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见] 艾莉丝的鸢尾花》 第1章 [bg同人] 《（傲慢与偏见同人） 艾莉丝的鸢尾花》作者：一之日见星【完结+番外】 文案： 艾莉丝仅凭一句话，从班内特夫人眼里乖巧的心肝宝贝，变成叛逆不听话的坏孩子——她拒绝了一位深爱着她，她也爱重的绅士的求婚。 班内特夫人：“你这个傻姑娘，难道你就不能先答应上校的求婚，然后再和他商量去法国的事？像他这样好性格的爱慕者，是绝对不会对你说不的。” 艾莉丝：“正因上校待我宽容体贴，处处以我为先，我又怎可以心安理得，忽视他的情感，令他在不定的归期中等待。” 达西先生看向自己的好友：“你既知道她拒绝的原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愿意等她回来？” 上校：“艾莉丝是在春日轻展的嫩蕊，将要拥抱长夏的芳艳馥郁，我又怎舍得以爱与婚姻为名，教她与枝头索索抖颤的黄叶、徐徐减退的日落相伴。” 排雷： 男女主年纪相差15岁 内容标签：西方名著西方罗曼 轻松 主角：艾莉丝，布兰登上校 ┃ 配角：伊丽莎白，达西 ┃ 其它：傲慢与偏见，理智与情感 一句话简介：婚姻不会成为她人生的枷锁 立意：勇敢热爱自己 第1章 太阳自林间升起，耀眼的晨辉将郎伯恩灰蒙的天空照亮。 特意早起的艾莉丝把画板放在河岸边，她先是从随身携带的袋子里掏出画笔，随后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尚未洗干净的，还留有些许颜料的调色盘。 毕竟绘画用的颜料可不便宜，尤其是那些用金属和稀有矿石研磨调制出来的颜色，诸如石青石制的群青色，或是鳞甲虫制成的深红色，价格更是昂贵的令人咋舌。 反正以艾莉丝到手的零花钱，估计攒个几年都不一定能买下一袋稀有材料制成的颜料，何况她平日里需要添置的东西也不在少数，诸如不同季节不同场合所需要的衣裙鞋帽，即便能借用家里几个姐姐的那一份，或者是自己费点时间重新修饰一番，但也无法完全弥补艾莉丝在画画上的缺口。 想到前不久舅舅加德纳先生无意间透露出的消息，艾莉丝不由祈祷起来：“赶紧让爸爸投资的工厂赚到钱吧，然后涨一涨我的零花钱！” 她，包括母亲班内特太太和几个姐姐，都没料到班内特先生会同意和加德纳舅舅一起做生意。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丝毫不符合班内特先生一贯的性格。 倒不是说班内特先生和其他绅士一样看不起商人，而是他生来没什么野心。对班内特先生而言，只要守着从祖宗那继承到的财产，日常生活不铺张浪费，单凭所属土地的年收入，也足够维持一家子的开销。 然而，事情坏就坏在班内特先生和班内特太太生了六个女儿，都没能生出一个儿子上。 没有儿子，就意味着班内特家没有可以满足财产继承条件的男性继承人，这就代表一旦班内特先生去世，那他的妻子和女儿就会落得个无家可归的凄惨境地。 打从莉迪亚和艾莉丝这对双胞胎出生，班内特先生和班内特太太就开始有了替女儿们攒嫁妆的准备。不过，算上当初班内特太太自己带来的嫁妆，等到六个女儿长大，他们夫妻二人满打满算只能给每个女儿一千英镑。 一千英镑的嫁妆简直可以用微薄来形容。 或许是有这方面的考量，外加加德纳舅舅有着多年从商的经验，总之班内特先生不声不响的在棉纺织业上投了笔钱进去。 在班内特太太不依不饶地弄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后，每逢礼拜天去教堂礼拜，家里的每个人都会用再真诚不过的心去祈祷。 谁会嫌钱少呢？ 艾莉丝可是眼馋那些买不起的颜料很久了，而且就她所知，几个姐姐也都各有想买的东西，比如莉迪亚嚷嚷着要买细纱布长裙和新式的帽子。 一边畅想着班内特先生赚大钱后家里的舒坦日子，艾莉丝一边从袋子里挤出还不如豆点大的颜料，生怕一不小心就浪费了由树脂制成的藤黄。 随着画笔在画布上的涂抹，倒映着枝叶和天空的河面一点点还原。粼粼的水波一圈圈漾开，倾洒而下的光线像是被吹皱了的金箔，揉碎在涟漪里。 她全神贯注，眼中只剩下逐渐完成的画作。 澄澈如镜的河面上，除了旭日的灿烂和青翠的绿意，还有一抹柔和的粉。原来是有位穿着粉色波丝绸长裙的少女，她正自由自在地在长满青草和野花的岸边散步。一阵风忽然拂过，将她别在棕色长发间的花朵吹落。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随风离去的花，却阴差阳错地吸引了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整幅画的色调和谐统一，清新明媚。 “在爸爸赚到钱之前，先感谢第一个发现能用茜草根代替鳞甲虫的人。”看着用茜草根在画布上涂抹出的绚烂朝阳，艾莉丝不得不感慨前人的伟大。 无数囊中羞涩的前辈想方设法，通过植物、花卉和浆果这些较为廉价的原材料来调制出更丰富的色彩，以此降低绘画成本，主打用最少的钱用到最多的颜料。尽管有些颜色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色，但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艾莉丝退后几步，细细观摩后，又在有瑕疵的地方添补了几笔。 第2章 “接下来，就是等颜料彻底干了之后上油了。” 这一步起码要等上几个月，倒也不急于一时。 仗着四下无人，艾莉丝丢掉所谓的淑女礼仪，不雅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活动着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发酸的肩颈 。 此刻距离艾莉丝出门已经过了个把小时，太阳从最初的树干升至树梢尖尖。婉转的鸟鸣好似优美的乐曲，穿过原野上逐渐散去的雾霭，吹送到她的耳畔。 轻哼起家里最近常被弹起的乐曲，艾莉丝利落地收拾好画具，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班内特宅邸坐落在不远处。 朝着炊烟飘出的方向走上几分钟，就能看到掩映在林木小道后的一幢三层楼高的房屋。 浆洗过的棉麻细布晒满了整个后院。艾莉丝远远地避开去，以免滴下的水渍晕开未干的画布，又绕开正打着架飞出不少羽毛的家禽，她三两步走上台阶，随后推开靠近小客厅的门。 一段旋律轻快的钢琴曲便没了遮掩，悠悠扬扬地溜出室内。 不需要多想，艾莉丝就知道是三姐玛丽在练琴。 家里只有玛丽耐得住性子，不但每日勤加练习琴艺，还能啃下那些比班内特先生的年龄还要大出许多的厚部头书籍。 什么《论原因、本原与太一》、《知性改进论》……之类的书籍，艾莉丝曾经借来翻阅过几页，结果通篇的哲学目的和哲学理论，读来佶屈聱牙，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四处乱爬的蚂蚁，偏偏爬不进她的脑子，倒是睡意来得前所未有的快，没一会功夫她就哈欠连天。 最后，艾莉丝满怀敬意的把书还给了玛丽，并收获到一个“你怎么看这么快”不解眼神。 她摇摇头。 这等丢人的黑历史最好的结局就是埋在记忆深处，绝对不能让它有再见天日的一天。 不再多想，艾莉丝转身进到班内特太太专门为她收拾出来的画室。 屋子不大，但是放满了画笔、颜料和画纸，以及从小到大或是满意装框或是随意堆叠的画作，有几张下面还保留着家庭教师安娜小姐和姐妹们的评语。 “看来得找个时间整理一下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展开画板的位置，艾莉丝幽幽地叹了口气。 整洁这种形容词，基本时隔两三个月才能出现一次。 盘算着哪天适合来个彻底的清理行动，又想可以拜托哪位姐姐过来帮点忙，艾莉丝才惊觉屋子里似乎过于安静了点。 举止文雅的简和丽齐不提，最能闹腾的莉迪亚和凯瑟琳是转了性子吗？ “玛丽，其他人呢？”艾莉丝问着最有可能知道的人。 “好像是有什么人要来梅里顿，妈妈急着喊爸爸过去拜访。”玛丽停下手里的动作，努力回忆。班内特夫人回来时神情焦急，一句话没说完就跑进了班内特先生的书房里。 “简她们都现在都在书房门口偷听。” “是什么人能让妈妈急成这样？玛丽你不好奇吗？” “我想过不了多久，莉迪亚她们就会把事情嚷得站在角落里都能听见。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玛丽对莉迪亚的形容不带半点夸张，纯粹是照实描述，不过她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只道：“她们刚开始没多久，你现在过去听应该能赶上。” “那我去啦！”说着，艾莉丝一溜烟地小跑出了狭窄的过道。 正如玛丽所言，其他四个姐姐正堵在班内特先生的书房门口，个个聚精会神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被气氛感染，艾莉丝放轻了脚步，缓慢凑到空的位置上，她用气音问道：“妈妈这是和爸爸说什么呢？” 忙着偷听的莉迪亚和四姐凯瑟琳没回话，还是大姐简三言两语作了解释。 空置许久的内瑟菲尔德庄园被一位来自英格兰北部的绅士租了下来。 这个消息在当天就像是长了腿一般，从原主人莫里斯先生那迅速传到了朗伯恩乃至梅里盾的每一个角落。 其中最能拿出来说道的就是他不仅年轻富有，一年有着五千英镑的收入，最关键的点在于他还是一名单身汉。 众所周知，有钱的单身汉总要娶一位妻子。 深谙过了这村没这店的道理，班内特太太哪能不着急，她打听到这个消息后便赶忙回来，强烈要求班内特先生尽早去拜访那位宾利先生。 听到这，艾莉丝哪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自从班内特家确定不会拥有一位男性继承人之后，女儿们的婚事就成了班内特太太的心头大患——如果不嫁人，那她们未来的生活就会失去保障，偏偏她们又无丰厚的嫁妆，只能期望于有不介意这一点的绅士出现。 不过即使明白，结婚对艾莉丝来说没什么实感，就跟她和昂贵颜料的距离那样，处于看得见，但是摸不着，更体会不到的程度。再则，从嫁人的顺序来看，她也是最后一个才需要操心的。 “所以呢？爸爸不肯去吗？” “爸爸一直没表态。”二姐伊丽莎白说。 门缝里，班内特太太满脸急切，恨不得丈夫能有她手里攥着的的布料那么听话，而不是在这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但就是不肯松口答应她去拜访宾利先生。 “班内特先生，你怎么这么讨厌！” 倘若男主人不先去内瑟菲尔德庄园，那家里的女眷是不能登门拜访新邻居的。 第3章 “你懂的，他肯定会娶她们其中的一个。” 班内特太太说得大声，且不带半点犹豫。班内特先生顺着她的意思问：“所以他定居在这里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打算？” 诙谐的话令屋外偷听的几个女儿笑出了声。 伊丽莎白打趣道：“那我猜最有可能的人选一定是简。” “谁会不知道朗伯恩里最漂亮的小姐是哪一位。”艾莉丝附议。 “如果那位宾利先生没有看上简的话，我很难不去怀疑他的眼光。” 她们两个成功闹红了简的脸颊，她性子向来温柔，在斗嘴方面很少赢过，眼下更是拿两个妹妹没法，只得作势要挠艾莉丝的腰。 这是非常成功的威胁。 艾莉丝乖巧捂嘴：“我不说了。”然而她露出的眉眼含笑，一看便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本来就不是真的生气，再一看她那双透着狡黠的眼睛，简失笑：“看你下回还敢不敢配合丽齐。” “艾莉丝要是不配合我，”伊丽莎白说，“那我就挠她的痒痒。” 年长的两个姐姐默契感十足，都想到了同样的招数。 根本没料到事情发展的艾莉丝瞬间愣住，迷茫又不服的发出抗议：“怎么可以这样？我不同意！” “什么不同意？”书房的门从内往外推开，班内特先生听到艾莉丝的话，他面不改色：“难不成艾莉丝你竟然和你妈妈的意见相左，并不希望我去内瑟菲尔德庄园拜访？” 紧跟其后的班内特太太可听不得“不去”两个词。 “你怎么能置女儿们的婚姻大事于不顾呢？”班内特太太叫唤，“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啊！” 班内特先生不胜其扰，拔脚往休息室走去，班内特太太紧跟其后。 于是战场一路转移，女眷们一个接一个排成一排。 性格最活泼，举止最奔放的莉迪亚央求他必须得去，奈何班内特先生始终保持沉默。 “哦……”班内特太太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捂着胸口，“我的莉迪亚，我的艾莉丝，还不快过来扶住我。” 生怕因为班内特先生的话而被牵连，艾莉丝早就在离开书方时就寸步不离跟在班内特太太身边。她一开口，艾莉丝立刻伸出手去搀扶住状似摇摇欲坠的班内特太太。 屋内的钢琴声戛然而止，这回连玛丽都不禁探出半个身子来看家里人闹出的动静。她还没见识过这场面。 “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成为目光聚焦点的班内特先生一开口就要引来班内特太太的反驳，但他的下一句话却像是水点子掉进油锅里，噼里啪啦炸出好一阵的欢呼，“因为我已经去过了。” “什么时候的事？你居然这样戏弄我，班内特先生，你一点都不可怜我那脆弱的神经！” “相信我，亲爱的。我绝不会忽视这位陪伴了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他的话被班内特太太用一个热情的吻堵了回去。 凯瑟琳和莉迪亚连番追问那位宾利先生是否真的如别人所说的英俊多金。 “年收入五千英镑的人，哪怕脸上长了东西也是好看的。”伊丽莎白促狭。 班内特太太连忙追问：“那宾利先生会出席几天后的舞会吗？” 班内特先生这回说得直白：“我想他会的。” 现在，任谁来都无法阻止年轻小姐心中的雀跃。莉迪亚和凯瑟琳手拉着手在沙发旁边转圈，她们商量起要穿哪一件裙子参加舞会，又该配上怎样的鞋子。 “正好，我明天要去趟邮局，”艾莉丝说，“不如一起去梅里顿逛逛吧。” 莉迪亚当即答应：“这个主意再好不过了，我得去买一条新的绸带。” “那我要去看看帽子，我现在的帽子样式太老气了。”凯瑟琳第二个点头。 简和伊丽莎白都没有异议，于是加上说要去图书馆的玛丽，她们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梅里顿。 第2章 梅里顿距离朗伯恩不过一英里，如非必要，姐妹几个习惯散着步过去，还能欣赏沿路的风景。 尽管在城里人眼里，乡村难免和落后、土气、粗俗这些词挂钩，但在环境方面，人口密集又不注重卫生的城市可不如乡下来得舒服，空气更是比不上满是树木草丛的旷野林间那么清新。 这也是一到夏天，有钱人纷纷往乡下庄园跑的缘故。 而且，乡村也有属于乡村的特色。 今天恰巧是赶集的日子，周边的村民都会到梅里顿进行采购。为了占据优越的地理位置，不少商贩早早赶来布置摊位。等班内特家的几个姐妹到达街区时，就听到街道上各种商品的叫卖。 随便一个人路过，都会受到商贩热情的招呼。而年纪不大又手松的年轻小姐向来是商贩们青睐的对象，尤其是售卖发带、手帕、饰品的几个摊位。 好不容易从满耳朵的吆喝声里逃出来，简看着身边各有打算的妹妹们，她问：“你们想一起行动，还是各自买各自需要的东西，买完之后再在某个地方汇合？” 为舞会上的大半琢磨了一整晚，莉迪亚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就不一起了吧？这样太浪费时间了，我们还是分开行动的好。”她边说，边往要去的店铺方向瞄，“而且其他人肯定也想去买最新的绸带，万一我去晚了，可就只能捡她们挑剩的了。” 第4章 家里几个姐妹当中，属莉迪亚对打扮这一块最上心、最在行。 “我也担心新款的帽子被卖完。”凯瑟琳说。 “既然这样，那就各买各的吧，到时候我们还是在这个地方碰面。”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伊丽莎白又特意叮嘱玩性大的莉迪亚，“买好东西以后，你可别带着基蒂瞎逛。” “我们顶多就是在摊子上再看看。”不耐烦管教的莉迪亚摆了摆手，她想起出门前班内特夫人的嘱托，“艾莉丝，你打算买个什么颜色的绸带，我帮你一并买了。” 压根没打算买绸带的艾莉丝一脸迷茫，她颠了颠腰间小包的份量，再想想画室里用瘪的颜料袋子，原本的动摇立马烟消云散。 “我就不买了。” “那我替你选，钱就不用给我了。”莉迪亚一副赚到的模样，她生怕艾莉丝再说出拒绝的话，赶忙拉着凯瑟琳跑开。眨眼间，两人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艾莉丝总算反应过来。 昨天计划好出门后，班内特先生给了每人一笔零花钱。虽说在父爱的表达上，班内特先生对后面的四个女儿都显得格外吝啬，但起码在零花钱这一方面，他没忘记公平。 而班内特太太不然，她一贯疼爱莉迪亚和艾莉丝，偶尔会在私下里补贴两个女儿。 想到这次估计是班内特太太把钱都给了莉迪亚，所以才有了刚刚这一出。艾莉丝不大好意思的偷偷瞄了瞄三位姐姐，见她们脸上没有流露出异样的表情后，她又默默把悬着的心咽了回去。 只是多少有些负罪感。 “你是该买条新的了，”善解人意的简温柔地笑道，“不然总是改旧的那些，会被眼尖的夫人小姐发现的。” “……我这不是想着一物多用嘛。” 伊丽莎白调侃：“你再用用，那绸带上拆出的针眼就要遮不住了。” 一条绸带，既当腰带使，又当发带用，时不时还要点缀在帽子上。花纹绣了拆，拆了绣，挡不住就叠加蕾丝纱带。再怎么心灵手巧的小姐，瞧见艾莉丝的做法，估计都能甘拜下风。 “正巧前不久妈妈给我们做了新裙子。莉迪亚估计会给你挑一条跟裙子搭配的绸带，省得你再到处拆了。” 艾莉丝连连点头，她眨着大眼睛，脸上写满乖巧，像是把伊丽莎白的话都听了进去。 “玛丽你呢，是要直接去图书馆吗？”简问一旁不吭声的玛丽。 “嗯，我要去还书。”玛丽双手捧着加起来有手掌厚度的书，书脊上的单词有些甚至都掉了墨。 看了两眼斑驳模糊的字迹，艾莉丝选择放弃思考，她不等简问，自觉地扬起手中密密麻麻写满小字的纸张：“我去寄信。” 如今的马车和公路体系发展的很迅速，但由于邮资不仅不便宜，还按页要求收件人付费，艾莉丝不得不把自己对安娜小姐的关心、在绘画上的收获和疑惑等事，用最小的字体写满信件的正反两页。 所幸她的字迹虽然小，但足够娟秀，哪怕不分段落，也不会令人看得头晕眼花。 简了然，她表示要和丽齐去趟文具店，询问两个妹妹是否有要买的东西。 “帮我买一支新的羽毛笔就行，我原先的那支不太好用了。”玛丽说。 艾莉丝则是用完了墨水，她拜托两位姐姐看一下她常用的那个牌子的墨水有没有进货。 四人分开后，艾莉丝继续往前走。邮局坐落在街道靠里的位置，她得经过一个十字路口。 奈何今天来赶集的人格外多，光是挤出专门划分给商贩摆摊用的区域就要费上好大一番力气。 也不知道莉迪亚是怎么在拉着凯瑟琳的情况下，还能跑这么快的。 望着前面高低不同、颜色不一，款式多样的帽子海洋，艾莉丝只得专挑人与人之间空出来的缝隙。她庆幸这会路上没有骑马的人，或者是驾驶的马车，否则人们为了避让，只会分海一般堵到两边。 然而，其他的意外却不请自来。 本就熙熙攘攘的人群陡然间像是烧开了的水沸腾起来。以闹出动静的地方为中心，人群呈圆圈状不断外扩，越是靠近内围的人，受到的推力越是明显。 不知是谁推了把，艾莉丝一个不察，身体便失去了平衡。在惯性的作用下，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向前倾倒。 一时间，喧闹声彻底消失在艾莉丝的耳畔，随着贴地的命运即将降临，心脏的跳动也愈发激烈。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想要在慌乱中抓住一个支撑物。 千钧一发之际，幸运之神光顾了艾莉丝，使她免于摔得头破血流的不幸。 因恐慌而引起的眩晕尚未退去，一个含有担忧之意的声音就从艾莉丝的头顶传来。 “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感受着手中略显厚实的布料，温热顺着掌心蔓延，教艾莉丝的理智逐渐回笼。她摇摇头，缓和着失衡后的不适，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回答：“我没什么事，谢谢关心。” 对方似乎听出了艾莉丝发颤的声线，略微迟疑了两秒后，一边说着“请原谅我的冒昧”，一边小心的将她搀扶起来。 艾莉丝这才看清这位好心人的容貌。 对方俨然是位标准的绅士，他头戴一顶软质细毛料礼帽，身穿黑灰色毛呢长外套。大概是刚才为了扶起艾莉丝，他将文明杖转移到了被她握住的左手。 第5章 见她站稳，他端肃的面容依旧透露出几分关心，眉宇间那道深壑皱起，像是经年累月被水滴凿的石头，抚不平半点痕迹。 再打量下去就会显得不够礼貌，艾莉丝收回视线，再次诚恳地道谢：“真是多亏了你的帮助，先生。”她心有余悸，“要不是你的好心，我就要狠狠摔上一跤。这想想就令人感到后怕。” “你言重了。任谁来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位小姐摔倒。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 “即便你这么说，我还是要向你表达我的感激之情。”艾莉丝很是认真，“毕竟帮了我的就是先生你，而不是其他人。” 看艾莉丝如此较真，对方没再客气地推拒她的口头答谢：“小姐你没事就好。” “请问你知道刚刚是发生了什么吗？怎么就平白地推搡了起来？” “抱歉，我不是很清楚。”事情发生的突然，他和艾莉丝一样，一无所知。 “可能是谁和谁之间起了摩擦。”没法从他这得到答案，艾莉丝也不在意，她屈膝提裙，“那我就不多打扰你了，以及再次感谢你的帮助，先生。” 对方恰当地颔首，没再客套下去。 艾莉丝便转过身，努力踮起脚尖，试图透过人流看清事故地带的情况。 周遭的人估计都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一个个停留在原地，不时和同伴窃窃私语。 “怎么一回事？是有人吵起来了吗？” “好像是有人的东西被偷了，失主正拉着嫌疑人，让他把东西交出来。” “总是有人想要不劳而获，可惜他没料到这次竟然失了手。”认为已经了解事情了的全部，围观的男子发表自己的评论，“要我说，这种人肯定是惯偷，专挑人多的时候下手，像这样的人，就得扭送到地方治安官那里去，教他吃点苦头。” “你说得不无道理……不过，嫌疑人咬死了是失主诬陷他，并要求失主拿出证据他偷东西的证明。” “失主哪会无缘无故冤枉人。我看那个嫌疑人的穿着打扮并不富裕，衣服浆洗得发白，他一时起意干出这事也不是不可能。要知道那个失主不见的怀表可不便宜。” 通过附近的对话，尽管还没捋清，但艾莉丝知道了个大概。她虽然不知道谁才是小偷，不过在听到男子的那番衣着论之后，很是无语地冷哼了一声。 “没钱怎么了，没钱还能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干坏事的样子。”她小声嘀咕，“说得好像穷人就没有高尚的品德似的。” 本来是赶着去寄信，现在艾莉丝决定留下来看完。 “我倒要瞧瞧最后是怎么个结果。” 很明显，有这个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发生争执的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一个力图证明对方是小偷，一个坚决表明自己没做过偷鸡摸狗的事。 失主愤怒地瞧着文明杖：“不是你干的，那为什么偏偏你路过我的时候，我的手表不见了？” “我手上抱着孩子，怎么可能有机会拿你的手表。”被怀疑的人一手把自己的妻子护在身后，一手抱着因为害怕而泫然若泣的小孩。他们一家三口，“先生，是选不义之财，还是选锒铛入狱，我不至于分不清利弊。” “也许你就是想铤而走险呢！”有好事的人来了一句，引来失主的赞同。 “但是我已经给你看了我身上所有的口袋。你的手表根本不是我拿的。” “你的身上没有，不代表她的身上没有！”失主盯着他身后的夫人，怀疑他私底下把手表转移到了妻子身上。 “你别太过分！”他怒了起来。 “是你赶紧老实承认！” 艾莉丝踉踉跄跄地点着脚，她个子高挑，也没法比过男子的身形，只能在夹缝里窥清事态的发展。 纵然她不大相信是这个男子偷的表，可空口无凭。 其他的路人则建议失主别再纠缠，索性找地方治安官解决时，有人一路喊着“布朗先生，布朗先生”，拼命挤进了人群。 有人认出他是钟表店的老板：“泰勒先生，你这是？” 泰勒先生气喘吁吁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布朗先生，你把表忘店里了，我一发现就赶忙给你送过来。”他又拿出手帕擦拭脸颊上的汗，“幸好你没走远。” 失主，也就是布朗先生，他不可置信地接过盒子查看，里面装着的确是他丢失的那个手表。 真相大白。 是布朗先生自己忘了拿，结果经过一家三口时感觉被碰了几回，这时猛地察觉到自己的口袋空空如也。 手里的盒子像是个烫手山芋，烫得他脸颊赤红。 布朗先生咳嗽了两声：“既然事情水落石出，那大家就散了吧。”他甚至半句不提道歉。 “真是看碟下菜……”艾莉丝鼓着脸，先替被污蔑清白的人气恼起来。 她愤愤地转回身，出气般重重地踩了几下地面。 没了聚在一起看戏的人，路面空旷不少，邮局的标志在尽头若隐若现。 艾莉丝总算想起自己还没寄信。 “哎呀，忘记干正事了！” 好在邮局里排队的人不多。赶巧的都会趁送信员路过家门口时直接把信交给对方。 信件由于刚才的意外而略微发皱，艾莉丝希望安娜小姐不会在回信中提到这小小的失礼之处，毕竟她当下变不出一支笔，在信的末尾处进行解释。 第6章 寄完信，艾莉丝不再有所逗留，径自朝和姐姐们约定的地点走去。她耽误的时间比预期的久，正好碰到从克拉克图书馆出来的玛丽。 她小步上前，挽住玛丽的胳膊。 “你都想不到，我刚才遇到了什么事！” 玛丽微微侧过头：“怎么了？” 得到回应，艾莉丝说起布朗先生错把无辜路人当成小偷的全过程，她讲得生动形象，让玛丽以为自己也亲眼目睹了这一出乌龙。 “你没摔倒哪里吧？”听到艾莉丝抱怨自己被人推了一把，玛丽问。 她抬起手，捏起大拇指和食指：“就差一点点。” 看着亲昵地挽着自己的小妹妹，玛丽从头到尾打量过艾莉丝，确认她的状态生龙活虎之后，暗暗松了口气。 “没出事就好，不然过两天的舞会，你只能待在家里目送我们了。” 玛丽的话提醒了艾莉丝。 看来当时再多说几声谢谢也不为过。艾莉丝回想起那位好心的绅士，对方瞧着不大像是生活在附近的人，但从年龄上来判断，他更不会是近期沸沸扬扬的消息里的主角宾利先生——他要再年长一些，宾利先生则是一个年轻人。 光顾着关注后续，艾莉丝没留意对方有是否看到事情落幕。 她庆幸自己没在礼节上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不然哪来第二次的机会去感谢仅有一面之缘的好心人。 “幸好幸好。” 玛丽只当她是指没摔伤，不用孤零零留在家，又告诫道：“那你以后都当心些，别再往人多的地方挤。” “嗯嗯，我知道啦。”艾莉丝双手都抱上玛丽的胳膊，轻轻摇晃：“我可不想再来一遭，差点把我吓坏了。” “什么吓坏了？”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走到了约定的地点，等在那的简和伊丽莎白听见艾莉丝的话，作为大姐的简关切地问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伊丽莎白也看向艾莉丝。 被两个姐姐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艾莉丝无端的发虚。 和余下四个女儿不同，简和伊丽莎白出生时，正是班内特先生和班内特夫人感情最浓厚的时候，她们都得到过班内特先生的亲身教导，耳濡目染之下，兼之姐姐的身份，这会颇有些大家长的气势。 玛丽瞥了她一眼，替她把事又复述了一遍。 联想到摔倒后引发踩踏事件的前例，简和伊丽莎白心里捏了把汗。 想要说点重话让艾莉丝吃点教训，但看她一脸知错的可怜模样，简没了辙，只说了句下次注意。 伊丽莎白却是懂怎么拿捏艾莉丝的命脉：“要是被妈妈知道了，可就没那么容易放你去伦敦了。” 她们的舅舅加德纳先生就住在伦敦，包括之前的家庭教师安娜小姐，因而艾莉丝每年最期待的行程里就有一项伦敦之行。 “这次是意外嘛，我保证没有下次！” 成功教育完艾莉丝，莉迪亚和凯瑟琳也满载着战利品而来。 “我敢保证，店里最好看的几条缎带都被我们买走了。”莉迪亚自信极了。 “而且莉迪亚在结账的时候还让老板便宜了不少！”凯瑟琳的帽子全靠莉迪亚的砍价本事，要不然带的钱有些不够。 “艾莉丝，给。”莉迪亚拿出一条缀着细碎蕾丝花边的米白色绸，“要不是我眼疾手快，这条缎带就被别人抢先了。” 在这方面，莉迪亚的眼光好比艾莉丝在绘画上的天赋，是绝不会让人失望的。她高高兴兴地抱住自己的同胞姐姐，说了好些夸赞的话。 “既然人都齐了。” 简看了看天色，太阳快要攀爬到头顶上，走到家正好是吃饭的点。 “那我们回去吧。” 第3章 当小姐们忙于把绸缎装饰到帽子或裙子上时，几天的时间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漫长。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舞会开始的当日子。 入夜不久，梅里顿的公共舞厅内烛火通明，排成两列的男女站在舞池中央，随着奏响的音乐跳起活泼欢快的乡间舞步。 而作为舞会举办的主人，威廉·卢卡斯爵士和他的妻子身边围了不少打听消息的人。 她们早早听说租下庄园的宾利先生会出席这场舞会，甚至有传言他从伦敦请来了好几位女伴。然而，环顾了一圈，在场的人里基本都是些熟面孔，她们连半点宾利先生的人影都没摸着。 伊丽莎白说：“宾利先生真是个香饽饽，没来就有一堆人惦记。” “谁让他年轻富有呢。梅里顿里最有钱的绅士，一年都未必有五千英镑的收入。”坐在伊丽莎白身旁的小姐笑道。 她是卢卡斯家的大女儿，夏洛特·卢卡斯。要问宾利先生的事，整个舞会除了卢卡斯夫妻以外，就只有她清楚。 艾莉丝好奇：“所以，那位宾利先生真的邀请了很多位女伴来梅里顿吗？” “没有传言那么夸张，和宾利先生一起入住内瑟菲尔德庄园的是他的两个姐妹和姐夫，以及两位男性朋友。”卢卡斯小姐和伊丽莎白是关系要好的闺中密友，自然不吝啬于和伊丽莎白的姐妹分享消息，“不过看样子他们似乎还没来。” “备受瞩目的人总是喜欢晚上那么一会儿出场，否则怎么拉满围观者的好奇心。”伊丽莎白点评。 简柔声说道：“可能是临时出了什么事。”她性格善良温柔，最不擅长的就是先入为主地臆测别人，“提前答应好的事，如若不是出了岔子，没人会想临时反悔的。” 第7章 “你总是把人往好的地方想。”伊丽莎白说，“希望那位宾利先生对的起简你的这番解释。” 卢卡斯小姐看了眼在烛光下也没能损失半点美貌的简：“这个场合下，他必然得邀请这位好心的小姐跳上一支舞。” 伊丽莎白跟着打趣：“如果是我，哪怕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在见到简之后，也是要请人代为介绍的。” “舞厅里的惊鸿一瞥，怎么不算是浪漫的邂逅呢？”艾莉丝双手捧胸，仿佛是被爱神用金箭射中，软绵绵地歪倒在简的肩头。 下一秒，腰间传来痒意。 像是受到惊吓后迅速跑开的猫咪，艾莉丝唰的一下坐直了身子，她瞧了瞧无事发生的伊丽莎白。 “为什么丽齐就没事嘛！” “丽齐可不怕痒。要看她吃瘪，我恐怕得找个口才更伶俐的人才行。” “我想这样的人大概很少，”深知伊丽莎白的嘴在必要时有多不留情，卢卡斯小姐说，“或许艾莉丝你可以期待下今晚能有这样一位头脑敏捷、思路清晰不亚于丽齐的人。” 在这方面和伊丽莎白能平分秋色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艾莉丝竟然觉得那画面会很有意思。 她想象了一下。 两个都不轻易服输的人，你来我往互相打机锋，大概会擦出越说越起劲的火花？ 恰在此时，门被人从外推进。 在夜色的笼罩下，四位陌生来者整齐得站成一排，他们默不作声，视线迅速扫过室内。 正跳着舞的人下意识地停了下来，和周边或站或坐的人看向他们。 热闹的室内瞬间鸦雀无声，和刚才欢聚一堂的氛围形成鲜明的对比。 威廉爵士上前欢迎的工夫，卢卡斯小姐轻声为班内特家的三姐妹介绍起宾客的身份。 最右边的绅士便是租下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宾利先生，他相貌堂堂，透出一股轻易就能讨人喜欢的可亲气质。 四人里唯一的女客，则是宾利先生的妹妹卡洛琳·宾利小姐，她容貌不算顶顶好看，但那身比流行在梅里顿的款式时髦许多的长裙足以替她添色。 简单打量过宾利兄妹，艾莉丝的目光落在宾利先生的左手边，她听见伊丽莎白正在询问卢卡斯小姐有关宾利先生旁边两位男士的身份。 “年轻英俊的是达西先生，年长些的是布兰登上校，他们和宾利先生都是互相交好的朋友。” 随着他们四人穿过被让出的舞池，脸上的神情在烛光的照耀下，教人一览无余。 宾利先生满脸微笑，看着和颜悦色，他饶有兴致的和威廉爵士说着话，俨然好奇于今夜的舞会。 与之相反的是另外三人。 他们一个个表情淡漠，不似宾利先生那般轻松自在，要么是像宾利小姐那样扫视舞厅时流露出几分不屑，要么是像两位男士那般，好像身处的地方不是娱乐，而是受刑的场所。 其中，尤以达西先生为甚。 伊丽莎白道：“那位达西先生看上去怪痛苦凄惨的。” “可能痛苦，但绝对不惨。”卢卡斯小姐说，“达西先生有着一万英镑的年收入，还拥有大半个德比郡。” 她俩聊得正起劲，艾莉丝则混在一众的视线里，暗暗打量起卢卡斯小姐所说的布兰登上校。 虽然过了好几天，但她一眼认出对方是那天的好心人。 想不到会有这么巧合的事，街道上随便碰到的路人，结果竟是宾利先生邀请来的同伴。 就在艾莉丝心生感慨之际，宾利先生四人沐浴着众人的目光下，毫不拘谨地穿过大半个舞池，最后停在壁炉的一侧，由卢卡斯先生继续招待。 若是迟到的人是她，恐怕这会尴尬都要具现化地溢出来了，亏得他们居然能面不改色，心理素质实在强大。 没了干扰的因素，欢快有如得到解禁般回到舞厅，仿佛刚才的凝滞只是一场错觉。 当其他人还在观望之际，等候多时的班内特太太哪还沉得住气，她急匆匆的让班内特先生带着玛丽先过去，自己则艰难挤过人群，拉上还有闲情逸致聊天的三个女儿。 “你们怎么还坐在这？”班内特太太火急火燎又难掩激动，“赶紧跟我过来。”她一手推着一个女儿，简走在最前面，伊丽莎白只来得及和卢卡斯小姐挥手，就不得不跟着简，以免被垫后的艾莉丝撞到。 盯着班内特太太望穿秋水一般的焦灼视线，艾莉丝戳了戳伊丽莎白的后背：“丽齐，你看我们像不像被鸭妈妈赶的小鸭子？” “那宾利先生就是即将要被吃掉的口粮。”伊丽莎白戏谑。 等到她们站到众人眼中的香饽饽宾利先生跟前时，班内特先生同样不辱班内特太太给予的使命，领着玛丽和她们汇合。除了不知在哪里跳舞的凯瑟琳和莉迪亚，班内特一家子整整齐齐排成两列。 这阵仗可以称得上是惊人。 “噢，这是班内特先生和班内特夫人。” 作为双方都认识的中间人，威廉爵士尽职尽责地介绍起班内特一家。 “这一位是班内特小姐，她可是我们梅里顿最漂亮的年轻小姐。”威廉爵士真心实意夸赞道。 随着介绍，宾利先生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头发有如金子般灿烂的班内特小姐身上。 面对班内特小姐的微笑，他不知所措起来，完全凭着本能勾起自己的嘴角。 第8章 宾利小姐多看了两眼班内特小姐，对于威廉爵士接下来报出的名字兴趣缺缺。 由于人数略多，说完一连串的班内特，威廉爵士停顿两秒以作平复。 随即，他又以敬重的语气介绍起宾利先生和他的同伴。 “这两位是来自德比郡的达西先生和德文郡的布兰登上校。” 艾莉丝掩在第二列，和姐姐们欠身行礼，做足淑女的礼数。抬眼时，她的余光扫过颔首回应的布兰登上校。 虽不如自始至终保持诚恳笑容的宾利先生热情，但比起一旁神情冷漠的达西先生，布兰登上校显得谦逊有礼许多。 她不免对这三位性情不一的先生的友谊产生好奇。 互相认识过后，威廉爵士建议客人们可以去跳个舞，免得浪费大好的夜晚。 照做的只有宾利先生，他邀请了卢卡斯小姐。 不过，走开的班内特夫人毫不沮丧，她抱着十足的自信告诉班内特先生：“你看着吧，我敢保证，宾利先生等会就会去邀请简，他完全是出于礼貌才先邀请的卢卡斯小姐。” 明眼人都看得出宾利先生的心思。 自简出现，他的视线便如伊丽莎白和艾莉丝打趣的那般，追随着她的倩影。 “看来接下来几天，我们的耳朵可不清净了。”伊丽莎白小声说，“妈妈心里肯定已经认准了宾利先生和简的可能。” “就算宾利先生对简一见钟情，可是我们还不知道简是怎么想的。” 艾莉丝坐在伊丽莎白的身边。 今晚女士的人数多于男士，不少没有舞伴邀请的小姐或站或坐，打发着无聊的时光。她望着在音乐间歇时走到简旁边的宾利先生：“他看上紧张极了，反而是简的神情要更自然。” “那是因为简是我们姐妹几个里最恪守淑女礼仪的，她绝不会轻易把心里想的流露在脸上。” “即使她有了喜欢的人？” 伊丽莎白信誓旦旦：“我想是的。不过我们可以私下里问简，她肯定会愿意告诉我们的。”她和简的年龄相仿，关系最是亲密。 “简真厉害。”艾莉丝发出感慨，而伊丽莎白则有些不解，她解释道：“我看书上都说，感情是没办法被藏起来的，它总会在不经意间溜出来。” “如果彼此相爱，对方肯定能从细枝末节的地方感受到。” 那要是感受不到，说明对方的感情不够深吗？还是说他们不是彼此的真爱呢？艾莉丝不禁冒出这样的困惑。 第4章 得不到解答的问题没有困扰艾莉丝太久，新的事物吸引了她的注意。 和欢快气氛格格不入的两位先生，布兰登上校和达西先生入座在伊丽莎白不远处的空座上。他们一个赛一个内敛沉默，犹如两座冰山，存在感极强，却又教人无以应对。 有位小姐恰好坐在达西先生的右手边。艾莉丝瞥见她主动向达西先生搭话，然而达西先生的回应似乎浇灭了她的热情，使她讪讪地转回头。没过一会儿，她便转身离开，小步快走的步伐依稀透出几分难堪。 艾莉丝大为震撼。 按照道理，像达西先生这般身家比宾利先生更胜一筹的单身男士，想来会更受小姐们的青睐。 不过，艾莉丝规规矩矩地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她想她非常能理解为何他们二人不会陷入无止境的聊天了——以达西先生表现出来的性格，恐怕很难有小姐愿意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但对于达西先生而言，得不到他人的喜欢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存在这种可能，艾莉丝和伊丽莎白分享起自己的发现：“丽齐，我跟你……” “怎么了？” 伊丽莎白看着艾莉丝上一秒还像是偷吃到鱼的小猫，满脸祟祟的笑意，下一秒又像是被主人抓了个正着，呆呆地瞪着眼睛，连着耳朵和尾巴都垂了下去。 可能是观察他们动向，以免被听见悄悄话的视线太明显，艾莉丝一个不察，和布兰登上校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微微怔愣，紧接着朝艾莉丝和善地笑了笑。 “艾莉丝，”伊丽莎白问，“艾莉丝？” 慌不迭地收回视线，顶着伊丽莎白疑惑的眼神，艾莉丝眨了眨眼，语速轻且快地说起刚才的一幕。 “照你这么说，那他可算是如愿啦。”伊丽莎白忍俊不禁，“我看呀，你也是个小促狭鬼。下回简和玛丽再说家里面就数我最喜欢揶揄别人，我可就不认了。” “那，那我们俩就是大小促狭鬼。”艾莉丝理不直，气不壮。 话题逐渐跑偏，艾莉丝眼睛晶亮，完全忘了被抓包的插曲。 “莉齐，艾莉丝，你们在聊什么呢，聊得这么起劲？” “达西，布兰登，你们怎么不去跳舞，反而坐在这打发时间？” 同一时间，不同的声音响起。 简和宾利先生跳过舞，就循着两个妹妹过来，她猜伊丽莎白肯定有很多问题想问。不曾想，宾利先生的两位好友也在，宾利先生自然和她同路。这下要说的话只得暂且挪后。 有这个想法的不只是简，宾利先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他是怎么也没料到他的两个朋友居然宁可干坐着。 先回话的是艾莉丝：“之前在家不是商量着把小花园重新打理一下嘛，我和莉齐在想种哪些花合适。” 第9章 简了然。 改造荒废的小花园最初是艾莉丝的主意，她畅想了一圈改造成功的情景之后，其他姐妹也被带动起来，纷纷出谋划策。 “这的确是要好好规划一下。不过距离开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等回到家，我们再讨论讨论。” “嗯嗯，我已经想好种什么花了。等大家都确定好，就可以设计花园的样子了。” 看艾莉丝两眼放光的期待之情，伊丽莎白调侃：“一提到这个事，比让她去跳舞还精神。” “明明莉齐你也乐在其中。” “所以这一轮我没去跳。” 达西先生侧目，看了眼伊丽莎白。 听到两位小姐无心跳舞，宾利先生不好意思当着她们的面，继续揪着自己朋友的行为不放，他无奈地摇摇头，感慨达西先生和布兰登上校的固执。 当然，好友的态度丝毫不影响宾利先生对舞会的热爱，他兴致勃勃地参与到第三轮中。 “查尔斯总是这么生气勃勃，他今晚肯定又要一曲不落地全跳上。”观望过公共舞厅的情况，宾利小姐缓步朝达西先生走来。 “他只会觉得舞会散太早，跳得不够尽兴。”达西先生非常了解宾利先生的秉性，“恐怕，他会很乐意在内瑟菲尔德庄园里举办一回。” “我敢保证，你说的事一定会发生。这里的舞厅不够大，伴奏倒是尚可，但我还是希望查尔斯到时候能请一支更专业的乐队过来。” 宾利小姐挑剔了一番，勉强指出一些还算看得过去的地方。她看向达西先生，试图从他这得到一些反馈。 于是，在几秒的沉默后，她挽上达西先生的胳膊翩翩然走到舞池的最后。往前数两排数则是简、伊丽莎白和邀请她们的舞伴。一时间，在场的人只剩下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 矗在原地并不是什么好选择，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避到一侧。 “艾莉丝小姐，”在她因局促而不知所措之前，布兰登上校率先开口，“你后来有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原来上校你没继续围观呀。其实那天没过多久，钟表店的老板就拿着手表追了出来——是那位布朗先生自己忘记拿表，冤枉了别人。” “看来，好在那位老板及时赶到，还对方一个清白。” “可不是嘛，但是布朗先生甚至没跟对方说句道歉的话，真是……”艾莉丝皱眉，从没接触过什么过分谴责的话，她绞尽脑汁，最后也只说了句“真是太不绅士了”。 “只希望借由这件事，在场的人不会轻率地做判断。集市上人多眼杂，若是真的遇到小偷，却因错认而让对方逃之夭夭，不仅会使破案的过程多添波折，也会让无辜的人蒙受不白之冤。” “但愿吧。”艾莉丝话题一转，“想不到上校你就是宾利先生回伦敦邀请的客人之一。我早该联系起来的，梅里顿平日不常有外人来。”她抬眼，布兰登上校的着装笔挺整洁，更显他高大挺拔的身形，“而且附近的村镇上，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即使没怎么见过本人，多少都会有些印象。” 她说的都是实话，因而神情自然，不带恭维，布兰登上校却有些不好意思，他只道：“宾利说他在一个空气清新、环境优美，人人热情友好的好地方租下了庄园，并且盛情邀请我和达西前来小住一段时间。” “所以，上校你觉得梅里顿怎么样？是否有宾利先生说得那么好？” “乡村的自然景观总给人宁静、祥和、优雅的感觉，梅里顿也不例外。” 艾莉丝没去过伦敦以外的地方旅行，可在见过画家笔下的风光景色后，她难免心生向往：“虽然乡村的景观大差不差，但亲自去看一眼的话，或许会有不同的感受吧。” 见状，布兰登上校从自己待过的地方里挑挑拣拣，选了几个比较有特色的风景描述给艾莉丝听，他用词虽不似作家诗人那般讲究修辞、用词工采美丽，却足够凝练精准，反而越发凸显出各地的不同。 “光是听上去就格外吸引人，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亲眼目睹上校你形容的这些好景色。” “艾莉丝小姐，你现在还这么年轻，”布兰登上校出言安慰，“早晚有机会亲身经历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去过最远的地方还是我那会就读的学校。” 像我这么大？ 这话听着仿佛他已上了年纪一般。 艾莉丝仔细端详布兰登上校的面容。 初见时深深烙印在眉宇间的竖痕不曾减淡半分，教人一眼认定他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 而绘画的天赋致使艾莉丝在情绪上同样有一定的敏锐度，她既感知到布兰登上校释放的善意，又哪会错过自始自终萦绕在他周身的苦痛气息。明明是闲谈的状态，却仿佛有一条铁链，死死勒在他的脖颈处，令他得不到片刻的喘息。 这是一种如薄雾一般虚无缥缈，却又无处不在的苦痛。 浅薄的人生阅历还不足以支撑艾莉丝假设布兰登上校的遭遇，她放弃深究，转而扫过布兰登上校端正的五官。 细小的皱纹攀爬在他的眼尾和唇角。 这往往是构成人们对于衰老的第一印象。 除此之外，艾莉丝再看不出他身上有其他与年老挂钩的迹象。 “上校，你这话像极了长辈才有的的口吻。” 第10章 “或许是因为我已经不再年轻，”布兰登上校好脾气地应道，“所以不可避免的少了朝气蓬勃，变得……”他迟疑着，仿佛在思索该用怎样的词来形容自己。 明白布兰登上校是误会了她的意思，艾莉丝睁圆了眼，正打算解释，就见他非但不恼，还愿意顺着她的话讲。 “上校……” 低头望过来的茶褐色双眼好似平和无波的湖面，温柔地映照出天光云影。艾莉丝敬佩于他的好修养。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艾莉丝反问，“如果将人的生死比作太阳的东升西落，”她伸出手指，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又着重在线条足够饱满的位置点了点，“那么属于你的太阳还高悬在天上，尽情散发着光与热。” 烛光闪烁，像是一轮红日摇曳在艾莉丝的眼底。 有如被光芒所刺，布兰登上校眼神有一瞬的游移。 “在世俗的观念里，太阳西沉总和年迈体衰相关联。”他说，“这几乎成了一条客观存在的真理，很难再去改变。” …… 艾莉丝陷入沉思。 她不否认布兰登上校的话是世人普遍的认知，可总有一些人会像赞美朝阳那样赞美夕阳，他们难道不清楚夕阳的象征意义吗？ 看她不自觉皱眉，布兰登上校以为是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艾莉丝小姐，我并不是想要反驳你，只是……”他抿了抿唇，“只是诧异你对年老的判定似乎有自己的见解。” “上校不认为我的观念是违时绝俗吗？” “我绝无此意。”布兰登上校言辞恳切，“哪怕明知自己算不得年轻人，在听到你这么比喻时，真叫我吃惊！可是，艾莉丝小姐，请相信我，没有人会不喜欢得到他人的夸赞——这是毋庸置疑的。” “那我就放心了。”艾莉丝笑起来，年轻的容貌焕发出青春的靓丽，教人看不到半点阴霾，“我觉得，即便夕阳是人们老去的象征，依然有人前赴后继，用文字、用画笔、用音乐……尽最大的可能将它的美传递给其他人。” “何况，夕阳再黯淡，也抹灭不了它是阳光的事实。” 第5章 和布兰登上校的交谈结束于另一位男士的邀请，艾莉丝客客气气的和他告辞，转而享受起今夜的舞会。 跳舞是一项极其耗费体力的娱乐活动，艾莉丝的兴致在跳过两轮后得到满足，和始终都有人邀请的简打了个招呼，她便下场准备找个地方休息一会，让发酸的小腿缓上一缓。 “丽齐、夏绿蒂？” “是艾莉丝啊，”伊丽莎白应道，“我正打算和夏绿蒂去点些吃的，你要一起吗？” 虽然卢卡斯小姐的父亲威廉爵士是舞会的举办者，不过想在公共舞厅里进餐则需要自己额外出钱。 先是聊了好一会儿的天，接着又消耗不少体力，这会听到吃的，艾莉丝便想来上一杯酒水，她欣然答应。 绕过热闹的舞厅，她们三人来到被隔开的偏厅里坐下。 年轻小姐的话题左不过最近发生的新鲜事，伊丽莎白和卢卡斯小姐围绕着宾利先生的情况说了好一会儿——他果真如宾利小姐和达西先生所说，一支舞都不曾落下。 “他似乎一直在留意简。”卢卡斯小姐笑道。 伊丽莎白说：“他的妹妹宾利小姐也只对简有些笑脸。” 她们关系要好，哪怕卢卡斯小姐才是这场舞会的主角，伊丽莎白这么说，她也并不在意。 事实上，艾莉丝一直觉得，能得到伊丽莎白认可的卢卡斯小姐，必然有着可称赞的方面。 和班内特家东拼西凑，给女儿们备下一人一千英镑的情形不同，威廉爵士根本没能攒下给卢卡斯小姐出嫁的一个子。 这事还得从威廉爵士担任镇长的时候说起。 他因上书国王荣获爵士的称号，便认为行为处事需要恪守所处阶层的规则，像从商这类遭到上流人士所轻蔑的事，是决计不能继续下去的。所以，火速处理过手头的生意往来，威廉爵士带着所有的财产，和全家人搬到距离梅里顿一英里左右的房子里。 没了生意的进项，购置的土地产出又少之可怜，威廉爵士一家的日子过得愈发节俭。为了把钱用在刀刃上，卢卡斯夫人连佣人都不省得雇佣，家务全靠她和卢卡斯小姐操持。 这种情况下，卢卡斯小姐不仅没有嫁妆，甚至考虑到妹妹尚且年幼，没法帮助日渐衰老的母亲，她不得已留在家里，一留就留到二十七岁——按常理，她这个年纪早该是两三个孩子的母亲。 而卢卡斯小姐的婚事一日不落定，她的妹妹们就一日不能正式出席舞会。像班内特家这般不顾世俗礼仪，让姐妹几个同时参加舞会的情况简直是少之又少。 换作是其他人，不是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就是自暴自弃，然而卢卡斯小姐从来不把烦恼转嫁给其他人。 反正艾莉丝从未听伊丽莎白提起过，她打量起卢卡斯小姐。 她的容貌普通，穿着素雅，唯一的点缀是发间的几颗珍珠。放在人群里，很难得到别人的瞩目。即便半个晚上过去，仍旧没有一位男士邀请卢卡斯小姐跳上两支舞，她看着却不甚焦躁，反而饶有兴趣地谈起宾利先生和简的相处。 正巧，不远处传来宾利先生的声音。 他看不得自己的朋友孤零零地站在壁炉的旁边，竭力劝说达西和布兰登上校跟着跳舞。 第11章 “达西，布兰登，我非得让你们去跳舞不可，”宾利先生说，“我邀请你们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们跟两根杆子似的干站着，你们不觉得这样子看起来傻乎乎的吗？” 面对朋友的建议，达西先生丝毫不为所动，他坚决地拒绝了宾利先生，表示自己绝对不和不熟悉的舞伴跳舞，而符合他条件的宾利小姐已经得到他人的邀请。 “我刚才跳过一次。”达西先生强调，“而且，和其他陌生的人跳舞，对我来说简直是活受罪，我宁可像跟杆子矗在这。” 宾利先生吃惊，他叫唤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和这儿的小姐跳舞会是活受罪。我从来没在哪个舞会上这么快活过。”他转向另一位好友，企图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认同，“布兰登，你怎么想？难不成你也打算支持达西的话，打定主意要站一整晚啦？” “比起跳舞这类费体力的活动，我想还是简单的聊天更适合我。” “噢，布兰登！我怎么不知道一个能每天早起去骑马打猎的人，竟然连跳一支舞的体力都没了？”宾利先生半点不信他的托辞，“我可是瞧见你和一位小姐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你就没有和她一起跳舞的想法吗？” “宾利，你就别打趣我了。”布兰登上校摇摇头，“我可不是你们这个连续跳上一整夜都不会疲惫的年纪了。” 宾利先生费解极了：“然而你连一支都不肯跳，达西好歹还和卡洛琳跳过。我真搞不明白，会是怎样的小姐才能让你心甘情愿地踏足舞池。” “与其在这劝我们，你还不如抓紧时间享受后半夜。”达西先生提醒。 “你们真教我纳闷。我发自内心的认为梅里顿的姑娘比伦敦的小姐差不到哪里去，她们个个年轻漂亮、能说会道，你们却挑剔的一个都看不上。”宾利先生叹气，“我喊你们来是为了让你们别整天埋在商务回信和工作事宜里的。现在看来，你们对跳舞的兴致可能还没处理工作来得多。” “能在这感受几日乡村风光，也算是休息了。”布兰登上校说，“何必拘泥于具体的娱乐活动。” 达西先生不客气道：“舞会上最好看的小姐就是你的舞伴，你当然满意啦。” 对于对班内特小姐的赞美，宾利先生不能更同意，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优雅的姑娘。他无师自通了爱屋及乌的心情。 “其实不止班内特小姐，她的几个妹妹也都格外讨人喜欢。比如伊丽莎白小姐，她同样很漂亮。” “你提到的伊丽莎白小姐，我只能说过得去，但她还没漂亮到一眼就能打动我。”*见宾利先生有意再劝，达西先生冷声：“我没兴趣抬举那些受到冷落的小姐。”他一顿，“何况，她们未必需要。” 话已至此，宾利先生不再坚持，他早已习惯达西先生的脾气，也不为他的冷脸而生气，脸上依旧挂着笑，苦口婆心的对象却换了一人：“布兰登，你可别像达西那样，一直不去认识新的姑娘，认识的人只会越来越少的。要是有想邀约的舞伴，可千万不要错过机会。”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话，我会考虑的。”布兰登上校说，“不过，你该去邀请你的舞伴了，宾利。否则你可就赶不上了。” “你刚是在和班内特家的小姐聊天？”目送宾利先生走向最耀眼的班内特小姐，达西先生关心起布兰登上校的状况。 “简单聊了几句而已。” “今天的天气还没好到能让你们聊这么久。” “梅里顿的景色不错，舞会上的氛围也很热闹。” 达西先生一脸狐疑，但他没从布兰登上校的表现里看出什么不对劲，便放下疑虑：“我很庆幸你还保持着应有的理智。” “既然我们都没有跳舞的打算，”环视一圈，东道主威廉爵士似有过来的意图，布兰登上校建议，“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免得主人家以为招待不周。” 阴差阳错听到全过程的三位小姐神色复杂。 发现宾利先生对简印象深刻的好心情，转瞬间就被达西先生毫无绅士风度的言论冲淡，艾莉丝认为她评价的“不可亲”都能称得上含蓄。 “达西先生说话总是这么直截了当，不给人留情面吗？”艾莉丝想象不到性格温和的宾利先生和布兰登先生，怎么会和达西先生成为至交，她嘀咕：“也许是因为他们两人有足够的包容心，否则真叫人不敢相信。” 卢卡斯小姐说：“达西先生和人交谈时，礼数并非不周到。不过在宾利先生的衬托下，难免显得他不那么容易令人接近。” “应该说是相当难以令人接近。”先生们话题的中心之一，伊丽莎白更正卢卡斯小姐的评价。 “他身上有什么爵位？” 艾莉丝大胆猜测。她对伦敦的上流社会的印象大多来源于安娜女士。据说不管是贵族老爷还是夫人小姐，脸上都像是戴着一层厚重的面具。表面看似言笑晏晏，背地里指不定怎么互掀对方的老底。 “不，达西先生只是一位绅士。” 伊丽莎白笑道：“他的派头瞧着不容小觑——没被邀请的小姐们都要靠他抬举。” “往好处想，”看着像没事人一样的伊丽莎白，卢卡斯小姐说，“他要是对你有意，那你可就得跟他聊天了。” 艾莉丝抱住她的胳膊，学着达西先生冷漠的口吻：“反正以他表现出来的傲慢姿态，丽齐你也不会有谄媚逢迎他的兴致。” 第12章 “你们说得对。”笑过后，伊丽莎白用一种逗趣又笃定的口吻说道，“就算整个德比郡都是他的，我也不会和他跳舞。”* 这事看似就在小姐们的调笑中揭过，她们才不会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陷入整晚的气愤。很快，她们就回到烛火明亮的舞厅内，全身心地投入到欢快的舞曲中。 第6章 梅里顿舞会后，大家都很喜欢落落大方的宾利先生，个个称赞他是个再好不过的年轻人；其次受欢迎的则是随和有礼的布兰登上校，尽管他没跳舞，但言谈举止之间很有一位绅士应有的风度；而达西先生则成了他们最讨厌的人，这份不喜全然出自他的目中无人和高傲冷漠。 班内特太太的态度不外如是。 她信誓旦旦地说宾利先生肯定已经喜欢上了简，这是明摆着的事，不然他根本不会和简跳上两次。 对于一位极有可能会娶走她女儿的男士，班内特太太把所有的好话都用到了宾利先生的身上，这甚至让班内特先生说出“他要是真那么和善体贴，就该在跳第一支舞的时候就扭到脚”*这样的话。 相对的，得知达西先生竟敢那般对待伊丽莎白后，班内特太太气得直囔囔：“哪怕他有一万英镑的年收入，我也必须要说他是那么可恶，那么讨人厌！” 从未有过哪位年轻俊美又身价不菲的男士会让班内特太太如此不喜。达西先生有幸开创了先例。 “丽齐，”赶去厨房揉面包前，班内特太太说，“我要是你，下一次可不一定跟他跳舞。” “噢，相信我，听到妈妈你的要求，我高兴还来不及。”伊丽莎白回道，她早把那晚的事当成可笑的乐子分享给家人朋友。 简放下手里绣着的桌布，中肯道：“达西先生确实不如他的两位朋友和蔼可亲，不过他有骄傲的资本。想想夏洛特说的，达西先生不仅出身好，还有钱，他本人还接受过高等教育。” “如果他伤害的不是我的自尊，那么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他的骄傲。”* 刚从外面散步回来，艾莉丝就听到这番对话，目睹全过程的她自然能理解伊丽莎白的心情。 “反正达西先生一看就不是会和我们有过多交流的人，”她说着，冲简眨了眨眼，“只要宾利先生平易近人就够啦。” 达西先生在伊丽莎白心里的印象一落千丈，而宾利先生获得了简的青睐。 尽管简看着对谁都是娴静温柔的样子——用伊丽莎白的话来解释，这是简出于用理性包裹住情感的习惯，她不让自己在旁人眼里失礼，但提到宾利先生时那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可作不了假。 简微微红了脸，她伸指轻点在艾莉丝的额头上：“怪不得伊丽莎白说你是个小促狭鬼，一有机会就来打趣我。” “早知道呀，”伊丽莎白附和，“就不那么早告诉你了，让你猜去。” 回到家的当夜，攒了一肚子的话，伊丽莎白迫不及待地问起简的真实想法。她们躺在四柱床上，昏黄的烛光和夜色相融，如同融化成液体的黄油，散发出甜滋滋的气息。 “你是怎么看待他的？” 昏暗中，伊丽莎白静静等待着简的回话。 简的心神又溜回到有着音乐伴奏的舞厅里，不管是面对面的舞步，亦或是转身的交错，像是蝴蝶轻轻地落在花朵上一般，始终都有一道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仿佛要透过她的睡裙、柔软的被子，厚重的帷幔，将心音传到屋子的每个角落。 “我想，”简试图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她盯着帷幔，有些羞于和伊丽莎白对视，“我对他应该是敬重的。” 伊丽莎白长长地“噢”了一声，在招来简的动作前，她突然笑道：“那艾莉丝就不用那么操心了。” “艾莉丝？她怎么了吗？” “她呀，大概是怕你会因为各种顾虑，最后选择自己不喜欢的人。” 被妹妹关心的滋味，化作暖流，缓缓流淌在简的四肢百骸。她柔声轻语：“这样的话，得让艾莉丝清楚我的想法才行，不然她肯定会纠结的。” 于是，艾莉丝成了姐妹里第二个知道的人。至于玛丽，则是在宾利现场成为家中常驻话题时咂摸过来的。无他，再是能掩饰，简的羞涩依然能在眉眼间窥见半分。 “过两天，我们是不是要去内瑟菲尔德庄园拜访主人家？”听了一上午的“宾利先生”和“达西先生”，玛丽想起班内特先生不久前和他们打过招呼。 她这么一提，旁边的凯瑟琳和莉迪亚跟着激动起来。 “爸爸有说过我们哪一天去吗？”凯瑟琳看向伊丽莎白。 “没，爸爸根本没说。” “我没去见过庄园里面的装饰呢，也许宾利先生他们搬进来之后又修改了一番。”既然伊丽莎白不清楚，莉迪亚等不及，她起身，拉着凯瑟琳一溜烟跑到厨房，“我得去问问妈妈。” 休息室里安静了几秒，继而小姐们讨论起目前住在内瑟菲尔德庄园里的人，只是她们似乎有不同的看法，比如对于宾利小姐，简认为她是个好相处的人，会主动和简说笑，而艾莉丝和伊丽莎白反而觉得宾利小姐和达西先生很像。 “我没看出来宾利小姐有什么架子，她和我说了不少事情。例如达西先生只是不怎么和外人说话，但是对待亲朋好友，他的态度是很和善的。” 第13章 “我只感觉到他对外人的不客气，至于他如何与亲友相处，这我们就无从验证……”伊丽莎白说着，扭头转向和达西先生的朋友聊过天的人，“艾莉丝，你没从布兰登上校那听说点什么吗？” “欸？” “你们那晚不是聊了很久吗？总不能都是些和天气舞会有关的无趣内容。” “差不多……”艾莉丝心虚，她可不想赶集那天的莽撞又被点出来，“就问他觉得梅里顿怎么样之类的。” “看来这位上校有礼貌的多。” 最后，她们只在布兰登上校的评价上得到统一。 三天后，朗伯恩的女士们上门拜访了内瑟菲尔德的主人。 年长的小姐盘起长发，年幼的妹妹还热衷于用细绳把头发扎成两股垂在胸前，但她们都换上了衣柜里得体的长裙，以免以不雅的形象出现在在内瑟菲尔德的女士面前。 九月的朗伯恩天气时阴时晴，她们出门的这个点，天空仿佛笼罩在一片灰蒙中。云层低垂，秋风萧瑟，让人不禁怀疑是否会有一场大雨落下。 班内特太太望了望天色，凭借多年的经验断定今天不会有雨，只是语气里带了点惋惜。 内瑟菲尔德庄园距离班内特宅邸约莫三英里远，她们乘着家里的敞篷马车，一路猜想着庄园内部的装修会是何等富丽堂皇。 直到两边的树木逐渐减少，一条宽阔的大道出现在眼前，在那尽头赫然矗立着一幢美轮美奂的房屋。 宾利先生一行人正站在门口。见马车驶来，他率先走上前，热情欢迎班内特母女的到来。 “作为邻居，上门拜访也是应该的。”班内特太太回道。 随即，简补充了一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和那天舞会上的情形大差不差，宾利先生笑得最开心：“怎么会是打扰呢？能有邻里上门，是好事才对。我巴不得庄园里能够热闹些。”随即，他侧身，他介绍起一位衣着华丽的夫人和一位面色酡红的先生，“达西和布兰登你们都认识了。这两位是我姐夫赫斯特先生，以及我的姐姐赫斯特夫人。” 相同的介绍方式又被宾利先生用来介绍班内特母女。 宾利小姐脸上挂着合乎礼仪的微笑，跟那位赫斯特夫人说要为她介绍一位新朋友。 “简举止文雅，性格体贴，”宾利小姐挽住简的胳膊，“我保准你会喜欢她的。” 赫斯特夫人的视线扫过几位年轻小姐，最后停留在简身上，她上下打量过后，热切地和简打起招呼：“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来坐会。能让卡洛琳夸赞的小姐，想来和我也能说得到一块去。” 她们三人手挽着手走上台阶。宾利先生连忙请班内特夫人和剩下的小姐们入内。 伊丽莎白和玛丽交换过眼神，确认了彼此的想法。凯瑟琳和莉迪亚的注意都在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的衣着上。碍于站位，艾莉丝不便在三位男士旁边有什么小动作，干脆观察起庄园内部。 屋内的设计和原主人还在时的风格大相径庭。 走过铺设地毯的走廊，她们依次进入会客室。白金的配色和精美纤细的家具无一不彰显出主人家奢华庄重的品味。为引进光线，厅内特意造了足有墙高的三道窗户。绣有花纹的窗帘半挂，落在两边放有烛台的桌子中间，正下方还有一捧盛开在花瓶里的鲜花。 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带着简在紧邻窗户的贵妃榻上入座。一会儿的工夫，她们已然交好。 “原先庄园里只有卡洛琳能陪我说说话解解闷，”赫斯特夫人说，“现在好了，我又认识了简你这样一位可心的小姐。” 简大大方方：“我也很高兴可以和夫人你结识。” 看到她们三人和睦相处，宾利先生一面笑，一面领着其他几位夫人小姐分坐在刻有繁复花纹的沙发上，他和两位好友则选了个和女士们保持一定距离的位置入座。 至于赫斯特先生，他由于宿醉，在寒暄过后便回了卧室休息。 “宾利先生，你这房子实在是太气派了。”已经把庄园内的摆设陈列都看过一遍，深刻了解宾利先生的财气，班内特太太摸着扶手椅上的布料，赞美道，“家具也是这么贵重美观。我如此希望你们可以在这多住一些日子。” 宾利先生快速地瞥了眼简：“当然。乡村的生活很有趣，风景也很好，我非常喜欢这里。”似乎是察觉自己的语气太激动，他又掩饰地问，“达西、布兰登，你们觉得呢？” “倘若不是你先一步邀请我，按照以往的习惯，我这会该在巴顿才对。和喧闹拥挤的城市相比，我认为乡村生活要闲适很多。”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布兰登。”宾利先生说，“你不能总是厚此薄彼，每年只找巴顿的老朋友叙旧。偶尔换个地方，也能领略不同的风光，认识不同的朋友，不是吗？” 不久前才听过相似的言论，布兰登上校下意识寻找起说那番话的主人。余光里，艾莉丝挨挤在姐姐的身侧，她深棕色的长卷发打成辫子，几条细丝带绑成小蝴蝶结卡在发间，笑起来一派天真烂漫。 如果不是亲耳所闻，光是看艾莉丝的外表，恐怕很难相信如此年轻的小姐对事物会有着独到见解。 回想起有关夕阳的讨论，布兰登上校不由浅浅微笑：“你说得很有道理。” 第14章 得到布兰登上校的赞同，宾利先生自然不会放过达西先生，他可不惧好友的冷脸。 “乡村的确能让人打发时间，虽然这里的人不如城市那样形形色色。”*一直面无表情的达西先生，在被点名之后，终于肯施舍自己的声音。 班内特太太没听懂达西先生话里的意思，她拿一起吃饭的24户人家反驳他的形形色色，又提到和蔼的威廉·卢卡斯爵士，说他面对地位低的人起码没那么高傲。* 凯瑟琳和莉迪亚强忍着没笑出声，她们也都听说了达西先生的傲慢，尤其是对伊丽莎白的点评，哪怕和她的关系不是最要好，但听到班内特太太的这句话时，多少觉得有些出气。 被出气的伊丽莎白瞥了眼达西先生的表情，他看着没什么反应，仿佛并不把班内特太太的话放在心上。 接过话茬的是宾利小姐，浅谈过朗伯恩风光人情后，她提到和赫斯特夫人曾在伦敦女子学院接受过的教育，末了还问起班内特家几位小姐的教育情况。 “曾经有位家庭教师负责教导我们。”简说，“不过前两年她因为身体不适，便回了伦敦。” “只有一位？” “是的，我们跟着安娜小姐学习淑女该学习的课程。” 宾利小姐不敢苟同：“我想淑女要学的内容可不是一位家庭教师能教的过来的。”她不大看得起一笔小钱就能雇佣来的家庭教师，更打心眼里认为简以外的几位班内特小姐举止粗俗。 “以安娜小姐的学识，教我们也是绰绰有余。”艾莉丝很是推崇对方，“她不仅博学，而且去过不少富有艺术气息的国家，可谓是见多识广。” “噢？” 宾利小姐挑眉，她似笑非笑。 “但凡真正感受过学院的氛围，你就不会这么说了，艾莉丝小姐。” 第7章 为了例证自己的话，宾利小姐详细说明了当初她在学校里学过的课程，赫斯特太太不时加以补充。 她们很为自己所受的教育感到骄傲，对班内特家几位小姐在这方面的疏忽很是不可置信。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班内特太太语气自豪，“安娜小姐没来之前，简的钢琴就已经弹得足够好了，丽齐弹得也不差，玛丽会自己看书。要我说，整个梅里顿没一个能比玛丽看的书更深奥的。” 虽说是被母亲夸奖，三位小姐却面露尴尬，而宾利小姐挑了挑眉。 “照夫人这么说，岂不是根本没有请家庭教师的必要了？” “如果不是艾莉丝对绘画感兴趣的话，我们的确不打算请老师。” 班内特太太没听出宾利小姐的暗讽，她从来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而且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家几位女儿的优点，她眉飞色舞地谈起安娜小姐对艾莉丝的夸奖。 无意成为话题中心的艾莉丝心情复杂。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时，艾莉丝又有种想从会客室消失的冲动。不提三位男士，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的眼神让她以为自己成了马戏团里展出的猴子，供人取笑。 只一眼，艾莉丝就能看出她们的笑浮于表面，眼底深处更多的是嘲弄。在她们的观念里，籍籍无名为讨生活的家庭教师，技艺远不如寄宿学校里来的高超。 “请到安娜小姐做家庭教师，简直是再值得不过的事了。”即使现在，班内特夫人也认为这是她最有性价比的一次雇佣，“可惜安娜小姐身体不是十分康健，否则我肯定要把她介绍给有需要的人家去。” 赫斯特夫人扇着手中的羽扇，将表演掩于扇面之后：“一位家庭教师同时教导六位小姐，确实是笔划算的买卖。夫人你真是持家有道。” 像是得到了知音，班内特太太毫无推脱这份赞美的意思，她甚至得意起来：“一开始艾莉丝对画画感兴趣，我还以为是小孩子闹着玩，谁能想会得到看重。安娜小姐请辞后，也不忘在伦敦指导艾莉丝。” 艾莉丝从小跟随安娜小姐学习，尽管知道安娜小姐对她的学习进度还算满意，但从未听到过如此直白的夸耀。倘若不是明白自己母亲的文学修养，她肯定以为母亲夸大了安娜小姐的态度。 “看来每位小姐各有各的才艺，”赫斯特夫人说，“只是我还是认为有条件的家庭得把小姐送去学校。” “毕竟一般人很难评估一位家庭教师的水准。”宾利小姐下巴微扬，她转向和三位姐姐坐一起的艾莉丝，“或许下次回访，我们有机会能欣赏到艾莉丝小姐你的画作？” “不过是我闲暇时随手所画，水平并没有母亲夸得这般厉害。要是宾利小姐你们想看的话，下回可以来参观。”想到安娜小姐对自己的认可，艾莉丝仿佛得到了鼓舞，恨不能就最近的画作去信一封，以期得到更多的指点。饶是旁人如何不信，她也依旧挺直着腰背，说话的口吻则谦逊无比。 按道理，她们上门拜访后，内瑟菲尔德庄园的人也要回访。 “艾莉丝小姐，你就不用这么谦虚啦。既然能得到老师的认可，我想你的水平肯定差不到哪里。”小姐们之间的交锋，宾利先生是半点没感受到，他乐呵呵道，“到时候可一定要我们欣赏艾莉丝小姐你的画作。” “宾利先生，你过誉了。在绘画方面，我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艾莉丝不愿话题继续围绕自己打转，“而且，安娜小姐曾经说在弹钢琴上，我还需要向姐姐们多多学习。”她难为情地抿嘴一笑。 第15章 连着几人提到钢琴，宾利先生倍感遗憾：“看来我该学着达西和布兰登那他样在庄园里备上一架布斯伍德制的钢琴，不然我们现在还能现场聆听班内特小姐和伊丽莎白小姐的演奏。” “我的演奏水平可用不上这么好的钢琴。”伊丽莎白说。 “琴买来不就是弹得吗？”宾利先生没那么多讲究，“哪分弹得好不好。” “若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又何必追求钢琴的音质？”宾利小姐说，“达西先生，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毕竟乔治安娜不就在跟着专门的老师学习？” “对于有着高超水平的演奏者来说，自然是品质更好的钢琴能给听众带来最佳的音乐体验。”达西先生回道，“对于大部分只是把钢琴作为一门课程的小姐而言，能够完整流畅地弹完一曲就算值得为人称道的了。” 他这话一出，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便不能再把教育之类的放在口头。 伊丽莎白问：“想必达西先生你对音乐有一定的鉴赏。比起舞会上小姐们弹奏的乡村乐曲，或许你更喜欢高雅古典的音乐？” “我只是有所了解，谈不上更喜欢哪一类。” “我还以为这是你不热衷舞会的原因之一。” 达西先生的目光落在她的明眸上：“伊丽莎白小姐，我不得不告诉你，你的猜想是错误的。” “那看来我们不用担心，达西先生你会对年轻小姐们的演奏有太高的要求了。” “如果我对此有过高的要求，我想我该出席的场所是音乐会。” 他们你来我往，倒有种旁人无法轻易融入的氛围，宾利小姐试图插话：“要是想听一场好的钢琴演奏，起码得去花园剧院，或者是达西先生说的音乐会。但是这些地方的门槛，不是会点钢琴就能进去的。”她转向伊丽莎白，“小姐们更多的是将其作为兴趣。达西先生怎么可能拿她们和专业的人士相提并论。” 清楚宾利小姐的立场，伊丽莎白但笑不语。 “卡洛琳，你们实在扯得太远了。”宾利先生道，“要我说，小姐们需要学习的东西一点也不少，即使精力有所分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况她们学的差不到哪里去。” 布兰登上校搭腔：“的确。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们总不能要求每位小姐都熟练掌握她们所学的每一门技艺。与其停留在浅尝辄止的程度，倒不如把时间和精力留给自己想要学习的爱好上。” “就是布兰登说的理。好比别人都说玛丽小姐是远近有名的才女，而艾莉丝小姐擅长绘画。人们在提到她们时必然会先想到她们出类拔萃的一面，而非学艺不精的地方。” 玛丽说：“我只是看的书比旁人多一点，远远称不上才女的名头。” 若是换作过去的玛丽，大概会为此沾沾自喜，势必搜肠刮肚说出一堆引经据典的见解来获得关注。然而经过安娜小姐的开导后，玛丽早已不再通过这种方式来引起父母的注意，而是发自内心地爱上了阅读这一活动，并深感自己的见识浅薄。 “与其说是擅长，不如说我才刚刚入门，连个人的风格都尚未形成。”艾莉丝点头附议。她并不怎么认可宾利小姐话里代表的观念。在许多方面，女子未必不如男子，“像是肖像画，色彩强烈、技巧精湛的阿特米希娅、亦或是画作精致委婉的勒布伦夫人，她们的身上都有不少我可以学习的地方。” “想来无论是谁，只要能够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用心钻研，总是可以有所收获。”布兰登上校总结。 暗藏的硝烟散去，场面得以平息。 达西先生又恢复到默不作声的状态，仿佛刚才和伊丽莎白激烈对话的不是他本人。 怕再有被说不上话的情况出现，这次宾利小姐把话题扯到了伦敦流行的衣服鞋帽的款式，于是凯瑟琳和莉迪亚问得最是积极。 等到吃过下午茶，班内特母女才结束了今天的拜访，她们快快乐乐地来，又快快乐乐地走，直到马车没了影，内瑟菲尔德的人才转回屋内。 纵然没怎么和简单独交流，但在简的一颦一笑中，宾利先生每和简相处一回，心中的喜欢便多出一份，他已经开始期待起下次的回访。 “上回我拜访班内特先生的时候，就听说他家的小姐个个美丽漂亮，直到在舞会上，我才明白这话不是什么所谓讨人开心的漂亮话。而且我得说，越是了解她们，就越觉得她们的性情也如此讨人爱。” 他像是个毛头小子，在朋友面前不住地赞美班内特家的几位小姐，尽管他们都清楚他只是倾心其中的班内特小姐，但这不妨碍他屋乌推爱。 达西先生皱眉：“我认为你的喜欢来得太轻易，或许你没注意到她们家不全像班内特小姐那样恰到好处的文雅娴静。” 他的出身足够优渥，但距离真正的贵族还差一个爵位，因而对未来妻子有着一定的要求。哪怕宾利先生不用娶一位出身名门的小姐，但班内特太太的言行举止实在令人难以忽视，她的女儿们也不是各个都有着淑女应有的礼仪。 “感情这种事不是做生意，能让人理智地作出决定。”作为过来人，布兰登上校能理解宾利先生的心情，“达西，你只是还没遇到一个能令你心动的人，不然你就不会这么说宾利了。” 如同古往今来的那些诗歌所描述的，爱情有着让人失控的魅力，即便理智无数次劝说，脑海中也会一次次浮现扰乱心神的那道身影。 第16章 人总在情感的驱使下一点点沦陷。 “何况几位班内特小姐并没不得体的地方。你是对她们哪方面有不同于我们的看法？”布兰登上校说着，感到不解。 宾利先生也跟着看向达西先生：“是啊，梅里顿里那么多小姐，你似乎只对她们颇有异议。” “那是因为你对她们其中一位心生好感。身为你的朋友，我自然会多加留意她们的情况。”达西先生在书房的地毯上来回走了两步，一脸正色：“在你快要压抑不住内心澎湃的感情时，我没看出那位班内特小姐对你有相同的心情。” 爱情的患得患失一时击倒了宾利先生，他力图辩驳：“可能如你所言，班内特小姐是为了维持淑女的矜持。”他低下头，脑海里的简笑得总是那般温柔。 “而且，我必须指出来。布兰登，你对于女子的态度总是太过宽容。按照常理，班内特小姐尚未婚嫁前，她的妹妹是不能正式出席社交场所的。班内特夫妻对此不仅不加以约束，甚至一味放纵。我不得不怀疑班内特家的家庭教育。” 布兰登上校坐在沙发上。他双手交叠，撑在额前。 思绪如潮，将布兰登上校卷入过往的深海。那无法遗忘的不幸，铺天盖地般没过他的口鼻，几乎令他溺死其中。 “世道对待女子已经足够苛责……”在如影随形的痛苦中，他一面任由自己一点点地深陷，一面又狼狈不甘地挣扎。布兰登上校抬眼，窗外黑得几近滴墨的夜幕下，几颗星子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我又何必再去疾言厉色，成为要求她们奉行守则的一份子。” 相识多年，达西先生了解布兰登上校的过去。见他眉间竖痕深刻，经年累月的疲态自愁容中蔓延，达西先生不再进抓着之前的话题不放：“布兰登，你已经做到了当初承诺过的事，是时候放过自己了。过去无法改变，可你的人生还要继续。一直沉湎在痛苦中，是无济于事的。你该振作起来，重新追求你渴望的生活。” “是啊，布兰登，你可是从残酷战火中活下来的军人，怎么能轻易被打倒。”宾利先生或多或少听过一些传闻，他暂时忘记自己的心事，转而开解起布兰登上校，“再者，你做得足够多了，是时候为你自己打算打算了。难道你想孤身一人的生活吗？” 布兰登上校沉默着，他的手掌覆在肩膀处。今天是个好天气，没有潮湿的水汽弥漫，青壮年绝不需要的法兰绒马甲得以暂时从他身上脱下。 “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他苦笑，“可我已经不再年轻，又怎么能肖想太多。” 第8章 乡下的活动不多，年轻小姐们解闷的事更少。托了宾利先生一行人的福，梅里顿难得多了不少新鲜事，举办舞会的次数也大大增加。 宾利先生一有机会就邀请简，他的心思如今已是众所周知。 眼见着好事将近，班内特太太可谓是满面红光，时常挂在嘴边的神经痛识趣地没再冒出来体现存在感。 其他夫人免不了到班内特太太跟前打探他们两人的进度，指不定自家的女儿还有一线的机会。她们的算盘还没打响，就被班内特太太直白的显摆气得差点没挂住笑。 没法在宾利先生身上找回场子，她们就拿达西先生对伊丽莎白的冷嘲说事。 “她们那话说得好像达西先生和其他人跳了舞似的。” 早饭前很是空闲，班内特太太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家里大部分的活都是仆人在做，她实际上要忙的事情不算多。 “而且丽齐也不缺一个傲慢的人做舞伴。”看着正围坐在桌前装饰裙子帽子的女儿们，班内特太太半点没因那些夫人的话生气，“等简结了婚，下面几个妹妹的婚事难道还需要发愁吗？”她可是相当看好宾利先生的人缘。 “妈妈，事情还没个定论呢。”简试图让班内特太太改一改这有点苗头就到处宣扬的性子。 “怎么会呢？”班内特太太毫不在意，“宾利先生回回都邀请你跳舞，他已经完全被你迷住了，向你求婚也是早晚的事。” 伊丽莎白帮衬着劝说道：“可现在他还没正式开口，不是吗？如果，我是说如果，宾利先生到最后都没求婚，其他人会在背后说闲话的。”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简是梅里顿最漂亮的小姐，除了简，宾利先生还能看上谁？” “但……”伊丽莎白的话没说完，就被不耐烦的班内特太太挥手打住，“总之，在我看来，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丽齐？”艾莉丝问，“你刚想说什么，和你们的不安有关吗？” 尽管简面色如常，但她显然并没把心思放在绣花上。瞥过那半天没动的方巾，伊丽莎白把其中缘由剖析给艾莉丝听：“不说宾利先生尚未求婚，直到目前为止，他都不曾明确表示过会在梅里顿定居。如果他有定居的想法，就不会只是租下内瑟菲尔德庄园了。” “可能是他压根没想起来这回事呢？”烦恼一向不在莉迪亚的脑中停留太久，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谨慎考虑的事，“妈妈说得又没错，除了简，宾利先生从没和哪个小姐跳过两支舞。”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而且宾利先生和我跳舞时，偶尔还会问起简你的事。” 凯瑟琳说：“他对我们的态度都挺友好的，不像那位达西先生。” 第17章 “但他的两个姐妹对我们的态度可不怎么热情。”玛丽补充，“她们也就看得起简一个人。” “这有什么不对吗？”莉迪亚问。 艾莉丝托腮，念及舅舅和姨妈跟她们一家的和睦关系，举一反三推测：“要是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没有和我们来往的打算，简夹在中间应该很难做吧。” “而且现在是赫斯特夫人在帮宾利先生打理内宅的事情。”信息来源于夏绿蒂·卢卡斯小姐。 原本万无一失的事，在姐妹一众的分析下，结局犹如枝上的叶子，变得摇摇欲坠。 “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应该不是这样的人，”简还是很相信这两位朋友的，“而且宾利先生和我只是跳了几次舞……总之，你们别像妈妈一样认定了这事就好。” 最后一句是对莉迪亚和凯瑟琳说的。在安娜小姐离职后，她们被约束的性情得到解放，有时行事难免欠缺考虑。但简同样清楚，这两个妹妹没什么坏心眼。 “我才不会逮着人就说你的事呢。”莉迪亚嘟嘴，“这有什么好说的，还没宾利小姐她们衣服上的花样有意思。” 艾莉丝作证：“莉迪亚最近铆足了劲，想从姨妈那多打听一些伦敦的新时尚。” “大家都在传宾利先生有意在内瑟菲尔德庄园举办一场舞会，我当然要提前做好准备，”莉迪亚可不愿意穿着过时的衣服去，她扬起下巴，“我可是在姨妈那看了些新花样，你们要是需要的话，问我也不是不行。” 莉迪亚的一番心意，自是被几个姐妹坦然接受。但提到舞会，她们不免八卦起班内特夫人刚才提到的那位绅士。 “伊丽莎白，真的有达西先生请你赏脸和他跳舞这事？”从其他小姐那听到这个八卦，莉迪亚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好像谁都看不上的达西先生竟然会邀请梅里顿的小姐跳舞，对象还是她的二姐。 其余不知情的姐妹纷纷看向伊丽莎白，她们的脸上写满惊讶。 舞会上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人察觉，然后广而告之。伊丽莎白干脆地点点头，不过她不认为达西先生是真的打算邀请她。 这事发生在班内特一家拜访过内瑟菲尔德庄园后。威廉·卢卡斯爵士在家举办了一场舞会，几乎所有和他交好的人都欣然前往，宾利先生一行人也不例外。 当时，达西先生站在威廉爵士的旁边，他看着和以往一样，没有跳舞的打算。威廉爵士是个热心肠，他秉着要让每一位客人尽兴而来，尽兴而归的想法，企图让达西先生融入到舞会中去。 “达西先生，如此美妙的夜晚，不去跳一支舞实在是太可惜啦。”威廉爵士笑道，他瞥见正往他们这走来的伊丽莎白，“伊丽莎白，你也没去跳舞吗？”他似乎尚不知晓之前梅里顿舞会的事，积极地将眼前两位年轻男女凑成舞伴，“达西先生，不如你和伊丽莎白一起去跳上一回，这比在这跟我聊天有意思的多。” 要是提前知道有这一出，伊丽莎白是决计不会经过威廉爵士身边的。她正想着等达西先生拒绝后怎么回话更为妥帖，却只听到达西先生顺着威廉爵士的意思，向她发出了邀请。 这真是一件极为稀奇的事情。 谁不知达西先生看不上乡下人，他从不和认识的女性以外的小姐跳舞。 伊丽莎白诧异又怀疑地打量着达西先生，她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做出这等不符合他一贯行动的事来。 “你怎么没答应他呢？”莉迪亚叫起来，“你要是答应了他，你就是梅里顿第一个和他跳上舞的人了。” “这事来得太突然，况且我路过那也不是为了和他跳舞。”伊丽莎白丝毫不为这所谓的第一人的名头心动。 “达西先生愿意和宾利小姐、赫斯特夫人以外的小姐跳舞，这件事就足够反常的。即便不和她们跳，和布兰登上校站在不打扰人的地方才符合他的习惯。”艾莉丝好奇，“你拒绝了他，然后呢？他是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伊丽莎白反问，“他可能是不想拂威廉爵士的面子，又或者其他原因，估计看到我拒绝，他心里乐意极了。” 简心思细腻：“我倒不这么觉得。说不定达西先生是发自真心地邀请你。” “毕竟连宾利先生都劝不动他，何况是威廉爵士。”玛丽多看了两眼伊丽莎白。 姐妹里，伊丽莎白的容貌同样出众。 “谁知道呢？反正他整晚的举动都教人摸不着头脑。” 伊丽莎白说达西先生一整晚都站在她不远处，好像是对她和其他人的聊天很感兴趣一样。 “后来他还听我表演了两支曲子。” “看来你的演奏水平不至于使他丧失对舞会的兴致，”联想到上次达西先生就小姐们的琴艺发表的见解，艾莉丝笑道：“这么听来却是一件好事了。丽齐，你的琴艺大大进步了。” 这一逗趣，姐妹几个都没忍住笑，伊丽莎白更是抓着艾莉丝挠她的腰。 “也许，”凯瑟琳小声，“也许达西先生对伊丽莎白有好感呢？” “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就好比妈妈不再嚷嚷她的神经痛那样，可能性微乎其微。”伊丽莎白第一个否定。 “谁说得准呢？万一达西先生被你的某个特质所吸引，一发不可收拾地心动下去。”玛丽的语气，玩笑认真对半分。 第18章 简难得加入到调侃的队伍里：“我们丽齐也差不到哪里去，又漂亮又聪明。” “还敢和达西先生聊得有来有回。”艾莉丝一边捂住腰，一边躲到莉迪亚身后。 “连看待事情最乐观的妈妈都没想过，”伊丽莎白没好气，“怎么你们一个个比妈妈还敢做梦？” 这些时日以来，班内特太太仍然不喜欢端着架子说话做事的达西先生。或者说，梅里顿里喜欢达西先生的人本就是少数。 玛丽说：“不是所有年轻有钱的男子都能得到妈妈的青睐，除非他有希望成为她某个女儿的丈夫。显然，达西先生之前的做派让妈妈看清了他不会成为他女婿的事实。” “但是她绝对想不到事情的发展会出乎她的意料。”艾莉丝眼睛忽的亮起，“这就像是小说里会有的情节一样，充满戏剧性。” “生活里可不像小说，充满跌宕起伏。”虽说常年浸淫在哲学世界，玛丽却非常务实。 “还有一种类型的男子，也会得到妈妈的青睐，”莉迪亚说，“那就是红制服。”她和班内特太太着如出一辙的偏好，“要是能和红制服跳上一夜的舞，那简直太幸福了。”她合握双手。 正逢班内特太太走进休息室，她大声道：“噢，我的莉迪亚，要是你想，你的婚事肯定能比我更幸运。”她又弯下腰，亲在艾莉丝的脸上，“艾莉丝，你也一样。” “那很有可能会是个英俊的红制服。到时候婚礼上我要穿着最合心意的礼服，戴着最精美的饰品，嫁给最喜欢的人。”莉迪亚幻想道。 伊丽莎白说：“我想你们一定是在某场舞会上认识的。” “如果这个他不喜欢跳舞，我才要觉得奇怪。” “所以大部分人会倾向于喜欢和自己同类型的人？”完全没料到莉迪亚已经有了结婚对象的倾向性选择，兼之简和宾利先生也算是性趣相投，艾莉丝不免得出这个结论。 因此，几个年轻小姐就这个话题探讨起来。 简无疑是例证这个观点的最佳证明，她和宾利先生都善良可亲。每个接触过的人都说他们是讨人喜欢的年轻人。 最聪明的伊丽莎白早就想到爱情和婚姻，事实是她绝不能容忍自己和一个理解不了她的人生活在一起。 “那简直是个灾难。”她断言。 简语气委婉：“可是妈妈和爸爸的婚后并没有这么糟糕。” 还有什么比班内特夫妇更像是伊丽莎白设想的情况。 很多时候，一场婚姻的缔结源于最肤浅的理由——出色的容貌。 班内特太太年轻时无疑是个美人，否则班内特先生不会草率地步入婚姻，结果日子一久，他才发现班内特太太根本听不懂那些诙谐的话。 “只是没有那么糟糕。”作为第一个得不到太多父亲疼爱的女儿，玛丽淡淡说道。打她开始，下面三个妹妹更是没怎么得到过父亲的关注，“向下兼容的聪明人才能忍受愚笨的人，但这也不代表他们愿意和说不到一起的人共度一生。” “出于表象的爱意，也会随着表象的消失而消失。” 好在这会班内特太太已经被找来的厨娘喊走，她没听到女儿们对于她和班内特先生的婚姻的讨论。 “玛丽，这就是你这段时间对爱情的钻研成果吗？”看着自己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惊人的三姐，艾莉丝瞪圆了乌黑的眼，“我以为你翻阅那些歌颂爱情的诗歌只是放松一下大脑。” “以我的年纪，差不多该考虑起未来了。” “所以，你认为一见钟情很有可能是一时兴起？”艾莉丝问。 玛丽不否认。 “出于容貌的浅薄之爱能维持多久呢？只有深入了解彼此的内在，才算是真正认识了对方。”她对此并不抱有积极的心态，“然而，大部分男女的结合都是匆匆而就。至死不渝的爱情存在于故事，存在于诗歌，但很难存在于现实。现实是无关情感，能嫁给一个体面的绅士，过上不愁吃穿的优渥生活，就算是一个女子最好的未来。”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选自己当下喜欢的人。”莉迪亚不管内不内在的，只要能保证自己作出决定时不后悔就好。 凯瑟琳没想这么多，她觉得像简那样遇到一个彼此喜欢又不用担心各项开销的人就很幸运了。 身为唯一一个正在体验爱情滋味的有经验的姐姐，简说：“等你们真的遇到了那个人，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无论能否长久，切实的心动是做不了假的。” 这是无解的问题。 无解于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观点，如同一片景色经由不同的人来画，会呈现出不同的风格。 而艾莉丝，直到入夜，满脑子都被玛丽的观点所充斥。不得不说，这对没认真思考过的她来说充满了冲击力。 “你还不睡吗？”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的莉迪亚问。 艾莉丝捏着被子，半张脸藏在下面：“有些睡不着。”大抵是因为在家中排行最小，她不曾细想过自己的未来。今日玛丽所说倒像是将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拽了出来。 “那你在想什么？” “要是可以一直待在家里就好了。”艾莉丝怅惘，她习惯了在郎伯恩和父母姐妹待在一起吵吵闹闹的日子，而嫁给一个不爱的人，相敬如宾地过上一辈子，或者再悲惨一些，那样的未来想想就让她害怕。 第19章 莉迪亚在被子里摸索着，握住艾莉丝的手：“这有什么，要是以后嫁了人，你也尽管来找我。我是闲不住的，巴不得家里热热闹闹的。” 温暖顺着手心蔓延，像是回到了童年，艾莉丝挨蹭着莉迪亚：“那你可不能嫌我烦。”她回握住莉迪亚，困意似乎也跟着传染，她打了个呵欠，在莉迪亚含糊的应答中睡去。 第9章 近几日，梅里顿的附近新来了一个民兵团。 这是从住在梅里顿的菲利普斯姨妈那打听来的消息。她是班内特太太的妹妹，嫁给了继承她们父亲律师事务的菲利普斯先生。 最是喜欢红制服的莉迪亚再坐不住，她和凯瑟琳本就常去梅里顿逛街，这几天更是频繁去看望菲利普斯姨妈，以期在她那听到更多有关军官的新消息。善解人意的菲利普斯姨妈自然是说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她的丈夫菲利普斯还去拜访了所有的军官，为外甥女们和军官的认识开了方便的大门。 一大清早，莉迪亚和凯瑟琳穿戴整齐正要往门外走，却被同样出门的艾莉丝叫住。 “你们是要去梅里顿吗？记得带把伞。”天空灰蒙蒙的，云层黑压压地低垂，几乎要触碰到树木的顶端，艾莉丝提醒，“或者你们坐马车去。” 凯瑟琳抬眼望了望窗外，估摸着来回花费的时间。 “莉迪亚，不如我们就坐马车去吧？”她摸了摸自己新改好的帽子，“万一碰上下雨就麻烦了。” 喊人套马也就等会的工夫，莉迪亚当然没什么意见，她示意艾莉丝赶紧去忙自己的事，省得到时候淋了雨回来。 挨个抱过两个姐姐，艾莉丝挥挥手离开。 上一幅画画了好些时日，她近期暂时没有要拿笔的念头，干脆好好享受一下难得的静谧。 沿着河的上游走，没有朝阳的璀璨晨光，但是清晨的雾霭像是半凝固的蛋白，流淌在两岸郁郁葱葱的树木间。 时值十月初，草地上随处可见各色的玛格丽特，艾莉丝信手摘下其中几簇，一边哼着歌谣，一边饶有兴致地编起花环。 风把歌声吹送到路人的耳边。 布兰登上校勒住马，循声望去。 绿荫蔽日的林间，一抹婀娜的身影掩映其间。她尚未发觉这片静谧之处有了第二个人的到来，一边踩着轻快活泼的脚步，裙摆飞扬，一边抬手戴上花环。 不等布兰登上校避开，就见林中的小姐拨开枝叶，探出身来。 “日安，艾莉丝小姐。” “上校？” 似是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见他，艾莉丝不由一愣，她忙不迭地收回手，掸了掸裙上的灰尘，又欠身行礼，朝他问了个好。 和出席舞会的精心打扮不同，晨起散步的艾莉丝没有盘发，而是任由浓密如海藻的长发披散在后背，唯有的装饰物则是那盛开的白粉相间的花环，却偏偏衬得她娇俏动人，就像是神话中由自然幻化而成的宁芙。 布兰登上校一时间忘记了言语。 “上校，你这是要出门办事？”艾莉丝仰头，“今天的天气可不太适合在外面久留。” 意识到自己还在马上，布兰登上校赶忙翻身下马。 “不，我只是习惯晨起后骑马锻炼一会。” 他虽年过三十，但毫无其他乡绅发福臃肿的迹象，反而身姿挺拔，身材高大，看着结实有力，一举一动都带有军人的作风。 “艾莉丝小姐你是在这附近散步吗？” 其实小姐散步最好有人陪同，但艾莉丝仗着没人管，这儿离家又不远，因而从未考虑过这一点。此时布兰登上校一问，她惊觉自己不符合淑女的地方，在对方眼中暴露得太多。 摸着散开的长发，她局促地点点头。 布兰登上校的视线偏移，落在她鬓边的一片绿叶上：“我初来这里，并不是很清楚有哪些地方方便骑马，可以麻烦艾莉丝小姐你说个大概吗？” 他态度和蔼，艾莉丝不由松了口气，她耐心地把林中地形描述了一遍，又特意把需要注意的地方说明，以免对方遇到。 “多谢，这让我少走许多岔路。”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介于布兰登上校的语气真切，又很是平易近人，艾莉丝自在许多，胆子也跟着大起来，“人们都说上校你不爱跳舞，原来是把精力都放在了这。” “这是从军时养成的习惯，退伍之后也就保持了下来。” 艾莉丝眨眼，笑问：“不是巴顿的小姐更讨人喜欢？”她可记得宾利先生提起过，布兰登上校以前在巴顿访问老友时，是跳过舞的。 布兰登上校讶然，在看清艾莉丝调侃的神情后，心又回到原位：“我不觉得梅里顿的小姐有不讨人喜欢的地方。不过，我想她们更适合和年轻小伙子跳舞，年轻男女总是更有话题可聊。” “倘若跳舞只属于年轻男女，那我得说它太过挑剔傲慢，竟狂妄到以一己之力把过半的人拦在门外。” “我只是以为，年轻人的朝气恰好更适配于欢快的舞曲。我们不能否认，比起有些年纪的人，年轻人总是能更好地将自身的热情更好地融入到音乐中去，并通过舞步表达出来。” “不再年轻的人就无法拥有热情了吗？” 艾莉丝距离布兰登上校所说的岁数还有好些年份，这也导致她对他所说的话持怀疑的态度。 第20章 “何况，按上校你的说法，达西先生也不该去跳舞才对。”艾莉丝搜刮着脑海中的词，试图找到一个不那么刻薄的来形容对方，“毕竟达西先生似乎不太善于交际，但他的舞伴压根不介意他的沉默。”甚至宾利小姐还会主动找话题。 大抵是看出艾莉丝委婉用词里的真意，布兰登上校笑了笑，替不在场的好友解释：“达西为人没表现的那么不近人情，相反他很照顾朋友和家人。” “这是上校你的切身体会？” “我和达西认识有些年了，自认对他有一定的了解。” “但出自被他奚落的小姐的妹妹的身份，我得说达西先生对朋友以外的人可就有些苛刻了。”艾莉丝陈述着事实，但也越发纳闷达西先生为什么突然转变对丽齐的态度。 “这一点，我想我很难替他开脱。” “这和上校你有什么关系？话是达西先生说的，我们没有连坐的说法。” “那我该替宾利松口气才是。”布兰登上校泄开紧握缰绳的力，抿起的唇也微微上扬。 艾莉丝睁大了眼，直直地看着他：“上校，你这不也会拿人逗趣吗？”又哪里像是会和人没有话题可谈的样子。 “我想我说的是事实。” “简是家里最好说话的人，她才不会迁怒呢。” 两个人相视一笑，没再讨论那对彼此倾慕的人。即便没有其他的人活跃气氛，他们独处时倒也没有多少尴尬，甚至很是融洽。 逢秋的树林同时充斥着荒芜和生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氛。常青的树木间或交杂着已然凋零的枯枝，盛开的鲜花点缀枯黄的草地，而年轻的小姐与逐渐迟暮的绅士结伴，缓步走过。 艾莉丝不大认可布兰登上校有关年龄与热情的看法。或许是察觉到布兰登上校性格里的宽容性，她坦言自己的观点。 “要是所有人都这样认为，那么对于那些情感依旧充沛的，能够对事物充满热爱的，上了年纪的人而言，是不是太残忍了呢？搞不好就连他们也会在外界的影响下，认定自己不能、不该，亦或者不配与热情啊、精力旺盛啊这些词联系起来，而是应该像生长在灰暗角落里的植物那样日渐枯萎。” 她说的话发自内心，因而在布兰登上校听来愈发的真诚难得。如同被撬开缝的蚌壳，他禁不住吐露出心声。 “或许是因为他们曾有过的激情已经随着时间和经历烧成了灰烬，以至于他们无法再像年轻人那样轻易点燃心中的澎湃与热烈。” “即便是装满灾难的潘多拉之盒，盒底也还藏着希望，所以比起相信上了年纪的人已经把热情燃烧殆尽，我更愿意相信他们是把自己的情感藏在了更深处，好比灰烬下没有熄灭的星火，等待着再次燃起的一天。” 艾莉丝用不恰当的比喻来形容：“好比在人们固有的认知里，能将诗歌朗诵地抑扬顿挫，富有感情色彩的，基本都是情感充沛外放的人，而像是擅长绘画之类的人，他们的情感更加内敛克制。可不管是怎样的方式，只要细心观察，总能发现他们在用怎样的方法传达出那份感情。” “如同你所说，人们总认为只有年轻人才会热情洋溢，而年迈的人则免不了死气沉沉等形容。”布兰登上校眺望着远方灰蒙的天空，太阳躲在厚重的云层后面，仿佛是害怕之后的雷鸣风暴，“但大部分上了年纪的人，的确已经失去了年轻人勇往直前的冲劲。” 艾莉丝还未琢磨清楚他话里的意思，班内特宅邸便映入眼帘。 一场滂沱大雨就要落下，布兰登上校止步：“艾莉丝小姐，回见。” 目送布兰登上校的身影没入尽头，艾莉丝捧着花束走进屋内。她随手把花插在窗口的花瓶里。却见天幕灰暗，一如布兰登上校最后那句话时的神情，落寞又怅惘，丝毫不见半点阳光。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岁月会在布兰登眉宇间留下刻痕的原因？艾莉丝不着边际地想着，又在反应过后笑自己被这天气感染上几分多愁善感。 第10章 天色渐晚，艾莉丝张望着屋外，担心起两个姐姐。 “莉迪亚和凯瑟琳还不回来吗？” “她们托人送了信，说是要留在姨妈家用餐，今晚不会回来了。”伊丽莎白回。 简说：“估计是怕回到一半下大雨吧。” 玛丽冷声：“别是因为军官才不回来的就行，莉迪亚这段时间都快把安娜小姐教的礼仪忘光了，基蒂也跟着她胡闹。” “让我们的耳朵清净一会难道不好吗？”班内特先生坐在主位，他说，“不然等那两个傻丫头回来，整间屋子都要被她们对军官的热情塞满了。” 这些时日，就连对红制服最无感的玛丽都从凯瑟琳和莉迪亚的滔滔不绝中记住了所有军官的名字，以及他们的住址，堪称颇受其扰。 班内特夫人可不喜欢听班内特先生这么说自己的女儿。 “哪有会说自己孩子傻的父母，我看她们可都聪明着呢。” “正因为你这么认为，”班内特先生说，“所以我得保持相反的意见才行。不然这个屋子里可就凑不出几个明智的人了。” “明智不明智的，等她们经历的多了总是会好的。再说啦，哪个年轻小姐会不喜欢红制服呢，不过这又不代表她们以后一定会嫁给一位红制服。我不就嫁给了你吗，班内特先生？” 第21章 班内特太太拥有丰富的经验。 “何况要是真有一位年收入有五六千英镑的上校，愿意娶走我的某一位女儿，我绝不会拒绝他的。我看那晚在卢卡斯小屋的福斯特上校就不错。” 在她们发表更多关于红制服的意见前，有男仆走了进来，他确定在座的哪一位是班内特小姐后，把信递给了简。 简忙不迭地放下刀叉。信的封面写了内瑟菲尔德的地址。班内太太太催促着她赶紧说是什么事。 信是宾利小姐写来的，只有短短四句话，先是邀请简和她们一道吃个晚饭，以及解释了原因——宾利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去了军官那里吃饭，她们很是无聊。 “家里还能腾出马匹来套车吗？”简问。 “我想不行，”班内特太太说，“简，你还是骑马吧。这样说不定还能在庄园那过夜。” 伊丽莎白和艾莉丝都不大赞同班内特夫人的主意，即便伊丽莎白提到宾利先生可能会用马车送简回来，班内特太太也有理有据地反驳了她的说法。 “他们会乘车去吃饭，而赫斯特夫妇只有车没有马。” “可是万一简淋雨了怎么办？”艾莉丝担心，她问，“妈妈，农场上的马也不能用吗？” “乖孩子，我保证那些马都有用处，绝对腾不出手。是吧，班内特先生？” 在班内特太太决意要做的情况下，很少有失败的时候。最后简不得不骑着仅有的一匹马离开。天气也应了班内特太太的心愿。简一出门，天色聚变，黑得像是入了夜，没过多久，暴雨倾盆而下。 艾莉丝不住地看着窗外，面带忧色。以简的速度，这一路过去少不了要被雨打湿。她暗自祈祷，希望简不会因此感冒。 雨噼里啪啦下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才堪堪停下。 少了三位小姐的班内特宅邸只剩下班内特太太的声音，她连连夸赞自己的那份机智，否则简绝不会有留宿内瑟菲尔德庄园的机会。 “想来整个郎伯恩村里最会说媒拉纤的就是你啦，我亲爱的太太。”班内特先生抖了抖手上的报纸，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毕竟谁还能做到把天气的因素也考虑在内呢？” “光是家里这六个女儿就够我操心好几年了，别的小姐的婚事可不归我管。” 伊丽莎白说：“按照妈妈你的上心程度，也许再过不久就能少操心一个女儿的事了。” 她话虽这么说，但语气里却听不出几分高兴。比起撮合简和宾利先生的事，她更加担心简昨天出去的路上有没有淋到雨。 下着大雨的秋季可暖和不到哪里去。 有着这份担忧的不止伊丽莎白一个人，艾莉丝切了半天的香肠，结果还是玛丽提醒后才发现自己一口都没吃。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她干脆放下刀叉，只端起高脚杯喝了几口蛋奶酒。 “宾利小姐她们不像是舍不得把壁炉烧得通红的吝啬性子。”玛丽说，“她们恨不得处处展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以此来拉远和乡下的距离，又怎么会怠慢她们邀请前往的客人。” 班内特家里，只有简得到几分宾利小姐的赏识，她也真心实意地认为宾利小姐是位热情友好的朋友。 玛丽的话不无道理。艾莉丝心中的忧虑有所缓解，她到底还是塞了几口面包和肉，省得没到下午茶的点就去劳烦厨娘。 奈何有些事是怕什么来什么。饭后没多久，从内瑟菲尔德庄园来了一封简的信。 “今天早晨我觉得有些不舒服……”伊丽莎白念道，“我的朋友们非要请一位医生来给我看看……我只是有点喉咙痛和头痛，其他的没什么，请不要太为我担心。” “她感冒了，”艾莉丝说，“我们昨天不该让她骑马去的。” 班内特先生也听到了伊丽莎白念的内容，他道：“我亲爱的太太，假使简得了重病送了命，我们多少可以因为她是遵循你的意志去追求宾利先生而有个安慰*。” 他说得那么严重，仿佛简依旧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我还没听说过谁是因为感冒送的命，”*班内特太太说，“简的朋友会好好照顾她的。而且基蒂和莉迪亚都没回来，现在没有马车能让我们去看望简。” 看着着急到来回踱步，恨不得马上到简身边的伊丽莎白，艾莉丝猜到她一定会想要去内瑟菲尔德庄园，哪怕是走去也无所谓。 “妈妈，简正生着病，肯定很想见见家里人，”她抱住班内特太太的胳膊，“不如我和丽齐过去看看她的情况，晚饭前就回来。” 下过雨的路可不好走，要是她们俩这么走过去，怕是到了内瑟菲尔德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班内特太太哪能想象那个画面，她刚要出声反驳，就见艾莉丝的脸上写满央求。 “是啊，万一简不想让我们太担心，所以把病情往轻了描述呢？”伊丽莎白赶紧说，“妈妈，就让我们去吧。” 班内特太太囔囔着：“我可管不住你们的腿。” “妈妈最好了。”艾莉丝一把抱住班内特太太，亲在她的脸上。 想着下午就会回来，艾莉丝和伊丽莎白便没拿什么东西。她们挂念着简，走得分外匆忙，又因路上满是泥泞，三英里的距离无端被拉长了许多。等到经过数不清的田地、栅栏和水洼，终于看到那座富丽堂皇的庄园时，她们早已双腿酸软地再迈不开一步。 第22章 “我得说，哪怕跳上一整夜的舞，都不会比现在更累了。”艾莉丝喘着气，脸上满是因徒步而泛起的红晕。 伊丽莎白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半扎起的头发被风吹了一路，乱蓬蓬地披在前胸。 “这你得问问莉迪亚。她是这方面的行家。” “换作莉迪亚，保准还能不停歇地再走回去。家里谁都不及她来得精力旺盛。” 不提大人，班内特家几位年长的小姐性格娴静，玛丽和艾莉丝更是在看书、绘画上颇具耐心，哪怕教她们沉浸其中几个时辰都不是问题，唯独莉迪亚最是闹腾，连带着凯瑟琳也活泼不少。 “话又说回来，莉迪亚她身体也是家里最健康的，哪怕淋了雨，第二天照样活蹦乱跳。” 伊丽莎白担忧地望向二楼的窗户：“也不知道简现在怎么样了。” “可能只是轻微的风寒，”知道伊丽莎白和简最亲近，艾莉丝用玛丽上午的话宽慰她，“再怎么样，宾利小姐她们肯定不会放着简不管的。”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没见到简，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说着，伊丽莎白上前敲门。 守在门厅的男仆在看到访客的形象后愣了愣，但出于专业的素养，他面不改色地领她们进早餐厅，并先一步向屏风后的主人禀告。 宾利小姐放下手中端着的茶杯：“她们怎么突然拜访，连声招呼都不打。” “她们一定是来看望班内特小姐的。”宾利先生说，“快让她们进来吧。” 只不过，当他们见到步入内室的两位小姐时，脸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些吃惊的神色，显然是没料到会有人以如此失礼的形象上门拜访。 “天呐，请千万别告诉我，你们是自己走来的。” “冒昧上门，实在是抱歉。”伊丽莎白说了句寒暄，又道明来意，“我们收到了简的来信，得知她感染了风寒，因此想过来看看她的情况。” 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对于她们居然这么走来的事很不可置信，那是三英里，可不是随随便便散个步的程度。试想哪一位小姐会这么不顾自己的仪态？她们打量的目光落到伊丽莎白和艾莉丝的裙摆上。 宾利先生不觉，他立刻站起身欢迎她们的到来，语气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班内特小姐这会大概还在休息，不如你们先坐下来歇一会吧。” 起身到一半的达西先生顺势又坐下，布兰登上校跟着一起让出位置。伊丽莎白和艾莉丝再是挂念简，也还是在主人家的招呼下入座。 仆人见状，为她们倒上热茶。 再次为她们不经过招呼就直接上门的行为向宾利先生致歉后，艾莉丝问起简的状况。 “今早，班内特小姐说她有些头疼。尽管她不乐意麻烦我们，但我们肯定不能教她难受下去，于是我们连忙叫来了医生。”宾利先生事无巨细，把早上发生的细节一一告知给她们。 “抱歉，请问医生是怎么说的？” 达西先生抬眼，入目的便是担忧几乎凝结在脸上的伊丽莎白。他对人的言行举止再挑剔不过，如今视线却不受控的被她的明眸所吸引。 “她当时烧得厉害，起不了身，憔悴极了。”赫斯特夫人道，“好在琼斯先生说她没什么大事，而且还开了药方。我们已经让女仆服侍简用过药了。如果后面有需要的话，我们也会马上派人再找琼斯先生过来。” 他们的做法很是周到体贴，任谁来了都挑不出错，倒显得她们急冲冲过来是对他们的待客之礼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艾莉丝的心稍定，随即又不好意思地提出请求，“不过我们能上楼看望一下简吗？” 第11章 没人能拒绝一位心系亲人的小姐，哪怕宾利小姐觉得她们的行为太过夸张，依旧主动起身为其带路。 这一下，艾莉丝倒认为宾利小姐对简的友谊或许不算逢场作戏，对她的印象有所改观。直到离开，艾莉丝才注意到身侧的绅士是昨日才见过的布兰登上校，她匆匆点过头以示招呼，便急急忙忙跟着宾利小姐离开，全然没察觉背后有道目光久久凝视着她。 推开卧室的门，简果真如赫斯特夫人所形容的那般憔悴。她的脸颊苍白，往日富有光泽的金发此时像是打了蔫，垂落在枕面上。艾莉丝小心翼翼地走进，却不想简尚未睡着，一听到声线便睁开了眼：“艾莉丝、丽齐，你们怎么来了？” “我和丽齐实在担心你，就干脆过来了。” “简，你还好些吗？”伊丽莎白快步上前，坐到床边，握住简的手，似乎想要借此给她一些力量，也给自己一些安慰。 对于两个妹妹的到来，简又惊又喜，她想强撑着虚弱的身体靠起来，艾莉丝赶忙让她躺回去休息。 “我想我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感冒常见的症状。” 尽管如此，但一向健康的简此刻如此虚弱，两个妹妹看了便觉得难受，心下不住地后悔昨天没拦住班内特太太。 倒是简在妹妹们的陪伴下有了些安心的感觉，她生着病，又刚吃过药，即便想和她们多说会话也是有心无力，没过一会又陷入昏沉的状态。 看着她因发烧而酡红的脸，艾莉丝说：“早知道莉迪亚和基蒂待在姨妈家不回来，我就不提坐马车的事了。” 第23章 “这可怪不得你。就算家里有多余的马，妈妈也不会让简坐马车去的。” 这可是难得的可以让有情的单身男女相处的机会，班内特太太哪会放弃。得知简感冒后，她虽然担心，但也认为简能够因祸得福，在内瑟菲尔德庄园里多住上几天。 艾莉丝叹了口气。 她第一次觉得事关姐姐的热闹并不好瞧。倘若一桩婚姻需要用亲人的健康做交换，那比起某某夫人，她更乐意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班内特小姐。 四柱床上的帷幔厚重，好像压得睡梦中的简喘不过气来，汗水止不住的从简的额头鬓角滴落进发间，总是红润的唇也干燥地起了皮。 伊丽莎白替简擦拭汗水的时候，艾莉丝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门口的女仆不在，她按照来的方向原路下楼。 主人家都还在早餐室用餐，摆在门口的屏风能让他们在有客人进来前整理仪容，此时却也让艾莉丝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聊天。 “真是难以想象，”是赫斯特夫人，“她们居然就这么徒步走过来，可真教我吓了一大跳。她们哪里有半点淑女的仪态，倒像是两个疯子。*” “看她们那乱的像是杂草的头发，确实很难不让人把她们和疯子联系在一起。我差点就要笑出来。” “不止头发，还有衬裙。我保证，上面的泥足有六英寸。那位伊丽莎白小姐还拉了拉外面的裙子，就是没有什么效果。*” 她们话里是藏不住的嘲讽，和刚才友好招待的态度截然相反。 正要询问茶水的艾莉丝没再往前走，她紧抿着唇，双手攥住裙子。 哪怕来得路上再小心，裙面依旧沾上了溅开的泥点子，更不肖说里面的衬裙，怕是行走间便能别人一眼看见脏污。这般狼狈的模样，和脚下踩着的绣满花纹的干净地毯像是处在两个世界一般，格格不入。 “要我说，她们真是大题小做，难道我们还能慢待了简不成？”宾利小姐不满。 “毕竟是乡下的小姐嘛，又没正儿八经学过礼仪。”赫斯特夫人看似是为她们解释，但艾莉丝哪能不知这是在嘲笑她们。 虽然很想就这么进去，看看她们是否会因此而笑容凝固，但理智压住了艾莉丝的冲动——无论如何，她们对简起码不错。如此反复几遍，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气愤，艾莉丝准备等她们嘲笑够了再下来。 “mi……” s尚未发音，受到惊吓的艾莉丝猛地转过头去。 是布兰登上校。 他像是发现自己出现的时机不太准确，知情趣地保持了沉默。 屏风后的嘲笑还在继续，赫斯特夫人为简感到可惜，因为她有着看不懂眼色、听不懂人话的母亲，还有毫无礼仪的妹妹，以及拿不上台面的亲戚，而宾利小姐则用着古怪的口吻说伊丽莎白走进屋的样子一定很动人，否则她不会没注意到那条脏的都是泥浆的衬裙。 艾莉丝默默地攥紧手心。 再没什么能比现在的情形更令人难堪的了，她甚至生气于为什么要在这当儿撞见布兰登上校——他和里面的人才是一伙儿的。 布兰登上校被迁怒而不知。 在艾莉丝刚一进门时，他只瞧见她不复往日春光般明媚的愁容，而随着赫斯特夫人和宾利小姐的嘲讽，他才留意到艾莉丝的形象。 大概是一路的奔波，艾莉丝辫起的棕色长卷发已有松散的迹象，几缕短的发丝已然溜出发辫，被风吹得凌乱。她涨红着脸，眉宇紧皱，乌黑的眼眸像是积攒了漫天的阴云，就要下起一场大雨般，连着她总是含笑的唇角也微微下压。 “达西先生，你觉得呢？”犹嫌不够，宾利小姐问。 在听到回复前，布兰登上校率先采取行动，去到外面的走廊。 窗外的天阴沉灰蒙，连带着照入廊内的光线昏暗如水。一时间，气氛寂静的只能听到几声轻浅的呼吸。 赫斯特夫人和宾利小姐刻薄的言论犹在耳边，艾莉丝料想她们还在继续对她的家人评头论足。 心沉甸甸地坠下。 布兰登上校……他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艾莉丝不想恶意揣测一位绅士，可比起才相识几日的人来说，肯定是多年的朋友更为重要。今日是她恰好听到，指不定赫斯特夫人和宾利小姐平日里是怎样嘲笑她们一家的。 “艾莉丝小姐……” 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艾莉丝再按捺不住：“布兰登上校，想来你也很赞同她们的话吧。”愤怒致使她的胸脯不住起伏，“我们这般狼狈的上门拜访，真是教你们看笑话了。” 布兰登上校当即否认了她的说法，他郑重解释：“艾莉丝小姐，请你相信我，我并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他微微前倾，茶褐色的双眼毫不闪躲。 “尽管这么说很难证明，可我从不认为你们今日的行为是所谓的笑话。相反，这正是你们姐妹关系和睦的表现。我羡慕都来不及，又怎会讥讽你们呢？” “羡慕？”艾莉丝愕然，心里开始为自己冒然的发火而不住打鼓。 “……是的，羡慕。” 看着艾莉丝因情绪的压抑而微微泛红的眼尾，布兰登上校坦诚自己的家事：“我与我的兄长关系并不亲近，曾经还一度生起嫌隙。” 意识到自己在对无辜的人发泄怒火，艾莉丝羞愧地几乎要站不住脚，她低下头：“对不起，我不该不明事理，胡乱指责你。”她不敢去看布兰登上校的神情。 第24章 “这没什么，倘若换成是我，或许也会有这样的反应。”他只听到宾利小姐她们嘲笑的只言片语，但想来完整的也不会委婉到哪里去。艾莉丝会如此生气，他完全能够理解。 他越是宽容大量，艾莉丝越是惭愧。 瞧瞧她都做了什么呀？ 见她近乎要把头垂到地底，布兰登上校不由放轻声音：“而且，生病的人总是希望身边能有亲人的陪伴，你们愿意不辞辛苦的从大老远走来看班内特小姐，这很难不让人为之动容，我相信班内特小姐会为你们的关心而感到欣慰的。” 落到耳边的话语那么诚挚，让人难以忽视其中的宽慰。 艾莉丝终于抬起头。 自从认识以来，布兰登上校给人的感觉如同巍然不动的山峰，持重内敛，可透过那双琥珀般的茶色眼睛，她绝不会错过其中的关切。 万千情绪涌上心头，艾莉丝讷讷道：“只有上校你会这么想，而我还错怪了你。” “请你千万别把这一件小小的、不值一提的事情放在心上了，艾莉丝小姐。”布兰登上校说，“何况你们出发前肯定考虑过这一问题，可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你们也没改变探望班内特小姐的想法的，不是吗？” 其实，关于宾利小姐对她们姐妹的嘲笑，多半是由于达西非但从不回应她的心意，并且一反常态关注起了伊丽莎白小姐所引起的。 之所以会有这个揣测，还是因为布兰登上校察觉到，自打从威廉爵士第二次举办的舞会回来后，宾利小姐就频频拿伊丽莎白小姐和她的家人打趣达西。 至于如此刻薄的言论，他还是第一次听闻。 “错怪不错怪的，只是小小的误会罢了，我并不在意。艾莉丝小姐，你真的无需放在心上。” “一开始妈妈的确没同意，”艾莉丝说，“但我们很担心简，所以最后还是求着妈妈让我们出来。上校，你说得不错，即使她们这么说我们，我也不觉得后悔。” “上校，谢谢你的安慰。”她绞着裙子，为自己刚才得行事郑重道歉，“我太冲动了，谢谢你愿意原谅我的冒昧。” “我只是说出了我的真实想法，算不得什么。” 艾莉丝却摇摇头：“上校，你太谦虚了。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宽容又大度的人，你是一位真正的绅士。” “身为绅士，自然是要遵守应有的准则。” “那我换个说法，”艾莉丝抿起唇，颊侧凹下一个小小的酒窝，“能和上校认识，我觉得是一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 无端的指责未能使布兰登上校失态，反而是直白的夸奖令他不好意思地蜷起垂在两侧的手。 余光中，尽管廊内逼仄又幽暗，却无损他视线中纯粹且真挚的笑容。 第12章 回到卧室没多久，便有女仆端来茶水。艾莉丝将其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等简清醒了再喝。她和伊丽莎白安静地守在屋子里，只轻声低语，讨论简的病情，观察她的反应。 一整个下午，简醒来的那段时间，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上来小陪了一会，她们表现得分外热情友好，言语中都是对简的关心，并且再三表明她该躺着多休息会，请她别急着回家去。 得到如此周到的照顾，简不消多说，就连伊丽莎白对她们的印象都有所好转，认为她们虽然在其他方面过于高高在上，但在对待简的态度上可以说是无可挑剔。 如果没发生早上那个意外的话，艾莉丝怕是也会赞同伊丽莎白的观点。谁能想到自诩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优雅的女士，会在背后如此讥讽朋友的家人？然而再是不满，她还是没表露出半分，只静静地坐在旁边。 “时间差不多了，”伊丽莎白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她们和班内特太太保证过会在晚饭前回去，“我和艾莉丝得走了。” 宾利小姐巴不得伊丽莎白不留下用晚餐，见她要走，便主动提出用庄园里的马车送她们回去。赫斯特夫人倒是圆了几句：“这个天看着不像是要出太阳的样子，坐马车的话保险一些，省得你们也淋了雨。” 她说得这么恳切，似乎并不介意伊丽莎白和艾莉丝衬裙上的泥浆。 不过简很是舍不得两个妹妹离开，宾利小姐不得不改口，帮着简劝说她们在庄园里留宿。 “有你们陪着，说不定简也能快一点康复。” “那就打扰你们了。”伊丽莎白还是应了下来。 于是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下楼，她们得嘱咐男仆去一趟班内特宅邸，替两位客人拿些换洗衣服来。 “艾莉丝，你都没怎么和宾利小姐她们搭话，”伊丽莎白很是敏锐，她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艾莉丝不打算让伊丽莎白为了背后的指指点点烦心气恼，她隐瞒了实情：“哪有什么事，我这不是看她们担心简，所以想着让她们多聊会。” 这谎话太拙劣，伊丽莎白定睛看了她两眼，确定不是大事后才作罢。 晚餐期间，由于挂念着简，伊丽莎白和艾莉丝匆匆吃过后便回到了楼上。 宾利先生感慨于她们的手足情深，心中更是牵挂着简的身体。若非男士不能轻易踏足女士的卧室，他更想亲眼看看简究竟怎么样了。 他的妹妹宾利小姐却是看她们哪哪都不顺眼。 当然，艾莉丝是顺带的，她最不喜欢的要属那位吸引达西先生注意力的伊丽莎白·班内特小姐。 第25章 这不难想象。 达西先生在梅里顿的评价是目中无人、为人傲慢，可这在同样高傲的宾利小姐眼中反倒是个优点，甚至能称为是自诩身份的人的相通之处，更别提达西先生家境优渥、仪表堂堂，很难有小姐不对其动心。 凭着宾利先生妹妹的身份，宾利小姐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哪像班内特太太那般苦心积虑地替简谋划。 可惜，有些事情大抵还是要看缘分的。 打一开始来到梅里顿，达西先生就没露出过好脸色，哪怕是年轻小姐也得不到他的和颜悦色。 始终关注他的宾利小姐刚放下心，就见达西先生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频频出现在伊丽莎白附近，他还注意到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伊丽莎白小姐的出身注定她无法成为彭伯里的女主人，”赫斯特夫人清楚宾利小姐的心思，“达西先生只是一时被吸引了而已。” 宾利小姐对此再清楚不过，但不妨碍她心生不喜。 今早伊丽莎白她们以极其不雅的形象登门拜访，她借着伊丽莎白糟糕的裙摆来打趣达西先生时，却没如愿得到她想要的回答。 达西先生表示他没注意到伊丽莎白衬裙上的泥浆，并且直言：“她的眼睛更加明亮了。”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直到赫斯特夫人着重强调班内特家做律师和从商的亲戚，才得到达西先生对她们无法嫁给有身份的男士这一观点的认可。 半途出去过一趟的布兰登上校回来后神情恍惚，他和心神不定的宾利先生两人想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没理会那些话。 在他们的一言不发下，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犹如打了一场胜仗，连着晚餐后的闲余都不消停。 “她们用餐的习惯既没有规矩，又不够文雅，我真不明白她们父母是怎么教养的。” “说明女子有接受正规教育的必要，”宾利小姐说，“即便不去学校，她们也该跟随相应的家庭教师学习，否则在言行举止上容易成为别人的笑料。” “考虑到她们是姐妹六个，不去女子学校也算是情有可原。” 赫斯特太太又道：“比起班内特小姐，她的妹妹们在各方面的表现都粗俗不少，但这也难怪，一个家庭教师哪能兼顾得了所有的课程。” “她们的妈妈倒是十分自豪，尽管我找不到半点值得她骄傲的地方。” 明明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太太一应一和，却又像是在唱独角戏，在座的男士不是喝酒，就是在下象棋，备受关注的达西先生则在看棋。 宾利先生执白棋，布兰登上校执黑棋，他们端得严肃认真，垂眸看着黑白棋子拼杀的棋盘，结果被“将军”的白方没能采取对应的“应将”措施。 “我没看出你们的心思有分给棋盘一星半点。”又一次指出走棋上的错误，达西先生忍无可忍。 宾利先生后知后觉，打算换一颗棋子，又被达西先生打断：“你刚才那颗棋还能应将。” “我都没反应过来，”宾利先生承认，“或许我今晚的状态不适合下棋。” 他是忧心班内特小姐。虽然不看好这段感情，但达西先生能够理解。不过，他看着另一位好友：“布兰登，是什么事让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认识以来，布兰登上校行事一向沉稳可靠，和人相处妥帖有礼，今个却频频出神，乃至宾利先生走棋的失误都没发现。 达西先生很少见他如此，因而愈发认为他遇到的不是一般事。 “我……” 清早那句话如有万钧之力，搅乱布兰登上校的心湖。他低头看着棋面，黑色的棋子在烛光下染上暖黄，闪烁着温润的光泽。他想起那双乌黑的眼眸，像是盛满了星光，教人驻足停留，只为了得到哪怕一瞬的光辉。 布兰登上校差点要对好友全盘托出，紧张之下，他的手指触碰到冰凉的棋子。 理智重新占据上风，布兰登上校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想这雨会下多久。” 达西先生不是好糊弄的性子，看他似有保留，出于朋友应有的界限没再追问，只是心中略有猜测。 单纯的宾利先生只听出布兰登上校好像有了什么烦恼，他发挥一惯的热情说道：“尽管下雨天没法出门，很多活动进行不了，好在伊丽莎白小姐和艾莉丝小姐留了下来，我们可以聚在一起打打牌、聊聊天。” 此时夜色已深，雨声残响。 宾利先生刚才提到的人，伊丽莎白和艾莉丝进了休息室——有了妹妹的陪伴，班内特小姐感觉好多了，她在服用过药剂后已经入睡，她们便想着下楼小坐一会。 赫斯特先生想要打牌，然而人数不够，他便问做姐姐的那位是否有打牌的想法。 伊丽莎白推说她想拿本书看看，这话不知哪儿有问题，竟然能让宾利小姐扯到她看不起打牌这类的娱乐活动上去。 “打牌也是一门技术活，”伊丽莎白说，“如果有兴致的话，我肯定会很愿意来上几局，不过这会我只想看会书放松一下。” 休息室里摆放了不少用以打发时间的娱乐设施，书籍是最常见不过的。事实上，不管是普通的乡绅还是上流社会的贵族，在装饰宅邸时最不可或缺的就是一间放满各种读本的书房。 “要是没有想看的，那我就帮你把书房里的那些拿出来。”宾利先生道。 第26章 内瑟菲尔德是租下的庄园，购置的书籍不算多。宾利先生感慨早知道他应该让管家多准备一些，以免扫了客人们的雅兴。 “要论书的数量，我必须得说出我的真心话，”宾利小姐的语气略有些激动，“彭伯利庄园内珍藏的书籍才教人艳羡。” 在座的人都清楚彭伯利庄园归属于达西先生，他面色平淡，并没有因宾利小姐的话而得意：“这些都是祖辈积累下来的，我所做的不过是在这基础上添砖加瓦。” 他一回应，宾利小姐挑眉扫了眼伊丽莎白，然后又夸赞起彭伯利庄园的美丽。 “换作玛丽在这，她肯定会对那个有着浩瀚书海的彭伯里着迷。”艾莉丝和伊丽莎白说着悄悄话。 “如果让她知道但是又看不到的话，那也太残忍了。”伊丽莎白说，“为了她好，还是让我们来忍受这些恭维吧。” 艾莉丝举起刚拿的诗集，半张脸躲在书页后面，殊不知月牙般弯起的眉眼出卖了她想藏起的笑意。 只顾着和达西先生聊天的宾利小姐不觉，她可还记得宾利先生之所以回到南方，就是为了正式买下一块地用来定居。 “查尔斯，你要真有买地的打算，我看彭伯利附近就不错，我们还能让达西先生指点一番，看看怎么能把房子盖得像彭伯利那么气派。” “虽然我认为买地的事还不急，但能够和朋友住得近一些是件再令人开心不过的事了。” 宾利先生畅想着亲朋好友随时欢聚的场面，他道：“巴顿想来也是个好去处，能让布兰登年年去那住上几个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能有这个荣幸去一回。” “我记得没错的话，”达西先生向他确认，“你在那有一座庄园？” “惠特维尔庄园附近有不少湖泊水泽，”布兰登上校的视线尚未移开，瞥见正和姐姐说笑的艾莉丝坐直了身子，他又道，“你们要是来，到时候可以去野餐、划船或者游湖。” “光是听着就很有意思，我都没划过船。” 见她起了兴致，布兰登上校详细描述着和亲友在湖上泛舟的经历。他们往往会挑选一个微风的日子，带上精心准备的酒水和方便冷吃的食物，一边欣赏岸边的风光，一边感受着湖水的清凉。 他的形容令艾莉丝越发向往，伊丽莎白低声说：“要是找不到人陪，爸妈不一定会同意。” 未婚小姐独自出门在外，多少会让家里人担忧，艾莉丝又还年轻，想要出游必然得有信得过的人陪同。假使宾利先生和简进展顺利，指不定能让班内特夫妇松口。否则无亲无故的，她们总不能径自上门叨扰。 “就算不能去惠特维尔，那去其他地方也可以啊。”艾莉丝畅想，“我们可以全家出游。” “你啊，就是单纯想着去玩。” “难道丽齐你不想吗？”艾莉丝理直气壮。 那自然是想的，伊丽莎白被问住，她作势要碰艾莉丝的腰，吓得艾莉丝一个正襟危坐，又后知后觉伊丽莎白才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她玩闹，分外哀怨地瞥了一眼伊丽莎白。 姐妹俩的互动被有心人收入眼底。 达西先生好几次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别成为爱情的俘虏，奈何他在这一门课上毫无天赋，甚至想向布兰登上校那样描述彭伯里庄园的美丽。 像是开屏的孔雀似的。他都要鄙弃自己了。 第13章 眼见话题越跑越偏，宾利小姐不甘自己沦为陪衬，她灵机一动。 “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乔治安娜，我都有些想她了。毕竟我从来没见过比乔治安娜更讨人喜欢的小姐，她长得好看，又多才多艺。” “如今的年轻小姐都能用多才多艺来形容，她们会不少技艺，比如装饰桌子、屏风，还有编织和绣花。”宾利先生夸赞道。 “你所举的例子太过普通，我想几乎所有的女性都能满足这些要求，”达西先生并不同意，他道，“事实上，真正能被称为多才多艺的女子却是少数，在我认识的小姐里不会超过半打。*” 宾利小姐率先迎合他，把自己除开在多才多艺的范畴之外。 “那么在你看来，一位多才多艺的小姐该具备哪些呢？”伊丽莎白彻底放弃阅读，她合起书，双眼直视达西先生。 “她们得精通音乐、唱歌、绘画、舞蹈，现代语言，”达西先生说，“以及通过阅读增长才智，这样才能说是多才多艺。” “还有仪态、语调和谈吐，如果一位小姐不注重她的言行，那么即便她学会了那些技艺，也和优雅端庄无关。”宾利小姐意有所指。 “如果这就是多才多艺的标准，那我对于你只认识寥寥几位才女这件事再没有过多的怀疑了。”伊丽莎白说，“或许我该怀疑你是否真的认识这样一位才女。” 宾利小姐替达西先生叫屈：“伊丽莎白·班内特小姐，你对女士的标准可真够苛刻的。” “为什么不是你们的要求就足够苛刻呢？”艾莉丝反问，“既要女子文雅娴静，又要能歌善舞，还要博览群书。” “不难怎么能区分从女性中辨别出真正的才女？”宾利小姐质问。 “那我们又怎么从男性中辨别出真正的绅士？” 伊丽莎白道：“他起码要精通古典文化、阿拉丁语、希腊语、修辞学、历史、算术，而且还应对神学有一定了解，拥有彬彬有礼的习惯，健康的体魄。” 第27章 “当然，我认为最重要的当属是一个人的品行操守。” 艾莉丝和伊丽莎白的一问一答，完全对标达西先生和宾利小姐对才女的要求。 “噢，饶了我吧，”宾利先生夸张地叫嚷，“这像是在培养一个全能型的人才。” 布兰登上校道：“毕竟人们对才女的认可也不轻易，那么男子也该有一套类似的标准。” 把社会对女子的要求对标到男子身上后，他们仿佛更加容易理解，达西先生沉吟：“诚然，真正的绅士既要学识过人、又要身强体健，还要有高尚的品德。大部分男子并不能兼顾，但我想不是没有这样的人存在。” “起码在我认识的人里并不多。”伊丽莎白微微一笑。 被自己的话反将一军，达西先生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爱神之箭射中一般，他无法否认伊丽莎白对他的影响似乎在逐渐增加。 当然，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达西先生立刻要求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不再去关注伊丽莎白的一举一动。 更加配合他的是，没过几分钟，伊丽莎白就回了楼上。 出于各方面的原因，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瞧不上两个乡下姑娘的观念，一致认定这是她们用来博得男士青睐的不入流的伎俩。 达西先生没搭理专门说给他听的贬低言论，他重新充当起裁判，却对棋盘上频频出现的失误视若无睹。 大脑像是受到了干扰，频繁出现伊丽莎白的字眼。达西先生一边听着在座两位女士对伊丽莎白的评价，一边加以修正，他认为伊丽莎白不仅有着一双英气漂亮的眼睛，还十分聪颖伶俐，并非那些寻常的年轻小姐。而且不得不承认，找准机会反击的伊丽莎白也十分可爱。 但是，达西深知，他和伊丽莎白小姐是绝不会有可能的。在这种情况下，这份感情实在不合时宜。 情感和理智又在来回拉扯，达西的注意力逐渐远离棋盘，而走棋的当事人之一，布兰登上校同样没把心神放在上面。 使他心神不定的，自然是艾莉丝小姐。 打从认识以来，他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太多不可思议。 非是刻板印象，但大部分年轻小姐更容易怀揣着一颗浪漫的心，义无反顾地奔向有着迷人外表和翩翩风度的男士。这固然不是问题，但难免一些花花公子混迹其中，肆意糟蹋她们的心意，更有甚者骗人骗财，最后任由她们沦落到救济所，抱病而亡。 正因亲眼目睹过一条鲜活的生命无可挽回地流逝，布兰登上校越发做不到像世人那般苛求女子。 他料想不到的是，有着天真烂漫一面的艾莉丝却不像那些把浪漫奉为圭臬的小姐，比起外在，她更注重内在的品德——这往往是有过阅历的人才会总结出的道理，就连他本人，在艾莉丝这个年纪，也曾为了爱情燃烧过，仿佛只要能够和相爱的人携手，即便名誉有损、遭到家人厌弃，他都不愿退缩。 黑白交织的棋格如同扭曲的漩涡，坐在对面的人赫然变成了艾莉丝。她尚未排兵布阵，士兵便升为将军，并在布兰登上校的领地内虎视眈眈。 他看着场上所剩的棋子，摇摆不定，仿佛不管怎样谋划，都比不过艾莉丝随意走下的一步。 不过，真正和他下棋的却是宾利先生：“布兰登，还是你棋高一招啊！” 他的感慨召回了布兰登上校的思绪，他低下头，原来在走神之际，胜负已定。 “这回又输给你了。” “我也只是险胜罢了。” 另一头，平时健康的人一旦生起病，可以说是来势汹汹。简昏昏沉沉地睡着，整个人的状态又开始变差。艾莉丝和伊丽莎白不敢阖眼，照顾了她整整一晚，直到第二天清晨，简才有好转的迹象，并且不再恶化。 她们高兴的把这个消息说给宾利先生和他的两个姐妹听。保险起见，布兰登上校建议请医生过来确诊一下病人的情况。他最是年长，做事又有分寸，宾利先生当即听取了他的意见，派人去把琼斯先生请来。 姐妹俩谢过他们的这番好意。 布兰登上校心细，看到艾莉丝脸上露出几分倦怠之色，明白她是强撑着精神，忍不住多关心了两句。 所幸琼斯先生到的很快，观察过简的眼睛和脉搏，他断定病人再过不久就能痊愈，最近别吹冷风，按时吃药即可。 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 宾利先生一扫这两日的忧心忡忡，他早先决定要在内瑟菲尔德庄园内举办一场舞会，如今可以吩咐仆人准备起来。 不过在班内特小姐修养的阶段，他让伊丽莎白和艾莉丝务必在庄园里多住几日，等到她们的姐姐完全康复了再说离开的事。 “你真是太客气了，”伊丽莎白说，“我们实在不好意思再过多打扰。” “这怎么能说是打扰呢？而且医生不是说班内特小姐近日还需多休息，你们尽管放心住下，有需求就吩咐下人。” 宾利小姐面色冷淡又不失礼貌地说：“简生病也有我们的一部分原因，我们该尽心照顾她才是。” 总之，面对主人家的挽留，伊丽莎白和艾莉丝不再拒绝，客客气气地谢了好几回。 念及她们一天没好好休息，男士们有礼地退出房间，赫斯特夫人和宾利小姐则代她们去楼上陪病人几个钟头。 第28章 小憩过后，彻夜不眠的疲惫散去，艾莉丝先去看了眼简的情况，在发现她正在睡觉之后，又寻到一楼的客厅。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晴朗，透过大片的玻璃洒进室内，驱散了连日的阴影。 宾利先生和赫斯特夫妇坐在牌桌上专心致志地打着牌。达西先生匐在正对着窗的斜桌上写信。宾利小姐时不时出声和他搭话。 伊丽莎白捧着一本书，大概是内容不够精彩，她第一时间发现艾莉丝的身影。 在她的招呼下，艾莉丝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隔着一张摆有茶点的圆桌，布兰登上校替她倒了杯红茶。 “宾利这里的点心味道不错，用来配茶刚好，你可以尝尝看。” 三层高的瓷盘，从下到上分别是夹着火腿培根的三明治、点缀着蔓越莓的司康饼和水果塔，光是看着就馋人。 艾莉丝端起绘有花卉的茶杯，红茶口感醇厚，一喝就知道是上好的品种。接着，她又在布兰登上校的推荐下拿起水果塔，塔壳酥脆，浸润在香甜的奶油里，搭配上酸甜可口的草莓丁，清爽不腻。 “怎么样，还合口味吗？” 先前的聚会上，布兰登上校不经意间留意到艾莉丝对餐后甜点的喜爱。内瑟菲尔德内厨娘做点心的手艺不错，然而挂念班内特小姐的病情，她没怎么认真用过餐。 水果塔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饱含着糖的甜、黄油的蛋奶味和草莓的果香。艾莉丝眯了眯眼，嘴角弯起，像是吃饱喝足的猫咪般满脸惬意，她点头：“很好吃。” 布兰登上校噙起笑。 沉浸在美食中，艾莉丝浑然不觉。在品尝过一两块后，艾莉丝环顾一圈，发现自己既不想玩牌，也不想听宾利小姐跟达西先生的谈话。伊丽莎白却是听得仔细。她看回布兰登上校，他又根据书签页翻开了手边的书。 “你在看什么书，上校？” “是诗集。”他说着，亮出书封。 “上校也喜欢读莎士比亚的诗？” “以前只是粗略地读过，谈不上多喜欢。”布兰登上校说，“最近闲来无事的时候拿出来再看，反倒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他摩挲着泛黄的纸页，上面是十四行诗中的第十二首。 曾经读来平平无奇的内容，在赋予其独有的经历之后，便会成为某种情感的载体。 “艾莉丝小姐呢？是只喜欢这一位诗人吗？” “没，我小时候都是姐姐们念什么我就听什么，长大后看书习惯多少受了点影响，不止莎士比亚，考柏的诗我也会读。”艾莉丝笑起来：“玛丽看得最深奥，只有她的那些厚部头是我看不进去的。” 