。 甬道两侧是红墙黄瓦,她在靠近墙根底部的地方刻画了sos。 焱子不解:“瑜太妃,这是什么文字?” 羊乐瑜:“这是英文,代表着国际求救信号。” 焱子摸摸头,还是不懂。 吴步月当然明白,就问:“小鱼儿,你刻这个符号就能找到贾秀娘?” 羊乐瑜道:“我也不确定,但我看到你们尚衣监的名册上有她的笔记,想来她是要写一句话,但中途遇到了危机,所以才只写了一个‘女’字。” 吴步月眼底掠过一丝讶然的光,转瞬即逝,笑了笑:“小鱼儿还是那么聪明。” 羊乐瑜绕完整个皇城,在明显的墙面都刻画了sos的标识,等走完一圈下来,累的腰酸背痛。 突然,眼前出现一杯珍珠奶茶。 羊乐瑜抬眼一瞧,穆轻鸿笑盈盈的看着她。 “轻鸿?这么巧吗?”羊乐瑜接过奶茶喝了一口,幸福到冒泡泡! 穆轻鸿:“我方才就看到你与吴女官在刻画,所以沿着一路的标记找来了。”他四周看看:“吴女官呢?” 羊乐瑜咕哝道:“她回尚衣监了忙活去了,那逆子也说有事要做,都不仗义,就留我一个人在这。” 穆轻鸿笑笑:“你刻完了吗?” 羊乐瑜点头,“我心里算着,一共刻画了二百五十个sos,想必贾秀娘总会看到。到那时她应该会在旁边也刻画相应的字符,我每天都派山海巡视一次,应该会有所收获。” 穆轻鸿揉揉她的头发,“小瑜儿变机灵了。” 羊乐瑜下意识躲开,扯扯嘴角:“过奖过奖。” 穆轻鸿苦笑着收回手,“有空吗?陪我去钓鱼?” 羊乐瑜:“钓鱼?” 穆轻鸿:“双煞把我院子里养的锦鲤吃了,估计是馋鱼肉,为了保护我那一缸锦鲤,给它钓些草鱼。” 羊乐瑜想着下午也没事,便随他去了湖边。 穆轻鸿找了一艘小船,弄了两筐竹篓,两根渔具,又管御膳房要了一块面团,划船到湖心。 羊乐瑜第一次钓鱼,不太会用渔具,穆轻鸿将面团捏成一小揪先刮到铁钩上,再替她把鱼线跑出去。 鱼漂漂在水上,泛起阵阵涟漪。 羊乐瑜目不转睛的盯着水面。 穆轻鸿调侃道:“慢工出细活,钓鱼是最磨性子的,耐心点。” 羊乐瑜:“看来你很喜欢钓鱼?” 穆轻鸿:“我爸很严厉,每次他让我烦躁时,我都去小区旁边的河里钓鱼。” 羊乐瑜笑笑:“我记得,那条河叫四惠河,每次放学路过都有一群老大爷在那钓鱼,一边钓还一边下象棋。” 穆轻鸿点头,“是啊。”他望向羊乐瑜:“你就从来没看到我的身影吗?” 羊乐瑜一怔:“你也在?” 穆轻鸿笑笑:“每次放学时我都会骑车骑的飞快,就为了在那远远的看你一眼。” 羊乐瑜仔细回忆,好像确实记得有时会有一名穿着校服带着口罩和鸭舌帽的少年蹲在一名老者旁边。 “那人是你?!”羊乐瑜诧异。 穆轻鸿:“看来你还是不够喜欢我,不然怎么能认不出?网上的鸡汤说了,真正喜欢一个人是连会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来的。” 第八十二章 和穆轻鸿说清楚 羊乐瑜有些语塞,她当时是暗恋霍宇的,但现在想想,那是年纪太小,就像是追星一样的喜欢。 突然,鱼钩动了动。 羊乐瑜立刻拉杆,拽上来一条草鱼。 草鱼在船板上活蹦乱跳,她不敢解钩子。 穆轻鸿按住滑溜溜的鱼,把铁钩从它嘴里弄下来,扔到竹筐里。 “可以啊,你钓的比我快。”穆轻鸿道。 羊乐瑜:“我碰巧运气好罢了。”她眼前一亮指着穆轻鸿的鱼漂,“快!动了!” 穆轻鸿连忙收杆,一条体型小些的草鱼上钩了。 穆轻鸿把鱼扔进框里,“现在有三条鱼了。” 羊乐瑜:“?” 穆轻鸿指着她:“还有你这条小鱼。” 羊乐瑜笑笑。穆轻鸿把竹筐给她,“这两条鱼你拿去让小厨房做了吧。正好取个美意,好事成双,年年有余。” 羊乐瑜:“你不是要给双煞钓的吗?怎么给我了?” 穆轻鸿看着她:“我就是想和你待一会儿。” 羊乐瑜笑意消失,沉默半晌后还是坦白:“我承认之前喜欢过你,但我喜欢的是当年的霍宇,也是那时候青涩的我自己。你我交集并不深,纵使在元宇宙你一直帮我,我心怀感激,可对你也只能限制于朋友的条框中。” 她顿了顿:“如果再往前,就越界了。” 穆轻鸿没有对她这番话感到意外,“我知道,作为朋友我们偶尔出来玩玩也不行吗?” 羊乐瑜:“我和乘舟已经确立了关系,再与你单独出来怕是不好。今天就算把这事说开了,以后你我不必单独会面。” 穆轻鸿的心被这番话重重的击打,强颜欢笑作出轻松之态,“好,我懂了。” 羊乐瑜看着竹筐里还在翻腾的鱼,“双煞需要营养跟得上才行,你拿回去给它做罐头吧。” 穆轻鸿执意给她,“连我这点心意你也不接了吗?” 羊乐瑜轻叹一声,接过竹筐,“多谢。” 小船靠岸,羊乐瑜道了别,就径直走了。 穆轻鸿望着她的背影,心绪有些落寞。 羊乐瑜不能也不可以回头,曾经的暗恋到此结束,她要往前看。 “琅琊候?” 吴步月轻声呼唤,将穆轻鸿的注意力转移回来。 穆轻鸿颔首,“吴女官,这么巧你也在这。” 吴步月作礼,“我瞧小鱼儿刚过去,你们一起相约钓鱼吗?” 穆轻鸿想起羊乐瑜的话,不能给她添麻烦,于是道:“何来相约?碰巧遇到罢了。” 吴步月笑笑:“说起来还是陛下的缘故,才让你们二位有缘相识。” 她暗察穆轻鸿脸色,见他略有不悦,遂道:“听闻太史令的千金要进京了,琅琊候知道吗?” 当朝太史令有一位独女,名叫陈望依。此女早年与穆乘舟一起在宫里生活,算是青梅竹马。后来先帝封她作异姓郡主。 穆轻鸿不知情,“吴女官是从何处听闻的?” 吴步月:“您也知道,我们尚衣监时不时就要去市坊里采购衣料布匹,正是从民间得知的。” 老百姓们安居乐业的时候就喜欢聊聊皇宫贵族的闲事,时真时假分辨不清。 穆轻鸿:“吴女官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我看你在尚衣监做事是屈才了,该调到血滴子才是。” 吴步月听出他在调侃自己,依旧不恼,“多谢琅琊候夸奖,臣身为陛下臣子,本该恪尽职守。”她看向穆轻鸿,“只是不知郡主进京后,陛下还会不会对小鱼儿上心了。” 穆轻鸿皱眉,“此话何意?” 吴步月反问:“琅琊候您久居宫中,难道不知陛下与郡主的关系吗?” 且先不说穆轻鸿是后来才进入元宇宙的,压根就没见过这个陈望依,再者,穆乘舟也从来没提起过这个人,他又如何晓得? 吴步月道:“宫中传闻,先帝当年曾经指婚让郡主嫁给陛下,促成姻缘。” 穆轻鸿:“吴女官到底想说什么?” 吴步月:“琅琊候是聪明人,臣知道您一直爱慕瑜太妃,难道您就不想为了自己的幸福争取吗?” 穆轻鸿越发看不懂她,“你是小瑜儿的朋友,为什么要做对她不利的事?” 吴步月敛低头颅,“琅琊候误会,臣这么做就是为了她好。臣私心想着,陛下并非小鱼儿的良人。自古愿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女子都不会将希望放在君王身上。臣怕她陷得太深,最后反而被辜负。” 穆轻鸿望了她一会,“我知道了,多谢女官提点。” . 另一边,羊乐瑜将草鱼待会乐翊宫,让甘棠找了个铜缸养着。 甘棠捧过来一个甔瓶,里面装着一条七彩尾巴的小鱼,是当时在亳州时穆乘舟送的。 “太妃,要不把它们养在一起吧?” 羊乐瑜摇头,“这条小鱼太小,万一被草鱼错食了就不好了。” 甘棠一想也是,便在铜缸外面支出挂了一个架子把单瓶卡在缸沿,以后喂鱼的时候可以一起喂了。 此时,宫门外传来太监的吊嗓:“陛下驾到!” 羊乐瑜连忙迎驾。 穆乘舟扶她起来,“怎么客气上了,你原来可不是这样。再说,你是我的妃母,哪有妃母给儿臣行礼的?” 羊乐瑜自有小心思在,她的院里无故多了两条草鱼,这逆子一定会多心吃醋,所以先礼后兵。 