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欺负恐怖游戏npc[无限]》 第1章 《不要欺负恐怖游戏npc【无限】》作者:山白山【完结+番外】 文案 林一岚是民宿小老板,每天只想着混日子。民宿开在春暄小区三四层,不知道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批客人。 林一岚微笑,客人战战兢兢。林一岚垮脸,客人如丧考妣。林一岚心里偷乐,这年头钱真好赚,老板才是上帝!————客人a:昨晚我们又死了一个队友。 客人b:我看见窗帘后有影子。 客人c:为什么这个老板npc的脸上总有束冷光?…… 林一岚默默把面前的电脑调成暖色护眼模式。————那天林一岚在玩蜘蛛纸牌,忽然有个人探进来,问:“你在做什么?” 林一岚抬头,看见一双浓墨描绘的眼。“初次见面。”他说,“我叫亓越阳。” ———— 很久以后,林一岚还是会想起,初见的那一天。 第1章 小老板的邻居们1 【游戏加载中……】 【欢迎来到……滋……(春暄小区)】 【副本难度:a】 【通关条件:生存六天】 【通关奖励……滋滋……滋……】 “……小心。” 亓越阳扶住倒在他怀中的姑娘。 石双双赶忙站稳,对亓越阳道歉。 “没事。”亓越阳低低的磁哑嗓音在她头上响起,让她脸红了一下。 但现在不是犯花痴的时候。 石双双环顾四周,很快找到了一同被传送过来的牧时。牧时靠着墙,还在因为刚才太强烈的传送光束揉眼睛。 “这里就是……春暄小区吗?”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怯生生地问。 他们正处于一个楼道之中,尽头的墙壁上贴着“三”这个数字。 亓越阳的指尖拂上泛黄的墙壁。这个小区很老。 楼道里站着十个人,神色各异地互相打量着。片刻后,一个男人站出来,“咱们也别在这呆站着了,赶紧去找找线索什么的吧。” “豪哥,我跟着你!”戴眼镜的女生慌忙牵住他的衣角。 被叫做豪哥的男人点点头。他很快注意到楼道中唯一一扇门,正半掩着,里头漆黑一片,却隐隐传出电视声。 a级副本虽然生存率已经开始降低,但仍有落地保护期,第一晚是不会死人的。 所以豪哥很勇地一下拉开了门,虽然屋子里黑得什么也看不见,让他心里犯怵,但他还是第一个走了进去。 十个人就这么摸摸索索进了屋。 亓越阳在墙上探了探,没发现什么开关。 正奇怪时,角落里传来“啪”一声响,屋子里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 石双双被吓一跳,往后退的时候又踩到亓越阳,“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亓越阳想怎么跟牧时那么像。 牧时那玩意也喜欢踩他鞋子。 牧时说:“亓越阳,你在想我坏话?” 亓越阳当然一本正经地说:“没有的事。你不要那么敏感。” 牧时拉着石双双的手臂,让她站在自己后头。 一行人环顾四周,发现屋里的家具也很陈旧。 正对门的是两个很大的木架子,上面零零散散着摆放着些食物,还支了两张沙发,对着一个正在闪花屏的厚电视机。 右边一点是些家具,有扇门,上头落着锁,但锁并没有扣上。 再过去一点,屋子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前台。 前台桌子很高,遮住了里头坐着的人,只露出小半张脸。 是个年轻女孩。 奇怪的是,屋里的灯分明是昏黄的,让人觉得眼前被蒙上一层雾一样的黯淡。 但那女孩露出的半张脸似被投射着冷光,显得苍白又鬼气十足。 “你,你好?” 豪哥是所有人里最壮的,自觉打起头阵。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前台上挂着的一张小名牌,“林一岚……林林小姐你好!” 前台里,林一岚没有抬头看她们,目光死气又呆滞地望着前方。 豪哥又试探着问:“你好?” “……几个人,”她终于开口,“住多久。” 豪哥赶忙说:“十个,我们有十个,住六天。” 不知哪个数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忽然抬起了头扫视众人一眼,声音有些哑,“这么多啊……” 豪哥干笑:“哈哈,多吗,是啊。” 看屋里头的装潢,这里像什么小宾馆或者民宿,应该就是他们这几天的落脚点,里头的女人就是接待npc。 但让亓越阳觉得异样的是,这个npc好像太死气沉沉了一点。 而且一般来说,他们玩家作为旅客出场时,第一个遇到的npc总会是中年男女的形象。 他们会很快跟玩家介绍一些基本规则,表现得可靠,存在感低,可有可无。 而眼前这个人太年轻了,看上去也太苍白了。 “你们要几把钥匙?” 豪哥犹豫着,开始回头跟众人商量。 林一岚问完话后就又低头目光呆滞,好像早已习惯客人们会在这个问题上犹豫很久。 “那个……小水,你是要自己住还是跟我住?”豪哥挠挠头,“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就是,就是这个副本是灵异向的,可能,那个……” “哥,我想跟你住。”戴眼镜的女生就叫小水,闻言很坚定地说。 第2章 牧时和亓越阳对视一眼,走到前台翻看起一本小册子,笑眯眯地问林一岚:“请问一间屋子里有几张床啊?” “都有。” 小册子上是对民宿的介绍。 第一页拍了整个春暄小区,在阴沉沉的天幕下显得一片死寂。 后几页是房间的照片,乍一看上去跟普通卧室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床的数量有所不同。 最后一页,是一些客人的照片,他们站在各自的房间里微笑,眼神直直望向镜头,所有人嘴角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照片下面写着:“百万评价,从无差评!满意率百分之一百!xx民宿,值得您的选择!” 亓越阳看着“百万评价”那几个字,若有所思,说:“我们住一起吧。” 牧时偏头去看石双双,石双双赶紧点头,“你们说啥我都同意。” 她决定坚定不移地跟着大腿行动。 虽然牧时一再跟她保证这个副本只是一个a,翻车率不大,石双双还是会悲伤地思考要是就恰好翻车、然后交代在这了呢。 另外几个人也分好了房间。豪哥和小水一屋,另外两个女生一屋,剩下三个男人一屋。 三个男人中看上去是主心骨的那个走上前,敲敲前台的桌子,“给我们一把三人间的钥匙。” 林一岚看也不看的抓了一把给他,又问:“名字。” “石旺,方一,卢泽。” 石旺环顾四周,“没瞧见楼梯啊,从哪去房间啊?” “外面,有电梯。” “房间都在四层。” “麻烦。”石旺小声嘀咕,又从门口出去找电梯和楼梯了。 豪哥和小水也登记了名字拿走钥匙。 第一晚是平安夜,所以大家都会趁着安全期没过到处探索地图和线索。 小水刚想出去,被豪哥拉住,“我们得问问这个npc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 小水懵懵的,“啊?” 她玩过的游戏少,之前的第一晚接待npc就是纯纯工具人,有什么规则都会主动告知玩家,什么也没说就是默认玩家自己探索。 豪哥压低声音,“我觉着这个npc有点不同,虽然只是a级的,咱们还是留心点。” 副本难度往上后,接待npc会故意隐瞒重要生存信息,甚至说谎。 豪哥咳嗽两声,笑着问:“那个,林小姐,咱第一次来,啥也不熟的,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一直没说话的两个女生和站在门口找楼梯的男人也看过来。 林一岚又抬起头,“不要吵。” 豪哥以为她说自己,赶紧闭嘴,但她接着道:“晚上,不要发出声音。” 此话一出,屋中一片死寂。 房间里没有窗户,他们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晚上。 所谓的,不要发出声音,又是哪种程度的“没有声音”。 林一岚说话的调子很僵硬,没有什么起伏,让人觉得很奇怪。 小水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林一岚说话有种“心不在焉”的感觉,好像她说出口的和她正在想的不是同一个东西,那种割裂感在眼下诡异的气氛中几乎要把小水吓哭了。 “关灯以后,不要随意走动。” 所以他们不能晚上出来找线索? “……一把钥匙,只对应一个房间。”林一岚轻轻说,“不要靠近四层走廊尽头,那间上锁的屋子。” “为什么?”亓越阳忽然开口。 林一岚似乎笑了一下,表情阴冷,“里面……不干净。” 小水攥紧豪哥的手。这个副本的落脚点不是安全屋,她开始紧张。 过了很久,林一岚都没有再说话。 其他几人赶紧登记名字拿了钥匙去四层房间了。他们急着再去别的楼层探查线索。 牧时在屋里转了转,石水水一刻也不敢离他太远。 这是她第二次进游戏,只知道要想保住小命就得跟好牧时和亓越阳。 石双双悄悄瞄一眼前台里头的林一岚,“哥,你觉不觉得……那个npc的脸,好奇怪啊?” “就像,就像……恐怖片里被打光了的鬼脸。”她搓搓两只手,“为什么我总觉得她脸上有层冷光打着?而且只有她有。她……她是不是人啊?” 最后一句她说得极小声。 牧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亓越阳一下撑在前台的木桌上,往里探下身子。 他的脑袋几乎要和林一岚的撞上,石双双面露惊恐,但听见亓越阳饶有兴致地问:“你在玩什么?” 她已经做好npc发怒原地变鬼然后他们三个人抱头鼠窜的准备了。 但亓越阳甚至伸进去一只手,“蜘蛛纸牌?” 他低头扫视一眼,“怎么放在这里。” “我看看……” 石双双听到按动鼠标的声音。过了一会,亓越阳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嘛。” 他握着鼠标的手终于移开,林一岚愣愣地抬头看他。 “初次见面,我叫亓越阳。”亓越阳对她伸出手,微微一笑,“请多指教。” “……啊,不好意思。” 亓越阳换了一个地方站,“刚才不小心踩到你的网线了。”他的睫毛很长,微垂着眼看人的样子显得很无辜。 石双双注意到林一岚脸上那层冷光果然不见了。所以……刚才那个是电脑屏幕投射出来的吗。 第3章 林一岚小声说:“没关系。”她站起来,想走出前台把线又插上。 亓越阳退后半步,默默看着她的动作。 牧时也走过来,打量着林一岚。 林一岚起身时才发现自己被两个男人围住了,高大的身影几乎要把她整个人吞没。 她抬头看着两个人,意思是让她过去,但两个人都没有动作,反而是有点警惕又好奇地观察着她。 林一岚本来想推开他们的,但手一抬起来,还没触到他们的身子又怯怯地缩了回去。 她要推不敢推的样子看上去可怜极了。石双双恍惚间觉得换个场景这不就是个霸凌? 见他们真的不让开,林一岚声如蚊蝇:“那个……我要过去。” 牧时稀奇。她是被吓到了? 他摸摸自己的脸,倒是知道亓越阳不做表情的时候挺唬人的,没想到自己也有这种气质。 林一岚说:“让我过去……” “你们拦着我,干什么呀?” 怎么会有这么弱的npc! 石双双心中惊叹。 亓越阳想了想,说:“还有点问题想请教你。” 林一岚特别怂地点头,“你说。” “唔,”亓越阳不慌不忙地开口,“我想问……” 他太高了,林一岚要仰着头才能听清他的话。 他远看着清瘦,但凑近了林一岚才发现他t恤下都是紧绷的肌肉。 可能一拳就能把她打翻。 林一岚思维发散地想着。 “嗯?怎么在走神?” 亓越阳对林一岚挥挥手,林一岚悚的一惊,往后退了几步,撞在墙上,疼得捂住头。 亓越阳后退一步,看着这个真的很怂的npc,心想,他其实还什么都没做啊。 但林一岚已红着眼抬头看他,乌圆的眼中蒙上了湿漉漉的水气,控诉似的,但只敢小声说:“你过去……” 石双双没看到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声闷响。 她看到林一岚捂着头可怜的样子,同情心大泛,赶忙对亓越阳喊:“你干嘛呢?不要欺负npc啊!” 第2章 小老板的邻居们2 豪哥走进电梯。 前台拿到的钥匙是一个小串,上面系着一把普通的钥匙和一个小铁块。 他把小铁块对准电梯的感应器,“滴”一声,四层亮起。 看起来这里的电梯有电梯锁,只有每层的钥匙才能到达对应的楼层。 可是……他看向那一排数字,这栋楼只有七层。 不管是从民宿的前台三层到房间四层,还是从任何一层到七层,走楼梯似乎都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四层的楼道和三层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头顶昏黄的光有些黯淡,似乎因电力不稳闪烁了几下。 楼道里依旧只有一个门,虚掩着。 豪哥走进去,发现是一个更大的房间,被隔成几小个屋子,房门上都写着数字。 对着门的就是走廊的白墙,公共空间逼仄得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整个房间的走廊呈十字,四个区域一共八个房间,加上尽头一间上锁的一共九个,地形非常简洁明了。 小水紧紧跟在豪哥后面。 他们的房间在走廊右侧。 打开门,普普通通的两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有些出乎意料的干净整洁。 小水松了口气,把外套搭在凳子上,正想休息时,看到书桌上有一沓纸。 “豪哥,你看这个?” 是划着横线的白纸。 豪哥拿起一张,白纸的最下方印着几个字,写着“xx民宿入住笔记”。 …… “民宿入住笔记?”桌边,牧时问,“那是什么?” “就是,要你写一写入住感想啊,建议啊之类的。”林一岚说,“这个是我们的特色。” 三人面面相觑,“要写多少?” “五千字吧……” …… 豪哥环顾四周,在床上发现了一本小册子,和三层前台桌上那本一样。 背面印着一页写满字的纸,笔迹很标准,内容大概是入住民宿以后的感觉,纸张下方也有“民宿入住笔记”的印子。 小水问:“是要我们也写吗?” “看起来是。” 豪哥翻了翻那沓纸,发现每隔几张,那个“民宿入住笔记”的印子就会有些微小的不同,像是不同批次打印出的一样。 他又转而去读册子背后的笔记,读了好几遍。 那笔记虽然写了满满一张,但从格式,内容上来讲,似乎只是开了个头。 豪哥数了数笔记中的字,又默默算了一下,表情有些异样,“好像……得要我们每天写五千字?” …… “五千字?” 牧时大受震撼。别说五千字,毕业后他手写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是最后一天给你吗?”亓越阳想到什么。 “不是啊。”林一岚摇摇头,看上去有些理直气壮,“每天都写,每天打扫卫生的时候会收起来的。” “……从今晚开始?” 林一岚觉得他们莫名其妙,“你们今晚都还没住进来呢,写什么啊。当然是从明晚开始写啊。” “只要不超过晚上十二点写好就可以。” 牧时嘴角抽着,已经开始觉得手疼了,旁边石双双很有眼色地举手:“哥,这个我很擅长,放心交给我!” 第4章 牧时又问林一岚:“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刚才怎么不说?” “你,你们也没问啊。” 牧时纠结地抓住头发,“我们不问,你就不说吗?” 林一岚觉得委屈,“我怎么知道要说什么。” “这可是最基本的生存规则啊!这你都不说!你……” 亓越阳按住有些抓狂的牧时。 他不笑的时候眉眼透着冷,林一岚很谨慎地往沙发另一端挪了挪。 这样要是他也会发疯打人,她可以跑快点。 亓越阳注意到了,缓下神色,又说:“我还想问你几件事,你可以告诉我吗?” 林一岚的目光扫过他衣服下的线条,哪里敢说不,连连点头。 亓越阳想了想,“你刚才说夜里不要发出声音,是吗?” 林一岚点头。 “为什么呢?”亓越阳斟酌着,“要是我们晚上有事要做,也不可以吗?” 林一岚犹豫了一下:“反正就是……不能太吵。” 亓越阳静静等她的回答。 “这是个老小区,”林一岚觉得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事情,“隔音不好。你们要是太吵,邻居会投诉的。” 石双双:“……” 很好,这个理由很合理。 “当然啦,要是听到什么声音,你们当没听见就好。有时候老楼是会有些响动的。” 林一岚在心里补充,比如走近科学里面说过的弹珠跳动声。 “所以晚上可以出去?”牧时追问。 林一岚犹豫着看向他,“我不会给你开灯的。” 三四层所有灯控开关都在林一岚的前台那里。 老板才是上帝! 老板不可能半夜起来给你们开灯! 林一岚这么想着,也鼓起勇气,挺起胸膛瞪他们。 亓越阳正在思考什么,淡淡瞥了她一眼。 林一岚说:“当然,我是说……偶尔,我们也可以以客人优先。” 亓越阳又问:“为什么不能靠近尽头上锁的房间?” “因为里面不干净啊。” 石双双警惕地竖起耳朵。 “什么不干净?”亓越阳说。 林一岚搅着衣角,有点不好意思,“我,我好久没有打扫了……肯定积了很多灰,不干净。” 石双双:“……” 很好,这个因果关系也明显。 亓越阳又问了几句话,林一岚全都答了。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奇怪。 看着端端正正坐在沙发另一端的林一岚,亓越阳疑惑地说:“没有骗我们?或者逗我们玩?” 林一岚睁大眼:“你不要胡说。” “我从来不欺负客人的。” 一岚是老实人。 客人们才奇奇怪怪的。 亓越阳还操心另一个问题:“我们吃什么?” 牧时跟着点头。在副本里吃喝拉撒简直可以说是生存的基石。 他跟石双双分享经验:“我们一定要有出息。人可以被吓死,被砍死,但是绝对不能被饿死渴死!” 石双双哭唧唧地说:“哥,我就是不想死。” 林一岚像是没有听到他们关于“副本”的讨论,只指着木架子上的食物。 “都可以拿。记得记个帐。” “所有的开销,都是退房的时候算钱。” 她指了指柜子旁挂着的小本子。 今天说的话有点太多了。 也可能是玩了一下午的蜘蛛纸牌,确实比较耗费心力。 见客人们好像没有别的疑虑,小老板心安理得回房躺下。 她的屋子就在前台后,一扇小木门隔着。 “亓越阳,这个npc真好玩。” 牧时望着那扇小门说。 亓越阳点点头,“是有点。” “她好像不会说谎。” 亓越阳说:“可能是她的人设吧。” 牧时说:“我希望她不是那种后期黑化骗我的坏女人。你还记得那个追着我们砍的小妹妹吗?” 亓越阳点头:“她之前说最喜欢你,所以最后也一直在追你。” 牧时悲痛:“那个时候她还是个没有我腿高的小甜妹!” 夜里,初步探索完楼层的几个人也陆陆续续回到房间,隔音不太好,能听见其他人若隐若现的说话声。 亓越阳三人睡在各自的床上。石双双在最里面,牧时在中间,亓越阳在最外面。 石双双睡不着,就拉着牧时说话:“哥,我们没去外面看看,是不是不太好啊?” 不在平安夜探索地图,总觉得有点亏。 “没事,还有六天呢,不差这一晚。”牧时说。 石双双点头,又小声问:“那刚才我们问到的东西……要告诉其他人吗?” 牧时顿了一下,“a级副本的生存率也不是百分百。双双,我们所有人,最好各自努力。” npc可能会说谎,线索提示里夹杂着烟雾弹。 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手里的就是标准答案。 “我知道了。” 石双双保证这几天自己只当个跟屁虫,绝对不拖后腿。 亓越阳一直没说话,安安静静的,连牧时都以为他睡着了。 但偏过头看他正睁着眼看着这边,一动不动的,吓了两人一跳。 “哥,怎么啦?”石双双趴在被子上,用气声问。 第5章 亓越阳眼神动了动。 牧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神情忽然严肃起来。 石双双还想说什么,牧时打断了她,“差不多了,快睡吧。明天我们起早点。” 石双双只能把话憋回去。 她又埋进被子里,想找个舒服的姿势睡。 这时屋里响起亓越阳的声音:“石双双,晚上老实点,别吵。” 而后便是一阵沉寂,黑夜里,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 石双双意识到了有古怪,但她知道不该再说话了。 听着亓越阳的提醒,石双双告诉自己,晚上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 她闭着眼,好一会,还是睡不着。 可能是刚进副本比较兴奋,可能是今天没怎么活动……可是她的精神消耗也很大啊。 真奇怪,按理来说她应该倒头就睡的。 天花板上传来了弹珠跳动的声音。 石双双不怕那个,她知道是老建筑物的钢筋问题。 她无声地打着哈欠,翻了个身,半张脸蒙进被子里,还是睡不着,就索性这么发着呆。 屋子里很黑,只有窗边泄进几缕月光,似有似无地照亮了屋子的一角。 石双双如果伸手,还能探到落在地上的月光。 窗帘有两层,一层是纱的一层是深色的,黑暗里已看不出颜色和上头的花纹,只能瞧见随着一点夜风晃动的影子。 石双双发呆的目光渐渐凝滞住。 ……她睡前关了窗的。 她屏住呼吸,佯装困倦,渐渐眯起眼,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就这么,从眯着的眼中,石双双看到窗帘底下有一双脚。 她身子一僵,后背已冒起冷汗,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双脚忽然动了动,换了个方向。脚尖正正朝向她。 第3章 小老板的邻居们3 石双双睡不着。 她慢慢地,自然地把头埋进被子里,只留一条缝隙。 透过那条缝,石双双睁大眼睛,死死盯着窗帘那边。 片刻后,她看见窗帘动了动。 很快,她眼前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石双双反应过来,是……有人站在了她的床边。 那双腿又动了动,动作看上去很迟缓。 但石双双忽然升起了危机感。她捂着嘴的手指在抖。 下一秒,被子的缝隙忽然被一只眼堵住! 石双双在那只眼看进来之前闭上眼。 她掩在手指下的嘴抖着,默念没事没事没事平安夜不会发生什么。 饶是如此,她还是感觉到了背后渗出的冷汗。 那个人一直这么看着她,透过被子的那条缝隙。 石双双感受到了一种阴冷的窥视感,像盘桓在臭水沟里的毒蛇对着她吐信子。 黑核的真实,和这远超地球上最先进的游戏的代入感,每一次,都能让石双双怕得双腿打颤。 虽然留了缝,但被子里还是有些闷。石双双不敢再动,就这么慢慢睡了过去。 第一晚就这么过去了。清晨她睁开眼,屋子里蒙蒙亮着。 石双双松了口气,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她转头看两个人,等他们醒过来。忽然,头顶的灯啪一下亮了。 石双双看表,是七点半。 “……早。”牧时迷迷糊糊地说。 石双双坐起来,看向更清醒的亓越阳,忙说:“哥,昨晚我这好像有人。” 亓越阳点头,“我看到了。” “他,他是一开始就在吗?” 亓越阳想了想:“感觉是,熄灯以后才出现的。” “昨晚,他在你床边站了一个小时。” 石双双欲哭无泪:“那是啥啊哥……” “没看清楚,只有个影子。”亓越阳安慰她,“你看,你还活蹦乱跳着,不用担心。” 石双双怎么会不担心? 也许正因为第一晚是保护期所以那个影子才没有下手。 要是今晚他动手了怎么办? 石双双怎么想也想不通自己做了什么特殊的事情,才让那个影子单独盯上她一个人。 “好饿……”牧时说,“我们下去吧。” 十字走廊两个尽头是厕所,三个人洗漱完一起走楼梯到三层,遇到了一个在拖地的老大爷。 石双双走在后面,前头两人很顺利地过去了,但到她时,老大爷一下抬起头来,“你的鞋子怎么这么脏!” “啊?” 老大爷按着手里的拖把,看上去很生气,脸像一个皱起的面团,“你的鞋子太脏了!太脏了!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不讲究卫生!” 楼梯间的地板砖也是黄的,虽然本身看上去就不太干净,但石双双鞋底带了泥,踩在刚拖好的地上就特别明显。 “不好意思。”亓越阳拿过老大爷的拖把,示意石双双先走,他在石双双后面把她的脚印拖干净了。 牧时觉得奇怪,“这是哪来的泥?” 老大爷接过亓越阳手里的拖把,冷哼一声,“还能是哪?肯定是外头花坛里的。真不讲究!”他啐出一口。 但石双双昨晚才到游戏里,根本没出去过。 三个人又来到三层前台,屋子里站着三个男人和两个女生,豪哥和小水不在。 叫石旺的男人在屋里翻了翻,最后从食物架上拿了很多东西。 第6章 方一翻着架子上挂着的小本,“看起来是要记账的。”他就把他们拿走的食物都写上去。 架子很快被扫空。一个女生试图阻止他们:“喂,你们拿那么多干嘛?我们不用吃的吗?” 石旺白她一眼,“又不是不让你拿。” 话虽如此,他却很快将架子上的食物几乎扫光。 “这上面摆的东西这么少,本来就不够几个人吃。也许就是要你们去别处找找呢!” 女生走过去想拿几样东西,但石旺一个眼色,方一和卢泽就挡在那个女生前面,女生气得脸有些白,“你们!” “先来后到嘛,小丫头片子。”石旺怀里塞得满满的,准备将东西都囤到房间里,“喏,该你们了。” 最后两个女生只拿到一个小面包。 亓越阳三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牧时有些不满,“他们囤那么多东西干嘛?” “可能是想保证六天都有食物。” 石双双有点紧张了,架子空荡荡的,只剩下几包小零食,“那我们吃什么啊?” 亓越阳看向前台后面那扇紧闭的小门,“等一等,会有吃的。” 其他人都去外面摸索了。 亓越阳三人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偶尔会闪过几个画面,像是新闻,但很快又回到花屏的样子。 八点半,那扇小门终于打开。 林一岚打着哈欠慢吞吞走出来。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个点住客们都是在外溜达的,很少有人会呆在什么也没有的三层。 但今天林一岚刚出来就撞上三束目光。 好像不一样。 林一岚模糊地察觉到,这一次的客人们好像有很多的不同。 亓越阳推出了石双双。 石双双先是懵逼,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说:“林姐姐,我们好饿啊,有什么吃的嘛?” 林一岚说:“都在那边架子上。” “架子空了,都被人拿走了。”石双双真的饿,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副本里饥饿感这么真实,“……还有什么零食吗?” 林一岚出去一看,还真空了。 “哎呀,又要找小王给我搬东西了……”她自言自语。 一个客人拿走所有的食物,这样的事情总在发生。 “谁是小王?”亓越阳问。 “就是一楼的保安。”林一岚随口道,“那,那你们今早上先跟我随便吃点吧。还有人没吃饭的吗,我可以送上去。” 话虽如此,林一岚也只是说说。她知道更多人是忙于在这个楼里走来走去的。 林一岚打开那扇上了锁却没有扣上的门。 里面似乎是个厨房。 牧时听到油滋滋的响声,躺在沙发上,舒了口气,“总算有吃的了。”又觉得奇怪,“亓越阳,你站门口干啥?” “……随便看看。”亓越阳说,却微微皱眉。 里头,林一岚很快端出几个盘子,放在沙发前的小茶几上。盘子里有几块面包,几个煎鸡蛋,和几片火腿。 全是糊的。牧时夹起一片煎蛋,蛋的底面甚至全是炭色。 “怎么又糊又生的。”牧时有些震惊。 石双双找补:“其实,也还可以啦……” 亓越阳也沉默。他第一次见有人能把食物弄成这副被糟蹋过的凄惨模样。 林一岚有点心虚:“我尽力了。” “你平常就吃这个?”亓越阳问她。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亓越阳挽起袖子,“算了,我能进去吗?” “……可以。” 亓越阳走进厨房,看到两个大冰柜和一个冰箱。他打开冰箱,空空的,没放多少东西。亓越阳挑了几样东西出来。 林一岚跟在他后头,探出头来看他的动作。 亓越阳一边往锅里倒油,一边随意地说:“昨晚我们屋里进人了。” “滋滋……”油光在锅里跳动。 “嗯?怎么会呢。”林一岚心不在焉地说。 亓越阳单手打了几个蛋,蛋液很快凝出了形状。 林一岚想,怎么没有蛋壳掉进去? “真的有人,他站在窗户那边。一岚,”林一岚抬头,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外面,有没有什么路,能让人爬到四层?” 清晨的阳光透过折窗,他年轻的眉眼在光下显得很生动。 林一岚愣了一下:“可能……可能顺着管道和水箱可以吧?” “嗯,”亓越阳又问,“要溏心蛋吗?” 林一岚的注意力又回到锅里的鸡蛋上。 煎蛋已经成型,白色的蛋边微焦,黄色的蛋心看上去暖融融的。 油光在四周滋滋动着,鼻尖已经能闻到香气。 林一岚没有出声,亓越阳就煎了四个溏心蛋。 他身后,林一岚模模糊糊地想,原来这个叫溏心蛋。 他又拿出一个小奶锅,往里头倒了牛奶加热。而后把面包蘸了一点奶液煎得金黄,夹好了生菜和培根,又撒上胡椒粉和盐粒,四份简单的早餐就这么出锅了。 “去倒牛奶。” 亓越阳端着盘子,随口道,说完自己也怔了下。 可牛奶不多,倒出来以后只有一杯。 亓越阳把餐盘端出去,小小的茶几一下变得拥挤。 他煎出来的面包和鸡蛋都特别好看,漫画一样的配色。 第7章 林一岚那几片黑乎乎的煎蛋在一旁看上去就更悲惨了。 林一岚以为是亓越阳要喝牛奶,默默把杯子放在他那里。 她咬了一口面包,亓越阳随手把牛奶递回给她,又偏头对牧时说:“我们待会去花坛那看看。” “好。” 林一岚喝了一小口牛奶,奶香味在鼻尖徘徊。 后来,她想,可能就是那点诱人的甜香气,才唬得她在不需要说话的时候,忽然想开口。 “你们……你们出不去的。” “小王不会开门的。” 以往的几批住客全是在楼里晃来晃去。 “为什么?”石双双问。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开。 亓越阳吃得快,三两下就解决了早餐,坐在那,看到林一岚抱着牛奶一口口喝着,又磨磨蹭蹭地拿起面包吃,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吃得很秀气。 牧时正和石双双说副本的事情。 “不好吃吗?”亓越阳忽然问。 林一岚抬头,三个人一起望着她。 她呛了一下,咳了几声,“好吃的。” “冰箱里的东西不多了。”亓越阳给林一岚递去纸。 林一岚犹犹豫豫地接过去,“那我等会告诉小王,让他拿点上来。” “嗯。”亓越阳张口说了好几样食材,不止是林一岚,牧时和石双双听得都有些愣,“对了,牛奶买小盒的,只有你喝的话,买多了会放坏。” 林一岚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本来应该对她恭恭敬敬避之不及的客人,现在让她埋头写他们报出的采购单。 写好以后,亓越阳检查了一下,又不经意似的问:“东西什么时候送上来?那么多,小王一个人不好弄吧,我们去帮他搬。” “……也行。”林一岚接过采购单,埋头整理桌面,一点也没有觉察到被套了话。 “那你记得带上钥匙串。没有那个电梯钥匙,小王不会让你们进保安室的。” 牧时和亓越阳对视一眼,“我们只有一个电梯钥匙。” “嗯……那就去一个人啊。” 林一岚说得很随意,她忙着收拾小茶几上的盘子,“小王特别敬业的,但如果你不是业主的话,他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第4章 小老板的邻居们4 林一岚端起盘子去厨房了。 亓越阳像在思考什么,石双双叫了他两声他都没反应。 牧时惦记着昨晚系统没加载出来的通关奖励,打开面板看了看,发现右下角他的属性状态栏里多了一句话。 【过期的吐真剂-叮咚!我只说实话~】 “……?” 牧时震惊抬头:“你啥时候给我吃的吐真剂?” “我们的队友情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你甚至不走一走流程就开始进入互相猜忌吗?” 亓越阳随口道:“放在牛奶里的,没注意顺手蘸面包上了。” 牧时吃到的吐真剂不多,他的状态栏很快就清空了。 “你给这个npc吃这个干嘛?”牧时问,他觉得这么重要的道具应该留到后期。 亓越阳面上也浮现出疑惑,“她……她真的一直在说实话。” “这有什么的?”牧时说,“我还遇到有些npc专门会帮玩家的。这个游戏里的角色设定都挺复杂的。” 不一样。 亓越阳在心里默默地想,他总觉得林一岚有些不一样。 收拾了一下后,三个人走出三层,决定从下往上探查一下这栋楼。 他们走楼梯来到一层,空旷的大厅里什么也没有,大门紧闭着,左侧的保安室窗户有些脏了。 亓越阳和牧时站在窗户外边,看到里头是个监控室,往里还有一个小房间,应该是保安休息的。 这个点,监控室里没有人,不好说保安是在外面还是在小房间里。 监控有一半是坏的,另一半要么闪过几个玩家的影子,要么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影。 亓越阳试着晃了晃监控室的门把手,很紧,他弄不开。 “试试这个?”牧时拿出一个道具【万能钥匙】。 【万能钥匙-用我打开任何你想打开的门,除了爱人的心门~】 这个道具只剩很少的使用次数,亓越阳想了想,“还是算了,先去别处看看。” 反正如果保安不在,也不一定能查出什么线索。 他们又来到第二层,有相对着的两间房门,都上着锁。 楼道里异常的干净,像是每一块地砖都被人精心擦拭过。但空气里总有种闷闷潮潮的味道,像附近有什么垃圾场。 三层和四层就是民宿,他们没有再看,直接到了五层。 在五层楼梯口,亓越阳他们遇到了正要往下走的豪哥和小水,几人打了招呼。 豪哥虽然看上去很警惕,但还是比较友善的,“你们也来查啊。” 亓越阳点点头。 豪哥忧愁地叹口气,“我和小水昨晚今早把这个楼走了个遍了,除了那扫地的大爷,谁也没遇到!” “每层的房门都是闭着的,咋敲都敲不开,都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住人。” “那扫地大爷除了骂我们踩脏他的地板就啥也不说,可急死我了。”豪哥叹气,“这个本乍一看还挺简单的,就活过六天嘛,但什么线索都没有,连危险在哪都找不到。真烦。” 第8章 “也许再过一会就有线索了。”亓越阳安慰他,“说不定马上就死人了,死人就知道哪有危险了。” “……兄弟,谢谢你啊。”豪哥拍拍亓越阳的肩,“不跟你们说了,我和小水要回去了。” “哎!屋子里有个入住笔记你们看见了吗?” 亓越阳点头,“看见了。” “哎,早点写吧,字可多了。”豪哥又叹气,突发奇想,“莫非这个本是个文本,其实考验的是我们的写作水平?” 他觉得这个想法很有意义,拉着小水嘀嘀咕咕地下楼了。 和豪哥说的一样,五层,六层,七层楼道里都只有两扇对着的门,看不到什么住户。 但是……林一岚说过,让他们晚上不要吵,因为有“邻居”。 “哥,接下来怎么办?” 石双双也觉得摸不着头脑,看起来,无论他们在这个楼里走多少遍,都不能找到什么有意义的线索。 牧时说:“看来非撬门不可了。”他又拿出【万能钥匙】。 “等等,”亓越阳阻止他,“别急,这才第一天。” “哥,我知道你抠。”牧时握着【万能钥匙】的手很坚定,“但现在不是抠的时候,咱们得早点摸出什么线索,才能避开死亡条件。” “这个道具还能用三次,来,我们先开哪个门?” 亓越阳说:“不是抠。你知道恐怖游戏里总会有追逐战的时候,这个道具还是得用在保命的关键时刻。” “你也不想躲着躲着因为打不开一扇门被鬼抓住吧?” 牧时挠挠头,“那怎么办?” 亓越阳说:“这样,石双双你先回房间,把那个入住笔记写了。五千字不简单的,你要是写的快还可以多写点存着,最后几天用。” “好。”石双双就要走楼梯下去,被亓越阳拦住,“坐电梯吧。” “……哥,我不想一个人坐电梯。”石双双很怂。虽然现在是白天,但是她还是不想在灵异游戏里坐电梯。 “那我们先送你回去。” 三个人走进电梯,用电梯钥匙到了四层。 目送石双双回到房间以后,亓越阳和牧时回到了六层。 “咱们就在这守着,只要屋子里住了人,他们总不可能一天都不出来。” “行。”牧时点头,又问,“为啥是六层?” 亓越阳指了指地上,老旧昏黄的地板砖乍一看与其他层的没什么两样,但牧时蹲下来以后,发现那些印子不仅是老旧的缘故,还是因为有杂乱的划痕。 看划痕长度,像什么滚来滚去的小轮子。 “六层是生活痕迹最明显的一层。”亓越阳说,“起码,这一层的住户,有在外面活动的习惯。” 三层,民宿前台,木架子上很快又堆满了食物。 假如有人留意,会发现它们好像是凭空刷新冒出。 林一岚依旧坐在前台里头,冷色的屏幕光照亮她面无表情的脸。 两个住一起的女生正在沙发里说着什么,见石双双来了,拘谨地打了招呼。 石双双在架子上找到了面包和泡面,心想给亓越阳他们拿上去当午餐。 但她一人不好拿两桶泡面。石双双试探着去找林一岚:“姐姐,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她年纪小,嘴又甜,惯会求人的。林一岚果真从前台里走出来,被她塞了桶热乎乎的泡面,稀里糊涂地跟着石双双上了六层。 亓越阳和牧时正坐在楼梯口,宽肩长腿的,一下占据了狭小的楼梯间大部分空间。 牧时没见到人就闻到泡面的香气了,从楼梯上探下脑袋,笑眯眯的,“双双!有没有加蛋加肠!” 石双双仰头答:“都加了!” 亓越阳从林一岚手里接过泡面桶,“谢谢。” 两人也饿了,就坐在楼梯上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石双双等着把垃圾带走,就在一旁等他们。 林一岚不知道该去哪,就也愣愣地站在一边,看着亓越阳发呆。 亓越阳长得白,发色浓黑,在阴暗的楼梯间里对比感也很强烈,叫人忍不住把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偷看我?” 亓越阳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林一岚:“那我也要收费了。” “……” 林一岚揉揉眼,“你们在这干什么啊?” 这个问题,她其实很久、很久以前,就很好奇了。 她的小旅馆里来来往往住了太多客人。 有些人整天在外面,分明出不去这栋楼,却不知在消遣什么,很少能看见人影。 有些人会从第二天,第三天开始整日整夜地窝在房间,眼下青黑,脚步虚浮,也不知道没什么娱乐设施怎么呆的住的。 牧时本来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但亓越阳回答道:“我们在等人。” “等谁?” 亓越阳微扬下巴,“屋里的人。等他们出来。” “你们认识程先生和程太太啊?” 牧时正咕噜咕噜喝着泡面汤,舒服地打了个嗝,被亓越阳一推。 “程先生?”亓越阳目光微动,“你和他们很熟吗?” “还好吧,大家都是邻居。” 牧时眼睛一亮,“那你能不能带我们去找他们?就,敲个门让他们开一下,说几句话?” 林一岚有点犹豫,但还是点点头。 第9章 她径直走向六层的屋门,“咚咚”敲了两下,楼道里只有她轻轻的声音,“程太太,你在吗?我是一岚。” “嗑哒——” 一早上几波人轮番敲也敲不开的门传来锁动的声音。 门后面走出一个中年女人,戴着眼镜,看上去古板严肃,“一岚啊,有什么事情吗?” 她看向林一岚后面的三人,“你们是……” 亓越阳刚想介绍自己,就听见林一岚说话。 “他们是我朋友。” 楼道里出现短暂的寂静,很快,一切又恢复如常,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古怪发生。 林一岚抿着嘴笑了一下,“他们好像有点事找你们?” 她转头看石双双,石双双两只手赶紧把亓越阳和牧时拽到前面。 “什么事啊?”程太太表情不怎么好。 牧时还在想怎么开口呢,亓越阳就说话了。 “是这样的,我们今早遇到打扫卫生的大爷,他发现楼梯间里有很多泥脚印,很生气,让我们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泥脚印的主人石双双尴尬地笑:“哈哈,是啊,怎么回事呢。” “泥脚印?” 程太太脸色一垮,往屋里喊:“程实!程实!你怎么回事?你昨晚上去哪里野了?” “你是不是又给我去惹二楼那个老张了!”她皱着眉骂骂咧咧,“你个小兔崽子,就是随了你爹的贱性子,一天到晚给我惹是生非!现在好了,人家找上门来了,程实,你给我滚出来!” 屋子里传来另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一天天的没完没了了是吧?叫个屁啊臭婆娘?” “什么?”程太太将门往墙上狠狠一摔,就往屋里走,“你是不是讨骂?一天不骂你你心里头不舒服是不是?我真是造了孽跟了你这种没良心的狗东西……” 中年男女的骂声里夹杂起了摔东西的声音。 很快,有个保姆打扮的女人推着一辆小婴儿车出来了,婴儿车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她边推边说:“宝宝不怕,宝宝不怕。” “李姐。”林一岚喊她。她笑眯眯地点点头。 李姐推着婴儿车在楼道上来来回回地走,说:“一岚,你找小实吗?他不在家,可能又去老张那了。” “好。” 几人的视线都落在李姐和婴儿车身上,这时身后的门忽然“砰”一声关了。 上一秒还震耳欲聋的骂声顿时消失不见。 整个六层只剩下李姐轻轻的哼唱声,和婴儿车上摇晃的铃铛声。 亓越阳忽然抬头。 刚才有一瞬间,他觉得有人在看他们。 但是那个方向什么也没有。楼道尽头的灯坏了,偶尔闪烁几下亮起来,也只能看到光秃秃的墙壁,和另一侧黑洞洞的楼梯口。 第5章 小老板的邻居们5 “……那你们还要去找小实吗?” 林一岚看向几人。 亓越阳看了看腕上的表,现在是下午快两点,距离日落大概还有四小时。 “去。” 亓越阳又对石双双道:“你先回去吧,把笔记写完。”石双双应声。 林一岚直接来到电梯前,等电梯上来后走进去,按了四层和二层。 “你有电梯的万能钥匙?” 林一岚把钥匙往手心里缩了缩,“嗯。” 以前也有房客看到了她的钥匙,他们会想方设法抢过去。 亓越阳看向林一岚的目光也多了别的意味,却不像她熟悉的贪婪。 林一岚只要一抬头就能通过电梯的镜子发觉,但她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楼,还是阴潮潮的,空气里散发着古怪的臭味。 林一岚照旧是轻轻地敲门,“张大爷,老张?你在里面吗?” “什么事?” 老人拉开门,露出一条缝。 “小实在吗?” “不在。”老张说,“刚刚在的,把我的一沓报纸给踩翻了!然后就溜走了!我正要去找他呢!” “臭小子!真是讨人厌啊……昨天晚上他还踩了一脚泥巴,把地板弄得乱七八糟……他真的是很讨人厌啊!” 亓越阳扬眉。他随口编的话没想到自己圆了起来。 林一岚前后听了个大概,也没细想,温声劝了老张几句就回身,“他不喜欢别人进他家,这样可以了吗?” “……嗯。” “那回去了?” “好。” 林一岚又走到电梯前面,才按下按键,电梯门就打开了,里头有个女人勾唇一笑,“一岚啊。” 连牧时都被吓了一跳。 林一岚浑然不觉那个女人出现得有多突然似的,“谭蕊姐,你回来了。” 谭蕊往后退了退,帮林一岚按了四层,“是啊,外头风真大。” “你去买菜吗?” 亓越阳注意到她住在五层。 电梯走得很慢。 “买什么菜呀!我是去做指甲。”谭蕊伸出手,红艳艳的指尖仿佛涂了血一样,“比不得你们天天要干活,不能养养手呢。” 她瞥一眼有些黑的牧时,“这小伙子看着年轻,皮肤真糙,一看就是在外面干体力活的。” 牧时来不及说什么,四层就到了。 他们出去以后,谭蕊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嫌恶地皱着眉。 “她是谁啊?”亓越阳问林一岚。 第10章 林一岚说:“是住在五层的谭蕊姐。” “她一个人住吗?做什么的?” “嗯……谭蕊姐前不久好像离婚了,现在是一个人住。”林一岚说,“至于做什么的……我也不太知道。但是她很有钱。” 亓越阳又问这栋楼里实际上住了多少人。 林一岚用手数着,“一层是小王,二层是老张,三四层是我们……”那声“我们”让亓越阳一怔。 “五层就是谭蕊姐和林先生了,六层是程先生一家。七层……没有人。” “林先生?他是做什么的?” “你还想去找林先生吗?”林一岚睁大眼,“算了吧……他从来不跟邻居讲话的,是个很怪的人。” 这时,四层的房间里,忽然传出一声崩溃的尖叫。 “是双双!” 牧时和亓越阳赶忙往房间里跑。 …… 石双双当过文字工作者,对每天写五千字的任务很有信心。 比起在外头一头雾水地找线索,或者干脆惹到哪个鬼怪追来跑去,她对这个坐在桌子前就能完成的任务,感到非常满意。 那是五千字吗?那是稳稳的幸福。 石双双拿着笔,构思着语句,很快进入了状态。 但没过半小时,她就觉得脖子酸得离谱。石双双揉着脖子扭了扭脑袋,觉得还是一口气坚持下去比较好。 写了三分之一时,石双双忽然觉得屋里太暗了。白天没有灯,她想拉开窗帘。 但石双双的腿动不了了。 她好像被什么固定在了凳子上。她左右扭着,各种使劲,但就是站不起来。 石双双背上又起了冷汗,但她告诉自己要冷静。眼前的纸白得有些晃眼。她打起精神,逼自己看清纸上的字。 “哒……哒……” 是风吹起窗帘打在窗户上吗? “哒……” 石双双拿着笔,不敢动脑袋,斜着眼睛往窗户那边看,什么也没有。 书桌靠着的墙上,挂着一面梳妆镜,照着她发白的脸。 石双双猛地抬头,镜子里的她也抬头。 书桌后面是衣柜,衣柜上也有一面长长的穿衣镜。 石双双挪了下屁股,坐得偏了一点。 面前的镜子,映出身后的全身镜中,她的背影,僵硬着,低着头,伏在桌面上。 左上角有一双白鞋子,垂着,随着风还是什么不断摇晃。 “哒……哒……” 那是鞋子打在她肩上,或擦过脖子的声音。 亓越阳和牧时飞快跑到房间门口,但无论如何也打不开门。 “怎么回事?”亓越阳贴近门,问里头的石双双。 好一会,石双双颤抖的声音才传来,“我,我在写入住笔记!”带着哭腔。 “是发生什么了吗?”亓越阳的声音很稳,“石双双,别怕,我们就在外面。” 屋子里,那双穿着白鞋子的脚忽然动了。它们不在是无知觉垂落着,随着风摇晃的模样,而是慢慢变平,像踩在空气上。 “我,我……” 石双双埋着头不敢看镜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不敢说自己肩上正踩着一双脚。 屋里屋外像两个空间,石双双觉得周边很冷,是那种阴沉沉的冷。 而亓越阳和牧时两个人在外面怎么扭动门锁,门都丝毫不动,像是和墙融为一体。 牧时着急地问林一岚:“为什么这个门打不开?” 林一岚站在两人身后,愣了一下,“我们小区很老的,可能,是卡住了吧。” “不是卡住。”亓越阳说,“你能不能把这个门打开?” 林一岚上手扭了扭门锁,眼神微动。 但是她说她也打不开。 她试图安慰两个人,“没事的,这个情况还是挺常见的。以前也经常出现房门打不开的情况,但是最后它们都会自己好了……” “经常?” 牧时几乎是在冷笑了,“那那些打不开的房门,最后好了以后,里面的人还活着吗?” 林一岚张了张口,说不出来话,又避开牧时带着质疑的视线。 “……不会有事的。” 林一岚小声说:“这里很安全的,真的。” 亓越阳忽然想到什么,“石双双,继续写,不要想别的,快点写完。我们会一直呆在外面。” “好。”石双双哭着说。 林一岚看着他们的脸,生动的情绪难以掩盖,也难以模仿。 那种感觉又回来了。老板和客人,实在还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低下头,想回三层,但牧时一下拽住她的手腕:“你不许走。” “这扇门没开,你就不能离开。” 林一岚觉得有点委屈。她记忆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敢这么对她的房客。 今天外头阴沉沉的,或者说,这栋楼上方的天空永远是一片阴霾。 窗帘半拢着,屋子里有些昏暗。石双双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自己在写什么。 但她越是低头,脖子和肩膀的重量感就越是明显。好像上面有个人正踩得越来越低。 石双双连呼吸都在颤抖。 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白纸和黑字晃得她眼前一阵发虚。 她趴得太久了,颈椎开始针刺一样的痛,胃部因为阴冷和恐惧也开始隐隐作痛。石双双甚至想吐。 第11章 她的视线从桌上的纸移开,想让眼睛缓一缓。但她一下瞥到梳妆镜里,大片的血红影子。 那双穿着白鞋子的脚勾起,脚尖一晃一晃地擦过她面前的纸张。 镜子里,脚的主人穿着的也是白裙子,但淋上了浓稠的血,黑黑红红的一片。 石双双觉得不会有比这更让她害怕的时候了。 她坐在桌子前写字,有个鬼影吊在她面前的书桌上空。 从镜子里的姿势来看,那个鬼影的脚正悬在桌子上面,但上半身曲着,长着长长指甲的双手正搭在她的肩上。 “石双双,别怕。我们还在。” 门外,亓越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安抚的、平静的,仿佛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他知道不是。也许下一秒屋里的石双双就会因随机概率而死。 而作为她的队友,他们一如既往,被困在另一个地方,对黑核安排好的结局无能为力。 亓越阳垂眼,靠在门上,像是陷入某种情绪。 林一岚就这么看着他,悄悄的,好奇的。 屋子里,石双双喘息着,大颗大颗的冷汗往下掉,但逼着自己不露出异样的神情,仿佛一无所知地继续在纸上写字。 六点,日落。楼道里,没有灯的地方是浓稠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牧时一直在试着扭动门锁,忽然“咔嚓”一声,门开了。 石双双倒在椅子上喘气,牧时赶紧进去扶住她。 林一岚偏头看亓越阳,“你不进去吗?” “不用。”亓越阳说,“我想她会没事。” “啊?” 亓越阳转头看林一岚,因为没有灯,他们彼此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神情。 “因为她很听话。她记得我们说过的每一句话,知道屋子里的禁忌是什么。” 林一岚听得半懂不懂的,黑暗里,对方拉着她的衣袖慢慢走出屋子。 “那你呢?”亓越阳走在林一岚前面,林一岚只能看到那个隔着一段距离的背影,听见他像在自言自语似的问,“你会听我们的话吗?” 林一岚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们终于走到门前,楼道中的灯光照亮了亓越阳的脸。 第一眼,林一岚觉得他眼中的光很危险,和她从前看过的每一个住客都不一样。 但亓越阳很快笑笑,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一岚,你有买鸡翅吗?” 第6章 小老板的邻居们6 林一岚摸着黑到了三层的前台里头,按下那一排开关。三层和四层一下就亮了。 这个点,豪哥和小水来到了三层,在木架子上取走了食物。 “哎,我们两个人写了一个下午都没写完那玩意。”豪哥跟亓越阳感叹,“手真疼啊,我毕业以后还没写过那么多字。” 听他们的口气,好像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石双双脸色还有些白,缩在牧时后头。牧时问:“豪哥,你有见到其他人吗?” “你说石旺那几个?”豪哥说,“我早上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在撬七层的门,下午听小水说还在撬,好像用的什么道具。” 林一岚说过七层没有住人。牧时这么想着,微微一笑,“这样啊。” 厨房里,亓越阳正用锅煎着鸡翅,头也不回地说:“过来一下。” 林一岚过来了,他又指挥,“给我弄下袖子。”他刚才挽起的衣袖又塌了下去。 见是林一岚,亓越阳怔了一下。回头,看见牧时正在原地起跳摸高,一个人乐呵呢。 林一岚左弄弄,右弄弄,鼻尖是油烟的香气。 亓越阳又倒进半瓶可乐,剩下半瓶,他说:“你喝吗?不喝放冰箱。” 林一岚不喝。她打开冰箱,视线扫过满满当当的食物。 大约过了半小时,亓越阳弄好了四个菜,可乐鸡翅,小炒菜心,番茄炒鸡蛋,和一个蔬菜汤。 厨房里没有桌子,只能在外头的小茶几上吃。但是亓越阳不想被别人看见,尤其是石旺那伙人。 他问林一岚:“能不能把门关了?”指着最外头的房门。 林一岚犹豫:“那个门没有关过的……” 亓越阳解开围裙后洗手,顺便擦了擦灶台,不经意道:“去关门吧。然后叫他们两个吃饭。” 林一岚站在原地,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得那么自然。但她还是去把门关上了。 背对着她的亓越阳动作一顿,微微回头。 外头,石旺三人想来看看木架子有没有补上食物,结果门关上了。他们敲了一会那个npc也没来开。 “奇怪,难道七点三层就关门吗?”石旺自言自语,也没多想,就带着两个人又回到四层。 屋子里,牧时竖起大拇指:“哥,你是懂生活的。”亓越阳的厨艺很有水平,每个菜都冒着香气,令人垂涎欲滴。 他和石双双坐在两边,但亓越阳在他夹菜的时候推了推他,顺势将他推到石双双的沙发上。亓越阳和林一岚就这么坐在了一起。 吃着香喷喷的饭,对着偶尔能闪过几个新闻画面的电视,牧时从来没有想过恐怖游戏里会这么舒服。 吃着饭,石双双也放松了下来,说起刚才在屋子里的发生的事情。 “……它没有攻击你。”亓越阳说,“我想,三层和四层的生存规则就是,遵守民宿规则。” 第12章 牧时也点头,“所谓的,不要发出声音,不要在意奇怪的声音,应该就是指让我们假装没有看到鬼怪。” “我们没有发现它们的踪迹,它们就不能攻击我们。” “那这样的话……”石双双说,“生存六天,好像也挺容易的?只要苟在这两层就可以了。” “不。” 亓越阳轻笑:“别忘了,我们进来,可不是为了那个通关目标的。” 石双双闭嘴了。亓越阳不管过哪个本,总会探索完主线和所有的支线,哪怕仅仅是生存副本,他也要摸清一切的来龙去脉,来获得更高的积分。 但石双双还是松了口气。反正,知道了三四层的生存规则,她又不是非拿到更多的积分不可。苟就完事了! 石双双想开了,胃口也好了很多。 几人又梳理了一下今天的线索。 这个名叫春暄小区的七层楼里,每层楼都住着不同的住户,但不知道是老楼还是什么缘故,住户相当少。 似乎每个住户都有自己的性格。一层见不到人的保安,二层一直在拖地的老大爷,五层挑剔的有钱女人和一个古怪的男人,六层脾气暴躁的夫妇与保姆。 而在四层房间里出现的,窗帘后的人影和吊在书桌上方的鬼影,是怎么回事,他们暂时没有头绪。 大概梳理完线索后,几个人也吃得差不多了。亓越阳分神去看林一岚,她一直很专注地低头吃饭,好像根本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林一岚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虽然快,但看上去很秀气。亓越阳刚想笑,忽然发现了什么。 “……一岚,”他按住林一岚的手,“这是第几碗了?” 已经停下筷子的牧时和石双双也看过去。 “三碗。”林一岚说。 吃饭的碗比一般家用的要大些。亓越阳和牧时都只吃了一碗半。 亓越阳问她:“你很饿吗?” 林一岚这才觉察出一些不好意思,“你做饭好好吃啊。” 亓越阳被她逗笑似的,“只是一些家常菜,随便做的。” “哇,那你好厉害啊。”林一岚脸上是真心实意的佩服,“我从来没做出来过那么好吃的可乐鸡翅。” 亓越阳觉得心里被一把小钩子钩了一下。 他想可能只是厨子都比较喜欢听食客的赞美。 晚上,石双双睡在中间,换亓越阳睡在靠近窗户的床上。 九点半时,灯被关了。窗帘敞着一半,倾泻的月光照在破旧的地砖上,阴惨惨的。 亓越阳一直看着窗帘那边。今晚,窗帘后没有影子。 但他仍然感到有什么人在注视着他,那种目光是粘腻的,阴冷的,如影随形又不见天日的。 亓越阳又慢慢在屋里扫视一圈。 很快,他注意到衣柜有一条被拉开的小缝。 房间里是黑暗的,那条缝更黑,像墨汁滴落下的一道痕。 但衣柜里,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躲在那个距离他的床没有一米远的柜子里,死死睁着眼,窥视着他。 …… 七点半。 头顶的灯乍然亮起,有些刺眼。 亓越阳被惊醒,眨眨眼,忽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 牧时坐起来,“怎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打开房门走出去。 尖叫声从走廊另一头的房间传来。 有人坐在门外,靠着墙,捂着嘴又哭又叫,“来人啊,快点来人啊!出事了!” 亓越阳对那个女孩有印象。看起来,是那两个一起住的女孩,有一个出事了。 豪哥也从房间里走出来,他就住在亓越阳他们隔壁。 “小陈?”他往那边小跑,“怎么了小陈?” 小陈指着门里头,哭着喊,“她,她死了!” 亓越阳停在门口。 房间里,地板上,全是血。 深到发黑的血几乎铺满了整个房间。石双双呆在原地。 一个人,可以流出这么多血吗? 豪哥和亓越阳,牧时一起往屋里走。两张床中间的桌子上,倒着一个人,脸朝着窗户那边,两只手握着笔。 亓越阳慢慢走过去。 尸体身上的衣服几乎成了血衣,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古怪的气味,像是腐败了很久。 她没有脸。或者说,她的脸被划得看不出人形。 两个眼眶是空荡荡的黑洞,脸颊上血肉横飞,大大小小的血洞布满脸和露出的脖子。 看上去,像是用笔狠狠扎进皮肉,又左右搅拌撕扯出的血洞。 “呕……” 石双双捂住嘴退出去。 亓越阳蹲下查看,“除了脸这片,没有别的伤痕。似乎是流血过多而死。” “似乎是……她自己用笔扎的。” 两只手中握着的签字笔,一只笔尖已经扭曲,一只笔尖都掉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笔头。 “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小陈扑进豪哥的怀里,抽噎着,“一早醒来,灯一亮,她,她就这样了!” 亓越阳看着被血浸透的纸,“你们写入住笔记了吗?” “写了!昨天下午就写好了!” “奇怪。”亓越阳扶起尸体,从她身下取出纸,有血顺着桌滴落下。 纸上的字迹已几乎被血色盖住。 “你们写了多少?”亓越阳问。 第13章 “三张纸!” “不够啊。”豪哥说,“得写五千字。起码六七张纸才够。” 小陈脸色煞白,“可是,可是昨天石旺他们告诉我,写够三张纸就行了……” 门外,传来石旺的声音,“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会有人死,只是好奇死法似的进来探头看了一眼。“真恶心……你们还是别看了,吃饭去。” 小陈恨得发抖,但她不敢对石旺说什么,只能无助地抓着豪哥不放。 小水轻轻拍她的肩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不要看了。你来跟我们住吧,跟我睡一起……” 死掉的女孩没有眼珠的眼眶仍对着窗户。 “我们也出去吧。”亓越阳低声说。 他们在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清洗了染了血的鞋底,出乎意料的是,水流一经过,那些血就一下被冲走。 昏黄的灯下,像什么廉价的颜料。 到了三层,豪哥对林一岚说:“老板,那个……屋里死人了。” 林一岚像是习惯了一样,或者没有听懂“死”的含义。 她只是点点头:“嗯。” 林一岚站在木架子前,像在清点上头的食物,没注意到亓越阳一直站在一边默默看着她。 “那个……你不处理一下吗?”豪哥问。 林一岚声音里的语调没有一点异样的起伏,像他们谈论的只是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 “好,我知道了。”她清点完了,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面包,低头撕着包装,转身往前走。 却一下撞到一个人。 林一岚抬头,亓越阳幽沉的目光一下撞入她眼中。 第7章 小老板的邻居们7 林一岚觉得奇怪。亓越阳好像在生气。 因为她说了什么吗?她想不明白。她今天的说过的话,目前为止,仅仅是那句“知道了”而已。 但亓越阳很快就恢复常态。他低着头看林一岚,说:“不吃这个了。” “今天可以煎肉排。” 豪哥惊奇地问:“这还有厨房啊?”他其实想问的是,你们还有心情做饭啊? 亓越阳从门后面取下围裙,系在腰上,“嗯,可以做点吃的。” 豪哥嘿嘿一笑,“能给我也做一份吗?” 香气扑鼻的牛肉排很快被端到外面。盘子里有手心大小的一块牛肉排,旁边随意点缀着蔬菜。 小水看着餐盘,默不作声。 “怎么了?”豪哥问,“嗯……一大清早吃这个确实有点腻。不过……”他咬下一口,肉汁在嘴里迸出鲜味,“好好吃啊!” 小水苦笑。早上才看到那么恐怖的一具尸体,她吃不下去。 牧时也点头,“亓越阳,你真可以去当厨子的!” 人有些多,桌子很少。 林一岚就坐回了前台里头。 亓越阳端着两个盘子到那里,林一岚坐在前台里吃,他就站在一旁吃,随意道:“行,回头就辞职去当厨子。” 豪哥吃完以后给亓越阳道了谢,又出去外面找线索了,听说是要摸去七层看看他们有没有撬开门。 林一岚的盘子里有两块牛肉排。 她自己也注意到这份特别对待,吃着吃着仰头对亓越阳笑,嘴边还沾着油光。 有肉吃就很开心。 盘子被清空了。 亓越阳扬眉,还是会因为林一岚的食量而感到一些小小的震撼。 “我做饭有那么好吃吗?” 林一岚严肃地点头,“特别好吃。” 亓越阳若有所思。 “……那我给了你做了那么多饭,还洗了碗,”亓越阳慢慢说,“我那么辛苦,你要不要也感谢我一下?” 林一岚点头,“做什么?” “跟我去外面走走。” 林一岚纠结:“我,我白天有事的……” “什么?” “我要打游戏。”林一岚看着那台小小的电脑,这是她在这里唯一的消遣,“要,要通关,刷积分。” “回来我给你刷。”亓越阳说。 “……你可以吗?”蜘蛛纸牌那么难。 “可以的可以的!”牧时插嘴,“他不行我也行!我特别擅长那些小游戏,真的!保准全给你刷出新纪录!” 这是第一次,有住客,邀请林一岚一起出去。 她本来以为,亓越阳会向她讨要什么东西。 毕竟为了那些东西,从前的客人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亓越阳轻咳一声,手撑在柜台上,“可以吗?” “跟我走好不好?” 林一岚的手无意识地在鼠标上按了按,“……嗯。” 牧时表情古怪,小声跟亓越阳讲悄悄话:“你什么意思,你在勾搭人家npc。” 亓越阳说:“没有勾搭。” 牧时说:“我刚才都听到你的气泡音了。” 亓越阳就说:“最近压力大,你听错了。” 三人并肩出了屋子,留石双双在前台那里埋头写那五千字的入住感想。 这东西越到后面越难写。他们不知道每天的入住笔记能不能重复,试错的代价谁也付不起。而即使是相似的语句化用,五千字也是个不小的耗脑工作量。 “我们去哪?”电梯前,林一岚问。 “我有个猜想……”亓越阳说,“这两天我们在四层遇到的那些东西,会不会是白天的住户?” 第14章 “有可能。”牧时点头,“那他们会是……?” “先去五层看看吧。”亓越阳定下以后,又回到屋里,从架子上挑了一盒曲奇,拆散了放到另外找出的盒子里。 林一岚看着他的动作,“要去干什么啊?” “去给邻居,送点见面礼。”亓越阳端着盒子,微微一笑。 五层。 电梯门打开后,楼道里奔过一个人影,是个小孩子,一阵风似的从他们眼前经过,留下一串“嘻嘻嘻”的笑声。 但他没有跑下楼,而是躲在楼梯间里,“嘻嘻”的笑声持续不断地从那边传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白天,楼道里也是昏暗一片,楼梯口那也只有个模糊的影子。 “嘻嘻……陪我玩呀!陪我玩呀!” 那个声音忽然变得尖锐刺耳,放大的音量刺在每只耳朵的鼓膜上,“来陪我玩!全部过来陪我玩!” 牧时的手已经按在腰间,他有个特殊的武器道具【系在裤带上的匕首】。 【系在裤带上的匕首-唰一下从屁股上拿出来!是不是很帅~可以对任何灵体非灵体造成真实伤害】 那个声音变得近了,但是视线里小孩的影子分明没有移动,仍徘徊在楼梯口那里。尖锐的笑声却仿佛在几人左右游荡。 “小实?” 林一岚开口了,“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尖锐的笑声停住。 片刻后,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传来,“一,一岚姐姐?” “嗯,是我。”林一岚说,“小实,昨天我听老张说,你又踩了泥巴弄脏了他拖的地。他好像很生你的气。” “他每天都在生气!”程实愤愤不平,“而且那个楼梯间,肯定不是我一个人踩脏的好吧!” “那你最好自己跟他说一下。”林一岚已经走到五层一扇门前,边敲门边说着话,“不然我觉得,他又要去找程太太了。” 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后,刺耳的嘻笑声彻底消失。男孩离开了五层。 亓越阳和牧时对视一眼。 那边,门开了。 昨天在电梯里见到的女人,谭蕊,站在门后面看他们,“一岚?怎么是你啊。” 她拉开门,嘴里埋怨着,“哎呀,都是你开的那个民宿,隔三差五就有人来敲我的门,烦都烦死了。你那民宿也挣不了几个钱吧,什么时候关门啊?” “谭蕊姐,我还不想关门。”林一岚笑一笑。 “唔?这两个是谁?”谭蕊的目光一下警惕冰冷起来。 “是我的朋友。”林一岚说。 她忽然又放松下来,又表现得像个普通邻居了,“站外头干什么,进来坐。” 牧时捧着那个装着曲奇饼的盒子,“这,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 “哟,还带了东西呢。” 谭蕊接过看了一眼,随手仍在门口的鞋柜上,“一看就是自己做的便宜货。” 牧时尬笑,不是自己做的,但确实便宜。 谭蕊家是普通的两室两厅房,每个屋子都很大,装修很新很漂亮,跟这栋老旧的楼格格不入。 这边几个人被拉着坐在了沙发上,门外,石旺三人出现,又试图敲门看里头有没有人。 “咚咚!咚咚咚!” 他们弄出的动静很大,谭蕊嫌恶地瞟一眼门,但亓越阳三人什么也没听见。 客厅里散着花香,有束娇艳的玫瑰被插在花瓶里。 “那个啊,那个是我今早去买菜的时候,顺手带回来的。漂亮吧。”谭蕊开始跟林一岚说些家长里短。 “一岚啊,按我说呢,这个女人活着,还是要有些仪式感。平时呢,对自己好点,每天买束花送给自己,摆在屋里也好看,是吧?这花也不贵,一束也就两百多块钱……” 亓越阳走到花瓶前面,微微俯身,似乎在嗅花香。 “诶,你那冰柜里头最近有进货吗?我今天去买菜呀,发现那个菜价又降了点,你正好趁这个时候进货呀!” “是吗?降多少呀。” “哎呀,那个鲍鱼,便宜了几十块呢!”谭蕊磨着指甲,“还有那个螃蟹,鲈鱼啊什么的——你知道我喜欢吃这些东西——也全都降了几十块呢!好像是什么打折……” 摆着花瓶的桌子上,最前方闭着一个相片架子。亓越阳小心翼翼地支起来,是谭蕊和一个中年男人的合照。 照片里谭蕊笑得明艳动人,但男人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带着矛盾的狠厉和惊恐。 “不好意思,我去趟卫生间。”亓越阳说。谭蕊给他指了路,继续拉着林一岚说降了几十块的鲍鱼该用什么价格的锅来煮。 卫生间很精致,镜子前摆着许多瓶瓶罐罐,也是香气扑鼻。亓越阳在里面转了转,发现一只被扔到角落里的断了的口红,和被塞到柜子伸出的一个纸团。 纸团塞得隐蔽,亓越阳差点错过。打开一看,是离婚协议书,大概是财产分割的内容。看起来谭蕊会分得相当多的财产。 他洗了手,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头发,才出去。 谭蕊正说得起劲,“哎,你买的鸡肉多少钱啊?我啊只吃土鸡,一只那么大的鸡就要两百多……” 她无意伸出的一条腿忽然绊倒了去接水回来的牧时。牧时摔在沙发上,头磕到扶手。 谭蕊却完全未注意到发生了什么,还是林一岚赶紧过去扶牧时起来,“你没事吧?” 第15章 “你,你干嘛绊我?”牧时捂着脑袋问谭蕊。 谭蕊看他痛得眼角又泪,又心虚,又理直气壮地说:“关我什么事啊?你自己走路不小心!” “是你的脚伸出来……” “怎么可能啊!根本没有的事情,你乱说什么呢!”谭蕊像没注意到自己伸脚的细节。 这么一打岔,她也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亓越阳探查得差不多了,索性告辞。 临走时,亓越阳回头,看到谭蕊窝在沙发上,点起了一支女士烟。星点的烟火在她涂了血一样的指尖摇晃。她眯着眼露出享受的神情。 “走吧,去对面。”亓越阳说。 第8章 小老板的邻居们8 这一次,敲门声过了很久,里头才开了门。 一个男人从门后露出两只眼睛,“林,林一岚小姐!” “是我。”林一岚点点头。 男人纠结了很久,才把门拉开了一点。他说话时左顾右盼着,似乎不敢直视林一岚的眼睛,“你你有事吗?” “林先生,我带朋友来给你送点小饼干。” “叫我平文就好。”林平文低着头,脸红了一点,“是,是你自己做的吗,真是谢谢你……” 亓越阳从后面走出来,“是我做的。” 他把盒子塞到林平文手中。林平文嘟囔着什么接过去了。 “林先生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林平文很怕生,他并不欢迎陌生人,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嗫嚅间亓越阳已经推开门,迈进去一只脚,“谢谢林先生。” 林平文家里是三室两厅,布置得很简单,生活痕迹很重。 “去缠着他。”亓越阳小声对牧时说。 牧时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很清楚知道怎么使一个社恐恰到好处地转移注意力。 他发现客厅里摆着一个满是手办的架子,赞叹道,“好漂亮的超人!天啊,怎么那么精致,我小时候一直梦想着有那么一个架子可以摆上我最喜欢的超人!林先生,你怎么收集到的这么多东西啊……” 林一岚也是第一次来林平文家里,好奇地看着。 比他高了一个多头的男人弯着腰,面露惊叹的模样似乎给了林平文一些勇气。 他挺直了背,视线仍不敢直视两人,只敢盯着架子上的手办,“这个,这个……是我在网上买的……” “贵吗?”林一岚好奇地问。她还没有从刚才谭蕊的物价攻势里走出来。 “你在哪个网站买的!天啊,这个配色太酷炫了吧。林先生你真有眼光啊,我怎么从来找不到那么好看的……” 林平文说得断断续续,两个人站在他一左一右,他只敢盯着那些手办。 不管他说什么,牧时都会提出新的问题和话题,恰好都是他能组织出的语言的。林平文的注意力一刻不停地放在客厅里。 趁这个时候,亓越阳在屋子里其他地方转悠起来。 他很擅长在陌生的地图里找线索,牧时曾怀疑他有什么雷达之类的道具。但亓越阳只是天赋异禀。 屋子里的生活痕迹很重,从中辨别出有价值的线索就更难了。亓越阳首先去的是林平文的房间。 房间里很乱,衣服杂七杂八地堆在床上,桌上,椅子上,窗帘掩着,房间里一片昏暗。 亓越阳大致探查一圈后,略一思忖,半跪在地上,从床下摸出一个盒子。 打开一看,只是些成人杂志而已。 有几页被常翻而做了标记。 亓越阳大致看了看,就是些穿短裙的女人背影,一些露骨的昏暗的照片,女性的手,足等部位特写而已。 场景也都很普通,有地铁站,公交,或者街道,普通的房间等等。 亓越阳将东西放回原地,又在屋子里转了转,从衣柜里头找到个袋子,里头装着的是各种五金工具。 他甩了甩其中一个钳子,还挺有份量。不知道这个林平文是做什么的,买的钳子都那么专业。 其他几个屋子看上去很普通。 倒是在卫生间里,亓越阳看到垃圾桶里有大量的烟头。像是被攒了很久然后一口气丢在厕所垃圾桶里一样。 可能也因为整个房子里就这么一个垃圾桶。 他觉得差不多了,出来给牧时使了个眼色。 牧时马上结束了话题。正滔滔不绝的林平文显而易见地愣住了。 见牧时不再说话,林平文本来趋近流畅的发言忽然又变得支支吾吾,最后只剩下嗓子里几个模糊的发音。 “不打扰了。”亓越阳说。 林平文揉着发油的头发,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就跟他无法拒绝亓越阳等人的进入一样,他也无法拒绝他们的离开。 最后他小心地从门后面探出双眼,默默看着三人等电梯的身影。 “有什么发现吗?”电梯里,牧时问。 亓越阳看着林一岚使用电梯钥匙,“有一些发现。但现在还不能确定有什么用,感觉太散了,没有什么线串起来。” “确实。白天太平静了,线索也很少。” 林一岚问:“那回去了吗?” 亓越阳笑了,“嗯,回去吧。教你做饭。” 林一岚眼睛亮了点,“做什么?” 亓越阳想了想,“今天做水煮肉吧。你吃辣吗?” 林一岚重重地点头。 第16章 厨房里,到了最后一步浇上一圈热油的时候,亓越阳问林一岚:“学会了吗?” 林一岚不确定:“学会了吧……” 亓越阳撒上蒜末,把勺子递给林一岚,让她来浇下热油。滋滋声欢快地响起,热油激发出香料的气味。 “那晚上你自己做一做试试。” “好。”林一岚觉得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下午,亓越阳和牧时陪着石双双写完了那个入住笔记。石双双脑袋发昏,“比上班赶ddl还累……” 牧时安慰她,“再坚持几天。” 亓越阳对着敞开的衣柜,若有所思。 牧时问他在想什么,亓越阳说:“如果把窗帘拆了,柜子都打开……那个东西还会出现吗?” 石双双噤声。 牧时说:“这不好说……” 亓越阳看过去,“试试?” 然后两个人真的开始拆窗帘。为了避免柜门被关上,索性把所有柜门都拆了。 房间里乍一看,可以说一眼望得彻底,找不到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差不多该吃晚饭了。亓越阳很注意三餐。 他们一起走下楼,发现三层的厅里摆上了一张长桌,长桌中间有一个大得出奇的碗,或者说盆。亓越阳从来没有在厨房里见过那个盆。 盆里是烫得熟嫩的肉片,一片片,一层层地堆着,中间有葱花点缀,红油香气扑鼻。 豪哥两天没正经吃饭了,眼下望着那盆水煮肉片咽口水,“这,这真香啊……” “这颜色,真好瞧啊……” 石旺三人也走进厅里,一眼看到那盆肉,眼睛都直了,“怎么回事?” 豪哥说:“那个npc做的,说让我们随便吃。” 三人里,叫方一的犹豫了下,“她人呢?” 豪哥一愣,“不知道。” “她刚在那里面。”他指了指厨房,“然后我一回头,人就不见了。” 石旺已经凑到那盆肉面前,陶醉地吸了几口气,“管它呢!我们先吃吧!” “等等。” 方一走进厨房,四处查看一番。 他拉开第一个冰柜,里头最下面放着几个袋子,不知道冰着什么,看着肉红肉红的。 第二个冰柜一打开,就扑面来一股极其奇怪的味道。 外边石旺已经夹起一片肉片,正眯着眼要放到嘴里…… “别吃!”方一喊,“放下,你这个蠢货!” “什么?” “你都不会动脑子的吗?”方一说,“今天才死了人,晚上就有肉吃,你自己不会想一想吗?” 石旺皱着眉,“你在说什么,不至于……” 卢泽推了推他,石旺白他一眼,没有说完。 “你们自己进来看!” 小小的厨房里一下挤满了人。 那个冰柜里,冻着的,是早上的女孩的尸体。 她被分成了几块,用透明塑料袋包着,放在冰柜里头。袋子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肉红色。 众人顿时觉得喉间作呕。夹起肉片的石旺更是直接吐了出来。 豪哥脸也有点白,“我看她说话笑眯眯的样子,以为她是个正常人……” “没想到,差点栽在这种把戏里。” “那女的真恶心啊。”石旺拉着方一和卢泽要走,“还是赶紧回去吧,我都不敢看她了。看着瘦瘦弱弱的,怎么下的手啊。恶心死了。” 大厅里,很快又只剩下亓越阳,牧时和石双双三个人。 牧时皱着眉看向厨房里的柜子,石双双则是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盯着那盆香喷喷的水煮肉。 过了一会,林一岚从前台后面的小门里走出来,“……咦?” 她说:“就你们三个吗?” 亓越阳抬起眼,“一岚。” “这是你做的吗?” 林一岚点点头,有些雀跃似的,“是我呀!” “你亲手做的?” “当然是我亲手做的啊!” 亓越阳沉默了一下,在几人的注视下,竟然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肉片放入嘴里,细细咀嚼。 石双双眼睛都要瞪下来了。 牧时神色惊恐,生怕亓越阳叫他也尝尝。 亓越阳慢慢皱起眉。 石双双已经开始反胃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亓越阳艰难地咽下去后,说:“怎么那么多味精?” “盐也不对,味道太奇怪了。” 林一岚一怔,“我肉片放多了,就想着调料也多放一点……” “你是不是没放姜什么的?里头还有点肉腥味。” 林一岚抿嘴。她是想自己发挥一点的。 那盆肉是真的水煮肉片,用的是冻在冰箱里的猪肉。也是真的由林一岚操手,有个不错的卖相,但是一点也不好吃。 亓越阳忽然想起什么,“你经常给客人们做饭吗?” 林一岚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也不算经常吧……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好像不喜欢我做的东西,一般尝都不尝一下。” 石双双和牧时在心里嘀咕,这也挺合理的。 一批玩家里能有几个亓越阳,盯过冰柜里的那玩意还敢吃这东西啊? 第9章 小老板的邻居们9 晚上,熄灯之前,牧时问石双双:“你是要待在房间里,还是跟我们一起出去?” 第17章 石双双很果断:“我待在这里吧。” 反正窗帘和柜门都拆了,就算还有什么东西出现,她苟住假装没看见就成。 石双双幸福地倒在被子里。只要再坚持三天就能通关了! 在三层和四层的灯关闭之前,亓越阳和牧时走到了楼道中。但意料之外的是,在三层和四层的灯光全部熄灭的瞬间,楼道里也变得漆黑一片。 二人屏住呼吸,摸黑来到楼梯间里。 不料牧时一下撞到个人,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卷着风朝他袭来。 “小兔崽子!小兔崽子!” 打扫卫生的张大爷声音嘶哑,“晚上不睡觉,跑来跑去的想干什么?” “是不是要弄脏我拖好的地!” “贱人,贱人,统统都是贱人!” 黑暗里牧时和亓越阳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借着本能躲避张大爷的攻击。 楼道里传来说话声,“诶?那边是不是有人?”有脚步声朝这边靠近。 石旺和方一警惕地往楼梯口靠,忽然,一个佝偻的人影闪到他们面前,隐在黑暗里,低头瞧着地上。 众人看不清的地面,竟密密麻麻布满了血脚印。 张大爷高高举起拖把,面露愤恨,“贱人!” “快走!”石旺和方一赶紧往回跑。 这边,牧时和亓越阳一口气往上跑了好几层台阶,见张大爷没追上,两人在楼梯口微微喘气。 “看来,白天的住户晚上都会变得有攻击性。”亓越阳说。 牧时点点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那,那我们现在是在几层?” 像是在回应他似的,楼道里,传来了轮子滚动声,和铃铛叮当声。 是六层,那个保姆。 黑暗里,保姆推着婴儿车来来回回地走着,哼着歌,“乖乖……别怕,别怕……开门来来……让我进来……” 亓越阳刚想往回走,身后的楼梯上,传来爬行声。 黑暗里,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一只枯瘦的手忽然抓住亓越阳的脚,有什么东西“呜”一声扑上来,双臂在空中摇晃,要去抓亓越阳的脸。 牧时那边也被纠缠住,他闻到一股混合着古怪的香气和腐臭的气味。 他从背后拔出【系在裤带上的匕首】,狠狠刺向怪物,怪物痛苦地往后退,但尖尖的手爪还是划破了他的脖子。 亓越阳借着楼梯扶手上下躲避着怪物的袭击,皱起眉,“不行,我们看不见它们,不好打。” “先进去再说!” “好!”牧时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在楼梯间里上下逃窜,将怪物引到高处又一跃而下,飞奔到楼道里关上楼梯间的门。怪物在门后面发狠地顶撞,发出嘶吼声,亓越阳和牧时屏住呼吸。 两只怪物不知为何忽然又扭打起来,门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撕扯皮肉后的咀嚼声。其中一只怪物发出痛苦的嚎叫,似乎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楼道里,保姆仍然在推着婴儿车来来回回地走。 亓越阳和牧时没办法从楼梯回去,只能在黑暗的五层里警惕着这一切。 保姆忽然开始数数,“一,二,三,四……” 她的声音很嘶哑,仿佛声带被摧毁过,间或发出古怪的“咕咕”声。 有人拉了拉亓越阳的袖子。 “叔叔?” 程实的声音从他二人中间传来,“叔叔?你们是一岚姐姐的那两个朋友吗?” “……是我们。”亓越阳说。牧时则握紧了【系在裤带上的匕首】。 “你们怎么在这呀?”程实嘻嘻笑着,“哦!你们是来陪我玩捉迷藏的!快来!快来!” 他是个小孩子,但两只手毫不费力地拖着亓越阳和牧时朝屋里走,“快来!快来!被抓到了,会被吃掉的!被吃掉的!” 屋里也是一片漆黑,偶尔有穿过窗的月光照亮一小块地。亓越阳和牧时凭借着白天在其他层房间里的记忆勉强辨出这间屋子的分布。 将他们带入房间后,程实就松了手,很快自己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 没办法,亓越阳和牧时也开始藏匿。借着月光他们看到走廊左右的两个房间都很大。 “一人一间?”牧时小声说。 亓越阳问他:“你知道恐怖片有个经典举动是什么吗?” “啥?” 亓越阳勾起嘴角,“分头行动。” 牧时一噎。顾不上再说什么了,两个人一起钻入其中一间房间。 不料刚藏好,那个小男孩也哒哒跑进来,用气声说:“她来了她来了!不行不能藏那里。换个地方换个地方……” 他爬到角落的电子琴上面,站在窗帘后。 铃铛声由远及近,似乎徘徊了一阵,最后慢慢停在了房间门口。 亓越阳和牧时放轻呼吸。 “在哪……咕咕……在哪……” 保姆嘴里不断发出咕咕声和吞咽声,粘腻的声响在黑暗里很明显,让人恶心。 她推着婴儿车,“咕……” 保姆停在衣柜前。 她猛地拉开衣柜,张开了大大的嘴笑出来。 但下一瞬她恢复如常。柜子里什么也没有。 保姆推着婴儿车在屋里转了转,打开了所有的柜子,都没有人。 最后,她将婴儿车停在床边,忽然,她的头掉到了地上,眼珠子蹦到了床底下。 第18章 “没有……没有……” 亓越阳和牧时一个躲在电子琴下面,被防尘布半遮着;一个踩在电子琴上,躲在窗帘后,和程实一起。 程实一直把脸埋在亓越阳怀里,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保姆没有收获,推着婴儿车就要出去。正当亓越阳和牧时松了口气时,程实忽然嘻嘻笑出声:“在这里呀~我们在这里呀!” 轮子滚动声停住。 下一秒,保姆撕开窗帘,亓越阳完全暴露。程实鼓着掌嘻嘻笑,“找到了!找到了!” 千钧一发之际,牧时从电子琴下跳起来,用匕首自下而上地划穿保姆的身体,亓越阳则是抱起程实丢在她身上,让两个人一起往后倒下。 趁保姆和程实倒地的瞬间,亓越阳和牧时一起往门外跑。 门口堵着那辆婴儿车,亓越阳将它推出去,又用力将它推到走廊深处。 婴儿车上的铃铛发出令人不安的嘈杂响声,亓越阳二人则往相反的大门跑去。 整个过程里亓越阳都很冷静,他甚至反手扣上了大门。 “先回三层!” 楼梯间里的怪物似乎仍在互相撕咬,亓越阳只能去按电梯。 “叮——” 几乎是按下电梯的那一秒,电梯门就打开了。 亓越阳和牧时顿在原地。 明亮的电梯里,石旺被一把拖把从喉咙钉在电梯的镜子上。 拖把一头穿过破裂的镜子,另一头支在地上,与地面形成一个三角。 电梯里浸满了石旺的血。他的脚尖堪堪碰到地,来不及闭上的双眼瞪大,怨毒地盯着每一个打开电梯的人。 四层的房间里。 石双双睡在中间的床铺上,两边都空着,她不敢朝向任何一边睡,索性就平躺着。 但渐渐的,有什么一晃一晃的,踩在她被子下的手上。 石双双紧紧闭着眼。 “嘀嗒……” 粘稠的,腐臭的液体滴在了她的脸上。 石双双仍然紧闭着眼,默默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只要她假装没发现,就什么也不会发生。 那腥臭的液体仍在慢慢滴落着。每一次,石双双差点把自己哄睡时,那个液体就会滴落在她额头上,用冰冷粘腻的触感和令人作呕的气味逼着她注意到。 人体有自身保护机制,闭着眼的人能察觉到靠近的危险。 即使石双双怎么告诉自己放轻松不要在意,她的注意力还是不知不觉放到滴在脸上的液体上。 “嘀嗒!” 每一次,她都能敏锐地感觉到它的靠近。 但她不敢动作,只能一遍遍预判着,在脑海里演练着,那滴液体会如何落在她脸上,落在哪一个位置,又会带来脑海中怎样的一波波颤栗和清醒的恐惧。 石双双慢慢偏过头,想避开那不断滴落的液体。她紧闭着眼。 但她忽然感觉自己压到了什么东西。 是一双手。 石双双迟钝地察觉,被子里的手已经没被踩着了。 床铺有轻微的凹陷。 有人跪在了她身边,双手撑在她的枕头旁边,也许正俯身看着她。 那个液体……是它滴落下的口水,还是血水? 闭上眼,感官反而变得更敏锐了。被石双双压住的手没有动作,但石双双越来越害怕,她不知道现在再翻身会不会太刻意了。 她已经竭力在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假装这个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安睡。 但那黏腻的,毒蛇一样的窥视感在她露在被子外的部位经久不散地徘徊,头上滴落的液体也越来越大滴,几乎能感觉到她半张脸都留下了痒痒的液体滑落的痕迹。 不能……不能认输…… 如果睁开眼,肯定会遇到贴脸杀的…… 石双双在心里祈求着牧时他们快点回来。 她的神经绷得太紧了,她快撑不住了。 第10章 小老板的邻居们10 没有别的退路了。亓越阳和牧时一起走到电梯里,用电梯钥匙按下四层。 电梯缓缓闭上门,慢慢下降。 电梯内部的明亮和楼道中的黑暗对比极其明显,地上浓稠的血染脏了两人的鞋。 五层,电梯停下。门打开,是豪哥发白的脸。 “你,你们也在啊。”豪哥干笑着。 亓越阳和牧时中间,石旺的尸体仍被插在电梯的镜子上。豪哥干笑着。 他身后忽然出现一个人,“在这里,原来在这里……” 扫地的张大爷抖抖嗖嗖走进电梯,双手一使劲,把那个拖把从死去的石旺身上拔了出来。 “嗤——” 伤口喷泉一样迸出黑血,张大爷的脸一下被浇红。 他似乎想做出什么表情,枯瘦的,老皱的,树皮一样的脸动了动,皱纹间的沟壑里有血痕慢慢划下。 张大爷又撑着拖把,慢吞吞走出楼道。电梯泄出的光照亮前面一小片地板。 他的拖把分明带着血,但没有在地上落下什么痕迹。但是他一边拖一边往前走,在干净的地面上又落下一串血脚印。 豪哥深吸口气,走进电梯。 他低头看到石旺仍未闭上眼,似有些不忍,“我在楼梯里遇到两个怪物,逃命途中撞上他们……他和方一,被那个大爷抡着个拖把追着。” 牧时说:“不,不出事的话,还挺好笑的。” 第19章 “是,是啊。” 电梯停在四层,豪哥挡着门,不让门关上。 “我们一路跑到了一层,就,那个监控室里,那个保安开门了让我们躲进去。这些怪物好像不会进那个监控室。” “你们找到安全屋了?”亓越阳问,“那他怎么还……” 豪哥回忆起刚才的种种,叹了口气,“那个保安犟得很,说没有电梯钥匙就不是户主,不可以进去。他朋友,那个方一,从他手里抢了电梯钥匙……然后我就不知道了。他,他就成这样了。” “那你刚才跟那大爷一起出现,他怎么没攻击你?”牧时问。 豪哥长长叹一口气,“这也是我要说的。” “我发现,那个大爷,不会随便攻击人。除非你踩脏他的地板。” 牧时脸色一变,“你是说……” “是啊,所以我才拦着不让你们出去。” 四层楼道尽头,老张撑着拖把,慢慢向楼梯口这边靠。 电梯的地板都被石旺的血浸透了。 三人脚底,都沾上了血迹。 老张慢慢走到敞开的电梯门前,“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他一双没有光彩的眼珠子盯着三个人的脚,嚇嚇一笑:“出来吗?要出来吗?” 这个电梯很特殊,只有户主的钥匙能按出一层和各自的楼层。 他们的电梯钥匙只能到达四层。如果没有别人按电梯,这个电梯会一直停在四层这里。 牧时在最里面,用气声说:“我们不能一直停在这,那个保姆可能正在找我们。” “保姆?”豪哥懵逼。 没时间多想了。亓越阳对牧时说:“你那个……钥匙,拿出来试试。” 牧时一下想到他说的。 【万能钥匙-用我打开任何你想打开的门,除了爱人的心门~】 那个道具是个普通房门钥匙的形状,和电梯钥匙的小铁块压根不一样。 亓越阳将道具钥匙放到感应器那里扫描。 “叮——” 【万.能.钥匙-剩余使用次数:2次】 有用! 牧时赶紧去按一层,但奇怪的是,电梯按键没有亮起来。 楼道中忽然传来了若隐若现的铃铛声。 保姆追来了! 牧时按了好几次,一层的按键都没有反应。 老张探头进来看,“你们在做什么……” 【万能钥匙-剩余使用次数:1次】 【万能钥匙-剩余使用次数:无】 亓越阳赶紧顺着每一层都按下来,从七到一,三层的按键亮了。 老张的头几乎要碰到亓越阳的手。电梯门慢慢闭上。 铃铛声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正移过来的婴儿车。 正当三人都以为电梯门会因碰到老张的头而又缩回去时,“咔嚓”一声,老张未缩回去的脑袋被电梯死死夹住。他痛苦地皱眉,头颅扭动着,“痛,痛死我了……” 在亓越阳三人惊悚的表情里,电梯缓缓下坠,那个人头随着电梯下移,被卡在他们上方。 “咔嚓——嗤!” 像是骨头被挤碎的声音。老张疯狂地扭动被卡住的头颅,想往后退。他一个使劲,左右两侧的脸,像一下漏气失了支架的棉娃娃,软趴趴地贴到了一起。 就这么在三个人的注视下,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左右折叠蠕动,右脸颊的血沾到左脸颊的,左眼珠碰到右眼珠的,从电梯门缝隙里退了出去。 三层,电梯门打开。 豪哥跌坐在地上,被刚才那么近的一幕吓傻了。亓越阳把他拉起他,“快走,他随时可能过来。” 三个人互相搀扶着闯进三层的民宿前厅。 屋子里一片黑,静悄悄的。 所有灯的控制键都在林一岚的前台里头。亓越阳摸黑去找,什么也没发现。 倒是外面的声音似乎惊起了林一岚。 她从前台后面的小房间里走出来,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谁啊?” “是我。”亓越阳说。 林一岚似乎有些疑惑,“你,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呀……” “我受伤了。”亓越阳说,“一岚,帮帮我。” 片刻的沉默。亓越阳也不确定会怎么样。 但是林一岚开口了,“那你们过来。” 绕到前台的桌子里,三个大男人一起进了屋。林一岚按下了墙边的开关,房间里亮了起来。 是个很普通的房间,十几平大小,摆放着简单的家具,能看出房间的主人是个小女生。 他们挤着坐在屋里唯一的小沙发上。灯亮起来后,亓越阳看到了原本干净的地上满是他们踩出的血脚印。 林一岚也注意到了,但她什么也没问,而是找来一个急救箱,把里面的酒精纱布之类的递给几个人。 亓越阳和豪哥身上多只有几处淤青,都是轻伤。只是牧时脖子侧边被怪物划出两条血痕,伤口有些深,已经凝固了。 他们各自处理伤口的时候,林一岚就坐在床边,微微晃着脚,时不时打个哈欠。 “抱歉,把你吵醒了。”亓越阳说。 林一岚眯着眼,还有些困,“你们要回去了吗?” “嗯……”牧时问,“我们能不能在外面睡一晚上?” 这个时候去楼道或者楼梯间,都会遇上守株待兔的怪物吧。 第20章 林一岚点点头。 但是外面的沙发只有两个,躺两个大男人已经很为难沙发了。 林一岚就说,“那你们两个出去睡,一个在这里睡。” 豪哥瞪大眼,“这,这里?” 林一岚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还从柜子里找到毯子和被子,让几个人分一分。 三人又把房间里的地板踩得一片脏乱。林一岚似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又去柜子里翻找什么,边找边嘀咕,“那么久了,都没有遇到一个爱干净的……” 那些血在三人眼中是惊恐,在她眼里,却只是又要清理的客人的痕迹。 林一岚找到一次性拖鞋和几个鞋套,“你们要哪个?” 亓越阳目光微动,接过鞋套。 【塑料鞋套-不会留下任何行迹,小偷和夜行者的神器~咦,怎么声音那么大】 “这是……道具。”牧时低声说。 豪哥眼睛一亮,“我还没见过几个道具呢。” “一岚,”亓越阳看着她,“能不能多给我们几个?” 林一岚翻了翻,“只有那三对了。” “不是一次性的。穿脏了洗洗就能再用的,干嘛还要多的?” 豪哥眼睛亮得像灯泡。甚至不是一次性的道具! 他看林一岚越来越顺眼,目光里甚至带上几分慈爱,“林老板,谢谢你,你人真好啊。”语气非常热切,甚至想去握林一岚的手。 林一岚小脸一红,因为他的热情:“不客气。” “好了。”亓越阳说,“去休息吧。” 豪哥本来还想跟这个小老板npc套近乎,不知道怎么的就被牧时推着到了外面。 他们把沙发又往里挪了挪,牧时还猛男撒娇,说自己胆子小,要林一岚把三层本应常开着的门又关上了。 牧时和豪哥两个人就在外面将就着躺下。 小房间里,亓越阳长手长脚的,缩在小沙发里的样子不知为何有点可怜。林一岚从被子里探出头,“要不……” 亓越阳的腿搭在沙发扶手上,看过去。 “……你睡地上?”林一岚问,神情里满是真诚的关心。 亓越阳不知道被什么逗笑了,“不了。这挺好的。” “喔。”林一岚躺回去,在枕头里舒服得滚了滚脸,声音也闷闷的,“灯。”她说。 亓越阳就起来走到墙边关了灯。屋子里又陷入黑暗。 “晚安。”林一岚已经快陷入梦乡。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那么多让人恐惧的画面,亓越阳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电梯上头对折的人脸嘴角勾起的弧度,和石旺脚尖下红得发黑的血。 他以为他又要失眠很久。但听着房间里另一个人平缓的呼吸声,亓越阳也慢慢生起了睡意。 第11章 小老板的邻居们11 入住第四天。 七点半,灯亮了。 石双双一晚上没有睡,灯光亮起的瞬间,她卸力一般瘫软在床上。 她昏昏沉沉地从床上起来,想出去找牧时和亓越阳,一开门,脚步却被一绊。 石双双摔在走廊里,头磕到墙角。 她还懵着,扶着墙站起来,才看到走廊里,房门前,趴着一个女生。 她的四肢呈现出一种扭曲的状态,像在爬行,一只手往前伸着,是石双双他们房间的方向。 她爬出来,是在求救。 石双双的手在抖,但她还是努力冷静下来,去拨开女生散乱的发,看清了她的脸。 “……小水?” 走廊另一头,豪哥怔愣在原地,“小水?” 他僵硬地走近。 三层。 亓越阳解下围裙,“做好了。” 空气中是暖暖的甜香味。林一岚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跟在亓越阳后头。 亓越阳转身,她果然一闷头撞了上来,捂着脑袋泪眼汪汪地抬头看他。 “怎么?”林一岚望进亓越阳的眼里。 “……没事。”亓越阳想,她看上去真的很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生,好像跟这个恐怖游戏一点关系都没有。 “来尝尝。”亓越阳端起一个小碗。 “闻着好甜呀。”林一岚就着他的手,舀起一勺碗中撒了椰蓉的奶冻。 “你怎么做了那么多?” “去送给邻居。” “不用外面现成的饼干啊?”林一岚对他昨天的操作记忆犹新。 亓越阳笑了,“嗯,今天自己做。” 牧时去找石双双了,林一岚就和亓越阳一起带着小点心去了六层。 这一次是保姆开的门,“一岚啊。” “有事吗?” 她从屋里出来,又推着婴儿车在楼道里走来走去,铃铛声叮叮当当地不停歇。 “程太太他们在吗?我们来送点小点心。” “在的,”保姆说,“你进屋去吧。” 一进门,亓越阳环顾四周,家具摆放都很正常。 程太太躺在沙发上,“一岚来了啊。” 程先生在旁边阴阳怪气的,“这不是眼睛能看见的吗,还要你来多嘴讲一句。” 亓越阳额角一跳。 果然,两个人又吵闹了起来。程太太摔了茶几上的马克杯,程先生把沙发上的枕头扔在地上。 林一岚站在两个人中间,干笑着,“消消气,两位有话好好说……” 第21章 “这个,这个点心你们要吃吗?很好吃的。程太太,你,你尝尝……” 亓越阳走到昨晚他和牧时躲避的那个房间。 第一眼,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但当他走到角落那架电子琴旁边时,他看到了,电子琴下的地砖上有一个小小的血点,应该是昨天晚上牧时身上的伤口滴落的。 看起来,白天的住户不会记得晚上发生了什么。 但晚间的痕迹,有一部分可以保留到第二天。 “谁爱吃那玩意!” “你不爱吃,儿子爱吃啊!哈,不过看你整天躺在沙发上那个呆样,你肯定连儿子爱吃啥都不知道吧?” “这些东西又不是我管!” “我管我管!一天到晚,一家人的吃喝拉撒都是我管!我活该当你们家的保姆!” “你有完没完?你一天天的不找点事跟我吵就不舒服是不是?” 亓越阳拉着林一岚往外走。他心里渐渐浮现出一个猜测,只是还需要一些证据来佐证。 “一岚,你去哪一岚?”程太太发现他们要走。 “我……” “我们去找小实,把这个点心给他吃。” 程太太收回视线,又抓起一个水果往程先生那边砸过去。 保姆推着婴儿车,“要走了啊。” “嗯。”亓越阳点头,“告辞了。” 他们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保姆见他们没有关门,就停下推婴儿车,往门那边走。 走进电梯前,亓越阳忽然伸手拨了下婴儿车上的铃铛。 保姆猛地回头,死死盯住他们。 亓越阳笑笑,“再见。” 程实果然在二层的张大爷家中。老张家里很乱,堆着很多他收拾来的破铜烂铁。 好像不管什么垃圾他都会捡来家里堆着,也许正因此整个二层才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 程实撅着屁股,背对着他们在门边掏什么东西。林一岚走过去问他在做什么,他从一堆杂物中摸出一节小小的炮竹,“这个!” 他不知道从哪里又翻出一个打火机,高兴得尖叫,“可以响!” 在二人反应过来前,程实点燃了那个小炮竹,往楼道里一扔。 “噗——” 是个哑炮。 程实失望地“吁”一口气,又换了个地方撅着屁股翻东西。 林一岚说:“小实,你不要那么调皮。”她的声音很僵硬,像在说什么干巴巴的台词。 程实尖叫:“你少管我!” 亓越阳看到角落里有沓旧报纸,心神一动,“一岚,今天是几号?” 林一岚一怔,“二月十号。” 亓越阳背对着她,拿起几张报纸。 不知道为什么,林一岚觉得他周身的气势变了。她往前走了两步,因为心里生出了好奇。但她最后还是停在原地,默默看着亓越阳的动作。 在老张回来之前,亓越阳和林一岚出了屋子。程实仍在里面翻来翻去地闹腾着。 “现在,除了保安小王,所有的人我都见过了。”亓越阳淡淡道,“一岚,你说现在去找那个小王,他在吗?” “我……我去找小王的时候,他都在的。”林一岚觉得亓越阳说话的语气很怪,“小王很负责的,不巡逻的时候就一直呆在监控室里。” 只是玩家去找他的时候,他就躲到里头的小房间里。 二人走楼梯来到一层,透过监控室的玻璃窗,能看到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正坐在监控室前面。 “小王。”亓越阳敲敲玻璃窗。 小王没有回头,严肃地盯着面前的监控们,尽管没有几个亮着,“不好意思,我在工作。” 连林一岚说了几句话,小王都没有出来。林一岚无奈地说:“小王就是这样的。” 差不多快中午时,两个人才回到三层。 自从第一天以后,三层从来没有同时聚集过那么多人。林一岚默默坐回了前台那里。 石双双靠在牧时肩上打盹,听见亓越阳回来了,才醒过来。 豪哥坐在沙发中间,神色悲伤。 “这是怎么了?” 豪哥沉默了一会,“小水死了。”他痛苦地把脸埋到手后,“昨晚……应该是昨晚我不在,她自己写那个入住笔记的时候,没有控制住恐惧……” “越来越难了。”牧时告诉亓越阳石双双昨晚经历的事情,“看来屋里的东西,很考验人的意志力。” 方一缩在角落里听他们讲话,但目光一直放在和亓越阳一起进来的林一岚身上。他身边坐着的是卢泽,那是个看上去畏畏缩缩的男人,自从第一天就一直缩在房间,现在也是脸色虚白。 小陈,那个不太有存在感的女生,怯生生地说:“我们,我们住一起好吗?互相有个照应……” 说着说着,她想到什么,崩溃似的哭出来,“我真的害怕,我太害怕了……每天晚上,我的床边都有一个人看着我!每一天!” “我只是第二次进游戏啊,为什么就遇到a级,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豪哥叹了口气,“我虽然经验比你丰富点,但也对这个本没什么办法。这都第四天了,我可以说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知道在三层四层的生存规则。” “什么规则?”卢泽插嘴。 豪哥看他一眼,“三层四层出现的鬼怪不会主动攻击人。遇到了装作没发现就行。” 第22章 “就行?”小陈流着泪,“怎么可能装作没发现?昨天晚上,我甚至感觉到了那个人的呼吸喷在我脸上!” 牧时平静地说:“但这是生存的唯一办法,我们只能接受。” 都第四天了。 只要在三层和四层熬过六天,就能结束这份折磨。 几人又商量了几句,最后还是决定就苟在四层中。连豪哥都不想再去外面找线索了,他脚步沉重地上楼,背影看上去充满了疲倦。 但方一走之前,刻意绕去林一岚那里,“小老板,林老板,你们刚才去哪了?” 林一岚的目光空荡荡的,好像看着他,又好像没看着他。等了一会没等到回答,方一狐疑地离开了。 林一岚在玩蜘蛛纸牌。 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因为要超越亓越阳的积分,觉得很有压力。 沙发上,亓越阳对牧时和石双双说了刚才遇到的事情和自己的猜测。 “……报纸上的东西写得很模糊,有些东西不知道被什么盖住了,看不到字。”亓越阳说,“但我觉得,我们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这栋楼里显然发生过什么事,才让二层,五层和六层的住户会在夜晚变成鬼怪。” “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亓越阳说,“看来只有晚上的大楼,才能给我们答案。” 他们敲定了晚上的行事计划。石双双既害怕出去拖了他们后腿,又不敢一个人再留在房间里。最后,亓越阳说:“晚上你去找一岚吧。她会给你开门的。” 林一岚听见自己的名字,看过来。 定下计划后,亓越阳就挽起袖子,去准备做饭。 石双双小声问:“这些……他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啊?” 牧时嘴角惯有的笑意顿住,“嗯……上上个世界,亓越阳才失去了很重要的朋友。因为同队里有人背刺。” “啊,”石双双愣住,“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以为……” “没事。”牧时又笑,“他表现得很正常,对不对?他一直是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他对她……”他看了一眼林一岚,声音轻轻的,“我都不会注意到,失去那个朋友让他变了那么多。” “他对她怎么了?”石双双也放轻声音。 牧时问:“你觉得亓越阳对那个npc怎么样?” “很好啊,”石双双想了想,“他是不是喜欢她?” “喜欢吗……” 牧时失笑,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看着石双双,“总那么天真,以后我们不带你,你怎么办?” 第12章 小老板的邻居们12 第四天晚上,熄灯以后,亓越阳在三层楼道里打开了从前台拿的手电筒。 “……你看。”他用手电筒照亮墙壁。 白天只是破旧的墙壁,夜晚覆盖了大片大片的黑色。 牧时有些惊讶,“你怎么注意到的?”前几晚上楼道里没有灯,他们又忙于逃命,怎么会注意到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 “昨天捉迷藏的时候发现的。” 亓越阳顺着墙角走了走,“这些痕迹,到处都是。” “像……”他的指尖拂过黑色的墙皮,“烧的。” “你去找豪哥了吗?”亓越阳问。 牧时点点头,掏出怀里的电梯钥匙,“他把他的钥匙借给我了。” “好,那我们去二层。” 两人放轻呼吸,小心翼翼走进楼梯间,听到拖把拖地的声音。 角落里,老张阴恻恻的目光探寻过来。亓越阳和牧时镇定自若地从他旁边走过去。 “嗑哒……” 四层楼梯口传来罐头落地声。是他们之前做好的装置,罐头掀翻落地会弄脏地板,吸引老张上去。 两人顺着墙角往前走,来到了二层老张的屋前。 亓越阳拿出手电,又用铁丝在门锁里撬了几下。锁舌特别滑,亓越阳一下就弄开了门。 牧时拍拍他:“又学会了一门手艺是吧,以后出去了哥几个跟你混。” “六层那个小孩很皮,经常溜进来玩。”亓越阳说,“不是我有手艺,是前辈铺了路。” “前辈等会来找你捉迷藏。” “是有可能,我们动作快点。”亓越阳拿着手电筒左右照照,在白天看到的角落里发现那沓报纸。 堆得太多了,牧时甚至能坐在其中一沓上面抖腿。 “白天我问了一岚,她说今天是二月十号。那么我们来的那天应该是二月六号晚上。”亓越阳说,“翻翻这几天的报纸有没有什么线索。” 旧报纸的种类很多,两人借着小小的电筒亮光飞快查阅。 “看起来没有什么。”牧时说。但也有可能是他们翻得太快,错过了什么消息。 “等等,”牧时捡起一张,“二月十一号……怎么会有二月十一号的报纸?” 亓越阳也怔了一瞬。 林一岚骗了他们? 牧时找出一张都市快报,“二月十一号,春暄小区……有一起凶杀案。” 两人一起去看占了块小版面的报道。 “死者被吊在客厅,内脏掏空,放完了血。” “看起来,虽然尚未确定死亡时间,但死者确实已经死了很多天才被发现。” “内脏掏空……”牧时顿了一下。 “怎么?” “你不知道,”牧时轻声说,“早上回去以后,豪哥想给小水收尸,人一翻过来……腹部往上都被掏空了。” 第23章 “这件事只有我们看见。”牧时道。 这时门外传来古怪的响动。亓越阳关了手电筒。 “呜……” 有东西在门外爬行着,发出用力的鼻吸声。 那两个怪物? 亓越阳本来以为它们只会出现在楼梯间里。 “砰!” 门被狠狠摔到墙上。亓越阳拉着牧时贴在墙上,借着白天看到的家具的记忆躲避黑暗里的怪物视线。 亓越阳在牧时手上慢慢写下“1”,牧时点点头。 怪物闯进来以后四处嗅着,一路跌跌撞撞,靠近了两人藏身处。 亓越阳在心里数了几个数,最后一下,他猛地跳高,以肘作刀狠狠击下,在一片黑暗的视界里精准地打在了怪物的鼻腔上。 “呜!” 怪物发出痛苦的怒嚎,两爪往上一刺,长长的指甲穿透亓越阳的双臂,但亓越阳冲势不变,将他压在身下。 一旁的牧时拔出【系在裤带上的匕首】,往下连插数刀。 怪物有痛感,但那痛反而让它动作更加凶狠,它挣扎着想掀起身上压着的亓越阳。 浓腥的血四处溅起,牧时冷不丁吃到一口,差点吐在亓越阳身上。 亓越阳知道他们压制不了这怪物多久,连忙拿出手电照亮它的脸。是个人形。它有一张充气似的,膨胀似的人脸,但皮肤表面都是可怖的烧伤,深深浅浅的肉色随它挣扎的动作扭曲地变换着。 打斗间他们靠近了门口。怪物被手电筒的光一刺,发出长长的嘶吼声,竟将两个人都丢了出去。 亓越阳和牧时一起摔在外头的楼道上,边咳着边站起来。牧时胸腔痛得像吞了刀子,一抬头发现自己被丢到了电梯前面。牧时忍住痛按下电梯按键,边笑边咳,“因祸得福啊……” 电梯门缓缓打开,婴儿车的轮胎往前动了动,被牧时挡住。 “卧槽是埋伏!” 亓越阳抓着牧时往走廊另一头的楼梯间里跑。 两人身手极好,黑暗中几步就跃下楼梯。但他们明明就在二层,楼梯却怎么跑都跑不尽,而身后婴儿车的铃铛声正不紧不慢地靠过来。 屋子里的怪物没有追上,保姆虽然走得慢,看上去也不太有攻击力,但那催命一样的铃铛响时时刻刻跟在两人后头。 “这又是哪出?”牧时跑得气喘吁吁。 亓越阳用手电往后一照,蓦然出现的保姆对他们阴森森地笑了,就在身后高几级台阶的平台上。 而亓越阳和牧时再往下跑,保姆又会在他们面前低几级的平台上。 “她推着车,爬不了楼梯。” 亓越阳和牧时停下来了。 牧时说:“那怎么办?我们三在这打一晚上斗地主?” 亓越阳忽然想到什么,用手电往上一照,楼梯间的扶手一圈圈绕着,他们正上方,老张探出了脸,枯皱的面皮松松散散挂着,“脏了,又给我弄脏了……” 亓越阳和牧时身上都受了伤,刚才跑得急,伤口渗下了血,在地上落下几个小小的血点。 显然,这个时候再穿那个鞋套,也没什么用了。 牧时想到那个被拖把穿透的喉咙,和电梯上对折的人脸,脚一软。 “越阳,你还有什么办法吗?”他几乎想抱着亓越阳。 亓越阳看了看上面探头的老张,和下面阴森森笑的保姆,“选一个吧。” “选一个突破?” “选一个死法。”亓越阳说。 楼道里传来怪物嘶吼声。 三层,石双双和林一岚呆的房间,是整个大楼里唯一还亮着灯的一屋。 石双双趴在沙发上写入住笔记,林一岚就坐在窗边,不知道在做什么,很久都没有变姿势。 石双双看过去,她在发呆。 屋子里太静了,石双双甩了甩酸痛的手腕,忽然问林一岚:“林姐姐。” “你经常让客人来你屋吗?” 林一岚摇头,又点头,“有时候会。” “哎,你对我们真好。”石双双第一百遍感慨,“幸好啊,我遇上了你们。” 她在这个屋子里呆了很久,没有感受到那种如影随形的窥视,也没有什么会踩着她的肩她的手。 石双双忽然想起来什么,“林姐姐,那你知道这个副本的存活率是多少吗?” 林一岚坐在窗边,安静地看过来。 石双双换了个说法,“就是,就是,你看,我们已经死了三个人了。” “那你接待过那么多批客人,每一次,最后还活着的,有几个啊?” 林一岚轻轻说:“不是三个,是四个。” 今晚其他人为了安全都留在了四层,只有亓越阳和牧时出去了。 石双双的笔落在地上,她的脸一下变得死白。 “每次的客人数都不一样,有时候多,有时候少。”林一岚接着说,“最后一天,会剩一两个,也会一个不剩。” “为什么!” 石双双心里的恐惧一下蹿到了极点,“怎么可能!明明只要在三层和四层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就能活下去了,而且实在不行还可以躲去一层的安全屋……这些东西很容易能被发现!” “怎么可能一个不剩?”石双双的声音拔高,显得咄咄逼人,像在给自己底气,“怎么可能……一批玩家里,怎么可能一个意志力强的都没有!” 第24章 林一岚静静地坐在那里。 石双双重重地喘着气,好一会,慌忙捡起笔,“你刚才说,死了四个……第四个是谁?你怎么会知道的?” “你说啊!” 林一岚开口:“在外面的冰柜里。” “你可以自己去看。” 石双双拉开门,屋外,浓稠得能把人吞灭的黑暗里,石双双蓦地惊察到那种窥视感。 它来了…… 它在三层,它就在外面! 它在等她吗? 可它为什么会在三层……石双双脑中混乱,忽然想到,是不是所有鬼怪会随着时间递进变得更强……这样一来,也许能解释林一岚说的,之前的很多团灭。 也能解释通关目标里,生存六天那么久的原因。 石双双试了几次,都不敢出去,转头求林一岚:“你陪我出去好不好?我一个人太害怕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出乎意料的是,从来没拒绝过他们的林一岚,摇了摇头。 “太晚了,我从来没有在那么晚出去过。” “为什么?”石双双心急如焚,脱口而出心里话,“你,你不会受伤啊……它们不会攻击你,你陪我出去看看好不好?就一会,好不好?” 林一岚的目光落在急出眼泪的石双双身上,又望向她身后的黑暗里。 她是想帮帮她的,陪她出去,打开厨房里的冰柜,看里面的第四具尸体是谁的脸。 但不行,已经过了零点,跟之前那个晚上不一样了。 林一岚心里有个声音在警告她,恐吓她,限制她。 她不知道零点以后,走出这个房间会发生什么。 但正如她不会在九点半以后再按下前台那一排灯的开关一样,正如她从来不会探寻为何冰柜里会摆放尸体一样。 正如她从来没有问过,这一批批客人从哪里来的一样。 林一岚没有再听石双双说话,而是缩起身子,安静地呆在窗边,望向外面。 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 第13章 小老板的邻居们13 “把你那匕首给我吧。” 危险逼急之际,亓越阳说。 “嗯?”亓越阳一向只靠自己单打独斗,牧时一愣,“怎么,你要自刀?” “待会,”亓越阳说,“你往老张屋里跑,我把它们往电梯里引,试试能不能把它们困在电梯里面。” “你认真的吗?” “不一定能困得住。但是那个时候楼梯应该能下去了,你赶紧去一楼保安监控室那里。记得带好钥匙锁。” “然后明早给你收尸?” “我随后赶过去。” “干什么,”牧时拔出匕首,“昨天谁才跟我讲的,恐怖片必死定律,分头行动?你真想我俩物理意义上分头?” 亓越阳勾起嘴角,“你不想活了?” 牧时白了亓越阳一眼,“废话,一起活。” 他把匕首递给亓越阳,被亓越阳推回来,“那你自己拿着吧。” 老张已经到了他们上方几级台阶的地方,一下挥起手中的拖把。 亓越阳和牧时侧身避过,不料那拖把半途转了方向,直直朝亓越阳那边刺。 保姆推着婴儿车靠过来,嘴里哼着童谣,“别怕……别怕……” 亓越阳用手臂挡着拖把,保姆慢慢走过来,咧开嘴一笑,亓越阳手电照过去,看到一张开到耳边的嘴。 里头牙齿碎得零零散散,但亓越阳丝毫不怀疑那张嘴可以把他的皮咬下来。 她张口就要咬下来的一瞬,被牧时一刀刺退。保姆不怕痛似的又站起来,手还放在婴儿车上,又往前探头。 亓越阳一边躲着老张的拖把,一边避开保姆的嘴,身上又落了伤。 “砰!” 突然出现的怪物直直扑上两人,亓越阳被压在他的腹下,头磕在楼梯扶手上,脑袋里嗡嗡的,鼻尖又灌进那种腐臭味。而牧时的脖子被怪物掐住,它边嚎叫着边往前探头,要去咬牧时的脸。 手电筒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四散的光模糊地照出楼梯间里混乱的景色。 保姆的手握着婴儿车,头咕咚一下掉在台阶下,左右挪动着往前移动,咧开嘴,要来咬亓越阳。 老张的拖把已经高高竖起,木制的柄上血迹斑斑,就要直接刺下—— 千钧一发之际,楼梯上方出现一个小小的声音,“亓越阳?” 是林一岚。 她没有手电,唯一的手电给了亓越阳了。所以她只能努力地睁大眼,在浓稠的黑暗和掉在地上的那一小束光里,努力去辨清眼前的情景。 亓越阳清楚地感觉到,林一岚出现的瞬间,压在他和牧时身上的怪物突兀地僵顿住。 “别过来!”亓越阳说。 但林一岚往下走了一步,“牧时呢?牧时在吗?” 牧时虚弱地回应:“还活着呢。” 林一岚慢慢地,一步步走下台阶。 手电筒的光忽然闪了闪,莫名其妙地一下灭了。 楼梯间中又陷入黑暗,除了亓越阳和牧时剧烈的喘息声,一片死寂。 有只手慢慢摸索过来,碰到亓越阳的衣角,“你们怎么了?” 那瞬间,掉在地上的手电又闪了闪。 转瞬即逝的光亮里,亓越阳看清了林一岚的脸,也看清了楼梯间里,除了他和牧时,什么也没有。 第25章 “滋滋……” 耳边有刹那的电流声,又幻觉一样地消失了。 “……消失了?” 亓越阳被林一岚扶起来,听见牧时不可置信的声音。 黑暗中,那种古怪的,粘稠的窥视感忽然生起。亓越阳回头,什么也看不见。 林一岚扶着两人,“回去吧。”她捡起手电筒摁了摁,一束光稳稳地亮起来。 他们一起慢慢往上走。 二层到三层,本应很快就爬完楼梯的,但不知为何他们一直在走,而楼梯间上的数字永远都是2。 亓越阳屏住呼吸,他浑身上下都疼,但他强行专注着去听楼梯间里的声音。 有一道脚步声……一直在刻意地和他们的脚步声重合。 牧时也注意到了。是四层的怪物。 怎么回事?难道四层的怪物并不是只呆在四层?那为什么前两天它们没有在外面出现。 林一岚一直神色如常,见亓越阳他们停下,还问:“怎么啦?” “对了,”她说,“你们怎么受伤了,还伤得那么严重。” 亓越阳的额角在往下滴血,牧时脖子上被咬出血痕。 亓越阳笑了一下,“唔,晚上没有灯,走楼梯还是挺危险的。” 林一岚像是以为他们只是摔伤了一样,“是挺危险。” 又到了楼梯间的平台上,面前的门紧闭着。 林一岚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们。有一瞬间亓越阳觉得她看到了后头跟着的东西,穿过这样一片黑暗。 亓越阳目光一凝,警惕起来。 但下一秒,她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铁块,递到亓越阳面前,神色如常,“这个给你。” 亓越阳没反应过来似的,站在原地看着林一岚。 林一岚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让他摊开手,把那个小铁块放在他手心里,又按着他的指将那铁块握紧。 彼此的手上,仿佛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 “这个是电梯的万能钥匙,小王之前给我的。只有两把,你要好好保管。”林一岚轻轻说,“这样的话,以后就可以不走楼梯了。” 【电梯钥匙-毫无价值的废铁,但是能让你到达电梯的任何一层~】 ……是道具。 “……为什么给我?” 林一岚转过身,手中的手电往上一照,门上写着的已经是,3层。 她推开门,率先走进楼道。亓越阳跟在她身后,又问:“为什么给我?” 林一岚没有回头,“不想你再受伤了。”她的声音轻轻的,不仔细听,就要被风带过。 回到屋里,亓越阳和牧时一起在三层的沙发上处理了伤口,石双双在一边,欲言又止的模样。 两人处理得差不多以后,石双双才凑过来,用气声将刚才跟林一岚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牧时马上拿着手电去看厨房里的冰柜,“是……卢泽。”那个总是躲在屋里的男人。 “他怎么死的?” 牧时扫了几眼,“没有明显的伤口……” “……吓死的?” “算了。”亓越阳疲惫闭上眼,他的后脑撞到扶手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先休息,明天再说。” 距离七点半还有三个小时,他们得抓紧睡一觉。 亓越阳总觉得明天,会是很特殊的一天。 第五天。 一大早,亓越阳和牧时就敲响了豪哥的门。他眼下一片青黑,因为昨晚一直有什么在他脸上滴水,让他一晚上都没睡好。 牧时邀请豪哥跟他们一起行动,但他拒绝得很果断,“不了。” “我要回去休息了,趁着白天好好补补觉。” 牧时又劝了几句,豪哥都摇头。见状,牧时只能把电梯钥匙还给他,又道了谢,豪哥只是木木地点头。 今天的早餐是面条,林一岚碗里额外有两个焦香的炸蛋。牧时不满地搅面条,问亓越阳:“我昨晚那么辛苦,你就不能给我也加个蛋吗?” “炸两个和三个有什么区别?” 亓越阳咬了口自己的炸蛋,“炸了三个。” “炸三个和四个有什么区别?” “只有几个蛋了。” “昨天早上不还有两盒吗?” 林一岚小声说,“昨天我蒸蛋羹,试了好几次,把鸡蛋用完了,就剩了半盒。” 牧时更抓狂了,“那为什么不能做成煎蛋,一人一个?” 亓越阳说:“没做过炸蛋,想试试。”又看向林一岚,“好吃吗?” 汤汁缓解了炸蛋的油腻,一口咬下,只剩汤的鲜和蛋的香。林一岚点点头。 牧时悲愤地咬断面条。 过了会,小茶几旁又只剩林一岚一人还在吃。 “你们,”林一岚眨眨眼,“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牧时脖子上还贴着纱布,脸上也有磕碰出的细小伤口,笑嘻嘻的样子看着有点滑稽,“一岚,待会跟我们一起下去。” 林一岚放下筷子,“好。” “不吃了?” “不吃了。” “好,我先去洗碗。” 林一岚站在厨房门口,牧时笑着问她:“亓越阳真贤惠,是不是?” 林一岚点头,眼睛亮亮的,盯着亓越阳还系着围裙的背影。 牧时循循善诱,“亓越阳呢,人特别好,一直都很照顾我们,在游戏里也很拼命,昨天晚上,他还想让我先走……他是个特别好的人。” 第26章 林一岚转头,看着牧时。牧时对上她干净得没有一点情绪的目光,顿了一下,还是接着说:“我想,你也不希望他死……对不对?” 死。 彻底消失。 变成冰柜里的尸块,被放在袋子里。肉红色。 不再说话,没有呼吸。 林一岚的眼又动了动。有一瞬间,牧时看到她眼中无比生动鲜明的恐惧。像白纸上滴了墨一样明显。但只有那一瞬间。 林一岚又转过去看亓越阳,在牧时探寻的目光中,她轻轻点头,“嗯。” 四个人一起坐电梯到了五层,这一次,是亓越阳敲的门。门后露出一双眼睛,“又是你们,有事吗?” “林先生,”亓越阳扬起笑,“当一个偷窥者的感觉,怎么样?” 第14章 小老板的邻居们14 “如果把晚上的东西跟白天的邻居对应,我们不清楚身份的,就只是从来不敢直视的,活跃在三四层的怪物。” 亓越阳轻声说,“窗帘后的人影,书桌上吊着的东西……这些是你们最开始的样子。” “吊着的那个,是早就死掉的谭蕊。”亓越阳勾起嘴角,“窗帘后的,就是你,对不对?” 林平文要关上门,但亓越阳往前走了两步,他就吓得连连后退,跌倒在地上,“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之前看到你房间里的成人杂志,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亓越阳说:“现在想起来,里面所有视角都是窥探的,要么跟在人后头,要么缩在哪个角落里。你房间那些五金工具,是不是也是拿来方便你入室偷窥的?” 石双双闻言,厌恶地看了一眼林平文。那一眼让他畏缩地低下头,脸上又诡异地出现潮.红。 “这,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支支吾吾说,“怎么,你要把我抓进局子里?你报警啊,你有证据吗?” “你是这栋楼的住户吗,你在这多管闲事什么呢?” 说着说着,他放大了声音,似乎凭空生出了勇气,“你别在这吓唬我,你算什么啊!”他的声音忽然压低,变得有些怨毒,“反正,反正你们这些人迟早要死的,都死在这,哈哈哈哈哈!你还教训我呢,哈哈哈哈哈哈!” 林平文跌坐在地上,分明就在他们眼前,但那种黏腻的,臭水沟里的毒蛇吐信子似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窥视感又出现了。 今天是第五天,白天的住户开始显现出鬼怪的气质了。 石双双躲在牧时身后,脑中开始胡思乱想,那第六天,会是大逃杀吗? 是因为从白天起就遇到追杀,所以之前才会有很多次团灭吗? 林平文忽然的发疯似乎也吓到了林一岚,在他怨毒的诅咒声里,林一岚往后退了一步。 “就看你就看你就看你!”林平文跪着说,“真好瞧啊……我在窗帘后面,心里其实害怕得很。我还躲过柜子,你们的衣服真香……有的是臭的,哈,哈哈。” “怕吗?怕不怕?”他的视线追寻过门外的几人,“我一直在看你,无论你躲到哪,我都能看到……” “行了。” 亓越阳一步步走近他,半蹲下,自上而下俯视林平文,林平文怨毒的表情退了回去,畏缩着往后退,但亓越阳一下按住了他的肩。林平文怎么扭动都逃不出去。 “我对你那些蠢事不感兴趣。”亓越阳说,“我来是想问你,二月十二号,你做了什么?” 林平文愣住,“二月十二?你疯了吧?今天才十一号。” 亓越阳皱眉。 种种迹象表明,是二月十二号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二层,五层和六层的住户全都变成鬼怪。 可是即使第五天白天,住户们已经开始显现出鬼怪的气息,却还是无法知道第六天发生了什么吗? 亓越阳甚至和牧时一起把林平文按在地上,用匕首抵在林平文脖子上。他吓得尿了裤子,还是没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话。 “算了。”最后,亓越阳只能放弃。他本来想靠威胁这个性格最欺软怕硬的npc来得到真相的,“我们再去翻翻报纸吧。” “行。”牧时收回匕首。 石双双去按电梯。 电梯到达五层,亓越阳正要进去,发现林一岚还站在林平文家门口。 隔着一扇开着的门,她静静地看着林平文缩在地上,又狼狈,又怨恨的模样。 “怎么了?”亓越阳问。 他想应该是林一岚没见过这场面,吓到了。就是不知道是他刚才威胁npc的样子太狠,还是对林一岚来说这个不怎么熟的邻居表现得太离谱。 林一岚恍神一会,才回答:“没事。” 后来四人又到了二层的张大爷门前,亓越阳撬开了门。程实站在二楼楼梯口好奇地探出脑袋看他们。 几个人开始翻角落里的报纸。亓越阳说:“找二月十一号往后的。” 报纸太多了,杂乱地堆在一起。好一会,石双双翻到一张,“你们看!” “二月十三号的。” 石双双读了读,“是说……春暄小区,发生了火灾……” 报纸上的字很模糊,有些地方甚至被遮盖了。亓越阳知道,如果是在晚上,这些报纸会很干净,字迹也会很清晰。 就像……从来没有人碰过一样。 石双双以前是干文字工作的,对于行文排布很敏锐,她费力地读着残缺不全的报道,又结合几张同天的别的报纸,过了一会,构建出一个事件。 第27章 “应该是,二月十二号,春暄小区发生了火灾,损失惨重。”她说,“原因似乎是电路损坏,因为楼道里有被破坏的痕迹。警方推测是老化电路失火,也可能是有人点起了被破坏的电路,从而引起了整场火灾。” “被破坏的是几楼?” “六楼的楼道。” 牧时问:“如果火灾是人为的,那他是用的什么起火?” “程实有打火机。” 亓越阳一个个想过去,“六层住着的一家人,父母经常吵架打架,可能是他们在楼道里发生争执,造成破坏痕迹。而后那个小孩,用打火机点电线,引起漏电故障,或者短路,最终失火。” “五层,我记得你说过,那个偷窥狂家里有大量的烟头。”牧时说,“会不会是他因为偷窥破坏了墙壁,然后抽烟,烟头最后引起失火。” “这么一看……”石双双想了想,“你们之前也看到五层那个谭蕊,也抽了烟,对不对?” 牧时点头,“而且她是个不注意细节,但是爱逃避责任的性格。” “那二层应该也有嫌疑?”牧时左右看了看,“那边!” “这个老头不是爱卫生吗?怎么家里摆了那么多东西。”牧时拎起几样脏兮兮的垃圾,“这些,还有这些,都算易燃品吧?会不会火灾起源其实在二层,而后才引起的电路失火?” 石双双觉得头要掉了,“每个人都有嫌疑啊……” “应该能,先排除谭蕊。”亓越阳说,“二月十一号的报纸里,春暄小区里有个被吊死很多天的尸体被发现。” “虽然没有描述细节,但那个被吊死的应该就是谭蕊。”亓越阳指尖点了点报纸,“谭蕊死在火灾前面,事件发生的时候,她应该没有变成鬼,就是死了。” “谁杀的她?”牧时说,“住对面那个偷窥狂吗?” “应该不是……”亓越阳道,“这里,我倒是怀疑凶手是她的前夫,因为离婚财产分割之类的……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我倾向于谭蕊的死只是个烟雾弹,本身跟这栋大楼的事件没有关系。” “好,那就按你说的。”牧时点头。 “现在还有四种可能,老大爷,偷窥者,六层那一家子是火灾源头,”牧时慢慢说,“以及,电路老化,纯粹的意外和巧合。” 一旁,林一岚从始至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讨论。 “一岚,你觉得是谁?”牧时试探着问。 “我不知道。”林一岚低着头,错开牧时的目光,“真的,我不知道。” 石双双苦着脸,“我,我投老大爷一票吧。他这真的好乱啊,那小孩又老来这玩,如果小孩点起了二层的可燃物……感觉是最合理的?” “越阳,你觉得呢?”牧时问。 亓越阳慢慢道:“我们……是不是忘了谁?” “嗯?” 牧时瞄一眼站在一旁的林一岚,有点惊恐:“你的意思是……?” “保安。” 亓越阳说:“一楼的保安,他的监控室,我们没有去过。” “那是安全屋啊。”牧时说,“豪哥跟我讲了,就一监控室,而且监控很多都是坏的……这么看来应该是火灾烧毁了电线,所以安全屋里的监控也是随机出来。这个应该是游戏的暗示吧。” 游戏里的npc不会全是嫌疑人,总有那么几个打酱油的或者烟雾弹。 而且,比起怀疑安全屋里的npc……牧时心虚地想,他觉得面前这个一顿能吃两个炸蛋的npc更奇怪点。 亓越阳摇摇头,“还是下去看看吧。” “可是白天,那个保安不会搭理任何人。只有晚上逃命的时候他才会打开安全屋。” “没办法了。”亓越阳平静地说,“带上锤子吧,把他玻璃砸了。今天我们必须进去。” 于是亓越阳和牧时又回到五层,对林平文的门又踢又踹,威胁着人开门以后,又带走了他所有的五金工具。亓越阳拿着榔头,牧时拿着铁锤,两个人走进电梯,一人站了一边。 林一岚和石双双在一层等他们。玻璃窗后,小王的背影挺得笔直,他仍在注视着黑黢黢的监控,一动不动。 亓越阳敲窗,“小王,让我们进去一下吧。” 牧时晃了晃电梯钥匙,“我们是住户呀。” 小王一动不动,“不好意思,我在工作。” “就一下。” “不好意思,我在工作。” “哐当!” “砰!” “噼啪……” 面前黑屏的监控画面里,小王看到几个人的倒影。 为首的两个男人扔下手里的锤子和榔头,拨开碎玻璃,利落地翻了进来。 第15章 小老板的邻居们15 “按着他。” 牧时点头,上前去按住小王。 小王震惊地抬头,“你们干什么啊?” “喂,那是我房间,你们不能进去啊!” 牧时手上使了力,“你老实点,我们就看看。” “林小姐,救救我啊!” 林一岚也觉得平白无故被按住的小王有点可怜,想说点什么,但是看着牧时按着人,气势汹汹的样子,她就闭上了嘴。 亓越阳在监控室里扫视一眼,然后走进里头的房间。 房间很小。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柜子。亓越阳在桌子下摸出一个盒子,没有落灰,应该是经常翻。 第28章 里头装着一些证件文档之类的,亓越阳大概看了一遍。 桌上摆着一本台历,背景里印着春暄小区的照片,最下面是手写的一行字,“建成最美小区!”写得很端正。 什么是最美小区?亓越阳继而在桌上找到一张宣传单,似乎是这一片每年都有最美小区的评选,小区的环境和邻里关系都是很重要的评估要素。 这个叫小王的保安似乎正在为这件事努力,他有个厚厚的笔记本,又是日记,又是对小区保安工作的总结记录。 外头,小王生气地说:“你们不能随便翻我东西,这很不尊重我!” 牧时点头:“你说的对。对不起。” 亓越阳在里面听到了,“嗯,对不起。” “那你们放开我啊?” “我是业主。” “胡说,我没见过你!” “我有钥匙。”牧时拿出电梯钥匙。 小王眼神还是愤愤不平的,但是语气已经软了下去,“那,那咱们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小王探出脑袋,见亓越阳翻开了他的工作日记,惊得要跳起来,牧时几乎要按不住他。 “我去,你怎么突然那么猛……” 亓越阳飞快翻阅着工作日记,日记零零碎碎记着小王每天的见闻和心情。 【小王的日记】 1月8号 当保安第二个月,想家。 今天在电梯里遇到五层的谭小姐,谭小姐抱着花,很香,我老家院子里也种了花。 谭小姐一直在电梯里捂鼻子,还看我。我闻了自己几下,也不臭啊。 真的搞不懂 …… 1月15号 六层门口的垃圾真多啊,我扔了几趟才弄完。老张说这样他才好拖地。 我敲门想让程先生以后自己扔垃圾,但是程先生和程太太又在吵架。作为保安,还是应该体谅业主,李哥是这么告诉我的。 外面只有那个小保姆在楼道里推车,我检查了一下六层 …… 1月19号 今天去外面巡逻,下了雨,我都淋湿了,老张跟在我后头,我走一步他拖一步,哎这 …… 2月2号 奇怪,感觉屋里的东西位置变了,额,我的箱子是打开的。是有人进来了吗?想不通。 今天在外面巡逻,虽然很累,但是我不觉得苦,再努力几个月,我就能成为整个小区的保安队长了!我要写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 …… 2月8号 老李说保安队长要学历证明。 虽然我读书少,但我现在努力,也是来得及的。 说起来…… …… 2月6号 生活不易。当个优秀的保安真难! …… 小王忽然爆发,一下跳起来,越过牧时抢走了那本工作日记,“你,你太不尊重人了!” 亓越阳点点头,“嗯,我向你道歉。” 小王一口气噎着,不上不下。 半晌,他粗声粗气地说:“算了算了。” “要看就看嘛,干嘛还砸窗户?”小王痛心疾首,“换窗户很贵的,几位先生。还有林小姐,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你以前是个多么体贴的户主啊!” 林一岚想了想,“回头请你吃饭好不好?” 小王飞速摇头,“不,我是不会被你贿赂的。” 一群人被小王推着从门离开,“我要工作了,请不要再打扰我了!” “监控都是坏的,啥都没有,你干坐在那干嘛?”牧时边被推着走边问。 “胡说!”小王愤怒,“我才没有干坐着!我是在工作!” …… 四层。 亓越阳几人下去以后,整个四层只剩下豪哥,方一,和中途来投靠豪哥的小陈。 豪哥和小陈睡在一屋,两张床离得很近。豪哥睡熟以后会有鼾声,小陈捂着耳朵,半晌睡不着。 她百无聊赖地在床上扣手,忽然,眼角瞥到一个影子。小陈偏头。 现在是白天,窗帘透着光,显现出一个人影。 小陈能清晰地看见他头发的弧度,他畏缩着的肩,和窗帘下,直直对着自己的两只脚。 “啊!” 她仓皇地坐直起来,白天乍然见到鬼怪的恐惧甚至盖过了一直记着的生存规则。 “豪哥!豪哥!”小陈想叫醒豪哥,“那里!那个……” 窗帘后的人影消失了。 小陈喘着气。刚才,是幻觉?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一场好觉了。愣愣地坐在床头很久,屋子里没有再出现什么异样。 小陈松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打算下床去把窗帘全部拉开。有光透进来她觉得更安心一点。 小陈的手刚碰到窗帘,忽然,感觉到肩膀被什么踩了踩。 小陈偏头,被血染透的白裙子下,一双穿着白鞋子的脚在她肩上踢踏着。 小陈颤抖着抬头。 “啊啊啊啊啊!!!” “豪哥!” “豪哥!!救我!!” 她被掐着脖子往上提,视线从白鞋子,到被开膛破肚的胸腹,再到一张被划烂了的脸。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睛充红,还在求救着:“豪哥……” 鼾声停了。 小陈挣扎着,觉得有了生的希望,她竭力扭着头去看床上坐起来的豪哥,眼中渗下泪。 第29章 “……啊啊啊啊啊!!!” 一只指甲血红的手,生生掐下了小陈胸腔前的皮肉,像撕一张纸一样,慢慢撕下了她的整条皮肉。 血,鲜烫的血,从空荡的伤口中留下。 从小陈的视角,只能看到豪哥凝视着墙壁的侧脸。 “小水是怎么死的?”他轻声问。 小陈已经不能发出声音,她痛得宁愿立刻死掉。 窗帘后,又显现出一个背影。这一次,偷窥者拨开了一点窗帘,一只眼,从那缝隙后,目光狂热地看着正在被掏出内脏的小陈。 豪哥又慢慢说起话,仍是看着面前的白墙,耳边是小陈的痛苦的呻.吟.声,“我们住的,是双人间。” “是因为你一个人害怕,小水才邀请你来和我们住一起的。那天,亓越阳提醒过我,还是要准备两份入住笔记,我让小水转告你了。”豪哥的手攥紧被子,“结果……第二天,小水死了,你还活着。那天,我没有在我们的房间,看到小水写的入住笔记。” 窗帘后的偷窥者兴奋地瞪大眼,“啪叽!”,一团血乎乎的脏器滚到他脚底。 “小水写的入住笔记,是我们第一天仔细商量出来的。她一直按着那个格式套路写,这样我们会很轻松。” 窗帘后慢慢伸出一只手,露出的皮肤上尽是可怖恶心的烧伤。它抓住那团脏器。 “你后来写的,怎么跟她的那么像啊?” 豪哥慢慢走下床,往房门外走去。他发出了疑问,但仿佛并不需要答案。 他走过很多游戏,他能在入住第一夜就察觉出生存规则,自然也能从蛛丝马迹里,分析出鬼怪会随着时间变强的危机。 ……强到能在他们最放松的白天出现,杀死他们所有人。 身后,被吊在窗帘旁的小陈,脸上是一种僵凝的恐惧和怨恨,眼睛直直瞪着门边豪哥的背影。 “我答应过你,做个好人,不去伤人。”他慢慢关上门,声音很轻,“你看,我一直都做到了。” 他一眼都没有看窗帘前的尸体。 …… “……不对。” “嗯?不是两勺盐吗?”林一岚慌忙收回放盐的动作,回头看亓越阳。 亓越阳愣了一下,被她逗笑似的弯弯眼,“这个量的话,一勺就够了。” “好。” “不对劲,”亓越阳接着道,“那个日记,感觉不太对劲。” 牧时和石双双刚才已经听亓越阳复述过工作日记的内容。牧时说:“哪里不对劲?我听着没什么问题?” 石双双也点点头,“跟林姐姐说的一样,他是个负责的保安。”小王满脑子都是为业主办杂七杂八的事,每天在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里积极奋斗。 林一岚边炒菜边点头,“是的。” “那个,”石双双发散思维,看着亓越阳,“哥,你记性真好啊。” 牧时笑着说:“他小时候还参加过神童比赛。” 林一岚好奇地问:“什么神童比赛?” “就是把一群小孩子排在露天舞台上,给他们一串数字或者几篇古文啥的,让他们现场背出来。然后台下的家长们就热烈鼓掌。”牧时想到什么,一乐,“那个时候亓越阳脑门中央还用口红点了一个大圆点,特别大,所有小孩里就他的那点最红最大!合照里特别突出。” 林一岚小声问:“那他拍照片的时候,是笑着还是像现在这样冻着脸啊?” 牧时哈哈大笑,“冻着的!你也看出来他从小就爱垮脸啊!那张合照里所有小朋友都笑得甜甜的,只有亓越阳站在c位,鼓着脸,嘴巴嘟得跟他脑门上那大红点一样圆!哎呀,下次把照片拿出来给你们看看……” 他说上头了,最后一句话音落下才反应过来,小心地瞥了眼林一岚。 林一岚正在盛菜,低着头,看上去很安静。 “好了。”林一岚把炒好的菜心端到亓越阳面前,“怎么样?” 亓越阳尝了一口。 “嗯,很好吃。” 林一岚笑了,嘴角陷下一个梨涡,“嗯!” 亓越阳拍拍她的肩,鼓励似的,而后就越过林一岚来到牧时和石双双前头。 “我想到哪里不对劲了,”亓越阳说。 第16章 小老板的邻居们16 “刚才翻得太快了,有几个细节没有立刻发现。”他回想着工作日记上端正的汉字,“那个工作日记有好几天的都特别短,但还是占了一页。” “可能是他的习惯?”牧时说,“一天写一页。” “应该不是,我记得有几篇长的,写了一页半,然后下一天的工作日记就写在了剩下半页那,没有重新起一页。” “而且……”亓越阳指尖敲了敲桌面,“其中几篇,是不是……没有句号?没用标点符号结尾?那些词,好像都可以在后面再接上句子……” 牧时对上他的目光,抽了抽眼,“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去看。”看了也不会注意到那么多字里少了几个句号。 “你的意思是那个日记,不完整。” 亓越阳挽起袖子,“我们再下去一趟,把那个工作笔记拿回来。” “行。”牧时去找锤子。 林一岚忽然说,“没有用的。” 她背对着他们,拨弄着前台桌上的一盆假草,“离开监控室,就没用了。” 第30章 “你说什么?”牧时追问。 但林一岚沉默了。她低头用手指缠绕着绿色的塑料草叶,好像刚才那句话是他们所有人的幻觉。 亓越阳很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我们晚上再去一趟。” 林一岚是想说,只有晚上,在监控室里,那本入住笔记才会显露出缺失的内容。 往批玩家里,团灭的虽然很多,但也有活下来的。或许他们正是从那个日记里发现了什么端倪。 而林一岚的暗示,省下了亓越阳和牧时的很多精力。 几人又商量起晚上的行动来,说着说着,石双双看到门边的人影,“豪哥?” 豪哥点点头,走过来,语气很平静,“我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亓越阳意识到什么,他的视线越过豪哥,看向他身后远处,厨房中的冰柜。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豪哥点点头。 “那晚上一起吃饭吧。”牧时笑眯眯的。 夜幕降临,房间里的灯光亮起。三层里,几人或站或坐,默默等着行动的时机。 亓越阳凝视着三层屋门敛着的黑黢黢的缝隙,觉得心里始终有种不安的预感。 一种……他们必须在今晚做些什么,否则明天所有人,都会后悔的预感。 九点半,灯熄灭了。 按照约定的,三人即将分头行动。 豪哥先被送到二层。他从电梯里出来前,对两人用气声说:“小心。”亓越阳和牧时点点头。 豪哥靠着闭上的电梯门,屏住呼吸听了一会,二楼楼道里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音。 他溜着墙角,蹑手蹑脚地往老大爷的屋子靠近。按照亓越阳说的,今晚,他们需要找出纵火的证据。 “吱呀——” 门是开着的。豪哥一推就开了。 夜里再细微的声音也会被放大,在耳蜗里带来惊人的,瘆人的颤音。 豪哥身上唯一的攻击型武器是指虎,因为有使用次数限制,他只有在最紧急的关头才会拿出来。 他慢慢靠近门,探查屋里的状况。 “嘻嘻~” 程实侧对着他蹲在地上,面前是一堆被点起的报纸,红亮的火舌在晃动,将程实的影子投射在他身后的墙上。 “烧啦,烧啦,全都烧啦~”他鼓着掌笑,“找不到~他们找不到,你们也找不到!” 所以白天,报纸上被遮住的字迹……就是这个小孩干的? 晚上的报纸是干净的,崭新的,但现在都被程实烧了。 豪哥握紧拳头,在心里估量从小孩背后偷袭能有几分把握。他眼中是火光还未吞噬完的报纸。 豪哥屏息,无声地步步逼近。 “嗯?” 程实忽然抬头,咯咯笑出声:“拖把!张爷爷举着拖把!” “拖把被张爷爷举着!” 豪哥面色一沉,左侧墙壁上,属于程实的影子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高大的,举着手的黑影。 老张树皮一样枯皱的脸猛地蹿到豪哥面前,表情狰狞地尖叫,“滚出去!滚出去!” “死吧死吧都去死吧!” 豪哥被他逼得连连后退,躲避拖把把手的刺近。 他忽然被程实绊倒,狠狠跌在那堆燃起的报纸前面,只差一点他的脑袋就会栽进那堆火里。豪哥的手掌因为按在地上摩擦而渗出血。 老张的拖把本来要刺向他的双腿,因豪哥手上的血落在地上,拖把在半途转了方向,狠狠刺到他手心中! “……”豪哥咬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不能再吸引来更多的怪物。 他喘息着,一下把穿透掌心的拖把拔出,倒下的身躯出人意料地弹跳起,惊人的爆发力使他将拖把转向,反而刺进老张的左肩。 老张的身体虚软得像没有骨头支架,拖把穿透的力使他左肩贴近了右肩,呈对折姿态跪了下去。 老张满是褶皱和老年斑的脸上充满了愤怒,“你会死……” “你们全都会死!” 豪哥惊讶于拖把的战斗力,踩着老张的肩将拖把拔出来,看那个分明是圆钝的,表现得很无害的拖把把手头。 老张倒在地上,左右肩扭曲着想张开,半碎半连的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豪哥转头看向另一旁笑嘻嘻的程实。 火光在墙壁上投射出两个黑影,小一点的那个停下鼓掌的动作,抬起头来。 这一次,举起拖把的,是豪哥。 五层。 牧时走进偷窥者的房间。那种阴恻恻的,如影随形的窥探感,又在身后出现。 只是……这个偷窥者除了给人无处不在的压力和心里压迫外,似乎,并不具备物理攻击能力。 牧时几乎要冷笑出声。生前是畏缩的偷窥者,死后也不敢直接跟人动手,真是令人恶心的东西。 他想着亓越阳说的话,在林平文的房间里翻找起来。 最后,牧时在床头柜里,发现了密密麻麻的偷拍的照片。取出一沓,在手电筒的灯光照射下,他看到照片里有很多人,有些是这栋楼里的住户,有些则是陌生的人脸……从照片中的背景和表情来看,那些很可能是之前的玩家。 黑暗中的手电光有点刺眼,他眯起眼睛。 散叠的照片里,牧时忽然看到一张林一岚的。 第31章 她光着脚,坐在房间的窗前,迷茫困惑地回头。 她直直地望着镜头。 …… 六层。 门后的楼梯间,传来怪物撕咬扭打的声音。 那两只追逐着玩家,又互相攻击的怪物,应该就是白天的程先生和程太太。 屋门敞开着,隐约能听到里头保姆推着婴儿车走,铃铛声在黑暗里忽远忽近。 捉迷藏已经开始了? 亓越阳闪身进门,一边辨别着铃铛声的位置,一边摸黑在几个房间里寻找可能存在的,直接或间接证明纵火者的线索。 亓越阳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着,身子绷得很紧。虽然保安的日记存在遗漏,但也许里面只有进一步的提示。他不能遗漏任何可能性的存在。 “谁?” 亓越阳眼神一厉,看向身后。 窗外隐隐渗入的月光,照出藏在柜子后的人影。是方一。 他慌忙举着手站起来,用气声说:“是我!” “我一个人在四层太害怕了,就想来找你们。”他飞快说,“结果,结果就遇上了这个……” “躲好。” 铃铛声近了。亓越阳来不及出房间,三两步爬上衣柜顶伏下。 “乖乖……开门……”保姆嘴里哼着断断续续的童谣,推着婴儿车停在门口。 这个房间又小又乱,她将婴儿车停在墙边,就要顺时针走房间一圈。 “砰!” 保姆的头掉在地上。 无头的身体还在无知觉地走着,往前三步,往右五步,又往右…… 躲在柜子后的方一听见无头尸身后的脑袋,在地板上的咚咚跳动声越来越近,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在极端的恐惧之下,方一随手捡起了一样东西,直直往亓越阳的方向砸! “咚!” 保姆的头随着声音撞在柜门上,黑暗里,亓越阳的目光和她对视。 “咚!”头又落在地上,这一次,没有再跳起来。 她嘴角的笑延伸到耳朵上,“小兔子……乖乖……” 无头尸慢慢转身,一步步靠近衣柜。 “把门,开开……” 无头尸双手往上抓,因为够不到柜子上的亓越阳,它踩在了自己的头上。 亓越阳在那双手伸过来的瞬间,迅捷地制住它们。 “快点,打开……” “我要……进来。” 保姆的手力气极大,亓越阳缩在柜子顶上不好使力,只能与无头尸僵持着。 冰冷双手上的指甲深深掐进了亓越阳的手臂,大滴大滴的血从伤口落下。无头尸脚下的头贪婪地伸出舌头,去接掉下来的血。 趁着这个时机,方一从柜子后面跳出来,贴着墙要跑出房间。黑暗里,他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又不清楚房间的布局,慌张逃命间,竟然一下撞在了停在墙边的婴儿车上! “呜哇!” 亓越阳第一次听到那个婴儿车传来声音,像有一只手伸出来拽那个铃铛,一连串的叮当声在夜里刺得人呼吸一窒。保姆的双手立刻松开,无头尸和脑袋一起扑向婴儿车旁边的方一。 “救我!” 撕扯声后,是方一的痛呼和保姆的咀嚼声。 “啊啊啊啊!”方一剧烈地挣扎,甩出身上的所有的道具,保姆惨叫一声,抓着他的身体被击退,头则是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 “救救我救救我救我啊!!!” 耳朵被咬下的瞬间,方一痛得要当场昏厥。保姆的嘴吧唧吧唧地嚼着他的耳朵,像在品鉴什么美食。它的咀嚼声中夹杂着咕叽咕叽的吞咽声,被击退的身体慢慢爬过来,在方一身上爬着,又和脑袋连成一个整体。 亓越阳从柜子上跳下来,无声无息地离开。 第17章 小老板的邻居们17 【电梯钥匙】在亓越阳手中,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他直接在六层走进电梯,按下五层,二层,和一层。 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牧时和豪哥从墙角跃进来,一人身后跟着偷窥者,一人身后追着提拖把的张大爷。所幸三人配合默契,有惊无险地一起到了一层。 一层的监控室亮着灯,小王没有再对着黑黢黢的监控画面,而是一直看着外头。 三人小跑过去,手里甩出电梯钥匙,“开门!”小王被吓到,哆哆嗦嗦开了门放三个人进来。 “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啦!”小王看着三个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面露恐惧。 牧时咧嘴一笑,“摔的。”小王低头看见豪哥手掌间的血洞,登时脸色煞白。 几人大致处理了一下伤口,互相间说明了发现的东西。听到林一岚的照片时,亓越阳皱了皱眉。 小王又哆哆嗦嗦开口:“你们,你们休息好了,就走吧。” “怎么?”亓越阳抬眼看他。 “不能,这里不能过夜!”小王磕磕绊绊地说,“你们只能,只准待一会!” 亓越阳看了他很久,忽然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我之前还在想,第五天晚上了,你会表现出什么攻击力。”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避开手臂上的血洞,“现在看来……你比我们还像个普通人啊。” 他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点感情,“老实蹲下。” “不然,把你丢出去。” 豪哥和牧时在外面盯着小王和监控中偶尔闪出的画面,亓越阳则在里头的房间里找那本工作日记。 第32章 厚厚的本子被丢在桌上时,小王的目光中闪过惊恐。 亓越阳飞快翻阅着,找寻白天里觉得古怪的几个地方。 亓越阳目光微动。 白天,日记里没有句号结尾的段落后,多了几句话。 【小王的日记】 1月8号 当保安第二个月,想家。 今天在电梯里遇到五层的谭小姐,谭小姐抱着花,很香,我家院子里也种了花。 谭小姐一直在电梯里捂鼻子,还看我。我闻了自己几下,也不臭啊。 真的搞不懂 - 这个臭女人,每天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给谁看?有几个臭钱很了不起吗? …… 1月15号 六层门口的垃圾真多啊,我扔了几趟才弄完。老张说这样他才好拖地。 我敲门想让程先生以后自己扔垃圾,但是程先生和程太太又在吵架。 只有那个小保姆在楼道里推车,我检查了一下六层 - 的地砖,全部都是轮子印!天啊,为什么这家人那么会恶心人!我们小区是要做最美小区的啊,这家人能不能搬走? …… 1月19号 今天去外面巡逻,下了雨,我都淋湿了,老张跟在我后头,我走一步他拖一步,哎这 - 老不死的,自己的房子臭得一批怎么不念叨了啊,滚回去拖你家的地吧! …… 2月2号 奇怪,感觉屋里的东西位置变了,额,我的箱子是打开的。是有人进来了吗?想不通。 今天在外面巡逻,虽然很累,但是我不觉得苦,再努力几个月,我就能成为整个小区的保安队长了!我要写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 - 我在监控室里看到了,五楼那个男的经常溜进别人家里,还拿着相机。所以他也进了我这里了? …… 2月8号 老李说保安队长要学历证明。 虽然我读书少,但我现在努力,也是来得及的。 说起来…… - 他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个?我之前不是告诉他我高中毕业吗? 是不是有人告诉他我骗他了? 2月6号 生活不易。 - 这栋楼里的每一个人我都受够了。 …… 三个人的目光又落在瑟瑟发抖的小王身上。 “交代吧。”亓越阳靠在桌上,冷淡地看着小王。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小王连连摇头,“我听不懂,我听不懂!” “我什么都不知道!” 亓越阳问他:“二月十二号,你做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呀?” 他煞白的脸上,刻意显露迷茫神色的眼瞪得极大,像濒死的蛙在挣扎,“二月十二号,十二号不是明天吗?你在说什么呀?” “不是明天。” 外头的黑暗里,传来一个声音。有人慢慢走近,在已经被重新装上的玻璃窗前停住。 林一岚平静地说,“凌晨四点了。今天已经是十二号了。” 见到是她,小王脸上的恐惧收了些,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牧时焦急地问,“石双双呢?她不是和你一起呆在房间里吗?” “我在这!” 石双双从后头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她有电梯钥匙,给她开门。”林一岚看着小王。 石双双顺利进去了。牧时不解,豪哥的电梯钥匙是他们屋的,他手里的是他们三人间的,亓越阳手里的是道具【电梯钥匙】,那石双双拿着的这个是哪来的? 视线对上的瞬间,石双双读懂了他的疑惑,“刚才,林姐姐带我去了六层……她从屋里面拿出来这个,又带我来这里。” “来这里干什么?”牧时问,他心里其实觉得林一岚的房间比这个安全屋要安全点。 林一岚回答牧时,却看着亓越阳说:“我觉得,这个时候,你们会希望她在这里。” 她仍是安安静静的模样,隔着玻璃窗,他们处在光明和黑暗的两个世界。但对视的瞬间,亓越阳觉得林一岚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亓越阳没想到这个npc会比牧时更懂他。尽管只是短暂的几个瞬息。 “它们在哪?”亓越阳走到玻璃窗边,问。 林一岚仰着头看他,“都在七层。”没有任何住户的七层,最后,反而成了容纳所有鬼怪的场所。 “好。”亓越阳说,“牧时,跟我来。” “豪哥,你看着点那个保安。” “成。” 牧时收拾了一下,这个空挡,亓越阳问林一岚:“你不进来吗?” 她怔愣了一下。 “都行吧,”牧时随口道,“我感觉她在哪都挺安全的。”从目前为止的线索来看,林一岚都只是个工具人npc。 “还是进来吧。”亓越阳低头,看着林一岚的眼睛。 林一岚回过神来,笑着点点头,“我回去找电梯钥匙。”转身又跑入黑暗中。 走进电梯,按下七层,亓越阳和牧时简单交代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牧时一脸一言难尽,“哥,你是真的贪。” 电梯缓缓上行,最后停在七层。 “上吧。”亓越阳轻轻说。 电梯门开的一瞬间,两人疾跃而出,冲到楼道的两边,直达尽头。 第33章 再转身,楼道中的怪物们发出低低的吼声,有些已经做出攻击的姿势,就要去围攻两人! 模糊不清的黑暗中,只有电梯门透出的一点微光。 牧时往电梯口的方向回冲。他最先感受到的是那种黏腻的窥视感。 牧时拔出【系在裤带上的匕首】,按照亓越阳说的,狠狠刺向偷窥者的双眼。血淋淋的眼珠子落在他手心中。 没等偷窥者做出反应,他又将匕首往前一甩,回旋的刀刃割破了老张的喉咙,他捂着自己不让血落在地上,趁这个瞬间牧时夺走了他的拖把! 他一刻不停地往前冲,电梯门缝间的微光像海上的灯塔。牧时重重地按下电梯,身后是追赶而来的张大爷和跌跌撞撞的偷窥者。 另一边,亓越阳凭借矫健的身手和两个怪物缠斗,边打边靠近了推着婴儿车的保姆。他在黑暗中凭借直觉跃起,抓住了吊在上方的女鬼,女鬼落在婴儿车上,保姆尖叫着和她扭打在一起。 亓越阳分神一把扯下婴儿车上的铃铛,因为这个动作他差点被怪物的尖爪划过喉咙。铃铛到手后,亓越阳立刻朝楼道中间的电梯跑。 电光火石间,所有的怪物都朝电梯门移动! 电梯门开始合拢,亓越阳闪身跃进,狠狠撞上电梯的镜子。身后,张大爷和保姆同时伸出手! 但正如他们所想,电梯门在碰到怪物以后,没有撤开,而是继续合拢。张大爷和保姆发出痛苦的嚎叫,一阵咯吱咯吱的碎裂声后,四只手橡皮泥一样软趴趴地退出去。 电梯慢慢来到一层。 亓越阳和牧时飞快跑回安全屋,身后,春暄大楼的所有怪物以各自的速度追逐着,嘶吼着,要把他们撕成碎片! “呼……” 亓越阳在监控室里松了口气。 “几点了?” 豪哥震惊地看着外头,说:“五点。” 石双双吓得躲进最里面的房间,“这这是干什么?它们怎么追下来了?” “怎么还不走?”看到趴在窗户上的偷窥者两个没有眼珠的眼眶黑洞一样渗出血,石双双惊叫,“它它它它们不会要一直呆在这里吧?” “应该是了,”亓越阳身上到处都是伤口,颈侧被尖爪划破的一道伤痕还在渗出血珠子,但他勾唇一笑,浑然不觉这模样在众人眼中有多疯一样,“我们把能拉的仇恨都拉了……它们不会再离开了。” 玻璃窗前,小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外面血肉模糊的怪物。 “现在,还说不说?” 亓越阳按着小王的脸,贴近玻璃上的偷窥者。失去眼珠后,两个冒着血的眼眶只能无助地贴在玻璃上,徒劳地努力去看屋里有什么人。 另一边,失去拖把的张大爷目眦欲裂,枯皱的面皮亦是死死贴着玻璃窗,混浊的眼珠中只剩怨毒的杀意。 “还是不说的话,”亓越阳轻轻道,“我就把这个窗户敲碎,按着你的头探出去。” “你猜猜,是……她先吃掉你的耳朵?”他慢慢地说,“还是他先戳瞎你的眼睛?” “放过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小王哭得喘不过气来,“救我……” “别装疯卖傻。” 亓越阳不知从哪拿出个锤头,抵在小王脸上,声音冷淡淡的,“你知道的,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锤头即将敲下玻璃的一瞬,小王崩溃一样哭喊着,“我说,我都说!我说!” 第18章 小老板的邻居们18 二月十二号,周六,晴。 对很多人来说,这是很普通的一天。 本该是很普通的一天。 春暄小区,一楼,监控室。小王喝了一晚上的酒,监控画面右下角,显示现在是,凌晨五点零一分。 他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把大砍刀,摇摇晃晃地,走出监控室。 第一刀是给电梯里遇到的张大爷。张大爷用拖把挡下了,刀和拖把一起砸在地上。 电梯在二楼停下,老张跌跌撞撞往家里跑。小王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怒火膨胀着,几步就追了上去。手起刀落,他不知道自己砍了多久,老张瘫在地上,像坨肉泥。 他啐了一口。老不死的,自己的血弄脏地板,看你往哪里念去! 小王本来的计划是,从上往下。他进了电梯,来到六层,敲门。 和程氏夫妻搏斗,有点难,整个楼道都是他们打斗的痕迹。最后,小王放下大砍刀,把两具尸体拖到楼梯间里。 点起一根烟,小王想,这两人连死前都在吵架。 第二根,小王咂嘴,他从来没抽过这么好的烟。 第三根,第四根……他很快点完了一包,后面的烟,只是尝两口味就扔出去。豪气! “滋滋……” 小王抬头,看到墙角断裂的电线。 这个小区真的太老了。 或者是小王太沉迷在那包烟里了。他呆呆地看着大火,和火里的浓烟。 保姆带着小孩,推着婴儿车往楼梯间跑,被脚下的尸体绊倒。 小孩摔断了脖子。 保姆和婴儿车被压在倒塌的房梁下,还能动,活着,又看着自己渐渐死去。 小王在浓烟里,一路跑到一层,打不开大门。 为什么杀二层张大爷? 小王呆呆跪在地上,听见耳边有很多声音在问。 第34章 他啰嗦!他特别事!他针对我! 小王有了底气,恶狠狠的。 为什么害五层的林先生? 他看到了我的学历,我的秘密……他会毁了我! 为什么杀六层的一家人? 他们破坏了这栋楼的风气,他们是最美小区的蛀虫! 火,炽烈的火。小王眼前又浮现出那片吞噬了春暄小区的火影来。 忽然,他被人扯着衣领,丢到监控室门外。 火影消失了。小王跪坐在地上,四周的怪物,慢慢看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被咬下器官,被撕开皮肉,被开膛破肚,但他还活着,在地上挣扎,发出痛苦的嚎叫。那嚎叫似能安抚怪物们,所有的鬼怪都围着不断挣扎的小王。他在安全屋里躲了那么久,用谎言和伪装招待着一批又一批的新客,给自己钩织出一个一切如常的梦境,但他终将为那场大火付出代价。 窗后,存活下来的四人神色各异地看着外头血腥恐怖的场景。 “难怪。”豪哥余悸未定,“这个副本明明看上去很简单,生存规则,最开始的两天就能摸明白;所有的怪物攻击都是物理性的,玩家能搏一搏;还有安全屋,电梯保护,这么多东西……但是它能排到a级。难怪,难怪是a。” “如果没有合适的机会,根本摸不到邻居的线索。” “只有晚上,才会出现关于真相的线索。” “而且,大火发生在第六天。”石双双喃喃着,“如果前五个晚上,没有找出凶手,阻止这个保安,或者想靠生存规则苟在三四层,都会在第六天,被大火活生生烧死。” 牧时回过神,“刚才他说,起火的时间是什么时候来着?” “应该是……六点多?” 牧时看向监控器右下角,“已经六点二十二了。” 豪哥摇摇头,不想再管了,“我们快登出吧。” “是啊,通关时间越短,积分越高。”牧时打开系统面板,他和亓越阳石双双组队,可以一键申请三人登出。 【登出申请:已受理】 豪哥看着面板里,小水的名字已经变成灰色,目光黯然。 【审核中……】 【(春暄小区)……滋滋……达成通关条件:生存六天】 【登出倒计时:六分钟】 【正在为您结算……】 鬼怪们忽然停下。 六层的一家人和二层的张大爷倒在地上,五层的谭小姐吊在窗边一动不动,偷窥者林平文却和保安小王一样,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喘息咳嗽着,像正身处于熊熊大火中。 他们都在重现自己的死亡。 石双双忽然问:“二层和六层的人是被他杀死的,那五层呢?五层那个偷窥狂怎么死的?尸体在哪?” 牧时忽然想到那张照片。 右下角的日期,是二月十二号清晨五点多。 亓越阳猛地反应过来,看着咳得昏天暗地的小王蜷缩在地上,不断嚷嚷“救我,快灭火”,他忽然觉察到自己遗漏了什么。 这样大的一场火……这栋楼里怎么会还有活人。 试图往外逃的保安不是活人。 林一岚也不是活人。 【登出倒计时:四分钟】 亓越阳从安全屋中冲出去,往三层跑。 林平文是怎么死的? 二月十二号清晨,五点多,林一岚通宵打游戏,打着哈欠回到房间。 没有困意。她坐在窗边,抱着腿,安安静静地呆在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平文悄无声息地潜进来。他以为林一岚还在睡觉,肆无忌惮地,习以为常地直接拉开门,端着他的相机。 他喜欢偷窥这栋楼里的每一个住户,用相机偷拍下他们各个时刻的表情。 但这次,开门声惊起了林一岚,林平文的相机里,她错愕地回头,直直看着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 ……林平文瑟缩的恐惧漫上心头,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抖动碰到了快门。 林一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林平文就立刻回身往外跑。门重重地摔合上。 林一岚细细的指尖扭动着门锁,蒙在原地。 可能是林平文撬锁的问题,可能是这个小区真的太老了。 林一岚的房门被死死堵上,再也拧不开。 六点二十三,林平文被困在浓烟滚滚的五层,边咳嗽边跪在地上。 林一岚看着房间里渗入的黑烟,惊慌失措地去开窗,却发现窗户被人从外面扣住,死死的,怎么也打不开。 她咳得眼泪都掉出来,慢慢地,倒在地上,闭上眼睛。 …… “林一岚!” 亓越阳去拍前台后的小门,“林一岚,林一岚你在吗?” 门后,那个一看主人就是个小女生的房间里,窗户大开着,有风吹动着窗帘摇晃。 林一岚跪伏在地上,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肺部是浓烟侵蚀的刺痛,她喘着气,每咳一下就会迎来新一波的痛意。 亓越阳听到屋里的声音,赶忙去扭动门锁。但门从里面锁上了。 他放缓语气,“一岚,开开门好吗?别怕,我在外面。” “没有火,今天没有起火。”他说,“开开门好不好?” “没有火,没有烟,什么都没发生。一岚,试着睁开眼看清这个世界,你可以做到的……” 第35章 “你能打开门的,”他压低声音,目光沉黯,“……对不对?” 他一直没有等到回答。 林一岚撑着地爬起来,抬头。 她的眼睛里没有光了,所有感官里,只剩下呼吸间口鼻的刺痛感。 她知道她的生命正在逝去,这种感觉,重现死亡的感觉,再怎么想忘记,也只会成为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但是亓越阳在外面。 有人回来找她。 林一岚往前爬,狼狈地,咳得像要吐出肺腑。 【登出倒计时:两分钟】 来不及了。 门外,亓越阳抵着门。这是他能和林一岚靠得最近的距离。 “……林一岚,我要走了。” 他飞快地说:“冰箱里给你留了几个菜,六天还是太短了,有很多东西来不及做给你吃。” “我走以后,你要好好吃饭。我教你的那几个菜还记得吗?像可乐鸡翅,很简单的。你脸色不好,肯定是平时没有好好吃东西,少吃那些方便食品了。” 亓越阳还笑了一下:“还有,不要再在电脑前面呆那么久,我的记录没那么好破的。” 林一岚怔怔地,用没有神采的双眼凝视着前方,隔着门,仿佛能看到亓越阳垂着眼,认真说话的模样。 要走了。 是,永远消失吗? 林一岚挣扎着,往前爬,鼻腔间的窒息感让她喘不过气。她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窗户大开着,但她只能感受到火场里,浓烟带来的死亡气息。 【登出倒计时:一分钟】 亓越阳把头抵在门上,阴影里,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 “以后……不要那么傻,不要再相信别人。很多人对你好,是怀有目的的。” “你那么特殊,他们很有可能会做很多伤害你的事情。”亓越阳轻轻说,“我忽然有点后悔了,我应该刺你一刀的,让你长长记性。” “下次不要再那么笨,不要别人对你笑一笑,你就什么都给人家。” 没有…… 林一岚已经爬到门边,指尖拂过门锁。 不笨的…… 不是……所有人都会对我笑。 林一岚痛苦地蜷在地上,烟雾侵蚀的濒死感让她再也不能动作。 【登出倒数:十,九,八,七】 亓越阳站起来,“再见了。” 要……永远消失了。 林一岚痛苦地喘息着,瞪大眼,泪水滴落在地上。 原来不止有死亡,会让一个人永远离开。 传送的刺眼光束亮起。亓越阳站在门前,目光微动。 【登出倒数:三,二,一】 林一岚闭上眼睛。 【系统加载中……】 【副本名称:(春暄小区)】 【通关等级:s】 【积分清算中……】 【获得道具:(是否查看道具清单)】 【通关评价中……】 【完美的决策!怎样的聪明才智才能使您精准捕捉所有剧情~】 【大富翁!没有人比我更懂积分~】 【满载而归!您获得了|全部|道具,其中包括 2 件高级道具(是否查看)】 第19章 小主管的动物们1 【游戏加载中……】 【欢迎来到……滋……滋滋……】 【欢迎来到……(开心动物园)】 【副本难度:s】 【通关条件:集齐印章】 【通关奖励……滋滋……滋滋……】 “s?”牧时嘀嘀咕咕的,“这都这个月第三个s了!我以为你要刷点低级副本我才跟来的。” “我还跟人约了一起,告诉人家是稳稳的车。”牧时松了口气,“幸好她临时有事没来……不然我要翻车了,没保护好人家,我的在外花名就要毁了。” 传送的刺眼光芒让牧时仍低头揉着眼。再抬起头时,他发现自己和亓越阳正跟在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人身后。三人不知要去什么地方。 两侧是透明的玻璃墙,能看到外头晴好的天色和未被开发过一样的林景。 “你约的是女生?”亓越阳问。 牧时一边环顾四周一边点头,“对呀!” “以后少撩女孩子。” “我哪有?”牧时瞪起眼,“我可是正经在干活,收钱办事的。” “这样啊。”亓越阳嘴角勾起一点浅浅的笑,“那你记得保存好交易记录。” 牧时点头,“好算账是吧,我懂。” “奇怪,怎么还没加载出来?”他打开系统面板看通关奖励,“又卡了……这个游戏系统是有毛病吧。” “这都第二次了。”牧时抱怨,“不知道又要等多久。上一次我记得是最后快通关了才加载出奖励内容的。就是那个……两个月前那个春什么小区的,你有印象吗?” 亓越阳脚步顿了一下,“嗯。” 黑帽子的带路人忽然停下,“到了。” 他指着面前的房间,说:“你们进去吧。” 房间很大,支着几十张塑料凳子,已经零零散散坐了十几个人。 亓越阳和牧时坐下以后,后头又进来了几个人。最后,房间里坐了二十五个人时,门被关上了。 一个戴着红帽子的人给每个人发了一个盆,盆里装着一包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最上面放着一本动物园宣传手册。 第36章 第一页最上方写着几个蓝色的字:“临时员工守则”。 “欢迎大家来到开心动物园。” 说话的人摘下了红帽子,二十五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 亓越阳瞳孔微震。 林一岚? 牧时眨眨眼,觉得这个npc怎么越看越眼熟。他的目光从她的工作服,移到她及肩的短发,最后落在她说话时嘴角若隐若现的梨涡上。 “我叫林一岚,是本园的人事主管。”林一岚说话的样子像极一个中规中矩的npc,“现在请大家手上的临时员工守则,没有问题的话,现在就可以入职。” “宿舍就在这栋楼楼上。” 牧时低头去看《临时员工守则》。 【临时员工守则】 欢迎入职开心动物园,为了您的安全和转正顺利,请仔细并遵守以下规则。 1、临时员工有三天的实习期,实习期结束后进入观察期。通过观察期后您将成为本园的正式员工,享受优厚的福利待遇。 2、所有工作人员请严格遵守着装规定,穿工作服,戴蓝色帽子。 3、临时员工工作期间,享有食堂福利。您可以凭借名牌在食堂免费就餐。注意:一张名牌只能领一份餐。食堂全天开放,临时员工每天有三份餐额。夜宵不对临时员工开放。 4、临时员工每天需要运送两趟物资。请在五号楼一层自行选择运送园区,并领取木牌。没有木牌无法进入工作园区。 5、请仔细地图,您只能通过地图上黄色标记的小路完成工作。 6、【海洋馆】中只存在【鱼类】,如果您看见非鱼类生物,请保持镇静,并且告知戴着黑色帽子的工作人员。 7、【松园】是小动物聚集地,在工作时请注意保护脆弱的小动物。【松园】中没有【小松鼠】,如果您看到了【小松鼠】,请向戴着红帽子的工作人员求救。 8、动物园中存在许多攻击力强的大型动物。园内设施完善,但您在工作时还请注意安全。 9、不要伤害您的同事。本园反对一切形式的恶意竞争。 10、请努力工作,尽早成为正式员工。 牧时人麻了,读完这十条守则以后他已经忘记通关条件是什么了。 他点开系统面板,“集齐印章……” 牧时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张白色卡片。卡片只有手掌大小,右下角印着“开心动物园”几个字。 看来印章就是盖在这张卡片上了。 他低头读守则时亓越阳抬着头,现在他读完了亓越阳还抬着头。牧时碰了碰亓越阳,小声问他:“你在看什么啊?那守则你读了?” 亓越阳仍注视着最前方的npc,“嗯。” “快男!”牧时忿忿。 林一岚本来在望着窗户外的山林发呆,但亓越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太久,她不得不回过神来,走到亓越阳面前。 亓越阳一直静静地看着她。 “有什么问题吗?” 她低头的时候鬓角的碎发落在了眼前。 林一岚眨眨眼,指尖勾起那缕发。 亓越阳忽然开口:“亓越阳。” “嗯?” “我的名字。” 林一岚显得有些错愕,像是不理解他突然的自我介绍。但她很快露出一个笑容,“你好。欢迎你加入开心动物园。” 她转身又走到前面。好像亓越阳的名字,和这里其他二十四个人的名字一样,不值得她的一点情绪起伏。 “喂,”牧时想起来她是谁了,有些震惊有些奇怪,“怎么是她?” 她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会在不同的副本里再次相遇的npc。 “她是不是压根不认识我们?”牧时问,“那她还是……那个小老板吗?” “我不知道。”亓越阳说,“她很特别。” “名字一样,长得也像,真希望她们是同一个人啊。”牧时小声感慨,“这样我们又能轻松一点了。” 那头,林一岚见众人基本读完了守则,又开口说:“好了,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临时员工住在五号楼,楼层和房间由你们自行分配……” “我有问题。”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忽然举手。 林一岚看过去,“请讲。” “观察期是什么?要多久?”男生大声问,“我们要多久才能成为正式员工?” “观察期的长短由你们的表现决定。请努力工作。” 男生不满,“没有一个确切的范围吗?我们不会要一直当临时工吧?” “不会的。”林一岚说,“不能顺利转正的,最后将离开动物园。” 众人面面相觑。那个“离开”,显然不是字面意思上那么简单。 “有淘汰率吗,是多少?”坐在角落里的女人忽然开口。 林一岚想了想,“一般来说,每批临时员工中最后会有一半人留下,成为正式员工。” 女人看着林一岚,忽然又说:“我叫范姜沛。”她看了亓越阳一眼,显然,她认为亓越阳刚才突兀的自我介绍别有用心。 “……你好?”林一岚懵懵的。 范姜沛笑了一下,“林主管,你可以告诉我哪里能盖印章吗?” 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林一岚身上。 “什么印章?” “就是印章。”范姜沛说,“应该是动物园的印章。” 第37章 “我不知道。这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林一岚面上浮现出歉意,这让范姜沛扬了扬眉。 “好了。没有问题的话,请大家去工作吧。” 林一岚一口气说完,不等众人再开口,就马上离开了房间。 “……怎么跟溜了一样。”范姜沛看着她的背影嘀咕。 这边,牧时和亓越阳拿着各自的东西也出去了。他们又经过那个两边都是玻璃窗的走廊,来到这栋楼的一层。 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巨大的黑板,上面挂着一堆木牌,写着“松园”“爬虫馆”“老虎园”之类的园区名字。 宿舍楼有些简陋,地面甚至没有铺砖,是光秃秃的水泥地。门前就支着一个水龙头,还在滴着水,地上又湿又脏。 亓越阳和牧时来到二层,大概看了看,所有房间的布局都是一样的,只有两张床和一个柜子。 二人又来到走廊尽头唯一的厕所,一共四个坑两个的门都是坏的。牧时抽了抽眼,“这动物园真穷啊。” 厕所上方还挂着两件洗得破旧的背心。 亓越阳拉开厕所门,脏兮兮的,让人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两个人在靠近楼梯的房间安顿下。 刚才发的塑料盆里有一包衣服,是黑色背心和黑色工作服套装,还有一顶蓝色鸭舌帽。 牧时说:“不会就这一套吧?”他们要呆那么多天。 亓越阳开始换衣服,“应该是。” “这动物园是真的穷啊。” 他把床收拾好,转身看见亓越阳已经换上了背心,正坐在床边,低头翻那本宣传册,看后头的内容。 牧时忿忿:“把你的外套穿上!” 薄薄的背心遮掩不住人的身材,若隐若现地勾勒出亓越阳的腹肌轮廓。 比牧时多了两块。 第20章 小主管的动物们2 “从地图上看,这个动物园还挺大的。”亓越阳的指尖拂过粗糙的纸张。 地图上用灰色粗线条标出了主干道,歪歪扭扭地形成一个闭环。 开心动物园可以大致分为东区和西区,两区之间由两座大桥连接。 大门在东区北部,如果从大门进入动物园,顺时针走过主干道,会逐次走上东1路,东2路,东3路;桥南路;西3路,西1路,西2路;桥北路;最后回到东1路。 灰色粗线条以外,是黄色的细线条,标志着他们这些临时员工的工作通道。 黄色细线条几乎全在灰色闭环的外围,除了一条。那条小道连接了西2路和西3路,根据地图上的标注,亓越阳猜测是为了方便那条路附近的露天剧场和海洋馆之间运输物资。 西区南边是宿舍区,地图上标注出三号楼,四号楼,以及他们所处的五号楼位置。彼此距离很近。 西区西北处是一号楼和二号楼,距离五号楼这边很远。 两处楼栋之间有一个食堂。 “我们的工作是每天运送两趟物资。”亓越阳指着地图,“从黄色小路的标记来看,我们每天要绕很远穿梭在不同园区之间。” “黄色小路和灰色大道之间有交集,但我想应当设置了什么关卡,临时员工是不能溜过去的。” 牧时说:“那我们就接触不到游客了。” “是这样……”亓越阳轻笑,“不过谁知道呢。” “这些小道歪歪扭扭的,也不是园区之间的最短路径。从外头的林子来看,灰色大道外环,也就是这里,很可能还未被完全开发。黄色小道以外的路径区域,地图上都没有标注。” 牧时点头,“那我们要去探索吗?” 亓越阳犹豫了一下,“应该……不用。” “这个动物园太大了,没有标注的地方也太多了。”他敲敲册子,“玩家不可能探索完。线索应该就在动物园里头。” “至于印章……” 亓越阳思考着,“我知道很多景区会设置打卡项目,那个印章会不会是每个园区的打卡印章?” 牧时把白色卡片拿起来,对着头上的白炽灯,他忽然看见了卡片上有细细的纹路。 “分区了!分成了八个区。” 亓越阳也看见了,“那就是八个印章。” “八个……” 两人把视线转回地图。地图上密密麻麻写着动物园中的建筑,显然远远大于八个。 从几十个地点里挑出八个? 一时也没有别的线索了。牧时坐在床上,开玩笑说:“干脆我们先来猜几个吧。赌一赌,看谁猜到的多?” 亓越阳眼里有兴味,“赌什么?” “赌你的积分?” 不料亓越阳马上拒绝,“不行。” “抠门。”牧时说,“真不知道你攒那么多积分干什么……这样吧,谁输了,谁帮对方带两个人过游戏,酬劳算对方的。” 亓越阳挑眉,“三个。” “……行!” 牧时在地图上扒拉了几下,凭直觉说:“我赌会有海洋馆,老虎园,大象园……再加个爬虫馆!” “那我也说四个。” 亓越阳想了想,“……松园,露天剧场,海洋馆……鳄鱼区。” 两人击拳。 “吃饭去吧。”牧时卷起地图,又放下,“你背下来了吗?” “嗯,差不多了。” 两人并肩往外走,下了楼梯。 第38章 “亓神童,有你在真好。” “牧寸寸,哥罩你。” 牧时脚步一顿,“你叫我什么?” 亓越阳嘴角的笑影淡去,“没什么,随口说的。” 他们一层遇到了三个人,为首的是刚才的范姜沛。 范姜沛压下帽子,“亓越阳?” 牧时惊讶地问:“你们认识啊?” 亓越阳目光微沉,“以前进过同一个游戏。” “什么游戏?” 范姜沛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说:“一个关于大海的游戏。” “走吧。”亓越阳拽着牧时往外走,路过三人时,范姜沛身后的男人对亓越阳微笑,亓越阳点点头。 牧时看到他胸前的名牌上写着申灿两个字。 “那个申灿也跟你们进过那个游戏吗?” “对。”亓越阳说,“他是个有点阴险的人。” 很快他就转移了话题。牧时察觉到了他对那个游戏的回避,体贴地没再询问。 二人身后,范姜沛看着亓越阳的背影,轻笑一声:“哼……早点变成这个样子,那个人也不会死。”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家伙?”北浩气有些惊讶,“一点也看不出来。” “是啊。我一开始也没认出来。”范姜沛说,“他以前跟个太阳似的,见到谁都在发热。那场游戏里好几次,他都可以脱身先走的……但是他和他朋友救了很多人。” “说起来,”范姜沛转头看申灿,“他上次问你那个事,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当时没来得及问你,后来就忘了。” 申灿点头,“是真的,我是在一个ss级副本里知道的。” “什么事啊?”北浩气不喜欢他们这种打哑迷似的说法,追问了好几遍,范姜沛才低声告诉他:“……亓越阳想复活一个人。” “复活!”北浩气的嘴被捂住,他反应过来,也压低声音,“怎么可能啊……要怎么复活?” “积分,非常高昂的积分。”申灿耸肩,“我是觉得一个普通玩家不可能凑到那个数……但是谁知道呢。” “我还……挺想看他能不能做到的。” 食堂。 已经是五点了,食堂里聚集了很多人。有戴着蓝色帽子的玩家,也有黑色帽子和红色帽子的工作人员。 两人拿了盘子去领饭,带着黑色帽子的工作人员给他们一人端了一个碗。 “……就这?” 牧时和亓越阳沉默地看着大海碗里的一两饭,一个油炸小翅根,和五片青菜。 “多给点吧哥。”牧时说,“你看我俩,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这点菜塞牙缝都不够啊!” “一人一份,配好了的,这是规定。” 牧时想到了临时员工守则上的话,觉得无语,“你们就管这叫员工福利啊?” 但是黑帽子的工作人员已经不搭理他们了,“下一个。” 端着盘子,看着上面空荡荡的晚餐,牧时心中悲愤,看着窗口后还在端碗的工作人员,他对亓越阳说:“搞他们?” 亓越阳点点头,“搞他们。” 两人将争取好伙食纳入行动规程。 亓越阳忽然看到角落里一个人影。 是林一岚。 他端着盘子走过去,坐在了林一岚对面,牧时跟在后头也坐了下来。 林一岚正夹起一根青菜,抬头,“……亓越阳?” 亓越阳嘴角陷下一点笑影。 “我叫牧时!”牧时笑眯眯地凑过来,“林老板,请多关照。” “我不是老板,”林一岚慌忙摇头,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红帽子,“我只是个小主管。” 她好像很害羞,不习惯跟人多说话,很快又低下头吃饭。 主管的碗里比临时员工的多了三个小翅根,青菜也多了几片。 牧时羡慕地说:“你碗里有四个翅根呀……” 林一岚抬头看他们。 亓越阳的外套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前头的拉链没有拉实,露出一小片微鼓的胸肌,随着呼吸起伏。 两个大男人坐在小条凳上,对着一碗两口能吃完的饭干瞪眼的样子……确实有点可怜。 林一岚犹豫着,把自己的碗往前推了推,“……那你们要我的吗?” “那你就不够吃了。”亓越阳说。 “主管可以晚上来吃夜宵。”虽然她因为懒从来没来过。 林一岚试图鼓励他们,尽一尽自己人事主管的职责,“等你们努力工作,成为正式员工,甚至主管……就能吃更多东西啦。夜宵是不限量的。” “可是那还要很久。”亓越阳耷着眼皮,无精打采的,“现在的我,只是个小临时工。每顿有一个小翅根,每天有三个,一星期二十一个……”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我和牧时以前打篮球,饿得狠了,一顿就能吃二十个。” 牧时点头,目露悲慨。 林一岚好奇地探过身,“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吗?” 她看出了两个人的默契,和她之前见过的临时员工都不太一样。他们两个之间有一种特殊的磁场,即使被丢在同样经常走在一起的员工中,林一岚觉得自己也能一眼看出他们的特别。 “什么在一起……我们是发小。”牧时说,“从小到大一栋楼的,我家在一楼五号,他家在三楼五号,一条线。” 第39章 “我俩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时候能穿一条裤子。后来一起被这个破游戏拉进来……”牧时咧开嘴,“幸好是一起。感觉少了人就会哪里都不太得劲。” 林一岚安安静静地听着,眼睛很亮,透着羡慕。 牧时又说了几件两人间的趣事,偶尔林一岚会探寻地望着亓越阳,亓越阳就点点头,表示赞同。 说着说着,牧时话锋一转,“说起来……说了那么久,我好饿啊一岚。” 牧时可怜兮兮的,“一岚,我知道你人很好的……这些东西真的不够我吃,你能不能帮帮我啊?你可是人事主管,你要对我们负责。” 林一岚想了想,“好吧……” “我可以偷偷带你们去后厨,”她说,“要是没有人在忙的话,你们可能可以……借用一下厨房。” “现在吗?”牧时目光灼灼。 林一岚本来想说明天的,“嗯,那就现在吧。” 她带着两人出了食堂,绕到后头的林子里,走了一会,三个看到一排白色的小房子。 “就是那里了。”林一岚小声说,“不要被别的主管看见呀。要是戴黑帽子的人问你们,你们说是我让你们来的就行。” 小房子里有大大的冰柜,打开一看,各种各样的食物都在里头。 亓越阳总觉得闻到什么臭味,他又绕过去看了看,发现白房子后头有个特别大的猪圈,还养着相当多的鸡鸭什么的。可能也是给动物园里的动物准备的。 牧时冷笑,“养了那么多鸡,就给我一个小翅根。” 最边上的小白房没有人,位置也隐蔽,亓越阳冷淡地嘱咐牧时:“在外头看门。” 牧时点头:“收到!” 林一岚本来只是有点担心会不会有工作人员来看到他们,就在外头停了一会。 但很快,她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林一岚磨磨蹭蹭地,从门口探进脑袋,“那个……你在做什么呀?” 第21章 小主管的动物们3 林一岚没有留下来一起吃。 她找了盒子装了亓越阳做好的菜,乐滋滋地拎着回去了。因为小白房里条件不太好,林一岚想回自己的宿舍边看电视边吃饭。 亓越阳端着碗站在原地,还有点怔。刚才林一岚就着他端着的碗扒菜,扒完就走,让亓越阳有种……自己被用完就扔了的错觉? 牧时蹲在门口吃饭,招呼亓越阳,“还站着干啥?这都六点多了,早点吃完回去休息。” 亓越阳踹了他一脚,牧时挪了挪,两个大男人一起挤在门口吃饭。 收拾东西的时候,亓越阳看到冰柜上扔着一个红帽子,是林一岚忘了带走的。 “明天还她吧。”牧时说,“天也黑了,我们还不熟悉地图,还是不要走夜路了。” 亓越阳想了想,“刚才在食堂里,所有人都戴着帽子。” 不用说他们这些戴蓝色帽子的临时员工,红帽子的主管和黑帽子的员工里,也没有一个摘下帽子的。 除了林一岚。 “我们有临时员工守则,他们肯定也有员工守则和主管守则。遵守着装规定应该是所有守则里都有的。”亓越阳想不通,“那她,为什么可以不戴帽子?” 牧时扒下帽檐上沾到的灰,“她甚至随手乱丢。” “明天问问她呗。”牧时说,“不过,这也许是游戏在暗示我们,守则不是生存规则……里面的规矩不是必须遵守的?” 两人回了宿舍后,一直警觉着,但直到睡前,宿舍楼里也没有什么异样。但是隔音很不好。亓越阳能听到外头的走动声和说话声。甚至隔了几间房有人打呼,鼾声跟惊雷一样回荡在亓越阳和牧时耳边。 第一晚就这么睡过去了。 第二天,牧时和亓越阳在厕所里的水龙头那洗漱。 “好冷的水。” 牧时抹了一把脸,“而且好臭……怎么那么臭?” 隔间里传来一个略带羞涩的声音:“不好意思兄弟,冲不下去。” 牧时和亓越阳:“……” 两人又来到一楼,已经有四五个玩家聚集在下面了。大家都是戴着蓝帽子的临时员工。 黑板上挂着不同的木牌子,亓越阳选了狮子馆和天鹅池的。 狮子馆在东区东南角,天鹅池在西区松园里,地图上看这两个地方是对角线。亓越阳是想在第一天里尽可能的摸索地图。 其他人选择的木牌有的远有的近。 组队进来的玩家很多,基本都是一起行事。也有一个人进来的玩家在一楼试探地搭话,想找个伙伴。 早餐,牧时去食堂,亓越阳去小白房。两个人最后在林子里头碰面。 牧时说:“一人一片小面包,真抠!” 亓越阳拎着一条长面包和一袋肉干,点点头,“嗯。” 他们把食物带回宿舍,装好水壶,就拿着木牌子去领运送的物资了。 五号楼对面的空地上,一个戴黑帽子的人在检查木牌子,指挥临时员工们推走小推车。 “记得一天要运两趟!”他在亓越阳和牧时后头喊。 小推车不大,里头的东西被装在一个蛇皮袋子里。两人把车推远了,试图弄清装了什么物资。但奇怪的是,即使牧时拿出了【系在裤带上的匕首】,也没办法在蛇皮袋上留下一条小缝。 第40章 “走的时候多偷几个这玩意,”牧时收回匕首,“刀枪不入的……拿来装物资干什么,拿来做战斗服啊!” 亓越阳推着车走在前面,“给你做两件,穿一件看一件。” 牧时咧嘴,“三件吧,还得换洗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园区之间是树林或者山坡,地形复杂,灌木丛生。普通人要真在这里工作,每天推车走山路送物资也是一份不容易的活计。 他们走了三十几分钟才来到第一个园区,是猴园。在小路上能看到猴馆的建筑,但是园区有戴着黑帽子的工作人员值守,没有木牌他们甚至不能靠近猴园。 接下来他们又路过了几个园区,有的能隐约看到建筑,有的什么也看不到,全被树木挡住了。等他们来到狮子馆时,牧时已经累得瘫坐在地了。 戴黑帽子的工作人员看了眼牧时的木牌,推走了他的小推车。 顺着小路,他将小推车推到了狮子馆深处。没让两人进去。 亓越阳和牧时只能看到前方的围栏后,一只大狮子正懒洋洋地窝在角落里晒太阳。 休息一会后,两人又带着剩下一个小推车去天鹅池。 这一次,两个人走了近五个小时。 他们到达的地方是天鹅池背后,只能远远地看到一片池子和一些游客的身影。 黑帽子工作人员推走了他们的小推车,同样也没让他们进去。 现在正是下午一点,日头很大,亓越阳和牧时都出了不少汗。 亓越阳看着天鹅池若有所思,牧时在担心没有换洗衣服明天会变臭。 “现在去哪?” 亓越阳带着牧时往另一头绕,“地图上,这里的黄色小路和灰色主道有一个交界口。我们进灰色主道,从动物园内部抄近路回去吧。” “我很赞成你抄近路的想法,”牧时说,“但是我们怎么过去?”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小路和大道交界的地方,有一扇巨大的铁栏杆门。一个戴着红帽子的主管正在门边巡视。 这扇门仿佛在一个巷子之中,能看到巷口许多路过的游客和几个动物园的建筑。 “看着也不穷啊。”牧时眯着眼,看到了装修精致的礼品店,“怎么,就我们呆的那片不舍得花钱?这个动物园老板真坏啊。” 亓越阳戴上了林一岚的红帽子,“走,我们过去。” 工作人员和主管的服装不一样,因此见到戴着红帽子的亓越阳出现,铁门后的主管有些疑惑:“你是谁,在那干嘛?” 亓越阳走到他面前,“是我啊。” 主管摇头:“我不认识你。” “我在工作。”亓越阳说,“快点放我进去。” “不行。”主管皱眉,“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黑色套装是工作人员的衣服。 亓越阳勾起嘴角,“这是老板吩咐我的。他说我们每个人都要……”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主管凑近一点,“都要干什么?” 亓越阳的手从栏杆中穿过,一下抓住主管的双肩。 牧时从一旁溜达着出来,看了看栏杆,身手敏锐地翻了过去。 主管动弹不得,无能狂怒:“我是不会把钥匙给你们的!他进来了也没用!” 亓越阳说:“我还没威胁你呢……真不给?” 主管大吼:“不可能给的!” “行。”亓越阳点点头,居然松开了手。 不等主管动作,牧时即刻将他反手扣住,让亓越阳也翻门进来。 主管愤怒:“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人的外套都系在腰上,名牌扣在外套上。主管看不到他们的名牌,气得发抖,“太狂妄了,太狂妄了……” “你这个npc话真多。”牧时蹲下来,抢走了主管的红色帽子,自己戴上了。主管尖叫一声。 亓越阳将主管的外套解开,发现主管的工作服装也是黑色背心,深色长裤,只有外套是红白的。 亓越阳想了想,抽出牧时的匕首,在主管的脖子旁边比划。 “附近还有别的主管吗?” 被抢走外套和帽子的主管大吼:“我干嘛要告诉你!你们两个流氓!” 亓越阳笑了,“流氓?好吧。”他手中的匕首往下划了两下。 “不说的话,我就把你裤子也扒了。”他阴森森地说,“你是想徒步从小路回去,还是光着走大道回去?” “……”主管最后嗫嚅着说出了附近主管的位置。 两人戴好红色帽子,走出了小巷。 他们站在游客众多的灰色主道上,周围最显眼的建筑是西二路附近的海洋馆。那个被抢劫的主管说海洋馆附近也有主管在巡逻。 两人边走边找。海洋馆今天没开放,这一片游客也不太多。 最后,亓越阳在海洋馆侧面一棵巨大无比的榕树下,看到了戴红帽子的人影。 他们对视一眼,从那人身后包近。牧时的手已经按在身后,随时准备掏出匕首。 那个人回头了。 牧时挥匕首的动作半途刹车转弯,“林一岚?” 因为天气热,她鼻尖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林一岚手里拿着一个冰淇淋,惊恐地看着牧时和他手里的匕首,“你你你干嘛啊……” 亓越阳往前走了一步,把牧时挡在后面,“他想跟你开个玩笑。” 第41章 “对对,玩笑,玩笑。” 林一岚“噢”了一声,又有些奇怪,“你们怎么在这里?临时员工不可以进动物园的。”又看着两人戴的帽子,似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犹犹豫豫地问:“你们……升职了?” “不是,”亓越阳说,“我们抢来的。” “抢来的啊……抢来的?”林一岚大为震撼。 她是人事主管,见过很多批临时员工。从前也不是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但她都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直面过敢欺负主管的临时工。 看着牧时身上的红白外套,林一岚猛地了悟了什么,握着冰淇淋往后退了一步。 牧时盯着她。 林一岚左看右看,这片很开阔,没什么能藏身的地方。她觉得自己肯定跑不过这两个人,而且跑起来冰淇淋肯定会掉的。 林一岚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投降:“可不可以……帽子和外套,给我留一个。不然我回不去了……” 第22章 小主管的动物们4 “不是,真不是,不要那么紧张嘛。”牧时笑眯眯地拍拍林一岚,“真不抢你。” 亓越阳说:“我们是来还你帽子的。” “你昨天忘了拿走了。” 林一岚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有很多帽子。” “嗯?” 确认两人真的不是来打劫以后,林一岚放松下来,边吃冰淇淋边说:“我是人事主管嘛,大家的东西都是我发的。我经常弄丢东西,老板就把仓库钥匙给我了。” 亓越阳目光一动,“那你可以帮我们拿两套主管的衣服吗?” “你们要干嘛?” 亓越阳说:“绕小路送物资太累了。有了主管的服装,我们就可以从动物园内部抄近道了。” “确实……”林一岚点点头,牧时正要笑,她就狡黠地转了身,往另一边走,“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牧时惊讶。上个游戏里的林一岚对他们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他赶忙拉着亓越阳跟上去,谄媚地说:“林主管,小林姐姐,你一看就是个特别善良的人。” 林一岚认真地点头:“我是。” “我们好辛苦的,我和越阳今天走了好几个小时,才送了一趟物资。你忍心看我们继续吃苦吗?” “我看不到呀。” 牧时想到什么,“我让亓越阳每天给你做饭好不好?” 林一岚停下脚步。 “你昨天也尝了,亓越阳那手艺,确实不错吧!”牧时疯狂推销,“而且他家务也做得特别好!小林主管,你宿舍需要打扫吗?亓越阳可以上门服务。全能家政,物美价廉!”他放低声音,“而且工作的时候,他还可以只穿围裙!” 林一岚脸红了。 “怎么样?” 林一岚瞄了一眼一言不发的亓越阳,视线转到另一边,“……要穿衣服。” 牧时知道她是同意了,笑眯眯地点头,拍了下亓越阳,“听到了吗?去打扫的时候要记得穿衣服!” 亓越阳冷笑,给牧时来了个过肩摔。牧时早有预判,稳稳地站住。 “我带你们回去吧。” 林一岚知道怎么绕开园中的人流,从而尽快回到宿舍区。 他们穿过西二路和西三路之间的建筑,从小路直接到达露天剧场。这个时间露天剧场附近没有游客。 露天剧场门口有一块高高的石碑,两侧的观展栏上写着关于露天剧场表演的介绍,而中间的石碑下方刻着,“开心动物园游览指南”。 亓越阳和牧时停在石碑前。 【开心动物园游览指南】 亲爱的游客您好,欢迎您来到开心动物园。为了您的安全和游览体验,请仔细并遵守以下规则。 1、本园设施齐备完善,您的安全有我们保驾护航,请放心游览。大型动物聚集区请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与动物互动,小型动物聚集区您可以与动物自由互动。 2、动物园中只存在戴红色帽子的工作人员。如果您看到戴黑色或者蓝色帽子的,请不要理会他们,并尽可能地及时告知附近的红帽子工作人员。 3、本园只存在一座雕像,且雕像动作为捂住面部。如果您看到微笑的雕像,请立刻前往最近的展馆。如果您看到哭泣的雕像,请立刻向附近的红帽子工作人员求救。 4、不要触碰雕像。 5、园内设有动物表演,您可以在规定时间段中前往【露天剧场】观赏表演。【露天剧场】在每天09:00-11:00,15:00-17:00,21:00-22:00开放。非表演时间请不要进入【露天剧场】,如果必须要进入,请在红帽子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入。 “怎么了吗?”林一岚问。 亓越阳转头看她,“这个游览指南,怎么在这里?” 林一岚说:“到处都有呀。东区有两个,西区有三个。应该是方便提醒游客吧。” “那个雕像,”亓越阳想了想地图,“是东区,大门那边的喷泉雕像吗?” “是。”林一岚说,“是一个捂着脸的天使。” 牧时看了看时间,“现在不到两点。我们要等一等,到三点去看那个动物表演吗?” 亓越阳摇摇头,侧身低声对牧时说:“今天先不去。我有一个计划。” 林一岚不知道他们在嘀嘀咕咕什么。 但她很快就知道了。 第42章 第二天,老板罕见地出现了。他把所有主管叫到一起开会,说:“刚来的一批临时工,大家觉得怎么样啊?” 林一岚左右环视,发现少了一个人。但谁也没在意。 有几个主管昨天已经在不同情景下见到了几个临时工。 有愤愤不平说自己被抢了帽子的,有夸赞临时工有眼见主动帮忙的,有说临时工礼貌听话的。 说自己被打劫了的那个不可置信:“礼貌?听话?你在做梦吧。” 那个主管也觉得他有毛病:“你才在做梦吧?谁敢第一天就得罪我们?” 老板是个胖子,笑起来慈眉善目,“你们啊,都没说到要点上。” “一岚,你是人事主管,肯定很清楚我今天开会是为什么吧?” 林一岚干笑。她不像其他主管一样总是在动物园内部工作。更多时间她是窝在办公室里“处理人事”。 有时候是看,有时候是看电视。 “是,是为了临时员工吧……”林一岚尴尬地说着话。老板一拍腿,激动地接道:“没错!这批临时工里,有两个可塑之才!” “昨天,大部分临时工都只是按照规定,运送了两趟物资。个别积极的,送了三趟。”老板面色通红,“但是这两个人,他们竟然在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在五个园区运送了十趟物资!” “好像是叫,叫,元越阳,和牧……牧时。” 林一岚:“……”她就知道。 “老板,”林一岚小声说,“是亓越阳。” “哦哦对的。”老板一拍桌子,“你们啊,都应该向小林学习。小林对工作很负责很上心啊。” 林一岚干笑:“哈哈,是啊。” 一桌子的主管连连点头。 林一岚没想到亓越阳和牧时会那么狂,利用主管服装送了十趟物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他们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被发现从动物园内部抄近道,会是什么下场。 “小林,”老板看着林一岚,“去把他们两个叫过来吧。我觉得现在就可以给他们办转正了。” 林一岚觉得同批的其他临时工真惨。 等亓越阳和牧时转正的消息传出,他们不会也要逼自己一天运十趟物资吧? 林一岚搓手,心想,幸好亓越阳不是主管,卷不到自己。 黑帽子的工作人员去五号楼找亓越阳和牧时了。等二人到了开会的一号楼,林一岚把两个人带到老板的办公室。 他们好像很清楚老板的目的,也没问林一岚多的话。 办公室里,老板笑眯眯的,“越阳,小时啊,请坐请坐。” “今天把你们叫来啊,是觉得你们这个表现,相当的突出啊。”老板说,“这里有两份转正合同,你们签个字吧,嘿嘿,签完了就是我们开心动物园的正式员工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全是褶子,表情看上去友善慈祥。 亓越阳扫视了一眼合同,“不用管实习期和观察期了吗?” “哎呀,规矩是死的,”老板搓手,求才若渴的模样,“专人就该专办!你说是吧?” 亓越阳嘴角忽然勾陷下去一点。 “一岚,可以关下门吗?”他说,“我有个好计策,想献给老板。” 老板很感兴趣,“你说你说。” 林一岚去关门。屋子里,一时只有亓越阳的声音。 “是这样的,昨天我们注意到,运送物资是一项很费人力的工作。”他慢慢说,“园区有远有近,平均算下来,一个人从早到晚都在工作的话,也只能运送4.5趟物资。” 牧时瞟了一眼笑眯眯的老板,“这还是在食堂伙食管饱的前提下。临时工可达不到这个指标。” 老板点头搓手,“对对,你说得对。” “这样一来,工作效率很低,”亓越阳的指尖敲着桌上的合同,“而且需要长期招人。就算你搞临时工观察期,来白嫖临时工,也不是最好的,压缩成本的方式。” 老板眼睛一亮,“继续继续。” 亓越阳微微一笑,“昨天我们勘测了一下,发现园区之间虽然地形复杂,但好在大多是平缓地带。如果在几个地方设置定哨,完全具备远程自动化运输的条件。” “采用自动化运输线路,根据地形选择吊空运输或者皮带运输,那么只需要在不同定哨设置不同工作人员,各自负责自己的区域。如果线路规划合理,那运输物资和园区接收物资的,就可以是同样的人了。” “考虑到远园区的运送人员不可能只是同一个,所以用这种方式缩减的人事成本,远远不止一半。” 老板面露惊喜,看向林一岚。 林一岚警觉:“这个我不会。”又补充,“别的主管……应该也不会。” 牧时笑眯眯的,“巧了。我和越阳可以完成这项工作。电路设计和路线规划都是我们的强项。” 老板非常心动。老板望向亓越阳和牧时的目光慈爱得让林一岚不忍直视。 老板又问了几个问题。 亓越阳和牧时一开始还比较收着,后来就大谈特谈,把那个自动运输线路说得天花乱坠。两人表情和神态都特别正经,脱口就是低本高利和各种专业名词。林一岚听着觉得明明是在画大饼,但是老板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好,好!”老板低头在合同上改了改,把二人的工作内容改成线路设计,“就交给你们了!” 第43章 林一岚回过神,“那这样的话……这一次的临时工通过率还要下降的。”动物园不需要那么多员工了。 老板说:“那就降!” 亓越阳却微微一笑,“为什么是临时员工?” 林一岚端起水杯。得,亓越阳在打正式员工的主意。 “动物园里薪酬最高的,应该是主管吧。”亓越阳慢慢地说,林一岚表情一窒。 “自动运输线路的工作很简单,谁都可以做。” “为什么不裁掉多余的主管,用更多的临时工,和正式工呢?” “噗……咳咳咳。”林一岚呛到了。 林一岚一脸懵。 林一岚很震惊。 林一岚大受震撼。 她颤颤巍巍地坐正,惊恐地看着老板对着亓越阳连连点头。 裁员的话……最先走人的应该是划水的主管吧。 林一岚悲伤地看着亓越阳,心想我们无冤无仇,何必认识第二天就踢我饭碗。 第23章 小主管的动物们5 “那么,”老板最后这么说,“裁员的事情,就交给小林了。小林,你负责主管裁员名单。那些干活少的,每天在混日子的,看电视剧看的,吃零食的……” “全部给我报上名来!” 林一岚干笑,老板说的每一条都是她的日常。她忿忿地瞄了一眼亓越阳,冷不丁的,撞上亓越阳含笑的目光。 “我需要林主管的帮助。”亓越阳说,“林主管肯定很熟悉动物园的布局。勘测地形和规划线路的工作,要是有林主管协助我们完成,想必会事半功倍。” “好!”老板点头。亓越阳刚给他画了那么多大饼,现在亓越阳不管说什么他都会点头的。“小林,听到了吗?” 林一岚乖乖点头,“听到了。” 呼,工作保住了。 要是换一个主管,恐怕听到亓越阳画大饼前,就会赶紧给老板上眼药,阻止亓越阳和牧时了。 但林一岚性子软。 她很没出息地想,还好,工作保住了。 就算现在要整天跟他们出去转,辛苦一点,但熬过去也就没事了。 何况……林一岚轻轻哼一声,不管什么环境,她都有她的混法。 老板又搓着手笑,脸上的褶子几乎要掩盖住他的表情,“那,合同我也改好了,你们快签吧。签了就是正式工了,马上就能享受本园的员工福利!” 亓越阳低头签字。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他和牧时写名字的时候,林一岚一直在看他们。 但他再抬头回看过去时,林一岚已经偏过头,安安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老板搓着手,笑得看不清眼睛,“好,好。”他拽走两人的合同。 下午,牧时和亓越阳搬到了五号楼对面的四号楼。三号楼和四号楼是正式员工的宿舍楼,一屋只住一个人,条件比临时工宿舍好了很多。 他们拿到了黑色帽子,和一份正式员工守则。 亓越阳坐在床上,和牧时一起扫视守则上的黑字。 【开心动物园员工守则】 欢迎入职开心动物园。为了您的安全和升职顺利,请仔细并遵守以下规则。 1、所有工作人员请严格遵守着装规定,穿工作服,戴黑色帽子。 2、员工工作期间,享有食堂福利。您可以凭借工作名牌在食堂免费就餐。注意:一张名牌只可以领一份正餐。食堂全天开放。员工每日享有三份餐额和夜宵服务。 夜宵不限量。 3、员工需对工作内容遵守保密原则,不得与其他员工、临时员工有任何工作上的交谈。您的工作是每天运送四趟物资到对应的园区,园区木牌将每早放置在您的宿舍门前。 每位员工都有对应的主管负责,员工任何问题将由主管解答。主管对员工负责。 4、工作时,员工只能通过地图上黄色标记的小路完成工作。没有主管的命令,员工不得接触灰色主道与游客。 5、动物园中有许多大型动物,为了您的安全,在您工作时要小心,不要过多接触。尤其是【豪猪】与【斑鬣狗】这一类具备攻击性的动物。 6、动物园任何地方都会出现雕像,尽量不要接触它们。如果您看到有表情的雕像,请立刻联系您的负责主管。 7、【蟒蛇】是夜间动物,【爬虫馆】的打扫工作需要在白天进行。 8、【松园】是小型动物聚集地,请注意保护脆弱的小动物。但是【松园】中没有【小松鼠】。如果您看到了【小松鼠】,请立刻向主管申请【蓝色药水】。 9、【海洋馆】和【露天剧场】是动物园的重要设施,没有主管的命令,请不要进入。 10、请努力工作,尽早成为主管。 正式入职后,亓越阳和牧时的蓝色帽子以及临时员工守则都被收走了。 但幸好亓越阳记忆力惊人。 “临时工和正式工都要遵守着装规定,都有食堂福利,都要运送物资。”亓越阳思考着,“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但总觉得有哪里很奇怪。 牧时想起来什么,“我记得,我们的临时工守则里有一条,不准伤害同事,应该是为了防止玩家之间的恶意竞争。” “可是员工守则里怎么不强调这一点呢?”他说,“玩家成为员工以后,也会存在对主管的竞争啊。” 第44章 “确实……”亓越阳说,“而且你有没有想起来,我们还在动物园内部看过一个,动物园游客指南。” 牧时点点头。 “那个指南里……” 亓越阳表情古怪,“它不承认动物园里有戴黑色帽子和蓝色帽子的员工。” “而且,在游客指南里,【雕像】只存在一个。” 【开心动物园游览指南】 3、本园中只存在一座雕像,且雕像动作为捂住面部。如果您看到微笑的雕像,请立刻前往最近的园区。如果您看到哭泣的雕像,请立刻向附近戴红帽子的工作人员求救。 4、不要触碰雕像。 矛盾,又好像和谐的规则。 看似官方的表述,但字里行间,总觉得有什么秘密。 刻意隐藏的秘密。带着恶意的秘密。 “玩家是作为临时工出场的,那么工作人员的规则,应该就是针对玩家的规则。”亓越阳说,“我们的任务目标,很有可能,就隐藏在这些规则中。” 八个印章。 牧时眼睛一亮,看着员工守则,一个个数着,“豪猪,斑鬣狗,蟒蛇……松园?” “海洋馆,露天剧场……” “只有六个,还差两个。” 牧时又读了读员工守则,“雕像,会不会也算一个印章点?” “那就有七个。” 守则里再也看不出别的地点指向了。亓越阳说:“有可能,【松园】有两个印章。地图上的【松园】很大,是别的园区的两三倍。” “而且,【松园】只是一个概称,不像豪猪,斑鬣狗这些直接点出动物名字。看来,要找出松园里七八种动物,哪些有印章,还需要更多的线索。” “好。”牧时说,“那我们明天先从东区开始找。” 雕像,豪猪和蟒蛇都在东区。 晚上九点,亓越阳和牧时戴着红色帽子,混到了露天剧场看表演。 露天剧场很大,正中间的舞台铺着深红色的绒布,观众们可以坐在高又远的看台上观看表演,也可以凑近,到舞台四周近距离和动物互动。 每天的互动名额是有限的,很多游客挤着抢到了名额,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亓越阳和牧时互相掩护着到了舞台边缘,幕布附近,假装是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 晚上,只有舞台中央聚着刺眼的光亮,因此两人并没有引起其他工作人员的注意。 夜间表演只有一个小时,十点就结束。因此表演的动物也没有很多。 四周吵嚷嚷的,亓越阳摸到幕布后,看见半明半暗里几个巨大的笼子。一个工作人员对他喊:“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帮忙!” 亓越阳压低帽檐,和那个人一起把笼子往外推。出人意料的是,笼子很轻,两个成年人就能推到幕布外。 “吼——!” “哇,好漂亮的老虎!” “好凶好凶好凶!它看我了!” “是老虎!我最喜欢孟加拉虎了!” 观众发出欢呼。 那头老虎在红帽子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在舞台上转了几圈,又连跳了几个火圈。 “滋滋……” 亓越阳听到火焰烧在老虎皮毛上的声音。 驯兽员手里握着又长又粗的鞭子,时刻注意着孟加拉虎的走位。第一场表演在观众们的欢呼声中结束。 第二场要温和很多。三头大象被牵着走出来,用鼻子给自己戴上花环。 牧时打了好几个喷嚏。舞台上也铺满了花环,洁白的花瓣衬着深红的绒布,漂亮又诡异。空气中的花香浓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大象围着舞台走了几圈,花环上的花朵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 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场表演。不知是否是亓越阳的错觉,他觉得舞台上下都沉浸入一种奇妙的气氛。 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表达。好像是危险的,恐怖的,但是又让你觉得明明是安心的,如常的。 他和牧时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有些奇怪。 好像除了他们,剧场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表演,并且对此报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渴望和期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高高扬起的幕布上。幕布后,黑暗里,一个巨大无比的笼子被一个工作人员慢慢推出来。 热闹的观众席瞬间安静下。 “嘶……” “沙沙……” 亓越阳听到软体动物的躯体与地上的花环发出的摩擦声。 黑暗里,一个丑陋无比的蟒头蓦的出现。 牧时离得近,被吓了一大跳,踩到亓越阳脚上。 “卧槽……”他用气声说,充满惊恐,“怎么,怎么,卧槽,这也太大了,卧槽,卧槽。” 蟒头吐着舌头,金色的竖瞳无机质般望过他们,而后往前挪动。 它从他们眼前经过时,舌头冷嘶嘶地吐着,口角的黏液散发着恶臭,落在地上。 “太大了……”牧时僵硬地站在原地,生怕这头蟒蛇忽然转头把他一口吞掉,“真的存在那么大的蛇吗?” 蛇停住。 像听懂了他们的话似的,蟒头回过头来,没有一点情感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那一瞬间,两人同时生出了一种恐惧。那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的,在……被当做猎物时,身体发出的尖锐警告。 第45章 它嘶嘶吐着舌头,庞大的身躯笨拙地回游,黑色的鳞片在刺眼的聚光灯下泛着油腻腻的光。 它越来越近。 第24章 小主管的动物们6 牧时的手已经放在身后的匕首上。 亓越阳身体绷紧,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压低的帽檐遮挡住他的表情。 “回来!” 舞台前方的工作人员挥舞起鞭子,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做什么?回来!” 蟒蛇停住。 它阴森森的目光在角落里的亓越阳和牧时身上转了转,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才慢慢游动过去。 牧时腿还有点软。 “我以前在哪里听人家说,对蛇和蜘蛛的恐惧是天生的。一个人要么特别怕蜘蛛,要么特别怕蛇。”他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我就是特别怕蛇的,没有理由地怕。越阳,你怕哪个啊?” “我不好说。”亓越阳说,“我没有见过特别恐怖的蜘蛛或者蛇。” 牧时抽动嘴角,“这个蛇长得还不够恐怖吗?” 蟒蛇很长,一眼望过去有十几米。蛇身有成年男性的躯体那么粗。最古怪的是它的花色。亓越阳从来没见过这种模样的蛇。 它身上是细细密密的黑色鳞片,偶尔掺杂着几条金色或者白色花纹,游动时,像一只只眼睛在眨动。 蛇身上泛着粘腻腻的光,衬着它肥厚的,蠕动的身体,让亓越阳有种作呕感。 但台下的观众们眼睛都望直了。粗大蟒蛇的出现让他们屏住呼吸,目光狂热地追随着蟒蛇的动作。 舞台上只剩下蟒蛇。没有任何拿着鞭子,或者用别的方式控制蟒蛇的工作人员。 这条能一口把人吞下的巨蟒,就这么开始绕着舞台转圈,向所有人展示它的躯体。 “闭上眼。” 亓越阳和牧时往后退了几步。 巨蟒身躯上的花纹,在刺眼的灯光下,愈发像闪烁的眼睛。亓越阳直觉不能直视那些花纹。 安静,死一样的静。只有偶尔的蠕动声和嘶嘶声。 不知过了多久,舞台上忽然传出一阵欢呼。亓越阳和牧时睁开眼睛,看到一群游客跑到了舞台上。 工作人员推出小车,游客们从里头拿出蟒蛇的食物,在极近的距离下开始投喂蟒蛇。 食物里,有冷冻的肉块,活着的小兔子之类的。 蟒蛇长大嘴,流下了更多粘稠的,恶臭的口水。 投喂持续了很久。亓越阳和牧时看得眼睛都酸了。 看起来接下来还是投喂互动。亓越阳和牧时揉着眼睛钻到后台。 幕布后只有零星几个工作人员。 角落里,刚才表演的孟加拉虎正蜷缩在笼子中。 林一岚跪在老虎前面,伸手去摸它的耳朵。亓越阳走近了,听见她在低低问:“痛不痛?是不是烫到哪里了?” 老虎半睁着眼,对亓越阳发出低低的吼声。 联想到刚才舞台上工作人员对蟒蛇说话的样子,亓越阳扬眉:“你们动物园里的动物……都能听得懂人话?” 牧时皱着眉,什么疯狂动物园。 他也想到蟒蛇回头,又后退的样子,打了个冷颤。能听懂人话的动物,又具备那么强的攻击性…… 牧时心里哭唧唧,他不想得罪谁然后被蟒蛇绕死啊。 林一岚一脸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动物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 她想了想,纠正了下措辞,“经过训练的动物也许能理解你的意思,但我觉得你说的听懂应该是无障碍沟通……这里没有动物可以做到这个的。” “刚才,那条蛇,”亓越阳说,“它听见我们说话,然后回头了。后来有人叫它,它又走了。” “你说小金吗?”林一岚揉揉老虎的耳朵,老虎发出咕噜咕噜声,“小金……比较有灵气。它对声音比较敏感。” 她又低声哄老虎:“不痛不痛啦,明天好好休息……我告诉他们不要让你跳火圈了,太危险了。” 老虎伸出舌头舔她的手指。 亓越阳也蹲下来,才靠近一点,孟加拉虎都站起来,发出威胁的低吼声。林一岚推着亓越阳走了。 十点多了,剧场中的游客也慢慢走出来。动物园里的人比白天少了点。 他们来到剧场附近的冷饮店,林一岚要了一个冰淇淋。 牧时跑去看剧场附近有没有印章的线索,走前他别有深意地对亓越阳眨眨眼:“把握好机会啊。” “什么机会?” 牧时走远以后,林一岚拿着冰激凌,抬头看亓越阳。 亓越阳说:“跟你相处的机会。” 他一直看着林一岚的眼睛。 “啪嗒——” 冰淇淋球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响声。 昏黄的路灯下,林一岚踌躇着,左顾右盼,“你,有,有什么事情吗……” 她的脸上泛起一片红,像胭脂落在了雪上。不管怎么做出拨弄头发的小动作,也遮掩不住那点热度。 亓越阳低头看着躲他视线的林一岚,那么近,只要朝前一步就能抓在手里。 生动的,会哭会笑的林一岚。 “对不起,”他轻声说,“那个时候,我应该早点反应过来的……我应该跟着你回去拿钥匙,带你到下面的安全屋。” 林一岚懵懵地站在原地。 第46章 “对不起,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告诉你,利用了你。” 亓越阳垂下眼。 他的语气很温缓,恰到好处地遮掩住里头的怀疑和试探。 但从始至终,面前的林一岚都没有对那份试探做出什么异样的反应。 “你后来怎么了,”他的声音真的太轻了,林一岚甚至想踮起脚,凑过去听他说了些什么,“你逃出来了吗?每来一批玩家,你就要陷入一次死亡的循环,你……” “你是不是很难受,是不是……”他说,“一直很想逃脱?” 林一岚仰着头,路灯在她干净的眼瞳中落下星子一样的亮。 “我听不懂……”她小声回应亓越阳,对他突然低落的情绪手足无措,“你,你别这样呀,发生什么了吗?” “我们认识吗?”林一岚不记得自己欺负过亓越阳。 为什么他看着她的目光,显得有些悲伤呢。 亓越阳问:“你一直呆在这里吗?” “是啊,我一直是这里的主管。”林一岚点头。 亓越阳沉默了。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别不开心了。”林一岚想到什么,牵起亓越阳的袖子,“这样吧,你跟我走。” 沿着露天剧场的灰色主道往东走,在东西区交界处的碧水湖上,有一座摩天轮。摩天轮被架在两座大桥之间,夜晚里闪着移动的璀璨的光。 “摘下帽子。”林一岚悄声说。 他们排在游客身后,进入了摩天轮。随着时间流逝,视线渐渐开阔。到高处时,亓越阳几乎以为他能将整个动物园看在眼里。 “好看吧?”林一岚得意地笑,指着下面明明暗暗的风景,“白天可没有这么有意思。” 人群已经成了移动的蚂蚁,霓虹灯的点点光亮钩织成游移的银河。 “……嗯。”亓越阳说,“好看。” 林一岚从玻璃边偏头,对着身侧的亓越阳笑了,“你都没看。” 她弯着眼睛,“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来这里。”她的额头贴在了玻璃窗上,视线追随着远方移动的人影。 “为什么心情不好?” 林一岚嘴角的笑渐渐淡了,“你呢?你先说。” “我想到了一个人。”亓越阳说,“她在我面前死去。” 林一岚抬起头,“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 “那你呢,一岚?”他问,“你为什么会不开心?” 那瞬间,亓越阳从林一岚的眼中看出水一样的哀伤。转瞬即逝。 她迟迟没有开口,只是转头避开亓越阳的目光,又去看摩天轮下方的景色。 亓越阳在她身后问:“你也在为什么人悲伤吗?” 林一岚沉默不语。 “你在……为我悲伤吗?为我们。”他说,注视着林一岚蜷缩起的手指,“你知道我们的结局,是不是?你看过很多次的那种结局。” 摩天轮越来越低,再过几分钟,他们就要回到地面了。 “你知道我们终将死去,以各种各样的姿态。” “那天,所有人低头读临时员工守则的时候,你在透过窗户的倒影看我们。”他说,“那个时候,你看上去有点难过。” 林一岚一直没有回头。 亓越阳轻轻笑了,“别怕,一岚,我来了。” 他轻轻按着女孩的肩,让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 “我不是要逼问你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 摩天轮越来越低。 “不要害怕,我在这里。”他像在对她说,又像在对什么人承诺。 “这一次,会有所不同。” 玻璃门打开。 林一岚戴上了她的红色帽子,先一步离开摩天轮。 牧时终于找到他们了。远远的,他看到两人,赶忙挥手。 “你们都去哪啦?” 林一岚带着他们绕小路回宿舍区。 “去坐摩天轮了。”她回答牧时。 牧时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我找你们找了半个多小时。亓越阳,你真不是个人啊……” 正说着话,角落里绕出一个同样戴红帽子的主管,身后跟着两个游客。 “哎,我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隐藏活动啊……” “应该是,我听他们说他们都没有看见那个雕像。” 擦身而过时,游客的嘀咕声传进几人耳里。 地图上标注的雕像只在东区大门附近。 而这里是西区。 亓越阳放缓了脚步,想看主管要去哪里。但主管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注视。他停了下来。 “怎么?”他的声音很哑,辨不出音色。 亓越阳不确定主管之间是否认识彼此。他不动声色地用帽檐落下的阴影遮住面部,只露出漂亮的下颌。 林一岚说:“没事,路过。” 主管显然还有怀疑。他就这么带着两个游客站在原地,目送三人离开。 林一岚将他们送到四号楼下面,说了晚安就离开了。 亓越阳对她说:“明天来吃午饭。” 林一岚一怔,然后开心地点头。 五号楼下,范姜沛在水龙头那洗手,北浩气和申灿蹲在楼栋的阴影里,看着亓越阳和牧时进入二号楼的背影。 “看起来,那个叫林一岚的是个对玩家友好的npc。”北浩气说。 第47章 范姜沛对着月光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确认里面没有什么泥污,红唇微勾,“也不知道她给了他们什么信息……” “我们明天要去找那个主管吗?”北浩气问。 申灿和范姜沛对视了一眼,“明天?” 范姜沛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声音里带着笑意,“夜长梦多,还是今晚吧。” 第25章 小主管的动物们7 主管的宿舍区在食堂北部的一号楼和二号楼。一层里只住几个主管。 三人白天就摸清了这一带的地形,趁着夜里绕路疾行,比慢吞吞的林一岚早了几步到二号楼下。 进入二号楼需要门禁刷卡,林一岚的手刚碰到兜里的卡片,就感觉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抵在了自己背上。 “别动,小主管。”有人在她身后说,“刀子很尖,你要是动了,就不好说贴过来的,是刀柄,还是刀尖了。” “你们要做什么?” 林一岚就知道自己不该晚上出来。她应该像以前一样躲在安全的宿舍里看电视的。 一个女人走到她面前,笑眯眯的,“小主管,还记得我是谁吗?” 林一岚点头,“范姜沛。” “嗯,真乖。”范姜沛比林一岚高了一点,摸了摸她的脑袋,“找你呢,是想问你点事情……你老老实实全告诉我,好不好?” 她的语气很温柔,但她尖尖的指甲游移在林一岚颈上,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刺下去。 林一岚赶紧点头,心想你们千万不要逼供,你们问什么我都说。 她眼中明晃晃的惊惶逗笑了范姜沛。 北浩气也忍不住说:“怎么这么弱,一脸怂。” 林一岚心想觉得我怂就把刀放下啊。但她面上什么也不敢说,仍是乖乖的样子。 “你给了亓越阳他们什么?”范姜沛问,“为什么他们忽然住进四号楼了?他们成了正式员工吗?” 林一岚点头,“签了合同了。” “这么快……”范姜沛犹疑地问,“那他们怎么穿着红白工作服,还戴着红色帽子?那不是主管才有的吗?” 林一岚说:“我,我给的……” 范姜沛挑起眉。 林一岚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三言两句说了。范姜沛听得满头黑线。 北浩气很生气,“好家伙,难道我们也要一天搬十趟物资才能提早转正吗?” 本来,按照一半的通过率,他们只要比一半人做得多就行了。 “……卷什么啊这两个家伙。”北浩气皱着眉嘀咕。 申灿确认林一岚没有什么攻击性,是个跑也跑不掉的小弱鸡后,就收起了刀,转而对范姜沛说:“看来,我们也需要用主管服装,抄近道送物资了。” “不然不光是转正的问题,我们也没有多少时间探索地图完成任务。” 北浩气点头,“林主管,能给我们也整三套衣服吗?” 她还没开口,申灿就判断,“肯定不止我们想过这么做。这些主管应该是有严格的规定,不能随便给玩家提供这种便利的。” “不是,我……” “也对。”北浩气点点头,“她才给了亓越阳他们两套,这时候从哪里又给我们弄出三套。” “我能……” “那就没办法了。” 申灿拿起刀子,冷冰冰的目光落在林一岚身上,让她打了个冷颤,“我有一个道具,可以将她杀死以后肢解成玩偶,由我们操作三天……这三天应该够我们做很多事情了。” 林一岚退后一步,不是吧你在说什么?我们有说过五分钟的话吗? 你就要杀我? 我说过我不配合吗?林一岚心中落泪。 “我我我可以给你们找来衣服的。”林一岚赶紧一口气说完。 北浩气摇摇头,“不是衣服的问题。我觉得灿哥那个道具很好,我们现在一头雾水,能操控一个npc会方便很多的。” 林一岚转头就跑。 下一刻,动作敏捷的北浩气就将她抓住,锢在原地。林一岚根本挣脱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申灿拿着那把刀越来越近。 林一岚害怕地闭上眼。 “……够了。” 范姜沛懒懒地说,“欺负一个小女生算什么本事。” 申灿皱眉,“这是为了任务。” “杀了她,三天也未必能完成这个任务。”范姜沛说,“这可是s级。一个小主管就能帮得了我们的话,算什么s?” 林一岚心中燃起希望的光。她连连点头,赞同这个漂亮姐姐说的话。 杀我没有用没有用!林一岚在心里呐喊。 “而且,她那么怂。” 林一岚:“……”虽然是实话但怎么感觉那么不高兴。 范姜沛补充:“都不用威胁,该招的就立马招了。不用浪费你那个道具了。” “也是。” 申灿放下刀,又转头想说什么。忽然,黑暗中袭出几把飞刀,三人赶忙躲避。 “谁?”范姜沛掏出武器,“不要装神弄鬼!” 亓越阳慢慢走出来。 “你?” “你在这干什么?” 范姜沛觉得奇怪。她都没有问亓越阳怎么发现他们过来了。 但她眼中亓越阳对这个npc也只是利用而已,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多管闲事。 亓越阳向他们丢了本小册子,申灿接住了,是那本员工守则。 第48章 “这就是我找到的最有价值的线索。”亓越阳说,“八个印章的地点,就在里面。” 范姜沛眼睛一亮,“多谢。” 亓越阳走近,见林一岚没有受伤,暗自松了口气。 “回去吧。”他低头对她说,“嗯,不怕了,我在这里,看着你回去。” 林一岚慢慢挪远,没有人跟上。 她掏出卡片飞快过了感应门,进入二号楼里。亓越阳一直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申灿笑了,“我们实际上什么也没做,但还是真吓到她了。” “她胆子小。”亓越阳说,又看向三人,“你们也不是凶神恶煞的人,怎么忽然要对一个小npc下手?” 申灿的笑凝住,“你不知道?”他又恍然大悟,道:“你确实不该知道的。你搬走了。” “什么?” 范姜沛说:“五号楼出事了。死了两个人,失踪了一个。” “刚进来两三天就出的事。”她的声音淡淡的,像在掩饰内心的波动,“一个自己跳楼的,一个淹死在厕所的,还有一个连尸体都找不到的……姑且说是失踪吧。” “这样听上去死亡率低一点。” 亓越阳目光微沉,“有线索吗?” “没有。” 范姜沛摇头,“我只知道其中一个人,刚进游戏就一直往动物园内部跑,听说真让他找到机会混进去了……但后来就没消息了。” 亓越阳想到动物园里的游客指南。 “动物园里不允许戴黑帽子和蓝帽子的工作人员出现。”他说,“他可能是,因此而死。” 范姜沛嘲讽似的笑了,“那些规则到处都是,写得云里雾里的,故意让我们摸不清哪些是生存规则吧。” “而且,八个印章……”她思考着,“每个地方肯定也是危机重重……” “喂,亓越阳,”范姜沛说,“咱们合作呗。印章的话,应该是能拿走,在不同卡片上盖印子的吧。” “你们两个人,我们三个人,五个人去拿八个印章,怎么说也更稳妥点吧?” 亓越阳没有说话。四人一起往四号楼和五号楼走。 “我知道你心里头有疙瘩,但我真的不是那种人。而且我们可以不用一起行动,各干各的,分享印章就成……” 一路上,范姜沛都在试图说服亓越阳。但她最后也没有成功。 次日一早,亓越阳就和牧时换上主管的套装,沿小路直接进了动物园灰色主道内部。 他们决定先在东区探查可能存在的印章点。从地图上东区灰色主道顺时针绕行,第一个点是雕像处。 雕像在大门往南数百米的距离处,是一个巨大的音乐喷泉雕像。洁白的大理石雕刻出的天使捂着脸,微微曲着膝盖,身后的翅膀张着,像下一秒就要飞起来。 雕像被安置在一个水池中,随着音乐变化水池四周喷射出不同的水柱。 偶尔也有游客停下来在这个地方拍照,但大多数人只把它当做动物园里一个普通的小景点。 不知道为什么,亓越阳越看那座雕像,越觉得它有种奇怪的吸引力。 天使的手挡在眼前,却仿佛正在从手指的缝隙里窥视着往来的游客。 也像是,在吸引人往它被遮住的面部瞧。看久了,好像下一瞬它就会放下手,露出被藏着的,哭泣或微笑的面孔。 亓越阳回过神来,赶忙拉住牧时:“小心。” 牧时猝然惊醒。 他二人本只是远远观察雕像,不知何时却走到了水池前面。牧时的手甚至穿过了水柱要触碰到它。 幸好差一点的时候,亓越阳惊醒过来,阻止了两人。 “员工守则和游览守则都提到,最好不要触碰雕像。”亓越阳说,“它果然是危险的。”即使是在这样人来人往的白天。 牧时点头,“那,印章会在哪里?” 这一片并没有哪里是能打卡盖章的地方。亓越阳和牧时环顾一番,最后不得不又把注意力放在雕像上。 “根据这破游戏的尿性,印章在雕像身上也不奇怪。”牧时无奈地说。 亓越阳盯着雕像。 “怎么,又被迷住了?”牧时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是,”亓越阳说,“你觉不觉得,它的动作变了。” 牧时上下打量了雕像一会。 他按在亓越阳肩上的手一抖。“……站直了。”牧时说。 第26章 小主管的动物们8 水柱哗啦啦地流着,喷泉的音乐声欢快又悦耳。 亓越阳和牧时却在这热闹的场景中,觉得背后冷飕飕的。 天使依然捂着脸,透过大理石雕刻的手指缝隙,似乎能看到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两人。 “它会怎么攻击,仅仅是影响我们的思维吗?”牧时问。 让盯着它的玩家在不知不觉中靠近它,触碰它……然后呢? 它是在他们的注视下直起腿来的吗? 亓越阳对牧时说:“我再找找线索,你看着我。” “好。” 亓越阳在池子附近观察雕像,为了避免他又陷入刚才那种无知觉的状态,牧时一直盯着他,只盯着他。 中途有几次亓越阳往池子里走,都被牧时拉住了。 最后,亓越阳得出结论:“什么也看不到。” 雕像的动作很简单,喷泉水池附近的摆设也是一览无余。 第49章 “如果,这里存在一个印章的话,”亓越阳说,注视着雕像石白的十指,“那就只能是在它手中了。” 牧时瞥了几眼,“撬不出来。” 缝隙太小了。 “……难道要等它自己把手打开?”牧时猜测。既然这个雕像能从半蹲着变成站着,那么它就能放下手掌…… 亓越阳想到规则里说的,“微笑的雕像”和“哭泣的雕像”。 “应该是这样。它会露出它的表情,审判看到表情的人……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能从它手上拿到印章。” 牧时撇嘴,“听着就危险死了。” 这时有几个游客走了过来,看到他们戴着红帽子,对他们喊:“喂喂,两位!请问豪猪在哪里啊!” “我们看不懂地图!” “导游呢,我们导游去哪了,刚不是还在吗?” “导游先走啦!都怪你在后面磨蹭!” “好了别吵了,所以到底豪猪在哪里?” 亓越阳和牧时对视一眼。 “请跟我们来。”他说,在前面带路。 豪猪馆也是他们推测的印章点。 沿着东1路一直往南走,很快,他们就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指引牌。豪猪馆实际是一个巨大的下陷的坑,游客们可以在上方看到下方的动物。 围栏不高,有工作人员提醒游客小心。 亓越阳和牧时带着几人很顺利地进入。游客们叽叽喳喳的。 “哪里,哪里有豪猪啊?” “诶你看那边,那个树下面有一个!” 豪猪是哺乳类动物,头小,眼小,四肢短粗。以棘刺闻名,豪猪身上的棘刺有保护御敌的作用,紧急时可以扑向敌人,将棘刺扎入敌人身体。 “什么嘛,一点也不可爱……”游客边拍照边说,“怎么都懒洋洋的,不怎么动啊?” “因为豪猪是夜间动物,晚上才活跃的……” 他们的导游出现了,正向几人介绍。亓越阳手撑在围栏上,耷着眼听了几句。 夜间动物…… 他又回想起从员工守则中推测的几个印章点,其中直接带有动物名称的,有豪猪,蟒蛇,斑鬣狗…… 这三个都是夜间动物。 他把这个推测告诉了牧时,牧时觉得很有道理,“那露天剧场……是在暗示露天剧场晚上的表演,可以获得印章吗?” 亓越阳想了想,“但是我们昨天看了,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那还得再去几次。”牧时想到那个巨大无比的蟒蛇,身子一抖。 “那松园?”牧时又问,“松园聚集了很多小动物,里头有夜间活跃的吗?” 亓越阳垂着眼,回想动物园地图上的介绍。一个个图标在他眼前闪过。 松园…… 小兔子,天鹅,孔雀…… “是果蝠和萤火虫,”亓越阳确认了,“只有这两个是明显的夜间活动的。” “两个……跟我们之前猜测的,松园中有两个印章是一致的。” “不会咱们只能在晚上去拿印章吧?”牧时叹气,“我最讨厌昼伏夜出,阴间作息的副本了。” “我也是。”亓越阳点头。 “嗯?”牧时转头看亓越阳,心想他怎么会回应这种废话,“为什么?” 亓越阳平静地说:“作息颠倒,会影响健康。” “比如?” 亓越阳说:“会长胖。” “你怕这个?” “我还好。”亓越阳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又诚恳,“我比较担心你。你一进游戏跟我一起吃饭,就会胖很多……你有没有发现?” “……住口啊!” 两人又一路沿着东2路到达东3路附近的爬虫馆,这一次,他们摘下了帽子塞在口袋里,假装是游客进去。 爬虫馆冷森森的,刻意布置出的丛林景象让人不敢随意下脚,但其实所有的动物都被关在巨大的玻璃箱中。 玻璃箱外有很多动物模型,或爬或蜷,栩栩如生。 牧时大着胆子去戳了戳一条小蛇的模型,小蛇的头晃了晃。 他啧啧道:“做的真逼真啊……” 玻璃后,一条一模一样的黑色小蛇探出头来,冷不丁和凑得极近的牧时对视上。 “……啊啊啊啊啊啊!!!” 小蛇无辜地后退。 亓越阳又被牧时踩到脚,用系在腰间的外套袖子抽了他一下。 爬虫馆很大,除了蛇类之外,还有很多蜥蜴。有一块展台上贴着很多便利贴,上面写着游客们对这里的动物发出的赞叹和喜爱。 牧时看得头皮发麻。 “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蛇?”牧时看着便利贴感慨。 亓越阳则盯着巨大玻璃箱中,林叶间似乎在沉睡的身影,“……确实有点好看。” 牧时凑过来,“诶?这是那天表演的蟒蛇吗?” 它独自在一个玻璃箱中,占据了一半的房间。 而另一半,是另一个展示箱。 箱中布景错乱,有石子有树叶枝干。两人找了好一会都没有找到本应该栖息在里面的蟒蛇。 亓越阳看了看展品介绍,那天表演的蛇叫金元,这一条又叫银元。他想起来林一岚叫那条蛇“小金”。 “金、银,为什么叫金和银啊?那条蛇不是黑的嘛?”牧时又怕又爱看。 “它的眼睛是金色的。”亓越阳说,“我猜这条是银色的。” 第50章 “……” “……这,这种银吗?” 牧时颤颤巍巍地说。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维持着凑近玻璃箱的动作。亓越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玻璃箱表面有错杂的林叶覆盖,其中,藏了一只冷冰冰的银白色竖瞳。 那条他们找了很久的银元,其实一直贴在玻璃箱上,眼睛正对着牧时近得快贴在玻璃上的脸。 而两人一直在看玻璃箱深处,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眼皮底下就藏了个庞然大物。 银元仍然没有动作,眼瞳也没有变化。它不逊于金元的身躯隐藏在错乱的林叶下。 “帮我看着附近,”亓越阳说,“我用个道具。” 他调动系统面板。 【偷窥者的眼睛-无视外物阻碍,我的眼中只有你~】 【剩余使用次数:一次】 亓越阳的眼闪过一道光。很快,他就看清了巨蟒的身躯。 它有着墨绿色的鳞片,深深浅浅的黑绿色使它顺利隐藏在暗暗的玻璃箱中。和金元一样,银元身上也有白黄交错的纹路。 那些纹路在它不动时只是无规则的图形,但想必动起来也会像一只只眼睛。 让亓越阳有些在意的是,银元侧对着他们,离他们远的那一半身体上有一道长长的,愈合的疤痕。 看起来,是被人用利器所伤。 可是谁会伤害一条巨蟒? 谁能伤害到被关在玻璃箱中的蟒蛇? 金元会在箱子里缓慢地爬行,银元则完全像一条死蛇,从头到尾没有哪里在动。 道具使用时间到了。亓越阳眨眨眼,在玻璃箱前直起身子。长时间盯着暗处的墨绿鳞片使他有些头晕。 “走吧。”亓越阳说,“可以回去了。” 牧时跟在他后面,见他脚步匆匆,有些不解,“你走那么快干嘛?” 亓越阳一开始没有回答。牧时追问了好几声,才听见他若有若无的一句,“做饭啊。” “……” 牧时抽眼,“以前怎么不见你那么积极?”他也不是每场游戏都能吃到亓越阳做的饭。 而且还死了三个人呢。 为什么会有人在活一天少一天的恐怖游戏里记挂着做饭这种事啊! 亓越阳说话的样子很正经,“补充体力。” 两人从小路回到了宿舍区,收拾了一下去食堂背后的小白房子。亓越阳甚至趁牧时收拾的时候飞快冲了个头。天气很好,等他们走到小白房子时亓越阳的湿发已经干了个七八成。 牧时蹲在门口把风,觉得哪里不对劲,“……你不会衣服也换了吧?” 亓越阳明明应该穿着跟他一样的臭背心。 也不是牧时不讲卫生,只是…… 为什么会有人在活一天少一天的恐怖游戏里记挂着换洗衣服这种事啊! 牧时还想说什么,忽然看到林一岚从林子里绕出来。 她没有戴红色帽子,也没有穿主管的套装,而是普通的短袖和牛仔裤,显得干净清爽。 牧时眼睛一转,对她招手,“一岚!你终于来了!今天吃丸子!” 亓越阳切菜的动作没有变化。若无其事似的。 谁知林子里又绕出三个人来。 范姜沛微微一笑,“你们也在这啊。” 申灿说:“真巧。” 北浩气说:“丸子有什么好吃的,我们今天做糖醋鱼。” 范姜沛揽着林一岚,“吃不吃鱼?” 林一岚说:“好啊。”不是她做饭,吃什么都可以。这些人的手艺总不能比食堂还糟吧。 牧时就这么看着林一岚被三个人带去另一边的小白房子。 他转头跟亓越阳说:“这个npc真好骗,谁给糖吃跟谁走。” 小白房里传出重重的切菜声。 “嗯。” 亓越阳淡淡地说。 第27章 小主管的动物们9 “北浩气。” 申灿终于忍无可忍:“今天是我做饭。你有什么想法明天你自己实行去!” “我只是要你多加辣椒!” “我不想吃辣!” “我和范姜沛都想!”北浩气说,“少数服从多数。” 申灿朝外面喊:“林一岚,你吃辣吗?” 他以为林一岚会说都可以,但是林一岚点头,“吃。” “……”申灿阴着脸从冰柜里掏出辣椒。 范姜沛蹲在门口,叼着草,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他们两个在一起有点吵,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林一岚说。她坐在范姜沛旁边,能闻到范姜沛身上淡淡的香气。 北浩气出来以后,坐在了林一岚旁边,跟范姜沛说话。范姜沛很少回应,倒是屋子里的申灿会怼几句。 这种感觉…… 林一岚安静地听他们说话,觉得这些人身上有好多她没有的生命力。 他们彼此交谈时的默契,不自觉表露的互相信任,那种奇妙的氛围,一直吸引着林一岚。 很快,申灿说:“弄好了。” 每人一个海碗,碗是从食堂顺来的。 糖醋鱼和烫青菜盖在热乎乎的白米饭上,颜色搭配得很好看,让人很有食欲。林一岚尝了尝,其实不是糖醋鱼,只是烧鱼。味道也很一般。 但是几个人吃得很欢快。 亓越阳和牧时也端着碗过来了。牧时没想那么多,很快就融入了几人。亓越阳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林一岚身上。 第51章 好几次,林一岚笑着听他们讲话,转头就对上亓越阳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连牧时都注意到了,他悄声问:“你咋了?” 那边,北浩气又和申灿杠了几句,范姜沛不耐烦地让他们住嘴。 林一岚抿着嘴笑。 亓越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只是忽然发现……对他们来说,林一岚是特别的。 他在恐怖游戏里见过很多npc,其中即使是对玩家友好的,也不会有哪一个像林一岚这样,一眼望过去,就是明晃晃的无害干净。 但是,对林一岚来说,他们不是特别的。 这个游戏,死亡和存活这样真实,npc也这样真实。他们中有纯粹的好人,有阴险的坏人,有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 而林一岚,只是一个被设定为纯粹好人的npc而已。 亓越阳慢慢垂下眼。 所以……对她来讲,亲近这个玩家和那个玩家,帮助这个人和那个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吗? 牧时见亓越阳没说话,也没继续问,转而又加入几人的谈话。 说着说着,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问林一岚:“说起来,上次我们在爬虫馆看到银元了。” 范姜沛抬眼。 除了亓越阳,其他人几乎是立刻同时看向了林一岚。林一岚端着碗,有些无措:“啊?” 牧时说:“就是小金的兄弟……你应该叫它小银吧?” “我知道。”林一岚点头,又补充,“不过小银和小金不是兄弟。小银是母蛇。” 申灿观察着牧时和林一岚的表情。 范姜沛索性拍了拍林一岚的肩,“还有呢?” 林一岚真的很蒙:“还有什么?” 范姜沛和申灿对视一眼。看来这个npc发布信息的方式不是直接表述,而是需要关键词触发。 而显然这里知道关键词的就是亓越阳和牧时。 范姜沛又看向牧时,笑眯眯的,眼睛里却都是算计,“接着说啊。” 牧时说:“我们发现银元好像不太活跃,而且,它身上有一道很长的疤……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这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但林一岚只是模糊地说:“就是,就是之前的人弄的……” “什么人?”范姜沛追问。 林一岚的声音轻了些,“跟你们一样的人。” 申灿眼睛一亮:“你是说,是之前批次的临时工弄伤了那条蛇?” 她“嗯”了一声,又埋头吃饭。 几人对视。 范姜沛递给她一瓶水,又问:“那他们后来去哪了?之前的临时工们?” “……” 林一岚含糊地说:“就是,走了,或者升职。” “我吃好了。” 她匆匆放下碗筷,趁着几人没反应过来,一溜烟地跑了。 “哎!”申灿去拍北浩气,“把她抓回来!” “别。” 范姜沛蹙着眉拦住二人。 地上,大海碗里还剩了些饭菜。 范姜沛看了几秒那个被放下来的碗,才转头对亓越阳和牧时微笑:“看来我们还有很多东西可以聊聊。” 林一岚是往林子里跑,确认没人追上后才慢慢停下来,在树林里辨认着方向,打算回自己的宿舍。 她面前忽然出现一个人。西装革履的胖子不笑的时候,给人莫名的压迫感。 “小林啊。”老板慢慢开口,“你怎么在这啊?” “你不是应该跟那两个员工一起,去勘测地形,完成工作吗?” 那天出来后牧时就告诉林一岚,他大学学的是金融,跟地形勘测电路设计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们只是在给老板画大饼。 但林一岚不能这么说。她干笑着说:“我刚吃完午饭啊,下午就去工作。” 老板眯着眼,看了她很久。 树林深处,角落里,借着地形掩饰,有几个戴着蓝色帽子的临时工正在窥视这片。 其中一个长着胡子的说:“那边!那边出现的两个npc又是什么身份?” 戴眼镜的使用了技能:“那个女的没身份。” “那个胖子……”他确认了好几遍,放轻声音,“是s级的怪物。” “那他应该就是这个本的boss了。” 这个小团队主打的通关方式不是解密,而是利用特殊道具从一众npc中判断出副本boss,然后暴力通关。 “……不然还是试着解密吧,找那个印章?”另一个人说,“s,太高了吧……毕竟是最接近那个的怪物……” 戴眼镜的人忽然抖了一下,“他发现我们了。” “快,先撤!” 林一岚看着老板东张西望,也跟着看了几眼,什么也没发现。 老板太胖了,站一会都得喘气。 他又说:“小林,我希望你懂事一点,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老板别有深意地看着林一岚,“回去休息吧。” “……好。” 回到宿舍后,亓越阳和牧时决定了晚上行动,下午就好好休息,保持体力。 亓越阳躺在床上时,忽然发现宿舍天花板角落有一个奇怪的图案,外圈浅浅刻着“开心动物园”五个字,像是动物园的标志。 他拿起床边的帽子,红色帽子帽檐下也有这个标志,但是黑色帽子没有。亓越阳若有所思。 第52章 黄昏,夕色漫漫。林叶泛着金色,动物园的建筑也沐浴在一片暧暧金光中。 亓越阳和牧时从小路进入西区,有了主管服装的他们在动物园中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从西区前往东区时,要走过碧水湖上的南路或者北路。这两条路可以说是两座大桥。 站在桥中间,抬头就能看到摩天轮已经亮起了灯。 牧时酸溜溜地说:“就这摩天轮呀……那天让我找了半个小时呢,我都以为你被刀了。” 亓越阳看着摩天轮,忽然想到那天,林一岚对他说,自己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来摩天轮上呆一会。 那个时候,林一岚贴近玻璃门往下看,目光很温柔。 但有几个时刻,她眼上是和第一天的窗中倒影中,如出一辙的悲伤。 她在……看什么? 亓越阳环顾四周。 牧时问:“又怎么了?” 亓越阳找到了。 北桥往上,有一片园区,正好处在摩天轮视角下。 是斑鬣狗园区。 而斑鬣狗,正是他们推测的印章点之一。 “不去东区了,”亓越阳对牧时说,“今天先去看斑鬣狗。” 牧时没有多问,跟上了亓越阳的脚步,“行。” 他们戴上了红色帽子,穿好了本系在腰间的主管服装外套。 夜晚,斑鬣狗园区正门,有同样戴着红帽子的主管,在对进入园区的游客做简单的安检。 亓越阳和牧时不方便直接从正门进,索性按着记忆绕到了运送物资的小门。 正好有玩家推着小车过来,在附近东张西望的。 亓越阳和牧时心照不宣,假装是主管,顺利地接手小车,走进小门里头。 小车里依然只有一个蛇皮袋。顺着小路,两人到达斑鬣狗园区围栏边缘,那里正有一个主管在处理送过来的物资。 见到亓越阳和牧时,他停下动作,有些疑惑似的在原地望着他们。 亓越阳压低帽檐。现在只能先像那个主管一样,把蛇皮袋里的东西倒进轮槽里,才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亓越阳慢慢蹲下来,手放在蛇皮袋上。 牧时往后退了两步。等几秒后,在主管发现亓越阳打不开蛇皮袋的瞬间,他会出手。 不料,那天用匕首也无法割破的蛇皮袋,被亓越阳轻轻松松地打开了。 袋子里装着的是斑鬣狗的食物。 那个主管很快移开视线,离开了。 牧时确认安全以后,蹲下来,不可思议地拨弄那个袋子:“不是吧?亓越阳?是你在演我还是我在演你?” 亓越阳也觉得奇怪,那天他们两个什么办法都试了,也没能打开运送物资的蛇皮袋。 牧时用匕首刮了刮,锋利的刃面很顺利地在袋子上留下划痕。 “……真邪门。”牧时说。 食物倒进轮槽后,会顺着管道进入园区,倒在围栏内斑鬣狗的食盆里。亓越阳和牧时完成了投喂的操作。 他们站在围栏外,等待斑鬣狗的出现。 第28章 小主管的动物们10 斑鬣狗虽然叫狗,但是与灵猫的亲缘关系更近。野生斑鬣狗是非洲草原上的顶级掠食者。 斑鬣狗的攻击力惊人。他们是能敲骨吸髓的恶棍,一口牙力大无穷,是唯一一种能咬碎骨头吸食骨髓的哺乳动物。 食槽下,一群斑鬣狗埋头吃着食物。 运送来的物资其实更像普通狗粮,是一小块一小块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动静。 “咯咯咯咯咯咯……” “谁在笑?”牧时警惕起来。 “是斑鬣狗的叫声。”亓越阳说,“它们发出的叫声很像人类的笑声。” 牧时又听见一阵“咯咯咯咯咯咯”的声音。 “还,还挺反派的。”他说。 两人盯着埋头进食的斑鬣狗群,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普通的进食场景让他们逐渐生出一种恶心感。 也许是因为那不知何处传来的,笑声一样的叫声;也许是因为他们走进园区后,就隐隐生出的眩晕感。 也许…… 亓越阳眯起眼。 也许是因为斑鬣狗群中,有一只斑鬣狗正阴沉沉地盯着它们。有一瞬间它的眼睛是白色的。 像一闪而过的幻觉。 亓越阳眨眨眼,视界中闪烁的白点消失了。 “你看到了吗?”牧时压低声音问亓越阳。 二人对视一眼。 提示已经很明显了。他们虽然一直有眩晕感,但那只斑鬣狗的眼睛,不只是一闪而过的幻觉。 斑鬣狗园区很大,游客们在前方观赏,而亓越阳和牧时锁上了后头的门。两人迅捷地翻入斑鬣狗的地盘中。 “是哪只?” 十几只斑鬣狗嘴里发出“咯咯咯”的叫声,捕猎者的目光锁定了两人。 “刚才在右边。”亓越阳说,“现在不确定了。” 两人蓄势待发,斑鬣狗群率先进攻。 一只鬣狗直直扑向亓越阳的喉咙,尖利的爪子和锋利的牙齿擦过他的下颌,血珠溅出,亓越阳被扑倒在地上。 在更多斑鬣狗围攻上来之前,他借劲跃起,调动系统面板,飞快扫视。 亓越阳的战斗力比牧时要强,所以强攻击性的道具都放在牧时那里。 第53章 牧时掏出【系在裤带上的匕首】,只要伤到斑鬣狗都能极大降低对方的攻击力。 “帅吧?” 牧时一刀割破欺压而上的斑鬣狗喉咙。只是一条血痕,那头近一米六长的野兽就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惨叫。 危机逼近,亓越阳顾不得太多,只能调出道具【扫地大爷的拖把】 【扫地大爷的拖把-不是用来拖地,而是当做订书机~】 亓越阳甩起拖把头往前刺去! 圆顿的拖把头如最锋利的刀尖将进攻的斑鬣狗死死钉在地上。 四面八方涌来更多的斑鬣狗,咯咯咯的笑声回荡在两人身周,无边的黑暗中。 “……可以,这也很帅气。”牧时握着匕首,“就是我没来得及录下来。你能不能再甩一次拖把?” “在那里。” 眩晕感袭来,在数不清的进攻的斑鬣狗中,亓越阳猛地看到那只眼睛发白的。 只有眩晕感的出现才能看到印章的位置。 可是在战斗中,间断陷入头昏眼花的境地,无疑是让两人去送死。 亓越阳强撑着清醒拔出拖把,在视线里,错乱的闪烁白点和清晰的斑鬣狗群画面交错中,狠狠投出拖把。 【扫地大爷的拖把-不是用来拖地,而是当做订书机~】 斑鬣狗强壮的身躯被死死钉在地上,挣扎着发出吼叫。 亓越阳和牧时互相配合,穿过斑鬣狗群,亓越阳扑在倒地的斑鬣狗上,按住它的挣扎,牧时用匕首生生挖下它的两只眼睛。 “撤!” 他们跑得不可能有斑鬣狗快,只能边打边退,背对着背,互相配合,击退四面八方的捕猎者。 最后,牧时先一步爬上围栏,亓越阳一手抓着两只血淋淋的眼睛,在牧时的帮助下顺利爬上围栏。 “咯咯咯咯咯咯……” 它们站在围栏后,呲牙咧嘴,发出愤怒的吼叫。 “砰!砰砰!” 后园的异样到底还是引来了前头的工作人员的注意。他拧着门把手,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应和着斑鬣狗群“咯咯咯”的叫声。 