借添茶的动作，艾莉丝挺直回腰背，佯装无事发生地端坐着，仿佛刚才说悄悄话的不是她，唯有眉眼间的狡黠证明并非错觉。 布兰登上校想象着满身书卷气息的艾莉丝，却又认为当下的她已经足够讨人喜爱。 “如果每个人都能轻松读懂枯燥晦涩的知识，那遍地都是教授了。”他说，“事实上，即便有老师的教导，很多人在课上也会打盹。” 布兰登上校举出几个他念书时身边发生的例子。这让没感受过学校氛围的艾莉丝起了兴致，她半侧过身子，聚精会神地注视他。 “上校？” 他回过神，轻咳两声，接着刚才的地方继续讲下去。 年轻时就读的寄宿学校管理严格，布兰登上校更多的是在说大学里的事。 过往在讲述中一点点拂去尘埃，又在倾听者的赞叹向往中迸发新的光彩。他是退伍后念的高等教育，因此花了更多的努力，但重新置身于蓬勃朝气的群体中，体验只为学习焦头烂额的日子，才愈发地认为没有硝烟的日子如此珍贵。 “尽管平静的生活不够轰轰烈烈，”布兰登上校展开眉，“但却让人感到安宁和祥。” “上校，你这次笑起来给人感觉轻松许多。” 见他怔愣，艾莉丝用天气来形容：“像是堆积许久的乌云终于散开，露出后面的太阳一样。” 窗外的光镀上他们所在的位置，布兰登上校金棕色的头发在光晕下显得更加柔和，一如他扫去阴霾的双眼。 “大概因为今天是个晴天？” 第14章 伊丽莎白正聚精会神地观察自家妹妹和布兰登上校的互动，就见达西先生搁下笔，主动询问宾利小姐是否愿意赏脸，给他来点音乐。 想来他终于不胜其扰，决定让一直绞尽脑汁和他搭话的宾利小姐安静下来。 “伊丽莎白小姐，你要演奏一曲吗？”已经走到钢琴前的宾利小姐问。 “我就不献丑了，”伊丽莎白微笑，“还是由宾利小姐你来吧。” 宾利小姐的水平不差，她铆足了劲要在达西先生面前表现，因而挑选的音乐既能适当的炫耀技巧，又能流露其中的感情。奈何，她的这番努力并没得到应有的回应。 和认真聆听表演的其他人不同，达西先生频频抬眼，令伊丽莎白不敢置信的是，他目光的焦点是她自己。 总不能是她得到了达西先生的爱慕？ 伊丽莎白为这不切实际的猜想暗自发笑。按照常理来说，厌恶一个人的话，巴不得视对方如无物，又怎么会像达西先生这样一连几支曲子都暗地里注视她。伊丽莎白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第29章 更让人出奇的是，当宾利小姐转弹起苏格兰小曲时，达西先生来到伊丽莎白的身边，这回不是因为宾利先生或者是威廉·卢卡斯爵士的劝说，他问： “班内特小姐，你是否想趁此机会跳一支舞？”* “或许他正爱慕着你。” 夜间，艾莉丝一身白色棉质睡裙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帮忙拆辫子的伊丽莎白，她谈到白天达西先生的邀请。 家里几个姐妹各有各的气质，丽齐的温柔里还有着女儿家的调皮，哪怕她说些刺人的话，在听得懂的人眼里只觉得她聪慧可人。 至于听不懂话中深意的人，丽齐更不在意。 毕竟聪明人和笨蛋之间是有壁垒的，而丽齐和达西先生无疑都属于前者。 “不然怎么解释他的所作所为呢？”艾莉丝说，“他性格那么傲慢，几乎不拿正眼瞧人，除了你之外，梅里顿的姑娘可没有收到他邀舞的荣幸。” 她比出两根手指头：“还是两回。” “我不认为今天下午的那句话算是邀请，我甚至以为他是想趁机蔑视我。”伊丽莎白不认同，“当初还是他亲口告诉我‘如果有选择，他能不跳就不跳’。事实上，他也身体力行的照做了。” 屋子里烛火摇曳，镜面中映出她们满是疑惑的面容。 “他的态度真叫人奇怪。” 伊丽莎白附和：“他表现出谦恭的那一面时，就足够让我吃惊了。” 下午她想出言羞辱达西先生，哪知他不按常理出牌。面对她对是否跳舞的询问坚决说不，且让达西先生随意蔑视的回答，他不仅不冷漠轻蔑，还对着她出神。 “简每次出现，宾利先生的目光就会忍不住在她身上流连，”艾莉丝双手托腮，企图根据已知的情况分析，“达西先生从威廉爵士家的那次晚宴开始，就经常盯着你看，他和宾利先生相比，只差在没和你连跳上两支舞。” “达西先生可看不上和他身份不匹配的人。” 伊丽莎白不想再去纠结，反正她不喜欢达西先生，也不稀罕他的喜欢。倒是艾莉丝，在她没留意的工夫和那位年长的男士关系亲近不少，她问：“你和布兰登上校似乎很有话题？” 回想起和布兰登的几次相处，艾莉丝笑起来，她跟姐姐讲起自己新认识的朋友，态度坦然。 “上校懂得很多，和他聊天不会无话可说，也不用担心因为说错话而遭到鄙夷。而且上校会对我提到的颜料感兴趣，他主动问我颜料都能从哪些材料提取，在家都没人爱和我聊这些。” 都是正常社交范围内的聊天，艾莉丝不作隐瞒。她性子本就活泼，说到有意思的地方更是弯起眉眼，表情明媚。 “我看你对他的印象很不错，”伊丽莎白冲艾莉丝眨了眨眼。 “我觉得他是一位……”后知后觉的艾莉丝一愣，“丽齐，你在想什么呢。”她三两步走到床尾，和伊丽莎白嬉闹着倒在柔软的床铺上。 艾莉丝怕痒，自然不敌伊丽莎白，好半晌，她边笑边喘地求饶。 “好丽齐，我错了，你别扰我痒了。” “那你说，你以为他是一位怎么样的人？要知道，妈妈可不会拒绝一位有着固定年收入的上校。” 在伊丽莎白的痒痒肉威胁下，艾莉丝老老实实回答：“上校是位值得尊重的绅士。” 见她不信，艾莉丝说起不小心听到宾利小姐背后讽刺她们，而上校又是如何安慰她的事。 “所以那天你是为着这事才不开心的。” “要不是简那会儿不能起身，我都想让家里派马车来接我们回去了。” “妈妈可不会答应。”伊丽莎白说，“随她们嘲笑去吧，我才不会因为这些话就鄙夷自己的亲戚。” 艾莉丝无比赞同。菲利普斯姨妈和加德纳舅舅一家与她们交往甚密，关系向来要好。她不觉得和他们做亲戚有什么可丢脸的。 “而且就像上校说的，关心家人可不分什么失礼不失礼的。” “话虽如此，但她们毕竟是宾利先生的姐妹。”这才是要担忧的方面，伊丽莎白看着顶上垂下的帷幔。内瑟菲尔德庄园内的方方面面都彰显着主人家的财力，帷幔也是顶好的布料制成，“只希望简和宾利先生的发展能够顺利。” “简生病这几日，他看着关切极了。” “他若是无动于衷，那我倒要怀疑他对简的真心了。” “宾利先生的心意，我们都能看出来，”艾莉丝说，“而且他也不像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那样看不起简的亲友。”在看待简和宾利先生的事上，她要乐观许多，“简温柔又善良，她值得拥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还有丽齐，”艾莉丝说，“你也会的。” “错了，是我们都会的。”伊丽莎白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有个嘴甜又可爱的妹妹，心情都治愈不少。 窗外的夜色浓郁。伊丽莎白睡在外边，互相道过晚安后，她翻身吹灭烛火。万籁俱寂。 第二天，简好转到能下楼下坐一会的程度，她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聊起天来也精神不少。 伊丽莎白和艾莉丝拜托宾利先生派人给班内特宅邸送封信，好让家里人不至于对简的病情一无所知，最重要的是让家里人看好时间腾出马车来接她们回去，总不能一直叨扰别人。 第30章 “班内特小姐的病刚开始好，”宾利先生劝道，“你们不必担心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就住到班内特小姐完全康复了再走也不迟。” 宾利先生的盛情难却，姐妹几个不得不再次妥协，松口再住上两天。尽管他认为她们太心急，但最后还是定下了星期日这一天。 本着班内特小姐离开后就少了私下相处机会的想法，在赫斯特夫人建议在外面散会步后，宾利先生表示他打算和赫斯特先生、班内特小姐待在客厅里闲聊。 最后，除了一早不见人影的宾利小姐和达西先生，其他几人慢步在林荫小道上。 路面并不宽阔，她们只得两两并排。赫斯特夫人和伊丽莎白在前，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在后。 内瑟菲尔德庄园里的绿植花木栽种得很好，空气中夹带着花草的清新气息，仿佛可以涤去久闷在室内的浊气。 艾莉丝边走边观赏两边的植物，其中绽放着妍丽的花朵。她对花卉的了解不多，可任谁看到美丽的事物都会心生欢喜。 她的轻松自在感染了一旁的布兰登上校，他一贯端肃的面容柔和，紧抿的唇微扬。 静谧安详的氛围在他们身边发酵，等待着在时机成熟之日酝酿出甜醉的芬芳。 前头的赫斯特夫人和伊丽莎白不知不觉间走远，艾莉丝还在欣赏芳馥四溢的玫瑰。 “你喜欢玫瑰？”看她停留的时间过久，布兰登上校问。 “好看的花我都喜欢，但最喜欢的不是它，”艾莉丝说，“我只是想起来小时候分不清玫瑰闹出的糗事。”她回过身，问道，“上校读过彭斯写的a red，red roes吗？” 布兰登上校对诗歌的鉴赏称不上精通，水平处在应当了解的泛泛程度，他略带犹豫：“是o，my luve’s like a red，red rose，that’s newly sprung in june这一首诗吗？” 秋风瑟瑟，将他天鹅绒一般丝滑醇厚的低语吹送到艾莉丝的耳畔，她失神了几秒，在布兰登上校踌躇的注视下打趣道：“上校，有没有人夸过你的声音很适合念诗？” “你是第一个，艾莉丝小姐。事实上，我的声线只得到过呆板无趣的评价，所以我一般不参与诵读这类活动。”他不大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看来我有幸成了上校你的第一个听众。”艾莉丝俏皮地冲他眨眼，继而说回刚才的话题，“当时我们会在家排演一些小故事，有个角色会一边念着这首诗，一边捧着玫瑰上前向女主人公表白，结果临到头才发现我摘错了花。” 可惜随着年岁渐长，这类娱乐活动就不大适合年轻小姐了。 “你们姐妹的关系真好。” 记起布兰登上校提及的兄长，艾莉丝问：“上校你……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了吗？” “我还有两位已经出嫁的姐妹。不过由于妹妹嫁到了法国，所以联系不如和姐姐来得多。” “法国？从英国去法国会很麻烦吗？” “有钱的人普遍会选择在英吉利海峡乘船到加来上岸，然后转去巴黎，一般人可能会考虑在迪耶普或者南安普顿这类更靠西的渡口，从这去巴黎距离更近。” 布兰登上校看望过远嫁到阿□□翁的妹妹，他对法国的认知并非停留在书上的描述。 艾莉丝眼中的好奇之意浓厚，他说起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一些风土人情，比如民歌《在阿□□翁桥上》的景点贝内泽桥，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朝圣者和商务人士通过它来往于西班牙与意大利，不过由于受到洪水的影响，现在已经成了一座断桥。 “意大利？”她睁大了眼。 “是的。阿□□翁连接法国的南北方，是来往意大利的必经之地。” 在布兰登上校的描述下，自英国出发去往法国，再到意大利的路线越发清晰。她问得太细，仿佛是要亲自游历一番，布兰登上校迟疑：“艾莉丝小姐，你是想……” 他的话未说完，伊丽莎白从前方小步快走而来。 “丽齐，怎么就你一个人？” “噢，我们刚才遇到了宾利小姐和达西先生，”伊丽莎白笑得促狭，“她们三个人走在一起再优雅不过了，我要是加入可就破坏了那个画面。” 介于上校还在，艾莉丝没细问，她挽起伊丽莎白的手臂：“我们这正好也是三个人，就一起溜达吧。” “那你还得挽着布兰登上校的手臂才行，”伊丽莎白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就是一左一右把达西先生架走的。” 架这个词和达西先生的形象天差地别，艾莉丝“噗嗤”笑出声：“我才不想被你们架起来。” 布兰登上校虽然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两位小姐的口中，但他恪守绅士应有的礼节，没去冒昧打扰她们的悄悄话。 不过两位小姐都是好性子的人，她们没让布兰登上校受到太久的冷遇，简短地带过伊丽莎白刚才的事，她们又请求布兰登上校继续讲他在法国的事。 等散完步，伊丽莎白对布兰登上校有着有别于达西先生的评价。 起码艾莉丝昨晚的评价基本准确，布兰登上校确实是一位耐心又可亲的绅士，尽管他很少在众人面前主动表达自己对待事物的看法，但如果有人询问，他也不吝啬于分享——艾莉丝的问题那么多，布兰登上校都不曾嫌麻烦，一一为她解答，态度好得出奇。 第31章 第15章 晚饭过后，宾利先生殷切地招呼班内特小姐坐在靠近壁炉的沙发上，他满心满眼都是心上人，所有的热乎劲儿都朝着班内特小姐使，根本不搭理其他人。 两个做妹妹的看到他们亲近的画面，心里别提有多开心。她们并排而坐，一心三用，又是时不时抬头观察姐姐的笑颜，又是手上做着针线活，还能请求布兰登上校赏脸为她们念念诗。 亲朋好友之间彼此诵读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布兰登上校扮演的角色多以倾听为主。也许是白天艾莉丝的夸奖给他注入了勇气，布兰登上校心中的不自信在她期待的眼神下节节败退，他翻开近来日阅读的十四行诗，清了清嗓子后低声诵念。 赫斯特先生永远是一群人里最不起眼的，他不是躺着假寐，就是和空闲的人打牌。今晚不凑巧，只有赫斯特夫人勉强答应陪他打几把过过手瘾。 宾利小姐只想和达西先生有共同话题，她跟着选了册书，心思却半点没在书上，好一会过去都还停在前两页。 努力起了几次话头都无人应答，宾利小姐只能自己暖场，她听宾利先生提到要在内瑟菲尔德庄园里办舞会，便请他务必要再三考虑，毕竟在座的人里不全对舞会热衷。 “不愿意参加的——比如达西和布兰登，他们那天大可以早点上床休息。”宾利先生说，“舞会的事宜我早就吩咐过仆人，他们已经准备起来了。” 先前的几次舞会，达西和布兰登两人堪称油盐不进，宾利先生已不再如刚开始那会花费力气劝说他的两位好友加入到热闹的气氛里去，他的绝大部分注意都被班内特小姐夺走。 深陷爱河的宾利先生哪还有精力去关注达西和布兰登的情况。 乍闻宾利先生的点名，把心思半遮半掩的男士不着痕迹地看向引自己心潮涌动的小姐。 伊丽莎白正对着达西先生。 她垂眸，小扇子一般的眼睫挡住他对那双富有光采的眼睛的窥伺，就像是阻碍他打开探进她心灵窗户的围栏，教他心虚地移开视线，不住提醒自己别为了一位身份不合适的小姐丢失应有的判断能力。 达西先生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教自己不至于色令智昏，让理性重新占据高地。而被注视的伊丽莎白，却发现了一个值得推敲的细节，她恰好瞧见布兰登上校往她们这里看过来。 那是极为短暂的一瞥，如同蜻蜓略过湖面，涟漪不过两三道便消融在水中，伊丽莎白甚至尚未看清其中的情绪，布兰登上校便恢复了原样。若非她有十足的把握，定会以为是一场错觉。 聪明才智在这一刻发挥着作用，将伊丽莎白前后观察到的细节串联在一起，一个大胆的猜想随之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布兰登上校自然不知自己的心思被他人窥见到一些蛛丝马迹。诚然，宾利提到舞会时，他的心不可控地快速跳动起来，仿佛在音乐与烛光的氛围下，他抛下所有顾虑，全身心地投入到舞会里，哪怕仅有一支舞。 然而，然而。 无法不在意的不可抗力随处可见。秋夜寒露的湿冷气息中，温暖的法兰绒马甲正在外套下散发着热意，以此呵护布兰登上校那吃过子弹的肩膀，他收回视线，将幻想深深埋藏在内心深处。 另一头，宾利小姐就舞会方面没和宾利先生达成一致，也没得到达西先生的附和，她起身在屋内行走，似有意卖弄那经过教学实践而养成的走路姿态。 她的打算注定落空。达西先生埋头在书本中，半个眼神都没抬起。 “伊丽莎白小姐，不如像我一样起来走一走，”宾利小姐说，“总是坐着不利于身体的健康。” 伊丽莎白诧异之后，迅速搞懂了她的真实意图。 “好啊。”伊丽莎白收拾好手上的东西，在宾利小姐突如其来的亲近下挽起起她的手臂，两个人绕着屋子打圈。 她们的身姿袅娜，走起来仪态万千。 达西先生终于舍得抬头，但在宾利小姐邀请他加入时，他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你们之所以在屋里走来去去，无非出于两个动机，”达西先生道，“如果我加入，无论哪一个都会受到影响。” 他和伊丽莎白一样，看穿了宾利小姐在耍什么小花招。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伊丽莎白小姐，你听懂了吗？” “我一点也不懂，但他一定是想故意刁难我们。我们倒不如无视他。” 这样的回答并不能让宾利小姐满意，她一再请求达西先生为她解释所谓的动机。 她们的动静不小，音量刚好能让旁边的人听见。艾莉丝放下手中的针线活，饶有趣味地等着达西先生的回答，她断定：“达西先生的话估计不会让宾利小姐满意。” “不管对面是谁，达西总会秉持自己的作风。” 像是为应证布兰登上校的话，达西先生的解释令宾利小姐直呼毒辣。 他认为她们要么是闺中密友，可以边走边聊一些不让他人知道的事，要么就是她们觉得自己走起路来足够优雅动人。 前者，他会妨碍到她们；后者，他可以在旁边欣赏。* “无论出于哪一个动机，”达西先生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都是最好的选择。”* 那些小心思在聪明人眼里无处隐藏。宾利小姐脸颊发红，她叫嚷着得好好惩罚达西先生，结果等伊丽莎白请她凭借对达西先生的了解讥笑他时，她又连连否决。 第32章 “我们还是不要轻易讥笑他，”宾利小姐说，“就让他自己得意去吧。” 她的维护之意昭然若揭。 “这可真少见，但愿像达西先生这样讥笑不得的人能够少一些。” 倘若换作是简，她大概会顺着宾利小姐的意思略过这事，但伊丽莎白却不会，她最喜欢开玩笑，尤其是面对那些愚蠢无知又反复无常的行为。 “再聪明的人也有出错的时候，”对此，达西先生说，“我能做的就是避免让人发觉能够用来讥笑的弱点。” “比如傲慢？” “这说不好。我想真正的聪明人总会表现出适当的傲慢。” 他们两厢对视。 伊丽莎白笑吟吟：“看来达西先生你没有任何缺点。” “我并非如此自命不凡的人，”达西先生说，“不过我的缺点是很难原谅那些冒犯我的人。一旦他们丧失了我的好感，那绝无机会重新获得。”* 他眼神不闪不躲，说得格外认真。 伊丽莎白一顿，说：“那我真不敢继续招惹你了。” 潜藏在话里的机锋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像是一道无形的避障阻隔开挑起话头的宾利小姐，把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笼罩其中。 宾利小姐不愿他们这种氛围维持下去，便走到钢琴那去准备弹奏点音乐。 这一招简单有效。 他们对视了两秒，继而一个坐回到沙发上，一个低头看书。 艾莉丝目瞪口呆。 知道达西先生也是聪明人，和亲眼看到他和伊丽莎白唇枪舌剑不占下风的现场，到底是后者的冲击更强烈。 她想起梅里顿舞会那晚，简和卢卡斯小姐假设要想伊丽莎白吃瘪，想必对方得是一位在才思敏捷、口齿伶俐方面和她不相上下的人。 那会谁能想到真就出现了符合条件的男士，他似乎还对伊丽莎白抱有爱慕之意？不过，这是艾莉丝的看法，伊丽莎白并不这么认为。 “你在想什么，怎么这副表情？” 艾莉丝避重就轻：“就是有点惊讶，达西先生的口才比起丽齐你来丝毫不逊色。” 班内特家姐妹在内瑟菲尔得庄园逗留了快有一礼拜，她们拜托宾利先生送去的信有了回音，内容却不尽人意。 她们的母亲，班内特太太用蹩脚的理由劝她们再住两日，起码这两天家里的马匹暂时还不得空。 “我觉得我们还是别继续给主人家添麻烦才好。”伊丽莎白坚持，“他们这会正为了接下来的舞会做准备。”她实在不想被人认为是赖着不想走，“既然妈妈不肯，不如你去问问宾利先生？” 简沉思过后，同意向宾利先生询问马车的事。 她们归心似箭，任主人家怎么劝说都没用，最后宾利先生只得关切地表示希望她们用过早饭后再离开，这回简没再推拒。 “你的身体还没痊愈，又何必急着走。”宾利先生很是不舍。 “你们对我的照顾足够令我感动了，”简微微一笑，“现下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哪能再叨扰你们。” 得知她们就要走的消息，宾利小姐的态度陡然客气热情起来，她对上伊丽莎白都难得有了好脸色。 达西先生很庆幸。 他对伊丽莎白的在意日渐加深，几乎入迷到快要失控的程度，这种变化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事。况且，宾利小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经常拿伊丽莎白和班内特家的亲戚说事。总而言之，他决意要让自己的感情安分一些，不能在敏锐的伊丽莎白面前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 而与他和宾利先生相比，布兰登上校的心情更为复杂，但无论他怎么想，最终表现在脸上的却不多——这全然出自他多年以来习惯的克制、 用过餐，班内特家的三位小姐正式告辞，她们站在马车前欠身行礼，向主人家感谢这几天的招待。 宾利先生和达西先生先后搭手，好让简和伊丽莎白安稳地走上马车。布兰登上校站在车厢门边，他伸出手，搀扶着走在最后的艾莉丝。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搭着上校的手掌。 恍如蝴蝶轻盈落在花瓣之上，泛起微不可查的酥痒。 马车渐行渐远，布兰登上校虚掩着手心垂下，目送她们消失在路尽头。 第16章 三位班内特小姐回到家后，父亲的欢迎要更热忱，母亲却是认为她们不该不顾家人的担心和主人家的挽留。 好在事已成定局，艾莉丝又热情地揽着做母亲的胳膊往屋里走去，直言想念家里的父母姐妹，家里饭菜的口味，总之家里有的都被说了一遍。班内特太太抵不过艾莉丝的撒娇蛮缠，到底没再数落下去，只是无奈地瞪了她一眼。 伊丽莎白和简的耳根得了清净。班内特先生也微微地松口气，家里要有什么不让班内特太太不如意的事，首当其冲的就是他。 尽管艾莉丝不是班内特先生最疼爱的女儿，但他得承认她和莉迪亚是最能让他们从班内特太太的絮叨里解脱出来的存在。 她们跟着进屋。家里没有大变化，玛丽惯常坐在钢琴前面，她捧着一本有些年月的书籍，不时用笔在纸上写些什么，全神贯注到根本没发现姐妹的回来。 莉迪亚和凯瑟琳无聊地靠在沙发上，她们之前在菲利普斯姨妈家住了一晚，本打算提前认识一些红制服，结果从福特斯上校那得知几位年轻正盛的军官临时有事离开了驻扎的地方，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第33章 不过即便如此，她们还是探听到不少消息。家里只有班内特太太感兴趣，她们分享得很不得劲。乍一见艾莉丝三人，立刻兴冲冲地跑上来，一副我有小道消息要说的模样。 民兵团里的人，艾莉丝她们只认识两三位。据莉迪亚和凯瑟琳所说，不久前还单身的福斯特上校已经有了心仪的人，估计再过些天就会和对方举行婚礼。 “镇上的人都说宾利先生要在内瑟菲尔德庄园举办一场舞会。”莉迪亚问，“你们知道是什么时候吗？” 加上班内特太太和凯瑟琳，她们三人目光如炬。 年轻小姐是为了能跳舞，班内特太太则是指望着宾利先生和简的事能尽早确定下来。 “宾利先生说是等简身体完全康复之后。”伊丽莎白说。 这个回答不能令班内特太太百分百满意，可好歹透露出宾利先生把简放在了心上，她是必然会被邀请的舞伴。班内特太太又激动起来，她端详过简的面色，让她再修养几天，别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作为当事人的简有些羞涩。在内瑟菲尔德庄园里的那一礼拜，虽然她一开始因为生病都在卧床休息，宾利先生的问候却没少过，更别提最后两三天里，他们俩经常在客厅里坐上几小时。 一整晚，她们不是聊红制服，就是聊内瑟菲尔德的舞会，每个人都满怀着期待，根本想不到接下来会有一位让人不愉快的客人登门拜访——朗伯恩财产未来的继承人柯林斯先生。 这要从现有的法律说起。 班内特家目前所有的土地和宅邸的归属必须符合法律中规定的限定继承权的条件，要想财产不旁落他人，班内特太太得生下一个儿子才行，否则这些财产只能在班内特先生的亲属中选择一位子侄继承。 很不幸的是，班内特夫妇只有六个女儿，甚至他们能给出的嫁妆不过是一人一千英镑。 班内特太太火急火燎想为女儿们筹谋一桩姻缘的原因，归根究底就是不希望哪一天班内特先生去世以后，她们沦落到无处可去的地步。 因而在第二天早晨，班内特先生提醒班内特太太把晚饭准备得丰盛一些后，她们才知道那位会继承班内特家财产的亲戚今天就会到。 班内特太太当即高声叫嚷起来，她接受不了这样的法律：“哪有自家的孩子不能继承，反而要把家产拱手让给亲戚的道理。” 她一把抱住艾莉丝和莉迪亚。 “这真是太不公道，太残酷的一件事了。我真不敢相信以后我们会被人无情地从这栋住了几十年的房子里赶出去。” “朗伯恩的财产和这不公道的罪过注定得由这位柯林斯先生一并继承，”班内特先生说，“不过他提前来信表明心迹的举止让我少了点担心——你们不至于在我离世后得不到任何一点的宽待。” 班内特太太听不进这些话：“他要是真的有礼貌，就该学他的父亲，彻底不和你来往。” 这是发生在班内特先生和柯林斯先生的父亲之间的陈年旧事，自有龃龉后，他们不再有任何情面上的往来。 柯林斯先生清楚这一点，但他打算和班内特先生一家重修旧好，并主动提出就继承朗伯恩财产的事进行补偿。 补偿二字一出，班内特太太的态度有所软化：“如果他真能做到在信里承诺的事。” 餐桌上的几位小姐轮流传阅过那封信后，对这位从未谋面的表哥有着不同的印象。 简这样好心肠的小姐自然不会怀疑他所释放出的好意。 “我从没见过有谁能把信写得这么夸张，而且什么事情他都能提到那位凯瑟琳夫人，”伊丽莎白说，“看来他对凯瑟琳夫人的提携很是感恩戴德。” 柯林斯先生目前在他所说的凯瑟琳夫人的教区内担任教士，他花了将近一半的篇幅来感谢凯瑟琳夫人的恩情，以及自己将如何用行动来回报对方的恩赐。文笔之浮夸令人咋舌。 “他的恭维水平在我见过的人里可以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程度。”艾莉丝说。 伊丽莎白笑了笑：“那我猜还是柯林斯先生的水平更胜一筹。” 她们在内瑟菲尔德庄园可目睹了不少宾利小姐对达西先生的恭维，奈何达西先生并不配合。 “他的口气教我不适，”玛丽说，“看似谦卑，实则自傲。” 班内特先生道：“我倒是想亲眼见见能把截然相反的口吻同时表现出来的人。” “我可不管他什么语气，”班内特太太说，“要是他遵守信上的时间，我们今天下午四点就会招待他。” 因着突如其来的访客，班内特一家的早饭吃得不算舒心。 “他会怎么补偿呢？”凯瑟琳不关心柯林斯先生这个人，她更关心所谓的弥补。 莉迪亚天马行空地猜测：“可能他像爸爸那样愿意定期给我们一笔生活费。” “那是慈善家才会做的事情。”玛丽浇灭她们的幻想。 “他既然在那位凯瑟琳夫人的教区内任职，肯定有住的地方，说不定他愿意推迟我们搬出去的时限。”艾莉丝推测。 “这倒有些可能，”伊丽莎白说，“但这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我们总得找到落脚的地方。” 看她们越说越离谱，简出声：“我想爸爸还不至于这么快就离我们而去，指不定那会你们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 第34章 凯瑟琳和莉迪亚恍然大悟，瞬间把心大的把烦恼抛之脑后。 “那要是到了二十七八还没嫁出去……” 玛丽的假设还没说完，就被受到惊吓的班内特太太打断：“我可不会让你们像卢卡斯小姐那样变成别人嘴里的老姑娘。” “妈妈，夏绿蒂是为了家里考虑才会在当年拒绝那位男士的。”伊丽莎白说道。 夏绿蒂身为长女，她不忍自己的出嫁带走家里为数不多的钱，也不忍年岁尚小的妹妹代替她帮衬家里的活计，即便明白错过了那位男士后，很难再遇到不介意她不够美貌又嫁妆微薄的人，她还是选择了拒绝。 班内特家的几位小姐，境况比之卢卡斯小姐，只胜在她们眼下正年轻貌美。 “我哪会不知道这事，”班内特太太说，“可不管怎么样，我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到时候真没个去处？”她一门心思想着把女儿嫁出去，不就是图她们能过上吃穿不愁的日子。 “真是受不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律法。”班内特太太再次抱怨，“我倒要瞧瞧那位柯林斯先生准备怎么弥补我们的损失。” 艾莉丝安慰：“反正不会比直接被撵出去更糟糕。”她开起玩笑，“再不济就只能厚着脸皮找出嫁的姐妹接济一下。” “简一定很乐意。”伊丽莎白肯定道。 “那我还不如指望简能在结婚后给你们介绍一些值得依靠的年轻人。”班内特太太说。 这倒不是什么异想天开，家里要是一位女儿嫁得好，那么其他几位女儿的婚事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班内特太太不是没想过宾利先生两位好友和自己女儿的可能性，不过拜达西先生的冷脸所赐，这念头持续的时间还不到一分钟。 然而事情的发展有时总是出人意料。 艾莉丝和伊丽莎白暗中对望，一个揣度起达西先生的真实想法，一个琢磨布兰登上校的心意和他表现出来的行动的差异。 由于养病，简对两个妹妹的事根本不知情，她陡然被班内特太太寄予厚望，细品之下觉出几分道理。 最后，柯林斯先生到来的事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他下午四点准时敲响班内特宅邸大门，几位年轻小姐跟在班内特夫妇身后不慌不忙地向他作出欢迎的姿态。 “我早就听闻几位小姐的美貌，”柯林斯先生说，“今日一见才知道真人比之传言更加美丽。”他恭维着班内特家的年轻小姐，目光扫过最漂亮的简，“想来小姐们必定会缔结一份幸福的姻缘。” 班内特太太很受用这番恭维，她不似早上那般满腹牢骚，态度平和：“要是可以，我真希望你说的话能应验。” 素昧谋面的两方在交谈中有了可以拉近关系的良好开头，柯林斯先生过来的这两个星期仿佛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第17章 班内特太太的平和只维持了短短一会，就被柯林斯先生肆无忌惮环顾房子内部的视线所打断。 他的姿态有如是在行使主人的权利，视察自己的财产，而生活在里面几十年的班内特一家倒像是租客，正战战兢兢地担忧哪一天就会被无情地赶出房门。 她又不乐意听柯林斯先生对屋子的恭维了，这些赞美不亚于往她心窝子上捅刀子。 不过柯林斯先生是个不需要别人多么热络，单靠自己就能夸夸其谈的性格，加之几位小姐们很乐意和这位兼具两种性格表现的表哥交谈，场面才没僵持。 她们走过备受称赞的客厅，把柯林斯先生领到饭厅。在蜡烛的照明下，整齐摆放的银质餐具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为了招待客人，班内特家今天的晚餐很是丰盛，厨娘竭尽所能地发挥出自己的水平，以免影响客人对主家的评价。 柯林斯先生吃过几道菜之后，又打算说些好听的话：“太太，请问我该称赞哪一位表妹？”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他，“毕竟我很久没有品尝过这么美味的佳肴，这是那位表妹的厨艺？”* 气氛有些死寂，班内特太太压着火告诉他：“我们雇得起在厨房做事的仆人，小姐还不至于到亲自下厨的地步。”* 她现在再次认为柯林斯先生的面目可憎起来。 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但凡是生活富足的人家，顶多教女儿一两道能拿得出手的菜，谁真的会让女儿整日待在厨房里受油烟的危害。 柯林斯先生为自己的失言连声道歉，他不该用别人家的情况来推测几位表妹，因为朗伯恩的产业完全可以支撑班内特家的开销。 他的道歉实在不算高明，起码班内特太太神色愈发冷漠，几位小姐也都默默用餐。 屋子里安静的只能听见刀叉划过食物、高脚杯端起又放下的动静。 “或许你可以跟我们聊聊信上的那位恩主，”班内特先生说，“我想你应该很感激她的恩情。” 说起凯瑟琳夫人，柯林斯先生如同打开了话匣子般滔滔不绝。明明她本人不在现场，柯林斯先生仍然用大段的话赞扬她的出身和为人，并且就他看见的班内特家的任何家具，都能引出凯瑟琳夫人庄园内的华贵富丽。 “所以你任职的地方离她的罗辛斯庄园近吗？” 柯林斯先生说：“并不远。在空闲的早晨，我会从自己的住宅一路散步过去，欣赏庄园的宏伟。偶尔凯瑟琳夫人会坐着她的四轮马车屈尊经过我的住宅。她会慰问我的日常起居，给我提供一些合理但我有所欠缺的建议。” 第35章 “听上去她很看重你。”班内特先生抹了抹嘴巴，他略显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神情似笑非笑。 “我发誓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好的资助人了。”柯林斯先生的语气谦卑，“她不仅为我提供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还会邀请我去她的庄园里用餐。在我父母相继离世后，凯瑟琳夫人是第一个关心我生活的人，她指出我已经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得有一位贤良的妻子为我打点家务。”* 最后一句话，柯林斯先生看向了班内特太太。 “有时候，我也会有过僭越的想法，或许夫人是把我当成了需要照顾的小辈，不过我清楚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但我依然发自内心的感恩夫人的好心。” “能得到你这么真切的感激，她的为人一定很平易近人。”班内特太太问，“那她有子女吗？” “她有一个女儿，未来会继承罗辛斯庄园，成为下一任公爵夫人。” 继凯瑟琳夫人，柯林斯先生又夸赞起那位有着大把财产和庄园可以继承，但身体孱弱的年轻小姐。 伊丽莎白和班内特先生两人默契地笑了笑，他们已经大致摸清了柯林斯先生的性格。 “凯瑟琳夫人很喜欢我这些巧妙的恭维，”柯林斯先生微笑，“我也很乐意在这方面多费心思。” 他颇有些洋洋自得的意思。 艾莉丝轻咳了两声，她放下酒杯，用帕子掩住唇。 班内特先生说：“艾莉丝，你的咳嗽来得真不是时候。我们正沉浸在柯林斯先生的恭维话里，也许下一秒就能想象出点缀宫廷的明珠的风采。” “这些恭维的话大多都是我的随兴所作，不止明珠的形容，我也曾将小姐比作天边的皎月。”柯林斯先生卖弄着他的奉承：“事实上，最美好的事物都不足以描绘那位小姐千分之一的优雅可爱。我认为只有当你们亲眼所见，才能明白我的语言是如此的贫瘠。” “所以，以先生你的能力，还有需要煞费苦心准备的时候？”伊丽莎白问。 “不过我会尽量表现出是灵机一动想到的样子。” 艾莉丝说：“如果把讨人喜欢的奉承话单独作为一门课程的话，先生你完全可以胜任教授的位置。” “即便我有心教学，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学到精髓。”柯林斯先生结束了用餐，“我想这更依靠一些先天的敏锐。” “那你必然是其中的翘楚，先生，没人能比你表现得更自然流露了。” 伊丽莎白的话像是一个开关，餐桌上的其他几位小姐再忍不住，一个个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上了笑意。 好不容易挨过晚餐，应柯林斯先生的请求，班内特一家围坐在客厅的壁炉旁，准备听他朗诵。 然而，令她们想不到的是，柯林斯先生很是排斥小说，他认为这是一种无聊的消遣，因而他选的是福代斯的《布道集》，里面满是对女性应有的美德的劝诫和指导。 “我一向认为年轻小姐该多看一些正经的书籍，”柯林斯先生说，“这能让她们在教诲中获取一位女子应当具备的品德。” 或许柯林斯先生有意将他的表妹们从小说的毒害中拉回正道，然而他的念诵平淡无趣，毫无情感的起伏。 几位小姐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时间流逝的如此缓慢，她们尽力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实则早就神游天外。 莉迪亚仗着位置靠后，翻起放在小圆桌上的小册子，说来这还是早年在安娜小姐的眼皮底子下练就的本事。 看到她的小动作，艾莉丝微微侧身替她掩饰。 距离柯林斯先生打算诵读的两小时还剩下半个时辰时，班内特先生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想刚才念的圣哲的道理足够让年轻小姐好好消化了。” 他的开口把如坐针毡的人从乏味困顿中解救出来。连同玛丽在内，几位小姐都暗暗地松了口气。 “你说得在理，”柯林斯先生喝了一口茶水 “不是所有年轻小姐都能做到几位表妹的表现，对此我甚感安慰。接下来的几天，我希望能抽空为表妹们读完这一本书。” “你实在太客气了。”班内特太太的困意被吓走，她可经不住每晚都受这样的罪。 “这是我该做的。作为一名教士，我有这个义务让人们沐浴在先哲的圣辉下。”柯林斯先生凛然，“否则我又怎么对得起凯瑟琳夫人的恩重如山。” “凯瑟琳夫人也去过你的布道现场吗，先生？”艾莉丝问。 “她曾听过我的两次布道，并且大为称赞。这不是我夸大事实，凯瑟琳夫人自有她的一套要求，能入她眼的人并不多。” “那她果真如你形容的那样得体。” 在柯林斯先生出言附和艾莉丝对凯瑟琳夫人的夸赞前，莉迪亚说：“妈妈，我们明天打算去梅里顿上逛逛。那几位去伦敦的军官差不多就要回来了，说不定运气好还能碰上。” 一想到待在家里有可能被迫聆听柯林斯先生单调的诵读，其他几位小姐纷纷相应莉迪亚的话。 她们兴致盎然地计划起第二天的出行。 班内特太太特意嘱咐简去看看有没有新的缎带，毕竟内瑟菲尔德庄园的舞会随时都有可能举办，她得好好打扮才行。 “年轻小姐总是热衷于打扮自己，不过以我的愚见，她们更该注重女子应有的教养和品德，”柯林斯先生说，“我的恩主凯瑟琳夫人极为赞同我的观点，她认为年轻小姐更该朝多才多艺的方向发展。” 第36章 “噢，我才不觉得年轻小姐喜欢打扮自己有什么问题。” 班内特太太反驳，她当初就是凭借着美貌虏获了班内特先生的爱慕，而简要是其貌不扬，宾利先生又怎会对她一见钟情。 “不过，对于一些容貌不显的年轻小姐，她们的确可以照你说得做。” 柯林斯先生的神情僵硬，他翻动着手里的《布道集》，有意想用里面的教诲来证明自己的观念。 “先生，你的话并非没有道理。”简打圆场，“但出于对东道主的尊重，年轻小姐都该根据出席的场所不同来打扮自己，这是我们需要保持的礼数，也符合你所说的涵养。” 简本意是不希望柯林斯先生临时决定再念上几页，但她不知道，因为这一番话，她在柯林斯先生心中的形象越发令人满意。 第18章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人与人的际遇会有天差地别的不同。 尽管柯林斯先生本人的能力不显、学历一般，家境普通，但他足够幸运，能够得到凯瑟琳夫人的厚爱，并在贵人的扶持下摇身一变，成为别人眼中再体面不过的男士。 要说有什么欠缺的地方，则是他那幢日渐修缮完毕的屋子还差一位符合世情的女主人——班内特小姐姿容出众，性情温柔和善，待人接物周到妥帖，简直是方方面面都令柯林斯先生满意，他以为自己既然继承了班内特家的遗产，那么娶其中一位表妹作为妻子便是对她们的补偿等班内特先生过世后，班内特夫人和她的女儿们能作为他的妻妹继续生活在班内特宅邸。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柯林斯先生既然做出了决定，也认为这个决定做的很是尽善尽美，不会有地方被挑出毛病来，第二天，他便找上了班内特夫人。 正在逛街的小姐们尚不知情。 民兵团驻扎在梅里顿附近后，街上经常能看见红制服的身影。 她们小心避开围着水槽饮水的马匹，一路朝缎带店的位置走去。莉迪亚和凯瑟琳左顾右望，试图在一众红制服里找到那位去了伦敦的丹尼军官。 “说真的，经历了昨晚的折磨，我以后再也不抱怨玛丽总念晦涩的书了，”艾莉丝觉得，真该叫布兰登上校来听一听，什么才是真正的呆板乏味，“起码那些书不会满是教条，还有利于助眠，而不是如坐针毡地听着柯林斯先生朗诵。” 玛丽心有戚戚：“我总算体会到你们往日听我诵读的感受了。” “即便柯林斯先生念的是他避之不及的小说，以他枯燥的朗诵水平，恐怕也不会吸引听众的注意。”伊丽莎白说，“我真是好奇那些听他布道的人是否会睡过去。” 简无可奈何：“希望柯林斯先生不会真的打算读完一整本。” “实在不行，我们手头找点活做。”艾莉丝支招，“反正舞会上用的缎带买回去也要再装饰一下。” 提到舞会，几位小姐讨论起宾利先生什么时候才会发出正式的邀请。 几乎所有收到消息的人都在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内瑟菲尔德庄园内的金碧辉煌可不是梅里顿内的公共舞厅能够相提并论的，遑论不用自己付钱购买酒水吃食，据说里面的仆人还奉主人家的命令专门去了伦敦采购，想来买的都是上等品，还能教他们开开眼。 “是丹尼先生，”东张西望的莉迪亚忽然出声，“他回来了。”她激动地朝那边挥起手。 顺着莉迪亚的视线望去，几位小姐最先看到的却是一位长相英俊的年轻人。他和军官，也就是莉迪亚口中的丹尼先生并排走在街边，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很有绅士的风范。 她们不曾见过这位生面孔，纷纷好奇他的身份。 不等莉迪亚和凯瑟琳去打听，丹尼先生便和那位把小姐们都吸引了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请允许我为你们介绍我的朋友。”打过招呼后，丹尼先生说，“他是威克姆，前不久已经被任命为我们团里的军官。” 民兵团里像他这般长相出众的少有。莉迪亚和凯瑟琳几乎能想象到威克姆先生换上军装的迷人模样，她们当下就和他谈起话来。 丹尼先生和威克姆先生正闲着无事可做，聊过之后得知几位小姐要去绸缎店，索性在旁陪同。 一段时间没来，店里正中间的桌子上又新换了一批缎带。凯瑟琳和莉迪亚熟门熟路地跑进内室，玛丽和艾莉丝则凑在一起翻阅缎带花样的册子。 “丽齐，你能借我点钱吗？我下次还你。”莉迪亚探出头。 “我是不是该提醒你，莉迪亚，你还欠了我不少呢。” 威克姆先生微微一笑：“小姐，请允许我帮个小忙。”说着，他走到莉迪亚的身后，像是变戏法一般从她耳后的发间拿出一枚硬币。* 他这一手讨足了莉迪亚的欢心，她蹦跳着去挑选自己喜欢的样式。伊丽莎白没能劝下他的的好心，却又因他优雅有分寸的举止心生好感。 “或许我该等在店外才对。” 伊丽莎白不解地看向威克姆先生。 “在丝带的选择上，我可帮不了什么忙。” “威克姆先生，你是在谦虚吗？你用来束发的丝带非常适合今天的衣着。” “我说真的。” “你说得这么确信，”一位陌生的年轻人走进，他眉眼上扬，语气似笑似嘲，“我差点以为今早那个精心挑选丝带的人不是你了，威克姆。” 第37章 他的出现打了威克姆先生一个措手不及，而坐在门口椅子上的丹尼先生一个起身大步上前。 “威廉姆斯，你信上不是说明天才会赶到吗？”丹尼先生拍着这位威廉姆斯的后背，好不高兴。 “要是晚点到，我就要错过有趣的事了。”他睨过威克姆先生，又回拍丹尼先生的肩膀，“不为我介绍一下吗？” 丹尼先生反应过来，替一头雾水的几位小姐介绍他的这位好友。 和威克姆先生一样，威廉姆斯先生也将成为民兵团里的一员。 “很荣幸能够认识几位小姐。”他摘帽示意，举止做派跟刚才判若两人，“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的兴致。” “没有的事。你多虑了。”伊丽莎白道。 威克姆先生跟着其他两位男士坐到椅子上。 听到动静，借着垂挂展示的绸缎，一边的艾莉丝和玛丽悄悄观察起他们。 三人的气氛诡异，丹尼先生既和威克姆先生聊，也和威廉姆斯先生聊，偏偏威克姆先生和威廉姆斯先生之间甚少交流。 这样水火不相容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女士们结完账。 行为最奔放活泼的莉迪亚乍一见到新的生面孔，立刻询问起他的身份，在得知威廉姆斯先生也是一位红制服后，态度愈发热情。 在莉迪亚和凯瑟琳围着威廉姆斯先生时，威克姆先生才又不着痕迹地走到伊丽莎白的身边。 艾莉丝把情况默默看在眼里，她和玛丽对视了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疑惑。 从梅里顿回朗伯恩的路上，三位男士作为护花使者护送了大半的路程。 近日的天气不错，草地上不似雨天泥泞，他们顺着河流，散步在宽阔的林间。 威廉姆斯先生的出场虽然让人感觉不好接近，但真正相处起来谈吐优雅，不见半点傲慢，哪怕是莉迪亚问他伦敦的时尚，威廉姆斯先生也捡着自己知道的告诉她，并不会胡乱搪塞。 当艾莉丝准备进一步观察他和威廉姆斯先生为什么不和时，河对岸传来马蹄嘚嘚的声音。 “各位小姐，日安。我们真要去府上。” 问过好，宾利先生打量着班内特小姐，并问候起她的病情。 “多亏你们先前的照顾，我已经康复了。” “路易莎和卡洛琳很挂念你，我出门前还嘱托我向你表达她们的关心。” “宾利先生，麻烦你替我感谢她们的心意。” 二人对话间，布兰登上校和达西先生紧随其后，他们勒住缰绳，隔着河看向班内特家的几位小姐。 教人奇怪的是，达西先生和威克姆先生在看见对方时齐齐变了脸色。 没过两秒，像是看见了什么厌恶的东西一般，达西先生径自离开，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布兰登上校一眼望见站在年轻小伙子身旁的艾莉丝，他勉强勾起唇角，对她颔首微笑，心里却是一阵酸涩。 “那我们先走一步，等会见。” 宾利先生说完，勒马调转方向，和布兰登上校追着达西先生而去。 留在原地的众人面面相觑。 “怎么，是你的旧识？”威廉姆斯先生打破寂静，“看上去和你不大对付。” 威克姆先生露出一个故作无事的笑容：“都是陈年旧事了，不值一提。” 看他如此，其他人体贴地不再多问。威廉姆斯先生眯了眯眼，神情微妙。 “就送到这吧，真是辛苦你们了。”简对着丹尼先生道。以刚刚的架势，怕是威克姆先生也不想再和达西先生狭路相逢，“下次有机会请你们喝茶。” 丹尼先生摆手：“这有什么，班内特小姐，你客气了。” 他们走的时候，仍是丹尼先生在中间，其他两位一左一右的姿势。 “真是想不通，”艾莉丝说，“不提达西先生，威克姆先生和威廉姆斯先生都不是难相处的性子，怎么看着很不和睦的样子。” 纳闷的不止艾莉丝一人，奈何伊丽莎白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对威克姆先生的印象不错，心里下意识地偏向他：“丹尼先生和他倒是有说有笑的 ” “可丹尼先生跟威廉姆斯先生的关系更要好些 ”玛丽说。 “这可说明不了什么，三个人里，总有两个人关系会更好些。” 艾莉丝却道：“但布兰登上校和宾利先生、达西先生三个人就没这个情况。” 认识以来，三位先生从没红过脸，且和他人谈及好友时只有夸赞的份——宾利先生对两位好友不爱跳舞的抱怨算不得数。 “或许是威克姆先生和威廉姆斯先生还不够熟悉，彼此之间容易有摩擦，因而相处起来不如宾利先生他们三人自然。”简道，“况且就算是亲人之间，偶尔也有争执，等说开事情也就过去了。” 简说得分外有理，姐妹们没在为此事纠结。 不过，莉迪亚突然叫道：“难道宾利先生是确定了舞会开办的日期？”她兴奋起来，更是把新认识的红制服之间的事抛在脑后，“我们赶紧回家去问问。” 第19章 盖因半路上发生的意外，宾利先生一行人没在班内特家多做停留，他们小坐一会后就告辞离开，回去的路也特意挑了另一条，以免再次碰上那位令达西先生心生厌恶的生面孔。 和宾利小姐说过要另择时间去通知舞会的开场日期后，三位男士齐聚在书房。 第38章 壁炉里的火焰刚被点燃，尚未来得及驱散宽敞室内的冷气。 一如达西先生的阴沉脸色。 仆人小心翼翼地敲响房门，为他们端来一瓶红酒。宾利先生将托盘上的三个酒杯倒满。 “达西，你认识那个人？”宾利先生问道。 达西先生“嗯”了一声，他端起酒杯饮下小半杯，好似要借此压下心头的怒意。 “他是彭伯利庄园管家的儿子威克姆，也是我父亲的教子。”他说，“但我不想过多地评价他，只能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能永远消失在我的眼前。” 布兰登上校提醒：“但是镇上的民兵团也在舞会的受邀范围里，他们很有可能是刚上任的军官。” “他不会来。” 达西先生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显然是非常了解那位威克姆先生。 由于他明确表示不想多说，宾利先生和布兰登上校没再深究他们之间的矛盾。 “不过威克姆先生似乎和她们很聊得来，”宾利先生最先骑出林间，他看得分明，“他和伊丽莎白小姐有说有笑的。” 冰冷的玻璃里酒液晃荡。 在伊丽莎白离开内瑟菲尔德庄园的那天，达西先生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可以保持感情上的理智。 但…… 达西先生闷下一口红酒。 “你们真打算舞会那晚通宵在楼上待着？”在简和姐妹离开内瑟菲尔德庄园后，宾利先生总算从爱情的美好中暂时脱身，他发觉自己的两个好友个个心怀心事，明明其他两位班内特小姐还在时，他们还很正常，“要我说，那可真是太无聊了。” “我看你们这几日和伊丽莎白小姐、艾莉丝小姐相处的不错，为什么不干脆和她们跳支舞呢？”宾利先生灵光一闪，“我敢确定，整个梅里顿，也就这两位小姐符合达西你说的认识的人的标准。” “那你就说错了。”达西先生否认。 宾利先生挑眉，来了兴致：“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说的不对？” “我并不了解艾莉丝小姐，和她的交流也不多。” 在场就三个人，达西这么说，那么艾莉丝小姐熟悉的只剩下布兰登上校。宾利先生惊讶地看向他的这位好友：“布兰登，是我猜的那样吗？”他激动起来，“你藏得真深，我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如果你能把你的眼神从班内特小姐身上转移，那么你就会看到不同于平常的布兰登。” “布兰登，那你一定要邀请艾莉丝小姐。这是多么好的一次机会啊！” 宾利先生的兴奋没有传染给布兰登上校半分，他双手交握放在膝上，粗粝的触感仿佛时刻提醒着他。 河岸边另一位不知名姓的绅士年轻俊朗，和艾莉丝站在一起的画面更符合世人眼中的登对。 “我……”他道，“我并不打算将我的这份心意宣之于口。” 宾利先生讶然：“为什么？难道我猜错了？你对艾莉丝小姐没有男女之情？” “不。我确实对艾莉丝小姐心生爱慕。”对两位好友承认了自己的心意后，布兰登上校不再掩饰，他说：“但这只会是我单方面的情感。” “以你的条件，班内特家的小姐也是高攀。布兰登，你在顾虑什么？”达西先生问。 “我不认为这些外在的条件有损艾莉丝小姐自身的魅力。她值得更好的选择。” “班内特家没有男性继承人，她们家的财产只能由班内特的子侄继承。而我们都知道，班内特小姐们的嫁妆只有一千英镑，纵然她们年轻貌美，现实是又有几个男士真心实意求娶？” 达西先生瞥了眼正欲为自己出声的宾利先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着不菲的身家，可以不介意妻子微薄的嫁妆。” 如今这个世道，真正有钱的恐怕是那些从商的人，但即便如此，他们挤破了头都想挤进上流社会，不然宾利先生为什么要买下一块属于自己的地。 布兰登上校看了一眼达西，他清楚好友肩负着家族的重担，而让家族的权势更进一步的更快捷的方式，无疑是和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签订婚约，因而，达西难免会把家世列为考量的重要因素。 “感情是很难受外在的条件所影响的。” “事实是，她们不得不考虑现实情况。” “诚然，会有年轻小姐迫于现实压力而妥协，可她们未必就会感到幸福快乐。”布兰登上校再次说道，“感情是无法受外在条件的影响而轻易改变的，艾莉丝小姐只把我当做一个好相处的朋友，可亲近的长辈，我又何必令她感到烦恼。” 达西先生质问：“为了爱情而不顾身家地位在一起的婚姻，就绝对会幸福吗？” “等等，”宾利先生问，“达西，你这是在支持布兰登吗？”同是心仪班内特家的小姐，怎么达西还有不同的态度？ “我希望布兰登考虑清楚，他不该沉湎于过去的苦痛，更不该在看到未来的曙光时轻易放弃。” 他们三人，布兰登上校最是年长，考虑事情很是周到，但正因此，在做一些决定时往往会有所顾虑；宾利先生做事颇有些想一出是一出，虽然大部分都会落实，但难免容易出现差错。达西先生既不想布兰登退缩行事，抱憾终身，又不想让宾利太过草率，仓促求婚。 至于他自己，达西先生自认那份爱慕暂且不会使他失去理智。 第39章 “还有你，宾利。”达西先生说，“我同样希望你能认真审视你和班内特小姐彼此的心意。” 作为他们谈话的中心，两位班内特小姐不知道他们的纠结和摇摆。 兴冲冲跑到家里，却从班内特夫人的话里得知，宾利先生他们只待了没一会儿就离开了，和舞会有关的话一个字都没提到，莉迪亚一下没了兴趣。好在，菲利普斯姨妈邀请她们参加晚宴，让莉迪亚的心情转阴为晴。 她们，以及柯林斯先生一块去了晚宴。 柯林斯先生是一个到哪都不忘高谈凯瑟琳夫人恩情的人。菲利普斯一家很好客，他们热情地招呼柯林斯先生享用家里的茶点，在得知他如今有着体面的工作，又受到贵人的帮扶后，又夸奖柯林斯先生年少有为，未来可期。 作为回报，柯林斯先生频频用他的巧妙话术恭维菲利普斯一家，尤其是将他们的装修和罗辛斯庄园的某些地方挂钩，凸显出和家具本身相比并不具备的奢华。 柯林斯先生的讨好很成功，菲利普斯夫人不住地夸赞他。 这样的局面截止于军官们的到来。 民兵团里的军官大多身姿提拔。柯林斯先生的身量虽高，但体态略显笨拙，远不如军官们来得吸睛。 左一句凯瑟琳夫人，右一句罗辛斯庄园，班内特家的小姐早在柯林斯先生到来的第一晚就被耗尽了所有的好奇，她们一改刚才无话可说的敷衍，高高兴兴地和认识的军官说起话来。 威克姆先生才来两三天，就成了最受欢迎的军官。他风度翩翩，举止迷人，说话又好听，夫人和小姐们都爱和他聊天。 见他进屋，她们都翘首以待地露出自己优雅的一面，试图得到威克姆先生的注意。不过，她们的期望并没实现。 威克姆先生环顾一圈后，深邃的眼眸落在班内特家的小姐的所在之处。 他直直地朝着和姐妹们说笑的伊丽莎白走去。 顶着其他小姐们投来的暗含嫉妒羡慕的眼神，伊丽莎白答应了威克姆先生能否入座在她身旁的询问。 梅开二度。 威廉姆斯先生受欢迎的程度仅次于威克姆先生——除非必要的社交，不然他不会像威克姆先生那样热衷于和女士们攀谈，且去讨她们的欢心。 他瞟了眼威克姆先生的位置，不急不慢地走过去。 不等威廉姆斯先生开口，莉迪亚和凯瑟琳迅速给他腾出了一个座位。加上艾莉丝，四个人正好凑够一张牌桌。 刚开始的话题还围绕着牌局，等打过三四把后，话匣子自然而然衍生到其他方面。 尽管威克姆先生在隔壁桌摸彩牌，莉迪亚与威廉姆斯先生聊天的时候还是会问到他的事。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并没有。”威廉姆斯先生回答，“我们是通过丹尼认识的。”他挑眉，轻描淡写地陈述，“事实上，我和他关系很一般。” 凯瑟琳惊讶地看他，大概是没想到他直接就这么说了出来。 “该你出牌了，基蒂。”莉迪亚催促。 威廉姆斯先生接着凯瑟琳给出牌面：“我以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看他并不介意的样子，艾莉丝干脆直接的问出自己的问题。 “难不成你们有什么矛盾不成？虽然和你们只是短暂的接触了一会，但我们都认为你和威克姆先生不像是不好相与的性格。” “不，我和他并无仇怨。”威廉姆斯先生说，“简单的聊天只能让你对这个人停留在表面的认知，只有深入的交流才能看清这个人的本质。” “你和威克姆先生关系一般的原因就是你还不够了解他？”凯瑟琳问。她昨天在绸缎店的内间，因而不清楚威廉姆斯先生的出场给威克姆先生带来了怎样的尴尬，“可你们似乎不怎么交谈，那你又如何去了解威克姆先生呢？” “为什么不能是我对他已经有所了解呢，凯瑟琳小姐？” “啊，这样吗……”凯瑟琳不好意思再开口。 看他们光顾着聊天，莉迪亚着急起来，她说：“你刚才不是很直接吗？怎么这么藏藏掖掖的，卖起关子来。要是不想说的话，还是让我们专心打牌吧。” 于是，接下来几轮，话题又绕回到梅里顿的天气这一类没什么营养的聊天中。 威廉姆斯先生的手气不大好，连输了几把，但他的牌品很好，不会因为输了钱而焦急或是冷脸。赢得最多的是凯瑟琳，幸运之神在今晚光顾了她一般，让她赢了三先令。 “不玩了不玩了。”莉迪亚嫌坐得时间太久，又不见赢钱的希望，便打算起身，“我们去瞧瞧威克姆先生他们玩得怎么样了。” 她的忘性最大，已然不在乎威廉姆斯先生和威克姆之间不大和谐的关系。 “看样子，”艾莉丝说，“他们还能再玩上好一会。” 只是半个晚上的时间，伊丽莎白和威克姆先生的关系好像亲近了不少。 艾莉丝看见好几次威克姆先生和丽齐低声说话，似乎是什么不能让别人听见的秘密。 难不成威克姆先生是在说他和威廉姆斯先生的事？ 这个想法刚冒出，就被艾莉丝否决。 威廉姆斯先生此刻就站在丹尼先生旁边，是伊丽莎白的对面，但她流露出的气恼却不是冲着他去的。 思来想去，唯一可能的人选就是达西先生。 第40章 那天他对威克姆先生的厌恶明显到让人无法忽视。和他相比，威廉姆斯先生的挤兑都不算是值得在意的小事了。 艾莉丝猜测伊丽莎白也会像她一样，借着聊天试探性的从威克姆先生那得到回答。 只是不知，威克姆先生是否会透露一星半点。 第20章 威克姆先生与威廉姆斯先生间的矛盾尚且不明，但他和达西先生之间的纠葛却得到了来自当事人之一的解释。 晚宴结束的第二天，莉迪亚和凯瑟琳还在楼上睡觉，而其他四位班内特小姐则漫步在距离家附近不远处的矮树林。这本来是伊丽莎白和艾莉丝的习惯，但介于有了男士们的最新消息，简和玛丽难以免俗的想要弄清其中的来龙去脉。 顶着姐妹们投来的好奇的眼神，伊丽莎白说起昨晚她和威克姆先生的聊天内容。 这并非出自伊丽莎白的主动询问，她可不指望能从威克姆先生那打听到丁点的消息，但事情的走向总是出人意料。 “威克姆先生先向你问起了达西先生？”这可真是个稀罕事。艾莉丝想着，顺嘴提了一句威廉姆斯先生对威克姆先生那毫无遮掩的不喜。 伊丽莎白顿了顿：“要是他能像威克姆先生那般，详尽的阐明与达西先生的过往，以此来证明他和达西先生为何两看生厌的话，我会更容易理解他的不喜。” 任谁听过威克姆先生昨夜里的真情流露，都不会再铁石心肠地怀疑他。伊丽莎白便是。 “据威克姆先生所说，他是彭伯里庄园管家的儿子，后来又成了老达西先生的教子，自幼和达西先生一起长大。” “既然他们之间有这样亲密如兄弟的关系，怎会发展到形同陌路的地步。”简有些替这两位先生难过。毕竟以她和善的性子，单是设想自己和妹妹们互生仇怨的可能，便足够教她难以接受了。 “是的，本该如此。”伊丽莎白说，“可老达西先生对威克姆先生疼爱，无疑招致了达西先生的嫉妒。” 玛丽问：“难道老达西先生还能爱其他人的孩子胜过自己的亲子不成？” “是啊。若是父母对家里的几个孩子的疼爱各有长短，那我还能理解。”艾莉丝虽然年纪最小，但她早就感受到班内特夫妇对每个孩子的不同喜爱度，“但这事发生在达西先生和威克姆身上，就有些奇怪啦。” “我想这没什么不可能的。威克姆先生有着那样英俊的容貌，性格又和蔼可亲，是人都会对他心生好感。反观达西先生，他的姿态可要傲慢多了，即便他有那样丰厚的身家，也很难得到人们发自内心的喜欢。” 人的初印象一旦产生，往往很难再有改变的可能。 “老达西先生不仅资助威克姆先生接受高等教育，并且在遗嘱中表明一旦最好的牧师职位有所空缺，就由威克姆先生接任。” 以老达西先生的身家——半个德比郡的财富，一旦威克姆先生任职牧师，那不仅身份体面，更有稳定的高收入，又何苦成为一名籍籍无名的军官，拿着微薄的工资？ 简不敢置信：“是达西先生没有遵照遗嘱行事吗？” 伊丽莎白点了点头。 “在威克姆先生正好能接受圣职的时候，那个位置却给到了另一个人。” “会不会是他们受到了其他人的蒙骗？达西先生只是为人冷淡了些，看着不大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简再三确定。 “何况他有半个德比郡可以继承，区区一个牧师的职位，又能影响他什么呢？”如果说简是不愿意轻易给他人定罪，那么玛丽则是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我相信伊丽莎白你把这事告诉我们之后，便不会再告诉其他人。当然，我们几个也会保守这个秘密。但我有些不明白，威克姆先生怎么会轻易地把这件事告诉给一个相识不过几面的年轻小姐呢？” “那位威廉姆斯先生不也直言他对威克姆先生的不喜欢吗？而且威克姆先生言之凿凿，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伊丽莎白拿了艾莉丝刚才提到的事情举例，又提到威克姆先生的解释，“他不肯当众揭发达西先生，又不愿达西先生败坏先人的名声，才会在私下里告诉我。” 伊丽莎白又说：“威克姆先生是这桩事里的受害者，他本来能像柯林斯先生那样有一个更加光明的前途。” 短短几次见面交流，威克姆先生迷人的风度和能言会道的本事便在众人心里留下来极好的印象，哪怕还有位威廉姆斯先生透露出与他不对付的态度，但到底也只能归咎到性格不合上，并没有明确的事情能证明威克姆先生人品的不端，反倒是他能不带犹疑地说出和达西先生的过去，很难不让人信服。 与之相比，态度一向目中无人的达西先生落了下风。 简相信威克姆先生不是坏人，可她同样不认为达西先生会是威克姆先生口中滥用强权的人。若是如此，那极为信赖达西先生的宾利先生又是否得知呢？ “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不顾恩情，出言抹黑自己恩主的儿子。况且，牧师的工作明显要比军官来得稳妥许多，更别提威克姆先生从小就被培养如何做一位牧师。” “照这么看来，我们不得不承认其中必有一个人做了世人眼里的恶事。”玛丽说，她既不熟悉那位威克姆先生，又对达西先生的印象一般，因而只得就事论事。 第41章 “请别取笑我。我真是怎么也不敢承认达西先生会是那么心胸狭窄的人。”简摇着头，“不，依照威克姆先生的说话，这已经不再是心胸狭窄能够形容的了……” 眼见三个姐姐各有各的意见，艾莉丝愈发纠结于威廉姆斯先生的遮遮掩掩：“早知如此，昨晚我就该再问一问，威廉姆斯先生是怎么在自认为对威克姆先生深入了解的前提下观感不好的理由了。” 伊丽莎白说：“我们总不能奢望一个人能受到所有人的喜欢。” “宾利先生为人善良，他愿意和达西先生交往，说明达西先生不该是什么坏人。”简补充道。 既然提到宾利先生，那么更富有阅历和见解的布兰登上校自然也能成为有力的证明。 作为几个姐妹里和布兰登上校交流最多的人，艾莉丝却不能说出更多：“我只知道布兰登上校是通过达西先生的介绍，才和宾利先生结交的。如果连布兰登上校都没觉察出什么的话，或许我们也未必能在一时半会里搞清楚。”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几位小姐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暂且搁下。 恰逢有仆人寻着她们的踪迹过来，原是宾利先生他们登门拜访，班内特太太让她们赶紧回去。 几日不见，刚一碰面，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便笑着拉住简的手，言语热切地关心起她的身体。 “之前宾利回来说你已经痊愈了，我们还有些不放心，这回亲眼见了才总算是一颗心落了地。” 赫斯特夫人的话听上去再真切不过，简再三感谢她们的挂念：“当时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要不是我们邀请你来，你也不至于淋雨生病，”宾利小姐道。 若是她讲这话时没有莫名扫过几位班内特家的小姐，想来会更真诚许多。 深知是由于班内特太太不愿让简坐马车出行，而宾利姐妹显然猜出了其中的蹊跷，伊丽莎白心里生起几分难堪。 班内特太太不觉，她正再次自得于自己的谋划，因而语气里不闻多少后怕，倒是得意多些。 “多亏了夫人和小姐你们的悉心照顾，否则简一个人在外面我可真的不放心，”班内特太太表情浮夸，“不过我早就知道，你们各个都是再好心不过的人，简在你们那，想来绝对不会比在家里差到哪里去。” 宾利小姐皮笑肉不笑：“简是我们的朋友，也是庄园的客人，这都是我们应做的。” 就简的病情聊过后，宾利姐妹把话题转到此次的来意上。内瑟菲尔德庄园的舞会日期定在下周二，她们特地过来邀请班内特一家参加。 这种优待令班内特太太心中顿时生起莫大的自豪。哪一家能得到如此殊荣，可以使主人家亲自过来，而非拿一张华丽繁复的邀请帖了事？看着和宾利姐妹友好相处的简，她扬起的嘴角更是没有下来过哪怕一分一毫的弧度。 早就心生期待的莉迪亚和凯瑟琳已经计算起距离舞会开始还有几天，如非客人还在，她们肯定是要上楼去翻一翻衣柜里的裙子，提前考虑那晚该穿什么样的裙子才能把自己衬得更加好看。 不过，其实她们不顾及客人的存在，也不会对客厅里的氛围有什么影响。宾利姐妹能不和简以外的人聊天，就绝不会施舍眼神和口舌给屋子里的其他人。 宾利姐妹的不搭理正巧方便了伊丽莎白她们在说悄悄话。 “丽齐，你说达西先生这回会不会邀请你做他的舞伴？”艾莉丝突然想起前几日在庄园里发生的事。 “噢，艾莉丝……”在玛丽的注视下，伊丽莎白同样压低声音，“你清楚的，我一直认为他是想要嘲讽我才开的口。” 拜达西先生先前的态度所赐，他的种种表现，在伊丽莎白眼中都蒙上了负面的阴霾。 即便在内瑟菲尔德庄园的那几日相处的还算和谐，伊丽莎白依旧宁愿相信达西先生和宾利小姐一样，是存心要看她的笑话，也不肯将达西先生与男女之情挂钩。 艾莉丝小声嘟囔：“起码你也说他上次态度还挺谦恭的。” “说不准达西先生真的会再次邀请你呢？”玛丽揣测，“但凡一个人的态度有巨大的改变，必然存在使其发生的缘由。达西先生可不像是会随意开口邀舞的性格。” 比起和达西先生跳舞，伊丽莎白更热衷于和威克姆先生一起——倘若威克姆先生也到场的话。她可还记得达西先生目前的品性正处于摇摇欲坠的阶段。 要是舞会上的情况允许，也许她还能好好观察达西先生的神情，看看他对上威克姆先生的眼神。 这么想着，在光与影交错的廊间，伊丽莎白短暂的对上一双深邃的眼。 第21章 察觉男士们到来的不止伊丽莎白一人。 和简说笑的宾利小姐侧过身：“查尔斯，你们聊完了？我们刚说到那天舞会上的乐队。” “听宾利小姐说你们特意请来了伦敦的乐队。” 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将简的金发照耀得更加璀璨，她妩媚的脸上是一抹淡淡的笑容。 “希望他们弹奏的乐曲不会让到场的人失望。”宾利先生的心脏不受控地跳动起来，借着宾利小姐开口的机会，他顺势坐到她们附近的单人沙发上，一时间把另外两位好友抛在了脑后。 所幸伊丽莎白她们所在的位置旁边还有空椅。在班内特太太对宾利先生热情的招呼的背景音下，达西先生和布兰登上校坐了下来。 第42章 “只要乐曲一响，舞会上的人肯定会全身心投入到舞蹈中去，”伊丽莎白说，“我想宾利先生你不需要担心大家会失望。” 她的话诙谐俏皮，达西先生的唇勾到一半，才惊觉自己的心神又失了分寸。 和欲盖弥彰的达西先生不同，布兰登上校自然而然地和艾莉丝打着招呼。他暗自庆幸，自己习惯了忍耐，所以即便每次瞥见少女含笑的眉眼时，他的心跳都会快上半分，但依旧能够让自己的神态举止不过于僵硬。 在家里的艾莉丝比在庄园里少了那么些拘谨，她浑然不觉布兰登上校心中的想法，一边热切地回应，一边推过仆人端来的茶点，投桃报李地邀请布兰登上校品尝。 “这是家里自己做的，”她说，“在用餐前垫垫肚子刚好。” 酥脆的饼干在唇齿间咬开，黄油的奶香自舌尖弥漫，味道并不比布兰登上校在庄园里吃到的差，最重要的是，他仿佛感觉到有一股甜蜜顺着艾莉丝的笑容融化在饼干的滋味里，于是他用实际行动表明了看法，一连尝了几块。 “抱歉，饼干的味道很美味，我一时没注意。”他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难得见沉稳的上校有这样一面，艾莉丝笑说着没事，心中却觉得分外新奇，想要多看两眼，又怕布兰登上校更加难为情，最后秉着待客之道，还是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眼神，转而关注起宾利先生那边的聊天。 莉迪亚很关心舞会上会有哪些人，她期待地问着宾利先生：“宾利先生，你们会邀请民兵团的人来吗？” “他们自然在这次的受邀名单里。” “太好了，那威克姆先生和威廉姆斯先生一定也会来。” 莉迪亚和凯瑟琳小声地庆祝。哪个年轻小姐不想和长相出众的男子跳舞，让其他的人投来羡慕的眼神呢？ “这两位军官，上校你前几日在河对岸遇到过。”见布兰登上校抬眼看来，艾莉丝说，“不过你们走得太匆忙啦，我们都来不及给你们介绍最近新认识的朋友。” 饼干的滋味尚未消散，蜜一般的甜味已然消失在舌尖。 布兰登上校当然记得那两位男士，不谈和达西有纠葛的威克姆，另一位男士年富力强又英俊：“他们的性情想来都很可亲。” “布兰登上校，你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错，”回话的是伊丽莎白，“虽然才认识不久，但和颜悦色的人总能容易讨得别人的欢欣，所以我们都很乐意和他们打交道。” 她瞥了眼达西先生，似乎从他沉默的神情里看出些许端倪：“达西先生，你对此有什么见解吗？” “我认为结交朋友是件谨慎的事。在无法确定一个人的品性之前，哪怕对方表现得再和颜悦色，我也决计不会全然的相信他。” “看来要想成为你认定的朋友，必须要经过考验才算合格了。” 达西先生回道：“如果你想结交的是一位品德高尚、为人真诚的朋友的话。” 他们聊天给人一种在无形之中较劲的感觉，原本互不相看，聊着聊着便四目相对，话语中的机锋化作火花四处飞溅。艾莉丝可不想掺和到里面，她转而看着好像一直都怀揣着心事的布兰登上校，他的眉总会习惯性地皱起，使那眉宇间的痕迹经年累月的凹陷下去。 “上校，那你有没有什么交友建议给我呢？”她开起玩笑，“你的阅历可比我深厚，就当是教我怎么避免被人骗啦。” 她一说，布兰登上校立马想到那名威克姆先生。 达西先生不愿告知他们他和威克姆先生的过去，不过他并非无的放矢的性格，布兰登上校认为威克姆先生必然是做了极恶劣的事，才会招致好友如此程度的憎恶。 “在这方面，我很赞同达西的观念。”布兰登上校认真道，“对于年轻小姐来说，学会如何辨认对方是否是一位真正的绅士，这是尤为重要的。” 无法排解的痛苦中涌起庆幸，布兰登上校又觉得艾莉丝那天和威廉姆斯先生走得近也算是好事一件。 他暗藏担忧之色看向艾莉丝。 少女的明眸中自有星辰流转，布兰登上校却仿佛回望进旧日里的那道灰败憔悴的身影。 感觉到布兰登上校的气息愈发沉重悲痛，艾莉丝熨帖地端过茶杯，希望茶水的温度能够教他的脸色好转些。 “我倒是想要学一学怎么辨认，不过在梅里顿，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艾莉丝笑道，“比起生面孔，平时来往的都是附近的人。” 乡镇上，一点风吹草动都能马上从这头传到那头，的确没什么消息能藏着捏着到第二天。 “难道我们不算吗？” 艾莉丝的回答轻而有力：“上校你要是坏人，那岂不是一整个梅里顿的人都被你骗了去。” 热意透过瓷茶具传到布兰登上校的指尖，又顺着血管一路温暖胸口。看着艾莉丝明艳的笑靥，他以为自己的心脏仿佛是隆冬里的种子，迎着春日的风渐渐复苏。砰砰的跳动声，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冻土。 当天下过正式的邀请后，客人们只小坐了一会便提出离开。 相比三位男士的速度，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可要快得多，生怕下一秒她们好心眼的兄弟会接受班内特太太的招待，留下来享用她们不怎么瞧得上的午餐。 不过，其实宾利小姐早在达西先生不得不坐在伊丽莎白的周边时便有了想走的心思。一直想要近水楼台的她，自然时刻注意着达西先生的动静。在观察到达西先生对伊丽莎白的关注越来越多后，她的心情愈发焦灼。 第43章 回去的路上，宾利小姐按捺不住心里的不确定，她用一贯的带有嘲笑口吻的话语试探着达西先生。 “如何？你刚才和伊丽莎白小姐都聊了些什么？她美丽的眼眸是否让你更加入迷，以至现在都没回过神？” 达西先生抿了抿唇。 这份预料之外的悸动总在他作出决定后，搅乱他已经占据上风的理智。伊丽莎白小姐的聪颖机灵不仅在于她的眼眸，也体现在她的语言表达上。 只是，达西先生想到他们谈及的结交朋友的话题。威克姆这个名字一经浮现，他便厌恶地皱紧了眉。 “不过是随便聊了些。” 看达西先生的神情，宾利小姐以为自己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她把笑容掩在扇面下。 “你该坐到查尔斯旁边的。在聊过音乐后，我们就提到了乔治安娜的才艺，有关她的事肯定是这个哥哥更熟悉。”宾利小姐说，“和不谙才艺、举止缺少文雅的乡下小姐相比，她们能拿来说道的恐怕出不了村镇的范围。” “噢，别这么说，卡洛琳。你难道不觉得班内特家的小姐各有各的优点吗？” “如果查尔斯你指的是班内特小姐，那我已经非常清楚她的优点了。我得说，班内特小姐是她们家唯一值得我们结交的人。” “我和你的态度相反，”宾利先生乐呵呵道，“不止班内特小姐，她的妹妹们也都个个讨人喜欢。” 他们姐弟俩就班内特家的小姐们到底是否全都值得结交争辩了起来，自打上车就没开口，性格向来随和的布兰登上校冷不丁地被问及。 “布兰登不说我也知道，”宾利先生信誓旦旦，“他肯定和我一个观点。” 在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的注目下，布兰登上校对宾利的话表现得毫无异议。他看得出，宾利小姐对达西有意，她多次出言贬低班内特家的几位小姐，自然是为了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高贵优雅。 “即便小姐们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缺点，但这不影响别人发现她们的可爱之处，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妄下论断的好。”他垂眸，指腹上似乎残留着茶点的香气，“何况，班内特家的小姐性情很是活泼率真，认识的邻里对她们的评价并不差。” 他的回话让宾利小姐落了下风，赫斯特夫人说：“我们都知道，布兰登上校不爱在人背后说她们的坏话。”她意有所指，“达西先生的态度可要明显的多。” 引起争辩的达西先生的看法才至关重要，他的寡言在两方的眼中代表不同的意思。宾利小姐得意地瞥了眼宾利先生，不再与他进行口舌之争。 马车里的硝烟消去，他们转而商量起举办舞会的具体事宜。 接下来的日子，内瑟菲尔德庄园里的主人家正为了舞会的事而忙碌，班内特的小姐们则是期待着星期二的到来。 若是平常，她们还能出门散散步，或者是去街上看望姨妈，以此来打发时间，然而天公不作美，秋风伴着阴雨，连绵不断，她们的活动范围不得已局限在家里，靠妆点衣裙上的花边来熬过舞会前的漫长等待。 坐在壁炉边，艾莉丝按照姐姐们的喜好在纸上设计出新的花样，这对一个擅长绘画的人来说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怎么把花样好看的绣到衣服上。针线活最好的简和班内特太太研究着已经画好又不需要修改的样式，尝试在布料上一一还原。 “这个天真是讨厌，”改花边改得肩膀酸，莉迪亚放下裙子，她看着窗外的阴云抱怨，“害我都不能去街上买些新时的饰品。” 凯瑟琳说：“幸好舞鞋上的玫瑰结托人买到了，不然才更烦人呢。鞋子上怎么能没点装饰物。” 话茬子一开，她们幻想起跳舞时裙摆飞起的场面。 “说起来，柯林斯先生也会去吗？”艾莉丝问，“我那天看他在空屋子里练舞步。” “他不仅会去，而且邀请我做头两曲舞的舞伴。”伊丽莎白的心情很不美妙。 玛丽放下书，她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宾利先生他们来的那晚。我本来只是想问他会不会参加，哪成想他献出了殷勤。” 柯林斯先生到来时，就曾允诺会尽可能地弥补班内特小姐们的损失。 小姐们多有猜测，其中最简单的方法无疑是从几位小姐里选出一位作为他的妻子。 “难怪他这些天动不动就夸赞丽齐，原来是这个原因。”玛丽怜悯地看了眼伊丽莎白，她都能想象到以丽齐的个性，如果真的嫁给柯林斯先生，那她的婚后生活绝对不尽人意。 “他是个好心的年轻人。”班内特太太只觉得高兴。 当初柯林斯先生私底下找她商讨这回事的时候，她可是又惊又喜。要知道，一开始柯林斯先生看上的是简，好在他也不是非简不可，在得知简或将成婚后，又迅速的把人选换成了伊丽莎白。 “虽然他会继承班内特家的财产，但只要丽齐成了他的妻子，那么班内特的宅邸还是我们的家。”更别说，她要操心的婚事又少了一桩。 简和艾莉丝担心地看向伊丽莎白，她们还记得伊丽莎白是无法忍受和比自己愚笨的人共度一生的。 深知出言反驳，只会引来班内特太太的怒气，伊丽莎白对着姐妹们摇摇头，用眼神示意暂时先别再提。 第22章 第44章 银制烛台上的烛火如熠熠繁星，于闪烁中折射出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富丽堂皇。 专门从伦敦请来的乐队不负众望，弹奏出的乐曲悠扬，勾起萦绕在年轻男女之间的悸动暧昧。他们只一个对眼，便心领神会，或自然或扭捏地走进舞池，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在一众深浅交叠的衣物颜色中，民兵团的红色制服最为吸睛，教人一进门就能立马看到。 即便民兵团驻扎已经不是梅里顿的新鲜事，但里面个别几位军官依然是得到人们颇多关注的宠儿。 艾莉丝尚未走近，就听到有年轻小姐沮丧的说话声传来。 “想不到威克姆先生居然没能来，真是太可惜了。” 显然，她的话引起了其他小姐的共鸣，她们纷纷附和，接连说了好几次“可惜”、“遗憾”之类的词。 “什么？”莉迪亚没太听清，“她们是在聊威克姆先生吗？我们也过去听听。不然等轮到和威克姆先生跳舞说不定都要下半场了。” 猝不及防的，艾莉丝就被激动的莉迪亚牵起手，连着另一边的凯瑟琳，三个人差点一块凑到威廉姆斯先生的跟前。 说是差点，那是由于莉迪亚在艾莉丝的提醒下，回想起安娜小姐的教导。 “艾莉丝，你千万别把我的事告诉安娜小姐。” 凯瑟琳连忙跟着点头：“不然安娜小姐说不定会让我们把淑女礼仪重头学起。” “我当然不会偷偷告诉安娜小姐，”艾莉丝说，“不过还是多注意一点比较好，万一到时候见面时不小心在她面前漏了陷，我们就都完蛋了。” 她说得煞有介事，莉迪亚和凯瑟琳禁不住颤了颤。 哪怕离开两年，安娜小姐的威慑力在班内特小姐们对心中仍旧不减。 整理好仪容，姐妹三个才走到威廉姆斯先生的面前。 “日安，凯瑟琳小姐，”威廉姆斯先生一一打招呼，“莉迪亚小姐，艾莉丝小姐。” 行过问安的礼，莉迪亚张望一圈：“怎么没见到威克姆先生？” “他说有点急事，要去趟伦敦。” 威廉姆斯简单地解释了威克姆先生缺席的理由，只不过他脸上却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仿佛对他会缺席这件事并不意外。 “幸亏舞会上没有逃兵这一说法，不然光凭太多年轻小姐的心会因为他的缺席而受伤，这罪名就够他吃一壶了。” “威廉姆斯，威克姆要是知道你背后这么夸奖他，你们的关系恐怕就不会一直这么僵了。”给其他人说明威克姆不来的事，丹尼先生就听到威廉姆斯先生的话，他很是欣慰，“我就说凭你们俩人的性格，不会真的处不好。” 瞥到威廉姆斯先生那因为僵硬而变得略显狰狞的表情，艾莉丝压住想要笑出来的反应。她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威廉姆斯先生一点都没和威克姆先生交好的念头，他真的很不喜欢对方。 “有什么事这么着急，连舞会都来不及参加？”莉迪亚打算和威克姆先生跳舞的想法落了空。 “很明显，威克姆是为了避免给某位绅士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才贴心地找了这么一个借口。”丹尼先生一副你们大概也都已经知道的神态，“否则，怎么会偏赶在舞会前一天有了急事。” “什么不好的影响？”摸不着头脑的莉迪亚纳闷起来。 凯瑟琳似有猜测，她对那天的情景还有印象。 艾莉丝说：“假如丹尼先生你愿意跟我们仔细说说的话，也许我们了解的会更清楚一些。” “这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丹尼先生大约没想到三位小姐会是如此反应，“我只能说，威克姆与在场的一位绅士有很深的矛盾，他本可以毫无顾忌的站在这——以受害者的立场来说，但他是个好心的小伙子，不愿对方受到难堪。” 丹尼先生完全相信了威克姆先生的过去，因而语气中有替好友的打抱不平。 他真实的情绪令莉迪亚也感到愤懑：“我看威克姆先生根本不用顾及那么多。” “可能他就是顾及得太多，所以才要避免和那位先生共同出现在一个场所。”威廉姆斯先生语气凉凉。 丹尼先生笑道：“好啦，别再说扫兴的事了。舞会不止这一回，威克姆总能出席下一次。大好的夜晚，我们还是全身心投入到音乐里吧。” 他询问过莉迪亚的意愿，俩人便站到了舞队的后面。 探寻到威克姆先生没来的原因，艾莉丝不再多待，她得去告诉伊丽莎白——分开前，伊丽莎白就在找威克姆先生。 为了让客人更好的享受这一晚，内瑟菲尔德一楼的大多数屋子都被好好打扫过。深秋的夜里，壁炉里的火焰噼里啪啦作响，配合着热闹的气氛驱散原本霸占屋子的冷意。 正当艾莉丝小心绕过正在一对对交谈的男女时，有人叫住了她。 “艾莉丝，你是在找人吗？” 卢卡斯小姐打扮得如往常一般素雅，唯一的点缀便是盘发上的几颗珍珠。她没去跳舞，而是跟自己的兄弟待在旁边享用餐桌上的美食。如今碰到艾莉丝不停地在人群中张望，她忍不住开口。 “夏绿蒂，请问你有看见丽齐吗？”艾莉丝问。 “丽齐？她受柯林斯先生的邀请，到舞池里跳舞去了。”卢卡斯小姐好心地指出她们在舞队里的位置，“看，就在那。” 第45章 和一张张洋溢着快乐的笑脸相比，伊丽莎白的脸色可就说不上有多开心了，甚至艾莉丝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丝无奈和敷衍。 若是单看伊丽莎白的表情，旁人自然会认为她缺了些小姐该有的礼貌，但是在看到她对面的舞伴，柯林斯先生笨拙的舞步，和时不时踩到伊丽莎白脚的真实情况后，任谁也没办法再指责伊丽莎白。 “幸好这首曲子快结束了。”艾莉丝感慨，“不然等丽齐下场，她的脚估计都不能好好走路了。” 卢卡斯小姐只笑了笑，没跟着点评柯林斯先生的跳舞水平。 艾莉丝的思绪也在说完刚才那一句后飘到了前几天的晚上。 有关柯林斯先生的妻子人选一事，除了他本人以外，最满意的当属班内特太太，至于伊丽莎白愿意与否，都是其次。 可无论是家里的哪一个姐妹，都不会认为伊丽莎白嫁给柯林斯先生会过上如意的生活。 伊丽莎白聪明伶俐，在很多事情上有着自己的主见，包括对于爱情和婚姻的看法，她无法忍受和一个无法理解自己的人生活在一起，甚至还要反过来忍受对方没有营养的、千篇一律的长篇大论，这样的生活不亚于一种长期且慢性的折磨。 起码现实生活里就有这么一个案例。 班内特先生和班内特太太的婚姻，随着浓情蜜意一并出现的，是他们在才智上的差距和待人接物上不同的做法。这些无法调和的矛盾，最后导致班内特先生长期待在书房，而班内特太太的神经痛日益严重。 对于孩子们而言，伊丽莎白下面的妹妹们基本没怎么得到过父亲的宠爱和关注，如同被放养在草坪上的家养小羊，只要按时吃饭睡觉，然后一点点长大就行。 念起童年，艾莉丝垂下眼眸，似乎想要遮住心中那股埋在深处却始终无法舒缓的情绪。 只能说，她不希望伊丽莎白也过上父母那样的日子。 看着舞队另一头的简和宾利先生，萦绕在他们之间的默默情意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幸福的气息。 如果伊丽莎白，以及其他姐姐们都能和简一样，幸运地得到她们想要的未来就好了。 “想什么呢，艾莉丝？”伊丽莎白好不容易从柯林斯先生身边脱身，就见艾莉丝一动不动地站在桌边发呆，“怎么不去跳舞？” 被伊丽莎白的声音唤回心神，艾莉丝收拾过心情，拉着伊丽莎白往旁边走了两步，然后附耳轻声说出威克姆先生没来的事情和原因。 “竟然是这样……”伊丽莎白气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威克姆先生要反过来照顾对方的心情。” “怎么了？威克姆先生发生了什么？” 晚来一步的简诧异地看着伊丽莎白。 “他借口有急事去了伦敦。”伊丽莎白说。如若不是简在场，她差点要怀疑是否是宾利先生为了达西先生，所以故意不给威克姆先生请帖。 “这太遗憾了，”简道，“不过我替你问了宾利先生有关达西先生和威克姆先生的事。” “宾利先生告诉我，达西先生不愿意多提，因而他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确定的是，达西先生没有任何对不起威克姆先生的地方，甚至他对威克姆有颇多恩惠。” 艾莉丝问：“宾利先生以前也不认识威克姆先生吗？” “是的，那天河边是他第一次看见威克姆。” “那宾利先生对威克姆先生的牧师职位一事有什么了解吗？”伊丽莎白追问。 “尽管达西先生提到过，但其中细节宾利先生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个职位如果是由威克姆先生任职，是有条件的。” “宾利先生很信任达西先生，他能担保达西先生的品行。” “他为人诚实，这点我毫不否认，”伊丽莎白没控制住音量，在惹来其他人的注意，她又连忙压低了声音，“但既然他同样不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即便他为达西先生作保，但我仍然无法因为这只言片语就轻易改变我的看法。威克姆先生的态度可要坦诚许多，他提到的桩桩件件都毫无漏洞可言。” “那就让时间来证明他们谁对谁错吧”艾莉丝说，“毕竟事实只有一个。” 她故作深沉的模样极其有效地讨好了两个姐姐，白皙的脸颊因而被她们轻捏了一把，透出红晕来，显得愈发娇俏可人，同时也让暗地里关注的人鼓起了勇气。 第23章 卢卡斯小姐的兄弟先一步伸出了手，他腼腆地看着艾莉丝，只觉今夜的她格外美丽，一时间心中如有擂鼓，敲得他目眩神迷，直到和艾莉丝站到舞池里，他才如梦初醒。 注视着欣然同意的少女，像是画布里寥寥几笔带过的无足轻重的人，布兰登上校置于阴影之中，静默地看着少女沐浴在烛光下与他人共舞。 珍珠发链将艾莉丝的长发盘起，露出她的后颈，然而不等布兰登上校看清那一抹胜过新雪的白，随着节拍的变调，艾莉丝有如自由欢快的小鹿，迈着轻盈娴熟的舞步优雅转身。 米白色的修米兹长裙勾勒出艾莉丝纤秾合度的身姿，小幅度散开的裙摆仿佛柔柔水波，荡漾在她的足尖。 隔着憧憧人影，布兰登上校望见艾莉丝含着笑意的眉眼，那有如珍珠般黑曜的眼是脱离宇宙引力的星辰，直直地落进他毫不设防的心口。 第46章 自从对两位好友坦诚了自己的心意，那道固守的堤坝有如被凿开一个小口，苦苦压抑的感情化作汪洋，不停地拍打、撞击着裂口。 “布兰登，”舞会开始前夕，宾利先生叫住他，“无论你是否打算把你的情感说出来，但起码别让自己后悔。” 他以为他不会。 悔恨就像是驱之不散的阴影，布兰登上校与之为伴多年，他本该已经习惯。只是这一回，艾莉丝的笑颜与巴斯的来信轮番交织，克制便在情感猛烈的攻击下节节败退。 只是一支舞，他像是在说服，又像是在告诫。 略过那犹带依依不舍表情的男士，布兰登上校下意识地迈开腿，追逐起艾莉丝的身影。 然而，行走在人群里的艾莉丝好似化作了一尾游鱼，任他如何拨开水流，也无法触碰，只余手边一道道嘲笑的涟漪。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冥冥之中暗示他不该去向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姐邀舞。 这一愣神，视线里再无艾莉丝的踪迹。 布兰登上校苦笑，也许他应该坚守自己原本的看法，以一位朋友、长辈的身份出现在艾莉丝身边，而非一个爱慕者。 他将舞会的热闹落在身后，朝转角处寂静的位置走去，以便平复自己沸腾的情感。 下一秒，满怀的馨香扑鼻而来。 布兰登上校反射性地搀扶住少女的双臂，以免她往后摔倒，随即他低下头，编织进棕发里的珍珠发链映入眼帘。 “嘶……”艾莉丝捂着鼻子，发出吃痛声，但知道是自己没看路撞到了人，她老老实实地认错道歉，“实在抱歉，不小心撞到了……” 她抬头，看清是谁后不由瞪大了眼睛：“布兰登上校？” “你还好吧，艾莉丝小姐？”布兰登上校担忧道，他看到她的鼻尖有些泛红。 “我没事，”艾莉丝愈发难为情，“倒是上校，你身上有被我撞疼哪里吗？” 她关切地打量着布兰登上校，这才发觉他今夜一身簇新的衣服，白色衬衫外是竖条纹灰白双色马甲，又外穿一件挺括的黑色外套，一派沉稳可靠的模样。 “不，我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在艾莉丝的眼神下，布兰登上校有些手足无措。 空气中小苍兰混着琥珀的甜香不断地弥漫开来，就像汁水饱满的水果般甘美。他慌不迭地松开手，后退一步。 后知后觉的艾莉丝连忙跟着拉开距离，白嫩的脸颊上晕出浅红。她心中暗自懊恼自己的莽撞，又在布兰登上校的稳重体贴下羞于自己的失礼。 “上校你没事就好，我不该走得那么匆忙的。”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面对布兰登上校的好心，艾莉丝面露难色，她总不能实话告诉布兰登上校——她借口找伊丽莎白有事，帮着避开柯林斯先生的殷勤邀请。 不过她们俩都走得快，半道就分了开来。 “也没什么。”艾莉丝打着哈哈，转而问起布兰登上校这次怎么没和达西先生坐在旁边休息。 说是休息，但梅里顿的人都清楚他们两位男士不大和年轻小姐们跳舞。 “我想他或许有别的安排。”布兰登上校道。 今夜的舞会一开场，宾利就难捺心中的雀跃，达西虽然一声不吭，但熟悉他的人多少能看出他掩藏在冷静外表下的纠结。 情感和理智在大脑里拉扯，前者是面对小姐时不受控的心，后者是现实里诸多因素的衡量。 以达西在三个人的聊天里常扮演泼冷水的角色这一角度来说，他不会轻易开口去向伊丽莎白小姐邀舞，但布兰登上校深知：爱情里的克制往往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化作令人抛却一切顾虑的力量。 这一点，在他看到达西反常地站在人群中环顾四周时得到了验证——他在找伊丽莎白小姐。 而看着站在跟前的艾莉丝，布兰登上校明白自己何尝不是和达西一样，自以为能够把守住内心，实则早已经缴械投降。 “达西先生总算愿意感受一下跳舞的乐趣了？还是说他只和宾利小姐跳？” “达西也不是只和一个人跳舞，只不过舞会上他熟悉的小姐不多，”布兰登上校道，“我走开的时候，宾利小姐在和梅里顿的其他绅士跳。” “这话说的，达西先生的性格都变成内向怕生了，”艾莉丝黑色的眼睛里隐隐带些控诉，“梅里顿的小姐可不会吃人。” “跟朋友相处的时候，达西会更健谈一点。”布兰登上校说，“被他认可的人，总是能得到优待。” “如果每个认识的人都能得到朋友的待遇，那才显得廉价呢。” 说罢，艾莉丝抿了抿唇，她问：“不被他认可的人，是不是就会得到凛冬般的对待？” 布兰登上校看向她。 茶色的眼眸好似能看到艾莉丝的内心深处。 深知布兰登上校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敏锐，又无由来地认定他不会诓骗她，艾莉丝终究是开门见山地问出了她想知道的事情。 “……大概是出于某种考量，达西并没有告诉我们他和威克姆先生的纠葛。” “上校你和达西先生认识了这么久，难道之前从未见过威克姆先生吗？” “他只在几年前提起过一回，”布兰登上校回忆，“我记得事关教区的职位，但威克姆先生似乎因为某方面的欠缺，无法胜任，而达西额外给了他一笔钱。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差到如今这种地步。” 第47章 “什么，达西先生还给了他一笔钱？”艾莉丝惊呼。 “如果我没记错，那不是一笔小数目，绝对够威克姆先生靠这笔钱重新去谋个好出路。” 布兰登上校见艾莉丝满脸震惊，还以为是她不相信：“达西很看重亲人，他不会擅作主张，违逆先人的意愿和期望。那笔钱算是达西给威克姆先生的补偿。” 他透露的信息，无疑使威克姆先生的话出现了漏洞——他隐瞒了这笔钱的存在，让所有人都认为达西先生是个蛮横无耻的人。 艾莉丝几乎不带任何犹豫地相信了布兰登上校，心中的天平也随之倒向达西先生，但她的态度反而踌躇起来，欲言又止。 梅里顿里的秘密跟地里见风就长的野草一般，以威克姆先生口吻叙述的和达西先生的过往恐怕早已传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耳朵里。 她抬眼偷偷观察布兰登上校的神色，他估计并不清楚威克姆先生在背后怎样诋毁他的朋友。 平心而论，假如是她的亲友被这般污蔑，她肯定是无法忍受的。 “达西先生能有上校你这样坚定地站在他立场的朋友，是一件值得旁人羡慕的事，”艾莉丝斟酌着语句，“不过，上校你应该比我更懂人云亦云的道理。” 布兰登上校沉思过后，语气郑重：“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艾莉丝小姐。” 一如附近乍然失语的人，他们沉默了下来。 舞会的乐曲适时变换了风格，从热烈转而舒缓，几秒的死寂后，窃窃私语恰如烧开的水，沸反盈天。 “是达西先生，”有位年长的夫人急忙咽下口中的酒，“他居然在和梅里顿的小姐跳舞。” 布兰登上校和艾莉丝齐刷刷地转头看向舞池，里面赫然是他们刚才谈论的主角。达西先生一反平日对跳舞的冷漠，对梅里顿年轻小姐的挑剔，恭恭敬敬地邀请了伊丽莎白作为他的舞伴，和他跳上一支舞。 难怪目睹的人都一脸不可思议，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达西先生会上场，更想不到居然是班内特家的二小姐成为第一个与达西先生跳舞的姑娘，把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刨除在外的前提下。 但不得不说，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看上去不亚于宾利先生和简的登对，他们都称得上是郎才女貌。 “这就是达西先生今晚的打算？”他居然真的第三次邀请了伊丽莎白。 艾莉丝不免思忖起达西先生会不会有可能成为她的姐夫，然而她又联想到伊丽莎白对达西先生的印象。她摇了摇头，打算等舞会结束后再把新得知的消息告诉伊丽莎白。 “既然达西先生都做出了改变，”看着厅中央整边说着话边跳舞的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艾莉丝打趣道，“上校你还打算坚持原本的观念吗？” 第24章 在林间散步时，布兰登上校曾表示跳舞是年轻人的娱乐，而他的岁数比起纵情歌舞，更适合在旁边围观。 一直以来，布兰登上校的确都用行动贯彻着自己的观点，然而他料想不到，丘比特的金箭竟会刺中他，令他再一次对一位年轻小姐产生爱慕之情。 他注视着艾莉丝。 仅剩的那点犹豫便丢盔弃甲，爱慕在黑曜石般的眼眸下摇旗呐喊。 只是一支舞，而已。 “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布兰登上校弯下腰，“邀请你做我下一支曲子的舞伴。” “艾莉丝小姐。” 面对彬彬有礼的布兰登上校，艾莉丝原想着的被婉拒后的俏皮话没了用武之地。 看着跟前高大挺拔的男人，耳边依稀还回响着由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声带微颤中吐露出的音节，仿佛经由他的唇舌，iris这个名字化作一支委婉抒情的小夜曲，缓缓流泻，于弹拨中无声无息地勾动被唤之人的心弦。 再次感慨于布兰登上校嗓音的独特，艾莉丝笑着把手搭在他的掌心。 “好不容易见上校你愿意把能够享受跳舞这一乐趣的人群范围放宽，我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希望我的舞步不至于太过生疏。” “上校你总是太过谦虚，我猜你跳的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差。” “你总能看到他人好的一面，艾莉丝小姐。” 那一头的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背对着离开跳舞的队伍，看他们的脸色似是不欢而散，这一头的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肩并着肩走进舞池，在烛光的辉映下面面相对。 年轻小姐们的裙摆在伴奏中飘起又飘落，她们的姿容举止基本符合世俗对女子的看法和要求，即便是和旁边的人交换舞伴，也能在间歇中客套又不失热情地交流一番。 礼貌地回答过几句陌生小姐抛出的对话，布兰登上校便在下一个节拍中迎来他真正邀请的人。 他近距离地端详着艾莉丝。 借着无数次交谈的机会，布兰登上校自以为已经把她的容貌一一刻在了心里，但是当他不再逃避的以爱慕者的身份再次注视艾莉丝的时候，这娇俏柔美的脸蛋仿佛朦胧在淡淡的光晕里，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神。 此时此刻，艾莉丝正与他对视，浓淡相宜的眉毛下，她的睫羽浓密卷翘，为那双杏仁般的双眼描摹出女性的妩媚。 这样的形容并不是指她对他有超出朋友以外的发生在男女之间的情感——她的态度是如此的坦然，教布兰登上校不会有分毫的错认，他只是忽然真正的意识到，艾莉丝已然到了少女长成的年纪，如若不是上头几位姐姐的婚事尚未有所着落，恐怕父母已在舞会上为她张罗起年轻有为的绅士。 第48章 关于对艾莉丝冠上某位男士姓氏的未来的想象，再没有什么比眼前的发现更让布兰登上校真切的感受到这一份可能的真实性。 酸涩泛涌，几乎淹没布兰登上校的口鼻。他默默忍受，暗自咽下，不让自己的面上显露出半点痕迹。 和那些动辄就被葡萄哽到喉咙的男士相比，布兰登上校早已习惯现实的蹂躏，唯有眉宇间那一竖如被凿刀刻印下的纹路无声记录下他日复一日的痛苦。 而且，他也不愿自己单向的、不打算吐露的、不会得到回应的感情搅乱了艾莉丝今夜的兴致。 一直以来的相处令他们二人相互了解，即便不算足够深入，也不会使得他们的话题还简单停留在天气、舞会的装饰、主人家的好客……这一类单调枯燥的内容。 起码，在艾莉丝谈到她们姐妹几个想要重新收拾起荒废已久的小花园时，尽管这对一个比起花园，更关注打猎的绅士来说，属实有些为难，尤其他还是一名单身汉，不会有妻子这类角色在旁提上那么一嘴。 不过好在布兰登上校很清楚自己庄园里的情况，他不带半分敷衍的，尽可能合理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班内特先生雇佣的人里总有一些会简单木工活的，可以让他们帮忙做一个秋千出来，”布兰登上校说，“如果直接去找木匠，价格会更高一点。至于怎么把简易的秋千变得美观，我想对你而言是很轻松的一件事。” 他在艾莉丝的画作前驻足过。 “那肯定得放几个软垫……在绣花这一方面，我是怎么也比不上简和莉迪亚的，她们绣的花样复杂不说，针脚也很密实。” 艾莉丝小幅度地扬起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姿态。 布兰登上校适时地低下头。 珍珠链带闪烁着莹润的光泽，将艾莉丝那头海藻般卷曲盘起的长发点缀，又辉映着她那双盛满笑的双眼，仿佛里面倒映着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每个人擅长的领域不同，”他说，“就像你能用画笔画出所见到的美丽景色。” 欢快的音乐促使舞伴们朝彼此靠近。 像是被布兰登上校的话所取悦，艾莉丝的舞步越发轻盈，如同一只玲珑的雀鸟，欢欣地落在栖息地指头，并不忘发出清脆悦耳的啼鸣。 “上校你夸我总能看见好的一面，但要我说，上校你也不例外，而且我可没见过哪位绅士对小姐的态度能有你这般程度的宽容。” “这是男士应有的品德，艾莉丝小姐。” 这倒是一句谦逊不出错的回答。 回想起先前艾莉丝对所谓荣誉的观点，布兰登上校犹豫再三，不加掩饰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以为世俗对女子的要求已经足够苛刻，那么少了我这一份也不会如何。” 他茶褐色的眼里在极短的时间里闪过太多复杂的辩不明的内容，但这都不会影响他的诚恳。 “能被上校你喜欢的小姐一定很好，也很幸运。” 艾莉丝不知自己的话在布兰登上校心里激起多大的波澜。 有那么一瞬间，莫大的喜悦和我一起前所未有的勇气席卷而来，他蜷紧手指，似乎这样便能从交叠的那一抹细腻柔软中得到更多的鼓励。 可是，素缎制成的手套隔绝了他们掌心的直接接触，布料的温凉恰如冷水，浇灭布兰登上校心脏的鼓噪，交织的激动的情绪则是过境的台风，连个尾巴都不没留下。 他望着无知无觉的少女，道：“恐怕只有艾莉丝小姐你会这么认为。” “既然梅里顿有我一个，”艾莉丝脸颊上的酒窝微陷，“必然还有其他地方的小姐会赞同我的看法。” 事实上，能从喜欢的小姐口中听到如此赞扬，他的人生已经不会有比这一刻更幸运的时刻了。 一曲跳完，不等场外跃跃欲试的绅士上前邀请心仪的小姐，就听到一声“mr.daci”盖过室内的喧闹，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到声音的制造者身上。 柯林斯先生站在脸上写满诧异的达西先生跟前，不顾伊丽莎白的劝阻与之攀谈。 肉眼可见的，达西先生的表情转为不耐。以他的身家，从来不缺人献殷勤，而柯林斯先生大抵是其中最无礼的一位——他没有经过他们彼此都认识的人的介绍，就擅自和达西先生搭话。 瞥过想原地消失的伊丽莎白，达西先生三言两语应付过他姑妈凯瑟琳夫人选出来的神父后，便不再多言。 而柯林斯先生自认得到了他应有的礼遇，颇为自得的和伊丽莎白夸赞起达西先生的为人，以及显摆着自己未来的可期。 他的声音不大，但静默下来的屋子足以叫人听清。 众人看热闹的视线长了刺一般，扎在伊丽莎白的身上。她这会已被柯林斯先生的表现弄得无比尴尬，连达西先生先一步离开都没察觉，便顶着宾利小姐讥讽的笑容快步走出这个逐渐使她觉得憋闷的房间。 不见了当事人的身影，安静的气氛一扫而空，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甩掉喋喋不休的柯林斯先生，伊丽莎白现下只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好好平复自己的心情。 今夜的舞会对她来说，可谓是处处不顺。 先是以为会出席的威克姆先生找了由头避开达西先生，再是她居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达西先生的邀请，当然这个意外完全没能改善他们之间的相处，然后就是柯林斯先生在达西先生面前自我感觉良好的言谈举止。 第49章 达西先生、达西先生，怎么桩桩件件都跟达西先生有关？ 纷乱的思绪在嘈杂的环境下无从理清，伊丽莎白认定她已无法从舞会中得到乐趣。 最后，她坐回到班内特太太的身边。 这称不上是多么明智的决定，但凡伊丽莎白在入座前看一眼附近的人，又或者保持冷静听一听班内特太太谈论的内容，她就决计不会留下来。 “他喜欢简，今晚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只和简跳舞，或许我可以认定他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了简。” “我们都有看到他们跳舞的画面。”卢卡斯太太说。 “但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简的美貌在整个梅里顿都是数一数二的，更别提她的性格又温柔善良。宾利先生要是不喜欢简才叫人感到惊讶。” “这话你都重复了不止一遍了。”另一位夫人扇着缀满羽毛的扇子，她的女儿只早了几个月出嫁，错过了宾利先生这桩好姻缘，明知宾利先生对简的态度，可看到班内特太太炫耀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刺一刺，“我们都知道简长得好，不过他们可没正式订婚，一切都没定论呢。” “这迟早会发生。他们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出来，指不定就是舞会结束之后。” 尽管几个姐妹在简和宾利先生的事上，和班内特太太持有一样的观点，但她们不大希望在事情敲定之前就大肆宣扬，就连最爱凑热闹的凯瑟琳和莉迪亚都没吱声。 如今，宾利先生尚未求婚，班内特太太却信誓旦旦，倘若真有个什么意外，旁人又该如何议论简？ 伊丽莎白如坐针毡，她轻声打断班内特太太的高谈阔论：“妈妈，等简真的订婚，再向大家宣布这个好消息，不是更让人安心吗？” 她看着不知何时入座的达西先生，想到班内特太太当着他的面替他朋友做决定，便份感难堪：“况且达西先生也在这，听了这些话，他会怎么看待我们？”* 和预想的不同，班内特太太听完非但不多作考虑，反而越发理直气壮：“我不认为我说的和事实有什么出入，明眼人都看得出宾利先生对简的的态度，除非那个人是个瞎子。而且，我没提达西先生半句，他要是有什么意见，大可以自己跟我说，但我不保证我会听从，毕竟这事和他的关系可不大。”* 班内特太太畅想着未来：“等到简和宾利先生结婚，玛丽她们几个的婚事在姐姐的帮衬下，想必也会越来越好。”至于伊丽莎白，成为柯林斯夫人就是她最好的出路了。 “哪还需要等？布兰登上校只和艾莉丝这么一位未婚小姐跳过舞。”开口的夫人有着一张瘦削到刻薄的脸，她挂着笑，说的话却不大好听，“在这方面，我们都得跟你讨教一下，怎么才能把女儿教导的如此讨人喜欢。” 可惜，她的这番阴阳怪气毫无作用，班内特太太听话只听表面，她咽下餐碟里的蛋糕，又喝下一杯酒，自豪地抬起头：“只要你能把女儿生得足够漂亮，就能省下大半的心了。” 这番回答令那位夫人扭曲了嘴角。 “艾莉丝？我的小艾莉丝也有情况了？”班内特太太随后反应过来，“噢……我就知道，艾莉丝这么年轻就出落得这么漂亮，她的脾气又是一等一的好，说起话来跟让人感觉吃了糖似的甜到心坎里，谁会不喜欢她呢？” “但你得承认，他们的年龄差的有点大。不过，在布兰登上校的身价面前，这点小小的不和谐不是不能让人忽视。” 第25章 结合只言片语和细致入微的观察，好打听的人已大概摸清布兰登上校的身家——他既有着军衔应得的薪酬，又继承了父辈的两座庄园，并且在北方投资了颇有前景的工厂，一年的收入绝对不比宾利先生少。 纵然他不似年轻小伙那般健壮俊朗，但急于将自己推销出去的没什么嫁妆的年轻小姐自然不会介意。 伊丽莎白庆幸于自己的姐妹能够免于她当下所受的酷刑，不必毫无办法的任由好事的夫人太太拿单身男女的互动打趣，何况那位瘦脸的夫人话里有话，一副艾莉丝是奔着布兰登上校财产去的模样。 她忍不住要出言反驳这无稽的揣测。 “假如单身的男女只是跳了一支舞，就能算得上是有了极大的进展，”伊丽莎白冷声道，“那么按照夫人你的看法，凡是单身的人在去跳舞前都要再三掂量舞伴是否合心意了。” “伊丽莎白小姐，你该为你姐妹的好事感到开心才对呐。有钱的单身汉可不是随时随地都能碰到的，何况他们还不介意女方嫁妆的多少。” “噢，是啊，布朗夫人，还是你看得透彻，这样的运气可不是谁都能碰上的……”班内特太太总算想起瘦脸夫人的身份，“我记得布朗小姐的年纪和简差不多？所以你也得让自己的女儿抓紧机会，别错过现场剩下的单身汉。” 某种程度上，班内特太太听不懂话中话的回应，倒是更让人生气。布朗夫人咬牙谢过她的好意，却还是忍不住暗讽。 “适龄的小姐想找一位合适的未婚夫，总是需要经历些波折，倒是艾莉丝小姐这么年轻，就能像班内特小姐一样遇到心仪的对象，真是少见。” “我也想不到夫人您慧眼如炬，竟然可以先我们一步预言艾莉丝未来的婚姻情况，”伊丽莎白说，“和您相比，我们这些做姐姐的真是太忏愧了，因为我们半点都没看出艾莉丝的情况——昨晚她还兴奋地表示要在舞会上多跳几支舞。” 第50章 预言，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布朗太太表情僵硬，她终于不再抓着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来贬低班内特家的礼教问题，只是她不爽自己在口舌之争上落了下风，强撑着嘴硬道：“伊丽莎白小姐也该关心关心自己的事啦，你可比班内特小姐小不了几岁。” 班内特太太不仅不像往日表现得那般着急，甚至还一副稳操胜券的姿态：“丽齐可不需要操心这么多，她的事自有我们做父母的张罗。也许这要不了多久。” 如隐形人一般坐在旁边许久的达西先生神色微动，他端详着伊丽莎白，却只看出她心情不振。 任谁有不分场合大肆炫耀的亲人，都会感到羞愧。 作为朋友，目睹了今晚的一切之后，他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他不得不做一个不识时务的人，劝告宾利谨慎做出决定。 至于布兰登，纵使他对那位艾莉丝小姐的喜爱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会做的也仅仅是死死压抑着这份爱慕，而不是像毛头小子似的冲动地跑到艾莉丝小姐跟前，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倒不如说，达西先生宁愿布兰登上校能够勇敢些。 被好友衷心祝愿的布兰登上校，此时却裹足不前。 “年纪相差太大的夫妻不在少数，”夫人们的话犹在耳边，“比起年轻小伙，指不定年长的丈夫还能更疼人一些呢。” 已经结婚的女子，话语中的露骨程度，在未出阁的小姐听来，大抵不亚于走在街边被风吹起裙角，露出藏在丝袜里的脚踝那般又惊又慌。 若是换做旁的男子，怕是会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然而布兰登上校生不起半点暗喜雀跃——他令艾莉丝小姐陷入了流言蜚语的漩涡。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距离艾莉丝一步之遥的帷幔后，既想进去安慰她别把听到的话放在心上，又担心她这会儿不会想见到他。 尽管他深知艾莉丝不是那些会比较爱慕者身份长相的小姐，可依旧无法克制地盘旋在他的脑海中，令他只得像个雕塑，僵硬地守在艾莉丝的背后，这行径又像是个无耻的小人，厚脸皮地赖在原地不肯罢休。 注视着帷幔后那道在寒风中停伫的身影，布兰登上校一边唾弃自己今夜的种种冲动，一边准备避到稍远些的地方，以免这般情景落入八卦之心强烈的人眼中，平添谈资。 “啊嚏！” 夜风呼啸，漂亮的，只适合待在温暖室内的长裙显然无法抵御寒冷，艾莉丝环抱住发冷的胳膊，瑟瑟地打了两个喷嚏。 饶是如此，艾莉丝也倔强的不肯进屋，仿佛普罗米修斯盗来的火种，点燃的是她的愤懑。 她从不知，原来夫人太太们背地里编排人的本领这么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全然不顾事实的存在。 但是，最令她生气的，却是她自己。 明明再气愤不过，艾莉丝却无法走到夫人们的跟前大声反驳她们的无稽之谈，只能像是一个落败的人，灰溜溜地逃开，而男士不止能够在公共场合高谈论阔，甚至可以为了捍卫自己的名誉发起决斗。 为什么女子就得温声细语，不得有失淑女姿态，公开与人争辩？ 倒不是说艾莉丝认为她的名誉受到侮辱，而是她为将布兰登上校牵连进周遭人的点评而难过。 听听她们是怎么说的吧！ 什么年龄、相貌、财产……仿佛评判一个人好不好就只能通过这些外在的方面来下定论。明明布兰登上校是位再好不过的绅士，在她们口中却沦为只能用财产和年轻小姐交换婚姻的可悲存在。 难道真爱只降临在年轻人的身上吗？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烛光透过纱帘斜照在地面，与洒落的月色将露台一分为二。一道清晰的界限将这对满怀心事的男女分隔开来。 屋外的夜风越发寒凉，吹得艾莉丝脸颊冰冷，她瑟缩着，好不可怜地打了几个喷嚏，像是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花朵，伶仃脆弱。 下一秒，一件宽大的男性衣服陡然落下，裹挟着沉香气息的温暖将艾莉丝遮得严严实实。她抬起头，又像是受了惊的小鹿般快速地移开视线。 只一秒的对视，布兰登上校便看见晕染在艾莉丝眼眶的微红。 布兰登上校的心好似受到了重击，在荒凉的夜里发出无声的哀嚎。 “请原谅我的冒昧。” 道歉的话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布兰登上校收回双手，垂在身体两侧。 不合时宜的恋慕致使艾莉丝陷入流言的漩涡，这让他感到万分的内疚。若他年富力强，旁人只会认为小姐得到的追求是理所应当的、可以吹嘘的、使人艳羡的。 而一个上了年纪的追求者能给年轻小姐带来什么？ 结果不言而喻。 “请别将他人的言论放在心上。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想我已经大致了解艾莉丝小姐你的品性，诚如班内特太太所言，你能拥有绅士们的爱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反而是心存爱慕的绅士有太多不足以与你相配的地方。” 布兰登上校并不擅长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述诸言语，更多的是体现在行动中，奈何他不能对一位未曾和他确立关系的小姐有超出朋友以外的拉扯，他尽可能地搜刮着肚子里的词句，最后开玩笑似的用自己来举例。 “比如在一众年轻人的衬托下，我一把年纪还想着得到小姐的青睐，就显得太不应该了。” 第51章 对夸赞无动于衷的艾莉丝猛地回头，她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故事一般，不敢置信地大声说道：“您这是在说什么呀！” “是我说错了话，”手足无措的布兰登上校第一反应就是顺着艾莉丝的话，随后才开始琢磨是哪里引来她的失态，“我不该……我不该将我比作艾莉丝小姐你的爱慕者……” “够了，请你不要再说了。” 迎着布兰登上校越发慌乱的表情，艾莉丝攥紧了为她遮蔽寒风的衣服，充斥在心头的情绪仿佛找到了可以宣泄的机会，她吸了吸泛红的鼻子，孩子耍赖似的别过头。 “你刚刚说的，在我听来都是些毫无逻辑的胡话。”她的声音微颤，“是她们不该拿你的年纪取笑你，认为你只配得到贪图钱财的小姐的虚假的感情，这是嘲讽、是偏见、是傲慢。” “你说你了解我，认为我配得到绅士们的爱慕，那我同样能把这句话还给上校。在我的认知里，你是一位再值得尊敬不过的绅士，你不仗着身份目中无人，也不对女子评头论足。对于掌握的知识，你从不故意卖弄，但也不会在别人问起时暗含轻蔑。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前者往往喜欢以此来博得眼球，后者经常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何况你在因伤退伍后，还能几年如一日的保持锻炼的习惯。我猜你的打猎技术也不会因为年纪而有所逊色，这比那些虽然年轻但终日沉迷享乐的男士强太多了，甚至毫无比较的可能性。” 大冷的夜晚，布兰登上校的脸上浮现出一层薄红。 “相处中，上校你总是给予更多包容的一方，”艾莉丝说，“但这不代表你该将过错都归咎到自己的身上。” “在大多数人眼里，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很难遇到真正的爱情，这并不是全无道理，我也无法在拥护这套理论的前提下为自己辩护。你知道的，艾莉丝小姐，我曾说过跳舞这种娱乐活动更适合年轻男女来享受。” “我可不这样认为。” 就像布兰登上校和班内特太太说的那样，艾莉丝还那么年轻，而年轻意味着她更容易对未来抱有期待：“尽管我不曾体验过，但我相信爱情会不分年龄、不分性别、不分身份地降临到每一个人身上，只是或早或晚。” 布兰登上校反驳不了艾莉丝的这份天真——他的一颗心都已落在艾莉丝的身上，成为她论点的绝佳证明。 “是的，我如今无比认同你的观念。”他的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艾莉丝小姐，你为我考虑了这么多，又不因由我产生的谣言而对我心生嫌恶，这令我又感谢又抱歉。” 无限的爱意凝聚在他的眼眸，却又化作深邃平静的海面，不敢教艾莉丝有所察觉。 可他又哪能操纵海波的起伏？ 艾莉丝几乎要沉溺在这片温柔的茶晶色海域里。 脸颊不可抑制地发热涨红，这和方才的生气不同，是更加隐秘的，难以琢磨的，会使她既想继续又想逃离的一种感觉。 “我才是……” 一开始反问布兰登上校的气势从艾莉丝身上散去，她嘟囔着，眼神游移，鼻尖却满是男士香水的味道，纵然她避开了那使人发软的眼神，温润的沉香早已将她笼罩。 “而且，我以为上校你会选择避嫌。” 想到这，艾莉丝不免感到气闷，又有点委屈。 认识布兰登上校以来，她受了对方颇多的照顾，可以说从布兰登上校身上，她切实地感受到来自年长异性的关爱，这让很少在班内特先生那得到长辈疼爱的艾莉丝，会不由自主地对布兰登上校产生依赖的心理。 另一方面，除了家里的姐妹，艾莉丝没什么交好的闺中密友，而布兰登上校性格体贴包容，和他相处起来不会有长辈般的指教，而是真的如同地位平等的朋友那般和谐。 出于自私，艾莉丝实在不愿失去这样一位定位特殊的朋友，可单身男女站在一起逃不过他人的臆想，她不该因为这么点小心思给布兰登上校带去太多麻烦。 “我的确想过，”布兰登上校承认，“毕竟谣言对男士的影响无关痛痒，却会损害女子的名誉。不过……” 他一顿，视线转向艾莉丝背后的黑夜。 “不过，我在梅里顿确实停留不了太长的时间。” 第26章 已经有人似有若无地打量起阳台里的情况，考虑到他们单独在外逗留的时长足以引起他人的揣测，哪怕艾莉丝有再多的疑问，也不得不暂时放弃对布兰登上校那句话的追问。 艾莉丝脱下为她隔绝寒意的外套，本该表达的感谢因满脑子的惊疑被忘在脑后，她将其递还给布兰登上校，便要掀开帘子。 “艾莉丝小姐，”落在身后的布兰登上校急急喊住了她，他看上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如果不嫌弃的话，请用。”说着，在艾莉丝的迷茫注视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帕子，眼神示意般快速瞥过艾莉丝的脸颊。 若是这般贸然出去，以艾莉丝飞红的眼尾，恐怕逃不过一些夫人小姐的敏锐观察。 “……谢谢。” 碍于今晚发生的事实在太多，艾莉丝现在全凭一贯的行为习惯做回应。她接过那素净到没有点缀任何花纹的帕子，草草整理自己的仪容后，努力摆出坦然自若的样子回到室内。 布兰登上校没有紧跟着离开。深沉的夜色下，他出神地站了好一会儿，冷风吹过他臂弯处挂着的外套，直到上面只留下风中的气息。 第52章 屋内零星几人朝艾莉丝投来视线，不等瞧出什么端倪，手上摸到的牌便让他们无暇对牌局以外的事情好奇。 倒是有几位眼熟的夫人，她们看见艾莉丝后热切地打着招呼，又建议她学该学着她的几个姐姐，趁着这个机会多去跳上几支舞。梅里顿鲜少有这么大排场的舞会，错过这一次，下回可就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扫了眼正开开心心和红制服跳舞的莉迪亚和凯瑟琳，艾莉丝一一应付过夫人们，她没在班内特夫人身边看到伊丽莎白，想来对方应该是难以忍受和那位刁钻的布朗夫人，又不愿意再听自己母亲的畅言，另寻了其他地方休息。 也是，有耳根子清净的地方可去，又何必自讨苦吃留在原地呢？布兰登上校会是因此而打算离开吗？ 心脏因这个猜想而坠落，压得胃部沉甸甸。 艾莉丝抬起头四处张望。 在场的大部分男士都倾向于选择不易出错的深色外套，他们的花哨更多地体现在衣服的质地、胸针、袖扣等能够体现财力和审美的装饰物上，这使得艾莉丝一时间很难找到她想要找的人。 明明平时总能轻易地遇到布兰登上校…… “艾莉丝，你怎么不去跳舞在这发呆？” 乐曲停止的间歇，莉迪亚暂时告别那群很会说话的红制服，她几乎和人聊到了现在，现在急需来上一杯酒水滋润自己的喉咙。结果她刚走到餐桌前，就见艾莉丝傻傻地站着。 她凑到艾莉丝耳边放大了音量：“回神啦！”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艾莉丝差点跳起来，她捂着心脏怦怦直跳的胸口，看着上一秒还在其他地方的莉迪亚。 “莉迪亚，你怎么在这？” “我都站在你跟前有一小会儿了，倒是你跟丢了魂似的，和你说话也不理。”莉迪亚狐疑，“你想什么呢？” 隐约察觉到布兰登上校尚未向其他人透露他的行程打算，艾莉丝便隐瞒了下来：“我就是有些无聊，所以跑神了。” “我看你的样子可不像。” 莉迪亚多看了她两眼，愣是没看出什么心虚。不过莉迪亚向来心大，转眼就把这事翻了篇，兴致勃勃地谈起和军官们相处的氛围有多么自在，话题有多少有趣。 “凯瑟琳今晚都说了不少，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能聊。不如你也去我们那坐坐？反而你在这没事做。” “我就不……” 拒绝的话还没完全说出口，艾莉丝就被一时兴起的莉迪亚牵起手，往红制服所在的房间拉去。 周围的人见状，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以免出现碰撞的情况。而盘子上端有食物的男仆更是远远地就避了开去，生怕弄脏客人们的衣饰。 “莉迪亚，慢一点，我们完全可以走过去！” 莉迪亚头也不回，她的精力旺盛，跳了前半场都不见半点疲惫。 被拉着小步快跑，艾莉丝的余光只抓到一抹混在阴影中的金棕色，至于属于谁，因为莉迪亚脚下的速度太快，她没能看清，直到站在红制服堆里，艾莉丝的脑子由于小跑还有点发晕。 “你们说到哪了？我没错过什么吧？”莉迪亚问。 “我们正说到威廉姆斯先生刚做军官时的糗事。”凯瑟琳笑着回答。 正如莉迪亚所说，凯瑟琳今天的性子活络许多，在威廉姆斯先生的默许下，她把他怎么闹的笑话告诉给了没能听到的两个姐妹。 有时候抛出一些自己的糗事来作娱乐，未尝不是拉近人与人关系的一种方式，起码威廉姆斯先生刚出场时对威克姆先生的咄咄逼人已经无人在意，人们都觉得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 而年轻人难免年轻气盛，有些摩擦再正常不过。 只除了丹尼先生，他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两个朋友没法好好相处，虽说他对达西先生颇有微词，可通过达西先生结交的宾利先生和布兰登上校关系就很不错。 看着和几位小姐相谈甚欢的威廉姆斯先生，丹尼先生惆怅地叹了口气，他本来还想借着今晚让两个朋友再多聊聊。 “丹尼先生，”一位小姐眼尖，“你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只是想着这么美好的夜晚，威克姆不能来真是太可惜了。” “真不知他是有什么急事。”她附和道。听说威克姆先生会来，她还激动了好一阵儿。 他们就威克姆先生畅谈了起来。 比起不在的人，莉迪亚还是更乐意和现场的人玩乐，她和凯瑟琳像是两只扑腾的小鸟，围着威廉姆斯先生叽叽喳喳地问着她们感兴趣的事。 艾莉丝心里藏着事，她站在莉迪亚的身边，只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神态，眼睛则不住地往那抹一闪而过的金棕色所在的地方看去。 那像极了布兰登上校的发色。 不是朝阳般张扬肆意，而是如上校给人的印象一般内敛持重。 这一次，艾莉丝没再失望。 靠近壁炉的沙发座椅上，坐着的人赫然是艾莉丝想要找到的那一位，难怪她刚刚围着阳台附近看了一圈都没见着布兰登上校的人影，原来他是找了个兼具热闹和清净的位置。 可…… 隔着半个屋子，艾莉丝的脚步好像被什么东西拖住了一般，好半天都没踏出一步。她扭着手中柔软舒适的布料，不知自己该站在怎样的立场去发问，万一布兰登上校真是的不堪流言的打扰，那她的行为岂不是加剧了对方的烦恼。 第53章 没等艾莉丝纠结出个所以然来，满脸兴奋的宾利先生和面沉如水的达西先生就齐齐走到了布兰登上校身边，随即，布兰登上校先是看了眼宾利先生，然后起身跟着他们离开。 对于艾莉丝心中所想，布兰登上校毫不知情。他并肩走在宾利先生的左手边，听着由宾利先生用即便按捺也难掩激动的口吻诉说着自己的打算。 “我想我再也等不及了，我想等会就向班内特小姐求婚，”宾利先生说，“你们觉得我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或者我该怎么措辞才能表达出我的真心？” “宾利，你真的想好了吗？”布兰登上校问。 “我觉得自己再确定不过了。” 达西先生说：“我倒觉得你是被舞会的气氛影响了思考。” “怎么会呢！倒不如说正是因为舞会，我才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原本我是打算在舞会结束后再寻求你们的建议。” “那是什么令你改变了主意？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们使你的想法发生转变的原因，我想我们可以更加安心地给出我们的意见。” “我还以为你会第一时间赞同我的决定呢，布兰登。”宾利先生有些惊讶，但还是老实地解释，“我很难用具体的言语来形容，但我切实地感受到班内特小姐对我并非没有情意。” 宾利先生尽可能地还原和班内特小姐相处时对方给他的感觉，那像是隔着一层薄纱，尽管他无法看穿薄纱后的存在，却能看清映在薄纱上的影子。 “这有些太抽象了，”达西先生皱着眉，“而且这和你们前几次相处有什么区别呢？”他看着绞尽脑汁想要描述清楚的宾利，“并非我爱好打击别人的热情，但我的确很难看出班内特小姐对你有超出普通朋友的表现。” 宾利先生喃喃道：“可我总觉得班内特小姐和我相处时的微笑更加迷人。”他头回这么后悔没有认真地阅读有关爱情的诗歌，否则哪会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为自己的感受辩驳。 “我不认为一个人有了心上人，可以毫无破绽地隐藏自己的情意。” 如同被针尖戳破的气球，宾利先生高涨的情绪委顿了下去，他不禁怀疑是否是自己充沛的情感左右了他的感知。 在不少情况下，宾利先生都受到过达西先生的帮助，因此他分外相信达西先生的判断，如今也是这份信任，仅凭达西先生的几句话就能使他陷入犹豫不决的境地。 宾利先生求助似的看向另一位好友。 “虽说旁观者可以全面地看待一件事情，可我和达西对班内特小姐的了解肯定不如你来得多。她对你何种态度，自然也只有你能够直观地体会到。我和达西的看法未必准确。” 布兰登上校思忖着说道：“求婚之事并不急于一时。宾利你可以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好好想想，如果你真的下定了决心，不再轻易地摇摆不定，我们也不会吝啬于自己的援手。” 第27章 没能弄明白布兰登上校离开的原因，郎伯恩内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柯林斯先生向伊丽莎白提出了求婚。 具体的情形无人得知。一大清早，柯林斯先生就请求班内特太太给他和伊丽莎白两人留出私人的空间，于是艾莉丝和她的姐姐们就在班内特太太的笑脸下被推出了小客厅。 “他绝对是要求婚。”莉迪亚此时有些同情她那不怎么亲近的二姐了，“真是不敢想象，伊丽莎白要怎么和柯林斯先生相处，他跳舞跳得那么糟糕，就跟刚学会走路似的。” 玛丽对此感到无语：“就算伊丽莎白拒绝，也不是因为柯林斯先生跳得不好。” “他昨晚的行为教丽齐够难堪的了，”艾莉丝说，“更别提他和丽齐压根聊不到一块去，他哪来的自信丽齐会答应？” “大概是觉得没人能拒绝一位有着远大前程的、备受恩主青睐的、即将继承表妹家财产的却愿意靠婚姻进行施舍的绅士的好心吧。”玛丽犀利的语言令几个姐妹笑出了声。 “那他可要失望了，丽齐才不会轻易妥协。” 艾莉丝的话音刚落，就见伊丽莎白面带不虞地走出来，随即不过几分钟，整个屋子都是班内特太太气势汹汹跑到书房去，要求班内特先生命令伊丽莎白改口的对话。 “要是她不答应柯林斯先生的求婚，那她就再也没有我这个妈妈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伊丽莎白，简默默握住她的手。 “好吧，那看来我们是得和丽齐好好谈谈了。” 班内特先生拉开门，看着被姐妹们簇拥的伊丽莎白，他擦了擦眼镜，一本正经道：“丽齐，现在你面临的是两个不幸的选择。” 艾莉丝诧异地看着班内特先生，明明爸爸最疼的就是丽齐，难道他真的要让丽齐嫁给柯林斯先生吗？ “如果你不答应，你就会失去一个母亲。”班内特先生不顾伊丽莎白煞白的脸，“但如果你答应，你就会失去一个父亲。*” “班内特先生，你怎么可以！”班内特夫人气得脸颊通红，浑身打颤。 伊丽莎白狠狠抱住笑起来的班内特先生：“爸爸，谢谢！” 赶在班内特太太神经痛发作前，简和玛丽、凯瑟琳拉着伊丽莎白往屋外走，留下艾莉丝和莉迪亚降火。 “我这都是为了谁。”班内特太太抹着帕子，“丽齐也就长相过得去，她那样的性格，又没什么嫁妆，错过了柯林斯先生，哪里还能有什么好姻缘。” 第54章 如果班内特先生最喜欢的是丽齐，那她的态度则正好相反。 “再说了，她要是不嫁给柯林斯先生，难不成我要眼睁睁看着郎伯恩的财产落到别人的手里吗？等哪天你们父亲走了，我们连个落脚处都没有。” “爸爸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说没就没呢？”艾莉丝轻轻拍打着班内特夫人的背，一如她小时候在母亲那得到的安慰，“而且他不是和加德纳舅舅投资了工厂，也许运气好一些，到时候我们的嫁妆就不止一千英镑了。”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我问他生意做得怎么样，他也不吭声，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连本来就有的钱都搭进去。” “舅舅做生意做了这么多年，你信不过爸爸，但总能相信舅舅，不是吗？” “……加德纳确实有做生意的头脑。” “等我们有了郎伯恩以外的财产，就算郎伯恩不再属于我们，起码也不至于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艾莉丝见班内特太太的心情逐渐缓和，又倒上一杯茶递到她手里，“妈妈你无非就是担心这一点，既然如此，丽齐她不喜欢柯林斯先生，我们又何苦逼着她同意呢？” “对啊，而且真要没处去，等简和宾利先生结了婚，我们就住到简那去。”莉迪亚吃准了简脾气好，不会拒绝姐妹们的请求。 “你们能在简那住一辈子？” “我有那么多姐姐，大不了挨个住过去。”莉迪亚的作风堪称彪悍，“艾莉丝那还有安娜小姐照拂她，妈妈你就不要顾虑这么多了。” “反正我们现在不愁吃不愁穿，结婚的事急不来，就顺应自然嘛。”艾莉丝眨巴着眼，“妈妈你就不要生气了，为了这点事气坏身体才是真的不划算。” “结婚的事能叫这点事嘛？” 感觉到班内特太太的火气渐收，艾莉丝也耍起了小女儿姿态：“那反正就算丽齐回心转意，柯林斯先生那头也未必就愿意。他的脸色好看不到哪去呢。” “噢，我的神经。” 班内特太太当即喊出了她的老朋友，她顾不得其他，决定找柯林斯先生再谈谈。 奈何，柯林斯先生回过味来，伊丽莎白的拒绝并非是他所想的那般，是小姐们的欲拒还迎，他不明白自己的条件摆在这居然还会被拒绝，但班内特家的动静不算小，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收回对伊丽莎白的求婚。 当班内特太太找到他时，柯林斯先生如实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这件事再无转圜的余地。 伊丽莎白的好事成了到嘴的鸭子，彻底飞走，即便又艾莉丝做班内特太太的开心果、贴心小棉袄，她看伊丽莎白依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时不时就要埋怨几句。 “只是被妈妈唠叨几句，”在夏绿蒂·卢卡斯小姐到访时，伊丽莎白说，“总比我嫁给柯林斯先生强。” 处境不同，夏绿蒂不多发表自己的意见，但在之后的聊天里，她接过话茬，和柯林斯先生聊得还算愉快，这让在场的人都轻松不少。 挨过晚饭后的闲聊，柯林斯先生还承担起主人家的义务，配送夏绿蒂小姐往回走了一段路。 “多亏有卢卡斯小姐在。”艾莉丝躺倒在床上，她今天像是小蜜蜂，飞上飞侠忙碌了一整天，就算对厨房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还是陪着班内特太太在里面消磨了一会，“不然冲柯林斯先生那拉着的脸，今天指不定多难熬。” 莉迪亚换过睡裙，钻进被窝，她一听柯林斯先生的布道就犯困：“她竟然能耐得住性子听柯林斯先生的长篇大论。” “现在我只希望柯林斯先生能赶紧回去，省得他在这刺激妈妈的神经。” “我不能更同意了，有他在，我们在家都不能尽情玩闹。” 只要莉迪亚做出什么不符合淑女的举止，柯林斯先生便要拿出他当表哥和牧师的派头进行说教，一副势必要将其改邪归正的态度，惹得莉迪亚见到柯林斯先生就躲。 “说真的，伊丽莎白要是真答应他的求婚，我们就得多出一个爱管这管那的姐夫了，我可受不了。” “我也不想以后拜访伊丽莎白的夜晚都这么沉闷。”艾莉丝打了个抖索。 她们两相对视，异口同声：“幸好他没能成为我们的姐夫。” 除了班内特夫人，这确实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第二天，柯林斯先生一早没了人影，班内特太太喊神经痛的频率有所下降，但姐妹几个不愿在家触霉头，干脆约着去梅里顿逛逛，顺便打听威克姆先生的行踪。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艾莉丝对威克姆先生回来与否并不关心。自打得知布兰登上校将要离开，她便始终记挂着这件事。 舞会那晚，她因一时的退缩错失询问的机会，纵使一颗心在纠结中被反复蹂躏，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莉迪亚的行事作风给了艾莉丝一些启发——布兰登上校既愿意向她透露口风，她又何必畏葸不前。 反正再如何，也改变不了布兰登上校既定的行程。 抱着这般心态，艾莉丝叠起刚收起的、被洗干净的帕子，小心放入袋中，她打定主意去碰碰运气。 这是没什么凭据的举动。 艾莉丝只在那一次的清晨偶遇过布兰登上校，可不知怎的，她依旧朝那片开满鲜花的林中迈开了步伐。 第55章 有别于上次的景色，随着秋意渐浓，泛黄的叶片簌簌作响，在秋风的席卷下打着圈儿地飘落，掩盖住那一地凋零的花瓣。 忐忑又噗通噗通地占据艾莉丝的心房，纷杂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冒出，但在勇气消弭之前，一阵嘶鸣声乘着风传入她的耳畔。 像是等待了许久，马儿不耐地踢着步子，而布兰登上校则不停梳理着它脖颈处的毛发，好似在好声好气的和它商量。 不过，布兰登上校的安抚显然没什么效果，马儿不买账地冲他喷出一个长长的响鼻，并且别开头去。 瞧见这一幕，艾莉丝无端地卸下一路来的多虑，她忍俊不禁地跟布兰登上校打了个招呼。 布兰登上校回过头，却见她眉眼含笑，想来是看到了自己被马儿捉弄的画面：“艾莉丝小姐，让你见笑了。” “它看上去神气极了。” “是的，它是匹好马，不过今天没来得及让它肆意奔跑，它有些闹脾气了。” “马儿总是习惯和风作伴的。”艾莉丝上前，家里的马远没有眼前这匹来的高大，但她并不怎么害怕。 布兰登上校看她意动：“你要摸一摸它吗？” “可以吗？” “当然，卢瑟很亲人。” “它叫卢瑟？那它一定是个勇敢坚强的男孩子。” 听到自己的名字，它垂下头，仔细打量起艾莉丝。如布兰登上校所说，卢瑟果然很亲人，它的鼻头不住在她发间乱蹭。抵挡不住它的黏人，艾莉丝试探性地摸上卢瑟深棕色的鬃毛，又在它的温顺下切实地把手贴上去毛茸茸的颊处。 摸了一小会儿，卢瑟踢踏着腿，留给布兰登上校艾莉丝一个背影，径自跑到湖边去饮水。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好像谁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艾莉丝小姐……” “上校，你真要离开梅里顿了吗？” “是的，我今天下午的行程。” “这实在太突然了呀，”艾莉丝讷讷半晌，“是梅里顿的景色不够吸引人吗，还是……”她到底还是怀疑是流言碎语致使布兰登上校烦不胜烦。 布兰登上校急切地打断了她的思虑，他深深地看着艾莉丝：“不，正相反，梅里顿的每一处景色都能吸引我的注意。” 在一个深呼吸后，他道出缘由。 “提前离开是因为……因为我的养女这两天要来看望我。” 第28章 “养女？” 艾莉丝下意识地重复。 “是的。”布兰登上校说，“她和你差不多大。” “如果不是知道上校你不是信口胡说的人，我差点以为今天是故意愚弄人的日子了。”艾莉丝强压下心头的震惊，事实上她这会大脑一片空白。 布兰登上校保护秘密的本领着实令人惊叹——这件事竟然没被好事的人打听到一星半点儿。 “这事细究起来并不光彩，而我的收养在他人眼里也有颇多臆测。”