穆乘舟果然看到了明晃晃的一尊大铜缸坐落在那。 “哦?小羊又有新宠物了?”他走过去一瞧,两条草鱼恰好亲亲我我的凑在一起。 穆乘舟:“什么时候钓的?怎么没叫我?” 羊乐瑜心里一揪,“刚才,我刻完了字母正好得空,闲着没事就去钓鱼了。” 穆乘舟盯着她的眸子,“小羊说谎了。” 羊乐瑜一惊,不是吧?他练成了读心术?! 穆乘舟凑近她,“快说。” 羊乐瑜往身后的铜缸上靠了靠,“我和吴步月去钓的!” 对不起啊步月!关键时候只能用你来挡枪了。 穆乘舟心知她还是没说实话,一旦小羊骗人,她鸦羽就会扑闪个不停,很容易就拆穿谎言。 但他不愿再拆穿她,就往铜缸里瞥,“朕看那条大的挺肥,做了吧?” 第八十三章 穆乘舟的发小 羊乐瑜急了:“不行!你这个人怎么看什么都想着吃?” 穆乘舟低声道:“所以我看着你也想吃。” 羊乐瑜羞红了耳朵,“大白天的不正经!” 穆乘舟捂住她的眼睛,蜻蜓点水般在她的唇瓣上吻了吻。 羊乐瑜:“干嘛捂我的眼睛?” 甘棠掩唇笑了:“太妃不知道,今日是乞缘节,您二位要想天长地久,还得有些仪式感才行。” 羊乐瑜:“乞缘节是什么节日?我从未听过,而且这和捂眼睛有什么关系?” 甘棠解释道:“乞缘节就是乞讨缘分,乞求上天留住这段情缘或者再续前缘。情侣间一方捂住另一方的眼睛,如果那一方还能认出来彼此,就是上天降临的姻缘,有福气的。” 羊乐瑜灵机一动:“好啊,等着我,我去取个东西。”她一溜烟儿跑进寝室,取来一条黑带子给穆乘舟系在眼睛上。 一旁抬轿子的小太监们吓得不敢动地方,比在太岁爷头上动土更可怕的是在万岁爷头上动土! 甘棠轻嗖两声,他们赶快背过身。 穆乘舟为了怕他的小羊够不到自己,故意倾身让她不必踮脚。 羊乐瑜把黑带子给他系好,笑嘻嘻道:“你刚才蒙我的眼睛,现在你来抓我。” 穆乘舟勾唇,“要是抓到怎么办?” 羊乐瑜噘嘴:“抓到就抓到咯。”她悄声在他耳畔来一句:“等晚上给你奖励。” 穆乘舟唇畔的笑痕扩大,“要是我等不到晚上呢?” 羊乐瑜嗔怪的打他两下,“先抓到再说!”她灵巧的躲到铜缸后面。 穆乘舟的耳力很好,跟着她的脚步摸过来。 羊乐瑜忍着笑意,绕着铜缸跑了几圈,眼看他已经熟悉了门道,又逃到甘棠身后躲着。 穆乘舟伸手在空中摸了摸,羊乐瑜又挑/逗似的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蹲下身没让他捉到。 穆乘舟挑眉:“小羊,你是要为你现在的行为负责的。” 羊乐瑜知道他是故意在引她说话,好找到她的位置,于是不回应。 忽然,一名穿着粉霞锦盘百合裙的女子悄然而至。 羊乐瑜一怔,她从未在宫中见过这个女人。 那女子眉倾髻露鬓,淡扫蛾眉的容光散发着灵动之意,腮颊绯红盈透,樱桃小嘴不点而红,一双桃花眼转盼间透着几分淘气,几分可爱。 只见她蹑手蹑脚的靠近穆乘舟,伸出皓腕戳了戳穆乘舟的腰。 穆乘舟以为是羊乐瑜又逗他,一把揽住她的细腰搂近怀里,“小捣蛋鬼,还想跑?” 他的掌心在女子细腰上一覆之际,眉头倏地皱紧,扯开蒙着的黑带子。 那女子‘呵呵’的笑起来,“说谁是小捣蛋鬼呢?乘舟哥哥也不嫌害臊嘛?” 穆乘舟促然放开她,看向羊乐瑜,“小羊,是我认错了人。” 羊乐瑜走近他们,望着那女子:“不知贵人是?” 女子甜美一笑,扬眉看向穆乘舟,“乘舟哥哥,你给嫂嫂介绍一下吧!” 她这突如其来的昵称倒是把羊乐瑜搞懵了。 穆乘舟挽起羊乐瑜的手,缓解尴尬,“没事,这位是太史令的女儿,陈望依,朕儿时的玩伴。” 原来她就是陈望依。 羊乐瑜悄悄打量她,好一个灵动的美人。 她道:“原来是郡主。郡主误会,我与乘舟.......呃,陛下,我与陛下还没有谈婚论嫁,郡主不用那样称呼我。” “嫂嫂客套了。”陈望依笑道:“我与乘舟哥哥一起长大,他喜爱的人就是我喜爱的。方才看到你们二位玩闹的欢喜,我也跟着高兴。” 羊乐瑜从她身上隐隐看到钱伶当日的影子。她喜欢活泼有灵气的女孩子,这乌烟瘴气无聊古板的皇宫里需要有这样的人。 穆乘舟看着她,“望依,你进京作什么?” 羊乐瑜听他这么称呼对面的女子,心里略有醋意,但她为自己这点小小的醋意感到羞愧。 羊乐瑜啊羊乐瑜!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呢!宽宏大量一些!陈望依不过是你男朋友的发小而已! 陈望依:“我多年不进京,这次是因为爹爹说要带我见见世面,再在京城觅个良婿,非要我来。” 羊乐瑜拉了拉穆乘舟,“你想想,周围的王公贵臣之子里可有配得上郡主的?” 她这么说也是存着十足十的私心,为了把自己的男朋友先择出去,放到安全营里。 穆乘舟领会她的意思,思忖片刻:“那群饭桶的儿子想必也是小饭桶,配不上望依的。” 顿了顿,他睇向铜缸里的草鱼,“不过还真有个上佳人选。此人论身材样貌与身份都相配的很,算是佳偶天成。” 陈望依饶有兴致,“是嘛?乘舟哥哥看人的眼光一向不差,且说来听听。” 穆乘舟:“就是朕的皇弟,琅琊候。” 羊乐瑜险些被唾沫星子呛着。 陈望依笑盈盈:“好啊,那我们改日一起见见,也好叫我沾沾乘舟哥哥和嫂嫂的光。” 羊乐瑜没想到她这么晚愉快就答应了。这也好,穆轻鸿也应该向前看了。 于是提议:“宫里总是拘束着放不开,不如明日我们去茶楼看戏,一边聊一边品茶?” 陈望依点头,“都听嫂嫂的。”她用胳膊肘碰了碰穆乘舟,“乘舟哥哥,好吗?” 穆乘舟自然没有意见。他虽然政事繁忙,但陪女朋友是必要的。 . 次日一早,穆乘舟特意换上了一身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随身的人手不宜过多,只带了焱子一个。 羊乐瑜也好生打扮一番,穿了翠纹织金羽缎斗篷,让甘棠给自己梳了个丸子头,再插上穆乘舟送的珠钗,把现代元素和古代韵味结合的刚刚好。 穆乘舟见了面就笑:“小羊的发髻很适合你。” 羊乐瑜挽上他的臂弯,“我自然不能给你丢脸。” 二人上了马车,马车从宫门一路行驶至‘妙记茶楼’才停下。 妙记茶楼是长街上很有名的一家茶楼,里面有戏台子、投壶场、还有供人喝茶聊闲的高阁,因此宾客络绎不绝。 羊乐瑜本来也不知道这里的,还是吴步月提了一句,说这离裁缝铺子近,她常去,觉得甚好,这才推给自己。 第八十四章 行为奇怪的波斯使臣 “乘舟哥哥!”陈望依从楼上下来,对二人招手。 她今日的打扮忽然变得素净,连蛾眉都是淡淡扫过,有种伪素颜的感觉。相比之下,羊乐瑜倒是有些‘用力过度’。 陈望依:“你说要给我介绍的公子在哪呢?” 穆乘舟笑笑:“他很快就到了。” 话毕,门口停下一辆马车,穆轻鸿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到羊乐瑜身边,眉眼一弯:“小瑜儿今天真漂亮。” 羊乐瑜迅电般看了穆乘舟一眼,他脸上没有愠色,不知是不是因为陈望依在的缘故。 他霸道的把羊乐瑜往怀里揽,“今日小羊不是主角,她才是。” 陈望依秉笑看着穆轻鸿,“有闻琅琊候之命,今日相见甚是有眼缘,不如称你为二哥如何?” 穆轻鸿也回以淡淡笑容,“郡主出水芙蓉,我与郡主相比是形拙于污泥,不敢担当。” 羊乐瑜觉得他们郎才女貌很是搭配,悄声找补道:“郡主一个女孩子主动降低身份要做你的妹妹,你怎么还不领情呢?” 穆轻鸿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瞥穆乘舟,“我喜欢与人撇清关系,以免造成心爱之人的误会?。” 