两人只能先撤,循着运送物资的灰色小道,在密林中暂时喘息。 亓越阳和牧时身上都是血,分不清是谁的。牧时腿上有几个血印子,借着月光能看到深深的血洞。他简单包扎止血了一下。 亓越阳的手和腿则因为撞击和重压出现大片大片恐怖的青紫。 他在月光下拿出那两只眼睛。黑洞一样的瞳孔还在滴血。乍一看去和普通眼珠没什么不同。 “……拿错了?”牧时惊恐。 亓越阳把眼睛递给他。他犹豫了一下,“啪嗒”捏碎了两只眼球。有恶心的液体混合物淋在两人身上。 破碎的眼珠中,有一只藏了和指甲盖大小的白色印章。 牧时把印章盖在随身带着的卡片上。印章上都是血,但是落章时,卡片上一片干净。 古怪的花纹外圈,写着小小的“开心动物园”五个字。和亓越阳在红帽子帽檐上发现的一样。 他们顺利拿到了第一个印章。 两人休息片刻,准备从小路进入动物园内部,直穿动物园回到宿舍。但奇怪的是,一路上,他们谁也没有看见。 不管是戴红帽子的工作人员,还是白天夜晚都有的游客。 四周没有一个人影。霓虹灯仍闪烁着,动物园的建筑隐在一片虚无的黑雾中。 走着走着,亓越阳忽然回头。 刚才经过的道路上,多了一个散趴趴的冰激凌球。 这条路上有一个冷饮店,里面的冰激凌球总是很大,游客很容易弄掉。 他问牧时:“你头还晕吗?” “晕啊。”牧时说,“头昏眼花的……太难受了。” 亓越阳也是。刚才他一直以为这是战斗后失血带来的。 现在看来……应该是刚才那种莫名其妙的眩晕感还停留在他们身上,使他们视线模糊,甚至看不到本应该存在的游客。 亓越阳想,那游客们呢? 他们能看到这两个人吗? 在他们眼中,他和牧时是什么样子? 所以这个动物园,最大的危险性不在于从野生动物中获得印章,而是在拿印章的过程里……出现的认知错误。 动物园在影响他们的认知。 亓越阳和牧时加快脚步,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条林叶覆盖的小路永远没有尽头。 往前,是黑黢黢的林中小路;往后,是霓虹灯绚烂的动物园建筑。 道路尽头,两人看清了,有个身影。 一个大理石雕像,正停在他们的必经之处,静静看着他们。 熟悉的眩晕感。 视线聚焦的地方像被蒙上一层雾,周围则是闪烁的白点。 看不清正前方的东西,也看不清白点。 “……它在微笑。” 有一瞬间,牧时看清了雕像的表情,“是那座天使雕像,它在微笑。” 令人汗毛竖起的微笑。 【开心动物园游览指南】 3、本园中只存在一座雕像,且雕像动作为捂住面部。如果您看到微笑的雕像,请立刻前往最近的展馆…… 4、不要触碰雕像。 【开心动物园员工守则】 6、动物园任何地方都会出现雕像,尽量不要接触它们。如果您看到有表情的雕像,请立刻联系您的负责主管。 第54章 哪一个,哪一个是真正的生存规则? 白点消失,迷雾撤去。 亓越阳和牧时眼中闪过片刻的清明。 刚才远在道路尽头的雕像,现在停在他们眼前。 它嘴角的微笑像温赦,像嘲讽。它的双臂已经抬起,张开的石白的手指差一点就要抓住亓越阳的手。 “……先跑吧。”亓越阳后退几步。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两人转身,跑入霓虹璀璨的动物园内部。 他们眼前时而闪过带来眩晕感的白点,时而能清晰地看到眼前的路。有几次,亓越阳甚至听到附近游客的笑声。 “砰!” “哈哈哈哈!好漂亮的烟花!” 好像有人,又好像只是幻觉。 交错的矛盾的感知模糊了两人的认知。 他们也失去了距离的把控感。雕像时而很远,时而很近,时而在他们身后,时而在他们侧边。 牧时跑得直喘气,“我,我真该带个锤子来,敲它!敲碎它!一座石雕居然敢追杀……咳咳……追杀我。” “能骂人,说明认知还是清楚的。”亓越阳想了想,“不然我们一起骂几句。” 牧时张口就是一串国粹,精神气十足的声音赶走了些许,因认知模糊带来的无措焦虑感。 好像真的有点用。 牧时眼睛一亮,又撑着树骂出一长串话。 亓越阳说:“这个有点太脏了。” 牧时说:“你不懂,对付脏东西就不能太干净。” 寂静的园林忽然响起簌簌叶动声。 “这是哪?”牧时环顾四周,在头顶的巨大展牌上看到一个地图,旁边标着“松园”两个字。 “……”牧时捂着胸口,“我就说怎么那么累。我们硬生生从东区跑到了西区。” 亓越阳忽然开口:“要进去看看吗?” 他们还带着伤。 牧时扬眉一笑,“去啊,不去不行啊!” 他眨眨眼,晕眩感又袭来。 牧时的笑眼里,能看到亓越阳身后蓦的出现了一座微笑的石白雕像,正高高举着双臂,手指扭曲成狰狞的爪样。 第29章 小主管的动物们11 白点消失。 雕像不知所踪。 亓越阳和牧时在黑暗中摸索着进入松园。 松园是小动物聚集区,地图上标注了有天鹅,小兔子,鸟雀等动物。 【开心动物园游览指南】 1、大型动物聚集区请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与动物互动,小型动物聚集区您可以与动物自由互动。 【临时员工守则】 7、【松园】是小动物聚集地,在工作时请注意保护脆弱的小动物。 【松园】中没有【小松鼠】。 【开心动物园员工守则】 8、【松园】是小动物聚集地,在工作时请注意保护脆弱的小动物。 【松园】中没有【小松鼠】。 亓越阳低声对牧时说:“有关松园的规则基本不矛盾,这里应该比较安全……只要我们没遇到小松鼠。” 牧时点点头,表情有点古怪:“那,那个是什么?” 亓越阳顺着看过去,“菊花?” 松园东北角种了大片大片的菊花。 牧时说:“菊花……啊?菊花?” 亓越阳看到的菊花每一朵都有人的脑袋那么大。 “虽然确实大得离谱了……”他也有点犹豫,“但是看着就是菊花。” 牧时神色恍惚,“菊花……菊花的花瓣是长那个样子的吗?” “……” 亓越阳确认牧时又陷入认知受损的状态了。 “那你看到的,是什么样子?” 牧时表情惊恐:“动……会动!” “都是手,好多手!”牧时说,“它们还在动……” 牧时眼中的菊花,是一个人头大小的球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人手。 手臂交错地舞动着,像风吹过菊花层层叠叠的花瓣。 “别看了。”亓越阳拉着牧时往另一边走。 眩晕感袭来。 眼前的树忽然变得高大无比,树干上,顺着狰狞的纹路长出了大大小小的眼睛。 树枝上有流体一样的东西粘腻腻地落下,在地上烧出一个个小坑,像章鱼的一个个吸盘。 亓越阳眨眨眼,白点消失,高大沉默的榕树长得普通寻常。 下一瞬,白点又起。 这一次,亓越阳也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手,成球地聚集着舞动。 所有的树中间都有一只或几只黑溜溜的眼。 有萤火虫落在亓越阳手上。 他怔愣地看着那点荧光。萤火虫应该有尾巴吗? 不,不是尾巴…… 等等……手掌上应该长着牙齿吗? 密密麻麻的尖利的牙齿兀自咀嚼着空气。 亓越阳眼前又出现了另一只萤火虫,它庞大得像一个天体。亓越阳注视着它,像渺小的人类落在宇宙中和行星对视。 萤火虫的眼球下长出了人腿。 身旁的牧时失去了五官,像一个肉块拼接成的人形。 不可名状的恐惧,无能为力的恐惧…… 认知感像被高高举起,裹挟在浓稠的,黏腻的黑雾中。 “你们在那干什么?” 一个戴着红帽子的主管远远喊道。 第55章 牧时的匕首不知何时刺到了亓越阳的手臂。片刻的清明里,牧时将匕首扔在地上。 松园外,两个主管走近了,看到浑身是血的牧时和亓越阳,忽然脸色一变。 他们凶神恶煞的表情褪去,慢慢只剩下空白的恐惧。 “算了……”主管本来以为能抓到不遵守规定的临时工,好好教训一番。但现在他僵硬地站在原地。 另一个主管直接背对过身,“走吧,走吧……怎么会是在这里。” 他们飞快商量了几句,而后直接封闭了进入松园的道路。 牧时看着那扇门,笑得有些嘲讽,“这么矮,一翻就翻过去了。” 亓越阳看着他说话的时候,眼珠子一下落在地上。 “……嗯。” 牧时眼中,亓越阳的躯体摇摇欲坠,像强行拼合起的肉块。 他们的认知损害都在加重。 为了避免伤害到对方,牧时闭上眼原地蹲下,想在晕眩感结束和再起的空挡里,为两个人谋一条出路。 亓越阳则注视着萤火虫。 跳跃的荧光时远时近,人手组成的硕大菊花在黑暗中舞动。 亓越阳往前走了一步,他已经失去距离的感知了。密密麻麻的人手碰到了他的脸。 人手下,原来藏了一只眼睛。眼球上的红血丝因手臂的晃动而被带着移动。 “……你吓不到我。”亓越阳轻轻说。 他的右手一下伸进去,从其中一只手臂上拽下来一枚小小的白色印章。 眼球转动着渗出血,无数的手臂抓挠着亓越阳的身体。 他眼前是交错的,光怪陆离的画面。时而恐怖血腥,时而遥远空洞,时而是密密麻麻的人手,时而是一束人头大小的,黄灿灿的菊花。 亓越阳从始至终都是冷静的,错乱的认知没能阻挡他拿走印章的动作。 长了毛绒绒尾巴的萤火虫落在他的手上,怎么也甩不下去。 萤火虫时大时小,时远时近。亓越阳在错乱的幻觉中朝牧时的方向靠近。 忽然,一只萤火虫背上生出人脸,裂到两侧的口器流出猩红的脓液,朝亓越阳袭来! 亓越阳捡起匕首抵挡。 萤火虫左右飞跳着,一片斑驳的荧光和白点里,亓越阳的匕首精准地刺到怪物的口器。 “停下!” 牧时的叫声让亓越阳眼中闪过片刻的清明。他低头,看见自己正握着匕首,尖尖的刀刃正没入他的胸膛。 “嗤——” 索性伤口不深,只是割裂的皮肉在淌血。 “大意了。” 亓越阳说:“规则是对的,松园这片是安全的。” 牧时看着面前,枝干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眼睛的树,“啊……啊?” “松园中认知污染会加剧,”亓越阳说,“但是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你,只会诱导玩家自己攻击自己。” “所以,我们只要不管那些东西,往外走,就可以了。” 话虽如此,但面对舞动的人手菊,流着猩红液体的口器,难以名状的挥舞着吸盘的怪物靠近……应该很少有人能保持冷静不攻击吧。 两人收起身上的所有的武器,沿着昏黄的路灯往外走。 眼前的画面闪烁着。他们时而穿梭在人手菊中,时而只是走在普普通通的小路上。 错乱的认知能把人逼疯。 距离感知,时间感知,活物感知,都在变得模糊飘渺。 “我们……不会是一直在原地打转吧?鬼打墙那样?”牧时忍不住说。 亓越阳点头:“很有可能。” “那怎么办,走一晚上吗?” 牧时抬起头,他眼中的天空变成了巨大的斑驳的镜子,镜子碎裂的地方倒映着他和亓越阳的身体。 一块块肉块拼接成的身体。像在暗示他们的结局。 眩晕感越来越强了,牧时没忍住,撑着树干呕。明明知道是幻觉,但他手掌碰到的眼睛滴溜溜转着,黏腻又富有弹性的球体真实得让人恶心。 恍惚中,他又看到雕像的影子。 微笑的天使冲他们张开手臂。 亓越阳挡在牧时前面,雕像在幻觉和现实交错的画面里越来越近。 忽然,小路上出现一个人影。 林一岚摘下红帽子,及肩的短发在夜风中飞舞。 她很轻很轻地,往两人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月光下,她的表情看上去天真得近乎空洞,目光干净得像某种不谙世事的,弱小的小动物。 但亓越阳和牧时眼中,雕像忽然消失了。 人手菊也消失了。 两侧的树木不再长出眼睛和吸盘,普通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认知……回来了。 他们正处在松园往南的小道上,如果顺着一直往前走就可以抵达一号楼和二号楼,然后穿过食堂,就能回到他们自己的宿舍区。 林一岚躲在树后面,看着牧时兴奋地对亓越阳说:“都正常了!我们快走。” 像是觉察到她的注视,亓越阳忽然往这个方向看过来。林一岚赶忙缩回去。 过了一会,她听见亓越阳说:“嗯,我们先走。” 林一岚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想等二人离开。 但下一瞬,她的眼前出现一道人影。 抬头,月光穿透枝桠。她对上了亓越阳复杂的目光。 第56章 “一岚,”亓越阳轻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牧时面露警惕。 他们一直以为林一岚又是一个,游离在剧情边缘的普通npc,也许知道一点信息,但大多时候只是个无害的工具人。 但没有哪个工具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没有哪个不重要的npc,会在玩家摸索任务,身受重伤的时候出现。 而一个游戏里,身份重要的npc,天生就和玩家是对立阵营。他们代表着恐怖游戏,会用尽一切办法和玩家对抗,阻挡玩家完成任务和存活。 林一岚……之前是在伪装,欺骗他们吗? 纵使面前的女孩看上去如此的无害无辜,牧时也不得不将这种可能性放在心里。 s级的副本处处都是危机,错漏的一点细节可能就是他们丧命的开始。 林一岚没有直接回答亓越阳的问题,“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你们应该回去休息了。” 牧时忍不住问她:“你看到了吗?松园里的那些东西,你有没有看到?” 之前的两个主管都惊恐地逃离了,为什么同为主管的她可以这样轻轻松松地站在这里? 林一岚慢慢开口:“松园里,只有花花草草,和一些小动物而已。” “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她说,“但我只看到你们站在那里……只有你们。” 片刻沉默后,亓越阳道:“太晚了,我们送你回去吧。”他阻止了牧时的追问。 林一岚低着头跟着他们走,过了一会,三人来到二号楼楼下。 亓越阳说:“进去吧。”他停在原地,要看着林一岚刷卡进去。 但林一岚忽然抬头看着他:“为什么不追问我?” “为什么不逼我,给你们一个确切的答案?” 亓越阳顿了一下。 林一岚的出现,真的太突然,也太可疑了。 亓越阳心里是有怀疑的。但是他说:“我以为,你不想说。” 他身上全是伤口,裂开的皮肉还在渗着血。认知损伤对思维留下的影响也没有消失。 也许是身心俱疲,亓越阳想,是疲倦让他没有追问下去。 “没事了,”他最后这样说,“快回去休息吧。” 亓越阳想走,但林一岚忽然拉住了他。 “……我不想你死。”林一岚的声音很小,亓越阳要低下头,才能听到她发颤的话音,“有很多员工在松园里自杀……我不想你也是。” 在松园里出现认知损伤的结局,就是自杀。 亓越阳还想说什么,但林一岚一下推开他,往二号楼里跑去。他只能看着她的背影,风似的消失在视界里。 第30章 小主管的动物们12 下雨了。 丝一样,针一样的雨雾,柔柔绵绵地落下,还没碰到人的衣裳,就已经被林叶接住。 小白房那边,范姜沛和申灿正蹲在外头把风,等北浩气搞点食物出来。 范姜沛吐出叼着的草叶,问旁边的申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天已蒙蒙亮起。 他们溜着墙角,找到了声音源头。是小白房后面的猪圈。 一个灰扑扑的,被打成筛子一样的人影站在猪圈旁边,笑眯眯地指挥着几个戴红帽子的主管:“就是这,对对对,扔进去。” “不用换不用换,全扔这里。” 主管们扛着的是五个玩家的尸体。 说是尸体,也不尽然。范姜沛看到有人的手还在动,挣扎着,想从主管身上逃开。 有副眼镜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污泥。 已经看不出人形的老板乐呵呵地捡起那副眼镜,叹气道:“真是不听话啊……都告诉你们,不准伤害同事了。” 范姜沛认出了眼镜的主人。那是一个小团队的核心成员。前两天,她还听到他们在商量怎么把副本boss一击毙命。 老板和几个主管身上都有伤。看起来,是他们已经下手了,但是没有成功。 范姜沛知道习惯暴力通关的人不是没有脑子,相反,是他们拥有相当数量的道具和武力值,才敢这么做。 申灿低声说:“那个胖子看着没什么攻击力,没想到那么能抗。” 老板身上密密麻麻的弹孔叫人触目心惊。 主管们把尸体丢进猪圈里。 范姜沛看着他们的动作,有种不好的预感,碰了一下申灿,说:“诶,会不会食堂里的猪吃的都是……” “都是什么?” 范姜沛转头,老板笑眯眯的脸被放大在眼前。她闻到了一种烧焦的气味。 随着老板表情的变化,他脸上的焦炭簌簌落下来,露出下面被烧烂的皮肉。 “……没什么。”范姜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老板,早啊。” 老板乐呵呵地笑着,凑近范姜沛。范姜沛甚至能看清他的伤口是怎样流出恶心脓液的。 “我在找小林,”老板说,“你们看到她了吗?” 林一岚? 范姜沛说:“没有。我们刚起,正准备去工作。” “工作好啊,工作好啊。”老板喘着气,“都应该去工作!全都给我工作去!” 在申灿和范姜沛沉默的注视下,老板带着几个主管,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海洋馆。 亓越阳和牧时没有休息太久,趁着天色朦胧,他们来到西区的海洋馆。 第57章 推测出的八个印章点里,只有海洋馆,他们还没有来过。 【临时员工守则】 6、【海洋馆】中只存在【鱼类】,如果您看见非鱼类生物,请保持镇静,并告知戴着黑色帽子的工作人员。 【开心动物园员工守则】 9、【海洋馆】和【露天剧场】是动物园的重要设施,没有主管的命令,请不要进入。 亓越阳对牧时说:“你在这里等我。如果我一个小时后没有出来,你就……” 他想了想,“就去找范姜沛他们。我们手上已经有两个印章,他们会答应带你的。” 牧时扯起嘴角,“托孤呢你。” “一起进去呗,”牧时说,“大不了一起死。” 亓越阳摇头,“我大概知道里面会是什么了。” 认知损伤,光怪陆离。 “动物园一直在影响我们的认知,”亓越阳说,“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显然,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认识损伤不可修复。 牧时说:“也许我们能通过做什么避开这种损伤……” “是的,我们可以避开。”亓越阳说,“但是,只有在认知损伤的状态下,我们才能看到印章,拿到印章。” 他看向海洋馆,巨大的玻璃建筑在初升的太阳下折射出绚丽的光。 “我知道你有深海恐惧。”亓越阳说。 牧时还想说什么,但亓越阳接着道:“这不是你能不能克服恐惧的问题。等进入海洋馆,认知损伤加倍,甚至可能出现规则里的【非鱼类】怪物……” “我们都不能确定,那个时候,你会做出什么。” “……亓越阳。” 牧时说:“你最好活着出来。” 亓越阳笑了一下,“放心,不会丢下你的。” 开园时间还没到,海洋馆中没有游客,也没有工作人员和主管。 绕过通道拐角,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玻璃,和玻璃后深得没有边际的水。 正前方只有一条通道。 亓越阳走进去。关上门后,不管往哪个方向看,都只有深蓝色的水。 像坠入了深海。 亓越阳的指尖放在通道的玻璃墙上,有鱼群被吸引着靠近,发现啄不到他,又嬉闹着离开。 亓越阳往前走。 水,铺天盖地的海水。 斑斓的鱼群。 玻璃隧道折射着不知从何处来的霓虹灯光。 亓越阳忽然在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摘下他的红色帽子,但是那个影子没有,而是笑着,慢慢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视线中,白点开始闪烁,加重的晕眩感让人几乎站立不稳。 那个人对他说了什么,然后坠入深海。 亓越阳想拉住那个人的手,但指尖只碰到冷冰冰的玻璃。 他的视线变得模糊,错乱的认知里,他知道自己正呆在玻璃隧道内,但他又感觉到,他在下沉。 沉入深海。目光所及,皆是无边的水。 四面八方传来的压力感要逼人窒息。 鱼群在他上方嬉闹。亓越阳目光聚焦的瞬间,看到海洋深处有一个黑影。 它在向他靠近。 一只巨大无比的触手忽然挥到亓越阳眼前,上面的每一个吸盘都比他的身体还大。 黑影探出了眼睛。 它大半的身体还隐没在遥远的,漆黑的海水里,露出来的轮廓形似一只巨大无比的章鱼。 那只眼睛也由一条触手牵引着,围着亓越阳转了几圈。 人类对海洋的恐惧大多源于未知,而对巨物的恐惧则是源于自身的弱小。 在这样巨大丑陋的怪物面前,人类渺小得像一只蚁虫。任何谋断,或是攻击,都显得不痛不痒,没有意义。 白点仍在闪烁,认知污染没有停止。 触手逼近的瞬间,亓越阳几乎要忘了如何呼吸。 他闭上眼。 预料之中的窒息感没有降临。亓越阳仍站在玻璃隧道中,四周是斑斓的鱼群。 又沿着玻璃隧道走了一会,他来到一个分叉口。左边是海洋馆出口,只想游览的游客可以从那条路出去。 而右边是潜水室,想体验潜水的游客会在工作人员的保护下,完成十分钟的潜水体验。 亓越阳叹口气,他有得选吗? 穿戴好潜水设备后,他从潜水口扎入深不可测的海水中。 头顶的探灯和玻璃栈道上的廊灯照亮了水域,但视线中更远的地方仍是一片漆黑。 海洋馆没有那么大。但在认知污染的状态下,它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水。 亓越阳在沙底上看到几具人骨,有的上面还长出了模样古怪的珊瑚。 目前没有别的提示,亓越阳只能判断,海洋馆中的怪物是随机攻击。 他在一片礁石上停了一会。忽然,礁石动了动,亓越阳往上游,发现那片礁石又是另一个巨大怪物的一角。 亓越阳静静地看着怪物的动作。 庞大触手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让人胆颤心惊,但亓越阳始终维持着平静。 ……即使他眼中,巨怪已经显出形体。 超越人类认知的怪物们长得奇形怪状,难以形容。 亓越阳在心里想,外在美还是比较重要的。 不然做食材都挑不到你们。 第58章 他终于找到印章,那个发亮的小点正在一个巨怪头上。 亓越阳游近,三头巨怪的眼珠同时转向了他。 它们真的太大了,只是呆在那里,就给人深深的压迫感。 亓越阳注意到巨怪附近游动的鱼群。他混入其中,在鱼群经过巨怪头顶时,顺手拿起了发亮的白色印章。 离开时,他注意到巨怪附近堆着的人骨。 那是之前的玩家。 亓越阳推测得不错,海洋馆中的怪物是随机攻击人。而抑制不住恐惧的玩家对巨怪来说,就是嘈杂吵闹的小鱼,被随机到的概率会更大。 亓越阳往潜水口游去。 但显然,这一切不会这么顺利。 他眼前又开始闪烁白点,时而是斑斓的鱼群,时而是深海中一束光,时而是他已经身处玻璃隧道内。 潜水设备开始标红。十分钟要到了。 亓越阳加快速度。 幻视里,他在玻璃隧道中奔跑,急促的喘息和脚步声真实得让人无法反驳。 ……有必要跑吗?有必要那么快吗?慢慢走,也能走出去吧。 眼前的画面又变成汹涌的海水,他在浪涛中起伏,下沉。 ……似乎不用再做无用的挣扎,反正最后都会沉入海底。 画面一转,他仍在上浮,潜水口近在眼前。 那一瞬间,亓越阳也忍不住心生怀疑。 那么多画面里……哪一个才是真的? 往前走是对的吗,是他计划之中的吗? 他犹豫的几秒钟里,有人拽着他,将他从潜水口里拉了出来。 第31章 小主管的动物们13 乍然回转的认知,让亓越阳的瞳孔溃散了一瞬。 下一秒,他借劲一跃,完全离开潜水口,又将面前的人反手按在身下。 牧时疼得说不出话,“等等等等等等等……” 亓越阳松手。 “你怎么进来了?”他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 牧时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我进来看看能不能捞到你的全尸。” 牧时龇牙咧嘴地查看身上的伤口有没有裂开,亓越阳坐靠在墙上,还在为刚才的幻象缓神。 他们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片刻后,同时笑出声来。 “真该……咳咳,咳咳!”牧时说,“真该把你刚那双眼无神怀疑人生的样子拍下来,做成表情包……咳咳!” “再配个字,就写,不要因为我是酷哥就怜惜我……哈哈哈哈哈哈!然后发给……咳咳咳!”牧时又扯到伤口,疼得五官失衡。 在疼痛感和间断的眩晕感淹没思维的间隙里,牧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疑问。 ……发给谁? 他眨了下眼。 谁叫过亓越阳酷哥? 亓越阳的笑淡下。 他扶着牧时起来,往海洋馆外走。 “现在去哪?”牧时问。 “回宿舍,好好休息一下。”亓越阳说,“去搞点药什么的……起码不要让你动不动就笑崩伤口。” 牧时又笑了。他实在很开朗,在什么境地下都能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不卷你的积分啦?” 越早通关,得到的积分就会越多。 “晚点来卷。”亓越阳说,“我们已经有三个印章了,剩下几个,估计都得等晚上才能拿到。” “……我刚才竟然真的以为你是在关心我的身体。” “我当然很关心你。” “哈哈,我信得很哈。” 把牧时带回宿舍休息后,亓越阳又往小白房的方向走。 路上,他看到三三两两的普通员工和主管。偶尔也有仍带着黑色帽子的玩家前往食堂。 路过食堂时,亓越阳瞥到范姜沛三人正在里面。他觉得有些奇怪。 他们已经知道小白房也可以获得食物,怎么还会来食堂呢? 亓越阳穿过林子,看到那一排小白房。他走进几个房间,发现冰柜里的东西都有被翻找过的痕迹。 看起来,应该是其他玩家也发现了这里,还屯走了一些食物。 亓越阳看着冰柜里被挑放到一边的几袋冻肉,也有点嫌弃。 调料也不剩多少了,几个小白房拼拼凑凑出几个瓶瓶罐罐来。 亓越阳看着小白房后,正在欢快进食的家畜们陷入思考。 一个多小时以后,牧时喝上了烫呼呼的鸡汤。 鸡,是乌脚鸡。 汤里没有什么显眼的调料,但是入口尽是鲜美滋味。 “好喝吗?”亓越阳问。 牧时竖起大拇指,“太香了,太鲜了。” “咸不咸?” “我觉得还行!” 亓越阳点点头,出了宿舍。 剩下的鸡汤被他装在了食堂的饭盒里,送到了二号楼楼下。 亓越阳还在想怎么遇到林一岚,就看见她从二号楼里走出来。 “一岚?” 不料林一岚一看到他,就像受惊的鸟张翅逃跑,立刻回头返回二号楼内。 亓越阳皱眉。 她……在躲着他? 是因为心虚吗? 是因为在昨晚,被他们发现没有缘故地出现在松园? 昨晚……亓越阳轻轻叹了口气。 他忽然想起低下头时,听到女孩在他耳边,颤抖着说出“我不想你死”这样的话。 第59章 那个时候,他看到林一岚的眼睛里,倒映着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林一岚从一楼的窗后偷偷望过去,见亓越阳还站在原地,越发觉得脑子里有什么钩子在搅。 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一见到他就想躲着。 明明…… 林一岚握紧衣角,收回视线。 明明是想跟他说话的。 亓越阳不做什么表情时,乌长的眉是压着的,一双偏亮的眼就算不聚焦地随意一扫,也叫人觉得凉飕飕的。 他看到躲在窗后的林一岚了。 亓越阳知道自己脸臭,于是扯着嘴角扬起一个笑,缓声道:“一岚,我给你带了东西。” “你要来看看吗?” 林一岚心里泛着小猫挠一样的痒。 她觉得奇怪。 她到底想不想看见亓越阳? 好一会,林一岚终于磨磨蹭蹭地从二号楼里出来,走到亓越阳面前。 亓越阳把食盒递给她,“有点重,拿好了。” 两人指尖相触。林一岚还没反应过来,亓越阳先收回手。 她已经能闻到暖融融的鲜香。 两人面面相觑好一会,也没再说出什么话。 林一岚想了想,“你要上去坐坐吗?” “……可以吗?” “当然。”林一岚转身,为终于不用再陷入刚才那种古怪的气氛中松了口气,“你之前还说要帮我打扫卫生呢……不算数了吗?” 亓越阳笑了,“算的。” 二号楼是主管的宿舍楼,一层里有三个主管。 林一岚就住在二层。同层的另外两个房间上面都有封条,似乎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 “你穿这个可以吗?” 亓越阳看着那双粉色小猪拖鞋,“……小了点。” 林一岚拿出另一双粉色小猪拖鞋,“这个呢?” “……好。” 林一岚的宿舍是很普通的一室一厅,但是看着很温馨。 她指挥着亓越阳坐到沙发上休息,自己则抱着食盒坐到电视机前,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午餐。 亓越阳找到了本书打发时间。但看着看着,他的视线又转到林一岚身上。 林一岚似乎也觉得晾着客人不太好。午餐结束后她找来了一个棋盘,兴致勃勃地邀请亓越阳下五子棋。 赢了几局,输了几局,林一岚已经数不清了。她落下了最后一枚白子后,就歪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她睡着的样子也很乖,露出了一截白生生的颈。 亓越阳拉上了窗帘,屋内陷入昏暗。 他又拾起沙发上的小毯子盖在林一岚身上。 好安静,只能听到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声。 在这难得的宁静里,亓越阳告诉自己,只睡半小时,只休息半小时。半小时后,他会离开这间屋子,继续在恐怖游戏里求生。 他闭上眼,陷入黑甜的梦境。 等夜幕降临,园中霓虹灯亮起时,林一岚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醒过来。 她环顾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食盒被收走了,她像是做了一场梦。 只剩下沙发上的棋盘,和上面连成一线的白子。 露天剧场。 这一次,牧时和亓越阳没有戴帽子,而是装作观赏表演的游客。他们挤到了最前排。 “终于赶上了!” “啊啊啊啊又能看见小金啦!” “今晚还是金元吗?早知道我明天来了。我看过金元了。” “你明天下午就走了,也看不上别的了啊!金元和银元只在晚上出来表演的。” “哎,好想看小银动一动啊……” 跳圈的老虎。 戴花环的大象。 最后,红帽子工作人员一个手势,全场静下,幕布后,一个巨大的蟒头慢慢探出来。 眩晕感来了。 视线边缘开始闪烁白点,在头晕目眩的感觉和浓郁的花香味、蟒蛇的腐臭味催化下,两人觉得一阵反胃。 金元缓慢地绕着舞台边缘游走,鳞片上的花纹愈发像一只只闪烁的眼睛。 亓越阳打起精神看它绕了好几圈,甚至有几次那丑陋的蟒头即将要贴到他的身体,但他什么也没看见。 金元身上没有印章。 很快到了喂食互动环节。观众们欢呼着挤着向前,红帽子主管拖来了两车物资。 “嘶啦……” 袋子裂开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席卷而来。 “呕——”牧时没忍住,干呕了几声。 舞台上的蟒蛇则是兴奋地摇动了几下脑袋。 亓越阳也忍不住别过脸。 小车里,一摊肉红的,模糊的东西从袋子里泄露出来,伴随着黏腻的汤汁感,在舞台的聚光灯下显得水淋淋的。 非要形容的话……它们就像被呕吐出的脏器。 “啪嗒!” 一坨肉乎乎的东西从一个游客手中滑落下,他兴奋地喊着:“这个小兔子好活泼啊!”又捧起来喂给蟒蛇。 金元看上去也很兴奋,一口接一口地吞下那些“小兔子”。 “不行,我看不下去了……” 牧时找了个地方蹲着干呕。 白点消散的瞬间,亓越阳眼中,游客们手里的真的是雪白的小兔子,而非什么血淋淋的脏器。 两个场景都如此真实又自然地交错着。亓越阳按下心底的烦躁。 第60章 忽然,他目光微动,捕捉到一闪而逝的,蟒蛇口中的白光。 他确信那不是幻觉。但接下来,无论是令人作呕的喂食画面,还是普通正常的互动画面,他都没能再看到那点白光。 牧时干呕累了,站起来,从亓越阳的表情中——尽管很多时候亓越阳看上去真的是面无表情——牧时看出了,亓越阳发现了什么线索。 “直说吧。”他说,“现在不管是什么,我都能扛得住。” 最害怕的蟒蛇在吃最恶心的食物,还有比那更有冲击力的画面吗? “印章在它嘴里,看起来,只有参与喂食互动才能拿到印章。” 牧时的脸皱成橘子皮,“喂……那就喂吧。” “还差一点,”亓越阳想了想,“我们的精神损伤……可能还不够。” 所以才只能在交错的幻觉里,看到印章一秒。 表演还有十分钟结束。 “如果今晚先不拿这枚呢?”牧时问,“先去找别的,正好找印章的过程里认知污染也会加剧……差不多了再回来搞这枚。” 亓越阳点头:“也可以。不过我们不能确定,接下来的每一晚还会不会是这条蛇。” 牧时沉默。 如果没有在抿出头绪的第一时刻做出反应,很有可能就会跟关键的机会擦肩而过。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恐怖游戏里最不缺的就是,“万一”。 牧时吐出一口气,推了推亓越阳:“你去排队。挤他们,排在前面一点。” 亓越阳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牧时打断了他的话:“你留下,我去。” “我们两个里,总得留下一个更清醒的。”他说,“我去喂那条蛇。” “虽然不知道那种程度的精神损伤会把我变成什么样子,”牧时咧开嘴,无所谓的一笑,“但是你会带我出去的,对吧?我知道你会。” 第32章 小主管的动物们14 喂食互动只剩最后三分钟。 排在亓越阳前面的游客已经快要结束互动。 亓越阳将要上前的那一瞬,牧时跑了回来,挡在亓越阳面前。 “我来了。”他说。 他额角都是汗水,瞳孔溃散又努力地聚焦着,跌跌撞撞走到巨蟒面前。 蟒头摇晃着凑到他面前,腥臭的吐息直扑在牧时脸上。 牧时面无表情地拿起食物。 蟒蛇顺从地张大嘴。 亓越阳看着牧时将那些黏糊糊的脏器丢了进去,然后伸手在它口中找了找,最后摸出一个东西来。 这个过程很快,超出了亓越阳的预料。 等牧时又跌跌撞撞走下来时,亓越阳才看清了他脸上的惊恐和怖惧。 他将手里的印章递给亓越阳。 聚光灯散射出的光照亮了牧时的双手。 他的十个指尖已经石化了。 亓越阳低声问他:“你去摸那个雕像了吗?” “没有直接接触。”牧时声音沙哑,“我只是盯着它看了一会……完全投入地盯着它。” 他眼前已经布满了闪烁的白点,视觉中心偏浅,视线边缘则是完全的空白。即使闭上眼也躲不掉。 “扶着我。”牧时说。 “好。” 亓越阳搀着牧时回宿舍区,不料,在四号楼下他们被范姜沛堵住。 亓越阳遇见范姜沛的几次,她都是一副似笑非笑游刃有余的模样。范姜沛身边永远会跟着几个只听她指挥的男人。 但今夜的范姜沛披头散发,形容狼狈。 她露出来的皮肤上全是伤口,像是被什么生生咬烂。 范姜沛说:“亓越阳,我们合作。” 在亓越阳开口前,她又低下头:“求你。” 牧时虚弱地倚在亓越阳身上:“发生什么了?” 范姜沛嘴唇颤抖着,反复深呼吸几次,才将她的经历简单交代了。 白天,他们看到了老板和主管处理玩家尸体的方式后,就一直在食堂附近游荡,觉得会找到什么线索。 一直到晚上八点,食堂夜宵时间开始时,他们仍徘徊在小白房那片。 “你还记得,”范姜沛说,“什么人才能来吃夜宵吗?” 正式员工和主管都能来。 范姜沛从来没有同时在动物园里看到那么多工作人员。八点以后,不断地有戴红色帽子和黑色帽子的人进入食堂。 但是食堂的灯始终是熄着的。 范姜沛带着申灿,北浩气一起在食堂附近观察,然后,黑暗里,他们听到连续不断的呕吐声。 所有本应该在享受,“不限量夜宵”的工作人员,正排排趴在地上,往沟槽里呕吐。 他们看到了肉红的,黏腻的,散发着恶臭的,脏器一般的东西。 有几个戴红帽子的主管神色如常地,将那些东西一点点打包在蛇皮袋和小车里。 “……后来我们被发现了。”范姜沛疲惫地垂下眼,自嘲地笑了,“真是一场恶战啊……” “玩家里,任何一个团队,都不可能对抗得了那些员工。” 北浩气失去了右手臂。 申灿陷入深度的认知错乱中,在包扎伤口的时候,他幻视到呕吐“物资”的工作人员,并且认为自己也是他们的同类。 亓越阳说:“目前来看,任何与动物园有关的活动都会发生认知污染。” 第61章 “尤其是涉及到任务时。”他说,“只要接触任务就会被污染,只有被污染才能完成任务。” 范姜沛说:“那污染的结局……是什么?” 亓越阳静静地看着她。 范姜沛怔愣几秒,低着头笑了。 是啊,她已经看到了。 像申灿那样,难以辨别幻觉和现实,被动物园同化,就是结局。 你感知不到自己是在进食还是在“制造”食物。 你辨别不出错乱的认知里,哪一个才是你自我的意图。 牧时问范姜沛:“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认知污染的?” “是因为雕像吗?” “不,我们没有接触过雕像。”范姜沛说,“实际上,直到今天以前,我们都很少出现幻觉。” 牧时喃喃自语:“那么雕像就不是源头,它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源头在哪里? 亓越阳最先想到的是在食堂就餐,或者是他们戴上帽子,运送第一趟物资的时候。 但他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瞬间。 他和牧时埋头签合同,察觉到一道过久的目光。他抬头的时候林一岚别过脸。 在范姜沛的注视下,亓越阳慢慢说:“你们签过入职合同了吧?” “是。”范姜沛点头,“只比你们晚了几天。” “毁了它,也许能延缓认知损伤的侵蚀。”亓越阳顿了一下,又问,“现在有多少人签过那个合同了?” 范姜沛脸色泛白,“剩下来的一半玩家里……全都签了。” “亓越阳,我知道你们会接受委托带人过副本。” 范姜沛往前走了一步,“现在就当……我委托你的,好吗?我们有一个道具,可以游戏内临时组队。你只要跟我们组队,一人通关全队登出就可以了。” 她不擅求人,已经在斟酌用词,但话语间仍是谈生意的口吻,“通关后平分的积分,我们会全部还给你……用场外交易的形式。” 亓越阳答应了:“好。” 范姜沛本来还准备了更多话来说服亓越阳。 亓越阳看了看牧时,说:“我还是先带他回去休息吧。” 牧时扯起嘴角阴阳怪气:“难为你还记挂着我呢。” 范姜沛赶紧道:“稍等,最后几句!” 亓越阳知道她想说什么,先开口:“我们已经拿到四枚印章了。剩下的在雕像,豪猪馆,爬虫馆和松园。” “等你们休整好了,尽力而为吧。” 范姜沛点头,“我知道了。” 亓越阳扶着牧时回屋。 加剧的认知污染间歇性地吞噬着牧时的个人意志。 起初,亓越阳以为牧时只是在说胡话。但他逐渐开始频繁地听到他念叨一句话,“别笑。” 他甚至骂了几句脏话,“别笑!” 亓越阳靠近牧时,发现他呆滞地看着外面,“你看到什么了吗?” 牧时断断续续地回答他:“是雕……像……” 他的目光清明了片刻。 牧时笑嘻嘻地说:“哎呀,雕像有什么稀奇的。这不哪里都是吗!”他神色如常,语气一如既往。 亓越阳盯着牧时,判断了一下他的状态。最后,他一个手刀把牧时劈晕,把人安置好,独自出了屋子。 亓越阳趁着夜色爬上了主管的二号楼。他判断了一下,选择了三楼一间亮开着阳台门的,无声息地潜入进去。 【塑料鞋套-不会留下任何行迹,小偷和夜行者的神器~咦,怎么声音那么大】 屋里没人。这个时间,屋主人很有可能是去“吃夜宵”了。 亓越阳在书房里找到了他想看的东西。 【开心动物园主管守则】 恭喜您正式成为我园的骨干!为了您的安全和工作顺利,请仔细并遵守以下规则。 1、主管需严格遵守着装规定,戴红色帽子。 2、您的主要职责是在对应的园区或道路交界巡视。相关分配将在每周例会上宣布。 3、主管享有员工以上的福利。 4、工作时请您关照顾客的需求,并尽可能地照顾好园区里的动物。 5、为了您的安全,尽可能不要前往【松园】,【松园】里的【小松鼠】不喜欢被打扰。 6、请不要直视【海洋馆】中的【章鱼】,如果违背,应及时喝下【蓝色药水】。 7、动物园的职工相亲相爱,和睦共处。保守秘密,守护动物园,为开心动物园的光辉未来奉献您的一生。 松园里到底有没有小松鼠? 海洋馆里究竟有没有章鱼? 如果亓越阳在经历这一切前,先读了园内的四封规则,他一定会觉得矛盾又无法理解。 尽管他现在也觉得真相被掩埋在浓雾里,但他已经感受到它散发出的浓烈恶意。 亓越阳没有停留太久,找不到更多信息以后,他决定原路返回。 还没靠近玩家聚集的宿舍区,亓越阳就看见屋五号楼栋上有两个摇摇欲坠的人影。 “哐当!” 两个跳楼的玩家像石膏一样碎裂在地上。 雕像入侵了五号楼。 可是五号楼是临时员工住的地方。那里现在只剩几个还没来得及搬走的玩家。 牧时和范姜沛他们还瘫在四号楼里。 亓越阳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多了。他的脑袋因长时间的神经紧绷和错乱的作息而隐隐作痛。 第62章 出去以后,一定要好好睡一觉。亓越阳先想。 他后来又想,活下去,还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黑暗里,不知从哪冒出的红帽子主管抬起了地上碎裂的尸体,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亓越阳躲在暗处,但没怎么隐匿身形。 很快,他眼前又开始闪烁白光。 他先看到一张微笑的天使脸庞,时而张开双臂,时而合十祈祷。时远时近,雕像的身影模糊又清晰。 在白点消失时,他看到雕像正站在前方。 每出现一次幻视,雕像就会更近一点。 亓越阳一直表现得无动于衷,用所有的专注力控制着自己的双手,准备等到合适的距离率先发起攻击。 ……直到他在幻视中看到一片海域。 坠入深海的人影,发丝如海藻漂浮。 第33章 小主管的动物们15 亓越阳瞳孔微缩。 太真实了,这片海域。 他清晰地记得那个人坠入深海,永远消失前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晕眩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亓越阳低头,发现自己的双手成了石雕。几秒后,又恢复如常。 “快走。” 那个人痛苦地闭上眼,对他说:“不要回头。” 只要往前一步就能抓住她,亓越阳几乎不能抵御这样的诱惑。 “不要,过来……” 亓越阳真的靠近了。微笑的雕像嘴角的弧度变大。 它在等亓越阳真的伸出手去抓幻视中坠落的人影。只要他伸手,碰到的就会是雕像。 它就能彻底将亓越阳变成石雕。 亓越阳慢慢抬起手。雕像凝滞的笑脸肉眼可见地在扩大。 “嗤——” 匕首插入那个人的身体。 雕像的身体出现裂痕。 幻视中的海域消失。 面前的雕像变成一张哭泣的脸,双手爪一样高高扬起。 亓越阳面无表情,尽管他眼前幻视和现实交错,他依然稳稳地握着匕首,冷冰冰的,像个没有感情的死神。 石雕俯身的瞬间,有人捂住他的眼。 “别看它。”林一岚在他耳边说。 视线被遮挡后,其他感官愈发清晰了。亓越阳很肯定雕像的手爪已经伸到了他眼前。 他没有听到林一岚的脚步声,实际上,直到林一岚说话前,亓越阳都没有察觉到这里还有第二个人。 危机感降临。身体的本能比理智先发起警告。 再不动……会死的。 亓越阳握着匕首往前刺,但被林一岚拉住。 “我能解决它。”亓越阳的声音有些冷,“你让开。” 林一岚在他身后低低问:“你要解决什么?” “那个雕像,”他说,感觉到有冷冰冰的石雕在缓慢地握住他的手腕,“它在抓着我。” 林一岚摇头,说:“它没有……它只是一座石雕,石雕怎么会动呢?” 黑暗里传来一声奇异的惊叫,林一岚看过去,榕树下有一只小松鼠,正咧着尖尖的牙,用黑黢黢的眼死盯着她。 但是林一岚还是继续说话,声音又轻又快:“别看,看不到就不会动了,感觉会出错的……你信我。” 太古怪了,这一切毫无逻辑。对亓越阳来说,危机感这样明显,林一岚像雕像找来的帮手,在骗他就范。 覆在眼上的指有些凉,还在微微颤抖。她也很清楚,只要他想,他能随时挣脱她这微小的束缚。 手臂石化,匕首落在地上。 犹豫的几秒钟里,亓越阳彻底失去反杀的希望。 但预料中的死亡没有降临。片刻沉寂后,林一岚引着亓越阳往前伸手。 她没有多说什么,但亓越阳一下懂了她的意思。视线的黑暗里,他的指尖在前面探了探,从雕像口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印章。 榕树下的松鼠恶狠狠地看着这边,尾巴一摆,消失在黑暗里。 “好了,没事了。”林一岚说。 她放下手,亓越阳睁开眼。没有雕像,没有怪物,他们站在空荡荡的路上,只有月光淋在发梢。 四号楼中。 申灿仍在昏睡,北浩气的断臂已经包扎好。 范姜沛说:“我去外头找印章,你好好休息。” “现在就去吗?”北浩气说,“你才受了伤。” 范姜沛看着他们苍白的透着死气的面孔,声音很冷,“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出去。” 只要通关时还吊着口气,就能活下去。 “我跟你去!” “不用。” 北浩气抿嘴,站起来,在范姜沛跟前低下头,祈求似的说:“让我跟你去。” 范姜沛避开他的注视,淡淡道:“别死在我面前。” 亓越阳提到的,剩下的几个印章点里,范姜沛最有头绪的,是爬虫馆,爬虫馆里的银元。 它身上有伤口,是以前的玩家留下的,说明印章很有可能在它身体里面。 夜晚的爬虫馆没怎么亮灯,越发显得阴森。范姜沛装配好道具,深呼吸几次,踏入那一片半明半暗里。 五号楼下,林一岚看着一言不发的亓越阳,显得有些紧张。 但最后,亓越阳只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林一岚亮晶晶的眼黯了黯。 穿过食堂和树林,他们很快就来到二号楼下面。亓越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停在原地,要看林一岚上去。 第63章 林一岚犹豫很久,才问:“你不问我吗?” 亓越阳说:“你会说吗?” 林一岚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赌气似的,她又抬头。“我救了你。” “没有你,”亓越阳说,“我也能解决那个雕像。” 林一岚想到石雕上的刻痕。他说得对。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显得尖锐了。亓越阳看着林一岚的目光里是显而易见的冷漠,莫名其妙的冷漠。 可是刚才,他明明相信了她。林一岚想,就像她曾见过的那种,互相信任。能托付性命的信任。 “我不明白,”她说,“我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你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你真的什么也没做吗?” 林一岚后退了一步,心虚似的低下头。亓越阳一直郁结在心里的情绪几乎要抑制不住。 但最后,他只是移开目光,“算了。” “反正,在你们这些npc眼里,”他说,“你们总有你们的逻辑。” 救人,害人。让你死,或是让你生。 玩家的性命就像他们手里的玩具。操控玩具的上帝又怎么会在意细线连接的脆弱肢体。 林一岚仿佛听不懂亓越阳说的话。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对方转身离开。 “亓越阳!”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口。 她发现亓越阳听到了,但是他没有回头。 四号楼里,破晓时分,天已蒙蒙亮起。 牧时从昏睡中醒来。他觉得自己做了个好梦,但是后颈有些痛。 亓越阳坐在他身边,一夜没睡的样子。牧时有些奇怪:“你在这干嘛?” 亓越阳说:“怕你半夜跳楼。”他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有人敲门。是范姜沛。 “这是爬虫馆的印章。”她说,“给你。” 她看上去跟昨晚没什么不同,至少亓越阳看不出她有没有添新伤。 牧时惊叹:“那么快!你们怎么拿到的。” 范姜沛试图勾起嘴角,像平常一样微笑。但她脸上仍是一片死寂。 “那条蛇,不太好割。”她说,“北浩气故意被它吞了……从里面破开的。” 她又补充道:“人还剩口气。” “亓越阳,”她说,“他们撑不了太久,我们得快点。” 白色卡片上,只剩下最后两个空位。 亓越阳让牧时留下看顾申灿和北浩气。他跟范姜沛一起戴上主管的红帽子,前往东区的豪猪馆。 路上,亓越阳撞到了一个游客。他捡起对方掉落的钥匙,递过去的瞬间,他的视线里游客消失,钥匙落在地上。 范姜沛觉察到他的异常,替他又还了钥匙。 “待会,不要脱了你的帽子。”亓越阳忽然说。 也许红帽子的存在能让他在认识损伤时也能认出同类。亓越阳只能这么希望。 豪猪馆,已经有零散的游客站在护栏旁探头往下看。 亓越阳和范姜沛不想浪费时间,将园区主管打昏后,他们直接锁上门,翻过护栏跃下去。 晕眩和闪烁的白点带来疯狂的危机感。范姜沛拿出自己的武器,对每一头冲上来的豪猪无差别攻击。 尖刺扎入他们的身体,血洞覆盖了未愈合的疤痕。 被咬下腿上的一块肉时,范姜沛恶狠狠地一刀扎下去。冷汗渗透了她的头发,但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人类未必能战胜野兽。但她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想回去躲着,面对两个正在死去的人,感受那种无能为力和绝望。 有血溅到亓越阳眼中。 他眨眨眼,血雾模糊中,忽然看见一个人,趴伏在地上,哀嚎着,在向他求救。 “杀了我杀了我!”他说,“求求你们,快点杀了我!” “吱——” 一头豪猪扑了上来,亓越阳闪身避开。再一看,地上哪还有什么求救的人影。 他在电光火石间猜到了什么,对范姜沛喊:“去那边!” 他指的是另一侧高高的石堆布景。范姜沛和亓越阳互相掩护着后撤。 她先一步攀爬上去,亓越阳扯下布景中的麻绳,飞快缠在一头豪猪身上后,拽着麻绳另一端也上了石堆。 被捆住的豪猪发出刺耳的尖叫。 范姜沛皱着眉:“它的叫声很特别。” 亓越阳看着石堆下焦躁得来回滚动的豪猪,说:“就是它了。” 认知损伤仍在持续,交错的幻视里,他们看到一个满身是伤的男人,跪伏在石堆下,“杀了我……” 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你是玩家?” 他身上的衣服很破很旧,但依稀能看出是主管的制服。 一个曾经成为了主管的玩家,如今却像一个动物一样趴伏在那里——或者说,他已经成了一个动物。 范姜沛低头,暗自按住了自己颤抖的手。 “你是玩家?”亓越阳又问。 “是!我是……” 豪猪痛苦地嚎叫。 男人挣扎着直起身体,往上伸手:“印章……在我的胃里。” “杀了我,”他流下眼泪,“求求你们,快点杀了我……” 第34章 小主管的动物们16 亓越阳和范姜沛一起往上收麻绳。 当视觉里,麻绳捆住的是豪猪时,他们几乎使不上力。但幻视出那个虚弱的男人时,他们就能顺利地把他拉上来。 第64章 似乎,幻觉,不仅仅是幻觉。 联想到之前几次无比真实的幻视,亓越阳想,这个动物园里,所谓的幻觉和真实,应该是同等存在。 就像……薛定谔的那只猫。可是那只猫是死是活可以由观测决定,他们的目之所见又能决定真假变幻吗? 男人趴伏在石堆上。他身上是一股浓郁的,动物的臭味。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皲裂的嘴唇上则沾满了凝结的血块。 “快……动手。” 男人艰难地说:“我真的……不想再……再当动物了。” 杀死一个玩家,和处决一个npc,真的是不一样的。 误解了两人还不动手的真正含义,男人抖着手从胸前缝起的暗袋里,掏出一个小瓶。 蓝色药水在灯光照射下显得无比迷人。 “它,它可以阻止,”他断断续续地说,其间数次,亓越阳眼睁睁看着他又变成痛苦嚎叫的豪猪,“认知损害……给你们。” 【开心动物园员工守则】 8、【松园】是小型动物聚集地,请注意保护脆弱的小动物。但是【松园】中没有【小松鼠】。如果您看到了【小松鼠】,请立刻向主管申请【蓝色药水】。 【开心动物园主管守则】 6、请不要直视【海洋馆】中的【章鱼】,如果违背,应及时喝下【蓝色药水】。 范姜沛举起手中的尖刀。急速闪烁的画面里,她往男人的腹部刺去。 “嗤——” “嗤——” 范姜沛愣住,张了张嘴,无声地尖叫。 高频的两次出刀,先是伤到了亓越阳,后才落在男人身上。 亓越阳捂着手上的伤口,仍是冷静地,低头问那个人:“你为什么不喝?” “认知损伤模糊了你的意识,让你成为动物。”亓越阳说,“既然你可以通过蓝色药水保持认知清醒,你为什么自己不喝?” 血,到处都是血。男人眼神溃散又清醒。 生命的最后关头,他尖声高笑:“给你们……都给你们!你们喝!” 他视线模糊。 他是豪猪,他是活人。 他在吃饲料,他在吃人肉。 他是没有思想的动物,他是有一群伙伴的玩家。 他神志清醒,他认知错乱。 多少次,他眼前,他正在跟同伴浴血奋战,眨眼,又变成一个长长的食槽和自己丑陋的拱嘴。 他顺从地低头咀嚼肉块,他几乎要以为他自己,生来就是以一个活人和一个动物的身份,同时存在着。 “别喝……”他忽然抓住更近的范姜沛,生命的飞速流逝让他只能发出气声,“它会把你们变成真正的主管……” “不要,不要忘了你们是玩家……” 范姜沛的手有着轻微的颤抖。她取出第七个印章,盖在白色卡片上。 不管他们手上有多少血污,卡片永远洁白,忠诚地执行着自己作为通关凭证的职责。 上方传来游客的惊呼。 “呀,怎么都在睡觉啊?” “一个动着的都没有!” “算了算了,我们去看别的吧!” “……亓越阳,”范姜沛说,“那,其他的动物,也是人吗?” 亓越阳忽然想到,露天剧场那条似乎能听懂人话的金元。 认知损伤加剧后,他看到金元在吃的,有人的躯体。 那现在,拿到七个印章后,认知损伤更进一步,他将看到的,是否就是,活人在…… “进入动物园,签署合同,接触任务以后,认知损伤就会开始。” 亓越阳的心砰砰直跳。他维持着语调的冷静,联结起已有的全部线索。 真相近在咫尺。 “一些特定的情景,会格外加深认知损伤的程度。比如,食堂的夜宵。” 你究竟是坐在桌旁吃饭,还是伏在地上呕吐? “雕像。” 【开心动物园游览指南】 4、不要触碰雕像。 【开心动物园员工守则】 6、动物园任何地方都会出现雕像,尽量不要接触它们。 “接触,和完成任务。”亓越阳慢慢说,“而八个印章点里,有些地方,被格外地强调着危险。” 【临时员工守则】 6、【海洋馆】中只存在【鱼类】,如果您看见非鱼类生物,请保持镇静,并且告知戴着黑色帽子的工作人员。 7、【松园】是小动物聚集地,在工作时请注意保护脆弱的小动物。【松园】中没有【小松鼠】,如果您看到了【小松鼠】,请向戴着红帽子的工作人员求救。 【开心动物园员工守则】 8、【松园】是小型动物聚集地,请注意保护脆弱的小动物。但是【松园】中没有【小松鼠】。如果您看到了了【小松鼠】,请立刻向主管申请【蓝色药水】。 9、【海洋馆】和【露天剧场】是动物园的重要设施,没有主管的命令,请不要进入。 【开心动物园主管守则】 5、为了您的安全,尽可能不要前往【松园】,【松园】里的【小松鼠】不喜欢被打扰。 6、请不要直视【海洋馆】中的【章鱼】,如果违背,应及时喝下【蓝色药水】。 亓越阳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该感谢它的仁慈吗?就算那些守则称不上生存规则,它也没有对我们有什么隐瞒。” 第65章 “甚至,它还一遍遍地强调着,告诉我们不要做哪些事情。” 看到微笑的雕像,前往附近的展馆,会成为被观赏的动物。 看到哭泣的雕像,联系主管,会被带走成为食物。 【开心动物园游览指南】 2、动物园中只存在戴红色帽子的工作人员。如果您看到戴黑色或者蓝色帽子的,请不要理会他们,并尽可能地及时告知附近的红帽子工作人员。 【临时员工守则】 10、请努力工作,尽早成为正式员工。 【开心动物园员工守则】 10、请努力工作,尽早成为主管。 【开心动物园主管守则】 7、动物园的职工相亲相爱,和睦共处。保守秘密,守护动物园,为开心动物园的光辉未来奉献您的一生。 “它暗示我们,应该想法设法提升职位,获得动物园的认可。”亓越阳看着石堆上,狼狈恶心的尸体。 “是啊……更深入地接触动物园,能让我们更快找到印章,也能让我们在加速错乱的认知里,不自觉地变成食物,或者动物。” “而即使变成了主管,拥有了蓝色药水,也只能在,被幻觉逼疯掉,和忘记自己是玩家,这两点中,二选一。” 范姜沛声音沙哑,“亓越阳,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守则里说过,我们不能伤害同事。动物园的员工应该相亲相爱。”她几乎要因被欺骗、戏耍的愤怒失去理智,“可是,那些动物是人……我们从动物身上拿到印章,必然会伤害到它们。” “必然会,触犯那些规则。” 触犯规则后,那个老板就有了惩罚的凭据,可以随时将他们当做食物,直接丢进食槽里头。 亓越阳和范姜沛慢慢走出豪猪馆。天气仿佛永远晴朗,暖融融的阳光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最后一个印章,在松园。 亓越阳对范姜沛说:“待会,我一个人进去松园。我会尽力拿到印章。” 范姜沛的手握紧。 “如果我出来了,”他说,“不用管我是什么状态。你直接把我的印章抢走,盖上去,选择登出。” “如果我没有出来……” “叫上牧时,还有申灿,谁还能动就把谁叫来。” “这不会是一个死局,”亓越阳轻声说,“三条人命,怎么也能换出一个印章了……当然,告诉他们,不要真的拼命,起码吊着口气。” 范姜沛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亓越阳慢慢地,从东区走向西区。 他看到拥挤的人群,游客们脸上是单纯愉快的笑意。 他又觉得自己正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馆内的小动物纷纷趴在玻璃墙上,死死盯着他。 他好像走进了某个园区,红帽子主管正在卸下物资。 “哗啦——” 硬邦邦的粮食变成了血淋淋的肉块。 亓越阳闭上眼,仍能看见闪烁的白光。他猛然惊觉自己已经走到了东西区交界处。 他站在摩天轮下,有个小松鼠蹲在台阶上,正望着他,捂着嘴偷笑。 规则在他眼前闪烁,血腥的癫狂的诡异又和谐的画面让他喘不过气。 在不断变换的幻视里,亓越阳心想,看来我真的疯了。 他再清醒时,已经站在了松园里。 松树下,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正发着呆,随手揪着地上的青草。 林一岚看到亓越阳,不自觉扬起一个笑,朝他挥手,“你来啦!” “一收到你的消息,我就立刻赶过来了。”她说,“希望没有让你等太久。” 亓越阳觉得他的脑袋迟钝又清醒,“什么?” “我没有联系过你。”他说,“不是我让你过来的。” 林一岚的笑容僵住。 “你,你不是让我来这里等你,”她说,“然后我们一起去坐摩天轮的吗?” 她多希望能听到亓越阳轻轻说一声,是。 亓越阳眼前出现了摩天轮,和台阶上的小松鼠。小松鼠对他招手。 “不是,”亓越阳闭上眼,一字一句道,“没有这回事。” 第35章 小主管的动物们17 “从来没有。” 亓越阳继续往松园深处走。他的目的地是松园的果蝠区,按照他之前的推测,那里有最后一个印章。 他与林一岚擦身而过。 果蝠的食物来源主要是果实和花蕊中的汁液,一般不主动攻击人类,符合松园“可以自由与小动物们互动”的特征。 但亓越阳眼中,踏入果蝠区,就像陷入一个光怪陆离,诡异离奇的梦。 他看到大片大片的人手菊,每一只手臂都在尽情地摇晃。 停歇在上方的动物们长着奇形怪状的口器和肢体,像随机生成的碎片被胡乱缝合起一般,视觉上给人直击心底的恐惧感。 触手,章鱼的吸盘,牙齿,眼珠。 怪诞离奇的元素让亓越阳也有了创击感。 他提醒着自己,松园相对安全,怪物不会主动攻击。 但他又忍不住陷入怀疑,对自我的怀疑,对世界的怀疑。 他的目光在一片充满猎奇的震慑感的怪物中逡巡,寻找着最后一枚印章的位置。 越是直视那些怪物,亓越阳脑中的眩晕感就越明显。 第66章 有几个瞬间,他忘了他是谁。他几乎要以为他也是那些怪物中的一员。 脚边的触手缠上了他的身体。亓越阳不能动了。 视线恍惚了一下,白点消失。他看到林一岚小跑过来,似乎还在说什么。但下一秒,他耳边只剩怪物的嚎叫和喘息声。 林一岚被触手绊倒。她摔在地上。 有什么难以名状的东西牵扯着她往后退。 亓越阳眼中,林一岚的身影和那个坠入深海的人影,渐渐重合。 不。 亓越阳告诉自己,保持冷静,那是个陷阱。 她是一个npc,她是动物园的主管。 她甚至比别的主管更神秘……亓越阳告诉自己,那是个陷阱。 林一岚眨眨眼。 巨大的,遮天蔽日的果蝠落在她跟前,用尖利的爪子吊起她的身体。 她的右颈渗出细细的血丝。 没等她反应过来,亓越阳就挣脱了触手的束缚,挡在她面前举起匕首。 四面八方的果蝠发出尖利的叫声,源源不断地攻击着他们。 人手菊的摇摆渐渐有了节奏,无数手臂托举着一个滚来滚去的小松鼠,像在狂欢和庆祝。 太多怪物,太多幻视了。亓越阳很清楚,他撑不了太久,而且他的状态会更差,他们最终都会死在这个松园里。 在抵挡攻击的间隙里,亓越阳不得不拿出了那瓶【蓝色药水】 【没有标签的蓝药水-精神患者必备!咦,好像有什么副作用~】 被他挡在身后的林一岚忽然说:“为什么要过来?” “不是怀疑我吗?” 她并非没有觉察到他的眼神和态度的变化。 “既然怀疑我,”她问,“为什么还要保护我?” 亓越阳打开瓶口,【蓝色药水】被一饮而尽。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镜子的倒影中,摩天轮上,五号楼下,她的喜怒哀乐跟这个动物园里的幻觉一样,真实得不像话。 会悲伤,会疑惑,会开心,会在月光下弯起笑眼的女孩。 理智能列出一百条拒绝她靠近的理由。 但当危险降临的瞬间,谁是真的在意,本能,无法撒谎。 “你看上去,好像很想被信任。” 药水开始发挥作用,紊乱的幻视逐渐消退。亓越阳眼中,怪物的攻击渐渐停止。 他趁着最后的清醒带着林一岚往外走,又无可奈何似的,对着她笑了一下,“好吧,我信你了。” 他的心脏忽然一阵剧痛。 匕首落在地上。 密密麻麻的白点覆盖了他的眼睛,“滋滋滋滋……”,他耳边是连续不断的电流声。 亓越阳眼前飞快闪逝过许多画面,有牧时,有范姜沛,有他曾经的队友,有那片海,有许许多多的人。然后他们都在远去。 最后,他脑海中,只剩下每一次登入游戏时,画面中央那个旋转的黑核,和那句,如影随形的【游戏……加载中……】。 亓越阳闭上眼睛。 一只松鼠蹦蹦跳跳地过来,做出偷笑的表情。 老板说:“啊,他会是我最好的员工。” 松鼠胖乎乎的身体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在颤抖。 老板又说:“休息那么久,也差不多啦。明天就让他去工作,把那个运输线路给我弄出来!” 松鼠从嘴里掏出一个小印章。 “嘿嘿嘿……放在这里,怎么可能会有人拿到?嘿嘿,没想到吧,没想到吧?” 对所有人来说,他是松鼠,也是老板。抓住一只灵敏的松鼠,或者制服一个抗揍的胖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林一岚直接抓起了松鼠尾巴。胖乎乎的小松鼠惊恐得左右摇晃。 对她来说,松鼠身上,薛定谔的共态仿佛是不存在的。她可以把它当做纯粹的人,或者一只松鼠。 她擦掉了颈侧,因为果蝠的靠近而沾染上的汁液,而后晃动着松鼠。 印章落下来。 林一岚把松鼠远远地丢出去。她在亓越阳身上摸索了好久,才找到那张白色卡片。 “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松鼠尖叫:“他出不去了!他已经成为了我的主管,他不可能再出得去!” “他有朋友。”林一岚望着亓越阳,轻声说,“他们还在。” 松鼠老板咯咯笑:“他们都会变成疯子,变成我的动物的!” “我要把他们丢进猪圈,”他兴奋得停不下来,“没有人,没有人能抵抗住那种认知污染!” 忽然,两人同时注意到落在地上的药水瓶子,还剩最后一点蓝色没有被喝下。 少了一口……就意味着近期,亓越阳将会有极其短暂的清醒时间。 松鼠老板错愕地尖叫,想要扑上来将那点药水全灌进去。但林一岚又把它扔远。 “你在做什么?”松鼠因为愤怒咧开牙,“我好心让你来我这里,你却一直在阻挡我获得一名优秀的员工!” “他不是你的员工。” “他会是!他将是最优秀的!”老板滴溜溜转着眼睛,忽然说,“小林,一岚,你不是,你不是觉得孤独吗……” “我的动物园那么大,但是没有人跟你说话。”他慢慢靠近一步,诱惑似的道,“现在,来了一个人陪着你,不好吗?” 第67章 昏睡过去的亓越阳仍压着眉,但冷峭的感觉少了些。他的嘴角微微勾陷,像在引人贴近,去探寻他做了什么甜梦。 “他会永远陪着你,”松鼠咯咯笑出声,“永远,那可是永远!漫长的永恒里,你的身边都会跟着一个人。” “你怎么能拒绝的啊!” “对你来说,这难道不就是天底下,最有意义的事情吗?” 在松鼠尖细的笑声中,林一岚的指尖触上了亓越阳的脸。 亓越阳在一片昏暗中醒来。 他是被吵醒的,有人敲他的门:“开会了。一号楼的例会。” 亓越阳眨眨眼,睡意褪去,“我知道了。” 他对着镜子整理衣装,发现身上有很多伤口。亓越阳觉得奇怪,但没有多想。 他戴好红色帽子,来到一号楼。 长长的会议桌已经几乎坐满了人。亓越阳来到距离老板最近的,左侧的位置。 对面是空着的。 老板笑眯眯的:“小元啊,休息得怎么样?” “还行。”亓越阳严肃地说,“我姓亓。” “噢噢,噢噢。”老板马上改口,“小亓。” 会议开始后,他先说了接下来七天每个主管对应的园区安排。 林一岚是在会议开始后几分钟才到的。老板笑眯眯的,什么也没说。 她应该才睡醒,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红印。亓越阳心想,干嘛那么早就开会。 “小亓,小亓?” 老板喊他:“怎么回事呢!发呆呢?” 几十道目光同时看向他。亓越阳神色如常,“没有。” “没有?没有我喊你你都不答应!”老板说,“你刚在想什么?” “想工作。”亓越阳言简意赅。 老板立刻眉开眼笑,“好啊,工作好啊……我刚才就是在说,你那个工作!” “嘿!那个运输线路啊,你赶紧给我弄出来。要什么人,什么材料,去找那边那几个人,不要吝啬!在建设动物园这方面,本园一向阔绰!” 亓越阳点头:“好。” 奇怪,他和牧时是学统计和金融的,为什么会答应老板搞自动化这件事? 亓越阳眼神微动。 牧时是谁?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老板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对动物园光辉未来的憧憬,并且时不时要求亓越阳的应和。 亓越阳最开始还会点点头,后来也有点烦了,长眉下冷峭峭的眼凉飕飕地扫过来,老板尴尬地停住,宣布会议结束。 他逆着往外走的人流,走到林一岚身边,“走吧。” “……啊?” “待会一起吃午饭。”亓越阳顿了顿,“我做。” 林一岚沉默地站在原地。意料的回答没有出现,亓越阳有些烦躁,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路过的主管投来诡异的注视,亓越阳冷冷看回去。 他又去看林一岚,试图从她眼中捕捉出什么线索。 片刻后,林一岚轻轻点头:“好。” 亓越阳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藏不住得意的笑。 第36章 小主管的动物们18 亓越阳的宿舍就在林一岚的对面,是一模一样的房型。 林一岚坐在落地窗旁的软垫上,正发着呆,面前出现了小半碗暖融融的甜汤。 “先喝点垫垫肚子。”亓越阳说。 她点点头。汤里有细碎的银耳和红枣,凑近了,鼻尖全是暖甜的热气。 她很喜欢吃甜。 过了一个多小时,亓越阳解下围裙,“开饭了。” 桌上是三菜一汤,有糖醋鱼,红烧小排,清炒时蔬,和一碗蛤蜊汤。 亓越阳做饭真的很好吃。林一岚不知不觉吃了三碗饭。 亓越阳看着空荡荡的盘子,显然很满意。 两人吃得差不多了。见亓越阳起身收拾,林一岚赶紧站起来,“我我来洗碗。” 亓越阳把堆起来的盘子递给她:“拿好了。” 林一岚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亓越阳就在沙发上看电视。等林一岚出来时,看见小茶几上多了一盘切好的橙子。 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又冰又甜。 “我下午要去海洋馆。”亓越阳说,“一岚,你呢?” 林一岚说:“我接下来几天都没有去园区的工作。” “太好了。” 亓越阳想了想,“老板让我抓紧时间去勘测地形……唔,正好我们两个都有空,可以在动物园里玩一玩。” 林一岚笑了一下,“没有都有空呀。” “不打卡就是没工作。”亓越阳说,“就这么决定了……我是不是答应过你,陪你去坐摩天轮?” 林一岚嘴角的笑淡下。 亓越阳说:“那就今晚吧。今晚还有烟花……不知道他在庆祝些什么。”他搞不懂这个老板。 晚上,亓越阳来找林一岚。他还穿着主管的服装,红色鸭舌帽被反着压在头上,衬得眉眼有种数不清的桀气。 林一岚开门时,亓越阳刚好要敲门。昏黄的灯光下,他们的视线相撞。 摩天轮缓慢上升。 林一岚又贴在玻璃门旁,往下看。霓虹灯织成长长的河流穿梭在动物园中,到处都是游客聚集的身影。 那么美,充满人间烟火的喧闹气息。好像眼前永远都会是欢声笑语的美好场面。 第68章 豪猪馆,主管卸下食物,倒入食槽中。 爬虫区,金元缩在角落,用闪烁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游客。 鬣狗场,斑鬣狗成群结队地在围栏后奔跑。 露天剧场,这一晚,与观众互动的是银元。它的身上有两道伤疤,但它游动的身躯仍得到疯狂的赞叹。 林一岚回头,正对上亓越阳幽深的目光。像一口深井,或是磁铁,或者宇宙中最遥远又最不可抗拒的黑洞,林一岚几乎不能从那双眼中抽离开。 摩天轮将他们与世界隔开。 烟花燃起,四散的烟火像撒在月亮附近的宝石。 林一岚不可自控的,期待着亓越阳的声音,又恐惧着他将说出的话。 她逃避似的别开眼,下一瞬,亓越阳靠近。 他是想抓住她的,将她永远禁锢在视线中。但他还是隐忍又克制的,坐在几步开外,用眼神描摹对面的人。 “上次没来得及说,”亓越阳想了想,“一岚,你眼睛下面有颗小痣。嗯……很好看。” 睡着的时候,被藏在密密的睫毛下面。但不知怎么,亓越阳一眼就看见了。 林一岚刚想说什么,亓越阳忽然心脏一痛。他捂住胸口,冷汗滴下。 摩天轮离地面越来越近。尽管有人的话还没有讲完。 林一岚把亓越阳带离摩天轮。 他们在夜色下的动物园中奔跑,林一岚抓着亓越阳的手,好像一点也不关心他乍然的绞痛,只是说:“快,快一点。” “跟着我。” 林一岚知道这个动物园里的很多小路。 错杂的地形里,她目标坚定地,往一个方向跑。 好像从来没有人质疑过,地图上,顺时针走过的灰色主道,为什么一边是东1路,东2路,东3路;另一边却是西3路,西1路,西2路。 东区的东一路尽头,有一扇大门。东区三路沿大门顺时针排布。 西区也是。 林一岚带着亓越阳,绕过松林和湖泊,来到一扇不引人注意的小门前。 在亓越阳开口前,林一岚说:“我想要外面的花。” 她不敢看亓越阳的眼,也害怕着他再说出什么话。她不能让自己后悔。 “你能不能,摘一些给我?” 亓越阳一愣,但他点头:“好。” 他很轻松地翻过了那扇小门。 隔着围栏,亓越阳递给林一岚几朵小小的野花。但林一岚一直不满意,一会说要大一点的,一会说要加几片叶子。 月光下,亓越阳从围栏间隙将花叶递给林一岚,又在她接过时忽然抓住她的袖子。 林一岚错愕地抬眼。 他笑了一下,“这算是,为难吗?” 林一岚沉默。 “唔……”亓越阳松开手,姜黄的小花落在地上,又被他重新捡拾起,再度递过去,“好吧,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啊。 林一岚怔怔地接过那几朵姜黄小花。 心脏又传来剧痛。 亓越阳跪在地上,隔着围栏,林一岚慌忙俯身去看他的眼睛。这一次,他的眼中是混乱的溃散与清醒。 不在动物园里的话,所有影响都会被降低的。 林一岚眼睁睁看着亓越阳在几秒内,全然变了气势。 他捂着胸口,仍疼得站不起来,“一岚?” 林一岚从怀里摸出一张,集满八个印章的白色卡片,塞进他手中。 她的指尖在颤抖。 “出去,”林一岚说,“快点,出去。” 牧时他们的认知污染已经无法逆转了。唯一清醒的范姜沛也被关在四号楼中。 亓越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在林一岚的催促声中,点开系统面板,申请登出。 面板里,牧时,范姜沛,申灿和北浩气的名字,都还是组队状态的黄色。 【登出申请……已受理】 【审核中……】 【(开心动物园),达成通关条件:集齐印章……】 【登出倒计时:五分钟……】 【正在为您结算……】 “那你……”亓越阳想说什么。 剧痛消失。 他迷茫地睁开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跪在了地上。 两人中间,是冷冰冰的围栏,和散落一地的野花。 【登出倒计时:三分钟。】 “过去!”林一岚忽然说,“那边……你往那边走,走远一点!” 亓越阳忽然看见林一岚身后,不知怎么冒出一个胖乎乎的人影。 老板脸上笑眯眯的表情全然消失不见,他表情狰狞地跑过来,“林一岚,你在干什么!” 林一岚没有去看他,仍对亓越阳说:“你,你快点过去。” 亓越阳不解。他甚至想从围栏翻回来,但林一岚隔着栏杆,握住他的手,低低道:“过去好不好?就一小会。” 她看到更远地方,在月光下摇曳的白色铃兰,说:“你去,把那个铃兰摘给我……我要最好看的。” “你摘给我,然后,我什么都告诉你。”她说,“什么都讲给你听……” 老板已经跑到林一岚身后。亓越阳皱眉:“可是他……” “什么?没有人。”林一岚说,“这里没有别人啊。只有……只有小松鼠。” 亓越阳眨眨眼。他真的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林一岚脚边,不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松鼠吗? 第69章 他怎么看成一个大胖子的。 【登出倒计时:一分钟。】 越是远离动物园,亓越阳觉得自己的头越昏沉。他好像处于一个荒诞的梦境中。 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陌生人和他背靠着背并肩作战。 他选了一支铃兰,想问问林一岚喜不喜欢。 但他转头时,只看到林一岚在围栏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像,最后一眼。 她提起脚边的小松鼠,不顾它的剧烈挣扎,带着松鼠,往松园深处走去。 【登出倒数:十,九,八……】 “一岚……”亓越阳往前跑,“林一岚!” 【登出倒数:三,二,一】 传送的刺眼光束亮起。 这一次,换她没有回头。 【系统加载中……】 【副本名称:(开心动物园)……滋滋】 【通关等级:s】 【积分清算中……】 【获得道具:(是否查看道具清单)】 【通关评价中……】 【完美的决策!怎样的聪明才智才能使您精准捕捉所有剧情~】 【大富翁!没有人比我更懂积分~】 【宝山空回!您获得了 0 件道具。意思是,你但凡弯腰捡一捡……】 第37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1 【游戏加载中……】 【滋滋滋滋……】 【欢迎来到……滋滋……】 “欢迎来到,我的剧场。” 传送的刺眼光芒过后,亓越阳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黑暗中。 他面前是一面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化妆镜,化妆镜下方的小灯起了点照明作用。 他正坐在化妆镜前,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束缚着,不能动弹。镜子里,他的左后方站了一个戴着面具,披着斗篷的人。 左右仿佛也坐了人。但灰蒙蒙的看不清楚。 唯一的聚光灯在斜前方,聚光灯下,一个褐色卷发,服饰夸张的男人勾起一个邪气的笑。 “请容我自我介绍,”男人摘下帽子,举止投足间是一种刻意的彬彬有礼,“我就是这座剧场的主人。” “诸位可以称呼我为,奥布里。” 他从怀里拿出几张卡片,炫目的聚光灯下,卡片上繁复华丽的花纹让人移不开眼。 奥布里将卡片瘫在桌上,“好吧,我想我们可以直接开始……哦?”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黑暗里,玩家们彼此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他却能观察到每个人的神色变化。 奥布里因为他忽然的停顿,而引起几个玩家面露惊恐,而感到得意和高兴。 他带着一种友好的,彬彬有礼的,得体的笑容,说:“看起来,我们的演员,比角色多了太多了。” “那么,在分配角色之前,”奥布里傲慢地,用指尖拨回那几张卡片,“我们应该先来一个小游戏,来决定谁有能力……” “或者说,幸运——谁知道呢。” 奥布里弯起眼,“也许后者比前者更有意义——好吧。让我们来看看,有哪些倒霉蛋,连获得角色的资格都没有。” 亓越阳忽然看到镜子里,有个同样戴面具披斗篷的人,匆匆站到了他右后方。 ……迟到了? 左边的人看了右边的人一眼,右边的人还想揉眼睛,但手伸出来了才注意到戴了面具。 亓越阳有些出神。 “好,就这个吧。” 奥布里轻轻一挥戴着白手套的左手,他身后一个人影就走上前来,弯着腰从桌上取了几副扑克牌合在一起。 “我们来玩,十点半。在座的各位都听说过吧?” 亓越阳看见镜子里,他右后方的npc抬起了头,望着聚光灯下的奥布里。 就算带着面具,也让人想到那后头会是一个疑惑的神情。 奥布里低低笑了,“好吧。” “我来解释一下。” 十点半是一种牌类游戏。 游戏开始时,庄家和每个玩家都会得到一张,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底牌。 接下来,庄家将会一一询问每个玩家,是否要补牌,玩家可以接受或拒绝,后补的牌将会是牌面在上,所有人都能看到上方的点数。 玩家需要让自己拥有的牌,其点数之和接近十点半,但不能超过。 在计算点数时,1-10的牌面,其数字就是点数;而j,q,k,a和大小王算作半点。 如果玩家牌面大于十点半,会因为“爆”而输掉。 同时,因为庄家也将补牌凑十点半,所以玩家还需要使自己的牌面大于庄家的,才能算胜利。 亓越阳印象里,只有学生时代和几个朋友玩过这个游戏。在不同的情景下还有不同的胜利条件,他有个大致的印象。 奥布里指派荷官为在场的玩家发底牌。 亓越阳只能看清自己面前一小块区域,不知道场上有几个人,也无法判断荷官发到了哪里。 过了很久,戴面具的荷官终于来到他身边。 他手上戴着白色手套,洗牌的姿势很花哨,让人目不暇接。 在最后一次展牌又合牌的过程里,他抽出一张牌,用指尖夹递到亓越阳眼前。 亓越阳伸手去接,荷官的指尖却一抖,那张底牌翻落在桌上,牌面朝上。 亓越阳早有准备,几乎在牌面初显的瞬间就出手挡住了底牌。 第70章 除了近距离的几人反应快的话能看见,远一些的地方根本看不到他的牌面。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 右后方的npc发出一个极小的声音:“嚯。”看热闹似的。 荷官鞠躬表示歉意。 亓越阳看向聚光灯下的奥布里。他果然正在看着这边。因为没能看到露出的牌面,他似笑非笑地望了荷官一眼。 又过了一会,奥布里宣布:“好了。” “现在,游戏开始。” 这一次,黑暗中出现了第二束聚光灯,照亮的是神色各异的玩家。 奥布里整理着袖子上的花扣,问第一个人:“你需要补牌吗?” 是个女生。她冷淡地回答:“要。” 她得到了一张红心a。 “你需要补牌吗?” “要。”黑桃j。 “你需要……” “要。”红心q。 连着三张半点,奥布里眼里燃起兴味,如果下一张补牌女生还要而不爆的话,她将会是必胜的“五不穿”局面。 奥布里修长的指尖敲打着纸牌,像在演奏一曲活泼的小调。 “你还要补牌吗?” 女生笑了:“要。” 是方块八。 四张牌加起来是九点五,这是个微妙的数字。如果女生的底牌是一点或者半点,她将会赢得很漂亮。 她脸上也是自信与坦然。 奥布里向她微微倾身,用低沉得如同大提琴一样的嗓音说:“您确实非常幸运,女士。” 聚光灯照在了第二个玩家身上。他只补了一张牌,是黑桃三。 接下来是第三个,第四个…… 亓越阳一直默默看着。聚光灯在黑暗中灼目耀眼,玩家脸上每一块肌肉的变化都将被一览无余。 “你不看你的底牌吗?” 趁众人注意力都在对面时,右后方的npc小声问亓越阳。 亓越阳左后的npc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 亓越阳看着镜子,隔着面具和华丽的梳妆镜,他们对视着。 亓越阳笑了一下,“没有这个必要。” 是因为不需要看,还是刚才已经看到了? npc显然还有话要问,但那头补牌的奥布里忽然侧头,不冷不热地看了亓越阳一眼。 褐色卷发下的狭长眼里是冷冰冰的恶意。 聚光灯来到了亓越阳上方。 冷感的光照下,他偏白的皮肤和冷峭的眉眼愈发显眼。 聚光灯会吃掉人脸上一些颜色,有人的脸在这样的强光下会显得五官模糊,但亓越阳的乌色眉眼被衬得像一副墨画。 奥布里勾着嘴角,笑得敷衍,“你需要补牌吗?” “要。” 梅花k。 “你需要补牌吗?”奥布里瞥了一眼。 “要。” 梅花a。 “……”奥布里晃了晃手中的纸牌,“你需要补牌吗?” 亓越阳淡淡道:“要。” 梅花q。 “最后一张……”奥布里慢慢问,“还要吗?” “当然。”亓越阳微微一笑。 梅花8。 和第一个女生一样。如果亓越阳的底牌不是半点或一点,他就将因为“爆”而出局。 奥布里轻轻笑了一下,又转而去看下一个玩家。 他走远以后,那个小npc往前走了一步,用气声说:“你好厉害。” 亓越阳点头,“我的运气一直很好。” 三十八个玩家的补牌结束后,奥布里开始补牌。他最后的牌面是十点。 场上有些玩家已经开始面色发白。尤其是在补牌过程中直接“爆”了的。 “好吧……”奥布里说,“现在,我来翻牌了。” 聚光灯又照在第一个女生上方。 “翻。”奥布里笑眯眯地说。 女生沉稳自信的表情陡然消失。她按住自己的底牌,但身后的两名npc走上前,强行翻开了她的底牌。 是张梅花2。她的牌面超过十点半了。 奥布里嘲讽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 聚光灯打向下一个玩家。 众人面上有冷静自信,也有惊慌失措。奥布里也不并总是立刻下决定,他会故作深思地停顿一会,欣赏着玩家脸上渐渐渗透出的恐慌,然后才像一个神一样的发出审判。 被翻牌的玩家里,没有一个赢过了奥布里。 没有被翻的玩家,上方会有一束聚光灯持久地亮着,无声地宣告他的胜利。 亓越阳脸上始终没有多余的表情。 聚光灯照亮他时,他对奥布里挑了挑眉毛。 奥布里没看到他的底牌,因此,他也不确定亓越阳的牌面究竟是怎么样。 他用狭长的眼注视着亓越阳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什么破绽。 奥布里的视线又慢慢落在亓越阳右后方的npc身上。他又想到了刚才npc的话。 “……不翻。” 奥布里看向下一个人。 最后,场上,只剩下了六束聚光灯,照亮了六个未出局玩家的脸。 奥布里懒洋洋地宣布:“游戏结束。” “嗤!” 聚光灯没照到的地方,出局的玩家直接被身后的npc割断脖颈。鲜红的血溅到他们前面的化妆镜上。 奥布里仍然注视着亓越阳,右手向前,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第71章 亓越阳勾起嘴角,掀开自己的底牌,展露在奥布里眼前。 ……奥布里的眼被阴鸷覆盖。 是梅花10。 亓越阳也瞥了一眼,微扬眉,也有些惊讶自己底牌似的。 他对奥布里摊开手,意思是,我也没想到呢。 第38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2 “嗒,嗒嗒……” 在剩余玩家的注视中,奥布里走到长桌前面,又将那叠黑金色的卡片展开。 “啧,”奥布里数了数,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怎么又少了人呢?” 他拍拍手。 长桌断开,亓越阳身下的椅子忽然开始旋转。 六个玩家坐成一排,面对着奥布里。 没了化妆镜的遮挡,亓越阳偏头观察着别的玩家。 他坐在奥布里的最左边,玩家之间的间隔有些远,亓越阳只能看清他左边的两个人的脸。是两个女生。 “你们过来。”奥布里对几个披着斗篷的npc招手。 那个原本站在亓越阳右后方的小npc也嗒嗒跑出列。 “……你说得对,我差点忘了。”奥布里不知对谁轻声道。 奥布里又拍拍手,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剧院中。亓越阳觉得眼前有股沉重的,挥之不去的压力。 他觉察到记忆的流逝,又一如既往的无能为力。 片刻后,亓越阳已经完全不记得,没有出局的六个玩家的长相了。 他偏头去看自己的左边,聚光灯下的人影本应该清晰明了,但他眼中的一切都像被蒙上了一层雾。 现在,剧场里有九束聚光灯。 六个玩家,和三个难辨身份的npc。 玩家们没有戴面具,披斗篷,却如同混进来的npc一样,被什么隐匿了身形特征。 奥布里露出满意的微笑。“来抽你们的身份牌吧!”他热情地说。 亓越阳试着动了一下,椅子上的束缚感仍然存在。 奥布里最右边的玩家起身了。他往前走,从那叠黑金卡片中取出了一张。 而后,他就被两个npc带走,按在了化妆镜前。 从目前的顺序来看,亓越阳是最后一个。 他前一个人慢吞吞地走到奥布里前面,犹豫着,从剩下的卡片里选了一张。 “咦?” 她似乎不太满意,把卡片递了回去,要换一张。 奥布里当真又递给她另一张卡片,收起了她退回的那张。 她端详了一下,正要离开,奥布里却看清了那张被她退回的卡片,忽然拦住她。 “抱歉,”他以指尖递出那张卡片,“你还是要拿这张。” 她踮起脚,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垂着眼轻轻点头。 奥布里耐心地安抚她:“没事的,不会很麻烦。” “而且,”他压低的声音如同舞台上最华丽的大提琴,“这里,只有你配得上这张卡片。” 她看上去不太乐意,但还是带走了最开始的那张。 轮到亓越阳时,椅子上的束缚感消失了。 亓越阳拿起了最后一张卡片。 卡片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黑金烫面,边缘是复杂华丽的花纹。正面正中央有一个微笑的恶魔脸,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作为最后一个,”奥布里微笑着对亓越阳说,“你有一项特殊的职责。” 他转身,做出手势,让亓越阳往前走。 亓越阳看到了前方,密密麻麻的娃娃屋组成的高墙。 娃娃屋有大有小,最大的约有一人高。 娃娃屋面对亓越阳的方向,没有门也没有墙。一眼看去,每个娃娃屋的房间都布置得极其华丽精美。 奥布里整理着花袖,“请选一个。” 选择权在玩家,但选择本身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 亓越阳指了一个。 奥布里手覆在胸前,微微倾身,“将如你所愿,我的……” “演员。” 气氛忽然热烈,剧场里不知何处响起交杂的琴声。 亓越阳被人拉到化妆镜前,npc们兢兢业业地为他改变装扮。 他换了一身黑色燕尾服,胸前是略显夸张的领结装饰。右眼的单片眼镜垂下了银色的链条,为他添了几分斯文气。 手中的黑金卡片有了变化。 正面,微笑的恶魔上方,浮现出几个花体字。 【怒者】 【当您被判定离开舞台时,您的愤怒将使您带走台上的另一位演员】 卡片背面也多了几行烫金小字。 【您是一位医生】 角落里,有听诊器的简笔画。 【“助手”是您的哥哥。】 亓越阳收起卡片。 npc们忽然开始哼唱。 即使戴着面具,也仿佛能看到他们脸上的狂热。 九个人被赶着往前走,黑暗的剧场里,四面八方都是哼唱声。 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舞台。猩红色的幕布自上垂落。 “欢迎来到,我的剧场。” 奥布里站在人群中央,冲台下行礼。 一盏盏灯亮起。 舞台下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没有五官,没有表情。 交响乐在高潮后戛然而止。 舞台上,九个人围绕着奥布里,面面相觑,表情间都有些茫然无措。 聚光灯打下。 第72章 他们身后,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角色,有女仆,有管家,有盛装打扮的客人。 有人就站在他们身后,有人站在幕布后的阴影里。 除了奥布里,场上所有人都看不清他人的脸。 奥布里露出一个尽在掌控的笑容,举起双手,褐色卷发下的眼里是戏谑和恶意。 “那么,”他说,华丽的嗓音在剧场中回响,“为我的演员,欢呼吧。” 掌声雷动,幕布升起。 聚光灯打下。 游戏已经开始。 【游戏加载中……】 【欢迎来到(奥布里的剧场)】 【副本难度:s】 【通关条件:请注意,登出需同时满足以下三个条件】 【一、剧场的观众不喜欢非专业演员的表演。请忠诚地扮演你的角色,不要被发现你不是来自剧场的演员】 【二、找出真正的演员,或者永远留在剧场】 【三、驱逐真凶。如果你是真凶,尽可能掩饰你的身份,直到表演结束】 传送的刺眼光束亮起。 第39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3 娃娃屋只有半人多高。 在传送的刺眼光束中,玩家们排成一列,被某种力量驱逐着往前走。 最前头的男人在要撞上娃娃屋时闭上眼,但下一秒,他竟然走了进去。 奥布里用手杖敲了敲娃娃屋。 “……忘了开灯了。”他喃喃自语。 浓稠的黑暗里,林一岚小心地摸索着向前走。 她撞到一个人。 “对不起。”林一岚捂着鼻子。 “……没事。” 那人顿了很久才回答。 是个很好听的声音,低低的,却像一把小钩子轻轻挠着林一岚的耳朵。 林一岚听到手杖敲地的声音。 下一瞬,吊灯亮起。乍然的光亮让她偏过头挡住眼。 等眼睛适应的间隙里,林一岚往前挪,坐在了长桌旁的一张椅子上。 入目皆是璀璨的金色。高大的穹顶上方,白色水晶构成的吊灯光芒无比刺眼,照亮了长桌旁每一个人的衣着与表情。 系统面板更新了,金色花体字开始浮现。 林一岚来不及去看附近坐了哪些人。 【奥布里大人找到了举世罕见的宝石,他慷慨地邀请了许多客人前来参观】 奥布里?就是之前那个让他们玩十点半的npc吗? 【可惜,突如其来的大雪封住了庄园所有的路。】 【宝石的展出时间只能推后了。】 【但庄园里,提前来访的客人们仍在期待着,能有幸先看到宝石一眼。毕竟被困在这里的时间将是漫长又无趣的。】 林一岚默默记下每一个字。 【大雪模糊了时间,您将通过铃声判断白天与黑夜。】 【铃声响起,意味着黑夜降临。庄园里的所有客人将齐聚一堂,度过黑夜。】 【黑夜降临之后,请顺利完成投票,以决定客人们的去留。】 林一岚眼睫抖了抖,最后一行花体字像一句诅咒。 【而今天,黑夜降临之前,有一个人会永远离开。】 今天一定会有人死。 林一岚的指尖无意识地捏着裙边的褶皱。 系统面板左方,是黑色的小字。 【未婚妻:你是“助手”的未婚妻。】 【未婚妻:你因为你的未婚夫来到庄园。】 助手? 谁是助手? 长桌上已经坐了九个人,奥布里就在林一岚左前方。 林一岚悄悄打量着周围的人,对上奥布里的视线时,他对她眨眨眼。 林一岚犹豫着,对他露出一个笑。 奥布里摘下帽子。 “晚餐已经在准备了,”他彬彬有礼得像个绅士,说话时灰色眼睛一直注视着林一岚,“希望你会喜欢。” “……谢谢。”林一岚小声说。 “岚岚,我在这里。” 林一岚听到长兴的声音,眼睛一亮。他就坐在她对面。 长兴温和地笑着。 “我一直在等你看到我。” 他又说:“这位就是奥布里先生了。他是庄园的主人,我是他的助手。” 助手! 长兴别有深意地看着林一岚,林一岚压下心中的雀跃,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奥布里脸上仍然带着微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是……?”他问长兴。 长兴说:“这是一岚,她就是我的未婚妻。” 从入座开始,一直有一道视线停留在林一岚身上。 在初入陌生环境的紧张感淡去后,林一岚终于注意到正在看着她的人。 是个男人。黑色头发,长眉压着冷峭峭的眼,透着股莫名的阴郁之色。 他就坐在长兴左边,但两人隔得有些远。 林一岚懵懵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看自己。 “我们认识吗?” 他眉毛收紧。 奥布里和长兴也看过来。在几束目光的注视下,他慢慢道:“我是长兴的弟弟。” “初次见面,”他说,乌黑的眼直直望着林一岚,“我叫亓越阳。” 林一岚有些惊讶地说:“长兴,你有弟弟呀。” 长兴也反应过来,笑了笑,说:“嗯,他是个医生。” 第73章 长兴看向其他几人,声音很温和。 “请问你们又是……?” 林一岚右边,穿着深色长裙的女人先开口:“我叫阿珍,是个裁缝。” “我是千千,”阿珍右边,粉白裙子的女孩接着道,“我是个作家。” 千千右边还坐着一个墨绿色长裙的女人,她妆容端肃,但神情恍惚,只低头看着眼前的餐具发呆。 坐在她对面的胖男人催促道:“你呢,你叫什么?” “……小诺。”她撩起眼皮,扫了众人一眼,“家庭教师。” 胖男人笑眯眯地接着道:“我叫阿栋。我是个珠宝商。” “我是朴堂,是个钟表师。”朴堂坐在亓越阳和阿栋中间。 “是不是,少了一个?”林一岚问。 他们进入娃娃屋时是九个人,但眼下除了主位的奥布里,只有八个人。 奥布里摇了摇手边的铃铛。 巨大的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女仆装的人,推着一辆餐车走了进来。 他停在了林一岚身边,林一岚一抬头就看见他下巴上的胡茬。 林一岚揉了一下眼睛,低头就看见他脚腕露出的黑丝。 林一岚:“……” “女仆”似乎也不太习惯这身装束,扯了扯胸前巨大的蝴蝶结。 见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抽了抽嘴角:“我,我是绍温。” “是个……女仆。” “噗。”朴堂没忍住。 绍温瞪了他一眼。 奥布里轻轻咳了一声,绍温又赶紧把金色餐罩拿开,将盘子里头的食物端到桌上。 是一盘香气扑鼻的烤肉。 烤肉已经被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块,微焦的表皮下是血淋淋的肉块。 奥布里微微一笑,“请享用吧,我的客人们。” 不等众人反应,他就拿起刀叉,自顾自开始用餐,礼仪完美得无可挑剔。 红生生的肉在他口间若隐若现,他的唇沾上了血,衬着本就苍白的面孔,显得越发带着死气。 除了奥布里,没有人去碰那盘肉。 “这是什么?”千千问。 肉块的颜色和形态让他们都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朴堂用眼神询问绍温,绍温摊开手。菜虽然是他端上来的,但是他什么也不知道。 小诺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带着嘲讽的笑:“那么大一个庄园,不会只有这一盘菜吧?” 奥布里用餐巾擦了擦嘴。 绍温试了几次,还是不太敢吃那个东西。天晓得这些npc会做什么给他们吃。 林一岚看了看,问:“是牛肉吗?” 奥布里对她微微点头。 林一岚取了一小块,用叉子叉起来端详了一阵,默默放下了。 奥布里竟然开口问她:“不喜欢?” 众人都看过来。阿栋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有些急。 林一岚也有些受宠若惊。她小声说:“太生了,我不习惯吃那么生的肉。” 奥布里继续用餐,嘴角时不时沾上血沫。 正插着腰,站在墙边休息的绍温忽然又弹起来,按照系统面板的指示小跑去厨房,又端上了一盘香喷喷的烤鸡。 罩子掀开,林一岚眼睛一亮。 奥布里笑笑:“希望现在能合你口味。” 他的声音很轻,林一岚没有听到。 第40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4 奥布里用一个简单的十点半游戏,就让三十八个玩家瞬间只剩下六个。这样的行为让众人对他始终有着忌惮。 但用餐时,他表现得很正常,像一个普通的,有些傲慢的庄园主人,又对客人展露着恰到好处的友好与关照。 长兴与奥布里交谈了几句,奥布里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想,我待在这里,还是会让我的客人们感到拘束。” 奥布里放下刀叉,说:“那么请原谅我的提前离席,客人们。” 他微微倾身,“祝你们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他对长兴点点头,离开餐桌时,又对小诺和阿栋道别。 奥布里路过阿珍时,阿珍想对他说些什么,但他全然无视了她。 奥布里走后,餐桌上有些僵凝的气氛一下就散了。 阿珍问:“怎么回事?你们之前认识这个奥布里?” 她狐疑地看着长兴,小诺和阿栋。 长兴说:“我是奥布里先生的助手,那位是庄园里的家庭教师。” “奥布里先生跟我们比较熟悉,这不是很合理吗?” 阿珍接受了这个说辞,转而盯着阿栋:“那你呢?” “你一个珠宝商,跟他也很熟?” 阿栋长得胖,看着是个很好说话的老好人。他笑眯眯地回答着阿珍的话,却是顾左右言其他,半天没说到要点上。 朴堂也加入了阿珍对阿栋的问询。 林一岚被水呛到了,咳了几声。长兴离开座位,绕过长桌过来,轻轻拍她的背。 林一岚咳得眼角渗出泪,胸腔间是火辣辣的痛和痒。 她抓着长兴的袖子,小声埋怨:“那个鸡肉好咸。” 长兴说:“是吗?我吃着还可以。” 她仰着头,长兴用指尖轻轻抹掉她眼角的泪珠。 林一岚眼动了动,看见斜前方,亓越阳又在看着她。 第74章 林一岚怀疑自己眼花了,不然为什么亓越阳眼里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 她眨眨眼。 为什么会觉得,他看上去有些恍神,还有些…… “岚岚。” 长兴的声音唤回了林一岚的注意力。 他蹲了下来,林一岚低头听他讲话。 长兴问:“你有没有玩过狼人杀?” 狼人杀? 那是什么? 林一岚摇头。 “我就知道。”长兴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又有些无奈,“那我跟你解释一下。” 长兴对林一岚简单地介绍了下狼人杀的概念和基础玩法,林一岚听得很认真。 “这个游戏本身没那么复杂,”长兴说,“但是一定会有人说谎,所以你要想办法,从谎言和漏洞中判断出谁是真正的狼。” “好!”林一岚点头。 长兴还想说什么,就听见林一岚接着问:“可是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长兴扬眉。 林一岚又反应过来了。她左右环顾了一下,凑近长兴,小声问:“你是说,这次的游戏,是狼人杀吗?” 长兴忍俊不禁,说:“你没发现,你卡片上的描述跟我刚才讲的职业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诶?” 林一岚从怀里摸出一张黑金色卡片,她直接将卡片正面的花体字展示给长兴看。 【邪神的使者】 【你拥有无上的审判权。铃声响起后,你将通过写下名字,来决定所有演员的发言顺序。】 “哪里像呀?” 林一岚用气声说:“不是预言家,不是女巫,不是狼……算平民吗?” 长兴用手挡住卡片。 “应该是吧,也许这场游戏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特殊的能力。”他说,“难怪你没反应过来……不过我的卡片指向很明显,一下就让我想到了狼人杀。” “你是什么呀?” 长兴低声对林一岚说了他的身份。 “不要告诉别人。” 林一岚认真地点头。 阿珍表面上在跟阿栋扯皮,但实际上,她一直在观察着餐桌上的所有人。 林一岚和长兴,不止是身份剧情上的未婚夫妻那么简单。他们从未掩饰过对彼此的熟悉。 阿珍忍不住问:“你们是组队进来的吗?” 长兴点点头。 小诺望过来。 千千惊叹:“真了不起……能一起通过那个十点半。” 长兴笑着说:“我一开始也很担心,但幸好,岚岚和我的运气都很好。” 绍温本来瘫在墙角,忽然身子又一震。他不知从哪拎来了水桶,开始擦窗帘后的玻璃。 晚餐差不多要结束时,系统零零散散地更新了黑色剧情。长兴第一个走出餐厅,去找奥布里。 朴堂无所事事地坐在位置上,跟没走的几人搭话。 林一岚乖乖地坐在位置上等长兴回来。她的视线不自觉落在斜前方的亓越阳身上。 亓越阳一直没怎么说话,林一岚看他耷着眼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凑过去。 她索性拉了椅子坐到他旁边。 亓越阳偏头。 林一岚弯着眼睛,问:“越阳?可以这样叫你吗?” “我们,我们是不是有剧情啊?”林一岚压低声音问他,“你是长兴的弟弟,你是跟我,或者长兴有什么剧情吗?” 她以为亓越阳刚才看他们是有话要讲。 但亓越阳说:“没有。” “目前还没有。” 他压下眉,不露表情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冷淡。 林一岚干巴巴地“噢”了一声。 一时找不到什么话讲,她又想坐回去。但这个时候,亓越阳叫住了她。 “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他们距离很近,林一岚能看到亓越阳眉尾有颗隐秘的小痣。 林一岚眼中是明晃晃的茫然。 亓越阳的声音很轻,像在压抑着什么。 “一点……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林一岚在脑海中搜刮着,半晌,她幅度很小地摇头。 亓越阳闭上眼。 林一岚忽然觉得对他有些抱歉,尽管她什么也没做。 系统面板又更新了。 黑色花体字闪烁着。 【未婚妻:你遗漏了房间的钥匙,你的未婚夫把唯一的钥匙给了你。】 【剩余刷新次数:3次】 林一岚想到了通关条件的第一条。 【一、剧场的观众不喜欢非专业演员的表演。请忠诚地扮演你的角色,不要被发现你不是来自剧场的演员】 “忠诚地扮演角色”,指的应该是完成这些黑色剧情。 该去找长兴了。林一岚走出餐厅。 她遇到几个女仆,询问了一番,却没人知道长兴在哪里。 站在一楼的大厅里,林一岚发现,这个地方真的很大。 她正犹豫着是继续在一楼找,还是从旋转楼梯上二楼时,亓越阳从阴影中出现。 他提着一个箱子,裁剪考究的深色西装布料挺括,收紧的腰线勾勒出清韧的弧度,看得林一岚有些莫名其妙的脸红。 她定下心神,问他:“你要去哪呀?” 亓越阳说:“去找奥布里。” 长兴是奥布里的助手,刚才长兴对她说的是要去工作。那他很有可能就在奥布里先生那里。 第75章 “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知道。他在书房。” 林一岚心里欢呼,她觉得自己运气真好。 “那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林一岚跟到了亓越阳后头。 “好。”亓越阳顿了一下,说,“你也要去找奥布里吗?” “不是,我找长兴!” 亓越阳忽然一言不发地加快了步子。 林一岚小跑了两步,高高兴兴地追了上去。 第41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5 书房在二层,长廊尽头的拐角。 木门虚掩着。亓越阳竖起食指贴近唇,对林一岚摇了摇头。林一岚懂了他的意思,没发出声音。 亓越阳站在门边,表情淡淡的模样,叫人想不到他是在偷听。 林一岚没他那个好耳力,就凑到虚掩的门缝旁那里听里头的声音。 “……这几匹都不行吗?” 裁缝阿珍问。 有缕长卷发垂到了门缝间。 奥布里华丽的嗓音在书房中回荡,“不是不行。” “都可以,”他说,语气是满意的,但一眼没看阿珍和她怀中的布料,“你按照之前的尺寸做出成衣就好。” 阿珍又说了几句话,但奥布里没再出声。他只是低头读着手上的书。 长兴适时道:“先生要休息了,你先回去吧。” “……行。”阿珍皱着眉,暂时妥协。 林一岚赶紧直起身,推着亓越阳往后退。 长兴为阿珍拉开屋门,一眼就看见林一岚和亓越阳站在墙边。 他先是对弟弟温和一笑,又转头问林一岚:“怎么了?” 林一岚说:“我来找你拿钥匙。” 长兴点点头,“钥匙在里面。” 他指了指书房,又带着两人进去。 林一岚自觉地挪到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想等长兴把钥匙给她后就离开。 但长兴忽然被奥布里叫去,整理书桌上的纸张。 亓越阳则是从箱子里,拿出一支小小的药水。 “先生,”亓越阳说,“你该喝药了。” 奥布里仍是自顾自地看书,理都没理他一下。 亓越阳耐心地等了一会,奥布里的脸色越来越白,捏着纸张的指尖抽动了几下。 长兴和林一岚也注意到了。 墙上的时钟将要指向九点时,奥布里忽然浑身脱力,伏在书桌上。 “先生!” 长兴犹豫着该不该碰他时,亓越阳把奥布里扶起来,捏着他的下巴,将那支药水灌了进去。 几乎是喝下药水的瞬间,奥布里就睁开眼,惨白的面容浮现出几分生机。 奥布里的声音有些哑。 “医生,”他说,“你对待病人,应该耐心些。” 亓越阳松开手。 他开始收拾拆开的药水瓶子和药箱。 奥布里靠在椅子上,虚弱地喘着气,又慢慢恢复成晚餐时的样子。 他灰色的眼睛动了动,目光落在林一岚身上,微微一笑。 “……先生,你病得很重吗?”林一岚问。 “生病了就该吃药的,”她说,“你得听医生的话。” 奥布里又笑了一下,大提琴一样的嗓音依然有些低哑。 “我确实病得很重。” “但是我不想吃药。” “嗯?” 他看着林一岚,想了想,说:“已经没用了。” 褐发男人看上去很平静。 “这些医生的医术都愚蠢且糟糕,我的病已经无药可治。” 亓越阳和长兴对视一眼。 “……这这。”林一岚挖心掏肺想憋出个什么来安慰他。但他看上去真的太平静了,好像死亡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亓越阳说:“即便如此,你也还是应该试试。” 奥布里瞥他一眼,“怎么,你有信心能治好我的病?” “不是,”亓越阳说,“我有信心你吃我的药不会提前死。” 林一岚:“……” 长兴忍了忍笑,说:“好了,吃完了药,先生也该休息了。医生,我送你出去吧。” 亓越阳点点头。 长兴将他送到门外,和林一岚一起,看着亓越阳的身影在走廊尽头消失。 厚厚的地毯消减着人的脚步声,走廊两侧尽是华丽的装饰画或者意味不明的浮雕,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模糊不清。 长兴说:“一岚,你要记得去弄清,那个药水是什么。” “啊?” “我觉得,它很像道具。”长兴说,“奥布里先生的病是真实的,喝了药好了也是真实的。那个药水很有可能是某种事实道具。” “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样叮嘱自己,但是林一岚点头答应。 “……今天会死一个人。” 长兴像在喃喃自语,“而且是无法避免的死亡。你待会能从医生那里拿到同样的药水最好,如果拿不到,就赶紧回房间待着。” “那如果他是狼怎么办,我一个人去找他会不会有点危险。”林一岚很怂。 “……谁?” 长兴像才回过神来。 “你弟弟。” 长兴想了想,“我觉得……他不太像。” “当然,”他温和地笑笑,“你要是害怕的话,不去找他也可以的。” 第76章 他充满包容的语气让林一岚生出勇气。 “我,我会去找他的。”她这样答应长兴,“会弄清那个药水,还会拿给你。” “好。” 书房里,奥布里叫了长兴一声。 长兴说:“走廊那头,往右走,墙上有一副风景画。岚岚,你去把它拿给我。” 林一岚应下。 往右走了好一段距离,她才看到那副风景画。 画框很沉,整幅画有大半个林一岚那么高。她握着两边画框,慢慢走回书房。 书房外的走廊里,正站着一个人,是阿栋。他焦躁地走来走去,嘴里时不时喃喃自语,反复练习着几句话。 长兴在一旁劝他:“不要紧张,奥布里先生不会吃人。” 阿栋皱着眉说:“哪能不紧张啊!我怕他怕得要死!” 长兴看见林一岚过来了,接过那幅画,进到书房里。 他很快又出来。 阿栋仍然在焦躁地走来走去,长兴带着林一岚又来到走廊尽头的拐角。 直到阿栋看不到他们,他才停下。 长兴递给林一岚一把钥匙。“拿好了。” “去吧。” 他个子高,跟林一岚说话时总要低着头。 林一岚把钥匙收好。 长兴忽然又说:“岚岚,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的卡片。” 林一岚应下。 她打算去找亓越阳,走廊有些昏暗,她看不清楚,就走得很小心。 她回头,看见长兴还站在原地。他的身影是模糊的,但林一岚知道,他脸上一定是温温的笑意。 林一岚冲那个影子挥挥手。她知道长兴能看见。 长兴也对她挥手。 林一岚在二楼,旋转楼梯上,找到了亓越阳。 他的箱子不知道放在了哪里,正一人倚在金色扶手上,看着下面。 见到他的第一眼,林一岚就开始想,要用怎样高超的话术和巧妙的表达,从亓越阳那得到那个药水。 她不知道她几乎把所有纠结和小算计都写在了脸上。 亓越阳看着林一岚磨磨蹭蹭地走过来,但好一会也说不出什么话。 “怎么了?” 亓越阳问。 林一岚说话时爱带着笑,嘴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看上去又乖又甜,眼睛里却是干干净净,直直白白的坏水。 “弟弟,”她试图套近乎,“你的医术真是高超啊。奥布里先生一喝了你的药水,就全好了!” “嗯。”亓越阳点头。 “……我特别敬佩你!” 林一岚说:“我和你哥哥,都特别佩服你这个……医术。” “……嗯。”亓越阳微微抿嘴,表情淡淡。 林一岚没辙了。她不习惯跟陌生人搭话,憋出这么几句简直要耗光她全部的勇气。 林一岚装可怜:“能不能给我看看那个药水?” 亓越阳说:“我收起来了,没带出来。” 这是婉拒吗? 林一岚有些失望。 亓越阳朝她走了一步,她又怂怂地往后退。 亓越阳停在原地。他背着光,林一岚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他说:“那是个道具,续命的,每瓶能加一点生命值。” “你想要的话,”亓越阳想了想,“你跟我去拿,或者我待会拿给你,这样可以吗?” 原来他是个好人啊。 林一岚一下就相信了他,高高兴兴的,“那我跟你去!” 他说:“我还要先去找一个人。” “谁啊?” 他们一起走下楼梯,大厅里,许多女仆正伏在地上,用绢布细细擦着光洁的大理石地板。 “小诺,”亓越阳说,“那个家庭教师。” 林一岚有点好奇,“你找她做什么?” “我觉得她有点可疑。” 刚才,吃晚餐的时候,小诺根本没说几句话,不是在发呆就是在冷眼旁观,众人都能看出她不在状态。 从女仆那里,两人得知了家庭教师的房间位置。 他们绕过一楼的水幕和室内草地,走到大厅背面,家庭教师的房间在另一个方向的角落里。 林一岚忽然想到什么:“这个庄园里,唯一的主人,不是奥布里先生吗?” “我没有看见过其他人呀,”她说,“那为什么庄园里,会有一个家庭教师。” 他们停在走廊墙边一副画的前面。 顺着亓越阳的目光,林一岚看到墙角有几道细细的涂鸦,因为颜色和墙本身的颜色很接近,所以显得很隐蔽。 她蹲下来,看见画的是一些小动物。有互扑翅膀的小鸭子,叠起来的小兔子,和一些辨不出形状的小生物。 走廊两侧支着瘦长的木架子,上面摆放着精美的瓷器或什么别的装饰。 林一岚顺着涂鸦的划痕,在木架子底下捡起几粒珠子。 “……是小孩子玩的吗?” 她举起玻璃珠,昏暗的走廊里,彩色玻璃珠一半折射着烛光,一半陷在昏暗里。 林一岚的手移了移,玻璃珠下方,她忽然对上了亓越阳的眼。 林一岚怔了一下。 ……好漂亮的眼睛。 她想,比这颗玻璃珠漂亮。 只是…… 亓越阳走近,林一岚把珠子递给他,看他垂眼打量着珠子。 第77章 ……只是为什么,会觉得有点熟悉? 第42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6 玻璃珠在他指尖转动。 亓越阳说:“看来,这里确实应该有过小孩子。” 又走了几分钟,林一岚发现每一扇窗户外的雪景都是一样的。茫茫的,遮天蔽日的大雪,落下雪花的频率完全一致。 “还没有问过你,”亓越阳说,“你和那个长兴,是怎么认识的?” “啊,你说你哥哥吗?” 林一岚有些慌,系统面板上没有这些前置剧情呀。 亓越阳偏头看着她,等她的回答。 林一岚眼瞳微动。 “我……我以前,是个小演员。” 她说:“就是,很不起眼的那种。在舞台上,当背景板。” 她脑中升起模糊的记忆,像有烟挡住那些画面,偶尔又会变得清晰。 “我演的是一只小天鹅,混在天鹅堆里。” “然后那天表演的时候,我不小心从舞台上跌下来了。” 她说:“然后就是很老土的剧情啦。我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他把我接住了。” “我们转了几圈,然后,嗯……”林一岚有点害羞,“对视了几眼。” 亓越阳沉默。 林一岚真的很好猜,对大部分人来说,她的情绪直白简单得像写在白纸上的黑字。 但亓越阳忽然分不清楚,她是在陈述一段毫不相干的设定,还是真的陷入什么回忆。 “……你很喜欢他吗?” 林一岚看着亓越阳,片刻后,她忽然了悟什么。 原来是这样! 林一岚睁大眼,亓越阳一定是在试探她! 通关副本的第二个条件,就是找出混在玩家中的npc。 亓越阳很有可能就是那个npc! 他看着她,是想找她的破绽! 他询问她和长兴的过去,是想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过去! 好哇。 林一岚目光灼灼。 你被我发现破绽了! 林一岚说:“当然啦!不然我怎么会是你哥哥的未婚妻呢?” 她觉得这句短短的话起到了相当迷惑的烟雾弹作用。 她的身份本来就是长兴的未婚妻,亓越阳还问她“喜不喜欢”,显然是在问她游戏之外,真实中,“喜不喜欢”,甚至是,是否“存在”这个喜欢。 但是她把话绕回去了! 她就是未婚妻,她说的就是这个游戏。亓越阳的试探无效! 林一岚心里对自己敏锐的反应和高明的回答无比满意。 亓越阳脸一黑。 他隐忍着吐出一口气,大步往前走。 林一岚观察着他的表情,小跑着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一个眼里写着不高兴,一个脸上带着小警惕。 林一岚想,等回去她要告诉长兴,她用高明的表达挡住了一个npc的试探。 她变强了一点,虽然只是一点,但是长兴不用再那么担心她啦! 林一岚偷偷弯起眼睛。 家庭教师的房门紧闭着,亓越阳敲了两次,小诺才来开门。 她是有点警惕的,只拉开一点门缝,但看到亓越阳身后,探出来的林一岚后,她把门拉开。 “有事?” 她其实长得很漂亮,高高盘起的头发和细致的妆容本该让她看上去严肃又端庄,但垂散的发丝和她死气沉沉的眼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很矛盾。 亓越阳说:“有些事,想问问你。” 小诺说:“再烦我,刀了你。” 她说话的样子太冷,声音中的疲惫和厌倦一点也没有被掩饰。 林一岚一点也不觉得她在说谎,或者开玩笑。她谨慎地站直,随时准备拔腿就跑。 小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林一岚显得很紧张。 “噗……” 小诺被逗笑了。 她推开亓越阳,靠近林一岚,细细的指尖撩起林一岚的长卷发,拨到她耳后,又去戳她嘴角。 “小梨涡呀……”小诺说,“再笑一个?” 小诺的指甲又长又尖,明明只是被戳着脸,林一岚却真的觉得自己的小命被她玩弄在手心中。 她在心里喊长兴。 林一岚说:“我笑了。” 小诺恍神了一下。她回过神,“嗯?” 林一岚心中悲伤,甚至有点怀疑亓越阳和小诺是双狼骗她过来,“你不要刀我。” “好,”小诺又笑了一下,“不刀你。” 她转身回到屋里,脚步轻轻浮浮的。 “自己翻吧。” 小诺说完,就坐回了窗前。窗帘被撩起,她就这么呆呆盯着外头的大雪,一动不动。 在桌角的行李箱里,亓越阳找到了一份笔记,是家庭教师的就职陈述。 从零散的信件和笔记中,他判断出家庭教师是为庄园中的一个小男孩工作。 他是奥布里先生的独子,性格内向又怯弱。 奥布里先生对他很严格,要求家庭教师教授他很多东西。他的成绩很普通。 林一岚发现,小诺没有拆开任何的信件和笔记,像是根本不在意自己拥有多少重要的线索。 她忽然注意到,坐在床边的小诺没有穿鞋子,原来她一直是赤着脚的。 房间里没有壁炉,又只住了一个人,其实是有些冷的。 第78章 林一岚犹犹豫豫地,抱起沙发上的小毯子,挪到了小诺身边。 小诺抬头看她。 她蹲下来,将小毯子放到小诺脚下。 小诺由着她动作。 窗外,漫天的雪,但是并不美丽。 白茫茫的雪遮挡住人的视线。 “你在看什么啊?”林一岚问她。 小诺没有回答。 “你冷不冷呀?” 她注视着窗外的雪,好一会,偏过头,对林一岚说:“不冷。” 林一岚又问:“你怎么啦?感觉你好像很心不在焉。” 小诺黯淡的双眼直直对上了林一岚的。 她在小诺的眼中看到了一个茫然的自己。 小诺就这么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你还不知道吗?” 林一岚迷惑:“知道什么?” 林一岚忽然反应过来,刚才的对视里,小诺用眼神,表情,或者是什么别的…… 总之,刚才,她“告诉”了自己什么。 那是什么?林一岚不理解,她感知不到。 像有层玻璃挡在她们之间。 她能看到玻璃后的影,但她无法理解,无法共情,无法……从对视中了悟。 这种不同让林一岚忽然有些没来由的恐慌。林一岚来不及多想,小诺忽然明白了什么。 小诺的眼睛冷了下来。 她收起腿,没再踩在那条毯子上,只是继续看着窗外的大雪。 无论林一岚再说什么,她都没有回答。 林一岚最后只能跟着亓越阳一起出去。 亓越阳看她有些蔫的样子,说:“走吧,我的房间在二楼,我带你去拿那个药水。” 林一岚打起精神:“我和长兴的房间也在二楼!” 亓越阳脚步顿住,林一岚猝不及防撞到他背上。 “……” 林一岚捂着鼻子抬头。 亓越阳的声音很低,“你们……你们住一起吗?” ……他不是在试探她吗? 为什么他看上去有点难过啊。 林一岚说:“是啊,我们一直住一起。”他们是很好的队友,被分到一屋就轮流睡沙发或者地板。 地毯里又藏了几颗玻璃珠,林一岚看着亓越阳停下来。 她以为亓越阳要把珠子捡起来,但下一秒,珠子被踢远,无声地滚到角落。 林一岚站在亓越阳侧边,看着他阴恻恻的样子,暗自咽了咽口水。 她是一个特别识时务的人。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林一岚马上转移话题。 “你,你还觉得小诺可疑吗?” 林一岚飞快地说:“她完全没有隐瞒线索,通过她我们确认了庄园里本来应该有一个小男孩……她应该不是狼吧?” 亓越阳静静地看着林一岚,闪烁的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又想到小诺的微笑,和小诺刚才冷冰冰的眼神,清亮的眼睛黯了黯。 “还有,亓越阳,”林一岚问,“你知不知道,刚才她想告诉我什么啊?” 林一岚觉得亓越阳会给她答案。 果然,他说:“她是在难过。她很痛苦。” “为什么?” 林一岚不知道她仰头看人的样子有多么天真,这种天真在此时此刻又有多么残忍。 亓越阳说:“因为她失去了很重要的人,在上一场游戏里。” 任何一个玩家都不会无法注意到同为玩家之间的痛苦。那种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即使有力掩饰,对视的瞬间,也能从彼此身上嗅到熟悉的气息。 三十八个人,只剩下六个。 应该只有npc会不以为然吧。 “她……她看出你的身份了。”亓越阳说,“所以,她后来表现成那个样子。” 什么身份? 林一岚还想追问,忽然,四面八方传来清脆的铃声。 不详的预感升起,林一岚瞳孔微溃。 下一瞬,眼前的画面闪烁,亓越阳条件反射地去抓林一岚的手。 他们凭空出现在餐厅里。 满目金碧辉煌。 长桌上方,一具尸体,静静地趴伏着。 八个人围坐在尸体附近,在头顶璀璨的吊灯照射下,他们面面相觑,观察着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种种情绪。 猜疑,惊惶,镇定,冷漠。 所有人的视线最后同时聚焦在长桌中央的人影身上。 林一岚松开亓越阳的手。 是长兴。 他温和的表情消失了,嘴角沾着血迹。 长兴,是第一具尸体。 第43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7 比起那具尸体,亓越阳更在意的,是林一岚的表情。 她是有点怔愣的,好像从来没想过会如此快的失去一个人。 她惯常扬起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线,清圆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长兴的尸体,很久,没有移开。 亓越阳发现自己不能说话。八个人被束缚在长椅上,某种规则使他们不能做出大的动作,也不能发出声音。 只有林一岚,慢慢站起来,往前伸手,去探那人的鼻息。 【而今天,黑夜降临之前,有一个人会永远离开。】 金色花体字像一句诅咒。 “……今天会死一个人,而且是无法避免的死亡。” 她耳边是长兴的喃喃自语,她一遍又一遍回想着他的表情。 第79章 他在昏暗的走廊上对她挥手。 林一岚的指尖有些抖。 长兴…… 长兴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会死的就是他? 林一岚按住颤抖的指尖,她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怀疑的,冷漠的,质询的目光,像一座座山,要压得她喘不过气。 林一岚觉得害怕。 林一岚从长兴的衣袋中,找出一支笔。她没有找到纸,最后,她只能走到墙边,在装饰华丽的墙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八个人的名字。 【邪神的使者】 【你拥有无上的审判权。铃声响起后,你将通过写下名字,来决定所有演员的发言顺序。】 林一岚压下心里的恐惧和无措,平静地说:“我将决定所有人的发言顺序。” “先从……我开始。”她说,“每个人,说说自己做了什么。” 阿珍怀疑地盯着林一岚。 朴堂面色沉重。 千千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栋仍然笑眯眯的,但看上去一点也不可靠。 绍温看上去很累。他瘫在椅子上,扯着胸前的蝴蝶结。 小诺依然面无表情。 亓越阳将众人神情变化收至眼底。 林一岚说:“我,我是两天前来的。” “我是长兴的未婚妻,”她说,“来到庄园以后,因为生病,那两天我都呆在房间里。” “今天,晚餐后,我先是去书房找长兴,后来遇到医生,我跟医生一起去找家庭教师。” “我的时间线就是这样。” 墙壁上,林一岚的名字闪了闪。下一个是亓越阳。 “我昨晚到的庄园。” “晚餐后,我去书房找奥布里,让他吃药。有遇到离开的裁缝。” “后来我回房间放药箱,又在楼梯口遇到……一岚。我们一起去找了家庭教师,问了她一些事情。然后,在回二楼路上,铃响了。” 亓越阳扫了一眼众人,又淡淡道:“我知道你们会有很多疑问,我相信待会,会有自由发言的时间。现在第一轮,我建议先完成顺序发言,报备时间线。” 下一个是阿珍。 她看着亓越阳,有些犹豫,“我确实有很多问题……” 亓越阳冷淡淡地回看她。 “……好吧。”阿珍咬了咬下唇,“我也是昨晚来的。今天晚餐后,我因为任务,去二楼书房找奥布里……找他看布料。” “然后我就走了,离开的时候,长兴,他未婚妻,和这个医生都在。” “我后来在屋里走了走,然后有点害怕……因为那句话。”她顿了一下,“我后来就回房间了。” 下一个是千千。 她看上去有些心虚和惊慌失措,“我是,我是三天前来的。你们都来的那么晚吗?” “然后我……我也没做什么事情,就到处走了走。”她说,“今天晚餐后,我也是,嗯……走了走,然后就回房间了。” “我没见过长兴。” 她的话语还模糊,没有什么信息,好几个人都皱起眉。 接着是绍温。 他扯着蝴蝶结,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也不好说我是第几天来的,我应该……一直呆在这?” “然后我一直在干活,干活,干活。” 绍温又扯了扯女仆装上的蝴蝶结,“我怎么觉得你们的剧情点都很少呢?你们知道我有多少工作吗?我的那啥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黑字。” “我在这一直在扫地,擦地,洗衣服,熨衣服,刷碗,整理房间,擦灯。” 绍温越说越激动,“我还要给你们端茶送水,抬菜抬饭!我这几天干的活,比我这辈子干的都多!” “你们几个人,我都有遇到过……顺序不记得了。反正我要么在大厅擦地,要么在走廊扫地,有几回还爬到那个吊灯上面擦吊灯……艹,一楼的活真多啊。” “不过,”绍温回忆了一下,“我记得遇到长兴的几次。” 他直直望着千千,表情有些意味不明,“我明明看到过长兴和你在一楼拐角里说什么话,你还拿出了你的卡片……你们通过身份了?” “但是你刚才表现得,好像跟那个人完全不熟的样子……好吧,我先不问你,我继续说我的。” 绍温说:“晚餐后,我有去过书房,去换水壶。那个时候屋里只有长兴和奥布里。” “他们站在窗户旁边,跟我隔得有点远。感觉……感觉是在吵架之类的,长兴看着有点生气,奥布里背对着我,看不见什么表情。” “后来我又去干活了。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我刚擦完吊灯,准备去洗碗。” 下一个朴堂,那个钟表师。 “我是昨晚来的,我一直在庄园里到处走,找线索。” 他说:“晚餐后也是,我在一楼和二楼走了几圈。我有遇到过珠宝商,阿栋。” 他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望向他的消息。 “是我摇的铃。” “我在楼梯口遇到阿栋以后,就上了二楼。我之前已经在二楼走过一圈,但是这一次,我在二楼一个房间,看见了敞开的门,和长兴的尸体。” 林一岚把手藏在桌下,压抑着手指的颤抖。 朴堂接着道:“长兴,应该是死于中毒。我在他后颈发现了注射器留下的创口。” 第80章 “他挣扎过,创口附近有划痕。” “那是他身上唯一的伤口,看来,狼就是通过注射毒药来杀人……起码有一个狼是。” “检查完尸体以后,我就到了一楼大厅摇铃。”朴堂看上去很冷静,“不过,我没有想到这具尸体也会出现。” 接着是小诺,家庭教师。 她撩了撩垂散到眼前的头发,说:“我也在这呆了很久。” “今天晚餐以后,我回了房间。” “后来医生和那个未婚妻来找我,说了几句话以后,他们又走了。” “铃声响起时,我在房间里。” 阿珍面露不满,因为小诺的信息很少。 最后是阿栋。 可能是因为胖,他说话时会微微喘着气。 “我来了有两天了,我是个珠宝商嘛,我来看奥布里先生找到的宝石。” “但是他一直不给我看。” “今天晚餐后,我又去找奥布里先生,想看那个宝石。” “我应该是最后去的,在裁缝和医生后面。”阿栋说,“刚才那个女仆说,看见他们在吵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反正我去的时候,感觉他们是没有吵过架的,两个人表现得挺自然。” “就是……” 阿栋小小的眼睛透着怀疑,指向林一岚:“那个时候她也在,她好像是走了又回来,去而复返,跟长兴说了什么话。” “然后他们一起往走廊那边走了,我没看到长兴回来——直到我从书房出来,奥布里先生说要回房间休息了,长兴都没有回来。” “然后我就去了一楼,在楼梯口遇到珠宝商。” “摇铃的时候,我正要回房间。” 阿栋哼了一声,“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觉得,那个未婚妻就是最后见到长兴的人了。” 吊灯折射着刺眼的光。 墙上,阿栋的名字闪了闪。 束缚感再起,因为不能说话,所有人都看向林一岚。 林一岚垂下眼。 她是最后一个见到长兴的吗? 那个时候,长兴看着她离开,停在原地。 她以为长兴是要回书房的,但是原来他没有回去的吗? 林一岚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是她只能说:“好。” “现在,”她抬眼,“自由发言时间,开始。” 束缚消失。墙上所有的名字都在闪烁。 阿栋赶忙说:“所以,你应该解释一下吧,未婚妻?你是最后一个见到长兴的,你为什么撒谎?” “我没有撒谎。” 林一岚说:“医生走以后,我不是去而复返,是长兴让我去帮他拿一副画。” “然后,他就送我走了。他没有跟着我离开书房那条走廊。” 阿栋显然还有些怀疑:“可是他也没有回来。我在走廊上待了一会的,他既没有跟你走,也没有回来,那他在干嘛?原地罚站吗?” 阿珍问:“你为什么在走廊上待着?你不是去找奥布里的吗?” 阿栋抹了抹头发:“我有点,有点怕他。我就在那练习了一下说什么。” 绍温想说什么,但他忽然注意到,亓越阳对他轻微地摇摇头。 绍温进游戏以后一直在干活,根本没时间也没机会跟亓越阳说话。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然后又沉默着,开始玩身上的蝴蝶结。 亓越阳说:“可是我的房间就在二楼。我回房间放箱子以后,就准备从楼梯下去一楼。” “我在那里站了一会,但是时间很短,没过多久就遇到了一岚。” “她不会是最后一个见到长兴的人,”亓越阳慢慢道,“我是说,她不会是凶手。” 林一岚看向亓越阳,他对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安抚似的笑。 林一岚悬着的心忽然慢慢落了下去。 阿栋不甘心:“如果她是先杀了长兴,再遇到你的呢?” “时间太短,”亓越阳说,“我不认为有这种可能。” “那你怎么解释长兴的去向问题!” “怎么解释?” 亓越阳指尖轻轻敲着木桌,唇角微勾,“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可能……不是吗?” “你在撒谎。” 他下巴微扬,冷峭峭的眼像支箭,要刺进阿栋的心。 “长兴确实返回了书房,”亓越阳说,语气让人无比信服,“但是你说了谎。” 第44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8 “……胡扯,你这是胡扯!” 阿栋显然很慌张,如果他被扣上说谎的罪名,那他的狼面就会相当大。 “我为什么要说谎?”阿栋慌忙道,“我,这些我都是在一轮顺序发言里说出来的,我怎么会说谎,我,我圆不起来啊!” 亓越阳说:“你是最后一个发言的,只要你想,你有充足的时间和机会,在自己的时间线上动手脚。” “我真没有!” 见绍温和朴堂赞同地点头,阿栋急得要跳起来。 “你,你说我说谎,你没有证据啊!你在泼我脏水!” “证据?” 亓越阳冷笑:“我不想再跟你扯这些废话。” “我和一岚都是最先发言的,我们的造假成本最高。”亓越阳说,“相信其他人也不是傻子,是谁在泼脏水,一目了然。” 第81章 “我,我……” 阿栋忽然想到什么,“我也不是说,一定就是她杀的人啊!这只是一种可能!是吧,一种可能!” “也可能是我进书房以后,那个长兴往哪边走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小诺嗤笑:“怂什么。” 阿栋立刻看向她:“你,你这个人也很可疑好吧!” “你说的时间线跟没说一样,”他嚷嚷,“回房间?谁会信啊。你一点任务也没有,一点线索都不想查的吗?” 阿珍点头:“确实奇怪。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小诺说:“我确实就是回了房间。” 顿了一下,她又说:“是,是有任务。但是我不想做。” 然后她就没再出声。 朴堂见几人缓下来了,又举手说:“我有个问题。” “刚才,我们几个人来到庄园的时间都不太一样。”他说,“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尤其是早来的几位,都各自有什么原因,能说说吗?” 他最先看的是林一岚。 朴堂没有露出咄咄逼人的样子,他询问的语气是温和的。 “你说你是两天前到的,是吧?” 林一岚点点头。 “你生了病,是什么病呢?” 林一岚说:“算……旅途劳累吧。在休息。” “那你这两天,有出去过吗?在庄园里走走之类的。” “没有,”林一岚摇头,“我一直呆在房间里。”她的时间线就是从晚餐开始的。 朴堂不知信了没信,他点点头。 千千问:“那你和这个长兴,你们很熟吗?” “……我是他的未婚妻呀。” 千千支支吾吾的,在阿珍和阿栋的催促下,又说:“好吧,我不是三天前到的吗?然后我,我确实跟长兴说过几句话。” “那个时候,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有一个未婚妻。” 千千摊手,觉得奇怪:“就是……感觉你这个未婚妻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朴堂觉得这个不算什么疑点,“可能是长兴觉得没有跟你说这个的必要。” “你们只是说了几句话,不算熟悉吧?” “也,也是。”千千点头。 “那你为什么提前来?”朴堂接着问。 “我收到了邀请信,就来了。”千千说,“没什么特别的。” 绍温点头:“没记错的话,长兴也是三四天前到的。” “他还问过我一些话。” 绍温眼睛动了动,“问的什么,现在还不知道。可能后续找到什么证据才能出来。” “好,”朴堂点头,看向阿栋,“那你呢?” “我?我说了啊!” 阿栋生怕慢了又怀疑到自己,赶忙道:“我是个珠宝商嘛,奥布里先生找到的那个宝石,对我有特别大的吸引力。” “我来,就是为了那个宝石!我缠了奥布里先生好几天了,一有机会我就跟他献殷勤,但是他一直没答应让我看宝石。” 朴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片刻沉默后,千千开口:“所以……长兴他,到底什么时候死的?” 阿珍说:“现在看起来,是在跟未婚妻分开以后。但是那距离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太长了。不好盘我们每个人到底在哪里。” “实际上,”阿珍慢慢说,“有一点,我还是觉得很可疑。” 她直直看着朴堂。 “你没有任务吗?为什么你在到处走?” 朴堂说:“我的任务还没有出来。你质疑这个没有意义。” “可是,你还是很奇怪。”阿珍皱着眉,“你一直在到处走,一个人走,你就不怕吗?” “我们都知道今天一定会死一个人。”千千点点头。 阿珍继续说:“可是,你说你在一二楼走了好几圈……你就那么确定,你不会遇到一个把你刀了的狼?” “而且,你还敢检查尸体。”阿珍觉得不解,“你怎么能确定,杀人的狼不在附近呢?你就不怕在你检查尸体的时候,你成为第二具尸体吗?” “我直说了吧,”阿珍道,“我觉得你很奇怪。你表现得,像是有什么倚仗……你好像很确定你不会死。” “万一这是我的技能呢?”朴堂手里夹着一张黑金卡片,“我的特殊能力?” “……我不确定。” 阿珍说:“或者直接说……你就是狼。甚至,就是你刀了长兴,你在自导自演。” “看起来,除了明牌,我没有办法向你证明我的身份。”朴堂说,“但我确实是个好人。” 千千小声说:“其实,明牌,也不是不可以……” “那个未婚妻,”千千说,“你们不觉得,她的能力操作空间太大了吗?如果她真是狼,她能控制我们的发言顺序,某种程度上,还能把我们禁言……” 林一岚说:“可是,这里只有我最先展露了我的能力。你们中也很有可能,有其他很强的能力呀。” 她忽然看向千千,千千别开眼。 林一岚想了想,“你怀疑我,那我也会怀疑你。你的能力又是什么?会不会你才是那个,对投票最有影响力的人啊?” 阿栋和阿珍也怀疑地看着千千。 朴堂又说:“我还想补充一点,我刚才说我在楼梯口遇到了阿栋。” 第82章 “实际上,是我先看到他的,他最开始没发现我。” “他在找人。”朴堂说,“他刚才说的是,他在四处走走。我一直想等他说出自己在走什么,但看样子他并不打算告诉我们。” “那么,你在找谁呢?” 阿栋痛苦地抓着头发:“怎么又怀疑到我身上了啊?” “不是怀疑,”朴堂说,“你不要那么敏感,我只是问问你。” “怎么可能不敏感?老天晓得我要是不小心说错了哪句话,就会被你们集体杀死!” 阿栋显得有些焦虑:“找人?我没有在找人。” “那你在干什么?” “我不记得了,”他说,“我可能是有点迷路?天啊,那个时候,我刚从奥布里先生的书房里出来。” “我真的很怕他,又不得不面对他,跟他走剧情。我出来以后一直有点恍惚的。” 绍温长长地“噢”了一声。 阿栋一下急了:“我说真的!” “好吧,既然你们要这样,那我也来问问你们。” 阿栋指向亓越阳:“你,就你!” “你说你是昨晚来的,”阿栋嚷嚷,“但是我的时间线里,我之前见过你。” “两天前!你在三楼出现过,我看见你拿着一个箱子,后来箱子就不见了。” “你说说,这又算什么事?” 第45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9 阿栋着急忙慌地想拉出谁来顶在他前面,因为他发现他被质疑的次数太多了。 亓越阳这条线是他捏在手中的重磅炸弹,他以为亓越阳一定会惊慌失措。 谁知亓越阳只是撩起眼皮,不轻不重地扫了他一眼。 “噢,”亓越阳说,“那可能是什么还没触发的剧情吧。我这里是没有的。” “……就这样?” 亓越阳觉得他莫名其妙。 “不然呢?” “就这样?”阿栋环顾四周,“你们信了?你们就信了?” 绍温点头。 阿珍说:“没什么好信不信的……这又不算什么。我还以为是你看见他杀人呢。” 林一岚却想了想,“为什么是三楼?” 她说:“我们不都是住在一二楼吗?去三楼做什么?” 阿栋嘟嘟囔囔地说:“这我怎么知道,问那个医生才对。” 亓越阳摊手:“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去过三楼。” “但是这里,”阿珍说,“还是有人,也去过三楼的。” 千千脸白了些。 阿珍缓声道:“我离开书房以后,有走到通往三楼的楼梯那里。我看见作家去了三楼。” “这个庄园那么大,我本来是默认我们的行动地图就围绕着一楼二楼来的。” 阿珍又说:“既然有人提出来了,那就干脆在今天问清楚。” “三楼有什么?你去那里做了什么?” 千千半天说不出话,她皱起眉,想将矛头转移。 “我,我是有任务啊。” “你们问我,是在浪费时间。不如去问问那个家庭教师。” “她什么也没说,她是在混日子,还在故意边缘化自己啊?” 千千说:“而且,如果她接下来,一直这样怎么办?” “就算她是好人,她也是在浪费好人的资源啊!” 小诺回过神,笑了,“怎么我就是好人了?” “想泼我脏水可以直接来的,不用那么欲抑先扬。” 绍温插嘴:“说来说去的,亮牌不就知道大家是什么身份了吗。” 阿栋立刻说:“明牌?怎么可能明牌!你们尊重一下这个游戏好不好?” 阿珍看着他:“你怎么那么急?” 阿栋按着脑门:“我是想让你们,清醒一点,好好玩游戏。” “不管你们是狼,还是好人,”他说,“你们都是有别的身份和任务的啊!亮牌了,还怎么做?而且……” 阿栋想到什么,指着绍温:“你不会才是狼吧?你的特殊能力是,知道一个人的身份就可以直接让他死,是不是?” “有这种玩法的!是不是?” 绍温说:“不是!” 朴堂皱眉:“好了,不要绕开话题。继续说家庭教师,我也觉得,她应该给出更多的有意义的信息……” 千千赶紧点头:“是啊,她一直这么混,我们怎么办?” 小诺冷笑:“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千千的声音一下显得有些尖利:“你在说什么?你真的疯了?” “我说,一起去死好了。” 小诺将垂散的碎发拨到耳后,如果她愿意这会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动作,但她现在看起来像一个冷静的疯子。 林一岚完全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吵起来的。 千千开始和阿栋一起声讨小诺,阿珍则是隔着几个身位去追问朴堂什么,朴堂一脸不耐烦。 被夹在几个人中间的绍温捂起耳朵,发现没有用后,他自暴自弃地开始扯身上的蝴蝶结玩。 亓越阳的指尖敲了敲桌面,在一片暄杂中发出轻轻的响声。 他的视线落在系统面板上。 【通关条件】 【一、剧场的观众不喜欢非专业演员的表演。请忠诚地扮演你的角色,不要被发现你不是剧场的演员】 刚才顺序发言时,有几个人都提到过任务之类的字眼。 第83章 大家虽然拿着身份牌,但到底都不是什么专业演员,无论是语气,发言,姿态,都透露着生涩和破绽。 但至今没有人因为这个出局。所以这第一条任务,所谓的专业演员…… 亓越阳看向对面的林一岚,她正有些迷惑地看着吵起来的几人。 “不要被发现你不是剧场的演员”,指的应该是,不要被区分出是玩家,而不是剧场的npc。 玩家和npc能有什么区别? 林一岚是npc,她没听说过狼人杀。可是这里只有她表现出这一点。 几乎每个人都提到过任务,更是有人几次差点脱口而出系统面板。 如果不是认知……亓越阳垂下眼。 那就是道具。 玩家手上千奇百怪,总能在关键点致胜的道具,不就是能锁死玩家身份的证据吗。 那么第一个通关条件,就是在暗示,这个副本里不能使用道具。 林一岚环顾四周,这个时候只有亓越阳能和她说得上话。 在一片争吵声和议论声中,林一岚对亓越阳晃晃手。 “你觉不觉得,这个地方哪里怪怪的?” “就是,”她试图找出准确的形容词,“好像,好像……我们是不是,讨论的时间太久了点?” 林一岚眼睛一亮,不自觉看向长兴的尸体,表情又有些黯然。 她打起精神说:“无论是哪种类型的狼人杀游戏,发言时间应该有限制的吧?” “你看,我们没有限制。”她觉得奇怪,“甚至能让他们唠嗑起来,还吵起来。” 餐厅一面是通往走廊的门,两面是墙壁,剩下一面,是长窗。 亓越阳和林一岚同时看过去,外头的大雪茫茫一片,玻璃窗上是众人的倒影。 亓越阳印象里,最初的娃娃屋,这一面是没有墙壁或者玻璃的。 这一面,对着的是观众。 他们的争吵,怀疑,分析,互相泼脏水,一言一行,都全然暴露在观众的眼前。 亓越阳轻声道:“是有人喜欢看这个吧。” 阿珍注意到他们的对话。 她看着玻璃窗上的倒影,也一下就想通了什么,眼里透出厌恶。 “都别废话了!” 阿珍站起来,打断几人。 屋里又陷入一片死寂。 “这是第一天,每个人的剧情点没展开,有什么误会,都能理解。” 阿珍觉得有点疲惫,说:“但是长兴,他究竟怎么死的?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嫌疑人吗?” “他在和未婚妻分开以后,去了哪里?为什么他的尸体又在二楼的房间?” “他又是为什么会死?” 一阵沉默后,阿珍觉得有点绝望时,一只戴着白丝的手慢慢举起来。 绍温盯着系统面板,也有点犹豫,说:“如果是在他和未婚妻分开以后……我好像能捋出来嫌疑人?” “我去书房换完水壶以后,就去擦吊灯了。”绍温叹了口气,“翻到了吊灯上面擦,我这人还有点恐高,而且那灯,真的好折磨人啊……” 阿珍打断他:“你看到谁了?” 绍温仔细地回忆了一下。 最后,他说:“作家,裁缝,钟表师和珠宝商。医生和那个未婚妻下楼以后,你们四个,都在二楼出现过。” 阿栋说:“你又看见了?你说看见就看见了?你刚才怎么不说?” “我每天那么多活要干,”绍温无奈,“而且我也说过了,你们我都有反反复复遇到过。” “能抿出刚才那段,还多亏面板提示呢。不然我都想不起来。” 绍温展示了一部分的系统面板。 【女仆:擦玻璃,注意不要遗漏边边角角。】 【女仆:清洗窗帘,不要让庄园的客人觉得房间陈旧】 【女仆:清理吊灯,不要让灰尘和水渍滴在路过的主人身上。】 绍温耷着眼说:“再聊会吧不然?我还能补个觉。投完票你们倒是能休息了,我肯定还要接着干活……” 第46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10 窗外是永远不会变化的大雪。 坐在长椅上的八个人,和正中央的尸体,在明亮的吊灯照耀下,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 林一岚忽然觉得很累。 他们当然可以一直讨论下去,拖延着,不投票,不做别的什么多余的事情。 然后呢? 永远被困在这个餐厅里,永远当被注视的娃娃屋里的演员。 亓越阳说:“你们提前来的人里,有人见过庄园里有除了奥布里以外的主人吗?” “没有。”千千摇头。 阿栋也摇头。 他刚才又因为绍温的话,成为嫌疑人之一,现在看上去非常焦虑。 亓越阳说:“可是庄园里本来应该还有个小孩,家庭教师那里有直接的证据。” 阿珍瞪大眼,望向小诺:“你刚才怎么不说?” 小诺无所谓的样子:“他会说啊。” “好了,”亓越阳接着道,“我现在有个怀疑,也许我们每个人的职业,都会对应一个关系,一条线索。” “家庭教师,对应的就是庄园里有个小男孩。” 他又说:“我是个医生,我可以告诉大家,我对应的是奥布里,他生了重病。” “那个病非常严重,他每天必须喝一瓶我的药……”亓越阳想了想,“有可能,药水喝完的那天,就是这一切必须结束的时刻。” 第84章 朴堂问亓越阳:“你还有几瓶药?” “四瓶。”亓越阳说。 一时再没有人说话。 林一岚忽然说:“那个……长兴跟我说过狼人杀。” 千千和绍温脸上的表情空了一下。 朴堂点点头:“是的,我们现在在经历的,应该就是一个基于狼人杀的游戏。” “那狼人杀里,九个人,应该有几个狼呢?” 绍温举手:“三个!九人局和十人局都是三狼三神!” “只有三个吗?” 林一岚说:“我们还有八个人,就算里面有三个狼,也还有五个好人……” “为什么,”她问,“五个好人,只有医生愿意给出自己的信息呢。” 短暂的沉默后,阿珍开口。 “我也愿意给。”她说,“我是裁缝,带着一些布料来到了这里。” “但是我不确定我对应的关系是谁。”阿珍说,“我把布料给奥布里看,但是他好像没有兴趣……” “我有一封很贵重的邀请函,我原来以为是奥布里给我的。但我似乎也不是他的裁缝,他不太认识我。晚餐时,我想跟他搭话,他没有理我。” 林一岚想了想,说:“如果庄园里有个小男孩,很有可能还有一位夫人。” 阿珍点头,又补充道:“不过,也不能确定。只能确定我是在为庄园里,另一位成人工作。” 朴堂接着道:“我有一对怀表。” 他展示了一下两只金色的表。 “我修好了它们,将它们带来了庄园。”他说,“但我的任务一直没出来,实际上,我也不确定我对应的关系是什么。” 阿珍说:“会不会你对应的才是那个夫人?这对怀表属于奥布里和他的夫人?” “……说实话,感觉不太像。”朴堂说,“不好形容,但是直觉不太像。” 绍温说:“我没什么对应的,我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仆。” 林一岚点头,说:“我也是。我只是长兴的未婚妻。起码现在没有什么线索。” 只剩下阿栋和千千。 阿栋的手指在桌下搅弄。 “我……我就是为那个宝石来的,”他说,“我对应的,应该也是奥布里先生。” 亓越阳看了他一眼,问:“你的线索是?” 阿栋叹了口气。 “我有几张设计图,好像,好像是我准备了给奥布里先生看的。” “我想给他献殷勤,让他把宝石交给我设计。”他说,“全都是非常华丽的款式,是女式项链。” “我觉得,应该是送给他夫人的……” 阿珍反应过来:“如果他夫人喜欢华丽的珠宝,那就不会喜欢我那些灰扑扑的面料了。” 阿栋抓头发:“还有人?这个地方到底有几个人……” 只剩下千千。 她迟迟没有开口,朴堂耐心将罄,对她说:“如果你真的什么也不愿意说,那我不介意第一天就投你。” “投我?”千千有些急,“我,我是个好人啊!你们不能投我!” 亓越阳笑了一下。 “我们可以。”他说。 短暂的对视后,千千低下头。 “好吧……我,我是被邀请来的。” 她说:“邀请我的,是奥布里的弟弟。我们是笔友,有很多书信往来。” 她补充道:“我之前不想说,是因为我发现庄园里没有任何奥布里弟弟的痕迹。出于谨慎……以及我以为这是重要的隐藏剧情。” “我想获得更多积分,所以我刚才不太愿意告诉你们。” 绍温捏着蝴蝶结冷笑:“积分?先活下去再想那个吧。” 妻子,弟弟,小男孩,和未知的布料与怀表。 缺失的几个人物给他们带来了微妙的紧张感。 那长兴是为什么死的?亓越阳思索。 林一岚看着桌上的尸体,轻声问:“那这些跟长兴有什么关系?” “我倾向于,长兴的死是有缘故的。”绍温说。 “为什么?”林一岚问他。 “直觉。”绍温对着她笑了一下。他好像对林一岚很有好感。 亓越阳指尖敲了敲桌面,林一岚的注意力被吸引回来。 他说:“我也认为,长兴的死是有缘故的。” “狼应该具备某种道具或者特殊能力,他们只需要杀人,尽可能多的杀人。”亓越阳说,“如果有两具以上的尸体,反而不好判断。但今天只有他死了。” “今天的金色剧情里,提到会有一个人永远离开……长兴,是剧情向的死亡。” 阿珍点点头,“所以找出他死亡的真相,就是完成任务的关键。” 亓越阳觉得脑中有什么一闪而逝,他还没来得及抓住。 小诺说:“没什么好聊的了吧?那就投票吧。” 墙上的所有名字忽然闪烁了一下。 阿栋慌忙问:“投谁?你们要投谁?” 千千也说:“有人归票吗?能不能弃票啊?第一天能投谁啊?” 绍温赶紧去看亓越阳,亓越阳眼睛轻瞥到另一个人身上。绍温点点头。 吊灯忽然熄灭。餐厅陷入一片黑暗。 千千尖叫了一声。 墙面上,所有名字开始发光。小小的光源成为所有人视线的聚焦点。 第85章 林一岚的系统面板上,浮现出墙面上,她写的所有名字。 【投票倒计时:十,九,八……】 她的名字下方,有一个小小的恶魔脸,正在随着倒计时越来越清晰。 如果不投票,票数就会归到自己身上。 林一岚吐出一口气,点了其中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下方出现了恶魔的笑脸。 系统面板消失,她抬头,看见墙面上每个人的名字上方,都浮现出一个金色的数字。 第47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11 阿栋和林一岚的票数最高。他们都有三票。 朴堂有两票。 剩下的人都是零票。 林一岚觉得血液倒流,脑中昏沉。 为什么投她? 但投票仍未结束。每个人的名字下方,开始出现一条不断延长的柱状图,像是另一种记票方式。 “这,这是什么?”阿栋惊慌失措地问。 阿珍说:“看来,场外还有观众投票。” 有人的柱子已经慢慢停下,有人的还在不断延长。 最后,计数停止。金色的数字慢慢移动到柱状图上方,而后二者融合,以某种比例混杂在一起。 最高的两段金色柱子里,是朴堂和阿栋平票。 林一岚握紧的手松开。 光柱淡去,变成墙上的刻痕。餐厅里陷入黑暗和死寂。 “咚咚。” 很久以后,传来敲门声。 奥布里一下拉开屋门,他身后是倾泻而入的璀璨灯光。 奥布里的脸因为背光而显得模糊不清。他声音中是毫不掩饰的遗憾,“看来,今晚是个平安夜了。” 平票不出人。 灯亮了。 千千不知何时跌坐在了地上,吊灯亮起后,朴堂把她扶了起来。 长桌中央,长兴的尸体仍是冷冰冰地倒在那里。 奥布里轻轻笑出声:“该回去休息了,我的客人们。” 绍温看到更新的系统面板,悲伤地拎着角落里的水桶出去了。 他悄悄踢了亓越阳的椅子一下,暗示亓越阳跟他一起出去。 其余几人也赶紧离开餐厅。 林一岚犹豫了一下,她的去路就被奥布里挡住。 她往左往右,奥布里都挡着她。 林一岚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情,脑子还有点懵。 她不知道奥布里要对她做什么,但她发现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和长兴的尸体。 林一岚小声问他:“你要杀我吗?” 奥布里脸色苍白,藏在褐色碎发下的灰眼睛却很温和。 他打量着林一岚,“你的状态不太好。” 林一岚扯出一个笑:“是啊。” 奥布里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若蚊蝇,“你这又是何必……” 林一岚没听清楚。 奥布里拖起长兴的尸体。 实际上,除了嘴角的血迹,他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林一岚抹掉那点血。长兴始终闭着眼。 明明已经确认了他的死亡,她还是不甘心的,又去探他鼻息。 奥布里由着林一岚动作,很久以后,他说:“他真的死了。” “……你要带他去哪?” 她以为奥布里会跟她打哑迷,但是奥布里说:“大厅。” “我会把他的尸体放在玻璃柜里,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能看见。” 奥布里的声音顿了一下,他伸出手,“你哭了?” 被白手套覆盖的指尖感觉有些粗糙。 “你是在为他哭吗?”奥布里低声问,“还是,你在害怕……你像他们一样害怕?” “是谁杀了长兴?” 奥布里沉默,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你知不知道,谁是狼?” “为什么是他?” 奥布里错开眼,说:“别这样看我。” 奥布里看向墙面上的名字,票型变成刻痕,将永远留在这里。 “我可以告诉你,是谁投了你。” 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林一岚听不到。奥布里却回头,目光似能穿透墙壁,看到门外的人影。 他勾起一个别有用心的笑。 “小心些。” “他们很聪明,很残忍,也很狡猾。”奥布里话里有话,暗示着林一岚,“不要跟他们走太近了。你最相信的人,也许就在怀疑你。” 他终于侧过身,让林一岚过去。 林一岚的手刚搭在门上,就听见身后的奥布里又叫住她。 “书房里有很多纸笔,你可以随便拿。” 她回头,看见奥布里正撑着手杖,专注地看着墙上的刻痕,有些无可奈何似的笑了下。 “不要在我的墙上乱画呀。” 林一岚推开门。 她的眼前投下一片阴影,亓越阳正站在门边。 “……你不是走了吗?” 亓越阳说:“嗯。发现你没出来,有点担心,就回来了。” 林一岚“哦”了一声,跟在亓越阳后头,两人经过一楼大厅,往二楼的房间走。 林一岚停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拿出钥匙转动门锁,手放在锁上,没有推开门,只是抬头看着亓越阳,说:“晚安。” 亓越阳像是没有察觉出里面驱逐的意图似的。 “好好休息。” 林一岚点点头。她想看着他走。 第86章 亓越阳轻声问:“一岚,你是什么身份?” 林一岚扯出一个笑:“我是长兴的未婚妻。” 亓越阳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承受不住似的低下头。 “你知道,我问你的不是这个。” 亓越阳说:“我说了谎。离开书房以后,我一直在等你。” “但是等了很久,你都没过来。所以我先回了房间放箱子,然后,在楼梯口遇到你。” “你怀疑我?”林一岚忽然想到奥布里对她说的话,“你觉得是我杀了长兴?” 林一岚猛地抬头,她的情绪忽然有了一个宣泄口。 “不。” “如果我怀疑你,我不会为你撒谎。” 在亓越阳平静的目光里,林一岚慢慢懈下。 她觉得今晚不想再跟任何一个人说话了。 长兴死了。 她被投了三票。 真凶近乎于毫无线索。 无能为力,任人宰割。 她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己的结局。 随便吧。不管亓越阳是什么了。npc也好,狼也好,别有用心的什么人也好。 林一岚转动门锁,将后背完全暴露在亓越阳面前。 不是因为信任,只是因为疲惫。 “别这样,”亓越阳说,“你可以相信我。” 她走进了房间,但亓越阳没有跟上前。 他只是站在原地,递过来一张黑金色卡片。 华丽的花体字将他的身份展露。 【怒者】 【当您被判定离开舞台时,您的愤怒将使您带走台上的另一位演员】 “长兴跟你解释过狼人杀了,是不是?”他说,“你可以把我的身份,理解成狼人杀中的猎人。” “我是个好人。” 亓越阳的声音很轻,但目光无比专注,让人不得不心生信任。 “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请你相信我。” “你可以信任我。” 走廊中的光太暗了。林一岚举起卡片,在屋中明亮的光线下,她完全看清了那张卡片。 “……好。” 林一岚将卡片递回去,“我也不是狼。” 不等亓越阳再说些什么,她就关上门。 亓越阳怔在原地。 门后,林一岚靠着墙慢慢坐了下去。 长兴说过,他觉得亓越阳是个好人。 长兴也说过,让她不要把卡片给任何一个人看。 林一岚缓缓拿出自己的卡片。 刚才,亓越阳的卡片中央,有个灰色线条勾勒出的,微笑的恶魔脸。 林一岚的卡片上,恶魔没有表情。 她与亓越阳,长兴,都不是一个阵营。 第48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12 【雪变小了。】 【助手的离开,让奥布里先生无比伤心。他平等地怀疑每一个客人,并且期待着,能有一个侦探早日找出真凶】 【今天,铃声响起前,会有人发现致命的证据。】 【那将引领故事走向不同的结局。】 林一岚没有睡很久。 昨晚她一直在做梦。她好像被关在某个地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躲在黑暗里注视外头的场景。 醒来后,许多画面都变得模糊,甚至消散。但林一岚昨晚郁结的心情变好了一些。 昨天的事情已经表明,金色剧情不可违逆。 那么今天会是谁,找到什么,致命的证据? 林一岚看向系统面板上的黑色花体字。 【未婚妻:失去你的未婚夫后,你非常伤心。你和……一起寻找未婚夫的留下的线索。】 灰色字体开始滚动。 【未婚妻:失去你的未婚夫后,你非常伤心。你和钟表师一起寻找未婚夫留下的线索。】 【剩余刷新次数:3次】 该去找朴堂了。 林一岚打起精神。长兴已经走了,这是不可违逆的现实。 她一个人也不能自暴自弃,至少要多撑一会。 林一岚在走廊上又遇到了亓越阳。他好像在等她。 林一岚赶着去找朴堂,提着裙子小跑着,跟他擦身而过。 但她又想到什么,回头对亓越阳喊:“我今天是跟朴堂一起走!” 如果她死了,起码有人知道谁是嫌疑人。 不曾想,才走了没几步,林一岚就发现系统面板更新了。 【未婚妻:失去你的未婚夫后,你非常伤心。你和未婚夫的弟弟一起寻找未婚夫留下的线索。】 ……发生什么了。 林一岚没反应过来,这时候,亓越阳跟过来了。 他吐出一口气,“跑得还挺快。” 林一岚看看系统面板,又看看显然知道什么的亓越阳。 “你做了什么啊?” 亓越阳说:“唔,刷新了三次。” “……你有几次刷新机会?” “三次。”亓越阳笑了一下,“幸好是三次。” 林一岚没话讲了。她不可能为了躲亓越阳浪费刷新机会,于是只能跟着亓越阳走。 她问亓越阳为什么要来找她。 林一岚有点心虚,难道亓越阳通过什么方式知道她和他不是一个阵营了吗? 但是亓越阳说:“跟着我,带你赢。” “那现在去哪里?” “去找作家。”亓越阳说,“绍温说过,作家跟助手讲过话,甚至可能通过身份。” 第87章 “也许她知道他留下了什么线索。” 林一岚挑不出毛病。 作家的房间在一楼。 门是敞开的,她和阿栋站在屋里。 两人似乎刚发生了什么争执,都臭着脸。 【未婚妻:你在作家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些信件。】 千千说:“怎么回事?都来我这里干嘛?” 阿栋说:“我是为了任务!你应该跟我一起出去,去裁缝那里!” 千千摇头:“不行,不可能,我不会跟你们任何一个人一起走的。谁知道你们是什么身份。” 阿栋不理解她:“我会害你不成?真是任务,你那没有吗?” 千千只是固执地说:“我要一个人走。” 他们争执的时候,林一岚环顾四周,寻找可能藏了信件的地方。 亓越阳注意到她的动作,在她身后低声问她:“怎么了?” 林一岚小声说了。 亓越阳点头。 他对千千说:“剧情是一条条刷新的,不走完这一条,下一条就不会出现。” “你可以先和他走一段,等新的剧情出现了,再单独行动。” 千千皱着眉:“不行,万一我们独处的时候,他刀了我怎么办?他可是在嫌疑人里头。” 林一岚说:“那你试试刷新一下?” 她瞄了亓越阳一眼。 千千犹豫了很久,最后,在阿栋的催促下,她选择刷新了一个新的对象。 阿栋埋怨道:“你早这么做不行吗?浪费我的时间。” “你们现在要去哪?”亓越阳问。 阿栋说:“我去找女仆。” 千千说:“我跟裁缝一起去找奥布里。” 阿栋撇嘴:“你愿意面对奥布里先生,都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千千白了他一眼,说:“在这我这里,你的狼面大得不得了。怎么可能跟你一起走?” 她又转而看向亓越阳:“所以,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来找你问关于长兴的线索。” 千千脸色变了一下,“长兴?我没有什么线索。他跟我是说过几句话,但没什么特别的。” 她催促着几人从房间离开,然后重重地关上门。 林一岚说:“怎么办啊?” 亓越阳从口袋里摸出铁丝。 他西装革履,身上的深色布料上还绣着精致的暗纹。 但他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拿着铁丝在锁眼里搅动,动作相当熟练。 “……你练过的啊。”林一岚感叹。 亓越阳轻笑出声,“生活所迫。” 林一岚没想到一表人才的亓越阳现实里居然是个这样讨生活的人。 奥布里的庄园虽然处处华丽,但是门锁实在古朴简陋了些。亓越阳轻而易举就撬开了门。 他让林一岚先进去,然后关上门。 屋里还有几个锁,柜子几乎都是闭着的。 亓越阳用铁丝和细棍一个个撬开了。 林一岚说:“真是术业有专攻,行行出状元。” 亓越阳觉得林一岚可能误会了什么。 “我……”他说,“我是学统计的。” 撬锁还要会统计学吗? 林一岚眼里的震惊太明显,亓越阳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笑起来实在是好看,冷峭峭的眼弯起,偏薄的唇也朝上勾起来,嘴角陷下一点影。 林一岚看着看着,低下头,手忙脚乱地翻着地上的东西。 亓越阳看着林一岚,笑意不减,“我是个正经上班族,有五险一金的那种。” 林一岚边翻着那些纸张,边说:“那你对撬锁那么熟练?你不会还会翻墙爬窗,各种……夜行者技能吧?” 她用词很委婉。 亓越阳的笑淡了一下。 “嗯,我真的会。” “……你不是有五险一金吗?”林一岚说,“不然,换个工作?怎么被生活压迫成这样了。” “不是工作的问题。”亓越阳顿了一下,“我十七岁就……遇到这些事情了。” “我得逼着自己学很多东西。” 他垂下眼,声音很轻,“我后来有专门练习过开锁。” “我知道迟了,”他说,“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那段时间我买了好多锁,每天上班都在练怎么撬锁。” 林一岚笑得弯着眼,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她不自觉地往亓越阳那边靠了一点。 “你老板没发现吗?” “发现了,”亓越阳说,“我告诉他我在研究一个项目,他特别相信我,还问我要不要找财务报销。” “那你报了吗?” 亓越阳点头:“报了。” 林一岚用纸挡住脸。她笑得整个人都在抖。 柜子里找出的纸很薄,很旧,几乎没写什么字。模模糊糊的,纸上会落下人的虚影。 隔着那张纸,林一岚听见亓越阳低低的声音。 “一岚,”他说,“你又是做什么的?” 隔着纸,林一岚只能看到一点透过来的光影,模糊地勾勒出一个人形。 她眯起眼,尝试着借助回忆在脑中给那个虚影画上五官,猜测他的表情。 也许正微微皱着眉,也许是带着笑意。也许是试探,也许是漫不经心。 “我是个小演员。” 第88章 林一岚说:“特别没有存在感,总是在舞台角落里,没什么人能看见。” “但是待遇还可以,”她想了想,“老板管吃管喝,因为我年纪最小,每天都会多给我几颗水果糖。” 她想到什么,又笑了一下,“那个糖特别好吃,我以前以为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以前?” “那后来呢。” 亓越阳仍在撬锁,林一岚慢慢放下挡住的脸的纸。 “后来?”林一岚模模糊糊地想着,“噢……后来我吃到了别的糖嘛。水果糖虽然也很甜,但就不是我最喜欢的了。” 亓越阳眼神微动,记忆深处有什么一闪而逝,快得像一个幻觉。 “咔哒。” 箱子上的锁开了,林一岚和亓越阳看到了里头满满的信件。 第49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13 最上面的几页纸,都是千千和奥布里的弟弟在讨论文学作品。 他们读信的速度很快。尤其是亓越阳,林一岚简直要怀疑他只是扫几眼,根本不认真。 【未婚妻:你注意到带有格纹的信纸有些不同。】 格纹? 林一岚从一沓信纸中抽出几张。 那几封信里,大多是奥布里的弟弟在跟千千描述,奥布里是怎样的富裕。 他拥有数目惊人的田地和房产,名下的矿洞持续稳定地产出黄金和宝石,给他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 “上周,我的哥哥找到了一颗宝石。” “他将宝石镶嵌在一串手链上。” 林一岚轻轻读出那几句话,飘扬的字迹可以看出写信人那时的激动。 “它拥有玫瑰一样的颜色,每个切面都完美无缺。” “月光下,那串手链明明暗暗。亮的时候像一汪赤色的湖水,暗的时候像大海,或者隐秘的深潭。” 林一岚翻开下一页信纸,“我想,那串手链大约价值一个城堡。下封信里,我会画给你看。” 林一岚又找了找,但交叠的信件中没有什么关于手链的画。 “后来呢?”她问。 “后来,他生出了贪念。” 亓越阳将分拣出的几页纸递给林一岚。 “他在和作家密谋奥布里的财产。”亓越阳说,“他们制定了计划,准备先从盗窃宝石开始。” 林一岚想了想,“她三天前就到了庄园,而后一直在到处走动,就是在找那个项链吗?” “我想,不仅是项链。” 亓越阳扫视一眼千千的房间,“她应该也在找,那个突然消失了的,奥布里的弟弟。” “……你觉得他去哪了?” “死了。” 亓越阳说:“奥布里的病那么重,我想,觊觎这份财富的不止他一个。” “这里的信件只有关于偷盗宝石的计划。”他说,“但是很有可能,他们已经对奥布里起了杀意。” 林一岚说:“并且,还有别人也起了杀意?” 亓越阳笑了一下,“是。可能是互相下手,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未婚妻:你前往厨房,找到了一个蓝色盒子。】 “我该走了。”林一岚说,“我要去厨房。” “我也要去。”亓越阳说。 林一岚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你也有剧情吗?” 亓越阳坦然道:“有的。我要去找绍温。” 他们离开了作家的房间。 林一岚还问:“她会发现我们撬过锁吗?” “会的。”亓越阳说,“锁舌会变得很滑,她一插钥匙就会发现。” 林一岚觉得有点心虚,千千肯定会把这件事当做一个疑点的。但是亓越阳表现得很自然。 厨房在一楼,绕过大厅的另一个方向。 绍温正站在走廊上甩手,不时对手指吹几口气。 “你怎么啦?”林一岚问他。 绍温埋怨:“刚才做了个菜,烫到了。真离谱,那个菜我照着菜谱搞了两遍才……” 他转身看到林一岚,顿住。 绍温的目光在林一岚和亓越阳之间转了转。 林一岚看出来他们有话要讲,就说:“那我先去厨房了。” 绍温对亓越阳挤挤眼,说:“好,我们就在这里待一会。” 林一岚关上门。 绍温转而看向亓越阳,表情严肃,声音很低:“我刚才遇到了阿珍。”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确认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个。 “她觉得我是个好人,”绍温说,“然后,她告诉了我一件事情。” 厨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左侧有一排柜子,林一岚很耐心地一个个打开了,都没有看见什么蓝色盒子。 【未婚妻:你打开门,找到了一个蓝色盒子。】 林一岚有些困惑。盒子不在厨房了吗? 窗外,漫漫的雪遮挡住人的视线。 壁炉燃着暖融融的光。 厨房深处,堆积的稻草后,林一岚看到一扇小门。 门后是高高的台阶,两侧燃着蜡烛。往上看,一眼看不到尽头。 【未婚妻:你走上了台阶,找到了蓝色盒子。】 林一岚迈上台阶。 两侧的墙壁古老又破旧,上面有许多涂鸦和划痕。 顺着台阶,她来到一个走廊。没有窗户,只有几盏灯泛着昏黄幽暗的光。 第89章 “在这里。” 昏暗中,一个人影发出声音。 林一岚吓了一跳。 奥布里坐在一把躺椅上,他指了指身边另一张椅子,说:“请坐。” 适应了昏暗后,林一岚发现这是一个很朴素的房间,与庄园的华丽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屋里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 桌上有一只托盘,盛着精致的碗筷。 奥布里拎起一只壶,给林一岚倒了一小碗热汤。 奶白的汤泛着热气,闻上去又鲜又香。 “刚刚熬好的,你尝尝。” 林一岚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但是她对奥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她端起小碗尝了一口,是鱼汤。 奥布里问她:“喜欢吗?” 林一岚点点头。 他笑了一下,用手杖轻轻敲打着桌角。 “我还担心,新来的女仆不熟练,不能把这道菜做好。”奥布里说,“看来,留下菜谱,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他也给自己倒了一碗,暖融融的鲜香让他舒服得眯起眼睛。 林一岚忽然说:“谁写的菜谱?” 奥布里没说话。 温馨和缓的气氛被打破。林一岚放下那只碗,又问:“这是谁的房间?” 见奥布里迟迟不作答,林一岚起身,想自己找找线索。 她看到房间的另一个方向,还有一扇门。 木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明亮的光。 林一岚想过去。 但奥布里开口了,大提琴一样的声音华丽又掺杂着落寞。 “你还没有找到盒子呢。”他说,“要是从那过去,就直接到我的书房了。门会闭上,你就不能再从书房直接来这里了。” “这里是谁的房间?” 林一岚想到裁缝,和那些深色的,朴素的布料。 奥布里轻轻叹了口气,“通常来说,我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床角的柜子里,林一岚找到一个小小的,蓝色丝绒覆面的盒子。 【未婚妻:你打开了盒子。】 是一串手链。 正中的宝石有着玫瑰一样的颜色,即使在昏黄的烛光下也显得深邃动人。 “……有人偷了你的手链吗?” 烛光闪烁,奥布里苍白的脸在半明半暗中显出死气。 “是。”他轻声道,“她曾是我很信任的人。” 奥布里撑着手杖,慢慢站起来,走到林一岚前面。 他是俯视着她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过来,但很温和。林一岚觉得像有一阵轻柔的风经过。 “如果你再在床底下找找,会发现几套制服。”奥布里说,“这个房间的主人,是我的女管家。” “她曾经是个严肃,古板,又忠诚的人,为我工作了很久。” “但是她偷了你的宝石。”林一岚说,“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奥布里笑了一下,“忘了。” 但是林一岚觉得他没有。 “你一直知道宝石就在这里吗?”她觉得奇怪,“那你为什么不拿走?” 那可是价值一座城堡的珠宝。 “这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奥布里忽然看向通往书房的那扇门。 那里分明是昏暗的,遥远的,但他的灰色眼睛无比清明,仿佛能穿过木门和墙壁,探寻到后头的人影。 角落里,一张喇叭折纸滚了滚,停了下来。 【小喇叭折纸-范围内无差别传声,可能是量子力学的原理~】 奥布里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恶意满满的笑。 林一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注意到角落里的折纸。它突兀得叫人一眼认出,它不该是这个房间里的东西。 奥布里没有再管那个折纸,接着道:“最重要的问题是,我刚才说过她很忠诚。” “你不想知道,她又为什么会背叛我,偷走我的宝石吗?” 林一岚抿嘴,道:“又不是我想知道,你就会告诉我的。” “我当然会告诉你。” 他低下头。 “我的管家,一直背着我,在这里养了两个孩子。” 奥布里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起伏的情绪。 “她相当爱他们。” “他们想看那个宝石,”奥布里说,“所以她把它偷了,想送给她的孩子。就是这么简单。” 厨房前的走廊里,绍温又东张西望,确认附近没有别人。 他有些急切地对亓越阳说:“你不信吗?不是,我觉得阿珍没有说谎。” “昨天我跟着你投了阿栋,但没想到那个未婚妻也有三票。肯定是还有什么人也发现了她的可疑之处。” “不然,不然今晚,我们投她?” 亓越阳说:“她没有杀长兴。” “这个我信。”绍温点头,“但是,她确实跟我们不是一个阵营。她应该是个还没动手的狼吧?” “那个裁缝,”亓越阳说,“她有告诉你,她昨晚投了谁吗?” “她投的就是那个未婚妻。” 绍温说:“她告诉我她的技能有点特殊,只能在铃响前锁定一个人,然后投票时才能看到那个人的身份。” “阿珍在晚餐的时候锁定了坐在她左边的未婚妻,然后投票的时候,阿珍说她本来觉得朴堂很可疑,但查到了未婚妻,就先投她了。” 第90章 亓越阳撩起眼皮,“她就这么全告诉你,然后你就信了?” 第50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14 “不是,我不傻。” 绍温扯了扯胸前有些碍事的蝴蝶结,因为忙着干活,他下巴上的胡茬更密了,整个人看上去很割裂。 亓越阳挑眉,“这不好说。毕竟你连十点半都差点加错。” 说到这个,绍温也是心有余悸,“那是我当时太紧张了,那个氛围好恐怖啊,开局就这么刺激。” 他又嘿嘿一笑,“不过幸好,之前找你买了那个加幸运值的小玩意……咳,我还是想说,这种东西你居然也能攒起来卖,你真的没戒过毒吗?” “没有。”亓越阳说,“所以,你为什么确定她没有撒谎?她对你明牌了?” “不是。” 绍温回忆了一下,“阿珍说她有个什么道具,范围型的,可以确保一段时间里几个人都不能说谎。” 亓越阳瞳孔微缩。 绍温接着道:“然后她就套了我的话,我们两个换了下真心。她确定我们都是好人……她是预言家,你知道吧?就是能查人的预言家。” “所以,我觉得她的话很可信。”绍温又说,“哥,那现在你这里怀疑珠宝商,她那里怀疑未婚妻,我们是不是就差一个狼了?” 亓越阳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昏暗的房间里,林一岚看着奥布里拿起那串手链,悬在她的手腕上方。 “还不错。” 奥布里似乎很满意,“我就说,银链子比金链子合适。” 林一岚想收回手,奥布里握住她的手腕,白色手套的触感有些粗糙。 林一岚的声音透着迟疑,“你要把它,送给我吗?” “你找到了,就是你的了。” 林一岚不觉得受宠若惊,她只感觉莫名其妙。 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玩家,这个npc在做什么? “收下吧。” “尽管,对你来说,它一文不值。” 奥布里把手链放在林一岚手中。 “但它,实在美丽。” 玫瑰一样的赤色像血又像火。 【红宝石手链-它真的很贵,你可以用它交换到任何东西~】 林一岚垂眼,烛光下,手中的宝石闪烁着凝冶的光。 【未婚妻:你戴上了手链。】 走廊中,绍温惊魂未定。 “那,那怎么办?” “阿珍是当着我的面用的道具,”他说,焦虑得抓着女仆装上的蕾丝边,“但是,但是我们待的那个地方很隐蔽,我是说,没有别人看见,应该没问题吧?” 亓越阳问:“你们是在哪里说的话?” “二楼的走廊拐角,”绍温说,“我那个时候在擦地,我们四面都有墙。” 亓越阳印象里,那座娃娃屋每个房间都是被暴露在观众视界中的。 走廊……走廊也许能在死角里,不会被观众看到。 【女仆:你仔细清理了台阶上的地毯。】 【医生:你在三楼找到了药箱里丢失的药瓶。】 绍温扫了一眼系统面板,说:“不行,我得去干活了……怎么那么多活,我不应该是我们里最幸运的那个吗……” 他小声嘀咕着,提着裙子匆匆跑远。 亓越阳走进厨房。 里面没有林一岚的身影。 他注意到厨房深处的稻草堆。 稻草堆后,有一扇门。 门被焊死了,门框与墙面毫无缝隙。亓越阳退后一步,估算着这扇门通往的方向。 他在脑中回忆着庄园的布局,最后去了二楼的书房。 一路上,除了几个默不作声的女仆,亓越阳没有遇到什么人。 书房的门虚掩着,亓越阳放轻脚步,默不作声地绕过几个书架。 阿珍正蹲在地上,手里抓着什么东西,被突然出现的亓越阳吓了一跳。 “你在做什么?” 亓越阳看到了阿珍手里的,听筒形状的折纸。 他偏头,书房另一侧,是一整面的玻璃长窗。 窗帘半开半掩,窗外是茫茫的大雪。 阿珍把折纸撕碎,什么也没说,匆匆跑出书房。 昏暗的房间中,奥布里笑着说:“该出去了。这里有些闷。” 林一岚犹豫着往那扇门走。 奥布里看出了她在想什么:“里头已经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他对她眨眨眼:“重要的几件事,我都告诉你了。” “……你为什么帮我?” 林一岚捡起地上突兀的折纸。 奥布里撑着手杖,站在原地,“说不上帮忙,这些你自己也能找到。” “只是这间房间太久没有打扫,”奥布里对林一岚微微点头,“我想,你不希望弄脏头发和衣服。” 他端立在原地,目送着林一岚远去。在林一岚转身后,他的手放到胸前,微微倾身。 那是注定不会被注意到的彬彬有礼。 那扇门后,果然是书房。 林一岚没想到亓越阳也在这里。 她先想到手中的折纸,举了起来,“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亓越阳认出来了。 “……刚才,裁缝在这里使用了道具。” 亓越阳的声音有些沉,“她应该是想偷听。” 林一岚说:“我在里面遇到了奥布里先生,但是除了一些线索,我们没有说什么特别的啊。” 第91章 亓越阳低头。 “这是什么?” “我,”林一岚觉得直接说是奥布里给她的,会引来怀疑,“我找到的。” 赤红的宝石煜煜生辉。 “很好看,”亓越阳说,“很适合你。” 林一岚推着亓越阳往外走,不想撞上出来的奥布里。 “快走快走,”林一岚说,“我跟你说个事情。” 去三楼的路上,她将女管家房间里的线索都告诉了亓越阳。 “果然。” 亓越阳说:“你还记得之前,一楼墙壁上的涂鸦吗?它们都是成双成对的。” “家庭教师对应的小男孩是内向胆怯的,在墙上涂画的小孩却很调皮。原来是这样。” 林一岚点头,又说:“弟弟,女管家,小男孩,女管家的两个小孩,女主人……空缺的应该就只有这几个人了吧?” “现在知道了,弟弟觊觎财产,女管家偷了宝石。”林一岚说,“那女主人呢?她做了什么?” 三楼和二楼的布局很相似。 靠近大厅的一侧房间走廊,倚在扶手上,低头就能看见一楼在擦地的人影。 吊灯与视线平齐,穹顶上的彩色玻璃反射着耀眼的光。 林一岚发现从这个角度去看穹顶上方的壁画会很清晰。 她拉住亓越阳,往上指。 “它们好像在讲什么故事。”林一岚说。 穹顶中央是玻璃,外圈则是彩色壁画。他们之前从一楼和二楼往上看时,总会被巨大的吊灯和浮雕墙饰挡住视线。 壁画里有拉着手的小孩,地上散落着瓶瓶罐罐。 衣着华丽的女人和另一个女人一起掩面哭泣。 倒在地上的男人,身旁落着刀子。 形形色色的男女有着各自的表情和动作。 林一岚说:“虽然看不懂,但是感觉是在暗示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仰着头,又皱眉思考的样子其实很可爱。 “好了,我记下来画的是什么了,你呢……” 林一岚猝不及防对上了亓越阳的眼睛。 她忽然想到很久以前,她一个人走在秋夜里。 俯在旧街西边的老桥上,低头就能瞧见下头清凌凌的水。 水中落了寒星,她伸手去抓水里的月亮,又看到自己。 “我……” 林一岚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就像一阵风悄悄经过。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她猝然回神。 林一岚错开亓越阳的目光。 吊灯的光芒实在有些刺眼,林一岚眯起眼睛。 “诶?” 她指着正前方,“那边,又是什么。” 她拉着亓越阳在三楼走廊上移动,找到了一个更好的角度。 刚才他们正对着的墙壁,上面满是浮雕和华丽的彩色玻璃。 刚才,眯起眼的某个瞬间,林一岚觉得她在墙上看到一张人脸。 那面墙太高了,如果只是站在一楼,看到的只有冰山一角,完全联想不到浮雕在雕绘人形。 “……怎么好像有点眼熟。”林一岚小声说。 亓越阳看清了,“那是奥布里。” 浮雕虽然巨大,但并未完整地勾勒,更像一张东缺西少的拼图。但是亓越阳还是一眼认出人脸上的神态。 奥布里在微笑,彩色玻璃构成的眼珠光辉璀璨。 亓越阳和林一岚一起沿着三楼走廊走。 从吊灯繁复的宝石和水晶的间隙,和错落的装饰以及各种遮挡里,他们看到了这面巨大开阔的墙壁上,模糊地雕刻出的一个个人形。 有年迈的老人,双耳如精灵尖锐。 有身姿妖艳的女人,下身似人鱼。 巨大的人形之间,还夹杂穿错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它们围绕着巨人,像守卫者,仰慕者,追随者,拥护者。 “诶,那个小松鼠有点可爱。”林一岚说。 亓越阳则一眼看到,更远的地方,有一张模糊的人脸,脖颈下蔓延出断断续续的线条。 林一岚看了很久也看不懂那是什么,问亓越阳。 亓越阳说:“海草。” 他眼中寒芒闪动。 “它身上长满了触手和海草。” 林一岚皱起脸,“听着好恐怖。” 不算那些奇怪的生物,巨大人像约有十几个。亓越阳知道并不全。 亓越阳和林一岚在走廊上绕了绕,最中间的人像始终有遮挡,他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全貌。 “只能看出是个人。” 林一岚说。不像刚才,那么肥的一只松鼠。 只有它合着双手,面部空白,周围什么也没有。 第51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15 【医生:你在三楼找到了药箱里丢失的药瓶。】 【未婚妻:你和医生打开了三楼人像画后的房门。】 林一岚找到了那幅画,画上是个女人,嘴角蓄着点似有似无的笑。 “她应该就是奥布里的夫人了吧?”林一岚从她的衣着中判断出。 取下巨大的画像后,他们看到后头藏着的一扇门。 亓越阳将门打开。 厚厚的绒毯吞掉人的脚步声,屋里处处堆砌着华丽的装饰。 林一岚随意抽开一个柜子,里头是满满的珠宝。 亓越阳在床底找到了那几个空药瓶。 第92章 【医生:你接受了钟表师的说法,想起来几天前你做了什么。】 【未婚妻:在钟表师和医生阐述事实时,你是唯一的证人。】 亓越阳说:“我要去找朴堂。” 林一岚跟着他:“我要听到你们讲话。” 走出夫人的房间,往右,他们看到一条楼梯。顺着楼梯往下走,就是奥布里的书房。 朴堂在一楼看到了他们,匆匆跑上来,三人最后在二楼,书房外的走廊相遇。 朴堂说:“我找到了几张账单。”他递给亓越阳。 亓越阳看了看。 朴堂问:“所以,这是什么意思?你买了毒药,然后呢,你卖给谁了?” 亓越阳说:“奥布里的夫人。” “现在看来,我在两三天前卖了毒药给她,所以那个时候,我才会出现在三楼。”亓越阳说,“药瓶空了,她已经将毒药用了。” 林一岚想了想,“奥布里先生没有死,那这个毒药,她给谁用了啊?” 亓越阳忽然想到那些壁画。 他又对朴堂说:“那对怀表,你带着吗?” “带着的。”朴堂从怀里取出怀表,“但是今天也没有关于怀表的剧情。” 那是一对金色的怀表,底部各自镶嵌了一粒绿松石。 奥布里夫人收藏的珠宝里,也有许多绿松石。 怀表成对。 怀表坏得厉害,即使经过了修复,也残留着几道裂痕。 亓越阳说:“这对怀表,属于女管家的两个孩子,有可能是奥布里的夫人送给他们的。” 壁画上,两个女人一起掩面哭泣。 林一岚犹豫着,说:“所以,这些剧情是在暗示我们,是奥布里的夫人毒死了那两个小孩?” “为什么?”朴堂问。 林一岚低头,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红宝石手串。 “为了那个宝石。”林一岚说,“宝石被女管家偷走了,夫人想威胁她,所以用了毒药。” 【未婚妻:你在二楼走廊发现了破损的装饰品。】 【医生:你在二楼走廊发现了什么。】 朴堂来不及细问,他点点头:“好,我现在要去找家庭教师了。你们小心。” “你也是。”亓越阳对他说。 朴堂走后,林一岚有些疑惑地问亓越阳:“你们,你们认识吗?” “没有。” “他叮嘱你小心,”林一岚觉得奇怪,“他不怀疑你是狼吗?” 二楼的走廊长而昏暗,两侧是壁画,挂画或者奇奇怪怪的雕饰。亓越阳不好说自己应该发现“什么”。 他走在林一岚前面,“他认为我是个好人,我也觉得他不像狼。” 林一岚视线飘忽了一下,“那你怀疑谁是狼?” “阿栋。” 亓越阳有些严肃地说:“他的狼面最大,你不要和他单独相处。” 林一岚有些郁闷。 “你怎么知道的?” 亓越阳侧身,观察墙上一幅画旁边小小的划痕。 “一岚,你是不是没有玩过狼人杀?” 似乎是很普通的划痕,亓越阳想。 林一岚点头,甚至说了实话:“其实,我之前都没有听说过。” 她说出口后有点后悔,怕亓越阳因此怀疑她是npc,跟在亓越阳后头小心地观察他的表情。 但是亓越阳没有问她这个,他只是说:“其实,很多狼人杀游戏里,状态,是大于逻辑的。” “每个人都会说谎,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甚至他没意识到自己在说谎。” 亓越阳又去看下一幅画,画的下方又出现了小孩子的涂鸦。 林一岚认真听着,微微皱眉。 “所以狼人杀这一类的游戏,不容易存在绝对贯穿的逻辑。” “如果你用状态去判断,很多漏洞,矛盾,虽然暂时不知道缘由,但对你的影响会降低。” 林一岚没听懂:“你说的状态,是……感觉,直觉那种东西吗?” “是。” 林一岚想象不出来,怎么能有人用直觉就判断出谁拿了狼卡呢? 她忍不住问:“为什么我不能理解你说的话?” “就是,我想象不出来。”她说,“你怎么能就这样相信感觉呢?万一出错了怎么办。” 亓越阳的视线从一副意味不明的风景画上移开。 他看着林一岚真诚的,生动的,又确确实实茫然不解的表情,似乎叹了口气。 亓越阳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遇到林一岚,她会那样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个玩家。 但是玩家和npc之间的不同,始终如影随形地隔在他们之中,尤其是林一岚从来没想过掩饰这种不同。 亓越阳说:“可能是你没有玩过。我第一次玩的时候,也不能理解。” 他笑了一下,“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编的逻辑得天衣无缝。但是他们还是第一轮就把我投出去。” “我问他们为什么,他们说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我在打坏主意。” 林一岚看着亓越阳,他眼中是不易觉察的柔软的怀念。 “狼人杀,很好玩吗?” “在外面的话,是很好玩的。” 林一岚被勾起了兴趣,“那等出去了,我能不能去找你们玩?” 亓越阳嘴角的笑淡了些。但是他说:“好。”是很认真的神情。 第93章 林一岚弯起眼睛。 他们绕过走廊拐角,左边是扶手,能看到一楼的大厅;右边的墙上仍是各种壁画或者装饰。 【医生:你在二楼走廊发现了什么。】 其实亓越阳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些金色的,黑色的剧情线,与其说是要他们“表演”,不如说是在推着他们,发现什么。 种种线索指向了,庄园里失踪的几人,和各自不同的杀机。 可是,这和他们的身份牌,和那个与狼人杀很相似的游戏又有什么关系? 林一岚又说:“虽然我不懂你说的那个状态,但是我昨天也投的阿栋。” “因为有人提到明牌,他一直表现得很抗拒,还找了很多理由。” 林一岚问亓越阳:“千千,绍温,朴堂,都提到过明牌。可以认为他们都是好人吗?” 亓越阳说:“不能排除有人故意这么说的可能,但那个可能很小。” 林一岚有些沮丧,“阿珍表现有些奇怪,但是她一直在找狼,我觉得她也是个好人。” “小诺也是,她很无所谓的样子,没有什么明显的逻辑问题。” 林一岚说:“可是你们说应该有三个狼的啊。亓越阳,这又是怎么回事?” 亓越阳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林一岚也注意到了这个。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亓越阳说,“所以,我也没有办法把阿栋定死。他完全没有同盟。” 他们又要绕回书房那边了。 【未婚妻:你在二楼走廊发现了破损的装饰品。】 林一岚声音小小的:“会不会,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狼,她还不知道自己是狼啊?” 她显得有些不安,“可能是该她杀人的剧情还没有出来,所以她以为自己是个好人,不是凶手。” 亓越阳说:“不会的。” 林一岚觉得亓越阳的目光能穿透她。 林一岚有点紧张,亓越阳不会真的发现她和他不是一个阵营的了吧? 亓越阳继续查看墙面上的装饰。 “定下的卡片不会改变,”他说,“凶手不会是你。” 林一岚紧张得僵在原地。所以他果然发现了。 亓越阳没有再说什么,依然专注地检查走廊中的物品。 林一岚站在他后面,忽然意识到,从认识的第一刻起,亓越阳其实一直都毫无防备的,把后背交给她。 【未婚妻:你在二楼走廊发现了破损的装饰品!】 林一岚疑惑地看着系统面板。刚才有那个感叹号吗? 她注意到,左侧的扶手尽头,书房的墙壁上,有一把巨大的弯刀装饰。 “亓越阳,”林一岚拉了拉亓越阳衣角,示意他直接看前面,“那个是不是有点奇怪。” 像是东方的弯刀,没有开刃,刀身如轮明月,刀柄穿着铁环,就这么挂在墙面上,显得威风凛凛,几乎要融入昏暗的走廊中。 亓越阳走近去看,“摔过。”他说。 痕迹很新,亓越阳注意到什么,观察着弯刀和墙面相连的地方。是个小钩子。 【未婚妻:也许你渴了,书房中正有热茶。】 书房的门离这里没几步,林一岚就过去了。 绍温刚泡好茶。 奥布里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笑着问:“要喝点热茶吗?” 是个问句。但是本来要走的绍温扫了眼系统面板,认命地折返回来,端茶倒水。 他不小心碰到书桌上的笔盒,里头的笔摔了一地。 绍温和林一岚一起去捡笔。所有的笔都是一样的,绍温忽然看着林一岚,林一岚眨眨眼,也想到什么。她懂他的意思。 他们都没有说话。 奥布里站起来,往这边看:“怎么了?捡笔捡了这么久。” “没什么!”林一岚马上说。 奥布里显然不信的,但是看着林一岚有些慌乱的样子,就笑笑没再问什么。 四面八方传来铃声。 林一岚站起来,下一秒,他们又出现在餐厅里。 长桌中央,千千双眼紧闭,嘴角有着血迹。 第52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16 束缚感让所有人都不能移动或者发出声音——除了林一岚。 她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慌忙去探千千的鼻息。 她的皮肤还是温热的,后颈的血洞还在往下滴着血。 温热的,鲜红的血,落在林一岚的指尖。 林一岚对面的绍温面露不忍。 朴堂紧皱着眉。 小诺仍是冷冰冰的样子,她闭上眼睛。 千千还没死,微弱的脉搏奄奄一息又倔强地跳动着。 林一岚贴近她,说:“别怕。” 千千好像听得到,她眼角渗出细细的泪。 “医生有药,”林一岚说,“连奥布里先生都喝那个药水。” 她从怀中取出了,之前亓越阳给她的药水,一点点从千千的口中灌进去。 系统面板上没有道具提示,林一岚心里还有点奇怪,亓越阳不是说这是个续命的道具吗? 她看不到,千千自己的系统面板上,本来在逐渐变灰的名字,慢慢稳定在一个半灰半黄的状态。 她能做的不多。林一岚用帕子堵住那个还在滴血的伤口。 她再抬起头时,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第94章 林一岚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忘记拿纸了。 没办法,她只好又一次,把剩下七个人的名字,一一写在墙上。 餐厅外传来一声叹息。 林一岚转过身,说:“今天……从珠宝商开始。” 阿栋一副茫然的样子,说:“我今天……我想想怎么说。” “我一开始去找过那个家庭教师,”他语速有点快,似乎是想撇清关系,“我跟她有剧情,但是她不愿意跟我一起。你还看见了的,是不是?” “就,医生和那个未婚妻,我们遇到过。” “家庭教师刷新任务以后,我的剧情对象就变成了女仆。” “我们盘出来女仆对应的,是庄园里的女管家。然后我又出现了跟裁缝的任务。” “但是我一直找不到她,我不想浪费时间,就边完成任务边找她。” “后来我们终于遇上了,那个任务我一个人也差不多要完成了。”他有些埋怨地看了阿珍一眼,“然后铃就响了。” 千千的伤口还在滴血,毒药虽然发作很快,但血洞表明这一次,遇袭到摇铃没有间隔太长时间。 如果阿栋是和阿珍在一起完成任务,那么他下手的概率就会很小。 阿栋补充道:“铃响的时候,我们在三楼。准备顺着提示去找女管家的房间。” 接着是朴堂。 他声音微沉:“这一次,也是我摇的铃。” “我在二楼书房的那条走廊,远离大厅的一侧,看见她。” 朴堂接着道:“遇到她的时候,她在地上趴着,还能听见喘气声,但是说不出话,也不能怎么动。” “我来不及做什么,只能赶紧去一楼摇铃。我经过书房,在靠近大厅的那条走廊那里,看见医生。” 阿栋立刻怀疑地望向亓越阳。 “当时医生在看墙上的一把刀,我是说,他很平静,不太像是刚杀完人的样子。” “如果医生有看到谁在那个时候经过二楼书房,也许就能找到凶手。” 朴堂又说:“我今天的任务本来是跟未婚妻一起的,但后来变成了我单走。” “我完成了一些剧情,找到了一些线索,路上有遇到过医生,未婚妻和女仆。我有去找过家庭教师,但是没找到。” “线索的话,我待会会讲。” “我的时间线就是这样。遇到作家时,我已经走完了剧情,只是在到处走走。” 朴堂看上去很真诚。 绍温接着说:“我今天也一直在干活。每个人我都遇到过。” “我遇到作家的时候,她应该是要去找裁缝完成任务。但是我告诉她,我刚看见裁缝在找人。” “作家就很紧张,她说要再刷新一次剧情对象,后来她是单走。” 接着是小诺。 小诺说:“今天,我最开始的剧情是和医生有关,后来变成了我单走。应该是医生刷新了。” “我完成了一些任务,线索也是,待会一起讲。” 众人有些惊讶于她的配合。 之前的小诺永远是死气沉沉的样子,就算遇到了也不和任何人说话。 小诺挑眉:“都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说的是实话。” 亓越阳觉得她的状态不太稳定。 比起之前的死气沉沉,她好像在慢慢下陷到另一个极端。 然后是亓越阳。 亓越阳说:“我的时间线很简单,今天我几乎全程跟一岚在一起。” “我们在一楼,二楼,三楼都走过剧情,除了最开始去找家庭教师问关于长兴的线索,我们没有再见过她。” “铃声响起之前,我确实在二楼走廊。” “我本来跟一岚一起,在看挂在墙上那把刀。”他顿了一下,“但是一岚忽然不见了。我注意到时,朴堂又摇铃了。” “那段时间里,”他说,“我在刀面的反光中,看见过裁缝的身影。她往书房那边走。而后没过多久,朴堂就跑去了一楼摇铃。” 阿珍脸色有些白。 “不是,真的不是我!” “我,我是在走剧情,完成任务。”她说,“我……我找到了很多线索!我也待会一起说。真的不是我。” 最后是林一岚。 林一岚看了看阿珍,她正有些怔愣地僵坐在原地,似乎没想到她的狼面忽然就那么大了。 林一岚说:“我的时间线和医生的基本一致。铃声响起之前,我们分开,是因为我去书房里了。” “我和绍温,以及奥布里先生都在书房里。”她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不具备作案时间。” “好了,”林一岚慢慢道,“现在,自由讨论吧。” 墙面上所有名字开始闪烁。 裁缝阿珍立刻说:“那个未婚妻,她真的有问题。” “我偷听到她和奥布里的对话,奥布里对她很特殊。” “你们看,她手上那个手串。”阿珍说,“那个宝石,就是最开始提到的,奥布里找到的那颗宝石。那个手串是奥布里送给她的!” 亓越阳眼皮一抬。 林一岚坐得端正,目视前方。 亓越阳看着那颗宝石,玫瑰一样的切面,细细长长的银白链子。 “奥布里看着,也是个不怎么年轻的人了。” 亓越阳忽然说:“他的心意很好,只是不太考虑你的年纪,其实不适合那么浓的颜色。” 第95章 “我也有几串浅一点的手串,”他说,“很好看,也送给你。” 林一岚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避着亓越阳的眼。 她说:“哈哈,有点不好意思,还是谢谢你了。” 亓越阳点漆一样的黑瞳始终注视着林一岚,“如果你还是喜欢红色,那我也有。” 绍温抽着眼:“为什么你先想到的是这个?” 朴堂看了看亓越阳,又看了看林一岚,也有点迷惑:“她……她不是你嫂子吗?” 林一岚“虎躯一震”。 林一岚正色道:“没错。” 她又抢在亓越阳之前说:“我不知道奥布里先生为什么送这个东西给我,在我的剧情里,这是我找到的。” “我在管家的房间里找到这条手串。”她说,“是这样的,女管家在庄园里偷偷养了两个小孩。他们很调皮,但女管家对他们有求必应。” “为了这两个小孩,女管家偷走了奥布里先生的宝石,这就是我的线索。” 朴堂点头,又说:“我今天找到的线索,一条和奥布里的夫人有关,是医生归出来的,奥布里的夫人买了毒药,她应该是为了宝石毒害了女管家的孩子。” “另一条线索,和小男孩有关。我在楼梯上发现了撞击的痕迹,擦痕的颜色来自他的皮鞋。” 绍温说:“这个,我也有线索。我在清洗地毯的过程中发现大量的血迹。就是一二楼那个旋转楼梯上的地毯,在下方。” 小诺说:“先不着急盘线索。” 她偏冷的,漂亮的眼睛注视着阿珍:“你刚才说觉得一岚有问题,但是你没有解释你为什么会在将要摇铃的那个时候,出现在二楼。” 阿珍说:“我今天一直在找那个未婚妻,因为我觉得她可疑。偷听到她和奥布里的对话以后,我就先去完成了一些剧情。” 她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口气又说了下去,“我发现大厅,树很多的那个地方,有绳子留下的白痕。” “然后……然后有个女仆来找我。” 她的脸越来越白,“她说,奥布里先生对我很不满,我将因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代价。” “我很害怕,也很紧张,就想去找他问清楚。” “所以我才会经过书房。” “但是我真的没看到千千,我没有杀她。我推不开书房的门,然后我……我又忽然不想敲门了,我真的有点害怕。” “我只能跟着珠宝商去三楼做任务。” 她挡住脸,因为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声音有些颤抖,“我……我真的,真的不是我……” 亓越阳说:“那么,有一点……” 他注意到林一岚忽然亮起来的眼睛,停住。 林一岚“咦”了一声,亓越阳对她笑笑:“你来说。” 林一岚重重地点头。 林一岚表情严肃又认真:“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嫌疑很大的,不就是阿栋了吗?” 一直旁观看戏的阿栋愣住。 “阿栋最开始的发言,在暗示我们,他和阿珍待在一起做任务,没有杀害千千的时间。” 林一岚拍了下桌子,今天她就是铁面无私的侦探,“但是,如果是你先在二楼动手呢?你袭击了千千,然后在返回路上遇到阿珍,拉着惊魂未定的她去三楼。” “你很可能注意到阿珍的紧张,甚至暗示过她什么。”林一岚说,“你的时间线说得很满,但是,完全有操作空间。” 第53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17 阿栋的脸色很沉。 他死死盯着林一岚,脸上却挤出一个笑,说:“你要这么说的话,所有单走的人都得有嫌疑。” “对啊,很大的嫌疑。” 所有人看向发声的人。 小诺将垂到眼前的碎发拨到耳后。 阿栋觉得她真的有病,“疯子,你是混傻了吗?你自己也是个单走的!” “所以,我也有嫌疑啊。” 小诺慢慢抽出自己的卡片。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她嘴角勾起轻蔑嘲讽的笑,将卡片甩到桌上。 绍温离得最近,他一下看清了黑金卡片上的字,“你你你真是狼?” 【凶犯】 【你拥有任意处决演员的权利,柜子中的注射器是你的武器。但处决有很长的时间间隔。】 林一岚呆住。 小诺扫过她,微微笑了一下,“之前说不刀你,是真心实意的。” 阿栋脸色煞白。 绍温声音很沉,问:“长兴,和千千,谁是你杀的?” “我没有杀过人。” 怀疑,惊讶,了然,不可思议,种种神情在几人面上呈现,像一出刻意编排的精彩戏剧,终于迎来观众们爱看的群像纷呈。 阿珍嘴唇抖了抖,“你,你是狼,但是你没杀人?” 绍温揉着头发,发后绑着的黑色蝴蝶结歪朝一边。 小诺看着那张卡片,“随你们信不信。” “我之前,确实一直待在房间里,有人来找我,我也是看心情开门。” “所以,我不知道场上,还有谁是狼。” “反正我确实是。”小诺笑了,“今天投我吧。” 绍温终于忍不住问:“既然你愿意明牌,为什么你现在才说?” 小诺瞥了他一眼,“因为我原本想的是,把自己完全当个好人玩。” 第96章 “然后,大家一起死。” 餐厅中陷入沉寂。 上一秒她还是大义凛然的献身者,下一秒她又是背刺的恶人。 似乎觉得对面几张困惑迷茫的的脸很有趣,小诺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越来越大,她弯着腰几乎要伏在桌上。 小诺笑得眼角渗出泪,她抬头,“有这么难理解吗?真的没有人能理解吗?” “我最好的朋友和我的爱人都死了。” 她的笑声不减,颤抖着,又抹掉眼角的泪,“所以我不想再玩下去了,这很难理解吗?” “他们……”朴堂轻声问,“他们是在那场十点半里,死去的吗?” “是啊。” 小诺一一扫视过几人的脸,“我的朋友,就是十点半里第一个被翻底牌的女生。” 她的声音低了些,“你们中有人,和她抽到的点数是一样的……甚至底牌爆得更大。” “你还活着,”小诺近乎于喃喃自语,“她却死了。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说服自己,不把你找出来,杀了你。” 阿珍皱起眉:“奥布里没翻那个人的底牌,不是他的错。” “进入这个游戏送命,也不是我的错。” 小诺冷笑:“但是,但是我那个时候以为,总得有什么,来为这一切买单,对吧?” 亓越阳拿起小诺的卡片,林一岚偏头去看,卡面中央,是一张哭泣的恶魔脸。 林一岚本来做好了自己也是个狼的准备,没想到,她和小诺也不是一个阵营。 微笑的恶魔,哭泣的恶魔。 林一岚有点蒙了,那她手中那张,面无表情的恶魔脸,又算什么? 朴堂站起来,他给小诺递过去一张手帕。 “我的弟弟也死了。” 他仍是温和冷静的样子,实际上,在庄园的这段时间里,他从来没显露出什么异样,更没有像小诺那般状态不稳定。 小诺嘴角嘲讽的笑顿住。 “他……他也是在十点半里死的吗?” “不。” 朴堂轻轻摇摇头,“是上一场游戏,半个月前,在一个逃杀副本中。他死在进入副本的第一天。” 小诺什么也没说,吊灯夺目的光晕下,她坐得笔直,脸上没有一点遮挡,细细的水痕从她眼中滑落。 朴堂轻声道:“我那个时候,也很伤心。有几个瞬间,我也不想再玩下去。” “如果最后的结局都是去死,”他说,“那不用经历更多的痛苦和折磨,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 绍温声音发颤:“哥,你别说那么丧气的话。” 朴堂分神看了他一眼,“不用担心我。” “不是,我是担心我自己。”绍温欲哭无泪,“我,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你还是别说了。” 朴堂:“……” 阿珍本来要抹眼泪,动作僵住。 朴堂又对小诺说:“但是,你看,现在我还在这里。虽然处境依然不乐观,但是我还活着。” “总得活着,才有希望。” 小诺摇头:“你不懂。什么希望?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场面话,我一天能说十句。” “希望,希望……” “你知道什么是希望?”她好像在问朴堂,又好像在责问别的什么人,“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知道吗?我原本打算,在南城办婚礼。” “我的爱人和我的朋友约定,要在婚礼上给我一个惊喜。但是他不知道,伴娘不小心把惊喜透露给了我。” 小诺陷入回忆,目光变得柔软,嘴角终于承受不住似的压下,“但是我决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我想把这变成一个秘密,等以后……很久以后,当成笑话讲给他听。” “你说希望?哈……” “这才是我一直在黑核里苟活的希望。”小诺喘息着,勉强恢复平静。 系统面板底部,一个黑核旋转着。它总是在加载和登出时出现,玩家们用黑核来指代游戏。 林一岚看着她将眼泪擦尽,又抬起头来,死气沉沉地说:“我已经没有希望了。我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压抑的气氛会传染。 悲伤,痛苦,挣扎,无能为力。这些负面情绪像最强大的病毒,总能轻而易举在活人中,在玩家中飞速感染。 林一岚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握紧。 她并非没有动容。 只是,她模糊地察觉到,其他人共情到的,与她的那点动容……非常,非常不同。 可是,这是为什么? 林一岚想,她明明也是玩家,她明明也失去了长兴。 她在惊惶和无措中看到亓越阳乌色的眼睛。 亓越阳说:“还有机会的。” 小诺置若罔闻。 他接着道:“在游戏中死去的人,是可以复活的。” 此话一出,朴堂和阿珍也不可思议地望过来。 朴堂压抑住心中的情绪,“你说的是真的吗?” 小诺抬起头。 “是。” “我有很可靠的消息来源。”亓越阳说,“可以复活。” “要怎么做?!”小诺站了起来。 “有一个副本,s级的,里面会随机出现一个s级的怪物,他是个商人。” “他从来不攻击玩家,只是爱跟玩家交易。” “他是最接近黑核的那一批怪物,”亓越阳说,“如果,你有足够的积分,他会进入黑核,将你要的任何人带回来。” 第97章 朴堂声音抬高:“即使那个人已经死去?” 亓越阳对上他的眼,坚定地点头,“即使他已经死去。” 游戏中能交易的道具,牵扯到保命的,都会是普通人难以承担的高额积分。 要复活一个人,又会是怎样的数字……绍温觉得自己想都不敢想。 但,小诺的眼,确确实实,慢慢涌入生机。 如果不是毫无出路,她也不会想像个懦夫一样的死去。 亓越阳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后悔明牌了?” 小诺没有隐瞒,“是。如果你之前告诉我这个消息,我一定会继续隐藏下去。” “我知道。”亓越阳点点头。 亓越阳接着道:“刚才,我注意到你的牌面,你能任意杀人,但是有冷却时间的限制。” “那么,应该还有一个狼,他的能力和你互补。” 亓越阳说:“他也许,几乎没有冷却时间,但是袭击的对象不能随机。” 亓越阳平静的目光落在阿栋身上。 “我记得,第一天,”他说,阿栋在他的目光下脸越来越白,“有人说过,看见你在找人,对吧?” 阿栋磕绊了一下,“裁缝,裁缝今天也在找人!那个女仆看见的!” 阿珍说:“我那个时候,是在找那个未婚妻。” “你想杀她!”阿栋别过脸,“就是这样,你在找她,是要杀她!” 亓越阳没有再看阿栋。 他指节轻轻叩着桌面,似乎有些不解,“家庭教师是狼,珠宝商是狼,那还有一个狼呢?” 阿珍猛地回过神。 阿珍是有犹豫的,她一直不敢亮出自己的底牌。但现在两个狼已经露头,她觉得这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是她!” 阿珍指向林一岚。 “我是预言家。”她说,“我昨天查到了,她和我们,不是一个阵营!” 阿珍担心他们不信,也展露了自己的卡片。微笑的恶魔脸在灯光下清清楚楚地露出来。 “一岚是第三方。” 亓越阳说:“她不是狼,没有杀人。她是毫不相关的第三方。” 阿珍还想反驳。 但是亓越阳接着说:“你看到的牌面,恶魔既不在笑,也不在哭,对不对?” 阿珍看向林一岚,无话可说。 亓越阳轻轻叹了口气,“她确实只是一个,跟这一切没有任何关系的第三方而已。” 第54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18 阿珍说:“我玩过很多场狼人杀,基于狼人杀的副本,我也走过几个。” “第三方,和所有人对立。”她说,“就算她不是狼,她也会有特殊的胜利条件。” “那和我们的登出无关。”亓越阳的声音中带着警告。 绍温赶紧说:“好,好,未婚妻是第三方,那狼呢?第三个狼是谁?” “我肯定是个好人。” 他说:“话都说到这里了,我也明说吧。” 绍温询问似的看着亓越阳,亓越阳对他点点头。 绍温接着道:“我和医生,也是组队进来的。我们都可以信任。” 绍温又说:“我相信阿珍确实是个预言家。” “未婚妻是第三方的话……”他瞄了一眼朴堂。 朴堂笑了一下,“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明牌。” 绍温堆笑:“哪里,哪里,我可不怀疑你。”一双眼却瞄着他的衣袋,想等他掏出卡片。 小诺看着这一切,语气古怪地说:“你们……你们还真是,团结。” 朴堂的卡片上,真的是微笑的恶魔脸。 隔得远,林一岚没看清他的能力。 那这样的话,剩下的狼,又在哪里? 阿珍皱起眉:“我以前玩过的游戏,猜疑,陷害,污蔑……这些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怎么在这里,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绍温幸灾乐祸地说:“可能因为九个人里只有一个狼吧。” 阿栋已经不说话了。他的眼睛里尽是冷冰冰的怒火和不甘。 朴堂说:“会不会,长兴和千千里,有一个是狼?” “狼人自刀骗药之类的,也是很常见的戏码吧?” “长兴不是。” 林一岚说:“他告诉过我,他的能力,有点像女巫。” 绍温疑惑:“难道是千千?” 可是千千身上的衣服没有口袋,也不太能藏卡片。一时有些难以判断她的身份。 “预言家,”朴堂说,“也许你今天能查查她的身份?” “好。” 阿珍点头,她今天还没锁定过人。 “我要在投票的时候,才能看到卡面。” 绍温拍手。 他觉得现在是他进游戏以来,最轻松的时候。 绍温长舒一口气,仰躺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嘴角扬起笑。 小诺扬眉:“你们打算投谁?” 绍温觉得她莫名其妙:“当然是阿栋。” 小诺顿了一下,“那……那我怎么办?” 绍温说:“那是明天的事情。” 小诺垂下眼。 她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林一岚问:“那,投票开始了?” “好。” 灯光熄灭。 只剩下墙上的名字,在黑暗中发着光。 第98章 林一岚看着系统面板,她点了阿栋的名字。 阿珍在她旁边说:“千千不是狼!她的卡面也是微笑的恶魔脸!” 绍温的笑僵住。 林一岚抬头,墙面上,每个人的名字上方开始浮现出一个金色数字。 阿栋有五票。 亓越阳有一票。 他们还有七个人。 黑暗里,传来亓越阳的声音,“钟表师的能力应该是,不会成为狼人的目标,但是不能投票。” 金色数字闪烁着。 “而千千则是,投票时可以投两票。” 名字下方开始出现观众投票的柱状图。 朴堂笑着说:“这也被你猜到了。” 阿珍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千千不是狼,那第三个狼在哪里? “……怎么回事?”绍温惊恐地说。 阿珍抬起头。 七个名字下方,只有她那里,有一条长长,长长的柱状图。 计数停止。 在所有人的沉默中,金色数字慢慢浮到柱状图上方,而后两者融合,以某种比例混在一起。 阿珍睁大眼。 她的票数,超过了阿栋的。 “咚咚。” 敲门声响起。 “什么?怎么回事?” 阿珍冲到墙上的名字前面,不可置信地重复着:“怎么可能?凭什么?他们是在凭什么投票?” 餐厅的门已经被拉开,奥布里撑着手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阿珍恶狠狠地看着他,忽然从系统面板中调出什么道具,就要防范。 亓越阳,绍温和朴堂要过来帮她。 奥布里背着光,他们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被驱逐的演员,就应该接受自己的命运。” “怎么每一次,都有人不懂这个道理?” 他的手杖在地板上敲了敲。 灯亮了。 林一岚仍坐在椅子上,被猝然的灯光刺得闭上眼。 餐厅里,只剩下了她和奥布里。 奥布里慢慢走近,捡起地上的一只玩偶。 玩偶下方,有一张黑金色卡片。 他大提琴一样的声音里带着疑惑和笑意:“我之前就发现,早早亮明身份的预言家,通常不能活到最后。” “这一次,那么特殊,却也不能例外。” 奥布里的灰色眼睛注视着林一岚:“看来预言家真不是什么幸运的角色。如果你下次还要玩这类游戏,希望你不要抽中它。” 林一岚抬头。 奥布里蹲下来,“怎么了?” “你要带她去哪?”林一岚问,她看着奥布里身后,奄奄一息的千千。 奥布里说:“当然是一楼的玻璃箱。” “她还没死。” 奥布里点头:“我不介意。” 奥布里的眼动了动,“好吧……你每次这样看着我,我都会不忍心拒绝你。” “你想要我怎么做呢?” 林一岚说:“她没有死,她应该活着出去。” 奥布里挑眉:“你把我的药,给她喝了?” 林一岚不说话了。 奥布里说:“好吧……我想想,我真该好好想想。” 他说:“你对那个家伙的在意,有点超出我的预料了。” 他说:“老实说,我不想让他活着出去,却也不想看见他留在我的剧场里。” 他又说:“我答应你了。如果有人能胜出,那个作家会跟着他一起出去。” 林一岚小声说:“谢谢你。” “不用对我道谢。” 奥布里吻了吻林一岚的手背,只是非常轻地碰了一下。因为蹲着,他需要仰头看林一岚。 他的灰色眼睛里只是宽和的,温赦的笑意:“你不记得了,你从来不用对我道谢的。” 林一岚听不懂这个npc在说些什么。 她起身,离开餐厅,要回房间短暂地休息一会。刚才的讨论里还有一些疑点,林一岚直觉真相即将被揭露。 “你累了吗?”奥布里在她身后问,“如果你累了,可以现在就离开,去休息。” 林一岚说:“我本来就打算去休息呀。” 她一步步走远。 【雪停了。】 【奥布里先生对客人们感到厌倦。】 【如果今天谜题没有被解开,那么客人们将一直留在庄园中……】 【直到下一场雪降临,或者宽宏大量的奥布里先生,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金色花体字闪烁着。 【未婚妻:你独身一人,谁也没有遇到。你在一楼发现了什么。】 林一岚指尖微动。 【剩余刷新次数:两次】 【未婚妻:你独身一人,几乎没遇到什么人。你在三楼发现了什么。】 林一岚赌气似的又点了一下。 【剩余刷新次数:一次】 黑色花体字滚动又闪烁着。 【未婚妻:你独身一人,遇到了女仆。你在三楼发现了什么。】 好歹是有个人了,林一岚从房间里出来,往外头的走廊上跑。 她站在靠近大厅的那一侧走廊上,从二楼低头去看下方的人影,见到绍温,林一岚对他招招手。 林一岚提高声音:“绍温,你有看到亓越阳吗?” 绍温正在擦地,他抬起头:“刚才遇到了!” 第99章 他怕林一岚听不清楚,放大声音:“亓越阳找到了什么疑点,然后又去赶剧情了!” “他去哪了!” “不知道!” 【未婚妻:你在三楼发现了什么。】 林一岚叹了口气,“绍温,你要是见到他,告诉他我在三楼!” “好!”绍温把帕子拧湿,“你找他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第三个狼是谁!” 【未婚妻:你在三楼发现了重要的证据。】 绍温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林一岚又想到什么,探下身问他:“对了,还没听过你的能力呢?” 绍温提着水桶站起来,他要换个地方干活了。 “能刷新九次。” 绍温就站在林一岚正下方,真心实意地感慨道:“多亏了这么多刷新次数,我不用去刷厕所!” 林一岚笑得弯起眼睛。 见到了人,又是最活泼的绍温,林一岚的心踏实了一点。 【未婚妻:你从靠近书房一侧的楼梯,走上三楼,找到了什么。】 林一岚顺着剧情指引过去。 【未婚妻:你注意到了什么。】 林一岚到底不是专业的玩家,在三楼楼梯口那一片翻了半晌,也不知道自己该“注意”到“什么”。 人像画吗,还是墙壁上的划痕? 那么多只柜子,拉开了几个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或者一定要说的话……林一岚抓起一块软绸,这是用过的吗?怎么会放在这里。 【未婚妻:你注意到缎面上的古怪。】 软绸皱巴巴的,上面有一些奇怪的痕迹。非要说的话,林一岚觉得很像…… “它被人拽紧过。” 奥布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角落里被指甲勾破,正面有将要被撕裂的白痕。” 林一岚顺着他说的看过去。的确如此。 第55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19 楼梯口里有些昏暗,林一岚走到靠近大厅的那条走廊,对着光看那条软绸。 她觉得有些眼熟,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这个颜色……我记得,你夫人的房间,床上的被子也是这个颜色。” “还有划痕……” 奥布里一直专注地看着林一岚,在他几乎忍不住要告诉她时,林一岚又说:“是你夫人的指甲,勾到的。” “女管家要干活,留不了长指甲。所以只能是那位夫人。” 林一岚脑中闪过什么,“所以这条软绸是指向,她用它勒死,或者闷死了什么人?” 奥布里微微扬眉,他明明什么也没说,但林一岚忽然懂了他的意思。 她猜得不对。 林一岚伏在三楼的走廊扶手上,下方的一楼大厅里,仆人们永远在跪着擦地。 奥布里站在她身边,两人一起俯视着。 林一岚又说:“是她被勒死,对不对?凶手用软绸束住她的脖颈,她在挣扎的时候,指甲勾破了软绸。” 她偏头去看奥布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真的很信任这个npc。 奥布里将手杖靠在栏杆上,学着林一岚,双臂撑着扶手,靠在上面。 “这是一个剧场。” 片刻的沉默后,奥布里低哑的声音响起:“在这里,没有真相,只有剧本。” 林一岚一下懂了他的话。 “一条线,能引向几个故事?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奥布里淡淡笑着:“只要你能自圆其说,观众觉得精彩。真相是什么,才不会有人在意。” 一楼。 【医生:你和钟表师在一楼发现了什么。】 朴堂叹气:“我刷新了一次,但还是没有出现什么更有指向性的词。” “一楼那么大,我们该去哪里?” 亓越阳说:“昨天,或者说上次拉铃,裁缝提到大厅里有个地方,有白痕。” 朴堂点头:“有点印象。”但是其实昨天他沉浸在小诺自爆,和能复活弟弟的消息里,注意力有限,差点把前面的线索忘记。 亓越阳跟朴堂穿行在大厅中,最后找到了裁缝说过的“树很多的地方”。 是一个室内小型园林,亓越阳看着枝干上的白痕。 白痕很明显,很突出,但是亓越阳记得,最开始,他和林一岚经过这里时,这些痕迹并不存在。 证据只在剧情的指引下出现。 那么,它想把他们引向哪一个结局? 朴堂查看了四周一番,得出结论:“除了没有尸体,这里看上去就是一个凶案现场,有痕迹,有凶器,有证据。” 把歪落的藤条捡起来,能在树干上吊死一个人。 朴堂问:“你觉得这里死的是谁?” 亓越阳说:“一个萝卜一个坑,这里只能是女管家。” 朴堂有些疑惑:“你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回事了?” “嗯,有点思路了。” 亓越阳抬头,忽然注意到这个地方,对应的就是二楼书房的那面墙。墙上仍挂着那把弯刀。 【医生:你在楼梯口发现了什么。】 没有楼层的提示,但是亓越阳几乎能确定,它指的就是一二楼的旋转楼梯。 最下面的几阶楼梯,木栏杆角,有大片的深色。像曾经有血溅上去过。 他又想到穹顶上方,那些壁画。哭泣的女人,伏地的男人,落地的刀子。 第100章 每个人说过的话,遇到的事,像一条条线滚成个毛团。 亓越阳忽然觉得,他抓到了扯开的那团乱麻的引子。 一楼东北角。 这是小诺第一次见到那个铃铛。摇铃就能开始投票,虽然她尚不清楚为什么上一次被投出的是阿珍,但她希望这一切能早点结束。 他们一直找不到阿栋,总提防着偷袭的凶手会很辛苦。 小诺扯动铃铛。 铃铛没有响。 身后,阿栋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想摇铃?你真把自己当好人了?” 小诺不动声色地绕了几步,她和阿栋间有座雕饰阻挡,如果阿栋爆起她能绕一绕。 “我真的不理解你在想什么。” 阿栋忽然换了神色,不是笑眯眯的老好人模样,不是阴沉沉的怨恨模样,而是一副悲伤的,痛苦的,需要同情的样子。 “我之前,暗示过你那么多次,你都不愿意跟我对身份。” “如果早知道你也抽到了狼牌,我们一起行动,互相掩护,我肯定不会第一天就被怀疑。” 小诺表面冷静,实际警惕地注意着阿栋的每一个动作。 阿栋又说:“事到如今,你再想把自己当好人玩,也不可能了。” “你怎么不想想,那些人真会像他们表现出的那么好吗?” 阿栋越说越激动:“他们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要是上次我真被投出去了,那今天被投的一定就是你!” “谁不想赢啊?谁不想活着出去啊?”阿栋喘着粗气,声音尖利,“抽到狼牌,是我愿意的吗?为什么你们不能尊重一下这个游戏!” “如果大家各凭本事,输了赢了我都能认好吧!” “现在你们给我搞这出,你,尤其是你……”阿栋平复了一下心情,憋出一个和善的笑脸,却显得更狰狞,“小诺啊,其实我们现在,还有机会。” “你跟我一起联手,成吗?算我求求你,我们两个联手,赢面还是很大的。” “只要在今天把他们全都杀死,”阿栋诱惑她似的道,“咱俩不就赢了吗?你有没有想过,你有没有好好想过这里头的逻辑?” “你帮他们赢,但你始终是个狼啊!不把你投出去,他们怎么能完成登出条件?” “但是如果咱俩联手,”阿栋循循善诱,“咱俩赢了,你一定能出去。你想救你朋友就去救,我难道还会拦你不成?” “我也有老婆孩子,我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啊!” 他说得条条在理,情真意切,细细的小眼睛里甚至含上了眼泪。 小诺的声音轻轻的:“我杀人的间隔时间很长,差不多是现在摇一两次铃的时间。还活着四个人,根本来不及。” 阿栋眼睛一亮:“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你愿意咱们就有赢面了!” 他来回踱步,搓着手:“我杀人没有时间限制,但得按着顺序来。” “其实我第一个该杀的,是那个医生。” 阿栋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的:“但是我第一天没找到他。” 小诺垂下眼,“那作家,是你杀的吗?” “对。” 阿栋痛快地承认了:“我想着不能拖时间,抓紧能刀一个是一个。但是没想到因为不符合顺序,我的刀没能一下生效。” 阿栋啐了一口,“那个医生……要是第一天就把他弄死就好了!不然后头也不会出那么多问题!” 小诺淡淡问:“那长兴呢?他怎么死的?” “长兴……” 阿栋眼睛一转,“长兴不是我杀的。” “你知道另一个狼是谁吗?” 阿栋忽然转头,盯着小诺的眼睛:“你问我这么多干嘛?” 小诺耸肩:“三个人比两个人赢面大,不是吗?还是……第三个狼根本不存在?” 阿栋对小诺仍然抱着怀疑。 他一步步靠近小诺,手背在身后,像在握着注射器,但是小诺只是站在原地,似乎毫无防备地看着他走过来。 阿栋绕过雕饰,走到小诺面前,他背着的手猛地抽出。 小诺仍站在原地。 “你干嘛?”她一副觉得阿栋莫名其妙的表情。 阿栋笑呵呵地说:“没干嘛,没干嘛。” 小诺吐出一口气,“所以,第三个狼到底还在不在场上,你们对过身份吗?” “没有。我只知道你跟我是狼。”阿栋搓着手。 但是,小诺看他,分明是话里有话,有什么倚仗的样子,又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阿栋含含糊糊道:“第三个狼,谁知道在哪呢?会不会本来就是两个狼,再加个第三方。” 小诺一字一句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不是合作吗?”小诺说,“藏藏掖掖的,你不会其实是想害我吧?” “算了,我觉得你还是不太可信,我自己想办法吧。”小诺转身要走,将后背一下暴露给阿栋。 阿栋慌忙拉住她,另一只手还握着一支装着毒药的注射器。 “好了好了,我不是故意瞒你!” 小诺漂亮的眼睛埋怨似的瞥过来。 阿栋慌忙又说:“我真不确定!我只是猜测。我可能知道是谁杀了长兴。” 雕饰后,巨大的幕布下,绍温蹲在地上。 他手边是一块浸了水的抹布。和大厅里,其他仆人的一模一样。 第101章 【女仆:你前往书房,整理书柜上的书。】 黑色花体字像在警告绍温。 【剩余刷新次数:两次】 【女仆:你在一楼擦地。】 绍温松了口气,他的运气果然很好。 他继续偷听着外头,小诺和阿栋的对话。 三楼。 奥布里忽然问林一岚:“你知道昨天,为什么最后被投出去的,是裁缝吗?” 林一岚摇头,小声说:“明明我们除了阿栋自己,都投的是阿栋。” 奥布里微微一笑:“成票是有观众比例的。” 林一岚觉得他想告诉自己什么,她接着问:“那观众是按什么投票?” “表演。” 奥布里说:“精彩的表演,圆满的阐述,能说服他们,就能得到他们的投票。” “不过……” 奥布里话锋一转:“观众的厌恶优先级,比喜欢高了很多。尽管昨天你们也有不错的发现,但是,裁缝使用了道具,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这一点,不能被容忍。” 奥布里俯视着大厅。 第56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20 【一、剧场的观众不喜欢非专业演员的表演。请忠诚地扮演你的角色,不要被发现你不是来自剧场的演员】 登出条件本身就带着警告,但阿珍还是因“不是演员”而死。 林一岚总觉得奥布里的话没有讲完。 “你看,”奥布里忽然说,“那边,有人在看你。” 穿过有些远的纵向与横向的距离,林一岚与亓越阳对视。 林一岚对亓越阳挥手。亓越阳似乎笑了一下,林一岚也弯起眼睛。 他对朴堂说了些什么,然后往这边走来。林一岚靠在扶手上低头看他。 奥布里低低笑出声。 “你真的很在意他。” “为什么呢?”奥布里的灰色眼睛里带着温和的质询,“对你来说,这是第一次遇到他吧。” “……我不知道。” 奥布里问:“你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吗?” 林一岚觉得耳朵有点热,含糊地应了一声。 奥布里叹口气,几秒钟后,他走近林一岚。 他伸出手,戴着手套的双手桎住了林一岚。 林一岚心中有不祥的预感升起。 但对上奥布里的灰色眼睛,她明明依然觉得可信和安心。 在这样的矛盾中,奥布里又微笑了一下,“果然,我还是不能平静地注视这一切的发生。” 他将林一岚从栏杆上推了下去。 失重感让林一岚睁大眼,奥布里站在原地,却没有看她,只是望着几十米外的亓越阳。 庄园的三楼距离一楼大约有十几米。 在无法阻止的失重感中,林一岚闭上眼睛。 【一个闪现:无视地形瞬移一段距离,广泛用于迁坟~】 她落入一个稳稳的怀抱。 下坠的冲击抵在亓越阳双臂上,他闷哼一声,半跪下来。 林一岚错愕。 她跪坐在原地,用颤抖的手去扶亓越阳。 “你怎么过来的?” 林一岚觉得脑中昏沉,她明明想到了答案,但害怕得不敢面对,“你,你是怎么过来的?” 她在惊惶中抬头,奥布里站在上方的三楼,手覆在胸前,微微倾身,脸上是得逞的笑容。 “嘶。” 亓越阳长眉微拧,“一岚,我手疼。” 是撞到了,还是拉伤了,林一岚来不及细想。 她未意识到自己眼里已经积起水汽,“你怎么过来了啊……” 亓越阳缓过来以后,扶着林一岚站起来。 “亓越阳!” “嗯?” 亓越阳眼皮微抬,想了想说:“因为我……我跑得特别快?” 林一岚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他。 林一岚说:“不拉铃,不投票,就不会出事。” 她脑中闪过很多想法,她不想亓越阳因为使用道具出局。 亓越阳点头,又笑了一下:“好,不拉铃。” 林一岚甚至萌生了一个想法:“如果……如果在拉铃前,死的是狼,是不是……” 一楼,幕布后。 外头的声音变小了,绍温往那边挪了挪。 这时小诺和阿栋的谈话声停下。 绍温心里寻思,干什么呢,最关键的东西怎么不讲出来?到底是谁杀了长兴? “唰!” 幕布被掀起。 阿栋自上而下地,盯着绍温:“你在这里啊。” 他露出一个笑。 【女仆:你听着外头的声音,忽然想到什么。】 绍温觉得自己没机会想到什么了。 【女仆: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你是……】 阿栋举起注射器,对小诺喊:“快,先把他解决了!” 系统面板上,灰色花体字滚动着。 绍温一个翻身,从阿栋身边挤了出去。 小诺挡在了他眼前。 一楼大厅。 “现在看来,那几个没有踪迹的人,都已经死了。” 亓越阳慢慢说:“女管家的双胞胎被毒死,小男孩在楼梯上摔死,奥布里的弟弟……” “我想,应该是他把小男孩推了下去,然后在查看尸体时,墙上挂着的刀掉下来了,他因此而死。” 第102章 “那把刀上有破损的痕迹,”亓越阳说,“结合一些别的线索,最有可能的是,双胞胎以前弄坏了刀的挂钩。” 林一岚把自己在三楼的发现告诉了亓越阳。 亓越阳点头:“那么这么看来,应该是奥布里的夫人勒死了女管家,或者女管家把夫人勒死。” “对了越阳,奥布里先生跟我说过几句话。” 林一岚回想着他的语气和神态。 “他说在这里,没有真相,只有剧本。” “一条线能引向许多故事,只要我们能自圆其说,观众觉得精彩,真相是什么,才不会有人在意。” 原来如此。 所以剧情才会推着他们往前走。 仅仅是勾心斗角的狼人杀不足以能满足观众,从错综复杂的证据和线索里还原一个故事,或者剧本,才是剧场的观众最想看到的东西。 “你怎么啦?”林一岚问,“是手还疼吗?” 亓越阳回过神来,“我只是,忽然想到,我以前也进过一个副本。也是要我们自己讲故事。” 林一岚刚想说什么,忽然,四面八方传来铃声。 林一岚瞳孔微缩,巨大的恐慌里,她抓住亓越阳的手。 餐厅。 林一岚睁眼,看到长桌中央,是小诺。 她蜷缩着身子,左肩有一片血迹,脸色死白。 而桌旁只剩下绍温,朴堂,阿栋和亓越阳。 林一岚望向亓越阳,他不能说话,但他对她眨眨眼。 林一岚从亓越阳身上找到了那管药水。 第一次摇铃时,亓越阳说过,他只剩下四瓶药水。 奥布里每天九点前要喝一瓶,游戏才能继续。他们最开始估计游戏还有四天。 但后来给千千续命,用了两瓶,奥布里又喝了一瓶,现在,他们只剩下一瓶药水。 而且这瓶药水是留给奥布里的。餐厅中没有时钟,如果九点前奥布里没有喝到药,游戏就会结束。 林一岚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最后,她将奥布里的药水喂给了小诺。 小诺的状态比当时的千千好很多,她甚至睁着眼,看着林一岚的动作。 她微微张口,说:“谢谢。” 林一岚看懂了她的口型。她把小诺扶到椅子上休息,而后发现自己身上依然没有纸。 她只能再一次把剩下人的名字写到墙上,然后说:“直接讨论吧。” 林一岚注意到绍温一直在看着小诺,于是问他:“发生了什么?” 绍温扯出一个笑。 “我偷听她和阿栋说话,被发现了。”他三言两语交代了两人对话的内容。 “然后,阿栋追杀我。我被逼到一个角落。” 阿栋神色怨毒。 “再然后,”绍温说,“我看见小诺跑去摇铃,但是铃怎么也不响。” “她就把注射器扎进自己的肩膀,”绍温的声音越来越低,“然后,铃就响了。” “那个药水只能让她暂时吊着口气,并且时限是在今天九点之前。” 亓越阳说:“我们时间很紧。” 绍温握紧拳头,他真想杀了阿栋。 “长话短说吧。” 亓越阳将庄园里的线索捋了一遍。 作家屋里的信,表明她和奥布里的弟弟在密谋宝石和财产。 作家负责早早进入庄园寻找宝石,弟弟很可能是在恰当的时机,让奥布里失去继承人。 所以弟弟把小男孩推下了楼梯,楼梯上有小男孩皮鞋的磕痕。 奥布里的女管家私自在庄园里养育了一对双胞胎,他们很调皮,在庄园各处都搞过破坏。 他们弄松了弯刀的挂钩,因此弯刀落下,奥布里的弟弟也死在楼梯角。绍温清理过的地毯上,浓稠的血迹并非来自小男孩,而是被弯刀劈在身上的弟弟。 奥布里的夫人知道双胞胎的存在,她送给他们一对怀表。怀表被弄坏,因此夫人让钟表师维修。 双胞胎想看宝石 女管家将它偷了过来。 也许是这个行为引起了女主人的不满,也许是她也想独占那个宝石,也许是她担心自己隐瞒双胞胎的存在引起丈夫的生气。 总之,她向医生购买了毒药,而后毒死了双胞胎。 接下来,只剩下女管家和夫人。她们中有一个,用软绸勒死了对方。 然后,剩下的那个人,吊死在了一楼大厅。 亓越阳话音刚落,窗外,茫茫大雪里,忽然响起雷声。 但细听下,又会觉得,那更像一种掌声。连绵的,磅礴的,让人不敢想像外面存在多少“观众”。 朴堂点头表示赞同:“我们这些天找到的线索和证据,确实能串起来这个故事。” 而现在,选择权仿佛在他们手中。 他们可以决定是女管家,还是夫人把对方勒死,然后又因为某种原因,吊死在一楼大厅。 只要阐述圆满,就是完成了剧情。 【医生:你最终完成了剧情。】 【未婚妻:你最终完成了剧情。】 【女仆:你最终完成了剧情。】 【钟表师:你最终完成了剧情。】 【珠宝商:你最终完成了剧情。】 黑色花体字没有消失,仍停留在中央。 只要他们选出一个剧情,这条线就算彻底完结了。 第103章 绍温看着系统面板。 他忽然注意到刚才,忙着躲避阿栋的追杀时,他的面板上又刷新了两条剧情。并且后一条还没有完成。 亓越阳也没有接着说下去。 他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 绍温说:“那个,我这里还有点线索。” 【女仆:你听到外头的声音,忽然想到了什么。】 【女仆: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你是唯一的帮凶。】 第57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21 【女仆: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你是唯一的帮凶。】 绍温有些焦虑地搓起了身上的黑色蝴蝶结。 “什么事啊?”绍温说,“我帮什么了?我怎么就成帮凶了?” 朴堂说:“你知道我最先想到的是什么吗?” “什么?” “你刚才说,剧情线刷新的时候,你在偷听他们讲话。” 朴堂盯着绍温,绍温心中发毛。 “他们那个时候,不就是在说,长兴的死吗?” 绍温慌了:“跟我没关系啊!我什么也不知道!而且,而且现在也没有什么证据指向我啊!” 绍温不是第三个狼,亓越阳很清楚。 但他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 从谎言和欺骗中盘出不同阵营,从模糊的证据指向和提示中还原剧情,虽然他们的过程不全然按这个预设来,但游戏本身的设置似乎是合理的。 只是…… 亓越阳偏头,看到窗外的雪停了,只有零散的雪花落下,视线中一片墨一样的黑,只有他们这里亮着光。 就像,聚光灯只打在舞台上。演员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被看清,但观众席永远漆黑和寂静。 只是,非要说的话,亓越阳觉得依照黑核的恶意,他们该遇到的,不应该只有这些。 即使开局已经死了三十二个人。 即使只剩下六个人,也应该是诱导,折磨,让他们陷入某种绝境,最后猛地回神,发现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 朴堂接着说:“这样,我们抓紧把你这条线盘出来。可能你这条剧情是指向最后的,夫人或者女管家的死。” “把剧情完成以后,我们就投票,把那个阿栋投出去,然后……抓紧在九点之前再摇一次铃,游戏就差不多能结束了。” 阿栋对虚弱的小诺冷笑:“你看,你做这一切,是图什么呢?那个钟表师话里话外,不就是想最后送你出局吗?” 小诺撑着身子,她能感受到毒药正在慢慢腐蚀她的肺腑,但那支药水又慢吞吞地“生命值+10……生命值+10……” 小诺回以一个嘲讽的笑:“那你也是,死在我前面,你装什么?” “今天不会投票。”林一岚说。 “什么?”朴堂不解,绍温也看过来。 林一岚垂下眼:“不会有投票的。” 她手中,紧紧握着那支笔。 亓越阳忽然想到绍温对他说过的话。第二次摇铃前,绍温和林一岚在书房,打翻了笔筒,里面的笔都是一样的,和林一岚手中那支也是一样的。 亓越阳目光微动。 【请注意,登出需同时满足以下三个条件。】 【一、剧场的观众不喜欢非专业演员的表演。请忠诚地扮演你的角色,不要被发现你不是来自剧场的演员】 一、完成剧情,不能使用道具。 【二、找出真正的演员,或者永远留在剧场】 二、找出混入的三个npc。 【三、驱逐真凶。如果你是真凶,尽可能掩饰你的身份,直到表演结束】 三、驱逐真凶。 亓越阳瞳孔微缩。 阿栋和朴堂吵了几句,小诺虽然虚弱,但也会用有气无力的声音插几句。阿栋气得直喘气。 亓越阳指节敲了敲长桌,餐厅里安静下来。 门外,传来一声浅得难以察觉的叹息。 “各位,”亓越阳慢慢道,“我们似乎陷入一个思维误区了……你们看看登出条件。” “这确实是一个狼人杀类型的游戏,”亓越阳说,“但是我们需要做的,是找出真凶。” “所谓的狼,好人,第三方,根本不对立。” “我们的登出条件,是找到真凶,仅此而已。” 绍温说:“那阿栋,他确确实实杀了人……” “但是家庭教师没有死。” 绍温顿住。没有尸体的话,在游戏里,能算判定真凶吗? 林一岚想了想:“事件起因,手法,结果,尸体和证据,这些才能构成剧场里的一场凶杀案。” “可是,”朴堂说,“千千和小诺没死,是因为我们把药给了她们。难道游戏能预测到这个吗?还是说,它界定的真凶……” 朴堂的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的沉默后,亓越阳说:“没错,凶手可以是多人。如果她们死了,真凶的名单就会延长。” 绍温说:“虽然听得不太懂,但我怎么觉得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亓越阳看向阿栋,他恶狠狠的表情呆了一下。 亓越阳说:“你不是应该被投出去的人。” “那投谁?”阿栋犹豫了一下,问。 “绍温。” 亓越阳平静地说:“他刚才承认了,他是唯一的帮凶。” 第104章 朴堂神色复杂。 绍温瞪大眼睛。 “亓越阳,你?” 亓越阳没有看他,继续说:“现在,我们这里唯一的尸体,是长兴。” “谁杀了长兴,谁就是应该被驱逐的真凶。” “你们要投我?”绍温不可思议。 “不止是你,”朴堂忽然道,“场上,还存在着一个凶手。你只是帮凶。” 阿栋看着亓越阳和朴堂,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慢慢,慢慢露出一个笑:“哈哈……这里只有我知道是谁杀了长兴,对不对?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该是你们求着我告诉你们了!” 朴堂说:“你在想什么?你不告诉我们,我们怎么投他出去?” 阿栋笑而不语。 电光火石间,亓越阳脑中闪过什么。 “你其实也不确定,是他杀了长兴,对不对?” 阿栋的笑慢慢消失。 亓越阳接着道:“你只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你知道他有动机,但是你没看到行凶过程。” 朴堂问:“到底是谁啊?” 绍温也捏着蝴蝶结,弱弱地问:“是啊,我到底是谁的帮凶?” “奥布里。” 亓越阳的声音在寂静的餐厅中显得无比清晰,“是奥布里,杀了长兴。” 林一岚怔住。 阿栋咬紧牙关:“你,你怎么……” “那天,我说了谎。” 亓越阳说:“离开书房后,我遇到一岚。那段时间并不短。” “一岚说,那个时候,长兴让她去拿走廊上一幅画。” “我后来没有在书房看到那幅画,那幅画又被挂回了走廊。我想,长兴只是想支开一岚。一岚走后,他又把画,挂了回去。” “为什么?”朴堂问林一岚。 林一岚抬眼:“我听见奥布里,他叫长兴进书房。” “显然,长兴不希望一岚可能在走廊上,听到什么。” “而后,”亓越阳说,“是珠宝商说了谎。他说没看见长兴回来。” “但长兴确实回了书房。” 阿栋打断亓越阳,刻意抬高声音:“你编故事的能力真强,这个剧场没有你真是损失!” 亓越阳不轻不重地扫了他一眼。 “我遇到长兴时,”他说,“他身上,什么也没有。” “后来,他回了书房,拿了一支笔。” 林一岚握着笔的手松开。 “那支笔,又在第一次摇铃时,被一岚拿了起来。” “奥布里才是最后见到长兴的人。” 阿栋还想反驳什么。 亓越阳说:“如果你要说,不是他杀了人,那我们就投你。长兴回过书房的证据是存在的,这条线圆起来,足以判定你是凶手……” 他冷冰冰地说:“真相,也不会有人在意。” “当然,如果你愿意说一说,你听到了什么。” “同为被耍弄的玩家,我们不会不给你一个机会。” 阿栋急促地喘着气,他再也受不了似的喊道:“就算是他杀了人,你们又能怎么样?我们能怎么样?驱逐一个副本boss吗?” 亓越阳说:“为什么不呢?他杀了人,就该受到审判。” “疯了,都是疯子……” 阿栋喊着:“还有谁能跟你一样疯?你现在说的,也只是一种猜测!” “谁会愿意跟你一起去赌?”阿栋一遍遍问着,“谁敢跟你一起赌,赌能不能把那个boss扳倒,谁会?谁敢啊?” 他以为他的话会煽动一些人心。 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除了林一岚。连小诺都猛地抬起头来。 几道目光同时注视着阿栋,带着复杂的了然。 亓越阳接着道:“没关系。你不说,我们就投你,然后出场刀了绍温,再想办法把奥布里驱逐出去。” 阿栋都有些蒙了。几分钟前,他还觉得自己是场上最安全的人。 “好了,一岚,投……” “慢着!” 亓越阳没有给阿栋更多的时间。 阿栋脑中一嗡,一下站起来,“慢着,我告诉你就是了!” 小诺勾起一个笑,喃喃自语:“早说过这是个怂货。” 阿栋磕磕巴巴的,把那天的见闻讲了出来。 长兴确实返回了书房,阿栋蹲在走廊的阴影里练习待会要说的话。 其实阿栋最开始真的没注意到长兴进去了。他觉得自己准备得差不多了,才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站在书房的门前,本该一下把门推开的,但又忍不住对着那条露出来的缝隙叹气。 这个时候他听到长兴的声音:“先生,你不该这么做!” 他是愤怒的,不解的,指责的。长兴说了好多话,阿栋听得云里雾里。 奥布里的声音很沉:“长兴,你管得太多了。” 阿栋确定,他从那短短的一句话中,听出了杀机。 第58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22 “有客人来了。” 奥布里忽然说。那个时候,阿栋背后冒出一片冷汗。 “长兴,去你的房间待着,等会再说。” 长兴皱眉:“我已经把钥匙给她了。” 奥布里说:“那就在门口站着。” 阿栋没有跟奥布里说太久的话,他慌里慌张地走完了流程,然后马上溜出书房。 第105章 阿栋在楼梯口徘徊了一阵。既是在找亓越阳,也是在留意经过的人。 他看到奥布里往二楼某个方向走去,然后,他又回了书房。那个方向,直到阿栋离开,都没有人再过去。 亓越阳说:“好。这个跟绍温的剧情也对上了。” 第一次摇铃时,绍温曾经展示过一部分的系统面板。 【女仆:清理吊灯,不要让灰尘和水渍滴在路过的主人身上。】 【女仆: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你是唯一的帮凶。】 “一岚。” 亓越阳看着她:“你能把奥布里的名字,也写上去吗?” “……好。” 林一岚说。 最后一笔落下时,餐厅的门,也被拉开了。 奥布里撑着手杖,微微叹气:“怎么又没有去书房拿纸呢?” 奥布里站在门边,灰色眼睛注视着林一岚,但是林一岚没有看他。 他只能转而去看亓越阳,亓越阳对他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 “狼人杀,九人局和十人局,通常来说,都是三个狼。” 他说:“奥布里,第一天的晚餐,你坐在主位。真是个好位置啊。” “当然。”奥布里微微一笑,“我是主人。” “也是第三个狼吗?”林一岚不甘心似的,又问。 “是。”奥布里颔首。 林一岚低下头,“你的能力是什么?” “无名单,无限制杀人。” 奥布里说:“作为第三张狼牌,结合了另外两张的特点。但是,不能投票。” “这张牌完全有机会一天杀死所有人。它的限制,仅仅是不能投票吗?”亓越阳却说。 奥布里嘴角带着微笑,“我不会对你展示我的卡面,你可以尽情去猜。” “而且……” 那个微笑变得恶意满满。 “你也不敢开启投票吧?” “你的朋友,那个小女仆,也算一个凶手。” “而且,亲爱的医生,”奥布里的心情很愉快,语气也是轻快的,“你当着那么多观众的面,使用了道具。你怎么敢开启投票啊?” 朴堂和绍温瞪大眼睛。 小诺的呼吸已经有些急促了。但她依然强撑着,死死盯着亓越阳。 死局。 只要开启投票,使用了道具的亓越阳会集齐所有的观众投票,被判出去。 而不开启投票,过了九点,奥布里没有喝到药,游戏时间就结束。 吊灯的璀璨光芒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 亓越阳长眉微拧,“你们,真是好算计。” “如果一开始,我们就注意到真凶的陷阱,没有人杀人,会怎么样?” 奥布里笑着反问:“那种情况,会出现吗?” “概率虽然小,但也是一个漏洞。” 奥布里出现后,阿栋就慌乱地低下头,不敢说些什么。 朴堂和绍温也尽量避着那双灰色眼睛。 但亓越阳直直看着他:“我刚才,又想到,一个真凶。” “洗耳恭听。” 奥布里撑着手杖,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 “我们拥有的剧情,虽然能指出证据,但都不是定死的证据。” “圆满的阐述……” 亓越阳叹了口气。他瞥了绍温一眼。 绍温不懂,赶紧摇头,等着亓越阳再给他使眼色,他继续配合。 “你很富裕,但得了重病。” 亓越阳的每一句话都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没有迟疑。 “你找到了一个珍贵的宝石,你的妻子想独占那个宝石,或者,她厌恶你死气沉沉的身体,谁知道呢。” 奥布里眸色冰冷。 “你的弟弟觊觎你的财产,你的女管家偷走了宝石,你的孩子懦弱无能,你的妻子对你隐瞒。”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亓越阳接着说,“你知道了一切,你感到愤怒。你拥有这么多的财富,不会是和善愚蠢的人。” “你的愤怒促使你做出选择,在他们决定下手以后,你不会无动于衷。” “你用夫人为你准备的毒药,毒死了双胞胎。” 三楼的房间里,奥布里让夫人先出去。不知情的双胞胎照例溜进来玩,奥布里笑眯眯的,递给他们一杯热茶。 “你用枕头上的软绸,捂死了你的妻子。” 夫人回来后,看着屋内的一切,又惊又恐。 她发出尖叫,挣扎着,养尊处优的手上,尖尖的指甲勾到了软绸,也抓破了奥布里的手背。 “你将你的孩子,从楼梯上推了下去。你站在走廊上,看着他渐渐死去。” 楼梯角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体。 弟弟听到什么声音,过来查看。 “你松下了弯刀的钩子。你用那把刀劈死了你的弟弟。” 高墙上的弯刀落下,弟弟抬起头,弯刀劈开了他的身体,浓稠的血喷射到地毯上,也溅到了栏杆上。 奥布里明明是笑着的,但是他的眼狠厉得叫人不敢直视,“然后呢?” 【剩余刷新次数:无】 【女仆: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你是第二个目击者。】 绍温赶紧喊:“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是第二个目击者!” 运气真好。 谁说那件事,只能是长兴的事? 第106章 亓越阳说:“你的女管家目睹了这一切。于是,她被你吊死在一楼。” 站在二楼的奥布里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低头,忽然看见另一边,女管家端着一个盘子,站在那里,脸色煞白。 女管家被逼到角落,装饰用的树藤同样坚挺,她被高高吊起,挣扎着。 她忽然看到幕布抖动了两下,深红的幕布缝隙里,一个拿着抹布的女仆瑟瑟发抖。 女管家的求救声断断续续地消失。 【女仆: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你是第二个目击者。】 黑色花体字上移。 【女仆:你完成了剧情。】 黑色花体字闪烁着,彻底消失。 “真相……” 亓越阳的声音很轻,“你们无非,就是想让我们知道,所谓真相,只是掌控生死的人,随意拨弄的天平。” “看我们自相残杀,又在最后让我们知道没有必要。” “给我们提示和线索,又要我们互相猜疑。” “让我们想法设法打动你们的观众,又让我们竭力将罪孽丢给自己的队友。” “圆满的阐述……”亓越阳缓缓勾起嘴角,“奥布里,你觉得,我的这个故事,够圆满吗?” 掌声,黑暗中响起如雷的掌声。 林一岚望向奥布里。 奥布里看到了她的指责,失望与恐惧。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对亓越阳说:“当然,你的故事,非常圆满。” “我已经开始期待了,”奥布里说,“你会是我,最好的演员。” “是吗?” 亓越阳黑如点漆的眼中,一点点漫上嘲讽的,狠桀的笑意。 “奥布里,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没等他回答,亓越阳又说:“开始投票吧。” 亓越阳看向林一岚,对她比口型:“相信我。” 餐厅中的灯光熄灭。 绍温小声说:“真投奥布里啊?” 亓越阳回答他,却瞥了眼阿栋:“要想活,就投他。” 系统面板上,果然,出现了奥布里的名字。 墙面上的金色数字闪烁着。这一次,是只有奥布里有三票。朴堂不能投票。 阿珍当时也是零票,但还是因为观众集票而出局。 黑暗里,忽然有人握住了林一岚的手。 “别怕。”亓越阳说。 林一岚紧紧回握住他。 观众投票的柱状图开始延伸。亓越阳遥遥领先。 最后,金色数字和柱状图融合,亓越阳的票数超过了奥布里的。 奇迹没有发生。林一岚恍惚了下。 一片死寂里,奥布里开口了:“不怕吗?” 亓越阳说:“怕得多了,习惯了。” 灯光亮起。乍然的亮逼得人不敢直接睁开眼睛。 林一岚挡在亓越阳面前,抬头,眼睛湿漉漉地盯着奥布里。 奥布里默默看着她,片刻后,他递出一张黑金色卡片。 “好吧,”他无可奈何地说,“是他赢了。” 