那股时常围绕在布兰登上校周身的痛苦气息此时越发浓厚，“为了不让伊莱莎生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下，我只能尽可能地减少这件事的流传度。” 哪怕艾莉丝暗下决心，绝不会有第二个人从她口中听到任何相关的字眼，可她依旧睁着那双乌黑的双眼，颇有些焦急又气闷地瞪着布兰登上校：“如此隐秘的事，上校你怎么轻易能告诉我呢？要是我一个不留心说出去，保准到下午整个梅里顿的人都会知道。” “因为我十分清楚，艾莉丝小姐你不会这么做。” 布兰登上校的信任让艾莉丝哑语，她咳嗽了两声：“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既已提到伊莱莎，布兰登上校便说起收养她的缘由：“当初伊莱莎的母亲，也就是我的表妹，在病逝前将伊莱莎托付给我。我是唯一能帮助她的人，仅是这个原因，我就没法拒绝她。” “原来如此。”艾莉丝了然，“所以这位伊莱莎小姐，她不和你住在一起吗？” “在伊莱莎很小的时候，我就把她送去了寄宿学校。毕竟我孤身一人，不管出于哪一方面的考虑，伊莱莎都不太适合和我住在一起，倒不如在学校里学习一些知识和技艺，还能有同龄的人作伴。” “你很为伊莱莎小姐着想，难怪她心里也记挂着你。” “我只是做了我理应做的，这算不得什么。倒不如说，比起父亲的形象，我对伊莱莎来说可能更像是一个不甚亲近的监护人。” “为什么上校你会这么想呢？” “这些年来，我和伊莱莎的相处越发生疏。即便伊莱莎的神情偶有郁色，可她并不会主动告诉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在适当的范围里表达关心。” “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在女孩子成长的过程里，除了父亲的角色之外，同样需要女性朋友的陪伴和开解，这不正是上校你送伊莱莎小姐去女子寄宿学校的原因之一吗？或许等她真的遇到了无法解决的事情时，就会来寻求上校你的帮助了。” 话说出口，艾莉丝又觉自己身为旁观者说得未免太过轻巧。 她有班内特太太给予的足够多的母亲的关爱，可依旧对缺失的父亲的陪伴耿耿于怀，那伊莱莎小姐未必不会渴望能和自己的监护人更加亲近。 “或者上校你可以通过管家、或是跟在伊莱莎小姐身边的仆人，多多传达你对伊莱莎小姐的关心，诸如衣食住行上哪里有需要添补的，在学校里是否遇到了不好的事……只要上校你切实地表现出你是伊莱莎小姐的后盾，我想伊莱莎小姐不会感受不到的。” 第56章 “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未必管用。但是既然伊莱莎小姐会主动看望你，或许她有着和上校你一样的困扰呢？” “我会照你的建议去尝试的，艾莉丝小姐。” “而且，在我看来，”对于接下来的话，艾莉丝有些难为情，她还是第一次当着男士的面形容对方的性格，“上校你似乎习惯了克制内敛，可对于亲人而言，有时候直白点并不是坏事。” 她瞥了眼沉默的布兰登上校，又连忙补充。 “我不是说克制内敛不好。只是，太澎湃热烈的情感会像太阳那样灼伤旁人，太隐忍压抑的情感也会像月亮让人感到疏离，而亲人是最不需要防备的，我以为只要做真正的自己就好。既然上校你关心伊莱莎小姐，就该将你的关心说出来……” 艾莉丝的话音越来越低。 她是不是仗着布兰登上校的宽容说太多了？ 就在艾莉丝心生悔意之时，布兰登上校清楚地意识到，他和艾莉丝每多一次相处，他心中的爱慕就会深上一分。假使他再不离开，大概会压抑不住冲动，在艾莉丝的眼眸下吐露心意。 “艾莉丝小姐，”布兰登上校唤她，“我想，如果伊莱莎见到你，一定会很愿意结识你这样一位惹人喜爱的小姐的。” “有机会的话，我也很乐意能多认识一位年龄相近的小姐。到时候还得麻烦上校你为我们搭桥才是。” “这是我的荣幸。” 考虑到布兰登上校下午的行程，艾莉丝不再耽搁他的时间。她在护送下回到班内特宅邸，又目送上校的身影策马远去。 没过多时，姐姐们说说笑笑的声音自屋外传来，间或几声低沉的男性嗓音——是从伦敦办完事回来的威克姆先生，他正对着丽齐献殷勤。 “日安，艾莉丝小姐。”他瞧见从窗户探出头的艾莉丝，摘帽行礼。 威克姆先生一弯腰，慢上几步的威廉姆斯先生也露了头。他们二人像是泾渭分明的两条线，一个只和年长的三位班内特小姐相处，一个则跟凯瑟琳和莉迪亚聊天，看着谁也不想搭理谁的模样。艾莉丝真不明白他们二人是怎么在没有丹尼先生在场的时候走到一块去的。 想归想，艾莉丝赶忙理过裙摆，走到门口处欢迎：“日安，威克姆先生，威廉姆斯先生。” “威克姆先生，你没参加内瑟菲尔德的舞会，实在太可惜了。”她客套地找了个话题，“相熟的人都很关心你。你在伦敦的事宜已经处理完毕了？” “没能体会舞会的乐趣，我也深感遗憾。至于伦敦的事，其实倒不需要我大费周章赶过去，总之现在的确已经解决了。”威克姆先生叹了口气，做出一副你懂我也懂的神情。 这可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艾莉丝以为威克姆先生起码会直接说什么“我还是不和达西先生共处一间屋子为妙”之类的话，以此彰显他的退让和包容。 威廉姆斯先生搭腔：“我相信威克姆能尽快地调整好这份遗憾的心态，毕竟达西先生是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客人，接下来的每场舞会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肉眼可见地，威克姆先生一直洋溢的笑容扭曲了几秒。 “假使真要我们共处一室，我也是无谓的。梅里顿的人待我都很热情，我不觉得自己有和达西先生聊天的时间。” “看来我和丹尼就不用挨个向关心你去向的小姐们解释啦。”威廉姆斯先生脸上的笑却是实打实的，“既然几位小姐已经到家，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回见。” 他要走，威克姆先生一时想不出什么能继续逗留的理由，只得跟着离开。 “他们之间的距离都能再塞下两个人了。”凯瑟琳问，“威克姆先生是哪方面有问题，才教威廉姆斯先生对他不喜？” 莉迪亚猜：“估计是干脆看不顺眼。谁说得准呢。” “威克姆先生和你们都聊了些什么？”艾莉丝好奇地看向三位长姐，“难道他半句没提达西先生？” “伊丽莎白小姐，不知你是怎么看待我借口去伦敦这桩事的，”玛丽模仿起威克姆先生浮夸的语气，“不过我得向你承认，我是有意不参加舞会的。” “哦，威克姆，我们都清楚得很，你是为了避免和达西先生正面对上。相信我，只要和你认识的人都能立刻想到这一点。”威廉姆斯先生则由凯瑟琳扮演。 莉迪亚指正：“威廉姆斯先生的表情要在……不屑一点。” 能够看出，威廉姆斯先生时刻都在给威克姆先生添堵。 忽得，艾莉丝一拍手心：“快进来，我有新的消息忘了和你们说。” 她所说的消息，自是舞会那夜布兰登上校透露的。 “事情发生在前几年，那会达西先生和威克姆先生的关系还不至于发展到现在相见生厌的地步，由于威克姆先生在某方面有所欠缺，无法胜任牧师一职，达西先生便出了一笔钱，好让威克姆先生另谋出路。” “竟然有这事？”简惊讶，“可威克姆先生从没提起过。” “是呀，何止是没提起，他表现得仿佛从没拿到过这笔钱。”艾莉丝觉得达西先生属实是遭了无妄之灾。 伊丽莎白心情很是复杂。威克姆先生的细节看似无懈可击，但布兰登上校的为人她同样看在眼里。 “布兰登上校确实是这么说的吗？” 第57章 “千真万确。” “难不成，威克姆先生一直在骗我们？”简实在不愿怀疑任何一个人，可如今说法有出入，必有一方说了假话。 “也不一定是骗。”玛丽说，“他可能只是玩了点文字游戏，把一件事往更有利于他的方面描述。” 艾莉丝联想起威廉姆斯先生在牌桌上的发言：“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威廉姆斯先生说他正是出于深入的了解过威克姆先生后，仍对他不喜。” 一位风度迷人的男士，眨眼间成了撒谎的骗子，这让交好的小姐们有些接受不能——在梅里顿，她们还没碰见过招摇晃骗的人。 “所以，威克姆先生不是什么好人？”莉迪亚问。 玛丽答：“如果布兰登上校没有偏袒朋友的话。” 第29章 威克姆先生的人品已然存疑，他献上的殷勤也不再如初时那般令人着迷。伊丽莎白不再试图靠自己的判断去替威克姆先生填补漏洞，而是等待着真相大白的时刻到来。 简很高兴伊丽莎白没怎么对威克姆先生上心，尽管他看上去仪表端正，风度翩翩，能惹不少年轻小姐喜欢。 “你完全可以放心。”听了简的担忧，伊丽莎白道，“我会照应好自己，虽说我并不认为我对威克姆先生有这么深的感情。”当一名表现的完美无缺的男士向你说好话时，最先满足的恰是女士的虚荣心。伊丽莎白自认不可免俗。 “但愿真相没那么糟糕。我真是不敢相信，威克姆先生是在故意抹黑达西先生的为人。” “那你就得承认布兰登上校是个会为了朋友扭曲事实的人，我亲爱的简。”伊丽莎白做出不幸的表情。 “噢……你给我出了一道难题，丽齐。我还盼望着这其中或许有误会。” “你站威克姆先生也无妨，因为艾莉丝肯定会选择相信布兰登上校。”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难不成艾莉丝她？” “不是你想的那样。艾莉丝现在还只把布兰登上校视作可信赖的朋友。”伊丽莎白早就对布兰登上校的情意有了猜想，但她以为，对方的情路怕是颇为坎坷，要让艾莉丝从敬重到爱重，可不什么容易的事。 “我差点以为在我不知情的时候，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之间发生了什么。” “沉浸在爱情的漩涡中的班内特小姐，哪还能注意到宾利先生以外的人呢？”伊丽莎白调笑，“他可是拒绝了好几位小姐，只为了和你多跳上一会。” 红霞爬上简白皙的脸颊，她对宾利先生的感情只深不浅，但出于淑女应有的矜持，只有家里的姐妹能一窥她的少女情状。 “也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我能多出一位法律上的兄长？” 燥热一下子从简的脸上弥漫开来，她嗔道：“丽齐！” 欣赏过简含羞的模样，伊丽莎白才有所收敛。但不管怎么说，她们对于宾利先生将要求婚的事深信不疑，这样十足的把握在收到宾利小姐的来信时，破碎得愈发惨烈。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宾利小姐的信送到简的手里时，恰逢卢卡斯小姐上门拜访，她面带踌躇，步子却直直地朝伊丽莎白走去，俨然是有要事相说。 伊丽莎白虽然不解，但分外高兴她能过来：“夏绿蒂，你这几日是在忙什么？我们都没看见你的人影。” 她这话是问到了点子上。 夏绿蒂开门见山：“柯林斯先生前不久向我求婚，而我也答应了。再过几天，我们就会举办婚礼。”她看着满脸愕然的伊丽莎白，“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丽齐。”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夏绿蒂？你和柯林斯先生是什么时候的事？”伊丽莎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那样性子的人，你跟他在一起真的会幸福吗？” 她和夏绿蒂一向有说不完的话，而彼此又都互相理解对方，伊丽莎白根本想象不到聪慧的夏绿蒂居然会答应柯林斯先生的求婚。 出门前就已经做好被伊丽莎白发问的准备，可真正面对的时候，卢卡斯小心依旧感到几分慌张，但她亦有几分不服输的心态，是以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甚至反问伊丽莎白。 “难道你认为我和柯林斯先生结婚就没法过上幸福的生活吗？”卢卡斯小姐斩钉截铁，“正相反，我清楚的知道这就是我想要过的日子。” 和年轻貌美的伊丽莎白不同，卢卡斯小姐自知自己的家庭无法给她任何帮助，甚至一度成为她的拖累，又没有一张足够漂亮的脸蛋，在这种情况下，柯林斯先生怎么不算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对婚姻的要求，无非是嫁给一个体面的男士，过上体面的生活。就算柯林斯先生自我意识过剩，好恭维，又听不懂人话，但这在他的身份和未来将要继承的财产前，都不值一提。 “我想得再清楚不过了，丽齐。”她软下声音。 “噢，你会幸福的，夏绿蒂。”在话出口的瞬间，伊丽莎白就恢复了冷静，她没再说些扫兴的话，转而肯定起好友的未来，“我仔细一想，这确实是一桩再好不过的姻缘。” “你知道的，我从不奢望会有一个英俊又富有的男士向我求婚。”卢卡斯小姐说，“何况，人的选择不总是尽善尽美的。比起浪漫，我更喜欢务实。” 伊丽莎白不理解，但她还是再次向卢卡斯小姐送上祝福，尽管她内心为此感到悲哀：她和夏绿蒂怕是再也回不到以前推心置腹、无话不谈的状态了。 第58章 大概是不想继续尴尬下去，卢卡斯小姐不再多留，而伊丽莎白脑子里还是这桩在她看来不甚协调的婚姻。 艾莉丝抱着画架进屋时，就见伊丽莎白心不在焉地坐在沙发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窗外，而简则是神情恍惚、失魂荡魄地靠在扶梯上，手里还拿着一封展开的信。 “丽齐、简，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心神不定的样子。” 简扶着栏杆站起来，试图轻描淡写地说出信上的内容：“宾利小姐来信，她们已经收拾好行礼，准备去伦敦寻宾利先生去了。” “然后呢？”伊丽莎白跟着起身，她追问，“她们是不准备回来了吗？” “我想是的。”简抖了抖写得密密麻麻的信，“伦敦的冬天有不少活动，比起梅里顿，她们更倾向于留在城里过冬，并且打算劝宾利先生照她们的心意行事。” “这是宾利小姐她们的打算，宾利先生未必会答应。” 艾莉丝也道：“就算在城里过冬，也不代表他们一直不回来了。要是宾利先生有退租的意愿，没道理我们会不知道。” 如果只是这样，简自然不至于失魂落魄。 “她们认为宾利先生和达西先生的妹妹很相配，说那是一门再合适不过的姻缘，会得到两家人共同的祝福。”简重复她们对达西小姐的赞美：“达西小姐是一位集聪慧、文雅、美丽于一身的女士，我们从未见过比她更可爱的小姐，并且由衷希望她能成为我们家中的一份子。’这话不是说得很明白吗？” “别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她们只是宾利先生的姐妹，不是他本人，即便她们更喜欢这位达西小姐做她们的妯娌，也没法替宾利先生本人做主签名。” “丽齐说得对。宾利先生对你的心意，我们都看在眼里。他那么喜欢你，怎么会在几天之内就变了心，转而喜欢上另一位小姐呢？” “卡洛琳没必要骗我，我也想不出她们骗我的理由何在。说不定，一切都是我们想多了，宾利先生打一开始就不曾对我有过超出男女之情的想法。” “简，不要被她们的言语所误导。就算是我们多想，难不成参加舞会的其他人也都是多想？卡洛琳无非是希望和达西先生的关系更紧密一些，她自然是要讨好他的妹妹，这有什么比成为一家人更有效的方式呢？” 简摇摇头，她已然信了信上所说的一切。 “假如，我是说假如，宾利先生真的在短短几日之内就对另一位小姐产生爱慕，那说明他不是什么专情的人，不和他在一起才是好事。” 艾莉丝又道：“而且简你既漂亮又温柔，就算在梅里顿里遇不到合适的绅士，我们也可以去伦敦参加舞会。安娜小姐保准愿意帮忙。”她就不信，难不成简错过宾利先生就再难遇到其他的优质男士。 “看不上简，他才是真正没眼光的人呢。” “我们没办法阻止一个人做出更有利于自己的选择。你们是我的妹妹，自然看我样样都好，可在宾利小姐眼中，她同样希望宾利先生能和门当户对的小姐在一起，”简咽下心中的苦涩，“而且，如果达西小姐真的像宾利小姐她们夸赞的那般，宾利先生会喜欢上她也是情有可原。” “简……” “好了，别再为我的事烦恼了。”简说，“无论怎样，她们这会都已经出发去伦敦了。倒是你，丽齐，刚刚卢卡斯小姐来和你说了什么？” “我回来路上碰见卢卡斯小姐，她说晚间威廉爵士会过来一趟。”艾莉丝问，“这和她来找你的事是同一件吗？” 本还在犹豫是否要透露口风，伊丽莎白酝酿片刻，把卢卡斯小姐告知她的消息说给两位姐妹听。 艾莉丝瞠目结舌：“柯林斯先生向卢卡斯小姐求婚？他的速度真够快的。” “是啊，我们可是一点苗头都没发现。柯林斯先生这回瞒得真好。” “你是不看好这桩婚事吗？”简问。 “我只是不明白，她是个聪明人，却还是倒向世俗的选择。” “卢卡斯小姐是个聪明人，就不会做出不符合心意的决定。”简道，“她既然接受了柯林斯先生，说明柯林斯先生在她的眼里优点多于缺点。我们能做的就只剩下祝福。” “这就是玛丽先前形容的婚姻现状吗？无论情感，只要能过上不愁吃穿的体面生活，嫁给谁都一样。” 再没有那一时刻，能比现在更让艾莉丝清晰地感知话中真意。 第30章 柯林斯先生向卢卡斯小姐求婚的消息，打得班内特夫人猝不及防。 她都没做好接受这事的准备，柯林斯先生却已经开口拜托她们帮忙操办婚礼， “真是可恶，你们都没仔细瞧他那贪得无厌的表情，”班内特太太骂骂咧咧，“光是以后要继承郎伯恩也就算了，这会居然还要来占我们的便宜。” 饶是这般，班内特太太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帮着卢卡斯一家准备起婚宴来。唯一能让她有些安慰的，就是简和宾利先生的事——她尚不知宾利姐妹的来信，满心以为宾利先生办完事就会回来向简求婚。 因而，我们大可以想象，当她从外人口中得知宾利先生没打算再回来后，她的心情是多么的崩溃。 天塌下来都不会有比这更绝望的事了！ 一夕之间，班内特太太看好的两桩婚事尽数告吹，她两眼一抹黑，彻底晕过去。 第59章 小姐们又是急着翻鹿角精，又是忙着拿嗅盐，好不容易等到班内特太太恢复意识，就迎来了一段水深火热的生活。 任何一件小事都能引起班内特太太的神经疼痛，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抱怨，其中被数落最厉害的当数拒绝柯林斯先生的伊丽莎白，以及将会代替她成为郎伯恩女主人的卢卡斯小姐。 在这样的情形下，连莉迪亚都不敢轻易造次，收敛了性子，唯恐被殃及池鱼。 “加德纳舅舅一家过几天不是要来？妈妈总该会给点好脸色。”艾莉丝放下画笔，看着到她画室里躲清净的伊丽莎白，“实在不行，丽齐你跟着我一块去伦敦待段时日吧。等妈妈气消了再回来也不迟。” 伊丽莎白摆摆手：“妈妈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话，我都听习惯了。”她叹了口气，“我倒是想让简去伦敦放松一下心情，妈妈时不时就要把宾利先生拉出来说上一通，简听了心里难免不是滋味。”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先前班内特太太一副喜事将近的得瑟模样，招了不少夫人们的嫉恨，现下宾利先生一行人去到伦敦后没个音讯，她们哪还忍得住，一瞅着机会就出言刺一刺班内特太太。 而简无疑是最难过的。 “难道宾利先生毫无自己的主见，亲友说什么他便信什么？”伊丽莎白气极，“如果真是如此，我要看不起他了。” 艾莉丝推开画架，腾出供两人聊天的空间，以免碰上未干的颜料。 “你也只能和我说说了，简不会愿意听到你这么评价宾利先生的。” “噢，简……她还替宾利先生说好话，决心把宾利先生当成朋友留在记忆里。哪有朋友会做出这些招人误会的事来？最后他倒是一走了之，简却要被人背后看笑话。” “她一向和善，不愿过多地揣测别人。”艾莉丝说，“甚至这会，简都以为宾利姐妹是真心拿她当朋友，我们又怎能要求她转性移情，改口说起宾利先生的坏话，这是在为难她。” “如今对于宾利先生的情况，我们都只能通过宾利小姐的来信推测。而信上通篇都是达西小姐的千般好，万般美，恨不得将她和宾利先生是天作之合这句话放到简的眼皮子底下。我实在想弄清楚，宾利先生是否已经变了心。” 然而任伊丽莎白再怎么焦虑，都无计可施。除了宾利姐妹，她们没法和任何一位男士通信——这起码得是未婚夫妻之间才可以做的事。 “那不如依你的提议，劝简去伦敦住几日？说不定去到那之后，我们能借着拜访宾利小姐的由头见到宾利先生。无论结果如何，总比我们在这干瞪眼来得强。” 她们仔细推敲其中的逻辑，一致同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加德纳先生和妻子抵达班内特宅邸时，他们获得了比以往更加热情的招待。 待加德纳舅妈分发过给每个侄女的礼物，她们总算能坐下来好好聊聊近期发生过的事。 班内特太太有了新的可宣泄的对象，立刻倒豆子般把她近日受的苦都吐露出来。 “伊丽莎白太不听话，和班内特先生合起伙来气我。柯林斯先生哪一点让人不满意？她居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对方。这也就算了，结果一转头，卢卡斯小姐倒是把柯林斯先生的心迷住了，她家里的人现在指不定盼着班内特先生早点没了，好让柯林斯先生继承郎伯恩呢。她以为她们的心思我不知道？” 加德纳舅妈安慰她：“这都是多少年后的事了，你现在还住在郎伯恩呢。那柯林斯先生既做得出几天内同时向两位小姐求婚的糊涂事，我看伊丽莎白拒绝他不算错。” 伊丽莎白暗暗朝她投来一个感激的眼色。 “还有内瑟菲尔德的宾利先生，我们都以为他从伦敦回来后就会求婚，哪知他去了就不回来了。我可怜的简，我们真是教他给玩弄了。” 班内特夫人再想不起当初夸赞宾利先生的话，一门心思认为他欺骗了她们所有人的感情。 “怪不得他和那位傲慢的达西先生是朋友。” “只是失恋而已。许多青年见一个爱一个，谁能保证他们口中的爱是真是假？”加德纳舅妈说，“年轻小姐总要尝一尝爱情的苦涩，这样才会品味到之后的甜蜜。简生得这般好，嫁妆再一添，多的是绅士的追求。” “你的意思是？” 班内特太太瞬间停住了唠叨。在旁边当背景板的小姐们齐齐望向她。 加德纳舅妈微微一笑：“先前说的那笔生意，现在已经回了本。他们大概在书房里对账呢。” “那就是说……”班内特太太捂住心口，“接下来就要赚钱了？” 看着加德纳舅妈笃定的神色，小姐们再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饶是沉浸在失意中的简，也很难不为之开心。 “所以啊，福气都在后头呢，急不得。”加德纳舅妈拍拍班内特太太的手背，示意她放宽心。 “我就是替简可惜，宾利先生多少是个年轻才俊。”班内特太太难得识情识趣，没再往下说。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振奋了精神，又生龙活虎地奔向厨房，打算叫女仆加道班内特先生喜欢的菜犒劳犒劳他。 她一走，气氛活跃起来。 莉迪亚和凯瑟琳等不及要去试新衣服，玛丽则如痴如醉地翻看起克拉克图书馆里没有收藏的新书。 第60章 “舅妈，乔纳森、安德鲁和潘妮他们没闹着跟来嘛？”艾莉丝问。 乔纳森和安德鲁是加德纳舅妈的大儿子和三儿子，潘妮则是他们的二女儿，以往加德纳夫妻来郎伯恩，三个孩子必然会来。 “他们昨晚闹得太晚，早上怎么都叫不醒，所以只能让露西守着等我们回去。”加德纳太太无奈，“估计到时候还有得闹腾。” 她又瞥了眼讪讪笑的艾莉丝：“再加上艾莉丝，四个人得吵翻天去。” 自安娜小姐辞职，艾莉丝每年都会去加德纳家住一段时间，一来二去的，倒是和孩子们混成了一团。 “乔纳森越来越喜欢模仿大人沉稳的做派了，顶多只能算三个人嘛。”艾莉丝凑到加德纳舅妈身边，“而且我也有好好带安德鲁和潘妮学习！” 加德纳舅妈点了点她的额头：“换做别人家，都是要出席社交姐的小姐了，玩心还这么重。” 她转而又对简和伊丽莎白说道：“你们都还年轻，可别一时心急，随便找个男士结婚，尤其是那些徒有一副好相貌，名下却没财产的男士。他们这些人，即便打算收心，选一位小姐步入婚姻，首选的肯定是嫁妆丰厚的小姐。” 她这么一说，伊丽莎白倒是想起一个差点被遗忘在角落里的身影。 介于艾莉丝提供的新消息，兼家里一连串的糟心事，伊丽莎白再次听到威克姆先生的名字，还是附近的某位夫人口中——他和一位小姐走得很近。 若是她果真对威克姆先生动了心，恐怕简便有了一位陪她伤心的姐妹。 “年轻人一旦恋爱，恐怕什么事都没法扭转他们的心意。”伊丽莎白说，“好在，目前还没出现一位能打动我的男士，纵然有，我也会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草率行事，以免失去理智。” “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很多年轻小姐都把长辈的劝诫视作耳旁风，甚至不顾亲友的反对，义无反顾地和男方跑去苏格兰结婚。” “苏格兰？”莉迪亚插嘴，“那不就是私奔吗？安娜小姐耳提面令我们不许学做这档子事。” “要是安娜小姐知道你把她的话记得如此用心，一定欣慰极了。”加德纳舅妈用一种孩子懂事了的眼光看着莉迪亚，“总之，这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还会连累到家里其他姐妹们的婚姻。” 简向加德纳舅妈保证，她和妹妹们断不会做出这样害人害己的傻事。 “对你，我们向来安心，”加德纳舅妈想到伊丽莎白信上的请求，“不如，简你也跟我们去伦敦待上个把月？潘妮到了可以学钢琴的年纪，你来正好给她启蒙。” 艾莉丝在旁不住附和：“安德鲁不是最喜欢黏着简玩吗？听到你去，他肯定很开心。” 面对加德纳舅妈的邀请，简没怎么犹豫就应了下来。 “丽齐呢？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先前答应夏绿蒂，等她在柯林斯先生那安置好后看望她。”伊丽莎白说，“不过路上会经过伦敦，到时候我再过来。” 第31章 住到加德纳舅妈家的日子，细说起来和郎伯恩没什么区别，只是玩伴从姐妹变成了三个孩子。 乔纳森今年九岁，热衷于学习大人的做派，把可爱的脸蛋绷紧，做出一副我很稳重的模样。安德鲁和安妮闹着要再玩会时，他还会帮着劝两个弟弟妹妹。 好在他前两年虽然调皮，可做哥哥的仿佛天然有一种威力，安德鲁和潘妮多数老老实实地放下玩具。 简和家里的妹妹虽有年龄差距，可一起长大、学习，玩闹，相近的距离模糊了对彼此成长阶段的认知。乍一见乔纳森这般小大人的模样，简有些怔楞，感慨小孩子真是一见一个样，变化太快。 “等你们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才叫一天一个样，印象里还是抱在怀里软绵绵的一团，结果一回神，早就能说会跳了。” 加德纳舅舅笑看着简和艾莉丝。 “就像你们姐妹几个，一转眼就长成了漂亮的小姐。这段时间，有空就多出去走走，别老闷在屋子里，附近的商业街新开了不少店铺，要有喜欢的就买下来，舅舅出钱。” “是啊，别和你们舅舅客气。”加德纳舅妈说，“他投资的工厂收益好得出奇，巴不得花点钱心里踏实点。” 他们夫妻俩算是看着班内特家的小姐们长大，打心眼里把她们当成自己的半个孩子：“千万别和我们客气。” 面对舅舅舅妈的好意，简心里十分感动，她想不出可以回报的，便在教导潘妮弹钢琴的事上格外用心。回忆起莉迪亚小时候坐不住的事，她特意学习安娜小姐，像是上课一样安排了休息时间，和一些力所能及又能逗小女孩开心的奖励。 如是过了几天，艾莉丝看简的精神状态不复在家里时的不振，仿佛一切都已经过去，她正暗道让简来伦敦的举措真是再正确不过，却在一次深夜里发觉简的失常。 未被烛火点亮的昏暗中，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洒落一地的银白。 早该睡下的简却坐起了身，她靠着枕头，摩挲着膝盖上一封封信件。白日里总是挂着浅笑的脸庞，在月影的笼罩下蒙上一层忧伤。 “简……” “吵醒你了吗？” 哪怕自己正伤心，简第一反应永远是自己是否影响了别人。她眨了眨眼，又扯出笑来，艾莉丝也全当月光并未照清她绺湿的眼睫。 第61章 “我做了个梦，梦醒就见你还没睡。”艾莉丝问，“简，你是不是还在想宾利先生？” 简将拆开的信重新叠好，上面的内容一一遍遍翻阅中早已记在脑海中，再拿出来好像只是为了更好地说服自己。 “别太担心我，艾莉丝。”简说，“哪怕把宾利先生当做朋友看待，他也是位可爱的朋友。我们交往中的美好，不会因为对他看法的转变而褪色。” “哪有人会用对待喜欢的人的态度，去对待朋友。简，难道你真的认为宾利先生对你只是朋友的感情吗？” 那一支支暧昧浮动的舞蹈，那一道道流连不去的眼神，那一句句爱意涌动的话语，难道都是虚假的吗？难道她们这些年轻小姐不知事，连有过阅历的长辈也会搞混爱情与友谊？ 艾莉丝握住简冰凉的手：“难道，你甘心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吗？”她的目光灼灼，像是一簇小小的火焰，将黑暗中的迷雾驱散。 “我到伦敦的第一天，就给卡洛琳去了信。” “她怎么说？” “卡洛琳表示对我的到来感到十分欢喜，但很可惜，她们这会正在达西先生那做客。” ‘一段时日未见，达西小姐出落地更加美丽，查尔斯连连夸赞她的姿容气度。我敢保证，查尔斯对达西小姐有意，他又一向讨小姐们的喜欢，或许下次来信，我就能高兴地告诉你一桩众人乐见的喜事。如果有空的话，我和路易莎会过来拜访你的，期待与你的见面。’ 过去一礼拜，简每天都会注意屋外驶过的马车，卡洛琳和路易莎的身影从未出现过。 “她们极力促成宾利先生和达西小姐的婚事，无外乎两个原因。”艾莉丝和伊丽莎白私下里讨论过，“第一个原因自然是达西小姐有不菲的身家，第二个原因则是宾利小姐对达西先生有意，她想亲上加亲。” 虽然她们都认为宾利小姐的成功率不高，倘若达西先生有这个想法，哪还会拖到现在都没个苗头，再则……柯林斯先生的那位恩主凯瑟琳夫人，是达西先生的姑妈，说不定她也会在达西先生的婚姻大事里掺一脚。 “哪个原因都好，卡洛琳和路易莎都没有和我成为姐妹的意愿，她们希望宾利先生娶其他人，即使我和宾利先生在一起，生活里未必没有烦恼。”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简思考了许多，她承认自己对宾利先生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忘怀，但时间能够冲淡一切，“我只是不想我和她们的友谊受到影响。” 她反过来开解艾莉丝：“不用过多的为我忧虑。爱本就不是一味的幸福，总有人要在上面吃点苦头。” 简表现的如此通透，艾莉丝再说不出其他。 “先前舅舅他们劝我们多出去逛逛，不如我们挑个时间去附近散散心？” 说要散心，隔天艾莉丝就跟加德纳夫妇提起。安德鲁和潘妮在家待久了，闻言便吵着要去，乔纳森本想摆出做哥哥的派头，这会却没被弟弟妹妹买账。 “乔纳森不想去的话，”缠着艾莉丝的潘妮大声说，“可以让露西在家陪你。” 安德鲁在一边点头：“对，我和潘妮要去玩。” 深感在大人面前丢脸的乔纳森一下子红了脸：“可是简和艾莉丝这几天一直陪着你们。”他励志要成为一名绅士，首先从体谅女士开始，“我们得让她们休息会。” “我们明明就很听话，简教的钢琴，艾莉丝教的绘画，我们都有认真学。即便是玩，也是经过简和艾莉丝的同意。”潘妮还小，口齿却很伶俐，她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不服气地向艾莉丝确认，“难道艾莉丝你觉得和我们一起很累吗？” “这不一样。”乔纳森一时间没法说清让她们单独出去散心，和带着小孩一起散心的区别，“反正，我们不能老是跟在简和艾莉丝身边。” “只有长大的小孩才不能老粘着大人。”安德鲁拍拍胸脯，“我还小，所以可以。” 乔纳森简直要被自己的弟弟气到，他鼓起脸：“我这是成熟的表现。” “如果成熟就是不能和姐姐出门玩，我还是不要变得成熟了。”安德鲁不甘示弱。 “好啦好啦。”艾莉丝一手拉着一个就要脸贴脸的兄弟俩，“乔纳森的意思是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时间，就像潘妮玩娃娃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断，安德鲁你看书的时候也不喜欢老有人和你搭话。”她又空出手揉了揉潘妮的脑袋，“潘妮有好好的完成学习任务，所以和潘妮待在一起非常省心哦。” 得到表扬的潘妮抬起圆圆的下巴：“都怪乔纳森说不清啦。” “因为我看的书还不够多，所以词汇量没有跟上去。”乔纳森后退两步，他才不会真的和弟弟贴脸呢。 看够热闹的加德纳先生呵呵一笑：“一起去吧。我们俩看孩子，简，你和艾莉丝就自己玩去，不用管他们。” “爸爸也同意了，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呀？”安德鲁问。 乔纳森扭扭捏捏，还是小声地说了句“去”。 “早这样不就好了嘛。”潘妮摇晃着脑袋。 在孩子们为要不要去争论时，加德纳夫人早有先见之明，专门嘱咐门房先套上马车。等加德纳先生拍板，马车已停在门口。 她们今天要去的海德公园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地区，在成为公园之前，是英王专用的猎鹿场。艾莉丝先前跟安娜小姐去过几次，不过海德公园内占地面积宽广，景色又多，她也只是逛了个其中一小部分。 第62章 虽然是秋冬季节，但是来游玩的人一点不见少。马车一驶入林道，便能瞧见女士们优雅的身姿，她们大多结伴出游，闲情逸致地地欣赏着独属于这个时节的浓郁氛围。 加德纳夫妇一下马车，就带着要去看水鸟的孩子走向湖边：“简，艾莉丝，你们也随处走走。等会还在这汇合。” 他们确实不打算让两位年轻小姐再帮忙带孩子，总得喘口气歇一歇。 简望着加德纳夫妻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尽管我没来过这，可总觉得那片湖景有些眼熟。” 粼粼起伏的湖水好似一块透亮的蓝宝石，又像是一条上好的绸缎，点缀在林叶之间。一只飞鸟忽的掠过湖面，随即飞向岸边，惹来好几位女士的惊呼。 和简印象里的画面大同小异。 “是不是还有一位男士被鸟叼走了帽子，吓得赶忙捂住掉下来的假发？”艾莉丝在旁提醒，“那幅画现在还好好地放在画室里呢。” 她一说，简就完全记了起来。当时她们还好奇了许久具体的情形，尤其是目睹的路人的反应，让艾莉丝翻来覆去讲了好几遍。 “爸爸看了，还庆幸他的头发不至于少到需要戴假发的地步。” 年轻小姐自然不懂秃头对于男士来说是多么难以言说的事，但都看出画中男子羞愤欲死的表情，正哈哈大笑的时候，路过的班内特先生下意识摸了摸他还算浓密的头发。 “感觉爸爸现在可能有点需要了。”艾莉丝说，“不过他好像不大喜欢戴假发，顶多戴帽子遮掩一下。” “那我们回去前，可以给爸爸挑顶帽子做礼物。” 她们一边走，一边商量该给家里的人准备什么伴手礼。莉迪亚、凯瑟琳的最不用费脑筋，她们最喜欢研究伦敦流行的裙帽。玛丽的话，家里人都知道她爱看书，可她们不清楚哪些是玛丽没看过的。 “那不如直接写信问玛丽吧。” 简应道：“这样就不怕买到她不感兴趣的书籍了。” “丽齐的话……” “她有条发带上的珍珠丢了一两颗，”简说，“我们可以给她重新买一条。” 最后剩下班内特夫人，简准备给她的鞋子再买个新的搭扣：“上回妈妈说她没挑到合适的。” “梅里顿的更新速度不快，上架的那些妈妈都看过几次了。”艾莉丝思忖，“可惜好看的鸟羽不多，不知道能不能在伦敦买到，能的话就可以给妈妈拿来装饰帽子了。” “不是还要在舅舅家住好几个星期？我们可以抽空，多去几家店铺看一看。” 她们信步走着，没顾得上看路。一回神，枫叶林变成了开阔的草地，女士们各色的裙摆像极了开得正艳的花朵，星星点点分布在四周。 “这儿的景色真美。”简赞叹道。站在空旷的草坪上，心里的愁绪仿佛也跟着一扫而空。 “大自然好像有一种天然的疗愈效果。”艾莉丝仰头，有风拂过脸颊，“我在画画上得不到进展时，安娜小姐就会带我去感受自然的静谧，于是多么烦躁的心，都会渐渐静下去。” “所以你在家也老往林子里跑。” 艾莉丝不否认：“要是可以，我还多去看看不同的景观，感受不同的人文。”她眺望着远方，“不过也只能想想啦。” 看她神情黯然，简正想说些什么，艾莉丝却突然拉着手，往前走了几步。 “怎么了？” “你看那个人。”艾莉丝示意简看向前方，“穿橙黄色长裙的，好像是宾利小姐。” 第32章 简定睛去看，几米开外的茵茵绿坪上，站着的赫然是宾利姐妹。 她们一左一右，好不热情地围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小姐。认识以来，简没在宾利姐妹脸上看到过这般热切的模样。她们自持身份，总以端庄高雅的姿态出现在众人跟前。 “中间那位不会就是达西小姐吧？”艾莉丝猜，“她看上去年轻极了。” 宾利小姐信里描述的达西小姐，给人一种和她们相去不远的形象——虽然漂亮，但喜欢抬起下巴看人。 实际上，这位达西小姐看上去要比宾利小姐她们亲切多了，她身量不高，身形瘦弱，肤色略显苍白，稻穗般的金发盘成发髻束在脑后，鬓间别着一个珍珠式样的发夹。宾利姐妹面带恭维地和她搭话，她也注视着她们的眼睛，分外认真地倾听，这和她哥哥的气质截然相反——如果她真是达西小姐的话。 艾莉丝又在她们附近来回张望，却没看见有男士的陪同。她看回还在出神的简：“既然碰见了，不如我们上前打声招呼吧。” 简轻轻“嗯”了一声。 恰好，宾利小姐三人正朝这边走来。她们谈得入兴，在发现简和艾莉丝的身影后，想要避开已经为时已晚。 “好久不见，卡洛琳、路易莎。” 艾莉丝也跟着和她们问好，她看着中间有些不知所措又强作镇定的小姐，不由冲她笑了笑。 “噢，简，我真是太意外了……”宾利小姐的神色慌乱极了，她先是和赫斯特夫人相互对视，又连忙装作无事发生，做出惊喜的姿态，“想不到能在海德公园遇见你。我和路易莎本打算抽一天来找你叙叙旧。” “能见到你们，我同样很高兴。”简说，“自从你们不打招呼就离开内瑟菲尔德庄园，梅里顿的人都很想念你们，有时候遇到莫里斯先生还向他打听，清不清楚你们是否会回来。” 第63章 “嗯，这个嘛，我们准备先在城里过冬，之后的事就不由我们做主了，得看他们男士的安排。不过再怎样，在城里的日子并不难熬，相反有意思的多。”宾利小姐似乎不大想提起宾利先生，她道，“你们还记得我信上写的朋友吗？” “这位就是达西先生的妹妹，乔治安娜·达西小姐。”赫斯特夫人紧跟着说。 宾利小姐又扭头对上达西小姐：“至于这两位，是我们在梅里顿认识的朋友，简·班内特小姐和她的妹妹艾莉丝·班内特小姐。” “日安，班内特小姐、艾莉丝小姐。” “日安，达西小姐。” 她们问过好，便算是认识了。 艾莉丝问：“今天只有你们出游吗？我还以为宾利先生会在一旁陪同。” “查尔斯可不像我们小姐这么清闲，他在伦敦有不少事宜要处理，还有代理人等着和他商讨生意上的事。”宾利小姐语焉不详，“不然，他肯定是要陪我们的。” “那可是太不巧了。”艾莉丝说，“我们大家都还盼望着宾利先生能回梅里顿呢，毕竟大家都认为他是个再和善可亲的人啦。”她看着达西小姐，又违背良心道，“对达西先生也是，大家都很高兴能认识新的人。” 达西小姐不知梅里顿的实情，信以为真，她腼腆地扬起唇角：“想来哥哥在梅里顿的日子过得很开心。” 那位难伺候的达西先生开不开心，艾莉丝不知道，她看出达西小姐挺高兴自己的哥哥受人欢迎，兄妹俩的关系想来很不错。 生怕艾莉丝多问几句，把信里的内容透露出来，宾利小姐看向简：“你们现在是住在格雷斯丘奇街？只有你们到伦敦来吗？” “是的，我和艾莉丝一星期前到的伦敦。” “你们打算在城里过冬吗？” “不出意外，我应该会待到来年春天。”简说，“你和路易莎要是有空，可以随时上门。” “嗯……如果有这个时间的话。城里过冬的娱乐丰富多了，又有很多老朋友要交流感情。”宾利小姐半句不提让简登门，她和赫斯特夫人可不想人知道简来了伦敦。 “班内特小姐和艾莉丝小姐如果愿意，”达西小姐轻声道，“可以来圣詹姆斯街，我和哥哥很乐意招待你们。” 她的邀请让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僵了一秒，但她们又没法让达西小姐打消念头，只得扭着笑附和，把圣詹姆斯街的街景和宅邸夸了一遍，着重突出其与靠近商业街的格雷斯丘奇街的不同。 简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她并不因为宾利小姐信里对达西小姐的推崇，以及希望对方成为法律意义上的姐妹，断然对达西小姐心生厌恶——她无法控制一位绅士的心，又怎能嫉恨一位无辜的的小姐。 “非常感谢你的邀请，达西小姐。”简说，“在登门拜访之前，我和艾莉丝一定会派人向府上送信。” “假使达西小姐肯赏光，我们也非常欢迎在格雷斯丘奇街的屋子里看到你的身影。”艾莉丝道。 眼见事情的发展超出自己的想象，宾利小姐再站不住，她说起晚上有场剧目进行演出，她们差不多该回去准备起来。 尽管达西小姐有意再聊几句，她对达西先生提到过的班内特家的小姐很感兴趣，尤其她们表现得不像是卡洛琳说得那般，但在宾利小姐的提醒下，她不得不和班内特小姐、艾莉丝小姐告别。 “宾利小姐的背影看上去是有人在追她。” “可能是真的赶着回去换衣服，重新梳妆。”简挽起艾莉丝的胳膊，“我们也回去吧，说不定舅舅舅妈已经等着我们了。” 回程的路上，她们不可避免的聊起达西小姐。 姐妹俩对她的印象出奇一致，都认为达西小姐毫无上等人的傲慢。而艾莉丝有认为，比起明面上期待和简相见的宾利小姐，达西小姐的邀请显得有诚意许多，她大可不提，而她们也不会有上门拜访的想法。 “宾利小姐她们并不像是高兴见到我们的样子。” 经此一事，简隐约感觉到宾利姐妹的热情并不真诚，但她尽量劝慰自己，伦敦城里的娱乐活动确实丰富，而她们或许是忙不过来。总之，简没法凭借一个星期的时长就抹掉她们在梅里顿时的友谊。 “大概是没料到会这么巧。” 艾莉丝看简心底还存着对这份友谊的希冀，而且以宾利小姐她们的行事风格，简早晚会想明白。她不再说扫兴的话，破坏了简的心情，转而计划起接下来该去哪里转转。 “我们过两天还可以去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艾莉丝说，“或者是博物馆，里面收藏了不少图书和珍宝，光是建筑本身就有希腊建筑的风格。” 她捂着被风吹得有些泛红的脸颊：“最主要的是，室内逛起来比在外面暖和。” “真要下了雪，你还不是跑得最快的一个。”简笑她。 “但是回到屋子里披着毛毯坐在沙发上，捧着冒热气的茶水，感受壁炉里柴火劈啪作响时升起的火焰，身上的冷意一点点被驱散，这个时候再来上香甜可口的茶歇点心，一边品尝，一边在莉迪亚和基蒂的吵闹声里，欣赏窗外纷纷扬扬的雪景，不是很享受吗？” 万物的寂籁和家里的温馨，像是聚宁静与祥和为一体的摇篮，晃悠晃悠中透出岁月静好，艾莉丝无比享受这种懒洋洋的时刻。 第64章 简也为之动容。 在这种氛围下，班内特太太都不会抱怨神经痛，她会坐在桌前，用前所未有的耐心教家里不擅女工的女儿，怎么省事省力地绣出好看的花样来。 艾莉丝惯会偷懒，几乎只绣鸢尾花。蓝紫色的、白色的、红的；盛开的，含苞的，花骨朵的…… 用她的话狡辩：“因为我的名字就是iris啊，所以绣iris不是很正常吗？”不过，倘若姐妹想让艾莉丝费点心思设计一个新图纸，这会麻烦她最容易成功。 偶尔，班内特先生终于舍得从他的书房里出来，静静地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他不说话，却会看女儿们各做各的事，又时不时因为些小事拌嘴。 简想起艾莉丝往年的习惯：“那你今年仍是拜访完安娜小姐就回郎伯恩吗？” “欸？简你都不想我留下来陪你吗？”艾莉丝捂心，佯装受伤地抹了把脸，看到简慌张打算解释，她又道，“安娜小姐信上表示她明年可能要离开伦敦，我今年应该会多住上一段时间。” 倘若安娜小姐要远行，她得趁着这个冬天让对方多多指点她一年来的不足之处。单是信上描述，不如亲眼看到画来得直观。为此出门前，艾莉丝特意带上了自己的画作。 “离开？安娜小姐有说她打算去哪吗？” “信上只说了个大概，具体的可能要等见面才清楚。”艾莉丝也好奇得紧，照理以安娜小姐的身体，不适合经历长途的奔波。 “那你替我向安娜小姐问声好。” 艾莉丝自然应下，还道简可以跟着一块去，但是简正计划教潘妮新曲子，便婉拒了。 第33章 到了约定好上门的日子，用过早饭后不久，艾莉丝带上画，坐上去安娜小姐宅邸的马车。 和与商业相连的格雷斯丘奇街道相似，安娜小姐的宅邸坐落在临近波特曼广场的一条街区内，附近林立着各色的商店和咖啡馆。马车一路驶过，街道上人来人往，喧闹不绝。但一经拐弯，热闹便像是被隔绝在外，宁静将两边红白相间的联排小别墅笼罩。 拍平裙子上因坐下而皱起的痕迹，艾莉丝真要敲响大门，就见门从内打开。 “是艾莉丝小姐吗？请进，安娜小姐就在里面等你。” 新来的门房显然是收到了叮嘱，时刻注意今天的来客。他帮忙接过马夫手里那几幅画作，跟在艾莉丝身后走进客厅，将其一一摆放开。 不过，安娜小姐并不在客厅。 环顾一圈，艾莉丝注意到正对着窗户的圆桌上放有三层点心瓷盘，分别放有咸口的三明治、scone和水果塔。 尽管不是下午，安娜小姐仍贴心地为艾莉丝准备了点心。想来，安娜小姐这会应该还在厨房里忙活她最喜欢的饼干。 熟门熟路地走到厨房，果不其然，艾莉丝看见正忙着把黄油曲奇饼干放到碟子上的安娜小姐——她已年过四十，面容却看不出太多的疲态。米白色罩帽下，黑发依旧，仿佛是岁月的眷顾。 艾莉丝又是高兴又是激动，三两步走上前，还不忘问声好。 看到她来，安娜小姐温柔又慈爱地笑起来，眼尾浅浅几道皱纹，比起衰老的象征，更像是为她褐色的眼眸增添几分时光赋予的阅历之美。 她用围裙擦拭干净手上的饼干碎：“快来尝尝味道怎么样，我有些时日没做了，不知道甜度合不合你的胃口。” “不用尝我也知道，味道肯定是刚好的。”艾莉丝也忍不住跟着笑。 就着冬日里难得的好晴光，她们站在台边吃着香甜可口的小饼干，又聊起自上一次分别以来发生的有趣的事。 梅里顿的日子大同小异，但艾莉丝仍旧有分享不完的事。 像是备受宠爱的小辈，她对安娜小姐谈起自己结交的、为人包容的新朋友，夸他是个再正派不过的绅士，又不住抱怨那继承郎伯恩家产的表哥偏爱恭维，又自认水平了得，夜间的诵读简直叫她们无聊到打盹。 谈到柯林斯先生，他在几天内连续求了两次婚的事自然少不了。 “对于丽齐而言，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安娜小姐说，“婚姻是她的事，她不想因为班内特夫人对未来的担心就罔顾自己的意愿，用自己不幸的婚后生活换取郎伯恩的女主人身份，哪怕是为了她的妈妈和妹妹们。” 安娜小姐之所以被称呼为小姐，而非某某夫人，最直观的原因是她至今未婚。这并非是指安娜小姐不愿结婚，或是无人追求，她曾经有过一位未婚夫——两人的订婚纯粹是出于彼此相爱。 只是命运弄人，战争的硝烟夺去了太多人的生命，无数的父亲、丈夫和兄弟，倒在血泊中，再踏不回故乡，其中就包括安娜小姐的未婚夫。她的兄长，只来得及带走对方一直珍藏在胸口，并放有安娜小姐小像的怀表。 艾莉丝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是当时的安娜小姐，在从兄长口中听闻噩耗，又接过被摩挲到光滑的怀表时会是怎样的悲恸。她只知道，现在的安娜小姐没再答应过任何一位绅士的求婚，但她也没有沉湎于无尽的悲痛中，而是努力地过好当下的每一天。 她很敬佩安娜小姐。 “我明白……柯林斯夫人的选择也没有错。”艾莉丝道，“我先前认为爱情或早或晚都会降临，却忘了不是每一段感情都能善终。”面对安娜小姐写满鼓励的双眼，她又说：“意识到这一点后，我突然有些害怕自己也会步入父母，或者是柯林斯夫妇那样的婚姻。” 第65章 她深吸一口气：“我怕我不像丽齐那般坚定，可以坚持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又怕自己轻易妥协，在无止境的后悔中艰难度日。” “不要预设未来，也别为未来焦虑，艾莉丝。”安娜小姐抚过艾莉丝鬓边的发丝，“因为我们永远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可如果有一天，我必须要做出选择呢？” “在你犹豫不决的时候，就去仔细听你的心声。它会告诉你答案，只要你别欺骗自己。” 像是迷失的小鹿，艾莉丝似懂非懂，但安娜小姐却不再多给一点提示：“别为遥远的婚姻想那么多，艾莉丝，你正是该憧憬爱情的时候。”她轻轻拍着艾莉丝的手，“接下来，让我们看看你过去一年的进步吧。” 为了方便携带，艾莉丝挑了四副尺寸偏小、未被装框的画过来，其中三幅是人像画，分别画的手持羽毛笔的玛丽、身着棉布棉裙的莉迪亚和手捧调色盘的艾莉丝本人，还有一副郎伯恩的景观画。 正如艺术以感情为烛芯，艾莉丝在为自己的姐妹们作画时，将细腻的情感融入其中，并且默默地燃烧那一份感性。* “艾莉丝，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擅长捕捉面容和身体。玛丽对书籍渴望的眼神、莉迪亚对新裙子的喜悦笑容，那一瞬间都被你用画笔所描绘，教人一眼看出她们的情绪，就连景观画也像是代表了你内心的世界，满满都是你对郎伯恩的眷恋。” 安娜小姐很满意艾莉丝这一年的进步。 “不过……” 她话锋急转。 “还有更多的技巧和体验需要你去学习感悟。在景观画上，即便是一成不变的乡村之景，在各人眼里亦有各人的景色，如果能和更多的人沟通交流，观摩著名画家的画作，对你来说应该能更有进益。” 尽管如此，安娜小姐也知艾莉丝的社交范围仅在梅里顿，身边没有可以讨论的人。 “你今年打算待到什么时候回郎伯恩？” “安娜小姐，你来年不是要离开伦敦？”艾莉丝回，“我计划待到来年春天，趁着这段时日多多向你讨教。” 安娜小姐不热衷于自己举办沙龙，但她交友广泛，时有好友邀请：“那也好。届时我带你多参加几个绘画有关的沙龙。” 艾莉丝又惊又喜，她深感自己多有不足，却不想安娜小姐愿意为她引路。她尽力按捺住心中欢喜：“我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吗？” “拿你自己最满意的画去便可。她们大多都是彼此认识的夫人小姐，有些还是我的朋友，倒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 艾莉丝一一应下，又问起另一件关注的事：“所以，您明年是不回伦敦了吗？” “据说巴斯的温泉疗养效果不错。”安娜小姐身体并不康健，听好友提起，便打算去试一试，“如果你在郎伯恩闲着无聊，大可以过来找我，权当是旅游度假了。” “等我问过父母，他们同意我便写封信过来。” 艾莉丝还没去过伦敦以外的地方，有安娜小姐背书，班内特夫人点头的概率很大，她仿佛已经看见明年在皇家新月楼旁边的茵茵草坪上散步的画面。 “还有一件事。”安娜小姐开口，“既然你打算专攻肖像画和景观画，那有没有接肖像画的打算？” “你的意思是替那些有需要的人画肖像？”艾莉丝瞪圆了眼，“我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你的肖像画已经画得足够出色了。” “我总觉得我还有太多不足的地方。” “艾莉丝，自信一些。事实上，有位小姐在拜访我时，无意间看到了你留在这的画。她很感兴趣，希望托我向你询问，你是否愿意替她画上一副。” 得到老师的肯定不止，又得到了他人的认可，艾莉丝几乎要开心地跳起来。今天实在是个好日子，她简直要把这天算作她的幸运日了。 “我很愿意，安娜小姐！” “我也是糊涂了，竟然没早点想到。其实以你的本事，前两年就能接肖像画的委托了。”安娜小姐道，“不过现在也不迟，那位小姐主动提出，更方便后续我为你牵线。” 隐约间，仿佛有一条新的路出现在艾莉丝的眼前，并热切地呼唤着她踏上去，教她感受与以往当兴趣对待的绘画所不同的世界。 心脏噗通直跳。 艾莉丝看向自己的家庭教师：“我都听您的安排。”比起无头苍蝇的自己，还是安娜小姐更清楚该怎么做。 “那你可要做好被挑剔的准备。有些夫人小姐的要求可不低。”安娜小姐正色道，“这可不是你替姐姐们画肖像画那么简单。” 她看着分外严肃，不容艾莉丝随意对待。当初莉迪亚就是被变脸似的安娜小姐震慑到，再不敢胡闹。 艾莉丝同样正视安娜小姐：“我会做好心理准备的。” 看她明白，笑容又回到安娜小姐脸上。 “等我联系过戴维斯小姐，确定她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再一起上门拜访。”见艾莉丝已经正襟危坐，安娜小姐道，“不用慌张，她是个性格爽朗的小姐，不会故意刁难你。这会，还是先让我们好好享用下午茶吧。” 第34章 怀揣着满腔的雀跃，艾莉丝回到舅舅家。 “艾莉丝，你回来啦！”潘妮一听到动静，小跑着过来，“今天有人送来了一个包裹，上面写着你的名字。” 第66章 “包裹？” “对，一个很大的包裹。”潘妮用手在胸前比划出一个大大的方形，“可重了，安德鲁都拿不起来。” 艾莉丝想不出会有谁给她邮寄东西过来，毕竟她社交圈局限于梅里顿，出门在外只和家里的姐姐通信，要说邮寄东西，恐怕她买了寄给姐姐们更合理些。 她看向潘妮，询问包裹放在了哪里。 “就在客厅里，乔纳森和安德鲁很好奇里面装了什么，他们都在等你回来拆呢。” “潘妮，你不也很好奇嘛！怎么就提我和乔纳森。”安德鲁鼓着一张脸。 潘妮却是双手叉腰：“我才不像你们……扭……”她忘了词，转头拉艾莉丝的衣角。 “扭捏？” “对，我才不想你们这么扭捏呢。” 自知理亏，安德鲁只得哼哼两声，又一脸期待地看着艾莉丝。 “那我们赶紧进去拆包裹。”艾莉丝左手牵着潘妮，右手拉着安德鲁往里走，“我也好奇里面是什么呢。” “艾莉丝你也不知道吗？那是不是说明这是一份礼物？”潘妮兴奋起来。 安德鲁也不例外：“难不成是圣诞礼物？可是圣诞节不都过去了吗？” 比起艾莉丝，两个小孩似乎更加在意包裹里的东西是什么，他们反拉着艾莉丝的手：“艾莉丝，我们走快一些。” “好好好，你们小心摔着。”艾莉丝配合他们的速度。 小客厅内，加德纳舅舅和舅妈在翻阅着各自感兴趣的报纸，简拿着潘妮的小裙子帮她加上一圈蕾丝花边，乔纳森看似认真地看书，但他时不时瞥向门口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而潘妮所说的包裹，就放在圆桌上。 “舅舅，舅妈，我回来了。” “潘妮和你说了吧，她一见到包裹就吵着要第一个告诉你。”加德纳舅妈放下报纸，“门房说是一位打扮得体的绅士亲自送来的。他先是询问这里是否是加德纳的宅邸，然后问艾莉丝·班内特小姐是否在家，最后把东西给了门房就离开了。” 绅士？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艾莉丝快步走到桌前。就像潘妮说的，包裹上写着艾莉丝·班内特小姐收，落款是c·b。 难不成真是布兰登上校？ “艾莉丝，小刀给你。” 摸了把乔纳森梳得整齐的脑袋，艾莉丝道了声谢，随后接过银制刀具，沿着粘合的边缘一点点拆开包裹。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写有娟秀字体的信，一看便知出自一位女士之手。可加德纳舅妈又说来者是位先生。 艾莉丝越发不解。 刚把信拿出来，就听到加德纳舅舅和舅妈倒吸了一口凉气，简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难道艾莉丝你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我们？”加德纳舅妈试探性地问道。 “什么好消息？”艾莉丝回以迷茫的表情。 “就是…信啊。” 加德纳舅妈的含糊其辞越发教艾莉丝摸不着头脑，她看着信封上的落款，和包裹上的不同，写信人是一位w小姐。顶着舅舅舅妈和简灼热的视线，她展开信，快速浏览里面的内容。 “艾莉丝？”看她扬起笑容，简问，“这位先生的身份是我们新认识的那位吗？” “你们是什么时候确认的关系呢？这样的大事情，班内特先生肯定是最先知道的吧？” 加德纳舅舅问的直白许多，艾莉丝终于反应过来，她羞红了脸，急忙反驳：“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寄东西的的确是上校，但是和我通信的是一位小姐。”说着，她把信拿给他们看。 本意并不是窥探艾莉丝的秘秘，在看清字迹后，加德纳拍拍肚子：“哈哈哈哈，原来是我们误会了。” 他又道：“不过根据门房的描述来看，那是一位正派的先生，想也不会做出背着小姐父亲，和小姐私定终身的事。” 要知道，艾莉丝还没到自己决定婚姻的年龄，如果有想要求婚的绅士，必然要经过班内特先生的同意。 “舅舅！”心跳兀的慢了一拍，艾莉丝跺着脚，“你在说什么呀？我和上校只是朋友。”她又不是没见过相爱的人是何种情景。 潘妮问：“艾莉丝是害羞了吗？” “一定是。她的脸都红了。”安德鲁道，“比我们平安夜吃的苹果还红。” “安德鲁，我们不能当着一位淑女的面说她脸红。”乔纳森劝阻。 “你们三个还小呢！”艾莉丝假装捂住潘妮的耳朵，“哪懂什么羞不羞的。脸红还可以是其他情绪引起的，你们可不能乱听舅舅舅妈说的，都是没有影的事。” 怕潘妮她们信以为真，到时候让艾莉丝其他的爱慕者误会，加德纳舅妈赶紧说：“是我们搞错了。艾莉丝说的对，刚刚那些话都是没影的事，你们可不能对别人乱说。” “那我们明天可以多吃一块水果蛋糕吗？”鬼灵精的潘妮问。 安德鲁和乔纳森难得统一了战线，默契地站在潘妮身后，一起用汪汪的眼神看向加德纳太太。 无他，加德纳太太拿手的甜点之一就是香甜可口的蛋糕，加上各个时令的水果，味道更是酸甜美味。奈何，加德纳太太并不允许孩子们多吃。 “就这一次。”加德纳太太松口。 屋子里顿时响起孩子们的欢呼声。但他们还记得没拆完的包裹，安德鲁问：“是不是可以继续拆了，下面还有好多东西呢。” 第67章 “是画画用的颜料，还有一本介绍花卉的书。” 艾莉丝看过信，已然明白w小姐便是布兰登上校所说的养女，全名是伊莱莎·威廉斯，她从布兰登上校那听说了梅里顿的见闻后，特意写信想和艾莉丝认识，并且随信附赠书籍——艾莉丝曾随口一提想要打理郎伯恩里荒芜的小花园，至于颜料，则是布兰登上校的礼物。 “这些颜料基本都是艾莉丝你快用完的那些，布兰登上校真是有心了。”简一眼扫过去，便看到大多数是艾莉丝在家念叨要重新购买的颜料。 她这么一说，艾莉丝忙不迭去看。 不止是快用完的，还有两三个颜色是她想买但是又因价格而犹豫的，虽然只是在聊天时提了一下，想不到都被布兰登上校记在了心上。 而且她那会絮絮叨叨说到好些昂贵的颜料，但布兰登上校真送给她，她也无法回礼，现在这个程度刚刚好。 “看来我得好好谢谢上校才行。”还有威廉斯小姐的礼物，她同样很喜欢。只是艾莉丝不清楚威廉斯小姐的爱好，一时间想不好该准备什么回礼。看着伊莱莎信里写的事，“舅舅，舅妈，过两天上校会上门拜访，麻烦你们招待了。” “那简直再荣幸不过了。”加德纳舅舅笑道，“我可是第一次在家里招待一位上校呢。” “是啊，艾莉丝你可得跟我们说说这位上校，我们好做准备。”加德纳舅妈说。 三个小孩同样按捺不住，围着艾莉丝东一句西一句问起布兰登上校的事，诸如他是不是上过战场、能不能隔着百米射到敌人，长相凶不凶悍……等艾莉丝应付完他们的问题，月亮早已高高挂起。 “好了，其他的你们可以直接问上校。”艾莉丝无奈，“有些问题我也不清楚，所以就拜托你们放过可怜的艾莉丝吧。” “舅妈，你也安心，只管照旧安排就好。信上没提上校会不会留下用餐。” “傻孩子，不管用不用餐，提前备餐保准没错。”加德纳舅妈说，“你舅舅有时和一个人聊投缘了，巴不得他们多待一会呢。” 不过，她还是多问了一嘴：“你和这位上校，真的只是朋友关系？”她听简的话，这位上校对艾莉丝很是上心。 “真的，比珍珠还真！” 好不容易让加德纳舅妈相信她和上校没什么，艾莉丝和简回到卧室，她拿出信纸和墨水，打算先给威廉斯小姐写一封简短的回信——尽管可惜威廉斯小姐这回不能随上校一同拜访，但她非常乐意和威廉斯小姐另约时间见面，并且再三表示她很是喜欢威廉斯小姐送来的礼物，以及拜托威廉斯小姐替她向布兰登上校表达谢意。 有那么一两秒，艾莉丝想过是否要另写一封信，单独向布兰登上校询问宾利先生的近况。自上回和宾利小姐她们相见，她发现简经常注意窗外。但纠结再三，艾莉丝决定还是等见了面再问更合适。 确定过内容，艾莉丝小心地誊抄在信纸上，并在末尾注明：十分高兴与你结识的i·b。 直到她写完信，简才开口：“艾莉丝，你和布兰登上校提过舅舅家的住址？” “没……” 艾莉丝后知后觉：“难不成是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说的？” 此话刚出，她又摇头否定。 “她们可不像是想让人知道我们来伦敦的样子。”艾莉丝看着桌上的礼物，“上校是怎么知道的呢？” 第35章 尽管不知布兰登上校是从哪得来的地址，但这不妨碍艾莉丝的好心情。一大早，她把信交给门房，嘱托他按照信封上的地址送出。 在不知对面的人长相如何、性情如何的前提下互相来信，像极了那些借助报纸沟通的笔友。艾莉丝想，她和威廉斯小姐多少能算半个？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客厅。 被挪开家具，光线充足的窗前摆放着画架——加德纳夫妻专门为艾莉丝备了一套。对着空白画布，她先是在脑海中构思好准备画的场景和人物，以及相关的光影和构图，便在调色板上调出需要用的颜色。 一旦沉浸在绘画的世界中，艾莉丝总会忽视外界的声音，等她用单色勾勒出大致的形体，又准备多层次地进行塑造时，耳畔传来简的声音。 “艾莉丝，吃过早饭再画吧。” “已经这个时辰了吗？”窗格早已盛不住升起的太阳，却有零星人影镶嵌入画，艾莉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噜叫，“简你先去，我洗过手就来。” 加德纳一家的早餐很丰盛，既有各种口味的面包、果酱，又有熏肉、火腿和奶酪，在喝的方面，加德纳先生习惯喝上一杯加了糖的咖啡，以此振作精神，加德纳夫人和简喜欢来上一杯蛋奶酒，而在家喝惯了的艾莉丝最近偏好香浓醇厚的可可，至于三个小孩子喝的则是牛奶。 “最近天气好，你们俩正好可以出去逛一逛。”加德纳舅妈道，“顺便再去买些新的衣服饰品。” 简咽下口中的食物：“舅妈你之前不是送了我们新裙子吗，再加上我们原本的衣服，已经够穿了。” 热乎乎的饮品下肚，仿佛身上的冷意被驱散，艾莉丝心满意足地眯起眼，她一边给面包抹上黄油，一边对简的话表示赞同：“而且我们也没什么要穿新裙子的场合，就没必要买新的了。” 第68章 “怎么没有了？”加德纳舅妈说，“你们可是要待到来年呢。虽然你们舅妈不认识什么厉害的大人物，但还是有不少要好的夫人，她们冬天也会在家里举办一些小型的舞会，刚好让你们去玩玩，认识一些新朋友。” 加德纳舅舅道：“你们舅妈说得没错。梅里顿里的年轻才俊还是少了些，不如伦敦里的年轻人多。正巧你们这回来，不如就去看看。” 他们夫妻俩私底下聊过，都认为可以让简去参加几回城里的舞会，既能快点忘了那位宾利先生，又能结识新的朋友。 “听你们舅妈的准没错，等会你们就去商店里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加德纳舅舅说。 简哪能不明白舅舅和舅妈的好意，她不再推托，又好声谢过他们的一番心意。 见状，艾莉丝也应了下来：“那我们可得好好挑挑，一定得把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不过计划得再好，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小插曲。 她们刚用过饭，正等着套马车，就见门房过来，说是有客人登门拜访。而最近提到会上门的，唯有那位布兰登上校。 艾莉丝心道：幸好昨晚没真的多写一封信。她又懊恼，早知就不急着把信寄出去，拜托上校拿去不是更快捷。但再多的情绪，都不如将要见到朋友的欢悦来的明显。 她跟在舅舅、舅妈身后，朝门口边走边望。 “冒昧打扰。”一道又轻又细的嗓音响起，“还请你们见谅。” 简纳罕：“达西小姐？”她又移动视线，看着她自来伦敦便一直希望能在舅舅家看到的两个朋友，“卡罗琳，路易莎？” 她高兴地笑起来，又责备自己的多想：“事实上，我们很高兴能见到你们。” 来者的身份大白，和简转好的心情相反，艾莉丝失落了几秒。好在这坏情绪去得快，她跟着欢迎起三位小姐，主要还是欢迎达西小姐。 “我们在海德公园的时候不是约好了吗？”艾莉丝说，“所以哪能算是冒昧打扰。” 达西小姐真情实意地弯起唇角，甫一见面的拘谨悄然散去。 满头雾水的加德纳夫妻简的介绍下得知了她们的身份，他们乐呵呵地把场地让给年轻小姐，并不忘吩咐厨房里的人端来红茶和点心。 幸而他们带着三个孩子离开，没能看到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百般挑剔的模样，她们自踏入屋子起便频频皱眉，在入座时更是只肯碰到沙发边，仿佛多碰到一些便会沾染上她们瞧不起的商贾气息。 相比之下，达西小姐的态度更是让人心生好感。 她再自然不过地坐下，在环顾四周后诚恳地夸赞屋内的装潢温馨又精致——若是加德纳舅妈听到，一定很开心。谁会不希望自己操持的家得到他人的认可呢？ “这是艾莉丝小姐你的画吗？”她注意到窗前的画架，“形体的轮廓抓得可真准确，颜色也很和谐。怪不得上校他们都称赞你的画作。” 注意到艾莉丝吃惊的神色，达西小姐解释：“我们在海德公园遇见的当晚，恰逢宾利先生和布兰登上校来找哥哥，我便顺势问起他们在梅里顿的事。” “宾利先生夸你们家的姐妹不仅个个都讨人喜欢，还都有着各自擅长的才艺。比如班内特小姐谈的钢琴很是好听。”达西小姐完全没发现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不妙的表情，“要不是伦敦的事务耽误了他，他表示自己肯定是要在梅里顿过冬的。” 她的一句话，解开了她们对宾利先生一去不复回的困惑。 宾利小姐却不乐见：“不过我看查理斯在伦敦待得早就流连忘返了。他这个人最好热闹，又最喜欢和朋友们待在一块。梅里顿虽然还算不错，可总归是城里的朋友更能吸引他。” “幸好你们也来了城里，这样宾利先生又多了一处可以造访的地方。” “倘若宾利先生愿意来的话，我们肯定会好好招待他这位朋友的。”尽管清楚了宾利先生不回来的原因，但简仍用最不会出错的口吻说。 “因为太好奇你们几位小姐的事，我又央求哥哥多说一些。”达西小姐道，“哥哥却说他对几位小姐了解不深，如果我要是想真想知道，尽可以继续问他的两位朋友。” “所以上校提起了我？” “正是如此。布兰登上校大致描述了几幅艾莉丝小姐你的画作，并且称赞你绘画的技艺娴熟，内容富有情感。今日一见，我更想亲眼看看艾莉丝小姐你那些已经完成的作品了。” “达西小姐，你再说下去，我们在座的每一位可都要被夸上一遍了。”艾莉丝笑道，“而且在梅里顿，我们曾听宾利小姐提起你，她赞你不仅优雅端庄，又会许多淑女的才艺，比如法语、钢琴、刺绣、绘画……，像你这样多才多艺的小姐夸我们，我真是自残形愧啦。” “要是按哥哥的要求，我还算不上多才多艺，只是对这些内容有些了解，称不上精通。” “乔治安娜，你这话说得真是太谦虚了。”赫斯特夫人道，“要不是达西先生专门为你请了家庭教师，你在学校里肯定也是成绩头等的几位小姐之一。” “路易莎，你说得太夸张了。起码在绘画上，我的基础功是不如艾莉丝小姐的。而且，虽然我还没听过班内特小姐的琴声，但我想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我都要和艾莉丝一样感到惭愧了。”简道，“毕竟我有段时间没弹过钢琴，都有些生疏了。倒是在内瑟菲尔德庄园里，卡罗琳那一手钢琴弹的才叫好。” 第69章 宾利小姐矜傲地点点头，话里却是自己比不上达西小姐的水平。 于是，几位夫人小姐便请达西小姐为她们弹奏一曲。 出于拆散宾利先生和简的目的，宾利小姐在信里对达西小姐竭尽夸赞之词，可达西小姐本人的确当得起这些赞美。她的琴声悠扬，轻易就让人跟着徜徉在音乐里。 一曲终了，她们都纷纷鼓起掌来。达西小姐苍白的脸颊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红晕。她让出位置，请简也来上一曲。 如简自己所说，她许久不练，只因这几日教潘妮又重拾钢琴，刚开始弹奏还有些生涩，但她底子在，又有天赋，弹到后来便渐入佳境。 “让你们见笑了。”说着，简看向宾利小姐，“卡罗琳，你可不能让我们错过你的琴声。” 宾利小姐傲慢归傲慢，身为淑女该学的却是一点不落下。她在众人的掌声下怡然入座，甚至给了艾莉丝一个好脸：“艾莉丝小姐，不知你愿不愿意让我们围观一会你作画的过程。” “你们不觉得无聊就好。” 艾莉丝没什么不肯答应的，但她重拿了一张小尺寸的画纸，定睛观察过达西小姐后，利落地下笔。 寥寥几笔，一个搭手端坐的达西小姐形象跃然纸上。 考虑到油画耗时久，艾莉丝用的是安娜小姐教授过，但她不常用的画法，仅用飘逸灵动的线条勾勒塑造，着重刻画出达西小姐的眼神和勾起的唇角。 “画得可真像。”达西小姐目不转睛，“感觉比我本人都要好看许多。”她不好意思地问道：“请问这张画可以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艾莉丝取下画纸，递到达西小姐手中，由她仔细欣赏。 宾利小姐正愁自己不该提观摩绘画的事，她和赫斯特夫人一点也不想在这消磨一整个下午，没料到艾莉丝画的是素描，这就省了大把的时间。她象征性地夸了几句艾莉丝的画，便有意把话头朝离开的方向引。 达西小姐不是什么任性的人，听出同行的伙伴的意思，饶是她还想逗留一会，还是主动提出。 她话音刚落，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迫不及待地站起身。 几句场面话下来，艾莉丝和简把她们送到了门口。 “那晚，我和哥哥说了想来拜访的事。”上马车前，达西小姐说，“因为担心，哥哥多问了一句你们的地址。” 第36章 有达西小姐作对比，加上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心中所想就差摆在脸上，简总算看清她们的真心。 这份来得出乎意料的友谊，原来并非她所坚信的那般真诚纯粹。 “我不得不承认，你和丽齐的看法是正确的。”用过晚餐后，简和艾莉丝坐在沙发上，她主动提起宾利姐妹，“她们并没有发自内心的把我当成朋友。其实我早该发现的，只是……” “只是因为你不喜欢把人往坏处想，所以总是体贴的为了她们的行为找理由。” 简苦涩地笑道：“我还不如你们看得明白。” “别这么说，简。”艾莉丝道，“一开始，我们不也认为宾利姐妹只对你青眼有加？整个梅里顿，她们唯独愿意和你来往，还热情地邀请你去内瑟菲尔德庄园里小住几日。” “现在想来，我们的交往全建立在她们的主动之上。我甚至不清楚她们肯和我来往的理由是什么。” “简，你又漂亮，性格又温柔善良，待谁都好，正常人都只会觉得你是位值得交往的，讨人喜欢的小姐。”看简似有话说，艾莉丝忙道，“我并非出于妹妹的身份为你美言，而是简你本人便是如此。” “何况，在她们看来，我们几个姐妹里只有你具备淑女应有的文雅举止，而不是像我们这样毫无淑女的风范，在不该出席舞会的年纪和绅士军官们跳舞。”艾莉丝不雅地耸耸肩。 越是自持身份的人，越看重社交界不成文的规定。达西先生和宾利姐妹会看不惯她们的行为举止，也不能算是错，可这愈发衬托出布兰登上校的难得。 艾莉丝看简眉眼中仍有郁色，犹豫半天，终究是把当初宾利姐妹嘲笑她和丽齐，还有亲戚的话说了出来。 “所以你们才会这么不喜欢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今天一见面，她们二人踏足加德纳舅舅家的嫌弃早已溢于言表，再一听艾莉丝所说，只是多了一份证明。 “是啊，当时我本来都想走进去吓她们一吓，看看她们会是什么表情，叫她们在背后嘲讽我们。”艾莉丝现在提起还是一肚子气。 “我竟不知……她们和我相处时，我从未看她们对我流露出半点看不起的神情。”简摇头。事已至此，又能再说什么？“我想，如若不是达西小姐，恐怕她们今日未必肯来。” “大概还是会来的，不过是来告诉我们，宾利先生和达西小姐是多么相配，好让我们不要再妄想不可能的事。”艾莉丝合理怀疑，她们绝对做的出这事来， 如今达西小姐登门拜访，倒是变相让她们知道了不少事。 艾莉丝问：“既然宾利先生是被事务耽搁了行程，甚至他原先应该也不知道我们来了城里，那简你又怎么想呢？” “我……”简望着被火焰烧得发红的壁炉，“我想，在一切明了之前，我们就把宾利先生看做一个可尊敬的朋友吧。” 明了又是什么方面的明了，简未曾细说。 第70章 她惯是会把心思藏在心里的性子，眼下陪伴她的又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妹妹，简不忍艾莉丝为自己的事劳心，白日里便作出没事人的样子。不过，她和远在郎伯恩的伊丽莎白互有通信。 在看到来信上那句：得知宾利先生并非出于自己的意愿一去不复回，我心中对他的怨气已然去了几分，而且我相信，在他得知你在伦敦的消息后，必定会来拜访加德纳舅舅一家。毕竟从你的描述中，我既看不出达西小姐对宾利先生的半点情意，也更加坚信宾利姐妹她们的谋算没有多少成功的可能性……简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 情意不是清晨的云雾，太阳升起时便能烟消云散。 当门铃被摁响，一个高大的身影跟在门房身后走进时，简差点以为如伊丽莎白的信上所言，是宾利先生上门拜访。 快她一步喊出声的是艾莉丝，在简反应过来之前，就见艾莉丝像是一只出笼的小鸟，雀跃地奔向对方。 “布兰登上校，日安。” 一声脆生生的，任谁都能听出其中喜悦的问好，教布兰登上校拘谨的神色有所和缓，他摘下帽子：“艾莉丝小姐，日安。” 随后，他又道：“班内特小姐，日安。” 简和艾莉丝欠身行过礼，便将初次拜访的布兰登上校引到会客厅坐下。 “好久不见，上校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城里？”简问。 “就这些天，你们和达西小姐偶遇的前一日。” 艾莉丝了然：“那上校你也是从达西小姐那得来的地址啦？” “正是，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布兰登上校颔首，他又道，“宾利本打算和我一起过来，不巧的是他今天和某位生意上的人有约，只能拜托向两位小姐问个好。”话中说的是两位小姐，但他看的却是简。 “的确是太不巧了。”简顺着他的话，“但我们会在这待上一段时间，宾利先生随时可以过来。我们很乐意招待一位许久不见的好朋友。” “我想，宾利应该也很会高兴在城里见到你们。” 刚寒暄过几句，听闻客人来访的加德纳舅和舅妈放下手里的事，喊上孩子们出面迎接。 他们第一次见这位上校——他和侄女们的描述差别不大，长相周正，身形挺拔，虽说他已经脱下红制服，换上绅士的衬衫和马甲，但举止间仍透露出一股军人特有的气质。 加德纳夫妻看向艾莉丝，等着她替他们介绍。 作为中间人，艾莉丝终于体验到当初威廉爵士一口气介绍了她们班内特一家的感受，介绍过加德纳家里的人，她换气：“这位是布兰登上校。” 认识过后，在场的人又都纷纷入座。 在短暂的尴尬中，安德鲁按捺不住，问起布兰登上校是否真的去过东印度，哪儿是不是像书上形容的那样遍地都是香料。 面对他一连串的问题，布兰登上校不嫌烦的一一作答，他的好态度鼓励了乔纳森和潘妮，加德纳舅妈一时来不及阻止，场面瞬间变成了他们三和上校的我问你答。 “好了好了，你们的问题等会再问。”加德纳舅妈赶忙打断，“上校又不是只待这么一小会。”打发过三个孩子，她转头，热情邀请上校务必多待一会，“听艾莉丝说你要来访，我们都很高兴能招待一位新朋友。” “这也是我的荣幸。”布兰登上校道，“只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原定的行程计划。” “你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可没什么其他的安排。”加德纳舅舅说。 要论三个孩子旺盛的好奇心来自哪里，大概就是来自于加德纳先生。因为孩子们消停后，他倒是没忍住，拉着布兰登上校继续聊起从军时的见闻，后面更是延展到一些时局和商业投资的看法。 尤其聊到事关他和班内特先生共同投资的棉纺厂后，加德纳先生颇有一副拉着上校聊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如今不少棉纺厂都在购进新机器，准备以此代替人工。” 有赖于班内特先生的信任，加德纳先生一心想多赚点钱，但他又非利欲熏心的商人，两眼只看到钱。 “一旦有了新机器，估计大部分工人都会被开除。” 听艾莉丝说布兰登上校不排斥做生意，本人也有所投资，加德纳先生有意打听一下对方的看法：“而且，我想如果所有的棉纺厂都全部使用机器生产的话，利润未必能上去。” “你顾虑的极是。”沉思过后，布兰登上校道，“棉纺厂的生产环境不容乐观，工人的身体或多或少都出现了问题，因此有部分人正闹着让厂主涨工资，这估计也是一些厂主选择用机器取代人工的原因。但全部都使用机器生产，棉布的供应量就会大幅增长，在市场饱和的情况下，可能会造成棉布的囤积。” “我去的时候倒没见到工人闹事的情形。万一闹的厉害，岂不是耽误生产？” “目前他们还停留在提出诉求的阶段。不过，小规模的厂主买不起太多机器，又会担心工人真的不干活，也许会在一定范围里满足他们的需求。” “看来我还得多去几回，关注一下这方面。” 直到他们谈出个所以然来，加德纳夫人才看不下去地轻咳几声，把准备换个话题聊的加德纳先生唤回神。 “瞧我，一聊生意上的事就忘了其他的。”说着，加德纳先生问起布兰登上校现在住在哪。 第71章 “目前我住在圣詹姆斯大街。” 布兰登上校表示他们可以随时登门拜访，加德纳先生笑呵呵地应下。这一会的工夫，他已然认为布兰登上校是一位不错的绅士，还道上校若无事尽可以来这多坐坐。 “不如上校留下来用过晚餐再走？”在他们聊天的这当儿，天色不知不觉间暗下，加德纳夫人道，“只是晚餐简陋，上校不要嫌弃的好。” 本意只是想来小坐一会，可余光里映入艾莉丝期盼的眼神，布兰登上校还是应下加德纳夫人的邀请：“那就叨扰你们了。” “这哪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加德纳夫人笑说，“不止是我们，孩子们也巴不得上校你能多留一会。” 第37章 为了招待客人，晚餐花了加德纳夫人不少脑筋。 她又是再三确认头盘和下一道菜，又是检查餐桌上配套的瓷器餐具，俨然是把布兰登上校的到来看作一件要紧事。 当绅士与淑女相间坐下。桃花心木制的饭桌上，满满当当摆放着各式的菜肴。像是鲜浓的蔬菜豌豆汤、撒上帕尔马奶酪屑的带骨凤尾鱼、刚出炉的鲜嫩小羊排和葡萄干布丁，以及一些用以下酒的土豆。火腿片和牛肉片。* 尽管只有一位客人，但加德纳夫人准备了不少种类的酒，比如葡萄酒、啤酒和苹果酒，以供布兰登上校选择。 而孩子们总是喜欢尝试大人享用的东西，乔纳森和安德鲁对着酒杯跃跃越试，最后折戟于他们母亲一个威胁性的眼神和笑容下。他们只得一边瞧着大人杯子里的酒液，一边幻想会是怎样的味道，才会令大人每一顿晚餐都要有酒下菜。 好笑地摇了摇头，加德纳先生好客地招呼布兰登上校多用一些，尤其是那道用黄油煎过的面包片配以凤尾鱼的菜肴，几滴柠檬汁不仅可以缓解奶酪的甜腻，还让烤过的鱼肉更添几分美味。 他们的劲头如此热切，比起他在巴登的好友有过之而无不及，教布兰登上校不忍拒绝。 等到奥利佛饼干端上桌，艾莉丝记起在内瑟菲尔德庄园，还有在郎伯恩时，布兰登上校对甜点也颇为喜欢，因而为他推荐起这道饼干。 “本来该是配着干酪吃的。”艾莉丝对着坐在旁边的布兰登上校说，“不过有回我们尝试了一下果酱，味道也不错。” 已经有了九成饱的布兰登上校，在艾莉丝亮晶晶的眼神下，不仅说不出婉拒的话，更是多用了几块。 幸而布兰登上校常年锻炼，不然以今天这顿饭餐的量来看，他都要担心马甲的扣子是否能坚持到他离开加德纳宅邸的大门。 好在忽略这一点小插曲，一顿饭下来可谓是主客尽欢。 饭后，大家转回到客厅内。 “上校，你能再多说些从军时候的事吗？”大抵男孩子打小心里就有一个从军梦？安德鲁央着布兰登上校。 这不是什么适合夜谈的话题，曾经有些女士好奇，可只听了只言片语便忍不住作晕厥状，布兰登上校左思右想，避开了那些血腥的内容，只和安德鲁提起偶有的一些趣事。 “在登船之后，有些人头晕目眩，严重点的甚至会呕吐不停。” “那该怎么办呢？”安德鲁问，“他们这样岂不是很难受。” “为了防止他们下船之前就倒下，长官会让他们喝三分之一盎司的柠檬汁。” 布兰登上校像是逗小孩一般，扭着五官，一副被酸倒的模样。他的逗趣没惹来孩子们的哈哈大笑，但让旁边的小姐忍俊不禁。 潘妮不懂：“可是柠檬汁滴在肉上不是会更好吃吗？为什么他们会做出这种表情？” “因为柠檬汁很酸。”乔纳森着重强调，“很酸很酸，简直要把牙都酸软了。” “乔纳森，你单独喝过？”安德鲁想不到一向强调成熟的哥哥也会做这种事。 无意间暴露自己干的蠢事，乔纳森赶紧转移话题：“上校你为什么会退伍呢？” 布兰登上校试图掩盖战争的硝烟，他用一种不经意的口吻解释他是由于肩膀上受了伤，才选择的退伍。在梅里顿时，简和艾莉丝都从别人的小道消息里听过他退伍的原因，但从本人口中得知时，她们依旧能他的神情中隐约感受到战场上的残酷。 “所以上校你有了一个代表着荣誉的伤疤？”安德鲁激动起来，乔纳森也不逞多让。 “安德鲁、乔纳森，不可以这么无礼。”加德纳夫人厉色，“受伤可不是什么小事。” 还不明白自己的话为何会让母亲神色如此严肃，安德鲁一下子慌了神。布兰登上校却和蔼地对他笑了笑：“没事的，夫人。在我还是安德鲁这个年纪时，我也会把伤疤看做一个男士的勋章，尤其还是战场上留下的疤痕。” “你实在是太宽容了。但安德鲁和乔纳森确实不该忽略伤疤后的寓意。”加德纳先生看着两个写满迷茫的孩子，跟他们解释，“不是所有人都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中弹的伤口如果不及时处理，受伤的人也许就会凶多吉少，即便运气好挺了过来，说不定也会有什么后遗症。” 明白过来以后，他们诚心实意地跟布兰登上校道歉，又一脸关切地询问起他的伤口现在还会不会疼痛。 布兰登上校认真地谢过孩子们的关心，又只说是些小毛病，已经没什么大碍。他没说的是，和那些因伤口感染而不得不截肢的同伴相比，他的这点风湿确实算不得什么。 第72章 不过，即便他这么说，孩子们还是愧疚极了，面对布兰登上校好像是面对容易摔坏的娃娃，这让他哭笑不得，连忙告诉他们：“别看我肩膀有伤，但打起猎来还是一把好手呢。” “加德纳先生要是对打猎感兴趣的话，”他道，“狩猎季的时候可以来巴登，我还有我的一位好友都会很欢迎的。” 加德纳先生摸了摸他鼓起的肚子，不得已婉拒：“我是没法骑那么快的马啦，不过能有个地方钓鱼就行。” “那舅舅你得去上校的庄园里。”艾莉丝道，“那儿有不少湖泊水泽呢。” 布兰登上校肯定了她的话，又表示加德纳先生随时可以来做客。 “你呀，一定是想着跟我们一块出门了。”加德纳先生哪里不知道艾莉丝的心思，“不过，艾莉丝你不是准备今年陪安娜小姐去巴斯小住一段时间？” “安娜小姐还没确定具体时间呢。” 他们没注意，在提到巴斯时，布兰登上校怔愣了一下。等到他有机会和艾莉丝单独聊天时，布兰登上校又问起这桩事。 “是啊，怎么了吗，上校？” “只是有些感慨。”布兰登上校答，“伊莱莎今年会去到巴斯的一位夫人那。” 他提起伊莱莎，艾莉丝便想起来那两份礼物：“上校，你和威廉斯小姐实在是太客气了，居然还送了东西过来。” “这分别代表了我和伊莱莎的谢意。” 见艾莉丝不解，布兰登上校道：“如果不是你的建议，我和伊莱莎直到现在都还维持着生疏的监护人与被监护人的关系。” “看来你们的关系融洽自然了许多？这真是太好了。” “是的，伊莱莎其实心里一直把我当父亲看待，只是我之前表现的太过冷淡，才让她不敢有所亲近。艾莉丝小姐，你说得对极了，对待亲友总要直白一些。” 可对待艾莉丝，他却做不到坦诚心中的情意。甚至在将伊莱莎的存在说给艾莉丝之后，布兰登上校便绝了心中的那份臆想。 他不着痕迹地注视着烛火下的艾莉丝，她眉眼弯弯，正发自内心的为他和伊莱莎的关系得到改善而开心。 “我不过是提了几句，可真正将行动落实的是上校你自己。”艾莉丝说，“你和威廉斯小姐的亲近，更多的是得益于上校你才是。” 她全然不觉得自己在这件事里有多大的功劳，倒是再三感谢他们的好意。 “上校，威廉斯小姐有什么喜好的事物吗？我打算准备一份回礼，可我还不怎么了解威廉斯小姐。” 艾莉丝却对上一脸愧色的布兰登上校，他道：“说起对伊莱莎的了解，我怕是知道的并不多。印象里，她喜欢弹钢琴。这段时日在庄园，我看她会进行一些阅读。不过，伊莱莎似乎提起过近日上演的一部剧，但具体名字，我并没听清。” “剧目？我想，我心里已经有了些眉目，但是得等我收到威廉斯小姐的回信再说。”她歪头看向他，好不俏皮，“上校，你可不能提前告诉威廉斯小姐。” “我不会。” 布兰登上校的话，艾莉丝自是信的。而且，她其实还要给上校备上一份，可她总不能当着本人的面问，只能自己私下里琢磨买怎样的礼物合情合理，或者到时候信上再问问威廉斯小姐？ 想着想着，艾莉丝出了神。 认识布兰登上校以来，他流露出的喜好实在不多。甜品算一样，可她向来仗着班内特太太的宠爱，能不进厨房就不进厨房，因而小姐们起码得有的一两道拿手菜，在她这属实为难。 当然，艾莉丝对此不觉得有什么后悔。 既做不来甜品，那就换个礼物便是。艾莉丝暂时抛开这个烦恼，才惊觉在她跑神的时候，布兰登上校也就干坐着，竟不觉半点无聊。 一缕心虚冒出头来，艾莉丝专心致志招待起客人，而看他们聊完，其他人也加入话题。 等到月亮攀升至高空，布兰登上校不再多作逗留，他一一谢过加德纳先生和加德纳夫人的热情招待，又在孩子们的失落里约好下一回登门。 最后，布兰登上校和两位小姐告别。 第38章 布兰登上校来访后的第二天，两封信先后送到艾莉丝手中。 第一封来自伊莱莎·威廉斯小姐：“……我询问过上校，可惜他并不清楚艾莉丝小姐你最喜欢哪一品种的花卉，只道好看的花你都喜欢。纠结之下，我取巧选了相关的书籍。这实在算不得多么贴心的礼物，但你依然为此向我再三感谢。我不禁感到惭愧，如果可以，还请告知你喜欢的花朵，好让我对你多一份了解……” 艾莉丝一边感慨于威廉斯小姐和布兰登上校性子中的相似之处——都太过为他人着想，一边继续往下读。 “尽管无法随上校一起拜访你们，但在看到艾莉丝小姐你不仅不介意，还愿意另择时间和我相约，我不由心生期待。其实，早在上校主动和我提到你时，我就有了想和你结识的心——如果不是艾莉丝小姐你，我恐怕永远都不会发现上校待我如女儿一般的关爱…” 看到威廉斯小姐对出行同样抱有期待，艾莉丝确定了要送怎样的回礼。她没急着回信，而是打开了安娜小姐的来信，上面的内容很是简洁明了，只说戴维斯小姐想让艾莉丝为她画一幅肖像画的意愿并没有改变，时间定在三天后的下午，将由安娜小姐带她前往戴维斯小姐家中。 第73章 看她笑容满面，简问：“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艾莉丝不作隐瞒，将好消息分享出来。一旁的加德纳夫妻听到有小姐愿意出钱找她作画，一下子乐开了花，颇有一副自家的孩子有了出息的自豪与骄傲。 “说不定啊，艾莉丝你以后也能像那些画家，自己成立一个工作室呢。”加德纳舅妈说。 虽然加德纳夫妻对画作的鉴赏能力只停留在普通人的欣赏水平，可这半点不妨碍他们对艾莉丝的看好。 加德纳先生道：“那我们晚上可得给艾莉丝好好庆祝一番。” “为了我们未来的女画家，艾莉丝·班内特小姐。”简也加入其中。 被寄予厚望的艾莉丝红了脸，她自己都还没想这么远，可在亲人的支持下，她仿佛真的看到了自己在绘画的路上越走越远的未来。 时间一晃而过，眨眼就到了约定好的日子。 在加德纳一家和简的鼓励下，艾莉丝坐上安娜小姐的马车。出于正式拜访的原因，安娜小姐的着装不同于在家，她摘下罩帽，将头发整齐盘在脑后。 摸了摸自己脑后同样盘好的长发，艾莉丝小舒一口气，她今日特意拜托简帮她瞧过一身的打扮，务必要往端庄文雅方向靠近。好给人一些可信的感觉。 安娜小姐看出她心中的紧张，缓缓说起戴维斯小姐的情况。 和艾莉丝一样，戴维斯小姐是乡绅的女儿。不过由于戴维斯先生常年待在北方，所以戴维斯小姐随她母亲一起定居在城里，只在夏天的时候会去乡下消暑。 “那她怎么会和安娜小姐认识呢？” “她的家庭教师艾琳和我是朋友，”安娜小姐说，“连带着戴维斯小姐和我也渐渐有了往来。她虽喜欢绘画，但不如在语言上来的有天赋。在看到你那副画时，就连连表示喜爱之情，还曾问过我是否愿意忍痛割让。” 看着有些小欣喜又有些不敢相信的艾莉丝，安娜小姐柔和了神色：“巧的是我也很喜欢，所以没答应戴维斯小姐。” 别看安娜小姐性情和蔼，但要想得到她的夸赞，可不是件容易事。艾莉丝捧着脸，试图遮住自己扬起的嘴角，那些紧张啊，忐忑啊，暂时都没了影，连腰板子都硬气了起来。 “对这次作画抱有期望的，不止是你，还有戴维斯小姐。” 马车稳稳停下，她们提着裙摆走下车厢。 “就当是平日里的练习。”安娜小姐伸手替艾莉丝理过鬓边的碎发，“还记得我说的吗？戴维斯小姐是个性格直率的小姐，不用担心太多。” 她说得再是准确不过。 早从窗户里望见马车的戴维斯小姐再等不及，她先门房一步打开大门，热情洋溢地和安娜小姐打过招呼，随后目光灼灼地打量起艾莉丝来。 任艾莉丝再怎么摆出一副“我很可靠”的模样，在戴维斯小姐眼中，都像一只可爱的长毛猫咪，睁着一双灵动的眼睛，好似葡萄般水汪汪的，一看就藏不住事，这会心里指不定在打着鼓。 “这位是我和你提到过的艾莉丝·班内特小姐。” “我是玛蒂尔达·戴维斯，你直接喊我玛蒂尔达就行。”戴维斯小姐道，“我能称呼你艾莉丝吗？” “当然可以。”骤然和这般外向的小姐交流，艾莉丝反倒腼腆起来，“玛蒂尔达。” “安娜小姐一定和你说了吧，我特别喜欢你的那幅画，可惜她不肯割爱。”戴维斯小姐面露惋惜。 “要是我答应了，说不准就没肖像画这回事了。”安娜小姐笑，“可见都是缘分。” “这么说来也没错。” “听安娜小姐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可置信。”艾莉丝说，“除了亲友外，我还是第一次得到他人的赞赏。” “我初看就觉得你很擅长捕捉人物的情感表达，尤其是一些细节处，比如眉眼间流露的情绪，或者是嘴唇的弧度，无一不让人感觉画中人仿佛就站在眼前。”因为喜爱，戴维斯小姐对画中的内容记忆尤深，“她的神态无疑是迷茫的，视线的焦点游移不定，像是飘忽的云，可透过她紧抿的唇，以及摆出的肢体语言，我能看出她的内心并非只有茫然，甚至早有了答案。” “所以，玛蒂尔达你当时心里也已经做出了决定？” 戴维斯小姐定睛注视艾莉丝，她褐色的眼眸里是女士少有的坚毅：“没错。果然，艾莉丝你绝对能画出我想要的结果。” 她吐槽起曾经找的画师：“他们不是把我往娴静的方向画，就是往柔软的一面塑造，虽说这是我母亲希望的样子，但出钱的人明明是我才对。哪怕是一些女画师也不例外。” 而艾莉丝的画作，并不会刻意着重女性细腻柔美的一面。尽管在男性主导的艺术世界里，他们普遍认为女画家更适合这一类的创作。 “玛蒂尔达现在就很好。”戴维斯小姐的直言不讳带动了艾莉丝，她虽然不知道对方在什么事情上犹豫过，可她看得出来对方没有过半点后悔，“很鲜活，像是一株积极向上生长的向日葵，围绕着自己的信念转动。” “你也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我很喜欢你的形容。”戴维斯小姐毫不遮掩地笑了起来，她转头，“难怪安娜小姐你格外偏爱艾莉丝，我今天算是明白了。” 尽管在马车上听过戴维斯小姐对自己的赏识，但如此直白的体会，到底是不一样的感受。艾莉丝暗暗想，一定要拿出毕生所学，画出玛蒂尔达要的效果来。 第74章 实际上，戴维斯小姐的要求不算过分。 在闲聊过几句后，戴维斯小姐终于把话头引入今日的正题，她希望艾莉丝为她画一幅身穿骑装的肖像，下裙不要类似于目前流行的花哨颜色，而是更偏向于简单实用的纯色系。 至于整体的人物情绪，她相信艾莉丝懂她想要的感觉。 “画具就不用带了，我这都有。”戴维斯小姐说，“你可以直接过来，或者住下也行。” 后面的提议遭到艾莉丝的婉拒：“我每日早餐过后过来，晚餐前离开。不知这个时间，玛蒂尔达你是否方便？” 戴维斯小姐没有异议：“我先付你一部分定金，等到画完后再结清尾款。” 对于一副肖像画能赚多少钱，艾莉丝还没概念，好在一直旁观的安娜小姐代为出面，让艾莉丝松了口气。 等确定完数目，戴维斯小姐道：“就从明天开始吧，今日还不着急画。” 艾莉丝没什么问题，她恰好可以借助聊天，更深一步了解戴维斯小姐的脾性，这样方便她后续绘画时更好地揣摩戴维斯小姐的情绪。 一个下午匆匆过去。 无需安娜小姐的调停，初次见面的艾莉丝和戴维斯小姐相谈甚欢，她们都不是什么扭捏的性格，因而相处起来分外轻松。等到艾莉丝离开时，俩人俨然有成为好朋友的趋势。 回去的路上，安娜小姐便说从明日起，她不再陪艾莉丝一块过来：“你安心替戴维斯小姐作画，我一把年纪了，还是在家里多休息的好。” “今天麻烦安娜小姐你陪我跑一趟了。” “应该的。”安娜小姐说，“关于肖像画接稿的注意事项还有很多。你刚开始，在城里还没闯出什么名气，价格低一点很正常。不过等你替戴维斯小姐画过肖像后，以她的社交圈，想来其他有意向作画的夫人小姐会把你列入考虑的范围内。” “我明白的。”艾莉丝不是什么贪心的人，“万事开头难。替玛蒂尔达画好肖像，才是我当下的要紧事。” 她眼睛里像是盛满天上的星子：“而且，安娜小姐你已经让我的人生多了一个新的选择。” 第39章 接下来的一周，艾莉丝每日往返于加德纳府邸和戴维斯府邸。 空白的画布一点点被色块填满，戴维斯小姐的形象随之浮现，她头戴一顶圆边礼帽，盖住盘起的黑色长发，唯有几缕特意卷过的碎发露在鬓边。和大部分肖像画中人物的姿势一样，戴维斯小姐手执马鞭侧身站立，一身单色骑装更衬出她的英气飒爽。 艾莉丝花费大把的时间在细节的塑造上。 画中的戴维斯小姐，无论是柔顺亮丽的头发，还是白里透红的肌理，亦或是衣服的挺括材质，都在艾莉丝的笔下一一还原，其中尤以戴维斯小姐看中的眼神更为吸睛，她目光如炬，似乎正直直地盯着画布外的人，嘴角噙起的一抹微笑则像是坦然面对他人对她着装的质疑，心中不起半点波澜。 谁说女子的骑装就必须用缎带、蕾丝、花朵妆点？ 比起男子的跨骑，侧骑更加考验女子的平衡能力，而繁琐的下裙又为女子骑马增添几分危险性，尽管有特殊的“安全裙”防止女士因落马而悬挂在马鞍上进退不得，但总归不如像男子那样来得方便。 戴维斯小姐久久伫立于画前，她看得入神。 她相信未来，女子骑马的衣着会越来越简洁，或者说是越来越趋近于男士的骑装。那么再大胆一点，可能总有一天，女士也能像男士那样跨骑呢？ “我很满意。”戴维斯小姐也是画作一步一步趋于完美的见证者，“艾莉丝，你画得很好，完全是我想要的感觉。” 得到雇主的认可，艾莉丝克制内心的欣喜，但上扬的嘴角说明她的心情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她最后一次仔细扫过画面，确保没有半点错处，才在一处不易被看见的地方写下自己的名字，并将其化作背景中的花纹。 落笔名这一步，多少有着画师自己的独特乐趣，艾莉丝也不例外。 而戴维斯小姐在欣赏够画作后，询问起艾莉丝是否有继续接画的打算。 “如果有人愿意找我的话。” “我准备邀请几位好友。”戴维斯小姐笑得肆意，“让她们来看看我新的肖像画。不如你也来，我把你介绍给她们认识认识。” 艾莉丝郑重地谢过戴维斯小姐的好意。 “这有什么，我们算是借着这个由头小聚一下。”戴维斯小姐道，“要是她们有意向，你们可以多聊聊。”她是看在艾莉丝的确画得不错的份上，才会开口。否则真要是拿一副不过关的画去，不说那几位要求颇高的好友，她自己先觉得害臊起来。 “我顶多是个牵线搭桥的。” “你能有这份心，我就很感谢了。”艾莉丝在伦敦算是人生地不熟，安娜小姐和戴维斯小姐算是她打开圈子的引领人，她哪能不心怀感恩。 “真要感谢我的话……以后向你约肖像的主顾多了，可不要忘记我这个老朋友。” “怎么会？玛蒂尔达，你是头一个赏识我的小姐，我肯定不会轻易忘记。”艾莉丝脸上写满认真。 戴维斯小姐瞧了，又是一阵笑声：“那我们可就约好了。” 结束了戴维斯小姐的委托，艾莉丝回到加德纳宅邸，她从男仆手中接过信件。 第75章 是威廉斯小姐的回信。 这些天来，艾莉丝和威廉斯小姐维持着信件的交流，已然发展成固定的笔友。 虽然不知现实生活中的威廉斯小姐如何，但通过信上的文字，艾莉丝逐渐勾勒出她的形象：一位性格内向，善于借助文字抒发内心情感的小姐。 得知艾莉丝的名字与鸢尾同音，威廉斯小姐曾向她透露自己的名字来自于病逝的母亲——她像是对方留在世间唯一的证明，又像是过去横亘于现在的一道阴影。 很多父母喜欢在祖辈里挑一个名字给孩子，但显然威廉斯小姐的情况有些复杂。 无意窥探威廉斯小姐的伤心事，艾莉丝思量许久，如是回复： 即使世上有无数位名为伊莱莎的小姐，可此时此刻，与我通信的伊莱莎小姐只有一位，她像是初初萌芽的骨朵，在烂漫春日里焕发生机。 这封信之后，威廉斯小姐的来信里便少了一份拘礼，她道：“我从上校那听说，艾莉丝小姐你在绘画上颇有天赋，而在希腊语中，iris还有一层‘彩虹’的寓意，因为它颜色绚烂，好比天边的霓虹。我想，艾莉丝小姐你一定恰如其名，能用丰富的颜色，在画布上绘制出一幅幅绚丽的风景。” 不肖说，艾莉丝很是喜欢威廉斯小姐说的这层寓意。而在彼此关系亲近后，艾莉丝主动提出邀请，约威廉斯小姐于下周五见面，请她去剧院里看最近上演的《情敌》，算作上次的回礼。 这部戏剧讲述的是发生在两对情侣间的爱情故事，如果她没推测错误，正是威廉斯小姐想去看的那部。 艾莉丝拆开今日的信件，她最近有太多第一次的尝试，比如接委托画肖像，比如请人去看戏剧……不知威廉斯小姐是否会答应。 略过前言的敬辞，在看到“……我很高兴能收到艾莉丝你的邀请，并且非常愿意和你欣赏这部戏剧。实不相瞒，在《情敌》刚上演时，我便想去观看，只是碍于城内并无交好的友人，于是只好放弃。不曾想艾莉丝你也有兴趣……”后，艾莉丝开心地捧着信，轻快地小步迈进客厅。 简正在教潘妮最简单的钢琴曲，伴着有点磕巴的背景音乐，乔纳森和安德鲁则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看书学词汇。 于是艾莉丝也收声敛息，坐到沙发上拆起来自郎伯恩的信。 距离她和简来到伦敦，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班内特夫人消停不少，没再继续抓着伊丽莎白数落，她只盼望班内特先生和加德纳舅舅的生意能为她赚来更多的钱，好教她的几个女儿身价倍涨，就如梅里顿的那位金小姐——她的长辈骤然离世，为她留下一万英镑的嫁妆。 这下，即便金小姐长得再不尽人意，都会有大把的绅士围着她打转，而她们都认识的威克姆先生也是其中的一员。他长相俊美，风度翩翩，很快就获得了金小姐的芳心。 “威克姆先生竟然和金小姐订了婚。”艾莉丝惊讶出声，“他原先不是还在丽齐跟前献殷勤吗？” “那是柯林斯先生结婚前的事了。”简抬头，她提醒，“我们最后一次和威克姆见面，还是他和威廉姆斯先生送我们回家那次。” 艾莉丝试探地问：“所以，丽齐她？” “丽齐对这桩婚事送上了她的祝福。” 简几乎是和艾莉丝同一时间收到家里的来信，只是艾莉丝那会还在戴维斯小姐家里。 “她本就因为你透露的消息，对威科姆先生的人品产生了怀疑，而威克姆先生订婚的事，在丽齐看来无疑是佐证了他贪财的一面。就像是一首完整流畅的钢琴曲中加入了两个突兀的音节，使整首曲子失去了协调性。” “我现在倒是越来越相信达西先生的无辜了，可惜他似乎不怎么在乎自己在梅里顿的风评。”艾莉丝又看了几行，“莉迪亚和凯瑟琳都替丽齐感到生气，觉得威克姆先生是背信弃义*，玛丽却是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威克姆先生会和没什么嫁妆的漂亮小姐结婚，她觉得莉迪亚和凯瑟琳还太年轻，根本不懂爱情和婚姻是两码事。” 像柯林斯夫妇、简和宾利先生，还有威克姆先生和金小姐……无一不在证实玛丽的观点。 “玛丽说得不无道理。但有人妥协，也会有人坚持。”简道，“或许在我们不知情的地方，就有新人因爱情缔结婚约。” 念及还有安娜小姐终身未婚的情况，艾莉丝点了点头，她暂且没必要为未知的未来烦忧。 姐妹们的信写得满满当当，她继续往下读。 威廉姆斯先生和丹尼先生仍会来郎伯恩，莉迪亚跟凯瑟琳经常和他们搭话，班内特太太也认为他们二位是不错的青年，在家里招待过几回。不过，大概是受了简和丽齐两件事的刺激，她这回没再琢磨这两位先生和女儿们的可能性，单单把他们当做客人看待。伊丽莎白和玛丽对此深感欣慰，并在礼拜的时候祈祷班内特夫人能继续保持。 信的最后，莉迪亚拜托艾莉丝多替她留意城里流行的花样，玛丽写了几本书让她帮忙购买，班内特夫人则是叮嘱她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就找舅舅舅妈解决。 哪怕班内特夫人在外人看来有诸多缺点，可在艾莉丝眼里却是优点多过缺点的，对她关爱至极的母亲。 “玛丽列了书单给我，这下子就不怕买到她不爱看的书了。”艾莉丝把书的名字分享给简，两人分着确定了给玛丽的礼物。 第76章 “正巧我接下来有空，不如挑个时间去给妈妈她们买礼物？”艾莉丝又看着早已竖起耳朵听她们聊天的孩子，“再请我们的乔纳森、安德鲁和潘妮吃好吃的，好不好？” 第40章 一觉醒来，窗外的天灰蒙蒙一片，空气像是凝固一般，沉闷又压抑。 “艾莉丝，我们今天还出去吗？”潘妮趴在窗前。她期待了一整晚，格外不希望出行计划因此取消。 摸了摸她的脑袋，艾莉丝道：“当然。雨一时半会还不会下呢。再不济，我们可以在出门前带上雨伞。” 潘妮欢呼起来，她赶去催促还在磨蹭的乔纳森和安德鲁，他们的速度太慢了，她可真怕赶上下雨。 幸运的是，潘妮担心的情况并没发生。 马车停在帕尔美尔街道的一边，简和艾莉丝先走下车厢，她们又一左一右扶着三个孩子下来。 乔纳森自认是一位绅士，理应他来照顾女士们才对。安德鲁有样学样，但他存粹是觉得自己被搀扶着下来的画面太不男孩子了。 “噢，乔纳森，你平日里表现的已经足够绅士了。”艾莉丝说，“但这不代表绅士就得拒绝别人的帮助，哪怕这帮助来自于一位女士，对吗？” “难道乔纳森你看不起女孩子吗？”潘妮鼓着脸质问，“还有你，安德鲁，有谁规定男孩子不能被扶着下马车。我们个子才这么点，万一摔了怎么办？” 被这么一说，乔纳森和安德鲁赶紧在两位姐姐们的看护下走下马车，不过，他们折中地站在一旁，做起潘妮的守护骑士。这样一来，也算是体现了绅士风度。 艾莉丝和简无奈又好笑的由着他们来，潘妮这会捧场地给两位哥哥来了句谢谢。 尽管天气瞧着不大好，像是要下雨的迹象，但街道上依然热闹非凡。 以防走散，她们牵起孩子们的手，朝最近的一家店走去。 “今年的冬天似乎很流行这个颜色？”挑起一条嵌有细边蕾丝的橙红色发带，艾莉丝向简确认。 “我看是的。橙红色亮眼极了，走在人群里教人一眼就能看见。”简说，“丽齐正好有一条颜色偏向暖橘调的裙子，你手上这条就很合适。” “那再好不过了，这个刚巧让她拿来做腰带，或者做头饰，总归有它的用武之地。”艾莉丝拿给乔纳森，“现在轮到你展现绅士风度的时候了，要帮我拿好哦。” “好的，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乔纳森得到了满足。 虽然艾莉丝私下里会和简聊起，不知乔纳森这么小，是从哪儿发现并开始注重绅士风度的，但她自己时常也会配合乔纳森，教他能有地方展现。简也因此愈发明白，为什么三个孩子和艾莉丝玩的要好的理由。 “简，你有选出送给丽齐的珍珠发带吗？” 店铺面积不算大，正中央有两张长条桌子用以悬挂发带。简摇摇头：“我去另一边看看。” “那你挑，我看着乔纳森他们。”艾莉丝说着，像是大猫带小猫一般，先去老板那结了账。 简挑的时间不长，几分钟后就选出来了礼物。于是，她们又转去一家同时售卖男士和女士的帽子店。 就在她们跨进店门口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许久未见的人影出现在她们眼前，对方显然也很惊讶，慌不迭的想要摘帽行礼，却忘了一新一旧两顶帽子都在他的手上。 “班内特小姐……艾莉丝小姐……”宾利先生手足无措，他的头发因刚才的动作而翘起几缕，他的目光照旧率先注意到简，“好久不见，你们还好吗？” 简道：“多谢你的关心，我们一切都好。” 仿佛是感受到简的客套，宾利先生不知一时该说些什么，只能说起自己的近况：“我本来以为处理完伦敦的事情就能回到梅里顿，结果耽搁到了现在。要不是布兰登，我还不知道你们也来了城里。可惜上回他来拜访你们的时候，我正巧有事。” “布兰登上校跟我们说了你没法一起来的原因，只能说太不凑巧了。不管怎么样，还是生意上的事情更重要一些。” “感谢你的体谅。”宾利先生踌躇，他看着跟在小姐们身边的孩子，扬起笑容，“这几位小先生和小姐是？” “是我舅舅家的孩子。”简一一为他们介绍。 在气氛再次陷入尴尬前，艾莉丝问：“宾利先生，你现在已经处理完手头的事了吗？梅里顿的人都还念叨着你们呢，他们都很关心你还会不会回内瑟菲尔德庄园。” “噢……” 宾利先生又不由自主地看向简。 一段时日未见，简依旧是他记忆里的模样，娴静美丽。再是灰暗的天空都无法使她的金发黯淡半分。在见到他时，简像是对待一个朋友般，脸上是再不会出错的笑容。 好友的劝诫再次浮现于脑海，宾利先生忽然发觉，眼下简的表情才更加符合达西先生的形容。 “我本来是打算在梅里顿过冬的。”宾利先生说，“但是卡洛琳她们在城里约了好友相见，估计我们一时半会是不会回去了。” 他又连忙道：“还希望你们不要介意我日后的拜访。” “这怎么会呢？”被宾利先生的目光所注视，简回，“毕竟我们在城里认识的人不多，能有朋友过来找我们，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得到她的肯定回复，宾利先生仿佛得到了一丝的鼓舞：“班内特小姐，你们等会还有什么安排吗？” 第77章 “我们准备去趟文具店，还打算去买几本书，然后再找家酒馆吃饭。” “就是我们第一次来，还不清楚哪家的味道好一点。”艾莉丝说，“宾利先生，你有什么推荐吗？” “你们如果最后去买书的话，距离书店不远处有家索菲亚酒馆，里面的约克夏布丁和烤牛肉味道不错，或者是毗邻它的一家酒馆，里面烤羊肉配酸黄瓜，还有法式烩豌豆，以及水果馅饼也很值得一试……” 宾利先生一连说了三四家，在他还在绞尽脑汁时，简连忙道谢：“我们去第二家就好，里面的水果馅饼，孩子们应该会喜欢。” “那就不多打扰你了。”简说，“我们也要挑几顶帽子。” 只是短短聊了几句，店里又涌进不少人，就连宾利先生刚才放回去的那顶帽子都被人看中买走了。 考虑到班内特先生没法同时戴两顶帽子，于是简负责买他的那一顶，而艾莉丝则去女帽那，替莉迪亚和凯瑟琳挑一挑有没有好看的帽子。她拿起一顶白色缎面帽往头上试戴，又低头问潘妮怎么样。 “好看！”潘妮夸道。 她和艾莉丝待在一块，乔纳森和安德鲁则跟在简的身边。从这边望过去，他们俩紧绷着一张小脸，跟出来时完全两个心情。 “他们这是怎么了？”艾莉丝问。 潘妮示意她弯下腰：“之前妈妈在家提起过宾利先生，被他俩听见了。” 虽说只听了大概，但三个孩子对宾利先生的印象还停留在他让简不开心的一面。一向喜欢简这位姐姐的安德鲁自然是在没见到宾利先生前就降了好感。 看着那边还在努力和简搭话的宾利先生，艾莉丝觉得让他体验一下焦灼的心情也好，不然简的难过不就像是独角戏吗？ “那你也要记得提醒他们，不能太过分哦。”艾莉丝说，“宾利先生可能还会来拜访我们呢。” 潘妮点点头，一幅事情交给我你放心的神情：“放心吧，艾莉丝。” 暗地里叮嘱完，艾莉丝又发现一顶不大像是草帽的帽子，上面有着窄窄的一条紫色细边，样式还算新颖，以及还有一顶漂亮的，但是一般用于去听歌剧的马穆鲁克帽。 但想也知道，不管是莉迪亚还是凯瑟琳，都不是能静下心来听歌剧的性子，不听到一半睡着就算是不错了。艾莉丝眼睛一转，又看到一顶黑色丝绒软帽。 “艾莉丝，这顶黑色礼帽怎么样？”简问，“我打算送这顶给爸爸。” “巧了，我打算改送妈妈一顶同色的软帽。” 她们愉快地决定了送出的礼物，并认为如果班内特先生和班内特夫人同时戴上这两顶帽子，看着一定合适。 不过，最要艾莉丝发愁的却是布兰登上校的那一份。 她可没给亲人以外的男性备过礼，而布兰登上校又像是送他什么都会欣然收下的样子。她实在摸不准自己选的几样会不会让布兰登上校真的满意——这还是受玛丽的启发，让她回忆起在内瑟菲尔德庄园里时和上校的对话。 “艾莉丝？” 一转头，简就见艾莉丝皱着眉，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是买的东西有问题吗？” “没，我就是想我的礼物是不是不太妥当……”艾莉丝小声说道，“上校特意送了颜料给我，但我的礼物却不是上校的必需品。” 简扫过艾莉丝怀里捧着的几本书，她出言安慰：“也没人规定送礼一定要送实用的东西，有时候单是送礼这个行为，就足够令人惊喜了。” 何况，不知是否是错觉，简总觉得布兰登上校和艾莉丝的相处有种难以言喻的氛围。不说上校，她头回见艾莉丝那般情态地欢迎客人。 第41章 酝酿了一个白日的雨水终于落下，呼啸的冷风伴随瓢泼的大雨，肆虐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三天的破晓时分才堪堪收敛架势，变得小意起来。 加德纳宅邸内的炉火烧得正旺，不愿意看到鞋子和裙摆染上泥泞的年轻小姐只得窝在客厅里，百般无聊地打发时间。 她们一连翻看了书籍、弹奏了钢琴，还绣了会帕子，可无论哪件事，没法让她们在座椅上踏实地坐上一下午。 前日里遇到宾利先生，简自认自己没有任何失仪的表现，她做到了自己所说的话——用看待朋友的眼光看待宾利先生，所以哪怕宾利先生登门，和她相处的时间再多上几个钟头，简相信自己也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 而艾莉丝满脑子都是今早包装好后送出去的礼物。 一份回礼，却耗费了艾莉丝不少的心思。 她连着两晚苦坐在桌前，对着信纸愁眉不展，平日里伶俐的思维像是生了锈的机器，写下来的话总是词不达意，往往写了一半，就感觉太过郑重，又或者太过随便，于是桌上扔了好几张揉成一团的信纸。 到最后，艾莉丝仅对布兰登上校一直以来的照顾聊表谢意。 也不知上校会怎么看待这份礼物？ 好的坏的猜想纷杂地占据艾莉丝的心神，她低头一看绣帕，上面的走线歪歪扭扭，似乎在抗议她的走神。一时间，艾莉丝彻底没了绣下去的心情。 她把绣活的工具往桌上一放，整个人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不如我们来玩游戏吧？” 再不找点事儿做，艾莉丝感觉自己就要被折磨死了。天知道她怎么会这么在意那份礼物是否会合上校的心意。 第78章 还在反复思考自己当日的表现自然与否，简一愣：“可是艾莉丝，你想玩什么游戏呢？” “嗯……”艾莉丝被问住，“可是总比干坐着强嘛。” 正巧，安德鲁看书看得发懵，他大声提议：“我们可以玩蒙眼捉人。我来抓你们。”他装牙舞爪，假装凶恶地咆哮了一声。 “可以是可以。但我们应该轮流来抓。”潘妮说，她坐在钢琴椅上好一会，只感觉音符变成了黑色的小点，在眼前直晃悠，偏偏进不到脑子里。 艾莉丝积极响应：“那就玩这个！”她起身，挤到孩子堆里，一句话让乔纳森加入其中，“乔纳森你也一起来玩吧，绅士在学习的同时还得兼顾体质的锻炼才行。” 加德纳舅妈看着一大三小在那闹着谁第一个捉人，吩咐仆人把桌椅往旁边挪挪位，好给他们腾地方，并且充当起裁判，看谁用时最少。 介于安德鲁最先提出来，大家一致认同他首个蒙眼，而被他捉到的就是下一个。 “拿我的吧。”艾莉丝从口袋里掏出帕子，三两下卷成一条，“安德鲁，闭上眼睛。” 等到安德鲁站在正中央，其他人都围着他散开。而安德鲁一边倒数一边转圈，等数到一，他就根据身边的动静到处摸索起来。 有时光看玩游戏，也能区分人的性格。 不大的客厅里，艾莉丝和潘妮围着安德鲁，不时制造点响动，或者是主动碰一碰安德鲁，好几次让他以为自己能抓住，结果又被她俩溜开去。 颇有种逗猫遛狗的感觉。 而简和乔纳森则稳重许多，除了说话声以外，不会刻意让安德鲁发觉自己的所在。 艾莉丝停下来歇口气，就见简和安德鲁隔了两英尺那么远，完全是在游刃有余的范围里。 “简，你躲得太远了，这样就没意思了。” 她正招呼着简再走近点，结果潘妮也正往她的方向躲，一个不察，就被摸瞎的安德鲁抓了个正着。他一边喊着“抓住了，我抓住了”，一边扯下帕子，像是小狗般晃了晃脑袋，好不得意得看向加德纳夫人：“妈妈，我用了多久？” 加德纳夫人扶稳鼻梁上的眼镜，她看着怀表说：“五分钟。” “下一个是艾莉丝了。”安德鲁把帕子交给简。 素净的，没有花样的帕子惹来简的瞩目，不等她细究，玩心大的艾莉丝已经把头凑到了前面，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等着被她蒙上。 “别急，这帕子得用针别上才不会掉。”简逆着艾莉丝发辫的纹理往里别，“好了。” “开始了开始了，你们做好准备哦。”艾莉丝说，“我要倒数了。十、九、八……二、一，我来抓你们啦！” 光点斑斓的黑暗里，艾莉丝只听得到潘妮和安德鲁的笑声，她顺着声源走去，却是摸了个空。 “艾莉丝，你摸太高了。”潘妮反过来提醒她，“这个高度你只能抓到简一个人，可抓不到我们三。” “很好，那我就抓……潘妮你。”艾莉丝故作童话故事里的反派，喊着拟声词就朝前扑去。 “还差一点！艾莉丝你抓不着我。” “下一次就可以了，我肯定能抓着。”艾莉丝又问，“简，乔纳森，你们在哪？” 她上下左右一通比划，结果愣是连个影都没摸着。 “哎？你们人呢？” 一下子没了音儿，艾莉丝只得根据自己的判断随便选了个方位。 玩过无数次的安德鲁和潘妮很是默契，他俩可是被艾莉丝用兵不厌诈的方法抓住过好几回，这次也要让她这么输上一回。乔纳森心领神会，立刻加入他们的行列。 眼见着艾莉丝越走越远，快要到加德纳太太那去，简道：“艾莉丝，你快走到壁炉那了，快回头。” “你们在门口吗？” 加德纳太太坐在炉火边，相对应的就是客厅的门口。凭着印象，艾莉丝伸出双手向前摸索，耳边是几个孩子小心移动的窸窣动静，她故意装作没听见，继续问着她们人在哪。 左边的裙摆被安德鲁轻轻拽了一下，但他又飞快地缩回手，紧接着又是被右边的潘妮碰了下腰，这一下可让艾莉丝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原本的计谋。她怕痒怕得厉害，下意识地反方向扭腰，想摸黑躲开潘妮的手。 “小心！” 右前方传来简的声音，艾莉丝还不知道要小心什么，就感觉似乎要踩到安德鲁？ 一个为了拉住，一个又忙着避开，最后简倒是拉住了艾莉丝的手，让安德鲁免于被撞倒的可能，结果她们两人却一个没站稳，跌跌撞撞地倒向一侧。 廊间的脚步声、门房的传报声，以及各个熟悉的“艾莉丝小姐”、“班内特小姐”、“简，艾莉丝”的喊声交织在一起，可谓是一片兵荒马乱。 宾利先生登门前预料了无数种情形，唯独没想过会看见班内特小姐踉跄着从门口摔出来的画面。 短短的几秒钟，宾利先生大脑还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身子却先一步动了起来。在班内特小姐跌倒前，他及时充当墙壁，挡在了她的身后。 “班内特小姐，你还好吗？有摔倒哪里吗？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宾利先生紧张地询问起来。 “我没事，真是太谢谢你了，宾利先生。” 简借着他的手臂站稳，又忙看向视线受阻的艾莉丝。 第79章 好在她们倾倒前松开了手，失去方向感的艾莉丝在前扑的时候扶住了门框。她的帕子扯了一半，还剩一边却是和头发缠在了一起。 布兰登上校满脸担忧，他看着正与头发缠斗的艾莉丝，想要上前帮她把头发和针分开来，然而又在半途想起男女有别，伸出的手像极了他那不敢直说的感情，又无声地收回去。 “艾莉丝小姐，你有撞到门框吗？头感到难受晕眩吗？” “我不要紧，倒是简，她摔着了吗？”艾莉丝放弃继续和头上的别针纠缠，急切地问道。 “班内特小姐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艾莉丝的一颗心落了地，她长舒一口气。 被吓到的潘妮泪眼汪汪，在听到简和艾莉丝没事后，泪珠子立刻掉了下来：“艾莉丝，对不起。” “潘妮，怎么了？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害你和简摔倒了。”潘妮抽噎着回道。 艾莉丝蹲下身子，她鬓间的头发凌乱，右边更是垂落一块手帕，看着就有些狼狈：“摔倒是个意外而已，和潘妮你没什么关系。” “可要不是我明知道艾莉丝你怕痒，还故意碰你的腰，你们也不会摔。” “但我们玩游戏前也没规定不可以往人的痒痒处碰，所以别觉得是自己的错啊。顶多我们下次玩之前提前说好，就不会再出事了。” 简也蹲下，她拿出自己的帕子，给潘妮拭去脸颊上的泪珠：“我和艾莉丝什么事都没有，潘妮不哭了啊。” “是啊，潘妮，要怪的话得怪我才对。艾莉丝是为了不撞到我才会没站稳的。”安德鲁伸出小手，拍了拍潘妮的后背，“和你没什么关系。” “我也是，我作为哥哥，应该时刻注意到突发事故的。”乔纳森跟着自责起来。 “哎呀，你们一个个的。”艾莉丝站起来，看着三个孩子仰起头，她叉腰，“都不许说是自己的错。玩游戏会有意外发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只要下次注意就好啦。不然不是很对不起前几分钟玩得快乐的我们吗？” 她拉着简原地转了一圈：“看，我们俩可是好好的呢。” 好不容易哄得三个小孩不再内疚，艾莉丝又郑重的向宾利先生说了声谢谢：“多亏了你，不然简指不定会摔到哪。” “班内特小姐没事就好。”宾利先生诚恳又憨厚地回答，“艾莉丝小姐，你没必要这么客气。” “好了，艾莉丝，你别光顾着我。”简上上下下打量过艾莉丝，确保她只有头发丝乱了些，“我们先让宾利先生和布兰登上校进屋坐下，然后我帮你把帕子取下来。” 刚一直插不进嘴的加德纳太太赶忙道：“你们先去楼上收拾一下。”她扭头对上两位男士，“请随我进来先坐会吧，刚才真是幸亏有你们在。” 第42章 【入v公告】 “我的形象……” 坐在梳妆镜前，艾莉丝发出一声哀嚎。 镜中的少女生了一副娇美俏丽的容貌，奈何打着卷儿编起的发髻边上，不伦不类地挂着块素帕。 “本是想着能让它牢固些，没想到会有意外发生。”简站到她身后，仔细辨别是哪一处的发丝缠绕在一起，她小心地挑出那几缕头发，耐心地梳开，以便摘下别针。 “真是太丢人了……”但已经被瞧了去，再郁闷也没法教上校他们忘记，艾莉丝只得自我开解，“总比人磕到碰到了强。” “上校和宾利先生应该不会往心里去。”相处了这些时日，简知他们二位不似柯林斯先生，会对女子的仪容举止指手画脚，“而且，他们也不是那些喜欢到处乱说的人。” “是了是了。如若今日来的是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她们这会恐怕已经嘲讽上了。” “毕竟她们接受过标准的淑女课程，并将其奉为圭臬。”认清这段友谊，简不再特意替她们解释，只是实话实说，“看不惯也挺正常。” “我看达西小姐就不似她们这般眼高于低，亲切的很。”其实，宾利姐妹这样的才是多数，但她们出言嘲讽班内特一家在先，再是井水不犯河水，艾莉丝也没法当作无事发生。 “达西小姐和她哥哥的性子不大相像。” “宾利先生和他们姐妹不也是？”艾莉丝说，“我看他刚才紧张极了，生怕慢上一步。” 她抬眼。 镜子里，简动作一滞，神色复杂。她的设想中，从次往后的见面，两人都是客气又不失礼貌的应答，可在宾利先生跑过来时，她没法否认自己看到的慌张和在意。 简回想起内瑟菲尔德庄园里的那支舞，宾利先生的眼神同样灼热又炽烈。她心一颤：“我知道，但我不敢轻易得出结论。有时候，氛围也能误导人们的情绪……我想，在有确切的把握前，我们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以至于落得更为剧烈的悲伤的境地里为好。” 爱情里从不缺少患得患失。艾莉丝尚未经历，她能做的，只有默默站在简的立场上：“不管简打算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的。” 简笑了笑，她取下那方有损艾莉丝形象的帕子。先前留意到的不对劲此刻看得分明：“艾莉丝，这是你的吗？” 不明白简为什么这么问，艾莉丝接过手帕：“怎么会不是我……” 话未说完，艾莉丝注意到帕子左下角并没有绣上她的标志性花样，一个被遗忘的细节浮出水面——布兰登上校离开的那日，她被上校透露出的威廉斯小姐的存在所惊，一时忘了帕子这回事。 第80章 顶着镜子里简疑惑的眼神，艾莉丝无由来的心虚。不知不觉间，她和姐姐们也有了无法直说的秘密。 艾莉丝攒起帕子：“大概是误拿了，我到时候还回去。” 简是个不爱勉强人的小姐，她看出艾莉丝的隐瞒，但她相信艾莉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于是没再问这帕子要还哪里去。她三两下替艾莉丝重新梳过一个简单的发型：“好了，我们下去吧。” 楼下，加德纳夫人好生招待两位客人。 她是第一回见宾利先生。打照面起，他毫不犹豫冲上前的行动就令加德纳太太心生好感，别提他本人确实和善可亲，她以为其中或许是有些误会，才教他成了班内特口中玩弄她们所有人感情的可恶的人。 “没有事先告知就登门拜访，还请夫人你见谅。”宾利先生道。 加德纳夫人和蔼道：“这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在这沉闷的季节里，我们巴不得希望多些客人来。而且，要不是你，简肯定会摔上一跤，我还得倒过来谢谢你们才是。” 她也不厚此薄彼：“上校，自从你上回走后，亚瑟和孩子们就盼着你什么时候再过来。他们都喜欢跟你聊天，尤其是亚瑟，一连赞你在生意上帮了他的忙。” 两位先生禁不住，连连道她言重了。他们又都在心里记挂着楼上的小姐，布兰登上校尚且能隐忍，年轻的宾利先生则偶尔分出心神朝门口瞥上一眼。 他的举动被加德纳夫人尽收眼底，她和宾利先生攀谈起来，想为简多探听一些他的近况——昨日里宾利先生和简相遇的事，加德纳夫人并不知情。 宾利先生照实回答，他道：“现在想来，我该和莫里斯先生知会一声，他以为我不打算再租下去，前两日还特意来信询问。” “莫里斯先生是位负责任的人，他作为房屋的主人，铁定要留意租客的情况。而且，像宾利先生你这样的好租客，打着灯笼都难找。”加德纳太太说，“所以，宾利先生你还准备继续租吗？我听闻你有意在南部买地，彻底定居下来。” “目前还说不准。我的朋友都说我在一些事情上的决定做得太快，教他们猝不及防。” “年轻人，做起事来风风火火，再正常不过。像布兰登上校这般沉稳的，反而是少数。”加德纳太太道，“都说朋友之间性格互补，我看一点不错。” “的确如此！布兰登和达西做事牢靠，有时能在我冲动时进行劝阻。” 布兰登上校道：“在做出重大决定前，再三权衡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他看了眼曾想要在舞会结束后向班内特小姐求婚的好友，“但如果一味的犹豫，也会错过一些机会。” 一旁的加德纳太太听闻此话，不由揣摩起布兰登上校是否和她抱有相同的想法。她正要开口试探，两位男士站起身，朝走进来的简和艾莉丝行礼。 简单问过好，她们各自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艾莉丝瞥了眼圆桌，随手放上去的绣品已然不见，大概是被加德纳舅妈放好了。她小小地松了口气，好歹没教上校他们看见。 “刚才真是太感谢你了，宾利先生。” 简再次致谢，她的态度不似昨日客套，宾利先生像是得到鼓舞，嘴角上扬：“班内特小姐，你没事就好。” 如果情绪能够具现化，那么宾利先生这会就像是一只兴奋的金毛大狗，快乐地摇晃着尾巴。 宾利先生对简的态度并不比在梅里顿有半分的消减，外加弄清了他在伦敦久留的原因，艾莉丝心中的埋怨跟着去了几分。她抿住唇，试图克制住被幻想出来的画面逗起的笑意。 布兰登上校不知她为何眉眼含笑，但见差点摔倒的事没给她留下慌乱，心下一松，皱起的眉宇变得平缓。他这几日虽没见到艾莉丝，但通过伊莱莎，他多少了解一些艾莉丝的近况，更知道她与伊莱莎关系日渐亲密，形如好友。 而在他们聊天的工夫，加德纳夫人寻了个看孩子的借口离开。 “艾莉丝小姐，听说你最近在为其他小姐绘制肖像画？”布兰登上校问。 “是的，不过我前两日刚结束完那位小姐的委托。”艾莉丝回道。她一见布兰登上校，就想起一连串的事，刚弯起的嘴角有些下落，心里可谓是七上八下，一时都不知从何理清。 布兰登上校放在膝盖上的手捏紧又松开，他注视着面露难色的艾莉丝：“抱歉，是我问了不该问的吗？” “不不不，上校，请你千万不要这么想，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艾莉丝连连否认，“和你并无关，哦不，是有那么些关系，但绝不是上校你的问题，是……是我不对。” “恕我僭越，请问艾莉丝小姐你方便告知我，你的烦恼是来自于什么事吗？” “……我似乎总是莽撞又大意。” “是因为刚刚的意外吗？我想这并不能称之为莽撞。” “可我和上校你认识以来，已经在上校你面前摔了三回了。”艾莉丝更加气馁，她都还没提帕子的事呢，“这真是太让人汗颜了。” “请原谅我持有与你相反的意见。”布兰登上校道，“我只看出艾莉丝小姐你爱护亲友、不因意外而陷入懊恼的直率性情。” 这才真令艾莉丝意外了，她一脸讶然：“上校，你对我的评价实在太好了。” 第81章 “我只是根据我所看到的，说出了我的真实想法。”布兰登上校又补充道，“何况，年轻小姐性子活泼些，是很正常的事，我并不觉得这该被称之为失礼。” 就算布兰登上校对女子的态度一向宽容，但……这有些宽容过头了些？艾莉丝茫茫然地看向他，奈何那双茶褐色的眼里是毫无半句虚言的真实。 “……上校，你，”艾莉丝心一颤，移开视线的同时转移了话题，“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吗？也需要和宾利先生一样，处理生意上的事务吗？” “我需要处理的只有一些商务回信，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很空闲，如果不在家，我会和达西一起打会桌球，或是去另一位老朋友那里聊会天。” “达西先生的宅邸好像也在圣詹姆斯街道？”艾莉丝记得达西小姐当时给出的地址，和威廉斯小姐信上的地址相距不远。 布兰登上校颔首：“不过那只是达西在城里的住址之一，他往年都在另一处宅邸过冬。” “听卡洛琳她们说，是因为达西小姐的请求。”一旁的宾利先生抽空搭话道，“达西今年才选择住到圣詹姆斯街道。要我说，的确是圣詹姆斯街道那一处要来得热闹些，小姐们出行购物游玩也更方便。不过卡洛琳她们觉得出门有马车，远不远的都不是问题。” 艾莉丝问：“这次宾利先生你来，宾利小姐她们不知道吗？”简也道：“距离她们上回过来，一转眼就过去了半个多月。” “她们目前留在达西小姐那作客。我要接待一些生意上的客人，因此没和她们一起。” “宾利小姐她们和达西小姐很亲近，这点根据她们的来信，我也能看的出来。”简道，“上次有幸和达西小姐相见，她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姐。” “是的，她还主动邀请我和简前去拜访。” “达西小姐也说你们二位温柔可亲。”宾利先生对着简道，“她夸班内特小姐你的钢琴弹得很好，充满技巧又情感充沛。” 简谦虚：“我许久不练，和达西小姐相比逊色许多。” 宾利先生不知简冷下的态度是出于什么原因，可这会有了消融的迹象，他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错过——有过对比后，宾利先生总算发觉，在梅里顿的那段时光里，简对他并非无意。 他暗地里给了好友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自己继续和简聊了起来。 “所以……艾莉丝小姐，你为其他小姐绘制的肖像画已经结束了？对方是不是觉得很满意？” “承蒙安娜小姐过去的指导，戴维斯小姐对我的画作还算满意。” “我想也是。达西小姐偶尔会提起艾莉丝小姐你为她画的小像，她就觉得再好看不过。” “上校，我真要怀疑你今日就是专程过来夸我的。”艾莉丝道，“我需要精进的地方还很多。” “但在我们外行人眼里，艾莉丝小姐你画得已经足够好了。”布兰登上校说，“想来在安娜小姐眼里，正是认为艾莉丝小姐你是可塑之才，才会对你精益求精。我相信艾莉丝小姐你也不会辜负她的期望。” 他夸赞人的言辞虽与华丽无关，却格外真诚质朴，艾莉丝认为自己就算脸皮再厚实，也要被上校说得脸红。 事实上，艾莉丝白皙的脸颊上已有淡淡的薄红，她眸似点漆：“我们可不能再讨论这些了，得找点上校你没法夸我的事情才对。” “上回我们聊起巴斯，”艾莉丝问，“上校，你今年会抽空多去几次吗？” 第43章 （三合一） 巴斯是一座漂亮典雅、历史悠久的旅游小镇。 和艾莉丝去旅游的目的不同，伊莱莎过去的原因不是为了欣赏它那古老独特的建筑风格，更不是借助温泉的神奇功效疗养身体。 “……艾莉丝，我深知自己的身世并不光彩，成为上校的养女后更是连累了他的好名声。于情于理，我应该对上校心怀感恩，接受他的一切安排。 可是，当我以为结束了寄宿学校的学习，可以和布兰登上校共同生活在德拉福庄园时，却得知他有意把我送到巴斯的一位夫人那。 我不得不怀着羞愧，向你剖析我的真实想法：在清楚自己的去处后，我反而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和害怕，像是无根的浮萍，只得随着水波飘荡，看不到着落的方向。 请原谅我袒露的这份自私，我差一点就要误会上校的好意，认为他是觉得我的存在是对于他迎接新生活的拖累。 让我意识到上校的本意的，正是艾莉丝你的好心建议。布兰登上校坦言，之所以把我送去巴斯，是不希望让我直面周边人的指点，等过一两年，他会拜托相熟的夫人作为介绍人，带我正式出席社交界。 上校待我良苦用心，我却如此揣度他的心意，真叫我万分羞惭，但我必须承认，对于巴斯一行，我心中少了些抗拒。只是，重新去往一个新的地方，和陌生的夫人小姐们生活，我依旧有些忐忑，不知上校是否会像以前我在学校里那样，抽空过来看望我……” 伊莱莎的来信中，总是透出一份摇摇欲坠的不安感。 艾莉丝想，大概是因为伊莱莎年岁见长，身边除了布兰登上校外，没有其他可依靠的长辈。偏偏上校又是男子，无法给予她女性细腻的一面，所以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伊莱莎都只能把愁苦闷在心里——饶是上校转变了和她相处的方式，一时半会间，伊莱莎还是没法踏出原来的模式，像是瑟缩在洞口的动物，犹豫中观望事态。 第82章 至于伊莱莎信上所说的不光彩的出身，布兰登上校不曾提起，艾莉丝也不愿去戳伊莱莎的痛处。就像她回信里写的，伊莱莎只是伊莱莎，她结交的始终都是伊莱莎本人。 念及伊莱莎的这份心情，艾莉丝趁着和布兰登上校聊天时多问了一句。 日子转眼就到了周五。 一连下了几日的冬雨终于渐歇，给久闷在屋里的人们一个好脸色。 不用踩着飞溅的泥点子走在街道上，艾莉丝心情大好。她换上较为正式的长裙，又熟练地编起浓密如海藻的长发，对着镜子确定过仪容后，她戴上出门必备的波奈特帽，像是一只欢快的小鸟，提着裙摆跑下楼梯。 “舅舅、舅妈，简，我出门去了。” 艾莉丝对着客厅里的加德纳夫妇和简打了声招呼，在得到应答后，又对孩子们挥挥手，便留给他们一个飞速离开的背影。 碍于是笔友见面，彼此不曾见过面，艾莉丝和伊莱莎相约在剧院门口处，又特意在信里提前告知了各自的打扮，以免认错人。 她出门的时刻，太阳已然落入地平线。 乌云散去后的天空，大片火烧云残留的红霞逐渐变幻成夜色的幽紫，几颗星星遥远的呼应闪烁。 街道上依稀可见雨水溅开的痕迹，车轱辘滚过，留下交错的印痕。但很快的，又被后面驶过的马车盖过。盖是天气骤然放晴，宅在家里的人耐不住性子，纷纷出门找消遣。 冬日寒冷，剧院的生意最是好做。有钱的人不愿在外吹冷风，又想打发时间，就可以约人看上一场戏剧、歌剧，或是舞剧。这样还能彰显他们审美的高雅。简直一举多得。 艾莉丝下马车时，剧院门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她先是走到距离大门不远处的侧墙处，然后观察起路过的人，试图从一顶顶马穆鲁克帽和波奈特帽里找到属于伊莱莎的那顶。 这不是一件难事。 剧院大门处的光足够亮堂，能让艾莉丝看清经过的人的神情。她们大多都直接走了进去，即便有四处张望的，也很快找到了同伴。 直到一位头戴饰有花缎与蕾丝的阔边波奈特帽，浅蓝色的蝴蝶结下，外穿同色系短上衣和白色绣有藤蔓与玫瑰的长裙的小姐走下马车时，艾莉丝将其与信上的描述一一对应，认定对方便是自己在等的人后，她主动迎了上去。 “请问你是伊莱莎·威廉斯小姐吗？” 她应声：“那你一定是艾莉丝·班内特小姐了。” 她们第一回见面，难免细细打量起彼此的容貌。 伊莱莎·威廉斯小姐有着一头灿烂的金发，打着小卷的刘海像是一朵朵花骨朵，簇拥在帽子里。她身姿纤瘦，面容白皙，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好像是澄澈无杂质的宝石。 大约是常怀有心事，伊莱莎的气质有如在雨中颤颤的银莲花，脆弱又柔软，眉眼间是一股放不开的小心翼翼。 “你可真漂亮，就好像是娃娃一样精致。”艾莉丝赞美道，“我从来没见过像伊莱莎你这么美丽的一双绿眼睛。” 被直白的夸赞，伊莱莎有些羞涩，她轻声道：“艾莉丝，你也很好看。” 在这半个多月的通信里，借助文字，伊莱莎无比确信艾莉丝是一位可爱的小姐，可真正见到对方时，伊莱莎仍会被艾莉丝的气质所吸引。 好像一株蓬勃的，富有生命力的植物，沐浴着阳光、雨露与轻风，在春日的气息里舒枝展叶，又在夏日的明媚下热烈盛放。 信如其人。 “难怪布兰登上校曾告诉我，艾莉丝小姐你是一位惹人喜爱的小姐。”伊莱莎说，“我今天见了你，觉得他的话再准确不过。” “上校对待任何人，都不爱说他们的不是。”艾莉丝道，“他对女子的态度又一向宽容和善，不然换作是其他人，伊莱莎小姐你听到的恐怕可能是我行为冒失的话了。” 见伊莱莎投来好奇的神色，艾莉丝和她并肩朝剧院内走去，边和她说起自己和布兰登上校认识以来发生的趣事。 “我还从没听过布兰登上校念诗……” 朗诵其实是一个很适合以家庭为单位开展的娱乐活动，既打发了时间，又联络了家庭成员的情感，更有些父母会根据孩子的年纪挑选书籍的类目，为孩子做一些知识的开蒙。 伊莱莎成为布兰登上校的养女没多久，就被送去了寄宿学校，节假日回到德拉福庄园，布兰登上校顶多关心她一些学校里的事。 “大概是因为上校一直以为自己的诵读水平不够，声音呆板无趣，所以欠缺了些自信。”艾莉丝解释，“要不是没有机会，我真想让上校听一听什么才是呆板无趣的朗诵，那简直能教人一连打好几个呵欠。” 柯林斯先生的朗诵，已经成为班内特家和班内特夫人的神经痛同等地位的存在，艾莉丝现在想来都觉得头大：“不过像是后者的朗诵，如果不是为了快速入睡，我们还是少听为妙。而上校这般天生就极具优势的声线，倒是可以多多享受。” “我和上校相处这么久，居然都没发现他这方面的优点。”伊莱莎垂眸，她这个养女做的真是太不称职了。 “我们可没办法保证自己百分百了解一个人。”艾莉丝见不得自己刚见面的朋友心情因自己而低落，“就像我的一位姐姐，我自认了解她的读书习惯，可有一天，她却没再看那些佶屈聱牙的厚部头，而是借了本诗歌集仔细研读。” 第83章 “而且，我对上校的了解实在是太少啦。”她道，“实不相瞒，我都不敢确定上校是否会满意我送的礼物。为此，我可是发愁了好一段时日呢。” “其他事我不敢保证，但在这件事上，我自认对上校有一些了解。”伊莱莎抿唇微笑，“能够收到你的礼物，上校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有伊莱莎你这句话，我安心了不少。”艾莉丝拍了拍胸口，“总而言之，我想，如果伊莱莎你主动提出请上校诵读的话，他也一定会答应的。” “如果有这个机会。”伊莱莎蹙眉，“毕竟我不日就要出发前往巴斯。” 剧院里的装潢奢华夺目，周边的喧嚣仿佛消失了一般，只有观众们窃窃的私语声。她们穿过人群，来到三楼对应的位置上站定。旁边已经站了几位有男士陪同的女士，她们摇着羽毛扇，轻轻扫过艾莉丝和伊莱莎，然后往旁边微微挪动。 向她们道过谢后，艾莉丝放低了音量：“上校他说他会抽空去巴斯看望你。” 伊莱莎顿时惊喜地看向艾莉丝：“真的吗？” “请你千万别觉得我多事。前两天，上校正巧和朋友来访，我便多问了一句。”艾莉丝说，“而且我今年有可能也会去巴斯游玩，到时候说不定还要麻烦伊莱莎你带我四处游玩。” “我怎么会认为你是多事呢？事实上，艾莉丝，你让我对前往巴斯的最后一缕抗拒都消失了。”伊莱莎可算舒展了眉头，“我等你和上校过来。”她无比感谢起宾利先生，感谢他邀请布兰登上校去梅里顿。 见状，艾莉丝也暗暗松了口气：“我本来还担心在巴斯那没相熟的朋友，现在好了，我们俩能有个伴。” 音乐响起，人声渐止，她们不再交谈，转而看向舞台。 《情敌》讲述了发生在两对情侣间的故事。 其中一对的主角是热衷于浪漫和感伤主义的莉迪亚小姐和男爵的儿子杰克·阿不索鲁特之间。 莉迪亚宁可嫁给掌旗官贝弗利，也不愿意和杰克·阿不索鲁特结婚，她渴望书籍里那些自由奔放、无关权势的爱情，向往纯粹且饱受现实阻碍的真爱…… 尽管早知其中一位角色和自己的姐姐重名，但真正观演时，演员的出色表演和高超演技，还是将艾莉丝拉到了故事里。 在出演到假扮掌旗官的杰克·阿不索鲁特把自己其实就是男爵之子的事实告诉莉迪亚，结果本以为铁上钉钉的求婚被拒时，观众们都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艾莉丝也皱起了眉。 “既然他们彼此相爱，莉迪亚她为什么要拒绝呢？”伊莱莎不解，“难道苦难能使爱情更加坚贞不渝？” “唔……我猜，她那时更想体验的是爱情的象征，比如痛苦、磨难之类的。”根据剧中莉迪亚的人设，艾莉丝分析，“一些沉湎于感伤主义的表现？” “我真不理解……要是他们的相爱是受到外界的干扰，那起码还有一条路子可走，可莉迪亚却偏要为这段恋情多添坎坷。” 伊莱莎说得极轻，似乎生怕被同包厢的其他人听见。奈何舞台上的表演声音太过响亮，艾莉丝没听清楚，她转过身，正想让伊莱莎再说一遍，却在无意中和二楼左下方包厢里的人两相对视。 布兰登上校应好友约翰爵士的邀请，来剧院消磨时间。 在听到角色名莉迪亚的时候，布兰登上校难免想到郎伯恩内同名的莉迪亚小姐，又自然而然联想起艾莉丝小姐。 那日在加德纳府邸，即便是出于真心，但布兰登上校深感自己的情态已有放纵的嫌疑。事实上，他难以做到任由艾莉丝小姐愁眉不展。 赶在事情尚未进入无法挽回的阶段前，布兰登上校决意冷落内心的渴望。 结果，他一个抬眼，正好和心心念念的人对上了视线。 “布兰登？”约翰爵士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首先入目的是长相酷似布兰登上校早逝表妹的面容，“那是伊莱莎？一转眼她都这么大了！真是想不到啊，她长得像极了她的母亲。” 布兰登上校对着楼上的艾莉丝微笑示意，又一边回复好友：“是的。