这话一语双关,羊乐瑜明显察觉到穆乘舟揽着她的掌心紧了紧。 穆乘舟:“那你今日为何赴约?” 穆轻鸿:“臣弟应皇兄之邀,本意是遵从君旨,再无其他非分之想。” 这气场属实充满了火药味,有种会随时迸发的感觉。 陈望依暖场道:“乘舟哥哥,我知道这家有道特色茶点,我肚子都饿了,你给我买好不好?” 穆乘舟沉默片刻,点点头。 陈望依笑呵呵的教给小二一包碎银,“今儿是我给我兄嫂庆祝,有什么好的尽管上。” 羊乐瑜连忙自掏腰包要换回她的银子,“怎么好意思让你出钱?我来!” 她起身拦住小二,把自己的钱袋给他,又问:“请问茅房怎么走?” 小二指了指店外,“姑娘出门往左转就是。” 羊乐瑜刚才起身之际觉得自己身下有血液涌出,她的大姨妈本就没有个正经时候来,有时好几个月不来一次,要不就一个月来两次。 以往不来她也不担心,总归没有男朋友,不会有那种情况发生;现在有了男朋友,又是个强势粘人的主儿,不禁有些忧虑,所以一感觉异样就得跑厕所看看。 羊乐瑜出了门便循着小二指的方向去。长街上的公用茅厕味道和环境都不怎样,她捏着鼻子进去,足足憋了一分钟没喘气,草草处理完赶紧出来了。 幸好量不多,等回宫后再说吧。 羊乐瑜刚走出来,余光瞥见男厕那头站着两个人,是那两名波斯使臣。 羊乐瑜知道他们二人是要在京城逛些日子的。这种好奇的心情就像她节假日去外地旅游,毕竟大老远来一次,不好好转转玩玩买买买,怎么舍得回去呢? 她寻思着就这么走开也没有礼貌,中华民族可是礼仪之邦,不能让外人嘲笑。 于是就要走上前去寒暄几句。 正在此时,那两名波斯使臣忽然在旁边的小土堆里埋了什么东西,然后颇为警惕的观察四周,确定无人在看他们后匆匆离去。 羊乐瑜天马行空的想象他们这么做或许是因为习俗?可是正常思路一想,这是不可能的事。哪有上完厕所在厕所外面埋东西的诡异习惯? 好奇心驱使着她走过去,扒开那捧土看看。 里面躺着两颗玻璃球。 羊乐瑜有点愕然,在土里埋这玩意儿,还真是男人至死都少年。 她觉得自己甚是无聊,索性把土又原封不动的盖回去,若无其事的回到茶楼。 茶点早已上齐,但三人都没有动筷子,等羊乐瑜坐下才各自吃起来。 羊乐瑜瞧一盏凉茶还冒着雾气,“这个好玩,叫什么名?” 陈望依嚼了嚼嘴里的酥酪,“这就是我提到的特色,叫女儿一点红。” 羊乐瑜不解:“茶里清淡,哪有红色呢?” 陈望依:“我也不清楚,但还蛮好喝的。” 羊乐瑜出于尝鲜的心理端起一杯抿了抿,香而不腻,比茉莉花还上口。 穆轻鸿却道:“小瑜儿别喝,那个太凉了。” 不愧是从现代来的男孩,对于女生要多喝热水省着对身体不好这件事还是很有经验的。 羊乐瑜暗暗发笑,“没事,尝一口。” 穆乘舟瞥向他,“琅琊候,你管的未免有些宽了。小羊喜欢什么便吃什么,若她不舒服,自有朕照料。” 穆乘舟的好胜心很强,以往他从不显山露水的,在外面都是尽可能掩藏自己的身份,从不让人知道,可今日是反常了,一个劲儿的与穆轻鸿过意不去。 穆轻鸿:“皇兄误会,臣没有别的意思。” 羊乐瑜瞧着二人的气场暗搓搓的磨火,赶快打岔:“乘舟,你尝尝,很好喝。” 穆乘舟像只猫儿一样眯起眼睛,“喂我。” 羊乐瑜指尖一颤,差点把茶盏摔了,低声道:“搞什么?公共场合别这样。” 穆乘舟丝毫不为所动,还盯着她:“喂我。” 羊乐瑜咬唇瞄了瞄旁边的二人,好在他俩没看着。 她把茶盏送到他唇边,“喏,喝吧。” 穆乘舟:“用嘴喂我。” 羊乐瑜:“?” 此话一出,陈望依顿时浮起兴致,眼巴巴的看着羊乐瑜:“嫂嫂和乘舟哥哥好恩爱。” 羊乐瑜咬牙切齿的轻声道:“穆乘舟,你别太过分。当着郡主的面,你......” 穆乘舟挑了挑眉,“小羊没忘吧?你的月俸还没扣完呢。” 哈?这事他还记着!果然能当皇帝的当不了宰相,人家宰相肚里能撑船,他是心眼比绣花针还小! 羊乐瑜不情愿的喝了一口凉茶含在嘴里,凑近穆乘舟。 穆乘舟垂眸看着她,羊乐瑜不禁暗赞这男人长得好,就是性子差了些,果然上帝为你看了一扇门就要关闭一扇窗。 蓦地,他俯身吻上她的唇,芬芳从齿间流转,强势的从她的唇瓣中汲取走已经暖的温热的茶。 第八十五章 陈望依住进乐翊宫 羊乐瑜推开他,“好了!茶尝够了吧?” 穆乘舟刮了一下唇边的亮晶晶,“你喝过的才好喝。” 陈望依笑笑:“嫂嫂有什么不好意思?日后给我生个大胖侄女才好。” 羊乐瑜:“郡主别打趣我。” 穆轻鸿脸色不太好看,但没有在众人面前流露出来。君臣之情还在,做臣子的没有话语权。 他招手示意小二,“帮我把这凉茶换成热的姜汤。” 羊乐瑜瞧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不用费事,我没有来大姨妈。” 穆轻鸿:“女生本来就该多喝热的,要不然宫寒会落下毛病的。” 羊乐瑜从来不知霍宇还有这么暖心的一面,放在原来她一定会对上天感恩戴德找到这么好的校草追捧,但现在有了穆乘舟,心思也变了。 这一次,穆乘舟没有否定他的要求,估计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到时候大胖小子或是白净公主就没着落了。 四个人就这样在茶楼消遣了小半日,等到回宫时已是下晌。 陈望依很喜欢乐翊宫,缠着羊乐瑜带她转玩一圈,就道:“嫂嫂,你一个人住着偌大的宫殿不寂寞吗?” 羊乐瑜从来没想过寂寞的问题,她有甘棠和山海陪着,再不济还有几头绵羊 几条鱼呢! 陈望依:“我初来乍到,实在不想住在我爹安排的宅子里。我那姨娘和庶妹时常苛待我,嫂嫂让我和你住在一处好吗?” 羊乐瑜有点犯难,陈望依再怎么说也是异姓郡主,怎能和她一个名义上的后妃住在一起呢? 陈望依又说:“嫂嫂别担心,我厨艺很好的,比你的小厨房做饭还好吃。你要是跟我住在一起,每天都有吃不完的新鲜花样。” 这一点倒是说的羊乐瑜有点动心。 她大致一想,这小姑娘恐怕是没有坏心思的,就像当初的钱伶一样,是活泼明艳的女子。 而且留她在宫里也能让她时常与穆轻鸿相见。穆轻鸿现在一门心思扑在自己身上,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既然往事已成云烟,双方都该向前看。 羊乐瑜随即点点头,“郡主要是不嫌弃我这简陋,就与我同住些时日吧。” 陈望依的手脚麻利,很快就张罗家里的家丁婢女们把行李床铺搬来了。羊乐瑜让出西边侧殿给她,她将那里装饰的粉嫩,连墙帷都刷上粉漆,点缀以丁香月季这类的花朵,极具少女情怀。 等她都收拾好了,羊乐瑜把自己寝殿里的一盏雕花镂金的花瓶送给她,全作乔迁之喜。 陈望依笑道:“嫂嫂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花吗?” 羊乐瑜摇头:“女孩子家都偏爱花花草草的,许是因为这个?” 陈望依:“不,我喜欢花是因为我娘喜欢花。” 她望着满墙的花苞,“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死的时候,鲜花铺满了一路,我随着送葬的驴车走了一路。后来我爹娶了姨娘,姨娘对我动辄打骂,全然不顾我是异姓的郡主。” 她说着说着哽咽起来,羊乐瑜心疼的抚摸她的背脊。 陈望依:“我的庶妹出生后得到了全家的爱戴,因此姨娘更加痛恨我,想要让庶妹取代我郡主的身份。那时候我没有人可以哭诉,就种了一园子的花朵,结果被庶妹发现,竟然放火烧了。” 