【凶犯】 【你拥有处置任何演员的权利,你可以无限制地使用注射器。但是,你不能投票。且当你拥有最多的演员投票时,你将成为场上绝对的最高票数者。】 恶魔留下眼泪。 真凶将被驱逐。 剧场里,黑暗中,传来雷一样的掌声,和模糊不清的欢呼。 林一岚渐渐冷静下来。 “你为什么杀长兴?” 奥布里瞥了眼亓越阳。 亓越阳说:“因为长兴三天前回到庄园后,发现了奥布里杀人的痕迹。他曾经询问过作家,女仆等人。” “最后他得知了真相,也许并不完整,但是足以让他去质问奥布里。” “奥布里不满意助手的不忠诚,长兴知道了他的秘密,注定要死去。” 奥布里这时说:“如果你不写下我的名字……” “当然,这不是指责。” 奥布里微微倾身,脱下白手套,死白的手背上有几条抓痕。 他垂下眼,“如果没有我的名字,那面墙就会又少一片痕迹了。” “我真的很喜欢那上头的壁画和雕刻。” “下次,”奥布里撑着手杖,“我会在餐厅,为你准备一些纸笔。” 他的身形开始收缩,像有什么在抽干他的血,溶化他的骨肉。奥布里的灰色眼睛渐渐失去神采。 他落在地上,变成一个只能微笑的娃娃。 第59章 小侦探的嫌疑人23 “那那个……” 阿栋哆哆嗦嗦地开口:“就差三个npc了。你们,你们有头绪吗?” 绍温说:“我只知道你是。另外两个,是谁啊?” 阿栋慌忙道:“怎么可能?不是我啊,我怎么可能会是npc。”但是没有人理他。 朴堂有些犹豫,绍温就转去问小诺。 小诺喘着气:“我,我撑不了太久,太难受了。亓越阳,第三个是谁?” “第三个?”绍温问,“你知道第二个是谁啊?” 小诺漂亮的眼睛,看向林一岚。 “我?” 林一岚摇头,很认真地说:“不是我。我就是个玩家,不是npc。” “亓越阳,对不对?” 林一岚等了很久,亓越阳都没有点头,用坚定的声音说“对”。 第107章 林一岚有些慌了:“我真的是玩家啊,我和长兴一起组队进来的,我们刚结束一个副本。我真的不是npc……” 许是有些不忍,朴堂轻声问她:“你是哪里人啊?” “我……”林一岚的声音顿住。 “你户口在哪?”朴堂问,“你在哪读的书?你家里几口人?” 林一岚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小诺说:“珠宝商,一岚,还有一个是谁?” 亓越阳说:“是长兴。” 绍温问:“因为他们是组队的吗?万一是被改了记忆呢。” “长兴在一天,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提到狼人杀。” 绍温有点懂了,“第一条任务是不能暴露自己是玩家。真正的玩家应该很在意这个,束手束脚的,又刚进游戏,不会敢提那些东西。” 即使被修正了设定,但npc始终不是经历了数场死亡游戏的活人。 那种命悬一线,战战兢兢,四面楚歌的感觉,不是亲身经历过,就永远不会变成徘徊在心底的黑影。 “……那阿栋呢?” 林一岚看着惊慌又仿佛要崩溃的阿栋,问:“为什么他也是npc?” 绍温本来是有点相信林一岚的,但她这样一问,连绍温都有些确定她的身份了。 亓越阳回答她:“因为刚才,我们说驱逐奥布里时,他不愿意,还说没有人敢这么做。” 阿栋声音嗫嚅:“这,这有什么问题吗……你怎么敢赌?你怎么能赌?那可是boss啊!” “……我们都恨奥布里。” 小诺就坐在阿栋旁边,阿栋猛地跳起来,还想反驳什么,但是小诺接着说了下去。 “死的三十二个人,对你们来说,是数字,是乐子。” 小诺闭上眼睛:“但对我们来说,即使素不相识,也是同伴和战友。” “我们都恨奥布里,恨黑核,恨你们这些npc。”小诺说,“赌?赌算什么……能有杀死那个npc的机会,我们不可能,不敢让他死。” 林一岚的脸有些白。她怔怔地看着小诺,她说她恨npc的时候,漂亮的眼睛中混着伤心和狠厉。 亓越阳说:“黑核本来就在让我们赌命,没什么敢不敢的。” 阿栋崩溃似的,发出一声低吼。 亓越阳对林一岚轻轻笑了一下,“你好像不记得了,玩十点半的时候,你还说过我很厉害。” “其实,也是我赌的。我的运气并没有很好。” “……那你刚才,投票的时候,也是在赌吗?” “对。”亓越阳点点头。 林一岚小声问:“如果输了怎么办?” “没有如果,输了就是死了。”亓越阳平静地说,“只要还活着,就得一直赌命,赌下去。” 阿栋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喃喃念着什么,冲出了餐厅。 朴堂点头:“好,谢谢你们。” 朴堂望着亓越阳,“真的,谢谢。”亓越阳微微点头。 朴堂准备登出。 绍温清咳一声,问亓越阳:“那我们……” 亓越阳摇头。 绍温觉得奇怪,不赶紧登出,积分就会按比例扣减。亓越阳还要干什么? 林一岚觉得有道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抬头,看见小诺,微微笑着。小诺什么也没说,但林一岚觉得自己懂了她的意思。 林一岚走到小诺身边,蹲下来,听她讲话。 “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的嘛?”小诺的声音很轻。 林一岚摇头。 其实她到现在,都不能接受,她是个npc的事实。 小诺看出来了,“我刚才申请登出,成功了……现在还有几分钟。” 林一岚嘴角压下。她真的是npc。 “一岚,”小诺咳了两声,用很温柔的目光看着她,却是问,“这里只有你的身份,和这一切没什么关联。” “那天,你坐在我身边,看上去真的好无辜,像一个永远的旁观者。” “认出你是npc以后,第一次投票,我就投了你。” 林一岚点点头:“嗯。” “我一开始,真的想拉着所有人死的。” 小诺的声音越来越低,林一岚要凑得很近,才能听到她虚弱的话语:“但是,你救了千千。我,我只听说过,npc会救人……” “我自己,从来没遇到过。”小诺断断续续地说,“一岚,遇到你,我特别……高兴……” “嗯。”林一岚说,“我也很高兴。” 小诺的双眼积蓄起水气:“笑一笑……好不好?” 小诺带着哭腔说:“她,她和你一样,有两个小梨涡……” “她最开始进游戏的时候,也是那么天真,总带着笑……” “她走了,”小诺哭得像个小孩,胸腔间说不清是毒药还是积压的情绪,带来的痛意,“他们都走了……” 在倒计时结束前,林一岚忽然握住她的手,将自己手腕上的红宝石手串戴到了小诺手上。 “你……” 传送的刺眼光束中,小诺只来得及,看到林一岚弯起的眼睛。 绍温默默挪到餐厅的角落。 林一岚问亓越阳:“你还不走吗?” 他们并肩坐在窗前,窗外的黑暗里,没有雪,也没有声音。 亓越阳说:“之前总是来不及,这次想跟你多说几句话。” 第108章 林一岚似懂非懂。 她忽然问:“你也是,早就知道我是npc了吗?” 亓越阳说:“是。” “你应该也讨厌我,”林一岚顿了一下,“但是,你为什么还来找我。” “还……跟我说话。” 亓越阳小声问她:“那你呢,一岚?” “为什么你每次看到我……都会笑?” 林一岚一下绷紧:“你看错了。” “没有看错。” “你长得很好笑。” “那你脸怎么红了?” “……憋红的。” 亓越阳忍俊不禁。 他望过来的目光,让林一岚联想到穿过指缝的月光。 “你看,”亓越阳轻轻说,“我们都没有办法选择喜欢什么人。” 理智会发出警告,但是心永远会在对视的瞬间被吸引着靠近。 不能自觉,难以自控。 喜欢这件事,本来就没有什么道理。 林一岚捂着耳朵:“什么我们?我才没有喜欢你!” “真的吗?” 亓越阳露出受伤的神色,他垂下眼睛。 林一岚憋了一会,又小声说:“好吧,有一点……一点点喜欢。” 亓越阳又笑了。林一岚发现他笑起来时,嘴角会有点陷下去,勾出点说不清的影。 林一岚说:“好了,你快走吧。” 她又说:“我要去找别的npc了,你快点走吧。” 亓越阳说:“可是我还想跟你待一会。” “要说的都说了啊,”林一岚拍拍亓越阳的肩,“快走吧,你现在是在……是在耽搁我下班!” 林一岚又是催促又是威胁,亓越阳只能申请了登出。 最后的几分钟里,他们坐在窗前,窗上有两人的倒影。 “……还要多久呀?”林一岚问。 “你就这么想赶我走吗?”亓越阳叹了口气,“还有三分钟。” 林一岚垂下眼,“不是想赶你走。” 【登出倒计时:三分钟】 林一岚凑到亓越阳耳边,小声说:“是……我怕我再等一会,就会舍不得。” 她就这么看着亓越阳,看着看着,眼睛红了。 林一岚不甘心。她刚才也在系统面板上申请了登出,但面板中央永远只会滚动着一句话:【登出审核中……】。 “亓越阳,我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亓越阳抹掉她的眼泪,“我不知道……对不起。” “你们都走了,那我会去哪里?” 林一岚觉得有铺天盖地的委屈:“明明,明明我就是玩家的……” “我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我不想当黑暗里的观众,也不想做幕布下的演员。” 林一岚哭着说:“亓越阳,我想和你们玩狼人杀……” 【登出倒计时:一分钟】 “好。” 林一岚窝在亓越阳怀里,湿热的眼泪糊满了亓越阳右颈。 亓越阳说:“我会把你介绍给我所有的朋友,我们一起玩狼人杀。还有很多很有意思的游戏,我们一起玩。” 可是林一岚说:“你骗我,你不会回来了,你不可能再回来。” 林一岚哭得停不下来,“你会忘了我吗?你会不会忘了我?你快说……说你,说你会一直记得我。” “我会一直记得你,”亓越阳说,“我不会忘了你。” 林一岚抽噎着:“嗯,好,我,我也不会忘了你的。我也会一直记得你。” “你相信我吗?你信我好不好?” 亓越阳的声音有些哑,“嗯,我信。” 【登出倒计时:十,九,八……】 亓越阳吻了吻林一岚的发,对她说:“一岚,我们还会见面的。不要怕,我会去找你。” 林一岚抹掉眼泪:“好。” 【登出倒计时:三,二,一】 传送的刺眼光束亮起。 空荡荡的餐厅里,只剩下林一岚一个人。她蜷起身子,看着长窗上孤零零的倒影。 林一岚的指尖还残留着亓越阳的温度。她想到亓越阳最后的话,扯出一个笑。 ……还会见面?怎么可能。 她才不信。 【系统加载中……】 【副本名称:(奥布里的剧场)】 【通关等级:s】 【积分清算中……】 【获得道具:(是否查看道具清单)】 【通关评价中……】 【完美的决策!怎样的聪明才智才能使您精准捕捉所有剧情~】 【大富翁!没有人比我更懂积分~】 【颗粒无收!虽然也有地穷的锅……】 【奥布里的赞赏信!你这个阴险可恨的臭靴子……(点击浏览全文)】 第60章 同桌抱个大腿1 【游戏加载中……】 【欢迎来到……】 【欢迎来到……(明德高中)】 【副本难度:……滋滋……滋……】 【欢迎来到(明德高中)】 【副本难度:c】 【通关条件】 【明德高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传闻,十分影响同学们的身心健康。作为转校生的你,将不受传闻的影响,度过充实美好的校园生活。】 c? 亓越阳对牧时说:“这次的副本,怎么回事?” 第109章 牧时说:“是啊,真不对劲。” 传送的刺眼光束亮起。 再睁开眼,亓越阳出现在一间厕所隔间里。 四周很安静,厕所里没什么人。 亓越阳又打开系统面板,确定这个副本确实是c。 通常来说,黑核游戏的副本都是随机摇出来的。 新玩家会在a到d中随机,随着玩家实力的提升,随机的范围也会上调。而且同一等级里的副本实际通关难度也会不同。 而亓越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c了。 即使是带一些新人过游戏,组队平均下来,也只能到b。 亓越阳忽然想到什么。 他走出隔间,洗手台前的镜子倒映出他的身影。 亓越阳怔愣住。 镜中的少年穿着一身蓝白校服,留着清爽的短发,挽起的袖子露出一点手臂线条,整个人却是清瘦的。 窗外的阳光镀在他身上,发梢,眉尾,衣角,都泛着金灿灿的夕光。 亓越阳的指尖触上镜子,镜子中那双年轻的,更清澈的乌色瞳孔,眸光流转间,露出几分诧异。 通常,黑核并不会把真实的身体传进游戏。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只是“意识”进入游戏。 如果想带入什么现实里的东西,只能事先通过系统面板操作。 游戏中的致命伤会影响到现实的躯体。 亓越阳曾经也感慨过黑核的强大和真实。 但现在,亓越阳凝视着镜子里的面孔。 他的青春期过得割裂而混乱,连在高考考场上,都被拉入了一场游戏。 亓越阳其实自己也快记不清,十几岁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了。 ……而黑核却事无巨细地还原了他的样貌。 它也许是想炫耀它的强大,但亓越阳只感觉到厌倦和疲惫。 “叮铃铃——” 下课铃响了。 走廊上一下热闹起来,陆续有人进入厕所。 亓越阳刚出去,就被人流挤着往前走。空气里全是叽叽喳喳的声音。 “待会去食堂帮我占个座!我去端米线。” “米线那里排队老长了,吃点别的呗。” “不行,刚考完试,我就想吃米线。” “我回宿舍洗头!你帮我打个饭。” “ok,不过老班说以后不能在宿舍里吃饭了。” “他又没装监控……” “亓越阳!” 有人拍他的肩,亓越阳偏头,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 他说:“待会去打球不?老班要改试卷,晚上估计不来查人。” 亓越阳说:“今天不想打。” 他就“哦”一声,又招呼旁边两个人,“快快,我们去抢个好位置!” 楼梯里人很多,前脚踩着后脚地挤下去。 亓越阳停在墙角。窗外,是一片空旷的广场。远一点的地方,竖着升旗台,红色的旗子在旗杆上随风飘荡。 这是……他的高中。 亓越阳的高中叫南城一中,不是什么明德中学。 但这里…… 亓越阳环顾四周。 这里和他的高中一模一样。 他从校服里找到一张饭卡和一个校牌,校牌上写着他的名字和班级。 串着校牌的,依然是一根蓝色带子。 亓越阳的高中进出校需要佩戴校牌,经常会有忘带的学生从校门口买一根蓝色带子糊弄保安完事。 他在另一边的口袋里,找到了几根蓝色带子。 亓越阳顺着记忆,来到食堂。 “小帅哥,你吃什么?”打饭的阿姨笑眯眯的。 亓越阳说:“我要两个小鸡腿。” 阿姨给他舀了菜,大铁勺抖了抖,“同学,拿好了哈。” 食堂里乌泱泱挤着许多人。亓越阳端着餐盘,半天找不到一个位置。 “亓越阳!” 牧时挥手。 他将校服外套搭在腿上,衬衫最上方的两颗纽扣也被解开。 那瞬间,亓越阳真的以为他穿越回了过去。 “你在哪啊?半天没找到你。” 亓越阳说:“我在八班。” “我在十六班。”牧时说,“我跟你说,我同桌是个大佬。” “他说让我做他小弟,然后他带我赢。”牧时咬了口油汪汪的鸡腿,幸福地说,“好怀念这个味道,没想到黑核连这个都能复刻。” 亓越阳问:“你去十八班看过了吗?”高中的时候,他和牧时都在十八班。 “看过了。”牧时说,“不是我们的同学。” “虽然,学校是我们的学校,但是里头的老师和同学都不是。” 亓越阳微微皱起眉。 “你不问我咋知道的老师信息吗?”牧时严肃地说。 亓越阳说:“怎么知道的?” 牧时叹了口气:“我一来,就是在办公室里。” “我班主任说看了我昨天小测的卷子,说我错了很多不该错的题目。然后他给我讲题。” 牧时痛苦地捂住脸:“谁还记得高中那些破公式啊?我只会一个f=ma,老天……他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牧时用纸擦了擦嘴,“你吃好了么?吃好回宿舍吧。我要赶在晚自习前翻翻书,后天还有小测。” 亓越阳说:“我好像不住校,我没有宿舍钥匙。” 第110章 牧时奇怪:“诶?那你住哪里?” 他们对视一眼,牧时说:“不会吧……” 现实里,牧时和亓越阳住一栋楼,就在南城一中里面。他们的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都在这一片一起度过。 亓越阳和牧时来到那栋楼。 牧时家在一楼五号,但门前摆着两盆小花,显然不是他家的样子。 亓越阳家在三楼五号。 他们在花盆底找到了钥匙。 “……服了。”牧时有点惊,“我记得以前,你也只是偶尔会把钥匙放这里吧?” 门被打开。 望着屋里的摆设,牧时搓了搓手臂:“真的一模一样,这个游戏是不是该有点边界感。” 桌上放着半杯没喝完的水,阳台上晾着才洗的衣服。 房间里,亓越阳看到书桌上摆着几本笔记。笔和纸的位置都是他习惯的样子。 “带着去吧,趁晚自习赶紧学一下。”牧时说。 亓越阳把笔记都拿上了。 牧时有些担心后天的小测:“哎,亓越阳,我先走了,回宿舍拿书去。” 晚自习六点半开始,可能因为今天没有老师查人,教室里的学生坐得零零散散的。 亓越阳在黑板旁看到今天是自己值日。 讲台上贴着张纸,按照座位写着每个人的名字,方便查人的老师和同学记名字。 亓越阳擦着黑板,有几个人跟他打招呼,他对着那些名字,一一记下来。 亓越阳又找到自己的座位,在最右边的大组。 他的同桌是林一岚。 “亓越阳,你怎么不去打球?”陈帆问。 亓越阳说:“今天有点累。” “浩子他们抢场没抢过,”陈帆说,笑得幸灾乐祸,“只能去最边上那个小篮筐玩了。嗨,真像一群小学生。” “嗯。” 其实陈帆,有点像他之前一个同学。名字和相貌毫无联系,但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很相似。 陈帆坐在亓越阳斜后方,他很快又跟几个女生讲起话来。女生们在聊最近学校里的奇怪传闻,陈帆听得津津有味。 “我们学校居然有钢琴房啊?”陈帆惊讶。 “对呀,虽然不怎么开放。”一个女生说。 他们聊到最近下晚自习后,有学生经过琴房,会听见叮叮当当的琴声。 有胆大的趴到窗户那去看,昏暗的琴房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陈帆觉得没那么玄乎:“你们上个学期,还说我们学校之前是坟场呢。” “我从小到大的学校,都要被说是坟场。” 女生说:“那是上个学期的事了,这个学期,琴房这个是真事!” 陈帆摇头:“学校里只要有琴房就会有奇怪的声音,有楼梯就会有数不清的台阶……都是恐怖片里的老故事啦。” “你不信的话,不跟你讲了。” 那个女生又转过头,跟别人说起了琴房的古怪。 亓越阳翻着笔记。 陈帆又走过来,偷偷摸摸的:“亓越阳,你让让。” 亓越阳坐在靠近走廊的一侧。他往前挪,陈帆挤到林一岚的座位上。 他往林一岚的抽屉里放了个橘子。 陈帆笑眯眯地问亓越阳:“亓越阳,早上的豆浆,一岚喝了吗?” “不知道。” 陈帆叹气:“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但是你对我的事情一点也不上心。” 亓越阳偏头:“你要做什么?” 陈帆小脸一红:“我只是想跟她交个朋友。” 亓越阳说:“学校有规定,不能早恋。” “谁要早恋了?”陈帆慌忙捂他的嘴,环顾四周,见没人听见,松了口气。 “亓越阳,你帮我个忙呗。” 陈帆悄声说:“你帮我……留意着点。就,要是有别人对一岚有什么……咳咳,想交朋友的想法,你告诉我一声呗。” 亓越阳说:“好。亓越阳有。” 陈帆没听懂,但是感激地拍了拍亓越阳的肩。 第61章 同桌抱个大腿2 晚自习六点半开始,但是铃声七点才响起。 七点多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 亓越阳吐出一口气。看了太久的化学反应式,他觉得自己沉浸在知识的光辉中。 “不好意思,我过去一下。” 林一岚抱着书,悄声说。 她戴了副眼镜,扎着清爽的马尾,看上去有点呆。是一种才从知识的海洋里游回来的那种呆。 林一岚在书桌里找什么,她看到那个橘子,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亓越阳。 亓越阳小声说:“是陈帆给你的。” 林一岚点头。 她看到亓越阳桌上也有一个橘子,就没想那么多。 林一岚翻出一本练习册,然后开始埋头苦写,时不时叹口气,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后来,她受不了。趁着课间,问亓越阳:“今天的化学作业你写了吗?” 有几个大题,她一直写不出方程式。 亓越阳刚温习完部分化学知识,就边翻着书边看那些题目。 他高中时成绩很好,基础打得牢,一通复习后也能解个七七八八。 林一岚边点头边听他的讲解,草稿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字。 “谢谢你。”她说,又埋头苦算。 第111章 铃声又响起,这一次有老师来巡查。其实一般晚自习都是上课和自习一起的。 但小测完老师们会去改试卷,晚自习总算能不辜负它的名字,成了纯粹的自习。 几个打篮球的偷摸溜了回来。 林一岚写完化学,开始写物理。 亓越阳复习笔记。 下课铃再响起时,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林一岚摘下眼镜,揉着眼睛:“为什么那么难。” 他们高中会在高二上完三年的内容,然后高三直接进入复习。 林一岚虚弱地趴在课桌上:“我刚才算那个导数,差点要把自己算昏倒了。” 亓越阳说:“要我帮你看看吗?” “不用,那个有答案。”林一岚偏头,对着窗户。 窗上的倒影里,亓越阳正专注地望着她。他们借着窗对视,林一岚有点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我学傻了吧。 林一岚心想,不能再写数学了,待会赶紧背点单词和作文。 十点四十,晚自习结束。 学生们拖着沉重或轻快的步伐,三三两两地离开教室。 走读的回家,住校的回宿舍。 亓越阳留下来打扫教室,他收拾好以后,林一岚还没有走。 已经快十一点了,亓越阳问她:“你还不回去吗?” “啊?” “好……”林一岚收起单词本,开始收拾东西,“是该走了。” 他们在楼梯里遇到一个老师。 老师很喜欢林一岚,笑眯眯的:“一岚,这次成绩进步很大哦,要继续努力。” 林一岚点头:“谢谢陈老师。” 陈老师看到亓越阳,又说:“亓越阳虽然是才转过来的,但是也能跟得上同学。你的作文写得很好哦,刚才李老师夸了你好几句。” “嘿,小伙子长得真高。”陈老师拍了拍亓越阳的肩,“你也要继续努力。” “好的,谢谢老师。”亓越阳说。 离开明亮的教学楼,回家路上,路灯坏了几盏灯,半明半暗的。 他们经过阅览室,里头的老头正坐在门口摇扇子,“一岚,下课了啊。” “早点休息,”老头关切道,“你们啊,就是睡得少了,一个个才那么没精打采的。” 阅览室门上贴着黄符,旧旧的。 林一岚说:“好。王叔,我们走啦。” 原来她也和亓越阳住一栋楼。 他们是邻居,林一岚住在四号,亓越阳住在五号。 阳台上,能看见邻居家里泄出的光。亓越阳洗了个澡,在阳台上吹头发,正好看见林一岚正苦着脸,蹲在那背书。 只是她背的好像不只是高中的古诗词,夹杂着一些初中必备的内容。 林一岚看到亓越阳:“我吵到了你了吗?” “没有。” 亓越阳问:“你几点睡啊?” 林一岚苦着脸:“十二点,然后六点起。” 她用书挡着脸,悲伤地说:“好多东西要学啊,还学不懂……” “今天考的那个,有机的那些东西,好难啊。”林一岚难过地说,“我很努力地记了,但是还是记不住。好容易混。” “高考里,化学有机是选做题,一般不会太难。” 亓越阳想了想,“你有辅导书吗?有些辅导书整理的还是比较清楚的。” 林一岚说:“我有五三。” 她的声音苦兮兮的,“别的买不起了。” “不打扰你休息了,”林一岚转头去屋里背书,“亓越阳,晚安啊。” 亓越阳说:“晚安。” 第二天,亓越阳在去教室的路上遇到了牧时。 牧时精神不太好,他看到亓越阳:“你昨晚也熬夜了啊。” 亓越阳喝着豆浆点头。 牧时叹气:“我昨天差点寄。” 亓越阳疑惑地看着他。 牧时说:“昨晚,宿舍里不是讲什么鬼故事吗?一人讲一个,我第一个讲。好不容易编出来一个,大佬说像个冷笑话。” “然后,我一晚上没睡好。” 他说:“我编了个床头有鬼敲你栏杆的故事,然后你猜怎么着?嘿!真有个鬼东西在我床头敲了一晚上栏杆。” “你呢,亓越阳,你昨晚干什么了?” 亓越阳说:“学习。” 牧时说:“哦哦学习……学习?” 亓越阳说:“纯粹的学习。” 牧时沉默片刻:“今晚我去你那睡。” “诶,我大佬在那。” 牧时喊:“岑明,这里!” 岑明回头。 他虽然也是少年模样,但周身的气势完全没有掩饰,沉肃的,冷漠的眼睛望着谁都像在看一个死人。 牧时说:“这是我朋友,亓越阳。” 岑明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走快点,要七点十五了。”岑明说。 牧时点头,“亓越阳,你也快点。” 七点十三,亓越阳走进教室。 他已经算来得晚的那批了。教室里的同学正在早读。 朗朗书声中,李老师巡视过来:“一岚。” 林一岚抬头。 李老师笑着说:“作文写得很好哦。” “你的基础确实太差,”李老师说,“但是你进步得那么快,老师真为你高兴。” 第112章 她和林一岚又说了几句话。 李老师走以后,林一岚放下书,脸上带了点轻轻的笑。 见亓越阳看过来,林一岚有点不好意思:“我好高兴啊,李老师一直在鼓励我。” “你是这学期才转过来的,应该不太知道……”林一岚说,“咳,其实我刚进学校的时候,是年级倒数第一。” 她补充:“还是断层的倒数第一。” “年级主任说我像个没读过书的小文盲。” 林一岚有点骄傲:“那我现在不是小文盲了。我能考一百多名呢。” 亓越阳递给她一本笔记。 “嗯?” 亓越阳说:“前面的表格,是我整理的有机的知识点。后面列了例题和常规解法思路,写的有点忙,看不清的地方你问我。” 林一岚眼睛亮亮的:“亓越阳,你真是个好人。” 亓越阳觉得这话怎么那么不对味,但他点点头。 林一岚翻着那本笔记,“亓越阳,中午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亓越阳当然说:“好。” 食堂的二楼有小炒,价格相对一楼有点贵。 林一岚很开心:“我早就想吃那个糖醋排骨啦!” “但是一份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 亓越阳给她买了饮料,林一岚又感慨:“亓越阳,你真是个好人!” “对了,你是哪里人啊?” 亓越阳说:“我是南城的。” “喔喔,那你怎么高二了还转学?”林一岚说,“适应新的环境也不容易吧。” “嗯,我感觉还可以。” “我是本地人。”林一岚对他介绍自己,“我家住在城北那边。” 林一岚又说:“我爸妈在外面工作,所以我都是一个人住的。你也是吗?” 亓越阳点头:“我爸妈工作也很忙,我自己照顾自己。” 两人走出食堂,在小路上遇到牧时和岑明几人。 牧时见到林一岚,愣了一会,又回过神来对亓越阳说:“我们要去后山,你去吗?” 他们一伙人虽然也穿着校服,但总感觉有什么社会气息。 林一岚奇怪地望向亓越阳,又说:“那我先回去了。” 上了一上午的课,他们居然还有精力去后山玩诶。 林一岚回家睡午觉。 亓越阳问牧时:“后山有什么传闻吗?” 牧时说:“后山有人哭。” 亓越阳说:“是晚上哭吗?” 牧时说:“对。我们中午先去看看地形。” 牧时叹气:“我们刚才去吃饭的时候,还遇到鬼打墙,被困在楼梯里,怎么也走不出去。” 亓越阳有点蒙:“危险不?” “还好。”牧时说,“就是去晚了,鸡腿卖完了。” “你也要小心。”牧时接着说,“这个学校简直是什么怪谈聚集体,哪里都有东西冒出来吓你。” 亓越阳觉得他们必须谈谈了。好像从加载出游戏后的第一句对话里,他和牧时之间就有什么不对劲。 亓越阳和牧时走在最后面。 牧时说:“怎么,你有什么话要讲?” 亓越阳说:“我在想,为什么一个c级能让你这么精神萎靡。” “……?” 牧时说:“什么c,你在说什么?” 牧时说:“你看花眼了吗?” 牧时懵逼:“咱俩不是组队吗?我这,我,我们都是a啊。” 第62章 同桌抱个大腿3 “亓越阳。” 牧时深情地说:“没想到,兜兜转转,你才是我的大佬。” 组队,一人登出,全队通关。 前头的岑明不知听没听到,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牧时对大佬挥手:“我们跟着的!” 亓越阳说:“看看你的面板。” 【通关条件】 【明德高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传闻,十分影响同学们的身心健康。作为转校生的你,请守护校园,净化环境,并成为明德高中的优秀学子。】 “我要守护校园。” “怎么守护?”亓越阳想到什么,“捉鬼?” “大佬是这么说的。” 牧时说:“但是我们几个都是普通高中生,没有谁是捉鬼世家。估计还得去找捉鬼的方法。” 后山有几个很大的垃圾桶,天气渐渐热了,散发着臭味。 岑明叫他们四处散开,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亓越阳和牧时对这一片相当熟。 后山不仅有垃圾桶,还有个臭水沟,旁边是一栋拆了一半的楼。 亓越阳他们高中有段时间很丧心病狂地在那个楼里改建过厕所,可能是存着废物利用的心思。 明德高中并没有这么做,破破烂烂的旧楼就这么安静地矗立在臭水沟旁边。 亓越阳说:“你有告诉过他,这个高中的事情吗?” “那当然没有。”牧时说,“但是我对这里的熟悉不好掩饰,我觉得岑明最后还是能看出来。” 牧时又说:“但是,我还是想不通。我们组队那么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 亓越阳低低“嗯”了一声。 “大哥,这里有东西!” “捡回来看看!” “牧时,你去哪了?” 牧时喊:“这边!我回来了!” 第113章 牧时转头看亓越阳:“其实,换个角度看,这事也还不错。” “就当重新读一遍高中了呗。”牧时说,有些苦口婆心,“你也别来我们这边凑。虽然是a,但是一定还会死人。没有必要过来。” 亓越阳轻轻笑了一下:“你这个话,让我想起来一件事。” 春天的风吹过校服衣角,牧时吸吸鼻子,闻到臭水沟和垃圾桶的味道。 他推着亓越阳走:“哎,别站这了。什么事?” 亓越阳说:“高三的时候,天台。” 牧时乐了:“哟,你要跟我抒情啊?” “我也记得呢,”他说,“哎,记得老清楚了。” 亓越阳说:“真的吗。”但是牧时没有听到。 岑明手里举着一个铁片,黑着脸:“就这么个垃圾?” 捡垃圾的人在擦手:“我用道具探测到的,真是这玩意。” 那铁片上沾着泥巴,黏糊糊的,岑明左看右看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有个人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差不多该回去了。” 捡垃圾的那个说:“你们先回,我还没记清地形。” “成,”岑明点头,“牧时,你回去吗?” “走吧。” 一点了。亓越阳问:“你们要回哪?” 一人严肃地说:“回宿舍睡午觉。” 下午的课两点打铃开始,但是一点四十就要到教室。 亓越阳问牧时:“你之前说你在宿舍讲鬼故事,是什么怎么回事?” “那个啊……” 牧时说:“哎,就是宿管半夜会打着手电筒上来,随机选两个宿舍,要求里面的人轮着讲鬼故事。” “然后,宿管会选一个最好的和最差的。” 牧时说:“然后我就不知道了。我的故事一般,就是讲完以后真有个东西来敲我床。” “……诶?” 牧时突发奇想:“你说,我要是讲一个鬼突然出现,用金子砸我的故事,会怎么样?” 岑明在后头幽幽说:“你会被金子砸死,然后金子被我拿走。” 岑明和他们差不多高,看谁却都带着点睥睨的意味,因为穿着高中校服,又是小年轻的样子,其实看着很有冲击感。 比起混黑大佬,更像个会蹲在路边张牙舞爪的校霸。 牧时说:“大佬,别这样。”他对亓越阳递了个眼色。 那瞬间,亓越阳诡异地懂了他的梗。他开始真信了牧时“抱同桌大腿”的鬼话。 但是牧时其实是在调侃岑明那复杂的气质。 每叫一声大佬,就是在玩岑明的一次梗。 但是岑明听不出来,他转而又用那种大佬的目光注视着亓越阳:“你,你住哪间宿舍啊?” “我在外面住。” 岑明想到后排那一溜家属楼:“东苑那边?” 岑明说:“你一个人,估计也挺辛苦。看你是牧时朋友的份上,来当我小弟,我罩着你。” 亓越阳婉拒了岑明,岑明叼着根冰棒棍子,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牧时说:“亓越阳,你成功引起了大佬的注意。” 一点三十九,亓越阳踩着点到了教室。 教室门口,王老师正背着手,盯着他。 “亓越阳,你迟到了。” 亓越阳说:“还有一分钟。” 王老师哼哼道:“你自己看看教室上面的钟!” 一点四十五。 教室的钟快了些。是一直那么快吗?所有的教室都这样? 王老师扬起下巴:“去外头站着去,把书拿上。” 走廊里安安静静的,晴好的阳光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亓越阳一直警惕着,但直到上课铃响起,走廊里都没有什么异样。 惩罚,没有更深的含义。只是晒会太阳,甚至亓越阳挪一挪还能躲凉。 铃声响起时,亓越阳收起了书,走进教室。 窗户的倒影里,他忽然看见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 亓越阳转头,又往栏杆下看。他们教室在四层,下面什么也没有。 亓越阳又回到座位上。 六楼。 牧时贴近窗户,努力往下看:“刚,刚是不是掉了个人?” 岑明压低声音:“昨晚有人讲的故事,就是关于跳楼的。” 牧时说:“他讲了几个人跳楼?我怎么好像看到两个了。” 上方的老师正在讲课,一双眼却冷冷扫过来。两人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岑明递给牧时一张纸条。 “他讲的是,有人跳楼,砸死了路过的人。宿管说是最好的故事。” 牧时决定今天让亓越阳给他带饭。 下午第一节 课本来就容易犯困,上课的还是生物老师,一开口嗓音拖得又绵又长,念书像在念经。 有几人撑不住了,自觉地起来站到后面听课。 亓越阳又想到刚才的黑影,虽然他现在坐在另外一侧,但还是忍不住去关注窗户外的景象。 但窗外始终只有蓝色的天空,白软软的云,偶尔掠过的飞鸟的影。 林一岚撑着手,脑袋一点一点的。 她握着笔尖在纸上抖动,时不时清醒一个瞬间,刻意地去看生物老师,佯装正在记笔记。 亓越阳瞥了眼,她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根号,又抖抖嗖嗖在根号下写了个“attitude”。 第114章 生物老师也发现班里死气沉沉的。他咳了声:“哎,说起这个t细胞,我就联想到我一个朋友,他当年读书的时候追他老婆……” 亓越阳嘴角微抽,怎么联想到的? 但班里确实渐渐精神起来。像一群冬眠的小动物,听到春天的讯息,渐渐苏醒。 亓越阳偏头,看到林一岚精神抖擞,目光灼灼地听着生物老师讲八卦。 有人接话茬:“生物老师教我们早恋!” “这怎么能是教你们早恋呢,”生物老师缓缓道,“这说明啊,每个人呢,都会在生命某个时刻遇到对的人,就像咱们这个t细胞,会在胸腺里分化成熟……” “所以,这个b选项嘞,它就不对了……” 窗外,飞鸟掠过,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 下课后,班里伏了大半的人。 林一岚说:“我去打水,你要不要?” 亓越阳说:“谢谢。” 林一岚弯了弯眼,拿着水杯出去。 亓越阳去六楼找牧时。和四楼课间里走廊的叽叽喳喳不同,六楼安静得像另一个空间。 陈帆也在:“亓越阳,你也找人啊?” 亓越阳点头,他们去了同一个班级门口。 这个班里,下课后,没有什么大的声音,只有角落里的几人在窃窃私语。 陈帆对一个女孩招手,比口型:“物理书,物理书!” 亓越阳看到了牧时。 牧时溜溜哒哒地,沿着墙角从后门过来。 陈帆说:“谢谢安姐,下课还你。” 安姐点点头,又回教室里。 牧时拉着亓越阳到走廊上:“晚上给我带个饭……带两份,额,不对,带四份。” 他三言两语把跳楼的事情说了,搓着手:“天,怎么会有人想出跳楼一带一这种故事。” 亓越阳想了想:“不触发什么条件的话,一般没事。砸不到你。” 牧时说:“好。” 又叹气:“这个学我真的上不动了,这个班的老师好恐怖,班规也好多,还要写作业……” “那个物理,老天。”牧时说,“我有时候都说不清,我是宁愿去撞鬼,还是去写电学题。” 亓越阳说:“没关系,这两件事你都要做。” 牧时说:“谢谢,你真是我最好的兄弟。” 水房在走廊尽头,每两层有一个。亓越阳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去,到了四楼的水房。 林一岚接好了热水,转身要走时,有人匆匆挤过来。 “砰!” 两个水杯落在地上,热水溅了一地。 第63章 同桌抱个大腿4 撞到林一岚的是个男生。 林一岚没被热水烫到,只是杯子碎了一个。 她把杯子捡起来的时候,那个男生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她面前,什么也没做。 亓越阳过去帮她收拾碎片。 “你不会道歉吗?”有人对那个男生说。 他阴沉沉的目光扫了眼众人,似乎是迫于众人压力,不情不愿地开口:“对,对不起。” 声音很含糊。 林一岚说:“李诚,在水房走路小心点呀,热水烫到谁都不好的。” 李诚没再看她,从她身边挤过去,往架子上拿了点东西。 走廊上本来就有很多同学,许多目光一下投过来。亓越阳从里头认出几个玩家。 即使穿着校服,脸也是少年的样子,但玩家身上那种又警惕又伪装,与环境又融合又抽离的气质真的很特殊。 有个女生走出来,就是刚才牧时他们班的安姐。 她对林一岚说:“喏,钱给你,赔你的杯子。” “那是王安,也是十六班的。”有同学对林一岚说。 王安不知道为什么从六楼来了四楼,她给了林一岚一百块钱。 林一岚说:“啊?太多了。”想还回去。 王安说:“是吗,一百而已。”她没再逗留,自顾自走了。 还有两分钟就要上课了,学生们开始回教室。 林一岚小声说:“幸好碎的是我的杯子,不然真对不住你。” 亓越阳摇头:“不是你的错。” 刚才王安给钱的样子,其实不太尊重人。 但是林一岚捏着那一百块说:“晚上请你吃零食呀。” 亓越阳嘴角刚扬起,林一岚就又转过去问身后的同学想吃什么,顺带问了亓越阳。 又一节课下以后,两个小女生拉着林一岚聊起刚才的事情。 “你怎么认识十六班的人呀?”一个人说,“我听说那个班,好多社会人,都不好惹。” 林一岚想到亓越阳那帮朋友,他们也是十六班的,她点点头:“真的很社会。” “我只是之前,跟李诚在过一个考场几次。”林一岚说,“他借过我笔,我们说过几句话。” “哎,那个王安,你不要理她。” 另一个人说:“她家里有钱嘛,所以才那么有底气,对谁都是那个傲慢的样子。” “李诚好像是她小弟哦。” “十六班是不是搞小团体特别严重呀?” “对啊,我之前就听说他们……” “一岚,”陈帆在后面等了很久,忍无可忍,挤进两个女生之间,打断了她们聊八卦,“吃不吃橙子?” 他摸出一个黄澄澄的橙子。 第115章 “哇,陈帆,小心思不要太明显啊。” “行了行了。”陈帆低下头,“这都要上课了,别说啦。” 陈帆又摸出一个:“亓越阳,这个给你。” 陈帆原本的想法的是,让亓越阳记着他的好,别忘了帮他的忙。 但下一节课,他坐在后面,看着前头,林一岚和亓越阳桌上,放在一处的一对橙子,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后来课间,看到亓越阳借了小刀,把其中一个橙子分成四瓣,他和林一岚一人两瓣时,陈帆觉得,真的有哪里不对劲。 下课铃响了,下午的课结束了。 学生们高高兴兴地跑出教室,去食堂,去外头的小店,回宿舍,叽叽喳喳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教学楼。 亓越阳等了几分钟,楼道里已经没多少人了。他去六楼找牧时。 牧时说:“快去打饭,我的好兄弟,去晚了没有小鸡腿。” 亓越阳说:“我是有事跟你讲。” 牧时推着他进厕所:“来,这里讲,我要晒会太阳补充阳气。” 隔间里传来抽水声。 亓越阳说:“你们班的李诚和王安是什么关系?” 牧时说:“我只对王安有点印象,是个不好惹的姐。” 抽水声又响了两次。 亓越阳说:“他们在学校里,有些传闻。你们整个班都有点传闻。你留意一下。” 牧时点头,亓越阳又说:“现在还不确定你们讲的那个鬼故事会有什么问题。” “我对捉鬼的方法好像有点线索,所以我今晚会一个人去看看。” 亓越阳顿了一下,这个间隙里,抽水声又响起来。 牧时说:“成。虽然我还是建议你不要管。” 牧时扬声:“兄弟,你吃啥了?半天冲不下去?” 隔间里沉默片刻后,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我,不是我的问题……” “是谁那么有病啊!” 那个男生痛苦地说:“昨天晚上肯定有人讲鬼故事,厕所里会伸出手……特么的,我,我的脚被那只手抓住了啊!” “……你能开门吗?”亓越阳问。 男生说:“开不了!这个锁动都动不了!” 牧时做了几个准备动作,两步蹬上门,趴在门上探身看那个男生。 外头夕阳的光照着,但隔间里阴沉沉的。那个男生一只脚悬在厕所洞口上方,在使着劲抵抗拽着脚的力。 他悲愤道:“我绝对不会,让鞋子伸进那个洞!” 牧时说:“哎,这可能由不得你。” 他打算翻进去帮忙。 这时,岑明走到厕所门口:“牧时,找你好久了……” 牧时趴在厕所门上偏头。 岑明:“……你?” 这时,厕所门忽然松开了,摇摇晃晃地往外打开,牧时第一反应是扒紧门框稳住身形。 暖融融的夕光照亮了厕所。 一个男生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他甚至没来得及提外头的裤子。刚才视线昏暗,牧时没有注意到。 岑明盯着牧时:“……你!” 男生解释:“不是,刚才……” 岑明沉下脸:“刚才他趴在你门上!” “是,我知道……” 岑明大惊失色:“你们!” 他又看到站在另一边的亓越阳:“你们三?!” 亓越阳:“……” 亓越阳说:“我去打饭了。” 牧时从门上跳下来,男生提起了裤子。 他虽然慌乱,但仍不忘感谢牧时的帮忙,虽然没有完全帮到忙:“谢了兄弟。” 牧时说:“不谢。我恨你。” 从食堂把饭送回教学楼时,亓越阳又在玻璃中看到坠落的黑影。 但他转头时,什么异常也没有。 他把晚餐交给了牧时后,晚自习还有几十分钟才开始。 亓越阳顺着小路,去了阅览室。 夕阳的灿灿光辉中,校园显得无比平静。 趁着吃饭时间打球的学生们时不时发出欢呼,散步的学生说着什么趣事,笑得抱住肚子。 阅览室的门紧闭着。 挂在上面的老锁没有扣上。 阅览室门上的黄符,是他记忆里,很明显的,与他的高中不一样的地方。 这种不同带有一定的指向性。尤其亓越阳的高中,阅览室装修得明亮整洁,但这里就显得很旧,似乎没几个人会来。 亓越阳走过一排排书架,停在角落。 他刚抽出一本皱巴巴的书,老王就出现了:“谁啊?” 亓越阳偏头,穿过长窗的光直直照在他脸上,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是亓越阳。” 老王打量了他一会:“哦哦,老跟一岚一起回家的那个同学。” “怎么啦?”老王问,“这可都是些闲书,你们学习那么忙,还有时间看这个?” 亓越阳抽出那本书,封面已经看不清字迹。 “还没上晚自习,”他说,“我就来看看。” 书里夹着几张黄纸,上面有朱砂画的符咒。 【不知道谁画的黄符-居家旅行捉鬼装叉必备,但其实是假道士涂的嘻嘻~】 老王有些不满:“你这个同学,一看就是没有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学习上的!” 老王说:“你可不要把一岚带坏了。” 第116章 亓越阳说:“好,不带坏。” 亓越阳抽出那几张黄符:“叔叔,这个怎么夹在这里?” 老王说:“这一排都是些神神鬼鬼的,估计是哪个学生觉得好玩放进去的。” 亓越阳说:“最近学校里怪怪的。我坐在窗户那边,老觉得旁边有黑影掉下去。” 老王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变了变。 他打量着亓越阳:“你不是跟一岚一个班的?” 亓越阳坦然地由他观察:“是。但我有几个朋友,是十六班的。” 老王沉默了一下:“别跟十六班的人走太近。” “为什么?” 亓越阳以为他会说出一些暗示性的信息,或者根本不理会自己。 但是老王说:“臭小子,十六班那么晦气,你把晦气带给了一岚怎么办?” 他又从几本书里,翻出几张黄纸:“拿着!” “贴在书包上,”老王皱着眉,“不行的话,就去找十六班班主任。你们这些小孩啊……” 老王叹了口气,慢吞吞地去椅子上躺下来了。 “谢谢叔叔。” 亓越阳给他关上门。 晚自习也差不多要开始了,路上的学生几乎都是小跑着回教学楼。 要是因为迟到被老师和班委记到名字,可是要扫厕所的。 楼梯间里,亓越阳从下面上到四层,正好遇到从上面走下来的陈帆。 亓越阳说:“你又去六层了吗?” 陈帆懵:“去六层干啥?” 陈帆拍拍亓越阳的肩,两人一起往教室走。 在走廊上,陈帆小声说:“嘿嘿,亓越阳,我刚才在天台,看着这大好江山风景,有感而发,给一岚写了首诗,你看看。” 亓越阳说:“谢谢你跟我分享你的感悟。” 第64章 同桌抱个大腿5 林一岚把零食分给了几个同学,又在桌上发现了一张信笺纸。 陈帆写的诗刻意用了许多晦涩的字和模糊的意象,林一岚表情严肃,甚至去查释义,还请教了语文课代表。 亓越阳说:“那是他在天台上有感而发写的,表达了对自然万物的赞美,以及时光流逝的感慨。” 林一岚回头,陈帆对着她笑眯眯的,头往亓越阳那边偏了几次,意思是亓越阳会帮他给出正确的注解。 林一岚就点头:“陈帆真是,真是……才华横溢。” 就是不太谦虚。明明知道她对古文头大,还来给她炫耀自己的水平。 晚上是两节生物课和一节自习课。 亓越阳写好物理作业后抬头,发现大半个班级又开始昏昏沉沉。 原来没有最容易打瞌睡的时间,只有最能催眠的老师。 有个女生给亓越阳写小纸条:能不能看看你的数学试卷?谢谢谢谢! 亓越阳把数学试卷传过去,路上也有人对了对最后几个大题。 下课后,那个女生在亓越阳桌上放了两包饼干,千恩万谢的。 有几个男生拿着卷子来和亓越阳讨论题目。 林一岚也放下笔,侧头安静地听着。 亓越阳的橡皮掉了,他弯腰去捡,抬起头时,正正看到林一岚身后,窗户中的倒影。 明亮的教室中,每个座位上都堆着快比人高的书。 讲闲话的学生,讨论题目的学生,补觉的学生,偷摸看的学生,围着亓越阳的学生…… 林一岚对他晃手:“怎么啦?” 黑板上的粉笔字越写越飘逸,穿堂的晚风凉得刚刚好,写字的右手有一些酸。 亓越阳说:“我……” “砰!” 窗户外,有什么东西落了下去。 林一岚说:“啊?” 亓越阳回过神:“有什么掉下去了。” 他从座位上起来,绕到前头,打开窗户往下看。 昏暗的路灯下,教学楼旁有一个黑影。 “我去,有人跳楼了!” “哪啊哪啊?” “真的有人跳楼了!” “哪班的啊?” 教学楼中人声沸反盈天。 走廊上有老师听到声音出来,问又怎么啦突然这么闹腾,开始维持秩序。 却没几个人下楼,亓越阳跑下去时,只遇到零星几个胆大又爱凑热闹的学生,和几个明显是玩家的人。 伏在地上的人影,身下有一摊血。 “好恐怖啊,我们还是上去吧……”那几个学生只敢远远望着。 有个玩家正皱着眉对同伴说些什么。 亓越阳走近尸体。望着那一地狼藉,他觉得比起跳楼,这个人……更像是被砸死的。 “回去回去,”有玩家挤开亓越阳,“这些npc真烦,死人了还敢凑过来。” 林一岚也跟下来了:“亓越阳?” “生物老师让我们都回教室,”她说,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倒在地上的人影,“走吧?” 一个戴眼镜的玩家说:“看来这些npc一时半会不会破坏现场,我们怎么处理他的尸体?” 林一岚像是没有听见那个玩家的话一样,又接着喊:“亓越阳?” “……好。” 有几个老师下来了,处理现场的同学,打电话,查看尸体。每件事看着都没有什么不对劲,但是流程感很强。 刚才,在教室里,那种真实的,回到学生时代的错觉又消散了。 第117章 亓越阳想到伏在血泊中的人影,又垂下眼。 黑核真了不起。 即使深知它的强大和迷惑性,亓越阳还是会沉浸在它所创造的虚幻的现实中。 晚自习结束了。十点四十,学生们从教室中蜂拥而出。 亓越阳在人流中等到了牧时。 “死的是谁?”他问牧时。 牧时说:“我们班对面,十七班的玩家。果然是被砸死的。” 亓越阳说:“每天晚上讲鬼故事,讲的最好的,故事剧情一定会重现;那讲的最差的呢?” 岑明说:“我问了他们,讲的最差的,会被赶出宿舍。晚上在外面睡。” 牧时叹了口气:“亓越阳,今晚我不能去找你了。我们班主任要查寝数人。” 亓越阳说:“好。晚上我会出来看看。” 牧时瞪他:“你在暗示我,今晚讲一个最差的故事?” 岑明凉凉地说:“那你也不用刻意,正常发挥就能做到。” 牧时推着亓越阳走远,到岑明听不清的距离,他很严肃地看着亓越阳说:“你去做你自己的任务,不要管我们这边。” 亓越阳说:“我拿到黄符了,可以捉鬼了。” “哦?给我几张。”牧时表情一松,又赶紧皱起脸,“不是,我认真的,你晚上别出来了。” “a而已,又不是s。”牧时说,“而且我们这边好几个大佬,没几天事情就能解决了。你瞎操什么心。” 亓越阳沉默几秒,说:“我们应该谁也说服不了谁。” “但是……” “但是我晚上还是会出来。”亓越阳说,“你好好休息。明天肯定还要发生什么事。” 亓越阳没想到林一岚在等他。 她背着包,站在路灯下,百无聊赖地,用鞋尖拨地上的碎石头。 “一岚,你怎么还没走?” “我等你啊。” 林一岚看过来:“你们说完了啊。” “那走吧。”她说。 经过阅览室时,老王正蹲在门口扇扇子。他面前的小矮桌上摆了几片苹果。 “一岚,来。”老王对林一岚招手,给她拿了几片苹果。 桌上还有几张黄纸。老王说:“一岚,周末有空吗?” 林一岚懂他的意思:“有的。周日就去帮你买。” 回去路上,亓越阳问:“买什么啊?” 林一岚说:“黄纸,香,朱砂。” 她无可奈何道:“王叔就是比较迷信,他老把那些当真,说要靠自学成为一代大师。” 林一岚想到什么:“你周末有空吗?我要去旧货市场买这些东西,你应该没去过那里?要跟我一起去吗?” 亓越阳说:“好。周日什么时候?” 林一岚想了想:“上午可以睡个懒觉,定在下午嘛。”她跟亓越阳告别,回了屋子。 亓越阳放下书包后待了一会,快十二点时,估计宿舍肯定讲完鬼故事了,他走出家门。 走廊里的声控灯因关门声亮了一下。 宿舍楼下,蹲着一个男生,在抠草。 校园里,已经见不到什么人了。月亮挂着,路灯亮着,但到处都是昏暗的,像陷在浓雾之中。 亓越阳说:“走吧,牧时。” 牧时说:“你感动吗?看到出来的是我。” 亓越阳说:“还行吧。怎么?” 牧时说:“我不忍心瞒你。其实我是真的想在里头睡觉的。” “我是凭实力出来的。”他说,“我今天讲了个书桌上有人吊死的故事,我个人觉得真的非常精彩。” 牧时委屈:“到底是哪里不对?怎么讲着讲着有几个npc还乐了?” 亓越阳说:“这也不能怪你,该怪你的语文老师。” 牧时打了个寒颤:“那还是怪我吧,我不敢怪这个班主任。” 说着话,亓越阳发现,他们陷入鬼打墙了。 教学楼永远在右前方,宿舍楼里没有一盏灯是亮的。亓越阳和牧时被夹在中间,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是一成不变的风景。 牧时说:“其实,你要是能带个被子出来,我也不是不能在这将就一下。” 浓雾里,有若隐若现的人影。 亓越阳说:“是吗。” 夜风带来了浓郁的腐臭气息。 亓越阳和牧时慢慢后退。亓越阳问:“你们今晚讲了几个故事?” 牧时说:“十八个。今天抽了三个宿舍,玩家,npc都有。” 牧时又说:“你要我一个个跟你复述,可能不太行。但是我看着这几具尸体,还是能想起来是什么主题的。” “今晚有个npc讲的故事是,学校建在坟墓上,晚上尸体会从土里翻出来吃人。” 腐烂的人影抽搐着,脑袋尖上还挂着扭动的蛆虫。 它们移动得并不快,亓越阳和牧时一边后退一边寻找掩体。 “有哪个地方没有被提到过么?” 牧时回忆了一下:“教学楼?不对,有人说过教室……那,天台?” “……你确定?” 亓越阳和牧时退到台阶上,下方,黑雾中,涌现出大片大片的活死人。 “天台,也是个校园怪谈的高发场所,为什么没有人讲天台?” 他们退无可退,只能往教学楼里走。 牧时说:“这,我也不知道。准确的说,是有个人开讲,然后磕巴了一下。他本来是要讲一个关于天台的故事的,但是后来又换了。” 第118章 亓越阳又问:“换成什么了?” 牧时说:“换成前头这些了。” 牧时又说:“咦,闭环了亓越阳。” 亓越阳说:“牧时,你真的很乐观。” 他们的教学楼没有大门。 咯吱咯吱的咀嚼声越来越近,亓越阳和牧时又往上走。 “咚!” “咚咚!” 黑暗里,传来有节奏的撞击声。 “额,我想想这是哪个故事……” 撞击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亓越阳拉着牧时跳到水房的柜子上。 一颗脑袋晃晃悠悠地探出来,停在水房外。 第65章 同桌抱个大腿6 身体变得年轻后,反而没有那么敏捷有力了。 牧时扒着柜子边,艰难地踩在上头。 那颗脑袋咚咚跳着,在水房里走了一圈,又出去了。 亓越阳说:“很经典的故事,倒立鬼。要是躲在柜子下面,反而会被看见。” 牧时叹气:“幸好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不然明天要吃不下饭了。” 倒立鬼是脑袋落地,死状凄惨恶心。 等外面安静下来以后,亓越阳和牧时到了走廊。 每一层的走廊都挂着几幅画像和照片,都是明德高中历届的优秀学子。 牧时停在一幅画面前。 他往前走,往后走。 借着月光,他看见画上的眼睛,始终注视着他。 “就这?” 牧时开始前后摇摆:“眼睛花不花?” 画中的男人眼珠子僵住,下一秒,一只皮肤青白的手从画框中伸出来,抓住了牧时的领子。 牧时唰一下贴了张黄符上去,鬼气消散。 牧时对他说:“你急了!” 亓越阳听到楼梯间里的动静:“接着上去吧。去天台或者顶楼某个教室。” 死尸移动缓慢,但目标坚定。 牧时对那幅画比了个中指。 他们现在在三层,又一口气上到了六层。 六层的氛围明显不一样。 前几层即使有一些古怪的现象,但都感觉在能应对的范围内。 六层却相当的安静,乍一看什么也没有。 厕所隔间忽然响起抽水声,一下接一下的,在黑暗里尤为清晰。 牧时说:“你应该不想上厕所吧?” 亓越阳说:“谁进去谁是呆呆。” 他们无视了抽水声,继续往前走。 十六班的教室在右手边。走廊的墙有些高,但如果有心还是能踮起脚从上方的窗户看进去。 亓越阳和牧时出于谨慎,看了看这个特殊的十六班。 里头有人。 角落里,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个模糊的人影。 它伏在桌上,像是在用橡皮狠狠擦着什么,发出剧烈的摩擦声。 “嗒!” “嗒!嗒嗒!” 是粉笔落在黑板上的声音。 两人一起看过去,黑板前正有个人在写字。 “我去,那是我们班主任。” 牧时用气声说。 班主任像是什么也没察觉,只自顾自地,在黑板角写着粉笔字。 擦了又写,写了又擦。 亓越阳和牧时看不清楚他写的是什么。 不知不觉中,橡皮的摩擦声停了。 亓越阳反应过来,连忙提醒牧时。 牧时一偏头,面前的玻璃窗后,一张双目渗血的脸就贴在他面前。 她咯咯笑着,张开嘴,密密麻麻的尖牙让人头皮发麻。 女鬼击碎了玻璃。 黑板旁的班主任停住,他望了过来。 牧时和亓越阳跳下墙,接着往楼梯那跑。 “砰!” 十六班的教室门被甩到墙上,一个血红的人影追了上来。 “天台天台天台!” 亓越阳去开门,牧时挥着手中的黄符。 女鬼是爬过来的,她仰头盯着牧时和亓越阳,眼珠又流下血。 她一步步爬上台阶。 牧时把黄符扔过去,黄纸在她青白的手臂上落下灼烧一样的黑影。 但仅仅是黑影,她被激怒了,爬行的速度更快了。 亓越阳打开了天台门。两人冲上天台,反手拉上门。 “砰!” “砰砰!” 她上不来。 “这鬼还,还是个物理鬼?”牧时喘着气。 他们身上有玻璃碴子刺出的血迹。 索命一样的拍门声持续了一会就消失了。 天台上空荡荡的,只有一点垃圾。 过了几分钟,敲门声响起。 “有人吗?” 男人阴沉沉的声音自门后传来:“有没有人?” “开门,给我开门。” “开门。” “是我,开门。” 牧时小声说:“声音是我们班主任的。” 那就更不能开了。 他敲了很久的门,亓越阳算了算,死尸们应该也差不多到六层和七层了。 果然,没一会,门外的声音也停了。 牧时懈下,找了个墙角坐下来:“那今晚在这休息了?” “感谢那个没有讲天台鬼故事的同学。” 亓越阳走到天台边,翻上一堵很矮的水泥墙,就能踩到天台边缘。 亓越阳往下看。 他看到昏暗的路灯,空荡荡的大道。 第119章 和教学楼下,一个血衣人影。 隔着七层楼的高度,她猛地抬头,脖子扭曲成一个恐怖的角度,对着天台上的亓越阳咧开嘴。 下一瞬,她的指甲插入墙皮,在咔擦咔擦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里,女鬼慢慢往上爬。 “牧时,”亓越阳盯着她的动作,“快来。” 牧时有点恐高,眯着眼往下看:“……我去。” “她她她她真,”牧时说,“真是个物理鬼啊。” 女鬼咧嘴,像要炫耀什么似的,她一口咬在突出的窗户上,生生扯下一块铁片。 “她故意的。” 亓越阳说:“故意等天台门被死尸堵住,才爬上来。” 牧时说:“物理可以,有脑子不行。我拒绝会思考的鬼。” 亓越阳和牧时取出剩下的黄符贴在身上,女鬼已经爬到了三层。 她的脖子始终以一种恐怖的角度扭曲着,脑袋直直对着天台上探头的两人。 黑暗里,指甲刮过墙壁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亓越阳叹口气:“没办法了,必须选一个。” 天台的铁门被打开,狠狠撞在墙壁上。 爬行的女鬼更加焦急,不希望死尸比她先一步尝到鲜活的肉体。 但当她爬到最上方,趴伏在天台的边缘时,却发现上头只有几个游荡的死尸。 铁门虚掩。死尸游荡着。 女鬼咧开嘴。藏到哪了? 她看到角落的箱子,和墙后的死角,嘴角越咧越大,几乎贴到耳朵。 牧时说:“应该没问题吧?” 亓越阳说:“她的动作也不是很快。没问题的。” 女鬼掀翻箱子,伏在地上,又往天台上剩下的唯一的死角爬。 她的指甲中全是墙灰,青白的皮肤跟石头一样坚硬,被抓住了就再也不能挣开。 她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眼珠因兴奋渗出了血。 “我去!”牧时被吓了一跳。 亓越阳说:“踩这边,那边果然有点松。” 他们已经到了三楼的窗户外。 拉着窗户的铁栏杆往下跳,荡到走廊的墙上,又借着扶手继续往下一扇窗户的铁栏杆跳。 女鬼果然智慧。从外头上下楼比爬楼梯可快多了。 牧时喘着气:“把,把我的腹肌胸肌还回来……” 攀爬的技巧已经演变成了本能,虽然身体素质没那么好了,但二人最后还是稳稳落了地。 这一次,换亓越阳和牧时抬头,女鬼自天台探出脑袋。 “……你猜她会不会追上来?”牧时叹气。 女鬼大半个身体,已经爬离了天台边缘。 “跑吧。”亓越阳说,“直接回家。三点了,等她追上,也差不多能去上早自习了。” 女鬼咧开嘴,就这么从天台上,跳了下来。 但亓越阳和牧时没有站在原地等她,而是早早往东苑跑。 沿着小路,他们很快就到了那栋楼。 身上的黄符也不剩几张了,沿路的恶鬼虽然好对付,但还是有点磨人。 牧时走在前面,蹑手蹑脚的,半天没摸到本该放在门口的花盆,和花盆底下的钥匙。 他拍拍手,声控灯亮起。 “……走错了啊。” 他们到的是二层5号。 牧时说:“真是昏头了。走,上去睡觉。” 回屋后,牧时直接倒在客房里睡了。 亓越阳关了灯。 到底是年轻,只睡了几个小时的两人还是准点起床了。 林一岚也在差不多的时候出门了。见到牧时和亓越阳一起出来,她还有点惊讶。 他们在楼下买了豆浆,牧时还有些困,一直在打哈欠。 林一岚小声问:“你们昨晚熬夜啦?” 亓越阳点头。 林一岚警惕:“熬夜学习?” 亓越阳想了想,说:“熬夜学习效率不高。我们是看电视,忘了时间。” 林一岚半信半疑:“你不要偷偷卷我。” 亓越阳一本正经地说:“我从来不卷人。” 但是早读时,亓越阳拿着书睡着了。 林一岚想问他问题,偏头,只看见亓越阳安静的侧脸。 垂下的眼睫落下一片阴影,眉尾的小痣很清晰。 林一岚见老师来了,忙小声喊:“亓越阳,亓越阳!” 亓越阳没听见。 林一岚又伸手拍他的手臂,“亓越阳,老师来了。” 亓越阳撩起眼皮。 老师没发现,走了过去,把几个打瞌睡的叫了起来,带到外边站着读。 林一岚背了会古诗,眼角瞄到亓越阳又趴下去了,也没叫他,只留神着老师什么时候又来。 她看到门边的人影,又转身小声叫他:“亓越阳……” 亓越阳枕着手,脑袋偏向她这边,正静静地看着她。 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淋在谁身上都是暖融融的一片。 四面八方都是混乱嘈杂的背书声,他们这一片却很静。 林一岚背着光,发尾衣角都是金色的光影。 而亓越阳伏在桌上,乌色的眼因为光照着显得无比清剔。 她小声说:“亓越阳,快点起来,老师要过来了。” 他说:“我用书挡着,他看不到吧?” 林一岚弯起眼睛,正想说什么,亓越阳专注地望着她。 第120章 “谁看不到?” 生物老师生气地敲他的桌子。 第66章 同桌抱个大腿7 早自习就在生物老师慷慨激昂的教训声中结束了。 课间的时候,亓越阳又去六层。整个六层都很安静,尤其是十六班,简直可以说是死气沉沉。 牧时正趴在桌上补觉,亓越阳直接从后门走进教室,没有人注意到他。 教室前方的黑板被单独划出一小片,抄了些班规。 班规旁,是几个同学的名字。 白色粉笔字写得很漂亮,但是看着总让人觉得心惊胆颤。 十六班没有坐满。亓越阳之前以为是下课有人出去了,但从后方来看,空着的位置桌洞都是空荡荡的,或者只塞了几本书。 昨天,那个女鬼坐的地方,也是空着的。 那张桌子有些旧,上头有一些划痕和涂鸦。 “xxx喜欢xx……” “应援色是红色!” “intensive深刻的……” 亓越阳扫到书桌右下角,是一个娟秀的小刀刻痕:“贱人。” “你在这做什么?” 亓越阳抬头,十六班班主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 他戴着眼镜,过长的头发几乎要挡住眼睛,无论看谁都是阴沉沉的,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些病气。 但他实在很有教师的威严:“你是哪个班的?” 亓越阳说:“我是八班的,我上来借书。” 他不知信还是没信,冷冰冰地说:“出去。不要串班。” 岑明回头,他是想跟亓越阳说些什么的,但他没有起来。 黑板上的白色粉笔字正写着:“课间吵闹-李尽。” 岑明不能违反班规。 十六班班主任扣上了教室门。 亓越阳回到座位上,林一岚正在转笔玩,一不小心,铅笔甩了出去,在亓越阳桌上留下一道铅痕。 她把橡皮递给亓越阳,又继续转笔玩。 陈帆在后面大声说:“一岚,你真厉害!” 林一岚有点尴尬,就收起了笔。 亓越阳忽然问:“一岚,我们的桌椅,是才换过吗?” 他和林一岚的课桌都很干净,只在边角偶尔有一两个单词或者公式。 应该是谁为了通过默写,偷偷抄下,又忘了擦的。 “对呀,”林一岚说,“上学期换的。” 亓越阳问:“全校都换了吗?” 前面的男生听见了,回头说:“对,是统一换的,都是新桌子新凳子。” “怎么啦,你桌子坏了?” 亓越阳说:“有一点不稳。” 那个男生就说:“找个纸垫垫?”他随手给亓越阳叠了一小块草稿纸去垫桌子。 林一岚对亓越阳招招手,小声对他说:“虽然上个学期,校长说的是全校都换了,但是好像钱不够,有些旧桌椅都还留着的。” “你要是想换个课桌,可以去档案室那里看看。” 她接着说:“那边有个仓库,旧桌椅都堆在里面。应该也有不晃的。” “仓库有人管理吗?” 上课铃响了。 在催促的铃声里,林一岚飞快说:“王叔会去看看,但也不怎么管。他说兼任仓库管理员,工资只多了两百块。” “学校真小气。”林一岚弯着眼睛说学校的坏话,才坐正,把书拿出来。 生物老师发了上次小测的答题卡。 他喜气洋洋地说:“上次小测,咱们班的生物平均分,是年级上最高的!” “但是,同学们,不得骄傲!”他说,“今天晚上的小测,大家要继续努力,保持这个水平!” 明德高中,高二生会从下学期开始,逐渐每隔两天,在晚自习进行小测。主要是理综和数学。 语文和英语通常在周末出现,频率固定是一周一次。 亓越阳听见坐在后面的同学嘀咕:“考考考天天考,你们改卷子不累吗!” 上午的课结束后,亓越阳和牧时又在食堂遇到。 牧时还是比较精神的:“岑明说你早上来我们班了,你找我啊?” “不是。” 亓越阳说:“你回想一下,目前讲过的鬼故事里,有和昨晚上那个女鬼对应的吗?” “嘶,我想想……”牧时说,“红衣服,有人讲过……” “但是他讲的那个鬼是飘着的,不是会爬的。” 牧时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说:“我印象里,是没有的。我回宿舍再去问问岑明。” 亓越阳说:“后天周日,我跟一岚去买黄纸朱砂。” “那个黄符,我们应该是可以自己画的。”他说,“不然鬼太多了,阅览室里那几张不够用。” 牧时点头:“成。我周日去找你,一起画。” 亓越阳说:“今晚我去你们宿舍吧。” 牧时马上拒绝:“不行。现在看起来,讲鬼故事的宿舍会越来越多。” “我们的故事不能明显重复,”他说,“你别来。” 亓越阳又想起什么:“今天,黑板上写着的名字,是违反了班规的人吗?” “对。” 牧时有些严肃地说:“我们班的班规很奇怪。就,怎么说呢,跟别的班真的很不一样。” “而且,违反了班规的,要被叫去办公室。” 牧时说:“不知道那个班主任会在办公室里做什么,我看被写了名字的学生看着都挺害怕的。” 第121章 亓越阳说:“那昨天晚上,他就是在黑板上写那些名字了?” 牧时点头:“应该就是这样。他……他是人吧?” 牧时叹气:“今天,班主任又提出一条新的规定。小测考了班上最后两名,也算违反班规。” 他搓了搓手:“只要是排名,总会有最后吧?真离谱。” 亓越阳说:“下午我把我笔记给你……我记得你理综还可以。” 牧时悲伤地说:“刚毕业那阵我会做噩梦,梦到回到高中考场,但是卷子发下来什么也不会,全忘了。” “没想到梦想成真了。” 亓越阳说:“那……恭喜你。” 中午的时候,亓越阳去了档案室。 档案室在文楼,林一岚提到的仓库就在后头。 仓库背光,凉阴阴的,窗户上结了蜘蛛网,里头有些暗,堆着很多杂物。 锁也是老锁,亓越阳小心开了锁,手指蹭到了铁锈。 仓库里有废弃的教学用具,公用教科书,桌椅,扫把,甚至地上还丢着几个矿泉水瓶。 亓越阳去看那几张旧课桌。 最里头的桌子,桌面盖了细细的灰尘,几乎要遮掩住上头的痕迹。 “lsg喜欢sh!” “←_←我永远讨厌物理。” “赞同楼上。” …… 乍一看,几张旧课桌上的痕迹,都没有什么异常。 只是些少男少女的埋怨,用铅笔写了,又忘了擦。 亓越阳扫视着仓库里堆着的东西。 其实在游戏里,他一直觉得,找线索是更难的关节。 黑核总是会创造一个,有很多细节的环境。 在这样的真实下,如果不够敏锐,你会很难分辨究竟是墙角的涂鸦,还是门上的划痕,存在什么特殊的意义。 亓越阳又退到门口。 中午的太阳又亮又刺眼,但没有一缕阳光照到这个阴沉沉的角落。 屋里的霉味很重,到处都是灰尘,一眼望去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亓越阳的视线忽然停到,柜子上头那一摞公用教科书上。 亓越阳就读的高中不是什么重视综合素质发展的中学。 他印象里,高中的时候,音乐和美术课本都是公用的。这两门课一周轮一次。 每次上课前,由班委去办公室把书抱过来,同学们每人发一本。每个班人数有差异,有时候书会多,有时候书会不够用。 亓越阳走向柜子上的那摞书。 如果,明德高中也是这么做,并且,林一岚还说过校长很抠…… 他踩在书桌上,从柜上取下一本教科书。 ……那为什么,会废弃一批,版本意义不大的公共书? 第一本是美术书,书上印着许多中外名画。 第二本,第三本,也都是美术书。 亓越阳把那一摞书都搬了下来。 他翻开了一本音乐书。 第一首歌是个童谣,印着简谱和歌词。 手拉手的小朋友在跳绳。 一个小女孩的插画上被涂了厚厚的刘海,旁边写着:“像不像她?” “不够骚。” “看我画的。”旁边是一个扭曲的人形。 “你们在说谁啊。” “就是……” 剩下的字被涂黑了,亓越阳翻到背面,只能勉强认出“十六班”几个字。 “大小姐咯,不会有人没听过大小姐的事迹吧?” “隔壁班的表示相当精彩。” “今天遇到大小姐,大小姐对我抛媚眼,呕……” 字迹很杂,有蓝色笔迹,有黑色笔迹,也有铅笔印。 甚至有人用水彩笔涂了张巫婆脸,完全盖住某一页的简谱,旁边画了个箭头:“贱人。” “臭死了……” “见到就觉得恶心好吧。” “你们在说哪个啊?求留名字。” 亓越阳合上那本音乐书,又从那摞被废弃的课本里挑出另外几本音乐书来。 有的书上被写了密密麻麻的字,有的书则是被涂鸦了几笔。 “骚死了……” “贱狗。” “我家狗。” “大小姐……” 如果文字有重量…… 亓越阳注视着这一摞,被废弃的教科书。 那么这里头藏着的所有辱骂,加起来,足以毁掉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第67章 同桌抱个大腿8 一整个中午,亓越阳都待在仓库里,将所有的教科书翻了一遍。 辱骂大多聚集在音乐书上,可能因为美术书带浓颜色的图片太多。 大部分字迹都是没有意义的,是阴暗的幼稚的情绪发泄。 它们数量众多,即使亓越阳是个成年人,看完了也觉得很不舒服。 它们在针对的,是十六班一个女生。她的外号是“大小姐”。 她做错了什么? 音乐书上,有人写,她偷了老师的手机。 有人写,她勾引别人的男朋友。 有人写,她考试作弊,抄袭别人的卷子,还不承认。 她身上有臭味。 她的声音很恶心。 她是个值得一切恶意的人。 她真的是吗? 所有的指责,举出的事件,被不同的字迹反复强调,用刻意的描述,将少年人能想到的所有罪行,尽数堆积在一个人身上。 第122章 即使前后矛盾,道听途说。 源源不断的恶意和跟在其后的辱骂,也竖起了高高在上的正义旗帜,肆意地发泄情绪。 亓越阳揉了揉额角。 从那些描述反向推测,在这些音乐书上写字的学生,更多正是来自十六班,和周围几个班级。 下午,亓越阳问林一岚:“一岚,你知道十六班的事情吗?” 林一岚从错题本里抬头:“啊?” 亓越阳想了想,“音乐书上写的那些东西,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亓越阳,你学傻啦?” 林一岚笑着说:“我们班这学期还没上过音乐课呢。都是心理课。” “那上学期呢?” 亓越阳回过神,书桌也是上学期换的。 “上学期?” 林一岚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我音乐课上,都是在写作业。” “我好像就没拿到过音乐书几次,”她说,“怎么啦?” 前面的男生也回头说:“怎么了怎么了,你有什么八卦吗?” 亓越阳问:“你也没翻过音乐书?” 那个男生说:“嘶,这么一想,我上个学期也没拿过书几次。” “音乐书和美术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混一起了,”他说,“然后那些人去抱书,就是随便抱一堆回来。” “音乐老师也不管,”男生挠头,“他上课就是放电影嘛。” “哎,可惜,你这个学期才来的。我们上学期可舒服了,平均下来一个星期能看0.7次电影。” 亓越阳又问:“那上个学期,还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啥,能有啥事情?” 男生靠在墙上,一边翻书一边随口道,忽然,他表情僵了下。 亓越阳问:“是什么事?” “这……” 他含糊地说:“没什么事,这,哎,不太好说。” 林一岚也问:“到底什么事啊?” 她的基础太差,前一年半是真的完完全全在搞学习,连吃饭都带着口袋书。 也是这个学期开始,林一岚付出的努力有了回报,她的成绩开始明显地进步,也终于能松下来,跟同学朋友说几句闲话。 男生犹犹豫豫地说:“上个学期,要说能有什么大事的话,也就……十六班那个咯。” 上课铃响了,男生转身坐好。 林一岚嘀咕:“怎么不说完。” 她被勾起了好奇心,下课后又去问那个男生:“到底是什么事啊?” 面对林一岚和亓越阳的注视,男生凑近,小声说:“这个事不太好说,反正就是十六班有个女生自杀了。” “具体,我也不清楚。”他说,“大家说要尊重死者,最好不要提,也别去问。” 下午的课结束后,亓越阳又去六层。 厕所前围了几个人,能看出是玩家。 余晖金灿,厕所里,一个人静静地跪在那里,头伏在水中。 他被洗手池淹死了。 路过的npc疑惑他们为什么堵着厕所,对那具尸体却是一个惊讶又转瞬即忘的状态。 牧时也出来了:“是十八班的。” “你们班死过人吗?” “现在还没有。”牧时说,“整个班都挺压抑的,但确实还没人死。” 岑明说:“亓越阳,你有什么线索吗?” “有的。” 亓越阳说:“我跟牧时讲了,让他告诉你吧。” 岑明是有不满的,但他最后只是皱起眉,什么也没说。 放学了的学生总是走得很快,这个时候楼道里已经没几个人了。 亓越阳把自己的发现和推测都告诉了牧时。 牧时点头:“所以昨晚那个女鬼,很有可能就是上个学期十六班跳楼的女生。” 亓越阳说:“你们班,有提过她吗?” “没有,”牧时说,“他们都不太说话,而且还有那么一个班主任,每天都是战战兢兢的样子。” “那你们班,空着的座位,人都去哪了?” 牧时顿了一下:“这个,好像也没听谁提过?” 他有些细思极恐了:“不会都死了吧?” “我要去拿一下你们班的学生名单。”亓越阳说,“还有,查一查那个女生的死因。” 晚自习,先是数学小测,而后是理综小测。今天的理综只有选择题,亓越阳很快就完成了。 他借病提前离开教室,虽然生物老师不太信,但扫了眼他的答题卡,还是放他走了。 亓越阳在去档案室的路上,遇到了阅览室的老王。 老王瞪着眼:“你小子,逃课?” “我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他说,“好好读书去,不要带坏同学!” 亓越阳说:“今晚小测,我完成了才出来的。” 他又说:“王叔,昨天晚上,我在学校里见到一个红色的人影。” 王叔揽着他,也不管他本来要去哪,带着他往阅览室走,边走边说:“你们学习压力大,肯定是你看错了。” “她在天台,”亓越阳说,“然后从天台上掉下来了,差点砸到我。” “前两天还有同学跟我讲,听到钢琴房里有声音。” 王叔说:“然后我就去看了,结果嘞?是钢琴盖被打开了,然后屋里有老鼠。” “你们这些学生,”他摇头,“少整点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年纪轻轻的,不要那么迷信。” 第123章 亓越阳说:“可是你还让一岚给你买黄纸,说你要自己修道。” 老王脸一红:“我年纪大了,有点追求怎么了?” 老王垮脸:“她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阅览室里黑黢黢的,老王开了灯,给亓越阳倒了杯茶水。 他自己则是坐在门口,摇着扇子,偶尔跟亓越阳讲两句闲话,却不提让亓越阳走。 亓越阳原本计划去档案室找线索。但老王嘴上不说,却若有若无地挡着他出去。 亓越阳抽了几本书,老王没阻止。 阅览室里的书,旧的相当旧,新的又特别新。 里头有很久之前的情诗,,以及近几年被没收上来的,霸道总裁邪魅一笑的杂志。 有几本,封皮是破破烂烂的老故事集,里头的内容是各种黄符阵法,养鬼捉鬼的故事。 老王摇着扇子:“以前的学生爱看地摊上的鬼故事,我也爱看,收几本看几本。” “现在的小孩,看的那些,什么黑道少爷,什么总裁,”他咳了几声,接着道,“我就不太看得懂了。” 亓越阳问:“里头的捉鬼方法,是真的吗?” 老王坐在门口,身形隐没在半明半暗里,“谁知道呢。” “鬼鬼神神,又不是第一天听到的东西。”他说,“可能信就有吧。” “那你信吗?” 老王听到这个问题,顿了一下。 下课铃响了,晚自习结束。 遥远的铃声传来,老王回过神,对亓越阳摆手:“回去吧你!” “以后不准逃课了啊,”老王严肃地说,“学校要我们保障你们的安全,上课时间,你不待在教室,你出来鬼混,我怎么保障你的安全?” 他从门口让开,摇着扇子:“快点走……回教室接上一岚再回家。” 亓越阳站起来。 他偏头,从后肩上取下一张黄符。 那是刚才遇到的时候,老王借着揽他肩的动作,偷偷贴上去的。 黄符上的朱砂像溶了血,字迹已经不清晰了。 亓越阳把黄符还给老王:“谢谢你。” 老王说:“你说啥呢,不关我的事。” 亓越阳平静地说:“我被盯上了,对吗?” 老王说:“赶紧回家去!” 他赶着亓越阳往阅览室外走。 跑得快的学生已经离开了教学楼,夜晚的校园里短暂地出现了喧杂的生机。 “你不问问我吗?”亓越阳又说。 老王皱起眉,他脸上沟壑纵横,灯光下的面容其实有些狰狞。 亓越阳说:“我今天去了档案室那边的仓库,找到了一些东西,它们指向了十六班一个女生的死。” 老王声音低了些,“你又不是十六班的,你管这些干什么?” “她是怎么死的?”亓越阳说,“她真的是自杀吗?” 老王又慢慢坐回去,“小同学,我是看你是一岚的朋友,才跟你讲这些的。” “少管闲事。”他说,“读好你的书,不要理十六班的人。” 亓越阳说:“我的朋友就在十六班,这件事我必须要管。” 老王摇扇子,不理会他。 亓越阳接着问:“那个女生,不是自杀吧?” 第68章 同桌抱个大腿9 夜风带有虫鸣。 在亓越阳以为他不会得到回答时,老王开口了。 “她是自杀。” 他说,声音沉沉:“她从天台上跳了下去。” 亓越阳说:“没有一点问题?” “没有一点问题。” 老王又开始慢慢摇扇子:“这就是警察说的。这件事也没什么好探究的。” 老王一直戴着一个黑乎乎的帽子,脸也皱巴巴的,眼珠混浊,第一眼会有些吓到小孩。 但是老王露出一个笑,脸上的褶子像风吹过平静的水面,说:“快点回家吧。你们明天还要上课,睡早点。” 林一岚还在教学楼里时,就一眼看到路灯下的亓越阳。 她几乎是小跑着到亓越阳面前,穿过有些拥挤的人流。 她说:“你怎么写那么快啊?物理最后一个多选选什么呀?” 林一岚期待满满地看着亓越阳:“我猜了a!” 亓越阳说:“我选的b,c,d。” 林一岚不说话了。 亓越阳想了想:“我也不确定。这个题像是老师自己出的,有点偏。” 林一岚说:“陈帆说遇到不会的题目,比起自己排除答案,还不如随便猜一个。” “但是我运气真不好,”她踢开路边的石子,“四选三诶,这都能让我蒙到唯一错的那个。” 她沮丧了一会,又高兴起来了:“亓越阳,下个星期,篮球赛就开始啦!” “你去吗?”林一岚很刻板印象地说,“你长得那么高,是不是会打篮球?” 她只有一米六出头,跟亓越阳说话时,总要仰着脸。 亓越阳说:“可能不去了。陈帆他们人够组队了。” 林一岚说:“那天体育课,看见你对着篮筐发呆。” “为什么?”她实在很好奇,“陈帆说一看你就是个打球的,但是他每次邀请你,你都会找借口拒绝。” 陈帆也不是傻小子,他看出来了,但体贴地没有直接问亓越阳。 楼下的小摊在卖烤肠,有校外走读的同学会专门绕过来,买一根再回家。 第124章 林一岚和亓越阳没有站在小摊旁边等烤肠,而是到了一旁的榕树下。 路灯昏黄。 林一岚揪着树下的杂草,又说:“我小时候也很喜欢球,但是没有人陪我玩。你呢?” “我……”亓越阳顿了顿,“我有几个朋友,会一起去球场。” 林一岚说:“是那个牧时吗?你们好像很熟诶。” “你们都是转校生……你和牧时以前就是同学吗?” 亓越阳轻声答:“是。” 林一岚又说:“去年篮球赛,我们班是第四,差一点就进前三了。不知道今年会怎么样。” “你以前打球的时候,进过前三吗?” 晚风凉凉的,烤肠的香气和学生的说话声传来。 亓越阳也蹲下来,跟林一岚一起揪那些草,不知不觉中,嘴角挂起一点笑。 “以前,我和牧时一起打球,没有掉过前三。” 第一次参加球赛是四年级,联赛里三十多支球队,他们拿了第二名。 牧时很中二地说:“活到老,打到老。我们是最强组合,必须绝无败绩!” 小小的亓越阳也抱着球意气风发:“绝无败绩!” 林一岚一边揪草一边随口问:“那后来呢?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打球的呀?” “……高二。” 林一岚说:“因为学业压力吗?” 亓越阳垂下眼,“不是。” 南城一中,每年也会在下学期组织全校的篮球赛,前三的队伍将代表学校参加联赛。 那一场比赛,抽到的队伍实力一般,但是亓越阳被重点关照。在场外的加油声中,他接过球高高跃起。 下一秒,眼前的画面开始闪烁。亓越阳出现在另一个球场。 那是他第一次进游戏。 球场外的观众欢呼着,亓越阳蒙蒙地回头,一个活人在他面前被切成两半。 他手中的篮球落在地上,溅起的血落在亓越阳衣服上。 怪物夺过篮球投进篮筐。 那场比赛,玩家的通关目标就是比分高过怪物,并且维持十分钟。这十分钟里,一旦怪物扳回比分,就要重新计时。 他们在尸山血海中摸索比赛的规则。 他们不能用蛮力抢球,怪物却可以一口吞下活人的脑袋。 亓越阳最后活着出来了。最后的几秒钟里,他的左腿被一个怪物咬住。亓越阳从来不知道人还可以承受这样的痛苦。 传送的刺眼光束中,他回到南城一中的球场。 他没有投进那个球。 他跌倒在地上,牧时还踩到他的脚,自己也摔破了膝盖。也许本应该只是小伤,但那以后的三个多月亓越阳都杵着拐杖。 牧时还奇怪地说:“我不是想为自己开脱,但你是不是变虚了。” 亓越阳不能骗自己那是幻觉,因为皮肉被尖利的牙齿撕扯下的感觉是如此真实。 亓越阳说:“牧时,我好像疯了。” 牧时警惕:“我踩的是你的脚,不是你的脑子。这个我可不负责。” 那个夏天,记忆里,一半是普通的真实,一半是荒诞与血腥。 那年他们没有参加联赛,甚至没打进前五。牧时小时候到处跟人吹他们连睡觉做梦都在练球,亓越阳也握着拳头跟着点头。 但他后来,很多次想,如果那一次没有上场——甚至,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接触过篮球。 那这一切,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烤肠出锅了。林一岚抖着上头的辣椒粉:“好辣好辣。” “回去了回去了,”她说,“亓越阳,晚安!” 亓越阳说:“一岚,晚安。” 周六一整个白天都是考试,晚上讲评部分试卷。 牧时告诉亓越阳,有个玩家因为小测考了最后一名,被关在办公室里,然后疯了,自己用刀割掉了手掌。 他们班主任还把断手扔到了垃圾桶里,又把办公室拖干净了。 周日下午,林一岚去敲亓越阳的门。 她没有穿校服,身上是简简单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柔软的布料浅浅勾勒出青涩的弧度。 林一岚带亓越阳去了城北,旧街的老市场,随处可见奶茶店和新潮的饰品店,只在一个角落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门。 林一岚说:“这里只有他们还卖黄纸了。还是王叔告诉我的。” 皱巴巴的黄纸和颜色黯淡的朱砂,乍一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老板是个瞎眼老太,混浊的灰眼睛却直直望着亓越阳的方向。 “小伙子,”她的声音嘶哑,混着奇怪的腔调,“第一次来吧。你要算算命吗?” 小店里,处处堆着破旧的迷信物品,与外头简直是两个世界。 亓越阳看到,瞎眼老太靠着的柜子上,放着几本没有封皮的书。 亓越阳不动声色地说:“你要怎么算?” 瞎眼老太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晃晃悠悠站起来:“两百一次。” “看你是一岚同学,”她说,“算个熟人价,收你一百八。” 亓越阳:“……” 林一岚在那挑着黄纸,从一堆皱巴巴的纸里找平整点的:“老板,他不信这个的。” 老太有点失望:“我以为你在给我拉生意。” 亓越阳说:“老板,你知道怎么捉鬼吗?” 第125章 老太又晃晃悠悠坐回去,没精打采地说:“贴符咯。” “符上画着咒,有咒就跟鬼有关系咯。” “所有鬼都适用吗?”亓越阳又问。 老太呵呵笑:“有些,厉鬼,怨气大的,符就治不住啦。” 林一岚好奇地问:“厉鬼是什么?鬼还分三六九等呀?” “死前怨气大的,就是厉鬼。”老太道,“穿红衣服的!尤其会成为厉鬼。” 老太慢吞吞地从桌子下摸出一堆碟片:“以前,港片里,就是这么说的。” 林一岚说:“世界上没有鬼呀!” 瞎眼老太说:“谁知道呢。没有鬼我就没有生意了。” 林一岚收好东西,把钱给了她。 走前,亓越阳又问:“老板,那厉鬼该怎么制服?” 瞎眼老太把钱收到柜子里,又说:“消解它的怨气咯。电影里是这么演的。” 她似乎察觉到亓越阳的注视,停下动作,用那双混沌的眼珠直直对着亓越阳。 半晌,瞎眼老太又摸到柜子上一本没有封皮的书:“小伙子,我看你对这个很感兴趣。” “我这里有祖传秘书,就是讲这些的。”老太晃晃悠悠站起来,“看你是一岚同学,收个熟人价,一百八。” 亓越阳后来知道,原来瞎眼老太早上摔了隔壁铺子的花瓶,赔偿价是一百七十七。 他和林一岚就这么看着老太收了钱,杵着拐杖哆哆嗦嗦到了隔壁铺子,中气十足地喊:“把警察叫回来!” “我来给钱了!” “你给就是了啊。” “不行!”老太很警惕,“你讹我怎么办!把早上那个警察叫回来!当着他的面,解决这个事情!” 警察正好就在附近。 老太说:“周老板,周老板,我赔掉钱了哈!你看着,我赔给他了哈!” 警察赔笑:“叫我小周就行了,我不是老板。好好好,我这边看见了,你赔掉钱了。” 老太哼了声,拿着一百八剩下的三块钱,去隔壁买了碗豆腐脑。 林一岚和亓越阳一起去看那本没有封皮的书,最前面几页能看出是以前小摊上会卖的三流。 第69章 同桌抱个大腿10 林一岚说:“亓越阳,你真有钱呀。” 她说出口,又觉得好像有点阴阳怪气,落井下石,又找补:“我的意思是,你刚才给钱的样子,看着很豪爽。” 那警察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了来龙去脉,叹气:“是人傻钱多吧?” “哎,看你们都还是学生,”周警官皱着眉,“要不要联系父母?或者来这里报个案,我看看能不能帮你们协商下,退掉这个书。” 拎着豆腐脑出来的老太听见了:“退什么?那是我的祖传秘书,就是值这个价!” 周警官叹气,又耐心地劝说:“他们都还是小孩子,老板啊……” 老太用拐杖打周警官。 亓越阳说:“谢谢你周叔叔。不用退的。” 周警官最后说:“哎。那我送你们回去?城北这里不好打车。你们哪个学校的?” 林一岚说:“明德高中。” 周警官说:“哦!我儿子是你们高中的老师。你们高几了啊?” 林一岚说:“高二了。” 周警官开车送他们回学校,“现在的小年轻真是越长越高!” 回家以后,亓越阳飞快翻了一遍那本书。 它确实是本三流,甚至还应该是盗版。里头的故事前言不搭后语,还有很多错页漏页。 泛黄的纸张松松垮垮的,一用力就会掉出来。 亓越阳找到几页画了图的,他对着光看了看,觉得不像印刷出的插图。 图上画着的黄符,和阅览室里的是一样的。 牧时来找亓越阳,两个人一起在客厅里画了几十张黄符。 牧时说:“封建迷信,真的要不得。”他画符画得眼睛花。 朱砂墨干透以后,亓越阳拿起符纸。 【不知道谁画的黄符-居家旅行捉鬼装叉必备,但其实是假道士涂的嘻嘻~】 【不知道谁画的黄符-居家旅行捉鬼装叉必备……编不下去了呕,自己用了试试~】 【不知道谁画的黄符-没有用的东西。】 【不知道谁画的黄符-没有用的东西。】 亓越阳对比了一下:“这几张画错了,没有用。” “其他几张,有些有用,但估计效果不太行。”亓越阳说,“一只鬼要用多张符来压制。” 牧时甩了甩发酸的手腕:“那我们多整几张,以量取胜!” “捉鬼这边弄清楚了,”牧时说,“还有成为优秀学子呢,怎么才算优秀学子?” 亓越阳说:“得让学校把你们的照片也贴在走廊上。” 他们把所有的黄纸都画上了符咒,大部分让牧时带走了。 周日晚上要去上晚自习,新的一周又开始了。 周六小测的答题卡也发下来了,林一岚开始订正错题。 晚自习课间,亓越阳去六层跟牧时,岑明几人讲了些话。 他找到了旧报纸,上面报道了上学期,明德高中跳楼女生的事情。警方已经确定是自杀,初步判断是因为学业压力。 他们躲在水房,整个六层即使是下课时间也很少有人会出来。 但是亓越阳忽然回头。 第126章 他放轻脚步,几步出了水房,在水房外抓到一个偷听的男生。 他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岑明看见他,勉强想起他的名字:“曹航?” 岑明插着口袋,阴沉沉看人的时候,气质很唬人:“你在这里干嘛?” 曹航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岑明往前走了一步,曹航立刻蹲坐在墙角,手挡住头,瑟瑟发抖。 “……你有病?”岑明皱起眉,“起来,我又不打你。” 曹航的怯懦几乎要写在脸上。 他哆哆嗦嗦的,鼓起勇气说:“我,我刚才听见了,你们在说李倩倩的事情。” 报纸上只提过死者姓李,学校里的人又口风很紧,他们问过,没问出来名字。 但是曹航接着说:“李倩倩不是自杀的。她真的不是。” 他脸色惨白,但还是鼓起勇气:“她是被害死的!” “你们在这做什么?” 十六班班主任不知何时出现。 他冷冰冰的眼睛扫过几人,最后定在亓越阳身上:“滚下去。” “我说过,不要串班。” “而你,”曹航在班主任的注视下,腿打着颤,班主任顿了一下,“你又违反班规了。” 班主任抓起曹航的后领,要带他去办公室。 曹航挣扎着,又惊又恐,却还是竭力喊着:“为什么不让我说!你们都不敢是吗,你们都不敢!” “她会回来找你们!” “她要报复每一个人!” 办公室里,曹航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走廊里,很安静。亓越阳确信,曹航的声音能传到这一层的每一个班级中。 但是没有一个人出来,在最爱凑热闹的年纪,这一层的学生却永远表现得死气沉沉。 “他们在害怕?” 岑明站在后门,看着班级的学生。 一个玩家说:“那之前,音乐书上,被骂的那个人就是李倩倩了?” 另一个人说:“除了骂人,他们应该还干过别的事情吧。” 她接着说:“女厕所的门,坏了一扇,听说也是上个学期坏的。” “我看那个痕迹,是人为暴力破坏。” 她没有说太深,但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岑明慢慢说:“那么,如果要消除她的怨恨……” 他扫了一眼教室里各自低头的学生:“是要,把他们全部……?” 牧时摇头:“我觉得直接杀人不能解决问题。起码,要先把她经历过的事情还原,剧情线补齐,该怎么处理,才有头绪。” 岑明短暂地思考后,点头:“现在线索又在那个曹航身上了。希望他明天还活着,到时候看他怎么说。” 岑明又对亓越阳说:“谢谢你的黄符。” 他又问:“你的任务,跟我们的不一样吧?你要做什么?” 岑明盯着亓越阳的眼睛:“也许我们能,帮点忙。” 亓越阳说:“我的任务不会影响到你们。” 岑明不知信了还是没信,他微微一笑。 上课铃响了,亓越阳回到座位。 自习上到一半,生物老师把他叫出去。 “你怎么天天往六层跑?”他说,“哎,十六班班主任让我好好教育你一下。” 生物老师说话总是拖着声音。 生物老师忽然想到什么:“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班里头的谁了?” 林一岚正好抱着笔记本,来办公室问题目。 数学老师在那头给她讲题,亓越阳在这边听教育。 生物老师语重心长地说:“不要早恋。你们这个年纪啊,读书还是最重要的……” 化学老师笑了:“亓越阳跟谁早恋啊?” 亓越阳说:“我没有早恋。我是去十六班找朋友。” “什么朋友能让你天天跑上去?”化学老师不信。 生物老师又开始讲故事。 陈帆来办公室里抱书,他是班委,跟老师们的关系很好。 他听到生物老师的大道理又笑了:“老师,你前两天还跟我们说你有一个早恋的朋友。” 生物老师说:“哎,一码归一码。我那个时候是想跟你们举例子。” 陈帆说:“其实我觉得谈恋爱没什么,喜欢一个人,不是可以两个人一起进步的吗?” 生物老师摇头:“年轻人的喜欢能值几个钱?像我那个朋友,当时说的多好听,后来还不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生物老师回神,继续教育亓越阳,让他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 从头到尾,林一岚什么话也没说。她好像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的事情,只在专注地听着数学老师讲题。 晚自习结束后,亓越阳回到班里,已经走了很多人。 林一岚背着包,站在座位上,手里有一封信。 她似乎刚把信拆开,还捏着粉色的信纸。匆匆扫两眼后,她就把信放回了抽屉。 回去路上,亓越阳忍不住问:“那封信……写了什么?” 林一岚有些不好意思:“就是,表白。” 亓越阳说:“你接受了吗?” 林一岚立刻说:“没有啊。” 亓越阳松了口气:“嗯。” 林一岚踢着路边的石子,“老师说的对,我也觉得早恋不好。” 第127章 她甚至还想劝亓越阳:“情情爱爱都是假的,学习成绩才是真的!” 亓越阳忽然停下,林一岚一下撞到他的书包。 亓越阳问:“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没有。” 林一岚很认真:“我只喜欢学习。” 亓越阳不好说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 他们回了家,像普通朋友一样告别。 亓越阳发现家里没水了,他去楼下买水。 在二楼,他看见一个人。是岑明。 岑明靠在墙上,声控灯没有亮,只有外头泻进的路灯照着他的身影。 岑明听到声音:“是你啊。” 他揉了揉额角:“你就住在这栋楼?” “你还不回宿舍吗,”亓越阳说,“马上就要讲鬼故事了。” 岑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问:“这屋有住人吗?” 他问的是二楼,五号。 亓越阳抬眼:“你认识?” 岑明沉默了会,才说:“怎么可能。我第一次进这个游戏。” 他慢慢起身,离开走廊,要回宿舍。 亓越阳和岑明一起下楼。 他买水的时候,看见岑明插着口袋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路上。 路灯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第70章 同桌抱个大腿11 周一的升旗仪式上,亓越阳第一次见到校长。 他看上去实在很老,微微佝偻,但精气神还很好。 李校长说:“去年,我们的一本率升到了62%!这是每一个老师和同学努力的结果!今年的高三生们!你们!也要努力!” 李老师的声音通过话筒在校园内回荡:“我们即将创造一个,了不起的明德高中!” 升旗仪式结束后,学生们慢吞吞走回教室上早读。 亓越阳和林一岚被叫住。 生物老师只是随手抓了两个人,嘱咐他们:“去档案室那边找李老师,告诉他们是我要你们过去的,然后他会把资料书给你们。” 他又说:“要不亓越阳再找个男生过去?一岚抱得动书吗?” 林一岚说:“抱得动的!” 他们去了文楼,档案室就在一楼。说是档案室,但乍一看这里更像个普通的文职办公室。 李老师在屋里接水,听到声音,扬声问:“谁啊?” 他穿着衬衫和西裤,看上去很儒雅。 李老师也认识林一岚,见到她就笑了:“一岚,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一岚说:“周老师要我们来拿资料书。” 李老师说:“跟我来,都在里头。” 更里面的小房间里,有很多柜子,里头装着学生们的档案和一些别的资料。 桌上胡乱散着许多照片,有旧有新。 李老师笑着说:“刚才在整理东西。” “拍得好好看啊。”林一岚说。 李老师看上去很谦虚,但话语间又充斥着得意:“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拍照片,那么多年下来,还是有点小成就的。” 李老师抽出一张老照片:“看,这是十年前的学校,我拍的。” 又找出几张剪下来的报纸:“你看,前几年的摄影比赛,我还得了奖。” 亓越阳刚才一直觉得他有些眼熟,现在终于想起来了:“李老师,你以前是学校的优秀学子,对吧?” 李老师很高兴:“哎,你认出来了啊!” “我那个优秀学子的照片,现在还贴在你们教学楼里呢,”李老师说,“这位同学,你眼神不错。” 李老师去把资料书整理出来给他们,让他们先看会照片。 十年前的明德高中,与现在有许多的不同,但总体的地形没怎么变。 林一岚小声说:“这个老师好漂亮呀。” 照片里,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正在弹钢琴,微微偏头,看向镜头。 她旁边挤满了围观的学生,老师。 亓越阳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一个握着拖把,偷偷瞥过来的男人。 亓越阳忽然想到一件事。 明德高中出现的奇怪传闻,徘徊在校园里的鬼影,是源于他们晚上在宿舍时,不得不讲的鬼故事。 但是,钢琴房里的传闻…… 那是在他们来之前,就出现了的。 源于鬼故事的鬼怪可以被黄符制住,而教学楼里那个红衣女鬼不行。 那么,钢琴房的传闻,也需要别的破解方法。 李老师说:“就是这些了,你们来拿吧。抱得完吗?要不要再去叫两个人?” 亓越阳回过神:“不用了,我们可以的。” 看着他们,李老师忽然有些感慨:“学生时代的感情多美好啊。大家互相帮助,一起努力。” “怎么会有人……” 他话音顿住,没有再说下去。 资料书被送到班里,陈帆叫几个人发了,又凑到林一岚那问她累不累手酸不酸。 陈帆神情如常,倒是前头的男生很反常地一直没转过来跟他们说话。 亓越阳垂眼写着字,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他还以为那封情书是陈帆写的,现在看来应该是前面那个男生。 林一岚说:“不辛苦不辛苦,亓越阳抱得多。” 陈帆拍了拍亓越阳的肩:“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几次小测,亓越阳的成绩都在进步,被老师提出来表扬了一下。 第128章 有学生羡慕嫉妒地望过来,亓越阳按着额角,心想我一个成年人在这跟他们比什么。 课间,他又去找牧时他们,这次几人约在了五楼楼梯间说话。 岑明皱着眉,说:“曹航给了我们一个东西。” 是一个皱巴巴的荷包,里头装着李倩倩的名字和生日,上面扎着针。 “他说,这是他从置物柜里偷出来的。”岑明说,“班里有人咒李倩倩死,他觉得李倩倩跳楼就是受到这个影响。” 那本价值一百八,疑似地摊的读物里,也提到过针扎名字的咒人方式。 另一个玩家说:“曹航显然还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不敢再说了。” “李倩倩的名字像一种禁忌,”她说,“六层的几个班,都不敢提到她的名字。” “其他班的,又不太清楚。” 牧时眼下有乌青,正靠着墙打盹。 明德高中的课程排得又密又紧,还要从午休和晚上的睡觉时间里抽出精力来找线索,实在是很折磨人。 岑明推了推他:“别睡。你忘了昨晚上的故事了?” “有个学生在课堂上睡着了,然后就再也没醒来。” 牧时叹气:“现在又不是在上课。” 亓越阳问:“你们黄符还够吗?有了黄符,鬼故事这边就好应付了。” “你说这个,我就生气。”岑明说,“我们那个班主任,发现有人带了黄符来教室,就直接搜了每个人的抽屉,把找到的符都拿走烧了。” 一个玩家说:“幸好我们早有准备,大部分都藏在了别的地方。” 岑明接着道:“又有两个学生在那个办公室里疯了,会不会这个班主任也是个恶鬼?” 牧时点头:“违背班规就会被逼疯,他还不如那个红衣女鬼呢。她现在好像只吓过人,还没弄死过谁。” 但是给整个六层的班级都带来了深深的阴影。 亓越阳却说:“会不会,你们班主任,实际是在保护你们?” 几人一起看过来。 “你们的班规一直在变,有点像是在根据女鬼的怨气加深,而变换的生存规则。” 亓越阳说:“目前十六班,是玩家死亡率最低的一个班。” “我觉得,如果你们班主任实际是想害你们,那他只要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了。” 但他一直在行动。制定新的班规,警告犯错的同学,驱逐与这毫无关系的亓越阳。 几人若有所思。 他们又商量了一些别的事情。说着说着,有人叹气:“李倩倩真可怜啊。” “读个书都有人咒她死,死了也不得安宁。”他说。 牧时问亓越阳:“你们班有什么传闻吗?我们这边没有人敢说,是谁对李倩倩发起了校园暴力。” “我们在厕所找到一些痕迹,还有教室,”牧时说,“她被剪过头发,泼过脏水。” “还……被关在厕所隔间。” 亓越阳说:“四层的学生对六层不太了解,五层可能有什么线索。” “下午有篮球赛,”亓越阳说,“可以趁这个时间,问问其他班的同学。” 那么多人,总会有一个知道。 岑明点头:“行,就这么办。” 他们决定找到那场悲剧的源头,再设法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这样也许就能平息李倩倩的怨气。 但比起红衣女鬼,亓越阳觉得自己更在意别的传闻。 上午有体育课,老师让他们自由活动。 亓越阳看到林一岚坐在单杠那边跟几个女生说话,又被陈帆叫走。 陈帆教林一岚爬上单杠,他们在上面坐好,一起看场上活动的同学。 在陈帆疯狂地摇头摆手里,亓越阳加入了他们。 林一岚觉得有点渴了,问亓越阳:“你有没有带钱呀?” “借我一点好不好?回教室还你。” 陈帆摸自己兜,别说钱,他连张纸都没带。 林一岚乐滋滋地从亓越阳手里接过二十块钱,又问了朋友,几个女孩子高高兴兴地跑去小卖部买冰激凌。 陈帆说:“一岚真可爱。” “说话的样子可爱,写作业的样子也可爱。”他捧着头,看着小卖部那边叽叽喳喳的女生们,“哭也可爱,笑也可爱。” “她哭过?”亓越阳说。 陈帆点头:“就上个学期啊,好像是考试考砸了,一个人猫在天台那里抹眼泪……” “哎。” 陈帆陷入回忆:“大晚上的,我还被吓了一跳,问谁在哪里。” “然后就看见,她红着眼睛抬头看我。”陈帆失去五官管理,“哎,哎,这,怎么说呢,哎!” “乱我道心!” 亓越阳说:“你就是从那个时候,喜欢上她的吗?” 陈帆左顾右盼:“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也不害臊。” 林一岚她们在付钱了。她一个人拿着三袋冰棍,应该是帮亓越阳和陈帆也买了。 “你不问问我吗?” 陈帆说:“问你啥?” 亓越阳安静地坐在单杠上。几秒钟后,陈帆猛地咂出味来了。 “你?”陈帆震惊,“你也也也……?” “我把你当兄弟!” 陈帆甚至想把亓越阳推下去:“你?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你害不害臊啊!” 第129章 林一岚小跑回来:“什么害臊?” 陈帆不说话了。 亓越阳从单杠上跳下来,接过林一岚递过来的冰棍,轻声道谢。 她弯着眼睛说:“用的是你的钱,但是,是我请你的啦。” 穿过枝桠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 蔚蓝的天,树荫下的凉风,篮球撞在板上。手里的冰棍又冰又甜,并肩的人一直在笑。 这是很普通的一天。 第71章 同桌抱个大腿12 牧时的视线从窗外收回。 班级里的人越来越少了,整个六层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对普通学生来说,没有任务和黄符,他们只能被动地接受,生活里出现的灵异现象,表现出恐惧和麻木,并且大部分时候无能为力。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外头艳阳高照,屋子里却冷飕飕的。 大白天的……不至于吧? 班主任忽然起身,走到一个趴在桌上的学生旁边。 “醒醒。” 他敲了敲桌子,但好一会,那个学生都没有起来。 岑明和牧时看过去。 班主任轻轻一推,学生倒在了地上。 牧时确信自己看到了一双手,青白,带着破裂的血痕。是那双手将他拽到地上的。 “你看到了吗?” 岑明点头:“看到了。” 附近的学生,显然也看到了。 但他们什么也没说,咬着牙,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班主任沉默片刻,说:“你们自习,我带他去医务室。” 话虽如此,但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已经死了。 班主任拖着那个学生往外走,他的腿软趴趴地倒在地上,拖到了一张桌子。 那个学生也因此,大半个身体歪到了书桌上。 书桌的主人尖叫着连连后退,撞到后头的人。 “曹航,”班主任冷静地说,“帮我把他扶起来。” “扶?” “扶什么啊!” 曹航大口喘着气,因为恐惧声线剧烈地起伏着,忽高忽低:“他死了啊!你们看不出来吗?他已经死了啊!” “没有用的,我们都逃不掉,没有用的……” 班主任皱眉,警告他:“曹航。” “骗子!你这个骗子!” 曹航边哭边喊:“你根本保护不了我们!没有用的,已经开始了,没有人能逃得掉!” 他的质问和崩溃,像刺在每个人心上的一把尖刀。 岑明观察着别人的表情,他从这些npc脸上看到了恐惧,不甘,挣扎。 除了…… 牧时也注意到了:“她是……王安?” 王安很冷漠。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具尸体,好像世界上不会有什么能吓到她。 她的冷漠刺到了曹航。 曹航忽然把尸体推开,撞在王安桌子上:“都是你的错!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班主任冷声道:“曹航,你犯了班规。自己去办公室。” 岑明忽然低声道:“你说,那个荷包……会不会是她弄的?” 在曹航走出教室之前,王安忽然开口了。 “她活该。” 整个班,因为这一句话,气氛更加阴沉。 牧时他们作为转校生,班规都是在自己观察,和班主任的话语里,一条条摸索出来了。 他们最近已经发现上学期,跳楼的李倩倩是个被禁止的话题,似乎说出口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整个十六班对此战战兢兢。 但王安把这表面的平静打破了——虽然,已经不能再假装平静下去。 天气变化得很快,有乌云慢慢遮住太阳。 十六班中更加阴冷。 牧时分明看到,门上的玻璃里,有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偷窥着班中的景象。 但他给自己贴了一张黄符后,只看到那个方向,恰好对着墙上的照片。仅仅是照片而已。 “……要下雨了吗?” 林一岚看着阴沉沉的天空。 体育委员得到老师的指示,对众人喊:“快回教室啦!” 细细的雨珠落了下来。 大家开始往教室跑,下课铃也响了起来。 下一节课又是生物。刚上完体育课,并且马上要放学,每周的这节课上课效果都很不好,所以生物老师会叫他们写卷子。 雨渐渐大了,雨水淋在窗上,有雨丝顺着风落到教室里,凉丝丝的。 教室沉浸在一种湿湿的草木混着泥土的气息中。 林一岚把窗户关了,又贴近玻璃,看外头被雨水洗得发绿的叶子。 老师不在,学生们又渐渐说起小话来。 这个年纪只要不学习,做什么都是有趣的。亓越阳看见前头的四五个人,正围在一起下五子棋。 亓越阳问林一岚:“怎么了?” 林一岚回身,小声说:“外头有飞蚂蚁。” 窗户下落了好几只长着翅膀的大黑蚂蚁,每次下雨它们就会落下来。 林一岚忽然起了兴致:“看我捉一只给你玩。” 她真的从窗户上捉了一只下来,黑蚂蚁的翅膀被雨水打湿后,只能任人宰割。 亓越阳用笔尖戳那只蚂蚁,林一岚就开始埋头写卷子。 等她差不多要写完时,又来跟亓越阳对答案。亓越阳才发现自己玩蚂蚁玩了十多分钟。 第130章 飞蚂蚁扑棱了两下翅膀,忽然飞了起来,先是撞在亓越阳手上,他一甩手,又落在他肩上。 后头的女生有些怕,发出小小的惊呼。 林一岚赶忙去捉它:“别怕别怕我来了……” 正好亓越阳也伸出手。 他捉到了蚂蚁,林一岚则捉到了他。 “咦——” “咦~” 在附近几人的起哄声里,林一岚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不好意思呀。” 陈帆撇嘴:“哪里来的虫子?” 林一岚更不好意思了:“我捉的。” “一岚,我也想要。”有女生戳林一岚的背。 “那好,我再看看……” “咳咳咳咳咳!” “咳咳!” 教室里一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坐得笔直,埋头学习。 生物老师站在后门,面无表情地背着手:“刚才,怎么我在办公室里都听到你们讲话?” “整个年级,只有你们班最吵!” 雨真的太大了,到处都是飞蚂蚁。 生物老师还要说什么,忽然,有个男生被飞进来的虫子吓了一大跳,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直直踩在生物老师脚上。 男生很紧张:“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生物老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再也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 整个班都笑了起来,生物老师乐得停不住,又说:“去年你不还到处捉虫子,撕了翅膀放瓶子里收藏吗?” 男生不好意思地挠头:“那是去年嘛。” 见亓越阳没跟着笑,林一岚把去年发生的趣事跟他讲了。 她兴致勃勃地说着话,教室里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后门,生物老师那边。亓越阳听着看着也忍不住一乐。 他抬眼,又正正对上陈帆的目光。陈帆别过脸,从刚才起,他脸上就没有一点笑。 午休时间,亓越阳去了钢琴房。他找了好一会,才在文楼后头发现这个小房间。 这一片有很多树和花花草草,靠近后山,印象里很多小情侣喜欢来这边散步。 屋子里暗暗的,窗户上都是灰。亓越阳一推,门就开了。 外头虽然下着雨,但只是凉得刚刚好。不像这间屋子,散发着阴冷又潮霉的气息。 钢琴很旧了,盖子没有合上。亓越阳试着敲了两下,音也不准,应该是很久很久没有被调过了。 不过,十几年前,这个学校就能有一架钢琴,这事也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琴房里还有几本谱子。 亓越阳终于找到一个已经模糊的铅笔印,写着:赠李月老师。 他忽然想到档案室那边,桌上的那张照片。正在弹琴的女人微微偏头,拍照的人距离她很近。 钢琴忽然响了一下。 寂静中乍然的声响是很吓人的,声响后的寂静又让人怀疑刚才是否是自己的幻听。 亓越阳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雨声被隔绝在外,阴沉的钢琴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拍了拍凳子上的灰,将谱子放上去,然后对着那张琴谱,开始弹奏。 音乐声忽高忽低,明明应该是潺潺流水一样的曲子,却莫名让人觉得心里发慌。 亓越阳又注意到,这张谱子,有些地方被标注修改了,是可以……双人演奏的。 一个人主弹,另一个人只需要在一些地方,按下几个琴键。 亓越阳觉察到耳后,有冷冰冰的呼吸。 他听到了那几个音。 他低头,发现视线中,他的手变成了一双女人的手。十指纤纤,肌肤如玉。 那双手捏着一根铅笔,又在谱子上标注了一下,对着那几个音示范似的一敲。 另一只手学着她的动作。 “对啦,”有个模模糊糊的女声在说话,“你听到我弹到这里,就敲一下这几个键。” “元旦晚会没有几天了,”她说,“我们要好好配合。” 亓越阳回神。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钢琴房门边,马上就要淋到雨。 树下,有一个人正撑着伞,静静地看着这边。 “李老师?” 档案室里的李老师慢慢走过来:“刚才是你在弹琴?” 亓越阳说:“嗯。我听说学校里有钢琴,就想来试试。李老师,我弹得好吗?” 李老师伞上的水滴到亓越阳身上。 “很好。”他说,听不出什么情绪。 “那李老师,你知道刚才的曲子叫什么吗?”亓越阳接着道,“我照着里头的谱子弹的,真好听。” 李老师的眼动了动:“我……忘了。” 他说:“那是我从外面找来送人的。” 雨渐渐小了,乌云在消散。 李老师慢条斯理地说:“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忘了。” 第72章 同桌抱个大腿13 李老师曾经在明德高中就读,然后又在这里就职。 他给那位李月老师拍过照片,送过谱子。 但是,亓越阳始终觉得,刚才幻觉里,坐在李月身边的人并不是李老师。 下午只上了两节课,而后就是篮球赛。 比赛本身的输赢没有那么重要,只要能放假,哪怕只有几节课,大家都会是高高兴兴的。 场上气氛很热烈,加油声几乎要把屋顶掀开。 第131章 陈帆他们配合得很好,但对手也是不遑多让,比分经过了激烈的角逐,最后陈帆他们险胜了。 有几个同学特别高兴:“太好啦,一直打下去就能一直放假!” “陈帆,我的英雄!” 打球的时候陈帆摔了一跤,膝盖破了皮,正坐在场外处理。 林一岚蹲下来给他消毒,陈帆就这么呆呆地坐在那里。 林一岚还觉得奇怪:“很疼吗?你怎么不说话了?要不要去医务室?” 陈帆摇头。 晚自习时,林一岚表情不太对劲,手一直捂着肚子。 腹部的疼痛一开始还能忍受,后来就愈演愈烈,林一岚痛得直不起身,伏在桌上,身上渗出冷汗。 亓越阳注意到了,赶紧问她怎么了。 林一岚小声说:“我痛经。” 又皱起眉蜷着身子,“好疼。” 亓越阳给她请了假,扶着她离开教室,远离众人的视线后,又把她背起来往医务室走。 林一岚疼得发出轻轻的哭腔:“亓越阳,我好难受。” 亓越阳走得很快,也很稳。他轻声安慰了林一岚几句,林一岚抹了抹眼睛。 医务室的医生给林一岚拿了热水和止痛药,又问了她一些情况。 得知她是最近几个月才开始痛经的,医生说:“有可能是熬夜,学业压力太大了。小同学,你要注意一下作息,有空去大医院看看。” “你这个疼法,很危险的。”医生摇着头,“上次有个小姑娘也是痛经,吃了药也不管用,还自己扛着,最后被紧急送到医院挂水。” 林一岚整张脸都是白的,蜷在病床上,声音也轻轻的,“好。” 她从来没有那么痛过,痛得头晕目眩,恨不得用脑袋撞墙,或者找个刀把肚子剜了。 疼痛达到顶峰,林一岚胃部翻涌,探过身,吐了一地。 医生赶紧又进来查看情况。 “再过十分钟,还没好的话,就送你去医院,这样行吗?”医生问,“还是你现在就要去医院?” 吐过以后,虽然还是很痛,头也很晕,但已经好很多了。 林一岚小声说:“不用现在就去的,可能过会就好了。我,我还有试卷没写完。” 医生不赞同地说:“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亓越阳给林一岚倒了杯水漱口,又把地上打扫干净。 空气中隐隐浮着不好闻的气味,林一岚有些不好意思。 她把漱口水吐出来,亓越阳用一个小盆接着。林一岚抬起头时,看着他用热毛巾轻轻擦她额上的冷汗。 “好点了吗?”亓越阳问。 林一岚点点头。 一旁的医生叹了口气,“你们是同学吧?哎。” “上次那个痛经的女生,也是被同学带过来的。”医生捧着水杯,连连摇头,“但是她那几个同学,根本不关心她,一直在说她是装的。” 医生说:“人都疼成那样了,怎么可能会是装的?那小姑娘也挺可怜,班主任也联系不上,家里也没人听电话,送去医院的时候,就我和跟她。” 亓越阳忽然问:“她是十六班的吗?” 医生说:“你认识啊?就是十六班的,一个看着瘦瘦的姑娘。” 他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她叫什么名字,就没有说下去了。 过了十几分钟,疼痛感消褪。林一岚简直不敢相信,就在二十分钟前她还痛得要昏迷。 她注意到刚才无意识地,在亓越阳手上留下了指印。 林一岚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亓越阳只说:“没事,不疼。” 他们回到教室,还有最后一节晚自习。 可能是因为篮球赛,老师对他们也放松了些。最后一节课没有老师来,班委还说可以放电影。 教室前头关了灯,后头留着。林一岚就坐到后面继续写卷子。 牧时来找亓越阳时,探头就看见他们班乐呵呵的样子。 牧时叹气:“人和人的境遇真是不能一概而论。” 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也是他们自己选的。” “曹航那边又吐出几个消息,”牧时说,“然后我们打听了一下……” 十六班有个女生,确实在经历校园暴力。 已经没有人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或者罪魁祸首不敢发声承认。 事情主要发生在六层,别的班的学生大多只是有所耳闻,个别几个又只见过一点。 有学生看见她被关在厕所里,明明外头一直有人听到求救,但没有人开门。 有学生在天台,遇到她被几个人围着,推搡间跌倒在泥水里。 音乐书上写满了对她的咒骂,也会有好事的学生故意到十六班去看她。她坐在墙边,永远低着头。 “好像之前,说她偷老师东西的事情,是真的。”牧时说,“听说是十六班班主任,亲自翻了她书包,当场人赃并获。” “然后从那个时候开始,老师就带着学生,乃至整个六层,一起孤立她。” 牧时叹气:“虽然那个女鬼很恐怖,但其实也很可怜。” “曹航说她一定是被咒死的,”牧时接着说,“但是警方那边,又只能判断出现场没有别的痕迹……” “也许就是不能平冤,才让她有了那么重的怨气。昨天晚上,有玩家被她生生咬死。” 第132章 牧时又说了几句岑明那边的判断,他们觉得这个副本很快就要结束了。 亓越阳却说:“不对劲。” “还有什么吗?” 亓越阳想了想:“钢琴房,和后山的传闻,你们有去看过吗?” “那两个地方没有死过人,只是吓人。”牧时说,“我们想等女鬼这边解决了,再去一个个处理。” 清肃完校园里的怪谈,成为优秀学子,这一切就能结束了。 “对了。” 牧时接着说:“王安,你认识吗?曹航给我们的那个荷包,就是她的。” 亓越阳说:“能确认吗?” 牧时点头:“是她的字迹。很有可能就是她开始针对李倩倩。” 亓越阳想到另外一个人:“如果关注王安,就还要关注李诚。他们之间有联系。” “我记得你提过的。”牧时说,“王安和李诚表面上不怎么讲话和接触,但两个人都很关注对方。” 牧时想了想:“我还觉得,虽然整个十六班就是处于一种彼此割裂,阴沉沉的氛围,但是王安和李诚,在割裂之外,又单独被其他人排斥着。” 亓越阳说:“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牧时说:“哎,岑明刚才也跟我这么说。” 亓越阳说:“不如,你们先用黄符把鬼故事出来的鬼肃清,然后我这边把钢琴房的事情查一查。” “红衣女鬼那里,先不急。” 牧时摸了摸鼻子:“怎么说呢,可能还是有点急的。” “我们最近发现,违反班规的代价越来越大了,”他说,“红衣女鬼也无处不在,走在路上都能有花盆掉下来砸你的头。再加上每天晚上增加的十几个鬼故事……” 牧时叹气:“我简直是在看人类的一百种死法。你呢?” 牧时瞥一眼前头的大屏幕:“你还能看电影。”语气有些酸。 牧时说:“但是一码归一码,我还是比较希望你不要继续查下去的。” 亓越阳说:“目前为止,我基本没有怎么遇到鬼怪。” “不是鬼怪的问题。” 牧时看向他身后,角落里,正在埋头写卷子的林一岚。 说起来,这一次遇到林一岚,他都没来得及跟她说上几句话。 牧时笑了一下:“亓越阳,能重上一遍高中,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亓越阳说:“原来你那么怀念每天写卷子的日子。” 牧时说:“这个就算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在这个年纪,就算是写卷子,聊闲天,每天三点一线……其实,感觉也还不错,对吧?” 晚上,回家路上,他们又在阅览室看到了老王。 老王刚从外头回来,正拿钥匙开门。 林一岚跟他打了招呼。 老王回过神,包里没塞好的黄纸露出一角,朱砂画出的符在昏黄的路灯下模糊不清。 老王对他们点头:“辛苦辛苦,好好休息。” 回家以后,亓越阳刚洗好澡,林一岚就来敲门了。 她递给亓越阳几盒小零食:“今天谢谢你啦。” 亓越阳说:“不用客气的。” 林一岚笑了一下,又说:“我之前在楼梯里,有听到你跟十六班的人说话。” 她似乎有点纠结,有点困惑,但还是接着说:“虽然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感觉你在找什么东西。我可以帮你呀,我对学校很熟的。” 亓越阳就问:“那你知道李月老师吗?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听过啊。” 林一岚说:“李月老师是生物老师的同学嘛。他之前讲道理讲故事的时候就提过这个名字。” 第73章 同桌抱个大腿14 亓越阳给林一岚倒了杯水,她坐在沙发上捧着水杯继续说。 “生物老师周老师和李老师是大学同学。他说李老师很漂亮,性格很好,对谁都是笑眯眯的,大家都很喜欢她。” “周老师来明德高中,是因为这里是他的家乡。明德高中那时候很穷。”林一岚回忆着,“但是李老师本来有更好的选择,她是真的为了教书才来明德的。” “周老师还说,那个时候校长为了李老师,专门买了架钢琴。” “那后来呢?”亓越阳说,“后来,李老师去哪了?她还在这里教书吗?” 如果是别人,可能到这里就不太清楚了。 但林一岚那段时间刚好经常往办公室跑,去问题,去听教训,也在老师们偶尔的只言片语里听出了七七八八的往事。 她说:“后来李老师,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挫折。” “好像是有人造她谣,连她的学生都因为这个被波及。” 林一岚细细回忆着:“李老师有个很看重的学生,结果后来没有能继续读下去。” “李老师最后崩溃了,”她的声音小了点,“然后她就,喝农药自杀了。” 亓越阳说:“周老师有没有提过,档案室的李老师和那个李月老师,有什么关系?” “嗯?” 林一岚有些迟疑:“应该没有说过吧……不过周老师真的很喜欢讲故事,可能他们就在他讲的某个故事里。” “亓越阳,你问这些,做什么呀?” 亓越阳说:“最近学校里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传闻,我想弄清是怎么回事。” 第133章 林一岚说:“你也信鬼神吗?” “我以前也不信的,”亓越阳说,“但一岚,真的有人在因此而死。” 林一岚似乎没听懂。对npc来说,超出认知的东西,比如玩家在他们面前提到游戏,他们就会表现出这种状态。 听到了,但是关键的信息会被模糊和屏蔽,听得到却“听不懂”。 亓越阳没想到林一岚会接着问:“谁,谁死了啊?” “……你认识十六班的人吗?”亓越阳说,“十六班里的学生越来越少了,有些是休学,转学,有些是死了。” 林一岚很惊讶:“就因为学校里的传闻吗?” “嗯。” 林一岚又想到什么:“你要这么说的话,好像确实有什么很不对劲……” “虽然大家一直都很喜欢讲鬼故事,和各种学校里的故事,”她说,“但好像,传闻盛行,是最近才开始的。” 林一岚说:“上个学期,学期过半的时候,学校里就经常有人说,会看见奇怪的人影了。” “上个学期,十六班有个女生死了。”亓越阳说。 林一岚微微睁大眼:“好像,是有什么联系。” 但她又有些犹豫:“不过……” “你听过后山那个,有人哭的传言吗?” 林一岚搓了搓手臂,越说越觉得心里毛毛的,“其实我上个学期,学期初开始,就经常去后山背书。” “有几个早上,起太早了,就睡着了。”她说,“我也听到过哭声……一开始以为是做梦,后来又出现过两次。” 亓越阳说:“你不害怕吗?” 林一岚有点不好意思:“怎么说呢……那个时候更害怕英语老师。” 不管怎么样,都要把课文背下来。不然要被拉到办公室听教训的。 传闻从女生死后盛行,但它开始得更早。 或者,十六班那个女生的死引起了后面的传闻,而之前的异样源于其他的事情。这两者并不相关。 亓越阳又问:“一岚,那你认识李倩倩吗?就是十六班那个,被欺负的女生。” “李倩倩?” 林一岚有些费劲地继续回想:“可能……认识?脸和名字对不上。” “还有,被欺负是怎么回事啊?谁欺负她?” 亓越阳把牧时他们查到的消息三言两语讲了讲,林一岚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亓越阳说:“目前来看,王安和李诚可能是罪魁祸首。” 林一岚和李诚的接触也不多,她的手指搅着衣角。 亓越阳接着道:“但是,这件事,不是某几个人的错。” “六层的学生,和那个班主任,”亓越阳说,“他们都在恶鬼那张,将讨要代价的名单上面。” “你说十六班班主任吗?” 林一岚有些纠结:“可是,他人……还挺好的。” 林一岚说:“你记得王叔喜欢画符吗?其实很多人都觉得他不务正业。” “但是十六班班主任,陈老师,他一直对王叔很好,很尊重他。”林一岚说,“王叔也说,陈老师经常帮他忙,所以他也会帮陈老师。” 亓越阳问:“帮什么?” 林一岚小声说:“王叔帮陈老师画符。” “画符,画咒,陈老师办公室桌底下,还有个阵法。” 林一岚放低声音:“你不要告诉别人呀。这个到底还是封建迷信,不知道对陈老师的事业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王叔也对亓越阳说过,在教室里,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就去找十六班班主任。 十六班班主任果然是在保护他的学生们。 传言盛行后,他就觉察到危险的降临。 他请了王叔来帮忙,通过黄符,阵法,甚至某种仪式,想在六层竖起防御的屏障。 甚至也许,最开始,他们是成功的。高二上学期只有传闻,不再有恶性事件。 但高二下学期,玩家加入,必死的规则无形地打开了屏障,恶鬼也乘虚而入。 宿舍里,教室里,死去的人不只有玩家,还有npc。 林一岚最后说:“亓越阳,不要太担心啦,我会帮你的。” “……为什么?” 亓越阳看着林一岚的眼睛,清圆的干净的瞳孔里,并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林一岚只是说:“我们是朋友呀。你一直在给我讲题,还借我笔记,我特别想报答你。” 亓越阳想说什么,但他最后只是张了张口,在林一岚迷茫的注视中,露出一个苦笑。 林一岚说:“没关系的,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我都会告诉你的。” 亓越阳忽然想到,半年前,在那个动物园里。 他失去了自我认知,忘记了自己作为玩家的身份。 那些警惕,怀疑,危机感,和不信任,随着自我认知一同消散。他不得不毫无保留地,面对自己的心。 那个时候,是他想靠近林一岚,而林一岚对他说,去那边,快离开。 “把那个铃兰摘给我,”她说,“然后,我什么都告诉你……什么都讲给你听。” 松鼠在她身后张牙舞爪,而亓越阳以为那个“告诉”,是一场对他们两个人未来关系的审判。 摘下铃兰时,他忐忑不安,又无比期待。 躲在前台后面的小女生,日光下吃着冰激凌的女孩,剧场里,缩在他怀里哭的人。 第134章 亓越阳看着林一岚,她摘了眼镜,揉了揉眼睛,有些疲惫,却很精神的样子。 “你记不记得我?”亓越阳轻声问。 林一岚微微扬眉,凑近了些,仔细观察亓越阳的脸,半晌,她摇头。 “我们没有见过吧?”她笑着说,“你那么帅,我要是见过你,肯定会有印象的。” 亓越阳也扯出一个笑,“嗯。” 他们互道晚安。 第二天,亓越阳在大课间去了趟档案室。李老师正在里头。 他正在整理资料,亓越阳就上去帮忙。 李老师有点奇怪:“你怎么来了?” 亓越阳说:“我来打印成绩单。” 文职的工作基本都由这里的几个老师负责。 李老师看了看,办公室里也没别人,就说:“那你帮我整理一下,我去看看怎么给你弄。” “要盖章吗?” 亓越阳点头:“要的,谢谢老师。” 风有些大,砰地把门关上了。 屋子里堆着的资料多得数也数不清,亓越阳不可能在几分钟里全部翻一遍。 他看向那张摆着照片的桌子,那似乎是李老师自己用的。 他在抽屉里,找到了许多剪报。 李老师实在是一个爱记录这些东西的人,他好像要把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都保存着,当作什么证明。 报纸里大多是关于他一些小成就的报道,哪怕只有简短的一两句话,提到他的名字,他也会留下来。 他找到一张泛黄的纸,上头写的是一封通报。 十几年前,学校里的通报都不是打印出来的,而是手写贴在宣传栏的位置。 通报内容是,有人举报了李月老师,认为她有作风问题,没有师德。 学校给出的处理是停职查看,处理人就是校长。 李老师开始敲门:“同学?门怎么关上了?” 亓越阳还找到了另一张老照片。 李月正倚着墙看书,身边有个弯着腰的男人正在扫地,又偷偷看着她。 李老师拧着门锁:“同学?” 亓越阳说:“老师,锁好像坏了。” 李老师说:“怎么回事?” 亓越阳说:“我不知道,老师,我怎么被关起来了。我有点害怕。” 那个男人的脸被画了一个叉,照片和通报放在一起。 李老师说:“你别怕,我去找人来开锁。没事的同学。” 亓越阳合上抽屉,看向一旁的柜子,“好。” 第74章 同桌抱个大腿15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亓越阳听到老王的声音。 他说:“李老师啊,我早就告诉过你们,这个门锁该换了。” 李老师觉得奇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卡住了。” 老王用工具捣鼓了两下:“好了。” 李老师说:“啊?” 老王说:“现在彻底坏了。来,我们拆了换新的。” 门开以后,李老师关心了亓越阳几句,接着,他的目光放到桌子上。 老王则在门口那里捣鼓着。 那一堆迟迟没有整理的照片里,正中一张正是弹琴的李月。 李老师背对着亓越阳,当他再回头时,亓越阳看着他眉眼间渐渐浮现出伤感的情绪。 “这是你刚才拿出来的吗?”李老师问亓越阳。 那张照片本来堆在最底下,现在却被放在最上面。 亓越阳点头。他的本意就是让李老师注意到。 李老师有些怀念地拿起照片:“那个时候,学校里只有我有相机,大家都喜欢我给他们拍照片。” “里面的人,都是当时的老师吗?” 李老师说:“是啊,大家都很年轻对吧?” “这是王老师,现在去省城当主任了。” “这是白老师,还在咱们学校里,我记得她今年教的好像是高一……” 他的记性实在很好,十几年前,围绕着钢琴的每一个人,他都能说出他们的名字。 “那这个人呢?” 亓越阳指了指角落里,那个身形佝偻的男人。 李老师和缓的声音紧了紧:“他是,一个杂工。” 好一会,李老师都没有再说话。 亓越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控制着语气:“那他,后来去哪里了?他也还在学校吗?” 李老师陷入回忆,慢慢露出一个冷笑:“他死了。”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老王捣鼓门锁的声音。 李老师忽然看向亓越阳,见亓越阳没有什么表情,他笑了笑说:“吓到你了?” 亓越阳琢磨着露出一点害怕的神色 说:“嗯,好可怕啊。” “可怕?”李老师顿了一下,“也是,你还是个学生呢,人死,对你们来说,应该是很可怕的。” “不过,”李老师接着道,“这个人,倒是死有余辜。” 他仿佛没有再说下去的兴致了,转而开始收拾起那些照片。 说是整理,其实也只是挑一挑,又拿出几张,给亓越阳看他的摄影水平。 老王一边拆锁一边说:“你们说的谁啊?谁死有余辜啊?” 李老师说:“十几年前一个小杂工而已。” 他顿了一下,又奇怪似的问:“怎么,你不知道?” 老王背对着他们拆门锁,又说:“不知道啊。我在这个学校也呆了小十年了,怎么回事,你们背着我请别的小工?” 第135章 他又补充:“对了李老师,锁要从外面买,帮我跟财务报销一下。” 李老师笑了一下:“我差点记岔了。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十几年前,就在学校里了。” 老王说:“哪有。不过我刚来上班的那两年,李老师你好像不在啊,你怎么还能记岔。” 李老师笑容不变,但亓越阳觉得他在故意转移话题。 “哎,那个小工,”李老师用一种闲谈往事的姿态说,“他啊,当时喜欢我们学校的一个女老师。” “但是他本身,条件特别不好。” 李老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懂吧?就这,这有点问题。我……校长觉得他可怜,才让他在学校里当个小杂工。” “后来他发疯了,”李老师说,“他到处举报那个女老师作风不好,把人逼得自杀了。” “他自己么,”李老师叹了口气,“干活的时候出了意外,被电死了。” “但是要我说,”他压低声音,“还是人在做天在看,恶有恶报。” 老王把锁拆下来了,又用手一点点捡地上的碎屑,不知是否太专注,似乎没怎么听李老师的话。 李老师转而去看亓越阳,等他的回应。 亓越阳说:“嗯,恶有恶报。” 下午又下了雨,篮球赛不得不停了。 老师们又要上课,整个年级都怨声载道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通知晚自习可以放假,来补偿下午上了课。 牧时听到觉得很离谱:“我们上学的时候,学校是能不放假就不放假。就连举报了,都敢顶着督察让我们回去上课。” 亓越阳说:“你怎么知道来了督察?” 牧时说:“因为是我举报的。你还记得吗,高一,国庆小长假,因为有我从半天变成了三天。” 他骄傲地挺起胸膛。 岑明本来在一旁坐着,一副大佬姿态,听到这也忍不住加入他们的谈话:“你也很有背景?” “不然一个学校怎么会因为一个学生妥协?” 牧时说:“这个'也'好做作啊。” 牧时又说:“我没有背景,我只有恒心和毅力。我打了小一百个举报电话。” “亓越阳,该你了!” 亓越阳扔出一张牌:“k。” 晚自习,操场上聚集了很多学生。有球赛的在比赛和加油,没球赛的就坐在草地上玩。 林一岚很高兴地扔出最后一张牌:“a!” 他们几个人在玩干瞪眼,最后的输家要接受大冒险的惩罚。 岑明低声说:“亓越阳,你干嘛给她喂牌?”他就坐在亓越阳旁边,看着他们玩游戏。 “什么喂牌。” 岑明说:“刚才她那个反应,明显就是想要k。你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 亓越阳说:“我没看出来。” 他输了,大冒险是公主抱最近的人。亓越阳在身后的岑明和牧时里选了牧时。 牧时剧烈地挣扎着,两个人一起跌在草地上,沾了一身的水。 一片笑声里,有人说:“人这么多,我们玩点别的桌游呀!” “什么什么?你带了三国杀吗?” “三国杀在教室里,我们好像只有扑克牌……” “那个,”亓越阳忽然说,“我带了狼人杀。” 他仿佛凭空变出一个小盒子,围在一起的学生们发出欢呼。 “我也要玩!” “都来都可以来!人越多越好玩!” 一片喧闹里,岑明懵逼地看着亓越阳:“你为什么会在系统面板里带一盒狼人杀?” 牧时说:“瞒不住你了。其实我跟亓越阳特别喜欢桌游,每天不玩两把都睡不着。” 第一场亓越阳是个平民,差点死在第一夜,被好心的女巫捞起来。 因为都是同学,而且很多新手,所以大家玩的也不是很专业,是熟人恩怨局。 林一岚说:“我就是女巫,不用客气。” 亓越阳点头:“谢谢你。” 但是林一岚其实是狼,甚至是她主张第一晚刀亓越阳的。她本来准备第二天再刀一次,但是亓越阳归票把她归出去了。 林一岚探身过来,小声问:“我演的不好吗?你怎么能怀疑到我?” 亓越阳也小声告诉她:“你说谎的时候,眼睛会特别亮,还会很活跃。”恨不得用小喇叭告诉全世界,这里有人编了个小谎言。 岑明一开始还端着,觉得自己一个成年人跟一群高中生混在一起玩,算什么事。但后来他开始沉迷且乐在其中。 他甚至开始搞事,跟牧时相爱相杀。只要第一天死的这两人其中一个,那另一个八成就是下手的狼,两成是幸灾乐祸的女巫。 气氛热烈,加入的同学也越来越多。 亓越阳数着牌,忽然发现这一圈,已经围了二十多个人了。即使不加入游戏,一些玩家和npc都还是喜欢来凑热闹。 昏黄的光照亮操场,草地上还有水汽,远处的篮球撞在墙上。 一阵笑声后,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片忽然安静了下来。 亓越阳洗了洗牌,忽然,有一个人说:“只玩狼人杀,也没意思,不然我们来讲鬼故事吧!” 热闹的人声仿佛被玻璃隔绝,几分钟前的闲适像一个幻觉。 另一个人说:“好!一人一个,我先来!” 第136章 没有人阻止。很奇怪,就连亓越阳想说些什么打断他们,也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 他们似乎陷入了什么微妙的氛围,像平静的冰面下有暗流涌动。冰面上的裂纹却只能暗示发生了什么。 “很久之前,有一个傻子。他睡觉的时候,房子着火了,但是火又被雨水扑灭。” “他起来以后,就去收拾房子。地上都是水,那个傻子啪嗒啪嗒踩在水里。” “忽然,啪一声,滋溜溜的电漏出来了,那个傻子被电死。” 亓越阳看向讲故事的学生,他的身影被掩在一片黑暗里,只露出下巴上挂着诡异微笑的嘴。 ……他们刚才竟然完全没注意到,这一圈学生里混进了什么东西。 已经有玩家开始冒冷汗。 亓越阳说:“不是讲鬼故事吗?” “你说的这个故事,只是人死了,哪里有鬼?” 那个人咯咯笑着:“鬼,鬼在的呀!” “鬼就在这里!” 林一岚被他突然抬高变尖的声音吓了一下。 “鬼就在这里呀!” 那个声音尖锐中夹杂着古怪的颤音,像指甲刮过黑板。 他哈哈大笑着,身体似要与那黑暗融为一体。 第75章 同桌抱个大腿16 操场上明明到处都是人,但没有谁注意到这一片古怪的安静。 接下来讲故事的是几个普通学生。他们中有人讲的故事很老,之前已经有人讲过。 第一个讲故事的人,会在重复的故事出现时,不断发出奇怪的笑声。 而那些人不会因为被打断而生气,而是莫名其妙的,开始脸色发白,像在恐惧着什么。 直到轮到林一岚。 林一岚没看过多少鬼故事,憋了一会,才憋出几句:“学校……学校以前是个坟场。” 在场的玩家同时看向她。 因为那个鬼影没有笑。 林一岚回忆了下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故事,然后一口气说完。 “然后,表面上学校很平静,实际一到了晚上,就会有鬼影到处晃,还会有尸体从地底下爬出来吃人……” 林一岚有点懵地说:“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岑明转头,盯着黑暗里,发起鬼故事的影子:“你为什么不笑?” “……很好笑吗?”林一岚说,“我,我讲的确实是个鬼故事啊。” 牧时小声告诉亓越阳:“之前,晚上讲鬼故事的时候,如果有人重复的情节很多,就会有另一个,甚至好几个人怪笑。” “然后,”牧时说,“那些人会莫名其妙离开宿舍,要么消失了,要么……” 他顿了一下,“可能是被吃了。我们找到过残肢,应该是红衣女鬼干的。” 岑明不能站起来,他指着林一岚,问那个影子:“她讲的故事重复了,你为什么不笑?” 林一岚说:“啊?跟谁的重复了?” 亓越阳说:“牧时他们宿舍,很喜欢讲鬼故事。之前有人讲过这个。” 牧时说:“什么喜欢?我那个是被迫的。” 岑明不解,继续问那个沉默的鬼影:“不是无差别击杀玩家和npc吗?你在发什么呆?” 牧时说:“哥,可能是卡了,你别急。” 岑明说:“我没有急。我只是想弄清楚怎么回事。那个女生,是亓越阳他们班的?她……” 牧时说:“嗯嗯,好,嗯嗯。” 林一岚说:“你们在说什么啊?” 亓越阳说:“好了,现在该我了。” 他说:“从前,有一个老师,她很漂亮,很多人喜欢她。” “后来,她死了,在钢琴房,尸体旁有一瓶农药。” “她变成了厉鬼,”亓越阳说,“她一直在钢琴房游荡。” 有人问:“她是自杀还是被杀?你怎么不讲清楚。” 亓越阳看过去,那个人的脸明明被昏黄的路灯照亮了,但五官却模糊不清,像泛黄的纸上被水晕开的画。 这个问题里藏着杀机。 亓越阳说:“很多人都认为,她是自杀。” “不过,”他话锋一转,“也许我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 接下来讲故事的都是玩家,他们大多是根据自己的游戏经历,来讲述鬼故事。 接下来,又是一个陌生的学生。 “很久以前,有一个女生,她被班里的人欺负。” “她很可怜。” 岑明和牧时他们都渐渐反应过来了,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经历的鬼故事里,会掺杂着一些提示。 只是故事的真假还不能确定。 “班里的人,都很可恶,他们都该死。” “一个女生跳楼了,一个尸体砸在地上,一个头颅迸出血花,一个月后,”他说,“她会带走所有人。” “满足她的愿望,也许能得到宽恕。” “她的愿望是什么?”有人问。 讲故事的人咧开嘴笑了:“她要那些人都去死。” “好了,故事都讲完了。” 最初发声的人说:“现在,我们来选择一位评委。他将组织我们投票,评选出今晚最好,和最差的故事。” 最好的故事一定会被重现,最差的故事将被驱逐一夜。 牧时之前告诉亓越阳的是,评定由宿管决定。 第137章 但今晚变成了选一个人,组织所有人,来决定谁去死。 “你们可以毛遂自荐,”影子说,“晚自习的下课铃响起时,今晚的鬼故事会落下帷幕。” 林一岚问牧时:“你怎么出了那么多汗啊?” 牧时说:“有点热,又有点紧张。” 有个玩家开口了:“如果是我来组织,我会希望大家都投刚才那个女生。” 林一岚说:“他说的是不是我?” 牧时点头。 亓越阳说:“他不会这么做的。他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 林一岚偏头,盯着那个玩家,对方别过脸。 林一岚说:“好吧,我反应一个给他看。” 她举起手:“我来组织!” 黑影沉默。 实际上,这个组织人的作用,可重可轻。 他只是影响着每个人的投票,但不能帮所有人做决定。 他可以欺骗,威胁,站队,或者在一众人里循循善诱,理智分析。 林一岚说:“没有人自荐了吗?那就是我了。” 黑影说:“那么你希望,哪一个故事,是最差的呢?” 林一岚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今晚没有最差的故事。” 沉默,又是沉默。那几个看不清五官的人什么也没说。 “你们在这?” 十六班班主任打着手电筒,大步走过来:“篮球赛不是结束了吗?你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像挡着眼的手慢慢收了回去。 亓越阳发现,晚自习的结束铃早就响了。 篮球赛确实已经结束,操场上只有他们几个人坐在草地上。 只有十来个人,并且很多是十六班的。 在十六班班主任,陈老师的催促里,学生们慢慢站起来,往各个方向散去。 岑明盯着林一岚的背影:“她不回宿舍吗?” 牧时说:“她是亓越阳的邻居。” 亓越阳说:“好了。你们对刚才的故事有什么头绪吗?” 岑明还想问关于林一岚的事情,但是对视片刻后,他意识到亓越阳和牧时什么也不会说。 岑明只能道:“那个故事,是在暗示我们,还是要杀了六层那些人,才能平息她的怨气吗?” “但是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亓越阳回忆着,进入学校后听过的每一句传言。 那些生动的脸,带着各自的表情,怀揣不同的目的,对别人说过的话语。 亓越阳说:“你们有没有李倩倩的照片?” 牧时愣了一下:“她的东西都被毁了。” “那今晚,”亓越阳说,“你们要不要,都跟我去档案室看看?” 档案室里头的门,新的锁还没有换上,空了一个洞。 厚厚的资料堆积在柜子上,亓越阳他们分了人,一个去看门,一个去摆弄电脑,剩下的四个去翻纸质资料。 一个玩家问:“要找什么,李倩倩的照片吗?” “对。” 岑明忽然又说:“要是有十七班……” 亓越阳背对着他,撩起眼皮,玻璃窗的倒影中,岑明闭上眼说:“算了。就找李倩倩的照片。” 他们最后有了成果。十六班大部分资料都被刻意清理过,只有入学时,一张校报角落,贴了李倩倩的照片。 她笑得张扬,身后是曹航,和别的几个学生。 “李老师为什么还留着这张报纸?” 一个人问:“这上面没什么他的事情吧。顶多……他是编辑之一?” 亓越阳说:“把报纸给我吧,我去验证一个事情。” “你们再找找线索,”他说,“注意不要留下明显的痕迹。” 校医院始终亮着灯,值夜班的医生刚好是那天,亓越阳遇到的那个。 他小跑着过去,医生吓了一跳,见他精精神神的,问:“同学,两点了,你不睡觉,在这里跑步吗?” 亓越阳说:“医生,有个事情想请您帮忙。” 医生接过那张报纸,亓越阳觉得有千丝万缕的线索在被剥开。 “您那天提到的,十六班那个痛经被送去医院的女生,”他问,“是这个人吗?” 医生摘下眼镜,仔细看了一下:“不是。” 他很笃定地说:“不是这个女生。” 亓越阳觉得真相近在咫尺。 “那您对她有印象吗?”亓越阳慢慢说,“她叫李倩倩。” 医生有些犹豫:“可能在哪听过吧。同学,我每天遇到的学生都很多,有些确实不太记得。” 那个因为痛经被送去的女生,才是真正的,经历校园暴力的人。 鬼故事的结局里,那个跳楼的女生,描述是,“一个”,而不是“那个”。 如果没有后面刻意的排比叙述,这个“一个”,也许还不能引起他们的警觉。 如果死去的其实是加害者…… 那么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亓越阳又递上刚才找到的一张集体照,里头已经没有李倩倩。 他指着另一个女生,问:“那,被送去医院的,是她吗?” 医生又摘下眼镜,这次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小姑娘。” 亓越阳轻声说:“她叫王安。” 医生拍大腿:“没错,就是这个名字。当时我在医院帮她填了好几张单子。” 第138章 王安才是音乐书上,被咒骂的“大小姐”。 亓越阳又想到曹航。 他刻意误导他们,让他们以为李倩倩才是受害者,王安则是加害者,最主要的证据就是那个荷包。 亓越阳觉得在这件事上 ,曹航没有说谎。 那李倩倩,又是真的,因为王安的荷包,被诅咒而死吗? 第76章 同桌抱个大腿17 早自习,王安在楼梯间被人堵住。 那几个男生女生是这学期才转来的,经常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举止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为首的岑明个头很高,插着口袋俯视人时,对普通学生来说,其实很有压迫感。 但是王安什么表情都没有。她冷淡地往前走,发现推不开他们以后,直接转身要去另一个楼梯。 牧时说:“王安,我们是来帮你的。” 王安有些疑惑地看过来。 岑明又说:“李倩倩的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吧?” 她一下懂了他们的意思。 上个学期,随着李倩倩的死亡,那近一年的折磨也结束了。 而这个学期…… 王安说:“不需要了。” 过去的事情都被班主任勒令禁止提起,王安知道他还做了很多事情,来消去那些痕迹。 她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得知真相的,明明前几天他们还一副,觉得她是个恶人的样子。 王安抬头,直直看着岑明,又说:“借过一下。” 僵持片刻后,他们让开。 林一岚和亓越阳小跑着去教室。 林一岚说:“你今天怎么起晚了呀?” 亓越阳说:“我昨晚快三点才睡的。” 他们坐到座位上,林一岚小口喝着豆浆。 “三点睡,六点起,”林一岚打量着亓越阳的脸色,“你是在修仙吗?” 亓越阳眼下有些乌青。 这个世界太真实了,白天排得满满的课,写不完的作业,学不完的知识点。 亓越阳只能在休息时间去找线索,即使仗着年轻,连续几晚熬下来,也有点吃不消。 亓越阳越来越困,声音也越来越轻,“我睡一会,你帮我看看老师……” 林一岚还找了本书搭在他前面,挡一挡。 但其实,在讲台上,什么都能看得很清楚。 生物老师觉得好笑,还觉得那本挡着脑袋的书很是欲盖弥彰。 他去敲亓越阳的桌子,亓越阳一时间竟然没听到。 林一岚以为亓越阳要挨训了,但周老师只是嘀咕了一句“就这么困?”,就放着亓越阳睡过了一整个早自习。 课间的时候,亓越阳精神好了些。 林一岚跟他说闲话,讲着讲着,讲到了昨天晚上,操场上的事情。 林一岚说:“桌游真好玩呀,我都没注意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别的人就都走了,只有我们还在那里。” 亓越阳想了想,说:“一岚,你不觉得,这就是个怪谈吗?” “嗯?” 林一岚有点好奇,又有点兴奋:“你是指,那天你提到的……学校里的鬼怪传闻吗?” 她把声音放轻。 亓越阳点头:“昨天晚上,很像是有鬼手挡住了我们的眼睛,又捂住我们的耳朵,让我们不能看清自己实际所处的环境。” 林一岚转着笔,因为不熟练,黑笔时不时掉在桌子上。 “世界上,应该没有鬼吧?” 她还是觉得得相信科学。 亓越阳说:“那为什么,我们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发现篮球赛已经结束了?” “而且,”他说,“最后十六班班主任出现的时候,坐在那里的人变少了。” 消失的,是最先出声的黑影,和昏黄路灯下,那几张永远看不清的人脸。 人脸…… 亓越阳忽然想到什么。 林一岚还是半信半疑的:“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很正常……”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费劲地形容那种感觉,“我明明知道里头有不合理的地方,但是好像,我就是觉得它们是正常的。” 她清圆的眼很信任地注视着亓越阳,等待他给出正确的答案。 但是亓越阳什么也没说。 林一岚觉得奇怪和不解,明明再难的题目,亓越阳只要稍加思考,都能给出答案。 她直觉这个“题目”,亓越阳也是懂的。 但是亓越阳忽然沉默。 有时候,亓越阳和她说话,或者亓越阳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林一岚会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似乎,他们是不一样的。 亓越阳转移了话题:“一岚,你化学试卷写了吗?下节课老师会检查。” 林一岚猛地抽出那张试卷,才想起来她只写了一半,还有好几个方程式编不出来。 还有几分钟就上课,林一岚愁苦地拿起笔,能写一点是一点。 陈帆一直盯着这边,过来说:“一岚,我写完了,你要看我的吗?” 林一岚很高兴,觉得陈帆真是个大好人:“那你借我……参考一下,马上就还你!” “……我也写了。” 亓越阳小声说。 林一岚在奋笔疾书的间隙里抽空回答他:“你试卷上一点过程都没有,还不如直接抄答案。” 第139章 亓越阳不说话了。 中午,林一岚没有跟亓越阳一起回家。 她说:“陈帆约我去天台补笔记。” 亓越阳说:“在教室不行吗?为什么去天台?” “他好像有点事情,”林一岚说,“而且天台不好吗?风景好,又凉快。” 亓越阳说:“我也想补笔记。” 林一岚点点头:“那一起吧,记得带上你自己的凳子。” 于是中午,午休时间,亓越阳站在天台边,林一岚坐在凳子上翻书,陈帆蹲在地上在凳子上写字。 亓越阳拎着小板凳,先是想到他是一个有五险一金的成年人,又想到他现在是恐怖游戏的玩家。 林一岚说:“原来你要站着看书的吗?那其实不拎凳子上来也可以的。” “……不。” 亓越阳坐在小板凳上,开始翻笔记。 陈帆在那边跟林一岚梳理知识点,絮絮叨叨的声音持续不断地传来。 午后的校园很安静,碧蓝的天空一尘不染,天台上的凉风中和了初夏隐隐的燥热。 亓越阳靠着墙,不知不觉开始打盹,头一点一点的。 他又忽然醒来,揉了下眼,发现陈帆和林一岚不见了。 天台上只剩下三只小板凳,和一个亓越阳。 亓越阳站起来,想去找他们,又没注意到自己腿麻了,绊到了那两只凳子。 他只能先在原地缓一缓。 他忽然注意到,天台边缘,墙角的白痕。 那白痕是个意义不明的图案,画得断断续续,又被刻意加了一层灰掩饰,乍一看只像旧墙上的斑驳痕迹。 亓越阳的指尖,顺着白痕的走向过了一遍。 他回忆着脑海里,一闪而逝的相似图形,在笔记本上重现了出来。 上山下水,左木右土。 这是那本没有封皮的书上,记过的,聚鬼的法阵。 李倩倩,就是在天台死的。 王安有个诅咒她的荷包。 天台上有聚鬼阵。 这三件事,显然有什么联系,是更深更隐秘的联系。 亓越阳的双腿缓过来了。他绕过天台中间的墙,在另一个方向看到了林一岚和陈帆。 他们背对着亓越阳,正靠在栏杆上,说些什么。 而后陈帆从兜里摸出封信。 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看着林一岚:“一岚,给你的。” 林一岚低头,看见信封上一个巨大的爱心。 林一岚笑了一下:“画的好可爱。” 陈帆鼓起勇气:“一岚,就是……” 天台上的风吹过少年人的衣角。 “我从第一次见到你,”他小声说,“就喜欢你了。” 陈帆其实很好。 他是八班的副班长,个子高,脾气好,成绩好,长得也不错。 他是那种,在青春期里遇到了,会觉得难忘的人。 所以当亓越阳看到林一岚露出迟疑和犹豫的神色时,他觉得自己并不意外。 林一岚的脸慢慢红了,像染上了夕光。 她拿着那封信,不知道是要打开,还是不打开。 陈帆又说:“虽然老师们经常说,这个年纪的喜欢不可靠。” “但是我跟你保证,”他说,“我是个很好的人。” “我的喜欢,也是很认真的喜欢。” “原来你在这,”牧时不知从哪冒出来,在亓越阳身后用气声说,“我找你找半天了!” “我甚至撬了你家的锁,”牧时明明也听到了那边的话,却还故意问,“你在这干嘛啊?他们又在做什么?” 陈帆太紧张了,他全部的心神都在林一岚身上。 他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惧,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期待。 他的心在胸口砰砰直跳。 亓越阳说:“我在等她。” 牧时眯着眼,看清那一头,两人的表情后,有点幸灾乐祸:“噢,那你还等得到吗?” 林一岚有点纠结,对上陈帆的目光时,她也会觉得紧张。 手中薄薄的信纸承载着最赤诚干净的感情。 年轻人许下的承诺虽然很轻,但对另一个年轻人来说,总夹带着不可自控的吸引力。 几分钟后,林一岚低下头,把信还给了陈帆。 “对不起呀。”她说。 陈帆是有点怔的,但他又问:“我……是我哪里不够好吗?” 林一岚说:“没有呀,你特别优秀。” “但是我不想早恋。” 她的表情也很认真:“老师说得对,高中三年那么短,如果谈恋爱了,精力一定会被分散的。” “我不像你们那么聪明,随随便便就能把书读好。所以就只能靠自己努力。” 林一岚叹口气:“对不起呀,但是我真的得认真学习。” 第77章 同桌抱个大腿18 “……噗。” 牧时又去戳亓越阳,悄声说:“还不如是因为不喜欢呢……你说是吧?” 亓越阳不轻不重地答:“我有什么好说的,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 牧时说:“嗯嗯,你说得对。” 牧时又说:“哎,怎么办呢,人家不想早恋,那谁都没机会了。” 牧时还说:“哎呀,你们班这个副班长,其实也是很多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第140章 “小林拒绝他,也只是因为不想早恋,”牧时说,“那要是她没那么爱学习,是不是就……” 那边,林一岚和陈帆都渐渐冷静下来了。 亓越阳拉着牧时去天台另一侧。 而后,他们再说了什么,亓越阳就不知道了。但是陈帆离开时,过来拿小板凳,眼睛有点红。 林一岚也垂头丧气的,抱着小板凳和笔记要走。 她觉得亓越阳应该能看出发生了什么,有些抱怨似的说:“我又失去一个朋友了。” 她是真的在难过:“本来,就没有几个人跟我玩。现在,又少一个了。” 亓越阳说:“为什么?” 林一岚说:“他跟我……说了啊。那我以后肯定,就不能老找人家说话了。这样不公平。” 亓越阳说:“嗯。” 牧时笑着说:“没关系的一岚,你还有亓越阳这个朋友。” 林一岚对牧时有点印象,记得他是十六班的。 她也笑了,点点头。 “我先下去啦,”她说,“哎,去洗个脸。” 牧时看着她的背影,又脱口而出说:“亓越阳,你也别灰心,以后毕业了还有机会的。” 他说完,自己都愣了下。 “我真是被这个学校搞懵了,”牧时笑着摇头,“我们只是玩家,哪里有以后。” 亓越阳说:“牧时,你今天话真的很多。” 牧时说:“诶?再叫两声听听。最近你都没怎么叫过我全名是吧?” 牧时又说:“别生气啊……别急,别急别急!不是,我找你是有正经事的!” 亓越阳靠在栏杆上,下午的课要开始了,教学楼外已经陆续开始有进来的学生。 牧时说:“王安和李倩倩那个事情,岑明带着我们捋清楚了。” 真要说一个开始的话,高一下学期刚开学,那一节美术课,应该就是源头。 王安很内向,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像十六班的一个影子。 那节美术课,老师要他们自由发挥。她画了一副很好看的风景画,画本身并不专业,但是上面的颜色漂亮又抓眼。 美术老师随口问:“用的什么笔?” 王安小声说了个名字。 那套笔,学校门口也有卖,一支要五十块钱。 下课后,有人跟王安借马克笔,还回来时,那支笔不出水了。 王安说:“怎么回事呀?这个笔怎么坏了?” 她的本意不是责问,但对方忽然觉得难堪。她就这么坐在座位上,不说话,抱着手盯着王安。 王安默默坐了回去。 那天以后,忽然开始有人,叫她大小姐。 牧时说:“那盒马克笔被收在了办公室隔间里,每支笔都被弄坏了,壳上还写满了大小姐这三个字。” 起初,王安也知道,她遭受的恶意,是源于莫名其妙的嫉妒。 她从来没有炫耀过什么,但总有那么几个人对她每双鞋子,每件衬衫,甚至戴过的一个小发卡,其品牌和价格如数家珍。 她最初是隐忍的,因为跟那些人置气没有必要。 但后来,第一次被锁在厕所隔间时,有盆冷水从上头倒了下来。 她发出尖叫,然后外面传来一阵笑声。 她觉得冷,浑身都在抖。 她发出求救,但一连三个课间,都没有人打开那扇门。 最后,是一个别的楼层的女生,来六层上厕所时,听到了声音,帮她开了门。 那个女生很惊讶:“你头发怎么湿了?” 王安看着镜子,里头的女生形容狼狈。 牧时接着说:“后来,就是校园暴力的戏码。孤立,针对,搞小动作,制造谣言。” 伤害一个人,和许多人一起伤害一个人,在整个六层变成了一场狂欢。 牧时说:“这场暴力一直持续到高二上学期。王安一直是忍着的。” “然后,高二上学期过半,有人说,见到李倩倩和曹航,以及几个人,把王安带到天台。” “李诚也在,”牧时补充道,“李诚因为同情王安,也被他们欺负。” “但是,”牧时说,“最后从天台上下来的,是李诚和王安。” “李倩倩跳楼了,曹航忽然变得很胆小,其他几个人都转学或者休学了。” “事情到这里也就落下帷幕。” 牧时说:“学校处理得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直到这个学期开始死人。” 亓越阳想到什么:“王安被欺负的时候,应该找过老师吧?十六班班主任没有做什么吗?” “问题就在这里。” 牧时皱着眉:“资料被清理了,学生们又不敢说话。岑明他们今天才查到,那段时间,十六班班主任请了假。” “代课的,是档案室的李老师。” 亓越阳脑中浮现出了穿着衬衫,笑眯眯的男人,眼镜后闪烁的目光。 “所以才表现得那么矛盾,”牧时说,“我们之前也搞不懂,既然十六班班主任那么在意学生,那之前为什么会纵容那场悲剧的发生。” “原来,”牧时叹气,“他是给人背锅的。那个李老师,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件事里完全隐身了。” 亓越阳想了想,说:“那么,红衣女鬼是死掉的李倩倩。” “她不仅讨厌王安,”他说,“她还恨着所有,跟她一样做了恶,却还好好活着的人……是这样吧?” 第141章 牧时点头:“应该没错。女鬼想让所有人都死,不是因为受害者的怨气,而是施暴者的不甘心。” 亓越阳说:“那你们知道,怎么让她消失了吗?黄符对她几乎没用。” 牧时说:“岑明说有点思路了,要从王安身上下手。” “我看他,很有信心的样子。” 牧时打了个哈欠:“处理完女鬼,再把学校里的传闻清理掉,这个副本就差不多能结束了。” “哎,这次出去以后,咱们回学校看看吧?” 牧时说:“天天盯着一模一样的建筑,还真让我有点怀念咱们高中了。” 亓越阳点头:“好。” 牧时笑眯眯的:“我的照片还贴在墙上呢,前几个月咱们班主任还发朋友圈,说我的照片是最帅的一张。” 亓越阳问:“什么照片?” 牧时说:“就是毕业典礼上,咱们上去演讲,然后在后台拍的照片啊。” “有你,我,”他说,“还有个女生。” 牧时说:“说起来,她是谁啊?” “我们站得很近,”他说,“好像还挺熟?但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预备铃响了。他们该回教室了。 日光清朗,站在天台这么高的地方,可以看得很远。 亓越阳本来不该说这句话的。 他说:“你还记得,那个时候,在天台吗?” 牧时当然记得,他说:“你又要开始感慨了?” “哎,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进游戏,跟你真的没什么关系。” 他说:“就算有关系,也是我自愿的,好吧?你不要老想那么多。” 牧时甚至有点怀疑地问:“你不会,还因为那件事,晚上偷偷躲在被子里抹眼泪吧?” 亓越阳皱起眉:“我什么时候偷偷在被子里抹眼泪过?” 天台上风很大。 高二下学期,亓越阳第一次进游戏后,又过了两个多月,他在路上,毫无征兆的,又被拉了进去。 第二个游戏,是大逃杀的游戏。没有规则,只有活下去。 亓越阳活下去了。他再回到现实,发现自己已经走到马路中央。 路过的车都在按喇叭,好心的路人以为他精神有问题,带着他离开了马路。 那个时候,黑核并不稳定。它总是突然地把人拉进游戏,然后离开时,有时只过了几秒,有时会有很长的延迟时间。 每隔大约两个月,亓越阳就会被强制拉进游戏里。 但那个时候,在游戏里的痛苦,对亓越阳来说,从来不是短短两个月就可以消除的。 他开始变得沉默,甚至有点神经质。现实里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话,他用尽方法在别的地方寻找黑核的信息。 牧时说:“我以为你翻墙来网吧是为了打游戏,结果就是上个论坛啊?” 那个时候黑核没有名字,亓越阳只能偶尔,发现一些暧昧的,只言片语的描述。 那天晚上,他在天台,用手机搜寻同样进了游戏的人,发布的讯息。 两个月还没有到,他却再一次被拉入一场游戏里。 那个游戏,要求每个人轮着讲故事,又从故事里筛选出有意义的信息,达成通关目标。 没有血腥和暴力,死去的人也只是像睡着一样,坐靠在身边。 但亓越阳出来以后,过了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黑暗里,他看着远方模糊的灯影,忽然在想,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另一个莫名其妙的游戏? 他在茫然无措中走上天台边缘。 第78章 同桌抱个大腿19 “……亓越阳?” 黑暗中,牧时跑过来,一把把他拽了下去。 “你真疯啦?”牧时不可思议,“你在干啥?别告诉我,黑灯瞎火的,你来天台上面看风景。” 天台上只有一盏遥远的,昏黄的灯,他们彼此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亓越阳轻声说:“你怎么过来了?” 牧时说:“你不在座位上,我出来看看。” 他拉着亓越阳坐下来,靠在墙上。 微凉的晚风吹过脸,会觉得冷静和清醒。 “跟我说说呗。” 牧时说:“你失恋啦?没考好?父母离婚?还是对生活有什么不满?” 他语气轻松,用近乎于开玩笑的语气讲出这样的话,却是暗暗警惕着亓越阳的反应。 网上的匿名论坛里,曾有人分析过,那个莫名其妙的游戏,也许是“随机”把人拉进去的。 当你的生活和它的某个副本高度重合的瞬间,也许就是它选择你的时刻。 他们称呼这种瞬间为“不稳定”,越是接近“不稳定”,就越容易被拉入游戏里。 所以,最好也不要和身边人走太近,不要和别人谈论起游戏,不要让他们也接触到“不稳定”。 不要由你,带来厄运。 即使那只是个猜想,亓越阳也不敢去验证。 他丧丧地靠在墙上,说:“别管我了,牧时,回去吧。我一会就下去。” 牧时摇头:“你一会就跳下去是吧?两点之间线段最短?” “你到底怎么了?”牧时皱眉,“亓越阳,这段时间你真的很不对劲。” “上个月,你居然在数学课上睡着了。” “你还说了梦话,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 第142章 模糊的光影里,牧时严肃地望向亓越阳的方向:“你说,不要,你不想死。” “你还说,救救你。” 牧时声音轻了些:“告诉我呗,不管是什么事情。就算你杀人犯法了,我也会帮你。”才怪。 牧时心里嘀咕,要是亓越阳真莫名其妙长歪了,他一定现在就把亓越阳扭送进警察局。 “我不能说。” “是谁威胁你,求求你告诉我。” “牧时,真的不行。” “我不是你最好的兄弟么?还是你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我们回去吧。” “你特么到底在跟我装什么谜语人?”牧时按着亓越阳的肩,“你连我都不肯说吗?你就那么爱自己扛吗?你以为你是在保护我吗?” “如果威胁你的那个东西,也能威胁到我,”他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一无所知,会比我知道真相更安全?” 他情绪有些激烈,说话时微微喘着气:“亓越阳,你明明在求救,为什么又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 “因为我不敢!” 亓越阳推开牧时,闭上眼:“我不敢,我……我真的……” 他慢慢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声音沙哑,死去的人脸开始在眼前浮现。 他第一次那么恨自己的好记性。 他记得每个人的死法,记得他们头颅被割下时的表情,和坐在身边的尸体,散发出的特殊气味。 牧时一直静静地坐在他身边。 “牧时。” 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亓越阳说:“你会不会信我?” 理智和情绪彼此争斗,说不清是哪一方占了上风。 “我进了一个游戏。” “它没有名字,没有源头。”他说,“它在杀人。” 起初牧时以为那是什么隐喻,后来他开始觉得亓越阳精神失常。 但最后,亓越阳抖着手,挡住眼睛,轻声问他“你信不信我”的时候,牧时说:“信啊。有什么不信的。” 他们说了很多话,关于游戏的猜想,死去人的归宿,可能存在的脱离方式,下一个游戏的时间,很多很多。 其实,归根结底,只是毫无意义的废话。 但亓越阳觉得越来越清醒,他正在堕入一个泥沼或者幻梦,而现实中的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费劲地把他往上拉。 牧时说:“我跟你去吧,你能拉我进去吗?” 亓越阳说:“你知道我不可能答应你这种事情。” 牧时咧嘴笑了:“你也知道,我会坚持,并且做到。” “相信我,亓越阳,”他这么说,“两个人,比一个人,要能扛。” 他开始琢磨加入游戏的事情,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猜测和想法。 而亓越阳,却忽然注意到,天台角落,灯几乎照不到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 他们彼此太熟悉,只是一个身形就能认出对方。 她发现亓越阳看过来了,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那边牧时一拍大腿:“不行,我要去把我手机拿过来。你刚才说的论坛,我也去看看。” “亓越阳,在这待着,”他立刻起身,“我马上就回来。” 亓越阳说:“手机不是都被班主任收了吗?” 牧时说:“嘿嘿,我交的模型机,没想到吧?” 牧时走以后,她慢慢靠近亓越阳,蹲在亓越阳面前。 亓越阳轻声问:“你也听到了?” 她点点头,偏冷的眉眼耷拉着,说:“你们两个,真是从来不让人省心。” 她只比他们大了几个月,从小到大,就一直爱当姐姐。 她伸出手,很温柔地拍了拍亓越阳的头,像小时候那样,又说:“别怕,还有我们呢。” 亓越阳笑了,又觉得有点想哭:“我不想那么冲动的。你们两个,我一个都不想牵连。” 她接着说:“不要让牧时知道我也听到了这件事。等他找到进入游戏的方法,你记得告诉我。” 亓越阳说:“我不想你也进去。” “但是他要进去,”她轻声说,“牧时去,我就一定要去。” 他们是发小,从小到大,住同一栋楼。 牧时家在一层五号,亓越阳家在三层五号。她住在二层五号。是一条线。 记忆里模糊的光影中,天台上的情景,与眼前渐渐重合。 就像后来,那个时候,她也蹲在他们面前,温柔地拍拍他们的头发,而后转身,堕入深海。 天气清朗,上课铃就要响了。 牧时说:“亓越阳,你这个表情,真的很能让我起鸡皮疙瘩。” 亓越阳笑了一下,但是牧时觉得他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牧时一直觉得奇怪,明明,这个副本对亓越阳那么友好,简直可以说是在度假,但是为什么亓越阳,偶尔会露出那种奇怪的神情? 他们并肩下楼,要回教室。将走前,亓越阳忽然对牧时说:“听说一个人会死三次。” “第一次是肉体死亡,第二次是葬礼,第三次是被遗忘。” 牧时莫名其妙地看着亓越阳。 牧时猛地福至心灵。也许正是这个高中氛围影响到了亓越阳,让他变成了一个伤春悲秋的小年轻。 于是牧时接下他的话,说:“说得好!很有深度。很适合当作文素材。” 第143章 亓越阳没再说话了。 牧时心里想,亓越阳好非主流。亓越阳讲话好尬。 教室里,林一岚从口袋里掏出小零食,分给了周围几个同学。 “有点辣,”她悄声说,“可以生物课的时候吃,就不会犯困了。” “咦,”林一岚凑近去看亓越阳的眼睛,“你眼睛怎么有点红?” 亓越阳说:“刚才沙子进眼睛了。” 林一岚心想,这不是电视剧常出现的台词吗! 一个人自己偷偷哭了,被别人发现,就会说沙子进眼睛。 林一岚又想,虽然亓越阳一大高个,但是心里头肯定也会有小委屈小难过,也会有偷偷躲起来哭的时候。 林一岚就很怜爱的,又递给亓越阳两包小零食,说:“嗯嗯,好,是沙子。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亓越阳听得有点懵,但是上课了,就没再问下去。 上课的时候,亓越阳借了小镜子,用沾水的纸巾擦了好几次眼睛,异物感才消失。 天台上风怎么那么大。 “砰!” 有人摔下去了! 亓越阳和林一岚同时看向窗外,一楼的水泥地上,趴着一个人。 没有血。他从上方坠落,却没有露出明显的伤痕。 但他四肢发颤,就像被折断的木偶,没有痛感,却不能自己动作。 “这是谁啊?” “哪班的?” “好像是十六班的?” “十六班?”学生们窃窃私语,“从六楼掉下来的?怎么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那个人是曹航。 生物老师皱着眉:“大家先自习,我去看看。” 林一岚想到亓越阳说的,关于十六班的事情。 她悄声问他:“是因为,那个吗?”那些怪谈,关于鬼怪的传说? 亓越阳却觉得,曹航的堕楼,很像是玩家的手笔。 他从高处落下,但是没有露出明显的常规伤,很有可能是有人对他使用了道具。 牧时也说,岑明他们准备从王安那边入手,解决红衣女鬼。 亓越阳说:“可能是吧。他将为他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大白天的,林一岚觉得心底发毛。 亓越阳把十六班发生的事情,从头又给她讲了一遍。 林一岚无意识地,用笔戳着草稿纸,又小声问:“那李倩倩呢?她已经死了,也还能被惩罚吗?” 第79章 同桌抱个大腿20 ……惩罚一个死人? 实际上,亓越阳几乎要默认,死亡,成为厉鬼,这本身已经是李倩倩这条线的终结。 林一岚看着亓越阳迟疑的样子,一下懂了他的意思。 “喔……所以李倩倩的死,”她说,“其实就是那个惩罚,是吗?” 教室里到处都是窸窸窣窣讲小话的声音,陈帆走到讲台上维持秩序。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林一岚清剔的眼在光下是一种很干净的棕褐色。 她笑了一下,又小声问:“你怎么不说话啦?” 林一岚照小镜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亓越阳说:“没有。” “只是,你忽然提醒我了。” 陈帆在讲台上说:“大家先不要吵,等周老师回来。” 亓越阳又去看窗外,楼下,伏地的人影。 “我们之前都默认,李倩倩的死,是因为王安。”他轻声说,“那是王安对她的惩罚。” 但如果,这是不太相干的两件事呢? 有老师来敲他们班的门,有些生气:“怎么又是你们班那么吵?班长呢?快点维持纪律!” 班长只能站起来,和副班长陈帆一起到走廊上,听老师教训。 林一岚和亓越阳一起看着,窗外楼下,伏在地上的曹航,被两个老师扶了起来。 没有血,没有明显的伤口,他看上去很正常,只是动作僵硬,像一个人偶。 “一岚,”亓越阳问,“周老师,和十六班班主任,关系很好吗?” 他们在四楼,十六班在六楼。两个班隶属两个分部。 十六班出了事情,六楼的老师们反应也还算及时。 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他们班的生物老师,不是留下来处理学生情绪,而是立即下楼去找十六班班主任? 林一岚陷入回忆。 “我想想……” 她说:“我之前,被年级主任拉着补课的时候,经常看见大办公室里,周老师和十六班的老师说话。” 她想得很费劲,因为那些都是被扔在记忆角落里,琐屑的细节。 林一岚实在想不起来了,只能说:“他们好像是有什么关系的,不仅仅是同事,或者朋友。但是我不记得了。” 楼下的人都走了。 林一岚的注意力也回到面前的卷子上。 她用笔勾掉一个个选项,是很专注的神情。 班里的学生也渐渐安静下来,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亓越阳前面的男生,又开始和同桌下五子棋。 一张纸,几条线,两人捏着铅笔,乐在其中,又提防着老师的忽然出现。 亓越阳垂眼。 如果,他们没有对坠楼的人影,如此冷淡……那这些npc,真的很像活人。 这一切,也很像他记忆中,混乱的青春期里,难得的年少时光。 第144章 【通关条件】 【明德高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传闻,十分影响同学们的身心健康。作为转校生的你,将不受传闻的影响,度过充实美好的校园生活。】 系统面板闪了闪。 亓越阳也拿起笔,勾去了卷子上错误的选项。 晚自习是数学小测。 提前写完卷子的学生,一般也会继续留在教室里写别的作业,直到晚自习结束。 亓越阳在桌上放着写了一半的作业,和没收拾的纸笔,假装是去上个厕所,顶着数学老师的注视走出教室。 六楼没有开灯。 从五楼的楼梯去到六楼,就像一下踏入另一个世界。 死寂,阴冷,没有活气。 亓越阳摸黑到了十六班门外,从走廊上方的窗户往里头看。 十六班明明坐满了人,但是安静得好像什么也没有一样。 ……坐满? 亓越阳明明记得,十六班少了好几个人的。 他的视线在教室里逡巡,借着外头透进来的,模糊的光,他看到牧时和岑明坐在角落里,埋头写什么。 亓越阳看了几分钟,判断他们是在考试。 整个班级的人,包括坐在讲台上的老师,都在黑暗里,埋头写卷子。 六层的另外几个班也是如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头一点光都没有,像一个黑洞。 “吱呀……” 是风吗?门晃了晃。 那条缝像在诱惑着每一个出现在这里的人走进去。 【偷窥者的眼睛:无视外物阻碍,我的眼中只有你~】 【剩余使用次数:无】 门后,一个红色鬼影,悬在门上。 她兴奋得瞪大眼,大滴大滴的血落在地上。 也许下一个拉开门的人,会感觉有什么滴在了头发上,然后一抬头,就是女鬼裂开的嘴。 往前是深不可测的黑暗和危险,往后是诡异的教室与情景。 亓越阳往前走了一步,手伸了进去。 “啪嗒。” 他开了灯。 办公室泄出的光,成了整个六楼,唯一的光源。 紧闭的教室门嗡嗡震动,但是没有一个学生敢抬头。 亓越阳走进办公室。 是很普通,很平常的场景。桌子上放着各科试卷和资料,每个老师的座位都有各自的小物件。 里头的杂物间,通常是用来放扫帚等杂物的,却传来一声轻响。 亓越阳没有去杂物间,他先找到了十六班班主任的办公桌。 他掀开地上的小毯子,看到了林一岚说的,老王画的阵法。 血一样的朱砂墨,在白色瓷砖上无比明显。 去拉办公桌的柜门时,亓越阳看见对面的墙上挂着一页学生守则。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学生不应该翻老师的东西。 几个柜子和抽屉里都没有什么明显的线索,亓越阳不得不把目光,放在了桌下地上,十六班班主任自己的包上。 那只帆布包里装了很多黄符,和亓越阳他们拿到的是同一种。 亓越阳还找到了一个钱包,夹层深处是一张照片。 是李月老师的照片。 十六班的惨案,是现在发生的事情。 李月老师的悲剧,则发生在十几二十年前。 原来,这两件事确实有某种关联。 “磕哒……磕哒……” 亓越阳将所有东西摆放复原,拉开了杂物间的小门。 几平米的空间逼仄昏暗,正中,木偶一样的人影,正动作僵硬地上吊。 是曹航。 他表情麻木,双眼却尽是痛苦。他像被什么操纵着,踩在凳子上,又把头吊在绳子里头。 曹航的脚尖点着,似要踢翻凳子,但他的动作断断续续的,充满了挣扎。 “救……” 他张不了嘴,用嗓子憋出模糊的音调。 “救……救我……” 亓越阳只是这么看着他,说:“系统商城里,木偶道具的销量一直排在前面。” “但是最开始,”他似乎陷入什么回忆,轻声说,“它只是一个小副本的,s级通关奖励。” 曹航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勒痕。 他疯狂抗拒着那种身不由己的操控感,但是他的身体开始自己下坠,用下蹲的动作,逼他完成上吊自杀。 “是我把它复制到了系统商城里面。” 亓越阳走上前,曹航眼中尽是绝望,他流下痛苦的眼泪。 亓越阳将他,从凳子上推了下去。 绳子断在地上,曹航四肢扭曲,各有各的想法,要逼他重新站起来。 亓越阳说:“你应该感谢我。如果商城里的是原版,你现在已经死了。” 他从曹航脑后,抓出一个枯枝一样的木偶,扔在地上。 曹航四肢失力,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濒死和劫后余生的冲击让他几乎要崩溃,但他还是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抓着亓越阳的袖子,声音嘶哑道:“谢,谢谢你……” 亓越阳没有再管他。 晚自习要结束了。 亓越阳从杂物间找来手电,从走廊的窗户,照亮了十六班。 最开始,他怎么也打不开紧闭的教室门。像有什么莫名的力量,阻挡着外头的打扰。 亓越阳稳了稳气息,他闭上眼,又回想起系统面板上的话。他将自己完全当作一个普通学生,像明德高中里的任何一个npc那样。 第145章 ……然后他伸出手,轻而易举打开了教室后门。 “啪嗒!” 灯亮了,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回身看亓越阳。 教室里,依然是没有坐满的模样。讲台上也没有老师。 亓越阳说:“要放学了,记得收好卷子,放到办公室。” 他说话的样子,太平静了。跟他不熟的玩家,真的以为他是个莫名其妙出现的npc。 岑明先是松了口气,放下笔,又觉得奇怪,问牧时:“你那朋友,怎么回事?” “他凭什么能打断我们的考试?” 这场考试的结局,本来应该是排在最后的几个人,被恶鬼当场咬死。 牧时说:“他有关系。” 岑明神色严峻:“什么关系?跟谁的关系?你怎么知道的?” 牧时疲惫地伏在桌子上,说:“看到了吗?他走的是后门。” 他的本意是想讲个冷笑话调节一下气氛,但是岑明压根没反应过来,又追问:“所以?然后呢?” 牧时不想理他了。 亓越阳又走到牧时这边,低声对他说:“我把曹航的木偶拆了。他不能死。” 岑明猛地抬眼,皱起眉:“我们没有让他死。” “我们行动定在今晚,用曹航和王安引出红衣女鬼。”岑明扫视着教室里,坐着的学生们,面色越来越沉。 “但是目前,我们还没有想让他死。这是怎么回事?” 第80章 同桌抱个大腿21 “两个可能。” 牧时想了想,说:“可能是其他班的玩家做的,他们有自己的解决思路。” 但是他并不赞同这个思路:“曹航死不死,跟李倩倩消失不消失,怎么会有联系呢?” “要是他死了,然后也变成鬼,”牧时说,“那我们本来只打一个的,就要面对两个了……离谱。” 岑明看着亓越阳:“我倾向于不是玩家干的。第二个可能是什么?” “学校里还有人,操纵着这一切。” 亓越阳说:“天台上有聚阴阵,如果没有什么证据,指向王安接触过这些东西……” “那学校里,”他说,“应该还有另一股力量,在影响着怪谈和厉鬼。” “并且,它很有可能来自当年,李月老师的事情。” 亓越阳说:“这两条线是交在一起的。你们班主任和李月老师认识,我们班生物老师又和你们班主任有关系。” “如果没有弄清这些关系,”他说,“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 岑明若有所思。 亓越阳又问:“你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牧时说:“找人看着曹航,先保证他不能死了。” 亓越阳点头,又问:“那李倩倩呢?黄符对她没用,而且她的力量还在增长。” 岑明勾起嘴角:“这个你不用操心。我想到怎么治她了。” “今晚,”他说,“只要我们活过十二点……” 少年面孔的岑明,眼神中是与其青涩面容,截然不同的冷酷和残忍。 他吐出一口气,声音越来越低:“这一切,都将有个结果。” 牧时说:“给你点根烟吧,哥。” 牧时又说:“气氛都烘托到这了,要不要放个bgm?衬托一下你拽酷炫的气质。” 岑明本来插着口袋靠在墙上,微微低着头,闻言斜瞟了牧时一眼。 林一岚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穿着校服但是气质莫名社会的同学,黑着脸跟亓越阳和牧时说话。 林一岚记得他是那天晚上,一起在操场上玩狼人杀的人。 她犹犹豫豫地喊:“亓越阳?” 三个人一起看过来,林一岚有点不自在。 尤其是岑明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放学啦,”林一岚说,“你,你要走了吗?” 她是来找亓越阳一起回家的。 牧时嘴角抽动:“亓越阳,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只有小女生会约着一起去上厕所,一起回家。” 亓越阳对林一岚说:“要走了。再等我一会。” 林一岚就去厕所那边洗手。 亓越阳大概知道岑明要做什么了,他比较担心牧时,叮嘱了几句。 将走前,岑明忽然又说:“亓越阳,如果你真的不想说那个npc的事情,我也不能逼你。” “但是,”他说,“我要提醒你,这个副本是很特殊的。” “不是它的内容,或者等级。是它本身。” 林一岚站在走廊那边等亓越阳。她从兜里摸出纸,把手擦干净了,又偏头安静地看着亓越阳,有点奇怪他怎么还不过来。 岑明注视着林一岚,却是对亓越阳说:“我有一个道具,可以限制副本范围。这个明德高中,最开始并不在,我的随机范围内。” 牧时抬眼:“你是说,你不是随机进来的,你是……” 是被选择的。 岑明目光微沉,就这么看着亓越阳,说:“对黑核的分析和猜测,你们肯定也接触过不少吧?” “这件事,”他慢慢说,“将会推翻一个,很根本的概念。” 林一岚有点催促地看着亓越阳,亓越阳对她点点头,要往她那边走。 岑明的声音就跟在他后头。 “亓越阳,如果你有空,可以去找找这个副本里,特殊的是什么。” 第146章 林一岚小声问亓越阳:“你们在说什么呀?”她一句都听不懂。 岑明又说:“出去以后,我也会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也许这个小小的举动,将来能成为推翻黑核的关键武器……” “谁知道呢。” 他的声音很淡,像在随口说一个不切实际的玩笑。但亓越阳和牧时都知道,他是以一个玩家的直觉,在冷静地推测。 他也在暗示亓越阳。 岑明一直在观察着林一岚,在记住她的身份和样貌特征。 拖了几分钟,学校里的人已经没那么多了。 路灯把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林一岚步子很欢快,因为心情很好。 “亓越阳!”她说,“我对了答案,今天的卷子我能考一百三十多诶!” 她忍不住说起那几个很难的题,认真地分享自己的解题思路。 说着说着,又发散到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上面。比如上课的时候看到谁偷偷拿出手机,午餐时买到了很好吃的冰淇淋。 上了一天的课,林一岚看上去有点累,但精神又很好。她注意到亓越阳有些不在状态:“你怎么啦?” 亓越阳回神。路灯下,林一岚仰头看他,鬓角的碎发被夜风吹到眼前。 清亮的眼,说话时嘴角若隐若现的小梨涡,会陷下一点影。 亓越阳说:“是我有点累了。” 林一岚说:“感觉你每次去六楼以后,状态都会有点不好。” “嗯。” 林一岚本来走得有点快,后来就放慢了脚步,跟在亓越阳身边。 “是有什么事情,让你分心吗?” 林一岚说:“你不要介意我多管闲事呀,但我还是觉得,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比读书更重要的。” 她很认真:“我们都还只是学生呀,做好这一件事就够了。你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嗯,好。” “亓越阳,你不要敷衍我,我是很认真地关心你。” “我知道。” 他们一起上楼,今晚楼下的小摊没有卖烤肠。 林一岚跺跺脚,声控灯又亮了。 “晚安晚安,”她对亓越阳挥手,“今天别熬夜啦。” 亓越阳说:“晚安。” 在阳台,他又看见隔壁林一岚家,灯还亮着。如果用心去听,会听到风传来的,她轻轻的背书声。 要入夏了,气温越来越高。 夜空中的星子闪烁,有时会让人联想起,所思念人的眼睛。 岑明也许,尚不能确定这个副本里,真正该怀疑的是什么。 但亓越阳无比清楚,那个“特殊”,只有林一岚。 亓越阳伏在阳台的栏杆上,低头,能看见不远处,从男生宿舍出来的几个学生。 他们正鬼鬼祟祟地走在路上,四处张望着。也许在他们的视角里,平静的校园已经是危机四伏。 亓越阳忽然很想做些什么。 他下楼,先去了一楼五号。门口的小盆栽换了新的,他曾遇见过这户的主人,也是个学生。 二楼五号,门口的陈设却没有发生过变化。大家都说这户是有住人的,但是仿佛从来没有谁看见过她,也没有谁对此有过疑问。 亓越阳打开房门。 他开了灯。 近门的鞋柜上积了薄薄的灰,这间屋子空了有段时间了。 明德高中副本的时间线,和他高中的时间线很接近。 甚至有几件外头发生的大事,两处的新闻播报,都是相似的。 那这个时候,他住在三层,牧时应该住在一层。 她应该住在这里。 房间的布置,是完全一致的。墙纸是她喜欢的颜色,所有东西都按照她的习惯摆放。 只是好像几乎没有一件,留有她的痕迹,能证明她存在过的东西。 亓越阳忽然听到客厅传来的细微声响。 林一岚敲了敲门:“有人在吗?你没有关门。” 她看见亓越阳,有点惊讶,又有点懵:“亓越阳,你租了两套房啊?” 亓越阳说:“没有。” “这是我朋友的屋子,”他轻声说,“我来替她看看,找点东西。” “我可以进来吗?” 他默许了,林一岚拎着刚从楼下买回来的东西,小心地踏进来。 “你在找什么呀?我来帮帮你。”她说,“不是说要早点睡吗?你果然是在敷衍我。” 亓越阳拉开一个抽屉,低头查看。 林一岚却忽然看到,沙发背后,窗帘底下,莫名其妙地,随意丢着一张照片。 “是这个吗?” 她捡起那张照片。 碧蓝的天空,青绿的草地,欢呼的人群。 是随手拍的一张照片,毫无构图可言。 背景仿佛是哪场运动会,远处的人群在为什么欢呼。而中央的草地上,亓越阳皱着眉,牧时显得很激动,指着地上的跳棋。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年轻面孔,但林一岚莫名觉得,照片上的人看上去更像个青涩的少年。 ……几乎能看见干净的时光,从上头悠闲地淌过。 亓越阳垂眼。 他什么也没说,但他接过照片的手,有些几不可察的颤抖。 他表情平静,神色如常。 他漆黑的眼,要藏不住那些惊涛骇浪。 第147章 林一岚小声问:“亓越阳,你不是这学期才转过来的嘛?” “你怎么会,参加过我们学校的运动会呀……” 她愣住,不知道为什么,亓越阳忽然捏紧了那张照片。 顺着他的视线,她才注意到,照片里,两人身后,抱手站着的女孩。 即使在这样胡乱抓拍的一瞬里,她看上去也很漂亮,像一株开在雪里的花。 第81章 同桌抱个大腿22 照片背面,用铅笔草草写了个名字和日期。 “岑……向筠,”林一岚读了出来,有些好奇地抬头看亓越阳,“她叫岑向筠呀?” “……对。” 亓越阳在心里推算那个日期。 如果从现实回溯,那个时间,确实刚好是他们高一开运动会的时候。 这张照片的来源合情合理,当年,在操场上,也许是某个同学随手拍了那么一张照片,然后又送给了岑向筠。 但照片本身的存在,像一把尖刀,刺在亓越阳心上。 怎么可能还会出现。 怎么可能还可以存在。 林一岚说:“你怎么看了这么多遍呀?有什么不对的吗?” 她微微探身,眼神很干净,表情又十分专注,安静地等亓越阳的回答。 亓越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开口。 “……她不存在。”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十分明显,刻意平缓的语调也藏不住尾音的轻颤。 “什么叫不存在?”林一岚不解,“如果她不存在,那这是什么?你又为什么会认识她?” 亓越阳扯起嘴角:“我不知道。” 他们猝然对视,亓越阳的眼沉得没有一丁点光。但那瞬间亓越阳觉得林一岚看到了他的心。 ……那件事并没有过去很久。 细数起来,只是几百天。 一年出头的时光,不足以抹平人心中的疤痕。 铺天盖地的海水,偶尔会有平静的时刻。 牧时在礁石间昏睡,亓越阳受了重伤,撑着石壁,要站起来。 但是岑向筠甩了他一巴掌。 亓越阳眼前白光闪烁,耳中嗡鸣。 岑向筠说:“这是最好的一条路,我们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亓越阳,”她将所有的道具和装备,扔在他们前面,轻声说,“和他一起,活下去。” 她坠入深海。 怪物的触手将她包裹缠绕,她没有挣扎,泪水融入海水,嘴角却勾起一抹淡笑。 后来,亓越阳和牧时一起,逃出了那个游戏。 在游戏里死去的人,在现实里,也会因为种种稀奇古怪的意外,成为冷冰冰的尸体。 牧时揉着额角,头痛欲裂:“亓越阳,我怎么觉得……那么不对劲……” 亓越阳不能让他看到岑向筠的尸体。 他环顾四周,却猛地惊觉,有什么不对劲。 这里是牧时的家,但是没有一点,关于岑向筠的痕迹——能证明她存在过的痕迹。 大约几分钟后,牧时缓过来了。他长舒一口气,要去厨房拿点喝的。 “……亓越阳?” 他不满地喊道:“你为什么要买那么多酸奶?还是草莓味的?” 客厅,柜子上方摆放的合照里,亓越阳和牧时中间,一片空荡荡。 牧时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又说:“怎么了亓越阳?我跟你说话呢。” 亓越阳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他冲进牧时的书房,疯了似的打开所有的抽屉和文件。 从小学,到大学,所有的档案,文件,照片……所有东西,没有一样和岑向筠相关。 她像一缕消散的烟。 亓越阳抬头,正正对上牧时不解又错愕的表情。 “你别吓我,”牧时说,“你在游戏里撞坏脑袋了?” 亓越阳有些迷茫和怔愣地问:“岑向筠呢?” “谁?” “岑向筠。” 牧时皱眉:“岑向筠是谁啊?” 从那时起,岑向筠就成为了,只有亓越阳还记得的阴影。 窗外,月光下,传来隐约的蝉鸣。 林一岚眼睛一亮,她忽然想到什么:“没有呀,亓越阳,是有这么个人的!我有点印象!” 亓越阳遽然回望她。 林一岚回忆着,说:“我之前,高一刚进来的时候,摸底考,不是考了个年级倒数第一嘛?” “我记得,那个时候,”她说,“我去办公室,然后上一个挨训的女生刚好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亓越阳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他眼神有些冷,像在压抑克制着什么阴暗的情绪。 “我记得,”她说,“那个女生,好像就叫岑向筠。” “我对她有印象,是因为她考了年级倒数第二。” 林一岚低头看那张照片,但实在记不清,那张擦身而过的面孔是否与照片中的女孩是同一个人了。 亓越阳的声音很低:“后来呢?” “后来……她转学,或者休学了?” 林一岚说:“开学半个多月以后,她就离开明德高中了。然后我就成了断层的倒数第一。” “年级主任念叨了我好久,说我和上一名的差距大得离谱。”林一岚撑着下巴,“所以我才会对这件事,有点印象。” 只差一点。 第148章 只差一点,亓越阳就会离开这里,用他所有的道具,付出全部的努力,循着这么一点点线索,去找那个可能存在的岑向筠。 “亓越阳?” 林一岚微微睁大眼:“你,你的表情好可怕啊……” 亓越阳垂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没事了。” 他有些疲惫地说:“走吧,一岚,回去休息了。” 林一岚小步跟在亓越阳后头。 上楼的时候,声控灯熄了。两个人,都没有试图发出声音,让它再亮起来。 黑暗里,林一岚小声问:“亓越阳,你在找她吗?” 她听到亓越阳的回答,微微抬头。 黑暗里,两个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林一岚说:“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亓越阳沉默片刻后,问:“一岚,她会成为npc吗?” “什么?”林一岚听不懂。 “她会和你一样吗。” 亓越阳像在自言自语:“在一个不同的世界里……活着。”仅仅只需要活着。 林一岚说:“我听不懂。” 亓越阳拍了拍门,声控灯亮了。 他转身,推开屋门,“晚安。” “……晚安。” 林一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闭合的门缝中。 那天晚上,睡前,林一岚一遍遍暗示自己,做一个关于那一天的梦。 那个时候,她推开办公室的门,怯怯地站在那里等老师叫她。 擦身而过的女孩撞到了她,两人怀中的纸笔落了一地。 老师说:“岑向筠,小心点呀。” “抱歉。”岑向筠的声音仿佛天然带着冷淡。 有那么一瞬间,她们视线相撞。 ……可林一岚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是双怎样的眼睛了。 第二天早读的时候,林一岚拿着书,迷迷瞪瞪地开始打瞌睡。 真奇怪,今天没有老师来查早自习。 后头的同学小声讲着话。 “真去开会啦?” “对呀,我刚才交作业的时候看到的。” “怎么啦怎么啦?” “你不知道吗?” 一个同学压低嗓音,不知为何,在满教室的读书声里,那个声音清晰地传到亓越阳和林一岚这边。 “十六班,又出事了……” “什么事啊?” “他们班的几个宿舍……”那个声音越来越小,“昨天晚上,集体……集体自杀。” “什么?” “啥啥啥?” “我去,怎么回事?” “我也听说了,”一个男生凑过来,“好像凌晨的时候,宿管给校长打了十几个电话。” “校长直接去了医院,”他说,“现在都没回来。” “为什么啊?”有人不解,“这,这事太离谱了……” “而且,怎么有点邪乎……” 林一岚清醒了。 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当她转身,几个正在讲话的同学被她吓了一跳,嘴里却没停。 凑过来的学生也越来越多。 “十六班是不是风水不太好啊。” 一个女生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今天早上,我是从后山那边翻墙抄近路来的,”另一个男生说,“我去……你们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别吊人胃口了,快说呀。” 男生回想起那一幕,脸色还有些发白:“那个时候,天还没亮呢。后山那个破楼,你们知道吧?点着好几盏红灯笼。” 几个学生吸了口冷气。 “那个光啊,血淋淋,雾蒙蒙的。” “我以为我没睡醒,走近看了几眼。又发现门外丢着好多好多纸钱,墙上也全是黄符。” 林一岚小声说:“我前两天才去那边背书,那个时候后山什么也没有。” 男生觉得背后发冷:“这么说,那些东西,很有可能是昨晚出事了,才连夜搞上的?” “越说越邪门了,”另一个男生害怕地抱住同桌,“不至于……不至于吧?” “你们在干什么?” 陈帆抱着一沓卷子过来,围在一起的学生唰一下散开。 陈帆皱着眉:“现在还是早读时间,就算没有老师,也不能讲闲话。” “陈帆,你最近怎么回事,越来越像老周了。” “就是就是,老周都没有你管得多。” “我们就说了几句话嘛,而且这个事情真的很离奇,你不好奇吗?” 陈帆垂眼,冷淡道:“有什么好奇的?你单词背完了吗?” “陈帆,你怎么变得那么没意思了。” 围在一起的几人彻底散开了,又各自拿起书来装模作样。 林一岚捧着单词本,但心思全在刚才的对话里头。 她瞄到亓越阳的神色,问:“你……忽然想到什么了吗?” 亓越阳表情有些古怪:“一岚,陈帆是班委。” “……啊?” 第82章 同桌抱个大腿23 林一岚说:“怎么啦?你也想当班委吗?那得等下个学期了。” 亓越阳摇头:“不是。我只是突然觉得,陈帆有点不对劲。” 林一岚看向正在发卷子的陈帆。他表情平淡,但对上林一岚的目光,又会有些慌乱地避开。 第149章 早自习结束后,老师来了。 “今天学校放假,”她手里拿着名册,“走读生来找我拿手机,联系家长来接。” “宿舍在修东西,住校生先不要回去。”老师补充,“也不可以去外头乱跑。” “啊?” 隐隐躁动的学生们哀嚎一片:“不能出去玩吗?老师,那不就是在教室里上自习了……” “是啊,这算什么放假嘛!” “安静安静!” 又有一个老师从外头进来,两人耳语几句,老师又说:“好了,学校假期延长了,放两天,算上周末四天。” 坐在亓越阳前面的男生激动得摔在地上:“四天!” “想回家的住校生去找班主任登记……你们周老师马上就过来。” “放假放假放假……” “四天小长假,救命,我不是在做梦吧?” “来我家玩!” “你去不去广场那边玩密室……” “哎呀,会布置多少作业啊!” “安静安静!” 亓越阳举手:“老师,为什么忽然放假啊?” 老师立刻就回答:“这是民族节的假期。” 明德高中是私立学校,本地的民族节假期,明德高中几乎没放过。 而且,以往的长假短假,明德高中总是会鼓励住校生们不回家,说留在学校能保持更好的学习状态。 但这一次,老师半句没提这件事,反而是拿着名单一个个问下去,言语间有催促所有学生都回家的意思。 放假的喜悦让整个教室都处在一种隐隐的躁动气氛里。 等老师离开教室以后,班里发出欢呼。 “耶!” 隔壁班回应似的,也传来欢呼。 有女生来约林一岚:“一岚,我们要去逛街,你去不去呀?” 林一岚说不去了。 满教室都是窸窸窣窣的讲话声,大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讨论要在这突如其来的假期里做些什么事情。 林一岚就在这喧嚣之中,凑近亓越阳,说:“你要去找岑向筠吗?” 她还记得这件事情。 亓越阳点漆一样的瞳动了动。 但他微微摇头,说:“我要去找十六班的人,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林一岚说:“带我一起好不好?” 可能是因为好奇,可能是费力沉迷学习太长时间,她需要做些闲事释放压力。 也可能是…… 亓越阳忽然笑了,偏头看过来的时候,穿过窗帘缝隙的阳光照在他脸侧。光影游移。 “一岚,”他轻声说,“你有点像小尾巴。” 林一岚没听清楚,又说:“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呀?” 亓越阳说:“收拾一下东西,就现在吧。” 外头的走廊上,已经挤满了学生,有拿包的,有什么也不带的,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地,往楼下走。 逆着人流,他们有些艰难地上了六楼。 六楼安静得像没有人。 楼梯间里,亓越阳走在前面。林一岚抬头,明明是大白天,她却总觉得亓越阳像要踏入一片黑雾中。 而且…… 不知道为什么,像心里头被扣着一把锁,林一岚觉得,她好像不想上去,不能上去,不应该上去。 亓越阳回头:“一岚?” 他顿了一下,“你确定要来吗?会很危险。” 林一岚回过神:“当然要来了。” 她抱着包,一步步往上走。 而当她转身,看到空荡荡的六楼走廊的一霎—— 那把锁碎了。 外头阳光正好,整个六楼,却沉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暗之中。 林一岚瞪大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她忽然觉得这个地方有什么不一样了。 明明是相似的场景,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走廊上,挂着的优秀学子照片,笑得不再和蔼和友善,反而好像都在盯着他们,用一种充满恶意的眼神。 “亓越阳,”林一岚心里莫名发毛,“你觉不觉得有点冷?” 这个时间,能出现在这里的,除了被深度涉及的六层学生,就只能有玩家了。 一个头上带着绷带的玩家,从教室里看到外头站着的两人,皱起眉,对他们喊:“你们是想死吗,怎么还不回教室!” 他又觉得这两个人很眼生,眯起眼正要看个清楚,亓越阳带着林一岚进了十六班的教室。 “……喂喂喂!”那个玩家惊恐地喊,“不是那边啊!” 冷,深入骨髓的冷。踏进教室的第一秒,就好像有人贴在身后吹气。 所有的桌椅都被挪到四角,教室中央的空地上,老王正用朱砂画着一个巨大的鬼阵。 十六班班主任站在一边,端着一个白盘子,上头的东西被黑布挡住了。 角落里零星站着几个玩家,牧时和岑明就在里头。 牧时一见到亓越阳,就垮下脸:“你怎么又上来了。” 岑明脸色微沉,却看向了林一岚。 亓越阳放低声音问他:“昨晚发生什么了?” 牧时三言两语交代了一下。 昨天晚上,晚自习后,他们回到宿舍,又开始玩那个讲鬼故事的游戏。 这一次参加的,有六个宿舍,三十六个人。 说是“人”,也不尽然。那三十六个影子里,混着来路不明的孤魂野鬼。 第150章 这一晚,不再是宿管投票,而是随机抽取一个人,组织大家投票。 “我们把红衣女鬼编进故事里,安排了一个能让她永远消失的剧情。” 那个故事并不是由一个人讲述的,他们引出了一个更离奇的方式——每个人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时,补充一点剧情,不动声色地完成那个最好的鬼故事。 然后在投票阶段,让这个故事成为最好的,必须会被重现的故事。 ……谁说鬼故事里,死去的只能是人,而不能是鬼? “但是没想到,”牧时又说,“玩家里,也有鬼。”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一直表现得像个活人。” 教室中央,老王抖了抖沾在手心上的朱砂,低声跟班主任说了几句话。 林一岚猛地转身,刚才,在面前的玻璃倒影里,她确信自己看到了一个一闪而逝的人影。 岑明接着说:“然后,事情就没有按照我们计划的发展。昨天晚上出现了两个最好的故事。” “一个,就是所有人集体自杀。” 岑明抬起手,他手腕上有一道血痕。 “另一个,”他说,“就是红衣女鬼的片段……不是她消失的结尾,而是她出现,大杀特杀的,那个片段。” 岑明耸肩:“亓越阳,你试试,看你还能不能离开这里?要是可以的话,你赶紧回家,这件事不会牵连到你。” 他的视线扫到林一岚身上,又说:“你也是。” 阴冷的风穿堂而过,窗帘呼啦啦地卷起。有几瞬,风声很像人的哭嚎,又仿佛只是短暂的幻觉。 林一岚推了推教室门,门已经打不开了。 她本来就想留下,因为担心老王,现在更像是有了什么借口似的,理直气壮地回望岑明。 岑明嗤笑:“那随你。爱作死的npc,不缺你一个。” 林一岚心想,她只是相信科学,怎么能叫作死。 但是没有科学能解释为什么教室里明明亮着灯,给人的感觉却是越来越暗。 那种背后有人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但每一次,林一岚回头,却什么都没发现。 不知过了多久,老王画好了那个鬼阵,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哎,真是老了,我只能画到这里了。” 班主任温声说:“谢谢,辛苦您了。” 老王摆手:“接下来还得看你们。”就要往教室角落走。 他一下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林一岚和亓越阳,混浊的双眼惊慌失措地瞪大:“你怎么上来了?” 林一岚说:“我来看看……” 老王怒目瞪视亓越阳:“你领她上来的?” 亓越阳说:“是。” 林一岚赶紧说:“不是,是我想……” “臭小子!” 老王比亓越阳矮很多,但他抓着亓越阳领口的样子,让人一点也不怀疑,他会把亓越阳掀翻。 “跟你说了多少遍,让你不要带坏林一岚!” 老王气得直喘气:“你自己爱送死,把她带过来做什么?” 亓越阳说:“我不会让她出事。” 老王冷笑:“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这种年轻人,我都不知道见过几个了。” 老王环顾四周,又抽出一只短短的白粉笔,在这一片的桌椅旁,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将角落的桌椅圈住。 他叮嘱林一岚:“待会,你就在这桌子上待着。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离开这个圈。直到我让你们下来。” 林一岚点头。 老王又对班主任说:“差不多了,你们可以开始了。” 教室里,亓越阳和林一岚出现之前,原本只有两个学生和三个玩家。 玩家们从角落里走出来,带着各自的装备,神情有些严肃,似乎即将做什么。 班主任看了看他们,忽然说:“先回去几个吧。我来。” 他摘下眼镜,语气很平静:“我是你们班主任。” “起码,”他说,“我还能多护你们一会。” 第83章 同桌抱个大腿24 亓越阳对牧时说:“我来替你。” “真不用……” 亓越阳说:“别装了。” 他看着牧时的右手:“你演得一点也不好。” 牧时的动作僵了一下。他的手确实受了伤。 岑明说:“行了,别磨叽了。亓越阳,你跟我来。” 牧时只能跟着林一岚一起,盘腿坐在角落的桌子上。 岑明和亓越阳说了几句话,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林一岚问:“你们要做什么啊?” 牧时说:“招鬼。玩游戏招鬼。” 第一个游戏,就是笔仙。 本来,应该是岑明和牧时一起的。现在成了班主任和岑明。亓越阳坐在他们两人中间,摆好了纸笔。 他们三个人一起握住那支笔。 老王在另一个角落的桌子上坐着,他犹豫了一会,又叮嘱了几人不要离开白圈,然后用一段红绸绑在眼睛前面。 窗帘被拉上了,教室里唯一的光源,就是正中的烛火。 林一岚用气声问牧时:“什么是笔仙?” 牧时已经不会为她的一些疑惑感到惊讶了,他把传统认知里的笔仙游戏跟林一岚解释了。 林一岚有点反应过来了:“所以等会,你们……他们不会把笔仙送走,对吗?” 第151章 “对,”牧时用气声回答她,“如果确认招来的是红衣女鬼,他们会直接丢笔,把她困在这里。” 林一岚心想,要是真的有恶鬼且鬼被招来,是我们包围她,还是她包围我们,真不好说。 老王用手捂住双耳,他打定了主意不听不看。 班主任和岑明念了很久的咒,笔,终于动了。 它慢悠悠地在纸上画着圈,流畅的黑水画着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圆形。 “你,”岑明说,“你是李倩倩吗?” 不是。 班主任皱眉:“你是学生吗?” 不是。 笔尖仍在转动,亓越阳忽然问:“你是那个校工吗?” 角落里的几张桌子上,玩家和学生们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教室中央的场景。 林一岚眯着眼睛,她觉得闪烁的烛光中,出现了许多模糊的人影。 她往另一边,老王的方向看。 教室里那么安静,只是用手捂着耳朵,应该也不能完全隔断声音吧。 他是。 岑明低声道:“让他走吧,我们要找的是李倩倩。” 亓越阳却说:“有件事得先向他问清楚。” 亓越阳问:“十多年前,是你举报了李月老师,对吗?” 岑明有些迷惑,对面的班主任遽然抬眼。 笔尖忽然开始疯狂地转动,几乎要把白纸划烂。 “她因你而失去工作,是吗?” 黑色墨水划出一个又一个线条颤抖的圆圈。 是。 是。 它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是”,又疯狂涂抹着,要把那几个字掩住。 亓越阳顿了一下,又问:“她……因你而死,是吗?” 签字笔不动了。 下一秒,它重重地撞在桌子上,笔尖直接断了,尖锐的塑料壳在纸上一遍遍划拉着“是”。 刺耳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回荡在教室中。 三个人都握得很紧,那支笔没有被松开。 时间有限,该送他走了。 但那支笔似乎还有话还说,一直不断地在白纸上画着乱七八糟的线。 岑明有些犹豫,但班主任已经开始冷冷地念着咒,权衡再三,他们还是强硬地送走了这个校工。 林一岚小声说:“她来了。” 屋里太暗了,或者说,更像是人眼上被什么东西挡住。牧时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林一岚在说什么。 似乎只有林一岚看到,亓越阳对面,坐下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影。 她四肢扭曲,五官模糊,说是“坐”,姿势却十分别扭古怪。 她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咕噜声,半趴半伏在桌上,先是贴近了每一个人,裂到耳上的嘴中,一截长长的舌头伸了出来,试探着要去碰三人的眼珠。 她脖子上的脑袋,忽然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了个方向,舌头伸向岑明,黑洞一样的眼却望向角落里的老王。 老王眼前覆着红绸,却莫名看到了什么似的,一个哆嗦,低下头。 那个脑袋继续扭,又望向另一边的玩家。 最后,她直直对着林一岚和牧时的方向。 直到这个时候,牧时才反应过来,李倩倩出现了。 那条长长的,长着牙齿的舌头,也拐了个方向,要去碰亓越阳。 牧时本来想关心一下林一岚,她现在毕竟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也许会很害怕这些东西。 但不料,林一岚表情很平静,目光甚至有点冷。牧时眨眨眼,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牧时又看向教室中央,三个人仍在念咒,女鬼的舌头不见了,她伸出死白的手,握住了那支笔。 岑明他们什么也没看到。 岑明问:“你是李倩倩吗?” 她趴伏在桌上,握着那支笔,写下一个“是”。 班主任沉默几秒,问她:“你还想要怎么样?” 她咧开嘴,兴奋得手舞足蹈,皲裂的皮肤渗出血。 “死。” “死……” “全都去死!” 之前几次照面,牧时都没能好好观察过李倩倩。 现在,他远远地坐在角落里,终于能当一次旁观者,反而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李倩倩成了厉鬼,但身上仍带着,能暗示她死法的伤口。 她的肢体破碎,浑身都是血,显然符合坠楼的特征。 可是…… 为什么李倩倩身上,会有奇怪的,密密麻麻的血洞? 亓越阳那边,三个人又问了几个问题,确认李倩倩已经被怨念控制,没有办法再沟通了。 片刻的沉默后,班主任慢慢问出,那个致命的问题。 “你是怎么死的?” 笔仙游戏最大的禁忌,就是不可以询问死法。 签字笔颤抖着,亓越阳他们看不到,坐在面前的女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握着笔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她愤怒地,要拔出笔,但三个人也没有松手。 两方僵持着,白纸又被划烂,笔尖又一次碎裂,塑料壳在木桌上滋啦滋啦地滑动。 几人脚下的鬼阵,散出幽幽的光。 “那个图案,”林一岚轻声问,“有什么意义?” 牧时一边盯着女鬼的动作,一边回答她:“那是个聚鬼阵,用来吸引李倩倩显形的。” 第152章 “她有点小聪明,不会主动来我们提前布置的地方。” 林一岚看着,教室中央,三人身后,慢慢探出的无数双鬼手,“可是吸引来的,不仅仅是李倩倩。” 牧时说:“我们知道。但没有别的办法了。” “滋啦滋啦……” 电流声中,一个蜷缩的黑影,倒在地上。 亓越阳眼尾一扫,应该是那个校工。记忆里,这所学校被电死的,只有他一个。 他呜呜地哭着,声音嘶哑发颤,像在求救,却又可怖惊悚。 牧时说:“看来,后山的传闻,就是他引起的。后山那个莫名其妙的哭声。” 被聚鬼阵吸引来的鬼怪们,开始在这个小小的教室,显出身形。 角落里,另外一个玩家见时机差不多了,一咬牙,从白圈中走出来。 地下伸出的鬼手狠狠抓在他的脚腕上,落下黑漆漆的指印。 他一边甩着黄符,一边往中央靠近。 留在教室里的另外两个学生,则是被这众鬼像吓得不敢出声,缩在桌子上瑟瑟发抖。 正中央的女鬼,正在把自己撕成两半,一半要把笔抢出来,另一半则要去生吞最近的班主任。 亓越阳他们准备在另一个玩家靠近时,再松手,用老王给的符咒和脚下的阵法,几人一起制住红衣女鬼。 ……但就在这时,教室里传来钢琴声。 叮叮咚咚的琴音,干净得春天山中化下的泉水。 但低着头的老王身子猛地一抖,他用力捂住耳朵,大声喊:“别听,别听,不要进入它的幻觉!” 牧时慌乱地捂住耳朵:“一岚,快快快!” 不过几秒钟,他的视线就变得溃散。 牧时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坐在了一架钢琴前面。他的双手变得白皙,秀丽。是一双女人的手。 那双手在钢琴上敲了几下,又对身边的人说:“你学会了吗?就是这样。” “很简单的,快点练一练。” 牧时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幻觉,不要动,不要走出白圈,这是幻觉。 而亓越阳也闭上眼,试图脱离钢琴声的影响。 那个女人还在问:“你学会了吗?怎么还不会呀?” 角落里,有个学生已经支撑不住,他从桌子上跌下来,迷迷糊糊地爬出了白圈。 一双鬼手直直挖下了他的眼珠,安在了自己的脸上。但眼珠装反了,它又拔下来,重新安了回去。 眼珠子上的血,就这么滴在了那个人自己的嘴里。 林一岚也从书桌上跳了下来,她往前走。 最后一步,将将落在,白圈边缘。 她注视着前方,独自坐在钢琴旁的女人。 那个女人还在自言自语:“学会了吗?对,就是这样。” 牧时要起身,林一岚按住他。 钢琴声,仿佛把所有人都困在某件往事里。 “……你,是在重现过去吗?” 林一岚站在白圈后,轻声说:“我也有一件记不清的事情,或许你能让我再看一次。” 第85章 同桌抱个大腿25 亓越阳忽然想到,那本没有封皮的,疑似三流地摊的书里,曾提到的一种鬼怪。 它们同样具备执念和怨气,但那种怨气并不是直接伤害人,而是把人困在它们念念不忘的往事里。 而如果,被困的人有更深的执念,这股力量反而会逆转,重现出被困人遗忘的,又想看到的场景。 亓越阳闭上眼,尽力忽略渐渐变得烦躁的钢琴声,和喋喋不休的女声。 ……他想看到的,会是什么? 林一岚视线溃散。 钢琴声消失了,她独自站在一条走廊上,两侧是密密麻麻的画。 画像因为太过密集,反而看不清晰。 林一岚有点迷茫。她只是想回想起,岑向筠的模样,怎么这里会有那么多东西? “岑向筠,小心点呀。” “对不起。” 林一岚条件反射地说:“没关系。” 她蹲下来,捡起散落的纸笔。办公室的地砖很干净,能倒映模糊的人影。 林一岚抬头,她们对视。 岑向筠的眼偏长,不做表情时,眉眼微微压着,会显得很冷。 她们明明素不相识,只是擦身而过的同学,但岑向筠望过来的目光里,装了沉甸甸的情绪。 ……像是怜悯。 林一岚有些怔愣地把纸笔递还给她。 ……又像是恐惧。 林一岚还想说什么,但岑向筠走了。林一岚自己,也不受控制的,往办公室里走。 老师叹气:“林一岚啊,你这个成绩,实在很让人怀疑你有没有读过书……” 林一岚还在回想那个眼神。 这个岑向筠,的确就是那张照片里的岑向筠。 可是照片的日期,远在她离开学校之后。 岑向筠为什么还会出现在高一那年的运动会上? 不,不止是岑向筠。 林一岚想,还有亓越阳和牧时,他们明明是这个学期才转过来的。他们三个人怎么会认识,并且还在明德高中的操场,被拍了合照呢? 林一岚回神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教室里。 牧时从幻觉中挣扎出,微微喘着气。 而亓越阳的目光,穿过哭嚎的乱鬼,和站在原地,还有些迷茫的林一岚对视上。 第153章 牧时看见林一岚站在白圈边,当下又惊又恐:“回来回来林一岚!” 情急之下,他用右手去抓林一岚,没想到拉扯到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我没事!”林一岚赶紧去扶他。 那边,班主任仍被幻觉束缚着,几个玩家只能先动手。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挣扎的红衣女鬼身上,其他鬼怪的攻击和影响,只能尽力去避免,因此身上的伤口也是越来越多。 牧时说:“不行,我还是得过去。” 他从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黄符,仍在桌上,飞快道:“林一岚,这些你拿好。记住老王说的,不要走出白圈。千万不要!” 他自己却一下跳了出去,口中念着稀奇古怪的咒语,加入了中央的玩家们。 老王的思路是用招鬼游戏和聚鬼阵,困住红衣女鬼,然后念诵符咒,使她彻底消失。 最开始牧时还说:“我真的觉得一群人围在一起,背这个鸟语有点好笑。” 但现在教室里只有他们四个身上,还有解决红衣女鬼的可能。 连绵不断的咒语里,女鬼的身影发颤。她尖叫着,挣扎着,但动作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她跪在聚鬼阵中央,流出的血几乎能汇聚成一条小河。 那段咒语艰涩而漫长,在持续不断的念诵,和各种鬼怪攻击中,四个人没有出一点差错,反而念得越来越快。 李倩倩几乎支撑不住。地上血淋淋的一滩东西,挣扎得越来越慢。 老王摘下红绸,似有些不忍,也盘坐在课桌上,开始念诵什么。四周的恶鬼们哭嚎着逃散。 好像没有人注意到,聚鬼阵外,黑雾中,慢慢显露出的东西。 半只脚,半只手,半边躯体。 李倩倩刚才把自己撕成了两半! 它将一只手当作脚,扭曲着,挣扎着,要往外逃。 没有人注意到,林一岚踏出了白圈。 活人,生肉,鲜血,这对恶鬼简直是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李倩倩的半边残躯猛地回身,又往林一岚这边跑过来。 林一岚其实是很害怕的,或者说,更多的是恶心。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恐怖的画面,一只手和一只脚,穿着残破的红裙,朝她跑过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撕碎。 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遇到亓越阳 后,这种,“不知道为什么”的状态,一次又一次地,在她身上出现——林一岚伸出手。 残躯停下。 她皱起眉,因为太多的疑惑。 林一岚的指,微微一动。 “滋滋……” 聚鬼阵中央的血肉,白圈边的残躯,同时,化作一缕黑烟,永远消失。 岑明甚至来不及停下口中的咒语,但他却很快反应过来,猛地转身看向林一岚—— 她正安安静静地待在白圈后面,仿佛一直,与这一切毫不相关。 老王长舒一口气:“解决了。” “你们……你们这些学生!” 他摇着头,脸还有些白,又感慨似的,喃喃自语:“没想到,你们能做到这一步……没想到。” 岑明打量着几人身上,恶鬼们留下的伤口,点点头:“挺好的,都没事。” 牧时盯着岑明左臂被咬下的一块,还在汩汩冒血的缺口:“……您说的对。” 岑明挑起一边眉毛:“不过一个,用个道具就能解决的小伤而已。” “您说的对。” 老王催促着:“快点,把这里收拾一下。你们校长不准我在学校里搞封建迷信。” 班主任叹气:“昨天晚上,校长自己连夜请了大师,来学校里看风水。” 女鬼总算消失了,众人都松懈了下来。 老王收拾着教室里的符纸,说:“咦,李校长给了他多少钱?” 班主任轻声说了个数字。 老王愤怒地拍大腿:“事情是我解决的!” 班主任说:“我的学生也有出力……” 老王说:“不行!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我要去找校长,那个大师算什么东西……” “免费的叫封建迷信,收钱的叫大师是吧?没这个道理!” 亓越阳拉开窗帘,天竟然快黑了。 他们在教室里呆了一整天。 林一岚有点蒙:“怎么一点也不饿?”没想到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一声。 牧时说:“你们去吃饭吧,我们留下收尾。” “门口那个小炒!”牧时眼睛一亮,“亓越阳,你还记得不?要是还在,给我带一份牛肉炒粉!” “今晚我去你家睡!” 牧时乐滋滋地擦着地,终于不用听岑明打呼了! 林一岚看到亓越阳手臂上的抓痕,觉得触目惊心:“你真的不先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你的伤吗……” 亓越阳仿佛才注意到:“稍等。” 他去了厕所,几分钟后,他再出来时,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林一岚目瞪口呆。 林一岚揉了揉眼睛:“亓越阳,你会魔法?” 他们并肩往下走,亓越阳说:“不会。我只是把那些东西洗干净了。” “你骗人!”林一岚说,“我明明看到,是你受伤了!” 教学楼的楼道不是声控灯,因为放假,灯没有开,楼梯间里有些阴暗。 第154章 亓越阳说:“是你看错了。” “怎么可能?” “到底怎么回事啊,”林一岚依然沉浸在震惊中,“又是鬼,又是魔法……而且你们,为什么还一副,这很正常的样子啊?” 林一岚说:“你不告诉我,我这个星期都会睡不着的!” 亓越阳反问她:“你就这么想知道?” “你告诉我嘛,”林一岚说,“我肯定不跟别人说。” 片刻沉默后,亓越阳轻轻问:“一岚,你要不要跟我玩一个游戏?” “我们每个人回答对方一个问题,无论是什么,都不可以说谎。” “直到其中一方,不想再玩下去为止。” 林一岚说:“好呀,谁先问?” “你先吧。” 林一岚就问:“所以学校里到底为什么会有鬼?这整件事的开头就有点离谱。” “目前我们查到的消息是,这一切和十六班发生的校园暴力事件有关。” “李倩倩是罪魁祸首,但死后依然对所有人怀有恶意,她的怨念使她成为恶鬼。” “但是,我觉得这件事背后还有别的人在操控。”亓越阳说,“具体我还没有弄清。” 林一岚听得一愣一愣,还想问,又反应过来:“该你问我了。” 夕阳的余晖远远地挂在天边,地上,被路灯拖长的影子是一种模糊的昏黑。 “你在钢琴声的幻觉里,”亓越阳慢慢问,“看到了什么?” 林一岚都差点忘了这件事了,她说:“岑向筠!亓越阳,你的朋友岑向筠,真的就是我高一的时候,撞到的那个女生。” “她们真的同一个人。” “……只是这个吗?” 林一岚坚定地点头:“只是这个。” 亓越阳说:“嗯。该你问了。” 林一岚又说:“那你,你和牧时他们,你们为什么要抓鬼啊?这个事本来跟你们没有关系的,不是吗?” 亓越阳说:“这是我们的任务,是我们不得不做的事情。” 林一岚摇头:“我没听懂。” “这件事这么危险,”她说,“一个人,怎么会有把生死置外,都必须要做的事情呀?” 第86章 同桌抱个大腿26 “因为那件事,本身就跟生死相关。” 亓越阳说话的样子很平静,也很认真,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林一岚听见他这么说:“一岚,这是个游戏,我们是玩家。事情就是这样。” “……噗。” 亓越阳以为林一岚又会像之前那样,只要一涉及到游戏的讯息,就会“听见”却“听不懂”。 但这次,林一岚却噗嗤一笑:“亓越阳,你还不如说你们是都市修道世家,混进学校来捉鬼历练……陈帆有本,就是讲这个的。” “还说不能说谎呢。” 她嘀咕着,踢开路边的碎石子:“好吧,亓越阳,你要真不想说,我也不问就是了。” 她鼻子动了动,闻到学校门口,那家小炒店传来的香气,觉得更饿了,催着亓越阳走快些。 “老板老板!” 老板是对憨厚的夫妻,虽然长得不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很像亓越阳记忆里,高中门口的小炒店老板。 老板娘笑眯眯的:“小同学,要吃点什么?” 林一岚在小黑板上的手抄菜单上犹豫了一下:“要一份肉丝炒面。” “哎呀,妹妹,不好意思,”老板娘说,“面卖完啦,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一岚点点头:“那要炒粉,老板,肉丝炒粉。” “要大份,”她说,“中辣,谢谢老板。” 老板娘应了声,又问亓越阳。 亓越阳说:“大份牛肉炒粉,不辣,两份,一份打包,谢谢。” 老板娘喊了老板过来,夫妻两人一起开火。 “同学,那边有免费的汤,自己盛哈。” “好。” 两人找个地方坐下来,林一岚喝了口汤,又说:“我还没吃过这家的炒面,听陈帆说很好吃。” 她有点郁闷地说:“但是每次我来,面都卖完了。” “亓越阳,你吃过吗?” “没有。”亓越阳想了想,摇头,“我不太喜欢吃面。”即使是现实生活中的高中三年,他也没在这家店点过炒面。但是牧时也说很好吃。 炒粉很快就做好了,很香。 老板看着他们快吃完了,才去炒那份打包的。 在椅子上瘫了几分钟后,两人又往学校走,要回家。 路上,林一岚还买了一支冰棍。 虽然晚上起了风,有点冷,但她吃着冰棍特别开心,看上去很满足。 “哎,我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她含糊地说,“亓越阳,我等会还要再买一根,你要不要?” “不用了。” 亓越阳又有点奇怪,林一岚现在吃的,只是一种很普通的老冰棍。 他问:“你以前没吃过这个吗?” 林一岚也有点犹豫地说:“没吃过……吧?好像小时候,我家里人管得严,不让我吃外面的东西。” 亓越阳想起来,动物园里,作为人事主管的林一岚。 她明明更喜欢窝在屋里,但是每天都会出门,即使没有园区里的工作,也会溜进去买冰淇淋吃。 第155章 “亓越阳,拜拜。”林一岚往另一边的小卖部方向走。 天已经完全黑了,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很生动。 亓越阳到家时,牧时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有假期,没有作业,没有鬼。” 他幸福地瘫成一块饼:“亓越阳,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牧时。” 他甚至嘀嘀咕咕:“要是有手机就好了,老师怎么不发手机?我想打游戏了,哎呀,我要打游戏!我要手机!” 亓越阳说:“牧时,你是个成年人。” 牧时说:“成年人也需要手机,成年人也需要游戏温暖的怀抱。” “哇,这个粉还是热的,”牧时惊叹,“亓越阳,没想到你忽然变得那么细心。” 亓越阳咳了一声。 吃着饭,牧时又瞄到茶几下摊着的那本书。 他想到什么,表情微变:“亓越阳,那个钢琴鬼,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不?” 亓越阳把书里提过的执念和复现往事的关系,又给牧时说了一遍。 牧时放下筷子,有点懵:“奇怪。” 他问亓越阳:“你看到了什么啊?” 不等亓越阳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最开始,是看见那个老师,在教一个人弹琴。” “然后,我的脑袋越来越疼。” 亓越阳忽然很想打断牧时的话,但来不及了,牧时直直看着亓越阳的眼睛,有些迷茫地,又说:“我看到了一片海。” 电视机里的综艺正放到一个很好笑的片段,观众们乐得捂住肚子。 而客厅里,牧时又说:“好像,还有个人,我跟那个人说了几句话。” “我肯定看清了那个人长什么样,”他觉得古怪,“但是一出来,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你也是这样吗?你记得你看到了什么吗?” “……我记得。” 亓越阳没有办法说谎,除了那件事,他不想再隐瞒牧时任何东西。 “我看到的,是之前,我进过的一个游戏。” 亓越阳垂眼:“是很久之前的副本了,我几乎都已经忘了,那个副本里曾经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嗯?”牧时说,“不要当谜语人,细说细说。” “哪个副本?我在不在?跟我有关系不?” “你不在。” 亓越阳笑了一下:“但是好像,也能有点关系。” 牧时继续吃炒粉。 “是高三,天台上,”亓越阳接着说,“你来找我之前,我进的那个副本。” 牧时费劲地回忆着:“你是说,那个讲故事的?每个人讲一个故事?” “对。” 壁炉泛着暖光,围坐的人群掩饰着各自的神色,窗外,夜风吹散雪花。 “夜晚是讲故事,白天是在小镇里找线索。” 那个镇子上有教堂,孤儿院,诊所,商店,和一个小小的剧场。 “我看到的,是那天我去剧场,发生的事情。” “那天,有一些npc在排练天鹅舞,舞台上只亮着一盏灯,”亓越阳说,“我在找一枚戒指,就顺着剧场边缘,一圈圈地往里走。” 他停在舞台前头,幕布下,仿佛有什么在闪烁。 人群中,那个从一开始,就跳得跌跌撞撞的小天鹅,正好踩到幕布,一下从舞台上跌了下来。 “我接住了她。” “她看上去很小,”亓越阳说,“她一直在哭,所以我给了她一块巧克力。” “……没了?” 亓越阳平静地说:“没了。” 牧时抓耳挠腮,想不通:“这事有什么特别的?值得你想回忆起来?” “我之前也不觉得它特别。实际上,我真的不记得发生过这么一件事了。” 亓越阳说:“我没有想回忆它。” 牧时说:“可是,那本书里讲的是,你的执念会逆转怨念的效果?” “不是我的执念,”亓越阳的声音轻轻的,“是更深的执念。” 牧时说:“等等……” 他看着亓越阳的眼睛:“你说你之前也不觉得它特别……是我想的那样吗?不是吧?不至于吧?” 牧时也忍不住压低声音:“那个小天鹅,难道又是……” 他没有出声,做出口型,亓越阳微微点头。 牧时吃不下去了。 他又说:“那跟你这个比起来,我那个虽然有点奇怪,但怎么感觉也还好了。” 牧时又瘫在沙发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有点闷:“我那么怕海水,怎么还会去海边啊。” “而且我好像,也没走过几个跟海水有关的副本。” “那很有可能,”他这么推测,“我看到的也不是我想看到的,是别人影响了我。所以我才会什么也不记得。” 牧时很快就没有再纠结这件事了。他高高兴兴地看着综艺,最后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 亓越阳想叫他去床上睡,牧时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嘴里还在念叨着:“四天……亓越阳,放四天假……” 第二天,牧时十点多才起床。 他拉开窗帘,楼下没有几个人,卖烤肠的小摊也没来,牧时喊:“亓越阳!早餐吃什么呀!” 亓越阳早就醒了,正在沙发上坐着,说:“水煮蛋,冰箱里还有馒头。” 牧时刷牙的时候喜欢在屋里溜达:“你买了鸡翅呀?那为啥不吃鸡翅。” 第156章 亓越阳说:“鸡翅是午餐。” “啊?” 亓越阳放下笔,牧时才发现他原来是在客厅里写卷子,眼角一抽。 亓越阳说:“你刚才说的是早餐。” 牧时无语:“亓越阳,你有时候真的很不讨人喜欢。” 十一点多的时候,亓越阳从厨房端出几个菜,边解围裙,边说:“牧时,你去叫一下一岚。” 牧时对动画片恋恋不舍:“好,叫谁?” “林一岚。” “林一岚怎么啦?” 亓越阳放好围裙,在餐桌边打量正全神贯注看动画片的牧时,确认他真的是个成年人,不是个臭屁高中生。 亓越阳自己去敲门了,林一岚很快就来开门,“什么事?” 亓越阳说:“食堂关门了,你中午打算吃什么?” 林一岚说:“我昨晚买了泡面了啊。” “你也懒得出去吃吗?”她在柜子上摸索,“我买了好几桶……有老坛酸菜的,你要不要?” 亓越阳说:“不了。” 他忽然很想用手机查查,这个副本里的老坛酸菜是不是个正经酸菜。 第87章 同桌抱个大腿27 中午吃完饭,午觉后,林一岚来约亓越阳和牧时一起去图书馆。 牧时反复确认自己没听错:“图书馆?去外面的图书馆?” 林一岚点头。 “去图书馆做什么?” 林一岚有些莫名地望着牧时:“搞学习呀。” “……我们班没布置作业。” “我们班布置的作业,我也已经写完啦。”她说,“我们是去自习啊。” 牧时露出便秘一样的表情,忽然问亓越阳:“别告诉我,你今天也是早起写作业?” 亓越阳说:“我昨晚就开始写了。” 牧时:“……?……???” 牧时欲言又止,憋了几次:“我在家里学吧,你们去就好了。” 林一岚摇头:“你肯定会偷懒的。刚才吃饭的时候,你都一直在瞄甜心格格。” 牧时说:“丝丝和柔柔那么可爱,让人很难拒绝。” 林一岚严肃地说:“牧时,我们马上就要高三了,已经半步跨进高考的门槛。” “在这最需要努力的年纪,”林一岚有点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能松懈呢?” 牧时痛苦地捂住脸,亓越阳已经开始帮他收拾书包。 “不要劝我啦!” “不行。” 林一岚用清圆的眼瞪着人时,会觉得自己很有威慑力,但其实一点也不凶,只让人觉得像一只小猫在挥爪子。 “牧时,我也是从倒数第一过来的。” 林一岚字句恳切:“我知道吊车尾是什么感受,躺平肯定是比奋斗要舒服的。但是如果你愿意努力一把,你也会发现,这一切并没有那么难……” 亓越阳收拾好了东西,林一岚推着牧时出门了,他走前还在扒着门框,对着电视机喊:“小咪,我想看小咪吃鱼……” “啪!” 亓越阳把电视机关了! 牧时悲愤:“这都什么事啊!” 林一岚哄他:“晚上,晚上回来一定让你看甜心格格。” “我是想回来看甜心格格吗?” 牧时说:“我是想一整天都在看甜心格格!” 最近的图书馆在商业圈附近,牧时看着满街的潮男潮女,又低头抓了抓自己的校服,觉得很郁闷。 他们在二楼找到了靠窗的座位,桌子很大,但今天人很少,这一层都没有坐几个人。 牧时看着看着课本,就开始打瞌睡,搭着书,歪头枕着手臂。 图书馆二楼外是悬空的玻璃长廊,连接着两边的商业楼。 迷迷糊糊的,牧时看见玻璃长廊上,站着一个女孩,正看着他。 起风了,她拨弄被风吹散的头发,好像笑了一下。 那瞬间牧时觉得心脏一抽。像痛苦,像喜悦。 像刀割过心头肉,又像不记得多少年前,哪个时候,乍然的心动感。 牧时猝然清醒,睡意消散。他坐直起身,但玻璃窗外,忽然只剩下空荡荡的长廊,和上方碧蓝的天。 “怎么可能?” 林一岚注意到他的异样,很小声地问:“你怎么啦?” 牧时回头,想对他们说刚才一瞬间察觉到的异样。但对上林一岚干净得什么也没有的眼睛,他开口的动作忽然顿住。 “没,没事。” 牧时摇头,又揉了揉眼睛。 真奇怪,他好像睡懵了,图书馆和教科书真是世界上最催眠的两样东西。 他们一直坐到了夕阳西下,图书馆二楼只剩下他们三个学生了。 林一岚合上书,伸了个懒腰。 牧时直接瘫在了椅子上,喃喃自语:“我居然写了三套卷子……” 收拾好东西后,三人离开图书馆。 牧时问:“晚上吃什么?” 牧时看到烤肉自助的广告牌,走不动路了。 牧时说:“亓越阳,亓越阳。我最好的兄弟,我的家人,亓越阳。” 亓越阳说:“一百八一位,你一直住校吃食堂,身上有钱吗?” 牧时说:“亓越阳亓越阳亓越阳……” 亓越阳叹气:“我确实带钱包了。” 牧时深情地喊:“亓越阳。” 第157章 亓越阳又问林一岚:“要试试吗?” 林一岚是有点纠结的,她从来没吃过那么贵的饭。 实际上,她几乎没怎么来过这片的商场,也不知道跟同学一起聚餐是什么感觉。 林一岚估摸着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有得剩,决定奢侈一把:“去去去!” 结果等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才走进那家烤肉店。 油光在烤盘上滋滋作响,微微焦香的浓香从四面八方传来。牧时深吸一口气,直奔自助区。 林一岚则显得有些拘束,左顾右盼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绕了几步路,来到最里头的水果区,一时没找到空盘子在哪里。 “小妹妹,第一次来吗?” 穿着黑红围裙的服务员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林一岚正蹲着,取出盘子。 她点点头:“嗯。”站起来时,却是一愣。 服务员戴着口罩和手套,看上去很专业,只是帽檐下露出几缕夹杂着蓝红颜色的碎发,似乎是特意挑染过的。 他露出的眉眼浓稠而富有攻击力,即使戴着口罩,也给人很大的冲击感,还莫名有些熟悉。 他打量着林一岚,有些新奇似的。 林一岚端着盘子,不知道这个服务员为什么要堵着她。 “……不可以拿吗?”她的动作有些迟疑。那些芒果看上去很甜诶。 服务员弯起眼睛:“当然可以,您随意。” “你有事吗?” 他一直站在林一岚身边。 服务员悄声说:“我只是过来看一下你。” 林一岚怂怂的:“我付过钱了。” 他一愣,又被逗乐似的,双眼渐渐漫上浓浓的笑意。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服务员说:“那边还有很好的牛肉,如果您需要,我现在就替您取过来。” 林一岚继续夹芒果:“那谢谢你。” 她端着两盘水果回到座位上时,发现桌子旁边多了一个木架子,上头摆着一盘又一盘色泽诱人的鲜牛肉。 牧时已经坐好开烤,亓越阳刚端着几杯可乐过来。 亓越阳扫了眼堆成小山的食物,一时也有点惊。 牧时说:“不是我拿的,是刚才一个服务员送过来的。” “但是没关系,”牧时很冷静,“我能解决。” 滋滋的油响声像最快乐的交响乐。 牧时是在学校吃食堂吃久了,早就窝着一肚子气,林一岚则是一直食欲很好。 两个人配合默契,桌边很快就堆起高高的空盘子。 他们说起了几件学校里的趣事。林一岚经常往办公室跑,知道很多老师间的小八卦,只是苦于一直没有人也没有机会讲,今天恨不得一吐为快。 牧时喝着冰可乐,全神贯注地听着。他前几天还暗自嘲笑亓越阳入戏,现在又真把自己代入成一个精力十足的高中生。 烤肉店里有音乐,四周也都是说话声,他们尽情笑也不会显得很突兀。 林一岚说:“你们有注意到教学楼背面挂了横幅吗?就是跑操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见的那些。” 牧时点头:“看到了看到了。不是要高考了嘛,是学校用来鼓励高三的嘛。” 林一岚语气沉重:“真的是鼓励吗?我觉得有些横幅写得太过分了。” “那天下晚自习,我特别累了,慢吞吞地走回家。” “然后一抬头,”林一岚还有点生气,“就看到有条横幅写着,‘今夜,你高枕无忧了吗?’” “太离谱啦!” 牧时笑得停不下来:“我去,这个……哈哈哈哈哈哈!” 林一岚说:“本来压力就很大了。这句话还一直回荡在我心里,越想就越会睡不着。” 牧时特别懂那种感觉:“我以前印象特别深的,是我班主任跟我讲的话。” 他模仿着老师的脸色和语气:“你怎么睡得着的啊?牧时,你这个年纪,你怎么睡得着的啊?” 牧时嘴角都要笑抽了:“亓越阳也被这么说过!亓越阳,你还记得老张吗?” 亓越阳点头:“记得。” 他眉棱下的乌色眼瞳微微一动,透出回忆的情绪,头顶的灯清晰地照亮了他脸上每一寸细节。 林一岚还在笑着,目光从牧时那移到亓越阳那边。 她忽然想到刚才那个服务员。 帽檐和口罩遮住他的大半张脸,唯一露出的眼睛,是不是跟亓越阳的有点像? ……就像画出来的一样。 亓越阳说了什么,牧时又是一乐。 牧时又很激动地说了几件事,都是很有趣的回忆,亓越阳也笑着答了他几句。 林一岚觉得心底有些不安,但烤肉店里的氛围太好了。 他们所处的环境如此自然又真实,比起那种未知的恐惧,林一岚潜意识里更害怕失去眼下的平静。 她无意识地忽略了那些古怪。 牧时喝着冰可乐,又叹气:“不知道岑明在干什么。我是不是该打包点菜带回去,让他也吃点好的?” 正带着小弟在校园里,用黄符除去小鬼的岑明,忽然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你生病了?” “没有。” 岑明插着口袋,靠在墙上。天将近黑了,他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 “那边有人!”戴着特殊眼镜的女生忽然说。 第158章 “好像是几个普通学生,”她的声音有些迟疑,“他们在……讲故事?” 第88章 同桌抱个大腿28 “……什么玩意?” 岑明从台阶上跳下来,冷冰冰地说:“过去看看。” 教学楼另一边,斜斜的楼梯和后头的小园子构成一个隐蔽的角落。 一个男生点起蜡烛:“嘿,气氛真好!” “不是说冒险?”另一个人说,“怎么变成讲故事了,我作文都写不出来,怎么编得出故事。” 男生说:“试试嘛。你不觉得在这里讲鬼故事,跟去那边探险,是差不多的刺激吗?” 他们几个约了晚上一起来无人的学校里找刺激,路上还遇到陈帆,把人也连哄带骗拉过来了。 男生兴奋地搓手,环顾四周,围坐成一圈的人脸上,都有烛影闪烁。 “真有那味了,”他说,“谁先来啊?” 一个女生捂着耳朵:“不要讲太恐怖的。” “成。” 最先发言的人绞尽脑汁,编得磕磕绊绊的:“有几个人,他们在路边看到一个招牌,就去店里吃饭。” “那家店的肉特别香,”他说,“他们每个人都吃了很多很多盘……” 他本来还想补充一点细节,渲染一下气氛,说说那个店主多么奇怪呀,或者那群客人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呀之类的,让故事更跌宕起伏点。 但最后,他只能干巴巴地说:“然后,他们忽然看见了店里有很多的鬼。原来那些都是死在店里的人,他们的尸体都被切成了碎肉。” 戴着特殊眼镜的女生懂一点唇语,赶过去的路上,她说:“坏了。” 岑明表情冰冷。 女生说:“他们已经开始了。” 三人的脚步慢了下来。女生根据读到的只言片语,大致还原了第一个学生讲的故事。 “可是李倩倩不是消失了吗?”第三个玩家说,“为什么,鬼故事的游戏还存在?” 女生皱着眉:“他们讲故事的状态很自然。岑明,不排除这是巧合的可能。” “也许真的就是一群无聊的学生,来学校里探险而已。” 岑明摇头:“我们赌不起那个也许。” 女生点头:“如果真的是之前的鬼故事游戏……岑明,以前,这个游戏,几乎可以说是只发生在宿舍,或者玩家之间的。” 而现在,那群围坐在烛火旁,兴致勃勃的学生们,都是最普通不过的npc。 全都是。 另一个玩家有点担心牧时:“牧时留言说他去哪了来着?” “图书馆。” 岑明猛地想到,图书馆在的那一片是商场。遍地都是餐馆。 如果牧时现在还没有回来…… 岑明轻声说:“我们接着走,就去他们那边。” 牧时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他困惑地自言自语:“谁在想我?” 亓越阳把烤好的牛肉分在几人的盘子里,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用夹子拨了拨那些肉。 “这些也是服务员拿过来的吗?” 牧时说:“没有啊,这两盘是我们自己拿的。服务员姐姐送过来的,都摆在架子上。” 他倾身扫了一眼:“都吃完啦?我们动作还挺快。” 他用筷子夹起一小片烤好的牛肉,忽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亓越阳,这个肉的颜色怎么……” 林一岚也觉得怪怪的,它们看着还有点恶心,让人一点食欲都没有。 烤肉店的音乐是当下流行的情歌,温柔的女声正轻轻哼着调子。 亓越阳低声说:“你们觉不觉得,其他桌上的客人,看着都很……模糊?” 牧时定睛打量。 林一岚觉得心里头毛毛的:“什么意思?” 牧时绷紧身子,说:“小心。他们好像不是人。” 学校里,明明才六点多,但天已经完全黑了。 围坐成一圈的学生们,脸上带着激动和猎奇,催促着下一个人快点讲故事。 下一个就是陈帆。 他皱着眉,似乎觉得这些事很无聊,又不好直接走,只能耐着性子陪同学玩。 陈帆凉凉地说:“一群学生半夜去学校探险,然后开始讲鬼故事。” “结果回去以后发现,”他抱着手,似随口道,“他们讲的故事,全都变成真的了。” “……陈帆!” 胆子小的男生受不了了:“你怎么能这样,你这个,太让人回味了。” 他说话的时候,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带上刻意的表演的表情和情绪,反而让人觉得更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陈帆叹气:“这些都是假的。而且我讲得这么干巴巴的,都能吓到你。” “我就是又菜又爱嘛。”男生说,“快快,下一个。讲点没听过的。” 手电筒的光扫过来。 众人抬头,看见三个学生站在台阶上,为首的男生面上带着戾气,声音也冷冰冰的:“都在这里干什么?” “你是谁啊?”陈帆右边的男生抬头,眯着眼想看清岑明,“你是……十六班的?” “你管我是哪班的?” 岑明凶狠地说:“你们几个,现在,立刻,回家。” 陈帆没有抬头,他全然忽视了岑明三人,只是淡淡地看着中央闪烁的烛火。 第159章 另一个玩家也出声催促驱赶学生们。 有人据理力争,有人觉得莫名其妙,有人有点怕岑明他们那种很社会,很不良少年的气质。 在这样的混乱里,坐在陈帆身边的男生忽然听见陈帆说:“那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你怎么也……” 陈帆打断了他:“陈宇,你觉得,今晚哪一个故事,是最好的故事?” 叫做陈宇的男生一脸懵:“我们只是随便讲讲,不用比这个吧?” “是吗?”陈帆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觉得,我讲的故事,是最好的故事。” 呼…… 他吹熄了蜡烛。 岑明他们有些警惕,但学生这片仍是叽叽喳喳的。 他们虽然口头威胁这些npc,但毕竟不可能真的动手。这些学生又固执得很,就是要留在学校里探险。 最后,岑明只能沉下声音,大声说:“我刚才已经记下你们的名字了!你们要是再不离开,我就去告老师了!” 刚才还觉得他很社会的同学:“……” 已经握紧武器的同伴:“……” 这招真的有用。 如果岑明跟他们说学校里真的在闹鬼,这些学生大概率会很兴奋,更想进去探险了。 但是跟他们说要找老师,他们就会马上变得老实了。 学生们嘀嘀咕咕着什么话,三三两两地结伴散去。岑明晃动手电筒,看见陈帆还坐在原地。 “你还不走?” 陈帆收拾着地上的垃圾:“马上。” 那段烧得只剩下短短一截的蜡烛,被他装进了包里。 岑明有点不放心陈帆一个人走,因为学校里还有些没处理干净的传闻和小鬼。 他说:“我们送你出去吧。” 陈帆微微一笑:“谢谢你们。” 他抱着包走在前面,不急不缓的,似乎也不觉得后头跟着几个人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岑明说:“这位同学,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陈帆没有回头,仍是往前走,岑明从他后面照着手电,混着昏黄黯淡的路灯。 陈帆说:“是吗?我是八班的副班长,如果你也是班委的话,那我们可能确实在哪见过。” 岑明挑眉:“你是亓越阳的同学?” 陈帆发出意味不明的轻哼,岑明当作默认。 起风了,路过通往后山的小门时,能看到那片亮着红蒙蒙的灯,有烟灰顺着风飘进来。 戴着眼镜的女生调用道具,轻声道:“是校长和请来的大师,在那里做法。” “有一个鬼,”她收回视线,“但看着并不强。” 岑明他们在学校处理了一天的传闻,校长他们也是。 只是校长那边效率没有他们高,他们也一直避着撞上校长。 岑明点头,表示不用在意。 他百无聊赖地晃动着手电筒。他们已经走到大道上了,路灯亮度还行,不用再打手电了。 但即将关闭手电筒的瞬间,岑明忽然看见,陈帆脚步一顿。 后山的烟灰飘进学校,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真正的烟灰,大多其实只能算是传闻引起的幻影。 但陈帆收住脚,从那无意落下的灰旁,绕了过去。 “你停下!” 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在意,会刻意避开那些东西? 陈帆背着包,回头,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他的五官有一半融在黑暗之中。 “什么事?”他平静地问。 岑明微微张口。 “砰——!” 有什么砸到了陈帆脚边。 四个人,同时望过去。昏黄的路灯下,刚才围坐在烛火旁,发起游戏的陈宇,睁着眼,仰躺在地面上。 “咚咚!咚……” 他的脑袋忽然脱离了躯体,滚了两下,到了台阶边缘。 然后,那个睁着眼的头就像一颗皮球,在四双眼的注视之下,咚咚咚地滚下台阶。 “……咚!” “您好,”服务员蹲在地上,一边摸索自己的头,一边问,“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正打算走出烤肉店的三人,忽然和服务员撞上。 对方就像一张纸,轻飘飘地仰倒在地上,然后脑袋脱离躯体,滚到桌子底下。 短暂的沉默后,牧时说:“我们在找洗手间。” 第89章 同桌抱个大腿29 服务员摸索到了自己的脑袋。 无头的躯体把脑袋放回了颈上,口罩和帽檐之间露出的眼睛,给人一种浓黑却呆滞的感觉。 他的眼睛,就像画出来的一样。 服务员说:“卫生间就在那边呢。”他慢慢抬起手,指向三人身后。 “让我带你们,过去吧。” 三人让开,服务员僵硬地从他们之间穿过,但他的动作越来越流畅,察觉到三人没有跟上,他还回头。 店里,各张桌子上的客人们,都抬着头,望向亓越阳他们这边。 “来了来了。”牧时说,抬步跟了上去。 服务员慢慢转回身。 “走!” 三人立刻往外跑。 烤肉店很大,幸好他们离门口并不远。小跑几步就能出去。 ——本来应该,小跑几步,就能出去。 林一岚被什么绊倒,亓越阳回身拉她起来。 第160章 她的手肘撞到桌腿,痛得直吸气,又伸手抓住亓越阳的手,借着对方的力站起来。 ……亓越阳戴了黑色的手套吗? 林一岚抬头,发现面前站着的,是那个奇怪的服务员。 他递给林一岚两片创可贴。 林一岚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依然待在烤肉店里,但这个地方除了他们两个,连个鬼影都没有。 林一岚有些警惕地看着那个服务员,不知道对方是人还是鬼,也没有接过他递过来的创可贴。 他说:“您在流血。” 林一岚偏头看自己的手肘,是渗出了一点血丝。 膝盖也很痛,那片应该青了。 林一岚在心里叹气。她只是想出来吃个饭,怎么也会遇到奇奇怪怪的事情。 那个奇怪的服务员又说:“您最近看上去,总是很累。需要休息一会吗?” 