她说今日和朋友有约，想不到也是来这。” “哦？所以旁边那位棕发的小姐就是她的朋友？她刚刚是在看我们？”约翰爵士瞬间精神抖擞，“布兰登，你和她认识？” 身为老友，布兰登上校非常熟悉约翰爵士的秉性——在约翰爵士有了温馨的家庭，感受到有妻有子的生活后，他逐渐热衷于替单身的男女拉媒弄纤，尤其是他多年以来一直没成家的好友，布兰登上校本人。 看布兰登上校迟迟不成家，约翰爵士比上校还着急。 眼见逃不过约翰爵士的好奇心，布兰登上校道：“她是艾莉丝·班内特小姐。” “我还从没听说你认识这么一位漂亮的年轻小姐。布兰登，你可太不地道了。” 看着满脸揶揄的约翰爵士，被说不地道的布兰登上校默默叹气：“我们还是别盯着年轻小姐看了。台上的演出正到紧张的时刻。” 随着剧情的推动，故事迎来高潮。 杰克·阿不索鲁特和人决斗的画面紧张又扣人心弦。观众里不少女士发出惊呼——她们心里未必真的害怕，但此情此景，不作出被吓到的反应，反而会令陪同的男士失去了一个彰显男子气概的机会。 第84章 某种程度上，她们的演技丝毫不亚于台上的演员。 从同包厢的其他人身上收回目光，艾莉丝注意到伊莱莎已深深为剧情所打动。 “说真的，场上有关决斗的表演就足够吓人了，我真不敢想现实里会是怎样的情景。不过，应该也没人会为我决斗……” “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吗？”艾莉丝说，“引发决斗的事一定非同小可。而且……”她轻声道：“涉及到女子的无外乎那几种可能。如果事关伊莱莎你，我认为上校肯定会为了捍卫你的名誉而赌上性命的。” “艾莉丝，你为什么可以这么笃定？” “虽然我这么说未免有些指手画脚，但我觉得伊莱莎你可以对布兰登上校多一些信任。因为我能感觉到，上校是发自内心的把你当作亲人看待。” “我只是有些诧异。你比我本人更加确信上校的心意。” 艾莉丝道：“有上校烦恼与你的相处生疏在前，后面他对和你的关系改善的高兴就更加明显了。或许等时间一久，伊莱莎你会有更切实的感受。” “其实，打从我有记忆起，上校便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形象。”伊莱莎说，“即便上校不曾缺过我的日常开销，更是愿意花大价钱送我去学校，可我还是不敢有所亲近，甚至我以为这样的情形会一直维持到出嫁的那天。” 她定睛看向艾莉丝：“这次回到德拉福庄园，上校一反常态地表达出关心，就让我大为惊讶。“ 彼时，布兰登上校道：“抱歉，伊莱莎。这么些年来，我在养育你的方式上有太多的欠缺，最初时我不擅长和还是孩子的你相处，又怕别人的闲言碎语影响你，后来等你长大，就更加不方便太过亲近…… 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你正确的相处，若不是有人告诉我，亲人之间不需要有这么多顾虑…… 伊莱莎，我始终都把你当作我的亲人，我的女儿看待，只希望我这些话说得不会太迟。” “我也是头回直白的对上校说，我一直把他当作父亲看待。”伊莱莎自嘲，“可我为上校做的，本就不如他为我做的十分之一，又怎么贪心地要求更多呢？” 艾莉丝轻拍她的手背：“我不知道对你而言有没有参考价值，但我和我父亲之间其实也是亲近不足的情况。在我的印象中，他基本都待在书房里，家里没什么事情能吸引他出来，只有排行在前的两个姐姐可以分到一些他的关注和喜爱。” 伊莱莎不可置信地看着艾莉丝：“对不起，我没想到……”她以为艾莉丝必然生长在一个父母疼爱的家庭环境里，否则如何解释她这般活泼外向的性格。 “尽管我父亲不怎么管我们，但在物质上从没亏待过我们。”艾莉丝道，“所以我想，既然布兰登上校会为之烦恼，正说明他对你的拳拳关切之心。至于回报，大抵做父母的也不会刻意要求，我们只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就好。” “比如从一次晚间的诵读开始？哪怕上校没想起来，伊莱莎你也可以主动提出来啊。” 伊莱莎碧绿色的眼眸里闪着碎芒，她回握住艾莉丝的手：“艾莉丝，能认识你真是太好了。说来惭愧，我东想西想了那么多，却从来没想过去做些什么。” 在她们聊天之际，剧中的莉迪亚直面了自己幻想中的浪漫场景。意识到这背后代表的危险与血腥后，她认清了所谓的用坎坷证明爱意的罗曼蒂克有多么不靠谱。怀揣着无尽的后怕，莉迪亚答应了杰克的求婚。 在四起的掌声和bravo的喝彩声中，下场的演员们重新登台谢幕。一连谢过几轮，舞台上的光才彻底黯下。 人们逐渐散场离开。 艾莉丝和伊莱莎刚走到二楼，就见布兰登上校从包厢里走出来，他身边还跟了一位更为年长的男士，用世人的眼光来评价，他算得上是位美男子*。 “上校？”伊莱莎吃惊，“你和……约翰爵士也约了今天看戏剧？” 约翰爵士和颜悦色：“早知道这么凑巧，我们就该一起买票，这样还能在一个包厢里讨论讨论剧情了。” “我也是收到朋友的邀请。”伊莱莎侧身，“约翰爵士，这位就是我的朋友艾莉丝·班内特。” “约翰爵士，日安。”艾莉丝欠身行礼，“上校，日安。” 顺着人流，他们两两一排，往剧院外面走去。 “真是好久不见你啦，小伊莱莎。”约翰爵士感慨“你现在真是出落地越来越好看啦，估计再过不久就能正式出席社交界了。” “上校的意思是还要等个一两年。他暂时会让我先去一位夫人那住段时间。” “是了。这是应当的。一些管家的事宜，布兰登可教不了你，这不就得拜托有经验的夫人帮忙了吗？我看他还为了具体的人选犯过愁。要不是我的岳母娘年纪大了，我都想建议布兰登，不如干脆让你来巴登算了。” “原来上校为我的事费了这么多心思。” 约翰爵士笑眯眯道：“毕竟他几乎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对你的事上心也是正常的。” 伊莱莎越发觉得亏心。 他们一时之间没再聊下去，后面的声音夹在嘈杂声中，隐约飘来零散的字眼。 布兰登上校走在过道外侧，替艾莉丝隔开外涌的人群。 “艾莉丝小姐，我收到了你送的礼物。”他道，“是莎士比亚和考柏的诗集，我已经翻阅了几页，还用了你送的墨水进行批注。” 第85章 本以为上校顶多翻看一会，就会放到书房里，哪知他竟然这般用心对待，艾莉丝悬着的心彻底落地的同时，又止不住地满意雀跃起来。 “我想到在内瑟菲尔德庄园时，上校你说你最近在翻阅诗集，于是在逛街时买了我常看的两个版本。比起礼物，倒像是分享，实在算不上有多称心。” “礼物不在贵重。艾莉丝小姐你能有这份心，我就很欣喜了。” “简和伊莱莎也这么安慰过我。不过，上校你为人太好，我总觉得不管送什么，你都不会让送礼的人感到不快。”艾莉丝羞赧一笑，“抱着这个念头，我愈发觉得我送的太过随意。说来真是让人难为情。” “依我的看法，礼物可没有随意的说法。”布兰登上校道，“从仆人那得知有份来自班内特小姐送来的礼物时，我得说我很是惊喜——这不需要加以谎言的掩饰。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份礼物所蕴含的心意是如此的珍贵。” “上校你的礼物也同样可贵。托你的福，我省去了重买的麻烦，而且还用上了不舍得买的颜料。不得不提，那些颜料好用极了，颜色比我以往的还要纯正一些。” “噢？难道艾莉丝小姐你还精通绘画？”前边的约翰爵士回头，“我的妻妹对绘画也颇为感兴趣，她曾经在学校里跟专业的老师学习过。哪天你可以来我们家坐一会儿，彼此认识一番。” “倘若有这个机会的话，我一定欣然前往。”艾莉丝应道，“不过我是在家庭教师的指导下学习的绘画，创作的风格内容可能和学院派不大符合。” “这倒没什么。帕尔默夫人，哦就是我的妻妹，她的观点不像其他人那么保守。”约翰爵士笑道，“要不是伊莱莎要去巴斯，你们可以一块来。不止是我，我的岳母也很喜欢和你们这些年轻小姐相处。” 艾莉丝自是不知约翰爵士岳母的兴趣爱好，只道有时间就会上门拜访。 “就这么说定了，艾莉丝小姐你可以一定要来。”临到分别，约翰爵士热忱道，“我就一个人先走了。”他拍了拍布兰登上校的后背，“让布兰登做一回护花使者，送你回去吧。” 和伊莱莎看完戏剧的第二天，也就是三月上旬，艾莉丝迎来了伊丽莎白。 她和威廉·卢卡斯爵士、玛丽亚·卢卡斯小姐一早从梅里顿赶来，准备去亨斯福德看望成为柯林斯太太的卢卡斯小姐。 尽管这桩婚姻在伊丽莎白看来算不得多般配，但柯林斯太太无疑持有满意的态度。她乐于与伊丽莎白分享自己的幸福生活，并对伊丽莎白的到来寄予期望。 “卢卡斯爵士和玛丽亚打算先去买点东西。”被姐妹们热烈迎进门，坐在沙发上捧着热茶的伊丽莎白道，“到了晚上，他们再来接我上路。” 一年未见，孩子们很是想念她这位表姐，结果听到伊丽莎白只能待上一个白天，不免有些失落。但他们很是乖巧，不仅没有闹着让她留下来，还体贴地把她让给简和艾莉丝。 “丽齐肯定有很多话要和简她们说。”三个孩子悄咪咪道，“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们了。” 伊丽莎白亲了亲潘妮的脸颊，又摸了摸乔纳森和安德鲁的脑袋：“下回见面了，我再陪你们好好玩。” 得到表姐的承诺，他们欢呼着跑开去，自己给自己找点消遣。 加德纳舅妈则是特意给伊丽莎白端来一些点心：“丽齐，你们先吃着聊会天。等用餐了我再来喊你们。” 客厅里剩下她们三姐妹，伊丽莎白先是说了些家里的近况。 虽说威克姆先生转而凑到金小姐跟前献殷勤，但丹尼先生和威廉姆斯先生还是会来家里小坐片刻。他们一来，凯瑟琳和莉迪亚最是歇不住，家里热闹地连班内特太太都没空叫嚷她的神经痛。班内特太太一消停，家里其他人的耳根子也清净不少。 “对了，妈妈一听有小姐委托艾莉丝你画肖像画，简直高兴坏了。”伊丽莎白道，“但凡是来家里作客的，妈妈都骄傲地给他们说了一遍，还带他们专门去你的画室里转了一圈。” “现在梅里顿的人都知道，班内特家的小女儿未来说不准要成为一名女画家呢。玛丽还托我向你道声谢，有你在前，他们对她是远近闻名的才女的夸奖都显得没那么夸张了。” 艾莉丝捂住脸：“我还只接了一份委托呢。女画家什么的，好像还有点遥远。” “妈妈对你可是信心十足。” 伊丽莎白冲艾莉丝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又说回到她自己答应柯林斯太太邀约的原因。 “我曾经还以为我和夏绿蒂的友谊会不复从前，结果等她真的离开后，我得说我又有些怀念起以前和她有说有笑的日子。” “甚至通过记忆回想起柯林斯先生，我都觉得他似乎没那么讨厌了。”伊丽莎白耸肩，“听我这么说，莉迪亚吓得以为我是后悔拒绝了柯林斯先生的求婚。天呐，她这个傻姑娘，我怎么可能会后悔呢？真要我和一个自说自话，时刻把恩主挂在嘴边恭维的人生活，我哪怕是一天都无法忍受。” “并非是我心怀嫉妒，看不得旁人的幸福。但我确实难以想象和柯林斯先生生活的情景。” 简道：“柯林斯太太是个明白人。她当初有勇气拒绝求婚的绅士，那么如今嫁给柯林斯先生，想来也是认为对方符合她的标准。而且不提他的性格，光是他的条件，就已经算得上是十分体面了。” 第86章 “每次回想起夏绿蒂亲口告诉我这个消息的那天，我都发觉她神色坚定，并且对婚后的美好生活抱有强烈的自信。在她这几个月的来信里，我的确看出她对房子的装潢设计、花园的打理，还有附近的风景都格外满意……总之，我也打算亲眼去瞧瞧，和夏绿蒂叙叙旧，看看她精心打理的小花园。” “其实现在想来，柯林斯太太和柯林斯先生的婚姻也算是有迹可循。”艾莉丝说，“我们都不耐烦和柯林斯先生打交道的时候，柯林斯太太总能和他聊得尽兴。当时我们还都庆幸，能有柯林斯太太帮忙缓和气氛呢。” “或许这就是他们俩的缘分。” 倾述过自己的内心想法，伊丽莎白定睛打量起简的近况。 在加德纳舅舅家的这两个多月来，简几乎没什么烦心事，每日里不是教潘妮弹弹钢琴，就是和加德纳舅妈待在屋里绣绣花，再不济还能和艾莉丝出门散散心，因而她瞧着一如既往的漂亮，脸上不再蒙着一层淡淡的忧郁。 这些通过信件的交流，伊丽莎白都已知悉，但她依旧乐见于简能不再受那段感情的影响。 “我真高兴，简你现在看上去还是像以前一样光彩照人。”伊丽莎白道，“或许你愿意和我讲讲那位在伦敦耽搁了行程的先生？” “我们前两日才在这间屋子里招待过宾利先生，还有布兰登上校。” 艾莉丝补充：“当时出了点小小的意外，我差点连累简摔上一跤，还是宾利先生眼疾手快，及时挡在了简倾倒的方向。”她描述得详细，把宾利先生紧张的情绪一一还原了出来。 “照你这么形容，宾利先生的态度和在梅里顿时没什么两样。”伊丽莎白道，“看来我原先的判断是正确的。宾利先生他对简的情意并不假。”她接着说：“结合宾利姐妹在海德公园遇到你们的反应，我敢保证，要不是那位达西小姐，恐怕宾利先生还被他的姐妹蒙在鼓里。” 伊丽莎白又瞥向艾莉丝：“说不定，布兰登上校都能比他早一步知道。” “说起来，上校头次上门，我还没见艾莉丝像欢迎上校那样满脸笑容。”加之昨夜又是布兰登上校亲自送她回来，简很难不多想。 “可好久不见的朋友登门拜访，本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啊。”艾莉丝道，“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过来时，简你不也高兴坏了吗？” 艾莉丝说得坦荡，简只能把疑虑放下，反而是伊丽莎白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真心想要感慨一句，宾利先生和布兰登上校不愧是好友，他们有一个共通点，就是明明两人都情深意重，但愣是没一个开口求婚，仿佛心中存了什么顾虑，没法下定决心一般。 “那简你怎么看呢？对于宾利先生。还是坚持原先的做法，把他当作朋友来往吗？” “……大概每位小姐都期盼过有一天，自己能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也不例外。然而幻想出来的画面有多美好，破碎起来就有多惨痛。” 在姐妹想要安慰她时，简道：“经过上次的教训，我以为要想促成一桩好事并非那么简单。在彼此没有任何暗示的前提下，我们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再恰当不过。” 简考虑得如此清楚，伊丽莎白不再多劝。 “既然丽齐你要去亨斯福德，想来会见到柯林斯先生的那位恩主？”艾莉丝问。 “如果柯林斯先生不带我们去拜访，我才觉得奇怪呢。”伊丽莎白道，“我会替你们好好看看那幢富贵堂皇的庄园，还有颇具眼光的凯瑟琳夫人。” “正巧，我和简给你准备了礼物。” 在伊丽莎白坐马车到门口时，艾莉丝和简便从楼上拿了礼物下来。 “你的发带不是掉了珍珠？我给你重新选了一条。要是你去了那里用什么跳舞的场合，也许能用得到。” “还有我的。”艾莉丝道，“这个冬天流行橙红色，恰好简告诉我，你有一条差不多颜色的裙子，我就给你买了一条发带。” 没有人会讨厌别人精心准备的礼物，伊丽莎白开心地接过姐妹们挑选的礼物。 “我原想着来到伦敦之后，去商店里逛逛，这下子倒是不用去了。” “那可不行。”走进客厅的加德纳舅妈说，“等吃过饭，我们就趁着下午的时间，去附近的商店里看看。丽齐你既然要去作客，总得买点新衣服。” 伊丽莎白推说不用这么麻烦，但她架不住加德纳舅妈的热情，最后只能答应。 “我们刚来的时候，舅妈也一定要我们多去买点东西。”艾莉丝笑起来，“她和舅舅太客气了，我们根本没法拒绝。”说着，她提了提身上的裙子，“这条就是舅妈选的。” 小麦一般的浅黄色鲜嫩明亮，凸显出艾莉丝明媚的气质和白里透红的肌肤，伊丽莎白夸道：“舅妈的眼光真不错，挑的裙子很衬你。” 反正都应了下来，她抱住加德纳舅妈的胳膊：“那等会，舅妈也得给我好好挑挑。” 加德纳舅妈笑着应下：“可惜的是，现在店里的成衣太少，多数还是扯了布料喊裁缝量身定制。但我们可以多去几家店。伦敦最不缺的就是时兴衣服和首饰。” 因为行程里多添了一项购物，夫人小姐们一用过餐，就坐上马车赶往商业街。加德纳舅妈生怕买少了一样，拉着三位小姐几乎从街头逛到街尾，替她们又添置了不少东西。 第87章 等卢卡斯爵士过来接伊丽莎白时，加德纳舅妈又告诉她：“我们今年暑假可能会去湖区游玩，丽齐你感兴趣的话，到时候就和我们说一声。” 第44章 伊丽莎白走后，一直没有音讯的戴维斯小姐托人送来了信函。 “简，不如你和我一块去吧？” “这方便吗？”简问，“不是说戴维斯小姐举办的是好友间的交流会吗？我去似乎不大合适。” 艾莉丝扬了扬手中的信：“一点也不碍事。戴维斯小姐把交流会改成了舞会，巴不得多些人参加，好让气氛热闹起来。再者，她知道我有位姐姐也在伦敦，信上特意告诉我，可以和你一起参加。” 说着，艾莉丝把信拿给简过目。 “而且戴维斯小姐性格爽朗，说话基本不会弯弯绕绕，教人琢磨。她既这么写了，就一定是诚心的。” 如她所言，信上对简的到来表达了作为主人的欢迎。但简还有些拿不定主意，她最近没什么跳舞的心思，倒是加德纳太太劝她答应：“你成日里陪着我们也是无事可做，哪有舞会来得有意思。年轻人就该多和年轻人打交道，说不定还能交上几个朋友。” 她接着说：“而且我还愁你们新买的衣服没机会穿呢，戴维斯小姐的邀请怎么不能是瞌睡了送枕头，来得正是时候。要知道，城里的款式总是一茬接一茬，不趁着正流行的当儿穿，难道要等过季了再拿出来？” 加德纳太太说得有理有据，简便应了下来。艾莉丝一看，当即兴致勃勃地拉着简商量起那天要穿的衣服来——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参加城里的舞会，不知道会和梅里顿的有什么区别。 周六，夜色降下，伦敦却一片灯火通明。 戴维斯府邸门前，绘有各式徽纹的马车络绎不绝，时有精心打扮的夫人与小姐相伴走下，寻着欢快活泼的钢琴曲往里走。 屋子里的人实在太多，艾莉丝和简像是三明治里的那层夹心，一边喊着借过、谢谢，一边艰难地在人群里穿过。 期间，她们耳边还时不时传来别人隔空的对话，诸如“爱德华，就你一个人吗”，或是“噢，凯瑟琳，见到你真高兴”。当然，也有些含糊不清的对话混在喧闹的背景音里，教人听不清楚。 “幸好我们没有跳舞的打算。”隔着一道道身影，她们连舞厅内的情形都看不分明，简庆幸：“不然我们恐怕还得一路挨着别人的胳膊，费劲地挤进去了。”就算真走了过去，出门前盘好的头发估计都会有被蹭乱的可能。 “那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先坐会吧？”艾莉丝询问简的意见。 她们这会站在走廊里，正是人来人往最密集的地方，只说一两句话的功夫，身后不断有人喊着借过，试图从她们中间走过。 “我们去茶点室，那儿人少一些。” 简个子比艾莉丝高出半个头，她带着艾莉丝往茶点室走，并幸运地找到两个位置。 没了拥挤的人群，呼吸起来都感觉顺畅许多。艾莉丝打量了一圈，入目的都是一些从没见过的面孔，她摇着扇子，头向简的方向侧过去：“太糟糕了，我这会才想起来，整个舞会上，除了戴维斯小姐，我们一个人都不认识。” 这就造成了一个尴尬的局面，她们没法和任何一个人交谈。 “我们来的路上好像没看见戴维斯小姐。”艾莉丝往来时的路张望。 “不过我们暂时也没有想要认识的人。”简道，“等有了想要交谈的对象，再去麻烦戴维斯小姐介绍也不迟——她是舞会的主角，这会估计正忙。” “那我先去打点酒水。”刚刚走得太急，一坐下来就觉得身上有些热，艾莉丝合上扇子，站起身来，“简，你有需要吗？” “帮我也拿一杯吧。” 放有酒水的地方也有不少人在轻声交谈，艾莉丝盛了两杯，正要拿上走人，就听见有人喊了她一声。 “艾莉丝小姐？” 听着不像是戴维斯小姐的声音，她回过头，却见到一个意料不到的人：“达西小姐？” 自格雷斯丘奇街一别后，她们没再有见面的机会。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达西小姐问，“你是受了戴维斯小姐的邀请吗？” 艾莉丝点了点头：“难道达西小姐你不是吗？” “今天的舞会是戴维斯先生举办的，他和哥哥有生意上的联系，所以我才会和哥哥一起过来。”达西小西又问，“就艾莉丝小姐你一个人来吗？” “简也来了。你要过来和我们坐一会吗？” “如果不会打扰到你们的话。” “这怎么会呢？”艾莉丝说，“能在舞会上遇到认识的人，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她向达西小姐解释了原因，“所以你刚叫住我时，我还有些惊讶。” “事实上，舞会上的人我也不大认识，哥哥他本来是怕我在家待着有些无聊，才说带我出门透透气……我还以为要独自待上一会。” “宾利小姐她们没陪着你来吗？我听宾利先生说，她们正在你那作客。” “她们上周就回去了，据说是去帮宾利先生理一理这段时日的开支。” 上周？那不是宾利先生过来拜访的日子吗？艾莉丝暗自思忖，这二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艾莉丝小姐……” “如果你不介意，叫我艾莉丝就可以了。” 第88章 “那你也称呼我乔治安娜就好。”达西小姐棕褐色的眼睛亮起，说话的语气也少了一些犹豫，“听说你为戴维斯小姐画了幅肖像画？” “都是因缘际会。”艾莉丝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实我很喜欢艾莉丝你上次为我画的小像，所以想问问你还愿不愿意接委托，替我再画上一副油画。” 在得知今日的交流会改成舞会后，艾莉丝就没抱有可以和人讨论绘画相关的期望，她想着和简过来消遣一下也不错，哪知峰回路转。达西小姐竟然朝她抛出了橄榄枝。 “我再愿意不过了。乔治安娜，你能找我画肖像画，是看得起我才对。”艾莉丝道，“毕竟，你也得到过专业的指导。我想以你的水平，肯定也能为自己画上一幅满意的画作。乍一听你的请求，我还有些不敢相信呢。” “请你千万别觉得是我看得起你，这简直太抬高我的地位了。相反，是艾莉丝你绘画的技艺和水平让我深刻地感知到自己的不足之处才对。尽管我在绘画上有过专业的学习，但……不怕你笑话我，老师常说我的画欠缺了一些情感——她是个负责任的老师，不会因为收了钱就罔顾事实，天花乱坠的夸赞我。即便鉴赏过不少有名的画作，可我还是不大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上回亲眼看你作画，我便发现你全身心的沉浸其中，最后呈现出的效果便是画中栩栩如生的我。这么一对比，我倒觉得自己更像是为了作画而作画了。” “乔治安娜，你把我的水平夸得太高超了，我还远不到这等程度。”达西小姐的夸赞太诚恳，以至于艾莉丝都要受不住了，“而且，和乔治安娜你的多才多艺相比，如果只一门心思专研画画的我，技艺还不过关的话，我可真要羞愧万分了。” 艾莉丝毫不介意地暴露出自己的短板：“我也就绘画能拿来说道说道，其他的小姐该学的技艺都只能算是过得去。不像乔治安娜你，上回单是弹奏的那一支曲子，就足够教我学上许久了。” 在发现自己对绘画感兴趣后，艾莉丝几乎把时间都花在了这上面，对于其他的才艺，只能说会，但不精通。 “我只是在一众要学习的才艺里，更喜欢钢琴，也更愿意去精进而已。” “那不是巧了吗？我对待画画也是如此。”艾莉丝道，“所以只要在自己喜欢的才艺上不断进步，就足够慰藉自己啦。” 她看得很开：“比起才女的名号，我倒更愿意别人提到我就能想到我的画。” “我想艾莉丝你一定可以做到的。”达西小姐丝毫不觉得艾莉丝的想法有什么问题，并发自肺腑地认为她能实现。 “那就借乔治安娜你的吉言。” 她们去到茶点室，准备就肖像画的内容再好好讨论一番。久等艾莉丝不来的简终于放下心，她接过酒水，和达西小姐问了个好。 “都怪我，一看到艾莉丝就忘了时间，和她聊了起来。”达西小姐道，“班内特小姐你久等了。” 简从不会因这种小事生气：“这没什么，倘若我遇到了朋友，也是要和对方聊上一会的。”她微微一笑，“何况我们在城里认识的朋友本就不多，能在这见到达西小姐你也是一种缘分。” 她的这番话说得好听又漂亮，达西小姐放下最后一点拘谨，和她们畅谈起来。在得知她们的姐妹，伊丽莎白·班内特周一来过伦敦，但是当天又离开后，她问：“她怎么不在城里多待一段时间呢？” 简解释：“她原是要去看望一位朋友，只是半路经过伦敦，于是顺道过来看看我们。” “那真是太可惜了。”达西小姐道，“我听闻伊丽莎白小姐很是聪明伶俐，还想着若是她在伦敦，麻烦你们二位替我介绍一番。” 第45章 达西小姐坐下没一会，就有相熟的小姐找来和她搭话，言谈举止间又频频望向另一处。艾莉丝看过去，那儿还坐着几位衣着华贵的小姐，其中一位小姐背对着艾莉丝，她的脖颈细长，好似天鹅一般优雅。 “抱歉，我就先不奉陪了。”达西小姐满是歉意地朝她们说道。 艾莉丝和简自是不会强留下她作陪：“没关系，乔治安娜，你去忙你的吧。”在刚才的交谈中，简和达西小姐也改变了对对方的称呼。 等达西小姐起身，和女伴走到艾莉丝看见的那一堆小姐中后，她才隐约看清那位小姐的侧影。 “艾莉丝，你在看什么？” “有一位小姐的脖颈和肩膀的线条很是好看。”艾莉丝只是犯了些画家的通病，她赞道，“简直能和优美纤长的天鹅颈相媲美。” 简顺着看过去：“是那位身着珊瑚粉长裙的小姐吗？” “对！” “的确很修长，光是看背影就能感觉到她的优雅。” “要是能为她画上一幅画就好了。”艾莉丝一向是来了兴致，或是看到美丽的、印象深刻的事物，便忍不住通过绘画的方式记录下来。这也是她学绘画的动力之一。 简难得打趣起她来：“你和她之间可就差了那么一位介绍人。” “也不知乔治安娜方不方便帮忙引见。”艾莉丝琢磨起来。 “我想乔治安娜应该不会拒绝。不提她本身的好性格，光是她对我们释放出的善意就足够明显。”简道，“这也算是一件稀奇事。在海德公园庄园初见时，她对我们的态度就很和善。要知道，上一回我感受到别人的主动亲近，还是来自于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不过，即使她们三人关系要好，我也不会怀疑乔治安娜的和善有半点虚假。” 第89章 “宾利小姐她们的区别对待其实挺明显的。我们以前在家就讨论过，她们只会给简你好脸色。当然，我们也不是英镑，不可能指望人人都喜欢。只是一开始我们多少有些担心你和宾利先生会不会受影响……” 之前的讨论恍然在目，姐妹们个个都觉得简的好事能成。谁能料到后续的发展会不尽人意。 艾莉丝又道：“乔治安娜却不一样，她平等且友善地对待我们每一个人，即便她接受过上等社会的教育和洗礼，也没半点看不起我们，甚至她对未曾谋面的丽齐印象也不错。” 而且，乔治安娜还约她画肖像画呢！ 谁会讨厌人美心善还赏识自己的小姐呢？ 反正艾莉丝不能。 “要我选，我肯定更喜欢和乔治安娜相处。”艾莉丝用上当初宾利小姐形容简的词，“她简直是个甜妞。” 她一本正经地夸达西小姐的模样实在可爱，简不禁笑起来：“那你准备找乔治安娜吗？” 艾莉丝却摇了摇头：“我都还不清楚乔治安娜认不认识那位小姐，一下子上去，有些太失礼了。我可不会像柯林斯先生那样，让乔治安娜尴尬。” 没了乔治安娜这个熟人，她俩只能彼此聊聊天，或是抬头观察周遭的人，酒杯里的酒水则刚好用来解渴。 艾莉丝还有些抱歉，她拉着简过来，结果让她陪着自己干坐在一旁。 “就当是感受一下伦敦舞会的氛围了。”简道，“回去之后，莉迪亚和凯瑟琳肯定会拉着我们问个不停，她们对跳舞有关的事最感兴趣。然后我可以告诉她们，我和你做了一整晚的冷板凳。” “她们绝对会吃惊地叫起来，然后嚷嚷着简你一定是在骗她们。”艾莉丝都能感觉到莉迪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其实，艾莉丝和简不是没有吸引他人的目光，他们暗中讨论她们的身份，试图找出除了主持人以外，能够胜任介绍一责的人。 这个机会很快就出现了。 艾莉丝的家庭教师，安娜小姐和一位头戴白羽装饰的夫人朝茶点室走了过来，她的视线在屋内搜寻了一会，最后落到艾莉丝的身上。 “原来你们在这。” “安娜小姐？”艾莉丝起身去迎，“你不是说这次就不来参加了吗？”在戴维斯小姐来信后，她还特意去问了安娜小姐。 “我这不是想起来，要是你出席舞会，估计只认识戴维斯小姐一个人。她是今晚的主角，哪能时时刻刻注意到你。我要不来，你就只能无聊发呆了。”安娜小姐侧身，“这位是我上回跟你说的，戴维斯小姐的家庭教师，琼斯夫人。” 琼斯夫人的脸庞略显圆润，看过来的目光和蔼可亲，教人一眼看了便觉得她是位易亲近的人。事实上，她的性格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在得知眼前的两位小姐的身份后，她便连连称赞起来。 “长相标致的小姐我见过不少，但班内特小姐在里面得数头几位。”琼斯夫人道，“安娜，你可没跟我说过，你的学生长得这般漂亮。” “那肯定是亲眼所见，更有说服力。不然你还以为我是诓你的。而且我和你说过，简的钢琴弹得不错。” “不错不错，哪怕长得再好看，小姐们还是得有一些技艺傍身。”琼斯夫人既夸了简，自然少不了艾莉丝，“安娜前些年告诉我，她有个学生不仅喜欢绘画，在绘画上也颇有天赋。我看了你以前的画，还有近期给玛蒂尔达画得那副肖像画，不得不说，你的进步很大，画得也确实好，瞧着灵气极了。看得我都想让你画上一副了。” “艾琳你这么说，那我可就当真了？”安娜小姐和她相处起来，没半点客气之说，“改天我就带艾莉丝去你那。” “怎么不行？你们三个一起来。”琼斯夫人爽快极了，“我到时候好好招待你们。要知道，我做的司康，味道可是一绝。” 站在旁边的艾莉丝还没怎么说话，就见安娜小姐三言两语为她确定了新的委托，一时间还有些呆愣，好在她还记得要谢过琼斯夫人的邀请。 此时，一旁有位男士直直地朝琼斯夫人所在走来。他有礼貌地和她问好，又麻烦她帮忙介绍班内特小姐。显而易见，他是来询问简是否愿意做他的舞伴。 “年轻人就该多跳跳舞，结交一些新的朋友。”琼斯夫人很乐意帮他这个忙。艾莉丝也乐得看简有人邀请，好过她枯坐一晚，那她真要过意不去了。于是卡着上一支舞曲的结束，简挽着这位男士的胳膊步入了舞池。 “假使艾莉丝小姐你想跳舞，可一定要大胆地告诉我。”琼斯夫人说，“我还算认识一些人。” “谢谢你，琼斯夫人。但我暂时没有跳舞的打算。”艾莉丝没把话说死，“等有人邀请了我，我再考虑要不要去跳舞也不迟。” “是了，像你这样俏丽的年轻小姐，可不愁没有爱慕者。”琼斯夫人打趣。 “艾莉丝年纪还小。”安娜小姐道，“这方面倒是不用急于一时。” 琼斯夫人不以为然：“多看看总是没有错的，不然年轻小姐怎么能对比出一个人好与坏呢？” 她端得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越是长得漂亮的小姐，越是容易被一些口舌花花的浪荡公子注意到。要是这位漂亮小姐又欠缺了那么点脑筋，那她可就要被那些不正经的男士得手啦。” 第90章 琼斯夫人话糙理不糙，安娜小姐转念一想：艾莉丝也到了少女慕艾的年纪，好友的劝诫确实该听听。 “你别看艾琳说得直白。古往今来，那些个被浪荡公子哄骗的年轻小姐，有几个能有好下场，沦落到济贫院都算是轻的。倒是男子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连改头换面都不需要，转眼就能娶上一位操持家事的妻子。” “其中，私奔是最最最不可取的。”琼斯夫人道，“一位男士如果连取得小姐监护人同意的勇气都没有，那真要教我们怀疑他的用心了。” 明白她们出于关心，才会说这些体己的话，艾莉丝乖巧应是。 “好了，不说这些了。”看她一脸认真，琼斯夫人满意极了，她说起另一桩事，“玛蒂尔达抽不出空来，她本想为你介绍她的好友格雷小姐。” “格雷小姐？” “就是那一位。”琼斯夫人手中的扇子微微倾斜，指向右前方，“金色头发、一身珊瑚粉的小姐。” 艾莉丝一看，琼斯夫人口中的格雷小姐，恰好和她刚刚注意到的是同一位。 “今晚也不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但是你放心，就算今晚不方便，玛蒂尔达也会再挑选其他的时间为你引见。”琼斯夫人露出一副无奈又纵容的神情，“玛蒂尔达就是这个性格。她喜欢一样事物，就忍不住分享给亲近的人。” “还说戴维斯小姐呢。”安娜小姐道，“你和她一个性子。” “所以在玛蒂尔达的家庭教师里，我是坚持的最久的一个。”琼斯夫人笑起来，“说回格雷小姐，她的来头可不小。知道塞克维尔街的格雷珠宝店吗？就是她的姑父开的。要是你能让她主动找你画肖像画，能拿不少费用。” 艾莉丝好奇：“想来，这位格雷小姐的眼光一定很高？” “不熟悉格雷小姐的人，普遍认为她是一位有些高傲的小姐。”琼斯夫人如是回答。 第46章 当天晚上，戴维斯小姐确实没能抽空为艾莉丝引见，好在她并非一无所获——达西小姐和琼斯夫人的委托就能让她忙上小半月。总的来说，艾莉丝对这次舞会的结果满意极了。 做舅舅舅妈的，得知艾莉丝能有这份出息，越发认定她哪天就能靠自己的才华养活自己。像是等名气大了之后就自己成立一个工作室，为上流社会的达官贵族提供服务。 在去到郎伯恩的信上，加德纳先生还开玩笑地写到：或许不等班内特先生给女儿们攒下足够多的嫁妆，艾莉丝就已经为自己原本微薄的嫁妆添上了厚厚一笔。他们夫妻俩大可以少操一点心啦！ 他们的期冀，倒没有让艾莉丝陷入诚惶诚恐的境地。 试问，哪一个人没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由于种种原因，诸如某个有钱的亲戚过世，自己被指定为财产继承人而发达的场景呢？类比到具体的身份上，写小说的希望自己的书籍能够畅销，那么画画的自然希望自己的画作能被更多欣赏。 艾莉丝不是自持清高，视金钱如粪土的小姐。我们早就说过她可支配的零花钱不算太多，那么在看到自己的画作又能被人喜欢，又能为她赚钱，她是决计不会拒绝这等好事的。 “谁跟钱过不去，谁就是傻瓜。” 加德纳先生对此给予极大的肯定：“不错，只要不是违背良心的不义之财，能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傻瓜才会眼睁睁地看着钱飞走。” 于是，并不是傻瓜的艾莉丝，在和达西小姐通过两封信后，在三月的下旬拜访了达西小姐。 马车驶进圣詹姆斯街道。透过玻璃，一幢幢毗邻的房屋映入眼帘。 艾莉丝从未来过这片区域，因而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房子外在的构造。这儿的建筑对称和谐，讲究一个希腊和古罗马风格的复兴，秉承了古典主义的思想，很符合富人彰显品味的想法。* 时间正值下午，街道上不时驶过一辆出门或登门拜访的马车。在来来去去的马车的衬托下，其中一辆待在原地许久不动的就显得突兀起来。艾莉丝依稀瞧见，车旁还站着一道高挑的身影。 “停一停。”等她看清对方的侧脸时，艾莉丝叫住了马车夫，“我下去一会。”说着，不等马车彻底稳住，她便急急慌慌地推开车厢门往外走下去。看着忙前忙后搬箱拿盒的仆人，艾莉丝问：“伊莱莎，你这就要去巴斯了吗？” 乍然被叫住的伊莱莎回首：“艾莉丝？”她又惊又喜，黯淡的绿眸也亮了起来，“我还想着等到巴斯那安定下来之后，再写信给你，却想不到能在走之前再见到你。” “距离我们见面才过去半个多月，你这就要离开了吗？是不是太快了一些。你确定不等开春了之后再走吗？” “我早些过去，也能早点习惯那边的日子。”伊莱莎道，“而且上校有些要紧事，得赶时间去一趟北方，所以他决定在走之前，先把我送过去。” 她正说到布兰登上校，他便一手拿着文明杖，一手拿着帽子，三两步走下台阶：“伊莱莎，东西都装得差不多了吗？我们该出发了。”他刚戴上帽子，就听到一个此刻不可能出现在这的声音响起。 艾莉丝看着微微怔愣的男人：“上校，听伊莱莎说，你接下来要去北方？” “艾莉丝小姐？”布兰登上校又摘下头上的帽子，“是的，我要去北方处理一些工厂上的事情，估计要在那逗留一段时日。” 第91章 “那真是太不巧了。本想着过两日，我们能一起去威斯特敏斯大教堂附近逛逛。”话一出口，艾莉丝又觉得好像有些歧义，“宾利先生说他很乐意再陪我们去一次。” 但越说越不对劲，艾莉丝收了声。 布兰登上校握紧了手中的帽沿：“那要请艾莉丝小姐你替我多看一看了。说来惭愧，我还不曾仔细逛过威斯特敏斯大教堂。” 伊莱莎看看艾莉丝，又看看监护人：“艾莉丝，你要是来巴斯，可一定要提前写信给我，好教我有个准备。” “我会的，你到了巴斯也别忘记写信告诉我。”艾莉丝抱了抱伊莱莎，以作告别，她又看向布兰登上校，“……上校，你们一路小心。” “有上校在，我们不会出什么岔子的。艾莉丝，你放心吧。”伊莱莎回抱住艾莉丝这位刚认识不久，却格外喜欢的女友，她轻声道，“我去了那，肯定事无巨细地都写给你——我最好你和上校能一个时间来巴斯，有你们陪我，我想我能更快地适应那儿的生活。” 说过悄悄话，伊莱莎才放开艾莉丝。 需要装箱的行礼也都放置妥当，到了他们该出发的时刻。 布兰登上校注视着艾莉丝，今日的见面已是意外之喜，他不能再奢求更多：“艾莉丝小姐，再见。” “记得我跟你说的事，艾莉丝。”伊莱莎提醒。 目送他们离开，艾莉丝才重新坐上马车。 她的心还受到伊莱莎的影响，自发地编织起三人游玩巴斯的情景。不用想，也能知道那必然是一回舒心自在的旅行。艾莉丝忍不住期盼起那天的到来。 刚才的意外并未耽误太多时间，抵达达西宅邸时，差不多是和达西小姐约定好的点。 达西小姐早就候在了客厅，她客气又不失热情地招待着艾莉丝，又带她参观了一下屋子的内部。和加德纳夫妻、以及安娜小姐的房屋相比，这里房屋的占地面积更大，因而一走进来，就觉得宽敞许多。艾莉丝扫过屋内的装饰，设计和装潢无不显示主人家的优秀审美。 她这么想，便也这么夸了出口。 “这儿的有一点像彭伯里庄园。”那是达西小姐在德比郡的家，“下回，艾莉丝你可以来彭伯里做客，我想你应该会喜欢那里的风光。” 艾莉丝并没有把送走伊莱莎和上校的不舍心情带到达西小姐面前，甚至因为那番期盼，她兴致高昂不少：“乔治安娜，你这么说，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一番了。” 参观过房间，艾莉丝还记得她今日来的目的，于是和达西小姐沟通起她对于肖像画的要求有哪些，又有怎样的偏好，等到摆什么动作、具体呈现出那一面，要体现怎样的感觉等一系列问题都确定下来后，艾莉丝在客厅里画起画来。 介于她们选的是最不费力气的，没什么抬手摆臂的动作，达西小姐还能有心思和艾莉丝聊聊天。 初时，她们只聊最近的天气如何，那晚舞会如何。艾莉丝倒庆幸起她没有去麻烦达西小姐，因为达西小姐也是第一次见格雷小姐，对她并不怎么熟悉，真要说对她的印象，无非是格雷小姐看着并不怎么爱说话。 “我只在互相认识时和她搭了几句话。”达西小姐回忆，“她只在那坐了一小会，也不大开口，只有其中一位小姐聊到珠宝，格雷小姐才指点了几句，后来她便走了开去。据喊我过去的小姐说，格雷小姐一向如此，她们都已习惯成自然。” 她想起来：“格雷小姐和戴维斯小姐要更亲近一些，两个人是认识多年的密友。” “巧了。我也是从玛蒂尔达的家庭老师，琼斯夫人那单方面认识的格雷小姐。”艾莉丝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画布上已经有了达西小姐的大致轮廓，“或许她和玛蒂尔达待在一起，会更有话题一些。”密友和认识的人，可不是一个概念。 由达西小姐提起的舞会聊完之后，艾莉丝问：“乔治安娜，你平时一个人在家里都有哪些消遣？” “我的日常无非是看看书，练练钢琴，或者是跟着家庭老师学习淑女该学习的技艺。前些时日，卡洛琳和路易莎还在的时候，则会和她们一起绣点东西，彼此聊聊天。”说罢，达西小姐道，“听上去是不是有些枯燥？艾莉丝你有那么多姐姐，家里一定热闹许多？” “那是相当热闹。” 达西小姐好奇了起来：“你方便和我说道说道吗？你知道的，我只有一位兄长，他平时又忙得很。我还不知道家里有多个兄弟姐妹的情形是怎样的。” “当然，这没什么不方便说的。” 艾莉丝缓缓说起家里的事。 “我们姐妹六个，各有各的性情。像简和丽齐，哦就是伊丽莎白，她们俩最年长，关系也最亲密，帮母亲操持的家事也最多。玛丽和你的消遣差不多，她在家不是看书就是弹钢琴，奈何凯瑟莉和莉迪亚是闲不住的，她看书时难免要忍受她们俩的吵吵闹闹。不过在这么多年的熏陶下，我想玛丽已经练就了在喧闹的背景音里安然不动地阅读书籍的本领。” 她调侃的口吻逗笑了达西小姐，这比刚才的表情生动许多。艾莉丝默默记在心中，准备就后期的表情进行刻画。 “家里的人一多，免不了发生争执。像是什么莉迪亚戴走了凯瑟琳喜欢的帽子啦，玛丽要弹些曲调悲戚得钢琴但是妈妈想听些轻快点的音乐啦，又或者是丽齐看到一半的书被人不小心弄乱了书签啦……反正任何你想不到的小事，但凡遇到当天有人心情不是很美秒，都能吵上一嘴。” 第92章 “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要是真有一家人，从来都是和和睦睦，没有一句拌嘴的，那我才惊讶呢。” 达西小姐道：“我很能理解艾莉丝你的意思。虽说惹恼到兄长时，他板着脸的模样有一点吓人，但我明白他是关心我，才会因为我的事而牵动情绪。” “一旦做兄长做姐姐的生起气来，都能透出一种大家长的威慑感。”艾莉丝道，“简还好些，她一贯温温柔柔的，但要是我们惹恼了丽齐，那连道歉都得一块去，这样起码可以分担一下压力。” 都是妹妹的，这方面多少能感同身受，起码达西小姐深以为然：“你们起码还有个伴。” 艾莉丝笑了起来：“这也算是亲人相处间的一种乐趣吧。不过，我和简来了伦敦，丽齐去了亨斯福德，家里的姐姐来信说，虽然有凯瑟琳和莉迪亚在，但总感觉没以往那么热闹了。” “伊丽莎白小姐去的地方是亨斯福德？” 第47章 达西小姐正要向艾莉丝确认，达西先生就走了进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位长相不算漂亮，但仪表堂堂的先生。 “艾莉丝小姐。”达西先生并不意外在这看见艾莉丝，他意外的是进门时听到的地址，“你们刚刚是提到了亨斯福德？” “是的，哥哥。”达西小姐看向艾莉丝。 “我和乔治安娜正说到我的二姐，伊丽莎白前不久去了亨斯福德拜访她的朋友柯林斯夫人。”艾莉丝道，“如果达西先生你还有印象的话，柯林斯夫人的丈夫，我们的表哥柯林斯先生，曾在内瑟菲尔德庄园和你有过一面之缘。” 达西先生沉默了两秒：“我记得。柯林斯先生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对于这其中的事，达西小姐不明所以，但她记得自己有一门亲戚在亨斯福德：“我们有位姑妈就住在那。” “我们的表哥柯林斯先生是一位牧师，他所负责的教区正是凯瑟琳夫人的那一片。他常感激凯瑟琳夫人对他的赏识。”艾莉丝看着一脸矜持的达西先生，“事实上，以我对柯林斯先生的了解，他应该很乐意带伊丽莎白去见一见他的恩主凯瑟琳夫人。” 可惜，达西先生的神情似乎没什么拨动，他只介绍了一旁安静不说话的男士：“这位是菲茨威廉上校。” “日安，艾莉丝小姐。”菲茨威廉上校打过招呼，他四处打量了一番，“请问你们是在作画吗？” 艾莉丝朝他行了个屈膝礼，答道：“承蒙乔治安娜的欣赏，委托我来为她画一副肖像画。” 画布上已经能明显看出少女捧着书本坐在窗前，并朝着前方回头抬眸的轮廓，光是看形体的抓取和颜色的调配，就能看出作画者的技艺非凡。菲茨威廉上校夸赞了几句，达西先生一贯沉默，他的视线在画布上停留了几秒后，便道：“我们还是不要在这碍着她们的进度了，至于你说的事，我们到书房再讨论吧。” 他们一走，达西小姐又坐回到扶手椅上，摆回刚才的姿势，艾莉丝也重新拿起调色板和画笔。 “艾莉丝，你的二姐会在亨斯福德待上很久吗？”达西小姐忽然问道。 “大概要住上几周吧？”艾莉丝说，“起码复活节之前，她应该不会回来。毕竟难得去上一回，又是朋友邀请。” 达西小姐感慨世上竟有这么巧合的事：“我只知道凯瑟琳姑妈那多了一位牧师，不曾想对方居然是你的表哥。看来，他应该颇具才干？不然他没法让凯瑟琳姑妈点头。” 回想起柯林斯先生的布道水平，艾莉丝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假话，她含糊道：“既然柯林斯先生备受凯瑟琳夫人的青睐，那他的能力应该也在凯瑟琳姑妈认可的范围里。至于再多的，我可就说不上来了。”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柯林斯先生很是推崇凯瑟琳夫人。” 艾莉丝没见过凯瑟琳夫人，自是不清楚她的脾性，但达西小姐却是再清楚不过。哪怕是她这个做侄女的，也没法说凯瑟琳夫人是位慈爱和蔼的夫人。因而她们的关系更多的维持在亲戚层面的亲近。 一时之间，达西小姐想象不到凯瑟琳夫人会对人青睐有加的画面。 “我以为，你的表哥，柯林斯先生应该在某一方面大有才能。” 那一定是柯林斯先生的恭维学。艾莉丝内心默默回答，面上却不显露分毫：“乔治安娜，你说的不无道理。即便我们不清楚柯林斯先生具体的才能，但凯瑟琳夫人愿意看重他，肯定有凯瑟琳夫人自己的理由。或许你愿意跟我说说这位凯瑟琳夫人？” “噢……她是我的姑妈。”达西小姐面露豫色，“其实，我们的来往并不多。印象里，她和一般的贵妇人没什么两样。不过，对于我哥哥和我的事，她还是挺操心的。” “长辈总是喜欢替晚辈多操一些心思的。我舅舅一家就是，他们很关心我们姐妹几个。这次来城里，他们也存了让简……和我出来散散心的想法。” “城里的冬天，的确有不少活动。班内特小姐感兴趣的话，或许可以去音乐会、剧院，舞厅这些地方消磨一会时光。”达西小姐说，“卡洛琳她们就经常会去。她们和班内特小姐不是好友吗？有她们在，班内特小姐应该不会感到无聊。” “嗯……” 这回轮到艾莉丝沉默了。 “宾利小姐她们在城里的朋友也不少，恐怕得等她们挨个打过招呼，招待过一轮后才行，我们总不能让她们弃了老朋友。” 第93章 “这倒也是。” 她们默契地结束了交谈，屋子里静默了下去，唯有画笔在画布上的轻微涂抹声。 接下来的几天天，艾莉丝每日中午抵达，在简单的交谈过后开始作画。尽管达西小姐很好客，盛情邀请她留下来用餐，但艾莉丝还是会赶在主人家用餐前两个时辰离开。作息安排规律的不行。 在此期间，艾莉丝并不经常看见达西先生。他不是在书房里办事，就是出门处理事宜，会见亲友。至于第一日见到的那位菲茨威廉上校，艾莉丝再没见过——达西小姐告诉她，菲茨威廉上校是他们一位姨夫的儿子，平日里和达西先生的来往还算密切。 在距离复活节来临前一周，菲茨威廉上校又一次出现在圣詹姆斯街道。 彼时门口停了一辆装有行李的马车，艾莉丝疑惑地走进客厅，见菲茨威廉上校正站在她的画布前，而达西小姐则不见人影。屋内不时有男仆走动。看这架势，倒像是主人家要出门远行。 但昨日里，达西小姐并未跟她说明。 艾莉丝停在一个不会出错的距离：“菲茨威廉上校，日安。” “哦，艾莉丝小姐。”菲茨威廉上校转过身来，他让出画架的位置，“乔治安娜在楼上，她一会儿就下来。”他接着说，“你画得真不错，这是快要画完了吗？” “还没。如果要使最后呈现的画面更加逼真传神，那么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刻画和塑造。”艾莉丝走到画布面前，“比如乔治安娜的头发，现在还只有基础的色块和光影，我还需要加上发丝的走向。” “艾莉丝小姐，你的耐心可真好。我总说耐心的人能做成事。难怪乔治安娜愿意请你作画。”菲茨威廉上校道，“我记得她自己也学过。” “乔治安娜给我看过她的画作，她的基础也很扎实，并不比我的差。不过，想来乔治安娜更喜欢钻研音乐方面的兴趣。” 他们聊过几句，话中的当事人走下了楼。 “抱歉，艾莉丝，没能第一时间招待你。”乔治安娜满是歉意。 艾莉丝自是不觉得有什么：“这没什么，我正和菲茨威廉聊起绘画的事。不过……你们这是要出远门吗？” “是我的兄长，还有菲茨威廉上校。” “我们准备去亨斯福德过复活节。”菲茨威廉上校解释。他看着同样来到一楼的达西先生，又询问他准备的怎么样了。 达西先生颔首，临近出门，他又叮嘱了达西小姐几句，最后又看向艾莉丝：“艾莉丝小姐，你有什么口信需我帮忙带给伊丽莎白小姐的吗？” 他的体贴来得如此突然，简直让艾莉丝受宠若惊，她道：“达西先生，你真是太好心了。我没有太多的话想说的。不过，要是你能见到丽齐的话，替我向她问候几句即可。” “既然伊丽莎白小姐的表哥深受凯瑟琳夫人的青睐，那么想来我们总是有机会在罗辛斯见到她的。” 艾莉丝毫不怀疑菲茨威廉的话，她只是不知道伊丽莎白见到达西先生，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和乔治安娜站在窗前，直到达西先生和菲茨威廉上校的身影消失在路尽头。 “达西先生他们怎么一下子就要去亨斯福德了？” “好像是菲茨威廉上校邀请的。”乔治安娜说，“你来的那天，他们正说到这事。尽管我们一年里和凯瑟琳姑妈见面的次数不多，但确实该去拜访一下。也许是考虑到这一点，哥哥今年才会提前过去。”她又道，“不过哥哥向来不会拘着我一块，毕竟再过几日，我的家庭教师就会回来。” 艾莉丝却觉得，达西先生是听说了丽齐也在那，才决定早点过去的。说不定，他就是打着递口信的由头，好和丽齐搭话。不然，她也想不出其他理由来解释达西先生这份突如其来的好意。 “我还以为是因为要作画，所以乔治安娜你不能跟着同去。”艾莉丝道。 “当然不是，除了家庭教师要来的缘故，本身我也不常出门。” 和艾莉丝白皙红润的脸色相比，达西小姐的脸颊略显苍白了一些，这证实了她话语里的真实性。 “那我倒是和乔治安娜你正相反。我还挺喜欢出门的。”艾莉丝道，“或许下回，我们可以一起走走？” “好啊。如果有这个机会。”乔治安娜笑起来。 艾莉丝换了只笔，在眼眸处画上几笔，画中的少女便有了神采。她满意地点点头，又开始着手于其他需要精心绘制的细节——简和宾利先生等着她画完画，再一块去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附近逛逛。 第48章 四十八章 四月中下旬，在画过彩蛋，品尝过热十字面包后，复活节带来热闹又很快的平息下来。 加德纳家的三个孩子人人都得到了画好彩蛋的奖励，俩个小的，安德鲁和潘妮难得对绘画产生了一点兴致，每日里拿着画笔在纸上画些小人啊、天空啊、家具啊……反正他们想得到的，看得到的都能被画下来。 这还不算完，如今家里公认的最会画画的艾莉丝成了他们俩的裁判。一天下来，裁判官艾莉丝起码要判个十来回，而且次次都要给出有理有据的原因，力求让两个孩子都能够认同。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孩子们最会天马行空，有些大人认为很有道理的事，在孩子们看来总能有其他的理解。要想说服他们，艾莉丝得花老大的劲，她背地里和简直呼孩子越大越不好敷衍。 第94章 艾莉丝巴巴地望着简，求她给自己一个准话：“宾利先生有确定哪天出游的日子吗？” “快了，就是明天。”简好笑地看着原地恢复精气神的艾莉丝，“我看你明明也乐在其中。” “那也抵不住一连几天都得评判出谁得更好一些。”艾莉丝摆手，“晚上做梦都能梦见安德鲁和潘妮找我，这可真不是一个好梦。” 她又问：“明天就我们和宾利先生三个人吗？” “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也会来。”简道，“宾利先生信上说她们二人很是积极，不仅推荐起具体要看的景点，还说起周边哪几家酒馆里的酒菜味道美味。最主要的是，宾利先生替她们向我表达了关心和问候，以及对明日一起游玩的期待之情。” “她们这是又回心转意，要继续和你做好朋友啦？” “我也不清楚她们的心思。”简说，“上回见面她们还迫不及待地离开，这会又表示她们很愿意抽空时过来小坐。” “好话谁不会说呢？”艾莉丝不以为然，“等哪天她们真过来了再说吧。”她们来伦敦这么久了，除了达西小姐领着她们来了一回，就再没见过她们的身影。 简倒是随意：“她们若是肯来，我就正常招待她们，总归没事可做。不来也没关系。” 于是，她们不再纠结宾利姐妹的异常，兴高采烈地计划起明日的行程。 第二天，风清日丽。 宾利先生做足了绅士的风度，刚过早餐的点，就驱车前来加德纳宅邸。 与他随行的，果然有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这回，她们没再用挑剔的目光四处打量屋子的内部，而是主动踩上地毯，好不热情地和简打起招呼来，连艾莉丝也得了个笑脸。 她们这般亲切的模样，倒显得之前的冷淡是简和艾莉丝做的一场梦。 “简，真是好久不见。”宾利小姐挽上她的胳膊，“我们在城里的朋友实在太多了，她们又是那么亲切，几乎拜访的每一家都让我们留下来住几天。她们这么好客，我和路易莎要是不如了她们的愿，反而是我们的过错了。” “我们刚从一位小姐那离开，就听查尔斯说要和你们出游。”赫斯特夫人道，“想着我们一直没时间好好叙叙旧，这不，我和卡洛琳当即就做出了决定，并且落实了想法，和查尔斯说我们也要一起。” 宾利小姐道：“你可千万别以为我们冷落了你。事实上，我们一早就念着来找你，可惜一直没抽出时间来。”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让简一时都没来得及回话，只能微笑以对。 看着被自己姐妹抢先一步，至今都没能和简问声好的宾利先生，艾莉丝内心不由猜测起他会不会后悔带上她们。 宾利先生依旧笑呵呵地站在旁边，眼神则是落在被宾利姐妹围住的简身上。碍于没有什么好的理由，他并不能常来加德纳府邸拜访。好友布兰登走后，他只来了两次，次次都是短暂地小坐片刻。 念及好友，宾利先生不由想到布兰登的来信，出游的好心情也为之蒙上阴霾。他看着还一无所知的艾莉丝小姐，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她说起布兰登的近况。 推己及人，宾利先生也不愿让关心自己的人为此陷入忧思的境地，可他又以为，这对布兰登来说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左右摇摆之下，宾利先生决定等会视情况而定。 在见到宾利小姐她们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他咳嗽了两声，提醒她们：“不如我们先上马车？” 马车上的座位倒没什么可说道的。 宾利先生和赫斯特夫人一排，而宾利小姐。简和艾莉丝一排。不过，在驶去威斯敏斯特区的路上，宾利先生和简时不时就能瞥见彼此的脸庞，又能从对方的眼里瞥见自己的身影。 这感觉恐怕只有互相倾慕的人才知道。 像赫斯特夫人，她当初会嫁给赫斯特先生，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是一位和她门当户对的绅士，而宾利小姐虽然暗中爱慕着达西先生，奈何达西先生眼中自有一双漂亮的明眸。 至于艾莉丝，噢，她还没正儿八经的开窍。 即便几次直面感受到对方深情的凝视，时机却是那么不合时宜。但我们也不怪她太过迟钝，实是对方的心意掩饰得太好。迄今为止，只有伊丽莎白一个人凭借蛛丝马迹推测了出来——被亲口告知的宾利先生和达西先生不算在内。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尖顶很快出现在她们的视野中。 宾利先生挨个扶过每一位女士，好让她们安全地走下马车。 随着春日的到来，天气逐渐回温，选择一个没下雨的日子出游的不止他们，一眼看过去，通往威斯敏特大教堂的路上已经有了不少身影。 “我们先在外面逛上一圈？”宾利先生提议，“教堂的外部也很恢宏。” 女士们没人反对。 艾莉丝本打算走在简的身边，不料走着走着，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退了下来，改为和她并肩而行。 “艾莉丝小姐，听闻你近日在给乔治安娜作画？”宾利小姐还主动和她搭了话。这真是少见，艾莉丝点头称是，“不过，在复活节之前，我就已经画完了。” “那乔治安娜应该很满意？”赫斯特夫人说，“上回她拿了你画的素描小像走，就爱不释手，还说要拿去裱起来。” 第95章 “能让乔治安娜感到满意，是我应该做的。” “早知道，我和卡洛琳该晚一点走的，这样还能亲眼目睹你给乔治安娜画的肖像。”赫斯特夫人又说。 艾莉丝只好顺着她们的话回答，她一点也猜不透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的想法，但好歹能让简和宾利先生多些单独聊天的机会。 望着前面郎才女貌的一对背影，艾莉丝又打起精神，一一应对身边的两位女士。 “我想，艾莉丝小姐你应该有见到达西先生？”宾利小姐问。 “我并不经常看见达西先生。”艾莉丝道，“而且前不久，他就和另一位上校去了亨斯福德。” “他准是和菲茨威廉上校去看望凯瑟琳夫人了。” 宾利小姐还不知道伊丽莎白也在那，不然保准她要着急起来。艾莉丝也不会特意提起。 “或许，达西先生并没有说他会去多久？” “他并没有说。”艾莉丝道，“也许乔治安娜会清楚。他们总该会通信。” 宾利小姐若有所思。 因而，艾莉丝以为她们和她搭话，纯粹是为了了解达西先生的行踪。既然她已经满足了她们的好奇心，那就能好好观赏起教堂的风景。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历史格外悠久，最早能追溯到几百多年前，可谓是经历了数位君王的更替，其中还埋葬了诸如王室贵族，或是一些著名的诗人画家、科学家的尸骨。* 而通过不断的修葺，人们能一窥当时流行的建筑风格，比如什么诺曼式、哥特式……但总体来说，它哥特式的风格是最为浓厚的。* 外面逛得差不多了之后，他们走进教堂内部。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射入内，为金碧辉煌的室内增添几分静谧肃穆，斜照的光线中，是教堂沉淀了数百年的尘埃在跃动。 艾莉丝看得入了迷，她还没从看过如此别致又宏伟的建筑，每一处都能体现出当时匠人的绝妙技艺，尤其是穹顶上的花饰，更是精妙绝伦。 正当落在最后的她想顺着飞拱往前走时，却听到了宾利姐妹的悄悄话。 “可惜，我当时和赫斯特先生不是在这里缔结的婚约。”赫斯特夫人轻声和自己的妹妹抱怨，“虽说赫斯特先生选的教堂也不错，但和这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我倒是不想在这。”宾利小姐道。 “我猜得出你想在哪里。”赫斯特夫人说，“德比郡是个好地方，那儿的教堂想来也不会差。”她巴不得自己的妹妹能和达西先生成就一桩好事，“要是查尔斯肯听我们的意见就好了，不然我们现在和达西先生的关系可要亲近不少。” 她们看向前方。 宾利先生和班内特小姐都有着出众的容貌，因而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吸引了不少其他游客的注意。 “但是查尔斯铁了心，要拒绝一位不管是哪方面都更胜一筹的小姐。”宾利小姐没好气，“我们谁又能做得了他的主呢？还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查尔斯顺着自己的心意行动。” “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往好的方面宽慰自己，起码简还算是个不错的小姐。” 第49章 宾利姐妹的谈话，听上去好像是宾利先生没能如她们的愿，和达西小姐的关系得到飞一般的进展。 艾莉丝暗自揣度。 她在达西小姐那作画时，也不曾见宾利先生单独上门拜访，倒是在舅舅家里时，听简说他来了两回。 所以，宾利先生是彻底打破了他两位姐妹的期望？ 艾莉丝本想再听一段，奈何宾利小姐的忧愁已经转移到达西先生的身上，而赫斯特夫人正在出言宽慰她。 “不是每个人都跟查尔斯一样，凭着一腔喜欢行事，而不去在意未来妻子是不是有些登不了台面的亲戚。达西先生是最重身份的人，他又怎会自己破坏自己的标准，和一位只在容貌和口舌上占点优势的小姐结婚呢？” 赫斯特夫人又道：“你真要担心的，应当是亨斯福德的那位德布尔小姐。她的身份地位，和达西先生最是匹配。” 她们透露的信息实在太多，符合描述的人，艾莉丝只能想到二姐伊丽莎白。 早在梅里顿，达西先生三番两次的邀舞就不同寻常……难不成他当真喜欢丽齐？ 如非分身乏术，艾莉丝都要立刻去信一封，问问伊丽莎白有没有和达西先生见上面，彼此聊了些什么，对方是不是又做了些不像是他本人会做出的行为。然而，她这会唯一能做的就是观察宾利先生和简的相处。 宾利先生和简正站在飞拱下，一边欣赏，一边赞美教堂装饰的辉煌。 他们是一对性情相和的年轻人，不仅都不爱恶意揣摩别人，还都善于发现事物的美好之处。可以说，再没有哪对年轻人能像他们这么契合的。 不过，他们也有一个相似的缺点：在一些事情上欠缺了些行动力。 如果简的行为能用小姐的矜持作解释，那么宾利先生就是太依赖于他两位好友的意见了。不然，三个月前，在内瑟菲尔的舞会上，他就能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敢把目光停留在简灿烂的金发上面。 “班内特小姐，”宾利先生道，“原先，我听闻你们预计在开春后离开伦敦……”话刚出口，他又觉得这像是在催促她们走人一般，好不礼貌，宾利先生连忙补救：“我的意思是，我的两位好友现下都不在伦敦，我一个人待着也没什么事可做，思来想去，还不如和你们一起去梅里顿，好歹还有朋友可以让我拜访。” 第96章 “你要是回去，像卢卡斯爵士，还有莫里斯先生，他们一定会感到高兴的。”顶着宾利先生的目光，简到底还是倾吐了自己的一些真实想法，“不止是他们，我们也会很欢迎宾利先生你的。不过，艾莉丝还有一单画稿需要完成，我想我们暂时不会离开。” 她又道：“说不准，我们会和丽齐碰面后再回梅里顿——或许你已经知道，她近期在亨斯福德那拜访好友。” “噢……这我倒不清楚，但我知道达西也去了那里，他在那度过了复活节。”达西先生同样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宾利先生完全没把他的行程和伊丽莎白联系在一起，他这会正得了简口头上的欢迎，满心欢喜，“他似乎在那待不了多久，我猜可能是这个复活节过得并不舒心。要我说，他当时完全可以和我们一起庆祝。” 于是，他们就复活节的话题又聊了一阵。 宾利先生已经过了画彩蛋的新奇年纪，他的姐妹们对此更不感兴趣。不过，在花卉的装饰上，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还算是有耐心，她们准备了百合花和郁金香，用来装点房间。 简也提了一下加德纳家过复活节的情形。比如每一个人都戴上了新买的帽子，连三个小孩也不例外，又比如她和艾莉丝帮着藏了不少巧克力蛋，最后是安德鲁找的最多。 “我记得，他是个很精神的男孩。”宾利先生说，“现在看来，他还很聪明。要知道，我小时候找巧克力蛋，好几次都输给了卡洛琳和路易莎。” 在心上人面前揭自己的短，宾利先生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简看他这样，莫名想起艾莉丝的比喻，发觉果真相像——像一只金毛的大狗，傻乎乎的对着人摇尾巴。 她忍不住扬起唇角，浅浅笑起来。 宾利先生观她神情愈发柔和，不由心旌荡漾，以为她是被自己的童年糗事逗笑，正要再说什么时，一位陌生的男士却走上前来。 “班内特小姐，想不到能在这遇见你。”这位男士中等身量、容貌端正，说话时神情惊喜，“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前不久在戴维斯的府邸里，我有幸和你跳了一支舞。” 有时候，如何快速地记住一个人的身份，也是人们需要掌握的一门技术，尤其是在一下子被介绍了好几位新朋友的情况下。简的记性不差，她自然很快地把对方的身份和印象里的名字挂钩：“布朗先生？” 布朗先生是她第一支舞的舞伴。 “你这是和……朋友出来游玩吗？” 布朗先生问得犹豫。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在后面说小话，而艾莉丝则在更后面暗中观察。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们只有两位，只是不知具体什么关系，反正瞧着不像是兄妹。布朗先生打量过个高腿长、面容英俊的宾利先生，心中暗暗比较两人的差距。 简介绍：“这一位是我的朋友，宾利先生。” 两位男士简单地招呼了一番。 “你是一个人吗，布朗先生？”简礼尚往来地问道。 “我也是和朋友们一起出来的。只不过半途瞥见了班内特小姐你的身影，本来以为是看错了，但后来发现真的是你，我就想着得过来打个招呼。还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打扰才是。” 面对他的小小恭维，简礼貌应答：“能在这遇也算是缘分，我自然不会介意。” 布朗先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碍于他选了个不怎么恰当的时机，既没法抛下自己的同伴和班内特小姐同行，又没法当着宾利先生的面，邀请班内特小姐加入他们的行列，最后，他道：“那我就不多作打扰了，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不知我是否还能有邀请班内特小姐你的荣幸？” 简客客气气地谢过了布朗先生的邀请，并言如果真的能有机会，她不会拒绝他的好意。 得到肯定的回答，布先生高高兴兴地回到了自己朋友的身边，也许他把这件事分享给了同伴，因为简看见他们正不住的往自己这边张望，又彼此说了些什么。 当了一会背景板，宾利先生并不恼火，反而油然而生出一种危机感。 班内特小姐不仅生得漂亮，性格又温柔，宾利先生发自内心的认为，和班内特小姐相处过的人，都会觉得她是个很容易就能讨人喜欢的小姐。在梅里顿的舞会上，班内特小姐就从来都不需要担心舞伴的事，哪怕来了城里，只会有更多的人发现她的美好。就像刚才那位布朗先生，宾利先生一眼就看出他对简抱有好感。 唯一能让宾利先生感到欣慰的是，班内特小姐和他的谈话礼貌极了，一点也不像和他聊天时的那般亲切。 是啊，班内特小姐对待他的特殊之处，他难道从未感受到吗？ 在这段时日的相处中，宾利先生越发确信，他曾经感受到的并非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如果不是达西远在亨斯福德，如果时光能倒流，有了十足把握的宾利先生，终于可以信誓旦旦的回复达西先生：他能感觉到班内特小姐隐藏在淑女礼仪下的情意。原先是他太傻、太愚笨，太不自信，才会忽略那些细节——单是班内特小姐答应他的第二支舞，就能有所说明。 注视着班内特小姐姣好的容颜，宾利先生在内心打定了主意，他得去准备一枚戒指。 这个决定一做出来，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注入宾利先生的体内，教他抛去了所有的顾虑，连带着布兰登上校的事，他都瞬间有了决断。 第97章 中午，在宾利小姐推荐的索菲娅酒馆里用餐时，宾利先生状似惋惜：“要是早知道达西和布兰登有事，我就该早一点提出出游的。” 他的话当即引起了宾利小姐的抱怨：“查尔斯，你早该想到了！” “前些日子天气都不如今日来的好，查尔斯的安排倒也不能说有问题。”赫斯特夫人道。 “布兰登上校早两个礼拜前就离开了城里，那会我们才提议要出来散散心，恐怕再怎么提前，都没法赶上。”艾莉丝内心想到伊莱莎的来信上，说布兰登上校只逗留了半日，就快马加鞭赶去了北方，看样子是有非常紧急的事。 “不得不说，现在的生意算不上多好做。”艾莉丝一提布兰登上校，宾利先生就抓住了机会，“要不是北方的工厂有工人准备组织罢工，布兰登也不会急匆匆地赶过去。”他一边说，一边观察艾莉丝的神情，“也不清楚那里具体什么情况，希望布兰登没什么事。” “商人的身份既不稳定，又不入流，哪有实打实买一块地，当个有地位有固定年收入的绅士来得好。”赫斯特夫人说，“你既决定要安定下来，可得赶紧确定好要在哪个地方。这样平日里，朋友相聚也方便一些。” “但达西和布兰登可不在一处，真要选一个地方，我倒是已经有了点眉目。”说这话时，刚从艾莉丝的脸上看出几分难以掩饰的担忧，宾利先生准备将这一发现写给布兰登。随后，宾利先生又移动视线，偷看了一眼班内特小姐的反应。 班内特小姐看了过来，她确实想知道宾利先生所谓的眉目。 旁边的宾利姐妹一听，更是坐不住，她们恨不能立马从他的口中套出来想法，但一向好说话的宾利先生这回却始终没松口。他道：“平日里你们总说我决定做的太突然，所以我这回可要做足了准备，再通知你们。” 艾莉丝却听不进去一点。 对于工厂，艾莉丝了解的不多，她只能想象一些工人罢工会带来的不利影响，可听宾利先生这么说，倒像是工人和厂主的矛盾会升级，演变成武力冲突一般。 她越想越是坐不住。可男人本就不会跟女子讨论生意上的事，宾利先生能提上那么一嘴，已经是意外。 托宾利先生的福，一顿饭下来，愣是没一个人吃得安稳。 宾利姐妹还在不依不饶地盘问着宾利先生，她们把自己知道的地名挨个报了个遍，试图从宾利先生的神色里得出答案，然而宾利先生只顾对着简看，被他这么炽热的看着，简甚至怀疑起他打算在梅里顿定居下来。这么一想，简的心也控制不住地跳了起来。 等宾利姐妹好不容易放过宾利先生——其实是想故意生气，让宾利先生主动道出，但她们的算盘落了个空。宾利先生正琢磨哪一家珠宝店的珠宝品质上佳，而艾莉丝总算找了个机会，她问：“宾利先生，你说的工人罢工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委婉道：“我舅舅一家也在北方投资了工厂，我有些担心，你方便跟我说一说吗？” 第50章 五十章 思来想去，艾莉丝还是找了个不会出错的借口，向宾利先生打听。 “我了解的不多，但根据我的猜想，那些工人还没正式开始罢工，他们在等一个时机。而厂主们不会轻易答应工人们提出的条件，所以一旦工人组织罢工，在他们提出的条件得到满足之前，双方会先僵持一段时间。” “僵持不下会有怎样的局面呢？”艾莉丝追问。 “总是有办法解决的，艾莉丝小姐。”宾利先生道，尽管他不认为一位小姐需要清楚得如此详尽，可这个话题本就不该由他提起，这会也不差多说这一两句。再者，他可不能让暗含焦急之色的艾莉丝小姐因脑补陷入恐慌之中，那反而是他的不是了。 “如果当地的工人不愿意妥协，那么厂主自会选择别的愿意做的工人。订单需要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他们不会放任局面维持下去的。布兰登并不是厂主，他赶过去也只是打算和厂主商量一下到底该如何处理。”宾利先生想起艾莉丝的问话，“我想，艾莉丝小姐你不用替加德纳先生太过操心。” 其他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的人，很快就接受了宾利先生的解释。像班内特小姐虽然也很关心加德纳舅舅的生意——当然，还有个原因是班内特先生也进行了投资，但她是存粹地相信了宾利先生的说法，由衷地认为罢工很快就能得到解决。 而艾莉丝却认为他的说法和布兰登上校的焦灼存在矛盾，她没忍住多问了一句：“难道找来了新的工人，本地的工人就会眼睁睁看着属于他们的位置被取代吗”她并不觉得他们会毫无反抗。 这下子轮到宾利先生倍感惊讶了。 从商以来，他的姐妹都没正儿八经好奇过他生意上的事。或者说，一般的小姐都不会对生意感兴趣，她们只负责在各个方面消费，把金钱变作好看的裙子、时兴的配饰，跳舞的鞋子……就算再怎么忧心布兰登，艾莉丝小姐的问题也已经足够深入。 他好生打量着艾莉丝，却见她还等着回答。 “工人们自然不会就此罢休，可具体什么结果，还得看厂主的意思。“宾利先生模棱两可地说道，当中可能涉及的暴动，并不该在女士们面前提及。反正他的姐妹说不定会因此晕厥一小会。 第98章 再没法从宾利先生那问到更多，艾莉丝只好偃旗息鼓。不过因着这事，她对下午的游玩失去了一些兴致。 好在，宾利姐妹和简都有些心不在焉，她们心里各个都揣着事，这倒使得艾莉丝的走神没那么明显了。囫囵吞枣地逛过计划的景点后，艾莉丝和简又谢过宾利先生的亲自护送，她们才在加德纳府邸门前和他们正式告别。 “艾莉丝，你觉得宾利先生会选在哪里定居？”一回到房间，简便开了口，她今天一下午都要被宾利先生时不时投来的目光给弄得心神不宁了，“宾利小姐她们一连说了好几个地方，但我看都不像是宾利先生心目中的选择。她们甚至把德文郡和德比郡说了三遍。” “嗯……噢……”艾莉丝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说不定宾利先生打算买下内瑟菲尔德呢？他租下时就夸这座庄园合他的心意，而且……” “而且什么？” “看样子，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已经放弃撮合宾利先生和达西小姐了。”她把听来的对话复述给简，“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丽齐当初分析的很对，她们根本没法做宾利先生的主。” 简沉默了几秒。 “你看，我本来以为她们不会再和我来往。三个月里我们只见了两次面，每次都不是出于她们的主动。”简道，“我已经弄明白她们对我的情谊并不像我想的那么深厚，可她们今天依旧和我说有笑，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谴责她们的反复，可我真的没法确定她们这么做的理由。” “我觉得导致她们态度发生转变的理由就是宾利先生。”看到简难得流露出的烦恼，艾莉丝压下对布兰登上校的担心，专心和简讨论起来，“这简直是毋庸置疑的事。” 她发问：“简，你真的只想和宾利先生做朋友吗？” 感情这种事，真的可以藏起来，或者说，真的可以忘记吗？艾莉丝不明白，连担心一个人的情绪都能像呼吸一样无处不在，感情就可以轻描淡写地放下了吗？ “我以为我可以。” 望着还没接触爱情的艾莉丝，简不再隐瞒：“可感情是没法受人控制的。如果再给我多一点时间，也许我真的可以收获另一段感情，但目前为止，我似乎还抱有着一丝侥幸。尤其是今天，宾利先生和我的谈话，还有频频看向我的眼神，时常给我一种错觉。” “我真怕我会重蹈覆辙。”简说，“可心却鼓动我，让我不要退缩。” “我曾经就感情的事问过安娜小姐。万一我嫁给了自己不喜欢的人却又后悔，万一我不想因为有位绅士向我求婚我就答应……”艾莉丝耸了耸肩，“我当时太迷茫了，可安娜小姐告诉我，要是真到了那一天，如果我还是没法抉择，那就听一听自己的心是怎么说的。或许这个建议对简你也能起一点用。” “反正我觉得宾利小姐她们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可能爱情本身就容易令人患得患失，要想让简摇摆的心确定下来，大概只有宾利先生说出求婚的那一天到来。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里，宾利先生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来过加德纳府邸。 即便他本就来的频率不高，可在那样的情景，那样的暗示下，等待的日子仿佛被无限拉长了似的，给人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饶是简听了艾莉丝的话，想要遵从本心行事，眼下看来也是无济于事。 她们在伦敦认识的朋友太少，没法从相熟的人那里听闻一星半点的消息。 与此同时，艾莉丝也闲在了家里。 她收到琼斯夫人的来信，信上是琼斯夫人的致歉：她和丈夫要出一趟远门，画肖像的事得等她回到伦敦再说。对此，艾莉丝也只能去信一封，先是回复琼斯夫人的抱歉，让她千万别放在心上，肖像画的事不急于一时，又祝她路途平安，出行愉快。 说真的，艾莉丝倒没因为琼斯夫人的失约而生气，相反，她庆幸自己不用在状态不好的情况下为他人作画。倒不是说绘画的技艺会有影响，但传达的情感却未必是她们所想要的。 其次就是，不用忙于作画，艾莉丝便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伴在简的身边。 哪怕简表现的跟没事人一样，每日照常教潘妮弹钢琴，亦或者是陪加德纳舅妈绣绣桌垫，可艾莉丝还是忧心极了，这部分的忧心几乎要和对布兰登上校的担忧持平，她宁愿简能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也好过把事闷在心里。 唯一令艾莉丝感到庆幸的，是这里没人会当着简的面提起宾利先生，就连加德纳舅妈都是私下里问的她。加德纳舅妈本以为简和宾利先生的事是水到渠成，哪成想波折不断。 “可怜的简，”加德纳舅妈感慨，“难不成真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人，识错了情？” 在这不甚愉悦的低压气氛下，日子转进五月。 伊莱莎的回信如约而至，艾莉丝迫不及待地撕开封口的火漆印，一目十行地阅读起来。 巴斯的日子没有伊莱莎想象的那么枯燥无味，她甚至能在夫人的陪同下，和其他几位年纪相仿的小姐一块去舞厅打发时间。 略过伊莱莎对舞会的描写，艾莉丝看到她最近新认识了一位绅士，并且称赞他风度翩翩、谈吐自如，为人风趣，是个再好不过的新朋友。而且受他的邀请，伊莱莎跟他跳了几回舞。读到这里，伊莱莎夸他不仅容貌英俊，就连舞都跳得很棒。 第99章 直到最后，艾莉丝总算看到她最想知道的事：事情处理得还算顺利，但布兰登上校会在北方多逗留一段时日，最早会在五月中旬返回伦敦。伊莱莎表示，一旦上校回来，她就马上告诉艾莉丝——除了希望艾莉丝能和上校一起来看她以外，伊莱莎还想给他们介绍自己新结交的朋友。 自此，艾莉丝的心才算定下，忧虑的情绪散了大半。 又过了两三天，简拿着亨斯福德的来信来找艾莉丝：“丽齐说她快要回来了，或许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艾莉丝，你觉得呢？” “我在城里也没什么要紧事可做。”艾莉丝看简萌生了回去的想法，自然不忍让她继续留下，“丽齐哪一天到伦敦？不如我们和她一起回去？离家这么久，我才发现家里的所有事物都那么值得人思念。” “就在这个星期六。”简道，“我也同样很想念家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样事物。” 于是，一旦把回家提上日程，时间的流速都变得快了起来。 第51章 星期六下午，艾莉丝和简在格雷斯丘奇街道见到了阔别已久的伊丽莎白。她看上去还是老样子，气色红润，想来在亨斯福德受到了主人家的热情招待。这在之后的聊天里得到了验证。 “结婚并没有给柯林斯先生带来一些我们喜闻乐见的改变。”伊丽莎白道，“光是问候，他就把我们家和卢卡斯家的人挨个问了个遍，以至于我们在门口站了好一会。。” 艾莉丝被她的描述逗得发笑：“幸亏他没想起我们其他几门亲戚，否则你们就得在门口待得更久了。” “我合理怀疑，如果不是夏绿蒂及时打断了柯林斯先生，那么他肯定会想起招待过他的姑妈一家。” “柯林斯太太怎么样？她还好吗？”简问。 “尽管和她在家里要做的事没什么两样，不过夏绿蒂显然对自己的婚后生活很满意。就算是面对柯林斯先生那不甚善解人意的性格，她也自有一套妙招。” 见艾莉丝和简投来好奇的神色，伊丽莎白解释：“那就是在他长篇大论之前，用更重要的事打断他。我不得不承认，夏绿蒂之前说得很对，她确实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 “柯林斯先生的房子虽然不大，但在夏绿蒂的操持下也是一派井井有条，尤其是花园里的绿植，一到春天便绿意盎然。我去了之后，最欢坐在客厅的窗户边上，一边欣赏花园里的花草，一边和夏绿蒂聊天。而且，偶尔会有马车从邻近花园的路上驶过。我们总会猜马车里坐着是谁。只要是凯瑟琳夫人，老早就望见影的柯林斯先生就会激动地叫上我们，他可不会放过任何和恩主打招呼的机会。” “你一定见到了凯瑟琳夫人。她是怎样的一个形象？”艾莉丝问，“是和蔼的，还是严厉的？” “我只能说，她看着不大容易亲近，但她很喜欢指点别人做事。”伊丽莎白卖了个关子。 “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简不解。 “光是我们坐下的功夫，她就已经在家务方面给夏绿蒂提了不少建议，而且要求夏绿蒂得照她说的做。” “不拘大事小事？” “没错。作为一位贵妇人，凯瑟琳夫人在如何照料牲畜上都有着自己的见解。她说得头头是道，还要求夏绿蒂得照着她说的做，仿佛不这样，那些它们就会瘦成一把骨头，或者得病死掉。” “真是难以想象。”艾莉丝摇头，“我可没法忍受事事都得听从别人的指挥。” “或许正是如此，才让柯林斯先生认为这是一份优待？”简说，“毕竟听上去，凯瑟琳夫人似乎很关心他们一家。” 伊丽莎白道：“那她要关心的人可太多了。不止是柯林斯先生，还有其他在教区内生活的人。我恐怕连当地的治安官都不如凯瑟琳夫人来的尽职尽责。和其他人相比，作为凯瑟琳夫人的拥趸者，我们的表哥非常乐意得到他的提点，他恨不能将其奉为圭臬，连带着我们这些表妹也得将她的话记在心上。” “听上去，丽齐你过了一段相当拘束的日子啦？”艾莉丝调侃。 简替伊丽莎白回答：“她必然有她的应对法子。” “简说得没错。”伊丽莎白道，“就像在家里，妈妈不也会让我们干这干那，柯林斯先生也没法真的拘束了我们。何况，还有夏绿蒂在呢。”她这一趟，在一定程度上，和夏绿蒂的关系有所弥补，只是……伊丽莎白想到另一个人，情绪复杂万千。 “对了，丽齐，你有见到达西先生吗？”艾莉丝说，“他出发前，还特意问我有没有口信要传达。说实话，我当时吓了一跳，达西先生居然能这么贴心。” 换作以前，伊丽莎白顶多觉得纳闷，可如今，她已然明白了达西先生举止反常的原因——达西先生竟然爱上了她！ 这是一件多么难以置信的事啊！即便是达西先生亲口所说，她第一反应却是他跟她开的一个玩笑。然而他的神情又是那般真挚，眼里里满是她的身影。檐外的大雨似乎也无法浇灭他眼中爱情的火焰。 但是，在极度的震惊之后，伊丽莎白狠狠地拒绝了达西先生的示爱。他的示爱是如此的高高在上，仿佛他纡尊降贵，而她合该感恩戴德。伊丽莎白难以遏制地质问他，何以理所当然地阻拦她姐姐和宾利先生的见面——一次聊天中，菲兹威廉上校不经意透露的消息。 第100章 如果不是艾莉丝和简碰到了达西小姐，那达西先生的计谋就成功了，一对有情人绝对无法在有心人的干涉下得知彼此的音讯。而达西先生不仅不后悔，甚至认为自已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对朋友的好意。他的好意难道就是阻止他的朋友获得幸福？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说法。 “丽齐？”简看着脸上失去了笑意的伊丽莎白，不由有些担心，“你和达西先生之间是发生了什么吗？” “噢……我……”伊丽莎白没有要对简隐瞒这件事的打算，只不过她原本想要回到郎伯恩之后再说，哪知艾莉丝会提到达西先生。 环顾了一圈，确定屋子里只有她们三姐妹后，除了和简有关的那部分以外——她进屋到现在还不知简和宾利先生发展的进度，伊丽莎白到把达西先生求婚是的场景原模原样地说了出来。 “他三番两次请你跳舞，就是因为他爱慕你！”艾莉丝又重复了一遍，“所以他果真爱上了你！难怪他问我有没有口信，那是他想找借口和你搭话！” “可谁又能猜得到呢！”伊丽莎白不否认，能得到达西先生的爱慕是一件值得为之虚荣的事，“他表现的那么傲慢，任谁来了都不会看出他的真实想法。” 艾莉丝却道：“不，宾利小姐绝对看出来了。”她又对着伊丽莎白说起宾利姐妹的对话，“她们以为达西先生绝不会向你求婚，可偏偏他就是这么做了。” “这就说得通了……”伊丽莎白后知后觉，“原来宾利小姐对我的讥讽并不单纯。” 大概这就是当局者迷。 在最初的惊讶之后，简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一位年轻漂亮，又聪明伶俐的小姐，能够得到一位绅士的爱慕，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丽齐，你有这么多优点，我不认为达西先生喜欢上你是多么难以置信的事，就算再来几位男士表达对你的爱慕，我都不足为奇。” “简，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伊丽莎白道，“我可没有你描述得这么完美。而且，我已经拒绝了达西先生。” 尽管如此，伊丽莎白却半点没有拒绝讨厌之人的轻松和畅快。 这又得从达西先生被拒之后说起，伊丽莎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时，他亲手送来了一封长信。 信上就他对宾利先生和班内特小姐横添干扰的行为进行了解释，一方面是他以为宾利先生已经情根深种，而班内特小姐似乎并没有半点倾心的迹象，另一方面，则是由于男女双方的门楣略有差异…… 总而言之，他和同样不认可这桩好事的宾利姐妹隐瞒了简到来的事情。他实在没想到，会是自己的妹妹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如今，宾利先生已经和班内特小姐重新获得联系，他想宾利先生极有可能向班内特小姐求婚，因为宾利先生始终都没忘记过班内特小姐。 达西先生的这番说明，没法教伊丽莎白有所原谅。起码她还没有收到任何一桩和简有关的好消息。可针对她拒绝时提到的“无辜”的威克姆先生，他做出了非常详细的回答。 “我们一直纠结的威克姆先生的事，如今总算有了确切的来龙去脉。”伊丽莎白说，“威克姆先生骗了我们。根本不是达西先生从中阻扰，使他错过牧师职位。相反，是威克姆先生自己主动放弃，以此换取三千英镑。达西先生明白他的才能根本无法胜任，又见他不愿按照老达西先生的安排就职，还说想去学法律，这才答应了他的要求。” “如果只是这样，达西先生为什么这么厌恶威克姆先生？威克姆先生又为什么要在所有人面前抹黑达西先生呢？”艾莉丝搞不明白，“是又发生了什么吗？“ “接下来说的事，事关一位小姐的清白。”伊丽莎白语气郑重，“威克姆先生后来重新找上达西先生，表示他愿意在达西先生负责的教区内当一名牧师。可他劣迹斑斑，游手好闲，达西先生自然是拒绝了。由此，他竟然联合了达西小姐身边的管家太太，诱拐达西小姐私奔。所幸达西小姐和达西先生说了这回事，才没叫事情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一天里，艾莉丝和简连着惊讶了两回。其中，和达西小姐日渐亲近的艾莉丝更是愤怒，她早就信了布兰登上校的话，一直对威克姆先生的人品心怀疑虑，这回知道他居然使出这样不堪的手段，当即就叫了起来：“他实在是太恶劣了！如果不是不能公之于众，我真是希望所有人都能知道他有多邪恶！” “而且他还和一位小姐订了婚！”艾莉丝说，“他肯定是贪图金小姐继承的财产。”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出了这种事，被诟病的的永远都是女士。男士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就算结了婚，也能被夸上一句收了心。”伊丽莎白道。 “这真是太不公平了。同样都是私奔，凭什么只有女子要经受千夫所指？男子难道就没有过错吗？凭什么他们可以安然无恙，就因为男子没有所谓的清白吗？”艾莉丝不忿。 她的问题，简和伊丽莎白也无从回答，仿佛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可自古以来就是正确吗？ “总之，我们还是得对这件事保密。”伊丽莎白道。 简同意：“发生了这样的事，达西先生的愤怒不会比我们少。他愿意将这件事告诉丽齐你，不仅是不希望你看不起他，也是出于对你的信任。” 第101章 “那我们只管说前一桩事，但是那三千英镑，就能证明威克姆先生说谎成性，不足为伍了。”艾莉丝感慨，“就是可怜金小姐，居然对自己将要成婚的人的本性毫不知情。 第52章 很快的，艾莉丝就无需为金小姐感到可怜。 在五月的第二周，她们回到了赫特福德郡。家里剩下的姐妹都来了镇上，美名其曰是接她们回家，不过莉迪亚和凯瑟琳没忍住在帽子店里逛了起来，她们手拿着新买来的帽子，站在街边朝着下马车的艾莉丝她们三人挥手。安静站在一边的玛丽也露出了笑容。 她们轮流着拥抱，以此表示几个月不见的思念。 如此问候了几分钟，她们总算能在一家酒馆里坐下来，好好聊聊最近的事。结果莉迪亚一开口，就给了艾莉丝她们一个猝不及防。 “你们绝对想不到……”莉迪亚一坐上就兴奋地压低了声音，“威克姆先生和金小姐的婚事告吹了！” “可这也太突然了，他们才订婚了没多久，怎么就取消了订婚呢？”简问。 “谁知道呢？他们取消订婚的速度就就和他们确认未婚夫妻关系的速度一样快。”莉迪亚满不在乎，“反正现在金小姐和她叔叔离开了梅里顿，去到其他地方去了。” “不管为什么取消，但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艾莉丝说，“这样一来，金小姐算是逃离苦海了。” “逃离苦海的该是威克姆先生才对，莉迪亚立刻看向伊丽莎白，话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威克姆先生可是自由人了！” “喔，莉迪亚，你不会以为我还喜欢威克姆吧？”伊丽莎白反问。 “难道不是吗？”莉迪亚和凯瑟琳同一个反应，而玛丽却是发现了艾莉丝话中似乎另有深意：“艾莉丝，你一脸庆幸，难不成你们是知道了什么内幕不成？” “我们也是前不久从丽齐那听来的。” 在三位不知情的妹妹们的眼神注视下，伊丽莎白把三千英镑的事又给说了一遍。 风度迷人的威克姆先生，一下子变成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骗子，这样的转变和落差之大，让莉迪亚和凯瑟琳再三确认，伊丽莎白描述的就是她们都认识的那位威克姆先生。 她们这番心理，伊丽莎白倒也能理解。先前艾莉丝转述布兰登上校的话时，她自己也是百般不信，直到最后才有所摇摆，等到事情水落石出，她竟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样一来，所有的细节都对上了。”玛丽道，“看来宾利先生和布兰登上校并没有偏袒达西先生。” 艾莉丝附和地点点头：“上校为人正直，又怎么会替朋友掩饰呢？就是可惜，威克姆先生的为人只有我们知道，梅里顿其他的人都还以为达西先生才是品行恶劣的一方。” “我们总不能每见到一个人，就拉着对方说威克姆先生的真实面目。”简说，“而且，万一哪天开始，威克姆先生有心改过呢？” “我看这比登天还难。”艾莉丝持反对意见，“他要有改过的念头，哪至于现在还到处抹黑达西先生的形象。说不定，他就是哪方面的劣迹暴露了出来，才会和金小姐取消了婚事。” “这真是太令人伤心了。”莉迪亚说，“不过，幸好伊丽莎白你不再喜欢威克姆先生，不然知道这样的消息，你肯定更不敢置信。” “你和凯瑟琳最近不是跟威廉姆斯先生他们俩走得很近吗？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忘了威克姆先生这号人了。”玛丽说。 凯瑟琳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莉迪亚则不认为这有什么。 “威克姆先生订婚后就好似忘了我们，那我们自然更喜欢和天天在眼前晃悠的威廉姆斯先生他们相处。再说了，好歹之前威克姆先生也来伊丽莎白跟前献过殷勤，直到今天以前，我都以为他能和伊丽莎白有新的可能。陡然知道这消息，难道还不能让我难受一会？” 莉迪亚说得理所当然，玛丽不再故意招惹她。饭桌上一下子没了声，简和伊丽莎白看着在吃东西，实则心神已经来了老远。艾莉丝则和莉迪亚说起她带回来的礼物，勾起了莉迪亚的兴致，恨不能当场就从那一堆行李中找到属于她的一份。 用过餐，她们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郎伯恩。班内特夫人一听见马车的动静，就急匆匆地跑出了门。她一手拉着简，一手抱住艾莉丝的同时，从书房里出来的班内特先生也和伊丽莎白说起了话。 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往里走去。 班内特太太几乎把对艾莉丝的想念放在了嘴边。她时不时打量艾莉丝的脸庞，捏捏艾莉丝的手心，直道她几个月不在家，瞧着瘦了许多，问她是不是给人画肖像画累着了。 面对母亲的关心，艾莉丝好不开心地挽着她的胳膊撒娇：“舅舅和舅妈把我们照顾得可好了，他们看我要替人作画，又特意做了不少好吃的。这么几个月下来，我都胖了不少呢！”她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妈妈，你瞧我脸上的肉。”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是好事。我可不希望看见我的女儿一个个瘦得像个什么似的。”班内特太太说，“有加德纳他们照顾你，我才放心呢。”她又问起安娜小姐的近况，得知艾莉丝准备不久后跟着巴斯，她也十分善解人意：“你跟着安娜小姐，我再没有可操心的。” 第102章 “妈妈，你真好。”像是粘人的小猫幼崽，艾莉丝蹭了蹭班内特太太，语气甜美。 班内特太太很是受用，她搂紧艾莉丝的胳膊，只道做母亲的当然只会念着女儿好，这不，她又关心起简来：“不是说你们要和宾利先生一起逛教堂，最后逛了吗？他有说什么时候回内瑟菲尔德吗？天知道，我们得知宾利先生是有事才耽搁了行程之后，有多高兴。我就说他那样的小伙不会做出玩弄我们感情的事来。” 一边正在和父亲聊柯林斯先生的伊丽莎白望了过来。她本就有意询问简和宾利先生的情况，只是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她只比班内特夫人多知道一点，那就是简和宾利先生逛过了教堂。 简脸上还是挂着一派的笑容，柔声柔气地回答了母亲的问题。 在听到简放弃大好的机会，没有和宾利先生一起回来时，班内特太太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宾利先生也许又是有什么要紧事呢？哎呀，你该提前给宾利小姐她们捎个口信才是！” 班内特太太絮叨了好一会，简都好脾气地受了下来。 等到所有人都进了屋，简和艾莉丝把礼物挨个分了出去，班内特先生回到书房，班内特太太继续到厨房看仆人准备晚餐的菜肴，姐妹们才继续聊起来。 “出游那天，原来宾利先生表示过要和你一起回来吗？”可艾莉丝又皱起眉来，可他一直不来，又怎么知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呢？” 伊丽莎白观察着简的神情，如以往一般美丽的面容上，她并未看出简原先为情所伤的憔悴。 见她们都像是用对待易碎瓷器的态度小心翼翼地对待她，简笑了笑：“是我一开始想得太多，太过急切。但按照往日里宾利先生登门的频率，他那段时日没来倒也不算奇怪的事。” “艾莉丝告诉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就问问自己的心。”她看着睁大了眼睛的艾莉丝，“所以纠结过、犹豫过之后，在出发前两天，我给宾利小姐她们写了份信。” “宾利小姐她们会告诉宾利先生吗？”伊丽莎白有些怀疑。她们原先还和达西先生一起瞒着宾利先生，总不能去趟教堂就改变了主意。 “或许……宾利先生要是还打算登门，总会从舅舅他们那知道的。”简说，“写信也不过是为了告知一声。” 看她早有打算，艾莉丝心上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下来，由衷地笑了起来：“早知道，我就直白些问你了。” 简却道：“还说我呢，艾莉丝你那几日不也愁眉不展。”她一顿，问：“是因为布兰登上校？” 这就让伊丽莎白起了好奇之心：“关上校什么事？”她暗自思忖：莫非布兰登上校终于对艾莉丝倾诉了自己的心意？ 想不到会被简看在眼里，且一下子就被说透，艾莉丝莫名地有些难为情起来：“为什么简你会认为是和上校有关……”她道：“明明我也很担心简你啊，毕竟教堂回来后你一直心神不定。” “你哪里关心过北方工厂的事。这也不像是我们年轻小姐会感兴趣的话题。”简说，“偏偏是在宾利先生告诉我们，布兰登上校去了北方，有可能遇到工人闹罢工之后，抓着他问了起来。” “戴维斯小姐就对做生意很感兴趣。”艾莉丝试图为自己辩解，“而且，换作任何一个和我们要好的朋友可能有危险，我们肯定要多问几句才放心。” 伊丽莎白听了个明白。不过，看着还没开窍的艾莉丝，她替布兰登上校叹了口气。 简却是半信半疑：“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艾莉丝，你和布兰登上校……”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跑来的莉迪亚打断。她扶着门，气喘吁吁道：“简，宾…宾利先生来了！” 第53章 游玩过教堂之后，宾利先生一门心思都落在用于求婚的戒指上。他倒不是不想去加德纳宅邸看望班内特小姐，但他生怕自己一见到她，就忍不住在那双明眸下倾吐自己的情意。 这份感情在心里酝酿了太久，宾利先生差点以为自己只能迎来一个夭折的不幸结果——冷静的达西指出，班内特小姐可能并非出自爱重才于他来往时，宾利先生整个人都像是打了蔫的植物。 他有意辩驳，奈何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一点，使得他在内瑟菲尔德舞会上，连布兰登都告诉他要谨慎做出决定时，再次产生了退缩之情。 怀揣着一颗苦涩的心，宾利先生投入到伦敦的事务中。他本以为得等到来年，或者是不会再有机会见到班内特小姐，哪能想到在达西先生那，从达西小姐口中听到了班内特小姐的名字。 “我今日见到了班内特小姐和艾莉丝小姐……” 达西小姐之后的话，宾利先生都没能听清楚，他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班内特小姐也来了伦敦！等到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后，他才看向布兰登，并且私下里询问他是否打算去拜访一番，趁机见见艾莉丝小姐。 布兰登爱慕着艾莉丝小姐，宾利先生不认为他会拒绝。果不其然，在沉默了几秒后，他还是从好友那得到了确切的答复。尽管第一次没法同去，但宾利先生和他约好了下一次一起去——虽说最后他在帽子店偶遇了班内特小姐，可总算事和她有了新的联系。 不过，也是如此，宾利先生才切实地感受到班内特小姐态度的不同。他死去的爱情似乎有了复苏的迹象，并在之后的相处里愈发生机盎然。 第103章 和班内特小姐相识以来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宾利先生的脑海中，他暗恼自己做事实在欠考虑，居然连班内特小姐她们离开的日期都不先打听清楚。幸而班内特小姐写勒信告诉卡罗琳——把话说开后，她和路易莎已经非常清楚，他和达西小姐没有一点可能。他只把达西小姐当作妹妹看待。 “班内特小姐来了信，她今天会离开城里，回到郎伯恩。”早上用餐时，卡罗琳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你要赶去的话，吃过饭应该也来得及。”路易莎看着怔愣的兄弟，“查尔斯，你要想清楚。我们更希望你能和一位合适的小姐在一起。”她还是没忍住，又劝了一句，“简人是不错，但她的家庭显然没法给你半点助力。哪怕你不喜欢达西小姐，也可以再认识其他新的小姐。何必一棵树挂死在上面？” “……我想，我们先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吗？”宾利先生定睛看着自己的两位姐妹，他们是一家人，他不会和她们大吵大闹，也明白她们的想法算不得什么错，只是，“路易莎，卡罗琳，我考虑得再明白不过了。这不是过去的那些儿戏。对于班内特小姐的感情，我是认真的。” 见他再度表态，她们不再劝，饭桌上又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只有刀叉的碰触声。一用过饭，宾利先生就先去取了加急赶出来的戒指，又一路赶去梅里顿。 郎伯恩的屋顶就在不远处，宾利先生勒紧缰绳，催促着马儿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应该是班内特家的莉迪亚小姐，隔了老远望见他后，又急匆匆地跑进了屋子里。宾利先生赶忙勒马停下，平缓自己一路的呼吸，他又紧张地正了正头顶的帽子，脖子间的领结，还有因骑马而皱起的衣褶，随后才佯装淡定地往前去。 “宾利先生！”班内特太太最先察觉到莉迪亚的动静，她走出来，惊喜地看着下马走来的人，还真是宾利先生，他这么着急地赶来，莫非是……一想到这个可能，班内特太太的心脏都快速地跳动起来，她借着围巾擦了擦冒汗的手心，连忙迎他进屋，一面又希望简能换身好看的衣服再出来，“好久没见啦，宾利先生，你在伦敦一切还好吗？” “托福，我在伦敦一切都好。班内特太太，你这段时间还好吗？郎伯恩一切都好吗？” 宾利先生此刻也冷静不了一点，他跟在班内特太太身后，眼睛却克制不住地看进屋内，客厅里只有一个人影，瞧着好像是三小姐玛丽。没看见班内特小姐，他虚捏起了拳，再一次埋怨起自己的不妥帖。说好的要和她们一起离开，结果他居然食言了，也不知道班内特小姐会怎么看待他。 如果心音能被听见，那此刻宾利先生的心音想来和班内特太太一样的快，不，该说更快一点才对。 “听说你不打算回梅里顿时，我们还遗憾了好些时日。”班内特太太绝口不提她是怎么说宾利先生玩弄她们感情的事，“幸好后来，莫里斯先生说你还有续租的打算。” “噢，是的。其实我更倾向于直接买下来。”在不出意外就成成为他丈母娘的班内特太太跟前，宾利先生有问必答，“不过得看有没有这个机会。班内特太太，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想在南方定居下来。梅里顿不仅风光秀丽，人也热情善良，我简直找不出比梅里顿更能吸引我的地方了。” 班内特太太立马收到了他的暗示，她乐不可支：“宾利先生，你说的对极了。我可太赞成你留在梅里顿了，我想我们家里每一个人都会认同我的看法的。” 说着，她让宾利先生先在沙发上小坐一会儿，又让仆人端上茶点，好一顿招呼后，被姐妹们推着去楼上换过衣服的简走下了楼梯。她走进客厅里的阳光里，金色的头发仿佛沐浴了一层柔和的光辉。宾利先生站起了身，他目不转晴地看着她，在一句问候后，他礼貌地请问自己能否和班内特小姐单独聊一会。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班内特太太连声答应，原先柯林斯先生发出同样的请求，她都未必有此刻这么激动又兴奋。其他的姐妹们也一边微笑地看着两位彼此有意的男女，一边推推搡搡地往屋外走去，力图为他们创作出一个绝佳的环境。 静谧笼罩了整间屋子。 宾利先生忽然手足无措起来：“班内特小姐，实在是抱歉，我本来说要和你们一起回梅里顿的。”他为自己的失约道歉，以求在心上人心里挽回一些印象。 简笑笑：“这没什么。我想，宾利先生你可能在忙也说不定，就没必要因为这些小事去打扰你了。” “不是小事。”宾利先生道，“我非常希望能和班内特小姐你多一些相处的时间。” 第一句话说出口，接下来的就稍显容易了些。在班内特小姐含笑的似乎暗含鼓励的眼神下，他咽了口口水，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拿出戒指，将一腔真诚都说了出来：“班内特小姐，我从见到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倾慕着你。如果可以，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够更加亲密地称呼你。” 虽说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宾利先生的求婚时，简还是红了眼眶，她抑不住笑意地点着头：“那我也能称呼你查尔斯了。” “简……”宾利先生欣喜若狂，“太好了，我今天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这句话，也是我想说的。我想没有人能比我更加幸福了。” 第104章 经历过波折的感情终于开出灿烂的花朵，他们二人情难自已地拥抱在一起。透过窗户，简看到自己的几个妹妹们像是叠罗汉一般，正一个个趴在窗沿上，往里张望。她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真好，”艾莉丝捧着脸，“简可算是和宾利先生修成正果了。” 伊丽莎白赞同：“我敢说，像他们这样可爱的人在一起，日子绝对只会好，不会差的。恐怕，他们之间都不会有太多的争吵，毕竟他们的性情是如此的相似，待人又是如此的和善。” 玛丽道：“那应该担心的是他们如此和善，以至于面对一些过分的人又太好说话。” “谁会舍得为难他们呢？”凯瑟琳问。 莉迪亚答：“那都是以后的事，我们只要看到这会他们幸福就行了。” “他们肯定会幸福的。”班内特太太的一颗心落到了实处，她道，“谁会舍得为难他们呢？再说了，宾利先生又有那么多钱，能用钱解决的都不算是什么事。”班内特夫人一副过来人的态度，“就怕没钱，操劳的事情还多，那才叫累呢。” 她看了一眼伊丽莎白，如果没出意外，伊丽莎白以后会是郎伯恩的女主人，她又哪里需要再操那么多心。如今没了柯林斯先生，她都想象不出伊丽莎白还能遇到多好的对象，总归越不过宾利先生。 班内特太太又看了看只喜欢看晦涩书籍的玛丽，平日里和莉迪亚玩闹的凯瑟琳，还有乖巧懂事的艾莉丝，她不得不祈祷这几个女儿，能借着宾利先生这面大旗，多去认识一些条件优秀的男士。 想到这，班内特太太欣慰地看着已经获得班内特先生同意，正式成为简未婚夫的宾利先生，再三邀请他一定要留下来用过晚餐再走，她计划多问问宾利先生，身边还认不认识一些青年才俊。 第54章 宾利先生认识的人里，要数达西先生和布兰登上校关系最为要好。当班内特太太在饭桌上大剌剌地拜托多给她们介绍些青年才俊时，他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对面正在用银制刀具切小羊排的艾莉丝小姐。 翻了一年，艾莉丝小姐比之去年出落得愈发美丽（不过在宾利先生心目中，简才是最漂亮的那位），可想而知未来会有多少男士败倒在她的裙摆之下。 宾利先生不由为好友捏了把汗，他既然已经成为了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那免不了希望好友也能够拥有这份幸福，他决心要为布兰登的幸福助力一把。 “不是有句俗语？”宾利先生说，“一桩婚事会引出另一桩婚事，或许几位小姐们的缘分就在路上。” 知情者有三。 简首先想到的就是拒绝了达西先生求爱的伊丽莎白，她替被拒绝的达西先生感到几分可惜——他吐露心意的话，实在不是被求爱的小姐喜欢听的，简以为他一定会因求而不得而落寞。 造成达西先生落寞的源头，伊丽莎白则想的更多，她估计连宾利先生都不会知道达西先生的这份爱慕，而且她已然拒绝，那么他这番话大概率只能应验在艾莉丝身上。莫非在伦敦的这几个月，布兰登上校和艾莉丝之间有了什么新的进展？ 被认为是应验者的艾莉丝，她先看了看脸蛋微红的简，又瞧了瞧神色自若的伊丽莎白。难不成宾利先生也知道达西先生的事？还是说他这么讲只是为了宽慰母亲焦虑的心情？不解中，她发现自己对上了伊丽莎白望过来的眼神。艾莉丝歪了歪头，不懂二姐为什么要看她。 心思缜密的，如玛丽，她扫了眼伊丽莎白和艾莉丝，心中自有猜测。剩下两位小姐中，凯瑟琳有些出神，而莉迪亚则未察觉其中的暗流，只盼望着宾利先生能多举办几次舞会。 “宾利先生，你说得真是太对了。”班内特太太显然是被宾利先生给哄住了，她仿佛已经看到女儿们一个接一个出嫁的画面，“我这辈子，最大的烦心事就是她们的婚事了。像你这样优秀又可亲的绅士，可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不过，能和宾利先生你相识的，一定也都是些体面的绅士。”她这么说，完全是忘了还有位不大讨喜的达西先生，“比如那位布兰登上校，他这会是还在伦敦吗？” 艾莉丝悄悄竖起了耳朵。 见班内特太太提起布兰登上校，宾利先生哪能放过这等好机会——在感情上，他如今算是开了窍。回想起艾莉丝小姐询问罢工事宜的反应，他认为艾莉丝小姐必然是出于担心布兰登上校，才会问得那般细致。 在这种除了必要的事宜，没有关系的男女双方无法通信的情况下，要想让他们对彼此的近况有所了解，看来只能靠他了。自觉担起重任的宾利先生挺直了腰背。 “布兰登去了北方，他要处理一些工厂上的事务。不过估摸着时间，他差不多再过两天就要回来了。要是有机会，我可要再邀请他来内瑟菲尔德庄园玩几日。他上次舞会一结束就离开了。” 宾利先生说的和伊莱莎信上的相差无几，艾莉丝又安心地享用起桌上的美食。而班内特太太只说了一句可惜，她对布兰登上校的印象还可以，毕竟他和艾莉丝跳了一支舞。说明他眼光还不错。 暗中观察的宾利先生看艾莉丝短暂的停顿后，又慢条斯理地用起餐来，心中越发认定自己的猜想。 接下来的日子里，荣升为简未婚夫的宾利先生，俨然和班内特里的人成了一家人，只要是不忙的时候，就会过来坐上一整天，又再用过晚餐后回到内瑟菲尔德庄园。 第105章 这里，我们不得不提一句，宾利先生已经买下了内瑟菲尔德庄园。 他像是一只传信的鸽子，在和心爱的简相处时，不忘说起布兰登上校打算启程回来啦，或者是那边似乎又突发了什么事情，布兰登不得不再逗留几日。 而在对布兰登的回信里，他势必要提一提艾莉丝小姐的近况，比如艾莉丝小姐今日问起了你，她好像很担心你的情况啦，又比如艾莉丝小姐最近在和姐妹们收拾荒废的花园啦。 当然，他不忘告诉布兰登，艾莉丝小姐将在六月底，和她的家庭教师安娜小姐去往巴斯。 在宾利先生问起布兰登上校缠住他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和工人罢工是否有关时，布兰登上校只道工人已经放弃罢工，工厂的运作恢复了正常。他的避而不谈，反倒像是在掩盖什么。偏偏布兰登上校又一向嘴严，他不想说的事情，宾利先生也很难问出来。 他不知道，艾莉丝想问也没处问。所幸她所设想的什么暴乱啦都没发生，那应该是没大事。艾莉丝想。 话又说回来，尽管五月的下旬再没什么比宾利先生求婚更令人激动的事情，可却有一桩令年轻小姐为之不舍的事情发生。 驻扎在梅里顿的民兵团即将离开，去往布莱顿。 莉迪亚和凯瑟琳在家一刻不停地念叨这事。她们很是舍不得在里面认识的朋友，尤其是丹尼先生和威廉姆斯先生。这两位先生对她们的态度最热切，说话也很有趣，还会时常给她们分享一些好玩的小花样。 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呢？”莉迪亚又开始说起这回事，“我真希望他们能一直留在梅里顿。” 凯瑟琳也搭腔：“我不能更同意了。我真是不舍得和威廉姆斯先生他们这两位好朋友分开。” “那他们得像宾利先生这样，彻底定居在梅里顿。不然他们就算不去布莱顿，也会去别的地方。”艾莉丝说，“既然改变不了事实，倒不如和他们好好告个别？我想他们和你们关系这般融洽，总应该会亲自来和你们打声招呼吧？” “那肯定是没戏了。威廉姆斯先生是家里的小儿子，指不定他只能靠从军的微薄工资度日呢。如果来梅里顿，他连块土地都没有。”莉迪亚泄了气。 凯瑟琳更是失落：“那我们再也没法和他们见面了吗？”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她们俩便萎靡了下来。推己及人，布兰登上校说要离开的时候，艾莉丝自己同样是这种心情，她开口安慰：“这也说不准。万一哪天你们就有机会再见到威廉姆斯先生和丹尼先生呢。” “那会不会像是小说里重逢的情节一样。”莉迪亚不愧是和艾莉丝同胞出生，她顺着艾莉丝的话幻想起来，“女主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却和对面走过的人擦肩，一抬头，发现对方竟是自己想见的人。又或者是一次舞会上，女主无心跳舞，当有人朝她伸出手，她正要拒绝的时候，却发现邀请的人竟然是他。” “莉迪亚，你已经完美掌握了精髓。”进来的玛丽点评，“现在就差把你想象的情节照搬到现实生活里了。” “要是真有这么戏剧性的情节发生，我一定会高兴疯的！”莉迪亚道，“但是玛丽你也太冷漠了，难道你不觉得威廉姆斯先生他们的离开是一件多么令人难过的事吗。明明他们每次来都不忘和你问好。” “他们确实还算是不错的男士，但我和他们的交情还不至于深刻到这么不舍的地步。”玛丽说着，坐回到钢琴旁，弹奏起新的乐谱。 碍于玛丽表现出来的冷淡，艾莉丝听了莉迪亚一下午的抱怨。哪怕当中有班内特太太说起当年她送走民兵团的不舍经历，都没能让莉迪亚消停一会，反而扩大了被指责的范围，比如同样不以为意的伊丽莎白。 “哦，得了。莉迪亚。”伊丽莎白放下手中用以消遣的书，“你总该明白，他们和你，还有凯瑟琳走得更近一些。你这么难过还有些理由，可我们和他们二位倒像是泛泛之交，哪能有你们这么强烈的情绪呢？” 莉迪亚正要对此发表自己的意见，男仆却为她带来一封信。艾莉丝看她上一秒还一副要和伊丽莎白争论争论的模样，下一秒就欣喜若狂。 “是福斯特夫人的来信。”她大声说道，眼神快速地浏览过整封信，“你们绝对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凯瑟琳焦急地问，“福斯特夫人在信上说了什么？” 艾莉丝也好奇极了：“总不能是邀请你一起去布莱顿吧？” “没错！艾莉丝，被你说中了！”莉迪亚双手捧着信，原地转了好几圈，又一把抱住艾莉丝，“她舍不得和我分开，所以邀请我一起去那住段时间！” 福斯特夫人和莉迪亚虽然才认识了几个月，可她们兴趣相投，关系要好的倒像是认识了好几年。她收到邀请算是理所当然，一旁的凯瑟琳却着急起来：“那我呢？福斯特夫人有提到我吗？” “尽管她没有提到，但要是基蒂你也想去的话，我倒不是不能问问。” “莉迪亚，你一定要替我问问，我也想去。”凯瑟琳很少有这么直白的表达自己意愿的时候。 “玛丽，你觉得爸爸会同意吗？”艾莉丝不愿在这个档口打断姐姐们的喜悦，她悄悄地问玛丽。 “我想爸爸会同意的。”玛丽耸肩，“也许他巴不得家里能清净一点。” 第106章 玛丽猜的不错。晚餐时，莉迪亚兴奋地分享了这件事。虽然简和伊丽莎白不大赞同她一个未婚姑娘往全是男士的民兵团里挤，但是班内特先生像是莉迪亚说她明天要去街上一样，轻巧地允许了她这次的出行。 “可这太不合规矩了。”伊丽莎白试图再劝上一劝，“就算有福斯特夫人在，可那儿都是些军官，莉迪亚一个人去未免不大合适。” 莉迪亚不开心地拉下了脸：“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就算军官们朝我献殷勤，那也是他们的事。我不搭理不就行了。再说了，就许你们一个个出门远游，不许我出去？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们是在长辈的陪伴下才出的门。”伊丽莎白也冷了声，“可你出门哪有靠谱的长辈作陪？” “好了，丽齐。就让你妹妹去吧。”班内特先生道，“不会出什么事的。谁会向一个没什么钱的小姐献殷勤呢？如果真的有，我反而要佩服他们才对。”他又问简、玛丽和凯瑟琳：“你们有没有什么出行的打算，大可以一并说出来让我听听。” “我也想和莉迪亚一块去。”凯瑟琳小声道。 班内特先生说：“只要福斯特夫人不介意，我没什么意见。” “我出门够久了，在家休息会也不错。”简道。 “是我欠考虑了，有宾利先生在，简你怎么会想着出门。”班内特先生看向最后一个女儿，“玛丽你呢，你天天都待在家里，想不想出去走走？” “我就不了。好不容易家里能清净下来，我宁愿待在家里看看书。” 第55章 民兵团离开梅里顿前，备受不舍的几位军官来了趟郎伯恩。他们大概不清楚会有年轻小姐随行，趁着吃饭的工夫，威廉姆斯先生和丹尼先生找上了莉迪亚和凯瑟琳。 如艾莉丝所说，他们过来是为了辞行。 威廉姆斯先生站定在凯瑟琳跟前：“凯瑟琳小姐，莉迪亚小姐，我想你们已经听说了民兵团要离开的消息？” “喔，是的！我们一早就听说了。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实在是太不敢相信了，你们这才待了多久啊。”莉迪亚率先叫起来，她故意没提随行的事，打算等会好好给他们一个惊喜。 凯瑟琳抬头看了眼威廉姆斯先生，又匆匆垂眸：“你们是明天出发？我和莉迪亚还想着你们今天会不会来。” “没错。我和威廉姆斯想着在走之前，起码要和你们这两位可爱的朋友打声招呼，这样也算是对得起我们这段时间的交往。”丹尼先生说，“毕竟还不知道下一回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威廉姆斯先生颔首，认可了丹尼先生的话：“这些时日实在是叨扰你们了。我非常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你们二位小姐。” “这可真是太令人感到难过了。”瞧着威廉姆斯先生和丹尼先生一本正经说着辞别的话，莉迪亚几乎要忍不住自己的笑声，她努力摆出一副不舍的表情，“我和凯瑟琳也抱有和威廉姆斯先生你一样的希望。” “说不定，我们就能在某个不可思议的时候再遇到。”凯瑟琳小声说道。 “不过日子过得可真快，感觉我们来梅里顿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丹尼先生感慨，“一转眼都到了来年春末。要是能一直在一处地方驻扎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免于和新认识的朋友们告别。” “有朋友相伴，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的。”威廉姆斯先生说，“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民兵团在哪里驻扎，驻扎多久，都不受我们的控制。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和朋友们告个别。”他又看向两位小姐，“还希望你们不要觉得我们的告别来得太迟。” “当然不会，你们能来说一声，我们就很高兴了……”莉迪亚再也压抑不住笑，说到最后“噗嗤”一声，彻底大笑了起来。 她的反应，把丹尼先生吓得不轻，还以为她的奇怪是太过难过所招致的：“莉迪亚小姐，你还好吗？” “我……我好的很，哈哈哈哈……”莉迪亚靠在凯瑟琳的肩膀上，不然她准要笑得弯下腰，“事实上，我们不久后就能再见到了！” 这下，威廉姆斯先生也感到了诧异，他问一旁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的凯瑟琳：“凯瑟琳小姐，这话是从何说起？” “福斯特太太邀请了莉迪亚，和她一块去布莱顿。”凯瑟琳解释。 “而且她好心肠地答应了我，可以再带上一位姐妹。”莉迪亚挽住凯瑟琳，“所以我们俩明天会跟你们一起出发。怎么样？是不是很吃惊？我刚刚真是要憋不住了，好不容易才忍到了现在。”她洋洋得意起来。 这消息真是教丹尼先生和威廉姆斯先生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想到民兵团里的具体情况，威廉姆斯先生直言：“你们二位未婚小姐同去，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的反应不似她们想象中那般高兴，反倒比班内特先生还像一位长辈：“民兵团里都是男士，你们跟去恐怕不大合适。” “噢，威廉姆斯先生，你怎么和伊丽莎白说得一模一样。”莉迪亚满不在意，“有福斯特夫人在，怎么会有事呢？而且我看民兵团里的各位都是十分友善的人，就跟你们两位似的，我实在想不出来会有什么不合适的。” 凯瑟琳抬眼看着一脸严肃的威廉姆斯先生：“是啊，我和莉迪亚也不会特意往军官身边凑得，顶多是和福斯特夫人待在一处打发打发时间，或者是和她一起去洗洗海水澡。” 第107章 “那我不得不遗憾的告诉你们，民兵团里也算是鱼龙混杂，未必所有人都是友善的好人。”威廉姆斯先生道。 “比如？”莉迪亚问。 “比如……”丹尼先生一脸愧色，“比如我介绍给你们认识的那位威克姆先生。” 已然得知威克姆先生与达西先生三千英镑的事，莉迪亚和凯瑟琳从丹尼先生口中听到威克姆先生的名字时，不得已也跟着沉默了下来，她们还真反驳不了丹尼先生！ 凯瑟琳多问了一句：“丹尼先生，你为什么会提及威克姆先生？” 哪怕威克姆先生忙着在金小姐跟前献殷勤，威廉姆斯先生对此表示不屑的那会，丹尼先生也没认为威克姆先生做错了什么——单是他没有可依靠的家底，想要找位嫁妆丰厚的小姐结婚，丹尼先生还能有所理解。 可是，丹尼先生本来还以为威克姆会和伊丽莎白小姐有所发展，因而面对伊丽莎白小姐的两位妹妹，他颇有些心虚。再加上…… “这事得从他和金小姐取消订婚说起。”威廉姆斯先生倒是乐得揭为威克姆先生的短，“这是一桩在我们看来都以为订下的太过仓促的婚事。不过我们不能否认，威克姆先生一向能说会道，又有一张善于讨女士喜欢的脸庞，那么金小姐答应他的求婚也算是无可厚非。” “他们订婚订的快，取消的也快，真教我们摸不着头脑。”莉迪亚说，“所以你们知道一些内情？” “尽管我们并不想，但不得不承认，恐怕威克姆在外面欠下了一笔外债。”丹尼先生摇了摇头，“虽说不明白他到底欠了多少，又是因为怎样的事由欠下的，但他确实打着金小姐嫁妆的目的求的婚。”这也能说明，为什么他原先明明还往伊丽莎白小姐跟前凑，转眼就跑到了金小姐那。 “而且他稍显心急了点，在还没成婚前就打听起金小姐的嫁妆，这让她的叔叔起了疑心。”威廉姆斯先生补充，“总而言之，最后的结果众所周知，威克姆先生和金小姐取消了订婚。” 丹尼先生叹气：“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我和威廉姆斯也是因缘际会之下得知的。总之，威克姆先或许对我们隐瞒了不少事情。” 莉迪亚愈发好奇，两位男士却没再为她们仔细解释。 “说来，我们也从旁人那听来了一件威克姆先生的事。”凯瑟琳没有半分遮掩，把威克姆先生污蔑达西先生的事告诉了他们。 “看来，真是我看错了人。”丹尼先生的心情已经不能简单的用沮丧来形容，他原先还能说威克姆做事糊涂，可凯瑟琳说的事，却是彻底颠覆了他对威克姆的印象，“我还因为他的话，对达西先生颇多怨言，现在想来，我真是太惭愧了。” “何止是你。我们都因为威克姆先生，认为达西先生做事太过阴险。不过这也怪达西先生，他待人实在是太傲慢了，导致我们对他的第一印象就足够差劲的了。”莉迪亚说。 “我还一直让威廉姆斯和威克姆好好相处，想来威廉姆斯你老早就发现了不对劲。” “我当时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威廉姆斯先生道，“不过现在受威克姆蒙骗的人想来不在少数，我们是否该宣扬一下他做的好事？” “这……” 丹尼先生犹豫了起来：“威克姆做的确实不对，我们没法替他辩解太多。可万一他有悔改的心呢？” 他的态度倒是和简的无甚差别。 这个世道，对于男士犯错的态度总是更轻飘飘一些，只要他们犯得不是什么天理难容的打错，而且没再继续，亦或者老老实实地娶妻生子安定下来，那他们就算是改过自新，再没人会抓着他们以前的事不放了，说不定还能夸上一句。 威廉姆斯先生冷笑：“我可半点都不信他能改。” “威廉姆斯。”丹尼先生无奈道，“好歹威克姆这会还没损害更多人的利益。我们何不再观望一下？” “那是因为他的诡计没能得逞，又被我们窥见了欠钱的秘密。”不过，威廉姆斯先生到底还是没拧过丹尼先生，“反正在他洗心革面之前，我持保留态度。” “威克姆肯定不会再执迷不悟的。毕竟他要是不改过，那我们自然不会再帮他遮掩。他应该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说来说去，既然威克姆先生有把柄落在了你们手里，那他又能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呢？”莉迪亚一拍手，“对于我们同去的事，你们也没什么可需要担心的了。” 本来是想举例，劝说她们打消跟去的念头，哪知最后竟叫莉迪亚圆了回来。 “我们的意思是，民兵团里既有威克姆这般撒谎成性的人，自然有其他品行不良的人，这才是重点。”威廉姆斯先生道，“你们还是慎重考虑，再做决定。” 丹尼先生点了点头：“难道班内特先生他能放心你们独自出远门吗？” 要是他想搬出父母来劝诫莉迪亚她们，那他可就要失望了。 “爸爸他同意了。”凯瑟琳说，“他也不觉得我们会遇到什么不好的情况。” 见状，丹尼先生和威廉姆斯先生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告诫她们少去军官扎堆的地方凑。 “来找你们也不成吗？” “没什么必要的事的话，还是不要来找我们的好。”威廉姆斯先生无情拒绝，“毕竟这对你们的名声实是无益。我真想不通，福斯特夫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邀请。” 第108章 丹尼先生又打圆场：“但要是有空的时候，我和威廉姆斯也会来找你们的。他只是担心你们两位年轻小姐而已。你们可不要和他计较。” “我才不会和威廉姆斯先生计较。他可影响不了我的好心情。” 凯瑟琳倒是没出声，但是她要跟去的态度很是坚定。威廉姆斯先生定睛瞧了她几眼，最后只得作罢。 “那你们在布莱顿的日子里，尽量多和福斯特夫人待在一处。” 第56章 送走莉迪亚和凯瑟琳之后，家里确实清净了不少。班内特先生偶尔都会从他的书房里走出来，站在客厅的窗户前看看剩下的女儿们都在做些什么事情。 艾莉丝从去年就唠叨着要把家里荒废的花园重新打理出来，奈何直到这两个月才空下来。她先让仆人清理过丛生的杂草，又和同样无事可做的姐姐们跑去梅里顿买了些花种回来。不过，在洒下花种之前，她们也没忘记事先询问过有经验的园丁，以此确保她们能在日后收获一个开满鲜花的花园。 班内特先生这会见到的，正是艾莉丝领着几个姐姐在花园里忙前忙后的模样，来找未婚妻聊天的宾利先生也不例外，一并被她抓来当了壮丁。 “明明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艾莉丝这孩子非得说什么自己来。”班内特太太路过，瞧着外面热火朝天的模样，“幸亏宾利先生脾气好，愿意陪着他这位妻妹折腾。” “我想，脾气不好一点的人，怕是还做不了我们家的女婿。”看着傻乐的宾利先生，好心情的班内特先生难得和自己的妻子说了句大白话，“不然，恐怕他们刚走进我们家的大门，就要被心上人的那几个不省心的姐妹给吓出去了。” 班内特太太却是不乐意听他这么说自己的女儿：“我的老爷，瞧你这话说的。我看我们家的几个女儿再听话懂事不过了。简和艾莉丝我就不多说了，我从来都不用太过操心她们的事情，如今简的人生大事又已经落下，艾莉丝年轻又还小，那我就更不用着急忙慌的了。倒是你最喜欢的伊丽莎白。” 说到这，班内特太太轻哼了一声：“她既放弃了柯林斯先生这门好婚事，我可想不出她还能遇到怎样的好姻缘。只能寄希望你的那门生意能多赚些钱，好给她多攒下点嫁妆，说不定她的婚事还能容易些。” 也亏得简的婚事有了着落，班内特太太少了六分之一的心可操，不然她这会说起话来准要再带点火气。 “我可看不出伊丽莎白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只怕她找了个不够聪明的绅士。”班内特先生道，“反而是我们那去了布莱顿的两个女儿，我不得不感谢一声福斯特太太，她竟然能想得出这样好的办法，教我们本就头脑不灵光的女儿一头扎进军官的海洋，我由衷的希望她们不会被红制服迷了眼。” “我敢保证，莉迪亚和凯瑟琳可不像你说的那么没分寸。” 论两位父母，哪一位和女儿们的相处最多，我们必须得承认是班内特太太，在班内特先生因为对婚姻的失望而选择逃避的时候，是她对剩下的女儿们倾注了更多的精力。尽管这其中有多与少的区别，但无论怎么说，都比班内特先生更加尽责。 因而，班内特先生对莉迪亚和凯瑟琳的印象还停留在年纪小小就好虚荣、行事放荡时，殊不知她们在安娜小姐和其他姐妹的影响上，性子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扭正。 班内特太太维护道：“班内特先生，你不能老带着偏见看待她们。” 这可真让班内特先生惊讶，他的妻子居然能有朝一日说出偏见一词：“那就让我们敬请期待莉迪亚和凯瑟琳的回信吧，看看她们在布莱顿是否整日围着红制服打转。” 屋内父母们的谈话，女儿们一概不知。她们播完了花种，正商量着如何把秋千装饰的更加好看一些。 “我们可以再去买一些藤蔓类的种子。”艾莉丝兴致勃勃，“这样它就能绕着秋千架生长。到时候，我们就能在花朵的簇拥下荡起秋千来了。” “这个主意好。光是想想就有一种罗曼蒂克的感觉。”简道，“我没什么其他的本事，不过坐垫上的花样可以由我来绣。” “我也来帮着绣一些。”伊丽莎白揶揄地看了眼旁边忙得满头大汗的宾利先生，“不然啊，宾利先生每回过来都只能干站着啦。” 被调侃的宾利先生连忙道：“我没关系的，哪怕只是坐在一边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是啦，只要你能看见简，就没什么不满足的了。”艾莉丝也跟着调笑起来。 玛丽说：“或者我让出钢琴的位置，教简为我们多多弹奏几曲，以免绣垫子时无趣的紧。这也算是我做出的一份贡献了。”她看了眼宾利先生，“我猜，宾利先生一定也不会拒绝帮简翻阅琴谱的。” 妹妹们的打趣，这些时日里时不时就会来上几次，简都有些免疫了，她好笑地看着合起伙来的几人：“好啊，等你们以后和喜欢的绅士订了婚，我和查尔斯也要好好地捉弄捉弄你们。” 艾莉丝一点也不怕简的威胁，因而她笑容最是灿烂：“那简你可得好等啦。” “是吗？”伊丽莎白眯起了眼，“艾莉丝，你可小心些。要知道，一般事情总是跟说的话呈反向的发展。说不准，到时候简第一个调侃的就是你。” 宾利先生狐疑地瞅了瞅他这位被达西盖章过聪明的妻妹，内心不由思忖起她为何单对艾莉丝这么说。 第109章 “真的吗？”艾莉丝不信，“我看倒是你和玛丽更有可能一些。” 玛丽首先一个拒绝：“我觉得我还能再清闲几年。”她看了看伊丽莎白，“不如说，简可以期待一下伊丽莎白。”何况，她总觉得达西先生对伊丽莎白的感情不一般。 可惜玛丽尚且不知达西先生求婚被拒的事情，否则她就没法说得这么信誓旦旦了。 “我可不管你们谁先谁后，反正一个也逃不了。”大约是有了爱情的滋味，简少有得没那么温柔端庄，显露出少女的俏皮来。宾利先生看了，只觉得简哪哪都好，他根本挑不出简的缺点来。 姐妹几个一边说笑，一边打闹地跑进了室内。日头逐渐升起来，她们得避会太阳。宾利先生笑了笑，拔腿跟在她们身后。 清洗过双手，又整理过衣服头发，年轻小姐们才总算坐回到柔软的沙发上，好好缓一缓忙碌了一早上的疲累。 艾莉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红茶，惬意地眯起眼：“这样的日子可真是温馨自在，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哪怕是有莉迪亚和凯瑟琳她们俩个在，我也很是认同你的观点。”玛丽说，“要是可以，我真是想在家里待上一辈子。” 大抵在家住得还算舒心的小姐都有过这样的念头，毕竟婚姻对于她们而言实在是充满了未知。而像心有所属的年轻小姐，恐怕已经期待起了和自己心爱的人组建家庭的未来。 简柔柔地笑道：“我以前也这么想过。” “所幸，内瑟菲尔德庄园离这并不算远。”宾利先生道，“我想，到时候我们可以经常过来。” 这回，面对几个妹妹们的眼神，简也忍不住红了脸。 “你们已经定下婚期了吗？”伊丽莎白首先问道。 艾莉丝紧跟其后：“是就在这几个月吗？” 看她们一个又一个，比当事人还着急，简道：“我和查尔斯都觉得可以再等等，你和丽齐不是还要出去游玩？起码也要等你们回来了再考虑。” 宾利先生一方面是顺了简的心意，一方面是他心里还指望着自己能和好友一块结婚，因而两人就默契地决定暂缓结婚的事。 尽管如此，留给姐妹们相聚的时间到底是在一点点步入倒数。 艾莉丝忽然觉得，简和宾利先生能终成眷属实在是太好了，起码宾利先生愿意为了简定居在梅里顿。 那……也许伊丽莎白拒绝达西先生也挺好？相比之下，德比郡似乎有点远了些？ 这样的念头一出，艾莉丝连忙摇了摇头。达西先生被拒绝已经很难过了，她还是不要在他的伤口上撒盐了——虽说达西先生本人并不会知道她小脑瓜子里的想法。但艾莉丝还是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暗暗忏悔了三秒钟。 一回神，就听到宾利先生说起布兰登上校：“……布兰登可算是要回来了，可惜的是，他并不打算到伦敦来。” 宾利先生没说完，艾莉丝看了过去，他了然：“德拉福庄园也囤积了不少事务，布兰登总该要回庄园里处理一番。他托我向艾莉丝小姐，还有其他几位小姐问好，并且为他无法受邀前来道声歉。” “布兰登上校实在是太客气了。”简道，“他完全没必要道歉的。我们总不能叫他抛下手里的事，只为了过来小住几天。那我们可真是太不周到了。” “是啊，我就是这么回他的。我想我应该能代替你们几位说这句话。”宾利先生说，“而且他回来这件事就足够让人开心了，要知道他在北方逗留了这么久，我可真担心那里的局面不受控。” “工人罢工也不算是什么小事。”艾莉丝点点头，“听到上校身处在这么危险的境地里，我们这些做朋友的难免有些担心。” “可不是？艾莉丝小姐说得对极了。我也是这么告诉布兰登的，我认为他该知道我们这些朋友对他的关心，以叫他在那多多保重自己。”宾利先生表现得理所应当，仿佛他在信里捎带上艾莉丝的关心是多么顺手的一件事。 当事人的艾莉丝，一想到布兰登上校会得知，心里却是有些不自然，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热。 无由来的，艾莉丝又回想起之前在内瑟菲尔德庄园时，布兰登上校望过来的，如同大海般深邃的茶晶色眼眸。 好在，刚在屋外活动过留下的红润掩饰了她发涨的脸颊，没教其他人看出不对劲来。 第57章 先前，班内特先生表示了他对两个女儿来信的期待，但他内心却不以为然，认为班内特太太只是出于一颗爱女的心才会反驳他的观点。 等到艾莉丝展开莉迪亚的来信开始阅读时，班内特先生的想法依旧没有得到改变。 “或许凯瑟琳和莉迪亚会给我们详细地介绍一下她们新认识的军官。”班内特先生道，“艾莉丝，你可不要嫌麻烦，尽可能地把这些名字都报出来。” “噢……爸爸，我得让你失望了。”艾莉丝拿着信，上面的内容就像莉迪亚给人的感觉一般，咋咋呼呼的，一般都是想到一出写一出，“莉迪亚她们在布莱顿的日子跟在梅里顿没什么差别，顶多就是她们对兵营里的规矩又多了些了解。你知道的，她们最烦规矩。” 班内特先生诧异：“这么说来，她们转了性子，没去认识哪怕一个新朋友啦？” “如果把舞会上跳过舞的舞伴算在内，那她们确实认识了不少新的朋友。”艾莉丝耸了耸肩，“不过，莉迪亚和凯瑟琳和他们的交流也局限在一支舞的时间里。” 第110章 “班内特先生，我老早就和你说了。”班内特太太早就看完了写给她的那一封信，“莉迪亚才不是你眼里那个不知数的小姑娘了。就算有一些小小的出格的行为，可那也是少女的天性。” “瞧瞧……”她把信拿给班内特先生看，“她们还不忘在信里叮嘱我们在家好好的呢，可见她们是越发懂事了。” “这就奇了怪了。”伊丽莎白也有些不解，“在梅里顿时，她们还都乐不此彼地认识新的红制服，怎么换到布莱顿，就规矩了起来。”她看向最有可能知道的艾莉丝——她手上的信可比班内特太太手上的长多了：“莉迪亚没再多和你说些什么吗，艾莉丝？” “虽然说莉迪亚和凯瑟琳的确乐于结识红制服，不过你们没发觉吗？”艾莉丝说，“自打她们和丹尼先生、威廉姆斯先生认识后，基本就很少去找别的军官说笑了。” 她看着手中的信，对莉迪亚透露出的一丝不忿感到好笑。 “而且，虽说没有可靠的长辈跟在她们身边，警醒她们的一言一行，可是那两位先生自觉承担起了这一份责任。” 伊丽莎白挑眉：“丹尼先生和威廉姆斯先生？他们怎的这般闲暇？” “他们为人不错。”玛丽说了句公道话，“尽管丹尼先生识人有误，那只是一点点的小瑕疵，并不影响他和威廉姆斯先生的人品。老实说，他们和莉迪亚、凯瑟琳的来往也分外守规矩。” “这么说来，有这两位先生在，我们大可以放心一些了。”简道。 “莉迪亚还以为到了那里能够自由一些，结果她们不是和福斯特夫人待在一块，就是两个人去图书馆借点小说打发打发时间。至于爸爸你担心的什么她们混迹在军官堆里的事，都让威廉姆斯先生和丹尼先生以身作则地给规避了。”艾莉丝道，“莉迪亚还抱怨凯瑟琳太听威廉姆斯先生的话呢，一点也不像是出门尽情快乐的模样。” 虽然莉迪亚在信里对此埋怨了好几行，但她还是没有挤到军官堆里去。 “她们倒是和当地的夫人小姐聊得火热。” 瞥了眼信里写到的她并不认识的人的小道消息，艾莉丝就知道莉迪亚在哪都不忘记四处打听。 听到这里，班内特先生不得不认可妻子的话，在他不知情的时候，莉迪亚和凯瑟琳的行事作风已经有了极大的转变：“看来，我以后得用更加公允的态度看待她们了。” 班内特太太自觉赢过一轮，她仰起头：“那当然。我的老爷，你早该这么做了。” 聊过莉迪亚她们的来信，艾莉丝和伊丽莎白的出行也近在眼前。 “都说在巴斯待上六个星期是最好的，再长就会觉得无趣起来。”艾莉丝道，“我倒要去实地瞧瞧，是不是真的是这个理。” “一个地方待得太久，总归是会渐渐失去新意的。”简道，“如果没有认识的朋友作伴，那就更无聊了。除非我们能耐得住性子，自个待在屋子里做些消遣。” 艾莉丝说：“这一点，玛丽就做得很好。我从没见过比玛丽更不喜欢出门动弹的人了。” “那是因为我可以捧着一本书，从早看到晚。”玛丽道，“事实上，我觉得只要屋子里摆满了书籍，我能几个月都不出门。”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梅里顿的人说玛丽你是才女的原因。”艾莉丝确有其事地说道，“毕竟整个梅里顿的人，加起来看的书可能都不如你的多。” “你说得太夸张了，梅里顿未来的女画家。”玛丽轻轻地反击回去。 脸皮在这方面总是不够厚的艾莉丝败下阵来，伊丽莎白不由地笑她明明说不过玛丽，但还要去招惹玛丽。 “这怎么能算是招惹呢。”艾莉丝理直气壮，“这顶多是姐妹之间增进感情的一些小玩闹。” “既然如此，那等你去了巴斯，可别忘记多写几封信回来。我看……起码一次就得写满两页？”玛丽道。 “这有什么难得。”艾莉丝道，“到时候，我肯定像写日记一样事无巨细，把我在巴斯的见闻都写给你们看。”当然，她不忘拉伊丽莎白下水，“丽齐也得写，我们都还没看过湖区景色呢，丽齐你可得给我们好好描述一番。” 要不是艾莉丝提前应下了安娜小姐的邀请，不然她肯定要央着舅舅舅妈捎上她一块：“还有像是有着钟乳石洞穴的马特洛克啦，还有有着精巧岩石和绿荫的达沃河谷啦*，都是我们这里没有的风景，真不敢想那里的景色会有多么引人入胜。” “巴斯不也有着上流社会聚集的新月楼、还有能饮用矿泉水的矿泉宫？”玛丽书读的多，再加上艾莉丝近段时间一直在看和巴斯有关的介绍，因而记下了不少。 “巴斯可能更偏向于人文景观？