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1节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作者:鹿安茶 一句话简介:坏女人x忠犬 第01章 酒吧 晚上十点,正是夜生活开启的时候。 alluring酒吧客人络绎不绝,店门口的红绿灯牌闪烁出每个年轻男女的醺醉笑容。 越往里走越热闹。 金属乐器震耳欲聋,舞池里摇头晃肩的漂亮男女迷花人眼。 红黑制服的服务生举着酒盘小心穿梭在人群中,偶然撞上个女人,慌忙低头道歉。 女人细声安慰:“我没事,倒是你身上湿了不少,回去换换吧,哪间房,我去帮你送。” “瑶瑶姐……” 服务生感激地看着面前的云遥。 她穿着最漂亮也最暴露的服装,针尖细的紧身吊带和贴着大腿根的短裤,毫不避讳露出自己性感迷人的身材,非常明艳抢眼的一张脸,笑容却是温和友善的。 在酒吧一众“公主”中,她来的时间最短,但对他们这些最低等的服务生最客气尊重。这会儿若换成其他“公主”,定要发一通脾气,去姚经理那儿闹一闹,他今晚也就失业了。 云遥接走他的盘子,“哪间?” “209,谢谢瑶瑶姐。” “这间啊,我原本也要去的,没事儿。” 她端着酒盘离开,自然晃动的纤腰令人不受控制地追随目光,直到被其他客人的身影阻截视线。 酒吧美人云集,“公主”更是从全国搜罗来的美女,个顶个的比娱乐圈的都漂亮,瑶瑶姐的胸不是最大的,屁股不是最翘的,甚至身材比例不是最完美的,但是最自然和健康的,令人联想到山顶最柔韧不屈的青草,充满生机勃勃的青春活力。 酒吧男客的目光像一场接力赛,目送她上楼,推门进入209包间。 厚重的包厢门推开,屋里烟雾缭绕,酒味儿熏天,桌上瓶子空了大半,显然到了后半场,男男女女坐在沙发上,有的喝上头了正接吻互摸,有的像不染凡尘的僧侣,独自吸烟喝酒。 云遥目光扫一圈,看见一个搂着金发美女的男人指着另一个黑短发男人,“给他点的,送那去。” “好的,这就去。”特意掐起来的娇媚嗓音,半道就被一个空怀的男人受不了地搂腰留住,摸着她露出一截的白腰爱不释手,“他这会儿心情不好,不懂怜香惜玉,今晚跟着哥哥。” 云遥推他胸膛站起来,娇嗔一声:“他看着比你好看呢,我先去找他,一会儿再来陪你。” 包厢里的男人大笑起来,“李勇,你就别自取其辱了,哪个女人看见咱潇哥走得动道儿啊。” 云遥在男人们的笑声中走到目标男人面前,扫清他面前凌乱的桌面,酒盘摆上去,倒一杯放着,坐到他身边,含笑说:“潇哥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呢,瑶瑶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她说着,如凝脂玉的纤手抚上他肩膀,男人扫她一眼,顶肩卸掉她的手,“一边玩去,别碰我。” “哥哥别这么冷漠,瑶瑶早听说您舍命救人的事迹了,那么高的桥说跳就跳,太有勇气了,一直想见见您长什么样,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来了,您别这样对待人家……”她说着伤心地垂下眼。 男人又扫她一眼。 这一眼有意外,有打量,有欣赏,云遥又抱上他手臂,崇拜的目光望着他,赞叹说:“大英雄,太帅了。” 男人大笑起来,搂住她的肩膀进怀里,拇指抹一下她绯红的小嘴,发现没抹口红,用力亲一口,“有眼光。” 云遥立时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荣幸一样笑起来,端来酒杯喂他,“潇哥喝酒。” …… 包间散场,云遥被潇哥搂着离开酒吧,上了他停在路边的超跑。 路上,看着他上了一条又一条熟悉的高架路,她忽然羡慕说:“上周,朱朱说李公子带她去了宏廷酒店,听说特别豪华,酒店里还有温泉呢……” 男人觑她一眼,小女人的心思都表现在脸上,红灯,掐上她的下巴将脸拉过来,低头亲一口,“想去?” “想想想!” “满足你!” “谢谢潇哥,你人真好……”云遥侧过腰身贴上他身体,摸一把他的本钱。 