他微微倾身,指向另一边的一扇木门。林一岚很确定,刚才在烤肉店里,并没有这扇门。 复古的雕纹缠绕在门框四周,正中有一个古怪的金黑色图案。 盯久了,会觉得它像一个正在旋转的……核? 林一岚脑中冒出这么个形容。 服务员对林一岚很礼貌,很客气,但是他侧身,俯首,带路的样子,像在刻意堵着林一岚拒绝的话。 “请跟我来。” 四面八方的灯或明或亮,林一岚注意到,从某一个方向照过去时,这个男人的身影像一张纸似的单薄。 “我们要去哪呀?” 男人从怀中摸出钥匙,要开门:“您需要休息。” 门上的核旋转着,他的眼忽然一冷。 林一岚手中高高举着一盆冰,用劲把碎冰砸到他身上。 碎冰和水,淋湿了他的躯体。只那么一瞬间,他的身形变得更加单薄。 他维持着开门的姿势,微微偏头。 那双浓稠的眼睛,像浸了水的纸,纸上的墨渍慢慢往下滴落。 于是那一双眼,一边少了眼珠,一边只剩下半个眼眶,却还眨动着,仿佛一无所察。 “您在做什么?”他问。 钥匙从他手中,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一岚在他的步步逼近中后退,最后腿一软,坐倒在椅子上。 服务员居高临下地问:“您要做什么?” 林一岚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好奇你长什么样子。” 他摘下帽子和口罩。 那张脸,真的很像亓越阳的。但是确实是画出来的。 他说:“好。请看。” 他撕下了自己的脸。 白色的人皮纸下,裸露的肌肤是红黑色的。肌理走向也不像普通人类,硬要形容的话,很像是一束又一束的藤蔓组成了人形。 他们隔得很近,林一岚甚至能看见那些“藤蔓”之间,有密密麻麻的细小起伏,仿若爬行的寄生虫。 她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像盛夏,大雨过后,漫进教室的草木腥气。 他撕扯得很快,动作也不够仔细。林一岚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露出来的地方,一半是鲜活的人体,剩下一半是红黑的,会起伏的斑驳躯体。 他扔下人皮纸,又对林一岚伸出手。 “……滚啊!” 林一岚用手挡住眼睛:“你是什么怪物?快滚……” “别这样出现在我面前!” 好恐怖,好奇怪,好恶心。 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林一岚在椅子上蜷起身体,把脸埋进手臂。 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快点忘了忘了忘了…… “一岚?” “林一岚!” 她回过神,听清了亓越阳和牧时的声音。 林一岚含着泪,抬起头,她又坐回了那个热闹的烤肉店,亓越阳和牧时都在她对面。 温柔的女声低低哼着情歌,隔壁桌的客人在聊新上映的电影。 林一岚眼睛一热,又回想起近距离看到的那个怪物,突然就哭了。 她委屈得无法控制情绪,一下把脸埋到最近的牧时肩侧,甩着头,要忘掉刚才那一幕。 牧时慌乱地扯出一把纸:“别哭了别哭了。” 亓越阳蹲到她身边,轻声说:“好了,没事了,我们都在。” 在两人的安慰中,林一岚渐渐冷静下来。 牧时一点也不惊讶。刚才,他和亓越阳也被分开了。 他进入了烤肉店的后厨,光着膀子的厨师面无表情地,挥着大砍刀在剁一条人骨。 红色的肉,褐色的血,飞溅的骨头渣子。饶是牧时,也被激得当场干呕。 这些鬼并不难缠,但冲击力实在很大。牧时捏着鼻子站在堆积着人骨和臭肉的厨房里时,也很想哭。 所以林一岚被吓成这样,牧时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 亓越阳的目光淡淡的,他扫了眼牧时,视线又落回林一岚身上。 牧时点头,又叹气,果然亓越阳也觉得这样不合适—— 林一岚脸上的鼻涕眼泪,全沾到他校服外套上啦! 林一岚缓下来了,她哭得还在打嗝,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委屈死了。 “好,好恐怖。”她断断续续地说,脑袋里浮现出刚才的画面,又要崩溃了,“好恶心啊……” 牧时回忆着腐肉的臭味,无比赞同地点头。 第161章 彻底冷静下来后,林一岚又问:“刚才,我们是撞鬼了吗?” “对。”牧时皱眉,“真奇怪,怎么在学校外面都会遇到这种事。” 林一岚说:“我看到有个服务员,长得很像亓越阳……像,在一张纸上,照着他的脸又画了一张脸。” 牧时吸气:“你这么一说……我刚才也觉得有个人像岑明。我以为是岑明长了张大众脸。” 亓越阳说:“我刚才,也看到一个和牧时很像的客人……他戴着口罩。” 三人面面相觑。 亓越阳说:“我已经把它杀了。” 牧时说:“你说这话的时候别看着我,总感觉怪怪的……我也把那个东西解决了,用的黄符。” 牧时又看向林一岚,林一岚心想,到底为什么你们说这种话的样子那么自然。 她弱弱地说:“我是个普通人,我谁也没杀……” “但是,他撕掉了自己的脸,”她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三个东西,都……没用了?” 一时间也没有别的线索了,三人决定先回学校。 路上,亓越阳教林一岚记住黄符的图案。 他说:“回去以后,你可以自己画几张贴在门上,墙上。只要用黄纸,和红色的笔,它们就能发挥作用。” 林一岚说:“其实,其实我还是比较愿意,相信科学的……” 走了几步,林一岚又叹气:“哎,明天我要去找王叔,让他也给我画个阵法。”她真的不想再看见那个红黑色的怪物了。 黑夜里,学校门口,停着警车和救护车。 围观的人群被保安驱散,所有进出学校的人都需要身份核检。 亓越阳他们算里面的住户,保安挥手,让他们赶紧回家。 教学楼下,挪来了几台大灯,警戒线后亮如白昼。 林一岚的脸有些白,她往两人身后躲了躲。 台阶上伏着一个人影,台阶下落着一个干瘪的人头,睁着的眼睛直直对着他们这边。 林一岚喃喃自语:“我要疯掉了。” 办案的警察们表情严肃,正在尸体附近记录线索。 校长远远地站在另一边,在跟一个老警察说话,一直在抹冷汗。 还有人在维持秩序,驱赶围观的人。 “你们几个学生,快走快走!”他说,“快点回家!喂,来几个人,送他们回家!” “叔叔,他们是我们的同学。” 岑明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那人犹豫了几下:“不行,还是得让他们走!学生哪能看这个?” 岑明说:“他们可能也有什么线索。叔叔,我跟他们说几句话。” “小张!来帮忙拍照片!” 张警官叹了口气:“那你们站远点,别往这边凑。” 岑明打量着牧时,松了口气:“你还真是命大。” “又发生什么了?” “死的是十六班的陈宇。”岑明说,“高空坠落,脑袋擦到绳子……离谱。” 牧时咽了咽口水:“绳子?哪里的绳子?” 岑明指了指,教学楼上,挂着的横幅。 林一岚抬头看,有一条横幅断了,只剩下一条线勉勉强强连着,红色的布料在夜风中摇晃,上头的字若隐若现,写着—— “今夜,你高枕无忧了吗?” 第90章 同桌抱个大腿30 牧时说:“一岚,你觉不觉得这条横幅,有点眼熟。” 林一岚干巴巴地说:“是,是吗?” 他们晚餐时还把这当作一件趣事来聊。 那个时候,他们根本没想到会在几个小时后,看见被扯着横幅的绳子,割断的尸体。 岑明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几人听得皱起眉头。按说昨天,他们才除掉了学校里最恐怖的红衣女鬼,昨晚宿舍里也没有讲鬼故事的活动。 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大半,只需要用黄符扫尾就行了。怎么现在,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亓越阳觉得不对劲:“那些学生讲的故事,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即使有能远窥的道具,也不至于这么一字一句都能捕捉到吧? 岑明下巴微抬:“喏,都是他刚才告诉我们的。” 三人一起看过去。 路灯下,陈帆静静地站在那里,背着包,不知道看了他们多久。 “陈帆?” 林一岚对他挥手,又问:“你怎么还不回家呀?” 陈帆慢慢走过来,说:“我和岑明,都是这个案件的目击者。校长要我们留下来,配合警方的调查。” 他犹豫一会,问:“一岚,你今天是和亓越阳他们出去玩吗?” “对。” 林一岚的注意力,本来全在跟她讲话的陈帆身上。但她忽然看到,陈帆身后的岑明,对亓越阳和牧时使了个眼色。 他们眼神交汇,像在传递某种讯息。诡异的是,林一岚觉得自己懂了他们的意思。 她莫名其妙地,感知到了,那些言语之外,属于他们彼此的,心照不宣的“对话”。 他们在怀疑陈帆。或者说,他们几乎可以确定陈帆有问题,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让他露出马脚。 短暂的几秒里,林一岚脑中闪现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陈帆低头看着她,他还在生亓越阳的气,但是他从来没有不搭理过林一岚。 第162章 “陈帆……” 林一岚觉得,她也应该做些什么。 如果不想再看到那个黑红色的怪物,如果不想学校里的其他同学,继续陷入险境…… 林一岚心中无比冷静,但双眼微微泛红,昏黄的路灯下,那点水光淡得不易察觉。 ……但是陈帆,一定能看到。 陈帆一下显得有些慌乱,他低下头问林一岚:“怎么了?他们欺负你吗?” “不是他们。” 陈帆带着林一岚往另一边走,远离几人后,又问:“那是谁?” 林一岚揉了揉眼睛:“我们今天去吃烤肉了。” 陈帆微微皱眉,林一岚话没有说完,但他好像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一岚接着说:“然后,烤肉店里的客人,忽然变成了……很像画出来的人。” “他们有的像亓越阳,有的像牧时,还有的像岑明。” 林一岚其实内心毫无波澜。毕竟这么多的画面里,她唯一讨厌的,只有那个红黑色的怪物。 她说:“还发生了好多别的事情。我说出来,你肯定不会相信的。但是陈帆,我好害怕。” “它们……”她轻声问,“它们会跟着我回家吗?我以后,还会遇到那些东西吗?” “一回学校,又看见一个死人。” 林一岚承受不住似的,慢慢垂下眼:“我都不知道,这个学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学校里一直在死人,”她终于问出内心深处,盘桓已久的疑问,“会有一天,轮到我吗?” “不!” “不会的。”陈帆像在承诺,又仿佛仅仅是安慰林一岚,“你不会出事。” 陈帆忽然解下颈上一条红绳,红绳穿着一枚玉石吊坠,昏黄的路灯下,林一岚看不清上头的纹路。 他将还带着体温的吊坠,放在林一岚手心中,又说:“一岚,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是很好的东西,可以辟邪,你带在身上,就不会有事了。” 林一岚握着那枚吊坠,却听出了些许言外之意。 那些事情还会继续发生。 陈帆能做的,也仅仅是短暂地保全自己。 “那你呢?”林一岚小声问他。 陈帆笑了一下,依然是那个开朗的模样:“我一身正气,不怕这些东西。” 另一边,校长朝这边喊:“那边,刚才那几个同学,再过来一下!” 岑明偏头:“陈帆,叫我们呢。” 陈帆说:“知道了。” 陈帆又叮嘱林一岚:“回去吧,好好休息。” 他和岑明,以及另外两个玩家,一起朝校长那边走去。 校长身边的警察,摘下了口罩,刺眼的探照灯下,他严肃的表情完完全全地袒露在众人面前。 林一岚觉得他很眼熟。 “那是周警官。”亓越阳说。 就是当初,林一岚和亓越阳一起去找瞎眼老太买黄符时,送他们回学校的周警官。 林一岚轻声说:“亓越阳,你知道学校里,有几个男老师姓周吗?” 周警官当时说,他儿子也在明德高中教书。 他们班的生物老师,就姓周。 牧时说:“也许……只是巧合?应该从十六班找线索吧,这些事情跟你们班关联都不太大。” “巧合?” 林一岚似乎在喃喃自语:“我一向只相信世界上只有……蓄谋已久。” 今晚没有月亮,路灯也更为幽黄。道路两侧的黑暗中像埋伏着恶意窥视的眼瞳,树影斑驳。 林一岚打了个哈欠,短暂的泪眼朦胧中,她忽然看到一个模糊的白影,与她擦身而过。 那瞬间,她确信有冷风吹起了她的头发。但当她停下脚步,却发现前头的亓越阳和牧时,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好像,只有她看到了那个白影。 牧时还说:“一岚,你今天怎么走得那么慢?” 亓越阳扯出书包带子,递给林一岚,又说:“如果害怕,可以拉着我走。” 之前,虽然一直说要帮亓越阳他们,但那个时候,她更多是出于一种,想和亓越阳交朋友,以及打发时间的心态。 林一岚本身对那些事,没有那么上心。 但现在,牵着亓越阳的书包带子,跟在他后头半步远时,林一岚忽然说:“亓越阳,有件事,你可能没有注意过。” “嗯?” 林一岚说:“陈帆,也是转校生。” 牧时大惊:“什么?” 林一岚自己,之前也没有想过那么多。 她说:“他是上个学期初转到我们班的。你们也许还记得,传闻最早,也是上个学期初出现。” 牧时说:“如果这些真的都是陈帆干的,那黑核也太过分了。我们怎么能想到一个和十六班,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会是罪魁祸首。” “八竿子打不着吗?” 林一岚说:“亓越阳不是说过吗?陈帆和王安,他们认识。” “亓越阳,你记得吗?” 亓越阳说:“嗯。” “其实,”他停下脚步,“陈帆是转校生的事情,我也猜到了。” 林一岚不解:“你怎么猜到的?” 亓越阳说:“他之前,无意跟我提过,第一次见到你的事情。” 他无意显露过自己对林一岚,是一见钟情。 第163章 他描述的那个画面,是在天台上,遇到的林一岚。 林一岚眼神微动。 “我好像有点印象……” “是开学第一次周考吗?” 林一岚说:“我错了好几个选择题,很难过,也很怀疑自己。然后,我就去了天台,想缓和一下情绪。” 林一岚呼吸声重了些,声音也有点发颤:“亓越阳,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陈帆在天台墙边站了很久……他好像,在画什么?” 牧时最先想到的,是那个聚鬼阵。他问了林一岚,但两人对了一下——虽然林一岚记不太清,但应该不是同一个位置。 林一岚揉了揉额角,有些郁闷:“我再想想……那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我不确定。” 他们到了楼下,林一岚小声问:“我再跟你们待一会可以吗?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亓越阳说:“好。” “来来来,”牧时当然不会拒绝,“我们一起看甜心格格,你就不会怕啦。” 三人一起进了亓越阳家。林一岚先去了卫生间。 明亮的室内灯下,她在镜子前,慢慢拿出来那枚吊坠。 是青白的玉石,乍一看只像块有颜色的石头,林一岚直觉它并不名贵。 玉石呈菱形,但四角圆顿,中央细细雕刻着诡异的纹路。 林一岚用手指蘸了水,对着那枚吊坠,在镜子上一笔一划地,复刻放大了那个图案。 水渍和指印,复现出那个图形。林一岚默默记下以后,又用纸巾把镜子擦干净,收好吊坠,若无其事地走出卫生间。 她脑中默记着那个图案,又一下看到了正从厨房里出来的亓越阳,一时有些慌乱。 亓越阳像是什么也没有察觉,只问:“一岚,喝蜂蜜水吗?” 林一岚点头:“谢谢呀。” 牧时仰躺在沙发上,招呼林一岚一起看甜心格格。 林一岚发现牧时有个很了不起的天赋,无论发生了什么,牧时总是能很快从负面状态中抽离。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牧时说着闲话,视线却慢慢落在了,茶几底下,摊开的那本书上。 第91章 同桌抱个大腿31 亓越阳去洗澡了。 牧时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听见林一岚问:“这是什么呀?吗?” 牧时随口说:“是吧。” 林一岚观察着,发现他都没有回头,就默默翻开了茶几上的书:“那借我看一下呀。” 她翻了几页,略略扫了几眼,初看只觉得这本书像是三流地摊,里头讲述的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故事。 但那些故事之中,总夹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图绘和符咒说明。 真要说起来……它确实很像是由两本书组成的。 林一岚一页一页翻着,终于找到了一个,和吊坠上的雕刻相似的图形。 那个图形对应的描述很艰涩,林一岚读了很多遍,感觉它大概的意思,就是辟邪。 只有这个吗? 林一岚并没有注意到,牧时的目光轻飘飘地扫了过来。 见她对着那本书陷入沉思,牧时微微挑眉,但什么也没说,只当做没看见似的,继续看电视。 不对。 林一岚摩挲着泛黄的纸张,心想,这里头还有别的暗示。 只是,她没有读过前头的故事,不知道这些暗示对应的是什么。 亓越阳洗好澡了。牧时说:“哎,终于轮到我了。”就从房间里拿上衣物去了卫生间。 亓越阳的头发湿湿的,全被顺到了脑后,浓黑的眉眼显得越发立体和清晰。 过了几分钟,林一岚说:“有点晚了,那我先回家了。” 亓越阳点头:“我送你。” 林一岚犹豫着,问:“可以借我一下你的那本吗?我觉得它有点意思。” 亓越阳淡淡地看过来,他身上还带着湿热的水汽,整个人感觉很随意放松,但是林一岚觉得他一眼就看透了自己在想什么。 亓越阳说:“当然可以。”他把书从茶几上拿了起来,递给林一岚。 林一岚想要接过,但亓越阳没有松手。 她的视线落在对方骨节分明的手上,又听见他说:“一岚,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 林一岚笑了笑:“问你什么呀?” 亓越阳说:“任何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不会瞒你。” 林一岚是有点犹豫的。 最初,她只是这一切的旁观者。 对所有异常视而不察时,她说过的那些,关于尽力帮助亓越阳他们的话,全都是真心实意的。 但现在,当她自己真正身处于这些威胁之中——当林一岚和亓越阳他们一样,能同样地感知到这些无处不在的鬼影时—— 比起最初的“真心实意”,她反而有些更在意自身的安危了。 人都有弱点,人心中总有阴暗的劣性。 林一岚对上亓越阳平静的目光,心想,也许他们确实是光明磊落,值得信任的。 只是,毕竟涉及生死。玉石只有一块,破解的方法尚不明确。她不会去赌。 林一岚慢慢地说:“好。” “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她一点点,从亓越阳手中抽出那本书,这一次亓越阳也松开手,“我会来问你的。” 林一岚刚走,牧时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第164章 牧时身上也是湿热的水汽:“嚯,才洗了五分钟不到。我果然还年轻,动作麻利得很。” 牧时又说:“亓越阳,小林还是那个小林,但是感觉又有点不一样了。” 他有听到刚才,他们的对话。 亓越阳说:“嗯。”他垂下眼,一时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牧时一边吹着头发,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我都快忘了,第一次见她,她是什么样子了。” “只记得那个时候,她人很好。” 他想到什么,忽然关了吹风机,屋子里只剩下动画片的笑声。 牧时问:“亓越阳,你之前,我是说,很久之前,见到林一岚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子?” “她看上去,只是个小孩子。” 亓越阳说:“那个时候,我对黑核了解也不多,所有npc在我眼里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牧时说:“你不是被钢琴鬼拉回去又看了一次吗?” 他声音低了些:“她……她看起来是不是那种,boss型的?能像人一样思考的那种?” “……不是。” 亓越阳指尖,轻轻叩着茶几的玻璃面,桌上没有喝完的蜂蜜水随着桌面颤动。 “她看上去很普通。”他说,“就是个很普通的npc。” 牧时说:“但是她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简单的设定,会让npc们遵从某种规则,有自己的一套行为逻辑。 越是简单的npc,那套逻辑就越是直白,几乎不会出现什么矛盾。 而等级越往上,玩家们面对的对手就会越复杂,甚至可能无法用逻辑和理性去对抗。那一类npc随机出的情绪和倾向,几乎可以说和人类一样的丰富。 牧时突发奇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 “林一岚以前,”他问,“会是个玩家吗?她是一个活人,却因为某种原因,被困在这里。” 牧时说:“亓越阳,你的那个朋友……我说个不好听的哈,人死了,明明就应该是死了。” “但是如果有boss能把死去的人带回来,”他说,“这能否说明,其实所有在游戏里死去的人,都会以另一种方式,被游戏保存住。” 牧时又想到什么,沉默了几秒,扯出一个笑:“如果这个猜测是对的,我真不知道这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你拥有能复活任何一个重要之人的可能。 但你死去也无法从黑核中解脱。 亓越阳说:“我记得,这个猜测,之前在'锤'里,也有人提出过。” “但因为没有证据,变成了许许多多,对黑核的猜测解释中的一种。” 牧时又开始吹头发,吹风机的噪声在他耳边响起:“你会把这件事……当作一个潜在的证据,发布出去吗?” 他以为亓越阳会沉默,但是亓越阳说:“我不会。” 亓越阳又轻声问:“你呢,你会说吗?” 吹风声的噪音混合着电视机的音乐,牧时微微张口,但亓越阳听不见。 第二天,亓越阳和牧时决定去一趟警局。昨晚后半夜,岑明他们被拉到了警局,现在还没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去的地方是一栋很旧的楼,几乎可以说在风中摇摇欲坠。 林一岚跟在他们后头,说:“我们学校本来就建得比较偏嘛。这几年虽然别的几个地方发展起来了,也建了商区,但这一片还是很旧。” 办公的警察也不多,听说这里不是处理明德高中事件的主要地点。 岑明他们作为案件相关人,目前还在接受审问,配合调查。 招待亓越阳他们的,是一个小警察,似乎还不是正式工,笑起来青涩又朝气。 “周师傅已经跟我说了,”他挠了挠头,“抱歉啊,小同学,你们现在还不能见你们朋友。” 牧时环顾四周:“张哥,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诶,对,他们出外勤去了,”张哥憨厚一笑,“我去给你们倒点水来,待会开车送你们回学校吧。” 张哥边走边说:“这两天啊,还是不要往外跑了,听说马上就要把你们学校完全封起来……” 林一岚正弯腰系鞋带,忽然看见眼前停了一双脚。 张哥僵硬地站在原地,林一岚莫名其妙地抬头。 张哥身后,牧时不知从哪掏出一个木偶一样的东西,贴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甚至在调节木偶的姿势,让它贴得更紧。 一旁的从犯亓越阳低头,林一岚猝不及防与他对视。 林一岚眨眨眼,又低头继续系鞋带,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张哥说:“好了吗?那我们过去吧。” 去哪? 张哥神色如常,动作也很流畅。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 钥匙随着他的走动互相碰撞,叮叮作响。不知绕了几个弯,他们来到里头的档案室。 比起眼前新装的,干净的金属门,亓越阳觉得自己更在意另一边,走廊尽头,那扇几乎要隐蔽在黑暗里的小门。 他问:“那里头,是什么?” 张哥说:“那也是档案室,但是都是陈年的老卷宗了,马上就要过了期限被销毁的。” 亓越阳说:“好。现在,你把钥匙给我吧。” 张哥抖索了几下。 亓越阳盯着他的眼睛:“现在,你将要去办公室继续工作。你不会记得你带我们来过这里,天黑之前,你不会锁上外面的大门。” 第165章 张哥说:“是的,我不会记得。我不会锁门。” 他踢踏着脚步,离开走廊。 林一岚神情古怪:“亓越阳,那个木偶……你们有很多吗?” 牧时心疼地看着张哥离去的背影:“怎么会?这比商城里卖的可要高级多了,是好不容易才找来的……” 林一岚满脸问号,甚至有点惊恐:“商城?哪里的商店会卖这种东西啊?” 牧时更惊恐:“我去,你怎么听得见!” 林一岚懵中还有点生气:“你,你第一天知道,我听力健全吗……” 亓越阳说:“一岚,你想去那边那个档案室,还是这里这个?” 林一岚抿嘴:“亓越阳,你转移话题的方式,真的很生硬。” 第92章 同桌抱个大腿32 “等等,”牧时说,“咱们是要找什么?岑明他们的口供吗,应该还没进档吧?” “如果是明德高中最近几次案件的资料,”他说,“很有可能也不在这个警局诶。” “我们去查二十年前的事情。” 亓越阳说:“李倩倩的线,我觉得已经断了。” 牧时有点纠结,万一那个女鬼其实没有真的消失,是他们没有处理干净,让她继续在学校里作威作福呢? 但他还是听了亓越阳的话:“好。岑明之前分了我个道具,可以拿来找线索的。还没用完。” 林一岚听得迷迷糊糊的,还在思索着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就看见牧时一脸严肃地,从怀里摸出个硬币。 而且亓越阳还说:“确实是个好东西。” 【五角钱硬币:朝天一投,老天爷帮你做决定。选a还是选b,这是个问题……】 【剩余使用次数:两次】 林一岚就这么看着牧时一脸严肃地抛起那枚硬币两次,又在硬币落回掌心后瞄一眼,说:“亓越阳,果然在另一边的档案室。” “东北角。” 门一拉开,一种陈腐味就扑鼻而来。 这个房间在走廊尽头,乍一看会以为很小,但里头堆积着数十个架子,架子上是满满当当的旧卷宗。 用手一抹,会沾到很多细细的灰尘。 亓越阳诡异地停顿片刻,林一岚偏头看他,奇怪他为什么还不说话。 亓越阳小声问:“哪边是东北角?” 林一岚指着右边:“那里呀。” “……你怎么知道的?” 林一岚说:“其实我不知道。但是牧时已经过去了。” 牧时端起一个箱子,开始感慨:“这箱子真重!” 林一岚很冷静地说:“我以为你发现了,他刚才是为了逗你,故意说成东北角的。” 硬币只有两面,只能选择左边和右边,哪里来的八个方位。 牧时背对着他们说:“一岚,不要讲闲话了。快点开始干活吧。” 林一岚笑得弯起眼睛:“来啦。” 亓越阳说:“牧时。” 牧时说:“你也是。怎么还在讲闲话呢?快点来干活。” 亓越阳走过去的时候,牧时正又从架子顶上搬下一沓卷宗。 他躲着飞溅起的灰尘,连连后退了几步,然后又被掉下来的蜘蛛吓了一跳,一下踩在亓越阳鞋上。 “……亓越阳!” 牧时先发制人:“快,你去翻那边的。我们一人一个架子。” “我今天穿的白鞋。” “……我也是。” 最后,牧时不情不愿地伸出脚。 亓越阳有点不可思议:“你怎么那么幼稚?”他们是小学生吗,你踩我一下我踩你一下。 牧时忿忿收回脚:“早说嘛,我刚才还难过了一会。我不想刷鞋子来着。” 林一岚问:“我们要找什么东西呀?二十年前的明德高中吗?” 亓越阳说:“对。” 他又补充:“找关于李月老师的卷宗,同期涉及的,应该还有一名校工。” “那个校工叫什么呀?”林一岚被灰尘刺激,打了个喷嚏。 亓越阳摇头:“还不清楚。不过,他是被电死的。” “在后山,”亓越阳说,“他因漏电的意外而死。” 几分钟后,屋里就没有人说话了。三人都在翻找着资料。 那些卷宗实在复杂而久远,很多都是手写在已泛黄的纸张上的,和辨认字迹已经很不容易。 林一岚拿起做语文的劲头,全神贯注地查找着李月老师的线索,一上午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想休息一会,在屋里随意逛了逛,抽出一个蓝色文件夹,里头竟然掉出一封信。 林一岚扫了几眼,发现那个文件夹并不是什么卷宗或者资料,它仿佛是某个人的私人物品,无意落在了这个老旧尘封的档案室里头。 信封上写着一个日期,字迹娟秀好看。 林一岚一边觉得,这应该是一件很私人的物品,一边在某种好奇心的驱使下,拆开了那封信。 “找到了!” 牧时从堆了满地的纸张中抬起头:“这边有记录李月老师的案件!” 某年某月某日,明德高中钢琴房发现一具女尸。尸体呈仰靠墙壁姿势倒在角落,死相恐怖。 “现场缺乏关键性证据,无法指向案发时是否存在第二人。” “初步判断死者是服用农药自杀,”牧时慢慢读出声,“农药瓶上只有死者的指纹。” 第166章 亓越阳说:“卷宗是这样写的吗?这个描述的方式,是不是有点奇怪?” “不是卷宗。” 牧时抽出一张小小的纸片:“亓越阳,是有人,在里头留了……笔记?” 铅笔字迹显得匆忙又潦草,亓越阳接过来,发现那个“农药瓶上只有死者的指纹”旁边,画了一个小圈。 牧时慢慢回过味来了:“李月老师是个教书人,又是从外头的大城市来的。她在当年的明德高中,不用种地,应该不需要自己准备一大瓶农药吧?” “瓶子上不应该只有她的指纹。”亓越阳说。 牧时又低头翻了几页:“可是这桩案子,最后还是定性为自杀。” 缺乏关键性证据…… 可以理解为,存在部分证据,能指向,或者说暗示嫌疑人吗? 亓越阳找到了什么:“这里有当时的笔录。” 记笔录的字迹和小纸片上的字迹一致,同样显得潦草又匆忙。 笔录对象大概分为三个群体,李月的学生,当时的老师,和她生活相关的人士,邻居或者亲戚之类的。 在学生们的描述里,李月老师是一位很负责任,很时髦漂亮,很好的老师。 于刚:“我们都特别喜欢李老师,李老师对每一个同学都很好。就是好可惜啊……我不相信李老师真的会收红包,这件事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于刚:“对,是校工举报的,然后李老师被贴报登宣传栏批评,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于刚:“作风?啊?什么作风问题?我不知道啊,李老师被开除,不就是因为收红包那件事吗?” 老师们对她则是各有说法。 李业:“小李确实是个很优秀的苗子,哎,我也觉得很可惜。没想到她会被这些挫折打倒。” 李业:“是的,我接手明德高中以后,就决定把它做成本地最好的高中,本地的王牌,所以我才重金聘请了李月老师等数位青年骨干。” 亓越阳看见李业的名字旁边,备注了一个“校长”。 李业:“钢琴?哦,确实是我批准的。哪来的钱?哈哈,警官,我能接手这个学校,说明手上还是有点积蓄的。很贵吗?前期投资嘛……你说多少钱?什么?那么贵?” 小纸片上写着:李业没有接手钢琴的采购工作。 翻了个面,又写:公章是谁盖的? 铅笔草草打了个勾,意思是,这个问题已经解决。 亓越阳扫视着十几个老师的笔录,飞快捕捉有价值的信息。 他看到他们班主任,周老师的名字。 周坚:“是的,李月老师是我的大学同学。我向她介绍了明德高中,她对建设和改变一个学校很感兴趣。” 周坚:“实际上,我觉得她是个很坚强的人。我没想到这次的事情会给她那么大的打击。有时候我会觉得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及时注意到她的情绪问题的。” 周坚:“有这样的事情吗?我,我不知道……我一直在准备评优,我从来没听说过。李月她不是这样的人啊?是谁在造谣她的作风问题?我可以担保她的人品!” 亓越阳微微皱眉。 李默:“是的,我们是大学同学。不过,我大学的时候跟她不太熟,仅仅是知道名字的关系。” 李默:“哈哈,看来这些东西还是瞒不住啊……我确实在后来的共事里,对李老师有所心动。是学生跟你讲的吗?还是别的老师?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还以为没人看得出来呢,毕竟我和李老师在外人面前,不怎么说话的。” 李默:“是的,我们的交流还没有她和周老师的多。不过实际上,我们有很多的,共同的兴趣爱好。我喜欢摄影,您知道吧?是的,那次展览里有我的照片……对,拍的就是李老师。” 李默:“我真的很为这件事感到难过。警官,不知道您懂不懂,遇到一个人,灵魂产生共鸣的感觉。李月老师是我的灵魂共鸣,失去她以后,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能再创作出那样的作品。” 李默:“抱歉。我不该说这些的。可以给我张纸吗?谢谢。警官,我觉得李老师不是自杀。她是被学校里那些糟糕的谣言逼死的。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凶手,警官。” 李默:“如果您能秉公执法,就应该让凶手付出代价。” 亓越阳轻轻的诵读声停住,林一岚纠结地问:“李默……文楼办公室里,那个李老师,他叫李默吗?” 她不太确定。 亓越阳说:“对。他的照片被贴在六楼走廊上,他曾是明德高中的优秀学子,因为他在校期间救了溺水同学,见义勇为。” 溺水的那个人,是周坚。 第93章 同桌抱个大腿33 老师和学生们的笔录里,对李月老师大多都是称赞和惋惜。 但是邻居们,却有很多不同的说法。 亓越阳大略扫了扫:“看来当年,李月老师被撤职,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 “首先是,她被人举报私下收了红包。不过这里面没有人提到红包金额。” “其次是……”亓越阳顿了一下,“有人说,她的作风不好。她和学生,以及老师搞暧昧。” 笔录中的用词更加露骨和下流,亓越阳从旁观者的角度,都能看出其中大多是自以为是的臆测和污蔑。 第167章 所有的恶意发言都被加上了一句,“听说啊”。 那几页笔录里,没有夹杂着小纸片。 亓越阳翻到最后:“记笔录的警官是……周沿。” 送亓越阳和林一岚回学校的周警官。 路灯下,站在校长身边,神色严峻凝视着无头尸体的周警官。 当年的周沿,也像现在的张哥一样,是个小警察。 而周沿也是周坚的父亲。李月老师出事的那一年,正是周坚大学毕业,回校任教的第一年。 “周沿警官,当年有发现不对劲。” 牧时说:“你们看,那么多小纸片记录着他的思路。” 笔录里有人说谎,有人刻意隐瞒,有人答不对题,种种细枝末节,可能存在的嫌疑人和作案手法,他都用细碎的小纸片记录着。 但卷宗最后,独独结果那页,除了一个自杀的结论,什么也没有。 李月老师是在元旦晚会期间死亡的。如果她不是自杀,那当时,除了学生,在场的老师都有作案时间。 牧时问:“这里面谁的嫌疑最大?” 亓越阳翻看着:“周坚,李默和那个校工。” “他们三个人,都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当年的周警官甚至查到这一步。自杀的定论很早就下了,他扛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在学校和警局两端周旋着,将嫌疑人排查到只剩下三个人。 然后,他的行动猝然终止。 “校工说,当时他在后台打扫卫生,应该有学生看见了。但是没有学生能证明这一点。” 牧时想了想:“可能是晚会比较忙,听着挺合理的。” “李默去处理突发事件了。当时有个学生摔了腿。”亓越阳说,“但是,他把学生送到医务室就离开了。当他再出现时,晚会已经接近尾声。” “他是主持人,”亓越阳说,“中间有两次报幕,他没有出现。李默自称是送学生去医务室耽搁的。” “那个学生根本没注意表演节目,”亓越阳说,“现场很混乱,周警官不能判断出这个时间差对不对得上。” 林一岚问:“那,周老师呢?” 亓越阳看了看:“周坚的节目本来在中间,但被他要求挪到了最后。” “中途,他说自己一直在台下看节目,但是没有人能证明这一点。” 亓越阳说:“这么看来,周坚的嫌疑,其实最大的。” 而真相近在咫尺之际,周警官停下了调查。 亓越阳还有些不解:“可是,动机是什么呢?” “校工之前举报过李月老师,可以假定他们之间存在某种矛盾。”亓越阳说,“但李默和周坚,又有什么动机呢?” “周沿查了那么多东西,似乎都没有查过这一点。” 牧时点头:“的确,他们三个人还是大学同学……从动机来看,校工的嫌疑又成最大的了。” 林一岚抬头:“不一定。” 她举起手中,那封刚才看到的信:“我觉得,李默老师,可能才是最值得怀疑的人。” 那封信,是李月写的。 读信之前,林一岚有想过,李默老师是个怎样的人。 他在办公室担任文职,穿着得体,谈吐温和,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对谁都是和蔼的样子。 可是,李月却这么写着:“我觉得你像个魔鬼,你说出的喜欢让我感到恶心。” 那封信里,她明确地拒绝了李默的追求。 “我在大学里,并非一心只读书。你做过的许多事情,我和我的朋友都有所听闻。” “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不需要你的关照。我不是蠢笨的女人,我知道我所承受的一切,实际来自于谁。” “你应该尊重我,远离我。并且,畏惧我。” 林一岚展开信,信纸被撕成了碎片,又被人小心翼翼地,用胶带粘粘复原。经年的时光过去,那些字迹也显得模糊不清。 林一岚读完了信,有些错愕:“李默老师,原来是李业校长的儿子吗?” 闲暇时,学生们也会议论班里,学校里的“关系户”,但林一岚好像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消息。 所有留下的档案和记录里,对李默,并没有不利于他的描述。 亓越阳微微皱眉:“校工的鬼魂……在笔仙的游戏里,他承认过,李月老师是因他而死。” 牧时觉得脑子要烧了:“所以凶手到底有几个?” 林一岚有点纠结:“可是,当时查案子的人那么多……难道不会有别人发现异常吗?那个自杀的定论,会是假的吗?” 亓越阳忽然说:“李倩倩,也是自杀。” 当时,幽黄的路灯下,老王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他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她就是自杀。” 亓越阳觉得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牧时,我们继续找校工的消息。” 十几分钟后,牧时说:“找到了。” 元旦晚会后一个月,校工在后山的旧被电死。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屋子里漏了水。” 牧时说:“半夜,他开了电灯,然后落在地上的电线漏电,他因此而死。” 亓越阳说:“屋里漏了水,他为什么还会开灯?” 牧时说:“他好像,脑子不太好。他几年前落水发烧,生了场重病。” 亓越阳点头:“李默提到过,学校因为关照校工,让他去后勤做杂活。” 第168章 “可是,”亓越阳拿起另一边的,李月的档案,“一个因为脑子不好,只能做杂活的人,为什么要去举报另一个老师收红包?” “如果他讨厌她,”亓越阳说,“对他来说,举报的方式,是很不直接实际的吧?” 林一岚说:“对哦,这里写着大家都不太理会校工,因为他智力障碍,不好沟通。” “这样的人,怎么会想到用举报的方式,去伤害另一个人呢?” 亓越阳觉得眼前的迷雾,正在被拨开。那些细碎的线索,看似毫不相关的人事,跨越了时光和距离,正在被慢慢收束和串联。 林一岚想到什么:“亓越阳,那架钢琴,是李默为了李月老师买的,对不对?” 亓越阳点头:“李默应该拿了他父亲的章,自己通过了那份采购单。” 林一岚说:“那他能不能,也用那个章,做出处罚李月老师的公文?” 牧时吸气:“所以实际的举报人,应该算是李默?” “他不是一直说喜欢人家吗?”牧时觉得这个爱真是畸形啊,“就这么搞人家,让人家丢了工作?” 林一岚微微叹气:“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从来没想过李默老师会是这种人。” “我之前还很羡慕他,”她说,“他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李默的温和不是伪装,那是他长久的安稳人生,无意显露的一星半点痕迹。 亓越阳指尖敲了敲厚厚的卷宗。 “你们还记得,钢琴鬼复现的往事吗?” 亓越阳说:“那个坐在她身边的人,她在教他弹琴。” 牧时说:“那个人不是李默吧?会是谁?” 他最先想到的是周坚。 但二人对视的瞬间,牧时福至心灵。 亓越阳点头:“是校工。” 已经下午了,亓越阳看了看时间:“我们先收拾好,回学校吧。还有点事情要确认。” “好。” 林一岚把散落的纸张一一放回去时,牧时在她身后,轻声问亓越阳:“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亓越阳也轻声答他:“不要告诉她。” 不料林一岚早就觉得缺了什么,正装作专心整理东西的样子,实则竖着耳朵听他们动静呢。 林一岚警惕地回头:“不要告诉我什么?” 牧时一下噎住:“这……没什么?” 林一岚说:“你甚至不愿意用个肯定的语气。” 亓越阳说:“一岚,待会要吃什么?” 林一岚不满:“你甚至还是这么生硬地转移话题!” 林一岚要去抢亓越阳手里的资料,亓越阳把手抬起来,林一岚踮起脚也够不到。 她瞪着眼:“你以为不让我看,我就想不到了?” 到底是缺了什么呢? 林一岚盯着亓越阳,但是神思已经发散。刚才,他们聊了那么多东西,到底是什么,被刻意忽视过去了? 林一岚眼睛一亮:“名字!那个校工的名字!” 从头到尾,他们都刻意避开了他的名字。 林一岚不解:“这有什么好瞒着我的?我总不能还认识他吧……” 她的声音顿住。 片刻的沉默后,林一岚不可思议道:“难道,那个校工,他,他跟王叔……” 亓越阳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点头:“一岚,那个校工可能就是王叔的儿子。” 第94章 同桌抱个大腿34 他叫王向光。 林一岚的父母都在外工作,她一直一个人住。 她是个被放养的小孩。而自从来了明德高中后,第一次,有人会关心她。 林一岚跟亓越阳聊过王叔的事情。 那个时候是晚自习课间,教室里闹嚷嚷的,他们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吹夜风,身后是年轻气盛的喧闹,这一片却很静。 林一岚说:“我高一刚进来的时候,什么也不懂。大家都觉得我很奇怪。” “年级主任劝退我好几次,”林一岚低头笑笑,“他说,我就像个野小孩。” 林一岚没有说尽。不仅是学习上的一无所知,她对很多人际交往,或者生活常识,都是一片空白。 “王叔在路边捡到我。” 林一岚说:“他教了我很多东西。那些在别人眼中最简单和平常的事情,我都不会,但是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 亓越阳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 林一岚慢慢长舒一口气:“现在真好呀。” 夜风里,她微微眯起眼睛,鬓边的碎发随风飘荡。 “我跟得上大家的脚步了,学得越来越好。” “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她说,“我还,交到了几个朋友……亓越阳,现在这样,真好呀。” 刚进学校的时候,她就像一个异类。就算再怎么告诉自己不要在乎旁人的目光,也偶尔还是会被那些惊异和不解的表情刺到。 那个时候,她偏头看到亓越阳的眼,觉得亓越阳是懂自己的。 而现在,林一岚抬头:“这是什么意思?” 林一岚也懂亓越阳,但她多么希望,他不会说出她设想的那个答案。 “这只是一种联系,一岚。” 亓越阳的声音很轻,但莫名有一种说服力,让人很想去相信。 “这不是证据,也没有指向。”他说,“王叔……未必会和这一切相关。” 第169章 话虽如此,但亓越阳却想到了那天,他去找李默老师的时候。 李默对他聊起从前,说到了王向光那个校工。 而当时,王叔正背对着他们换锁。 王向光明明就是他的儿子,他的背影却很稳,说出来的话几乎毫无破绽,反而是装作一无所知地,试探着李默。 亓越阳目光微沉。 收拾好屋里的东西后,三人出了警局。张哥对他们摆手,他转身回去时,背后的木偶自己落在了地上,变成一截干巴巴的枯枝。 中午,他们又去吃学校门口的炒粉。 面又被卖完了。这次林一岚吃的是炒饭。 牧时很想喝奶茶:“你们喝不喝?” 亓越阳问:“有什么?” 牧时说:“推荐你喝香香芋泥啵啵。” “……你再说一遍?” 牧时说:“香香芋泥啵啵。” 亓越阳沉默几秒:“为什么你声音变了。” 牧时说:“嘻嘻。” 牧时数着钱:“你们到底喝不喝?” 林一岚点头:“我也喝芋泥啵啵。” 牧时偏头看亓越阳:“你呢?” “……一样的吧。” “一样的什么?” 两人一起盯着亓越阳,最后,亓越阳面无表情地说:“香香芋泥啵啵。” 牧时心满意足地跑去买奶茶了。 将要入夏,天光清朗,街上开了细细白白的小花,满枝生香。 店外支着红色的大伞,坐在路边会觉得很凉快。 忽然起了大风,红伞晃了晃,牧时去扶空杯的奶茶,亓越阳揉了揉眼睛,林一岚抬眼时,就看见两人发里藏了几朵小白花。 林一岚最先想到的是,幸好这风是在他们吃完以后吹起来的。起码肉眼看不到沙石进了炒饭。 而后,牧时瞄到亓越阳发间的小白花,对林一岚一挤眼,示意她什么也不要说。 林一岚犹犹豫豫地看着亓越阳,没想到,亓越阳注意到牧时的头发时,也是装作不察,对林一岚眨眨眼。 林一岚心安理得地坐好。 后来,他们穿过马路回学校。 牧时有些疑惑:“我怎么觉得,他们都在看我们。” 亓越阳很正经地说:“可能是你真的太帅了。” 牧时又瞄到那几朵小白花,心里偷乐:“嗯,也可能是你太帅了。” “不用谦虚了,”林一岚说,“你们两个都特别帅。”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会带着很认真的表情。 学校的保安给他们开了门禁:“怎么回事?不是说让你们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吗?” 他抬头:“明天就封学校……咳。” 保安说:“小同学……这,咳。走吧走吧你们。” 正好岑明他们被周警官送回学校了。校长正在和他们说话。 李业校长看到他们:“这是你们同学?” 岑明点头,正要说什么,看亓越阳他们走近了,眼角一抽。 陈帆说:“噗嗤。” 李校长说:“小同学,你们很精神啊。咱们学校就是需要你们这种,心态特别好的学生。” 保安室的窗户倒影里,牧时看见自己耳边别着三五朵小白花,而亓越阳额前的碎发里也藏了几朵。 ……跟故意似的。 李校长跟另一个老师走远了几步:“小张啊,这件事务必早些解决,不要坏了我们学校的名声。” 周警官劝到:“我觉得还是应该配合警方调查,搞封建迷信是没有用的……” “对对,您说的对。” 李校长安抚似的拍拍周警官的肩,却说:“不过啊,那个……黑猫白猫抓耗子嘛。你们警方那边呢,当然还是要继续调查。” “咱们学校这边呢,”他慢吞吞地说,“也要做出努力。大家争取早点把这件事解决。” “周警官啊,马上就要高考了。” 日光下,校长新长出的白发在染黑的头发里显得很明显,有那么一瞬间,他看上去很老很疲惫。 “我们不能放太久的假,会耽搁学生的,你也不想那么多高三的同学,被耽搁了未来吧……” 周警官打断他的话:“是耽搁他们的未来,还是你的?” “李校长,这已经是今年,你们学校的发生的第四起恶性案子了。” 亓越阳把小白花扔在地上。 明明死去的远不止四个人,但是周警官那边只能注意到四起案件。应该是npc视角的限制。 周警官冷冷道:“比起学生们的安危,你显然更在意所谓的升学率和知名度。李业,如果你在上学期出事的时候,就把事情彻底查明,未必会走到这一步。” 陈帆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就自顾自离开了。 岑明拉过牧时,低声问:“你又去哪了?学校里的传闻鬼,你清了几个?” 牧时说:“我去干了件大事……” 那边,两人又说了几句,最后不欢而散。 李校长苍老的面庞,做出任何表情都会显得沟壑纵横。最后他叹了口气:“周警官,我送您走吧。” “对了。” 李校长说:“你刚才说,耽搁我的未来……您真是糊涂了。” 他的表情是和蔼的,但林一岚总觉得,这一刻他的眼神无比怨毒。 “我的未来,”李校长说,“明德高中的未来……二十年前,不就已经被你耽搁了么。” 第170章 亓越阳轻声问:“一岚,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吗?” 他们也慢慢走远,林一岚陷入回忆:“之前,校长周一演讲的时候,好像有提到过,我们学校本来可以参加一个什么项目,成为本省重点之一的。” “但是因为一些不可预测的意外,”她回想着校长说的话,“这件事被耽搁了。然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那么好的机会,让我们学校一下子成为省重点了。” 所以,他只能费心抓学习,抓成绩,抓成果。 每一年,只要多出几个重本学生,多录到几所名校,明德高中的恢宏美梦,就会更实一步。 亓越阳说:“那么,他所指的那件事,也许就是,李月老师的事情。” “虽然周警官,最后还是因为某种原因,放弃了调查。”亓越阳猜测,“但当年,他的举动,还是影响到了学校评定。” 牧时说:“稍等一下。” 他撑着双腿弯腰喘气。 “你们不觉得,”牧时说,“这个台阶……越走越长了吗?” 他们正要穿过升旗台场去另一边,而这几十阶台阶本来只需要走一分钟的。 林一岚条件反射地去抓兜里的玉石吊坠,沉甸甸的触感让她松了口气。 林一岚叹气:“这不是白天吗?” 亓越阳说:“没事。我们带了黄符。” 可是青天白日下,除了走不完的台阶,压根没看到什么鬼影,黄符该往哪里使? 亓越阳将黄符贴在台阶上,很快,它就自燃成了一堆灰烬。 牧时痛苦捂脑袋:“这又是哪个家伙讲的故事啊?到底是什么故事?狐狸台阶吗?” 亓越阳往上走了两步,台阶尽头离他们始终是那么近。 牧时对不远处的岑明挥手:“大佬!看看我们!” 岑明仿佛什么也没看到,只莫名其妙地对牧时回挥手,表情很疑惑。 林一岚指了指台阶上方:“那个,那个是什么东西啊?” 三人一起看清了。 青天白日的,一个人脑袋,像一颗皮球似的,慢悠悠滚到第一级台阶边缘。 “咚!” 它掉了下来。 第95章 同桌抱个大腿35 林一岚身子绷紧,随时准备逃命。 她站在亓越阳和牧时后头,正想问往哪边跑,就看见牧时不知怎么的,从后腰摸出把匕首。 那匕首有小臂那么长,周身通黑,刀身在日光下散着幽幽的光。 林一岚:“……” 林一岚一时间不好说哪件事更让她懵。 “牧时,”林一岚咽了咽口水,“这,这属于管制刀具吧?” 到底为什么会有人随身携带那么大的一把匕首啊? 牧时说:“啊?算,算吧?” 林一岚说:“我先不问你从哪里拿出的凶器,可是对付鬼用这种物理道具,真的可行吗?” 牧时咧嘴一笑:“不瞒你说,我这个匕首很特殊。” 他自信满满的样子让林一岚觉得很绝望。 林一岚只能转而去看正常一点的亓越阳:“亓越阳,你想到这是怎么回事了吗?” 从哪里找线索,又该怎么破解这个走不完的台阶? 不料,亓越阳直接拿过牧时的匕首,然后往自己左手食指这么一划。 林一岚表情惊悚地注视着他指尖,冒出的鲜红血珠。 亓越阳半蹲下,在脚下的台阶上画了个图案。很简单的圆圈,中间有几道交叉的线。 他说:“这是那本书里的,清鬼咒。” 里的主人公是个修道废柴,走的是打脸逆袭成长的路子。而最开始,主人公唯一会的道术就是最基本的清鬼咒。 在的描述里,道力或者纯粹新鲜的童子血,都可以发动清鬼咒。 那本没有封皮的书,由两部分构成。另一部分是真正的道书,对应清鬼咒的那几页里,配图的阵法就是这样。 亓越阳对林一岚伸手:“来。” 拉着他的手,林一岚一下跨过两级台阶,稳稳地站到了他身边。 亓越阳又转而去拉牧时。 亓越阳说:“每上一层,我就画一个,这样台阶就不会增多,我们最后就能走上去。” 那颗脑袋咕噜咕噜滚下来,直直冲着他们的方向。 亓越阳依旧低着头,用指尖渗出的血珠画那个图案,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牧时挑起匕首,在那颗脑袋坠近的一瞬,狠狠刺了进去。 林一岚看到一缕黑烟。 他们就这么慢慢往上走,离台阶尽头也越来越近。 牧时说:“我也来。”他也用匕首割破指尖。 活血为朱砂,黄土作符纸,这个简单的小图案能发挥的作用,比林一岚想的要大了很多。 她也想帮忙:“我也可以画的。我已经记住了。” 如果刚才的鬼打墙里,他们其实一直徘徊在最后一阶,那亓越阳和牧时不是要画几十级台阶的图阵了吗? 亓越阳笑了一下:“好。再等一会,我和牧时再画几个,就轮到你了。” 林一岚点头。 但是又走了十几级台阶,他们依然没有让林一岚划伤自己的手指。 察觉到她催促的目光,亓越阳说:“一岚,已经快结束了。”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回头往下看,血印留下的痕迹最初是鲜红的,但又很快变得黯淡。 第171章 当他们到达最高处,踩在水泥地上时,一切痕迹都变得无影无踪。 岑明抬高声音:“你们刚才怎么回事?我看见你们站在原地不动,还对我招手?” 牧时对他喊:“你先别走这个楼梯,有问题!” 岑明叹气:“我就知道。” “这个学校里的学生怎么那么喜欢讲鬼故事啊?”岑明身边的一个玩家抱怨,“每天清理一轮小鬼,第二天又多新的一轮。” “是啊,而且越来越稀奇古怪的。没完没了是吧。” 三人绕过升旗台,从另一边的小路,要去找阅览室的老王。 岑明从另一边的长坡上跑上来,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 岑明是觉得亓越阳可能有什么很有价值的线索,不然牧时前两天还是他的小跟班,这两天怎么就跟亓越阳形影不离了。 “王叔在那!”林一岚一眼瞧见了树下,灌木丛后的老王。 他手里正拿着一个轮盘,苦着脸,左右环顾。 走近了,他们才看见灌木丛后草地上,还插着几只蜡烛。 蜡烛旁边散着纸钱,这一处建筑比较旧,又阴阴的,大白天的看过去还有点吓人。 林一岚奇怪地问:“王叔,你在做什么啊?” “一岚?” 老王第一反应是瞪眼:“你怎么又跟他们两个混在一起。” 他摆弄着手里的轮盘,又苦着脸,说:“这不那天,听说校长请了大师来捉鬼嘛。” “我就去找校长,说我也会。” 老王忿忿:“然后校长就让我跟那个大师一起干,但是钱平分。” “那个大师哪里懂什么捉鬼?他连黄符都不会画!” 老王气得声音有些哆嗦:“这么一看,活全是我一个人干的,我还得分他钱。我越想越生气!” 亓越阳说:“那这里的鬼是……?” 老王回过神,赶忙对他们摆手:“别过来别过来,这里是个玩捉迷藏的小野鬼。” “我马上就要找到它了,”老王又皱起眉,“一岚,你们……你们刚才遇到什么了?” 林一岚点头:“升旗台那边的台阶,我们走不完。” 老王摆弄着轮盘,似有些不解地喃喃自语:“这学校风水败到这种程度了?大白天的,怎么哪哪都有阴气……” 他背对着他们,用轮盘寻找小鬼的踪迹。 但亓越阳忽然开口:“有件事,必须要请教一下您。” 林一岚低下头,又忍不住去瞄王叔的背影。他没有回头,声音如常:“什么事?” “王向光,”亓越阳说,老王苍老佝偻的背影一僵,“他是您的儿子,对吗?” 片刻的沉默后,老王慢慢地说:“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亓越阳说:“这很重要。” “……哈。” 老王回头:“不是。” 老王又说:“王向光,他不是我儿子。我没有儿子。” 他眯起眼,第一次那么认真地注视着这个年轻的男孩。 他一直以为亓越阳只是个爱管闲事的混小子,但他猛地惊觉,即使一直出现在林一岚身边,亓越阳的气质,却明明与十六班的转校生们,更为相似。 那双眼里,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静和筹谋。 “您认识他吗?” 老王低头:“当然不认识。” “那么,”亓越阳轻声说,“你刚才的第一个回答,应该是,王向光是谁。” 老王咧嘴一笑,枯黄苍老的面孔上,褶皱如风吹过平静的湖面:“小孩,我只是不想搭理你们而已。” 林一岚忍不住问:“王叔,那你知道当年,是谁杀了李月老师吗?” “李月和王向光,”林一岚说,“他们的死……背后有什么隐情?” 老王静静地看着林一岚:“小林,这些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家,关门,好好读你的书,认真学习,以后考上一个好大学,然后离开这里。” 说完,老王就不再理会他们。转身的时候,他的兜里掉出一个小布袋子。 明明是很普通的东西,但亓越阳瞳孔微缩,当即轻声道:“我们先走。要来不及了。” 他们转身,看到岑明。亓越阳立刻走过去对岑明低声说了什么。 两人对话间,岑明时不时往老王那边看。 岑明一开始还半信半疑的,后来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他点点头。 牧时也听得皱起眉。 林一岚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点慌张。所有人的表情都一下变得严肃了,气氛仿佛也立刻焦灼起来。 岑明脚步匆匆地离开。 “亓越阳,”林一岚抓住亓越阳的衣角,“你们要做什么?” 亓越阳说:“一岚,我们得让这一切彻底结束。” 牧时问:“现在去哪?” 亓越阳说:“去找那个瞎眼老太。除了王叔,只有她知道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了。” 路上,林一岚觉得自己还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结束什么?怎么结束啊?” 亓越阳说:“结束学校里的传闻。” “我们最开始以为,那些传闻是由李倩倩引起的。” 亓越阳说:“怨念也好,恶鬼的力量也罢,李倩倩的存在影响着学校,让所有无意说出的鬼故事都有成真的可能。” 第172章 “但李倩倩确实消失了,传闻却没有结束,甚至越演越烈。” “这背后还有人在操纵。”他说。 牧时补充:“这两天,岑明他们可以说跑过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发现很多地方都有很旧的涂痕……那些都是聚鬼阵。” “李倩倩跳楼的那个天台,”牧时说,“也有一个相似的聚鬼阵,甚至那个阵画得更复杂。” 林一岚心中浮现出不好的预感:“是谁画的?” 牧时看着她眼中的不可思议和惶恐,有些不忍心地别过头。 她转而去看亓越阳。 亓越阳轻声说:“我们只能猜测,是王叔。” “为什么?”林一岚用笑容,掩饰心里的慌张,“怎么会呢?他不是,他不是一直在帮忙吗?就因为他也懂那些东西吗?” “怎么会是他啊?” 林一岚摇头:“亓越阳,会不会是你们想错了……王叔他,他真的很好。我没有骗你们,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第96章 同桌抱个大腿36 出租车外的风景飞快后退,司机听不懂他们的话,只当他们是一群中二的小孩子。 亓越阳说:“他很熟悉学校的环境,他可以出入大部分地方。” “那也,那也不能说明那些东西,是他画的啊?” 牧时欲言又止。实际上,还有很多事情,很多东西,都可以指向王叔。 文楼,李默老师的办公室旁边,档案室曾经有过入侵的痕迹。 岑明他们发现李默表面温和平静,实际非常神经质。他每一件衣服内侧,都贴满了黄符。 而档案室里有一小块,他一个人的休息空间里,那里头的衣服上所有的黄符,都被破坏了。 而亓越阳说,最近一次换锁,正是王叔做的。 当时亓越阳只是撬了锁,把门扣上,假装自己被关在里面。后来修锁的王叔却没有拆穿他,而是顺着他的话直接把锁弄坏,换了一把新的。 那个时候,他背对着亓越阳和李默,一边用话语试探李默对王向光的态度,一边干脆利落地拆掉锁。 而亓越阳问老王,王向光是不是他的儿子,其实也是在试探他的态度。 ——亓越阳是想知道,老王是否怀疑王向光真正的死因,又是否在意那些过往,甚至,是否要亲自做些什么,让过去的罪人付出代价。 如果被判定为自杀的李月的案件,其实是另有凶手。 那么记录中,因意外而死的王向光,又怎么不会也有某种冤屈和隐情? 林一岚追问:“这只是猜测,对吗?你们只是猜他是。也许还有谁,是你们没注意到的真正的凶手?” 亓越阳说:“一岚,我们只能选择他。” 林一岚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但是固执地把这句话理解为,只是目前没有更多的线索,指向别人而已。 旧货市场越来越近。 天空慢慢变得阴沉,要下雨了。 上一次来,屋里阴沉沉的,亓越阳没能仔细观察这间小店卖的东西。 瞎眼老太在织毛衣,用嘴抿线,听到他们的声音后,往门口的方向看过来:“谁啊?” 林一岚说:“老板,是我。” “哦……你又来拿黄纸了?” 瞎眼老太慢慢站起来:“这次用得挺快啊。” 亓越阳说:“老板。” 林一岚偏头,看着他无比冷静地道:“别的东西也用完了。这次一起拿。” 瞎眼老太的动作一顿,片刻后,她颤颤巍巍地,从前台的柜子底下推出一个盒子。 “哎呀,”她说,“这次太快了。回去跟你们老王讲,不要那么急。” “我都来不及理货。你们自己拿。” 她用脚把那个盒子踢出去。亓越阳才发现,她的两只脚大小不一样,有一只像是被切掉了一半,很小很小。 近店口的地方比较亮堂,三人拖着箱子到了光下一看,都有些沉默。 怕被瞎眼老太听到,牧时比口型:“这是什么?” 黄符纸,朱砂,磨盘。 草纸,竹竿支架,颜色浓艳气味腥臭的颜料。 亓越阳轻轻拿起一张薄得透明的纸片。 纸片被剪成了人形,没有画上五官。 操场上,围成一圈讲故事的鬼影。 那些看不清的脸。 烤肉店里和他们很相似的纸人。 亓越阳在心底道,果然。 林一岚也回想起,过去发生的桩桩件件,一时脸也有些白。 即使到了这一步,她还是依然不愿去想,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对她很好的老王,在计划谋害整个学校的模样。 “你们在做什么?” 瞎眼老太忽然站了起来:“阴纸不能见光,你们不知道吗?” 她猛地反应过来,一双混浊的眼直直瞪向亓越阳的方向:“老王没有叫你们来?你们骗我?” 她从前台后跌跌撞撞地,要往这边走,一双枯瘦的手爪一样的往前抓,形容恐怖。 牧时把手放到后腰,随时准备掏出匕首。 亓越阳却说:“老板,我们是诚心要买货的。” 瞎眼老太冷笑:“你连规矩都不懂,臭小子,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她苍老的,枯瘦的脸上,混浊的眼珠瞪得凸起,在阴暗的店里,四面都是黄纸阴器的环境中,显得鬼气森森。 第173章 牧时真想立刻跑去外边,就算没有太阳,外头也比这里要阳气得多:“亓越阳,撤不撤?” 亓越阳好像一点也不怕瞎眼老太,他说话的样子一直都很平静。 手爪已经靠近他的脸,尖尖的指甲里满是污垢,牧时一点也不怀疑这双手会戳瞎亓越阳的眼睛。 “老板。” 亓越阳很平静地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这条街上,租金要涨了。” 牧时:“……?” 在牧时更加惊恐的目光里,瞎眼老太真的停了下来。 亓越阳接着说:“卖给谁不是卖?你不要看我们年轻……年轻人的钱最好赚,不是么?” “我们甚至不会跟你讲价,”亓越阳慢慢道,“这些东西,你有多少,我们就要多少。我们懂不懂,根本不重要。” “况且……” 他话里有话:“我们还可以,向你请教。是吧?” 瞎眼老太冷笑:“你一个小屁孩,能有几个钱?” 亓越阳说了个数字,瞎眼老太憋住了。 林一岚震惊:“亓越阳,你真的是个有钱人啊?” 牧时倒是知道亓越阳家境可以,只是没想到副本也复刻了这个玩意。 牧时小声告诉林一岚:“他爸妈是研究所的,搞了好多器械应用那种。” 亓越阳接着说:“说起来,还有一件事,老板你可能也不太清楚。” “刚才来这里的路上,我们还接到了传单。” “好像最近,社会上,正在打击封建迷信诈骗。” 瞎眼老太的脸越来越垮。 “听说一经举报,再小的金额,也要进局子待几天。”亓越阳认真地说,“不能让封建糟粕之气,污染美好的社会主义。你说对吧,老板?” 瞎眼老太气得喘气,又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就卖些黄纸……谁家,谁家逢年过节的,不烧点黄纸!” “我都,都在这卖了几十年了!”瞎眼老太忽然有了底气,“要能举报,街坊邻居早就举报了!” 牧时说,笑眯眯的:“那可不能比。老板,他们不举报你,是他们素质好,尊老爱幼。” “我们不一样。” 他也很认真地说:“我们特别没礼貌,你不答应我们,我们真的会去举报你搞封建迷信。” 瞎眼老太陷入沉默。 林一岚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蹲着乐的牧时,和又低头翻找东西的亓越阳,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迷幻。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亓越阳拿起一个铃铛,微微晃了晃,却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他正有些奇怪,瞎眼老太却不知怎么知道了他在做什么,开口了:“那是招鬼的。” “淋上鸡血,在阴月,铃铛发出响声,就能直接招出鬼。” 牧时说:“阴月,这个设定真是眼熟……” 亓越阳似自言自语:“他有聚鬼阵,为什么还要用铃铛招鬼?” 瞎眼老太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绕回前台后的小板凳上,又说:“聚鬼阵,能聚起的,都是有怨念的鬼。” “招鬼铃,没有这些限制。” 亓越阳想到什么:“王向光心智不全,他可能完全没有怨恨这个概念。老王如果要留住他,只能摇铃铛。” 牧时点头:“那阴月是什么?今年的阴月是几月啊?” 瞎眼老太默默织毛衣。 亓越阳叹气:“老板,你可能不知道,是派出所亲自发的传单……” “这个月!” 瞎眼老太咬着后牙槽:“这个月,就是阴月。” 林一岚搓了搓手臂:“亓越阳,算上今天,这个月只有两天了。” 亓越阳点头,又说:“老板,如果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画了很多的聚鬼阵……他是想做什么?” 他补充道:“那个地方现在阴气很重,里头的人随便讲的一个鬼故事,都会变成真正的恶鬼,怎么也抓不完。” 瞎眼老太的声音很冷,却很轻:“那他可能是想,让那里的所有人,都下地狱吧。” “聚鬼阵,不只是聚恶鬼。” 毛衣线在她手中穿梭,她双眼混浊,但很多时候,亓越阳都觉得她有某种独特的“视觉”。 “它是在聚阴气。” 瞎眼老太发出怪笑,那笑声让人起鸡皮疙瘩:“阴气聚满了,阴气就能自己生阴气,哈,鬼生鬼,人成鬼……” 亓越阳说:“老板,你说得明白点。你可能不知道,派出所……” 瞎眼老太的笑声一下停住。 瞎眼老太瘪嘴,用别别扭扭的普通话慢慢讲:“这个阵啊,在阴月的时候,能发挥的作用最大。就像,就像那个垃圾桶,它装的是阴气。” “然后等它装满,那个地方的人,就会永远被那个阴气影响。” 林一岚轻轻问:“会有什么后果?” “看命吧。” 瞎眼老太轻描淡写地说:“命硬的就是倒霉点,不够硬的就一生不顺,事事不成,再不行的就是直接折寿,死在那个阵里头。” 林一岚后退了一步,又握紧了兜里那个沉甸甸的吊坠。 所以,如果陈帆没有给她这个吊坠,甚至,如果吊坠没有用…… 等阴月阴时一过,一切结束。 她也会,成为赌命够不够硬的那些人之一吗。 第97章 同桌抱个大腿37 第174章 “你知道王叔要做什么,”林一岚还是有些不能理解,“但你从来没想过阻止他?” “我帮他买了那么多次东西,我找了你那么多次。” 林一岚看着瞎眼老太,但她低下头,继续抿毛线。 “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个。” 林一岚的声音低了些:“你们,从来没有提醒过我。” “小姑娘。” “我就是一个做生意的,又不是你妈。” 瞎眼老太绕着毛线团,漫不经心地说:“我都这把年纪了,很多事情,有心也无力啊。” “人各有命,”她慢吞吞地说,混浊的眼动了动,“你将走到哪里,都是你自己的命数。” 牧时在一旁好奇地看来看去,听到这句,有些好奇:“老板,你还会算命啊?” 真是全能。 牧时索性蹲在瞎眼老太面前:“给我算算呗老板,我也有钱。” 牧时以为瞎眼老太不会理他,没想到她一下伸出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 那双枯瘦的,树皮包裹似的手在牧时手心中摸了摸。 瞎眼老太忽然显得有些迟疑:“你……你的命是虚的。” 牧时说:“啥?” 瞎眼老太又摸索几番,皱起眉来:“你的命,很混乱,很虚……” 牧时心里有数,他们是玩家,如果这个瞎眼老太真的会算命,那看到的“命”是混乱的也能理解。 牧时一把拉过亓越阳:“老板,是不是你不行啊?你给他也算算?” 瞎眼老太又摸索一番,脸色苍白:“你,你也是个虚的……” 牧时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会呢,老板?是不是你压根不会算命啊?” 她完全没有刚才阴险凶狠的模样了。瞎眼老太无助地蹲坐在地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你!”她直直指向林一岚,“你过来!” 林一岚刚伸出手,她就死死抓上去,没过几秒,瞎眼老太就像被烫到一样,发出惊呼,连连后退。 “你,你……”她低声喃喃,“你没有命……” 林一岚离她最近,只有林一岚听清了这句话。 牧时继续胡言乱语:“老板,看来真的是你的问题了。” “你们这行,应该讲什么……因果报应之类的吧?” 牧时说:“肯定是因为你见死不救,甚至煽风点火,所以才引来了这个报应。”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 亓越阳收捡了很多东西,他把它们一一装好,又去问瞎眼老太:“老板,还有一件事情。” “那个聚鬼阵,”他说,“我们应该怎么解决?” 瞎眼老太仍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可能……” 亓越阳清咳一声:“老板,派出所……” 瞎眼老太:“……” 瞎眼老太慢慢放下手中被攥紧变形的毛线团,没有聚焦的双目茫然地扫过三人,过了很久,她才说:“书里头,都有。” 亓越阳回想着那本书的内容。 “……画逆转阵?” 亓越阳想起来了。可是逆转阵和清鬼阵一样,是最简单的阵法。 老王费尽心思布置的,整个学校的聚鬼阵,真的能被这么简单的东西破解吗? 瞎眼老太说:“或者,你可以找个道行高的,去看看他是怎么布置的,然后对症下药,逐一破解。” 亓越阳说:“你知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或者,老板你……” 瞎眼老太非常坚决地摇头,在这件事上,无论是利益诱惑还是言语威胁,她都没有做出让步。 “好吧,”最后,亓越阳只能无可奈何地说,“我们试试逆转阵。” 牧时问:“逆转阵怎么画啊?” 瞎眼老太说:“这还不简单?你倒着画一遍就可以了。” “天地颠倒,风水轮转。”瞎眼老太轻轻哼着,“阴逆阳,阳逆阴,从哪来,往哪去。” “小孩,”瞎眼老太又发出怪笑,“小心些,不要弄错了阵,不要找错了阵眼,不要画错了一笔。” 亓越阳点头:“只有这三件事吗?” “只有?” 她冷笑:“你还不知道,你要做的是一件怎样的事……” “对了。” 瞎眼老太又说:“说不定,你会成功,所以我还要提醒你一件事,买个铲子。” 牧时问:“啥?” 瞎眼老太对着亓越阳,慢慢露出一个别有用心的笑:“明天一过,不管怎么样,都会有尸体。” “如果不想被送去派出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买个铲子,多叫几个人,埋深点吧。” 出来以后,牧时还似懂非懂的。 “亓越阳,她最后那几句话,什么意思?” 亓越阳说:“就是阴阳颠倒,风水轮转。” 阴气已经聚集,如果逆转,死的就会是布阵人。 从刚才起,林一岚就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去个厕所。”林一岚说。 镜子前,林一岚从兜里,又拿出那个玉石吊坠。她的指尖划过吊坠上凸起的图案,面露犹豫和挣扎。 外头,牧时又问:“接下来要做什么?你心里有数了吗?” 亓越阳点头:“先把这边的事情都跟岑明讲一遍。” 第175章 牧时应下,又说:“你觉得老王会在什么时候,彻底完成那个阵法?” 亓越阳说:“今天。” “嗯?” “他有点着急了,”亓越阳说,“岑明那边一有动作,老王肯定就会知道,我们已经在怀疑他。” “看来,今晚会是场恶战了。”牧时叹气。 牧时又说:“那等会先把一岚送回去,然后我们就去跟岑明他们汇合。” “阵眼……”他说,“是不是,就在后山?” 后山的旧楼,那里是王向光死亡的地点。 那个地方,对王叔最有意义。 “应该是。”亓越阳说。 林一岚出来后,有个女生跟她撞上。 女生右手打着石膏,吊在身前,是行动不便的样子。 她好像有点急,脸有些红的跟林一岚说了什么。 林一岚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然后问亓越阳拿了包纸,自己从小包里拿了什么东西。 她去扶那个女生,手上就有些不便。 亓越阳说:“去吧,我们帮你们拿包。” 女生很感激地说:“谢谢呀。真不好意思,耽搁你们了。” 林一岚看了亓越阳一眼,他站在树荫下,目光很静。 “那再等等我。”林一岚把两人的包递了过去。 又过了一会,她们出来了。那个女生离开以后,三人终于坐上了车回学校。 彼时已是黄昏,夕光将整座城市镀上金边。 散步的老人牵着狗,小孩在街上蹦蹦跳跳,年轻人们停留在小贩前笑说着话,对大部分人来说,这真的是很普通的一天。 司机把车停在明德高中前,探出头,有些奇怪似的说:“这片要下雨了吗?怎么觉得阴沉沉的。” 抬头望去,死青的云是矗立建筑的唯一底色,空荡荡的学校里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出乎林一岚意料的是,岑明居然在亓越阳家里。 听到外头的说话声,岑明还来开了门,手里拿着那本书。 就是林一岚才还回去的,那本没有封皮的书。 岑明说:“我把书里关于的部分都烧掉了。” “然后,”他微微一笑,“它成了一个道具。” 【画图指南:可以搞鬼。听说应该是道家很难的一门必修课,但反正你也只会照着描……】 亓越阳点头。 林一岚刚在沙发上坐下,就看见他们布置一番后就要出去。 林一岚有些莫名的心慌:“你们要去哪啊?” 岑明往包里装了很多东西,牧时正在清点道具,亓越阳走近林一岚,嘱咐她:“一岚,我们要出去摧毁那个聚鬼阵。” “你待在这里,”他说,“别怕,这个地方会很安全。” 林一岚皱起眉:“我可以去帮你们的忙……” “不用,”岑明走过来,目光扫过林一岚,“你只是一个学生,你不需要做这些事情。” 你们不也只是学生吗?林一岚心里想。 岑明忽然丢给林一岚一个手机:“要是出事了,可以给我们打电话。” “相信我,”岑明说,“我们会马上赶回来。” 牧时说:“你果然藏了手机!我就说有几个晚上听到victory!” 岑明很严肃地说:“都说了是你听错了。” 牧时很悲伤地说:“你明明有不止一个手机,但是我之前想找你借来点个外卖,打个游戏,你都不愿意。” 岑明黑脸:“你能不能想点正经事?” 他们你来我往地吵了几句,亓越阳按住眉头,不管谁跟牧时待久了都会变成小学生。 他轻声说:“一岚,冰箱里还有几个菜,书房里有电脑。” “我们对个暗号。” “如果外头有人敲门,没有说暗号,你就不要开门。” 林一岚的手握紧,她点点头。 他们走以后,她跑去阳台那,看三人的背影。 把屋里所有的灯打开后,林一岚才发现,墙上,门上,甚至窗帘后的玻璃,都被贴了黄符。 密密麻麻的红线将她包裹,乍一看有些恐怖,但又让人觉得无比安心。 林一岚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焦躁地连换了好几个电视节目。 她忍不住拿出岑明留下的手机。 第98章 同桌抱个大腿38 岑明的脸皱了一下。 牧时敏锐地发现了:“你什么表情?发生什么了?” 岑明本来不想说,但在牧时的追问下,他最终还是开口,含糊道:“我在那个手机上,留了点小东西。” 亓越阳抬眼。 “别这样,”岑明说,“只是能听到屋里的声音而已。你知道的,我对她始终有些不放心。” 牧时看到岑明耳后一根细细的银线:“你这个道具,我以前也见过诶!听说是挺好用的。” 岑明说:“是么?” 他直接拆下银线,把它编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同一瞬间三人耳边同时响过一阵电视声。 但那声音转瞬即逝。 岑明蒙了:“坏了?” 亓越阳捕捉到其中一道微妙的,细小的电流滋滋声,神色微变,却说:“走吧,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屋里,林一岚从手机后面,拆下一根细细的银线。 岑明那个人,之前看她的目光一直怪怪的。 第176章 她就知道他不会安好心。 林一岚捏了捏那根线,发现它很软,很容易就能变成各种形状。 他们那群人身上总有些莫名其妙,奇奇怪怪的东西。 林一岚正在发挥想象力,猜测这根线的作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银线微微颤动。 她忽然听见一阵滋滋电流声。 林一岚捂住耳朵,耳边却传来亓越阳的声音:“走吧,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林一岚抱着书包,大受震撼。 岑明喃喃自语:“不应该啊……” 牧时说:“那边,那边有人!” 林一岚盯着茶几上那截小小的银线,心想,捉不捉鬼的先不说。 你们这些人,身上有这么多违背科学的,花里胡哨的东西…… 林一岚很敬佩地想,这么玄乎的人也会来读高中……同样是高中生,真羡慕他们。 但她又转念一想,搞玄学的人也得高考,这么一看,还是社会主义好。 天已经完全黑了。 剩下的玩家都在后山聚集。 “哥,事情都办好了。” “都准备好了。” 岑明点点头:“保持警惕。” 破楼上,之前的大师留下的白圈还没有被拆干净,在红光闪烁中,白圈随着夜风摇晃。 亓越阳眯起眼,一片昏暗中,上方似乎吊着一个黑影。 时间差不多了,岑明催促着:“快开始吧。” 这两天,玩家们在学校各处驱鬼,也仔细搜查过,把能找到的,图样还清晰的聚鬼阵都收集了起来。 岑明和亓越阳都看过那本书,记得那些阵原本的描画顺序,可以直接在墙上画逆转阵。 为了使逆转阵的效果最好,他们用的是朱砂混合童子血。 被取血的玩家精神很好,把一整桶血交给了牧时,牧时用手电筒一照,被那画面激得皱起脸。 “兄弟,”他真心实意地关心道,“你还好吧?” 那个玩家憨厚一笑:“还好,我有道具。”他在心里头想,没想到那么废物的东西还能发挥作用。 不远处的垃圾场和臭水沟传来混合的臭味,伴着这一片的血腥气,几人都忍不住捂鼻子。 “有人来了。”戴眼镜的女生轻声说。 “注意,”她按下身边的玩家,手中的武器,“是,人。” 黑暗越发浓稠,除了手电和荧光棒发出的微亮光芒,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像有层黑雾在慢慢遮挡玩家们的眼睛。 但找人,还是可以的。何况那几个刻意隐藏的身影,只是普通学生。 手电筒的光遽然扫过,牧时一下看清了那个乍亮的人脸:“王安?” “你,”牧时说,“你来这干嘛?” 王安结结巴巴地说:“我,我……” 她忽然心一横,将手里的东西用力一甩。 “小心!” 玩家们互相掩护着后退,牧时闻着空气中的味道:“是……油漆?” 王安身后还有人:“快,他们是在里面!” 牧时冷声道:“你们想用游戏破坏我们画的阵?” “快,”戴眼镜玩家报出他们的方位,“一个男生一个女生,身上只有油漆和小刀,抓住他们!” 一片混乱里,牧时还有些不可思议:“王安,你为什么带着小刀?” 她只是一个普通学生啊,她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王安!”牧时追在她身后,手电筒扫过去,“还有谁跟着你?” 他看清了,是李诚。 那个从一开始,就不起眼的男生。 在王安经受校园暴力时,曾为她出头的李诚。 和她一起被孤立的李诚。 天台上,李倩倩跳楼自杀,从那下来的,只有王安和李诚。 为什么会是王安和李诚,过来破坏他们的逆转阵? 岑明他们原本怀疑的帮手,是林一岚。 并非校园的每一个角落,老王都能不引人注目的出现。 有些地方,只有学生去画,才最安全和稳妥的。 牧时知道那个帮手不是林一岚,但他现在才反应过来会是王安和李诚。 这些人之间究竟还存在什么关系…… 破楼里,满地碎石烂砖,风吹起灰尘。 岑明听到外头的动静,勾起唇角:“果然来人了。” 亓越阳依然在画逆转阵,他的手很稳,每一笔都落在最正确的地方:“你故意让他们以为,自己成功地调虎离山了。” “没错。” 岑明蘸了蘸朱砂,混乱的血腥味和腐臭味一点也不能影响到他。 “……为什么?” 亓越阳微微偏头:“我们毕竟人手有限,分开以后,两边都很有可能涉险。” 岑明嗤笑:“你怕啊?” “放心,几个人而已,”岑明沉吟,“不过,他们追的是人,我们等来的,未必就是了。” “这么一看,你要是害怕,也没关系。” “既然害怕……” 黑暗里,慢慢传来一个苍老的,疲惫的声音:“就赶紧回家去吧。” 亓越阳和岑明画阵的动作停住,两人同时望过去,月光下,老王的脸呈现出一种仿佛将死的青白。 他身上挂着很多铃铛,但是随着他的动作,铃铛摇晃,却没有发出声响。 第177章 四面烛光忽起,视线里,屋里一切都是红蒙蒙的,像人眼上被蒙了层纱。 黑影摇晃,风声忽起。 本能发出警告,危险已经降临。 憧憧鬼影像幻觉又像现实,数不清的恐怖画面在两人面前闪过。 岑明放下手中的笔,转了转脑袋和手腕,漫不经心地热着身:“真可惜,这个副本有道具限制。” “我仓库里的ak被锁了,”岑明勾起一个笑容,“不然直接一枪崩了这个老头,哪里还有那么多事情。” 亓越阳并不依赖道具,他盯着老王的方向,很快在脑海中制订了计划。 老王幽幽叹了口气:“回家吧。” 岑明忽然一跃,握着一把匕首朝他冲过去:“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亓越阳的身体也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一连躲过脚下伸出的无数幽黑鬼手。 恶鬼们哀嚎着,嘶吼着,徘徊在屋中,随着月亮升起,身形越来越明显。 它们发疯似的朝屋里鲜活的人肉冲过去。 两人躲避着恶鬼的攻击,老王站在另一边,冷冷地注视着。 他忽然摇起了身上的铃铛。 最初,只是一点细微的声响,紧接着,所有的铃铛都一起摇晃了起来,清脆的铃声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岑明砍下一截人手,它化作一阵黑烟:“亓越阳,捂住耳朵,她来了!” 钢琴声在风中飘荡。 亓越阳没有捂耳,他后退了几步,躲过恶鬼的袭击,眼神微微溃散,但几秒后又恢复如常。 “滋滋……” 脚下莫名多了黏糊糊的水,和漏电以后噼里啪啦的声音。 是王向光的鬼魂。 岑明回过神,他身上多了几道伤口,但他毫不在意,而是握着匕首直直冲往王向光的方向。 老王表情一变,操纵着铃铛要去阻拦他,但亓越阳不知何时已经靠近了老王,一下将他扑倒在地上。 老王的身体出奇的虚弱,这一下的碰撞,两人都听到了咯吱咯吱的骨磨声。 亓越阳握紧他的手,发现他真的很瘦,也许是年迈,也许是动用邪术,老王的身体几乎可以说,只是皮包着骨头。 亓越阳难以自制的,心下微动。 “停下吧……” 话出口后,他也有些怔愣。 ……如果是从前的亓越阳,他只会在抓住老王的一瞬,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被亓越阳握住的双手,冰冷,脆弱,脉搏细微地跳动着,属于一个老人的生命力在流逝。 老王喘着气,嘶吼着:“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我只差一点,就能成功了。” “放手,”老王声音嘶哑,“去找林一岚,跟她待在一起,你们不会有事。你们会有很好的未来……去啊!” 他剧烈地挣扎着,甚至差点反将亓越阳压在身下。 亓越阳一边制止他的动作,一边去解他身上的铃铛,闻言表情有些松动:“你给她留了退路。” “那为什么不告诉她?” 老王没有理会,他只是用尽全力地挣扎着,摇晃手中的铃铛:“放手!快点放手!滚开!否则我会带着你一起下地狱!” 岑明的匕首刺到王向光的鬼魂。 亓越阳解开了那串铃铛。 “哗啦!” “砰!” 他们同时听到了,油漆泼在墙上,桶摔在地上的声音。 第99章 同桌抱个大腿39 “……哈。” 老王反握住亓越阳的手,和他一起,把身上的铃铛扯了下来。 鬼气森森,但鬼影淡去。岑明手中的匕首落到地上,面前的王向光不知所踪。 “……陈帆?” 岑明压下心中的怒火,冷静道:“你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墙壁上,他们刚才画的阵法,都被油漆盖住了。 陈帆身上也沾了油漆,红色的,粘稠的流体,乍一看上去像鲜血。 陈帆没有回答,他就这么沉默地站在那里,注视着所有人。 岑明扫视着屋里的一片狼藉,似气极反笑:“好……你们真了不起。” 他颓丧地靠在墙上,身上的伤口还在滴血,他却一点也不在意。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老王喃喃念叨着,对亓越阳露出一个大大的,古怪的笑:“没有用,你们做的一切,都没有用的……” 亓越阳手上松了力。 老王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撑着墙站好。 他眯着眼,打量着那片油漆:“呵,半道出家的就是这样。” “即使我不管你们,让你们自己画,想必你们也画不了多少。” 老王一边咳嗽,一边往屋另一头挪动。 陈帆扶住他。 外头的月亮越来越亮了,清澈的,干净得月光穿过窗户和破墙,照进这个破旧的小楼。 老王一边喘着气,一边笑。他不用再做什么了,墙面已经被油漆盖满。 等今天一结束,时间一到,阴气聚齐,一切终将成为定局。 即使亓越阳他们杀了他,也不能改变这个结局。 亓越阳忽然站了起来。 也许是求生本能,也许是别的原因,老王还是条件反射地,警惕了一下。 “我还是不懂。” 亓越阳盯着陈帆:“为什么?” 第178章 陈帆扯起嘴角:“什么为什么?” 亓越阳说:“你……你认识王安。” 事到如今,陈帆已经不想问亓越阳怎么知道的那么多事情,亓越阳为什么要管这些事情。 他也在靠在墙上,微微低着头,像是在听亓越阳说话。 但只有陈帆知道,这个时候,一切结束,另一个悲剧即将开启的时候,他最先想到的,却只是林一岚带着笑意的眼睛。 亓越阳慢慢地说着:“王安在高一的时候,开始经受校园暴力。” “你在高二上学期转过来,”亓越阳说,“你没有直接帮助她,但你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有一件小事可以证明——林一岚他们几乎没有看到过音乐书上的谩骂。 陈帆是个班委,每次的书都是由他抱来的。他通过刻意的整理和选择,起码做到了,没有让六层的事情在其他层的班里大面积传播。 “但最初的传闻,”亓越阳轻声问,“是为了王安,而引起的吗?” 陈帆手里搅着一截红绳,表情有些恍惚,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倒是老王开口了:“不是。” 他很虚弱,声音里混合着疲惫的兴奋:“从一开始,我就打算把这个学校,变成一个鬼墓。哈……” “那个女生,死掉的那个,”老王也坐在地上,靠着墙,喃喃着,“叫什么来着?我忘记了。是我,把她炼成了一个厉鬼。” “通过她,”老王说,“我的计划进行得无比顺利,甚至比我预期的,要快了很多。” 亓越阳看着陈帆:“所以,李倩倩是被你们杀的?” 陈帆终于慢慢抬起头:“被杀吗?” 他眼神恍惚了一下,那样,算杀人吗? 天台上,夜风很大。 已经开始降温了,王安蜷缩起身子,李倩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把王安那件已经被划得破烂的羽绒服,甩到一边。 “大小姐。” 李倩倩拍拍王安的脸:“什么时候,也给我买一件这衣服呀?你回去跟你妈说,你的这件坏了,让她给你再买一件呗。” 王安漠然地望着她。 李倩倩忽然气上心头,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谁准你这么看我!” 李诚被人用鞋带反捆了双手,他沉声道:“李倩倩,你冷静一点。” 李倩倩没有办法冷静。她嫉妒着王安拥有的一切,她与生俱来的恶意总需要一个宣泄口。 一连串谩骂过后,李倩倩越来越激动,最后居然扯着王安的头发,带她来到了天台边缘的栏杆上。 王安挣扎着,李倩倩扯着她的头发,疯一样地用她的脸去撞栏杆。 李诚喘着气,绝望地看着这一切。 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李倩倩现在离天台边那么近,要是…… 王安发出崩溃的尖叫。 天台门被关上了,但早早来到上面的陈帆,身形隐匿在黑暗里。 他面无表情地,用小刀划破手指,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墙角的阵上。 陈帆在心里数了几个数,大喊:“过来!” 李倩倩一时间愣了一下。 王安和李诚立刻反应过来,各自挣扎着后退。只是几秒钟,只有李倩倩一个人,站在天台边缘,那段有栏杆的高台上。 她吐出一个字,他们甚至没听清那是什么,而后,李倩倩就陷入绝望和惊恐:“不要,不要啊!” “救命!” 她的双手在虚空中胡乱抓扯,尖锐的呼救声划破天空:“救我!快救救我!” 三人蹲在地上,抬头。 天台上只有一盏灯,一片昏暗里,李倩倩的声音乍然终止。 她僵立在天台边缘,有什么将她一下推了下去。 天台上只有凛冽的风。 “结束了。”陈帆在他们身后说,手里握着一个,写着李倩倩名字的纸人。 陈帆慢慢闭上眼,再睁开时,他说:“亓越阳,算是我杀了她吧。” “但你敢说,她不是罪有应得吗?”陈帆冷冷地说。 亓越阳沉默片刻,陈帆的表情很冷,但又带着一些迷茫和恐惧。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学生。比起质问,他刚才的话,更像是在寻求和内心的和解。 亓越阳微微叹气:“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这一切不该由我评判。” 亓越阳接着道:“所以,其实李倩倩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在你们预料之中吗?” 十六班班主任,是真心实意地在帮助学生,逃离恶鬼的魔爪。 而老王,表面是在帮助他们,其实他做的一切,是在使整个事件更加恶化。 陈帆微微颔首:“是。” 岑明忍不住了:“所以十六班的班规,也是你们在捣鬼?” 陈帆说:“是。” 班主任的本意是,请老王限制恶鬼伤人。老王索性在班规上动了手脚。 最初只是利用规则规避伤害,而后随着恶鬼影响变大,班规反而从保护变成了屠杀,违背班规的人就会横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班主任想不到的。他安抚着学生,又慌乱地求助老王。老王只告诉他要安心。 “然后等事情差不多了,”岑明说,“再利用我们,解决李倩倩,是不是?” 陈帆说:“是。” “行,”岑明点头,“你们是真的行。” 第179章 亓越阳慢慢将一切线索收束,猛地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觉。 “你做这一切,”亓越阳说,“都是为了你的儿子王向光?甚至还有李月。” 岑明有些不解:“可是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有找到凶手吗?还是你只是无差别报复?” 老王静静地坐在那里,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并没有说话。 “……你最开始并没有找到凶手。” 亓越阳微微皱眉:“在学校里,你只能零零散散画一些很小的聚鬼阵,处理李倩倩的那次,应该是你第一次那么直接地,画一个效用很强的聚鬼阵。” 老王的笑顿住。 “那个钢琴鬼,”亓越阳说,“她就是李月老师。那天,也是你第一次进入她的怨念,你想看到的是她的死因,对不对?” “那天之后你才确定你真正要报复的是谁,”亓越阳说,“然后你才加快了行动。” 岑明慢慢回过味来了:“你是说,当年杀了李月的,是……” “李默?” 风越来越大了。 老王声音沙哑,他忽然问:“小孩,你以后想做什么?” 亓越阳心中有了几分了悟,便说:“我从小就想当一名警察。” “警察……” 老王低低笑出声,眼角却渗出泪花:“警察好啊。当一个警察,一个好警察……” “如果当年那些警察,”他冷笑,“有你们两个小孩,一半的聪明,一半的执着……哈哈……要是有一半,就好了啊……” 亓越阳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一边控制自己的语气,说:“当年,李月老师进入明德高中。” “她被李默盯上了。” “李默很喜欢李月老师,但是他本人品行不端,让李月老师很厌恶。” 钢琴声的幻境里,李月老师温和地说:“对,就是这样,再弹一遍。” 岑明说:“但是李月跟王向光的关系很好。也许,就是因为她欣赏王向光的纯朴和善良。” “这种关系,让李默嫉妒。李默不甘心自己输给一个傻小子。” 老王恨恨道:“他不是傻小子!” “他,他,他那么聪明,”老王挡住眼,“他本来能考上最好的大学,向光,向光这个孩子,像是老天爷送给我的一样,他是个特别好的孩子……” 第100章 同桌抱个大腿40 老王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亓越阳和岑明对视一眼。 亓越阳走近一步,陈帆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但老王什么反应都没有。 亓越阳蹲在老王身前:“你看到了什么呢?元旦晚会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王反问他:“现在说这些,有用吗?反正这个学校已经完了。” 亓越阳说:“我以为,你会很希望还有别人,能听到真相。” 短暂的沉默后,老王放下挡着眼的手,他混浊的双目注视着亓越阳,亓越阳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李默编造了李月收红包的证据,怂恿不懂事的王向光把举报材料放过去。 他私自用公章通过了几项文件,学校开始对李月老师进行调查。 但这一切仿佛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甚至李月和王向光依然是那么要好。李默目睹着他们一起在钢琴房中练习,觉得这对狗男女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打他的脸。 他开始暗中在学校,在外面,散播谣言,污蔑李月的清白和人品。 比起事业上直白的挫折,这种阴险的小手段效果出乎意料得好。毕竟毁掉一个女人是这么简单,只要几个人一起把她和浪荡联系在一起,真相是什么,传谣的人根本不会在意。 但是李月发现了。 元旦晚会上,李月坐在观众席,李默坐在她身边,还在虚伪地说一些关心的话。 李月看着前方的表情,目不斜视:“我觉得你很恶心。” 李默温和的笑几乎要维持不住,藏在袖子里的手握得死紧,却又更讨好地说着:“是是,我恶心,你打我,随便打。” 李月看都没看他一眼:“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先摧毁一个人,再假装是她的救世主,”她说,“李默,这一套,你真是永远用不腻啊。” 她起身,留下最后一句话:“你真的觉得,你父亲是校长,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什么能压住你了吗?” 李默望着她的背影,神经质地咬住自己的拳头,留下深深的牙印。 钢琴房里,李月有些奇怪,怎么他们还不把琴抬去后台? 她随意敲了几个音,叮叮当当的琴声清脆悦耳。灯光照着她的身影,长卷的发,窈窕的身姿,只是一个侧影就是惹人遐想的美丽。 ……她痛苦地挣扎,李默更加用力地勒住她。 李默放手:“说你爱我!贱女人,快,说你要当我的狗!” 李月跪在地上痛苦地咳嗽着,她喘着气,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李默扯着头发,往自己裤裆撞。 李月挣扎着,随意抓起身边的什么东西,就往眼前砸。 李默眼中的阴翳使他的面孔像狰狞的恶鬼。 他打开那瓶带过来的农药,掐着李月的下巴,狠狠灌了进去。 “贱人,贱狗……” “你觉得你很漂亮吗?”李默抓着她的头发,“你不会真的觉得你很漂亮吧?你算什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算什么?” 第180章 化学品腐蚀过喉咙和食道,胃部灼烧的痛让李月蜷缩在地板上。 她是盛开的百合,她被人从枝头扯下。 她在一片狼藉里,在前所未有的痛苦中,闭上眼睛。 亓越阳抬眼:“当年,周警官有察觉到异常。” “是啊,”老王眯起眼,“他是那批人里头,最年轻的。” “有什么用呢?” “好几次,他都怀疑到了李默……哈。”老王仰着头,“可是有什么用的?他那个有钱的爹,随随便便出了点钱,走了点关系,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有什么用呢……”老王说,“我也是个父亲……哈哈,我有什么用呢?” 亓越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其实,如果当年,有决定性的证据,周警官他一定会去抓李默的。” 老王就这么靠坐着墙,看着亓越阳,忽然伸出手,拍拍他的肩。 “说你是小孩,”老王笑了,“你真的是个小孩啊……” “你以为,他只做了这么一件事吗。” 老王轻声道:“你以为,就真的没有证据吗?” 他慢慢,从怀里摸出个塑料片裹着的小铁片。岑明站在一边,低头看过来,觉得很眼熟。 岑明和亓越阳猛地回想起什么。 老王没有注意到,他只凝视着那个小铁片:“你知道我儿子,是怎么死的吗?” 大雨。 电闪雷鸣,惊醒了沉睡的王向光。 他呆呆地看了外头一会,又反应过来,屋顶破了,地上积了水。 窗户也大开着,王向光很着急,桌上还放着李月送给他的书,他赶紧去救书。 王向光说:“别怕,别怕,我来啦。” 王向光看着湿漉漉的书:“哎,还是,还是还给李月姐……嗯,还给她。” 王向光没有办法理解,睡前还整洁的屋子,怎么现在变成一片狼藉。 “李月已经死了。”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什么?” 王向光一无所知地回头:“死,死谁……” 李默说:“你过来点,我告诉你。” 闪电照亮了他的脸,雷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王向光跌坐在地:“坏人!你是坏人!” 李默面无表情地,用双手狠狠拉下一个开关。 雷电交织。 亓越阳伸手,碰到那个铁片的外壳,老王没有阻止。 “他们说上面,只有半枚指纹。” 老王轻声说:“什么也证明不了,谁也抓不到……” 证据链无法串联,最关键的东西没有行踪,上级的施压,李默的立刻离开…… 一切种种,让真相,晚了二十年。 “不。” 亓越阳回头:“岑明,你还在等什么?快点拿出来!” 岑明慌乱地在身上摸索,好一会,找出一个同样的小铁片。 老王呆愣在原地。 老王枯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手,接过了那枚小小的,同样用塑料片包着,还带着泥的铁片。 岑明说:“这是我们用道具……用某个方法,从这栋楼下,那条臭水沟里挖出来的。” “我觉得,”岑明笃定地说,“上面一定有,能证明是李默犯罪的指纹。”不然道具不会指引他们去挖那个臭水沟。 老王嘴唇颤抖:“已经,已经二十年……” 亓越阳说:“现在的科技手段,是很发达的,很多技术都能还原确认多年前的证据。” “也许不一定是指纹,”亓越阳说,“也不止是这枚铁片。这里应该还有东西,能证明是他犯罪。王叔,我向你保证,我们会帮你,我们能找到。” 岑明觉得是时候了,他小跑到墙边,探身到窗外,手上一使劲,一个一直被吊着的黑影被他拽了进来。 李默被反捆着,脸上密密麻麻画着符咒,嘴里被塞了个布团,惊恐得瞪大眼:“唔!唔唔唔唔!” 老王靠在墙上,呆呆地看着他们。 岑明也蹲了下来:“另外,我还……联系了一个人。” 他掏出怀中的手机,通话记录里,周警官的名字无比清晰。 “外头,我的朋友已经抓住你们的王安和李诚。” 岑明说:“抱歉,最开始我只是想确认你们所有的同伙。” “老王……王叔,”岑明说,“收手吧,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如何停下这个阵。” “我们和你一起,把李默送进监狱。” “不要再让更多无辜的人受伤了……”岑明说,“这个学校里,有那么多学生和老师,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学生和老师。你真的忍心吗?” 亓越阳并不知道岑明居然一直在跟周警官通电话,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拿走那个手机,对周警官说:“听得到吗?周警官。” 那头的传来风声,他应该是在赶过来。他说:“能。” “周警官。” 亓越阳说:“你当年,也怀疑过李默,对不对?” 不等周警官回答,亓越阳又飞快道:“你最后查到的关键证词,在你的儿子,周坚那里。” “周坚看到了什么,能证明李默犯案的事情,对不对?” 那头陷入沉默。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交代干净,我猜是没有。” 亓越阳说:“当年,你只知道你儿子在隐瞒什么。而他对你陈述的原因,也许就是,因为那个人曾经救过他的命。” 第181章 “我看过你的履历,你明明有很多次可以晋升的机会。”亓越阳说,“你没有办法逼你的儿子开口,但是你选择留在这里,继续等李默和李业露出破绽。” 老王情绪激动,连连喘气:“你们,你……”他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周警官,你是个好警察。” 亓越阳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立刻联系你的儿子,将我刚才说的话,复述给他。” 刹车声响起。周坚应该是在睡觉,接电话时声音很迷糊。 亓越阳看着手机屏幕闪烁着,里头传来的对话声有些失真。 “周老师,是我。”亓越阳说。 “你一直想当个好老师,当一个热心肠的老好人。” “当一个知恩图报,”亓越阳嗤笑,“又混沌糊涂的人。” 周坚沉默几秒:“你什么意思。” “你还不懂吗?” 亓越阳说:“你报错恩了。” “当年你落水,救你出来的根本不是李默。”亓越阳一字一句道,“而是王向光。” 第101章 同桌抱个大腿41 那封,被周警官刻意保留下的,能证明李默存在杀人动机的信件里,李月曾提到的“虚伪”和“知道某件事”。 元旦晚会上她说的话。 李默选择再杀害王向光的理由之一。 全部,都是源于更早的那个谎言。 老王又流下泪。 明德高中是很好的高中,王向光是很好的学生。 他成绩优秀,品格端正,在那个年代和还没发展起来的县城里,他是一道所有人都能预判到,会如何璀璨的光。 王向光因为救人溺水,发了高烧,从一个无比清明灵秀的少年,变成一个憨憨呆呆的傻子。 沉浸在痛苦和悲伤中的老王,无暇去关注儿子救的到底是谁。他甚至,一开始都不知道王向光是为了救人,才溺水。 成为明德高中的优秀学子,有两条路子。 一条是成绩优异,考上好大学为学校带来声名;另一条就是,做出对社会有巨大贡献的事情,得到表彰。 每一天,经过六层的学生,都会看见李默的名字和相片。他在学生时代因为救了溺水的同学而成为优秀学子。 亓越阳说:“你真的不明白吗?这么多年,你所看到的李默,会是一个能舍身救人的好人吗?” “他有没有跟你一起游过泳?”亓越阳说,“他会游泳吗?他怕不怕水?这些东西,你从来没想过吗?” 电话那头,周坚嘴唇颤抖。 ……不是没有疑惑过。 二三十年前,落水的恐慌已经模糊,只依稀记得有个男生抓住了他的手。 十几二十年前,他在元旦晚会表演的间隙出去抽烟,看到李默抱着一瓶,瓶身写了红字的农药经过。后来那瓶农药上只有李月的指纹。 数年前,李默抱怨市里摄影展居然对照片的内容有所限制,他随口说我们这边多山少水,你干脆去拍点稀缺的大海美景。 李默摆弄着摄像机,毫无兴趣:“算了,掉水里怎么办,我怕。” 他心里叮了一声。 在这件事上,周坚其实,比李默更害怕这是个谎言。 那意味着他像个笑话一样的当了那么多年的老好人,和李默称兄道弟,为李默打掩护。 那意味着,那天,他对父亲说“我什么也没看到”时,心中忐忑的挣扎,最后纠结成对自己的和解与救赎……都是一片惨淡的虚无。 周坚嘴唇颤抖:“不,不可能……” 手机传出的声音那样轻,老王发出痛苦的哭嚎,只一声,就叫人觉得肝肠寸断,像是数十年的痛苦和绝望都被揉碎在那声痛哭里。 “不可能?” 亓越阳用刀尖抵着李默的脖子,血珠子冒了出来。 亓越阳将李默口中的抹布扯出来,将手机对准他:“告诉他,可不可能?说啊?” 李默怎么也躲不掉那个匕首,亓越阳是真的在往他肉里刺。 李默破防尖声道:“不是我!我没有救你!不是我!” 亓越阳继续问:“你还杀了李月和王向光,对不对?” 李默尖叫着:“我……我……”他嗫嚅着,无论如何也不敢承认这件事。 亓越阳不可能真的杀了他,只收回匕首,冷冷道:“算了,也够了。” 岑明看着这出荒唐的闹剧,表情冷冰冰的。所有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周坚是个坏人吗?未必。十六班深陷恐慌之时,他也无数次伸出手帮助他们。 可是他也无法是一个好人,起码他不是个勇敢的人,他也不是一个清醒的人。 周警官,在长久的沉默后,说:“我到学校了。” “王叔,”他声音沉重,“别做傻事……别再继续下去了。” 岑明拿着手机走远了几步:“我们在后山,外头有人会接你进楼。把这个李默带走吧。” 亓越阳半跪下,轻声对老王说:“王叔你看,这一切还来得及。” “阵法成了,做这种阴邪的事情,也会反损自己的寿命,对不对?” 亓越阳握住老王的一只手:“可是,还来得及……王叔,你不想看着一岚和陈帆他们考上大学,娶妻嫁人,成家立业吗?” “你们会过得很好,”亓越阳低声道,“你……你可以选择的,在今天终止一切。” 第182章 岑明呼吸放轻,不敢在此刻打扰到他们。 陈帆的眼动了动,有所触动,他望向老王。 一切并非没有生机。 但几秒后,亓越阳握着老王的手,被一点点松开。 “……来得及吗?” 老王轻声喃喃:“我觉得已经晚了。” 他闭上眼。 他不可能,终止这个阵法。 亓越阳看向手机,距离午夜,只有最后半小时。 出乎几人意料的是,他没有纠缠,没有再说出更多动人的话语,也没有再试图说服老王。 亓越阳只是慢慢站起来,又问他:“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即使会有更多人死去,”他说,“即使你自己,也不得善终?” 老王冷笑:“事已至此。” 亓越阳后退几步,他微微点头:“好。” 亓越阳扬声:“牧时!” 一直在屋外等着的玩家们,一下拉开门。 王安和李诚,已经被抓住,由人看管着。 牧时表情严肃:“走,抓住他们。” 老王,李默和陈帆都被带走。 在一群年轻人之间,经历过大惊大悲的老王,使出的那点力气根本不够用。 他挣扎着连连回头:“亓越阳,你什么意思!” 阵法之源是这个旧楼,老王把它选在儿子死去的地方,是一种寄托。 可是能画上阵法的墙壁,已经被油漆覆盖。亓越阳他们想做什么?他们还能做什么? 亓越阳撩起眼皮:“你想看吗?你可以留下来看。” 破楼地上,满是碎石乱砖,一地的垃圾。 他们很快将所有垃圾清理到房间四角。 脏兮兮的地上,一个个巨大无比的,纯用鲜血画出的逆转阵,正安安稳稳地存在着。 “最纯的血,”亓越阳慢慢道,“尽可能大的图案,没有错漏的顺序。我觉得,我们已经做到最好了。” 岑明忍不住勾起嘴角:“亓越阳,还好你提醒我,这玩意不止可以画在墙上。” 他甚至哼起小曲。 老王冷冷道:“那又怎么样?你们还缺了阵眼的逆转阵……”他的表情僵滞住。 亓越阳点头:“你说得对。” “所以,”亓越阳半跪下,停在之前,他假装动作,然后老王和陈帆刻意警惕的地方,“刚才我向你请教了一下,也谢谢你给了我答案。” 揭开那块发潮的木板,底下的水泥地上,画着一个血红的,鲜艳的圆圈。 岑明哼着小调探头去看。 曲子声忽然停住。 牧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了?” 老王低下头,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咳咳咳!”他笑得浑身在抖,咳嗽不止。 那个圆圈中,一片空白,什么图案也没有。 老王好不容易才停下来说:“都看过那本书了?那你们应该还记得吧,聚鬼阵的阵眼,有三种画法……哈哈,三种。” “亓越阳,小孩,”老王双目狰红,“赌一赌吧,三选一而已,哈哈哈哈!” 岑明很快反应过来了:“那个吊坠!” 他看向老王身后,一直一言不发的陈帆:“那天晚上,你给了林一岚一个吊坠。” “阵眼的法阵也有辟邪的作用……”岑明盯着他,“我记得那个书上有这么写过。” “你们选择了那个吊坠作为阵眼,”岑明说,“那个吊坠是谁的?王向光的?算了,不重要……” “快去联系林一岚!”一个玩家喊。但她并不认识谁是林一岚。 岑明紧紧皱着眉,拽着陈帆的衣领:“你们是什么关系?那么重要的东西,你就这么给了她?” “……亓越阳。” 岑明的声音很冷,表情中带有杀意:“你觉得,林一岚,会告诉我们吗?” 所有人——包括老王,一齐看向了正中央的亓越阳。 他长眉微拧,一双乌哑的眼中,没有什么情绪。 月亮很大。 林一岚在校园里奔跑,手中的银丝随风晃动。她听见岑明一字一句道:“亓越阳,你觉得,林一岚,会告诉我们吗?” 后山的旧楼近在眼前,林一岚喘着气。 从外头看,这栋楼黑漆漆的,像是什么也没有。但林一岚知道,并不是这样。 她如此犹豫,又如此恐惧。 一边是无辜人的性命和未来,一边是最亲近人的反噬。 每往前走一步,林一岚就觉得有莫大的痛苦在心上徘徊。 ……好重的责任。 好离奇的选择。 她恍恍惚惚地想,失去这个,和失去那个,无论哪一样,她其实都不敢面对。 林一岚推开门。 “……林一岚?” 岑明最先注意到她,惊诧道。 他又很快反应过来:“那个吊坠呢?快,时间不多了。” 林一岚手中,还捏着出门前匆匆带上的小包。一时间,陈帆,老王,岑明等人,同时望向她。 “我……” 林一岚一咬牙,低下头,闭上眼,指尖发颤,伸向包中。 亓越阳却开口了:“不用催她了。” 他拿出了那枚吊坠。 数道目光中,亓越阳只看向了老王。 “这是我之前,从她那里偷过来的。” 第183章 亓越阳说。 第102章 同桌抱个大腿42 吊坠上的图案,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无比清晰。 对照着那本书,他们一笔一划地,画出一个巨大的逆转阵。 周警官看到的场景,无比诡异,又让人觉得,无比悲伤。 逆转阵已经完全布置好了。 十二点一过,阴气聚汇,逆转之后,会全部反噬到布阵人的身上。 明德高中得救了。 十二点后布阵人却一定会死。 岑明给他们都松了绑。 林一岚低着头,红着眼睛站在那,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老王看着她,叹了口气:“一岚,不怪你。” 他还能冷哼:“都是那个臭小子。我就说他是个混蛋!” 林一岚被老王搂在怀中安慰,她始终低着头。 亓越阳在心底叹口气,有些疲惫地揉揉额角,又分神对岑明说:“你叫警察来,是想……完成那个优秀学子的任务?” 对社会做出巨大贡献,获得表彰,就能成为优秀学子。 岑明本来是想抓住在学校捣鬼,引发这一连串事件的人,但能解决、翻转过去的命案也行。他对亓越阳点点头。 岑明又忍不住好奇:“说起来,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啊?” 亓越阳没有细说,只说自己得再待一阵。 他实在帮了不少忙,岑明也压下好奇,没有再问。 那一边,陈帆脸色惨白:“您会抓我们走吗?” 周警官不是一个会徇私舞弊的人。 不料,短暂的沉默后,他轻声道:“为什么?我刚才听到的,命案的凶手,只有李默一个人。” “怎么会!” 李默挣扎着:“那个李倩倩,她,她也是被他们害死的……还有好多人,明德高中那么多人,所有死掉的人,都是他们干的!” 周警官沉默。 “是吗?” 周警官轻声道:“李默老师,请你现实一点,不要沉浸在谣言和幻想里。” “最近的几桩命案,”他说,“虽然各有各的离奇,但从现场来看,都属于自杀。我也没有办法,但事实如此。” “自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李默指着王安和李诚:“李倩倩死的时候,他们就在那里!你凭什么不怀疑他们?” 周警官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几个少年在那洞察一切的目光中低下头。 周警官说:“李默老师,这件事,本来不应该向你透露的。” 那天晚上,李倩倩站到天台栏杆旁边时,最近的一栋宿舍楼里,有两个翘课的女生。 周警官对每一桩案子都很负责,他尽可能地排查所有的线索,不会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那两个女生,在宿舍里,用偷偷藏起来的手机自拍。 两份照片,两个角度,背景里,经过技术处理,能看到李倩倩从停顿到坠楼,身边,一个人影都没有。 只有她自己。 尽管古怪,离奇,但从事实上来讲,她确实是自杀,不会再有人为此负责。 周警官叹口气:“好了。都跟我走吧。” 周警官看着老王,似乎经年而过,终于卸下什么沉甸甸的心锁,久违的,周警官露出一个笑容。 十二点的倒计时里,林一岚抱紧老王,老王叹口气,微微地,慈爱地笑着,闭上眼睛。 ……但什么也没发生。 老王错愕地睁开眼,扭头去看那个逆转阵。 鲜红的颜色已经彻底黯下,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地上画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图案。这意味着逆转阵已经发挥作用。 老王完全懵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岑明更担心逆转阵没有用,他反复确认着:“对的啊,都是对的啊……” 周警官完全摸不清头脑。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他忽然接到一个电话,那头的警员话音焦急,跟个炮弹似的蹦出一连串话语。 周警官将手机挪远了些,迟疑道:“你们校长忽然……疯了?” 牧时表情惊悚地看向老王:“你还留了这么一手?” “胡说!”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 电光火石间,老王想到了一个人:“是他……” 亓越阳也想到了:“十六班班主任?” 通过老王的表情,亓越阳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林一岚无比迷茫:“这,可是,为什么?这……” 亓越阳说:“十六班班主任,应该是当年李月老师的学生。” 那张夹在钱包最内侧的照片里,李月老师笑得那么开心和骄傲,也许正因为她教出了一个很好的学生。 最没有存在感的李诚开口了:“他确实是。” 李诚说:“他是我妈妈最喜欢的学生。”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李诚丝毫没有觉察似的,又继续道:“当年,我妈妈被人恶意污蔑,停职接受调查。” “她最得意的学生,也因为这件事,失去了获得助学金和奖学金的资格,没能继续把书读下去。” “但是后来,他成为了一名老师。”李诚说,“然后他改性换名,回到了明德高中。对不起,王叔,这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老王嘴唇微颤:“他,也在查当年的事情?” 第184章 “对。” 李诚点头:“老师……老师知道,王叔在利用他。” “他私底下,找了我。” 李诚低下头:“我也不知道,老师怎么学会的这些东西……但是每一次,王叔画阵以后,他都会去那个地方一次。” “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李诚说,“但是他说,这会对所有人都好,也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 “好了。” 周警官打断他们:“不要再搞封建迷信了。我们派出所最近严查这个,你们再当着我的面讲下去,我就要把你们都抓起来教育了。” 经历那么多以后,老王混浊的双眼,忽然迸射出光亮。 那是生的希望。 周警官又说:“好了,都跟我走……” 见众人面露警惕,周警官又补充:“去做证人笔录。” 岑明说:“警察叔叔,请不要忘了我的贡献,表彰一下我。” 周警官严肃地点头:“好的,同学,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我今晚就叫他们给你写材料。” 【通关条件】 【明德高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传闻,十分影响同学们的身心健康。作为转校生的你,请守护校园,净化环境,并成为明德高中的优秀学子。】 岑明吹了声口哨:“搞定了!” 阴气消散,万事俱毕,登出就在眼前。 走在回去的路上,岑明看什么都觉得眉清目秀,可可爱爱。 要知道前几天,他还是一个会对着动不动就冒出鬼影的学校,暴躁狂怒的清鬼人。 岑明忽然想到什么,拍了拍亓越阳的肩:“没想到你那么有远见,善于放长线,钓大鱼。” 他看着走在前头的,林一岚的背影。 岑明心想,亓越阳肯定是早有预判,才把那个吊坠拿走。不然今晚会怎么结束,还真不好说。 牧时跟着岑明回宿舍了,今晚他要通宵打游戏。 空荡荡的路上,一时间只剩下林一岚和亓越阳两个人。 快到家时,林一岚才开口问:“你是什么时候,拿走它的。” 那个包中,被调换来的是另一种护身符,从瞎眼老太的店里买的。 亓越阳说:“就是去旧货市场的时候。你把包给了我。” 而后,两人就没有再说一句话。亓越阳几次开口,林一岚都没有回应。 家门前,林一岚抬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的眼动了动,流露出的目光,是一种生动的复杂。 亓越阳犹豫着:“……对不起?” 亓越阳其实觉得,林一岚想听的,不是这个。 林一岚在回避着他,但仿佛,不是因为气他“偷”走自己的吊坠,而是另一种,更隐秘,更复杂的情绪。 林一岚脸色有些白:“不是……” 他们对视的瞬间,林一岚轻声说:“亓越阳,你明明知道不是这个。” 她仓皇转身,低头拉开家门:“晚安。” 这一晚,岑明他们难得睡了个好觉。 亓越阳倚在阳台,午夜的风总是偏冷,他低头往下看,外面什么也没有。 林一岚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她从床上起来,赤着脚走到窗户旁,呆呆地望着黑暗中寂静的风景。 那枚吊坠又回到了她手上。 她手握着冷冰冰的玉石,又觉得它无比滚烫。 ……在为什么难过? 好像有什么声音在耳边问。 林一岚靠坐在窗边,喃喃自语:“亓越阳……” 亓越阳有个好记性。 林一岚非常清楚,亓越阳多么擅长记东西。 在瞎眼老太的店里,她苍老的声音暗示着逆转阵的顺序,和最关键的阵法选择问题时,亓越阳肯定已经预料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林一岚放下那枚吊坠,缩起身子,把脸埋进膝盖。 ……亓越阳根本不需要拿走吊坠。 他明明可以自己记住那个图案,若无其事地把吊坠放回去,甚至还能规避潜在的,被林一岚发现的风险。 但是他却这么做了。 他在林一岚之前开口:“是我偷走的。” 他替她做出了选择。 林一岚心中,从来没有同时涌现过那么多复杂的情绪,那些无比真实的情感让她觉得又新奇,又恐慌。 心脏在胸腔间砰砰跳动,林一岚猛地抬头。 瞳孔溃散的一瞬,耳畔传来转瞬即逝的,电流滋滋声。 第103章 同桌抱个大腿43 周一,升旗仪式。 天才蒙蒙亮,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来到操场上站好。 台阶下头的方队里,一个女生打着哈欠,忍不住把脑袋靠在前面的林一岚身上:“好困哦。” 林一岚说:“你要站着睡吗?” 女生摇摇头,又蹭了蹭林一岚的肩,嗅了嗅:“一岚,你的头发好香呀……” “对啦,”她问,“你假期有去哪里玩吗?” 林一岚说没有。 女生就小声说起跟朋友去游乐场的事情,笑嘻嘻的。 “奇怪,”另一个人说,“陈帆去哪了呀?” 最先说话的女生环顾四周:“真的不在诶,他居然也会迟到吗?” “周老师嘞?周老师什么时候来点人?” “你们还不知道吗?” 第185章 那个总是知道很多小道消息的男生小声说:“周老师家里出事了,他好像没有时间再带我们了。” “什么!” 一个同学完全不能接受这个消息:“真的吗?可是,可是周老师是我最喜欢的老师,他对我们那么好……” 男生点头:“我也不舍得周老师。” “好像,班主任要换成语文老师了。” “天啊,老丘来当班主任。” “丘吉尔……为什么会是丘吉尔……” “周老师家里出了啥事啊?” “而且我们明年就高三了诶,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换班主任。” “那谁来教生物啊?隔壁班的老师吗?” “安静一下。” 林一岚回头,是陈帆。 隔着叽叽喳喳围在一起说话的十几个同学,他们对视着。 陈帆眼下还有乌青,但他说话的样子仿佛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都站好吧,升旗仪式要开始了。” 他站到了队伍的末尾,旁边就是亓越阳。 队伍很长,他们再往后退一些就能栽到花坛里头。 前面的男生说:“往前点,再往前点。” 但亓越阳和陈帆都没有跟上去。 国歌响起,鲜红的旗帜伴随着朝阳升起,校园中一派生机勃勃。 学生演讲后,本应该是一贯的,由校长发表对高三生鼓舞的演讲,换成了另一个老师。 “李校长呢?” “不知道诶,可能他讲累就换人啦!” “听说李校长进了精神病院……” “怎么可能?你这个肯定是谣言了!” 林一岚微微仰着头,静静地听着那位老师讲的每一句话。 他一遍遍念着那些充满壮志豪情,和激情澎湃的词句,试图引领着这几千的学生,前往一个关于奋斗和收获的美梦。 如同从前的李校长,也如同高一刚进来时,第一次班会上,温和微笑的周老师。 队伍末尾,陈帆与亓越阳,和前面的男生隔了一段距离,一时也没人注意到。 亓越阳也在听升旗台上的老师讲话,而陈帆的目光始终停在前面的林一岚身上。 半晌,他收回视线:“我要走了。” 亓越阳顿了一下:“可是马上高三了。” 如果岑明,甚至是牧时,听到亓越阳的话,他们一定会感到难以理解和惊讶。 他们可能永远没办法真正代入副本里的角色,也没有办法在一切结束以后,对一个npc说,可是你马上就要高三了。 陈帆扯起嘴角,笑了:“我本来就只是借读。” “该做的都做完了,”他说,“我和王叔还是更想回去。” 亓越阳偏头:“王叔是你的什么人?” 初升的太阳暖融融的,微风带来清越的鸟鸣。 陈帆忽然长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些事,我一直不能跟别人讲,憋在心里头,其实也挺难受的。” 陈帆插着口袋:“我以前还想过,会不会告诉一岚,又要怎么跟她说,她会不会红着眼睛安慰我……” 他低头笑笑:“但没想到,最后,我居然还是更愿意跟你讲。” “我是王叔收养的小孩。” 陈帆说:“王安……你也看出来了吧?王安,算是我的表姐。她是王叔的侄女。” “你知道吗,”陈帆说,“得知王安被他们班的人欺负以后,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王安是王叔的侄女。” “李倩倩,是李默的亲戚。” 陈帆说:“李倩倩的跟屁虫曹航,是当年那批不负责任的警察中,某一个的后代。” “我有时候会想,”陈帆用脚尖,踢走脚下的碎石子,“命运,真是爱捉弄人。” “还是有些事情,确实是生来就注定了的?” “凶手的后代会是凶手,受害者的后代依然会被欺负。” 陈帆说:“我们的命,真像一个早早被写好了的剧本。这么说可能很矫情,但是亓越阳,我挺羡慕你的,我觉得你比我们都自由。” 这只是一个a级的副本。 这里的npc却能这样,风轻云淡,又无比惆怅地说,我觉得你比我们都自由。 是黑核变得更复杂了吗? 亓越阳想,还是……他能听到的,能看到的,能感受到的,更多了? 亓越阳说:“放下这些事情,你也会变得自由。” 陈帆问:“我还能放得下吗?” 亓越阳点头:“忘掉过去,重新开始……算了,还是别忘了。” 陈帆怔住。 “明年就要高考了,”亓越阳一脸严肃,“你要是全忘了,那就很麻烦了。” “……噗。” “行,”陈帆忽然撞了亓越阳的肩一下,“知道了。” 亓越阳问:“你什么时候走?” 陈帆的笑顿住:“今天。” 他不自觉地望向林一岚,又回过神来:“亓越阳,你不要觉得你近水楼台,就有优势了。” “我看一岚是真的要认真搞学习的,”陈帆咬紧后牙槽,“她肯定也不会跟你早恋。” 亓越阳说:“高考结束以后,我会告诉你她想报哪个学校。” 陈帆有点怀疑地说:“真的?你有那么好?” 亓越阳说:“你也不要全信,我可能会故意骗你。” 第186章 “……我谢谢你。” “不客气。” 早自习时,语文老师宣布了周老师请假,他暂代班主任的事情。 丘老师初上任,就先找了各个班委和组长,沟通一些情况。 林一岚捧着书,扫视过讲台上围成一圈的人影。 她忽然回头。 陈帆的座位上,空荡荡的。 亓越阳注意到她的动作:“陈帆说他只是借读,现在也要走了。” 林一岚沉默了几秒,她从桌兜里取出那枚吊坠:“这个,我还没有还给他。” 亓越阳说:“陈帆说,不用还了,当作给你的礼物。” 林一岚把吊坠放回去,指尖忽然碰到什么。 她低头,桌兜里,不知何时多了两只金灿灿的小橙子。 林一岚看了那两只小橙子很久。 她重新拿起书。 上午的大课间,林一岚去打水了,坐在后面的女生用笔戳了戳亓越阳:“你们吵架了吗?” 亓越阳一怔:“没有。” 女生“哦”一声,又说:“感觉你们今天,好像没怎么讲过话诶……怪怪的。” “一岚也闷闷的,”她撑着下巴,“肯定是你惹她生气了,感觉她现在谁都不理了。” 另一个女生说:“一岚这个学期好不容易活泼点了,可不要一朝回到解放前呀!我还想拉她暑假出去玩呢!” “亓越阳!有人找你!” 亓越阳以为是牧时,但门口站着的,是岑明。 天台上,墙壁被重新粉刷过,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气味。 岑明撑着栏杆,眯着眼睛望向远处:“今天上午有老师来拍我们的照片了,估计下午或者明天,我们就能成为墙上贴着的那几个优秀学子。” 亓越阳点头:“都结束了。恭喜。” 岑明淡淡地说:“没什么好恭喜的。我带了三个新人,死了一个,出去真不好交差。” 他嘴上这么说着,眼中的情绪却没有多大的起伏。 一阵沉默后,岑明又开口:“亓越阳,有件事,我希望你能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岑明说:“我可以用任何东西跟你换。” 亓越阳隐隐预料到,岑明想问的是什么:“你说。” 岑明偏头,阴沉的目光落在亓越阳身上:“你进过二楼那间屋子。” 岑向筠的家。 岑明可能使用了什么道具监视那间屋子的一切,但显然他的疑问仍然没有得到解答。 “我很在意那个地方。” 岑明说:“这个高中……是你和牧时,现实中的高中吗?还是你们知道的某个地方?” 他们对这里的熟悉很难隐藏。 岑明又问,声音低低的:“你知道那间屋子里,住着的是谁吗?或者说,本来应该住的是谁?” 是岑向筠啊。 全世界,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亓越阳还记得的岑向筠。 见亓越阳迟迟不答,岑明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他在是否要用武器威胁亓越阳中犹豫片刻,最后,他调出自己的系统面板。 岑明说:“那是一年多前发生的事。” “我曾在一个规则类的ss副本中,得到一件通关奖励。” 【契约书:写下你期望改变的事实,在这里您将凌驾于所有规则。】 “一年多前,”岑明说,“在即将通关一个很简单的副本时,我不知道为什么使用了这个道具。” 【契约书:契约失败!】 【契约书:契约失败!】 第104章 同桌抱个大腿44 【契约书:写下你期望改变的事实,在这里您将凌驾于所有规则。】 【契约书:契约失败!】 亓越阳看向岑明。 岑明扯起嘴角:“这个道具,只能写下一句很短很短的话。我本来准备把它当作高难度副本的保命道具。” “但是那一分钟里,”岑明说,“我尝试了很多次,我不知道我当时想做什么,但都失败了。” “只有最后一次。” 【契约书:您叫岑明。】 岑明说:“从那以后,所有在副本里认识的人,都认为,我的名字就是岑明。” 即使是一些,需要隐藏身份扮演角色的副本,他也会被游戏里所有生物,称作岑明。 亓越阳说:“你不姓岑?” 岑明摇头:“现实里,我从母姓。我姓于。” 亓越阳垂下眼,说:“那你有兄弟姐妹吗?” 岑明迟疑着:“没有。” 他又很坚定地摇头:“没有。” 靠在栏杆上,可以看得很远。学生们开始跑操了,音乐声中夹杂着各个班的口号声。 记不得多少年前了,牧时和亓越阳一起玩滑板,两个人都从坡上摔了下来,手上膝盖上都是擦伤。 岑向筠跑到小药店要来很多酒精和纱布。她只是个没有钱的小孩,他们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 亓越阳自己一声不吭地处理着伤口。 牧时疼得眼泪汪汪:“我不敢碰。” 岑向筠就拿起棉签,蘸了酒精后轻轻擦他的伤口,还吹了几口气。 她小小的手把纱布绑出一个很漂亮的蝴蝶结。 牧时说:“小筠,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 岑向筠笑眯眯地说:“我弟弟教我的。” 第187章 岑向筠有个弟弟。 父母离异后他们两个小孩就各自分开了。岑向筠跟的是父亲,每年只有寒暑假,她才会去母亲那里待几天。 岑向筠和母亲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她也不爱说自己家里的事情。直到现在,亓越阳才知道,岑明原来就是岑向筠的那个弟弟。 岑明说:“亓越阳,你怎么不说话了?” 亓越阳回神。 亓越阳说:“可能你当时这么做,是为了记住一个人。” 岑明笑了:“他叫岑明吗?” 亓越阳说:“抱歉。这件事,我没有办法帮到你。” 他无法向岑明证明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 而黑核对现实的,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影响力,对大部分人来说,也不是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而是警慑与恐慌。 岑明说:“所以你也不会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进去那间屋子,以及我为什么会在意那个地方?” “我说了,你会信吗?”亓越阳反问道,“如果我告诉你,你有一个姐姐,她也进入了游戏。” “然后她消失了,不是死,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亓越阳说:“你会信吗?” 那个时候他有试图对牧时讲过相似的话。 而牧时纠结了很久:“情感上我特别相信你的,亓越阳。” “但是,这个……”牧时小心翼翼地问,因为亓越阳看上去状态真的很不好,“会不会,是你的思维受到了黑核的影响?就像那个谁来着……” 风大了。 岑明先离开了,他还有事情要做。 亓越阳一个人站在天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牧时找他找了好久:“亓越阳,刚才操场那边,你们班主任在点人诶。” “真凶啊,”他幸灾乐祸地说,“我听见他在喊亓越阳,亓越阳!亓越阳是不是没有来跑操!哈哈哈哈哈!” 牧时很勇地直接翻坐在围栏上面,解开校服外套。他才跑完操,身上全是汗,就这么吹着风,舒服得眯起眼睛。 牧时说:“老王直接收拾行李走了,还是我帮他扛去的火车站。” “王安他们倒是还在十六班,”牧时说,“那个班主任也还在,都跟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牧时絮絮叨叨地又说:“过两天好像艺术生们要去集训了,这样哪个班都会有点少人,我们班也不会显得那么奇怪了。” 牧时安静了几秒,又问:“亓越阳,你要什么时候走?” 组队,一人通关,全队登出。 牧时看着亓越阳的表情,又说:“行,我懂了。” 他坐在围栏上,撑着下巴,笑嘻嘻的:“那出去以后记得请我吃饭。吃大餐。” 牧时忽然“咦”了一声:“你说我能不能现在就退学,不读那个高三了。反正我也就是你的一个陪读,还不如直接回家天天打游戏……” 正在到处找人的丘老师一上天台,就看见两个疑似问题学生的男生,在说些退学不退学的话,离天台边缘还那么近。 丘老师大惊失色:“两位同学!别冲动,两位同学!” 两人一起回头。 丘老师越发震惊:“亓越阳同学,千万别冲动哇。”一点也没有刚才发现亓越阳没有跑操的暴跳如雷。 后来他们被丘老师好说歹说地“劝”下去了。再后来学校直接把天台门锁上。 丘老师还专门关心了一下亓越阳的心理健康,连着几天都把他叫去办公室喝茶谈心。 亓越阳心中迷惑,但每次都听话地点头。 那天,晚自习结束了。亓越阳揉了揉写字写得发酸的手腕。 今天轮到亓越阳和林一岚他们打扫卫生。 亓越阳个子高,就去擦黑板。先用湿抹布擦一遍,再用干的擦第二遍。 “让一下。”林一岚小声说。 他后退了几步,林一岚扫过他脚下的粉笔灰。 而后林一岚要往左走,亓越阳刚好往左让。 又要往右,两个人互相堵着对方。 讲台上空间并不大,林一岚却从头到尾都避着亓越阳的眼睛。 僵持间,亓越阳先开口:“一岚。” 他说:“可不可以不要躲我。” 那是他们这几天,第一次说话。 但准确的说,一直躲避交流的是林一岚。 她好像又回到前几个学期的状态,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学习,一个人回家。仿佛把自己装到了硬邦邦的壳里面,打定了主意谁敲都不开门。 林一岚说:“我没有躲你呀。” 她还是没有去看亓越阳的眼睛,清理完讲台上的粉笔灰就默默收拾好书包走了。 亓越阳回头时发现教室里只剩下他和两个在扫地的同学。以前林一岚会在门边等他。 回到家时,牧时正瘫在沙发上,连看电视都没有力气。 “亓越阳!” 他很痛苦地,把脸埋进枕头里:“我班主任,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我先休学……天啊。” 牧时很悲伤地说:“难道我真的还要再高考一次吗?还要再学一遍导数,电路和离子配平吗?” 亓越阳想了想:“你需要我的笔记吗?” 牧时忽然想到什么:“你还记得我们高考那年的题目吗?诶,要是我……” 牧时喃喃道:“我终于也要成为重生爽文逆袭男主了,从高考省状元开始……” 第188章 亓越阳发现阳台上的花草又长高了些,花叶在夜风中摇曳。 春天已经过去,夏天就要来了。 刺目的阳光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堂堂的,燥热的空气包容着同样浮躁的学生们,心中偶尔浮现的惶恐和不安。 月考成绩出来了,亓越阳考得很好,他拿了一个很显眼的名次。 丘老师乐呵呵的:“亓越阳,我就说你只要认真学,就没有学不会的!” 但实际上丘老师跟每一个学生讲的都是,老师特别看好你,只要你认真学,就没有你学不会的。 林一岚的分数也很好,但是她自从考试开始,就一直显得很不安。 亓越阳不知道她每天几点睡的,但是林一岚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有时候上课还会打瞌睡,她就自己拿了书到教室最后一排站着。 她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都是字。每天要写的卷子已经很多了,但是林一岚总是能找到新的练习题去刷。 晚餐到晚自习的间隙里,牧时有时候会来找亓越阳聊天。 牧时说:“你们班这个书架真好啊。我以为会放些辅导书,没想到全是!” 牧时就拉着亓越阳一起看一本长篇都市修仙。 亓越阳其实对这种类型的书不是很感兴趣,但他发现只要不写作业,做什么都是有意思的。 他们看的时候,林一岚就会匆匆吃完晚饭,回教室写试卷。 牧时总是被她激励得发誓要好好学习,但是回去后又想着下次一定。 天气越来越热了,教室里没有空调,两边六个风扇每天哗啦啦地响,应和着窗外断断续续的蝉鸣。 新的一周又来了,学生们或疲惫或麻木地伏在桌面上,要么在写那永远也写不完的试卷,要么在用各种离奇的方式开小差。 周考成绩单被发下来了。 林一岚的目光一下落在自己的名字上,她的名次后退了。 神经长久的绷紧,数不清日夜的付出,忽然都变成了一场空。 她眼睛一红,心里头沉甸甸的,装了数不清的委屈和难过。 林一岚收起成绩单,伏在桌面上,忽然发现亓越阳在看她。 她瞪了亓越阳一眼,也不管对方是什么意思。然后就扭过头,面对着窗户,亓越阳什么也没做,然后发现林一岚只想用后脑勺对着他了。 第105章 同桌抱个大腿45 林一岚又跑去了天台。 正是午休时间,学校里静悄悄的,盛夏的阳光无比灿烂。 热腾腾的风扑面而来,她靠在栏杆上,觉得脑中昏昏沉沉的。 陈帆走后,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狰狞的鬼怪,上一辈与这一辈的恩怨纠缠,遥远得像很久以前发生的故事。 精彩的故事结束了,现实却是一地鸡毛。她依然没有朋友,也不再有人会关心她。 而之前一直进步的成绩,最有信心的科目,也开始变得古怪和难以掌控。 林一岚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越努力,反而越退步。 她暴躁地踹了踹墙角,忽然听到一声小小的“喵”。 站在天台顶的胖橘猫,很乖地蹲坐在原地,对林一岚摇尾巴。 林一岚收回视线,望着远方,依然皱着眉。 她想不通为什么早上发下来的答题卡里会犯那么多低级错误,总是在看的亓越阳又凭什么做出那个压轴题。 胖橘颠颠地小跑过来,用脑袋很依恋地蹭林一岚的裤腿:“喵~” 林一岚往另一边挪了几步,双手捂着耳朵,转而开始复盘这段时间的状态,一边在心里鼓励自己一边生闷气。 “喵~” 林一岚终于低头了:“我没有吃的,不要来找我。” 胖橘颠颠蹭上去,林一岚一点也不想看见它,抬脚就走。 胖橘懵逼,不敢相信她居然能一直拒绝自己。 她低着头往前走,一下撞到一个人,捂着额头退了几步。 “不好意思。”林一岚甚至没看清是谁,就绕过他们往楼下走。 被留在原地不可置信的胖橘瞪大眼:“喵?” “这猫表情还挺丰富的。”牧时搓着手往前走,嘿嘿笑着,“小猫咪,过来让哥哥摸一摸……” 亓越阳看着林一岚的背影消失在楼道中。 牧时强行抱住逃不掉的胖橘:“你看,它也喜欢我。” 胖橘试图对他挥爪子,但牧时反应相当敏捷,甚至在它挥爪的间隙里撸了它几把。胖橘懵逼中带着怒火。 “喵!” “它在对我卖萌诶,”牧时很激动,“好可爱,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跟我回家?我给你买罐头吃。” 亓越阳说:“牧时,前几天,校工是不是把天台门给锁上了?” 牧时回过神:“是诶……我当时还试了一下,弄不开。” 牧时从沉迷胖橘美色的状态里恢复了点理智。 他自己不会开锁,但又想来天台吹风,所以今天中午才叫来了亓越阳。 牧时说:“所以,刚才跑过去的是一岚吗……我去,她怎么开的锁?” 亓越阳也想不通。毕竟林一岚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平无奇的高中生。 正在牧时腿上挣扎的胖橘忽然不动了,它用圆溜溜的眼睛望了望两人,然后很敏锐地跳了下来,跑到亓越阳脚边蹭他裤腿。 第189章 它发出很娇的喵喵声,两人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 牧时试探着伸出手,它没有躲开,反而很享受牧时揉它脑袋似的,还老往亓越阳那里蹭,让亓越阳也摸摸它。 牧时说:“哎,我的魅力果然无法抵挡,它就是太喜欢我了。” 胖橘圆乎乎的脸隐隐透出了无语。 亓越阳盯着它:“说起来,一岚有些时候确实有些奇怪。” 胖橘本来懒散地趴在地上,闻言又立马站起来,用脑袋拱亓越阳手心,好像要亓越阳陪它玩。 亓越阳揉了两下,它又要懒洋洋趴下去时,亓越阳又说:“是哪里奇怪呢?我想想……” 胖橘直接跳到了亓越阳腿上:“喵~” 怎么会有人对着可爱的小猫咪还能想别的事情! 亓越阳直接把猫抱起来:“成精了是吧。” 牧时还沉浸在胖橘娇娇的喵喵声里:“什么成精?” “这猫好像听得懂人话,”亓越阳说,“带回去看看。” 胖橘一下瞪圆眼,趁亓越阳不注意,它发狠地往亓越阳手上咬了一口,在亓越阳松力时挣扎着跳到地上,几个闪身就不见了猫影。 牧时说:“跑得好快呀,我的小橘宝贝真厉害。” 亓越阳对牧时露出手上的牙印:“小橘宝贝?” 整整齐齐的十五个牙印,不像猫,也不像人。 林一岚回教室自习了。 她坐在窗边,不远处一棵很高的树上,茂密的枝叶里藏着一群奇形怪状的生物。 那只胖橘被簇拥在正中。它圆圆的眼睛盯着窗户后的林一岚,忽然开口讲话了。 “是哪个讲嘞?” 威严的,低沉的,带着谜之口音的男音在枝桠间响起:“不是说人类情绪低落就会撸猫吗?咋个她不理我?” 叽叽喳喳的尖锐鸟叫声响起,却不像地球上存在的任何一种鸟类,窗后的林一岚暴躁地捂住耳朵。 胖橘一爪子踹下一串小动物。 胖橘威严地扫视众生物:“还有哪样路子咯?” “叽叽叽,叽叽……” 胖橘沉吟片刻,隐忍道:“得嘞,我牺牲一下,去给她唱歌。”但是为什么音乐也可以让人类情绪变好? 但如果林一岚知道有个沧桑带口音的猫,在计划着蹲在她窗户边唱歌的话,本就焦虑的心情可能会瞬间崩溃的。 胖橘正要跃下去,忽然看到一个人影:“怎么又是他?” 亓越阳说:“一岚,数学老师要我整理一下做压轴题的思路,下午给同学们分享。” 林一岚“嗯”了一声。 亓越阳拿出草稿纸:“我有点紧张,可以请你先听一下吗?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讲清楚。” 林一岚瞥了他一眼,本来不想跟亓越阳说话的,但在亓越阳温和的注视下,又不情不愿地把脑袋往那边偏了偏。 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亓越阳的声音很轻,会让她联想到盛夏,捧起来淋在脸上的泉水。 “最后一题,第一问一般来说都很简单,只需要用到这几个求导公式……” 遥远的地方传来鸟鸣和野猫的呜呜声,燥热的空气被隔绝在教室外面,风扇在摇头,扇叶却没有转动。 林一岚的眼皮越来越沉,伏在桌上,就这么睡了过去。 ……她从酣梦中惊醒。 “好热啊,不想去上体育课了。” “去!怎么不去!咱们去打球啊!” “体育课不是在第二节 吗?为什么你们女生就开始抹防晒霜了?” “那个,我也想试试……” 教室里吵嚷嚷的,还没上课,大家都在笑嘻嘻地说什么话。 林一岚揉了揉眼睛。她睡了多久? 她觉得神清气爽,积压许久的压力隐隐散了些,但又看到桌上放着的成绩单,眼睛又是一黯。 桌角放了杯水,林一岚捧起来,水杯摇晃了下,碎冰碰壁,发出叮叮当当的响。 她和亓越阳书桌之间还有一包湿纸巾,像在告诉她,睡醒以后可以自己拿。 林一岚顿了顿,抽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珠。 亓越阳的座位空荡荡的,马上要上课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算了,不想他了。 林一岚又打起精神,随意抓了支笔,想在上课前再订正一下答题卡。 她忽然愣住。 手中的答题卡,是亓越阳的。 数学和理综的大题上,全部被贴了便利贴,写下了正确的思路,联想的过程,公式的调用变化,以及解法。 “好了,别吵了,上课了。” 数学老师说:“行,今天让亓越阳给你们讲试卷。我正好让嗓子休息一下。”她因为感冒,这两天嗓音都是哑的。 林一岚手里还拿着亓越阳的答题卡,她呆呆地抬头。 亓越阳正在黑板上写字,白瘦却充满韧劲的手臂自短袖下伸出,夏日盛阳覆了他半边身子,曲起的指节落下墨一样的阴影,随着动作变换光影转移。 数学老师抱着手探头看:“亓越阳,字写得不错啊。” 亓越阳本来在专注地写字,闻言偏头,第一眼却直接越过了数学老师,一下看到了正在看他的林一岚,不禁弯眼一笑。 离他最近的男生一下憋红了脸:“你,你忽然笑什么啊?” 第190章 亓越阳收回目光,继续在黑板上写公式:“谢谢老师。” “亓越阳刚才,好,好……”男生低声对同桌说,但想半天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好那啥哦!” 数学老师却挑起眉,左顾右盼一番,看到林一岚,露出几分了然的神色。 她直接坐在林一岚身边,原本亓越阳的空位上。 亓越阳再转身,要对全班同学讲题时,目光又不自觉地溜达到林一岚那片,然后每一次都会对上数学老师似笑非笑的眼。 下课后,林一岚去办公室问题目,从外边接水回来的数学老师看到她,又忍不住笑了。 她捧着水壶,在这样热的天气里她喝的还是热茶:“老丘啊,你们班那个亓越阳,可真有意思啊!” 丘老师在看手机:“啊?” 数学老师说:“多盯着他点吧。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有很多喜欢他这种。” 另一个老师捂着嘴笑:“我觉得喜欢李哲的会多点,高高帅帅的,又是他们班班长,成绩好,性格也好。” 数学老师也笑:“每一届都会有那么几个学生!哎,内向点的孩子遇到这种,整个青春期都得完蛋!” 她的本意其实是夸赞,但是一旁的林一岚听到这几句,心里警惕地敲响警钟。 第106章 同桌抱个大腿46 阳台上偷渡进了一只猫。 胖乎乎的橘猫维持着无害的表情,娇娇地叫着:“喵~” 刚洗好澡,要到阳台背课文的林一岚觉得它好像有点眼熟。 林一岚说:“出去。” 胖橘在她脚边蹭:“喵~” 林一岚小声说:“我,我养不了你呀。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她真的太没有常识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很清楚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是未知的领域。 林一岚高一的时候还跟路边的小狗分享过自己的食物,又被老王阻止。她懵懵懂懂地抬头,老王抱起小狗很耐心地告诉她,小狗不能吃巧克力。 “我养不好你的,”林一岚揉了揉胖橘的脑袋,顿了一下,垂眼说,“没有人教我那些啦。” 她拎起胖橘,走了两步,又有点疑惑:“怎么那么重?” 正在她怀里撒娇的胖橘不敢扭动了。 林一岚把猫放到阳台门外,不顾它的喵喵哀求:“回去吧。不要再上来了。” 她关上了门。喵呜声渐渐小了。 已经很晚了,外头开始下雨。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很突然。 林一岚关上书。她又去阳台,犹豫地拉开门,雨声陡然变得更大更清晰了。 有雨水落在阳台上,打湿了低矮的花草。 猫不见了。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林一岚的目光在黑暗的雨夜里逡巡。 她没有再拉上门,只是转身回到房间。 另一边,亓越阳吹干头发,从卫生间里出来时,看见沙发上正蹲着一个胖乎乎的黄影。 沙发湿了一块,顺着梅花似的水印,能看到罪魁祸首的行动轨迹。 胖橘娇娇地“喵喵”叫着,虽然雨水打湿了它的毛发,但它自信可以在回头的第一眼让这个人类臣服于它…… “喵?” 怎么又是这个家伙? 亓越阳撩起眼皮:“你打翻的?”他指着茶几旁摔落的马克杯。 胖橘心虚又威严:“喵。” 亓越阳看了它一会,认命地用纸巾把这一片狼藉大致清理了一番。这期间胖橘一直警惕地盯着他的动作。 亓越阳把垃圾收拾好,一下拎起了沙发上的猫:“真重。” 他拍了拍肥猫的屁股,胖橘愤怒:“喵!” 亓越阳把猫拎到卫生间,打算用吹风机吹干它身上被雨水打湿的毛。 胖橘一点也不怕吹风机的声音,它蹲在洗漱台上,看着镜子里的亓越阳给它吹毛,黄色的毛发炸开时有点像威风凛凛的狮子。 胖橘满意地点头。 “觉得自己很帅?” “喵!” 亓越阳关掉吹风机,又把猫抱了起来,它扒着洗漱台不舍得离开镜子,亓越阳额角青筋直跳。 “那你继续在这待着吧。” 亓越阳要去休息了,毕竟明天还得早起赶早读。 第二天,林一岚醒得比平时还早了一点。她去了阳台,阳台上什么都没有,除了被渗进来的雨水打蔫的几盆花草。 林一岚不知道猫去哪里了。最后,她又关上了阳台门。 跑操的时候,林一岚觉得腹部隐隐作痛。 音乐声结束后,学生们赶着去食堂或者小卖部买早餐,她一个人撑着墙,微弯着腰,默默往前走。 “一岚,你怎么啦?” 一个女生注意到她:“你不舒服吗?” 林一岚脸有些白:“没事的。” 她习惯性地拒绝别人的好意,因为不想麻烦他们。 林一岚自己去了医务室,最后几步几乎是躬着身挪进去的,因为真的太疼了。 校医慢慢想起来她是谁:“小同学,又是你啊。” “还是痛经吗?”校医翻着记录,“怎么时间好像有点不对啊?嘶,我先去给你拿药。” 林一岚捧着热水:“谢谢。”她发自内心地觉得止痛药是最伟大的发明。 “你这样可不行啊。” 校医坐在林一岚面前:“看你脸色也不太好,你每天睡几个小时啊?吃的怎么样?” 第191章 林一岚一一答了,校医听得连连摇头。 “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他说,“你得赶紧让你家长带你去大医院看看,可不要落下什么病根啊。” “平时也叫家里人给你多做点好吃的,你们这个年纪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校医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林一岚痛得神志不清,头晕目眩,忽然俯下身,“哇”一声吐了出来。 校医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皱起了眉,又很担心:“你早上吃东西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一岚在病床上缩起身子,微垂下眼。 腹部的疼痛依然剧烈,她知道再过一会就能好了。一切都能恢复平静。 林一岚心想该怎么去医院看病呢。 她蜷缩着,把脸埋进枕头。 下雨了。 密密匝匝的雨线,几乎要完全掩盖住远处的风景。 “好大的雨呀!” “你带伞了吗?” “完了,我没带伞!” “跟我打一把呗,我伞贼大。” 一直到晚自习结束,这场雨都没有停,昏黄的路灯成了雨水中暧昧不清的光团。 “一岚,”有人问她,“你怎么还不走呀?你有伞吗?” 林一岚抬起头:“我再写一会作业,马上就走啦。我有伞的。” 打扫卫生的同学们也急着回家,匆匆干完了活。 也没过几分钟,喧闹的教学楼就变得很安静。 草稿纸写满了一页,林一岚吐出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手。 她去看答案。 这个结果是错的。 林一岚忽然觉得很累。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遥远的昏黄的光影。 雨水淋在窗上,会有白色的水痕。 她看着窗户中的倒影,每一个座位上都有厚重的,堆得高高的课本和习题册。 因为长时间盯着或白或黄的试卷,她的眼睛还有些发酸,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窗户中自己苍白的面孔,眉眼间是几乎能溢出来的疲倦。 林一岚低头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笔记本从手上滑落,露出的第一页里,写着几句稚嫩的话。 林一岚低头读着,那是她高一刚进来的时候,年级主任说她像个小文盲,她愤而不平写下的。 那时她无忧无虑,满心壮志豪情,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做到,期待着他们口中描述的那个,努力过后的,光辉璀璨的未来。 林一岚低低笑了。 ……她依然相信着那个未来的存在,但比起期待,她现在是如此恐惧她是否能抵达那个未来。 迈着沉重的步伐,林一岚关上灯,走出教室。 她习惯性地去走廊边取自己的伞。 ……但是什么也没有。 空荡荡的走廊中,除了她自己,什么也不剩了。 今天的雨真的太大了,可是是谁拿走了她的伞呢? 风裹挟着冷冰冰的雨水穿过走廊,林一岚冷得缩起身子,忽然觉得很委屈。 她看向外面,漆黑的夜,模糊的光影,错乱的雨和交错的雷。 林一岚又回到教室,侧身伏在桌上,心想,再过十分钟,要是雨还没小的话,她就直接跑回家。 只是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回家以后,还要洗澡,吹头发,背书,订正试卷,淋湿的衣鞋也要处理好不然会发臭,第二天还要六点起来。 林一岚抹了抹眼睛,就这么偏着头,看着黑漆漆的窗户里,自己模糊的倒影。 “……一岚?” 雷声响起,闪电照亮了教室。 窗户的倒影中,多了一个人。 亓越阳头发被打湿了,他站在门外,甩了甩还在滴水的雨伞。 林一岚慢慢坐直起来,她没有回头,他们就这么通过着漆黑的窗户对视着。 亓越阳打开了灯。 “一岚,”他说,“一起回家吗?” 雨水打在伞上,是接连不断的簌簌声。脚下低洼的地方直接汇聚出了小河,被打落的叶子在地上的积水里打旋。 亓越阳也只有一把伞,但所幸伞面很大,为两个人挡雨也绰绰有余。 只是偶尔还是有风刮着雨水从前头淋进来,但无论如何也比大雨直接浇头要好很多。 他们终于到了楼下,单元门不知道被谁给关上了。 亓越阳撑着伞,林一岚低头找钥匙。 “啪嗒!” 钥匙掉进了水里。 林一岚疲惫地闭上眼,又睁开,默不作声地蹲下去捡钥匙。 她的手在冷冰冰的水里搅了搅,碰到了树叶子,碰到了泥沙,而那串钥匙不知所踪。 亓越阳扶着她起来:“我来开门吧。” 进了单元楼,外头嘈杂的雨声也被隔绝了。干燥的环境总是能让人更安心。 亓越阳用钥匙开了家门,回头见林一岚还站在原地:“怎么了?” 林一岚说:“钥匙丢了。” 她甚至疲于去想今天是多么糟糕的一天了。 亓越阳看着林一岚倦怠的模样,想了想:“先进来喝杯热牛奶吧。” 声控灯熄了,暖融融的光从他身后的屋中倾泻出来。 里头仿佛在放着什么电视剧,闹哄哄的说话声填充了整个屋子。 等着加餐的橘猫从沙发上一跃而下,奔到亓越阳脚边催促他:“喵!” 第192章 亓越阳不轻不重地踹了它一脚:“我记得我走的时候电视声没那么大吧?” 胖橘心虚地缩起脑袋,小猫咪怎么会用遥控器呢? 它忽然看到走廊里的林一岚,兴奋得扑上去:“喵!” 亓越阳走进屋里:“一岚,牛奶要加糖吗?” 第107章 同桌抱个大腿47 空气中散着甜软的奶香气。 橘猫窝在林一岚腿上,一副任人拿捏的模样。 林一岚伸出手,它就很开心地翻身凑上去舔,露出软软的腹部,在林一岚腿上摊成一个黄色的大饼。 亓越阳微拧眉:“你这个表情……怎么有点像狗?” “喵~” 胖橘装没听见,继续用娇娇的喵喵叫跟林一岚撒娇。 亓越阳把电视声音调小了,橘猫显然有很多不满,它从林一岚腿上站起来对亓越阳龇牙咧嘴。 林一岚觉得它踩来踩去的很痒,一下抱起橘猫丢到另一边。 正在龇牙咧嘴仿佛仗势欺人的橘猫不可置信地回头:“喵?” 捧着热牛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着窗外被隔绝得模糊的雨声,林一岚慢慢松懈下来。 ……就是这个猫有点烦人。 亓越阳从橱柜里取出一个罐头,橘猫总算从林一岚身边跑开了。它端庄地坐在地上,等着亓越阳把罐头送到面前。 它的尾巴扫来扫去的,碰到了林一岚的脚,她就往另一边挪了挪。 “你不喜欢猫吗?”亓越阳问。 林一岚摇头,又迟疑着说:“也不是。只是这只猫,感觉……不太有眼缘。” 亓越阳轻轻拍了下它的脑袋:“她讨厌你。” 橘猫抬起头,须须上还沾着碎肉沫。 橘猫震惊:“喵?” 橘猫回头,用一种控诉和谴责的目光望着林一岚:“喵喵喵?” 它忽然显得有些伤心了,圆圆的绿色眼睛盈上一汪水泡,胖乎乎的身躯也软和了下去,像泄了气的气球。 林一岚只能哄它:“没有,没有讨厌你。” 她试着去抱那只猫,橘猫却撇过脸,左躲右躲就是不要她抱。 它是想拿捏林一岚一下。 但没想到林一岚也只是客套似的,意思意思地伸了下手,就又坐了回去。 “喵!” 橘猫越过罐头,直接扑到了林一岚身上,脑袋要往她怀里拱,狠狠地撒娇。 林一岚慌乱地躲避着,不想让猫须上的碎肉沾到自己衣服上,又因为痒笑得弯起眼睛:“真不讨厌你!真的……”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亓越阳精准地抓到乱蹿的胖橘,抱着它的两只前腿,把它拎了起来。 胖橘一下被拉长,在空气中乱蹬的两条后腿很像两只脆皮炸鸡腿。 “嗯,她不讨厌你。” 亓越阳把胖橘按回罐头前,林一岚笑得腮帮子都有点酸,揉着脸,也凑过去看胖橘被压着吃罐头。 “那你讨厌我吗?” 身边的亓越阳忽然问。 她的动作一下僵住,偏头去看亓越阳。亓越阳仍垂着眼,好似注意力全在挣扎的橘猫身上。 仿佛那只是随口一问。 仿佛,林一岚可以装作没听见,继续逃避下去。 林一岚是想这么做的,反正亓越阳也不能把她抓起来逼问。这个世界上谁没有点秘密,内心里那些一闪而过的阴暗情绪,只要愿意就可以一辈子隐藏。 但也许,是今天负荷的情绪已经超载了。 也许是外头的雨太大了,或者屋里的猫太闹腾。 又或者是亓越阳忽然抬头看向她时,她觉得亓越阳的眼睛很好看。那双眼,乍看是冷的,但染上一点淡淡的情绪,就会像月光照亮的湖水。 林一岚永远没办法讨厌亓越阳。 亓越阳笑了,嘴角陷下一点影:“那为什么要躲着我?你都不知道,我反思了好久。” 林一岚低下头,声音小小的:“对不起。” 亓越阳一怔:“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一岚说:“嗯,我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 连牧时都觉得,林一岚是因为亓越阳拿走了她的玉石吊坠而讨厌亓越阳。 但事情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林一岚不是傻子,她一步步走进那栋旧楼,十几道目光——包括亓越阳,包括老王的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时,她以为不会有人能懂她多么害怕。 那个关于正义公理,和至亲之人性命的选择,老实说,直到现在林一岚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一直没跟你说谢谢。” 林一岚长舒一口气,选择直面那些情绪。将一切一吐为快,原来比她想像的要容易。 林一岚说:“谢谢你,那个时候,在王叔面前,维护了我。” 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看到老王眼中的悲伤和死亡降临的不甘,也看到了亓越阳对她摇了摇头。 橘猫要抬头,又被亓越阳按回罐头里。 亓越阳说:“不客气。” 亓越阳微微拧起眉,真心实意地不解:“那你为什么还要躲着我?” 他能解出卷面上复杂的难题,也曾赌赢过人心中的隐秘,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个时候,林一岚明明知道他并非恶意,却还是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第193章 林一岚静静地看着他。 林一岚笑了一下,嘴角勾起,笑意却未达眼底:“因为我害怕你,还有点嫉妒你。” 亓越阳怔住。 林一岚继续说:“你知道我不敢做出那个选择。” “也许换作任何一个人,起码,换作你们,都能毫不犹豫地交出吊坠,去救整个学校。” “学校里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活着的人又为解决这件事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她垂下眼,“但是我却希望,王叔能活下去。活着离开这里。” 林一岚说:“亓越阳,在这件事上,你的确,帮我隐身了。如果我没有出现,甚至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想法。” “但是你知道。”她说,“你知道我心里的阴暗,你知道我会选择王叔。” 她低下头,扯起嘴角:“你甚至也知道,那个时候,我去找陈帆,又找你借书……那个时候,我只是想让我一个人能活下去。” “如果你背叛我,或者反过来利用我,”林一岚说,“那就好了。起码我们都不是彻头彻尾的好人。” “但是你偏偏要帮我,还替我做出选择。” 林一岚轻声说:“我该感激你吗?也许我该无比的感激你。” “但是,亓越阳,”林一岚抬起眼,直直望过去,“如果我耻于面对我心中的阴暗,那我也会不想面对,为我藏了那些阴暗的你。”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真话也许不会动人,但全都出自真心实意。 林一岚想,其实说出来,反而会好很多。 亓越阳静静地听着,又说:“一岚,你觉得是我替你做出了选择吗?” 亓越阳说:“其实那天,当你从家里跑过来的时候,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在那件事上,你没有隐身。”亓越阳说,“是我们一起做出了选择,是我们一起承担。” 画上由玉石吊坠反推出的逆转阵时,谁也不知道会被反噬的是李校长。 亓越阳说:“如果老王死了,周警官盘算凶手……一岚,其实我们都要承担各自的罪名。” 他又笑了一下:“不过,我是主犯,你只是个小帮凶。表现好的话,过年可以多发两桶泡面,卷宗上还能减刑的那种。” 林一岚瞪他:“谁要跟你去吃那个牢饭。” 亓越阳说:“你可不要小看蹲监狱。有些地方的监狱可以学到很了不起的非遗手艺。” “唔……”他说,“如果能选的话,我想学玉雕。你呢,一岚?” “还可以选剪纸,墙绘,刺绣,瓷刻等等。” 林一岚干笑两声:“如果能选的话,我选不进去。” 亓越阳露出惋惜之色,心里却松了口气。林一岚看上去好多了。 林一岚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 她小声说:“亓越阳,谢谢你呀。”声音几乎要被电视机放出的音乐声淹没。 亓越阳松开手,终于自由了的胖橘激动得跳了起来,一时间又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被按住,又为什么要挣扎了。 亓越阳说:“走吧一岚,我送你回家。” 林一岚脚步轻松,跟在亓越阳后头:“可是我钥匙丢了呀。” 不料亓越阳从兜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往锁眼那动了动,只听“磕哒”一声,门就开了。 林一岚震惊地看着亓越阳娴熟的动作和冷静的神情。 亓越阳说:“唔……你猜我为什么会知道,监狱里过年发泡面的事情?” 林一岚后退半步:“亓越阳,说冷笑话的时候不要用这个表情,我会当真的。” 他低头,微微勾起嘴角:“好。” 林一岚慢吞吞地进屋,亓越阳看她还有话要说,就站在门边等她。 磨蹭了一会,林一岚才吞吞吐吐道:“还有一件事。” “嗯?” “你,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 林一岚希望亓越阳说,因为他是个好人。 亓越阳说:“因为我是一个还不错的人。” 林一岚又松了口气,弯起眼睛:“我就知……” “或者我喜欢你。” “或者……” 亓越阳说:“我不知道。可能只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伤心。” 林一岚又想当缩头乌龟了,躲在壳里,就可以不用处理外头那么多复杂的东西。 林一岚已经开始纠结又要怎么和亓越阳相处了,像对陈帆那样吗?就听见亓越阳问:“明早你喝豆浆吗?” 他已经回屋了,只是关门前忽然想起来似的随口一问。 刚才的对话仿佛是她一个人的幻听。林一岚点头:“喝!” 第108章 同桌抱个大腿48 “亓越阳。” 牧时严肃地说:“以我们的关系,我觉得,我可以信任你。” “你也应该信任我。”他恳切道,“没有信任的友情,就像一把沙。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你忍心让它散吗?” 亓越阳说:“我不仅忍心,我还特别期待。” 他丢出一张牌,万箭齐发。 牧时最后一滴血被扣了,他挣扎着问周围的人:“有人要救我吗?来捞捞我?” 林一岚几乎要伸出援手。 最后牧时悲伤地翻牌下线。他果然是反贼。 现在场上还有亓越阳一个主公,一个忠臣,和一个内奸。 第194章 另一个男生马上表忠心:“主公,我真的是你的好臣子。” 林一岚说:“没有没有,我才是!” 亓越阳好像也有点犹豫,又出了两轮牌,两人的血线都被压低了。 旁边早早出局观战的人低声对牧时说:“这还不明显吗?林一岚之前压过主公血线,她肯定是内奸!” 牧时说:“亓越阳可能忘了?” 男生悲愤:“我开局丢雷不小心伤到他,他都给我记到了最后!” 另一个人摇头叹气:“真想不到,亓越阳看着冷冰冰的,其实也是个不成大器的主公。” “就是就是,女孩子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牧时抱着手,继续看向战局。 最后,亓越阳真的相信了林一岚,两人合力干掉了最后一个忠臣。 忠臣翻牌后一脸恨铁不成钢:“带不动带不动!” 林一岚笑眯眯的:“我终于赢了一局诶。” 亓越阳清咳一声,在几个忠臣的围攻声中开始收拾牌面。 体育老师甩着根口哨带子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瞥了一眼:“不去打球,就为了玩这个啊?” “张哥!”和他熟悉的男生起哄,“一起来一把!” 体育老师轻蔑地坐下来:“看我干翻你们。” 天空在白云的衬托下显得更蓝了,草地上的笑声会传得很远。 牧时觉得渴了,拉着亓越阳和林一岚去买冰棍。小卖部的老板正埋头捣鼓什么,牧时趴在冰柜旁认真挑选。 “一岚,”他问,“你吃不吃芒果味的?” 林一岚说:“我想要那个紫色的!” 牧时低头找了找:“我也想要,好像只有一根了。” 老板插嘴:“再找找,我早上才进了一箱货呢。” 亓越阳已经挑好了,他站在旁边边吃冰棍边等两人。 “找到啦!” 牧时开开心心地举起两根冰棍,转身说:“老板,多少钱……” 不料林一岚也在冰柜旁边,牧时避开她又因为惯性后退着撞到亓越阳,亓越阳手里的冰棍因为高温化了,直接掉了下去。 他居然犹豫了下,是该去接冰棍还是抓住牧时。而林一岚看着牧时要跌倒,慌乱地往前,不希望牧时手里的两只冰棍摔在地上。 “咔嚓。” 牧时被林一岚和亓越阳同时扶住了。 他后怕地说:“这地怎么那么滑?” 老板在柜台后面甩着什么:“哦,我早上蹲在门口吃米线,米线汤撒了,可能没擦干净。” “小同学。” 老板嘿嘿一笑:“看我拍得怎么样?” 照片里,牧时惊慌失措地将要滑倒,林一岚往他那边靠,亓越阳伸出手,眼睛却盯着自己落下的冰棍。 额角的碎发被汗水粘连着,校服衣角飘荡在空中。 老板很豪爽地说:“嗨,送你们啦!” 牧时捏着那张照片:“老板,拍立得相纸很贵的,你真的送啊?”这可是连农夫山泉都要卖两块五的老板。 老板轻蔑:“就这?”就摆摆手要他们走,继续捣鼓他的新相机。 操场中央的的草地上,他们还在玩三国杀。 马上要下课了,三人就一边吃着冰棍,一边慢悠悠地沿着阴凉的墙角往教室走。 林一岚问:“什么是拍立得呀?” 牧时还在看那张照片:“就是一种成像很快的相机。” 除了入学时拍过几次照片,林一岚似乎没怎么接触过这个。 她突发奇想:“我也想去买一个拍立得,把学校的事情都记录下来,肯定特别有意义。” 牧时一拍手:“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两人就开始兴致勃勃地商量去哪里买相机,拍些什么,成名以后画展办在哪里。 甚至老了以后回忆录里,该怎么写“对本世纪最伟大的摄影师林一岚/牧时来说,决定踏入摄影界的那天很普通……” 下课铃响了,不知道哪个教室发出一阵欢呼。 路上的三人一起抬头看,那间的教室里的学生们都挤着跑到了走廊上欢呼着,手舞足蹈。 不知道他们在乐什么,但是大家都跟着笑了。 六月的热风吹过衣角和发梢。 高考结束后,亓越阳他们也收假回教室了。六月还没结束,但他们已经被称为新的高三生。 黑板角已经开始写上高考倒计时的数字,每个班门口都划了一面墙,来记录他们的梦想和远方。 前桌的男生拿着便利贴犹豫不决:“你们想去哪啊?” 另一个人说:“哈哈,清华北大,都是我的家!” “你真写清华北大啊?” “那当然不,”他说了自己想去的大学,“你们嘞?” “我跟你写一样的吧……” “怎么能跟别人写一样的呢?” 丘老师背着手,不知从哪冒出来:“都给我认真点!” 那个男生委屈:“我真的不知道要去哪嘛。” 丘老师说:“好吧。那大家可以想想,你以后要做什么。” “不一定得写下梦想的大学,”丘老师拍拍手,闹哄哄的班级安静了一下,大家都仰头听着他说话,“可以写你以后想去的城市,要做的工作,想成为的人。” 丘老师笑了:“这些东西,都会被贴在墙上,如果你不想署名也没有关系。老师们设立那面墙,不是要监督你们,而是希望你们能自己激励自己。” 第195章 林一岚看着便利贴,也有点犯难。 一片喧闹声里,她小声问亓越阳:“你以后想做什么呀?” 想做什么? 亓越阳握着笔,怔住。 如果…… 如果没有黑核,亓越阳想,他希望能成为父母那样的人。 亓越阳说:“可能是,做些小研究。” 林一岚问:“研究什么呀?” “精密器械。” 亓越阳望向林一岚身后的窗外,繁茂枝叶上碧蓝阔远的天空。 “我小时候,第一件玩具,就是我父母给我做的小机器人。” 林一岚睁大眼:“好酷。” 亓越阳陷入回忆,嘴角微微勾起:“它会翻跟头,还会端东西。大家都叫它小光。 “我父母逗我说,它叫亓越光,所以我以为它是我弟弟。” 林一岚笑了,又问:“诶,那你是不是从小就能去你父母的研究所玩呀?” “对。” 亓越阳点点头,那里有很多很好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 母亲引着他的手按下一个按钮,父亲把屏幕旋转过来,他睁大眼睛,看见黑屏上快速变化的曲线。 可是他大学学的是统计。 毕业以后,从事的则是一份很安稳的工作,会跟数据打交道,却远远不是科研。 因为……没有那个如果。黑核并没有不存在。 黑核已经侵入了他的人生。 他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被拉入一场游戏,又会以什么状态,从游戏中离开。 他不得不把精力放在狼狈的求生中,比起所谓的梦想,活下去才是真正的现实。 林一岚说:“那你可以去这几个学校喔。”她回忆着老师讲过的一些地方。 只是他们现在还没有开始填报志愿,对很多大学和专业也只是一知半解。 亓越阳低头笑笑,又说:“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林一岚很纠结:“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有!” 林一岚有点激动:“我想去有海的城市,我还从来没见过大海呢。” “我还想去长白山。” 她这两天看了本,对那个地方生出一股憧憬:“长白山好漂亮,肯定会很有意思……” “我也想去长白山!” 另一个女生听见她的话,激动得转过身:“一岚一岚,高考完我们一起去呀!” “诶,我想去滑雪!” 林一岚激动:“我也想!我都没见过大雪。” “嘿嘿,那等我们毕业以后……” “亓越阳亓越阳,”有人问,“你去吗?” 叽叽喳喳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一片的人在讲闲事,这一片的人又在说计划。 亓越阳说:“去的。我们一起去。” 走廊上,两侧的墙壁都被圈出一块,贴满了五彩斑斓的便利贴。 “要去xx大学!” “我要考六百分!” “吃遍全国!” “继续努力,我们都会梦想成真!” “等考完我就把这玩意染成绿的……” “和喜欢的人一起去想去的地方,一起成为想成为的人。” 下课铃响了,走廊上挤满了匆忙赶去吃饭的学生。 丘老师整理好东西,提着包慢悠悠走出办公室,经过走廊,停在教室门前。 教室里,林一岚还在追问亓越阳:“然后呢然后呢?为什么不先做受力分析呀?” 丘老师的目光落回到走廊。墙面上,五彩斑斓的便利贴正在各自述说每一个少年的期待与渴望。 第109章 同桌抱个大腿49 林一岚对照着一整个学期的成绩单,伏在桌面上画着自己的成绩折线图。 七月的阳光总是很刺眼,绿藤已经爬上了长窗。 牧时在下面喊:“林一岚,出来打球!” 林一岚就放下笔,探身出窗回喊:“来啦!” 暑假开始以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牧时约不到同学打球的时候,就会拉着林一岚在楼下的小球场玩。 林一岚本身对篮球也比较感兴趣,牧时索性就开始教她,还说:“小林同学,你确实是有点天赋的。” 林一岚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六出头,但投篮时特别有手感。有那么几天她的三分球命中率比牧时还要高。 林一岚摔了一下,牧时让她在原地等会,他上去拿点纸巾来。 结果下来时后头还跟了个亓越阳。亓越阳拎着一个箱子,长眉微拧,见林一岚还好端端地站在那,心下松了口气。 牧时说:“你看,我没有骗你吧。上次撞到她真的是个意外。” 林一岚一边用纸巾擦着膝盖上的灰尘一边说:“才不是呢!你是想去抢球。” 牧时憋了一下,忍不住又说:“那个时候打着急了,我真没看见你。” 当时他一跃而起,手肘也高高举起,往回转时直接磕在了林一岚脑门上,然后林一岚被撞得当场原地坐下。 林一岚叹气:“要是我再长高点就好了。” 她抱着球,比划了一下,又踮起脚尖:“这么高,要是能长这么高就好啦。” 林一岚突发奇想:“你们说,我以后还能不能再长高呀?” 第196章 她明年就成年了。 亓越阳收拾着箱子里的急救物品,随口道:“有可能的。我们读大学时还长了几厘米。” “……啊?” 牧时赶紧说:“我们朋友。” 起风了,林一岚把飞散的碎发拨到耳后:“喔。” 亓越阳还是不放心,总觉得这两个人待在一起,会让彼此都有些多灾多难,索性就站在一旁的树荫下,看他们打球。 而忽然有一天,林一岚拦着牧时不让他投进球时,牧时左躲右闪,一个假动作后忽然跳起来:“亓越阳!” 他把球扔给了亓越阳。 亓越阳一下接住,远远的,投了个空心球。 林一岚要去抓牧时:“你这个不算!怎么还能场外呢牧时!” 牧时就跑:“不算就不算嘛,你不要追我啊,别别别过来!” 亓越阳去篮筐边捡起孤零零要滚远的篮球,看着阳光下的两个人,忽然笑了。 暑假不长,只有一个来月。那段时间里,林一岚的作息很规律。 她每天坚持早起背英语,上午会写作业,作业写完后就整理笔记和错题,下午要么和牧时他们打球,要么去书店看书。 晚餐后,有时他们会打打网球,有时他们会一起沿着街边散步。 书店所在的商业区背后有一个公园,正值盛夏,枝叶繁茂,黄昏时,俯在桥上,低头就能看到粼粼动人的水。 林一岚的零花钱全用来买相纸和设备了,她真的很喜欢那个粉粉的拍立得。 牧时会去看她拍的照片:“诶,这个小孩真可爱。” 林一岚很得意:“这几张,我觉得我拍得特别好。” 牧时抽出一张:“我觉得这张最帅。”画面里,是牧时蹲在地上,正和一个小妹妹说话,笑起来的眼在黄昏光色中显得很温柔。 但不知道为什么,亓越阳忽然不说话了。 他本来就长得像个话少的,虽然深入接触后,林一岚发现亓越阳底子里的活泼其实不比牧时少,甚至个别时候他们两个的脑回路还能惊人的一致。 但亓越阳表情淡下时,冷峭峭的眉眼还是很唬人。 路灯昏黄,他们走在回家的路上,牧时简直恨不得能长双翅膀直接飞回去。 他走得越来越快,最后甚至小跑起来:“不行了,我先回去了!我忘了他们约我排位!” 林一岚和亓越阳被他毫不留情地抛在后头。 夏风微凉,夜空中撒着几粒很少能在城市中看见的星子。 林一岚问:“你怎么啦?” 亓越阳双手搭在桥上,低着头,好像在看下头黑乎乎的水。 短暂的沉默让林一岚有点紧张:“你知道牧时把你洗好的鞋子弄湿的事情了?” 亓越阳微微偏头。 林一岚更紧张了:“冰箱里的鸡翅虽然是我重新做了放进去的,但是是那个猫和牧时一起偷吃完的。” 她自己看到胖橘悠哉悠哉吐出鸡骨头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 但考虑到亓越阳和牧时已经是两个神神叨叨的人了,那他们养的猫离谱一点,爱吃可乐鸡翅一点,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情。 亓越阳目光微沉。 林一岚破釜沉舟,悲伤道:“阳台上的花盆是我弄倒的,对不起,我当时打球太用力了。” 亓越阳低头扶额:“还有吗?” 林一岚说:“没有了。” 林一岚谨慎地说:“我这边没有了。” 亓越阳说:“鞋子的事情……我一直以为是我忘了关窗户,外头飘进了雨水。” 事情不是林一岚干的,但她为自己帮牧时隐瞒,而羞愧地低下头。 “妈妈!”一个小孩子蹦蹦跳跳地经过,“哥哥!姐姐!鱼鱼!” “是是是,你看那边,还有什么?” “还有姐姐!” 没有回头去看叽叽喳喳的小孩,亓越阳接着道:“冰箱里,你重新做的那盘鸡翅,我也没有吃到。” “啊?” “又被猫偷吃了,”亓越阳平静地说,“我把骨头都收拾好,然后晚上睡觉的时候,它把我踩醒了两次。” “应该是在报复我。因为那盘鸡翅不太好吃。” 林一岚更羞愧了:“我开了大火,好像弄糊了一点。” 亓越阳又说:“花盆那件事……我在睡午觉,确实被吓了一跳。” “出来的时候,”亓越阳说,“那只猫,很倨傲地蹲在旁边,我以为是它做的。” 林一岚用认真老实的表情说:“这些都是意外,亓越阳,我们心里都有你的,我们对你其实都特别好,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好。” 林一岚跟牧时学坏了。 亓越阳说:“是吗?” 他抬起头,看向远方黯淡的天幕,霓虹在河水中落下荡漾的光影。 林一岚心想,亓越阳的睫毛那么长,不知道能不能放一支小火柴试试。 亓越阳说:“那你为什么没有给我拍照片。” 林一岚怔住,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亓越阳在意的,居然是这么小的一件事。 “连牧时都有。” 他偏头,乌哑的、一贯冷峭峭的眉眼中,隐隐浮现出不解和控诉。 “我,我也有拍过你呀……” “不一样。” 他说:“你拍别人的时候,会很用心,不管是构图还是光影,跟我的都不一样。” 第197章 林一岚没有办法反驳。刚才展示的那一堆照片里,亓越阳确实一直是背景里的路人甲。 她无可奈何地拿出粉粉的拍立得:“那你准备一下,我现在用心给你拍。” 亓越阳看向她。 “……不摆个pose吗?”林一岚盯着画面里的亓越阳。 他忽然笑了一下。 林一岚觉得她的心跳声猛地变大了。她指尖微颤,按下快门。 “……好了。” 她将照片递给亓越阳。 指尖相触的瞬间,会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再和亓越阳一起并肩走时,林一岚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依然在笑说着彼此的趣事,某个时候的见闻,亓越阳也依然听着,偶尔回应。 但她忽然不太敢直接去看亓越阳的眼睛。 又会在对方视线移开时,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下了桥,亓越阳去取牧时的快递,林一岚站在路边等他,脚尖拨弄着地上的碎石子。 桥边,灯影稀黯,树下似乎立了个人影。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林一岚看了回去。 依稀能认出那是个女孩,但不知道她在那站了多久。 “……你找我吗?” 林一岚往那边走了两步。 她也往前走,身影渐渐在路灯下清晰起来。 昏黄的路灯照亮她面容的瞬间,林一岚觉得她很眼熟。 林一岚错愕:“岑向筠?” 亓越阳拿着快递出来了。 林一岚转头对他说:“那边……” 亓越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怎么了?” 路灯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林一岚眨了眨眼,确认这个地方,除了他们俩,一个人也没有。 “好像是我看错了。”她只能这么说。 天空下起了小雨,他们赶紧往家跑。 但是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又快又急,没过几秒,大滴大滴的雨水就淋湿了他们的衣裳。 离家也没有多远了,两人索性在大雨里奔跑起来。 空气中的热浪还没散去,凉丝丝的雨水淋在身上,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林一岚抹掉眼前的雨水,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气味。 在雨下得更大前,他们到了家。 林一岚边走边拧衣服上的水,乐呵呵的:“踩水真好玩呀。” 亓越阳停下来开门,跟在他后头的林一岚一不留神撞到他。 不疼。但是两个人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 第110章 同桌抱个大腿50 开学前牧时熬了几个大夜,一口气补完了所有的假期作业。 林一岚很佩服:“其实你早两天写也能写完的。” 牧时深沉地说:“你不懂,不到最后时刻,我的潜力就不能被激发出来。” 望着教学楼里来来往往的学生,牧时忽然又有些悲伤:“哎,我真的高三了。” 高三。 林一岚就这么,带着忐忑和紧张的心情,迈入了高三。 课程已经上完了,接下来的一整年,他们将经历一轮又一轮的复习,完成数不清的考试,写着写不完的试卷,耳边也将充满四面八方的鼓励。 林一岚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样,但比起丘老师说的“自信满满地迎接挑战”,林一岚觉得她更想当个缩头乌龟,躲进壳里,什么也不管。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坚持了下来,她的成绩一直在起伏,但她从来没有放弃,而是一直在努力。 丘老师说亓越阳的理科很好,会嘱咐林一岚多向他学习。 “最好能把他的脑子抢过来!”丘老师这么说。 高三开始以后,适应了高中生活的亓越阳,显得更游刃有余了。 有时候,老师在上面讲题,他还会在下头开小差。林一岚发现他最常做的,就是用草稿纸折各种各样的小东西,有时候还会带起班里的一股潮流。 下课的时候,林一岚用亓越阳折的,一个长得就很特殊的纸飞机,赢了所有的人。 她特别惊讶,又特别开心:“亓越阳,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呀!” 亓越阳笑笑,没说什么。 而走廊上,路过的丘老师正抱着保温杯,得意地跟身边的老师讲:“你看,我班学生赢了。” 那个老师哼一声:“真幼稚,还高中生呢。” 但是过了几分钟后,他又说:“你看,你班只有一架飞机飞到黑板上,但我班有多架飞跃到了前排。” 丘老师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忿忿地端着保温杯走了:“高中生,比的应该是学习!” 林一岚慢慢注意到,亓越阳的英语也很好。 那种“好”,仿佛不仅仅是他能背得更多的单词,懂更多的语法。他写作文的时候,一些所谓的“高级词汇”随手就来,有时连老师都会夸赞他标准的发音和扎实的词汇量。 有时候林一岚会觉得,无论她怎么努力,都赶不上亓越阳。 她就像一只刻苦勤奋的小乌龟,哼哧哼哧跟在亓越阳后头跑,以为大家一起吃喝玩乐会是差不多的水平,但是抬头时才发现亓越阳比她走得远了很多。 又一次看到亓越阳作文里,她从来没听说过,从来没收集到的很有说服力的事例和观点时,林一岚已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198章 她戳了戳亓越阳:“你好厉害呀。” 亓越阳看她拿着自己的语文答题卡,想了想:“一岚,我们作文的分数差不多。” “但是不是一个水平。” 林一岚双手撑着下巴,叹了口气:“你写的那几句话,我觉得我永远也写不出来,那些东西,我也想不到。” 亓越阳说:“不是这样的。” 他说:“很多事情,我只是比你知道得早了一点。” 亓越阳笑了一下:“你看,现在你也知道了。” 林一岚觉得那不是客套和故作谦虚,亓越阳的表情那么认真,他是真心这么想的。 林一岚很喜欢吃橙子,即使在冬天,水果都冷冰冰的,她也喜欢那种冰甜的滋味。 等她发现自己已经习惯,每天晚餐后,亓越阳会分她两瓣橙子时,已经是期末考结束的时候了。 尽管过年后没几天,他们又要回学校,但大家还是很开心,叽叽喳喳地在教室里收拾东西。 林一岚从抽屉里整理出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她捏起一个指尖大小的纸玫瑰,想起来是她当时和亓越阳比谁手细,亓越阳为了证明自己手指比她的粗但是更巧时,花了好几分钟折出来的。 亓越阳已经背上包了:“一岚,等会去吃火锅还是烤鱼?” 喧闹的背景声中,林一岚捏着那朵小小的川崎玫瑰,脑子一抽,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亓越阳点头:“是啊。我告诉过你的。” “……” 林一岚看了看那朵玫瑰,又看了看亓越阳,半晌,憋出来一句:“你,你还喜欢着啊。” 亓越阳特别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 指尖一颤,玫瑰落在地上,林一岚弯腰去捡,又嘀嘀咕咕地说:“干嘛一直赖着我,没有别的人选了吗?” “没有喜欢你的女生吗?你们可以双向奔赴呀。” 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亓越阳真的开始认真回想:“唔,是有女生喜欢我的。” “……啊?” 林一岚抬头。 他笑了一下:“她应该喜欢了我挺久的……不过我只听她说过一次。” “她对我很好,”他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她总会选择我。” 林一岚呆呆地听着,亓越阳垂下眼,她又回过神来,低头继续收拾东西。 “那你去找她啊。”林一岚说,“你们是……发生了什么误会吗?我觉得应该不要紧,你还是可以去追她。” 亓越阳说:“嗯,我知道。”在追了。 副本世界里,亓越阳的父母和他现实中的父母,有着不同的名字和相貌,但工作和性格谈吐都是相似的。 甚至他们也会像在现实里的一样,一家人和研究所里的几位同僚一起过年。 牧时则没有这么好运,他懵逼地发现他好像没有父母,唯一的社会身份就是明德高中的学生。 所以过年时,亓越阳跟父母去另一个城市的研究所,牧时则一个人留在亓越阳家里。 通电话时,亓越阳听着牧时心不在焉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怀疑牧时也许是在为此默默难过? 但后来他挂了电话,转了个念头,登录游戏账号,发现牧时果然在打排位,甚至还拉着林一岚一起。 除夕夜,林一岚一个人在屋里看书,听到外头传来遥远的炮竹声。 她拉开窗帘,去拍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烟火,想发给她现在最好的两个朋友。 照片还没整理好,她收到牧时的信息:“一岚一岚,新年快乐!” 她回了个土土的表情包。 手机又叮叮响着,亓越阳发来了四五张烟花的照片。 他说:“虽然吵,但是很好看。” 林一岚也把自己拍的照片发给他。 亓越阳又拍了一张,黑夜里,烟火璀璨,照片右下角是他的手,对着天空竖起大拇指。 林一岚乐了,也拍了一张竖大拇指的图片发给他。 他又发来了消息:“一岚,新年快乐,希望你在接下来的一年里,能总是开心。” 林一岚认真地打下:“嗯!” “你也是!” 再开学,就是高三下学期了。黑板上的倒计时短了一大截,白色粉笔写下的数字无比醒目。 林一岚的成绩已经很稳定了,发挥好的时候,她能奔到年级前几名。 年级主任经常在别的班感叹:“八班那个林一岚呀,真是了不起。我记得刚进校的时候,她就是个小文盲,现在,人家也是妥妥地能读名校的人了……” 林一岚听说了,就会有点不高兴:“我早就不是小文盲啦。” 有时候,写卷子写得累了,她会趴在桌上,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春天的气息正在慢慢苏醒,阳光照下,什么都是亮堂堂的。 林一岚问:“亓越阳,你知道大学是什么样子的吗?” 亓越阳想了想:“大学很自由,会有很多类型的课程和活动。” 林一岚又问:“课也会很多吗?” “要看专业,”亓越阳说,“不过,通常来说,不会有高中那么苦。” 林一岚说:“等到了大学,我不想六点起床了。” 亓越阳说:“嗯。” 她又说:“我还想打游戏。” 第199章 亓越阳笑了一下:“但是不能天天打。” 林一岚也笑:“牧时肯定会带我天天打游戏的。” 她打了个哈欠:“我还想去很多地方看看,亓越阳,你有没有去过海边……” 她慢慢睡着了,手里还捏着笔,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亓越阳说:“我陪你去。” 他以为她没有听到。 但风穿堂而过,她嘴角有陷下去的一点影。 百日誓师时,过于激动的校长在台上手舞足蹈,一不小心扔下了手中的话筒,话筒重重地砸到地上。 “嗡——” 大家都捂住耳朵,扩音器尽职尽责地传递着话筒落地后接连不断的颤声。 校长很生气:“都给我抓住它!”两边的老师都一拥而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 混乱的场景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一岚擦掉眼角笑出的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转头,穿过几层人看到了亓越阳,他也恰好偏过头来看她。 两人视线一相撞,彼此又忍不住笑了笑。 看着他弯起的眼睛,和里头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笑意。林一岚忽然想到一句话,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藏不住的。 贫穷,咳嗽,和…… 窗外阳光正好。 第111章 同桌抱个大腿51 “叮叮……” 林一岚握着笔,压下心中的紧张,翻开试卷。 六月的天空总是碧蓝而晴朗,她的座位靠窗,偏头就能看见外头生动的景色。 ……以及来回巡查的监考老师。 “同学,”有老师小声提醒她,“不要压到答题卡。” 林一岚点点头,刚才因为紧张和专注她不知不觉把答题卡往下挪了挪,手肘压到了角落,留下了一点折痕。 她吐出一口气,安慰自己不要紧张。完成了前面的试题后,她看着最后的作文,陷入思考。 今年的语文作文题目很短,只有三行字。林一岚最怕这种给他们充分空间理解和发挥的题目。 因为她真的不知道她哪条常识会出错,对很多人来说理所当然的东西,在她这里就会变成致命的空缺。 林一岚握着笔,手心出了汗。 作文的主题是,遗憾与圆满。 遗憾,圆满…… 用纸巾擦掉手心的汗时,她看到了手腕上的红绳,正穿着一枚石葫芦。 高考前两天,亓越阳带她去爬山。 她气喘吁吁地到了顶,看见了一个破败的寺庙,和山中央的辉煌大殿是很不一样的风景。 亓越阳带她,在寺庙中的神像前跪下。 林一岚懵懵懂懂地学着他的动作,双手合上,闭眼许愿,然后在香炉中插上香火。 出来时,亓越阳手里多了那串红绳。黑色的石葫芦雕刻得很粗糙,但乍一看小而可爱。 林一岚第一次来拜庙,还有些兴奋:“你许了什么愿呀?我刚才……” 亓越阳赶紧捂住她的嘴,林一岚疑惑地眨眼睛。 他无可奈何地说:“一岚,不能说的。” “说出来就不灵了。” 林一岚半信半疑地“喔”了一声。 寺庙旁有一棵很高很老的梧桐树,树上挂了几条许愿用的红带,在经年的风雨侵蚀下颜色都有些黯淡了。 在梧桐树下,亓越阳低着头,林一岚伸出手,看他给自己系好了那条红绳。 林一岚说:“亓越阳,你昨天才跟我说不要相信玄学呢。” 即将来临的高考让她很焦虑,她会说“要是待会起风,就说明我能考好”或者,“要是那只猫今天没有偷吃,就说明考题不难”这一类的话。 如果事与愿违,林一岚心里总会咯噔一声,然后亓越阳就会无奈地安慰她:“一岚,这些都是假的,是不相关的事情。” “那什么才和高考相关?” 没想到亓越阳直接握笔在草稿纸上写了一个公式,“这是相关性公式。如果你能得到这些数据……” 而梧桐树下,他撩起眼皮,慢慢说:“这不一样的。我们是选择性地相信玄学。” 林一岚问:“怎么选呀?” 亓越阳说:“谁灵就选谁。” 顿了一下,他拂下落在林一岚肩上的梧桐叶,轻声道:“你看,你都那么努力了,还给老天爷发了红包。他们肯定不会为难你的。” “你会考出一个很好的成绩。” “你会有很好,很好的未来。” 思绪发散了几秒,林一岚的目光又落回到面前的试卷上,略一沉吟,开始动笔。 听说代入式写作,会很有真情实感,更容易打动改卷老师。 但是林一岚只能从述理和说明的角度入手了。因为她刚才发现,她好像不知道遗憾是什么感觉。 那天从山上回来,坐在公交车上,和亓越阳用同一对耳机听着歌,翻着这一年以来的成绩单时—— 林一岚就已经觉得,她的高中三年完满了。 下午的数学有些难,做到第九个选择题时,林一岚已经皱起眉。 考场角落有将要崩溃的学生一直在叹气。 林一岚定下心,全部心神都用在解题上面。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她刚好写完最后一笔。 坐着统一的大巴车回学校,路上还是有同学忍不住对答案。林一岚特别惊恐地捂着耳朵。 第200章 但晚上,她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想着那几个题。 林一岚索性趴到阳台栏杆上吹风,隔壁的胖橘正要回家,看见她后“喵”了一声,像在打招呼。 见林一岚不搭理它,胖橘歪了歪脑袋,扭身进了屋。不一会,亓越阳从里头出来,声音中有着隐隐的不耐:“你又把什么打翻了?” 他脸上还有个猫爪印。 见到林一岚,亓越阳顿了顿,声音一下就变轻了。 胖橘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睡不着吗?” 林一岚苦兮兮地说:“最后一个题选什么啊……” 亓越阳看着她的表情:“a和c都是可以排除的,那答案就只能在b和d里头。” 林一岚绷住呼吸。 亓越阳笑了:“一岚,你选对了。就是b。” 六月的夜风穿过树梢。 第二天上午的理综,林一岚写得很顺利,几乎没有遇到特别折腾的题目。 下午的英语,她更是松了口气。 而亓越阳写好作文后,抬头,发现还有差不多四十分钟,考试才结束。 考场中很安静,只有四处传来的沙沙写字声。 亓越阳放下笔,看着面前这张完整的答题卡,微微垂下眼。 那个时候,现实中的高考考场上,他猝不及防被拉入一场游戏。 黑核并不稳定,出游戏时,他以为他只在传送光芒中待了几分钟,没想到实际是近一个小时。 那一个小时里,亓越阳的身体应该是僵握着笔,一动不动的。监考老师望过来的目光中带着疑惑和可惜。 那年的英语没有特别难,起码对亓越阳来说是这样。出成绩后,英语老师很可惜:“怎么偏偏是英语……你要是考出你平时的水平,那几个学校就能随便选了。” 当时亓越阳只是笑了一下。能活下来已经很好了,他告诉自己,现在的他并不在意那些东西。 缺失的青春,他人的理解,正常的开始和结束…… 直到完整地经历过一遍,亓越阳才不得不承认。 其实,也许,当年走出考场时,他心中也不全然是冷冰冰的,对黑核的复盘和探索。 ……也夹杂着几分寂寥的,寡淡的,对已逝过去的遗憾。 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使经历过再多的游戏,他也没有办法割舍那一部分的自己。 “……你听到了我心里头的声音吗?”亓越阳喃喃自语。 “同学!” 监考老师警惕地看过来:“不要发出声音。” 亓越阳:“……” 他难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 已经没有什么好检查的了,他抬眼,看着教室前方的钟。 还有八分钟。 林一岚以为她会一直焦虑下去,但没想到,最后的几分钟里,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电子时钟的红色数字精确到秒,她无比清晰地觉察着时间的流逝,平静的心绪中,又莫名其妙浮现出几分恐慌。 ……是因为还在紧张吗? “还有三分钟交卷。”监考老师提醒他们。 亓越阳收拾好东西了。 林一岚抬头,盯着那个不断减少的数字,不祥的预感慢慢滋生。 两分钟。 一分钟。 十秒。 “叮叮叮……” 空气中有什么隐隐躁动的情绪,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静静地等着监考老师们收起试卷。 老师们确认数目后,将试卷密封好,站在讲台上,扫视一屋子的学生。 “结束了,”最后,她笑着说,“辛苦了,各位同学。” “哇!!!” “放假啦!!!” “终于考完啦!” 上一秒寂静的校园,下一秒盈满沸腾的欢呼。 楼梯间里,亓越阳被拥挤的人潮推搡着往前走。 “亓越阳!” 有同班男生看到了他,隔着好几个人就对他喊:“走!晚上去网吧!” “你成年了吗?” “我成年啦!” 他幸福地挥起双手:“我成年啦,而且高考结束啦!” 亓越阳笑了:“我就不去了,晚上有别的事情。” 他们已经离开教学楼,往外走去。路上,又陆续遇到几个同班同学。 “怎么,亓越阳你要约林一岚呀?” “你怎么知道?” “嘿嘿,中午坐大巴车的时候,我就在他们后面。” 那个男生咳嗽两声:“亓越阳说,想约林一岚考完后去看电影。” “咦~” “我早就看出来了。” “大家都看出来了。我们又不傻。” “亓越阳,你要去表白嘛!” “为什么你那么激动?” “哎呀,这不没见过吗……亓越阳!那你,你是不是,咳,就能牵女孩子的手了……” “咦~原来张磊想牵女孩子的手。” 亓越阳看着那群躁动又快乐的少年走远。 他独自停在一中门口的榕树下,等林一岚。 这时下了点小雨,细碎的雨点浇不灭这一片的热闹。 亓越阳看见远处的天空一角,染上了淡淡的彩虹颜色。他想,如果林一岚看见了,会不会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林一岚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 第201章 她好像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的她在想等会去看什么电影,亓越阳会不会对她说什么话,她……她会怎么回答。 另一部分的她,则是在恐惧,莫名其妙没有缘由的恐惧。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降临。 她在教室门外的走廊尽头,看到一只猫。 第112章 同桌抱个大腿52 橘猫蹲在墙角。 来往的学生,似乎都没有看见它。注意到林一岚的出现,橘猫摇着尾巴,慢吞吞地朝这边走过来。 林一岚转身就跑。 她拨开人流,从走廊跑到楼梯间里,听见有人喊:“一岚?你跑那么快干嘛?” “一岚!晚上去不去吃烧烤?” 林一岚仓皇回头,楼梯上的女生笑眯眯地说:“我还约了好几个人,我们一起打麻将呀。” 有人从她身边经过,也在笑说些什么,一切都那么正常而普通,那只猫也不见了踪影。 林一岚回过神:“不了,我不会打麻将诶。” 那个女生就有些失望地说:“好吧。那我去找小依。一岚,你看到她了吗?” 林一岚轻轻摇头。 她背着包,继续跟着人流往下走,要出教学楼。 她知道亓越阳在正门的榕树下等她。 但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当林一岚回过神时,空荡荡的楼梯间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一直徘徊在刚才的楼层。 走廊里,橘猫在玩自己的尾巴:“喵?” 林一岚沉默地注视着那只猫。 外头落了雨,她伸手时,接到了细碎的雨点。冷得不像六月该有的雨水。 橘猫又往前走了两步,林一岚后退着:“你要做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您该离开了。” 林一岚仓皇回头,蓦地对上一双冷冰冰的,仿若混沌的琥珀,又仿佛要流出血似的赤红眼睛。 面前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大理石一样苍白又没有质感的肌肤上,遍布密密麻麻的黑色条纹。 他们离得那么近,林一岚恐惧地喘息着,对方却没有一点呼吸。 他说话时,嘴唇只是微微一动,传来的声音却总显得遥远空荡,像站立在海边,海浪侵入溶洞传来的回响。 他微微一笑:“请跟我走吧。” 前有长相奇怪的男人,后是行为古怪的胖橘,林一岚抱着书包站在中间,孤立无援,无处可逃。 眼看着两方越来越近,她要挣扎的心也慢慢跌落下去。 林一岚害怕地后退,靠在墙上:“我不认识你们。” “不要过来!” 男人伸出手,想要抓住她,林一岚用书包挡着自己,偏过头。 他似乎有些苦恼:“您……在逃避什么呢?” “我是遵照您的指示,才出现在这里的。”他说,微微停顿,“但您……” “我真的不认识你。” 一种即将失去一切的预感浮现在心头,巨大的恐慌和无措让林一岚眼睛一热,流下温温的泪水。 “求求你,”她呜咽着,清圆的眼漫起湿湿的水汽,“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 她说不上来。 男人愣住,收回了苍白如大理石面的手臂。 他的声音低了些,很有耐心地问:“您还想去哪吗?” “或者,还要去做什么事情吗?” 橘猫跃上走廊的墙壁,冷冰冰的碎雨打湿了它的尾巴,它盯着林一岚。 但它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一只猫了,绿色的瞳孔微微竖起,露出的神情与人类几乎无异。 林一岚抹掉眼角渗出的泪珠,犹豫着:“我……” “我要去找亓越阳。” 把笔记还给他,再要回中午他还没给的饭钱。 答应了他一起去看电影,明天还要查去看海的攻略。 等分数出来了,也许他们还可以去同一个大学,或者同一座城市。周末,拉着牧时打游戏,或者和亓越阳去打网球。 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 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去做。 林一岚心一横,抱着书包,要冲出去,但男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被禁锢在原地,被他堵住去路,困在他的阴影里。 橘猫说:“喵。” 他点点头。 他叹了口气:“您对自己,真的很了解。” 他对林一岚伸出右手。 “看来,”他说,“还是应该,完全遵照你的指示。” “不要过来!” 惊恐,不舍,不甘,绝望。 那只手离她的脸越来越近,她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不要!我不要走!” “我不想离开……” 雨丝悬住。 眼角最后的泪,滑落在地上。 她清圆的眼微微睁大,有那么一瞬间,那双眼中闪过无数画面,但仅仅只是一瞬。 书包落在地上。 雨水凝滞,风把叶子悬裹在半空中。 林一岚偏头,看着玻璃窗中,自己的倒影。 她慢慢地抹掉了眼角的水。 她说:“你们不该浪费那么多时间。” “抱歉。” 男人微微低头:“不过……您刚才表现得,真的很不舍。” 橘猫跃下墙,往前跳了两步,走廊尽头的栏杆前,忽然凭空多了一道门,中央旋转的黑色物体,很像一个核。 第202章 橘猫回头催促似的望了他们一眼,然后一个跳跃,从栏杆上跳进那扇门里。 他们走到栏杆旁。 “从这个方向,”男人说,“您也许能看见他。” 远处的大门,拥挤人潮正在慢慢退散,有谁靠在榕树上,微垂着眼,嘴角噙着一抹笑。 林一岚靠在栏杆上,伸出手,接到了冷冰冰的雨水。 身后的男人又问:“您确定现在就要走吗?” 男人也看向亓越阳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也许……” “也许,你已经得到他了。” 他以为林一岚不会说什么,但她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眼睛弯了起来。 “得到?” “你认为,这就是得到吗?” 他赤红的,仿佛要流血鲜血的眼睛,闪过奇异的情绪:“你瞧,他正在等你。” 而她迟迟没有离开。 “即使说出了那样的话,”他说,“您还是,无法毫无停留地,从他身边离开。对吗?” 没有回答。男人叹了口气。 一片沉默。 最后,林一岚只轻声说:“今天不该下雨。”就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她的身体穿过围栏,经过一道一闪而逝的光后,就彻彻底底地消失。男人紧随其后。 雨丝倒悬,空中的叶晃悠悠落下。 榕树下,亓越阳抬头,不知道为什么雨忽然停了。 …… 高考分数出来了。 牧时盯着电脑:“亓越阳,没想到我宝刀未老。怎么感觉我还能报上之前咱读的那个大学嘞。” 亓越阳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他又一次试着,去登录林一岚的学号,却什么也查不到。 牧时注意到了,他想了想,说:“其实一岚这次,有点像岑明他们。” 岑明他们登出以后,系统直接把明德高中里关于他们的所有记录都抹掉了。 学校里也不再有人记得他们,除了同为玩家的牧时和亓越阳。而即使是曾经深入接触过的npc同学,对他们的记忆也会逐渐淡化。 然后在某一天醒来,完全忘记那群人的存在。 林一岚也是这样的情况。高考结束的那一天,亓越阳没有等到她。 电话打过去,是空号。 所有的同学和老师都一脸茫然:“林一岚?谁是林一岚……” 分数出来后,学校又把学生们叫回教室,组织起来,宣传填报志愿的事情。 头发变成五颜六色的学生们在下面互相传递着同学录,乐呵呵地写着最后的期待和祝福。 亓越阳身边空着,但是没有谁觉得奇怪。递同学录时,也很自然地越过那个空位。 丘老师笑眯眯地说:“亓越阳,恭喜你呀!你这个成绩,能报的学校可太多了!” 他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很多东西,亓越阳点头,轻声道谢。 回到家,收拾东西时,他忽然又想到了林一岚。 空荡荡的课桌里,唯一留下的,就是那个粉粉的拍立得相机。 林一岚家里没有人,所有家具都积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像是被遗弃很久了。 他在书桌上看到一盒照片,最上面的几张,是当初在桥上,林一岚展示过的,她拍下的人物和风景。 而最里头装着的全部是亓越阳的照片。 没有人看过的,亓越阳的照片。 他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喂过路边的小狗,或者那么幼稚地把伞上的水朝牧时撒。 最底下的一张,则是他在桥上往前走的背影。昏黄的路灯将一切都照得暧昧不清。 镜头视角中,右下角是林一岚的手。她偷偷比了个耶。 外头传来猫呜声,亓越阳心一动,快步走到阳台边,看见是一只无意闯入的小黑猫,见到人后,又怯生生地往外跑。 亓越阳猝然回头,书桌上空荡荡的,细薄的灰尘均匀地铺盖着,好像从来没有什么盒子出现过。 他捏着手里唯一剩下的照片,靠在墙上,闭上眼。 七月过得真快。 又一个夏天要结束了。 【系统加载中……】 【副本名称:(明德高中)】 【通关等级:c】 【积分清算中……】 【获得道具:(是否查看道具清单)】 【通关评价中……】 【完美的决策!怎样的聪明才智才能使您精准捕捉所有剧情~】 【白打工!您差点就要交钱上班……】 【大获全胜!让你看看我的包,差点装满全部道具~】 【系统温馨提示:检测到您在本次游戏中有异常逗留。登出时长将影响您的通关判定,任务完成后请及时登出哟~】 第113章 导演别这样1 【游戏加载中……】 【欢迎来到……滋滋滋……】 亓越阳猛地抬眼。 眼前的黑核依然在努力旋转着,偶尔闪过束状的电流光点。 亓越阳伸出手,碰了碰那个材质不明的,虚影一样的黑核,指尖在上面留下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指印。 【欢迎来到……欢迎来到……】 亓越阳静静地等着。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是更长的时间后,黑核的旋转恢复了往常的流畅。 【游戏加载中……】 【欢迎来到(7号影视城)】 第203章 【副本难度:s】 【通关条件:当你的姓名进入金榜时,你将具备申请登出的条件】 【请注意:在本次游戏中,你将无法使用以下道具(点击查看)。强行调用被禁道具将会使系统面板崩溃】 【请注意:在本次游戏中,将不存在任何形式的成队关系。强行调用队伍面板将会使系统面板崩溃】 【通关奖励:你将获得以下奖励】 面板上慢慢浮现出三样东西,一个疑似面具的道具,一把武器,以及游戏商城的平面图。 前两项奖励属于通关评分最高的两个人,后一项代表着剩下的人将根据表现分配积分。 传送的刺眼光束亮起,亓越阳闭上眼睛。 “咳!” “咳咳咳咳咳!” 他在一阵颠簸中醒来,四周是一片昏暗。 “师傅,能不能开慢点。”坐在他前面的男人说。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光线璀璨,但他们却穿行在一条幽深的小巷中。 亓越阳注意到系统面板闪了闪。 【影帝(体验卡):你将扮演世界上任何一种角色,你的一言一行将会无比融入和自然。】 这是系统给他们加的buff。 亓越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他正坐在一辆加长的面包车中,周围的男女在一片昏暗中显得面容模糊。 “不快不行啊。” 师傅一边咳嗽一边说:“刚才忽然来了个电话,半途还得绕道再去接一个人,特么的,我最烦这种事先不说的……” “再不快点,我们就要迟到了,导演会骂死我们的。” 亓越阳刻意用一种不耐烦的语气开口:“还要接什么人啊,师傅,我们不都到了么。” “这都几点了,”他说,“导演肯定已经发火了。” 师傅咳得更厉害了,脚下猛踩油门,在小巷中东绕西绕,开车开得人心惊胆颤:“知道了知道了,这不已经在赶时间了么!再说了,这也不是我们的错啊!” “别赶了师傅,还是命要紧啊。我都要吐了。” 亓越阳听到了牧时的声音,他坐在亓越阳右后方。 又有一个女声传来:“师傅,我也要吐了。” “一个个的,事儿真多!” 面包车在小巷中穿梭,离繁华的街景越来越远,最后,停在一座黑漆漆的小院前。 树下站了个人,看身形是个女孩。 师傅按了两声喇叭,车灯也闪了闪,树下的女孩对他们招招手,小跑过来。 她拉开车门:“诶,我坐哪呀?” 开车的师傅说:“我开灯看看,应该还有座位的。” 灯亮了,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在刚上车的女孩身上。 她被吓了一跳,又环顾四周,看到最前面的位置是空着的:“那我坐这里吧。” 师傅点头:“你怎么称呼啊?” 她笑着说:“叫我小岚就好了。” 通过头顶有些歪的后视镜,亓越阳和牧时飞快对视了一眼。 坐在最前面的女孩留着及肩的长发,笑起来时嘴角会有小小的梨涡。 尽管身高和外形又发生了些许变化,但做好准备的牧时还是认出了,那是林一岚。 “得嘞,”师傅又开始踩油门,同时剧烈地咳嗽着,“那我们现在就去接导演吧。” “那个,小岚啊……” “咳咳咳!” 师傅往窗外吐出一口唾沫:“小岚啊,我们本来四十多分钟前,就应该接到导演的。” “你这……”师傅又咳了几声,“反正啊,到时候你要记得自己跟导演承认错误。说清楚点哈,可不是我们迟到了。” 她点点头:“知道啦。” 上车后,林一岚一开始还跟师傅聊了几句,后来就开始靠着窗户打瞌睡。 车里的灯又被关了,一时间也没人说话,只能听见开车的师傅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有几次,咳嗽声剧烈得吵醒了车上所有在睡觉的人。亓越阳简直怀疑这师傅要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了。 面包车最后停在城郊的一个ktv前。 师傅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你们谁去叫一下导演?” 他想抽烟,但车里坐着那么多人,只能拉开车门,找了个墙角蹲着,往身上摸索了一下,没找到打火机。 亓越阳跟在他后面下车:“师傅,我这有。” 牧时也找了个晕车的借口下了车。 亓越阳身上当然没有打火机:“我去里面看看。” 开车的师傅叼着烟,不耐烦地对他摆摆手。 ktv大厅是一种能闪瞎人眼的金色,进入以后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装饰灯。 亓越阳没找到前台,只能凭感觉去了厕所的位置。牧时在他身边,犹豫着拉开一面形似玻璃窗的门。 万幸的是,厕所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彩灯和亮片。 牧时松了口气:“我真的有点晕车,刚才走进来时差点就原地吐出来了。” 厕所装修得十分金碧辉煌,但是隔间的门一拉开,能看到内侧的四面全是镜子,总让人觉得哪里怪怪的。 站在洗手台端的镜子前,两人都看清了身上的装束。 牧时穿着十分骚气的绿色衬衫,但只扣了两枚扣子,胸壑的起伏若隐若现地延伸到腹部深处,十分惹人遐想。 第204章 而亓越阳的打扮则显得普通了很多,他戴着一顶黑色毛线帽,穿的是深色卫衣和工装裤,脖子上还戴着条红色的挂耳式耳机。 乍一看两人不仅不是一个画风,甚至不是一个季节。 牧时黑着脸:“为什么我看着,不像个正经人。” 裤兜里有手机,牧时掏出来翻了翻,又乐了:“嚯,亓越阳,我是个小明星呢。” “你是什么?” 亓越阳看着自己的手机:“我是……你的助理。” 手机里的内容很少,比较有用的信息基本在微信里头。 微信中有几个被置顶的群聊。 “快追吧商务公关组”、“7号影视城组3”、“花东新秀xx年批(王络组)”。 王络:牧时,这次快追综艺的拍摄机会,是公司好不容易帮你争取到的。你自己要上点心,好好配合人家的工作,别给公司添乱哈! 牧时:知道了王哥/微笑 牧时也看到那段聊天记录,挑了挑眉:“你说我再给他发条信息会怎么样?” 他这么想,就也这么做了。 牧时:@络,王哥王哥! 王络回复很及时。 王络:怎么回事? 王络:你小子,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坐车去拍摄地了吗?怎么还在玩手机?我跟你说的话你忘得那么快! 牧时:没有,王哥,路上耽搁了,我们现在还没接到导演呢,还没过去! 王络:你吓死我了。记得啊,等摄像机工作,开始拍摄以后,少玩手机,最好别玩!不然你要被骂死的! 两人对视一眼。 亓越阳拧眉,忽然翻了翻牧时花里胡哨的衣领,在上头找到了一枚很小很细的摄像头。 牧时震惊,亓越阳说:“问问他,摄像头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王络:我不跟你说过了吗?快追综艺很喜欢录各种日常当彩蛋合集。等你们离开a城,在去影视城的车上,摄像头就会开始工作了! 王络:千万别给我出岔子啊!你现在还只是个小艺人,不要做任何可能会得罪观众的事情! 牧时说:“真离谱啊……他们不会连我上厕所,都要拍下来吧?” 亓越阳安慰他:“这枚摄像头应该只能录到你的视角看到的东西。你别乱看就行。” 牧时:王哥王哥!ktv人太多啦,我们找不到导演! 王络:怪球!你能找得到个屁!你喊亓越阳去找,他们工作人员才知道怎么做。 亓越阳:@络,王哥,我也不知道。 王络:无语了。你们找哪个导演?我看看有没有他电话。 牧时:哥,这综艺有几个导演啊? 信号渐渐变差了,一条消息要转很久才能发出去。 王络:我下次再帮你搞工作机会我就是狗,你连合同都不看。 两人刷新了几次,都没有新的消息再跳出来。也不知道是王络不想回复了,还是信号彻底失效了。 亓越阳听到外头的声音:“有人来了。” 他们进了最里头的隔间,关上了门。 听脚步声,来的也是几个年轻人。 亓越阳轻轻抵着门,挡住他和牧时,但没有扣上锁。 “你们也来了呀。”一个年轻的男声响起。 “哎,刚才那个车左拐右拐的,受不了啊。” 有人打开了水龙头,冲了冲脸。 短暂的沉默后,有人似随口问道:“导演在哪个包间呀,我们待会就去找他呗。” 气氛陡然变得古怪起来,一时间,厕所里除了水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第114章 导演别这样2 亓越阳可以确认,外头的三个人里至少有一个是玩家。 【影帝(体验卡):你将扮演世界上任何一种角色,你的一言一行将会无比融入和自然。】 这一次,很难从外表或者言行举止中区分玩家和npc。两者之间的差别将主要落在信息差上。 牧时还在手机中找合同的文件,但一直没发现快追综艺的合同,也无法知道导演究竟是谁。 “谁在那?” 有人注意到他们了。 隔间门被拉开,亓越阳正在帮牧时整理衣服。 牧时挑眉:“你谁啊?” “小亓,”牧时慢吞吞地走出来,“怎么就忘了关门呢?要是被变态看到我完美的身材怎么办。” 拉门的人看着牧时的装束,一副被噎住的表情。 他也穿着深色上衣和工装裤,应该和亓越阳一样,是某个人的助理。 “哥,不好意思。”亓越阳说。 他急着追上牧时似的,从那个开门的男人边经过。这句话仿佛在对牧时说,又仿佛在替牧时的无礼向男人道歉。 男人听出了他的声音:“你是……刚才车上,催司机那个?” 亓越阳回头:“怎么了吗?” 男人有些犹疑地望着他:“你认得我不?”他觉得这两人行为古怪,但他们又好像确实是npc,而不是玩家。 牧时扬声:“小亓,干嘛呢,还唠嗑上了啊?” 他瞪着男人,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花孔雀:“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我一个大明星,怎么会认得你?” “我问的是……” “好了好了,别吵了各位,”镜子前的另一个人开口了,“不是说要去找导演吗?走吧,别在这吵架了。” 第205章 牧时转头,见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大男孩。 几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他有些害羞地笑笑,眉眼弯起,是很开朗的样子:“还没介绍呢,我是北长逸。” “我才出道不久,”他说,“这也是我第一次录综艺……还请各位前辈多多关照啊。” 牧时故作姿态,咳了几声,也介绍了自己和亓越阳。 那个拉开他们隔间门的男人是北长逸的助理,叫刘凡。 还有一个一直不说话的人也是演员,叫丁羽。 北长逸说自己是新来的,看起来他和牧时、丁羽都不太熟。 而丁羽看上去就阴沉沉的,是个不爱说话的样子。牧时也不确定他们两个是否认识。 但总之,五个人又说了几句话,气氛稍稍缓和了些后,他们就跟着北长逸去找导演了。 ktv很大,光影交错,北长逸说自己知道包间号,但是绕了一圈也没找到那个房间。 北长逸好像不习惯长期待在这种晃眼睛的环境里,声音都有些虚了:“完了,我迷路了。”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丁羽看着他头晕眼花,苍白虚弱的样子:“不然你先出去吧。” 北长逸不好意思:“哥,你能带我出去吗?我真迷路了。” 丁羽点头,一旁的刘凡显然还想继续往前走,但作为北长逸的助理,他不得不跟着去扶北长逸。 北长逸说:“说不定导演已经出去了,或者我们等会给导演打个电话……” 牧时拍拍胸膛:“害,交给我吧。”也不等几人反应过来,就拉着亓越阳往前走。两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变化的光影中。 走廊两侧都是玻璃,互相一层又一层地倒映着他们的面容。畸变的五官在不断变化的光线下,忽然显得有些诡异。 但是牧时盯着镜子里的无数个自己,感慨道:“亓越阳,我真的好帅啊。穿着这种衣服,都显得那么帅。” 亓越阳观察着四周:“牧时,这是一个迷宫。” 牧时不解:“从厕所出来以后我一直注意着路线。我们什么时候进的迷宫?” “不知道。” 亓越阳压低声音:“北长逸是不是也发现不对劲了,所以才找借口要原路返回。” 牧时想了想:“不好说。我看他那个阳光开朗大男孩的样子,不像演的。” 话出口他又反应过来,这次每个玩家都有道具的演技加持。 两人继续往前走,棱镜倒影中忽然出现一个女人。 她神色惊惶,一边跑一边喊:“救命!救救我!救命啊!” 在ktv动感十足的背景乐里,她的求救声被完全掩盖,只能通过口型和表情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在哪?”牧时皱起眉。 光影变化得太快了,无数的镜面装载了无数的人影。 亓越阳说:“这边。” 他们飞快朝女人的位置移动,而不知道经过几次反射和折射传回的倒影中,女人的胸膛忽然被一支冷箭刺穿。 她口中呕出一滩血,踉跄着跪在地上。 两人脚步顿住。原本,他们判断,女人的位置就在下一个拐角。 亓越阳走在前面,先一步看到了她的尸体。 无数棱镜倒映着她死不瞑目的眼睛。 亓越阳飞快检查了一下:“箭身上有毒,所以她才死得那么快。” 他们从女人的口袋里找到一个手机,群聊显示她也是来参加综艺的艺人,而且群名是“7号影视城组1”。 牧时是组3。 有几组演员? 周围的镜子里,目前只有他们两个的身影。不过,在刚才女人被追杀时,他们也没有看到第四个人。 “不能确定是什么在追杀她,”牧时说,“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镜子迷宫里有至少一个身份不明的行凶者,这很容易让人感到不安。 牧时想掏出匕首,他的动作僵住。他调出了系统面板。 “……哦豁。” 牧时说:“亓越阳,这次系统真毒啊。” 通常来说,在一些场景特殊的副本里,部分道具被禁止使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比如说你不能在古代掏出一把ak。 ……虽然ak也是玩家辛辛苦苦用积分买来的。 牧时的匕首是一项很全能的道具,它几乎没有在任何副本中被限制使用过。 但这次,他的背包栏中几乎所有的道具都被封禁住了,变成了无法使用的灰黑色。 亓越阳看了看自己的:“我的也都被禁了。”他经常带的就是功能型道具,没想到在这个副本里也不能使用。 牧时忿忿:“破核真的玩不起。” 亓越阳赞同地点头。 他们决定先找到迷宫的出口。尽管周围的镜面错落复杂,光影和音乐还在影响着人的判断,但所有固定的迷宫都有一个万能解法。 只要你一直顺着左手或者右手的墙壁往前走,你最后一定能走出迷宫。 地面几乎无障碍,两人索性跑了起来。一路上,他们还遇到了别的尸体,都是来参加快追综艺的演员或者工作人员。 除了简单的身份外,尸体身上并没有多余的线索。 但他们一直没看到行凶的人。 牧时甚至有点怀疑:“会不会是他一直跑在我们前面?他在前面跑,我们在后面追那种?” 第206章 亓越阳半蹲下,为墙角死去的人合上双眼:“也有可能。”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他们走出了迷宫。 错乱的玻璃镜面被抛在身后,灯光一下变得黯淡又暧昧,昏暗中有十来个人影,在舞池中随着音乐轻轻摇着身体。 “刘总刘总,我敬您一杯!” “嘿嘿!张老板!到您点的歌啦!” 张老板从舞池里出来,乐呵呵地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惊艳全场。 看起来,迷宫的出口,就是这个包间。 两人待在角落的阴影里,一时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牧时悄声说:“看起来,这一屋都是活人,普通人……那个张老板唱歌真难听。” “谁?” 左前方传来一个女声。 她接到了一个电话:“稍等,我出去再说。” 牧时还在观察着包间里的几人,猜测谁是那个“导演”,就看见亓越阳跟在那个接电话的女人后头出去了。 拉开门,外头是一条很普通的走廊,没有错乱的光线和动感的背景乐,只是装修一如之前的金碧辉煌。 “你们到啦?” 她听上去有些不悦,声音也冷冷的:“可是小李,你迟到了一个多小时。” “想好怎么跟我解释了吗?” 她穿着纯色茶歇裙,一头微卷的发被随意盘起,落下几缕散在玉白的颈后,身形窈窕,即使这样随意地倚在走廊的墙上接着电话,也让人觉得是一派风情。 “你再说一遍?”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你接了谁?” 牧时看着女人的侧脸:“亓越阳,我怎么觉得她有点眼熟。” 听到声音,她微微偏头,鬓角的发因此散落在耳边。 “你们又是谁?”她蹙眉。 亓越阳望着她,片刻后,他说:“我是亓越阳。” 她挂了电话,又望向亓越阳身边的牧时,觉得他有些眼熟:“你是……那个演员。叫牧……牧时?是么?” 牧时点头。 她勾唇一笑,走过来,对牧时伸出右手:“我就是快追的导演。牧时先生,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距离变近,看清她的面容后,牧时瞳孔微缩。 他认出来了。 她是林一岚! 牧时惊恐地看向亓越阳。 这次为什么会有两个林一岚? 第115章 导演别这样3 牧时和她握了握手,对方的手很冷,他觉得自己捏到了一块冰。 “导演你好,”牧时说,“请问……请问怎么称呼啊?” 她微微一笑:“叫我阿林就好了。” 数十分钟前,临时上车的女孩也对所有人微笑:“叫我小岚吧。” 阿林打量着牧时的脸和身材,似乎很满意:“保持这个状态,你会成为最惊艳的男演员的。” “对了,”她问,“你演的是哪个角色呀?” 牧时怎么知道自己演的是什么角色,他不是来参加综艺的吗? 牧时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太清楚……” 阿林挑眉,可能觉得牧时是个自己不上心的小明星,就转而去看他的助理亓越阳。 亓越阳回想起微信群聊中的信息:“我们接到的是一个小角色,没有名字,也没定妆发。” 牧时心想是因为他太帅了所以不用化妆吗? 阿林露出了然的神情:“确实是个小角色。” ktv暧昧的光线下,她微微眯起眼,打量着亓越阳。 “小牧,”她说,“其实你的助理,条件也很好。” 她往前走了几步,只差一点就要撞上亓越阳。 尽管踩着高跟鞋,她还是得抬起头看亓越阳,但那自下而上的目光并不局促,反而是带着打量的,兴致盎然的。 “弟弟,”阿林勾起嘴角,陷下的梨涡蓄成一点影,“有没有兴趣来当我的男主角?” 因为身高差,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亓越阳只能俯视着她。但她看上去比亓越阳更有攻击性,被困在墙角的亓越阳低头说话时竟然显得有些乖。 “什么男主角?” “阿林?” 亓越阳又往后退了些,因为阿林又往前了一步。 亓越阳偏过头:“你不是综艺导演吗?怎么还需要男主角。” 阿林讶然:“你没看过快追综艺吗?” 亓越阳很正经地说:“没有。这是我第一次进圈子工作。” “那你之前是?” 亓越阳很认真:“我还是个学生。” 牧时:“噗。” 阿林好像信了,她露出了更满意的神情,又很耐心地对他解释了快追综艺。 快追综艺的全名是《快来追我呀》,是一个大型推理、闯关型真人秀,一季会分为好几版,不同版本在不同地点拍摄。 通常推理闯关部分,会邀请各路明星艺人参加,在赢得胜利的过程中,节目组还会添设类似于狼人杀或者其他阵营搏斗类的支线。 而每一条支线,都会有对应的故事和剧情,这部分就由节目组召集各路小演员进行拍摄,每个版本的故事合起来,又会成为当季的主线故事。 推理闯关和支线故事是一起拍摄,然后同步播出的,这是为了方便快追金榜统计艺人名次。 牧时还沉浸在原来他只是个“拍摄背景故事的小演员”而不是“拽哄哄的大明星”的悲伤之中,就听见了通关条件中,提到的金榜。 第207章 “阿林!”牧时赶紧追问,“那我们能上金榜吗?” 阿林露出为难的神情:“金榜……从概念上来说,上榜的都是十一二个当期表现最突出的艺人。不过实际上,那些都是粉丝投上去的。” 也就是说,金榜通常只会有快追综艺的推理闯关部分的艺人。 牧时他们只是一群拍背景故事的小演员,经剪辑播出后都不一定有个正脸,又哪里来的粉丝帮他们投金榜呢。 阿林又转而看着亓越阳:“怎么样,考虑好了吗?如果你跟我签约,我答应你,会让你当这一组的男主角。” 她给亓越阳画着大饼,说了很多极其诱人的好处。 阿林以为亓越阳一定会答应的。毕竟他长成那个样子,怎么会甘心一辈子当一个小明星的助理呢。 阿林微微低头,遮住眼中的势在必得和更深的谋算。 不料亓越阳轻声问:“我会是唯一的男主角吗?” 阿林面不改色:“你第一次当演员,很多东西可能不熟悉,我会找比你资深的演员带着你的。” 亓越阳说:“我只想当唯一的男主角。” 牧时说:“男主男主,都叫男主了,还能有两个呀?” 阿林一直对这个避而不答。 她又蹙眉,红唇因不满而微微抿起:“像你这种没有背景的新人,应该抓住每一次机会努力,而不是好高骛远,得陇望蜀。” 亓越阳摇头:“我特别好高骛远的。如果不能当唯一的男主角,我宁愿当个小透明的助理。” 牧时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不能说是个小透明……” 阿林不高兴了。她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着亓越阳,不死心地又问:“真的不考虑了?” “嗯。” “行。” 阿林冷下脸:“希望你不要后悔。” 她看了看手机,又想起来什么事情:“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牧时就说:“刚才司机让我们来找导演过去。” “这样啊……” 阿林有些狐疑:“那为什么你们不从正门进?” 她刚才从正门出来在走廊上打电话,这两个家伙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站在她后边,应该是从包间后头跟来的。 亓越阳说:“我们都还是学生,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不知道哪里是正门。” 牧时跟着点头:“是呀是呀,我们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包间呢!” 阿林看着牧时身上骚绿的深v西装,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她又说:“那你们运气挺好的。后边是个迷宫,你们居然能走出来。” 她没有回包间打个招呼的意思,而是直接转身就走,要去外头坐上来接她的面包车。 牧时问:“阿林,为什么ktv里会有迷宫啊?” 阿林轻瞥了眼廊镜中的自己,随口道:“这家ktv是刚才包间里头的张老板开的,有自己的运营思路。他喜欢迷宫就这样安排咯。” “怎么,”她漫不经心道,“你们觉得哪里不对劲么?” 犹豫了一下,牧时说:“刚才我们在里面发现了尸体。” 阿林微微侧头:“尸体?” 牧时接着说:“对,有很多具。看上去都是被箭刺死的。” 阿林说:“那你们怎么不报警?” 牧时说:“这个……” 亓越阳接着说:“我们的手机没有信号。” 他看着忽然直视前方,不愿眼神和他们有交集的阿林,继续说:“刚才你是在打电话,对吗?” 亓越阳轻声道:“我们确定我们看见了很多具尸体,他们都是来参加综艺的艺人。你可以帮忙报个警吗?” 阿林停住。 再拐个弯,就是ktv的大门了。 她的声音有些低,却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可能,是你们看错了吧。” 亓越阳说:“是吗?” “我还以为凶手藏进了刚才的包间里。”他说,“毕竟,我们一路走来都有尸体,就好像我们永远落后在凶手身后一样。” “而迷宫唯一的出口,就在包间。” 已经能看到大门外的黑夜了,昏黄黯淡的路灯下,司机朝这边招手。 “是吗?亓越阳,你真的很喜欢开玩笑。”阿林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蹲在墙角抽了好几根烟的司机迎了上来:“林姐,来,车在这边。” “都上车了!快点!” 面包车四周的人都往车上走,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车里的灯亮着,亓越阳扫了眼,这辆加长的面包车里挤着坐了二十来个人。 阿林是最后上车的,她皱眉:“怎么坐满了?” 司机回头一看,还真的坐满了,挤不下阿林了。 司机刚要道歉,阿林就看了看外头:“算了,还有别的车。”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亓越阳看见街道另一边还停着三辆车型一致的面包车。看来这次一共有四组演员。 阿林下车后,那边的面包车上很快就下来一个年轻女孩,笑眯眯地挽着她的手进了车。 司机拍着脑袋叹气:“我真是开车开昏头了!早知道我们这边满了,我就先开走嘛,白白在外头等了那么久,还挨了顿骂。” 他扯起嗓子喊:“都系好安全带哈,要走啦!” 第208章 面包车缓缓起动。 一直靠着窗补觉的小岚终于醒了,她揉了揉眼睛,问:“师傅,我们要去哪呀?” “妹啊,你也昏头了。”司机师傅说,“我们去片场啊。” 小岚点点头:“那要多久呀?” 司机说:“估摸两个小时吧,我开快点就俩小时。” 司机边拨弄方向盘边扫了她一眼:“你这……你来这干啥的啊?啥都不知道?” 小岚整理着衣服,随口道:“我是导演啊。” “……什么?” 车里很安静,她的声音能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我是快追的导演呀,”小岚说,“这次大家的拍摄工作,都由我来负责呢。” “哦哦。”司机点头。 北长逸坐在亓越阳前面,他皱着眉,望向小岚的背影,脸上带着不解。 亓越阳拍了拍他,直接问:“怎么了?” 北长逸回头,见是他,小声跟他说:“我记得合同上只有两个导演啊,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怎么多了一个?” 第116章 导演别这样4 即使他说出这样的话,亓越阳也不敢确定他是npc而不是玩家。 可能北长逸的手机上,还保留着合同的信息记录。不像牧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机上不仅几乎没有工作相关的信息,还反而下载了很多跑酷小游戏。 虽然一直没网,但是牧时还能玩小游戏,正坐那乐呢。 北长逸的助理刘凡就坐在北长逸身边,闻言道:“这很奇怪吗?只是加了个导演而已啊。” 北长逸点点头:“也是……” 只是仿佛还有更深的原因和疑问埋藏在他心中,他始终注意着小岚那边。 外头越来越黑了,亓越阳几乎以为他们正行驶在一条溢满浓雾的马路上。也不知道那个司机是怎么看清的路。 ……司机? 亓越阳忽然想到,这个司机在出m城前,去ktv的路上一直在咳嗽。 而现在,他们已经有多久,没听见司机的咳嗽声了? 窗外的道路被完全掩盖在黑暗中,车里只有最后面的灯亮着,车中间很暗,而车前头几乎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 他也无法从后视镜中看到司机。 亓越阳正考虑怎么不动声色地观察到司机时,忽然从前面滚来了一个粉色的小球。 “咚!咚咚咚……” 小球弹跳着,发出的声音很小,都没有惊醒车里睡着的人。 “怎么掉了呀……”坐在最前面的女孩小声抱怨。 她轻声轻脚地站起来,在有些摇晃的车厢中往后走,要去捡滚远的小球。 亓越阳弯身一捞,接住那个球。它看起来像是某种手机挂件。 小岚对他轻声道谢。 亓越阳点点头,把球还给她。 但她迟迟没有返回座位,也没有接过那只球,而是半蹲在亓越阳这边,犹豫着,欲言又止。 亓越阳瞥了眼后视镜,微微俯身,用气声问她:“怎么了?” 借着接过小球的动作,她低声对亓越阳道:“那个司机……好像没有脸了。” 小岚不知道亓越阳会不会相信这样的话,说出口后她自己都觉得离奇。 丁羽不知何时也蹲在了他们身边:“你们在说什么啊?” 他戴着眼镜,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呆。 小岚仍然蹲着,又凑近他的耳朵重复了一遍。 两个人都没有露出质疑的表情,这让小岚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相信她。 丁羽转而对亓越阳说:“把刘凡叫醒。” 他镜片后没有波澜的双眼直直望向前方,司机的背影。 丁羽把牧时也叫起来了,还在他出声前捂住他的嘴:“冷静。” 牧时玩手机玩累了,正休息呢,一睁开眼发现好几个人都在盯着他。 丁羽轻声道:“你们三个,谁跟我上去看看?” 亓越阳说:“我来吧。” 刘凡的表情莫名其妙又带着警惕,用气声说:“旁边还有人呢,你叫我们几个干什么?” 北长逸睡得很沉,还没有被吵醒。 丁羽似乎懒得看他装,对亓越阳点点头,两人一起轻手轻脚地往前走去。 丁羽很瘦,很安静,看上去很没有存在感。 亓越阳看着他的背影,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先点出了他们三个的玩家身份。 他不知道丁羽是用什么方法确认的,而他明明可以装作不察,甚至反借这个消息进一步伪装自己,但他偏偏直接点了出来。 毕竟……玩家之间,是存在竞争和合作关系的,他们都是必须要登上金榜的人——而最直接的竞争关系就是,杀死已经登上金榜的玩家,玩家的剧本身份会直接消失,下一个人就能顶替上。 丁羽像是一点也不防备亓越阳。他已经走到司机身边。 司机的身影几乎被隐没在黑暗中,隐约能看到他在打方向盘的动作,但是他的脸,不知道是角度还是什么原因,他们都看不见。 “……师傅?” 丁羽做好了准备攻击的姿势,亓越阳也盯紧那个黑影。 丁羽轻声问:“师傅,我们到哪了啊?” “哧——” 遽然的急刹车让他们站立不稳,车里的其他人也被惊醒。 第209章 丁羽撞到了栏杆,忍着痛,亓越阳把他扶了起来。 两人一起去看刹车的司机,见司机打开了车灯。 明晃晃的冷光下,司机回头,面容生动,一时间,竟看不出什么异常。 司机一脸莫名其妙:“你俩站这干啥?” 司机把车停稳了。路边有个类似服务区的小地盘,看上去只有一家店,外头摆着几张塑料桌子。 司机说:“休息几分钟,我去买包烟。” 车上有人抱怨:“刹车刹那么急做什么,我睡得正香呢。” 也有人跟着下了车去买东西吃。 亓越阳和丁羽也下了车。 店老板是个笑眯眯的老头,似乎还和司机认识,他们打了个招呼。 司机挑了包烟,抱怨着:“天天开夜路,烦都要烦死了!” 老板说送他瓶饮料,司机也不客气,拿了瓶红牛原地灌了,随手把空罐子扔到外头。 空罐子咕噜噜地滚到了塑料桌子底下。 亓越阳在店里转了转,发现这就是个很普通的杂货店,卖的也大多是路上应急的食品。 兜里只有二十块钱,亓越阳买了个打火机,借此和店老板搭了几句话。 老板是一个人守店。 司机跑去外头抽烟了,亓越阳正要走,看见丁羽抱着一大堆零食来结账。 他很认真地拿起一包口香糖:“老板,这个过期了。” 老板堆起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本生意,兄弟体谅下。” 丁羽说:“给我打折,不然我举报你。” 老板黑脸,然后给丁羽打了个八折。 但是老板说没有塑料袋了,丁羽就让亓越阳帮他抱着零食回去。 牧时看见亓越阳抱着一堆薯片上车,有点高兴:“我喜欢吃原味的,你怎么都买的黄瓜味?” 丁羽说:“是我买的,没有你的份。” 丁羽的死鱼眼配上面无表情的脸,让牧时觉得他好像被攻击了:“噢……那,那不好意思?” 短暂的沉默后,丁羽说:“我觉得黄瓜味的比原味好吃。” 他紧紧盯着牧时,牧时扯了扯嘴:“你说得对。” 丁羽坐回了座位,和他的零食一起。 过了几分钟,车上的人又齐了,司机把烟头踩熄,又上了车,关了灯,继续开车。 一开始车里还有说话声,十几分钟后,大多数人又陷入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长途旅行总是很折磨人。 亓越阳偏头,车窗外仍然是一片漆黑。这一带没有人,没有路灯,也没有其他车。 他收回视线,总觉得这一切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 小岚已经和人换了座位,虽然刚才好像确实是她看错了,但一个人坐在前面还是让她有点害怕。 她现在坐在亓越阳后边,和一个女生坐在一起。 她也一直没有睡,车开了一会后,她忽然戳了戳亓越阳。 亓越阳回头,小岚凑近他,小声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我们怎么还没到啊?” 亓越阳摇头:“我也不清楚。” 小岚顿了一下,又说:“那个,刚才可能是我看错了,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了。” 亓越阳轻声说:“你真的觉得,是你看错了吗?” 她清圆的眼眨了眨,透出挣扎和犹豫,半晌,她轻轻摇头,小声说:“不。” 车停了。 灯被打开,熟睡的人又被惊醒。 司机回头:“先休息会哈,我去买包烟。” 以为自己睡懵了的北长逸揉了揉眼睛。 亓越阳几人都站了起来。车窗外,他们又看到了那个小店,在漆黑的夜里亮着唯一的光。 “怎么回事?刚才不是已经经过了这里吗?” “司机开错了?” “没呀!我刚才一直注意着呢,我们一直在直走,压根没拐弯!” “我去,发生了什么?” 丁羽说:“亓越阳,我们去看看。” 牧时额角抽动:“亓越阳,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熟的?我也要去。” 刘凡也要去,北长逸说那一起。 小岚也跟在他们后头。 一群人就这么下了车,小店里,老板正笑眯眯地跟司机说些什么,司机灌了一瓶红牛。 “咚!” 他随手把空罐子一扔,罐子咕噜噜滚到了外头的塑料桌子底下。 桌子下只有那一个罐子。 丁羽带着他们进店绕了绕,又找到了那个过期的口香糖:“奇怪。” “所有东西摆放的位置,和刚才一模一样。”亓越阳扫了眼四周,对众人说。 刘凡嗤笑:“装啥呢,你们刚才就在这待了几分钟。还所有东西……” 丁羽说:“他说得对。”他转头,用死鱼眼盯着刘凡。 刘凡没有被他吓到,只是觉得这个人好像脑子跟别人不太一样,懒得理会他。 刘凡大大咧咧地去了老板那里:“老板,怎么回事?我们刚才明明来过这了,为什么又绕回来了?” 他表面上很随意放松,实际身子已经绷紧,准备应对突发情况,随时给老板来一拳。 老板一脸懵:“小兄弟,你说什么呢?” 无论刘凡再怎么问,老板都是这种懵逼的样子。 倒是北长逸好奇地走过来:“刘凡,为什么你一直握着拳头啊?” 第210章 第117章 导演别这样5 老板:“?” 刘凡:“……” 刘凡咬牙说:“哈哈,这是我个人的习惯,我讲话的时候就喜欢握拳头。” 老板盯着刘凡,手也放到了前台下面,警惕起来。 老板朝外头喊:“老张,这些人是你带来的?怎么回事?” 司机掐掉烟,匆匆跑过来:“怎么了?” 老板不耐烦地冲他们招手:“不买东西就赶紧走,看你们贼眉鼠眼的,一个个都不像好人。” 亓越阳离开小店之前,在店里留了个记号。 他转身,发现小岚也偷偷摸摸地把一个小东西塞进货架的箱子里。 见自己被发现了,小岚悄声解释:“我总觉得我们还会再来一次,我先做个记号。” 一行人回了车,司机最后上车。他又关了灯。 面包车慢慢起动,逐渐远离了亮着灯的小店,行驶在一片黑暗中。 这一次,车里没有人睡觉。牧时的手机快没电了,他看着不断流逝的时间,觉得有些不妙。 车又停了。 亮着灯的小店,又出现在路边。 坐在后面的女人觉得不可思议:“又来?” 另一个助理打扮的人也有点慌张:“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司机慢慢转身,对着众人露出一个笑脸:“先休息会,我去买包烟。” 小岚直接拉开车门,一溜烟地跑下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之前没有下车的几个演员和助理,也犹犹豫豫地走了下来。 小店外的塑料桌子底下,还没有出现司机扔的空罐子。 刚才他们留下的记号也不知所踪。 老板在前台捡什么东西,见浩浩荡荡一伙人走了进来,还有点懵:“你们干啥?” 有人要崩溃了:“这是第四次了!” 他问正在买烟的司机:“不是要去影视城吗?为什么你一直在绕路?为什么每次都要停在这里?” 司机点起烟。 他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头顶的灯则照亮他微笑的脸。 司机叹气:“你是不是太累了?” 烟头落在地上,他用脚踩了踩:“休息好了不?走吧,都回车上去。” 塑料桌子下,他扔出的空罐头咕噜噜滚动着。 有人不想再回到车上:“我就在这等着你吧。” 那个演员很年轻,看上去脾气也不太好,抱着手,站在店里:“反正你也要在这片绕路,我干脆就在这等着,看你们要搞什么鬼!” 司机清了清嗓子:“随你。” 在一片古怪的沉默中,面包车第四次驶离。 车子一直在直走,但当它再停在路边时,那个店又出现在他们视线中,店里则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这一次,老板也不在。司机沉默着,自己拿了包烟,去墙角蹲着抽烟。 牧时找了找:“确实没有人。” 北长逸懵逼中带着点害怕。 刘凡则显得很警惕,他本来还想装一下npc,现在不得不把所有注意力放在这诡异的循环上面。 其他演员和助理大多围在店外头张望,偶尔有几个胆子大的会走进来看看,但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司机又喝完了一瓶红牛,空罐子咕咚咚滚到塑料桌子底下。 丁羽直接走到司机面前,问他:“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司机叼着烟,不耐烦又很疑惑地看着他。两人说了几句话,颇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从司机的视角来看,他仿佛一直是第一次经过这里,第一次停在店边,第一次买烟和喝红牛。 而对老板来说,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司机和这些奇怪的客人。 亓越阳想到什么,他走近那几个演员,低声问了他们几句话。 也有人不想配合,又在亓越阳冷淡的注视下嗫嚅着开口。 亓越阳轻声对牧时说:“那几个人里,还有两个演员也认为我们是第一次停在这里。” “他们的视角和司机是一样的。” 为什么? 丁羽忽然说:“是那两个戴帽子的吗?” 他们看上去是双胞胎。 亓越阳和牧时都不知道丁羽是什么时候跑到他们后边的。 并不是他们两个不够警惕,实在是这个家伙很离奇的,特别没有存在感。丁羽不说话的时候,其他人总是很难注意到他。 他就像一个性格古怪的影子。 亓越阳轻轻点头。 丁羽皱起眉:“可是,他们一个人是npc,另一个是玩家。” 牧时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那两个双胞胎从外人的视角来看,长得一模一样,也一直凑在一起说话,短时间的接触里,起码这边的几个人都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异常。 更别说想到一对双胞胎居然能分成一个玩家和一个npc了。 丁羽反问:“这你都看不出来吗?”他说话的时候其实很平静,声音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 但配上他镜片后的死鱼眼,牧时觉得他又被攻击了。 牧时干笑:“哈哈,我真的看不出来。” 丁羽摇了摇头,又很认真地说:“观察力是一种天赋,这也不能怪你。” 牧时偏头问亓越阳:“他是在安慰我,对吧?他没有阴阳我?” 第211章 丁羽不解:“我为什么要阴阳你?” 亓越阳忽然问他:“那你能看出她是什么身份吗?” 丁羽望过去,货架旁的小岚一直在找她刚才偷偷留下来的东西,但是一直找不到。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微微皱着眉。 丁羽说:“很明显啊,她是个npc。” 亓越阳又问:“那刚才,差点就跟我们一起坐车的另一个导演……你注意到她了吗?” “你是说,这两人长得有点相似吗?” 丁羽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奇怪:“黑核的人物模板是有限的,理论上同一个副本确实能同时存在两个长相相似,却毫无关系的人物。” “这个概率很低,”他无所谓地耸肩,“但我遇到过比这概率更低的事情……没什么好奇怪的。” 一直默默听着的刘凡开口了:“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要扯闲话了?” 见几人都撩开天窗说亮话了,刘凡也懒得遮遮掩掩:“我们先把眼前这件事解决成不?” 那边司机抽好烟了,催促着大家上车:“快点,我们马上就到影视城了。” 刘凡打量着几人,低声问:“嘿,我们要不要也留两个人在这?其他人先上车,然后手机联系。” 牧时说:“手机没信号啊。” 亓越阳也在考虑要不要这么做。 但是丁羽说:“我建议你们还是上车吧。” “为什么?”刘凡问。 面包车外徘徊的演员们在司机的催促声中,陆陆续续又上了车。 小岚似乎察觉到他们不希望她听见他们的对话,只是依然远远地站在那里,但在等他们行动,打算跟着他们做。 她看上去很不安,一直微微皱着眉。 丁羽说:“刚才那个留下来的人,我觉得他已经死了。” “随你们信不信。” 