但是丽齐要去看的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艾莉丝说：“要是我能同时出现在两处地方就好了。现下只能靠丽齐替我亲眼看一看啦。” “恐怕我也得让你失望了。”伊丽莎白道，“湖区的景色我是没法在信上告诉你了。” 艾莉丝忙问：“这是怎么说？” “加德纳舅舅临时有事，所以我们要等到七月才能动身。”伊丽莎白解释，“这样的话，我们就要放弃湖区的景色了，最远估计只能走到德比郡。你刚刚列举的两处地方或许还有机会一观。” 第111章 “德比郡，那不是达西先生的所在吗？”简想起来。 “你们忘了吗？舅妈以前在那里住过几年，因此她想趁这个机会再回去看看。”伊丽莎白说得若无其事。 “那真是遗憾。”艾莉丝道，“这么一来，你们游玩的时间岂不是也变少了？” “八月里我们就会回来。” “幸好你们一路过去也能观赏不少景色，德比郡内能去的地方也不少。不然一个月的时间，实在有些紧促。”简安慰道。 伊丽莎白很是开朗：“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没法去看我最期待的湖区，但是能出去游玩就已经足够叫我满足了。” “你们会去查茨沃思吗？”玛丽突然问起来，“我听说这个地方以图书馆著称，要是你们去的话，回来可要好好和我说说里面图书馆的规模。” “果然，能让玛丽你感兴趣的，不是书籍就是一些新的乐谱了。”伊丽莎白道，“反正现在还来得及，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对啊。玛丽你在家也没什么要紧事可做，正好趁这个机会出去走走——读书再多，不如亲眼去看一看书里的内容。”艾莉丝鼓励起来。 这个提议确实让玛丽动摇了几秒钟：“算了。伊丽莎白你们的行程太赶，我就算去那借了书，也没法完整地阅读完一本。还是等以后时间宽裕了再说。” 玛丽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艾莉丝和伊丽莎白不再多劝。 出行的时间愈来愈近。 六月的最后一天，艾莉丝在家用过早餐后，拿着自己的行李箱搭上了去往伦敦的公共马车。她对着特意送她出门的姐姐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不用再目送她离开。 等安全抵达伦敦，艾莉丝又一路来到波特曼广场。 “艾莉丝，你来了。”这回是安娜小姐亲自迎接的她，“你今天一路赶过来，一定累坏了吧？” “还好。只是几个钟头的路程。就是和不认识的人挤在一个车厢里，感觉有些尴尬。”趁着安娜小姐转身的工夫，艾莉丝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肩颈。 “坐公共马车就是这样的。”安娜小姐很是体贴，“今天我们先不急着出发。得先让艾莉丝你休息一晚。等明早吃过饭后，我们再走。” 艾莉丝谢过安娜小姐的这份熨帖：“那我先把行李放一下。”说完，她熟门熟路地走到二楼，安娜小姐这有一间专门替她留的房间。她简单地放下皮箱，又赶忙下到客厅。 在伦敦的这一天实在没什么好说了。 艾莉丝和安娜小姐消磨了一整个下午——她们相处时倒不需要一刻不停的说话，仿佛停下来一秒都是对彼此的慢待。等晚上用过餐，她们便早早歇下，为了明天的舟车劳顿养精蓄锐。 第58章 经过一路的颠簸，马车终于驶进景色优美的巴斯，最后停在一条街道的某幢房子前。 她们到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尽管路上有蜡烛作为照明，但艾莉丝可没法透过昏暗的光线，看清小镇的建筑。在迎接的仆人帮忙拎过行李箱的同时，艾莉丝打量起接下来一个多月要住的屋子内部。 屋内的烛火早已被人贴心点亮。 安娜小姐正吩咐仆人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艾莉丝的目光则从纯色的墙壁，绣有枝蔓的同色系窗帘上扫过。在挂有装饰画的一侧下方，壁炉正安安静静地躲在两把单人沙发的后面，两边是嵌金的三头烛台和绘有青花缠枝团的长颈圆肚瓷瓶。 她走到窗户边上，试图再看一看外面的情景。奈何这会的人大多都在上舞厅，或者是下舞厅，要么就是剧院里消遣，街道上几乎没有行走的人。 安娜小姐吩咐完，转头就看见艾莉丝好像一只被带到新环境，四处嗅闻观察的猫咪，正一脸好奇地东张西望。 “可惜我们今天到的时间有些晚了。”安娜小姐道，“不然可以先陪你去商店里买些新裙子。” 艾莉丝不解：“这是为什么？”她带了不少时兴的新裙子，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再买的必要。 “像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姐，总是要有好看的裙子，美丽的饰品妆点的。”安娜小姐可不是什么老古板，她乐得有打扮艾莉丝的机会，“不然，在接下来的舞会上，艾莉丝你就会发现自己永远都缺了一条新裙子。” “所以等明个天亮了，我们就先去买几套成衣。”安娜小姐拍板。 “安娜小姐，我们会有很多场舞会要参加吗？”艾莉丝这回并不担心钱的事，毕竟班内特先生和班内特太太都给了她一笔，不过听安娜小姐这口气，她倒是有些担心自己的鞋子能否经得起舞会上的耗损，“巴斯的人都这么热衷于舞会吗？” “这倒不尽然。但我们总得承认，人们总是能在舞会上认识更多的人。”安娜小姐笑得和蔼，“年轻人还是要多和朋友出去走走，像是去看看戏剧，听听音乐会，或者去郊外散散步，哪样都好。你总不能里陪着我整日窝在屋子里不动弹，那来了巴斯和在梅里顿又有什么区别呢？” 艾莉丝贴到安娜小姐身旁：“其实，我有一位交好的小姐，她这会就在巴斯。”早在从梅里顿出发前，她就去信告诉了伊莱莎确切的日期。“她应该已经收到了我的来信，估计过不了两日就会来找我。或者我可以照着她的地址先托人送个口信过去。” 第112章 艾莉丝的本意是不希望安娜小姐为她的事太多劳神，毕竟安娜小姐来巴斯的目的是为了疗养身体：“有她在，我在巴斯肯定不会无聊到哪儿去的。” 听到艾莉丝说自己有认识的朋友在巴斯，安娜小姐点了点头，只道：“有朋友在确实是一件好事，但这也不妨碍我们结交新朋友。只不过……” 安娜小姐未尽的话头引起艾莉丝的注意，她抬眼：“只不过什么？” “来巴斯的人很多，其中龙蛇混杂，你在结交的时候也得谨慎一些。”安娜小姐叮嘱道，“比如一些满嘴甜言蜜语的浪荡子，他们往往不会在巴斯久留，又最喜欢诱骗一些看着年轻又单纯的小姐作为消遣，等诱骗成功后就拍拍屁股离开。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说给你听，也是希望你能多长个心眼。” 艾莉丝当然不会嫌安娜小姐的好心是多管闲事，她深有体会地点点头：“我知道。有些男士只会嘴上说些好听的话哄女士们欢心，其实压根不会真的想和她们在一起。” 就比如梅里顿的那位威克姆先生。要不是有态度鲜明的威廉姆斯先生在前，艾莉丝她大概也会被威克姆先生表现出来的假象所蒙骗。 “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我就放心多了。” 安娜小姐欣慰地抚摸着艾莉丝的头发。 当初态度尊敬又难掩眼中热切地望着她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位窈窕淑女。说不定，再过几年，她就会出席艾莉丝的婚礼。想到这，安娜小姐却是不舍了起来。要是可以，她真希望那一天能来得慢一些。 做父母的，不外乎这般心态了。既盼着女儿能有一桩好姻缘，等真到了那一天，又盼着日子能慢些来。 “安娜小姐，你就放宽心吧。”艾莉丝俯首在安娜小姐的膝盖上，她自长大后很少再这般姿态，“我多少也有了一些看人的经验。像是爱说甜言蜜语，又爱在刚认识的人面前卖惨的男士，首先就得生起一些提防之情。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交浅言深？” 这还是她们姐妹几个私下里总结出来的。艾莉丝现在倒是巴不得有这样的人出来，教她套用一下，看是否是一条新的真理。 安娜小姐却是不知道她这会的想法，不然准要提起一颗心，哪有人会上赶着去结交不对劲的人士：“正是你说得这个理。” 当然，艾莉丝本人更不会知道，她设想的这一个人会出现得如此之快。 第二天去商店买过要买的东西后，门房为艾莉丝端来一封来自威廉斯小姐的信。 “是我昨晚说的那位朋友。” 艾莉丝连忙拆开信。 伊莱莎为艾莉丝的到来开心不已，她数着日子，看时间差不多了，才根据艾莉丝提前告知的地址写了这封信。信上问起艾莉丝明日是否得空，她想邀请艾莉丝到她那小坐一会。 “去吧。说不定你们还能一块出席晚上的舞会。”安娜小姐道，“我看那件新买的纱裙就很不错。” 艾莉丝欣然接受安娜小姐的建议，她又和安娜小姐商量起要搭配怎样的发型和头饰。 总归，在没有其他事情可以消磨的时候，夫人小姐们的热情便能使在这一处。 任谁来都鲜有例外。 等艾莉丝照着来信上的地址，寻到伊莱莎所在的街道时，早已翘首以盼的伊莱莎便一路快走着过来。 “伊莱莎，好久不见。”艾莉丝高高兴兴的和她打了个招呼，她拉着伊莱莎的双手，上下看过她，“看来你在巴斯过得还算不错？” “尽管凯瑟琳夫人看着不大好说话，但她并不会把我们拘在屋子里。”伊莱莎道，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颊微红，“而且，巴斯的日子也不算无聊。认识的人也都热情又友善。” 她边说，边和艾莉丝往自己所在的房间走。一路上遇到好几位年龄或长或幼的小姐，在伊莱莎的介绍下，艾莉丝一一和她们认识了个遍。等真正走进属于伊莱莎的屋子，已经过了好一会儿。 “她们看上去的确友好极了。” “我来得不算早，因此，她们还帮了我不少忙。”伊莱莎道，“多亏了她们，我才能更快地融入这里的生活。” 艾莉丝乐见伊莱莎这般轻松愉快的模样，初见时萦绕在她眉宇间的小心翼翼也散去不少，说明她在巴斯待得确实舒心。 “那你可要和我好好说说你在巴斯的见闻。要知道，我刚来巴斯，还什么都不了解呢。”艾莉丝笑道，“现在就得靠伊莱莎你了。” 明知艾莉丝是跟着长辈前来，照理不需要担心什么，可伊莱莎还是很开心自己有能帮到她的地方。她仔细说起来到巴斯之后遇到的事情——哪怕她在信里简单描述过一些。 但朋友间的聊天，不就是把彼此都知道的事再仔仔细细地过问一遍吗？ “我在巴斯头回参加舞会的时候，因为人太多，一个不小心和一起来的小姐走散了，又因为人生地不熟，附近的人都不认识，只得尴尬地站在一处。”伊莱莎道，“幸亏有一位先生注意到了我的窘境，又好心请人解了我的围。” “是你在信里提到的那位先生吗？”艾莉丝瞬间联系了起来。 “正是他。”伊莱莎说，“事后，他还邀请我跳了一支舞。” “我记得，你还夸他跳舞跳得好极了。”艾莉丝问，“他是怎样的一位男士？” 第113章 “他——威洛比先生，他长相英俊，气度不凡，谈吐优雅。我保证，你见到他也会觉得他是一位讨人喜欢的绅士的。”伊莱莎夸赞道，“他很了解诗歌，朗诵起来也格外富有感情。” 像是感觉自己说了太多，伊莱莎又赶紧说道：“总之，他是我在巴斯新认识的一位值得结交的朋友。等有机会，我就介绍你们认识。” 艾莉丝对伊莱莎的话作出应有的期待之态，：“好啊，听伊莱莎你这么说，我倒是越发好奇这位威洛比先生了，他居然值得你这么赞美。” 伊莱莎不好意思地垂眸，她又说起一些见闻。像是初来巴斯的人，大多都会在矿泉宫再遇，那里不仅提供天然的矿泉水，还分时间段提供餐点饮品。 “要是艾莉丝你感兴趣的话，我们明天可以约着去喝一杯咖啡。”伊莱莎期盼地看过来。 艾莉丝自是答应了下来。 等把人们最常去的几个场所都说了个遍，伊莱莎话头一转，说起她的那位监护人来。 “我先前不是说布兰登上校回了德拉福庄园？他一直忙着处理外出时庄园里积攒下来的事务。这也能想象，偌大的庄园，都靠他一个人做决断。不然，他回来时还能轻松些。” “上校一定很繁忙。”艾莉丝理解，心里却有些怅然，“想来，他最近不会有时间来看望你了？” “我也不大清楚。但因为你的到来，我很高兴地和他分享了这个好消息。”伊莱莎如是说道。 第59章 布兰登上校，又或者说不甘于守成的男士，他们和那些依仗祖父辈留下的财产，整日里只知游手好闲、到处玩乐的人比起来，几乎都能称得上是一个大忙人。 就艾莉丝所了解的，布兰登上校既有生意要务需要处理，又要兼顾名下庄园的各项事务，还得和亲朋旧友往来。她想，或许直到自己离开巴斯，也未必能和布兰登上校见上一面。 尽管有些失望，但伊莱莎这位被监护人都未流露出强烈的失落来，艾莉丝反倒觉得自己的这点小情绪来得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她刚打算把这些小情绪压下去，又听伊莱莎作猜想：“再怎么样，我想布兰登上校肯定会抽空来上一回。他答应过的事情总是能做到。” 伊莱莎这么说，艾莉丝也凭空生出几分期待，原有的失意消散了大半，她笑起来：“那就希望上校能赶紧忙完。趁着来巴斯的这段时间放松一会。” “我下封信就打问问布兰登上校最近是不是还那么忙。”说到这，伊莱莎感慨，“也不知北方到底什么情况，竟然拖了上校这么久。” “没有出事就好。毕竟工厂那我们都不大了解具体的情况。”艾莉丝没跟伊莱莎提过工人罢工的事，她唯恐自己的不确信，又连累伊莱莎跟着担心。 “这么一看，或许单纯守着土地的年收也算是一桩省心省力的事？威洛比先生倒是不怎么做生意，却也生活富足。” “那他可不能像我们家一样，生了太多女儿，又生不出正经的财产继承人来——如果他的土地属于限定继承人的范畴的话。” “我倒没有细问威洛比先生这方面的事。只知道他自己有一座大厦，不久后还能再继承一座庄园。” “那指不定后者就是限定继承人财产。”艾莉丝猜。 “这也没什么紧要的……一般人大概不会有这么多姐妹。”伊莱莎道，“艾莉丝，你在家里时一定很热闹？” “是太热闹了，偶尔清净一会反而觉得不对劲。” “尽管这的年轻小姐很多，又都个个友善，待人诚恳，不过相处起来始终不似亲姐妹那般。” “亲姐妹吵起架来会比较直接。幸而我们消气的速度也快。” “这怎么不算是你们关系好的一种证明？”伊莱莎又不得不说起那位威洛比先生，“他的情感总是很饱满，仿佛在他眼里，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凡事都要顺心而做。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般性格的人。” “敢爱敢恨，至情至性？”艾莉丝勉强才在不怎么使用的词语里找出这两个来。盖因她也很少接触这种性格的人。 伊莱莎点了点头：“我们一起阅读诗歌时，他总要把喜欢的那几首读到近乎倒背如流的程度，就连诵读时也饱含情感。但对于不喜欢的，他不会再翻阅第二次。”伊莱莎又举了一些例子，足可见这位威洛比先生不似平常人习惯克制自己的情感。 而且，虽说伊莱莎提到的都是她在巴斯的经历，但威洛比先生出现的频率简直不亚于人一天里眨眼的次数。艾莉丝都要怀疑，是否伊莱莎每日的出行计划里，必然少不了威洛比先生的身影。 “据你的描述，这位威洛比先生脾性似乎更偏向于感性一些。但……”艾莉丝不由问道，“威洛比先生是来巴斯旅游的吗？听上去他好像没什么其他要忙的事情。” 伊莱莎一顿，回忆道：“威洛比先生只说自己是来巴斯过冬的。” “这会可都要夏初了。”艾莉丝有些惊讶，“我原先还听别人说巴斯只适合待上六个星期，再多就会觉得无趣。现在看来，这句话一点儿也不真了。” “威洛比先生本来是打算四月里离开的，不过……”伊莱莎轻声道，“不过他又转变了心意，决定再多留一段时日。” 第114章 看伊莱莎这般模样，倒像是威洛比先生是为了她而特意留下的。这个念头一经冒出，艾莉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这一点，在当夜的舞会上，艾莉丝看到威洛比先生的态度后得到了验证。 当时，她和安娜小姐刚走进舞厅，就看见伊莱莎和一位身型高大的男子站在舞池旁边。 他们看着正在小声聊着什么，从艾莉丝的角度看去，伊莱莎听得认真无比，一时都没发现她的到来——不过，以满屋子都被塞满女士们高耸的羽毛来说，伊莱莎要想看见还被挤在门厅处的艾莉丝也的确不大容易。 艾莉丝又暗暗打量起那名男士，心中猜想他大概就是威洛比先生。只一个侧影，依稀能看出他的骨相足够立体，尤其是他的眉眼深邃。 “怎么一直在看那里，是你的那位朋友吗？”安娜小姐问。 艾莉丝犹豫：“但她这会在和别人聊天，我过去似乎不大合适。” 但很快的，艾莉丝就没必要为要不要上前去而烦恼了。舞会的主持人，一位上了年纪，但性格很是可亲的绅士主动朝她和安娜小姐走了过来，他热情的为没有舞伴的艾莉丝介绍了一位男士。 于是踩着重新奏起的音乐，艾莉丝和伊莱莎在舞队里打了个照面。 “艾莉丝小姐，你来巴斯多久了？”与她共舞的男士，怀特先生问。他并不多么英俊，但谈吐还算风趣。 这是刚见面的男女之间最不会出错的话题，又能靠它衍生的一系列问题撑过整支舞曲。 “我前两天才到的巴斯。”艾莉丝答，“还没来得及在附近好好逛一逛。” “所以你之前也没来过这了？那我可暂时没法问你喜不喜欢巴斯了。” “怎么会呢？我觉得光是这儿的建筑风格，就够让人耳目一新的了，更别提还有不少人们推荐的地方我都没去过。” “那我猜你一定会去矿泉宫了。”怀特先生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任谁来了，都要每天去里面待上个把小时。” 艾莉丝点头称是，她又反问对方同样的问题。 怀特先生回答的内容要多一些：“我每年都会来这看望我妹妹。这么一来，巴斯再有趣的地方都会因为来的太多而感到腻歪。不过还算有些新意的，就是每年都能借机认识些新的朋友。” “又比如像今晚一样，帮忙给没有舞伴的小姐暖暖场？” “一般而言，这样的好机会可没那么容易轮到我。” “你这话倒是在恭维我了，怀特先生。”艾莉丝笑了笑。 怀特先生却道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他没说的是有好几位男士都注意到了艾莉丝这位新来的年轻小姐。 在舞曲结束后，艾莉丝丝客气的和这位怀特先生分了开来，他便朝着一位颇有些眼熟的小姐走去，但她还没看清，伊莱莎和她的舞伴就走到了跟前。 “艾莉丝。”伊莱莎招呼道，“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威洛比先生。” 艾莉丝这才有机会正面打量对方。 威洛比先生的确长相英俊，风度翩翩，他适时微笑：“早就听闻威廉斯小姐有一位交好的朋友，今日总算教我有机会得见，这真是我的荣幸。还希望艾莉丝小姐你不要觉得我的热情来得太过唐突。实在是我对你好奇许久。” “你说笑了，威洛比先生。”艾莉丝道，“我没看出来你有哪里唐突的地方，倒是很有礼貌。” “伊莱莎时常夸赞你是位心肠再好不过的小姐，道你帮了她不少事。我便总想亲眼看看，能受伊莱莎如此喜欢的小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威洛比先生说，“现在见到艾莉丝小姐你本人，我心中总算有了答案。” 说到这，威洛比先生深情款款地看了眼伊莱莎：“威廉斯小姐喜欢且信赖的人，果然不管在哪方面都是无可指责的。” 这下可教艾莉丝不知该回什么好了。她自认自己只说了一句话，却不明白威洛比先生是从哪看出了那么多的信息。艾莉丝只得微笑以对。 “威洛比先生，你这话说得我太心虚了。”伊莱莎抿唇笑道，“那按你这么说，岂不是得到我认可的人，都能受到你同等态度的看重了？” “我敢说，这是一定会发生的。”威洛比先生道，“只有一类人，恐怕无法再得到威廉斯小姐你敬重的同时，得到我的尊敬。因为那必然代表了有一个人不得不收到一些情感上的伤害。” 肉眼可见的，伊莱莎白皙的脸颊染上红晕。 艾莉丝在一边，忽然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多余。她得承认，威洛比先生献的殷勤，比威克姆先生强上许多。也如伊莱莎所言，威洛比先生在情感的宣泄上很是直接。 照这个势头下去，艾莉丝甚至觉得她很快就能收获伊莱莎的好消息了。 不过，即便艾莉丝这么想，但威洛比先生和伊莱莎没再去跳过第二支舞，他们似乎更愿意把时间花费在聊天上。也有可能是因为艾莉丝在这，他们不愿冷落了她这位朋友。 总之，艾莉丝和他们在茶歇室里坐上了好久，话题一度从威洛比先生养的猎狗，聊到伊莱莎接下来的出行，威洛比先生可惜自己惯用的马车不在巴斯，不然准能让伊莱莎坐上去，感受一把他那些好马的速度。当中偶尔还穿插了几句他们对艾莉丝的关心，甚至约好哪天三人一块去野外走走。 第115章 等到散了场，艾莉丝居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大应付得了威洛比先生这般热情直率的性子，幸好他的关注点都在伊莱莎身上。 第60章 用餐的时间点，艾莉丝和安娜小姐提前说过之后，便行至矿泉宫。等在阶梯上时，艾莉丝无所事事地观察起巴斯的建筑。 目之所及的房屋都秉承了古典主义那讲究对称和谐的原则，不仅有巴洛克的曲线，又有洛可可的装饰。*而作为一座旅游城市，哪怕已经过了巴斯最佳的旅游季节，只一个早上的时间，街道上车水马龙，到处都是来寻求放松的人。 光是进入矿泉宫的人，就多得数不清，不少进去前还隔着一臂距离的夫人小姐们，出来后却亲密不少。正应验了这里是女士们交换秘密、促进关系的最佳场所。 等在一众鲜妍的裙子里瞥见伊莱莎的那一抹时，艾莉丝注意到她神色匆匆，俨然是一路赶来的情态，白皙的脸颊上还有着一层薄红。 “伊莱莎，”艾莉丝两三步走下阶梯，双手牵住她，关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 在告诉艾莉丝前，伊莱莎先转头朝四周张望了下，确定周围人都没注意到她时，她才附耳轻声道：“我……我昨夜里做了一个梦。” 梦？ 何以教伊莱莎这般小心，艾莉丝又问：“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吗？”可看着伊莱莎闪着眸光的双眼，艾莉丝又觉得不大可能是噩梦。 伊莱莎轻柔又试探性地挽上艾莉丝的胳膊，然后像是难为情似的避开了艾莉丝的视线，半低着头，用更加轻的声音回答：“我昨晚梦见了……”艾莉丝几乎似乎通过她的口型，猜出了她梦到的是威洛比先生。 “这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不是一位年轻小姐该做的梦。” 奈何美梦的红晕还在她的脸上，倒显得伊莱莎的这番批评失去了一些本该有的意义。 “只是梦罢了。”艾莉丝安慰，“难不成还有人能知晓别人的梦境，然后成立专门的审判台，挨个审判过去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猜十个人里，超过半数的人都得判处有罪。” 伊莱莎像是被说服了一般，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说话的音量也随之恢复正常。不过她的声音本就细柔：“艾莉丝你说得这般坦荡，一定是没做过类似的梦了？” “或许还不如和你做相似的梦。”艾莉丝道，“我跟着姐姐们看那些小说时，晚上有梦到过拦路抢劫的劫匪。那多少有些吓人。我的同胞姐姐莉迪亚都被做梦的我挤下床去。” “于是我一睁眼，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幽幽的问责声，更是把我吓得不轻。事后才发现是还没回到床上的莉迪亚发出的声音。” 艾莉丝拍了拍胸脯：“伊莱莎，你肯定不会想要做这样的梦的。” “我猜你看的是哥特式小说。”伊丽莎道，“我在寄宿学校里，跟着还算要好的同学一起翻阅过。故事的氛围很是阴森神秘，我也因为看得太入迷而被剧情吓到过。” 虽说哥特式小说盛行，但写小说的，和看小说的人总逃不了一些人的批判。艾莉丝和伊莱莎这么一说，也算是彼此交换了一个小小的秘密。她们寻了个位置坐下，点过咖啡后，艾莉丝被问起昨晚跳舞的那位先生。 “噢，他是怀特先生。主持人见我没有舞伴，特意介绍了这么一位男士。” “他是怀特小姐的兄长。”伊莱莎提醒，“昨天你来找我时，我们还和怀特小姐打过招呼。” “怪不得我说他身边的那位小姐有些面熟。”怀特小姐的容貌和兄长没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她眉眼和脸部线条柔和，气质又端庄文雅，和艾莉丝讲话时温温柔柔的。 艾莉丝又道：“她和怀特先生的性格也截然不同。” “我只见过怀特先生，还没和他说过话。”伊莱莎问，“他人怎么样？我看你昨晚和他跳舞跳得合拍极了。” 见伊莱莎在沉浸在与威洛比先生的共舞时光里，还能抽空关注她这位朋友的情况，艾莉丝还有些小小的诧异，她笑道：“只要每个人都把舞步记得清清楚楚，跳起来时又不至于太过笨重，那么每一对跳舞的男女都能把一支舞完整又流畅地跳下来。” 艾莉丝接着说道：“怀特先生既赏识了我这位差点坐冷板凳的小姐，于情于理，他都没有一点错处可教我挑剔的。何况，他是位谈吐不错的青年。” “看来怀特先生给艾莉丝你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伊莱莎不由想要多打听一些。 “除非对方做了一些不好的事，否则我可不会轻易讨厌一个人。” 那么就是一般的印象了。听出艾莉丝的意思，伊莱莎也就不再把怀特先生的存在记挂在心上。 在艾莉丝低头享用咖啡的同时，一抹高大的身影直直地朝她们走来。伊莱莎的位置与他正面相对，因而一眼就注意到了对方。 “威洛比先生？”见到梦里的主角，羞涩又溜回伊莱莎的心头，“日安。” “日安，威廉斯小姐，艾莉丝小姐。”威洛比先生神情和缓，询问过两位小姐们的意见之后，他在伊莱莎的身旁入座，“我准知道能在这遇到你们。真是幸运，教我一进来就看见了威廉斯小姐你的倩影。” 艾莉丝暗中腹诽。 第116章 分明是昨晚的舞会上，她们就有提到今日的安排，但威洛比先生总是能由衷地做出一副再欣喜不过的模样。 伊莱莎却是很受用这一套，她道：“我也没料到今早就能和威洛比先生你再见到，实在是太巧了。” “我得说，我本是想来看看，有没有朋友在这里用餐，顺便和他们说一个令再生气不过的事情，”威洛比先生走来时，眉宇间的愁容有了可诉说的地方。“能见到威廉斯小姐你们，我一早上听闻的坏消息都无法使我继续难过下去了。” “威洛比先生，你这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艾莉丝也放下了端着的茶杯，两眼看着威洛比先生，准备听一听是什么教他一大清早就动起肝火。 “我手上有几匹马想要出手，但说好的买家却临时毁约。”威洛比先生气愤道，“这样不讲诚信的人，我以后绝不会和他再有来往。威廉斯小姐，艾莉丝小姐，你们相信我，哪怕他以后愿意拿出比我们约定的价格还要多出十倍百倍的价钱，我都不会松口答应的。我就是这样性子的人，说一不二。他已经失去了我的信任，我就不可能再给他机会。” 威洛比先生说得义愤填膺：“我敢保证，那几匹马都是精心培育过的好马，他既然能做出毫无缘由地撕毁约定，那我还要骂他一句没有眼光，错失了它们。没了他，自然有大把的人愿意来买。要不是看在我们原先有几分交情的份上，我根本不会考虑他。现在好了，我以后更不会再考虑他了。” 伊莱莎为他的遭遇感到同等的愤懑：“哪有约定好又反悔的道理呢？如果人人都这样，那还怎么做生意？艾莉丝，你说是也不是？” “正是这个理。”艾莉丝道，“有时候，因为关系好，所以才只做了口头约定。但是如若遇到威洛比先生这般的情况，那对方就不需要为此付出一些毁约的代价了。或许，威洛比先生你以后可以考虑找一位律师，让他替你准备一份专业的合同，这样就算人家反悔，你也能得到一些补偿。” “补偿？哦，不。我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补偿，而是我那遭到背叛的信任。”威洛比先生道，“不过，艾莉丝小姐你的提议，我会尽可能采取的。我真想不到你这样的年轻小姐，居然还懂得合同这方面的事。” “我姑父就是一名律师。”艾莉丝说，“不过我也只知道一些皮毛。再多的，我就说不上来了。” “不仅是艾莉丝小姐，我也要多谢威廉斯小姐你。” 威洛比先生的话让伊莱莎不解。 “倘若不是威廉斯小姐你，我也没法认识艾莉丝小姐，又得到这样好心又妥贴的建议。” “我并没做什么。威洛比先生，你真的过誉了。” “我相信威洛比先生你身边肯定也有人更为精通此道，只不过你先和我们分享了此事。”艾莉丝也坚持自己没有帮到什么。 “好了，我知道你们二位小姐是在谦虚。即便你们不肯承认，但我在心里存着对你们的感激。” 伊莱莎只好又问：“那你打算怎么解决要出手的马匹呢？” “我根本不愁没人买。要我说，这些马的品质，哪怕是供给军队都能使得。要是有哪位校官、尉官愿意代为介绍，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可惜的是我没这方面的人脉。但我想这不是什么大事，没几天总能找到买家。不行我就自个养着，说句实话，我还真有些不舍得卖出去呢。” 尽管伊莱莎有一位上校作为监护人，但她也不可能贸贸然地提出这样的不情之请。因而在威洛比先生这么说时，她只能为自己没法尽上绵薄之力，而略带羞愧地保持了沉默。 艾莉丝更不觉得自己能帮到什么忙，便跟着安静了下来。 威洛比先生似乎只是这么随口一提，他脸上很快就散去了那愁容：“一件总能有好结果的事，我们就不要为之多虑了。不然岂不是对不起这样的好天气？或许今早得知这个消息的作用，就是为了教不想出门的我能够和威廉斯小姐你们偶遇一番。” 他句句你们，眼神始终只看伊莱莎一人。 艾莉丝重新端起杯子。 她昨晚回去后想了想，以威洛比先生出现的频率来说，想必她和伊莱莎的相处里少不了要和他打交道。但总归他们二人有大把的话可以聊，她大可以偶尔应和医生，如此一来便是非常知情识趣的一位同伴了——毕竟万一是她的出现，才导致威洛比和伊莱莎的相处时间减少呢？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见他没有继续为之烦恼，伊莱莎道，“我想，威洛比先生你的马匹既然这么好，那么说不定很快就有新的买家找上门来。” 他们又交流了几句，一杯咖啡也彻底下肚。 威洛比先生起身为她们付了钱：“既是我先不请自来，打扰了你和艾莉丝小姐的聊天，又哪能不做些弥补。”他又道：“威廉斯小姐，你千万不要和我客气。你知道的，我这人真要做的事情，别人是拦不住的。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你们两位小姐自己付钱呢？那真是太不礼貌了。” “就让我用这一点消遣，博得威廉斯小姐你们的笑颜吧。” 他说到这份上，伊莱莎到底没拦着他展示绅士风度。 而艾莉丝由此发现，威洛比先生要想让伊莱莎一展笑容，实是一件容易的事。和他相处，伊莱莎就没有不开心的时刻——简和宾利先生在一起时，也是如此。大抵彼此有意的人相处，总是心怀雀跃的。 第117章 第61章 好不容易得了个没有威洛比先生在场的时候，艾莉丝坐在长沙发上，她依偎着伊莱莎，和她共同阅读一本小说。 伊莱莎手捧书本，念诵的语调随着剧情的跌宕而起伏，尤其是当女主深陷危机时，她仿佛也深陷在危难之中，声音开始不住地发颤。她微微后靠，贴住了同样寒毛耸起的艾莉丝。 情节已经足够紧张神秘，而伊莱莎的嗓音又为其增添了一份代入感，艾莉丝以为自己真的身处在那充满诡谲的小岛上，随着女主经历种种的惊险。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露在衣料外的手臂，想以此来缓解心中的毛悚感。 好在，当女主身陷险境之时，一位男士现身救了她。如同所有小说情节里会发生的那样，这对年轻男女在见到彼此的那一秒，便在心中产生了爱慕之意。 艾莉丝不解：“为什么在得到搭救时，女主角总能因此对对方心生爱意呢？” “大概是因为，在女主角心怀无措，不知该何去何从，甚至就要放弃希望的时候，男主角的出现就像是一道阳光，破开了她眼前的黑暗。”伊莱莎摩挲着书页，“我想她一生都很难忘记，在她得救时心脏从骤停到快速跳动的体验。” “伊莱莎，你这算是一些经验之谈吗？” “威洛比先生只是随手帮了一个小忙，对我来说却是解了当时尴尬的处境。” 伊莱莎本就是一个心思敏感的小姐，哪怕周遭的人并非在讨论她，可身处在窃窃私语的环境里，零星几个词语飘过耳边，她都很难不去想，是否是有人注意到了她这位呆愣地站在一边的小姐，她的姿态大概有哪些地方有所欠缺也说不准……诸如此类，越想伊莱莎内心越是发虚，也就越想离开这个令她无所适从的地方。 “而且，威洛比先生确实年轻英俊，又风度迷人，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既然是好友，伊莱莎不介意对着艾莉丝说出自己的心意，“更别提他后来又特意请我跳了一支舞。我本以为那晚恐怕只能先一步回来，又或者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等着同伴结束，又哪里能想象还有享受舞会的可能。” 虽说艾莉丝已经看出端倪，但得到好友的亲口确认，她反而愈加心奇：“那伊莱莎你这也算得上是一见钟情啦？莫非爱情就是只诞生于男女双方的初见？” 话音刚落，艾莉丝又想到那位达西先生，她有些琢磨不透对方究竟是一眼就对伊丽莎白有了好感，还是说在相处之中心生倾慕。但无论如何，达西先生求婚的失败，也就说明了这份感情的无疾而终。反而是宾利先生和简，在兜兜转转之后走到了一起。 “和威洛比先生初相识的那一晚，我的确有过心动。可若是没有后来的相处，想来这份心动也不会有萌芽的机会。”伊莱莎道，“威洛比先生不仅对莎士比亚的诗歌信手拈来，又对考柏和司各特的诗篇有着自己的见解*……” “尽管我对这些并非全然皆知，但越是和威洛比先生相处，我越是发觉他简直就像是浪漫的化身。我从未见过比威洛比先生更像是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角一般更优雅迷人的存在。他还是那么好心又礼貌，从不因我不了解波普翻译的史诗而有所不满，甚至还愿意为我解释他赞赏波普的原因。”伊莱莎一口气说了下来，“我时常觉得自己的见识还不够多，但威洛比先生并不嫌弃我这方面的不足。” 伊莱莎把威洛比先生夸得近乎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艾莉丝听得一愣一愣，她是承认威洛比先生在外形方面有足够优越的条件，不过大概是她还不够了解对方的内在，因而一时半会也没法跟着赞美起威洛比先生的更多——但非要承认的话，威洛比先生确实挺符合小说男主角的形象。 但…… “一个人哪能是完美的呢？”而且，艾莉丝也不赞同伊莱莎语气中将自己置于下位的态度，“见识这种东西，本就是依靠一点点的积攒。伊莱莎你只是对波普不甚了解，可你了解音乐，又弹得一手好琴。这难道不值得夸耀吗？何必因为目前的不足，而看轻自己呢？” “能弹好钢琴的小姐可不止我一位。”伊莱莎却道，“甚至她人比我精通的更多，我实在不好意思以此为荣。而威洛比先生既懂文学，又懂音乐，还会养马……在他面前，我难免自残形愧。” 艾莉丝一时哑语。她还不懂，大多数人要是有了爱慕的对象，总会禁不住放大自己的缺点。 “可喜欢一个人，难道只会喜欢对方的优点吗？”艾莉丝不能同意，“那这样，岂不是只有完美的人才配感受爱情的甜蜜啦？我想，这实在是太没道理了。而且世上也没有这样的人啊。” 伊莱莎露出了难色，手中的书页因她心中的烦闷而不断地翻动。她看着艾莉丝，碧色的眸子里闪过太多复杂的情绪。 “你是有什么烦闷不成？”见状，艾莉丝问，“伊莱莎，是什么把你难住了？才教你在威洛比先生面前如此的不自信？我真不明白，像你这样年轻又漂亮的小姐，打小就在正规的女子学校里接受教育，又哪里有不配的地方？”她挽着伊莱莎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你愿意和我说上一说吗？” “我……”伊莱莎咬着唇，面露纠结。她垂眸，就见艾莉丝乌黑的眼睛里一片澄澈，满满的都是对她的关心，“艾莉丝，我……”她欲言又止。 第118章 “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就不用告诉我了。”艾莉丝意识到这或许涉及到伊莱莎最深处的心事，她道，“可无论怎么样，你都该以你自己为豪才是。哪怕威洛比先生真的有你描述的这么好，可不代表你会因此而变得而差劲啊。我一点也看不出伊莱莎你哪里配不上威洛比先生。” 伊莱莎攥紧了书。 “艾莉丝，我……”伊莱莎移开了视线，“我从未告诉过你，有关我的身世，对不对？” 艾莉丝掂量着答道：“我只知，伊莱莎你的母亲病逝前，将你托付给了布兰登上校。” 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艾莉丝暗暗做足了心理准备，决定等下无论伊莱莎说出怎样的事实来，她都不能失了分寸，让伊莱莎难过。 哪知，伊莱莎第一句话，就教艾莉丝差点没回过神来。 “我是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女。”伊莱莎用破釜沉舟般的语气说道，她甚至根本不敢去看艾莉丝的反应，她已然做好了被厌恶的准备，“上校只是为了顾及我的颜面，所以才对你有所隐瞒。艾莉丝，你千万不要对上校有所意见。” “天呐，伊莱莎，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艾莉丝叫起来，“我当然不会责怪上校。”而且，难道这事的重点在于上校的隐瞒吗？艾莉丝根本无暇去细思伊莱莎这句话背后的逻辑，但她还是握住伊莱莎的手：“他这么做，我完全能够理解。这事说出来确实不够好听，他是为了你好。” “那是因为你们不在德文郡。事实上，和上校交好的那些朋友，或多或少都知道我的事情。”伊莱莎不敢去反握住艾莉丝的手，“上校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收养了我，这已经让他的名誉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影响。是我拖累了上校，或许他至今未能成家也有我的原因，可……” “可我还是在幻想，能够从德拉福庄园里出嫁——我把上校视作我的父亲，我……”如果是信，伊莱莎或许还没那么多犹豫，可直面着艾莉丝，教她剖开内心说出自己的想法，令她的不耻感更加强烈，“我既说了我不清楚亲生父亲的来历，而我那病逝的母亲在临死前又不曾为我留下半点的财产——我的母亲，她的钱尽数被男子骗了个精光，以至于她连为自己看病的钱都没有。在嫁妆的事情上，我不得不依仗于上校的好心。” “上校这么关爱你，他同样把你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难道他还会舍不得给你嫁妆傍身吗？” “这等事，我又怎好直截了当地问上校。”伊莱莎眼中似有晶莹，“如我这般的出身，又哪里敢肖想更多呢？如今趁着在巴斯还能和威洛比先生有所接触，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艾莉丝竟不知伊莱莎是抱着这般心态和威洛比先生相处的，她又想到自己刚才劝说伊莱莎的话，心中不禁满是歉意：“伊莱莎，是我该对你说声对不起。我什么都不了解，却自以为是地劝你。” “你的好意，我哪能不知？只是我的确没法以自己为荣。我的存在本身，就是过错。”将伤口血淋淋的撕开，伊莱莎疼痛之余，却也有着终于不用继续瞒下去的痛快之感，“和艾莉丝你交好以来，对我而言也美好得像是一场梦境……” “你要说接下来你的梦醒了，打算来面临我的不喜了吗？”艾莉丝率先说出了伊莱莎的心里话，她两只手笼住伊莱莎的手，在伊莱莎不愿直视她时矮下身子去看她，“我不认为这是一场梦。我在和伊莱莎你交往时，便只认识你一人，至于旁的，像是什么父母出身这些，都不在考虑的范围里。所以，你又何必担心呢？” 在极大的震惊过后，艾莉丝却是心疼起自己女友的身世：“你没法选择出身，可总该能为自己做主。而且上校既然收养了你，那自此以往他便是你法律上的监护人。伊莱莎，你或许该自信一些？上校他存了好生教养你的心，又费尽苦心为你找夫人教导，他既然都舍得花这些钱，又哪里不愿意拿出钱来做你的嫁妆。” 听到艾莉丝的真情实感，伊莱莎总算有了直视她的勇气。她颤着唇，说出最后的顾虑：“可上校总是要娶妻的……” “你是担心他未来的妻子不愿意拿出这笔钱？” 看伊莱莎不作声，艾莉丝自然是将其视作默认。在经历过柯林斯先生和卢卡斯小姐结婚这一遭后，艾莉丝从自己母亲那切实感受到了一位女主人对于财产的得失的计量。她没法昧着良心告诉伊莱莎，也许布兰登上校的妻子并不介意，可她又没法继续看着伊莱莎为此神伤。 “婚姻的事，谁又说得准呢？”艾莉丝道，“我和姐姐们的嫁妆也不多，可如今我的大姐姐就和心爱的人订了婚。” 她又说：“真心喜欢你的人，应该不会介意你嫁妆的少。” 可艾莉丝又忘了，宾利先生本身并不差钱。 “你也赞同了我的话，是不是？”听出她的话音，伊莱莎叹气，“我有时候也会希望，如果上校的妻子能和我关系好一些，或许这样一来，对方可以不介意这一点……” “也许你们相处一段时日，关系就能变亲密了呢？”艾莉丝不大确信地说道。她还从未遇到过如此难解决的事，因而说得格外没有底气，“也许布兰登上校会坚持自己的主意呢？” 伊莱莎苦笑：“总不能教我破坏了上校和妻子的关系。” 第119章 这下子，艾莉丝也不由垂头丧气起来：“这可实在是太难了。伊莱莎，原来你一直都有着如此重的忧思。” “我有着这样的身世，又如何不多虑呢？如今，能在坦白后，还能继续和艾莉丝你的友谊，我就够满足的了。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有些好奇，想问问你的意见作为参考。毕竟我的身世说出去不够光彩，我能问的恐怕也就只有你了……”在做足了一长串的解释后，伊莱莎为难地开口：“如若是艾莉丝你，你会怎么看待拿出钱来给养女做嫁妆一事呢？” 第62章 伊莱莎的问题教艾莉丝好生疑惑。 可她提前说了那么多，又给艾莉丝打了预警，即便不明白伊莱莎为何会想以她的意见作为参考，艾莉丝在思量过后，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认为这本就是上校的财产，他想用于何处是和他的事。何况他既收养了你，拿出钱来作嫁妆也理所应当。即便……”艾莉丝实在不好意思说出“作为妻子”这样的话，她含糊而过，“或许也该支持上校的决定。” 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姐，却要假设自己成为庄园的女主人，商讨起不属于她的钱财的去处，艾莉丝感觉怪诞的同时，又越发感受到伊莱莎的惶惶不安。毕竟她和姐姐们的嫁妆不多，班内特太太就操碎了一颗心。换作伊莱莎，她病急乱投医，也不是不能理解。 艾莉丝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换作旁人会又怎愿得想法，但我还是希望伊莱莎你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不管是上校，还是我，想来都抱着相同的观点。我又怎么能在钱财的方面有所阻拦。” 始终没有动作的伊莱莎回握住了艾莉丝的手心，她碧色的眼眸里是显而易见的喜色：“艾莉丝……” 她的话未说完，艾莉丝又怕自己的话给了伊莱莎太多的希望，连忙道：“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这么说来，固然能显出我将钱财视若无物的高尚态度，但我终究是外人，难免有说话不嫌事大的可能。伊莱莎，我没法跟你彻底安慰你无措的心。可我想，你大可以信任上校一些。” “这就够了，艾莉丝。”伊莱莎紧紧握住艾莉丝的手，“你这样说，反倒令我安心许多。” “上校待我一向宽厚，只是我太容易多想，因而想着从艾莉丝你这得到一些慰藉。你刚刚一定觉得我的问题很无厘头吧？可我除了能问你，就再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倾诉。” “伊莱莎，我没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可见你如此不安，我又于心不忍，只恨不得能亲自去问一问上校他的想法。”艾莉丝道，“但也只能局限于想一想，我可没什么立场能够去向上校发问的，万一还累得坏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不对了。如若我的回答能让你放宽心，那我心里的愧疚也就得到了一些宽解。” 让伊莱莎说出深埋于心的秘密，艾莉丝就够内疚的了：“你且放心吧，今日你跟我说的这桩事，我保证不会说过其他人听。出了这个门，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过。” “其实但凡是和人相处久了，总逃不过这一遭。更别提德文郡那里的人乐得把这事作为谈资，说给新来的人听。也是因为这样，上校才会把我送去学校。”伊莱莎道，“但是，我宁可自己告诉艾莉丝你，也不愿你从旁人那听来我身世的传言。今日，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她眼尾还有些泛红，说出这番话的姿态却又坚强的紧。艾莉丝却是愈发同情起伊莱莎来，她抱了抱她：“可别为这事烦心了。上校方方面面都已经为你做了考量，那他肯定也会考虑到你婚嫁的事。伊莱莎，你只管安了一颗心，好好和自己喜欢的人相处。” 她又是递上帕子，又是帮着伊莱莎擦眼泪：“过不久又是舞会，你可不能这幅伤心的模样去见威洛比先生。” 等收拾过彼此的仪容，艾莉丝和伊莱莎臂挽着臂，袅袅娜娜地走进舞厅。此时房间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但她们一眼就瞧见站在人群里的威洛比先生。他站在几位小姐身边，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应该是在聊些什么有趣的话题。 不过，他仿佛是有感应一般，抬眼间就对上了她们的视线。和正聊天的小姐们致过歉之后，他满脸笑意，径直朝着她们走来。 “威廉斯小姐，我差点以为今夜无法得见你的容颜。”威洛比先生一副庆幸的模样，“幸好你还是和艾莉丝小姐出席了舞会。” “我们出门晚了一些，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伊莱莎解释过来迟的原因，她抬眼问起威洛比先生：“你来了有些时候了吗？难道威洛比先生你没和其他小姐跳上一支舞吗？” “威廉斯小姐，你这样问，却是显得我和谁跳舞都会很快乐了。”威洛比先生道，“可是我得为自己辩护上几句。如若不是和自己想要邀请的小姐跳舞，我又怎么能感受舞会的乐趣。”他情意绵绵地看着打扮美丽的伊莱莎，“整个舞厅里，我只有和一位小姐跳舞，才能深切地感受到音乐是如此的悠扬，舞步是如此的轻快，舞伴是如此的打动人心。” “舞会上年轻漂亮的小姐如此之多。”伊莱莎道，“威洛比先生，你又怎么能这么肯定呢？” 威洛比为自己的心意叫屈起来：“我自是遵从我的心，才会在威廉斯小姐你面前坦诚。哪怕有更美的小姐出现在我视线范围里，我都不会有半分的失神。因为在我的心中，已然有了我所认为的世界上最值得令人心荡神摇的存在。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会舍弃她而选择旁人？” 第120章 在他的深情流露之下，伊莱莎早已招架不住：“威洛比先生，你的这番话，认谁听了都会为之动容的。” “那不知我是否有这个邀请，成为威廉斯小姐你下一支舞的舞伴？”威洛比顺势发出邀请。 伊莱莎拒绝不了一点，可她看着一边尚未有舞伴邀请的艾莉丝，又不大好意思把女友孤零零地扔在一边。 这个时候，注意艾莉丝许久的一位男士走到了威洛比先生的身旁，和他聊了起来。 只三两句的工夫，威洛比先生便为艾莉丝介绍起来：“这位是史密斯先生，是我的一位朋友。” 史密斯先生看着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他中等身材，容貌只能说过得去，一身穿戴非但没显出半点贵气，反而还教人觉得他用力过猛了一些。当然，他自己不仅不觉得，还颇有些自得的神情。 在威洛比先生代为介绍时，他也只是象征性地对着艾莉丝颔首示意，仿佛主动要认识的人是艾莉丝一般。 如果知道之后是怎样的情景，艾莉丝宁可这位史密斯先生能一直这么矜持下去。此刻，她也不过是欠身行礼，全了初见的礼数。在史密斯先生纡尊降贵一般邀请她时，艾莉丝更是平常心态地应了下来，并没有觉得自己得到了什么殊荣。 感受到她平淡的态度，史密斯先生倒是自己先急了起来。 “艾莉丝小姐，你到巴斯这段时日，有逛过街码？” “我去米尔萨姆街逛过。怎么了吗，史密斯先生？” 听艾莉丝逛过街，史密斯先生道：“不知你有没有留意过街道上的店铺？”不等艾莉丝作答，他又道：“我想你们年轻小姐肯定不会注意衣服首饰之外的店铺的。” “如果史密斯先生你这么认为的话。”艾莉丝道，“那我也没什么可以辩解的。” “那是因为你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来巴斯的夫人和小姐们，最先做的就是把成衣店扫荡一圈，再去首饰店、鞋子店、还有帽子店……她们压根不会在意还有售卖其他东西的店铺。不过我多少有些理解，毕竟那些东西对于女士而言没有什么用武之处。” 尽管史密斯先生似乎不大看得起女士们热衷于打扮的爱好，可他列举那些店铺的模样又表现得非常熟悉。艾莉丝又瞥了一眼他通身的打扮，花里胡哨，和文雅沉稳没有半点关系。 “或许史密斯先生你愿意为我解惑，”艾莉丝连反驳的心都没有，她拿出以前跟着安娜小姐学到的方式，只管一味附和男士的对话，以此熬过这一支舞的时间，“毕竟我的确不知道除了你说的这些店铺外，还有什么能够吸引人的店。” “尽管我说出来，艾莉丝小姐你肯定会说自己从未注意过，但既然你愿意发文，那我也非常愿意回答你这个问题。” 史密斯先生报出了一家艾莉丝从没注意过的店铺的名字，并表示这是一家售卖马车装潢的店。 “我和威洛比就是这么认识的。他还算是个爽朗的人，付钱挺痛快。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犹犹豫豫，对比来对比去的客人，付钱的时候又因为觉得价格过高而磨磨蹭蹭，非得再讲点价下来。” 原来这是史密斯先生的店铺，艾莉丝便夸了几句。看她这般上道，史密斯先生又说了不少关于店铺的事，反正总结下来就是他的生意不错，能赚上不少钱。 “开这个店铺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打发时间罢了。”史密斯先生不以为然，“像你们这些来巴斯的外地旅客，自然觉得有意思。但在这待久了，就会觉得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好稀奇的。我在这待得都快腻歪的不行。” “你说的是。”艾莉丝道，“但我在巴斯住了不过几日，倒是觉得哪哪都有趣味。” “巴斯城里哪有什么趣味可言，无非就是舞会、戏剧，或者是什么音乐会。对于你们小姐而言，恐怕只要哪里有舞会，哪里就是有趣的地方。”史密斯先生不大看得上城里千篇一律的娱乐，“真正要数有意思的，还得是驾车去远些的城镇里。像是我买的骏马，一小时的速度可是能跑上好几公里，足够我来回的了。” 史密斯先生正要举例说明，音乐却演奏到了尾声，四散的舞队打断了他打算讲的话，将艾莉丝从中解救出来。 本以为和史密斯先生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谈，但艾莉丝错估了对方的性格。在她和伊莱莎、威洛比先生三人坐在沙发上边聊天，边饮酒的时候，史密斯先生不请自来，加入到了他们的谈话中。 一整晚，威洛比先生和伊莱莎互诉衷肠的时候，艾莉丝不得不应对史密斯先生的话题。像是先前戛然而止的话题，史密斯先生决不能容忍自己的话没能说完。总而言之，一如跳舞那会的相处模式，全程下来，通篇都是史密斯先生的发言，他也完全不需要艾莉丝有所表示。艾莉丝只要坐在这，不时应和几声，在他眼里就是就是支持和赞同了。哪怕艾莉丝心里根本不是这么认为的。 等到艾莉丝回到家，安娜小姐问起她今晚的感受时，艾莉丝便吐起了苦水：“我宁可在舞会上当个透明人，也不想和一些自说自话的人聊天。他只顾着自己说，哪怕问了你的意见，下一秒就自己先作了回答，根本不是真心想要问你。这就算了，偏他还要把城里的娱乐都贬低一通，我真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难不成在外来的游客面前说这座城市的不好，是一种特立独行吗？” 第121章 “最最讨厌的，就是他自以为把女士们的心理揣摩得准确无疑，并以此对女士们的言行指手画脚。”艾莉丝气呼呼道，“我之前认识的绅士，可不会像他这样。” 第63章 哪怕艾莉丝对史密斯先生的感观不是很好，但碍于伊莱莎和威洛比先生这两层关系，她还是和史密斯先生有了新的交集。 大好的天气，艾莉丝和伊莱莎正漫步在新月街。排列成新月弧形的房屋采用的是意大利式的装饰，光是圆柱就有一百多根，整幢建筑看上去恢弘极了。不少外来的游客都会慕名前来，感受一番上流社会的气息。 近距离走在建筑之下，艾莉丝更能感受到新月楼的高雅，她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房屋外部，仿佛能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装潢。 “这儿比起乡下，悠闲的程度也不逞多让，但是又比乡下多了些大城市的时尚。”艾莉丝感慨，“怪不得人们都要来巴斯游玩。不过，还是冬天更适合去泡一泡温泉。” 好在，夏天泡温泉也不代表没有益处。安娜小姐来的这几日，便直言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舒坦轻快了不少，呼吸的空气都比伦敦清新许多。 “或许下次，艾莉丝你可以冬天过来。”伊莱莎现在对巴斯没了当初的排斥，这儿俨然已经成为酝酿她爱情的一处圣地，“我想我总归还会待在这，到时候还能继续和你一起。” “我看不见得。” “这是怎么说？”伊莱莎不解。 艾莉丝却笑起来：“难道过了那么久，威洛比先生都不打算对你有所表示吗？”他们之间的浓情蜜意，和确认关系的简和宾利先生他们相比简直不相上下。要是等到冬天，威洛比先生都一直保持沉默，那她可要怀疑威洛比先生的用心了。 明白艾莉丝话里指代的是什么，伊莱莎有些羞，又有些烦忧：“威洛比先生还不清楚我的具体情况，我实在不知他对此会有什么想法。” “威洛比先生每回见到你，都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他简直把感情都写在了他的眼睛里。”艾莉丝道，“而且，他说的话总是能讨得你的喜欢。在这方面，我还没从未见过哪位先生的口才能够超越他的。” 就连那个刚一露面就讨得梅里顿人们喜欢的威克姆先生也不行。他对待伊丽莎白的殷勤，在威洛比先生面前根本不够看。 尽管艾莉丝不大习惯威洛比先生这种信手拈来的甜言蜜语，但她倒是能够承认，威洛比先生的文学修养不错。 “我也从未接触过威洛比先生这样的人。”伊莱莎说，“唯一亲近的就是布兰登上校，他一贯是做得多，说得少。”她看了眼艾莉丝，“很多时候，沉湎在情绪里的我总会对此有所疏忽。但我还是得说，上校太沉默寡言了，他这样，如若有了爱慕的小姐，又怎么教对方发现呢？” “尽管我的姐姐们告诉我，爱意能够被掩藏。”艾莉丝道，“可我总觉得，爱意还是会在各个不经意的地方流露出来。”在得知达西先生的心意后，过往那些异于平常的表现便有了说明，“我见过一位绅士，虽说他表现的和平日里没有什么不一样，可他的眼神会不受控制地落在爱慕的小姐身上，也会做出与自己过去所说的话相悖的行为。” “哪怕上校不擅长用言语表达，可他的所作所为，总有一天能被人看在眼里，记到心里的。”说到这，艾莉丝顿了顿，她问，“伊莱莎，你这么说，是上校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小姐吗？” “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艾莉丝，你知道的，在和威洛比先生认识后，我才发现原来情意可以如此直白地借助语言来表达。”伊莱莎道，“而上校，他其实一直渴望着能拥有一个温馨的家庭，我想他早晚会遇到自己爱慕的小姐的。结合他的性格，我不免有些担心，万一那位小姐不那么细心，岂不是没法看出上校的心意。” 艾莉丝道：“可世上本就不是只有威洛比先生这样可以把情意挂在嘴上的人。我虽没经历过，但也目睹过有情人的相处。有一些先生，总要对小姐的心意有所确认后，才敢表达自己的爱慕。这样一来，他们只要翘首以盼着婚期的到来，便可去掉未婚的前缀，成为真正的夫妻。” 看着若有所思的伊莱莎，艾莉丝安慰：“上校大概就是这类性子的人，你总得教他心里再有把握一些——我想，上校这般好性情，又对女士抱有宽容之心的绅士，总是能讨得心上人的喜欢的。” “那比起直抒情意的先生，艾莉丝你是会更倾向于沉稳妥协的先生吗？”伊莱莎问。 艾莉丝沉思了几秒。 如果伊莱莎口中直抒情意的先生指的是威洛比先生这类型的话，她确实没法适应。但在伊莱莎面前，艾莉丝还是委婉道：“若是随时都把情意挂在嘴边的先生，给人的感觉难免太过炽烈，难免不会让人担心自己会被灼伤。” “我倒是觉得，这让我更有安全感一些。”伊莱莎不好意思地说，“炽热的太阳能够直接将光芒照射到我的身上，教我免于胡思乱想，不用揣摩对方的真实想法。” 艾莉丝还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她尽可能代入了伊莱莎的处境，倒也不难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那我就期待起你告诉我好消息的那一天了。”艾莉丝调侃，“不过，在此之前，威洛比先生还要先征得布兰登上校的同意才是。” 第122章 “说起来，上校来了信。” “是关于他什么时候来看望你的吗？” “他托我向艾莉丝你问声好，又说再过几日就启程来巴斯。”伊莱莎高兴道，“到时候我们可以结伴，去野外徒步，又或是去沿着山崖欣赏风景。” “那再好不过了。”艾莉丝也来了兴趣，“等布兰登上校来，你们可一定带上我，去附近走上一走。我还没看过巴斯的山林呢。” 伊莱莎一口应下，她觉得以上校的性子，说不定会在出门游玩之前，先去拜访一下艾莉丝的家庭教师。 她看着眼眸亮起的艾莉丝，心中对于布兰登上校的到来又多了一丝期待。 不过，很快的，艾莉丝的好心情受到了影响。 当她们走过一半的新月楼时，迎面走来了威洛比先生和史密斯先生，他们显然也看到了她们，并直接大步走了过来，教艾莉丝连个避开的时间都没有——尽管有伊莱莎在，她也没法佯装没看见他们。 能看到心上人，伊莱莎自是开心不已。她同样挽着艾莉丝的胳膊，满脸开心地和威洛比先生打起招呼来。 史密斯先生今日换了一身打扮，但依旧走了花哨的风格。他表示要不是威洛比不愿意，不然他们架着马车来，早就能遇到艾莉丝她们。 “噢，史密斯先生，我们可只有一辆马车。”威洛比先生道，“要是真架着你那双轮轻便马车来，那我们岂不是只能在马车上和威廉斯小姐她们问声好，就擦肩而过啦？我倒觉得走路出来刚刚好，我们还能停下来和小姐们好好聊聊天。” 他的说辞说服了史密斯先生：“好吧，不过等我们那天出游，倒是可以用上马车。我一般不大愿意出借，毕竟我马车上的装潢用得可都是上等货，但对象要是威洛比你，倒也不是不行。” “那我们可以问问两位小姐，愿不愿意抽空，赏脸陪我们去郊外逛逛。”威洛比先生胸有成竹地看向伊莱莎。 果不其然，伊莱莎根本不会拒绝他的请求。如此一来，艾莉丝也没法用其他理由推拒他们的出行计划。 “既然两位小姐都没什么意见，”史密斯先生道，“我们干脆就把时间定在明天中午。”他还向艾莉丝卖了个好：“如果艾莉丝小姐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来你住的地方接你。” “你太客气了，史密斯先生。”想都不用想，艾莉丝选择了拒绝，她礼貌地笑道，“不过我可以先和伊莱莎汇合。这样我们彼此都能方便一些。” 威洛比先生道：“这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艾莉丝小姐，你真是太见外了，我们架着马车来接上你们，就能直接奔着目的地去了，这样不是更节省时间吗？而且，你总得给我们一些表示的机会啊。作为一名绅士，哪能教女士辛苦的。” “威廉斯小姐，你明天就等着我来接你吧。”威洛比先生讨好卖乖道，“你一定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的，对吗？” 话说到这份上，不让男士来接反倒是女士们的过错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史密斯先生满意地看了眼威洛比先生，“艾莉丝小姐，你住在哪？” 艾莉丝只得报出自己在巴斯的住址。 约定好明天的出行，两位男士也没离开。走着走着，就变成威洛比先生和伊莱莎在前，史密斯先生和艾莉丝在后。 比起前面有说不完的话的两人，艾莉丝和史密斯先生可聊的话题并不多，确切来说，有史密斯先生的侃侃而谈在，并不需要艾莉丝有多少开口的机会。 艾莉丝一路听史密斯先生夸耀他马车上的装潢，比如座子啦，剑匣啦…… 好在，他们明日要去的地方不算太远，不然要是去什么金斯韦斯顿啦，布莱兹城堡啦，那艾莉丝恐怕真得好好感受一番史密斯先生那马车的速度了。两相对比之下，艾莉丝觉得明日的出行也许还不算太过糟糕。 第64章 第二天一早，艾莉丝拉开窗帘，便见天幕灰蒙，太阳的光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只有云隙中，有几缕阳光撒下。 一丝窃喜涌上艾莉丝的心头。指不定等用过了早餐，太阳就会彻底淹没在乌云之后，一场大雨将要落下。届时，她就不用和史密斯先生他们一起出游了。 原谅她的这番小心思吧，哪怕伊莱莎和威洛比这对有情人巴望着彼此相处的时间能再多上一些，但艾莉丝可没有多少想和史密斯先生打交道的心。 不用想，艾莉丝都能猜到，史密斯先生准要先把他的马车从马匹到车厢，每一处都夸上一遍。难道除了这些，史密斯先生就没其他的可聊了吗？艾莉丝搞不明白，只听一遍倒还能说有些意思，但反复听上两三遍，任谁来了都会觉得无趣的。 奈何，艾莉丝的希望落空了。 直到她和安娜小姐享用过今日的餐点，屋外的天气依旧是停留在阴沉沉的阶段，既没有大风，更没有大雨，而史密斯先生更是准时准点敲响了她们屋子的大门。 “艾莉丝小姐，日安。”史密斯先生摘帽，“我想我应该没有迟到。事实上，我本来想再晚一点过来，毕竟女士们在出门前总要再确定一番自己的穿着打扮。”他的视线扫过艾莉丝头上的阔边波奈特帽，“现在看来，我时间卡得刚刚好。我很高兴，艾莉丝小姐你对今日的出行怀有同样的期待。” 艾莉丝的笑容差一点僵在脸上。 第123章 “史密斯先生，你说笑了。”她道，“既然约好了这个点出发，我哪能教大家因为我而拖延了行程，那就是我的不对了。” “这没什么，艾莉丝小姐，你完全不用担心。以我的马车的速度，就算你晚上半个时辰，时间都绰绰有余。”史密斯先生很是自信。 艾莉丝婉拒了他的这份好意：“我想我们还是一路慢赶着过去更好一些，这样还能欣赏沿途的风景。” 不过，即便艾莉丝这么说，但当她真正坐上史密斯先生的马车后，还是被迫感受到了一把史密斯先生吹嘘的速度。当时她整个人都吓坏了，突如其来的提速可不在艾莉丝的预料之中，而史密斯先生却毫无察觉，甚至试图得到她的认同。 “史密斯先生，”艾莉丝靠着一边的扶手，一边摁住帽子，“或许你愿意把速度降下来一点。” “降下来？为什么要降下来？”史密斯先生握紧了缰绳，“你难道不觉得我的马车速度又快，行驶又很稳当吗？” “但这不大成体统，史密斯先生。”艾莉丝道，“而且街道上还有行人，这样太危险了。” “你就放心吧，艾莉丝小姐。我敢保证，我的马都非常听话。它们绝对不会偏离我想要的方向的，更不会出现你所担心的局面。” 噢，上天！ 当路边的行人朝飞驰的马车投来惊诧的目光时，艾莉丝心中的悔意达到了巅峰。她就该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推掉今天的出行。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史密斯先生一路驱车快赶，来到了矿泉宫附近。 “我的驾车本事可不赖，哪怕是威洛比也比不上我。”史密斯先生哈哈一笑，“看，这不是我们先一步到了约定的地点。” 艾莉丝却是压下了嘴角：“史密斯先生，你刚才的行为实在太不应该了。我们慢点过来不也来得及吗？威洛比先生他们肯定没有和你比较的意思。” 这回，史密斯先生总算察觉到艾莉丝的不悦：“好吧。看来我是猜错了艾莉丝小姐你的心思啦。” 艾莉丝并没有什么回话的心思，但她又不可能晾着史密斯先生，只得开口：“我只是觉得，我们大可以慢慢来。毕竟有一下午的时间，不是吗？” “行吧。既然艾莉丝小姐你这么说了，那我自然不会再有其他的意见。” 场面略显尴尬了起来。 几分钟后，威洛比先生和伊莱莎也驾驶着马车来到了矿泉宫。隔着几米远的距离，艾莉丝都能感受到笼罩在他们二人身边的暧昧氛围。她安慰自己，好歹朋友对出游抱有极大的期盼。 有了威洛比先生和伊莱莎的加入后，接下来的车程安全多了。史密斯先生没再继续刚才的行为，稳稳当当地驾驶着马车。 他们一路往城外赶去，闲不住的史密斯先生又重新找了话题。大概是碍于刚才的不愉快，他终于放弃了他的店铺和马车，转而说起他在北方的生意。 他的本意是想要在艾莉丝面前炫耀一番自己的财力。这一套对他来说无往不利，可如今遇上艾莉丝，却又教他跌了个跟头。 “艾莉丝小姐，听说你认识里的人有从北方回来的？” 对于史密斯先生会了解自己家中的情况，艾莉丝倒没什么惊讶的。一个人去到新的地方，没过多久，她的基本信息就会被人所知道。就像宾利先生他们一样。 “是的。”约莫是觉得一句“yes”太过干巴，艾莉丝问，“怎么了吗，史密斯先生？” “哦。那他一定是在北方赚够了钱财才回来的。不过我得说，他尽可以再在北方多待上一段时间。”史密斯先生没说完，而是看着艾莉丝，希望她能主动接下话头。 艾莉丝见他的注意力不在前方，生怕下一秒马车的路线会偏移，撞倒两边的树上，或者是摔倒在一侧，她道：“这话是怎么说呢？史密斯先生，你能为我解答一下疑惑吗？” “虽然这么说不大好听，但既然艾莉丝小姐你诚心发问，那你或许不会介意我的评价。”史密斯先生道，“他放弃得太早，不然他完全能够再多赚一笔。做生意嘛，讲究的就是一个时机。” “那你一定抓住了这个机遇啦？” 尽管艾莉丝是顺着史密斯先生的话在说，但她压根不觉得宾利先生放弃北方的产业，转而来到南方定居有什么可可惜的。一来，宾利先生肯定是打定了主意，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二来，他要是不来南方，就不会遇上简。 “可不是。你们女士对生意上的事不够了解的。但我愿意和艾莉丝小姐你分享一下。”史密斯先生说，“我购入了不少机器，这样就能代替那些不懂感恩的工人。” 说到这，史密斯先生好生唾弃了一把他口中的白眼狼工人：“我们不仅给他们提供岗位，还给他们发放薪水。结果他们非但不领情，还在那闹着要涨薪。哈，现在有大量的机器在，我可不担心他们闹起来，” “你们女士肯定听不得这样的话题。艾莉丝小姐，你要是害怕，可以坐近一点。不过我还是要和你说，那群工人太自以为是了，以为凭借他们一帮乌合之众，就能靠罢工拿捏住厂主，结果就算到了这地步，也没有哪位厂主买他们的帐。” 史密斯先生倾斜了身体，但他预料之中的惊呼并没有出现。艾莉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半点都不带挪动的。她的脸上更没有他想要看见的苍白，反而红润极了。 第124章 在舞会上瞥见艾莉丝身影的时候，史密斯先生就看出她必定是一位容貌出色的小姐。这一点，在他正眼瞧见艾莉丝的脸蛋后，更是得到了证明。而一个没有父母跟随，身边只有深居简出的家庭教师作陪的年轻小姐，想来和他接触过的小姐没什么区别。 结果，这么几回接触下来，艾莉丝给出的反应似乎都不在他的想象中。史密斯先生问：“艾莉丝小姐，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看法？ 早从宾利先生，以及伊莱莎那得知，工人的罢工已经得到解决，艾莉丝的一颗心已然落下，她还能有什么看法呢？何况，难道她还能当着史密斯先生的面，指责他只顾利益，不顾工人死活吗？ 但史密斯先生却一直看着她。 “史密斯先生，你也说了，我们女士对生意上的事情总是不了解的。”艾莉丝道，“听你说了这么一通，我实难有自己的高见。只能做出一些猜测——哪怕是工人们发起的罢工，我想应该也没造成太大的影响？” “原本是的。但事情总有意外。这真的是你们小姐所不能听的啦。暴动什么的，实在是太血腥了，更别提还有一位校官因此受了伤。”史密斯先生耸了耸肩，不屑道，“亏他还从过军，上过战场呢，居然会被手无缚鸡之力的工人伤到。我真要怀疑他从军的那几年是干什么去了。” 这下子，史密斯先生终于在艾莉丝的脸上看到了他想看的反应。 “不是只有罢工吗？怎么又发生了暴动？”艾莉丝的心脏漏了一拍，宾利先生可没告诉她还有这回事。 史密斯先生知道的并不详尽：“有个工人想对厂主动手，不过被投资人挡了一下。”他又道：“如果是我在，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现在当兵的都是一些没什么真本事的人，纯粹是为了领一些工资，靠身上的制服博取女士们的眼球。” 他说不出受伤的人是谁，艾莉丝祈祷起对方不会是布兰登上校——毕竟上校已经回了德拉福庄园，说明他应当没什么事。 “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吓人。”她道，“我真是不敢想象。” 第65章 像是感受到艾莉丝的情绪，那日的出游终究没能继续下去。 在行至山脚时，瓢泼大雨落下，史密斯先生认为这雨很快就能停下来，但威洛比先生在看过天色后，还是出言劝阻，他表示这雨一时半会大概没法停，他们最好就地折返。 看着两位小姐在雨中瑟缩的可怜模样，史密斯先生没再坚持。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因为这雨一下，直到夜间都不曾停。 接下来几天，雨断断续续地下着，往往上一秒有了天晴的征兆，下一秒就降下了雨水，怎么也不肯给人一个痛快。 艾莉丝本来靠着作画和弹钢琴打发时间——安娜小姐指出她在钢琴上疏忽了太久。不说精通，起码不能在弹奏一只曲子的时候，像屋外的雨一般时断时续。因而在安娜小姐的监督下，艾莉丝又把这一门技艺捡了起来。 直到一天下午，门房送来一封伊莱莎的信。 信上的字迹难得失去了伊莱莎以往的娟秀，变得有些潦草，能看出来这是在她极度激动的情况下匆忙些下的。伊莱莎没有细说发生了什么，只问艾莉丝今日是否得空，愿不愿意去她那听她分享一桩好消息。 左右已经完成了今日的练习，安娜小姐松口让她出去放一放风，艾莉丝便戴上出门的帽子，拿上雨伞，往伊莱莎的所在走去。她在屋子里憋了一段时间，这会正巧感受一番外面的空气。 在去的路上，艾莉丝琢磨着是什么事，能让伊莱莎如此欣喜若狂，竟等不到下回见面，也要着急分享给她。 莫非是威洛比先生向伊莱莎求婚了？ 抱着这个猜想，艾莉丝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甫一见到伊莱莎，艾莉丝就被抱了个满怀。她虽尚未知晓伊莱莎的高兴源自哪里，但还是被这份喜悦所感染，脸上不由自主地带起笑意。 “伊莱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教你这么开心？” “这事还得从布兰登上校的到来说起。”伊莱莎主动牵起艾莉丝的手，拉着她在梳妆镜前的沙发上坐下。 “布兰登上校？”艾莉丝不敢置信地问，“他已经到巴斯了吗？” 伊莱莎点了点头：“就在两天前，布兰登上校登门拜访了照顾我的凯瑟琳夫人。” “那他看上去是否一如往常？”艾莉丝试探性地问道，她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史密斯先生所说的事。 伊莱莎不知她为何这么问，但还是回忆了一番见面时的情况：“我看上校和以往没什么两样。他先是和凯瑟琳夫人聊了一会，然后又仔细问过我的近况，关心我在巴斯待得舒心与否。自从你说亲人之间应该坦诚一些后，上校总算没再把这些话都闷在心里。在他表达了对我的关爱后，我理所应当地问起他这些时日都做了些什么。” “我猜上校一定只报喜，不报忧。” “艾莉丝，你说得真准。任我怎么问，上校都不肯透露是什么事拖延了他回来的脚步。”尽管艾莉丝没和伊莱莎提过罢工的事，但伊莱莎也并非心大之人，她隐约感觉到上校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不过她一句话都没能问出来，“所幸他面色如常，我想就算真有什么事，也不至于太过棘手。” 第125章 “那再好不过。”艾莉丝道，“你的开心事，应该不单是因为上校的到来？” “虽说这两日的天气一会晴一会雨，但我还是觉得得多去陪陪上校。于是前日里，我趁着放晴的时候去米尔萨姆街看望上校。” “前天下午的天气似乎是不错。”艾莉丝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有两三个时辰都没下雨？” “所以我和上校便出门逛了逛。”伊莱莎小小抱怨道，“要不是上校说没有提前送来口信，不然我准要和上校一块去找你聊聊天。” 想到在伦敦，上校也是先送了信过来，艾莉丝便道：“上校自有他的考虑，我们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或许有人能左右上校的想法，”伊莱莎摇头，“但那个人肯定不是我。”这话也是她的随口一提，“然后，我和上校出门的场景被威洛比先生看了去，他……” 艾莉丝的一颗好奇心也跟着高高悬起：“威洛比先生他怎么了？” “他约了我见面，打听起陪我散步的先生是哪一位。”伊莱莎的脸红扑扑的，“我从未见过威洛比先生焦急中带着些心碎的模样。他就这么深情地望着我的眼睛，仿佛要把我深深地印入他的内心一般。” 听伊莱莎这么描述，艾莉丝好像明白了什么：“难不成，威洛比先生误会了你和上校的关系？” “尽管威洛比先生没有明说，但在我告知他，上校是我的监护人之后，威洛比先生明显松了口气。”紧接着，伊莱莎握住了艾莉丝的双手，她碧色的眼眸亮起，仿佛是最纯粹的宝石闪耀着最璀璨的光芒，“艾莉丝，你绝对想不到之后的事。这对我来说，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 “让我猜猜，威洛比先生他向你求婚了？”只有这样，才对得起伊莱莎此刻的心情。艾莉丝身子前倾，“你要说的是不是这一个好消息。” 然而，伊莱莎却是羞涩道：“威洛比先生要了我的一缕发丝。” 艾莉丝的视线落到伊莱莎还没梳起的金发上，左边的一缕确实比起旁边短上了那么一些，但若是不细看，也不会发现。 “他说要把我的头发放进随身的戒指里，这样就像是我本人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这个举动在伊莱莎眼中，与求婚无异，“这些时日以来，我并非感知不到威洛比先生的情意，可我的心总是悬着，仿佛他流露的爱意只是我幻想出来的画面。可昨日里，他这么做了之后，才教我的心落到了实处。原来这不是我的幻觉，威洛比先生真的爱慕着我。” “一夜之后，我看着镜子里的确少了一截的头发，才确信了下来。”伊莱莎笑道，“所以我忙不迭地和你分享起这个好消息。” 与伊莱莎止不住的欢喜不同，艾莉丝觉得这其中好像有些不大对劲：“我以为威洛比先生是向你求了婚……”她说得极轻，像是怕打碎了伊莱莎对美好未来的期待，“毕竟他都要去了你的头发，这不是应该发生在未婚夫妻之间的吗？” “所以我才相信，威洛比先生是真的对我有意。” 艾莉丝换了个角度问：“或许威洛比先生已经决定好哪一天去征求上校的同意啦？这会正巧上校就在巴斯，省去了他赶往德拉福庄园的麻烦。” 这个问题问倒了伊莱莎，可她言语中对威洛比先生仍有诸多维护：“我想威洛比先生有自己的考量——他近日正忙着为他的小马驹找到新的下家。总而言之，他早晚会这么做的，我对此一点也不怀疑。” 非但如此，伊莱莎还请求艾莉丝，在威洛比先生打算去找布兰登上校说明两人的情意之前，她能帮忙保守这个秘密。 真要计较起来，威洛比先生和伊莱莎的这番行为，连私定终身都算不上。 “我自然不会先一步告诉上校，以此破坏他得知这个消息时的惊喜。可是……”艾莉丝陷入了犹豫，“伊莱莎，威洛比先生没再说些其他的话了吗？比如和上校先认识认识之类的？” “噢，当然。”伊莱莎笑道，“威洛比先生当然提过，他怎么会不想和上校认识呢？” 听到威洛比先生有认识上校的心，艾莉丝心中的疑虑消去了大半。要是他爱慕伊莱莎，却不愿意见上校一面，那才是真的奇怪呢！她欣慰道：“那我可等着你真正的好消息了，伊莱莎。” “我甚至已经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得了爱情的滋润，伊莱莎的眉眼间尽是喜色，“我恨不能教艾莉丝你也感受一把。” “那估计得教我好等。”艾莉丝道，“毕竟我现在既没有心上人，又没有追求的爱慕者。所以，这份幸福还是伊莱莎你一人独享吧。” 此话一出，伊莱莎沉默了两秒：“艾莉丝，你没发觉史密斯先生对你似乎过于热情了些吗？” “史密斯先生？”艾莉丝瞪大了眼睛，“这我可真没想到……”一想到史密斯先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才会在她面前大肆吹嘘自己拥有的财产，艾莉丝不免有些啼笑皆非。 “我也没料到，艾莉丝你居然对此毫无感觉。”诧异过后，伊莱莎问，“那你现在知道了，你怎么看待史密斯先生呢？” “说句实话，我还是不大相信史密斯先生是在追求……”艾莉丝叫道，“天，这个词说出来可真奇怪，但我确实没有感觉到史密斯先生对我抱有太多的情意。比起一个爱慕的小姐，也许史密斯先生更喜欢的是一位既可以认真听他夸耀，又能附和他的的对象。” 第126章 “我原先还以为你和史密斯先生交流得很融洽呢。” “融洽？史密斯先生一个人就能说得起劲。而且，要是他表达情意的方式，就是喋喋不休地讲他自己的那些事的话，我想没有哪一位小姐会喜欢的。” 说到最后，艾莉丝下了结论：“如果是这样，那我倒觉得没有追求者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啦。” “幸好这儿只有我们两人，倘若有其他的爱慕者听到你这话，准要将心意藏得严严实实的。” 艾莉丝笑起来：“那也得先有这么一号人才是。” 第66章 天气渐渐放晴。 艾莉丝和安娜小姐待在客厅里，她看着窗外的街景，干洁的路上或是马车经过，或是打扮得体的男士和女士朝着市中心的方向而去。在这座旅游小镇上，人们哪能在家闲上好几日，就连下雨那几天，舞厅里照样挤满了人群。 这还是伊莱莎说给艾莉丝听的。打从她和威洛比先生互通过心意，即便碍于布兰登上校的到来，没法整日和心爱的人待在一处，但他们之间的通信却是日渐频繁。 眼瞧着伊莱莎和威洛比尚无未婚夫妻之名，来往中却有未婚夫妻之实，艾莉丝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定。可她又没法在伊莱莎最开心的阶段，用所谓的感觉去破坏她的幸福。 想到这，艾莉丝不免叹了口气。一整个上午过去，她手中的小说都没能翻上几页。脑海里的思绪好像一团乱码，纷纷杂杂的，什么都有。 就在这会，一道身影出现在艾莉丝的余光中。她身子微微前倾，想要仔细去看刚才路过窗边的路人是何模样。 尽管视线有一定的盲区，可艾莉丝还是瞥见了对方一部分的身影。 是布兰登上校，他准是来拜访她们的。 艾莉丝合上书，目光有所期盼地看向客厅的入口。 “是有人来了吗，艾莉丝？”察觉到她的动静，安娜小姐问。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我想是的。” 听出艾莉丝语调上扬，语气里带着一丝欢悦，安娜小姐对来人的身份有了猜测：“就是那位布兰登上校吗？” 她之所以印象深刻，一是对方很是周到，还提前送来了要登门拜访的口信，二是架不住艾莉丝时常提起对方——认识了史密斯先生之后，艾莉丝常因他体现出来的自大和傲慢而恼火，相比之下，布兰登上校这位本就可亲的朋友，就越显得彬彬有礼，平易近人，也越是令人想念。 门房招待客人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艾莉丝肯定了安娜小姐的问话，她站起身来，准备好迎接的姿态。 恰在此时，布兰登上校走近了客厅。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就是心心念念的艾莉丝本人。几个月未见，时间似乎并未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但布兰登上校还是注意到，艾莉丝脸蛋上的圆润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发娇俏可人的容貌。她微笑着朝他问好，又招呼他赶紧进来坐下。 “艾莉丝小姐，许久不见。” “自从伦敦一别后，我们就再没见过面啦，上校。”艾莉丝语气之熟稔，连安娜小姐都不禁为之侧目，“得知你要来拜访的消息，我高兴极了。”她又是热情地倒上红茶，又是端来上校爱吃的点心。 布兰登上校在临近艾莉丝的沙发上入座：“我想艾莉丝小姐你一定知道，我是被北方的一些事拖延了时间。” “宾利先生都和我们说了。他还为上校你不能再去内瑟菲尔德庄园住段时间而可惜呢。” “听闻他和班内特小姐终成眷属，我还没来得及当面送上祝福。”布兰登上校接过她递来的茶水，又低声说了句谢谢。 安娜小姐看着艾莉丝像一只小蜜蜂似的忙得团团转，终于出声：“艾莉丝，你不为我介绍一下这位上校吗？” “瞧我这记性。”艾莉丝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连忙为两人做了引介。 布兰登上校和安娜小姐都是好性子的人，加之有艾莉丝在，三个人聊天的氛围十分和睦融洽。 对于初见的人，总免不了“你是第一次来巴斯吗”，“你来巴斯多久啦”，“你去过哪哪哪了吗”这些问题，当安娜小姐把这一整套问题都问了个遍之后，艾莉丝也就知道布兰登上校来的这几日，还没好好地逛过巴斯的各处。他基本都待在米尔萨姆街道的某幢房子里。 “这么说来，布兰登上校，你在巴斯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安娜小姐还不知道伊莱莎和布兰登上校的关系，她只当他是独自来旅游的，“城里城外可去的地方也不少，或许等会艾莉丝会愿意和你分享一番。她和一位威廉斯小姐前不久才去了郊外。” “实不相瞒……” 他一开口，艾莉丝像是察觉到了他想要说的事一般，直勾勾地看了过来，眼里还有一丝吃惊：“上校？” 布兰登上校却是对她宽慰一笑，将自己来巴斯的目的说了出来：“安娜小姐，你刚提到的那位威廉斯小姐，正是我的被监护人。我来巴斯，也有来看望她的原因。” “这真是有些令人意外。”安娜小姐瞥了眼明显知情的艾莉丝，“这段时间有赖威廉斯小姐的照顾。艾莉丝跟我过来的时候，我还担心她会觉得无聊。” “是我该感谢艾莉丝小姐对伊莱莎的照顾才是。” 第127章 “艾莉丝自己也还有着孩子心性呢。”安娜小姐状似无意地感慨，“我还从不知你和威廉斯小姐的关系。要知道，艾莉丝也会和我说一些新朋友的事。”她看着布兰登上校的双眼，“不过，上校你年纪轻轻就收养了一位小姐，这事说出来真是教我大吃一惊。” 对此，布兰登上校仍旧只说是伊莱莎母亲的临终所托。他来拜访之前，便已经做好透露自己和伊莱莎关系的准备——在这个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传得沸沸扬扬的环境里，这件事注定就没法完全遮掩。再则，他也不希望艾莉丝一直为了此事而对身边的人有所隐瞒。 “这是伊莱莎母亲的临终嘱托。”布兰登上校道。 “那真是可怜了威廉斯小姐，居然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安娜小姐没问伊莱莎的父亲在何处，想也知道这是一个没有回答的问题。但既然对方能让布兰登上校应下，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之深，她喟叹：“布兰登上校，想来你当时也一定非常难过吧……” “的确，我感到非常的悲恸。”布兰登上校实话实说，“对于伊莱莎——我的表妹，我们一家有诸多对不住她的地方。如今，我只希望能将小伊莱莎抚养长大，并看着她和心爱的人缔结婚姻的契约。这样以来，也算是全了我表妹的遗愿。” 艾莉丝不知道布兰登上校一家人是怎么对不起伊莱莎的母亲的，但她明显看出萦绕在上校眉宇间的痛苦。她有些担心地看着布兰登上校。而安娜小姐也不好再多问他人的伤心事：“这倒是我冒昧了，不该问这么多的。” “不，这本就是事实。和冒昧不冒昧的没什么关系。”布兰登上校道。 场面稍微沉默了几秒，布兰登上校说：“其实今日前来，也是想询问艾莉丝小姐是否愿意明天和我，还有伊莱莎一块去附近的山崖走走。” “我很高兴能收到上校你们的邀请。”艾莉丝说，“正巧我觉着上次玩得不够尽兴呢。” 作为艾莉丝的临时监护人，安娜小姐道：“有布兰登上校你陪同，我就放心多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布兰登上校回道，“那明日午后，我来接艾莉丝小姐一道前往。” 上回史密斯先生这么说的时候，艾莉丝还百般不情愿，甚至祈祷第二天能下起雨来，这回轮到布兰登上校，艾莉丝却是心甘情愿极了：“那就麻烦上校了。” 聊过了上校的来意，艾莉丝问起他在北方的情况。 知道艾莉丝对各处的风土人情都十分感兴趣，布兰登上校大概描述了一遍那里的环境。 “和南方很不一样，那里的气候阴冷多了。”布兰登上校道，“天空也总是灰蒙蒙的，很少能看见蓝天白云。更不用说可以散步野餐的草坪绿地。” 常年待在舒适的南方，艾莉丝对于北方的印象多数来源于报纸上和身边人的讨论，这会听上校这么说，她脑海中便浮现出被灰雾笼罩的天空，还有灰暗的，不见半点明亮色彩的街道。 “那里真的到处都是工厂吗？” 布兰登上校颔首：“工厂很多，以此为生的工人更多。但即便如此，他们赚取的工资也只能勉强够温饱。” “所以他们才发起了罢工？”总算说到真正想知道的事，艾莉丝问，“上校，你这次去处理罢工的事，还算顺利吗？” 即便从好友宾利那听说艾莉丝很是关心他，但当他直面这份关怀时，布兰登上校仍感觉到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他眉宇间印刻的竖痕有了松缓的迹象，总是下压的嘴角也随之扬起。 “工人罢工的原因不止是薪资的问题。纺织车间里满是飞舞的棉絮，这些如果吸入到人的肺部，会日积月累地影响他们的身体健康。”布兰登上校叹了口气，“事实上，已经有一些工人开始咳嗽个不停。我和我所投资的厂主已经尽可能在范围里改善他们的工作环境，但效果并不是很显著。” “你们能有这份心就很不错了。”安娜小姐道，“很多厂主根本不会在意工人们的死活。” 这话引来艾莉丝的赞同：“我前不久认识的一位先生，他在北方也投资了工厂，但他的言谈举止中，根本不把工人们当做人看待，仿佛给他们提供了一份工作，工人们就该感恩戴德。” 艾莉丝愤愤不平：“如今听上校你这么说，我才知道工人们工作的环境有多不安全。” “他们选择罢工，恐怕也是无奈之举。”布兰登上校道，“但愿意妥协的厂主几乎没有。即便是我们，也有太多的方面需要顾虑。” 见艾莉丝投来不解的目光，布兰登上校稍作解释：“如果这次涨了薪资，难保不会有下一次。何况，如今的市场本就因为机器的投入，还有棉花的原产地而变得不稳定起来，如果几年后生意不如现在这般红火，工人们未必愿意接受降薪的事发生。” “厂主承担的是一整个厂的运作。一旦破产，一夕之间，所有的工人都会失去这会工作。” 做生意并不容易，哪怕布兰登上校和他投资的那位厂主算是好说话的存在，但在多数人的声音下，他们也是独步难行。 “好在，这次解决得还算顺利。” “可……”艾莉丝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可我听那位先生说，工人们发起了暴乱，其中还有人受了伤。” “暴乱？”安娜小姐跟着看了过来，“那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第128章 “是发生了这么一桩子事，但实际情况并没有你们设想得那么可怕。”布兰登上校连忙说道，“只是罢工的发起者没能约束好团结起来的人。其中有几个人对厂主的怨恨比较深，在两相对峙间，忍不住拿东西扔向了厂主。” “那受伤的人？”艾莉丝上下打量着布兰登上校。 “是有那么两三个人挨了石块。”布兰登上校说，“但他们并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擦伤。” “那就好，听那位先生说是有位校官受伤，我还以为……”艾莉丝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总之，上校你没什么事就好。” 意识到艾莉丝一直记挂他到现在，一时间，布兰登上校都无法找到准确的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多谢艾莉丝小姐你的挂怀。”他注视着艾莉丝，眼中难掩情意，“我在那一切都好。” 第67章 大门被敲响的时候，艾莉丝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她兴高采烈地走到门厅处，在看清来人的容貌前，她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容。 “艾莉丝小姐，日安。” 对方显然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受到如此热情的招呼，但很快的，他又自得起来：“看来我和艾莉丝小姐你是心有灵犀了。” 见不是布兰登上校，艾莉丝笑意有所收敛，她满脸纳闷：“史密斯先生，你这话是怎么说？” “我知道你一定也盼望着能够再出门逛一逛，好弥补上次的遗憾。” 笑容转移到史密斯先生的脸上，“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呢？我刚到门口，你就一身出门的打扮。” 意识到史密斯先生是误会了什么，又或者该说他是自我意识过剩？艾莉丝不愿教他以为自己真的如他所想，是期待着跟他出门，连忙解释：“史密斯先生，你误会了。” “误会？”史密斯先生不大相信，“艾莉丝小姐，你可千万不要为此感到害羞。这只能说我们之间还挺有缘分的，不是吗？” “噢，不不不。史密斯先生，我今天的确有出门的打算，但这并不是因为猜到你的到来。” “不是我，难道是威洛比和威廉斯小姐他们？”史密斯先生不以为意，“艾莉丝小姐，你大可在我面前坦诚一些。我知道，威洛比今天根本没有邀请威廉斯小姐——他的这位女伴有了其他作陪的人。” 史密斯先生一副你在想什么我都清楚的模样：“所以，艾莉丝小姐，难道你要告诉我，你刚才开门时的喜悦都是我的错觉不成？” “史密斯先生，你真的误会了。”艾莉丝对此感到头大，“我开心是因为，我以为敲门的是伊莱莎。我和她约好了要去郊外欣赏一下山景。” 她以为话说到这份上，史密斯先生总该明白过来，他做的推断都是些立不住脚的猜想。哪知，史密斯先生却是仍旧坚持自己的那套说法，认定艾莉丝是碍于淑女的礼数，不愿意承认。 “艾莉丝小姐，我以为我们之间可不需要这么客套。”史密斯先生道，“我恰好听说，让威廉斯小姐作陪的人士是一位绅士。如今，你却告诉我，你和威廉斯小姐作了约定。这不是两相矛盾吗？难道你是要告诉我，威廉斯小姐欺骗了威洛比，或者是威洛比对我说了谎？” “史密斯先生，我想不出欺骗你能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艾莉丝小姐，你别以为我不了解你们年轻小姐的想法。”史密斯先生道，“但是，我得提醒你。艾莉丝小姐，差不多就得啦，你再这般不诚实，反而会坏了我们的好兴致。” “我得郑重地告诉你，史密斯先生，我说的都是实话。”看史密斯先生始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艾莉丝板起了一张小脸，“这并不是出于什么害羞啦，还是什么礼节性地推脱。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必要，得教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掩饰你口中所谓的想法。” 被这么直接地撩了面子，史密斯先生有些挂不住脸，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就见艾莉丝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后，刚才还霜冷的脸仿佛如春风拂过一般，尽数消融在比刚才还要明媚十分的笑颜下。 史密斯先生被这粲然的笑容所惑，又在下一秒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对着他所绽放的。他转过身，想要看看到底是谁能教艾莉丝变了脸色。 街道上人来人往，但或许是出于情敌的感应，史密斯先生还是一眼瞧见了往走走来的一位男士。 他从未在巴斯见过对方，但哪怕还隔着几米远，史密斯先生依旧能看出对方身形高大，气质凛然，尚未走近，便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史密斯先生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两步，又觉自己的举动颇为丢脸，竟然还没开口，就先输了场子。他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正打算说什么挽回颜面，但哪知一边的艾莉丝压根没在意他的心情和行为。 看着已然走近的上校，艾莉丝雀跃地走出门厅，热切地迎了上去。这与方才对待史密斯先生骤然冷淡下来的态度截然相反，教史密斯先生对布兰登上校这位“不速之客”愈发的看不顺眼起来。 “布兰登上校，你可算来啦！”艾莉丝又望了望上校的身后，“怎么只见你一人，伊莱莎呢？” “她临时要先去一趟矿泉宫，于是让我先来接你，这样可以少耽误些时间。”解释过后，布兰登上校也看向了史密斯先生，“这位是？” 第129章 他们面对面打量过对方。 和喜欢用出挑的颜色作为衣服点缀的史密斯先生不同，布兰登上校很少使用这种亮色，他的衣服款式简单但大气，颜色更是沉稳不出错。 当然，以史密斯先生多年做生意的眼光来看，这位布兰登上校的条件比起他来优渥不少。 这么一来，除了年龄，史密斯先生发觉自己竟样样不如这位上校。更别提他一出现，佳人的心神全部落在了对方的身上。这令史密斯先生暗中咬牙，打定主意要把对方的来历弄个明白。 而已经博得佳人注意的布兰登上校，他尚且不知艾莉丝对待史密斯先生敷衍的态度，但这不影响他用同样的爱慕者的身份观察起对方。 “这位是史密斯先生。”艾莉丝已经关上了门，她走到布兰登上校的身侧，对着脸色不大好看的史密斯先生道，“你也瞧见了，史密斯先生，我并没有欺骗你——和我有约的正是伊莱莎和我身边的这位上校。” 艾莉丝象征性地说道：“很高兴史密斯先生你愿意再度邀请我出游，不过很可惜，这次挺不凑巧。” 但她的语气不带半点遗憾，甚至隐约能听出些怡悦：“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浪费史密斯先生你的时间了。” 敏锐察觉出艾莉丝转好的心情，布兰登上校悬起的心落下——原谅他在暗恋中的患得患失和时而冒出的窃喜吧，哪怕明知艾莉丝不会临时反悔，但要是艾莉丝因次无法和这位史密斯先生出游而失落，那更会折磨他的心。 “真是不巧，史密斯先生。”布兰登上校道，“或许你可以下次再作邀请。” 顶着他自上而下的目光（毕竟布兰登上校身高足有六英尺之多，而史密斯先生的身高却在五英尺7英寸左右），史密斯先生讪讪道：“那就下回吧。艾莉丝小姐，我就不多打扰你们了。”说完，他径自朝背对他们的方向离开。 看着史密斯先生走远的背影，艾莉丝松了口气。 “幸好布兰登上校你来了。刚才任我怎么说，史密斯先生都不肯相信，还非觉得是我不够坦诚。”哪怕和柯林斯先生相处，艾莉丝都不觉得会有这么累。 “是这位史密斯先生说了什么吗？”布兰登上校来时，只看见史密斯先生站在门口，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见艾莉丝若释重负的模样，他不由问道，“也许，艾莉丝小姐，你不介意和我说道说道？” “哎……”艾莉丝先是长叹了一口气。布兰登上校很少见她为什么事而烦恼，他忍不住要抚平艾莉丝蹙起的眉宇，又在她开口时按捺住这不合时宜的想法，“我真不明白，世上怎会有如此不把别人的话当回事的先生。我这么说，上校你一定会觉得我太奇怪，既然如此苛刻地对待那位史密斯先生吧。” “我想，能让艾莉丝小姐你这么说，一定有你的道理所在。”布兰登上校说这番话，也并非出于偏袒，“在我的印象里，艾莉丝小姐你一向与人和善。” 得到布兰登上校的认可，艾莉丝笑靥上浮现两个小小的酒窝，她将刚才在门口的对话又对他复述了一遍。临了，她无奈地摇头：“真是多亏了上校你的出现，不然，我指不定还要和史密斯先生再掰扯上好一会。” “那我真该早点来的。”布兰登上校语带歉意。 “上校，你又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了。”艾莉丝不赞同地说道，“即使没有今天这遭，也会有下一次。说到底，是史密斯先生的性格所招致的问题，和上校你有什么关系呢。”想到伊莱莎点出的事，史密斯先生的这份好感，除了心累，艾莉丝再难感受到其他。 “别让这个小小的意外破坏了我们出游的好心情啦。”见布兰登上校想要再说些什么，艾莉丝道，“我们还是赶紧和伊莱莎汇合吧。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去看一看比琴崖的风光了。” 她既这么说，布兰登上校哪有不应的道理。 他们肩并着肩，走在巴斯的街道上。不时地，布兰登上校垂下眼眸，在聆听艾莉丝分享的趣事时，将她的容貌印刻在心上。长久的分别后，布兰登上校总是觉得和艾莉丝相处的机会弥足珍贵。 “上校……”艾莉丝说了太多，她忽然止住，不好意思地抬眼：“我还说史密斯先生呢。我也一直让你听我的絮叨。” “艾莉丝小姐，你说的内容都分外有趣。”布兰登上校道，“相比之下，我的生活又是十分的枯燥乏味，说来也没什么吸引人的。所以，我倒是很高兴你能和我分享这些。” 艾莉丝却道：“可只要自己过得舒适惬意，自然别有一番趣味，又哪里是真正的枯燥呢？或许只是上校你已经习以为常，才会这么认为。像是我在郎伯恩的日子，也无聊得紧，可你听我说的时候，不也觉得颇有些意思吗？” “嗯，前些日子，我都待在德拉福庄园……”在艾莉丝略带鼓励的神色下，布兰登上校思忖片刻，继续说，“我还没和艾莉丝小姐你分享过，德拉福庄园里种了一片果林。这会入了夏，正是到了可以采摘樱桃的时候。不过我回去的太晚，新鲜的樱桃没能吃上多少，倒是拿樱桃做的果酱用来搭配面包，或者做一些甜点的馅料，味道尝起来颇为可口……” “樱桃果酱，听上去就足够教人口齿生津了。” “如果下回有机会，艾莉丝小姐你可以来庄园里小住一段时日。”布兰登上校道。 第130章 “那我记住上校你的邀请了。”艾莉丝回眸，“到时候，上校你可不能食言。” 布兰登上校认真道：“我肯定不会忘记的，艾莉丝小姐。” 第68章 我们先前说到，作为女友，艾莉丝很是忧心伊莱莎的感情。 艾莉丝对威洛比先生的感官很是复杂——经过威克姆先生的教训，她对于一些花言巧语的男士实难不起防备之心，这大概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威洛比先生在甜言蜜语一道上，又是其中翘楚。 哪怕在相处中，威洛比先生都表现得热忱爽朗，对待心上人的密友，他也未曾有过半分怠慢，可艾莉丝始终没能像伊莱莎那般对威洛比先生寄予全然的信任。 当然，这不是说艾莉丝先入为主，因威洛比先生过于讨人喜欢的口才，就轻易给他打上了不可轻信的标签。而是在艾莉丝已知的，符合传统和常识的社会规则下，威洛比先生求取伊莱莎的发丝这一行为，不得不让人和轻佻联系在一起。 他连一句正儿八经的求婚都没有！而简和宾利先生，即便已经确定了未婚夫妻的关系，都还未做出如此亲密的信物交换。 这如何不让艾莉丝多虑呢？ 尤其是眼瞅着布兰登上校在巴斯已经逗留了一个多星期，威洛比先生居然半点动作都没有。艾莉丝愈发迷惑了起来。要知道，以他风风火火的做事风格，这样的拖延可一点都不像是急于征求监护人同意的态度。 正当艾莉丝这位旁观者再坐不住，打算旁敲侧击问一问伊莱莎时，在她们逛过比琴崖的第三天晚上，一场舞会上，威洛比先生终于通过伊莱莎的介绍，和布兰登上校有了正式的认识。 当时，艾莉丝刚和安娜小姐结伴走近舞厅。 对于这种热闹的场景，安娜小姐习惯于和自己新认识的夫人一起聊聊天，她对艾莉丝放心的很，只管放她去舞池里跳舞也好，或者是结交些新朋友也好，总之她并不拘着艾莉丝的行动。 于是艾莉丝便在人群里寻找起伊莱莎的身影——她们提前通过口信，约好了在舞会上见面。 巴斯的上下舞厅里从不缺年轻的男女，即便相约在舞池的附近，艾莉丝也花费了不少力气，才在维持着自己形象的同时，一路挤了进去。她一连看见好几位金发小姐，最后还是托了布兰登上校的福，在挨挤着说悄悄话的人里瞥见伊莱莎，以及站在她身边的威洛比先生。 “艾莉丝小姐。” 说话到一半，眼尖的布兰登上校察觉到了她的身影，他还有些严肃的神情一下子和缓。 在看到艾莉丝走近得艰难之时，他还特意上前两步，从旁边一位正聊得起劲，根本没注意到背后有人走过的先生那伸出手臂，体贴地为艾莉丝避开可能发生的碰撞，以免她衣服上的别针易位。划破布料还是小事，就怕会划伤她的身体。 感受到布兰登上校的这份熨帖，艾莉丝一站定，就先对着他露出一个再甜美不过的笑容。室内的烛火摇曳，艾莉丝弯起的眼中好似盛满了璀璨的星光，教布兰登上校一时看得失了神。 刚把心上人介绍给监护人，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的伊莱莎，一见到自己的女友到来，就牵住她的手，领着她走到布兰登上校的身侧：“艾莉丝，你可算来了。我和上校正跟威洛比先生聊天呢。” “你们都在聊些什么？”艾莉丝道，“但愿我没有打扰你们。” 布兰登上校回：“一点都不打扰。” “我们不过是聊了些巴斯的风光。你知道的，在这方面，威洛比先生要比我们熟悉的多。” “谈不上多熟悉，我不过是在巴斯待得久了，哪怕没有亲自去过，但是身边的人也推荐了不少地方。”威洛比先生说，“可惜布兰登上校在巴斯待不了太长的时间，没法尽情感受这儿的惬意与风光。” “我们前天才去了比琴崖。”伊莱莎接话，“那里山崖陡峭，山石嶙峋，树木茂盛，我看着觉得有意思极了。”受爱情的滋润，她与威洛比先生对话时，语气与神态中总会不自觉地带出深陷恋情的少女独有的娇羞。 威洛比先生很是捧场：“那儿的风景确实很不错。我去过一回之后，便总想着再去一次。不过我认识的其他人却觉得那儿只有一些山啊，石头啊之类的，常见的很。他们都不肯再去。我得说，他们可不像威廉斯小姐你们这般懂得欣赏山景。” 而艾莉丝却是留意到威洛比先生的一句话，她抬眼：“上校，你这就确定离开的日子了吗？” “只是没法待得太长久。”布兰登上校收回观察威洛比先生和伊莱莎的视线，“但是再待上两三个星期应该不是问题。” “我还以为上校你赶着回德拉福庄园品尝果酱呢。”艾莉丝开起玩笑来，“那日听了上校你的描述，害我昨日下午用茶点时都想着那樱桃果酱的味道。” “不如等艾莉丝小姐你回到郎伯恩后，我托人寄来一些？”布兰登上校半点不嫌麻烦，“这样你也够品尝到果酱的滋味。” 有一秒，艾莉丝确实有些心动。不过考虑到自己还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家，她还是拒绝了布兰登上校的这番心意：“还是等下回，我再好好地品尝一番吧。反正，上校你邀请了我不是？” 布兰登上校唇角微微上扬，他回了一个简短却有力的“yes”。 第131章 天鹅绒一般的声音传入艾莉丝的耳畔，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词，可经由布兰登上校这般郑重地说出口，倒无端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烫。艾莉丝暗自嘀咕，这都要怪布兰登上校的声音过分好听了些，尾音的咬字丝滑又低沉。 布兰登却是不知自己的声音有如此作用，他只瞧见艾莉丝白皙的脸颊晕出两抹薄红，那总是含笑的眼眸上，浓密的眼睫如蝴蝶的羽翼，轻轻颤动。 乐队演奏的曲子恰好进入尾奏。 一旁的威洛比先生自是邀请了伊莱莎。在发觉监护人并没有异议的表情后，伊莱莎笑着挽上威洛比先生的胳膊，用轻快的步子迈进舞池里。 “伊莱莎，你今天比之夏天更美丽温婉，”威洛比先生套用莎士比亚的诗句，赞美眼前为他盛装打扮的伊莱莎，“我想哪怕是狂风暴雨，也无损你的美貌。” “每一次见到威洛比先生，你总能用不同的方式赞美我。”伊莱莎面露羞涩，“我不得不感慨于你对诗词的精通。” “我想，或许是命运在冥冥之中告诉我，未来会有一位小姐教我魂牵梦萦，而我注定要用世上最美好的词句和词语，来一遍遍夸赞她。”威洛比先生注视着伊莱莎，“而她，现在就站在我的眼前，并且将要和我共舞。” 伊莱莎的脸颊越发像是抹了胭脂：“那我恐怕难以记下威洛比先生你用过的诗词，毕竟你是如此博学。” “你又何须去记住呢，伊莱莎。我总得教你回回都听到不同的赞扬，因为每一次见到你，我总能看见你新的一处美好。” 威洛比先生的漂亮话，说得伊莱莎心动不已。她看着威洛比先生注满情意的双眼，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像他这般直白地吐露。可多年的教育又拘束了她对自由与浪漫的追求，最后将自己心中无限的爱意化作嫣然一笑。 而在把伊莱莎夸到不好意思再开口后，威洛比先生向她打听起那位监护人的脾气习性：“我今日初见布兰登上校，还不知他对我的印象如何。” “上校是位性子再好不过的人，”伊莱莎道，“而威洛比先生，你又是如此的可亲，我想他一定不会对你有什么意见的。” “这可未必。毕竟我可不是以朋友的身份去认识上校，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听出威洛比先生话语的深意，伊莱莎安慰道：“以我对上校的了解，他从不会因为各种缘由，就在真正认识对方前心生不喜。他是个正派的绅士，平日里对待任何人都和气友善。哪怕……威洛比先生，你也完全不需要有这种顾虑。” “那我就安心了一些。不然我深怕自己无法摘下他人院落里的花朵。” 可这么说着，威洛比先生语气中的担忧未见减少。伊莱莎一向敏感，她犹豫了三秒，还是问道：“威洛比先生，你难道还有其他的忧虑吗？” “哎……我的忧虑自有解决的办法。”威洛比先生说，“但我可不想让这份情绪搅了我们跳舞的好心情。” “威洛比先生，你要是不告诉我，才教我多想呢。” “其实那只是一件小事。我想以我的本事，总该能够很快处理的。” “难不成当中又出现了什么岔子不成？”伊莱莎问。 威洛比先生道：“可不是？我本想着把我的小马驹卖掉，哪知找来的买家一个两个都临时反悔，我真是搞不明白他们的想法，这不是拿我做消遣吗？尽管我还有闲钱养它们，可我自个已经有了足够的马匹，便总想着为它们找个新的好主人。” “那真是太不幸了。”伊莱莎跟着皱起眉来，“难道就没有靠谱些的买家吗？” 闻言，威洛比先生沉吟一声。 伊莱莎果然追问：“威洛比先生，你心目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吗？” 扫了眼场下正和艾莉丝谈天的布兰登上校，威洛比先生道：“我倒是很愿意和上校聊一聊，只是不知上校的意愿如何。要是他碍着我们这层关系的缘故，因此拉低了对我的好感，以为我是一个不成事的人，那可我宁可不曾开过这个口。” 第69章 威洛比先生既表现出了自己的品格，伊莱莎断然没有辱没他的打算。针对他所担心的情况，她轻声道：“以我对上校的了解，我相信他不会因为这事就轻易改变对你的印象。而且上校向来欣赏年少有为的人，和他交好的人里不乏靠自己的眼光赚取钱财的年轻人。” 伊莱莎看着俊朗的威洛比先生：“以威洛比先生你的才干，哪怕这桩买卖没能成功，上校也不会认为你是不成事的人。我甚至很难想象上校会这么严苛地看待一个不依靠祖辈庇佑，能够自力更生的绅士。何况，威洛比先生，你或许只是欠缺了一些运气。” 她的慰藉说得熨帖人心，威洛比先生如同得到了莫大的鼓舞，上一秒还萦绕在他眉宇间的忧愁也在佳人的轻声细语中散去：“伊莱莎，你还说你的口才不够伶俐。单你刚才说的这番话，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伊莱莎道，“威洛比先生，你完全没必要因为这些小事而发愁。” “噢，伊莱莎。你得知道，我现在面对布兰登上校，天然就少了些底气。为了我们所盼望的幸福，我不得不多想一些。”当伊莱莎因为舞步而贴近威洛比时，他道，“不过，也许正如你所说，我在这桩买卖上缺少了一些必要的运气。” 第132章 说到这，威洛比先生深邃的眼眸里倒映出伊莱莎的身影：“即便运气之神狠心的不肯眷顾我，但是有伊莱莎你在，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无限的勇气。” “威洛比先生……”不愿他为此过多的忧虑，伊莱莎忽得说道，“要是有机会，我也会在布兰登上校面前说一说这件事的。”她垂眸，“尽管我不怎么了解这方面的事，但我想，威洛比先生你既能保证质量，那上校说不定会愿意和你做成这笔买卖——说来，上校也是个爱马的人，庄园的马厩里就有好几匹骏马。” “伊莱莎，整个世界，我都再找不到第二个比你更贴心的人了。” 威洛比先生极其轻地说出“my love”，这充满爱意的的词一下子击穿了伊莱莎的心。她差一点就要忘记脚下的舞步，整个人都像是喝醉了酒一般醺醺然地飘起来。直到音乐结束，伊莱莎都还沉浸在威洛比先生的这句爱语中。 等伊莱莎彻底回神，她和威洛比先生已经回到之前的位置，而布兰登上校和艾莉丝却不见了人影，取而代之的是史密斯先生。 “威洛比，我想你应该愿意暂时离开威廉斯小姐一会。”话是对着威洛比先生所说，但史密斯先生的视线却落在舞池中央——新的舞队已经静待起音乐的奏响，年轻貌美的小姐和沉默稳重的绅士面对面而站。他的表情看上去可不大好，“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你。” 面对史密斯先生的要求，威洛比先生好声和伊莱莎致歉后，就跟着史密斯先生去了另一个位置站定。 “怎么了，史密斯？”自觉达成了今日来舞会的目标，威洛比先生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史密斯先生开口，“你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呢？” “你看上春风得意极了，威洛比。”史密斯先生阴阳怪气道，“难不成你不担心那位上校吗？我看威廉斯小姐和他的亲密程度，与你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史密斯，你不会以为布兰登上校是伊莱莎的追求者吧？”威洛比先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要是真这么说，可不要怪我嘲笑你。” “我可不会这么说。我有眼睛，而且还看得很清楚，那位上校心里可没装着你的威廉斯小姐。”即便这么说，史密斯先生也不愿意教威洛比先生好过，“但他可是陪着威廉斯小姐来的，这一点就足够证明他和威廉斯小姐的关系非比寻常。”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不管是出于事实，还是出于男人的占有欲，威洛比先生都没让史密斯先生继续误解下去，“不过，你可千万别再把伊莱莎和布兰登位上校联系在一起了，他们之间只不过是被监护人和监护人的关系。” “监护人？”史密斯先生重复，“你和威廉斯小姐关系这么亲密，那你一定很了解这位布兰登上校的底细了？” “你要问的就是这？” 威洛比先生也不是什么愚笨的人，他顺着史密斯先前一直注意的地方看去，布兰登上校正和伊莱莎的女友，艾莉丝小姐在舞池中跳舞。 光是一眼看去，男子身形高大挺拔，少女身姿袅娜娉婷，即便站在几对舞伴中，他们的配合也称得上是十分默契，就连谈笑对视间，仿佛自有一股他人无法相融的氛围。 “看来，该担心的不是我，而是你才对啊，史密斯。”威洛比先生道“起码我很清楚伊莱莎的心意，而你对艾莉丝小姐的心意又有几分把握？” 他这话，自是戳中了史密斯先生的痛脚：“要不是这位上校插足，我早就能借着出游的机会，和艾莉丝小姐更进一步了。” “或许，她不过是碍于伊莱莎小姐的情分上，才会答应对方的邀请。” 自认在男女一事上颇有经验，威洛比先生多少能看出艾莉丝对史密斯先生的敷衍，他竟不知史密斯先生能有这份自信：“你为什么能够如此确信？” 越是回想，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史密斯先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当然是我亲眼所见。我询问艾莉丝小姐是否愿意做我的舞伴时，她可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我，像是有什么顾虑似的，看了一眼那位上校。这难道还不能够证明吗？我以为，她其实是想答应的，不过是我去晚了一步而已。”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如若不是舞池里的艾莉丝小姐对着布兰登上校巧笑倩兮的模样，威洛比先生差一点就要相信了。 看着浑然不觉艾莉丝小姐真正心意的史密斯先生，威洛比先生到底没有戳破他的幻想，可以说他乐得看史密斯先生出点洋相：“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布兰登上校，对他的底细知道的并不多。但他在巴斯待不了多久，我想这应该影响不了你和艾莉丝小姐接下来的相处。” 尽管没能从威洛比先生口中问到更多布兰登上校的事，但史密斯先生显然已经被自己的脑补所安慰，而且他又得了情敌不久就离开的好消息，因而他也就大度的把威洛比先生放回到威廉斯小姐的身边。 当然，我们都很清楚，事实并不如史密斯所想，甚至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分享他们如今共同的好友——宾利先生在郎伯恩的事情时，史密斯先生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差一点把正聊得起兴的艾莉丝吓一大跳。 “艾莉丝小姐，”史密斯先生完全没觉得自己出现得突兀，更是没发现艾莉丝整个人因此往后退了一步，“真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 第133章 “我也……很高兴在这见到你，史密斯先生。”艾莉丝照常说着客套话，哪怕她的心情跟高兴没半点关系，“大好的夜晚，你不打算和别的小姐跳跳舞，或是到棋牌室里打打牌吗？” “正是为了感受舞会的乐趣，我才想着应该主动一些。这种事情总不该让女士开口，这么一来女士们就没法享受被追捧的虚荣啦。”史密斯先生道，“不知艾莉丝小姐你愿不愿意赏脸，做我下一支舞的舞伴？” “哦……史密斯先生。”艾莉丝的回应有些犹豫，她下意识地看向布兰登上校，“我很高兴能得到你的邀请，但是……” “但是我已经提前邀请了艾莉丝小姐做我的舞伴。” 布兰登上校的开口俨然不在艾莉丝和史密斯先生的预料之中。但和史密斯先生一下子拉下的脸色相比，艾莉丝几乎是花了好大的工夫才不至于教自己喜形于色。 “所以很抱歉，史密斯先生，我想我没法答应你的邀舞拉。”艾莉丝道，“毕竟我先答应了上校。” 接连出现意外，史密斯先生气恼极了，只觉得布兰登上校的到来简直挡了他追求小姐的路。 “那真是遗憾。”史密斯先生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但我起码汲取了一些经验。下一次，我会早一点来邀请你的，艾莉丝小姐。” 介于史密斯先生并没有立即离开，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的分享戛然而止。所幸没过几分钟，乐队就拉响了下一支曲子。 在布兰登上校的主动下，艾莉丝走近两步，抬手挽住他的胳膊。 屋内的温度已经足够温暖，但透过挺括的布料，艾莉丝依旧能感受到来自于上校的炽热的温度。 “希望你不会介意的我多此一举，艾莉丝小姐。” 布兰登上校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艾莉丝一抬眼，就望进他茶晶色的眸子里：“怎么会？我反而要谢谢上校你呢。”艾莉丝松开胳膊，和其他小姐一起站到男士们的对面，“起码，我很乐意和一位尊重女士的绅士跳舞。” “艾莉丝小姐你对我的宽容也不逞多让，我真要感到羞愧。”布兰登上校道，“所以，我得再认真地邀请艾莉丝小姐你一回。” 当艾莉丝伸出左手时，布兰登上校温柔地牵起她的手：“请问，艾莉丝小姐你是否愿意与我跳这一支舞？” 和上校那低沉又饱满的yes不同，艾莉丝的yes好似蝴蝶翩翩落在花朵上，柳叶轻轻拂过水面，在不经意间，就搅乱了听者的心湖。 得到艾莉丝的回应，布兰登上校眉宇轻展，那积年累月留下的竖痕也仿佛得到了春风细雨的沐浴，再没了那过去的阴云。他一只手虚揽住艾莉丝的腰，一只手与艾莉丝交握，两个人迈着优雅又漂亮的舞步，跟旁边的人交换身位。 “要是宾利先生在，一定会很吃惊。”艾莉丝道，“布兰登上校你居然和我跳了两回，也算是我的本事啦。” 深知宾利先生非但不震惊，还会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布兰登上校垂眸微笑：“艾莉丝小姐，我相信，你一定会原谅我原先对待舞蹈的看法。”他牵着艾莉丝的手，随着音乐两相靠近。在一众馥郁的香味中，布兰登上校敏锐地闻到独属于艾莉丝的那抹小苍兰的甜香，“因为我已然发觉我先前的态度有多浅薄。” 再又一次靠近时，艾莉丝抬起头，她看着能将她笼罩在身影中的布兰登上校，俏皮地问道：“所以，上校你现在感受到跳舞的乐趣了吗？” “我恐怕很难对你说出不这个词，艾莉丝小姐。” 第70章 舞会之后，再一次见到伊莱莎，艾莉丝却见她愁眉不展，就连她拿出伊莱莎最近想看的小说也没能教她开怀。 “噢，伊莱莎。”艾莉丝一把坐到伊莱莎的身边，并且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不成？怎的这般么闷闷不乐的。” 可想来想去，能令伊莱莎发愁的无非就是威洛比先生：“难不成是威洛比先生欺负了你？要真是这样，我可要好好说道说道，决不能教他轻易伤透了你。” 说着，艾莉丝摆出一副要真是威洛比先生干得好事，她就立马去找他算账的模样。 伊莱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连忙拉住了才坐下没几分钟，就准备去找威洛比的艾莉丝：“并不是威洛比先生欺负了我。只是这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总该有个由头不是？总不能是莫名其妙就教你唉声叹气的。”艾莉丝道，“反正看你这样，我猜这事多少和威洛比先生有关。”她在脑子里思索了一番，不大确定地问：“是不是他卖马不大顺利的事？” 伊莱莎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事得从舞会那晚说起。”伊莱莎道，“威洛比先生一直都在为了他那些没着落的小马驹而忧虑。我得说那些临时反悔的买家真是太讨厌了，居然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违背自己答应下来的事。但好在，当时威洛比先生已经找到了一位合适的买主，就差和对方商谈此事。” “既然威洛比先生有了心仪的人选，要是不认识，就托人介绍；要是认识，不是更简单，找个理由登门拜访，再好好谈一谈。”艾莉丝一头雾水，“这还需要什么顾虑吗？” 伊莱莎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威洛比先生看中的人选是布兰登上校。” 第134章 “你这说的我越发摸不着头脑了。”艾莉丝跟着皱起了眉，“要是对方是布兰登上校，不是再好不过的事吗？他若是想和上校做这笔生意，大可直接问上校的想法，起码上校不会做出答应又反口的事。” “威洛比先生是担心上校会因此事看轻了他，从而拒绝他和我的事情。” “这不过是区区几匹小马驹而已，何至于到这等地步。要我说，威洛比先生不先想着向上校征求同意，和你成为正式的未婚夫妻，而是烦恼他那几匹小马驹，就足够教人迷惑的了。” 看着威洛比先生一副心里眼里只有伊莱莎的样子，怎么做起事情来这么拖拉。艾莉丝真是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还累得伊莱莎替他担心这担心那的。 “大抵是因为威洛比先生既怕布兰登上校觉得他不是什么能成事的人，又怕是拿我当筏子，来和他做买卖吧。” 伊莱莎掂量过威洛比先生那晚的话，凭借自己的理解回道。 “威洛比先生这么考虑，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至今没提求婚的事。” 眼见着伊莱莎如此替威洛比先生找补，艾莉丝反而气急起来。 “伊莱莎，你该了解的，上校不是这么势利的人。如果威洛比先生发自内心的爱着你，那么上校总会同意你们的婚事的。这么一来，他这几匹小马驹能不能卖出去，是不是卖给布兰登上校，又能有什么影响呢？” “正因为我知道上校这种人，所以我才觉得纳闷极了。”伊莱莎说，“我告诉威洛比先生，他完全没必要有这方面的担心，并且我很愿意替他在布兰登上校面前提起这回事。事实上，舞会一结束，在上校送我回凯瑟琳夫人那的路上，我就跟上校说起威洛比先生在卖马的事。” “以威洛比先生的为人，我跟上校保证他出售的那些马匹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上校也表示，如果威洛比先生亲自来找他商谈这件事的话，他会认真和他聊一聊。如此，我把上校的意思传达给了威洛比先生。然而……” “然而，这笔买卖没能做成。”艾莉丝替她说出了结果，“而威洛比先生一定和你说些什么，以至于你现在自个愁起来。” “是了。威洛比先生分外难过地找到我，说他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伊莱莎一想起威洛比先生，就忍不住心疼上几分，“我不知道他们两人具体聊了些什么，可威洛比先生认为上校只是表面答应了我，实际上并不是真心想要买他的马。” “可上校只说是和威洛比先生聊一聊，但这不代表他已经答应了买马的事呀。”艾莉丝发现了矛盾之处，“买卖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或许在聊过之后，上校觉得哪方面不是很合适呢？” “……或许是我在转述的时候不小心传达错了意思，这才会让威洛比先生白高兴一场。” 伊莱莎下意识地把错归结到自己身上，她有些无力地倚靠在艾莉丝的肩膀上：“又或许是上校对威洛比先生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尽管我不这么认为，但威洛比先生还是联想到了这方面，他不愿意让我夹在他和上校之间为难，所以这几日他都会尽量克制他心中的情意，减少和我的见面。” “这真是越说越没道理了。” 威洛比先生这话说得毫无根据，却无端给布兰登上校泼了盆脏水。艾莉丝忍不住替上校抱不平。 “我们总不能强迫上校去买威洛比先生的小马驹不是？再者，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威洛比先生会这么固执地认为布兰登上校对他没什么好印象？难不成不买他的马匹就是瞧不上他吗？那要这么说，岂不是每一桩做不成的生意，都是因为一方看不起另一方啦？” 见艾莉丝愈发气不平，伊莱莎道：“我同样不认为上校会这么看待威洛比先生。”她一顿，“可威洛比先生又不是无的放矢的性子，他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从不弄虚作假。” 这样的对话，莫名让艾莉丝联想起之前，二姐伊丽莎白替威克姆先生辩解的场景。有好几次，她拿出了布兰登上校说的话作为证据，可伊丽莎白却始终坚信威克姆先生的无辜。最后能够得以弄清楚里面的来龙去脉，还是达西先生本人亲自写信澄清。 如今轮到布兰登上校莫名担上了可能看清威洛比先生的名头，艾莉丝直接道：“既然如此，不妨我们去问问布兰登上校吧。他的为人我们都看在眼里，哪怕我们问起来，也绝不会欺骗我们。” “这可以吗？”伊莱莎一愣，“生意上的事情，男士怎么会愿意和女士们提起呢？” 艾莉丝道：“那是那些自以为是的男士们才会有的想法，他们认为女士们只会关心怎么打扮自己，也听不懂生意上的弯弯绕绕。可上校向来有问必答，哪怕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他也不会故意搪塞我们。” “而且，你既听了威洛比先生的一家之言，总要再听一听上校那边的说法。这样才能不失公平不是？” 伊莱莎犹豫了一会，才做出了决定：“那艾莉丝，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可以是可以……”艾莉丝道，“不过今天恐怕是不太合适了。总得在正式拜访前给上校递个口信。” 有了艾莉丝的建议，伊莱莎总算不像来时那般愁眉苦脸。 “多亏了艾莉丝你在，不然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威洛比先生那样说，教我难过极了，恨不能有钱替他买下那些小马驹。而且，我也不愿照着威洛比先生的话，去揣测和怀疑布兰登上校的想法。” 第135章 “我也是因着别的事得来的灵感。”艾莉丝道，“既然有疑虑，与其自己顺着他人的话东猜西想，倒不如直接问当事人——不过，也亏得对象是布兰登上校，要是换作其他人，我未必有把握。” “艾莉丝，你总是如此信任上校。” “那是因为和上校认识以来，他的所作所为，我都有目共睹。”艾莉丝道，“这教我怎么去怀疑一位正派的绅士呢？而且……” 看着整颗心都落在威洛比先生身上的女友，艾莉丝思量片刻，终究是把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和伊莱莎约定好明日去拜访布兰登上校后，艾莉丝又小坐了一两个钟头才离开。 那时没能说出的话，却一直盘旋在艾莉丝的心头。 她总觉得威洛比先生内心的情感，或许根本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热烈。他和伊莱莎也算是认识了好几个月，如今更是确定了彼此的情意，临门一脚的时刻，他却只惦记着那几匹小马驹？ 更不用说今天伊莱莎说的这些话。光是听听，艾莉丝都觉得哪哪都有问题。只可怜了布兰登上校，在不知情的时候，就成了威洛比先生口中看不起人，还棒打鸳鸯的恶人。 越想，艾莉丝越是生气，她揉着帕子，正要转进米尔萨姆街，一个同样不讨人喜欢的身影马上朝她招呼了起来。 “艾莉丝小姐，真难得，居然可以在这遇见你。”史密斯先生从他那间店铺门口走来，“你是打算买些新衣服吗？” “哦，不是。史密斯先生，我只不过正好路过而已。” “我也这么想。”史密斯先生道，“毕竟我猜，艾莉丝小姐你这几天未必会有心情去舞厅。” 这话说得艾莉丝一愣：“史密斯先生，你怎么确定我不会去跳舞？” “威洛比不在，威廉斯小姐自然没了跳舞的心情。那么艾莉丝小姐你作为她的好友，更不会抛弃威廉斯小姐，独自去享乐了。”史密斯先生这番分析倒是一点没错，“你们女士便是这样，总要表现出一副亲密的样子。其中一位遇到了伤心事，另一位绝对会发誓推掉娱乐，专注于陪伴女友，以帮她排解难受。” “威洛比先生已经离开巴斯了？”艾莉丝原本以为他只是减少和伊莱莎见面的次数，却不料他居然人都不在了，“这我们可没听说啊。史密斯先生，你莫不是在诓我？” “这还能有假？他今个一早就走了。”史密斯先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过以他的性子，能在巴斯待这么久也算是难得。” 闻言，艾莉丝追问：“那威洛比先生还会回来吗？” 看她如此关心威洛比先生的去向，史密斯先生道：“艾莉丝小姐，你这是在替威廉斯小姐着急吗？” “只不过是作为认识的朋友，乍闻威洛比先生离开，有些惊讶罢了。”哪怕有些事显而易见，但为了伊莱莎的名誉，艾莉丝哪可能有问必答，“问一问他是否回来，难道有什么问题不成？”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史密斯先生道，“但我可不清楚威洛比的打算。” 既问不出再多，艾莉丝不再耽搁，道了声谢后就要拔脚离开，史密斯先生却有些不依不饶地跟上来，还打算和她聊一聊。 “艾莉丝小姐，既然这么有幸能见到你，那我自然得抓紧机会。”史密斯先生说，“这回布兰登上校总该没有提前邀请你了……” 眼瞅着史密斯先生要再次邀请她做舞伴的话，艾莉丝懊恼起自己为什么要往这个方向走，她眼睛随处一瞥，想找找有没有什么熟人可以帮忙解围。 米尔萨姆街有不少店铺。 前面的成衣店里，一男一女正巧走了出来，还有人正帮忙把他们买下的东西递到马车上。 待看清他们的容貌，艾莉丝一喜，冲他们挥了挥手，朗声打断了史密斯先生没说完的话：“怀特先生，怀特小姐。” 看着怔愣的史密斯先生，她笑道：“我遇到了约好的朋友，就不多打扰你了，”艾莉丝又提醒：“史密斯先生，店铺里的生意可离不得人，我就不麻烦你继续护送了，真是十分感谢你。” 她加快了步伐，走到怀特先生和怀特小姐面前。他们也不是什么愚笨的人，在看清跟在她身边的是史密斯先生后，便笑着邀请她一起乘坐马车。 逐渐驶出米尔萨姆街之后，艾莉丝松了口气，她诚心向他们二位道谢：“今日真是打扰你们了。” 怀特小姐微微一笑：“这没什么，能帮到艾莉丝小姐你就好。我们本就已经买好了东西。” “倒是艾莉丝小姐你，怎么会和史密斯先生有交道？”怀特先生问。 “是在一次舞会上认识的，但我和史密斯先生并不是很熟悉。”艾莉丝不解，看向对面的怀特兄妹，“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不过……”怀特先生却是先看了眼自己的妹妹，在得到对方的点头示意后，才和艾莉丝多说了一句，“史密斯先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艾莉丝小姐，你还是少与之来往的好。” 尽管不明白怀特先生为什么这么说——看他的神情也不像是会将理由说出来的样子，但艾莉丝本就没想和史密斯先生有太多的往来，自是应下了他们的这番告诫。 第71章 在得到上校盛情欢迎的回信后，隔天艾莉丝便估摸着时间，顺着具体的地址来到了米尔萨姆街。 第136章 艾莉丝还是头回拜访布兰登上校的宅邸，站在门口时难免有些紧张。对着窗户上的玻璃照了照自己的仪容，确定帽檐下盘起的发丝没有凌乱的痕迹后，她才敲响了大门。 只不过几秒的工夫，门内就传来了脚步声。 艾莉丝还以为会是得了叮嘱的门房，哪知开门的却是布兰登上校本人。她下意识地扬起笑脸：“布兰登上校，日安。” “日安，艾莉丝小姐。”看着眉眼弯弯的艾莉丝，布兰登上校内心的紧张也卸去不少，他跟着扬起唇角，又侧过一边身子，让出进门的空间，“伊莱莎还没来，艾莉丝小姐，你先进来喝杯茶，休息一下吧。” “那我可要好好品尝一下，上校你家里的红茶是什么味道了。”艾莉丝道，“而且，上校你一定还准备了美味的甜点。” 她瞧着浑身气息不如往日那般郁郁沉痛的布兰登上校：“我猜的准是不准？” “我确实让人做了一些甜点，只是不知是否合艾莉丝小姐你的口味。”通往客厅的廊道宽敞，布兰登上校略快半步走在艾莉丝身边，为她领去招待客人的屋子。 “上校，你这话就说得太谦虚了。明明当初在内瑟菲尔德庄园里的时候，你推荐的那几道点心就很符合我的口味。我可不信上校你在这上面会有疏忽。” 见艾莉丝还记得这些小事，布兰登上校笑意更盛。暗恋之人的心情总是如此简单便能得到满足。 “宾利可是专门雇的那位厨娘。”布兰登上校不经意地抖落出好友的一个爱好：“毕竟他很喜欢对方最拿手的一道水果塔。” “我看不止宾利先生，上校你也同样很喜欢。”艾莉丝眨了眨眼，狡黠道。 布兰登上校失笑：“这都被艾莉丝小姐你发现了。” 好像一只得了乖的猫咪，神气地仰起头，艾莉丝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所以，我可不信上校你在这雇佣的厨娘手艺会一般。” 她这般可爱的姿态，在布兰登上校眼里愈发地活泼明媚。他主动为艾莉丝倒上香气扑鼻的红茶，又说起那些口味不同于艾莉丝以往吃过的点心。 可以说，他这招待客人的态度殷切又热情极了。而被如此招待的客人，艾莉丝还浑然不觉这与平常待客有什么区别。亦或者说，在与布兰登上校的相处中，艾莉丝对此也逐渐习以为常。 等到艾莉丝用过一块蛋糕，又喝过滋味醇厚的红茶，伊莱莎这才姗姗来迟，她略带歉意地说明了自己晚来这么久的原因，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会因此对她有所怨言，反倒劝她不用放在心上。 不过，伊莱莎的脸色未见好转，萦绕在她眉宇间的忧愁更甚于昨日。艾莉丝揣测，或许是因为伊莱莎知道了威洛比先生已经离开巴斯的事情。 联想到他走前都不曾正式告知伊莱莎，艾莉丝心中更是有说不完的愤懑，连带着对威洛比先生的印象又差上不少。 “伊莱莎？”拍了拍有些失魂落魄的女友，艾莉丝唤回她的注意，“你这是在想什么，怎么心不在焉的？” 正如艾莉丝所猜想的那般，伊莱莎在听说威洛比先生离开的消息后，顿时感觉心都要碎了。她只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才会令威洛比先生又一次陷入失望的境地，否则，他怎么会连封口信都没留给她。 有那么一两秒，伊莱莎甚至觉得已经没有弄清其中缘由的必要。即便问过了上校，既定的事实又如何能有转圜呢？ 可伊莱莎做不出这等失约的行径，所以她还是来了米尔萨姆街，决定只把今日的拜访当做一次寻常的见面。 但艾莉丝可不知道伊莱莎的愁肠百结，且就算她知道了伊莱莎心中的想法，也会坚定这趟拜访的目标——总不能真教上校顶了个看不起他人的名声，这和达西先生惨遭威克姆先生污蔑有什么区别？ “不是说好了要问上校的吗？”艾莉丝提醒。 意识到养女可能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布兰登上校收回了停留在艾莉丝身上的心神，关心起伊莱莎的情况来。他适时发问：“怎么了？伊莱莎，你是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 面对监护人的关心，以及女友默默鼓励的眼神，伊莱莎又犹豫了起来。 “伊莱莎，不管怎么样，起码我们可以先听听上校是怎么说的。”看她沉默着不说话，艾莉丝开口。 艾莉丝这话说得像极了她也知道了威洛比先生的事。伊莱莎不大确信地看着艾莉丝，然后从她的神态中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上校，你还记得威洛比先生和你买马这件事吗？”伊莱莎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艾莉丝补充：“威洛比先生也算是我们新认识的朋友，因而我们有些关心烦恼他的这码子事有没有得到解决。” 到底是从过军的人，又经历过年轻人都会有的阶段，布兰登上校并非那么迟钝，他看着满脸写着我有心事的养女，当时也是伊莱莎先替那位威洛比先生开的口。联想到她和威洛比相处时的神情，他顿时有了猜想。 “我记得。”布兰登上校一五一十地说道，“不过在了解到威洛比先生出手的都是一些未长成的小马驹后，我便婉拒了他的这笔买卖。” “所以，上校你拒绝的原因只是你不需要小马驹？”艾莉丝总结。 “正是如此。我的庄园里不是没有小马驹，所以实在没必要再多购入几匹。我是这么回答威洛比先生的。”布兰登上校不解于她们为何会专注此事的细节，“难道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第137章 布兰登上校丝毫不知威洛比先生在背后如何揣摩他的心意，艾莉丝为此替他感到几分气闷，可这又涉及到伊莱莎，她断不可能当着布兰登上校的面直言。 而伊莱莎在确定布兰登上校并没有看不起威洛比先生后，松了一口气。下回遇到威洛比先生，她总算能有百分百的把握告诉威洛比先生——他误会了布兰登上校的看法。 只是…… 伊莱莎苦笑，她还不清楚威洛比先生是否会回到巴斯。但对着布兰登上校，她自然不可能倾述自己对威洛比先生的心意：“没什么，只不过是像艾莉丝说的那样，我们想知道这笔买卖有没有做成。” 布兰登上校当然能看出伊莱莎没说真话，但他也没有勉强。不过，他又吐露出一件威洛比先生没提及的事。 “威洛比先生倒是问我愿不愿意替他在其他的校尉面前美言几句，只是军马的事涉及众多，而我又退出了军队多年，所以对于威洛比先生的请求，我只能深表遗憾。” 这下子，艾莉丝完全有理由怀疑，正是威洛比先生心怀不忿，所以才在伊莱莎面前中伤布兰登上校的好名声。但介于伊莱莎还在，她也不好说威洛比先生什么，只感慨了一句：“威洛比先生卖马的事，还真是坎坷。” “我身边认识的几位朋友，他们的庄园里也都养了不少好马，所以一时半会没有什么买马的打算。”布兰登上校道，“不然，哪怕没法替威洛比先生介绍跟军队有关的人脉，我还能介绍一下其他人。” “这就没办法了。”艾莉丝说，“毕竟，我们总不能盼着别人的马突然出事。否则又哪里能教他们再多花钱去买不必要的小马驹呢？” “威洛比先生也表示理解。”布兰登上校回忆，“看他那样子，恐怕是打算去别的地方再碰碰运气。” 艾莉丝突然好奇起来：“是小马驹本身就不好卖吗，还是有其他的原因。我真是纳闷，威洛比先生说他的马都是上好的马，怎么会这么难以出手呢？” 