男人放松地倚在皮座里,单手扶方向盘,搂过来她的脑袋贴上去,甚为得意问:“怎么样?” “潇哥好厉害,人厉害,这儿……也厉害。” 最后一句声音轻微绵长,似是已经害羞,他大笑起来,笑声爽朗悦耳,在她屁股上拍一巴掌,“放心吧!肯定能满足你。” 车到酒店,西式古罗马建筑,白色尖塔高高耸立,门前小广场亮如白昼,巨大的喷泉内立起多座白色雕塑,不远处连停几排豪车。 男人车技娴熟地转个圈甩进停车位,云遥立刻惊叹鼓掌,“潇哥车技好厉害。” 他酷酷甩她一个眼神,推门下车。 离开时,云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车牌,“那是谁的车啊,四个一,看起来就很牛的样子。” 潇哥搂上她肩膀,手里的车钥匙指着车牌,“应该是严泊裕的。” “他是谁?” 男人像是见了外星人,不可思议地垂眸扫她,“严泊裕都不知道?” “人家怎么会知道……”云遥摇他肩膀撒娇,“他应该没有去过alluring吧?” “去alluring?”潇哥唇角讽刺勾起,钥匙尖挑起她下巴,“也不看看你们那是什么地儿,怎么配得上他过去?严家老太太钦定的掌权人,知道多尊贵吗?你们那连在他眼前露个脸的资格都没有。” 云遥睁大眼,丝毫不见被羞辱的尴尬,只有崇拜,“这么厉害吗?” “嗯哼。”他放下钥匙,“别说四个一,想要什么车牌没有?为什么是四个一,知道吗?” 她摇头,“不知道。” 男人钥匙尖指指顶上漆黑的夜空,“别说在这儿,就是放眼全国,他都是这个。” “好……牛……啊。” 她夸的他口中的严泊裕,却让男人与有荣焉地扬起唇角,搂着她的手也微微收紧,是心情极为愉悦,对她极其满意的动作。 两人说着话进酒店大堂,说来也巧,正巧看见一个西装挺括的高大男人从电梯出来,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他稍稍侧头,身后男人立刻向前一步,低头听他说话,但脚下还是落后他半步。 尊敬,敬畏。 他不需要有任何动作,他高贵的身份已经由手下的细微动作体现的淋漓尽致。 云遥跟着潇哥停下来,盯着他这张脸从眼中划过。 就在她以为领头男人就要走过去时,潇哥抬手打招呼,“泊裕哥。” 男人停下回头,云遥看清他的面容,很沉稳英俊的一张脸,内双桃花眼,深情的眼型,冷淡的眼睛。 有些可惜,她在心里想,这样的眼型她更喜欢温柔如水的。 他点点头,什么都没说,转头继续与身边手下说着话离开。 云遥和潇哥一起站着目送他出去,她好奇问:“他就是严泊裕吗,看起来有点高傲啊。” “你懂什么。”潇哥说,“泊裕哥就这个样子,能进他的眼就该烧高香了,谁还敢要求他打招呼啊。” “你叫他哥,你们是亲戚吗?”云遥单纯问。 男人大笑,勾一下她脸颊,“想什么呢美人儿,我哪攀得上他的亲戚,我们家给他提鞋都不配。” 她还是不懂,“那怎么……” “攀不上亲戚也得攀亲戚,我们主家的四哥,和他做过同学,关系还行,我跟着见过严泊裕几次,就跟着叫上哥了。” 云遥抿着唇角微笑,“原来是这样,那也很厉害了,都叫上哥了。” “我不厉害,四哥才厉害。” 开了房,云遥跟着他上楼,温泉就在房间里,洗过澡后进去泡一会儿,通体舒畅,舒服的闭上眼睛。 一会儿男人出来,将她从水里捞出来,坐在温泉池边上就直奔主题。 他本钱足,年轻够硬,技术也不错,云遥还算享受,后面想让她伺候,借口口腔溃疡躲过去了。 …… alluring更衣室,身穿蓝色超短裙的女人一进来,就见云遥躺在水红色长沙发上,双脚交叠搭于扶手,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见她这死样子,女人立刻上前,抓住她小辫子一样得意,“好哇瑶瑶,姚姐到处找你找不到,原来是躲这偷懒来了。” 