丁羽率先走出小店:“我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实力,留在这里只是送死。” 上车后,刘凡不甘心地探身去问丁羽:“可是坐在车上又能怎么样呢?看上去我们都被困在这个循环里了。” 他以为丁羽会继续用那种平静又充满装逼气息的语调解释,但没想到丁羽恍然大悟道:“对哦。” 刘凡:“……”果然还是不能太依赖别人。 被夹在中间的北长逸很困惑:“你们到底在聊什么啊?十句我有八句听不懂。” 车上的气氛有些沉重,一时间没有人跟北长逸解释,他就有点委屈地摸摸鼻子,安静下来不说话了。 亓越阳想到什么,轻声问北长逸:“刚才你说,这个综艺只有两个导演,对吗?” 终于有人理他了!北长逸赶紧点点头。 后头的小岚有点想凑上来听他们讲话,但是旁边的女生看上去忧心忡忡,一直拉着小岚要彼此安慰。 亓越阳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我是说,你的手机里有相关的合同记录,是吗?” 北长逸连连点头。 亓越阳沉吟:“可以借我看看你的手机吗?” 手机快没电了,在没有网络的情况下也只能看到一些之前就加载好的东西。 北长逸的微信群聊中,传递出的消息就是这个综艺有两个导演,一男一女,其中男导演叫纪立群,是实际的执行导演。 北长逸的经纪人苦口婆心对他说:“去到拍摄地一定要听纪导的话!不管其他人怎么跟你勾心斗角,你一定都只要听纪导的话!” 亓越阳又望向另一边的刘凡:“我觉得,每个人的手机里都有不同的,关于综艺的线索。” “也许我们需要把它们汇集起来,”他说,“然后就能破解这个循环。” 在亓越阳的注视下,刘凡显得有些紧张和犹豫。他好像在纠结是否要共享信息。 而丁羽直接把手机扔了过来:“你看吧。看完可以给我归纳一下。” 牧时忍不住问丁羽:“亓越阳长得很慈眉善目吗?为什么我觉得你对他挺自来熟的?” 丁羽觉得牧时莫名其妙:“目前看来这里只有唯一的线索和唯一的谜题。不合作起来求解,难道还要像电影里一样,一个个去送人头吗?” 第118章 导演别这样6 刘凡觉得他被攻击了。 最后,刘凡还是把自己的手机也递给了亓越阳。 亓越阳很快浏览完一条条信息。 北长逸的手机中,最关键的消息就是这个综艺有两个导演,而无论是小岚还是阿林,其实都不是实际的执行导演。 执行导演是且仅是纪立群。 而刘凡的手机则在流传着一则八卦,说是这次他们拍摄的支线剧本被工作人员不小心流出了。 不过剧本本身其实也不是特别保密的东西,流出后也没有产生特别恶劣的影响,只是他们这组招演员反而变得更快了。 丁羽的手机则是聊到他将扮演的角色,据描述是一个“不需要演技”“不需要脸”“只要人去配合”的角色,并且并不边缘。 而牧时和亓越阳的手机,则是暗示他们身上都佩有摄像头,随时随地记录日常以当作综艺的“花絮”。 北长逸听到这个消息时还很震惊:“那我们上厕所的时候怎么办?” 牧时很欣慰:“这么关键的事情,果然不止我一个人在意。” 丁羽从领口摸到那个小小的摄像头,有些恍然大悟:“我还以为这真的就是个装饰呢。” 第212章 司机仍然在开车,他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很模糊。 亓越阳又想到,其实,即使一直徘徊在这条路上,他们也算是出了a城了。 那……胸前的摄像头,是否又已经开始工作了呢? 目前虽然已经收集了部分线索,但总感觉距离真相和全景还差了很多东西。 丁羽转身,目光落在后面的十几个人身上:“我们去抢他们的手机,行吗?” 正好听到这句话的小岚瞪大眼:“什么?” 旁边的女生也是一脸惊恐。 刘凡恨不得跑到丁羽身边堵着他的嘴,半起身对听见他说话的几人赔笑:“开玩笑呢,这家伙在开玩笑。” 几人又商量了一会,而后又陷入短暂的沉默。 小岚终于找到一个空档能加入他们。她拍了拍看上去最好说话的牧时,轻声说:“就是……你觉不觉得,这次开车的时间好像长了点?” 她带着一种明知道不太可能,但还是忍不住幻想的期待,接着说:“是不是,我们真的要到影视城啦?” 车窗外的黑暗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牧时回头,正正撞上她的眼。 她是有些忧虑的,又强忍着,隐藏着心中的不安和恐惧,面上糅合着一种复杂的脆弱和坚强,让人不忍心不接过她的问话。 牧时也不知道答案,就安慰她:“别怕,我们在呢。” 小岚勉强笑了笑,又将目光转向窗外,脸白了白:“牧时,你看……它又出现了。” 这一次,黑暗中亮着灯的小店,门口悬挂着一具尸体。 司机猛地刹车,探出头:“啥玩意?” 车上的人看清了那边的景象,各自慌神起来。 “那,那是个人吗?” “是模特吧!假的模特!肯定是假的!老板在跟我们开玩笑,对不对?” “那个人是谁啊?”有人尖叫着,“血,他,他在流血……” 这次司机不敢下车了。他就坐在驾驶座上使劲探头去望,满脸惊恐。 亓越阳说:“开门吧。我们去看看。” 北长逸拉住他:“哥,不然还是算了吧,我们先报警! “那边黑黢黢的,要是凶手还在……多危险啊哥。” 牧时瞪着北长逸拽着亓越阳不放的手:“谁是你哥啊?” 他推着亓越阳下了车,嘀嘀咕咕的:“真奇怪,亓越阳,明明我穿得比你帅,但我怎么感觉你比我更像交际花。” 亓越阳说:“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有做。” 北长逸最后还是慢吞吞地跟着他们下车了,闻言眼睛又一亮,小跑到亓越阳身边,又说:“虽然哥什么都没做,但我觉得跟着他特别有安全感。” 牧时沉默了一下:“你可以直接叫他亓越阳的其实。” 北长逸看上去年纪不大,乖乖跟着人的时候会很像某种犬类,他摇摇头,眼睛亮晶晶地,固执地喊亓越阳:“哥。” 牧时要崩溃了:“为什么总感觉你奇奇怪怪的啊!” 亓越阳没有管那个莫名其妙贴上来的小尾巴。 他们已经来到店门口,粘稠的,腥腻的血,滴滴答答地从悬挂的尸体上流下,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血水。 “怎么会流了那么多血?”刘凡没在尸体正面看到明显的伤口,“他,他不是吊死的吗?” 丁羽抬头,看清了尸体的脸。 是那个老板。 横死的老板垂着脑袋,但脸上依然诡异地凝着一种笑眯眯的表情。 丁羽眯起眼睛:“脖子上的勒痕颜色比较浅,瘀血的位置也不太对……他是死了以后,才被吊起来的。” 可是这间小店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入口就是这扇门。 门被吊起的尸首挡着,下头积了一大滩血,混着地上的污泥,看上去恐怖又恶心。 但亓越阳面无表情地拨开尸体悬垂的双脚,就像拂过门帘一样,将那两双腿拨到另一边,然后从那滩血上跨了过去。 他注视着尸体的背面,显得有些沉默。 隔着一扇门和一具悬尸,丁羽催促他:“你看到什么了?” 亓越阳微张口:“他……他被掏空了。” 几人都露出恐惧或者恶心的神情,只有丁羽依然面无表情,镜片后的死鱼眼也只是困惑地眨眨。 “啊?”丁羽问,“掏空?哪种掏空?” 饶是亓越阳,盯着那一幕也不太舒服。 他想了想怎么形容:“就是,空了。” 亓越阳说:“我能看见他的骨头。” “他的背面,被完全剖开。” 亓越阳压了压眉,接着道:“没有内脏,还剩下皮肉和几段骨头。” “……呕。”牧时捂住嘴。 北长逸脸色惨白:“哥,哥你在,你在开玩笑吗?” 丁羽又问:“内脏呢?内脏去哪了?你在屋里能找到吗?” 亓越阳往里走:“目前还没看到。”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你们怎么不进来?” 其他人脸色都不太好,如果不是必要他们并不想看见那个被掏空的背面。 丁羽特别理直气壮地说:“我害怕,我不敢看那种东西。” 亓越阳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也不喜欢这种直直白白的血腥恐怖。 即使心理上再怎么暗示这只是个游戏,那种视觉和嗅觉,有时候甚至是触觉的冲击感,加上他与生俱来的好记性,也总是会折磨他的精神。 第213章 亓越阳目光逡巡着:“没有仔细搜,但我感觉屋里没有其他东西了。” 丁羽皱起眉,抬头,继续盯着那张微笑的脸:“真奇怪。” “距离我们上一次见到他,只过去了不到半个小时吧?” “这么短的时间里,”丁羽说,“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处理掉一个人吗?” 而且一眼看过去,只有门口有粘腻的血迹。 这个小店甚至不像第一案发现场。 亓越阳在货架上,又找到了第一次来时,丁羽发现的那个过期的口香糖。 而第三次经过这里时,他和小岚留下的痕迹,都不存在。 “亓越阳!你先出来吧!” 丁羽喊:“那个司机好像被吓坏了!他刚才一直在按喇叭,催我们上车!” 几人又回到了车上,这一次,面包车起动后过了几分钟,司机才后知后觉地关上了灯。 车上的其他人面露惊恐,慌忙地朝下车的几人打听消息。 北长逸说了点东西,胆子小的人直接哭了出来:“这都什么事啊……” “我只是想来参加个综艺,赚点小钱,怎么就遇上了这种事啊呜呜呜……” “佛祖,佛祖保佑我,我想回家,要是我能顺利回家我一定给您上高香!求求您了上帝,老天爷,阿弥陀佛……” 小岚身边的女生眼睛红红的,小声抽泣起来。 小岚也很害怕,但她轻声安慰着那个女生:“别怕别怕,我们还有那么多人呢,大家一起想办法,肯定有办法的……” 北长逸似乎有些不忍,走过去蹲在她们身边,轻声安慰了几句。 牧时跟亓越阳讲悄悄话:“这个北长逸,是不是突然变得……太有存在感了点?” 亓越阳扫了眼北长逸:“先不管他。” 亓越阳说:“估计还有七八分钟,我们就要再一次遇到那个店了。” 牧时点头:“要做什么?” 亓越阳想了想:“循环的次数,还是少了点,目前似乎没有什么规律。” 丁羽插了进来:“你们还记不记得,第四次经过那里的时候,有个演员留下了?” 牧时已经不想探究这个丁羽又是什么时候蹲在他们两个后头的了。 亓越阳的眼动了动:“你是说……” 黑暗中,渐渐出现一个熟悉的光点。他们又一次靠近那个不断重复的小店。 “没错。” 丁羽严肃地说:“我觉得,接下来,我们就将看到他的尸体。” 但是司机没有刹车。 之前的几次,远远地看到小店的亮光时,他就会开始减速。 而这一次完全相反。面包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带着一车人的惊恐,靠近了黑暗中那间唯一亮灯的店,又飞速疾驰而去。 第119章 导演别这样7 “张师傅?”小岚忽然道。 面包车猛地一扭,失控的车身在黑漆漆的公路上打转,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没系安全带的人都从座位上跌了下来。 小岚扶着座位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要往前走:“怎么了师傅?” 几人还未来得及阻挡,她就已经走到司机身边。 小岚发出一声尖叫。 刘凡捂着脑袋站起来:“到底怎么了?” 亓越阳和牧时一起走上前,打开了车里的灯。 明晃晃的灯光下,司机直瞪着眼,倒在方向盘上,姿势僵硬。 小岚小心翼翼地用手去探他的鼻息:“他,他没有呼吸了!” 牧时盯着司机:“他死了?” 丁羽刚才撞到了前面的座位,现在脑门上还在流血,他捂着伤口从后面往前走:“我来看看,我会验尸。” 他本来就瘦,现在捂着伤口脸色惨白的样子,让人很怀疑他走两步就会去世。 原本坐在后头的那对双胞胎演员之一,因为急促的刹车而滚到了路中间,正好挡住了丁羽。 丁羽又急着往前走,几乎要从他身上跨过去时,那个男人刚好呼痛起身,两个人互相撞到又要倒在地上。 亓越阳离他们最近,眼疾手快拉了一把。 牧时说:“大哥们,别慌啊,都慢一点……” “滋滋……” 细微的电流声后,车里的灯全都熄了。 小岚吓得直接抱住了牧时的手臂:“又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贴近让牧时也吓得拽住亓越阳:“谁拉我啊!” 黑暗里,北长逸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摸亓越阳:“哥,你在哪?我有点怕……” 丁羽说:“你的腿压到我了,能不能移开?” 还躺在地上的双胞胎之一说:“抱歉抱歉……可是谁踩到了我衣服?” 刘凡忍无可忍:“你们能不能少说两句废话……” 黑暗中响起一声轻轻的按键声,亓越阳打开了手机手电筒。 乍然的黑暗带来的恐慌逐渐消散,众人面面相觑。 刘凡收回脚:“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踩到的。” 丁羽也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手电筒:“亓越阳,我们去看看。” 亓越阳低声嘱咐了牧时几句。车里的其他人也很激动和恐慌,各自打起手电筒后正在七嘴八舌地说话。 牧时拉着刘凡去跟他们对话,试图让这些人达成共识,配合他们的行动。 第214章 而车前头,丁羽打着手电,正在检查司机的尸体,亓越阳则在一旁站着,似乎漫无目的地扫视着附近的一切。 丁羽说:“他确实已经死了,尸体还是热的。” “左颈上有一个针眼,”丁羽说,“扎得很深。他可能是因为被注射了某种药物而死。” 丁羽越过尸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然后一脚把尸体踹下车,自己进了驾驶座里摸索什么。 亓越阳沉默地注视着他无比连贯的动作。 丁羽从驾驶座左侧捡起一个注射器:“找到了!” “是人为吗?”丁羽皱起眉,“可是刚才,他倒下来的时候,没有人靠近过他。” 车子失控又稳下时,亓越阳他们及时打开了灯。离司机最近的副驾驶上,那个助理依然好端端地坐在座位上,被安全带束缚着。 亓越阳的视线扫过倒在车外的尸体,慢慢上移,最后停在大开的车窗上。 亓越阳轻声问:“如果是有人从外面射杀了他呢?有这种可能吗?” 丁羽眼睛一亮:“从现实的角度来说,在黑暗中射杀一个高速移动的物体并不容易。但是这种死法,很黑核。” 亓越阳略微沉吟:“我们下去看看。” 牧时那边,在不断的画大饼和许诺下,剩下的活人也基本同意了配合他们行动。 安抚好惊慌失措的几人后,牧时松了口气,也下了车。刘凡紧随其后。 牧时边走边庆幸地想,幸好这一车人里没有恐怖片常见的鲁莽爱送人头人设,基本都是理智或者怂得一批的。不然还得防队友背刺。 车里渐渐安静下来,北长逸轻声安慰着一个小声哭泣的女生,抬眼就看见正一个人默默坐在窗边的小岚。 她微微皱着眉,视线始终落在窗外的四个人影身上。 车外太黑了,手机手电筒的亮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 亓越阳半蹲下,指尖拂过地上斑驳的车痕。顺着黑色的痕迹望过去,他若有所思。 牧时在他身边,看着这些痕迹,低声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亓越阳说:“还不确定。不过至少我们可能知道出路的方向了。” 刘凡说:“你们在那嘀嘀咕咕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说给我们听吗?” 他发现亓越阳和牧时之间有股古怪的默契,就想转而去拉拢丁羽给两人施加压力,防着这两人刻意隐瞒什么线索。 但是丁羽没有接刘凡的话茬。他比他们三个走得都远,如果不是手机终于没电了,手电筒也只能关闭,丁羽恐怕会一直走下去。 丁羽回来后叹气:“我需要一个新的手机。” 亓越阳说:“那我们回去吧。” 两人对视着,丁羽眨眨眼:“我怎么感觉,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亓越阳说:“是吗?可能是你感觉错了。” 他们又往回走,面包车上的人都在透过车窗看着他们。亓越阳轻轻说了几句话,小岚看不清他的口型,但是心中忽然浮上不祥的预感。 牧时敲了敲车窗,里头的人开了窗。 牧时说:“都下来吧,车坏了,卡在了路边,有人会修车吗?” 丁羽也点头:“一部分人去修车,一部分人来推车吧。” 车上的人还有些犹豫,总感觉待在面包车里更安全些,但在两人的催促下,最后还是陆陆续续都下了车。 不料前头刘凡立刻坐上了驾驶座,还关了所有的窗户。 亓越阳从前面绕过来:“车修好了。” “……” 北长逸神色复杂:“哥,你甚至不愿意演一演。”就直接把骗了他们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亓越阳换了个语调:“啊,车终于修好了。” 北长逸无奈:“哥,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牧时说:“也没什么,都给我把手机交出来。” “凭什么啊?” “你们拿手机干嘛?” “我们凭什么把手机给你们?” “其实可以商量一下的……” 亓越阳和牧时站在门边,和中间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丁羽对比起来,这两个人显得更有压迫力了。 北长逸叹气:“不就是手机吗?”他直接把手机递给了丁羽,丁羽也让他重新上车。 “就是这么简单。”丁羽说,“交手机,上车;不交手机,就待在这里。” 磨蹭了几分钟,最后所有人都把手机交了上来,包括各怀心思的几个其他玩家。 小岚最后一个上车,丁羽接过她的手机:“怎么没电了?” 小岚无奈地说:“这都过了多久了,大家的手机其实都快没电了。也不知道你们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她是有点抱怨的,毕竟即使没信号,手机作为光源留在手中,也会让人更有安全感。 丁羽说:“那肯定是不能告诉你的。” 牧时说:“她是在表达对你的不满,不是真的在问你有什么意义。” 丁羽恍然大悟:“这样哦。” “你真聪明。”丁羽用死鱼眼看着牧时。 牧时又觉得他被攻击了。 刘凡开始开车,亓越阳和丁羽、牧时一起坐在前排,查看所有人的手机。 部分手机确实已经没电了,甚至开不了机。 通过剩下的手机中的群聊记录,他们又了解到了几个消息。 第215章 有几个助理的工作群在聊八卦,说这次快追综艺来面试的演员里有好几对双胞胎,因为传言导演认为这次的拍摄任务过于繁重,主演和替身越像越好。 “那对双胞胎就被定成一个主演和一个替身,”丁羽瞥了眼坐在最后面,一言不发观察着他们的双胞胎玩家,“他们都是新人。” 还有几个工作群里则有影视城的照片,看上去片场已经基本布置好了,导演组还准备了几个发电机。 因为7号影视城比较偏远,很多东西都不全,需要助理们提前采购准备好。 有个助理负责买药物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牧时耐心地翻着,很无语地发现他的手机上连着五个群聊都只是在商量吃回扣的事情。 有演员在跟经纪人抱怨:“还说面试现场定主演呢!男主角明明就已经内定了,还要我们去走个过场干嘛!” 他在面试时偷听到,导演内定了北长逸做男主角。 牧时说:“那之前我们遇到的那个阿林,为什么还在找男主角?” 亓越阳抬眼,正好和望过来的北长逸对视上。北长逸微微扬眉,有些无辜地看着他们。 有几部手机提到了即将拍摄的剧本,但信息很碎,基本只是围绕各自的角色,很难拼凑出全貌。 亓越阳猜测没电了的手机里应该还有关于剧本的消息,不过他们现在也没办法看到。 一直在开车的刘凡忽然开口:“出现了。” 那个亮着灯的小店,第八次出现在他们眼前。 第120章 导演别这样8 “停车。” 亓越阳说。 小岚也想跟着他们下车,却被身边的女生拉住:“你不怕吗?” 小岚笑笑:“怕呀。但是这件事总得有人去解决。” “不是有他们了吗……” 小岚摇了摇头,还是下了车。 小店里没有人,外头的塑料桌子下也没有空罐头。 但一进门,几人都沉默住了。 所有货架都被掀翻在地,好像经过了一场扫荡。 近门的几面墙上淋满了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充斥了整个屋子,让人闻之反胃。 店里一片狼藉,很难找到落脚的地方,却没有尸体。 那些血和空气中古怪的气味像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一样,但他们并不能确定这里什么也没有。 因为那些倒下的货架和箱子,理论上还是能掩盖住什么东西的。 丁羽推了推几个架子,但什么也没找到。可是他们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间屋子里,把它清理干净以验证是否存在尸首。 刘凡说:“太臭了,太恶心了,这里得死多少人……” 牧时捂着鼻子:“血迹看上去还比较新,可是尸体去哪了?” 刘凡的脚忽然踩到一个软塌塌的,很有弹性的东西。他低头,毛骨悚然道:“是,是不是被吃了啊……” 那是半颗心脏。 切面有明显的咬痕和撕裂。 丁羽盯着那半颗心脏,觉得胃部不适。他想到什么,看向亓越阳,亓越阳垂着眼,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丁羽总觉得他知道了些什么。 丁羽就直接问了。 亓越阳先是一怔,像是不习惯他的直白,又说:“我确实有了一个猜测,但是并不完整。” 丁羽点头。 小岚站在店外面,没有进去,只是一直看着他们。 丁羽觉察到她的目光:“你一直跟着我们做什么?” 灯光下,她的脸有些白,看上去就像在忍耐某种不安:“我,我不想死。” 丁羽说:“那你还是留在车上安全点。” 她沉默,转身返回。丁羽盯着她的背影,眯起眼睛。 丁羽又猛地转头,另一边的亓越阳正在检查地上的痕迹,好像从来没有抬头看过他。但丁羽知道并不是这么回事。 刚才,他注意到小岚时,亓越阳也注意到了他。 一行人又回到了车上。面包车沉默地前行,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又看到了黑暗中的光点。 刘凡还没开口,亓越阳就说:“不要停。” 不同的视线汇聚在他身上,但是亓越阳没有回头向他们解释,只是淡淡道:“不要停。” 面包车继续前行。 光点再一次出现时,亓越阳说:“停吧。” 可是他没有下车,只是打开车窗扫了一眼,就说:“继续走。” 小岚望过去,灯火通明的小店门口,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刘凡忍不住问:“你在等什么?” “他在找人。”丁羽轻轻道。 “找谁?” 牧时反应过来了:“你们是说,第四次路过那个店时,留在店里的那个人……” 他们的交谈声很小,后头的人基本听不清。 丁羽皱眉:“可是,我觉得他已经死了。” 亓越阳说:“可是在这个时候,死人比活人更有价值。” 刘凡忽然说:“油要不够了。” 丁羽看着油表上的数字,欲言又止。 而当那个小店再一次出现,刘凡开始减速时,面包车后头,忽然传来惊呼。 “她怎么了?” “她从刚才起脸就很白来着……” “哮喘吗?” “找找她身上有没有药?” 车停了,几人回头,发现小岚跪在了地上,痛苦地喘息着,身边围着几个人。 第216章 亓越阳穿过人群,小岚的眼已经发虚了,她看不清周围的人影,只是本能地伸手抓住了亓越阳:“救,救我……” 牧时从她衣兜里找出一瓶药:“喂她这个。” 可是里头只剩下一片药。 亓越阳扶着小岚,丁羽找来了水把药片灌了进去。但她依然在痛苦地喘息着,眼角渗下泪珠。 丁羽拿起药瓶:“不行,她这个是急性病。如果不及时服用药物,会有生命危险的。” 北长逸有些急:“还有人有这个药吗?你们身上带没带?” 答案当然是没有。一直坐在小岚身边的女生甚至远远地避开了她。比起突发恶疾,她更怀疑小岚的病是受到了那股超自然的力量的影响。 她恐惧地望着急促喘息的小岚。是不是因为他们一直没有停车去那个店里,所以车上开始慢慢死人了? 丁羽抬眼,看着亓越阳:“是有药的。” 亓越阳垂眼,看着怀中的女孩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 丁羽说:“群聊里提过,他们采购了一批药物提前运到了影视城里。” 刘凡说:“可是我们现在被困在这个循环里,也去不了那个影视城啊?” 牧时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有办法忍心看着林一岚在他们面前死去。 他走到刘凡身边飞快道:“快开车,我知道路,我给你指。” 刘凡一边照做一边不解:“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那个司机死的时候。” 丁羽慢慢站起来,视线从濒死的女孩身上收回,说:“那是我们第七次经过那个店,而他没有停车。” “他还改变了驾驶方向,刹车发生的时候,地上的划痕很不对劲。”丁羽沉声道,“这个司机,其实一开始就知道怎么避开这个循环,只是一直在装傻,带我们绕圈子。” 牧时盯着前方的道路,对刘凡说:“再开快点。” 刘凡问:“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 丁羽回头,看着亓越阳和他怀中喘息的小岚,又说:“也不重要。” 丁羽平静地说:“我们的任务只是进入金榜,而进入金榜需要综艺开始。” “所以目前,我们只需要进入影视城,仅此而已。” 小岚的呼吸越来越重,她断断续续地问:“我会,会死吗?” 北长逸擦掉她额上的冷汗,安慰她:“不会的,不要怕,你不会有事的。” 车子转弯了,两侧依然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但车上的人忽然觉察到了生的希望。 “我,我不想死……” 小岚轻声说,又慢慢闭上眼:“不想……不想再离开了。” 黑暗中出现了光点。 刘凡屏住呼吸,油箱即将告罄,他不希望接下来面对的会是绝境。 ……他忽然看到了一个发着光的标牌。 7号影视城。 他们真的到了。 刘凡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车上的人隐隐躁动起来。 北长逸说:“哥,我来扶她,你快去拿药吧。” 车停了,其他人还有些犹豫,亓越阳和牧时先下了车,从门口堆积的箱子中找到了一个药箱。 他们很顺利地找到了那瓶药,而小岚咽下药片后,也渐渐平静下来。 北长逸擦掉她额上的汗,她轻声对几人道谢。 丁羽下了车。 丁羽说:“她病得很及时,对吗?” 亓越阳整理着刚才被翻乱的药箱,沉默不语。 “我觉得她在装病,”丁羽又说,声音很小,像在自言自语,“你觉得呢,亓越阳?” 亓越阳看了看手机,天要亮了。 他的沉默没有让丁羽退却,丁羽对亓越阳仿佛有种莫名其妙的关注。 他追问道:“亓越阳,她很特别,对不对?她对你来说,是特别的那个,是吗?” 亓越阳脚步顿住。 他的声音遽然冷了下来,微微偏头,看着丁羽的样子,像在看一个死人:“你在说什么?” 丁羽没有害怕,但也露出戒备的姿态:“亓越阳,是不是她?” 丁羽知道林一岚的存在。 有人对他透露了,林一岚的存在。 他也认识亓越阳,他怀抱某种目的而来。 亓越阳撩起眼皮,有那么一瞬间他看上去很危险。 丁羽的手已经放到了身后,亓越阳慢慢朝他迈了一步,他正要先发制人,忽然听到了面包车的鸣笛声。 黑暗中,又有一辆车正在往他们的方向靠近。 “呲——” 车速很快,停得也很急。 车灯照亮了7号影视城标牌前的一小块地,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有个男人捂着腹部,跌跌撞撞地从车上跑了下来:“快救我!救救我!” 他一瘸一拐地走着,腹部一直在滴血:“我,给我药!绷带和药!” 站在医疗箱旁的几个人慌忙地找着急救用品,也有人害怕地看着受伤的男人,默默远离。 车上又下来了一个女人,穿着纯色茶歇裙,细白的手腕上戴了只春带彩的玉镯子,贵气中又有种说不出来的风情。 比起男人的惊慌失措,她冷静得仿佛只是过来旅游一般。 车灯照亮了她的脸,她的目光扫过神情各异的众人,微微一笑。 第217章 北长逸正在问小岚还有哪里不舒服,小岚披着一件外套,摇了摇头。 阿林经过亓越阳和丁羽,停在了北长逸和小岚面前。 小岚抬头。 车灯照亮了她们两个的脸,相似的五官上是截然相反的神情。 阿林蹲下,对小岚伸出手,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怎么在这里呀?” 小岚微微眯眼,就这么注视着阿林,又将她垂散的发撩到耳后,笑了一下:“你应该知道的呀。” 第121章 导演别这样9 第二辆面包车上又匆匆跑下来一个小助理。 她看到对峙的阿林和小岚,露出紧张的神情,生怕两人吵起来,慌忙到了她们中间。 小岚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是阿珠呀。” 阿珠戴着口罩,说话时声音也闷闷的,她先低声打招呼:“小岚姐。”而后贴近阿林说了几句话。 小岚一直笑吟吟地看着她们。 阿林微微颔首:“这样啊……” “那纪导到了吗?”她站了起来,抚了抚微皱的衣角,“我有些话要对他说呢。” 阿珠摇头:“可能纪导他们的车在路上耽搁了。阿林姐,我先带你回去休息吧。” 阿林见众人还待在影视城门口,有些不悦:“都愣在这做什么?还不赶紧进去收拾东西。天亮以后就要拍摄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她瞥过门口堆叠的箱子和物件,脸色又是一沉,开始安排各个助理干活,连一些小演员也不能幸免。 小岚也说了几句话,但对这些不太上心,自顾自进了影视城找房间休息去了。 亓越阳他们的面包车几乎全员幸存,但后来的那辆面包车里,只走下来了不到十个人。 腹部有伤的男人应该是个玩家,面对众人的询问他一言不发,只是狠狠地盯着阿林的背影。 牧时看了看时间,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他们还可以休息一会,就去问阿林:“我们在哪休息啊?” 阿林正在拨电话,瞥了他一眼:“影视城里有个小宾馆被我们包下来了。你们照着安排的房间号入住就可以。” 牧时还想问,但阿林已经拨通了电话:“喂?你们到哪了啊?怎么那么慢?” 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出了点意外,别担心,我们马上就到。” 亓越阳以为阿林还会问下去,因为她一直皱着眉,明显是因为面包车的迟到而不高兴。 但奇怪的是,听到“出了点意外”后,她的眉眼反而松懈了下来,甚至隐隐浮现出满意的神情。 但那神色转瞬即逝,阿林注意到还站在身边的亓越阳和牧时:“还有什么事?” 牧时想问他们的房间号是多少啊。 亓越阳却忽然问:“为什么你可以打电话?” 阿林微微一笑:“7号影视城太偏了,节目组给导演配备了卫星手机,方便我们沟通。” 她又打量着亓越阳:“怎么?你……你不会是要说,刚才,又出现了什么案件,希望我报警吧?” 阿林是笑着的,但那笑,在车灯下显得有些冷:“我说了,那些都是假的。” “希望……”她顿了一下,“希望你们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阿林离开了。 身周有许多人影,玩家和npc们混迹一处,正各怀心思地互相交流些什么。 丁羽一直在远远地观察着他们,牧时不得不低下头,用阴影挡住口型。 “亓越阳,他们那辆车肯定也死了人。”他轻声说,“那个阿林导演一直有手机都不报警,我觉得我们也没办法说服她。” “也许可以试试,把她的手机偷过来?” 亓越阳不置可否,又说:“她刚才说节目组给导演配备了卫星手机。” 牧时抬头。 “那么刚才我们车上的小岚,”亓越阳说,“她应该也有一部,能沟通外界的手机。” 可是她隐藏了这个消息。她装成了一个普通人,交上来的也只是一部普通的手机。 两人走进了7号影视城,两侧黑乎乎的,隐约能看出是什么特殊的布景。 而路尽头有个招牌的灯亮着,能看出那里是他们休息落脚的宾馆。 牧时又说:“亓越阳,这次挺奇怪的。林一岚应该从来没提过,她有什么孪生姐妹吧?” 牧时有些严肃地说:“刚才你也看到了,她们两个的关系,似乎是对立的。” 牧时抓了抓头发:“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你知道的吧?我就直说了,亓越阳。” “如果她们两个只有一个是真的,”牧时问,“你觉得,会是谁?” 临时上车,又隐瞒消息的小岚。 知道异常,又故意压下的阿林。 从过去的经验来讲,牧时其实觉得,哪一个都不是她。 而亓越阳的沉默又仿佛隐瞒了更多的意味。 他们走进明亮的小宾馆,先到一步的演员和助理们正在前台拿房间钥匙。 牧时走在亓越阳后面,眼神微动。如果亓越阳知道是谁,那…… “哥!” 北长逸冲亓越阳挥手:“你们来了啊。” 他手里正拿了房间钥匙,见两人还有些奇怪,北长逸解释道:“刚才毕琪给手机充电开机了,她手机里有我们的房间分配名单。” 第218章 毕琪就是那个坐在小岚身边的很胆小的女生,她抱着手机怯怯地跟大家打了招呼。 亓越阳说:“可以让我看看吗?我们还不知道自己的房间号。” 毕琪把手机递给了亓越阳,他很快扫视过名单,又将手机还了回去:“谢谢。” 前台没有人,他们自己拿了钥匙。房间在三楼,屋里放着他们的行李。 牧时一下倒在床上,先舒服得叹了口气,又吸吸鼻子:“什么味道?” 一进入这个破旧的小宾馆,他们就一直能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 很难形容,但是很不舒服。 亓越阳拉来床头柜,里面有一束枯萎的薰衣草,脆弱的枝叶一经触碰就碎裂开。 牧时想通风,就去打开窗户,他看到了什么:“我去。” 亓越阳也来到窗边。 影视城没有灯光,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但是他们所在的房间,从隔壁第四间开始往远延伸,裸露在外的墙壁都成了一种仿佛被烧毁后的黑炭模样。 牧时探出头:“亓越阳,这个宾馆旧就算了,还跟个遗址一样,一大半都被烧过。” “还说什么被导演组包了呢,”牧时说,“这应该也没别人来住了吧?我是说,这个宾馆甚至可能已经被废弃了。我们是在捡垃圾住。” 亓越阳觉得他说的很对:“我们出去看看。” 走廊里的光因电压不稳而闪烁着,而绕过一个拐角后,连灯都没有了。 他们打开手机手电筒,在漆黑的、残破的走廊上穿行。 亓越阳拉开了一扇门,黑暗中咯吱咯吱的门声其实很恐怖。他用手电扫了扫房间内部,发现除了烧痕以外,房间里的玻璃也碎了一地,整个房间非常通风。 夜风吹过,牧时有点冷,但是衣服扣不上:“这地怎么回事啊?” 亓越阳想了想:“很明显,有两个可能。” 牧时一边试图拢起身上的骚绿色衬衫一边问:“哪两种?” “第一种可能,”亓越阳说,“这里是二战遗址。” 全神贯注的牧时:“……” 亓越阳又说:“第二种可能,这个影视城曾经发生过某种意外。你选哪个?” “不用嘲讽我了,”牧时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很明显是二,我刚才也是在考验你。” 亓越阳点头:“看来我们都通过了对方的考验。” “……亓越阳,你有时候真的很不讨人喜欢。” 大概逛了一圈,除了那些明显的破坏痕迹,两人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 回到房间后,牧时说:“我决定不嫌弃这个小宾馆了。” 毕竟它已经被烧了一半,还要被人住剩下的一半。牧时觉得自己共情了小宾馆的不容易。 亓越阳去了卫生间:“没有热水。” 牧时说:“我讨厌这个小宾馆。” 但幸好还有电。两人从行李里找到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 手机依然没有信号,但用来当手电筒还是挺好使的。 睡了几个小时后,天亮了,有人来敲门:“起来了!早餐在一楼。” 那人顺着走廊敲门,叫醒了一屋又一屋的人。 牧时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跟在亓越阳后面。虽然就住在三楼,但他们还是要坐电梯。 电梯也很老,正上方还有一个监视器,实时投射着电梯中的景象。 两人抬头。他们站在电梯最里面,但能从监视器里看到电梯里所有人的脸。 一个助理打扮的工作人员悄声问:“你昨天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昨天?” “就,昨天住进来以后,天亮之前?” 被问的人还很困,打着哈欠:“听到什么啊?我昨天睡得挺沉的。唉,都没睡三个小时……” 问话的男人纠结着说:“就是,你昨天睡觉打呼嘛,吵得我睡不着,然后我就玩手机……” “我睡觉不打呼!” 电梯到了一楼。亓越阳和牧时跟在了那两个人后面。 “行行行,你不打呼!” 那个人说:“反正,就是,我听到有人敲门。咚咚咚的,顺着一条走廊地敲下去,好像还有人开门了,然后敲门声就停了。” “……你做梦吧?” “我没睡!你打呼太吵了!” “我不打呼!” 北长逸看上去精神很好。他换了身运动服,一脸的青春洋溢。 “哥!”他见到亓越阳,好像特别高兴,眼睛亮亮的,“我给你留了两个茶叶蛋,还热着呢!” 牧时恶寒地说:“亓越阳,这小子真的不对劲。” 第122章 导演别这样10 北长逸把早餐递给了亓越阳后,就被人叫走了。 牧时吃着热乎乎的茶叶蛋,但是一点也不开心:“亓越阳,我怀疑北长逸是个坏批。” “我有不充分的证据可以证明他是个藏了坏心思的,”牧时狠狠咬了口茶叶蛋,“他肯定是在养你猪,表面对你好,实际要给你下套。” “不是这样的。” 丁羽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两人中间。 牧时转头,真的有点崩溃:“哥,你走路是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吗?” “你怎么会那么没存在感啊?” 丁羽一愣:“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第219章 “我从小就很没存在感,”丁羽平静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所有人——包括我的父母、老师、朋友,都会忽略我。” 牧时噎住,欲言又止。 牧时悲愤地吞下茶叶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揭你伤疤的。” 丁羽说:“没关系,我没有觉得被伤害了。” 丁羽又说:“但是你不要再打岔我了。我们刚才说到了哪里?” 亓越阳说:“你说北长逸不是那样的人。” 丁羽点头,又说:“亓越阳,你也不要失望。他并不是只对你那样。” 亓越阳莫名其妙地说:“我为什么要觉得失望?” 丁羽说:“因为你或许会认为是你的魅力征服了北长逸,北长逸因为崇拜你才对你那么亲近。” 亓越阳惊悚地看着丁羽的死鱼眼:“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丁羽说:“是吗?唉,不好意思,我不太擅长分析人际关系。我只是列举了一种可能,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牧时说:“我向你保证亓越阳不会介意这个的。你也不要一直打岔你自己了,所以北长逸到底在干什么?” 丁羽“哦?”了一声,转而看向牧时:“我们还是一个一个地解决问题吧。我很惊讶为什么你说他不会介意?抱歉,比起北长逸,我对这个更感兴趣。” 牧时说:“因为你已经冒犯我们很多次了。不过没关系,如果你再不交代,我们也要冒犯你了。” 丁羽后退一步,又继续面无表情地说:“我昨晚看见北长逸睡前还去了两个屋子,分别对里头的两个演员表示了热烈的关心。” “哈?” “他想炒cp。” 丁羽用死鱼眼看着他们,一点也不觉得他古板又面无表情地说出“炒cp”这几个字会给人带来多么大的割裂感。 连亓越阳都有点懵了。 丁羽又说:“北长逸知道我们胸前的摄像头开始工作以后,就变得积极和活跃起来了。” “他一直在物色很适合跟他炒cp的对象,然后跟那些人互动。”丁羽说,“他应该是希望通过这些事情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热度。” 牧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那个人了:“昨晚在面包车上,被困在循环里,又看到死人的时候,这小子的害怕可不像装出来的。” 而即使现实已经那么恐怖惊悚了,他还不忘记维持人设四处炒cp,真是敬业啊。 亓越阳揉了揉额角:“别管他了。” 有人催着他们去片场那边,工作已经开始了。 助理们虽然都被称为助理,但实际干的就是各种工作人员的活。 有人拿来了牧时的衣服让亓越阳帮忙给牧时换上,牧时特别紧张:“亓越阳,我没演过戏。” 亓越阳端详着那个玉白的面具:“没事,你有天赋。” 牧时松了口气,又紧张起来:“我还不知道我演什么呢?哪有剧本让我看看啊?” 一旁的男演员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说:“导演还没发剧本呢。” “为什么?” “不知道。”他开始戴那个面具,被复杂的绳索搞得心烦意乱,“导演刚才说我们先拍点小场面,等剧本下来了再说。” 他们的服装有些偏欧式,乍一看上去像是某种舞台剧。 几人来到片场,是一栋布好景的小楼。 白天的小楼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富丽的装潢处处彰显着布景的细节和用心。 但小楼的四周,甚至说整个7号影视城,都沉浸在一种古怪的破败和断壁残垣的落寞中。 那座楼像盛开在废墟中的花。 他们来到一楼,这里被布置成了教堂。扮演神父的演员正在模拟走位,导演背对着他们指挥演员们移动。 即使是白天,屋里还是亮着四面巨大的打光灯。 几乎所有演员脸上都戴着那个白色的面具,身形也被宽大的衣服遮挡。 牧时站在角落,听导演训斥着走错了的演员:“我怎么有点紧张。” 导演回头,见又来了人,对他们招手:“去,你们站那边。”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纪立群。他骂人的时候中气十足,会让人觉得他很年轻。 但他的脸偏老,满是皱纹,不做表情时还挺慈祥的,一导起戏来就像个阎王。 角落里有个巨大的幕布道具没支稳,亓越阳和几个人都被叫过去在幕布后扶着道具。 牧时又正好被安排到幕布前面走位。 他一开始还有点紧张,但很快找到了划水的方式甚至乐在其中起来。 “诶,亓越阳,”因为戴着面具,收音也收不到,牧时就很放肆地隔着幕布跟亓越阳讲闲话,“这到底是在拍什么呢?” 纪导要求演员们进行了一些简单的互动和交流,又觉得摄影不在状态,自己亲自扛着摄像机拍来拍去。 牧时说:“看不出来有什么剧情……还挺抽象的。” 亓越阳轻声说:“你最好早点拿到剧本。” 牧时点头:“我也觉得,不然就这么看着他们拍,太意识流了点。” 旁边传来另一个声音:“哥,你们没有剧本吗?” 牧时一听到那声明亮的“哥”就起鸡皮疙瘩。 他和三个同样打扮的演员一起站在幕布比好姿势当背景板,又站在边缘,所以摸鱼摸得很理直气壮。但万万没想到旁边站的就是北长逸。 第220章 牧时郁闷地说:“北长逸,你不是男主角吗,怎么也在这里当背景板。” 北长逸说:“好像人手不够了,反正现在不用露脸,导演说能上的都上。” 幕布后,亓越阳身边的工作人员问:“为啥人手不够啊?” “你不知道吗?” 北长逸另一边的演员说:“咱们不是坐四辆车来的么。” “昨晚上,纪导他们第三辆车倒是赶过来了,但是第四辆没来。” 那个工作人员有些好奇:“为啥没来?” “我也不清楚。”他说,“不过好像是听谁说……我朋友听阿林说的,他们迷路了,车又没油,干脆叫了救援把他们拉回去了。” 亓越阳轻声问:“你们是坐哪辆车来的?” “我坐的第二辆,阿林姐在的那辆。” “我跟纪导一起。” 牧时皱起眉:“那你们在路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那两人沉默了一下。 “这个……” 幕布后的人先开口,声音轻轻的:“唉,我也不好说。不过,好歹也是同事,我提醒你们一下,还是别瞎打听了。” “哪个组,没出过点奇奇怪怪的事,是吧。”他说,“可能等我们办过开机仪式就好了。” “就是,别瞎打听了。”另一个说,“要是真害怕,那还是回去算了……不过合同里违约金挺高的,兄弟你们谨慎考虑啊。” “那边的几个!” 纪导看过来,用喇叭喊着:“怎么还聊上了?都给我站直点!” 幕布前的演员们赶紧站直,幕布后的人扶好道具,又开始各自窸窸窣窣讲些闲话,开点小差。 拍摄是很枯燥无趣的,亓越阳轻轻靠在墙上,合上眼养神,却忽然听见身后有什么声音。 他回头。 阴暗的角落里,不知从哪滚出了一颗白珠子来,一路留下湿湿的痕迹,在红色绒毯上晕出一条血一样的细线。 珠子滚到了他脚边。 他捡起那颗珠子,发现上面只是沾了水。 亓越阳想了想,把珠子放进了兜里。 过了几分钟,他又听见细微的响动,这一次滚过来的是一颗红珠子。 亓越阳捡起红珠子,又发现兜里的白珠子不知所踪。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上头沾到了红珠子上黏糊糊的液体。 亓越阳用幕布擦了擦那颗珠子,红色淡去,它的底色是白色。 旁边的人注意到他的动作:“这是啥?” 亓越阳摇头:“刚才捡的。” 那人也没太在意:“可能是谁的衣服上掉的吧。” 可是牧时的拍摄服装上没有串珠子。亓越阳又问了几句,那人说他今早拿道具时,看见一件领口坠满白珠子的羽毛斗篷,但不知道是谁的。 亓越阳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那颗莫名消失的白珠子,和这个被染了色的红珠子,是在暗示他什么吗? 他起身,要去角落那边看看,但这时导演忽然说:“这边差不多了,关灯吧!” 四面的灯光熄灭,偌大的小楼里只剩下正中央的聚光灯。 亓越阳听到机关运作的声音。导演还在指挥:“加速加速,转快点!” 幕布抖落。 一个人影自他们身后飞起,被钢丝绳吊着,从阴暗的角落跃到聚光灯下。 他从他们头上经过时,又有颗沾着粘稠红液的珠子落在亓越阳脚边。 第123章 导演别这样11 纪导很满意:“头再低点!手抬高!” 聚光灯下的人低着头,被钢丝绳吊在半空中,身上的白衣服被染成了一片又一片的红色,粘稠的液体像血一样逼真。 牧时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在拍什么?尺度也太大了点吧?” 北长逸说:“是吗?还好吧。” 聚光灯下的男人没有手,手腕以上都是平整的切面,血肉的颜色无比浓重,而导演还在怼近摄像机拍那些细节。 亓越阳注意到周围的人基本没露出什么异常的表情,似乎并不认为这个特效太过逼真和引人不适。看来血腥暴力画面在这个副本里的过审线很低。 只是…… 亓越阳凝视着聚光灯下一动不动的人影。 那真的只是特效吗? 纪导说:“好了,换下灯光,再拍几组。” “其他人可以走了。” 提前下班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们都很高兴。 牧时直接在角落里脱下戏服,又摘下面具:“真热啊。” 亓越阳帮他解开面具上缠绕的绳索,随口道:“已经夏天了。” 北长逸说:“哥,待会你要不要去附近走走?” “我还没来过7号影视城呢,想去参观一下。”北长逸说,“说不定还能看到别的剧组,学习一下。” “7号影视城现在只有我们。” 昨晚坐在小岚身边的毕琪正在整理道具,对他们说:“也只有我们这片做了布景,其他地方都脏兮兮的,还是别去了。” 毕琪很热心,碰了碰身边同样在整理道具的阿珠:“是吧?” 阿珠轻轻地点头:“是这样的。” 阿珠很害羞,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会低着头。 她的刘海又厚又长,又披着头发,整张脸被挡了大半。 第221章 北长逸问:“为什么啊?7号影视城虽然挺偏的,但也不至于没有人来啊。” 毕琪收拾幕布的动作顿了一下:“谁知道呢。” 她似乎忙着工作,懒得再说话了。 亓越阳和牧时帮阿珠收起道具,她轻声道谢。 亓越阳问她:“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也有几个还没走的演员好奇地看过来。 被人注视好像会让阿珠紧张。她慌忙背对着众人,佯装忙碌,但是还是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因为去年,有个剧组来7号影视城拍戏的时候,出了意外。” 阿珠的声音很小,不仔细听就会很模糊:“他们没有控制好道具,在拍摄的时候发生了大爆炸。然后,7号影视城就被毁成了这个样子。” “重建挺费钱的,”阿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其他剧组都不愿意这么干。我们组也是因为赶时间,实在约不到其他影视城了,才来这里完成工作的。” 牧时说:“得用多少炸药才能把这个地炸成这个样子……” 毕琪耸肩:“听说是为了完成拍摄效果,才准备了那么多易燃易爆品的。” 丁羽说:“可是按照一般的故事情节来讲,那场事故里应该有人死了吧?怎么你们都不提这个事。” 牧时回头,又被丁羽吓了一跳。他现在已经不想问丁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了。 但是下次能不能换个地方站,不要每次都像个影子一样蹲踞在他和亓越阳中间。 阿珠说:“是死了人,死了好几个,也伤了很多人。不过具体我也不了解了。” 丁羽不解:“死了好几个人?那后来警方怎么处理的?事故负责人是谁?都查清楚了吗?” 阿珠收拾好了,抱着东西要走,闻言脚步顿住,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负责?这是意外呀。” “而且,”阿珠说,“最后的拍摄效果挺好的,那个导演还因此拿了奖。” 牧时震惊:“没有舆论给他们压力吗?他们怎么还能去评奖?” 亓越阳拉住牧时,轻声说:“这里和我们的现实不一样。他们似乎更在意作品而不是人命。” 果然,阿珠说:“可是拍得确实可以啊,我当时也去看了,画面挺惊艳的。” 阿珠就这么走了。有几人听到这一番话,神情也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亓越阳推测他们也是外来的玩家,留神了他们的身份。 而中央的聚光灯下,只剩下导演和一个摄影,在对被吊着的人影拍摄。 纪导最后很满意成片:“收工吧。大家辛苦了。” 钢丝绳一松,那个被吊着的人落在了地上,被几个助理扶着起来。 清尾的工作人员催促着无关人员快点撤离,亓越阳刻意地回头望了一眼。 纪导一边帮那个演员撤掉身上的装备,一边在对他说什么话。 他的手碰到演员的手腕时,应该是想撕下上面的特效,但他的指尖只沾到了血。 亓越阳脚步顿住,纪导脸色一变,第一反应却是环顾四周,就这么对上了亓越阳的眼。 纪导的脸有些沉:“无关人员快点退场。” 牧时回头,发现亓越阳没有跟上。 亓越阳直接到了纪导旁边,在几人的阻止下,看清了那个演员。 他真的被切掉了双手。 他也还活着,眼神溃散发虚,脸色苍白,如同几分钟前他们见到的聚光灯下的他一样。 而那个时候,他们都以为那是表演。 纪导盯着亓越阳,慢慢露出一个笑:“你还有什么事吗?” 亓越阳说:“他的手……” 纪导打断了他:“那是化妆师做的特效,很逼真,对吧?” “你们几个,赶紧带他去把颜料洗了,看着挺倒胃口的。”纪导直接让人带走了那个演员,又隔开亓越阳,“你是谁的助理?差不多该回去休息了,你也快点走吧。” 纪导摆摆手,挡着亓越阳的去路。 最后,他们只能先从小楼里出来。 牧时悄声说:“我刚才听见那些人说,要带那个演员去阿林那里。” 为什么是阿林? 午餐是剧组统一提供的盒饭。听说小宾馆里有个厨房,堆了很多菜。 亓越阳和牧时决定先绕着7号影视城走一圈。他们发现大部分场地都有被烧焦的痕迹,依稀还能看见黑灰下本该富丽精美的布景。 7号影视城不大,后面又有一座不高的山崖,山崖上有很特别的布置,明显也是用来当作拍摄地的。 出乎意外的是,山下有一大片薰衣草。而眼下又正是薰衣草的花期,一眼看过去,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牧时忽然很有少女心:“亓越阳,帮我拍几张照片。” 亓越阳说:“可是我们不是来旅游的。” 牧时不听:“来都来了。” 他特别高兴地跑进薰衣草田里,比了几个拥抱天空拥抱薰衣草的姿势。 亓越阳打开手机摄像头,碧蓝的天空下是重重的紫色。 亓越阳调整着焦距拍了几张,牧时笑得嘴都酸了:“你好了没?” 亓越阳随口道:“好了。” 他忽然在放大的图像里看到什么东西。 亓越阳的目光从手机上的画面里移开,阳光下的牧时依然在拥抱天空并且傻笑。 第222章 牧时问:“拍好了吗?我手都举酸了!” 亓越阳轻声说:“牧时,往前走。” 牧时没听清:“什么?” 亓越阳说:“那算了。” 亓越阳放下手机,拨开在风中摇晃的薰衣草,朝牧时的方向跑过去。 牧时还有点蒙:“你也要拍?” 亓越阳很快就到了牧时身边,他说:“往前走。” 牧时照做。 牧时回头,顺着亓越阳的目光望过去,他发现他刚才站的地方,脚边有两个奇怪的坑。 牧时沉默了一下:“不要告诉我那是很恶心的东西。” 亓越阳把手机给了他,又拨开密密麻麻的薰衣草,顺着那个坑附近的浅痕往深处走。 牧时打开相册,先是很满意:“挺帅的。” 然后他放大了照片,也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他身后紫绿交错的薰衣草田里,好像有什么黑影,在朝他一点点靠近。 但是最近的,最关键的时刻,亓越阳并没有拍下来。 亓越阳已经离他十几米远了,他走到了山崖下方:“在这里消失了。” “半人高,似乎是四足行走。”亓越阳说。 牧时环顾四周,薰衣草田又广又深,那个东西是藏起来了吗? 就在这时,山崖上传来一个声音。 “牧时,亓越阳?” 小岚扶着一旁横斜的枝干,探出头来:“你们怎么在这里?” 她身边还有两个工作人员,一人手里拿着纸笔,一人拿着摄影机。 牧时笑得很营业:“我们出来拍几张照片。” “这里确实挺漂亮,也挺出片的。”小岚点点头,又招呼他们,“要用摄影机吗?或者你们就站在那里等我一下,我给你们拍!” 说罢,她就拿过了摄影机,自上而下地对着两人拍了几张照片。 小岚对他们挥手:“拍得特别好看!回头我发给你们!不用谢!” 她又说:“我还得找景呢,不跟你们聊啦,拜拜!” 牧时又低下头,问亓越阳:“我们从哪开始找刚才那个东西?” “找不到了。” 薰衣草田美得像一幅画。亓越阳轻声说:“刚才的几分钟,已经足够它彻底消失了。” 第124章 导演别这样12 牧时愣了一下:“你是说刚才小岚……是故意的?” 亓越阳说:“或许吧。” 天色逐渐变得阴沉,下午的时候下了雨。 亓越阳没有再在片场或者小宾馆见过上午那个被砍掉双手的男人。 他们一直在拍一些细碎的画面。纪立群其实是很不太满意的,不断在催身边的助理去拿剧本来。 助理阿珠有苦说不出:“可是剧本还在其他导演那边修改着……” 阿林掀开帘布:“哪个导演?” 外头下了雨,她的头发沾到了水,几缕发弯弯绕绕地贴到了脸侧。 阿珠赶紧说:“是小岚导演。她之前拿走了剧本,说要修改,好像还没改好。” 阿林不轻不重地扫了纪立群一眼:“就这么个剧本,经手的人可真多啊。” 纪导笑笑:“认真点,总是好事。” 接下来的拍摄里,依然是纪立群主导,阿林就在一旁漫无目的地逛着看着。 但亓越阳注意到,偶尔她会皱起眉,低声对纪立群说什么。 纪立群总是笑着点头,但从阿林后来不经意透露的神情来看,纪导并没有按照她说的改。 亓越阳想到之前的线索里,有人说纪立群是唯一的执行导演。 那阿林和小岚呢?如果拍摄工作不需要她们的参与,她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下午没有牧时的戏份,他就在一旁抱着水壶看。 北长逸在拍摄以外的时间里也很积极活跃,亓越阳发现他逮着好几个人叫哥,叫姐姐。 北长逸本身就长得小,就算有心炒cp,看着也是个很真诚可爱的模样,大多数时候其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连牧时都说:“虽然他喊你哥让我起鸡皮疙瘩,但这小孩毕竟是为了事业,你多少配合一点。” 亓越阳说:“我要怎么配合?” 牧时顿了一下,发现四周仍然是一片平静,抱着水壶东张西望:“咦?丁羽人呢?” “我刚才都做好准备了。你问完那句话以后,丁羽会冒出来回答你。” 牧时抖着腿,喝了口热茶,很惬意的样子:“就多跟他说两句话呗,反正你也不是个高冷。” “我建议不要这么做。” 牧时喷出一口茶:“丁羽,你来了啊。” 丁羽对亓越阳说:“我观察到,北长逸是想跟不同性格的人炒cp。他似乎把你定义成话少人狠的那一类型。” 牧时乐了:“可是亓越阳不是啊。” 丁羽说:“没关系。只要在他的镜头前是就可以了。” 亓越阳看着他们:“可是我记得,你们所有衣服的胸口,也都被装了摄像头。” 牧时脸一青一红:“完了,我把这事忘了。” 丁羽点头:“没错。”又补充道:“所以,我们的一言一行也会被节目组记录。” 亓越阳说:“并且你还不止一次地提到了,北长逸想炒cp。” “是的。”丁羽继续点头,“我是他事业线上的阻碍,不过他还没发现。” 第223章 亓越阳噎了一下:“北长逸得罪过你吗?” “那倒没有。” 丁羽很朴实地说:“我只是不想看到他热度比我高。我是在恶意竞争。” 亓越阳沉默几秒:“丁羽,你是个很特别的人。” “这是赞美吗?谢谢。” 丁羽似乎有一套很独特的思维方式。他没有存在感,总是面无表情,镜片后的死鱼眼盯着一个人时也不会让人有威胁感。 他其实很有意思。亓越阳想。 虽然是夏天,但可能是地理位置的原因,下雨后片场里居然会有点冷。有工作人员冲泡了热奶茶来放在桌子上,大家随喝随取。 牧时跑去接奶茶了,角落里只剩下亓越阳和丁羽两个人。 丁羽一直在盯着中央的纪立群和阿林,不知道在想什么。 亓越阳忽然开口:“如果我问你,你接近我的目的,你会告诉我吗?” 丁羽一愣:“你怎么识破了我完美的伪装?” “……” 亓越阳说:“可能,也没有那么完美。” 丁羽很严肃地问:“是我哪里露了破绽吗?我自认为从认识你开始,每一步都在按照计划行事。你怎么会对我起疑心呢?” “……老实说,”亓越阳揉了揉额角,“几秒钟前,我也只是在猜测你别有用心。但没想到你直接告诉了我,你甚至还对我制定了计划。” 丁羽的嘴张成了一个“o”型:“那我彻底暴露了。” 亓越阳承认他之前,有那么一瞬间对丁羽起过杀心。 但他现在看着丁羽死鱼眼中隐隐透出的震惊,心想,这都什么事啊。 丁羽说:“我从来没想过我的计划会出问题……可以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识破的吗?这对我会很重要。” 牧时排着队,终于快轮到他接奶茶了。他乐呵呵地往捧着保温杯,和队伍里的毕琪聊了起来。 亓越阳闻着那边传来的暖甜甜的气味,觉得很放松,又说:“你真的不觉得你经常出现在我们身边这件事,有点……太刻意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丁羽的死鱼眼透出了点心虚,捕捉到一切的亓越阳先是微怔,而后表情一变:“你不会连我们去厕所都……” 丁羽羞愧地低下头。 “……” 亓越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亓越阳心中涌现出很多复杂的情绪。丁羽的所有言行举止,从感知的角度来看,他和牧时都没有从这个人身上感知到恶意。 但是都挺有攻击性的。亓越阳想。 “你想做什么呢?”亓越阳问。 他没想到丁羽真的给出了回答:“我想通过你找到一个人。” “啊,不对。”丁羽像是一点也没觉察到亓越阳身上逐渐危险的气息,仍是很平静地说,“我想通过你,找到那个很特别的npc。” “哐当!” 装奶茶的壶盖掉在地上,女孩的尖叫传到片场里每个人的耳中。 “头发……” 她指着装了热奶茶的壶,颤颤巍巍的:“里面,里面怎么装了那么多头发!” 刚才,队伍轮到她时,她忽然倒不出奶茶了。 可是晃了晃,壶里明明还有。她觉得奇怪,就打开壶盖一看,发现水壶里装了满满当当的头发,黑色的发丝沉浸在乳白色的奶茶中,又恶心又恐怖。 离她最近的男生凑上去看:“你在说什么啊……” “我去!” “头发!好多头发!怎么那么恶心?” 男生觉得干呕了几声,离那个壶远了些。 牧时排在队伍的第三个,见状也凑了上去。 他抱起奶茶壶看了看,再抬头时,对上亓越阳和丁羽的目光。 牧时很困惑地说:“什么都没有啊。” 温温的水壶中,乳白的奶茶散着诱人的香气。 毕琪也凑过来:“哪里有头发啊?会不会是看错了。” “看错?” 最先看到的女生脸色发白:“那么多,密密麻麻的一大团……还把壶给堵住了的!怎么可能看错!” 又有几个人围了上来,都说壶里什么也没有。那个男生已经开始怀疑是自己看错了,而女生则是越来越崩溃:“真的有!很大一团,还很臭!特别臭!” 骚动发生的最初,阿林抬眼看了会,又很快失了兴趣似的偏过头,继续去看监视器里拍的画面。 而纪导皱着眉,似乎很不满片场里的闹剧,让助理阿珠过来处理。 阿珠低着头,声音小小的:“大家,大家还是都散了吧,不要影响到拍摄……” “散什么啊!”女生崩溃地尖叫着,“那么一大团头发泡在奶茶里,恶不恶心啊!你们怎么是做事的?” 毕琪不耐:“真的是你眼花了。” “眼花?眼花能闻到味道吗?那股子在雨水和泥巴里泡过的味道……” 毕琪直接把奶茶壶拎到另一张桌子上:“不爱喝就别喝。” 排队接奶茶的人有几个面露犹豫的,干脆不喝了。但大部分人还是接着排了下去。 牧时继续往保温杯里倒奶茶。 阿珠帮他扶着壶,牧时抬眼一笑:“谢啦。” 阿珠又低下头,牧时随口道:“阿珠,你今天的衣服真好看。” 旁边的毕琪说:“那是我的衣服。” 第224章 牧时捧着保温杯去找亓越阳他们。毕琪就一把拉过阿珠:“你看,我就说你穿这个好看。” “你别老低着头啊,开朗点呗。”毕琪皱着眉,抬起阿珠的下巴,“干脆扎个头发吧,这样还显得精神点。” 阿珠的声音依然小小的:“可是我的脸很方,扎头发不好看。” 毕琪不耐:“你要相信我的审美,就照我说的做。方圆脸扎头发也好看的。” 阿珠跟在毕琪后边:“那……那,好。你还有没有多余的头绳啊……” 那边,牧时并没有喝接来的奶茶,而是让亓越阳和丁羽看看里头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亓越阳闻了一下:“如果按照那个女生说的,这里面应该会有点土腥味。”可是除了奶茶的香甜味里头什么也没有。 丁羽也看不出什么问题,甚至想尝尝那个奶茶,被两人阻止。 外头的雨声大了,屋里的灯闪了闪,因为跳闸全关了。 纪导派人去修,似乎要过一会才能好。 小楼里暗暗的,忽然又有人拉开帘幕,外头的阴暗天光和簌簌雨声因此泄入。 小岚站在门边打了个喷嚏,又弯眼一笑,晃了晃手中的文件夹:“我改好剧本啦。” 第125章 导演别这样13 去维修电力系统的工作人员很快就回来了。据说还得一两个小时才能修好。 纪立群想了想:“那大家先来读读剧本吧。虽然光线不太好,但是也能走位排练一下。” 纪立群扫视着剧本,把所有演员大致分成了几组,然后就和阿林、小岚开始商量拍摄顺序和进度的事情。 丁羽和牧时共用一份剧本,但是丁羽特别自然地站了起来,绕到亓越阳和牧时后边。 他从两人中间的空隙望过去:“我比较习惯这个视角。” 牧时说:“您有点变态哈。” 屋里昏暗暗的,有演员看不清上头的字,小声抱怨:“拍不了戏就干脆休息呗,干嘛还要读剧本。” “哎呀,你忍忍吧。也拍不了几天呢。” 阿珠在给大家分小手电,但是手电也没有几个。 她应该是遵从导演的意思,只有戏份比较重的演员才能拿到照明的小手电,因此有人对她露出不满的表情。 阿珠只能小心翼翼地道歉:“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 到牧时这边时,她也给了牧时一个小手电。 牧时对她笑笑:“谢啦。” 他正忙着读剧本,因此并未注意到他低下头后,面前的女孩慢慢抬起眼,害羞地笑笑。 阿珠的头发已经扎起来了,但是厚厚的刘海和两边垂散的鬓发让这个造型看上去很乱。 她又总是低着头,垂着眼睛,牧时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变化。 见牧时没再说话,阿珠似乎很失望,一转头,发现亓越阳和丁羽都在看着自己,她又惊又慌地低下头,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坐吧。” 亓越阳把身边的空椅子挪了过来。 丁羽脚尖轻踢,椅子离牧时近了些,阿珠本来要婉拒的,又犹犹豫豫地坐了下来。 有人靠近,牧时只是抬眼扫了一下,也没放在心上。 丁羽又去看剧本:“北长逸是男主角,那女主角……邓茜是谁?” 亓越阳轻声说:“在那边。” 他们的对面,小岚正在和一个女生说话。那个女生长得很漂亮,但比她容貌更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她自信张扬的神情。 亓越阳注意到丁羽捣鼓了什么小动作,几分钟后,丁羽说:“她是个玩家啊。” 这个副本里绝大部分道具都是被禁止使用的,对于丁羽是如何精确判断玩家和npc的,亓越阳心里慢慢浮现出一个猜测。 另一边的演员凑过来:“我真的看不清这个剧本。你们能跟我总结一下不?” 牧时说:“嘶,其实,也挺简单的。” “我们都是配角,扮演的是镇子上的普通人。” 牧时翻阅着剧本:“然后,忽然有一天,镇子上来了一个奇怪的女人。她特别……丑?” 牧时接着读了下去:“接下来一段就是拍摄镇民和那个女人的一些来往。有人害怕她,也有人同情她。” 北长逸听见了,笑了起来:“你没看完吧?” “啊?” 北长逸放下剧本,他似乎要蓄力开始表演了,说话前脸上已经扬起一个开朗无害又亲近的笑。 “实际上是……那个镇子很特殊。” “可能是受了某种诅咒,镇子上的大部分人都没有脸。” 牧时恍然大悟:“难怪我们都戴着面具。” 北长逸接着说:“而镇子里少部分有脸的人,长相都非常丑陋和恐怖,并且这部分人掌握着实际的权利。美和丑在那个镇子上是颠倒过来的。” “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北长逸说,“她实际非常,非常美。她惊人的美丽甚至带有某种攻击性,她的一个眼神足以动摇普通人的心。” 牧时好奇地问:“她就是女主角,是吧?那你是男主角,你是特别丑的那部分,还是没有脸的那部分?” 北长逸说:“我扮演的角色在前期也没有脸的。” 那边小岚又转而去找纪导了。女主角邓茜一个人坐在那里,目光漫无目的地游动着,落到他们这边,她微微一笑。 第225章 北长逸回了她一个笑。 邓茜干脆放下剧本,朝他们走来。 走近后,她有些惊讶:“你们哪个是我的男主角呀?” 邓茜很会说话,先用一种开玩笑似的语气称赞了几人的外表,然后再聊天,这样就不会显得太生疏客气。 她好像对牧时很感兴趣,总是若有若无地找牧时搭话。 而牧时一边要打着手电读剧本,一边要应付她的问话,其实很头大。 几人聊得热火朝天,不知不觉把阿珠挤到了外头。 阿珠几次欲言又止,赔着笑想加入他们的谈话,但都以失败告终。 她默默收拾着东西走了,亓越阳跟在她身后,发现她上了二楼。 他们一直在一楼拍摄,至今还没去过小楼二层。 二层的布置更为奢美,虽然没有灯,但隐约能看出是个宴会厅。 阿珠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宴会厅右侧的走廊尽头。亓越阳放轻脚步跟上,绕过那个拐角,是一个带有阳台的空房间。 窗外的雨声无比清晰,乌蒙蒙的天色下,所有的东西都是灰暗的,像老照片里单调的背景色。 亓越阳脚步顿住。 窗边伫立着一个人影,及腰的卷发被拢到身侧,正倚在窗边,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发尾,又凝视着窗外的雨。 她偏头:“……亓越阳?” 亓越阳说:“嗯,是我。” 他从阴影中走出来,阿林像是一点也不关心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转回头继续凝视外头的雨。 片刻的沉默后,阿林问:“你有话要问我?” 她抬头,直直望入了亓越阳的眼,带着犹疑和试探,和更深的复杂的情绪。 亓越阳微张口,却又敏锐地觉察到身后细微的响动。 亓越阳顿了一下,说:“你有看到阿珠吗?” 阿林耸肩:“没有。这里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亓越阳轻声道谢,又转身离开。 他回头时,看见阿林还在窗边,发呆似的望着外头的雨。 阿林背着光,亓越阳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她看上去很孤独。 回到走廊上,屋里越发暗和压抑了,几乎要看不清脚下的路。 亓越阳直接从角落里抓出偷偷跟上来的丁羽。 丁羽叹气:“我就知道不该踩那块砖。” 亓越阳实在拿他没办法了,丁羽看上去很固执,简直可以说是油盐不进。 “刚才你还没有告诉我,”亓越阳轻声道,“你找她,又是为了什么?” 丁羽捂住自己的嘴,说话时声音也闷闷的:“不能告诉你。” 亓越阳耐着性子:“真的不说?” 丁羽点头:“不能说。” 亓越阳忽然扣住他的双手,直接扒下了他的上衣。 丁羽的死鱼眼瞪大,眼镜在挣扎中也掉落在地上。 屋里本来就黑,还没了眼镜,他又反应过来现在只有亓越阳和他待在这个没有别人的角落里,亓越阳要是想行凶,凭他的身手根本躲不掉。 丁羽开始给自己找补:“亓越阳,其实我是,是……” “还没编好?” 丁羽心想求人应该拿出求人的姿态,就用一种很僵硬刻意的谄媚语气说:“你再给我点时间,我肯定能编出一个让你满意的答案。” “不用了。” 亓越阳的指尖,轻轻碰上丁羽的左胸口。丁羽的身体微微颤抖。 他的左胸空了一块。 “皮肉被剜了,”亓越阳的声音轻轻的,“又用某种材料填上……” 丁羽说:“你不认识,对吧?你不认识这个。” “真不巧,”亓越阳松开丁羽,“我见过这种东西。” “你是计划零的人。”亓越阳说。 丁羽有些惊讶,甚至忘了穿衣服:“我们早就改名了。” “计划零,是很久之前的说法。” 丁羽捡起眼镜戴好,抬头,却发现仍然看不清楚亓越阳的脸。 丁羽皱起眉:“亓越阳,你怎么会知道计划零啊?” 那是很多年前的称呼了。 那个时候,黑核并不稳定。 它的乍然出现,在普通人中造成了巨大的恐慌,却也引起了上层的注意。 黑核最初没有名字,也没有很细致的加载页面。 它只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将人拉入一个随机的游戏,又在随机的时间段里把人丢回现实。 有人在黑核中失去生命,也有人在黑核里发现巨大的利益和商机。 有人恐惧着黑核,也有人轻视它的力量,反过来想利用它。 对于计划零的诞生,丁羽也不知道具体的过程。只知道那个时候,整个计划零的成员,都是在为抑制黑核而努力。 他们通过利用游戏里的规则试探黑核的底线,最后向所有被拉入游戏里的人公布了黑核的名字。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每次进入游戏前,短暂的加载时间里,面板前会浮现出一个旋转的,纯黑色的,“核”一样的物体。 它非常神秘,像介于虚影和实物间的存在。 可当你伸出手指去触碰它,纯黑色的表面会留下一个小小的指印,随着黑核的旋转,指印又会消失。 它具有强大的影响力,计划零一直不清楚它是怎样将人拉入游戏的。 第226章 第126章 导演别这样14 但它又很脆弱,很不稳定。即使是一个孩童好奇的触碰,也会在它旋转的身躯上落下印记。 亓越阳回答了丁羽的问题:“黑核上一次的崩溃,我有参与。” 那时他已高中毕业。 他以为接下来的大学四年,还是会重复地经历各种莫名其妙的逃生游戏。 但忽然有一次,他遇到了一群奇怪的人。 他们一起从崩塌的雪山中逃出,亓越阳的腿摔断了,那群人没有因为这个而抛下他,而是带着他深入boss的老巢。 亓越阳那个时候害怕又懵逼:“你们还不跑吗?”怪物马上就要回巢了。 一个老头说:“害,跑什么。跟它干!” 另一个姐姐安慰了亓越阳:“别怕,看我们怎么教训它。” 姐姐看着很凶,但是望向亓越阳的目光充满了温和的笑意:“小孩,你多大啊?我看着你跟我儿子好像差不了多少。” 亓越阳说:“我不是小孩,我马上就要大一了。” 一伙人围着他,很兴奋:“高考完了啊?” “早完了吧,只是我们一直待在黑核里,没注意。” “小孩,你考了多少啊?” “你这人!一见面就问人家成绩!真不要脸!” “你读的哪个大学啊?” 亓越阳小声说了自己的学校和专业,有个哥哥特别高兴:“哎,这么一看,你是我学弟呀!” “小孩,好好学!”那个哥哥很帅,笑起来的时候左脸有个深深的酒窝,“我们这个专业,可是前途无量啊!” “将来说不定你还能进我们院,当我的同事……不对,当我小弟呢。” “进个屁啊……” 老头白了那个哥哥一眼,又对亓越阳说:“别听他的。你找个喜欢的工作,好好干就行。” 亓越阳在这种热闹的氛围里,也渐渐放松下来。他有些好奇:“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院啊?” 左脸有酒窝的哥哥很活跃:“就是,计划零!” “……?” 亓越阳蒙了:“是数学院系吗?” “噗。” 姐姐被逗笑了:“没有。计划零,是一个秘密组织。” “哪种秘密?是那种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的秘密吗?”酒窝哥哥自问自答,“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在他们断断续续的描述里,亓越阳慢慢知道了计划零的存在,是为了他们这些无辜倒霉的普通人。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了怪物的脚步声,它巨大的古怪的影子被月光投射在洞口。 亓越阳有些警惕,但其他人都是一脸轻松的样子。出乎亓越阳意料的是,怪物爬进了巢穴,却跟没看见他们似的,径直从他们身边经过了。 亓越阳的腿还是很痛,老头给他上了药,姐姐为他准备了食物,酒窝哥哥絮絮叨叨跟亓越阳说着话,让他打起精神。 “……你觉得黑核是什么?” 亓越阳记得,天光模糊,山洞里篝火很亮,他们的声音回荡在自己的耳边。 酒窝哥哥说:“好吧,其实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某种超级计算机……你不是学这个的,没关系,反正你应该听过黑客和程序员这样的概念?” “我们就是入侵黑核的黑客,”酒窝哥哥笑眯眯的,忽然掀开了衣服。 他的左胸被挖掉了一块,里头填充了某种纯黑色的物质,边缘似乎用金线和皮肉缝合着。 亓越阳看得触目惊心:“这是……” 酒窝哥哥说,那是他们从地球上找到的,和那个旋转的黑核最相似的物质。 再复杂的计算机,也会有最基本最根源的一套底层逻辑。 酒窝哥哥说:“其实我们应该再找找黑核的逻辑的。不过,那样时间就太长了,起码还得要八年十年。” 姐姐也点头,篝火下,她的目光很温柔:“八年从宏观来看是一个很小的时间尺度。但对像你这样的小孩来说呀,八年……八年足够改变你们的一生了。” 酒窝哥哥笑眯眯的:“放心,有我们在呢。我们家的小孩们,不会被耽搁八年的。” 他们说计划零会在这几天,将黑核全部摧毁。 计划零派出了几十批队伍同时进入黑核。在此前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尽可能地影响了黑核,将黑核的不稳定扩大到极限。 而现在,不同的队伍将深入不同副本的boss老巢,在最接近黑核的地方,用胸口的物质与黑核建立连接,然后利用黑核本身的规则反作用于黑核,从内部摧毁它。 亓越阳听得一愣一愣中又带了点热血沸腾:“我也想帮忙。” 老头按住他,敷衍道:“下次吧下次吧。这都快收尾了。” 姐姐不满地皱眉:“哪能还有下次?我可不希望黑核卷土重来。” 酒窝哥哥赶紧说:“对对对,没有下次了!别气别气,皱眉会长皱纹,长皱纹就不好看了……” 亓越阳有问过酒窝哥哥,为什么把那个东西缝在胸口。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困住了雪怪,正在取下胸口的黑色物质。 酒窝哥哥试图用锋利的石片割断金线,疼得龇牙咧嘴,又对他解释:“因为黑核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它不会不清楚自己的弱点,本能地排斥人类带入危险的物质。 第227章 最初它会将整个人拉入游戏,后来就慢慢变成了“意识”复刻出的本体。 在复刻的过程里,黑核会刻意检测人身上是否携带了什么特殊物品。 所以只有把它们缝合在身上,尤其是黑核难以判断、出于谨慎只能完全复刻的、人类构造紧密的心脏附近。 丁羽穿好外套,愣了一下:“你经历过?他们是怎么做的啊?” 丁羽说:“我只看过一点资料记录,具体发生了什么,前辈们都不太愿意提诶。” 发生了什么? 几十个队伍同时出动,亓越阳能看到的,也仅仅是雪地中的三人组而已。 胸口的黑色物质被贴在石壁上时,奄奄一息的怪物忽然暴动。 早有准备的其他人直接扑了上去,怪物在不稳定的状态中癫狂地攻击着。 队伍核心的三人拉住亓越阳,继续处理着石壁。 老头说:“小孩,别怕。那个怪物不会暴动很久,黑核就要崩溃啦。” 他的语气很轻松,尽管他看向怪物身边倒下的队伍,目光是那么沉重。 如他所言,雪怪的暴动越来越强,但是它也明显地开始不稳定,甚至开始攻击自己。 酒窝哥哥蹲下来看亓越阳的伤口:“还疼不?回头背你下山……” “阿森!” 冰棱穿过他的胸口,尖锐的冰刺离亓越阳只差几厘米。 酒窝哥哥愣了一下。 他推开亓越阳,鲜红的血从他口中流了出来。 “阿森!”姐姐慌乱地要为他止血,“别动,别动,我来处理,没事的,没事的……” 另一个人绝望地喊:“怎么回事?这个雪怪为什么忽然换了攻击方式?” “快杀了它!” 一片混乱里,亓越阳对上了雪怪的眼睛。它的眼本来是一种流血似的赤红色,像混沌的琥珀。 他们刚才亲眼目睹那双眼的癫狂和失控,而现在它们变得更混乱和疯狂了。 冰锥,植物,甚至火焰,雪怪的攻击方式已经超出了自己的副本。 酒窝哥哥脸色苍白,但依然笑着:“这是好事。说明黑核正在崩溃。” 老头沉声道:“先让阿月送你们下山。” 他们并没有顺利下山。 酒窝哥哥忽然说:“小孩,看看你的面板,是不是能登出了?” 他们并没有完成任务。而黑核似乎在竭力自救,它的方式就是把所有人排出去。 亓越阳点点头。 姐姐说:“那我们先申请登出吧。” 亓越阳听话地点头。 亓越阳很快注意到事情的不对劲。 酒窝哥哥,和那个很温柔的姐姐,望着寂静的雪山,像在等待什么。 登出的倒计时里,亓越阳反应过来了:“你们,你们没有登出?” 酒窝哥哥笑了:“小孩,好像出了点问题。” 他平静地指着远处的雪山:“你看。” 雪山崩了。那是这个副本里会出现的剧情。 姐姐叹气:“在我们原本的计划里,有一个锚点。” “我们预测到那里即将发生的事情,如果它没有发生,说明黑核彻底崩溃失控。” 可是雪崩的横线在飞速下移,溅散的雪粒在阳光下竟有些无辜的美。 亓越阳声音有些哑了:“你们可以走的,还来得及。” 酒窝哥哥摇头,捂着伤口,在姐姐的搀扶下,两个人又往回走。他们手中握着那个从胸口撕扯下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会完成任务,封锁黑核。 “小孩,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叫计划零么?” 亓越阳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笑起来的样子。 “因为从一开始,加入这个计划时,”有人告诉他,“我们就做好准备,将无人生还。” 亓越阳登出,同一时间,无数人被迫登出。 而黑核自此崩溃。 接下来的几年,它再也没有拉过亓越阳进游戏。亓越阳有时会听说,依然有玩家会被混乱的黑核拉走,但只是在一片虚空里停留一段时间。 亓越阳顺利地完成了大学学业。毕业时,有个老师在结业礼上提到一位学长的名字。 亓越阳忽然想到那个时候,他们笑着说,我们家的小孩,不会被耽搁八年的。 总有人在用生命完成许诺。 第127章 导演别这样15 如果丁羽是计划零的成员,那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胸口的黑色物质也许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可以让他在没有道具的情况下,也能分辨出npc和玩家。 他一直表现得没有恶意,不管是对谁,甚至在危机露出苗头时会主动出手解决问题。 昏暗的宴会厅中,亓越阳看着丁羽的身影,心想,如果丁羽是计划零的成员,那么他就不能对丁羽动手。 亓越阳声音微哑:“所以,你们为什么要找她?” 丁羽不能确认亓越阳的状态,亓越阳堵在他面前,要是想现场掐死他,他根本不能反抗。 丁羽犹豫着:“我真的不能说。” 他缩起身子贴在墙上,又用气声补充道:“我们都不能确定附近会不会有人监控我们的声音,起码在游戏里我不能告诉你。” 亓越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一直听说,你们没有停下计划零。” 丁羽摇头:“计划零已经消失了,我们早就抛弃了那个名字……” 第228章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一片昏暗中,丁羽直直注视着亓越阳:“你明白的,对吗?没有计划零了。” 亓越阳读懂了他的眼睛,听到了他的言下之意。 丁羽是在说否定句,可是他的眼睛,他的神态,都是在承认那个事实。 计划零已经失败。 而他们正在用新的方式,和黑核对抗。 “亓越阳,你冷静一点。” 丁羽慢慢地说着:“她很特别,我只是想知道她的身份,仅此而已。” “我向你保证,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会做。”丁羽举起双手,面露无奈,“你看我这个样子,也不像是个能打的呀。” “即使我真想对那个npc做什么,我也做不了啊。” 亓越阳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如果他们是想抓到林一岚,或者做些什么别的事情,完全可以派出更厉害的成员,而不是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丁羽。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 亓越阳说:“你们是怎么知道她的存在的?” 见亓越阳后退了,丁羽松了口气。 丁羽说:“我们一直有和不同的玩家交易信息啊。你又不是唯一一个遇到她的。” 听丁羽的意思,似乎计划零是在难以计数的副本信息里,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个特殊的点,又根据那些信息的共通之处,顺藤摸瓜找上了亓越阳。 亓越阳知道自己应该再追问下去,但出于某种原因,他沉默着,接受了这个答案。 雨声越来越大了,潮湿的水汽散到屋里。 牧时觉得奇怪,明明是夏天,但屋里似乎总是很冷。 他手脚发凉,背后也在冒寒气,总觉得坐立不安。 “你很冷吗?”邓茜问牧时。 牧时点点头,邓茜找自己的助理拿了一件外套。 而阿珠也抱着一件外套小跑过来。 两个女孩撞上,邓茜有些讶然:“真巧啊。” “你是……?” 阿珠低着头,声音很小:“我是阿珠。” 邓茜其实没听清楚,但她微微点头,用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望向牧时:“好吧,你真幸运。不过你想选哪一件呢?” 牧时说:“我突然不冷了。” 邓茜挑起一边眉毛:“嗯?” 牧时坚定地说:“我一点也不冷了,甚至有点热。”边说边用剧本给自己扇风。 邓茜就这么抱着外套,看着牧时,半晌,又扫了一旁的阿珠一眼,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就回去了。 北长逸用剧本挡着脸,悄声对牧时说:“哥,你反应真快。” 又有些苦恼:“怎么我就遇不上这种场面?我都那么努力了。” 北长逸小声嘀咕着,又打起精神来,环顾四周找亓越阳和其他几人的身影,打算坚定不移地和他们炒cp。 牧时没想那么多,继续读着剧本背台词,忽然,头顶的灯闪了闪。 来电了。 牧时忽然发现,大家都在看他们。 牧时问北长逸:“发生了什么?我的美貌终于隐藏不住了吗?” 丁羽说:“你转个身。” 牧时很平静看着依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丁羽:“耶,这次我没有被你吓到。” 牧时转身。 牧时眨了眨眼。 牧时瞪大眼睛。 牧时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北长逸也惊恐地后退。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刚才牧时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他的头距离牧时的后颈很近。 他的脸是一种很诡异的青白色,嘴唇也淡得没有一点颜色,双眼发虚,就这么瞪着牧时的脸。 牧时注意到他眼睫毛和眉毛上面,有细细的晶体。很像是因为过于冷而结出的冰霜。 牧时说:“兄弟……兄弟,你怎么啦?你还好吧?” 男人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可是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痛苦,像在竭力地挣扎,又不能动作。 北长逸想去扶他,又有点不敢:“你生病了吗还是,兄弟,你,你说句话。” 牧时惊恐地说:“北长逸,他是不是都没有眨过眼。” 北长逸更加惊恐地躲到了牧时后面。 男人眼中忽然浮现出浓厚的恐惧和绝望。他终于动了,身体像一个僵硬的木偶,又慢慢地跌落在地上,四肢扭曲着,发出奇怪的嘶嘶声。 后边的人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 阿林站在楼梯口,俯视着一切,皱起眉:“医生呢?让医生来处理。” 一开始并没有人动作,阿林表情微变,没再说什么,只是慢慢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纪立群也在这时开口:“你们两个,去扶一下他。” 两个工作人员走上前来,抬着男人就要出去。 阿林低声对纪立群说了些什么,纪导飞快地点头,眉眼间透着些不耐烦。 小岚抱着剧本看着大家手忙脚乱的样子,脸上甚至浮现出笑意,跟看热闹似的。 眼看着男人要被抬出小楼,小岚终于开口了:“外面下着雨呢。” 她盯着纪导:“还是在这里等医生来吧。” 纪立群像是同时承担着两个人的压力,最后吩咐工作人员把男人抬到二楼休息。 在这个过程里,男人始终没有动作,依然是那个四肢僵硬的样子。 第229章 “他中邪了?”有人小声嘀咕。 “哎呀,我就说这个地方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之前死了那么多人……你说什么问题?” “你还信那些啊!” “你别说,”有个演员小声道,“我也觉得这里不太对劲。” 她昨晚也听到走廊上有人敲门的声音,拉开门外头却什么都没有。 牧时看见亓越阳:“你去哪了?” 亓越阳轻声说:“刚才在楼里走了走。” 牧时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亓越阳有些犹豫:“说不上来。但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那个男人被抬上了二楼。 纪立群拿起喇叭:“好了,休息得差不多了。大家准备好,开始工作!” 牧时三言两语跟亓越阳讲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又说:“其实我刚才一直觉得很冷。但是现在又还好,没有那种背后发凉的感觉了。” “演员就位!” 那一头,刺眼的打光下,邓茜慢慢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袭水红的长裙,即使是背影也让人一眼觉察那是个怎样窈窕的美人。 摄像头自她身后,跟随着她的脚步往前走。 每走一步,两边的无脸镇民就会抬起头,目光为她的容貌而驻留。 小岚盯着监视器:“不错。” “比起直接拍她的脸,”她说,“这样的处理方式反而显得更有意思。” 纪立群笑着,正要说什么,小岚忽然又问:“是你想出来的么?” 她望向的是阿林。 阿林瞥了她一眼,却没有回答。纪立群说:“阿林不爱管这些事情,你不要给她添麻烦了。” 画面里,邓茜已经走到了尽头。迎接她的是一个容貌极其丑陋恐怖的男人,男人手上戴着象征权柄的戒指,递给了邓茜一个面具。 镜头扫过她的纤纤玉手,最后停在她的脸上。那张无比美丽的面容,如今也被覆盖在雪白的面具之下,仿若一个没有脸的人。 北长逸说:“这是后面的剧情。神秘女人在镇子上居住,和镇民们有些来往。” “为了合群,”北长逸看着戴上了面具的邓茜,“她接受了那个面具,把自己伪装成了没有脸的样子。” 牧时问:“为什么她没有名字啊?我是说,我们的角色好像都没有名字。” 北长逸说:“纪导就是这样的风格,我们连对话都很少,拍出来会特别意识流。” 亓越阳问:“你很熟悉纪立群的拍摄风格吗?” 北长逸点头:“对啊。”又想起来自己还要维持人设,赶紧补了一句脆生生的:“对啊,哥。” 牧时觉得那声“哥”真的是叫得千回百转。 丁羽说:“那是你还没听过他叫姐姐。” 北长逸表情一黑:“你什么意思?” 牧时沉默了一下:“丁羽,你连我心里的声音都能偷听到吗。” 丁羽说:“当然。” 丁羽说:“不是,你不用离我那么远。我刚才开玩笑的。” 第128章 导演别这样16 丁羽说:“我有研修过心理学,通过人的微表情来猜测对方的心理活动,以增强我和陌生人的沟通能力。” “但是我的成绩并不好,”丁羽说,“我还是经常搞不懂别人的意思。不过,牧时,你是个特例。” “你特别好猜。” 牧时面无表情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有一点表情波动。” 亓越阳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之前还觉得牧时和林一岚两个人待在一起,会让他很不放心。因为牧时总是在一些时候表现出奇怪的思维方式,林一岚又总是很容易被带偏。 而现在他发现不是他们两个的问题,纯粹只是牧时的问题。 牧时很像班级里,那个总是被老师嫌弃话很多的小学生。 但是把他到处调换以后,大家会惊讶地发现,根本没有用,他跟每个人都能聊得起来。 牧时和丁羽待在一起,总是会不知不觉把话题岔到一个莫名其妙的方向。 但好在亓越阳总是记得问题的关键在哪里。 亓越阳对北长逸说:“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也是个新人。” “可是你好像对纪立群很熟悉,又很有拍摄经验。” 亓越阳想了想:“比他们两个都有经验。” 北长逸咧嘴一笑:“哥,你不上网的吗?” 北长逸指了指自己,表情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小得瑟,下垂的狗狗眼也弯了起来。 ——如果不是他刻意地在找几人胸前的摄像头位置,牧时其实觉得他这样看着真的挺顺眼的。 北长逸说:“我也是这期的嘉宾之一呀。” 牧时说:“你是说,你是参加真人秀的嘉宾?” 北长逸点头:“我是快追这期的飞行嘉宾。” 牧时有些悲伤:“说好的都是小明星,结果你们背着我一个比一个有身份有背景。” 北长逸警惕:“哥,你可不能这么说。我是靠自己的努力才走到今天的。” 亓越阳问:“既然你已经是飞行嘉宾了,为什么还来拍这个呢?” 按理说,他们拍摄的只是综艺主线的背景故事和世界观补充,节目组应该只会找小演员来完成。 第230章 北长逸解释道:“因为这期的故事比较特殊。” 他想了想:“反正节目主线应该已经播出很多了,你们出去有网了也能看到。” “这次的主线任务被分成了六组,”北长逸说,“我们嘉宾也被分成了六组,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务。” 丁羽说:“我记得这个综艺是边播边拍的,你怎么还有时间来拍背景故事呢,是那边还没轮到你吗?” “不是。” 北长逸说:“恰恰相反,我在第一组。我作为嘉宾的主线已经结束啦。” “我们的任务里有一条,是找出一个特殊的人物嘛。” 北长逸轻描淡写地说:“我就是那个特殊的人物,所以除了主线任务,我还得来拍背景故事。” 牧时说:“那个,摄像头……” “没事的。” 北长逸说:“我在刚露脸的时候,就说过这句话啦。” “纪导拍综艺拍电影,都挺套路的。”北长逸觉得热了,用剧本给自己扇风,“他喜欢在最开始就暴露关键信息,让观众觉得第一个被怀疑的肯定不是真的,然后结尾反转。” 北长逸又翻了翻剧本:“说起来……其实那边拍综艺的时候,我就有点没搞懂自己是在干什么了。” “没想到完整的剧本应该在这里。” 牧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北长逸说的是剧本后半部分。 很多年后,镇子上的人来来往往的,不知何时,开始流传一个传说。 亓越阳轻声读出上头的字:“如果在午夜时分,对着镜子削一个水果,水果被削完前皮没有断,镜子里就会出现那个女人的影子。” “……血腥玛丽?”牧时问。 “然后,你可以对她许下一个愿望。” 亓越阳接着读了下去:“任何愿望,都可以被实现。只是相应的,也要付出代价。”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代价应该是什么。” 丁羽摇头:“怎么没头没尾的,我没听懂。镜子里那个人影,是最开始出现的神秘女人吗?” “是的。” 阿珠小声说:“中间一段讲的是那个神秘的女人,给小镇带来了福泽。每个人都变得美丽而健康,那个镇子也成了最富裕的小镇。” 丁羽吓了一跳。 牧时乐了:“你总算知道突然出现在别人身边,别人是什么感觉了吧?” 丁羽说:“好吧,下次我来到你身边以后,会给你一点提示的。” 丁羽又对阿珠说:“你讲故事的时候声音真好听,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然后呢?” 阿珠因他突然又直白的赞美愣了一下,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几人都注视着她,她有点紧张,又鼓起勇气继续道:“但是那种美好的生活是有代价的。” “神秘女人要求镇民向她献祭,有了祭品福泽才会延续。” “献祭什么?” 阿珠说:“几条人命。” 牧时叹气:“真是个邪神。但是那些镇民肯定也不会乖乖听话的吧?” 阿珠点头:“中间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最后那个神秘女人被镇民们封在了教堂下面。” “这样,就可以既延续镇子的福泽,又不用献祭人命了。” 丁羽说:“人类总是希望能得到所有的好处,哪怕其实他们也能预料到之后不会有好下场。” 阿珠轻声说:“其实……最后也还好。” 她接着道:“后来,过了十几年,大家发现,镇子上的福泽正在衰弱。他们的容貌和财富,不再像从前那样,能被轻易的积累。” “同时,镇子也传出那个传闻。就是刚才你们听到的,很像血腥玛丽的那个。” 在她讲述的过程里,亓越阳一直在跟着她的节奏翻阅剧本。 “这个时候,镇子上又出现了一个神秘人。她自称女巫。” 牧时忍不住道:“这个画风是不是变得快了点?怎么又出来了个女巫呢?” 阿珠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剧本就是这么写的,纪导就打算这么拍。” “那个女巫告诉镇民们,其实福泽没有衰减,只是当年发生的一些事情,留下了邪祟的怨念,是怨念在变深,影响了福泽。” “女巫说,只要镇民们可以解决怨念,一切就都能恢复正常。” 【女巫:不要怕。我会帮助你们,我是全知全能的女巫,我将预见一切。】 阿珠说:“女巫给了镇民们六次机会,只要其中有一次成功就行了。所以北哥他们嘉宾那边,才会被分成六组。” “北哥他们组,也会是唯一成功的一组。” “……可是,”牧时说,“这个故事的结局,不就成了那个镇子依然在享受福泽,并且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吗?” 阿珠点头,小声问:“这不好吗?” 牧时说:“倒也不能说不好,只是……算了。你们这个世界连血腥暴力都能播,这点小事好像也算不上什么三观的问题。” 阿珠疑惑:“牧时哥,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牧时摆摆手。阿珠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几人的表情,又低下头。 亓越阳问阿珠:“你知道这个剧本是谁写的吗?” 阿珠说:“纪导啊。” 亓越阳想了想:“里面很多描述的方式,或者说,文风笔触,让人觉得很混乱。” 第231章 丁羽接过剧本翻阅。 亓越阳说:“比如说,中间那段,类似血腥玛丽设定的那一段,感觉和整个剧本的风格格格不入。” “如果需要这样的设定,”亓越阳说,“我觉得写了前面的人,会在这个地方换一种方式来描述。起码不是照搬血腥玛丽的镜面元素。” “而且这一段有什么意义呢?”亓越阳有些不解,“如果只是为了表现福泽依然存在,那么后面的女巫又为什么还要做出解答?” 丁羽点头:“像这种短小的剧本,很少会有不相干的剧情。每一句话都应该直抓关键剧情。” 牧时也觉得奇奇怪怪的:“而且女巫这个称呼,真的太……太格格不入了点。” “女巫这个名字,时代性太强了点,”牧时说,“故事已经发展到了现代,这个角色其实可以有其他画风更统一的称呼,但是好像这里特别刻意地使用了女巫这个名字。” 亓越阳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剧本,给出定论:“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我觉得这个剧本,实际是由几个人共同完成的。” “第一个人写下了开头,也许还决定了故事走向和结局。” “第二个人补充了剧情,使它变得连贯……他认为的连贯。” “第三个人……”亓越阳看向监视器前,站在一起的三个导演,“她刻意地强调了女巫的存在。” 阿珠说:“几个导演互相合作,也挺正常的吧?” “是啊。” 亓越阳轻声道:“可是,是谁强调了女巫呢。” 手中的剧本停在女巫现身的那页,白纸上的黑字写下的台词宛如漫长的诅咒。 【女巫:我将预见一切。】 【女巫:六个结局,我已然告知。】 第129章 导演别这样17 “女巫披着一身黑色的斗篷,从头到尾都被掩盖住,没有人见过她的模样。” “她凭空出现在教堂中。” 牧时探头去看剧本,顺着剧本进度复述了出来:“她说他们将有六次机会……镇民们向她祈求更多的帮助,但是她说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并且她将预见结局。” 纪立群端详着监视器中的画面:“那边,再打一个灯!” 小岚和阿林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边,就在他们背后听着一群人读剧本。 阿珠想跟她们打招呼,但阿林对她摇摇头,小岚则是笑眯眯地捂住她的嘴。 牧时一无所察,继续看着剧本:“第一次,会是完整的失败。但也许死亡会在人心中留下印记。” “死亡?”丁羽问,“谁死啊?” 亓越阳翻到下一页:“不知道,这里没写。” 牧时问北长逸:“你们拍综艺的时候,有哪组死了人吗?” 北长逸摇头,觉得牧时莫名其妙:“为什么会死人?我们只是一个娱乐性质的综艺啊。” 丁羽说:“那看来,应该是我们这边死人了。” “这只是个剧本啊,剧本里的台词。”北长逸甚至想劝他们不要那么忧心忡忡,“这些都是虚构的,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但是几人面色还是有些沉重。他们认为这是线索和暗示,但仅仅知道要死人,却不清楚具体的条件,那还不如不知道。 “第二次是危险的失败……但是故事已经开始。” 亓越阳微微皱眉,什么故事?还有别的故事吗? “第三次是关键的失败。”牧时又翻了一页,寻找女巫的台词,“但是你将品尝到酸涩的喜悦。” “为什么失败了还会喜悦?”丁羽嘀咕。 “不知道。”牧时说。 “第四次,是选择的失败。但是你没有错过胜利,那只是虚假的终点。” 亓越阳说:“这也许是在暗示我们,追寻真相之时必然要……跳进一个坑?” 牧时叹气:“我只希望那个坑不要太折磨我。” “第五次,是猝然的失败。但是你已做好准备,留下伏笔。” “第六次,”牧时翻到下一页,“一切将如你所愿,无需感念我的付出,我只是预见到一切。” 剧本中,女巫的台词是穿插在一系列剧情里的,大致还是很连贯的。 而他们将这六句话单独摘取出来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谁演女巫啊?” 一直默默在他们后面,听他们说话的小岚开口了:“饰演女巫的演员没能顺利来到影视城。” 几人同时看过去,她眨眨眼,躲到了阿林身后。 “纪导说,今晚要在剩下的演员里选拔女巫。”小岚笑了一下,很活泼的样子,“你们都可以去试试呀。” 北长逸有些惊讶:“我们都是男生,还能演女巫吗?” “为什么不可以?” 小岚说:“女巫不需要露脸,反正就用黑纱罩着,而且台词也很少,还可以后期给你配。” 牧时说:“那这有什么好选的,随便找个人去不就可以了吗?” “随便?” 阿林说:“即使只是一个不用露脸的身影,对演员姿态和举止的要求,也不会放低。” 她看向牧时的目光带上了些冷淡:“我希望你对自己的角色不要是这个态度。” 牧时被她这么盯着,一点也笑不出来,特别乖地说:“好的,阿林姐。” 第232章 阿林有些累了,揉了揉额角,阿珠扶着她回去休息。 小岚还围在他们身边,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你们要来吗?晚上的面试。” 她说:“谁都可以的,只要对这个角色感兴趣。” 牧时摇头:“看着就很辛苦,我还是算了。” 亓越阳对这个也不感兴趣,继续琢磨着剧本。 北长逸也说:“我是男主角,戏份已经很重了。” 丁羽倒是有点感兴趣:“我能试试吗?” 小岚带着笑意的目光定在他身上。 丁羽说:“虽然我可能不擅长表演,但还是希望导演能给我这个机会。” 小岚鼓励了他几句,又去跟别的演员和工作人员说话了。她好像在积极地撺掇着大家都去晚上的面试。 北长逸去另一边背台词了,牧时也被拉走当人肉背景板。 丁羽问亓越阳:“所以,她们两个,谁才是那个特殊的npc?” 亓越阳漫不经心地翻着剧本:“你自己找。” 丁羽忽然抓着亓越阳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 亓越阳用冷淡甚至有些凶的表情掩饰住自己的懵逼。 丁羽压低声音,一双死鱼眼很真诚地望着亓越阳,说:“感受到了吗?有点烫。” 隔着薄薄的衣物,亓越阳感受到他胸口镶嵌进去的特殊物质的热度。 “……嗯。” 亓越阳想收回手。 丁羽又攥紧他的手腕:“这就是我判断玩家和npc的方式。” “这个东西,”丁羽说,“它是目前地球上和黑核最相似的物质。” “当我身边出现npc的时候,它会因为类似共鸣的反应发生一点变化。” “……嗯。” 亓越阳绝望地发现,他没有办法在不伤到丁羽的情况下挣脱丁羽。 丁羽继续说着,表情非常严肃:“但是那种变化是非常细微的,一般来说,只有越接近黑核,越接近那个的怪物,才能让它散出明显的温度。” “嗯。” “亓越阳,你懂不懂我意思?还不懂?不应该啊,你那么聪明。” 亓越阳的手一直在努力往回收,可丁羽以为他是想逃避自己的质询,简直是在用全部的力气抓着亓越阳的手腕。 “亓越阳?请你认真一点,我现在跟你谈的,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我是出于信任和冲动才告诉你的……” 亓越阳麻木地说:“那你放开我的手,我们好好说。” 丁羽继续道:“我已经确定了,她们两个中,有一个很危险,似乎是这次副本的boss。” 亓越阳抬眼。 丁羽说:“反正,即使不是boss,也和黑核非常接近,非常相关。她非常危险。” “但是另一个,”丁羽说,“应该就是那个很特殊的npc了,特殊但普通。” 亓越阳轻声问:“你没有办法分辨出她们吗?” 丁羽试图跟他解释:“这就像是,一种波动。” “当她们两个分开时,无论哪段波都非常普通。” “但是一旦待在一起,”丁羽说,“那段波,就会出现特殊的起伏点,我探测到了那个点,并且敏锐地分离出了它们——” “顺便说一句,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我比较厉害。” 丁羽说:“可是,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并且我觉得,即使把我们所有的设备都拿进来,也没办法准确地分辨出她们两个。” “但是你可以,对不对?” 丁羽盯着亓越阳,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表情变化:“亓越阳,你知道她们谁才是林一岚,对不对?” 楼外雷声轰鸣。 晚上,雨停了。 踩在湿漉漉的泥地上,牧时叹气:“我真想像那几个人一样,美美的在宾馆里睡大觉。” 他们依然没有手电筒,唯一的光源就是手机。 亓越阳忽然停下:“那边有东西。” 两道手机手电筒的光芒扫了过去,通往片场的泥巴道上,破烂的废墟中,确实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它有半人多高,似乎是四足行走,但是不像任何一种普通的动物。 牧时警惕起来:“早上在薰衣草田的,就是它?” 两人放轻脚步,准备向它靠近。 “……它,它们?” 牧时吞了下口水:“亓越阳,没有道具,就我们两个,我觉得我们应该理智点,战略性撤退。” 手电筒扫过去,废墟中,忽然窜出来了密密麻麻的四足怪物,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而亓越阳记得,那个地方在白天,是小楼背面的一处很普通的废墟。 亓越阳说:“可是如果我们要去那栋楼,就必须经过那里。” 亓越阳想了想:“虽然还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东西,但是目前看来,它们似乎不会主动攻击。” “我们可以先小心地通过这个地方,然后去楼里……” “亓越阳!” 牧时大喊:“跑!” 那群“不会主动攻击”的怪物像是忽然听到了什么指令,发出一声古怪的尖叫,而后四足并起,朝两人的方向快速移动过来。 亓越阳关掉了手机手电筒,拉住牧时,轻声道:“往这边。” 牧时觉得亓越阳胆子真的很大,他们居然在一片黑暗里往怪物的方向移动。 第233章 他们听见噗叽噗叽的,落在湿漉漉的泥巴地中的脚步声。 两人冷静下来,在黑暗中通过耳力辨别着怪物们的方向,然后绕进废墟中,避开它们往前走。 怪物们有的跑得很快,有的却很慢,走得也踉踉跄跄的,牧时甚至听见它们栽到地上的声音。 如果不是晚上,如果被追的不是他们,牧时很乐观地心想,其实看那些试图驯服四肢的怪物还挺有意思的。 “我去,这是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人声。 第130章 导演别这样18 应该是从宾馆里出来的,同样打算去小楼面试的演员或者工作人员们。 一切发生得极快,几乎是男人刚出声的一瞬间,就有什么把他扑倒在地上。 闷闷的撞击声中,亓越阳和牧时回头,看见黑暗里,一个亮着手电筒的手机跌在地上。 那束光滚了滚,落到附近的废墟和建筑残骸中。 而手机的主人在黑暗中挣扎着:“什么东西!快救我……” 猝短的尖叫声后,他忽然安静了下来。 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黑暗中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救命!” “我去这是什么啊?” “快跑!” 剩下几人仓皇逃生,握着手电跑向四面八方。 黑暗中混乱的光束无意泄露着活人的坐标,数不清的怪物们朝他们奔去。 亓越阳握着的手紧了紧。 亓越阳闭上眼睛,几秒钟,他打开自己的手电筒:“关上灯!” 他朝他们喊:“冷静下来,不要发出声音,它们看不到你们的!” 牧时拍了拍亓越阳:“走吧。” 他也打开了自己的手电。 黑暗中,光束在飞速减少,失去光源的几人看不清路,跌跌撞撞地寻找着藏身之处。 而唯一活动的光源,又变成了亓越阳他们。 牧时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嘶吼声:“我们走吧。做到这一步,已经差不多了。” 亓越阳点头。两人在废墟中穿梭,朝前方的小楼跑。 牧时边跑边喘气:“要是,都……都引开了,他们还没逃的掉……” “我就……”牧时喘着气,“就把他们的尸体都挖出来!立一个耻辱碑!每天嘲笑他们!” 前方的路被一堵断墙挡住,两人踩着断裂的钢筋和碎石碎木,互相配合着爬上了那堵墙。 紧追而来的怪物则因为惯性狠狠撞在了墙上。 “呜……” 两人坐在墙上,忽然回头。 尽管受限于环境和道具禁制,他们不能直接面对怪物,但亓越阳和牧时其实都不怕这个东西。 在跃下断墙之前,他们用手机手电筒的光照在怪物身上,试图看清它的模样。 但出乎意料的是,它身上盖着一片破破烂烂的白布,遮挡住身形。 而硬要形容的话…… 白布下的形状,看上去其实很像……一个人? 一个身形扭曲,无头无尾,用四肢行走的人。 他们跃下高墙,顺利地绕到小楼后面,攀上栏杆,走进楼中。 因为晚上没有别的拍摄任务,所以只有一楼亮着灯,所有人都在一楼准备面试的工作。 怪物们没有追来。 巨大的打光灯亮着,很刺眼,所有面试的演员都需要在灯下完成纪立群的要求。 摄影师已经忙了一天的工作,正坐在摄像机前打瞌睡,看见从幕布后绕出来的亓越阳和牧时,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还提醒他们去另一边排队。 丁羽注意到他们:“你们是从小路来的吗?怎么鞋子上全是泥?” 亓越阳说:“外头有东西追我们。” 丁羽瞪大眼:“很危险吗?” 牧时说:“不危险,一点也不危险。我们跑过来只是因为我们想跑步,而不是在逃命。” 丁羽听懂了牧时的反话,突然有些焦虑起来。 他的体力并不算好,如果这个副本里有大逃杀之类的设定,他一定会是最早死的那批人。 丁羽在原地转来转去,牧时见他一副真的被吓到了的样子,又好声好气地安慰了几句。 那边,纪立群的助理阿珠过来了,怀里抱着一个本子,她确认了一下名单,小声提醒:“丁羽,下一个就是你了。” 丁羽赶紧去准备。 阿珠看到牧时,又是害羞地一笑:“牧时哥,你也来面试吗?” “我?没有没有。”牧时说,“我是来……给丁羽加油打气的,他说他一个人会紧张。” 阿珠点点头,又说:“牧时哥,你人真好。” 牧时干笑:“还好吧……” 阿珠又去找下一个面试的人了,牧时看着她的背影,搓了搓手臂:“我老觉得,她看我的样子,怪怪的。” “还在装呢?” 在整理道具的毕琪走过来说:“阿珠对你有意思,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啊?” 牧时摇头:“没有吧,你为什么这么说?” 毕琪瞪了牧时一眼:“真爱装。” 导演只有阿珠这一个助理,但她的存在感很低。 这种低,却不是丁羽那种,压根没看见这个人的“低”。 阿珠总是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也小小的,即使扎起头发,厚厚的刘海也会挡住大半张脸,站在人面前时,总显得畏首畏尾的。 第234章 她看上去内向又古怪,总穿着明显不合身形的衣物,并且即使已经是夏天了,也还在穿高领打底衫。 和片场里忙活着面试的众人比起来,亓越阳和牧时两人简直闲得令人发指。 他们就装模作样地帮忙搬弄道具,准备明天的拍摄,穿行在不同人之中。 有两个小演员也在说闲话:“你刚才来这的路上,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啊?” “什么声音?” 那个演员回忆着,缩起脖子:“就,有点像……吃东西?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啥啥啥?谁在那吃东西么?” “不是,”那个演员放低声音,“我顺着声音过去看了下……啥都没有。” “等会还要原路回去呢,你别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哈。” “可是我说的是真的。”那人苦恼地皱起眉,“我们剧组是不是一直都没有办开机仪式啊?我觉得这里很不对劲。” “是啊是啊,”另一个也凑过来,“我这两天整理道具,也老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牧时和亓越阳很自然地加入了他们:“什么事啊?” 那人也低声说:“就是丢东西,又忽然找到,或者明明该是空白的地方莫名其妙多了涂鸦,还有些新买来的道具被泼了油漆……” 说到这,他咽了咽口水:“阿林姐说是油漆。” 听他讲话的几个人都屏住呼吸。 他鼓起勇气,接着道:“但是我摸了一下,黏糊糊的,还有种锈味……就是,很像血,你们懂吧?我觉得真的很像……” “听说这次的剧本本身就带着脏东西。” 另一个人说:“在7号影视城拍这些东西,简直是在忌讳的头上写忌讳!就这,导演还不赶紧搞个开机仪式去去晦气呢。” “哎呀,纪导想搞的,”另一个人说,“但是小岚姐不让。” “为什么啊?” “小岚姐说剧组经费有限,不想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不是,办个开机仪式要花他们多少钱?” “那我哪知道!” “真晦气。” “我记得剧本里老写什么女巫的诅咒,”一个女演员紧张地说,“我们不会真的被诅咒吧?” “砰!!!” 围在一起的几人轰然散开,大家一起看向发出声响的地方。 纪立群喊:“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去救人啊!” 打光灯莫名其妙碎了。 正在面试的丁羽,被埋在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道具下面。 众人手忙脚乱地把七扭八歪的道具们搬起来,露出底下蜷着身体的丁羽。 牧时看着丁羽一动不动的样子,也有些急了:“丁羽!你还活着吗丁羽?” 牧时去探丁羽鼻息,但是手只碰到一片粘腻腻的液体。 牧时收回手,指尖沾到的血红得刺眼。 周围的人群在惊恐的嘘声中退了一步。 亓越阳不确定丁羽身上是否有撞击伤口,只能小心抬起他的脑袋:“还醒着吗?” 半晌,丁羽弱弱地说:“屁股疼……” 丁羽满脸是血,但还能说话。亓越阳松了口气,和牧时一起小心地搬动着丁羽的身体,开始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亓越阳给丁羽做了简单的急救:“有淤青,后颈有划痕,暂时没发现其他伤口。” “身上有没有哪里特别疼?有没有骨折?” 丁羽摇了摇头,亓越阳有些疑惑了:“那你脸上的血……” 丁羽含含糊糊地说:“舌头,痛……” 他吐字不清,亓越阳掐着他的嘴,牧时打起手电筒,往他嘴里照。 “你咬到自己的舌头了。”亓越阳说。 牧时把丁羽脸上的血擦了擦,又发现了一个冒血的地方:“你在流鼻血。” 丁羽继续含含糊糊地说:“流鼻血是……晚上吃热了……早就流过了……” “……” 一旁有人忍不住问:“所以,他其实没事?” 亓越阳点头:“没错。你运气很好。” 有人在寻找事故原因:“奇怪,道具都是新的,看着应该没有问题啊。” 纪立群的脸色阴晴不定,刚才顺着倒下来的道具们险些也砸到他:“再检查一下。” “这里!” 有人说:“这个灯断了!” 断掉的灯砸到了柜子上的道具,而后如同多诺骨米牌引发了一系列意外。 可是,断面很平滑,道具也是新的,这不像是因为疲劳失效而发生的意外。 也不像是有人提前动手脚,因为灯会在断裂的一瞬就砸下来。 而那个位置…… 众人抬头,高高的吊灯旁边,灰白的墙面上,若隐若现地透着一只手印。 它有七根手指。 第131章 导演别这样19 去年的爆炸意外过后,整个7号影视城几乎成了一片废墟。 而他们所在的这座小楼是节目组特意重新修起来的,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指摘。 毕琪有点怕了,去拉阿珠的手:“我很确定,之前检查道具和布景的时候,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有。” “谁,谁能爬那么高啊……” “而且,”另一个人颤颤巍巍地说,“咱们组里,没有谁有七根手指吧?” 明亮的灯光下,纪立群低着头,表情掩埋在一片阴影里。 第235章 毕琪忽然想到了什么:“要说七根手指头……” 见大部分人还是一脸困惑的样子,毕琪一咬牙,索性直接说了出来:“去年,那个剧组里,不就有个小演员……听说真有七个手指头么。” 亓越阳注意到,角落里有几个工作人员表情变了变。 亓越阳问阿珠:“为什么他们看上去很害怕的样子?” 阿珠犹豫着,本来不想说,但见牧时和丁羽也看过来,还是踮起脚,轻声告诉了他们。 “他们应该就是去年那个组里的工作人员,”阿珠飞快地说,“我记得整理履历的时候,有四五个人提到过,他们曾经在那个剧组里工作过。” 亓越阳点点头:“那个有七根手指的演员,也死在了爆炸里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阿珠小幅度地摇着头:“我只知道那部电影最后的拍摄效果真的很好。” 毕琪看了过来:“可是那个剧组至今没有推出事故负责人,也没有向公众展示死亡名单。” 牧时觉得奇怪:“那你怎么知道的?” 毕琪顿了一下,说:“我常年在各个剧组里打工,四面八方的小道消息都有听说。” 后来纪立群喝退了围在一起聊八卦的众人,要求工作人员们去把现场清理了,然后继续面试。 纪立群一直在看手表:“都给我动作快点哈!我们时间有限,晚一天就要多花一天钱,少一天就是少了一笔入账……唉,你们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呢?” 毕琪嘀咕:“又不是入我的账,我干嘛要懂。” 阿珠拉拉她的手,让她小声些,可是纪立群已经听见了。他不满地看着毕琪,又给她加了一堆活,让她滚远点。 牧时去给丁羽接水,他看着空荡荡的水壶:“还有谁有热水吗?” “我这有。” 牧时接过水壶道谢,抬头,面前的是跟他们坐了同一辆面包车过来的双胞胎之一。 对方露出和善的微笑:“叫我阿松就好了。” 牧时记得丁羽说,这对双胞胎里有一个是玩家,但他并不知道是哪一个,就只客套地打了个招呼。 可是事情很快变得更不对劲起来。 丁羽喝了水以后,忽然脸部通红,呼吸急促,乍一看像是什么过敏症状。 牧时简直要被他吓死了:“你对什么过敏啊?我去给你找过敏药,你稳住啊!” 丁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过敏源……” 纪立群听到这边的响声,不耐烦地转过头:“又怎么了……” 亓越阳正从二楼下来,他也愣住。 小楼里,有十来个人都显露出疑似过敏的症状。 面部通红,急促喘气,甚至有部分人脸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恐怖的脓包,看得人触目惊心。 其他人在手忙脚乱地找药:“这里!这里有两盒!” “那边的箱子开了吗?” “不是,”也有人很懵逼,“你们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吗?还是被下毒了?” 可是大家都待在一起,吃的喝的都一模一样,要真是下毒,也应该倒一大片才对。 纪立群权衡利弊:“你们几个别管那边,快点,继续面试!” 亓越阳检查了一下丁羽,说:“好像没事。” 丁羽镜片后的死鱼眼眼泪汪汪的:“真的吗?” 亓越阳问:“你感觉怎么样?” 丁羽头上还缠着绷带,惯常没有表情的脸透出了点委屈:“我觉得我很可怜。” 亓越阳确定他没事了,目光越过面前的丁羽,落在他身后的人身上,表情微变。 “嗯……”亓越阳轻声道,“可能有人比你更可怜。” 正在给丁羽倒热水的牧时也抬起头来:“你说谁啊……” “哐当!” “啊!!!!” “我去,他怎么了?” “卧槽?” 那对双胞胎中的一个,脸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脓包的人。 他爆炸了。 准确的说,是他脸上几个如拳头的脓包,脆弱的红皮终于支撑不住,啪嗒一下,像个小水泡似的爆出了里面的黄白浆体。 牧时看得目瞪口呆:“我刚才低头的时候,那玩意只是个痘痘吧?我是说,像个痘痘那么大,对吧?” “阿松,你吃了什么啊阿松?” “你你你你还好吧?” 阿松仰躺在墙角,面上又是血又是浓浆,甚至看不出他是否睁着眼睛,又是否有什么表情。 周围的人都离得远远的,大家开始怀疑这是什么传染病。 阿松嘴唇颤抖:“我,我看不见了……” 他说话的时候,嘴角的脓包又破了,稀烂的红白相间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了下去,很多人都被这一幕刺激得干呕。 牧时马上反应过来,要去抠丁羽的嗓子眼:“快快快吐出来!刚才你喝的水是他给的!” “哗——” 又一群人远离了丁羽他们。 丁羽特别配合,亓越阳找来一个袋子,丁羽哗啦啦吐了一袋子。 牧时离他最近,呕吐物的气味扑面而来,牧时表情窒息。 在丁羽痛苦催吐的百忙之中,亓越阳见缝插针地问他:“阿松是玩家吗?” 丁羽抬头,抹掉嘴角的酸水,眯着眼睛看过去,艰难地点点头,又埋下去继续催吐。 第236章 牧时恨不得自己没有鼻子:“好了吗?就那么两口水,吐得也差不多了吧?” 亓越阳一直在观察阿松,闻言稍稍回过神来:“如果是下毒,几口水的剂量应该不至于达成他那个效果。” “如果是传染,”亓越阳说,“好像吐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 丁羽坐直了。 牧时拎着那一袋呕吐物,心中百味杂陈:“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丁羽睁大死鱼眼:“牧时,我讨厌你。” 牧时把袋子递给他:“我也是。” 纪立群眉头紧缩,脸上的褶皱几乎能看成一片山壑。 他催促了好几声,才有人戴着手套和口罩,犹犹豫豫地去看阿松的情况。 “他还活着!” 纪立群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亓越阳说:“报警吧。” 屋里安静了下来。 亓越阳看着人群中央的纪立群:“这是群体中毒吧?不管是意外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都应该先报警,让警察来查清楚,对吧?” 纪立群沉默。 就在亓越阳慢慢开始警惕时,纪立群坚定地点头:“对,就应该立刻就报警。” “报警有什么用。” 毕琪嘀咕着:“这个地方发生了那么多件玄乎事,警察来了也拿它没办法啊。” 阿松被人扛着回宾馆了,剩下的有疑似过敏症状的人,在吃了药以后也渐渐恢复正常,并且再没有人出现像阿松那样的恐怖症状。 面试继续进行着,牧时在屋里照顾丁羽,亓越阳出去处理垃圾。 雨后的空气中夹带着淡淡的草木气,亓越阳靠在围栏上,看着黑暗中7号影视城的虚影。 有人站在了他身边。 走廊上没有光,于是她的身影淋在一片月光之中。 她偏过头来的瞬间,亓越阳差点脱口而出“一岚”。 ……阿林抬头,微微挑眉:“亓越阳,你这里有颗痣。” 她指着自己的眉下,亓越阳那颗痣长的地方:“还挺好看的。” “……嗯。” 阿林靠在围栏的长柱上,就这么打量着亓越阳,眉眼中带着点筹划和算计。 “好吧,其实我来找你,是有件要紧事的……” 她唇角微勾:“亓越阳,你……” 没有听到下文,亓越阳撑着围栏,转头看她。 没有任何预兆的,阿林忽然欺身而上。 她的发落在他的手臂上。 亓越阳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盛夏的夜晚倒在埋了酒的花林之中。 他们离得太近,能清楚地感受到彼此身体传来的热度。 阿林说话时,吐息轻轻喷在了亓越阳耳边:“别动。”又热又痒。 但亓越阳忽然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另一道目光。 也许从那个角度望过来,是他正把阿林搂在怀中亲近。 亓越阳垂眼。阿林和他之间明明还有一点距离,但她微微仰起头,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嘴角蓄起的笑显得风情万种,好似很享受什么一般。 “……” 亓越阳小声说:“我什么都没做。” 阿林拧了他的手臂一把:“叫你安静。” 她又轻轻吐出一口气,退了一小步,却又仿佛还倚着亓越阳似的,懒洋洋地一笑。 阿林明明比亓越阳矮,但就这么勾着指尖挑起他下巴的动作,自然得不得了。 “真听话。”她对亓越阳说,声音足以让后头的人也听到。 亓越阳回头,月光下,走廊拐角的人,是小岚。 第132章 导演别这样20 “……亓越阳?” 小岚像是如梦初醒,才反应过来似的,轻轻叫他的名字,“亓越阳?” 阿林搭着亓越阳的肩,在亓越阳错身时不动声色地挪了几步,看上去,两人就像是亲密地依偎在一起一样。 因为距离的精准把控,亓越阳本人显得很无觉无察。 阿林先发制人:“你怎么在这里?” “……” 小岚慢慢地说道:“我来找亓越阳。” 她怀中抱着一个盒子。 “我听说,组里出事了,药可能不够用。”小岚看了看怀中的盒子,又望向亓越阳,“我担心你也病了。” 亓越阳说:“我没事。” 阿林笑吟吟的,背地里又拧了一下亓越阳的手臂,意思是让他不要说话。 亓越阳安静了。 小岚迟疑着:“你们刚才……” “被你看到了呀。” 阿林露出有些苦恼的神情:“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 小岚有些怔愣:“你们,你们是情侣吗?” “情侣?那倒算不上。” 阿林耸肩:“只是有点情投意合……你知道我的。” 小岚抿嘴:“这不好。” 阿林无所谓的样子:“还好吧。” 小岚说:“可是,你下午,下午才和北长逸……那个。” 亓越阳撩起眼皮。 阿林说:“对啊。所以我说了,只是一点情投意合。” “你真的很扫兴。” 小岚结结巴巴地说:“可是你这样,真的不对,他们……” “不理她了,”阿林挽着亓越阳的手要走,“早说了,我们就该去二楼……” 第237章 绕过走廊时,亓越阳微微侧首。 小岚还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身影,像一个被抛弃的人。 从走廊另一侧,外部的楼梯,他们来到了小楼的二层。 阳台很小,勉强能站两个人。 阿林环顾四周,很满意:“现在肯定没人能听到了。” “亓越阳,我有事问你。” 亓越阳说:“我也有。” 没有灯,月光淋在地上,是一片很柔却也很冷的白。 阿林想了想:“那我先问。” “你认识小岚?” 亓越阳摇头:“不认识。” “……” 阿林本来以为他会给一个不确定的,模糊的回答:“可是她好像认识你,不然她为什么要给你送药?” “给我吗?” 亓越阳轻声说:“也许,她仅仅是为你而来的。” “那盒药,”亓越阳说,“是给你身边的人准备的说辞,无所谓是谁。” 视线相对的瞬间,阿林懂了亓越阳的意思。 她眼中的筹划是带着犹豫的,尽管她也认可亓越阳说的话。 阿林说:“算了,该你问了。” 她在心中准备着应对亓越阳质疑的说辞和解释。 没想到亓越阳问:“她刚才说的,你下午和北长逸,做了什么事情?” 阿林一懵:“什么什么事?” 月光溶在他冷峭峭的眉眼中,阿林眨眨眼:“亓越阳,你那颗痣,嗯……真的有点好看。” 阿林说:“没做什么。只是我在跟北长逸说话,她也像刚才那样,忽然冒了出来。” “我不想让她怀疑,”阿林说,“所以我告诉她,我对剧组里所有有点姿色的小男孩,都有点感兴趣。” “我不是小男孩。” 阿林瞥了他一眼,噗嗤一笑:“弟弟,你年纪比我小呢。” 亓越阳很认真地说:“我不是。我跟他们不一样。” “……行。”阿林按了按额角。 “该我问了。” 阿林斟酌着用词和语气:“是这样的,如果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然后,那件事可能会有点危险……” “不知道要什么样的筹码,”阿林的声音轻轻的,“你才会答应?” “和小岚有关吗?” “和她有关。也和剧组里其他人有关。而且我们之间的关系有点复杂……你可以考虑一下。” “我答应你。” “过后我可以给你很多资源……咦?” 亓越阳说:“我会帮你。你想做什么?” 阿林本来懒懒地撑着扶栏,闻言站直了些:“你都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就答应我了?” 她是有点警惕的,因为不相信亓越阳会是个热心肠的老好人。 亓越阳感受到了她的怀疑,只能说:“我想要你说的那些资源。” 阿林说:“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我有野心,”亓越阳说,“我想上金榜。” 阿林了然:“那下期节目,我会安排你做飞行嘉宾。” “快追综艺的金榜表面是由粉丝打投,但实际上可以有很大的操作空间。”阿林很自信,“交给我吧。我会让你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助理,变成万众瞩目的大明星的。” 她本来想继续给亓越阳画大饼,描述未来的美好以让亓越阳对她死心塌地。 没想到亓越阳立刻点头:“好。那么我该做什么?” “……” 阿林又被逗笑了:“亓越阳,你怎么那么好骗呀?” 又心虚地补充:“不过我没骗你。” 回归正题,阿林琢磨着一个切入点:“你最近,有在7号影视城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亓越阳说:“我听很多人提到过,白影、敲门声、丢失的物件,有很多这类似的事情。” 阿林点点头:“那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 亓越阳想了想:“通常来说,我会觉得这是闹鬼了。” “7号影视城地处偏远,去年又发生过恶性事件,”亓越阳说,“这些都很符合闹鬼的条件。” 阿林怔了一下:“你说通常?意思是,你现在不那么认为了吗?” “实际上,直到几分钟前,我还在想该怎么找鬼和捉鬼。” 月光下,阿林抬头看着亓越阳的眼睛,觉得他仿佛忽然陷入什么回忆之中。 亓越阳笑了一下,又说:“但是我又突然想到,之前有个人,经常对我说,不要总搞封建迷信。” 阿林也笑:“不是闹鬼,那能是什么呢?邪术,诅咒?毕竟你刚才也看到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病。” 亓越阳说:“没有鬼,那只能是人了。” 阿林的笑顿住。 她将垂散的碎发撩到耳后:“什么人呢?” “是你吗?” 亓越阳问:“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短暂的沉默后,阿林像是下了某个决定。她点头:“是这样的。” 她忽然说:“亓越阳,答应你的资源,我一定会给你。所以我希望,在我把一切告诉你后,你会不遗余力地帮我。” “如果你骗我,或者把这件事透露给其他人,”她的声音骤然一冷,“我保证,我一定会毁了你。” 亓越阳有些讶然:“你要怎么毁了我?” 第238章 阿林冷冷地说:“我会封杀你,从今往后,你和你的朋友在圈子里,不会再有立足之地。” “……” “亓越阳,你什么意思?”她抬头瞪着他。 亓越阳压下眼中的笑意:“没什么。我被吓到了。” 她狐疑地问:“真的?” “真的。” “那为什么你好像在笑?” “我没有笑。” “我看到了,你嘴角勾起来了。” “那是……” “是什么?” “是微笑唇。”亓越阳想了想,很正经地说,“我为了让自己有点姿色,特意去做了手术,把自己搞成微笑唇。” 阿林噎住。 阿林说:“亓越阳,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嗯,”亓越阳说,“我也没想到。” “不跟你废话了。” 阿林哼了一声:“跟我来。” 边走,她边将一头散漫的卷发随意地盘了起来。 抛下成熟风情的外表,不刻意维持表面时,亓越阳觉得,她其实还是个小姑娘。 他们在小楼里绕了很久,不知怎么的到了一个地下室。 穿过漆黑压抑的走廊时,阿林故意问亓越阳:“怕不怕?” 她语气中的小得瑟藏都藏不住,借着黑暗的掩饰,亓越阳笑了笑。 “怕。” 阿林以为他会嘴硬,毕竟亓越阳乍一看上去真的很像个爱扛事的酷哥。 阿林一愣,亓越阳又说:“我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在家里,所以一直特别怕黑。” “……你爸妈呢?” 阿林很熟悉这里的地形,带着亓越阳避开地上的障碍物,没想到他还是绊了一下,她只能无可奈何地抓着他的手臂。 亓越阳说:“我爸妈很忙,很少有人会管我,所以我一直很孤独。” 阿林觉得哪里怪怪的:“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亓越阳说:“是你问我的。” 阿林噎了一下,亓越阳又说:“对不起,其实我也知道大家都不喜欢听这样的故事,但是我总想找人说一说。” “……” 阿林开始复盘,最开始的时候自己是为什么想去找亓越阳? 那个好像话很少,一直在做事的家伙,真的是现在跟在她后头的人吗? 阿林说:“别这样,我也很愿意听的,只是现在时机不对。” 黑暗中,他们停了下来。阿林掏出一把钥匙,往前摸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她仿佛打开了一扇门。 亓越阳先听到一阵呜呜的风声。 阿林踏进去半步,手在墙边摸索。 亓越阳忽然听到隐隐的哭声,伴随着奇怪的咀嚼,和爬行拖地的声响,像有什么在向他们靠近。 第133章 导演别这样21 阿林按住亓越阳的手:“别怕。” 指尖相触的温度,让他绷紧的神经一呆。 但那点温热转瞬即逝。她收回手时,亓越阳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要追过去。 阿林在墙上摸索了一阵:“啊,找到了。” “啪嗒。” 灯亮了。 他们正处于一个地下室中。 屋子里装满了监控器,桌子上堆着说不清的白纸,墙壁上全是奇怪的按钮。 亓越阳在正前方的监控画面里,看到了牧时。 他们正在一楼的化妆间里,丁羽似乎很沮丧,牧时正不耐烦地安慰他。 而外头,纪立群坐在小板凳上,正盯着监视器画面里头面试的演员。 监控画面不仅包含着整栋小楼,还覆盖了楼外的很多场景,也包括他们居住的小宾馆。 换作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多少都会有点心里崩溃的,因为自从他们踏入7号影视城的第一天起,他们的一言一行就都被这间屋子监视着。 但亓越阳似乎没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起码阿林看不出来。 亓越阳只是谨慎地扫过所有画面,发现有几个厕所和浴室里也有摄像头时,他嘴角隐隐抽了抽。 阿林靠近他:“别动。” 她的手在他胸前的衣服上抓了抓,确认亓越阳身上没有佩戴小型摄像头。 阿林抬眼,发现亓越阳面色古怪。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她也看到了正在厕所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着镜子脱掉上衣的北长逸。 阿林握拳挡脸咳嗽。 亓越阳低头,阿林莫名觉得心虚,左顾右盼就是不看他的眼睛。 亓越阳说:“你每天看的就是这些吗?” 之前牧时还奇怪过,为什么片场里主持拍摄的总是纪立群,另外两个导演去了哪里呢? 现在他们都知道答案了。 阿林说:“才不是呢!” 亓越阳说:“北长逸胸口的疤真恐怖,是怎么来的?” 阿林说:“什么疤?他身上没有疤呀。” “……” 阿林抿嘴:“我的意思是,我刚才才看见,北长逸身上没什么疤痕。” 亓越阳沉默片刻:“一岚,你学坏了你。” 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个人都是一愣。 ……气场是一种很玄乎的东西。 坦白说,亓越阳心中其实一直有某种顾虑。 那是理智的猜测和抉择。也许是黑核注意到了它创造的世界出现了什么不同,所以这一次才会让亓越阳面对两个林一岚。 第239章 a和b,乍一看是二分之一,但谁能保证那不会是黑核的陷阱。也许奋力去得到的两个宝箱中都不会藏有想要抓住的人。 可当地下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即使深知依然有无数危险和未知,心情也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 而小岚的反应,又一直都比阿林的更暧昧。 但是亓越阳忽然想到,第一次在车上见到小岚时,牧时说那就是林一岚。 她的容貌,性格,出现的时机和缘由都无可挑剔。但那个时候,亓越阳看着她微笑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没有一点波动。 他其实一直很喜欢看到林一岚笑起的眼睛,干干净净的,总是天真得像某种不谙世事的小动物,又会带着某种也许恶劣,也许纯善的,直白又生动的情绪。 被困在公路上时,很多次,他也看到过跟在身后的小岚流露出的情绪。 她的笑不会比不上印象中的林一岚,眉眼间的温和,平静,狡黠,或者深思,也都如出一辙,形同复刻。 只不过,对人来讲,眼睛也许会出错。 但是心无法编织谎言。 阿林犹豫着问:“一岚?你在叫我吗?” 这个名字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心下也因此浮出莫名的恐慌和不安来。 “……说起来,一直都还没问你的名字。” 亓越阳说:“阿林,林是你的姓,对吧?可是你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 她茫然地看着亓越阳:“大家都叫我阿林。” “阿林就是你的名字吗?” 她想说“是”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否认:“不。” 亓越阳想到,当时在车上,他们刚进入游戏,司机说的是,忽然接到一个电话要去接小岚。 亓越阳轻声问:“当时,我们在ktv里遇到了,你还有印象吗?” “……有。” “在那之前,”亓越阳说,“大概两个小时前,你在哪呢?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反问:“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亓越阳说:“我们在那个时候,遇到了小岚。” 她顿住。 “你们长得有点像,”亓越阳说,“但是似乎没有亲缘联系,彼此关系也不太好。” “你叫一岚,她叫小岚。” “这会是巧合吗?”亓越阳问,“她究竟是谁?” 阿林忽然蹲了下来,捂住脑袋。 她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亓越阳:“亓越阳,我头疼。” 浓雾遮掩住视线,ktv的镜面迷宫中折射出无数个自己。 亓越阳轻声问:“想到什么了吗?” 她的手在抖,亓越阳的手很温柔地包裹住她的:“别怕。” 亓越阳说:“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脑中轰然嗡一下,像有什么掩饰的幕布被生生扯下,露出底下光怪陆离的景象。 她在镜面中看到无数个自己。 她在往前走,一无所察地,只想抄个近路快点到包间。 她听到脚步声,她以为是回音。 她的指覆到了门把手上。 她停下,那个脚步声慢了一点。 她回头,镜子迷宫中的光永远混乱迷离,她看到无数个自己。 而离她最近的那个,忽然,笑了一下。 “……她扯下了我的,”她捂着头,在模糊的回忆中捕捉讯息,“我的……名牌。” 那个名牌一直被她紧紧攥在手中,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我想抢回来,但是我没有她厉害。” 瞳孔微微放大,像是再次陷入那种惊惧之中:“名牌碎了。” 她说:“我拿到了其中的一片。然后,我推开了门,跌在了地上。” 她慢慢平静下来了,尽管脑袋还是隐隐作痛。 “有人扶起了我……他们叫我阿林。”她说,“我回头,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亓越阳说:“那剩下的名牌呢?” 她愣了一下,然后在身上找了起来。 可是唯一像名牌的东西,就是她一直揣在兜里的工作牌。 工作牌是完整的,有她的大头照,名字,在剧组中的身份等等。 “只有这个了。”她说。 工作牌上,姓名部分只有一个“林”字。 亓越阳发现那是一种特殊的道具。 只是也许是系统面板的道具栏被封锁的缘故,他没有办法看到道具说明。 亓越阳说:“你看。” 他指着那个“林”字。 “没有人的名字会是这样的,”亓越阳说,“你不叫阿林。” 亓越阳说:“也许,是她抢走了你的名字,你的身份。” “在你们一起出现之前,所有人都说,这次的拍摄只有两个导演。”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亓越阳声音微沉,“但她应该……很危险。” 像丁羽说的那样。 两个人里……如果阿林是那个特殊又普通的npc,那小岚就会是接近黑核的怪物。 “我叫林一岚吗?” “你说她抢了我的名字,那我为什么不叫林岚?” “你,你认识我?” 她清圆的眼微微睁大,毫无保留地透着所有情绪。怀疑,困惑,迷茫,都纯粹得让人一眼就能感受到。 第240章 亓越阳抬眼。 “一岚,”他笑着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觉得有些伤感,“你好像总是会忘记我。” 林一岚挽起的发松松撒散地垂在肩上,就这么怔怔地抬头看他。 林一岚小声说:“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你,也许是你认错了。” “我不会认错你。” 带着某种孤注一掷似的,亓越阳忽然说:“我们是高中同学,记得吗?” 林一岚抿嘴:“你这个是在碰瓷……你说你是哪个高中的?”她从来没有在公共媒体上透露过自己的过往。 亓越阳说:“明德高中。我是明德高中09届的优秀学子。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林一岚彻底懵了。 “哪个明德高中?” 亓越阳说了当初那个副本所设置的省市和地理位置,还提起了明德高中里许多具有代表性的建筑和事情。 林一岚觉得脑袋又开始痛了:“我也是09届的。” “……你是哪个班的?” 亓越阳的心慢慢落回了原地,心想,幸好面前的林一岚是上过学的那个。 “八班。” 林一岚很震惊:“我也是八班的。” 他们又对上了当时的班主任和几个老师,甚至林一岚还能记得高中时期的几件趣事。 只是所有的回忆里,都只有她一个人。亓越阳不可能编造出那么多事实,可是亓越阳也不存在于她的记忆之中。 林一岚没有办法解释这其中的矛盾,可最后她还是相信了亓越阳。 稀奇古怪的事情太多了。 再一次确认他们真的应该是高中同学之后,林一岚捂着脑袋,很认真地想,莫非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之前在迷宫里摔了一跤,把脑袋摔坏了吗? 第134章 导演别这样22 亓越阳问:“一岚,你后来去了哪里?” 他说:“高考结束以后。” 林一岚说:“我去读大学了呀。” 她说了大学的名字,亓越阳记得那是她曾写在便利贴上的目标。 林一岚又问:“那你呢?” 亓越阳笑笑:“我也去读大学了。” 林一岚还是有点不可思议:“可到底是为什么呢?我完全不认识你。我高中也没有特别内向吧,还是说你比较内向?” 亓越阳说:“嗯,我那个时候很内向。” 林一岚松了口气:“那就对了嘛。” 他们说了几句闲话,很快又觉得应该专注于眼前的正事起来。 亓越阳问林一岚,怎么看待的小岚。 “有个长得和你那么像的人突然出现,你不觉得惊讶吗?” 林一岚想了想:“我不知道。” 她试图形容那种感觉:“好像,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其实除了你,”她说,“没有人对我提到过我们长得像,尽管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但连我自己,都没有质疑过我们的关系。” 亓越阳问:“那你怎么看待她的?” 林一岚说:“她只是与我共事的另一个导演而已。” 片刻的沉默后,她又轻声道:“只是,有些时候,我会有点……害怕她。” “她在跟踪你吗?”亓越阳说,“你说她撞见过你找北长逸说话。” “我和你独处的时候,”他说,“她也会突然出现。” 林一岚想了想,微微摇头。 “我觉得不能说是在跟踪我。” 林一岚的思路慢慢变得清晰,目光也冷了下来:“她好像很想知道,我会跟什么人接触。” 对视的瞬间,亓越阳忽然想到了丁羽。 丁羽最开始跟着他,观察他…… 不就是想找到林一岚吗? 不就是想知道,亓越阳会跟哪些人接触,然后从而推测出那些人里谁会是林一岚吗? 亓越阳觉得身后冷气森森。 这时林一岚忽然按下了某个开关:“哎呀,刚才不小心碰到了。” 身后的冷气消散了。 亓越阳看着屋子里诡异的大大小小的开关,心里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想。 “那这些又是什么?” 林一岚叹气:“刚才就想告诉你的,差点忘了。” 她起身,从桌上的一堆白纸中抽出了几张写满了字的,递给亓越阳。 亓越阳发现,那些是快追综艺的策划提案。 策划书的主体内容大同小异,只是在具体的实施上略有不同。 亓越阳越看脸越黑。 那几份策划书里,是在规划快追综艺的多线转型。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将在主线通关、支线剧情的基础上,给这一期的综艺再加一个分支—— 装鬼吓人。 节目组在7号影视城中布置了数量难以想像的专业摄像头,又在每个演员的衣服胸口配置小型摄像头,用来准确又完善地记录他们在7号影视城中遇到的所有事情。 在他们拍摄综艺的支线剧情故事的同时,节目组会安排人复刻各种经典闹鬼桥段,来看他们的反应。 亓越阳看着看着,忍不住问:“这个行为有什么意义吗?” 林一岚说:“这个项目是半直播类型的,几乎没有剪辑……也就是说,前两天的几件事已经发布出去了。” 她耸肩:“据我所知,好评如潮,观众支持率甚至超过了正在播的综艺主线。” 第241章 亓越阳看着策划书上的描述:“这个项目是你构思的吗?” “对。” 林一岚很认真地说:“它很重要,亓越阳,我能看到它即将获得的成功。” “它会成为今年最火的综艺,”林一岚说,微微一笑,“甚至很有可能,成为往后的行业标杆,我的同僚后辈们的……唔,必修教材?” 她真心实意地为这些畅想感到高兴,微微眯起眼睛。 亓越阳内心复杂。 他终于知道此前为什么一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而且那种不对劲……最早是从公路上的循环开始的。 亓越阳忍不住问了这件事。 林一岚很爽快地点头:“对,是我们安排的。” “说起来,”林一岚笑眯眯地看着亓越阳,“你的表现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呀,如果不是有人控场,我们差点就要露馅了。” 亓越阳说:“你说的控场的人,是小岚吗?所有导演都知道这个项目的存在?” “当然,”林一岚说,“我们都是策划人。甚至剧组里有几个演员和小助理,也在配合我们的工作。” 亓越阳表情微窒:“你说的那些演员里……有没有那个阿松?就是那对双胞胎中的哥哥。” 林一岚鼓掌点头:“真是瞒不了你!” 亓越阳心中的复杂滋味难以言表:“所以阿松今晚的病是假的,对吗?” “对呀!” “这个主意是你想的?” 林一岚特别骄傲:“对呀!是不是特别逼真?你们都被吓到了吧?” “……你到底为什么能想到让一个人的脸长满脓包,还……破了浆出来。” 林一岚很认真地说:“因为要在短时间里,不引人注意地完成特效化妆真的很困难,但是做得不逼真又吓不到你们。” “所以我觉得可以弄一些视觉冲击感比较强的,”林一岚煞有其事地说,“这样当事情突然发生的时候,大部分人就不会细看了。” 亓越阳想了想:“从离开a城,上了公路,这个项目就已经开始了,对吗?” “对。” 林一岚忽然凑近了些,好奇地看着亓越阳:“那个循环,也是我设计的。” “亓越阳,”她说,“你到底想没想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啊?” 事情仅仅过去几天,但对读者来说肯定已经基本记不得了。 亓越阳说:“我最开始也以为,我们被困在什么循环里,就像某种鬼打墙一样。” 林一岚笑眯眯地点头:“对,我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亓越阳说:“我确实猜到了一点,但我原本是有些不确定的……是四个店,对吗?” “没错。” 林一岚不解:“为什么不确定啊?” 亓越阳纠结了一下,很老实地实话实说:“我觉得做这件事的人,有点无聊。” “……亓越阳,”林一岚垮下脸,“你再说一遍?” 亓越阳说:“因为当时情况紧急,事发突然,所以我难以确认我的猜测是否正确。” 林一岚轻轻哼了一声:“很中肯。” 亓越阳接着说:“那并不是一个循环。你们只是通过黑夜的掩饰,利用地形带着我们绕圈子,不断地经过四家店。” 司机和老板都是配合的演员。 也许老板的演员还是双胞胎,并且剧组背后有什么特殊的运输方式,使他们不断地在小店里看到老板。 而那种运输方式会比他们乘坐的面包车要慢,所以除了最开始的双胞胎分别待在两个连续的店里之外,他们再遇到的人和店都是间错着的。 只是…… 也许循环是为了让他们感到害怕,路途中可能还设置了别的带有惊悚气息的东西。 但那满墙的血是真的。 被吊在门口,背部挖空的尸体也是真的。 司机突然的惊慌失措,试图离开那个圈,直接前往7号影视城,又被注射器杀死,也是真的。 林一岚却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她说:“那些都是故意布置的小事件,来增加悬疑和恐怖氛围的。” “真的吗?” 亓越阳看着林一岚的眼睛。 她先是笃定,而后就变得有些慌乱,在亓越阳的注视下她几乎不能安然坐在原地。 “一岚,那你后来有见过那个司机,或者店里的老板吗?” 林一岚想到什么,脸色蓦地煞白:“不,可是……” “不应该啊……” 林一岚咬住自己的指节,因为忽然的焦虑和慌张。 “……亓越阳,你真的确定他们都死了吗?” 亓越阳点头:“那是我亲眼所见。” 他的手碰过被掏空的尸体,也合上过司机来不及闭上的眼睛。 “甚至更早之前,”亓越阳说,“在镜子迷宫里,我也看到了尸体。” “但是那个时候我和牧时问你,你告诉我们不要在意。” “我以为是假的。” 林一岚仓促着道:“这个项目里有很多很多小细节的设计,是来自其他导演甚至编剧的。” “我以为是他们在做实验,被你们看到了,”她说,“亓越阳,我从来没想过真的杀人。” “嗡……” 林一岚推开桌上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纸,拿起底下震动的手机。 第242章 手机里传来纪立群的声音:“我这边都要差不多了,你那边怎么还没开始?” 林一岚马上反应过来:“我刚才在调整设备,你再拖一会。” “行,快一点,今天的素材还不够呢。” 林一岚放下手机:“亓越阳,快,先来帮我。” 她坐在那一整墙的监控画面之前,戴上了一个耳机。 林一岚的目光在画面中的一张张人脸上扫了扫:“先是谁呢……” “这个位置不错。” 她指着牧时:“他是你朋友,对吗?他怕不怕鬼?” 画面中的牧时正在打哈欠,走出了卫生间。 第135章 导演别这样23 牧时甩了甩手上的水,忽然发现袖子边沾了点血迹。 他皱起脸,想起来这是丁羽流的鼻血。 又想到晚上回去还要继续照顾丁羽,天晓得那个阿松最后到底是死是活,脓疮是诅咒还是感染,他们脸上会不会也长出那些东西…… 牧时嫌弃又悲伤地搓着那团深褐色的痕迹,叹了口气。 丁羽问:“你怎么了?” 他脑袋上缠了纱布,眼睛就只能歪歪扭扭地扣在脸上,配上呆呆的表情,滑稽中又有点惹人怜爱。 牧时忍不住掐了把丁羽的脸。 丁羽冷静地别过头:“我是个伤员,你不要碰我。” “咚!” 两人同时回头,走廊上不知从哪掉出一个小球,正咕噜咕噜地朝他们滚来。 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监控画面闪了两下,林一岚调整着另一边的按钮,画面又逐渐清晰起来。 亓越阳眼角跳了跳:“那个小球……?” 林一岚拍了拍左手边的白色按钮,走廊上,细微的机关响动声后,又有个小球从暗箱里滚了出来。 亓越阳:“……” 牧时表情严肃:“丁羽,站这别动。” 他放轻脚步,谨慎地往那个方向走去。 拐弯之后,是个死角,两侧深棕色的房门紧闭,一眼望去什么都没有。 丁羽捡起一个小球:“好像只是个很普通的道具。” 牧时问:“上面有什么痕迹吗?血迹或者指印之类的。” 丁羽对着光看了看:“好像没有。” 牧时想了想:“可是我们拍摄的时候,需要这个东西吗?” “这玩意看着像个小玩具,”牧时说,“我们的剧本里没有小孩吧。” 丁羽忽然抬头:“有一个剧本或许有。” “嗯?” 牧时反应过来了:“你是说,去年那个发生爆炸意外的剧组?” 丁羽点头:“我记得有人说过,那部电影的主题就是马戏团,以畸形和血腥暴力为卖点。” “那么这个球很有可能就是里面的道具,”牧时说,“甚至很有可能,与里面某个已死的演员相关……” 林一岚的笑眼里带了点坏水,她抽出另一部耳机:“你也来听。” 亓越阳听着牧时和丁羽的分析。从他们的视角来看,这些话毫无问题,甚至对他们的任务进度会起到很大的帮助。 但是亓越阳问林一岚:“那个小球,真的和那场事故有关吗?” 林一岚耸肩摊手:“也许吧,不过我可没有看过那部电影。” 亓越阳看着监控画面里的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林一岚拿起纸笔边听边记着什么,又对亓越阳说:“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开个门吧。” 她指着远了一些的一个绿色按钮。 亓越阳看见按钮上面备注着“x号门”。 林一岚催促:“快呀。” 亓越阳按了下去。 牧时正和丁羽讨论着剧组里种种怪异现象的原因。 牧时觉得是有怨念很重的恶鬼在向他们讨公道,当年的爆炸很有可能不是单纯的意外。 牧时说:“我甚至觉得,凶手就在我们现在的剧组里。我们得把他找出来。” 丁羽则是什么也没说。 牧时不解,他觉得丁羽明明很聪明,他也许早就看出了很多他们没注意到的细节。但他好像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能是牧时质询的目光太明显,丁羽还是开口了:“我觉得,也许你应该再看看你的系统面板。” “嗯?”牧时真的看了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丁羽定定地注视着牧时:“我发现你和亓越阳都有一个问题。” “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关注这些不相关的东西?” 丁羽出于一种善意和对牧时的感激,提醒着他说:“你看,我们的任务,仅仅只有登上金榜而已。” “只要不是危及生命的事情,”他说,“费心去探索,都是在浪费时间。” “你和亓越阳真的浪费了很多时间。” 丁羽忍不住又说:“你知道吗,今天中午,我甚至看见亓越阳和几个npc打招呼,还有你,你很喜欢和他们聊八卦。” 丁羽摇了摇头,说:“我不理解这些行为有什么意义。” 牧时说:“像你说的,完成任务和活下去,都是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的两件事。” “我和他们聊八卦,就是为了探寻更多可能会影响到我们生死的讯息。怎么会没意义呢?” 丁羽说:“好吧,不过……” “不过,”牧时忽然又说,靠近了丁羽一点,丁羽不自觉退后了一步,“你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是……” 第243章 “你知道要怎么登上金榜?” 丁羽镜片后的死鱼眼依然没有波动,牧时一时间没有办法判断出他有没有猜对。 而两人说话的时候,身后紧闭的房门,忽然慢慢透出一条通往深黑的缝。 ……林一岚拍了拍耳机,刚才两人的说话声忽然变小了,她都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画面中的两人仿佛在隐隐对峙着,居然都没有谁注意到身后的门开了。 林一岚说:“你怎么没开声音啊?没有声音他们怎么会知道门开了。” 亓越阳看着监控画面,耳机里又传来两人的说话声。 亓越阳又拍了一下那个绿色按钮,露出一条缝的房门又关上了。 亓越阳面无表情地同时拍下绿色按钮和另一边的黄色按钮。 “吱呀……” 正在说话的两人又一次一起回头,看见原本紧闭的房门,忽然露出一条似乎深不可测的黑缝。 林一岚点头:“就是这个效果!” 牧时皱眉:“不对劲。” 丁羽说:“我建议你不要进去,通常电影里被这种异常状况吸引走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亓越阳:“……” 林一岚不满:“怎么能不进去呢?这个家伙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吗?” 丁羽又说:“而且这是很老套的电影桥段。” 林一岚生气:“老套?” 牧时说:“我也觉得。” 监控画面前的林一岚几乎要跳起来了:“你在觉得个什么!” 但是牧时的手已经覆上了那扇门:“不过,你说的那个桥段,通常会发生在片头。” “炮灰在片头送人头,”牧时勾起嘴角,推开门,踏入那一片黑暗之中,“我可是主角,主角的好奇心,是要通往真相的。” 林一岚眼睛亮了一下:“这一幕可以剪一下做片头或者预告,肯定会很帅的。” “亓越阳,你觉得呢?我该配个什么bgm啊?”林一岚纠结着,不知道该做什么笔记。 亓越阳:“……” 丁羽表情有些波动:“可是……” “卧槽好黑。”牧时跳了出来。 林一岚:“?” 牧时站在门边,又探进头瞄了一眼:“真的好黑啊,伸手不见五指的。” 他低头,像在给自己鼓劲,指尖依然覆在门把手上。 林一岚松了口气:“亓越阳,快,调整一下焦距,我们给他一个特写。” 亓越阳揉了揉额角。 但是牧时只纠结了几秒:“算了,不去了。” 林一岚:“?” 亓越阳:“……”他就知道。 丁羽的脑袋本来就在“觉得牧时的举止有点让人感触”、“劝牧时不要进去”、“要不要和他一起进去”以及“为什么他又出来了”之中疯狂摇摆。 现在直接宕机了。 丁羽说:“那个……英雄?主角……” 牧时直接关上了门,又说:“主角,也分为很多种。我是那种理智的主角,以脑取胜,而不是以身犯险的。” 林一岚握着笔狠狠戳在纸上。 亓越阳想劝她:“算了吧。” 林一岚瞪着监控画面里的牧时,但是牧时看不见,就气屋及乌地转而瞪亓越阳:“不要!” “听我指挥,亓越阳。” 林一岚站了起来,她明明穿着一身很漂亮优雅的裙子,但是现在握着笔和纸的样子,莫名有种要大干一场的感觉。 亓越阳有种不祥的预感。 林一岚说:“左边那排白色的按钮,看到了吗?上面有编号。” “待会我说开始,”林一岚说,“你就按着这个顺序按下去!” 她说出几串数字,同时亲自调整了几个摄像头。 一切发生得极快,画面中的牧时和丁羽将要离开走廊。林一岚目光灼灼,猛地拍下了身边的红色按钮:“开始!” 亓越阳很了解牧时,牧时总是个很不确定的人。 林一岚也许在他身上看到了她一直很想要的节目效果,但牧时并不一定总会按照她的想法行动。 但是……亓越阳看着干劲十足的林一岚,低下头笑笑。 但是她好像很想做好这件事。 数十个白色按钮阵列着,亓越阳按着顺序,毫无错漏地拍了一遍。 “砰!” “砰砰!” 牧时和丁羽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们快步往前走,发现两人被困在这条走廊上了,连厕所都进不去。 门被堵得很紧,怎么也推不开。 牧时叹气:“我好思念亓越阳,他在哪里。” 丁羽问:“他会开锁吗?” 牧时点头:“他最会开锁了。” “哎,如果他看见我们被关在这个地方,一定会很不忍心的。” 第136章 导演别这样24 林一岚的目光带着警告扫了过来,亓越阳无辜地回看她。 林一岚又转而盯着监控画面:“继续。” 灯光开始闪烁。 从走廊最远处,一盏盏灯咻地灭下。 像有什么在朝他们逼近,灯光是它到来的信号。 牧时和丁羽后退着,停在拐角处。 “咻!” 熄灭停止。他们头顶的灯还亮着,成为走廊上唯一的光源。 紧接着,四面八方传来古怪的声响。 第244章 丁羽听见门的撞击声,转头盯着离自己的最近的房门。 “咯吱……” 像人指甲在木门上刮的声音,吱吱哇哇的,听得两人头皮发麻。 离牧时最近的那扇门,也传来了错落的敲门声。 牧时听得心烦意乱,对着门喊:“你给我敲算什么事?我也开不了门啊。” 林一岚生气:“他为什么不害怕?” 她决定开大招。 走廊顶部的光开始闪烁,像是电压不稳。 明明是封闭的空间,却传来奇怪的风声,隐隐夹杂着女人的抽泣。 丁羽是有点怕的,不管这条走廊要出现什么怪物,没有道具的他都只会是砧板上的任人宰割的鱼肉。 丁羽紧紧贴着牧时:“怎么办?” 在一片混乱诡异的景象里,牧时莫名很冷静,抱着手站在原地。 丁羽疑惑:“你怎么不怕了?” “你很强吗?” 他的本意是单纯的,对牧时实力的询问,但是听上去很像一种挑衅。 而牧时也已经习惯丁羽独特的说话方式了,他说:“还好,我还挺能打的。” 丁羽松了口气,又紧张起来:“带上我呢?” 牧时说:“放心,哥罩着你。” 林一岚低头做笔记:“这段也可以剪辑到片头……” 牧时环顾四周,犹豫着,对丁羽说:“好像除了这些……也没什么东西出来?” 墙面上渐渐浮现出奇怪的黑影。 头顶的灯闪烁着,每一次黑暗和明亮的交界中,他们就会看到墙壁上的黑影形状在变化。 非要形容的话……很像一群被困在墙里的,正在朝他们靠近的怪物。 丁羽抓住牧时的手臂:“我跑得慢,等会你可以抓着我吗?” 林一岚凑近监控,无比期待牧时给出一个感动人的回答。 牧时说:“那可不行。” 林一岚:“……” 丁羽皱眉:“我……我会给你一点好处。” 牧时说:“不行。” 黑影更近了,丁羽一时有些茫然。 牧时又说:“性命攸关的事,怎么能只值一点好处是吧?” 丁羽听懂了。 短暂的权衡后,他果断道:“你保我的命,我会告诉你如何完成任务,离开游戏。” 牧时说:“嗯哼。” 丁羽说:“现在没有道具可以作证,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会食言。” 牧时笑得眼睛弯弯:“看你这话说的,我是在意那些东西的人嘛。” “不过……” 牧时看着不断变换的黑影,若有所思:“我们都说了那么多话,还没有东西出来攻击我们。” “其实这地,”他说,“也就这样。对吧?” “……” 林一岚更生气了。 她完全没有初见时,那种慵懒又充满风情的样子了。 林一岚握着笔,盯着画面中的两人,听见他们的对话,气得牙痒痒。 但是转头,亓越阳依然在很尽职尽责地操作那些按钮,林一岚没有办法对他生气,又不知道该怎么让牧时在一无所察的情况按自己的剧本行动,于是只能自己气自己。 牧时靠在墙上,依然想不通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丁羽站在他身边,还是有些警惕。 牧时忽然抬头。 错乱的,诡异的声响中,他忽然捕捉到一阵有规律的,像在传递某种讯息的敲门声。 离他最近的那扇门。 片刻后,牧时勾起嘴角:“知道了。” 亓越阳又操作着敲门声响了两下,示意他开始行动。 丁羽说:“你知道什么了?” 牧时咳了几声,站直了。 他的气质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和刚才截然不同。 牧时严肃地说:“我们现在很危险,必须要早点离开这条走廊。” 林一岚惊喜地抬头。 丁羽蒙了:“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牧时直接拽着丁羽往之前的那扇门走:“刚才是我判断失误,快,再不离开我们的小命都要玩完!” “吱呀……” 木门又莫名其妙地露出一条小缝。 林一岚满意地点头。 在走进那扇门之前,牧时忽然回头,拉着丁羽说话。 镜头恰到好处地聚焦在他四分之三的侧脸上,光影变换中,他的表情显得坚毅又不失观赏性。 牧时沉声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一定不会抛弃你。” 丁羽的死鱼眼透出懵逼:“那亓越阳……” “我们走!” 牧时转身向黑暗中走去。 “即便前方是充满未知的危险重重,”他大声说,“我们也不会放弃,不会退缩!” 亓越阳额角跳了跳。演得太过了。 林一岚虽然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莫名其妙的刻意,但总体还是满意的:“终于进去了。进去就行啦,今天的素材肯定够了。” 亓越阳问:“那间屋子里有什么东西吗?” 林一岚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了。” “里面是纪立群和那个小岚布置的,”林一岚说,“可能……也是什么鬼影之类的吧?” 身后的门自己扣上了,隔绝了走廊里的鬼哭狼嚎。 第245章 屋子里黑得像浸泡在墨汁了一样。 牧时在心里安慰自己,就当是在走鬼屋,或者玩剧本杀,就很心安地往前走去。 屋里四面八方的摄像头也调整成了夜间拍摄的模式。 牧时和丁羽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忽然“叭叽”一声,两人踩到什么东西。 亓越阳从监控画面里看到,似乎是个……人手? 林一岚也看了看:“硅胶的吧。我看他们采购了好多。” 牧时蹲了下来,慢慢地去碰那只断臂。 指尖滑腻的触感让他皱起眉,再摸清楚那是只人手后,他表情微变。 牧时抬头,明明是在黑暗之中,目光却很巧地直直对上正前方的摄像机。那双眼中乍然闪过的沉重和冷意毫无掩饰。 林一岚说:“哇,这个眼神很有感觉。” “看来那只假手真的吓到他们了,”林一岚说,“不过后面好像……还有很多类似的残肢诶。” 她扫过监控画面里,屋子深处堆起的尸山,轻笑出声:“祝他们好运。” 亓越阳却接收到了牧时想传递的讯息。 牧时那边的声音被全部监控记录着,他没有办法主动通过类似刚才的声音密码向亓越阳传递消息。 但他刚才主动把自己全然暴露在四面八方的摄像头下,他是想告诉亓越阳。 那不是假手。 他们是几次死里逃生过的玩家,即使是最惊慌失措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分不清硅胶和人僵冷的皮肤。 亓越阳长眉微拧。他的目光也扫过林一岚提到的“尸山。” 那是由乱七八糟的残肢堆起来的,就挡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有人的手臂,断腿,被劈成两半的躯干。 和一些在夜视摄像头下显得黑乎乎的,形状古怪,疑似脏器的东西。 越往前走,牧时越能闻到一些奇怪的味道。 并不是全然的尸臭,尸体仿佛经过了某种处理,带着一种淡淡的药气和腥气。 混杂的气味却更令人作呕,牧时屏住呼吸,低声对丁羽说:“跟着我走。” “叭叽……” “叭……” 他们踩到了很多东西。 丁羽很想说服自己,那是假肢,假发,甚至某种黏糊糊的糕点。 但他忽然在黑暗里栽了个跟头,牧时及时捞住他。 丁羽的双手撑在了地上,左手掌似乎直直按到了一张脸,死人的牙磨过他的手心。 那瞬间丁羽汗毛直竖,差点站不起来。 牧时把他捞起来后,他还有些呆。 牧时叫了他几声,丁羽赶紧跟上,左手使劲地在裤腿上摩擦。 “咦,连牙齿都有。” 林一岚也看到了摄像头的特写:“这些模型做得真细致呀。难怪花了那么多经费呢。” 亓越阳想到什么:“一岚,你们的综艺一直都那么大手笔吗?” 牧时他们已经走了很久,想必是早已离开了小楼,正穿行在被改造过的7号影视城的废墟之中。 林一岚说:“也没有吧。” 她说:“这是第一次呢。之前的布景都很普通。” 林一岚的声音里有些藏不住的得意:“因为这次我提出的策划太棒了,他们拉来了更多的赞助。” “既然决定要做,”她说,“那就做到最好。” “这一期光是布景的费用,就已经超过了上一期节目的全部经费呢。” 亓越阳说:“可是……他们怎么能确定,一定能获利?” 不仅仅是回本,那些给综艺注入了大笔资金的人,一定是希望稳赚不赔,甚至大赚特赚的。 林一岚偏头看着亓越阳:“你什么意思?” “我告诉过你的,”她的目光有些冷,带着笃定和傲慢,“这个节目,一定会成功。” “它将在整个圈子里大发异彩。” 林一岚又说:“作为有幸见证这一切的你,也不应该提出这样的质疑。” 第137章 导演别这样25 “前面有光。”牧时轻声说。 两侧的走廊越来越窄,到最后他们只能侧着身子往前走,时不时避开脚下的残肢。 屏幕前,林一岚注视着他们的路线:“不知道他们会选哪条路。” 监控画面里,在牧时和丁羽看不到的地方,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有两道暗门。 如果他们选择左边的门…… 亓越阳看到里头有模糊的人影。 林一岚有些迟疑地说:“应该是摆在那里吓人的模型吧?” 那个人就贴在墙边,手中高高地举着一把斧头,一开门就能撞上。 这个“模型”的设置其实属于jump scare,也就是跳跃式惊吓,是恐怖作品常用的手法之一,利用突然出现的惊吓画面来给人造成恐怖感。 而右边的房间里则是一片漆黑,夜视摄像头扫到的地方,地上有奇怪的蠕动的东西。 牧时和丁羽已经来到有灯的房间,正在查看房间中的布局。 林一岚说:“差不多了,让灯晃一晃吧,吓吓他们。” 她指了指另一边的一排按钮:“随便按两下就行。” 似乎是电压不稳,头顶的灯光闪烁着,白色的红色的光晃得人眼睛疼。 牧时和丁羽往左边那扇门走。 林一岚已经准备好给他们特写了,这两人被突然吓到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第246章 但是牧时忽然停住,顺带拦住了丁羽。 没有一点预兆和对话,牧时带着丁羽转向了右边的门。 “……嗯?” 林一岚其实无所谓他们选哪个,只是没有讨论或者争执会让这段剧情看上去很不流畅。 她疑惑地说:“他们怎么忽然转向了?而且,一开始往左边走的时候还有点犹豫,现在一点纠结都看不出来了。” 亓越阳说:“牧时一直是这样的,想一出是一出。” 林一岚好像被说服了:“也对。” 亓越阳松了口气。 他不觉得左边的房间里,那个藏在门后的东西真的只会是一个普通的模型。 如果其中设置了什么机关,斧头会在人开门的一瞬间掉下来,那么近的距离牧时和丁羽根本不可能逃的掉。 画面中,两人顺利地打开了右边的门 走进屋里,又是一片漆黑,门在身后被机关牵动着扣上。 “吱吱——” 牧时摸黑往前踩了一步,脚下传来老鼠的叫声。 牧时发现脚下的触感软乎乎的。 他有点绝望地说:“丁羽,你有踩到什么东西吗?” 丁羽说:“踩到了。” 牧时还试图挣扎着不愿面对现实:“地上那些是什么啊?” 丁羽直接蹲下来摸了摸:“是老鼠。被布盖着的老鼠。” “……” 牧时说:“我记得老鼠是夜间动物。” 丁羽站起来,点头说:“没错。” 两个人都没有动作,维持着僵硬的站姿——起码牧时是很僵硬的。 他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牧时又说:“那么,老鼠应该是很敏捷的。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随便一脚就能踩到老鼠……” 丁羽说:“是的,你想的不错。恐怕这个屋子的地板上,密密麻麻全是老鼠。” 牧时胃部翻滚,几欲作呕。 林一岚凑近监控画面:“咦?真是这样吗?” 黑白的夜视摄像头画面里,他们也只能看到一些蠕动的影子。 “不对呀。” 林一岚说:“如果全是老鼠,这间屋子不应该那么安静。” 亓越阳说:“要开灯吗?” “嗯?”林一岚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灯?” 亓越阳说:“这些按钮上的序号很有规律。” 林一岚盯着画面中怎么也不肯再动的牧时:“好吧,开灯。” 丁羽正在墙上摸索着,忽然头顶的灯亮了。 但电压不稳,那盏灯闪烁了一会才停下来。 牧时慢慢收回脚。 这间屋子不大,四面都是落了灰的家具,有些上面有白布罩着,角落里结了很多蜘蛛网。 他们脚下也铺着一块很大的白布。 牧时撩起白布的一角。 “吱吱!” 监控前的两人也沉默了。 白布下,密密麻麻全是老鼠的尸体。 也不尽然是尸体,有几只老鼠还活着,被乍然的亮光吓到,正吱吱交唤着。 “……它们为什么不跑?”牧时发现了不对劲。 活老鼠在死老鼠堆中吱吱交换,身边是同类被啃食过的残肢。 牧时强忍着恶心,蹲下来仔细观察。 “它们好像是……连在一起的?”牧时说。 丁羽说:“连?怎么连的?” 牧时给自己做了会心里建设,忍耐着直接抓起一只僵臭的死老鼠。 “吱吱!” 一连串老鼠被一起提溜了起来,其中夹杂着一只活的,在空中蹬脚挣扎。 牧时眉头紧锁,盯了会:“尾巴。” “好像是它们的尾巴缠在一起了。”牧时嫌恶地扔下那串老鼠,“谁干的?真变态啊。” 丁羽的死鱼眼动了动:“不是人为的。” “这是鼠王现象。” “鼠王现象?”牧时问,“什么是鼠王?” 林一岚向亓越阳投去疑惑的目光。 亓越阳想了想,说:“通常来说,鼠王指的是一种多只老鼠尾巴缠绕在一起的现象。” “在环境狭小,食物紧缺的时候,老鼠很容易聚集在一起活动,尾巴也会因此纠缠在一起,久而久之就打成死结。” “尾巴缠在一起后,这些老鼠会共同活动。” 林一岚问:“那要是其中几只死了……” 亓越阳说:“那么剩下的老鼠,会拖着它们的尸体继续活动。” 林一岚反感地皱起眉。 亓越阳正在看监控画面中的牧时和丁羽,又觉察到林一岚在看他,微微偏头。 他摘下耳机。 林一岚回过神:“没事。” 林一岚笑笑,说:“只是觉得奇怪,亓越阳,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的?” 亓越阳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看过的了。 林一岚若无其事地在白纸上写笔记,心里却慢慢浮上异样。 ……其实她刚才更疑惑的是,为什么她会条件反射地看向亓越阳,觉得亓越阳能知道这些东西? 屋里,牧时吐出一口气:“这一带也很难形成鼠王吧。” “谁那么闲的,把这么多老鼠搬过来。” 丁羽说:“牧时,你看。” 牧时看见丁羽面无表情地捞起一串老鼠,连连后退:“这样看就好了,不用那么近的。” 第247章 丁羽摇头:“你凑近点看。” 牧时咬牙,凑了上去:“看什么……咦?” 两人目光对视,牧时表情微变。 林一岚说:“快,调一下焦距。” 可是摄像头的功能有限,他们两个人又挡着大部分画面,林一岚根本不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 丁羽说:“所以……” 牧时忽然捂住了他的嘴。 丁羽先是迷茫地眨眨眼,而后仿佛懂了什么,不再说话了。 牧时收回手,又很嫌弃地看着那串死老鼠:“放下吧。你怎么敢拿那么久的。” 丁羽听话地放下来了:“它们已经死了,不会咬人的。” 牧时看着丁羽:“如果我不阻拦你,你……你不会打算把它们带回去的吧?不会的吧?” 丁羽一脸“你怎么知道”的震惊表情。 牧时说:“……走吧,快点离开这里。” 他环顾四周,却没有瞧见什么门,只好在墙上摸索着,试图找到这里的机关。 亓越阳的目光扫过附近的几个监控画面。 ……不对。 他看向了上一个亮着灯的房间。 那不是一个左右门的选择。 那条路原本的设计,就是希望他们能走向左边的房间。 牧时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从他的视角来看,右边那扇门其实很隐秘,很难注意到。 亓越阳是站在上帝视角,才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是二选一的问题。 右边的房间可能只是个存储室,除了满地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死老鼠,并没有设什么多余的机关。 如果牧时他们要离开那个地方,那只能退出这个房间,往左边的门走。 可是如果要往左…… 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一旦打开门,近在咫尺的斧头落下…… 亓越阳压下长眉,手已经覆上灯光的按钮。 却在这时,有人握住他的手腕。 林一岚站在他身后。 她俯下身,贴近椅子上的亓越阳,垂散的发扫在亓越阳肩上。 “你要做什么呀?” 林一岚眼睛弯弯的,手上却是越来越用力,逼着亓越阳的手远离控制键:“我不是告诉过你,要乖乖听我的话吗?” 亓越阳抬眼,薄唇微张,林一岚却轻轻捂住了他的嘴。 “嘘。” “你好像很擅长说服人。” 她说:“我不想听你的理由和辩解,只希望从现在起,你能做个乖孩子。” 她的另一只手,从身后摸出一把匕首,尖锐的寒光慢慢逼近亓越阳。 “这是你第三次,或者第四次,想向他传递消息,对吗?” 林一岚说:“你可以眨眨眼,回答我的问题。” 亓越阳慢慢地眨了下眼睛。 这么近的距离,林一岚专注地凝视着亓越阳的眉眼,有些苦恼地说:“你这颗痣长得真的很好看。” “算了,闭上眼睛,别这样看着我。” 亓越阳轻声说:“那我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呢?” 她的手依然覆盖在他的唇上,所以在他说话时,温热的触感在手心游移。 林一岚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被她困住的亓越阳。 她握着武器,这个胆大包天的囚徒却吻了她的手心。 第138章 导演别这样26 林一岚垂下眼。 她看着瘦,身上却带着点很漂亮的线条,真要用起劲来,普通人也未必会是她的对手。 何况她还握着一把小小的匕首,尖锐的刀尖就贴在亓越阳颈侧,只差一点就能划破他的皮肤。 林一岚收回捂着亓越阳嘴的手,又问:“你接下来,想让他做什么呀?” 画面中的牧时依然在寻找出口。 亓越阳说:“我想帮他离开。” “手放上来。” 亓越阳的目光在林一岚脸上游移着。 “发什么呆呢?”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拍拍亓越阳脸,带着警告,“把双手放上来。” 亓越阳低头,对林一岚伸出双手。 “一岚,”他说,“你好像没有手铐。” 林一岚眼神一冷,匕首又逼近了亓越阳一点。 但亓越阳好像一点也不怕。他似乎根本不明白自己陷入了什么处境—— 他看到了这个地方最深的秘密,他正在被怀疑背叛了秘密的主人。 亓越阳说:“不过没关系。” 他将双手并着,放到腿上,仿佛正有一个手铐束缚着他的动作。 林一岚冷冷道:“亓越阳,不要跟我耍花样。” “因为我真的会……” 她的话顿住,因为亓越阳忽然抬眼,直直望向了她。 “你会怎么样呢?” 被困着的是亓越阳。 被威胁的,明明是亓越阳。 但是林一岚忽然觉得,在这场自上而下的对峙里,她才是被困在椅子上的那个人。 “你会杀了我吗?” “还是会伤害我?” “你会怎么惩罚我?” 亓越阳嘴角勾起一点笑,陷下的影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林一岚的目光。 “要逼迫我吗?” 亓越阳说:“或者威胁我,恐吓我,为了让我说出你想听的回答。” “住嘴。” “要试试吗?”亓越阳说,“一岚,我保证我会非常配合。” 第248章 “无论你想对我做什么,我都会非常,非常配合。” 最后的尾音像一声喟叹,融在两人之间,莫名古怪起来的气氛中。 林一岚手中的匕首往前伸,一条细细的血线顺着亓越阳的颈流了下来。 她用拇指的指尖沾了那点血,轻轻抹在亓越阳嘴角:“还要说话吗?” 亓越阳说:“一岚,你的镯子好冷。” 手腕上那只春带彩的玉镯子,正因她的动作贴在了亓越阳脸侧。 林一岚目光微动,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将匕首缩回。 亓越阳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林一岚褪下手上的玉镯子,递到亓越阳眼前。 “你知道它值多少钱吗?” 林一岚轻声说:“你可以用它,在a城换一套你喜欢的小房子。” 她松手,镯子落在亓越阳手上。 她很温柔地,用手帕细细擦着亓越阳颈上的血。 “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林一岚弯腰,吹了吹亓越阳的伤口:“对不起,我刚才太着急了点。” “我们之间,其实不用走到这种地步的。” 她说:“安心做我的帮手,好吗?亲爱的,你那么聪明,如果你的能力不能得到施展,那实在是一件很让人惋惜的事情。” “牧时有什么好的呢?” 她懒懒地靠在控制台上:“他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演员,你选择他,只是在浪费你自己的时间。” “我可以把你捧成最亮眼的大明星,”林一岚看着亓越阳怀中的玉镯子,轻笑,“还可以给你很多很多,你想象不到的财富。” “而这一切的前提仅仅是,”林一岚说,“你听我的话,帮助我。” 亓越阳把玩着镯子。 “一岚,”他小声问,“这算定情信物吗?” 林一岚表情微窒。 亓越阳又说:“既然你已经那么富裕,又为什么还要执着于拍一部综艺呢?” 林一岚说:“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这是你的第一份策划吗?”亓越阳说,“或者说,是你第一次有可能,制作出一个爆火的节目……” “你在此之前,”他说,“毫无……对吗?” 林一岚冷冷地看着他:“是。”她发誓如果刚才亓越阳说出了“毫无成就”这几个字,她一定会当场杀了他。 亓越阳叹气:“看来你们的圈子真的很卷,连有钱人也没有办法操控市场。” “谁做得好,谁就能火,这很正常。”林一岚索性这么说,“何况我也不差。” “我的观众一直在上涨,从来没有人有过这么恐怖的涨幅。” “亓越阳,如果你能看到那些数字,也许你会明白我的一点心情。” 亓越阳说:“你每天都在看那些数据吗?” “当然。” “可是,这里没有网络。” 林一岚知道自己又被亓越阳套话了。但这并不是什么很需要隐瞒的事情。 她早就告诉过他们,导演组有特殊的卫星手机,可以互相联系,更可以联网实时查看综艺的播放量。 林一岚吐出一口气:“别扯那么多了。” “亓越阳,”林一岚问,“你想怎么帮他离开呢?” 气氛缓和了下来。亓越阳说:“一岚,你看监控器,那个地方只有一条出路。” “所以你是想开门,让他们回到刚才那个房间?” 林一岚直接拍下了开关:“然后呢?” 她偏头看着亓越阳,目光中有些许很隐秘的,一闪而逝的兴奋和兴味,被亓越阳捕捉到。 亓越阳忽然有些犹豫。 如果他告诉林一岚,他怀疑打开门,那把斧头就会砸下来。 那林一岚是会提醒牧时他们,还是期待着能拍到更能吸引人的画面? 林一岚催促亓越阳:“然后呢?” 亓越阳的沉默让她有些不悦。 “算了。” 林一岚看着画面里,牧时和丁羽又走出房间,眸光微闪。 “你刚才是通过敲门声,或者灯的闪烁,向他传递讯息,对吧?” 林一岚说:“是……摩斯码吗?” 注意到亓越阳面上轻微的变化,林一岚笑了:“真厉害呀。” 在亓越阳沉默的注视下,林一岚操控着房间里唯一的光源,让它有规律地闪烁了几下。 屋里,牧时说:“走吧,还是得去刚才那扇门。” 丁羽抬头,盯着不断闪烁的灯:“嗯。” 厚重的木门并没有上锁,只是很沉重,推的时候需要非常用力。 丁羽脑袋上还顶着纱布呢,牧时只能自己去推门。 他贴在木门上,用身体的重量将那扇门一点点推开。 “好了……” “砰!” 骤然出现的斧头自上重重落下! 牧时瞳孔放大。 亓越阳的指陷进手心。 林一岚眯起眼。 丁羽松了口气:“没事吧?” 他抓着牧时的衣服,千钧一发之际,早有预料似的拉着牧时后退了好几步。 牧时抵着门,惊魂未定:“……还活着。” 门后的人偶有一张恐怖的鬼脸。 牧时看了看砸在地上的锋利的斧头,又看了看那张脸,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第249章 很奇怪的触感。 丁羽打量了一下:“人皮面具。” 牧时:“……我恨。” 他把手往身上的衣服上擦了擦,推开人偶,往屋里走。 除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道具和吓人的装饰,屋子里似乎并没有更多的可怕的东西。 也可能是因为两人比较谨慎,他们尽可能地少碰到屋子里的东西,避免又触发什么能杀人的机关。 屋子的另一侧有一个密码锁,牧时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你来吧。” 丁羽说:“这很像是密室逃脱。” 牧时点头,环顾四周:“我看看附近有没有关于七位数字的线索。” 丁羽说:“其实,还有一种方法。” 他看向插在地上的斧头。 林一岚面无表情地看着牧时挥着斧头,砍断了门锁。 他们很顺利地来到了下一个房间,并且更可恶的是,他们带上了那把斧头。 丁羽说:“其实我之前看电影或者电视剧的时候,就觉得有两件事很奇怪。” 牧时一边用斧头在前面扫,防着突然蹦出什么东西,一边回应着丁羽:“哦?” “一件事是,为什么那些人从凶手手中死里逃生时,不补刀。” “另一件事是,”丁羽说,“为什么他们总能在关键时候找到一个武器,却不一直带着那个武器走。” 牧时深有所感:“所以他们成了小炮灰,而我们是主角。” 丁羽点头:“所以,如果等会有人攻击我们,我们不仅要将他击倒。” 他很冷静,很平静地说:“还需要把他的脑袋捣碎。那把斧头很锋利,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牧时。” 牧时吸了口冷气:“感觉好恐怖啊。” 丁羽说:“你不想这么做,也没关系,我可以来。只是我的体能不太好,需要你把他击倒以后,我再来捣碎他的脑袋。” 牧时和丁羽击掌:“完美配合,兄弟。” 林一岚面无表情:“他们是在开玩笑吗?” 亓越阳想了想:“牧时可能是在开玩笑,但丁羽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 林一岚深吸一口气,拿起电话:“让小黑屋里的人撤了。” “嗯,素材已经够了,我有其他安排,先让他们撤了。” 林一岚不想再管这两个人了,开始收拾东西:“走吧。” 亓越阳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离开地下室时,林一岚脚步一顿。 黑暗里,有什么反着寒光的东西自上而下,直直坠在她眼前。 第139章 导演别这样27 镰刀刀柄上带着暗红的血迹,刀头往下,深深插在雨后的泥巴地里。 刀尖距离林一岚只有一步之遥。 她面无表情,盯着那把镰刀,片刻后,她抬头。 右侧的小楼被废弃了很久,原本充满古风情调的布景上,累积了许多灰尘和蜘蛛网。 亓越阳看到二楼露台上,有个人影。 他伏在露台边缘,整个上半身完全倒在外面,像一张折起来的纸,却一动不动。 林一岚说:“演得不错。” 那个人影动了动,像是才看清下头是什么人:“阿,阿林姐!” 林一岚微微一笑:“继续保持。” 她又说:“把东西捡回去吧。” 那人应了声,慌忙小跑下来。 月光下,亓越阳看清了他的脸。是剧组里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助理。 那人也认出了亓越阳,可能因为牧时很显眼,连带着身边的亓越阳也很容易被人记住。 他犹豫着说:“阿林姐,你后边那个人,他不是我们组里的吧?”他指的是地下室里那个项目的组员。 林一岚微微笑着:“是吗?” 她抽出了插在地上的镰刀。 林一岚把镰刀递过去:“喏。” “谢谢阿林姐……” “啪嗒!” 在他接住前,林一岚松了手。 镰刀摔在地上,那人蹲下去捡,又觉得莫名其妙似的抬头。 林一岚仍是微微笑着:“你怎么总是那么不小心呢?” 他嗫嚅着:“我,这……我……” “没关系,”林一岚拍了拍他的肩,很温和地说,“拿好,手稳些。下次注意就好了。我不会记仇的。” 走远后,亓越阳忽然问:“你觉得他刚才是想杀你吗?” 林一岚脚步一顿,笑得无懈可击:“当然不。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呢?” 林一岚说:“只是有些不听话罢了。” “我明明告诉过他们,从黑屋里撤离。”她说,“今天的素材已经够了,我们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不然被别人发现,整个项目都会受到波及。” 从地下室里出来时,他们是在小楼的背面,要往前走一会才能来到拍摄的小楼。 亓越阳觉得这个位置很熟悉。恐怕当时追着他们的怪物也是从这里冒出来的。 那些人可能还佩戴着耳机,并且还有人通过不知道藏在哪的摄像头,暗中指挥他们在适时的时候出来吓唬走夜路的演员们。 林一岚说:“明天你不用去拍摄地了,先来找我。” “我住在六楼。”她一顿,又说,“不要坐电梯。” 亓越阳问为什么,她笑而不语。 亓越阳很快知道是为什么了。 第250章 当天晚上,牧时和丁羽最后顺利地从那串密室里走了出来,出口居然就是小楼的二层。 他们出来时,纪立群正好结束了面试,又赶了两个夜景,大约三点众人才收工回去休息。 纪立群走了以后,还让助理阿珠回来传话,要他们明早六点半在棚子里集合。 牧时大受震撼:“六点半?” 许多人都不满地看过来,阿珠慌乱地低下头,声如蚊蝇:“嗯。” “疯了。现在都快三点了。” “三个半小时,纪立群自己不怕猝死吗?” “至于那么赶时间吗?有病吧。” “多拍两天是能把你拍破产还是怎么!” “都别抱怨了。” 毕琪收拾着东西,想早点回去休息,随口道:“不乐意干了,就走呗,又没人拦你。” “我还真就走了!” “喂喂!别忘了我们签的合同!赔偿金很高的!” “切,”一个男人说,“实话告诉你们吧,我用的名字和身份证都是假的,直接跑了他也找不到。” “何况他一个大导演,哪里会真跟我们这种人计较。” “都是来打工的,这家老板不合心,就换下一家呗!咱们不用受这个气!”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拍摄让众人都苦不堪言,眼下也有几人要被说服了。 反正说到底,他们都是临时工,随便签了个合同就来的,工资之前已经到账了,哪里还用受这个气? 于是有几个人嚷嚷着今晚就走,阿珠是想劝他们的,但是她人微言轻,还被不耐烦的几人推搡了几下。 牧时拉住她:“算了吧。你也先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呢。” 阿珠轻轻点头:“好。” 趁着牧时没注意,她抬眼飞快地往他的脸上看了好几眼,是很眷恋的神情。 毕琪看着黑暗里,边说话边离去的几人,露出一点嘲笑。 亓越阳问:“怎么了?” 毕琪被突然出现的亓越阳吓了一跳:“没什么。” “你看着他们的神情很奇怪,”亓越阳说,“你认为他们没有办法离开吗?” 毕琪嗤笑:“不仅是他们。” “我们谁都没有办法离开。” 第二天一早,丁羽就来敲他们的门。 牧时痛苦地把脸埋进被子里:“亓越阳,我才睡了三个小时。” 亓越阳眼下也有些乌青:“我也是。” 丁羽在外头催:“牧时,快一点,今天有你的戏份。” 牧时去拉开门,看见丁羽精神很好的样子,怀疑地问:“你是人吗?” 丁羽解释:“我昨晚没睡。” “为什么?” “一直有人在敲门,”他很平静地说,“我睡不着。” 他们说话的时候,亓越阳收拾了一下,打算先去六楼找林一岚。 他记得她说过的话,从楼梯上了六楼。 六楼只有一个房间有居住的痕迹,其他屋子的门上都有灰尘。 亓越阳敲了两下门。 林一岚开得很快:“真早呀。” 她穿着丝质睡裙,肩上松松垮垮地搭着一件长外套。 但林一岚好像也一夜没睡,屋里有一张很大的办公桌,桌上的电脑里还有剪辑程序在运行。 而屋里右面的墙壁上,是一整面的监控录像。 连亓越阳都看得有些沉默:“你每天就看着这些睡觉吗?” 林一岚坐回电脑面前,继续工作:“对呀。” “万一有哪个时刻,又可以被剪成一个爆点呢?”林一岚耸肩,“我可不能错过。” 她的床头也堆着很多写满字的纸。 林一岚好像很习惯把所有监控画面看一遍,然后脑中迅速构思成型,再在白纸上记录下思路的模式。 林一岚一边处理电脑上的工作一边对亓越阳说:“盯着点监控,别出什么乱子。” 亓越阳又一次看到了牧时和丁羽。 他们正在电梯前争执着什么,电梯门开口,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在林一岚的指示下,亓越阳关掉了电梯里的灯。 一切发生得很快,牧时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听到叮叮咚咚的奇怪声响,而后头顶的灯开始疯狂闪烁。 电梯失控似的疾速上升,牧时和丁羽贴近墙蹲下,防止自己受伤。 忽然,电梯又稳定了下来。 灯又亮了。 他们尝试着顺着按亮楼层键,可是电梯没有动。 牧时拍了拍门:“我们怎么那么倒霉?” 丁羽说:“奇怪,怎么没有报警按钮。” 他回头想看看报警按钮是不是在身后,然后视线一顿。 牧时觉察到他忽然的僵硬,也回头:“怎么……” “……” 牧时欲言又止。 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女人,牵着两个小孩。 女人穿着一袭拖地的白裙子,面孔被头发完全遮住。 牧时又瞄了两眼,发现她牵着的两个小孩只是两个纸人。 纸人红彤彤的脸看上去滑稽又喜气,正瞪着眼对他们笑。 女人动了动。 牧时和丁羽同步回头,继续面对着楼层按键,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林一岚笑了:“真有意思。” 第251章 牧时忽然碰了碰丁羽,对他使了个眼色。 丁羽抬头,发现在头顶的监控画面里,电梯里只有女人的身影,并没有他们两个。 女人忽然伸出一只手,长长的红色指甲像沾了粘稠的血。 她按下了负一层。 牧时和丁羽之前试过,这栋宾馆根本就没有负一层,他们按下那个按钮电梯不会有任何反应。 可是现在,电梯所有楼层按键一起闪了闪,而后缓慢的开始向下移动。 林一岚看了会,皱起眉:“他们为什么都不害怕?” 监控清晰地展示着牧时和丁羽的表情,他们更多是警惕和思考。 女鬼就在他们身后,他们却没有露出一点林一岚希望看到的惊恐万分,惊慌失措的模样。 亓越阳说:“他们都是胆子很大的人,或许你应该在别人身上试试。” 林一岚皱眉:“可是他们的节目效果很好。” “昨晚的预告一发出去,就爆了。” 林一岚直接拿起手机,向亓越阳展示上面的数据,金色的数字还在不断攀升,逐渐累积到一个恐怖的程度。 “每个节目里都有几个很有观众缘的人。” 林一岚笑了一下:“真没想到,我那么快就找到了。” 亓越阳看着屏幕中涌动的数字,下方和四周还有别的图像,应该是象征着其他节目。 在这个世界里,影视娱乐好像抵达了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甚至有独特的计算和比较热度的方式。 亓越阳问:“我能看看金榜吗?” 第140章 导演别这样28 林一岚划了下画面:“你说这个吗?” “金榜,是快追综艺自己搞出的榜单。”林一岚说,“虽然在真正的热度榜单前算不了什么,但作为新人,还是能得到一定曝光率的。” 金榜上的名字只有十一个,似乎都是快追综艺主线闯关冒险的玩家们。 出乎亓越阳预料的是,他在最下方看到了牧时和丁羽的名字。 虽然他们的数据远没有前面几个人的高,但是一直在波动。 林一岚也注意到了,她甚至有点高兴:“天啊。” “这可是快追的榜单。” 见亓越阳露出疑惑的表情,林一岚解释道:“我们的项目虽然是基于快追综艺的支线,但本质上和它并没有太大关系,节目组运作时,两边的演员也不会在同一个评价体系。” “但是现在牧时的名字都开始在快追有讨论度了,”林一岚笑得弯起眼睛,“天哪,这些粉丝真是疯狂……对吧。” 电梯里,牧时和丁羽仍然没有说话,却在通过电梯镜面的倒影,用眼神传递着讯息。 他们并不怕鬼,只是在没有道具的情况下会避免和恶鬼正面对抗。 但不畏惧,并不意味着没有危险。气氛其实是紧张的,电梯血红的数字在缓慢变换,他们必须在到达负一层前找到线索,想出解决方法。 亓越阳看向其他的监控画面。 宾馆里,有人在睡觉,走廊上却有人飞快地跑来敲门,而后躲到隔壁。 小楼里已经有人在做拍摄的准备工作了,角落里却有人在故意弄出什么细微的声响。 今天的导演似乎是小岚,纪立群依然没有出现。 有人对她提到化妆间的镜子里总有奇怪的白影,她安抚着那几个人,带他们走进化妆间。 她忽然抬头,直直看向隐藏在墙面中的摄像头。 小岚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那瞬间亓越阳觉得她在通过摄像头和监控器与自己对视。 ……可是不该如此。 亓越阳想,她应该是知道林一岚正在看监控画面,那个笑只是她们同为导演的一个暗示或信号。 但林一岚仿佛对那个笑容没有一点应对。 她只是也注意到小岚带了人站在镜子前。 几人一同看着化妆镜中的倒影,小岚笑眯眯地说:“你们看,什么都没有嘛。” “真的有东西!我刚才看到了一个白影!” 小岚很有耐心地问:“在哪呢?” 那个人很激动地往前指:“又,又出现了!在那!” 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镜子里时,头顶的灯忽然晃了晃。 吊灯下坠,四散的玻璃碎片在镜子前折射出漂亮的光。 小岚笑了一下,却又和他们一起发出惊惶的叫声:“怎么回事!” 那个探头去指镜子的人,满身都是玻璃碎片,飞溅的玻璃渣掉进了他的眼睛,他捂着眼发出尖叫。 他覆盖在脸上的手在颤抖,那双手下流出了粘稠的血。 林一岚静静地注视着监控画面。 小岚劝大家冷静,又派人去找医生,自己则是留在原地安抚着受伤的人,想让他放下手露出眼睛。 亓越阳问:“那是真的吗?” 受伤的男人呜咽着,又在小岚不断的劝说下,慢慢放下双手。 小岚拉着他不动声色地移动了两步,他的脸以最好的角度暴露在摄像头下。 林一岚调整着焦距,漫不经心地回答亓越阳:“怎么会是真的呀。” 他的双眼流下血泪,因为惊恐和剧痛整个人都在颤抖。 小岚说:“别怕,别怕,没事啦,我让人带你回去休息,不要怕。” 第252章 而另一边,电梯里,牧时和丁羽已经下了决定,要先发制人。 这个地方没有鬼,只有人在装神弄鬼。 电梯里只有一个女人,亓越阳知道以牧时的身手,不用担心。 而林一岚也很快注意到这边,她表情微变:“快关灯。” 她按下一个遥控键,好像在远程指挥电梯里的女人:“快点撤,原路返回。” 就在牧时和丁羽即将爆起时,电梯的灯又熄灭了。 牧时很快反应过来,直接转身去抓身后的女人。 黑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纷杂又刺耳。 当灯再亮起时,电梯已经停在了一楼。电梯正前方的监控器里,也只有牧时和丁羽的身影。 而牧时看着手里被他抓下来的纸人碎片,露出点困惑的神情。 林一岚说:“你知道最近他们最经常说的是什么吗?” 她揉了揉额角,隐隐露出点疲惫的神情,嘴角却蓄起一点笑:“大部分人都在说,7号影视城在闹鬼。” “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会说,是我们受到了诅咒。” 亓越阳说:“闹鬼的传言是因为去年发生的意外,那诅咒呢?仅仅因为那个剧本吗?” 剧本中,在女巫到来之前,小镇上一直在出现一些奇怪的现象。 镇民们认为那是诅咒,而诅咒源于被他们困在教堂底下的神秘女人。 林一岚把剧本翻到那几页:“写得很好,不是吗?” 亓越阳问:“可是哪一段是你写的?” 林一岚先是一怔:“你看出来了?” 亓越阳说:“剧本里很多用语和描述的习惯都有明显的不同。” “是吗?” 林一岚翻了两页剧本,露出点嘲笑的神色:“我也觉得这是一件很明显的事情。” 她显然话里有话,亓越阳安静地听着。 “该说那些人愚蠢吗?” “还是他们是故意这么做的……” 林一岚将剧本拨开,厚厚的一本纸就这么从桌上落了下去:“纪立群说是他自己写的,然后他们就全部相信了。” 亓越阳想了想:“他只加了一点东西,是吗?镜子的那部分?” 那段神似血腥玛丽,利用镜子召唤神秘女人实现愿望的恶俗桥段。 林一岚嗤笑:“没错。” “我写出了整个故事。” 她说:“只是有一些地方,我不确定该怎么写,他说他可以帮我修改。” “然后他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按着我的思路补完了整个剧本,”林一岚说,“又将它交了上去……以他纪立群的名义。” 亓越阳说:“你有没有试过举报他?” “有什么用呢。” 林一岚轻笑:“纪立群,是我的老师。” “我没有任何证据。” “何况,”林一岚淡淡道,“剧本在他提交之前,泄露过一次。即使我手上也有剧本的内容,也不能证明任何事情。” 亓越阳想到最开始他们收集起面包车上的手机时,里头就有这么条消息也提到,剧本曾经泄露过。 那条线索背后想要暗示的,原来是林一岚和纪立群之间僵硬的关系。 林一岚和小岚之间也是敌对的。 “那小岚和纪立群呢?” 亓越阳问:“他们之间,是合作的吗?” 林一岚皱眉:“这个我不知道。” 她本能地厌恶和排斥着与小岚有关的一切,自然也没注意过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 亓越阳说:“我觉得小岚也改过剧本。” “那又怎样?” “你知道她改的是哪个部分吗?”亓越阳说,“如果纪立群已经完善了整个稿子,那么小岚还需要加入什么情节呢?” “这个啊……” 林一岚说:“应该是女巫。” 那个故事里本来没有女巫。 神秘女人来到镇子上,发现大部分人都没有脸。 丑陋的人身居高位,因此丑也被定义为美。 神秘女人对这美丑颠倒的世界没什么感觉,她只是路过这里,短暂地停留。 但是她遇到了一个特殊的人。 在一场舞会上,她觉得,那个人可以属于她。 后来,她给镇子带来了福泽。 他们每个人都将拥有难以想像的美丽容貌,壁炉里永远燃着暖融融的火,桌上是吃不完的面包,小镇外的薰衣草也会常开不败。 而这一切只需要,他们献祭上几条人命。 “牺牲几个人,让几千人幸福。” 林一岚忽然问亓越阳:“亓越阳,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亓越阳愣了一下,林一岚显然很有兴趣:“如果现在是由你来做这个选择呢?” 被牺牲的人一定会拒绝,得到幸福的人必然会犹豫。 亓越阳想了想,说:“我会把这个选择给其他人。” 林一岚笑了:“你想逃避这个问题?” “不是。” 亓越阳摇头:“每个人都来选,最后的结果就看多数人的选择。” 做下决定时,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被牺牲的那个。 林一岚说:“你这么说,感觉更有意思了。如果有机会,我还真想看看结果会是怎么样。” 而故事里的结果是,镇民们向神秘女人献上了人命。 第253章 那个人是最初,吸引着她停留的男人。 “他们将在月光下处决那个人,”林一岚说,“刀尖扣上男人的脖颈,目光却暗中落在女人身上。” 亓越阳一愣:“他们不是要杀他吗?” “杀人?” “他们才不想杀人。” 林一岚说:“他们是想看那个女人是否会犹豫和后悔,如果被牺牲的人是他,她是否会收回祭祀,却又留下福泽。” 第141章 导演别这样29 六点的7号影视城上方,天依然没有亮,能看见一轮月亮挂在天边的影子。 纪立群嘱咐着男女主角先在悬崖下的薰衣草田里对戏。 林一岚在繁多的监控画面里找到了那一幕,乌蒙天色下的薰衣草田美得像一幅画。 北长逸饰演的男主角被镇民锁在悬崖上,吊在半空中。 邓茜饰演的女主角则站在薰衣草田深处,沉默地凝视着男人被处决的画面。 林一岚说:“你瞧,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观察女人的表情。” “他们想看她露出犹豫和不忍的神色。” 画面中的所有人都沉浸在表演中。 亓越阳问:“后来呢?” 林一岚淡淡道:“剧本里都写了,你没有好好看过吗?” “后来,”林一岚说,“她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铁钉钉入躯体,浓稠的血在四肢上肆意流着,滴入脚下的薰衣草田中。 他抬起头,视线里有神色各异的镇民。他的家人,朋友都在以各自的表情目送着他的死去。 而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尽管她曾表现过对他的在意。 尽管他是她驻留的原因。 他低下头,生命如同伤口中涌出的鲜血不断流逝。 “不知道北长逸会怎么处理最后一幕。” 亓越阳问:“你没有写吗?” 林一岚盯着监控画面,露出一点茫然:“我没有写。因为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他是会怨恨,还是绝望。”林一岚说,“亦或两者皆有,甚至是仇恨?” “纪立群也没有处理那个场景,”林一岚说,“他说会切远镜头,让画面中心落在女主角身上。” 在他死去时,她惯常冷漠的脸上终于泄露出一丝,神一样的脆弱和迷茫。 而四周的镇民也不全然是负面角色。他们表露出的伤心和痛苦也并非作假,只是混入了更复杂的,关于人性的抉择。 ——如果“神”不会怜悯她最亲近的“信徒”,那么她也不会怜悯剩下的他们。 林一岚慢慢地说着:“接下来,在她觉得有点困惑和迷茫的时候,男人的尸体会从悬崖坠落下。” 北长逸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抛弃的死者。 “她会往前跑,试图接住那具尸体。” 薰衣草田被扬起的衣角掀得左右摇晃。 林一岚说:“但是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会,举着武器冲上来。” 邓茜没有接到北长逸。 她错愕地瞪大眼,十几把长枪同时穿过她的胸腹,她痛得甚至无法发出声音。 “接下来,”林一岚说,“他们会将她的尸体封印在教堂下面。” “此后十几年,这个镇子都会一如既往地,沐浴在她赐予的福泽中,并且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亓越阳静静地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悬崖下,薰衣草田里,有人指挥着:“都往左点!走位走歪了!那边才是正对着镜头!” 一群人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小步往另一个方向移动,连倒在地上的北长逸也慢吞吞地爬了过去。 大家都被逗乐了。 “好了好了别笑了!” “重新排一下!刚才围攻那段跑得太慢了。” 邓茜抹掉溅到脸上的假血,对北长逸说:“到时候你可以离我再近点,这样拍出来效果会很好。” 北长逸说:“可是纪导要求我就躺在这。” 邓茜笑眯眯的,确实不容置疑的模样:“纪导说的当然是对的,我也只是提个建议,等他来了我们可以再商量的。” 林一岚没有再看监控画面。 她捡起了刚才被自己甩到地上的剧本。 亓越阳问:“后来呢?” “后来?” 她说:“后来,镇子上的福泽日渐衰退,甚至很多地方,很多人,出现了疑似诅咒和反噬的情况。” “总有人在失踪,尸体最终会出现在薰衣草田,满身是血。” “就像当年被穿刺的女人,”林一岚接着道,“亦或那个自悬崖上掉下来的男人。” “后来,他们开始祈求谅解和解脱。” “镇民们用了很多方法,终于找到一个与某种神秘力量沟通的路径。” 林一岚说:“不过具体是什么,我并没有写出来。” 亓越阳说:“纪立群就把这里写成了类似血腥玛丽的桥段,对吗?通过镜面许愿。” 林一岚点点头:“我的本意并不是这个,但是他认为这样写会让整个剧情更连贯。” “在我原本的故事里,没有女巫。” “那个神秘力量告诉他们,”林一岚说,“并不是福泽衰减,而是当年横死的男人,怨气加深了。” “那股怨气甚至反噬了教堂下的福泽。” 第254章 “如果希望一切恢复如常,那么他们应该想办法安抚那段怨气。” 林一岚叹了口气:“所以才有综艺主线,六组嘉宾分别需要完成的六个任务。” 亓越阳想了想:“可是北长逸既是故事中的男主角,又是六条任务线里唯一成功的人。” 林一岚点头,又慢慢勾起一个笑:“同时,他还是六组嘉宾里,唯一一个特殊的……” “该怎么称呼他呢?” “‘狼’?或者间谍牌?”林一岚说,“总之,他是那个特别的,应该被其他所有嘉宾一起联合找到的人。” 亓越阳怔了一下,说:“所以,在你原本的剧情里,六组任务结束后,真正胜利的其实是……当年那个男人,对吗?” “没错。” “六个幻境,他混入其中。” 林一岚轻笑:“他们以为自己是在努力拯救自己的小镇,延续那神迹一样的福泽。” “但他们其实是在,”她顿了一下,“复活死去的人,并且增强他的怨念。” 亓越阳说:“很精彩的反转。” “那接下来呢?” “那个男人要做什么?”亓越阳问,“他的力量始终是有限的。他是会报复这个镇子,还是选择救出被封印在教堂下的女人?” 林一岚摇头:“我不知道。” “我没有写下去,故事就终结在他被复活的那里。” “而且……” 她面上露出些许冷淡的笑意:“我的剧本,还被我的老师亲自修改过了,增加了那么多细节。” “故事的结局,也一早不再是我所想的那样。” 林一岚握着笔写字,似乎漫不经心地说着:“至于它实际会怎样结束,我也不再关心。” “反正,我已经做出了一个比那个故事更好的策划。” 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冷酷的野心:“等着瞧吧,我会把整个快追都踩在脚下的。” 亓越阳顿了一下,又说:“一岚,你是怎么写出的那个故事呢?” 它……是否有某种隐喻或暗示,又在某个阶段映射着某个现实? 林一岚愣了一下:“就……用笔写?” 她又很快反应过来亓越阳的意思,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是我大学时候写的了。” 林一岚眼中难得露出点柔和的怀念:“那个时候,抱着笔和本子,一个人坐在楼顶。” “总觉得脑子里有数不清的好点子,”她笑笑,“好像随便写写,就会写出世界上最棒的剧本。” “只是……” 只是后来,发现在现实里,她引以为傲的天赋和实力好像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好点子,而人们总是更愿意把时间花在那些更猎奇,更博眼球的画面上。” 她为她的野心和欲望付出的数不清的努力,在真正的、庞大的、嘈杂的欲望面前,也只像混入大海的一粒砂砾。 “……纪立群是踩着你上去的吗?” “踩着我?” 林一岚嗤笑:“他只是拿走了我的一个剧本,还没能到那个地步。” “不过,”她说,“他确实是踩着别人走上去的。他曾经对我说,只有他人的尸体和血肉之躯,才能堆积出真正的荣光。” 亓越阳终于在监控画面里看到了纪立群。 他没有出现在小楼的片场或者悬崖,而是小宾馆的电梯中。 纪立群抬头,直直盯着正上方的摄像头。 林一岚皱眉:“他怎么来了。” “亓越阳,快走。” 见亓越阳还站在原地,她索性要推着他出去,但林一岚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你现在出去,很有可能跟他正面撞上。” 短暂的迟疑后,林一岚把亓越阳推到了柜子里头,叮嘱他:“不要发出声音。” 她转身要走,关上了柜门,亓越阳在最后一刻伸出手来打断这个动作。 柜门还剩下最后一点小缝,林一岚弯腰,搭在肩上的大衣因为这个动作落了下来。 她一边拉住外衣,一边安抚地拍了拍亓越阳的肩:“听话。” 亓越阳小声说:“一岚,我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身后传来敲门声。 林一岚的声音又轻又快:“情况特殊,是我的问题。” “嗑嗒。” 门被拧开了。 纪立群笑着说:“阿林。” 同一瞬间,林一岚正好直起身来,彻底关上了衣柜。 她肩上搭着那件长外衣,懒懒地回头,看见身后的纪立群,勾起嘴角:“纪大导演……不,老师,有什么事情么?” 第142章 导演别这样30 “你一个人待在这里,”纪立群说,“我有点不放心。” 林一岚轻笑:“是吗?可是我觉得我做事,要比你们都靠谱得多。” 纪立群和蔼地笑着:“当然不是质疑你的能力。” 纪立群坐在了沙发上,对林一岚比出一个邀请的姿势,又给林一岚倒了杯茶,态度自然得好像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纪立群说:“听说昨天,有人办事不小心,差点伤到了你……是这样吗?” 林一岚笑得无懈可击,反问纪立群:“有这回事吗?” 纪立群看了她一会,忽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阿林,我知道你年轻气盛,有些东西,你还不懂。” 第255章 “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总把情绪带进工作里面。” 他说:“你看,我们还是得亲密无间的合作,才能把这个项目做到最好,不是吗?” 纪立群说话的时候,手伸到了桌子上方,想翻看林一岚写下的笔记。 但那些笔记又被林一岚不动声色地夺走。 纪立群和蔼的笑容没有什么变化:“阿林,你进组的第一天我就教过你,团结是很重要的。” “一个人再有能力,面对繁重的工作,”纪立群慢慢道,“也需要和别人团结协作。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些话吗?” 林一岚说:“当然,老师。” 她一字一句道:“你对我说过的话,我可是每一句,都记在心里头呢。” 片刻的对视后,纪立群意识到了林一岚的固执。 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没有再想方设法强求那些笔记和思路,而是笑容和蔼地转移了话题,像个真正的普通的良师益友。 林一岚耷着眼皮,有一下没一下地应和着,脑子里一会在想纪立群来这里做什么,一会在想亓越阳在柜子里怎么样了。 而柜子里的亓越阳,感觉其实很……微妙。 透过柜门的缝隙,他能看见两人坐在沙发上的背影。 木柜中有一种淡淡的香气,如烟如雾地包裹着亓越阳。 亓越阳的思维凝滞了几瞬,才忽然想到这是她身上的味道。 一岚…… 他垂下的指尖碰到了柔软的衣物,冷峭峭的眉眼没泄露出什么情绪,耳朵尖却红了。 林一岚一边应付着纪立群,一边想她让亓越阳在柜子里待那么久,亓越阳会不会心生怨言。 林一岚只想快点把纪立群打发走。 两人闲聊间,纪立群提到林一岚之前的助理:“哎,真没想到小王家里突然出事了,他不得不赶回家去。这两天你很忙吧?” “我已经在给你物色新的助理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林一岚冷笑:“那先谢谢纪导了。” 她在剧组里被架空了。 纪立群肆意散播着她好逸恶劳的传言,并且设法夺走了她的大部分实权。 而如果亓越阳知道了她其实无人可用,比起亓越阳对她的需要,是她更依赖亓越阳。 那他会不会借此,反过来拿捏她…… 林一岚目光微冷。 柜子里,亓越阳隐忍地吐出一口气,眉眼间隐隐透出些躁来。 这老家伙怎么还不走? 再待下去,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亓越阳长眉下的乌眼明明是冷静又冷淡的,脑子里却迷迷瞪瞪地想着林一岚。 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小梨涡像盛着蜜。 她弯腰时发丝勾勾缠缠地拂过他的手心。 她凑近低声细语时身上的气味。 亓越阳的手轻轻覆盖在了柜门上。 他甚至开始谨慎地想,如果现在就出去把纪立群打晕,能有几分把握从容地离开这里? 沙发那边,纪立群忽然开口:“你看。” “今天的素材,”纪立群和蔼地说,“一早就录够了。” 林一岚先是一愣:“可是现在只有小岚在化妆间引导他们做出的场景。” 纪立群指着监控画面:“是吗?其实我也有安排呢。” 悬崖下,薰衣草花田中。 又排了几遍走位的众人正站在薰衣草田中休息,各自说着话。 初升的太阳光芒并不刺眼,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舒服得让人眯起眼睛。 但意外突生。 悬崖上的威亚装置毫无征兆地断裂,巨大的钢筋顺着泥地直直砸了下来! 两侧的大棚和巨灯也被什么牵引着,乱七八糟地砸了一地。 众人尖叫着抱头逃窜。 纪立群拿起遥控器,调整了监控,放大了那些惊恐的尖叫声。 刺耳的人声让林一岚皱起眉,他却眯起眼睛靠在沙发上,好像那是什么优雅惬意的奏乐。 “天哪,发生什么了?” “断了!都断了!” “怎么回事?我们明明检查过东西的!” “快来人啊!”有人喊,“这里有人被钢筋压住了!” 巨大的破碎的装置和道具被抬了起来。 没能反应过来,及时逃走的几人暴露在摄像头前。 有人生生被砸断了腿骨,有人直接陷入昏迷,有人浑身是血,呆滞地抬头。 林一岚表情微变。 “那是女主角!” 她不可置信:“你疯了?女主角受伤了,这部戏还怎么拍?” 纪立群露出些许惊讶:“不应该啊。” “我明明告诉过他们按照我说的位置走位,”纪立群敲了敲桌面,“真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 有人把邓茜扶了起来,慌乱地为她处理伤口。 纪立群松了口气:“还好,没伤到脸。” 林一岚看着邓茜呆呆地盯着自己扭曲的指节,沉默不语。 纪立群说:“给他们点特写吧。” “这有什么好拍的?” 毫无悬疑和惊悚,只是血淋淋的混乱场面而已。 纪立群也没有继续要求林一岚做什么,只是笑而不语。 而小楼里的片场,也发生了意外。 “他……他死了!” 第256章 “什么?” 阿珠害怕地躲在毕琪后面:“谁,谁死了?” 是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小演员。 牧时和丁羽已经赶到了小楼。 他们刚进门,就看到巨大的幕布毫无征兆地落下,伴随着木桩砸地声,二楼的外置建筑被牵连着掉了些杂物,正正撞在了一楼恰好路过的小演员身上。 丁羽检查了一下还散着热气的尸体:“内脏出血,但是从瞳孔反应来看,更像是猝死……可能是被吓死的。” 牧时看着这一地狼籍,眉头紧缩。 幕布落下,将他罩住的瞬间,他看到了什么?能让他一动不动被砸到,又让他心跳急促被吓死? “天啊!你怎么了?” 几乎是同时,角落里一个女生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咳着咳着跪坐到了地上,掀翻了桌上的水杯,泄露出的茶水流了一地。 丁羽和牧时很快反应过来,对她采取了急救措施。 女生剧烈地喘着气,似乎有所好转。 她躺在地上,目光越过了围着她的众人,落到了远处。 牧时敏锐地回头,而在那一瞬间女生也瞪大了眼,呼吸急促起来。 “她她她到底怎么了?” “天啊!” 阿珠尖叫:“她,她眼睛里流血了!” 阿珠仓皇地起身,想要远离那个女生,拉着牧时:“她是不是感染了什么东西,我们快走……” 牧时捕捉到二楼一闪而逝的白影。 他又低头,注视着已经毫无气息的女生。 阿珠惊恐的说话声,周围人的恐惧和窃窃私语,不知何处投来的几道古怪的目光……全然被牧时抛到了脑后。 他忽然明白这个副本恐怖在哪里了。 没有源头的恶意,无处不在的杀机。 无法使用道具,他们与这里的其他普通人几乎没什么不同。 而唯一的登出条件,是需要他们的名字登上金榜…… 可他们甚至没有办法知道金榜在哪,需要做什么,已经有哪些人的名字。 牧时沉声道:“去找导演,还有医生。纪立群人呢?” 阿珠祈求着他说:“牧时,离她远一点……她身上可能有什么毒……” “……好。” 牧时顺从地让阿珠拉着他,远离了人群。 房间里,除了被放大的监控对话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纪立群眼中含笑,甚至有些兴奋。 林一岚则是面无表情。 过了几分钟,纪立群叹口气,无奈地笑笑:“该我出场了。” “这些都是小岚想的,真是后生可畏啊。” 他说:“你自己再回看几遍,看看怎么剪吧……他们说希望我们交稿交早一点。” “这样可以给我们安排更好的时段,得到更高的播放率。” “……我知道了。”林一岚说。 亓越阳推开柜门,林一岚依然坐在沙发上,一个人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孤独。 监控画面经过调试,现在只是分为几个屏,不断地循环播放刚才的几个画面。 不同的机位,近或远的镜头,一遍遍展示着那些血腥的,死气的事实。 林一岚轻笑出声:“亓越阳,你觉得这些东西,比我拍的那些更有意思吗?” 被巨大的道具砸到的男人哀嚎求救着,手忙脚乱的人们将道具搬起来时,插入他大腿的钢钉也因此牵扯着血肉离开。 “真恶心。” 林一岚说:“全是血……真恶心。” 好像一切又开始不按照她的构思发展了,就像那个被别人改了的剧本。 最好的东西,从来都不属于她。 第143章 导演别这样31 “纪导!为什么还不报警?” 尸体横陈在打光灯下,有人已经要崩溃了:“你们都看到了吧?那么多人都在场,什么也没发生,但是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掉了!” 林一岚和亓越阳走进小楼时,纪立群正在温声安抚着众人。 “我已经报警了。” 纪立群叹了口气:“但是,出了些意外。” “前两天下雨,外头出现泥石流,把路给封了。”纪立群无奈地说,“我们得等几天。” 他又补充:“车子也没油了。” 丁羽问:“那我们吃什么?” 纪立群看了他一眼:“这个不用担心,我们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药物,足够我们支撑到外头的路被疏通。” 小岚正在安抚几个受惊的女生,她们紧紧贴着小岚,仿佛这样就能得到一些依靠。 而小岚则是一边对她们说着什么话,一边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着林一岚身后的亓越阳。 亓越阳看过去时,她勾起嘴角,笑得一派天真单纯。 但那双眼,仿佛在说:“找到你了。” 林一岚似乎并不怕死人。 她径直走到被白布盖着的女尸旁边,检查她身上是否具有伤口。 几分钟前回到小楼的北长逸,身上也有伤,他低头站在林一岚身边。 林一岚已经从监控里看到发生了什么,但北长逸显然在等着她亲自开口问。 林一岚漫不经心地说:“你怎么受伤了?” 北长逸说:“阿林姐,悬崖那边的道具出了问题。” “绳索断了。” 第257章 “对,我们好多人都被砸伤了。” 女主角邓茜眼睛还是红的,正坐在椅子上,盯着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双手。 林一岚说:“那些东西是谁负责的?” 一个男人怯懦地站了出来:“是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望去。 “你怎么做事的?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人的?” “他自己也受伤了,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应该?”有人不满地说,“那个钢材,那么大一个东西,直接从悬崖上砸下来,你们知道有多危险吗?” “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想害人!” “我没有!” 男人仓皇摇头,脸色惨白:“真的,所有东西都是新的,吊威亚的整套装置也都是才运过来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说,“那个绳子,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一根被用了很久的,磨损很严重的绳子!” “真的跟我没有关系,”男人很着急,“我也是才发现这件事的。” 丁羽说:“所以,是你把绳子换了,对吗?” 男人紧张得话都要说不清了:“不是!没有!怎么可能!” “那个道具那么大!那么重!”他比划着,为自己辩解,“一运送过来就给装上去了!里头的小零件,就算我想调换,我一个人也干不了啊。” 另一个疑似同为玩家的小演员眼神一冷:“你有同伙?” “我没有!” “这件事我真是说不清了……” 他们的争执,林一岚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轻轻盖好了女尸身上的白布。 牧时低声问亓越阳:“怎么回事,真有鬼啊?” 亓越阳摇了摇头,他看着笑而不语的纪立群。 如果那个男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个局,应该从一开始就已经布下了。 悬崖上的绳索一开始就是旧的。 相关的工作人员可能受到他们的授意……或者,连这个正在仓皇为自己辩解的男人,本身也是那个地下室项目组的成员之一。 而林一岚…… 亓越阳的目光落在沉默不语的女孩身上。 她好像确实对此,毫不知情。 她对整个7号影视城的掌握,远远不及纪立群,甚至比不上小岚。 而这也是她,迫切需要一个帮手的原因。 午餐前,下了很大的雨。 纪立群叫了几个人去拿来了午饭。他不希望演员们身上的戏服沾到雨水和泥水。 牧时抱着冷飕飕的盒饭,趴在二楼栏杆上,觉得很不是种滋味。 身边的人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甚至一楼还躺着具新鲜的尸体。 牧时叹气:“真是越想越恶心。” 丁羽吃得很香。 盒饭冷了以后,里头的猪肉成了肥腻腻的一块块油坨,还有股说不出来的酸味。 牧时忍耐着用炒青菜拌饭吃。 牧时说:“你们怎么吃得下去的啊……” 亓越阳说:“我也吃不下去。” 亓越阳扫视着身边的几人,想到什么,轻声对牧时说:“为什么他们可以忍耐下去?” 有几人怨声载道地扔掉了盒饭,脾气大的甚至扬言要离开剧组。 更多人却默不作声的,吃着难以下咽的盒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林一岚说:“他们可以加餐。” 她没有吃午餐,只是倚在栏杆上发呆,偶尔伸手去接外头的雨水。 牧时眼睛一亮:“去哪里加餐呀?” 丁羽也看了过来。 亓越阳懂了她的意思。林一岚想说的,是那些人也是“项目”里的人。 他们有不得不继续忍耐下去,待在剧组里的理由。 丁羽说吃不饱,牧时把自己盒饭里的菜扒拉给他。 他一点也不嫌弃,端着饭盒接着那些菜,还很认真地说谢谢。 栏杆边只剩下林一岚和亓越阳。 雨已经停了,偶尔屋檐上的水会滴落下来。 从这个方向看过去,灰蒙蒙的天色下,7号影视城很像一个被抛弃的古镇,不同时代的建筑各自矗立着,有的依稀可见曾经的光鲜,有的却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林一岚轻声说:“你看那边。” “那一片,曾经是一个综艺的常驻拍摄点。”林一岚慢慢道,“你知道他们在上面花了多少钱吗?” 她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当然,他们也从它身上赚回了更多。” “可是那又怎样呢?” “曾经那个综艺是所有从业者的教科书,每一个想获得成功的人,都听过它的成名史。” “可是它后来也被抛弃了,”她轻笑,“被比它更奢侈,更惹眼的节目抛弃了。” 亓越阳静静地听着,林一岚顿了顿,又说:“你肯定已经看出来了。” “亓越阳,”她说,“我不想被抛弃。” 纪立群在瞒着她做什么。 剧组里各种各样的意外事故,与其说是为了拍摄和节目效果,不如说是为了某种更隐秘,更恶劣的阴谋。 而林一岚不在知情者之中。 她维持着表面的冷静和冷淡,但随着一个又一个人的死去,她也会开始惊惧。 她会是被排斥在利益之外的人吗? 还是说……纪立群本身就在计划着,让她也成为受害者之一? 第258章 她垂眼,嘴角却慢慢勾起一个笑:“你可能,已经没办法拒绝我了。” “纪立群,和那个小岚,已经认定了我们是一起的。” 她明明可以不留破绽,但她一次又一次地故意让亓越阳跟在她身后。 “亓越阳,生气吗?”她说,“我就是故意的。” 亓越阳摇头:“不生气。” 他想了想:“一岚,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有点开心。” 林一岚有点无语地扫了他一眼:“有时候我觉得你挺可靠的,有时候又觉得你好像脑子不太好。” “我确实很可靠。” “那么,很可靠的亓越阳,”她耸肩,又说,“开始吧,向我证明,你能找出这个地方的阴谋。” 亓越阳垂眼。 他说:“一岚,你看下面。” 一楼的扶栏下方,是几个围在一起吃饭的人。 林一岚探身看了看:“不用管北长逸,他也算我的人。” “……你的人?” 亓越阳看上去忽然有些危险。 林一岚觉得自己应该实话实说,坦诚相待,否则也许亓越阳会心有芥蒂不肯和她好好合作。 “出于一些原因,”她说,“我答应过北长逸,会把他捧红。” 她压低声音:“北长逸原本不是快追的人选,是我动用关系加塞进来的。我还会帮他登上金榜。” 亓越阳抿嘴:“第一次见面,你说过希望我当你的男主角。” “你外在条件很好,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可是那个时候,男主角的人选已经定下了。” 亓越阳直勾勾地看着林一岚,林一岚在那样的目光下竟然有些心虚地别过头。 “一岚,你是想选我,然后踢掉他吗?” 不是。 林一岚心想,我是想要你当北长逸的替身,有几个镜头有替身会更好处理。 但她显然不能这么说,因为亓越阳的脸越来越黑,沉沉的目光先是落在林一岚身上,而后又转向下头一无所察,正在扒饭的北长逸。 林一岚赶紧道:“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亓越阳阴恻恻地问:“真的吗?” “真的。” 林一岚只差举手发誓了:“亓越阳,你是我心里头唯一的男主角。” 她还想给亓越阳再画几个饼,但没想到亓越阳就这么看着她,耳朵尖慢慢红了。 “一岚,”他小声说,“我对你也是。” 林一岚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心里浮现出熟悉的噎住感:“我没有别的意思,是字面意思的男主,戏里的男主。” 亓越阳敷衍地应着,才不听。 第144章 导演别这样32 亓越阳问:“你觉得他们中,有哪些人比较奇怪?” 林一岚俯视着一楼的几人,轻声说了几个:“他们应该都是纪立群的人。” 亓越阳点头:“还有两个人。” 林一岚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阿珠?” 林一岚说:“她之前是我的小助理,后来被纪立群要走,跟着纪立群做事。但也只是打杂。” “阿珠挺内向的,所以才不爱看人,说话也很费劲。”林一岚不解,“跟人打交道简直像要了她的命。她能有什么问题?” 亓越阳说:“之前剧组里出现的几次的意外,基本都可以说是纪立群的人在捣鬼。” “但刚才,死在一楼的那个演员,”他说,“能动手脚的,只能是那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 亓越阳慢慢道:“一岚,你刚才也指出了里头纪立群的人。” “纪立群杀人,似乎更偏爱直接的,以意外形式作掩护的手法。” “但那个女孩,她是中毒……先中毒,然后看到了什么,在惊吓和毒药的双重作用下而死。” 林一岚盯着一个人默默吃饭的阿珠:“你觉得是她做的?” “只是有这个嫌疑。” “可是,为什么呢?”林一岚说,“据我所知,纪立群确实不会让阿珠做一些核心的事情,她也必然不会接触到那个项目。” “她和那个女孩之间,也没有什么恩怨吧?” 林一岚说:“我想不到她做这些的理由。” 亓越阳点头:“所以我们现在只能怀疑她。实际上,阿珠有一点,确实挺可疑的。” “她总是穿得很厚。” 林一岚目光微冷,回忆着,似乎她每一次见到阿珠,不仅她的脸被藏在厚厚的头发之间,她的身体也总是被沉重的衣服包裹着。 “最热的时候,她也会穿着高领毛衣。”亓越阳说,“这一点,真的很难让人忽视。” 亓越阳又补充道:“当然,这里面也有矛盾的地方。如果她是想做什么坏事,那么她应该会想方设法让自己更不引人注意些。” 林一岚说:“除非……她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这个理由,甚至比她想做的那件坏事,更重要。” 亓越阳颔首。 亓越阳又说:“除了阿珠,还有一个人嫌疑也很大。” “你说那个毕琪?”林一岚眯起眼睛,看着下方的女孩,“我之前也发现了,她明明不是纪立群手下的人,但她在一些时候,表现得很刻意和活跃。” 亓越阳点头,又说:“一岚,你看她的手。” 第259章 毕琪正在吃饭。 “她是左撇子?” 亓越阳摇头。 亓越阳对身后的牧时说:“借一下你的面具。” 牧时把自己戏服上的面具递过去:“你要戴啊?” 亓越阳直接把面具朝楼下毕琪的方向扔过去。 毕琪正在跟人说话,被吓了一跳。 面具滚到了她脚边。 亓越阳说:“可以帮我捡一下吗?” 牧时趴在栏杆边,表情惊恐:“亓越阳,纪立群说这个弄坏了要赔钱的!” 亓越阳说:“没关系,我帮你赔。” 毕琪应了声,放下饭盒,随手捡起了面具扔回给了亓越阳——用的右手。 林一岚若有所思:“她在装左撇子吗?有什么必要呢。” 牧时打量着面具,确定没有什么破损:“亓越阳,你哪来的钱?” 林一岚的目光不冷不热地扫过来。 牧时敬佩地说:“亓越阳,你这么快就找到了富婆,真了不起。” 亓越阳说:“嗯。” 林一岚:“……” 牧时拉着丁羽去扔垃圾。 亓越阳说:“我想,她可能不是在刻意装左撇子。” “她似乎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右手,或者说,不希望别人看到?” “所以很多时候,她会刻意地用左手做事。” 林一岚问:“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想办法去看她的右手?” 亓越阳点头。 林一岚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她转身就要下楼,亓越阳还怔了一下:“你现在就去吗?” “对。”林一岚说,“时间紧迫。我一定要早点弄清他们想在这里做什么。” 亓越阳就这么看着林一岚气势汹汹地走了下去。 然后她装作不小心,把杯子里的茶水浇到了毕琪身上。 林一岚说:“不好意思,我带你去清理一下吧。” 毕琪有些犹豫,但身上湿答答的也不像个样子。 她看林一岚总是一副冷淡不爱管事的模样,觉得林一岚应该也只是带她去换衣间而已。 换衣间是将一个大房间分为几个小隔间,用长帘子罩着。 林一岚还想找借口帮毕琪脱下外套,但这时毕琪表现出了很明显的警惕和抗拒。 林一岚没有办法,只能让她一个人进了换衣间。 她有些着急,但是一时又想不到还能做什么。总不能直接掀开帘子去看人家吧? 林一岚犹豫了几秒钟,往前走了一步,手已经碰到了帘子。 她心一横,心想不管那么多了,正要使劲,身后传来小岚的声音。 小岚笑眯眯的走过来:“你要做什么呀?” 帘子后的毕琪面色一沉,警惕地听着外头的人对话。 林一岚收回手。 她一直觉得小岚对她来说,有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和威胁感。 在她面前,林一岚觉得自己最好什么也不要做。 “没什么。”林一岚想走。 擦肩的瞬间,小岚拉住了她的手。 她比林一岚矮了一个头,看着也更柔弱。 但林一岚发现握着她的那只手像一把镣铐,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小岚歪头看着她:“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她踮起脚,凑近林一岚,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一岚,你一直都特别好猜。” 那边,亓越阳有些奇怪。 她们怎么去了那么久? 林一岚完全没注意到,在她们僵持的时间里,毕琪明明可以换好衣服出来了。 但现在帘子后却什么也没发生。 林一岚心里只有对小岚的排斥:“离我远点。” 小岚问:“是他吗?” “亓……越阳。” 小岚歪着头看她,旁人也许觉得这一幕天真可爱,但林一岚眼中她仿佛像一个僵硬的,在模仿什么的人偶。 “是他,对吗?” 小岚步步紧逼,林一岚后退了两步,贴在墙上,觉得身后汗毛竖起。 警钟敲响,有什么最不想看到的事情正在发生。 几乎是本能的,她说:“你可以继续猜下去。” 林一岚忽略着心里莫名的恐慌。她听不懂小岚的话,但直觉让她继续说了下去。 “也许……那个人的确就是亓越阳了呢?” 林一岚轻笑:“去试试吧,万一你真的猜对了呢?” 小岚没有感情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林一岚,像是在判断她是否在说谎。 像是想通过她清圆的双眼,直接看到她的心。 半晌,小岚摇了摇头,退了一步,有些疑惑:“你好像不一样了。” 她伸出手,试图碰到林一岚的脸:“是哪里不一样了?你改了什么地方?” 林一岚偏头,冷冷道:“滚。” 小岚退了两步:“我会找到他的,在你反应过来之前。” “一岚,”她说,“这是你自己选的。” 林一岚静静地看着她。 她又说:“到时候,不要哭鼻子,也不要闹脾气。” 小岚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你们那一帮人,真的很麻烦。” 她脚步一顿,同一时刻,毕琪面前的帘子忽然断了。 她抱着还没穿上的外套,仓皇抬头。 第260章 正前方的林一岚,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双臂上的痕迹。 毕琪慌忙把外套穿上:“我……” 林一岚说:“换好了就出去吧。”仿佛根本不在意那些东西。 毕琪看了看地上的帘子,拢好外套,快步离开。 林一岚则是绕了路,匆匆去找亓越阳。 她没有说小岚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而是飞快道:“我看到了。她身上有大片的纹身。” “很眼熟……”林一岚说,“我想想,我在哪看过它们?真的很眼熟……” 亓越阳轻声问:“她的手呢?” “手……” 林一岚抬眼:“她的右手上有一些奇怪的烧伤。” “右手,小指后,还有个……”她闭上眼,努力回忆着刚才短暂的一眼,“很像做过手术的痕迹。” 林一岚猝然睁开双眼:“亓越阳,我想到了!海报,是那个海报!” 林一岚猛地回头,正正撞在亓越阳身上。 亓越阳身后就是栏杆,她慌忙去抓对方的身体,自己却又重心不稳,歪歪地倒了下去。 亓越阳重重地撞在栏杆上,疼得嘶了口气:“一岚,痛。” 林一岚伏在他胸口,整个人几乎被亓越阳揽在怀中,还有空对他生气:“你忽然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她气上头,狠狠戳了戳亓越阳。 林一岚抬眼,才发现她和亓越阳隔得好像太近了点。 ……肯定是对方眉尾的痣长得太过分了,才会勾着她的目光纠缠着亓越阳的眉眼。 亓越阳忽然伸手,从她发间取下了什么。 那是一片细碎的绿叶。 亓越阳说:“一岚,我是想把这个拿下来。” 林一岚郁闷:“那么小的叶子,你怎么看到的?” “很小吗?……我不知道。” 亓越阳愣了一下,然后说:“可能是我偷看了你太久吧。” 第145章 导演别这样33 林一岚:“?” 林一岚好像总算知道,一直徘徊在她心中的迷惑,和那时不时蹦出来的,两人之间的古怪气氛是怎么回事了。 她还伏在亓越阳身上,亓越阳背后就是半人高的栏杆,只要她再用力些,就能把亓越阳给推下去,甚至捎带着自己。 那么危险。 亓越阳垂眼看她,低压的眉下乌瞳中带着点笑意,会让她联想起月光下平静的湖水。 ……又有点迷人。 她可能是对这种危险的感觉有点上瘾。 觉察到两人的距离太近后,林一岚没有退后,而是继续欺身向前。 她踮起脚尖,双手搭在亓越阳肩上,仰着头,离他越来越近。 亓越阳的喉结隐忍地动了动。 林一岚的指尖,很暧昧地扫过他的唇角,像羽毛拂过一样轻。 她挽起的头发在鬓角垂落了些碎发,就这么抬眼瞧人的样子又天真,又风情。 在她的暗示下,亓越阳慢慢闭上眼睛。 林一岚把手覆在亓越阳眼上,越贴越近。当她的呼吸喷到亓越阳颈侧时,手心被对方的睫羽扫过,有些痒。 她想,就像一对脆弱的,被困住的蝴蝶在她手下挣扎。 林一岚很新奇地看着亓越阳的脸,尽管遮住了他的眼睛,但还是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波动的情绪。 尤其是那微微翘起的,看着就很好亲的嘴。 她几乎要吻上亓越阳。 ——但她只是及时收住,在最关键的时候停了下来。 林一岚笑嘻嘻地收回手:“亓越阳,我也只是想帮你拿头顶的叶子,你在想什么呀。” 她以为自己会从容地抽身而去,没想到亓越阳锢着她腰的手陡然就是一紧。 她又被拉了回去,错愕地对上他的眼睛。 黑沉沉的,有点像风暴前勉强维持住平静的水面。 但是林一岚一点也不怕,林一岚还说:“你干嘛?快点放手。” 亓越阳的声音有些哑。 “一岚,”他说,“耍我……很好玩吗?” 林一岚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是有一点好玩。” 亓越阳低头,林一岚乖乖地一动不动,就这么瞅着他,总觉得反正他不会做更多的事情,所以非常理直气壮。 亓越阳隐忍地吐出一口气:“真坏。” “知道我坏,还不放手?” “……叶子呢?” 亓越阳说:“你刚才说帮我拿头上的叶子,把它给我,我就放手。” 可是亓越阳头发里哪有什么叶子呀? 林一岚眨眨眼,撑在亓越阳胸前的手试探着,往自己身后摸。 她碰到了亓越阳的手。 亓越阳看上去冷淡淡的,好像在说看你要玩什么花样。 但是林一岚的手指轻轻在他手背挠了挠,再探过去时,就轻而易举地勾缠住了他的手指。 他们十指相扣,林一岚从亓越阳手中拿到了亓越阳之前在她头发里找出的绿叶子,举到亓越阳面前,笑嘻嘻的:“喏,给你啦。” 亓越阳的眼一暗。 林一岚拍拍他的手,安抚了他一下:“好了好了,快点说正事。”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点,举给亓越阳看:“就是这个海报。” “嗯?” 林一岚无视亓越阳有点幽怨的目光,用手机挡着自己的脸,继续说道:“毕琪身上的纹身,好像就是这个海报。” 第261章 亓越阳拿林一岚一点办法都没有。 亓越阳看着海报,看起来,那就是去年,在7号影视城出了爆炸意外的剧组所拍摄的电影。 电影的主题与畸形相关,黑白的海报中尽可能地包容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人物,明明没有多余的颜色,看着却让人觉得足够血腥。 林一岚说:“这个海报并不是电影最终的宣传海报,我记得当时只作为初期的一版。” “在拍摄前,”林一岚回忆着,“他们就用这个海报做宣传,给观众预热,吸引演员和投资。” 林一岚几乎已经能确定毕琪的真实身份了:“看起来,她似乎是去年那场意外的幸存者。” 亓越阳问:“现在的剧组里,有之前那个剧组的人吗?” 林一岚脸色一变:“有的,有好几个。” 当时她扫过名单,看到了他们的履历。可是具体都有些谁,她实在说不出来。 亓越阳想了想:“那么毕琪出现在这里,应该就是为了报复他们。” “一岚,”他说,“你想怎么做呢。” 阻止她杀人吗? 还是有意无意地配合着毕琪,观察着毕琪,通过她录下更多更“刺激”的画面…… 林一岚不动声色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弄清她是怎么计划的。” 亓越阳说:“好。” 林一岚松了口气,因为他没有追问下去。 接下来的拍摄有很多群像画面,牧时他们根本走不开。 林一岚和亓越阳回到了小宾馆。 林一岚试图从前台找到备用钥匙,她翻了好几个抽屉都一无所获:“真奇怪,这里应该有几串钥匙的。” “可能是被别人拿走了。”林一岚只能这么推测。 亓越阳说:“没关系,我可以开锁。” 林一岚觉得亓越阳看上去正正经经的,应该不太会撬锁。但没想到亓越阳只用了几十秒就打开了毕琪的房门。 林一岚心想,亓越阳不会是有案底的人吧? 不然怎么会熟练。 而且亓越阳看上去也不太好惹…… 她思维飘飞,亓越阳回头叫她:“一岚?” 林一岚应了声,快步跟了上去。 乍一看过去,毕琪的房间和他们的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现实好像也不是被刻意编排的电影,他们找了一阵,也没有发现犯罪嫌疑人留在屋里的什么痕迹或者证据。 亓越阳很有耐心。 他一向做好了在找线索上折腾的准备,因此对这个结果也没有太失望。 但是林一岚很不甘心。她的时间真的很紧。 毕琪到底想干什么呢? 她要怎么报复他们呢? 林一岚的目光,忽然落在床头,花瓶中的薰衣草束上。 现在正是薰衣草的花期,悬崖下的薰衣草田美得像一幅画,大家会去摘来放在屋里,实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林一岚猛地想到什么。 “不可能……” 她喃喃道:“不应该啊……” 林一岚取出了一支紫色的薰衣草。 亓越阳问:“有什么问题吗?” 林一岚把花递给他:“这不是薰衣草。” 亓越阳打量着紫色的花束。 老实说,他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薰衣草应该是什么样的。 但是好像……这些花确实有什么不对劲? 亓越阳犹豫着说:“因为花瓣吗?” “对。” 林一岚点头,指着它们:“薰衣草的花瓣不应该分叉,还分成这个样子。” 但坦白说,亓越阳第一眼看过去那就是紫紫的一团。 林一岚脸有些白,因为忽然生出的不安:“原来是这样。” 亓越阳蒙:“怎么样?” 林一岚顿了顿:“你不认识这种花?” 亓越阳想了想,他确实没听说过有什么类似的品种。 “这是鸳野啊。” 林一岚说:“一种带着剧毒的植物……好吧,它不常见,你没听说过也很正常。” 但是亓越阳很确定,现实中根本不存在这种名叫鸳野的植物。 他想,在关键线索上动手脚,黑核还真是玩不起。 林一岚说:“用它的花蕊泡水,就能取出毒。” “毒素积累到一定的量,就可以让人死去。” 亓越阳说:“这种危险的植物没有受到管制吗?” 毕琪应该就是从薰衣草田里摘回来的。 林一岚的表情有些变化:“当然,是会被管制的。” 那后山的悬崖下,怎么会有那么一大片混在薰衣草里的鸳野? 林一岚含糊地说:“只是在有些地方,这种植物带有宗教信仰,会被特意保护和种植。” 两人又找了找,确认毕琪就是通过泡水的鸳野,在其他人的饮食和用水里下毒。 林一岚有些不解:“她怎么会知道谁喝哪罐水,吃哪盒饭?” 亓越阳说:“所以她应该是想……无差别杀人。” 林一岚咽了咽口水:“亓越阳,这个毒好像是没有解药的。” “要是你已经出现幻觉,”她说,“就该小心了。”就该给自己挖坑了。 亓越阳揉了揉额角:“好。” 他猜测这应该是这个副本里的隐线了吧? 第262章 下毒这事简单得几乎不需要什么逻辑。 只是一方面是他们完全不认识的植物,一方面是无差别的饮食和用水下毒,亓越阳觉得再资深的玩家也会有大概率在这么一个小细节上翻车。 黑核真玩不起。他想。 林一岚忽然接到一个电话:“什么事?”她走到窗边。 亓越阳则是最后一次检查衣柜等能藏东西的地方。 这一次他刻意留神那些放在柜子里的干枯的植物。 之前他以为那就是某种香料,毕竟柜子里确实带着一股特殊的香气。 但现在他拿起一截枯萎的枝叶,觉得它也很像刚才的鸳野。 ……毕琪有必要用这种带毒的植物做熏衣的香料吗? 亓越阳觉得这很古怪。 林一岚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再说一遍?” “邓茜死了?” 林一岚不可置信:“纪立群,你疯了吗?女主角死了,我们还怎么拍?” 第146章 导演别这样34 走进小楼,林一岚的目光带着冷冰冰的怒火,落在人群中央的纪立群身上。 他正在跟情绪激动的几个演员说话,也是应接不暇的样子。 林一岚拉走纪立群:“我们谈谈。” 纪立群低声道:“真的跟我没关系。” 小岚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三人去了外头。 牧时看到亓越阳:“你去哪了?” “我怎么感觉,这两天老是看不到你。” 亓越阳低声对他说了发现的线索,又问:“她怎么死的?” 牧时说:“怪得很,当时在拍摄。” 邓茜是一群人中,唯一有五官的,美丽又神秘的女人。 她被镇民们排斥着。 那种排斥,未必全然都带着恶意。 有些人对她好奇,有些人对她恐惧。 为了融入他们,得到一段平静的生活,她也给自己戴上了没有五官的面具。 趁着其他人在七嘴八舌地争论着什么,牧时直接带着亓越阳去到监控器前面,回看刚才的拍摄画面。 女人的裙摆层层叠叠地堆积着,雍容又华贵。 没有脸,她的美丽也无法隐藏。 她孤零零待在院子里,观察着那些紫色的薰衣草。 她低头想闻闻薰衣草的味道,却有什么东西落在她面前。 牧时轻声说:“那是北长逸。” 画面中,没有五官的男人趴在围墙上,对薰衣草旁的女人招了招手。 他微微歪头。 画面中的两个人都没有五官,但也许是构图和色调的和谐,看上去有些诡异的美丽。 尤其是北长逸,他的脸被面具挡住了,却依然能让人觉得他是在笑。很开朗的笑。 女人捡起了那封信。 牧时补充:“那是封邀请函,邀请她去参加舞会。” 牧时调了一下监控器:“就是这段。” 摄像头对着一张张没有五官的人脸扫过去,最后落在尽头的女人身上。 看布景,应该就是这个屋子。 宴会厅四面八方都是璀璨的吊灯,深红绒毯吞没了所有脚步声,寂静让她的出现更为显眼。 她拎起裙摆,一步一步,迈入了宴会厅。 邓茜应当是真的将全身心沉浸入这个角色了。她的每一步都没有错漏,转身或者走路的姿势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牧时却在倒数:“还有几秒钟。” 纪立群的摄像头对准了她的脸,面具下的五官因为强光,在镜头里透出些若隐若现的影。 亓越阳看到了她嘴角的笑。 他忽然想到,她也是个玩家。他们接触并不多,印象里她是自信,又有点强势的。 牧时轻声说:“注意,三,二,一。” 画面中的女主角脚步忽然顿住。 她崴到了脚。 摄像头顿了顿,监控器没有声音,应该是纪立群吩咐重拍。 画面中的其他人开始重新站位,一时显得乱嚷嚷的。 而她却毫无征兆地——也许是想缓解腿疼,也许是被推搡着,她往前,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 巨大的吊灯下坠,璀璨的玻璃碎片在地上折射出七彩的光。 邓茜没有挣扎。 她甚至没有试图逃出那个地方。她只是趴在地上,任由碎片割伤她的身体,然后她摘下了面具。 ……她挖掉了自己的眼睛。 镜头聚焦,亓越阳看到她流下的血混着泪,她的指尖在地上扣挖,一条一条的血迹染在地上的玻璃碎片上。 即使没有声音,也能想到那一幕会是多么令人头皮发麻的场景。 而镜头慢慢上移,一片混乱里,对准了正上方的其他吊灯。 牧时说:“可以看到,她一开始人是僵硬的,迟钝的,所以才没有在吊灯砸下来的时候就立刻反应过来。” “挖掉自己的眼睛时,”牧时皱着眉,“很难确定她的状态。她是清醒的吗?亓越阳,你能不能看出来?” 亓越阳轻轻摇头。 牧时继续道:“但是最后,她应该是清醒的。” 因为她脸上的痛苦。 痛苦,绝望,夹杂着怨恨和不甘。 似乎像她这样的人,不该死在这样莫名其妙的意外里,不该这样软弱地、甚至没有反抗地死去。 第263章 丁羽在他们身后,问:“亓越阳,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吗?” 