这个问题一出，伊莱莎也看向布兰登上校，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回答，好解了她的疑惑。说不定，还能帮威洛比先生解决这件事。 “这……据我所了解，威洛比先生饲养的那些小马驹都不是品种马。”布兰登上校解释，“何况又是些小马驹，并不确定它们是否会长成威洛比先生所保证的那样。其实真要如威洛比先生所描述的那样，他并不用急着出手，可以再等段时日。” “这些，我都说给了威洛比先生听。”布兰登上校道，“只是我也不清楚威洛比先生是否会考虑这个建议，还是急着重新去找买家。” 布兰登上校虽然没有和他做成这笔买卖，却还是好心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任谁听了这番话，都不会把过错归咎到他的身上。反倒是扬言布兰登上校看轻他的威洛比先生，言语中的漏洞愈发明显。 艾莉丝把威洛比先生的行踪如实告知给布兰登上校：“说不定，这就是他急着离开巴斯的原因。”这句话，也是说给伊莱莎听。 “如果他真着急的话，确实是会考虑换个地方寻找买家——毕竟根据你们先前的形容，威洛比先生已经在巴斯逗留了好几个月。” 布兰登上校说得合情合理，伊莱莎也不愿真把事情往坏了想，她一面挤出微笑，一面暗自祈祷威洛比先生能尽快赶回巴斯。而艾莉丝却是准备找一个恰当的机会，好好和伊莱莎讨论一下认识以来，威洛比先生口中的种种矛盾之处。 第72章 一封来信打破了艾莉丝的计划。 在约好和布兰登上校、伊莱莎一起去兰斯当山散心的当天——主要是为了让伊莱莎从威洛比离开的愁闷中走出来，但不等艾莉丝出门，她就先拿到了从郎伯恩寄来的信。 信上的字迹潦草至极，可见写信人当时内心受了多大的冲击，才会顾不上更多的细节，匆匆忙忙地写完。艾莉丝从未见过性情恬淡温和的简有这般忙里忙慌，焦急万分的的时候，以至于出现把地址都写错的问题。 这也导致艾莉丝迟上了几天才真正收到信。 她放下要戴上的帽子，也不顾什么拆信刀不拆信刀的，站着撕开了信上的火漆印。哪知，真当艾莉丝展开信件开始阅读的时候，她也被其中的内容所震惊。 简没有再做一些不必要的问候，信的第一句就直白了当地写出了令她写信的缘由：莉迪亚疑似和威克姆先生私奔了！ 艾莉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字。她定睛看了三遍，才确定并非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错觉，也不是自己被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她再冷静不了，急急忙忙继续看下面的内容。 在莉迪亚和凯瑟琳去到布莱顿的日子里，谢天谢地，她们并没有像班内特先生想象的那般举止轻浮，但她们也没有根据母亲的叮嘱频繁的来信，几乎是隔上一周才会送来一封长信。这倒也不是打紧的事，甚至在父母眼里，她们的行为已经远远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可以说比预期来得好上许多，所以渐渐的，留在家的人都放下了对她们出门在外的担心。 结果，就在他们还庆幸于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妹妹）变得懂事乖巧的时候，凯瑟琳冷不丁的给了他们一个极大的惊吓——在某天的夜晚，莉迪亚不见了，与此同时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威克姆先生。 第138章 她一察觉此事，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托上帝的福，凯瑟琳还没被这事吓得完全冲昏头脑，她既没有把莉迪亚不见的事宣扬的到处都是，也没有一味的藏着憋着，而是选择写了一封加急的信告知给父母，寻求他们的帮助和指导。 这里暂且不论班内特先生会如此评价莉迪亚的行为，也不提班内特夫人是怎样的哭天喊地，为自己女儿们的名声会受到多么严重的影响而神经衰痛，简和玛丽在看过凯瑟琳的信之后，都觉得莉迪亚和威克姆先生之间的发展可以说是毫无预兆。 不管是在郎伯恩的那段日子，还是后来哪怕是的来信，和莉迪亚她们交流最多的都是丹尼先生与威廉姆斯先生。 再者，莉迪亚又不是不知道威克姆先生是个撒谎成性的人，她已经得了姐姐们的嘱托，不要多和威克姆先生来往，又怎么会在一夕之间和威克姆先生私奔呢？ 简和玛丽对此抱有一定的疑虑，她们去信让凯瑟琳找一找莉迪亚有没有留下什么信息啊之类的，说不定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当然，对于还在外旅游的伊丽莎白和艾莉丝，她们也不忘在赶忙之中写信告知。 “艾莉丝？”安娜小姐放下手中的报纸，她看着刚才还准备戴上帽子出门，下一秒就脸色发白，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慌张与焦灼的艾莉丝，“是出了什么事吗？我看你的脸色苍白极了。” “是莉迪亚……”艾莉丝惶惶道，她捏着手中的信，整个人都无力地软倒在沙发扶手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甚至都不大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 “莉迪亚？她不是和凯瑟琳去了布莱顿？”安娜小姐稍一回想，便记起这两位小姐的去向，“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她和一位军官同时消失了。”艾莉丝怎么也不肯相信莉迪亚会做出私奔这种事来，“请原谅我，安娜小姐，但是我恐怕不能继续陪你在巴斯待下去了。” 她看着来信上让她赶紧回家一趟的字迹：“我得马上赶回郎伯恩才行。因着这件事，家里已经要乱套了。” 乍闻这等消息，安娜小姐也惊在了原地：“我教导过你们每一位小姐，私奔是最不可取的行为。莉迪亚她当时也一副铭记于心的模样。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 “我也不明白。这事太突然了，家里没有一个人相信。” 但好歹安娜小姐多活了几十年的岁数，她比艾莉丝更快一步地冷静下来：“既然出了这码子事，你肯定无法安心留在巴斯等消息，我也不强留你。不过，艾莉丝，以你目前的状况，我实在没法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我没关系的，安娜小姐。”艾莉丝强打起精神，“之前我也是一个人从郎伯恩坐公共马车到的伦敦。” “那会你可不像现在这么魂不守舍。这教我如何放心。”安娜小姐坚持，“不如我随你一起回去吧，反正我们来巴斯也待了一段时间，我的身体也比在伦敦那会舒服得多。” 就如安娜小姐放心不下艾莉丝的安全，艾莉丝也不愿安娜小姐因为自己而被迫提前离开：“真的没关系的，安娜小姐。你的身体更重要。至于我，只要坐上去往赫特福德郡的马车，就能一路安全到家。你真的没必要一路陪送我。” 就在她们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说好了来接艾莉丝出门游玩的布兰登上校走了进来。 “艾莉丝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布兰登上校一眼就瞧见艾莉丝那失去血色的脸颊，他下意识地走上前，想要近距离端详艾莉丝的情况，又发觉她神情仓皇，闻声抬眼看过来的眼中满是脆弱。紧接着，他注意到艾莉丝手中捏着一张皱起的信。 “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哪怕看艾莉丝的神色便知来信内容绝非寻常，布兰登上校也忍不住在内心暗中祈祷。他实在不忍看到艾莉丝如此无助的模样。 而他禁不住向艾莉丝靠近，又抑制不住眼中关切的表现，都被一旁的安娜小姐看在了眼里。 “上校，真的很抱歉。”艾莉丝想要扯出一抹笑，可这往日里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她这会也难以做到，“我没法和你们去爬山了。我得立刻收拾东西回家去。” “这没什么可道歉的，艾莉丝小姐。尽管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归是家事重要。”布兰登上校一如既往的体贴，他没再问下去。 感受到这份熨帖的艾莉丝，在看到布兰登上校投来的目光后，才发觉他正忧心忡忡地注视着自己，仿佛她如今承受的惶然不安，加倍地萦绕在他的心头。 艾莉丝的心微微一颤：“事到如今，我也不再多作隐瞒。”她把这个不幸的消息说给了布兰登上校，“尽管我并不认为莉迪亚会这么做，可现在除了私奔，似乎再难有其他的解释。” 而在看到艾莉丝做出选择，将布兰登上校当作可信任的自己人之后，安娜小姐也开了口：“我正劝说艾莉丝，由我陪她一块回去。不然她一个人上路，我真是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可艾莉丝坚持不让，非说自己一个人可以。” “如果……”布兰登上校迟疑，“如果安娜小姐你放心的话，我可以护送艾莉丝小姐回郎伯恩。” “可上校你才刚来巴斯没多久，都没好好逛上一逛。”艾莉丝哪里希望布兰登上校为之劳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第139章 布兰登上校却道：“你知道的，艾莉丝小姐。我来这并不是为了游玩，所以逛不逛巴斯，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左右我也没什么其他的要紧事，早走晚走都一样。”他柔声道，“艾莉丝小姐，你不用担心麻烦到我。孰轻孰重，我心里自有分寸。” 他说得这般恳切，安娜小姐也帮衬着说道：“艾莉丝，你看你是打算和我一起，还是选择和上校？反正，总得有个人陪你才行。” 见自己非得选一个人出来，着急之余，艾莉丝发自内心的感激他们对自己的爱护。 “那就辛苦你了，布兰登上校。” “那艾莉丝小姐，你先收拾东西。”布兰登上校道，“我这边托人和伊莱莎说一声。” “也麻烦上校，替我向伊莱莎说声抱歉。”艾莉丝撑着扶手站起身来，又把信件重新折好，“安娜小姐，我上楼去整理行李。” “去吧。”安娜小姐安抚性地抱了抱艾莉丝，“或许事情还没那么糟糕，一切等你回了家之后，仔细问清楚了再说。” 抱着尽快出发的念头，艾莉丝没多久就理好了来时带来的东西。而布兰登上校更是早已侯在楼下，他从艾莉丝手中接过皮箱，将其放置在专门摆放行李的地方，随后又扶着艾莉丝走进车厢。 “无论如何，路上注意安全。”安娜小姐道，“布兰登上校，艾莉丝就麻烦你了。” 布兰登上校承诺：“我会照顾好艾莉丝小姐的。” 第73章 马车一路驶出巴斯。 艾莉丝怏怏地靠在车厢壁上，她还没从莉迪亚不见的消息中缓过神来，连着简的来信也依然拿在手上，时不时就要再读上一遍。仿佛这样做，能教她的心理好受一点。 但布兰登上校清楚，如今就算把信从头到尾都背下来，也无法缓解事态的严重性，只会加重艾莉丝心头的不安。 于是当艾莉丝又一次捧着信，想要从中找到只言片语的安慰时，布兰登上校委婉劝阻她的行为：“艾莉丝小姐，按照现在的速度，我们明天准能到达赫特福德郡。” “我知道，可我还是没法静下心来。”艾莉丝鼻头一酸。 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布兰登上校，压抑已久的情绪一个反扑，教艾莉丝没法再刻意保持镇定，她泪眼汪汪：“我真的一点都不愿意相信，莉迪亚会和威克姆先生私奔，这听上去简直是毫无道理。” 她抬起朦胧的泪眼：“上校，你一定会觉得我是在替莉迪亚辩解吧？毕竟在郎伯恩时，你们便经常在舞会上看见莉迪亚和红制服他们跳舞的场景。” 布兰登上校确实看到过这样的画面：“这并不代表什么，艾莉丝小姐。年轻小姐和男士们跳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谁来都没有这个资格去对这位小姐指指点点。” “是呀，莉迪亚只是喜欢跳舞而已，哪怕对方不是威克姆先生，也可以是其他哪一位愿意与她跳舞的男士。”得到布兰登上校的赞同，艾莉丝更激动地说道，“何况莉迪亚都已经知道了威克姆先生的真面目，她又怎么会在短短的时间里爱慕他到连名声都不顾的地步。” “就算，就算莉迪亚真的无所谓威克姆先生的品行，但是她又没有多少嫁妆，威克姆先生怎么会愿意娶一位没法丰厚他财产的小姐。” 艾莉丝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大可能，可偏偏莉迪亚和威克姆先生同时消失的事实又无可辩驳。一时间，她悲从中来，盈在眼眶里的泪水瞬时滚落下来。 “若是有莉迪亚主动跟着离开这个可能，那也有概率是威克姆先生诱拐了她去呢？”艾莉丝握紧双手，泪水也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她的指间“我……我都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可我真的太担心莉迪亚了。” “艾莉丝小姐……” 看到她这般悲切的模样，布兰登上校心中只有数不清的哀怜，他多么想握住她发颤的手，以此来给她一些支持，可他真正能做的却只有掏出自己的帕子，将其递到艾莉丝的面前。 “这事发生的突然，无论是谁都没法一下子接受。我想我非常能够理解艾莉丝小姐你现在的心情。”布兰登上校努力令自己镇静下来，帮着不知所措的艾莉丝梳理逻辑，“当务之急是要先确定令姐的行踪才是。” 泪水洇湿了布兰登上校的帕子，又像是淋漓的雨水，重重地砸进了他的心里。 而有了布兰登上校的提点，艾莉丝总算理出了一些头绪：“的确有人在克拉帕姆看到了形似莉迪亚和威克姆先生身影的一男一女，但线索到这就断了，只听说他们可能是朝着伦敦的方向继续走去。” “尽管我们无从得知他们一同消失的理由。”布兰登上校道，“倘若他们真是出于私奔的目的，那为了令姐的名誉，恐怕还得想办法使得他们的婚姻成为事实。” “婚姻？” 艾莉丝摇了摇头。 “我没法劝说自己相信威克姆先生会照做。他对小姐们的殷勤是那么现实，一旦发现对方没多少嫁妆，就马上把这份热情转向了他人。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他早就和一位继承了丰厚财产的小姐成婚。你说，我又怎么能够指望他和莉迪亚结婚呢？” “威克姆先生做出这样的事，难道他是当真不把自己的前途放在心上吗？”布兰登上校试图宽慰她，“要是他还想继续留在民兵团，那么他总得令姐的清白负责。不然，单是福斯特上校，也不会再让他留在民兵团里，破坏其他军人的好名声。” 第140章 “如果事情真的能照你说的这么发展就好了——曾经和威克姆先生交好的友人都认定他不会为她放弃结婚致富的机会。*”艾莉丝苦笑，“况且 威克姆先生实在不是一个多么值得托付终身的人选，莉迪亚嫁给他未必会幸福。” “不幸福的婚姻的确会招致令人难以想象的灾难。”布兰登上校一脸沉痛，“我对此再了解不过，甚至是深有体会。” 他流露出的痛苦无以复加，艾莉丝一时愣住，她犹犹豫豫地询问：“布兰登上校，你还好吗？” “我只不过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布兰登上校道，“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尽管他这么说，艾莉丝还是能看出那些过往至今都纠缠着他不放。 “布兰登上校，抱歉，是我让你想起了不开心的事。”艾莉丝低下头，“我满脑子都只顾着自己，而你却不厌其烦地安慰着我。我真是太愧疚了。” “请不要把我所做的这些当做是什么了不起的举动。”布兰登上校注视着她轻颤的眼睫，“任何一个与你们有交情的人，都不会做出冷眼旁观的事来。我要是真的能够宽慰你的心，那还算我有一些可取之处。” “布兰登上校，请不要这么评价你自己。事实上，你对我的帮助，多到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艾莉丝回望过来，她已止了泪，“是我该庆幸，认识了上校你这么一位值得敬重与信赖的绅士。” “我所做的，不过都是我能做的。”布兰登上校道，他没说完的，是艾莉丝给予他的，远甚于他给出的。 “上校，你总是这么谦虚。” 艾莉丝捏着手中的帕子，她这会冷静了一些，对待莉迪亚的事总算没了最初的惊慌。 看着车窗外后退的道路，她叹息：“也不知家里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 “有班内特先生这个当家人在，总归不至于乱成一团。” 因这等十万火急的事情，他们一门心思地赶路，只在旅馆中留宿了一晚，第二天便用急匆匆地出发，直到天色欲挽时，才回到了郎伯恩。 彼时，宾利先生作为班内特家未来的一份子，在听闻了这等消息后，也在众人慌乱的时候忙前忙后做了不少事。当车轱辘的声音驶近门口，他跟着简她们一块出门迎接。 在见到先一步下车的人是好友布兰登上校时，宾利先生诧异极了。与他有相同的心情的，自然是班内特家的其他人。他们看着艾莉丝在布兰登上校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心里一时拿不定他们的关系是否发生了一定的改变。 好在，加德纳家的孩子们没有察觉出这微妙的氛围，他们高高兴兴地迎上去，一边一个抱着艾莉丝，童言稚语地诉说他们这些时日对艾莉丝的想念，而举止稳重些的乔纳森则是看着一旁的布兰登上校，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布兰登，你怎么和艾莉丝小姐一起来了郎伯恩。” 宾利先生替所有人问出了他们最想知道的事情，他的目光在布兰登上校和艾莉丝身上来回移动，内心巴不得能从好友口中听到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但非常可惜，宾利先生的念想落了空。布兰登上校只把他护送艾莉丝回来的事说成是受了安娜小姐的嘱托。 “真是太麻烦你了，布兰登上校。”简不疑有他，“你真是太好心了。” “这没什么，我只是正好在巴斯。” 而抱过了安德鲁和潘妮的艾莉丝，听着布兰登上校的这番谦辞，她不愿教他抹去自个的功劳：“是上校和安娜小姐都不放心我独自上路，才特意送我回来的。多亏了上校，不然我这一路上，都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折磨死了。” “那确实是得好好感谢布兰登上校。”早就看出对方心思的伊丽莎白道，“我回来的路上，要不是有舅舅舅妈的宽慰，只怕也没法冷静地赶路。” 她挽上艾莉丝的胳膊：“不过，我们还是别在门口矗着了，赶紧进屋坐会吧。你们这一路赶来，一定累坏了。” “是啊，布兰登，你应该不赶着离开吧？”宾利先生走到好友身边，“那你可得在内瑟菲尔德庄园再住上一段时间。” 布兰登上校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有什么客气不客气的。”看着被姐妹们围着走在前面的艾莉丝，宾利先生极其小声地说道，“但我确实没想到，你会陪艾莉丝小姐一起回来。所以你们在巴斯的日子里，相处得如何？” 他一副想要打听清楚的模样，布兰登上校只道：“以艾莉丝小姐这般烂漫的小姐，无论和谁都能相处融洽。” “谁要问你这个了。”宾利先生恨铁不成钢，“布兰登，这么好的机会，你要是任其错过，那就教我太失望了。” 他们这边正说着，前头被伊丽莎白和玛丽挽住的艾莉丝也没能逃过。 “看到布兰登上校走下马车，我还以为是看错了。”伊丽莎白道，“艾莉丝，你老实交代，你在巴斯是不是和布兰登上校相处了好一段时日？” 玛丽附和道：“艾莉丝，你可没在来信上详写这些。” 感觉像是受到了什么拷问，艾莉丝只得老老实实回答了两个姐姐的问题：“也不是很久，上校在巴斯总共就待了两个星期左右，结果还不等他再逛逛，就为了送我而提前离开了。” 伊丽莎白瞥了眼走在后头，但注意力都在自家妹妹身上的布兰登上校，点评道；“他倒是热心。” 第141章 “上校一向就很和善可亲。”艾莉丝道，“我敢说世上没几位男士能像上校这般值得尊重。”她三言两语提了几句史密斯先生，差不多满足了两位姐姐的好奇心后，转口问道莉迪亚的事。 一直待在家的玛丽说：“凯瑟琳这会还待在布莱顿，说是这样能及时传达福斯特上校那边得到的消息——士兵消失到底不是一件小事，这瞒不了他。而且追去克拉帕姆的就是丹尼先生和威廉姆斯先生，他们是紧接着凯瑟琳之后发现莉迪亚不见的人。” “而根据福斯特上校的的意思，他并不清楚威克姆先生在伦敦有什么交好的亲友。非但如此，威克姆先生还在外面欠下了一笔数额不算小的债款，”伊丽莎白接着道。 “爸爸前两天出发去了伦敦，准备四处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到莉迪亚的踪迹。”玛丽瞥了眼楼上：“至于妈妈，她自打听闻这个噩耗之后，就待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这两日，加德纳舅妈一直陪着妈妈。” “虽说莉迪亚平日里的举止有轻浮的嫌疑，但我不觉得她没脑子到这个程度。”玛丽又道，“而且凯瑟琳的信上也说，她们在布莱顿的那些日子，基本没怎么和威克姆先生打交道。” 见不是只有自己这么觉得，艾莉丝多少觉得有了些支持：“说句实话，我也不肯相信。我刚收到信时，甚至以为这是个玩笑。” “谁能料到呢。”伊丽莎白感慨，“我一开始也觉得天都塌了。莉迪亚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不仅败坏了自己的名声，还连累了家里其他姐妹。尤其是简和宾利先生，我都担心宾利先生会……但后来冷静下来一想，又发现她和威克姆先生的交集少得可怜……” 艾莉丝叹了口气：“只希望爸爸那边能有好消息传来。” 第74章 等姐妹几个总算有单独聊聊的机会后，艾莉丝才知道在自己没能及时赶回来的这几天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凯瑟琳的来信无疑是给班内特一家带来了一记重磅打击，她独自待在布莱顿，整个人都无措极了，全凭丹尼先生和威廉姆斯先生仗义行事，在察觉此事后主动提出去追踪威克姆先生和莉迪亚的行踪。 而家里的人骤然得知这个噩耗之后，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纷纷想办法找寻两人的踪迹。班内特先生就是在星期二去的城里，他这会可算是没再有半点的耽搁，急急忙忙地就喊人准备了马车。 “宾利先生也帮了不少忙。”玛丽说道，“因为威克姆先生曾是达西先生父亲认下的教子，因而他去信问了威克姆先生在伦敦是否有相熟的人士。” “尽管城里确实有那么一位太太，她不仅是威克姆先生的老相识，还和达西先生一家都有着不浅的交情——可惜她因为一些事，已然失去了达西先生他们的信任。” 简又道：“从达西先生那得到这位太太的地址后，宾利先生甚至快马加鞭赶去了城里。但不幸的是，对方并没有得到任何与威克姆先生行踪有关的消息。” 不久前还和达西先生见过面，伊丽莎白的心情愈发复杂。但她忍着没在姐妹们面前表现出来：“达西小姐托我向你问个好。她很遗憾你没能和我一块去德文郡。本来我们约着要一起在附近走走，可我收到了家里的来信……” 说到这，伊丽莎白一顿。 “我想达西小姐一定被我当时的神色吓坏了。” 在艾莉丝开口前，伊丽莎白把话头转回到她们这当儿在讨论的事上。 “我比你早回来两天，能为家里做的事实在不多，只能徒劳地等着最新的消息传来。不管是布莱顿那边也好，还是伦敦那里也罢。但爸爸和后来跟着进城的舅舅一直没有来信，而让我们都意料不到的一位先生——柯林斯先生居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特意写信过来谴责了一番莉迪亚的所作所为。” 而当艾莉丝问起，她们是否真的愿意相信莉迪亚是与威克姆先生私奔的的时候，几位姐姐们都面露犹豫。 玛丽说话一向直接：“要换作以前的莉迪亚，我倒是觉得她能做出这种事来。但托安娜小姐的福，把她那轻浮浪荡的性子早早扼杀在了摇篮里。” “在收到来信时，我有那么几个瞬间的确以为这事有极大的可能性。”伊丽莎白耸肩，“毕竟莉迪亚最大的梦想就是和红制服结婚。而不巧的是，威克姆先生正是这么一位英俊帅气的红制服。尽管他的人品有了很大的瑕疵，但介于简都能认定他或许会有改过自新的时候，难保莉迪亚不会一时头脑发热。” 简轻叹：“如今这想法，却是显得我把一个人的行为举止设想地太过简单了。” “你总是把人都往好的一面想，简。”伊丽莎白只这么说了一句，又道，“通过你和我分享的凯瑟琳前些日子的来信，教我有所怀疑的是，她和莉迪亚基本没有多少时间和威克姆先生相处，又哪来的机会互诉衷肠呢？” “而且，莉迪亚有几次搅黄了威克姆先生和布莱顿那的小姐们进一步发展的机会。”玛丽说，“为此，莉迪亚还很得意，认为自己帮那些小姐远离了一个不靠谱的对象。” “盖因这回事，我和玛丽更加不认为莉迪亚会做出这种事情。” 有了这一回事，艾莉丝越发认定这所谓的私奔或许大有隐情：“何况以莉迪亚的性子，她要是准备做这么一件大事，还是一件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怎么可能不留下书信，好教我们看到时都满心的错愕。” 第142章 “我们把这事翻来覆去讨论了个遍，总是现在只希望莉迪亚没什么大事。”玛丽道，“至于所谓的名声，反正莉迪亚现在还年轻，过不了几年，这事总会被人淡忘的。而宾利先生，他已经用自己的所作所为证明了自己对简的真情，我们也无需在担心他和简的事会有生变的可能。” “虽然宾利先生原先在确定简的心意一时上显得优柔寡断，但他到底还算是个做事可靠的人。” 说着，伊丽莎白不免想到在德比郡的旅馆那会，在听她说出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后，达西先生眉头紧锁，又来回踱步的模样。 或许，在达西先生心目中，这件事的发生已然证明了他的顾虑并不是没有道理——即便她们姐妹几个认定莉迪亚的事没那么简单，可在外人眼里却已经盖章定论。 世事真是造化弄人，她竟是在这等情况下，才意识到自己的真实心意。但……伊丽莎白苦笑起来，一切都已是枉然。只希望宾利先生去信麻烦达西先生时，不会给他带来太多的麻烦。 抱着这份苦涩的心情，伊丽莎白看着还在为这莉迪亚的事情提心吊胆的艾莉丝，好在，她这个妹妹有着一位宽容大度，又事事以她为先的爱慕者。 当然，伊丽莎白并没有将布兰登上校与达西先生作比较的想法。只是难免心生感慨，又好奇起布兰登上校和艾莉丝会是怎样的结果。她看艾莉丝虽未开窍，可对待布兰登上校也是少有的亲近。 艾莉丝自是不知伊丽莎白都在想些什么，她在和姐姐们聊过天之后，去到了二楼班内特太太所在的卧室里。 受莉迪亚的事所打击，她连着几日都萎靡不振。不是念叨着自己的丈夫和兄弟怎么还没个音讯，就是念叨着得给莉迪亚准备起结婚的所需品。当艾莉丝走进屋子里是，班内特太太刚和加德纳舅妈抱怨完不久。 “艾莉丝，你可算回来了。” 她这一开口，听着那中气十足的嗓音，艾莉丝的担心就去了大半。她两三步走上前，坐在床头，又握住班内特太太的手：“妈妈，听姐姐们说你都没力气下床，这会好些了吗？” 人往往很难经得起好心的询问。艾莉丝这一问，班内特太太又抓着她絮叨起她这些时期的担惊受怕，其中夹杂着对莉迪亚和威科姆先生一事的观点。 尽管威克姆先生在梅里顿的名声已经成了诱拐年轻小姐的浪荡公子，但由于这位年轻小姐是班内特太太宝贝的女儿，她不免在两种想法中来回横跳。 要么是觉得好歹威克姆先生人长得相貌堂堂，如果莉迪亚真能和他结婚倒也不是一件坏事，要么就是害怕他俩没能结婚，但是莉迪亚未来的婚事会受此影响…… 当班内特太太说到自己准备给莉迪亚哪一件旧物时，艾莉丝这才反应过来，她们还没和母亲说起过威克姆先生的为人。可她也没法在这会告知母亲这个不算太妙的消息。这和火上浇油，伤口上撒盐无异。 “妈妈，或许莉迪亚有自己的想法呢？”艾莉丝道，“我们完全可以等她回来，再问过她的意见。” “这倒也是，要是给莉迪亚准备了她不喜欢的，那她肯定会闹不开心。”班内特太太接受了这个的建议，随之她又拍拍艾莉丝的手，“你要是有喜欢的，尽可以提前告诉我妈妈，妈妈给你留着，留到你结婚那天。” 艾莉丝挨着班内特太太：“那还是先给姐姐们选吧。像是简，保不准过不了几个月，她就会和宾利先生成婚了。” “宾利先生是个好伙子。我虽然没怎么下楼，但也听说他为家里做了不少事。简是个有福气的，她嫁给宾利先生，只会过上幸福又富足的生活。只是不知道莉迪亚会怎么样，我可真是太担心她了。”班内特太太说着，又难过了起来。 “也不知道莉迪亚这几天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她在家可从来没有吃过苦。” “莉迪亚会没事的。”哪怕自己都在担心，但是艾莉丝还是努力宽慰班内特太太的心，“大家都在尽可能地出力，说不定再过一两天，就有莉迪亚的消息了呢？” 到底是自己喜爱的女儿，艾莉丝这么说，班内特太太听着也更加舒心一些：“你也刚回来没多久，赶紧回屋子里休息一会，可别再累着了。”像是想起什么，她又问：“听你舅妈说，是布兰登上校特意送你回来的？” 艾莉丝点了点头，把和姐姐们说的那番解释，又给班内特太太说了一遍。临了将布兰登上校高尚的品格赞叹了一番。 “除了这些，就再没其他的了？”班内特太太却不信事情会如此简单。她可还记得布兰登上校独和艾莉丝跳过舞的事。 “还能有什么吗？”艾莉丝想了想，一拍脑袋，“我还没谢过布兰登上校呢。” 不过，碍于天色已晚，而布兰登上校已经回到了宾利先生那，艾莉丝只得把道谢放到下一次。而班内特太太心里刚升起的怀疑，又在艾莉丝的表现下暂时作罢。 接下来的两三天，由于迟迟得不到新消息，姐妹几个情绪愈发地着急起来，简直是到了坐立不安的程度。 而在看到有艾莉丝的照顾下，班内特太太的精神逐渐恢复，加德纳舅妈也带着几个孩子回了伦敦。 临走前，孩子们又是抱着几个姐姐，还有时常过来的宾利先生和布兰登上校不肯撒手，直到和他们保证下次再见，孩子们才依依不舍地坐上了马车。 第143章 “算算日子，爸爸也该回来了吧？”目送着舅妈离开后，艾莉丝问。 伊丽莎白道：“没出意外的话，就在这一两日了。爸爸这段时间待在伦敦，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有舅舅在旁边帮衬，应该比爸爸一个人好过些。” 宾利先生无缝融入：“早知道我就不该听班内特先生，继续留在伦敦一起帮着打听了。” “你已经帮了不少忙了，查尔斯。”简柔声道，“何况，要是你在伦敦不回来，那就招待不了布兰登上校了。” “说的也是。”宾利先生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而且有布兰登在，也能帮着出谋划策。” 如伊丽莎白所说，班内特先生很快就从伦敦回到了郎伯恩，但让众人意料不到的，是本该在布莱顿的凯瑟琳也跟着一道回了家。 第75章 原来，凯瑟琳确定没法在布莱顿得到更多消息后，她就计划要和丹尼先生，还有威廉姆斯先生一块行动。 尽管一开始，两位先生并不赞同凯瑟琳的想法，但他们架不住凯瑟琳的苦苦哀求，最后还是把凯瑟琳一道捎上。三个人沿着去往伦敦的方向找寻起威克姆和莉迪亚的踪迹。 至于为什么会和班内特先生回来，主要还是因为两位先生认为凯瑟琳作为一位年轻小姐，不便与他们这些外男长时间地待在一起。既然一路上都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且已经抵达伦敦，那么还是最好劝说凯瑟琳去到她那位加德纳舅舅家居住。 正巧，班内特先生也在格雷斯丘奇街。看到本该在布莱顿的凯瑟琳出现时，他深感自己的女儿们时不时冒出的胆大妄为。在谢过丹尼先生和威廉姆斯先生愿意陪着凯瑟琳胡闹的好心后，他就赶忙把凯瑟琳带回了家。 “那丹尼先生和威廉姆斯先生呢，他们也回布莱顿了吗？”听完凯瑟琳这几日的经历，简问。 “他们说是再留几天，帮舅舅找一找莉迪亚她们。” 凯瑟琳耷拉着眉毛。自打她发现莉迪亚消失不见后，就一直没能睡个安稳觉。不过多亏了威廉姆斯先生他们的好心安慰，才教她不至于吓到满脑空白的境地。 “早知道，我就该一直陪在莉迪亚身边的。”凯瑟琳懊悔，“结果她不见之后，威克姆先生也跟着不见了。几乎知情的人都认定他俩是私奔去了。但事实上，我们和威克姆的关系可说不上多亲密。” “尤其是威克姆还想着在布莱顿故技重施，和那些受他容貌所惑的女士们不经意地表露出自己的悲惨过往，结果却被莉迪亚暗地里给戳破。”看着听得仔细的姐妹们，凯瑟琳道，“你们也知道，莉迪亚很擅长收集各种小道消息，与此同时，那些夫人和小姐也都乐意从她这得到一些没了解的事。像是威克姆这种一亮相就几乎得到所有人喜爱的先生，更是女士们最喜欢讨论的对象。” 艾莉丝若有所思：“所以，威克姆这回在布莱顿，没能像在梅里顿那会博得所有人的喜欢啦？” “毕竟民兵团先在梅里顿驻扎了这么久，我和莉迪亚对威克姆的了解，肯定比她们来得多。”凯瑟琳还记得莉迪亚混迹在当地的小姐们身边，饶有兴致地和她们分享威克姆真实过去的画面，“有好些小姐一听威克姆是个不知感恩，还反口污蔑恩主之子的人之后，对待威克姆的态度都冷淡了许多。” 像是想起了什么，凯瑟莉又道：“其实当时有一位小姐，威克姆时常在她跟前献殷勤，他表现得一表人才，又风度翩翩，因而她并没把这些流传的消息放在心上。有不少人看到他们相处的情况。都纷纷猜测，威克姆会向她求婚呢。” 这些事，凯瑟琳并没有事无巨细地写在信里，要不是今日和姐妹们坐在一起，混沌的大脑总算有了些灵清的空隙，不然她还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呢。 “这位小姐恐怕也有一笔不菲的嫁妆啦？”伊丽莎白用确信的口吻问道。 “好像是？反正少不到哪里去。”凯瑟琳说，“但不知发生了什么，那位小姐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不仅不再享受他的殷勤，甚至不再和威克姆有过多的来往。”她犹犹豫豫地开口：“我猜，可能和莉迪亚也有点关系。” “我倒不知，莉迪亚居然有了新的爱好，专门拆散威克姆的姻缘？”伊丽莎白诧异。 艾莉丝却觉得这有点像是莉迪亚能干出来的事，或许是出于看热闹不嫌事大，或许是出于对威克姆先生人品的小小报复：“但莉迪亚这也算是拯救了一位小姐的人生，不至于令对方人财两失。” “结果最后把自己的人生给赔了进去？”玛丽挑眉，“那这可真是一笔血本无归的买卖。” “你们说……”听凯瑟琳说了这么多，艾莉丝思忖着开口，“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其实莉迪亚不是自愿离开的呢？”她和姐妹们投来的目光对视，开始叙说自己的观点。 “如果莉迪亚是自愿和威克姆离开的，那她总该给凯瑟琳留个口信，或许还会拜托凯瑟琳帮忙掩盖。”艾莉丝又道，“而且，我实在没法从凯瑟琳的描述里，听出莉迪亚对威克姆有什么情意。她那爱好传播和收集秘闻的性格，反倒给威克姆制造了一些麻烦。” 艾莉丝说：“很不幸的是，我们又都清楚，威克姆欠了一大笔钱，他说不定就是急着还钱，才会想着向有钱的小姐求婚，以此来谋图对方的嫁妆。结果却因为莉迪亚而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果。” 第144章 “你的意思，是威克姆绑走了莉迪亚？”伊丽莎白和玛丽马上猜到了艾莉丝的想法。 而凯瑟琳则是被她们说出口的这句话狠狠吓了一跳：“那莉迪亚现在还能好好的吗？她透露出去的消息可不止搅黄了威克姆先生的这一桩好事啊。” “那我们可得把这个可能性告诉给爸爸他们才行。”简也苍白了脸，她真不敢想象如果真是这样，那莉迪亚在外会受怎样的虐待。 玛丽思量片刻：“如果按照艾莉丝的推断去分析的话，那威克姆这会最想要的钱才对。” “但这就无法解释他绑走莉迪亚的原因了。”伊丽莎白道，“莉迪亚哪里拿得出钱来给威克姆先生？”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嫁妆少得可怜，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威克姆要是缺钱缺的厉害，那么莉迪亚的那笔嫁妆多少能暂时缓解他的境况。”艾莉丝道，“何况，就算我们没钱，但宾利先生有钱啊！万一他打着以后上简家里打秋风的主意呢？” 大家伙都看向了简，一致认同艾莉丝的这番话。 于是。这就把一切都圆了起来。 小姐们再坐不住，立马站起身，想要找到班内特先生，去告诉他这个由她们推测出来的结果。 结果不等她们敲响班内特先生书房的门，女管家先一步领着一位专差走了进来，说是加德纳先生专门派来送信的。 “难不成是莉迪亚有了消息？”艾莉丝问，“不然何至于找专差？” 简道：“说不定就是这样。加德纳舅舅做事向来细致又靠谱。” 班内特先生有些诧异地看着聚在他门口的几个女儿：“无论你们有怎样的要紧事，都等我看了信再说。” 这一等，就等了将近半个多钟头。 屋外的小姐们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一个个都眼巴巴地望着那扇门，恨不能透过书房门，看清里面的情景。直到专差拿着班内特先生写下的回信，她们才像是挣脱了什么束缚，一个赶着一个，跑到班内特先生面洽询问起舅舅传来了什么消息。 “你们的舅舅，他查到了莉迪亚和威克姆在伦敦的地址。”班内特先生紧绷的神经肉眼可见地松了下来，“尽管他们并没有结婚，你们舅舅也看不出他们有任何结婚的打算*，但谢天谢地，只要我们帮威克姆处理完他在各处欠下的债务，莉迪亚就能回到她分外想念的郎伯恩。” “所以说，我们的猜想是真的啦？”艾莉丝叫起来。 “猜想？”班内特先生一愣，他看着自己最为疼爱的伊丽莎白，“你们倒是说来让我听听，你们针对此事都做了什么猜想？” 她们本就想找班内特先生说这事，这会听他询问，伊丽莎白没有半点隐瞒地说了出来。班内特先生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过她们：“我竟不知，我的女儿们也有了做侦探的本事，但你们确实把事情猜了十之八九。” 凯瑟琳问：“那真的是威克姆先生绑走了莉迪亚？” “究竟是怎么个回事，恐怕得等莉迪亚回来亲口告诉你们了。我保准，她很乐意这么干，这次的遭遇无疑是她人生中极具色彩的一次体验，任谁也没法剥夺了她讲述的乐趣。” 开过一个冷笑话，班内特先生道：“至于其他的，我们得感谢你们的舅舅，他在威克姆的债务上出了很大的一份力，不然莉迪亚还没法这么顺利的回来——倘若她临时反悔，真要把私奔的名头做实的话，我还得给出答应她的嫁妆，以及每年再额外多出一笔钱。” “天呐，舅舅出了多少钱？”伊丽莎白嚷道，“威克姆一定欠了不少钱，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偿还舅舅的这份恩情。” “这正是我接下来需要思考的，丽齐。” “可眼下，所有人都认定，莉迪亚是和人私奔去了。”简忧愁道，“他们若是没有结婚，莉迪亚的名声还能有所弥补吗？” “但是可喜可贺，你们不至于有上一门会时常打秋风的亲戚——尽管对方是你们那冒着傻气的亲姐妹。”虽然这么说，但班内特先生并非真的不在意，“莉迪亚年纪还小，我想她完全可以在家里多留上几年。等到她长到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随便你们那一个姐姐做主，给她找门可靠的亲事，或者你们的母亲很乐意为此操劳。” “对了，虽然没有一场足以振奋人心的婚礼慰藉她的心。”班内特先生道，“但你们大可以把这个算不得太好的消息告诉给你们的母亲，教她赶紧恢复起来，迎接她那流落在外的宝贝女儿。” 第76章 “他们没有结婚的打算？”被几个女儿们围在床上，正喜笑颜开的班内特太太立刻叫起来，“那我的莉迪亚该怎么办！哪怕没有出门，我都知道，梅里顿的人绝对把事都传了个遍。” 班内特太太又捂着脑袋，靠在枕头上：“不行，不管说什么，他们总得要结婚才是啊。不然我的莉迪亚该怎么在梅里顿继续生活下去？”她拉着艾莉丝的手，让她赶紧给加德纳先生写封信去。 “前提得是莉迪亚真的有和威克姆先生结婚的意愿，妈妈。”艾莉丝说，“不然，在加德纳舅舅找上门后，莉迪亚就该高兴地应下来了。” “莉迪亚会不愿意？”班内特太太不信，“她要是不愿意，哪会跟着威克姆先生离开？” 在告诉班内特太太这个消息时，小姐们都没敢和班内特太太说出她们的推断，生怕她一个惊吓过度，当即晕厥过去，因而这会，班内特太太满脸狐疑：“难不成是他们没商量好婚礼的排场？这倒是有可能，但莉迪亚根本不用担心这一点，她的舅舅，还有我们都会好好替她准备的。” 第145章 “妈妈，具体怎么一回事，还得等莉迪亚回来之后才清楚。”玛丽开口，“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俩都不打算结婚。” 班内特太太接受不了这样的坏消息，她的神经时好时坏。一想到莉迪亚不日就能回家，她就精神烁烁，能够自己下床，走到家门口不住张望，但一想到莉迪亚那没影的婚事，她又叫嚷着自己头一阵一阵地疼，非得躺下来好好休息一会才行。 幸而，莉迪亚没叫家里的人久等，在专差来过的第三天，她自个乘坐公共马车回了郎伯恩。 艾莉丝和凯瑟琳一听到车轱辘滚过的声音，二话不说就跑出了客厅。当看到莉迪亚走下马车时，她们立刻一左一右迎了上去。 “莉迪亚，你还好吧？这段时间没出什么其他的事吧？”艾莉丝把莉迪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看她除了因为舟车劳顿而显得有些疲惫，面色并没有憔悴太多后，她才堪堪松了口气。 凯瑟琳也泪眼汪汪，抓着莉迪亚：“你突然不见，真的都快把我吓死了！幸好你没什么大事，不然我敢说，这辈子我都没法睡个好觉了，吃顿饱饭了。” “我这么聪明，哪会真的出事。” 莉迪亚的性子和之前相比，还是没多大变化。看她这样，其他姐妹们也放下心来，简招呼她赶紧进来：“这些日子在外面，莉迪亚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那我可是吃了大苦了。”说到这，莉迪亚再忍不住，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难怪威克姆这人对我搅黄了他的好事这么恼怒，他实在是缺钱缺得厉害。一路上我都没能好好吃上一顿饭，我可真是太想念家里饭菜的味道了。” “那我赶紧吩咐厨娘先拿些茶点过来。”不等莉迪亚点头，凯瑟琳就跑去了厨房，随后又端着泡好的红茶坐回到莉迪亚身边。 等莉迪亚捧着茶杯发出一声喟叹后，姐妹们再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伊丽莎白率先问道：“莉迪亚，你和威克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艾莉丝追问：“是不是他威胁了你，你才会被迫跟着他离开？” 骤然成为家里姐妹们聚焦的中心，莉迪亚一下子挺直了腰板，她故作严肃地咳嗽了两声，之后用带着得意的语调叙述起前因后果。 “我这不是看着威克姆换了个地方，不仅不洗心革面，还故伎重演，准备博得那些小姐，尤其是有钱小姐的青睐。”莉迪亚俨然一副自己做了好事的模样，“所以我和那些夫人小姐们聊天的时候，就暗地里透露了不少威克姆的旧事，顺便让几个对威克姆有好感的小姐都得知了他的真面目。” 哪怕这些，通过凯瑟琳的描述，艾莉丝她们都已经知道，但这会她们也没打扰莉迪亚的雅兴，还是安安静静地听她再讲一遍。 “就因为这，威克姆突然找上了我，说要私底下和我谈一谈。” “你就跟着他过去了？”凯瑟琳睁大了眼，“我怎么没发觉。” “你那会正忙着和威廉姆斯先生跳舞呢。我当时也没多想，就是好奇他准备和我说什么……但这不是重点，不知怎么回事，他居然发现了在背后传播他那些人品低劣的消息的人是我。” “这有什么难的。”玛丽说，“布莱顿的人都不了解威克姆，而同行的人里，除了丹尼先生和威廉姆斯先生，就数你和凯瑟琳对他有些了解。他只要有点脑子，早晚都能猜到你的头上。再不济，他难道不会旁敲侧击去问出来吗？” “大概就是玛丽你猜的那样吧。反正威克姆先是说了一大堆好话，想要教我出言澄清一下。”莉迪亚义正言辞，“但他污蔑达西先生的事本来就是事实，我又怎么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去告诉那些夫人小姐，其实这些事都是我编出来的。这么一来，我还怎么和她们来往。” “然后他见说不通你，就把你绑架了？”凯瑟琳反问。 “我那会真的是要被吓坏了。你们绝对想不到威克姆凶狠起来的模样又多可怖，好像下一秒就要把我吃了一样，我甚至都看见他抬起了手！”莉迪亚后怕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幸好我自个聪明，改口说我是出于爱慕他，才会想要破坏他和其他小姐的好事。” 怎么也没料到莉迪亚会这么说，艾莉丝呆愣地问：“不提这个说法有多离谱，单是那威克姆听了就能信？” “是啊……莉迪亚，你还不如先做些表面功夫，答应威克姆替他澄清，然后赶紧找到福斯特夫人，跟她表明你和凯瑟琳要马上赶回来郎伯恩。”玛丽几乎要扶额，“这样岂不是就能很好地解决这件事了吗？” “还能这样吗？”莉迪亚大惊，她的那点子得意立马萎靡了下去，但她又为自己辩解，“当时大晚上的，花园里又没什么人，我能这么应对也算是不错了。” “所以你就不该这么莽撞地答应他私下去聊聊。”伊丽莎白道，“不然何至于闹出私奔的事来。” 简连忙劝解：“事已至此，我们就别假设当时应该如何应对了。莉迪亚才十六岁，又一向没经历过大风大浪，想必是被威克姆的凶狠面孔给吓狠了，才勉强想了这么个法子出来。” “我这不是怕夜黑风高，他万一恼羞成怒，把我绑了杀了嘛。”莉迪亚小声嘟囔，“小说里不是常有这样的情节，我也是为了自保。” “莉迪亚，你下次还是少看点小说吧。”玛丽无语，“威克姆再怎么蠢，都不会做出杀人的事来。” 第146章 “所以威克姆信了吗？”凯瑟琳也问。 “就因为他没有轻易相信，才会要求我跟着他一块去离开布莱顿。”莉迪亚不雅地翻了白眼，“而且还不给我任何写信的机会。”她又嚷道，“要是他肯放我回去留个口信，那我肯定就能照玛丽说得那样，找到福斯特夫人帮忙了。” “威克姆要是放你走，才是傻子。”伊丽莎白说，“就因为他拿捏了你，所以他欠下的那些债务都让舅舅出钱还清了。我们现在可是欠了舅舅的大恩情。” 伊丽莎白这句话，招来莉迪亚好几次偷瞄：“确实。威克姆欠了太多钱啦，他因为我传出去的那些事，没能在布莱顿借到钱——否则他可以拿来先还了另一个地方欠下的。听说有些要债要得急的，已经在去布莱顿的路上，威克姆本身就打算找个由头，先去伦敦躲上几天。” “但你们一定猜不到，是谁先找到的我们。” “不是舅舅吗？”艾莉丝纳闷。 “是达西先生。”莉迪亚的话，引起伊丽莎白的注目，“他以为我是自己要和威克姆私奔的，还好生劝说我不要被威克姆的表面所迷惑，他还告诉我，哪怕我这会的处境很不光彩，但我完全可以抛下。我从没见过达西先生这么……这么好说话的样子，简直可以用大吃一惊来形容我的心情。” 凯瑟琳不明白：“可达西先生怎么会知道这事呢？而且他也没理由怎么做啊。” 艾莉丝和简第一反应就是看向伊丽莎白，她们心里琢磨的完全是一件事：达西先生说不定就是为了帮丽齐，才会愿意出面的。 而这个想法，的确在伊丽莎白的脑海中短暂地出现了几秒，她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澎湃的心情，但很快的，她又压下了翻涌的心潮。她决定，自己要写信问一问加德纳舅妈。 “但是这事的确多亏了达西先生，不是吗？”伊丽莎白说，“我们还得好好感谢他的帮忙。” “虽说达西先生看上去高高在上，但如今看来，他不失为一个乐于助人的人。”玛丽哪能没发现艾莉丝和简的眼神，“难怪宾利先生和布兰登上校会和他成为朋友。” “是啊，经过这件事，我可算是对达西先生改观了。”莉迪亚说，“要是让梅里顿的人看了，准惊掉他们的眼睛。” “还说梅里顿呢……莉迪亚，你这次的事，连柯林斯先生都听说了，他为此特意写了封信来谴责你不端的行为。” 玛丽可不轻易放过莉迪亚，她准要教她长长记性，看她下回还敢不敢这么莽撞的行事：“我恐怕直到这事彻底被其他的消息掩盖下去之前，你都别想像以前那样随意出门了。” “凭什么啊！”莉迪亚气恼极了，“柯林斯先生又哪里能管这么宽。” “他是不能管这么宽，但是我可以。”进门来的班内特先生说，“为了你自己，还有你其他姐妹的名声着想，我接下来可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了。或许我早该这么做了——没经过我的允许，只要上一个姐姐没嫁人，下面的妹妹们都别想出席舞会。” 第77章 班内特先生这回是铁了心，要教最闹腾惹事的莉迪亚收敛他的性子，但若是只约束她一人，又难免惹来一些闲话。思来想去，他索性一视同仁，让女儿们都老老实实遵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做事。 “那怎么行呢？”在楼上换过衣服出来的班内特太太最先反驳，“她们若是不参加舞会，又该去哪里认识青年才俊。” “怎么不行呢，我的太太？”班内特先生反问，“你要真希望女儿们能有一门好亲事，就该赞同我的做法，以免她们再招来更多的麻烦。到时候，可未必能有这次这么幸运了。” 招来麻烦的莉迪亚缩了缩脑袋，没胆子在班内特先生面前为自己辩护几句。 刚才的聊天，或多或少让莉迪亚感觉到自己和姐姐们在处事上有着怎样的差异。她不得不承认，玛丽这些年看了这么多书，原来真的都看了进去。若是她能有玛丽的反应能力，或许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而她更不会被禁足在家里。 没有舞会的夜晚，光是想想就知道有多无聊！ 莉迪亚心中不免哀叹起来，又巴望着班内特太太能够让班内特先生回心转意。 “什么叫没有这次的幸运？”班内特太太提着裙摆，又气又急地走下楼梯，“我才要问个清楚，为什么莉迪亚没和威克姆先生成婚。”她还抱着自己的女儿能够在十六岁这个年纪，就能嫁给一位风度翩翩的红制服的希冀，“莉迪亚，你倒是给我说说。” “我要是嫁给威克姆，那才叫傻呢。他只想着娶一位有钱的小姐。”莉迪亚说，“妈妈，我们能不能别提威克姆了。管他怎么样，都不会和我们家有任何关系。” 要是莉迪亚说其他的原因，班内特太太准要再闹上一闹，但听果真是她自己的意愿，班内特太太瞬间哑了火、不过，班内特太太还是叉起了腰，气道：“那你还跟着他私奔，你这样以后还怎么嫁人？” 晚来一步，没听到前因后果的班内特先生也看向莉迪亚。顶着他和班内特太太的眼神，莉迪亚只好小声又快速地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什么！威克姆居然是这样的人。”班内特太太大声叫嚷起来，幸好莉迪亚本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否则她准要昏过去不可。但她这会也后怕极了，一个劲地抱着莉迪亚，直道她在外面吃够了苦头，“真是便宜了威克姆，你们舅舅居然还出钱帮他还债。要我说，就该把威克姆抓起来！” 第147章 “要是不先拿出钱来，恐怕威克姆也不会让莉迪亚回来。”伊丽莎白道。 艾莉丝问：“但真的没法子惩治威克姆吗？他这样的行为和勒索有什么区别呢？” “这事还是息事宁人的好。”班内特先生说，“闹得越大，对莉迪亚的名声越是不好。想想吧，要是谁都能在报纸上看到威克姆因为绑架勒索一位年轻小姐的消息，那肯定有不少人会好奇那位年轻小姐的身份。到时候，就不是让莉迪亚在家安分待上几年，就能解决的事啦。” “真是可恶，像威克姆这样的人，竟然还能拿了钱逍遥自在。”班内特太太不满道，“就该叫他在外面欠下还不完的债，最后落得个四处逃窜的结果才好。” 在涉及到女儿们婚事的事情上，班内特太太自然不会犯糊涂，她爱怜地搂紧了莉迪亚：“噢，我的莉迪亚，真是苦了你了。你就听你父亲的，先在家避避风头。” 莉迪亚终于老实了下来，没再指望接下来自己的日子还能像以前那样好过，但她也没忘记在心里祈祷，好教那威克姆能够早日遭到报应。 日子随着莉迪亚的回来逐渐恢复平静，而伊丽莎白寄出去的信也得到了回音。 她一收到加德纳舅妈的回信，又急切又神秘地避开姐妹们的视线，一个人坐在已经打理过的花园里读起来。 信很长，加德纳舅妈没有任何隐瞒，把达西先生在莉迪亚这桩事里的作用完完全全地写了出来——从他如何根据线索找到威克姆和莉迪亚，再到他和威克姆先生的几次商讨，最后他又是怎样找到加德纳先生谈话。 整个过程，事无巨细。 在看到达西先生把事情归咎到自己身上，才会导致莉迪亚识人不清——他当时已经信了伊丽莎白所说，莉迪亚跟着威克姆私奔去了的说法。但即便当他见到莉迪亚，发现她一点都不像是爱慕着威克姆，甚至乐于赶紧回家去之后，达西先生也没有抽身离开，而是选择继续帮忙。 或者说，达西先生很高兴看见莉迪亚没有被威克姆迷惑。 不过，达西先生实在是太沉默了，他甚至不愿意把自己所做的热心事告诉给她们，而是拜托加德纳先生消去他在里面所出的一份力。 伊丽莎白内心复杂极了。 达西先生没必要趟这趟浑水，更没必要为这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拿出钱来满足威克姆的无理要求，可他偏偏这么做了，还解决地如此妥帖，教人挑不出错来。 唯一可以指摘的，也只剩下他不该满足威克姆既要又要的贪婪，不仅给他还了债，还得替他再去谋个出路。出于诸多考量，达西先生甚至特意选了个远离伦敦的城市，把威克姆打发得远远的。 看到信上，加德纳舅妈不住赞扬达西先生的好心肠，尽管她觉得达西先生太喜欢一手操办。伊丽莎白的脸上又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正是达西先生的不声不吭，时常教人误会他那一本正经的面孔是对人的傲慢。她就是因此，才会对他产生了诸多的偏见。 相识以来的场景在伊丽莎白的脑海中回放，她的视线则停留在信的末尾。那是一些带有加德纳舅妈暗示性的言语。她是位聪明的夫人，从达西先生那善于掩饰真心的表象中看出了真相。 此时此刻，伊丽莎白想起曾经和艾莉丝的聊天，她这会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想法，原来爱意真的没法掩藏。 对于达西先生的这份情意，伊丽莎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她已经对他有了极大的改观，用重新认识来说都不为过。她既得意，又雀跃，一颗心在胸膛里噗通噗通地跳动，每跳一下，仿佛都在释放出快乐的气息。不过，与之相对的，还有一份羞愧正躲在角落里，正默不作声地谴责起自己对达西先生的成见。 伊丽莎白捧着信，反复阅读了好几遍，直到把达西先生的所作所为都记下后，才起身回到姐妹们的身边。 碍于小姐们失去了参加舞会的乐趣，于是连带着研究衣帽鞋饰的兴趣也减淡了不少。她们干脆在家里找点其他的乐子。伊丽莎白进屋时，简和玛丽正坐在琴椅上，她们的钢琴水平都不错，因而四手联弹也不会有错拍漏拍的情况。 就着姐姐们的音乐，凯瑟琳和莉迪亚难得的安静下来，两个人摆出互动的姿势，让一旁的艾莉丝一模一样地画下来。 伊丽莎白随手拿了本没看完的书，坐在沙发上看起来。直到简来到她的身旁坐下，手中的书页也没翻过几张。她满脑子都还是达西先生对她们家的恩情。 这样的出神持续到她们夜间的闲暇时光。 在伊丽莎白还没想好是否要将达西先生的好心向姐妹们和盘托出时，发现她一直心不在焉的简先问了出来：“丽齐，你是有什么心事吗？”就坐在简身边的艾莉丝顺势探出头来：“你今晚甚至都没吃你最喜欢的那道菜。” 她少有这番犹豫不决的模样，因而在艾莉丝和简看来分外稀奇。 艾莉丝站起身，把位置换到伊丽莎白的旁边：“我今天看见你收到了一封信，是和里面的内容有关吗？” “是舅妈的来信。”伊丽莎白结束了自己摇摆不定的心绪，虽说她还没勇气告诉姐妹自己对达西先生的看法有了改变，可她确实也不愿意达西先生的好意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莉迪亚的这件事，我们都忘了最应该得到感激的一位先生。” 第148章 “你说的……是达西先生？”复盘过这事里出现的人物，艾莉丝不确定地问。 简脸上也有了些诧异：“他还做了些什么吗？” “你们肯定料想不到，是达西先生出的钱。”伊丽莎白只说了达西先生的行为，但绝口不提他的心意，“不过他不愿意承这份恩情，让舅舅他们千万别透露出来。” 这可真是令艾莉丝和简惊讶，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达西先生还出了这么大一份力。 “像达西先生这样做了好事，却不肯让人知道的人真是少见。”艾莉丝感慨。他甚至没打算靠这件事搏一搏伊丽莎白的青睐！ “我便是觉得，不能真的让达西先生的好意得不到回报。”伊丽莎白说，“无论能否当面感谢他，起码我们自个心里得清楚。” “正是这个道理。达西先生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我们合该发自内心地谢谢他才对。”简道，“只是不知他下一次来梅里顿是什么时候。” 第78章 经历过莉迪亚的事件，简和宾利先生的感情日益深厚，原本还待定的婚期也搬上日程。整个郎伯恩和内瑟菲尔德庄园的人都陷入了欣喜又忙碌的状态，而梅里顿的人更是把注意力从莉迪亚的身上，转移到了这桩迟来的婚事上。 班内特太太别提有多春风得意，整日里拉着简这位新娘子商量这，商量那，一副要好好操办婚礼的架势。而她也不会让自己的其他女儿们闲着，又是喊伊丽莎白为宴会上的菜肴做些参考，又是叫喊着玛丽别一天到晚弹自己的钢琴，抽出点时间来帮着接手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 “这些可都是你们该掌握的内容。”班内特太太说，“毕竟等到你们以后成了家，就得为丈夫操持家事，像晚宴上用怎样的餐具、准备怎样的菜品和酒饮、座位的安排……样样都有大学问，光是筹备都得花上不少功夫。一位优秀的夫人，总能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宴会的每一个流程。” “不过……我看简要操的心可要比你们多得多。她可是要成为内瑟菲尔德庄园女主人的人，举办的舞会和晚宴，排场可不一般。” 班内特太太想起之前的那场舞会，屋内金碧辉煌，宾客衣香鬓影。她如同看见简作为女主人，优雅端庄地走在人群中招呼夫人小姐的模样。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简是有福气的人。现在一看，果不其然。像宾利先生这样的青年才俊，可不是那么多见的。” “噢，妈妈，别这么说。”简温声细语，“我们总该相信，妹妹们会有属于自己的好姻缘。” “我恐怕她们再难遇到这么好条件的绅士。”班内特太太从几年前就为了女儿们的婚事发愁，然而她盼了这么久，也才有宾利先生这么一位好女婿。“本来伊丽莎白可以比你早一些结婚的，她偏不听我的话，拒绝了柯林斯先生的求婚。” 如今一想到郎伯恩未来的归属是卢卡斯一家，班内特太太仍然心有郁结，她看着不吭声的伊丽莎白：“现在，我是想不到伊丽莎白还能有怎样的好姻缘了。” “妈妈，这可不说准。”正积极给简的衣服设计新花样的艾莉丝抬起头来，“我们之前还以为简和宾利先生的事没可能呢，如今他们不也开始筹备婚事了吗？丽齐又那么漂亮，自然会得到绅士的爱慕。” 打从知道达西先生做的好事之后，艾莉丝就隐约感觉其中很大一部分理由是出于她的这位二姐。 或许达西先生仍旧对伊丽莎白有意呢？ “但愿吧。”班内特太太道，“反正我是没法抱有这么大的期望。” “我对未来的生活倒是没什么要求。只要每天有好看的裙子、帽子和首饰，我就心满意足了。”在和凯瑟琳为简在衣服鞋帽上的搭配出主意的莉迪亚说。 玛丽道：“你这要求说来简单，但是如果没钱，你哪里能买得起让你换着穿的衣饰。” “……就算没法买这么多衣服，凭我的本事，也能把原本的衣服改得更加新颖好看。”莉迪亚生怕她们不信，“你们就等着瞧吧，按照我的眼光来，简一定会成为最漂亮的新娘。” “那我可就好好期待起莉迪亚你的审美了。”简笑道。 “就算简那天只穿了最普通的裙子，在宾利先生的眼中，她也会是最好看的一个。”伊丽莎白打趣，“说不定，宾利先生根本看不见除了简以外的人。” 在她们忙着各种事项的同时，宾利先生也没闲到哪里去。 他在这事上没什么经验，不巧的是布兰登上校也所知甚少，因而一直逗留在伦敦的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就被他写信找了过来——她们早已发现没法扭转自家兄弟的决定，哪怕心中不甚认同这门亲事，也不得不表现出热切的神情，兴高采烈地伸出援手。 除此之外，宾利先生不忘提前邀请他的另一位好朋友达西先生。 “宾利，还没来得及当面祝贺你。”看着喜形于色的宾利先生，达西先生回想起之前在罗辛斯时，伊丽莎白为她姐姐的情意所做的辩护，“很高兴看到你能和班内特小姐成就一桩好事。我不得不向你道歉，我原先对班内特小姐的看法是有误的，她并不是像我所说那样只把你当做普通朋友看待。” “这怪不到你身上，是我当时不够自信。”宾利先生一点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乐呵呵道，“正因为你的这句话，我才能发现简待我的特殊之处，也让我逐渐有了求婚的底气和勇气。” 第149章 他又看着一边的布兰登上校：“也多亏了布兰登，如果不是你说做事不能一直犹豫不决的话，我可能一时半会下不了这个决心。” “这话，布兰登也只能说给你听一听，他自己的行动力还不如你的十分之一。”达西先生不客气地拆台，“他喜欢艾莉丝小姐这么久，结果至今都没能踏出那一步。” “我本来还想着我们四人能在同一天结婚。”宾利先生道，“哪知你都能送艾莉丝小姐回郎伯恩了，却还遮掩着自己的心意，不肯轻易泄露分毫。” 他拍拍好友的肩膀：“所以这句话也送给你，不要因为犹豫，错过了自己喜欢的小姐啊，布兰登。何况，我看艾莉丝小姐对你的态度也不像是普通朋友。说不定，你一主动，艾莉丝小姐就答应了呢？” “宾利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早就向心爱的人求过婚，虽然惨遭失败，但是心里的情意一点也没少的达西先生道，“你要一直不说，艾莉丝小姐怎么会察觉到你的想法。”他中肯道：“毕竟艾莉丝小姐对你亲近是亲近，但我看着她不像是已经开窍了的样子。” “你们说的，我会好好考虑的。”良久，布兰登上校开口，“不过眼下还是宾利你的婚事要紧。” 不过，当达西先生待在内瑟菲尔德庄园里时，宾利小姐还没放弃内心深处的念头。 “虽说简为人不错，但我和路易莎都以为，另一位讨人喜欢的小姐会更适合查尔斯。”宾利小姐道，“但我们也没法做查尔斯的主，以至于我们不得不多上几门身份不大入流的亲戚。达西先生，我想你一定很了解我们此刻的心情吧？” 她试探性地问道：“只是不知伊丽莎白小姐的眼眸，是否仍然那么明亮动人。” 达西先生已和加德纳先生一家打过几次交道，那是一对很和蔼可亲的夫妻：“尽管商人的地位比不上乡绅，但我以为，比起他们的身份，还是品性更为重要。” “达西先生，你这么说，看来是觉得有这些亲戚并没不是什么羞愧的事啦。”宾利小姐笑不出来，“所以，你还是坚持原来的看法了？” “我的看法一直都没有改变过，宾利小姐。” 达西先生的回复依旧是如此直接。 “而且，身份有时确实不能衡量一个人的品德。加德纳先生一家虽是商人，但并不是那般利欲熏心的人，而且他们对待班内特家的小姐也都是真心爱护。以宾利的性格，和他们应该很是合得来。我想，宾利小姐，你不需要担心这么多。” 见他这般，宾利小姐实在搞不明白，伊丽莎白的魅力何在，竟然能教达西先生有如此的转变。她勉强挂着笑容：“或许，不久之后，我们也能听到达西先生你的好消息了？” 这可问倒了达西先生。他还没法摸准伊丽莎白对他的看法，这让他多少有些明白宾利面对简时的不确信。 “宾利小姐，这由不得我说了算。”达西先生道。 那是谁说算了，伊丽莎白·班内特？ 宾利小姐一脸郁色的回到了姐姐赫斯特夫人身边，她对达西先生的心思，做姐姐的心里很是有数。见她不开心的表情，便知她这是又在达西先生那栽了跟头。她一边勾选着菜单，一边等着宾利小姐开口。 没两秒，宾利小姐便和她吐露自己的心事。她真不知伊丽莎白给达西先生灌了什么迷汤。 “卡洛琳，你完全没必要把伊丽莎白小姐放在心上。”赫斯特夫人安慰她，“即便达西先生有这个意思，他那位姑妈未必肯应允。要知道，她是最讲究的夫人，心里只盼着自己的女儿能和达西先生在一起。” “可我看达西先生那样，不像是会放弃的样子。” 她反问宾利小姐：“难道达西先生在做决定前，会无视凯瑟琳夫人的意见吗？要知道，结婚可是要当中宣布的，但凡期间有人反对，那这事可成不了。” “而且达西先生不像是钟情徳布尔小姐的样子，不是吗？” 经过赫斯特夫人的这番提醒，宾利小姐总算给自己找回了一些自信：“要是查尔斯能和达西小姐在一起就好了，这样亲上加亲的概率也能大一点。” “查尔斯越发有自己的主意了。”赫斯特夫人道。 她现在还能以宾利先生没成婚为由替他管理家庭的开支，但等简嫁过来，可就不好说了。 第79章 尽管已经听闻达西先生到来的消息，但伊丽莎白真正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在郎伯恩的一次宴会上。 班内特太太作为女主人，她兴高采烈地迎上去。如果她的热情有十分，那么七分都给了宾利先生，二分则是给了布兰登上校。 而达西先生，由于班内特太太并不清楚他具体做了什么好事，但在找到莉迪亚这一事中，他也的确出了自己的一份力——达西先生并不愿把自己的好心宣扬的到处都是，倘若伊丽莎白说给班内特太太听，那保准要不了一天，整个梅里顿都会知道。 因而，虽然班内特太太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傲慢无礼，但这会总算扭转了一些。哪怕是达西先生不像其他客人那样满脸笑容，她也还是匀出了一分给达西先生，没有摆出明显的冷待的神色。 “达西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班内特太太说，“听加德纳说，你主动帮了不少的忙，我真是太感谢你了。” 第150章 “是加德纳先生太客气了。我并没有帮到多少。”达西先生佯装自己只是出了绵薄之力。不过就算他表现得再明显一些，以班内特太太的性子，恐怕也猜不到。 “我本还盼望着威克姆能和莉迪亚成婚，却不料他竟然是这样的小人。幸好莉迪亚福大命大，平安无事地回到了家里。”班内特太太现在说起威克姆，都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要我说，上天就该给威克姆一些惩罚，不然他岂不是太舒服了。做了坏事却还能逍遥自在，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虽然威克姆这会能够拿着钱逍遥快活，不过以他的性子，只会继续欠下更多的钱。”达西先生很了解威克姆的为人。光是看他拿了当初那笔钱之后，却整日不思进取，游手好闲就可知，威克姆绝不会改了性子。 达西先生的好态度，倒叫班内特太太小小吃惊了一下：“你说的对极了。等威克姆在外面欠了更多的钱，我看还有谁会这么好心替他还债。” 旁观这一幕的伊丽莎白，只觉得班内特太太对达西先生的态度完全可以更热切一些，不然又怎么对得起达西先生的恩惠。 她深感达西先生得到的待遇和他的所作所为并不对等，因而心里不由生起几分愧歉。 “伊丽莎白小姐，”被迎进门后，便和好友分散开来对的达西先生只犹豫了几秒，还是拔脚朝着伊丽莎白走了过来，“我很高兴，你的脸色比上回健康红润许多。” “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吓到你了吧，达西先生？”伊丽莎白尽量用平时的语气回应，但她的心却又因达西先生的主动搭话而心花怒放，说话时眼睛炯炯有神，嘴角也上扬了几分。 大抵是感受到她释放出的友善可亲的气息，达西先生的局促消去不少：“虽说我很想否认，但我当时确实有些惊慌。相识以来，我从未见伊丽莎白小姐你这么脆弱的样子。但我的表现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呆头呆脑地站在那，半句安慰的话都想不出来。” “达西先生，你那时候什么都不说，也算得上是一种莫大的安慰了。”伊丽莎白道，“毕竟那会我已经六神无主，就算你说了些什么，估计我也听不进去多少。” “任谁遇到这种事，恐怕都难以第一时间回过神来。伊丽莎白小姐，你那会还能保持清醒，就已经足够厉害了。” 达西先生面色虽冷，说的话却难得好听。伊丽莎白不得不确信，他似乎还没有抹灭对自己的情意。 “只是可惜，本来我们还和达西小姐约定好，要由她带我们，在庄园附近好好游玩一番。” “或许下一次还能有这个机会。乔治安娜很乐意邀请你们再到彭伯里庄园做客。”达西先生道，“还有加德纳先生他们，我还有不少适合钓鱼的地方没推荐给他。” “舅舅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非常开心。你也知道他前些日子一直在为了我们家的事操劳，都没时间去郊外钓鱼散心……” 伊丽莎白正鼓足了勇气，想要向达西先生表示自己的感激，结果就到了大家入座就餐的时候——以前她只觉得和达西先生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些漫长，如今却是觉得无比短暂了起来。心里酝酿的那股子劲一下子卸去，伊丽莎白只得另寻一个没有人打扰的机会。 席间，宾利先生欣然在简的旁边坐下。他们这对未婚夫妻，在众人看来可谓是男才女貌，登对极了。有不少夫人都感慨简的好运气，而伊丽莎白认为，这事不光是简的运气好，也是宾利先生足够幸运，才能和她这位温柔漂亮的姐姐相爱。 而达西先生，他非常自然地接着伊丽莎白入座，一旁的玛丽侧目而视，她用微妙的眼神打量了一下他们二人，露出一个伊丽莎白心领神会的笑容。幸而班内特太太不吝啬于蜡烛的数量，暖黄的烛光很好地朦胧了她脸上的红晕。 伊丽莎白错开眼神，注意到达西先生的另一位好友，布兰登上校也和艾莉丝并排而坐。不知艾莉丝是说了些什么，布兰登上校眼神柔和地注视着艾莉丝，里面的温情好似酒杯里摇晃的酒液，下一秒就会满溢出来。 而被注视的本人，艾莉丝还在饶有兴致的和布兰登上校分享她们近日忙碌时的小趣事，投桃报李，布兰登上校难得没那么正直，出卖了自己的好友宾利先生。 “宾利也在为婚礼当天要穿什么而烦恼。”布兰登上校说，“他拉着我和达西看了好几套，但是每一套都能被他挑出一些不起眼的毛病来。诸如这套的颜色太深沉、那套的颜色太跳脱、另一套的款式过时……” 布兰登上校道：“眼见着已有的衣服都试了个遍，宾利又忙慌着叫裁缝再赶工定制几套出来。虽说婚礼只这么一次，但陪着宾利看了大半天的衣服，看着合适的衣服，结果宾利一条也不满意，达西还有些搞不明白，认为宾利有些太吹毛求疵了。” 艾莉丝乐不可支地问道：“那宾利先生是怎么说的？” “宾利告诉达西，等他要结婚的时候，肯定和他一样，或者说有过之无不及。”布兰登上校道，“而且宾利先生觉得班内特小姐那天一定是最漂亮的，他也得好好拾掇自己。” 听到宾利先生这么重视，艾莉丝笑意更盛：“他和简无论穿什么，都再般配不过。但我确实有些难以想象，达西先生挑三拣四的画面，他看上去倒是那种一旦决定就不会再改变的人。” 第151章 “一般情况下，达西的确是你说的这样。” 艾莉丝眼睛一转，留意到达西先生身侧的伊丽莎白，便想到了什么会是他的特殊情况。 “感情总能令人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艾莉丝有些期待起宾利先生打趣达西先生的那个画面能够早日实现。 不过，令她心生感慨的还有伊莱莎。她原先还因心上人的不告而别而伤心不已，但在威洛比先生回到巴斯，并依旧不改对她的心意后，伊莱莎又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霾，连给她的来信里，都洋溢着爱恋中的甜蜜滋味。 只是在给出的回信中，艾莉丝难免做个搅兴的人，隐晦地点出威洛比先生的矛盾之处。可惜直到最近一次交流，伊莱莎都没有察觉出来，她全然信任着威洛比先生。 艾莉丝只希望，或许真的是她多虑了，说不定威洛比先生确实是一位值得托付的绅士。 餐后的时光，夫人绅士们凑成一桌，打算打几把牌。宾利先生和布兰登上校都被班内特太太拉着凑了人头。小姐们没有打牌的心思，三三俩俩凑在一块聊天。伊丽莎白暗中一直关注着达西先生的动向，可见他一直在屋里的另一侧和人说话，始终不见有走过来的迹象。 “丽齐，”凑到伊丽莎白这来倒咖啡的艾莉丝眨了眨眼，“你这是在看谁呢，目不转睛的。” 伊丽莎白几乎以为自己的视线灼热到随便一个人都能看见的地步，她手一抖，差点把咖啡倒出杯外。 “艾莉丝，你怎么不继续和布兰登上校聊天了？”伊丽莎白反问。 “这不是妈妈把他拉上了牌桌。”艾莉丝道，“自打他和宾利先生成了常客，妈妈就没再缺过牌友。” 艾莉丝可没那么轻易被伊丽莎白转移话题——能调侃伊丽莎白的机会更是不多。 “丽齐，你刚是不是在看达西先生？”艾莉丝弯起了眉眼，像是一只发现新事物的猫咪，满脸好奇和雀跃，“我注意到他今天几乎围着你打转。要我说，他可能正在挑选一个好的时机。” “喔……艾莉丝。”伊丽莎白压低了声音，“你可别忘了，我拒绝过达西先生，他怎么会愿意再一次向我求婚？哪个男人能忍受这样的耻辱？*” “那要是达西先生能够不顾先前受到的耻辱，再次向你求婚，你就会答应啦？” “……” 短暂的沉默后，伊丽莎白道：“我不能说更多。但我必须承认，达西先生并没有我一开始认为的那么糟糕，他虽然待人矜傲了一些，但他的品性实在无可指摘。” 第80章 倘若达西先生有什么需要感谢的人，那么肯定少不了艾莉丝小姐，她可谓是功不可没。 郎伯恩的晚宴上，达西先生好不容易打发过那些来和他聊天的人，刚想借着倒咖啡的由头，再试探一番伊丽莎白小姐的心意是否有回转的迹象时——哪怕是减少几分拒绝他求婚时厌弃的态度也好，结果他刚走近伊丽莎白，就忽然听到艾莉丝小姐的问话。 偷听固然不是绅士所为，可那会达西先生的双脚好似和地板粘连在了一起，半天没能挪动半步。等待的那几秒里，达西先生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伊丽莎白的回答，如同一道审判，决定他即将登上天堂，还是坠入地狱。 伊丽莎白小姐会作何回复？ 达西先生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杯子。 “……但我承认，达西先生的为人并没有我一开始认为的那么糟糕……他的品性实在无可指摘。” 尽管伊丽莎白小姐没有直面对应艾莉丝小姐的问题，可她的言语中无不表示她对自己的改观。这一发现，另达西先生激动的差点难以自持。他深深地注视了伊丽莎白一眼，将那两腮晕染出一层浅粉的白皙脸颊记在心间。 “达西？” 布兰登上校有幸被另一位夫人替换，他下了牌桌，就见达西先生端着杯子，表情肃穆地往回走。凡是他经过的人，在看到他的神色后，都像是受了惊的禽鸟，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避开，以免自己一个不慎、触了达西先生霉头。 由此可见，达西先生在梅里顿也算得上是积威甚重。哪怕他们都已经发觉威克姆先生才是那个真小人，可受害者的达西先生也只是让梅里顿的人发出几声感慨，但要做到热情相处，恐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但作为好友，布兰登上校能看得出来，达西先生这是在出神的情况下，面部表情的自然状态。他的目光落在那空着的咖啡杯上，又往达西先生来时的方向看去。 只见艾莉丝小姐一个扭身，躲过了伊丽莎白小姐的手，又俏皮地对着对方眨了眨眼，然后小步快跑地离开了原地，只剩下伊丽莎白小姐好笑又好气地留在原地，随后又一脸深思，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的神情，倒是和达西先生有异曲同工之妙。 “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待达西先生走近，布兰登上校明显看出他隐藏在严肃表情下的喜悦：“和伊丽莎白小姐有关？” 说起来，达西先生还不曾对自己的好友袒露过自己对伊丽莎白小姐的情意，因而在布兰登上校点出的时候，他怔愣了几秒：“原来我竟表现得如此明显？” “感情总是能使人发生变化。”布兰登上校用艾莉丝的话回他，“我原先也只是猜测而已，但达西，你没发现你和伊丽莎白小姐聊起天来，有一种旁人都无法融入进去的氛围吗？我还从没见过哪一位小姐的口才能和你不相上下。” 第152章 “伊丽莎白小姐很聪明。”这使得她本就明亮的眼眸愈发动人。达西先生默默在心中说完了这一句话，“我得承认，我一开始只把伊丽莎白小姐当作寻常的小姐看待……但越是相处，我越是发觉她的与众不同。” 尽管伊丽莎白时不时和他呛声，为着某个观念你来我往地打机锋，但达西先生半点都不觉得伊丽莎白的性格太过强硬、不服输，或者是咄咄逼人、不依不饶。 正相反，他发现伊丽莎白实在是一位值得讨人喜爱的小姐，她那么聪慧，却不会教人将她和那些迂腐呆板联系在一起，盖因她除了智慧，性格里还有着容易让人心生欢喜的狡黠俏皮。 饶是达西先生再怎么压抑自己的情感，理智还是败倒在伊丽莎白的明眸下。 “这就是你沦陷的开始。”布兰登上校何尝不是深有体会。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达西先生难得开了个玩笑，“我想，你也是这么看待艾莉丝小姐的？” “我最初遇见艾莉丝小姐时，以为她会像玫瑰那般热烈奔放，开心便要尽情地欢笑，难过便要极尽哀恸地悲泣，憎恶便要毫不留情地丢弃，”回想起初见的画面，布兰登上校笑了笑。 “你这是哪来的印象？”达西先生错愕，“虽说艾莉丝小姐是……古灵精怪了一些，但她待人接物也算得上礼貌得体，挑不出多大错来。” “是啊，等真正和艾莉丝小姐相处后，我才发觉我所谓的第一印象，也不过是我强行加注在艾莉丝小姐身上的而已。事实上，她是一个既有着自己的主见，又很会照顾他人感受的小姐。”布兰登上校道，“虽然她认为是相处时是我常常照顾她，可我倒觉得是她抚慰了我日渐迟暮的内心，教我在过去的痛苦中得到喘息。” 艾莉丝若是没遇到他，还会遇到其他优秀的绅士，可若是他没有遇到艾莉丝，布兰登上校实在不认为自己还能有这份幸运。 “所以，遇到艾莉丝小姐，或许是幸运之神对我的眷顾。” 达西先生自认自己对伊丽莎白的感情已经到了无可复加的程度，可他料想不到好友布兰登上校在和艾莉丝的相处中，竟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 “难怪你一直没有对艾莉丝小姐倾吐自己的真心。”达西先生明白了过来。 “那你呢，达西？”布兰登上校问，“你是已经打算向伊丽莎白小姐求婚了吗？” 少见的，布兰登上校在达西先生脸上看到了羞窘，仿佛是他已经在伊丽莎白小姐跟前受过一回难堪：“难不成……？” 他的话没说完，但是彼此之间都心领神会。达西先生不自在地颔首：“事情总是没法一蹴而就的。” 达西先生掩饰性地想要喝咖啡，却发现自己竟忘了喊伊丽莎白小姐帮忙倒一些，又佯装无事地放下。 “但我以为，我已经吸取了上一回的教训——我和伊丽莎白小姐有不少误会，起码我们没再让那些误会继续发酵下去。”达西先生道，“而且有些事，伊丽莎白小姐的指责不算是没有道理。” “尽管我不知你们之间具体聊了些什么。”布兰登上校说，“但根据你的这几句话，我能想象，你一定说了些令伊丽莎白小姐气恼的话。” 达西先生没有否认：“值得庆幸的是，事情的发展没有滑向最差的结果。” “那我就提前预祝你成功了。”布兰登上校真心实意，“虽然你可能没法来得及和宾利一起举办婚礼，但要是速度快一点，说不定我今年还能再参加一次。” 得到好友祝福的达西先生，半点都不耽搁。 诚然，在第一次求婚时，他太过受情感的支配，把好的坏的一股脑的都倒给了伊丽莎白小姐，以至于对方的尊严受到了羞辱。 不止如此，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还有达西先生故意阻拦宾利先生得知简的到来——尽管这没能一直起效，但他确实这么做了，并且一点也不后悔，甚至还有些懊恼自己的疏漏——指达西小姐和重新回到伦敦的布兰登上校。 再加上处处抹黑达西先生的威克姆先生……种种的恩怨加诸在一起，致使伊丽莎白小姐说出了那句“哪怕我一辈子找不到男人，也休想让我嫁给你*”的话。 达西先生倍感愤懑，他认为自己同样得到了足够多的羞辱，或许还不亚于伊丽莎白小姐所感受到的。总之，达西先生认定自己和伊丽莎白小姐的关系彻底止步于此。 这样的结尾，实在不能称得上是男女双方应该维持的体面。 直到达西先生在德比郡再一次见到伊丽莎白小姐…… 之所以要描述一遍达西先生求婚失败的情况，正是为了体现出他第二次求婚的谨慎。他生怕自己又犯了上回傲慢的错误，又怕惹来伊丽莎白小姐更深一层的厌恶。 而艾莉丝小姐的提问是如此的及时。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大家伙三三俩俩散步的时候，达西先生婉拒了宾利小姐，径自走到伊丽莎白的身边，好言好语地询问她是否愿意跟他一起在附近走走。 正盘算着他会不会过来的伊丽莎白自是怡然答应，她正愁没机会单独感谢达西先生所做的一切。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达西先生诧异极了，他分明教加德纳先生将此事隐瞒。而伊丽莎白则是为他解释了她知晓的缘由。 第153章 “莉迪亚提到是你先找到了她们。说来真是惭愧，我事后冷静下来，还有些后悔于将此事说给你听——我并不是认为达西先生你是个不可靠的人，但……哎，请原谅我吧。私奔这样的丑闻，无疑是加剧了你心目中对于我们一家的印象，我以为你知道后，只会更加鄙弃我……我们。” “请别这么说，伊丽莎白小姐。”达西先生道，“我得为我当时的口无遮拦道歉。任谁听到自己的出身与亲人被人傲慢的点评，都不会开心的。而且我既知道了你的烦心事，不做点什么，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正是因为你帮了这么大的忙，我才越发感觉自己有多大的罪责。”伊丽莎白说，“我轻信了威克姆的那些话，无情地痛斥你，将不属于你的过错归咎到你的身上。” “那会你那般不留情面地拒绝了我之后，我确实气恼过，但后来仔细想想，你又哪里能想到我和威克姆的恩怨呢？这只能怪罪我没有及时揭露他的真面目。”达西先生满是歉意，“而且我的态度实在说不上有多好，仿佛是在施恩一般，用你的话说，就是太不礼貌了。” “你后悔你的态度，我又何尝不是后悔自己的冷酷？”伊丽莎白道，“我先前对你的偏见太深，以至于我没法正确地认识你，甚至还说出了那样的话。” 一时间，他们俩人只顾着往自己身上揽错，各自都觉得那天说了不好听的话。 达西先生认为自己被养成了自命不凡的性格，才会这样无礼又自负地对待自己喜欢的小姐，他被拒绝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倘若伊丽莎白真的应下了那样的求婚，那才教奇怪。 伊丽莎白则是说起自己在得知真相后，内心受到了怎样的冲击，她终于真正认识到达西先生本人的真实品行，对他的那些偏见也在那些开诚布公中逐渐消失。 这次的交谈是如此的轻松自在，过去那些是非过错好似下过雨后的天空，骤然晴朗蔚蓝。 一旦放下各自的傲慢与偏见，他们才发觉原来彼此的合拍，往往你说了上一句，我就机智又巧妙地答了下一句。 平日里散步都稍嫌远的路程，在随着言语一点点浮现的情意的衬托下，显得短暂起来。等到朗伯恩的屋子再次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时，那份酝酿已久的感情终于孕育出了一个好的结果。 第81章 那天，早一步回去的人还在纳闷，怎么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小姐散步散了这么久，他们在屋子里又小坐了好一会，也不见他们二人回来的迹象。 哪怕和简的感情已经过了明路，但宾利先生只会嫌和心上人相处的时间不够多，这会儿哪会想要早早回到自己的庄园里去。 要不是日子还在不紧不慢地过着，而宾利先生又不愿意随随便便地举办婚宴，否则他一定会在决定婚期的时候，把日子再提前一点——哪怕这会已经是九月中旬，距离十月末不过一个多月。 “达西先生他们是走去了哪儿？”宾利小姐最是坐不住，她时不时就要抬起头来，望一望门口，看看屋外是否有达西先生的身影，“早知道，我们就该和达西先生一起走走的，也省的在这里干坐着。” 宾利小姐全然忘记了最初的情形，是达西先生先一步婉拒了她的这个提议，亦或者她并不敢去深想，为何达西先生要单独和伊丽莎白小姐聊一聊。 噢……她绝对不会想要去细究这个问题的答案的。宾利小姐攥紧了帕子，反正无非是他们不小心走得远了些，以至于回程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大概再过不久，达西先生就会回来了。”赫斯特夫人道，“毕竟朗伯恩里的景色还不至于让人看入了迷。” 她这话多少有些隐喻，奈何宾利小姐并没有接收到。她站起身，在屋子里走起来，又在经过门口时探出身子张望一番。等她如是走了三圈，才终于在尽头处看到缓缓朝着房屋走来的达西先生。 “你说得果真不错。”宾利小姐坐回到赫斯特夫人的身边，“我看见达西先生的身影了。” “所以……”赫斯特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得耐心些。” 她们以为达西先生对伊丽莎白的心意，必然比不过他对凯瑟琳夫人的尊重。殊不知，若是达西先生当真那么在意凯瑟琳夫人的意见的话，他和德布尔小姐的关系哪里还会拖到至今都没发生任何变化。 和她们自欺欺人的心态不同，艾莉丝却是乐见其成，她歪头，对着同样注意到达西先生他们的布兰登上校说道：“看来郎伯恩的夏天，也有不少有别于秋天的景色。” 这一句像是随口说出的感慨，却正好与赫斯特夫人话里的意思相反。正处于心思敏感期的宾利小姐瞥了眼艾莉丝，手里的帕子又被攥了两下。但艾莉丝浑然不觉，对着回到姐妹们身边的伊丽莎白，她露出一个好像是看穿了什么的笑容，眼中满是狡黠。 如若不是这会还有其他人在，艾莉丝准要凑到伊丽莎白跟前，好好满足自己心中的好奇心。 在艾莉丝打趣似的看着伊丽莎白时，布兰登上校和达西先生也隔空对视了两秒。尽管达西先生的面色似乎往常一般，但他眼里的欢欣却是怎么也没法藏住。 于是，在听到艾莉丝的那句话后，布兰登上校跟着笑了起来：“我想，郎伯恩这儿的风景，和彭伯里庄园相比，总是有它的一些特别之处。” 第154章 艾莉丝赞同地点了点头：“或许到时候，达西先生愿意和我们分享一下这份特别之处具体体现在哪里。” “或许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知道了。”布兰登上校用略带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上校，你这么一说，我可就要期待起来啦。” “艾莉丝小姐，请你相信，”布兰登上校道，“比起你来，我心中的期待少不到哪去。” 他们二人好似打哑谜，谁也不说明，但谁都能猜到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他们都乐见于一起进门来的两人能够终成眷属，并且发自内心的认为这一天或许就在不远的未来。 事实上，这个好消息没教他们等太久。 当天晚上，伊丽莎白就和简，以及艾莉丝说起了她白天和达西先生之间发生的事。尽管她已经竭力克制自己的情感，好让自己显得更加理性一些，但眉眼里的羞意，嘴角处的笑意，无一不透露出她此刻的心情。 “丽齐，你的意思是，你答应了达西先生的求婚？”简有一些吃惊，“但你不是对达西先生没什么好印象吗？我这么说倒不是有什么意见，只是你知道的，先前你对达西先生还百般不喜，我都不知你是什么时候对达西先生有了改观。” “不怪你对此感到惊讶，”伊丽莎白道，“我原先那么无情地拒绝了达西先生，任谁听了，都不会认为我们之间会有什么新的可能。可我没多久就感到了后悔——在看到达西先生写的长信后，我就意识到是我错误地看待了他。”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那天为此还哭了好几个小时，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难道你是在拒绝达西先生之后，才发现了自己的心意？”简问。 艾莉丝也想知道伊丽莎白是什么情况下发现爱上了达西先生，她双手撑着脸颊，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伊丽莎白：“是啊，丽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要论察觉到的话，是在德比郡收到了家里的来信那会。”伊丽莎白说，“在看到莉迪亚私奔的那一行时，我对自己与达西先生彻底没了可能这一事有了更深切的认知。” “哦……丽齐，你那个时候一定很绝望。”简光是想想，心都要碎了。闹出这事时，哪怕宾利姐妹有所微词，但宾利先生还是坚定地站在她身边，这给了她莫大的安慰。而伊丽莎白，她恐怕认定达西先生会进一步地看不起她和她的一家人。 “依我看，达西先生对你的情意，已经压倒了他一贯的傲慢。”艾莉丝说，“否则，他又怎会如此大费周章，做了好事又不留名。” 简猜：“或许，他正是不希望你因为感激而勉强自己。” “那他完全可以安下心来。”伊丽莎白道，“我可不会因为这事委屈自己，我早就放下了对他的那些偏见。达西先生愿意帮忙，只会让我更加深刻的认识到，他确实是一位值得爱重的绅士。” 在说到“爱重”这个词时，伊丽莎白好像是触到了什么禁区，说得轻而柔，她眉眼里肖似父亲的那几份英气也好似化作了一汪春水，泛起涟漪。 “敬重与爱重，区别竟是如此之大。”见状，艾莉丝感叹，“可爱重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我的话，大概是见他时欢喜，不见他时想念。”虽说有些难为情，但简还是愿意为艾莉丝解惑，“哪怕那会我总告诉你们，我可以把宾利先生当作朋友看待，但……当我再次见到宾利先生，而他又不改往日的态度后，即便我面上有多云淡风轻，可我的心好似将要枯萎的花，终于等来了甘霖。” “我和简倒是大有不同。我和达西先生相处时总是免不了为捍卫自己的观点而力争上风，但这反而让我发现达西先生在才智方面的机敏睿智，同时又无形地激发出我的胜负欲，但这不代表必须有个结果出来，因为辩论的过程就足够让人心潮激荡。”伊丽莎白说，“而且，我们总有彼此都犯错的时候。” “你们的感受完全是两个极端。一方以柔为主，一方以刚为主，却都是那么和谐融洽。”艾莉丝长叹一声，仰躺在被子上，“果然，我思考这些还是太早了些。” “这可说不准。”伊丽莎白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些夫人那么热衷于撮合年轻男女，她自个和达西先生互通心意后，不得不为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的进度犯愁，“缘分这种事，说不定就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到来。” 但艾莉丝第一反应却是狠狠打了个寒战：“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缘分。我可不希望再认识一位听不懂人话，自我为中心，还不尊重女性的先生了。” “你认识的又不会只有这么一位先生。”伊丽莎白戳了戳艾莉丝的额心，“你呀，不要总想着自己不喜欢的，有时候也得反过来想想。” 之所以说得如此模糊，盖因伊丽莎白实在不知布兰登上校到底抱着怎样的想法——他竟迟迟没有任何表示。等到下回见到达西先生，她可得好好问问才是，省得白费功夫。 而艾莉丝则是一个愣住。 “反正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看着开始在床铺上不住翻身，几乎从床尾滚到床头的艾莉丝，简宽慰，“或许等到哪一天，艾莉丝你就忽然明白了过来。毕竟，心声是不会欺骗自己的。” 艾莉丝抱住枕头，一个坐起：“那我一定得再好好感受下内心的想法，以免闹出什么笑话来。”随即，她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不然莉迪亚准要霸占了整个床去。” 第155章 结果，她走得太匆忙，一时间竟然忘记把手上的枕头放下。 刚准备睡觉的莉迪亚揉着眼睛：“艾莉丝，你床上不是有枕头吗？怎么还抱了个回来？” “咦？”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艾莉丝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看我这记性。我现在给丽齐她还回去。”说罢，她又从急急忙忙地走出去，连门都没关上。 “奇怪，艾莉丝怎么心不在焉的？”莉迪亚嘟囔着，却不准备深究这个问题。 第82章 出于性格的原因，简和伊丽莎白对于爱重的体验并不完全相同。 可是归根到底，年轻小姐的心里一旦装了那么一个意义特殊的人，就很难再将对方与其他人同等对待，她们总要花些时间去想念对方。 每晚的日记里，年轻小姐要写下自己一天里想起了对方几回，又在密友姐妹聊天时有意或无意间提及对方了什么事。倘若有和心上人相处的机会，那么日记的内容必然少不了和对方说了哪些话，自己的神情如何，对方又是怎样的回应。 她们的观察细致，又格外善于分析，往往能从男士的一个眼神里衍生出多种可能。 在这方面，世人真真是小看了女子的能力，他们以为女子的智力不如男子来得聪慧，可实际上，女子一点儿也不逊色于男子。她们若是真想弄清楚一件事情，那么再怎么样都要理出个头绪来。 比方说艾莉丝近日时常的出神，便被伊丽莎白尽收眼中。她不住地琢磨其中的缘由，最后发现艾莉丝的不对劲正是从她们讨论爱重的那晚开始。 她咂摸着这个词，又在和达西先生聊天时分出几分心神，留意走在后头的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 往日里，基本都是艾莉丝兴致勃勃地说起各样的事情，伊丽莎白就没看见过布兰登上校兴致缺缺的神情，他的眼神总是像春日里的清风，最是轻柔不过地注视着艾莉丝，仿佛再无聊的事，经过艾莉丝的讲述，都能变得有趣起来——哪怕是最疼爱艾莉丝的班内特太太，尚且做不到布兰登上校这般有耐心，更遑论他对艾莉丝那简直是事事有回应，从不教艾莉丝的话音有落空的时候。 这听上去多少有些不可思议，就连伊丽莎白也怀疑过，布兰登上校的回应里是否带了些敷衍的性质，但艾莉丝却替他辩驳：“尽管上校在聊天时总是聆听的一方，可这不代表他只是在随便应付你。正相反，他把我说的话记得比我都清楚。” “有时候，我也会担心自己是不是说了不招人感兴趣的话题。” 艾莉丝抿了抿唇，不大好意思道：“比如绘画，我一说起来就没完，等意识到自己自己说了太多而停下来的时候，上校却是不解我为什么没继续说下去，他表示自己正听到兴头上——他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绘画，也不大了解一些画作和画家的故事。哪怕是因为宴会散场啊之类的原因，没能把故事讲完，下一回见面时，上校就会主动问起我之后的内容。” 伊丽莎白听了之后有些惊讶：“这么说来，布兰登上校确实是一位再好不过的听众了？” “那倒也不全是。”艾莉丝想了想，“上校就像是一本厚部头的书籍，安安静静地放置在书架的一隅。如果你愿意主动翻开封面，就能看到里面丰富的内容。事实上，它并不像表面那样，看着晦涩难懂。” 于是，今天的情形便调了个个。 艾莉丝反常地安静了下来。她一跑神，就会变得话少起来。 可伊丽莎白瞧着，又觉得艾莉丝的注意力的确还在布兰登上校身上。她这回回头看，恰好看见艾莉丝趁着布兰登上校抬头看前面的路况时，偷偷摸摸地看着布兰登上校，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的一张小脸上，表情丰富多彩。伊丽莎白几乎要被她逗笑出声。 不过，当布兰登上校一低头，艾莉丝又恢复了正常，好像伊丽莎白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 看她这表现，伊丽莎白不由心生猜测：难道艾莉丝开窍了不成？ “布兰登他们怎么了？”发觉伊丽莎白不住回头，达西先生也跟着看过去。除了布兰登那几乎要把艾莉丝小姐的身影刻进心里的深情眼神，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秉着能帮一把是一把的想法，达西先生道：“布兰登和艾莉丝小姐倒是极其合得来。” “可不是？实不相瞒，我和你有着差不多的想法。”伊丽莎白一听，便知道现在正是打听布兰登上校心意的好机会，“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可聊的话题，可比我想象的多一些。毕竟他们之间的阅历的确差了不少，我倒是有些吃惊布兰登上校的好耐性。”她问：“以你对布兰登上校的了解，他对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吗？” “或许，我应该告诉你，布兰登上校这样好脾气的人，和每一个人相处都不会搅了别人的兴致。但……” “但是？”伊丽莎白看他，“达西先生，你可不能故意吊起我的好奇心，却又不肯给我个痛快。布兰登上校的性子，我们都清楚的很。你要这么说，我也不会认为有什么问题。可你偏偏来个转折，那我不得不多想一些……” “但是这么说，倒显得令妹和其他人无异了。”达西先生顿了顿，他观察着伊丽莎白的神色，试图决定自己该怎么说，“但我确实得告诉你，布兰登和其他小姐很少这么亲近。” 第156章 “那看来，布兰登上校和艾莉丝很是投缘了。”伊丽莎白笑了起来，“我生怕是布兰登上校的品行所致，才会让他这么好脾气地包容艾莉丝。现在听了你的说辞，得知布兰登上校的心意，我可就没那么担心了。” 下一秒，伊丽莎白明知故问：“噢，也许我不该用心意这个词？” 而达西先生已然听出，伊丽莎白对好友的心意的猜想。他沉默了两秒，感觉这事承认与不承认，只多了一层明面上的遮掩。 要不说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能够在一起。当即，达西先生就想着从心上人那，打听打听艾莉丝小姐的想法：“或许对于令妹而言，这个词说出来多少有些不大合适？我可不能教布兰登的好名声，败在和他性子截然相反的轻浮一类上面。” “上校的稳重，我们都有目共睹。达西先生，你完全不用操心这一点。”伊丽莎白道，“但是艾莉丝的性格确实还天真烂漫了一些……” 她这话，差点让达西先生以为自己的好友没了希望。他忍不住往后面张望，就见艾莉丝小姐对待布兰登那有别于以往的态度。 瞬间，达西先生已经在想该怎么安慰好友了。他正要在心里打起草稿，一桩新的事占据了他的心神。而看着近在咫尺的家门，伊丽莎白也忘了把没说完的话说下去。她和达西先生互相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就各自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进到了屋子里。 “咦？” 明明都进了屋子，但达西先生却是径直朝着班内特先生所在的书房走去，而当他走进去之后，伊丽莎白则是不住地在门来回踱步。 艾莉丝勉强唤回自己的注意，她发现宾利先生对此还有点诧异，而布兰登上校则面色如常。噢……也不能说是如常，布兰登上校一直关切地望着自己，他准是以为自己是有了什么烦心事，才会一反常态。 刚才的一路上，布兰登上校不仅一点也不觉得她慢待了他，而且还温声细语地询问他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到她的。 艾莉丝又哪里能告诉他，自己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正是因为布兰登上校本人呢？ 那天晚上，伊丽莎白让她反着想一想，艾莉丝一瞬间就想到了事事以她为先，又处处包容她的布兰登上校…… 这个念头一出，艾莉丝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试图用上校本身就是一位真正的绅士来压下脸上莫名的燥热，心里却又平白多了几分不舒服。 不等她调整好自己莫名其妙的心态，就再次见到了布兰登上校——宾利先生时不时就要来郎伯恩拜访，顺便为好友创造机会，就像他这次又建议一起出去走走，大家都默契地找到了并肩同行的人，布兰登上校也不带犹豫地走到她的身边。 尽管艾莉丝很想像往常那样，只是顶着布兰登上校投来的目光，平日里习以为常的眼神，这会她却觉得那实在有些令人经受不住。 于是，在引来布兰登上校更进一步地好心前，也为了避免自己真的沉溺在茶晶色的海面下，艾莉丝连忙岔开话题，要布兰登上校讲一讲他这两天在内瑟菲尔德庄园都在忙些什么啦，伊莱莎有没有和他来信啦。 布兰登上校很配合，他一直都这么贴心，不肯教艾莉丝有半分为难。可他越是这样，艾莉丝越觉得自己太不把上校当朋友了一些。 想到这，她又暗暗看向布兰登上校，却不料和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偷看被抓包，艾莉丝愣住，赶紧找了件事找补：“达西先生这是找爸爸征求同意去了？” 恰在此时。 “什么！达西他向伊丽莎白小姐求婚了？”正纳闷达西先生为什么不坐下，就从简那得知这个消息，宾利先生叫了起来，“这也太突然了，我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他问布兰登上校：“布兰登，你知道吗？” “我想是的。既然达西已经和伊丽莎白小姐心意相通，那么少不了要让班内特先生同意他们的婚事。”布兰登上校先回了艾莉丝的问题，紧接着他又对宾利先生道，“我之前就有过一些猜测。” “好啊，布兰登，你该告诉我的。这么大的事，我竟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你们这事做得可不地道。等达西出来了，我必须好好说说他。”宾利先生简直想不到，达西先生竟然和伊丽莎白小姐在一起了。他这会说着要说道达西先生，脸上却都是笑意，“这样一来，我和达西也算得上是亲上加亲了，布兰登，你也要……” 宾利先生说到一半，想起这会还在郎伯恩，又噤了声，只是对着布兰登上校眨眼，示意让他赶紧加把劲。 布兰登上校垂眸，眼角余光尽是艾莉丝柔美的侧颜。 艾莉丝的反常，布兰登上校哪里会不知？何况她频频投来的目光，又怎会教他错过。不过……既然她这会不愿说，那他也愿意等到她肯倾诉的时候。 “那也得等达西出来了才行。”布兰登上校道，“他进去了可有好一会。” 艾莉丝小声：“达西先生求娶的可是爸爸最喜欢的女儿，我看他肯定得先被盘问一番。” “放心吧，艾莉丝。”玛丽瞥了眼布兰登上校，意有所指，“等有人求娶你的时候，我保准妈妈会给予他不亚于爸爸的热情。” 第83章 要说对于这事还有谁会更加惊讶，那无疑是班内特先生。他不过是照常在书房里打发时间，就见一个怎么也没可能的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第157章 达西先生的神色郑重，连带着班内特先生也跟着严肃了表情，他脑子里回想着近段时间来发生的事，却怎么也想不通有什么能教达西先生纡尊降贵，特地来找他。 总不能是达西先生看中了他的某个女儿，想要求娶对方？那这件事可有的他向人吹嘘一番了。别人准要蜂拥上来问问他是怎么一回事。班内特先生如是想着，甚至为这个不着边际的念头发笑，但他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是招呼达西先生坐下。 班内特先生的这番客气，非但没让达西先生受领，反而还教他站得愈发笔挺起来。 “班内特先生。” 达西先生主动开口，他这会心里还有些紧张。 他自知自己先前在梅里顿的表现，或许在班内特先生眼里看来不尽如意，若是他对自己将要说的事有百般顾虑，那么自己又该以怎样的说辞来让班内特先生相信自己的心意。明明只开了个口，他的脑海里已经闪过无数种可能，连带着心情也紧张起来。 事实上，这种征求岳父同意的事，少有男士会镇定自若的。达西先生也不例外，他看着同样站在书桌后面，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的班内特先生，心中思量了几秒，绕是措辞了好几遍，真正说出来时难免有些偏差。 “我知道这事说出来似乎太过突兀，毕竟我曾经冒犯过伊丽莎白小姐，还辱没了她的尊严，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深深地被伊丽莎白小姐表现出来的聪颖明智、伶俐可爱所打动，我发自内心地爱慕着伊丽莎白小姐。” 他的这番话，真真教班内特先生大吃一惊。他好生打量着达西先生，好似想要把他的心思都看个清楚。 “你是说，你爱上了我的二女儿伊丽莎白？”班内特先生不确信地重述了一遍。 “是的，班内特先生。我已经向伊丽莎白小姐求了婚，并且得到了她的同意，所以我无比希望这桩婚事能得到你的祝福。”达西先生对上班内特先生的眼睛，企图教他明白自己说的话全然诚实于自己的内心，“我保准会好好地对待伊丽莎白小姐，不教她在未来的日子里受到半点不好的待遇。” 以他的身家，伊丽莎白嫁过去之后，起码在物质上得到了充足的保障，班内特先生认为她的物质条件只会比在家里更加富足：“这一点，我倒是非常容易能够相信。” 可因着达西先生透露出来的事，在点头之前，班内特先生还是沉默了一会。作为父母，他自是希望伊丽莎白能嫁给一个她自己爱重的绅士，但他竟不知对方居然会是高傲的达西先生。 看着满脸写满诚恳的达西先生，他问：“达西先生，你确定自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结下我们这一门亲戚啦？” “我考虑得再清楚不过了，班内特先生。”达西先生答。 “既然伊丽莎白也答应了你的求婚，那我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了。” “真的非常感谢你，班内特先生。”达西先生紧绷的心神终于得到了放松，他再次做出诺言，“我向你承诺，我会好好照顾伊丽莎白小姐的。” 在达西先生出门前，班内特先生拜托他替自己把伊丽莎白叫进来一趟。 而身份一跃成为他未来女婿的达西先生当然没有不应的道理，他喜气洋洋地走到外间，就看见一直翘首以待的伊丽莎白。他三两步走上前，告诉她，她的父亲有些话想和她聊一聊。 暂且不说伊丽莎白抱着怎样忐忑的心去到了书房，她具体又和班内特先生聊了什么。单是回到朋友们中间的达西先生，就率先得到了宾利先生的发问：“达西，你真是太不厚道了，居然一直瞒着我。”他压低了声音：“我对简的心意，可没瞒着你们一点。” “宾利，你就算没有明说自己的心思，我们旁观的人也都能一眼瞧出来。”达西先生提醒他。 宾利先生说不过他，只好转而问道：“那班内特先生怎么说？他同意你们的事情了吗？怎么又喊了伊丽莎白小姐进去？” 大家的注意力随着这几个问题，集中到了达西先生的身上。 “班内特先生自然是同意了我和伊丽莎白小姐的婚事。”达西先生说这话时，一贯矜漠的脸上都带了点笑意。 宾利先生立刻扬起了比他本人更加明显的笑容：“好啊，达西。我们现在可又多了一层亲戚关系啦。” 而其他看见达西先生面目柔和下来的小姐们，则暗自称奇。莉迪亚不可置信地凑到艾莉丝耳边：“想不到达西先生也有会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只会板着一张脸。” “要是达西先生这会还冷着脸，那才令人奇怪呢。”艾莉丝收拾过自己那毫无头绪的心情，替新出炉的这对未婚夫妻感到由衷的开心，“要是时间来得及，说不定我们今年还能再参加一回婚礼。” “要是达西当初抓紧一些，也许我们还能一块办婚礼。”宾利先生有些可惜，他当时本来是觉得布兰登速度会更快一点，结果等了这么几个月，也不见他和艾莉丝小姐有什么新的进展，倒是达西冷不丁地向伊丽莎白小姐求了婚，“不然这会操办起来，多少有点匆忙了。” “这倒也不打紧，总归内瑟菲尔德庄园就在这附近，等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举行婚礼的时候，我们还能提前过来搭把手。”简虽然也有点可惜没法和关系最亲近的妹妹一块出嫁，不过她也不会因此希望伊丽莎白她们的婚礼因为赶时间而办的潦草，“具体的婚期还是得看他们两人的想法才对。” 第158章 就在他们聊天的这会功夫，伊丽莎白和班内特先生的谈话也告了一段落。 班内特先生本来是想不通为什么伊丽莎白会答应达西先生这个高傲又不讨喜的先生的求婚，甚至以为伊丽莎白是因为他的身家才会点头，可伊丽莎白如实地说出了她对达西先生的那些改观，这份爱慕并非是一夕之间产生的，而是日积月累，一点一点形成的。 伊丽莎白不乐意看见疼爱自己的父亲过度担忧自己的婚事，因而向他列举出自己心目中有关于达西先生的优点。直到班内特先生终于相信她是真心实意地爱慕着达西先生，而且达西先生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傲慢恶劣之后，伊丽莎白才得到了来自于父亲的祝福。 可是，和班内特先生这位通情达理的父亲相比，另一位做姑妈的却是怒火中烧。我们不提她是从哪儿听来了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订婚的消息，但她再也没法安坐在庄园的沙发上，而是立马叫人套了马车，马不停蹄地朝郎伯恩的方向赶来。 一大清早，在宾利先生他们一贯会拜访的时间之前，马车就驶进了郎伯恩。坐在客厅里的小姐一听到马车声，纷纷从窗口处往外望。毕竟没有哪门亲戚来过信，要来她们家做客，而且瞧着外面逐渐驶近的马车，她们一点也猜不出坐在里面的人会是谁。 很快的，在马车停下后，一位衣着华贵，面容不甚慈祥的夫人走了下来。 “是凯瑟琳夫人！”伊丽莎白小声叫了出来。 “凯瑟琳夫人？”简问，“就是柯林斯先生的那位恩主，达西先生的那位姑妈吗？她怎么会来郎伯恩？我们可没提前得到消息啊。” 剩下的姐妹更是面面相觑，她们都没见过这位存在于柯林斯先生口中的恩主，只是觉得她看上去似乎并不是那种好说话的性格。艾莉丝猜测：“她会不会是为了达西先生来的？可这样的话，她要去的不应该是内瑟菲尔德庄园吗？” “也许她就是冲着伊丽莎白来的呢？”玛丽说，“毕竟凯瑟琳夫人怎么会不知道达西先生住在哪？而且她不是一直想促成德布尔小姐和达西先生的婚事吗？” “那她这是来者不善啊。”艾莉丝担心起来，“要是她当真不同意这门婚事，然后在公示期间提出反对可怎么办？” 她的操心不无道理，但伊丽莎白还是很快的冷静了下来：“我们还是先看看凯瑟琳夫人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吧。” 话说着，凯瑟琳夫人就走进屋来，她扬起下巴，抬眼四顾了一圈屋内的装潢，然后目光直直地落在姐妹们中间的伊丽莎白小姐，和她不冷不热地打了个招呼。 其他没见过凯瑟琳夫人的姐妹，则是通过伊丽莎白的介绍，一一朝她问好。她们这会近距离地打量着凯瑟琳夫人，越发觉得她面容肃穆，态度和一开始的达西先生是如出一辙的高傲，开口就是她们家的庄园面积不够大。 招待尽数由伊丽莎白负责，但她们聊不过几句，凯瑟琳夫人就请她陪自己在附近的小花园里走一走。 原本荒芜的花园，经由艾莉丝的打理，如今也开满了应季的花朵。凯瑟琳夫人夸了几句花园的景致，话题便直接奔向她来这的目的。 “伊丽莎白小姐，你一定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凯瑟琳夫人道，“有这么一桩事，我尽管一点也不肯相信，毕竟我一致认为达西不是那么不理智的人，但这事传得沸沸扬扬，说得有模有样，我不得不过来问个清楚，顺便向你表明我的态度。” “凯瑟琳夫人，你大可以再坦率一些，告诉我你来这里的目的。”伊丽莎白道，“不然，我未必能猜得准。” “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假模假样，伊丽莎白小姐。”凯瑟琳夫人怒气冲冲，“不仅你的姐姐攀上了一位家境优渥的绅士，就连你也攀上了我的外甥，是也不是？哦，我可是还听说，你还有一个将要攀上一位上校的妹妹。你们的算盘打得可真是好啊，但我得告诉你，伊丽莎白小姐，你的妄想是绝对没法得逞的，因为达西已经订下了一门亲事。” “不提我根本没有从达西先生那听说这件事。”伊丽莎白道，“而且向谁求婚，难道不是达西先生自己能够决定的事情吗？要是他当真身负婚约，那么以他的性格，又怎么会向另一位小姐表露心意？还是说，凯瑟琳夫人你的意思是，达西先生是一个不负责任，三心二意的人？” “我作为他的亲戚，当然有权利过问他的婚事。伊丽莎白小姐，你不要混淆视听，以为这么说就能抹消达西和别人订过婚的事实。我告诉你，这事千真万确，我根本没有欺骗你的必要。”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达西先生根本没有理由向我求婚。” 见伊丽莎白油盐不进，凯瑟琳夫人不再犹豫：“因为这是我和他母亲的心愿。在达西还小的时候，他就和我的女儿订下了终身。所以，伊丽莎白小姐，我劝你还是识趣一些，不要做令人不耻的事来。” “凯瑟琳夫人，你这话说得真奇怪。是达西先生主动向我求的婚，那我遵从自己的心意答应下来，这有什么可不耻的？”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你非要让我把话说得更直白一些吗？伊丽莎白小姐，你的出身不够入流，门庭不够高贵，但这一点，你和达西就根本没有适配的可能，更何况我已经告诉了你，达西和他的表妹的事是一早就订下的，你难道要横亘在他们中间，破坏他们的亲事不成？” 第159章 “达西先生是绅士，而我是绅士的女儿，我们正是门当户对。*” “那你的母亲，还有你的那些亲戚又是怎么个说法呢？甚至于你还有一个跟人私奔不成的妹妹。你的家庭如此，你硬是不顾我的好心劝阻，非要和达西在一起，你是铁了心要让所有人都不开心啦？”凯瑟琳夫人质问，“难道你只顾自己的想法，却一点也不顾达西母亲的心愿，更是置他的名声于不顾。” “我不明白一对真心相爱的年轻男女在一起，有什么可教人看不起的。”伊丽莎白说，“凯瑟琳夫人，我没什么可以再说的了。” “好啊，你以为我当真没有其他的办法吗？”凯瑟琳夫人道，“我本以为你会理解我的一片好心，现在想来，你竟是这么自私，根本不懂廉耻为何物，那我也就没必要和你客气啦。” 这番谈话算得上是不欢而散，凯瑟琳夫人连跟屋里的人告辞的心都没有，她径自坐上马车，而伊丽莎白倒没什么不虞的心情，她只觉得凯瑟琳夫人的这番指责完全是莫名其妙。 当艾莉丝她们问及凯瑟莉夫人到底是什么态度，又会怎么阻扰他们时，伊丽莎白只道：“那我就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不客气法。” 第84章 凯瑟琳夫人既然没能在伊丽莎白这达成她的目的，又怀揣了一肚子的怒气，于是不消多想，她又吩咐车夫转道去了内瑟菲尔德庄园。 她一点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外甥居然真的会喜欢上伊丽莎白·班内特这样不仅毫无家教可言，又不知廉耻，不顾他名声的小姐。她非要亲自见一见达西先生，以他最亲近的亲戚的身份，好好规劝他。 婚姻大事，可不能儿戏。 真要论起来，凯瑟琳夫人认为达西以及他的两位好友，当初就不该来到梅里顿这个地方。看看他们一个个都有什么下场？一个两个，竟然都被几个乡下小姐迷了心智，就连阅历最是丰富的上校，也没能免俗。 哪怕是她人在罗辛斯庄园，都能听到她们与三位男士好事将近的消息，可想而知她们一家是多么的得意，想来是事情一有点苗头，就嚷嚷得到处都是，一副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的样子。 因而，在伊丽莎白小姐介绍她的几位姐妹时，凯瑟琳夫人着重打量了另外两位小姐。 那位将要嫁给宾利先生的班内特小姐，她的仪态还算是能够入眼，长得又貌美，能够吸引男士的目光也不为奇。倘若班内特小姐不是出身在这种家庭背景里，说不定凯瑟琳夫人还能高看她两眼。 至于那位艾莉丝小姐，她顶多是有着一张还能说道的脸，除此之外，凯瑟琳夫人再瞧不出她有什么其他的优点。而且，她光是看着艾莉丝小姐的那双眼睛，就知道她和她那位二姐伊丽莎白小姐一样，都是不那么安分的性子。 难道说，现在的绅士都换了口味，就喜欢她们这样的小姐？ 不然，凯瑟琳夫人一点都想不通，自己的外甥，还有那位理应有过更多见识的上校，怎么会放着门当户对的小姐不选，而去选一些有着上不了台面的亲人、本身又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小姐。 越想，凯瑟琳夫人越是存了要把这门亲事搅黄的心思。 “所以，凯瑟琳夫人也就这么怒不可遏地冲到了内瑟菲尔德庄园啦？”艾莉丝仰起头，看着正和她说起昨日情形的布兰登上校，原先心里的那些纠结也都暂时淹没在了对姐姐的婚事的担忧下，“她当时一大早出现在郎伯恩时，也叫我们惊讶极了。” “而且……”艾莉丝不忿道，“我这么说难免有背后说人坏话的嫌疑，但我确实不大喜欢凯瑟琳夫人审视我的目光，总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头到脚都挑剔了一遍。” 尽管不知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惹得艾莉丝愁眉不展，连带着和自己相处时都仿佛疏离了一些，但这会感受到艾莉丝又恢复了以往的态度，布兰登上校也得以喘了口气，他看着艾莉丝因生气而鼓起的脸颊，只觉这份失而复得的亲昵，柔软的好似一汪春水，把他的一颗心脏浸泡得酥酥麻麻。 “那我要是说，我和艾莉丝小姐你一样，同样被凯瑟琳夫人自上而下扫视了一遍，这也算得上是在说她的坏话了。”布兰登上校道，“我们那会还在用餐，就见凯瑟琳夫人在仆人的引领下走进来。她看上去很是恼怒，哪怕在宾利的邀请下入座，也只是冷声说了几句问好的话，之后便一直保持着沉默。” “噢……这和她在郎伯恩的情景大差不差。”艾莉丝说，“我都能想象你们当时有多尴尬。” “尽管不怎么想承认，但是我们确实没有继续用餐，而是吩咐仆人匆匆撤了下去。” “那我该庆幸，凯瑟琳夫人过来的时间，正好是我们在客厅里等着早饭的时候？”艾莉丝说，“不然我可不敢想象，那个场面会有多么不自在。” 布兰登上校接着说道：“没过一会，凯瑟琳夫人就要和达西单独聊一聊。虽说不知道他们具体聊了什么，但是凯瑟琳夫人离开时的脸色，比她进来时还要难看几分。我想，应该是他们谈的结果并不如她的意。” 只是，布兰登上校没有告诉艾莉丝的事，在凯瑟琳夫人临走前，还对他说了一句：“布兰登上校？我还以为你会更加明智一些。” 这话说得莫名，奈何布兰登上校一下子就听懂了其中的含义：“凯瑟琳夫人，我想这和明智不明智，并没有多大关系。” 第160章 “怎么没有关系？”凯瑟琳夫人似是迁怒，她的怒气再得不到压制，“你们要是明智，就不会做出这种不顾亲人意愿，只顾自己快活的决定来。我还以为你作为三个人里的长者，能够在旁边劝说达西理智行事。” “达西是一个成年人，他可以自己做主，并且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布兰登上校道，“何况，作为达西的朋友，我相信他是出于自己的心意，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难道成年人就能为所欲为，不把亲人的劝告放在心上吗？布兰登上校，既然你是达西的朋友，那我勉强可以算是你的半个长辈。既然如此，我就不得不多嘴说上几句，你们在做一些决定前，总要擦亮眼睛才是。趁你和达西还没真正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你们最好再斟酌一番，别等以后才追悔莫及。”凯瑟琳夫人瞥了眼宾利先生，“至于你，先生，听说你已经开始筹备起婚礼了？那我也没什么可劝的了，只能祈祷你们的婚姻能够幸福。” “谢谢你的祝福，凯瑟琳夫人。”宾利先生到底还是好脾气，他笑呵呵道，“我想我和简的婚姻一定会幸福美满的。” 猛地碰了个软钉子，凯瑟琳夫人再说不下去，她愤然离开。 相较于能够直言的宾利先生和达西先生，凯瑟琳夫人说了这么一大通，饶是布兰登上校想反驳她的话，却也毫无立场可言——他和艾莉丝小姐，现在还只是朋友关系，而已。 艾莉丝对此毫不知情，她哪里知道凯瑟琳夫人挑剔她的原因，又哪里知道布兰登上校心中复杂的心绪，她满心满眼还都是伊丽莎白的事：“达西先生呢？他没有和上校你们说些什么吗？” 出了凯瑟琳夫人的这档子事，伊丽莎白正打算给达西先生透露一点，好教他有个心理准备，哪知今天一早，只有宾利先生和布兰登上校登门拜访。 艾莉丝和简她们面面相觑，只好和他们打听起达西先生的去向，才得知达西先生回了彭伯里。不过，他有拜托宾利先生给伊丽莎白带一封信。这多少让她们心里有了些慰藉，不至于把事情往坏处去想。 而伊丽莎白看过信之后，艾莉丝观她的神色如常，没有一点难过啊、愤怒啊、受伤啊之类的情绪，艾莉丝便估摸着达西先生应该好好解释了他离开的原因。 可到底心里有些放心不下，艾莉丝可还记得凯瑟琳夫人放下的狠话。当她第一反应看向布兰登上校时，却直直地撞进他的眸子里。 仿佛有什么正在酝酿，气氛也变得粘稠起来。 艾莉丝看不见自己的脸颊晕出薄红，她只是慌了神似的移开视线，心脏也在一瞬的停滞后，快速跳动起来。 “……尽管达西没有明说他和凯瑟琳夫人聊天的内容，”布兰登上校默默蜷紧了手，只觉得手心里似乎都冒出了汗，“但我猜测，能阻拦他们这桩婚事的方法，无非就是在消息公示的三个礼拜内提出反对。达西急着离开，可能就是准备去解决这件事。” “上校，你指的是特许结婚证吗？” 艾莉丝想起，班内特太太在得知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的这桩好事后，大喜之余，她唯恐婚事真的遭到阻拦，便向伊丽莎白提了这么一个建议。 布兰登上校颔首，但垂着头的艾莉丝可没看见，她只露出鬓发里的一抹浅红。 “这个只有大主教或者主教才有资格颁发，不过需要男女双方有一方在所在地的郊区里住十五天以上。*以达西的能力，这一点应该不用太过担心。” 艾莉丝胡乱地应着。 有布兰登上校的保准，她已经相信伊丽莎白的婚事不会受到过多的阻扰，可即便这样，她的心还是一点也没冷静下来的迹象，反而愈发悸动。尤其是当她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布兰登上校时，总会想起方才的对视，秋日里的风半点都没能压下她的热意。 大概是感受到她这会不够平静的心情，布兰登上校也没再说话，静谧一时间笼罩了他们二人，唯有前面的说笑声，伴随着林间簌簌的声音，不时传入他们的耳畔。 秋日的林间，繁花点点，宾利先生采了不少开得正盛的鲜花，然后小心地拢成一束，递到简的手上。 伊丽莎白则是和玛丽走在简他们的身后，看到他们这般恩爱有加的画面，两两对视之后，默契地出声打趣起来。她们俩的口才向来伶俐，两人配合起来，简和宾利先生不仅说不过，还被她们说得红了脸颊。 对此，而莉迪亚更是没有半点体贴，直接哈哈地笑了起来，把旁边还只是微笑的凯瑟琳，带的笑出了声。 像是被她们的好心情感染了一般，艾莉丝不禁绽出笑颜，而一直注意着她的布兰登上校，眉目不由地舒展开来，嘴角也是噙着笑意。 第85章 自打得知达西先生向伊丽莎白小姐求婚后，宾利小姐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怎么出现在班内特家的小姐面前——她的理由很是充分，在她的兄长当甩手掌柜的时候，她可以跟着她的姐姐赫斯特夫人一起，既是学习，又是帮忙操办婚宴。 大家都对她的这番好心表示了感激，夸赞她对兄长的事如此上心，是一位再热心不过的妹妹，想来等到宾利先生和简成婚后，他们一家人的相处一定和睦融洽。 实际上，宾利小姐却是不乐意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和她看不上的小姐互诉衷肠的画面。哪怕他们只是凑在一块说几句话，宾利小姐都觉得这是对她莫大的刺激。想想她曾经是如何在达西先生面前讥讽伊丽莎白小姐和她的亲人的，指不定他们正拿她来取笑。 第161章 尽管我们都知道这是些无稽之谈。 虽说这一对年轻男女在性格上有所欠缺，但还不至于用另一位小姐的伤心来衬托他们的爱情。 但宾利小姐却不这么认为。她既在感情上受了伤，难保不会一遍遍和赫斯特夫人回忆达西先生的异样从何时开始，又是在何处加深。最后，她们得出结论：打从一开始，她们二人就低估了达西先生心中的情意，也高估了凯瑟琳夫人对达西先生的影响。 她们本以为，凯瑟琳夫人的劝告，能叫停这桩她们看来并不相配的婚事。但显然，无论是伊丽莎白对这份感情的捍卫，还是达西先生对这份感情的坚定，都教她们大失所望。尤其，达西先生居然真的让主教颁发了特许结婚证。这彻底打碎了宾利小姐的希望，教她多年的苦等付诸东流。 直到宾利先生的婚期到来，宾利小姐才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重新出现在班内特一家的面前。 当宾利小姐和他们在教堂里打了照面之后，她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从今天开始，她就多出了这么一群乡下亲戚——宾利小姐怎么也没料到，她想要和达西先生亲上加亲的愿望，居然会以这么一种间接又迂回的方式实现。 看着另一边，并肩而坐的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宾利小姐暗自咬碎了牙，以至于婚礼上的温馨和浪漫，她一点也没感受到。当然，宾利小姐本就不怎么满意宾利先生所钟意的小姐，即便没有达西先生这回事，她也不会全身心地融入到这喜庆的氛围里。 不过，除了她，或者再加上赫斯特夫人，其他人都洋溢着笑容，他们不错眼地注视着站在台下的新人，和他们一起感受婚礼的神圣与美好。 简是班内特夫妻两个人一手带大的孩子，哪怕后来班内特先生撒手不再多管，班内特太太又常常把女儿们的婚事放在嘴上，但真到了这一天，他们心里也有诸多的不舍。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宾利先生足够爱重简，肯为了她在梅里顿定居下来。这么一来，两家人平日里还能经常见面。 “我的老爷，我敢保证，简未来的日子一定美满极了。”班内特夫人抹了抹眼角，“毕竟宾利先生对简一心一意，他还答应我们，以后也会和简时常回郎伯恩。” “要是宾利先生不肯来，我们大可以赶去内瑟菲尔德庄园。”班内特先生道，“不过，我想以他们的情意，应该不至于在我们老得走不动道之前就淡去。” “瞧你这话说的，宾利先生是个再好不过的年轻人，我看他不会做些令简难过的事来。” “既然如此，我的夫人，你就完全没必要忧心，以后有见不到简的可能了。” 班内特先生的幽默，第一次发挥了正面的效果，起码班内特太太心里不再那么难过，反而喜滋滋起来，越发认定这是一桩好得不能再好的亲事。 她一出手，就有了这样的成效，而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的配对，虽然教她不敢置信，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惊喜。 那可是达西先生！她以为最需要发愁的女儿，居然默不作声就和达西先生互通了心意。以后，伊丽莎白的日子只会比简更加富有。 班内特太太的心情越来越美，而以后会过上更加富裕的生活的伊丽莎白，却是心生感慨：“原先还没觉得，结果一眨眼，就到了简出嫁的日子。以后，我可就没法想在家里一样，时刻找她聊聊天、说说话了。” 更何况，她和达西先生的婚期也已经订了下来，就在十一月中旬。等忙完简的事，家里又要陷入新一轮的忙碌中。 “我想彭伯里到内瑟菲尔德庄园的距离也不算太远。”达西先生说，“而且以宾利的性子，他也一定很乐意过来做客。” “那我可要好好招待简和宾利先生，因为他们也会非常热情地欢迎我们。” “招待亲友这样的事宜，自然要由你来安排。” “达西先生，你要这么说，我可一点也不会和你客气。” 达西先生却是嘴角微微上扬：“伊丽莎白小姐，你完全没必要和我客气，因为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他略微停顿：“毕竟，伊丽莎白小姐，你会是彭伯里的女主人。” 彭伯里，伊丽莎白亲眼见过之后，才明白为什么宾利小姐会频频称赞它。哪怕那些赞美之词再夸张十倍，她都觉得没法完全描述出它的宏伟与优雅。而现在，她却即将成为它的另一位主人。这怎么不教她心潮激荡。 玛丽侧目，她第一次发觉达西先生也很会说一些讨人喜欢的话。不过看来对象很有局限性，比如她的二姐伊丽莎白小姐。 而坐在她旁边的凯瑟琳和莉迪亚，都不约而同地幻想起自己置身在这等浪漫场景里的画面。莉迪亚倒是没再嚷嚷着什么红制服，她经过威克姆一事后，有了很大的长进。只是，凯瑟琳和她正相反，她以为红制服里也有不错的人，威克姆只是一个例外，不能以偏概全，认定所有的红制服都不是好人。 “丹尼先生和威廉姆斯先生确实还算可以，听说他们之前也帮了不少忙。”莉迪亚往后张望了一眼。他们也在邀请的行列之中，这会就坐在后面，“等待会仪式结束了，我可得谢谢他们的出力才行。” “是啊，你不见的那几天，多亏了威廉姆斯先生他们，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凯瑟琳也悄悄地用余光去看身后的人。奈何她的动作太小，中间又隔了太多的人，连对方的发丝都没瞥见，“之前没机会，这次你是该好好谢谢他们。” 第162章 “就是不知道丹尼先生他们这次能待多久。福斯特夫人说民兵团大概又要换到新的地方驻扎，他们可能还得赶回去。” 莉迪亚照旧和那位福斯特夫人有着来信，但一般都只聊些彼此身边的小道消息。上回她闹出了所谓私奔的事，布莱顿那里，全靠福斯特夫人遮掩了过去。 “我们刚才进教堂前，就该问问他们的。”凯瑟琳有些后悔，她这回转头的幅度大了不少，恰好看见威廉姆斯先生他们，“要是他们急着走，可怎么办？” “应该没那么急，毕竟还有一场宴会呢。”莉迪亚却是有些狐疑，“反倒是基蒂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凯瑟琳犹豫了一会：“因为……因为我上次麻烦了他们带我去伦敦，后来也没怎么感谢他们。” 她的这个理由勉强还站得住脚，莉迪亚半信半疑：“那等会我们一起去找他们好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凯瑟琳收回视线，朝莉迪亚点了点头。 碍于第一排已经坐了足够多的人，艾莉丝不得已改坐到第二排。 她仔细地看着比平日更加美丽瞩目的简，还有满心满眼都映满简的身影的宾利先生，打算等回到家里后，就把这一幕画下来。而布兰登上校像是从她的投入里猜出了她的想法，在艾莉丝放松肩膀的时候，他也就问了出来。 “上校，你是怎么发现的？”艾莉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即又不大好意思道，“我是想把这个作为新婚礼物，送给简和宾利先生。你可千万不要透露出去。” “只是觉得你看得那么认真，就跟画画时的状态一样，所以我才有了这样的猜想。”布兰登上校抿了抿唇，向她保证，“你的这份惊喜，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艾莉丝却是好奇起来，她还没怎么注意过自己画画时是怎么样的状态。 “就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笔下的内容……” 还会因作画时不同的心绪或是咬唇，或是微笑，或是皱眉。而刚刚，想来艾莉丝是想好了该怎么画这一幅礼物，因而在观察之后，她的眉眼放松，唇角上扬。布兰登上校觉得，艾莉丝那双乌黑的眼眸好像是盛满了星子，闪烁着光芒，耀眼极了。 艾莉丝更加吃惊：“这都能让上校你分辨出来吗？” 哪怕他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艾莉丝还是感觉到，布兰登上校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远比她想象的要多。 若是换作史密斯先生那样的人，或许艾莉丝只会觉得有些膈应，可对方是布兰登上校的话，她一点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好像是春日的垂柳轻轻拂过脸颊，酥麻又柔软。 “或许是见过艾莉丝小姐你作画时的样子，所以印象深刻。”布兰登上校道，“毕竟艾莉丝小姐你很热爱绘画。” “是上校你看得细致才对。”话一说出口，艾莉丝就咬住了唇，脸颊发红，“我是说，上校你的观察力很敏锐。” “那我还是感谢艾莉丝小姐你的夸赞了。”这么说着，布兰登上校却是体贴地换了个话题，“仪式结束了。” 台上的新人已经在神父的见证下，诵读过圣经的内容，接下来的日子里，如若没有人反对，那么他们的婚姻就成了事实——显而易见，这样的事并不会发生，所以在场的人都为这一对新婚的夫妻送上了最诚挚的祝福——即便是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也挤出了笑容，说了几句好话。 简一点也不介意宾利姐妹曾经对她的慢待，她向来这么宽宏大量，善于原谅别人，尤其她们大概率有很长一段时间会生活在一起，因而在面对宾利姐妹时，简笑着承了她们的祝福。然后，她挽着宾利先生的胳膊，在众人的簇拥和欢呼下，朝着屋外走去。 第86章 简的婚礼之后，梅里顿又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班内特家向来不怎么起眼的四女儿凯瑟琳，居然得到了威廉姆斯先生的爱慕。 不少人都在暗自嘀咕，想着班内特家今年是走了什么大运，居然能一下子解决掉三个女儿的婚事，最关键的是，她们的对象既长得相貌堂堂，又有丰厚的年收入，不提经商的宾利先生，还有那坐拥半个德比郡的达西先生，就连在民兵团里当兵的威廉姆斯先生，在伦敦也有属于自己的房产。 据梅里顿的人听来的消息，威廉姆斯先生虽是家里的小儿子，但当父母的多少还是给他准备了一些财产，而那位做兄长的，不仅没有提出异议，甚至很乐意帮衬一把这个从小和他关系和睦的弟弟。 而看着剩下的那位绅士，他们合情合理地认为，布兰登上校和艾莉丝小姐喜讯，或在不久之后就能传出来。毕竟时间一长，聪明的人或多或少都猜出了他对艾莉丝小姐的特殊之处。 这么一来，班内特太太需要操心的，竟然只剩下了玛丽和莉迪亚。 她简直是大喜过望，连那做了二十几年老朋友的神经痛，都识趣的没再冒出来彰显存在感。 “噢，基笛，你和威廉姆斯先生的事瞒得可真好！”班内特太太虽然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半点问责的意思，“我可真是想不到，你居然是最不用我担心的。早在你们经常和威廉姆斯先生他们来往时，我就该看出来一些端倪的。” 骤然成为家里目光的聚焦点，凯瑟琳还有些无法适从，她心里的惊喜一点也不比旁人少：“我也完全没料到，我和莉迪亚那会只是想找他们道声谢……” 第163章 在婚礼当天的晚宴上，她和莉迪亚才找到了和他们道谢的机会。 但是几个月不见，威廉姆斯先生和丹尼先生在梅里顿的老朋友都纷纷上前打招呼，间或一些年轻小姐上前。若非有莉迪亚拉着她，恐怕等到晚宴结束，凯瑟琳都未必能有主动上前问好的勇气。 这倒也不能怪凯瑟琳在感情上太过被动，而是威廉姆斯先生的好皮囊和好人缘，在无形之中使她认定自己的心意注定得不到回应。 哪有人会注意到默默无闻的她？ 哪怕注意到了她，可她既不像简，有着美丽的容貌；又不像艾莉丝，有拿得出手的才艺；更不像莉迪亚，性格开朗外向。哪怕是玛丽，都能因为广泛的阅读被人称赞为才女。无论从哪一方面看，她都不是那种会轻易得到男士追求的小姐。某种程度上，凯瑟琳已经做好了自己的暗恋只会得到一个无疾而终的结果。在此之前，能和威廉姆斯先生有一些交谈，就足够令她满足了。 就像现在这样，她跟在莉迪亚的身边，时不时地开口说上两句，得来威廉姆斯先生的回应。 “你太客气了，凯瑟琳小姐。”对于她表示的感谢，威廉姆斯先生道，“毕竟我们既然答应了要带着你一起去找莉迪亚小姐的行踪，那么总要对你的安危负起责任来。不过，要是我和丹尼早点注意到威克姆的动向，或许就不会有这么一桩事了。” 已经深知自己做事有多不牢靠的莉迪亚道：“这也怨不得你和丹尼先生，我当时要是脑筋转得快一些，也许就什么都不发生了。” 她被班内特先生拘在家里的这一个多月，偶尔就会进行一些复盘，然后深觉自己不如玛丽来得有脑子。拜这一点所赐，莉迪亚和玛丽的相处和谐了不少。连班内特先生都有些诧异，表示家里最近没再像以前那样闹腾个不停，以至于大家不再需要当上几回法官，判决她和玛丽谁对谁错。 “所以威克姆现在是去了哪里？”丹尼先生问，“他闹出这样的事，应该没什么好去处了吧。” “他好像去了北方。”莉迪亚不大确定，她可没法盼着威克姆的日子能好过，“总之像威克姆这样的人，想来就算有好的去处，也不会干长久的。”这还是玛丽说的。 “哎，真是没想到。我看错了他，又连累了你们。”丹尼先生心里的内疚并不少，是以那会莉迪亚不见之后，他半点没闲着。 作为苦主，莉迪亚一点都没有犹豫地原谅了丹尼先生，甚至还反过来宽慰了他一两句，让丹尼先生再三赞美她的品德。这教莉迪亚高兴不已，她还没怎么得到过旁人的夸赞。 这事聊了没几分钟，威廉姆斯先生便转移了话题，说起民兵团将要换地方驻扎的事来。 “那你们是不是在梅里顿待不了几天？”凯瑟琳问。 丹尼先生道：“不算路上的时间，我们也就能待上两天。不过本身参加完婚礼后，我们也没其他的事情要做，所以时间很充裕。”不过他额外看了眼威廉姆斯先生，加补了一句：“要是没什么意外的话。” “那你们岂不是后天就要走啦？”莉迪亚道，“那实在是太可惜了，下一回见面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呢。” 