云遥放下手机瞅朱朱一眼,“萧家老四,你见过吗?” “萧郑息?” “你认识?” “我之前和他有过几夜。” “哦?” 朱朱掏出手机坐下来,点开微信给她看,“喏,之前来过这儿。” “他愿意来这儿?” “去年来过一次,给我勾搭上了,最近没来过。” 朱朱看她盯着屏幕垂眉思索,摇她肩膀,“想要他?” 云遥问:“愿意吗?” “这有什么,我们已经很长时间不联系了,你想要我就把他微信推给你。” “不用给我微信。”云遥说,“你给我说说他的喜好,经常去哪儿。” …… 两人一来一回说着话,门口又进来个中年女人,穿着得体的碎花长裙,卷发挽在脑后,在门口看见云遥,几步进来,“小丫头躲这来了,快出去,潇哥又来找你来了。” 云遥柔弱地捂住肚子,“来事儿了姐,肚子疼,你帮我说说话。” “我都帮你说了好几回了,人今天都生气了。” 云遥惨着脸,软声撒娇:“……姐,今天真不行。”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2节 姚姐问:“你之前不是挺喜欢他吗,还专门让我留着他的包间号,怎么跟着出去一趟就不愿意了,他本钱看着足啊,难不成有什么癖好?” alluring的“公主”挣钱主要来自于客人为她们消费的酒水提成,至于结束后二者怎么样,不在酒吧的干涉范围内,他们也不管。 但客人要是有什么虐待或强制性侮辱的行为,酒吧也不会坐视不理,任由姑娘们被欺负。alluring背后老板势力庞大,黑白双吃,多年来还没有敢不给面子的。 “没有。”云遥偏头看她,讨好又撒娇地笑一笑。 朱朱娇俏抿唇,轻推一下云遥笑话她,“我的姐啊,你还不知道她嘛,睡完就不喜欢,最无情了,刚才还跟我打听萧家四爷呢。” 云遥脸颊羞红,捂住朱朱的嘴,作势就要打她,被朱朱笑着躲过去,理直气壮问:“我还说错了不成?” 姚姐无奈摇头,“你呀你……最后一趟,你赶紧找个好理由。” “知道啦姐。” 姚姐出去后,朱朱好奇问:“潇哥怎么了?床上有什么奇怪癖好?” “没什么癖好,你出去帮我看看,等潇哥走了给我说一声,我也回家了。” “真没有?” “哎呀你快去吧。”云遥不耐推她。 没多久收到朱朱消息,说潇哥的包间已经散场。云遥拉开写有自己名字的专属衣柜,长款防晒衣套在身上,像冬天的大袄,罩到膝盖。 戴上帽子,双手揣兜,低着头出酒吧。 夜是深夜,街上的灯光比头顶的繁星还要密集耀眼——这就是大城市的不夜城。 云遥静静望着长街尽头。 两年了,偶尔还是会恍惚一下。 一种误入他人家里的陌生和不安稳。 她站了一会儿,正准备走,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着急的,含怒的男声:“瑶瑶!” 第02章 少年 云遥先回头,看清是谁,再带动肩膀往后转,但并没有转成功,脚下突然踉跄,脑袋无力地径直下垂。 潇哥一扫怒气,焦急飞奔过来,捞起她柔软无力的腰肢,掐着下巴问:“你怎么了?” “肚子疼……”云遥眉头紧紧皱起,抓着不断翻滚绞痛的小腹,“疼……” “我送你去医院。” “不行……” 云遥拦住他的手,面上闪过尴尬和羞愧,苍白的脸颊也隐隐泛红,支支吾吾说:“……没钱。” “哎呀,这种时候就别想这个了。” 潇哥将她抱到车上,跑车嗡鸣一声,如箭一样发射出去。 去的是家私立医院。 妇科检查一遍,说是痛经,医生开了点中药。 云遥按着肚子窝在椅子上,潇哥问她:“家里有人照顾你吗?” “没有,我自己住。” “今晚就在医院住下吧,我去给你办住院手续。” “……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 潇哥开病房,云遥却没住进去,捂着肚子往外走,被他拦住胳膊,“你干嘛去?” “我去买姨妈巾……”这话似是烫嘴,烫的她脸颊微红。 男人朗笑一声,食指拨她软乎乎的脸颊,“你哪儿我没见过,你那我也用过,有什么可害羞的。” 云遥抿抿唇瓣,羞赧地低着头。 男人将她抱到床上,“歇着吧,我去给你买,用什么样儿的?” “480毫米的,什么牌子都可以。谢谢潇哥,你人真好。” 