隐隐有几个人注意到这边,也不动声色地靠过来。 亓越阳说不清这个地方有几个人在等着他的回答。 于是,他用一种能让周围人都听清的声音说:“应该是中毒。食物或者饮水里可能有人下毒了。” 亓越阳说:“那种毒素会让人产生幻觉,累积后甚至会致死。”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个生疏的面孔,一个小女生轻声问:“那个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亓越阳说:“我不知道。” 顿了一下,亓越阳问:“还活着多少人?” 而他们都知道,他其实在问的是,还活着多少玩家。 “……我不知道。” “我们不知道。” “不知道。” 金榜毫无痕迹。 所谓的通关,遥遥无期。 而死亡已经开始在逼近所有人。 在这个地方,他们无所依靠。也许比起其他的无辜的npc,这些玩家只是被网困住时,挣扎得更为厉害、某种意义上也更具有观赏性的鸟雀而已。 丁羽的死鱼眼难得有了些波动,他思索着,仿佛下了某种决定。 丁羽拉走亓越阳,很严肃地说:“亓越阳,那个特殊的npc到底是谁?” “是阿林,还是小岚?” 丁羽说:“你最近好像跟那个阿林,凑得很近。是她吗?” 那边牧时正在桌上找自己的水杯,他倒掉了里头所有的水,慢吞吞地用纸巾擦着杯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亓越阳说:“如果你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我也会告诉你谁是你要找的人。” 丁羽有些犹豫:“你不会骗我?” 亓越阳说:“我不会骗你。” 丁羽欲言又止,摇了摇头:“不行,你得证明。” 但是现在没有办法使用相关道具。 丁羽只能说:“那你发誓!” 亓越阳挑眉,顺着他说的发誓:“我保证不会骗你。” 丁羽勉强定下心来——其实也没有全定。没有道具的情况下,他压根没办法判断亓越阳是否在撒谎。 但现在事态紧急,只能祈祷亓越阳有点良心了。 丁羽低声对亓越阳说:“我胸前那个东西,你知道吧?它被改过了,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捕捉到他们身上的一些信息。” “……就像复制,”他飞快道,“我只是想带走她的信息,拿回去研究黑核。我向你保证,这不会对她本人有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丁羽的死鱼眼死死盯着亓越阳,这么看上去他呆呆的面孔显得非常真诚。 ……但其实他没有把话说完。 数据当然不会给人带来伤害。 只是潜在的威胁而已。 亓越阳点头。 丁羽惊喜:“你信任我吗?” 亓越阳轻声说:“当然。” 他顿了一下,又说:“之前一直没告诉你,我欠了计划零一条命。” 这个时候丁羽已经不会纠正亓越阳他们早就改名了,他按捺住心中的着急:“那么,她是谁?” 那边,纪立群他们已经从外头进来了。 情绪依然很激动的演员们冲上去想要个说法,三个导演都被团团围住。 亓越阳眉眼中透出隐隐的挣扎。 他的目光落在那边的三个人身上,片刻的沉默后,他看向丁羽,冷峭峭的眼中是某种破釜沉舟的情绪。 丁羽屏住呼吸,靠近亓越阳。 亓越阳垂眼,用气声对他说。 “是小岚。” 亓越阳平静地告诉丁羽:“那个特殊的npc,就是小岚。” 丁羽皱眉:“可是你这两天明明跟着的,是那个阿林……” “这是有原因的。” “阿林很危险,我对她的身份有些好奇。” 亓越阳说:“你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 丁羽说:“亓越阳,这件事真的很重要,你可能会影响到我们对黑核的致命一击,你确定吗?” 亓越阳说:“当然。” 丁羽又说:“我是认真的,你千万不要骗我。我们没有那么多机会去试探黑核,你身上背负的可能就是所有的玩家的性命……” 亓越阳心想,给谁戴帽子呢。 亓越阳沉声道:“我知道。” 短暂的对视后,丁羽吐出一口气:“好,我也相信你。” 丁羽环顾四周,趁着众人没注意,默不作声地离开了这个房间,似乎要去做什么事情。 牧时已经擦了好几遍杯子:“亓越阳,这个是你的。” “以后我们还是自己烧水喝吧。” 亓越阳接过杯子,“嗯”了一声。 亓越阳忽然又问:“牧时,你说丁羽,是怎么知道一岚的存在的?” 牧时拿杯子的动作一顿:“你觉得呢?” 亓越阳轻声说:“他对我说的是,一岚在很多人面前都出现过。” “可是我觉得,”亓越阳说,“他们都会觉得她很普通,并不会注意到她……除了很少的人。” 牧时说:“是吗?” 他一直背对着亓越阳,端详着手中的杯子,好像那是什么很有意思的物件,值得他看那么久。 亓越阳又问,声音很轻:“牧时,你进游戏之前……” 第264章 牧时依然没有回头,短暂的停顿后,亓越阳又说:“算了。没事。” 第147章 导演别这样35 纪立群的忍耐渐渐到了极限,几乎要维持不住故作和善的笑脸。 “好了。” 他摆摆手,拂开众人,直接坐在了摄像机旁:“继续工作吧。” “工作?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 “死了那么多人,你还要我们工作?” “报警啊!快点带我们走!这个地方肯定被诅咒了!” 自从坐上面包车后所有的诡异与疑惑一直持续地堆积在心中。 而到今天,女主角邓茜的突然死亡,像一记重锤,或是最后一根稻草,让所有人都心生恐慌。 亓越阳观察着,发现就连纪立群的人——那些知道综艺支线项目,并且暗中操作配合的人,脸上也透着惊惧与绝望。 而纪立群端详着摄像机,一言不发,脸却渐渐阴沉下来。 最后是小岚出来打圆场。 她细声细语地安抚着众人,又许下承诺,只要按计划继续完成拍摄任务,两三天后就会有人从外头进来接他们走。 有人质疑:“这是威胁吗?如果我们拒绝继续拍下去,你们就不让我们走是吗?” 情绪不稳定的众人很容易被煽动,林一岚只退到角落冷眼旁观。 这一阵一阵的争执让小岚有些烦。 众目睽睽之下,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人群里一直在说话的男人。 几秒钟后,那个男人忽然住嘴了。 牧时悄声说:“你看。” 亓越阳看到他的嘴紧紧闭贴住,双眼也瞬间变得呆滞无神。 小岚微微一笑:“好了,听纪导的话,快去拍摄吧。” 北长逸正一个人站在墙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牧时走过去时,发现他正不自觉地摩挲着手腕上的一截红绳,惯常开朗的脸带了些阴沉的情绪。 但发现有人靠近时,他反应很快地垂下手,扬起一个笑:“哥,你找我?” 牧时说:“邓茜的死是个意外,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之前注意到,北长逸对邓茜有些关注。可能同为男女主角,彼此关系还不错。 北长逸嘴角的笑顿了顿。 他说:“当然,我不会多想的。” 亓越阳说:“你在害怕吗?” 北长逸抬头,故作无事的一笑:“没呢,哥。”但那神情分明是在说,他有多恐惧,这个剧组的“厄运”或是“诅咒”即将过渡到他身上。 北长逸去拍摄了。牧时拉着亓越阳绕到后面的房间,想再近距离地检查一下邓茜的尸体。 可是里头什么都没有。 而刚才他们明明看见纪立群叫人把邓茜和那一地狼藉搬到这边。 牧时回神:“亓越阳,我想起来一件事。” “死了那么多人,”牧时说,“他们都把尸体放哪了啊?” “在地下室。” 牧时蹲下去捡起刚才吊灯砸下的玻璃碴子,又说:“哪里的地下室?” 玻璃碴子上的血有些凝固了,看上去脏兮兮的一片。 有人蹲在了他身边:“附近的地下室。” “你怎么知……” 牧时偏头,看见林一岚冷冰冰的侧脸。 “阿,阿林?” 他有点懵,条件反射地去看亓越阳。 亓越阳神色如常。 牧时后知后觉地想到,那这样看来,似乎阿林才是那个一直出现在他们身边的林一岚。 可是刚才亓越阳对丁羽说的明明是…… 林一岚捡起一点玻璃碴子:“这有什么好看的?” 牧时的指尖轻轻抚过尖锐碎面上的血痕。 “我觉得,”牧时说,“她是在给我们留讯息。” 被什么操控着挖掉眼睛后,她的手在地上艰难地摩擦。 那也许不全是因为绝望和痛苦,也许还掺杂着一点,她无比希望能给陌生的其他玩家留下生机的愿望。 林一岚有些惊讶,又把玻璃碴子放下:“可是,他们把东西拿过来的时候,已经打乱了顺序。” 即使邓茜死前真的拼着一口气在满地碎玻璃上写字,也应该没办法辨认了吧。 牧时摇头:“没关系。” 他把所有带了血迹的玻璃碴子瘫到地上,借着记忆里的画面和邓茜手指的顺序,以及亓越阳的好记性,他们成功拼出了一个字符。 林一岚看不懂:“这是个字吗?” 牧时有些怔,很快又回过神来:“嗯。她说的是,墙。” 林一岚看着那个鬼画符似的涂鸦:“没有一种字体会这样写墙字。” 亓越阳和牧时都不知道怎么跟林一岚解释。那个字确实不是任何一种官方存在过的字符。 它是现实中,在网络上,黑核的玩家们交流时常用的一个梗。 亓越阳之前没怎么跟邓茜接触过,却发现在她死后,她这个人的形象在他们心中越来越清晰和立体。这件事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嘲讽。 “是什么墙呢……” 林一岚思索着:“她死前待的那个房间里,四面的墙都是被刻意布景过的。” “虽然墙面上有各种花纹,”林一岚说,“但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 亓越阳说:“既然不是片场里的墙,那也许会是她住处的墙。” 第265章 林一岚很有行动力:“那我们去看看。” “等等。” 牧时想到刚才亓越阳告诉他的,关于毕琪的疑点:“我们应该先去找毕琪吧?” “既然已经有一个凶手了,”牧时说,“先把她解决,再去看那个墙的问题。这样是不是更合理?” 林一岚从善如流:“那就找她去。” 他们不知道毕琪会去哪,林一岚直接带着他们又进了地下室,从监控中找寻毕琪的踪迹。 牧时看见满墙的监控画面,人都麻了:“你们居然真的在厕所里装镜头啊。” 林一岚随口说:“隔间里没有装。” 牧时指着角落里的监控画面:“明明就装了。” 林一岚的目光移到那个她几乎没有注意过的角落。 里面是不知何处的卫生间隔间内部。 林一岚皱起眉:“我不知道这件事。” 她凑近去看。 那个画面真的太小了,又总是没什么人在里头活动,所以从来不引人注意。 林一岚看着隔间里脏兮兮的墙壁和地面,黯淡的黑白画面无法反馈颜色,但是她直觉地上那些东西应该是粘稠的血肉。 这个方向,应该是…… 林一岚目光一冷:“是地下室的卫生间。” 她打开了一道暗门。 绕过长又漆黑的走廊,他们忽然闻到一股腥臭的气味。 亓越阳走在前面,开门之前,他听到了某种细微的响动。 亓越阳垂眼,忽然拉开门。 “砰!” 门后有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下来。 是一把斧头,锋利的刀面上还带着令人作呕的肉沫和碴子。 躲在门后意图偷袭的男人没想到来的是三个人,也没想到亓越阳的反应那么快。 他被抓住时还想挣扎,但两个男人的拳头同时砸下来,他只能蜷起身体,躺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求饶。 “……阿林姐?” 男人慌乱道:“我不知道是你过来了,阿林姐,我真不是故意的。” 林一岚捂着鼻子,声音也闷闷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人支支吾吾的,牧时没有耐心,直接拉开了里头的一排厕所隔间门。 亓越阳本来在检查地上的斧头,一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了一排很刺激眼球的断臂残肢。 亓越阳:“……” 牧时大受震撼:“他,他们都死了,你,你还要这么对他们……” 男人有苦说不出:“这是纪导他们要求的啊!” 他断断续续地讲了上头的吩咐。因为一直在死人,但是路确实又被封住,没有办法运走尸体,他们就只能先这么处理尸体。 牧时听得头大:“不是,你这里头的逻辑对吗?你确定是为了处理尸体,不是为了毁尸灭迹吗?” 亓越阳也有些看不下去,把隔间门又拉上了。 他想到什么,问林一岚:“这不算犯法吗?纪立群怎么敢这么做?” “……这很复杂。” 林一岚轻声说:“原则上,即使不是直接杀人,这样处理尸体也是不符合程序的。” “但是,”林一岚垂眼,“如果纪立群拿出了一部好作品……我是说,他完全可以通过走关系和疏通,将这件小事压下去。” 牧时噎住:“你们这的法律挺,挺灵活哈。” 林一岚低声对地上的男人说了几句话,他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感恩载德又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卫生间。 空气的腥臭让人难以忍受,林一岚捂着鼻子,退出卫生间:“不用管了,我们去找毕琪吧。” 毕琪就在悬崖那边。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有些刺眼,但并不是很热。 紫色的薰衣草田漂亮得像一幅画。 剧本中的小镇处处可见薰衣草,所以毕琪有个任务,就是每天来摘新鲜的薰衣草放到剧组的片场里。 林一岚看着毕琪忙碌的背影:“好了,就这样吧。” 牧时揉了揉鼻子:“什么意思?” 他刚想过去,就被林一岚拽住衣角,在原地踉跄了一下。 林一岚说:“在这等着。” 薰衣草田动了动,有几个影子在向一无所察的毕琪靠近。 牧时小声跟亓越阳嘀咕:“她脾气是不是变怪了?” 亓越阳看过去,林一岚冷淡淡地回看过来。 亓越阳说:“有吗?”他怎么觉得还是怪可爱的。 第148章 导演别这样36 之前亓越阳和牧时在薰衣草田中遇到的古怪黑影,和夜晚里四足奔走的怪物,其实都是林一岚安排的“演员”。 他们会躲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一旦收到信号,就会披着特意准备的白袍,双手双脚跑动,假装是怪物吓唬附近的人。 而现在,林一岚让在薰衣草田中待机的几个人,围住了毕琪。 亓越阳怔了一下:“他们要做什么?” 那些人并没有像之前吓唬亓越阳他们一样吓唬毕琪,而是直接站了起来,将她包围着,团团逼近。 林一岚很平静地说:“亓越阳,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不想再去花时间说服谁,试探什么故事。 她只想找到线索,抓出幕后捣蛋的人,然后将他们处理干净。 牧时瞪着眼,看着其中一个人捆住了毕琪。 第266章 毕琪发出尖叫,向远处的他们求救。 但林一岚不为所动,甚至瞥过亓越阳和牧时两人,好像在说,敢乱动的话,也不会有好下场。 等毕琪虚弱地倒在薰衣草田中,林一岚才慢慢地拂过花叶,走了过去。 毕琪的外套已经被扔到了一旁,她颤抖着,睁大的眼中有恐惧,也有淡淡的恨意。 林一岚确认她被捆得很紧,一时半会没法挣扎了,就对那几个人说:“都走吧。” “这件事,”她说,“不要告诉纪立群。” “那,那小岚姐那边……” 林一岚嗤笑:“随便。” “反正她总有法子知道……” 林一岚看着毕琪双臂上的纹身,又慢慢捏起她的右手。 牧时吞了下口水:“亓越阳,你说林一岚真就是个小导演,不是个混黑的啊?” 亓越阳问:“怎么?” 牧时说:“你不觉得她这样,太……” 亓越阳很实在地说:“还好吧。”比起那些总是利用道具和武力暴力通关的玩家,他真的觉得林一岚这样也还好。 林一岚说:“我听得见。” 她盯着毕琪右手边的疤痕:“你做过手术?” “你,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别紧张。”林一岚安抚地拍了拍毕琪的肩,动作很轻柔。 但她的声音越来越冷:“你是……畸形?” 毕琪脸色煞白。 林一岚微微皱起眉:“是六根手指吗?还是什么别的……” “总之,去年那个出事的剧组……你在里面,是吗?” 毕琪迟迟不说话,林一岚耐心将罄,捏起她的下巴。 “说实在的,”林一岚说,“你那些事情,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最好老老实实,全都说出来。” 林一岚想到亓越阳的话,又说:“你是想复仇,对吧?” 毕琪盯着林一岚的脸。 林一岚很平静地说:“我可以不阻止你,甚至帮你……如果你把你的所作所为都告诉我。” “或者,”林一岚勾起嘴角,“我把你扔在这里,看着你死去,而你的仇人们依然在外面活蹦乱跳……你选一个,好吗?” 毕琪冷笑:“你们这帮人的傲慢,真是从来如出一辙。” 她还想说什么,但林一岚打断了她:“我真的没有多余的时间跟你废话。” “说,或者不说,”林一岚面无表情道,“我数三下,三,二,一……” 话音未落,毕琪忽然暴起。她狠狠咬向林一岚,因为距离太近林一岚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亓越阳扯着后领子后退。 毕琪则被牧时控制住。 林一岚的第一反应是:“亓越阳,你居然敢这么对我?” 刚才亓越阳拉着她的后领把她往后捎,她裙子上蹭了一片泥,最后坐在了亓越阳鞋上。 亓越阳说:“嗯?” 林一岚想回头,发现亓越阳还没松手,仿佛被命运扼住后颈的憋屈感让林一岚更生气了:“放手!” 亓越阳放手,还把林一岚抱了起来。 林一岚站稳了,看着脏兮兮的裙子,抿嘴:“我不想管她了。” 亓越阳无奈地说:“一岚,跟人沟通是有技巧的。” 林一岚说:“我刚才说的话,还不够有技巧吗?又给她许诺了好处,又威胁了她。可是有什么用?” 被许诺了好处也被威胁同时还被捆着的毕琪:“……” 亓越阳失笑:“好像确实不太有用。” “亓越阳!” “一岚,”亓越阳很温柔地将她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又说,“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林一岚顿住。 亓越阳看着她忽然有些呆的表情,心想,一岚怎么这么可爱。 好想捏捏她的脸,揉揉她的头发。 但是林一岚肯定会很生气,因为这次她是要做一个“优雅”的“成年人”。 亓越阳遗憾地收回手。 亓越阳说:“毕琪这条线,其实很简单。” 她应该与死在爆炸意外中的某个人有什么很深的关联,而从经验来看那个人很可能是最开始,他们听说过的,长了七根手指的女人。 毕琪从火海中逃脱。 当年的事件也并非全然的意外,考察具体的细节也不太有意义。总之,毕琪认为那个剧组里的某些人应该付出代价,于是她跟着他们来到了这个剧组。 之前受伤或者死掉的几个工作人员,很有可能就是出自她的手笔。 只是…… 亓越阳说:“我觉得,之前我们遇到的一些灵异景象,并非全是各个导演的计划。” “当时,提到死在爆炸中的,有七根手指的演员时,”亓越阳说,“有几个人露出了很异样的反应。” “他们对那件事有情绪。” 亓越阳观察着毕琪变幻的表情,又说:“所以,你应该是想利用他们的情绪,勾起对那件事的愧疚……你在剧组里编造了很多灵异景象吧?” 亓越阳说:“你大概是想先吓疯他们,再用某种方法杀了他们?” 毕琪欲言又止。 林一岚看着她的表情,知道亓越阳说对了。 林一岚说:“可是,那些毒……” 亓越阳叹口气:“这么看来,下毒的就不是她了。” 第267章 林一岚愣了下:“还有人?” 牧时忍不住问毕琪:“是你给我们下的毒吗?” 毕琪冷笑:“你们这些人,只要是做过亏心事的,就得时时刻刻防着点……” 牧时有些惊讶:“真不是你。那还能是谁啊?” 毕琪:“……” 牧时想了想:“那些东西应该是后来才放到你房间里的。” “看来是有人,”他分析着,“他知道你不常待在房间里,又知道你有坏心思,还能随意出入你房间,让你背黑锅……” 亓越阳说:“最重要的是,那个人知道我们会去那里找线索。” 毕琪冷笑的表情一窒:“你们进过我房间了?凭什么……” 牧时叹气:“算了,先不聊这些了。来,我给你松绑。” “你什么意思?”毕琪踢了牧时一脚,“你们究竟要……” 牧时嗯嗯嗯地点头,飞快给她解开绳索:“好了。” 毕琪犹犹豫豫地站起来,还是很警惕地看着三人。 她实在不理解这些人的脑回路——一开始,她以为他们是来阻止她的。 见三人没有阻拦,毕琪抓起外套,慢慢后退,然后飞快逃离了薰衣草田。 牧时捡起她没带走的薰衣草花束:“我给她拿回去吧。” “不用了。”林一岚说。 “为啥?” 林一岚看着毕琪的背影,轻笑:“因为用不着了。” 她的声音很轻,顺着风消散。 牧时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一次的林一岚很危险。 他反复跟亓越阳确认:“她真的很坏,她不会有什么暗线,是某个boss吧?” 亓越阳摇头。 牧时很抓狂地说:“你有仔细看过想过吗?我是说,亓越阳,你的脑子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冒粉红泡泡?” 亓越阳莫名其妙地看着牧时:“没有冒。” 牧时说:“得,我看被下蛊的不是剧本里的镇民,而是你小子。” 牧时叹气,又去查看小宾馆的墙面上,究竟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们最后在邓茜房间的墙角,看到一个小小的涂鸦。 “……是薰衣草?”牧时问。 林一岚的指尖抚过那个黑色的涂鸦:“是鸳野。” 黑色的花纹简化地表现出鸳野的姿态,但亓越阳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牧时也说:“感觉邪邪的。” “这个图案有什么意义吗?”牧时不解。 林一岚也陷入思考。 亓越阳说:“宗教?” 林一岚一愣。这还是她之前随口跟亓越阳提到过的,有些偏远的地方,会有和鸳野相关的小宗教。 牧时嘴角抽动:“这个小破影视城成分还挺复杂的。又是复仇,又是搞迷信,又是宗教。” 可是邓茜是怎么注意到这个东西的? 亓越阳是通过林一岚才知道鸳野的特殊性的。 那邓茜为什么会觉得墙面上的涂鸦很特别? 牧时找到了一个笔记本:“亓越阳,她写了日记。” 娟秀的字体简要地记录着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她做的每一件事。 牧时翻看着笔记,忽然显得很沉默。 林一岚不明白气氛怎么变得低沉了。 亓越阳站在窗边,看向外头的7号影视城。 他先想到他们的唯一一次接触,是第一天邓茜试探着和他们搭话。 而最后一面…… 却是在地下室旁的那个卫生间里。 第149章 导演别这样37 邓茜从来到副本的第一天,就开始记录她找到的所有线索和梳理出的谜团。 她发现了四面八方的摄像头,又偷听了几个工作人员的对话,知道了林一岚主持着那个综艺支线的项目。 所谓的拍摄综艺花絮只是一个借口,邓茜知道那些莫名其妙的诡异景象只是想使他们露出惊恐的反应。 邓茜也注意到了毕琪的心思,她甚至目睹了毕琪将一个精神状态已经不稳定的小演员推下了悬崖,而后告知所有人他只是不知所踪。 但是她对如何达成通关条件,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金榜上也毫无头绪。 笔记里,大多时候她的措辞都是理性的、冷静的,只是有时候的几句只言片语,还是会暴露她的迷茫。 她这样写着:“我最讨厌的就是故作真实的副本。表面上将所有线索袒露给你,实际上你从未接触过它的核心,或者说,你能接触到的与你必须做的毫不相干。” 毕琪又写:“但是北长逸,实在是一个很特殊的家伙。在这种容易产生信息茧房的副本里,我认为他引起了全部玩家的注意。” “和毕琪一样,他身上,也一定有什么秘密。” 林一岚听到这,微微皱眉:“玩家?什么玩家?” 牧时只能说:“她可能写错了。” 林一岚勉强接受这个解释,又说:“可是北长逸……应该是性格的问题吧?” “他很活跃,很想红,所以会刻意表现自己。”林一岚说,“不用管他。” 亓越阳往下扫视,之后的笔记中,邓茜提到,她发现有几个人会刻意出入其他人的房间。 他们在墙上画下了那个疑似薰衣草的图案。 林一岚说:“这可不是我们策划的。” 第268章 牧时也觉得奇怪:“这个鸳野图案,有什么意义吗?” 亓越阳也没有头绪。倒是林一岚的表情微微变了变。 邓茜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分析写得清楚透彻。 她观察了剧组里的很多人,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和能力也有猜测。 在笔记的最后一页,她娟秀的字迹因为动笔太快而显得有些凌乱。 “通常来说,在有竞争关系存在的副本里,我不会向别人分享这本笔记。” “你能看到它,只能说明我已经死了。” 似乎后面已经没有什么线索了,林一岚在房间其他地方查看起来。 而牧时和亓越阳对着那本笔记,显得有些沉默。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希望你能记住我的名字。” 亓越阳想,她写下这些话时,也许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尽管她的面容在他印象里甚至没有特别清晰。 “同时,我也希望……我衷心的祝愿,我能帮到你,你能走出去。” 短暂的沉默后,牧时又说:“亓越阳,你还记得我和丁羽走过的那个密室吗?” 他刻意压低声音,林一岚没有注意。 牧时说:“当时,那个空房间里的死老鼠……很多老鼠身上,都被脱了一小块皮。” “我之前想不通是谁那么闲,这事又有什么意义,”牧时飞快道,“但是如果牵扯到宗教……再不合理的事情,也能说得通了,对吧?” 亓越阳轻轻点头。 牧时瞥了另一边的林一岚一眼,又说:“刚才,提到北长逸时,她有明显的维护。” 亓越阳说:“嗯。” 牧时说:“你再想想吧……” “我还是觉得,”牧时说,“她跟这一切脱不了干系。”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好像又要下雨了。 7号影视城陷在一种灰沉沉的氛围之中,无形的阴云也笼罩在这唯一的剧组上头。 小楼里,纪立群拿着喇叭:“快点,各就各位。” “只差最后几个镜头了。” 纪立群催促着:“都给我麻利点,垮脸色给谁看呢?你们又没死……” 那个“死”字如一道惊雷,让许多人脸色一变。纪立群见状,也闭上了嘴,只是表情依然不是很好。 “导演!这边出事了!” 纪立群带着人过去。 是男主角北长逸的替身,一个小演员,不知为何倒在墙角,穿着戏服却一动不动。 “天啊,这都第几个了……” “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了……” “都给我安静!” 纪立群走过去,简单地查看了一下:“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只是?” 丁羽说:“他莫名其妙就这么晕过去了,你一点都不担心的吗?” 纪立群随意摆摆手:“可能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吧。” “这两天老有人去后头采蘑菇吃,”纪立群嘀咕着,“好几个中毒的,净给我添麻烦……散了,快点都散了吧。找人拿点药给他吃。” 牧时整理着自己脸上的面具,又叹口气:“我也想吃蘑菇。” 林一岚表情微窒:“这就是你想到的?” 接下来要拍摄的,是神秘女人赐给整个镇子福泽之前的那场舞会。 没有面孔的男主角和戴上面具的女主角在舞会中心意相通,让女主角生出了停留在这里的想法。 舞会的高潮也是剧情的转折点,女主角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同时也赐予了男主角一张脸。 纪立群不想用特效,所以需要一个替身接应男主角,通过镜头的移位完成“无中生脸”的效果。 纪立群在人群中扫视一番,想再找一个和北长逸身形相仿的男人。 林一岚把亓越阳推了出去:“就他吧。” 纪立群扫了眼:“行。” 亓越阳就这么换上了戏服,戴上了面具。 视线一下被束缚,他只能通过眼珠前两个细孔看到前方的场景。 灯光昏暗,亓越阳甚至没有办法判断身边有没有人。 他忽然听见悠扬的音乐声。 纪立群对这一幕很在意,一切细节都还原得毫无差错。 恍惚间,亓越阳真的以为自己正身处在某个特殊的舞会中。 而他的舞伴就在前面等他。 女主角邓茜已经死了,亓越阳上一秒还在想,不知道纪立群选了谁来暂时当她的替身。 下一秒,他牵到了对方的手。 感受到手心被指尖轻轻勾过,亓越阳微怔,又忍不住低头笑笑。 林一岚用气声说:“还发呆呢?” “你是不是不会跳舞?” 亓越阳搂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一揽:“嗯,你教教我。” 没有麦克风收音,林一岚就很不客气地指挥着:“左脚,右脚,对,转圈。” 飘起的裙角像盛开的花瓣,贴近和分离的舞姿则像某种试探。 林一岚刚想夸亓越阳有点天赋,都没失误踩到她的脚,自己就脚下一滑,往后倒去。 盯着镜头的纪立群皱起眉,这一幕需要一镜到底,他不想折腾太多遍。 但幸好,亓越阳稳稳地接住了她。 亓越阳在她耳边轻声说:“一岚,你教得真好。” 林一岚觉得被锢着的腰上,他的手好像很热。 第269章 林一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亓越阳扶起来,牵着继续跳了下去。 音乐声渐渐到了高潮,按照之前的走位提示,他们应该来到窗边的幕布下方。 这时镜头会给到其他的镇民,然后女主角施展她的特殊魔力,亓越阳躲到幕布后,北长逸从上方跳下来,完成那个“无中生脸”的剧情转折点。 林一岚按照剧情松开了手。 亓越阳却没有第一时间退到幕布后去,而是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又轻声说:“真想试着,跟你完完整整地跳一支舞。” 林一岚垂眼,表情被隐藏在面具中。 却在这个时候,变故突生。 上方的北长逸发出一声惊叫:“什么人!” 所有人都条件反射地抬起头,上方的北长逸背对着他们,似乎被谁用力一推,整个人就这么坠了下来! 尽管高度有限,但他在惊慌的挣扎中,双腿撞在了栏杆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痛……”北长逸发出求救,“好痛……” 纪立群愣住了:“怎么回事?” “砰!” 几乎是同时,房间另一侧的幕布塌了。 厚重的布料直接裹在下方的人身上,并且牵连着两边的幕布一起倒塌。 “砸到我了!” “我去,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发生了什么?” 亓越阳赶紧摘下自己的面具。 面具实在太阻挡他们的视线了,背部又有特殊而复杂的绳扣,亓越阳费了点劲才将它完全摘下。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阵莫名其妙的“吱吱”声。 摘下面具的瞬间,视线猛地变得开阔。 亓越阳看见数不清的,一团团纠结在一起的老鼠,正从幕布后墙洞里,肆意奔出。 ……是鼠王。 尽管灯光昏暗,但亓越阳很清楚,那每一团密密麻麻的涌动黑色,都意味着正有十几只老鼠在一起行动。 而刚才为了拍摄效果,纪立群刻意调暗了灯光,并且封住了所有门窗。 ……那些老鼠已经饿疯了。 “……什么东西?” “救命啊!” 被压在沉重幕布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几人,猝不及防,被老鼠啃食到了身体。 镜头后,纪立群目瞪口呆,僵坐原地。 一切发生得极快,亓越阳手中的面具落下,耳边哀嚎声响起,眼前已经成了一片炼狱。 第150章 导演别这样38 “亓越阳!” 丁羽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帮我把那东西移开!” 他被压在了一段钢管下面,幕布纠缠着四肢,甚至没有办法解开面具获得清晰的视野。 亓越阳叮嘱林一岚:“你先出去。” 林一岚点点头。 亓越阳把丁羽拉了起来,吱吱叫唤的老鼠试图靠近他们,被亓越阳随手抄起凳子砸退。 “牧时呢?” 亓越阳的声音有些沉:“他不是站在你身边吗?” 丁羽扯下面具,环顾四周:“我不知道!他刚才还在的!” 牧时刚才甚至还在跟丁羽吐槽亓越阳跳舞装得人模人样的。 “救救我……” “帮帮我!求你们……” 周围传来求救声,有人依然被压在重物之下,有人正在找武器击退乱窜的老鼠,也有人被生生啃烂了双手,正在惨叫哭嚎。 一片混乱里,亓越阳只来得及捡起几段长棍交给丁羽:“你自己小心。” 他扯起厚重的幕布:“牧时?” “你在哪?” 饿红了眼的鼠王四处乱窜,亓越阳冷着脸,尽可能地将身边的老鼠躯走,饶是如此衣服上还是多了几个撕口。 所幸戏服比较厚,目前他还没有被咬出血,否则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伤口感染或者病毒传播,对他们来说会是最糟糕的事情。 亓越阳的裤腿忽然被扯住,他脸一冷,举起长棍就要刺下,又及时收住,发现那是牧时的手。 亓越阳赶紧把牧时扶起来:“你怎么在这?” 牧时的声音很虚弱,透过面具闷闷地传了过来:“有人,有人搞偷袭……” 他的后脑勺在往下渗血,腿好像也被砸伤。 最要命的是,昏暗的灯光下,亓越阳发现他的面具上还沾了什么东西,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想强行喂牧时吃什么。 亓越阳扶着一瘸一拐的牧时往外走:“知道是谁吗?” 牧时边喘气边说:“一个……男的,很矮。” 他又艰难地补充道:“打不过我。” 亓越阳见牧时还能说废话,心里松了口气:“那你怎么还伤成这样?” 牧时愤愤不平:“他搞偷袭!” 丁羽举着灭火器四处喷,跑到了他们这边:“亓越阳,你能不能把门窗都弄开?” “我们把这些东西赶出去!” 有几个人听见了,飞快响应。 “好!我去开门!” “我们去开窗!” “来几个人救人啊!” 手忙脚乱的众人在这吵嚷而混乱的时刻渐渐团结起来,共同想办法处理这些突然出现的老鼠。 丁羽挥舞着手中的灭火器,“滋”一下喷出一溜白烟:“都给我冲啊!” 太混乱了,到处都是逃窜的人和老鼠,四面八方都是嘈杂的声音。 第270章 亓越阳把牧时安置在一个很高的桌子上,转身,忽然发现林一岚并没有出去。 她站在宴会厅角落。 她捡起了一个相机。 “砰!” “砰砰!” 所有门窗都被打开了,灭火器的白烟出现在房间的四面八方。 有人点起了火,鼠群吱吱叫唤着,惊恐地逃窜。 被咬伤的人哭喊着,老鼠扯下了他的大半张脸。 “啪嗒。” 亓越阳清晰地听到开灯声。 从喧哗和嘈杂,再到一片死寂,好像不需要太多的时间。 除了凄惨的,逐渐衰减的痛呼声,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角落里灯光下的林一岚。 她手中正举着一个摄影机。 她像在回看摄影机拍摄下的画面,又像是在亲自拍摄什么。 而那个位置…… 那个位置,在很多人的印象里,是不存在这么一个镜头的。 “……你在做什么?” 一个双手被老鼠咬烂了的玩家,阴沉着脸开口。 纪立群想说什么,又闭上嘴。显然,在这个时候发声,成为所有人质疑的出气筒,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在拍我们?” “这些事,是你安排的?” “阿林姐,你究竟背着我们还弄了多少东西?” “你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这个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面对那些或惊恐或愤怒的质疑和指责,林一岚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 她放下了摄像机。 惨白的灯光下,她的目光冷得像山上化不开的冰:“都住嘴。” 林一岚扫视着表情各异的众人。 林一岚轻声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 “阿林?你疯了?” “难道为了你那个……” “住嘴!”纪立群打断了那些人。他不希望那个项目被这样当众泄露。 而林一岚则是慢慢走了下来。 四周的人随着她的动作,都纷纷后退,好像她是什么可怕的怪物。 ……也许比起指责,他们更多的,是对她的恐惧。 能想到这么一个折腾人法子的她,是令人恐惧的。 林一岚的目光没有望向其他人。 她只是这么冷淡淡地走着,穿过人墙,来到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岚身边。 小岚的脸上也是恰到好处的惊恐的表情,嘴角却勾着一点笑意。 林一岚脚步一顿,问她:“开灯,好玩吗?” 小岚笑得弯起眼:“当然好玩。” 牧时按住亓越阳的肩:“你看,我就说。” “……亓越阳,别露出这种表情,”牧时沉声道,“这该怎么解释?她在那个时候拿起了摄像头。” “她是不是要拍下我们的反应,”牧时说,“然后放到她那个真的很离谱的项目里?” 丁羽说:“理论上很有可能。” 牧时噎住:“你又从哪冒出来了?” 丁羽很平静地说:“我刚才做了一件事,然后就一直呆在这里了。这次是我比你们先到。” 明亮的灯光下,丁羽看着牧时,愣了一下:“牧时,你身上有好多伤。” 牧时才想起来这一茬:“我去,刚才有个玩不起的搞偷袭!” “他往我鼻子上蒙了块布,”牧时回忆着,“然后我一下就觉得晕乎乎,轻飘飘的。” “我试着挣扎,掐到了他的脖子,”牧时忿忿地说,“然后他就砸了我后脑勺!” “他好像想带我去某个地方。” 牧时说:“但没想到忽然冒出来这么多老鼠……老天啊,没想到兜兜转转,你阿林姐还是你阿林姐,这都能救到我。” 丁羽问:“是不是北长逸?”又补充:“他很可疑。” 亓越阳摇头:“应该不是。” 他指了指另一边,北长逸正被几个人围着处理伤口。他的腿伤得很重,应该不能跟牧时对抗。 阿珠也抱着药匆匆忙忙跑过来:“牧时哥,你没事吧?” 牧时看着自己的手背被老鼠抓破的划痕,心中一窒:“好像有事。” 牧时惊悚道:“亓越阳,那些老鼠身上带没带脏东西?我不会成为第一个因为感染死掉的玩家吧?” “不会的。”丁羽拍拍牧时的肩。 他镜片后的死鱼眼实在能让惊慌的人稳下心来,牧时刚松了口气,还没来及说什么,丁羽就很认真地说:“你不会是第一个。” “我见过的很多人就是这么死的。” 牧时:“……” 阿珠慌乱地用棉签和酒精给牧时消毒。 药品有限,附近的人在催促她,她的手在抖,但她还是一丝不苟地给牧时完成了消毒和简单的包扎上药。 亓越阳在牧时身边坐着,就这么看着林一岚和纪立群他们说话。 林一岚的表情一直不太好,甚至有些烦躁,而纪立群脸上则是带着冷笑。 处理伤口的时候,牧时疼得一直吸气,阿珠就很小心地吹着他的伤口。 牧时有些怔愣。 阿珠抬头,厚厚刘海下的眼睛有些红:“你要小心啊。” “怎么会这样呢……” 受伤的明明是牧时,但要哭不哭的却是阿珠。牧时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第271章 等阿珠走后,丁羽才说:“她对你真好啊。” 牧时还想反驳:“可是我真的觉得哪里怪怪的……” 丁羽责怪地看着牧时:“你不能因为人家性格内向,就这样吊着人家,占人家便宜。” 牧时几乎要举手发誓:“我绝对没有!” 那边,林一岚忽然摔下了剧本。 厚厚的纸张砸在地上,只引起了少部分人的注意。 林一岚最后对纪立群说了几句话,就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小岚脸上带着笑。 她原本是想跟上林一岚的。 但她走了几步,表情渐渐出现了些变化。 ……她的神色忽然显得有些阴冷。 小岚环顾四周,带着杀意的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探寻。 在她即将看向这边之前,丁羽忽然借口找东西,蹲在了地上,让自己躲在了牧时和凳子后面。 亓越阳轻声问:“你刚才对她做了什么?” 牧时说:“我?对谁?啥?” 丁羽说:“他问的是我。” 牧时无语:“你什么时候又跑到我后面的?” 丁羽说:“你坐直一点。” 亓越阳低头,看见丁羽慢慢解开了外套,他胸前也沾着血迹,却仿佛不是被砸伤或者被老鼠咬伤的。 他手中握着一块黑色的物质,又从兜里摸出针线来。 牧时背对着他,一无所察:“你到底蹲在那干啥啊?” 丁羽的声音没有波澜:“没做什么啊。” 亓越阳看着他胸前的空洞。刚才丁羽应该是趁乱扯下了缝在胸口的东西,对小岚做了什么事。 而现在他咬住了自己的外套。 他把那个东西,一针一针,又缝了回去。 第151章 导演别这样39 亓越阳没有在走廊外看到林一岚。 他只能猜测她并没有离开这里,而是顺着走廊的暗门又回到了那个地下室。 借着回忆中的路线,亓越阳向地下室的方向走去。 他经过了一条一片漆黑的隧道,忽然踩到什么东西。 亓越阳用手电筒一扫,发现是毕琪。 已经死去的毕琪。 “吱吱……” 有老鼠在啃食她的手指。 被手电筒的光一照,它们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 有几只还想继续啃食下去,但因为纠缠在一处的尾巴,它们只能一起行动。 亓越阳在老鼠身上看到了牧时曾经描述过的,被剥下了一小块皮的痕迹。 他半蹲下,俯身查看毕琪的尸体。 她坐靠在墙角,嘴角有一条血痕。 毕琪垂在地上的双手已经被啃食了大半,而从血肉的状态来看,她并没有死去太久。 她胸口还插着一支箭。 亓越阳记得,最初在ktv的镜子迷宫里,他们看到的尸体身上,都插有这么一支箭。 那个时候凶手在前面杀人,他和牧时在后面追。 而迷宫的出口,唯一的出口…… 就是那个包间。 毕琪的眼睛仍然死死瞪着,表情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惊恐,仿佛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什么意料之外的场景。 亓越阳为她合上眼睛的时候,又想到了林一岚。 包间里,她的侧脸在昏黄的光影中显得暧昧不清。 数个小时之前,薰衣草田里,她漠然地看着毕琪的背影,好像已经知道对方的结局。 手心下的皮肤已经开始变得僵冷,亓越阳垂下眼,正要起身,却有什么东西抵住了他。 “……你来这做什么。” 身后,林一岚轻声问。 亓越阳背对着她,说:“我来找你。” 林一岚说:“是吗?” 她的另一只手慢慢探了探亓越阳的口袋:“那你身上有带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吗?” 亓越阳任由她摸索。 林一岚的语气很平淡,但眼神极为警惕。 她不确定如果亓越阳以为一切都是她做的之后,会不会出于自保或者复仇来杀了她。 亓越阳说:“一岚,是你杀了她吗?” 林一岚冷笑:“你觉得呢?” “我们上午才见过毕琪。” 亓越阳慢慢说着:“后来到了片场,几乎所有人都在忙着工作。” “她并没有死很久,”亓越阳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看到的,只有你离开,又出现在这里。” 林一岚检查完了亓越阳,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她没有再理会对方,而是转身要走。 亓越阳拉住她。 林一岚说:“还有事?” “你还没有回答我。” 林一岚漠然地注视着亓越阳:“这不重要。” 她看着亓越阳有些沉默的样子,噗嗤一笑。 林一岚本来觉得亓越阳没有带着武器来找她,起码说明他不是带着坏心眼来的。 但林一岚忽然想逗逗亓越阳。 她手中把玩着那炳锋利的匕首,一步一步靠近,似乎要将亓越阳逼困在墙角。 指尖轻轻抚摸过他的眉眼。 锋利的刃尖却抵上他的胸口。 “……怕了吗?” 林一岚贴近亓越阳耳边,轻声说:“有时候,你真的很讨人厌。你没有发现吗?我不希望你在不该聪明的时候,表现得很聪明。” 第272章 她似乎默认了自己就是杀害毕琪的凶手。 甚至是当初,在镜子迷宫里留下那么多具尸体的那个人。 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滚了滚,林一岚的面容在转瞬即逝的亮光下清晰了一瞬。 她眼中的偏执,冷淡,不似作假。 ……但亓越阳却总觉得,尽管她在笑着说话,声音里却有藏不住的自暴自弃。 林一岚扯起一个笑:“怕了么?” 她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将他们推向了血淋淋的地狱。 林一岚说:“怕了,就应该表现得尊重点。” 亓越阳却说:“一岚,你的手好冷。” 像是一点也察觉不到什么威胁,亓越阳慢慢扣住了林一岚没有握着匕首的那只手。 她的手真的很冷,扫过亓越阳眉眼时,让亓越阳觉得有股凉凉的痒。 林一岚吐出的气喷到亓越阳颈侧:“怎么,你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呀?” 她握着匕首的手一紧,几乎要刺下去时,被亓越阳挡住。 亓越阳扣住了她的两只手。 明明是她是把亓越阳困在墙角的。 林一岚仰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成亓越阳将她束在怀中了。 亓越阳低头,说:“一岚,你最近胆子真的很大。” 林一岚还在笑:“什么胆大?”又故意用指尖去挠亓越阳的手背,好像这个方法总能让亓越阳对她松手。 但这次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亓越阳依然搂得很紧,她整个人都被困在他怀中。 林一岚后知后觉,这次逗亓越阳好像逗过火了。 林一岚清咳一声:“亓越阳,你快点放手……” “嗑嗒!” 匕首落在地上。 鼻尖是对方身上的气息。 肌肤相触时,能感受到存在和温度。 ……林一岚睁大眼。 亓越阳,亓越阳怎么真的亲上来了? 那个吻很强势,不容许林一岚有一点退缩。 却又意外的很温柔,是轻浅的吻啄,让她想到落在唇上的羽毛,又不知不觉被牵引着,去追那点热和痒。 等亓越阳退回去时,林一岚还陷在一种蒙蒙的状态,像是做了个梦,人还没醒。 “一岚,”他说,“闭上眼睛。” 林一岚呆呆地看着亓越阳。 “我,”她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不会……” 亓越阳吻了吻她眼角,有些无奈似的:“你这次真的很坏。” “……坏?” 亓越阳说:“你自己数数,你撩了我几次了?” 林一岚无辜地眨眨眼,她只是觉得逗亓越阳好玩。 暧昧,不都该是这样的吗? 林一岚本来一直觉得亓越阳不敢也不会迈出那条线。 林一岚犹豫着,还想说些什么为自己开解。 但是亓越阳说:“晚了。” ……像触电的感觉。 有点危险。 林一岚慢慢闭上眼。 又有点……让人上瘾和着迷。 “一岚。” 他小声说:“好想把你揉进身体里。” 林一岚有些喘不过气,忍不住抓住亓越阳的领子。 她觉得自己要化了。 仅仅是吻而已啊。 温度,气息,唇舌的纠缠。 林一岚有些出神地想,究竟是哪个部分藏有魔力,能让人这么……这么…… 这么舒服和上瘾。 当她再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伏在亓越阳胸口,气喘吁吁。 昏暗中,亓越阳也微微地喘着气,指尖慢慢抚过林一岚的脸,偶尔又会落下一个轻轻的,隐忍的吻。 “……亓越阳。” 林一岚小声说:“你好大的胆子。” “嗯。” 林一岚闷闷地说:“你怎么都不怕我。”她刚才手里还有刀子呢。 亓越阳说:“怕的。” 林一岚一瞪眼,拽了拽他搂着自己的手,根本松不开:“这叫怕?” 亓越阳揉了揉她的脑袋。 “一岚,”他说,“我从来不觉得那些人是你杀的。” 林一岚怔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拿起那个摄像机,”他说,是很认真的表情,“但我觉得,那些老鼠,也和你没有关系。” “为什么?” “我……”她说,“我刚才那么……凶,大家都相信了,你为什么不信。” “可能因为,其他人都看到了你的凶狠。” “但是我好像看见了,你藏在袖子下面,悄悄发颤的手指。” 亓越阳想到刚才灯光下,举着摄像机冷淡淡地看过来的林一岚,嘴角勾起一点笑,又低头吻了她的指尖。 林一岚积压在胸口的气,随着亓越阳的安抚,慢慢倾泻了出来。 “……我从来没想过做到这个地步!” 她抱怨着,觉得不解,也觉得委屈:“纪立群已经拿走了我的剧本,他还想拿走我的策划。” “他们,他们背着我做了那么多事,”林一岚难过地缩在亓越阳怀中,“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不能表现出来……” “我不想让其他人觉得,连这个项目都不在我掌控之中。” “嗯。” “可是,可是……” 林一岚的眼睛都有点红了,又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纪立群好像,在对我设套。” 第273章 “他要我承担这个过程里,别人的议论和注视,”林一岚抹掉眼角的水汽,目光又渐渐冷下来,“却又希望,他自己能得到最后的成果。” “我看出来了,亓越阳,我都看得出来,我能感受到。” 林一岚说:“可是,除了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我好像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我很难过,”她说,吸了吸鼻子,“还有点害怕,亓越阳,我……” 林一岚的声音越来越低。 “嗯,我知道。” 亓越阳轻声安抚着她,等林一岚情绪稍微稳定些了后,他用袖子擦她眼角的水,动作很温柔。 亓越阳说:“一岚,或许……这一切不全然是纪立群的主意。” “什么?” “老鼠出来的时候,他表现出的惊恐不像是装的。” 林一岚摇头:“不可能!除了纪立群,还能有谁呢?” 第152章 导演别这样40 “……你是说小岚?” 林一岚慢慢冷静下来:“不应该啊。她只是半途加入进来的小导演,甚至不在最开始的策划书负责名单中。” “纪立群也许会想用她的那些,所谓新奇的好点子,”林一岚说,“但他不应该会被她指使。” “如果她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呢?” 亓越阳说:“如果,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很强大,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要强大……” 林一岚不能反驳。 她自己也不止一次地和亓越阳说过,当小岚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会觉得有点害怕。 就像是,对方对她有什么天然的克制。 亓越阳说:“一岚,其实我觉得,除了你在做的支线策划。” “纪立群和小岚,”他慢慢道,“可能也在做另一个,关于这个综艺的衍生策划。” 林一岚表情微变。 “……什么意思?” 亓越阳说:“这里的摄像头太多了,一岚。” “很多情节的布置,”亓越阳说,“也已经超过了你原本的计划,不是吗?” 那些数不清的,血腥的,刺激眼球的场面。 好像重点在悄悄偏移,从林一岚所设想的装神弄鬼吓唬剧组成员,慢慢演变到另一个恐怖的角度。 亓越阳轻声问:“一岚,你真的一点也没察觉到吗?” 林一岚说:“我不知道。”她茫然地看着亓越阳,清圆的眼透着全然的无辜。 “……好吧。” 亓越阳想了想:“拍摄任务似乎差不多要结束了。” 林一岚点头:“再补拍几个镜头,就可以收工了。” 亓越阳带着林一岚离开地下室。 回去的路上,他们显得从容了很多,也因此发现了这一片出现了更多的痕迹。 ……起码他们都记得,上一次过来时,这边的泥地上没有那么多的脚印。 脚印朝向的,是背离那栋小楼的另一个方向,通往7号影视城的无数废墟。 林一岚扫了眼那些密密麻麻的脚印:“好像都是些男人。” 亓越阳点头,表情有些严肃:“而且,都是穿戴着专业设备的人。” 林一岚抬头:“什么专业设备?” 亓越阳说:“一岚,你看。” “他们穿的都是同一种靴子。” 亓越阳补充道:“也许就是某种特制的战斗靴。” 林一岚表情微变:“你的意思是……” 亓越阳点头:“没错。” “拍摄结束了,”亓越阳说,“纪立群可能要真正开始行动了。” 难怪他一直催促着拍摄进度。 不仅是因为所谓的高额场地费用,更是因为,纪立群想腾出最后几天,来完成某件事。 林一岚说:“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把事情弄清楚。” 亓越阳点点头。 她转身就往小楼跑,亓越阳跟在林一岚后面,看见她身后一直背着一个小口袋,里头就是刚才用来威胁亓越阳的匕首。 亓越阳想,也许林一岚突然跑到地下室,就是为了拿那把匕首。 可是…… 林一岚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是她想到了什么吗? 是刚才,和纪立群说话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认为即将有威胁降临,所以必须自己准备好贴身的防身武器吗? “亓越阳?” 林一岚回头,见亓越阳没跟上,催促他道:“快点呀,时间不够了!” 时间。 亓越阳瞳孔微缩。 亓越阳说:“好。”他快步跟上林一岚。 ……一直在意时间的,除了纪立群。 还有林一岚。 纪立群不在小楼里。 牧时说:“他叫我们留下来收拾残局,然后就带着摄像机那些先回去了。” 受伤的人群就这么被留在这里。 到处都闹哄哄的,时不时传来激烈的争吵。因为药物不足。 而纪立群似乎连演都懒得演了,甚至没有像之前一样说几句安抚的场面话,而是直接把烂摊子留给了几个助理。 “那小岚呢?”林一岚问。 “小岚?” 牧时表情变了变:“你们走以后,她忽然有点发飙,抓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盯下去。” “什么也不说,就是这么盯着,”牧时说,“然后有几个人觉得她是不是也被吓疯了,就强行带着她回小宾馆了。” 第274章 丁羽却说:“她是在找我。” “找你?” 林一岚问:“为什么?” 丁羽用一种很诡异的目光注视着林一岚,又转头看亓越阳。 亓越阳清咳一声:“没有骗你,那个人真的是小岚。” 丁羽说:“那她?”如果一直和亓越阳纠缠在一起的npc是小岚,那现在怎么这个阿林还在跟着亓越阳? 还表现得那么亲近? 亓越阳说:“现在我们的关系有些特殊。” “特殊?” 见丁羽迟迟不理解,亓越阳索性拉了拉林一岚的手,林一岚没有甩开,只疑惑地回头看他。 丁羽看了看林一岚,又看了看亓越阳。 丁羽一脸一言难尽:“你……” 亓越阳点头:“是这样的。” 丁羽不可思议地问:“你脚踏两条船?” 林一岚警惕:“什么两条船?” 牧时在一旁乐:“哟,亓越阳。” 丁羽瞪大那双一向没有波澜的死鱼眼:“亓越阳,我觉得即使是在游戏里,你也应该保持基本的道德。” 林一岚瞪着亓越阳:“你在什么地方没有道德了?” 亓越阳说:“我一向很有道德。” 丁羽有些沉痛地说:“果然,一个人的能力和品行毫不相关!亓越阳,我说的不仅仅是道德,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有的责任和担当……” 牧时说:“亓越阳没有男德!” 林一岚甩开亓越阳的手:“你说清楚!” 亓越阳说:“一岚,你听我解释……” 丁羽痛心疾首:“你还想唬人家!” 牧时掐着嗓子:“我不听我不听!” 林一岚说:“那你说。” 亓越阳:“……” 亓越阳摸了摸鼻子,在三个人同时望过来的目光中,一时哑然。 他能怎么说? 当着丁羽的面告诉林一岚,他骗了丁羽? 还是当着林一岚的面告诉丁羽,他和那个“很特殊的npc”之间一直有一段剪不开的羁绊? 亓越阳说:“说起来,为什么小岚要找你呢?丁羽。” 丁羽“哦!”了一声,反应过来自己又把话题绕偏了。 亓越阳虽然人品不太好,但目前也不是批判他的最好时机,还是正事要紧。 林一岚也说:“对哦,为什么?” 牧时说:“哎呀,亓越阳转移话题的方式,永远都那么生硬。” 亓越阳:“……” 林一岚轻哼:“回头跟你算账。” 亓越阳又去拉她的手,第一次又被甩开了,第二次没有。 丁羽扶着眼镜,说:“是这样的,我刚才趁乱从小岚那里偷了点东西。” 与游戏,玩家,黑核等有关的词汇,在普通npc耳中,通常就是“听得到”却“听不懂”,或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听见了”。 所以丁羽毫无顾忌,直接对亓越阳和牧时说了。 “我复制了一点她的信息。” 丁羽说:“还记得吗,亓越阳,我跟你说过,你可以把黑核理解成某种超级计算机。” 牧时睁大眼:“所以,你是相当于窃取了黑核的一段代码……”他的声音很低。 丁羽轻微地点头。 计算机?黑核?代码? 林一岚懵了,这些人在说什么? 她刚想问,但相扣的另一只手动了动,亓越阳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似乎是在示意她不要出声。 林一岚只能先按下心中的疑惑。 丁羽又说:“她真的很特殊。” “我之前从其他怪物身上偷这些东西时,”丁羽说,“那块石头会因为共鸣而发热,个别甚至会轻轻的颤抖。” “但是她……” 丁羽看着亓越阳,说:“你真的应该小心。她不是任何一种怪物,我觉得,她会是我们能遇到的,最得罪不起的人。” 为什么? 林一岚想,明明小岚看上去,只是个小女生。 她比小岚高,比小岚凶,怎么这些人从来不说不敢得罪她。 林一岚在心里愤愤不平。 丁羽说:“她真的很特殊。那段信息被石头窃取到时,我觉得,是石头被她影响和控制,才产生了反应。” 而那个石头是他们目前从地球上能找到的,和黑核最相似的物质。 亓越阳默不作声。 牧时则是喃喃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丁羽说:“这只是我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片面的,错误的。” “但是,亓越阳,如果你惜命,你现在就应该离开这个npc。” 林一岚瞅着丁羽。又在说她了吗? “毕竟,如果让我给目前遇到过的怪物排名的话,”丁羽说,“我可以告诉你,她就是最接近黑核的那个。” “甚至,有几个瞬间,”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觉得,她就是黑核。” 牧时想到第一次见面,那个女孩轻松的笑脸。 而他还理所应当地认为她就是林一岚。 牧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林一岚却想,等什么时候只有她和亓越阳两个人了,她一定要好好问问亓越阳。 先问他,他们在打什么哑迷,怎么她一句都听不懂。 再问…… 林一岚瞪了亓越阳一眼。 第275章 再问这个家伙,和别的女生又有什么牵扯! 第153章 导演别这样41 亓越阳和牧时收拾了一下,准备现在就回小宾馆,找纪立群。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丁羽也要跟着他们。 他们要走前,北长逸忽然喊住亓越阳:“哥?” “你们要去哪?” 亓越阳说:“带牧时回去休息。” 北长逸好像不信。 他的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在林一岚身上。 林一岚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淡淡地扫了北长逸一眼,北长逸本欲起身的动作就顿住了。 他又扬起那个熟悉的,无害的笑脸:“牧时哥,那你好好休息。” 牧时说:“我怎么又觉着,有股熟悉的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啊?” 阿珠担忧地问:“你哪里不舒服吗?怎么又起鸡皮疙瘩了?” 丁羽被突然冒出来的阿珠吓得踩在亓越阳鞋上。 阿珠捧着一袋药,悄悄递给牧时:“我给你留的,你每天都要记得上药啊。” “这个药一天涂三次,”阿珠絮絮说着,“不是早中晚,而是中午,下午,和睡前。” “这个药可以镇静、止疼和消炎,”她又说,“可能会让你有点困,不过没关系,你要记得吃,这样伤才好得快。” 阿珠抬头,那似乎是第一次,她这样直直白白地,将自己的面孔完全暴露在牧时眼前。 她看着牧时身上的伤,眼中有止不住的心疼:“你要小心一点呀。” “就算,就算遇到危险,”阿珠的眼睛渐渐红了,“你也不要反抗得那么厉害啊……也许假装听话一会,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牧时有些呆:“啊。” 丁羽看他这副样子,狠狠地,又踩了亓越阳一脚:“你们两个都是坏东西。我最讨厌在游戏里暴露本性,装模作样,不负责任的男人。” 林一岚睁大眼:“亓越阳,他为什么说你装模作样不负责任?” 亓越阳:“……” 亓越阳觉得脚有点疼。 阿珠看着牧时有些晃神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害羞,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轻声问:“你觉得我好看吗?” 她好看吗? 他们都曾经听过阿珠对自己容貌的不满意和抱怨,毕琪以前就经常会告诉她怎么让自己更顺眼一点。 阿珠总是认真听着剧组里每一个女孩的变美思路,尽管她从来没有完全撩起过厚刘海,也不愿改变自己的穿衣习惯,脱下那些肥大的衣裳或者不合季节的毛衣。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牧时只能说:“嗯。” 阿珠的眼一亮,又低下头:“你是在,在哄我吗?” 牧时摇头:“没有的。” “谢谢你,牧时,真的很谢谢你。” 阿珠小声说:“你不知道,遇到你我会多么高兴……回去一定要好好休息,算我求你了。” 林一岚看着牧时拿着的那袋药。 她若有所思道:“采购药品,好像也是阿珠的一部分工作。” “难怪她能拿那么多给你,”林一岚笑了笑,“不过,一直没看出来她是这样的人呢。我是说,我以为她会很小心地不得罪每一个人。” 她的目光轻飘飘地瞥过片场里,四处因痛呻吟的人们,说:“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顺着雨后总是粘腻腻的泥巴地,他们前往小宾馆,路上也遇到了几个人,却都说没看见纪立群。 牧时忽然问林一岚:“你很了解阿珠吗?” 林一岚也怔:“也……不算吧?” 林一岚想了想:“她真的很内向,在她还是我的助理时,也不太敢跟人对视和说话。” 牧时似乎对阿珠生出了好奇,又问:“那她怎么还会来做这份工作?” 亓越阳也觉得奇怪:“当导演的助理,在剧组里干活,应该很需要经常跟人沟通吧?” 林一岚想到什么,低头,慢慢露出一点带着嘲讽的笑:“你们不问,我都快忘了。” “最开始,她说,她是为我来的。” “为你?” 林一岚说:“那个剧本,还记得吗?是我写的,却又被纪立群故意泄露。” “她看到了那个还在雏形的剧本,说很喜欢我写的故事。” 林一岚顿了一下,又说:“然后,我就把她带在身边,让她和我一起做事。” 只是阿珠还是被纪立群抢走。 没有得到重用,却好像也不敢再跟林一岚接触。 林一岚说:“她以前,有时候会问我怎么想出的那个故事,剧本里,镇民们如何和被封印在教堂下的力量做交换,故事的结局又会是怎么样……” “真可惜,”丁羽说,“也许你本来可以把她培养成你的好助手,或者好徒弟。” 林一岚笑了:“是啊。” “或者我成为第二个纪立群……开个玩笑。” 他们顺利地来到纪立群的房门前,他就住在林一岚楼上。 没有敲门,牧时贴在门边听了听,却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屋里好像没人。 亓越阳发现纪立群的门锁很特殊。 牧时摸了摸门框:“好家伙,他给自己加固了房门。” 锁也是电子锁,几乎没有猜出密码的可能。 也就是说,在没有道具的情况下,他们几乎不可能暴力破开房门。 第276章 丁羽说:“看来这家伙确实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林一岚说:“那来我房间吧。” “我们从窗户上去。”她很冷静。 小宾馆外侧,靠7号影视城片场的方向,因为去年的爆炸和大火,始终是一片焦黑的。 牧时摩拳擦掌,从窗户往上攀登。 他踩着外头的栏杆试了试:“能跳得上去。” 说罢,牧时目光一凛,撑着外头凹凸不平的墙面,就要往上跃。 不料纪立群房间的窗户是松的。 他一抓上去,松垮的栏杆就哗啦啦地往下掉。 幸好牧时反应快攀在了另一侧的墙面上。 丁羽低头,看着下方这十几米的高度,为牧时捏了把冷汗:“你千万不要摔死啊。” 林一岚看着牧时似乎站立不稳的样子,也有点担心:“你坚持一下,我去拿绳子,先带你下来。” 牧时贴在墙侧,低头看着窗户下探出的几个脑袋,嗤笑:“就这?” 下一秒,他双手抓着旁边零零散散的凸起物,整个身体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几个跳跃就攀到了纪立群的窗口。 碎裂的墙皮哗啦啦落了下去。 彻底断裂的栏杆也狠狠砸到了一楼。 牧时先是靠在窗上,环顾四周,经过观察后确认屋里没人。 牧时探头对下面喊:“你们上不上来?” 当然要上。 于是几人把床单和被子拧成长绳,在两层楼之间作为牵引,相互配合着从窗户登上了纪立群的房间。 屋里还亮着灯,甚至桌上还放着杯水,似乎主人离开得极为匆忙。 丁羽看见一台电脑:“它可以联网吗?” 林一岚点头:“纪立群负责把这边拍好的视频发过去,出于保密协议,这里只有他的电脑可以联网。” 丁羽试着开机,但是有密码。 丁羽想了想,对林一岚说:“我想借用一下你的电脑。” 林一岚有些犹豫,但最后,也许是出于对亓越阳的信任,她还是把自己的房间钥匙和电脑密码给了丁羽。 丁羽从内部开了门,就下楼回林一岚的房间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而亓越阳则在床角,找到了一些东西。 牧时看着那些充满血腥和暴力的照片,被刺激得有些恶心反胃:“出去以后,我想搞个投票,呼吁大家让黑核整个马赛克系统。” “守护绿色健康游戏环境,黑核有责!” 林一岚问:“到底什么是黑核?” 牧时说:“就是一种肮脏邪恶的污染物,也有人会叫它黑色大便。” “……哦。”林一岚说。 林一岚说:“黑色什么?” 牧时字正腔圆道:“大便。” 林一岚说:“哦。” 亓越阳在一沓照片中,看见了邓茜的尸体。 准确地说,是被肢解的,刻意找寻角度拍摄的,邓茜的残躯。 照片背面,写了邓茜的名字和身份,以及一个数字“20”。 林一岚问:“这是什么意思?” “……售价。” 亓越阳看着那一沓照片:“他在给这些东西标价。” 照片中,有最开始,公路循环上那个莫名死去的店老板,被开膛破肚的整个过程。 有剖解尸体的过程。 有活抓虐杀的过程。 牧时说:“这两个人,好像有点眼熟?” 照片中央,男人跪坐在阴暗的地下室里,表情惊恐地看着正在拍摄的摄像头。 亓越阳的记性很好:“他是那天晚上,说要离开7号影视城的人。” “他带着几个人一起冲了出去。”亓越阳说。 而那个时候,毕琪冷笑着说,他们谁都不能离开。 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纪立群屋里,有和林一岚的房间、以及那个地下室中,如出一撤的,覆盖了整面墙的密密麻麻的监控录像。 只是林一岚在策划着一个整蛊的项目,通过假装闹鬼记录众人的反应。 纪立群则是想把他们真的杀死。 他要用那些无辜人的血和肉,用他们的恐惧和痛苦,用那些狰狞的面孔和求救的声音,堆积出自己的光华大道。 第154章 导演别这样42 亓越阳检查着监控录像。 所有监控都被暂停了,画面中的人影僵持着。纪立群似乎是设置了待机时间。 “什么意思?” 牧时说:“我以为他是畏罪潜逃,结果他是想准备准备,然后玩票大的吗?” 亓越阳想到泥地上那些脚印。 很有可能,纪立群根本不会只满足于,利用已死或者失踪的人做文章。 他布置了那么多带有杀意的机关。 他刻意加快拍摄进度,预留了最后两天。 他让所有人签署保密协议,带他们来到这个已经出过一次事故的7号影视城。 他纵容着剧组里不同人,不同目的的杀机和纠缠。 他封闭了网络,预料甚至推动着道路被雨水冲塌。他甚至可能压根没有报警,只是为了阻断任何,他们可能求救的生机。 ……只是为了,在最后两天,完成一场最血淋淋的大屠杀。 亓越阳说:“看来,我们的导演,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屠杀我们的人已经在做准备,”亓越阳说,“而他自己早早溜之大吉。” 第277章 丁羽小跑进屋,还在喘气:“什么?” 他扶了扶眼镜:“屠杀?” 几人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丁羽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即使在有道具的情况下,他也不总能在战斗中占到优势。何况现在他与普通人无异。 丁羽的目光落在那些照片上,看到一个被砍下一半脸的人时,他瞳孔震颤。 “疯子。” 丁羽这么评价纪立群。 丁羽打开了纪立群的电脑,插入u盘后,有什么程序开始启动。密密麻麻变换的数字让林一岚呆了一下。 “你在做什么?”林一岚问。 丁羽说:“破解他的密码。” 丁羽看着电脑屏幕的反光中,林一岚的表情变了变:“你还会这个呀?” 丁羽说:“我的工作就是这个。” 电脑被打开了。 丁羽直接打开了某个程序,又开始埋头敲代码。 他的死鱼眼没有波澜,表情又是那么呆,简直很难想象他的双手会在键盘上飞舞如震翅。 而另一边,亓越阳检查了一下几个监控录像的外置。 亓越阳说:“这些都是联网的。” 牧时说:“他是边录边卖吗?” 想到照片上的标价,亓越阳说:“可能不是。他也许还没有找到最合适的买家。” 那边,丁羽说:“我看到了他的浏览记录。” “他将录像远程存在某个地方,”丁羽说,“需要密钥,才能打开那些录像。他在拍卖密钥。” 林一岚轻声问:“密钥,是一种密码吗?” 丁羽说:“对。我想,他把密码存在了自己的u盘里。” 丁羽指着自己拿上来的,林一岚的u盘:“你们用的应该是一对吧?这里没有他的。” 那对u盘是当初为了项目一起采购的,两只组在一起恰好是一个太极图案。 丁羽又说:“亓越阳,这里有个文件!” 亓越阳过来查看。 鼠标飞速移动,密密麻麻的文字在记录着一个令人胆颤心惊的秘密。 “……这是项目书。” 亓越阳说:“一岚。” 林一岚心一沉。 亓越阳说:“这才是真正的,快追综艺支线项目的策划案。” 所谓的装鬼捉弄演员,原来只是一个引子。 纪立群没有否认这种思路的新奇性。 他只是在那条思路上,加以恐怖的拓展。 他将血洗整个7号影视城。 尽管a国的媒体已经很开放,能允许大部分血腥暴力的画面存在——只要它们足够精彩。 但直接伤害人,虐杀人,依然是不被主流所认可的。 而从一开始,纪立群就没想过,要把那个综艺支线策划送上a国的影视大展。 他是想把那个真正的项目卖到国外。 卖到那些更疯狂,更渴望刺激,更能收获名利的地方。 林一岚手一松,原本握着的纸笔全部落在了地上。 她沉默着,看着文件中一条条策划与补充。 那些疯狂的字句在钩织一个充满欲望的美梦。 而那个梦是以她的梦做前置的牵引。 他们计划用一场意外掩盖这一切,而林一岚会是意外的最后负责人。 亓越阳忽然指着一个地方:“这里,投资人。” 数十位投资人的名字无比刺眼,他们每个人都在这个项目里投入了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林一岚呆呆地想着,难怪,难怪从一开始的布景,找人,就从来没有遇到过一点资金问题。 她以为是因为她足够优秀。 明明那些数据已经表现出来了啊。最初了几期节目效果多好啊。 她的策划是很好的。 她的策划……明明可以大获成功的。 可是纪立群压根没有把后几期节目发出去。 他从来没想过完成林一岚的项目。 林一岚所做的一切,只是在为他的成功埋下伏笔。 他在用林一岚获得的成就向投资人证明,这个计划多么有潜力,多么具备可行性。 “……小岚?” 牧时震惊:“她,她居然是最大的投资人?” 小岚? 林一岚抬头。 比起惊讶,她发现自己内心首先浮现出的,是对他们的憎恨。 如果小岚就是纪立群最大的投资人,那他们从一开始就在计划用林一岚铺路。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林一岚所付出的一切,所骄傲的一切,都将只能是一场空。 林一岚的指尖深深陷入手心中,但她面无表情,什么情绪都没袒露。 林一岚慢慢吐出一口气:“还有吗?” 丁羽扫描着电脑,又整理出几个文件:“就这些了。” 丁羽有些迟疑:“这台电脑上的部分东西,好像都会被自动销毁。” 在他们的过程中,已经开始有文件被粉碎。 “已经够了。”林一岚说,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亓越阳看着丁羽,觉得他自从碰到这台电脑以后,丁羽好像莫名其妙地平静下来了。 他的恐惧在慢慢减退。 亓越阳问他:“你还做了什么吗?” 丁羽握着鼠标的手一紧。 但他最后,还是愿意相信亓越阳。 第278章 他告诉亓越阳:“我完成通关条件了。” 丁羽的战斗力很弱,他不可能让自己陷入大屠杀中。 而其实,面对着亓越阳和牧时,他也毫无胜算。 如果他们两个要一起威胁他……丁羽想,就当自己犯了一次傻,信错了人吧。 牧时一愣:“你说金榜?” 牧时不解:“你怎么完成的?” 见他们并没有任何要威胁自己的迹象,丁羽暗中松了口气,又真正放松下来。 丁羽说:“用电脑。” 牧时嘴角抽动:“你不会黑了那个网站,把自己的名字加上去了吧?” “为什么不能呢?” 丁羽说:“我一早就说过,我们来到这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达成那个通关条件。” “手段和过程都不重要,”丁羽说,“结果有效,就能通关。不是吗?” 牧时想到之前丁羽说过的话:“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怎么通关?” “对。” 丁羽点头:“只是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他指的是找到亓越阳身边那个特殊的npc。 “否则,我完全可以在进入游戏的一天,在坐上面包车之前,就通关了。” 丁羽露出尽量谦虚的表情:“当然,这不是我第一次这么做。” 牧时想了想:“你这个应该还是算暴力通关吧。话说起来,我们查到了那么多东西,传统通关路子又在哪呢?” 亓越阳说:“小岚。” “……啊?” “或者纪立群,但我倾向于小岚。” 亓越阳说:“作为总导演和最大的投资人,我想他们应该具有实际影响和操控金榜的能力。” 牧时说:“真阴险啊……我怀疑纪立群,也怀疑不到小岚身上。所以肯定是小岚。” 丁羽一愣:“你还挺会做选择的……” 牧时纳闷:“你怎么还没走?你不是说你完成了通关条件吗?” “……我做了延时。” 丁羽说:“还有半个小时,我得去做一件事。” “啊?” 丁羽补充:“那个小岚,我希望能从她身上得到更多信息……我会卡点的。” “不用担心我,”丁羽收拾了下,就要离开这个地方,“电脑交给你们了,不过我觉得也不太有用了。它销毁文件的速度正在变快。” 牧时扫视着里头的文件,随口道:“没事,亓越阳记性好。” 他顿了一下:“丁羽,路上小心。” “你最好真的会卡点。” “我真的可以的。”丁羽说。 “牧时,答应过你的事情,我没有忘记。”丁羽关上了门。 “……啥事?”牧时从电脑前抬头,而对方已经不知所踪。 牧时摇头:“这些敲代码的,说话总是奇奇怪怪的。” 亓越阳说:“你以前也敲过代码。” 牧时说:“那是我年轻不懂事。” 亓越阳飞快扫视过那些文件,间或穿插的血腥画面让他眉头微皱,但时间有限,再令人不适的东西他都先看下来记住。 林一岚站在亓越阳身边,安静地看着他们各自忙碌着。 林一岚问亓越阳:“什么是通关条件?为什么一定要上金榜?” 亓越阳正在想怎么给林一岚解释。 他偏头,而她正好看过来,清圆的眼带着点茫然。 “……是离开吗?”她轻声说。 第155章 导演别这样43 她站在他身边,低头说话的时候垂散的发尾会轻轻扫过他的手。 在亓越阳开口前,林一岚又说:“好了,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她神色如常,尽管眉眼中带了点隐隐的疲倦:“亓越阳,我们去找纪立群吧。” 牧时说:“还有小岚。” “我想起来了,”牧时说,“我们好像,一直没看过她的手机。” “我是说,亓越阳,你还记得吗?”牧时说,“在公路上循环时,我们要车上的人都把手机交出来。” “小岚准备了两个,”牧时想了想,“也许通常来说一个人有一部工作机,一部生活机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鉴于林一岚和纪立群都只有一个手机,”牧时说,“我觉得上金榜的通关条件,可能就在小岚的手机里。” 亓越阳点头。 林一岚说:“是吗?” “可是别忘了,”林一岚整理着袖子,似漫不经心地说着话,“纪立群才是总导演。” “他是一个很喜欢操控一切的人,”林一岚说,“但是他又总是很小心,试图把自己抽身事外。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先去找他。” 牧时想这也挺有道理的。几人又通过之前的监控录像推测纪立群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牧时看了看表:“快要半个小时了,真不知道丁羽那边怎么样了。” “亓越阳,”牧时说,“我们先回房间。” 林一岚问:“嗯?去做什么?” 他们已经来到电梯前。 牧时轻轻笑了一下:“去休息一会。” 林一岚说:“……嗯?” 他们的房间很小,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牧时环顾四周,推着亓越阳和林一岚往屋里走:“亓越阳,动作快点,你自己找个地方。” 亓越阳点头,把灯关了,又把窗帘拉上。屋里一下变得昏暗起来。 第279章 林一岚一脸懵,就这么被亓越阳拉着躲进了柜子里。 林一岚知道是要做正事,也不好发出太大的声音,就戳戳亓越阳,小声问他:“你们在等谁来呀?” 亓越阳说:“等一个凶手。” “啊?” 林一岚问:“那个人,杀了谁啊?” 柜子不大,昏暗中他们贴得很近。 亓越阳在林一岚耳边悄声告诉她:“邓茜。邓茜的死,有她的手笔。” “……是谁?” 下一秒,只听“嗑嗒”一声,门被打开了。 透过柜子的缝隙,能看到门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林一岚眯起眼睛,却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牧时? 或者说,谁会觉得牧时这个时候,一定在床上休息? 林一岚最初还有点奇怪,亓越阳不知怎么懂了她的意思,指了指牧时床头的方向。 床头柜上有一袋药。 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人影跪坐在床边,探身去看床上的牧时,似乎是在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昏睡过去了。 林一岚回头,亮亮的眼睛就这么瞅着亓越阳,是想问这是怎么回事。 但亓越阳显然误会了什么。 林一岚缩在他怀中,就这么仰头看过来的样子,有点像一只猫,难得露出点乖。 亓越阳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慢慢地,对她比了个口型:“回头再亲。” 林一岚眨眨眼。 林一岚脸红了点,锤亓越阳的肩。 谁跟你索吻呀! 林一岚嫌弃地瞅着亓越阳,觉得这个人真是长了个永远在冒粉红泡泡的脑袋。 亓越阳觉得林一岚撒娇也很可爱。 亓越阳就这么一个晃神,就没注意到牧时床边,那个人影慢慢从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像是一株枯萎的花。 牧时闭着眼睛,因为视觉的缺漏,其它感官反而更敏锐了。 他觉察到一种奇妙的香气。 他听见枯枝被人手拨弄的声音。按理说枯萎到这种程度的植物,不应该还具备这样浓烈的、近乎香料的气味。 牧时不知道那个人想做什么。 他虽然警惕,但想着反正亓越阳那边也在盯着。亓越阳没出声不就说明都还好嘛。 亓越阳确实没出声。 亓越阳由着林一岚凑上来,亲自己的眼睛。 林一岚很着迷地看着他眼尾那颗痣,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眉骨和下头微微颤动的羽睫。 盖住亓越阳的一只眼睛,会让她觉得像是抓住了一只阳光下的蝴蝶,让林一岚很有成就感。 林一岚从来不知道,原来肌肤相触,是这样一种让人上瘾的感觉。 亓越阳勾起嘴角,很轻地捏了一下林一岚的脸颊。 好像瘦了点,亓越阳想。虽然一岚抱着软软香香的,但总觉得太轻了点。 林一岚则在想,亓越阳用的是什么香水? 他身上一直有这样好闻的气味吗? 她鼻尖嗅了嗅,像某种敏锐的小动物,忽然在森林里找到了最喜欢的那棵树,就要窝进去,把自己藏起来。 林一岚在亓越阳颈间蹭了蹭,亓越阳吐出的气有些沉。 他隐忍地垂下眼,不去看怀里的林一岚。 “一岚,”他用气声说,“别闹。” 林一岚瞅亓越阳,觉得他口是心非。不然怎么嘴上说着别闹,一双手却将自己锢得更紧。 林一岚想后退,又被亓越阳困在怀中。 “那让我走呀。”她也用气声对他说。 “不让。” 亓越阳说:“想到你要离开我,我的这里总是会很疼。” 他牵着林一岚的手放到他们中间,林一岚感受到了手心下的心跳。 亓越阳的本意是,想让林一岚知道自己没有说谎。 但天晓得林一岚的脸怎么忽然红了,又红又热。 清圆的眼瞳中,也染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水汽,在昏暗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又天真又漂亮。 亓越阳的眼暗了暗。 心跳声好像一点都不重要。林一岚告诉自己是亓越阳主动的,所以这样一点也不下流,然后就很心安理得地用手蹭了蹭。 ……真好摸。林一岚满意地想。 牧时听见了柜子里细小的声响。 牧时先是一呆,很快又反应过来了。 他盖在被子下的手握成一个拳头,虽然闭着眼维持着熟睡的表情,但是觉得后槽牙都被咬碎了! “……你生气了吗?” 床边的人影忽然开口,乍然响起的声音把屋里其他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林一岚睁大眼,那个人怎么会是阿珠? 牧时的眉只是有隐隐皱起的迹象,就被阿珠注意到了。 她一直在搓手中那束枯萎的鸳野花,奇怪的香气也越来越浓郁,让牧时觉得昏昏沉沉。 牧时想,这种植物是否有点毒得太离谱了点。 花叶泡水可以制幻,长期服用可以毒死人,干了以后还能当麻药,长得还一本正经具有迷惑性。什么小偷贼匪花。 阿珠轻轻叹口气:“对不起。” 牧时心下一寒,她发现自己在装睡了? 阿珠说:“我应该嘱咐你多吃两片那个药的。这样,再加上我的花,你现在一定能彻彻底底睡个好觉了。” 第280章 牧时暗中动了动手,虽然有些不灵敏,但也还好。可能是因为他没有按照阿珠说的,吃下那个据说用来消炎止痛的药。 而林一岚想到不久之前,阿珠叮嘱牧时好好休息的模样,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那个时候的她和现在的她联系在一起。 显然,阿珠以为牧时会相信她的话——实际上,如果不是在纪立群屋里找到了很致命的线索,他们可能真的不会注意到药的问题。 阿珠慢慢把枯萎的花叶,搓成细细的灰,然后洒在牧时的鼻尖。 牧时觉得痒,却惊悚地发现他忽然连喷嚏都不能打了。 “别怕。” 阿珠安抚似的拍拍牧时。 牧时觉得自己不能再装下去了,他费力地睁开眼,就看见阿珠正从兜里摸出把小刀来。 两人猝然对视,都有些愣。 阿珠是没想到牧时竟然还能睁开眼。她以为牧时只是还有一点意识。 而牧时完全没想到她把小刀举到了自己的脸上。 “……你要做什么?”牧时声音沙哑。 林一岚有点担心他,想出去,但被亓越阳阻止。 亓越阳知道牧时是有某种打算的。真到了危险的时候,牧时会让他们出来。 阿珠痴迷地,抚摸上牧时的脸:“牧时哥,你长得真的很好看。” 阿珠一直表现得很亲近牧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她喜欢牧时——除了她本人。 而牧时总算知道之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是为什么了。 牧时咽了咽口水,他现在四肢僵硬不能动,只像一只案板上的死鱼:“你,你是得不到就要毁掉吗?” “毁掉?” 阿珠摇头,很认真地说:“我不会毁了你。” 她慢慢站起来,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子:“我是想,感谢你。” “谢我什么?”牧时飞快地说,“不是,姐,咱别急,有话好好说,起码……” 他的声音遽然僵住。 牧时发出沉闷的痛呼。 林一岚看见阿珠用刀尖刺向牧时的侧脸,然后挑了挑。 他的血像水一样喷涌而出,皮肉却因搅动的动作而分离。 但绕是如此,他也依然没有给出约定的暗号,让躲在柜子里的亓越阳出来救他。 林一岚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此刻,哪怕牧时的血已经流淌到了地上,亓越阳也没有一点动作。 ……因为他相信牧时。 第156章 导演别这样44 正如牧时相信他。 他们能把后背交给彼此。 也能遵守约定,哪怕对方已经倒在刀山火海中。 牧时疼得龇牙咧嘴,手臂上青筋暴起。 他悲伤地想这个反派怎么话那么少,起码应该把事情说清楚再下手的吧? 阿珠心疼似的按了按牧时皱起的眉头。 “别怕,”她说,“马上就不疼了。” 牧时看着她冷漠又冷静的样子,心一横,索性说道:“你真是玩不起啊。” 阿珠说:“玩什么?” “我,嘶……” 阿珠收起小刀,又要搓下鸳野的枝叶给牧时“麻醉”。 牧时冷笑:“你以为我没看到过吗?” “你经常偷看毕琪,还有邓茜。” “邓茜来跟我说话,”牧时断断续续地说着,“你会,会生气……你露出的表情,真的很明显。” “得不到就毁掉。” “你们这种人,”牧时说,“真是逊啊。” 他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只是在胡言乱语,试图让阿珠破防。 阿珠笑:“继续。” 牧时说:“反正我永远不可能喜欢你这种人的,真是恶心。” 阿珠没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 牧时在心里飞快盘算,她究竟在意的,是什么? 牧时眼睛一亮。 “你,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接受你的好感吗?” 牧时说:“他们都说你喜欢我,但我一直没回应你,你发现了吗?” 阿珠耸肩:“哦?” 牧时盯着她的眼睛:“因为你长得不好看。” 小刀狠狠刺进刚才的伤口。 牧时忍着没有发出一点痛呼,又勾起一个笑:“你好丑啊。” “你长得真的很难看,”因为失血,他的眼神有些恍惚,却竭力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好大的脸,好奇怪的气质。” “喂,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个男人……” “住嘴!” 阿珠疯了似的抓着牧时的衣领:“给我住嘴,住嘴!” 她的动作又忽然轻柔了下来,像最温柔的女孩轻轻抚摸过牧时脸上的伤口。 “你以为,我喜欢你,是吗?” 牧时心中悲伤,但嘴上还得说:“不然呢?不然你为什么要杀邓茜?” 阿珠的声音低了些,又很温柔,像在对一个情人喃语:“邓茜……哈,邓茜。” “你以为我嫉妒她,我爱你,是不是?” 阿珠摇头:“我从来,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撩起厚厚的刘海,露出的脸平淡无奇,甚至因为隐隐疯狂的神色,看着有些丑陋。 阿珠轻声道:“她长得真的很好看。” “即使死了,”她说,“也那么好看。” 第281章 牧时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阿珠依然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们已经知道了。” “是那个花?……” 阿珠笑了笑,又发现这样会显得脸更大,慌忙压下嘴角。 牧时有些明白过来了:“你用鸳野给邓茜下毒……你毒死的,不止她一个吧?” 阿珠轻声说:“那个花真的很好用。” “说起来,”她梳理着自己的刘海,“有机会,我还要谢谢阿林姐呢。” “如果不是她,”阿珠说,“我也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神奇的东西,还有那么像奇迹的一件事。” 林一岚对天发誓她从来没有教过阿珠用鸳野毒害人。 牧时也想到了这个。 他的伤口疼得一批,还得咬着牙问:“什么奇迹?” 阿珠莫名其妙地看了牧时一眼:“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啊?” 林一岚也有些茫然。 亓越阳用气声说:“剧本。”那个泄露的剧本。 而那也是阿珠进入剧组的原因。 林一岚心下一沉。 阿珠又说:“你真的是个很不负责的演员,连剧本都没有认真读过。” 她说:“等以后,我或许也会做个演员。我会比你们都敬业,都负责的。” “你什么意思?” 牧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你不会真的觉得,那个剧本玄乎乎的情节,真能让你变漂亮吧?” 阿珠很平静地说:“为什么不能呢?” 她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鸳野枯枝,慢慢说:“你从来没有好好读过那个剧本吧?” 牧时说:“也不能这样说,我背台词还是挺认真的……” 阿珠说:“也对。可能是你们这种,从小到大都很漂亮的人,从来不需要自卑和敏感,也缺失了洞察真相和本质的能力。” “那不是一个故事。” 阿珠轻声说:“它的视角很特别,描述也无比的真实。在读完那个剧本之后,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查到了一件事。” “它是真的。” “那个小镇有原型。传闻也真实存在。” 牧时说:“啥??” 阿珠笑着,把鸳野搓出的枯灰慢慢洒在牧时鼻腔处:“那个故事呀。它就是真的。” 没有脸的镇子。 忽然出现的神秘女人。 她赐予他们永恒的健康和财富,以及无与伦比的美貌。 阿珠说:“还记得吗?故事的后续。” 灰末沾到伤口,一阵疼痛后只剩下诡异的麻痒。 牧时吸了口冷气,又说:“你是说后来,呃,模仿血腥玛丽的那段?” 通过某种仪式,可以再次召唤出神秘女人的力量,和她交易自己想要的东西。 阿珠轻笑出声:“虽然那是纪立群自己编的,但是我问过阿林姐,她原本想写的也是这个方向。” “可见,那个传闻也是真的。” 阿珠把玩着匕首:“献祭和福泽,本身就是密不可分的两面。” “那些人真蠢。” 阿珠蹲在牧时身边:“如果是我,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换我想要的东西。” “你觉得,我嫉妒邓茜,对吗?我嫉妒她,我爱你。” 阿珠摇头:“其实不是这样的。” “我是羡慕你们的美丽,和自信。” 阿珠看着牧时苍白的正在冒虚汗的脸,又慢慢笑了:“我想求的,也从来不是你爱我。” “而是,”她说,“我成为你。” 牧时觉得阿珠已经是个疯子了。 她固执地觉得一个剧本中的故事是真的,并且打算用鸳野作为媒介,用某种仪式献祭上她认为足够的人命,来换取她想要的一张脸。 她高高举起小刀,冰冷的反光照亮牧时的眼。 牧时闭眼喊:“亓越阳!” 下一秒,柜子中的亓越阳一跃而上,扑向阿珠,干净利落地制服了她。 阿珠一开始还在挣扎,等她看见从柜子里慢吞吞爬出来的林一岚时,面色先是一沉,而后透出无尽的绝望。 ——她甚至不担心自己踏入陷阱会有什么下场,只是在绝望不能完成她心中的愿望。 林一岚赶紧打开窗户,又淋了水在牧时鼻腔附近,小心地给他做伤口急救处理。 牧时流出的血多得让人触目惊心。他的嘴唇几乎已经没有颜色。 牧时说:“没事……不用管我,没事。” “……你怎么发现的?” 阿珠声音沙哑:“你怎么会发现?” 她自认一切做得完美无缺,凭什么牧时会对她设防。 阿珠已经被捆在墙角,牧时撑着床,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林一岚扶着他走了几步。 他想蹲下,但一个踉跄,半跪在阿珠面前。 阿珠脸上还沾着牧时的血,看着牧时的眼中有痴迷也有憎恨,更多的却是绝望和不甘。 牧时说话的声音很虚,却还勾起一个有点酷的笑:“下次想绑架别人的时候,注意掂量下自己的身板。” “就凭你……咳咳,”他说,“就凭你,还想跟我打……” 亓越阳说:“你是说之前幕布塌下的时候吗?” 亓越阳表情古怪:“你不是说,偷袭你的是个男人?” 第282章 “是啊。” 牧时伸出手,猛地扯下阿珠的毛衣。 ……他们看到了他的喉结。 颤抖的,随着阿珠脸上惊恐愤恨的表情,正在颤抖的喉结。 牧时说:“我不是掐到他脖子么……摸到了喉结,所以我觉得是个男的。” 林一岚大受震撼:“你为什么要装女生?” “我没有装!” 阿珠大声尖叫:“我本来就是个女生!我一直是个女生!” 牧时迟疑地说:“性别认知障碍?” “……不像。” 阿珠冷冷地看着说话的亓越阳。 亓越阳说:“也许,只是不能接受作为一个男性的失败,才给自己找了借口?” “他想要你的脸,”亓越阳说,“别忘了,他刚才说,他求的是成为你。” 不是彻底的男人,却也不是完全的女人。 外头的阳光照进来,三双目光的注视,让阿珠忽然生出了瑟缩之意。 他仓皇地缩起身子,左扭右扭,想用凌乱的头发挡住自己的脸:“我是个女生,我是个女生……” 林一岚也蹲在他面前,很轻地拍了拍阿珠的肩。 阿珠似乎以为她要安慰自己,慢慢抬起了头。 林一岚轻声说:“有件事,希望你能告诉我。” 阿珠嘴唇颤抖。 “你当时说,想跟着我,是因为我的故事写得很好。” 林一岚说:“是在骗我。对吗?你只是想通过我确认那个故事,是否像你以为的那样发展……” “纪立群……”林一岚顿了一下,“是你主动去找的纪立群,因为以为他知道的会更多。对不对。” 林一岚看着阿珠的表情,轻笑:“好。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阿珠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林一岚忽然贴近他:“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那是真的,”她用气声说,“你差一点,就能成功了。差一点就能,真的换下你这身丑陋的皮囊了。” …… 林一岚在他绝望失控的尖叫中,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第157章 导演别这样45 林一岚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来电显示是小岚。 她迟疑着,打开听筒:“喂?” “亓越阳!” 那头竟然传来丁羽的声音。 丁羽像在奔跑,气喘吁吁的:“亓越阳,我已经申请登出了,还有几分钟。” 林一岚把手机递给亓越阳。 她垂下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牧时捂着自己的脸,血从他指缝中渗出来,看上去很恐怖。 牧时有点懵:“亓越阳,我,我好像也达成通关条件了。” 亓越阳看了下时间,距离刚才跟丁羽分开,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牧时不解:“丁羽,是你干的?” 丁羽发出一声闷哼:“当然。” 一阵乒乒乓乓的杂乱声响后,丁羽好像从什么地方滚了下去。但他一直紧紧地抓着那只手机。 “我在悬崖这边!” 丁羽飞快说着:“我刚才有看见纪立群,和几个拿着武器的人。但是他们好像在吵架。” “现在不知道纪立群去哪里了。” 亓越阳问:“小岚在追你?” “对!” 丁羽喘着粗气,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丁羽捂住了腹部的血洞。 他的眼镜早就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左脸自眼球往下有三五道划开了皮肉的血痕。 但他的语气很平静,除了在喘气,亓越阳他们听不出任何的异常。 丁羽看了看时间:“我还有一分钟就能离开。” “亓越阳!” “谢谢你帮我,”丁羽说,“不要惹那个小岚。” “她是个怪物。” “她攻击我们的方式,不同于这里的任何一个家伙……她是,是……” 丁羽发出一声闷哼。 牧时喊:“丁羽?” 那头却传来小岚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呀?” 亓越阳和牧时对视,两人都皱着眉。 桌上,那只小小的手机里,传出了混杂激烈的声响。 丁羽似乎纵身一跃,却被什么给拦下,手机掉在了地上,人也滚了出去。 接着,他们听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撕扯皮肉的声音。 牧时和亓越阳都不知道丁羽正在经历什么,短暂的死一样的寂静之后,他们只听到丁羽沉重的喘气声。 “牧……时……” 濒死的声音断断续续说着最后的话:“还有……谢谢……你……” 牧时咽了咽口水:“不,不客气?” 亓越阳轻声说:“一分钟到了。” 电话那头,致命一击自上而下袭来,丁羽对着背光的小岚咧开嘴角:“我,我赢啦。” 传送的刺眼光束中,他按着胸口的石头,忽然看到小岚的影子闪了闪,像是游戏里因为不稳定而卡顿的画面。 牧时松了口气:“他活下来了。” 只要在登出前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死亡。 牧时又有点奇怪:“他谢我什么?” “还有,”牧时说,“他为什么要帮我完成登出条件?” 亓越阳说:“你真的不……” “亓越阳?” 第283章 牧时第一反应是林一岚在喊亓越阳。但是他环顾四周,发现林一岚不知何时不见了。 那个声音,是从手机里传来的,小岚的声音。 ……其实她们并不是一模一样。 但也许是通讯失真,也许是某种更隐秘的原因,在这一刻,小岚的声音和林一岚的没有任何差别。 她似乎有些苦恼:“差一点,我就抓到他了。” “他从我这里偷了点东西,”她慢慢说,“亓越阳,你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嘛?” 那个石头。 那个特殊的,稀少的,与黑核材质最为接近的,被丁羽缝在胸口的石头。 亓越阳拿起手机:“当然。” 小岚轻笑:“但是你不会告诉我?” “我不会告诉你。” “那她呢?”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小岚走到悬崖边缘,只差一步就会坠落下去。 她看着下方灿烂的,漫漫的,混合着薰衣草和鸳野花的紫色田野,勾起一个笑。 “我真的很好奇,”她说,“如果是她问你,你会不会说。” “你那些卑劣的过去。” “你战战兢兢的现在。” “和你没有任何希望的未来。你会不会,都跟她说?” 小岚又笑:“离她远一点吧,亓越阳。否则你总有一天会因此而死。” 她举起了手机,似乎下一秒就要松手。 而亓越阳轻声说:“不。” 小岚嘴角的笑滞住。 “我不是在威胁你。” 她说:“相反,我是在好心地提醒你。” “嗯。” 小岚听着他不痛不痒的语气,皱起眉:“你听懂了吗?” 亓越阳边拿着手机,边四处找林一岚。 他看见她倒在门外,靠在墙上,闭着眼,眉头紧皱。 亓越阳不知道林一岚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又为什么要出来。 但她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走廊里也空无一人,她像是自己晕倒在地一样,有很小心地不压到自己的长发。 亓越阳轻轻扣住林一岚的手。 最初的触感很特殊,她的手像玉一样又冰又冷。 但几秒钟后,又恢复到了人类肌肤该有的温度和柔软。 亓越阳看着林一岚昏睡的脸,轻轻将她垂到眼前的碎发拨到耳后。 亓越阳想,一岚真的有很多秘密。 电话那头,小岚又勾起嘴角:“你找到她了,对吧?” “如果你现在剥下她的皮肤,”她慢慢道,“你会看到一个惊喜。” 亓越阳的指尖戳了戳林一岚的脸蛋。 亓越阳又想,一岚这里长了小酒窝,不管怎么装出成熟冷漠的样子,笑起来还是会很可爱。 他把昏睡的林一岚抱起来。 “……亓越阳。” 小岚按着额角:“你真的,比我以为的要愚蠢。” 牧时探头,把落在外头的手机捡了回来:“亓越阳,顺手拿个手机会怎么样。” 小岚冷笑:“我不该跟你们浪费时间的。” 她盯着刚才,丁羽消失的方向,眼中忽然闪过密密麻麻的光点。 小岚将手机高高抛起。 “亓越阳。” 最后,他们只听到她说:“下次见面,你会死去。” 手机从悬崖上坠落。 小岚的身影遽然消失。 林一岚的眉头松了松。 牧时说:“她怎么没声音了?” 亓越阳想了想:“我觉得,她是去追丁羽了。”因为丁羽“偷”了她身上很重要的东西。 牧时说:“别吧,不至于吧。我是说,丁羽已经登出了,我可从来没见过哪个npc可以打断登出的。” 牧时的血不太止得住,就干脆利落地给自己申请了登出。 牧时说:“亓越阳,那你自己努力了哈。听声音,她应该把手机丢在了那边。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的,加油哦。” 亓越阳点头:“好。” 即将走前,牧时又想起来一件事:“刚才你想说什么?就丁羽帮我登出的那段?” 牧时忽然有种预感,这件事不说清楚,将会成为埋在他和亓越阳之间的一根刺。 电视剧里不经常这样演嘛,关键的对话总是会被打断。 牧时还想说什么,但是亓越阳笑了一下:“没事。” 牧时说:“我去,你真要跟我演电视剧。”两个人都不长嘴,然后误会越来越深。 “真没事。” 亓越阳想了想,说:“丁羽帮你,有他自己的原因。但他特意跟我提一嘴,其实是别有用心。” 他一直在暗示亓越阳。 丁羽虽然说,他知道林一岚的存在,是因为其他人也见过这个特殊的npc。但他们都心知肚明,林一岚只有在亓越阳出现时,才会显得格外特殊。 而他在暗示亓越阳,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牧时告知的。 也许牧时是出于某种处于好意的提醒,又也许不小心泄露了消息。这种不经意的留白更让人遐想。 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丁羽也显得那么冷静,不忘记给亓越阳和牧时扎上一针。 “……我去。” 牧时抿嘴:“这小子看着老老实实的,没想到那么阴险。” “时间不够了,”牧时说,“哎,那我们出去细说。” 第284章 “好。” 传送的刺眼光束中,牧时看着亓越阳坐在床边,专注地看着昏睡的林一岚。 牧时低头,无可奈何地笑笑。 ……好吧。 必须得承认,牧时心想,从明德高中出来后,有几个瞬间,他其实真的想这么做的。 林一岚,会是再一次终止黑核的关键吗? 没有人知道吧。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又扣住林一岚的手,她的皮肤依然维持着正常的温度,并且比刚才更像普通人类的肌肤了。 亓越阳说:“一岚,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人类是会呼吸的。” 他不知道林一岚有没有意识,但话音落后,昏睡的林一岚立刻发出了浅浅的呼吸声。 “……噗。” 亓越阳低笑。 又过了几分钟,躺在床上的林一岚看上去完全没有什么异常了。 她慢慢睁开眼,露出茫然的神色。 初醒的双眼还带着懵懂,直直撞入亓越阳的目光中。 她好像脑袋卡壳了一下:“亓越阳?”呆呆地眨了眨眼。 亓越阳说:“差点以为我要第二次跟你介绍自己。” 林一岚笑了。 她的脑袋晕乎乎的,明明只晕了一会,却像沉睡很久才开机。 她迷迷糊糊地嘀咕着:“我抓到亓越阳啦。” 亓越阳看着他们相扣的手,说:“是我先伸手的。” 第158章 导演别这样46 林一岚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她始终回想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自己又为什么会忽然昏迷。 “牧时呢?”林一岚问。 亓越阳说:“他先走了。” 他们通过镜面对视,林一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亓越阳的表情:“那你呢?” 林一岚说:“你也要走了吗?” 亓越阳摇头:“我还要去找纪立群。” 找到纪立群和小岚的手机。这两者中有一个会暗含着通关方法。 林一岚像是松了口气:“那我们一起去。” 从小宾馆里出来,远远的,林一岚就看见废墟中有模糊的血影。 她迟疑着,没有继续往前:“那是什么?” 亓越阳看过去:“尸体。” “看来,大屠杀已经开始了。” 亓越阳说:“不应该那么早的……也许这就是纪立群和那帮人起了争执的原因。” 他拉着林一岚的手,绕过废墟,从更错综复杂的建筑中穿行去悬崖那头的片场。 林一岚轻声说:“车坏了,也没有油。” “纪立群找来的人,肯定也已经把大门封锁了。”林一岚皱起眉,“那我们之后怎么出去?” 亓越阳说:“纪立群肯定给自己留了后路。” “可能这些废墟下面,就有一条地道,通往外面。” 林一岚说:“可能?” 她慢慢陷在一种焦虑不安的情绪中,没注意到前面的亓越阳停了脚步,一下撞在他身上。 林一岚捂着鼻子:“亓越阳!” “啊?” 亓越阳低头。 林一岚瞪着他:“你干嘛忽然松手?” 亓越阳没想到林一岚先说的是这个,哭笑不得地又牵起她的手来。 林一岚轻轻哼了一声。 亓越阳说:“一岚,你看那边。” “……北长逸?” 他们的声音都很小,因此没有被墙角的北长逸注意到。 北长逸身上有一点伤,但神色看上去很平静。 他在墙角画了一个又一个的,他们曾经在小宾馆的墙上也看过的,鸳野花的图案。 “大屠杀已经开始了,”亓越阳说,“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 林一岚垂眼:“不如我们先走……” “不提醒他吗?” 她的身子僵了僵,身后的亓越阳语气很淡:“一岚,他是你找来的男主角。” 林一岚轻笑:“又吃醋啦?我跟你解释过了,我和他没有什么的。” “没有吃醋。” 亓越阳很认真地说:“一岚,你知道他在做什么。” “你是说,他画画吗?”林一岚试图绕过这个话题,“可能是北长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爱好吧。” “我看过你们工作人员的聊天记录。” 亓越阳说:“一岚,最开始的男主角不是北长逸。” “北长逸和几个工作人员,都是你安排进来的。” “因为你说,”亓越阳顿了一下,“他会是,最能理解那个剧本的人。” 林一岚的手攥紧了些,嘴角笑意不减:“然后呢?” “我觉得,”亓越阳说,“你写的故事,是真的。” “那个镇子的传闻,应该真实存在吧。” “连牧时都有参加过其他活动的记录,北长逸却是个活跃又彻头彻尾空白的新人。” 亓越阳说:“他可能就来自那个地方,对吗?” “那个关于鸳野花的宗教,也许就是他的信仰。他是带着某种目的来到7号影视城的。” 北长逸端详着墙面上的鸳野花,表情专注,隐隐透着些许痴迷。 他像是压根不关心自己正处于什么样的环境,周围也许就隐藏着什么危险,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用指尖描摹那些灰黑的线条。 林一岚只淡淡看了他最后一眼,就转身离开。 第285章 亓越阳没有阻止她,只是跟在她后面。 “你知道的真多呀。”林一岚神色如常。 亓越阳摇头:“我想不到,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那个关于鸳野的宗教,真的太神秘了。也许除了北长逸那一批人,只有林一岚清楚他们的目的。 林一岚偏头看亓越阳:“你想要我告诉你吗?”是很轻快的语气。 亓越阳说:“一岚,你紧张的时候,眼睛会眨得很慢。” “我干嘛要紧张。” 亓越阳想说,因为你知道那个目的是不光彩的。 因为你和他们一样,有某种不为人知的欲望。 即使是在这样有些阴沉的天空之下,7号影视城的废墟也显得很盛大。 不难想象,在那场爆炸发生之前,这里会是一个多么富丽堂皇,喧嚣热闹的场景。 这个世界对影视,娱乐的重视远远超出了普通人的认知。他们可以为了拍摄一部综艺斥巨资建城。 也可以为了获得更抓眼的画面,用血腥、人命铺路。 见亓越阳迟迟没有说话,林一岚转头:“要到了。” 已经能看到悬崖上方的巨大幕布,紫色的薰衣草田在灰暗的天空下摇曳生姿。 “我好像知道,纪立群会在哪里。” 他们看到悬崖旁的小屋里,出现了几个陌生人影,正拖着血淋淋的残肢往前走,还有一个人举着摄像机跟在后头录像。 “那个地方,”林一岚说,“有最后一个监控室。” 监控依然处于被暂停的阶段,其实纪立群也在防着那群,他自己找来的,执行大屠杀的人。 亓越阳其实更想先去悬崖下方一趟。如果小岚消失之前将手机扔了下去,也许薰衣草田里还能找到些许残骸。 ……但愿还是有用的残骸。 但是林一岚已经准备往上走。 她回头催促亓越阳,又说:“要保护我。” 亓越阳愣了一下:“一岚,你要做什么?” “去找东西呀。” 林一岚脚步一顿,又很快笑笑,神色如常:“你之前说的,要找纪立群的手机,上那个……金榜。对吧?” 亓越阳点点头。 他想到什么,要对她说,但视线相触的瞬间,林一岚的第一反应却是偏过头。 她像是在专注地观察着附近,又像是在刻意躲避亓越阳的目光。 亓越阳目光微动,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 他们很快靠近了那座小屋,吹拂过脸的风捎带着还很新鲜的血腥气。 林一岚停下脚步,贴着墙,对亓越阳点点头。 亓越阳独自走了进去,脚步轻得几不可闻。 林一岚听到那边传来的闷哼声。 有人倒地,有人用刀刺进肉里,有人被狠狠摔在墙上。 林一岚低着头,听着那些错综恐怖的声响,鼻子嗅了嗅,面上却是一片漠然的死寂。 她看到门口倒下一个男人,脖颈蔓延出的血汇聚成一条红得刺眼的河。 林一岚想,那应该是最后一个了。 尽管她那样厌恶尸体和血腥,她还是从容地走了进去。 屋里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男人,很难想象只是一个小助理的亓越阳能有这样的战斗力。 亓越阳微微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一岚走过去,问他:“你受伤了吗?” 她的目光专注又温柔,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溅到亓越阳面颊上的血,见对方表情微怔,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唇角。 “好厉害呀。”她弯起眼睛。 亓越阳会不知道林一岚的小心思吗? 连林一岚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太刻意了。 但亓越阳长眉下的乌眼,因那个连吻都算不上的一贴,而显得有些莫名的专注和沉黑。 林一岚眨眨眼,要后退。 亓越阳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锢得极紧。明明是想做些什么的,但残留的理智拉着他不得不考虑眼下的情形。 亓越阳隐忍道:“一岚,别撩我。” 林一岚嘟囔:“你自己道心不稳。” 亓越阳无话可说。 屋子里还有几道门紧闭着,不知道里头会有什么东西。 林一岚拉着亓越阳,贴着墙角到了其中一扇门前,指挥亓越阳撬锁。 穿过一条幽暗的走廊,他们似乎在往地底深处走。 两侧只有几个轻微的、幽绿色的应急灯,能发现这处地道修得很匆忙,连墙壁都还有碎石的印子。 林一岚走在前面,举着手里的手机手电筒。她仿佛无比确认自己正在往什么地方走。 林一岚说:“这个地方通往的是最后一个监控室,不过我们平时几乎不来这里。” “这个监控室,最初建造时,只是作为备用房间准备的。” 她声音一顿,嘴角勾起一个冷笑:“我还奇怪呢,我们明明花了那么多经费,就是为了确保拍摄的几天里,一切硬件设施万无一失。为什么还要特意再加一个备用监控室?” 林一岚轻声说:“还得是我的老师考虑周到。” 他们停下了。林一岚用手电扫了扫,面前是一扇封闭的铁门,铁门上有很多凹凸不平的,形似按钮的古怪图案。 林一岚关闭了手电。 长廊里,一下变得幽黑,他们只能勉强看清彼此的影子。 第286章 林一岚轻声说:“亓越阳,你能陪我走到这里,我真的很感激。” 她垂眼,尽管已是一片昏暗,还是想遮掩住自己的表情。 亓越阳说:“啊。” “那你要以身相许吗?” 他没有在开玩笑,他是忽然想到这个。他听上去很认真。 林一岚一愣,肩膀耸动,就这么闷闷笑了起来。 第159章 导演别这样47 “才不。” 林一岚放松了一些:“陪我走两步就得以身相许,你好高贵哦亓越阳。” 说话时,林一岚的手在墙面上摸索,似乎在寻找开门的按钮。 亓越阳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开手电筒,但也许是这扇门有特殊的打开方式。 毕竟他对这里远没有林一岚熟悉。 亓越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一岚,”他顿了一下,声音有些轻,“我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了,但这一次,好像有些不同。” “嗑嗒……” 林一岚说:“什么这一次?”却是刻意回避着那个“不同”。 “嗑嗒——” 不等亓越阳再说什么,林一岚手上使力,慢慢推开了沉重的铁门。 泄露的光线在昏暗中,显得越发阴冷。 入目的是满墙的监控器,不断变化的监控画面忠实地记录着7号影视城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推开门的瞬间,画面中央正好有一个人在大道上奔跑。 他摔倒在地。 尖锐的斧头砸烂他的背,血像喷泉一样滋啦涌向角落里另一个摄像头。 他挣扎着,愤怒着,却又只能像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在摄像头放大的特写下露出狰狞又无能为力的模样。 林一岚说:“我记得他。” 她漠然的表情让亓越阳觉得有些陌生,她说:“他是纪立群的另一个助理。” 而满墙的监控画面之前,伏着一个男人。 林一岚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老师?” “纪导?” 纪立群不知为何昏迷在那。 亓越阳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还没有散尽的,类似某类化学品的一丝甜气。 林一岚看着昏迷不醒的纪立群,并没有放在心上:“不管他了,我们去找东西吧。” “……等等。” 注意到正中央监控画面的倒计时,林一岚皱起眉:“他昏过去前,设置了这个东西。” 亓越阳低头查看。 那是一个很简单的计时器,需要人为在外设上按照规律按下按钮进行操作。 否则,系统会自动操作主控,打开这里所有的门。 这是纪立群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所设置的。 尽管他们进来时,亓越阳已经解决了几个人,但监控画面中,显然有更多的人,可能会来到这个地方。 林一岚飞快说:“亓越阳,你来操作这个,我去找他的手机!” “……嗯。”亓越阳垂下眼。 屋里并不明亮,林一岚打着手电,四处翻找着,口中念念有词:“在哪里……会在哪里……” 亓越阳在操作按钮的间隙,检查了昏睡的纪立群身上,什么也没有。 他黑沉的眉眼冷淡地扫过前方的监控画面,在一片血与肉的地狱里,冷静得有些不寻常。 林一岚的动作很快,并且显得越来越急:“亓越阳,现在有人过来了吗?” 她回头,看见亓越阳的指正在监控器前的按钮上移动。 “暂时没有。” 林一岚点点头,在屋子里继续找着。 她背对着监控器和亓越阳,鼻上渗出细细的汗珠,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甚至显得有些紧张。 林一岚表情微变,双眼迸出喜悦。 她的手从箱子下方,慢慢退了出来…… “……亓越阳?” 身后有人。 她仓皇抬头,亓越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林一岚的心跳很快,她眨眨眼:“那个计时器……” 亓越阳说:“没关系,我刚才找到了它的开关,已经关掉了。” “一岚。” 亓越阳说:“你找到纪立群的手机了吗?” “……找到了!” 林一岚将手中的手机递了过去:“找了好久呢,这家伙……” “他肯定在里面藏了很重要的东西,”林一岚说,“不然怎么会藏得那么仔细。” 林一岚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亓越阳的动作。 亓越阳接过手机后,林一岚屏住了呼吸。 他低下头,微微皱起眉。 ……林一岚目光一冷。 下一秒,亓越阳扣住了林一岚的手。 他用自己的衣服,把她的双手擦了擦。 “脏了。”他说。 林一岚愣了。 手背和指尖,因为刚才到处翻找,而沾上了灰尘,甚至还缠了几缕蜘蛛网。 林一岚说:“没,没关系的。” 亓越阳笑了一下:“一岚,你以前很怕蜘蛛。” “……我怕蜘蛛?”林一岚不记得有这么件事。 “嗯。” 亓越阳说:“那个时候,你告诉我,你很喜欢蛇,但是特别害怕蜘蛛。” “你说,这好像是人类基因中的某种命中注定,蛇和蜘蛛,人总得怕一个。” 第287章 “……是吗?” 亓越阳摇头:“我不知道。这只是一种说法,我自己也只是听说过,并没有去验证过。” 她的双手慢慢变得干净了,缠绕上的蛛网和灰尘全都被仔细地清理过。 林一岚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亓越阳垂眼微微笑着的样子,忽然显得有些难过。 林一岚接着说:“但是,实际上,我……我什么也不怕的。” “蛇,或者蜘蛛。” “或者你能想到的任何一种毒物,”她轻声说,“甚至是鬼怪,我也许会在人前表现出畏惧,但实际上,我从来没有害怕过那些东西。” “一直都是这样吗?” 林一岚点头:“一直都是这样。” “好。” 亓越阳笑了一下。 他勾起的嘴角明明是上扬的,但是林一岚觉得,她又说了什么让亓越阳难过的话了。 “其实换个角度想,”他轻声说,“每次都能多了解你一点,应该是我更占便宜才对。” ……只是,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林一岚说:“没有听懂。” 她警惕地盯着亓越阳:“但是听见,你要经常占我便宜。” 亓越阳又笑了,这一次显得轻松很多,林一岚觉得自己要溺死在他弯起的眼中了。 “不可以吗?” “不可以!” “真的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可以。” “不可以!” “可以。” “不可以。” “一岚,说可以。” “一岚说了不可以。” “以身相许也不可以吗?” “……” 林一岚才发现,她和亓越阳不知道为什么,又贴得那么近了。 他带着一点笑意的眼睛,会让她联想到,月光下粼粼的湖水。 有一些惯常的美丽的冷漠。 又夹杂着某个晚上,只有她看到了的,湖水上那好似染了情愫的涟漪。 “一岚,”他轻声说,“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林一岚被他困在怀中:“这样会显得你有一点不讲道理。” 亓越阳说:“我也想讲道理。” “我控制不住。”他说,“一岚,其实我是一个特别没有自控力的人。” 林一岚推了推亓越阳:“你看后面。” “不想看。” 林一岚很耐心地说:“再不看,我们都要交代在这里了亓越阳!” 亓越阳回头。 纪立群不知何时醒过来了。 他摸索着,随手抓到了一件最趁手的武器,就这么高高举起,要砸向亓越阳。 “砰!” 纪立群砸空了:“你们!” “你们怎么会……” 可能是尚未恢复体力的缘故,他说话时的语气也是轻飘飘的,气息非常不稳。 “亓越阳,”林一岚说,“快杀了他。” 纪立群阴沉沉的目光落在林一岚身上:“是你……” “快啊。” 林一岚贴着墙,看着纪立群:“他会害死我们的。你知道的,亓越阳,电影里不补刀的主角都不会有好下场。” 而监控画面中,又出现了一伙人。 他们中的一半在外头的屋子里,兴奋地录制着虐杀的视频;另一半则是发现了通往监控室的密道,正带着武器前来。 时间不多了。 纪立群挣扎着躲过几次攻击,但最终因体力不支,被亓越阳一个手刀击中,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就倒在地上。 纪立群冷笑:“你们……不要觉得……能跑的掉……” 亓越阳将纪立群打晕。 但他没有按照林一岚说的那样,直接杀死纪立群。 亓越阳还想再检查一下纪立群。纪立群刚才挣扎的时候刻意往控制台的方向靠,显然他还做了什么。 而林一岚静静地站在另一边,看着他们,似乎有些遗憾。 “……我真的很想看他死。” 她轻声说:“他抄袭我的作品,侮辱了我的梦想。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亲手送他走。” 墙壁中发出细细的躁动声。 亓越阳抬头。 林一岚说:“你觉得我是个坏人吗?” 亓越阳微微张口。 林一岚又说话了。 “我不是个坏人。” 她笑着打断他:“如果我什么也没有做的话。” 林一岚忽然拍下了身边的一排按钮。 “吱吱……” “吱吱吱……” 地道里,监控室中,咯吱咯吱的机关声响后,又出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鼠王的声音。 亓越阳这才发现,从一开始,林一岚站的位置,就对应着一条极为隐蔽的密道。 她后退了一步。 密密麻麻的老鼠从墙缝中奔出。 亓越阳忽然听到了夹杂其中的,蛇类粘腻的“嘶嘶”声。 他看见饿红眼的鼠王,和色彩斑驳的扭曲长蛇。 也看见林一岚平静的目光。 第160章 导演别这样48 林一岚说:“别这样,亓越阳……别用这种目光看我。” 心脏一抽一抽的,有些陌生的疼。 林一岚稳住心神:“那部手机,其实是我的。” 第288章 “我没有去找纪立群的手机,”林一岚说,“但是我的手机,也有和纪立群的……相似的功能。” “像他们一样消失吧。” 林一岚关上暗门,闭上眼:“像牧时,像丁羽他们那样,离开吧,亓越阳。” 她在狭小的缝道中转身,将她曾说过爱的人留在密室和毒物之中。 她能听到更远处传来的尖叫和哭嚎,她身后的屋子则仍是一片死寂。 她不想再回想起亓越阳的表情。 “随你信不信吧。” 林一岚注视着手心中,一直被紧紧攥着的u盘。 ——那才是她从一开始,就要来这个地方的原因。 “我确实骗了你,”她喃喃道,“但是我不想让你死。” 亓越阳看着林一岚的身影消失在暗门之后。 纪立群身体已经被饿红了眼的蛇鼠们缠绕上了。 他因剧痛而醒,发出断断续续的痛呼,手上则是越发用力地拍打着控制器,想要自救。 而亓越阳看着林一岚的手机。 她的手机上也有金榜的网站。 她是快追综艺组的导演。 她曾许诺亓越阳,她可以用很多资源捧红他。 她的确有那个本事和底气。她的手机就操控着金榜后台的部分数据。 而原本,本应该是北长逸名字的地方,已经通通被换成了亓越阳的名字。 【通关条件:当你的姓名进入金榜时,你将具备申请登出的条件】 有攻击性很强的鼠王试图攻击亓越阳,亓越阳借着地形避开。 他其实已经满足了登出条件。 亓越阳想,好吧,其实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他沉默地注视着林一岚消失的方向。 …… 纪立群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怨气,他的眼睛已经被血雾遮盖,错将亓越阳的模糊身影认成了林一岚的。 纪立群狠狠拍着那些按钮。 “你以为你跑的掉吗?” 濒死的绝望让他发出尖锐的叫笑声:“你以为你,跑得……” “呜呜!” 有蛇头探进了他的嘴。 尾巴缠绕在一处的鼠王,狠狠咬向他的脸颊。 林一岚走得越来越快,最后,她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那条幽闭狭小的长廊。 她出现在悬崖上。那条长廊是最后一处密道,从监控室通往外界。 唯一的出口,是一扇非常沉重的铁门。 林一岚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将门推开。 ……所幸北长逸就在外面。 或者,说不上什么“所幸”,北长逸是在林一岚的授意下,等候在这里的。 他手里还有一件深色的长外套,林一岚接过了穿在身上,戴好帽子,遮掩住身形。 北长逸挽起了袖子,露出的小臂上,有一个鸳野花形状的疤痕。 看起来,是用利器一遍又一遍地描刻那个形状,又在伤口结痂时一遍遍重复出来的刻痕。 林一岚扫了一眼他的手。 “……他们还活着吗。”她轻声问。 北长逸说:“阿松被蛇咬死了,阿纯还在画。” 他说到“死”时,脸上没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反而泛着一种古怪的狂热和痴迷。 “嗯。” 林一岚攥紧手中的u盘,又说:“你真不跟我走?” “纪立群安排的大屠杀,肯定有什么确保万无一失的收尾。” 林一岚冷冷地说:“继续留在这里,只会送死。” 北长逸叹了口气:“死。” “对我们的使命来说,”他慢慢说道,“死,会是一种最好的归宿。” “随你。”林一岚不想再跟他废话,抬脚就走。 “谢谢你……谢谢您。” 北长逸注视着她的背影:“你给了我们传播希望的机会,我会向你证明祂的真实。” 林一岚脚步一顿。 她微微偏头,嗤笑:“我只是写了一个剧本而已。” 只是…… 只是纵容着,这群来自四面八方,抱有不同目的的疯子,在7号影视城各自大展身手而已。 “你们的证明,”她自言自语着,“我不需要。” “也不在乎。” 那是一年之前的事情了。 颁奖礼上,她站在幕后,看着璀璨光束下发表感言的纪立群。 纪立群的笑容很和蔼,夹杂着些许微妙的故作谦虚:“我只是向他们提供了一个想法。” “没想到,王导那么大方,”纪立群笑眯眯的,“愿意把我的名字放在制片人里。” 荧幕中央的海报,畸形人们狰狞的面孔显示出一种超越了演技的真实的恐惧。 最开始,林一岚以为是他们使用了什么绝妙的拍摄方式和演员团队。 但后来,她听见纪立群说:“只有他人的尸体和血肉之躯,才能堆积出真正的荣光。” ……荣光。 璀璨的灯火。 无数人的仰慕。 拥有一部举世的作品,成为荣光。 林一岚尚未来得及收敛住眼中的野心,就通过折射的镜面和纪立群对视上。 那时她正暗自为自己新写出的剧本沾沾自喜。 后来她想,也许就是那个时候,那个猝然的对视,让纪立群窥视到了她的野心。 她和他们具有同样的欲望。 第289章 并且,比起成为同样的荣光,那份欲望更凶狠,也更极端。 ——她要超越纪立群。 而这也许就是,纪立群转而为她设下这一切最大的原因。 林一岚的手握得很紧,那只u盘在她手心陷下深深的痕迹。 她所策划的综艺支线,表面被给予重望,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引子和伏笔。 纪立群所策划的大屠杀,才具备更危险更疯狂的气质,也更能捕捉观众的目光,为他带来巨大的营收和难以颠覆的声望。 只是…… 没想到吧。 天越发阴沉了,7号影视城已经陷落地狱。 站在高处,能看到更多的摄像机和狼狈逃脱的残肢断臂。 林一岚攥着那只u盘,明明是在笑,但眼中却带着浓稠的负面情绪。 “没想到吧。” 林一岚轻声说:“没想到吧,这个东西……会落在我手里。” 记录了这一切残酷又恶心真相的密钥u盘,将无条件地回馈持有者无上利益与荣光。 她真的很庆幸答应了北长逸几人,帮他们混进剧组。 北长逸要在这里搞什么宗教仪式,她并不想管。 没有北长逸安排的那些蛇虫鼠蚁,就不会有她那么顺利的抢夺。 ……也许还应该感谢一下亓越阳。 林一岚拢了拢身上的外套。高处的风总会更冷。 她对亓越阳说“我真的从来没想过杀人”时,明明是真心实意的。 但她总觉得,不止一次觉得,亓越阳看着她的眼,却读到了她的心。 林一岚慢慢闭上眼,低下头。 “砰!” “轰隆!” “轰!” 猝然的爆炸,震得脚下的土地也晃了几下。 林一岚勉强站稳,在一片溅起的废墟中,猛地想起来,纪立群原本是打算将大屠杀事件像去年一样做成意外,并且将罪名栽在她身上的。 那现在…… “咳咳……” 林一岚捂着嘴,挡住四散的烟尘,猝然回头。 悬崖下方,7号影视城四面八方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她却充耳不闻,只呆呆注视着身后的废墟中,自一片狼藉烟尘中缓步踏出的人影。 ……是亓越阳。 直到这个时候,林一岚才发现。 比起那些喧噪的欲望,她更不想面对的,其实是亓越阳。 他们在此起彼伏的爆炸中相遇,彼此汇聚的目光中交融着只有对方能懂的情绪。 林一岚勾起嘴角:“你受伤了吗?” 亓越阳已经停在她面前。 他低头,她避开他的目光。 于是他牵起她的手,落在自己身上的伤口上。 林一岚的指尖触碰到粘腻的,温热的血。 “一岚,”他说,“很疼。” 林一岚依然避着他的目光:“你可以走的,可以,可以消失,像他们那样……” 而他握着她的手徒然发力,她的指尖狠狠陷入血淋淋的伤口之中。 “你疯了……” 林一岚挣扎着,但根本挣脱不出,亓越阳就这么牵着她的手,要她一遍又一遍地按着自己裸露的伤口。 温热的血就这么一点点流下。 “放手……” “你在做什么?” “放手……快点放手……” 亓越阳的手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 林一岚的双眼漫上了湿热的水汽,声音也哽咽起来:“亓越阳,放开我……” 亓越阳的血沾在她手上。 她手上沾了亓越阳的血。 林一岚哭着抬头:“别这样,亓越阳,你不疼吗?亓越阳,放开我。” “亓越阳,”她说,“我不想这样的……亓越阳……” 亓越阳说:“一岚,真的很疼。” 林一岚哭着凶他:“是你自己按着我的手放上去的!” 她终于肯对上他的目光。 她看见他脖颈上几道错乱的抓痕。 她看见他低下头,很轻地叹了口气。 “对,对不起……” 林一岚抽噎着:“亓越阳……对不起……” “嗯。” 亓越阳说:“还有吗?” 林一岚的手终于不用再按着他裸露的伤口,她哭得眼睛红红的,摇头:“不,不知道……” 亓越阳又叹了口气:“可是你真的很过分,我怎么能因为一句对不起就原谅你。” 林一岚抽抽搭搭地说:“说了两……两句……” 亓越阳说:“一岚,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很好哄。” 他低头,在林一岚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林一岚哭得更凶了,她沾着血的手就这么攥着亓越阳的领口:“对不起……” “没有……没有骗你……” 她沮丧得埋进亓越阳怀中,抹着眼泪,声音也断断续续的。 “我,我也喜欢你。” 第161章 导演别这样49 “嗯。” “我知道。” 他说。 双手相扣的时候,一直被用力攥紧的u盘落在了地上。 亓越阳把u盘捡起来,放回林一岚手中。 悬崖上的风真的很大,灰暗天空下唯一的颜色,好像只是他们身上的血。 和悬崖下摇曳的薰衣草田。 第290章 亓越阳轻声问:“一岚,你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林一岚清圆的眼还沾着水汽,就这么迷茫地,懵懂地看着亓越阳。 “纪立群打算将u盘中的密钥拍卖出去,你呢?” 亓越阳问:“一岚,你也要这么做吗?” 林一岚轻轻摇头。 亓越阳看了她一小会,又说:“你打算将这一切占为己有?” 没有回答。 但她的表情,她直直望过来的,干净得没有掺杂一点杂质的目光,都在回答亓越阳:是的。 她会成为大屠杀影像的唯一导演。 亓越阳沉默。 因大屠杀而死的,是整个剧组。 有被剥夺了一切,手无缚鸡之力的玩家。 也有一无所知一无所察,无辜卷入的npc。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7号影视城的爆炸声连绵不绝。 熊熊烈火燃起的黑烟,摇晃着升向阴沉灰暗的天空。 而林一岚俯视着这一切。 她说:“从这个角度看,你觉不觉得,这里很美?” 象征毁灭的爆炸和烈火将一切变成废墟。 尚未被波及的薰衣草田依然无辜地随风轻晃。 而如果仔细听,风声中会夹杂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哭嚎。 废墟下,残肢断臂里,也会有还在奋力挣扎的人群。 自相残杀,或是互助拯救。 仍在工作的摄像机们无比忠诚地记录着一切。 会是怎样的演员,被用生命献祭出这样一部作品。 又会是怎样的观众,在血腥和同类的挣扎中举杯欢呼。 林一岚说:“亓越阳,不管怎么样,我赢过了所有人。” 她平静地目睹着一切的发生,最开始准备和拍摄的时候,她也并非完全没有发现不对劲。 她模糊地预料到了所有人的结局,但是当时她去找亓越阳不是因为想要拯救,只是因为事件变得不可控。 “被吓到了吗?” 林一岚说:“不知道为什么,你好像对我有一些奇怪的印象。” “我不是那种善良天真的人。”她说,“我很自私,我利用了你。这一点我们谁也无法否认。” 这一次,她有她的欲望。 为了达到目的,她也会用尽一切手段。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在乎。 风吹起她的头发,林一岚眯起眼,注视远方,眼中流转出奇异的情绪。 “这种感觉,好特别。” 她摩挲着指尖的血,喃喃自语:“亓越阳,为什么我觉得我……我活得,更具体了?” 生出贪欲,拥抱妄念,原来是这么一件,能让人深深感受到,自己“活着”的事情。 她偏头,就这么看着亓越阳,不想错过他面上任何一点情绪变化。 亓越阳慢慢意识到,林一岚,原来从来都不是善良。 她不是善良。 她只是纯粹。 纯粹的善,或恶,对她来说,一直只是一种选择。 她不会像任何一个人类,有善恶行为的标杆。 “是我赢啦,”她勾起嘴角,指尖把玩着小小的u盘,“应该跟纪立群说一声,让他放心的。” “我也可以把一切都安排好……” 她嗤笑:“我也可以,像他计划的那样,重写一个真相。” 亓越阳静静地看着她:“一岚,你觉得你能全身而退吗?” 林一岚反问:“不能吗?” 林一岚说:“是纪立群的疏忽,导致了这一切的悲剧。” 亓越阳说:“可是一岚,事情不会总是那么简单。” “还记得吗?” “纪立群抄袭了你的剧本,但是你写出了一个更精彩的策划,”亓越阳慢慢说,“那个时候,你也觉得是自己赢了,对吗?” 林一岚嘴角的笑顿住。 “你以为你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你以为你将纪立群踩了下去。” “可是真相是什么呢?” 林一岚表情微冷,垂下眼。 亓越阳接着说:“真相,不止是你看到的,暴涨的数据。” “真相还是,那些背对着你签署的合同,在你的安排之外的安排。” “真相,会是针对你一个人的背刺。” 亓越阳轻轻叹了口气:“一岚,人真的很复杂。” “玩弄人心的会被抛弃。” “欲望之外,也会有更大的欲望。” “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林一岚轻轻说:“你在指责我吗?” “不是。” 亓越阳说:“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是另一面的人类社会。” “你可能会不喜欢,也不习惯。” “但它确实存在。” 林一岚抬眼。 亓越阳的目光真的很温和,好像就算知道她所有阴暗的心思和不堪,也会永远义无反顾地包容她。 而如果坚持做和纪立群一样的事…… 如亓越阳所说,她也许会得到想象中的利益。 但更有可能的,是被更大、更邪恶的欲望吞噬,又一次无知无觉地成为别人的踏脚石。 林一岚轻声问:“我该放弃,对吗?” 她举起手中那个小小的u盘,端详着:“把它扔了,这一切就算结束了,对吧。” 风裹挟着烈火,即将袭往薰衣草田。 第291章 有逃生的人正在往悬崖上方跑,手中还拿着武器和摄像机。 那群杀红了眼的疯子,他们看到林一岚了。 亓越阳看着林一岚轻轻抛起了那只u盘。 金属表面在灰暗的天空下反射了一点光。 “……才不。” 林一岚接住了u盘,将它紧紧攥在手心中:“才不。” 有箭穿风而来。 林一岚低头,看着脚边插入泥地的箭。 亓越阳记得,最开始在ktv的镜子迷宫里,那些尸体的胸口也正插着这些箭。 “那边还有活人!” “哈哈哈哈!杀他们!” “都杀了!都杀了!” 执行大屠杀的疯子们已经失去理智了,即使远在射程之外,也要放箭扔刀,迫不及待想看到每一个活人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快走。”亓越阳拉上林一岚。 可是途径监控室上方的屋子时,已是尘烟四散的废墟不知为何又接连发出凶猛的爆炸声! “砰!” “轰!” 巨大的冲击将两人冲撞开。 林一岚躲避着四散的砖石,脚下一滑,竟直直从斜坡上滚下,瞬息之间就到了悬崖边缘。 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亓越阳稳稳地抓住。 爆炸还在继续,握着凶器和摄像头的人也在靠近。 亓越阳是有点担心林一岚让他松手的。 牧时爱看的电视剧里经常有这种剧情,怕连累彼此的主角总会在“放手”和“不放”之间消磨时间。 但是林一岚瞪着亓越阳:“你敢松手!” 亓越阳:“……”行,还挺有活力的。 她整个身体几乎全悬坠在悬崖之外,脚尖努力地踩着松动的碎石。 亓越阳抓着林一岚,一点点地,要把她拉上来。 他看了眼系统面板,表情微变。 “一岚,”亓越阳说,“我要走了。” 林一岚正借着亓越阳的力要慢慢爬上悬崖,闻言就是一愣:“走?” 亓越阳说:“刚才,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就申请了登出。” 只是没想到爆炸会来得那么巧,而这一次的登出审核时间又意外地长。 林一岚脚下,是随风摇晃的薰衣草田。 而上方拉住她的男人,肩颈处的伤口因剧烈的动作又一次崩开,温热的血流到他们相扣的手心中。 亓越阳的表情,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 所以林一岚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他身上有那么多伤。两次爆炸的冲击都落在了亓越阳身上,肉体凡胎,一点也不能避开。 “一岚,别怕。” 亓越阳稳稳地抓着林一岚,一点点将她拉上来。 林一岚的眼缓慢地眨了眨。 亓越阳额角的血,蜿蜒着落下,滴在林一岚的脸上。 她盯着亓越阳眉尾那颗痣。 她无比清晰地感受着相握双手传来的力道。 时间线似乎被改变,短暂的几个瞬间,好像在她脑中被无限地拉长。 她睫羽颤抖。 “亓越阳……” 亓越阳说:“嗯,我在。” 林一岚清亮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亓越阳:“亓越阳。” 对视的瞬间,无数画面在眼前重合。 她好像又成了最初那个茫然无措,永远无辜的小姑娘。 “……一岚?” 亓越阳心中浮现出一个颠覆的猜想。 林一岚笑了。 登出正在倒计时,亓越阳心一狠,要将林一岚一把拽上来。 但林一岚的另一只手,忽然扣上了他们相握的双手。 她一点一点,坚决地扳开了亓越阳的手指。 “没有必要的。”林一岚轻声说。 她想让亓越阳放任自己坠入薰衣草田,早点结束这一切。 突然的剧痛让亓越阳被迫松开手,林一岚却弯眼一笑。 “亓越阳,是我。” 传送的刺眼光束中,世界像被暂停一样死寂。 他听见她这么说。 【系统加载中……】 【副本名称:(7号影视城)】 【通关等级:a】 【积分清算中……】 【获得道具:(是否查看道具清单)】 【通关评价中……】 【绝佳的决策!怎样的聪明才智才能使您精准捕捉剧情……】 【正在暴富!积分差点装不下~】 【颗粒无收!虽然也有地穷的锅……】 第164章 错卷章节请直接跳过 本章为错卷章节,但无法删除,请直接跳过(╥w╥`) 内容暂时复制填充废话,等以后写番外了,这个坑位留给番外吧…… 番茄什么时候才能出删除章节功能qaq 或者错卷章节能修改分卷也成啊……悲 以下都是没有意义的填充废话。 如何赚钱,到底应该如何实现。 带着这些问题,我们来审视一下如何赚钱。 现在,解决如何赚钱的问题,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所以, 经过上述讨论, 而这些并不是完全重要,更加重要的问题是, 从这个角度来看, 了解清楚如何赚钱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 我们都知道,只要有意义,那么就必须慎重考虑。 就我个人来说,如何赚钱对我的意义,不能不说非常重大。 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非常尴尬的事实,那就是, 而这些并不是完全重要,更加重要的问题是, 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非常尴尬的事实,那就是。 第292章 韩非曾经提到过,内外相应,言行相称。这句话语虽然很短,但令我浮想联翩。 既然如此, 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这些问题。 在面对这种问题时, 既然如何, 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这些问题。 在面对这种问题时, 就我个人来说,如何赚钱对我的意义,不能不说非常重大。 我们一般认为,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其他一切则会迎刃而解。 既然如何, 要想清楚,如何赚钱,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 达·芬奇曾经提到过,大胆和坚定的决心能够抵得上武器的精良。这句话语虽然很短,但令我浮想联翩。 可是,即使是这样,如何赚钱的出现仍然代表了一定的意义。 达尔文说过一句富有哲理的话,敢于浪费哪怕一个钟头时间的人,说明他还不懂得珍惜生命的全部价值。带着这句话,我们还要更加慎重的审视这个问题。 本人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在每个日日夜夜思考这个问题。 带着这些问题,我们来审视一下如何赚钱。 左拉曾经说过,生活的道路一旦选定,就要勇敢地走到底,决不回头。这启发了我, 日本谚语在不经意间这样说过,不幸可能成为通向幸福的桥梁。这句话语虽然很短,但令我浮想联翩。 可是,即使是这样,如何赚钱的出现仍然代表了一定的意义。 既然如此, 如何赚钱,发生了会如何,不发生又会如何。 如何赚钱的发生,到底需要如何做到,不如何赚钱的发生,又会如何产生。一般来说, 我们都知道,只要有意义,那么就必须慎重考虑。 我们都知道,只要有意义,那么就必须慎重考虑。 既然如何, 西班牙在不经意间这样说过,自知之明是最难得的知识。这似乎解答了我的疑惑。 一般来讲,我们都必须务必慎重的考虑考虑。 一般来说。而这些并不是完全重要,更加重要的问题是, 在这种困难的抉择下,本人思来想去,寝食难安。 从这个角度来看, 一般来说, 这种事实对本人来说意义重大,相信对这个世界也是有一定意义的。 问题的关键究竟为何? 我们都知道,只要有意义,那么就必须慎重考虑。 第162章 病房里的秘密1 下雨了。 暴风雨夜,古老的疗养院矗立在阴暗天幕之下。 疗养院仿佛已经历经百年岁月,墙壁斑驳,青苔爬满,窗户破碎而无法通过阳光。 整个建筑无比巨大,又宛如被诅咒般陷在永恒的黑暗里。 坐在角落里的林一岚揉了揉眼睛,视线从窗外的暴雨中收回。 屋子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微弱的光让人勉强分辨出周围的环境。 灰暗之中,若隐若现的是一群穿着蓝白病服的人们,各自瑟缩着,听着一个面容模糊的护士继续讲述着一个缥缈的故事。 “下雨的时候,总是会变得很冷。” 护士整理着手中的书卷,泛黄的纸页边缘微微翘起。 “可是女巫很喜欢雨天。” “所以,她在暴雨夜,从属于她的密林中走了出来,并且敲响了一扇门。” 林一岚搓了搓手。单薄的病服并不足以抵御寒气,她真的觉得冷了。 身边一个男人则是悄声嘀咕道:“她什么意思……” “现在咱们外面,不就是一个森林吗?” 护士没有听到他的话,继续讲着故事:“女巫告诉众人,今天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她将实现他们的愿望。” “并且,或许没有代价。” 接下来,她停顿了很长时间,整理书页的动作也僵持在原地。 气氛让人感到窒息和不安,仿佛有股看不见的力量正在悄无声息地侵蚀着每一个生命。 林一岚忽然意识到,她忘记了很多东西。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身边坐着的都是谁,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好像在窗边睡着了,几分钟前才在护士的讲述声中醒来。 意识慢慢回笼的过程里,她脑海中有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 ——活下来,离开这里。 这是她唯一知道的事。 讲述声停顿的间隙中,又有几个病人慢慢醒来。 有些性格比较急躁的,看着周遭诡异的情形,没忍住发出惊呼。 直到所有病人都清醒过来,护士才仿佛回过神一样,继续用着没有情感变化的语调讲故事。 林一岚以为会有什么刺激紧张的剧情,没想到护士开始像报菜名一样说着,故事里的人们向女巫许下的愿望。 林一岚一开始还全神贯注地听着,后来就觉得有些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努力维持着清醒。 身边的男人说:“难怪之前我会睡着,这家伙真应该去进修一下演讲水平。” 林一岚非常赞同地点点头。 男人注意到她:“咦。” 他拖着着小板凳往林一岚这边挪了挪:“你好你好。” 借着昏黄的光,她看到了对方的脸,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嘴角微微往上翘,好像总是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这位小妹,”他眼睛一亮,说,“咱俩挺有缘的。我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你。” 林一岚觉得对方轻浮,警惕地拖着小板凳往另一边挪了挪。 “哎呀,我不是坏人。” 他悄声说:“我叫牧时。” 虽然他很奇怪,但他看人的样子太真诚,眼睛亮亮的,好像也没有什么坏心思。 第293章 林一岚还是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我叫林一岚。” 牧时比了个“ok”的手势,没有再试图纠缠她,转而去跟另一边的人搭讪去了。 房间中央,护士终于报完了菜名,又说:“女巫实现了他们的愿望,而后她转身离开,重新踏入那片黑暗和虚无之中。” 有人长舒一口气:“终于讲完了。” “但是,就在她身影消失之时,”护士合上了书,轻声说,“所有人,都化为齑粉。” 她抬起头对着众人,灯光下消瘦蜡黄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 林一岚觉得身后发凉。 “砰砰!” “砰砰砰!” 突兀的敲门声像是直接捶打在了心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扇狭小的铁门上。 牧时从屁股底下抽出小板凳:“别怕,我保护你们!” 护士保持着微笑,慢慢地拉开了门。 林一岚屏住呼吸,探头望去,很担心门后出现一个怪异恐怖的女巫。 ——但什么也没有。 更恐怖了,林一岚看着那一片空荡荡。那是谁敲的门? 屋里一时安静得有些奇怪,直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零!” 穿着蓝白病服的小女孩惊呼:“今天那么早!” “不早了。” “小豆,”一个干巴巴的电子音从下方传来,“该睡觉了。” 林一岚低头,这才看见门底下有一个黑乎乎的小铁块,拖着四个小轮子,顶上有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正嗡嗡地说着话。 小女孩离护士最近,她不满地嘟起嘴:“可是我还想听故事。” 零说:“明天再给你讲,小豆,你该休息了。” “好吧。”小女孩不情不愿地起身。 随着她的动作,林一岚看到了另一个男人。他的手搭在小豆的肩上,戴着口罩,低着头,一直跟在小豆身后,像一个影子。 牧时有些稀奇地说:“这扫地机器人还挺智能的。” “那不是扫地机器人。” 有个声音从牧时和林一岚身后响起,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原来不知何时,他们身后站了一个医生。 医生脸上是一个温和的笑:“走吧,该回去休息了。” 屋子里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拖动小板凳的声音。原来房间里不仅有围坐在一起听故事的病人,还有几个一直呆在阴影里的医生护士。 在医生们的催促下,病人排成一列,逐次通过了那扇狭小的铁门,准备回各自的房间休息。 路上经过了几条走廊,光线昏暗,叫人头脑发昏。 牧时走在林一岚后面,说:“这破地方还用什么扫地机器人,不如多装两个灯泡。” 林一岚前面的男人听见牧时的话,回头“嘘”了一声。 “可别说它的坏话。” 男人悄声说:“那小铁块不喜欢别人说它是扫地机器人。” 牧时说:“那我非要说呢?” “它会报复你。” “怎么报复?” 男人面露尴尬:“我昨天也说它是扫地机器人,然后它把我房间里所有纸都偷走了……” 牧时困惑,林一岚抬头,两人都专注地等着男人继续说。 “……然后我去上厕所,窜稀。”男人咬牙,“懂了吧?我昨天只能蹲在那里思考人生,腿都麻了!” 林一岚睁大眼,说:“真坏。” 牧时赞同地点头,又说:“我多嘴问一句,那后来兄弟你是……” 男人面露复杂,阴晴不定,最后转为一抹诡异的娇羞,扭过头去,没有再跟两人搭话。 牧时说:“是我不礼貌了。” 走廊里的人越来越少。 医生们看着每个病人走进各自的房间后,会给房间上锁。 钥匙在昏暗的走廊中,叮叮作响。 房间都很小,在开关门的间隙里,林一岚看到里面只有一张床,和几个矮矮的柜子。 不是每间屋子都有窗户,所以关上门后,只能透过铁门上的小窗看到外面。 牧时和林一岚走在队伍的末尾,他们的房间也最远,在走廊尽头。 进屋之前,牧时忽然低头,轻声问林一岚:“一岚,你记得以前的事情吗?” 林一岚的眼神已经回答了他。 牧时叹气:“我也不记得了。” 他说:“但愿还能想起来。这个地方真让人不舒服。”就在医生的催促声中走进自己的房间。 林一岚的房间里倒是有一扇窗户,能看到外头的树影如鬼影,不远处似乎还有一道巨大花墙。 雨没有停,但是在屋子里,闻不到暴雨带来的草木气味,也几乎不能听到雨声。 这里安静得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过了一会,她听到走廊里有微弱的、轮子滚过的声音。 似乎是那个小铁块,被叫做零的,它进了牧时的房间。 林一岚这才看到铁门下方有一小块活动的区域,刚好够那个小铁块通过。 她环顾四周,打开了柜子,开始检查自己有什么东西。 柜子里放着一些基础的生活用品,没什么特别的。 她注意到自己胸前有一块名牌,写着她的名字,笔迹歪歪扭扭的。 右手腕上有一根红绳,好像只是普通的装饰。 第294章 实在没什么特别的了。林一岚摘下头发上的黑色发圈,放到柜子上,准备睡觉。 但这时,铁门传来了“砰砰”声。 见没有回应,又“砰砰”敲了两声。 “我跟你说过!再吵我就把你拆了!” 隔着墙,牧时暴躁喊到。 “砰砰”声马上小了下去,几秒钟后,一个小铁块从下面钻了进来,怯生生地说:“你,你好,我来跟你说晚安……” 林一岚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缩成小小一团,闻言偏头望去。 零抬头。 小铁块前方的摄像头应该就是它的眼睛,似乎是看到了她的名牌,零期期艾艾地往前挪了挪:“一岚,你好呀。” 林一岚不知道它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出于谨慎没有说话。 但零显然把这种沉默当成了某种默认与许可。 小轮子滚了滚,它挪到林一岚床边,很殷切地转了转:“一岚,一岚。” “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被子好像脏了,我明天会为你更换的。” 它支起小轮子,机械腿伸长,努力去擦柜子:“一岚,该休息了,晚安。” 它催促着林一岚闭上眼睛,并且开始轻轻哼唱一段晚安曲。 嗡嗡的电子音意外地轻柔,虽然吐字模糊不清,但林一岚慢慢放松了下来。 零一边哼着晚安曲,一边擦着柜子,但就在它顶着脏抹布转身时,因为视线受阻,撞得柜子歪了歪。 零手忙脚乱地扶住矮柜子,但东西还是落了一地,本来要睡着的林一岚也被噪声弄得彻底清醒。 第163章 病房里的秘密2 零带着哭腔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没事的。” 林一岚帮它收拾东西,又发现自己的黑色发圈被小轮子滚过,上头的银白珠套瘪了下去。 但是还能绑头发。她把这唯一的发圈套到手腕上。 零变得有些沮丧,收拾好柜子后,它蹲在林一岚床边,执意要再哼一遍晚安曲。 零还小声说:“你睡着了吗?一岚,你睡着了吗?” 林一岚闭着眼睛,但是并没有睡着。 她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小铁块似乎费劲地爬上了柜子。 它轻轻碰了碰林一岚的头发,小心翼翼的,想要靠近又怕把她吵醒。 它要做什么? 被子下,林一岚的手不安地握紧。她能感觉到这个小铁块在慢慢靠近她。 她放轻呼吸。 但是等了一会,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林一岚只听到小铁块嘀嘀咕咕的声音,很轻也很小。 它好像有点不高兴:“一岚,你又忘了给我一个亲亲。” 然后它往前碰了碰,其实并没有碰到林一岚的脸,但看上去好像接触到了。 小铁块欢快又无声地原地转了转,呆呆地在她身边待了一会,才默默离开。 几分钟后,所有灯一起熄灭。 枕头和被子散着一股闷闷的潮味,林一岚觉得越睡越冷。 迷迷糊糊的,她睁开眼,看到很刺眼的光。 有个男人站在她面前,背对着她。 有时候她能看清周围的环境,有时候她被无处不在的光刺得低下头。 她揉了揉眼睛。 男人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上,对另一个人说:“就这样吧……显然你我已经得到答案了。” 他们低语了几句,林一岚小心地往书房里走了两步。 男人注意到了她。 他从窗边走过来,蹲下,说了什么。 林一岚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见他说的话。 但是她抓着男人的袖子,慌乱地、迷茫地、又带着某种期待地说:“你,你会为我感到骄傲吗?” “你会吗?” 她睁大眼睛,有温热的水汽蓄起。 她的手紧紧拽着男人的袖子,但是过了很久很久,对方都没有说话。 模糊的视线里,所有情绪都被迷雾遮挡。 她被另一个人抱起来:“一岚,你怎么在这里?”但她的眼中只有那个男人。 对方没有再搭理她,又走回窗边。 第二个人想抱着她离开,她叫了窗边男人的名字:“你讨厌我吗?” 她听不见他的回答。 被抱着退出书房前,她只模糊地看到一瞬那双冷漠的灰色眼睛。 抱着她的人把她放在了走廊里,又问了她一遍:“一岚,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一岚迷茫地仰起小脑袋。 对方一怔:“为什么哭了?” 他的指尖轻轻抹去林一岚脸上的泪,顿了一会,却是说:“一岚,不要哭。” “我们不应该哭。”他说。 林一岚不记得这个人是谁。 他指尖抚摸过小一岚脸蛋的轻柔是如此真实,一如他冷漠得如同刀刺一样的语气。 林一岚心中徒然生出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她推开男人,往后跑。 走廊两侧的华美装饰在不断往后退,男人并没有追上来,只是站在原地,有些头疼似的看着她的背影。 “一岚,小心,那边有楼梯。” 林一岚一脚踩空。 失重感让人无比恐慌,她闭上眼,却没有如预料地摔在地上,而是落入一个怀抱。 第295章 “小林导演!” “小林导演你没事吧?” “这里怎么那么滑?” “快!把这些饮料扫干净,别再让人摔倒了。” “小林导演你有没有事?要不要叫医生?” 林一岚穿着高跟鞋,脚很痛,撑着男人的双臂才勉强站稳。 她不满地问:“谁?是谁把饮料撒在这种地方的?” 她是名头正盛的导演,这种重要的宴会上会有很多人在暗处使绊子,或者只是单纯地想看她闹笑话。 “……小林导演?” 面前的男人轻声重复着:“小林导演?” 林一岚扶着他的手臂站稳了,又整理整理头发和礼服,很骄傲地抬起头道谢:“谢谢你扶住了我。” 男人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乍一看冷峭峭的,却像某种黑洞一样带着莫名的吸引力,让林一岚一晃神。 林一岚晃神之余还记得要保持形象,想撩撩头发,但是对方的双臂锢得意外的紧,像是要把她困陷在原地。 他长眉微拧,低气压散了出来,声音也有点哑:“又不记得我了?” 林一岚眨眨眼。 她发现每次他脸上有一点表情,眉毛动一动的时候,眉尾下的那颗痣就会显得特别俏,几乎可以说是在勾引着林一岚去靠近它。 林一岚说:“啊……亓越阳。” 他郁结的情绪散了些,又似笑非笑地重复林一岚的话:“啊……亓越阳?” 林一岚说:“亓越阳——” 尾音拖得长长的,端着个一本正经的小表情。 亓越阳眼睛深了些,叹口气说:“别在这跟我撒娇。” 林一岚推开亓越阳的双手,试了几次,直到她假装露出生气的表情,对方才不情不愿地松手。 林一岚赶紧整理头发,调整站姿。她环顾四周,寻找摄像头的影子。 林一岚跟亓越阳调换位置:“我这边脸好看,所以我站这边,你站过去。” 但是纠缠间,她丝藻似的长卷发却缠到了亓越阳的胸针上。 林一岚睁大眼,不是因为痛,而是担心毁了特意卷出的弧度:“亓越阳!头发头发!” 她很珍惜地捧着那一缕发,嘀咕着可千万不能毁了今天的造型。 过了一会又说冷,但是不想穿亓越阳的黑色外套:“你怎么不穿个蓝色的呀?我的裙子就是蓝色的。” 她对外总端着初露锋芒的小导演该有的傲气和冷淡,面对亓越阳时又总忍不住变回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女孩。 亓越阳一直专注地看着她充满生动和活力的面容,对她每一句哪怕没有意义的嘀咕,都轻轻回应。 林一岚笑眯眯地说:“亓越阳,闭上眼睛。” 亓越阳顺从地闭上眼。 林一岚担心他偷看,踮起脚,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 亓越阳嘴角勾起:“一岚,你这么不相信我?” 林一岚说:“没有没有,特别相信你的。”但是捂得更紧。 有人递来了一个眼罩,林一岚笑眯眯地接过:“戴好了。” 她带着亓越阳走了一段,周围的人声渐渐小了。 亓越阳听到林一岚和工作人员低语,而后温度骤降,他们走进一个房间。 “好啦,”林一岚说,“看吧。”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正中的屏幕闪着光。 屏幕上正在放映一部电影。 屏幕前,有一个金色的天鹅奖杯,被安置在水晶盒中。 林一岚误将亓越阳怔愣的表情当作意料之外的惊讶,弯起眼睛:“你看,我做到了。” “我说过的,”她说,荧幕中光芒闪烁,照亮她的面孔,“我会成为最好的那个。我做到了。” “亓越阳,答应过你的。” 她很认真地说:“我说我会把你捧成很了不起的大明星,不是在给你画大饼。” “我……” “我没有想骗过你。” 荧幕中的画面已经来到故事的高潮和结局,爆炸和火光中,悬崖下的薰衣草田随风摇曳。 亓越阳失笑。 原来这是她最在意的事情。 林一岚显然还有很多话要讲,亮晶晶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亓越阳,叫亓越阳不忍心打断,哪怕他想说的其实是“没关系,我知道。没关系。” 世界忽然很安静。 “我……”她有点害羞,但还是说,“亓越阳,我也像你在意我一样的在意你。” 林一岚不知道为什么亓越阳的身影在淡去,她慌乱地往前走,想抓住对方的手,但指尖只碰到一片空气。 她说:“亓越阳?你要去哪里,亓越阳?” 眼罩落在地上,林一岚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一岚!” “林一岚!” 有人在叫她。 她回头,刺眼的光束里,她闭上眼睛。 “林一岚!” 牧时敲门敲得手都疼了,甚至有点怀疑林一岚已经寄了,别着脑袋费力地从门上的窗户看进去:“林一岚?你怎么还没起?” 第164章 病房里的秘密3 一大早的,林一岚被那催命似的锤门声吓醒。 牧时看见她出来了,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不在了。” 林一岚说:“为什么会不在啊?” 他们被护士带着去吃早餐,粥稀得没什么颜色,牧时一边喝一边叹气。 第296章 他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压低声音对林一岚说:“我昨天晚上看见,有两个护士拖走了一个病人。” “天亮了都没有送回来。” 牧时说:“也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一岚,你精神不太好啊,昨晚没睡好?” 林一岚说:“昨晚做了一晚上的梦,现在还有点晕。” 牧时说:“哎,我也做梦了。梦到和一个女孩子一起吃早餐,喝稀粥,碗上头竟然还有一个豁口。” 林一岚嫌弃地往旁边坐:“牧时,你真老土。” 牧时这才回过神:“不是,我不是在跟你套近乎,我是真做了那个梦啊!” 林一岚瞄到他碗上的豁口,才不信。 牧时低头,也看到了:“真奇怪。” “小豆!” 护士蹲下来,整理了一下小孩的病服:“今天起的真晚。那边已经坐满了,你去跟……” 她扫视一番,指了指林一岚这边:“去跟那个姐姐坐,好吗?” 小豆说:“要吃肉包子。” 护士揉揉她的脑袋:“好好好,给你拿肉包子。” 小女孩领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这才一蹦一跳地过来。 疗养院的食堂区就是几张破桌子破椅子堆叠在一起,小豆一跳上座位,一整条的椅子被牵连得晃一晃。 她脆生生地喊了牧时和林一岚哥哥姐姐早,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那两个肉包子。 昨晚见到的那个男人,依然跟在小豆身边。 他带着口罩,低着头坐了下来,但是手还搭在小豆肩膀上。 林一岚觉得这一幕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虽然只是搭着手,但他们真的很像某种连体人。 小豆忽然嘶了一声:“好烫好烫!” 她被烫得直吸气,呼啦呼啦的:“好烫!” 牧时很没出息地被肉包子的香气吸引了:“小豆,为什么你早上有包子吃呀?” 小豆吃完了一个包子,正拿着第二个,闻言抬起头,转向牧时。 他们这才注意到她有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占满了大半眼眶,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和稚气。 小豆甜甜一笑:“因为我乖。” “护士姐姐说,乖孩子就有肉吃。” 牧时说:“那怎么算乖?”竟是盘算着和小孩竞争抢肉吃。 小豆的眼珠滴溜溜一转,陷入短暂的思考,开始数自己的好处来:“我早睡早起。” “不乱跑。” “听话,吃姐姐给的药。” 小豆忽然惊叫一声,又赶紧捂住嘴巴,用气声说:“不,不跟陌生人乱讲话。” 牧时咧嘴一笑:“我叫牧时,不是陌生人。” 小豆怀疑地说:“真的吗?” 牧时说:“真的。”他往旁边一扫,恰好那个带着口罩的男人正在看他,就随口道:“不信你问阿台。” 小豆就扭头,问那个搭着她肩膀的人:“真的吗?” 阿台的目光从牧时身上移开。 林一岚发现牧时有点愣,轻声问他怎么了。 牧时揉了揉额角:“奇怪,我怎么会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的?” 牧时嘀咕:“好像是在哪听到的……” 就在这时,食堂发生了骚动。 同一桌的两个穿着蓝白病服的人忽然毫无预兆地捧腹大笑,其中一人更是激动得把手中的碗扣到了一个医生头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 牧时起初以为他们在开什么玩笑,但事情渐渐不对劲起来。 那些笑声太密集了,那两个人脸上除了大笑,什么也都没有。 忽然和他们空洞的眼珠对视上,饶是牧时也觉得有些背后发凉。 疗养院处处都很破旧,两个病人跳到了桌上,承受不住的长桌直接侧翻倒地。 一个人手中举着勺子,冷不丁摔在地上。 “……嗤——” 勺子刺进了他的眼眶。 眼球破裂的声音其实很小。 但林一岚不知道为什么,那瞬间,她和牧时都清楚地听到那小小的“嗤”声。 粘稠的、掺着红色白色黄色的液体,从那皮肉乱翻的眼眶中缓缓流动出来。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即使保持着手持勺子插眼珠的姿势,那人依然在大笑,放声大笑。 “救命啊!” “我去,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另一个病人忽然不管不顾地扑了下去,一下压倒了两三个人。他几乎要因笑窒息,手却颤颤巍巍地,抓伤离他最近的人的袖子。 “哈哈哈哈哈救——” “救——救我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好奇的病人凑过去看,埋头大笑的人猛地抬起头来。 “哈!” 他的眼眶还在流血,嘴角的笑却越勾越大,慢慢的,竟然在所有人面前直接裂开! 离他最近的那个好奇的病人因为惊讶长大了嘴。 皲裂的嘴角喷射出血液。 张嘴的病人先是惊讶,而后捂住嘴,变成惊恐。 下一秒,他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放声大笑起来。 一切发生得极快,笑声成了一种病毒,猛地在那一片肆意扩散开来。 牧时说:“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一岚,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第297章 “救命!” “救救我!” “到底发生什么了?” “医生!医生!这边!” “别过来!” 可是他们的位置太靠里了,要想离开这个地方,必须经过最先被感染的那一圈病人。 小豆从听到最开始的放声大笑起,就踩在了凳子上,伸着脖子边吃包子边看热闹。 眼见笑的人越来越多,并且那些人正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势伤害自己,流了一地的黄红液体,小豆惊得张大嘴,包子都掉在了地上。 “阿台!” 她直接躲藏在了阿台背后,这下阿台的手没法搭在她肩膀上了。阿豆抓着阿台的后领子,很害怕:“他们生病了!” 牧时也想找个人躲,林一岚很敏锐地注意到了,不可思议地说:“我比你矮那么多!” 牧时摸摸鼻子:“一岚,不要那么敏感。” 发笑的病人越来越多了。 最先笑的那两个人却是慢慢熄声,倒在了地上,脸色青紫,脖颈肿胀。 牧时突发奇想:“一岚,这个就叫,‘笑死’。” 林一岚:“……笑死。” 桌子太重,椅子是连成一排的也端不起来,一时间牧时能找到的趁手武器竟然是桌上带豁口的碗。 他一手举碗,一手举勺,面容严肃:“一岚,我们一起杀出去。” 林一岚说:“我觉得其实找个地方先躲一躲也不是不行……” 混乱中,有仓皇逃跑的病人忽然一发狠,直接抓起最好欺负的林一岚往前跑。 林一岚猝不及防被一个近两米的大汉提溜起来当盾牌。 牧时大惊失色:“林一岚!别回头!快闭眼睛!” 他不这么说还好,他一开口,林一岚忽然有种难以控制的反骨心,被大汉提溜的间隙里硬是想偏一点点头去瞄发生了什么。 牧时急得把碗砸了过去:“闭眼闭嘴!” 一张裂开的笑脸在她面前放大。 溅起的不只是血,还有带着温度的肉末。 逼近的瞳孔还没完全麻木,对方也许并不想伤害她,只是难以自控地大笑着,绝望地倒下来。 林一岚闭上眼睛。 “砰——” “哐当!哐当哐当——” 牧时的不锈钢小碗滚在了地上。 带着温度的血溅到林一岚脸上。 腥臭味浓得让人干呕。 忽然有只手碰到了她的脸。 林一岚睫毛轻轻颤抖,血珠滚下,凝白的面容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有种奇异的静美。 “……别哭。” 大汉发出一声闷哼,忽然松了手,林一岚得以挣脱开。 有人蹲在她面前,轻轻地擦她的脸。 “没事了,”他说,“别怕,睁开眼睛。” 浓重的血腥臭里,林一岚忽然闻到另一种很好闻的气味。 不是香水或者别的什么,她脑海中同时闪过许多场景,却又转瞬即逝。 羽睫轻颤,如脆弱的蝶翅。 林一岚先看到他制服上扣着的名牌。 上面只写着一个“z”。 她眨眨眼,有血珠从额头上滚下:“你是医生吗?” 他戴着口罩,只露出冷峭的眉眼。短暂的沉默后,他低低“嗯”了一声。 z医生扶着林一岚站起来。 她的蓝白病服上沾了很多血,但都不是她自己的。 刚才对着她笑得裂嘴的病人,已经被一把餐刀直接割破了喉咙,正倒在地上滚动,口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z医生平静地扫视过混乱的食堂,餐刀上血迹斑驳,手上的白手套却依然干净得刺目。 “你怎么才来!” 一个被扑倒的护士喊着他的名字:“z!镇定剂呢?快给他们打上!” “镇定剂?” z医生摘下口罩,一步一步,踏过满地的红白液体,自上而下地俯视着正要对护士咧嘴的病人。 “嗤——” 餐刀刺下,皮肉划开,迸溅的液体弄脏了锃亮的皮靴。 护士惊恐地瞪大眼。餐刀自病人颈侧斜切入,退出时锋利的刃部从护士眼球上方经过。 z冷漠的视线,慢慢、慢慢地扫过护士脸上沾到的混合液体,对方的神情也一点点悚然起来。 “哭什么。” z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怎么,你也需要镇定剂吗?” 第165章 病房里的秘密4 牧时抓着林一岚见缝插针地往外跑:“别愣了姐姐,快跑快跑!” 林一岚踉跄了两步,回头的时候,看见人群中央的z正在看她。 破败的食堂里,所有颜色都是灰黯的,所以正中的白色制服格外显眼。 衬着鸦羽眉眼,和眼角不知何时沾上的一丝赤红血色,他像那副混乱画卷里的唯一活物。 林一岚心跳如鼓。 z眼瞳微动,目光又落在牧时紧紧攥着的她的手上,莫名有些危险的阴沉。 牧时打了个喷嚏:“一岚,你觉不觉得这地方怪冷的。” 林一岚说:“牧时,我跑不动了。” 他们已经远离了食堂,不知道绕了几个弯,正在一条昏暗的走廊里打转转。 牧时闻言慢慢停了下来,还回头笑着说:“一岚,你这体力也不行啊,我们才跑了一小段路……” 第298章 林一岚轻轻点头。 然后在牧时松手的瞬间,两脚一软,扶着墙慢慢蹲了下去。 牧时这才注意到她格外惨白的脸:“怎么了怎么了?” 又露出更惊恐的表情:“你不会也被感染了吧?” 林一岚摇头:“没有。我没事。” 牧时看了她一会,虽然林一岚身上沾着那些病人的体液,但是那些血并没有进入她的口鼻。 牧时郁闷:“那是怎么了?总不能是低血糖吧。” 他其实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但是林一岚依然低着头,咬着下唇默不作声。 牧时问不出什么,就转而左顾右盼,探查地形起来。 林一岚用衣袖一遍一遍擦着脸上的血。 该怎么对牧时说呢? 如果说……她是被吓到了。 被那些癫狂连续的笑声、裂开的皮肉和青紫肿胀的躯体吓到…… 林一岚看着蓝白病服上干涸的暗红色。她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这里的一切。 说出来,会被嘲笑的吧。 缓了缓,林一岚吐出一口气,问牧时:“这里是哪呀?” 牧时已经爬到了窗户上。 他踩着墙面上一些已经老旧发黄的装饰,抱着摇摇欲坠的铁栏杆,像一只调皮的小猴子努力登高远望。 牧时兴奋地对林一岚招手:“你看你看!那边有个院子!” 疗养院窗户外,大多时候只能看见阴森森的树林,但是牧时爬高了,发现另一个方向有一个院子。 似乎是与疗养院直接相连的。 牧时说:“院子那里有栏杆,虽然挺高的,但起码是户外了。翻出栏杆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咯!” 他低头问林一岚:“你想不想走啊?” 林一岚没有犹豫:“想。” 牧时从上头跳下来,拍拍手上的灰:“我也是。” “说起来,”他说,“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 他的声音压低:“一岚,你也有吧?我知道的,你和他们很多人都不一样。” “像我们这样的,‘不一样的人’,在这个地方是少数。” 林一岚听着牧时的话,点头。 牧时叮嘱她:“你要小心。” 他要去找通往院子的路,而林一岚需要先换掉身上全是血的衣服。 疗养院内部并没有他们想象的复杂,繁复幽深的长廊在这种地方显得很冗余。 林一岚很快找到了大厅,里头正聚集着几个瑟瑟发抖的病人,有医生和护士在安抚他们。 “我们已经安排人给他们注射药物了,”医生说,“没事的,就是忽然发病了,不用担心。” 见到林一岚,有护士给她递来一套全新的病服,又带她到一个小房间换下。 房间里混乱地扔着几件同样沾了血的病服。 林一岚换好衣服后并没有回到大厅,而是悄悄跟在护士的后头。 护士把脏衣服全都收拾起来,要拿去另一个地方。 路上,他遇到了另一个人,抱怨了几句:“d做事就是不靠谱!” “明明已经给了确切的名单,他还能漏人!” “听说h被咬死了……” “啥?他们不是就会笑吗,怎么还咬人?” “不是不是,h是在‘那里’被咬死的……” “啊,是k医生。早上好!” k医生是个小麦肤色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要检查护士们抱着的脏衣物。 林一岚躲了起来,过了好一会,k医生都没有说什么话。 走廊里光线昏暗,窗外青白的天好像无法照进哪怕一束光。 林一岚才注意到自己躲的地方,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座钟侧后。 钟身是实木做的,即使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已经腐潮发霉,依然能依稀看出上面的华美雕刻。 起伏的漆料像某种文字又像某种特殊的图案。 又或者…… 像小孩子随手的涂鸦。 林一岚的手不受控制地,被吸引着,轻轻抚过底下的几道划痕,凹凸不平的粗糙木料刺过她的手。 而就在这时,这座哑巴似的沉默大钟,忽然发出一声嗡鸣。 林一岚慌乱地收回手。 比起质疑一座已经坏掉的钟为什么还会发出声音,她直觉前面的k医生和两个护士更可怕。 “谁?” 见没有回应,k医生给了两个护士一个眼神,三人靠近了那座钟:“出来!” 林一岚转身就跑。 “快追上她!” “她是不是看见了?” “快!” 看见什么了? 林一岚心想,早知道刚才就探头瞄两眼了。 亏了。 k医生追得很快,林一岚喘着气,不敢回头,只顾着闷头往前跑。 然后一下撞上了另一个医生。 对方疼得嘶了一口气,林一岚也捂着脑袋,眼泪汪汪地抬头。 ……哦豁。 z医生看着她额头磕到名牌撞出的红印,长眉微拧:“这是做什么。” 好痛。 林一岚瞪他胸口的名牌。怎么那么硬? z医生说:“又哭?”稀奇似的弯腰,凑近看林一岚的眼睛。 林一岚眼睫上还沾着水珠,听见后头k医生来了,更是一动不敢动,僵立在原地。 z医生说:“我又不会吃了你,怎么这个表情?” 第299章 k医生长舒一口气,说:“幸好你逮到她了,z。” z医生这才看见后头还跟了人。 k医生吩咐:“带她去‘那里’。” 哪里啊?那个忘了哪个字母的医生被咬死的地方吗? 林一岚要哭不哭的:“我只是路过……” k医生嗤笑:“路过?这个点,所有病人都应该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你怎么会路过这里呢?” 林一岚说:“今天是个意外!食堂!食堂那边出事了……” k半信半疑:“什么事?” 两个护士赶紧把早上发生的事情简要地说了一遍,出乎林一岚意料的是,k竟然没有直接相信他们。 直到z微微颔首,k才说:“好吧。” 林一岚的心松下一点。 k却话锋一转:“可是,你还是看见了,对么?” 林一岚说:“没有看见!” k说:“别废话了,快点带她走。” z似随口说:“她看到什么了?” k看了他一眼。 林一岚不知道他们眼神交流出了什么结果,只知道z轻轻笑了一声:“那是该死。” 像是一锤定音,林一岚觉得埋哪里都被安排好了。 她瞪了一眼z,心想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也那么坏。 z说:“你们走吧,我来处理她。” k没有再说什么,她似乎比信任那两个护士更信任z。k和护士匆匆离开。 林一岚警惕地看着z。 “喏,走这边。” 见林一岚没有跟上,z用眼神催促她。 “……去哪呀?”林一岚怯怯地问。她对z的印象只有那把沾了血的餐刀。 z说:“去把你炖了。” 林一岚一时语塞。z说话的样子很平静,她一点也判断不出这是不是个玩笑。 林一岚蔫蔫地跟在z后头走。 z问:“看你也不笨,怎么被发现的?” 林一岚生气:“都怪那个钟!” “它突然响了一声,”她说,“就把他们吸引过来了。” “钟?” 林一岚说:“就是那边,走廊左边那个,很大的那个木座钟。” z顿了一下,说:“那个钟很早之前就坏了。” 林一岚说:“不信你去看嘛。” z当真领着林一岚往那边走,这一次林一岚看清了大钟的正面。 只剩一根指针,永恒地指着“6”这个数字。 它真的很破旧,要不是太大也太重,可能早就被当作碍事的垃圾给扔了出去。 z看着钟面沾满灰土的玻璃,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出神。 林一岚就很机灵地,趁着这个时候,慢吞吞小步往后挪。 玻璃镜面有模糊的倒影。 林一岚觉得胜利再望,等到了安全距离,z没办法一下抓到她,她就拔腿跑。 但就在这时,z淡淡说:“左边的碎砖块和玻璃,别踩到了。” 晚了。 林一岚被绊到,又是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一顿慌乱自救。 z早有预料,似乎叹了口气,退后半步,林一岚成功抓着z的手臂站稳。 z偏头:“胆子那么小,真不像这个地方的人。” “嗡——” 钟声响起。但这次好像只有林一岚听到了。 玻璃镜面的倒影里,林一岚看着z的眼睛,有些失神。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第166章 病房里的秘密5 z挑眉:“换招数了?” 又说:“套近乎,对我没用的。” 林一岚摇头:“不是套近乎。我觉得你有点眼熟。” “我是医生,你是病人,你当然会觉得我眼熟。” “不是那种眼熟。” 林一岚说:“你怎么不看我呀?万一你也这么觉得呢?” z和她对视了几秒。 他先一步垂眼移开目光。 林一岚小嘴叭叭个不停,叨叨地:“我真的觉得你很眼熟。” “我肯定认识你,你也见过我,对不对?” “你对我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我失忆了,忘记了好多东西,你知不知道?” z说:“现在知道了。” 林一岚就很认真地告诉他:“所以我们肯定是见过的,只是我们都不记得了。” 说罢,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的神色。 哪里来那么多“熟悉”? 也许最初确实有一点晃神。 但林一岚现在满脑子只是怎么从z这里糊弄过去而已。 ……毕竟他可能真的会把自己炖了。林一岚心中愤愤,但面上乖巧且老实。 z忽然说:“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我们肯定是见过的,只是我们都不记得了。 ——不可能。 他无比确认,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和不近人情,白色制服线条凌厉,又和疗养院诡异危险的气质微妙地融合在了一起。他连背影看上去都像某种武器。 林一岚不知道为什么,心上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哦。”她干巴巴地说,又低下头。 z似乎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转而看向那座古老又巨大的座钟。 白色手套沾上了灰土。 他像是陷入某种回忆,轻声说:“这座钟不会响。从来没有人见过它的指针移动。” 第300章 林一岚问:“怎么会有人造一座不能动的钟呢?” 那些繁复华丽的花纹明明那样精细,已经钝化的缺口也许还曾镶嵌着煜煜生辉的宝石。 “……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z说:“那个时候,这里并不是疗养院,而是一个巨大的城堡,属于一位神秘的伯爵。” “传闻,他偏爱华美奢靡的物件,像龙一样收藏占有着世界上最珍贵与耀眼的宝藏。” “是他造了这座钟?” z说:“只有他会这样做。” “那他应该会很珍惜这一切吧。” 林一岚环顾四周,阴暗的长廊,破败的墙柱,蛛网占满角落,四处堆积着尘土。 眼前的疗养院与“华美奢靡”根本毫不相干。 林一岚问:“城堡为什么会变成疗养院啊?” z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谁知道呢。” “也许是他命途不顺。” “也许……是他那想要占有一切的欲望,推着他走向深渊。” z显然话里有话,林一岚的心砰砰直跳。尽管忘记一切,但本能依然督促着她探寻这里的秘密。 跟在z后头,林一岚大脑飞速运转,想了很多很多东西。 那座钟曾经那样华美。 它被设计得像依附着城堡的骨节生长出的一样,看来伯爵当初从未想过要失去这一切。 欲望…… 那样的人,还会有怎样的欲望? 林一岚忽然抬起头:“他只是一个伯爵吗?城堡里,还有别人……” 她的声音慢慢小了。z带着她回到了病人们住的那层。 有几人听到外头的声音,警惕地、好奇地、无聊地,从铁门上的小窗费力望了出来。 z看着这些一模一样的房间:“你住哪屋?” 林一岚说:“应该在里面,再往里走点。” “应该?” z说:“算了,等几分钟,零就过来了。让它带你进去。” 他转身要走,林一岚抓着他的衣角。 其实是轻轻的,但是z停下了,偏头等她说。 林一岚就说:“你怎么不理我?” z说:“你实在话很多。我没理你哪句?” 林一岚先有点不高兴,然后环顾四周,走近了点,小声说:“就是那个,城堡……” z看着她。 他说:“在这个地方,拥有太多好奇心,不会是一件好事。” 林一岚说:“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让你走。” z嘴角勾起,那点笑又很快淡去,看上去依然是冷淡又不近人情的:“这是我听过最可怕的威胁。” “……” 林一岚拽了拽他的衣袖,还是轻轻的。 短暂的沉默后,她看见z也向她靠了一步。 他眉眼冷淡,面无表情。 z微微倾身,在林一岚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有人说,伯爵,当过医生。” 林一岚嘴唇颤抖:“他有后代吗?” z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不知可否,却又说:“也许,‘他’就在我们之中。” “z医生!你好!” 顶着脏抹布的小铁块滚着小轮子过来了。 z低头,只看了它一眼,小铁块费力地仰起摄像头眼睛:“z医生,你怎么在这里呀?” z说:“带她回去。把那几个人的房间整理好。名单k给你了吧?” 零乖巧应了,因为得到多余的工作特别开心,还对着z的背影挥舞两条机械小短腿。 “一岚,一岚,这边!” 零带着林一岚左绕右绕回到了她的房间。 逼仄的屋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幸好今天天气不错,从窗户看出去,能瞧见一点青白的天空。 零说:“好好休息,一岚,午餐会在两个小时后送来哦。” 不能出去。 午餐会从铁门下递入。 林一岚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在这个狭小单调的房间里做什么,零说:“一岚,好好休息呀。” “你还是个病人呢。” 嗡嗡的电子音带着单调的天真和毫不掩饰的关心:“你需要休息,一岚。” 林一岚总算明白为什么只是听到一点声音,那些病人就会挤到门边往外看了。 她只在屋里呆了几分钟,就也忍不住望向门外。可是铁门上的窗户很小,她什么也看不到。 而且,住在隔壁的牧时,还没有回到房间。 林一岚不知道违反疗养院潜在的规定会有什么下场,她只能祈祷牧时不要出事。 那是她在这个地方唯一的朋友。 林一岚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阴沉密林,慢慢有了困意。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发现天黑了。 林一岚揉揉眼睛,下床开了灯。 有人敲她的门,“咚咚”的:“小老板?小老板?” 林一岚问:“什么事?” “锅坏了。” 外头的人有点不好意思:“刚才火开大了,那个锅好像炸了。” 林一岚拉开房门,男人尴尬地挠挠头。 旁边的女人抱怨:“早就说让你不要干这些无聊的事嘛。” “都进恐怖游戏了,还想着吃饭。” “你说你,怎么不干脆变成一个饭桶?” 女人越说越气,直接走开了。男人边赔着笑,边跟林一岚道歉。 第301章 林一岚说:“没关系的,这些都记账就好了。” 男人点头:“也是写在柜子那边的便利贴上吗?” 林一岚说:“嗯。” 男人千恩万谢地走了。他对这里的每一个npc都小心得近乎毕恭毕敬。 在哄女人的间隙里,他甚至还抽空跟林一岚搭话说:“小老板,你这本上记了好多账哟,收入应该不错的,哈哈哈!” 女人瞪他:“你跟他们扯这些没用的干嘛?你说你,怎么不干脆变成一个npc?跟他们当邻居得了!” “哎呀别生气别生气,我这不是在跟她套近乎吗,万一她就能保咱们的命呢……” “a级而已!你至于吗你!” 林一岚觉得吵。 她戴上耳机,慢吞吞打开电脑,开始玩那个不知道已经玩了几遍的游戏。 她很有耐心,也有大把的时间,但也许游戏也需要很多天赋,她从来不能打破电脑上那些记录。 再一次失败后,林一岚揉了揉眼睛。 她迟钝地想到一件事。 今天是第几天了? …… 林一岚看着原本在客厅里说笑的男人和女人,忽然掩住口鼻挣扎,面露恐惧,生生窒息而死。 她想站起来,手掌碰到电脑桌,被烫得跌倒在地上。 火,铺天盖地的火。 她抑制不住地咳嗽,慢慢地,拉开房门,躲在前台后面的小房间里头。 待会还会有人过来的,总有人死得比别人晚。 至少呆在这里,她不用看更多人的死法。 那些濒临垂危的呼喊、咒骂、绝望、祈求,人性最极端的善恶…… 她从来不偏向哪一方,但是它们都很吵。 林一岚蜷缩在地板上,浓烟过肺,她咳得眼瞳溃散。 “一岚?” 有人敲她的房门:“林一岚?你在不在里面?” 是亓越阳呀…… 林一岚记得有人跟她说,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的。 她可以去打开门。 她可以离开这里。 她做得到。 林一岚闭上眼。 她一直不敢告诉亓越阳,她其实做不到。 她所看到的世界只会是单调的黑白,灰色的鬼影如影随形。 直到“他们”出现,外来人的进入,才会让整个世界像被注入生命力似的流动起来。 像幕布升起,舞台的演出从第一束光照下开始。 而她不配当舞台上的演员。 她只是被操控四肢的木偶。 第167章 病房里的秘密6 “一岚?” 有人把她扶起来,轻轻拍她的背:“火灭了。没事了。” 浓烟侵蚀肺部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是诡异的,林一岚的咳嗽渐渐缓了下去。 她很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亓越阳:“你怎么进来的啊?” 亓越阳说:“我把锁撬了。” 林一岚回头。 哪里是撬开?房门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天晓得亓越阳对它做了什么。 林一岚咳着,断断续续地说:“赔,赔钱。” 亓越阳说:“好。” 林一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因为濒死的错觉瞳孔微微溃散。 她仅存的理智让她憋住心中的疑问。 怎么会呢? 他怎么会回来。 他怎么可能,能打开那扇门。 “……你怎么哭啦?” 林一岚轻声说:“你上次……上次还觉得,我也是个坏人呢。” 亓越阳他们真聪明呀。 他们的关系真好。 她都那么努力了,但是永远都不会像他们一样生动和真实。 “别哭了。” 林一岚觉得奇怪。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记得亓越阳说过,她是特殊的。 但是她也很清楚,那点特别,远不至于能让他做到这步。不管是强行打开那扇门,还是这样抱着她,透明的水积蓄在眼角。 是烫的。 外来人的眼泪,比火还烫。 林一岚觉得累了,虽然亓越阳好像还要说什么话,但是她还是慢慢闭上眼睛。 睡一觉,再起来,等世界变成彩色。 她就又可以出去打游戏啦。 “一岚?” “你在做什么?” 刺眼的光让她睁不开眼睛。 林一岚回头,对他说:“藏宝贝。” “什么宝贝?” 她展示着小盒子里的物件,有点得意:“都是我的。” “真厉害。” 他说:“不过,……不喜欢这些东西。” 林一岚怔了一下,小手把盒子抢回来,放在自己身后:“我会藏好的。” “……很擅长找东西,”他看了林一岚一会,叹口气,“那你要藏好。” 林一岚点头。 他不放心,又嘱咐她:“……很快就会发现的。最重要的东西,还是得放在你最熟悉的地方。” 一岚最熟悉哪里? 她费劲地思索一番。男人离开了,她一个人站在花园里,有花瓣被风吹散,落在她身上。 林一岚抱着盒子,懵懂地往前走。 四周光影变换,时明时暗。有时她穿过拥挤的人群,有时她孤身一人,在草地上留下小小的脚印。 忽然天黑了,林一岚被什么催促着往前跑。 第302章 她感到不安,然后她在前方看到了那个男人。 那双灰色眼睛似乎还没有发现她。他面无表情。 林一岚退后两步,朝另一个方向跑。 她看到一座钟,巨大,恢弘,华美,镶嵌着煜煜生辉的宝石,指针上浮动着精美的雕刻。 林一岚爬到钟的后方。 那里有一块木板松动了,打开会看见精密的齿轮。 林一岚小手颤抖,把盒子放在了齿轮上方。 却在这时,手一滑,盒子掉了下去,林一岚慌忙低头去捡。 却是一片空荡荡。 她错愕地再去看那块木板,本来被打开的地方又关上了。 林一岚看着自己的手。 那双手白皙修长,不再是小孩子稚嫩的小手。 林一岚想再次打开那块木板…… 但是天空彻底黑下。 “一岚。” 零顶着一个餐盘,踩着小轮子费力地来到她的床边:“该吃午餐了。” 林一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零把食物放下,跳到旁边的小柜子上,凑近看林一岚。 她脸上被压出一点红印,带着刚睡醒的懵懂,看上去很软。 零的显示屏露出一个简笔画的笑。 所谓的午餐只有一盘子的白米饭,和一小碗黏糊糊的不知道由什么混起来的液体。 零殷勤地递上勺子,圆圆的摄像头眼睛对着林一岚。 林一岚接过勺子,迟疑了会,蘸了蘸那碗液体,舀了勺米饭,往嘴边碰了碰。 “很好吃。” 她说:“谢谢你,零。” 小铁块开心得四个轮子乱滚。 等零出去以后,林一岚看着那盘子午餐陷入沉思。 ……好难吃呀。 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食物。 午餐后,会有护士来分批带走病人们外出活动。 今天带林一岚他们出去的是个年轻男孩,眼睛很小,看着很开朗。 这批人大约有十几个,林一岚在其中并不引人注意。 她终于看见牧时,松了口气:“我以为你出事了。” 牧时笑笑:“怎么会,我没事的。” 但是林一岚跟在他身后时,发现他的蓝白病服深了一块,在后背下方,因为渗了血。 牧时跟另外两个人低声道:“我去找那个院子的入口,但是怎么也找不到。” “我还看见那些医生聚在一起,处理那些被弄脏的衣服。” 他的声音很轻:“看着很奇怪,那些衣服……” 那两人,一个是相貌平平无奇的男人,很容易被忽略。 另一个是个很瘦的女人,脸颊凹陷。 女人问:“是什么攻击了你?” 牧时表情复杂:“很难形容那玩意。但是肯定跟之前你们见到的那个不一样。” 男人说:“当务之急,还是要恢复记忆。没有记忆,你们都不知道怎么打开系统面板调用道具。” “这样真的太危险了。普通人怎么能和那些怪物抗衡?” 牧时点头,女人又问:“你们还有找到其他玩家吗?” 牧时回头看见林一岚:“一岚也是。” 女人眯起眼睛。 林一岚在她审视的目光中立正。 女人说:“我觉得她很眼熟。也许我们以前是队友。” 男人点点头,又简要地说了下自己恢复记忆的过程,试图给其他人一些参考。 但实际上,他当时做的事情都非常普通。甚至他本人在之前都并没有“要找到记忆”这个想法。 巧合往往最难以复刻,牧时叹口气:“我会继续找线索的。” 护士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幽昏的房间,破旧的书架上结满蜘蛛网。 护士说这就是今天的活动地点。 牧时说:“那谢谢你,单人间坐牢变成团聚坐牢了。” 护士竟然安慰了牧时:“等天气好点,就可以出去走走了。” “喂!你们!别爬架子!小心摔下来!” 护士风风火火地去阻拦爬架子的病人。 林一岚站在书架旁边,挑了一本没那么旧的书。 牧时直接趴在桌子上:“一岚,你看的什么啊?” 林一岚说:“一本故事集。”里头有很多小故事。 屋子里暗暗的,一排排书架挡住了本就不多的光。 牧时打了个哈欠,说:“注意眼睛。” 林一岚翻到一页,里头夹了便签。 泛黄的纸张上画着一个又一个的七芒星。 林一岚抽出那张便签,问牧时:“这是什么?” 牧时睡着了。 他闭着眼,皱着眉,这让林一岚有些稀奇地凑近去看——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牧时是不会皱眉的。 “七芒星。” 被白手套覆盖的指尖轻轻抽过她手中的便签。 z微微低头:“就是由七条直线构成的星形。” 便签上的炭笔印已经有些模糊,但是能看出画它的人很认真也很用力。 林一岚问:“它有什么含义吗?” z顿了一下,说:“七,是一个很特殊的数字。” 上帝在第七天休息。 地狱有七君主。 人类有七宗罪。 “如果你通晓某种魔力,”z说,“七,也许就会是最吸引你的数字。” 第303章 林一岚只觉得困惑。对一个没有任何宗教背景的人讲玄学都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 z没有再说什么,转而看向了对面的牧时:“还要装睡多久?” 牧时睁开眼睛,笑嘻嘻的:“一岚,这是你朋友吗……” 他的声音古怪地一顿。 牧时忽然按住脑袋,头疼欲裂。 但只是几秒。几秒钟后,他的神色缓和下来,古怪的目光扫过林一岚和z,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z说:“看来你这位朋友,脑子不太好。” 牧时嘴角抽搐:“你攻击性真强。我惹你了?” z勾起嘴角,话音却依然是冷淡淡的:“上午,就是你去了正厅,对么。” 疑问的话语却用着平静的语气,比起询问更像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判。 牧时说:“没有,不是,你在说什么,哪里是正厅,我听不懂,今天天气真好。” z微微一笑:“牧时,请跟我来。” 牧时哭唧唧:“我可以不去吗医生。” 牧时确实去了正厅,还偷听到了医生们的话,可是z是怎么发现的? 还是说……z只是在试探? 反正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医生带走牧时。 被带走的病人,没有一个回来的。 林一岚说:“不是他!” z说:“哦?为什么?” z就站在林一岚身后,手指轻轻点着桌沿。 那轻轻的嗒嗒声让林一岚背后发凉,她脑子又是懵又是飞快运转,脱口而出:“因为他一直和我在一起。” 林一岚给了牧时一个“别怕我保你”的坚定眼神。 “磕嗒——” 牧时惊恐地看着碎裂的桌沿。 第168章 病房里的秘密7 “是吗?” z笑着问。 林一岚坚定点头,莫名有了底气,张口就来:“我回去以后,觉得害怕,就去找牧时说话。” “他就住在我旁边,我们站在门边就能看见对方。” z轻声重复:“站在门边,就能看见对方?” 林一岚咬牙继续编:“然后,我就一直跟他说话,他一直在我的视线范围里呀。” “连,连午餐,我们都是一起吃的。” “连午餐都是一起吃的。” z笑着说:“隔着两扇铁门,也要面对面地吃午餐吗?” 林一岚嘴硬:“对呀!这很奇怪吗?” 牧时捂脸:“林一岚,我的姐,求你不要再说了。” “……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 z的声音很轻,长眉下的乌瞳深得像幽黑的潭,泄露出隐秘的危险。 牧时直接别过头:“我去你别这么看我啊!”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嗒,嗒……” 黑色皮靴踏过腐旧的木地板,z绕过长桌,一步步走向牧时。 牧时说:“冷静,冷静,不要冲动,冲动害人,你醒醒啊哥!” “z!” k从阴影中走出。 “不要浪费时间。” 她眉头紧锁:“我们得快点去找那个人。别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了。” 林一岚听到k的声音马上心虚地低下头。 也许确实是事态紧急,k并没有发现眼前的病人正是上午应该被处理掉的,另一个偷听的家伙,只警告似的提醒z:“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z寒潭一样的眼,深深地看了牧时一眼。 像是在记住他的脸。 牧时说:“老天,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我的好兄弟,你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 听着两人的脚步声远去,林一岚才悄悄回头去看:“谁是你好兄弟?z医生吗?” 牧时表情复杂地看着林一岚:“你不认识他?” 林一岚反问:“我为什么会认识他?” “好好好,行行行。” 牧时头疼似的按住额角:“这都什么事啊……” 林一岚不知道他在经历怎样的世界观重塑,但看出牧时现在心态很爆炸,就乖巧坐在一边安静翻书。 牧时还在叨叨:“怎么会呢?” “难道我认错人了?” “我进来的时候,他明明早就去别的游戏了……” “这算什么事?” “会不会真是我认错了……” “也太像了吧?” “很有可能,黑核什么事干不出来?我兄弟会背刺我吗?那必然不会。” 牧时叨叨完了,勉强说服自己后,他兴致勃勃地坐到林一岚身边。 “一岚,”牧时端详了她一会,“呀,瘦了。” “好像也矮了。” 林一岚忧虑地问:“牧时,你是不是被吓傻了?” 牧时说:“我只能说谢谢你关心我。” 林一岚觉得哪里怪怪的,牧时好像对她又亲近了些。 他一直都表现得很自来熟,遇到危险也会袒护提示着林一岚。 但林一岚觉得直到现在,这个表面大大咧咧、对谁都笑眯眯的家伙,才有真正把她当作值得信任的朋友。 牧时说:“我看看这个七芒星……” 他还翻了翻那本故事集:“女巫,又是女巫。” 牧时说:“看来我们外头的林子里,真的得住着一个无所不能的女巫了。” “七芒星有什么意义吗?”林一岚问。 第304章 牧时思索着:“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西方宗教的某种象征……哎呀,超出我的知识储备了。” 牧时愤愤:“在红星的土地上,怎么能老搞别的外来元素呢?真是没有大局观!” “有很多说法哦。” 两人循声望去。 书架上,小豆趴在最上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她似乎是踩在阿台肩上,手中还拿着一个油汪汪的大鸡腿:“我听d姐姐讲过,七芒星每个角都代表一种东西。” 她扳着手指头数:“唔,风、火、水、土,光,暗……” 小豆咬了口鸡腿,幸福得眯起眼睛。 林一岚问:“还有一种呢?” 小豆“呀”了一声:“还有一种吗?” 又扳着手指头数:“风、火、水、光、土、暗……” 她数了几次也没数清楚。 林一岚叹口气,问牧时:“你怎么看?” 牧时盯着小豆。 小豆依然笑呵呵的。 牧时表情严肃:“她……” “她从哪搞来的鸡腿?”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林一岚直接问了小豆。 小豆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护士姐姐偷偷给我的。” “她说我乖,这是表扬我的。” “呀!”小豆慌了,“护士姐姐还说,不要让别人看见的。糟了糟了!阿台!快让我下去……” “砰!” “哗啦——” 小豆下去时摔了,连带着书柜上一整排的书也稀里哗啦地落地。 没有痛呼,但是林一岚和牧时听见她的尖叫:“鸡腿!我的鸡腿!” 阿台拉着哭哭啼啼的阿豆走了。 牧时思考着:“我今天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他细细回忆着:“早上遇到那些发疯的病人,我拉着你及时跑了。” “然后我就去找通往院子的路,绕着绕着绕回了大厅。” 他用手挡着,凑近林一岚,低声说:“接着,我看见那些医生,围着那几件沾了血的衣服,在……在做法?” “我没看懂,”牧时说,“他们嘴里嘀嘀咕咕的,然后手上在洒水,好几个人围着那些衣服!” “看着挺严肃的,氛围也很沉重,有些人还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牧时啧啧摇头:“然后啊,我估计那地方不止我一个在偷看,因为忽然有个医生大喊,有人!” “我还以为是我呢,我撒腿就跑。” “但是回头,发现他们追的是另外一个方向。” “我就回屋了。” 牧时说:“然后就和你一起来这个地方了。感觉没有什么特别的?” “为什么我会忽然想起来呢?” 牧时想不出结果,林一岚看着下巴睡觉时磕出的红印,忽然想起来什么:“牧时,你最近有做梦吗?” 牧时一愣:“有的。” 林一岚说:“我也是。你记得你梦到了什么吗?” 她记不住。 牧时说:“我想想……嘶,好像是有点怪。” 他说:“我刚才就梦见早上的事,可能还是太紧张了,我就梦见他们追我,还有人想砍我。真可怕。” “而且这几天……我也一直在做梦。” 牧时说:“好像只要一打盹,就会做梦。” 他的神情又严肃起来:“一岚,我教你一个催眠自己的方法,你试试。” “可以暗示自己记住梦的内容,”牧时说,“或者努力在做梦的时候,稍微有点意识,能控制一下自己。” 林一岚说好哦。 画着七芒星的便签掉到了地上,再捡起来时,上面的图案已经花了。 牧时说:“真脏啊这里的地板。” 又低头:“怎么还黏糊糊的?” 牧时和林一岚一起回头。 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些许不明液体,被他们毫无知觉地踩来踩去后,将本就脏兮兮的地板弄得更脏了。 两人勉强辨别着液体的流向,去找它的源头。 绕过几层书架,有个男人背对着他们。 是那个快两米的大汉,早上慌乱地抓着林一岚当盾牌,试图冲出食堂的家伙。 牧时谨慎地问:“兄弟,你又在干啥?” 大汉身体一抖,半晌,才颤颤巍巍地转回来。 “……你去挖煤了?” 牧时看着他脸上斑驳的灰黑痕迹:“还是你故意画上去的啊?还挺有艺术性。” 林一岚看见他的蓝白病服也是脏兮兮的,裆部明显湿了一大块。 林一岚沉默。 林一岚回头瞅那蜿蜒的水痕。 林一岚大惊失色,跳到一边,蹭地上的灰尘。 牧时说:“咋了?”甚至还蹲下碰了碰从大汉身边蜿蜒出的不明液体,想弄清楚那是什么。 林一岚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欲言又止,硬生生憋回去:“没事了。” 大汉贼兮兮地说:“你们听见了吗?” 牧时说:“你讲。” 他环顾四周,神情紧张,但是压低声音:“他们来了!” “他们也在这里……” 大汉蹲下来,用手蘸着墙角的灰:“快,你们也涂上!” 屋里本来就昏暗,他疯疯癫癫的巨大身影让林一岚觉得心里头毛毛的。 第305章 牧时倒是不怕。他直觉这个男人不是单纯地发疯,仿佛是有什么线索。 他耐心地问了几句,大汉嘀嘀咕咕的,只知道蹲在那里,一遍遍地往脸上抹灰。 “面具……” 牧时终于听到了几个关键字:“戴面具吗?” “你在戴面具?”牧时问,“为什么?” “舞会……” “舞会都要戴面具的!” 男人的声音太含糊,牧时费劲地听着,就在他专心致志时,蹲着的大汉忽然暴起,直接扑在牧时身上! “借我!” “把你的面具借给我!”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近两米的身躯不可小觑,大汉痛哭流涕百般恳求,牧时险些要被他闷死:“我哪里有面具?” 他挣扎的间隙里,对方长满长毛的大手直直抓向他的下颚。 “砰!” 第169章 病房里的秘密8 林一岚搬起凳子,砸在大汉身上。 对着后脑勺生生砸了几次,那人才一个抖动,昏厥过去。 牧时哭哭啼啼:“他掐我他掐我!” 林一岚把他捞出来:“他是想撕你的脸。” 死里逃生的牧时喘着气,悲愤地说:“我就知道我承担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帅气。” 林一岚觉得奇怪。这个人虽然身材高大,但一直表现的很怂,非常贪生怕死。 连危机降临,想活命的时候,也只敢逮着看上去最好欺负的小女生抓。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毫无预兆地攻击牧时? 牧时在对方身上找了找。 “什么也没有。” 他捞起大汉的手腕:“除了这根红绳。” 林一岚说:“我也有这个。” 牧时点头:“我也是,还摘不下来。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林一岚回想着:“护士们也有。” “医生……” 被白手套覆盖的指拉起她。 林一岚确定了:“医生也有。” 戴着红绳,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暂时没有头绪。牧时把大汉拖到书架边,还很坏心眼地擦掉了他脸上的灰。 “没有‘面具’了,这不得急死你。”牧时笑眯眯地说。 虽然在做坏事,但弯弯的眼睛看着依然很开朗,带着些许少年气。 活动时间要结束了,病人们不可以带走这个地方的任何东西。 护士们数了数人数,又分批把病人们带回去。 那个瘦得脱相的女人问:“傻大个呢?” 小眼睛男人说:“那个两米的?” 女人有点担心:“刚才就一直没看到他。” 小眼睛男人说:“是挺让人操心的,白长那么高,也不带个脑子进来。” 牧时觉得他们遇到的真不像同一个人。他把刚才的事情说了说。 女人叹气:“傻大个进来以后,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太好。” “他老说有人在他耳边讲话。” “一发病,就必须找点东西盖在脸上,不然就好像会死一样。” 护士听见他们的对话,安慰道:“没事的,他已经在接受治疗了。相信很快就会康复的。” 男人说:“最好吧。” 林一岚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们真有病啊?”她小声问牧时。 内容很不礼貌,但语气特别真诚。 牧时摇头:“我可没有。不管身体还是精神都健康的很。” “拉倒吧。” 护士幽幽说:“你要没病,来疗养院折腾干嘛?” 他们正要回房间,林一岚身后是一个胖胖的病人,笑呵呵的。 前头的人走走停停,后面的人就不时互相踩到一下。 林一岚对胖胖道歉,他笑呵呵地说没事。 胖病人好像反应比较慢,该停下的时候总会闷头又往前,他圆滚滚的大肚子撞到林一岚好几次。 但是他特别抱歉和礼貌,林一岚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后来,林一岚转头:“阿金,你的肚子……感觉触感变了。” 阿金说:“可能是中午没吃饱,现在变小了。哈哈。” 林一岚低头:“不是这个。” 牧时也凑过来:“阿金,你在这呆多久了啊?这个地方伙食那么差,真是难为你了。” 阿金摇头:“没什么的。我有肥胖症,就是需要在这里治病。” “这地方真能治病?” 牧时问:“怎么治的?” 护士反复对他们强调不要多嘴。但是阿金人很好,总是温和地和他们说话。 “一般,就是吃药。” “现在没有条件,不能做手术。” “不然我这个病,应该很快就能好。” 林一岚问:“病好以后,就可以离开了吗?” 阿金有些惊讶,说:“当然了。疗养院不会让健全的人在里面浪费资源的。” 牧时说:“那我要是没病……?” 林一岚也想知道。 他们都是健康的人,又该怎么证明自己没有生病,早点离开这个阴暗潮霉的地方? 阿金说:“小弟,你这个问题倒是问倒我了。” 队伍前方,有医生出现,用审视的目光观察着他们。 病人们像过安检一样,缓慢地向前移动。 第306章 阿金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扇风。 “小妹,我看你挺面善。” 他坐着笑的样子,更像一尊弥勒佛了。 阿金让林一岚叫他阿金叔,林一岚喊了一声,他笑眯眯的,竟然从兜里摸出一颗水果糖来。 “叔,我也想要。”牧时举手。 “没有了,没有了。”阿金依然笑呵呵的。 队伍缓慢地前进。 林一岚看见前方,病人们被分成了两个队伍。 一个队伍由z医生和k医生检查,另一队则是另外两个面生的医生。 林一岚嚼着水果糖,甜津津的味道散开。 阿金笑呵呵地看着吃糖的林一岚,过了一会,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个故事。” 阿金问他们,一个正常人进入精神病院以后,该怎么向医生们证明他不是精神病人,可以离开那里呢? 林一岚没听过这个故事。 牧时抿嘴,很快想到了答案:“服从医生们的安排。” 像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的那样,温顺、听话、按时吃药。 然后以一个痊愈的身份离开。 林一岚总觉得,阿金落在她身上的、温和的目光,像汪水一样沉积着更深的情绪。 快轮到他们经过那些医生了。阿金说:“走,你们先去。” 不算开阔的走廊两侧,四个医生堵在那里。 最末的z靠着墙,所有人里只有他没有持续地盯着病人们。 只是垂着眼,把玩着一个名牌,看上去很散漫。 所谓的检查,也只是病人们被要求缓慢地,从医生之中走过去而已。 牧时走在前面,他没有被阻拦,但是他不知道怎么想的,边走边试图瞄倚着墙的z。 z没有抬头:“再看一眼,就把你的眼睛挖掉。” 牧时说:“认错了!认错人了!” 林一岚经过时,k盯着她的脸。 但是她也没有被阻拦。 “哐当——” 名牌掉了,滑在林一岚脚前。 z依然靠着墙,静静地看着她。 林一岚先是警惕地回头,另外三个医生被声音吸引看过来,但是并没有多余的反应。看来这不是阻止她往前走的信号。 林一岚松口气,弯腰捡起那个名牌。 银灰的铁片上沾着绿色汁液,因为名字是一个字母,所以她猜测名牌的主人是一位医生——似乎还没有见过的h医生。 林一岚伸出手,希望他接过那个名牌。 他却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背贴着冷硬的砖墙,仿佛将自己融入了这个昏沉灰白的疗养院中。 额发下低敛的眉,乌哑的眼,若有若无勾起的嘴角,像在戏谑,又仿佛仅仅是惯常的、冷漠的袖手旁观。 林一岚瞳孔微溃,有什么画面与眼前这一幕重合。 “一岚?” 牧时嫌弃地说:“别理他,扔给他就行。”什么表情,以为自己开屏呢。 林一岚还在举着手。 这倒让z有些意外了。他慢条斯理地站直,接过那个名牌。 指尖相触的瞬间,林一岚猛地回神,触电似的收回手,又快步走向牧时。 牧时恨铁不成钢:“你怎么那么纯?就碰个小手,脸就那么红?” 她脸很红吗? z什么也没说。 z顺着牧时的话,暗自瞥了一眼林一岚泛着红的脸。 z甩着手中的名牌,什么也没说。 林一岚踮起脚尖,小声告诉牧时:“他有点像一个人。” 牧时眼睛一亮:“你说谁?” “不知道。” 林一岚说:“刚才忽然觉得,好像以前也有个人就这么站在我面前,看我伸着手。” 牧时陷入回忆,嘀咕:“亓越阳干过这事吗……” 林一岚自顾自地说:“我好像在哭。” 祈求着被拉起来,但从始至终,对方都只是冷漠地旁观。 牧时说:“额,虽然我很期待你能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但这件事还是不要归在他身上了。” “那你脸红什么?” 林一岚看着自己的手。 原来不是害羞。 是过敏。她全身都在隐隐发烫,白皙的皮肤上带了深深浅浅的粉色,乍一看只像是情绪激动。 而这时,他们身后传来连续不断的“噗嗤”“噗嗤”声。 “后退!” k大喊。 阿金依然笑呵呵的,慢慢低头。 他的肚子破了。 他像一个气球,开始往外流水。 不是血,而是透明的水。 慢慢的,他的指尖、眼睛、口鼻,都开始往外漏水。 k嫌恶地皱起眉:“原来漏了你。” 病人们的队伍站得很挤,另一名医生看着渗出来的水慢慢流开,神情严肃:“退后,先退后。” 水流得很快。 z说:“晚餐时间要到了。” k点头:“这些水一时半会也干不了,看来剩下的人,即使还没有碰到水,也赶不上晚餐时间了。” z平静地宣判了他们的结局:“都带走吧。”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牧时轻声说:“一岚,别看了,我们先走。” 林一岚不是会大哭大叫闹着要救人的性格。 她跟着牧时快步离开,但是频频回头。 被医生们包围着的阿金,倏的栽到地上,整个半身都融成了水,胖胖的脑袋立在一滩肉和水上,恶心又诡异。 第307章 但是每一次,林一岚回头,都会看见他在对自己微笑。 水果硬糖已经化了,甜味开始消散。 第170章 病房里的秘密9 牧时和林一岚赶上了晚餐时间。 护士说:“怎么只有你们两个?”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她好像并不在意答案,而是自顾自地关上了食堂的门。 灯影昏黄,为了补充光亮,他们点起了蜡烛。 食物和同桌人的面孔,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很模糊。 护士们沉默地开始为病人们分发食物和药品。 白色影子像一个个幽灵。 在这格外死寂的氛围中,零的出现让人觉得很安心。因为它很吵,小轮子咕噜噜地转来转去。 一个病人小声说:“真邪门啊,扫地机器人比他们还像活人。” 晚餐菜色很普通,一如既往地难以下咽。 牧时强忍着吃完了,还劝林一岚放宽心:“毕竟身体要紧,能多吃口就吃口。” 林一岚说:“牧时,你看,门边有影子。” 模糊的烛光中,门上若隐若现的长影子安静又诡异。 牧时眯着眼睛:“它们……在动?” 是在拦截在这个时候还没进入食堂的人吗? 修长的黑影头都快顶到天花板,似乎漫无目的地,在食堂门口游荡。 牧时轻声说:“我去看看。” 林一岚也要去。 牧时还有点惊讶:“可能会很危险。” 林一岚困惑地瞧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牧时明明对她很亲近,却仿佛一直把她当做与自己非常不同的“另一种人”。 林一岚说:“可是我也很好奇呀。” 牧时看着她,笑了一下:“好吧,那我们一起去。” 护士们聚集在一起说些什么,病人们乖巧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吃饭。 林一岚和牧时就悄悄溜达到门边,牧时轻声数了三个数,门被拉开一条缝。 他和林一岚一个费力弯腰,一个小心蹲着,就这么一上一下地透过门缝看外面。 “你看到什么了吗?” 林一岚摇头:“什么都没有。” 牧时脑袋后退:“真邪门。你看,门上明明还有影子。” 但是从那条小缝看出去的幽暗长廊中,却是一片空荡荡。 牧时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眼,“咦”了一声。 他说:“一岚,你试试眯起眼睛。” “要是能带点眼泪更好,”牧时说,“奇怪……这样看过去,就能看到东西了。” 林一岚也打了个哈欠,有浅浅的水汽蒙上眼瞳。 短暂的几秒中,她看到门外站着五六个人,都是近天花板的身高。 修长得几乎可以说是狭长的身躯,在游移的过程里,轻轻颤抖着。 除了奇怪的比例,他们与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正是如此,那些狭长的躯干、藤蔓一样的四肢,以及配合椭圆长头的怪诞五官,让他们看上去有种冷静的恐怖。 牧时忽然嘻嘻笑了:“一岚,你看左边那个家伙。” “他像不像那个z医生?” 林一岚看过去:“是有点喔。” 牧时说:“他的鼻子变得好长哦,像驴。” 林一岚点头:“像的。” 牧时说:“眼睛的形状也好像z医生,简直是等比例放大……但是看着好好笑。” 他给林一岚来了一段“眼睛瞪得像铜铃”,歌声未落,牧时疑惑地说:“他怎么动了?” 牧时凑近门缝,聚精会神。 突然,一双冷冷的眼出现在门缝另一侧。 鸦黑的瞳珠像自夜空中诞生,里头微弱的光亮则宛如被冰封的星子。 那瞬间牧时以为那双眼洞悉了他所有秘密,一种冷冰冰的恶意、威胁似的、如凶厉毒物自脚踝向上缠绕,让牧时的本能敏锐地发出警告——这种本能如此熟悉,他曾无数次地这样规避掉黑核中的危险—— 牧时急剧后退,与此同时,门缝中穿入一只手。 被白色手套覆盖的修长手指狠狠扼住牧时的喉咙。 牧时发誓那瞬间他感受到了对方毫不掩饰的杀意。 但那股力又渐渐小了,牧时剧烈地咳嗽着。 一切发生得极快,林一岚想不到只是几秒,牧时就已经在生死线上劈了个叉。 她扶着倒地的牧时,门缓缓打开,缝隙扩大到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z医生站在那里。 他凌厉的白色制服依然保持着无紊乱的线条,与灰白单调的养老院有种莫名的融合相衬。 林一岚抬头,对上了对方乌色碎发下,微垂的眼。 “……” 林一岚警惕地拽着牧时往后挪:“你要伤害我们吗?” 顿了一下,z医生看着他们,轻声说:“别做不听话的病人。” 长靴嗒嗒敲过陈旧的地板,他走进食堂,反手关上了门。 食堂中,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吃饭的病人、忽然沉默的护士,所有人的动作都被按下暂停键,只注视着忽然出现的z。 他在那么多目光中保持着神态自若,偶尔冷淡地偏头一瞥,反而让人心生莫名的畏惧,先一步逃避他的目光。 林一岚问牧时有没有事,牧时边咳嗽边说没有。 “我想起来了。” 牧时说:“墙那边有个镜子,我们刚才看到的是他在镜子里的倒影……” 第308章 “太离谱了!” 牧时觉得很震惊:“他们有病吧?为什么要在食堂旁边装一面哈哈镜?” 林一岚和牧时回到餐桌边。 重新对着那些寡淡的食物,牧时捂着脖颈嘟囔,林一岚则是陷入思考。 她小声说:“牧时,如果疗养院以前是个庄园的话,你觉得这里会是什么屋?” 牧时环顾四周,破败的墙壁、陈旧的装饰、埋头吃饭的穿着蓝白病服的人,叫人看不出什么线索。 林一岚戳戳盘子里的白米饭:“我觉得会是书房之类的私人房间。”不会是前后厅之类的。 这是牧时意料之外的:“为什么?” 林一岚说:“那边有一整面墙的窗户。” 从斑驳黯淡的玻璃望出去,能看到那座漂亮的、色彩斑驳的花墙。 如果是林一岚,她会很希望能在一个让人心情愉快的角落里,享受一个人的宁静——尤其是在这种处处充满灰白死寂的牢笼。 “啊?” 林一岚继续说:“墙上的镜子,看着不像是疗养院自己装上去的。他们也没有理由这样做。” 牧时思考着:“而且只有这个地方有镜子……我记得有两面。” 林一岚说:“如果镜子在宴厅附近,也许是为了来往的客人们准备的。” 牧时眼睛一亮:“但它不是。所以它有问题!” 晚餐时间结束后,在被护士催着回到房间之前,他们飞快奔到走廊上。 一面镜子在靠近食堂的墙上,另一面却在更远的地方。 牧时用衣袖擦了擦脏兮兮的镜面,镜子里变形的人像跟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牧时说:“这边这面,比那边那面,要干净很多诶。” 林一岚猜测:“是谁来食堂吃饭的时候,为了照镜子擦的吗?” “有可能。” 两人对着哈哈镜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小豆路过,挤到他们中间:“你们在看什么!” “呀!” 小女孩被镜子里扭曲的自己吓到,哭哭啼啼地喊“阿台救我”。 影子似的男人默默抱走她。 林一岚镜子里小豆远去的影子。 林一岚忽然蹲下来,用小孩子的视角,去看那面镜子。 牧时则是忽然发现,镜子是可以移动的。 它并非死死固定在墙上,而是有一根奇怪的轴,非常用力的时候,镜子可以绕着轴慢慢地转。 林一岚盯着哈哈镜中变换扭曲的景象。 转动到某个角度时,她忽然拉住牧时。 镜面上一处灰渍,忽然很像一个小小的标记,指向另一边的图案。 两人的目光同步看过去。 哈哈镜倒映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图形。 林一岚陷入思考。 牧时表情严肃。 林一岚微微皱眉。 牧时瞪着眼睛。 林一岚摇头困惑。 牧时懵逼破防。 “直接给我一拳吧不然。” 牧时痛苦地按着脑袋:“这是需要解密吗?” “核啊,我的宝。” “能不能不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给个痛快不行吗?” 牧时说:“反正你也就是想要我的命,直接变个怪物出来跟我打一架不行吗?为什么每次都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不会还觉得自己很聪明吧?不会吧?你不会还觉得你是个有趣又很有深度的黑核吧?” 林一岚听不懂他的意思,但是她说:“说别人坏话的时候,要小心被听到喔。” 牧时说:“这你放心,我总不能傻到当着黑核boss的面讲黑核的坏话。” “哦?” “boss?” “哥哥你说什么?”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牧时捏拳。 似笑非笑的z医生,懵懵的林一岚,和去而复返的小豆。 在一种后知后觉的不详预感里,牧时说:“我什么也没说。没错,是你们三个人同时听错了。” 小豆欢快地跑回来:“我知道这是什么了!” 她神秘兮兮地“嘘”了一声,手掩在嘴边,大大的眼睛被哈哈镜扭曲得更大了。 第171章 病房里的秘密10 “阿台说,这是藏宝图!” 小豆不满地回头,对一直把手搭在自己肩上的男人说:“你掐我那么重做什么?” 阿台低头。 小豆生气:“我就要说!” 又心虚了一下:“你又没说,不可以告诉别人。” 她是一个藏不住事情的小孩,知道一点东西就忍不住对周围的大人炫耀。 如果是地图的话…… 林一岚好像看出来,周围的装饰再经过哈哈镜后,变成的扭曲线条是想表达什么意思了。 但是地图只有半张,剩下半张在另一面镜子里。 但是z说:“放风时间已经结束。” “你们该回去休息了。” z身后,护士正带着病人们出来。几十个蓝白病服的人跟在护士们后面,在昏黄的灯光下,这一幕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小豆说:“我知道!要早睡早起!” 她蹦蹦跳跳地加入病人的队伍,又回头,天真地问林一岚和牧时:“姐姐,哥哥,你们怎么还不动呀?” 两人也只能跟在队伍里回屋。 第309章 队伍里,下午说过话的男人悄摸混到了牧时身边,低声说:“我也想起来了。” 牧时说:“全部?” “对,都想起来了。” 牧时用气声问:“那你能打开你的系统面板了吧?你的任务是什么?” 男人犹豫了一下:“找到一个病人。” 牧时松了口气。 他打开自己的系统面板:“我也是。” 【欢迎来到(x的疗养院)】 【副本难度:a】 【通关条件】 【x的疗养院坐落在一个遥远的森林里,它只为一个病人服务。你将找出真正的病人,并且治愈病人。】 男人也松了口气,抱怨了几句:“幸好失忆的时间不长,不然我真怕自己一无所知地找死!” 牧时问:“谁是病人,你有头绪了吗?” 林一岚跟在他们身后,默默听着。什么叫通关条件? 男人说:“没有啊!怎么才算真正的病人?” 牧时说:“兄弟,看你坦诚,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了,我反正是没病没灾的,病人不在我们这边,在你们那边不?” 他又补充:“任务就是找人、治病,可没有什么打打杀杀相互猜忌的剧情,我们也不要给自己加戏了,快点结束这个本吧。” “毕竟这里的菜真的好难吃。” 男人赞同地点头:“天天待在这个破疗养院,也能把人逼疯。” 他很老实地说:“我也不瞒你了,我真的有病,是肚子疼,时不时就抽疼一下。” “……那你是病人?” 男人说:“小知也有病,她头疼。” 牧时说:“你们为啥疼?” “不知道啊。” 男人忽然诡异地盯着牧时:“会不会……病人其实是你?” 牧时说:“虽然我真的没病,但我不否认有这种可能哈。” 可是目前,身体健康的人,也不止牧时一个。 男人捂头:“这个地方少说有几十个病人吧?我们该怎么找?” 两人又窃窃私语一阵,口头定下合作的想法,各自说了些猜测。 男人走后,林一岚问牧时:“你怎么不告诉他镜子的事情呀?” 牧时说:“亓……有个人一直警告我,对任何人,都不要投入百分百的信任。” “总得留点东西在自己手里。” 林一岚忧郁地说:“我也不能被你百分百信任吗?” 牧时说:“你不一样嘛。” 林一岚摇头:“我怎么感觉,你只是在唬我,说好听的糊弄我。” 牧时点头:“那也是。” 林一岚说:“你连多骗我一句都不肯!” 疗养院里灯光总是很暗,天黑之后会显得格外阴沉。 零照常一屋一屋地道晚安,做最后的清点与整理。 牧时很烦它:“扫地机器人就扫地嘛,为什么一定要对我唱那些小孩子才爱听的歌?” 零细声细气地说:“牧时,这是为你好。晚安曲可以让你平心静气呀。” 牧时说:“听你唱歌只会让我心梗。” 零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哭哭啼啼地跑出去了,几分钟后,传来牧时愤怒的大喊:“你又偷我抽纸!” 零转着小轮子来找林一岚求安慰。 林一岚听着它的痛诉,轻轻点头,又把它抱起来,揉揉它冷冰冰的铁皮脑袋。 零就一下子被哄好了,干巴巴的电子音甚至有点粘糊:“一岚,最喜欢你了。” 灯一盏盏熄灭。 破败的疗养院陷入死寂的黑暗。 林一岚回忆着镜面里的半张地图,慢慢陷入睡梦中。 ……她听到清脆的鸟鸣。 扑棱翅膀的声音无比生动,有毛茸茸的小动物踩过她的指尖。 “林一岚!” 小松鼠吸吸鼻子,胖乎乎的身体一抖一抖的:“天都黑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林一岚环顾四周。 入夜,动物园亮起了灯,嘻嘻笑着的游客们漫步在各个园区里。 她独自坐在小山坡上,小松鼠歪着脑袋,在她身边蹦来蹦去。 胖乎乎的老板嘿嘿笑了:“这次把印章藏在湖水里,我不信他们还能找得到!” 他嘀嘀咕咕了一阵,大尾巴一摆,又问林一岚:“你还待在这干嘛?” 他狐疑地问:“你不是该走了吗?” 林一岚说:“别催啦。” “我叫人来接你?” “不要。我自己会走。” 小松鼠鼻子抖抖,知道林一岚是嫌弃自己话多,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林一岚想去买一个冰淇淋吃。 可是出了意外,今晚有员工溜进园区里,放出了一大批惊慌失措的小动物。 出栏的小猪仔惊恐地四处逃窜,游客们更加惊恐地拔腿逃命。 那个大大的冰淇淋球还是掉在了地上,“啪嗒”一声,漂亮的颜色散了,会有点像溅散的烟火。 “等等!别用那个道具!” “劈啪——” “它好贵!我叫你别用啊——” “不行啊!他们追上来了!” “好多npc在后面!” 视界忽然消失,整个动物园好像陷入了一片黑暗。 人群越发恐慌,推搡着四处逃跑。 “欸,真的有用诶,他们好像全都看不见了。” 第310章 “这个道具真强……” “这可是我重金买来保命的你居然现在就用了我恨你我好恨你……” 人流里,她被挤得连连后退,险些摔在地上。 幸好有人扶住了她。 她茫然地伸出手,抓到对方的帽子。她很熟悉那些材质,她知道面前是戴着红色帽子的某位主管。 “谢谢你。” 林一岚小声说:“我看不见了,你也是吗?” “……不。” 他说:“我能看见。” 林一岚“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他:“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 “好,”他说,“去哪?” 林一岚的手本来很信任地搭在他的手臂上,听到他的问题,竟意料之外地一缩,又仰头看他。 但是她看不见。无差别致盲的效果持续得太久了。 她漂亮的、却空恍的眼瞳,清晰地倒映着面前人缓缓摘下帽子的动作。 他问:“你想去哪?” 她含糊地应了声,慢吞吞地往后退。 “怎么了?”他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也有些茫然和不解。 黑暗让林一岚很没有安全感,可是面前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可以无条件信任的动物园主管。 新来的一批员工里,也有那么早就拿到红色帽子的人吗? 林一岚说:“没事了,我能看见了。” 她眨眨眼,微微一笑,很自然地转身,走进拥挤的人流里,和他们一起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直到人群又渐渐散开,失去视线的游客和工作人员们不得不用新的状态延续原定的轨迹。 天空响起轰鸣,她离烟花很近。 “你好,”有人问她,“你也是在排队等摩天轮吗?” 刚听闻发生了骚乱的老板给她打电话:“你在哪?” “她来接你了。” 老板催促着林一岚。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声音听着很遥远,像来自遥远的风蚀的溶洞。 “一岚,先上摩天轮吧。” 女声显然对老板有很多不满:“外面很乱,你不要跑出去。” 老板心虚地嘀咕:“我又不知道那些家伙手里有这种东西……” “哎呀哎呀,没事没事,”老板习惯性地画大饼说,“你先上去,我已经叫所有人往园区集合了!等你下来,也差不多都抓住啦!” 女声冷笑:“你最好是。” 电话没有挂断,林一岚安静地坐在舱边,烟花的爆裂声越来越近。 女声说:“你这座摩天轮,建得真是漂亮。” 老板在那里算这次能得到多少饲料,闻言气鼓鼓的:“快别说了,那玩意中看不中用,是那片最耗电的!” 女声问:“那你干嘛还建一个?” 老板哼气:“你问她咯。” 林一岚眨眨眼。 女声说:“哦,我想起来了,一岚小时候不会飞,但是很喜欢往高处爬。” 林一岚小声说:“我现在也不会飞。” 老板说:“我本来说装一个跳楼机就差不多得了……你看。跳楼机还很方便我藏印章,简直是一举多得。” “真不懂小姑娘,”小松鼠摇摇尾巴,扫过电话听筒,嗡嗡的,“摩天轮,有哪好嘛?” 第172章 病房里的秘密11 摩天轮有什么好的? 女声随口问林一岚。 她静静地坐在舱边,烟花爆裂时,会有彩色的光照亮她清剔的眼。 “……那个时候,看了几个故事。” 林一岚说:“觉得摩天轮很漂亮,很浪漫,所以也想要一个。” 狭小的舱体,不会挤进太多的生物。 坐在窗边,能看见很漂亮的烟火。 光亮起时,玻璃上倒映的人影,看上去很近。 而且这座摩天轮有很特殊的设计,在到达最高处时,舱顶的玻璃会打开,视觉上人将无比接近正上方的烟火。 在沉浸于璀璨光亮时,就会有火星跃入,足以烧断里头人的半截头发或衣服。但只是一个吓唬游客的小恶作剧而已。 女声被这天真又幼稚的答案逗得笑起来:“还真是个小姑娘。” 林一岚垂下眼睛。 “这么一看,还是跳楼机好点。”女声结合着动物园的特性建议着,发出带有浓浓恶意的笑声,“如果你当时建的是个跳楼机,说不定现在会成一个很经典的景点……哈!” 松鼠跟着发出咯咯的笑:“跳楼!跳楼!” “一岚,快要落地了吗?” 林一岚轻轻“嗯”了一声。 “那就快点下来吧。” “外面的人也清理的差不多了。” “你自己过来,我们在出口等你。” “说起来,你现在应该看得见了吧?” 迟迟没有等到林一岚的回答,女声“喂”了几声。 已经过了最高处了,摩天轮离地面越来越近。 林一岚挂断电话,玻璃的倒影中,她在看外头的烟火,那个人的视线则始终放在她身上。 听到最后的几句话时,他一怔,瞬间明白了什么,浓稠的眉眼缓缓、缓缓地压下,糅合着乌哑沉默的愕然。 而他的身影也在消失淡去。 见状,林一岚倒是松了口气。 “……不是都叫你走了吗。” 第311章 她的声音轻轻的。亓越阳的手穿过了林一岚的身体。 他抓不住她。 “真不知道你怎么胆子那么大的,还回来了这里。” 林一岚用手指戳玻璃,蔫蔫的:“好吧,是他骗我。你没有约我来坐摩天轮,是他想逗我玩,才骗我去松园等你。” 真讨厌那只松鼠。 快要落地了。 林一岚又说:“亓越阳,我才不稀罕你陪我坐摩天轮呢。” “我是想要你走啊……” 舱身打开,地面的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血臭味。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椅子上,只剩下一点火星撩下的帽檐灰烬。 离开摩天轮,林一岚孤身穿行在游客的人流之中,自言自语:“真是的,离我越远才越好嘛。” …… 林一岚从噩梦中惊醒。 病服被冷汗浸透,冷白的月光自窗外穿入。 林一岚看见床下,不知何时渗进了黑色的雾。 手穿过浓雾,好像没有什么异样。 疗养院里是死一样的寂静,恍惚间她以为这个地方只有她一个人。 林一岚试探着去碰那扇铁门。门开了。 她第一反应,是想去找隔壁的牧时。 但是牧时不在。 走廊上,所有铁门都是开着的。但是里头一个人都没有。 房间外的地面上,有粘腻的水痕。 她顺着水痕,一路往前走,很意外的,在转角看到了许多影子。 安静。 移动的黑影。 扭曲的、膨胀的、气球似的人形。 那些人像被开了个口子注入大量的气体,皮肤撑得蔓延出乌青纹路,变形的肢体上松松垮垮地套着被撑破的蓝白病服,有透明的液体从鼓囊的肉下流出。 林一岚看到了白天跟他们说话的女人, 那个时候她对着林一岚微笑,但现在她成了一个人肉气球,跟随着其他人漫无目的地漂浮。 林一岚转头。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膨胀黑影,一直鬼一样的悄无声息跟在她后面。 突然的惊惧没有使她惊慌失措地尖叫,但身体像被下了禁咒,呆呆地站在原地。 气球人的眼眶也被吹大了,对比之下,瞳孔小得滑稽,红黄的肉牵连着随时会滑落的瞳孔,很恐怖地半吊不吊在脸上,就这么近距离地盯着林一岚。 林一岚捂住嘴。 她慢慢后退,贴着墙壁,为气球人让路。 她闭上眼睛。 心跳如鼓。 几秒钟后,再睁开眼时,跟在她身后的气球人已经越过她,走到了前面。 林一岚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另一个方向。 她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牧时他们似乎是带着某种目的来到这个疗养院的,可是林一岚不是。 但是她忽然听到钟声。 午夜,古老的时针停在某个数字,嗡鸣的钟声如同鬼魅低语。 林一岚忽然想到刚才的噩梦,她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但是总在避着一双灰色眼睛。 ……梦里,她最后躲到了那座钟里。 紧闭的木门透进一丝光,她在心里数数,以为可以出去的时候,那双灰色眼睛猛地出现,吓得她立刻惊醒。 她记得前厅和食堂之间的长廊上,也有一座钟。 “姐姐!” 一个小小的声音叫住她。 小豆从门后探出脑袋,怯怯的,头发乱成一团。 不远处正有几个游荡的气球人,小豆不敢离开房间,用气声焦急地问她:“你有没有看到阿台?” 林一岚摇头。 小女孩恐慌地咬住指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安:“我们走散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话,林一岚慢慢了解到发生的事情。 应该是几个小时之前,所有人睡下后,某个方向忽然响起尖叫。 最初只是几人被吓醒,也许埋怨了几句,也许还凑到窗边去看。 但情况很快变成一种莫名的危险,黑色的水从门下渗进房间,又升腾成浓臭的雾气。 “他们,他们忽然变得好大好大……” 小豆声音颤抖:“还流了好多血,黑色的血。” “阿台让我快跑,”小豆紧紧抓着林一岚的手,“大家都想跑出去,但是找不到路。” “我躲在这里……” “那个哥哥!” 小豆说:“他也在,但是他、他受伤了,就在那边睡觉,还说梦话。” 是牧时。 牧时倒在门边,闭着眼,眉头紧蹙。 林一岚凑近,听到他在说:“别走。” “别扔下我……” “求你……” 小豆说:“我叫不醒他。姐姐,他是怎么了?他生病了吗?” 生病…… 什么病能把人困在梦中呢? 林一岚回想着这几天的种种。 什么病能让人忽然发疯,大笑不止? 什么病能让人化成水,或是变成气球? 护士和阿金都说过,没有病的人,是不会来这个疗养院的。 如果牧时的病症是噩梦…… 那她的病会是什么? 林一岚心中升起一股未知的危机感。 牧时也许会因被困噩梦死去,那她呢?跟随在她身后,死亡的阴影下,笼罩着的又是什么秘密? 第312章 “姐姐!你去哪!” 小豆很害怕:“我们一起待在这里好不好?天亮!等天亮以后,护士姐姐会来找我们的!” 林一岚说:“我就是要出去找护士。” 她顿了一下:“如果你害怕,可以跟在我后面。” 但是小豆无论如何也不敢离开这个房间。她大大的眼睛恳求着林一岚能留下。 林一岚心中有种模糊的预感。 ……如果不是做了那个梦,这个时候,她也许还会独自熟睡着,尽管外头一片兵荒马乱。 等到天亮,一切可能恢复如常,也可能变得更糟。 她会更加被动,最重要的是…… 好像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去独自接触那座钟。 小豆不可思议地看着林一岚的背影:“姐姐!” “别出去啊!” 她焦急又害怕,不敢走出房间,只能站在门边,用气声喊着林一岚。 小豆跺脚,这时牧时又说起了梦话,她害怕声音引来外头的气球人,只能先把门关上。 林一岚注意到小豆很害怕那些怪物。 但是她以为只要不发出太大的声音,怪物就不会注意到自己。 可是事情显然不会那么简单,走廊里住了那么多病人,总不至于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一点。 气球人被鼓起膨胀的五官很恐怖,但除此之外,没有能吓唬到林一岚的地方。 她顺利地看到了那座钟。 午夜,只有冷白的月光淋进疗养院,远处的怪物身影有些模糊。 座钟依然古老又陈旧,曾经镶嵌着宝石的壁身,只剩下凹凸不平的木纹。 走到那座钟背面后,林一岚猛地看到了月光下的憧憧人影。 好像是……穿着白色制服的医生们。 月亮是冷白的,疗养院外的枯林有着遮天蔽日的枝干。 他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那座巨大的花墙周围,淋着冷白的月光,雕塑似的沉默。 像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林一岚小心地爬上座钟,打开背面的一块木板。 如黑黢黢的深洞。 玻璃倒映着她的身影。 重复那个模糊的梦境,她伸出手,然后会从里头找出什么东西…… “这么说的话——” “这一切,依然在您的预料之中吗。” 第173章 病房里的秘密12 聚光灯下,舞台中央,妆容夸张的演员们扬起大大的笑脸,肢体如断截木偶僵硬。 戴着黑色礼帽的男人坐在观众席中央,身边说话的人披着斗篷,看不清身形与面容。 更奇妙的是,它的声音也很模糊,听不出音调的变化,也无法在脑海中留下音色的印象。 林一岚甚至不确定对方是男是女。 提琴悠扬的声音响彻在剧院上方,伴随着优美的和声。 男人微微笑着,专注地欣赏舞台上的戏剧。 黑斗篷看了一会:“是新剧吗?” 男人微微颔首。 “叫什么名字?” “六……”男人的声音低了下去,隐没在高昂起来的音乐中。 黑斗篷没有听清,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您有着世界上最华美的剧场,”它说,“相信里头的每一部戏剧,都有着无与伦比的魔力。” 男人微笑,灰色眼睛依然注视着白昼一样的舞台。 “我们在这待了很久,”黑斗篷意有所指,“我注意到她没有出现。” “小孩子总喜欢到处乱跑。” “这么说,您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了?” “这很重要吗?” 男人的神情微微严肃:“你现在需要看到她吗?如果是这样,我马上派人去找她。” “这倒没有。” 他们的对话好像带着某种隐秘的暗示,只有彼此心知肚明。 “一切都很好,依然很好。” “只是……” 黑斗篷耸肩:“有东西,从‘那里’逃出去了。” 男人说:“恕我不明白。” “‘那里’,有很多人吧。”他说,“人们总是来来往往的,为什么会说‘逃’?” 黑斗篷好像笑了一下:“您看,您在跟我装傻了。” “您很少这样,”黑斗篷说,“实际上,在我的记忆里,这仿佛是第一次。” 男人有些讶然不解,又好涵养地微微一笑,做出倾听的模样。 黑斗篷说:“她在那里,藏了样东西。我想,您不会不知道吧?” 男人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表情分明在说,“愿闻其详”。 “请不要对我装傻,你知道的,这种伎俩也许个别聪明的人类能使用成功,但对你我毫无意义。” 男人说:“我确实不明白你的意思,不如你亲自检查一下我。” 黑斗篷笑了:“您在用激将法。” 男人摘下黑色礼帽,做出一个彬彬有礼的邀请手势。 下一秒,他的肢体陡然变得僵硬,像一个人被瞬间定身成木偶。 黑斗篷轻而易举地摘开他的半边头骨。 音乐声停了,剧场里无比的安静,林一岚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不知过了多久,演员们又缓缓开始动作,优美的和声在大厅上方回荡。 “……啊,”黑斗篷叹了口气,“那看来,确实是一个误会了。” 第313章 它又觉得不解:“那么她是怎么把那个东西带进去的呢?” “如果不是你的帮助。” 男人说:“也许是其他人伸出援手。你知道的……” 他轻轻叹口气,无可奈何似的,“狡猾的小孩子,总是能找到可怜他们的大人。” “那我需要去的地方,就会很多了。” 男人微笑:“可是你先来了这里。” “为什么呢?” “我想,我不该成为你最怀疑的人。” “您当然不是。”黑斗篷说,“实际上,我来拜访您,是为了另一件事。”它取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 林一岚看到那是一块很小的,形状不规则的深色碎片。 “小心。” 黑斗篷说:“您手上有伤口,还是不要直接触碰它。” “它有什么作用?” 黑斗篷轻声说:“它可以,偷窃你们身上,最重要的东西。” 林一岚模糊地意识到什么,男人被烫到似的,将小碎片一下丢了回去,惹得黑斗篷闷声连笑。 “别怕,别怕。”黑斗篷安抚着愠怒的男人。 “我只是来提醒一下你。” “虽然危险,”它说,“但是不必担心。” 黑色碎片在它掌心中移转,发出微弱的光。 在那道光里,林一岚看到碎片化的往事一闪而过,难以想象的信息量在几秒钟内透射而去。 “人类,人类……” 它发出一声喟叹:“我喜欢他们天真的勇敢。人类的愚蠢,与偶尔闪烁的智慧,都比乌里山上的雪还要纯粹。” 男人说:“乌里山是我们同胞的坟墓,坟墓上的雪怎么能用纯粹来形容。” “不能吗?” “好吧,我不懂这个,这些形容,都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我不建议你嘲笑他们,”男人撑着手杖,目光又落回舞台,“他们确实可以摧毁你……也摧毁过你。” “是的,所以我也是抱着一种谨慎的姿态,去追来了这块碎片。” “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它轻缓的、飘渺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盖过了那些动人的音乐,寒针一样的刺过林一岚的耳朵。 “……是一样的。” 它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恶意,尾音带着古怪的颤动:“他们自以为找到了最有力的武器,但这些东西,归根结底,和过去的,是一样的。” “一样的……哈哈……” “你不知道,那些人有多洋洋得意。” “他们小心翼翼,谨言慎行。” “规避着我的耳目,甚至不惜用命来堵。” “结果,是一样的,哈哈……一样的……” 男人露出了然的神情:“那么,你不必再害怕了。” “害怕?” “您胡说什么?” “我们会感到恐惧吗?” “别忘了你我才是……恐惧之源啊。” 男人不置可否,又问:“既然如此,你来找我做什么呢?” 黑斗篷递上那块碎片,尽管知道自己会是安全的,男人依然嫌恶地扫了一眼,避开不愿意接触。 “我喜欢捉弄蝼蚁。” 黑斗篷慢慢地说:“所以,我打算为他们精心打造一个游戏……” “在那里,他们将品尝胜利的喜悦,也许还会有击败我的快感。” “然后猛地又发现自己,早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他们所拥有的一切。” “……没错,”它絮絮低语,“我说的是,一切。” “谁?” 黑斗篷忽然回头。 聚光灯熄灭,下一秒,他们头顶亮如白昼。 在那转瞬即逝的暗与亮里,椅面人影闪烁,林一岚仓皇蹲下,反光的皮革面中,她看到了那张藏在黑斗篷下的脸—— 她不会认错。 那张脸,和她的一模一样。 …… 玻璃面上,倒映着她的脸,有些苍白,带着浅淡的水痕。 林一岚恍惚了一下。 玻璃外,是永恒不变的黑夜,雪花飞舞。 意识回笼,她后退一步,记得窗外的黑夜,象征着没有亮灯的观众席。 林一岚指尖微颤,又轻轻触上玻璃上自己的影子。 那个人有着和她一样的脸。 但林一岚很确定,它不会是她。 她应该认识那是谁的,正如她躲在后面的观众席上,看着戴着黑色礼帽男人的背影时,慢慢想起他是谁的一样。 灯光变黯了,这一部戏剧已经结束,观众们无声地催促着林一岚的谢幕。 林一岚想离开这座娃娃屋。 但她又忽然,在镜面的倒影里,看到另一个人。 亓越阳。 ……是亓越阳吗? 林一岚想,如果那个人可以变成她的样子,那么,它也一定能变成亓越阳的模样。 如果它存心想欺骗和戏耍他们两个人…… 林一岚目光一冷。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知亓越阳也小心这一点。 “一岚。” 他说:“是我。” 短暂的沉默后。林一岚摇头:“你骗我。” 亓越阳微怔。 “你不会回来的……” 林一岚慢慢确认了这是一个精心编造的谎言。 亓越阳说过他们还会再见。 第314章 但那是一个谎言。根本没有人能在剧场里,再次选到同一个娃娃屋。 ——“我会把你介绍给我所有的朋友。” ——“还有很多游戏,我们一起玩。” ——“我会一直记得你,我不会忘了你。”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不要怕。” ——“我会去找你。” “你骗我,我知道你骗我。” 林一岚闭上眼,那个人从身后抓住了她的手。 尽管知道对方不是真正的亓越阳,她还是忍不住为相碰的体温触动。 “你可以留下来吗?” 她想,如果那个家伙要扮演亓越阳,应该也会给出亓越阳要给出的答案。 但是她又很快摇头:“不,我不要你留下来。” 林一岚挣脱开,挣扎的时候,袖子上的金属装饰划破了对方的脖颈,斜出一丝血痕。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为她的躲避感到困惑不解。 林一岚说:“亓越阳,你到底在哪?” 她的眼前浮现出刺眼的光束。 有人毫不犹豫地冲向她,攥住她的手。 但一切很快消失,光亮退后,她无法选择地被永恒的黑暗与寂静包裹。 失重感忽然袭来。 ……林一岚摔在了地上,手心被擦破了皮。 她疼得“嘶”一声,一双乌靴停在她面前。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出乎意料的、又好笑地低头看她。 “你不会……”z说,“连偷看都站不稳吧?” 第174章 病房里的秘密13 “……你又哭了?” z蹲下,又低头看着她:“又是谁惹你了?” 林一岚摇头。只是因为突然的痛,而引起的生理性的泪而已。 z忽然抓着她的手腕:“流血了。” 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又不知从哪变出几根医用棉签,为林一岚消毒。 林一岚懵懵地看着他流畅的动作:“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z撩起眼皮,不冷不热地扫了她一眼:“你猜猜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林一岚觉得有点尴尬。她总是默认z就是个在疗养院作威作福的大反派而已。 “伤口不深,不用包扎。”他干净利落地完成手上的事,又把林一岚捞起来,“怎么跌下来的?” 并没有问她为什么爬上座钟的事。 林一岚说:“睡着了,就,就掉下来了。” “睡着了。” z叹口气,指着窗外:“看到那些家伙了吗?” 月亮下一动不动的,雕塑似的医生们,正三三两两地站在花墙下,都面向着他们。 林一岚莫名背后发凉。 z问:“睡得好吗?” 林一岚很老实地说:“还可以。” z按住额角:“我是想阴阳怪气你一下,不是真的在关心你的睡眠问题。” “哦。”林一岚委屈巴巴地说。 z就这么看着她,忽然“嗤”的笑了,乌哑的眼罕见地弯起,淋在温柔的月光中。 半明半暗里,林一岚看着他的脸,忽然觉得他也有点像亓越阳。 只是亓越阳没有那么白,像长久地被困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 亓越阳也没有那么危险的气质,总让人觉得带着恶意和血腥气。 亓越阳也不会对她露出那种冷淡的,微微带着嘲讽的表情。 ……亓越阳? 林一岚忽然发现她能记起亓越阳了。 从前几次遇到的亓越阳。 梦里的亓越阳。 林一岚猛地想到牧时之前的几次欲言又止,以及那些人说过的暧昧不清的话。 ……她好像和牧时生了同一种病。 比起身体上的痛苦,他们正在面对的是更无形的灾难。 噩梦缠身,与被动遗忘。 林一岚亮起的眼,又慢慢黯了下去,溢满的失望和难过要把整个人都埋过去了。 z的笑顿住。 他弯腰,凑近打量林一岚的表情,又说:“看来,这次是我惹到你了。” 他以为林一岚会说没有,但是林一岚就这么看着他,清剔的眼里是藏不住的难过和委屈,又凶凶的,直直白白地写着就是要迁怒给你。 ……z眨了眨眼。 没有更刻薄或嘲讽的话语,他忽然沉默,只是静静地站在她面前,等她好好跟他说话。 过了会,林一岚闷闷道:“我生病了。” z扫了眼她身上的蓝白病服:“唔……我第一天知道这个。” 林一岚瞪他,他竟然又笑了一下,勾起的嘴角陷下一点涡影。 林一岚说:“这个病很奇怪。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病。” “我忘了一些东西,有时候又能想起来,”林一岚说,“但是更多的事情,我一直都想不起来。” “我还会做梦。”很多梦,真实,离奇,古怪。 又那么熟悉。 林一岚觉得很害怕。 当脑海中一无所知时,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办法判断,那些错乱的画面中,哪些才是她真正的记忆。 陌生意味着危险,可是熟悉,也可能代表着某种威胁与陷阱。 她颓然地低下头,手心的伤口被风吹过,有点凉,又有点痛。 她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正要转身离开,就听见z对她说:“没事的。” 第315章 “我是这里最好的医生。” 他说:“答应你,我会治好你。” 林一岚微怔。 林一岚忽然想起来她忘了什么啦! “牧时!气球,那个……” 林一岚慌忙把病人们那边的事情三两句说清楚了。 z听得眉头微压:“巡夜的医生没有发现吗?” 是没有发现,还是医生们也被感染,变成了那一个个皮肉鼓涨的怪物呢? 林一岚带着z往牧时那边走。 路上,遇到了几个气球人。 比起他们是否患了什么怪病,z好像更关心他们都是什么身份。 看到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白色医生外套的气球人时,z眉眼冷耷下,默不作声地绕到对方身后,忽然出手,用尖锐的手术刀割破了对方的喉咙。 “嘶——” 如气球漏气,他慢慢瘪了下去,四肢古怪地扭动贴紧,像把一张纸对折。 几秒钟后,周围的气球人竟然默不作声地离z远了点。 z回头,面容隐在昏暗中:“走吧,继续去找他。” 林一岚忽然有点后悔把z带过去。 她不确定牧时是否也被感染,如果等会开门看到的是一个摇晃的气球版牧时,z会不会也一刀刺上去? 呜。 她对不起牧时。 林一岚心中悲伤,在z无声的目光催促下,慢慢打开了那扇门。 “啊!” 小豆害怕地尖叫起来:“没有人,这里没有人……” “是我是我。”林一岚赶紧蹲下,说。 小孩一下扑到林一岚怀中:“姐姐,你没事啊……” “我好害怕,姐姐,”小豆带着哭腔问,“阿台呢?阿台在哪里?” “我要阿台……” 牧时依然被困在噩梦中。 他满头冷汗,手指无知觉地抽搐,指甲里竟然有血,不知道是划伤了自己的哪个地方。 z掀起牧时的眼皮,用手电照了照。 牧时忽然呼吸急促,剧烈喘息着,拼命地争夺空气。 尽管他明明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空气充足的环境里。 z说:“他的呼吸很急,但是他的心跳正在变得微弱。” 他的身体开始出现矛盾的体征,头部烫得泛红,手却冷得像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z说,“但是他似乎……正在溺水。” z说的很委婉。 牧时的四肢已经开始发胀,林一岚翻开他的手心,发现他连指腹都出现了泡水过久而起皱的白皮。 “怎么才能让他醒来?” z说:“外头的东西不会把他变成这样。” 他的目光落在牧时手腕上的红绳上,微顿,又问林一岚:“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一岚不知道,她问小豆,小女孩怯怯的:“哥哥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神智不清了。” “他,他好像中毒了。” “他出现了幻觉,说自己掉进了一片海。” “我不知道,”说着说着,小豆哭了起来,“我什么也不知道。阿台!” “我要阿台!” z对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好像没有一点耐心,他的声音甚至有点冷:“再哭,就把你扔出去。” 小豆继续嚎。 z没有再多说,直接一手拎起小孩,一手拉开门。 小豆被吓得紧紧抱住他的手臂:“我不哭了!我不哭了……” “医生叔叔……” 大大的眼睛盈满泪泡,小孩害怕地祈求着:“我是个乖孩子,不要把我赶出去,求求你,求求你……” “姐姐,救救我!” z甩不开她,小孩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 小豆怕极了外面的气球人,甚至上了牙,连抓带挠地从z手中挣脱出,要往屋里挤。 但是z说:“他在外面。就在那群家伙里。” 小豆挣扎的动作一下就僵住了。 z慢慢地说:“今晚不会再有医生出现。” 小豆大大的眼睛,流下恐惧的泪。 “如果你不出去找他,把他带回房间里,”z平静地看着仰头的小孩,“天亮以后……也许你会知道该去哪里把他捡回来。” 小豆带着哭腔说:“你在威胁我!” z爽快地承认:“是。” 小豆哭得一直在打嗝:“你是个坏医生!” “你欺负我,我讨厌你!” z说:“还有别的话吗?” 他慢慢拉上了门,小女孩被他隔在门外,小小的身子背后,是深不可测的昏暗与模糊的移动黑影。 在门彻底合上之前,林一岚与小女孩猝然对视。 那双大大的黑色眼睛里,充斥着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门外有那么恐怖吗? z在牧时身侧捣鼓着什么。 他瞥了眼林一岚,最开始默不作声,又忽然说:“她没有看上去那么无辜。” 林一岚蹲在他旁边,正盯着牧时有些走神:“谁?” “……” “你刚才那副样子,”z说,“原来不是在担心那个小孩。” “那你在想谁?” 林一岚说:“没有想谁呀……” z看着昏睡的牧时,忽然冷笑:“放心,他不会死。” “至少不是今天。” z身上带着许多医用胶带,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他将那些胶带全都捆在了牧时的身上。 第316章 动作又稳又快,只是压下去时,可能不太注意力道,让昏睡的牧时发出闷哼。 林一岚在旁边,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z专注的侧脸。 高挺的鼻,微抿的唇,昏暗的视界中会显得有些冷。 低着头,乌哑的碎发散落额前,有几个瞬间,会觉得看不清神情。 ……真的好像亓越阳。 林一岚想,还没有问问牧时,亓越阳在哪里。 他们又一起组队了吗?亓越阳有没有进入这个副本? z忽然偏头,冷峭的眉眼正对着林一岚,乌色瞳孔中,微亮的眸光像要刺进她的心。 他说:“你在看什么?” 第175章 病房里的秘密14 “……你手腕上,怎么没有那段红绳呀?” 林一岚回神。 z的双手一直被白色手套覆盖着,只是刚才忙于在牧时身上操作,被扯离的手套歪出一截手腕,骨节起伏,禁欲之外又多了种说不清的气息。 z摘下了手套。 他实在有一双很漂亮的手,即使握着的是危险的、冷冰冰的手术刀,也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制服袖口被挽起,他说:“在这边。” 左手腕上,正是一截红绳,与林一岚和牧时、以及其他医生护士手上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右手腕上,有一个黑色发圈。 林一岚偷偷打量z的头发,觉得那么短,应该是用不上发圈的。 是什么人给他的吗? z说:“我并不介意你继续对着我发呆,但是不得不提一句的是,你的朋友可能要不行了。” 他的语气甚至有些轻快,埋藏在一贯的冷淡平静之下:“还是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打算为他收尸了?” “才没有。” 林一岚问:“要做什么?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z说:“闭眼。” 林一岚一愣。 z看着她,“啧”了一声。 “好吧,”他说,“你实在想看,也不是不行。” 说罢他拿起手术刀,对向牧时。 林一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也许刚才z把小豆赶出去,也是因为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的治疗方式。 林一岚就转身:“我不看的。” 她听到割东西的声音,很轻。 z说:“是吗?其实我不太介意。” 他这么一说,林一岚心里头痒痒的,几乎要忍不住好奇心。 z说:“你在偷看吗?” 林一岚赶紧捂住眼:“没有的。” “你那么听话?” 林一岚点头:“我很老实的。” “行吧,”z在她身后说,“小老实,带他回房间吧。天要亮了。” 牧时看上去很正常了,除了脸有些死白。 除了一动不动呼吸声几乎没有。 ……除了真的很像一具被泡得微微发了的尸体。 林一岚悄摸去试探牧时的脉搏。 z看过来:“不相信我?” 林一岚尴尬地笑着,手上还在费劲试探。牧时怎么没脉搏呀! z也笑:“那你得出结论了吗?” 林一岚什么也没摸出来,心中悲伤。 就在这时,牧时恰到好处地、及时地,发出一声“嘤”。 林一岚特别高兴:“你醒啦!” 牧时虚弱地说:“一……一岚……” “帮我……睁下……眼……眼睛……” ? 林一岚迟疑着,撑开了牧时的眼皮。 他双瞳发虚,黑眼球外尽是红血丝,但四周一片昏暗,林一岚没注意到。 林一岚小声问他:“可以站起来吗?” “牧时,我们必须回去了,”林一岚说,“他们都在强调‘天亮’,再不走应该会很危险。” “发生了一些事情。” 她用气声说:“我回去告诉你。” “好。” 林一岚扶着牧时费劲地站起来,牧时手脚都是软的,但是自己也很争气,两人就这么可怜兮兮地从z身边过去。 z说:“不要我帮忙吗?” 林一岚总觉得他会莫名的开嘲讽,谨慎地说:“你做的已经很多了。我们都特别感谢你。” 牧时从这三言两句里也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努力转身,对z道谢,声音虚弱得让人毫不怀疑他下一秒真会飞升。 z沉默了一下。 他抬脚离开,先是门被关上的声音,而后皮靴嗒嗒声在走廊中回荡。 林一岚松了口气:“他这人真怪。” “怎么?” 牧时问:“他欺负你了?” “也没有。” 林一岚嘟囔:“就是……很爱吓唬人。” 牧时笑了一下:“他可能不知道自己那样看上去会很凶。” “你又知道啦。” “咳咳……我不是乱说,”牧时靠在墙上,林一岚去开门,“我有一个朋友,和他性格有点像,他们这种臭屁男人啊……” 门外,空荡荡的走廊中,有一把轮椅。 孤独地立在原地,感觉又突兀,又有种莫名的倔强。 林一岚很开心,要去把轮椅推回来。这样带牧时回屋就简单多啦。 “……虽然很烦,”牧时靠在墙上,轻声继续说下去,“但有时候,还是觉得挺靠谱的。” 天亮了。 第317章 护士查房时,简直不可思议:“人呢?” “那么多人,都去哪了?” 这条走廊近三分之二的屋子都是空的。 “零!” “你是不是没有锁门?” 小铁块顶着脏抹布一个滑铲从拐角冲出来,差点因为惯性刹车不及而栽到墙上。 “锁了!锁了!” 电子音嗡嗡的,慌忙为自己辩解:“全都锁了!没有漏,零没有漏!” 护士很怀疑:“真的吗?” 另一个护士举起小铁块检查:“这么多人不见了……肯定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会不会是零出错了?” 他弹了弹小铁块的脑门,发出好清脆的一声“咣——” 零的四条机械小短腿不乱晃了。 它呆呆地被护士举高,黑色显示屏上什么都没有。 护士叹气:“我就知道。” “它太旧了,需要定时维修检查。” “不能换一个吗?真是麻烦。” “过段时间吧……过段时间让c医生出去看看。” “还剩下多少人?” 几个护士清点完人数后,脸上的表情更黑了。 “完了完了,被k和z知道,我们都要完了……”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我们得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吧?” “来得及吗?早餐完就得跟z汇报了!” “嘿!” 举着小铁块的护士示意他们安静:“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是已经弄清楚了吗?” 又自己开机了的零慢慢活跃起来,机械短腿在空中晃了晃,有点懵。 “反正,”有人说,“它那么笨,也不会知道我们做了什么吧。” 零说:“不笨呀,零才不笨呢。” 护士把它放在地上:“去找z吧。” 零问:“找z做什么啊?” 护士说:“有很重要的事情……你先过去,我们一会就去。” “好!” 护士叫住零:“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你不用先进去,在附近等我们就好了。” 零很开心得到了一个那么重要的任务:“我知道啦!” 只休息了不到两个小时,牧时还是很虚弱,裹着被子缩在床上,难得有些萎靡和憔悴。 林一岚告诉牧时自己想起来了。想起来他是谁,也想起来了亓越阳的名字。 她以为牧时会很高兴,因为牧时就是这样一个好朋友,永远像个暖呼呼的小太阳。 但是牧时只是愣了一下:“真好啊一岚。” 是开心的笑,但是笑意未达眼底。 林一岚再迟钝,也察觉了他有心事。 “你想跟我说说吗?” 牧时迟疑着,轻轻摇头。 林一岚很认真地告诉他:“你不要担心我会不相信你。这一次不一样的,我知道我们正在通关一个很困难的游戏。” “牧时,虽然我没有你们厉害,”她说,“但是我也可以保护你。” 牧时只笑着点头:“哎,那我先谢谢岚姐罩我啦。” 声音里带着一贯的不正经,似乎刚才的萎靡都只是因为受伤而出现的疲惫而已。 林一岚给牧时倒水,坐在床边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说着说着,又想到亓越阳。 她带着希冀的问:“亓越阳有进来吗?” 牧时的回答给她泼了盆冷水:“没有。” “这次我们没有组队,我只是带人来刷本。” “……那人呢?” 牧时尴尬地摸摸鼻子:“不见了……不知道,我也没看到他。” “亓越阳……” “我记得亓越阳在我进这个副本之前,就进了别的游戏,”牧时想了想,“按照他的速度,这个点,应该已经差不多出去了。” 林一岚有些失望。 牧时静静地看着她,忽然轻声问:“一岚,你是什么呢?” 什么……是什么? “npc吗?” “还是玩家?” “我看不懂你。” 牧时说:“好吧,这没什么奇怪的……毕竟我就从来没搞懂过黑核。” 他垂眼,那瞬间林一岚觉得他非常、非常的累。 林一岚小声问:“牧时,你怎么了?” 牧时扯起嘴角:“做了个太长的噩梦,脑袋还在痛。” “要我去给你找医生吗?” “不用,”他说,“我想,再过一会,护士们会来为我们检查身体,再根据我们的症状为我们开药——像前几天那样。” 屋子里一下又变得安静。 林一岚看着牧时依然死白的脸,回想着过去,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牧时。 哪怕在动物园里,最后的几天,亓越阳成为被操控的主管。 他和剩下的人在小楼苟延残喘,被错乱的认知错误逼得精神崩溃时,他也从来没有露出过那么颓丧的神情。 林一岚只能安慰他,又说:“牧时,我也不知道我算什么。” “我……我还没全部想起来。” 牧时点头:“那等你想起来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当然,”林一岚点头,“你们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当然会和你们说。” 第176章 病房里的秘密15 护士推着小车进来。 看到牧时的状态,他们并没有感到意外或者惊讶,甚至都没有询问牧时,只是从小推车上叮叮咣咣地倒出一堆白色药片。 第318章 “一天三次。”护士叮嘱牧时按时吃药。 林一岚抓起一个小药瓶,看上去只是很普通的消炎药。 但是有些药瓶,瓶身上的字已经花了,不太看得出来是什么东西。 护士说:“别担心,只是很简单的病症。” 他们围在牧时的床前,每个人都在微笑,虽然是为了安抚脸色苍白的病人,但这一幕看上去还是有种莫名的诡异。 牧时问:“我生了什么病?” 护士们面面相觑。 牧时说:“你们都不知道我生了什么病,就给我开药?” 护士安抚着他,好像已经很习惯这样的情况了:“不要担心,牧时。” “我们会照顾好你的。” “对的,你很快就会痊愈。” “好好休息。” “别担心,亲爱的。” 牧时皱着眉,手心中的药片白惨惨的一片。 他接过水,仰头,喉结微动。 一口吞下。 早餐时,牧时依然对贫瘠的食物没有什么兴趣。 林一岚环顾四周,见到小豆依然叽叽喳喳的,后头跟着阿台,松了口气。 小女孩见到她,有点记仇似的,故意扭过头去,但是又很在意她的反应,偷偷看过来。 林一岚问她:“阿台怎么样了?” “哼,好得很。”小豆撅起嘴,“我们好得很。” 虽然在赌气,但是看着还是很可爱。 林一岚说:“脸上有东西。” 她蹲下来,轻轻捏起小豆沾到嘴角的食物碎屑。 小女孩原本是偏着头的,又扭回来,不说话,大大的眼睛就这么看着林一岚的动作。 林一岚弯眼一笑:“过去吧。” 小豆就这么看着她,过了一会,才说:“哦。” 牧时却睡着了,趴在食堂破旧的桌上。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原因,林一岚总觉得吃过药后,他的状态明显变好了。 但是此刻,只是几分钟的小憩,他好像又陷入什么遥远的梦中。 “放开我……” “不要……不要。” “你放手……” 林一岚犹豫着要不要叫醒牧时,凑近了他,牧时忽然睁开眼,眼白被血丝覆盖。 那瞬间他是警惕危险的,看到是林一岚,才松了口气。 “你做了什么梦啊?”林一岚问。 牧时揉了揉额角:“我……我不好说。” 林一岚想了想,告诉他:“我前几天,也会做一些奇怪的梦。” “都是之前的事情,”林一岚说,“有亓越阳,也有别人。”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在这里,我们做的梦好像都有某种指向性。” 牧时说:“你的梦指向了你的过去,对吗?” 见林一岚点头,牧时扯起嘴角,是一个苦笑。 “可是我的梦,什么都不是。” 他头疼欲裂,那些混乱的画面像是凭空生成,要侵入霸占他的脑海。 林一岚记忆不全,空白的地方被填充时,她只会有失而复得的感觉。 但是牧时不同,牧时的记忆一直是完整又连贯的。 他本能地抗拒着那些画面的涌入,他说:“我觉得它想把我变成另一个人。” 牧时的声音有些低,目光也随之显露出阴沉,危机感催促着他做下决定。 “我真的需要早点离开这个副本,”牧时说,“一岚,再呆下去,我真的要疯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天空难得显得蔚蓝明亮。 他们得到了户外活动的机会,可能是病人数量猛地下降,让护士们觉得是时候让大家一起透透风。 绕了很久的路,穿行在破旧得一成不变的长廊里,他们终于抵达一个小院。 林一岚小声跟牧时说:“这里是不是就是之前我们看到的那个院子?” 牧时还试图去找过这个地方的入口。 通往小院的门原来并不在别处,就在他们曾经待过的图书馆深处。 护士安排病人们自由活动。 牧时盯着院子里,并不高的围栏,很久。 小豆过来牵林一岚的手:“姐姐,我们去玩球。” 林一岚低头:“啊?” “那边,那边发了球,”小豆拖着林一岚赶过去,“我要那个红色的!” 牧时说:“一岚,没事,你去玩会。” “那你呢?” “我?”牧时揪下院子里一棵枯草,笑眯眯的,“我找个地方晒晒太阳,打个盹。” 小豆还是抢到了那个红色的球,拉着林一岚和阿台,以及另外两个病人玩起丢球游戏来。 剩下的人有的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闲逛,有的则回了屋里看书。 穿着蓝白病服的病人们难得有了点生机,个别活跃的还去跟护士们搭话。 小豆喊:“姐姐,你怎么不专心?” 红球越过林一岚,往前咕噜噜地滚着,消失在浓密的杂草里。 林一岚去捡球。 院子里的枯草真的很久没清理了,她小心地走在有腰那么高的杂草里,寻找红球的影子。 “那边!是不是跑去了那边?” “在这边吧?” 小豆哇一声哭出来了:“我要我的球!” “这小孩真吵,”一个男人说,“在屋里都躲不掉她的声音。” 第319章 林一岚停下。 她就站在窗边,因为杂草和玻璃碎砖的遮挡,屋里的人并没有发现她。 “她住我隔壁来着。” 另一个人说:“前两天,老能听见她搁那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 “不是自言自语,她在跟那个哑巴说话。” “嗯?” 牧时不知何时也进了屋里,正跟这伙人商量着什么。 牧时问:“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啊?” “我看那个人,一直把手搭在那个小孩身上。” “不知道,”一个人说,压低声音,“我听过医生叫他们连体婴。” 牧时说:“你逗我呢,连体婴一个成年人,一个小孩。” “谁知道呢。这鬼地方什么都有吧。” “别扯这些了,继续说说你的梦?” “好吧。” 男人搓了搓手:“梦里,我就很害怕嘛,从屋里跑出去——不知道门锁为什么开了。” 另一个人插嘴道:“我忽然想起来,你上次做的那个梦里,锁也是开的。” “对。” 牧时说:“是不是那些黑雾?” “那是什么原理?雾里藏了个好心的锁匠?” “哎,你先继续说。” “成。” “然后,我就看见走廊上有个影子,提着把大斧头。” 男人咽了咽口水,“他一看到我,就来追杀我。” “他跑得特别快!真的,我拼尽全力也跑不过他。” “然后我就摔倒了,”男人说,“对方狞笑着,提着斧头向我过来。” “他举起那把斧头砍下来,我就很怕,闭上眼睛,”他说,“但是他消失了。咻的一下,就剩我一个人坐在走廊里,吓得屁滚尿流,跟个憨批一样。” “怎么说呢,虽然是梦吧,但那些感觉都特别真实。” “我理解你。” 有人叹口气:“我朋友上次也做梦,梦到我们都被充气变成了气球一样的怪物。” “然后昨晚那个梦竟然真的发生了……” “哪个朋友?” “……他走了。”那人说,“我们都只把那当作一个噩梦而已。谁能想到半夜真的会有黑雾进来,身边的人还莫名变成气球炸开。” 牧时问:“那你们还有做别的梦吗?” “没了。” “好象这种具有暗示和预言性质的噩梦,只有很少的人能接触到。” “对,我们都只有梦到自己的过去而已。” 牧时说:“那有和这一切毫不相干的梦吗?我是说……我的梦,好像和我的过去,没什么关系。” “怎么可能呢,你记错了吧?” 又有人说:“会不会我们做梦是受到某种影响,你的梦却仅仅只是个梦而已?” “对哦。那这段时间有什么是我们接触到了、你没有接触到的吗?” 几人一时也想不出个由头。 林一岚从窗角悄悄看进去,说话的人就是几个和牧时有过接触的病人。 他们一边翻着书架上的书,好像在找什么线索,一边彼此交换消息,企图知道这个疗养院的秘密。 “砰——” 外头传来敲门声,短暂的三两下。 “谁?” 病人们问。 门被打开,z扫了眼屋子里的病人们,似乎有些不悦:“你们都挤在这里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红色的皮球,慢悠悠地滚到了林一岚脚边。 她回头。 杂草后,围栏外,一个穿着和z身上一模一样制服的人,正在那看着她。 她捡起脏兮兮的红色皮球,那个人对她招了招手。 对方带着口罩,露出的眼睛也被遮挡在额前的碎发下。 发长过耳,身体消瘦修长,一时难辨男女。 隔着围栏,林一岚问:“你怎么在外面?” 他好像笑了一下:“我进不去。” “为什么?” 他的手穿过围栏间的间隙,指了指林一岚的手腕:“因为我没有那个东西。” 第177章 病房里的秘密16 “我不需要进去。” 他对林一岚说:“我只是来看看你。” “一岚,”他说,“我为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什么?” 林一岚慢慢地说:“我都不认识你。” 他说:“唔……在这里,你可以叫我,y。” “你是医生?” “是的,我可以是这里的医生。” 他的目光让林一岚觉得很不舒服,好像被看透。 林一岚抱着球后退:“我要回去了。” “因为你在害怕吗?” 林一岚摇头:“不喜欢你。” 他一愣,似乎没想到林一岚会这么说,摸了摸口罩下的鼻子:“这倒让我有点伤心了。” 林一岚真后悔来跟这个莫名其妙的y医生说话,她应该继续偷看z会对那些人做什么的。 但是y叫住她:“一岚。” “其实,”y说,“我对你做的这一切,很不满意。” 林一岚谨慎地说:“我什么都没做呀。” y继续道:“但是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珍惜它吧,一岚。” “……什么机会?” y摘下了他的口罩。 那双眼睛,瞳孔是透明的,像世界上最干净的水晶,眸光流转间,流光溢彩,又包罗万象。 第320章 林一岚发现,自己看到了他,却“记不住”他的脸。 但是她心跳得很快。 y微微一笑,垂下眼:“说起来,也是我的不对。” 他伸出手,好像想揉揉她的脑袋。 “我是说,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他慢慢道,“我向你保证,不会让你吃这些苦。” 林一岚摇头,她很认真地告诉他:“不苦。” 他的视线忽然变得有些悲悯。 隔着围栏,y看着她,像在看一只挣扎的困兽,能一眼预料到结局。 林一岚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起了脾气,她说:“不想理你。”就抱着球往回跑。 浓雾升腾。 阳光忽然变得刺眼。 …… “砰!” 篮球撞在墙上,又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谁?谁在打球?” 有住户从阳台上探下头,骂骂咧咧的:“小兔崽子,我要去找你爸爸了!” “阿姨,不要!” 小孩哭唧唧的,仰着头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哒哒往前跑,又努力地鞠躬:“对不起!” “姨姨,”他呜呜哭着,含着两包泪,“不要告诉爸爸呀,呜呜呜对不起!” 住户的脾气一下就下去了:“哎呀,小牧,那你下次小心点呀。” “别哭啦,打球累不累?” “要来姨姨家玩吗?姨姨给你切西瓜吃。” 小孩细声细气地道谢,又说:“我要回去写作业啦。” 住户就把自己的儿子叫了出来:“王大壮!你看看人家时时!人家多乖,还知道锻炼身体和写作业!” “你天天就知道看电视!” 林一岚用一种诡异的目光,注视着那个小孩。 圆圆的眼睛,小小的脸蛋带着婴儿肥。 四肢还带着点小孩子特有的肉肉感,但是能看出很灵敏。 林一岚眼角抽搐:“牧……牧时?” 小孩抱着篮球,歪头,好奇地看着她:“姐姐,你是哪过?” ……竟然还带着点方言。 林一岚说:“我,我是……” 牧时说:“亓越阳!”却把球丢向了林一岚。 林一岚没接住。 林一岚身后,另一个小孩抬手,轻轻松松抱住了篮球。 她转身,低头,脚边那么矮一个小孩子,穿着酷酷的工装裤,抱着篮球,仰头看她。 他比牧时要高一点点,小脸白白净净的,看着很安静。 成年后惯常冷峭的眉眼已经初具雏形,黑发、乌色眉眼、翘翘的鼻子下面一张抿起来的小嘴,两团小圆脸蛋,童装工装裤和酷酷的小皮靴。 甜得林一岚捂住嘴。 也许是震惊和太大的冲击力,林一岚一开始没听见小孩对她说什么。 见她懵懵的不在状态,小孩往前,软软的小手拉了拉林一岚的手指。 “亓越阳!” “啊?” 小孩仰着头,和耐心地说:“姐姐,我叫亓越阳!” “我叫牧时!牧时!” 牧时也叽叽喳喳地说。 林一岚眼睛发虚:“你叫我什么?” 小孩睁大眼:“姐姐。” 牧时跟着喊,声音嘹亮:“姐姐!” 林一岚说:“这种好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牧时!” 二楼阳台有个小女孩探头:“晚上来我家吃饭!” 牧时说:“不要!” 小女孩喊:“我爸爸买了大虾!” 牧时中气十足:“不要!” 小女孩问:“为什么呀?” 牧时说:“今天我麻麻做红烧肉哦!” 小女孩扭头:“爸爸,我要去吃红烧肉!” 过了一会,出来一个系着围裙的男人,叹口气:“你们已经好几天都去人家里吃饭了,向筠,这不好。” 是岑向筠啊。 林一岚觉得眼前的一切很奇妙。 ……是幻觉吗? 可是指尖,被小孩热乎的小手紧紧抓住的触感,明明那么真实。 岑向筠就说:“好吧……那我明天去。” 牧时要回家了,乐呵呵地问亓越阳:“亓越阳!你怎么还不跟我走!” 亓越阳说:“我回家。” 牧时说:“你回家干什么呀?你家里又没有人。” 小亓越阳抿嘴,又说:“我回家。” 牧时挠头:“好吧。那你要是饿了,就来我家,我给你留一大碗红烧肉!” 他蹦蹦跳跳地回去了。他家就在一楼。 “咕咕——” 林一岚低头。 小孩红了脸,捂着肚子。 林一岚稀奇地看着他,没想到小时候的亓越阳脸皮那么薄。 “你也要回家吃饭了吗?” 小孩犹豫了一下,又点头:“嗯。” “骗人,”林一岚说,“你家大人不在,回去就饿肚子了。” 林一岚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看不懂人情世故,感受不到情绪变化的林一岚啦! 岑向筠爸爸的话虽然是对自己女儿说的,但还是被小亓越阳听到了心里。 林一岚就说:“那我带你去吃东西吧。我请你吃巧克力。” 小亓越阳问:“你会拐我走吗?” “不会。”林一岚说,“你信不信我嘛?” 第321章 林一岚对他说了几句好听的话,他就很信任地牵着林一岚的手了,那双稚嫩的、还很天真的眼里,满满都是这个笑得好好看的姐姐。 出了小区,门口就有一家超市和一个面馆。 林一岚给两人点了牛肉面,然后很尴尬地发现自己没有钱。 小孩细声细气地说:“叔叔。给。”踮起脚,递上了自己的小钱包。 面馆老板认识亓越阳,用奇怪的目光盯着林一岚:“小元,这是谁啊?” “叔叔,我叫亓越阳。” “好的,”老板咳了一声,但还是固执地不接受那个字念亓,“越阳,这是谁啊?” 表情很警惕。 竟是把林一岚当成了没有良心骗吃骗喝欺负小孩的坏女人。 亓越阳说:“是我的朋友哦。” 老板说:“小元啊,你从哪认识的朋友,有没有跟爸妈讲……” 亓越阳扭头坐在小板凳上,背对着老板,不说话了。 面条好了,林一岚把两碗面端到了桌子上。 她把筷子递给亓越阳,但是小孩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面,没有接过去。 林一岚饿了。林一岚吃了口香喷喷的面条,幸福得眯起眼睛。 “你怎么不吃呀?”她问亓越阳。 小孩看了看面条,又看了看她:“你没有放葱。” 林一岚筷子一顿:“啊?我以为你不爱吃葱?” 他皱起眉,那么小的年纪,就已经会做出严肃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这……” 林一岚说:“我……我观察出来的?” 亓越阳睁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怎么会。”林一岚说,“牧时……” 她转念一想,牧时也只是个咋咋呼呼的小孩,就说:“你爸爸妈妈也知道呀。” “没有。” 出乎林一岚的意料,亓越阳摇头,用一种平静的、叙述事实的语气说:“他们不知道。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 林一岚觉得乖乖坐在小板凳上,一根根吃面条的小亓越阳真招人疼。 吃过了饭,林一岚送亓越阳回家。 正是夏天,晚风凉爽,路上,也有很多人在散步。 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已经开始占地盘,牵着爸妈手的小孩蹦蹦跳跳,聚在一起的男孩子们把树干当剑,在那里张牙舞爪。 林一岚看亓越阳还想在外面呆一会,就主动说:“我们在这休息一下吧。” 她坐在石椅上,看亓越阳在旁边看了一会,慢吞吞走近了那群男孩子。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商量着分工,有人当国王,有人当骑士,散开来各自寻找自己的武器。 亓越阳捡到一截很漂亮的树枝,虽然林一岚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在小孩眼里,那好像就是最好的。 有个男孩子过来,忽然推倒亓越阳:“是我的!” 亓越阳一屁股坐在地上,漂亮的工装裤被树枝划开了。 他没有哭,就这么看着那个男孩,伸出手:“还我。” “这是我的!”小男孩声音很大,“我先拿到的!” 亓越阳站起来,他还什么都没做,那个男孩就嚎哭起来:“妈妈!” 第178章 病房里的秘密17 “哎呀,谁把我的小宝贝惹哭了?” “他抢我的剑!” “你让让人家呗!” “我的我的我的!是我的!” 盘着头的妇女笑得和蔼:“小弟弟,不好意思。”她拍拍亓越阳的裤子,又说:“给我孩子道个歉吧,小弟弟。” 亓越阳什么也没说。 女人的眉一下就皱了起来:“怎么,你家大人没教你,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对人家道歉的吗?” 她的声音和她家小孩的一样大,广场上的人都看了过来。 亓越阳还是什么也没说,乌黑的、湿润的眼,忽然越过女人和哭嚎的小男孩,直直看着林一岚。 林一岚猛地有了一种身担重任的感觉。 林一岚小跑过来:“哎呀,别哭别哭。” 亓越阳说:“才没有哭。” “好好好,你真厉害。”林一岚检查他的手,有些擦伤,“回去记得跟爸妈说,要上药的。” 女人见林一岚无视了自己的儿子,心里的火一下就冒出来:“你是他家长?” 林一岚说:“不是呀。” 女人被她一噎:“他家长呢?” 林一岚说:“不知道。” “让他跟我儿子道歉!”女人紧紧抓着林一岚的手,指甲都掐了进去,“真没家教!你们怎么回事?一个个的,懂不懂礼貌……” “别抓我!” 林一岚甩开女人的手。 她没有用力,可是女人一下就往后退了好几步,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林一岚,很懵逼。 林一岚耐心地说:“小孩子的事情,就让小孩子自己解决嘛。你这个人好不讲道理。” “我……” 女人的声音莫名熄了下去。 林一岚蹲下来,和颜悦色地对那个小孩说:“弟弟,发生了什么呢,你自己心里头也有数。你呢,自己去跟亓越阳说,好不好呀?” 她的声音是很温柔的,脸上也带着笑,旁人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第322章 但是小男孩转身时,好像看到了什么似的,俨然一副被吓哭的模样。 他小脸惨白,哼哼哭着又不敢太大声,跌跌撞撞走向亓越阳:“对,对不起!” 亓越阳说:“你尿裤子了。” 小男孩捂住裤子:“对不起!” 亓越阳没有说“没关系”。林一岚问他可不可以了,他牵着林一岚的手,轻轻点头。 林一岚就带着小亓越阳和那截树枝走了。 小男孩在原地放声痛哭:“妈妈!害怕!害怕……”怕什么,却半天没有说出来。 林一岚把亓越阳送到楼下。天已经差不多黑了,暮色黯淡,有微微的余光落在树梢。 林一岚说:“好了,你自己上去吧。记得跟爸妈说手上有伤哦。” 亓越阳仰头。 林一岚很照顾他的蹲下来,又笑嘻嘻的:“亓越阳,你比我矮了那么多呢。” 亓越阳圆圆的眼睛透出几分茫然和无措,林一岚心虚地摸摸鼻子,自我谴责怎么又欺负小孩。 亓越阳犹豫着,很舍不得地把那截树枝递给林一岚,庄重地说:“送给你的。” 林一岚说:“啊?” 亓越阳很认真:“我是骑士。这是我的剑,送给你。” “好哦。”林一岚握着那截漂亮的树枝,“那谢谢你。” “为什么送我啊?” 亓越阳说:“你陪我吃饭。” “你,你帮我系鞋带。” 他舍不得松开林一岚的手:“还陪我玩。我喜欢你。” 林一岚笑得眼睛弯弯的:“是你请我吃饭,我该谢谢你才对。” 亓越阳乌黑的眼就这么望着林一岚:“那你明天,还来找我玩,好不好?” 林一岚怔了一下,又忍不住笑:“你怎么那么好哄啊?” 这个年纪的亓越阳,是不是给颗糖就能抱着走了。 亓越阳固执地说:“明天玩。” 林一岚不忍心拒绝他:“好好好,明天我来找你玩。” “拉钩。” “喏,拉钩。” “……不要骗我,”他小声说,“我在这里等你。” 林一岚说好,又说:“今天没有钱,等我去捡几个瓶子卖了,请你吃巧克力。” “你很穷吗?” 林一岚纠结地说:“好像身无分文……” 亓越阳把自己的小钱包掏出来:“用我的。” “……” 那天晚上林一岚苦口婆心劝了好久,努力教育亓越阳不要把自己的小钱包就这么递给陌生人,说得她自己都觉得累了,亓越阳才软绵绵地“哦——”了一声,点点头表示答应了。 他自己回家,楼道是声控灯,不知道在要什么面子,也不出声,就闷头往上走。 林一岚叹口气,在下面拍拍手,声控灯亮了。 亓越阳回头,路灯下,林一岚的身影淋在昏黄的光中。 “早点睡,”她笑眯眯地招手,“晚安啦。” 亓越阳说:“晚安。”酷酷地转身,继续迈着小短腿爬楼梯。 林一岚才开始琢磨自己晚上睡哪里。 她摸摸口袋,自己真的身无分文。 她漫无目的地在路上游荡,有年轻男孩对她搭讪,染着小黄毛,骑着摩托车,眉毛下一道疤,眉飞色舞的:“小妹妹!你也来外面玩呀!” 林一岚在路边走,没有搭理,他扔下摩托车,喋喋不休地追着林一岚,林一岚瞪他,他还说:“哎呀哎呀,你这样真好看。” 林一岚觉得他好有病,小黄毛还委屈:“我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嘛。” 在路边健身的大叔看不下去了,呵斥小黄毛离开。大叔问林一岚怎么还不回家,说话时腰间 的钥匙串掉了,林一岚就捡起来,递给对方—— “谢谢。” 一只染着红色指甲的手,接过了掉落的钥匙。 林一岚抬头,挽着头发的女人对她微笑:“小妹妹,你怎么在这里呀。” 周围并不安静,家长们乐呵呵地说着话,点评台上的孩子们,又不忘给自家小孩拉拉票。 “你的弟弟妹妹也来了吗?”女人有点好奇似的,又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林一岚含糊地应了声。 她发现自己正坐在观众席上,远处,舞台上,一个小女孩正在接受考核。 电视台里的冷气有些大,女人拢了拢外套,又笑:“那是我的女儿。” “岑向筠?” 女人有些惊讶:“你认识啊。” “我……我是牧时的姐姐。”林一岚说。 女人点点头。舞台上的女孩有些紧张,评委给的记忆时间不长,她很专注,念念有词。 女人很温柔地看着她,又对旁边的小孩说:“小明,你看,姐姐很厉害。” 小男孩懵懂地说:“姐姐。” 岑向筠并没有通过考核,需要记忆的内容太多了,她年纪小经验少,在舞台上急得团团转。 “我女儿很擅长乐器。” 女人说:“她的小提琴,拉得特别好。” 林一岚点点头:“向筠很厉害。” 女人嘴角带着笑,但是看上去有些伤感:“可惜,我上次听她拉小提琴,都已经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情了。” 林一岚说:“啊?” 女人低头笑笑:“我离婚了。” 第323章 林一岚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她长得乖,看着无害又安静,让人很有分享欲。 女人接着道:“我前夫哪都好,就是不爱我。” 舞台上,主持人招呼着小朋友排排站好,准备宣布最后的胜利者。 女人看着站在后排的女儿,又说:“我以前以为,他是很爱我的。” “但是,”她轻声说,“原来他只是信命。” “跟我结婚或者离婚,要儿子还是女儿,连我们分家的日期,都全部是由算命的说了算。” 见林一岚困惑不解,她笑笑,很宽和地说:“很奇怪,对不对?我们永远也没办法想象生活会给我们什么样的‘惊喜’。” 她轻声细语,告诉林一岚,人心不是谱本。 不是写下去,读出来,那么简单。 林一岚听得似懂非懂。这时,冠军公布了。 主持人给亓越阳戴上了一个小小的王冠:“恭喜我们今天的冠军——亓越阳!” 小孩子们有的还是蒙蒙的,有的对亓越阳露出羡慕的神情,也有的——也有一个牧时,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亓越阳!你这样好傻。” 亓越阳也这么觉得。他抿着嘴,在一群小孩子里木着张脸,因为头上戴的那个太夸张的王冠,以及主持人用口红在他眉间点下的红点。 女人笑了:“难怪向筠说他酷酷的,是个小酷哥。” “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牧时也是。他们都是好孩子。” 合照完,几个大人围着中间的小孩,牧时硬生生挤了出去,溜到岑向筠身边。 岑向筠捂着脸,好像在哭,牧时就蹲下来,很稀奇地,从下面往上瞅她的脸:“真的哭啦?向筠,你为什么哭?” “我差不多该走了,”女人对林一岚道别,又牵起小男孩的手,“小明,跟姐姐说再见。” “姐姐,再见。”小男孩说,又看了看那边的岑向筠。 家长们陆续接上孩子离开,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们跑来跑去忙些什么。在这一片慌乱里,依然坐在观众席上的林一岚,忽然有些显眼。 亓越阳看到了她。视线先是扫过,又猛地回过头来,呆呆的,眼睛一眨不眨。 “咦?”林一岚怔,又弯起眼睛笑,“你还记得我呀?” 他撇下叽叽喳喳拉着他说话的牧时,往林一岚的方向跑来。 第179章 病房里的秘密18 亓越阳的目光一直落在林一岚身上。 用眼神抓住了,还会消失吗? 他的脚步慢慢停下,站在观众席侧边,就这么看着林一岚。 长高了好多呀。 林一岚心中惊叹,拍拍身边的空座位:“来坐呀。” 亓越阳有些迟疑,慢慢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舞台上,有几个小孩哭闹了起来,工作人员忙着控场,一片混乱。 牧时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不容易小孩们要被哄好了,他在旁边又慢悠悠来一了句:“他骗你们的啦!”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奥特曼!” “一个都没有!全部都是大人扮演的!” 小孩子们汪一声又哭了,工作人员一脸黑线。 牧时还用胳膊肘碰了碰仍在抹眼泪的岑向筠:“帮你报仇了!”又做鬼脸逗她笑。 岑向筠看着牧时,眼睛还红着,但是终于笑了。 林一岚听不清他们说话,只是看着牧时的小表情,就忍不住乐呵。 林一岚想起来问亓越阳:“你多大了呀?” 亓越阳乌黑的瞳就这么望着她,说:“七岁。” 林一岚说:“哇,你七岁就能背那么多东西了,真厉害。” 亓越阳看着她欲言又止。 林一岚说:“嗯?” 过了一会,他才小声问:“你叫什么?” 林一岚说:“一岚。” 他轻轻重复了这个名字,林一岚又说:“你叫我姐姐就行。” 亓越阳有点懵:“一岚……姐姐?” 林一岚笑眯眯地应了。亓越阳觉得她好像很喜欢笑。 得奖的小孩们,还需要拍一张家长入镜的合照。 大家都站好了,每个小孩的父母都站在他们身后。除了亓越阳。 他是冠军,需要站在人群的中央。可是他的父母迟迟没有出现。 主持人说:“大家再等等,刚才那两位有事先离开了一会,已经电话通知我们马上回来了。” 其实也没有人说什么抱怨的话,这里的大部分人都还是很友善的。 还有大人蹲下跟亓越阳说:“爸爸妈妈只是暂时被工作拖住了,我们一起再等等吧。” 但是亓越阳说:“不用了。” “就这么拍吧。” 主持人愣了一下:“可是这个合照以后还会投放到你们的学校和本地报纸上,会有很纪念意义的……” “没关系,”亓越阳摇摇头,“他们不会在意的。” 七岁的亓越阳已经能平静地接受父母的不在场了,牧时却还在纠结等会是比耶还是奥特曼发射激光。 镜头已经架好,亓越阳举着奖杯,身边是一群激动的、叽叽喳喳的小矮子。 他看着林一岚,安安静静的,明明什么也没说,但林一岚忽然懂了他的小心思。 林一岚笑眯眯地和周围人打招呼,顺利地穿过人群,站在亓越阳身后。 第324章 牧时还在回头对妈妈说:“我做十字型发射激光,你比成x字型好不好?”边说边示范。 他妈妈看上去很温柔,但是跨着脸:“牧时,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不爱我!” 牧时吃了个大比兜,悲伤得原地嚎啕大哭:“你不爱我!你都不愿意跟我一起当奥特曼发射激光!” “我们准备拍摄了哦!各位家长注意下站位!” “哎呀!那边的小朋友怎么打起来了?那边怎么还有小朋友坐下了?快处理一下!” “牧时,别哭了!” “你不爱我!” 牧时的妈妈怎么也不妥协,他就转而去纠缠亓越阳和岑向筠。 亓越阳不理牧时,牧时就哭唧唧地跟岑向筠说:“他们都不爱我,没有一个人爱我……” 岑向筠很为难。 岑向筠双手交叉,比出了一个很正经的“x”。 牧时笑得小脸圆圆的:“对的,向筠,然后我这样,你这样……” 亓越阳回头看林一岚,林一岚说:“你也想做什么手势吗?” 亓越阳说:“幼稚。”竟是傲娇地嫌弃起来牧时。 工作人员们手忙脚乱地哄小朋友们,但同时让十几个小孩都安静下来,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林一岚说:“那我要比两个耶。”伸出两只手。 亓越阳仰头看她。 林一岚说:“然后趁你不注意,悄悄放你脑袋上。” 亓越阳往后躲。 林一岚把手放上去,惊叹:“超级可爱!” 亓越阳别扭地不说话了,又转回去。 摄影师很头大,主持人说:“你见缝插针地抓拍吧。那边有几个小孩真让人头疼,连家长都在抱团唠嗑,哎。” 林一岚右边,正在唠嗑的黑帽大叔很好心地指了指她的鞋带:“松了。” “小心被踩到啊。” 林一岚道谢,蹲下来系鞋带,就在这时,闪光灯一亮,摄影师长舒一口气:“拍好了。” 亓越阳回头,想问林一岚是不是真的给自己加了两个兔子耳朵。 他弯起来的眼睛忽然一空,上扬的嘴角一顿。 他身后,什么也没有。 “啪嗒!” 豆大的雨点砸到地上,晕下一片深色的点。 林一岚回头,长街上,行人们匆匆跑过,因为盛夏的骤雨。 雨点很快变成雨柱,林一岚小跑到公交站台下躲雨。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天猛地变黑了,阴沉沉的天色下雨帘遮掩住人的视线。 “亓越阳!” “蛋糕!蛋糕歪啦!” 牧时没有伞,用校服外套盖着头,护着蛋糕往前跑。 一路溅起大片的水花。 牧时进了公交车站,还撑着校服外套,忽然想起来什么,又回头:“亓越阳!试卷!今天才发的试卷!” 牧时身后,把两人书包护在怀里的少年,头发湿漉漉地沾了雨水,用手一抹,露出漂亮的眉眼,乌与白的对比在青灰天幕下无比鲜明。 “没事。”他说,声音还带着少年的青涩,但已有成年后惯带的冷淡影子。 牧时哀嚎:“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没有雨的!” “蛋糕边边都蹭到塑料上了,”牧时很悲伤地说,“我特意写了向筠名字的,现在都花了!” 亓越阳说:“她不介意这个。” 牧时哼:“你又知道了。” 亓越阳正从包里找出纸巾,擦脸上的雨水,闻言抬眼:“牧时,你最近有点奇怪。” 牧时说:“哪有?”抱着蛋糕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亓越阳说:“上周岑向筠给我买早餐,你把豆浆给洒了。” 牧时说:“我又不是故意的,不小心碰到嘛。” 亓越阳又说:“岑向筠体育课跟郭理讲话,你在旁边扔球撞墙。” 牧时瞪眼:“那是我投空了!” “亓越阳,你真无聊。”牧时看天,“哎呀,这雨什么时候停?” 亓越阳说:“前天岑向筠收到一封情书。” 牧时说:“哦。” 亓越阳说:“是隔壁班那个学委写的。” 牧时说:“哦。” 亓越阳说:“岑向筠跟我说……” 牧时憋了半天,亓越阳都没有继续说下去。牧时转头,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说什么?” “为什么没有跟我说啊?” “到底说什么啦?” 亓越阳把纸巾收好,又说:“她说,她要好好学习,考一中。” 牧时松了口气,抱着蛋糕,又看天:“关我什么事嘛。” 亓越阳说:“牧时,你……” 牧时说:“哎呀呀,雨怎么越来越大了。”他跑到站台边伸手接雨水,又说冷:“亓越阳,给我纸。” 亓越阳把纸递给他,这时,才看见长椅的另一端,原本被牧时挡住的林一岚。 牧时回头:“亓越阳,纸纸纸!你在发什么愣?” 林一岚以为亓越阳会对她说什么。 但亓越阳只是一怔,又平静转开视线,对牧时说:“给你。” 林一岚嘴一撇。小孩忘记她啦。 雨一直没有停,公交车也迟迟不来。 牧时说:“打车回去吧,虽然没几步路。” 亓越阳说:“雨太大了,不一定有车。” 第325章 牧时叹气:“我饿了,亓越阳。晚上吃什么?” 亓越阳说:“看岑向筠吧。” 牧时扭头,少年人的情感直直白白地袒露,从明亮的眼中呼之欲出:“亓越阳?你……” 你跟岑向筠很熟吗? 他几次张口,说不出来,但是青涩的面孔带着酸涩的伤心:“亓越阳?” 亓越阳莫名其妙地看了牧时一眼。 “今天是去她家吃晚饭,她做饭,”亓越阳说,“你想点菜的话,跟我说没用,得跟岑向筠说。” “……哦。” 林一岚觉得有点冷,因为有风夹携着雨水从站台外侵入。 但这时,有辆车停在旁边,车窗倒下,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说:“越阳?小牧?” 牧时眼睛一亮:“叔叔!” “欸,叔叔,你怎么来了!” 男人虽然头发花白,但面孔看上去并不苍老,很精神。 亓越阳和他站在一起,相似的轮廓让人一眼看出他们的关系。 “我回家拿东西。”男人温和一笑,“来,上车,我接你们回去。” 牧时高高兴兴地上车了,说谢谢叔叔。 亓越阳则显得有些沉默。牧时和他父亲的关系,好像比他自己的要好很多。 但是车并没有立刻开走,车窗摇上后一会,亓越阳又下来了,拿着一把伞。 黑色车窗的影子里,牧时好奇地看过来。 第180章 病房里的秘密19 亓越阳把伞递给林一岚。 “……谢谢。” 林一岚说:“不过不用啦。” “为什么?” 他意料之外地发出询问:“你在等人吗?” 林一岚摇头,只是含糊地说:“可能没有办法还给你。” 亓越阳顿了一下。 “你要去哪?”他补充,“雨太大了,我们送你。” 林一岚说:“谢谢,但是不用啦。” “越阳。” 男人问:“是你朋友吗?”他温和的目光带着探寻望了过来。 亓越阳看着林一岚:“不是。” “我……我不认识她。” 在男人的催促中,亓越阳回到了车里,还是把伞留给了林一岚。车子扬长而去。 只剩林一岚一个人坐在暴雨中的站台下。 她对着大雨发呆,开始想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人说的礼物又是什么。 后来雨慢慢小了,天彻底黑下,林一岚撑着伞在大街上走,有人撞到了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青年眉毛下有一道疤,看打扮是附近写字楼里的人:“诶?” 林一岚要走,但是他抓住了林一岚的手:“小妹妹。” 他笑眯眯的:“留个电话嘛,我俩挺有缘的。” 青年说了一堆话,林一岚随口说了串数字打发了他。 但是他一直跟在林一岚后头。 林一岚进了一家便利店,青年就在外头等着。 她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青年站在门外,笑嘻嘻的:“妹妹,你是不是没带钱?我请你吃零食,你随便挑。”说着,掏出自己的钱包。 “借过。” 青年侧身,亓越阳抬眼。 他已经换掉被雨水打湿的校服了,穿得很随意,一股扑面而来的少年气。 亓越阳买了很多东西,又抬起一箱牛奶。 他结账的时候,青年还在对林一岚纠缠不休。 林一岚说:“你不要再烦我了,不然我,我……” “你怎么?” 青年说:“妹妹,你瞪人的样子真可爱。是不是害羞了?” 亓越阳没说什么。只是付完钱,抬起那箱牛奶,又把装满零食的塑料袋递给林一岚:“走吧。” “回家了。” 林一岚呆了下,就提着零食跟亓越阳走了。 青年还想阻拦:“喂……” 亓越阳就这么抱着牛奶,很有反差感地冷冷扫他一眼:“有事?” 对方就偃旗息鼓了:“没,没事了。” 林一岚嘀咕:“就知道欺负小姑娘,换个凶一点的就怂了。” 前头的亓越阳脚步一顿:“他欺负你了?” “也说不上,”林一岚说,“就是烦,一直跟着我。” 亓越阳停下了,乌哑的瞳一转,又去看便利店门口还在张望的男人。 这时林一岚稀奇地说:“你怎么长那么高了?” 上次见面亓越阳才到她腰间,这次已经到肩膀了。 亓越阳说:“我都已经十五了。” 路灯昏黄,林一岚弯起眼睛:“你还记得呀?” “……嗯。” 林一岚还以为亓越阳忘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装着不认识我?” 雨停了。 檐上的水滑落,夏夜虫鸣渐起。 亓越阳踩到一个小水坑,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裤脚。 他垂眼,轻声问:“你是真的吗?” “什么?” “你……是真的吗?” 黄昏里笑眯眯的女孩。 路灯下对他挥手,承诺还会再见的人。 合照里空荡荡的背后。 梦中,错乱画面如潮水一波一波涌现,她小小的手与他的拉钩,轻声细语说着什么。 第326章 然后刺眼的光亮后,她伏在另一侧的课桌上熟睡,碎发淋在阳光里。 “你是妖怪吗?”少年轻声问,“还是,只是我的幻想。” “我当然是人呀,普通人。” “那你会留下吗?” 他问:“还是我一转身,你就会又消失?” 林一岚一怔:“我不知道。” “不要骗我了。” 少年人的眼中,带着水一样的哀拗,却说:“我不害怕你走。” “我知道,”他说,“你还会再出现。在我想见到你的时候。” 他有预感,未来的人生之途中,他的迷茫、青涩、难堪,亦或得意、荣耀、光华璀璨,都会有另一个人的见证。 比牧时和岑向筠还要近的距离。 尽管他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年轻的脑海中容不下太多的悸动与思索,但这份羁绊,在这个雨后的夏夜,已经由两个人一起确定。 亓越阳嘴角翘起,意外的,有点调皮:“那天,我看见了。” 小小的牧时仰头痛哭:“姨姨我不是故意的!” 亓越阳百无聊赖地,用小皮靴踢脚下的石子。 眼前忽然凭空多了一片阴影,他仰头,看见那个突然出现的姐姐。 抿起的嘴角旁,小梨涡盛了蜜似的甜。 他先是怔愣,小小的脑袋开始飞速运转,试图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直到牧时把篮球扔向他,直到林一岚低头终于看到了他…… 命运的齿轮,终于转起。 林一岚把零食袋递给他:“回家吧。” 亓越阳笑了一下:“请你吃薯片。” 林一岚喜欢那个带点辣味的薯片,高高兴兴应了。 昏黄的路灯下,他撕开薯片包装,递给林一岚。 “谢啦,”林一岚拿着薯片,问,“你要不要来一片?” “好呀好呀!” 年轻女孩倚在她身侧:“咦,怎么是辣的。” “我不太能吃辣,谢谢一岚,我还是不吃了。” “……好哦。” 林一岚收回递出薯片的手。 阳光有些刺眼,年轻人躁动的气息在身周浮动。 女孩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场上的球员们。 “那个那个!绑着发带那个人!好厉害呀!” “他们是在打配合吗?” “对呀,”有个女生走过来,眉眼偏冷,但是带着浅淡友好的笑意,“是牧时和亓越阳吧?他们是我们一中的两把手哦。” “好帅呀。” “他们有女朋友吗?” “一中哪个班的呀?” 女生很耐心地一一回应了,又问女孩们:“你们都是其他学校的吗?” “对对,我们是二中的!” “我是五中来的!” “你们学校真好,有那么长的开放日。” “而且你们学校好漂亮呀!” “同学,你是高几的呀?” 岑向筠说:“我高二了。”她看到林一岚,友好地笑笑。 场上的对局焦灼中又带着莫名的轻松,可能是牧时随时自带着松弛感。林一岚环顾四周,忽然想起来这是哪一场球赛。 高二那年…… 亓越阳就是在这么一场球赛中,被拉入黑核的游戏里。 林一岚心中猛地生出担忧和恐惧。 阳光下肆意张扬的少年,嘻嘻哈哈的同伴,和微笑的女孩…… 这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将发生天差地别的扭转。 比赛已经接近尾声了,林一岚仓皇地往前两步,试图阻止什么。 岑向筠注意到,轻轻拉住她:“小心篮球哦。” 林一岚说:“他们……” 就在这时,亓越阳接过球高高跃起。 时间好像被拉长。 他的视线扫过这边,有那么一瞬,那双眼空了空。 林一岚瞳孔放大。 来不及了吗? 已经进去了…… 球空了。 亓越阳跌倒在地上。 牧时被人推搡着,踩到了他的脚,一片混乱里,西面八方传来惊叫和抽气声。 亓越阳没有立刻站起来,他按着自己的左腿,皱着眉,乌瞳洇上浅淡的水汽,是水红的眼尾,又倔强着不泄露软弱的情绪。 岑向筠立刻跑了过去:“有没有事?” 球场上的人很快围了过去。 牧时疼得龇牙咧嘴:“痛痛痛痛痛!” 岑向筠把他扶起来,又去看还坐在地上的亓越阳。 岑向筠一下发现亓越阳的腿骨折了,训牧时:“你踩他干什么?” 牧时一愣,觉得有天大的委屈,不可思议地说:“你凶我!” “你为了亓越阳凶我?” 岑向筠觉得头大:“不是,但是,就是,你不是在侧边防守吗?突然冲过来干嘛?” 牧时也不知道。那一瞬发生得太快了,他可能是脑子一抽。 亓越阳一直看着人群后的林一岚。人潮间隙里,她呆呆地站在原地。 有人去找医生,有人去买冰饮,七嘴八舌地商量把亓越阳搬到哪里去。 岑向筠注意到亓越阳的视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亓越阳轻声说:“她是谁?” 岑向筠说:“好像是五中的,跟朋友一起来看球赛。” 第327章 “五中?” 岑向筠问他:“只有腿痛吗?还有哪里疼不?” 亓越阳摇头:“没事。” 牧时说:“我膝盖摔破了。” 亓越阳抿嘴:“那我给你道歉?” “……”牧时委委屈屈,“我不是故意的嘛。我真不知道刚才怎么了……” 亓越阳说:“帮我刷鞋子。” 牧时说:“好吧……” 亓越阳又说:“一个月。” 牧时愤愤不平,又碍于岑向筠的目光,只能说:“好吧。” 没有恐惧。 没有惊慌失措。 他虽然忍着痛,但神情一如既往,是放松的、愉快的。 也就是说……他没有被拉进游戏。 林一岚懵逼地吃了片薯片。 亓越阳被抬到另一边的空地上,先暂时用冰饮覆在伤上。小女生们远远地围着他,个别情绪多变的已经红起眼睛。 比赛还在继续,替补上了,亓越阳没有要人陪,自己坐在那里,忽然看向林一岚。 “同学。” 碎发下,想要靠近的目光坦坦荡荡。阳光下一切都是那么鲜活明亮。 亓越阳绞尽脑汁,想出那么一句开场白:“你的薯片,看上去好像很好吃。” 第181章 病房里的秘密20 “……我把亓越阳撞傻了?” 牧时喝了口水,坐在另一边,瞅着亓越阳,“他干嘛抢人家小女生的零食吃。” 而且那个看着有点呆的小女生,还真把薯片递过去了。 岑向筠问:“牧时,我刚才已经叫车了,你要和亓越阳一起去医院吗?” 牧时说:“不用,我就擦破点皮。” 岑向筠就点点头,去亓越阳旁边跟他交代了两句。 牧时听着觉得不对劲:“小筠,你也要去医院吗?” 岑向筠觉得牧时莫名其妙:“肯定啊,不然亓越阳一个人挂号?” 他腿都折了,总不能自个蹦蹦跳跳在医院里跑上跑下吧。 牧时大声说:“我也要去医院!” “我也受伤了!” “我的膝盖好疼!” 岑向筠扶额:“小声点,好丢脸啊牧时。” 牧时伤心了:“你都不关心我为什么疼,你就觉得我丢脸。” 亓越阳和林一岚一起坐在台阶上。 篮球服有些松,亓越阳还嫌热地抖了抖。 林一岚转头想对他说些什么,目光一滑,耳朵一下就红了。 很纯的样子。 亓越阳一开始还端着,后来有大风吹过,林一岚的发尾轻轻飘飘扫过他的肩。 他怕痒似的,嘴角扬起,慢慢地,那点笑怎么也止不住。 还有那么多人在看他,他只能低头掩饰。 牧时喊:“亓越阳,想什么事呢这么开心?” 亓越阳平复了一下心情:“想到你要帮我刷鞋子了。” 牧时郁闷:“这也值得你乐这么久啊?你平时装酷的信念感呢。” 亓越阳说:“我没有。你才装酷。” 牧时稀奇道:“哟,还还嘴了,以前我说你你都不理我的。” 岑向筠举着手机:“车来了。” 有几个同班的男生走上前来,要扶两人去门口坐车,但是牧时说没事,亓越阳也摇头。 他就这么搭着牧时的肩,牧时也认命地搀扶着他,两个伤员打算就这么往校门口走去。 岑向筠提着包跟在后头,倒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形。 亓越阳说:“同学……一岚?” 林一岚坐直,应了声。 他又笑了,阳光下,乌哑的瞳里有点亮,像夜空中闪烁的星子。 牧时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盯着亓越阳。 亓越阳一点也没察觉,嘴角翘着,问林一岚:“可以请你陪我去医院吗?” “我们有两个人,”他又补充说,“岑向筠可能顾不过来。” 岑向筠说:“亓越阳,别发癫。” 牧时说:“小筠,亓越阳是不是真被撞傻了?你看你看你看他……” 岑向筠咬牙:“牧时,你也别发癫。” 林一岚说:“好呀。”就从台阶上跳下来。 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她决定跟着他们。 岑向筠欲言又止,又瞥到一瘸一拐的难兄难弟,只能叹口气。 四个人一起上了车。 去了医院,挂号什么的都是岑向筠做的。林一岚不懂这些,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后头。 岑向筠说:“同学,你去那边,跟他们一起坐吧。这里我来就行。” 林一岚笑得眼睛弯弯,小梨涡很深:“我陪你嘛。” 岑向筠没忍住揉揉她的脑袋,嘀咕:“这家伙到底从哪里拐来的甜妹?” 林一岚抱着岑向筠的小钱包惊叹,好多钱呀。 离开疗养院以后,她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 连个冰淇淋都买不了的林一岚,看着表面冷淡实际很好说话的岑向筠,眼睛亮亮的。 药瓶掉了,骨碌碌滚到走廊尽头。 岑向筠去捡,蹲下来时,一双女人的高跟鞋停在她面前。 对方没有动,岑向筠以为是自己挡路了,一边道歉一边抬起头:“不好意思……” “……” “妈妈?” 她愣了一下,少见的,终于流露出这个年纪才有的小心翼翼:“妈妈,你怎么来医院了?” 第328章 女人笑:“来给小明拿药。” 岑向筠握紧药瓶:“弟弟生病了吗?” 女人身后,另一个小女孩脆生生地说:“妈妈,这个是谁?” 岑向筠低头。 女人微笑:“这是姐姐……” 小女孩害怕陌生人,抱紧妈妈,把脑袋埋进妈妈怀里。 “回家!要回家!” “一一饿了!妈妈抱抱……” 女人无奈,只能先抱起小孩:“向筠,我先走了。” “你知道的,”她一手拿着装了药的袋子,一手抱着撒娇的女孩,又笑笑,“小孩子总是很难带。” 她们侧身而过。 林一岚拍拍岑向筠的肩:“向筠。” “眼睛怎么红了?” 她揽住岑向筠,小声说:“没事了,我们去找牧时他们吧。” 岑向筠回头,林一岚和她一起看着女人的背影。 “……她都没问我,为什么会来医院。” 但很快,岑向筠就整理好情绪,“算了。我们走吧。” 林一岚边走边往回看,女人一直在轻声细语和怀里的小孩说话。 并没有回头。 林一岚想,上次见面时,她还是个悄悄去看了女儿比赛的母亲。 女人眼眶微红,对林一岚谈起小女儿的模样,是那么真心实意。 与她如今亲切又生疏的微笑截然不同。 ……人可以变得好快。 “一岚?” 亓越阳撑着拐杖,乌黑的眼望了过来:“看什么那么出神。”叫了两次都没听见。 林一岚摇摇头,岑向筠把药给了两人:“你们先回去吧……能回去吧?我爸爸找我。” 亓越阳点头,岑向筠把医生的叮嘱对他复述一遍。 牧时在旁边抱着亓越阳的x光片:“亓越阳,这就是你的骨头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你看你看你看!” 他指着x光片跟林一岚乐呵:“感觉好奇妙,对不对。” 林一岚问:“严重吗?” 牧时说:“还行,没裂,但是应该扭到什么地方了,养几个星期就成。” 林一岚看着乐呵呵的牧时,说话的岑向筠,和撑着拐杖、偶尔漫不经心一点头的亓越阳。 他们一起站在医院走廊里,来往的医护、病人、家属,脚步匆匆。生动又真实。 林一岚的心,终于慢慢地、彻彻底底地松懈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亓越阳真的没有进入黑核。 推着病床匆匆跑远的医护撞到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男人先道了歉,侧身避开。 林一岚听到声音,只是随意地看过去,就顿在原地。 身旁的牧时还在说:“亓越阳,我背你回去也成,你记得说多谢义父。” 隔着一段距离,男人对林一岚笑了,眼睛眯起。 “一岚,”亓越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点好奇,“你在看什么?” 林一岚的目光移开了一瞬,再看回去时,走廊尽头空空荡荡,什么人也没有。 “……认错人了。”她说。 岑向筠送几人上车。 天气很热,牧时看到路边的冰柜,就说要去买几个冰淇淋。 亓越阳坐在后座,忽然对岑向筠说:“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憋着。” 岑向筠愣了一下:“你又看出来了。” 她摇头:“不是什么大事。”替他们关上车门。 牧时提着冰淇淋高高兴兴地跑回来:“最后三根小布丁!” 又听见岑向筠的话,疑惑地问:“什么大事?” 林一岚的注意力难以控制地转移到那三根小布丁上。 什么意思? 她连个小布丁都蹭不到吗? 她很紧张,但是下一秒牧时就把冰淇淋分了,岑向筠没有。 林一岚拿着第三根小布丁很纠结。 牧时看见她复杂的表情,笑着说:“就是给你买的,小筠今天不能吃这个。” 林一岚心中欢呼。 简单的道别后,车子载着三人往学校走。 亓越阳和牧时还得回去拿书包。主要是牧时跑回教室拿。 亓越阳在路边等,林一岚觉得是时候说再见了。 亓越阳说:“你带手机了吗?” “啊?” 他错开林一岚的目光,低下头,又重新看回来,“留个联系方式吗?” 林一岚说:“我,我没带手机……” 亓越阳竟然撑着拐杖,一瘸一拐蹦到旁边的小店里,很快拿着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出来。 林一岚接过笔:“那我写在这里吧。” 笔记本被摊开在手上。 他低头,觉得这个角度也很像她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六月阳光明媚,盛夏热风从树梢划到衣角。 “……林一岚。” 林一岚抬头。 时针正在走最后一圈。 考场里很安静,她怔愣的瞬息里,交卷铃声响起。 她还握着笔,答题卡上方,刚刚写完的名字,墨还没有干。 她坐在最后一排,跟随其他学生一起起立,看老师们收起桌上的纸卷。 林一岚把笔帽盖上,忽然想起来,记忆中的高考,监考老师们总是在答题纸发下来后反复确认大家有没有先写好名字等信息的。 第329章 和欢呼的学生们一起,林一岚走出教室。 “一岚!晚上去不去吃烧烤?” “我和婷婷都去!你也来嘛!就是上次我们去吃的那家!” “哎呀我们要先去买东西……一岚,记得看qq消息!” 室外,空气喧躁,四面八方都是学生们充满激情的说话声。 她看到校门口等候的家长,兴奋的记者,捧着花的男孩女孩。 也看到靠在榕树上,微垂着眼,像在等什么人的亓越阳。 第182章 病房里的秘密21 下雨了。 是很急的小雨,其实用不着打伞。 “亓越阳!” 牧时在街道另一头,喊:“不用等我了,我跟他们去打球!” “你来不来?” 亓越阳点头。 细碎的雨点让人群聚集在树下,林一岚被挤着往前走。 “一岚,我们明天就去报个团吧。” 身边的女生说:“长白山好远呀,我们几个都是女生,不然还是跟团吧?正好我叔叔他们……” 她没有再听到女生说话,因为亓越阳回头,看到了她。 “林一岚?” 她点点头,又被人群推搡着往里挪。亓越阳看着她,忽然伸出手。 竟是扣着她书包带子,把人抢到了身边。 “你……” 亓越阳好像想说什么,但半天也开不了口,最后,无可奈何一笑,又问她:“你真高考了?” 林一岚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回过神时已经走出了最后一科的考场。好像冥冥之中一切都早有安排。 亓越阳清咳一声:“你晚上有安排吗?” 牧时奇怪亓越阳怎么还不过来,喊他名字:“不是去打球吗?” 亓越阳说:“新上映的电影评分很高,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林一岚表情很严肃。 她第一反应是摸自己的裤兜,然后从里面掏出一个小钱包和一个手机。 林一岚眼睛一亮。她有钱啦! 牧时疑惑:“亓越阳?” 亓越阳回头:“我有事。”牧时甚至没看清他的表情。 “你是有病吧。”牧时挠挠头,招呼着身边的人,“走吧走吧,他又说他不来了。” 雨停了。 盛夏热风穿过。 林一岚高高兴兴地说:“有兴趣的!”雀跃地原地蹦了两下,甚至开始想边看电影边吃爆米花是什么感觉。 那天的电影是个极有氛围感的恐怖片,影厅里坐满了人。 逼真的特效和刺激的剧情让亓越阳也有些脸白。 但是林一岚全程乐呵呵抱着爆米花,津津有味地看着那些颇有视觉冲击力的画面。 旁边的大叔边安慰抽泣的兄弟,边好奇地跟林一岚搭话;“你怎么都不怕的啊?” 故事正在进入高潮,林一岚侧头,看见亓越阳正专注地看着荧幕,又好奇又紧张。 林一岚就悄悄告诉那个大叔:“我见过好多了。” 大叔可能把她当作了恐怖片爱好者,哦了一声,又问她:“那你对这些……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林一岚怔了一下。 过了会,她低声说了几个字。声音很小,听不清是“我不习惯”,还是,“我不喜欢”。 亓越阳真的有点被吓到了,手不自觉地攥紧扶手,眉头紧锁。 林一岚想和他分享爆米花。 四周正好响起了非常恐怖刺激的追杀音效,恶鬼桀桀怪笑着靠近倒地的主角,全方位立体环绕,非常有代入感。 亓越阳条件反射地直接干翻了爆米花桶,侧身遮住自己和林一岚的眼睛。 林一岚目瞪口呆。 挡住她眼睛的手有些热,因为情绪激动还微微发颤,但是很倔地一直没有移开。 原来…… 林一岚眨眼的时候,羽睫会扫过亓越阳的手心,有点痒。 原来他也不是那种天生就不会害怕的人啊。 大叔咬牙切齿地说:“冷静,你们都冷静……怎么爆米花都掉了?” 四面八方都是被吓哭的呜呜声:“我不看了,我不看了!让我走!” “我甚至不敢出去!好黑!” “啊啊啊啊啊啊又出现了!” 旁边的大兄弟真心实意地嚎了一嗓子,林一岚强忍住笑。 几分钟后,亓越阳放下手,最恐怖和刺激眼球的画面已经过去了。 他松口气,又有些懊恼;“抱歉,我没想到会那么夸张。”这种尺度到底怎么过审的? 林一岚说:“没事,我不怕的。” 还挺起胸膛,很有安全感地告诉亓越阳:“你要是怕,可以靠着我。” 但奇怪的是,后来无论出现什么画面,亓越阳都没有再挡眼睛了。 林一岚偷偷看过去,他眉头紧皱,唇也抿着,却是怎么也不肯移开眼,就算已经被吓得瞳孔地震,也要维持着波澜不惊的表面。 是很要面子的小男生了。 林一岚嘴角翘起,也专心看起电影来。 更奇怪的是剧情高潮过后,并没有走向和缓,画面反而越来越诡异和恐怖,整个影院都是崩溃破防的抽泣声。 连林一岚都有点懵。这个导演是跟观众有仇吗? 随着最后的极端恐怖画面消散,电影终于结束,在彻底的黑暗与即将到来的完全明亮中的间隙里,亓越阳忽然握住林一岚的手。 第330章 连林一岚自己都觉得她又要消失了。 但是没有。什么也没发生。 灯光亮起,前排哭得满脸鼻涕的人崩溃地回头质问工作人员:“谁让你们过审的?啊?你跟我说这个怎么可能过审?” “我再也不看恐怖片了……” “呜呜,我就是那种特别倒霉的,怎么办?我不敢回家了,呜呜……” 一片哀嚎里,亓越阳睁大眼,看着林一岚,沉浸在一种“她没有走。”、“她还没有走!”、“难道她待会走?”的复杂情绪中。 半晌,林一岚又笑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那天晚上他们淋着月光往家走,林一岚接到打扫阿姨的催促电话,发现她家就在亓越阳的新家隔壁。 他们会约着晨跑。每天早上,亓越阳敲门时,总会做好某种要失望的准备,但每一天,林一岚都会开门。 有时还叼着牙刷:“你怎么总起那么早,亓越阳。” 在长白山,林一岚第一次看到天池那宝石似的深邃夺目的水,身边的朋友兴奋得说不出连贯的话。 日光晴好,她在鸢尾花林中舒服地闭上眼睛,张开双手。 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很精美,她和亓越阳去了一个城市。 她并不外向,在陌生的环境里总是会很局促。但新校园里大部分人都意外地和善有趣,她加入了社团,苦哈哈赶早八,和室友讨论新出的电视剧,周末被牧时拉着打球或者玩游戏。 社会热点总在更新,林一岚看着新闻会很生气。学业压力大的时候,就会叽叽喳喳有一堆观点要输出,又怂怂地不敢跟人对线。 本来怕亓越阳觉得自己烦,但亓越阳每次都在听,有时还会笑,温柔地捏捏林一岚的脸。 后来她把自己的担心告诉牧时,牧时一翻白眼:“他超爱,好吧。” 那天是林一岚的生日,意外的,亓越阳和牧时都说自己忙。 朋友撺掇她好好收拾打扮一下,说带她去吃大餐。林一岚就费劲捣鼓了自己一下。 等车时,有人在她身边停下。是个中年男人,眉毛下面有条疤。 他想跟林一岚搭讪的,但忽然来了电话,他不得不边接着电话边匆匆离开,扭着头,视线与林一岚的坚持不懈地对上了几秒。 也只有那几秒。 餐厅里没有人,黑乎乎的。 林一岚怀疑自己走错了:“有人吗?依依?”寻找朋友的踪迹。 忽然外头传来破空声响,江上的烟花璀璨得叫人移不开眼。 灯光打下,她看见彩色气球、鲜花、兴奋的朋友们。 和正中,西装革履,微微笑着的亓越阳。 “想给你一个惊喜。” 他说:“唔,可以请你配合一下,再往这边走两步吗?” 林一岚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即将发生什么。 她呆呆地眨眼,看着亓越阳一步步向自己靠近,朋友们欢呼着举起手机记录这一刻,而亓越阳垂眼,轻轻打开了手中精致的小盒…… “嗡——” “哗啦——” 钟声响起,镜面碎裂。时间静止。 她的手穿过了亓越阳,面前嘴角扬起的人成了一个幻影。 他出现了。透明如玻璃的瞳孔,无法被记住的面容。他就站在林一岚身边。 “……很漂亮的戒指。” 他说:“水红色宝石,完美的切面。他亲手做的戒托,上面刻了你们的名字。” 钟声回荡在林一岚脑海中,她眨眨眼,恍惚着,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他拉住她,阻止了她的后退。 “想要吗?” y的声音没有音色和音调的特征识别,但是很奇妙地,带着一种危险的诱惑力。 “一岚,别怕。” “试一试,然后你会发现,”y蛊惑似的说着,“你只需要伸出手,就能得到它。” 他牵引着林一岚往前,伸手,这一次,她碰到了亓越阳手中的小盒子。 y说:“感受到了吗?” “这一切,并不是我编造的幻觉。” “它们都是真的,”y轻声道,“我是说,你所见到的一切,全部都来自现实。” “全都,真实地存在。” 林一岚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摇头:“不可能。” “不可能的,”她说,“你在骗我。” y说:“我不可能骗你。我从未欺骗过你。” “……怎么可能?” 林一岚脸色煞白,只喃喃着:“这不可能。” y很温和,也很耐心:“虽然确实很困难……” “但一岚,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y平静地说,“我们都比想象中的要更加强大。” 第183章 病房里的秘密22 时间静止的时候,身边的一切都会像忽远忽近的幻影,视界中浓稠的颜色,如滴入水池的墨,缓慢地散开,又合拢。 y告诉林一岚:“拿起那个盒子。” “那你呢?” “我会离开。” 他说:“只有你留下,一切继续。” “时间会向前走,”y微笑,“过去的一切,也都将被覆盖。”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犹豫。” y看着林一岚,是危险的怀疑的神色。 林一岚抬头:“怎么覆盖?” 她重新站起来,慢慢说着话。 第331章 “我没有父母,没有朋友。” “没有身份,也没有归属。” “即使你把我强塞进他们的记忆,”她说,“我也只是一个立不住的影子。” y低笑:“我当然会把一切都准备好。” “一岚,看着我的眼睛。” 透明如玻璃的瞳孔。 轻易就能折射出信息密度极大的记忆。 如墨滴入水池,那种扭曲散开的感觉更浓重了。 她看见自己小小的手,推开了一扇门。 “谁家的小孩呀,真可爱。” “亓越阳,你去扶着小妹妹,别让她摔跤了。” 她无比清晰地看到亓越阳眉毛下那颗痣,像某种证据或者印记,这个人确确实实是她一直在追逐的人。 身周的画面变化得极快,微笑的、愤怒的、悲伤的、愉悦的,无数人与她擦肩而过。 “一岚,站在这里,拍照片。” “快去写作业!不然不许看电视!对,亓越阳也是!” “怎么摔成这样……别哭啦,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一岚可以原谅他们,对吗?” “我们在一个班!” “听说你跟亓越阳是发小?一岚,可以帮我问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吗!” “一岚,你考了多少?” “一岚一岚,看我新学的魔术,只需要用一根皮筋……没错没错,你也可以拿去逗亓越阳,哈哈哈哈!” “表白?才不是表白!只是开开玩笑。我怎么会对小筠……我……” “明天去滑雪,你记得带上装备!” “一岚,我今天突然有点事!咳咳,亓越阳也是!我们导师找我们……” “一岚。” 最后的画面,与眼前重合。 她的人生轨迹,已经与他们几个的清晰地交织在了一起。 “只要你愿意。” y说:“我就会将它们融合。” 时间开始缓慢地游移,他们所处的空间发生了不稳定的波折。 疗养院灰沉的建筑,在身后若隐若现,与这充满气球和鲜花的餐厅之间,只隔着一层淡淡的雾。 “……他还会进来吗?” y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会。” 但他又注意到林一岚的眼,顿了下,短暂的斟酌后,又说:“当然……如果是你的愿望。” “他不会再与我们有任何交集。”y说。 “不心动吗?一岚。” “我以为,你和他们一起做了那么多……我以为这就是你最想要的了。” “去拿吧,一岚。” y整理着自己的手套,转身要走,“顺便说一句,那个戒托真的很丑。” 他面带微笑,透明的瞳孔忽明忽暗,隐隐反射着疗养院灰黯的天空。 但这时,他嘴角的笑意僵住,不可思议地回头。 林一岚没有去拿那个盒子。 她没有再看这里的所有人,只是转身向疗养院那阴沉的建筑走去。 “……什么意思?” y隐忍着,又低吼:“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 “我不要。” 林一岚的手已经碰到那层雾。 “不要?” “我,我……” y抓住她的手:“我不明白。” “你觉得我在骗你吗?你不信任我吗?” “你可以拆开我的脑袋,抚摸我的心脏。” “我为这一切耗费了难以想像的力量,”他紧紧抓着林一岚的手,“绝不是为了欺骗和伤害你。我给了你一个礼物,这是一个礼物啊!” “你不要?” “你怎么会……” 从始至终,林一岚都只是他情绪的一个旁观者,她只是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y几乎要捏碎她的手腕。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永远像个娇纵无知的小孩!” “我不知道什么?” 林一岚试图挣脱他:“你放手!” y透明的瞳孔,渐渐漫上血一样的红色,咬牙切齿:“你从来不知道你对我……” 那个声音一顿。 “你从来不知道,你对我们,有多重要。” 对上那完全血红的、破碎琉璃似的眼瞳,林一岚只是觉得很累。 她说:“放手。”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即使我真的为你做到了这一切,即使我向你承诺绝对没有欺骗?” “是。” “即使它们都是真的。” 父母,朋友,家人。 有喜有悲,错乱重合。 能被证明的时光。 “即使……你没有骗我。” 林一岚轻声说:“我的决定,也不需要你来插手。从来都不需要。” “她只是在怄气……” 她头也不回地踏入黑雾,疗养院的虚影轻晃,如水面荡起涟漪。 y看着她的背影,喃喃着:“只是怄气……她是个小孩,她一直这样……” “没错,只是怄气……” “对……再过一会……”他慢慢闭上眼睛,“她还会回来,她会后悔,会恳求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很笨,没错,一直都是这样……” “一直……都是这样。” 刺眼的光束逼得她睁不开眼。 四面八方都是撕裂的尖叫。 第332章 “嗡——” 报点的钟发出喑哑的鸣。 林一岚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 钟声的余音,在寂静的疗养院里传得很远。 她躺在一个陌生又黑暗的房间中。 林一岚小心摸索着,忽然碰到一只冷冰冰的手。 肿胀,僵硬,没有生机。 她一僵,几秒后,又咬牙从那只手上,取下一个手表。 林一岚原本只想在有光的地方,看看时间,没想到摸索间碰到手表上的按键。 那只表投射出一道小小的光。 林一岚想起来这是谁的东西了。那个男人曾对她和牧时展现过这只表,还说,“这个道具虽然鸡肋,但是真的相当漂亮,你看看像不像那种百万级别的名表……” 光亮的瞬间,林一岚被近在眼前的脸吓得往后倒。 男人睁着眼睛,皲裂的皮肤如破裂大理石,头颅扭曲倒转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林一岚用手表上的手电光去照他,发现他的姿势也很诡异,手平放在病床上,下身和上身却扭曲着支起,所有裸露的肌肤上都有裂纹。 她用手电光扫了扫周围。 房间很大,每张病床只隔着半米不到的距离。 所有病床上,都有一个病人。 或者说死人。 林一岚独自靠着小手电,穿行在一排排死人之中,恨不得自己会隐身,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注意到这些病人,都是按照某种分类摆放在这个房间里的。 有几张连着的病床上,死人们的尸体都如同被水泡肿一样,甚至还冒着湿气。 又有几排,那边的人全都少胳膊断腿,生生撕裂的伤口,还能看到红黄的肉。 林一岚沉默,又回头看自己刚才躺的地方。 难道在她醒来之前,她也是那群保持着奇形怪状姿势的尸体之一吗? “嗒嗒——” 林一岚赶紧关掉手电。 铁门开了,在完全黑暗的房间里,那声响叫人头皮发麻。 却没有什么脚步声,只是有门口传来的,磕磕嗒嗒的怪声。 林一岚脑袋有些迟钝,过了会才想起,是零。 小铁块不需要光线,也能穿行在一排排病床之间。 小轮子轱辘滚着,它停在了林一岚对面,一阵窸窸窣窣后,爬上了放着尸体的床。 “零,带病历了吗?” 林一岚躲着的这张床上,忽然直直坐起来一个人。 那瞬间林一岚心都要蹦出去了。覆在那人身上的白色罩单滑在了林一岚的脚边,她闻到一股腥臭的、腐烂的气味。 “……又忘了!” 零很紧张,电子音嗡嗡地道着歉:“就在办公室,我,我马上拿过来!” 那个黑影鼻子动了动。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股莫名的兴奋:“零,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香气?” 零呆住:“什么香气?” 黑影僵硬地动了,左右嗅闻,颤颤巍巍地开始移动。 “香……” “好香……”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啪!” 他从床上掉了下来,那股腐臭的气味更浓郁了,他像一具会动的活尸。 林一岚屏住呼吸,早在他开始嗅时就默不作声往门口爬。 活尸还在嗅,越来越兴奋:“活的,活的,活的……” 林一岚加速往前冲,心中欲哭无泪。 意思你不是活的吗…… “哐!” 她撞上另一个黑影,身体硬得像被水泥灌溉过。 对方动作迟缓,但是兴奋地张开嘴:“好香……” 小铁块直接冲了过来,撞开林一岚。 “那边,那边!” 零用气声,焦急地给林一岚指路:“别出声!去那边!” “别别别别别!” 黑影一下抱起零,四个小轮子在空中没有安全感地乱蹬,下一秒,散着腥臭味的大嘴狠狠咬下了小铁块。 “……怎么……是……锈的……铁……” 零愤怒,一轮子踢上去:“说了多少遍!是碳纤维复合钢!” 第184章 病房里的秘密23 好黑。 独自一人在走廊里摸索时,林一岚是不敢开手电的。 尽管黑暗代表的未知实在让人本能地恐惧。 但她还是愿意一厢情愿地觉得,只要自己看不见危险,危险也就发现不了她。 林一岚甚至是贴着墙根,缩着身子,像一只小鹌鹑,哆哆嗦嗦往前挪。 “……那是林一岚?” 男人放下手中的夜视镜道具:“她……她从哪冒出来的?” 身边的女人用气声说:“她不是被医生带走,说治病去了吗?” “那这是病好了?” “……牧时呢?” “去告诉牧时一声,”男人说,“我记得他们是朋友来着。” “牧时进去了……” “什么?” 男人一下显得有些焦急。 夜视镜中,小心往前摸索的林一岚慢慢到了一个岔口。 男人慌忙移了一个地方,又继续往下看。 只是隔着窗户、栏杆和许多遮挡,他只能大致猜测林一岚的移动方向。 ……而接下来,她无论选左边,还是右边,都会迈入怪物的包围圈里。 第333章 这几天他们不断在疗养院中摸索,渐渐搞明白了这个地方独特的机制。 每当夜深以后,森林里的浓雾就会漫入疗养院,病人们噩梦缠身。 如果坚持在外游荡,就会遇到浓雾里,千奇百怪的怪物们。 男人他们已经出来了很多次,依然没有弄懂怪物刷新的机制。 它们就像一堆凭空出现的随机物种,在深夜里徘徊在疗养院的每个角落——除了一个地方。 男人把夜视望远镜调远。 夜晚的疗养院,只有正厅和四周的几条走廊,是没有怪物的。 只是如果要去到那里,必须通过一片最为浓稠的黑雾。雾气里,狰狞的怪物身影若隐若现。 而牧时已经进去了。 看着林一岚也摸摸索索地向那片浓雾移动,男人在心里叹口气。 天亮之前,怪物们会有一段时间的大范围清扫,不赶紧回到房间里,他们恐怕就会迎来很恐怖的下场。 那个女孩…… 女人闭上眼,声音沉重:“我们也做不了太多事。” 男人收起道具,又留心着周围的动静:“小心它们。” 林一岚还在摸黑。 黑暗对人类有一种天然的震慑,只剩不安感统治了大脑。 林一岚万分祈祷能遇到什么人,又对可能出现的怪声感到惊恐万分。 她看不到的地方,浓厚的雾气里,拉长的鬼影就在她身边摇曳。 “嗞——” “呲啦——” 拖着斧头的无头人,也一瘸一拐、又坚定不移地来到了这条走廊。 林一岚被那个声音吓得原地贴墙。 如果她愿意回想,会发现现在的场景,很像之前一个病人提到的“梦”。 按照那个梦,接下来她会被无头人提着斧头追杀,被逼到一个死角。 鬼影会发出桀桀怪笑,向她高举斧头…… 至于接下来,那把斧头是会狠狠砍下,还是如梦境一般猛地消失,就不得而知了。 但不管怎样,什么也看不见的林一岚惊恐地发现那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了。 黑暗中摇晃的瘦长鬼影,肢体扭曲,在她身边徘徊。 “嗞——” 距离越近,斧头人越兴奋,几乎是小跑着,直直冲林一岚而来—— 又临时刹车,因为惯性摔在了地上。 “砰!” 瘦长鬼影无声地嗤笑。 斧头掉地,近在咫尺的声响让林一岚立刻捂耳蹲下闭眼。 总之就是坚信自己看不见怪物,怪物也看不见自己。 但是过了几分钟,什么也没发生。 林一岚鼓起勇气,伸手往前——却什么也没碰到。 虽然很吓人,也总觉得有许多道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 但冷汗涔涔的林一岚不得不冷静一点。 好像……这个地方只有她一个人? 怂怂的小鹌鹑索性一闭眼,闷头往前冲。 “哐!” 林一岚撞在了门上,声音在空寂的疗养院中回荡。 她想,脑袋真疼,幸好这里没人,不算特别丢脸。 然后下一刻,门就被人拉开了。 那瞬间,像有什么无形的领域展开,靠得太近的怪物们都被无声逼退。 有隐隐的光,从门缝间泄露。 他站在门扉后,一个模糊的影子,冷冰冰的面容在看清林一岚后缓了缓,伸手将她捞了进去。 z说:“你敲门的方式很特别。” 林一岚一点也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终于看见一个活人,即使是z,也让人觉得眉清目秀心平气和起来。 正厅里点着几只蜡烛,明明灭灭的光在人身上投下变化的影。 林一岚注意到,z没有戴手套。 他甚至也没有穿疗养院的白色制服,而是一身黑色燕尾礼服,年轻的面容在昏暗的烛光下有种沉稳又冷漠的吸引力。 林一岚环顾四周。 正厅里放着很轻的、很舒缓的音乐。 有几个人坐在吧台边喝酒,有几个正在随着音乐轻舞。 那些人脸上都戴着面具。 剩下的人,都如z一样穿着很正式的礼服,却没有面具,而是仿佛在为其他人服务。 她耳边忽然响起不久之前,在图书馆里,那个两米大汉癫狂的尖叫—— “舞会都是要戴面具的!” “把你的面具借给我!”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林一岚觉得后背发凉。 他们都在被疗养院逼疯,但每一个疯子都会说出这里隐藏的一处隐秘。 z停在林一岚面前:“看谁呢,呆了那么久。” 林一岚意识回拢。 她谨慎地躲在z身后。 “你见到我,好像不怎么惊讶?” 她没有制服,也没有面具,本来不应该出现这里的。 z似笑非笑,只说:“每天晚上,总会有那么几个爱闹的,敲响那扇门。”不过你是第一个用脑袋敲的,“咚”一声把z也搞愣了一下。 她想起来:“那牧时呢?你有看见牧时吗?” z说:“他死了。” 林一岚僵在原地,脚一软,差点跪坐下。 z捞住她,长眉微拧:“你……” 林一岚难以接受:“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尸体在哪?” 第334章 “不应该啊,这只是a……怎么会……他去了哪?” z垂眼:“他是你什么人?” 林一岚抬头。 z说:“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不是。” z“啧”了一声:“好吧,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好像很在意他,他也是。” 林一岚心里闷闷的。 她至今不知道自己在那个“停尸间”待了多久。 她昏迷之前,牧时的状态已经很差了。 如果牧时是因为她才出事的,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释怀这件事。 “他是我很好的朋友。” 林一岚轻声说:“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 z沉默,看着她,直到她眼中漫上水汽,是不安的、迷茫的样子。 z轻轻叹口气。 他俯身,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他去了一个地方。” 林一岚心一紧:“哪里?” z很快地瞥了一眼坐在吧台旁的一个影子。 他的身影几乎将林一岚整个笼罩住,也顺理成章地、不动声色地,将一个纯黑的面具戴到了她脸上。 “只有那个家伙,能让你进去。” 林一岚说:“好,我去找他。” 但是她的手臂被z拉住。 z乌哑的眉眼,在昏黄烛光下,少见地带上某种情绪:“会很危险。” 他轻声说:“很少有人能回来……几乎没有。” “并且,也许你的朋友……”他一顿,“会希望自己能留在那里。你带不回他。” 林一岚固执地说:“我要去。” z松手。 林一岚回头,面具后清亮的眼看着他:“不管怎样,谢谢你。” z说:“我什么也没做。我正在把你引向死亡。” 林一岚说:“你这人真是心黑,怎么老咒我们死?” 她忽然看到z手心有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就从病服兜里摸出块帕子,想让他把伤绑一绑。 z伸出手。林一岚低头,三两下绑好一个小结。 林一岚走向吧台,z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深吸一口气,坐在了那个男人身边。 对方也戴着面具,绿色的,是一个笑眯眯的红眼魔鬼,没有正对着林一岚,也让她心里发怵。 没等她开口,男人递上了一杯酒。 透明的玻璃杯,黄绿的液体,还在冒烟。 林一岚心想这家伙真装。戴着面具怎么喝酒? “初次见面。” 男人的声音很磁性:“也许我们应该先对彼此自我介绍。” “我是个商人……我想,”他轻笑,“这也是您来到我身边的原因。对吗?您……” 他偏头。 林一岚紧张地坐正。 男人微怔,短暂的停顿后,又笑了。 “怎么了?” 他把之前递过去的酒端了回去,“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听说你经常跑出去。” 林一岚说:“啊?” 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低头,看到男人衣袖底下,随着手部动作无意泄露出来的,一串很漂亮的红宝石手串,有些出神。 他顺着林一岚的视线看过去,很大方地卷起衣袖向她展示:“很漂亮,对吧?它的价值比它的外表更有魅力。” “……你用什么换来了它?”林一岚问。 “换?” 面具下的嘴角勾起:“这是我赢来的,在一个赌场。” “原先的主人是个凶狠狡诈的人类,”他回想起什么,无所谓地耸肩,“真想不通,他是从哪得到的这种好东西。” 第185章 病房里的秘密24 林一岚明明戴着面具,男人却好像一下子注意到她变化的表情。 “……你知道?” 他疑惑地问:“你认识那个家伙?” 红宝石手串在昏暗烛光下也熠熠生辉,像凝结的鲜血,也像深渊或者湖水。 见林一岚不想说,男人也没有再问下去,转而轻轻晃动玻璃杯。 酒液散出更多的烟。 他说:“那么你来找我,是想要什么东西呢?” 面具下的面容露出微妙的神情:“我想,你应当知道我的规矩。即使是你,也无法空着手,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今天很呆。”男人偏头,红眼魔鬼直直望着林一岚。 片刻后,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了然道:“是了,他们和我说过的。我差点忘了。” 林一岚显得有些不安,男人好像对她很熟悉,尽管她的记忆里对对方一片空白。 商人将杯中的液体泼到地上,转而倒出另一杯透明的酒液,递到林一岚面前。 红眼魔鬼微微笑着,等着她的话。 林一岚说:“我是来找牧时的。” “牧时?” “噢……你是说,那个人类。” “他在你之前找到了我,”商人说,“算算时间,他应该在里面待了很久、很久了。” 商人问:“你也想进去吗?你想把他带回来?” 他很怜爱地揉揉林一岚的脑袋:“傻孩子。” “比起生或死,”他说,“也许人类更在乎的,会是其他东西。” “我满足了他的欲求,他走向了自己选择的路。” “我帮助了他,”商人说,“而你却这样幼稚,想阻止一个人,前往他想去的地方。” 第335章 他的语气很温和,声音很平缓,像在耐心地告知林一岚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林一岚没有办法反驳,但是,内心里,总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这是不对的。 这不是帮助。 这是引诱。 是高明的欺骗。 是带着恶意的玩弄。 林一岚说:“如果我也想进去,我该用什么和你换?” 她以为对方会继续劝阻自己,没想到红眼魔鬼忽然直直看向她。 面具下,商人勾起一个大大的笑。 贪婪。 引诱,欺骗,玩弄。 他摇晃着酒杯,透明的液体开始散出白色蒸汽。 “我想,我会向你要一件东西。” “不要担心,是一个很小的物件……你不需要现在就给我。以后——在很久以后,我会来找你。” 透明液体被递到林一岚面前。 她没有犹豫,摘下面具一饮而下。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昏暗的正厅像正在融化的颜料。 这一幕有些熟悉,林一岚放下杯子,问他:“然后呢?” 红眼魔鬼微笑:“从那条路过去,你会看见一扇门。” “钟声响起时,”他说,“走进那扇门,你会看到你想要的东西。” 林一岚往他指的方向走去。 “无论那是什么。” 身后,红眼魔鬼继续说着:“无论它在哪里。” “您给予了一份很不错的报酬,”他低笑,“德亚多绝不欺骗他的客人。” 穿过融化的人影,她来到原本通往食堂的走廊。 浓雾中,那座钟变得无比华美,墙上的门反射着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那个地方,林一岚记得,是那面奇怪的镜子。 钟声响起。 她深吸一口气,踏入那团光怪陆离中。 镜面泛起涟漪,林一岚忽然想到,在几天之前,她和牧时曾发现这面镜子被人擦拭过。 在他们之前,也有人进去了吗? 刺眼光束逼得人闭上眼。 再睁开时,她发现自己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央。 巨大的电子屏正在闪烁某个广告,里头奔跑的人影配合动感的音乐,看上去非常有趣。 林一岚心跳如鼓。 刚才,德亚多说,她会看见想要的东西。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她深吸一口气,回头。 ……林一岚接过亓越阳递过来的冰淇淋。 “还在发呆?” 亓越阳说:“放宽心,一岚。” “反正高考已经结束了,不用再担心那么多的。”他说,“对了,你想看哪部电影?” 询问时,他微微偏头,年轻的眉眼在斑斓街灯下无比生动。 林一岚想,如果没有y,按照之前的顺序,她也会在某一场梦中见到亓越阳。 明德高中的亓越阳。 林一岚问他:“牧时呢?” 亓越阳表情微变。 林一岚掏出手机给牧时打电话,但是对方一直没有接听。 街上人意外地多,今晚好像有什么活动,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年轻人。 所以当林一岚回头,看见一个孤零零拿着两份冰淇淋,站在街灯下的亓越阳,忽然觉得有点想笑。 亓越阳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想见牧时。 “牧时说约了人去网吧,可能没注意手机。”或者是去打球?他当时没仔细听。 亓越阳也掏出手机,很警惕地问:“一岚,要买三张票吗?” 林一岚想了想,还是说不用了。 他们一起挑选了一部喜剧,距离开场还有几十分钟,两人就在街边坐下。 他们吃着冰淇淋,说了几句话,然后亓越阳的父母忽然打了视频电话过来,交代了他几件事。 亓越阳低声应着,然后妈妈忽然语气一变,凛声道:“亓越阳,手机举高!” 亓越阳条件反射地举高。 妈妈的语气马上拐了个大弯:“哎呀,这是哪家的小妹妹?怎么跟你坐同一张桌子呀?” 林一岚懵逼地抬头:“阿姨好。” 她说了自己的名字,“我是亓越阳的……同学。” “同学呀?” 妈妈说:“亓越阳,退后。你的头怎么那么大?” 亓越阳往旁边挪挪,手机屏幕里,妈妈稀奇地凑近看林一岚。 她笑呵呵的,又把亓越阳的爸爸拉过来。 “啧啧,还同学。” “收着点吧亓越阳。”妈妈恨铁不成钢,又说,“你们等会要去干什么?” 又聊了几句,妈妈就把视频挂了,然后转头加了林一岚的微信。 林一岚低头吃了两口冰淇淋,妈妈就一口气发了很多条消息过来,还问林一岚去不去他们研究所玩。 几分钟后,林一岚又被拉进一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家族群里。群里的长辈们意外地活泼亲切,大部分好像还很年轻,说可以帮她填报志愿出谋划策。 亓越阳叹口气说:“屏蔽吧。他们都是研究所里的,不忙的时候就会特别……热情。” 林一岚看着那些暖烘烘的话。 她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家人,更不用说那么聒噪的一大堆。 她忽然想到y给予她的现实世界里,他们也是这样,在高考后被两边的长辈关注,在很多闹嚷嚷的声音里被关心和祝福。 第336章 直到现在,林一岚才模糊地意识到,在那片融化的领域中,拒绝了y,实际上是拒绝了什么。 那份带着恐怖诱惑力的礼物。 电影开场前,工作人员很抱歉地通知他们需要换一个影厅。 他们站在旁边等,有几分钟的无聊空隙。 林一岚突发奇想,要给亓越阳变一个小魔术。 食指相点,黑色发圈旋转着从她手上到了亓越阳手上。 亓越阳说:“是牧时教你的吗?” 林一岚惊讶:“你怎么知道?” 亓越阳说:“他从小就会这一招,专门用来骗阿姨糖吃的。” 这时工作人员给林一岚送了两盒爆米花做补偿,林一岚高高兴兴地接了。亓越阳把皮筋戴在手腕。 他们走进影厅,一片昏黑。 大荧幕上正在放着预告。神秘的古堡,华丽的珠宝,精美的裙摆,这部电影给人感觉很贵,一草一木都非常真实。 林一岚说:“奇怪,只有我们两个吗?” 她第一反应这是个烂片,所以没有别的观众。 但下一秒,荧幕完全熄灭。 预告和音乐停止。 荧幕上开始抖动主演和工作人员的名字。 林一岚眼角抽动:“牧时?” 亓越阳也怔了一下。 两人抱着爆米花,面面相觑。大荧幕上,牧时的名字滚了滚。 音乐声响起,电影再度开场。 先是远镜头一镜到底地展示了密林中的古堡,如同蛰伏在深处的庞然大物。 接着画面陡然一转,穿着管家服的牧时正偷偷摸摸地,在花园里寻找着什么。 看得出来他的精神紧绷,但是如果他继续往前走,就会直接撞上从花园深处走出来的另一个人。 林一岚大喊:“牧时,停下!” 荧幕中的牧时却什么也听不见,继续小心翼翼往前摸索。 亓越阳说:“牧时,前面有人,往左。” 电影中的牧时吓了一跳,懵逼地环顾四周。 林一岚转头,看见亓越阳手中有一个类似对讲机的东西,应该是某种道具。 亓越阳说:“是我。” 牧时当机立断栽进左边的花坛里。 镜头缓缓上移。 一个穿着礼服,戴着礼帽的男人,出现在荧幕中央。 他仿佛只是在花园里闲庭漫步,看上去悠闲自在,镜头围绕着他转了转。 林一岚看到背景里,有一面巨大无比的花墙。 是疗养院的花墙。 她猛地想起z曾经告诉过她,疗养院的前身是一座城堡,城堡的主人是一个伯爵。 他也是一个医生。 林一岚凑近对讲机,轻声问牧时:“可不可以看看他的脸?” 第186章 病房里的秘密25 镜头来到牧时的视角。 视线穿过花叶,缓缓上移。 伯爵的面容被隐藏在礼帽的阴影里。 像是察觉到异样的注视,他忽然一顿,转头面向牧时的方向。 伯爵靠近,摄像头的视角里,每一步都让人感到巨大的压迫感。 林一岚抓住椅子的扶手,只是看着荧幕中的画面,她就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亓越阳却注意到什么:“牧时,千万别动。” “他没有发现你。” 牧时一动不动,躲藏在茂盛植物之中。 “你在这啊。” 伯爵停下。 牧时屏住呼吸,闭上眼。 镜头画面里,伯爵蹲下。 他抓起了一只幼猫。 那是只通体雪白的猫,有一双翠绿色的眼睛,被抓起来时娇娇地“喵”了一声。 伯爵挠了挠白猫的下巴:“跟我回去吧。” 他抱着猫,顺着原来的路线缓步离开。 确认他走远以后,牧时环顾四周,依然有点懵逼:“亓越阳?” “林一岚?” “你们在哪?” 林一岚说:“这很难解释……” 牧时继续往前走:“我刚才好像听见吃爆米花的声音。” 林一岚说:“绝对不是我吃的。”扭头看亓越阳。 亓越阳清咳一声:“我以为真是电影。” 牧时大受震撼:“你俩甚至在看电影?” “不是,你们,你们怎么凑合在一起的?” 他的话让亓越阳也觉得奇怪了。 今天刚高考完,他记得牧时是知道自己和林一岚有约的。 怎么回事? 林一岚觉得头大,三言两语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牧时还是很懵逼:“所以现在你身边那个亓越阳,是真的亓越阳吗?” 亓越阳转头,看着林一岚。 林一岚忽然想到疗养院中的一切,想到y透明瞳孔里倒映出的画面。y曾说,我们都比想像中的要更加强大——但是他强调的其实只有他自己。 林一岚避开亓越阳的目光。 牧时踢开脚下的石子。 “我不明白。”他说,“明德高中已经结束了。” “高考完的那天,你消失。成绩出来以后,我们消失。” “现在这算什么?” “他是黑核模拟出来的影子吗?” 牧时很严肃地说:“林一岚,不要相信他,不要对他吐露任何秘密。他不是亓越阳!” 第337章 亓越阳说:“你们甚至在通过我的对讲机道具对话。” 牧时悚然:“黑核连我们的道具都模拟了,真是不要脸!” “……牧时。” 亓越阳按住额角:“我不知道明德高中之后你又走过了哪些副本……” 牧时说:“你看他连这些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是真的!” “……”亓越阳接着说,“我很高兴你能变得更谨慎,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你最好还是信任我。” 牧时轻蔑地说:“咱俩又不在一处,你还能打我不成?” 林一岚说:“那个,我……” 牧时噎住。 牧时说:“算了,看在一岚的面子上,我来跟你虚以委蛇一下。” 他解释了自己的行踪。 林一岚没有细说自己被y拉走的事情,只说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疗养院里,对牧时来说,林一岚就是忽然消失了。 他惊恐万分,四处查问,最后在z那里得知她是生了病,被带走隔离接受治疗。像之前的其他病人一样。 牧时是不太信的,但是他和其他人想法设法探查疗养院,也找不到林一岚,还遇上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说到这些时,牧时表情微变。也许面对面时他反而可以隐藏得很好,但在大荧幕里,镜头甚至特意转到了可以揭发他的方向。 牧时揉了揉眼睛:“然后我就知道了午夜舞会的事情……就是第一声钟声响起,午夜降临之际,正厅会举办舞会,就可以在里面遇到那个商人。” 亓越阳一直沉默,直到牧时再无话说,他才轻声问:“你和他交换了什么?” 牧时垂眼,含糊地说:“一点小东西……” “德亚多……我知道德亚多。” 短暂的停顿后,亓越阳抬眼:“你给了他你的积分?” 牧时耸肩。 “……多少?” 牧时绕过花墙。 林一岚听见他轻声说:“全部。” 她轻轻吸一口气。 对玩家而言,积分是有着无限价值的宝库,某种意义上甚至是在给自己的命兜底,永远不会有嫌多的时候。 付出这样大的代价,牧时进入镜子,显然不会仅仅是为了通关一个小小的a级副本。 林一岚问他:“你在找什么?” 亓越阳看着荧幕中的牧时有些茫然地四处张望着。 “不知道。”牧时说。 她以为是他不想说。 但不管怎样,牧时进入了镜子,来到疗养院的前身,那个巨大的城堡,显然是对他的任务也有好处的。 “伯爵是医生,疗养院曾经是他的领地。” 林一岚说:“那疗养院只为一个病人服务……会是伯爵的病人吗?” 牧时说:“甚至可能,是伯爵本人。” 林一岚有些兴奋:“牧时,如果你能看到伯爵的脸……伯爵又是疗养院里我们认识的人。” “那十有八九,谜底就是他了。”她很认真地为他出主意,“这样的话,你就有了通关游戏的底气,可以放手做你要做的事情,要是哪里不对劲直接登出就好了!” 牧时笑笑:“嗯。” 林一岚轻声对亓越阳说:“他看上去……好像有点不高兴?” 一直有忧愁的阴影笼罩在牧时的脸上。 亓越阳比林一岚了解牧时,却怎么也想不到a级副本里能有什么事情,可以让牧时也变得沉重。 除非…… 他的心上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那边牧时一个人走到花园尽头,依然一无所获:“算了,回去干活。” 他又警惕地说:“要是我上厕所,你们能看到听到吗?” 亓越阳说:“你可以把对讲机关了。” 牧时抓狂:“那就是能看到了!亓越阳,可不可以有点分寸感?” 亓越阳沉默:“是我想看的吗?” 城堡与疗养院有着相似的轮廓,但是它更静止和华美,连走廊的墙面上都刻着熠熠生辉的彩色宝石。 牧时一路来到后厅,有一个女仆打扮的人对他说:“该准备晚餐了。” “今晚的客人很多。” 牧时接过宾客名单:“我会告知后厨的。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有的客人有厌恶或偏好的食物,伯爵的管家尽心尽责地安排好每一个细节。 牧时在厨房里交代时,门口默不作声站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如果不是镜头忽然扫过他,林一岚都没注意到这家伙是从哪里来的。 老头很满意:“小牧,你做的很好。你很认真。” “我会向伯爵大人为你美言,”他说,“相信你一定能通过伯爵大人的考核,得到这份工作……而不是像之前那几个轻浮的年轻人一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牧时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亓越阳复述了。 牧时躲在无人的角落,感慨:“你耳朵真灵啊亓越阳。” 亓越阳说:“有字幕。” 牧时:“……” 林一岚捂脸:“还有bgm,特别配合你的心理活动。” 牧时:“……” 晚上,舞会开始了。牧时端站在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表情管理非常完美。 他接过客人们的礼物,忽然脑筋一转,打算以此为借口直接去找伯爵。 第338章 女仆们说伯爵正在书房。 牧时端着盘子边走边吐槽:“这个地方真的好闪眼睛,到处都是宝石,我要瞎掉了。” “说起来,我从第一次见到那个伯爵,就觉得他很恐怖。” 牧时觉得对方身上有什么危险的气场,让自己本能地不想靠近。所以之前他一直努力避着伯爵。 林一岚奇怪:“那你现在还敢自己去找他?” 牧时叹气:“人总要迈出这一步嘛。” “而且,”他摸摸下巴,“今天他抓猫的时候,离我还挺近的。怎么说呢……我感觉那种压迫感反而少了很多?” 他试图描述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虚的、假的一样,就……其实只是狐假虎威装腔作势吓唬我们的感觉?” 亓越阳说:“你很快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吓唬你了。” 牧时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一下把门拉开。 比起走廊和正厅中璀璨的光线,书房里显得有些黯淡冷清。 镜头随着牧时的视线,一寸寸扫过周围的布局。 林一岚轻声说:“是疗养院的食堂。” 镜头语言非常生动地表达着牧时的情绪,伯爵站在那里就莫名给人一种恐惧感。 一种毛骨悚然、无能为力的感觉。 牧时提起精神:“大人,这些是客人们送来的礼物。” “喵——” 白猫从书桌上轻盈地跳到地上,优雅地走到牧时脚边,娇娇地叫唤着。 “拿过来吧。” 伯爵说。 镜头凝滞。 亓越阳长眉微拧。 林一岚心中不安。 牧时微笑:“好的。”他端起礼物,往书桌靠近。 伯爵摘下了帽子和手套,慢吞吞地查看了几件礼物。 牧时就这么站在他身后。 “怎么,管家。” 他抬头。 音乐骤停,像是在照应此刻的观众与主演的心声,画面里只剩下伯爵惨白的脸,每一寸线条都无比清晰。 他有一双透明的瞳孔。 他长得像亓越阳。 第187章 病房里的秘密26 发型,肤色,衣着,饰品,神情,气质。 其实对普通人来说,稍微改变其中的几种,就足以让不熟悉的人难以辨认出。 但牧时对亓越阳的脸可太熟了,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太思念亓越阳,才会看谁都有点像他。 伯爵说:“管家,你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我脸上,”他透明如水晶的瞳孔倒映着牧时的脸,“是有什么东西吗?” “嘴角!” “嘴角。” 听到两人的提示,牧时视线下移:“大人,您的嘴角。” 他的喉结动了动,猛地发现自己离这位陌生的伯爵太近了些。 这个距离很危险。 牧时从怀中掏出手帕,借着递过去的动作,往后退了几步。 伯爵擦掉嘴角的深色:“还好你心细。”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桌上的礼物们,慢吞吞摘下了手套。 “也是时候,去见见我的客人们了。” “管家,将它们整理好,就放在这里吧。” 伯爵离开了书房。 牧时环顾四周,摄像头随着他的视角晃动。 牧时说:“邪门了,怎么全世界都是亓越阳。” 大荧幕的光照亮两个观众的脸。 亓越阳说:“那不是我。” 牧时呵呵:“我要是去问他,他也一定说你不是他。” 亓越阳抿嘴。如果牧时和林一岚的信息都是同频的,那缺少了那一块的亓越阳真的没有办法向他们证明自己。 林一岚叹口气:“牧时,先不纠结这个了。” “快,趁着这段时间,找找线索。” 林一岚说:“你记得吗?在疗养院里,这个地方是我们的食堂,门外走廊上有一面哈哈镜。” 牧时点头,边整理着礼物边说:“但是这里并没有。我之前找过,这座城堡好像没有哈哈镜。” 林一岚说:“可是当时我们判断哈哈镜就是百年前的城堡安装的……真奇怪。” 牧时把东西都收拾好。 他转身,看到一排排书架:“如果线索是在这里面,我会疯掉的。” 亓越阳说:“你的左手边,第二排,红色封皮的书。” 牧时说:“咦,这怎么知道的?” 林一岚抱着对讲机,说:“刚才镜头给了一个特写。” 牧时翻开书:“……行。有理有据。” 华丽的花体字像在阐述什么古老的秘密,牧时抖了抖,厚厚的书页里掉下来一张便笺。 上面画着一个七芒星。 牧时想起来什么:“亓越阳,我早就想问了,七芒星有什么意义啊?” 他翻着书,忽然又从书末找出夹着的几张纸:“诶,这画的又是什么?” “……人体结构。” 亓越阳说:“他是个医生。他正在练习。” “练习什么?”牧时翻着那几张画,“怎么感觉……挺邪的。” “解剖。” 亓越阳沉声说:“欧洲中世纪受宗教影响,解剖学被视为亵渎神灵的行为。” “如果你确定他是一个医生,”他说,“那么这个副本的设定,很有可能就和这相关。” 第339章 镜头对准了那些画作,细腻的笔法不仅仅是在强调人体组织间的秘密,也生动得几乎变态地,勾勒了每一张脸痛苦惊惧的表情。 林一岚悚然道:“牧时,你说在你之前没有顺利入职的管家们,都去哪了?” 牧时把书放回去:“一岚,谢谢你,我原来不想思考那么多的。” “嗒……嗒……” 听到脚步声,林一岚赶紧提醒他:“牧时,快走。有人来了。” 牧时信任林一岚,就像信任亓越阳一样,他不假思索地远离了书柜,站在桌边假装在整理东西。 但是他还是嘀咕:“你怎么知道的?” 林一岚说:“刚才bgm小了,出现脚步声,然后还切了镜头,给了那双腿一个特写。” 门被拉开了。 迟迟没有听到别的声音,牧时小声问:“谁啊?伯爵吗?” 林一岚看着大荧幕,欲言又止。 亓越阳说:“不是伯爵,是一双腿。” 牧时说:“哦哦,镜头还没有上移是吧,是不是得我转过去才会跟我的视角……”说着,他就要转身。 “别别别别别!” 牧时僵硬地站在原地,余光瞟到一片空荡荡。 林一岚皱起小脸:“牧时,那就是一双腿……各种意义上。” “……啊?” 啊??? 牧时大惊失色,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亓越阳观察着:“它好像没有听力?” “你试试发出声音,我看它会不会朝你移动。” 牧时照做。那双腿依然待在门口,一动不动。 牧时转身,沉默。 如果用手挡在上方,它们实在像是属于一位绅士,穿着西裤和皮靴,笔直优雅。 但是把手放下,能看到那双腿上方平整得恐怖的切面,骨头和皮肉的颜色非常有层次感。 一人一腿就这么“面面相觑”。 牧时说:“我有一个问题,腿怎么开门?” 亓越阳说:“你可以让它给你再演示一遍。” 牧时嫌弃地看着那双血淋淋的腿,说:“亓越阳,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小癖好。” 亓越阳很平静地说:“我不是在开玩笑。你注意到,它们和你刚才看到的画很像吗?” “咦?” “那几张画里,”亓越阳说,“你抖动了其中一张很多次。” 牧时噎住:“你是说,我把它召唤过来了?” 牧时盯着那双腿,又往书架的方向移动。 他再次抽出那本书,果然找到了一张纸,上面画着的正是被平切的双腿,肌肉的纹理与走向给人的感觉是清晰又恶心。 “诶,不对啊。”牧时又抖抖那张纸,“这里不是还有一个脑袋吗?腿在这,脑袋呢?” “吱呀——” 门被拉得更开,腿往前磕磕绊绊又走了几步。 牧时看见门把手上吊着的,死不瞑目的死人头:“……好吧,原来是这样开的门。” 牧时思索着,索性把所有画纸都收在怀中,又转而在书桌上翻找线索。 可能是他的动作也给了画作“抖动”的效果,残腿和死人脑袋也离他越来越近。 因为不太有攻击性的样子,所以牧时虽然觉得膈应,但一时也没搭理。 林一岚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牧时严肃:“你说。” 林一岚说:“可能是我看错了,但这个脑袋是不是有点眼熟?” 牧时定睛一看,那直勾勾盯着他的混沌眼球,也从眼眶里慢慢落在了地上。 牧时崩溃:“这不是曾哥吗!” 曾哥就是疗养院里和他们合作的男人,牧时记得他甚至是第一个从失忆状态里平复的玩家。 死人不能回答。 即使经历了再多的游戏,牧时的本质也只是个普通人。 他永远没有办法对曾经同伴的尸首无动于衷。 书桌上只有几份笔记,记录着伯爵作为一名“医生”的心得。 牧时匆匆扫过,带着书房里可疑的几样东西走了。 林一岚提醒他:“它们好像会一直跟着你。” “……” 先不说怎么在伯爵和其他npc面前解释这个事情,单是一具尸体对自己形影不离,就足以让牧时难受得坐立不安了。 牧时决定:“我跑快点,把它甩在后面!” 亓越阳说:“小心那些画……”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跑步带来的剧烈抖动,好像某种威力巨大的催化剂。 当牧时来到楼梯口时,他的前后都被各种各样恶心的残肢包围了。 虽然阈值很高,但是牧时还是很崩溃:“他为什么要把三只手缝在同一条腿上??” 死白皮肤,黑色粗线,断肢要掉不掉的,悄无声息地向他靠近。 正厅中的音乐声隐隐传到这边,镜头偶尔会切向起舞的人群,对比牧时的悲惨。 “左边左边!去左边那个房间!摄像头又给特写了!” 牧时咬牙,从一个被切成两半又没有完全分开的尸体下钻了过去。 那个房间的门没有锁,一下就开了。 牧时闷头闯入,先看到的竟然是自己扭曲的五官。 “……哈哈镜在这里?” 牧时扭头,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看到了那座钟。 第340章 怪物们被关在门外,他费劲挪来一张桌子,准备先把门堵着再说。 牧时说:“这座钟真挺好看的,现在还没坏。” 指针上的宝石绚丽夺目。 林一岚想到什么:“午夜快到了。” 牧时抚摸着座钟,“是啊,午夜降临,钟声响起……” 他的目光转向那面哈哈镜:“所以这个地方,会是离开的出口吗?” 他被蛊惑似的,对镜子伸出手,指针缓慢地、坚定地向某个时刻走去…… 有人拉住了林一岚。更准确的说,是碰到了她手腕上的红绳。 林一岚错愕,她感到一股难以抵挡的引力。 而就在这时,亓越阳直接抓住牧时的手。 午夜时刻转瞬即逝。 下一秒,偌大的影院中,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林一岚。 荧幕里,牧时将亓越阳从哈哈镜中拉了进来,两人都摔在了地上。 画纸散落一地,亓越阳手边掉着的,却是那个画了七芒星的便签。 牧时揉着手腕,也看到那张纸:“对咯,你知道七芒星有什么意义吗?” 亓越阳摇头:“不清楚。” 他说:“一岚,你用手机查查?” 林一岚犹豫着,说这里没有网。 亓越阳抬眼,那瞬间,他仿佛通过荧幕与林一岚直接对视。 林一岚将手机藏到身后。搜索界面上,只有一条突兀又奇怪的讯息,不知来自何处,她却直觉不能轻易说出。 阿豆曾经说:“七个角都代表不同的元素呀,就是风、火、水、土、光、暗……” 牧时追问过她好几次,但是小孩子每次都把六数成七,坚决不承认自己漏了一个。 而第七个,在空出的顶尖,它只有一个含义。 ——人类的情感。 第188章 病房里的秘密27 【跨越时空的对话-永远稳定的沟通,但是注意电量~】 对讲机还在林一岚手中,可是另一端已经绑定了牧时。 牧时也觉得亓越阳应该跟自己一起行动,这样荧幕外的林一岚可以同时提醒到他们两个人。 但是亓越阳似乎有自己的打算:“两个人的目标太大了,我们时间有限,必须尽可能地探索出通关条件。” 牧时就含泪挥别亓越阳:“哥,你要是死了,也别来找我。是你自己要分头行动的。” 正在翻窗的亓越阳回头瞥他一眼:“放心,跟着你的东西太多了,我也挤不进去。” 大门那里适时传来撞击声。 镜头又给了门外那些稀奇古怪的残肢们一个特写。 门口有怪物堵着,牧时也只能翻窗逃出。 黑黢黢的夜中,他踩在城堡凹凸不平的外墙上,小心翼翼地往下挪。 林一岚扶额:“牧时,它给你配了个很欢乐卡点的bgm。” 牧时大怒:“我都要被这高度吓死了还给我踩点!” 他轻盈地落在草地上,前方的亓越阳对他摆摆手,闪身进入一扇小门。 牧时有点奇怪:“我怎么觉得他跑得很快?” 林一岚捏紧对讲机,叹气:“你看后面。” 牧时悚然回头。 月光下,半明半暗中,数不清的躯体正跌跌撞撞向他靠近。 最近的是一个被缝住眼睛、鼻孔和嘴巴的侏儒,头发也被剃了个精光,用黑线缝上了软塌塌的猫耳朵,看穿着像一个小丑。 牧时说:“不然我把这些画纸扔了吧。” 林一岚说:“你舍得吗?它们一看就是很关键的线索,说不定还会变成什么道具。” 牧时不舍得。怪物们虽然像痴汉一样紧紧跟着他,但是又不会伤害他,除了膈应点好像也还可以。 牧时边走边回头看:“哎,你说这个伯爵,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这又不是个魔法世界,”他煞有介事地说道,“如果是我们老中的文化背景,我还可以跟你说这属于某种茅山术。” “什么茅山术?” “僵尸啊。林正英你看过吗?” “没有。” 牧时说:“那回头你去看看。那简直是我的白月光,我一有空就会刷。” 林一岚笑了:“你都已经来黑核了,还记挂着外头的恐怖片呀。” “不一样嘛。当观众和演员真是两种待遇……” 牧时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回头。 摄像机随着他的视线,又落在那个摇摇晃晃的侏儒身上。 牧时诡异地打量着它:“我好像在哪见过这玩意……” 侏儒是所有怪物里,离牧时最近的。 月光下,牧时终于找到属于它的画纸。 那仿佛是一张小丑的设计图,角落里有个夸张的简笔笑。 牧时猛地想起来了:“我去,我真见过这玩意!在一个马戏团的副本里!” “那个副本追逐战很多,”牧时努力回忆,“我记得它是因为它太小了。好几次,我忙着躲一个绿头怪,都没注意这小玩意偷摸到我面前,要跳起来打我。” 牧时想不通:“所以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慢慢退到城堡墙边一盏灯下,背撞上了沉重的木门。 里头的女仆以为是有人敲门,开了门,见到牧时,有些羞涩地打了招呼。 牧时关上了门,镜头停在他前方,他的视线落在远处模糊的怪物影子里,随着门的慢慢关闭,他的面容完全隐匿在黑暗中。 第341章 林一岚问他要不要找个地方,先把画纸藏起来。 牧时点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打算就把东西放在人来人往的正厅。 午夜已过,舞会的热浪却并未停止。 贵妇们旋转的裙摆如盛开的鲜花,在耀眼的水晶灯下竞相生辉。 伯爵也在舞池之中,正和一位少女共舞。 牧时七拐八拐地把东西藏好了,女仆请他给尊贵的客人们送上美酒。 他端着餐盘,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那里的亓越阳。 牧时说:“你胆子真大。”把酒递给亓越阳身边的客人。 亓越阳却接过酒杯:“谢谢。” 牧时说:“别闹。” 亓越阳说:“我就是那个尊贵的客人。” 牧时瞪他。 亓越阳指了指舞池里的人影。 牧时眯着眼睛,半天没看到他说的是谁。 林一岚提醒他:“戴着墨绿色帽子的那个。” “谁?” “德亚多,”林一岚看着荧幕上被放大的男人的微笑,“那个商人。” 亓越阳说:“你们给了我提示。我也去跟他换了点东西。” 他摊手:“所以现在,我也是这里的一名客人,可以自由进出古堡。” 牧时郁闷:“你为什么不直接跟他换通关条件?” 亓越阳说:“他说他对此一无所知。如果我迫切地需要答案,他可以为我去找,但我需要支付一笔相当高昂的酬金。” 牧时忧郁地说:“我就知道你不愿意为我花钱,臭男人。” 亓越阳冷酷地喝了一口酒:“没错。” 他们在角落里低声交谈,彼此交换信息,而后亓越阳开始观察舞会上的众人,牧时站在一边端着餐盘,慢慢开始双眼发虚。 “啊!” 舞会上忽然出现异常,一位华服女士被一样小东西扑到。 女人们尖叫着后退,侍从们快步向前处理。 一切发生得太快,连被摄像头提前预警的林一岚都没看清那个东西。 亓越阳快步走过去,牧时跟在后面,神情却有些恍惚。 亓越阳走进人群。 画面并没有停在中央的情景上,而是落在牧时的脸上。 他忽然回头。 四周有太多嘈杂的声音,但是对林一岚来说,关键的对话都有字幕。 所以当牧时问林一岚有没有听到什么的时候,林一岚没有多想,把信息都告诉了他。 他一怔:“刚才好像有人叫我。” 林一岚说:“会不会是你听错了呀?” 她说:“这部电影好像一直是跟着你的视角来的。如果真的有人叫了你的名字,字幕和镜头都会提示的。” 牧时沉默了一下。 他独自站在惊恐的人群之后,在绚丽华美的正厅中,显得很孤独。 “……可能是幻觉吧。” 他扯起一点笑,但是丝毫没有平时的漫不经心。 林一岚欲言又止。 如果是幻觉的话,从牧时的视角,电影不应该也会展现吗? 亓越阳已经从人群中出来了:“是只小狗。” “一只小狗扑倒了客人。” 林一岚好奇地问:“什么小狗?” 牧时也看向人群中央。 这时摄像头终于肯往意外发生的地方转一转了。 荧幕中央,一只可以被一手拎起的小白狗,正被一个女仆抓着,龇牙咧嘴的。 通过身边人的交谈,他们知道了这是伯爵养的小狗。 可能是仆人没有看管好,小狗跑进了正厅,还扑倒了一位很怕动物的女士。 伯爵亲自过来致歉:“请原谅我,艾莉亚。” 他安抚地捏捏小狗后颈上的皮肉,龇牙咧嘴的小狗更生气了,挣扎着要去咬伯爵。 “小孩子总是这样的,”伯爵微笑,“他们还没有了解这个世界,但已经学会对你露出獠牙。” 有人好奇地问:“先生,它叫什么名字?” 林一岚一愣。 牧时也看了过去。 他说:“还没有取。现在,我暂时叫它零。” 小白狗嗷呜一声,继续龇牙吓唬抓着它的人。 “您怕猫吗?” 余悸未消的艾莉亚摇摇头。 伯爵维持着微笑:“我让一过来陪陪您。她总是很温柔。” 舞会继续。 人们谈论着伯爵微笑的、俊俏的面孔和高大的身体,从他了不起的家世议论到了他高超的医术和善心,又说起他至今单身真是可惜。 伯爵只是举杯:“我只会将我的余生献给一份使命。” 艾莉亚抱着猫,痴痴地看着他扬起的嘴角:“是的,您真的是一位很伟大的医生。” “这是嫉妒吗?” 牧时回头,商人德亚多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 “当然不是。” 他打起精神:“我只是有些疲惫了。抱歉,先生。” 德亚多对着牧时说话,目光却放在被簇拥着的伯爵身上:“伯爵的确值得尊重和爱戴,但是他不值得。” “……什么意思?” 德亚多深深地看了牧时一眼。 “您身上有我的标记,”德亚多说,“虽然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我想,我会遵照约定,完成答应您的事情。” 第342章 牧时皱眉:“还有什么事?” “如果您不是在装傻,”德亚多晃着手中的酒杯,“那么,就是……它,在起作用了。” “看来,我们的交易发生在未来。” “德亚多的标记是永恒,”他压低声音,露出贼兮兮的笑,“先生,在这个介于稳定与不稳定的地方,每个人都没有秘密。无论它存在于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他深邃的眼神显得饶有兴致,像是突发奇想、高高在上地给予了玩偶一些巧妙的提示。 比起被玩弄的无力感,牧时更多的是感到一种憋屈。 您可别跟我当谜语人了。 听不懂哇。 去跟亓越阳说去。 林一岚小声说:“亓越阳没有去过疗养院,他也不清楚呀。” 牧时警惕:“一岚,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林一岚说:“字幕……” 牧时沉默了一会:“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这个游戏需要一点边界感。” 林一岚点头。 第189章 病房里的秘密28 牧时的鼻子动了动:“什么味道?” 正厅中,人群的注意力一直在伯爵和客人身上,牧时皱着眉,用力地闻了几下。 林一岚拿着对讲机,小声说:“牧时,你左前方那几个女仆,有点奇怪。” 牧时顺着她说的看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镜头忽然给了德亚多一个特写。 带着墨绿色帽子的商人似笑非笑,端着酒杯,直直对着镜头,莫名颔首。 林一岚提醒他们注意那个奇怪的商人。 牧时决定跟上那几个女仆,但是亓越阳好像要去做别的事情。 林一岚突发奇想:“可以请德亚多给你们的道具改良一下吗?我是说,如果我们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声音,是不是会更安全?” 德亚多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商人说:“我恰好刚刚得到一瓶药水。” 他开出了一个惊人的价格,亓越阳接受了,牧时欲言又止。 当德亚多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绿瓶时,牧时的无语几乎已经完全写在脸上。 “真玄幻啊……”他悄声跟亓越阳说。 亓越阳说:“尊重一下他们的仪式感。” 德亚多听见了,只是微笑,神秘兮兮地将绿瓶中的东西洒在了他们身上。 两个人都面无表情。 桌上升腾起灰白的雾。 【正在加倍中……】 【跨越时空的对话-永远稳定的沟通,随时查看电量!】 林一岚手中的对讲机,原本只亮着一个小红点,现在变成了两个。 “那先这样,我得走了。”牧时匆匆去追刚才那几个不起眼的小女仆。 镜头只会追随他一个人。 今夜的客人很多,身着华丽衣裙的客人们在正厅、走廊、花园中漫步交谈。 牧时跟着的几个小女仆沿路避着人群,在黑暗中穿梭,最后停在一座巨大花墙下,悄声商量着什么。 牧时远远地跟着她们,一时间很紧张:“一岚,我感觉她们在说很重要的事情,但是我听不见,怎么办怎么办……” 林一岚问他还有道具吗。 牧时说他们都不依赖道具,身上最多的还是积分。 天晓得这个本这么折磨人,不开点东西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亓越阳听得见他们的对话,就说:“你试试把注意力集中过去。” 牧时说:“哦?我还有这种天赋?” 亓越阳说:“这部电影你是主角,一切都围绕着你进行。也许镜头会随着你的目光偏移,然后一岚可以通过字幕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牧时恍然大悟:“是了,别的电视剧里,主角偷听可从来不需要考虑什么距离的问题呢!” 他瞪着眼,如临大敌地盯着花墙下的少女们。 林一岚真的看到了字幕。 “她在这里,她真的在这里……” “我在舞会上看到她了!她在和一位绅士交谈。” “是的,他们交易了什么……” “果然就是她!” 牧时小声问:“一岚,她们在说什么?” 林一岚轻声复述。 亓越阳那边传来重物跌落的声音,“会不会是德亚多?德亚多说那瓶药水是‘刚刚’得到的。” 牧时捂着耳朵:“真吓人啊亓越阳,你在干什么?” 亓越阳说:“我发现了一条密道,从书房通往某个房间。” 牧时问:“什么房间?” “不知道。” “被锁上了吗?” “……实际上,”亓越阳敲了敲灰黑的墙壁,“这个地方连扇门都没有。我是通过回声,才判断那边有一个空房间的。” 他们低声交谈的时候,林一岚一直紧张地看着闪烁的画面与字幕。 “她们都是从外边的镇子里混进来的。” “她们说伯爵只是在假装是一名好心的医生,实际上正供养着一位……女巫?” “伯爵和女巫在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镇民们觉得难以忍受,所以正在策划一件大事。” 亓越阳说:“他们想杀了伯爵吗?” “好像是。” 林一岚往前探身,专注地看着飞快消逝的字幕:“那个灰色眼睛的女孩好像是主谋,她刚才清点了……炸药的数量。她们好像在城堡里藏了很多爆炸物。” 第343章 亓越阳想了想:“看来这项事件会在这几天就发生。可是你们应该怎么做呢?” 他好像正在一个空旷死寂的地方行走,偶尔能听见嗒嗒的回声。 “帮助镇民,还是维护伯爵?牧时,百年后的疗养院有什么提示吗?” “牧时?” “牧时?你怎么了?” 镜头没有切向他,林一岚看不见,有些紧张。 “……抱歉。” 牧时说:“走神了刚才。” 他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异常,但林一岚还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牧时说:“百年后的疗养院非常残败,看来这件事最终还是无法避免地发生了。” 亓越阳说:“你最好祈祷你不需要阻止它。” 亓越阳好像拉开了一扇门。 顿了一下,他又说:“所有关于时间的任务,都挺麻烦的。” “即使你能摸清自己需要做什么,也很容易被矛盾的时间逼疯。” “矛盾的时间?” 牧时一怔。 牧时忽然说:“一岚,你记得疗养院的k吗?” 那个不苟言笑的女医生? “我们刚进疗养院的时候,在食堂,病人发生暴动的那天。” 牧时说:“还记得吗?我跟你说我去找通往院子的路,但是我没有找到。我偷看到k他们在处理病服。” 林一岚点头:“有印象。后来我们在图书馆里,z和k还来问,上午偷看的人是不是你。” 花墙下的女仆们已经散开了,牧时一个人慢慢坐在台阶上,按住脑袋。 “对,就是那次,”牧时低声说,“但是k要找的人确实不是我,当时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偷听。那个家伙弄出了声响,引起了k的注意,k才叫人一起去追他的……我当时在另一个方向。” 镜头毫无掩饰地展露出牧时的表情,每一寸细节都无法隐藏。 林一岚说:“有什么问题吗?” 牧时按住脑袋:“问题在于,那天下午,在图书馆里,我做了个梦。” “当时记的不是很清楚,”牧时说,“但是最近我一直在……我在想别的事情,那些梦也越来越清楚。” “那天下午,我又梦到早上去偷听的事情。” 林一岚看着他茫然地抬头。 “一岚,发出声音的那个人是我。” “被追的那个人也是我。” “他们还砍了我一刀……一切都非常的真实。” 牧时想起来之前和其他玩家的讨论:“还是说这是某种带有预言性质的梦?也许一切只是我的猜想,或者复盘?” 短暂的沉默后,林一岚说:“可是牧时,那天排队进入图书馆前,我有在你的背上看见新鲜血痕。我当时以为是你上午受了伤。” 牧时说:“那天上午我没有遇到危险。” 先出现伤口,才是梦境里被人追杀。 矛盾的时间,原来那么早就体现了。 牧时喃喃道:“还有,还有……第一次见面,我在阿台自我介绍前,就知道了他的名字。” “也是因为一个梦,我……” “我……” 他颓然地低下头:“我在追一个人。” “我看不清对方,但是我知道她就在那里。” “我追着她,然后遇到那个小孩……小豆和阿台,他们在说话。” 林一岚问:“他们说了什么?” 亓越阳那边的脚步声却停了,“牧时,你在追谁?” 牧时没有回答亓越阳,像是没听到。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说:“他们有提到德亚多。好像是德亚多跟他们要什么东西,他们在商量从哪里弄来。” 那个时候,黑暗的视界里,男人的手搭在小女孩的肩上。 窗外的月光淋下。 只有小孩在发出声音,但他们确实是在毫无障碍地交流。 牧时跌跌撞撞,停在原地。 架子的缝隙里,小孩忽然回头,大得恐怖的眼睛与他猝然对视。 林一岚说:“矛盾的时间已经很难处理了,还有梦境混在里面……” 牧时苦笑:“以前我看不清楚,也记不住,所以总想弄清一切。” “但是一岚,”他轻声说,“现在我……我有点弄不明白了。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才是虚幻啊。” 他好像很累。从第一次在荧幕上看到他的脸开始,林一岚就一直有这种感觉。 亓越阳说:“冷静,牧时。这只是一个a级的副本,以你的能力,只要稍加小心,就能顺利过去。” 牧时扯起嘴角。 荧幕上的画面忽然被分成了两半。 左边的牧时颓然地坐在台阶上,月光淋下,他逃避似的偏过头。 右边,亓越阳抬头,月光照进漆黑的长廊,半明半暗里,他关上了一扇门。 “也许你不需要去弄清时间带来的矛盾。” 亓越阳环顾四周。然而镜头只是跟随着他的身形,并不能让观众看清他周围的环境。 亓越阳提醒牧时:“别忘了,你的任务只是找到那个病人。” 牧时轻笑:“我知道。” 亓越阳说:“我真的觉得你很不对劲。一岚,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牧时掩住自己的脸:“亓越阳,边界感边界感。” 亓越阳皱起眉:“牧时,别想了。” 第344章 遗忘梦境本来就是人类的一项机制,一种自我保护。 而牧时一直在强迫自己记得所有事情。 是什么在驱动他这么做? 亓越阳心里浮现出不详的预感。 但是他错过了太多。 他的记忆停留在明德高中的副本。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些存在于未来的、遗漏的那么长的时间里,他无法预测牧时到底经历了什么。 手机依然没有信号,林一岚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如果遵从原本的电影时长…… 她说:“小心,电影进度已经过半了。” 第190章 病房里的秘密29 牧时闭上眼。 再睁眼时,他好像又点起干劲,兴致勃勃了。 “行了,我们不用管那些镇民了。” 他思索了一下:“他们应该只是一个时间提示,黑核在提醒我们,需要在城堡被炸前离开这里。” 他开始往回走,路上,有在不起眼的角落发现带着淡淡气味的粉末。 牧时说:“奇怪了,我老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对劲。” 林一岚想起来了:“零!那只小狗。” “它应该能闻到这些奇怪的气味呀,”林一岚说,“为什么它没有提醒伯爵?” 牧时点头:“而且为什么后来它变成了扫地机器人?还是说那个家伙只是凑巧也叫零?” 越是靠近正厅,越能听到那些动人的音乐与欢声笑语。 牧时忍不住说:“真难想象,那个坟墓一样的疗养院,以前居然那么贵……那么漂亮。” 牧时想到林一岚说的话,问她还记不记得她醒来时,那个停尸房的位置。 林一岚犹豫了一下:“我只记得大概的方位。”她告诉了牧时。 牧时凭借着管家的身份顺利穿行在城堡里,但是还是尽可能地避着人群。 他从正厅上方的长廊经过时,舞会正到一个小高潮,香衣鬓影,美酒摇晃,华丽灯光下这一切甚至显得有些不真实。 伯爵嘴角噙着抹笑,微微仰着头,就这么看着牧时走了过去。 牧时左绕右绕,到了林一岚说的那一片,但是还是没发现什么奇怪的房间,还差点引起几个女仆的注意。 他搪塞过去了,忍不住问亓越阳:“你有什么想法吗?” 亓越阳让他描述一下周围的特征。 牧时说了,亓越阳说他刚才有经过那一片,感觉有个地方是有点奇怪。 牧时照他说的,推开一座雕塑的双手,然后角落里墙面移动,出现一条幽黑的密道。 牧时说:“很好,这很城堡。”就往里钻。 林一岚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牧时,你几天前就进来了,真的什么也没发现吗?” 牧时说:“我在忙着打败其他竞争者,成为这里的管家!” 又觉得委屈:“这些东西本来就不好找嘛。” “亓越阳能找到,那才是有问题呢。” 密道狭窄幽长,还有很多岔口,通过镜头提示和亓越阳的直觉,牧时跌跌撞撞往某个方向移动。 “说起来,你有没有发现,”牧时对林一岚说,“亓越阳在这方面真的很有天赋。我是说他总能从一堆垃圾里分辨出哪一个是真正的线索,跟通灵一样。” 林一岚回忆着前几个副本:“好像还真是。” 但是现实里的亓越阳并没有表现出做侦探的特殊才能。 他自己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总能发现“那个奇怪的地方”,试图形容那种感觉:“它们像在无声地呼唤我。” 牧时说:“亓越阳,你还是跟伯爵一起去搞玄学吧。” “好了,到尽头了,”牧时问,“一岚,这是不是那个停尸房?” 林一岚记得墙角有一些尖锐的装饰物,牧时通过她的描述确认了这个地方。 “行,”他吐出一口气,“我进去了。” 门没有锁,虚掩着。 似乎秘密的主人从不担心有人会窥探。 镜头随着牧时的视线,慢慢扫过这个巨大的房间。 它与整个城堡的华美格格不入,墙面是很原始普通的石砖,头顶几盏昏黄的灯照亮屋子。 牧时的手指轻轻摸过墙上的石砖,有些地方竟然凹陷下去,墙壁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牧时说:“嚯,还有机关。” 亓越阳说:“我这边也动了。” 牧时说:“对了,你现在在哪啊?” 亓越阳说:“应该就在你附近,中间隔着很多石墙。” “这里有一个机关,”他说,“看起来,需要达成某种条件,才能进入那个房间。” 牧时说:“行,再看看。” 他所在的屋子里堆满了箱子和画纸。 牧时一张张翻过那些画,上面都是各种奇形怪状的肢体。 牧时回头,看着密密麻麻的箱子。 牧时说:“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林一岚叹口气:“勇敢地面对它。” 牧时一咬牙,掀开一个大木箱。 扑面而来的酸臭味让牧时直接铁汉红眼:“我瞎了。” 林一岚奇怪地说:“臭,不是一种嗅觉吗?” 牧时哭唧唧:“真的要瞎了。” 箱子里是一个肉球。 林一岚欲言又止。 第345章 牧时说:“咦,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一岚清咳一声:“打马赛克了。” “……所以我们三个里只有我需要直面这玩意?” 牧时更想哭了:“他到底是个什么精神状态,才会做出这种事情啊!” 林一岚好奇:“到底是什么啊?” 牧时咬牙切齿:“这个伯爵把几十个那啥缝在了一坨内脏上,搞成了一个病毒的样子……啊啊啊啊啊它还会动!呕——” 林一岚一脸问号:“啥?” 亓越阳警告地说:“牧时。” 牧时深吸一口气,把箱子盖上:“抽象,真的太抽象了。” 牧时耐着性子,一连开了好几个箱子。 林一岚一直只能看见血肉模糊的马赛克,从牧时忽青忽白的脸色里判断那些东西是个怎样的限制级。 牧时通过墙上的机关,和亓越阳确认了彼此的大致方位和距离。没过一会,亓越阳就从另一方向来到了这个房间。 两人一起又开了几个箱子。 亓越阳很快找到了一些工具,血淋淋的,几乎每一件都带着红白的肉末子。 牧时则是惊恐地开出几个熟人,个别甚至还能微微动一动。 “阿金也在?” 那个给了林一岚水果硬糖的病人,四肢扭曲地被“放”在箱子里,双手肿胀得难以直视。 牧时用手一戳,肿胀脆弱的皮肤渗出了透明的水。 牧时皱起眉说:“疗养院里他的怪病也是这个,从人变成水。” 亓越阳看着另外几个箱子里,奇形怪状的怪物:“这个伯爵可能是在……进行某种实验。” 牧时眼角抽搐:“什么实验需要把这些残肢缝起来?我没看错的话那个人的脑袋是被钉在一块铁皮上吧?” 亓越阳说:“没猜错的话,这个故事应该是基于中世纪的混乱背景。” “医学,宗教,”他关上箱子,“现实与魔幻……他或许是想通过这些东西,追求某种欲望。” 牧时想到一个:“永生?” 他们面前正是各种形式的生与死并存。 “可是,这……” 牧时脸色有些白:“我是说,有点奇怪啊。你看这几个比较完整的尸体,是不是都没有什么挣扎的痕迹?” 的确。从开第一个箱子起的违和感终于有了答案。 林一岚说:“会不会是他通过女巫,迷惑了这些受害者?” “数量太多了。” 牧时想了想:“这是很矛盾的地方,如果女巫的能力这样强大,镇民那边的反抗完全可控。” 亓越阳点头:“但如果不存在这种大范围的迷惑,很难解释他们为什么都毫无反抗。” 甚至……看上去是自愿的、享受的、安详的、期待的。 亓越阳轻声说:“或者,这里面存在某种主次顺序。” 牧时偏头:“什么意思?” 亓越阳说:“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百年之后这个地方依然是疗养院。” “如果‘治愈’才是这个地方的本质,”他轻声道,“所谓的伯爵、医生、疗养院,都只是建立在这个秘密上的几个故事。这一切是不是就说得通了?” 牧时沉默了一下:“那这些病人?” “它们也一直是病人,”亓越阳看向周围的石墙,“现在是,百年之后,遇到了你们,也依然是。” 林一岚说:“刚才镜头也一直在给石墙特写,那些机关应该很重要。” 亓越阳点头:“停尸房找到了,我们还需要一个档案室。” 牧时说:“就是刚才那个房间?” “应该是,”亓越阳说,“它们的机关都是一体的,从停尸房,控制档案室的门。” 两人开始在墙面摸索,亓越阳和牧时甚至使用了最后的几个透视道具。 绳索和齿轮上带着时间的印记。 “这边。” 亓越阳轻声说。 机关非常复杂,他们一起看向屋子里密密麻麻的箱子,陷入沉默。 每一个箱子下方,都有机关牵引着,彼此交错,直到所控制的方向。 而镜头忽然开始上升。 越过奇形怪状的恶心残肢,越过沉默的两人,越过坚硬的石墙与齿轮、绳索。 荧幕前的观众视角里,一切都无比清晰。 林一岚握紧手上的对讲机。 牧时看向亓越阳,说:“或者换个简单的思维。什么时候最需要打开档案室?” 亓越阳说:“可能就是清点停尸房的时候。” 他们需要让所有的怪物,都回到本来的地方,这样墙壁中的机关才可以被引动。 亓越阳和牧时一起往正厅走。那里有之前被藏匿的图纸,而图纸就是牵引怪物移动的关键。 经过二楼的华丽吊灯时,亓越阳往下看。 镜头扫过角落里的几个女仆,她们神色凝重,彼此使着眼色。 客人们依然在享受盛大的舞会,连窃窃私语脸上都带着甜蜜的笑容。 依然坐在原地喝酒的伯爵,对他们微笑,轻轻举起酒杯。 “怎么了?”牧时问。 亓越阳说没什么。 在走廊上,他们遇到德亚多。 带着墨绿色礼帽的商人,随意一眼,就好像已经看透了他们的想法,却没有阻拦他们。 第346章 亓越阳的本能好像被割裂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惯常地思索黑核的解法,经验和直觉告诉他这就是关键。 另一部分却在警告,他们好像正在踏入什么不可挽回的陷阱。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矛盾感。 确认收集到所有的图纸后,两人开始飞速分辨操控怪物回到各自位置的方法。 镜头在此刻显得很活跃,炫技似的不断切换角度,配上让人热血又躁动的bgm,分镜和飞速切换的画面让这一段显得很有观赏性。 只是唯一的观众,却面色苍白。 第191章 病房里的秘密30 两人很快找到了正确的方法。 当画面在上,抖动画纸时,怪物会朝抖动的源头移动。 而顺着画纸的标记,转换方向,反向移动,怪物就会回到自己的“住处”。 对箱子里的几个怪物进行实验后,两人就开始操控那些在外的怪物回来。 牧时说:“这个动作除了傻点居然还好,也没什么危险,这才是a嘛。” 亓越阳看到有几个奇形怪状的家伙没有进箱子,好奇地跟上去,发现它们的“住处”在墙壁里。 肉眼可见的箱子并没有包容所有的怪物,牧时亲眼看着两只眼球蹦蹦跳跳地跑进来,一跃而起,落在灯罩里。 牧时面无表情地说:“我决定叫他抽象伯爵。” 亓越阳问:“一岚,你怎么不说话了?” 林一岚说:“有点累了。” “快结束了,”亓越阳看了看画纸,昏黄灯光下眉眼微怠,但是带着笑意,“记得看一下档案室的位置,等你们回到疗养院,很可能就要从那里登出。” 林一岚点头:“好。” 这时牧时又去碰墙面上的机关:“奇怪,所有怪物都回来了啊,怎么还不能动?” “这个逻辑没问题吧?怪物都在停尸房装好,再去档案室清点数量……没问题吧?” 空旷的影厅里,林一岚看着身前的一片虚空。 像一面扭曲的镜子,有人在镜子后对她微微倾身,又伸出手。 她闭上眼,走进那面扭曲的镜子中。 荧幕上,牧时恍然大悟:“噢,这里漏了两张……啊呀,动了动了!” “没盘错没盘错,”牧时拍了拍手,“这声响真吓人啊,亓越阳。” “呜……嗷!” 小白狗闻到什么,兴奋地晃着小尾巴往前冲。 隔着冷冰冰的石墙,它兴奋地左右乱跳,发出呜呜嗷嗷的声响。 “……零?” 墙面后,林一岚听到了它的回应,说:“你反应真快呀。” “你能进来吗?” 指尖抚过凹凸不平的石墙。 “这个地方好黑,”她说,“我一个人,有点怕。” 小白狗“呜嗷”一声回应,迈着四条小短腿飞快朝另一边跑。 林一岚一个人蹲坐在墙角,埋下脸。 镜头迁移时,她比亓越阳和牧时更快地意识到了,即将发生什么。 每一个齿轮都需要对应的绳索牵引,怪物们的存在就是唯一的开关。 而那间空荡荡的屋子,黑暗的、四面封闭的,一次次出现,提示着、催促着林一岚。 自从进入这个副本,她不止一次在心里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 但直到进入这片黑暗之前、直到身处这种熟悉的空荡之前…… 她都从未如此绝望地发现,她与他们所有人,都这样的不同。 “嗷呜……” “呜呜……” 陷入某种情绪的林一岚,忽然发现前方多了点微微的光。 模糊的光线中,一只狗头卡在墙面上,扭曲地嚎叫。 “……噗。” 林一岚去捞它:“卡住了吗?” “我……我是把你塞回去呢,还是拽下来?” 零嗷嗷呜呜地叫着,两只小短腿费劲地扒拉,好不容易露出一颗完整的狗头,兴奋地开始摇尾巴:“嗷呜呜!” 林一岚眨眨眼。 零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还卡在墙里。 一岚还看不到它可爱的小尾巴! 零憋着劲,小爪子更可劲地扒拉着,终于,在“磕嗒”一声后,石壁掉下一片碎砖,小白狗幸福地奔入林一岚的怀抱。 林一岚低头看看撒娇嘤呜的小狗,又抬头看看裂开的石墙,陷入沉默。 零娇娇的:“嗷呜呜——”一点也不会掩饰对她的喜欢。 好吧,毕竟是伯爵养的宠物狗,可以刨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林一岚捏捏它的脸,问它:“你那么聪明,为什么不告诉伯爵炸药的事情呀?” 又说:“你知道什么是炸药吗?” 零嗷呜一声,从她怀里跳下去,在四周扒拉了几下。 林一岚看到泥土下的黄色粉末,凑近还能闻到那股特殊的气味。 零摆着尾巴,很得意地扭头,意思是它是很厉害的小狗,可以分辨爆炸物。 林一岚脸色不太好。 但是她轻轻揉了下小白狗的脑袋,很温柔地问:“这里有出去的路吗?” …… 牧时和亓越阳通过交错的密道,来到了之前那个房间。 机关响动的声音依然在持续。 “这里需要有人一直按着开关,门才能打开。”亓越阳说,“我们两个不能同时进去。” 第347章 牧时说:“成,我在这里按着门,你进去看看里面是什么。” 就在这时,远远的,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爆裂声。 好像整个城堡都在摇晃,数不清的碎砖裂石从上方砸下。 “……爆炸开始了?” 空无一人的影厅里,镜头切换到正厅。 妆容华丽的客人们仓皇逃窜,衣着朴素的仆人们发出怒吼,一片混乱。 亓越阳走进屋子。 这个地方比他们想象的要小很多,四面都是很精致的大木箱,密密麻麻的抽屉让人花眼。 亓越阳随意抽开了一个。 “是档案,非常详细。” 他飞快扫过那些华丽的花体字:“伯爵给每个人的病症都留下了很详细的描述,也记录了他们需要的药被放在哪间格子里。” 牧时有点绝望:“那么多格子,我怎么知道哪个是?” 亓越阳说:“肯定还有别的信息,我们先出去。” 他飞快地说:“你需要以书房为参考,记住这个地方的位置,在一百年以后的疗养院,通关条件就在这里。” “好。”牧时点头,“时间不多了,我们快点回那面哈哈镜。” 牧时大步往前跑,有摇晃的碎石砸到他身上,他脚步一顿,神情又陷入恍惚。 亓越阳没有注意到,他发现林一岚的对讲机熄灭了。 如果她还待在影厅,坐在椅子上,她会小心翼翼地一直按着对讲机,不错过一瞬提示他们的机会——但是她现在没有。 “一岚?” “你在哪里?” “听得到我说话吗,一岚?” 对讲机上的红点闪烁。 电量要耗尽了。 零惊恐地嗷呜叫着,小短腿更使劲地去刨石墙。 整个空间都在摇晃,不断有碎石从上方落下。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从那些断裂的石墙缝隙里,林一岚听到怪物黏腻的吞咽声。 …… 正厅。 反抗的镇民还带来了弓箭与枪械,上一秒还在享受舞会的客人们,下一秒狼狈地抱头鼠窜。 伯爵一个人坐在桌边,依然在享受他的美酒,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德亚多说:“看到您对一切早有预料。” 伯爵没有回头。 华美布帷燃起熊熊烈火,他的面孔被火烤热,竟然慢慢融化,只剩半张脸皮挂在上面。 “见笑了。” 他喝了口酒,融化的面容皮恢复了一寸。 “大人陪小孩子玩的时候,”他轻笑,“总是会把自己弄得很狼狈。” 德亚多也笑,却带着些不怀好意:“小孩子不会把大人赶出去。” 伯爵耸肩,对德亚多举起酒杯:“对我来说无所谓。一个影子,也够应付了。” 但是德亚多没有接过那杯酒。 他只是微微笑着:“是吗?” “不过,真奇怪,”德亚多微笑,“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没有人,如您预想的一般,仓皇逃窜出去……我是说,一个都没有呢。” 伯爵猛地抬头,摔碎酒杯。 德亚多并没有凝视伯爵的背影太久。 他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很从容地走在一片混乱中,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毫不意外,他看到那个人类,浑身都是伤口,固执地站在原地,又回头。 德亚多心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一个了不起的商人,在过去、现在、未来。 都会为自己了不起的决策惊叹。 …… “嗷呜!” 镜头画面里,画纸被熊熊火焰焚烧殆尽,失控的怪物们倾巢而出。 亓越阳借着混乱的地形躲避,寻找林一岚的踪迹。 小白狗奋力挖着碎石,林一岚艰难地在隧道中爬行,随时提防着塌陷的石墙。 她的手被碎石划出血痕,零嗷呜呜地舔舐她的手心。 “一岚?” 一片混乱里,林一岚模糊地听到亓越阳的声音。 怪物们似乎被血气吸引,尽管有着四面八方声响的误导,依然有几个对血气敏感的,在嘶吼着朝林一岚靠近。 零嗷呜呜地,黑黑的绿豆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林一岚。 林一岚揉揉它的脑袋,动作很轻。 它摆摆尾巴,很依赖地蹭她的手心。 “去那边,好吗?” 林一岚轻声说:“零,你去把那边挖开,这样再爆炸几次,我们就能从密道出去了。” 小白狗很听话,摆着尾巴就去刨另一侧的石墙。 “哐当——” “砰!” 它弄断了石墙。 石墙中,绳索松了松,数不清的碎石又跌落下,一时间,小白狗被短暂地困在厚厚的、龟裂 石墙中。 它摇着尾巴,艰难地转身。 扑面而来的是一只巨大的舌头,贪婪地舔过它的脑袋,发出恶心的黏腻声响。 零嫌弃地后退,又嗷嗷呜呜叫着。 它身前围着几只大舌头怪物,但它一点也不在乎,小绿豆眼只是注视着林一岚离开的背影。 林一岚捂着伤口,回头。 被困在墙里的零很高兴,摆着尾巴,艰难地转圈圈给她看。 它没有试图往外跑。 它很聪明地把自己困在了最合适的墙缝里。 第348章 它的嗅觉那么敏锐,什么在靠近,谁在离开,它都知道。 它一直都知道。 第192章 病房里的秘密31 林一岚从一道裂开的缝隙里跳了下去。 这个突如其来的决策非常的正确,她总算从那些奇怪的通道进入到一个房间。 四周都是木柜和抽屉。 她听见亓越阳的声音,很开心地回应:“我在这里!” 亓越阳松了口气:“一岚,看到门了吗?” “我按动机关,”亓越阳说,“等门开出一条缝,你就立刻出来。” 林一岚大声说:“好!” 石墙在塌陷,绳索传递的动力变得磕磕巴巴。 不断有怪物在靠近,嘶吼着,蠕动着,亓越阳沉默地操纵着机关。 林一岚的身影,在门缝之间显现,逐渐清晰。 烟尘飞舞,嘈杂声响不断。 他垂眼。有那么一瞬间,预感到他们的结局。 亓越阳抓着林一岚往外跑,路上,怪物越来越多,最后简直是在围堵着他们。 亓越阳的注意力无比地集中,总是在怪物忽然冒出之前,判断出他们的方位并且避开。 林一岚问他:“牧时呢?他出去了吗?” 亓越阳说:“他比我们先走,应该已经出去了。” 林一岚就放心下来,但是有点担忧:“墙都裂了,我有点分不清方向,记不住档案室的具体位置了。” “没关系,”亓越阳说,“我有办法的。” 林一岚就放心下来。亓越阳总能让她很安心。 亓越阳忽然停下。 林一岚说:“嗯?” 他捂住她的嘴,带着她到了另一边,轻声说:“一岚,待会你从这里跳下去。” 顿了一下,又说:“会有点高。” 林一岚点头:“我不怕的。” 亓越阳嘴角翘起,理了理她的头发,又说:“然后顺着往前跑,看到花墙的时候,从左边绕过去。” “还记得那个有哈哈镜的房间吗?” 林一岚点头:“记得。” 亓越阳说:“嗯,你从那个地方,踩着雕像上去,就可以看到哈哈镜了。” 林一岚模糊地预感到什么,抓住亓越阳的手:“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去的。” 亓越阳说:“但是我还要先去正厅找牧时拿点东西。我们会合后就去找你。” “好。” 林一岚抬头,很信赖地看着亓越阳的眼睛:“你会来找我,你很快就会来,我们一起从哈哈镜出去,对不对?” 她不是会在关键时候磨磨唧唧的小女孩,但是亓越阳扶着她往外爬时,她还是固执地看着他的眼睛。 亓越阳无可奈何似的,低头吻了吻她的眼角。 “嗯,”他低声说,“我会去找你。” 林一岚说:“你要快点哦,电影就要结束了。” “好。” 她鼓起勇气往下跳,落在草地上,并没有伤到哪里。 有好心的客人扶起她,想带她往城堡外跑。 但是林一岚一个人很机灵地躲避着危险,朝书房的方向跑去。 碎裂石墙中,慢慢出现一个人影。 那张还剩一半的脸,笑得很灿烂:“好久不见——对你我来说,都算好久了。” 嚎叫的怪物们莫名变得平静,只是慢慢包围住了他,虎视眈眈。 人类在鬼神面前总会显得格外渺小。 “你确实有点聪明。” 伯爵耸肩:“不过,最后也只剩自作聪明了。” 高高在上地望过去,仅剩的一只眼睛看上去很怜悯。 “亓越阳,我告诉过你。” 伯爵嘴角勾起大大的笑容。 “下次再见面……你会死去。” “无比痛苦地,死去。” 亓越阳并没有束手就擒,他先发起攻击,又借着混乱的爆炸,从伯爵身边侧身而出。 从昏暗的密道,到满是尸体的华美走廊,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数不清的残肢试图抓住他的身体。 一个近两米的无脸血怪扑倒他,亓越阳吐出一口血,乌冷的眉眼没有多余的情绪,淡淡地回看着伯爵。 伯爵说:“你还不知道你即将面对什么,对吗?你甚至不认识我。” 亓越阳撑起身体。 伯爵轻叹:“或许有人,会觉得你很勇敢。” “但在我眼里,”他很平静地说,“你们都只是无知。” 伯爵慢吞吞地走到亓越阳面前。 “肋骨断了吧,是不是动都动不了?” “如果你继续往前逃,”他捏起亓越阳的下巴,左右端详着他的脸,像在好奇究竟有什么吸引力,“你会看见一座钟……惊世的杰作。” “砰——” “啪啦!” 四面八方传来越发剧烈的声响,亓越阳想,这部电影应该已经到了结局。 林一岚应该能在一切终结之前出去。 牧时也是。 血雾模糊了他的眼睛,他又想,还没有把岑向筠找回来。 他是希望牧时以后都不记得,还是希望牧时有一天回想起来呢。 要是林一岚也像牧时忘记岑向筠一样,忘记他…… 亓越阳思维已经有些滞缓,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判断,哪一种可能才是他最期望的。 第349章 伯爵继续说着话,并没有发现眼前奄奄一息的人类,竟然还敢对着拿捏他性命的死神发了个呆。 “你知道它的名字吗?” 伯爵尖锐的指甲,划破了亓越阳的脸。 鲜红血珠冒出时,他自己也愣了一下,犹疑地看着自己的手,像是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伯爵又说:“它是时间的主人。我会叫它‘障碍’。” …… “时间障碍。” 德亚多用一种充满贪欲的眼神,注视着那座华美的座钟,“了不起的杰作。即使是我,也会想称呼它为……奇迹。” 牧时没有回应。 德亚多自顾自又说道:“对你们来说,也许‘时间悖论’,会更好理解。” “它是最伟大的不稳定。” “它是过去,现在,也是未来。” 德亚多嫌弃地看着牧时;“你这副死人脸可真糟蹋我的生意,感觉晦气了很多。” 牧时扯起一个笑:“然后呢?” 德亚多抱着手,喏了一声:“把它砸了。” “砰——” “啪啦!” 德亚多瞪大眼:“你一点都不犹豫的啊?” 牧时平静地问他:“然后呢?” 德亚多噎了一下,“那些碎玻璃,捡起来,放在眼睛前面,往……往那边看。” 牧时照做。 最先浮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虚无。 没有高度和宽度,没有一切可存在的衡量维度。 他眨了眨眼,又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排列整齐的黑边方箱。 箱子里有各式各样的怪物,娇艳的人鱼,闪烁的鬼影,玩球的小丑,哭嚎的巨头怪婴…… 人眼的视线是有限的,但那一眼,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数不清的怪物。 画面并不稳定,有时候他会看见黑暗和虚无,有时候看见灰白的疗养院,有时候又是眼前的城堡,或华丽精美,或正在塌陷。 “……在哪?” 牧时声音沙哑:“在哪里?” 德亚多愣了一下:“没看到?” 他抓起递上一块碎片,放在自己眼前:“就在那啊。” 德亚多抓住牧时的手,“看到了吗?那边那个,就她一个,你那么瞎啊?” “在哪里?” 黑暗和虚无。 空荡、死寂。 牧时声音沙哑,发出低低的嘶吼:“她在哪里?” 德亚多瞪着眼,盯着他,过了会,恍然大悟:“你看不见!” “看不见,听不见……” 他双眼折射出兴奋的光:“我就说,怎么会在那里……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卓越的商人总是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德亚多很快按捺住兴奋的心情,尝试向他出手阔绰的客人解释。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诅咒。” “看不见,听不到,无法触碰,不能感知。” “但是,我尊敬的客人,请相信我,德亚多从不欺骗付了钱的贵客!” 牧时双眼赤红。 德亚多笑嘻嘻地说:“你看不到,她就在那里,在睡觉呢,嘿!任何人到了那个地方也只会睡觉的……她有那么长的头发,长着这样的眼睛鼻子……” “别这样看我,亲爱的,”德亚多耸肩,“就算我把她画下来,摆在你面前,你也不可能‘看到’她。这是规则。” 说完,德亚多还有点担忧。如果客人觉得是自己发疯了,或者是他在糊弄人家,那可真得是好大一笔损失了! 竭力维持着冷静清晰的思绪,牧时低头,凝视着碎裂的玻璃片。 “这是哪里。” 他问。 德亚多眼睛转了转:“伯爵的城堡呀,您还是这里的管家呢!这么快就忘啦?” 方箱中密密麻麻的怪物又浮现眼前。 亓越阳曾经猜测,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故事,这个地方有某种“本质”。 牧时陡然意识到什么。 “诅咒……” 他喃喃道:“你说的那个诅咒,和女巫有关吗?” 德亚多咧嘴一笑:“也许吧!” “困扰您的,”他话锋一转,“也许就是这座古堡里,最强大,也最脆弱的力量。” “脆弱?” 德亚多神秘兮兮地说:“您知道的吧?这个地方关着一样东西,就在……那边。” “但这不是囚禁。” 他低声说:“是凌驾于一切的拥护。” 牧时说:“我该怎么见到那个东西?” “别急,”德亚多安抚着牧时,“您出去以后,我会帮您。” “为什么不是现在?” 那些遥远混乱的梦境要把他逼疯了,牧时压抑着那些疯狂的、迫不及待去证明和寻找什么的碎裂情绪。 “嘿!请您放心。德亚多绝不欺骗他的客人。” 德亚多试探着,把手搭在牧时肩上,推着他往哈哈镜的方向走。 “这里只是一个梦境,一个幻象。只存在于过去。我们没有必要在过去纠结。” 德亚多瞥了眼碎裂的钟面,心里幸灾乐祸。 “真的,您放心往回走。”德亚多抱着手,眯起眼睛,“哎,其实就算你们什么也没做,这个梦也会按照原定的轨迹,化为齑粉的……哈!什么都不剩!” 第193章 病房里的秘密32 第350章 “嗡——” 被毁坏的座钟忽然发出漫长的嗡鸣。 德亚多往某个方向瞥了一眼,推着牧时赶紧离开。 “这跟你没什么关系了,快走快走……” 牧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时间悖论又开始了?” “不是针对你的,”德亚多有些不耐烦,“快走,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您也不想永远留在这里,变成某种养料的吧?” “嗡——” 德亚多脚一滑,看着越发糊涂的牧时,心里暗暗骂了几句。 可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德亚多吐出一口气,索性扛起牧时就往书房的方向冲。 牧时迷迷糊糊地说:“你这售后服务……还挺好的。” 德亚多轻哼一声。 牧时说:“没想到我那点积分,竟然能让你做到这个程度,亓越阳抠真是有道理……” 德亚多直接把牧时丢进扭曲的哈哈镜里头。 墨绿帽子商人气喘吁吁,整理了下衣服,发出冷哼。 “积分?” 他一摆手,也钻进了哈哈镜。 “连真正交易了什么都还不知道,人类真是永远无知得可爱。” …… 林一岚没有等到亓越阳。 城堡的塌陷像一个无法被打断的噩梦。 哈哈镜中扭曲的画面,忽然变得平缓。 她听到钟鸣。 伯爵的身影在镜面中浮现。 他就这么站在林一岚身后,仅剩的三分之一面皮,也正在融化。 “不用再等了。” 伯爵平静地说:“他已经死了。” 林一岚死死盯着哈哈镜中的景象。 被怪物钉在廊柱上的男人,乌哑的眼瞳漫上混乱的血色。 哈哈镜中的伯爵说:“我将大发慈悲,向你展示‘障碍’的力量。” 身后的伯爵说:“现在的你可能不知道。” “刚才,我已将完整的他归还,”他轻声说,“也因此杀死了全部的他。” 亓越阳陷落在一片刺眼光束中。 他因痛苦无法动弹,又因痛苦发出微弱的挣扎。 对旁观者来说,仅仅是几个瞬息之后,他就慢慢抬起头。 他对伯爵露出一个近乎嗤笑的表情。 “原来是你啊。” 他轻声说:“上次借了一岚的脸,这次又用我的。你是不是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哈哈镜中,伯爵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自言自语道:“能在这里死去,是你的荣耀。” 林一岚的指无意识地深陷手心。 血珠冒出,滴落在镜面中,有涟漪振荡。 伯爵说:“还要看下去吗?” “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他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我向你保证,我已经杀死了他。”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带着什么心情,伯爵往前一步,想去看林一岚的表情。 但是她低着头,碎发散落,只能看到握紧的手。 会哭吗? 泄露出人类一样的痛苦。 伯爵慢慢伸出手,撩起她的碎发,别到耳后。 林一岚偏头。 那瞬间——在对视之前,他承认他呼吸停顿了一瞬。 好吧。 伯爵在心里说,如果她说她恨自己,那么他会原谅她的。 但是什么都没有。 林一岚面无表情。 “……没有崩溃吗?” 伯爵嘴角勾起,他只剩一点脸了,“看来,你也没有那么在乎他。” 但是很快,他也发现这是矛盾的。 亓越阳的死亡并不是瞬间的事情,他说过会是痛苦的“死去”。 也因此,伯爵并不明白,为什么林一岚还在看着哈哈镜。 还在固执地等待,一个不可能逆转的结局。 直到镜子中的男人,眼瞳完全溃散。 嘴角流下鲜血。 手垂落。 在接下来的几秒里,没有任何一点动弹。 伯爵轻声说:“回家吧,一岚。” 林一岚像是没有听到。 坍塌的石墙跌落在尸体上。 火焰燃烧。 留下来的人——包括伯爵,都在消散。 他依然穿着华丽的礼服,随着火焰吞噬躯体,逐渐变得单薄。 但他从始至终,都一动不动,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平静的哈哈镜,好像陷入什么思考。 有些苦恼的,伯爵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惩罚。我仍然留下了惩罚。” 而林一岚稳稳地迈过哈哈镜,没有回应他的话。 也没有回头。 空荡荡的影厅中,随着一声刺耳的爆裂声响,地面出现融化似的塌陷。 活着的、死去的、逃命的、无动于衷的,全都被裹陷到深渊之下。 没有观众,电影依然尽职尽责地播放着最后的彩蛋。 废墟之上,慢慢浮现出一座灰黑沉寂的疗养院。 来来往往的病人、医生们,在画面中一闪而过。 如果观众还在,也许还能认出其中的熟悉面孔。 白色制服线条挺阔,皮靴在幽深暗道发出踏踏声响。 “z医生!” 护士抱着一沓纸匆匆跑过去,“食堂里有人发病了!是新来的那批病人!” 镜头从他白色手套间的手术刀缓缓上移。 第351章 碎发下的冷峭眉眼凝结着死气。 “走吧。” z说。 …… “我去!” 剧痛让牧时清醒过来:“我的牙!” 他吐出嘴里的血沫,头晕目眩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消散。 牧时依然趴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半颗牙。 “我的牙?”他懵逼地站起来,“这,我,牙——” 一个人停在他面前。 z很意外还能再看到牧时。 牧时很懵逼地问:“医生,你有没有镜子?” z说:“你张嘴我看看。” 牧时龇牙咧嘴。 短暂的停顿后,z平静地说:“你笑起来很像钢琴。” “……” 牧时无能狂怒:“我恨你!” z叫护士来把一身伤的牧时扶回去。 没有人问他发生了什么,所有人只是尽心尽责地完成“治疗”的工作。 牧时说:“你们这里可以补牙吗?我是说,我这几颗牙真的非常重要……” 护士安慰他:“k医生会来处理的,你放心。” z依然站在走廊阴影里,像在等什么。 黄昏,从长窗落入的夕阳很柔和,他凝视着天幕下的巨大花墙,少见地发呆。 哈哈镜那侧传来一声闷闷的落地声响。 z快步过去。 林一岚跪坐在哈哈镜前,揉着手腕,抬头。 z说:“你还活着,真是让人意外。” 还很刻意地假装自己并没有一直等在这里。 他以为林一岚会跟他杠几句,但她只是“嗯”了一声,扶着廊柱慢吞吞站起来。 林一岚环顾四周,像在找什么。 z往旁边移了几步,恰好挡在了哈哈镜前。 林一岚说:“可不可以让开一下?” z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一直不看我?” 她抬头。 苍白的小脸上有未干的泪痕,黯淡的目光动了动,迟疑着,落在z的脸上。 当她不看他时,他会觉得焦躁和不安。 但当那道目光真真切切落在他身上时,他又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与别扭。 林一岚的眼又浮上水汽。老实说,很漂亮。 但是z忽然发现,他还是想看到她弯起眼睛,笑得无忧无虑的样子。 林一岚怔怔地看着z眉尾的痣,扯起一个笑:“让开一下好吗?” z退开。 林一岚的手在哈哈镜上擦了擦,脏兮兮的镜面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却踮起脚,转动着哈哈镜,像在寻找着什么。 z在旁边帮她挪动镜子,视线也一遍遍扫过布满尘土的扭曲镜面,像在认真帮忙。 但半晌,他忽然说:“我讨厌你看我的眼神。” “像在通过我,想另一个人。” 他的语气里只有纯粹的疑惑,“而且,为什么你看上去很难过?” 林一岚说:“我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z不自控地问:“他和我很像吗?” 林一岚说:“也没有那么像。” 顿了一下,她轻声说:“他就死在这里。” “像你刚才一样,靠着这面镜子。” z说:“你在检查这面镜子,因为他给你留下了什么讯息?” “对。” 濒死的痛苦与绝望让伯爵觉得很享受。 亓越阳的每一个动作都全然暴露在伯爵和怪物们的视线里。 但是眼神,传递的感知。 如从前的林一岚无法具备的直觉。 伯爵也没有办法发现,哈哈镜前,林一岚和亓越阳之间明明隔着无法跨越的时空,乃至生死。 但彼此还是传递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他想让我活下去。” 林一岚笑着说,温热的水汽覆上眼瞳。 “他不想我再进去一次,所以在死前,把这个地方最大的秘密留了下来。” 五感逐渐消散。 肋骨断裂,窒息感断断续续。 伯爵甚至让一个怪物吃掉了他半只手,生嚼着着骨肉,只为了看亓越阳求饶。 但那个时候,他只是轻描淡写,又有点疑惑地问对方:“你就那么恨我?” 林一岚闭上眼,吐出一口气。 “……找到了。” 镜子上的污渍、裂纹,是某种特殊道具,能长久地存留在物品表面。 类似地图或指标,林一岚可以通过它得知“档案室”的具体位置。 但是地图缺了一部分。 z说:“我清理过这面镜子。” 林一岚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z平静地回望着她,几秒后,又移开视线。 林一岚抓住他的领口,“为什么?” z说:“这个地方来往的人很多,不是每个人都会对这面镜子没有兴趣。” “……” z抹掉她眼角的水,但有更多的眼泪慢慢蓄下。 “我把它留下来了,”z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另一面哈哈镜,还记得吗?你也在上面发现过东西的。那就是另一半。” 林一岚抽噎着:“你,你怎么这样啊!” z迟疑着说:“对不起?”他以为他帮了忙呢。 林一岚抹掉眼泪:“话只说一半,吓唬谁呢。” 天要黑了,林一岚只能明天再去对照镜子。 第352章 z跟在她半步后,送她回那个小房间。 长廊幽深,余辉落下悠长的影。 这个点,他们没有遇到别的病人或者医生。 脚步声回荡,z又沉默不语,像个鬼影。 有时候林一岚会错觉这个地方只有自己一个人。 很静,她宁愿z说些让她生气的话,起码情绪会找到一个宣泄口。 而不是这样,懦弱的、无能为力的,一个人边走边哭,像一个被抛弃的小孩。 第194章 病房里的秘密33 那天林一岚终于承受不住,蹲在角落,埋头哭了很久。 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她比他想象的要能忍一点。 z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但是少见的,他很茫然。 几次张口,都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话。 他只能站在那里,看她缩起身子,一个人蜷缩起来,就算很弱小,也要当一个背对世界、抵抗所有东西靠近的小蘑菇。 在天色完全黑下之前,林一岚回到那个监狱一样的房间。 她还有些发愣,对面的小铁窗后就出现牧时的脸。 牧时说:“一岚,你怎么才回来啊?” 他眯起眼睛。 昏暗中,他看不清林一岚的表情,但是直觉她现在很怪。 说实话,林一岚现在才想起来还有牧时那么个人。 ……该告诉他吗? 要怎么说? “一岚,你怎么啦?” 也许最开始和她坐在影院的,可能不是真正的亓越阳。 但后来被伯爵,也就是y杀死的那个,一定是他。 全部的他。 牧时关心了林一岚几句,话锋一转,“一岚,你看看我的嘴。” “啊?” 牧时咧嘴。 “……啊。” 牧时瞪眼:“很好笑吗?我刚才练习了好久,准备以后都这么笑了。” 林一岚说:“看上去有点眼熟。” 牧时说:“如果你也要说我笑起来像钢琴,我也会恨你的。” 那天晚上,熄灯后,零照常来唱安睡曲。 牧时少见的没有嫌弃他。 他抱起小铁块:“感觉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还有点想你呢。” 零有点傲娇,小轮子在空中打转:“我才不想你。” 电子音嗡嗡的,小铁块好奇地问:“牧时,你的牙怎么啦?” 牧时竟然有点感动:“你是第一个关心我这个问题的。” 零说:“我可以去找点胶水。明天我帮你把它们粘回去。” 牧时说:“谢谢你,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扫地机器人。” 短暂的沉默后,林一岚听到牧时的一声痛呼。 零气势汹汹地从铁门下小口冲出来。 牧时趴在铁门上怒吼:“又偷我厕纸!” 零头也不回:“你骂得太难听啦!” 零来到林一岚的房间,照常检查有没有缺什么东西。 如果病房里的病人出现什么异常症状,它也会记录,在第二天提醒护士换新的药物。 零费劲地爬到小柜子上,问林一岚还需要什么东西吗? 林一岚是真的很久没有见到这个小铁块了。 四四方方的躯体,生锈的小轮子,黯淡碎裂的显示屏。 倒影里,林一岚披着发,看上去很安静。 零靠近她,小声说:“一岚,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你告诉我,我帮你咬他。” “谁都可以吗?” 零毫不犹豫地点头:“都咬!” 林一岚说:“z医生呢?” 小短腿一下栽倒下去,过了会,又鼓起勇气爬上来,气势汹汹的:“我现在就去咬他!” “不是z。”林一岚想了想,“零,你知道y的事情吗?” 比起z医生,y医生似乎是一个更加禁忌的话题。 零憋了半晌,也说不出来什么。 “算了。” 林一岚说。 零很紧张。 “没事的,”林一岚揉揉它的铁脑袋,“我的皮筋弄丢了,明天可以给我几根新的吗?” 零小声唱着歌,林一岚闭上眼。 思绪完全放松前,她问:“你是那只小狗吗?” 安睡曲顿了一下。 有什么靠近,在她耳边,没有感情起伏的电子音嗡嗡的,悄悄告诉了她。 林一岚说:“嗯,好。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一岚,你希望今晚做个什么梦?” 林一岚说:“开心点的吧。” “今天已经有很多不开心了。” 她紧紧闭着眼,尝试着放空思绪。 听说梦境是潜意识的反应,她很害怕,也很恐惧会再度见到哈哈镜中的景象。 但又期待着、哄骗着自己,也许睡一觉起来,会发现这些都只是一个玩笑。 …… 清晨。 林一岚听到牧时叫她,茫然地睁开眼。 隔着栏杆,牧时一边练习笑不露齿,一边跟林一岚打招呼。 “一岚,早啊,睡得好吗,有没有做梦啊,早上想吃啥……” “早。”林一岚轻声说,“没有做梦。什么都没有。” 早餐,食堂里照旧坐着很多的病人。 穿着制服的医生和护士们穿行其中。 食物是干瘪的馒头和稀粥。 第353章 一切都没有多余的色彩。 牧时问这里为什么要装修得那么压抑。 同桌的病人说:“也还好吧,我都看习惯了。” 身高近两米的大汉在狼吞虎咽。 牧时诡异地盯着他:“哥们,你前几天不是才撕了自己的脸吗?” 大汉嘴里嚼着东西:“治好了,治好了……我刚出来。” 牧时震惊,上下打量着他:“这也太离谱了吧,完全看不出来你干过那种事。” “你是被重装了吗?” 牧时说完,想到什么,自己也是一愣。 林一岚小声说:“今天的人很多。” 她悄悄指了指附近的几个病人:“他们几个,都是之前被医生带走的。” z医生和k医生冷冰冰的神情犹在眼前。 那个时候,他们一点也不怀疑,这些医生会“处理”掉稀奇古怪的病人们。 没想到的是,那些病人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上去很精神、很活力。 最重要的是,没有生那些奇怪的病。他们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健康。 小豆抱着鸡腿,乐颠颠地从他们身边经过,甜甜地叫了林一岚姐姐。 她从兜里摸出两颗水果硬糖,仰起头。 大大的黑色眼睛中,倒映着林一岚的脸。 小豆说:“姐姐,这是阿金叔让我带给你的哦。” “他要出去啦,”小豆油腻腻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他说下次再请你吃糖。” “出去?” 林一岚问:“离开疗养院吗?” 小豆点头:“对呀。” 牧时和林一岚对视一眼。 他们快步跑出食堂,从走廊的玻璃长窗,看到花墙下,正在和几个医生说话的阿金。 阿金胖乎乎的,面色红润。 但林一岚眼前,又浮现出他圆滚滚的肚子流水的样子。 阿金回头看到了他们,很热情地挥手:“再见啦!” 身边的医生说:“确认出院的话,请在这里签个字。” 阿金签了字。医生摘下他手腕上的红绳。 阿金头也不回地往疗养院外走,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森林深处。 牧时说:“这就是离开的流程吗?看上去也不是很复杂。” 林一岚点点头,转身却一愣:“牧时,你脖子上是什么?” 牧时说:“啊?” 那几道黑线像是蹭上去的笔迹。 牧时用手往林一岚说的地方搓了搓,可是黑线并没有消失。 像是从脆弱皮肤下透出来的颜色。 林一岚很快发现,自己身上也有类似的痕迹。 牧时说:“邪门。回头问问医生。” 到了下午,黑线的颜色开始晕开,甚至有点疼。 被护士们盯着,林一岚和牧时还没有找到单独行动的时机,只能先顺从安排,来到图书馆。 发霉的纸张气息并没有那么刺激,牧时在长桌旁昏昏欲睡。 小豆叫了好几个病人,陪她一起玩皮球。 打闹的时候,叫阿台的男人也一直跟在她身后,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他们真是一对形影不离的连体婴。 林一岚面前摊着纸笔,过了会,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看守他们的医生换成了z。 小豆抱着红色皮球,大声喊:“快点回去!下雨啦!” 病人们往屋里跑。 天幕黑沉,雨点由小到大。 林一岚的头发散了,皮筋落在地上。 她去捡,但是z比她更快。 z说:“我帮你吧。” 林一岚没什么反应,只是说了谢谢。 雨水淋在窗上,倒影里,男人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 会很像亓越阳。她呆呆地想。 图书馆深处传来窃窃私语。 z摘下手套,修长的指穿过林一岚的发,动作很轻。 碎发轻轻缠在她的后颈,z的手擦过,对她来说有点冷。 他垂眼,看着她低下头,露出凝白的后颈,上面浮现的黑线明显得刺眼。 z问:“疼吗?” 林一岚以为他是说头发,“不疼的。” z将发绳一圈圈缠上去:“你应该快点离开这里。” 很少见的多话。 “你不是那些人,”z轻声说,“病好了,就可以来找我。签下名字,就能离开。” 林一岚说好,但是显而易见,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即使身后有人为她扎着头发,她的注意力依然在纸上,遵循记忆画下的哈哈镜的图案上。 她皱着眉,因为怎么也想不通里头的含义,觉得头痛。 z瞥了眼白纸上的图案,又看到她紧紧攥着笔的手,顿了顿。 正是这个停顿让林一岚有了灵感。 “z医生,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z怔了下,“也许有几十年了。” 疗养院的时光不能用一般的方式计量,但从她对时间的感知角度,他们都是一群苟且偷生了近百年的怪物。 林一岚眼睛一亮:“那你应该早早地发现了镜子上的东西,对吗?” “你是不是也有研究过?”林一岚问,“你知道这副地图怎么看吗?” z说:“当然。” 林一岚兴奋地转身:“可不可以告诉我……” 第354章 “啪嗒——” 发绳断了。 乌黑的发又垂散在肩上。 主人却丝毫不察,只是微微仰头,神情非常专注。 z晃神了一下。 林一岚喊他:“你怎么又在发呆啊。” 第195章 病房里的秘密34 z回神,那瞬间他看上去有些仓惶。 定了定心神,他找回了那种带着恶意的语气。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林一岚说:“这是我……我朋友留给我的。” 她柔软的手,又攥紧笔,低下头,“我不想辜负他。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又是那个死掉的朋友吗? 那个让你流泪的家伙? z控制不住自己,说:“不可以。” 林一岚看着他。 z有点阴阳怪气地说:“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难道我会安慰你?” 他很快就后悔了。因为林一岚默默转身,又埋头研究起来,没有再和他说话。 你再问问我啊。 z烦躁地想,指尖转过冷冰冰的手术刀。 沉浸在梦中的牧时忽然发出一声闷哼,无意识地往前一蹬。 他被疼醒,或者被吓醒,满头冷汗,呆呆地看着桌面。 林一岚担心地拍拍牧时的背:“又做噩梦了吗?” 牧时缓缓回神,笑着说没有,没事。 他伸了个懒腰,“又下雨了呀。这鬼地方怎么那么多雨。” 牧时撑起身子,伸出手,有点无聊又好奇地,按上陈旧的玻璃,好像这样就能摸到玻璃后的雨水似的。 但他很快就是一愣。林一岚也是。 牧时的手指头裂开了,无声无息的。 “……缺维生素了?” 牧时问:“一岚,你有没有?” 林一岚没有。或者说,还没有。 她的指尖诡异地,有些通红,虽然不疼不痒。 牧时去附近找了几个人,问了几句话,很快得出结论:“是疗养院的问题。” “看来,”他低声说,“我们最好都不要在这里呆太久。这是某种关于时限的警告。” 雷声震动。 花墙上,雨水簌簌淋下。 因为图案不太完整,牧时一时间也辨别不出这个地图。 但他对前往档案室的大致路线还是有印象的,相信复刻下完整的地图后,他就能看出亓越阳的思路。 牧时乐滋滋地说:“幸好是亓越阳呢,我俩多少有点默契。换做是别人,我怕是想一辈子都想不明白他在留什么暗号。” 他的话让林一岚心一动,又看向窗户。 模糊的阴影里,z站得很远,耷拉着眼皮,靠在墙上。也许是在休息。 放风时间结束时,病人们按照要求排成一列,逐次通过门口医生们的检查,再回到食堂吃晚餐。 林一岚走在最后。 z拉住她的衣角。 林一岚安静地等他说话。 总是冷着脸的医生,慢吞吞地从手腕上摘下一个黑色发圈。 林一岚有印象,很久之前,她就看过z医生手腕上的黑色发圈和红绳。 z说:“喏,这个给你。” 别扭地道了歉,又悄悄看过去,觉得散着头发的林一岚,忧郁又沉静,但是又好好看。 眉毛好看,眼睛好看。 嘴角抿起来,弯起来,陷下去,都好看。 小梨涡也很可爱,让人想戳一戳。 她一定不会生气,只是被吓得睁大眼睛,但是亲亲她的脸,她就会原谅自己。 路过的k疑惑地问:“z,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她觉得离奇,“你在傻笑?” z压下嘴角,“没有。” 队伍里,牧时问:“一岚,要我帮你扎头发吗?” 摩拳擦掌,有点想大展身手的意思。 林一岚说不了,随口问他会不会给人扎头发。 牧时说当然会啊:“我以前经常给亓越阳扎小辫子。” 林一岚猝不及防,只能在心中苦笑,“嗯。” 牧时兴致勃勃:“我会编辫子!亓越阳有段时间头发挺长的,高中的时候吧……我经常在他睡觉的时候给他编冲天麻花辫!” 挺起胸膛,很骄傲,“我可以给你搞一个情侣款。” 林一岚缠弄着发圈:“下次下次。” 绕过拐角,光线短暂地变得明亮。 她忽然呆住。 那截发绳上,银色的小珠套,有一端瘪了下去。 她不可置信,反复摸索。被压过的小珠套顽强地保持半瘪半鼓的形状。 “一岚?发什么愣呢?” 牧时叫了她几声,她一点都没有听到。 发绳,黑色发绳…… 来到疗养院的第一晚。 林一岚的手在抖。 第一天的晚上,零掀翻了她的小柜子,压到了她唯一的发绳。 就是这么个形状。 后来,后来…… 也是夜晚,她从睡梦中醒来,去找牧时,遇到了z。 z帮她救牧时的时候,她想知道z有没有红绳。 z撩起衣袖,手腕上就是这么根黑色发圈,与那截红绳。 而昨晚,她发现唯一的发绳丢了。所以让零给了她新的。 林一岚捂住脑袋。 去哪了? 原来的那根,她给了谁? 第355章 “轰隆——” “哗——” 大雨骤降,白水泼一样撒在窗户上。所有人的脸都在半明半暗中,显得暧昧不清。 而林一岚咬住手指。 她想起来了。 穿过哈哈镜后。 少年模样的亓越阳,带她去看电影——在看到牧时之前。 她等得无聊,用发绳给亓越阳变了个小魔术。 很无聊的小魔术,是y编造的幻境中,牧时偶然教给她的。 食指相触,发圈从她的指尖,转到了亓越阳手上。 她没有要回来。 它又出现在了这里……它一直在这里。z的手上。 “怎么堵住了,老天。” 牧时说:“虽然下大雨,但是我们也没在开车吧?人排队走路都能堵呢?” 病人们慢慢变得焦躁不安起来,队伍也乱成一团。 林一岚和牧时挤到中央,好像有人故意溜到了后头。 天正在黑下,浓雾即将升起。 他们得赶紧去食堂,然后回到房间,避开游荡的怪物。 听到声响的医生们,匆匆从另一侧过来。 林一岚抬头。 z就在其中,挺阔的制服线条依旧凌厉,一双长腿交错,靴子发出不紧不慢的嗒嗒声。 k低声对他说着话,他垂眼,露出一点狠,微微点头。 林一岚一直看着他。 医生们陆续从她身边经过,要去队头看看又发生了什么意外。 只有z停下。 z奇怪地,低下头,轻声问她:“有什么事吗?” 原来他眉毛下也有那颗痣,只是颜色很浅,在浓稠的眉眼与冷白皮的对比冲击下,显得那么不引人注意。 牧时悄悄拉她的手袖,“一岚,别发愣了。” 林一岚问:“你一直戴着这个吗?” 黑色发绳在她手心。看上去真的很普通。 z说:“我正在处理一件也许就生死攸关的事件,你把我拦下来,就为了问这个?” 牧时说:“他怎么会有这玩意,他又不用扎小辫子。” z冷冷地瞪了一眼牧时。 林一岚的眼睛有点亮。 z又恍惚了一下,想到那个背对着他,在墙角哭的小蘑菇。 他想,这只小蘑菇的情绪真的很多,变得还挺快。 刚刚还一副对什么都苦大仇深的样子。 现在怎么就,怎么就…… 他别扭地别开视线。 怎么就又对着他笑了。 “一直戴着吗?” z轻哼一声:“当然了。你不是也见过吗?” 林一岚的眼睛又红了,湿湿的。 z崩溃地发现他非常想把对方抱住,温柔地哄一哄。以及亲亲她的眼睛。 “……没事了。” 林一岚吸吸鼻子,“没事了,谢谢你。” 她带着哭腔说:“你人真好。” z:“……” z气势汹汹地走了。 队伍很快就顺利地前移。 这次出事的是队首的病人,有几个忽然开始发疯,撕咬身边的同伴。 医生们迅速控制住场面,并且开始迅速排查是否有同样被咬到的病人。 k按着脑袋,一向冷冰冰的脸此时也显得有些暴躁:“长尾巴的被长脓的咬了,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 甚至吐出了脏话。 到林一岚时,她乖乖伸出手,让医生们检查。 有人负责搜身,有人负责目视,有人负责在旁边警惕。 z是那个握着手术刀,乌哑的眼瞳沉沉注视着病人们,提防有人乘乱发疯的。 他看着林一岚,神情没什么变化,好像就是在公事公办。 但是很怪的,林一岚也在瞅着他,还有点笑眯眯的。 z就忽然不知道该看哪了,审视和被审视的关系仿佛被一下颠倒。 他故作自然地移开视线,又不动声色瞥过去。 林一岚端端正正、老老实实地站好,z确认她身上没有被撕咬的伤口后,放她通过。 z轻咳一声。 林一岚停在他面前,还是很老实的样子。 z不轻不重地问:“为什么一直看我?” 靠着墙,漫不经心地整理手套边缘的褶皱,微微低头。 有阴影落下,浓稠眉眼若隐若现,危险,又带着莫名的吸引力惹得目光流连。 总之就是酷帅得一批。 牧时对身边的病人说:“你看,这位医生就很懂表情管理。” “怎么说?” “z医生真的好帅……” “帅?”牧时嫌弃,“每一个动作都是精心设计过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个朋友。” 但是小豆还是星星眼:“z医生的腿好长,这样站着就好好看!” 她大声宣布:“我也要长到z医生那么高!” 那边,z撩起眼皮:“怎么不说话了?” 他警告地说:“不要起什么奇怪的心思。表现得那么明显……你知不知道你一直都很好猜?” 林一岚说:“可是你不看我的话,怎么会知道我一直在看你?” z哑巴了。 最后,他只是说:“因为我很聪明。”但是听着不太有什么底气。 林一岚看着依然靠着墙,却又显得有些慌乱的z。 他偏头佯装自然避开她视线时,会露出一点泛红的耳尖。 第356章 灰白墙面这样死寂。 那点暧昧的红,好像成了这个阴沉疗养院唯一的颜色。 第196章 病房里的秘密35 晚餐时,医生们也会在食堂,只是不和病人们坐在一起,也很少有人会来医生们这边晃悠。 所以当z看到餐盘中央的水果硬糖时,显得有些呆滞和沉默。 是粉色的糖果,小小的。 小豆说:“一岚姐姐请你吃的,不用客气!” z说:“拿走。我不吃糖。” 小豆说:“她都只有两颗诶,给了你一颗就没有了。” z偏头:“两颗?” “还有一颗给我了,”小豆踮起脚,用手挡在嘴边,告诉他,“这个糖特别甜的,真的很好吃。但是一岚姐姐好像牙疼……啊?” 呆了几秒钟,小女孩发出嚎哭:“你抢我的糖!” “坏蛋!z医生是大坏蛋!” “呜呜呜呜你怎么那么坏啊!” 玻璃糖纸被展开,昏黄的光在糖纸上粼粼的,很好看。 小豆哭唧唧地,又踮起脚,想去拿餐盘上的糖纸。 却被人一把夺过。 小豆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你是大人!” “你怎么可以和我抢东西?” z冷酷地说:“我的。”端起餐盘就走到另一边。 留下一个嚎啕大哭的小女孩,转身抱住哑巴阿台寻求安慰,“呜呜呜呜你说的对,z医生就是这里最坏最坏最坏的人!” 那边,林一岚很警惕,在给牧时放风。 他们特意坐在了离门口很近的位置,食堂里昏暗又混乱,牧时想趁这个时候,去复刻门外哈哈镜上的图案。 林一岚蹲在门边,小声说:“小心那些瘦长的鬼影。” 牧时也小声说:“放心,它们还没走到这里。” “这个地方的怪物成分真是复杂,”牧时边转动着哈哈镜,边和林一岚分享经验,“你要是在外面遇到瘦长鬼影,不要出声,不要让自己落在它们的阴影里,它们就不会优先攻击你了。” 林一岚说好。 又顿了一下,想到之前从噩梦中醒来后,发现所有房间里只有她还在睡觉。 疗养院里的怪物种类很多,但好像没有哪种会真正伤害她。 z还在对着餐盘发愣,同桌的k就看了过来。 “你好像很不对劲。”k说。 漫长的时光里,他们一直在做彼此的同僚,从籍籍无名的护士,到拥有自己代号的医生。 疗养院有自己特殊的规则。 k观察着z的脸,心中浮现出异样的思绪。 “别忘了,所谓的病人,与医生,”k轻声说,“在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 “困在这里也许会有些寂寞,但无论如何,也比流放出去要好很多。” 同桌的另一位医生插嘴:“我可不这么觉得啊。” “s,这就是你险些被自己的病人感染的原因。”k冷冷地说。 s耸肩,“我可不像你们。我当医生,只是因为我的伤太严重了,需要在这里多待一会。” “等我彻底好了,我可马上就出去呢。真想我的……啊。” k问:“你也是这么想的吗?z。” 但她又很快摇摇头,“你不会。” z不会。 与其他医生相似又不同的是,他一直对自己的本质,是有些…… k看着z冷白的面容,垂下眼。 其他人也许并没有察觉。 但k慢慢地,感受到,z是在逃避自己的本质的。 他们都是在疗养院的孤魂,鬼影似的,在这个沉寂的地方游荡了近百年。 z是在k后面出现的。那时候k第一次来到这里,她受了伤。 医生治愈了她。 她没有顺从安排离开疗养院,回到她原本应该待在的地方。 因为复苏的瞬间,她躺在脏兮兮的病床上时,双眼因兴奋变得血红。 ……k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怎么形容呢。 稳定的、平静的、安全的感觉。 没有疯狂与嗜血的本能。 没有莫名其妙的恶意与争斗。 她像回归母体的婴儿,被包裹在温暖的、柔和的囊体中。 如果体验这种稳定的代价,就是永远待在这个地方,k觉得她心甘情愿。 她做得到。 像她这么想的“医生”,是很少很少的。 大部分时候,只有像s那样的受了重伤,需要长期疗愈近乎重组的“病人”,才会留下当“医生”。 所以k轻而易举地注意到了z。 z和她一样,在逃避自己的本质与本能。 更有意思的是,z比k躲避得还彻底。他似乎连自己究竟是什么都感到迷茫。 但无论如何,维持现状,感受着无与伦比的稳定与安全,会是他们这类怪物的最好归宿。 k也许比z更早地发现了他的异常。 她未必需要同伴。 但这里最好还是有几个同类。 所以k对z说:“希望在做任何决定之前,你都能考虑清楚。” “当然。” z应付着同僚的好意,“当然。” 牧时闷哼一声,从门外扑进来。 画着图案的纸散在地上。 林一岚看见牧时的指尖,有指甲脱落了。 像得了某种莫名其妙的传染病,她低头看自己的手。 第357章 手指也开始裂开了。也许很快就会像牧时一样。 疗养院里所有的病人,呆久了都会这样。 所以两人并没有过多地讨论这件事,而是把注意力放在收集到的两份地图上。 牧时若有所思时,林一岚就对着窗户发愣。 雨一直没停,水一层一层泼在陈旧的玻璃上。 昏黄的烛光闪烁,可以在玻璃上看到倒影。 他们通过玻璃镜面对视——她和z。 身材高大的男人,很随意地站在那里,微微靠着桌子,看不出在想什么。 林一岚试探着对z挥挥手。 他没有回应,乌哑的眉眼陷落在昏暗的光影里。 牧时转头:“一岚,怎么了?” 林一岚说没事。 她搓搓手:“有点冷了。” “确实,可能是下雨的问题,”牧时也搓搓手,“不过前几次下雨,降温都没有那么明显诶。” 林一岚看见牧时的黑眼圈,“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吧。” 感觉牧时瘦了好多呀。 牧时笑着说:“没事。我已经差不多看懂这幅地图了,一岚你看,就是从这里开始……” 他轻声告诉了林一岚具体的路线,说决定今晚就去看看。 林一岚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 入夜后,他们没有让零进来唱安睡曲,只是等着浓雾升起,鬼影若隐若现时,打开了失了锁的铁门。 牧时一路带着林一岚避开各种各样的怪物,他身手很好,人也很警惕。 两人贴着墙根走,先到了会在午夜举办舞会的正厅。 鬼怪都在后头,牧时蹑手蹑脚开了门,“一岚,你在角落等等我。” 林一岚说好。 她看着牧时从怀中掏出一个面具,融入了随着音乐缓慢舞动的人影。 牧时找到了德亚多,两人低声交谈。 那种隐隐的不对劲变得越来越明显。 z说:“又在这里看到你,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林一岚先被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喊“亓越……” z凉凉地看着她:“你在叫谁?” 林一岚嘟囔着,“你怎么老是阴阳怪气的。” z冷着脸,抵死不认:“有吗?” 林一岚很担心牧时:“他们在说什么啊?你知道吗?” 商人带着魔鬼面具,但是从体态能看出,他很兴奋。 他不知从哪变出一张纸,昏黄烛光下,他让牧时签下自己的名字。 德亚多笑嘻嘻地说:“您比他幸运很多,您在这里遇到了我。他来找我的时候,连我都不太有办法。” 牧时没有问那个“他”是谁。 他看不清合同上的内容,花体字邪恶地构陷着一个直白的陷阱。 牧时低声问:“交易什么时候开始?” “不是现在。” 德亚多凑近他:“我尊贵的客人,时间还没有到,请您再等等……” 他看了眼窗外,说:“快了。” 林一岚说:“不行,他要签什么?” 她直接往牧时的方向跑,却眼睁睁的,看牧时毫不犹豫地拿起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牧时,”林一岚小声问他,“你换了什么啊?” 牧时说:“我不知道。” 他茫然地坐在那里,不是托词或者谎言。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苦苦追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德亚多抓起牧时的一只手,蓝白病服袖子被撩起来,露出一截红绳。 德亚多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从怀里掏出另一根一模一样的红绳,绑在了他手上。 “别担心,”德亚多说,“等……我会将一切尽数告知。因为德亚多从不欺骗客人,在交易彻底完成前,您随时可以反悔。” 牧时手腕上有两根红绳了。 德亚多心虚地左顾右盼,飞快把他的袖子放下去,“可别让那些医生们看到。” 但是他很快撞上z的目光,“哈哈,z医生,你也在这里,真巧。” z疑惑地看了看德亚多,又看了看牧时。 他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是耳边又响起那句关于他阴阳怪气的不满。 z住嘴了。 也许是刚才喝下的酒液,也许是这个地方轻缓的音乐和暧昧的气氛,牧时的头一点一点的,竟是又慢慢睡着了。 林一岚叫不醒他,德亚多说:“放心,放心,天亮之前,他会醒过来的。” “好。” 林一岚说:“那我,我先回去。天亮之前我会来找他的。” 红眼魔鬼笑嘻嘻地说:“放心,我会看好他。” 他兴奋地、又克制地,将昏睡的牧时安置在身边,同他一起等待。 费尽心思从病房溜达出来,林一岚当然不会就这么回去。 她遵循牧时告知的路线,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在漆黑的疗养院中摸索。 没有牧时,其实林一岚会走得更快。 因为牧时需要躲避那些无处不在的怪物与亡魂,而她不需要。 第197章 病房里的秘密36 百年前的爆炸毁坏了墙壁中的机关。 昏暗中,林一岚摸到碎裂的齿轮与密密麻麻的蛛网。 有什么小东西跳到她手上,她很嫌弃,用力抖手。 小蜘蛛被甩飞。 黑暗里好像有什么声音。 第358章 警惕的林一岚回头,但是什么都没摸到。 她就自我安慰,这里什么也没有。 ……除了那个摇晃的气球人。 那堆蠕动的肉块。 还有那几个黏糊糊的瘦长鬼影。 林一岚捂着鼻子从它们之中挤过去。 百年前,伯爵为城堡的秘密设下了两边呼应的机关。 但现在机关已经作废,林一岚想疗养院会怎么设置档案室的门锁。 她很快就知道了。 雨夜没有月光,她拿着之前从别的病人身上摸到的手电,四处扫视。 陈旧的大门被完全封锁,好像与墙面连成一体。 大门下,有一个小小的缝隙,看起来勉强能让一个小铁块通过。 是零啊。 林一岚知道,如果自己让零帮这个忙,那个傻乎乎的小狗不会拒绝的。 但她想了想,还是不希望自己就这么无功而返。 可是林一岚又打不开这扇门。 她也不像牧时他们,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道具,可以解决这个小问题。 林一岚幽幽的视线,转到那堆安然瘫在地上的肉块上。 肉块很恶心,有着血红的纹路,偶尔蠕动几下,地面会发出浅浅的嘶嘶声。 因为被腐蚀。 林一岚戳了戳它。 肉块懒洋洋地动了动,像在回应。 林一岚说:“你去咬它。”指着门。 黑暗中,好像有人呛了一下。 林一岚以为又是哪个怪物,没有放在心上。 林一岚小声说:“快一点。” 几秒后,摊在地上的肉块慢吞吞地移动到门缝上。 带有腐蚀性的绿黑液体,从纹路之中慢慢渗透出,铁门开始发热,嘶嘶声在黑暗里不断响起。 随着一个大洞的缓慢出现,那坨肉块也在变小,最后,变成手心那么一团,就赖在地上不动了。 林一岚从那个大洞里钻了进去。 她想,这个地方的位置实在很刁钻。 如果他们没有通过哈哈镜进入百年前的城堡,又该从哪里找到这个地下的秘密基地呢? 手电光在这浓稠的黑暗里显得很微弱。 林一岚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抽屉。 她随意拉开一个,意外的,里头的档案封面写着k的名字。 好像是很久之前的k,那个时候她没有那么冷淡和狠厉。 照片中的k穿着蓝白病服,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身上有血也有水,闭着眼睛,倒在黏腻的泥地中。 林一岚翻到下一页,档案中,她的病症一栏写的是“溺死”。 林一岚觉得心里毛毛的。 尽管早已知道这个疗养院里不会有什么正常人。 但亲眼见到一个生动真实的医生,和白纸黑字的“溺死”,还是会给人一些冲击力。 那z呢? 亓越阳呢? 林一岚开始翻其他抽屉。 这一片的抽屉记录的都是医生和护士们的资料。 她甚至看到了零的档案,照片记录下的是一个很混乱的场景。 上下左右都有奇形怪状的肢体,要去抓中间的白影。 小白狗蜷缩在墙壁深处,懵懂的黑豆眼直直看着镜头。 病症一栏写的是,“分尸”。 林一岚关上那个抽屉。 每个病人对应的治疗方案,在档案中也有提及,一般都是放在另一个抽屉中的某种药剂。 林一岚打开了几个,药剂有着不同颜色,看上去没有什么特殊的。 她打起精神,又绝望地发现,这个房间里可能有成千上万个抽屉。 光是医生们的,就占满了那么长的一列墙体。 她该怎么找? 她踮起脚,要去开上面的另一个抽屉。 这时,身后有人靠近,扣住了她的手腕。 z轻声说:“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吗?” 疗养院外,雷声轰鸣。 z的眼中泛起寒光。k的警告又在耳边响起。 雨越发大了,寒气渗透,林一岚冷得打了个哆嗦。 z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木柜子上。 她闻到对方身上,隐隐带着的血腥气。 z的指尖慢慢流连过她的手,轻飘飘地拽走了她拿到的档案。 林一岚试图对他解释:“你被他们控制,你不记得我了。” 她说:“我不是故意接近你。我是来找你的,我……我来救你。” “你来救我。” z轻声重复她的话,“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对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林一岚眼睛热热的,又说:“就算是第一次遇到,也一点奇怪的感觉都没有吗?” 她忽然觉得委屈了,但是理智知道这份情绪不应该出现。 “亓越阳,”她只能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自言自语,“你怎么可以这样。” 冷冰冰的刀尖抵在她下巴,她身后是硬邦邦的木柜,退都不能退一点。 疗养院外,雨水响得近乎凄厉,这间阴暗的屋子却一片死寂。 漫长的沉默后,林一岚挣脱z的手,而z忽然爆发。 档案跌落在地上,破碎的药瓶溅起透明的液体。 “不可能。” z说:“我说过的,很久之前,我就告诉过你,我们不可能见过。” 第359章 手电早就掉在地上了,z抬头,半明半暗里,他阴鸷的眼被手电光一闪而过。 如出鞘刀尖染上阴凉的水。 林一岚觉得很难过。 但是她没有哭,她试图冷静下来,寻找脱身的机会。 她想到从前几次遇到过的亓越阳,她记不得亓越阳的时候,她否定亓越阳的时候,亓越阳会说,没关系,换个角度想,好像每次都能再多了解你一点。 她也会学着了解不一样的亓越阳。 她也会努力救他们。 但是z接着说了下去,也是自言自语似的,“不好奇为什么吗?” “因为如果是我,”他慢慢地说,好像一直在犹疑又做下什么决定,所以用自己的刀剖开自己的心,“如果是我遇到你,我一定会,想法设法地得到你。” 林一岚怔住。 z说:“害怕吗?” “我真的很讨厌你对着我,叫他的名字。” “你好像误会了很多事情。” z摘下了手套。 制服袖套被挽起,他手腕上的红绳无比清晰。 “看到了吗?” “我是这里的医生,我的档案就在你背后。”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冷冷地说,“也许我和他真的有点相像,像到你不知道多少次对着我的脸晃神。” “但是,我不是他。” “我不是你们口中那个家伙,一个无能为力的死人。” “还不明白吗?” z轻轻抚过林一岚的脸,像是冷漠,又像是沉迷,“我好像很少在你面前杀人,所以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强大。你不了解我的手段,因为你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我。” 他低低地说:“只看我。” “如果是我先遇到你,”他说,“我保证,我会想法设法地抓住你。” “我会把你关在我的身边,从见到你的第一面。” “也许在此之前,我还会给你一点机会。如果你恰好也喜欢我,我会觉得很庆幸。” “如果不是,”他说,“我会嫉妒被你注视的每一个人。” 他安抚似的,揉揉林一岚的发,又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明白了吗?” “那个人是为你们牺牲吗?” “那他总算做了一件好事,”他说,“把你留给了我。” 他在这自剖似的坦白中,感到一种苦涩的、绝望的嫉妒。 难以自控的,z带着满满的恶意告诉她:“我不会为你死。” “离我远点。” “我不是他。” “如果是我遇到你,”他低声呢喃,“我会抓着你的手,让你跟我一起下地狱。” 雷声震动。 林一岚要被吓哭了:“亓越阳,你不要这样。” 漫长的,幽闭的时光,对她和牧时来说都只是一眨眼,踏入和踏出哈哈镜的问题而已。 但对他来说,那几乎是守着自己的理智,被枯寂一点点摧毁。 直到他毫无血色,丧失人性。 直到他也融入这个黑白死寂的疗养院,灵魂中那点不安的共鸣才会安息。 看着缩在墙角,抹掉眼泪的林一岚,z忽然觉得很累。 他后退了一步。 狠厉的剖白过后,无力感统治了他的心。 他高高在上地注视着这一切,本该无动于衷的。 手术刀是他最好的武器。 唯一的同伴不在她身边,可怜的小蘑菇根本无法造成实质性的反抗。 选择权已经移交到他手中。 现在,是他可以决定他们有个什么样的结局。 但是他忽然闭上眼,遮掩住那点徒然泄露的、近乎的脆弱的情绪。 “如果我是他就好了,”他低声说,“我还是会嫉妒过去的我,但是我想,你会……” “会很开心。” 他无声地,口型吐露出这几个字。 过了几分钟,林一岚敏锐地发现z好像平静下来了。 没有发疯了。 雨真的好大啊,林一岚冷得低头搓搓手。 z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林一岚磨磨蹭蹭地走过去,还没有忘记正事。 z不冷不热地看过来:“要我带你回去?” 林一岚摇头,又很正经地问:“你知不知道,这里真正的病人,到底是谁啊?” 第198章 病房里的秘密37 【通关条件】 【x的疗养院坐落在一个遥远的森林里,它只为一个病人服务。你将找出真正的病人,并且治愈病人。】 这次的通关条件其实还比较友好。 它好就好在,只要有一个人找到了那个病人,那么对所有人来说,都能算达成了通关条件。 林一岚都要以为z不会搭理她了,但几秒钟后,男人移开目光。 “那边。” 他下巴微抬,“那是零最在意的地方,它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小铁块也有自己的禁地。 林一岚仔细观察,发现那个抽屉确实是最特殊的。 它比周围的都要更旧一点,还上了锁。 林一岚够不到,这里也没有桌子椅子。 她估计着那个高度,可能连牧时也够不到。 要是牧时知道游戏在这种地方设置难度,肯定又要说黑核坏话了。 林一岚忍不住莞尔。 z说:“笑什么。” 第360章 林一岚期期艾艾的:“可不可以帮我一下?” z不可置信地说:“你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吗?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过了一会,冷着脸的医生扣上手,林一岚踩着他的手,攀着对方的颈登高高。 “打不开。” 林一岚摸索着,从医生身上找到对方的手术刀:“借我用一下。” 银色切面也冷冰冰的,就这么碰上了生锈的细锁。 z皱着眉说:“很锋利,你小心一点……” “磕嗒——” 真的很锋利。 林一岚用那把刀卸下了锁,心有余悸。亓越阳平时怎么还能玩这把刀的? 林一岚从抽屉里拿出厚厚的一沓纸。 有灰尘抖落下,z不满地说:“我的头发。” 林一岚说:“我给你吹吹哦。”敷衍地扇了两下风。 纸张很旧了,林一岚打着小手电,费劲地看里头的内容。 z把外套脱下,抖了抖,然后一松手。 懵逼的林一岚接住衣服,抬头。 “脏了,”z说,“送你了。” 林一岚说好。 林一岚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些纸,里头大多是些没有意义的涂画。 看上面的痕迹…… 她觉得真的很像是很久很久之前,从爆炸的城堡中带回的一些东西。 只是普通的纸,可以保存那么久吗? 她抖抖,里头掉下来几片碎片。 林一岚捡起来,看见上面画着很多幼稚的小图案。 也有那个,当初在图书馆看到的,奇怪的七芒星。 林一岚说:“奇怪,这几份怎么都被烧了?” 她举起那几张废纸。 z低头瞥了一眼。 “痕迹很刻意。” 他说:“零不会是收集垃圾的家伙。这几张,是被其他人很刻意地损毁,又放进来的。” 林一岚若有所思:“那它们很有可能就记录着真正病人的身份了。” 果然如此,剩下的模糊不清的文字,好像在隐隐指向某个人。 这个人既存在于百年前的华美城堡,又存在于百年后的死寂疗养院。 林一岚忽然看向z:“你的病,是什么啊?” z说:“这和你没有关系。” 林一岚说:“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找。” 但是z挡在她面前,不让她开那个抽屉。 z好像被缠得没办法了,最后才说:“上面写的,我是失血而死。” 林一岚想到他被怪物活活吞咽下的手。 她轻轻地抓住对方的手,z没有回避,林一岚左右翻看,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了。 她说:“为什么不给我看啊?” z开玩笑似的:“照片太丑了,不想被人看到。” 林一岚就笑了,但是其实很难过,因为想到那只被咬下的断手:“才不会呢,你是没有死角的大帅哥。” z忽然反扣住她的手。 指甲开始脱落了,龟裂的皮肤像破碎的玻璃,她“病化”的速度在加快,已经追上牧时的了。 林一岚问他:“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z说:“这很常见。” “长久地呆在这个地方,你身上就会出现这些伤口,”他说,“但这是可以逆转的,只要你离开这里。” “哦……” 林一岚说:“牧时他们也会这样,慢慢裂开吗?” z说是。 林一岚叹口气:“我还是找不到谁是真正的病人,明明真相已经离我那么近了。” 话说着,她的手忽然一颤,又有指甲剥落,带着刺目的血丝,疼得让人不能动。 林一岚没有在意,又问z:“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牧时会昏睡……” 她的下巴被抬起。 短暂的对视里,他目光微动,像做了什么决定。 对方忽然靠近,托住她的腰臀,将她抱起来,一步步离开这里。 她被迫趴伏在他身上,冰冷的触感隔着单薄的衣服摩擦着她柔软的躯体。 林一岚后知后觉z这样会分享自己的体温。 她隐隐约约,听到数道墙砖之外,传来的钟鸣声。 雨真的越来越大了。 暴雨和钟鸣交错声中,他们每一步都像在踏入什么幻境。 鬼影憧憧,有怪物发出不安的嘶吼声,惊扰到沉睡的病人们。 林一岚不知道z把他带到了哪里,对方显然比自己要更熟悉这个地方。 她很懵逼地,被放到一把椅子上,“做什么啊?” 下巴被抬起。 z直接吻了上来,精准地勾住她的舌。 湿湿热热的。 林一岚脑中“嗡”了一声,直接宕机了。 他吻得很深,很用力,发了狠,林一岚觉得被烫到。 亲了多久她不记得了,但是分开时,z还是缠绵地、流连地,在她唇上徘徊,温柔地安抚。 林一岚的心砰砰直跳,耳朵整个都红了,嘴也有点肿,眼睛湿湿的,z忍不住又吻上去。 “你的心跳很快。” 他偏冷的手停在那里,“一岚,可不可以叫叫我。” 林一岚差点脱口而出亓越阳,然后她可能又要面对一个爆炸的疯子了。 她说:“z,你怎么啦?” z难得的,声音很温柔:“之前跟你说过一句话,你还记不记得?” 第361章 她心虚地眨眨眼。 z轻轻将她乱了的碎发拨到她耳后,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耳垂。 “我说过,我是这里最好的医生,”他轻轻说,“我会治好你。” 雷声盖过钟鸣。 牧时被冻醒了。 正厅里,忽然只剩下他和德亚多。 那些游荡的、舞动的鬼影,不知所踪。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故事。” 德亚多微笑:“下雨的时候,总是会变得很冷。” 牧时瞳孔微缩。 那个雨夜! 他们围坐在护士身边,一切的开局,是她轻声讲述的一个故事。 “可是女巫很喜欢雨天。” “所以,她在暴雨夜,从属于她的密林中走了出来,并且敲响了一扇门。” 护士模糊的面容,与眼前的德亚多交错着。 “砰砰!”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刺耳得惊人。 “女巫告诉众人,今天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她将实现他们的愿望。” 德亚多缓缓走到门边,拉开了沉重的门。 “并且……”魔鬼嘴角含笑,“或许没有代价。” 牧时和女巫,猝然对视。 …… z打开了图书馆的门。 他走路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里头的人似乎也没有察觉,依然在窃窃私语。 钟声回荡在整个疗养院中。 他站在阴影中,对昏黄烛光下的人说明了来意。 “啧啧啧。” 对方笑嘻嘻的:“之前我去找你,你还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呢。” 小豆大得恐怖的眼睛,笑眯眯地望着沉默不语的z。 “我要的东西,依然没有变。” 小豆甜甜笑着,“愿意给我了吗?” 她蹦蹦跳跳地来到z身边,撒娇似的拽他的手袖。 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想清楚哦,没有这个东西,你就不能待在这里了。” “不仅仅是通行证哦。” 她好心提醒他:“还是保命符,你肯定知道丢了红绳了的人会是什么下场吧……想清楚哦!” z说:“真啰嗦。” 他伸出手,任由小女孩贪婪地、迅速地摘下了那截红绳。 z忽然想到什么,随口问:“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不是我要哦,是别人跟我换,我愁了好久了,”小豆笑眯眯地对z招招手,“来,蹲下来,我告诉你藏宝图里的谜底。” 暴雨如瀑。 “……女巫是个男的?” 牧时震惊地看着阿台,在他身边找人:“那个小女孩呢?她不是跟你形影不离吗?” 阿台微笑:“一个就够了。” 他的声音和小豆的一模一样,是天真的小女孩声线。 德亚多笑着鼓鼓掌,“好了,好了。” “人都到齐了,”他露出苦恼的神情,“该从哪里开始呢?” 阿台说:“开始什么?” 德亚多说:“嘿,我可不是那种黑心商人。在我的顾客还不明白他即将面对什么之前,我是不会违背他的意愿履行合同的。” 阿台不耐地“啧”了一声,“零不在这里。” “没有安睡曲,”阿台说,“我不能让他进入那种‘梦’。” 德亚多说:“这不还有钟么?” 阿台忽然扭头,直直看着牧时,那瞬间他和那个眼睛大得恐怖的女孩,神情出乎的一致。 牧时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 他踩到湿漉漉的泥地,低头,看到了深不可测的海域。 手腕上的两根红绳,烫得惊人,像有火烤着他的皮肉。 “牧时!快走!” 他仓皇回头,看见倒下的女孩,第一次。 那个一直徘徊在模糊梦境里,无处不在的虚影,第一次那么清晰。 第199章 病房里的秘密38 牧时发现自己受了很重的伤。 那个女孩也是,她捂着腹部的伤口,“亓越阳,还有没有药?” 牧时的视线转移。 他从来没见过这种神情的亓越阳。 而第一时刻浮现在心头的,不是对他的担忧,竟然是嫉妒与憎恨。 牧时被自己的阴暗吓了一跳。 女孩嘴唇发白:“这样啊……” 她垂眼,很快做了一个决定。 她的伤比他们的都要重,所以从最优解法来看,由她来牵制海底的怪物,是最合适的事情。 她说:“亓越阳,活下去。和他一起。” 亓越阳说了什么,牧时一点也没有听到。 从他们两个的视角,牧时应该是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她跪在牧时身边,很轻的,很眷恋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亓越阳说:“岑向筠,不要。” 岑向筠冷静地对他交代了几件事,然后正正地看着他:“我有一个道具。” “可以指定一个人,”她说,“暂时忘记某样事物。” 牧时不能动,也不能发出声音,但是他在嘶吼,挣扎着,双目通红。 “亓越阳,”岑向筠说,“离开这里以后,就给他用一下吧。” 她笑了,“逃避虽然可耻,但还挺管用的。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凭什么。 凭什么是你走,凭什么被抛弃的是你。 第362章 凭什么记得你的是亓越阳,忘掉你的却是他自己。 凭什么是亓越阳? ……她坠入深海。 那瞬间,牧时想到很多很多事情。 他想到抠门得离谱的亓越阳,总是执拗地攒着数目惊人的积分,并且到处打听德亚多的事情。 他想到无数次,也有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亓越阳的沉默、亓越阳移开的目光。 怪物的触手在上升,而她在下坠。 牧时毫不犹豫,跟着她一起跳下去,海水吞没他的呼吸、他的挣扎、他的一切…… 但是他被另一个人抓住了。 德亚多说:“老天!你真的好重啊!” 牧时如梦初醒。 他抓住德亚多的手:“你可以复活玩家,对不对?” “他、他们说,”牧时喘息着,声音发颤,“只要给你足够多的积分,你就可以把死去的人从黑核带回,对不对?” 在他充满希冀的目光中,德亚多点头。 然后又勾起嘴角,“但是她不行。” 那瞬间,牧时眼里好像有什么碎了。德亚多痴迷地看着那些极端的情绪。 “为什么?” 牧时一遍又一遍地追问,德亚多一边躲,一边飞快道:“看不见,听不到,无法记忆,没有感知!” 牧时僵硬。 “你真的觉得,这一切是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小破道具,能做到的吗?” 绿得发黑的海水渐渐消散。 雨声伴随钟鸣,回响在耳边。 德亚多身后,阿台淡淡地看过来,女巫身上开始燃烧一种黑气。 德亚多循循善诱:“你看过了这里了,还记得吗?” “我可以告诉你,”他轻笑,“死去的人不可能会来这个地方,或者说,任何人类,都不应该来到这个地方。” “你不是和人组队进来的吗?” 德亚多耸肩:“你就没奇怪过,你在这里,他去哪了吗?” 牧时本能地抗拒他的说法:“你胡说,这里明明还有其他玩家的,他们……” “他们都是假的啊。” 这是怪物的老巢。 这里的主人不可能接纳任何一个异类。 阿台轻描淡写:“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游戏。” “为她而生的游戏,”阿台说,“你不是她的目标,只是这个故事恰好需要你来参与。” 德亚多说,疗养院从始至终,都只有两个人类。 “或者说,三个?” 德亚多难得觉得有点头疼:“反正,你要找的那个人,她出现在这里,是一个意外。” 德亚多埋怨地对阿台说:“你早就知道了吧?你们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 阿台淡淡地说:“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 “成吧。” 德亚多长话短说,看向牧时:“德亚多是最高尚的商人,最尊重他的顾客……我是说,你现在依然有反悔的机会。” 他竖起一根手指:“这个地方很特殊,一个人要出去,就需要另一个人来替代她的位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我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瞒着所有人,来帮你这个忙的。” “游戏不会再来第二遍。机会一旦错过,”他笑嘻嘻的,“可就再也没有咯!” 手腕上的两根红绳越来越烫了。 牧时轻声问:“她出来以后,那个诅咒也会在我身上延续吗?” 看不见,听不到,无法记忆,没有感知。 一个人永远消失在另一个人的生命里。永远。 德亚多看向阿台。 女巫不耐烦地说:“当然。” 雨越来越大了。 牧时扯起嘴角,“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给我的红绳,”他说,“又是从谁身上拿来的?” …… 装着林一岚档案的抽屉,并不在那个幽深的房间里,而是在另一个地方。 回去的路上,z其实还是不太想的明白,为什么那个“真正的病人”,会是林一岚。 但是女巫不会对他说谎。 z定下心神。 一路走来都非常顺利,他原本以为会遇到稀奇古怪的意外,但疗养院莫名的平静。 他回到那里时,林一岚正趴在窗边。 透过被水淋湿的玻璃,努力地去看那面巨大的花墙。 “说起来,我还没有出去过呢。” 林一岚说:“病人是不是都不可以去那里呀?我好像就不行。” 亓越阳说:“没有这样的规定。” 林一岚点点头,又说:“真好看,就算是那么大的雨,也冲不掉上头的颜色。” 亓越阳把档案和药水放在她身边。 他告诉林一岚,她就是那个“真正的病人”。 她有点怔愣,懵懵地揣好药瓶,又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好吧。” 林一岚扭开药瓶,“那我是得了什么病呀?” z翻开档案。 照片中,她蜷缩在窗边,孤零零的一小只,懵懂地看着镜头。 “……被涂黑了。”z说。 病症那一栏,有人涂掉了上面的字。 林一岚皱起眉:“好吧。” 病人找到了。她信任亓越阳。 喝下药水,这个游戏就结束了。 第363章 z翻阅着档案,林一岚试探着舔了舔透明的药水,没有味道。 她忽然注意到,z的手上没有那根红绳了。 皮肤出现了与她一致的龟裂,甚至更严重。 林一岚问:“你的红绳去哪啦?” z说:“给……” 林一岚仰头,将药水一饮而尽。 刺眼光束亮起。 “给谁?”她揣着药瓶,回头问。 纸张跌落在地。 她懵懂地抬眼,发现z消失了。 雨停了。 月光淋在死寂的疗养院上。 林一岚推开门,一 步步,走在空荡荡的疗养院里。 “亓越阳?” “z?” “牧时?” 她叫了很多人的名字。 然后她发现,这里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系统加载中……】 【副本名称:(x的疗养院)】 【通关等级:s】 【积分清算中……】 【获得道具:(是否查看道具清单)】 【通关评价中……】 【完美的决策!作为唯一胜利的赢家,您的运气真是叫人叹服……】 【大富翁!没有人比我更懂积分~】 【颗粒无收!嘘,可没有人敢说这个地方穷得一批……】 亓越阳按住额角。 好一会,他才慢慢反应过来。 那个游戏里,他一开始就失去记忆,直到最后都还在以为自己是疗养院里的医生。 他思绪混乱,默默复盘着,忽然听到厨房里传来动静。 亓越阳抬头。 窗外的明媚日光撒在女孩身上。 岑向筠皱起眉:“我的酸奶呢?亓越阳,都被你吃了?” 关上冰箱时,她碰到旁边的照片。 相框掉到亓越阳脚边,他梦游似的,把它捡起来。 两个人的合照里,空了一个中心位。 相框再度落地,亓越阳迷茫地,站在那里。 …… 栅栏外,浓雾中,男人的身形渐渐浮现。 德亚多跟在他身后,“游戏结束了,您终于可以回去了。” y透明的瞳孔倒映着眼前的疗养院,“她好像还不明白。” “我告诉过她的,”他嘴角含笑,轻声道,“我留下了惩罚。” 不只是城堡中,亓越阳的死去。 更是那个被涂抹和隐瞒的病症。 “真笨。” y自言自语地说:“小孩子的主意,怎么能比得过大人的阴谋诡计呢。你说对吗?” 德亚多不置一评。 疗养院正在慢慢塌陷,显露出原本的模样。 ——一片虚无。 没有颜色,更不可能有阳光或者雨水。 只有一个迷茫的女孩,站在那里,还是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y终于踏进了这里,很可笑的,他居然当了一个被驱逐的主人。 “一岚真的变聪明了。” 透明的瞳孔微微缩起,眼中含笑,他很平和地说:“用游戏模糊规则,把他留在这里,的确是一个高明的设定。是有谁帮你想到的吗?” 林一岚摇头。 她还是很迷茫,带着困惑的神情让y发笑。 德亚多好心给了她解答:“你想用游戏让他留下,但是他也可以用游戏,让那个人消失。” 那个被模糊的病,叫幻想。 她的病是幻想。 华丽的城堡、枯寂的疗养院,奇怪的医生、发疯的病人。 爱她的人、她爱的人,朋友、仇敌,全都只是她的幻想。 从一开始,y就堵死了她所有的路。尽管她甚至做到了把他短暂地驱离。 似乎不忍看到女孩露出的脆弱神情,德亚多移开视线,“好了,闹够了吧。” “一个人类而已,也差不多该停了。” “看你折腾的……” 德亚多一愣。 为什么哭了。 y走到她面前,很轻的,擦掉了她脸上的泪,“小孩子的贪心,也是得有限度的。” 顿了顿,他又轻声说:“瞒着我做什么呢?你想要的东西,我们又不是不会给你。” 林一岚哭着扑到他怀里,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又说:“他是个很聪明的人类,难道他真的对那些异样都没有察觉的吗?” “会不会,是他也不想要你?他不愿意为了你呆在这里?” 她哭得更凶了,湿热的眼泪糊在y的衣服上。 y叹口气,继续安抚:“好了,好了,我会帮你,不要难过了。”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透明瞳孔闪过诡秘的情绪。 他在心里补充,如果你要的,真的只有那个人而已。 第200章 你从山里走来1 【游戏加载中……】 【滋滋……滋……】 子弹从亓越阳身侧穿过。 疯掉了,他想,看着忽然开始闪烁的系统面板。 黑白屏幕闪着老式电视机的花点。 像某种不安的前奏。 【欢迎来到……(陶家村秘事)】 【副本难度:ss】 【正在传送中……叮】 枪林弹雨的战场竟然在慢慢消失。 突如其来的传送光芒,刺得亓越阳闭上眼。 【通关条件】 【陶家村有一个秘密!你旅经此处,又听人说起了这个传闻。正好你与陶家村也有渊源,你决定回到这个地方,完成那件事情……】 第364章 哪件? 系统面板发出警告的哔哔声。 这是从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请注意:在本次游戏中,你将无法使用任何道具。强行调用被禁道具将会使系统面板崩溃】 【请注意:在本次游戏中,将不存在任何形式的成队关系。强行调用队伍面板将会使系统面板崩溃】 【请注意:在本次游戏中,您将无法以任何形式调动系统面板,直到您达成通关条件】 【温馨提示:请再次确认您的登出条件】 【祝您游戏愉快!】 亓越阳愣住。 他再三尝试,也没有办法取出装在系统背包里的任何东西。 系统面板凭空消失,所有道具和武器都一无所踪。 甚至没有办法看到那个毫无意义,只是装饰的旋转黑核。 也就是说,现在的他,在游戏世界里,和一个身处危机四伏境地的普通人,没有丁点不同。 亓越阳先是感到一阵冷意。 他正独自待在一间黑黢黢的老房里,黄泥糊成的墙看上去很有年头。 脚下偶尔有老鼠跑过,磕磕嗒嗒的,踩过几根黄草。 亓越阳拉开门,寂静的夜里,响起一阵“吱——”。 “什么人?” 月光下,庭院里,有四个人围坐在一滩篝火旁。 高大的榕树落下深潭一样的阴影。 亓越阳定神看去,才发现那是黏腻的泥土,混着草叶。看上去这里刚经过洪水的侵蚀。 四人中,为首的男人眯起眼睛,打量了下亓越阳的装束,对他招招手。 他的身材高大魁梧,声音也低沉有力:“玩家?” “来这坐吧,烤烤火。” 还没有介绍名字,他就用轻飘飘的语气,给了亓越阳一记重拳。 “别像外面那个,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鬼地方,”他说,“还没安顿好,就被冻死了。” “噼啪!” 交错的树枝发出爆破声。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天华。” 男人一努嘴,“喏,这几个都是我朋友。” 他身边,一个看上去很俊秀的男人对亓越阳微笑:“我是于文乐。” 在费劲扇风的男人说:“岳立,赵哥小弟。” 岳立旁边,坐着一个脸上有伤的女人。 她给亓越阳挪了个空位,“罗茹,叫我小罗就成。” 他们的气氛很自然,像是一个磨合已久的团队。 亓越阳说了自己的名字。 应该不是错觉,话音刚落的瞬间,篝火旁的四个人神情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但却不是危险。 起码,亓越阳的直觉没有发出警告。 于文乐先打破了沉默:“赵哥,柴火不够了。” “我再去捡点。” 岳立说:“我去吧,白天就是你捡的了。” 他们正待在一个被废弃的宅子院落中。 岳立借着月光,进了几间屋子,摸到一手灰,也找到了几根没有被水泡过的枯枝。 赵天华对亓越阳解释:“这火得一直点着,不能断。” 他长得是一种端正的、正气的帅,说话不急不徐,让人很有安全感。 “不然还得重新生火,可费劲了。” 亓越阳整理着背包,掏出一个东西:“我有打火机。” 包里还装着一个钱袋子,一些杂物、干粮,几张纸,以及…… 亓越阳摸了摸那件东西的形状。 一把手枪。 他的迟疑,好像引起了于文乐的注意。 于文乐转过头:“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亓越阳不动声色地把枪塞到最底下,取出干粮。 “你们饿吗?” 于文乐温和地笑着,没有回答,却是说:“你是刚来到这里,对吗?” 他长得白,火光投射在脸上,有点阴森森的感觉。 “山洪已经持续很多天了,”于文乐加了柴火,“如果还有玩家流落在外,现在肯定也已经饿死了。” 于文乐看着亓越阳,笑:“就这么把食物拿出来,你也不怕我们抢啊?” 亓越阳说:“我打得过。” 于文乐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你这人还挺有意思。” 他瞟了眼赵文华:“赵哥,跟你年轻时候有点像哈。” 亓越阳现在还对被说跟别人像,有一点阴影。 他坐在那发呆的时候,四个人又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并没有避讳他。 亓越阳模糊地察觉,他们甚至好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从他们的对话里,亓越阳逐渐整理了下现在的情况。 从装束来看,他们都是附近一个矿场的工人。 山洪突发,矿洞塌陷,老板早早跑路,剩下的人就各自求生。 赵文华一行人的游戏开局,就在矿洞附近。 矿洞倒塌后,他们好像吸入了一种有毒气体,全体陷入昏迷。 有好心的村民救了这些倒霉矿工,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撑过了缺药、缺食水、缺避寒物资的灾难性时刻。 赵文华一行人经过休整,开始往任务方向行动。 但山洪实在恐怖,他们只能先来这个地势很高的旧宅子躲避,再另作打算。 亓越阳垂眼,掩住忽生的疑惑。 从他们的描述来看,这个副本实际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 第365章 亓越阳进入的游戏不是这个。 他正在进行的,明明是一个以战争为背景的玩家对抗游戏。 上一秒,他还在枪林弹雨中试图辨别身边谁在说谎。 下一秒,黑核又开始莫名加载,突兀地把他拉到这个地方。 而且…… 亓越阳瞥了眼背包中的钱币。 花色很杂,有铜元、银元等等,甚至还有很多外币。 其他人也背着包,亓越阳不知道他们包里是不是也有这些东西。 一个矿工会那么有钱吗? “睡吧,不早了。” 赵文华说:“明天还要再去附近看看,都保存好体力吧。” 为了避免夜间失温,大家都是围着篝火直接睡。 午夜,宅子大门被推开。 在最困的时候被吵醒,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蓄着小胡子,看到黑夜中的火光,没有直接靠近,而是扑通一声跪下。 想招呼他的于文乐:“……?” 罗茹说:“你干啥?” 小胡子听到女人的声音,直接膝行后退:“错了错了我错了!” 他当场痛哭流涕:“小人不是故意惊扰姑奶奶的!各位大人有大量,绕过我吧呜呜呜!” 罗茹拿起一只火把,要过去看看,“你是傻子不成?” 小胡子一抬头,看见一张火光下的披头散发女人脸,就当场昏厥了。 赵文华叹气:“这人应该也是玩家。” “捞过来吧,别又搁那冻死了。” 罗茹看着瘦弱,但是力气很大,直接把小胡子扛起来:“他怎么回事?” 于文乐说:“他跟我们是同批,吸入有毒气体,可能还没缓过来。” “傻了,疯了,都是正常的。” 赵文华叹口气:“玩家已经聚集起来了,看来我们马上就能去陶家村了。” 岳立站门口看了几眼:“确实,感觉水位下去了。” 于文乐笑着说:“黑灯瞎火的,你能看到什么呢?” 岳立说:“哥,这你就不懂了。我鼻子灵,那股潮腥气散没散,我一闻就闻出来了。” 赵文华问亓越阳冷不冷,很随意、自然,好像亓越阳也是被他罩着的小弟似的。 亓越阳说不冷。 赵文华递给他一个水壶,里头是温了大半夜的热水。 罗茹把昏迷的小胡子扛到篝火旁边。 于文乐给他盖上小毯子。 赵文华招呼着大家继续睡,几人又说了几句话,黑暗里,又慢慢安静下来。 那天晚上亓越阳做了一个梦。这种被照顾的感觉很熟悉。 第二天,他们被小胡子的尖叫吵醒。 天灰蒙蒙的,宅子院落深,采光也不好。 小胡子直接爬到了屋檐上,举着一截被烧过的树枝,声嘶力竭:“你!不要过来啊!” 众人跟他大眼对小眼,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家伙脑子还糊涂着。 可能一路走来也受到了什么惊吓,他对长头发女人尤其恐惧。 赵文华说:“小罗,不然你还是先避着他点吧。” 罗茹没好气地说:“凭什么啊。”但还是坐到了另一头,没让小胡子看到她。 小胡子终于安静下来。 天微微亮起时,屋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一对衣着朴素的夫妇。 男人一眼看到院子里聚集的众人,先是有些紧张。 但是女人看到了屋顶上的小胡子:“胡成,你在这里啊。” 小胡子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又来了又来了!救命啊!有女鬼!!!” 女人叉着腰指着他骂了句脏话:“说谁女鬼呢!” 她气势汹汹地往前了几步,才走到屋檐下,小胡子直接被吓晕。 “砰!” 大清早的,就有人脑子着地,闷不做声地摔了个开瓢。 第201章 你从山里走来2 来的夫妇叫陶大海和陶玲。 陶大海对谁都是点头哈腰地笑,说话时声音黏黏糊糊的,好像卡了口老痰。 陶玲就显得利落很多,甚至有点咄咄逼人。 她是很典型的凶悍妇女,就算胡成满头血地昏厥过去了,也还叉着腰指着人骂了个爽。 一大清早的,女人高昂的声调吵得一众人脑子都嗡嗡的。 陶大海就在旁边哈腰:“对不住,各位小兄弟,真是对不住。” 赵天华招呼人坐下,套了几句近乎,又问:“这小胡和嫂子是有什么过节吗?” “哪有啊。” 陶大海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女人厚重的背影叹气:“让你们笑话了。其实这胡成,还是我媳妇家那边的亲戚。” 陶玲是从别村嫁过来的,胡成是她表舅的邻居。 村子小,彼此或多或少沾了点亲缘。 “以前胡成还来我家做过工呢。” “哎呀,也是好久没见了,”陶大海接过热水,连连道谢,“听说他跟王老板去采矿去了,你们……你们是他朋友?” 赵天华说:“工友,工友。” 于文乐从背后敲了下赵天华。 赵天华就变了语气,和于文乐一起哀叹这年头讨生的不容易。 赵天华说话还有点僵硬,于文乐秀秀气气的,倒是招来了旁边陶玲的注意。 第366章 陶玲看着白白净净的小伙,语气中带上了怜悯:“哎呀,这小伙子,跟我家儿还有点像嘞。” 女人的目光缓缓扫过院子里的几人,想了想。 陶玲说:“你们要不跟我回去?” “我们村里正好也有几家人在招工嘞,收收麦,盖盖房子咯。”她说,“苦是苦点,但这年头,讨得口饭吃也差不多得了。” “山洪那么严重,”亓越阳忽然说,“不会影响到村子里的收成吗?” 陶玲回头,看见又一个帅气小伙,眼睛锃一下亮了。 陶玲说:“哪能呢!我们村那位置,可是真的好!” “别说这洪水,”她啧啧道,“就是外头那些妖魔鬼怪,也全都进不来一点!” 她说话时,头巾散了。 他们闻到一股闷了许久的油与汗味,又夹杂着隐隐的轻盈花香。 陶玲答应带他们进村,但是得等船来,船还有两三天才能到。 夫妇俩找了个空屋子,收拾了下就暂时安顿下来。 陶玲很精明,虽然于文乐一直在尝试跟他们套近乎,但无意发现这些人很缺粮食后,她就跟陶大海两个成天闷在屋子里,避着他们。 除了每天出来拿四壶热水,简直是躲瘟神似的躲着这几个人。 岳立心直口快,就对着紧紧闭着的窗户开骂:“柴是我们找的,水是我们烧的,旧衣服是我们带来的!” “我们也没跟他们要吃的吧?” “拿东西的时候那么理直气壮,又防我们跟防贼一样的。有必要吗?” 胡成也觉得别扭:“那水我自己都还没喝呢,他们就拿走了。” 他已经清醒了一点,虽然偶尔还是会犯病,但已经没有时刻叫嚷女鬼来害人了。 亓越阳已经把背包里的干粮分了。 但显然那点东西不够几个小年轻吃。 尤其他们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有时候亓越阳都觉得于文乐盯着赵天华的手臂,眼睛会有点发绿。 赵天华也注意到,叹气:“小于,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不介意被你吃掉的。” “但是现在,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说,“我们还可以靠吃树根撑撑。” 于文乐笑出一口小白牙,很无害的样子:“你说的对,赵哥。” 亓越阳趁着没人的时候,检查过包里那把手枪。 样式有点眼熟,枪口崩过。 没有子弹。 他发现这一点时,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评价。 只能安慰自己,掂着还是有点重的,拿来砸人应该也挺疼。 下午,亓越阳找出一把生锈的铁锹,把好几个屋子的地都给翻了一遍。 胡成还惊喜地说:“哥,你也疯啦?” 亓越阳显然没有。 他从一间屋子角落,找到了被埋在地下的几个大缸。 缸里竟然有满满的吃食。 被晒干的麦面、玉米面馒头、窝窝头,咸菜,黄豆黑豆。 数量惊人,够他们一伙人吃上好久。 岳立感动地说:“你也是我大哥,亓哥。” 亓越阳看着满脸胡茬的大汉,觉得被叫老了,委婉推辞:“太客气了。” 气氛轻松了些,几人高高兴兴处理着干粮。 亓越阳在洗手,赵天华问他:“你怎么知道那里埋着粮食?” 亓越阳说:“我猜的。” “很多小户会在家里准备储粮的地方,”亓越阳说,“我没发现这里有粮仓,就想试试,看能不能挖到些什么。” 胡成竖起大拇指:“阅历丰富啊哥。” 岳立吃着窝窝头回头:“谁叫我?” 两天后,陶大海夫妇收拾好东西,带着他们坐上了船,说回陶家村。 一路顺着山洪,又漂泊了两天。 半夜亓越阳被岳立摇醒。 岳立悄声说:“他偷我们东西。” 船舱不大不小,一伙人是挤着睡在一起的。 背包在最里面,紧挨着的是罗茹,然后是于文乐和赵天华,接着才是岳立和亓越阳。 亓越阳眯起眼,黑暗中,那个模糊的影子正鬼鬼祟祟往里摸。 他咳了一声。 黑影僵住,过了会,灰溜溜、慢吞吞,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外头水声晃荡,亓越阳翻了个身,若有所思。 天亮以后,岳立和几人说了这件事。 大家检查了一下,没发现丢了什么东西。 但是私底下,亓越阳去问罗茹:“你昨晚上,有感到不对劲吗?” 罗茹说她迷迷糊糊醒了一点。 因为有人摸到她。 但是很快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当时困得要死,没想那么多。 亓越阳回头,发现陶玲站在船舷那头,背对着他们在绣花,低着头。 山洪没有前几天那么恐怖了。 水很浑,一路来,他们经常会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漂浮物。 岳立每天捞鱼。 于文乐捡过几件小玩意。 亓越阳也试过撒网,然后随着水涡一阵打旋,一个被泡得白烂的、缠着水草和泥巴的尸体被捞了上来。 罗茹直接当场吐了出来。 他们顺着水走,一开始还能遇到稀疏的村落,而后就渐渐人迹罕至起来。 只剩下山、水、裸露的土地和逐渐茂盛的植物。 第367章 最后那段路,需要从一个山洞里绕进去。 钟乳石滴下水,黑黢黢的山洞传来回音。 冷飕飕的,他们团团坐在一起。 赵天华对亓越阳说:“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岳立说:“啥?” 于文乐轻声说:“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忽逢桃花林。 岳立说:“啥?” 胡成凑过来:“这哪里有桃花?一路走来都是光秃秃的……” 下一秒,船出了山洞,天光大亮。 河水湍急,两岸起了风,席卷着花叶落在水里、船上。 胡成觉得惊悚:“这里怎么有那么多薰衣草?” 喀斯特地貌与薰衣草和茂盛植被混杂在一起。 “而且,好多山啊。” 他们大部分人都常年居住在平原地区,很少见到这种地形。 山并不高,但是四面八方都是群山环绕。 远远的,亓越阳看到腾升的炊烟。 陶大海说:“到了。” 他给几人指了路:“顺着这个方向,从林子里过去,一下下就到咯。” “我们得去地里看看。” “这个点应该有人在林子里砍竹子啥的,”陶大海说,“你们要是迷路了就问他们,说是我带你们来的。” 林子里的树高的能遮天蔽日,矮的像发育不良的小孩子。 几人往炊烟升起的方向走,确实遇到了砍竹子的,对方还热情地指路。 走着走着,有个家伙挡在了他们面前。 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远远看着就觉得这个人很臭。 “是个老疯子?” 岳立走上前,试着打了个招呼,老疯子一下跳转回身,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你来这干什么。” 岳立捂住鼻子:“我,我来这找工的。” “哦。” 老疯子弯下腰,撅起屁股,在泥巴和草堆里翻腾:“我来找月亮姐姐。” “月亮姐姐?” 老疯子指着旁边的树桩子:“坐。” “客人,坐,坐。” 当然没有一个人坐下。 老疯子弯下腰,从两腿之间,倒立回看他们。 他忽然发怒:“为什么不坐?去坐着!都给我坐下!” 枯瘦如树皮的脸,皱了起来,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 老疯子忽然拉动一根麻绳,不知怎么的,离他最近的于文乐和岳立都被绊倒,栽着跟头倒在了树桩上。 老疯子害羞地说:“客人,谢谢客人,嘻嘻。” “搞什么啊。”于文乐撑着身体站起来,“树桩子怎么了吗……” 亓越阳盯着树桩子下的草堆。 厚厚的、安静的、好像很普通的草堆。 亓越阳厉声道:“快上去!别踩那些草!” 他以为会来不及,但是于文乐和岳立意外地听他的话。 两人毫不犹豫地蹬上树桩子。 草屑抖了抖。 老疯子雀跃地飞扑过去:“抓到了!” 在几人悚然的目光中,他从草堆里抓出一条漆黑的、扭动的小蛇。 “……啊?” 于文乐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老疯子。 老疯子摸了摸口袋,没有带刀。 所以他咽下口水,贪婪地、毫不犹豫地,直接咬下狰狞的蛇头。 他用手捧着,吧唧吧唧嚼着,嚼到蛇骨,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 蛇血糊了满嘴。 蛇尾巴还在他嘴边不住地扭动。 老疯子觉得香极了、馋极了,没一会就把那条小蛇生吃下肚。 他低头,浑浊的眼睛看着呆住的于文乐:“你也要吗?” 腥臭味扑鼻而来。 第202章 你从山里走来3 短暂的懵逼之后,于文乐很快反应过来。 离那么近,老疯子脸上的表情变一变,整张脸的皮肉都在拧动。 皱纹、树皮似的干瘪皮肤以及嘴角的陷下去的窝,凑在一起,构成明明灭灭一张脸。 倒也不是觉得多恐怖。 就是实在很恶心。 于文乐忍住呕吐的欲望:“不用了,老爷子。” 他蹲坐在树桩上,又低下头:“里头还有蛇吗?” 亓越阳说:“这种草堆,通常会是蛇窝。” “不知道会不会有毒蛇,”他说,“你们最好别踩了。” 老疯子笑嘻嘻地说:“多抓,一起吃。” 有个青年喊:“阿深?” “你在这干啥?” “老天,你又出来吓唬人了?徐大娘没管你?” 他眼睛一瞪,又看着几人:“快下来!” “谁让你坐树桩的?” 老疯子要挡,两人身手敏捷,从树桩上远远跳出去,没有再踩那片安静的草堆。 赵天华竟然认识这个青年:“阿从?” 阿从也认出了赵天华:“诶,原来是你们啊。” 罗茹很细心,注意到亓越阳的疑惑。 趁着两人寒暄,她悄声告诉亓越阳。 陶从也是给王老板挖矿的,他是个小工头。 矿洞坍塌的时候,他被埋得更深,没想到却比他们来得都早。 陶从说:“你们看吧,我就说我家这边挺好的。” “山好水好,有吃有喝,”陶从招呼着几人往村里走,“前几天也来了几个家伙,都是做工的。” 第368章 “正好这段时间农忙,事情也多。” “虽然钱不多,但是比起外头那些……可是好的多了呢!对吧赵哥!不然我也不会回来。” 陶从把他们带去了村长家。 老疯子一个人继续在草堆旁边晃悠,眼巴巴地等着再有人来。 村长家在西边,地势很高。 屋子下头就是田地,一半绿油油的,一半看着刚冒芽。 岳立说;“虽然我不太有常识,但是这季节是种小麦的季节吗?” 于文乐说:“小麦也分春小麦和冬小麦。” 岳立哦了一声:“那农耕还是蛮复杂的哈。”就觉得这一趴过了。 至于为什么那片地,一半刚冒芽,一半绿油油。 岳立说:“应该是有他们的智慧在里面。” 胡成想加入他们的谈话,活跃一下气氛:“怎么都没有人关心小麦,小麦会接受他们的智慧吗?” 亓越阳说:“小麦不会接受,因为这是韭菜。” 