莉迪亚纯粹是感慨了一句，但凯瑟琳却格外的不舍。她偷偷地打量着威廉姆斯先生，试图趁着最后的机会再多看上两眼，然后就为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画上句号。 结果，凯瑟琳的视线就被威廉姆斯先生本人抓了个现形，他挑了挑眉，正大光明地看了过来不说，还道：“凯瑟琳小姐，我能单独和你聊一聊吗？” 他说得不响，但足够教凯瑟琳听清。她慢半拍地点了点头，等到回过神来，自己和威廉姆斯先生就已经顶着丹尼先生调侃的眼神，莉迪亚诧异后了悟的表情，来到了露台上。 屋外夜风席席。 凯瑟琳半低着头，没敢去看威廉姆斯先生，她脑子里还乱的很，完全想不到威廉姆斯先生有什么话是需要和她单独说的。 “凯瑟琳小姐，你也听到了，我后天就会离开梅里顿。”威廉姆斯先生看着只留给他一个头顶的凯瑟琳开口说道。 “是的。虽然很遗憾，但我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凯瑟琳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内心正犹豫着要不要提前说点告别的话，就被威廉姆斯先生的下一句话惊在了原地。 “这怎么会没办法？事实上，凯瑟琳小姐，只要你点头，我相我很快就会回到梅里顿。”威廉姆斯先生犹嫌不够，在凯瑟琳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后，他说得更加明朗：“我的意思是，凯瑟琳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上一刻还认定自己的恋情无法开花结果，下一刻她就听到了心上人的求婚，凯瑟琳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威廉姆斯先生，你是在对我说吗？” “我想，站在这里的，只有一位凯瑟琳·班内特小姐。” “可……可是为什么呢？”凯瑟琳语无伦次，“我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一点也不出彩的我？” 威廉姆斯先生反问：“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凯瑟琳到底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可威廉姆斯先生却有条有理地反驳。 “我并不认为凯瑟琳小姐你长得有哪里不如意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极为秀美。其次，你以为自己没有什么精通的才艺，可小姐该学会的技艺你都不曾落下，只不过是暂时没找到自己最感兴趣的而已。还有，没人规定只有性格开朗才会讨人喜欢，我倒觉得凯瑟琳小姐你的性子正好不过。有时候做一个倾听者，不比做一个活络气氛的人来的简单。” 第164章 照他这么一说，那些在凯瑟琳眼里都是缺点的地方，竟然都成了优点，偏偏他说得一本正经，教她看不出半点撒谎和开玩笑的迹象。 “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威廉姆斯先生。”凯瑟琳道，“但我听了还是很高兴，你愿意这么夸赞我。” 威廉姆斯先生没放弃，他追问：“那你愿不愿意把你的高兴分我一点？” “我还是觉得太意外了，你怎么会喜欢上我呢？” “这没什么可意外的。在梅里顿的那些日子里，我就注意到了凯瑟琳小姐你，后来在布赖顿，我便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只是等我想要向你吐露的时候，就发生了莉迪亚小姐的事。”威廉姆斯先生道，“本来我已经打算过段时间就来向你求婚，料想不到令姐结婚也邀请了我们。” 凯瑟琳再没法欺骗自己，这一切只是她的梦境。她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面对威廉姆斯先生的期待，她不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我明天就去征求你父亲的同意。”威廉姆斯先生当即安排好了第二天的行程。 于是，第二天一大清早，待在书房里的班内特先生，又接待了一位想要迎娶他女儿的年轻人。尽管他对红制服的感观一般，甚至称不上太好，但威廉姆斯先生之前的帮忙还是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因而他只斟酌了片刻，就答应了威廉姆斯先生和凯瑟琳的事。 听着屋外女儿们玩闹打趣的声音，还有班内特太太得知好消息后拔高音调喊出的“凯瑟琳”，班内特先生道：“要是有哪个年轻小伙来找我其他的女儿，看来老天爷的份上，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第87章 受邀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里，自然少不了曾经在郎伯恩当家庭教师的安娜小姐。 当初，艾莉丝在布兰登上校的护送下，匆匆忙忙离开巴斯后，安娜小姐的心也一直因为莉迪亚的事而悬着。虽说艾莉丝一直不愿意相信，安娜小姐又何尝不是，但她也生怕这个傻姑娘当真和一位品行堪忧的男士做出私奔这么不理智的行为，那几乎是拿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开玩笑。 好在，过了没几天，安娜小姐就收到了艾莉丝的来信，她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 尽管对于那位男士的解决办法不尽如人意，但综合考虑下来，确实也没有更好的手段。即便班内特先生要和威克姆先生决斗，那么胆战心惊的只会是班内特母女几人。 看出艾莉丝有些不满这样的结果，但安娜小姐还是在心中安慰了她几句：做事正派的人，比起威克姆先生这一类人来说，总是更具有道德性，因而他们更加不会用以暴制暴的方式解决问题。既然莉迪亚平安无事，那她们还是别再把这事时常提起。 只是，这次随回信一起寄来的，居然还有一封婚礼邀请函。安娜小姐差点以为婚礼的主角是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她正想说布兰登上校总算愿意吐露心事的事后，却见事情并非她所想，事实上是简和宾利先生终于定了婚期，特意邀请她参加。 面对他们的盛情邀请，安娜小姐没有过多的犹豫。当即，她就决定好哪一天离开巴斯。只不过，在赶往郎伯恩前，安娜小姐先回了一趟伦敦——她那位和丈夫出远门旅游的好友，琼斯夫人总算回到了英国。 琼斯夫人这一次出游，长了不少见识。在聊过她和丈夫具体去了法国的那些地方，欣赏了那些风景，品尝了哪些美食，又结交了哪些新朋友后，琼斯夫人说起法国的艺术风尚。 比如正流行的，风格轻巧华丽的洛可可美术，它脱胎于巴洛克艺术，却没有巴洛克艺术那史诗般的宏伟和庄重，而是一种具有女性化的柔美和轻盈，自由伸展的曲线和轻松艳丽的艺术形式，无一不展现了法国宫廷的优雅*。 又比如同样接近现实生活，但是更多的以社会中下层为主题的平民写实主义，它主要描绘的是普通市民的生活情趣*…… 总而言之，琼斯夫人认为，法国的绘画正处于日渐繁荣的阶段，但凡是热爱绘画的，都该亲自体验一回法国的艺术环境。 “安娜，”琼斯夫人道，“或许你可以和你教导的那位艾莉丝小姐一起，去法国感受那里的氛围。我想这对她的绘画应该也大有裨益。” 她这么建议并非是突发奇想，而是发自内心地认为这对艾莉丝会有一些帮助：“艺术的创作，总要先有一个汲取的过程。在这个步骤里，艾莉丝小姐也可以和其他志同道合的人沟通交流，思想与思想，总会碰撞出新的火花。”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本来是想通过沙龙活动，让艾莉丝和其他人认识一番，但没想一个冬天也发生了不少事，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安娜小姐没有立刻就拍板决定，如果真的打算去法国，那要准备的事项可不少。 “但是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而且，总要艾莉丝和她的父母同意才行。去法国可不比跟着我去巴斯，坐个马车就能到。光是海上坐船的那些日子，可就要教人吃点苦头了。” 看她已然有了成算，琼斯夫人也不再多言，反倒提起另外一桩事来：“之前我还说要让艾莉丝小姐帮忙画一幅肖像画，现在看来，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这个机会了。” “瞧你这话说的。”安娜小姐道，“你就放心吧，艾莉丝她既答应了你，早晚都会给你画一幅出来。”她一顿：“但去法国的事要真定了下来，那你且等个一年半载吧。好不容易出一趟国，我们可不会只在那待个把个月就回来。” 第165章 “我还巴不得你们能在那多待一会。以艾莉丝小姐的悟性，想来等她回来后，绘画的技艺只会愈发娴熟高超，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琼斯夫人笑起来，“说不定，玛蒂尔达知道了，还要让艾莉丝小姐再画上一副。她是真的喜欢艾莉丝小姐的画，上回宴会，她没能见到艾莉丝小姐，就觉得遗憾极了。不然，她准要把艾莉丝小姐介绍给她的密友。” “就是那位……格雷小姐？”安娜小姐还记得那位肩颈线条好看到被艾莉丝留意的小姐。 “可不是嘛。玛蒂尔达一直可惜着呢。”但琼斯夫人又道，“不过也不打紧，总归会有再见的机会。” 就着茶点，安娜小姐又和琼斯夫人聊了一会，等到夕阳西下，琼斯夫人才起身告辞。 大概是因为琼斯夫人的提议，安娜小姐在家盘算了一整天，才坐着马车赶往郎伯恩。 能看到简和心上人步入婚姻殿堂，又得知伊丽莎白和凯瑟琳的婚事也已经敲定——她们都嫁给了彼此相爱的人，安娜小姐心中只有高兴的份。 她在班内特家住过几年，很清楚班内特太太的心病，本来她还怕小姐们经受不住压力，面对男士的追求，稀里糊涂地应下，只为了赶紧把自己嫁出去，现在看来倒不需要这么担心了。 只不过…… 安娜小姐不着痕迹地看向自己最为关注的艾莉丝。 若说来之前，她还信心满满——艾莉丝打小就对法国、意大利……这些充满艺术气息的国家感兴趣，甚至还稚声稚气地问过她，什么时候可以去海的另一边，直到艾莉丝逐渐长大，这个愿望才渐渐地不再提起，像是她从来没有渴望过一般。但安娜小姐明白，艾莉丝只是知道了这个愿望实现得不易。 可来之后，看着艾莉丝对着布兰登上校巧笑倩兮的模样，安娜小姐却有些把握不准。 世道对于年轻小姐的要求，无非是在嫁人前恪守淑女的礼仪，嫁人后就为丈夫操持家事，生儿育女。像是这种类似于去法国游学的事，通常只和男人挂钩。哪怕艾莉丝看待事情一向有自己的主见，可感情这种事，本身就不会轻易受理智所压制。 思虑再三，安娜小姐最后还是挑了个不容易引人注意的时机，对艾莉丝说起了这件事。 “去法国？”艾莉丝差点惊呼出声，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娜小姐，“我吗？” “事实上，还有我。” 安娜小姐的冷笑话并没有泼醒艾莉丝，她像是被天降的礼物砸到了身上一般，神色恍惚：“安娜小姐，你的意思是，我有机会去法国了？那可不是什么伦敦啦、亨斯福德啦、巴斯啦……那可是法国，我梦寐以求的法国……” “琼斯夫人前不久刚回来，她和我说了一些绘画相关的事。我想趁我这把老骨头还走得动，而你年纪又小，应当不急着嫁娶的事，正巧可以去法国住上个一年半载。” 面对安娜小姐抛出的这么大的诱惑，艾莉丝已经竭尽所有的忍耐力，好让自己不要冲动地答应下来。虽然她恨不得立刻就回答“yes”，但她不得不考虑到一些现实的层面。 首当其冲的，就是钱。 尽管班内特先生投资的生意赚了钱，但家里姐妹众多，不提班内特先生会不会愿意，光是艾莉丝自己也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就让父母拿出大笔的钱来支持自己的追梦之举。 这么想着，艾莉丝眼里的光又渐渐熄下：“安娜小姐，你的提议，我的确很心动。不过……我想我可能没法答应你。” “艾莉丝，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安娜小姐不解，难不成真的是她想到的那个原因不成？她拉着艾莉丝在秋千架上坐下，语气温柔，“我看你明明听到消息后开心的不行，要是你有什么顾虑，可以先告诉我，我们商量一下该怎么解决。” “你知道的，安娜小姐。”艾莉丝道，“虽说我们家有着还算丰厚的年收，但架不住开销也大。而且不久之后丽齐和基蒂也会结婚，我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教爸爸他们再拿出一笔钱来，供我在法国玩乐。” 其实，艾莉丝刚有一瞬间，还想过要不要先把自己的嫁妆要出来，但转念一想，她要真这么做了，恐怕家里就彻底没了安生日子。而且指不定，最后还是父母给她托底，那兜兜转转不还是回到了源头。 “是我疏忽了。”安娜小姐暗道自己这破记性，她光顾着在意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的事，却忘了还有不少额外的因素会影响艾莉丝的决定，“关于钱的事，艾莉丝你不用太过担心。总归我就你这么一位对绘画感兴趣的学生，所以你在法国的那些开支，我完全负担的起。”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艾莉丝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安娜小姐的好意，“虽然你说只有我这么一位学生，可我们在法国估计停留的时间不会太短，算下来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安娜小姐，我哪里可以这么厚颜无耻，白花你的钱呢？” 这不是所谓的客气，而是艾莉丝打心眼里认为这么做，是在占安娜小姐的便宜：“我平时已经很受安娜小姐你的照顾了，哪里能让你再破费。” “这也不算是破费。”安娜小姐说，“换作旁人，我肯定不会这么好心。可艾莉丝，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对于你，我自认了解得相当清楚。正是因为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好学生，我才心甘情愿拿出这笔钱。” 第166章 看艾莉丝还有话说，安娜小姐又道：“而且，我是相信艾莉丝你去过法国之后，在绘画上会有更大的进步，哪怕是为了教我能看到你未来更上乘的画作，这笔钱花得也不冤枉。” 安娜小姐可谓是推心置腹，艾莉丝不是不为之动容。她深感自己得到了莫大的恩惠，可正因此，她才不能贸贸然地接受。 “这事本就不急，真要出发估计得到来年。”安娜小姐拍了拍她的手背，“艾莉丝，你再好好想想。” 第88章 “艾莉丝小姐，你是有什么烦恼吗？” 虽说少了宾利先生和简，但剩下的两对年轻男女的的散步活动还是照常进行——玛丽表示她只想窝在家里看完自己在图书馆里借来的书籍，凯瑟琳和莉迪亚则是围着班内特太太看起那些婚礼要用的布料。 和似乎有着秘密要说，而远远落在后面的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不同，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之间一片安静，他们只管闷头往前走，往日里总能被点评几句的景色，这会却像是失去了吸引力，得不到年轻小姐的一点儿关注。 布兰登上校低下头，他的视线从艾莉丝蹙起的眉宇扫过，又落在那抿起的唇瓣上。踌躇再三，他还是问了出来。 被问话的人脚步一滞，艾莉丝的思绪从昨日里安娜小姐提到的事情上拉回，这才惊觉自己和布兰登上校沉默了一路，她满是歉意：“怪我出来散步，却一直没说话，还把上校你冷落在旁边。” “这没什么。散步的时候，人们或许总是更容易沉浸在路边的景色里。只是……”布兰登上校道，“只是我看艾莉丝小姐你的神色，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那看来是我表现得太明显了一些，才这么轻易地教上校你看出来。” 布兰登上校垂眸：“如果，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地方，艾莉丝小姐，你千万不用和我客气。”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艾莉丝当然知道布兰登上校的话没有掺杂半点水分，他既然这么说，便是真心想要替她一解愁绪。 她抬眼，对上布兰登上校那虽然历经岁月侵染，却依旧澄澈真挚的双眼。明明布兰登上校才是那个只需要等着别人开口的人，但艾莉丝却莫名感觉到他的一丝忐忑，仿佛主动权掌握在她的手上，只要她不愿说出自己的烦恼，便会教他垂头丧气，倍感无力。 有那么一瞬间，艾莉丝确实想要对着布兰登上校全盘托出——连莉迪亚疑似私奔这种会累及姐妹名声的事，她都毫不犹豫地告诉了布兰登上校，那没法去法国这种事，说出去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反正以上校的性子，他一点也不会认为所谓的游学是她的痴心妄想，说不定还会大力支持她。 想到这，艾莉丝又把喉咙口里的话咽了回去。 正是她太相信布兰登上校，以至于艾莉丝不得不怀疑，布兰登上校会像达西先生那般想尽办法，迂回地帮伊丽莎白解决威克姆先生的事一样，找些法子来帮她。 “只是……只是有些感慨而已。”艾莉丝改口道，“家里向来都是吵吵闹闹的，可如今，简嫁去了内瑟菲尔德庄园，我便觉得家里似乎冷清了不少。等到伊丽莎白和凯瑟琳也嫁出去之后，家里就更没几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她不自觉地抬手，戳了戳脸颊，白皙的脸上陷下去一个小窝：“而且，我还是最小的那个。按照年纪排下来，恐怕到最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原本还没觉得，但越说，艾莉丝越发感觉不久的将来，自己在郎伯恩的日子该有多么的孤单。这又怎么叫她开心的起来呢？因而，不需要艾莉丝怎样的掩饰，这萦绕在眉眼间的忧愁便使布兰登上校信了十分。 “兄弟姐妹长大后，总是会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家庭。” 布兰登上校的亲缘实属一般，起码和已逝的父兄，关系就不像艾莉丝和她的姐姐们那么和睦，但他和他的姐妹倒是还常有联系。 “可这不代表彼此之间就断了联络。只要有心，还是能够时常往来的。哪怕是我那位远嫁法国的姐姐，尽管我有好几年没再看望过她，可还是保持的信件的沟通。” 法国，艾莉丝咀嚼着这两个字。 她实在太想答应安娜小姐的提议了，可真要白花安娜小姐的钱，她又良心不安。如果能像之前在伦敦那会，有靠绘画赚钱的机会就好了。这么一来，或许她可以先打个借条，等攒够了钱再还给安娜小姐。 不切实际地幻想了几秒钟，艾莉丝问：“是因为前些年，法国的时局没那么安稳，所以上校你才没能看望令姐吗？” 她虽然不怎么关注时事，但多少还是会从附近的人的交谈中得知。像是好几年前，在她还很小的时候，法国国内便掀起了一场革命的浪潮，甚至还有一位国王被判以叛国罪处死。直到这几年来，这场革命带来的动荡才逐渐平息。 布兰登上校没有否认：“或许等以后有机会，我还能再去趟法国，看看她的近况。我的妹妹也很想念她，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好的时机。” “那我得庆幸，起码简她们没有像布兰登上校你的姐姐那样，嫁得这么远了。”艾莉丝道，“倘若我们都不在一个国度，我下辈子和她们见面的次数，估计都屈指可数。” “我的姐姐也是因缘际会之下，认识了我的姐夫。”布兰登上校的庆幸在于，虽然他们的父亲在对待兄长和表妹伊莱莎的婚事上足够强权——哪怕这也令他的恋情无疾而终，但对于两个女儿还算是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没有挑着有钱的人就胡乱把她们嫁了出去，“他们的感情可以说得上是十年如一日。因而我也很放心我姐姐在法国的日子——她的丈夫会好好照顾她。” 第167章 “照这概率看来，也许因为爱情而结合的人，并不比因利益而结合的人少啦。”艾莉丝忽然发现，她身边认识的亲友，大多都是出于对彼此的爱重才会在一起，“说来不怕上校你笑话，我原先还以为，婚姻基本都是建立在利益的交换上。”比如卢卡斯小姐和柯林斯先生，那会她始终都担心，自己有一天也会陷入难两全的境地。 “对于一些人来说，婚姻确实是一种另类的交易。男方给予女方衣食无缺的生活，女方则是替男方料理家务，生儿育女。似乎这么看，双方都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 但听布兰登上校的语气，艾莉丝以为他并不喜欢这么一种彼此都称心如意的结果。只犹豫了几秒，大抵是仗着布兰登上校一贯的好脾气，又大概是她内心的好奇心作祟，艾莉丝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并不错眼地看着他。 “艾莉丝小姐，你不认为我的想法太不现实吗？”布兰登上校反问。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艾莉丝反而迷惑了起来，“真要论起来，该是你们这样阅历丰富的人，才会觉得我们这些年轻小姐不仅总把喜欢啊，爱慕啊放在嘴上，还老是把感情和婚姻挂钩，并且认定我们的想法太过天真，等我们在爱情上吃了亏，才懂得感情和婚姻是两码事。” 不然，艾莉丝也不会怕自己哪一天就因为现实的困境，而不得不屈服于无爱的婚姻。 “我并不想过多地点评其他人的选择，可上校你愿意坚守自己的本心，我觉得是一件很难得的事。”艾莉丝很是认真地说道，“因为坚持远比放弃来的困难。上校你大可以随便和一位年轻小姐组建家庭。哪怕婚后的日子过得不算如意，但比起女子来说，男子的束缚可没那么多，他们完全有其他可以消遣的乐子，甚至包括一些不大符合道德的行为，也完全不会被世俗所指责。” 要是换做其他的男士听见，对艾莉丝的看法必然会受到影响——这实在不该是一位年轻小姐该说的话，亦或者是该看清的本质，简直像是掀开了一些人的遮羞布，教他们面上无光。 而布兰登上校，他却因这番话，不由自主地想到过去的经历。 “你能这么看待我，既叫我欣喜，又教我惶恐。诚然，我一直坚持内心的意愿，不愿把婚姻与交易联系在一起。但这也是因为我深知，一桩没有感情基础的婚事，会给女方带来怎样的不幸。不瞒你说，我曾经亲眼见证过这不幸的结局。” 说到这，艾莉丝眼睁睁地看着那沉痛再次爬上布兰登上校的眉心，仿佛有驱不散的阴霾，将他团团笼罩。 思绪百转千回，艾莉丝想到了最有可能的人：“上校，你说得那个不幸的结局，是在说伊莱莎的母亲吗？” “伊莱莎已经告诉你了吗？”布兰登上校惊讶，他沉默了几秒，用一种仿佛是在告解室里告罪般的口吻道，“艾莉丝小姐，我并非你说得这么完美。我也曾犯过错。” “我原先只和你说我的表妹，伊莱莎的母亲——她也叫伊莱莎，大伊莱莎是病逝而亡。但事实上，我和我的父兄，都是导致她年纪轻轻就死去的罪魁祸首。” 他越说，艾莉丝越是听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上校，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和大伊莱莎曾经两情相悦，但我的父亲却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布兰登上校的第一句话，就教艾莉丝的心都揪了起来，她分不清那些酸、涩、苦都出于什么原因，只感觉有什么东西还没萌芽，就已经夭折在了土壤里，再不见到春风和雨露。 或许，这就是布兰登上校至今未婚的原因。艾莉丝看着他眉心那道经年累月形成的竖痕，心中已然认定了自己的猜想。 “当时，因为经营不善，庄园的收入日益减少。而父亲他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大伊莱莎所拥有的丰厚嫁妆。”布兰登上校说，“而他恰好又是大伊莱莎的监护人，对于她的婚姻有着绝对的决定权。要是按照他希望的，那就是等到大伊莱莎长大后，她会和我的兄长，未来的庄园继承人结婚。” “可是她喜欢的是你。”艾莉丝轻声，“而你也喜欢她。” “我那会太年轻气盛，只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而大伊莱莎，她对我的兄长更是毫无感情。所以，我们像是所有爱情不受到父母祝福的年轻男女一样，想出了私奔的法子。”布兰登上校道，“但是有一个仆人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并把这事告诉给了我的父亲。” “所以他阻拦了你们的私奔……” “我的父亲托关系，连夜把我送去了军队。”布兰登上校看了眼艾莉丝，“我曾经庆幸过，艾莉丝小姐你对我为何从军的原因不感兴趣。这实在不是一个多么光彩的理由。” “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艾莉丝很难像旁观者那样，冷静地听布兰登上校讲述他的过去，但这不也意味她能完全共感着布兰登上校的痛苦。她夹在其中，只觉得自己难过的要命。 “他们这对新人本就互不喜欢，又因为大伊莱莎和我闹出了私奔一回事，以至于我哥哥对待她更是没有半点感情可言。婚后的那段日子里，她过得很不好。” “等我退伍回来，才知道大伊莱莎和我哥哥彻底分了开来。她遇到了新的喜欢的人……我并不清楚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所有的钱，包括该是她的津贴，都被其他男人骗了个精光。等我找到她时，她已经沦落到了扶济院，并且病得奄奄一息。” 第168章 他看向艾莉丝，似是剖析自己的罪过：“如若不是我提出私奔，或许她和我哥哥不至于闹到分开的地步。艾莉丝小姐，我并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值得尊重。” “这不全是你的错。”艾莉丝压下心中的情绪，“是罔顾大伊莱莎小姐意愿的人有错。和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本就是一桩折磨人的事情。我光是想想都觉得日子难熬，更何况是已经心有所属的大伊莱莎小姐。” “如果那个仆人没有把计划透露出去，或许上校你已经和大伊莱莎小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艾莉丝道，“以上校你的性格，你一定会负起责任来，不会教大伊莱莎小姐相信错了人。” 布兰登上校却没有回应艾莉丝的这句话。 假设的想法有过无数回。或许一开始有过私奔成功的幻想，但到后来，他已不再去想。更多的，只有愧疚与痛苦。 “我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将小伊莱莎养大，并看着她出嫁。”布兰登上校说，“这大概是我能向大伊莱莎赎罪的唯一的方式。” 但这话在艾莉丝听来，却成了证明自己猜想的证据。她强颜欢笑：“大伊莱莎小姐要是知道上校你有这份心，一定会高兴的。” 第89章 一次聊天，却意外揭开了布兰登上校伤心的过往。 艾莉丝终于明白了为何他总是与痛苦为伴，连微笑都做不到肆意开怀。想来，布兰登上校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放下过那位伊莱莎小姐——他不仅将小伊莱莎视如己出，更是单身至今。他的这般行为，教人看了怎么能不感慨一句情深意重。 就连艾莉丝在揪心之余，也不得不承认，若非有老布兰登先生的阻扰，他们这对有情人哪会落得一个阴阳相隔的悲惨结局。 作为布兰登上校的朋友，她是该为他的遭遇而感到难过与不忿。可艾莉丝却一个人躲在小花园里。 在经过姐妹几个的打理下，花园已不复往日的荒芜破败，树木和草丛给它带来勃勃的生机，绽放的花朵将它妆点得姹紫嫣红，就连摆出的桌椅和放上的秋千架，也被小姐们贴心地铺上了绣满花纹的垫子。 照理说，看到如此美丽的景色，再怎样都能一扫心中的阴霾，但艾莉丝依旧怏怏不乐地倚靠在秋千架上。她摩挲着垫子上的枝蔓，思绪飘回到去年的舞会上，当时布兰登上校还好心给出了不少有用的建议，还在她夸耀姐姐们的手艺时，不忘夸赞她能够画出所见到的美丽景色。 后来她说了什么？ 噢，是“能被上校喜欢的小姐一定很好，也很幸运”这一句，艾莉丝并不怀疑那位伊莱莎小姐的品性，她能被上校记挂这么久，必然是因为她是一位值得上校倾心的小姐。而且，单是看小伊莱莎，就知那位伊莱莎小姐还是一位容貌出众的小姐，哪怕是她自己，在对上小伊莱莎这位朋友时，都感觉赏心悦目。 艾莉丝沮丧地垂下头去，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奇怪了，明明上校的过去淬满了苦涩，她却无法完全共情上校的苦难，甚至心里还会冒出一丝不合时宜的窃喜。这简直教她忍不住唾弃起自己的品格。 活了十几年，艾莉丝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恶毒，不仅不为自己戳破了上校的伤心事而道歉，甚至还萌生出这么不道德的情绪。她简直不敢再和布兰登上校多相处一秒！ 明明，该说没有对方想象中那么好的人，是她才对。 艾莉丝攥紧了手中的麻绳，粗糙的纤维摩擦她细嫩的掌心，生起的疼痛好似能够教她心中的负罪感没那么强烈。想了一夜，坐了许久，艾莉丝还是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了这么不体贴的人，以至于她都羞于和姐姐们诉说自己的烦心事，生怕她们也会在听说之中面露诧异和厌恶。 要是可以，艾莉丝铁定要独自待在小花园里，等消化完自己那些不应该出现的情绪后，再佯装无事地回到姐妹中间去，做回她们的好妹妹，以及布兰登上校的好朋友。 但意外的到来，往往不会给人丝毫的预警。 从女管家手里接过伊莱莎的来信时，艾莉丝只当里面的内容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无非是她和威洛比先生又去了哪些地方散心，亦或者是她和威洛比先生在舞会上跳了哪几支舞曲——自打威洛比先生回到巴斯后，伊莱莎的信里大半的篇幅都被威洛比先生的身影占满，剩下的篇幅则用来关心艾莉丝的近况。 因而，艾莉丝没有急着拆信，她连带着不知该如何面对伊莱莎——那份不该有的窃喜何尝不是对伊莱莎母亲的冒犯。 若是教艾莉丝提前知晓信中究竟写了什么，她准不带犹豫地当场就拆开了信，可抱着这份不大光彩的心情，直到家里的客人尽数离开后，她才又躲着客厅里的姐妹，回到卧室里，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了信。 拆信刀划开那略显粗糙的火漆印，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页就映入了艾莉丝的眼帘。 只是下一秒，艾莉丝就被惊得几乎当场就要跳起来。她不可思议地把伊莱莎的开头又仔细看了两遍，终于认定自己并没有看错：那位威洛比先生，他居然撺掇伊莱莎和他一起私奔到苏格兰，等在那结了婚之后再回到伦敦。 这简直太突然了，好端端的，威洛比先生为什么要怂恿伊莱莎做这样的事，这不是置伊莱莎的名声于不顾吗？ 艾莉丝再顾不得其他，她急急忙忙看下去。 第169章 “……我一直以为，以我和威洛比先生对彼此的心意，一些事情的到来只是或早或晚的事，但我怎么也没料到，威洛比先生竟然会有这个想法，我太意外了——我们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到教堂里，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跑去苏格兰……” 伊莱莎的意外一点也不比艾莉丝的少。 “在我的询问下，威洛比先生一开始还缄默不语，直到我再三的恳求他，他的态度才有所松动。威洛比先生当时的表情是那么的难过。他那样风光的人，何时会流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我直觉这其中的缘由并不简单，于是我不住地哀求他，他这才松口告诉了我理由。” “我不知道威洛比先生和我的监护人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竟会教威洛比先生认定了布兰登上校看不上他。他们仅有的交集，难道不就是布兰登上校没有买他的那些小马吗？”若是伊莱莎没去问布兰登上校，或许她就真的已经全然替威洛比先生抱不平起来，“当我如实告诉威洛比先生，布兰登上校的顾虑之后，他也振振有辞，说出来的话哪怕在我看来也不无道理。” 艾莉丝可不知道世上还能有强买强卖的事。 和伊莱莎不同，她已经认定威洛比先生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布兰登上校有过被棒打鸳鸯的惨痛经历，又怎会让伊莱莎小姐的女儿，小伊莱莎也品尝爱而不得的滋味。只要威洛比先生真心爱慕小伊莱莎，布兰登上校哪会不同意他们的事，可他居然唆使伊莱莎跟他去苏格兰，那他必然居心不安。 “威洛比先生以为，凭他与我的关系，麻烦布兰登上校代为介绍一些有需要买马的人，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有什么道理？ 分明是歪理，艾莉丝都没再看威洛比先生光凭巴斯那几天就给布兰登上校做出的各种评价，单是买马不买马的事，就和威洛比先生原本的说法互相矛盾。至于布兰登上校不给威洛比的好友史密斯先生面子之类的，就是不给威洛比面子之类的话，艾莉丝更是读出几分荒谬来。 这都是哪跟哪的事？威洛比先生竟然也是这种愁肠百结的性格？艾莉丝只恨自己不在伊莱莎身边，不然她准要当场指出威洛比先生的不对劲。 “……虽说我并不认为布兰登上校会对我的选择做出置喙，但威洛比先生却是份外忧心，我看着不免有所动摇。” 伊莱莎一时拿不定主意。 “或许，以威洛比先生对我的心意，就算我和他一起去了苏格兰，也不过是把未来的事提前进行。但这样或许能让威洛比先生没那么在意？” 眼见着伊莱莎有要答应的趋势，艾莉丝再坐不住，她可不能让伊莱莎真的做出和男人私奔的傻事来，她得赶在伊莱莎被威洛比先生说动之前阻止她才行。 这么想着，艾莉丝就要写信劝说伊莱莎别答应威洛比先生，真正有责任有担当的人，哪里会连尝试都尝不试，就撺掇好人家的小姐私奔。 可一封信送去又得耗费不少时间。艾莉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不能瞒着布兰登上校。不然，要是真晚了一步，再追到人可就难了。 她不再耽搁，拿起信就往楼下跑，心里又不住抱怨自己，为了不一拿到信就打开来看，为什么非要拖到客人们离开后才慢悠悠地读信。 “艾莉丝，你这是要去哪儿？”伊丽莎白看她一幅急匆匆的模样走下来，“莉迪亚不是说你今天不大舒服吗？” “来不及了，丽齐，我得去趟内瑟菲尔德庄园。”艾莉丝道。 “那你可得等一会，套马车也要小半个小时。”伊丽莎白疑惑，“这是出什么事了？” “一时半会说不清。我不坐马车了，我骑马过去。” 艾莉丝并不常骑马，她不大熟练地侧坐在马上，然后在玛丽问伊丽莎白发生了什么的声音里，朝着内瑟菲尔德庄园而去。 骑马的速度可比她们之前走路和坐马车快，哪怕艾莉丝刚上手时还有些生疏，但胜在她没有忘记之前学的，胆子又不算小，因而还是顺当地赶到了目的地。 来不及整理一路上被风吹乱的鬓发，她便跟着通报的仆人们走进了内厅。布兰登上校正作为裁判，看达西先生和宾利先生下棋，简则是和宾利姐妹坐在一起，艾莉丝没有看清她们在做什么，只潦草地和众人打过招呼，便看向了布兰登上校。 这下子，其他人也看出来艾莉丝是有事要找布兰登上校，布兰登上校本人站起了身：“艾莉丝小姐，你是有什么事吗？”他有些担忧地打量着艾莉丝，上午那会他并没有在郎伯恩见到她，听她的姐姐说是她有些不舒服。 “是一件十分紧急的事情，上校。”艾莉丝道，“麻烦你抽出一点时间，听我解释给你听。” 于是，顶着众人好奇的目光，他们来到屋外的走廊里。艾莉丝满脸正色：“布兰登上校，对于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一定要先保持冷静。”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教你这么匆忙地赶过来？”布兰登上校问道，“你的身体不是有些不适吗？” “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伊莱莎她可能要和威洛比先生私奔了！”艾莉丝压低了声音，快速地把这事给布兰登上校说了一遍。 布兰登上校越听，眉头压得越紧。 “艾莉丝小姐，非常感谢你能够把这件事告诉我，”他语气郑重，“这确实不是一件小事。事关伊莱莎的名声，我不得不慎重对待。” 第170章 “我只希望一切不会太迟。毕竟伊莱莎寄信过来的这段时间，足够威洛比软化她的态度。” 布兰登上校也在转瞬间有了主意：“我想，我必须亲自去一趟巴斯才行。” 第90章 虽说宾利先生他们劝布兰登上校第二天一早再出发，但布兰登上校还是没有多作耽搁。见劝不动他，宾利先生便趁着布兰登上校收拾东西的时候，吩咐人赶紧备好马匹。 等这么一通忙完，布兰登上校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后，大家的目光才重新落到一直没吭声的艾莉丝身上。和稳重的达西先生他们相比，宾利小姐最先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心，哪怕她平日里和艾莉丝的交情一般，这会也率先开了口。 “艾莉丝小姐，布兰登上校这是遇到了什么急事？竟然连一个晚上的时间都等不下去。” 赫斯特夫人附和道：“布兰登上校行事一向稳妥，他这么焦急的模样，确实少见的很。” 当然，最教她们好奇的一点在于：作为布兰登上校的好友，宾利先生他们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他们还不如艾莉丝这样一位年轻小姐，竟然能够大老远地跑来传递消息。这实在不让她们对俩人的关系生疑。 “哦……这事一时半会没法说清楚。”艾莉丝当然不可能照实说出来，这只会坏了伊莱莎的名声，“我只能说，布兰登上校的一位亲戚遇到了一些要紧的事，这会急需他的帮忙。” “布兰登上校的亲戚？”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对视了一眼。布兰登上校和宾利认识多年，她们多少清楚一些他的亲属关系，“艾莉丝小姐，你又是何时认识的这么一位新朋友？我们和上校认识了这么久，还不曾见过他的姐妹们。难道说……” 宾利小姐上下打量了一番艾莉丝。她一路纵马而来，风吹乱了鬓边的碎发，却又为她白皙的脸颊抹上薄红。饶是宾利小姐平日里对班内特家的小姐挑三拣四，也不得不承认，艾莉丝长了一张还算可以说道的脸。 宾利小姐这会似乎终于反应过来，那么沉默寡言的布兰登上校的心意：“艾莉丝小姐，你和上校的交情倒是深厚。” “对方只是布兰登上校的一位小辈。”艾莉丝没再多说其中的细节，但宾利小姐话中的深意也令她的心脏一停，顾不得细思，她道：“论交情深厚，肯定还属宾利先生和达西先生。” 旁边的宾利先生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这个动作被简看见，她和宾利先生相处了这么久，总是明白他的一些小动作是什么含义。当初在伦敦的怀疑又重新浮出水面，简看着神色里还带着慌乱的艾莉丝：“这事既然这么紧要，也不知道能不能够轻松解决。” “是啊，”宾利先生应和道，“布兰登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或许我们有帮得到忙的地方呢。” “要是布兰登需要我们帮忙的话，他肯定不会藏着捏着的。”达西先生从艾莉丝遮遮掩掩不肯直说的态度里看出了些端倪，大概是布兰登的那位小辈发生了一些不可言说的事情。 艾莉丝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这事好解决的很。我想，或许要不了几天，布兰登上校就会回来的。” 但是，一般人们念着不出意外的时候，总会出点差错。 那天婉拒了简和宾利先生的邀请，骑上马慢腾腾地回到郎伯恩后，艾莉丝一直盼着巴斯那边能有什么音讯。以她的理解，只要布兰登上校赶过去，不管伊莱莎有没有私奔的打算，这事都不会往更坏的局面发展——因为对上校透露了伊莱莎的消息，艾莉丝的心中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她生怕伊莱莎会因此而生气。 艾莉丝左立不安了两三天，连班内特太太都察觉到了她的心神不定，只是在艾莉丝的搪塞下，她只以为是艾莉丝这几天晚上做了噩梦，所以白天才会有些精力不振。 但她的这些说辞，可瞒不过伊丽莎白和玛丽，她们直觉和艾莉丝跑去找布兰登上校的事逃不了干系。可惜，哪怕她们问了达西先生和宾利先生，也没探听出半点消息来。他们同样一无所知。 等到第四天的时候，终于有一封巴斯的信送到了艾莉丝的手上，她看到上面伊莱莎的字迹，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拿着信走到无人注意的屋子里打开来。 想象中最坏的局面并没有出现，布兰登上校抵达的时间不早不晚，刚好卡着伊莱莎收拾东西，准备和威洛比先生趁着夜色的掩护离开。她和威洛比先生被抓了个现形。 “……布兰登上校出现在我们前面的时候，我真的害怕极了。我敢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上校这么生气的样子，好像我们是战场上的逃兵一样，下一秒就要被军规处置。” 伊莱莎现在仍然心有余悸。大家都习惯了布兰登上校的好脾气，可殊不知，好脾气的人发起火来才是最吓人的。尤其是伊莱莎，她自知自己做错了事，因而愈发心虚，一点都不敢直视布兰登上校的眼神。 “我只记得布兰登上校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威洛比，冷声问他‘这么晚了，威洛比先生，你是打算带伊莱莎去哪里？方便和我说一说吗’。我本以为，威洛比会趁着这个机会，向布兰登上校说明我们的情意，并且征求布兰登上校的同意。” 伊莱莎写到这里，大概是落了泪。 泪水将未干的墨水洇染，使得单词模糊成一团。而艾莉丝却是已经联想到威洛比先生的所作所为，可她没想到的是威洛比先生没担当到这等地步，非但什么都不说，甚至把过错都甩到了伊莱莎的身上，说一切都是伊莱莎的主动。 第171章 这些话连艾莉丝看了都替伊莱莎感到不值，威洛比先生实不是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但凡他在布兰登上校面前承认是他要带伊莱莎私奔，艾莉丝都能高看他一眼。 “我怎么也没料到，威洛比是这样的人。”伊莱莎泪水涟涟，字迹也逐渐模糊，艾莉丝完全是凭着前后的语句推测出她想表达的意思，“哪怕我再不愿意承认，也得说是我看错了他。我满腔欢喜的以为我会和威洛比在苏格兰缔结我们的婚姻……可更让我痛苦的，是在布兰登上校的逼问下，我才得知威洛比根本没打算带我去苏格兰……” 伊莱莎简直要被这个事实伤透了心，她抱着不顾自己名声的决绝跟威洛比先生离开，却被告知威洛比先生根本没有和她结婚的念头，可以说是一道惊雷打在身上，落得个万念俱灰的结果。 这里不再论伊莱莎有多难过，反正布兰登上校心中的怒火绝不会比艾莉丝这会看信时感受的少。在看到布兰登上校向威洛比先生提出决斗后，艾莉丝好不容易落下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 “艾莉丝，你……”眼见着到了用餐的时候，却始终不见艾莉丝的人影，伊丽莎白找了过来，却被艾莉丝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她的视线从那被紧紧捏住的信纸上略过，“这是怎么了？是布兰登上校那里出了什么事吗？” 伊丽莎白本是不确信的一问，哪知艾莉丝并没有否认。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决斗的结果，但伊莱莎写信的时候还没到他们约定好决斗的日期。 “艾莉丝，如果我能够把你的提醒放在心上的话，或许就不会傻乎乎地被威洛比欺骗到现在，更不会害得布兰登上校要为了我的事情而决斗。” 在伦敦看戏剧时，伊莱莎曾经认为没有人会为了她而决斗，可她到底低估了布兰登上校对她的关心。但真当这一天到来时，伊莱莎宁可布兰登上校没有提出这个要求。 “我试图劝说布兰登上校放弃决斗的要求，可……”伊莱莎失败了，“我真的太后悔了，我无比地担心那一天的到来。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时间能够回溯到我答应威洛比私奔的前一天……这事我只能向你，还有上天诉说。老天爷保佑，布兰登上校能够平安无事。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他因为我的莽撞无知而落得个不好的结局。” 在看到决斗还是会如约进行后，艾莉丝也像是共情到了伊莱莎的心情。 “丽齐……”艾莉丝无力地靠在伊丽莎白的怀里。即便她相信布兰登上校的身手，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害怕，“我真不敢想象……”想象什么，想象布兰登上校受伤的画面，或者是更为严重的画面。她光是设想这种可能，都感觉自己的心脏无法继续跳动。 伊丽莎白安抚性质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尽管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布兰登上校总会没事的。你不是一直都很相信布兰登上校吗？” “可万一有个意外呢？”话刚说出口，艾莉丝又赶忙摇头，“一定会没事的。宾利先生和达西先生以前不是还说，布兰登上校打猎时的准头，比他们都厉害吗？” 她努力说服自己，又不住地祈祷，祈祷布兰登上校不会有什么事。 第91章 布兰登上校平安无事的消息传来，已经是一个多礼拜之后的事了。 这期间，艾莉丝一面应对着那些对布兰登上校去向感兴趣的人——这倒是很容易应付，只要把她一开始在内瑟菲尔德庄园里的说辞再说上一遍，哪怕别人再是好奇，也再猜不出其他来。另一面，艾莉丝还要在人前藏好自己的担惊受怕，不教他人有一丝一毫的联想。 这才是最困难的。 哪怕艾莉丝很是相信布兰登上校的本事，可未知的决斗方式和所用到的武器，都能经过想象衍生出无数种可能。艾莉丝生怕有个万一发生，便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连礼拜日去教堂礼拜时，她都更加虔诚地祈祷，仿佛这样就能为布兰登上校的安全多添上一层保障。 或许真是她的认真祷告起了效果，伊莱莎的信姗姗来迟。 “艾莉丝，我想你一定很为决斗的结果而担心。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够在得知结果的下一秒就告诉你，但请你原谅我，这几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你绝对想不到还有谁被牵扯进了决斗里……噢，上校知道我和你在通信，他希望我能隐瞒这件事的全貌。为此，我犹豫了许久，不知是该听从上校的意思，还是遵循我的想法，以至于等我勉强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距离重新拿起笔时已经过了三天。” 有什么是布兰登上校不希望让她知道的？难道上校他……艾莉丝咬着唇，心中那不祥的预想似乎就要涌现在接下来的字里行间。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又继续读下去。 “尽管我一度为布兰登上校的决斗而担心。这里，请你千万不要嘲笑我，我并非是对威洛比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才会认定他能胜布兰登上校一筹。而是从现实角度考虑，威洛比年轻力壮，他又不像布兰登上校那般肩膀受过伤，留下了风湿的后遗症。但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甚至好的出乎我的意料，布兰登上校什么事都没有地结束了决斗。虽说布兰登上校没有跟我说明其中的细节，但我猜，受伤的是应该威洛比。或许，我理应感到痛快的……” 看到布兰登上校平安无事，艾莉丝无意识屏住的呼吸总算呼了出去，缺乏的氧气重新回到她的体内，连带着先前那颗好似灌了水一般沉重的心脏都轻盈了起来。 第172章 至于那位欺骗年轻小姐感情的威洛比先生，艾莉丝以为受点小伤还算是便宜了他——上校必然不会做伤人性命的事。 但伊莱莎想说的似乎远不止于此，信的内容还很长。或许和布兰登上校想要隐瞒她的事情有关。艾莉丝抖了抖因为被紧紧捏住而皱起的信纸，加快了阅读的速度。 “接下来要说的事，和艾莉丝你有一些关联。我非常明白为什么上校不愿意让我透露给你，甚至于是我写这封的信时候，也一度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要把其中的隐情揭露开来。” 伊莱莎为此废了好几张纸，她一点都不想让艾莉丝感到愧疚，可她更不想看见监护人默默地付出：“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那位史密斯先生？我们都忽略了他的存在，但根据威洛比后来找上我时所说的话，他之所以会生起带我私奔的念头，少不了史密斯先生出的主意。” 史密斯先生？ 伊莱莎提到的人教艾莉丝所不解，她完全想不通史密斯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艾莉丝，我告诉你这些绝非是想让你内疚，我只是认为，你有知晓史密斯先生真面目的权利。” 像是不耻于对方的为人，伊莱莎娟秀的字迹都变得凌厉了不少。 “由于布兰登上校在巴斯的那几天时常与我们在一起，史密斯先生将追求你未果的不满和怨恨转嫁到了布兰登上校的身上……但我们都知道，即便没有布兰登上校出现，你也不会被史密斯先生的追求所打动。我还记得你和我提起史密斯先生时的神情与语态，只要你不是那爱说反话的性子，我就绝不会将其与爱慕联系在一起。” 看到这里，艾莉丝哪里还猜不到史密斯先生做了什么。一定是他对布兰登上校心生报复，便给同样和布兰登上校有过节的威洛比先生出了那等败坏小姐名声的法子。 一想到伊莱莎和布兰登上校的这等无妄之灾，居然是受了她的牵连，这怎能不教艾莉丝自责？尤其怀特兄妹早早提醒过她，史密斯先生为人锱铢必较，可她却没有放在心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层情感凌驾于愧疚之上，教她几乎不敢多想半分。连着刚刚才卸下重负的心，又重新坠入到深渊里去，见不到半点光明。 布兰登上校会如何看待她这个，差点害了伊莱莎的人呢？艾莉丝不由后悔，倘若那会她没有屡屡拒绝史密斯先生，或是态度再委婉一些，是否就不会闹出今日的事来？ 像是猜到她会有怎样的反应，伊莱莎写道：“艾莉丝，你千万不要认为把过错归咎到自己的身上。无论有没有史密斯先生这一遭，威洛比对我的感情都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纯粹。尽管我不愿意承认，哪怕这会想起来都痛彻心扉，泪如雨下，但威洛比确实没抱有和我共度一生的想法。” 因模糊而被划去的单词证实了伊莱莎所描述的心情，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但艾莉丝这会也没法因为伊莱莎三言两语的劝慰而开解自己，反而是越发感觉到伊莱莎这位朋友的善良之处。 “关于那位从中作祟的史密斯先生，介于布兰登上校的居所和他开设店铺的地址都在同一条街道上，见面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我不知他究竟和布兰登上校说了什么，但是上校的生气绝不亚于他来巴斯的那一日。” 伊莱莎也是后来才从别人口中得知：“上校以名誉受到侮辱为理由，对史密斯先生进行了一次决斗。老天爷保佑，但愿我的笔下从此不会第三次出现决斗的事件。哪怕这让那位史密斯先生得到了应有的教训——他没受一点伤，甚至在决斗开始的下一秒就缴械投降，但到底都丢了脸面，且他答应上校不会再重复刚才他所说的那些话，涉及到一点也不行。” 短短几天里，布兰登上校就接连进行了两次决斗。艾莉丝感到头晕目眩之时，又庆幸于伊莱莎这回起码一次性写了个明白，否则她定然没法安然无事地待在郎伯恩。 想想吧，史密斯先生那样自以为是又不尊重女性的人，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赖？说不定他就是说了伊莱莎的坏话，才致使布兰登上校采取了相同的措施，以此来让史密斯先生彻底闭上嘴。 已经无法原谅自己的艾莉丝，并没有注意到这两次决斗的理由有着天差地别。而伊莱莎的信也到了末尾。 “虽说威洛比已经离开，但布兰登上校认为我可以先回伦敦住一段时间，等过段时间再回凯瑟琳夫人身边，或是他重新为我挑选一位可以教导我管家的夫人。我想，暂时离开巴斯或许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在那有着太多我和威洛比相处的记忆。继续生活下去，我很难不触景生情。” 本以为能够走到最后的感情，却以不堪的方式结束，伊莱莎不做多想，便答应了布兰登上校的提议。 “等你收到我的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回到了圣詹姆斯街道。” 那就是说，要不了多久，布兰登上校就会来到梅里顿？ 艾莉丝捏着信，几度放下又拿起，她已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布兰登上校。仿佛从那不该有的窃喜之后，她的面目便逐渐变得可怖起来，再不复亲友印象中的乖巧体贴。 “怎么样，艾莉丝？”看着艾莉丝从客厅门口路过，知道她看完信的伊丽莎白问道，“布兰登上校的事解决的如何了？” “已经解决了。”艾莉丝努力扯出一抹笑，用平日里的语气说道，“上校这会大概已经回了伦敦。” 第173章 可心细如伊丽莎白，哪里看不出她的异常？她站起身，三两步走近艾莉丝，仔细端详她的神色：“既然如此，估摸着日子，上校这两日也该到梅里顿了。艾莉丝，你不开心吗？” “我……” 顶着伊丽莎白关心的眼神，艾莉丝再藏不下去，她鼻子一酸，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伸出手拉住伊丽莎白裙摆的一角，半天没能说出话来，只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好似受了委屈的小猫，可怜巴巴的。 见状，伊丽莎白所幸牵着艾莉丝的手，去到艾莉丝专属的那间画室里。门一关上，她就问起艾莉丝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这般情状。 “丽齐，都是我不好。”艾莉丝低着头，她心里的歉疚几乎要将她淹没，“要不是我对那位史密斯先生不够客气，他就不会心怀怨恨地报复布兰登上校，也不会牵连到布兰登上校的那位小辈，更不会惹得布兰登上校发起决斗。” “就是你跟我们说的那位自大的史密斯先生？”难得听说一位可以和柯林斯先生自说自话的程度相提并论的人，伊丽莎白也算是印象深刻，“可你也没做错什么，艾莉丝。没人规定一位小姐必须接受一位绅士的所有邀请。若是他因此而心有不满，迁怒旁人，那只能说明这个人的品德有缺，而不是你有问题。” “可，可我还是有不对的地方。” 艾莉丝攥着裙摆的力度更用力了，她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并非没有过错一般，努力把自己的心剖析给伊丽莎白听。 “我明知布兰登上校因为外界的阻碍，没能和爱慕的小姐在一起，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是一件再悲惨不过的事情，可我却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情……” 她求助似的看向伊丽莎白：“我怎么也想不通，我非但不能完全共情上校的悲伤也就算了，怎么还可以松了一口气呢？这实在是太不该了，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艾莉丝又沮丧地垂下脑袋：“不过这会出了这样的事，上校恐怕也不一定会愿意再和我来往了。” 听到这里，伊丽莎白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好笑地摇了摇头：“你呀，打趣简和我的时候倒是鬼灵精的很，怎么轮到自己就傻了？” “这能和打趣你们的情况一样吗？你们那是因为喜欢宾利先生和达西先生，我才……”艾莉丝卡了壳，她这会才是真的傻了，瞪圆了一双泛着泪光的眼，不可思议地说道，“我……我喜欢布兰登上校？” 第92章 “我喜欢布兰登上校？” 艾莉丝又重复了一遍，她说得那么难以置信，表情中还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迷茫。 “怎么会呢？”她睁着水雾弥漫的眼睛，眼泪欲掉不掉，“我明明一直都把上校当成一位值得尊敬的绅士看待。喜欢什么的，我自己怎么会没有察觉到呢？” “谁说你没有察觉到的？”看着还冒着傻气的艾莉丝，伊丽莎白反问，“不然，你怎么会如此担心布兰登上校的安慰，连着几天都茶饭不似，人也跟着憔悴了不少？” “可这不是任何一个朋友都会有的反应吗？” 和上校相识以来种种，浮现在艾莉丝的脑海中，教她这话说得份外不确信。而现下唯一能给她解答的也只有伊丽莎白，她看着这位已经和达西先生修成正果的姐姐，试图从她这里得到一些更肯定的答案。 而伊丽莎白也没有辜负艾莉丝的期望，她伸出手指点了点艾莉丝的额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我可从来没听说哪个朋友的友谊会如此的不纯粹。若是我得知了布兰登上校的过去，顶多感慨于他的深情，再劝他不要沉湎于痛苦中，又哪里会有艾莉丝你口中的窃喜呢？这分明是你看到自己有和布兰登上校在一起的可能，才会生出的情绪。” 看着还一副不敢置信的艾莉丝，伊丽莎白反倒有了疑惑：“艾莉丝，为什么你不愿意轻易承认自己对布兰登上校的心意呢？难道喜欢布兰登上校这件事对于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吗？” 这话令艾莉丝猛地摇起头来：“怎么会呢？上校为人友善，待人宽厚。比起那些只会说甜言蜜语的浪荡男士，能够喜欢上布兰登上校这样一位正派的绅士，只能更加说明我的眼光才是。可……” “可是什么？”伊丽莎白直觉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她拉过艾莉丝的手，摆出姐姐的姿态，语重心长道，“承认自己的心意，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艾莉丝，你是为了什么而迟疑呢？” “这份情意的影响实在太大了，丽齐。”艾莉丝反握住伊丽莎白的手，似乎从中得到了一些力量，她道，“我会生出太多不该有的，不够道德的情绪，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乖巧了十几年，骤然间发现自己并没有拥有想象中那些小姐该有的美好品质：“上校待我一贯温柔体贴，我却一点也不体谅他求而不得的心情，反而只顾着在意自己……我真是太羞愧了。” 如简，在和宾利先生两情相悦之时，哪怕被莫名地抛下，却也没有咒骂宾利先生的“负心”行为。而她这般，又哪里好意思？ 明白了艾莉丝的顾虑，伊丽莎白只觉得她这个妹妹有时候太为他人考虑，以至于忽略了自己的需求不说，还会有意识地审判起自己。 “任何一种感情都会让人生起类似于嫉妒、占有欲、没有安全感之类的负面情绪，就好比亲情中，爸爸偏疼我，妈妈偏疼你，其他没被疼爱的姐妹，难道心里就没有过嫉妒和渴望吗？就连我，有时候都会羡慕你和莉迪亚。” 第174章 伊丽莎白的话引来艾莉丝的侧目，她心中一部分的羞愧像是得到了宽恕一般：“我也羡慕过你和简，因为爸爸几乎没怎么管过我们。” “是啊，就连亲情都会如此，那么爱情只会更甚。宾利小姐暗恋费茨威廉的时候，不还出言嘲讽过我们和舅舅一家——虽然也有她本身就看不上我们的缘故。”伊丽莎白道，“艾莉丝，没有人是完美的，你会有这些情绪，只能说明你确实喜欢布兰登上校，可你起码没有伤害任何人，不是吗？” “我记得，那次还是我无意间听到的。”艾莉丝陷入了回忆，“我听到一半正想走开的时候，撞到了布兰登上校，甚至还把对宾利姐妹的不满迁怒于他……结果布兰登上校非但不生气，还好声好气地安慰我。” “是啊，那会我就问你对布兰登上校是什么看法。”伊丽莎白笑起来，“结果发展到现在，你对布兰登上校的这份敬重也变成了爱重。”打趣起反应过来的艾莉丝，可要比打趣没开窍的艾莉丝有意思的多：“我看你对布兰登上校啊，是日久生情。” 她凑近，对着红了脸颊的艾莉丝道：“看来再过不久，该是我们听到艾莉丝你的好消息了才是。” 可是，这话却没有让艾莉丝感到十足的难为情，反倒是令她的脸色又苍白了起来。和不知内情的伊丽莎白不同，艾莉丝可是非常清楚布兰登上校对那位伊莱莎小姐的爱恋有多么深厚。 仿佛是直接食用柠檬一般的酸涩如潮水泛滥，瞬间填满了艾莉丝的整颗心脏。她垂眸：“我和上校之间是没可能的事。丽齐，你可千万别拿我和他开玩笑了。” “你怎么会认为没可能呢？”伊丽莎白当即就叫起来。 “因为布兰登上校对那位病逝的小姐矢志不渝。”艾莉丝道，“他至今都还挂念着她，又怎么会喜欢上旁人呢？” 这份感情刚从冻土中萌芽，但来不及沐浴和风细雨，就要迎来夭折的结局。说不难过是假的，布兰登上校给予了她太多尊重和宽待，哪怕这会回想起来，艾莉丝都会一头跌进那汪茶晶色的深海中，感受暗流温暖的涌动。 “难道这话还是上校亲口对你说的不成？”伊丽莎白却是一点都不肯信，她恨不得自己生了双会画画的手，当着艾莉丝的面画出布兰登上校注视她的那双眼睛——那眼神柔和得几乎都能滴出水来，“我敢保准，布兰登上校如今正深深地爱慕着你。” “上校虽没有明着告诉我，但是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大概这就是当局者迷，艾莉丝已然认定布兰登上校对伊莱莎小姐不改的心意，她说得信誓旦旦，“而且……我们之前不还说，爱慕一个人的心情，是没法掩藏的吗？我如今已经感受到了这份心情的影响，可上校对我的态度始终如一，不曾发生过改变。”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早在去年，布兰登上校刚到梅里顿后不久，就已经对你心生好感了呢？”旁观者清的伊丽莎白道，“我看上校待你的态度，就有别于其他人。” “可真如丽齐你所说的话……上校他为什么一直都隐藏着自己的情意呢？” 这个问题，真就问倒了伊丽莎白，她好半天没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最后只能像是强撑着最后的一点底气道：“尽管我不确定布兰登上校是在顾虑什么，但艾莉丝，你相信我，布兰登上校他心里必然是有你的。” 艾莉丝只当伊丽莎白是在安慰她：“没关系的，丽齐。感情的事本就没法勉强。” 像是宾利小姐，她喜欢达西先生那么久，不也没有守得云开见月明吗？可见只有彼此相爱的人才能够携手共度。至于她自己，或许等时间久了，她就能渐渐放下这段感情了吧…… 艾莉丝抹掉眼里的湿润，对着伊丽莎白笑起来：“别太担心我，丽齐。我可没那么脆弱。” 可她越是如此，伊丽莎白越是想弄清楚布兰登上校的顾虑所在。正巧的是，达西先生上回注意到艾莉丝对好友的态度冷落下来，心中便一直有所记挂。他已然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他和伊丽莎白对此有不同的看法，因而达西先生希望布兰登上校也能从过去的泥淖里挣脱出来，迎接更加美好幸福的未来。 他们既有了同样的目的，一有聚在一起的机会，两人便脱离了众人的视线，远远地落在后头，聊起布兰登上校和艾莉丝的事来。 “听艾莉丝小姐说，布兰登过两天就能从伦敦赶来？”达西先生试探性地问道，“他这一去也没给我们留下只言片语，我真担心布兰登会来不及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闻弦音知其意，伊丽莎白道：“估计就是这一两日的事。布兰登上校要解决的事情可不容易，似乎还涉及到了决斗，艾莉丝为此伤神了许久。不过，这也难怪，毕竟我们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担惊受怕也是难免的，尤其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一向亲近。” “决斗？”达西先生吓了一跳，“布兰登这样好脾气的人，能让他选择这种方式作解决，肯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他一顿，又道，“怪不得艾莉丝小姐最近看上去苍白极了。若是布兰登见到，恐怕会深感自责。他待艾莉丝小姐，总是不同的。” 他们二人像是对到了暗号，彼此对望了一眼。伊丽莎白率先道：“倘若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我们应该说的是同一件事——我们都希望两位亲友的关系能够更亲密一些。只是我心里还有些疑惑，不知道你有没有答案。” 第175章 对此，达西先生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布兰登上校，我想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他对艾莉丝的这份不同，应该与你我之间的没什么差别？” “事实上，我以为这事没什么可质疑的。”达西先生道，“只是我之前以为艾莉丝小姐的态度有别于布兰登……现在看来，我倒是差点又犯了错。” “任谁忽而意识到自己的心意，行动上总是难免受到一些影响。”伊丽莎白继续道，“可布兰登上校的行为举止却一直没有过变化，这就很难教人发现他的心意了。” “那你可就错怪布兰登了。”达西先生为好友解释，“艾莉丝小姐年轻烂漫，布兰登总以为艾莉丝小姐值得更好的选择。” “那我却要说这完全是布兰登上校的自以为是了。”伊丽莎白并不客气，“他怎么能因自己的臆断，就轻易替他人做决定？” “你可千万不要怪罪布兰登。他只是太过看重艾莉丝小姐，所以才被这份爱意裹挟，导致做什么都畏手畏脚起来。”达西先生道，“但我想，等布兰登回来后，见到为他担忧至此的艾莉丝小姐，或许就能够鼓足勇气。” “那我可要期待起那一天了。”伊丽莎白坏心眼道，“毕竟艾莉丝现在以为布兰登上校心有所属。” 第93章 布兰登上校还不知道他的袒露，反而令艾莉丝有所误会。若是他知道，必然会在那一天说得再清楚一点。 不过，这误会也持续不了多久，盖因他的好友达西先生已经从伊丽莎白那听来了大致的前因后果。 “但那已经是布兰登的过去，尽管他还没有完全走出来，但残留的感情已经与爱慕无关。”达西先生很清楚，布兰登上校如今对那位小姐的心情是悔恨居多，“伊丽莎白，你尽可以相信布兰登的为人，他绝不是那种会玩弄年轻小姐感情的人。对于艾莉丝小姐，布兰登一直以为遇到她是他的幸运。” “我当然不会怀疑布兰登上校的品性。说实话，我原本只是感到纳闷，毕竟他喜欢了艾莉丝这么久，却一直没有表露他的心迹。我一直不明白他在顾虑什么。”伊丽莎白道，“这会听你这么解释，我倒是愈发感觉到他对艾莉丝的爱慕之深。但我得说，布兰登上校完全可以自信一点，艾莉丝对他的亲昵，我们这些做姐姐的都看在眼里。” 布兰登上校和艾莉丝两人，一个缺乏自信，一个开窍甚晚，以至于身边的人都已经终成眷属，他们还维持在暗恋与懵懂的阶段。 当然，若是没有布兰登上校的那番坦白，或许艾莉丝还不会这么快发现自己的不对劲，进而看清自己的心意。 “我一直都这么认为，布兰登在对待艾莉丝小姐的事情上，总是没法像一个军人那样果断。”达西先生小小地吐槽起自己的好友，“若是他能拿出从军时的四分之一的果决，或许他早就能够得偿所愿。哪怕第一次不幸失败，起码也能让艾莉丝小姐知晓他的爱慕。” “你在说自己吗，达西先生？”伊丽莎白忍不住笑起来，“如若不是你忽然跑来和我求婚，我绝不会发现你对我抱有的情感——我甚至把你对我的那些注视，都看作是对我的嘲讽。” “我以前太在乎身份的对等，以至于哪怕发现了对你的情意，也一直压抑着这份感情。”达西先生不得不承认，布兰登上校曾经说的话有多么准确，他之所以能够以门第家世为由劝诫宾利先生，只是因为他还没有遇到自己真心喜爱的小姐，“你来内瑟菲尔德庄园探望生病的班内特小姐时，我还庆幸你没有久留，否则我的理智就要压不住对你的情意了。” 伊丽莎白顺着他的话记忆起去年这会的场景，她怎么也想不到达西先生那么早就改变了对她的看法：“我还以为你那会正和宾利小姐一起嘲笑我们的狼狈模样呢。” 她想起后来他的邀舞：“后来你邀请我跳舞，我便觉得你是在借机讽刺我，结果还是艾莉丝猜你是不是爱慕我——她对待自己的事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有多机灵，或许这也是上校一直没敢表白的原因？” “对于这件事，我得为自己澄清，我当时一点也没有发现你们的模样有多狼狈，倒是你那因为一路走来而愈发明亮的眼睛，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 达西先生可不希望伊丽莎白对他多添上一些误会，他看向伊丽莎白，一向冷肃的表情犹如消融的冬雪。 “至于布兰登，我想他这会可以不再这么踌躇，起码我很愿意为他的勇气加一把劲。” 于是，在布兰登上校安顿好伊莱莎，又一路赶回到内瑟菲尔德庄园之后，三位男士又默默地来到了书房里。 宾利先生率先关心起布兰登上校：“布兰登，你那会走得那么匆忙，要不是有艾莉丝小姐从旁解释，我们真就一点音讯都不清楚啦。”他看了看布兰登上校的神色，问道：“艾莉丝小姐说那事不难解决，你处理得还算顺利吗？” “多亏了艾莉丝小姐及时告知，不然恐怕要多出不少波折来。”布兰登上校已经从伊莱莎那里知道了艾莉丝所用的理由，因而这会宾利先生问起来，他也没有太多慌乱。 但达西先生可是和伊丽莎白聊过此事，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布兰登上校，确定他没受什么伤后，开口说道：“我听说你还和人发起了决斗。虽说我并不清楚你为什么会选择这种解决方式，但是为着这事，艾莉丝小姐可是担惊受怕了好些日子。” 第176章 “决斗？”宾利先生诧异，他跟着看向布兰登上校，“这可不是顺利解决的样子。” 但布兰登上校却问道：“艾莉丝小姐她没事吧？” “噢……她那几日脸色都苍白极了，看着就教人放心不下，可即便伊丽莎白她们几个做姐姐的问起来，艾莉丝小姐也只推脱是自己没有睡好。”达西先生道，“还是后来，艾莉丝小姐勉强和伊丽莎白透露了一些内情，我们才得以弄清她这段时日的憔悴是出于什么原因。” 他看着布兰登上校，意味深长：“布兰登，艾莉丝小姐很是担心你。” 布兰登上校不清楚伊莱莎在信里说到了何种程度，但因着达西先生的话，他一颗心都落在了那消减几分的艾莉丝身上。若不是这会天色已晚，恐怕他很乐意不顾一路的疲惫，找借口去看望艾莉丝。 “是我不好，累得艾莉丝小姐一起受罪。”布兰登上校很是内疚。他还没谢过艾莉丝的提醒。要是再晚上一会，伊莱莎就要和威洛比离开巴斯，去到伦敦。到时候他一时半会找不到人不说，伊莱莎的名声也会有损。 “不过，这正好能说明艾莉丝小姐对你的在意啊，布兰登。”宾利先生发觉其中的关键之处，“不然，如果她对你只是朋友之情的话，哪会担心你到茶饭不思的程度。” “艾莉丝小姐待人向来热忱。”布兰登上校尽可能保守地说道，他心情很是复杂，既不希望艾莉丝因为自己而劳心伤神，又欣喜于自己在艾莉丝心目中或许还算重要，“我该找个机会问候她的好心才是。” “在那之前，你可得先和艾莉丝小姐解释一下另一件事。” “什么？”布兰登上校不解。 达西先生也没卖关子：“我听伊丽莎白说，艾莉丝小姐以为你对那位表妹痴心不改，哪怕对方已经病逝多年，你心里仍然记挂着对方。” “布兰登，你难道真的还喜欢那位表妹吗？”宾利先生不敢置信，但他又摇了摇头，“可你不是说你爱上了艾莉丝小姐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艾莉丝小姐以为我还爱慕着伊莱莎？”布兰登上校本人也吃了一惊，“可我告诉艾莉丝小姐，我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赎罪而已。” “这话，你得和艾莉丝小姐说才是。”达西先生拍了拍布兰登上校的肩膀，“布兰登，你完全可以再勇敢一点。尤其艾莉丝小姐对你并非无意，只是她一直没有察觉到而已。” 达西先生的话几乎是明示，布兰登上校半晌没说话。他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美梦，整个人都漂浮在半空中，不敢戳破梦幻的泡影：“你是说，艾莉丝小姐她……” “布兰登，那你可不能再犹豫啦。”宾利先生笑道，他总算能见到布兰登上校和艾莉丝小姐在一起的曙光，“达西可不是无的放矢的性格，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心里有了把握。” 另一边，艾莉丝正从班内特先生的书房里走出来。 自打安娜小姐提起去法国的事情之后，即便艾莉丝暂时婉拒了她的好意，但心里却始终没有完全放下。犹豫许久之后，直到最近，她才下定决心，主动找到班内特先生。 得知艾莉丝的来意后，班内特先生没有立即否定她的想法，而是摘下眼镜，思考了好一阵子，才再三确认：“艾莉丝，你知道的，只要你们自己有了决断，我一向不大管你们的事。哪怕是动用自己的嫁妆作为去法国的一部分费用，我仔细想想，觉得也没什么好阻拦的。不过，你的母亲可能会有些意见。” “我知道一个小姐没有嫁妆意味着什么，可我总不能让安娜小姐全程负担我的所有费用。” 艾莉丝第一次为这样的大事做决定，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但她还是努力在班内特先生面前做出一副自己已经认真打算过的样子。 “而且，说不定我还能通过替人作画赚钱。这样一来，也许等到我二十几岁的时候，不至于分文没有。”艾莉丝道，“虽然这话听上去有些异想天开，但可能是伦敦时几位小姐的约稿给了我一下信心，让我有了以此谋生的打算。” 班内特先生定睛看着他这位年纪最小的女儿，哪怕他不懂绘画，也能看出艾莉丝那间画室里的画作的水平，更何况安娜小姐在郎伯恩时，便经常夸赞艾莉丝在绘画一道上的天赋，尤其她真的做到了通过绘画来赚钱钱财——虽说艾莉丝只是有了一个开始，但更多的人，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 对着艾莉丝期盼的眼神，班内特先生捏了捏鼻梁：“托你们舅舅的福，我投资的工厂还算是进益颇丰。简出嫁时，我已经在她原本的嫁妆上又多添了一笔。所以，我想我能够给你的，应该会比你想象中的多一点。” “爸爸，”艾莉丝开口前，可没想到有这样的惊喜，她高兴地叫起来，“我真的太感谢你了！”要不是有一张桌子相隔，她甚至想要一把抱住班内特先生，以此来表示她的感激。 “原谅我这个埋头在郎伯恩度日的人吧。悠闲的日子让我很少关注国外的情况，以至于我对法国的经济情况实在不甚了解。”班内特先生道，“但你要是钱不够用，就写封信回来吧。” “噢……爸爸，你能同意我去法国，就已经足够教我激动了。”艾莉丝道，“我哪里还能要求更多呢。何况接下来就是丽齐和基蒂的婚礼，我总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心愿。” 第177章 “这是我们做父母的该操心的事。你只管答应安娜小姐，”班内特先生还是得承认，起码艾莉丝在妻子的教导下，还是长成了让人省心的性格，“尽管我这么多年来没有怎么管过你，但我们的感情应该还不至于生疏到这种地步，让你连我的钱都不想用？” 这下子，艾莉丝再也忍不住，她绕过那张碍事的书桌，结结实实的给了班内特先生一个拥抱：“爸爸，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我现在的心情，我真的……太谢谢你了，爸爸。” 第94章 在知晓自己的心意后，艾莉丝又一次见到了布兰登上校。 她还来不及作何反应，傻愣愣地站在姐妹们身边，便看着布兰登上校三步并作两步，经过门外盛开的玛格丽特，又径直朝着她走来。 一如既往的，艾莉丝最先对上布兰登上校的视线，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身体还记得该如何对待自己爱重的绅士——在布兰登上校的注视下，她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再明显不过的微笑。 “艾莉丝小姐，”布兰登上校已经走近，他还记得达西先生昨日里说的话，这会和艾莉丝问好时，不忘上下打量她的面色，在瞧见艾莉丝那消瘦但红润的脸颊时，他的关心便止不住地随着眼神与语气流淌出来，“你似乎消减了许多，但愿没有其他的烦心事继续影响你的身体。” 不知被哪个姐姐轻推了一把，艾莉丝一下子走到了最前面，她没法回头去看是谁的笑声溢出了嘴角，只得先回应起布兰登上校：“劳你关心，我一切都好。” 一个像模像样的招呼打过之后，艾莉丝以为自己找回了往日里和上校相处的态度——一位关系不错的朋友的定位，她摁下那颗跳动不息的心脏，尽量让口吻不要带上太多不该有的羞怯：“倒是上校，你这趟出去，一切都顺利吗？” 她瞥了眼周围。 姐妹们已经四散开去。伊丽莎白迎向慢上几步进来的达西先生，这会正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玛丽照旧坐在她的钢琴前面，不过这次琴椅上还多出了凯瑟琳和莉迪亚，她们三个挤在一块，只留给艾莉丝三个梳得整齐的后脑勺。 “我读了伊莱莎的来信，得知上校你对威洛比先生他们发起了决斗……” 说着，艾莉丝也像布兰登上校那般，细致地观察过布兰登上校的周身，确定他没有缺胳膊少腿——虽然这一眼就能看出来，脸色也没有半点发白的迹象后，藏在心脏角落里的那点子担惊受怕，才有了踏实落地的感觉。 “幸好，上校你平安无事。”艾莉丝发自内心地庆幸，“不然，我可就要被自己的愧疚给整个淹没了。” “他们？”布兰登上校问，“伊莱莎她什么都跟你说了吗？” “你千万别埋怨伊莱莎，是我一直放心不下，才央着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的。”尽管知道伊莱莎不会真的把她们的通信原模原样拿给布兰登上校阅读，但艾莉丝还是一边说着，一边端详布兰登上校的神色，在看到他并没有流露出对伊莱莎的不满后，她又道，“何况这事本就是因我而起，如果上校你真的要怪罪的话，就怪我吧。” 这段时日以来，她的心情就好像是一个大染缸，本来清透澄澈的水面因着各式各样的事，被染成了不同的颜色。可几乎每一个颜色，都能溯源到布兰登上校的身上。 艾莉丝垂下眼眸，为自己犯下的过错道歉：“如若不是我，史密斯先生也不会撺掇威洛比做出那样的事。”如蜻蜓点水一般，她快速地瞥了眼沉默不作声的布兰登上校：“我想，一定是史密斯先生后来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上校你这么好性子的人才会提起决斗……说到底，都是我连累了伊莱莎。” “并不是这样的，艾莉丝小姐。”布兰登上校打断了她的话，“史密斯先生的怂恿不过是一根导火索，即便没有他，以威洛比的性格，他也不会老老实实地娶伊莱莎作妻子的。”他无比肯定又愤怒地说道：“这是威洛比的原话，他不过是把伊莱莎当做一段消遣。不过顾虑伊莱莎的心情，我并没有照实告诉她。” “我先前还以为威洛比对伊莱莎多少有几分真情，想不到他竟然这样的浪荡公子。”艾莉丝终于明白伊莱莎那句“我才得知威洛比根本没打算带我去苏格兰”背后的事实竟是如此的不堪。 “所以，艾莉丝小姐，你没必要因为这件事而感到内疚。”布兰登上校一点也没有把养女和人私奔的事迁怒到艾莉丝头上，相反，他对艾莉丝的态度称得上是格外的和悦，“再则，抛开史密斯先生的怂恿不谈，答应威洛比本就是伊莱莎自己做的决定，她甚至没等到你的回信，就在威洛比的蛊惑下忘记了过去接受过的教育。” “伊莱莎只是太渴望一份……爱意。”艾莉丝轻吐出这个单词，“你知道的，上校。伊莱莎从小失去了母亲，而她也是不久前才和上校你有了更深的了解，才明白过来你对她那父亲般的关爱，可这并不能抹去这些年来她感受到的孤独。” 她试图为伊莱莎的不顾一切辩解，希望布兰登上校不要太过苛责于伊莱莎：“威洛比的出现，或许恰好满足了伊莱莎在感情上的需求。”毕竟，威洛比实在太懂得如何讨伊莱莎的欢心了。他那样一位既长相英俊，又会甜言蜜语的男士，伊莱莎会沦陷也在所难免。“上校，你会原谅伊莱莎吗？” 第178章 “有你做伊莱莎的朋友，是她的幸运才是。”布兰登上校自责似的叹了口气，“或许正如艾莉丝小姐你所说，我和伊莱莎之间多年都是冷淡的监护人与被监护人的关系，这的确让伊莱莎更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而威洛比的出现，正好能够满足她的愿望。我并非不能理解伊莱莎——我曾今，现在也有着和伊莱莎一样的渴望。” 他抬眼看向艾莉丝，宽慰般对她笑了笑：“艾莉丝小姐，你放心吧。我不会责备伊莱莎的。” “上校，你总是这么宽厚，世界上再没有哪个人能像你这样善待他人。”艾莉丝这会总算是有了些勇气抬头，“相比之下，我真希望自己在巴斯从没认识过史密斯先生。” 她说这话时，语气再认真不过，失了几分圆润的脸颊微微鼓起，像是憋了一肚子的气：“真希望他能在这次决斗之后，夹紧尾巴做人，别在背后乱说伊莱莎的坏话。” 可艾莉丝的话没能立刻得到回应，看着眸色骤然变得深沉的布兰登上校，她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一下子噤了声。 “艾莉丝小姐，关于史密斯先生的事，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 “这是从何说起？” 看着面露诧异的艾莉丝，布兰登上校脑海中却是回忆起史密斯先生说的那些难听话，他不由握住了拳，只恨得再让对方吃个教训：“他没怎么提到伊莱莎，只是……艾莉丝小姐，你才是受了我的连累，才会教他在背后大放厥词，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过，布兰登上校并不打算复述那些话，脏了艾莉丝的耳朵：“总之，他保证再不会胡言乱语，败坏艾莉丝小姐你的名誉。” “这么说来，上校你之所以会和史密斯先生决斗，全都是因为我？” 若是换作旁的小姐，大概会以此为夸耀，可艾莉丝一时间却不知作何表情，即便知道布兰登上校是为了她的名誉着想，可一想到布兰登上校并没有什么和她有牵缠的打算，艾莉丝还是不免感到失落。 “要是史密斯先生知道实情，或许就不会误会我和上校你的关系了。”艾莉丝道，“尽管我的确不怎么喜欢史密斯先生。” “实情？”布兰登上校反问，“艾莉丝小姐，你以为的实情是？” 艾莉丝不明白布兰登上校为什么要再问她一遍。 自打那蒙在心意上的最后一层云烟散去，自打她知道布兰登上校还深爱着那位伊莱莎小姐后，艾莉丝就努力劝告自己，别再去想些没边没影的可能——就像一个真正的朋友那样，守好她该有的界限。或许等她从法国回来后，就更能自然地和布兰登相处——哪怕她以为自己今天的表现已经足够自然。 “上校，你……”她咬唇，“你不是另有所爱？倘若史密斯先生知道，他就不会胡乱编排了。” 本来听达西先生这么说的时候，布兰登上校还有些不相信，可这会真当艾莉丝说出来的时候，布兰登上校终于相信，自己之前的袒露大抵是哪里出了些意外，才教艾莉丝生出了这样的误解。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另有所爱，艾莉丝小姐。”布兰登上校道，“我曾经的确爱过伊莱莎，但这份爱情早已经被悔恨与愧疚所代替，我如今所做的一切，完全都是出于赎罪。”他紧张地捏紧了拳：“或许，我可以知道艾莉丝小姐你如何看待一个人能否有第二段感情的看法？” 又是一个问题，艾莉丝甚至都没消化完布兰登上校的第一个回答。她下意识地顺着提问思考起自己的想法：“第二段感情什么的，我想应该没人规定不可以？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够被幸运之神所眷顾。” 说到这里，艾莉丝又抬眼看了看布兰登上校，她捏着自己的指尖，苦涩也弥漫在唇边：“要是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对方没能和自己的初恋在一起，难道我们就要无情地夺去对方第二次陷入爱情的可能吗？这实在是太不仁慈了，我们总得给那些不幸的人多一些宽容。” “我很高兴，艾莉丝小姐，你愿意给这些不幸的人多一次爱恋的机会。”布兰登上校道，“我生怕你以为人只能拥有一段恋情。” “我可没法这么觉得。”艾莉丝嘟囔，“毕竟我自己就是不幸的人中的一员。”她这会还没意识到布兰登上校为什么会松了一口气，尽管他很快又把这口气提了起来。 “其实，面对史密斯先生的那些话，我并非那么坦然。”紧张蔓延在布兰登上校的心头。 除了进门时的那一眼，他至今都没能再和艾莉丝对视，也就没法看清那双明眸里的情绪，这让他在说接下来的话时愈发忐忑：“因为我心存妄念，也就越发的心虚。” “艾莉丝小姐，我并非另有所爱，而是心有所属。” 低沉的，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艾莉丝似乎是有所察觉，她像是终于愿意从巢穴中探出头来的雀鸟，犹豫又缓慢地抬眼。布兰登上校那浅茶色的眼里倒映她的身影，仿佛他一直都只注视着她。 艾莉丝的心一颤：“布兰登上校……” “我知道这对艾莉丝小姐你来说有些突然？或者说是意外？但我确实爱慕着你。”布兰登上校没再掩饰自己的心意。 迎着艾莉丝错愕的眼神，他像是想起艾莉丝那不满于污蔑者以貌取人，不肯道歉的生气模样，眼里带起笑意：“在梅里顿初遇的那一次，艾莉丝小姐你的身影就已经印入了我的脑海中。”只是当时艾莉丝以为他已经先一步离开，殊不知他就在不远处看到了最后。 第179章 “而越是和艾莉丝小姐你相处，我才越是感觉到你的明媚狡黠和与众不同。”布兰登上校道，“等到我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后，便已无可自拔地爱上了艾莉丝小姐你。” 他像是嫌艾莉丝的脸颊还不够红，继续剖析自己的真情：“我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拥有第二段恋情，直到遇见了艾莉丝小姐你，我才知道原来幸运之神并没有放弃我。” “尽管相识以来，我尽可能地告诉自己，要以朋友、长辈的身份与艾莉丝小姐你相处……”布兰登上校苦笑了一下，“但我确实没能做到。”他看着脸已经红透了的艾莉丝，心中生起无限的温柔与怜爱：“每和艾莉丝小姐你相处一会，我的爱慕便会更深一分。” “布兰登上校，我……”艾莉丝只觉得两颊发烫，她又不敢看布兰登上校的眼了，仿佛那如森林般深邃的眼里，脉动着足以将她整个柔软包裹住的呼吸，“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爱慕于我。” “是我太懦弱，不敢向你坦诚自己的情意。仿佛只要我不说，便能继续以亲友的身份陪伴在你的身边，而不是黯然退场。”布兰登上校道，“只是，我还是没能忍住，我想或许我能够有幸得到你的青睐，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布兰登上校低下头：“艾莉丝小姐，请问你愿意给予我这个荣幸吗？” 第95章 所有人都以为，布兰登上校和艾莉丝的好事能够水到渠成，毕竟任谁来了，都没法否认他们之间远甚于旁人的亲昵。 可偏偏，当等在屋子外的人都做好了庆祝的心理准备时，他们却看见一个不妙的讯号——本该在互诉衷肠之后喜极相拥的两个人，距离却在短暂的接近后，不断地拉远——艾莉丝先是轻微地摇了摇头，然后整个人朝后面退了一步。 艾莉丝具体说了什么，屋外的人不得而知，但他们明显发现，布兰登上校的神色从满脸期待转变为落寞神伤，哪怕没过几秒，布兰登上校又勉力打起了精神，但这实在不像是求婚成功该有的表情，旁观者不由提起了心脏，恨不得冲到屋子里去听个清楚，而不是在这眼睁睁地看着一桩好事化成空。 可无论他们怎么想，事态已经无法顺着他们期望的所进行。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又说了一小会话之后，两人便都沉默了下来。哪怕是布兰登上校的注意力还放在艾莉丝的身上，哪怕艾莉丝时不时就会抬眼看向布兰登上校，可他们却像是两棵挨不着边的树木，中间隔着一道旁人无法理解的，似有若无的距离。 于是，屋外的人仿佛跟着屋内的人一样，僵在了原地。他们不知自己该若无其事地走进去，还是就地散开，给里面的人再多一些时间。但不等他们有所行动，向来体贴的布兰登上校便向艾莉丝提出了告辞，只见他犹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对着艾莉丝温柔地笑了笑，便在艾莉丝的注视下，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与之相反的，走进屋的是以伊丽莎白为首的几位班内特小姐——不幸目睹好友求婚失败的现场，达西先生不得不先离开自己的心上人，他也想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艾莉丝，你和布兰登上校是怎么回事？”伊丽莎白最是震惊，她前几日才和艾莉丝确定过她的心意，“你和布兰登上校不是彼此爱慕吗？为什么你拒绝了布兰登上校的求婚。” 艾莉丝的目光还停留在屋外那道不断远去的笔挺的背影上。 在听到布兰登上校的求婚时，心脏似乎都要因为过分的激动和惊喜而停止跳动。摘取爱情的果实只在她的一念之间，可……艾莉丝从路尽头收回视线，转而对上伊丽莎白不可置信的眼神：“丽齐，我没法这么自私。” “自私？”这话说来却是教一众的人都摸不着头脑，玛丽问，“你们彼此相爱，你答应布兰登上校的求婚，怎么会是自私呢？” “是啊，难道艾莉丝你其实并不喜欢布兰登上校？”要说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莉迪亚只能想到这一点，“所以你没法勉强自己和布兰登上校在一起？” “我当然喜欢布兰登上校，”艾莉丝道，“可我还没告诉你们，我已经应下了安娜小姐的邀请，最迟不过明年，我就会和她一起去法国。” 这事带来的惊讶一点也不亚于艾莉丝拒绝布兰登上校的求婚，毕竟之前艾莉丝半点口风都没有透露出来，莉迪亚瞬间都忘了上一秒她们还在讨论的话题，转而抓着艾莉丝问起去法国是怎么个情况。 “在简结婚的那会，安娜小姐就询问了我的意见。”艾莉丝解释，“她觉得我去法国，能够增进我的绘画水平。而且你们也知道的，我从小就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去法国，亲自体验一回那儿的艺术氛围。只是我一直以为自己没这个机会，渐渐地就把这个愿望藏了起来。直到这次，安娜小姐的提议，像是把我的愿望从没和埋好的泥土里挖了出来，我真的很难不心动。” 莉迪亚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天呐，艾莉丝，你一定要来信告诉我那里都流行些什么时尚。我真是太好奇了，要是可以，我真想和你一块去。艾莉丝，安娜小姐愿意再多带一个人吗？” “就算安娜小姐愿意，爸爸也不会同意。”玛丽在一旁提醒，“现在你连家附近的舞会能不能参加，都要得到爸爸的允许。他怎么可能放你去法国这么远的地方。” 第180章 莉迪亚哪里不知自己的情况：“噢……玛丽，你可真扫兴。” “可是这和你拒绝布兰登上校有什么关系呢？”凯瑟琳的问题又让大家把注意力拉了回来。她体会过暗恋的滋味，所以越发不理解艾莉丝的决定。 艾莉丝垂下眼眸：“因为我不确定会在法国待上多久，要是我一去就是好几年，岂不是耽搁了布兰登上校。”是以，即便有一个声音催促她赶紧答应下来，可艾莉丝挣扎过后，还是没有只顾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上校他一直都希望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家庭，我又怎么能给他一个不确定的讯息，教他苦等。” 这下子，伊丽莎白她们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艾莉丝的顾虑不能说是没有道理，倘若她在法国一待就是三年五载，布兰登上校未必能等的下去。即使他能等，但看艾莉丝的态度，她也没法心安理得。 饶是伊丽莎白她们再希望一对有情人能够在一起，可面对长久的别离，谁也说不准最后会是怎样的结局。 只是，虽说做姐姐的没再劝说艾莉丝，但做母亲的，却是不愿意放过这么一桩好姻缘——若是艾莉丝对布兰登上校无意，那么班内特太太也不会说什么，她向来认为，以艾莉丝的容貌和性格，是绝对不会缺少追求者的。尤其艾莉丝这会才十六岁，正是年轻的时候。 可班内特太太既然既然知道了艾莉丝的心意，就没法不对艾莉丝的决定而上火头疼。 “艾莉丝，你呀，你叫我该说你什么好？”对艾莉丝从来都只有好脸色的班内特太太，这会难得板起了一张脸，“若是你不喜欢布兰登上校，拒绝了他的求婚也就罢了。妈妈相信你以后总能遇到更优秀的绅士。” 她连一贯的神经痛都没再叫嚷，而是试图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好令艾莉丝回心转意：“可你知道，能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有多困难吗？更何况布兰登上校的人品、家世……样样都挑不出错来。艾莉丝，你向来是几个女儿里最让我省心的，怎么偏偏在婚姻大事上，你却做了这样的糊涂事？” “妈妈，我当然知道情投意合有多么不容易。”拒绝心爱的人，艾莉丝又怎么会不难过，“可我总不能做一个既要又要的人。去法国是我心心念念的事，我做不到为了上校而放弃。” 班内特太太却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难解决的：“你这个傻姑娘，难道你就不能先答应布兰登上校的求婚，然后再和他商量去法国的事吗？像他这样好性格的爱慕者，是绝对不会对你说不的。” 艾莉丝却道：“正因上校待我宽容体贴，处处以我为先，我又怎可以心安理得，忽视他的情感和付出，令他在不定的归期中等待。” 另一边，正兴高采烈地等着好消息传来的宾利先生，却只迎来两张看不见喜色的面孔。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又或者是好友太过内敛，定睛看了好几眼，终于发觉他们情绪的不对劲。 “布兰登，你……”宾利先生试探性地开口，他求助似的看向达西先生，试图从他那里得到点暗示，但可惜的是，达西先生只道：“你还是问布兰登吧，我也正一头雾水。” 成为视线中心的布兰登上校，他的心情倒没有宾利先生和达西先生想象的那么糟糕，他只是用再平淡不过的语气，把自己求婚失败的消息告诉给了两位好友。 毫无疑问的，宾利先生对此感到不解和诧异：“难道是我们误会艾莉丝小姐对你的心意了不成？” “并非如此，是我挑选的时机不够恰当，给艾莉丝小姐添了麻烦。” 回想起方才在郎伯恩的情景，艾莉丝小姐眼含热切地望向他时，布兰登上校便明了了她对自己的情意，所以即便艾莉丝小姐没有答应他，在听闻缘由后，布兰登上校也只把错揽到自己的身上。 “这是怎么说？”宾利先生不解布兰登上校话里的时机是何意味，“难道不是只要两人知道彼此两心相悦，就足够了吗？”他和简在这上面吃过头，因而不希望好友也重蹈覆辙，好事多磨。 而达西先生也想听听布兰登上校说这话的原因：“什么叫给艾莉丝小姐添麻烦？” “艾莉丝小姐不日就要启程前往法国。” 在他满怀期盼，等待艾莉丝给出答复的时候，布兰登上校已然看见艾莉丝眼中闪过的挣扎与纠结。有那么一两秒，他差点以为是自己弄错了艾莉丝的情意，其实艾莉丝只把他当作一个可信赖的朋友，或者是一位长辈看待。 就在布兰登上校的期望即将摔成碎片之际，艾莉丝不作隐瞒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上校，能够得到你的爱慕，同样是我的幸运——在我尚未察觉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了上校你。世上再没有哪一个人，能像上校你这般关心我、爱护我、包容我……我又怎能不为之动容，不为之心动，不为之沉溺？” 她乌黑的眼眸里闪烁着熠熠星辉，仿佛点亮整片银河的正是他捧出的真心。可是下一秒，布兰登上校便看见那亮起的星子一点点灭下，化作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润湿了艾莉丝的双眼。 “要是可以，我真想不管不顾地应下上校你的求婚，因为我知道，无论我接下来打做什么，上校你都只会支持我，鼓励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上校你便给了我这样的底气。” 布兰登上校再也克制不住，他伸出手，想要拭去艾莉丝眼尾的湿润。可他的指腹尚未触及到那抹细腻，便被艾莉丝轻轻地握住。他感受着艾莉丝柔软温暖的手心，就像是感受到她那颗为自己考虑的心。 第181章 “可就因为上校你对我太好，我做不到仗着你对我的厚待，自私地满足自己所有的愿望。”艾莉丝的眼睫轻颤，在布兰登上校柔和的凝视下，她袒露了自己没法答应的缘由，“我没法把上校你放在首位，就已经足够教我愧疚了，又怎么能要求你付出更多呢？” 但她不知，她越是为布兰登上校考虑，就越是让布兰登上校心生爱怜。所谓的等待，他不仅不介意，甚至甘之如饴。 可…… 回过神来，达西先生和宾利先生还在等他解释下去。 “艾莉丝小姐不愿意让我在等待中蹉跎了光阴。” 达西先生看向自己的好友：“你既知道她拒绝的原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愿意等她回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布兰登上校道：“艾莉丝小姐是在春日里轻展的嫩蕊，将要拥抱长夏的芳艳馥郁，我又怎舍得以爱与婚姻为名，教她与枝头索索抖颤的黄叶、徐徐减退的日落相伴。” 第96章 亲友们已然在私下里讨论过这对相爱却不能相守的年轻男女。 简从宾利先生的脸色里读到了端倪，又在问询后得到了结果。看着连声叹气的丈夫，她也不由地难过起来：“我简直不敢想象，艾莉丝会有多难受。她一定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才会在明知自己心意的情况下拒绝布兰登上校。” “要我说，布兰登就不该把自己的心思闷在心里。”宾利先生道，“他分明愿意等艾莉丝小姐回来，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换作其他人，或许我还会怀疑对方在等待的过程中有移情别恋的可能，但布兰登他这般长情的一个人，恐怕只会抱着对艾莉丝小姐的思念默默等候她的归来。” 但让宾利先生无奈的是：“可布兰登却不愿意束缚了艾莉丝小姐，他宁可自己忍下无法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的苦痛滋味。要是可以，我真希望能教艾莉丝小姐知道，布兰登对她情深至此。” “我又何尝不想让他们抛开所有的顾虑，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呢？可不论布兰登上校的深情，难道艾莉丝就真那么薄情吗？” 听出宾利先生语气里对艾莉丝的一丝怨念，简并没有急着生气，她只是替自己的妹妹辩解。 “正是因为艾莉丝深爱着布兰登上校，才会为布兰登上校做诸多的考虑。”作为长姐，简再清楚不过艾莉丝的脾气，“她不过是和布兰登上校一样，都是先为他人考虑的性子。但凡他俩任何一个人自私些，也许这会我们已经开始庆祝起他们的喜事。” “你说的这些话，正是我心里想的。”宾利先生长叹了一声，“我还是头回这么希望他人能够更以自我为中心，可说到底，如果不是因为布兰登上校和艾莉丝小姐给予彼此的体贴与温柔，或许他们也就不会互生情愫了。” “只是不知，艾莉丝这一去，究竟会去多久。” 简看着墙壁上新换上的画作，那是艾莉丝前不久给她送来的新婚礼物。画面上的她正低头在婚姻契约上签字，而宾利先生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哪怕过了一个月，简依旧能透过画再现当时的情景和心情。 随着她的视线，宾利先生也看向了那副绘出了他人生最幸福时刻的画作：“我们总不能让一个在绘画上有天赋，又对绘画感兴趣的小姐，草草地结束法国的学习。”他揽住简：“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等艾莉丝小姐回国后，她和布兰登上校仍然不改彼此的心意。” 宾利先生对布兰登上校倒是很有把握，只是对于艾莉丝……原谅他吧，年轻又美貌的小姐，身边永远不会缺少追求者，尤其是法国那样一个浪漫的国家。光是想想，宾利先生都替自己的好友捏一把冷汗。 好友的担心，布兰登上校并不知情。尽管他和艾莉丝无缘在一起，但或许是因为分别在即，他们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照旧在见面时率先走向对方。无论是做些什么，聊些什么，总之，他们无比珍惜这最后的时光。 但是无论再怎么祈祷，时间的流速也未曾慢下分毫。一眨眼，就到了伊丽莎白结婚的那一天。 班内特一家早早地起来做准备。 伊丽莎白在玛丽和艾莉丝的帮忙下换上簇新的礼服，随后她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凯瑟琳和莉迪亚编起精致的发髻、化上美丽的妆容。她们的手艺很是娴熟，没过多久，镜子里就照出了一位容光焕发，美貌动人的新娘。尤其当伊丽莎白戴上那顶镶嵌有珠宝的发冠，披上洁白的头纱后，更是让旁边一众的妹妹们连连称赞。 莉迪亚自豪地说道：“我保证，待会达西先生看见伊丽莎白，肯定会被美的失了神。” “是啊，伊丽莎白，你到时候可得时刻提醒达西先生，教他看着点路。”玛丽也少有地调侃起伊丽莎白——这会再不调侃，以后就更难有机会了。 艾莉丝看着难得害羞起来的伊丽莎白，忍不住笑起来，并且为玛丽的打趣再添了把火：“驾驶马车的事自然有车夫负责，我看达西先生只管一路上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求娶成功的新娘就好。” “平日里伊丽莎白就足够好看了，想不到今天更是好看的教人挪不开眼。”凯瑟琳收回被伊丽莎白整理头纱的手，心里不免跟着幻想起自己和威廉姆斯先生的婚礼，她感慨道：“达西先生这回可就能看一辈子了。” 第182章 即使有些害羞，但口才依旧伶俐的伊丽莎白道：“基蒂，你这话说得好像威廉姆斯先生不会一样。我猜啊，要不了多久，威廉姆斯先生就该和你商讨婚期了。” “玛丽还没结婚呢。”凯瑟琳禁不住逗，她连忙扯出排在自己前面的姐姐。 “你们在商量婚期的时候，大可以忽略我。” 玛丽摆摆手。 哪怕一家六个姐妹，有四个都遇上了两心相悦的人，但是玛丽可不觉得这份幸运依旧会光顾到她的身上，而且比起结婚生子，她更倾向于继续在她感兴趣的哲学方面深入学习，哪怕做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行——就像艾莉丝在爱情与绘画之间，最后还是选择了绘画一般。玛丽可以说是所有人里，最能够理解艾莉丝做法的人。 “毕竟我可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结婚，还是紧着你们的事先来吧。”玛丽真心实意道，“我可不希望到时候威廉姆斯先生找到我，让我赶紧找个人嫁了，免得耽误他把凯瑟琳你娶回家。” 而莉迪亚更是兴致勃勃：“那到时候，基蒂你的发型可得我来给你做。我一定把你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又看了看老是斗嘴的玛丽，以及比起往日稍显安静的艾莉丝，“还有玛丽，我也乐意给你打扮一番。” “那就等我有这个需求的那一天到来吧，莉迪亚。”玛丽今天可不会故意跟莉迪亚吵闹。 至于艾莉丝，她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没被莉迪亚提到有什么问题。或者说，自从家里人得知她不是因为不爱而拒绝布兰登上校后，基本都很少在她面前提起相关的话题。 虽说艾莉丝并不怎么希望她们用对待瓷器一般的态度小心对待她——哪怕她没法和布兰登上校在一起，可她已经得到了布兰登上校的爱。在每一个深夜的时候，艾莉丝都如此安慰自己，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艾莉丝，”伊丽莎白突然凑到她的耳畔，如落雪般轻柔地堆在发髻上的白纱随之飘落，盖住了艾莉丝散落的长发，“我相信布兰登上校不会轻易改变对你的心意。”她说得很轻，语气既坚定，又掺杂着打趣，“或许等你从法国回来后，你和布兰登上校还有再续前缘的可能，只要你没有把心落在某个法国绅士身上。” 紧接着，伊丽莎白站起身。时间差不多了，她今天会和达西先生坐上前往德比郡的马车，去到她未来的家，彭伯里庄园。 迎着飞舞的花瓣，在亲友的簇拥下，伊丽莎白一手挽住达西先生的胳膊，一手提着那有着好几层轻纱的裙摆，缓缓地走出了这幢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宅邸。 班内特先生泪眼盈眶，他不舍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可嘴上说出的只有对伊丽莎白未来生活的祝福。起码她和达西先生，不会走上父母的老路。 而艾莉丝则是看着人群中的布兰登上校，她心知肚明，等参加完达西先生的婚礼，布兰登上校就再没了留下来的理由。 事实上，布兰登上校确实不欲过多地打扰还处于新婚的宾利先生。婚礼结束之后，即便宾利先生再三挽留，布兰登上校也没改变离开的注意。只是在临走前，他情不自禁，又来到了距离班内特府邸不远处的林间。 “上校，”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艾莉丝回过头来，注视着牵马走来的布兰登上校，“你这是要走了吗？” “毕竟已经打扰了宾利好些日子，而且德拉福那里应该也堆积不少要处理的事情。”布兰登上校克制了想要继续走上前的冲动，可被缰绳牵住的马可不这么想，它踢踏着步子，蹭到了艾莉丝的跟前。 “是卢瑟吗？”艾莉丝不确定地看向布兰登上校，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有些惊喜道，“它好像还记得我？”她伸出手摸了摸卢瑟深棕色的鬃毛。 “大概是因为它很喜欢你。”布兰登上校道，“所以才记住了你。” 看着被迫走近的布兰登上校，虽然他的态度有礼到疏离的程度，可他的眼里依然有着化不开的柔情，艾莉丝已然知晓这是布兰登上校和她相处时一贯的姿态，处处充满了他的克制与隐忍。 一时间，似有千言万语梗在艾莉丝心头，以至于最后说出口的，却成了最不该说的。 “那它会一直记着我吗？” 第97章 车轱辘的声音自远而近，打破了郎伯恩的宁静。闲不住的莉迪亚最先听到外面的动静，她放下那翻来翻去也没看进去几页的书籍，就朝屋外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浅蓝色高腰长裙的身影正走下车厢，她一手提起印有繁复花纹的宽松裙摆，一手摁着头顶那饰有花卉的扁帽。 当尖而翘的，有着缎面光泽的高跟鞋稳稳踩在地面后，她又伸出手，从马夫那接过那装得满满当当的皮箱。 来人的身份呼之即出。 “玛丽，妈妈，快来！”莉迪亚连声叫着玛丽和班内特太太：“是艾莉丝，艾莉丝她回来了。”话未说完，她便兴奋地跑出屋外，去迎接那一去法国就是两年的妹妹。 “艾莉丝，你可算是回来了！” 莉迪亚差一点没能刹住脚，要不是艾莉丝及时拉住了她，她准要失去身体的重心，往前头倒去。但莉迪亚可顾不得这小小的插曲，她扶着艾莉丝的双手，仔仔细细地把她瞧了个遍。 大约是在法国那样浪漫的国度里浸润过，尽管艾莉丝的容貌中还能找到一些和莉迪亚相似的地方——那轮廓线条流畅而柔和的脸蛋，但更多的却是有了明显的区别，比如说那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好似一汪潋滟的秋水，又比如那周身优雅又不失烂漫的气质。 第183章 “这些都是法国正流行的时尚吗？”莉迪亚的眼睛像是黏在艾莉丝的全身上下，“还有你身上的香水，好像也不是以前惯用的小苍兰的味道。” 就知道莉迪亚会好奇这些事，艾莉丝边走边给她讲法国这会流行的衣服样式、妆容设计和发型发饰等：“我还给你们每个人都带了礼物，就是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你之前随信送来的那些饰品和杂志，我们再喜欢不过了。”莉迪亚再也按捺不住，她顾不得刚才还问了艾莉丝什么问题，便催着艾莉丝赶紧到屋里去，她太想知道自己会拿到怎样的一份礼物。 而玛丽和班内特太太也正好走到门口。 “艾莉丝！”玛丽还没开口，思念女儿的班内特太太就一把抱住了艾莉丝，“你这没心肝的，一去就是这么久，妈妈都快想死你了，中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们。” 班内特太太说着，又重复了莉迪亚的动作，上上下下打量过艾莉丝，确定她在外面吃好睡好，没有受什么苦后，一颗心才算是落了下来。她赶紧叫来女管家，不顾莉迪亚在那边的叫嚷，让她先把艾莉丝的行李拿到房间里去，然后又是和艾莉丝说起这两年来发生的事——即便她们有过通信，可到底不如亲口说来的亲切。 “这两年里，教我头疼的也就只剩下还没嫁人的玛丽。” 班内特太太说这话时，玛丽只和艾莉丝眨了眨眼，便识趣的没出现在班内特太太的视线里。 “玛丽这一拖，基蒂又在家多留了一年，直到去年夏天才确定了婚期。这会她和威廉姆斯先生已经定居在伦敦，偶尔会来郎伯恩看望我们。不过很不巧的是，他们前段时间才刚来过，这几日估计是不会再来了。你要是想看他们，恐怕得再等等。” 艾莉丝挽着班内特太太的胳膊，她许久没见到母亲，这会听她说再多也不觉得唠叨：“我就猜自己没法出席基蒂的婚礼，但好在你们跟我说的早，让我有时间给她准备新婚的礼物。” “基蒂满意极了，她很喜欢你送来的那串项链，甚至结婚的那天都戴上了它。”莉迪亚抢在班内特太太前面说道，“就是可惜她搬去了伦敦，不然我还想说以后的舞会上，我能借用一下她的这条项链。” “没关系，我这回给你准备的恰好就是一条珍珠项链。”艾莉丝眉眼弯弯。看班内特太太的架势，她估计等莉迪亚拿到礼物得是入夜以后，所以提前告诉她也不妨事。 莉迪亚喜出望外：“噢！艾莉丝，你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趁着莉迪亚在旁边的那股高兴劲还没散去，被插嘴的班内特太太道：“简去年春天生了个孩子，现在也有一岁了，等明天我们去内瑟菲尔德庄园吃晚饭，你就可以看到小安迪了。” “我记得，你们都说小安迪像极了宾利先生。”艾莉丝笑起来，“我想他一定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毕竟简和宾利先生都是好脾气的人。” “你再也找不到比小安迪更听话的孩子了。”班内特太太道，“哪怕伊丽莎白的孩子也不例外——她去年入秋时有了身孕。” “那看来我起码能赶上丽齐生孩子的时候？算算日子似乎也没几个月了。” “那还早呢，我估计伊丽莎白要到六月份才能把孩子生下来。”说完了几个姐姐的近况，班内特太太不忘打听艾莉丝的情况，“艾莉丝，你在法国有交好的绅士吗？” 如果只是朋友关系的话，艾莉丝当然有认识的绅士，可她听出来班内特太太话里的意思，她反问：“难道妈妈你希望我留在法国吗？” “噢！我可不希望。”班内特太太道，“你要是嫁去了法国，我得多久才能见你一面？” 她一顿，又想起那位沉默寡言的绅士来——这算得上是班内特太太关于女儿婚事上的唯一遗憾——柯林斯先生的条件，在达西先生面前到底是不够看，班内特太太早就释怀了伊丽莎白当初的不听话。 “要我说，你之前就不该拒绝布兰登上校，不然你这会回来，也差不多可以和他举办婚礼了。” 说到这，班内特太太心里还是觉得可惜。 布兰登上校那么优秀又合适的一位人选，愣是被艾莉丝犯傻给推开了。 只是说再多也是枉然，没有婚约的束缚，难不成她还能指望布兰登上校能凭一腔的爱意，等到现在吗？估计啊，他早就转头追求起其他等小姐了。不然何至于这两年都没怎么在梅里顿见到布兰登上校的人影？ “哎，也许你能像伊丽莎白那么好运，再遇到一个比布兰登上校还有优秀的绅士呢？”察觉到艾莉丝的兴致不如刚才那般高昂，班内特太太多少还知道不能继续念叨下去，“毕竟你现在出落得可不比刚年的简差，我看啊，以后的舞会上，会有不少绅士邀请你跳舞。” “妈妈，你还是先忙活玛丽和莉迪亚的事吧，她们可都还排在我前面呢。”艾莉丝生硬地把话题转移开去：“明天我们要去内瑟菲尔德吃饭？那简看到我，肯定会大吃一惊，她应该还不知道我回来的消息。” 的确，第二天晚上，当她出现在内瑟菲尔德庄园时，简又惊又喜：“艾莉丝，我还以为今年也没法见到你。”若不是抱着孩子，她准要给久不见面的艾莉丝一个拥抱。 “这就是小安迪吧？”艾莉丝凑近去看，小安迪安安静静地睡在简的怀里，只留出一个有着毛茸茸的浅金色的后脑勺给她，“他睡得可真香。”不过，艾莉丝又问：“一直抱着他的话，手不会酸吗？” 第184章 大抵做了母亲之后，再严肃的人都会蒙上一圈柔和的光辉，更别说本就温柔的简，她看着只敢用眼睛观察小安迪的艾莉丝，柔柔地笑道：“小安迪刚睡着没多久，等他睡得再安稳些，就可以把他摇篮里。” “艾莉丝，你就放心吧。宾利先生可心疼简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女仆在照顾小安迪。”莉迪亚小声说道。她体验过把刚睡着的孩子吵醒的滋味，再乖巧的孩子的哭声听来都显得无比刺耳，“我们还是先进去，坐下来再聊天吧。” 在客厅里入座后不久，简如莉迪亚说得那般，把孩子交给了女仆去照看，她则继续和宾利先生招待着她们。 两年的时间，足够教简习惯庄园女主人的身份。受她的吩咐，其他仆人又端来茶点，供艾莉丝她们享用。在这期间，宾利先生一点也没插手简的安排，他一点也不怀疑简的能力——何况更盛大的宴会，简都已经操办过。 看到简和宾利先生一如既往的相爱，艾莉丝心生感慨。正因法国足够浪漫，以至于她见识到不少违背道德而滋生的感情，甚至于有些夫妻表面恩爱，但背地里却各自有着情人。在她第一次听说，还有妻子与丈夫的情人相交甚好时，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简问起艾莉丝有关法国的见闻时，她半句没提这些花边绯闻，只和她们说了些有趣的事，有意思的人，或者是不同于英国的景色。除开那些匪夷所思的感情事件，法国仍旧有着属于它的吸引人的地方。 在座的人听得津津有味，并且顺着艾莉丝的话又衍生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彼此热烈地讨论起来，而艾莉丝也有了喘息的功夫。 和宾利先生对视一眼后，简起身坐到艾莉丝身旁的位置，并且问起艾莉丝接下来的打算：“那你这次回来，还会再离开吗？” 已经在法国学到了足够多的技艺和心得，接下来打算好好沉淀的艾莉丝，自是没有再离开的必要。 “这样啊……我还担心你待不了几日又要走呢。” “怎么会呢？”艾莉丝笑了笑，“你们都还在英国，我哪里会自个留在外面，那岂不是太孤单了。” “你呀，少来这套。你刚还和我们说起你在法国交到的朋友，我可不信你在那里会有多孤独。” “要是这么说的话，我的亲人都还在这呢，我心里肯定更记挂的是你们呀。”艾莉丝道，“我可不想以后的日子，都得漂洋过海来看望你们。”她小小地抱怨起坐船的滋味有多不好受，“幸亏有柠檬汁可以缓解晕船的不适，不然我真怀疑自己要头晕脑胀一整个航程。”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想妈妈她也不会希望你离她太远。”简打趣道，“先前你还没回来的时候，妈妈总是担心你会把心留在法国。这下子，她又可以为你和玛丽，还有莉迪亚的事操心起来了。” “那我觉得，妈妈暂时是没法如愿了。”艾莉丝耸了耸肩，“光是玛丽，她一门心思都扑在那些厚部头书籍上呢。” “那你呢？”简端详着艾莉丝的神情，轻声道，“过了这么久，你的心意是否发生了改变？” 艾莉丝沉默下来。 认识更多的绅士以后，她越发觉得布兰登上校品行的难得，以至于那份爱慕，至今都没有褪色。但她又如何能确定，布兰登上校没再遇到一个令他倾心的小姐呢？ 艾莉丝不觉得会没有人发现布兰登上校的美德——伊莱莎的来信上，说到布兰登上校在巴登新认识了两位年轻小姐。这在以往的通信里，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哪怕只是寥寥数语，艾莉丝也已经能够想象出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发展。 她端起茶杯，在简的注视中低头啜饮，仿佛加了牛奶的红茶能够压住心头泛起的涩意：“我的心意如何，或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等她再抬头时，简只看到又如往常般挂着笑的艾莉丝，仿佛方才那句轻到几乎听不清的耳语是她的错觉一般。 第98章 一半的姐姐出嫁后，郎伯恩冷清了许多。 艾莉丝在家住了不过一星期，便感受到为什么每次莉迪亚的来信都少不了几声抱怨——玛丽还是老样子，不是练琴，就是捧着书读读写写，俨然一副女学者的架势，想来以莉迪亚闲不住的性子，在没了凯瑟琳这个陪着玩闹的姐妹后，只能自己找些娱乐活动消遣时光。 可要说艾莉丝回来以后改变了什么？ 似乎也没多大区别。除开早晨的散步和晚上的闲暇，艾莉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画室里。莉迪亚跑进去看过几回，却发现画布上一片空白，比她月底时的零钱袋子还干净。 “玛丽，你还让我少打扰艾莉丝，但是你猜怎么着？” 莉迪亚悄悄摸摸地凑近玛丽。她们的性格再是合不来，在家里骤然只剩下彼此后，这两年来也和睦了许多，起码不会再向以前那样动不动就为了些小事情斗嘴。在玛丽从书页后面抬起头后，莉迪亚道：“她好像只是在对着画布发呆。” “发呆？”玛丽有点不相信，她那个刚会拿笔，就在画纸上画得有模有样的妹妹，能在那干坐着浪费时间？“会不会是艾莉丝还没想好要画些什么？” 但这么说，玛丽还是站起了身，朝艾莉丝的画室走去，而莉迪亚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通过走廊，玛丽小心推开画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艾莉丝侧对着她的身影。她低着头，正一手拿着调色板，一手调和颜料的色彩。 第185章 像是听到了莉迪亚那没控制住脚步声的动静，艾莉丝抬眼，却差一点被门缝里的两双眼睛给吓一跳。 艾莉丝的手微微颤抖：“玛丽，莉迪亚，你们这是？”她心有余悸地站起来，主动给她们把门彻底打开，并招呼她们进来。 瞥了眼的确还空白无一物的画布，玛丽道：“就是好奇你这次打算画什么，毕竟之前很少见你对着画布构思这么久。” 作为如今家里最大的一个，玛丽多少还有些要照顾两个妹妹的责任心，她看着不若以往烂漫活泼的艾莉丝，问道：“还是说，你刚回家，还有些不大适应？” 玛丽就差把“你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这句话贴在脑门上了，莉迪亚也不逞多让，细数起艾莉丝回来之后过分安静的行为，并且难得机智的将其发生的时间和看望简的那一晚联系在一起。 “不是什么大事。”艾莉丝道，“只是我一下子钻了死胡同，想岔了而已。” 去内瑟菲尔德庄园的那夜，一向善解人意的简少有地丢掉了那份体贴，追问起艾莉丝为什么会有自己的心意并不重要的想法。 拗不过简，艾莉丝含糊不清地告诉了她自己得来的消息：“布兰登上校他恐怕已经有了其他在意的小姐。”不然，伊莱莎又怎会知道？想来是布兰登上校存了让她们认识的心，她故作坦然：“毕竟一晃就是两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果真是如此，查尔斯怎么会不知道呢？”简把话又往明白了说，“要是布兰登上校真的改变了心意，查尔斯和我又怎么会来确认你的想法呢？” 简和艾莉丝聊起她当时是如何把宾利小姐来信上的内容当真，以为宾利先生不回郎伯恩是因为他正在追求达西小姐，甚至宾利小姐直言她们就等着一个好消息的传来。 可事实大家都再清楚不过，一切都是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的想法，宾利先生自始至终喜欢的只有简一个人。 “信上能说的内容太少，总归不如当面聊得明白。”简道，“或者，你再仔细问问你那位朋友，布兰登上校有再提到过那两位小姐吗？”她说着，却是笑起来，“何况，布兰登上校又不是单独提到某一位小姐，那才教令人怀疑呢。” 大抵爱情的天性如此，在摘取果实的过程中，总让人陷入太多的不确定性中，久久生疑。艾莉丝一边觉得简说的话极具道理，一边又难免被那份不确定所裹挟，不住地胡思乱想。 如此几日，便成了莉迪亚眼里的发呆。 “那你这会算是想通了？” 艾莉丝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鬓间的发丝，意识到自己最近的状态引来了姐姐们的关心：“想通了。与其自己在这一个人胡乱猜想，倒不如先问问明白再说。” 她既然做了决定，眼神里的犹豫不决如同缭绕的云雾，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整个人又变回了过去的明媚。 “既然你自己想通了，那我就不问是什么事了。”看着面露腼腆的艾莉丝，玛丽不顾莉迪亚使出的眼色，“你继续画吧，我和莉迪亚就不打扰你了。” 还想问艾莉丝究竟是什么事想不通的莉迪亚，敌不过玛丽的威慑，到底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只是，在等到伊莱莎的回信以前，艾莉丝先收到了琼斯夫人的邀请。她之所以能去法国，这位夫人的提议也算是功不可没，因而在看到琼斯夫人想要请她去伦敦，完成那副因意外而拖延许久的肖像画时，没作多想，艾莉丝便应了下来。 “要是有一封伊莱莎·威廉斯小姐的信寄来，麻烦你们帮我转寄到安娜小姐的住址。”临上马车前，艾莉丝不忘提醒两位姐姐帮忙，她可不希望自己错过了这封寄寓着她想知道的答案的信件。 “你就放心吧，艾莉丝。”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威廉斯小姐的信这么重要，让艾莉丝一天都等不得，但莉迪亚还是打包票，“我和玛丽肯定一收到信，就给你寄出去。” 在抵达分别没多久的安娜小姐家后，艾莉丝只休息了一日，就和安娜小姐一起拜访了住在伯克利街道的琼斯夫人。 不过，她们刚被门房迎进屋子，就听见客厅里传来的热闹的说话声，其中有一位女士的笑声分外明显。艾莉丝没反应过来，安娜小姐却是低头附到她的耳边道：“我估计刚才的那位是詹宁斯太太，她待人热情友好，就是有一点可能会让你有些不大习惯。” “詹宁斯太太格外喜欢撮合单身的年轻男女，”安娜小姐像是深有体会一般，“要是等会她拿话打趣你之类的，你只管听听，不用放在心上。” 要说喜欢拉媒弄纤，难道还能比得过班内特太太给女儿们做媒的本事？ 艾莉丝的脸上刚流出几分疑色，听闻客人来访的琼斯夫人便已经迎面走来，她一手挽住安娜小姐，一手牵着艾莉丝：“你们来得正巧，詹宁斯太太前不久刚到伦敦，这会正在我客厅里坐着呢。” 她应该是知道艾莉丝还不认识口头提到的詹宁斯太太，又补充了一句：“以她的年纪，算得上是我和安娜的长辈。因为彼此住得近，久而久之就熟络了起来。” 她们这般轮番介绍了一遍尚未谋面的詹宁斯太太，倒让艾莉丝生起浓厚的好奇心。 因而，甫一进门，艾莉丝的视线就望向了客厅里身材圆润，面容和善的白发太太。 第186章 詹宁斯太太一见到她，确切来说，是一见到安娜小姐，就激动地叫唤道：“安娜，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听蒂娜说，你是带着一位年轻小姐去了法国？” 说着，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和艾莉丝对上。不知怎的，艾莉丝竟觉得詹宁斯太太的眼神又亮了不少。 “这位就是詹宁斯太太。”琼斯夫人顺势为俩人做了个介绍，“这位是艾莉丝·班内特小姐。” 詹宁斯太太笑容可掬，她热情地牵过艾莉丝的手，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随即转过头对安娜小姐道，“你就该早些把艾莉丝小姐介绍给我的，这样我就能早一点认识这么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了。” “别说你啦，詹宁斯太太，我都是前两年才认识的艾莉丝小姐。”琼斯夫人道，“只可惜没过多久，她们就去了法国。这不，我一知道她们回了伦敦，就请了她们俩过来。” 安娜小姐却拆起琼斯夫人的台子：“你哪是请我来，分明是只想着请艾莉丝过来给你作画才对。” 似乎每次和琼斯夫人在一起，安娜小姐总会更……艾莉丝略有些迟疑地想出“活泼”这个词。她正瞧着，就听詹宁斯太太问自己家里有几个姐妹，是不是都嫁了人。 “我有五个姐姐，其中有三个姐姐已经出嫁。” 詹宁斯太太又问：“那你另外的两个姐姐，想来已经出来交际了？她们这次有和你一起来伦敦吗？” “是的，我的两个姐姐都已经出来交际了。”看在莉迪亚这两年听话不惹事的份上，班内特先生对于她重新参加舞会的事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艾莉丝道，“这次只有我来了伦敦。” “那你今年多大了？” “还不到十九岁。”艾莉丝有些无所适应，她总觉得詹宁斯太太这般问下去，早晚会问到一些她不知该怎么回答的问题。 “才十八岁？”或许世间有一个定理，那就是你最担心什么，就会发生什么。詹宁斯太太促狭地笑起来，“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姐，正是追求浪漫的年纪，而法国又恰好是一个罗曼蒂克的国家。艾莉丝小姐，那儿的男士一定都很会哄年轻小姐们的喜欢吧？” “哦，我只能说，他们都很会说话。” “我看他们肯定不只有这么一处优点。艾莉丝小姐，你尽可以大胆一点，和我说道说道。”她的问题简直要让艾莉丝应接不暇，“这次回来，有把你的心落在那里吗？” 艾莉丝这会渐渐意识到进来前安娜小姐话里的意思，但好在她的这些问题，这几天已经被班内特太太和简都问了一遍，回答起来也稀疏平常：“并没有这样的事发生，詹宁斯太太。” “看来还是我们英国的绅士更能讨你的欢心啦？”詹宁斯太太的眼睛像是能够看穿别人的秘密一般，看着有些不大自然的艾莉丝，她眯了眯眼，笑容愈发得意，“还是说，艾莉丝小姐你已经名花有主了？” 面对非打听到不可的詹宁斯太太，艾莉丝只能重复上一个问题的回答：“哦不，并没有这样的事。”她试图用目光看向安娜小姐，以此来把自己从这问答的困境里拯救出去。但显然，安娜小姐和琼斯夫人正聊得起劲。 “那就是有那么一位追求者存在了？”詹宁斯太太立刻得到了另一层含义，尽管艾莉丝并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来的，“不如让我猜猜他的职业？” “詹宁斯太太，要是真有这样一位绅士存在，”艾莉丝换了个方式答道，“那我的妈妈可就没必要这么操心啦。” 第99章 仅仅一个下午的工夫，艾莉丝就深刻认识到詹宁斯太太是多么热衷于打听年轻男女的心事。 用不恰当但贴切的比喻来说，詹宁斯太太就好像一条对气味有着敏锐感知的猎犬，能够快速且精准地发现猎物的所在，并且对其发起穷追不舍的追踪和围捕。 “我可不觉得你的母亲需要多么操心——像艾莉丝小姐你这般貌美的年轻小姐，只要多出席几场舞会，必然是不会缺少追求者的。这一点我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像是为了得到认同，詹宁斯太太看向一旁的安娜小姐和琼斯夫人：“你们说这我话，说得对是不对？” “那也要艾莉丝有舞会参加才行。”安娜小姐还是帮艾莉丝应付了起来，“她一到伦敦，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哪里有机会出来交际？” 整整两年，与艾莉丝来往的信件里，都不曾出现过布兰登上校的名字。时间一长，安娜小姐也就把他忘在了脑后。 “詹宁斯太太，你要是真想替艾莉丝的母亲解忧，不如下次有舞会的时候，把艾莉丝也一并带上。”琼斯夫人笑道，“论交际能力，谁能有你厉害呢。更何况，你为两个女儿都寻了一门好亲事，人人都羡慕你的好眼光，巴不得教你帮忙撮合。” 琼斯夫人这话，詹宁斯太太份外爱听。 她最引以为豪的，莫过于让两个女儿都过上了衣食富足、幸福美满的生活——一个下半辈子有所指望的丈夫，再加上几个膝下长大的儿女。 谁见了不得夸上几句她做媒的好本事。这不，就连租住在她们乡舍里的那位夫人，都放心的把女儿交给她。 “那我可是乐意得紧。”詹宁斯太太笑呵呵道，“正巧，和我一块来伦敦的还有两位年轻小姐，我正想趁着这段时间，帮那位做姐姐的好好谋划一番。她也像艾莉丝小姐一样，喜欢把秘密藏得只有自己知道。不过再如何隐秘的事，我都能打听得出来……” 第187章 像是为了引起听者的好奇心，詹宁斯太太停顿了几秒，她扫过讪讪一笑的艾莉丝，又如愿得到安娜小姐和琼斯夫人的注目后，她继续说道：“只一个吃饭的工夫，我就知道她有一位‘f’打头的追求者。” 詹宁斯太太有些得意：“只不过，好姑娘身边围绕的不会只有一位男士。我以为，我们长久以来认识的一位上校，也在默默地爱慕着她。虽说那位‘f’绅士还算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但作为多年的亲友，我们还是更加看好上校。” “就是那位达辻伍德小姐？”就算没见过面，和邻里的聊天中也会说起新来的面孔，琼斯夫人隐约记得，“听别人评价，她似乎是一位娴静文雅的小姐？” “是的。尽管在容貌上，达辻伍德小姐不如她的妹妹玛丽安小姐来得出众，但在性情上，达辻伍德小姐要更成熟理智一些。”詹宁斯太太道，“不过年轻小姐嘛，性子总要烂漫活泼一些。或许等玛丽安小姐成了家，就能像她姐姐那样理性行事了。 ” 见安娜小姐和艾莉丝还不知道她们提到的两位小姐的身份，詹宁斯夫人道：“她们是我的一门亲戚。说来也是可怜人，她们的父亲病逝后，她们姐妹三个不得已离开从小长大的庄园，和母亲达辻伍德夫人重新找一处落脚地。” “可这不是个多么简单的事。毕竟她们离开庄园的时候，她们的兄嫂一个子儿都没拿出来。单靠她们一年几百镑的收入，要想找个好点的房子，维持原有的生活，那是不可能的，只能退而求其次。” 说到这，詹宁斯太太补充了一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庄园的继承人，是她们同父异母的兄长呢？再加上一个不甚友好的嫂子，她们的处境可想而知。” “我们既知道有这么一门亲戚需要帮助，便马上写信给达辻伍德夫人，告诉她我们有一幢乡舍可供租赁。” 詹宁斯太太高兴于自己做了这么一件好事，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达辻伍德夫人她们接受了这份好意。 “要我说，这件事做得再正确不过了。要是早知道有凑成一对单身男女的可能，我们肯定早就邀请达辻伍德小姐她们来作客了。” 像是想起什么，詹宁斯太太又转头对着艾莉丝说道：“这位达辻伍德小姐的绘画水平也不错。租给她们的乡舍本来没什么装饰画，但达辻伍德小姐的话正好添补了这方面的不足。或许等你见到了她之后，俩个人能有一些共同话题。” 话已说到这份上，詹宁斯太太自然不会错过机会，她不仅当即邀请艾莉丝她们明日来家里用晚餐，还贴心地留出了白日里艾莉丝作画的时间。 不过，琼斯夫人明天晚上有约，便婉拒了詹宁斯太太。 “安娜，你可得给我这个面子。之前你不是在教导这家小姐，就是教导那家小姐，真算起来，我们还没怎么好好聚过。”詹宁斯太太和颜悦色，“还有艾莉丝小姐，你到时候可一定要来。我最喜欢认识你们这些年轻小姐。” 这下子，再没人推托詹宁斯太太的好意，安娜小姐和艾莉丝只得应了下来。 “几年不见，詹宁斯太太还是老样子。”在詹宁斯太太风风火火离开后，安娜小姐感慨。 “你还不知道詹宁斯太太，她最喜欢的就是保媒拉纤。”琼斯夫人道，“而且詹宁斯太太在这方面确实算个能手。” 她对艾莉丝道：“要是詹宁斯太太邀请参加什么舞会，只管去就是，大不了就当是认识些新朋友。比如那位达辻伍德小姐，附近的人对她的评价都还不错。” 就着点心，又饮下一杯红茶后，艾莉丝和琼斯夫人约定好来作画的时间，便和安娜小姐起身告辞。 比起之前在伦敦小打小闹似的肖像画绘制，这两年来，在度过一开始无人知晓的情况后，艾莉丝可算是过上了把绘画当成吃饭喝水一样日常的活动。就连那些买给家人的礼物，也都是她靠着约稿一笔一笔攒下来的。 如今面对琼斯夫人提出的要求，艾莉丝自是能够一一满足，并且在草图阶段，她又按照琼斯夫人的喜好进行了一定的修改。这么一画，就画到了琼斯夫人该为出门做准备的时候。 这个点，差不多也是去詹宁斯太太家做客的时间。 在瞥见熟悉的马车停靠在大门前后，艾莉丝手脚麻利地收拾完画具，又和琼斯夫人支会了一声，便坐上安娜小姐的马车，一路朝着詹宁斯太太家的方向而去。 “这么紧张，”看着艾莉丝这会紧绷着小脸，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安娜小姐不由感到好笑，“是担心詹宁斯太太待会还拿你打趣吗？” “昨天没见到詹宁斯太太之前，我还觉得安娜小姐你言过其实，但……”艾莉丝无奈，“安娜小姐，你说得实在太对了。詹宁斯太太总能发现一些我都没注意到的细节，即便我自己说的时候都没这个意识。” “这就是詹宁斯太太的一大乐趣所在。”安娜小姐说着，又迅速反应过来，“所以昨天，詹宁斯太太打趣你的那些话里，的确有说准的？” 安娜小姐有些意想不到，她就在旁边，听得分明，詹宁斯太太也没说什么内容，无非是有没有爱慕者啦，或是有没有心仪的人之类的。 “你什么时候有了爱重的绅士？对方是我认识的人吗？” 后知后觉自己并没有和安娜小姐提起过自己的感情问题——虽说那样的发展，有着太多的未知性，似乎也没什么可提的。要是能一次性告诉安娜小姐，那才叫好消息呢。 第188章 但在这个时候，骤然间和亲近的长辈讨论的自己的心意，顶着安娜小姐的目光，艾莉丝难为情地轻声说道：“就是先前那位陪我回郎伯恩的上校。” “难怪法国的那些男士对你倾述心意，你都没有答应。我原先只当你是不喜欢，原来是已经心有所属。” 安娜小姐倒没有怪艾莉丝有所隐瞒，只是有些惊讶。 至于艾莉丝所说的上校，她终于从记忆里找出对方的身影。他的确是个稳重体贴、做事妥当的人。 可是，安娜小姐又有了新的疑惑：“那你们已经订婚了吗？要是这样，我怎么从没见过有他的来信？” “我和上校并没有什么超出亲友以外的亲密关系。如今不过是我自个的心思罢了。”说着，艾莉丝又不免期盼起伊莱莎的来信。她心里默默估算着时间，想大概什么时候能够收到。 但艾莉丝绝对想不到，伊莱莎的回信尚未到来之时，她便从旁人口中得知了布兰登上校的近况。 而这会，安娜小姐依稀记得在巴斯的那段日子，那位上校对艾莉丝不像是无情的样子。 正待她想细问之时，马车停了下来。 第100章 知道今天有客人上门，两位达辻伍德小姐跟着詹宁斯太太坐在客厅里等待，而约翰·米德尔顿爵士则和他的丈母娘问起客人的身份姓名。他向来是个爱凑热闹的性格，在某些方面，他和詹宁斯太太有着差不多的兴趣爱好。 “是住在隔壁街道的安娜小姐，还有她当家庭教师时教导的一位年轻小姐。” “安娜小姐？我似乎没怎么听你说起过？” 詹宁斯太太道：“那是因为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这次还是因为前天我去拜访琼斯夫人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她们。” 和那天跟艾莉丝她们说起达辻伍德一家的情况一样，詹宁斯太太又对着起了好奇心的约翰爵士大致讲了讲安娜小姐的过去：“安娜小姐曾经有过一个彼此相爱的未婚夫，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对方不幸死在了战场上。” 詹宁斯太太的语气里带有强烈的惋惜，还有什么比相爱的人阴阳相隔更令人感慨的事呢？ 而一旁的玛丽安小姐，更是应景地惊呼出声：“这实在是太悲伤了。要是这样的事发生在我的身上，我真不敢想我会悲恸到何种地步。” 