羊乐瑜非常能体会她的感受,在她看过的古言小说里,这种庶妹和继母是极为可恨恶毒的。 羊乐瑜:“我听说郡主你曾在宫中待过一段时间?” 陈望依抹抹泪:“是,那时我娘亲刚去世,先帝重用我爹,就恩准我在宫里玩耍。也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乘舟哥哥。” 羊乐瑜不禁打探,“陛下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陈望依笑笑:“乘舟哥哥很顽皮,他经常跑到树上掏鸟蛋,大学士们也不敢惩罚他。冬天的时候乘舟哥哥会去倚梅园折梅花,做成梅子糕。” 这件事羊乐瑜知道,庄妃爱梅,所以他也喜欢花。 羊乐瑜望向陈望依,心中暗道他们‘兄妹’俩有共同之处,都是年幼经历了丧母的变故,又都因为母亲的喜好而对花朵怜惜。 陈望依道:“嫂嫂呢?嫂嫂在遇到乘舟哥哥之前是怎么生活的?” 这个问题倒是把她问住了。 羊乐瑜是来自现代世界的玩家,自然不能同她解释元宇宙是什么东西,毕竟连自己现在都没有完全搞清楚这里的事情。 陈望依瞧她三缄其口,便不再追问,转而问:“不如嫂嫂和我聊聊你之前的情郎如何?我没有什么恋爱经验,对于男女之事更是一窍不通。” 羊乐瑜坦言:“遇到陛下之前,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嫂嫂先别说,让我猜猜!”陈望依当即就说:“嗳!是不是琅琊候?” 羊乐瑜诧异的看着她:“郡主怎么知道?” 陈望依掩唇笑道:“晌午在茶楼我就看出来了,琅琊候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嫂嫂。” 羊乐瑜抿了抿唇,“都是过去的感情了,现在我只爱陛下一人。” 陈望依:“我相信嫂嫂不会背叛乘舟哥哥。乘舟哥哥和我一样纯情,我们都没有爱过别人,所以对真挚的爱非常向往。” 羊乐瑜对她这话不太认同,纯情并不一定就要代表没有谈过恋爱。 忽然,山海匆匆而来,立在西殿外头请示:“太妃,奴婢有事禀报。” 羊乐瑜便起身作别,“郡主休息吧,我明日再来。” 陈望依送她到门口,“嫂嫂也早些休息,明早我亲自下厨,为嫂嫂做一顿早膳。” 羊乐瑜笑微微点头,与山海行出西殿,方才问:“怎么了?是标记的是有消息了吗?” 山海颔首:“太妃娘娘神机妙算,奴婢按照您的吩咐游走于作了记号的那些宫墙外面,果然发现一处标记有了变动。” 羊乐瑜激动了:“快说说!” 山海:“就在祥瑞宫那边的宫墙上,您写的双蛇吞日符号旁边多出了一个月亮记号。奴婢不清楚是什么意思,特意来回禀。” 山海不认识sos是什么意思,就发挥想象力把它说成双蛇吞日。难怪古人的想象力丰富。 第八十六章 墙上倒影 羊乐瑜琢磨片刻:“月亮符号?这或许是代表晚上。” 她灵光一现,对,晚上!难道是贾秀娘邀请她晚上在祥瑞宫相会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一切密谋都能迎刃而解。 羊乐瑜按捺内心的喜悦,又往深了思考。经过这么多事情,她也不再是曾经头脑一热就惹出祸端的人了。 羊乐瑜问:“山海,这月亮标记你是何时发现的?会不会是有小内侍小宫女觉得好玩,故意刻画的?” 山海:“回太妃,奴婢就是刚才看见的。黄昏已至,宫道还没点宫灯。奴婢甩燃了火折子照路,寻思再游训一圈就回来吃晚饭,就瞧见了那标记。至于您所言的误会,怕是不应该。咱们宫里谁不知娘娘您深得陛下敬爱,奴婢是乐翊宫出来的,他们不敢放肆作画。” 羊乐瑜点头,“既然如此,待会儿夜深了叫上甘棠,陪我去看看。” 不管是不是误会,羊乐瑜都不能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 夜色深沉,月光被乌云遮住了,连星星都看不到。 甘棠瞧了一眼天空,“太妃,今夜应该有暴雨,我们明早再去吧。” 羊乐瑜摇摇头,“不行,明早去就来不及了。你与山海带着油伞就是。” 甘棠点头,主仆三人沿着甬道走,一路来到祥瑞宫附近。 祥瑞宫是先帝用来炼丹的宫殿,而穆乘舟从不相信这些,所以日渐荒废了。周围连宫灯都没安置几座,而且因为风大的缘故,吹灭了几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寂。 甘棠紧宓的搀着羊乐瑜,对山海道:“山公公,快把灯笼提高点,别让邪祟冲撞了娘娘。” 山海闻声挑高了灯笼。 羊乐瑜只来过这里一次,又是个路痴不大认路,故而问道:“快到了吗?” 山海四下瞅瞅,确认了位置,站在墙根下,“娘娘,就是这。” 他以灯笼照了照那处刻有记号的宫墙。 的确,就在sos下面,有一个半月的标记。 羊乐瑜:“我们等等吧,说不定她还在路上。” 风声扑朔,惹得甘棠有点害怕,“太妃娘娘,这里荒无人烟的,怎么有点渗人呢?” 山海道:“姑娘别怕,有我在,你和娘娘不会有事的。” 羊乐瑜其实心里也有点打怵,要不是为了找到贾秀娘,何苦来这里守株待兔? 风刮过墙壁,发出一阵哨音,寒意越来越近。 甘棠仰头望天,“太妃,真的要变天了。我阿婆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夜不太寻常。贾秀娘真的会来吗?” 羊乐瑜不信这些民间老话,“我们带了伞,大不了就被雨淋一淋,回去喝点姜茶泡个热水澡就没事了。” 她这句话是安慰甘棠,也是安慰自己。 豆大的雨点说掉就掉,甘棠和山海不约而同撑起油纸伞,三个人紧挨在一起,以免被水淋到。 雨势急迅,不等一会儿,就如瓢泼之势,比钓鱼的那回还要大。 羯鼓般的雷声从四面八方响来,甘棠急道:“太妃,我们不能再在这等下去了,雨太大,赶快回吧!” 羊乐瑜焦灼的往周围看看,没有人来。 难道作画的不是贾秀娘?还是说她因为下雨而爽约? 正在羊乐瑜思忖之际,甘棠突然惊叫一声—— “鬼!有鬼!” 与此同时,一道闪电横空劈下来,紫光投照在宫墙上,浮现了一个人影。 山海也看到了,嘴唇打颤的护住甘棠,“姑......姑娘别怕,躲到我身后来!” 山海虽然是太监,但好歹也算半个男人,相比于受惊的小姑娘来讲还算是个倚靠。 甘棠听话地躲在他身后。 又一道紫电破空,宫墙上再次浮现出那个人影。 只见那人影是个女人,举止很是慌张,好像躲藏什么人。 山海惊的双腿打颤,“太妃.....鬼......” 羊乐瑜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她曾经去故宫听讲解员讲到故宫墙上的人影是因为雨天打雷而类似于录制成的,所以并不像这二人一样恐慌。 羊乐瑜安抚住他们的情绪,“别慌,那就是之前录下的倒影而已,不是鬼!” 甘棠还是不相信,“太妃,那是厉鬼!你看她形状癫狂,一定是厉鬼索命!” 果然,那人影疯疯癫癫的乱跑,最终因闪电停止而消失在一片漆黑中。 甘棠和山海的油纸伞被风吹雨淋的散了架子,不能用了。 羊乐瑜指着身后的祥瑞宫,“快进去避避!” 祥瑞宫里阴冷无光,而山海手提的灯笼也被雨水浇灭,三个人将大殿的门关上,防止风雨吹进来。 山海道:“太妃姑娘稍等,奴婢之前来过这,记得这里还有先帝留下的奉仙灯,找出来能照明。” 他说完就钻进了更黑暗的地方,阒静的祥瑞宫只闻窸窣翻找的声音。 终于,一抹烛光亮起来。 甘棠抒了口气,“多亏山公公来过,否则奴婢要吓死了。” 