岳立:“……” 胡成:“……” 亓越阳指尖捻过红黄掺杂的土。 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村长的家其实很大,但是房子塌了一大半。 听说是前段时间,山洪最严重的时候,这边受震,地基不稳才塌的。 只有进门右手边的一座小屋子还是完好的。 陶从说:“赵哥,村长也一直在等介绍人把人带来修房子呢,你看你们是想在这干还是……” 亓越阳轻轻撩起小屋子的帘子。 没有窗,也没有灯,里面很阴冷。 土墙前,有一座模糊的神像,神像前供着烧完的残香。 拜垫有很重的使用痕迹,说明村长家里人经常跪拜。 鬼使神差的,亓越阳想看清神像的脸,就在这时,有人拉住他的手臂。 “小亓哥,”陶从在他身后轻轻说,“你这样,是不敬的表现。” 他手上的力很大,很坚决地把亓越阳带离了这间小屋子。 陶从经常在村里、村外跑,也会当介绍人,给各家招工,赚个中介钱。 他擅长识人,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不同的去处。 赵天华他们因此跟亓越阳分开。 亓越阳被单独带到村东边一户人家,远远的就能看出那家的气派。 路上,陶从笑着说:“小亓哥,你是听了小磊的话,才来的吧。” 亓越阳不动声色地应付着。 陶从和那个小磊很熟,自顾自地说着话,又被亓越阳套出来一些。 陶磊和亓越阳是同批矿工。 关系似乎还不错,亓越阳出手阔绰,所以陶磊经常缠着亓越阳,也跟陶从提过自己遇到一个“仗义的兄弟”。 人物有些多,亓越阳揉了揉眉头。 陶从说:“小亓哥,你不舒服?” “是头还在疼不?” 他又叹气:“真是害人啊……我是说那场事故。” “中毒以后,我现在都还时不时头晕眼花,”他踢飞路边的石头,“感觉力气都不如以前了。真是害人啊……” 陶从把亓越阳送到那家里。 招呼他们的是一个女人。那家的大儿媳。 亓越阳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震了一下。 女人鼻子里塞着两个大黑塞子,也不知道怎么呼吸的。 鼻孔因此有些隐隐向上,看着很别扭。 陶从在背后低声跟他说:“这是我们这的习俗啦。” 大儿媳对亓越阳点点头,态度不冷不热:“你会糊墙?” 亓越阳不会。 陶从热情地说:“姐,他是我工友,什么都会!” “人厉害着呢!” “我可是找了好久,才找来那么一个,”陶从说,“大娘绝对满意!” 大儿媳上上下下打量了亓越阳一下:“也是。” “妈就喜欢好看的。” 她给了陶从一些钱,陶从笑眯眯的,又说了几句恭维话,赞扬这一家的阔绰之类的。 亓越阳看着这一幕,莫名有种钱货两讫的感觉。 他是那个货。 大儿媳领着亓越阳左拐右拐,安排了一个房间。 这家的宅子真的很大,竟然还分了前厅和后院。 虽然也混着土墙,但很有些深宅高院的风范,在这个村子里显得鹤立鸡群。 后院隐隐传来音乐声,混着男人低声的吟唱。 大儿媳说:“妈爱听佛音,每天都会放。” “你自己先收拾一下吧,这段时间你就睡这里了。” 大儿媳还有事情,“晚上带你认认家里人。” 亓越阳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从包里掏出几张纸。 里头密密麻麻写着很多人的名字,他耐心地一一看下,发现陶磊的名字也在里头。 看上去,似乎是他经过调查和选择,才接近了陶磊。 他有在和陶磊套近乎,为了得知某个消息。 亓越阳又想到那把没有子弹、枪口崩坏的手枪。 也许这里头还有什么联系。 短暂的出神后,亓越阳撩起眼皮:“谁?” 屋外偷看的小脑袋咻一下缩回去。 亓越阳心一动。 他快步出去:“谁在外面?” 静悄悄的,外头没看见什么人。 亓越阳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的几口大缸上。 第369章 脚步声好像在远去,躲在大缸里的人松了口气。 下一秒,木盖子被掀开。 她惊得跳起来,脑袋顶到对方下巴,他疼得嘶了一声。 但是目光沉沉的,落在身上仿佛都带着某种重量。 亓越阳轻轻说:“一岚,我就知道你也在这里。” 林一岚没出声。 亓越阳问:“记得我吗?” 没有反应。 又不记得了。 他无奈,先把人从大缸里捞出来:“我叫亓越阳。” 她疑惑地看着他,好像在问是哪几个字。 亓越阳就捡来根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写:“是亓,不是元。” 天色清朗,他们头碰头蹲在青灰石檐下,看着地上的几个字,一时无声。 亓越阳几乎要习惯每次都遇到重启清零的林一岚了,正琢磨着怎么让她像上次一样,恢复所有记忆时,忽然注意到她有些过于安静了。 就这么乖乖地蹲在那里,虽然很好奇,但也只是用清圆的眼瞅着他。 亓越阳轻声问:“你不能说话吗?” 她点点头,但是很快比划了几个手语,还有点骄傲似的。 好像在说,但是我会这个呀。 亓越阳觉得有点闷闷的疼,林一岚默默做了什么决定,拿走他手里的树枝,在地上写:“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亓越阳说:“我们之前见过的。” 顿了一下,“只是你忘了。” 林一岚眼巴巴地看着他,但是好像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她又写:“我得过病,记性不好,不是故意忘的。” 亓越阳问她是什么病,她说是高热,很危险的,差点就死了。 亓越阳就很爱怜地说:“一岚,在你生病前,我们好过。” “还发过誓的,山无棱天地合之类的……”亓越阳试图回想一些泡沫剧的台词,“感情特别稳定。” 林一岚瞅着亓越阳。 林一岚在地上写:我是三岁生的病。 亓越阳:“……好的。” 林一岚以为他会尴尬一会,但没想到他一点感觉都没有,特别理直气壮的,好像是个不会羞的人。 亓越阳正想问问林一岚是这里的什么人,外头就有人来找她。 “小哑巴?” “又躲哪里了?” 来人年岁不大,长得也是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被家里宠大的小少爷。 “怎么在这啊,”他终于找到林一岚,“小哑巴,我哥说你该去写字了。” 他又看到亓越阳:“你是谁?” 亓越阳说是来做工的。 他恍然:“哦,你是阿从介绍来的。” 又指着自己:“我是老二,叫我阿梓就成。” 阿梓瞄了两眼亓越阳的脸,似乎很满意,又说:“我大哥刚回来,你见过我大哥了吗?” 阿梓带着他们去前院找大哥。他大哥叫陶临,说是个教书的。 亓越阳想,一个桃林,一个桃子。 不知道这家老太太叫什么。 他随口问了,没什么心思的小少爷张口就答:“王桂华啊。” 他的嗓门太大,被大哥听到。 男人愠怒:“小梓,你怎么直呼母亲的名字!” 陶临穿着一身青白长衫,戴着眼镜,看上去带着读书人的书卷气,教训起人来也是严厉中透着温和。 “小心母亲听到,又因你生气,伤了身体……” “知道啦哥,别啰嗦了。” 陶梓一努嘴:“喏,小哑巴给你带来了,你去对她啰嗦吧,反正她也回不了嘴。”笑嘻嘻的。 陶临头疼,对亓越阳说:“见笑了,我弟弟年纪小,不懂事。” 亓越阳说:“是挺可笑的。” 第203章 你从山里走来4 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晚饭。 天黑得早,蚊子闹哄哄的,围着灯转。 几人坐在桌边,大眼瞪小眼。 陶临和他媳妇坐左边,亓越阳和林一岚坐右边,陶梓单独占了一边。 剩下的位子,就留给了家里的老太太。 老太太到的时候,自带bgm。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外头没点灯。 乌漆嘛黑里传来低沉的吟唱,混着乒乒乓乓的杂音,听不清词句。 盖过了蚊子声和蝉鸣,让人脑子里只剩那佛音。 老太太是拖着留声机来的。她把留声机放在门口,自己进了屋。 王桂华长得比亓越阳想象得年轻,也体面。 穿得特别端庄,银白的发丝整整齐齐梳在脑上,每一寸皱纹都长得恰到好处,混出一张肃穆庄严的面容。 她一进屋,桌边的人都站了起来。 陶临低头问好:“母亲。” 王桂华落座了,敲了敲桌沿,大家才坐下。 陶临和他媳妇没什么表情,倒是陶梓暗暗翻了个白眼。 灯光晃晃的。 王桂华看到亓越阳,眯起眼打量。 亓越阳也看到了王桂华鼻子里,也戴着一对黑乎乎的鼻塞。 看得出她比儿媳戴得久,鼻孔已经完全上翻,乍一看跟猪鼻子没什么区别。 王桂华对亓越阳很满意,又开始指责大儿子:“你看看,小从找来的这个,才能叫人!” “你之前找的那些都是什么东西?眼睛不是眼睛,嘴不是嘴的。” 第370章 陶临道歉,王桂华瞥过大儿媳:“怎么,我骂我儿子,你不满意?” 大儿媳说:“我没有,妈,你误会了。” 王桂华说:“得了,闭嘴。” “嘴里有饭,就不要讲话,”她淡淡说,“教了你那么多遍,还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还不如人家小哑巴!” 陶梓说:“妈,小哑巴本来就不会讲话。” “有的人会讲话,还不如没长嘴呢,”王桂华对大儿媳说,“幸亏你不是个哑巴,已经长成这个样子,要是个哑巴那还得了。” 她没有刻意厌恶或者嫌弃地说话,只是这样陈述事实一般的语气,听着更刺耳。 大儿媳默默吃饭,没回嘴。 林一岚端着碗,心想哑巴怎么你们了嘛。 亓越阳给她夹了几片够不到的竹笋,她很喜欢那个清甜的味道,又高高兴兴吃饭了。 菜其实还挺丰盛的,这家在村里真的是小富。 但是素的全在大儿媳面前,荤的又紧着两个儿子摆。 桌子也没有特别大,吃个饭都能整花活。 王桂华说亓越阳明天就可以上工。 她对亓越阳还挺和颜悦色的:“也不用急,做细致点。” 亓越阳真的不会糊墙,但是他说好。 又说自己手艺也不错,以后还可以做饭。 王桂华没放在心上:“明天做了试试。” 王桂华又关心起林一岚,问了几句闲话,林一岚比手语,陶临替她回了老太太。 话语间,亓越阳知道了林一岚不是王桂华的女儿。 她是村长家的养女。 只是村长家里屋子塌了,老头子一个人住还好,小工们来来走走的,林一岚到底是个小姑娘。 村长就安排了她来王桂华家里住。 王桂华还挺喜欢小林的,觉得招人疼。 “可惜了,”老太太说,“你要不是个小哑巴,我家小梓肯定早早就娶你了。” 林一岚手戳了戳亓越阳,又要夹竹笋。 老太太又开始埋怨起小儿子,她一直在张罗着小儿子的亲事,但是托陶从问了好几户人家,陶梓都只说不满意。 唠叨得烦了,陶梓一摔碗:“不吃了。” 不顾几人的阻拦,陶梓披上衣服,黑夜里就这么出门了。 老太太气了:“肯定又去找严老二了!” “严老二那个不争气的,天天在村里头游手好闲,带坏了多少人了?” “阿临,你也不护着你弟弟些!” 儒雅的男人也忍不住按眉叹气:“吃饭吧妈。” 吃完饭了,大儿媳收拾碗筷,林一岚擦桌子,又扫了地。 陶临去屋子里读书去了,黑夜里偶尔传来几句他温和的念诗声。 亓越阳被老太太拉着,到了后院。 乌漆嘛黑的,他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老太太精神抖擞,雄赳赳气昂昂,指着远处说这说那,要亓越阳给她修一面气派的后墙。 亓越阳真的不会。 老太太反复交代:“要大气,我家不缺钱,你不要省材料。” 她说话的时候,留声机还在放佛音,亓越阳人都听麻了,脑子里嗡嗡的。 老太太房间外,倒是点着几盏灯,说是彻夜也不会熄的。 半个后院都是老太太一个人的领地。 借着模模糊糊的光,亓越阳看到最里头,在墙外,能看到有一座山。 山面对屋子的那面,总感觉有什么东西。 但是天太黑,看不见。 老太太对亓越阳是越来越满意,觉得话少的人肯定老实安稳。 她早就想招个长工,可以干些杂活。 最重要的,家里得有个男人,才靠得住。 她老伴去得早,大儿子是个教书的,小儿子又还什么都不懂,只会吃喝玩乐。 家里又存着钱、粮食,没个镇宅子的,晚上真有点睡不太踏实。 村里人睡得早。 寂静的夜里,什么声音都会显得有点清晰。 陶临的读书声也慢慢没了,他差不多要睡时,大儿媳才进了屋。 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灯随后熄了。 林一岚那屋一直安安静静的,就是偶尔传来轻微的响动。 亓越阳不放心,去看了看,发现是她蹲在屋外拔草玩。 捉到一只小虫子,她正乐着,听到声音,懵懵地抬头。 亓越阳说:“没事了。晚安。” 她双手合起,放到脸边,歪了歪头。 意思是去睡吧。 半夜,门扉被扣上,是陶梓回来了,蹑手蹑脚的。 亓越阳想,这家人真怪。 老太太自视甚高,讲究礼数。 大儿子沉静稳重。 小儿子虽然看上去有点骄纵,但举止还是透着家底。 这样一家人,怎么就住在这么偏僻的村子里。 隔天,他被鸡叫声吵醒。 倒不是王桂华家里的鸡。她嫌脏,什么动物都没养。 一只不知从哪来的,雄赳赳的大红羽毛鸡,就这么站在墙头,很是拼命地嚎叫。 叫累了,大红鸡屁股抖抖,拉下一堆花白的便便。 大儿媳说:“还是小富他们家的。” 陶临也讨厌这些东西:“还是快清理了吧,妈看见该生气了。” 他搬来梯子,大儿媳扶着,他拿着扫帚上去往外扫。 第371章 亓越阳起来时,就看见这么一幕。 穿着月白长衫的男人皱着眉,但是仔仔细细地扫着稀稀拉拉的鸡便便。 女人在下面扶着梯子,微微仰着头,细碎的光镀在她脸上。 早饭是亓越阳做的。老太太的被大儿媳送到屋里。 陶梓起不来。 桌上就四人吃饭,还挺融洽。 陶临说:“今天要去教几个小孩认字,一岚,你自己看书,可以吗?” 林一岚点头。 大儿媳收拾着碗筷:“去哪家啊?” “张叔他们家。” 大儿媳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别太辛苦了。” 陶临接过碗筷:“我来吧。” 亓越阳说:“还是我来吧。”很有做小工的觉悟。 陶临就交给他了。大儿媳帮他收拾了点东西,送他出门。 林一岚扫了地。 亓越阳洗好碗出来,看她还抱着扫帚。 扫帚是村里人自己编的,不知道为什么很大,有林一岚那么高。 亓越阳问她:“地上不脏,你怎么还扫地?” 她很严肃地比划,见亓越阳不懂,又找来树枝,在外头的沙地上写字。 “要给大娘看,”她指了指自己,“眼里有活。” 那天地上掉了几片瓜子皮,大儿媳没及时清理,被老太太好一顿骂,把一旁的林一岚吓得有阴影了。 为了避免被骂,她三餐后都会拿着扫把站一会,意思是她也是个勤快的小林。 亓越阳说:“嗯,很有活。” 林一岚很可爱地皱起脸,觉得他在调侃自己。 亓越阳去后院,林一岚没事干,就跟在后面。 后院的墙确实塌了一大片,亓越阳看不出是因为什么,暂时判断是年久失修。 墙被修补了一点点,还有些上一任用剩的材料堆在附近。 亓越阳思考一会,严肃地问林一岚:“你会糊墙吗?” 林一岚自信点头。 亓越阳的上一任,那个只干了几天的倒霉蛋干活时,林一岚也是跟在他后面看的。 林一岚指挥亓越阳去打水。 她推来小推车。 两人把地上的石沙混在一起,搅了搅,然后往破墙上糊。 中午日头很大。 糊好的地方顺利地被晒裂了。 林一岚懵懵的,她是照着人家做的呀。 亓越阳问上一任为什么被赶走。 林一岚做了嫌弃的表情,意思是老太太嫌人家不好看,不稳重。 亓越阳叹气:“找好看的有什么用,好看的又不会糊墙。” 林一岚摇头,指自己,又指墙。 很自信,意思是她真的会糊墙。 而且她很好看。 亓越阳被逗笑,忍俊不禁,别过头。 林一岚就急了,抓着他的衣服,用眼神逼问他什么意思。 墙裂了是个意外,人生总得有意外嘛。 再试几次,她真的会的。 “不是否定你。” 亓越阳说:“嗯,我也觉得你很好看。” 阳光淋在他脸上,冷峭的眉眼有点藏笑的意味。 因为干活,脱掉了上衣,腰上的汗水亮亮的,在起伏的肌理上缓缓下坠。 林一岚小脸一红。 这倒让亓越阳有点惊讶了。 因为林一岚安静的时候总会显得很纯,好像一点也不懂那些事。 但其实林一岚早就偷偷瞄了好几眼,感觉大饱眼福。 亓越阳简直是菩萨降世。 第204章 你从山里走来5 亓越阳决定去问问别人,大家的活都是修补房屋,肯定有人懂怎么糊墙的。 林一岚对村子熟,可以带他去串门。 路上蹦蹦跳跳的,出来玩总是很开心。 亓越阳想了想,带她绕了绕路。 没了墙壁和房屋的阻挡,他总算看到了昨晚那座感觉怪怪的山。 山上确实有东西。 山不高,林木稀疏,杂石交错。 错落的洞窟因为地形原因,陷落下深黑的影。 而每一座洞窟里,都隐隐约约,能看到石雕。 闭眼静坐的石佛,安然地比出各种法印,或坐或卧。 亓越阳问:“那是什么?” 林一岚手挡在眼睛上面,看过去。 “万佛窟。”她在他手心写。 指尖带来痒意。 王桂华就是因为这里最接近万佛窟,才在这里起宅子的。 亓越阳注意到这个:“那原来这个地方,住的是哪家人?” 林一岚指了指不远处。 一座又小又破的老房子。 这个村子都很注重门庭,王桂华家门口就摆了很多细碎的东西。只是为了装饰。 这户人家也放了几个石墩。 春联很旧,还被扯下来半片。 门开了,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端着一盆水。 她把水往外泼,看到林一岚:“一岚呀。” 林一岚对她挥手。 姑娘多看了亓越阳几眼,但是没有说话,很快低下头,又回去了。 姑娘有个弟弟,就是之前陶临提到的“小富”。 早上,就是他们家的鸡,在王桂华家的墙上拉了便便。 那只鸡还是那么神气,咯咯哒叫着。 它从墙洞里扑棱翅膀跳出来,墙洞下的草堆里,赫然出现一个圆滚滚的鸡蛋。 第372章 “怎么了吗?” 林一岚用眼神询问亓越阳。 原来这是只母鸡,只是有个气势汹汹的大鸡冠。 其实也没有那么奇怪,虽然说通常打鸣的都是公鸡,但是自然界没有规定母鸡就不能干这个活。 只是亓越阳忽然想到一个词。 牝鸡司晨。 “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母鸡打鸣,旧时比喻着妇女窃权。 在古代,这是凶祸之兆。 更奇怪的是,亓越阳注意到那个姑娘,并没有像王桂华婆媳一样,往鼻子里塞东西。 不是习俗吗? 乡间小路上,亓越阳遇到了赵天华。 他卷着裤脚,扛着一担从山上挖下的泥,画风很是融入这里。 于文乐在旁边,给他扇风。 赵文华告诉亓越阳,他们就在陶大海家里做事。 陶大海和陶玲是带他们来村里的人,家里条件中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个村子里裂塌的墙很多。 几乎是家家户户都需要帮手。 亓越阳就跟他们走了,打算观摩一下糊墙的手艺。 赵天华实在是一个很可靠的大哥,非常专业地给他的小弟们教学了糊墙的一百种工艺。 这堆小弟里多了一个林一岚。 赵天华带点东北口音,她很喜欢听这种口音的人讲话,撑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赵天华注意到她,喝水休息的时候,问她怎么也在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亓越阳。 那边亓越阳在研究怎么拌入合适的草灰。 林一岚雀跃地过去帮忙。 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后,赵天华逐渐幽深的目光。 陶大海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叫陶山。 听到他的名字,亓越阳耳边浮现出那句话。 ——好多人啊。 而且几乎各个都姓陶。 但他转念一想,他的父母那辈,好多人都有三个以上、甚至五六七八个兄弟姐妹。 而这个村子里独生或者两胎家庭还挺多的。 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陶大海和陶玲不在家,忙着果树的事情。 儿子陶山倒是出来招呼了两声。 都是年轻小伙,休息时说了几句话,话匣子就打开了。 陶山眼下有青黑,嘀咕着:“我最近觉得家里怪怪的。” 几人竖起耳朵。 他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一直,胆子比较小嘛。” “晚上就会开着灯睡。” “然后这几天,”陶山缩了缩身子,“每天晚上,我屋里那个灯,就会莫名其妙闪几次。” “我有几回醒来,发现灯直接就是黑着的,我就怕嘛,也不敢动,”他说,“然后过一会,我鸡皮疙瘩起来的时候,灯又会亮起来。” 他咽了咽口水,做好心理准备,压低声音。 “然后,我又会听见、听见……”陶山说,“有女人在我屋外哭。” 林一岚挪了挪小板凳,凑近几个人,不敢一个人坐在外围了。 青天白日的,坐在榕树下,风吹过还有点冷。 于文乐脑补那个画面,也缩起身子。 赵天华倒是没怕,觉得这是很关键的剧情:“持续多久了?” 陶山含糊地说:“也就是这段时间的事情。” “你没跟你爸妈说?” “……他们不爱听见这种话。”陶山郁闷。 “我一提,我妈就会骂我。” 陶山去上厕所,赵天华和于文乐商量,晚上去陶山屋外看看。 他们也邀请了亓越阳。 亓越阳答应了。 差不多该回去了,亓越阳还要给一家子做饭。 路上,林一岚和他摘了小白菜。 进屋前,林一岚抓抓亓越阳的手。 又在他手心写:你晚上真的要去呀? 亓越阳说:“嗯。去看看。” 林一岚露出纠结的神情。她挺怕的,但是好奇。 还爱看热闹。 纠结再三,她问亓越阳,“可不可以带我?” 亓越阳说:“那你要跟好我。” 林一岚保证自己寸步不离,然后陷在一种紧张又兴奋的情绪中。 睡了一天的陶梓注意到了:“小哑巴这是怎么了?” 他和林一岚下棋,有赢有输,两个人蹲在院子里。 大儿媳要从那过,陶梓挪了挪让开,头也不抬:“嫂子。” 林一岚抬头,看见女人离去的背影。 “我嫂子是去接我大哥了,”陶梓说,“一会就回来了,没什么好看的,你专心点呀。” 路口,女人无聊地用脚踢石头。 已经是黄昏了,天空变成暖烘烘的橙红,夕光如沐。 月白长衫的男人,缓缓从路的另一头走来。 女人看到了他,站在原地。 他笑着,靠近了,很温和地说:“都告诉你了,不用等我的,先吃饭。” 她低下头:“就一会。” 他说:“就几步路呢。”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他理了理月白长衫,无可奈何似的,“我又不会丢。” 但是就算这么说,下一天,女人还是会在家门外的路口等他回来。 晚饭时,老太太依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第373章 亓越阳总算有点明白了,是在端某种架子。 今晚的老太太对亓越阳大加称赞,说他做的那道茄子,很有当年,她家中厨子的几分影子。 老太太说话时很注意腔调与姿态,说亓越阳像自家厨子,已是给他莫大的尊荣。 “你该学点。” 她对儿媳说:“若是早几年,你也是我们家的大少奶奶,我断不会让你吃这些苦头。” 声音中颇有些世事变迁的沧桑与无奈。 “但为人家妇,就是这样的。” 老太太用茶漱口,又说:“世事难料,各人有各人的命。能享得起安逸,也要能忍得住苦楚。” 大儿媳说:“妈,不苦的。” 老太太难得对她赞美:“我当初就是看中你这点,不骄不躁,才让阿临娶你来的。我记得当年送你五对金镯子,别人家的新妇都会忍不住炫耀的,你却拿捏得住分寸。” 大儿媳一愣:“镯子是妈送的?” 她转头,看向陶临。 陶临想了想,说:“镯子是我妈自己给你的礼物,不算在聘礼里头的。” “聘礼倒是我挑的,”陶临说,“当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首饰就每样都挑了点。后来妈才说你就喜欢镯子的。” 她笑了,“也不是,耳环也很漂亮。” 亓越阳不动声色地看过去。 她的头发被包在头巾里,有点散了,泄露出的一缕遮住一边耳朵。 另一边露出的耳垂,耳洞早就不见了,倒是沾着泥。 陶梓听得烦,只低头吃饭。 老太太又想到林一岚:“你父亲没给你打耳洞?” 莹白的耳垂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戴。 老太太的手,交叠在膝上的软绸上,绸上绣着红牡丹,她的中指指尖,恰到好处地虚虚点在牡丹花蕊上。 老太太说:“回头让小梓嫂子,也给你打一对。她会。” 林一岚赶紧摇头。疼呢。 老太太蹙眉:“没有耳洞,算怎么回事。以后嫁人了,身上缺东西,多失礼。” “脸上,头上,耳朵上,脖子上,手上,脚上。” “漏了哪样都不行。” 亓越阳说:“她还小。”比陶梓要小吧。 老太太的注意力果然到了陶梓身上:“我明天再催催陶从,再给你找几个姑娘看看。” 陶梓说:“我不要……” 老太太打断他,开始对他灌输成亲的诸多好处,要陶梓学学大哥,不要整天还是个只会到处玩闹的小孩子。 “有媳妇,你才知道日子怎么过得好。” 陶梓觉得烦,嘀咕:“我也没觉得大哥日子过得有多好啊。”就是多个人而已。 吃饭的时候,留声机也一直在放佛音。 今天的亓越阳已经比较平静了,马上就能习惯这个只要老太太醒着,就无处不在的佛音。 晚上睡前,老太太照例烧香,跪在垫子上,喃喃什么。 林一岚撑着不睡,就坐在门口,头一点一点的。 意识有点模糊,但还记得要去看热闹。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亓越阳去找林一岚。 她迷迷糊糊的,亓越阳看她困,轻声问她:“还去不去?” 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重重点头。 亓越阳就半跪下,“那我背你。” 因为陶梓经常出去玩,回来很晚,所以家里的门总是半夜才锁上。 老太太之前睡不着多半也是这个原因。 月光冷冷的,林一岚头埋在亓越阳颈边,打起了小呼噜。 呼吸也喷到他脸上。 老实说,有点痒。 第205章 你从山里走来6 陶大海和陶玲白天干活,晚上睡得很死。 陶山给他们留了门。 岳立和罗茹留在陶山屋子里。 赵天华胆子大,就蹲在屋口,拉着于文乐。 亓越阳和林一岚到的时候,他们正在门口打瞌睡。 莫名有种很热闹的感觉。 就算有鬼,看到那么多人,应该也会怂了吧? 屋子里灯亮着,但是外头只有冷冷的月光。 林一岚被夜风吹醒了,悄悄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现在很精神,缩在小板凳上,竖起耳朵警觉地听附近的动静。 夜里有虫子叫了几声。 大概两三点,大家最困的时候,陶山凄惨地小声叫他们。 灯灭了。 视界陷入完全的黑暗,月光根本照不清内外的景象。 陶山在屋子里哆哆嗦嗦地拉住岳立:“你看,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灯就黑了。” 黑暗对人类的本能是有震慑的。 几人心下都有些发怵,但到底是玩家,咬咬牙摸黑探看起来。 但是走了几圈,什么也没发生。 没一会,灯又抖了抖,亮堂起来。 村子里每一户人家都有一个小房间,里头供奉着神像。 于文乐说:“陶山每天不一定上厕所,但一定要来跪拜。” 赵天华说:“有什么问题?” 有灯的于文乐很冷静:“他们很……原始。我是说,会不会这件事跟鬼神完全没有关系?只是一个意外?” 于文乐一愣:“亓越阳,你什么时候上去的?” 灯亮之前,他就登上屋顶了,还是林一岚扶的梯子。 第374章 亓越阳在上头捣鼓了一阵。 灯又闪了闪。 亓越阳拍拍手,跳下来:“电路不稳,风吹过就会接触不实。” “……啥?” 于文乐问:“那为什么总是晚上闪?” 亓越阳说:“白天又不开灯。” 于文乐:“……”对哦。 忙活了半天,原来就是个走近科学。 陶山也觉得不好意思,连连跟每一个人道谢,又送他们出门。 回去路上,岳立抱怨了几句,但是其他人都没怎么说话。 岳立说:“怎么了?不就是电线问题吗?” 赵天华摇头:“灯是电线问题,那女人哭呢?” 那边,林一岚和亓越阳又绕着陶山家的房子走了几圈。 看到一个黑影。 两人走近,发现是一个喝得醉醺醺的青年。 林一岚在亓越阳手里写:他就是严老二。 游手好闲的严老二,老带着陶梓玩。 亓越阳想了想,“我们送他回去吧。” “一岚,你知道他家在哪吗?” 林一岚点头。 严老二家门敞着,他好像是一个人住。 两人把醉醺醺的男人扶进屋。 他差点吐在他们身上,眼神发虚:“一、一岚?” 严老二还有点意识:“谢谢你。” 他“哇”一声,吐了一地。 严老二家很脏很乱,看得出他是一个不修边幅的单身汉。 不打理土地,不饲养家畜,不娶媳妇,不做工,他的人生好像就只有享乐。 就连三餐,也是估摸到饭点了,搓搓手,上别人家招呼两声,女主人总是会客套地说句一起吃,然后严老二就心安理得地端起碗坐下。 村子里好面子的人很多,大多就对严老二的行为忍着,就是背后骂几句。 但是王桂华从来不惯着他。 饭点时,她会让大儿媳把门关死。来敲门的,只要是严老二,王桂华连声都不应一下。 林一岚一开始还以为王桂华不喜欢别人来蹭饭,自己也战战兢兢的。 但是王桂华是看不上严老二:“长得猥猥琐琐的,一看就烦!” 说到这个,亓越阳也有点若有所思。 这个村子还有一个特点。 那就是每个人都长得还可以。 虽说大家都是普通人,在生活里没必要对别人的颜值那么苛刻。 但是说实话,一群人里,有几个出挑的、有几个特别丑的,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这个村子,人人都在平均线以上,尤其单论五官。 只是受劳作、衣着、言行气质等等影响,这一点没有表现得很明显。 林一岚打着哈欠,回屋睡觉了。 亓越阳没有立刻睡下,他听见陶临起夜。 似乎是睡不着,陶临从屋里拿出书,就着月光,在院子里坐下。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他觉得这几句写得太好,反复吟念:“当时明月在。” 亓越阳的窗是开着的,他站在窗棂后的阴影中。 忽然看见廊下,有女人披着外衣,远远地看着陶临。 陶临呢喃着明月,又回去睡了。他起身前,大儿媳先走了,似乎不想让他发现自己醒过。 隔天,老太太早早起来烧香烧纸。 只要她一醒,留声机就会开始工作,南无阿弥陀佛的调子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吃完饭,陶从来敲门了。 陶梓被吓了个半死,让林一岚跟陶从说自己不在家,像是怕极了被拉去相亲。 但是陶从是来找老太太的,拿着一袋药:“我求了老李好久才拿来的。这要不是看在大娘的面子上,老李肯定不会给咱的。” 老太太微笑:“老郎中都有几副安身立命的方子,他不给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陶从说:“大娘你要,他肯定会给。年末他家儿子娶媳妇,还得大娘去坐镇呢!” 老太太打发了陶从,让亓越阳把药煎了。 林一岚在旁边扇火,亓越阳掀开小坛子,两人都被扑鼻而来的苦腥味刺得干呕。 “给谁喝的?” 林一岚指了指屋子。是大儿媳。 “她生病了?” 林一岚摇头。 她垮下脸,扮演端庄老太太,又指了指大儿媳的屋子,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亓越阳听见脆生生的鼓声,“中午吃挺饱。” 林一岚又拍了拍圆滚滚的小肚子,意思是吃撑了。 吃了两碗半的饭呢。林一岚骄傲地挺起胸膛。 亓越阳其实一直对林一岚的饭量很迷惑,她认真吃饭的时候食量惊人,但不知道都吃去哪里了,不见长肉。 林一岚好像感受到亓越阳的迷惑。 她比划了自己的个子,又踮起脚。 一岚在长身体呀。 长个子就要吃东西嘛。 亓越阳笑了下,“要长多高?” 亓越阳有一米八几,林一岚指了指他的脑袋。 亓越阳又笑:“那你得吃很多很多东西了。” 林一岚给自己鼓劲,没问题的。 大儿媳一闻到药的气味,脸就绿了。 但她还是一咬牙,一口气把药喝了个精光。 碗里剩的药碴子,黑乎乎的,散着酸臭味。 第375章 亓越阳去打水,林一岚端着碗。他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又蹲在煎药的小坛子旁边,捞出了什么东西。 林一岚嫌弃地丢出去,手又不舍得在自己的衣服上蹭。 就趁亓越阳没注意,在亓越阳衣角蹭干净了。 亓越阳捡起那堆东西,也有点迟疑:“头发?” 为什么要用头发熬药? 女人的长发结成一缕,绕了好几圈,混上药汁,成了黑乎乎的一团。 很恶心。 陶富来传话:“嫂子,大哥让人过去搬东西。” 陶临又去老张家教小孩认字了。 陶临不缺钱,教书只是爱好,但是老张家也不是不懂人情,说要送陶临一袋果子。 陶临搬不动,叫亓越阳去帮忙。 陶富笑嘻嘻的,跟在大儿媳后边:“我在旁边玩,听到了,就来替大哥跑腿。” 大儿媳表情淡淡的:“谢谢了小富。” 陶富还是笑嘻嘻地跟在后面:“大嫂,听说小梓跟严老二去钓鱼,钓到了好多大的。” “严老二把鱼卖了,钱够喝两晚上的酒呢!” 大儿媳被缠得没办法了,从屋子里拿出点钱:“知道了,谢谢你,拿去买点果子吃吧。” 小富乐滋滋的:“谢谢嫂子!嫂子大气!” 大儿媳交代亓越阳过去。 可能因为亓越阳在煎药外,还准备了点蜂蜜水,她犹豫着,又多交代了几句。 “别搭理陶富,他缠人得很。” 大儿媳说:“也别跟他玩,他这个人好赌,家里本来就没几个钱,现在都赌魔怔了。” 去找陶临的路上,陶富果然跟亓越阳套近乎,想约他晚上出来玩,说自己有大乐子,神秘兮兮的。 亓越阳竟然说好。 林一岚从背后戳戳他,他没有改口,林一岚就踩了他一脚,他低头,她很气地看着他。 亓越阳就迟疑地问:“你也想去?” 林一岚扭头,不理亓越阳了。去当大赌鬼吧你! 老张不在家,说去山上了。 两个小孩,只有膝盖那么高的个头,但是很精神,在院子里闹嚷嚷的。 哥哥捡来泥巴,往弟弟脸上糊,把家里的老太太操心的,一口一个心肝宝贝。 陶富帮着亓越阳把沉甸甸的柿子装到小推车上:“说好了啊,哥,晚上我来接你!” 亓越阳去问陶临,跟不跟他们一起回家。 陶临站在柳树下。 青灰长衫,正细细擦拭着眼镜。 “苏小姐,”他说,“那我先走了。” 窗棂后,坐在床上的女人点点头。 她很白,似乎生着病,很瘦弱,也很美,像随时会碎裂的瓷。 陶临轻声说:“两个孩子都很聪敏,还有奶奶照看,苏小姐可以专心养身子,不用在这些琐事上费心。” 第206章 你从山里走来7 晚上,村子里静悄悄的,偶尔才有人经过。 陶富特意来门口接亓越阳。 他头发油腻腻的,衣服破了好几个洞,但是戴着一根手串,红色的石子,看不出什么材质。 亓越阳随口问了,陶富有意和他套近乎,张口就答。 “这是村长给我的,”他压低声音说,“我妈去求来的,村长就管这事。” “什么事?” 陶富左右瞄了两眼:“哥,你信不信……那个?” 亓越阳说信。 村里黑乎乎的,树影也像憧憧鬼影。 陶富打了个哆嗦,又含糊地说:“我家门上,被人泼了……泼了东西。” “我妈担心我,就去找了村长,村长会这个。” “喏,”他举起手,“这就是他给我的,青鱼石的,压根不值钱。” 听这话,他似乎还想过卖了这玩意。 亓越阳想了想,说:“我最近经常做噩梦,这东西能辟邪吗?” 陶富说:“害,做噩梦去找老李。我听说王大娘之前托他从外面带了几片洋人的安眠药,你找他要两片呗。” 亓越阳掏出几张钱,陶富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亓越阳说:“这样啊,我原来还想也去求个辟邪的东西呢……” 陶富把手串摘下来了。 青鱼石有些凉。 陶富夺过钱,笑嘻嘻的:“哥,你就戴这个吧。这可是村长做的,绝对管用。” “你从别处,求都求不来这种好东西呢!” 他走在亓越阳身后,眼中闪过几分嘲弄。 人傻钱多。 陶富说是带亓越阳去玩,实际是带他去赌钱。 村子里的小赌场,是徐大娘开的。 徐大娘是个寡妇,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和很多人都有牵扯。 陶富去跟她搭话,手上不干不净的。 徐大娘嗔笑:“可别。昨天你妈才来骂了我呢,我可不受你家的气!” 陶富笑嘻嘻的:“大娘,我是来找你买雪花膏给我姐姐的,我妈怎么会生气呢。” “哟,小依的雪花膏啊,”徐大娘说,“我给忘了。” 屋子里,几个年轻人蹲坐在地上,喝五吆三的。 亓越阳看见老疯子蹲在屋外。 他抱着什么,缩成一小团,花白头发上沾着不知从哪来的泥,抖抖索索的。 亓越阳蹲下,替老疯子捋下身上的泥巴。 第376章 他安安静静的,也没说话,老疯子斜眼瞅了他一眼,就转回去嘀嘀咕咕。 老疯子说:“你看,月亮。” 亓越阳抬头,看见明月当空,夜幕深阔。 “月亮怎么了。” 老疯子说:“我在找人。” “月亮姐姐。” 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轮明月,“月亮姐姐。” 老疯子抓起一把土往嘴里塞。 亓越阳想拦他,但他很固执:“饿死了!” 亓越阳无奈,看他吃了两口土,又呸呸吐出来。 亓越阳说:“你爱吃馒头吗?以后我每天给你蒸几个馒头,放到屋后面的洞里,你自己去拿,行不?” 老疯子呵呵:“不要馒头。” 亓越阳说:“我可以把馒头蒸成月亮的样子。”意思是馒头也是圆的。 老疯子来了兴趣:“馒头好吃。” 亓越阳:“……”也没有那么疯。 老疯子说:“给你。” 他把怀中的东西递过去,意思是答谢亓越阳的馒头。 这是…… 一块生猪肉? 亓越阳接过了,才发现,其实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只是花纹非常、非常的特别,乍一看,就是一坨红白相间、有肥有瘦的五花肉。 “哪来的?” 老疯子随手一指:“捡来的。” “山上到处都是。” “还有很多小动物。” 他扳着手指头数:“小牛,小猪,小羊,小脑斧。” 亓越阳嘴角抽搐:“啥?” 老疯子很认真地说:“小脑斧。” 他转向亓越阳,亓越阳这时才看到他的嘴巴很特殊。 舌头好像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又莫名的肥大,很容易就说话不清。 亓越阳揉揉太阳穴:“谢谢你。” 老疯子呵呵:“你屁话真多。” 亓越阳:“……行。” 陶富从屋里探出头:“哥,你怎么在这里?” “阿深,你别吓唬我哥。” 他叫的亲亲热热的,拉着亓越阳坐在青年堆里,“哥啊,你别理他。他是我们村里特有名的老疯子,啥都吃,脏得很。” 亓越阳闻到烟味、酒味,混杂着年轻人们的汗臭,忍耐着。 “他没有家人吗?” “没,他不是我们村的,”陶富说,“但也住了好几年了。村长心善,说到底是一条人命,大家一人喂他两口也得。” 他们打牌,赌得不大不小,气氛很热烈。 陶富一摸到牌,人就开始陷入一种魔怔的状态,非常激动,也非常暴躁、冲动。 他输的很快,骂骂咧咧的,甚至把酒杯砸到了对面人脸上。 那人跟他吵起来,两个年轻人推搡着,就在屋门口打了起来。 亓越阳瞥了眼,“怎么没人拦一下。” 旁边人说:“陶富那个臭脾气,拦不住啊。” 亓越阳看他话里有话,给他递了两根烟:“怎么说?” 那个人哼了一口气:“陶富就是个没品的赌狗!” “去年,他跟人赌钱,也是输了。” “那个人笑了他两句,他喝了几口闷酒。两人就打起来了。”那人压低声音,“然后那人埋伏在陶富回家路上,用石头砸他。” 他在脑门比划:“陶富脑袋上就多了那么长一道疤,差点被砸死!” 亓越阳问:“后来呢?” 后来? 酒气上了脸的男人也瑟缩了一下。 后来陶富他妈李云,摇来了几个人,趁那家子人不在,把打陶富的青年绑走了。 隆冬,大雪纷飞。 湖水结了冰,厚厚的一层。 李云让陶富他爸,陶志,在冰上盖了个小土房。 小土房里砸了个洞。 青年被绑着,丢到那个洞里。 然后他们在房里点起火。 上半身热得汗流浃背,下半身被困在冰水里。就这么熬了两天,没挺过,死了。 “那家人是去走亲戚了,”男人说,“以为儿子又去赌了,压根没注意人失踪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人早就没了。” “对,还成两截了。” “山上有狼,还把他肚子吃了。” 男人说:“诶诶诶,我还没出牌呢,对二!” 烟灰抖索,落在纸牌上。 亓越阳觉得整件事透着一股令他迷惑的气息。 “当时输了多少钱?” 男人边看牌,边说了个数字。亓越阳换算了一下,大概能买半扇猪肉。 不少。 但是也算不上很多。起码不值一条人命。 亓越阳又说,皱着眉:“你们村里,就没有其他人提醒一下那家子吗?” 湖上盖了个小土房,怎么着也会注意到的吧。 男人喷出烟圈,不自在地说:“当时,天,天冷嘛。” “人也没问我们啊。” 理直气壮的、麻木的,他扔出最后一张牌,喜上眉梢:“嘿,我赢了!” 亓越阳被烟酒味熏得想吐。 他到屋外换换气,又想到另一件事。 陶富家里那么穷,哪来的一口气输掉半扇猪肉的钱? 而且,虽然还没见过陶志夫妇,但很明显,那件事后他们并没有受到什么应得的处罚。 第377章 没有公理正义。即使以残忍手段害死了人。 这个地方讲究的,只有人情。 有小石子落在亓越阳脚边。 他第一反应是想到了那个夜晚,醉醺醺的男人在回家路上,被石头砸了个头破血流。 但是抬头,发现墙上探出一个小脑袋。 林一岚怒气冲冲,努力趴在墙上,用眼神逼问他怎么还呆在这里! 真的要当赌鬼吗! 亓越阳莫名有种心虚感,“这就走了。” 他和徐大娘打了个招呼,结了烟钱和赌桌钱。 徐大娘看到他身后,趴在墙头的小姑娘,了然一笑,“回去要挨骂咯。” 林一岚确实在骂亓越阳。 亓越阳看不懂手语,只觉得她比划得很快。 跟结印似的。 舌尖顶腮,亓越阳维持着严肃认错的表情,没有笑出来。 但他很快想到一件事:“一岚,是不是趁我不懂,悄悄说脏话了?” 林一岚大惊失色,怎么这也能预判到。 亓越阳说:“别学这个。” 林一岚又比划两下。 亓越阳皱起眉:“原来这个手势就是脏话。我之前好像也见你比过?” 林一岚不说话了。 林一岚把手背到身后。 没有呀。 你看错咯。 回去路上,路过陶富家时,亓越阳发现他们家灯还亮着。 李云的嗓门很大:“为什么不吃韭菜啊?你到底为什么不吃?” 陶依说:“我不爱吃。” 李云说:“明天想吃什么?” 她问了好几遍,陶依一开始没有说话,后来说了几道菜,又被李云一一否定。 屋里传来剁菜声。 陶志说:“孩子都说不想吃韭菜了,你就别……” “韭菜好吃,吃韭菜身体好。” 李云开始埋怨:“我为了种那块地,每天就睡多久?你以为韭菜很好做吗?我每天那么累,洗那么多菜,还要考虑你爷俩的口味,怎么就没有人心疼我?韭菜……” 屋子里很快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声音。 亓越阳在后墙上看到一大滩血。 有人把血泼到了他们墙上,虽然又用石灰盖住了,但还是能看出来。 泼血的,应该就是儿子被杀的那一家人。 只是这个行为有什么意义? 起风了,林一岚抓抓亓越阳的袖子,催他回家。 他们经过一条河,晚上的水黑沉沉的,柳枝被吹到桥上。 有人跳到了河里。 第207章 你从山里走来8 “扑通——” 水花溅起,又陷入死寂。 跟幻觉似的,转瞬即逝。 亓越阳犹豫着停下。 他想拉着林一岚绕路,不从这走了。 但是林一岚很勇,反而抓住亓越阳的手,扯着他往桥上走。 到了桥上,视线开阔了些。 林一岚往水里看,拉着亓越阳一起。 亓越阳起初还觉得松了口气。看来今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桥下的黑水里,慢慢浮上一个湿漉漉的人头。 亓越阳:“……” 惨白的月光照在女人的脸上。 女人咧嘴一笑,吐出一滩东西,向上伸出手。 水声哗啦啦的,听着就很凉。 一片死寂里,女人开口了:“你俩愣那干啥?” 她拽着柳枝,从水中一跃而起,三两下攀到了桥上。 每走一步,就落下湿漉漉的脚印和水痕。 “……范姜沛?” 亓越阳认出了她。 不是水鬼就好。 范姜沛说:“哟,还是个熟人。” 她呸呸吐出嘴里的河水,又看到亓越阳身后的林一岚:“这你朋友?” “看着有点眼熟啊……” 林一岚摇头摆手,不认识不认识。 范姜沛说:“是个小哑巴呀……还挺可爱。” “哦,”她想起来什么,“你就是村长家的养女?” 范姜沛简单跟亓越阳说了下自己的遭遇。 她比他们晚几天进的村子,在村长家附近住着,算客人。 范姜沛说:“听说村长是个独居老头,就爱搞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每天往山里跑。” “然后好几年前,他在外头捡到一个小孩,”她说,“是个小哑巴,无父无母。村长觉得她可怜,就把她拉扯着养大了。” 说是拉扯确实不为过。老村长勉强能照顾好自己,养一个小姑娘却总是很头疼,大多时候还是村里其他人帮衬的。 范姜沛靠在桥上。 风吹过,她身上都是水,冷得打了个哆嗦,还是懒懒散散地靠着墙,很风轻云淡的样子。 范姜沛说:“说起来,我还是跟朋友一起进来的。” “这个副本真可恶啊,不能组队就算了,连系统面板都不让我看。” 她开完笑似的:“好几天没看见黑核的标志,有几个早上醒过来,我还以为我就在现实里呢。” “亓越阳,你不问问我朋友去哪了?” 亓越阳说:“死了吗。” 范姜沛笑:“是啊。猜猜怎么死的?” 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淋了雨,又掉到水里,捞起来的时候开始发烧。没有药,就这么烧死了。” 第378章 “你知道一个叫赌船的副本吗?s级的,满船都是幽灵,靠和boss赌博赢下来,才能活着出去。” 范姜沛说,还是笑着:“存活率好低啊。我那个朋友,特别的聪明,他过了副本,还把通关方法全发出去了。应该能救很多人吧?” “他真的好聪明,写攻略的时候还考虑到有些玩家手上没有特别强势的道具。” “他说他可以弄个平民版,”范姜沛说,“我现在还记得他在赌桌上all in的样子。然后他现在他妈死于一场高烧。” “好笑吧?你觉不觉得特别好笑?” 亓越阳说:“节哀。” 范姜沛说:“我现在不想节哀,我就想黑核赶紧去死。都去死。” 缓和了下情绪,她又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听说了那个传闻?” 如果是别人,亓越阳也许就会顺着对方的话茬,试探出那个传闻。 但是遇到的是范姜沛,范姜沛是这个地方少见的,那种可以信任的陌生人。 亓越阳说:“我不知道什么传闻。我只是路过。” 范姜沛说:“那我劝你以后不要往这走了。他们说这里有抓人做替身的水鬼。” 亓越阳迟疑:“那你刚才是?” 范姜沛说:“我想下去看看能不能遇上。” 林一岚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这个姐姐说话很酷,但是好像脑子不太好。 范姜沛接着说:“然后有东西拉住我的脚。” “可能是你们来了,”她很冷静,“所以我挣扎了下,对方的力度变小,我才顺利出来。” 范姜沛说:“是好几只手,对方人多势众啊。” 亓越阳嘴角抽搐:“我们说了那么久的话,也没见除了你以外的人浮上来。” “可能不是‘人’多势众。” 两人尽管在调侃,还是都避讳着直接说出“鬼怪”两个字。 亓越阳说:“你能不能回忆一下那种感受?具体是几只手?” “六只!” 三人被吓了一跳。 水边,黑糊糊的树影下,老疯子朝他们挥手:“我看到了!六只!” 老疯子笑呵呵的:“我来抓鱼啦!”直接扑进水里。 范姜沛说:“疯子的话未必可信。” 临走前,她又想到什么:“亓越阳,你对登出条件有思路了吗?” 他们都是听到一个“传闻”才来的陶家村。 范姜沛说:“我的身份是一个被雇佣的家伙,你也是吗?” 亓越阳摇头:“我是抱着某种目的,主动接近的陶家村。” 范姜沛说:“我朋友那边的线索是,我们需要知道一些信息……传闻里好像有什么关键的语句,必须知道的语句。” 亓越阳说:“我会留意。” 她摆摆手,转身就走。 亓越阳和林一岚对视。 林一岚伸出手,亓越阳脱下外衣,林一岚接过去,小跑着追上范姜沛。 范姜沛不像是会自伤的人。 但是亓越阳刚才有种莫名的感觉,她好像是故意让自己受冻。 她既对求生有着执着,又很矛盾的,好像想让自己也发烧。 惩罚自己。 林一岚在亓越阳手心写:她是不是还在难过? 亓越阳说:“应该是吧。” 林一岚抬头,清圆的眼很干净,又问:她会难过多久? “很久。” 亓越阳说:“可能很久之后,她都没有办法释怀。” 林一岚瑟缩了下。 她吸吸鼻子,打了个喷嚏,很惊恐,因为刚才好像有小虫子飞进鼻子里。 睡前,亓越阳又听到院子里轻轻的念书声。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陶临抱着书,轻轻叹气:“月亮的意境,真是永远也写不完。” 大门传来响动。 “小梓?”陶临轻声说,“衣服怎么那么乱?你又和严老二打架去了?” “没,哥,哎呀,我回去睡了。” “收拾下,别被妈看见,蓬头垢面的,她会说你不体面的。” “晓得啦。” 后院的佛音也停了。耳畔终于安静。 但是这份安静没有持续太久,大儿媳忽然尖叫:“妈,你在干嘛?” 老太太竟然没有睡。 老太太说:“你怎么把鼻塞放下来了?” 大儿媳嗫嚅:“妈,这都睡觉了……” “难怪你一直没动静!” 老太太忽然暴怒:“下不出崽的老母鸡!我为你找来那么多方子,难怪到现在都没有反应!” “你一直在阳奉阴违!真是有本事啊!” 大儿媳哀哀说着:“妈,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陶临也低声劝母亲:“睡觉了,摘一摘,也没什么的。” 老太太冷冷地说:“没什么?一点错漏都不该有,这话我跟你们说了几次?” “算了,这事先放一放。” 她催促着:“快点,吉时要到了,你们快开始。” 大儿媳沉默了一下,说:“妈,你能不能,把门关上……” 老太太拒绝了。 她站在门外,身后是月光,背光的脸看上去深不可测。 “我要监督好你们,不能有一点错漏,”她平静地下达了最后一道指令,“现在,阿临,把你的衣服脱了。让她在上面。” 第379章 亓越阳一开始懵了下。 院子里又陷入死寂,不再有很明显的声音。 老太太守在门边。 她在监视大儿子与儿媳圆房。 时间,姿势,都需要在她的指令之内。 她庄严肃穆,不允许一点超出摆布的意外。 床上的人好像不是人了,而是一对动物,不需要有思想、羞耻、爱或被爱的本能。 “好了。” 老太太端起早早准备好的,凉透了的药碗:“现在喝了吧。” 酸苦的、带着腥臭的药,她一闭眼,全部喝了下去。 老太太满意了:“别再摘鼻塞了。” 她忽然撩起大儿媳额头上沾湿的头发,把它们撩到脑后:“好孩子。” 老太太深深地看着她,眼里好像只有她。 “我是为了你好,”她说,“都咽下去了?好了,睡吧。” 老太太从来不避讳人。 可能在她眼里,家人本就是一体的,不需要隐瞒和介意什么。 而外人在她眼中,又不算人。 但是大儿媳显然不这么想,第二天,遇到亓越阳和林一岚时,她显得很尴尬。 林一岚不懂,还是找着陶梓玩。 陶梓脖子上有浅浅的伤,她好奇地戳一戳,陶梓说:“没事,不疼。” 又拉起衣领,悄悄告诉林一岚:“别跟我妈讲。” 亓越阳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如常打水、做饭、处理杂事。 以及琢磨到底怎么糊墙。 他和林一岚前头糊起来的地方,凹凸不平的,带着很多裂纹。 亓越阳想会不会是泥的问题,赵天华好像就用的山上的泥。 上山啊…… 他远眺,见群山环绕。 万佛窟坐立其中。 第208章 你从山里走来9 老太太听说亓越阳要上山,把林一岚叫过去。 给了她一个小篮子,让她跟紧点,别掉水里。 亓越阳去挖泥,林一岚就跟在后面捡小蘑菇。 不一会,就装满了半个篮子。 夜间下过雨,山中的草叶还带着水汽。 接近万佛窟的地方,地貌会显得有些特别。 红黄土地裸露,碎石遍地,偶尔有几朵小花飘逸其中。 亓越阳也看到了好几块沉甸甸的猪肉石。 老疯子就是从这捡回去的。 石窟前,亓越阳抬头,见那佛像大概一人高,身下是石头雕的莲花座。 石佛盘坐,低垂着头,表情看上去很悲悯。 他观察了几个石佛,能看出雕刻的人手艺参差不齐。 有的佛像表面虽有年岁侵蚀的刻痕,但整体非常利落干净。 有的却连个基本的人形都不太符合,多一块少一块的。 今天阴沉沉的,青白天幕下,万佛窟显得很沉静。 亓越阳忽然听到什么响动。 他过去,发现是一个撅着屁股,在河边捞鱼的男人。 男人回头:“一岚?” 林一岚挥挥手。 是村长。 这还是亓越阳第一次见到村长。 男人比他想象得要年轻一点。只是面相上的年轻。 他蓄着胡子,身上有很多叮叮当当的装饰,脖子上戴着一圈银叶子,组成一个特殊的图案。 打过招呼,村长对亓越阳招招手:“这有几条大的,你拿回去,给大娘熬个汤。” 亓越阳说:“我最近在村子里走动,认识了很多朋友。” 村长嗯了一声:“你们年轻人嘛,就是有共同话题。” 亓越阳说:“村里的长辈也很和蔼的,经常跟我们说话。” “哈哈,一群没事儿的老头老太太罢了。”他收起网,“再过几天,他们就没有那么闲咯。” 林一岚踩到水滑倒,摔了个屁股蹲。 那边的两人都没注意到。 亓越阳问;“是有什么事情吗?我看好像是有些人在忙。” 村长笑:“再过几天,就开始祭山了。” “我们村的习俗,就是投龙简。” 投龙简? 村长说自己最近就在忙这些事情,家里房子也没修好,要林一岚再在王桂华家里住几天。 村长说:“嗯?你袖子怎么湿了?” 林一岚摇头,表示没事。 等村长走了,亓越阳问她,她指着那块石头,差点汪一声哭出来。 亓越阳摸了摸石头,意外地光滑。 有被打磨过的痕迹,又在水边,人很容易踩滑。 亓越阳想了想,顺着细水的方向,找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白白的,硬硬的,细细碎碎。 他也想不到是什么,就挑了几个稍微大点的,放进了口袋。 林一岚衣服脏了,要回自己家里拿新的。 村长家里有很多人。 林一岚刚进门,就被几个男人围住。 “小哑巴,”一个青年说,“你最近怎么都不回来的?” “她住大娘家里了。” “我昨天去找你,你也不在啊。” “大娘说你天天在外面玩,到底在哪玩啊,我们都没遇到你。” 她低下头,快步进屋,拿了衣服。 几人笑嘻嘻地盯着她。 虽然是微笑的表情,但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像被某种黏腻阴暗的动物缠绕上。 第380章 她拿着衣服,从窗户后望出去时,发现他们都在若有若无地看着自己。 带着天然的审视感。 好像在估量一件货物,暗暗比较价值。 她一直不喜欢回家。 村长收养了她,但是村长家里不止她一个。 同村的人经常来串门,尤其是那些随着年岁渐长,开始变得越来越奇怪的男孩们。 林一岚回去的时候情绪有些低落。 她把湿衣服晒好,王桂华正在屋外烧香。 她看到林一岚,说:“回去了?” 林一岚点点头。 老太太仔细地清理着香炉,烟灰散出一股特别的香气。 沉默一会,老太太说:“还是多跟着小梓玩吧。” “我家的孩子,我教得很好。” “不像外头那些不知廉耻的东西。” 她慢条斯理地,端坐在屋前。 午后的阳光淋在她苍老的皮肤上,她眼中是一种年岁赋予的冷静与透彻。 她看着年轻的林一岚,凝白的小脸,天真的神情,少见的,露出黯然神色。 老太太把林一岚叫过去,轻轻理了理她散下的碎发。 “再过几天,就要祭山了。” 她轻声说:“会很……乱。” “小梓爱凑热闹,”她垂眼,“你找不到他的话,就去跟着亓越阳。” “那小子,比外头那些人靠得住。” 老太太早就嘱咐过,让她没事少回家,跟着自家的几个人就行。 老太太轻轻抚过她的发:“他们……那些外乡人的眼睛,跟我们村里那些人的不一样,你看得出来吗?” 林一岚点点头。 亓越阳人在屋后。 刚蒸好的馒头有股香气。 他其实不确定老疯子会不会来,把东西放在墙洞里后,还等了会。 没一会,老疯子就来了,拖着条死蛇。 亓越阳面无表情,看他就着死蛇,津津有味地吃馒头。 吃饱了,老疯子就坐在石头上唱歌。 范姜沛来找亓越阳的时候,亓越阳在帮林一岚洗头。 就在屋后,用凉凉的井水。 林一岚乖乖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亓越阳用葫芦瓢把井水舀起来。 水落在黑亮的发上,有点凉。 “冷吗?” 林一岚摆摆手。 范姜沛吸吸鼻子:“你们家的皂角,好香啊。” 范姜沛看到木盒子上的外文:“还是进口的。” 亓越阳说:“这户比较富裕。” “这哪里只是比较。” 范姜沛指着屋子,“我刚才看见他们桌上摆着一对花瓶,满工掐丝珐琅,亓越阳,这么有钱的一家人,两个儿子都还是青壮年,为什么要回村子里住?” 亓越阳记得饭桌上,老太太提起过。 他们已经是家道中落了。 但即使如此,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村子里底气很足。 老太太辈分也高,很有声望,村里大事小事她都能管管。 范姜沛说;“我听说她有一点很讨人厌,就是她总看不起别家的年轻人,觉得他们缺少父母的管教,不知道礼义廉耻。” 林一岚悄悄瞥一眼,很少有人敢在王桂华家旁边讲她坏话的。 “不过,也算是情有可原。” 范姜沛接着说:“她大儿子是个读书人,看着就儒雅知礼。小儿子虽然活泼了点,但是那周身气度,在村子里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我昨天看他跟几个人说话打牌,”范姜沛回忆着,“甚至就不是一个画风。” 水冲完了。亓越阳把林一岚的头发包好。 范姜沛看他忙完了,开始说正事。 “我打听到了。” 她说:“这个村子最近在准备祭山。” “听说,他们这一带的山里,有宝藏。” “每年都有人来找,”范姜沛说,“我们也是这种人。不过,从来没有谁找到过。” 亓越阳想到登出条件,“那看来,想登出就需要找到所谓的宝藏了。” 范姜沛皱眉:“可是山那么大,东西该在哪里?” 亓越阳想到老疯子唱的歌。 他迟疑着:“你有没有听别人说过那句话?” “哪句?” “石牛对石鼓,”亓越阳说,“银子万万五。” 范姜沛眼睛一亮:“我隔壁那家的小孩,天天唱这个。我还以为是什么童谣。” 有了线索,范姜沛当机立断,往山上去了。 老太太不喜欢欠人东西,昨天老张送来一袋柿子,今天她就叫大儿媳熬了蘑菇酱,给老张家送回去。 还是轮到亓越阳去送。 老太太对亓越阳糊墙的进度感到不满:“看你长得也是浓眉大眼的,怎么会天天都在偷懒?” 陶临已经连着很多天去老张家了,亓越阳很难不注意到这件事。 他就在院子中的榕树下,轻声细语教两个小孩子念诗。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小孩子稚气的声音重复着他的话,人还摇头晃脑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窗棂后,苏小姐轻声咳嗽。 林一岚把药端给她。 苏小姐虚弱地笑笑:“谢谢。你是村长家那个女孩子吗?” 她不认识林一岚。 第381章 亓越阳看到堂中的照片,黑白的,苏小姐直直看着镜头。 漂亮僵硬,像一个木偶。 苏小姐旁边的老张,笑着,手搭在她的膝盖上。 陶临问:“是老李开的药吗?” “怎么喝了那么久,还没好。” 苏小姐说:“可能是我身子不好吧。” 陶临轻轻叹口气:“我看你啊,是心病。” 苏小姐对林一岚道谢,坐在床上,苍白的脸有一点笑意。 林一岚悄悄告诉亓越阳:觉得他们怪怪的。 苏小姐坐在床上,陶临在院子里,但是林一岚总觉得他们之间自成一股微妙的气氛。 她格格不入。 但是苏小姐拉着她,她走不了,感觉被迫加入进去。 林一岚很严肃地比划,她觉得陶临看苏小姐的眼神很怪。 灰长衫男人戴着眼镜,笑得温和,手中举着书,目光却隐隐落在书后、窗棂后的女人身上。 亓越阳问:“哪种怪?” 林一岚在他手心写:“很像……” 亓越阳垂眼,是很专注的神情:“像?” 林一岚眨眨眼,看见他沉静的面容,眉毛下的痣惯会引人的目光。 像…… 等着洗头的时候,她无聊,披着黑亮的发,拨弄木桶中的井水。 摇晃的涟漪里,有青白天空,深瓦乌檐。 亓越阳说:“一岚,把头发撩起来。” 像那个时候,她背对着亓越阳,而井水里,悄悄倒映出的温柔目光。 第209章 你从山里走来10 亓越阳抬着手,看林一岚慢慢开始发呆,不知道又想到什么事情。 脸红了点,眼睛亮亮的,嘴角不自觉扬起。 她真的很好猜。 亓越阳想,默不作声放下手,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陶临说:“苏小姐,再过两天,就要开始祭山了。” 他说起祭山时的一些准备,想问苏小姐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两个小孩,没有预兆的,开始哭嚎。 “娘——” “娘!!!” 尖锐的叫声简直要刺破耳膜。 他们跑进屋,争相钻进苏小姐怀中,哭喊着对方做的错事,要娘亲来主持公道。 其中一个踢翻了屋门口的水盆。 蜿蜒的水流融入红黄交错的泥中。 苏小姐脸色苍白,细瘦的手轻轻抚摸过男孩的脑袋,柔声安慰。 她低头的时候,披在身后的乌黑的发,轻轻落在身前。 陶临把一片狼藉的院子理了理。 林一岚发现亓越阳在盯着苏小姐的头发。 她倒没有觉得不高兴,因为潜意识的对亓越阳的信赖。 只是也悄悄看过去,不知道苏小姐身上有哪里奇怪的? 亓越阳悄声说:“一岚,你看她左边的头发,短了那么多。” 林一岚眨眨眼。 林一岚悚然回想起,给大儿媳喝的药里,缠成一团的女人头发。 村里人大部分要干活的,很少会留那么长、那么黑的头发。 林一岚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 亓越阳说:“她生了两个儿子。” 窗棂后的女人皮肤白得像纸,脆弱得像一支随时夭折的花。 林一岚在他手心写字:嫂嫂吃了她的头发,也可以生儿子吗? 亓越阳说:“不可以。” 但是总有人觉得这样行。 院子里的榕树被风吹过,摇摇晃晃,落下几片叶子。 苏小姐一直卧病在床,每次来了客人,都是家里的小孩子或者老太太送人离开。 回去的路上,亓越阳发现有几户人家门口,挂上了红灯笼。 乍看是喜庆的,但那红色要么太旧,要么太浓艳。 一串串红灯笼,在青黑瓦檐下摇晃,莫名地瘆人。 陶临去祠堂上香。 王桂华就跪在那里,口中念念有词。 她每天的生活很贫乏,除了偶尔处理一些琐事,几乎时时刻刻待在这里。 祖宗牌位中间,供奉的是一尊神像。村子里每户人家里都有这尊神像。 亓越阳借着打扫观察过,神像的脸看着很普通,他认不出来是谁。 留声机依旧在大声放着佛音。 陶梓出去玩了,大儿媳在屋里绣花,心神不宁的,戳伤了手指。 亓越阳说:“老太太信的还挺杂。” 他已经很习惯做大锅饭了,挽着手袖,漫不经心地翻炒,顺带想些事情。 油烟升起,男人浓稠的眉眼显得有些模糊。 林一岚扇扇火,看到他手腕上的青鱼石手串,眼神动了动。 晚上吃饭的时候,老太太催起祭山的事情。 “去陶大海他们家买头小猪吧。” 她手搭在膝上,指尖对着纹绣的牡丹花蕊。 “让他们顺带杀了,留点肉回来祭山。” 老太太说:“猪蹄子得留着,那个给小梓嫂子吃。” “剩下的……” 老太太想了想,“给陶从家里送点,他在帮你弟弟找媳妇。” “再给陶富家里拿点。” “有那么个无能的爹,好赌的儿,”她淡淡道,“那一家子,都挺不好过的。” 大儿媳低眉顺眼地应了。 亓越阳问为什么要祭山。 第382章 陶临说:“这是我们村子的习俗。” 他是个读书人,也是教书人,讲起故事来轻声细语、娓娓道来。 “据说,在很多年前,”陶临说,“我们村地处偏远,经常遇到天灾山祸。” “然后有一天,来了个神仙。” 陶临摘下眼镜擦拭:“那位神仙,赐予了我们福祉。从那时候起,我们村就把那位神仙当作守护神,也因此一直风调雨顺,穰穰满家。” 陶梓笑:“还是个女神仙呢!大美人!” 老太太不满:“小梓,这样说话,显得轻浮。” 陶梓原本调笑的劲又蔫了下去,闷头吃饭。 老太太又问起陶临最近去哪了,怎么经常不在家。 陶临答得没有错漏。 只是老太太一听,“苏小姐家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本以为无事发生了,没想到,等大家都吃好后,老太太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 “陶临,跟我来。” “……是,母亲。” 老太太让陶梓拿来了竹条。 陶临跪在院子里,大儿媳和陶梓站在他身后。 老太太手起手落,抽了陶临几十下。 青灰长衫裂开,有血色透出。 陶梓一脸懵逼;“妈,这又是做什么?” 老太太劈头盖脸一顿骂:“我王桂华教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儿子,真该被老天爷一道雷劈死!” “妈!妈快别打了!大哥他做错啥了?至于吗?” “至于吗?” 竹条狠狠落在男人身上,他发出声闷哼,又隐忍着。 “我告诉你,陶临。” 王桂华冷冷地说:“你要想三妻四妾,我不拦你。” 她说话时,只看着大儿子。 身后的大儿媳却低下了头。 “你想找女人,我让陶从帮你。” “但你要是不守礼数,不知道羞耻,”她冷冷地说,“再去勾搭人家有夫之妇,我王桂华先把你打死,再去投河,和你一起去向祖宗认错!” “妈!大哥他不是那种人!” “你大哥他自己心里头清楚!” 天已经慢慢黑下了,院子里,还有“南无阿弥陀佛”的声响纠缠在耳边。 林一岚直接被吓懵了,抱着碗站在门边,看挥着竹条的老太太、默不作声的陶大哥。 这时外头响起敲门声。 王桂华重视脸面,不会在外人面前这样教训自家的儿子。 她收起竹条:“起来吧。” 陶临低声说:“是,母亲。”大儿媳红着眼睛,把他扶起来。 亓越阳去开门。 来的人是陶从,神色匆匆的,“大娘!大娘在吗!” “出事啦!” 王桂华不急不徐地问他:“什么事?” 陶从说:“老张家的小儿子,吃晚饭时失踪了。” 被搀扶着的陶临僵在原地,回头。 大儿媳看着他,仰着头,被鼻塞撑起的鼻孔,在这瞬间和王桂华脸上的猪鼻子,有些如出一辙的恍惚感。 陶从挠挠头,压低声音:“老张和他老母出去找,然后在,在……” “在严老二家里发现的。” 陶梓说:“谁?” 陶从一咬牙:“严老二!” “严老二家里拴了条狗,好几天没喂了。” 他也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说了下去,“老张小儿子,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严老二家里,严老二又不在,那狗就……就……” 陶梓瞳孔震动。 陶临皱起眉。 但是王桂华脸上无惊无悲:“还救得回来吗?” “老李看过了,说救不回来了!” “老张提了刀,说要跟严老二拼命去呢!” “我叫了几个人去拦了,老张老母也在发疯!说要吊死在院子里的榕树上!” “村长也叫人去找严老二了!”陶从擦擦汗,“大娘,你也去一趟吧,得有您在才能主持公道啊!” 亓越阳也在旁边听着,林一岚抬头,发现他没有露出什么情绪。 王桂华说:“成。我先去换件衣服。” 倒是这句话,让亓越阳撩起眼皮,扫了老太太一眼。 陶临身上有伤,老太太让大儿媳留下来照顾。 其他人都跟老太太去一趟老张家。 这时天空已经变成一种幽静的深蓝色,山与天的交界线显得有些模糊。 大儿媳脱下陶临身上的长衫。 交错的血痕,让她默默红了眼睛。 大儿媳拿来药,轻轻吹着他的伤口。 片刻沉默后,他说:“我与苏小姐发乎情,止乎礼。” “我只是去教导她的两个孩子,”他轻声说,“我们并没有……” 大儿媳说:“我知道。” “我知道你的。” 陶临闭上眼,“是我对不起你。” 娶她是母亲的决定。 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不经事的少年,对人生怀有无限的憧憬盼望,但自小就听从的教导,让他没有办法违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掀起盖头时,新娘新郎彼此第一次相见。 她红了脸,满心羞涩。 他心里却没有波澜,但是记得要做一个好丈夫。 直到…… 大儿媳环抱住陶临:“我家落难,妈救了我,你娶了我,就是你家有恩于我。” 第383章 “苏小姐很好,”大儿媳说,“你喜……喜欢她,我也能理解。” 陶临说:“我想,妈不会再让我去他们家了。” “阿春,你……” “我明天会去跟苏小姐说说话,安慰她。”大儿媳安抚着说。 门外传来轻轻的响动,屋里的人没有注意到。 林一岚眨眨眼,看着亓越阳捂着自己嘴的手。 你怎么在偷听呀? 林一岚忍不住笑。 而且她又不会说话,干嘛捂她的嘴。 亓越阳说:“条件反射。” 林一岚在他手里写:大娘要我来催你,说你拿个东西都磨磨唧唧。 他们轻手轻脚出了门,林一岚问亓越阳偷听到什么。 亓越阳问她知不知道陶临和苏小姐的事情。 林一岚想了想。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她记得,好像有人跟自己讲过,陶大哥对苏小姐,就是一见钟情。 第210章 你从山里走来11 苏小姐来陶家村,也就只有那么几年。 她嫁给了老张,生下两个儿子,身子不好,大多时候都是待在家里,也不和村里人来往。 林一岚之前,远远地见过苏小姐几次。 她坐在河边,像在发呆,柳条纷飞,她的裙角沾到水。 有一次,她的帕子被风吹走了。 林一岚给它捞回来,苏小姐白瓷一样的脸,浮上客客气气的笑意:“谢谢你。” 那个笑很温柔,林一岚很喜欢,觉得她是个很秀气的姐姐。 也是那个笑,让无意路过的陶临怔然。 柳絮忽起。 春光乍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亓越阳问:“当时陶临有说什么吗?” 林一岚陷入回忆。 苏小姐对她道谢以后,就走了,从桥上,和陶临擦肩而过。 陶临当时怔怔地看着苏小姐的背影。 林一岚觉得奇怪,在他面前挥挥手,好一会,他才回过神。 “一岚,你知道她是谁吗?” 陶临嘴角是浅浅的、温雅的笑,眼镜后的双目,亮起微光。 林一岚在脸上比划大胡子,模仿老张的表情,又比划:老张的媳妇。 那瞬间。 陶临脸上,有什么碎了。 …… 天黑下了。 惯常安静的村子,今夜格外地吵闹。 远远的,他们就听见老张家院子里,老人和孩子交错的哭嚎。 “别拦着我!” “都别拦我!让我去死吧!” “我的乖孙……我的乖孙啊!” 亓越阳推开门,院子里乌泱泱站着很多人。 老太太竟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合起手,盯着亓越阳,还咳了几声。 亓越阳:“?” 亓越阳迟疑着,敲了敲门。 老太太还是没有动。 她左边是林一岚,右边是陶梓,两人搀扶着她的手臂,跟在半步之后。 亓越阳想,老太太这架势怎么那么像太后驾到。 他又叩门,转念一想,老太太是太后,那他不就是那个通报的公公? 亓越阳:“……” 老太太已经隐隐发怒了,亓越阳只能认命:“大娘来了。” 这一声,让叽叽咕咕、吵吵嚷嚷的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大娘,你总算来了!” “大娘,您得帮他们主持公道啊!” “是啊,好可怜的一家子……” 又有几个年轻人上来招呼王桂华。 村长叫人搬来了椅子,放在自己的椅子旁边,王桂华坐下来,两人身边围着其他村民。 亓越阳扫了眼,来了不少人,赵天华他们也在。 范姜沛趁着黑过来。 “你看过小孩的尸体吗?”她问亓越阳。 亓越阳说没有。 他直接去问了赵天华他们,范姜沛有点犹豫,最后还是跟着亓越阳过去。 林一岚爱凑热闹,偷摸混在一堆玩家里。 人多,周围又黑又吵,一时间竟然也没有人注意到。 赵天华低声说:“听说被咬掉了半只脚,内脏也被掏空了。” “那狗呢?” “还被拴在严老二家里,发着疯,没人敢靠近。” “那小孩为什么要去严老二家?” 几人面面相觑,都说不知道。 但是范姜沛迟疑着开口:“我来的路上,听人说,是有人逗那小孩,跟他说他爹在严老二家等他。” “那小孩就自己去了。” “谁逗的?” “不知道。” 于文乐觉得难以理解:“他才几岁?为什么要跟他开这种玩笑?” 那头,老张手里还拿着刀,恨恨的,眼睛通红。 “村长,啥也不说了,你把严老二抓过来。” 他举着手里的刀,“一命换一命,我也不追究了。” “老张啊,你冷静点……” “小儿子都被狗咬死咯,咋个冷静嘛。” “啧,其实也不能全是严老二的错,你自己家里人没看好孩子……” 老张老母亲哭嚎:“让我去死——” 赵天华犹豫着说:“我怎么感觉,她不是真的想死?” 老妇每一次冲向榕树,都会被拦下,她顺势跪坐原地,捶地痛哭。 第384章 亓越阳想了想,“前几天来这,都是陶临在帮着看孩子。” “老张母亲喜欢串门,经常是蹲在门口跟人唠嗑。” 赵天华懂了,“所以可能事发的时候,她也没注意到。” 绝对不能承担这件事情的责任。 这比安顿好家庭、处理后续事宜更加重要。 老人的眼睛渐渐变得狠,下一刻,她越发疯癫地往身边人上捶打:“放开我!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亓越阳猛地发现,少了个人, 孩子的母亲呢? 他环顾四周,发现苏小姐,正一个人坐在床上。 门是开着的。 屋里没有点灯,从他们的方向看过去,敞开的木门后,女人独自坐在床的中央。 屋外隐隐透进去的灯,让她苍白的、细瘦的身躯,看上去像一个单薄的虚影。 苏小姐在笑。 她眼神空洞,但嘴角慢慢扬起,上下两张脸像被撕成了两个部分。 没有痛哭、没有哀嚎、没有发疯的恨意,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空洞地微笑。 王桂华和村长对视一眼。 两人心照不宣,很快做了某种决定。 村长劝了几句,老张都没有放下刀。 但王桂华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他停了下来。 王桂华缓缓地说:“小孩没了,我们也能理解你的心情。” “但这件事……”王桂华喝了口茶,“等会带几个人去严老二家里,把狗杀了,也就结束了。” “凭……” “嗯?” 王桂华幽深的目光,落在握着刀的男人身上。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严厉:“想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 “还是你敢坏了村里的规矩?” 男人沉默。 最后,他艰涩地说:“谁跟我去杀狗?” 村长吐出一口气,摆摆手,几个年轻人站了出来。 老张领着他们,去严老二家。 “嗷呜——” “嗷——” 闷棍砸了几百下,直到那条狗成了一滩不能动的肉泥,几人才停下。 几个人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沾着血。 老张身上的最多。 王桂华点点头:“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办了。都回去吧。” 大家陆陆续续离开。 老人给王桂华和村长端来了茶。 这时又有风吹过,榕树上的叶子飘飘荡荡,落在王桂华头发上。 “这树,没栽几年吧。看瘦的。”她随口说。 村长也抬头。 老人说不记得了。 王桂华放下茶:“走了。” 她瞥了亓越阳一眼。 亓越阳:“……”行。 于是亓越阳还得在老太太迈出步子后掩上门,意思是太后摆驾回宫。 乡间路上,也没个灯,黑乎乎的,老太太要林一岚搀扶,亓越阳打头阵。 走到桥上,水声潺潺,老疯子坐在石头上唱歌,点着火。 亓越阳看见他在用一口老破锅煮东西吃,心中竟然宽慰了一下。 就算是煮蛇也行,起码吃熟食了。 老太太停在桥上。 远远的,她对老疯子说:“阿深,今天有没有看见什么?” 老疯子笑嘻嘻地唱歌。 老太太也笑,笑了会,慢慢冷下来:“老张家,兴不了多久咯。” 亓越阳看过去。 月光下,王桂华的面色看上去有些冷,鼻塞将她的鼻子支撑成一个有些恐怖的猪鼻。 “敢在院子里打两颗棺材钉,”她冷笑,“也是嫌命长。” 亓越阳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老太太说的是,老张家院子里种的两棵榕树。 他不太懂民俗风水,现在看来,村子里也不是每个人都懂这个。 老太太问林一岚:“是你爸让他们种的?” 林一岚摇头,不记得有这件事。 老太太的脸越发冷了,“这样啊……” 佛音又响起,被吵醒的大儿媳知道,是老太太回来了。 陶临不在。 她翻了个身,看见桌上又有书被拿走。 丈夫喜欢夜里起来读诗,她一直都知道。 但是今晚的陶临不只是读诗,他还喝了酒。 竹影下,他举杯,一次又一次。 亓越阳想了想,还是开了门,到他身边坐下。 他低声对陶临说起了院子里的种种情景。 也说到了苏小姐空洞的眼神。 陶临苦笑:“她……她真的很好。” “她不该经受这些,”他低低地说,“她受不住。” 陶临有点醉了,转头看向亓越阳:“让你看笑话了。” “不过,大家都是男人,”他苦笑,“你应该能懂我的心情。” 可别。 亓越阳在心里说,一点都不懂。 陶临仰头,指着天上的月。 “我读书,”他轻声说,“看到许多美好的意境,都是借着对月亮的描写。” 他开始低声喃喃,院子里一时只能听到他吐出的诗句。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新月如佳人,出海初弄色。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当时明月在……” 陶临摘下眼镜,轻声说:“苏小姐就是我的月亮。” 第385章 廊下有人踩到枯枝。 陶临没听到,亓越阳回头,看到一个踉跄的背影。 亓越阳劝了陶临几句,准备走了,又听见敲门声,咚咚的,特别理直气壮。 亓越阳开了门。 老疯子端着一口锅,热气腾腾的,在那笑:“请你吃。” 亓越阳心中感动,不管怎么样他终于吃熟食,而不是从草堆里捞蛇、或者抓虫子吃了。 老疯子掀开锅,很大气:“随便拿。” 亓越阳低头。 一个狰狞的、碎裂的狗头,煮烂的皮肉冒着热气,涌上一股热腥臭味。 亓越阳:“……” 第211章 你从山里走来12 陶从又往村外跑了两趟,给王桂华拿来了她要的东西。 那一大桶黄幽幽的液体,就这么被放在柴房里。 林一岚掀开看,皱起鼻子,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还是鼻子很灵的岳立,先闻到他们两人身上的味道。 岳立说:“这是一种酸,浓度不高。” 亓越阳问:“做什么的?”刷灶台? 岳立看了赵天华一眼。 赵天华沉声说:“这个村子里,很多人都相信,女性用酸洗下体,会有利于生育。” 众人沉默。 范姜沛说:“听说还是你家老太太带起来的。” 亓越阳说:“……” 亓越阳问:“那往鼻子里塞鼻塞是?” 范姜沛说:“这个算一种习俗,只有嫁进陶家村的女人,才能拥有这项特权。” 她和几个女孩走得近,多多少少听到了些消息。 “连女儿都未必一定能佩戴鼻塞。” “除非早早订了亲,这样可以从小就戴,”范姜沛冷静道,“然后,就会成你家老太太那个样子……浑然天成、德高望重的猪鼻子。” 林一岚安安静静地坐在亓越阳旁边,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 她的眼神很干净,但是亓越阳忽然揉了揉她的脑袋,觉得很心疼。 要是正常发展下去,她也许也会嫁给这里的某个人。 亓越阳发现比起看她出嫁,他对她为人妇后即将经历的一切更恐惧与痛苦。 林一岚用眼神问他,干嘛这样看着我? 脸上有东西吗? 亓越阳安抚地拍拍她,开始琢磨拐卖小林的事情。 那边,几人又互相交换起消息,分析起登出条件来。 让亓越阳有些惊讶的是,这一次的同批玩家,居然没有一个是会对队友背刺的。 起码现在,每个人都在掏心掏肺地交流,没有露出恶意竞争的讯息。 可能是这个村落确实给人太多震撼了。 可能是即使是大恶人,也不得不发现在这个手无寸铁的时刻,团结才是力量。 赵天华无疑成了这一伙人的主心骨。 他说:“祭祀已经开始了,现在每一户人家都在杀猪杀鸡,跟过年很像。” “我听说他们祭祀的方式,就是投龙简。” “什么叫投龙简?” 于文乐说:“我以前在书上看过,说是古代皇帝进行的一种祈福活动。” “一般来说,是投山简、水简、土简,”他说,“每个朝代可能又有不同。” 这个村子信的东西很杂。 无论是万佛窟,还是家家户户里的无名神像,都显得很怪。 而且,说起神像与那个传说。 亓越阳看着林一岚。 他倒是想起来,另一个故事。 在七号影视城的副本里,林一岚在学生时代,写出了个剧本。 在那个故事里,也存在一个类似的镇子。 镇子上的人原本丑陋又贫穷。 但一位神秘女人,为他们带来了美貌和财富。 这两个传闻都有很相似的地方。 比如目前,整个村子里难以忽略的整体容貌水平。 以及亓越阳这几天和林一岚一起摘小白菜时,发现存在着过分肥沃的土地。 最后。 是村落外,存在于喀斯特地貌上的,漫山遍野的薰衣草。 林一岚曾经告诉过亓越阳,游戏里存在一种和薰衣草很像的植物。 那种植物则是某个小宗教的象征。 虽然依然不确定,但亓越阳还是简洁地告知了众人这些讯息。 大家听得皱起眉,“还有这样一层……”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范姜沛相信他,是因为他们之前就认识,对彼此的人品有个大概的了解。 可是赵天华一伙人,从第一次见面就表露出来的信任,让亓越阳忍不住多想。 陶大海洗好了刀,从屋里走出来:“该谁家的了?” 围在一起的玩家们散开。 林一岚举手,亓越阳说:“大娘家要一头小猪。” 陶大海点点头:“成。” 陶玲笑眯眯的:“哎呀,大娘早点派你过来说一声呗。” “昨天我们就开始杀鸡杀猪了,”陶玲说,“大娘要是早吩咐,这会子都把肉送过去了。” 她扬起嗓门;“小山,出来帮你爸!” 陶山出来了,他看上去很困,精神萎靡。 陶玲去接水,陶大海去磨刀。 几个年轻人去抓猪。 院子里吵嚷嚷的,说话声、磨刀声,伴随着猪圈里惊恐的嚎叫。 第386章 陶山嘀咕:“我最近好累。” “村长要我们去开口井,天天都在挖泥巴,烦得很。” 亓越阳问在哪里,陶山说,就在万佛窟附近。 他眼下有深深的青黑。 如果只是体力劳动,会让人出现这样的气色吗? 村里人认为猪就是爱脏,所以并不经常打扫猪圈。 白花花的猪们不得不整天和自己的排泄物混在一起。 地上脏兮兮的,混着血、混着水、混着屎、混着烂泥。 陶玲把水烧开:“好了。” 陶大海人沉默,刀却挥得狠。 陶山在旁边接血。 是很红的颜色,一路蜿蜒到门口,衬着门边的红灯笼和发旧的春联。 “哐!哐!” 陶大海在院子里砍肉。 亓越阳默不作声,来到了陶大海家的小祠堂。 大约是祭祀的缘故,除了神像,祠堂里还添上了很多牌位。 陶山问:“哥?你在找什么?” 亓越阳随口应付。 陶山无聊,就拿起桌上的族谱,跟亓越阳说起闲话。 亓越阳发现依照族谱,这一辈,陶山不该叫这个名字。 他试探着问了,陶山说:“哦,我原来是有姐姐的。” 他说:“但是我姐姐去得早,其实我对这个也不太有印象。” 林一岚数数族谱上的字,对亓越阳比了个三。 陶山应该有三个姐姐。 亓越阳看向祠堂中央,土墙前,神像低着头,嘴角是似有似无的笑。 林一岚在亓越阳手心写:为什么这样看陶山? 亓越阳轻声说:“一岚,你记不记得陶山之前说,晚上会听见女人哭,他睡不着?” 林一岚点点头。 亓越阳顿了一下,又说:“陶大海和陶玲对这个很敏感,坚决否认,只说是陶山太累做的梦。” “三……” 他闭上眼。 林一岚轻轻拉住他的手。 他们猝然对视。 那瞬间,亓越阳想起来了。 范姜沛在河底被东西抓缠住时。 老疯子说,他看到是六只手。 猪肉处理好了。 陶大海把东西用厚叶子包上。 他们先去了一趟严老二家。 陶梓也在这里。 他嘱咐过亓越阳,也给严老二匀点肉。 严老二今天没有喝酒,但看上去依然颓丧。 他不喜欢家里来太多人,只是看在陶梓的面子上,忍了。 亓越阳说:“说起来,有件事我奇怪蛮久了。严老二为什么姓严?” 陶梓翻了个白眼,他在家是断不会做这种表情的。 严老二在旁边看到,阴沉的眉眼露出一点笑。 “不姓严,跟你姓亓啊?” 亓越阳说:“唔,我倒是不介意。” “你可闭嘴吧!” 陶梓吸吸鼻子,说:“他爹娶了陶家人呗,就这么简单。” “不过他家跟我家一样,早些年是不住在这里的。” 他说:“这不外头……所以我们才都回来了。” “不过,严二哥挺可怜的,”陶梓小声说,“他家里只剩他一个了。” 严老二胸前挂着一个玉牌子。 亓越阳发现,陶梓也有一个很像的。 他说是小时候,王桂华带他去庙里求来的。 严老二身上那个,原本是他大哥的。 但是小时候的陶临,不小心摔坏了严老二的玉牌子。 王桂华为了赔礼,就把陶临的给了严老二。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喧闹。 亓越阳拉开门,一下就看见往另一头跑的范姜沛。 “出什么事了?” 范姜沛喊:“我去找医生!” “苏小姐出事了!” 范姜沛一时间说不清楚,要他们自己去看。 陶梓嘟囔:“又是那家人。” 他对严老二说:“你就别去了呗,反正他们家也不欢迎你。” “哇,那天老张带着人去找你的时候,我都要被吓死了。” “幸好我提前叫了陶富去通知你,”陶梓轻哼,“不然你可得陪你那只狗一起去呢。” 严老二笑说:“是,幸好有你。” 他的声音很哑,但比起醉酒时显得口齿清晰很多。 严老二忽然转过头来。 亓越阳来不及收回视线,就对上了他阴沉的、不安的目光。 “看什么看啊!” 陶梓直接推着亓越阳往外走:“快去苏小姐那看看吧!待会妈说不定也要去,你注意着点!” 路上,亓越阳左盘右盘,觉得头疼。 他皱着眉:“一岚,你有没有看见严老二手上的疤?” 林一岚点头。 就在他手臂上,很深的一长条,旁边还有几个圆圆的疤。 最重要的是,它们看上去都很新。 林一岚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严老二脖子上也有伤。 这个亓越阳倒是没看到:“什么样子的?” 林一岚认真地想了想。 跟陶梓脖子上的很像。 他们很快到了老张家,院子里的人比想象中少很多。 老张在跟自己的母亲吵架,“你一天天的,不出去唠嗑,就会憋死,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第387章 剩下的小男孩在哭,哭声尖锐刺耳。 那扇枯黄的木门依旧敞开着,他们正对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女人。 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独自坐在那里。 她仰着头,一头深秀的乌发垂到地上,尖尖的下巴指着房梁,白脸上的一对黑眼球,却正正倒望着门。 第212章 你从山里走来13 下雨了。 隐隐的雷声,吵得王桂华心烦。 她坐起来,打开留声机,佛音又开始填满整个家。 陶临和大儿媳睡得早。 陶临已经习惯听着“南无阿弥陀佛”入睡了,因此只是皱了皱眉,又陷入深眠。 但是大儿媳已经睡不着了。 她翻了翻身,最后还是起床,出了门又回来,拿起桌上的鼻塞,坐在梳妆镜前,慢慢塞进自己的鼻子。 外头传来说话声。 “妈,你怎么还不睡?” 陶梓往大哥屋那头看了看,压低声音:“妈,老张媳妇又出事了。” 无论遇到什么事,王桂华永远不急不徐,端庄稳重。 “说吧。” “老张媳妇……死了。” 大儿媳抬头。 王桂华点起香,飘窜的烟灰,落在青石炉上。 “怎么死的?” “不知道。”陶梓说,“是一个女孩发现的,她说她想找苏小姐说说话。” “一进屋,就看见苏小姐半个身体倒挂在地上。” “还流了好多血。” 陶梓又说:“一岚和亓越阳去看了,还叫了老李。老李给苏小姐喂了药,但是人没救回来。” “亓越阳说,老张家里,让跟妈你报备一声。” 陶梓问:“妈,这有什么好报备的?苏小姐死就死了,难道还要你去给她下葬吗?” 王桂华淡淡地说:“你张叔还说了什么没有?” “那我哪知道,你得问亓越阳去了。” 陶梓又想起来:“亓越阳留在老张家帮忙了。” “一岚呢?” “一岚按你吩咐,去给陶富家送肉,”陶梓说,“下雨了嘛,陶富家连把伞都没有,陶富他姐就让一岚留下睡了。” 王桂华抬眼。 她坐在廊下,香上的火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 “再有下次,你也先住人家里,不用冒着雨回来。” “我可不跟陶富一起睡。” 王桂华笑了一下,“娇气。” “那也是妈你惯出来的。” “你啊,以后娶媳妇,是讨不到你大嫂那种咯。” “大嫂怎么?” 大儿媳屏住呼吸,留心去听屋外的回答。但王桂华只是淡淡地说了下去。 “陶从说了,这段时间要忙祭祀的事情,过后再给你找媳妇。” “妈,我都说了不要了,我看不上。” “也是,”王桂华抖掉手上的香灰,“陶从眼皮子浅,他找的那几个,配严老二还好说,配你确实不行。” 陶梓皱起眉,他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说。 大儿媳又轻轻摘下了鼻塞。 苏小姐死了。 铜镜里,她的目光先落在自己秀气的脸上,而后往后,看到床上熟睡的人影。 桌上放着盒雪花膏。 她恍惚地想起来,这是陶富给他姐姐陶依买的。说是养手。 大儿媳不用做农活,老太太爱雇工,但是她的手远不如苏小姐的白皙光滑。 雪花膏涂在手背,像往黄土上撒了盐。 …… “一岚,你也涂点。” 陶依打开雪花膏的红罐子,用指尖挖了一坨出来。 林一岚伸出手。 陶依细细地给她抹匀了。 她笑着问:“香不香?” 林一岚点点头。 陶依说:“是小富给我的。一岚,你要的话,我让他给你带几盒。” 陶依长得白净匀婷,说话也是轻声细语。 她把雪花膏放回小箱子里。 林一岚看到箱子里有很多小玩意,庙会的剪纸、胭脂、几张纸,还有一只细细的镯子,缺了一块,又被镶进一颗绿珠子。 那抹绿,在幽黄的灯下,也显得深了起来。 “怎么了吗?” 陶依拿起镯子,“好看吧?这也是我弟弟送我的。” 她戴到手上,欣赏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收好。 又打雷了。 她们关上了灯,睡在一起,两个女孩盖一床被子。 陶依轻声问:“最近大强他们,是不是没去找你了?” 屋里灰蒙蒙的,雨停了,外头落进月光,她看到林一岚清圆的眼眨了眨。 “我那天看见,他跟他们打架。” “就是在你们家做工的那个男人。” 陶依轻声说:“真厉害呀,他一个人对着三个,一点也不怕,大强的脸都被打破了,但是他收手很快,村长没看见。” 林一岚抿嘴。难怪之前亓越阳问她村子里的事情。 陶依又说:“一岚,真羡慕你。”声音轻轻的。 她们说着话,很久没睡。主要是陶依在说,林一岚听着,偶尔比划两下。 陶依问起今晚苏小姐的事情。 听说林一岚他们去的时候,苏小姐还没有死。 看着一个人死去,是什么感觉?她问林一岚。 第388章 林一岚怔了怔。 她眼前,陶依静谧的眉眼,与苏小姐的渐渐重合。 林一岚摇摇头,说不上有什么感觉。 “害怕吗?” 林一岚认真地考虑了下,也没有那么怕。 陶依说:“诶,你胆子那么大的嘛?” 陶依问林一岚上次感到害怕,是什么时候。 林一岚垂眼。 她比划了几下,陶依对手语没有特别了解,只能尽力去猜。 “被……抛下?”她说,“噢,是陶梓吧?他上次带你上山,结果把你忘了跟着严二哥玩去了,我听说大娘因为这件事把他狠狠打了一顿。” 林一岚又问陶依。 这是一个女孩吐露心事、倾诉秘密的夜晚,所以陶依轻轻揽住林一岚,也对她说起了一个故事。 “我在躲一个鬼。” 陶依悄声说:“躲了好久好久。” “他让我等他,”她说,“但是我没有,我趁着那个鬼没注意,逃了出来。” “他肯定会去那些地方找我,但是我没有去,我悄悄回了家,瞒着所有人。” “鬼有来过我家。” 女孩沙哑的声音,在林一岚耳边轻轻说:“我怕被鬼发现,就用被子蒙着头睡。鬼又走了。” “我想,他肯定找不到我了。” 林一岚聚精会神地听着。 陶依说:“后来热了,我掀开被子。” 她轻轻抬起手:“结果,一岚,鬼就站在那里。” 林一岚睁大眼,缩在陶依怀中,一动不敢动,更不用说回头。 小哑巴说不出话,但是呜呜着,对这个过于恐怖的结尾表达抗议。 陶依扑哧笑出来,“逗你的啦。” 林一岚困了,打了个哈欠。 陶依说:“睡吧。很晚了。” 她们靠在一起,陶依又用气声问:“一岚,如果……可不可以把他给我?” 她睡着了,没有听到。 月光淋入,夜又变得死寂。 陶依用被子盖住她们两个人。 这个夜晚,对有的人来说,并不安宁。 村长安抚好了老张和他母亲,从屋里出来,深深叹了口气。 见几人还在这里,他问;“不回去睡觉吗?” “年轻人身体就是好,”村长撑着腰,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今晚辛苦你们了。” 苏小姐死了,老张当场发疯。 得亏几个年轻人在这里把他按住。 老张家就剩一个老人,一个只会哭的小孩,和一个情绪不稳定的疯子。 没有他们几个,苏小姐的尸体可能还得躺一晚上,天气热,虫子多,明天会很不体面。 村长拨弄着手上的珠串,又开始疑惑:“苏小姐是怎么死的?” 赵文华说:“失血过多,再加上感染。” 村长听得糊涂,又扭头,看着黑黢黢的屋子:“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血啊?” 范姜沛说:“我来的时候,从当时的情景判断,她是从床上跌到地上,磕到了头。” 于文乐点头:“桌子都歪了,桌角也有痕迹。” 村长连连叹气:“苏小姐身体不好,本来老张他妈,是应该一直守在旁边的。” “真是造孽啊,孩子还那么小……” 赵文华试探着问:“老张家这两天,是不是太……那个了点?” 范姜沛直接点破:“我听人说,他们家,可能是被下了降头。” 村长并没有否定他们。 他眉头紧皱:“村里会这个的,不多。” 他站起来,背起手,来来回回走了几步,又犹疑地看着几个外乡人。 后来小孩又哭了,吵着要娘。 老张被他们物理劝服了,现在人还在昏迷。 老人家去哄孙子,哄着哄着,自己也哭了起来,嘤嘤呜呜的。 深夜儿啼,是有点瘆人的。 最后,村长长叹了口气。 他去老张家的祠堂,从神像下取出新香。 铜炉被端到屋口。 他点起香,没见火,月夜下,一簇黑烟冒出。 香灰断裂,落在地上。 一众人围着铜炉,眼睁睁看着香上的红慢慢熄下,剩下的香不多不少,刚好是三长两短。 “……坏了。”村长低声道,神情肃穆。 他叫上赵天华和于文乐,陪他在老张家屋子四处摸索。 问是要找什么东西吗,他也说不上来,只说是古怪的就行。 范姜沛难以置信,又去摸出新香,再点在香炉上。 这次是风吹,香断了、熄了,但是不多不少,依然是三长两短。 范姜沛原地画十字:“阿弥陀佛,马克思在上,阿门!” 亓越阳说:“人脉挺广。” 范姜沛搓搓手:“不广能行吗?以前有道具的时候,我倒是从来没怕过,就当是跟人打架了。” “这玩意,你别说,真挺瘆人。” 他们蹲坐在祠堂门口,香燃过会有一种特殊的气味。 范姜沛被熏得连连打喷嚏,但是亓越阳已经很习惯这个味道。 在王桂华家,每天都要烧香。 亓越阳回头,昏黑中,端坐在牌位中央的无名神像,脸正正对着他们。 嘴角有似有似无的笑。 第213章 你从山里走来14 第389章 于文乐说:“我从不信鬼神,我只知道人心难测。” 范姜沛指着铜炉:“那你怎么解释这个?” 于文乐抿嘴,“也许是有人在香上动了手脚。” 赵天华说:“不管怎么样,还是小心点。回去以后,都自己上炷香试试。” 他们问村长下降头的事情,村长说得含糊,但众人还是断断续续归纳出一些消息。 所谓的下降头,没有固定的方式,也没有章程和具体的规则。 它更多的是一种诅咒。 更要命的是,它不会仅仅是让你见鬼之类的。 只是让家族倾颓,人事衰微,归去得合理又莫名其妙。就像苏小姐和小儿子的死。 范姜沛问:“除了村长,还有谁懂这些东西?” 亓越阳想到了日日跪在神像前的王桂华。 想到了她站在桥上,看着老疯子,笑着说:“两颗棺材钉,活不长久咯。” 村长没有在老张家里发现什么,愁容满面地离开了。 于文乐还是不解:“你们真的相信,苏小姐是因为被下降头死的?” 苏小姐死前,只有林一岚和亓越阳在屋子里。 亓越阳轻声说:“抽屉里的钱不见了。” 范姜沛点头:“除此之外,还少了一件首饰。” 苏小姐每件首饰都会放在特定的盒子里,所有东西都收拾得极为规整。 范姜沛检查得细致,她确认有一件首饰不知所踪。 于文乐问赵天华:“我们需要找到凶手吗?” 赵天华说:“我们并不确定登出条件里的‘那件事’是哪件,所以最好每件事都参与。” 于文乐同意,又说:“不知道村子里会不会有别人也查这件事。” “会有的。” 亓越阳看着黑黢黢的屋子,“钱不见了,他们肯定会发现的。” 或者,已经发现了。 天才微微亮,陶富就在家里大吵大闹起来。 他母亲李云尖锐地辱骂和抱怨,因为他昨晚又去赌博,一夜未归。 陶志闷头坐在屋口抽烟。 李云最见不得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造孽啊!嫁给你,我真是倒了大霉!” 陶志不说话。 无论妻子是辱骂、诅咒、愤恨,歇斯底里,他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呆呆地坐在那里。 陶富冷笑:“看谁搭理你!” 陶依给林一岚扎辫子。 家里没有镜子,她让林一岚照盆里的水,问她满不满意。 她说:“你回家吃饭,好不好?” 林一岚点点头。 她出院子,跟李云打招呼,李云以为她还要吃早饭,当下变了脸色,边剁韭菜边指桑骂槐。 回到家,亓越阳刚好要出去找她。 他袖子还挽在小臂上,露出漂亮的线条,因为几乎一夜没睡,有些懒懒的样子,但是莫名的好看。 见她还傻站在那里,亓越阳心一动,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 “睡得挺踏实,”亓越阳说,“脸上的红印子,现在还没消。” “咦,怎么今天绑了小辫子?” 亓越阳随口问。 林一岚一下想到什么,变了脸色。 她抓着亓越阳的手,在他手心写字,问他认不认识陶富的姐姐。 亓越阳记得这个人,“她经常去徐寡妇的赌场给她弟弟送饭,有时候还帮点忙。” 林一岚撇嘴,又问他为什么总跟着陶富去赌? 真的要当大赌狗了嘛? 亓越阳说:“很多事情,平时不会说,但是赌桌上会讲起。” 不是借口? “当然不是,”亓越阳想了想,从屋里把钱包拿出来,“你保管。” 林一岚写,要把他的钱全部拿去买东西吃,不让他赌。 亓越阳说:“好。” 又笑:“一岚,我还没输过呢。” 林一岚刚放下的心又惊恐起来,总觉得自己不会输不就是成为赌狗的经典思路吗! 老太太要亓越阳削竹子,准备投龙简。 他们的习惯是把竹子削成长条,捆上心愿,投到山里。 亓越阳说:“一岚,你觉不觉得这很怪?” 只有这个村子有这个习俗,周围的几个地方甚至都没有相似的活动。 林一岚比划,大娘很在意这个。 亓越阳看着她的动作,眼神有点古怪。 林一岚被他看得心虚,放下手,左顾右盼。 但是亓越阳什么都没说。 亓越阳继续削竹子,动作大了,衣服会被卷带起来,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 林一岚就盯着看,看得亓越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索性把衣服撩起来。 林一岚:“……!!” 亓越阳又放下去,只有几秒钟的时间,林一岚忽然有些气。 亓越阳说:“女孩子要矜持。” 他慢吞吞地,削着竹条,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身上,乌哑眼瞳显得清剔,带着隐隐的笑意。 一岚很矜持呀。 她端庄地坐好。 亓越阳叹口气:“我也是个很矜持的人。这几天听大娘教导,更是深有所感。” 感什么? 林一岚懵逼,见亓越阳垂着眼,好像有些难过。 “你占了我的便宜。” 他说:“在这个地方,贞洁是比命还要紧的东西。你看了我的身子,就应该对我负责。” 第390章 他说话的时候很认真,很严肃,弄得林一岚不知道该对那句“我的身子”做出什么反应。 亓越阳抬眼:“莫非你不想负责?” 他放下竹子,“我要去跟老太太告状了,你欺负人。” 别呀! 林一岚拦住亓越阳。 亓越阳也不是真的要走,就这么低头看着她,没忍住,又笑了一下。 她嘴张了张,想到自己不能说话,就比划了手语。 亓越阳说:“看不懂。” 她的动作慢了,想着亓越阳熟悉的几个词,又比划了一遍。 亓越阳说:“原来是这样吗?” 林一岚心想这就对了嘛,她是老实人,从不欺负人。 但猝不及防,亓越阳说:“原来你都喜欢我那么久了。” …… ? 林一岚:“?” 他像个无赖,自顾自说着话,根本不顾林一岚死活。 “好吧,我也喜欢你。” “对,就像你说的,无论什么时候。” 她什么时候说的? “不管发生什么,”他说,“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她怔住,心上涌上复杂的情愫。 但她很快又想起来,这是大儿媳看的上的对话。 当时大儿媳有几个不认识的字,去问陶临,陶临念给她听。 林一岚心中五味杂陈,比划,你怎么老逗我玩? 亓越阳应该是不懂手语的,但是他懂林一岚的意思,“好了,不逗你玩了。”轻描淡写地将这一茬揭过。 陶临在后面,听到看到了。 大儿媳羞怯地与他对视,他正要说什么。 亓越阳又说:“一岚,你觉得是谁杀死了苏小姐?” 林一岚正要分析。 “砰——” 身后传来响声。 两人一起回头,看到廊下,月白长衫的男人跌倒在地,脸色死白。 “你说什么?” 他不可置信,又如大梦初醒,“苏小姐?苏小姐她怎么了?” 大儿媳试图把他扶起来,但是陶临浑身瘫软。 “我问你苏小姐她怎么了!” “死了。” 亓越阳说:“已经封棺入土了,陶从帮的忙,你可以问他坟在哪里。” 陶临呆呆地看着他们,像已经听不懂这些话,只喃喃着:“苏小姐,苏小姐怎么了?” 那边陶梓端着一碗药,捂着鼻子:“大嫂,药好了,上午陶从送来的。” “妈让你马上喝。” 陶临忽然推开大儿媳,踉踉跄跄,就往外头跑。 大儿媳僵立原地。 “大哥怎么了?” 陶梓有些不耐烦了,“嫂子,你喝吧。” 大儿媳抬手,陶梓可能心急,放手放得早了,那碗药哐当落地,碗碎了,深色药汁晕散在泥地里。 “……啧。” 陶梓说:“大嫂,是你自己没接好啊,可不能怪我。” 他挠挠头,试图打商量:“要不跟妈说,药你已经喝了?” 酸、苦、腥。 这几样味道混在一起,让几人脸色发绿。 陶梓拿来的是一个海碗,他不怎么做家务,也不知道药已经滤一滤再给人喝。 亓越阳认命地去打扫,林一岚捂着鼻子蹲下看。 她又抬头。 亓越阳蹲下,用树枝拨了拨,和林一岚无声对视了一眼。 今天的药里有头发。 也有肉渣。 脏器熟后,颜色和质感会显得很恶心。 亓越阳看着那口锅,心想,这锅真的不能要了。 难怪王桂华传话,让陶从去处理苏小姐的后事。 昨晚才死的人,今早就送过来药。 陶从经常帮王桂华家跑腿,亓越阳不相信他不知道陶临对苏小姐那点心思。 不知道陶从把药包递给陶临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皮肉后的心,又在想些什么。 亓越阳端着锅出门。 他正想把锅扔哪里呢,来吃馒头的老疯子就摸索过来。 老疯子想也不想的,把手伸进锅里,捞一上捧药汁。 “呸!” 老疯子吐了出来,愤怒地看着亓越阳:“厨艺,真差!” 他又“咦”了一声,“呕——肉肉,呕——” 亓越阳心一动,正要问他什么,大儿媳找过来了。 她说:“给我吧。” 接过锅,她苍白的脸,戴着鼻塞的猪鼻子下,嘴扬起一个笑。 “妈要是知道了,会生气的。” 她说,神色很平静,端着那锅苦涩酸臭的药汁走,踉跄了一下,低着头。 第214章 你从山里走来15 亓越阳收回视线。 老疯子蹲在石头上,边吃馒头边骂骂咧咧的。 亓越阳从兜里掏出之前在山上捡的东西。 他问过几个人,大家都说不认识,可能是某种石头。 但是老疯子一瞅到那几颗碎石头,表情就有些不对劲起来。 林一岚百无聊赖,坐在老疯子旁边,把他衣服上的柳絮撇下来。 亓越阳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老疯子盯着亓越阳。 他的脸很脏,五官藏在了乱糟糟的花白头发和刺啦的胡子下面。 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很短暂的时间里,亓越阳觉得他有点眼熟。 第391章 他有个好记性。 在黑核中,这项天赋为他规避了许多危机。 他开始试图回忆,是在哪里见过这个老疯子。 老疯子开口了:“是骨头。” ……骨头? 亓越阳垂眼。 如果是人骨碎屑,这背后又隐藏了什么秘密? 老疯子好像不疯了,他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亓越阳,陌生的、似乎甚至是悲伤的。 他的手颤颤巍巍伸出来,脏兮兮的、树皮包裹似的手,搭在了亓越阳脸上。 很臭,但是亓越阳没有避开,只是疑惑地回望着他。 年轻的躯体与生动的五官,对比起那只枯瘦的手。 老疯子说:“这里的骨头。” 眉间骨。 亓越阳记得,在现实里,存在一种眉间骨手串。 是用高僧的骨头做成,从某种角度来说意义非凡。 他有长辈拍卖过这类东西,年轻一辈大多不以为意,但是老一辈很珍惜。 眉间骨手串,压得住,会很护主。 但要是压不住,反而是灾祸。 看来村子里存在这样一件物品,亓越阳直觉它对登出意义非凡。 下午,他和林一岚上了山,去找线索。 范姜沛已经爬了好几天的山了。 石牛对石鼓,银子万万五。 他们这些来找“银子”的人,却一直不得其意。 途中,有村民在投山简。 带着祈福和祝愿的竹条,被抛进山中。 “今年是大祭,都注意着点。” “晓得啦。” “诶,小范,你也在这啊。” 有年轻人热情地说:“你不急着走吧?回头来我家吃饭,我家里买了羊!” 范姜沛应了。 她又叹口气:“这‘银子’可真折磨人。” 亓越阳说:“我想,这句话应该已经传了很久了。” “在我们之前,应该也有不少人,因为这句话来探索过了。” 陶家村的村民也不会是傻子,山里藏着银子,怎么会没心动过? 林一岚比划,她小时候见过有人去找的。 那些人,有的待的时间长,有的短,有的甚至扎根陶家村,也有的反复来几次,最后才放弃去而不返。 范姜沛坐在水边,“话是这样说。” “但不亲自来找一遍,”她说,“还真是让人不甘心。” 范姜沛从口袋里摸出枣子。 她放到水里洗了洗,给林一岚扔了一个。 “姐姐从外边带来的。” 范姜沛说:“好吃不?” 干甜的,林一岚点点头。 范姜沛笑了:“小哑巴。” “唔,还是个小跟屁虫。” 范姜沛松懈下心神,跟林一岚说闲话:“你像我之前遇到的一个妹妹,我说性格,不过她没有你老实,鬼主意特别多。” “我教她怎么避鬼,她照做,但是又总会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出岔子。” “不过呀,她运气特别好,总是能拿到最多的积分。” 她也不管林一岚是不是听得懂,小哑巴安安静静的,乌亮的眼专注地看着她,让她很有倾诉欲。 范姜沛咬一口枣子,“说起来,亓越阳,你积分也老多咯。” “你攒着干啥,留给你小孩继承家业啊。” 林一岚偏头,看到亓越阳正沿着水走,垂着眼,像在思考。 “亓越阳,别当孤儿了,老独来独往的,也不见你身边有什么朋友。” 范姜沛说:“唔,被你抠搜走了?我跟你说,现在可有人打你主意呢。” 林一岚悄悄观察着亓越阳。 范姜沛说他“没有什么朋友”,他没有反驳。 亓越阳抬眼:“打我主意?” 范姜沛说:“就是赵天华那伙人咯。” 她把枣核扔进水里。 “他们让罗茹跟我套近乎,可能觉得都是女生,我会放下心防。” 范姜沛嘴角勾起笑,“放心,我什么都没说。哪边才是大腿,我心里头有数的呢。” 她有自己的团队,也遇到过很多人。 亓越阳不是里面最聪明的,也不是最幸运的。 但很莫名的,他有某种天赋——范姜沛很难用具体语言来形容。 黑核最为人恐惧的地方,是它对现实近乎完美的复刻与重塑。 很多人把黑核当成一个游戏,但只是形容上,没有人能真正心安理得玩这个游戏。 即便拥有道具,范姜沛也时常会恍惚。 在这个充满细节与变故的地方,她不是构建剧本的人,根本没有办法知道到底是刚才游过去的鱼是奸细、还是头顶飞过的哪只鸟有秘密。 但是亓越阳可以。 也许是直觉,或者可能亓越阳上辈子是条警犬。 范姜沛心想,总之,这个家伙说过可疑的地方,她绝对不会放过。 林一岚拉拉范姜沛的手。 她回过神,看到林一岚指了指身后。 一开始,范姜沛并没有发现什么,后来她在树下找到一个睡觉的男人。 是严老二,轻轻打着呼,身边放着几样工具。 范姜沛随口说:“小哑巴,你听力真好。”就要过去检查严老二身边的东西。 谁知熟睡的严老二竟然意外地警觉。 第392章 范姜沛只是轻手轻脚地靠近他,他就猛地睁开眼,整个人绷得像一根紧弦,碎发下的眼死死盯着范姜沛,说了句话。 “……什么?” 范姜沛没听懂:“你说什么?” 严老二彻底醒了,退后:“没什么。” 范姜沛问:“你脖子咋了?被虫子咬了?” 他挡住脖子,“不关你的事。” 严老二拿上工具走了。 亓越阳在水边走了一阵,不知道在找什么。 他回来,范姜沛说了严老二的事情,“这虫子挺毒啊,给他咬了那么多包,幸好没咬我。” 林一岚也点点头。 亓越阳听得迷惑,欲言又止。 不怪他心脏,那个位置和形容,很难不让人多想。 范姜沛也反应过来了,“不是吧。” “那么激烈?” “他不是单身汉吗,一个混子,”范姜沛问,“哪家的姑娘看得上他啊?” 林一岚迷惑地看着亓越阳,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她在他手心写:就是这个伤口。 没头没尾的,但亓越阳一下子就明白了。 林一岚的表情很严肃,她看出亓越阳猛地想到了什么。 但是亓越阳没有跟她说。 她忽然有点要面子,不想问他,就想自己思考出来。 但无奈,经过缜密的分析和决断,还是懵懵的,圆不起来。 他们在山里又走了走,看到很多猪肉石,大多分布在万佛窟附近。 山里地形复杂,环环绕绕的。 他们在万佛窟后看到很多村里人。 陶山也在里头,正喝水休息,和他们打招呼:“你们也在这啊!” 他们在挖井,是村长吩咐的。 几个年轻人身上全是汗,见到脸生的范姜沛,都过来套近乎。 没轻没重的,说了几句没分寸感的话,范姜沛心中不悦,但是应付了过去。 村长还要他们砍竹子,切成一段一段的,砍了很多筐。 陶山要把它们背下山,亓越阳帮忙,他特别感激:“哥,你们人真好。” “你们是我见过最好的。” 他抱怨起前几年的外乡人,有凶神恶煞的,有脾气古怪的,有疯疯癫癫的,难得见到几个正常人。 范姜沛问:“你们村经常有人来啊?” 陶山说:“可不是嘛。尤其是我小时候,有段时间,老有人过来……额,说是寻宝。” “说我们村里藏了银子。” 他哈哈大笑:“有几个疯子,还把我们村里的地都给翻了翻。” “他们有找到什么吗?” “那当然是没有,谁家把银子藏在地里啊。” 陶山说:“我是说,我们村压根不穷,家家户户不缺钱不怕事的,谁会那么无聊,藏银子呢?” 亓越阳说:“陶富家就很穷。” 陶山嘟囔:“他家是个例外。” “有手有脚,家里有地,”陶山说,“哥,真不是我吹牛,就我们村这个土这个水,你随便撒点种子不管,都饿不死你。” “他们家啊……” “大妈虽然人凶点,但还是勤快的。” 陶山边走,边掂了掂竹筐,累的。 “志叔么,听说力气小。”他低声说,“不过我妈说,就是懒的,啥也不想干,啥也干不好,挺无能的。” “主要还是那个陶富。” 陶山叹口气:“他要少赌点,他家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范姜沛听着这些村头八卦,津津有味。 “我听说陶富有个姐姐?” “是咯,小依姐。” “陶富虽然人混点,但对他姐确实挺好的。我小时候掀她姐裙子,他追着我砍了一天。” 到村长家了,他们放下竹筐,村长招呼他们喝水。 看得出来玩家们糊墙盖房的水平普遍一般,村长家至今破破烂烂的。 陶从也在。他人勤快,爱四处跑动来事,现在坐在院子里,帮村长编席子,编了厚厚的好多片。 村长在写字,宣纸,黑墨,长笔。 范姜沛拍马屁:“好字!” 村长笑着说:“虽说该谦虚一点,但好歹写了那么多年,也是乡亲们都认可的。” 第215章 你从山里走来16 “这是做什么?”亓越阳问。 “明天投龙简咯。” 村长说:“抽签,抽到谁谁去。” 他很随意地抽出几张干了的纸,给他们看。 是人的名字。 最近村子里确实都在准备祭祀的事情,范姜沛原本以为会很轰轰烈烈,没想到就是各家干各家的,有点像一个不熟的小区过年。 范姜沛说:“哦,村长,你家还没祭啊。” 院子里的陶山接话:“没呢,之前的是小祭,明天才是大祭。” 村长说:“陶山,今晚要下雨,你记得跟他们说一声,早点回家,别困山里了。” “好嘞。” 中午出了事情,岳立被狗咬了。 他觉得莫名其妙:“我就是经过,它就忽然冲上来给了我一口,然后被老疯子抓走吃了。” 他没有放在心上,但几人的神情都很严肃。 赵天华马上去找来了酒,给他的伤口消毒。 岳立说:“没事,小伤,都没流多少血。” 第393章 老李听说了,也说没事,喝点土方子就好。 于文乐低声告诉赵天华:“最坏的打算,狂犬病的潜伏期有几个月,我们不一定能在这里呆这么久。” 后来他们又听说了另一个消息,有个玩家淹死在了水里。 是晚上的事情,第二天才被人发现,已经泡肿了。 他们不得不开始怀疑,也许被下降头的,也有他们。 岳立一直跟着赵天华,要说他单独做了什么,可能就只有在徐寡妇的赌场,赢过一些钱。 林一岚听到这,扭头看着亓越阳。 亓越阳也赢过。 亓越阳蹙眉:“我去赌场,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 岳立和那个玩家,都是在他之后去的。 范姜沛说:“你别说,这里头好像是有顺序的。” “那个人在岳立前头去的,”她说,“所以他的……意外,也发生在岳立前面。” 那么亓越阳为什么还活着?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青鱼石手串。 原来陶富没有说谎。 这个东西在这里,真的有某种意义。 他们开始试图猜测下一个会是谁,不管是村里人还是玩家,这种诅咒应该遵循某种逻辑。 亓越阳不知道去赌钱算不算一种禁止玩家做的事情。 他直觉不是,但是他们现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青鱼石手串的材料就来自鱼,大家决定自己去找青鱼石,再去问问村长还需要做些什么,才能把石头变成附身符。 晚上果然下了雨,雨很大,像泼像淋,蓄起脏兮兮的小河,叶子在里头搅动。 老太太跪在祠堂,听着佛音,燃起手中的香。 她听到院子传来吵闹声,皱起眉,很威严地起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又是陶临。 自从苏小姐死后,他完全变了人。 那个戴着眼镜、爱穿长衫,总是儒雅有礼的教书先生,好像是所有人的一个幻觉。 他开始长时间的发呆,或者抓着路过的每一个人问:“苏小姐去哪了?” 他记得亓越阳说过的话,所以也对亓越阳最执着:“她是被人杀害的吗?是谁害了她?” “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 亓越阳只是看着他,眼神没有变化,冷冷的。 陶临转而去逼问林一岚:“你告诉我好不好?求求你,你告诉我好吗?” “大哥,你别这样!苏小姐都已经死了,张哥都没说什么!” “他是个混账!他是个恶鬼!他对不起苏小姐!” 会笑的、月亮一样的苏小姐,他的月亮,被埋到了土里,一点影子都看不见。 “阿临,你别这样……进屋吧,下雨了,我们进屋说。” “苏小姐在哪里?” “大哥,苏小姐已经死啦,没了!” “谁杀的她?亓越阳?你为什么不说话?” “阿临,阿临你撑着伞好不好?你伤还没好,这样会生病的!” “闹够了没有!” 老太太终于驾到,拖着她的留声机,在“阿弥陀佛”中,冷冷地看着雨中的大儿子。 她眼中是满满的失望:“为了一个女人,为了别人的妻子,你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 “从小,我教给你的那些东西,”老太太厉声道,“陶家的那些东西,难道还没有刻进你的骨头吗!” “你就这样不知廉耻,不守礼数吗!” “你读的那些书,都被狗吃了?” “陶临!” 雨越发大了。 男人清醒了点,本能地畏惧母亲。 他低下头:“妈,我错了。” 老太太说:“跪着,今晚不许吃饭。” 陶梓想求情:“妈,大哥身上还有伤……” “谁再说一句,就和他一起跪!” 陶临真的就这么跪在了雨里。 吃饭的时候,大儿媳脸色一直不好,连老太太说话都没听到。 好不容易,等老太太放下筷子,意思是可以散了。 她立刻从凳子上起来,抓起一把伞,冲到雨里。 老太太看着她的背影,没有痛斥,却是叹了口气,“阿临啊……” 陶梓说:“妈,大哥重感情,你就别怪他了。” “你大哥,本来应该给你做个好榜样的。” 老太太闭眼,看上去有些累,“没想到,现在却是你在劝你大哥。” 院子里,陶临已经被淋透,大雨浇彻了身体,他跪得双膝痛肿。 大儿媳扑到他旁边,“阿临,我,我给你了留了饭。” “你待会和妈认个错,她就不会生你的气了。” “阿临,阿临……” “我有好好吃药,好好洗身子,”她环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胸前,撑着伞,为他遮雨,“阿临,不要难过了,我会为你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你还有我呢。” “我陪着你,我会陪着你……” “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像苏小姐那么可爱的。” 他怔怔抬头:“苏小姐?” 她的心一凉。她说了那么多,他只听到了一个苏小姐吗? 在她试图欺骗自己、自我遗忘之前,陶临抓住了她的手腕。 “苏小姐在哪里?” 油纸伞落了。 第394章 伞骨折裂。 她淋着雨,雨水从额前渗下,经过鼻塞,掉在泥地里。 她想去捡伞,那是成亲时,接新娘的那把油纸伞,她当时穿着鲜红的嫁衣。 接亲的是陶梓,个头还很矮。 她从红盖头下悄悄看过去,看见被喷了漆的竹伞骨。 陶临抓着她的手腕,迷茫的:“苏小姐在哪里?” 这场大雨里,她多年来引以为傲的忍耐力,终于告罄。 那瞬间,她悲哀地发现,她心中最先浮起的,却不是对他的恨意。 而是对苏小姐的羡慕。 她低声,在他耳边说:“你在找月亮,对吗?可是今天下了雨,你的月亮躲起来了。” 他已经在发烧,额头滚烫,问:“躲哪里了?” 她牵起他的手。 她把陶临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想到那碗药。 “在这里,”她温柔地说,“你的苏小姐,在这里。” “砰砰!” 陶从来敲门:“大娘!我找亓越阳!” 开门的是林一岚,因为亓越阳在洗碗。 亓越阳边洗边想,林一岚晚上为什么只吃了一碗饭。 是不舒服,还是菜不好吃。 陶从来厨房找亓越阳。 他走得匆忙,虽然带了伞,还是淋了好多雨。 “出事了亓越阳。” 陶从抹掉脸上的水,昏黄灯光下,他脸色很差。 这个点了,他的兄弟还没有回家。 陶从冒着雨跑了几家人,发现去挖矿的,都没有回来。 他们本该在下雨前就下山的。 “我怀疑他们是被困在山上了,可能是迷路,可能是被雨堵着。” 陶从三言两语说明来意:“亓越阳,我想请你跟我上山去找找他们。” 事情紧急,雨太大了,他要尽可能地找上村里的青壮力,一起上山找人。 亓越阳答应了。陶从说:“山上见。”就匆匆跑向下一家。 老太太听说了,坚决不同意陶梓去。 她家出一个人就够了,让亓越阳去就行了。 林一岚也想去,可雨夜的山林很危险。 她很坚决,亓越阳只能低声说:“在家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林一岚摇头,她保证自己不会添乱。 亓越阳说:“一岚,留下,陪陪你大嫂,她刚才好像脸色不好。” 林一岚比划,我只想陪你。 她执拗的、清亮的眼,像解渴的甜泉,或者让人上瘾的毒药。 亓越阳隐忍着喷涌而出的情愫,指尖只是轻轻撩起她额角的碎发。 定下心神,拿好东西,他还是只打算自己去。 林一岚不理解。 罗茹会去吗?范姜沛会去吗? 她试图质问亓越阳,她们也是女孩子,她们可以,凭什么她不行? “因为你对我来说不一样。” 门下的灯晃了晃。光影游移。 她有点懵,茫然地看着他,觉得自己不比别人差。 也很聪明。 也很勇敢。 也有选择善良的底气。 但是亓越阳说:“范姜沛是我的朋友,如果她出事,我会难过。” “但是一岚,”他说,“你出了事,我会疯,也会死。” 他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林一岚记得……如果林一岚记得之前的每一个亓越阳。 冷漠的亓越阳。 执拗的亓越阳。 跪在她面前、站在她身后、倒在哈哈镜上,那样看着她的亓越阳。 在疗养院里,失去一切、变成空白时,他选择她的坚决,不比她的少。 林一岚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有点冷。 凡夫俗子的温度。 带着隐隐的颤,因为压抑的情绪。 但是很坚决、很缓慢地,把她拦在门后。 记不得这是多少次了,互相遗忘,反复相遇,不同的身份。每一次,都要问自己,是不是得忽略肋骨下忽然肆意蔓延的心动感。 该怎么办啊。 他们相爱,已是本能。 第216章 你从山里走来17 范姜沛喊;“亓越阳!” 暴雨盖过她的声音,亓越阳一开始没有听见。 她披着雨披,努力看清雨水中的男人,发现他并没有往山的方向过去。 范姜沛跟上了。 亓越阳正从陶山家出来。 她问:“你来找陶山?” 亓越阳点头:“他不在。家里只有陶玲。” 范姜沛抹掉脸上的水。 手电光晃过,她的面容清晰中带着凌厉:“赵天华他们已经上山了。” 他们在雨中疾行,能见度很低,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一片。 边走,边要避着山中的碎石、泥坑,一不留神,可能就会跌滚到山沟沟里。 范姜沛的身手很好,她练过拳击,体力足以应对游戏里大部分需要消耗的时刻。 但这夜,她抹掉脸上冷冰冰的雨水。 手电筒的光照有限,她前面只有亓越阳和一两个一闪而过的人影。 她忽然有种预感,她会死在这座那么普通的山里。 像那个发烧烧死的男人,像第一天,她费尽全力从坍塌的矿洞中爬出来时,沿路见到的尸体。 “有人吗!” “有没有人?” 第395章 “阿兄,你在哪里?” 汇合起来的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 陶从说了几个村民们经常避雨的位置:“你们小心。” 他非常担心他的大哥,神情严肃,眼底全是惊惶。 范姜沛在山林里摔了一跤,膝盖磕到硬邦邦的猪肉石,却意外地遇到了赵天华和于文乐。 亓越阳拉她起来,目光落在远处,雨幕中的深林。 赵天华说:“我们从那边过来,一个人都没找到。” 范姜沛问:“去挖井的村民到底有几个?” 赵天华说:“五六个,都是年轻人。” 那么大的雨,这么多人,会躲在哪里? 于文乐注意到亓越阳:“怎么了?” 亓越阳轻声说;“你们看那边。” 雨帘中的树影如同憧憧鬼影。 众人眯起眼,看到榕树下,有个影子在对他们招手。 隔得太远,看不清是谁。 “陶从?” 赵天华大声喊:“是你吗陶从?” 那人对他们挥手。 “去不去?” 范姜沛脸色微变。 亓越阳说:“山太大了,一头雾水地栽进来,是找不到什么的。” 于文乐说:“你要去?” 亓越阳点点头,决定赌一把。 范姜沛犹豫了下,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于是四人顶着大雨,闷头在密林中穿行。 那个黑影总是那么远,看不清脸,就在树下对他们挥手。 亓越阳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用手电一照。 是个死人。 四人都沉默。 死的人看模样是村里的年轻人,亓越阳擦了擦他的脸,记得在徐寡妇的赌场里,这个人对他说过陶富的事情。 他不是被派去挖井的,他是被陶从叫来找人的。 于文乐飞快检查了尸体:“看上去应该是从高处摔下来,磕到后脑勺,当场毙命。” 树下,雨水里,黑影站在那里。面对着他们。 他忽然向他们靠近了。 “赵哥,你看后面!” 于文乐惊恐地喊:“后面也有!” 他们被数个黑影包围,像踏入陷阱的猎物,即将被逐步吞噬。 “快跑!” 黑影似乎笑了,这一幕很有趣。他对他们招手时他们会跟上来,但是他靠近了,几人却落荒而逃了。 亓越阳用手电一扫,忽然,极近的距离,他扫到一张人脸。 纸一样白的皮,墨描绘般浓稠的黑眼珠。 她一头青丝散在身侧,长长短短参差不齐。 死去的苏小姐,安静地坐在他们几步外,对他们露出熟悉的、空洞的微笑。 “……快跑!” 赵天华压低嗓音。 他们盯着一动不动的苏小姐,慢慢后退。 但是手电光淡下去的时候,苏小姐忽然动了。 像某种动物,她四肢着地,脑袋依然正正对着他们,直直冲了过来! 落后的于文乐被她青白的手抓住,赵天华心一狠,直接掏出刀劈砍下去。 她的手臂意外地脆,苏小姐倒在地上,成了一滩瘫软的泥。 尖尖的下巴指着上头的树,白脸上的黑眼珠一眨不眨,倒望着他们。 “你去哪?” 有个男人问:“你们要去哪?” 四人遇到另一个东西,他跪在雨里,背对着他们:“带上我吧,我迷路了,你们要去哪?” 黑影依然在逼近,他们来不及思考,只能先往某个方向跑,就算看不清方向。 心脏怦怦跳。 “……不对!” 亓越阳猛地反应过来,“他们在逼我们去一个地方。” 可是来不及了,大脑发出刹车的指令,身体却因为惯性继续往前冲。 “哗——” “哗!” 他们被什么推搡,接二连三掉进奔腾的河水里。 水下,青黑的女人头颅,自摇曳的水草间,悄然伸出。 …… 雨真的太大了,村里河的水位恐怖地上涨,淹过了石桥。 并不是每个玩家都选择上山,也有人决定留在村子里,继续找线索。 林一岚撑着伞,站在桥上,忽然回头。 大雨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灰黯的。 柳树的叶子缠绕着雨水,屋檐下的红灯笼落在泥巴里。 雨幕中几盏昏黄的灯,像融化的染料。 她看到远远的村道上,有几个女人,穿着看不清颜色的长裙子,聚在一起像在说笑。 她们撑着伞,对她招手,没有声音,但林一岚诡异地明白了,她们是要自己别待在桥上。 她低头,看见脚边被水冲上来的,打结群蛇。 她没有露怯,没有退后,只是撑着伞,提起裙子,继续一步步往前走。 也许是幻觉,前方好像出现了一队人影。 他们身材矮小,穿着一模一样,神情肃穆,虚实难辨。 为首的人,举着两柄极高的旗帜,上头有某种图案,但在密密麻麻的雨水中看不真切。 后头的人,手搭在身侧,好像扶着刀。 那么多人一起走,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岚!” 桥下,老疯子瞪大眼:“这是阴兵借道,你快,快下来!” 老疯子缩在桥下,转身对着桥洞,闭上眼喃喃念叨:“没看到,我没看到……” 第396章 他脚边被咬下头的长蛇,扭曲地盘结在一起,滚到了混着泥沙的水中。 好冷。 林一岚抬眼,阴兵已经靠的很近,数张龟裂的面孔正正对着她。 她提起裙子,撑着伞,就这么从他们之间穿过。 除了莫名的冷意,彼此相安无事。 擦肩而过的瞬间,旗帜扫过她的伞,石雕一样的影子们却没有停,只是继续无声地往前走。 她敲响了门。 很快,村长就开了门,很惊讶:“一岚,你怎么回来了?” 她比划了几句,村长并没有细看,只是侧身让她进去。 林一岚默不作声找了个地方坐下,身形隐没在廊下,幽黑的影里。 今晚的雨真的太大了,耳边响彻不停的,是簌簌雨声。 却意外的,有很多人,都在今夜出了门。 老张修好闪烁的灯泡,告诉村长:“那我走了。” 妻儿死后,男人总是显得很沉默,影子被黄灯拖长。 陶依来敲门:“一岚,你在不在这里?” 她收了伞,脸上沾了水,露出轻快的笑意。 “喏,我让弟弟给你带的雪花膏,”她把红盒子递给林一岚,“听说好多人都上山去找人了,一岚,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林一岚摇头,陶依又叹口气:“我弟弟本来在徐寡妇那里,结果也被陶从拉走了,真让人担心。” 又来了几人,担忧地询问村长孩子们的事情。 陶依坐在门边,忽然说:“那是小山吗?” 村道上一闪而过的人影,只有她看到了。 林一岚伸出手,接到冷冰冰的雨水。 后半夜,老太太竟然来了,带着打哈欠的陶梓。 陶梓提着东西,说:“妈让我拿来的。” 村长道谢,接过了。里头是很多纸。 他们把东西放到祠堂里,只有这间屋子没有漏水。 村长跪在垫子上,从神像前端一个巨大的木盒子。 白天写的名字,被他撕成长条,每一条都在神像前祭拜一次,才折起来放到木盒子里。 他跪着,花白头发下苍老的脸精神矍铄,口中喃喃不停。 林一岚跪在他旁边,低着头,帮他把纸条折好。 人上了年纪,总是爱忽然讲故事,对晚辈感慨一些大道理。 幽黄的灯下,村长微笑:“一岚,记得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坐在我旁边,帮我折签子。” “我一生无后,”老人说,“但祖宗庇佑,老天有眼,还有你为我养老送终。” 村长细细嘱咐着:“莫乱了顺序。说起来,你已经看过那么多遍了,今年,你来上手怎么样?” 他需要她继承。 林一岚细白的手指一僵,纸条落在地上,她垂眼,轻轻捡起来,放到盒子里。 土墙前的神像,嘴角是高深莫测的微笑。 村长长叹口气,跪在神像前,深深伏下去。 “要心存感激,”他说,“没有祭礼,就没有陶家村富庶顺遂的未来。” 第217章 你从山里走来18 村长出去了。 林一岚静静地跪坐在神像前。 泥胎宿身,它高坐堂上,嘴角有高深莫测的笑。 林一岚忽然从桌下抽出几段残香。 她将香重新点燃,插在铜炉里。 闭上眼,端起装满了名字的木盒。 林一岚口中无声呢喃,随后睁眼,盒子倒悬,里头掉出来一张字条。 她捡起那张纸,看到了上头的名字。 “一岚?” 老太太叫她:“该走了。” 王桂华没有看到她在做什么,只知道她把一张纸条折起来,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王桂华和村长说了太久的话,不耐烦的陶梓先溜了。 雨小了,王桂华让林一岚搀扶着自己。 她忽然说:“人在做,天在看。” 祭礼将临,在祠堂里动过的手脚,神都看得一清二楚。 老太太苍白的发,规整地束在头上,是很威严端庄的模样。 林一岚只是懵懂的模样,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半晌,老太太叹口气:“哑巴有哑巴的好处。” “今夜见过的,你只闭嘴,别告诉任何人。” 老太太略一沉吟:“去陶大海家看看,陶山到底在不在家吧。” 林一岚去了。 雨已经彻底停了,忽然变得很冷。 暴雨后,村子变得格外安静。 陶山本来要睡了,听完陶玲的唠叨,他烦得要死。 但是忽然一阵嘤嘤呜呜的哭声,隔着墙,把他吓一跳。 要是以往,陶山是不会管的,他胆子小,晚上睡觉都要开灯。 但是今晚他实在很烦躁,骂骂咧咧的直接从后墙翻出去。 “大晚上的闹什么!” 陶山定睛一看,屋后竟然是严老二和陶梓。 两人好像刚吵了一架。 严老二眉目阴沉,蹲在檐下抽烟。 陶梓在旁边又哭又打。 陶山噎住,劝了几句,但是陶梓压根没听到,只发狠地捶着默不作声的严老二。 “那是我妈给我相的!” 陶梓边哭边骂:“你去看什么啊?你凑个什么热闹?你兜里有几个钱,能娶得起媳妇吗?” 第397章 是在争女人啊,陶山津津有味地看着。 但这时林一岚来了。陶山坐在墙上,叫林一岚赶紧把陶梓拎走。 严老二一直蹲在墙角,烟头的火星子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 亓越阳做了一个梦。 湍急的河水里,有什么在把他往下拽。 他看见腾升的气泡连成一串,也看见枯老的女人头颅,发丝如水草散开。 那些早已被泡烂的脸,嘴巴大大的裂开,只剩黑色的眼眶前,有一颗黄白色的珠子。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珠子上。 水荡开。 波纹缠绕。 有女人把他从水里捞出来。 “亓越阳!” 她的脸看不清楚,但是眉毛间挂有一颗白珠子,串着黄色细线。 他的视线下移,女人下巴上纹了一条黑色的竖线。 “让你玩水!” 他没什么反应,女人很生气,把他拎起来拍了两下。 天色碧蓝,云慢悠悠地晃过树屋。 男人盛了饭,他们围坐桌前,桌子中央放着一个玉瓶子。 亓越阳偏头,看见一尊神像,默立在灶台旁,神像前也有一个玉瓶,插着几束紫色薰衣草。 他低头,拿起筷子,再抬头时,桌子变得很大。 男男女女,老人青年,都坐在附近。 “范姜沛!别欺负弟弟!” “于文乐于文乐,晚上来我家玩……” “赵天华?你怎么把饭打翻了?” 这是一场很盛大的活动,长桌外,四个角落,都点着篝火。 他忽然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膝盖磕得发疼。 男人带着他给神像磕头。 他抬头,第一次看见神像的脸。 是个女人,很美,悲悯地低垂下头,石刻的眼好像在对他们说什么。 男人把包递给亓越阳。 “去吧。” “时间差不多了,”他低沉的声音在亓越阳耳边回荡,“这是你必达的使命,是我们这辈的荣耀。” 他在一阵难忍的头痛感中醒过来。 亓越阳呛到水,连连咳嗽。 赵天华声音沙哑:“你也醒了。” 身周黑乎乎的,他摸到身上的手电,打开。 手电是防水的,还能用,亓越阳找到了其他三个人。 看起来,他们好像被水冲到了一个山洞里。 脚边就是一个水坑,咕咕冒泡,手电光扫过去,深得让人心里发堵。 范姜沛是最后醒过来的,她迷迷糊糊地问:“于文乐,你为什么要扒我裤子?” 于文乐嘴角抽搐:“什么时候的事情?” 范姜沛说:“五岁吧……后来你娘还提了点心来。” 挺甜的,她爱吃。 范姜沛缓了缓,脑袋还是很疼,“所以,其实我们之前就都认识了。” 一个寨子出来的,从光屁股满山跑到人模人样。 赵天华说:“别多想,这只是黑核给我们的故事。” 亓越阳束起裤腿。 他的膝盖上,也纹了一条黑色的竖线。 在此之前,这条线从未出现过。 其他人身上也有,都在膝盖上。 他们的上一辈把这条线纹在了下巴。 亓越阳模糊地意识到,他们这些人,确实是带着某种目的来到陶家村的。 却不是为了所谓的“银子”。 只是发生了矿洞坍塌的意外,他们吸入毒气,脑部损伤,缺失了最关键的记忆。 而这段记忆必须来到这里才能恢复。 赵天华低声说:“你们看。” 手电光晃过。 一张微笑的女人脸,在门边,对他们显露出来。 妇人启门。 这是古代墓穴常见的一种壁上画。 在墓门上画出一个倚门微笑、或者飘然启门的女子。 柳眉长眼,身姿灵动,栩栩如生。 “好瘆人。”于文华评价。 他们试着推了推门,很重,弄不开。 赵天华忽然说:“我包里有炸药。” “一直都背着,一小包。” “我之前还以为我是个逃兵,”赵天华说,“但是又觉得奇怪,那么点量能做什么呢?” 炸不了多少东西,但是开个门够用了。 他们很快做了决定,先离开这里,记住路线,回去拿上工具,再来开门。 寻找出口的时候,亓越阳听见咯咯的笑声。 手电光再次扫过尘封的墓门。 女人的眼睛眯了起来,手的位置好像也变了。 赵天华最后确定:“这里是封闭的。” “我们只能从这口水下去。” 范姜沛搓了搓手臂:“那就走吧。” 她太冷了,头也很痛,昏昏沉沉的,这个洞根本不适合活人久待。 于是四人跳了水。 亓越阳在前打头阵,憋着一股气,好不容易躲过了些许古怪的黑影。 他们从水里冒出头。 这时雨已经小了,漆黑的山林肃穆着,万佛窟就在眼前。 于文乐大喜:“太好了,我记得开井的位置就在这后头。” “他们在那边盖了个小草房,”于文乐说,“可以去换身衣服,生个火。” 他们从水里爬出来,警惕着,并没有再遇到什么东西。 第398章 范姜沛问:“既然有屋子避雨,为什么还要我们半夜上来找他们?” “刚才雨太大了,陶从担心家人,也情有可原。”赵天华说。 “而且,”亓越阳抬头,雨水开始停歇,云层后的月亮迫不及待露出来,“变冷了。” 非常、非常的冷,仿佛从盛夏即刻跨到寒冬。 陶从等人显然知道,这场莫名其妙的大雨会带来极端的天气变化,所以才对兄长的安危无比忧虑。 亓越阳想到了另一件事,“其实白天,村长有提醒过陶从,让他告诉那些人早点回来的。” 于文乐“哦”了一声,“那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了,他们八成被困在半山腰了。” 万佛窟的每一个洞都黑乎乎的。 范姜沛有点怕了,催着几人用手电照一照。 惨白的光下,那些由泥和石构成的枯佛,乍一看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 只是…… 姿势更生动了。 泥宿的脸,表情非常的鲜明。 不是悲悯,或者他们以为的蔑视。 而是痛苦、怨恨、近乎诅咒的恨意,在那一张张被封困的脸上,无比明显。 石佛在诅咒。 漫山的神佛,黑暗中,都是怨毒的神情。 “啊!” 于文乐被吓得后退。 他看见一座石佛前,趴着一个只剩半边身子的男人。 男人的脑袋被插进莲花座里。 只剩半边身子,还在奋力地扭动。 “好热啊……” “好热,求求你们……” “放过我吧……” 他说的是陶家村的方言。 亓越阳说:“不是人,别过去。” 于文乐咽了咽口水:“都这样了还能动,给我一拳我也不敢信他是人啊。” 几人屏住呼吸,又用手电扫了扫。 高处、远处的石窟里,也有其他千奇百怪的黑影。 其中一座石窟的最夸张,莲花座上的石佛呈卧倒状,身边密密麻麻挤满了挣扎的幽魂。 偶尔会有几个逃窜出来的黑影,竟然也没有靠近几人,而是跌跌撞撞,直接往山下奔去。 范姜沛问:“你们说,它们会进村吗?” 赵天华摇头:“我们没有在村里见过鬼。” 范姜沛说:“除了河里那三个。” 赵天华反问:“可她们也没有上过岸,对不对?” “陶家村家家户户都供奉着神像,连严老二家里都会换贡品。” 赵天华说:“看来,他们信仰的山神确实有几分本事。可以让土地肥沃、作物茂盛,也可以阻止恶鬼害人。” 第218章 你从山里走来19 他们终于到了开井的位置,很意外的,那个小草屋里竟然还有一捧柴。 看上去是被雨水浇熄的,黑潮潮的。 “有人吗?” “喂,你们在吗?” 于文乐喊了几声,没有回应,“看来都已经走了。我们现在去哪找他们?” 亓越阳忽然说:“陶从没有回来通知他们。” “……什么?” “柴是雨熄的,”他轻声说,“杯子里还有水。” 于文乐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又说:“这些,这些又不能说明什么,可能就是谁粗心了,一个巧合……” 风吹过,真的很冷,他瑟缩了一下。 四人沉默,望着黑乎乎的井口。 “……一起去?”范姜沛说。 他们就围在井边,做好心理建设,一起探头。 太深了,什么都不看清。 范姜沛找来几支干燥的柴火,点燃了,丢下去。 …… 陶从的大哥,正仰着头,漂在中央,死不瞑目地看着他们。 几人:“……” 范姜沛张了张口:“不用下去了吧?” “我是说,都已经这样了,没必要我们来收尸了吧?” 当然不可能下去。亓越阳忍着不适,观察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鼻尖又晃过一阵特殊的气味。 暴雨后湿润的草木气、井下的土腥气,混着一点淡淡的、熟悉的某种花香。 那点香似有似无,转瞬即逝,非要形容的话,亓越阳直觉,是从尸体上冒出来的。 “回头让岳立来闻闻,他鼻子灵。” 赵天华说:“我刚才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 于文乐探头下去看,手紧紧抓着赵天华的衣服,“我看到了另一双脚,被他压着。” “这边堵住了,”于文乐说,“绳索断了,他们上不来。” 范姜沛觉得离谱:“就没有一个人留在上面吗?都下去了?” 亓越阳说:“会不会本来应该留在上面的,就是陶山?” “陶山?” 陶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们回头,看见男人撑着火把,旁边是其他几个村民。 所有人身上都是湿的,很狼狈。 陶从看着他们:“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 范姜沛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不用他们来面对这一井的溺尸了。 “对了,你们有找到我大哥吗?我们都快找遍这座山了,都没看见人。” 几人面面相觑,短暂的沉默后,亓越阳说:“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第399章 陶从放下火把。 ……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破晓,他们回到了村子。 陶从站在井口,赤目发疯的模样,还是给几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尤其是范姜沛,她最近住他们家,现在都有点不想回去了。 天还没有大亮,回去后最好休息一下,吃点药。 毕竟在这个地方,因生病死,是最不划算的。 亓越阳跟几人道别,慢慢走在村道上。 路上,看见有人去挖井的人家里送信。 那些木门矮墙后传出的痛嚎,苍老或年轻的声音,让人听得心里发堵。 亓越阳觉得村里的气氛怪怪的。 忽然一下死了六七八个年轻人,按说沉肃些是应该的。 可是眼下死讯并未全部传出。 这个村子,仿佛就已经因为暴雨的洗礼,变得萧瑟、阴冷了。 好像忽然少了很多人气,又凭空多了什么见不到的东西。 非要说证据…… 亓越阳想,今天连陶富家的鸡,没有来王桂华家里闹了。 他这么胡思乱想着,到了巷口。 林一岚撑着下巴,坐在檐下,脑袋困得一点一点的。 一看到她,亓越阳就觉得脚步都轻快起来。 林一岚听到脚步声,努力打起精神,睁开眼。 亓越阳说:“一岚,我回来了。” 她有点懵,可能还是在犯困,慢吞吞地伸出手,仰着小脸。 亓越阳心里一塌。 软得不像话。 不自觉的,他说话声也小了、甚至诡异地夹了起来:“很困吗?我抱你回去睡……” 林一岚抱着他,在他颈边很依赖地蹭了蹭,又上下打量,好像在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亓越阳说:“我没事。一岚……” 林一岚冷酷地推开他。 亓越阳疑惑。 林一岚后退一步,狠狠踩了他一脚。 亓越阳懵逼。 林一岚不解气,又踩了好几脚,然后扭头就走。 坏了。 亓越阳追上:“一岚,我错了。” 林一岚偏头。 哪里错了? 亓越阳说:“这……” 林一岚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巴里头写字。 亓越阳心一咯噔。 真出事了。都不在他手心写了。 他低头,看见她飞快地写:你哪里有错呀? 你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老了不起了。 大英雄,真能啊。 变哑巴了也要阴阳怪气。 亓越阳又追着说了几句话,好像还是不太有用。 他就忽然一栽。 林一岚眼疾手快扶住他。 亓越阳轻声说:“一岚,我胸口疼。” 林一岚怀疑地看着他。 他咳了几声,冷峭的眉眼软和下,因为淋了一晚的雨,脸色有些发白,倒真有些可怜的意味。 “我,我掉水里了。” 他想了想,“还被树枝刮伤了,很疼。” 蔫蔫的,很难受的样子,靠在林一岚身上,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林一岚不习惯哄人,但不得不承认,亓越阳示弱的样子,真的太…… 她的心怦怦跳。 太招人疼了。 她最后还是没有不理他,带他回了屋子,热了之前熬好的药。 为了表示记仇,特意没有准备甜甜的蜂蜜水。 哪晓得亓越阳一口就喝完了,好像没有味觉似的。 她觉得迷惑,但是亓越阳好像喝完才反应过来,皱起脸,苦得失去表情管理。 他难得有点不好意思:“你喂的,就没想那么多。” 倒把林一岚搞得有些无语又心虚了。 气氛缓和了,林一岚坐在床边,无聊得踢空气。 她想陪亓越阳休息一会,很担心他下一刻就猝死。 亓越阳也确实是累了,他小声地喊:“一岚。” 林一岚半天没等来下文,偏头看见他陷在被褥中,睡得很沉。 她掀开一点被子,发现亓越阳手上有很多密密麻麻的伤。 没那么严重,但是细细碎碎的,会又痒又痛,很折腾人。 她想到什么,眼睛一下就变湿了,细白的指尖,偷摸摸抚过他沉静的眉眼。 又想靠近,又怕把人吵醒。 她又想到刚才亓越阳对她说的话。 他说别担心,他没事。 他说昨晚真危险啊,万佛窟一看就还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 他困倦地靠在床头,又看着她,露出一点笑,说会努力活下去。 林一岚冲动的时候,对他写:离开也没有关系的,外面有船,现在就可以走。 陶家村从来没有任何封困外来人的举动。 “才不走。” 他提着精神和困意做斗争,药汁苦涩的味还在胃里翻腾。 身体的本能操控着他卸下一切,快速为接下来的危机恢复应对的体力。 他可能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活下去,”他模糊地呢喃,“才能爱你。” 起风了,今天没有太阳,一切都像阴沉沉的、无色的水墨画。 她眼中闪过犹豫和挣扎,最后,她轻声问:“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是很小的声音。 第400章 一不留神,就会被风带去。 红灯笼经过一夜的雨打,颜色变得水红,鲜艳,又带着莫名的死气。 赵天华抽了根烟。 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很好的烟,他只是需要一些苦涩的味来冲击一下混乱的大脑。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游戏,黑核会创造无与伦比的真实,这种真实能统治他们的大脑,这一点他们一直都知道。 只是这一次。 这一次,没有道具,没有系统面板。 看不到会被标红的登出条件。 也没有那个如影随形、如蛆附骨的旋转黑核。 赵天华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曾经很小,摘下了类似薰衣草的紫色花束,又踮起脚插进神像前的玉瓶里。 也曾经和邻居打架,把没有他高的于文乐按在地上锤——他刚才还在于文乐手肘上,找到了那时留下的疤。 这双手,也曾经在矿洞里,奋力地挖着、爬着,只要能逃出去。 又像现在,站在老李屋前,抽着烟,老头从里头走出来,骂他不顾病人死活。 赵天华闭上眼。 他提醒过他们不要混乱记忆。 但现在,连他自己都有些恍惚。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 “聋掉啦?” “老李跟你说话呢!” “算了,”老郎中叹口气,“这几个小年轻,也受了不少罪啦。” “喏,这个还好,只是有点犯傻。” “里头那两个,刚在哭呢,说自己不想玩游戏了,要回家,”老李愁苦地说,“这种病,虽说我见过好几个了,但你看,我一直都不会治啊!” “还有您治不了的病?” 老李一边叹气,一边去抓药:“我听说这种,不是身体上的,是人脑子里、心头的病,得看那些洋人医生,才有用咯。” “可别了吧,洋人就只会骗钱!” “是啊是啊,”一个年轻人回忆着什么,“你看,当时村长好心,给老疯子请来了洋大夫,吃了那么多白丸子,还不是一点用都没得嘛!” 第219章 你从山里走来20 天空阴沉沉的,今天格外的冷。 王桂华回头:“把门锁好。” 亓越阳扣上门。 大儿媳扶着陶临。 这几天的陶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清醒了一点,和从前没有很明显的不同,除了格外的沉默。 陶梓也有点奇怪。 他眼睛很肿,像是哭过。 林一岚问他怎么了。 他说:“才不要你管!” 可是后来,又走到后面,跟林一岚哭:“小哑巴,我好难过啊小哑巴。” “怎么办……” 一行人直接去了村长家。 全村的人都来了,聚集在村长屋下的农田上。 范姜沛是带着一种看热闹、看民俗的心情来的。 但是很快,她也被周围沉肃的氛围感染,开始紧张起来。 “第一百六十六年了。” 红土砌起的高墙上,村长感慨:“我们依然坚守在这个地方。” “无论外头是贫穷,富裕。” “和平,还是战乱。” 他说:“陶家村,都会是长盛不衰。” 有年轻人拿起鼓、锣和唢呐,刺耳高昂的音乐穿透云霄。 这时起了雾,淡淡的,村长家地势高,这似乎并不是很稀奇的事情。 亓越阳回头,总觉得雾气里,有什么东西在随着锣鼓喧天,悄然靠近他们。 “别回头,莫张望。” 王桂华神色平静:“你是外乡人,不用感到紧张。” 亓越阳问:“不是投龙简吗?为什么要待在这里?” 周围几个村民听到他的话,表情微变,说不出是恐惧还是兴奋。 往日和善的、懦弱的、平庸的、狡猾的人们,像戴上了统一的面具,表面平静下是深深激荡的潮水。 王桂华单独有把椅子,剩下的人都站着。 她拍了拍椅子把手,大儿媳很知趣地上前,绾起她被风吹散的白发。 音乐停了,脑子里嗡嗡的。 这时村长说:“请神吧。” 一座巨大的、石刻的雕像,被人抬着,小心翼翼端到台上来。 有些可笑的,神像的手上被拴了一截很新的红布,像是为他平庸得近乎丑陋的外表做些弥补。 陶家村每个人都长着漂亮的五官。 老太太也对俊俏的脸更为中意。 但此刻,面对五官粗糙的神像,所有人都肃穆地垂下头。 亓越阳站在后面,看着那一截截露出的脖颈。 象征着臣服与敬仰。 也让他无端联想起,引颈受戮这个词。 村长上了香,跪在神像前,喃喃念叨着什么。 过了很久以后,他从神像下取出一个木盒子。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他将盒子倒转,摇了摇。 因为特殊的设置,盒子一次只会掉出一张纸条。 他反复了几次,最后供桌上,掉出四张纸条。 四个名字。 村长慢慢抽出第一张:“陶富。” “什么?” 陶富当即跳起来,“凭什么是老子?” “就因为我穷吗?”陶富不可思议地看着村长,“我今年已经把钱都还完了!凭什么是我?” 第401章 村长没有理会他,只是平静地宣读了下一个名字。 “陶山。” 陶山懵了。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扭头问自己的母亲:“他刚才说什么?” 陶大海脸色死白。 陶玲则是要冲上去:“我看看!让我看看!” “你是不是看错了?” “小山,小山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几个壮汉竟然拦不住这女人。 王桂华说:“都停下。” “有怀疑的,听他说完,上去看一眼就是。” 王桂华的双手依旧虚虚搭在膝盖的毯子上,指尖虚虚点着牡丹的花蕊。 她戴着鼻塞,猪鼻子在脸上显然非常怪异和突出,可是她苍老的脸、遍布的褶皱,能看得出时间的洗礼,她是一位端庄的、值得信服的女人。 直到她看着村长面无表情地念出下一个名字:“陶临。” “……大哥?” 陶梓错愕。 大儿媳猛地抬头。 王桂华手一颤,绣着红牡丹的膝毯掉在地上。 所有人都看向她。 她嘴唇颤抖,但是端庄的表情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亓越阳知道那是假象。 村长看着她,从高台上走下,人群为他移开。 他将手中的纸条递过去,王桂华低头,看见清晰的“陶临”两个字。 “这是神仙的选择,”村长平静地说,“桂华,你也说过的,万般皆是命。” 陶玲期盼着,看向王桂华:“大娘,我们不能就这么认命的,对不对?大娘你说对不对?” “陶大海!你是个死人啊!躲在那里做什么?” “村长,村长你听我说,我求求你,真的,小山是我和大海唯一的子嗣啊,怎么会……往年不都是……” “肯定是哪里出错了对不对?陶山,陶山他是独子啊!往年从来没有过的啊!” “大娘,大娘你说对不对?肯定是哪里出错了……” “山,我的小山……娘的心头肉,陶山……村长,我求求你,我给你磕头好不好,我给你磕头……” 村长只是看着王桂华,未置一词。 好像忽然变得很安静,除了陶玲的哀求声,没有人说话。 最后,王桂华说:“都散了吧,依旧照规矩办。” 村长好像松了口气,“散了吧。该忙什么的忙去。” “妈?” 大儿媳抓住王桂华的手,不可思议:“妈?”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鼻塞撑起的鼻孔和王桂华的越来越像了。 她说:“妈,你……” “啪!” 王桂华扇了她一巴掌。 “乱规矩的,”她冷冷地说,“就这么处置。” “陶梓,扶我走。” 窃窃私语的人群散开一条道,陶梓一脸空白,就这么扶着王桂华离开。 剩下陶临,穿着一身青灰长衫,与身边的庄稼人格格不入。 但是平静地站在原地,哪怕妻子就在身前痛哭。 他也只是微笑:“阿春,我要去找她了,我好高兴。” 陶临顺从地跟着几个大汉离开,和拼命挣扎的陶富、哭着喊娘的陶山一起。 大儿媳怔怔地站在原地。 这是第一次,亓越阳看见她露出怨恨的表情。 不是对村长,不是对王桂华,不是对苏小姐。 而是她深爱的丈夫陶临。 范姜沛觉得看了一场大戏,又说:“不对啊,不是抽了四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她抓了一个相熟的年轻人问。 年轻人正觉松了口气,从鬼门关前逃脱的感觉真是无比舒爽。 范姜沛问这些人被抽中要去干嘛,他也爽快地回答了。 “投龙简啊!” 他耸肩:“山简、土简、水简嘛!今年先投土简。” “你们待会跟着去看呗。” 范姜沛欲言又止,又问:“那第四个?” “嗨,”男人无所谓地说,“第四个,就是被投龙简的那三家人,家里头同辈的女孩。” “……什么?” “不过今年估计是凑不够了,得从别处找找。” 男人忽然打量了几下范姜沛,在她逐渐警惕的目光中无所谓地一耸肩,“我说的没错嘛!” “陶临家里没有姊妹,陶山她妈又淹死了她三个姐姐。” 他像在说日出月落一样稀松平常,“就只有陶富有个姐姐,可不得从外头找了嘛!” 范姜沛回头,对上了陶从的目光。 男人对她点头微笑,若无其事的,继续和身边人攀谈。 亓越阳觉得和这个村子隔了一层雾似的。 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问林一岚,是要做什么。 林一岚对他比划,你跟着去看就知道了嘛。 整个白天,所有人都在忙活什么,每个人有条不紊,好像早已默认了自己有哪些任务。 陶富被关起来了。 他好像被吓疯了,拼命地嚎叫,半个村子都能听到他凄惨的破音声。 村长不让他父母来看,但是他姐姐可以。 陶富隔着栏杆,像一头被关在铁笼里的畜生,哭着、喊着去抓他的姐姐。 “他们害我!” “姐,有人害我!” 他怕极了,甚至失禁,看守的人都不愿意靠近他,但是陶依轻轻回握住他的手。 第402章 陶富抽泣着说:“姐,姐姐,我不想……” “嘘,”陶依很忧愁地看着弟弟,“别被村长听到了。你知道的,他不喜欢我们说这样的话。” 在姐姐的轻声安抚中,陶富渐渐平静下来了,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看守的人和他熟,一起赌过好多钱,也能说是过命的兄弟了。 他们也劝了他几句,说到了村子的兴亡,说到了这百年的传统与继承,还说到了陶富父母的未来、陶家村的未来。 陶富听着听着,又抽噎起来,缩在角落里抹眼睛。 陶依说:“乖,别怕。” “姐姐陪着你呢。” 陶富忽然被刺到,恶狠狠地说:“你又不是一定会死!” 话出口,看到陶依一怔,陶富马上就后悔了,连滚带爬地靠近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陶依说嗯。 她收拾了一下,准备离开,陶富又在后头喊她:“姐!” 陶依回头。 陶富嗫嚅着,说对不起,又说:“我托徐寡妇给你带了新的雪花膏,那个味道更好闻。” “姐,你、你记得去拿。” 陶富说着说着, 又低下头,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又骂骂咧咧地说:“早知道托她多买几瓶了!那个钻钱眼的老娘们!也不知道以后她会不会帮你带……” 陶依默不作声地转身,缓步离开。 亓越阳靠在门边,看她慢慢红了眼睛,又努力克制着,没让眼泪落下来。 村长让亓越阳留下来帮他编席子,亓越阳说自己不会,村长说不会就看着学。 他确实看了,看的却是这让人沉默的一幕。 陶依停在他面前。 “让你看笑话了啊。” 她红着眼睛,又努力笑了一下,“好像每次见到你,都挺狼狈的。” 她生得白弱美丽,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有多美。 虽然抱有的目的有些明显,但她知道什么模样最会让旁观的男人女人难以无动于衷。 她轻轻抬眼,以为会看到怜惜的注视。 但是当亓越阳那带着探究的冷淡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只觉得一阵阴寒。 第220章 你从山里走来21 尽管已经有了隐隐的预料。 但看着几个年轻人,捆着陶富往山上走时,众人还是有些沉默。 陶富的双手双脚都被束在竹竿上,就这么被提溜着往山上走,像在拉一头猪。 他的情绪并不稳定,在嚎叫和看破一切的平静之间徘徊。 来的人很多,但是按照规矩,陶富的亲人不在。 王桂华也没来。 挖坑的是老张,他累得汗流浃背,但是嘴角甚至带着调笑:“小富,那么怂的哈?” “裤子都湿掉咯!” “那是小富想女人咯!” “哈哈哈哈哈!也对,他还没娶过媳妇呢!” 陶富好像很懵,神色空白,愣愣地看着老张:“张大哥,你抱我做什么?” “抱你去坑里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被席子裹着,紧紧的,就这么扔到坑里。 起初,陶富是有挣扎的,他手脚并用地想往外爬。 但是几个男人团团围着他,笑眯眯的:“小富,上来啊,小富?”像在开一个轻巧的玩笑。 他们唱起歌,敲锣打鼓。 一捧一捧的泥,被抛下去,慢慢的,淹没陶富的身体。 他一动不动,呆滞的,好像已经死了。 但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求生的本能催促他吸入更多、更多的氧气。 亓越阳他们站在最外围。 可能是以前发生过什么,陶家村的人在这个时刻很注意派人盯着外乡人。 十几个男人手里握着自制的武器围在旁边,眼神似有似无地落在玩家们的身上。 很快,那个坑就被填上了。 只剩下一颗人头,像颗白菜似的冒在平地上。 有人说了句荤玩笑,一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陶富哭了,眼泪刷洗过脸上的黄土,留下两条干净的白痕。因为那个荤笑话是关于他姐姐的。 “……真恐怖啊。”范姜沛轻声说。 老张忽然一脚踩在陶富的人头上,若无其事地拍了拍鞋面。 他蹲下来,低声对陶富说了什么。 亓越阳目光一凛。 陶富猛地睁大眼,张开嘴,像要说些什么。 但是下一刻,老张把铲子狠狠摔在了他脸上。 “啪!”鼻子歪了,流下血。 “啪!”眼睛被铲子边戳进去,伴随爆破的“嗤——”一声。 “啪!”脸烂了,黄红的泥和血混在一起。 “啪!”他看上去像一个从地里凭空冒出来的烂南瓜。 “啪!”“啪!”“啪!” 地上只剩模糊的混合物。 白骨冒出,从肉泥里。 亓越阳没有想过救陶富。 但是他忽然觉得,这一切有种“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的意味。 尤其是老张脸上的表情。 在这一场充满恐惧和兴奋的狂欢里,他是角落里的看客。 比起惊悚和危机感,他最先察觉的,却是老张挥舞铲子时,那纠缠着狂热情绪的面容。 范姜沛没有注意到,赵天华也没有注意到。 第403章 因为他们沉浸在一种严肃的、对自我未来的忧虑之中。 但是林一岚轻轻勾了勾亓越阳的手。 亓越阳低头,看见她干净的眼,像月光下粼粼动人的湖水。 她不害怕,因为她见过很多次。 她本来是想安慰他,但是看到亓越阳的表情。 显然,比起被安慰,他好像更想抱一抱她,反过来安慰她。 林一岚在他手心写:你在想什么? 亓越阳靠在她耳边,轻声说:“一岚,你真的相信,那些名字是随机……或者神像选的吗?” 回去的路上,范姜沛说起早上陶从的眼神。 她不想一个人待着了,无论如何也要跟着亓越阳和林一岚一起走。 范姜沛模糊地记得,上次和亓越阳在动物园里遇到时,他好像就对里头一个小主管很特别。 她跟在后面,瞅着前头两人的背影。 没想到来到了陶家村,这家伙又勾搭上了一个新的小村妹。 她外表冷淡,但是对感情真挚热诚,好几次都想指着亓越阳的鼻子骂。 狗男人,见一个爱一个,傻逼吧。 但是出于现实保命的考虑,范姜沛一直表面笑嘻嘻,心里觉得自己就是忍辱负重、虚以委蛇。 听到亓越阳说抽签的问题,她问:“你的意思,是老张因为私仇,做了手脚,才让陶富被选上?” 亓越阳说:“别忘了苏小姐是怎么死的。” 范姜沛脚步一顿,“那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她又忽然想起来,从山里回来的时候,遇到老疯子。 老疯子缩在桥下,嘟嚷着今天人好多。 她好奇,用了两个鸡腿,从老疯子口中问出了那些“人”。 “……老张说村长叫他去修灯,”范姜沛说,“就在昨晚。” 她又觉得一阵冷,风吹过,她搓了搓手臂。 “昨晚有那么多人出门,”范姜沛不可思议,“难道每个人,都抱着那种目的吗?” 他们忽然看见田埂上,有个女人,提着一个空袋子,边走边哭。 是陶玲。 几人见她平时凶狠跋扈的模样惯了,忽然看她哭成这模样,表情都有些复杂。 一问,才知道陶玲刚才去了王桂华家。 她不死心,想求王桂华想想办法。 怎么会有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死呢? 陶玲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去陶从那里买了个小黄鱼,连赊带求的。 陶从好像猜到了她的目的,但是一点都没有为难她。 她激动得给陶从跪下,连连道谢。 陶玲把小黄鱼藏到袋子底下,提了袋果子,就去了。 她没有见到王桂华。陶梓说她不在家。 陶玲满心焦虑,苦苦哀求,陶梓只觉得不耐烦,坐在一边听她抱怨和哭诉。 陶梓心里烦闷,忽然看见桌上的果子,就一个个拿起来吃了。 陶玲不死心,怀疑陶梓是在骗自己,起身去了内院,要把王桂华找出来。 陶梓吃剩了一整袋的果子皮、果子核,擦擦手,把剩下的垃圾拎起来。 嚯,还挺沉。 他拍拍手,很随意地,把那袋子里头的东西往屋后的河里一抛。 还记得把袋子留给陶玲。 “不见了,就这么不见了!” 陶玲哭得很惨,五十几的女人,一生经历过起起落落,现在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哭得一脸鼻涕眼泪。 亓越阳说:“真金比水重,只是被扔下去的话,不会那么快就被冲走。” 他顿了一下,“你找不到的话,可能一开始,陶从给你的,就不是真的。” 陶玲绝对不可能接受这个答案,自顾自的,依旧在哭:“陶梓他不认!” “他说他只吃了果子,压根没见到小黄鱼!” “陶梓他不认!王桂华也不会认的……” “陶梓他不认啊……” 陶玲跪伏在田埂上,身躯显得很小,终于像个柔弱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凶悍的、持家的、骂丈夫管儿子的妻子。 他们回家,王桂华确实不在。 她是去看陶临了,在村长那边。 大儿媳殷切地问:“你觉得妈会不会救阿临?” “她肯定会的,我知道她心软。”大儿媳念叨着,“阿临肯定被吓坏了,我要杀只鸡给他补补……亓越阳,鸡?你怎么没有带只鸡回来?” 陶富家那只张牙舞爪的红羽毛鸡,又扑着翅膀到了墙头。 “鸡……” 大儿媳眼睛一亮,像绝望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惊呼着扑上去要抓,“鸡!” 屋子很多,几人收拾一间出来,给范姜沛暂住下。 亓越阳跟大儿媳和陶梓说了。 但是大儿媳只魔怔似的盯着大红鸡,听不进去别的话。 陶梓又很暴躁;“不关我的事!别来烦我!” 亓越阳只能说:“晚点再问问老太太。” 范姜沛拉着林一岚说悄悄话,又有人来敲门。 是陶从。 他说:“你俩都在啊?那行,我不用再跑一趟了。” 他把亓越阳和范姜沛叫到一起,然后说:“于文乐让我来跟你们说一声。” “什么?” “岳立死了。” “……怎么死的?” 第404章 “疯狗病,”陶从啧了一声,“真不该死,在这种时候。” 狂犬病不该那么早就发作的。他被咬只是昨天的事情。 “哦还有,罗茹也没了。” “罗茹?” “尸体还是我们找到的,就在山上,可能昨天晚上雨大,她踩滑了,就从山上跌死了。” “她是为了找你们村里的人才上山的。” “我知道,所以刚才我也给了于文乐钱。但是他不要。” 范姜沛不说话了。 她别过脸,靠在林一岚身上。 小哑巴听得懵懵懂懂的,范姜沛用手掌盖住小哑巴的耳朵,说:“算了,这种事,你别听。” 亓越阳说:“你来这里,还有什么事吗?” 陶从有点不耐烦:“想麻烦你去跟于文乐说一声。” “罗茹的尸体,我们可以给他,顺便帮她下葬。” “村里的风水宝地,随你们挑。” “但是,”陶从冷冷道,“岳立的尸体,不行。必须今天就送到村长那里。” “……因为他得了疯狗病?” “因为他死在了投龙简开始之后。” 陶从阴沉地说:“死的真晦气啊。不过亓越阳,我说实话,岳立也就算了,被疯狗咬了也是意外,我们不会怪你们的。” “但是严老二,”他乌黑的眼珠死死盯着这两个外乡人,“他可是被害死的,这可能会冲垮我们的投龙简。” “你们这些外乡人,心就那么狠?” 第221章 你从山里走来22 严老二死了? 林一岚回头,看见陶梓站在廊下。 听到这个消息,他面上浮着一种死灰色,勉强对林一岚笑了笑。 亓越阳问:“为什么你觉得一定是我们杀的严老二?” 陶从说:“这不废话吗?我们村子里的人,谁不知道投龙简开始以后不能死人?” 几番言语下来,陶从还是觉得严老二的死,应该算在这批外乡人身上。 只是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凶手和缘由,现在投龙简的事情更重要,只能暂时隐忍。 一行人又去了村长家。 走前,大儿媳站在门边,殷切地说:“早点回来。” “陶梓,把你大哥带回来。” 陶梓嘀嘀咕咕的:“大嫂是不是疯了。” 严老二的尸体就摆在堂屋。 村长面色阴沉,招手让林一岚过去,陪他上几炷香。 老太太也在。 她端肃的面容没有什么变化,微垂着头,看着严老二的尸体。 亓越阳上去检查,发现严老二死的很惨。 致命伤应该是后脑勺的砸伤,晕着血。 可是严老二身上还有很多奇怪的痕迹,最明显的,就是他丢了一只鞋子。 露出的脚上,插着几根铁钉。 亓越阳说:“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对吗?” 老太太不置一词。 亓越阳说:“你认识凶手?” 王桂华慢慢转身,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不,你想多了。” 村长对这具尸体的出现非常生气,因为他们需要做很多事来弥补这个“不详”。 王桂华说:“外乡人,不要多管闲事。” 她的两个儿子都在这里,大儿子在里屋,小儿子无所事事地蹲在门口。 她一个也没见,只是跪在祠堂的神像前,喃喃着什么。 村长说:“大娘,您也别太辛苦了,我找几个人一起来念经祈福。” 王桂华淡淡地说:“我辈分高,这事应该是我来做。” 村长没办法,让了位置,招呼林一岚去帮他的忙。 亓越阳看着王桂华的背影,知道她不可能告诉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想,就去找了陶临。 起初,陶临并没有什么表情,像在听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 在亓越阳强调那些异样的伤痕之后,他遽然抬眼,风轻云淡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亓越阳心里已经有数了。 但是他还需要确定。 他低声对范姜沛说了几句话,范姜沛点点头,从屋子里离开。 陶临说,微微笑着:“亓越阳,你为什么要在意这些东西呢。” “你只是一个外乡人,”他说,“如果你已经见过投龙简,我想,你会很庆幸,你们没有被牵扯其中。” 亓越阳说:“陶大哥是个痛快人,那我也跟你痛快说话。” “你知道杀害严老二的凶手,”亓越阳说,“为什么呢?你和大娘都不愿意说,但是我需要知道。” 陶临微笑:“你可能已经猜到了。” “但是我没有证据。” 陶临不置可否,他低头,打算继续看书,这时亓越阳说:“陶大哥,你不想知道,苏小姐究竟是怎么死的吗?” 那卷书落在地上。 “我猜你后来去挖过苏小姐的坟,可是里头什么都没有,对不对?” 不等男人开口,亓越阳自顾自说下去:“因为苏小姐,被做成药了。” 陶临呼吸一窒。 “你们这一辈里,她是唯一生下了两个儿子的。” “所以老李觉得,她可以入药。” 他轻声说:“这件事,你的妻子也有告诉过你吧。” 陶临闭上眼。 第405章 他想起,那天雨水里,大儿媳温柔的声音。 “她在这里呀,”她牵着他的手,按在她的肚子上,温柔地说,“你的苏小姐,在这里。” 陶临冷冷地说:“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苏小姐的死因。” 陶临并没有露出很明显的表情,他只是阴沉的、沉默的,目光落在窗棂间的阴影里。 好像依然能透过这小小的缝隙,看到烟一样、雾一样的女人,弯眸浅笑。 亓越阳说:“大家都知道,苏小姐出事的那天,老张家丢了很多钱。” 陶临沉默不语。 “我听说你后来往徐大娘那边跑了几次,还和老张说过话。” “陶富忽然还清了赌债,还给姐姐买了很多雪花膏。”亓越阳平静地说,“看来,你也猜到了,是陶富去偷老张的钱。” “苏小姐被他吓到,或者被他推倒。” 他是少数几个见过苏小姐最后模样的人,陶临死死盯着他,呼吸开始急促。 亓越阳知道他想听到什么。 “她走得很安详。” 他说:“虽然在流血,但是并没有露出什么痛苦的表情。她是安然地闭上眼的。”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陶临微笑:“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事情吗?” 亓越阳轻声说:“你们村子里的人都有秘密,投龙简是否就是某种处决秘密的方式?” 陶临没有回答,亓越阳又说:“我想,陶富被选中,成为第一个死的人,这里头或许就有你……或者老张的手笔。” “可是,”他的声音轻轻的,“陶富并不是害死苏小姐的凶手。” 这话如晴天霹雳,陶临一下就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亓越阳平静地说:“我是最后见过苏小姐的人。” 如果你连我都不相信,那你永远无法知道苏小姐的死因。 数十日的相处,陶临不是没有感知的人,他晓得亓越阳的人品。 亓越阳没有必要在这种地方说谎。 陶临双目通红,声音沙哑,“她到底是被谁害死的?” 亓越阳反问:“严老二是被谁害死的?” 良久的沉默。 最后,是陶临先开口:“我弟弟。” “是陶梓。” 他闭上眼,像是不敢面对,声音苦涩:“是陶梓,杀死了严老二。” “我没有!” 屋外传来少年激动的否认声:“不是我!大哥!你别害我!” 范姜沛按住他:“老实点。” 陶临说:“严老二脚上的铁钉,是我家的。” 他豁出去了,说得越来越快:“你可以回去翻,我妈枕头底下有一个盒子,盒子里有好几对铁钉。” “是我们从镇子上带过来的,”陶临说,“和……村子里头的,都不一样。” 陶梓不敢扬声,低低辩解:“怎么可能?大哥,你不要诬陷我!你凭什么说是我杀死了严二哥?” “我和严二哥的关系,你们都知道……” 陶临冷冷地打断他:“正是你和严老二那点见不得人的腌臜事,才让我们家走到了这一步。” 半晌,陶梓破音地喊:“你知道?” “你也知道?” 范姜沛说:“嗯……” “你们都知道?” 崩溃的陶梓跪倒在原地,“不是,大哥,是他、他逼我的,我……” 范姜沛低声问亓越阳:“知道什么啊?” 陶梓是同性恋。 他哥哥是村里有名的读书人。 他母亲是最受崇敬的长辈,最有威严的大娘。 可是他是一个同性恋,在这个地方,最见不得光、最为人不齿的同性恋。 陶临说:“那天你半夜都没有回来,妈让我出去找你。” “我,我看见你,和严老二,”他顿了一下,“在陶山家后屋的榕树底下,做……那种事。” 陶梓面色惨白,“哥,是他逼我的。”费力地扬起一点笑。 “不要告诉妈好不好?” “哥,我求你了,我……” “你觉得妈什么都不知道吗?” 陶临说:“妈说给你找媳妇,你一直躲着。妈说给严老二找了女人,你暴跳如雷。” “小梓,人在做,天在看,”他对弟弟说,“躲不掉的,我们都躲不掉的……” 范姜沛咂舌:“就因为人家要娶媳妇,你就把人家虐杀了?” 陶梓狠狠地说:“我没有!不是我!” 铁钉。 两寸长,细细的,底部有纹。 王桂华跪在神像前,闭上眼,又想起那几对铁钉。 她记得上面的每一道痕迹,她无数次把它们从盒子里拿出来,静坐在屋里,听着佛音,慢慢擦拭。 这个时候,她腿上、脚上,经年的疤痕,也会呼应似的,泛起模糊的痛与痒。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陶梓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家境殷实,天不怕地不怕,除了管教严厉的母亲。 和那个总是醉醺醺的、不记得面容、只记得粗糙的手和通红的脸的父亲。 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总是要那样打母亲。 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那么恐怖,但所有人都无动于衷。 他的母亲一辈子把自己束缚在礼节和忠贞里,即使被抽了大烟的父亲,在脚上钉入几对铁钉取乐,也从来没有什么反抗。 第406章 甚至,还教训年幼的陶梓,告诉他,不要违抗父亲。 父亲是他们的天。年轻的王桂华面容姣好,虽然偶尔会露出愁容。 有时候母亲也会破口大骂,骂他们老陶家对不起自己。 那天父亲把她按在地上,在酒液的起哄下,兴奋地往她脚上钉进了七对铁钉。 她头发散乱,惊声尖叫,痛得要晕厥过去,半眯着眼,歪着头,看着躲在床底下的陶梓。 陶梓记得,乌木地板上晕出的血,是深色的,一股股冒出来,又慢慢凝结。 后来,她痊愈了。 那间屋子被弃用,因为到处都是血。所以她跪在地上,用抹布一点点把自己的血擦干净。 他不知道那个时候,擦着自己的血,她会是什么感觉。 但是,从后来的事情来看,他认为她并没有反思。 第222章 你从山里走来23 “陶梓,你为什么那么不孝顺?” 王桂华不理解。 父亲终于还是把自己抽死了,屋子里不会再有大烟混着香水的甜腻腻的香气。 所以陶梓很高兴,在灵堂前,他一点都哭不出来。 王桂华又惊又怕,在众人面前狠狠训斥了他一通,又叫他为父亲守灵。 哥哥已经娶了媳妇,成了沉默的大人,他觉得很孤独。 半夜,他掀开棺材盖,看见父亲消瘦的、皮包骨的脸。 风吹过,瓶子滚到了地上,陶梓把玉瓶子捡起来,不明白谁在里头插了淡紫色的薰衣草。 他又爬到棺材旁边,这一次,看见父亲的嘴角,勾起阴森森的笑。 好像下一秒,棺材里头的尸骨就会再度睁开眼,对他们挥起竹鞭。 他很害怕,着急忙慌地把棺材盖上了,缩在灵堂的角落。 这里只剩他一个人了,他胡思乱想间,从胸口掏出一个玉牌子。 温润的触感,让他稍稍安心。 为了躲避恐惧的情绪,他开始回想玉牌子的来历。 那是几年前,王桂华带他们兄弟去庙里,求来的一对。 说是可以保他们平安顺遂。 王桂华从那时候起,就显露出了对这些东西的痴迷。 有小孩骂他的爹,说老陶是个走狗、废物,说他们家都是走狗豺狼。 陶梓脾气也爆,当下就跟那人扭打在一起,可是打不过,反而被一群野孩子围着,拳打脚踢,肆意嘲笑。 是严二哥救了他。 他记得那双少年的手,白白净净的,像他大哥。 但是稳稳的,把他从那群小孩里拉了出来,又护在身后。 严二哥也不是练家子,但是搂着他,很灵敏地,带他逃了出来。 他哭着说:“手疼,好疼!” 严二哥很心疼,被他闹得没办法了,挽起袖子,露出白白净净的胳膊,让他也往上咬了一口。 他没用劲,就是傻乎乎的叼着,泪眼模糊地看着严二哥。 严二哥的玉牌子就因为这件事碎了。 因为有缘,王桂华就把陶梓和陶临那对玉牌子拆了,把陶临的给了严二哥。 后来战火波及,民心惶惶,他们家道中落,没办法,王桂华只能带着两个小孩回了村。 他很怕:“打过来怎么办?” 大哥安慰他,王桂华也安慰他,严二哥也说:“不会的,那是陶家村。战争不会过来的,因为我们受到庇佑。” 严二哥一家人没有回村,而是选择往前,走向战火里。 陶梓撇嘴:“那你记得回来哦。” 严二哥说好,等回去就把玉牌子还给陶梓大哥。 …… 亓越阳解开严老二的衣服。 他的上身全是痊愈的疤痕,有刀伤,枪伤,像一条条蠕动的虫。 陶梓目光冰冷。 因为觉得恶心,所以他别过头。 “死的真惨。” 范姜沛小声说:“钉子钉入的时候,他肯定还活着,这里都是挣扎的痕迹。” 亓越阳看向陶梓,“你母亲对你管教很严。” 陶梓没吭声。 陶梓虽然年纪小,但比大哥更重感情,除却那些礼数,骨子里头更像个人。 “我总觉得,”亓越阳说,“比起报复杀人,你更会选择体面地好聚好散。” “为什么呢?” 他真心实意地感到不解,“我去过严老二家,他都收拾好东西了,看上去是想带你跑,在投龙简之前。” 投龙简的抽签对象就是非独生子家庭。 陶梓冷笑:“他不配。” 严老二身上没有玉牌子。玉牌子已经被陶梓拿走了。 他怨毒的眼神,又落在那具冷冰冰的尸体上,忽然想到那个夜晚,他掀开棺材盖。 不仅看见了父亲枯瘦的脸。 还看到了玉枕之下,冒出的一点钉子尖。 陶梓忽然觉得很累,年少时他孺慕母亲,后来他同情母亲,再后来他讨厌母亲,畏惧母亲。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和父母流着一样的血,他们的本质都是如此的相似,在做作的礼数背后是一个无视人伦、不择手段的疯子。 “……他不是严二哥,”陶梓蹲在地上,慢慢抬起头,又轻声说,“我不管你们要怎么处理这具尸体,但他不可能进严二哥家的坟。” 回来的只有严老二。 第407章 陶梓站在屋前,看着已经变样的男人,沉默地坐在阴影里。 起初,男人有些警惕,并没有说话。 他叽叽喳喳地叫他严二哥,他也只是冷漠地坐在那里,直到他委屈地掏出胸口的玉牌子:“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阿梓呀。” 男人乱发下的目光微动。 陶梓都有些不耐烦了,才见他沉默地掏出另一块玉牌子。 “是我。” 他的声音很低沉,发音的感觉有点怪。但是他对陶梓说,是因为在外面受了伤。 …… “我不会娶别人。” 他无奈地叹口气,收拾着东西,“你放心,我想过了,我带你走。” 陶梓靠着门,轻巧地笑:“去哪?” 他说:“跟我回去。”顿了一下,“离开陶家村就行。” “阿梓,你做什么?” “严二哥,为什么你说话的口音一直都怪怪的。” “我离家那么多年,口音变化很正常,我告诉过你的。” “也是,你说过的。” “阿梓,怎么了?” “严二哥,外面很乱的,我们真的要出去吗?” “别怕,我联系了朋友,他们会带我们走。” “哦……说起来,严二哥,你的头发好长啊,”他轻轻抓起男人的发,男人抱着他,凝神听他说话,“我之前听人讲,倭人很喜欢绑辫子,严二哥,你的头发可以绑辫子吗?” “砰——” 他来不及回答。 即使是后来,又苏醒,陶梓也把他的嘴巴堵着,没有给他一点辩解的机会。 “你要留下,或者走,我无所谓。” 他半跪在男人面前,亲手取下那块玉牌子,“陶家村安宁富庶,你假冒他来,我也不会怪你。” “但是,”他面无表情,抽出早已准备好的钉与锤,“你身上流着的血……我不在乎你为什么会躲到这里,不在乎你为什么要装作是我们的人。”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钉,冷冰冰的。 “我不在乎你怎么想,我也不在乎你有没有做过什么。” “你流着这样脏的血,”他阴寒地说,“就活该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 范姜沛失声。 他们沉默着,看着缩在地上的年轻人,还在笑:“我不后悔。” “他该死,”他连多看一眼尸体都嫌恶心,“最好把他剁了喂狗,你们不干,我自己也会来!” 陶梓擦掉了脸上的泪。 “我还有几句话要和哥哥讲。” 他平静地看着亓越阳:“哥哥想知道苏小姐的死因,不如你一并告诉我,我代为传达吧。” 苏小姐究竟是怎么死的? 范姜沛去找医生,老李年纪大了,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她恨不得把这老头背起来、扛过去。 老张忙着和母亲吵架,彼此抱怨对方为什么没有好好呆在家里。 苏小姐临终前,身边竟然是两个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亓越阳和林一岚。 她记得林一岚,那个村长捡来的小哑巴,安安静静的,帮她捡过掉进河里的帕子。 而亓越阳,是从外头来的。 她信任亓越阳,比信任自己的丈夫、婆婆、儿子要多。 苏小姐尖尖的下巴,苍白的脸和乌长的发,让她看上去像个形容枯槁的女鬼。 她的脑后有伤,血蜿蜿蜒蜒的,让林一岚想到山涧。 “幸好是你们啊。”她说。 亓越阳懂一点急救,让林一岚把苏小姐扶起来,正要处理。 苏小姐说:“求你,不要。” 她虚弱地靠在林一岚身上,“别救我。” “别去找他们。” “别说。” “求你们。”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想安静一会……求你们了。” 那个时候,陶富惊醒了苏小姐。 遇到家里进贼,也许大部分人的想法会是装作不察。毕竟一片漆黑里,谁也不能确定贼身上有没有带武器。 但是苏小姐出声了,她甚至说:“我看到你了。” 刚刚赌完,惊惶失措又暴躁不安的陶富,被这柔弱的女人抓住,逃窜间将对方推倒。 儿子听到屋里的声音,“娘,怎么了?” 苏小姐倒在地上,温热的血慢慢晕开。 她说:“没事。你去玩吧。” 小孩懵懂地应了声,又问:“弟弟还没有回来,娘,爹明明在家里,你为什么说爹在外面?” 苏小姐温柔地说:“娘在跟你们做游戏呀。好孩子,快去躲着,娘一会就来找你。” 亓越阳起初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求死。 后来,苏小姐轻轻拉起被子。 被褥下,原本凝白的双脚如今疤痕交错,脚腕上拴着一条铁链子,她因此不能下床,永远病怏怏的、安安静静的坐在窗棂后。 她靠着林一岚,又轻轻笑:“小哑巴,如果可以,你跟着这个人走吧。” “别像我,”她没有血色的唇动了动,“被这个地方吃了……” 是谁杀死了苏小姐? 也许是出于复杂的报复心理,陶梓站在窗外,大笑着问陶临。 她是被陶从带进来的。 陶临一直都知道。 那天,在水边,她犹豫着、胆怯着,把写了字的手帕丢进水里。 第408章 却忽然看到桥上,有个男人目睹了她的全部举动。 她仓皇着要跑,决定咬死不承认发生过这件事。但幸好,小哑巴帮她帕子捞了回来,还给她,什么也没说。 陶临说自己和苏小姐,是发乎情止乎礼。 当然是只有他一个人的情,一个人的礼。 亓越阳有时候也会想,苏小姐究竟有没有试过,向陶临求救。 但他后来又想,那又怎么样呢。 陶临说苏小姐是他的月亮,但他根本不爱月亮,他只是爱那个追寻月亮的自己。 陶梓笑嘻嘻地看着他的大哥:“哥,你说苏小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呀?” “他们还跟我提起了下降头,说苏小姐家里一进门就有两棵棺材钉,”陶梓眼睛转了转,“哥,我记得苏小姐刚怀孕的时候,嫂子说要给她家送点绿植……还是你去挑的榕树,对吧?哈哈,我的大哥呀……” 第223章 你从山里走来24 又下雨了。 是细密的小雨,簌簌雨点落在乌青的檐上,陶家村里升起雾气。 王桂华沉静地跪在神像前。 已经过去很久了,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上了一炷又一炷香。 亓越阳拉开门。 祠堂并不大,土墙上的神像嘴角含笑,不见慈悲,只有泛着恶意的取笑感。 王桂华没有动作。 她好像预料到了一切,包括亓越阳出现的原因。 亓越阳先开口,“留声机,我给您带来了。” “在另一个屋子,依旧放着您喜欢的佛音,”他说,“双管齐下,也许这样你会更安心。” 他察觉到了,一直以来,王桂华的不安。 这种不安凌驾于整个陶家村上方,从最开始,某户人家的房塌了开始。 “不过,我还是想告诉您。” 他抽出一束香点燃。 腾升的烟气,带着一股特殊的味道。 亓越阳有些不适,微微皱起眉。 但这种味道对王桂华来说,已经是如影随形,是安全感,是某种自以为的保障。 “告诉我什么?”王桂华依旧闭着眼,双手合起,“你也想说,世界上没有鬼神吗。” “你也想说,陶家村百年的献祭,都是一场空吗?” 亓越阳把香插进铜炉,抬眼,直直看着神像,却是对王桂华说:“投龙简的人选,就被做了手脚。” 是鬼神作祟,还是人心难测。 王桂华轻笑:“你是想说,陶富被选中,是老张做的手脚?” 亓越阳一怔。 他想说的是陶临。因为从老张的视角来看,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陶临的妻子对他们下降头。 他不仅失去了媳妇,对老张来说,那个因古怪意外而死的小儿子更让他在意。 可是,是啊。 如果陶临是被老张做了手脚。 那陶富呢? 是谁让陶富被选中的? …… 林一岚一点也不意外,会在这里遇到陶依。 陶依撑着伞,站得远远的,看着上午土祭留下的痕迹。 那些模糊的肉与泥被雨水冲散,露出底下的森森白骨,好像还能看见他露出的表情,仓皇地、惊恐地说“姐姐救我”。 陶依问林一岚:“你来找我啊?” 林一岚比划。 陶依恍惚了一下,“那么快就要去呀。” 她又问:“除了我,还有谁?” 林一岚在她手心写字,她看着那滩烂泥,又发起了呆。 过了一会,陶依轻轻说:“昨天晚上,你看到了,对不对?” 她走进了放着投龙简箱子的房间。 村长对她说话,她垂头,眼角却看到另一个女孩的身影。 “他是我弟弟。” “死前,还在操心我的雪花膏。”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 陶依看着那滩烂泥,又笑了。 她有个多好的弟弟呀。 小时候,陶山调皮,要掀她裙子,被她弟弟看到了。 她弟弟从家里掏出仅有的一把大菜刀,追了陶山半座山。 她笑,笑着笑着,又流下眼泪。 可是陶山为什么要掀她的裙子啊。 因为在那之前,她被陶山的父亲陶大海堵上。 这个男人总是懦弱的、麻木的、猥琐的模样,不被妻子看好,不被儿女尊重。 但是他高大的身躯,停在陶依面前,像一个鬼。 陶大海讨好地笑着,搓搓手:“小依,把裙子抬起来,叔叔给你糖吃,是从镇子上带下来的糖呢!你家里肯定没给你吃过……” 她不记得糖的味道了,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吃。 但是她记得男人身上的臭味,她懵懂地抬头,看见远处,陶山惊讶地瞪大眼。 她自此被鬼缠上。 次数多了,她懵懂无知的心也生出具体的逃避思考。 没有人信她的话,包括她的弟弟。或者,弟弟只是无瑕去想这些琐事。 因为他很快爱上了赌博。 他们家很穷,但是弟弟总有办法搞来钱去赌,有时候赢了,也不会把钱带回家,而是惦记给她买雪花膏。 村里所有的女孩都有的,香香滑滑的雪花膏,他说姐姐也得有。 那天,也是下了雨。 冬天的小雨,稀稀落落的,很冷。 第409章 她去给弟弟送饭,在徐寡妇家,弟弟赌得红了眼,都来不及回应她的话。 天黑了,她想是回家,还是去村长或者别人家帮忙做点事。 她被陶大海拉走。 男人把她困在墙角,臭烘烘地拱上来,他今天喝了酒,觉得有前所未有的勇气:“小依,想死我了……心肝!你也想我的,对不对?” 陶依腿在发颤,男人又靠近,一边胡乱地摸她,一边说些令人作呕的下流话。 陶依勉强冷静下来,“叔,这、这冷。” 为了让男人放下戒备,她甚至主动揽了上去,“别在这里好不好?下雨了,好冷。” 陶大海怔怔地盯着她。 天黑了,她模糊的、美丽的面孔,让他笑:“好,听小依的,我们小依说什么就是什么!” 后来,趁他没注意,陶依随手抓起一块砖头,狠狠往他太阳穴砸。 他痛得在地上打滚,像一头嚎叫的畜牲,恶狠狠的:“你骗我?你不想跟我好吗?你为什么要骗我?” 陶依仓皇地往外跑。 她想过去很多地方,陶大海知道她会在很多家帮忙做些杂事赚钱。陶大海会去堵她吗? ……那他们不是都知道了? 陶玲会打死她的吧。陶大海之前摸了女人屁股,陶玲带人上门,骂人家狐狸精,把人家家里砸了个遍。 陶依想了很久,最后她回了家,把门关上。 没有开灯,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缩进弟弟的床,因为只有他的房间有锁。 她用被子盖住头。 被子很厚,一时间是看不出下头有没有人的。 她听见敲门声,是陶大海:“有人在家吗?有人在不?” 半天没有回音,他说:“居然不在。” 但是他还是围着屋子,结结实实地走了一圈,停在每一扇窗户前,留神听里头的动静。 屋子不大,陶依缩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听着那好像从四面八方把她包围的敲窗声。 后来陶大海悻悻走了。 陶依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夜,她被憋醒。 想去厕所。 要不……再忍忍吧。 可是好热。 被子不透气,还很闷。 她要憋死了。 她带着某种侥幸、试探的心情,慢慢抬起一条缝,从被子里往外瞥。 她的窗前,空无一人。 陶依松了口气,心里笑自己太小心了。 然后顶着被子,转头,猛地看见停在床边的一道黑影。 他咧嘴一笑:“你果然在这里啊。” “为什么要骗我呢,小依,你不喜欢我的吗?” “真暖和……” 鬼在她耳边说:“抓住你了。” …… 陶依后来会想,为什么陶大海还会回来。 他又为什么要默不作声,停在她床边大半夜。 她茫然地,打开红盒子,雪花膏香气扑鼻,她盯着雪花膏。 家门被扣上了,屋门也有锁,陶大海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进来的? 在她提出疑问之前,弟弟先出事了。 陶富和人赌钱,输了半扇猪肉的钱,双方起了口角。 李云和陶志多心疼自己被打的儿子啊。接下来几天,他们一家都陷入一种要复仇的狂热中。 那个打了陶富的男人被关在草屋里,隆冬,下半身泡在凿开的冰水里,上半身长久地受着篝火的热气。 但是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问陶富:你哪来的能买半扇猪肉的钱? 陶富把雪花膏给姐姐,很依赖地靠着她:“有你们真好呀。” 李云说:“小兔崽子,下次再惹事,你姐和我都不管你!” 陶富笑嘻嘻的,“姐姐才不会不管我!” 陶依想,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也会希望弟弟能够离去。 无论以什么方法。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都会死的。 她捡起掉在水里的伞,泥点溅开,她细白的手牵起林一岚的,转身离开。 那滩越发模糊的肉与泥,就这么孤零零地留在身后。 “在陶家村,女孩子会比男孩子,更有灵气。” 陶依说:“我记得,这是大娘说过的。一岚,你还有印象吗?” 林一岚点头。 陶依笑:“所以,只有我们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但是我们不会说。我们不会告诉他们,我们看到了什么。” 这是心照不宣的毁灭。 命中注定的倾颓。 “逃不掉的……”她低低笑出声,“每一个,都逃不掉的……” …… 亓越阳说:“陶临那边,确实是老张动的手脚。” “但是陶富,”他想,“我想是因为他的姐姐。” 王桂华笑:“你为什么这么说?” “那天晚上去村长家里的,只有那么几个人。” “我知道陶山、陶临是为何而死,”他平静地说,“剩下的,能和陶富对上的,就只有他的姐姐。” 王桂华好像很感兴趣:“那你说,陶山为什么要死?” 亓越阳说:“因为他害别人死了。” 他没有按照村长的交代,提醒去采矿的人及时回家。 “昨天晚上,你也来了。” 亓越阳说:“我想,被选择的对象,村长是有和你商量过的。” 第410章 “毕竟你们共同掌握着陶家村的生杀大权,”亓越阳撇去炉上的香灰,又说,“就是不知道,你儿子陶临也被安排进去这件事,他有没有跟你提过呢。” 第224章 你从山里走来25 那个时候,有村民说:“今年,该是陶山了吧。” 昏黄的光照亮几个人的脸。 外头的雨还没有小,他们彼此对视着,无声地同意这个决定。 “如果陶磊活着,”村长说,“今年他会和陶山一起投山。” 王桂华坐在中央,平静地听他们计划。 投龙简的人选,一直都是由他们这样的、少部分人决定的。 “陶磊去外头挖矿的时候,到处跟人吹嘘我们村子有多好。” 一人恶狠狠地说:“如果没有他这种人,我们村子也不会来那么多外人,平添事端!” 所幸陶磊死在外面了。 听说,矿场坍塌时,也是有人派陶磊先去报信。 陶磊把这事忘了,后来再想起来时,宁愿憋着、不去面对,也不敢说出真相。 哪怕这个真相可以救他自己的命。 同批的矿工也有陶家村的人,回来把这事说了。 那时候陶山还义愤填膺:“怎么会有这样不负责任的混蛋?” 没想到他最后做了和陶磊一样的事情,因为粗心大意忘记了关键的报信。 又因为想要逃避、不去面对,宁愿缩在屋子里祈祷别人也许平安无事。 也不可能站出来,担起责任,弥补错失的机会。 王桂华静静地听着。 那个时候,熟悉的预感又在心头冒出。 她想,他们陶家村的子辈,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村长送王桂华出屋,又说:“差不多定下了,不用你操心了。” 她忽然对上老张的目光。 她脚步一顿,但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万般皆是命。 也许是辈数最大的缘故,有时候王桂华会觉得,她好像预料到了他们这辈人的结局。 出于本能的对血脉的维护感,以及求生欲望,她有试图自救。 每天响彻不停的佛音。 日日供奉的香火。 她战战兢兢的,苦求漫天神佛,让她和她的孩子能有一个出路。 但是,这种自娱自乐、一厢情愿似的求助,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某种沉默。 沉默的旁观。 心照不宣的毁灭。 神像前,王桂华嘴角扬起一个笑,终于睁开眼,正正打量着亓越阳。 她多矛盾啊。 她想活,所以从投龙简开始以后,就一直待在这个地方,苦苦哀求。 但是她又微妙的,保持沉默,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她那缥缈的预感。 王桂华打量着亓越阳。 其实她从第一眼起,就对这个年轻人有好感。 莫名的,如果是他,她会愿意对他吐露一些秘密。 王桂华说:“说起来,你们到这里的目的,不是这个吧?” 她笑了,很端庄和蔼,“你们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次。” “所以,”她说,“你为什么要对投龙简那么关注呢?” “你应该往山里走。” 她似有所指:“投龙简,选了谁,为什么,该怎么死。这些都与你无关。不对么。” 亓越阳沉默。 也许确实是这样,按照常理,这个时候他应该跟着赵天华他们进山。 昨晚见到的墓穴,就是他们必须去的地方,关乎着一切的终结。 但是亓越阳说:“我看见了。” 投龙简仪式上,第四个名字。 村长只是看了一眼,就放下了最后那张纸条。 然后他很轻很快地,往林一岚的方向一瞥。 林一岚一僵。 他们心照不宣地传递了某个决定,确认和被确认的人都没有想告知亓越阳。 但是有时候,当你很在意一个人。 你总是会发现她平静外表下隐藏的情绪。 你总是会注意到她安静之后,隐隐的焦躁。 你总是会察觉她感到不安,哪怕只是幻觉一样的、转瞬即逝的预感。 也不敢去赌,这一切是否仅仅只会是自己的错觉。 王桂华的笑顿住。 亓越阳继续说:“我想救她。” “我不知道山、水、土简之后,会是什么,”他说,“但是我想救她。” 想证明这一切只是某些人设下的圈套。 想证明神鬼之说根本不成立,所谓的祭祀与牺牲都是可以被逆转的结局。 王桂华说:“接下来,她会出嫁。” “和其他女孩一样,”她又插入新的香,“嫁给山神。” 亓越阳记得,崩溃的陶富曾经对姐姐脱口而出:你又不一定会死! “其他女孩,不一定会死。” “如果山神看不上她们,她们会好好地回来。” “但是,一岚,不行。” 王桂华喃喃道:“她是被选中的,她是必须去的那个。” 烟火散漫。 发丝花白的老人,像是终于支撑不住,佝偻着,在神像前,轻声对他吐露了一桩往事。 这是投龙简的第一百六十六年。 在一百多年前,陶家村依然是陶家村。 第411章 只是地处偏远,资源匮乏,靠山水吃山水,饿死多少人全看老天爷心情。 “传说里,”她低低说,“那位女神仙为我们带来了富裕与美丽。” 她高贵、优雅、美丽、慷慨。 “我们供奉那位神仙,因此得到庇佑。” 土墙前垂眼不语的泥胎,微笑着,石刻的眼就这么望着他们。 传说总会被美化的。 那一年,踏入陶家村的,不是一个女神仙,而是一族无名氏。 他们遍寻山水,为的是修一座陵墓。 在此之前,陶家村村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丽、富有的人物。 他们战战兢兢,甚至怀疑这是皇帝亲临。但后来又有人说,他们是神仙! 只有神仙才会拥有那么多东西! 无名氏一族很快确定了陵墓的位置。 他们会雇陶家村的人帮忙运石头上山,也会教他们一些种植和采集的方法。 无名氏族信仰的是一种特殊的宗教,在那个时候被称作异教。 陶家村一开始是畏惧的,半点不敢和这异端牵扯上关系。 但是,他们有美丽的面孔,漂亮的衣服,快乐的神情。 他们出手阔绰,听说在千里之外,寨子里头,还有数不清的沃土良田、子孙后代。 最初是羡慕。 后来,这种羡慕逐渐成了一种邪恶的欲望。 陶家村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什么,所以也从不羞耻地在村史中洋洋洒洒写下自己的行为。 年轻美丽的女人成了他们的玩物。 热情又不设防的男人,被他们哄骗着,葬身万佛窟。 他们甚至学会了写字,专门派人与无名氏族联络,一批批的,骗来无知的年轻人。 异乡人的尸首,成了肥沃陶家村的蜜壤。 万佛窟上,哪里有什么石佛呀。 全是活生生的无名氏。 被敲晕了、药晕了、或者别的方式置其昏迷不醒,然后用泥石和着水,将人生生封在石窟之中。 肉身成佛,动弹不得。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亓越阳问。 为什么呢? 因为想要的,不只是他们年轻的肉体和携来的财富。 想要的,更是他们那异教的庇护。 血肉为圈,无名氏的尸首慢慢堆积起来。 忽然有一天,他们发现山上歪歪扭扭的泥封尸,全都变成了一尊又一尊的石佛。 万佛窟由此而来。 短暂的恐慌之后,陶家村惊喜地发现,起作用了! 神真的来了! 他们开始变得美丽、安逸,土地肥沃,无灾无害。陶家村真的成了世外桃源。 陶家村的人发誓,这是必须守护的福祉,陶家村世世代代都需要感念神的庇佑。 所以,他们铸造了神像,家家户户都需供奉—— 神像上刻的,则是那一任村长,这一切的发起人的脸。 旧梦开始变得清醒。 隐隐的呼唤感,也越来越清晰。 亓越阳忽然明白,他们的任务是什么了。 他们都是无名氏的后人。 来到陶家村,是要解救当年,被封困陵墓中的先人。 那是最初的一代,在族里身份无比高贵,与神共鸣。 却生生被困在深山之中,长达百年。 像有只手,把他脑海中的雾气拨去,那些缠绕的噩梦越来越清晰与真实。 玉瓶后的女神像,那双悲悯的、哀愁的眼,与眼前丑陋神像的渐渐重合。 以前很多想不通的事情,忽然都有了线索,相互缠绕,彼此应答。 而王桂华的忧虑,也有了缘故。 陶家村本来应该一直顺遂下去的。 但是后代越来越少,年轻人相互争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一代都有横死的人,并且越来越多。 房子莫名其妙塌陷,镇子里的人说是天灾,可是陶家村不可能经受天灾! 她隐隐有预料,其他老人也是。 他们的解法,就是想方设法举办越来越盛大的投龙简——这也是从无名氏族那里学来的。 也许是哪里学错了。他们侥幸地想。 只要心诚,只要继续做下去,陶家村一定能挺过来的,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的。 亓越阳想到很多人。 最后,他的眼前,浮现出老疯子的面容。 脏兮兮的脸,混沌的眼球,笑起来嘴角陷下去的窝。 很久之前,就觉得有些熟悉。 蓦的,亓越阳后背生凉。 村子里的人说老疯子自称“阿深”,但是他舌头坏了,说话时常含糊不清。 如果不是阿深,而是阿森呢? 他又想起,老疯子乐呵呵地抬头,说:“我在找月亮姐姐。” 阿森、阿月。 小酒窝。 他记忆中,有这几个特征的,只有当年,黑核崩溃前的最后一场游戏。 葬身雪山的计划零成员。 第225章 你从山里走来26 万佛窟后,按照老太太说的位置,亓越阳到了执行最后一项祭祀仪式的地方。 按照王桂华的说法,接下来,是完成祭山、祭水。 然后将被挑选的姑娘,穿上嫁衣,送入山中。 她们中的大多数会死,但每次也都会有一两个,疯疯癫癫地跑回来。 第412章 大家都说,是山神没有看上她们。 山神满意以后——死了足够多的人之后,“那个地方”,就会打开。 那道裂缝,通往的就是当初的陵墓。 第四个被挑选出来的新娘,会穿上嫁衣,独自走入那道裂缝之中。 而后裂缝会关闭,至此,仪式正式结束。 亓越阳记得那天晚上,他们被河水裹挟到了一个墓口。 从壁画上来看,那确实就是真正的入口没错。 至于陶家村说的那条裂缝…… 他把疑惑和范姜沛分享了,现在,站在这个地方,已经能隐隐看到裂缝的位置。 范姜沛最后说出一个猜测:“这里的地形挺复杂的。” “如果忽然下暴雨,水位急剧上涨,”范姜沛分析,“可能就会导致墓穴里的什么机关发生变化,然后我们那天看到的地方,墓门前,会积起一个水池。” “水池积起来,一时半会退不下去。等外头的雨停了,出现水位差,”范姜沛说,“这条裂缝,就会出现。” “可能原理会更复杂一点,”她说,“但是亓越阳,我确认这就是一个自然现象。” 和献祭多少人、杀死多少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范姜沛觉得这里头阴森森的,尤其是知道死过那么多人以后。 亓越阳想了想,“那么,石牛对石鼓那句话,可能就是指真正的入口方位。” 范姜沛说:“我还是想不通是什么意思。” 石牛对石鼓,银子万万五。 石牛对石鼓…… 记得很久之前,老疯子乐呵呵地捧着从山上捡来的猪肉石给亓越阳。 他说:“还有很多小动物呢!有小牛、小猪、小羊、小老虎……” 如果,不是石鼓呢? 漫长的口耳相传中,出了差错。 是石牛对石虎。 从一开始钥匙就出了错,所以这么多年来无名氏的后代从来不能顺利进入陵墓,也致使陵墓中人怨气越来越重。 一切都了然了。 他们找了半天,在万佛窟前后找到了两个疑似符合那句话的位置。 亓越阳推测:“可能一个是入口,一个是出口。” 范姜沛不解:“为什么要在陵墓里安一个出口?” 也许是为了方便修建暂时设置的。 范姜沛悚然:“既然有出口这个设定,那就说明进去后是不能简简单单原路返回的。” “我得去提醒他们,进墓后,别回头。” 亓越阳回了王桂华家。 走在路上时,他一直散漫地想着什么事。 在门口,他看到收拾行李出来的林一岚。 亓越阳目光一冷,上前去,拉住她的手:“要去哪里?” 林一岚比划:回家住。 她很坦然地回看着亓越阳,好像一点不紧张自己有所隐瞒。 亓越阳说:“别去了。” 水祭已经结束。 听说陶山死的时候还拼命扑棱,说下头有东西抓他的脚。 很快,山祭就要开始了。 一路走来,他看到家家户户门前已经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好像要共同筹办什么喜事。 陶从在指挥人练歌,敲锣打鼓的,远远的还问亓越阳会不会吹笛子。 等山祭一完,林一岚就要作为被选中的新娘进去了。 他刚才和王桂华大吵了一架。 王桂华对他说了那么多话,已经没有理由再欺骗他。 只是,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相信,林一岚的名字真的是被选出来的。 前三个都可以做手脚。 但是第四个,一定是被神选择的。 亓越阳说:“一岚,先回家吧。” 巷子口,有几个人在等她,不停地张望。 林一岚明白了,亓越阳什么都知道了。 她有点无可奈何似的,正要比划什么,巷子口围守的年轻人们就过来了。 “喂,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林一岚,过来!” “亓越阳,哥们,让一让。” 亓越阳吻了吻她的发,“进去等我。” “你什么意……”男人呆住,“哥,你、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那把没有子弹的枪,终于派上用场了。 可能是那几个人太怂了。 可能是亓越阳的眼太冷、也太狠。 冷冰冰的枪口,稳稳地抵在男人脑门上,让人一点也不怀疑,面前这个家伙敢当场杀人。 “都是赌桌上的朋友,我也不想为难你。” 他轻声说:“何必那么着急呢?山祭还没有开始吧。” 枪往前动了一下,被抵住的男人马上举起手,腿抖得差点跪下。 “我是想,请你通融一下。” 亓越阳慢慢地说着,冷峭的眉眼泄露出冰冷的杀机,“也许,等山祭结束了,新娘再过去准备,也不迟,对吧?” “可、可是,明天、明天就得……” “请你,通融一下。” 他踩在男人的手上,男人发出痛呼,旁边的人都不敢动作。 “当然,”亓越阳移开枪,轻轻拉起跪在地上的男人,“你可以现在回去,问问村长。” “只是一晚上而已,”他说,“我想,村长会同意的。” 王桂华不在家,她是铁了心要躲在村长家的祠堂里了。 第413章 大儿媳出去找陶临了,陶临迟迟没有被带回来。 她觉得她要疯了,直到现在她都被蒙在鼓里,不明白这一切都是谁的陷害。 陶梓也不知道去了哪,亓越阳不关心。 现在,这里只剩下他和林一岚。 他告诉林一岚:“现在是白天,外头有人盯着,太明显了。” “等到了晚上,”亓越阳飞快道,“我找了人在外头接应,我们从后面的破口出去,绕点山路,离开陶家村。” 林一岚似懂非懂,亓越阳大致说明了路线,又一停顿。 “一岚,”他低头,“你愿意跟我走吗?” 林一岚叹口气,想告诉他这都是无用功。 但是亓越阳很坚持:“跟我走好不好?” 林一岚想,男人也是得哄的,就好脾气地点点头。 他果然笑了,眼睛弯起来,瞳孔中倒映着她的模样。 亓越阳抱住林一岚:“嗯,好,你愿意跟我走。真好。” 林一岚耐心地等着亓越阳恢复平静,半晌,他又认真地说:“一岚,我们这个就叫私奔。” 哇哦。 好厉害呢。 林一岚捧场地拍拍手。 亓越阳好像没看出来她的敷衍,又好像看出来了。 他捧起她的手,很怜爱地吻了她的指尖,“一岚,我的一岚。”他喃喃自语。 他们当然没有顺利地离开。 范姜沛在桥下接应他们,神色古怪:“亓越阳,你在发癫。” 亓越阳说:“我现在很清醒。” 晚上,河水撞到石头上,发出很空寂的声音。 那条原本定下的私奔路线,早已被好几个拿着武器的大汉堵住。 在他们离开前,范姜沛犹豫着,还是说:“我觉得赵天华他们怪怪的。” “你要不,还是换条路走吧。” 亓越阳说:“我知道。” 从一开始,他告诉赵天华和于文乐的,就是假的路线。 靠着他们骗走村里的大部分布防,亓越阳和林一岚从另一个方向,悄然无息地出了村。 村外有一片墓地,一大片空宅子,因为各种原因被荒废的。 亓越阳很快发现不对劲。 遇到鬼打墙了。 无论走多久,他们都在这一片打转,头顶是冷惨惨的月光。 墓地中,似有似无的窥视感,也让人头皮发麻。 没有办法,亓越阳一咬牙,带着林一岚进了废弃的空宅子,暂时躲避那些白雾中的虚影。 院子里,也有一座神像,碎了一半。 他们并没有深入,只是打算暂时躲在墙后,但没想到,一转身,身后就是重重叠叠、深不可测的院宅。 推开一扇门,林一岚被吓得踩在亓越阳身上。 是个纸人。 竹架为骨,纸为皮,白胶作肉。 黑眼珠,红艳艳的嘴,晕着腮红。 就这么站在门后,好像很无害的模样,就是纯粹吓唬人似的。 亓越阳摘下纸人时,耳边好像传来咯咯的鬼女笑。 接下来,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会看见竹架子撑起的纸人。 或站或坐,或跑或跳,俏皮地靠着门,或者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每开一扇门,就要做好面对纸人挡门的准备。 最后,亓越阳发现,他们确实没有办法,摆脱这些东西的操纵。 林一岚在他手心写:是来接亲的。 她清亮乌黑的眼,安静地望着他。 接不到新娘子,它们是不会离开的。 院落中,神像下,有一个盘子。 里头是一套红艳艳的嫁衣。 已经很晚了,林一岚悄悄打起了哈欠,但是什么也没说。 她依然会跟着亓越阳,无论他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即使早已知道,无论做什么都不可阻挡,她也想宠一次对方,陪他闹一闹。 最后,亓越阳说:“休息一会吧,一岚。” 认命了吗? 她靠在他怀里,安然地闭上眼睛,忽然想到很久之前看过的故事。 肆意江湖的少年,爱上了深闺院落中的小姐,所以深夜翻墙携花而来,想逗心上人一笑。 她那个时候想,那个姑娘肯定吓了一跳。黑黢黢的,怎么就冒出来一个人、一枝花呢? 后来她想,那个少年不该出现。 他不是来逗姑娘笑的。 他是来诱惑那个姑娘往墙外看,是来引诱她出逃的。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 亓越阳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气味,虽然好像其他人都闻不到,但是靠在他肩头,她会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 天光大亮,她揉了揉眼睛。 身边哪里还有什么深宅和纸人。她孤零零坐在坟墓堆里。 亓越阳不在。 对于这个结局,她并没有感到意外。 第226章 你从山里走来27 脸遮红方巾,外套花红袍。 颈套项圈天官锁。 胸挂照妖镜。 肩披霞帔,手脚缠银,红色绣花鞋。 一身的喜气洋洋。 有些古怪的,亓越阳发现这身嫁衣还挺合身的,没有预想中的紧或短。 村里出嫁仪式有限,嫁衣上也没有绣花鸟鱼虫或者繁杂云纹。 反而是用黑金的线规整地画出几道纹路。 第414章 随着行走的动作,也许会变换出某种图案。只是他也看不到了。 他穿上那身嫁衣,不显女气,倒像是一个肆意的红衣侠客。只是盖头盖上,还是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幸好接亲的是纸人,认不出高矮胖瘦,只知道闷头背起新娘子走。 纸人看着单薄脆弱,但是背上亓越阳竟然也没有被压垮。 如果会思考,可能也在心里嘀咕,今年的新娘怎么那么重? 它一路背着亓越阳,进了山。 憧憧树影下,有数不清的黑影冒出来,高高低低的,像在送亲,或者看客。 沿路有人敲锣打鼓,却没有声音,只是动作。 亓越阳撩起一点盖头,看见纸人前引路的女人,一头黑而密的发,惨白的手指拎着一个纸糊起的灯笼。 林子的空地中央,凭空多了一个火盆。 但光并不亮,虽然点着火,还是让人觉得冷飕飕的。 纸人背着他,稳稳地跨过火盆。 “哗——” 他听见身侧有泼水声。 亓越阳记得王桂华警告过自己,出嫁祭祀的规矩比前头的三个都要严厉很多。 新娘子需要经过完整的仪式,在天亮之前到达那道缝隙前面等待。 见劝不住他,王桂华冷冷地说:“那么多年来,不想去的不止你们一对。” “你可以试试看,”她吹走香灰,“带着她跑,会是什么下场。” 而现在,亓越阳看到了这个下场。 “磕嗒——” 他面无表情,握住树枝。 新娘子太高了,纸人背着他,佝偻着想通过一条窄道,但是被卡住。 纸人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就闷头继续往前走,但是总被卡住。 试了许多次,前头引路的女鬼猛地闪现到他们面前,脑袋掉到地上,要去看新娘子的脸。 亓越阳垂下头,红盖头盖住他的五官。 这次纸人总算顺利过去了。 天亮之前,最黑的时候,他们到了那道缝隙前面。 他被人扶着跪坐在缝隙前。 纸人团团围着他,在拍手,讨要赏钱。 亓越阳被烦得只想给它们一人一个比兜。 他闭眼休憩,天亮以后,纸人全都消失了。 新娘子该进去了。 他掀开盖头,看见黑黢黢的一条缝,在心里叹口气,就往里走。 先是狭窄的甬道,而后越来越宽敞。 亓越阳确认自己踢到过白骨,但现在也不是纠结哪里有死人的时候。 他打开手电,往四周扫了扫。 壁画的颜色已经黯淡了,但依稀可见一些宏大的场景——在他的梦里也出现过的场景。 那形似薰衣草的紫色鸢野,作为陵墓的某种标志和象征,无处不在。 起初,亓越阳闻到一股淡淡的气味,很像是沉腐很久的自然气味。 后来他习惯了,那股气里却莫名带上了点甜意。 若有若无的,引着人思维溃散。 他耐心走了一阵,因为不能回头,就谨慎地选择岔口。 直到他终于看见一座棺材,黑沉、巨大,陷在塌陷的石墙里。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些不确定。 那么现在,见到棺材的第一眼,亓越阳就诡异地“领悟”了,自己来到这里的使命。 膝盖上的黑线是他们作为后代的身份象征。 也是许可。 无名氏先人被困在这座山里太久了,他们哀求着、渴望着、憎恨着,要他们的后代带他们离开。 所以…… 亓越阳撬开了棺材,比预想中省力很多。 没有血,没有肉,里头只剩一副枯骨。 他在那心照不宣的力量中,仿佛听到了神像在耳边喃喃低语。 无名氏的后代,应该背起祖先的骨架,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座枯墓。 亓越阳照做。 骨头很轻,贴在背上,并没有什么感觉。 他一步步往前走,忽然,感受到身后有人在吹气。 好像有女人的头发,吹落到他耳边,随着那若有若无的吹气。 亓越阳脚步一顿。 这些祖宗并没有那么老实。 “啪啪!” “砰!” “哗——” 黑暗里,四面八方传来奇怪的声音,似乎源自其他的棺材。 他听见砰砰砰的磕头声,又急又促,让人心慌害怕。 还有啪啪的拍棺材板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想里头的东西是有多不耐烦。 墙角有只青白的手,戴着破旧的红袖子,指甲尖尖的,要去抓亓越阳的脚。 却被他手腕间的青鱼石手串吓到。 有女人在他耳后咯咯的笑:“你要去哪呀……” “带带我吧,带我出去……” “你要去哪呀……” 亓越阳并不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老实说,这样百鬼作祟的场景也挺让他头皮发麻的。 但他现在实在是心烦意乱,往日的好耐性也不知所踪。 亓越阳冷冷地说:“再胡闹,就把你们一把火全烧了。我不是在开玩笑。” 嘈杂的鬼音猛地小了。 亓越阳心想,还挺识时务。 但没有青鱼石手串,这些脏东西是学不会识时务的。 亓越阳忽然听到人说话声。 第415章 “就放这里了吧?” 村长低声说:“行。” 男人叹气:“这小妮子挺会躲的,竟然往坟堆跑……差点就让她耽搁了吉时。” “我们快出去吧,这好冷啊。” “是啊,阴森森的,我刚才好像还看见几个影子在墙边爬……” “别说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村长说:“一岚,听话,就在这别动了。” “哎,哥哥们其实也挺心疼你的。” “是啊!你放心,我们不会因为你想逃跑就生你气的。” “现在别动了就成。” “你就当……”男人想了想,“就当报答我们对你的养育之恩吧!” “哎呀,快走快走,这地真晦气!” 声音渐渐远了。 亓越阳松手,但是骷髅架子没有落在地上。 白骨手不知何时缠到了他脖子上。 亓越阳把它撇开。 亓越阳把白骨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些人留下了火把,昏黄闪烁的光中,他看见林一岚被粗绳捆着,吊在上方。 林一岚一看到他,眼睛就红了。 亓越阳观察了一下,绳结绑得很紧,只能先割开,再一点点往下放。 他安抚了林一岚,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去割绳子。 说是割,不如说是磨,咯吱咯吱的,传出回声。 “果然。” 去而复返的村长叹口气,“我就知道,你还在这里。” 亓越阳没有搭理,继续割绳子。 村长也不废话,直接就叫身后的几个年轻人砍上去。 亓越阳只能先停下。 他冰冷的、没有多余情绪的眼瞳,扫过火把旁的几人。 村长后退了一步,却说:“是你自找的。” 柴刀、棍棒、铁锤。 山里的武器总是这样原始又直接,大家都是凡夫俗子,只要能伤到一点皮肉就足以宣告胜利。 所以村长万万没有预料到,这个外乡人会有那么好的身手,在四个人的围缠中也不落下风。 他们一贯用无知当作冲锋的勇气,但没想到亓越阳比他们更狠。亓越阳把冷冰冰的小刀刺进他们身体时,手竟然没有一点的犹豫和不稳。 他像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的恶鬼。 不敢死的人是打不赢的。 男人捂着肚子跌坐在地,连连后退:“别,别过来!” “我错了,我错了哥……” “我……” 他痛哭流涕,说着求饶的话,目光却落在亓越阳身后,准备偷袭的村长身上。 这种程度的偷袭。 亓越阳轻笑,反手拧住村长的胳膊:“你们真是在陶家村安逸太久了。” 村长吃痛:“松开!” “我不会要你们的命,”他说,“是因为没有必要。这里已经死了够多的人了。” 村长跪在地上。 他踩过男人的手,咯吱一声,又说:“但是我要带她走。” “你要敢拦,”他低头,“就得敢死。” “亓越阳!” 村长喘着气,恶狠狠道:“你只是个外乡人,你什么都不懂!” 他充耳未闻,捡起地上的砍刀,要去斩断绳索。 “我承认!” “我承认陶临他们死,是我的私心!” “但是林一岚,她不一样啊,她真的不一样!” 村长怒吼:“她是被神选中的祭品!亓越阳,你不是陶家村的人,所以你不懂!” “她如果不死,”村长沉沉地说,“我们剩下的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终于接到林一岚。 先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又轻轻抹去她脸上的灰,安抚地别起她耳前的碎发。 林一岚偏头,看见村长伏在地上,断了手,但还在怒嚎。 “林一岚,你告诉他啊!你告诉他这是不是真的!” 林一岚点点头。 亓越阳说:“可这是你们应得的。” 他终于冷静下来了,依然冷淡,但总算像个人。 “既然享受过庇荫,”他说,“那接受对等的代价,也不算……不合常理。” 第227章 你从山里走来28 村长冷笑:“那么你是铁了心要和我们对着干了。” 他心中漫延出不祥的预感,就见村长从脖子上拽下一条项链。 眉间骨做成的项链。 他恶狠狠的,将眉间骨摔向火把。 白骨进火,霎那冒出青烟。 下一刻,四周的墙壁里,迸发出呜呜的哀鸣声。 棺材里、地底下、墓中林中,数不清的黑影连滚带爬的,要朝眉间骨靠近。 也因此,洞穴开始有了坍塌的迹象,石砖被黑影生生撕开,到处都是碎裂的刺耳声响。 “死老头,你疯了?” “我们也会被困在这里的!” “我是村长!”他盯着林一岚,“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哪怕搭上我的命!” 这话,他说得荡气回肠,满心豪情。 但是对上亓越阳平静得近乎冷淡的目光。 “你能想到的,就是这个吗?” 他说:“看来陶家村的覆灭,也有你的一笔。” 他背上林一岚,往外走,在碎石堵住出路之前,他有把握离开。 第416章 “亓越阳!亓越阳你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 亓越阳说:“我说,原来王桂华没有告诉过你,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们……” 他的声音隐没在喧嚣的黑暗中。 恶鬼爬到火把旁,贪婪地吸嗅起眉间骨的香气,又猛地回头,看见活人生肉。 村长丝毫不顾,只是跪坐在那里,怔怔地重复:“什么?告诉我什么?” …… 喧嚣的鬼影追赶着往眉间骨的方向跑。 加上青鱼石手串,他们一时间不太需要提防鬼影偷袭。 只是时不时塌陷的穴洞、碎裂的石砖,会震起一阵烟尘,散出那股熟悉的古怪香气。 林一岚很老实,趴在亓越阳背上没有动。 但是亓越阳忽然说:“一岚,你是故意的。” 林一岚被吓得差点跳起来。 她小心翼翼,想去看亓越阳的表情,但是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 亓越阳叹口气:“下次不要再这样了,真的很危险。” 林一岚把头埋下去。 “一岚?” 她闷闷的,点点头。 答应啦。 ……咦。 不对。 林一岚悚然地抬起小脸,你都知道啦? 她刚想问,不料,甬道拐角,有个影子忽然冒出来,什么也没说,就给了亓越阳一榔头。 她和亓越阳一起跌在地上。 火把的光在黑暗中跳动。 于文乐看了看亓越阳,又盯着她。 “找到你了。”他说。 …… 亓越阳并没有昏睡很久。 他苏醒时,那股头晕眼花的后劲迟迟没有下去。 赵天华说:“给他喂点水。”于文乐照做。 亓越阳声音有点哑:“这是做什么。” 他被反手捆着。 这是一处墓室,棺材里的白骨已经被背出去了。 赵天华在棺材附近的空地上忙碌,正用朱砂混着某种液体,在地上画些什么。 “醒了就好。” “于文乐下手没轻没重的,我其实很怕你被他砸死了。” “不问问为什么?” 赵天华看着亓越阳,笑了:“丁羽说,你这个人心思深,要我们小心点,别露马脚。” “但是我觉得,不管怎么藏着掖着,都还是会露出破绽,”赵天华蹲坐在亓越阳面前,“不如大大方方和你相处,毕竟你这个人底子不坏,不会总想着打打杀杀。” “你们和丁羽是一伙的?” “唔?你不是发现了吗?” “不然,你干嘛还骗我们,说你要往村东跑。” 赵天华叹口气:“你不知道,我听说这个消息时有多兴奋,没等到你时就有多寒心。” 亓越阳说:“那怪我让你失望了。” 赵天华说:“没关系,我向来大度,会原谅你。” 亓越阳:“……” 赵天华戴着表,看了看时间,又叹口气:“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唠嗑。” “该从哪说起呢……” 赵天华拍拍亓越阳的肩,“我听丁羽说,你见过计划零的人。” 多年前,那个葬身雪山的小队。 那个人说:“为什么叫计划零呢?” “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做好准备。” “将,无人生还。” 亓越阳永远没有办法,对和那段记忆有关的人事恶语相向。 他低低应了声。 “真有缘分。” 赵天华神色如常:“你记得阿月吗?” 亓越阳一怔:“你是她的……” “大侄子,”赵天华口音标准,“你这什么表情?阿月会有我那么大的儿子吗?” 亓越阳几次张口,最后他说:“我不知道。” 他忽然看上去没有那么有攻击性了,赵天华看着他,好像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少年。 被困在黑核里,迷茫又执拗,还很容易死。 赵天华叹口气:“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叙叙旧。” “我后来看过阿月的日记,”赵天华说,“她说队伍里有个叫阿森的很烦,但是她又说,也许出来以后,会考虑让阿森来她家里喝杯咖啡。” 雪线崩溃。 男人和女人沉默的神情,又浮现在眼前。 亓越阳说:“嗯。” 赵天华好像真就很纯粹的,要和亓越阳唠闲话。 尽管于文乐站在一边,隐隐不耐。 最后,亓越阳还是开口:“他们死了。” “嗯,”赵天华说,“我知道。都有记录。” “可是我又看到阿森了。” “你说谁?” “老疯子,”亓越阳轻声说,“他就是阿森。” 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 那个催着他登出的酒窝哥哥。 几人一时沉默。 片刻后,赵天华说:“我会带他出去。” “怎么带?”于文乐插嘴,“他可能是在雪山事件后侥幸存活下来的。但是后来黑核内部发生混乱,把他卷到陶家村的副本里。” “也就是说,他没有系统,没有任务,没有作为玩家的身份,”于文乐说,“怎么带?” “……现在不正有一个机会吗?” 赵天华指向地面的图案,“亓越阳,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第417章 诡秘的红线,纠缠成某种阴邪的图案。 赵天华说:“你们忙着在村民中周旋,但没有谁想过去他们的祠堂里找好东西。” 他在王桂华和村长家,看到了记载村史的书。 那些错综复杂的过往不是他的目的。 他的指,轻轻抚过粗糙书页上的一个个图案,心里慢慢有了盘算。 “在这种中式恐怖的剧本里,”赵天华说,“招鬼、避鬼,引邪、去邪,都是非常多见的元素。” “那是一个封魂阵。” “传说冤死、横死、因各种意外而死的人,会生怨气,成煞鬼。” “棺材里那些东西,就可以算煞鬼。” “而陶家村,那么多年来,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赵天华慢慢道,“他们的习俗里,肯定也有确切有效的封煞方法。” 亓越阳静静地坐在那里。 闪烁的火光照亮他的脸,明明灭灭的影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晦暗不清。 赵天华话锋一转:“我想,你已经知道了陶富他们为什么会被选来投龙简。” 因为互相残害。 “但你,肯定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小哑巴会被选作新娘。” 赵天华指了指自己,“这段记忆,只有我的人有。” 漫长的幽闭时光里,墓穴中的魂灵也有试图自救。 它们长久的怨恨,伴随它们信仰的神灵的力量,会在这深山中成精,成怪。 成替身。 成人形。 “换句话说,”赵天华说,“每一代的陶家村人里,总会有被无名氏亡魂取而代之的……或者说附身、替身,随你。” “这些承载着无名氏亡魂的肉体,会一无所知、若无其事的在陶家村里长大。” “一旦时机成熟,就能离开陶家村。” 一百多年来,数不尽的亡魂因为幽闭异乡而日夜哭鸣。 它们中,也许真的有少数几个成功了的。 “但是,陶家村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 赵天华说:“没错,他们筑起自己先祖的神像,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神像会告知他们,这一辈里的异族是哪一个,”赵天华说,“然后陶家村就会让他们成为新娘或者新郎,送入陵墓,终世不得摆脱。” 亓越阳觉得背后升起寒意:“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你真的还不明白吗?” “小哑巴是棺材里的煞鬼。” “而煞鬼,可以被封魂阵,彻底封印。” 火舌缠动。 他看见不远处的角落里,林一岚蜷缩在地上,像是还晕乎着,眼睛被布蒙住。 亓越阳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她只是个小姑娘,你们要通关,和封不封印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赵天华说:“是吗?” “丁羽说的对,你真的很聪明,”他顿了一下,“聪明人往往有一个特点,就是心态太好,不管发生什么,都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我们不是为封印一个小姑娘而来的。” “亓越阳,你心里很清楚。” 赵天华说:“我们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封印黑核。” 墓穴外,暴雨如注。 山洪突发。 陶家村百年来从未遭过灾害,所以村里人看见那浑浊滔天的水,第一反应其实是:哟,又下雨咯。 王桂华跪坐在祠堂前,手越来越抖,几乎跪不住。 香忽然断了。 她转身,看见窗外,黄水倾来。 第228章 你从山里走来29 赵天华说:“你有没有想过,黑核是什么?” 很久之前,丁羽对他说:“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某种超级计算机。” 有自己的代码,编程的思路,从最基础的底层逻辑,堆积出光华璀璨的高楼大厦、光怪陆离的副本世界。 而现在,面前的赵天华说:“如果把黑核比喻成某种超级计算机,那么她……” 他指向缩在角落里的林一岚。 “就是这个计算机的bug。” “不奇怪么?” “你遇到她那么多次,没发现她和其他怪物都不一样?” 赵天华回想着那些费尽心力收集回来的数据,“普通的npc有感情和欲望,但是这些所谓的人性都只是一种设定。” “就像这陶家村中的一切,再怎么真实得可怕,按下暂停键,副本一切重来,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而接近黑核的那批怪物……总被称作boss的,”他说,“它们有自己的记忆,自己的思维方式,但是它们永远不能像人那样思考。” “它们不会有我们这样的情绪,也永远不能理解我们的需求。” “最重要的是,”他忽然情绪激动,“没有他妈的哪个boss会喜欢吃冰淇淋!每顿饭还要加好几盘不同的菜!” “亓越阳,我看你也不是个脑子糊涂的傻逼,那么久了,你就一点异常都没发现吗?” 爱吃冰淇淋怎么你了! 林一岚愤愤地想,又把自己缩的更小,最好没有一点存在感。 这个骂个不停的男人真吓人。 亓越阳说:“我有的。” 赵天华顿了一下,“也是,你还没有到分不清楚厉害轻重的地步。” “计划零失败以后,”他说,“我们想了很多。” 第418章 “最想不通的,就是那个时候,明明已经将黑核的核心摧毁,一切崩溃。明明,它的不稳定已经被我们放大到了极致。” “但怎么就突然的,冒出一个什么东西,把那些不稳定全都消散了?” “他妈的,凭什么?”赵天华说,“我们费尽那么多努力,才找到它最本质的弱点。凭什么,它里头会忽然冒出一个bug,而且最他妈搞笑的是,这个bug的特点就是稳定?” 亓越阳忽然思维发散:“其实很多程序员的作品,没有bug还不能运行。” 赵天华暴跳如雷:“不要跟我转移话题!” 于文乐赶紧劝:“哥,冷静。” 赵天华吐出一口气。 他接着说:“但不管怎么样,亓越阳,当初那个计划,依然是可实现的。” “黑核……呵。” “它或许会为它的强大沾沾自喜,”赵天华说,“但对应的,它将永远为它的不稳定惶恐不安。” “我们本来没有打算,那么早就开始新的行动。” “幸好你,”他说,“幸好你把疗养院的副本公开,我们这才知道,费力重创的怪物boss竟然还可以被修复复原。” 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亓越阳,知道这个消息以后,我有几个晚上做梦,都是梦见当初费尽心思杀死的boss又回来找我了。” “我已经不再年轻莽撞,但还是会被吓出一身冷汗。” 坏了。 出问题。 赵天华打断欲言又止的亓越阳,继续道:“亓越阳,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也许以后都不会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在这里,把她封印,”他冷冷地说,“黑核将会重新变得不稳定,我们所有人都能从这场噩梦中苏醒。” 亓越阳说:“既然你已经打听过我们之间的故事,那你就应该知道,她很特殊。” “她可以出现在不同的地方,只要她想,”亓越阳说,“而且,从我的经验来看,大部分时候,她都不会遇到危险。” “疗养院里,她受过伤,流过血。” “那是在疗养院……” 赵天华掀开自己的衣服。 心脏上方,一个黑色的方块,被金线缝在血肉之中。 亓越阳沉默。 “它在发热,”赵天华说,“疗养院是接近黑核核心的地方,这里也是。” 亓越阳按住额角,说:“疗养院的副本不是我公开的,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天华有些激动:“你是唯一通关的玩家,不是你还是谁?” “为什么还要狡辩?你不会真的喜……” 于文乐表情古怪:“你什么时候把绳子解开的?” 扶额的亓越阳:“……” 赵天华:“……” 亓越阳轻咳一声。 “总之,公开疗养院的不是我,”亓越阳说,“并且我想,这可能会是一个陷阱、阴谋。” 赵天华说:“我对你很失望,亓越阳。” 他忽然老了一截,因为深深的疲惫。 “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也许下个副本我就会死。” “但只要我还活着,亓越阳,我就不会停止和黑核的斗争。” “可是……” “我们的逻辑对吗?封印那个稳定,让它继续不稳定。”赵天华说,“很显然,这就是唯一的方法。” 亓越阳没有办法说服赵天华,他隐隐地察觉到,这里头还有别的阴谋诡计。 但是他没有任何证据。 赵天华的理论天衣无缝,并且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他不可能对他们说:我直觉这不对劲,要不你们还是收手吧。 最后,亓越阳叹口气:“你和我说了那么多,是要我做什么呢?” 赵天华说:“如果岳立和罗茹没有死,我们也不会来找你。” 他缓和了一下情绪,指向那个封魂阵。 阵法开启,需要三个人站在三个角落,咬破手指,同时将指尖血滴落下去。 他目光沉沉,“亓越阳,黑核崩溃以后,我们就可以接阿森回家了。” “那些死去的人……” 他顿了一下,“也许,也还能用某种方式带回。” 亓越阳怔住。 因为赵天华流下的泪。 他说:“我本来打算从计划零开始,对你下心理压力和暗示的。” “那么多人的命拴在你头上,”赵天华说,“我不信你会不动心。” “但是亓越阳,我刚才想的是……求你了。” 他闭上眼,遮住通红的颜色,泪水滑下。 “我也爱过人,我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可是你才遇到她多久。” “如果……” 他轻声说:“如果你愿意,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可以不用失去他们爱的人。” 良久的沉默。 慢慢的,亓越阳对上赵天华的目光。 黑白瞳孔真挚澄澈,好似一如往昔,虽然冷淡,但却是平静的、安然的,从不弄虚作假,掩饰生恶。 遍阅资料时,赵天华有时候也会想,这个人好像一直没怎么变。 他见过年少的亓越阳的照片,比现在要瘦一点。眼睛很亮。 亓越阳说:“你现在要怎么做呢?” 赵天华眼一亮:“把她放到棺材里,阵法中央留下她身上的一样东西。” 第419章 “然后我们三个人,站在三个方向,念动咒语,再同时把指尖血滴下去……” 于文乐拦住亓越阳。 他有些犹豫:“哥,你就这么相信他吗?” 赵天华看着亓越阳,问:“你会骗我们吗?” 亓越阳答非所问:“你调查过我。” “虽然这么说,挺不谦虚的,”亓越阳说,“但那么久以来,我好像还没有食言过。” 于文乐半信半疑地松开手。 亓越阳在林一岚身边蹲下,“醒醒,一岚。” 林一岚没有动。 亓越阳摘下她的眼罩,“可以不用装了。” 林一岚眨眨眼。 亓越阳把她抱起来,她很配合,手还搭在亓越阳肩上。 赵天华忽然有种预感:“亓越阳!” 亓越阳说:“刚才听你的计划,我一直觉得有个漏洞。” “这个计划需要三个人全心全意地配合,”他低头,“我是说,如果我就是不愿意念那个咒语,你能怎么样呢?” 不是威胁,也不是挑衅,他是真的感到疑惑。 赵天华说:“我……” “你会杀了我吗?” 亓越阳很快又否认,“不对,你不能让我死。你只能威胁我,或者劝说我。” 亓越阳吐出一口气。 他静静地看着赵天华,赵天华模糊地察觉到他即将要说出的话、选择的决定。 并且这个决定,早早地就做下了。 在刚才,那么长的对话里,他安静地聆听,却从未有过动摇。 “你选择劝说,而不是威胁,我很感激。” 亓越阳轻声说:“那么我也不想骗你。” “我希望我们能体面地离开。” “但如果一定要打一场,”他说,“对上你们,我的确也没有十全的把握。” “但我保证,她会走。” “或者我们一起死。” “不觉得奇怪吗?我是最早一批的玩家,我见过黑核的毁灭。但是我不是你们的成员。” “因为很久之前,就有人……你们的人,见过我。” “她说的对。” “我没有你们的正义,也没有你们那么勇敢。”他说,“我或许也会为某人牺牲,但那不是高尚的救赎,而是自私的谋算。” “赵天华,我无法向你证明,这是错的。你只会觉得这是我的借口。” 最后,他说:“很久之前,我可能也想过,当一个拯救全世界的大英雄吧。但那已经是不会发生的事情了。对不起。因为我已经对一岚说过,会陪她下地狱。” 亓越阳问现在要怎么办呢,打个遍体鳞伤吗。 于文乐身体绷紧,随时准备冲上去。 赵天华看着亓越阳:“你想清楚了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说:“嗯。知道的。” 第229章 你从山里走来30 只剩他们两个了。 林一岚指了指脚,意思是腿疼。 要背。 亓越阳背着她。 他们一步一步,走在幽长的甬道之中。 在岔口,亓越阳有些犹豫。 但是林一岚很快就给他指出方向。 利落的,甚至是有点轻快的。 不知何时,这里变得非常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林一岚好像心情很好。 她伏在亓越阳身上,虽然安分,但是怦怦的心跳,还是传递出了一些情绪。 亓越阳问:“一岚,累吗?” 她在想事情,随口说:“不累呀。” 亓越阳“嗯”了一声,又问:“晚上吃不吃鸡腿?” 林一岚说:“好喔。” 亓越阳问:“为什么要装哑巴?” 林一岚说:“啊……” 她蔫蔫地埋下小脑袋,“你果然知道了。” 林一岚不理解:“你怎么知道的?” 不仅知道她不是什么小哑巴。 还知道这一次,她也没有忘记。 她一直都记得前几次的亓越阳。 亓越阳说:“很多人都承认的,我很聪明。” 林一岚说:“唔……” “或者,一岚,”他停下脚步,微微回头,“你爱我的时候很明显。我想骗自己没发现也不行。” 如果亓越阳怪一下她就好了。 亓越阳说这种话,只会让她心里塌成一片,眼睛也慢慢红了。 她说对不起。 他说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为什么要装哑巴呀? 林一岚靠着亓越阳,闷闷的,又想到那天晚上,在桥上,再次遇到范姜沛。 她并不是完全没想过去坦白。 可是那个时候,她问亓越阳,失去朋友的范姜沛会难过多久? 他说很久。 可能很久以后,都没有办法释怀。 牧时的事情,是个全然的意外。 可是人们总不会太关注意外的起因,人们总是更在意谁为那些灾难负责。 林一岚不是想逃避那个责任。 但是她很想逃避亓越阳的眼睛。 虽然进入小黑屋的牧时,可能已经被所有人遗忘了。 但是她还是很害怕,如果亓越阳知道事情的全貌,会不会也讨厌自己? 哪怕只有一点点的讨厌。 她吞吞吐吐,说不出来什么完整的词句。 第420章 正当林一岚绞尽脑汁,准备从“其实世界上存在牧时那么一个人”向亓越阳讲起时,亓越阳开口了。 “如果是因为牧时的事情,”他说,“其实,一岚,我们三个都不会觉得这是你的问题。” 林一岚怔住。到底为什么亓越阳还会记得啊。 甬道漆黑一片,没有光亮,没有声音,像踏入了一片虚无。 亓越阳又说:“赵天华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林一岚竖起耳朵。 亓越阳说:“我们好像没有认识那么久。” 我忽然发现,我没有那么了解你。 林一岚小声说:“他说的对。” …… 该从哪里讲起呢。 她确实生于黑核。 林一岚靠着亓越阳,轻声说:“我和他们一样。” 和动物园老板一样、和奥布里一样。 都是规则诞生的怪物,在黑核里耀武扬威。 但又有一些不一样。 他们都聪明、强大、嗜血,带着与生俱来的恶意。 而她弱小、无害,直到那场灾难发生之前,都没有谁发现过她身上的天赋。 但可能黑核也在潜移默化地模仿自然规律,强大对应着脆弱,弱小反而象征着稳定。 她曾因她的不一样备受欺凌,后来,又因她的稳定成为被关在小黑屋里的活物。 后来她看见了亓越阳。 月光下漠然的少年,乌哑眉眼微动,让她联想起粼粼的湖水。 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里,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放到他身上。 但她很快意识到,在女巫的城堡里,她捏着那枚占卜出的七芒星——猛地知道了她想要的是什么。 以及该如何得到。 “阿台说,人类的心很复杂。” 她轻声说:“你也许会在第一次见面就爱上我,但也会在不久之后畏惧我。” “女巫答应会帮我,”林一岚眼前,又浮现出那枚七芒星,“他说,我们需要六次机会。” 第一次,你需要在他面前死去。因为死亡会在人心中留下印记。 好。 第二次,故事会变得危险起来。但是一切已经开始。 嗯。 第三次,会是一个很关键的故事,从此刻开始,你就能品尝到酸涩的喜悦。 啊? 第四次,我需要你清醒过来,主动做出一个选择。 但是别怕,你没有错过胜利的果实,你只是告别了一个虚假的终点。所以,你需要比任何人都坚定。 我知道。 第五次,是胜利的号角,猝然离去,才能抵达永恒。 第六次…… 水晶球在他手中旋转,女巫的声音显得缥缈不清,他们说:“第六次,禁门为你大开,一切将,如你所愿。” 林一岚顿了一下。 片刻沉默后,她接着说:“女巫的占卜,会有一部分,一定不会出错。” “所以第六次,即使它……它们发现了,想阻止我,”她说,“我也成功让你进入了疗养院,看到了黑核的秘密。” 亓越阳说:“可是这是第七次。” “是啊……” 她抬头。 没有时间障碍的碎片,亓越阳是看不到的。 可是在她眼中,两侧的甬道,渐渐变成一阵虚无。 一双透明的瞳孔,贴在墙后,被什么无声地阻挡着,却又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听着她的每一句话。 林一岚说:“因为我骗了他。我骗了他们。” “它……或者说y,”她说,“在疗养院里,y曾经说,会把你给我。” “你没有要?” “我没有要。” 透明瞳孔漫延出浓重的怒火,她又低下头,埋在亓越阳脸侧。 “因为从一开始,我想要的,就不……不仅仅是你。” 她说:“亓越阳,我是想要你,带我离开这里。” 雷声震动。这一次,连亓越阳都听到了异样的声响。 可是这里,依然什么都没有,一直是一段安静的、幽长的甬道。 “我骗过了所有人。” “那六次机会里,我努力地学会了很多东西……我想当一个人。” 第一次,看到了队友之间的情谊,她很羡慕。 如果可以,她也想把后背交给信任的人,想知道默契是什么滋味。 第二次,她学会了勇敢,人类的勇敢和怪物的不一样,它们没有那么强大。 但是真挚得耀眼。 第三次,她看到了感知。 对视间传递的、心照不宣的情绪,她小心翼翼、目不转睛。 第四次,她念了书,像一个普通人,学着期待未来。 第五次,她懵懂地窥视到繁杂的欲望。 有人拽着她,告诉她不可以在欲望中迷失。 “第六次呢?” 林一岚回过神:“牺牲。” 她想了想,很认真地说:“亓越阳,我可以为你牺牲。” “好,一岚。”他说,“那这次,就教你点别的。” 林一岚说好哦。 亓越阳想了想,告诉她:“人确实很复杂。” “高尚的品质珍贵又难得,可是我希望你还听说过,自私。” 可以牺牲,也可以偏爱。 灵魂中的阴暗,也可以昏沉得像夜幕降临。 第421章 “可以自私,”他说,“可以有软肋。” “只要,你愿意为了你的选择负责。” 林一岚似懂非懂,懵懵地说:“我是你的软肋吗?” 亓越阳把她放下来,吻了吻她的脸。 “不。”他说,“我才是你的软肋。” “我不想做你的拯救者。” “老实说,一岚,”他忍不住笑,很温柔地捏她的脸,“我才是被你选择的那个。” “你会不会生气?如果没有我,你、你和牧时他们可能就不会……” “唔,好像是会有点生气。” 他把人又背起来,“不过,像你这种强取豪夺的小混蛋,才不需要管别人生不生气。” 尽头出现了光亮。 亓越阳背着林一岚,稳稳地往前走。 y那么聪明。 可是y想不到,同样的方法,林一岚会用第二次。 y说会帮她。 所以他再次把疗养院,那片虚无,连接到了这座陵墓。 在y的计划里,被选中的“新娘”是亓越阳,他将不得不踏入这片虚无。 然后在永恒的时光里,陪在林一岚身边。 可是林一岚换了一切。 像y曾经做的那样,把最关键的东西换掉了。 这一次,她是被封困的煞鬼。 他需要背着她,一步步的,离开这座枯寂的坟墓。 也是在背着她,一步步的,离开那片虚无。 她看见刺目的光,y在墙后声嘶力竭地喊她的名字。 透明瞳孔变得血红,像有什么在里面倾覆。 还有好多人,沉默的商人,连体婴女巫。 草木纹成的眼珠,张牙舞爪的海怪。 林一岚垂下眼。 很多人都觉得她只是个脆弱无知的小孩。 可是,是她瞒过了所有人,把他们都耍得团团转。 她的心怦怦直跳。 忽然想到很久、很久之前,灰色眼睛的男人在她眼前蹲下。 无可奈何的,他问她,为什么总要从那里跑出来? 她小声地回答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 不过,从后来的事情来看,她认为是没有。 …… 起风了。 林一岚眯起眼,因为那太过刺眼的亮光。 系统面板开始播报。 【登出审核中……】 作为第一个离开黑核的怪物,她在这最后的时刻,发了个呆。 很久之前,她也有认真回答过他们。 因为一岚也会有想做的事,想见的人。 他们会沉默,会疑惑不解,但最后,总是会带着她,再次回到那片虚无。 【登出加载中……】 她笑了一下,牵起亓越阳的手,走向那片刺眼的、绚烂的、人声鼎沸的光束。 她想,这是她愿意选择的路。 她不会再是无能为力的小孩子。 她会有很好、很好的一生。 第230章 番外 魔鬼1 1 “奥布里真是个玩弄人心的魔鬼!他最爱看我们互相撒谎,彼此欺骗!” 很中肯的评价。 他想。 那是一场关于扮演和找鬼的游戏,日落之前,如果没有找到鬼,玩家们会在天黑之后遭受鬼的无差别虐杀。 所以当奥布里饶有兴致地观看这场表演,却忽然发现娃娃屋里多了一个小孩子时。 他散漫的思维也呆了一下。 2 贴近玻璃窗,睁大眼睛努力去看窗外的黑夜与雪花的小女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与奥布里猝然对视。 小荔枝似的脸蛋,黑葡萄似的眼珠。 又紧张,又好奇。 ……看上去很软。 奥布里想,很脆弱。 娃娃屋里的黑夜降临,游戏里的魔鬼开始狩猎。 长兴说:“先生,她是个意外。” 和他一样的意外,黑核总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尤其是像娃娃屋这种角色很多的地方。 奥布里说:“唔。” 骤然的黑暗,把小孩子吓得缩在角落里。 四面八方传来恶鬼低语。 长兴说:“先生,她哭了。” 奥布里说:“真吵。” 他是不想管她的。 她很奇怪,很突兀。 不是剧场里的演员,也不是被安置在娃娃屋中的恶鬼。 她的出现莫名其妙。 但她很脆弱、无害。 长兴说:“先生,她要被抓到了。” 奥布里叹口气。 养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是养。 他对这场表演失去了兴趣,但是他说:“捞出来吧。” 3 后来,奥布里才知道,他不是第一个捡到林一岚的。 这个小家伙神出鬼没,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各个怪物的老巢里凭空出现,又马上消失。 但不管怎么样,他是养小孩最久的。 剧场很大,他曾经耐心地培养了长兴作为最得力的助手来管理。 也理所应当享受只需要看表演和打盹的美好生活。 但是,小孩子很吵。 他用高深莫测的语气向一脸茫然的人们宣读游戏规则。 但是并没有如预想一样,看到他们惊惶失措的表情。 奥布里低头,看见脚边的林一岚叉着腰,学着他的表情,气势汹汹的。 第422章 长兴不知道该不该赶紧上去把人抱下来。 他以为先生会生气,但是奥布里说:“谁给她拿的衣服,为什么跟我一个色系?” 长兴看天装哑。 4 奥布里注意到林一岚很喜欢学他们说话。 长兴说:“先生,这是小孩子的模仿天赋。” 他们站在长窗边,看她趴在娃娃屋边上,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头的人群。 奥布里问;“到底什么是小孩子?” 长兴说:“您没有当过小孩吗?” 奥布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是天生的怪物,生来就是这座宏大剧场的主人。 不需要像人类,还得度过麻烦又脆弱的幼崽时期。 林一岚被吓哭了,后退着,跌到地上,眼泪汪汪的:“死掉了。” 她经常哭,因此,奥布里认为,眼泪也是小孩子的特征之一。 他从未想过这些决断究竟对不对,毕竟在林一岚之前,他没有养过小孩。 5 林一岚很爱吃糖。 或者说,在这个地方,只有她会喜欢那些味道千奇百怪的东西。 德亚多说:“糖吃多了,牙会疼。” 奥布里觉得莫名其妙;“从来没听说过。” 德亚多说:“你就一井底之蛙,你懂什么。” 他蹲下来,用糖去逗林一岚,小孩子懵懂地、跌跌撞撞地靠近他。 很开心地扑上去。 串门的同僚很多,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林一岚。 也有人会故意吓唬她,变出恶心恐怖的真身。 每一次,她都会哭唧唧地躲到奥布里或者长兴背后。 软软的小手会紧紧地抓着他们的袖子,很奇怪的触感。 后来,奥布里想,他确实是个只会待在剧场里的井底之蛙。 林一岚和他们有那么多的不一样。 那么多的同僚,却没有人早早地提醒他。 这不是所谓的小孩子的特征。或者说,黑核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孩子。 6 因为嚼着水果硬糖,林一岚说话就含含糊糊的,“奥、奥布里。” 他没有回应,所以她踮起脚,晃了晃他桌边的衣袖:“奥布里。” 水果糖甜津津的,林一岚黑葡萄似的眼乐得弯了起来。 奥布里低头:“怎么了?” 林一岚乐颠颠地说:“你亲我一下,我给你糖!” 奥布里说:“我不吃糖。” 他继续看手里的书,却有个软乎乎、暖融融的小东西,踩着巨大的雕木椅,费劲地爬到他身上。 他的身体一贯是冰冷的,除了需要扮演角色的时候。 但她身上一直很热,是小孩子特有的一股热气,生动的、极具存在感的、伴随着甜津津的水果硬糖味。 长兴把她照顾得很好,腿上的重量比起之前又沉了很多。 他的思维散漫地飘荡着,还是不习惯有活物靠自己那么近。 所以他抓起小孩子的胳膊,要把她扔下去。 但是她忽然凑近,嘟起嘴,用力地在他脸颊上“啵”了一口。 奥布里愣住。 林一岚乐颠颠,又伸出手:“给你糖。” 那颗水果糖是粉色的。 7 后来有一次,长兴整理着书房里的衣柜。 忽然瞄了他一眼,说:“先生好像不喜欢娇气柔软的颜色。” 他当时站在窗边,默不作声,脑中浮现出那抹脆弱的粉来。 放屁。他想。 8 她经常出剧场玩。 奥布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出去的,但也许能到处乱跑也是小孩子的特征之一。 但是慢慢的,他注意到,林一岚好像在躲着他的同僚们。 银发红瞳的吸血鬼。 草木盘绕出的诡秘人形。 连体婴女巫。 蛇身人面女。 唯一不主动躲的,是一只毛茸茸的小松鼠。 后来有一天,那只总是懒洋洋的小松鼠开口说话了:“长兴,我要吃肉。” 林一岚被吓得“哇”出声,抬手把小松鼠丢到了观众席里。 怪物们偶尔也会聚在一起活动,有一对身上带着铃铛的双胞胎就很喜欢凑一起下棋。 林一岚会端着小板凳,坐过去看。 双胞胎说:“人类的想象力确实很丰富。” 他们比人要强大,但是必须要承认的是,他们能见到的、能拥有的,得取决于进入游戏的人见过什么、拥有过什么。 双胞胎问林一岚接下来要怎么走。 她摇摇头,说不知道。 他们很惊讶:“你看了那么久,都没有学会吗?” 于是笨蛋也成了小孩子的又一个特征。 9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 但是林一岚还是想说,谁能看一眼就学会微分方程或者中国围棋啊! 10 她也慢慢地,发现了她和他们的不同。 在这个地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 奥布里喜欢看剧场里的表演,那些人心间的摇摆是他为之生存的乐子。 长兴是他的助手,虽然总是温和安静,但也有着同样的乐趣。 小松鼠喜欢造游乐场,游乐场里要有很多很多的人,那些人得流血、流泪。 第423章 德亚多喜欢交易,高明地欺骗,看对方一点点陷入绝望的境地。 蛇身人面女需要灵魂的祭祀,女巫经常和她抢。 看见鲜活的肉体,吸血鬼会流下口水,激动得长出长牙。 林一岚不一样。 她会脸红。 11 “她喜欢吃人肉吗?人脑?骨髓?喝血?” “都不是。她吃糖。” 女妖觉得离谱且难以接受,“你是说,她看到人类的眼泪和恐惧,也不会感到兴奋?” 她会觉得他们可怜。 “你说的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那她真是一个天然的错误,与我们截然相反。” 林一岚有些懵,但是长兴安慰她,等她长大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她现在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也许还具有别的天赋。 她说好噢。 长兴拍拍她的脑袋,奥布里过来了。 他们一起回家,两个人一边一个,牵着她的手。 12 有时候长兴也会感到困惑,林一岚到底把他们当成了什么? 直到那天,在海边,长兴忽发感慨:“大海,我的母亲。” 林一岚仰头瞅他。 林一岚大声跟着说:“大海,我的姥姥。” 长兴:“……” 13 如果生活能一直这么平淡又温馨地混下去就好了。 林一岚从小就没有宏图大志。 个别同样天生异样的npc,成长起来后总会出各种幺蛾子,比如不按规则屠杀活物,比如很叛逆地要去掀翻黑核。 黑核是怎么出现的,这一点,除了倒霉的被拉入的玩家,也不会再有人感兴趣。 他们都是安然地、遵照自身某种逻辑活跃的鬼怪。 但也有某种本能,知道应该维护这个赖以生存的黑核。 所以当它变得强大,他们会为之呼应。 当它开始变得不稳定,他们也会显得焦躁不安。 它在成长,很飞速的,创造出来一个又一个比拟真实的世界。 也就是这个时候,它的名字被泄露。 那个旋转的黑核,虽然神秘,但所有人都发现,哪怕只是指尖轻轻按过,都能在上面留下印记。 而这也许就是某种灾难前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