姨妈巾送回来他就走了,云遥没睡,走到大厅,后墙贴满了本院医生的名片,左上角第一个就是院长,叫萧郑息。 隔天早上,云遥坐在病床上喝潇哥买过来的粥,听见敲门声。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推门进来。 潇哥看见男人,立刻站起来,拘谨地叫人:“四哥。” 潇哥起身后,云遥视野获得自由,看清男人长相,比较柔和的五官和脸型,神情却是孤傲冷漠。 她偏头,朝他微微一笑,唇角轻轻勾起,眼珠慢悠悠勾转,望着不动。 她知道怎样调动自己的面部表情,会呈现出最想要的效果。 男人扫她一眼,并未多做停留。 他对着潇哥说:“我今天一来就听昨晚值班的张医生说你凌晨抱个女人进妇科,过来看看,不是玩出事了吧?” 潇哥立刻急了,“四哥,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瑶瑶痛经,我带她过来看看。” “嗯,要是没事早点出院,别在这占着床位。” “知道了。” 男人走后,潇哥问云遥:“你怎么样,能出院不能?” 云遥好奇问:“他是谁呀,你好像有点怕他?” “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们萧家主家的四哥,也是家族下一代的掌权人。” “这么厉害。” “那当然,四哥可是医学天才。十四岁上大学,二十就医学博士毕业,今年三十二,已经是总院的院长了,这些年拿过的奖项和荣誉数都数不过来。” 他如数家珍地介绍萧家下一任掌权人的小半生履历,骄傲的像是他自己的,云遥赞叹鼓掌,崇拜地望着他。 小女人的眼神完全满足了潇哥的虚荣心,“你怎么样,能出院不能?” “潇哥日理万机,您先去忙吧,我等下午好一些了再走。” “我还有事,那先走了,你有事就叫我。”他掏出手机递到云遥面前,“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云遥看着他的微信二维码,卑怯说:“我就不加了吧,您的好友肯定都是些大人物,我的微信放进去都玷污了您的好友列表,我就在alluring里面,您想找我随时都可以……” “这有什么,让你加就加,就是个联系的工具,这几天想找你都找不到,快点,我还有事儿要忙,别磨磨唧唧的。” 他都这样说了,云遥打开微信扫一下,加上好友。 等人走了,她百无聊赖地刷一下他的朋友圈,豪族旁支的富家子弟,尽是些酒店游艇美女赛车。 真潇洒。 一会儿,云遥打开门出去,扶着墙走路,到拐角处捕捉到熟悉的一角白袍,忽然疼的体力不支,抓着墙壁侧身倒下去。 身体被两只大手扶住,男人关心问:“小姐,你怎么样?” 云遥转过来,在面容被他看清的那一刻,腰侧的两只大手突然放松,甚至听见讽刺的一声轻笑。 她也不气,手扶上男人肩膀,撑着他的身体慢慢站起来,但人还是贴在他怀里,有气无力说:“……我走不动了,能麻烦萧院长送我回病房吗?” 唇角微弯,眼角眉梢都是迷人笑容。 下一秒,大腿被一只大手卡住收紧,疼得她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他嘴角含笑,眼里冷若冰霜,“这样的疼,才叫疼得走不动路。” 云遥握住他的手腕,想拽开但拽不动,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男人低声问:“攀上我那个傻弟弟,现在又来勾引我,什么目的,谁派你来的?” “……当……当然、是……”她疼得几乎发不出完整音节,男人松了点力道,她缓了缓,高兴说,“当然是瑶瑶早对您有了倾慕之情。” 皓白双腕攀上男人肩膀,柔弱无骨的身子贴黏上去,云遥嗓音低柔:“朱朱您还记得吗,她一直对您念念不忘,经常对我讲您天才一样的人生经历,瑶瑶早就崇拜您了,上午潇哥又跟我介绍了您,今天终于见到您的英人之姿,我还哪里……哪里忍得住……” 她说着双颊飞粉,忍不住羞赧起来,熟虾一样蜷在他胸膛里躲避他的目光。 