羊乐瑜拍拍她的背脊安慰,“都怪我不好,非要拉着你俩来。” 山海笑笑:“太妃这是哪里话?奴婢的命都是您救的,自此便与您荣辱同舟,您这样说岂不是见外吗?” 甘棠搀着羊乐瑜,“太妃,门口阴森森的漏风,我们往里面走走吧。” 羊乐瑜点头,借着那盏奉天灯往殿内挪动。 这大殿里供奉着几米高的铜像,都是些真人道士一类的角色,凶神恶煞的也有,衬托的整座大殿极具压迫感。 甘棠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生怕踩错了哪块砖,让这些铜像巨人们睁开眼。 忽然,一道身影从巨型铜像的身后倏地掠过。 “鬼!”山海大喊一声。 这一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着,引得烛光狂欢似的跳跃。 羊乐瑜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尽量压低声音,礼貌的询问:“敢问殿内是否有人在?我等是乐翊宫的,贸然闯入没有恶意,阁下可否现身?” 甘棠撑大双眸盯着各处,咽了咽喉咙。 就在此时,甘棠看到一个白发女人从铜像上端倒吊下来,发丝抚过她的脸颊,然后眨眼间不见了。 第八十七章 甘棠受惊吓 啊!”甘棠浑身毛骨悚然,尖叫连连:“太妃!有女鬼!我看到了!” 羊乐瑜在这种氛围的烘托下也不禁紧张起来,虽然她没看到甘棠所谓的‘女鬼’,却被她的叫声吓了一激灵。 山海握住她的手,“甘棠姑娘,你定是眼花了,我和太妃都没看到,怎么就你看到了?一定是你看错了!” 甘棠抓着山海的手腕,“真的!我看到了!她长得青面獠牙,全身都是脓疮!还有.......还有满头白发!” 她口齿不清,可见被吓得不轻。 羊乐瑜深知此处不能久留,但外面电闪雷鸣,这会儿出去还很危险。 踟蹰之间,山海手里的奉仙灯倏然灭了。 山海暗道不好:“太妃,宫里的老太监说过,如果祥瑞宫里的奉仙灯无故灭了,便是这里有魑魅魍魉,不能再待!” 羊乐瑜虽然相信科学,但她也是个女孩,对于这些暂且说不清道不明的现象也泛起寒颤。 就道:“走,我们出去!” 就在三人互相搀扶朝大殿的门扉走去时,门扉上霍地浮现一道人影,披头散发,与甘棠方才的形容毫无二致。 羊乐瑜害怕了,高喊着壮胆子:“胆小鼠辈!你是丑的老的没脸见人不成!还不快给奶奶滚出来!” 山海也附和:“对!别装神弄鬼吓唬人!” 话音刚落,门扉‘嘭’地打开,雨水扑进大殿里。 “太妃!恶鬼索命了!”山海如大厦将倾。 电光四射,照在大殿前的砖地上—— 穆乘舟撑伞走来。他的发丝被淋湿,华贵的膝斓也不断往下滴水。 “乘舟!”羊乐瑜又惊又喜。 穆乘舟把她抱进怀里,“小羊别怕,我在。” 羊乐瑜心系甘棠的状况,“快,甘棠受惊了,我们快出去。” 她连忙扶甘棠要拉她,可甘棠目光呆滞,一动也不动。 “奴婢来背她。”山海自告奋勇,背起甘棠,四人走出殿外。 . 勤政殿内,红炭盆烧的噼里啪啦作响。 穆乘舟将湿透的衣服换下来,给羊乐瑜穿上自己的寝衣。 甘棠依旧言语无状,絮絮叨叨的嘀咕方才看见的厉鬼。 穆乘舟对冯宝道:“乐翊宫的婢女受惊过度,去请太医来。” 羊乐瑜愧疚的守在她身边,“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非要拉他俩去等贾秀娘,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穆乘舟:“这样的事怎么不先知会我一声?” 羊乐瑜道:“我以为没有大碍的,谁想到是被人摆了一道。” 山海纳闷:“太妃怎么这么说?莫非是有人要害我们?” 羊乐瑜颔首:“我也不能确定,但刚才细细想来,每一件事都出现的太过巧合。恰巧今夜有雨,又恰巧在下雨之前你发现了那月亮标记。我们为了与贾秀娘会面只能今夜前往祥瑞宫,而下雨时就会看到宫墙上的人影,雨势大急,被迫进入祥瑞宫,让甘棠受了惊。” 山海听了觉得有十分道理,“可是会是何人要害我们?又要用这种鬼神之说呢?” 穆乘舟眯了眯眼,望向羊乐瑜,“也许幕后黑手想吓的不是甘棠,而是你。” 羊乐瑜愕然,“我?” 穆乘舟:“你们一环一环的走入幕后黑手的圈套中,却唯独在最后一环掉了链子。瞧甘棠现在的样子,可见她一定是见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是幕后黑手无法控制的。” 羊乐瑜想起门扉上的女人倒影。那个女人会不会就是贾秀娘?如果是她,她又为什么要吓人呢? 彼时,张太医赶到,顾不上打湿的衣帽,立刻对甘棠进行把脉观色的诊断。 末了,张太医揖手:“启禀陛下,太妃,这宫女的确是受了惊吓,体内产生了应激反应,还会引起发热腹痛的症状,需要服药治疗。” 羊乐瑜忙道:“劳烦太医快开些药方,我亲自去煮。” 张太医写了一张药方给她,“太妃娘娘与此女在一起怕是不妥,病人的病气未消,若是传染给您就不好了。” 羊乐瑜:“您不是说她受惊了吗?怎么还会传染?” 张太医翻看甘棠的眼皮,“臣以为,除了受惊外,此女还染上了肺疾。” “什么?!”羊乐瑜瞪大双眸:“怎会如此?” 张太医:“病人在风雨中吹打太久,本来是小小的风寒,却又因后来受惊加持,如果抵抗不过,病情有可能演化为肺疾。” 羊乐瑜急了:“我现在就去煎药!”她小跑着冲出去。 冯宝可不敢放任瑜太妃自己去,瞄了穆乘舟一眼,匆匆跟出去:“太妃等奴婢!” 羊乐瑜抓了药,将药的用量按照药方上的一一投放,不敢稍加马虎。 冯宝搬了椅子来给她坐。羊乐瑜一边扇扇子一边小口的吹火,想要药沸腾的快些。 约莫半个时辰,药汤熬好了。 羊乐瑜拿起两块帕子走回勤政殿,端给甘棠。 甘棠被张太医喂下了养神丸,此刻处于半睡的状态。 羊乐瑜让山海把她扶起来,舀了一勺轻轻吹,喂进她嘴里。 药汁从甘棠唇畔流下,眉头微皱,估摸是太苦涩。 穆乘舟在一旁看着,“小羊,别忙活了,让下人做吧。” “我来。”羊乐瑜头也不抬,“甘棠成了现在这样都是我造成的,我会对她负责到底。” 之前羊乐瑜受伤得病,甘棠寸步不离的照顾,如今调换了,羊乐瑜自然尽心尽力。 山海偷偷抹了抹泪。 羊乐瑜察觉他的异样,“山公公,你怎么哭了?” 山海红着眼眶,“让陛下太妃见笑了。奴婢.......奴婢私心里喜欢甘棠姑娘的,这份儿罪让她遭受,奴婢也跟着不舒服。” 原来山海一直暗恋甘棠。 羊乐瑜:“你有这份心,甘棠定会如愿好起来。” 山海点点头,从袖里拿出一块李子干,“太妃,甘棠姑娘怕苦,喂她吃了这个就好了。” 羊乐瑜示意他放进甘棠嘴里,再续了一勺给她,果真好多了,起码不再抗拒喝药。 直到满碗药汤都喝完,羊乐瑜和山海才重重抒了一口气。 第八十八章 穆轻鸿去尚衣监 天亮的时候,羊乐瑜发现自己躺在龙榻上。 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往边上瞥一眼,穆乘舟撑腮看着她,面露笑意。 羊乐瑜腾地坐起来,“我怎么在这睡着了?” 穆乘舟揽她入怀,把被子重新盖好,“乖,你昨夜太累,趴在甘棠卧铺上睡着了,我就把你挪到这里了。” 羊乐瑜:“甘棠如何?没有发烧吧?” 穆乘舟摇头,“我起来时特意问过冯宝,他说山海一直在照顾她,没有发高热。” “我瞧瞧去”羊乐瑜披上衣服踩了鞋子往外室走去。 甘棠躺在榻上,意识还是模模糊糊的。 山海蜷缩在地上,倚靠榻沿守夜,听见有脚步声走来,揉揉眼睛作礼:“太妃。” 