她是个认定人的一辈子只会有一段刻骨铭心又罗曼蒂克的爱情的小姐，一旦设想心爱的人和自己天各一方，玛丽安小姐几乎就要难受得好似昏厥过去：“换做是我，我这辈子都没法感受到其他事物带来的快乐了。” “噢，玛丽安，你大可以放下心来。”詹宁斯太太道，“现在可没有战争的硝烟燃起，你的那位未婚夫正平安无事地待在他伦敦的居所里，指不定等会就会上门来看望你。我们都很清楚，你们谁也离不开谁，巴不得每分每秒都在一起。” 如果在场的是其他小姐，大概会被这番调侃羞红了脸，可玛丽安小姐更多的却是羞恼。 她一点也没法理解，为什么詹宁斯太太这么热衷于打听年轻男女的事情，尤其对方一开始还想着撮合她和那位呆板无趣，又不年轻的布兰登上校。 这简直令人莫名其妙。 不说自己并不喜欢对方，再者玛丽安小姐也看不出布兰登上校对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心意。偏偏詹宁斯太太和约翰爵士非要时不时拿他们两人打趣。 好在没过多久，她就在一次雨天里遇见了自己的真命天子——天知道在不久前，玛丽安小姐认为自己是这辈子都没法品尝爱情的甜蜜滋味，因为她既希望对方人品出众、风度翩翩，又希望对方能和自己趣味相投，他们对待诗歌会有相同的观点，他们能够全身心地感受音乐的魅力…… 对方的出现，完完全全符合了一切英雄救美该有的要素，任谁来了也没法抵抗那颗逐渐沉沦的心。当玛丽安小姐因脚踝扭伤而被对方抱在怀里时，她就相信自己的爱情已经降临。 事实上，就在来伦敦的不久前，玛丽安小姐就和对方确定了实质性的未婚夫妻的关系。 玛丽安小姐没有回应詹宁斯太太的话，于是做姐姐的那位，达辻伍德小姐自发应付起来：“所以安娜小姐她之后一直没有再婚吗？” “可不是？她至今都是单身一人。”詹宁斯太太当初还起过替安娜小姐做媒的心，可惜安娜小姐拒绝的态度太坚决，以至于詹宁斯太太铩羽而归，“她也是个痴情的人。” “或许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模样。” 玛丽安小姐发自内心地认可安娜小姐的做法，可达辻伍德小姐却是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她试图用眼色提醒她，她们的母亲就是父亲的第二段婚姻。玛丽安这么说，又是将母亲的存在置于何地。 对于她们的小动作，詹宁斯太太和约翰爵士只当没有看见。 相处的这段时日下来，他们早就摸清了达辻伍德母女的性情。只是私下里也难免感叹，达辻伍德小姐回回都要替玛丽安小姐的言行举止圆场面，这实在不是一个省心又省力的活计。 约翰爵士问：“你只说了安娜小姐，可还没说另一位年轻小姐。她是个怎样的小姐？” “艾莉丝·班内特小姐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姐，她的性情可爱，又不做作。”詹宁斯夫人一如当初初见时夸赞达辻伍德姐们那般，夸赞起艾莉丝，“更别提她不仅有着一副好相貌，还画得一手好画。之所以我在琼斯夫人那遇见她，是因为琼斯夫人约了艾莉丝小姐为自己画肖像画。” 第189章 “这么说来，这位艾莉丝·班内特小姐还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小姐啦？” 并非所有的漂亮小姐都会博得约翰爵士的好评，因为在他看来，心灵的美好更甚于外表。 本来达辻伍德家的小姐在他看来，都是顶顶好的姑娘，不然约翰爵士也不会想着把好友介绍给她们，试图从中凑成一对好姻缘。 从年龄的角度上考虑，必然是达辻伍德小姐更适合一点，但没过多久，约翰爵士和詹宁斯太太又认为还是玛丽安能讨得布兰登上校的喜欢。不管是外貌还是性格，她都像极了他们印象里的一位故人。 奈何，他们计划的很好，但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意。 玛丽安小姐相当排斥布兰登上校，她几乎是把抗拒摆在了明面上，谁提都没法得到一个好脸色，甚至中间又出现了一位相貌堂堂的年轻人。他们眼瞅着玛丽安小姐的一颗芳心都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而布兰登上校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除了在见到那位年轻人时，他有一些异样，可在其他地方，他并没有约翰爵士他们这些亲友想象中的那般上心，仿佛只是把玛丽安小姐当做平常的小姐看待。 直到后来又发生了无意间听到玛丽安小姐和她那位未婚夫说布兰登上校的坏话，而达辻伍德小姐却替布兰登上校说好话的事情后，约翰爵士心里的天平便不由自主地倾向了达辻伍德小姐。 他和詹宁斯太太一致认为，或许达辻伍德小姐和布兰登上校才是合适的一对。当然，这么想的时候，他们完全忘了还有‘f’先生这回事。 “我想是的。虽说我没亲眼目睹过艾莉丝小姐的画作，但琼斯夫人也是做过家庭教师的人，她的眼光可不低。”詹宁斯太太说起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而且她认识的那位戴维斯小姐，更是两年前就特意委托了艾莉丝小姐为自己作画。” “那可真是了不得。”约翰爵士惊叹，“我身边还没有靠绘画赚钱的小姐呢，想来艾莉丝小姐的水平一定很高超。” “也许达辻伍德小姐应该会和艾莉丝小姐有不少话题可聊。”詹宁斯太太道，“毕竟你也擅于绘画，不是吗？”随即，她又添了一句，“而且你们都很善于隐藏自己的小秘密。” 这下子，达辻伍德小姐也能猜到，那位艾莉丝小姐一定经历了自己所经历的事情——被詹宁斯太太各种打趣。 “哦？”约翰爵士来了兴致，他从来都没怀疑过丈母娘的本事，“难道说这位艾莉丝小姐，也有一位某姓打头的追求者？” “这我倒没有问出来，毕竟艾莉丝小姐和安娜小姐不久前才回到英国。即使有追求者，恐怕也都是一些法国人。” 约翰爵士嘟囔了一句：“哦，法国佬？她要是真的接受了他们的追求，那我才要觉得奇怪呢。” “不过，我看艾莉丝小姐对他们并不敢兴趣。”詹宁斯太太洋洋得意，“她喜欢的还是我们英国的绅士。你看着吧，我早晚会问出来的。” 她瞥了眼达辻伍德小姐：“就像问出‘f’绅士一样。你说对吗，达辻伍德小姐？你瞒得可真好。” “要论风度，自然是我们英国绅士更加迷人。”约翰爵士似乎挺高兴听到有小姐对法国人无感的事情，他乐呵呵，“秘密什么的，还得是你出马，毕竟你可是我们的包打听。” “你就等着瞧吧，约翰。” 他们的三言两语，让达辻伍德小姐提前为艾莉丝小姐感受起到时候会有怎样的调侃打趣，即便尚未谋面，她多少还是对艾莉丝小姐有了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受。 只要艾莉丝小姐不似先前在巴顿遇到的斯蒂尔姐妹——斯蒂尔小姐并不明睿，而她的妹妹露西小姐又自以为自己的心思无人所知，那达辻伍德小姐认为自己很乐意交上一位新朋友。 但比起艾莉丝小姐，玛丽安小姐的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那位为爱终身不嫁的安娜小姐身上，就好像是艺术中纯粹的爱情走进现实。 而且，大概是因为她的姐姐性格一向理智，因而玛丽安小姐对同样擅长绘画的艾莉丝小姐，难免先入为主的有了一些印象，比如艾莉丝小姐也是那种情绪如白水一般平淡的人，她俨然是没法像自己那样深入地感受事物的美好。 聊天总是能让等待变得短暂，没过一会儿，伴随着门被扣响，走廊里也逐渐传来脚步声。 第101章 门外的客人刚露出个身影，就得到了相当热烈的欢迎。 “外面可不暖和，安娜，还有艾莉丝小姐，你们快些进来，屋子里暖和的很。”詹宁斯太太招呼她们赶紧走进来，与之起身的还有达辻伍德小姐和约翰爵士。他们一起看向缓步走进的两位客人。 “这两位就是我和你们刚才说到的安娜小姐和艾莉丝·班内特小姐。”詹宁斯太太满脸都是和蔼的笑容，她又指着在场唯一的男性开始为客人们介绍，“这是我大女儿的丈夫，约翰·米德尔顿爵士。” 艾莉丝规矩地欠身行礼，只是约翰爵士看了她两眼后，眼神里带出一些疑惑：“我怎么瞧着感觉艾莉丝小姐你份外眼熟。” 他不确信地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倒是出乎在场人的意料。 原本视线只是匆匆略过的艾莉丝，这回抬眼好好打量了一番约翰爵士的面容。 第190章 尽管约翰爵士的身材已经有了所有富足乡绅都会有的肚子，但他确实能算是个美男子，又眉眼和善，看着便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只是艾莉丝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哪和约翰爵士打过照面：“我也没有什么印象。会不会是约翰爵士你认错了人？” 詹宁斯太太也道：“是啊，约翰，你怎么会有机会见过艾莉丝小姐呢？她这两年可都是待在法国，从没有回来过。” “或许真是我认错人了。” 约翰爵士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份熟悉感来源于哪里，又听詹宁斯太太这么说，最后只当是自己一时眼花，闹出了个乌龙——尽管他心里多少还在嘀咕，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对艾莉丝小姐的名字也有一些印象。 “得亏约翰你已经结了婚，不然你见着一位漂亮姑娘就说她眼熟，得让别人误会成什么样子。” 毫不客气地笑话过约翰爵士，詹宁斯太太继续道：“还有这两位年轻小姐，分别是埃莉诺·达辻伍德小姐和玛丽安·达辻伍德小姐，她们还有个妹妹玛格丽特·达辻伍德小姐，只是可惜这次没能和我们一块来伦敦。” 随着她的介绍，艾莉丝的视线落在站在詹宁斯太太身后的两位小姐身上。 她们都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只是玛丽安小姐的颜色要更加灿烂一些。再看肤色，就能知道达辻伍德小姐的性情内敛，而玛丽安小姐的性情外向——哪怕和寻常小姐相比，玛丽安小姐的皮肤也要黑上一些，但这并不会对她的容貌造成任何损害，反倒更衬出玛丽安小姐明媚热烈的气质。 难怪那天说起这两位达辻伍德小姐时，詹宁斯太太会说妹妹的容貌会更出众一些。现在看来，无论是她们的外貌还是性格，都和她描述的别无二致。 就在艾莉丝打量达辻伍德小姐时，她们也在打量着她。视线在空中相触，艾莉丝礼貌地朝她们笑了笑。 彼此认识过后，詹宁斯太太体贴地把把靠近壁炉的座位给让出来，好教劈啪作响的炉火能驱散艾莉丝她们在外时感受到的寒气。紧接着，她又给早已准备好的茶具里倒上热气腾腾，茶香四溢的热茶，好让她们暖一暖身子。 面对詹宁斯太太的好意，艾莉丝和安娜小姐一一受领。一番动作后，艾莉丝规矩地坐在沙发椅上。隔着一张小圆桌，旁边恰好是达辻伍德小姐。她不知道的是，在接下来的聊天里，她和达辻伍德小姐还有着另一层因缘际会。 我们既已清楚詹宁斯太太的爱好，就没法要求她在小姐们面前保持一些礼仪的界限。在关心过艾莉丝给琼斯夫人作画的情况后，詹宁斯太太状似惋惜：“我们应该办一场舞会的，约翰，这样就不用让年轻小姐干坐着了。” “我正有此意。”约翰爵士附和道，“还有什么方子，能比舞会更快地让人熟络起来呢？我们还应当请一些年龄适当的绅士过来，这样达辻伍德小姐她们就可以和舞伴跳上几支舞啦。” “我就说，你最懂我的意思。” 詹宁斯太太笑起来，她很爱看报纸上刊登出来的内容，这回便就着舞会的话题说起一些关于男女爱情的笑话来，在引得年轻小姐们笑起来之前，她和约翰爵士倒是笑得乐不可支。 “要是我知道达辻伍德小姐和艾莉丝小姐背后的秘密，那我肯定还要再多请上几个人，哪怕在此之前我没见过他们。” “怎么能说没见过呢？”约翰爵士纠正，“除了那位‘f’先生，不是还有我们的好友‘b’上校吗？你可不能把他给忘了呀。”他这个说法，完全是照着达辻伍德小姐的小妹妹，玛格丽特小姐透露出来的口风说的。 詹宁斯太太扭头就对达辻伍德小姐道：“你觉得我们更应该请哪一位呢？我猜达辻伍德小姐你应该更倾向于后者？毕竟你和他的关系更要好些。” 达辻伍德小姐在妹妹和妹妹的未婚夫面前，维护布兰登上校的事，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正是约翰跟她透露了这个事情，她才转换了思想：“或许是上校经历过伊莱莎那样的事情后，便改变了喜欢的类型。不然他怎么会对更好看的玛丽安小姐如此冷淡。” “反正我已经觉得，是玛丽安小姐配不上布兰登。”听到好友被如此嘲笑，约翰爵士心中对玛丽安小姐的喜欢已经减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对达辻伍德小姐的满意，“她既然觉得布兰登年迈体衰，无趣乏味，那我们何必再撮合他们呢？倒是达辻伍德小姐，我真想不到她会这么夸赞布兰登。” “想不到我一双慧眼，也有看错的时候。”詹宁斯太太道，“现在想想，上校起码还和达辻伍德小姐说过几回话。”至于说了什么，他们也不得知，但两相比较之下，显得布兰登上校对达辻伍德小姐的态度更热情一些。 至此，詹宁斯太太和约翰爵士打趣的对象就换到了达辻伍德小姐身上。哪怕没法让她和布兰登上校来上一个四手联弹，但让达辻伍德小姐以布兰登上校为模特做一幅画的事时有发生——虽然他们一次也没成功过，但他们认为这是这对男女性情都太内敛的缘故。 这会，艾莉丝听见自己被提起时，还有些紧张，但在看到詹宁斯太太他们主要是在对达辻伍德小姐说话时，一颗心又放了回去。她有些同情地瞥了眼达辻伍德小姐，只觉得她平淡的表情下就差没有翻个不耐的白眼。 第191章 “我想，要邀请什么客人，该由詹宁斯太太你说的算才对。”达辻伍德小姐道，“我没什么特别想要邀请的人。” “那是因为你知道我们肯定会请上校过来。达辻伍德小姐，你的聪明我可是相当清楚呐。”詹宁斯太太呵呵一笑，对着约翰先生眨着眼睛，“约翰，我们好朋友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他可是许久没来过了。” “噢，我也不知道布兰登最近都在做什么。”约翰爵士道，“不过我们要是办舞会，他肯定会来的。” 布兰登？ ‘b’上校？ 艾莉丝迅速地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她呆愣在原地，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只是心底还有一个心存侥幸的声音在呐喊，或许只是同姓罢了，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 而刚从艾莉丝口中得知她心仪的对象是谁，眼下乍然听到对方似乎和另一位小姐有情，安娜小姐下意识地看向艾莉丝。 “怎么了？”詹宁斯太太的眼睛一点也不像其他老太太那般不好使，相反，她的视力格外敏锐，注意到安娜小姐的一瞥后，她问，“莫非，艾莉丝小姐也认识布兰登上校？” “如果詹宁斯太太你们说的是德文郡德拉福庄园的布兰登上校的话。” 艾莉丝祈祷着对方说的并非是她所认识的布兰登上校，可世上哪有这么多偶然，詹宁斯太太的回答令艾莉丝彻底放下了侥幸：“那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人。艾莉丝小姐，你是怎么认识的布兰登上校？” 这下子，安娜小姐看向艾莉丝的眼神里带上了心疼。方才马车上，艾莉丝提到布兰登上校时还面带羞涩，现下却是木着一张脸，她眼里亮起的星子瞬间黯淡的下去。 “布兰登上校的两位好友，是我两位姐姐的丈夫。”艾莉丝尽可能地稳住自己说话的语气，不教心中的酸涩哽咽自己的喉咙，“他受过宾利先生的邀请，在我所在的乡镇上住过一段时间。” 她说得那么简单，仿佛她和布兰登上校之间从未有过情爱的牵扯，只有远到不知隔了多少层的朋友关系。 “噢，是了，布兰登前几年是在赫特福德的一个小镇上度的假。”约翰爵士道，“真是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巧合。” 艾莉丝重新端详起达辻伍德小姐。从进屋以来，她就表现得有礼又得体，哪怕面对打趣，也没有故作扭捏，或是洋洋自得，这无不说明达辻伍德小姐是一位理性且文雅的小姐。 她呢喃：“我也……没想到。” 第102章 艾莉丝的大脑分出了两个声音，它们像是云团一般，漂浮在半空中，你争我吵地进行了一场拉锯战。 一个声音说：“于情于理，布兰登上校会喜欢上另一位小姐，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不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吗？怎么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你又难以置信了起来？” 另一个声音却是负隅顽抗：“或许这些都只是詹宁斯太太和约翰爵士的片面之词呢？他们最好探听年轻男女之间的心思，稍有些风吹草动，在她们眼里都能放大无数倍。” “如果没有端倪，詹宁斯太太他们能这么认为？”它似乎觉得打击还不够，“伊莱莎信上提到的两位小姐，恐怕就是达辻伍德小姐她们。你既然要问伊莱莎一个明白，这会怎么又不肯信詹宁斯太太他们了？不管如何，肯定还是和布兰登上校接触更多的他们，说话更有份量吧？” 有那么几秒，另一个声音一声不吭，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于是占据上风的声音道：“你索性就认了吧，何必自讨没趣呢？” “……你说的对，无论是伊莱莎，还是詹宁斯太太，他们的话都只是代表了自己的观点。”几乎销声匿迹的声音像是一簇点燃的星火，“万一就像宾利先生和达西小姐那样，其实都只是旁人的自以为呢？在见到布兰登上校之前，我总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被反驳的一方叫嚣起来：“我看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非要看到布兰登上校和达辻伍德小姐在一起的画面，你才肯承认詹宁斯太太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逃避也好，固执也罢。我只是觉得，无论怎么样，都该由我自己亲眼见证，就当是给我的感情一个明了的结局。”还在挣扎的声音一顿，像是下定了决心，“倘若他真的爱上了达辻伍德小姐，那我也愿意祝他们幸福。” 两个声音争执不休，最后尖锐的，好像要把艾莉丝的心刺穿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道更加柔和的，坚定的声音。 在看到安娜小姐投来的关切的眼神时，艾莉丝总算能够朝她露出一个不至于太难看的笑容。 “艾莉丝小姐，你有没有想要邀请的对象？”詹宁斯太太不忘藏有秘密的另一位小姐，“要是有，你尽管说出来，我们最喜欢结交新的朋友。” “你说笑了，詹宁斯太太。”艾莉丝道，“你也知道，我这两年一直呆在外面，哪里认识什么可以邀请的人呢。” “噢，是了，我都忘记这一茬了。”詹宁斯太太仿佛这会才意识过来，但她可谓是面面俱到，“难道在此之前，你也没有交好的绅士？”她直觉艾莉丝小姐身上有着不小的秘密。 可心里已经做出决断的艾莉丝，这会的表现也算是滴水不漏：“有是有，不过他们已经成为了我法律意义上的兄弟。” 第192章 “布兰登是怎么一回事？他那会就没有认识什么年轻小姐吗？”约翰爵士忽然说道，“不然他的两个朋友都得到了归属，而他却还是孤单一人。” 他看向在场唯一知情的人。 “要是布兰登有爱慕的小姐，哪至于耽搁到现在还不成家？”詹宁斯太太道，“我看呐，布兰登的姻缘应该是在巴顿才对。”她说着，暗示性地对达辻伍德小姐眨了眨眼。 艾莉丝道：“布兰登上校为人宽厚友善，梅里顿的人都很乐意和上校认识。” 约翰爵士的问题得到了回答，詹宁斯太太又提起刚才的话题：“要是艾莉丝小姐你没有想要邀请的人也无妨，到时候肯定会有绅士请我们帮忙代为介绍的。” “詹宁斯太太，你可别忘了还有一位绅士需要邀请呢。”约翰爵士提醒，“不然我们的玛丽安小姐就没法全身心地感受舞会的乐趣了。” 本就因为自己的姐姐被他们打趣来，打趣去而大为恼火的玛丽安，表情已不如刚才那般和悦，这会听见他们又提到自己，语气略冲地开口：“就算威洛比不来，我想也不会影响我的心情。” “威洛比怎么会不来呢？”詹宁斯太太并不介意玛丽安的坏脾气，她把这当作是玛丽安的不好意思，“你们在巴顿的时候，就能跳上一整晚的舞，没道理来了伦敦，就因为订了婚而对跳舞不感兴趣了呀。” 他们三番两次提到威洛比这号人物，艾莉丝不想注意也不行。 有布兰登上校在前，她一时摸不清他们口中说的威洛比究竟是不是她知道的的那个威洛比——如果是，出了伊莱莎那样的事，布兰登上校还会给威洛比好脸色看——还是说，布兰登上校是看在达辻伍德小姐的面子上…… 这个念头刚冒出，艾莉丝又很快地将其摁回去。她努力告诫自己，在见到布兰登上校前，还是得控制好自己爱发散的思绪才是。 茫茫人海，总不至于这么巧，能让布兰登上校和威洛比再碰上？ 等到詹宁斯太太终于放过她们三位年轻小姐，拉着安娜小姐聊起其他的事情时，艾莉丝才和达辻伍德小姐，以及玛丽安小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在说过今日的天气、伦敦的流行等一系列常规不出错的话题后，艾莉丝问起巴顿的风景是否格外优美，令人心旷神怡。 “是的，巴顿青草遍地，树木繁茂。”达辻伍德小姐大致形容了一番巴顿的景色，“我们居住在一个有着绿荫小院的乡舍里，门前还能看见一汪清澈的湖泊。” 玛丽安小姐也兴致勃勃地夸赞起巴顿来。 纵然她先前有多么不舍得诺兰庄园，但在搬到巴顿，邂逅她的爱情后，她眼里便只剩下巴顿好的一面；“我们住的附近是连绵的山丘，上面绿草如被，绿意盎然。我敢发誓，你再也找不到比这更能让人生起散步的心的地方了。” “光是听上去，我就觉得那一定是个好去处。满眼的绿意总是能让人的心情平和下来。”艾莉丝说起郎伯恩的风光，“我居住的地方附近有一片茂密的林木。当阳光撒落，郁郁葱葱的树木里映射出闪烁的光斑，缓缓流淌的河水如同装满了漫天的星子，熠熠生辉。我早晨经常会去那散步。” “散步确实是乡下为数不多可以打发时光的消遣。”玛丽安小姐道，“可惜埃莉诺不是很喜欢，她总是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写这写那。” 对此，达辻伍德小姐很是无奈。 她们母女已不再是庄园里那些吃喝不愁的夫人小姐，要不是约翰爵士好心相助，她们未必能找到这么便宜又合适的屋子。之后的吃穿住行，样样都要精打细算。她若是不帮着母亲计划家里的开支，又哪里有多余的零花钱来给玛丽安她们用。 可这些没法对着艾莉丝这样一个初见面的外人倾述——哪怕她看上去是一位耐心的倾听者，达辻伍德小姐道：“若是你挑选的是一个好天气，我想我很愿意陪你一起去散散步，爬爬山。” “噢，我觉得当你想要散步，想要爬山的时候，就不要去在意天气如何。”玛丽安以为她的姐姐不过是在找借口，“而且说不定老天爷还会给你额外的收获呢？” “老天爷最会给到你的只有一场风寒。”达辻伍德小姐摆出了姐姐的身份，“我可不想再看见你浑身湿淋淋的被人送回家。我和妈妈当时都担心坏了。” “但是我遇到了威洛比，不是吗？” “所以这算是英雄救美吗？”一旁差点被遗忘的艾莉丝开口，“原来玛丽安小姐你和那位威洛比先生是这么认识的，简直就像是故事里会发生的情节。” 她的话得到玛丽安小姐的肯定：“谁说不是呢？而且我当时也没有感染风寒。” “不过，要是玛丽安小姐你真的生病了，我想达辻伍德小姐，还有达辻伍德太太一定会很担心的。”在这方面，艾莉丝还是很能和达辻伍德小姐共情的，“之前我的大姐，就是因为淋雨才感染了风寒，她难受了好些日子才慢慢转好。那会，我和家里人都急坏了。” 达辻伍德小姐点了点头：“总之家里的任何一个人生病，旁人都没法放下心来。” 碍于这个话题不是那么轻松，而玛丽安俨然不会听她们的话，达辻伍德小姐问：“艾莉丝小姐，你先前去法国是旅游吗？” 第193章 “虽然我去法国并不是为了旅游，但在那里的时候，我的确去了不少地方，也欣赏到了不少的风景。” “那你去法国是？” “我是去学习绘画的。”艾莉丝道，“受安娜小姐的器重，她认为我可以去那感受一下不同的艺术氛围，以此精进我的画技。” “所以你给别人画肖像画的事，也是真的？”玛丽安小姐追问，“所以艾莉丝小姐你觉得，这种为了赚取钱财做出的画作，真的能赋予作品深厚的感情吗？” 玛丽安小姐这话问得相当直白，表情更是就差把“我不认为”写在脸上，她崇尚的是真情流露，是坦诚直率。像艾莉丝这种接稿赚钱的事，在她看来是无疑是让创作沾染了俗物的气息。 旁边的达辻伍德小姐连阻拦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玛丽安问出了十分不礼貌的问题，她甚至已经做好艾莉丝小姐冷脸的结果——天知道，她正认为艾莉丝小姐是位可值得结交的小姐。 但达辻伍德小姐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艾莉丝先是一愣，又毫不介意地回答了玛丽安小姐的问题：“我想，哪怕是为了赚取钱财，可从动笔到完成的整个过程，本身就是在输出画者观察到、感知到、联想到的一切讯息。” “不过，这本身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个人的经历不同，看出来的感受也不同。同一个模特，在不同画家的笔下也会呈现出不同的情感。” 在看到玛丽安小姐那依旧写满不认可的表情后，艾莉丝只是笑了笑，没再为自己多作辩驳——她也不觉得有必要争论下去。 第103章 “艾莉丝，你和达辻伍德小姐她们相处的似乎还不错？”回去之后，安娜小姐问道。 “达辻伍德小姐是一位标准的淑女，言行举止都恪守礼仪。和这样的小姐相处，又哪里会有不舒服的地方。”相比于安娜小姐的小心，艾莉丝却很直白，“我总不能因为詹宁斯太太说布兰登上校是她的追求者，就故意冷待她，或是跟她故意呛声。不提这事是否准确，但如果我真这么做，我反而要看不起为自己了。” “你能这么想就好。”看艾莉丝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黯然神伤，安娜小姐虽说多少松了口气，可心中的心疼却是半分不减，甚至还多出不少。 她慈爱地拍了拍艾莉丝的手背：“但是真要有难过的时候，你也别把情绪闷在心里，这样只会伤了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的，安娜小姐。”艾莉丝哪里不知安娜小姐对她的关心，“其实最开始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心都碎成了好几瓣。要不是不能让詹宁斯太太她们看出来，我铁定已经难受的没法再继续坐下去。” “你那会的脸上，一下子就失去了红润，我生怕你会承受不住。尤其詹宁斯太太他们一直在拿布兰登上校打趣达辻伍德小姐。”安娜小姐只觉得造化弄人，布兰登上校对艾莉丝有情的时候，他们却没能在一起，“如果当初我不提出带你去法国的话，你这会可能都已经是布兰登夫人了。” “请你千万别这么说，我对安娜小姐你的帮助，只有感激的份，从未有过半点后悔。” 艾莉丝诚恳地看着安娜小姐，哪怕是心中的酸涩几乎都能淹没她的心脏的时候，她都没有设想过自己如果没有去法国会是怎样的光景。 “我真的很庆幸，自己能有这样的经历——在法国的那两年，我学到了许多有用的技艺和心得，这是我待在梅里顿绝对没想接触到的。” “可要是你待在英国的话，未必没有进步的空间。”安娜小姐深知有情人有多难得，这会难免替艾莉丝感到几分可惜。 说着，安娜小姐长叹了一口气，她为自己身为家庭教师却没有好好为学生谋划而感到自责。 眼见着安娜小姐要把过错尽数揽到自己的身上，艾莉丝连忙开口：“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呢？就算安娜小姐你没有想到，可难道做出决定的我会不知道吗？既然是我自个做出了选择，就断没有不如意的结果把推到你身上的道理。” 她握着安娜小姐的手，轻轻晃了晃，像是要晃走安娜小姐心里那是不该有的愧疚一般。 “总之，就算我明知会有今天的情况发生，我也还是会愿意跟安娜小姐你去法国的。”艾莉丝的语气格外认真，“因为在绘画和感情里，我首选的是绘画，相应的，我就得承受把感情放在第二位的后果。毕竟我总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求别人把我放在首位吧。” 她皱了皱鼻子：“这样可就太霸道、太贪婪、太无理取闹了。” “可感情就是这么霸道、这么贪婪、这么无理取闹的事情。” 安娜小姐摇头，她像是回想起自己曾是少女的那段岁月，那时她可不似艾莉丝这般善解人意——以艾莉丝长大的环境来说，班内特夫妻的相处模式和他们养育孩子的态度，确实会对她造成一定影响。有时候，安娜小姐宁愿艾莉丝可以随心所欲地使些小性子。 “再理智的人，有时也会成为爱情的俘虏，做出一些啼笑皆非的傻事来。” 艾莉丝尚不明白安娜小姐话中的期待。 她只知道似自己父母那般的相处并不是所谓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那么情形反过来或许便是正确的相处方式——彼此体谅、互相理解。 第194章 但有安娜小姐这句话，艾莉丝犹豫了一下，还是坦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那我要是说，我不肯轻易相信詹宁斯太太他们说的事。安娜小姐你可不要笑话我。”她垂眸：“我还是想等见到布兰登上校之后，再做判断。” “我怎么会笑话你呢？”安娜小姐道，“你会有这种想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一顿，“或者说，你确实该这么做。无论结果如何，都要让自己的这段感情有一个明确的结果，不是吗？” 有了安娜小姐的支持，艾莉丝的想法越发坚定。 只不过，直到结束了琼斯夫人的肖像画，又和达辻伍德小姐她们有过一两次出游，艾莉丝也没能见到布兰登上校。为此，詹宁斯太太和约翰爵士好几次提起这位行踪不明的好朋友。在他们的设想中，有达辻伍德小姐在，布兰登上校总该时常登门拜访才对，怎么会一连几天都看不见人影？ 这天，艾莉丝和达辻伍德小姐、玛丽安小姐逛完街，又在詹宁斯太太的邀请下到她们的宅子里小坐一会时，管家上前，提到有位绅士来过，只是她们那会都不在家。 “是我们没见过的绅士吗？”詹宁斯太太确认道。 管家答道：“是的，对方在桌上留了一张名片。” “这就奇怪了，谁会来拜访我这么一个老太太呢？”詹宁斯太太重点扫过还是单身的达辻伍德小姐和艾莉丝小姐，“我看呐，他肯定是你们其中一位小姐认识的人。” 对此，艾莉丝一点也不觉得詹宁斯太太说的人是自己。整个伦敦，她找不到除了自己的四姐夫和布兰登上校之外认识的绅士。那么对方只有可能是两位达辻伍德小姐的朋友了。 而詹宁斯太太已经走到管家说的圆桌边，上面赫然摆着一张名片：“哦，让我看看，是哪一位绅士？”随即，她看着小姐们的脸，念出了对方的名字：“爱德华·费拉斯先生。” ‘f’的发音被詹宁斯太太故意拉长，无需多想，她心里已然有了眉目，“看来这位费拉斯先生应该是来找你们的，达辻伍德小姐。” 哪怕再是迟钝的人，这会听了詹宁斯太太的话，都不会联想不到。艾莉丝下意识地微微侧过头去，被点名的达辻伍德小姐脸上却无半点欣喜的神色，她看着平淡极了，反倒是玛丽安小姐分外惊喜，大叫道：“是爱德华，他也来了伦敦？真是太可惜了，我们居然没能和他见上面。” “玛丽安小姐，你能告诉我这位费拉斯先生是哪一位吗？”看她这反应，詹宁斯太太哪里会错过询问的机会。 “他是范妮的弟弟。” 玛丽安小姐只是简单介绍过对方的身份，便不肯再多说。不过，光是这么一句，就足够令詹宁斯太太琢磨出味来了：“噢，他就是你们那位嫂子的兄弟。看来他和你们关系不错？” “他在诺兰庄园小住过一段时间。”达辻伍德小姐非常平静地回答了詹宁斯太太的话。 或许是艾莉丝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她能听出来达辻伍德小姐的情绪并非语气里透露出的那么平平，可要说高兴，就更不至于了，艾莉丝反倒觉得达辻伍德小姐是在压抑着什么。 而她开了这个口，玛丽安小姐刚还如同锯嘴葫芦一般的态度立马得到了释放：“爱德华是我们的一位朋友。” 詹宁斯太太很是满意，她有了十足的把握，认为这位爱德华·费拉斯先生就是达辻伍德小姐的另一位追求者。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得等到对方下回拜访，她才能知道费拉斯先生本人长什么模样，又什么优点，达辻伍德小姐对待他又是什么态度。和布兰登上校相比，达辻伍德小姐的心究竟落在哪一边。 作为布兰登上校的好友，詹宁斯太太自觉担起了替他打听和观察情敌情况的责任。她在客厅坐了没多久，便寻了个借口出门去找认识的人。 达辻伍德小姐本来已经做好被艾莉丝问起费拉斯先生的心理准备，但对方好似看出了她不欲多谈的想法，直到离开都体贴地没有过问过一句。这让她舒了口气，但她的妹妹玛丽安却没有放过她：“埃莉诺，你怎么听到爱德华登门，都没有流露出哪怕一点高兴的样子？” “知道爱德华来过的事，我也很惊讶。”达辻伍德小姐道，“毕竟没有人会和他提起我们的到来——范妮可不会主动告诉他。” “惊讶？难道你只感到惊讶吗？我真是太不可置信了。你看上去一点也不期待他的到来。”玛丽安小姐睁大了眼睛，她不得不为爱德华控诉起姐姐的冷漠，“要是爱德华知道，他该多伤心啊。我敢说，他一定很会受伤。” “玛丽安，你误会了。” 达辻伍德小姐倍感心累。 在对待如何抒发情感的方式上，她和玛丽安永远有不一样的见解，更何况玛丽安根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达辻伍德小姐答应了别人不能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即便这个秘密使得她备受煎熬。 “作为朋友，爱德华能来看我们，我当然会高兴。” 但她的这番说辞，反而让玛丽安愈发生气，她站起身来：“我永远都没法理解，为什么你不能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爱德华当然是我们的朋友，但他难道仅仅只是你的朋友吗？” 沉默了片刻后，达辻伍德小姐的回答令玛丽安失望无比，她再聊不下去，先一步离开了客厅，只留下达辻伍德小姐一个人在那坐了好一会。 第195章 第104章 要说艾莉丝对那位费拉斯先生不好奇，必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她不是那等看不懂脸色的人，既然达辻伍德小姐没有主动开口和她谈起费拉斯先生，艾莉丝也就把费拉斯先生当做是一位普通的来访者，没有过多地询问对方的情况。 陪着达辻伍德小姐她们又坐了一会后，艾莉丝看玛丽安小姐频频看向达辻伍德小姐，一副有话要说，但碍于有外人在只能憋着的样子，于是她识趣地提出了告辞。只是心里关于达辻伍德小姐和费拉斯先生的关系，又多出不少猜测来。 回去的路上，艾莉丝的思绪纷纷扰扰，没个停歇的时候。而来自内瑟菲尔德庄园的一封信，更是将她的心湖搅乱。 “亲爱的艾莉丝，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布兰登上校已经在内瑟菲尔德庄园住了下来……” 信的第一句话，就让艾莉丝诧异不已。 听詹宁斯太太和约翰爵士的聊天，布兰登上校和他们差不多时间到的伦敦，先前他偶尔还会登门拜访，后来便一直没再见到人影。现在看来，布兰登上校竟是去了梅里顿。 饶是艾莉丝再怎么想要平静下来，都不由得揣测起布兰登上校会去梅里顿的原因，甚至有一个猜想像是止不住的气泡，咕噜咕噜地浮现在心头。 “不过我想，布兰登上校估计不会久留，因为我看得出来，他的心自始至终都不在内瑟菲尔顿庄园……” 简话里的深意，很难不让艾莉丝把心中的那个猜想坐实。不过有时候，在面对感情里不确定的结果时，总有有一些干扰的声音出现。艾莉丝心头刚刚涌起的激动，又很快地被一波扫兴的浪花浇灭。 万一是因为布兰登上校想见的人是在伯克利街呢？ 哪怕知道这个答案并不符合布兰登上校大费周章来回走动的逻辑，但艾莉丝还是尽可能地克制住了自己的心情，以免在不久后招致更大程度上的失望。 “我们不可避免，或许该说是理所应当地提到了你。布兰登上校显然已经知道了你的消息——我合理怀疑是查尔斯写信告诉他的，因为在提及你已经回到英国时，布兰登上校并没有流露出太过惊讶的神情。只是教他遗憾的是，你当下已不在郎伯恩。我和查尔斯告诉布兰登上校，你这会正在伦敦为某位夫人作画。想来是考虑到你有事在忙，布兰登上校并没有再急冲冲地赶回伦敦，而是在查尔斯的邀请下，先在庄园里小住几日。” 简写得再明白不过，她认定布兰登上校之所以会赶来梅里顿，纯粹是为了见艾莉丝。她甚至把布兰登上校和他们聊天时，提到艾莉丝的对话都原模原样写了下来。 这方面的内容并不算太多。 大抵就像是艾莉丝对布兰登上校如今的状况心怀忐忑一般，布兰登上校同样不确定艾莉丝是否还是曾经的态度，他问得相当克制自持，单拎出来只会让人以为这是来自朋友的亲切问候，绝不会影响年轻小姐的名声。 但这在简和查尔斯的眼里看来，俨然是布兰登上校对艾莉丝的在意：“查尔斯以为，布兰登上校是又犯了以前的顾虑，他在对待艾莉丝你的事情上，总是缺乏了一定的自信和果决，这是私下里查尔斯悄悄说给我听的。” 在这里，简又提起当年艾莉丝拒绝了布兰登上校的求婚后，面对达西先生的提问，布兰登上校做出了怎样的回答。这话由查尔斯转述给简听的时候，她由衷地感慨起这份情意中酝酿的深厚与温柔。 而艾莉丝读了之后，怎么可能不为布兰登上校的考量而动容。她摩挲着信纸上那句原话，心中的犹豫、纠结、彷徨……尽数落了下来。 在看到简的那句“不过，我想查尔斯私底下或许会和布兰登上校再聊一聊。你知道的，有时候一件好事的促成，总少不了亲友的从旁协助”时，艾莉丝不禁笑了起来。 她拿出羽毛笔，在写字台上开始写回信。 “亲爱的简，在你收到我的来信时，我已经完成了琼斯夫人的委托。事实上，我这会空闲的很，每天不是和新认识的两位达辻伍德小姐逛街，就是和安娜小姐窝在屋子里看书……” “得知布兰登上校在内瑟菲尔德庄园的事，我可以说是十分吃惊，毕竟他的朋友约翰爵士和詹宁斯太太一直纳闷他的去向——在这，还请简你替我向布兰登上校转达我对他的问候。相信我，对于没能和布兰登上校见上面的事，我同样深表遗憾，或许等他回到伦敦后，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不过，在见到布兰登上校之前，艾莉丝却是先见到了另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哈利街的约翰·达辻伍德先生和范妮·达辻伍德夫人，也就是两位达辻伍德小姐的兄嫂举办了一场舞会。作为他们的妹妹，会出席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只是当时他们来詹宁斯太太的府邸时，艾莉丝恰好也在现场，一番客套和问候之后，连带着艾莉丝也受到了邀请。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一眼望去，除了詹宁斯太太和达辻伍德小姐她们，艾莉丝再难看到一个眼熟的人。 甚至在同行的人里，她和詹宁斯太太的两个女儿以及她们的一房远亲，姐姐安娜·斯蒂尔小姐和妹妹露西·斯蒂尔小姐，都是头一回见面。 尽管这四位夫人小姐穿着时髦，举止彬彬有礼，但让艾莉丝印象深刻的却是露西·斯蒂尔小姐，她一见到她们，确切来说是艾莉丝身边的达辻伍德小姐，就非常热情地走过来。 第196章 而艾莉丝却是观察到，达辻伍德小姐的心情已然没有了刚下马车时的放松，她像是将要上战场的士兵，虽然细微，但是面容紧绷。 面对露西小姐的搭话，达辻伍德小姐的态度只能说是客气不失礼。偏偏露西小姐好似什么都没有觉察到，仍然走在达辻伍德小姐的另一侧。她看上去仿佛有什么悄悄话要和达辻伍德小姐倾诉。 艾莉丝再次发现，自己的存在可能妨碍了别人来找达辻伍德小姐分享一些隐秘的事。她觉得自己应该找个理由让出她们谈话的空间，但达辻伍德小姐却不这么认为：“艾莉丝小姐，这儿人这么多，为了防止走散，我们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那我们最好是跟着詹宁斯太太。”达辻伍德小姐这么说，艾莉丝只好当做没看见露西小姐的脸色，“她刚还招呼我们跟在她身后。” 要想找到詹宁斯太太并不是一件太麻烦的事，她们只管找在场的熟面孔就行。只是艾莉丝忽然发觉：“玛丽安小姐怎么不见了人影？” 达辻伍德小姐回头一看，果然不见玛丽安的身影，而露西小姐道：“我看见玛丽安小姐和威洛比先生往舞池那过去了。”她之前在巴顿庄园也住过一段时间，是以知道那位男士的身份。 “达辻伍德小姐，艾莉丝小姐，还有露西小姐，你们怎么还在这？”走在前头的詹宁斯太太招呼道，“你们还不快点过来，看我遇见了谁，是达辻伍德夫人。” 于是她们三个顺着詹宁斯太太的声音走去。 “达辻伍德小姐，我现在真是紧张极了，你一定能够理解我的心情吧？不知达辻伍德夫人的性情如何？你知道的，在真正见面之前，我已经预设了无数遍的情形，只希望能在她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饶是艾莉丝就走在前面，露西小姐也还是开了口。她一边张望着达辻伍德夫人的所在，一边侧过头去和达辻伍德小姐诉说自己最近的情况。 “爱德华和达辻伍德夫妇一起进了城，可到今天为止，我都没能见到他，只能靠书信进行联系。要是能在舞会上看见他就好了，不不不，我想我们还是先不要见面为好。不然我可没法全副心神地面对达辻伍德夫人。” 零星的字眼飘入艾莉丝的耳畔，她听到露西小姐提到了爱德华，那语气熟稔极了，比之玛丽安小姐提起费拉斯先生时的语气也不逞多让——可想而知，达辻伍德小姐和费拉斯先生也一定很熟悉。 艾莉丝只觉得他们几人的关系越发扑朔迷离起来。当然，若是她听到了具体的内容，就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疑惑了。 “噢，令弟也来了？”三位小姐刚走近，就听到詹宁斯太太惊喜的声音，“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爱德华·费拉斯先生。 身后的露西小姐似乎倒吸了一口气，艾莉丝不大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理反应。 约翰·达辻伍德先生放下手中的碟子，他适时地介绍起另一位正转过身来的男士：“这是罗伯特·费拉斯。” 于是，艾莉丝又听到露西小姐松了一口气，她微微侧头，恰好看见达辻伍德小姐流露出的一抹轻松下来的笑容。她们好像都很庆幸见到的不是爱德华·费拉斯先生。 唯一要说失望的，恐怕是詹宁斯太太，她多问了一句：“爱德华·费拉斯先生没有来吗？达辻伍德小姐以为他会来呢*。” 也不知詹宁斯太太是怎么想的，在得到罗伯特·费拉斯先生的回答后，她竟然提出让对方代替兄长，和达辻伍德小姐跳上一支舞。 在场的人一时都没反应。 罗伯特·费拉斯先生愣了两秒后才道：“这是我的荣幸。”但他更想邀请的人似乎是露西小姐，因为在挽上达辻伍德小姐胳膊的时候，他请露西小姐赏光做他下一支舞的舞伴。 如此一来，落单的小姐只剩下艾莉丝一人，尽管她自己不觉得什么，并且很愿意自己在旁边吃些点心，但詹宁斯太太却不乐意见这样的情况出现。 她带着艾莉丝在舞厅里转了一圈，本想看看有没有认识的绅士，结果好巧不巧，两人碰上了中场休息的玛丽安小姐。一位艾莉丝再眼熟不过的男士就站在玛丽安小姐身侧，正和她有说有笑。 看着摇身一变，成为玛丽安小姐未婚夫的人，艾莉丝错愕：“威洛比先生？居然真的是你。” 第105章 自从那一次决斗之后，艾莉丝与伊莱莎的通信中，就再难瞥见威洛比的身影，但偶尔几次的真情流露，艾莉丝依然能感受到威洛比带给伊莱莎的影响。 当时的甜言蜜语有多让人心跳不已，后来的冷漠无情就多么令人无法接受。这并非是伊莱莎一朝一夕就能淡忘的伤害，尤其她已然将威洛比视作会携手一生的那个人。 即便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及时阻止了伊莱莎犯傻的行为，可伊莱莎认定自己没法再遇到一个会让她真心爱恋的绅士。 看着眼前这个神色中毫无慌张之意的男人，哪怕已经过去了两年，艾莉丝心中的芥蒂仍旧没法全然放下——她没法在明知对方伤害过自己好友的一片真心后，还能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要是可以，艾莉丝甚至希望被威洛比视若敝履的感情，也能教他狠狠摔上一个跟头，吃上点苦头才对。可现实似乎总是更偏爱男性，威洛比不仅没有受到什么惩罚，甚至还和另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姐订了婚。 第197章 “好久不见，艾莉丝小姐。”威洛比先生道，“想不到能在这遇见你。” 艾莉丝虽是脸上带着客套的笑容，语气却带了些嘲讽：“我还以为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你了，威洛比先生。” 大概是没料到艾莉丝会在人前这么不给面子，威洛比先生噎了一下，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摆出一副无辜的好像是艾莉丝故意在找茬，而他大方的不予计较的模样：“艾莉丝小姐，你真是说笑了。” “艾莉丝小姐，想不到你和威洛比先生居然认识，这可真巧。”像是没发现艾莉丝和威洛比先生之间的呛声，詹宁斯太太笑眯眯地说道。 而玛丽安小姐，却是不大喜欢艾莉丝对威洛比的态度，她抬头，问出了詹宁斯太太也很想知道的一个问题：“威洛比，你和艾莉丝小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我和艾莉丝小姐也不过是当初有幸在巴斯见过几回。”威洛比先生似乎很是笃定，艾莉丝不会把伊莱莎的存在牵扯出来，“那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要是今晚没见过艾莉丝小姐，我大概一时半会也不会想起来。” 非但如此，威洛比先生还不忘让人把注意力从他和艾莉丝认识的事，转移到詹宁斯太太最感兴趣的事情上：“说起来，艾莉丝小姐，你当时和布兰登上校走得那么匆忙，史密斯先生一直很遗憾，没能和你好好道个别。” 他一句话，吊足了詹宁斯太太的好奇心。 她像是挖到了艾莉丝的什么大秘密，心里如同有个爪子在挠痒痒一般，非得把威洛比先生说的那句话弄明白为止。只见詹宁斯太太目光灼灼地看着艾莉丝，满脸期待地等着她的回答。 属实没料到威洛比会祸水东引，艾莉丝感慨于他的厚颜无耻，又镇定道：“我想我和史密斯先生的交情，还不至于如此深刻。” 她几乎都要忘记史密斯先生这号人物的存在，偏威洛比要提起来：“倒是威洛比先生你应该和史密斯先生很有共同话题可聊才对。毕竟你们本就是好友，后来又都有着差不多的经历。” “我和史密斯先生的友谊自然是一如既往。”威洛比先生状似可惜，“不过，这两年来可是发生了不少事情，也不知艾莉丝小姐你和故人的关系是否还像以前那般亲近。那般” 他似笑非笑地留下这么一句，然后又客气地和詹宁斯太太点了点头：“我看我和玛丽安还是不要继续打扰艾莉丝小姐寻找舞伴的雅兴了。”说着，他便带着玛丽安小姐走向重新排好的舞队中去。 “噢，艾莉丝小姐。”詹宁斯太太凑近，她来回打量着艾莉丝，试图从她的神色里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听威洛比先生的意思，你和布兰登上校似乎不止是认识的程度？” 艾莉丝哪里不知詹宁斯太太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但她半点口风都没透露出来：“你知道的，詹宁斯太太，布兰登上校在梅里顿待过个把个月，我和上校会熟悉也是难免的事。” “是的，我听你说起过。既然布兰登上校的两位好友，能和艾莉丝小姐你的两个姐姐成就一桩好事，想来布兰登上校和你们姐妹之间多有走动的确是理所应当的事。” 詹宁斯太太顺着艾莉丝的话往下说，然后她就发现自己之前怎么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她暗自嘀咕艾莉丝的口风严实，又不免问起威洛比提到的另一件事：“那布兰登上校和艾莉丝小姐你一起离开巴斯是？” 要知道，她和约翰爵士都以为布兰登上校去巴斯是为了看望威廉斯小姐。要不是今个遇到威洛比先生，她可不知其中还有艾莉丝小姐的身影。当然，詹宁斯太太并没有改变对布兰登上校心意的猜测，只是这并不妨碍她八卦一番。 “我们都很清楚布兰登上校是个热心肠的人，凡是朋友有需要帮忙的，他都很乐意施以援手。”艾莉丝道，“所以当我有事需要先一步离开巴斯的时候，在安娜小姐的拜托下，布兰登上校便送了我一程。” “的确，布兰登上校是个心肠再好不过的绅士了。”对于艾莉丝的话，詹宁斯太太很是认同，“我和布兰登上校也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了，他的品性为人完全没得可挑剔的地方。真要说有哪里令亲友放心不下的，就只剩下他到现在都还没成家这一点。” “不过，”詹宁斯太太话头一转，看着和罗伯特·费拉斯先生跳完舞走下场的达辻伍德小姐，用一种欣慰的语气说道：“我想这唯一一件头疼的事情，要不了多久就能解决了——只要布兰登上校加把劲，别让别人抢在前头就行。” 得亏艾莉丝心里早已有了决断，又有简送来的一封信教她稳下了心，不然这会怕是不知道会有多难受。 “看样子，小费拉斯先生是和露西小姐跳舞去了？”等达辻伍德小姐走到她们身边前，詹宁斯太太明知故问，她评判起他们二人，“尽管露西小姐没有多少嫁妆，但小费拉斯先生作为小儿子，也没法继承家里的财产。从这方面来看，他们倒是相配，就是得为了日后的生计发愁。” “或许露西小姐只是不好意思拒绝一位绅士的邀请而已。”达辻伍德小姐说道。 “这你就不懂啦，达辻伍德小姐。”詹宁斯太太道，“若是一位绅士不主动地表现自己，小姐又怎么会注意到对方呢？”她乐见露西小姐能够趁着这次来伦敦遇上属于自己的好姻缘，“就是不凑巧，今晚小费拉斯先生的兄长没有过来。” 第198章 她显然不大理解一位青年不热衷于参加舞会的理由是什么，竟能让对方以没有认识的人为借口拒绝出席。要知道再陌生的人，都能通过舞会啦、晚宴啦之类的群体活动熟络起来。 尽管詹宁斯太太心心念念想要一睹爱德华·费拉斯先生的真面目，但真当对方上门拜访时，她却没在家。 舞会过后没两天，艾莉丝受达辻伍德小姐的邀请，看她画完但还没来得及送去裱褙的一副画作——和艾莉丝认识之后，达辻伍德小姐在闲暇之余又重拾了对绘画的爱好。只是她搬到巴顿之后，很久没再拿起画笔，只觉得落笔很是生疏。 “达辻伍德小姐，你的画作已经足够出色了。”恰好，露西小姐也在，“艾莉丝小姐，你是没瞧见达辻伍德小姐替她嫂嫂绘制的一对画屏，我敢保准在场的人看了，没有一个不夸赞达辻伍德小姐的。” 不过，她像是想起什么：“虽说费拉斯太太没怎么认真看，但的确夸了一句挺漂亮。” 原来是她们一行人在舞会之后，又受邀去享用了一回晚宴。 这一次，连费拉斯太太也在，只是听露西小姐的话，她似乎对达辻伍德小姐没什么好脸色。这真叫人感到纳闷，不管怎么说，达辻伍德小姐和她也算得上是一门近亲。 而玛丽安小姐显然对费拉斯太太的态度相当不满——虽说她今日对上艾莉丝本就没个笑容，盖因艾莉丝对威洛比实在不算客气，但这会她更是为自己姐姐付出的心血没有受到应有的回报而冒火，露西小姐的话简直是引爆了她心里的气愤。 “埃莉诺的画作自有其他人愿意欣赏，费拉斯太太不愿意看，是她的损失。我们没办法对一些在鉴赏能力上有所缺失的人有更高的要求。她们光是能看懂绘画的内容就已经足够厉害了，又怎么能期待她们去分析什么光影颜色构图呢？” 可这话在露西小姐听来，倒像是在讽刺她不懂得欣赏，毕竟她确实也不会绘画。一时间，露西小姐的脸像是颜色丰富的调色板，一阵白一阵红的。 但玛丽安尤嫌不够，扭过头来：“艾莉丝小姐，人人都夸你在绘画上有天赋，那不如你来评价一下？” “达辻伍德小姐的画确实很出彩。”看着画布上的乡村风景，艾莉丝实话实说，“不仅色彩细腻，而且光影自然，看了便教人觉得和谐宁静。” “你这番话，真应该拿去昨晚的晚宴上，教她们也听一听。”玛丽安小姐道，“我真不敢置信，她们的态度那么蛮横无理。我要是你，埃莉诺，我就绝不会再给她们画任何一幅画。” 眼见玛丽安小姐还要义愤填膺地说下去，达辻伍德小姐赶紧道：“好了，玛丽安。我本来也没什么多余的时间能够画画，这次也是托了詹宁斯太太的福，才能过过手瘾。” 就在这时，门房过来传报费拉斯先生到了。 大概是因为猛地一下子和四双眼睛对上，那位费拉斯先生愣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爱德华！”玛丽安小姐叫出了声，她瞬间忘记了刚才的不忿，高兴地走到爱德华·费拉斯先生跟前，并且伸出一只手让他握，“来伦敦这么久，我们总算是见到你啦！” 艾莉丝眼看着这位费拉斯先生似乎一肚子话想要说，但介于旁边还有其他人在，他的行为举止就不得不冷淡了下来，只是浅握了一下玛丽安小姐的手便飞快地放了下来。 不过玛丽安小姐的热情却不受半点影响。 介于传言费拉斯先生是达辻伍德小姐的追求者，那么玛丽安小姐这会的热情简直像极了她是费拉斯先生的小姨子。 “你这些天在伦敦都做些什么，怎么不见你参加前两天的舞会？就连昨晚的宴会，我们都没能瞧见你的人影。” “我有了其他的约会。”和玛丽安小姐相比，费拉斯先生就腼腆了许多，他无措地望了一圈，最后视线定在全屋子里他唯一一个不认识的小姐身上，“这位小姐是？” “这位是艾莉丝·班内特小姐。”达辻伍德小姐道，“我们还是先坐下再说话吧。” “噢，其他的约会？爱德华，难道你一点都不想念我们吗？”玛丽安小姐不大能接受费拉斯先生的理由。 很不巧的是，在玛丽安小姐说这话时，艾莉丝看见斜对面的露西小姐的表情并不好看：“玛丽安小姐，我们总得允许费拉斯先生和其他的朋友践行他的承诺。不然，别人该怎么形容费拉斯先生？我猜肯定不会是一些好话。” “玛丽安当然没有这么想，露西小姐。”达辻伍德小姐开口，“她不过是太久没见到朋友，所以一时心切而已。” “我也没想到玛丽安小姐和爱……费拉斯先生的关系这么亲密。”露西小姐说道，“看着就和面对威洛比先生一般。” “露西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玛丽安小姐不悦，“威洛比是我已经订了婚的未婚夫，而爱德华他是……” 她本想说爱德华将是她法律层面上的兄弟，可这会对方和她的姐姐分明还未订婚，而达辻伍德小姐又严肃地看着她，以至于玛丽安小姐不得改口：“爱德华他是范妮的弟弟，我待他如待自己的兄弟一样，有什么问题吗？” 但在场的人，哪怕是连艾莉丝，都知道她们和嫂子范妮的关系并不融洽，她不得不怀疑：爱德华·费拉斯先生和达辻伍德小姐原先是有情意的。不然何至于玛丽安小姐如此看待他。 第199章 不过……也许达辻伍德小姐已经淡了这份心意？ 艾莉丝不大确定，因为在印象里，她确实没见到达辻伍德小姐在提起、或见到爱德华·费拉斯先生时流露太多的欣喜，倒是露西小姐表现得更加明显一些。 或许露西小姐正单方面喜欢着爱德华·费拉斯先生也说不定，这就难怪她刚才会为费拉斯先生说话了。 在旁边聊天的工夫，艾莉丝心里猜测起了围绕着爱德华·费拉斯先生展开的爱恨情仇。 只是在几位小姐的包围下，费拉斯先生的话少得可怜，他只偶尔回应一两声，更多的都是玛丽安小姐在叙述她和达辻伍德小姐在伦敦的生活。没过多久，他就以极其不好意思的口吻打断了玛丽安小姐：“我想，我该走了。” “可你才坐了没一会啊。”玛丽安小姐道，她看向达辻伍德小姐，“埃莉诺，你不挽留一下爱德华吗？他说他要走了。” “爱德华应该是有事要忙。”达辻伍德小姐却道，“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的要紧事。” 只是，在费拉斯先生走后，露西小姐也紧随其后，提出了离开。 第106章 很快的，艾莉丝不再有心思关注达辻伍德小姐和费拉斯先生的关系。 她起了一个大早，却又在今天穿什么的问题上犯了难。往日里觉得好看的衣服，这会看总能找出一点瑕疵。等艾莉丝好不容易挑选出一条优雅不出错的长裙后，一坐在梳妆台前，她又不知该梳个怎样的发型。 要是莉迪亚在就好了，起码能让她帮着参考一下。 艾莉丝一边想着，一边小心地抽出发辫一边的发丝，然后将其顺着发尾往上盘起，如同一朵鲜妍的玫瑰，绽放在她的鬓间。这还是艾莉丝新学的手法，她看着镜子里梳妆完毕的自己，心中又不觉想起能让她如此郑重对待的人。 距离送出给简的回信，已经过了好几天。在家的时候，艾莉丝不时就会张望窗外经过的马车，看是否会有哪一辆停下来。而出门的时候，艾莉丝心里也不免有所记挂，她生怕自己会像达辻伍德小姐她们错过费拉斯先生的拜访一般，错过布兰登上校的登门。 好在，仿佛是老天爷都知道他们已经分开了太久，不忍再让他们经受旁的情侣所有经历的波折。 从詹宁斯太太的宅邸回来当天，艾莉丝就得到了布兰登上校将于后天上门拜访的好消息。 “看来詹宁斯太太的猜测并不怎么准确。”看着面露喜色的艾莉丝，安娜小姐也像是被传染了这份好心情似的微笑起来，“尽管这么想似乎有些对不起达辻伍德小姐，但艾莉丝你却是能够得偿所愿了。” “安娜小姐，”艾莉丝放下那份言简意赅，但看了莫名情深意长的短笺，她不好意思了起来，“布兰登上校只是来拜访我们而已。” “他是来拜访一个上了年纪的夫人，还是一个青春漂亮的小姐，我想任谁都分辨得清楚。”在法国待了两年，安娜小姐也学会了那些夫人好打趣年轻小姐的一套，“我看呀，布兰登上校来的那天，我还是找蒂娜她们去打打牌，聊聊天的好。” “那布兰登上校准不会多待。”艾莉丝都能想到，以布兰登上校的性格，在见到屋子里只有她和自己之后，绝对只会小坐一会就离开，以免惹来旁人的非议，“所以，安娜小姐，你还是留下来陪陪我吧。” 她挨到安娜小姐身边，可怜地眨巴着眼睛。见状，安娜小姐无奈又慈爱地点点头：“都应你的。” “我知道，安娜小姐你最疼我。” 性格本就活泼，又在法国沾染上了一些浪漫因子的艾莉丝，给了安娜小姐一个再开心不过的拥抱。面对亲近的人，她总是不会吝啬自己的甜言蜜语。 不过也正是因为布兰登上校的到来，才会出现艾莉丝一大清早就在折腾自己的衣柜和梳妆台的情形。 阔别两年，她的个子又窜了一节不说，容貌也有了一些变化，不知布兰登上校见到她，还能不能认出来？ 只是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艾莉丝自个给否定了。 她又不是彻底换了一张脸，布兰登上校哪里会认不出她来呢？但到底，艾莉丝还是想尽可能好看地出现在布兰登上校面前——这可是他们分别以来的第一次见面。 可实际上，哪怕艾莉丝未施粉黛地走出来，也能够立刻吸引布兰登上校所有的注意力。他才受安娜小姐的招待，在一旁的沙发椅上入座，就见听到动静的艾莉丝推门而入。 “布兰登上校。” 一如既往的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仿佛时间和空间并没有分开过他们似的，艾莉丝露出了从前回回见到他时都明媚烂漫的笑容。 这让布兰登上校一直紧绷的心弦得到了放松，他蹙起的眉宇和缓，紧抿的嘴唇微微上扬，就好像是脸上所有用力的线条都得到了舒展的机会，连带着他周身的气息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艾莉丝小姐，”早已起身的他缓缓开口，“好久不见。” “上校，好久不见。希望我没有来得太迟。” 临出房间时，艾莉丝发现盘起的发髻上太过单调，又折返回去添上了几颗珍珠。这么一来一回，就耗费了些时间，以至于她下楼后才发现布兰登上校已经被门房迎了进来。 好在有安娜小姐在，她朝一旁的安娜小姐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第200章 “布兰登上校，你是这两日才回的伦敦吗？” “是的，我之前在内瑟菲尔德庄园打扰了宾利几天。”布兰登上校道，“尽管从宾利和宾利夫人那听说了艾莉丝小姐你回来的消息，不过遗憾的是，那段时日你又离开了郎伯恩。” “我也以为会在伦敦见到你呢，布兰登上校。”艾莉丝说起他们如今都认识的一户人家，“毕竟詹宁斯太太和约翰爵士说你算是他们那的常客，结果这些天来却不知去向——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他们和你是多年的朋友。” 艾莉丝又道：“说来也巧，安娜小姐和詹宁斯太太也结识了许多年。” 不过她和布兰登上校倒没有因为这一层关系而对彼此的姓名有过了解，若不是宾利先生邀请了布兰登上校来内瑟菲尔德庄园做客，那他们如今恐怕完全是陌路人的关系。 “我和詹宁斯太太也不是常有机会见面。”安娜小姐道，“毕竟原先我一直在郎伯恩教导你们姐妹几个，后来几年回到伦敦，也因为身体不适，不常在家举办晚宴舞会。”她看了看兜兜转转还是有了交际的两人，心里不由感慨起缘分的巧妙。 “詹宁斯太太的社交范围向来广泛，只是没想到……” 布兰登上校也是第一次听说这回事，他诧异之余，又不免感谢起宾利先生当初的邀请，这让他和艾莉丝的相遇整整提前了好几年。 只是看着容貌愈发出众的艾莉丝，布兰登上校的心又开始犹豫不定起来：“艾莉丝小姐，你这两年在法国还好吗？有遇到什么趣事吗？” “趣事什么的，真要说起来，一时半会可没法说完。”艾莉丝道，“但上校你要问我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物，那我可以提一提贝内泽桥。虽说它只剩下了四个拱孔，但在瓦蓝的罗讷河水的映衬下，倒是让人有了一种连结古今的穿梭感。就像是我所在的地方，在多年前还有其他的人站在这儿欣赏过断桥的风景。” 注意到布兰登上校似有所察的眼神，艾莉丝又道：“还有那首本地人传唱的老歌，我也听他们唱了一回。” “或许，艾莉丝小姐你还算喜欢那里的景色？”布兰登上校问。 作答的却是安娜小姐：“我想艾莉丝足够喜欢那里，她甚至还把阿□□翁的风景留在了画布上。” “我喜欢的可不止是那。” 艾莉丝又一连说了好几处景点，而且每个都是布兰登上校所熟知的地方。他只觉得自己心脏轻盈的像是要飞出无数只的蝴蝶，而它们翩跹的生命之源，正是由他对面坐着的少女所赋予。 “原来，艾莉丝小姐你都还记得。” “毕竟那么详细的一份介绍，我要想忘记可不容易。” 若说布兰登上校先前有什么摇摆不定的心绪，那么艾莉丝也不逞多让。别看她像是已经完全被简透露出来的信息所安抚的样子，但其实她的内心还有极其细微的一处，仍然等待着最后的确定。 “上校你刚回伦敦，大概还没去过詹宁斯太太那？” “正是。”布兰登上校答道，“我一般都是和约翰一起拜访的詹宁斯太太。”他这句话倒也对艾莉丝前不久说的做了解释，“他是个好心的人，不乐意见我一个人住着，便时常会拉上我过去詹宁斯太太那聊聊天。” “那上校你应该还不知道，詹宁斯太太和约翰爵士他们准备在家里举办一场舞会。”艾莉丝道，“要是他们得知上校你回来的消息，一定会邀请你出席的。我去他们那作客的时候，便时常听他们提起你。” 作为多年老友，不用想，布兰登上校也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他不愿教艾莉丝误会自己，便正经道：“一般情况下，即便约翰他们邀请我去，我也更倾向于自己找个角落打发时间。” 他的眼神格外诚恳，生怕艾莉丝有所不信：“你知道的，艾莉丝小姐。我对跳舞向来不算热衷。” “我还以为上校你这两年会渐渐喜欢上跳舞这项娱乐活动呢。”艾莉丝道，“毕竟过去在巴斯的时候，上校你还说你已经感受到了跳舞的乐趣。” “事实上，那并不经常发生。”布兰登上校克制地说道，“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要享受个尽兴，有时候，仅有的几次体验，就足够教人终生难忘了。” “我非常能够理解上校你的意思。不过我也认可一个说法，那就是美好的回忆是可以靠人们不断创造的。”艾莉丝笑盈盈地看着他，“上校，你觉得呢？” 第107章 艾莉丝的问话，就像是在告诉布兰登上校，他们之间的交集仍然会继续下去，这令他没法说出任何一个否定的词。要是可以，如果可以，布兰登上校无比希望他未来的人生中，都能被与艾莉丝在一起的美好回忆所充斥。 在回到伦敦后，布兰登上校便经常来安娜小姐的宅邸看望艾莉丝。 他们把两年来各自的经历都说了个遍。 时间横亘在其中带来的那点疏离和无措，如同在一冬的萧瑟里冻住的溪流，终于迎来春风的吹拂。碎冰一点点的消融殆尽，而溪流也得以重新汩流蜿蜒。 萦绕在他们心头的情意，好似生长在溪流两边的草植，经由溪水的浇灌，愈发地茂盛繁密起来。 远在德比郡的达西先生，从妻子伊丽莎白的口中得知艾莉丝小姐回来的消息后——尽管他不如宾利先生知道的快，但达西先生还是尽到了好友的义务，在信里好一阵鼓舞布兰登上校，要他别再拖拖沓沓地浪费时间，赶紧拿出当初从军时的果决出来。 第201章 “布兰登，你可千万别再教我和宾利失望。”有伊丽莎白这么个爱说俏皮话的妻子陪伴在身边，达西先生说话的口吻也不再似以前那般冷淡矜傲，“要知道，我和宾利可都期待着和你亲上加亲的一天。” 以及，达西先生不忘让布兰登上校代为转达伊丽莎白和乔治安娜对艾莉丝的问候，他表示等再过几个月，要是艾莉丝愿意的话，他们很乐意请艾莉丝去彭伯里庄园作客。 而近一点的宾利先生，更是三天两头就写信过来，询问布兰登上校的进度。他以为这根本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毕竟布兰登上校有情，艾莉丝有意——在这方面，宾利先生绝对相信简的看法，那么只要布兰登上校勇敢地迈出那一步，那么他们这些做亲友的，只管兴高采烈地庆祝起来。 “布兰登，我相信你不是那等被小姐拒绝过一次后，就再没勇气的人。至于男人所谓的骨气，在能否求娶到爱慕的小姐面前，都不值一提。” 宾利先生只差没亲自来伦敦给布兰登上校加一把劲。 “毕竟连达西都是向伊丽莎白求了两次婚才成功。他那样不客气的态度，都能重新让伊丽莎白对他改观，何况是一直对你赞许有加的艾莉丝。布兰登，对自己有点信心！” 读完来信的布兰登上校，深刻感受到了好友们的急切——他们太清楚布兰登上校的顾虑，过去如此，现在亦如此，因而他们才一个两个，都为了这对本该在一起，却迟迟未在一起的有情人所着急。 只是不等布兰登上校做出感想，登门的老朋友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布兰登，你可算是回来了。”约翰爵士的语气颇为幽怨，“天知道我路过了这里多少次，却始终没见着你的人影。” “我临时走得匆忙，所以没来得及给你们留个口信。”布兰登上校略有些歉意地说道。他一听说艾莉丝回来，只顾着纠结要不要借机去看望她。但最后，再多的想法，都败在了本心之下。 约翰爵士好奇地问道，他还从未见布兰登上校能急成这样：“所以你这些天都是去了哪里？” “我去了一趟梅里顿，看望那儿的一位朋友。” “梅里顿？那你这去得确实够突然的。”约翰爵士不明白好端端的，布兰登上校怎么就跑那去看朋友，但这毕竟不是他今日来找布兰登上校的主要目的，因而约翰爵士没再多问，“我和詹宁斯太太准备在家举办一场舞会，好让年轻小姐们不至于天天闷在屋子里无事可做。布兰登，你可一定要来。” “你们都打算请哪些客人？”平日里并不关心这些事的布兰登上校，这回多问了一句。 “就一些街坊邻里，还有达辻伍德小姐的兄嫂以及两位费拉斯先生。” 上一秒还在纳闷，下一秒，约翰爵士便以为自己掌握了布兰登上校的心理。 “我们一直听闻的那位‘f’先生，我和詹宁斯太太猜他肯定是那位做哥哥的爱德华·费拉斯先生。尽管我们至今没有机会得见对方的真容，了解他的为人。不过据门房的形容，他看上去还算是一个周正的青年。而玛丽安小姐对他的欢迎更甚于达辻伍德小姐。” “不管达辻伍德小姐她们对费拉斯先生有着怎样热情的欢迎，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布兰登上校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约翰爵士以为的放松，他神色淡淡，看上去并不关心费拉斯先生在达辻伍德小姐心目中的影响力。 当然，约翰爵士只当布兰登上校又像往常一样，把想法都藏在了心里。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詹宁斯太太认识的老朋友。”像是想起了什么，约翰爵士补充道，“也是够凑巧的，有一位年轻小姐和你也认识。我想你应该对她有些印象，毕竟她的两个姐姐分别嫁给了你的两个朋友。” “所以你们这次的确也邀请了艾莉丝小姐？” “我们哪可能漏下任何一位交好的年轻小姐？”约翰爵士笑呵呵道，“而且，像艾莉丝小姐这样性格烂漫又不失礼貌的小姐，我和詹宁斯太太都很乐意与之前往。说不定，还能借着这次的舞会，帮她物色一位相配的绅士呢。詹宁斯太太最喜欢做拉媒弄纤的事。” 约翰爵士哪里知道，詹宁斯太太要真这么做，才是阻断了布兰登上校未来的幸福。他说完此次前来的目的后，又拉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布兰登上校聊了一会天，才起身前往另一户交好的人家，继续亲自通知舞会举办的日期。 介于约翰爵士一向热衷于宴请宾客，因而一旦他们有了这个想法，总能很快地落实下来，并且将其付诸行动。 不等布兰登上校对着宾利先生的新一封来信做出回应前，便到了舞会开场的那一天。 若说年轻时候，布兰登上校对跳舞这一项活动还算是喜欢的话，那么当他年岁见长后，便逐渐成了舞池边上的旁观者。直到艾莉丝的出现，才像是一簇星火，重新点燃了他那已然熄灭的热情。 看着镜子里，眼角已经爬上纹路的自己。 时间并未因为布兰登上校对过去做出的忏悔而宽待他，反而是因那经年累月的痛苦，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痕。这使得布兰登上校看上去永远不如年纪更大的约翰爵士来的轻松自在。 但即便如此，布兰登上校还是换上了一身簇新的衣服。似乎靠着服装笔挺的剪裁，就能够使他看上去年轻一些。尽管布兰登上校知道，这顶多是他的一些妄想。毕竟当艾莉丝小姐如嫩蕊一般缓缓绽放之时，他也在逐步迈入迟暮之年。 第202章 不过，在约翰爵士眼里，布兰登上校的这番改变，正是他即将采取行动的前兆。 “布兰登，你可算来了，舞会都开场了有一会了。”话虽这么说，约翰爵士却半点没有责怪布兰登上校晚到的意思，“就是你来得不凑巧，小姐们大多都有了舞伴。但是没关系，你可以等下一支舞。” 和初来伦敦草草举办的舞会不同，这次约翰爵士和詹宁斯太太宴请了不少人，争取不让年轻男女的人数相差太多，以至于教年轻小姐坐了冷板凳。 “约翰，我没打算跳舞。”布兰登上校婉拒了约翰爵士的好意，“我想我只要像往常一样就可以。” “噢，得了吧，布兰登，你可别想瞒我。”约翰爵士不听好友的任何解释，“要是你不想跳舞，又何必在穿着上下功夫。我可是一眼就看穿了你的心思。” “我以为，这是出席舞会应有的礼节。”布兰登上校道，“我总不能随随便便地来，坏了你的好兴致。” 约翰爵士一点也没被糊弄过去，他上下打量着布兰登上校，试图看出一些端倪，但很可惜，布兰登上校半点蛛丝马迹都不肯透露给约翰爵士，他只好耸肩作罢：“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这么认为吧。不过，布兰登，你肯定有什么秘密。” 空气停滞了几秒，约翰爵士又试探性地开口：“我想那一定是我们乐意听到的好消息？” “布兰登，行行好，别再折磨你的老朋友了。”最后，约翰爵士投降似的挑明了自己的想法，“尽管我和詹宁斯太太对你的心意抱有一些猜测，但始终没有得到过你的肯定答复，不过我觉得我们应当不会错认……毕竟和你合得来的也只有那么一位小姐，更别提她还在自己的妹妹和妹夫面前极力地维护了你……” 在约翰爵士就要吐露出达辻伍德小姐的名字前，布兰登上校先一步地打断了他的话，并且用再认真不过的语气否认了约翰爵士和他丈母娘对他情意的一切猜想。 “约翰，我和你想说的这位小姐之间，”布兰登上校道，“并不是像你们想象的那样。” 先前面对那些什么二重奏，什么模特之类的打趣，布兰登上校无意在众人面前让两位达辻伍德小姐难堪，但这会约翰爵士正儿八经地和他谈及此事，布兰登上校自然不可能再放任他们误会下去。 约翰爵士相当错愕，可他清楚，布兰登上校不会故意在这种事情上撒谎：“这么说来，你和她当真没有半点朋友以外的关系啦？” 虽然这对约翰爵士的打击有些大，但布兰登上校还是颔首肯定。 “噢……好吧，看来确实是我和詹宁斯太太搞错了情况。”约翰爵士长叹了一口气。 不过，他又狐疑了起来，难道布兰登上校这么一番打扮，真就只是为了捧个场？ 第108章 对于约翰爵士的疑惑，反而是詹宁斯太太先发现了不对劲。 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对跳舞的兴趣已经转变为挖掘舞会上年轻男女之间浮动的暧昧讯息，甚至有些时候，詹宁斯太太还会替想要认识某位年轻小姐的男士牵线搭桥，过一把媒人的瘾。 就比如总算能够见上面的爱德华·费拉斯先生，他和他的兄弟罗伯特·费拉斯先生进来的时候，詹宁斯太太立刻就在人群里找寻起达辻伍德小姐的身影。 只不过这么一找，虽说没能看见达辻伍德小姐，但却让詹宁斯太太看到了一个明显就是精心打扮过的布兰登上校。她像是敏锐的猎犬，一下子就从中嗅到了非同寻常的气味。凭借这么多年的经验，以及对布兰登上校的了解，詹宁斯太太断定，布兰登上校准是为了某位小姐而来。 她尚未和约翰爵士碰面，自是不知布兰登上校对自己心意的澄清，于是她顺理成章地认为这位小姐的身份必定是如今住在她府上的达辻伍德小姐。 这么想着，詹宁斯太太正要欣慰于布兰登上校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情意，决定向达辻伍德小姐主动出击的时候，只见布兰登上校不带半点犹豫地朝一位她意料之外的小姐走去。 “怎么会是艾莉丝小姐？” 詹宁斯太太惊讶极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布兰登上校的动向，试图隔着人群看清他和艾莉丝小姐的一举一动。 经由蜡烛照明的屋子，在昏黄的光晕下尽显朦胧。 人影攒动之间，布兰登上校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他看着今晚同样盛装出席的艾莉丝，心头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最后真正吐露的却是一句寻常的问好。 “布兰登上校，日安。”艾莉丝可不觉得这是布兰登上校冷淡的表现，她已经习惯于从他的口吻中品出那不及外露十分之一的情意，“一直没见上校你的人影，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出席了呢。” 于是，艾莉丝便瞧见布兰登上校端肃的面容上难得流露出几分羞赧。 疑惑之际，她仔细端详起眼前的男人，却发觉身形本就高挑的布兰登上校，在一身合体的衣服的衬托下越发挺拔，连带着眉宇间的暮色都淡去了许多，显得人精神了不少。 在心仪的小姐的打量下，布兰登上校愈发紧张局促。他自知怎么再怎么管理形象，恐怕都不如年轻正盛的小伙来得吸引小姐的注意，但等他回过神，身体已经诚实地做出了选择。 不知艾莉丝会作何反应，布兰登上校的心提起。他既希望艾莉丝能察觉到他所作的改变，又怕艾莉丝会看出他内心深处的心思。两相摇摆之下，布兰登上校的呼吸都不由得变浅变轻。 第203章 “上校，”终于，在短暂而又漫长的几秒之后，艾莉丝开了口，“今晚的你，和平时格外不一样呢。” 她眉眼弯弯，话尾拉长，语气中带有几丝逗弄之意：“看起来……就像一棵松柏，笔挺又有精气神。” 氧气随着艾莉丝的话，重新回到布兰登上校几近窒息的肺部，他舒了一口气：“艾莉丝小姐，你今晚也是……”他试图从脑海中搜刮出一些赞美之词，可好像什么也没法形容艾莉丝的光采。 “也是什么？” 艾莉丝抬头。 虽然她不知布兰登上校刚才如毛头小子一般的忐忑，但很多时候，彼此爱慕的男女心中的所思所想总是相通的。面对布兰登上校说到一半的话，艾莉丝也想听一听他会怎么看待今晚的自己。 她期待地看向布兰登上校，黑色的眼眸里微光闪烁。 “艾莉丝小姐，你今晚也是美丽动人。” 或许其他男性早已习惯了用各种华丽的辞藻夸赞女子，但布兰登上校却很少会这么做。以至于这会明明他才是夸人的一方，却比被夸的小姐先一步不好意思了起来。 “听上校你这么说，可就不枉费我一早起来梳妆打扮花的功夫了。” “哪怕艾莉丝小姐你不精心打扮，也已经足够好看了。” 更何况如今妆扮过后，更有不少绅士明里暗里朝她投来目光。但可能是看艾莉丝的身边已经站了一位相谈甚欢的男士，因而在没打听清楚艾莉丝的情况之前，他们才没有贸然地上前。 不过，布兰登上校也很清楚，只要他们一经询问，便能知道他和艾莉丝之间并无实质性的关系。迟早会有心动的绅士请求詹宁斯太太，亦或者是约翰爵士出面，帮忙在艾莉丝面前引见。 届时，或许他只能在场外看着艾莉丝与其他的绅士翩翩起舞。 “艾莉丝小姐，你……”布兰登上校颇为迟疑，他低头注视着青春貌美的少女，放在大腿两侧的手几乎攒成了拳头，“你打算……” 好友们的加油鼓劲似乎回荡在耳边，布兰登上校就要下定决心，只是他刚要说完整句话，就被艾莉丝抢先一步。 “布兰登上校，”艾莉丝的眼中尽是狡黠，“或许你今晚能对跳舞生起一点兴趣？”她说得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甚至比起问句，更像是一句陈述，语气肯定地就好像是她笃定了布兰登上校不会拒绝一样。 事实上，布兰登上校确实不会。他只是被来自少女的邀请搅得心潮激荡，几近忘乎所以。 “我想，这份邀请该由我来发起的。” 大多数情况下总该如此，但布兰登上校并没有因此而觉得艾莉丝的性情过于放荡——他从来都知道艾莉丝是怎样的一位小姐。之所以会这么说，不过是布兰登上校自觉于自己有多么的犹豫不决，并深深为艾莉丝的勇敢所感动。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艾莉丝笑得灿烂，“谁说小姐们只能站在原地等着绅士们上前？”她既然已经从简那得知了布兰登上校一颗为她考虑的心，那么这回轮到她坚定地走向布兰登上校也无妨。 艾莉丝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去；“所以，上校你准备接受小姐的邀请吗？” “……”布兰登上校凝视着眼前仿佛一往无前，只全心全意等着自己回复的少女，束缚在重重领结下的喉结不由上下滚动，“这是我的荣幸，艾莉丝小姐，我非常愿意接受你的邀请。” 他小心又轻柔地圈住艾莉丝白皙纤长的手指，与之回应的，是艾莉丝小步上前，手臂自然又无畏地挽上他胳膊的动作。 “这还是回国后我跳的第一支舞呢。”艾莉丝道，“如果舞伴是布兰登上校你的话，我可就安心多了。” 艾莉丝的言行举止，无不体现出布兰登上校对于她的特殊之处。她做得这般坦然，既不会教旁人以为这是对待一位可亲的朋友，也不会教人以为是对待一位可敬的长辈，任谁来了，都能看出盈在她笑靥中的脉脉情意。 此情此景，纵然布兰登上校心中有再多的顾虑，都没法再阻拦他分毫：“如果舞伴是艾莉丝小姐你的话，我总能从跳舞中感受到它的乐趣。” 近乎耳语的低沉声音，在艾莉丝的耳畔响起，仿佛一根柔软的羽毛正撩拨着她的心脏。即便再怎么自信安然，在得到布兰登上校的直白回复后，艾莉丝还是红了脸颊。 有那么一两秒，她十分乐观地认为，或许再过一段时间，还在郎伯恩的亲人们就能分享同一个好消息。可艾莉丝又怎么会知道，在她这般热烈的态度下，再懦弱的人都会得到无限的勇气。 布兰登上校轻唤：“艾莉丝小姐……” 他何其有幸，才能获得艾莉丝小姐的青睐，才会让本该继续黯淡下去的人生焕发出新的光采。说他自私也罢，贪婪也罢，可布兰登上校却是不肯再轻易松开艾莉丝小姐的手。 “我知道这会向你倾述我的心意是一个唐突的选择，但我确实无法继续在你的面前隐藏我的心意。” 看着抬眸的艾莉丝，布兰登上校任由心中的情意如海浪一般倾泻而下。 “哪怕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自己应该知足，毕竟我已经从在艾莉丝小姐你的身上得到了足够多的回应，我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哪个逐渐迟暮的男子能有我这般幸运，可以拥有爱慕的小姐的情意。可事实上，我的心仍旧不知餍足地渴求着更多，仿佛它永远都没有满足的一天——我明知如此，却不曾克制，或者是无法压抑过半分。” 第204章 布兰登上校感受到挽住自己胳膊的手臂正在微微用力，温热也隔着厚实的布料蔓进他的体内，化作不停歇的血液汩汩流动，一如他这两年来对艾莉丝小姐的感情。 他垂眸，最后的迟疑也都尽数消散在艾莉丝小姐暗含鼓励的眼神之下。 “我依旧爱慕着你，艾莉丝小姐。”布兰登上校说，“或许你愿意施恩于我，让我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屋内的的嘈杂似乎在快速的离他们而去，一切的事物都变得模糊起来。在朦胧的氛围下，布兰登上校和艾莉丝能够看清的只剩下彼此。 从很早之前，艾莉丝就觉得布兰登上校给人的感觉，好比画家钟爱的那不勒斯黄，稳定而又可靠。他那金棕色的头发，在烛光下也会褪去沉闷，重新染上温暖明亮。至于那双被阅历洗礼却仍然澄澈的茶晶色眼眸，更是温柔地将她所包围。 艾莉丝实在想不到，自己这回还有什么可拒绝的理由。 “尽管我以为此刻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艾莉丝道，“但一想到与我共享这份幸福的人是布兰登上校你，那我就再没有任何怨言了。” 第109章 在不认识的人眼里，这不过是场内再平常不过的男女走进了舞池，但在认识的人眼里看来，心中的吃惊程度可想而知。 詹宁斯太太怎么也没料到，几乎从不跳舞的布兰登上校，居然会和艾莉丝小姐跳得这般好，这般默契，简直就像是一对似的。 这个念头一起，詹宁斯太太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她就说怎么布兰登上校对着艾莉丝小姐满目柔情，瞧着都不像是平日里的布兰登上校了，合着一直以来，她们都把布兰登上校真正喜欢的小姐给搞错了。 但詹宁斯太太不得不替自己辩解两句，实在是布兰登上校太会掩饰自己的心思，但凡他和艾莉丝小姐同时出现过哪怕一次，她这双老眼都绝不会看错——就像今晚，她可不就是一眼看出了布兰登上校的心思？ 不过真要说起来，布兰登上校和艾莉丝小姐两人把这事藏得可真是太深了，他们俩像个锯嘴葫芦似的，一点口风也不肯透露。 詹宁斯太太一边好笑地埋怨两个人的保密，一边又忍不住心中的分享欲，想要迫切地找到约翰爵士，和他好好说一说自己的发现。 有这个想法的显然不止是詹宁斯太太一个人。 帮着某位绅士做完引见的约翰爵士，一个回头，就瞧见他的老朋友和一位年轻小姐正在舞池里跳着欢快的乡村舞。 饶是向来心宽体胖的约翰爵士，也不由为之咋舌。 先前在巴顿的时候，任他把嘴皮子都说秃噜了，也不见布兰登上校邀请任何一位小姐跳舞，他还以为是布兰登上校性情内敛——当然现在约翰爵士已经知道了真正的原因，但这依旧没法减轻他乍见这一场景的惊讶。 待约翰爵士看清与之共舞的小姐身份后，他顿时生出一种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心情，仿佛那仅有的一些蛛丝马迹都牢牢地串联在了一起。 “噢，约翰，我想你一定有了和我一样的发现。”詹宁斯太太没怎么费劲，就在附近找到了直勾勾看着舞池的女婿，“我真是没想到，原来布兰登上校压根不用我们怎么操心。” “可不是？”约翰爵士像是找到了知音，哦不，他就是找到了知音，在场唯一能够理解他的恐怕也只有詹宁斯太太，“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过来，怪不得之前布兰登一点也不在乎什么‘f’先生的身份来历，他的心根本就不在达辻伍德小姐的身上。” “詹宁斯太太，你是不知道。前几日我去通知布兰登舞会的事情时，见他主动问起我有哪些宾客，我还以为他是想提前打听打听‘f’先生呢，现在想来，布兰登只是想确定艾莉丝小姐会不会出席。” “还有这么一回事？”詹宁斯太太感慨，“约翰，你真该早点告诉我的，说不定这样我们还能早一点看出端倪来。” “这可不好说。毕竟要是布兰登存心不告诉我们，我们谁也没法知道。你看他和艾莉丝小姐认识了这么久，可他从来没在我们面前提起过艾莉丝小姐。” 詹宁斯太太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照上校去赫特福德拜访朋友的时间来说，他和艾莉丝小姐起码认识了有三年之久。” “要不是你去找琼斯夫人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安娜小姐和艾莉丝小姐，估计直到这会，我们都还被布兰登蒙在鼓里呢。” 看着舞池里的好友，约翰爵士都不知该先埋怨对方居然瞒了自己这么久，还是先庆祝对方终于得偿所愿。他可是记得，这三年里，足有两年，艾莉丝小姐都不在英国，可以说布兰登上校完全是在单相思。 “噢，我又知道了。”约翰爵士恍然，“布兰登前些日子离开伦敦，估计也是听说了艾莉丝小姐回国的消息，于是才连个口信都没留下，就急匆匆地赶去了梅里顿。” 通过结果去推导过程，总是要简单许多。布兰登上校那些让朋友摸不着头脑的举止，都在瞬间得出了答案。 “艾莉丝小姐究竟是哪方面吸引了布兰登，竟能让他牵肠挂肚到这份上？” 尽管深知好友本身就是一个深情的人，但能离开这么久还能让好友情意不减，约翰爵士不由对这个牵引着布兰登心绪的小姐产生好奇。 第205章 若说年轻貌美，玛丽安小姐的容貌和艾莉丝小姐相比也算得上不相上下，若说性子浪漫天真，玛丽安小姐更甚于艾莉丝小姐，更别提她样样都肖似布兰登上校曾经爱慕过的那位表妹。不然他们也不会第一反应以为布兰登上校会爱上玛丽安小姐。 若说经过伊莱莎小姐一事后，布兰登上校喜欢的类型有所改变，那论起娴静文雅，看起来也是达辻伍德小姐更胜一筹。 “难道只那梅里顿一段时日的相处，就能教布兰登情根深种吗？” 约翰爵士不知自己在无意间问出了自己的心声，并且因为这过于傻气的问题，得到了詹宁斯太太的一记嘲笑。 “哪有这么简单？布兰登上校是什么性子你还能不了解？他本就不是那种愿意把自己的婚姻当做交易，和不爱的小姐共度一生的人。”詹宁斯太太道，“何况年轻貌美、性格各异的小姐不知有多少，难道布兰登上校之前从没遇到过？怎么偏生见到艾莉丝小姐之后，他就不可自拔地陷了进去？” 约翰爵士作出洗耳恭听的架势，等着詹宁斯太太为他解释。在这方面，还得是詹宁斯太太这样有丰富经验的人能看得更明白些。 “虽然我们和艾莉丝小姐的相处不多，但我多少能看出她是一位容易讨人喜欢的小姐。她可不像玛丽安小姐，轻易就把人的看法甩在脸上。即使她是约翰尼的亲戚，我也不得不说一句，玛丽安小姐的性子属实有些浪漫过头。” “这我否认不了一点。”约翰爵士道，“因而在听到她和威洛比先生背后嘲讽布兰登之后，我就彻底熄了撮合他们的心。我现在倒是觉得，玛丽安小姐和威洛比先生实在是相配的一对——他们都那么热爱诗歌、热爱音乐、热爱跳舞，我看还是不要有人出现拆散他们为好。” 听出约翰爵士对这位表侄女也有一些怨言，但詹宁斯太太没再多说，只是话锋一转。 “至于达辻伍德小姐，她确实是一位礼仪得体的淑女。我对她的喜欢比对她妹妹的要多出不少。只不过，达辻伍德小姐把心思藏得比海都深，和她相处起来，终究不如和艾莉丝小姐相处时来得轻松。” 这些感受，都是詹宁斯太太和小姐们相处之后对比得出。 虽然艾莉丝小姐隐瞒了自己和布兰登上校的事，可她面上的功夫可不如达辻伍德小姐厉害，不然也不至于刚一见面，詹宁斯太太就能得出艾莉丝小姐更喜欢英国绅士的结论。 眼下她又和他们的好友布兰登上校情投意合，那于情于理，詹宁斯太太对她的喜爱就成了三位小姐里最多的一份。 “而且我要是没看错，也没猜错的话，这支舞的邀请者可是艾莉丝小姐。” 詹宁斯太太毕生的功力可不是白吹嘘的。布兰登上校面上的犹豫和艾莉丝小姐坚定的神情，都被她收入眼中。迎着约翰爵士大为吃惊的眼神，詹宁斯太太洋洋得意。 “要我说，这么一位长得漂亮，待人友善有礼，对待感情又热烈勇敢的小姐，任谁来了都不会不喜欢的。” 詹宁斯太太越说越有劲，她简直是拿出了看家的本领，来指导约翰爵士如何发现这一对有情人的真心。 “你以为光是上校等了艾莉丝小姐两年？但事实上，艾莉丝小姐在法国的时候，肯定也被其他年轻有为的小伙子追求过，可她不照样都拒绝了个遍，最后又回到英国来和上校重逢。”詹宁斯太太道，“真要论起来，艾莉丝小姐面的的诱惑可比上校多得多，毕竟我们都清楚，那些法国男人有多会哄小姐开心。” 一位年轻小姐，如果不是心有所属，哪里抵挡的了他们的花言巧语呢？ 约翰爵士顺着詹宁斯太太的话一想，便觉得的确是这个理：“看来艾莉丝小姐的情意，一点也不比布兰登上校少。” “所以啊，你们男人总爱喜欢比较一些外在的东西，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肤浅。固然外貌性格会影响人的第一印象，但归根究底还是要看长久的相处。”詹宁斯太太自得，“再者，艾莉丝小姐样样不差。我看啊，她和布兰登上校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我的本事练得还不够到家。”在詹宁斯太太的一通分析下，约翰爵士甘拜下风，“还得是你看得透彻。” 詹宁斯太太面露微笑：“约翰，我这些可都是这么多年来积攒的经验，你还有的学呢。”她摇了摇手里的羽扇，又赶紧提醒约翰爵士：“上校和艾莉丝小姐跳完舞要出来了，我们可得上去问问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们。” “我今晚可要拉着布兰登好好盘问一番。”约翰爵士嘟囔道，“他居然瞒了这么久，真是太不厚道啦。” 第110章 音乐渐渐步入尾声。 艾莉丝的指尖如蜻蜓点水，短暂又轻柔地掠过布兰登上校的掌心。她跟随着旁边的舞伴一起转身。好似花朵般盛开的裙摆划过布兰登上校的小腿，又在最后柔顺地落回到艾莉丝的脚边。 无需多言，只一眼的对视，艾莉丝便笑着重新挽上布兰登上校的胳膊，两人就要往休息的地方走去。 只不过沉浸在幸福中的这对爱情鸟，尚未察觉旁人久久注视的目光。他们刚走出舞池，等待已久的约翰爵士和詹宁斯太太就立马围了上来。 “噢，布兰登，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踏进舞池一步。”约翰爵士用咏叹调一般的语气对着他这位不厚道的好友说道，“想不到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位小姐，让你又重新燃起了对跳舞的兴趣。” 第206章 他看向这个改变了好友的小姐，脸上尽是促狭：“艾莉丝小姐，和布兰登跳舞的体验如何？” 虽然知道瞒不了亲友太久，但布兰登上校实在没料到，约翰爵士他们像是不错眼一般盯着自己的动态。他垂眸看了眼身边的艾莉丝，又出声叫了一声好友的名字，像是提醒他不要打趣太过。 只不过，艾莉丝总是能给他意外的惊喜。 尽管在约翰爵士和詹宁斯太太的注目下，艾莉丝白皙的脸颊已经微微泛红，可她还是挺直了腰背，用再大方得体不过的态度回答了约翰爵士的问题：“布兰登上校是一位很好的舞伴。” “布兰登上校？”詹宁斯太太挤下了约翰爵士，她对着艾莉丝眨了眨眼，“我以为，你们总该可以称呼得更亲密一些。我和约翰可是一直盼着，能有听到年轻小姐称呼布兰登上校教名的那一天。” 约翰爵士在旁边搭腔：“是啊，布兰登，难道你和艾莉丝小姐没什么好消息打算告诉我们吗？”他一副不从布兰登上校口中亲耳听到就不肯罢休的模样。 “我并没有打算瞒着你们。”布兰登上校道，“只是……”他在得到艾莉丝首肯的意思后，才继续说下去：“我也是不久前才有幸，能够以一种更亲密的身份陪伴在艾莉丝小姐身边。” “你可从没和我提起过艾莉丝小姐啊，布兰登。”约翰爵士虽是在抱怨，但他的语气里唯有高兴，“亏我在旁边替你的婚姻大事急得上蹿下跳，合着你早就已经有了心仪的小姐。” 而且他和詹宁斯太太还在艾莉丝小姐跟前，断言过布兰登上校在追求达辻伍德小姐，幸而艾莉丝小姐没有因此误会了布兰登上校的真心，不然他就要为了断送好友下半辈子的幸福而懊悔终身了。 布兰登上校略显紧张地看了一眼艾莉丝，他不知艾莉丝会怎么理解约翰的话。只要艾莉丝有任何疑义，他都愿意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剖析给她。不过，在此之前，不会说话的约翰爵士却是被詹宁斯太太彻底挤到了身后。 “布兰登上校向来是个内敛的人，他一定默默喜欢了艾莉丝小姐你很久，才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她笑得慈祥又可亲，“如今能听到你们二位的好消息，我想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激动与振奋的事情了。等到以后，艾莉丝小姐你可要经常随上校来巴顿庄园作客。” “谢谢你的邀请，詹宁斯太太。如果有机会的话，我……” 艾莉丝后知后觉，意识到詹宁斯太太话中的深意。本来只是浮着浅浅粉晕的脸颊，这会一下子好似染上了红霞。她今晚才答应了布兰登上校的求婚，还没考虑到更为久远的婚期的那一天。 不过，等布兰登上校征得班内特先生的同意之后，结婚就会成为一件早晚都会发生的事情。 艾莉丝羞归羞，话还是说了下去：“我和布兰登上校会来作客的。” 她这既不扭捏，也不做作的姿态，当即让詹宁斯太太心中的喜爱又多了一分——尽管她是布兰登上校的亲友，但詹宁斯太太不得不承认，布兰登上校的运气实在太好，竟能教他遇上这么一位可爱的小姐。 他们站在一起，不说是郎才女貌，也能称得上是天作之合。詹宁斯太太越看越满意，她也就不再做那不知趣的人：“那我和约翰就不继续打扰你们了。” “距离舞会结束还有很长的时间，”约翰爵士道，“布兰登，你和艾莉丝小姐慢慢享受。” “希望詹宁斯太太和约翰爵士的打趣，没有让你不舒服。”等到他们离开后，布兰登上校和艾莉丝也转移了阵地，他们入座在同一张沙发椅上，“他们只是关心我了，所以才会一时没忍住。” “上校，我当然能够理解。詹宁斯太太和约翰爵士是你认识多年的好友，他们要是不关心你，那才教我感到奇怪呢。不过……”艾莉丝有些不大意思地挪开了视线，“有一段时间，我的确差点误会了你和达辻伍德小姐的关系。” 她垂着眼眸。 入目的是自己和布兰登上校给人以不同感觉的膝盖，仿佛男子的线条总要硬朗许多，而女子的线条更多的是柔软。 “艾莉丝小姐……我现在可以称呼你为艾莉丝了吗？”布兰登上校征求她的意见，并在下一秒欣喜地改掉了称呼，“艾莉丝，无论你对此有什么误会，我都愿意为之解释。” “其实上校你不需要解释什么，我想我已经非常清楚你的心意。”感受到布兰登上校语气中的那一丝紧张，艾莉丝收回视线，重新对上他的双眼，“之前那些，都不过是我的胡思乱想而已。” “请称呼我克里斯托弗吧，艾莉丝。”布兰登上校道，“无论你怎样相信我的心意，我都该为那些产生过的误会进行解释。” 不等艾莉丝再说什么，布兰登上校便事无巨细地把他在巴顿庄园作客时发生的事情都描述了一遍——他初见玛丽安小姐时，因为对方肖似故人的长相有所愣神，却被詹宁斯太太误以为是爱慕上了玛丽安小姐，之后见到威洛比的反应更是被当做是情敌之间的排斥。 “我见到威洛比先生的时候，也是相当吃惊。”对于布兰登上校的坦诚，艾莉丝哪里会有责怪他的想法，但是对于威洛比，她依旧颇有怨言，“他做出了那样的事，却什么惩罚都没有，还能再和另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姐在一起。” 第207章 “我本来是想着伊莱莎已经到了可以出席社交界的年纪，或许可以由詹宁斯太太代为引领。”布兰登上校道，“因此我和她说了一些詹宁斯太太的情况，包括如今租住在巴顿乡舍的两位达辻伍德小姐，只是在见到威洛比之后，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了避免旧事重提，布兰登上校必不可能让伊莱莎和威洛比碰上，尤其对方已然迎接了全新的生活。 “这倒是，我们还是别让他们见面为好。”艾莉丝很是支持布兰登上校的决定，同时她也终于得知了最初困扰她的真正情况。 “至于达辻伍德小姐，尽管这话说来像是狡辩，但我确实不知约翰他们怎么会生出这样的误会。”不过布兰登上校显然做过反思，“我想大抵是因为我和达辻伍德小姐有过几次交谈，这在他们眼中就成了我和达辻伍德小姐交谈甚欢的证据……” “上校……哦不，克里斯托弗，”艾莉丝道，“虽然我和詹宁斯太太，还有约翰爵士只短暂相处了几回，但我自认为对他们的性格有了一定的了解。他们既如此关心你的婚姻大事，见到你和哪一位小姐走得近一些，心中难免有所猜想。可我总不能因此，就让你从此和女士们保持距离？” “那我恐怕你没法再和除了我以外的女士交谈了。”艾莉丝开起了玩笑，但见布兰登上校还没放松下来，她快速地张望了一圈四周，确定无人关注这一处的动静后，才壮着胆子伸出手，轻轻盖在布兰登上校的手背上，“何况，我相信从此以后，詹宁斯太太和约翰爵士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误解了。” 对于布兰登上校的坦白，艾莉丝同样回以她的信任。 “艾莉丝……”感受着自手背传来的温度，布兰登上校只觉得自己的心颤了颤，随即便好似泡在一汪暖流中，“我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幸的人。” 在与父兄的关系上，在感情的结果上，他都算是个失败者，甚至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可……布兰登上校看着正在聆听的艾莉丝，他的未婚妻：“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幸运是为了遇到你而存在的。” “可我一点也不这么认为，”艾莉丝微微用力，细长的手指便嵌入了布兰登上校粗粝的掌间，她的语气格外认真，“上校，你的存在，不就代表了你是一个被幸运所眷顾的人吗？” 在布兰登上校怔愣之际，艾莉丝笑起来：“克里斯托弗，我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听的名字了。” 第111章 舞会之后，布兰登上校回给宾利先生的信里，总算有了一个众人喜闻乐见的好消息。 甚至在写信的时候，他几度以为这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美梦。等把其中的细节又回味过一遍后，布兰登上校才终于确定下来，这事千真万确，他和艾莉丝小姐的关系已经超越了亲友的界限。 信中所写的，不如布兰登上校心中万分之一的欣喜。他可以肯定，不会有比舞会之夜更让人激动的时候了。 对此，约翰爵士这位过来人却有不同的意见：“布兰登，我得说，最让你激动的那天还没到来呢。” 光是求婚就已经让好友如此高兴，他都不敢想真到了结婚的那天，布兰登上校是否还能保持理智，“你和艾莉丝小姐有决定好婚期吗？我和詹宁斯太太可是迫不及待想要参加你的婚礼了。” “我还没征得班内特先生的同意。”说起这事，布兰登上校还有些忐忑，他不知这位未来的岳父会如何看待自己，“而且艾莉丝刚回国不久，总要和家里人再相处一些时日。我想婚礼的事还不着急操办。” 约翰爵士一点也不觉得好友身上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是以他对布兰登上校所担心的事抱有十足的信心：“但凡你拿出认真求娶的态度，班内特先生总会答应的。” 不过，真要说布兰登上校有什么不足之处，约翰爵士提醒道：“布兰登，我们都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对于伊莱莎小姐的遗嘱，你可以说是没有半点差错地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但如今，你和艾莉丝小姐的好事在即……” 看着面色如常，已不似以往那般面露沉痛的好友，约翰爵士又道：“关于小伊莱莎的存在，你打算如何与艾莉丝小姐解释呢？我和詹宁斯太太一直都盼望着你能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们实在不希望因为这些牵扯到过去的旧事，搅黄了你的未来。” “约翰，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很关心的我的事情。” 布兰登上校语气里满是感激，但对于好友所担心的事，他只觉得自己何其有幸，可以得到艾莉丝小姐的全部支持。 “其实，艾莉丝早就知道了我的过去，她非但没有介怀，甚至还认可了我的决定——等伊莱莎出嫁的时候，我会拿出一笔钱来给她做嫁妆。” 面对有些诧异的约翰爵士，布兰登上校又解释了一句：“艾莉丝和伊莱莎不仅认识，还是彼此交好的朋友。在听完我的想法后，艾莉丝并没有生气，反而很为伊莱莎高兴。” 他一顿：“说起来，前两年我们还在剧院里遇见过她们，就是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 顺着布兰登上校的话，约翰爵士努力回想了一番，终于在遗忘的角落里翻到了一些画面：“我就说，我这回见了艾莉丝小姐，就觉得怎么看怎么眼熟，原来是早就见过了面。” “那时我心里还嘀咕，你和这位艾莉丝小姐似乎交情不菲。”他和小伊莱莎打招呼的时候，布兰登上校就在后面和艾莉丝小姐有说有笑的，“不过后来没见你再提起过，我也就没再记挂在心上。” 第208章 说到这，约翰爵士不由扼腕。 但凡他那会上点心，何至于直到现在才发现布兰登上校的心思：“你也是，居然真就半句话都不和我提一嘴。不然说不定我和詹宁斯太太还能为你筹谋一番，也许你和艾莉丝小姐早就能走到一起了。” 他自然不知，其实布兰登上校已经是第二次求婚的真相，总归兜兜转转的一圈，事情仍然有一个好结果。 话题转回到刚才，约翰爵士又不由心生感慨：“艾莉丝小姐当真是位善良大度的小姐。” 对比詹宁斯太太府上两位小姐的遭遇，小伊莱莎可谓是幸运许多。 “不是我说，但你应该也清楚，像达辻伍德小姐她们的那位嫂子，在把她们送出诺兰庄园的时候，吝啬到没让达辻伍德先生多给一个子儿。” 约翰爵士从没见过对待小姨子这么冷漠无情的人，达辻伍德夫人还不如他们这些远房亲戚来的热心肠。 “而艾莉丝小姐和小伊莱莎，之间更是没有半点亲缘关系，她居然能够支持你的决定，这实在教我惊叹。” 换作旁人，只怕会将伊莱莎·威廉斯小姐视作多余的人，能提供她衣食无忧的生活都称得上是友善了，哪里还容许丈夫拿出一笔钱来给对方傍身。 这下子，约翰爵士越发承认那晚詹宁斯太太所作的分析是多么的准确，他看待事物终究还是太片面了一些——只是和艾莉丝小姐在一起的这么几天，布兰登上校就好似被爱意滋养过一般，眉宇间的愁苦都被一一抚平。约翰爵士何曾见过好友如此轻松自在的一面。 “布兰登，你可要好好珍惜艾莉丝小姐才是。” 当然，这话无需约翰爵士多言，布兰登上校哪里会不珍惜自己所爱的小姐。 另一边，女方的亲友里最先得知这事的，自然是和艾莉丝每日朝夕相处的安娜小姐。 在布兰登上校三番两次上门拜访的时候，安娜小姐就已经看出来他心意不改的事实——不然布兰登上校真该登的就是詹宁斯太太那的大门了。但这会看到喜不自胜的艾莉丝，安娜小姐心中的欢喜怕是一点也不比艾莉丝少。 “凭这两年来布兰登上校的等待，他确实能算得上是一位良配。”安娜小姐道，“更遑论你对他有着同样的心意。这世上再没有比一对单身男女情投意合更值得祝福的事了。” 她又不禁笑起来：“我还记得艾莉丝你以前为婚姻而烦恼的样子，这会却是称心如意，不需要做那讨人厌的选择了。” 当时，见识到柯林斯夫妇的婚姻无关爱情，只与利益挂钩，就让艾莉丝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一片茫然——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在生活面前妥协下来，又怕自己会陷入无止境的后悔，更别提后来简和宾利先生的爱情坎坷不顺，连带着艾莉丝更加不自信于自己能够遇到一位和自己两情相悦的绅士。 这会回想起来，艾莉丝的脸上也出现了笑容，她挨着安娜小姐：“要不是安娜小姐你告诉我，要跟着自己的心声走，恐怕我现在还因为相信詹宁斯太太调侃的话，和上校的关系继续保持在止步不前的状态呢。” 当然，这其中还少不了对简的感谢。 如若不是她以自身的经历，劝诫艾莉丝别太在意旁人的传闻，艾莉丝未必能如此勇敢。她怎么想的，就是怎么在信里写的——她和布兰登上校近乎是前后脚寄出的信，宾利夫妇收到后都不约而同地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对方。但对于还不知情的班内特一家，他们达成了共识，还是等到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来了之后亲口说比较好。 只不过，距离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计划离开伦敦之前，他们相熟的人里赫然冒出了一桩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来。 彼时艾莉丝难得起了心思，想要为布兰登上校画一幅肖像画。对于她的请求，布兰登上校几乎没有拒绝的时候。正当他们沉浸在作画的氛围里时，就见本该在琼斯夫人家里做客的安娜小姐，比往日提前了不少时间回来。 “噢，艾莉丝，布兰登上校。”安娜小姐摘下外出戴的帽子，她走上前，看了两眼画布上已经勾勒出的人物轮廓，然后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她刚才听到的见闻，“我刚才从旁的夫人那听说，费拉斯先生，也就是那位做兄长的，爱德华·费拉斯先生，和露西小姐早已订了婚。” “爱德华·费拉斯先生和露西小姐？”艾莉丝有些不敢置信，“可费拉斯先生不是达辻伍德小姐的追求者吗？”但话音刚落，她又想起来，詹宁斯太太还说布兰登上校是达辻伍德小姐的追求者呢，“可费拉斯先生和露西小姐两人，从没在人前流露过任何情意啊。” “他们是私下里订的婚，没有任何人知道。”安娜小姐道，“詹宁斯太太一听这事，就火急火燎地离开了——露西小姐本来在达辻伍德夫人那作客，结果这个消息透露出去之后，她立马就被达辻伍德夫人赶出了家门，詹宁斯太太估计是去看望露西小姐了。” 布兰登上校坐回到沙发上，他似乎也不大明白这事情的走向怎会如此令人大吃一惊，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这位‘f’先生确实和达辻伍德小姐所挂钩。 “我听闻，费拉斯先生的母亲和姐姐，一直都希望他能有所作为。”凭借仅有的信息，布兰登上校道，“那么想来，她们对于费拉斯先生妻子的身份，也有一定的要求。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和露西小姐订了婚，却从不显露的原因。” 第209章 露西小姐没有嫁妆傍身，她和费拉斯先生的关系，在旁人眼里看来属实是高攀——要知道费拉斯先生作为长子，可是能够继承父辈的财产。 “总之，达辻伍德夫人的态度多少也代表了费拉斯夫人的态度，这门亲事并不受男方亲友的支持。”安娜小姐道，“如今就是不知，费拉斯先生是准备听从母亲的要求放弃婚约，还是遵循心意履行婚约了。” 第112章 爱德华·费拉斯先生和露西小姐私定终身的事，最近可谓是闹得沸沸扬扬。 如安娜小姐所说，不仅费拉斯先生的姐姐达辻伍德夫人看不上露西小姐，而且他的母亲更是放言，如果费拉斯先生非要罔顾她的意愿，放弃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而去选择露西小姐这么一位毫无家世可言，又无财产傍身的妻子的话，那么她就会取消费拉斯先生财产继承人的身份。 “毕竟费拉斯太太不是只有爱德华这么一个儿子。” 已经从最好打听的詹宁斯太太，以及约翰爵士那听来事情的来龙去脉，布兰登上校思忖过后，还是打算在做决定前先来找艾莉丝商量一番。 “那爱德华·费拉斯先生是怎么想的？” 这两天里，艾莉丝陆陆续续从旁人那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这位费拉斯先生早在四年前就向露西小姐求了婚。他那时住在露西小姐的舅舅家，在相处中和露西小姐逐逐渐培养出了感情。只是他也非常清楚家人对自己的要求，所以一直隐瞒了自己已经订婚的事实。 虽说这事早晚都会暴露出来，只不过这回是露西小姐在达辻伍德夫人那作客时，错把达辻伍德太太的好脸色当成了对自己的认同。 她哪里知道，达辻伍德太太嘴上说着像露西小姐这般没有嫁妆的小姐也能有一门好亲事，纯粹是因为觉得这位男士不会是自己的弟弟，可一旦从露西小姐口中得知了真相，发觉她竟然和自己的亲人牵扯在一起时，达辻伍德夫人便立即变了脸色。 但无论怎么样，达辻伍德夫人的态度着实冷漠无情了些，而费拉斯太太的做法，更是让艾莉丝震惊。她怎么也没想到，费拉斯太太竟然能用这一招来逼费拉斯先生妥协。 尽管和露西小姐的交情不深，但对方最好的年华确实都在等待中度过，这让艾莉丝不由产生几分同情，又好奇起爱德华·费拉斯先生最后的决定。她看向布兰登上校，他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宇这会又紧皱了起来，仿佛有什么心事一般。 这就教艾莉丝愈发不解了。 她暂且抛下对费拉斯先生一事的打听，转而关心起布兰登上校：“克里斯托弗，你是在为什么事情而烦恼？” “艾莉丝，我有一个主意想要告诉你。但在此之前，我得先告诉你关于费拉斯先生的决定。”面对艾莉丝的关切，布兰登上校抿唇微笑，凝视她的眼神也越发柔和，“费拉斯先生因为坚持履行婚约，现在已经被正式剥夺了继承人的身份。” “那他倒还算是个遵守承诺的人。”对此，艾莉丝到底是肯定了费拉斯先生的品行，可新的问题又由此产生，“不过这么一来，费拉斯先生和露西小姐准备靠什么维系生活呢？毕竟费拉斯先生目前似乎并没有一份可靠的工作。”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布兰登上校道，“在得知费拉斯先生目前的情况后，我实在为他所遭受的经历而感到痛心——费拉斯太太的所作所为可以说得上是蛮横无理，我真不敢想一对恩爱的年轻人在受到如此阻拦后，会酝酿出怎样的后果来。如果这会，我能帮上一些忙的话，我一定会愿意帮助他们的。” 艾莉丝听出了布兰登上校话语中的意思，她问：“所以，对于该怎么帮助他们，你已经有了一定的眉目？” “说来也巧，德拉福的牧师职位现在正好空着。倘若费拉斯先生不嫌弃牧师的薪水过于微薄的话，我想我很高兴推举他接任这一职位。”布兰登上校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难道克里斯托弗你是担心费拉斯先生不愿意承你的好意？”艾莉丝尚未反应过来，她安慰道，“我想换做是我，在没有经济来源的情况下，要是能有人好心提供一份供我糊口的工作，只怕是我心中是一万分的高兴，哪里还会再挑三拣四。” “费拉斯先生会不会接受我的帮助是另一回事。”布兰登上校道，“但我以为在向对方转达我的意愿之前，总要问问艾莉丝你的意见。” 看着终于意识过来的艾莉丝，他在那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注视了几秒，又轻咳了两声：“如果艾莉丝你同意的话，那我就再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其实这事，克里斯托弗你自己做主也可以。”虽然这么说，但艾莉丝还是在羞过之后又笑了起来，她并不排斥这种被布兰登上校看重的感觉，“不过你愿意和我商量，这让我很开心。” 她说得很认真：“就好像是和克里斯托弗你一起为未来的生活安排一样。” 在亲近的人面前，艾莉丝总是不吝啬于自己情感的直接表达，这也让布兰登上校的心仿佛找到了可以安居的港湾一般。除了满满的安心之外，再没有什么狂风暴雨可以侵扰他曾伤痕累累的灵魂。 “我本想亲自告诉费拉斯先生，但……或许由他相熟的人转告会更合适一些。”布兰登上校道，“我总觉得，让费拉斯先生直面接受这份恩惠，说不定反而会使他感到痛苦。我实在不希望让费拉斯先生认为这是出自我的怜悯，而非对他本人的认可。” 第210章 艾莉丝多少能理解布兰登上校的这番考量——她早就知道布兰登上校是一个多么为他人考虑的人。 “要论我们认识的人里，谁和费拉斯先生的关系亲近一些，只能是两位达辻伍德小姐了。起码玛丽安小姐见到费拉斯先生，态度就十分热切。”艾莉丝道，“不过这么一桩事情，或许让达辻伍德小姐代为转告会更好一些。她的性情稳重，做事想来也要更加妥当一些。” 布兰登上校道：“那这事恐怕就得麻烦艾莉丝你代劳了。” 于是这事就这么敲定了下来。 等到第二天，艾莉丝就再次登了詹宁斯太太府邸的大门。开门招待她的赫然是达辻伍德小姐，除此之外，屋子里再没其他的人。 “詹宁斯太太去了帕尔默夫人那。至于玛丽安，威洛比约了她出门逛街。”而达辻伍德小姐不愿意掺和到这对有情人的中间，便干脆自个留在屋子里找点消遣打发时间。 而在坐下没多久之后，艾莉丝提起了自己此次过来的目的：“达辻伍德小姐，想来你也已经听闻了费拉斯先生和露西小姐的事？” “是的。”达辻伍德小姐道，“我以为没人会不清楚这件事。” 比起这，她更纳闷于艾莉丝怎么会为了这事专门过来一趟。要说是和她聊这事，那也没必要等到现在才来，周围的人早就把这桩事给琢磨透了。 “听到费拉斯先生宁肯放弃继承人的身份，也要按照婚约和露西小姐在一起之后，我们都很敬佩费拉斯先生的为人。” 艾莉丝也不浪费时间，直接道：“有这么一位先生，他非常愿意为费拉斯先生举荐一份工作——只是这份职位的薪水微薄，一年的收入只有两百英镑左右，未必能维持费拉斯先生婚后的开支，但对于他个人来说，还算是能过上比较舒适的生活*。” “这对费拉斯先生来说，应该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但是达辻伍德小姐更加疑惑了，“只是艾莉丝小姐你为什么会来和我说起这件事？” “因为我们都认为，由你这位费拉斯先生的亲友代为转告，会更加合情合理一些。”艾莉丝解释，“那位先生……事到如今，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瞒着你的，就是布兰登上校，我们都清楚他的好心肠，他既然决定做这一件好事，便断然没有教被帮助的人感到难受的打算。出于这方面的考量，他才没有直接找上费拉斯先生，而是采取了委婉的方式。” “布兰登上校？” 虽然已经从詹宁斯太太那听到了一些传闻，但达辻伍德小姐这回才清楚地认知到，这是大概真不是詹宁斯太太捕风捉影，胡口乱说的。不然她不觉得凭着先前在巴顿的交情，布兰登上校有必要多此一举，委托艾莉丝小姐来告诉她。 “正是。”艾莉丝道，“克里斯托弗他很乐意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帮一帮有需要的费拉斯先生。” 这些时日里，哪怕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但逐渐的，艾莉丝对布兰登上校的新称呼也习惯了起来。 她说出口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但达辻伍德小姐却是吃了一惊，就像是存在于谣言里的消息一下子在眼前变成了事实，原来艾莉丝小姐真的和布兰登上校在了一起。 达辻伍德小姐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两眼艾莉丝，却见她在提到布兰登上校时，眉眼含笑，俨然是一副被爱情所沐浴的幸福模样。 根据先前的相处，达辻伍德小姐知道艾莉丝并不是没有主见的小姐，又见她这般姿态，哪里还生得出诸如怀疑之类的想法，她很快地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所以我能请问一下，布兰登上校打算为费拉斯先生提供一个怎样的职位吗？” “是德拉福的牧师一职。” “牧师？他想要做的恰好就是一个平淡度日的牧师。”达辻伍德小姐和费拉斯先生聊起过人生，因而她认为，布兰登上校的这份举荐，来得真是再及时不过。 “那就太好了。”艾莉丝松了口气，“我们现下也只能帮到这个地步，但我想，这无疑是一个好的开始，至少费拉斯先生不必为收入的事情而烦恼。” “爱德华一定会感激你们的好意的。”达辻伍德小姐肯定道。 第113章 达辻伍德小姐的判断一点也没错。 在她想法子问到爱德华·费拉斯先生的所在，并把布兰登上校的好意转告给对方后，他简直是不敢置信会有这样的好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没有多作犹豫，爱德华·费拉斯先生就承了布兰登上校的好心帮助，他和露西小姐几乎是一扫先前的烦闷犹豫，顿时变得喜气洋洋起来。毫无疑问，他们甚至已经开始构想在德拉福牧师公馆的日子会是怎样的平和安宁。 而得知布兰登上校和艾莉丝小姐的好事之后，爱德华·费拉斯先生更是难得抛下了自己性格里腼腆的一面。 他主动找到布兰登上校，先是郑重谢过了布兰登上校的帮助，然后又委婉地表示，自己很愿意在接任德拉福牧师一职后，成为布兰登上校这位恩主缔结婚姻的首个见证者。 得亏这话不是当着詹宁斯太太和约翰爵士的面说的，不然布兰登上校必然逃不了被打趣的命运。当然，对于爱德华·费拉斯先生的祝福，布兰登上校还是忍不住心头涌起的幸福感，他微笑着颔首。 “费拉斯先生，你有心了。我想举荐你成为德拉福的牧师，是我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虽说这没法为你和露西小姐的未来提供优渥的生活，但我希望这份工作能让你先解决掉目前的困境。” 第211章 “我会尽我可能，做好一位牧师应尽的职责的。”爱德华·费拉斯先生再三向布兰登上校表示，“或许等我和露西结婚的那一天，布兰登上校你愿意出席？” “我再愿意不过了，费拉斯先生。”布兰登上校道，“还有什么比亲眼看到一对相爱的年轻男女走到一起更让人喜悦的事呢？” 当然，对于布兰登上校来说，最令他感到喜悦的事除了他和艾莉丝小姐的婚事之外，再没其他的可能。 在爱德华·费拉斯先生道过谢后，布兰登上校便和艾莉丝小姐启程回了郎伯恩——他如今最为紧要的事情，是去征求班内特先生的同意。 一路上，向来稳重沉着的布兰登上校，也在即将面临的谈话下，流露出几分忐忑与紧张。他望着车窗外不断向后的风景，心中假想着各种可能。但无论如何，他想自己已经决计不会再松开艾莉丝的手。 这么想着，柔软细腻的触感自布兰登上校的手背传来。他回过头，就见艾莉丝那双黑色的眼眸里正倒映出自己紧蹙的眉眼和紧抿的嘴唇。 “你是在紧张吗，克里斯托弗？”艾莉丝依偎在布兰登上校的身边，她仰着头，将布兰登上校的神情尽收眼中。奇异的是，他的姿态竟然令艾莉丝生出几分爱怜，她笑道，“别那么担心，爸爸向来是个好说话的性格。” “我想这种情形下，没有哪一位男子是会坦然自若的。” 布兰登上校翻转手掌，与艾莉丝十指交握。手心处的温暖恰如汩流的温泉水，顺着血管不断蔓延进布兰登上校的四肢百骸。 “只是有艾莉丝你在，便有数不尽的勇气泛涌在我的心头，教我勇于面对班内特先生的一切挑剔——面对一个求娶他女儿的男子，他再如何挑剔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请相信我，爸爸你肯定不会对你挑三拣四的。”感受着有别于自己的粗糙宽厚，艾莉丝微微晃了晃彼此握住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给布兰登上校加油鼓劲一般。不仅如此，她还不忘拉出另一位绅士举例，“而且达西先生那会的表现可比你差得多了去了，他不照样娶走了爸爸最疼爱的丽齐吗？” 艾莉丝望进布兰登上校茶晶色的眼底，好似陷入一汪独属于她的海洋中：“何况，我不觉得爸爸能跳出你的错处来——起码你比达西先生可要平易近人许多。” “要我说，我有不少缺点。”布兰登上校道，“像是我比你年长了许多，如今也算不得多么年轻，又比如我的名声其实也没那么好，毕竟我名下收养了一位小姐……” “噢，别这么说，克里斯托弗。”艾莉丝对此表示不满，“我可不认为这是你的缺点。正是你过去的经历造就了如今的你，也正是如今的你成了我眼中最好的模样。” 这话好似甜蜜的枫糖浆，教猝不及防的布兰登上校瞬间不好意思了起来。 “真要论起来，我也有许多地方需要克里斯托弗你的包容。”艾莉丝道，“比如我希望以后能在伦敦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工作室，你非但不阻拦我，还全力支持我把重心放在事业上，这可不是其他的男士轻易能做到的事情。他们都觉得小姐结了婚之后就应该相夫教子，操持家务。” 天知道在艾莉丝试探性地询问布兰登上校时，心里有多么愧疚。她明知布兰登上校对家庭的渴望，可她还是仗着布兰登上校给予的宽容，肆无忌惮地提出了要求。 “绘画是你的爱好，我怎么能无情地把它从你的生命里剥夺。”布兰登上校是真的这么认为的，“我能和艾莉丝你在一起，就已经足够幸福了。可我不希望这份幸福，是建立在你失去自我的前提下诞生的。倘若真是这样，我才是那个该感到内疚的人。” “有你的这份理解，我就再没有什么好贪求的了。”艾莉丝真心实意道，“所以，千万别再妄自菲薄了，克里斯托弗。” 布兰登上校牵起艾莉丝的手，低头在上面轻轻落下一个吻：“有你陪伴在我的身边，我便永远不会再苛待自己。” 他说得情真意切，连着那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也变得滚烫起来。 接下来的路程，仿佛一眨眼的工夫，便飞似的略过了。等到布兰登上校搀着艾莉丝走下马车后，听到动静的班内特太太她们也已经迎出了门。 “班内特太太，玛丽小姐，莉迪亚小姐，日安。”布兰登上校行了个脱帽礼。 “噢，布兰登上校，真高兴能再见到你。”班内特太太扫过站定的艾莉丝，最后视线落回到她以为再也没机会见到的布兰登上校身上，她心中顿时有了一个猜想，并且认为这有百分百的把握，这让她的招待越发显得热情起来，“请快些进来坐一会吧，你和艾莉丝一路从伦敦赶来，一定累坏了。” 而玛丽和莉迪亚更是一边一个，围在艾莉丝的身边，她们的脸上毫无疑问，都带上了促狭的笑意。 莉迪亚最先按捺不住，她看着前面的布兰登上校问道：“艾莉丝，快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一个好消息该告诉我们？” “我觉得这应该是显而易见的事，但以防万一，艾莉丝你还是得亲口跟我们说一遍。”玛丽一副考究的样子，实则却是想看艾莉丝害羞的表情。 艾莉丝没卖关子，她压低了声音：“我想你们猜的一点也不错。” “布兰登上校向你求婚了？”莉迪亚道。 第212章 玛丽说：“而你这次答应了他！” 艾莉丝点头：“是的，如你们所见，我和克里斯托弗在一起了。” “妈妈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玛丽道，“她可是一直对布兰登上校这位曾经有可能成为她女婿的人念念不忘，只叹你一时糊涂拒绝了对方。这回她可算是如愿了。” “要我说，妈妈肯定已经看出来了。”莉迪亚说，“不然她哪里会这么热情周到地招待布兰登上校。” 正说着这话的时候，班内特太太正巧吩咐仆人给布兰登上校上茶，又贴心地问他需要不要来上一些茶点。尽管布兰登上校表示不用，但班内特太太还是又叫人去准备甜点蛋糕。 艾莉丝和姐妹们坐在布兰登上校对面的沙发上，她看布兰登上校一副局促的模样，连忙叫住班内特太太：“妈妈，爸爸这会在书房吗？” “你爸爸？”班内特太太先是愣了一秒，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她笑逐颜开，“他正待在书房看书呢！不过我敢保证，这会谁去找他都行。” 于是，坐了不到一分钟的布兰登上校又站起身，他客气地和班内特太太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一眼艾莉丝，紧接着朝班内特先生所在的房间走去。 他这一走，班内特太太哪里还憋得住：“艾莉丝，你千万得告诉我，布兰登上校他是不是去征求你爸爸的同意了？” 但她显然不需要什么回答，自己便说了起来：“我想一定是的，除了这件事，他还有什么事情能去找你爸爸呢！我真是想不到，布兰登上校居然一直等着你回来。艾莉丝，我的宝贝女儿，你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一位再深情不过的未婚夫了。更别提他一年的收入，也少不到哪里去。光是布兰登上校拥有的两个庄园，就足够教人羡慕的了。” “我早就知道，艾莉丝你的婚事根本没什么可发愁的。”班内特太太欣慰极了，“你们有商量过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吗？或许春天就不错，不过这么一来，我们可得开始准备起婚礼要用到的布料啦之类的东西了。” “妈妈，我和克里斯托弗还没讨论过婚期。”眼见班内特太太就要筹备起来的架势，艾莉丝连忙开口，“而且我刚回来没多久，还想在家里多陪陪你们呢。” “哎哟，我的艾莉丝，难不成布兰登上校还愿意再等下去？” “这还克里斯托弗主动提出来的。”艾莉丝道，“他总是在各方面都体谅我的心情。” 班内特太太听是布兰登上校的主意，心里倒也乐得艾莉丝在家里再待上一段时间，不过她还是说：“那也不能拖得太晚了。要我说，夏天也不错。” 看着已经走出书房的布兰登上校，他显然浑身一轻，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艾莉丝不由笑起来：“夏天的话，说不定我还能吃上德拉福庄园里的樱桃果酱。” 第114章 【正文完结】第一百一十四章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布兰登上校和艾莉丝漫步在他们曾经相遇的林间。 彼时冬日的气息已然淡去，属于春天的明媚正重新染上层林，随处可见碧翠的绿叶摇曳在树枝上，低头便是不知名的野花颤巍巍地冒出骨朵来，为这里增添几分艳色。 艾莉丝挽着布兰登上校的胳膊，饶有兴致地四处张望。她仿佛永远也看不厌这儿的景色，又像是知道自己即将远嫁，所以想趁着离开前再把自己从小就爱逗留的风景欣赏几回，好将其记在心里。 在布兰登上校征得班内特先生的同意，可以迎娶他最小的女儿之后，他当即就受到了班内特太太热烈的招呼。只是三言两语，在艾莉丝的默认下，那尚未定下来的婚礼便有了一个确切的日子。 等到夏天的第一个月，樱桃正是成熟的时候，便是德拉福庄园迎来女主人的最佳时机。 可想而知，布兰登上校当时的心情有多么激动——哪怕他再怎么想立刻就和艾莉丝结婚，但他还是尽量克制了自己心中的渴望，争取做一个体谅未婚妻的模范未婚夫，好教艾莉丝和家里人多一些相处的时间。毕竟她从法国回来才没几个月。 不过感情总是相互的，艾莉丝哪里会教布兰登上校继续苦等下去。同时，她也相信自己婚后的日子，必然会像三位姐姐那般幸福。起码布兰登上校的为人，便已经给了艾莉丝万分的保障。她哪里会生出半点的不确信呢？ “我还记得这儿。”走在林间的某一处时，艾莉丝忽然开口说道，“那会上校你骑马过来，可让我吃了一惊。要知道，平日里这里可不常来人。我还散着一头长发，这要是教别人看去了，准要对我的举止说教几句。” 只是一眼，布兰登上校便想起了艾莉丝所说的是哪一件事。或许说，他又哪里会忘记林间的相遇：“那时我本想着晨起锻炼一番，就听见林间传来了悠扬欢快的歌声。” 他眉眼温柔，像是又置身在过去的场景中：“不等我勒马回头，我就瞧见一位小姐走了出来。有一瞬间，我甚至把她当成了在林中玩乐的宁芙。” 传说中自然幻化的仙子，总是以美丽的少女形象出现。 若非下一秒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布兰登上校真以为自己有了一场奇幻之旅，他何曾见过像风儿一般自由的小姐，更别提她头上还带着花儿编织出来的花环。这有别于尘世奢华的天然，更衬得她浑身的烂漫气息。 第213章 “原来克里斯托弗你是这么想的。”艾莉丝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怕你会看不起我这不修边幅的样子呢。毕竟这实在不像是一个淑女该有的形象。” 但是，布兰登上校却像是没有瞥见她那凌乱的长发，还有蹦蹦跳跳陡然停住的僵硬姿态，好声好气地和她打起招呼来。而且还贴心地移开了视线。大抵从那时起，艾莉丝就觉得布兰登上校实在是一位体贴又宽容的绅士。 “怎么会呢？其实早在最初的时候，我就感觉到艾莉丝你是一位很不一样的小姐。”布兰登上校道，“我从未听人如此评价夕阳，仿佛它不是一切迟暮与黯淡的象征，而是直观地看到了它依旧属于太阳，能够散发光热的事实。” 或许正是从那时候开始，布兰登上校沉寂已久的心灵深处，就被艾莉丝的言语敲开了一道裂隙。而林中的那次交谈，更是让他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想要更加深入地了解艾莉丝的所思所想。 就像是已经在黑暗中行走许久的人，忽然被一束微光笼罩。布兰登上校那些死去的热情，又一点点有了复苏的迹象。 “艾莉丝，或许这么说会让你觉得我的形容太过夸张。”感受着心脏的跳动，布兰登上校道，“但我确实，仿佛因为你，而彻底有了活着的感觉。这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感觉，只是以往的我始终在一种阴郁沉痛的氛围下，好似日复一日推石头的普罗米修斯，在一片死寂中永无宁日。可你的出现，着实让我再次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未来的期待。我总是期盼着与你下一次的见面。” 或许正是在那一次又一次的期盼下，布兰登上校的注意力再也没法从艾莉丝的身上移开。 “那我得说，我尚未接触过其他的男士，便从克里斯托弗你的身上感受到了何谓真正的绅士。”布兰登上校的真情流露，又如何不让艾莉丝动容，“只是我太迟钝，一直没有反应过来。可事实上，在和克里斯托弗你相识之后，我早就被你包容的没法再忍受其他男士的无礼。” “威洛比的那些甜蜜爱语，在我看来更像是浮于表面的花言巧语，至于史密斯先生，他更是将自大和自以为是贯彻了个透。我根本无法想象，会有哪一位小姐对他有意。” “大部分男士，总喜欢在女子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能力，毕竟在他们看来，女子无论是在智力，还是心理承受方面，都不如他们来得厉害，这让他们在对待女子的方式上，总是带有施舍意味的退让和温柔。” 艾莉丝仰头，正好和垂眸的布兰登上校相对视，她露出一个再灿烂不过的笑容：“但克里斯托弗你就不会如此。” 她有时候都觉得，正是自己早早地遇到了布兰登上校，所以再难容忍那些男士的态度，毕竟她已品过珍馐，又何必再去尝残羹冷炙。 “所以我才说，我觉得如今的克里斯托弗，正是最好的模样。”艾莉丝道，“尽管我没能遇见能年少的你，可我拥有了被过去造就后真正有着一颗温柔宽厚之心的你。这于我而言，又怎么不算是一种幸运呢？” “你总是有这样的魅力，教我忘记自己诸多的不是。” 只是，布兰登上校又道：“可我确实认为，我人生最大的幸运，就是在旁人都没有发现艾莉丝你的所有美好之前，最先与你有了交集。” “花朵的绽放是无需经由别人的同意的，而她光是出现在那里，便会吸引旁人的目光。于我而言，你正是这一朵值得让所有人都看见的花朵。我只是早来了那么一步，便有幸成为陪伴你身边的存在。” “克里斯托弗，你大可以自信一些。”艾莉丝道，“即便有再多被吸引而来的目光，我也只为你的视线而欣喜。” 艾莉丝说布兰登上校有着一颗温柔宽厚的心，可在布兰登上校眼里，艾莉丝又何尝不是怀揣着一颗炽热又勇敢的心脏？他非但不会被灼伤，还会被安抚下一刻惴惴不安的内心。纵然他有太多的顾虑，都无法在艾莉丝的赤诚下负隅顽抗。 布兰登上校嘴角上扬：“我如今正为了你的欣喜而欣喜。这便是我人生最大的幸福，艾莉丝，我不敢想如果没有遇见你，我的人生会是怎样的寂若死灰。” 他们倾述过彼此的心意，两颗本就靠近的心，此时越发贴近。 远处的风正携来春日的气息，在林间奏响一曲轻快的小调。在这个静谧又安宁的时刻，再没有一个吻更加应景的举动了——尽管幸福的模式千篇一律，但这无疑是对一对相爱的男女最好的祝福——俗世的幸福，就让我们用俗世的标准来衡量吧。 第115章 番外1 爱德华·费拉斯先生并未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和露西小姐结婚，甚至于他们之间还解除了婚约。 “这是怎么一回事？”从布兰登上校口中得知此事，艾莉丝大为惊讶，“为了这桩婚事，爱德华·费拉斯先生不是甘愿放弃自己继承人的身份吗？怎得他们又要取消结婚了？是谁提出来的？” 原来这段时间，布兰登上校时常往返于德拉福庄园，伦敦以及郎伯恩。就在他到詹宁斯太太和约翰爵士那里作客的时候，就听见了这样的结果，他心里的吃惊并不比艾莉丝少。 “是露西小姐主动提出来的。”布兰登上校道，“她不但解除了和爱德华·费拉斯先生的婚约，而且还反过来答应了罗伯特·费拉斯先生的求婚。” 第214章 “罗伯特·费拉斯先生？”艾莉丝怎么也没想到，这事里还能牵扯到这一位先生。只是真要论起来，“罗伯特·费拉斯先生倒是主动邀请过露西小姐跳舞，当时詹宁斯太太还觉得他们或许有些希望。只不过后来她和爱德华·费拉斯先生的事情爆出来之后，我们就再没提起过了。” “不过，难道费拉斯太太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吗？她总不会还要剥夺了罗伯特·费拉斯先生的继承权吧？”要是事情果真如此发展，那真的是教人啼笑皆非。 布兰登上校却是摇了摇头：“和爱德华·费拉斯先生相比，罗伯特·费拉斯先生显然更受费拉斯太太的宠爱。即便她看不上露西小姐，但有罗伯特·费拉斯先生在一旁说好话，这事似乎也就这么敲定了。至于所谓的财产继承人的身份，费拉斯太太更是半句没提要不要取消。想来，最后仍旧是由罗伯特·费拉斯先生继承。” “那这事到最后，岂不是爱德华·费拉斯先生成了最惨的一位？”艾莉丝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既失去了财产，又失去了爱情。”幸而还有布兰登上校举荐他的一份工作，不然他真是什么都没有得到，尽是失去的份。 “的确如此。”布兰登上校是从好友那听来的消息，因而他也不是很确定如今爱德华·费拉斯先生是什么状态，“只希望他能尽快振作起来。无论如何，生活还得继续下去，或许在未来的某个瞬间，他能重新收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爱情。” 这也算得上是布兰登上校的经验之谈。 只是，令他和艾莉丝意想不到的，是爱德华·费拉斯先生很快地就迎来了自己的幸福生活，甚至他所求婚的小姐是他们都熟知的达辻伍德小姐。 “这事真是教我越来越看不懂了。”艾莉丝说，“要是一开始，或许我们还能指责露西小姐见异思迁，竟然不顾爱德华·费拉斯先生为她所牺牲的一切，毅然决然抛弃了对方。可克里斯托弗你又告诉我，爱德华·费拉斯先生和达辻伍德小姐在一起了，这很难不让我联想起他们之前的传言。” ‘f’先生是达辻伍德小姐的追求者，这话追本溯源，并非是詹宁斯太太所说，而是出自达辻伍德小姐的小妹妹玛格丽特的口中。 那么也就是说，在达辻伍德小姐的亲人看来，爱德华·费拉斯先生和达辻伍德小姐在相处中，彼此生了情愫——按照这事最后的结果来看的话，艾莉丝没法不这么推断，否则达辻伍德小姐怎么会答应爱德华·费拉斯先生的求婚呢？ “而且，这么一来，倒也能说明为什么玛丽安小姐每回见了爱德华·费拉斯先生都这么热情了。”艾莉丝把过往的那些蛛丝马迹都串联在一起，“她这是把对方当成了自己法律上的兄弟看待的呀。” “尽管我不想承认，但爱德华·费拉斯先生恐怕的确是先一步负心违愿的人。”事实摆在眼前，饶是布兰登上校想为对方开脱也没有办法，“他大概是出于责任，才会继续维持对露西小姐的承诺。” “恐怕露西小姐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意发生改变的事实。” 纵使原先对露西小姐的行为有所指摘，但这会艾莉丝也有些能够理解露西小姐的做法。 “相恋四年的未婚夫，却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另一位小姐产生了爱慕之情，即便对方还是打算如约履行婚礼，可难道露西小姐就甘愿忍受吗？与其和一个已经不爱自己的男子度过一辈子，倒不如当断则断……” 也许在选择罗伯特·费拉斯先生的时候，露西小姐更加看重的是他未来继承的财产的份上。可艾莉丝却没法过多地指责露西小姐更为看重自己的做法。而且真要说起来，确实是爱德华·费拉斯先生不对在先。 “露西小姐这么做，反倒是变相成全了爱德华·费拉斯先生和达辻伍德小姐。”布兰登上校道，“他们已经决定，不久后和玛丽安小姐、威洛比先生同一天举办婚礼。” “好在威洛比先生住的地方离德拉福庄园算不得太近。”艾莉丝真不敢想象，要是那天玛丽安小姐和威洛比先生上门探望达辻伍德小姐，却正好和伊莱莎打了个照面，倒是会是怎样的情形。 明白艾莉丝的顾虑，布兰登上校却是不怎么慌张：“伊莱莎也到了可以出席社交界的年纪，我正打算为她找一位合适的夫人作为引领者。等到她有了新的爱重的对象，想来就能对威洛比释怀了。” “其实，这两年来，伊莱莎已经走出来了不少。”布兰登上校又道，“这还多亏了艾莉丝你的来信。起码在这方面，我真的爱莫能助。” “伊莱莎是我的朋友，我自然是希望她能早日放下威洛比。”艾莉丝一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她乐得伊莱莎拥抱更美好的人生。 至于那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一起的爱德华·费拉斯先生和达辻伍德小姐，艾莉丝还是送上了她的祝愿：“既然能有这个缘分，那希望他们未来也能够幸福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