萧郑息垂眼盯着她。 打量的目光很是犀利,看得她害怕,身子轻轻颤抖起来,像是任人欺负的柔弱小猫。 须臾,他轻柔地笑一声,“你故意勾引我,你的潇哥知道吗?” “……他?”云遥不解地抬头怯怯望他,“我喜欢有才能的,有本事的,有才华的,我只喜欢您。” “朱朱知道吗?” “嘘……”云遥食指按上他的唇瓣,“不要再提了萧院长,不然人家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就要败光了,我在追星。” 男人哼一声,将她打横抱起,放回病床上,起腰欲走,领子忽然被拉住,云遥又害羞又不舍地痴望着他,抬头亲一下他的下巴。 男人大掌撑上床头墙壁,垂首附在她耳边,呵气如兰,“你的勾引手段很拙劣。” 她愣了一下,脸色陡然红起来,羞恼地轻轻推他,“你讨厌。” 他又笑起来,这次相对于之前嘲讽的,冷漠的,多了几分捉弄成功的愉悦笑意。 云遥打开微信问他:“帅哥,能加个微信吗?” 萧郑息掏出手机扫一下加上。 等人走后,云遥打开他的朋友圈,有些意外。 与潇哥的纸醉金迷不同,他的朋友圈尽是些罕见病例,希望有对此类病种感兴趣的,愿意进行相关研究的专家联系他,与病人合作做相关病况研究。 点进与他的聊天页面,拉起对话框。 瑶瑶:萧医生真是医德仁心 萧郑息:小嘴挺甜,不知道有几分真心 瑶瑶:有几分真心,下次萧医生尝一尝就知道了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3节 她发完萧郑息没再回,中午,云遥办出院手续离开。 中药丢在病房没拿,吃几片止疼药的事,懒得花时间熬这种苦东西。 公交车路过中学门口,穿着校服的学生鱼贯而出,门口堵满了家长和车辆,公交车也被迫滞留。 原来今天高考。 这种拥堵盛况打开了乘客的话匣子,讨论今年高考语文卷子作文,有人夸夸其谈应该如何撰写。 云遥看着窗外与家长深情拥抱的考生。 合乎时宜的,想起了一个男人。 如果高考顺利,他应该已经上大学了。 他成绩一直不错,应该已经考出大山,去城市里上大学了。 六月初,天气已经燥热起来,中午盛阳炙烤着大地,没一会儿就晒出一身汗,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云遥原本就痛经的身体,更疼的走不动路,眼前甚至出现了黑影。 扶着路灯柱子,捂着肚子蹲下去。 浑浑噩噩中,感觉有几个路人经过,视线落到她身上,并未多做停留。 不知道过了多久—— “瑶瑶姐?” “瑶瑶姐你怎么了,你睁开眼,别吓我啊,要不要去医院?” 云遥用力睁开眼,是房东家的小帅哥。 握住他的胳膊,云遥虚弱说:“我肚子疼,能送我回家吗?” “好好好。” 张清让看着她蜷缩在路灯下的身体,弯下去的那一截雪颈,下面的小腿也是雪白笔直的,紧张地咽一下喉咙,“冒犯了,冒犯了,瑶瑶姐。” 用力打横抱起,竟然比他想象的轻太多。 身体……也比他想象中的柔软很多。 快步穿过胡同到家门口,抱着她腿弯的那只手打开门栓,松开手指后,原本隔离他手掌的防晒衣往回缩,手指拨开门栓再托起她的膝窝,触感湿热柔软,已经是她的皮肤了。 心头突然狂跳,不敢低头看,快步抱着上楼,到她房间门口放她下来。 云遥倚着墙,从短裤兜里摸出钥匙,牛仔裤口袋紧,被手指带着翻出来,掉地上两包东西。 张清让捡起来,包装袋是小铝片,除了过期时间什么都没写,可他已经高中毕业,同学中间经常传阅把玩,一眼就能认出来。 心脏突然漏了一拍,随即突突狂跳起来,不可思议抬头扫她一眼。她正低着头,苍白漂亮的侧脸对着他,左手捂着肚子,右手插钥匙。 但可能是头晕眼花,一直插不进去。 防晒衣已经被汗水打湿,黏在身体上,丰胸,细腰,翘臀,脸也比班里女生都漂亮。 甚至可以说,瑶瑶姐比他从小到大见过的女人都性感美丽。 她搬过来的这半年,他从来不敢和她对视,只敢偷偷地看一眼,再看一眼。 