羊乐瑜以手背的温度试试她的额头,凉的。 山海起身:“奴婢这就给甘棠姑娘煎药去。” 羊乐瑜点头,回看穆乘舟:“乘舟,祥瑞宫的事我想着手调查。” 穆乘舟为她披上薄衣,“朕已经派禁卫队的人去了,这时候也该回了。” 话音刚落,冯宝勤着拂尘匆匆进殿,“陛下,太妃!查到了!” 羊乐瑜立马问:“找到那所谓的女鬼了?!” 冯宝摇头,“女鬼是没找到,但在祥瑞宫里的一座巨灵神像体内发现了稻草搭的窝,还有剩菜剩饭。” 这就说明昨夜吓唬他们袭击甘棠的绝非女鬼,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穆乘舟:“既然搭了窝,想必那人已经在神像里住了一段时间。祥瑞宫没有宫人供灯打扫,才不曾发现。” 冯宝请示道:“陛下,依奴婢看,太妃所言的‘女鬼’相貌丑陋,不如在宫里尽贴告示,但凡有人瞧见了,直接抓了!” 羊乐瑜也觉这主意甚好。 “不可!” 陈望依忽然制止,从殿门迈进来,朝穆乘舟和羊乐瑜作礼。她一大早也得知此消息,特意找来的。“乘舟哥哥和嫂嫂恕罪,我唐突了。” 羊乐瑜看向她:“郡主为何觉得不可?” 陈望依:“宫人大多都信鬼神之说,若被乱传出去,民间会以为咱们宫里是什么地方?一则对皇室名声不好,二则闹的人心惶惶,更容易让坏人趁机钻空子。” 她说的有理。羊乐瑜重新思考,“那就让禁卫队分成众多小队,每日巡视宫墙,严防死守。” 冯宝笑笑:“太妃娘娘明智,这倒也行得通。” “朕不相信找不到,”穆乘舟颔首,“另外,让人把祥瑞宫烧了。” 冯宝刚要去办,陈望依又留住他。 道:“祥瑞宫是先帝每月都要携妃嫔祭拜的圣殿,如今乘舟哥哥登基,饶是废除了,里面还有神气绕梁;再者,我和乘舟哥哥小时候经常在那殿里捉迷藏,还记得乘舟哥哥每次都能找到我,如果毁于大火之中,我们儿时的回忆就都没了。” 羊乐瑜望了望穆乘舟,原来他和郡主还有这样有趣的经历...... 穆乘舟抬手示意冯宝暂缓行动。 他和陈望依在祥瑞宫游戏的事虽然印象模糊,但也能隐约记起。然而,让他收回命令的却不是因为这事,而是庄妃也曾跟随先帝在祥瑞宫祭拜神像。 他想到这,勾手示意羊乐瑜近身。 羊乐瑜听话的靠近。 穆乘舟附耳轻声:“小羊,晚上再陪我去一次祥瑞宫。” 羊乐瑜睁大双眼,她险些被吓出ptsd,这逆子竟还要她再去一次? 穆乘舟竖起食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叫她不要声张给别人,随后看向陈望依:“望依思虑周全,祥瑞宫不拆了。” 陈望依笑笑:“乘舟哥哥果然还记得和我的回忆。” 羊乐瑜心里极不是滋味,虽然眼前的小姑娘是穆乘舟的发小,可他们儿时的相伴总是让自己产生一种局外人的感觉。 微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早膳结束。羊乐瑜叫来一顶软轿把甘棠送回乐翊宫,陈望依说是要消化食儿,羊乐瑜便与她为伴,一同走回去。 待到了宫门口,瞧见穆轻鸿等候多时了。 羊乐瑜让陈望依先进去,对穆轻鸿点头,“轻鸿,有什么事吗?” 穆轻鸿看向陈望依的背影,“小瑜儿,郡主与你住在一起是谁的主意?” 羊乐瑜:“是她自己提议的,我觉得挺好,权当有个姐妹作伴。” 羊乐瑜深知穆轻鸿是个防备心重的,又补充一句:“别多心,郡主是乘舟的朋友,无妨。” 穆轻鸿不再多言,转而说:“这两天双煞总闹春,我想着给他找个女朋友。” 羊乐瑜‘噗’一声笑出来:“那就找啊,这事也来问我?我又不是媒婆。” 穆轻鸿:“宫里的猫脾性差了些,怕结合之后生的宝宝不让人亲近。我是想到民间找个土猫回来。” 羊乐瑜听出他话中之意,是要叫自己跟他走一趟。 羊乐瑜淡淡一笑:“轻鸿,那日我已经说明白了。” “你别急,”穆轻鸿不恼,“我只是问问你要不要一起,若你拒绝也无妨。” 羊乐瑜以沉默回应。 穆轻鸿:“我知道了。”他温柔的摸摸羊乐瑜的头,“走了。” 羊乐瑜目送他离去,旋身轻叹,关了宫门。 穆轻鸿有些怅然失意,沿着小道走着,来到尚衣监门口。 尚衣监门口有两个小绣娘扯着一件宝绿的宫服边走边埋怨,“吴尚衣也太不小心了,这红汁弄上就洗不掉,冬生疮夏出血的,难为那些洗衣的姐妹了。” 穆轻鸿闻声挡住她们的去路,“二位姊姊,能否让我瞧瞧这衣服?” 两个小绣娘地位不高,常年在尚衣监圈着,也没见过穆轻鸿,只当他是个富贵闲人,便道:“公子请让开,别耽误了吴尚衣的事,我们是忙人,不赶你们闲富。待会儿若洗迟,更是洗不掉了。” 另一个小绣娘附和:“是啊,我们要是连这点小火都做不好,吴尚衣更要压制我们,指不上升官发财,连苟活都难。” 穆轻鸿皱眉,吴步月平日看起来和善亲人,怎么在尚衣监的风评却相悖呢? 第八十九章 给双煞找女朋友 这件宫服是她当日在登基大典上穿的,那一日,自己与羊乐瑜因为玫红和宝蓝色被穆乘舟责怪,还引得羊乐瑜被罚了俸。 吴步月那时穿的这件宫服与穆乘舟的很是相配,不过没有道出这一层,或是有人看出来了,碍于各种缘由也不做提示。现在想想的确奇怪。 他不再耽误那两个小绣娘,侧身让道,抬脚迈进尚衣监的门槛。 尚衣监的大院里,众多绣娘都在织丝,春天是蚕吐丝的季节,趁着好时节尽快赶制衣物是尚衣监的大事一桩。 吴步月捧着一副碗筷出来,目光落在穆轻鸿身上。 “琅琊候?”她有些讶异,“你怎么得空来臣这?” 穆轻鸿笑笑:“我恰好路过,瞧瞧你们平日是怎么做活的,未曾想忙碌的很。” 吴步月:“琅琊候若不嫌弃臣这脏乱,先坐坐,臣把碗筷收拾了再来。” 穆轻鸿瞟了一眼她手里的碗,里面还有些残羹剩菜,其中有几条红艳艳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穆轻鸿:“尚衣监的伙食不错,那红色的是什么?” “啊,这是随便挖的野菜。”吴步月不多解释,就走了。 穆轻鸿便在内堂稍坐,见桌上有茶壶,顺势捻了茶杯倒茶,发现倒出来的茶水中也有那种红艳艳的东西。 穆轻鸿揭开茶盖,茶壶里泡着的一条条的红色条状物,看起来像是某种茶叶,但如果是茶叶又怎么能放进饭食里呢? 与此同时,吴步月回来了,瞧他盯着茶壶看,眉心一皴,立刻上前将茶壶盖放回,提起茶壶倒茶。 她道:“琅琊候常年在宫里住着,不知道我们乡下的草茶,这东西虽没什么好的,但能让臣想起家乡的味道,所以才泡来喝,还望琅琊候别嫌弃。” 穆轻鸿抿了一口,味道微苦,属实不是口感好的。 吴步月坐下,为自己也倒了一杯。 穆轻鸿看着她,“吴女官从来没提起过老家,你是哪里人?” 吴步月舌尖一滞,“臣老家偏远,琅琊候一定不曾听闻。” 穆轻鸿转了转茶盏,茶盏上描绘着各种兵法图解,是集孙子兵法里的精华。 他笑笑:“没想到吴女官还对兵法感兴趣,这竟是一个女子的茶具,我第一回见。” 吴步月:“正是,臣从小就酷爱看那些没用的书,为此我娘总说我不务正业。” 穆轻鸿:“吴女官冰雪聪明,如果是男儿郎想必能为陛下效力。”他故意顿了顿,“可惜是女儿身,只能圈在一方地。对了提到这我想起来,你样貌上佳,就没想做皇兄的妃嫔吗?” 吴步月指尖一松,将茶盏放置在桌上,“琅琊候说笑了,臣不善于吸引男人的心,就在尚衣监与姑娘们绣绣衣裳,打发日子也就是了。” 穆轻鸿顺着话茬聊下去,“吴女官和蔼可亲,想必尚衣监的绣娘们都与你亲近吧?” 吴步月摇头:“她们与臣亲近也是因为臣是她们的上司,朝廷上官大一阶压死人,放到我们这小官小院也是一样的。” 还算诚实。 穆轻鸿又问:“就算绣娘们不真心也好,吴女官还是有知心好友的,小瑜儿不就是吗?” 吴步月笑笑:“那是自然,小鱼儿与臣一同长大,感情深厚,永远都排在臣心里的第一位。” 她说这话时眼神清澈明亮,没有丝毫作假的细节。 但穆轻鸿的直觉告诉他,吴步月说了谎。至于谎言的程度与大小,一时半刻无从分辨。 吴步月突兀发问:“琅琊候有爱宠了?” 穆轻鸿一怔,“女官怎知?” 吴步月指着他肩头上的几根毛发,“掉毛了。” 穆轻鸿侧首一瞥,顺手掸了掸,“是,养了只小猫。” 吴步月露出欣悦的表情,“臣最喜欢猫了,但猫儿狗儿这些宠物一到春天就发/情,整夜里喵呜喵呜的惨叫,阖宫都能听见,瘆人呢!” 穆轻鸿:“我也为此事头疼,想要给双煞找个玩伴,免得伤害它身体。” 吴步月提议:“臣认识的那家裁缝铺老板就有一只橘猫,是个母猫,正好能配成一对儿。” 穆轻鸿眼前一亮:“果真吗?我就是要找个土猫给双煞相配。” 吴步月笑了:“臣与琅琊候想到一处去了,择日不如撞日,待会儿您去把爱宠带来,臣陪您一同去吧。” 穆轻鸿欣然答应,心想与她一路走走也没什么不好,还能旁敲侧击打听到什么,兴许能帮得上羊乐瑜。 . 民街上,吆喝叫卖声一声比一声高昂。 穆轻鸿抱着双煞跟在吴步月身后,吴步月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那家裁缝铺子。 裁缝铺子的老板不认得穆轻鸿,但和吴步月是老相识了,一见着她就乐开了花。 “哎呦呵,什么风把吴姑娘吹来了?”老板抻着袖口把门口的长椅擦了擦,让他们安坐,“您今儿个要来想看什么料子?我立刻准备。” 吴步月不急着坐,“老板别忙活,我今天不是来相看料子,是来相猫的。” 老板:“猫?” 吴步月示意穆轻鸿把双煞抱给他,“这是我朋友养的爱宠,年纪也合适的,正值发春之季节,我就作个‘媒人’,想把笨笨球相给他。” 老板哈哈一笑:“原来吴姑娘是为这事儿来!”他弯腰朝地上找,“笨笨球!笨笨球!” 笨笨球没有闻声而来。 老板尴尬的摸了摸胡子,“笨笨球怕生,约莫是躲起来不敢见人了。”他仔细瞧瞧双煞,“这猫儿的品相好,我怕笨笨球配不上,到时候生下四不像......公子小哥要嘲笑我这老丈人了。” 穆轻鸿立刻摆手,“不会!老板要能让我的猫与您的笨笨球相配,我补贴您一百两银子。” 老板睁大眼睛,这岂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于是赶快抄起扫帚四处寻找。 穆轻鸿有自己的主意,吴步月常来此地,他买通裁缝铺老板,也是未雨绸缪的计策之一。 只是这雕虫小技是否过于刻意,让吴步月看得出? 第九十章 跟踪吴步月 “笨笨球!终于捉到你了!”老板从柴火堆里薅住了一条猫尾巴,把它连拉带拽的弄出来。 笨笨球不满的叫两声,浑身都沾着灰土木屑,脏兮兮的。 老板拣起一条巾帕给它搓揉,“爹给你找了个好人家的相公,今儿破了规矩给你瞧瞧。” 穆轻鸿也将双煞放在地上,双煞迈着灵巧的猫步朝它走去。 双煞轻轻嗅嗅笨笨球的脸颊,又绕到它身后闻了闻它乱摇的尾巴。 笨笨球很认生,警醒地盯着来和它示好的双煞,嗓子眼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老板道:“公子和吴姑娘别见怪,笨笨球是个笨媳妇,不知道相公的好嘞!” 吴步月忍俊不禁,“我倒觉得笨点更幸福,聪明女人嫁人有什么好的?若是夫家争气疼爱便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若是夫家难缠愚蠢,还不如独身自在。” 老板不能理解这番话,但穆轻鸿的眸光在她身上稍作停留。在他看来,吴步月的确算是聪明的女人,只是这聪明劲儿能否用在刀刃上就是两说了。 “啊呜!”笨笨球似乎被双煞急切的搭讪行为惹急了,举起前爪就拍向他的小脑袋。 双煞反射性弹跳一下,也剑拔弩张的低嘶。 吴步月赶忙暖场:“嗳!别吵架!”她蹲膝隔开两只猫,一手安抚一只,对老板道:“原住猫的地盘受到新客的打扰会产生应激行为,您得先把双煞关起来,等笨笨球熟悉了它陌生的气味,再让它们相处几天就好成亲了。” 穆轻鸿笑了:“吴女官此话说的像是男女姻缘一般。” 吴步月:“我对猫的脾性还是很了解的,只要按照我说的办,指定让您抱上孙子。” 老板一听这话哈哈大笑:“唉哟,吴女官果然是灵巧的姑娘,我看你们二位正相配!不如成了猫之亲,连带你们二位的亲事也办了才好!” 吴步月一惊:“快些住口!胡说什么!” 穆轻鸿只当笑话听听,“吴女官不必惊慌,这是在宫外,又没有耳目听着,无妨。” 吴步月作礼,“是。” 穆轻鸿摸摸双煞的毛茸茸的小脑袋,“你乖乖在这和女朋友培养感情,等过几日再来接你。” 他掏出一张银票给老板,“先支付五十两白银,剩下的之后付。” 老板笑盈盈接过,“您放心,我一定给双煞,哦不,给女婿吃最好的猫粮。” 将双煞的婚事安排好后,二人便从裁缝铺走出来。 吴步月瞥了一眼茶楼的方向,“琅琊候,臣想着小瑜儿应该馋茶楼的女儿一点红了,臣要去给她买一壶带回去。” 穆轻鸿记得上次他们一起去茶楼的时候点过这壶招牌茶,但这茶是凉茶,女生喝多了容易引起宫寒。 而且吴步月也是女子,她对于羊乐瑜的月事更为清楚,怎么会给她买这种至寒之茶? 穆轻鸿留个了心眼,“好,吴女官且去办私事,我就在这街上随意转转。” 吴步月并没有痛快的离开,反而问:“琅琊候久居皇宫,自己在长街上游走能行吗?要不要臣找小厮来陪着?” 穆轻鸿:“不必。” 吴步月又道:“那琅琊候是要去哪个方向?臣买完茶水后就去找您汇合。” 穆轻鸿心中纳闷她为何要问这许多问题,索性扯了个相反的方向说:“通惠街。” 吴步月颔首,兀自往茶楼去了。 穆轻鸿远远地看见她进了茶楼,也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这个时辰的茶楼客满为患,人挤人根本看不到吴步月的影子。穆轻鸿瞧茶楼楼下有乞讨的小童,招手唤来一个。 乞讨小童摇了摇空瓷碗,“爷,可怜可怜我吧!” 穆轻鸿塞给他二两银锭,“刚才你是否看见一名姊姊进楼?” 乞讨小童点头,“那姊姊长得漂亮,我一下就记住了。” 穆轻鸿嘱咐:“你帮我盯着她,但切记别让她发现了。待会她出来后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都要一一记下。” 乞讨小童爽快答应:“放心吧爷!包在我身上。” 穆轻鸿点头,为了防止与吴步月撞个满怀,他不得不按照自己方才说的话往通惠街去。 通惠街是长街的一个分支路口,这里的百姓以杂耍为生,很多外乡人慕名而来,就位一观杂耍团的高超技巧。 穆轻鸿看到有一群百姓围在路中间,不适传来叫好声和抚掌声,也往前凑凑。 就在人群正中间,有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用腿盘着一个填满泥土的瓦罐坐着,嘴里快速念叨一些听不懂的话,好像是咒语。 穆轻鸿问旁边的看客:“这是在做什么戏法?” 看客道:“瞧着吧,一会能让瓦罐里开出花来。” 应该类似于现代魔术。 穆轻鸿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泥土,果然,在女孩停止念咒后,一朵灿烂的黄花开出来。 周围人掌声与欢呼声震破天际,不断有人抛钱扔给女孩。 穆轻鸿并未觉得讶然,这种魔术他在现代看过不知多少次,佐不过是有什么机关,或是用了障眼法。 他见那女孩捡钱捡的快乐,也扔给她一点碎银,便从人群中脱离出来。 而此时,吴步月提着茶壶从茶楼走出,乞讨小童立刻扔下破瓷碗,紧随其步伐。 吴步月特意回望了四周,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也没见到穆轻鸿身影,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往茶楼左侧的茅房去了。 就在乞讨小童以为漂亮姐姐是要去方便时,吴步月绕过茅厕,来到后面的墙垛子里。 乞讨小童身高不够,无法看到墙垛子后面,于是踩上土堆,勉强爬上墙,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往里看。 只见两名波斯使臣对吴步月作扶肩礼,吴步月伸出右手给他,波斯人又与她握了握手。 乞讨小童眨巴眼睛看着,未曾想脚下踩着的土堆因为前两天暴雨的原因外坚内软,被他给踩塌了! 乞讨小童‘咚’地一声从墙垛子上摔下来,疼的他想喊,还是紧咬手臂没让自己出动静。 第九十一章 吴步月的狠毒 在他再次抬头时,一片阴翳压在头顶。 吴步月站在他面前俯视。 乞讨小童打了个哆嗦,心念电转勾直了眼睛盯着吴步月的脖颈,“大爷不要打我,我是饿疯了才想找您要银子!” 吴步月有一瞬间相信了他是个盲童,但在见到他踩碎的土堆后才知道他是装的。 就吓唬他:“你既然看不见,不如把眼睛剜下来,还能入药呢!” 乞讨小童连忙眨起眼睛,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抱住吴步月的腿求饶:“奶奶饶了我吧!我也是受人指使才来跟踪奶奶!” 吴步月眉心一蹙,“何人指使你?” 乞讨小童不能告发穆轻鸿,毕竟他收了上家的钱,眼珠一转:“是个大叔!” 大叔这个形容词很广泛。穆轻鸿的年纪远远够不上,但又同时告知她是个男人。 吴步月果然有点纳闷,她见这小童古灵精怪,断然是不能以实情相告的,便暖融融笑道:“你觉得姐姐像是坏人吗?” 乞讨小童摆手。 吴步月:“那你刚才都看到什么了?告诉姐姐。” 乞讨小童只是年纪小,又不是傻,一捂眼睛就说:“什么都没看见!”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吴步月摸摸他的头,“你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姐姐给你买。” 乞讨小童确实肚子饿得咕咕叫,不过相比于饿,他此刻也很渴。因此目光不当不正落在吴步月手中提的茶壶上。 吴步月看出他的用意,却将茶壶往身后背了背,“你是小孩,这个不能喝。姊姊带你去买甜饼吧。” 乞讨小童乖乖跟着她来到甜饼摊,待两个又香又热的甜饼下肚,他满足的抹抹嘴。 吴步月耐心引导:“怎么样?” 乞讨小童笑嘻嘻:“好吃。” 吴步月:“那你能不能帮姐姐保守秘密?” 乞讨小童在心底衡量了一下利弊,暂且先答应这个漂亮姐姐,等那哥哥来问也囫囵答之就是。 于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吴步月猜到这小鬼头的主意,从口袋里取出一两黄金把玩。 乞讨小童从未见过金灿灿的金子,目不转睛的盯着。 吴步月掂了掂那金子。因为身在长街的缘故,引起其他乞丐的虎视眈眈。 吴步月好整以暇的敲敲金子,看向乞讨小童:“用这个做封口费,怎么样?” 乞讨小童咽了咽口水,想那一块金子能买多少好吃的好玩的?终于抵不过诱惑,“好姐姐,我答应你。你把金子给我吧!” 吴步月伸出小指,“拉钩上吊。” 乞讨小童搭上她的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谁变谁是小狗狗。” 吴步月笑了:“你这个太幼稚。”她唱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谁变谁吞一千根针。” 乞讨小童被她的话吓着了,紧张的吞喉咙,“姐姐......真的要发这么歹毒的誓吗?” 吴步月轻描淡写:“当然了,在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足以让我相信,包括我的妈妈。” “嗯,好.......”乞讨小童感受到阵阵寒意,抓过她手里的金子,一溜烟跑了。 吴步月看向周围的乞丐,他们见一个小崽子拿到一两金锭,都眼红的很。 吴步月朝他们招招手,“诸位都看到了,那小男孩手里有一两金锭呢!你们就不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乞丐们面面而觑,“姑娘此话是.......” 吴步月悠然自得的抱臂在前,“俗话说,三岁娃娃抱重金行走于闹市之中,人人都垂涎似渴。” 乞丐们:“您的意思让我们去抢他的金子?” 吴步月嗤笑一声:“怎么会是抢呢?你们可以做他的保镖,保护他免遭毒手嘛!等将他安全护送了,再收点保护费也就是了。” 乞丐们恍然大悟,这法子听起来是在保护乞讨小童,实则就是变相的抢夺他的金子,是冠冕堂皇的欺诈。 但他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连活着都很艰难,又有什么道德底线呢?现在得知了这样好的办法,只能顺着竹竿往上爬。 看着乞丐们紧随小童而去,吴步月眸中浮现阴戾的光。 人性是玻璃,经不起考验的。当你想要试探它的硬度时,它就已经碎了。 . 另一边,乐翊宫。 羊乐瑜蹲在院里亲自煎药,偶尔着山海来取一两样东西。陈医士又添了几副药方,为了能让甘棠快些好。 羊乐瑜将几味草药撒入锅里,发现还有一味金银花落在太医院,就吩咐山海赶快去拿。 山海怕耽误甘棠病情,急匆匆往太医院去,抓了药就往回来。 陈望依此时站在乐翊宫门口晒花,瞧他火急火燎的回来了,拦住他道:“山公公稍等,我这有几盆海棠花刚开,你抱去一盆给嫂嫂,她一定欢喜。” 山海有些为难,“郡主恕罪,奴婢有公务在身,暂且要将这些闲活放放。待奴婢忙完了再回来给您赔罪。” 陈望依瞥见他手里捏的纸药袋,笑笑:“不耽误公公办事的,就一盆花而已。来,我将花盆抱给你。” 她弯腰搬起一盆海棠盆栽放到山海臂弯里。 山海不敢推拒,他是奴婢,面前的人是郡主。郡主亲自将花给他,他一个奴婢哪里有不接的份儿? 山海牢牢的抱住那盆分量不轻的海棠盆栽,“多谢郡主,奴婢告退。” 山海重新回到院里,一边把海棠花放到院里的石桌上,一边把新取来的药袋交给羊乐瑜。 “太妃,那海棠花是郡主送您的。” 羊乐瑜瞟了一眼,“开的真好看。”她将药袋里的药毫不犹豫地撒进煎锅里。 锅里的汤药瞬间沸腾。 羊乐瑜掸掸手,“你把海棠挪进甘棠的屋里吧。她现在病着不宜出来走动,好让她在屋里也能欣赏花儿。” 山海应声抱着海棠盆栽进了屋。 羊乐瑜一手勤碗,一手舀药汁,小心翼翼的盛满一碗后,轻轻吹一吹,让滚烫的药汁更容易入口。 只是这药汤闻起来稍稍有点酸涩。 羊乐瑜顺着边儿小口抿了抿,口感还是那样,并不酸。 难道是她煮药的时间长了,苦味渗透进鼻腔,产生了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