喉咙突然干的厉害,张清让控制不住地咽一口唾沫,抬起紧张到颤抖的手指,覆上她软若无骨的小手,触感传回大脑,心跳陡然拔高,颤抖的更加厉害,捏住她手里的钥匙,“瑶瑶姐,我……我帮你……帮你开门。”心里紧张,狂咽口水,说话也磕磕巴巴。 云遥转头看他一眼,少年脸烧的比猴屁股都红,垂眸看见他手里的避孕套,轻笑一声,拿过来装兜里。 等他推开门,扶着门框进去。 她就租了楼上一间,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一个柜子,她不做饭,洗漱都是在楼上一个公共卫生间。说是公共,楼上就住她一个,也就她一人用。 房间比较特别的是床头的一个落地灯,垂着蕾丝网,晚上开灯很有氛围感,床上铺着蓝色小碎花床单和粉色蕾丝边枕头,普通又很有少女心。 “谢谢。”她声音虚弱,对张清让说。 “我一会儿做饭,要给瑶瑶姐送上来吗?” 云遥想一想,“谢谢。” 她也没有精力下楼拿外卖了。 张清让帮她开了空调,关上门出去。 云遥脱掉防晒衣,随手丢在床尾,蜷缩在床上,几乎无意识等待时间,被张清让叫醒,才知道睡了过去。 她动不了,张清让把椅子拉到床边,碗放上去,“你身体不舒服,我就下了碗面条,吃着身体舒服。” “谢谢。” 云遥掀开空调被,露出昨晚穿的斜肩吊带背心,只有一根绳子斜挂在脖子上,低头的时候,平直的领口垂下去,张清让站着,不但看见里面的雪白胸肉,还有深深的沟壑,平复没多久的心脏剧烈跳动,完全忘了该怎么说话。 “别……别客……客气。” 突然想起什么,云遥问他:“能帮我去药店买个布洛芬么?” “好,瑶瑶姐要片的还是胶囊?” “胶囊。” 张清让飞快跑出去,五分钟回来,云遥已经吃了两口,夸他手艺不错。 又问:“药多少钱?” “能吃就行,能吃就行。”张清让眼神乱飘,不敢低头看她,摸着脖子说,“14。” 云遥转给他三十。 “多了多了” “你拿着吧,不能白吃你的饭。” “那那……那好,我晚上还给你做。” 云遥笑一笑,“不用了,我吃饭不定点。” 他说:“我下午还要考试,你吃完放着就行,我考完回来再收拾。” “你今天高考?” “嗯。” “祝你考试顺利,能考个好成绩。” “谢谢瑶瑶姐。” …… 屋里没热水,云遥就凉水吞下胶囊,躺回床上,浑浑噩噩中被手机铃声吵醒。 “瑶瑶,都九点了,怎么还没来alluring?” “姐……我肚子疼,请两天假。” “真痛经了?” “嗯。” 电话挂了。 干这一行,每天过量喝酒是常态,现在天热,喝冰酒只是痛经,等到了冬天,客人像逗宠物似的让喝冰酒,除了痛不欲生的痛经,发烧感冒也会成为常态。 这个话题没什么可聊的。 熬几天就过去了。 又看一眼时间,已经九点半了。 这么晚了。 椅子上的碗已经没了,椅子也被塞回桌子底下,她看着窗外乌黑的天际。 楼下有细微的动静,有人在说话,还有狗叫声,是张清让养的狗。 …… 窝在出租屋里没日没夜地睡了几天,姨妈差不多干净,手机收到一条消息:台球会打吗? 瑶瑶:就会一点。 对方发过来一个定位。 云遥拿着浴巾和衣服出门,进卫生间洗个澡,穿上衣服出来。 看一眼外卖,就剩一百米,干脆湿着头发下去等。 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张清让拽着狗回来,最普通的大黄狗,个头很* 大,吐着舌头,尾巴摇的欢,看样子刚才跑爽了。 张清让满脸满脖子的汗珠子,寸头,发根上都亮晶晶的,短袖领口更是湿了大片。手上拎着外卖袋子,递给她。 “瑶瑶姐,你的外卖。” “谢谢。”云遥接到手里,看着他短短的头发,“剪头发了?” “嗯。”他摸一把扎手的寸头,“天热了嘛。” “挺好的,很精神。” 他不好意思地摸着脖子笑,牙齿又白又整齐。 两个人一块进去,张清让说:“瑶瑶姐,你天天吃外卖是不是对身体也不太好,要不回头我做好饭了叫你,下来一块吃吧。” “不用了,我不常在家,吃饭也不在饭点上。” “那我给你留锅里,你热热就能吃了,比外卖干净。” “谢谢啦,不过真不用。” 在屋里吃完,云遥进卫生间洗干净脸,化个妆,换件紧身v领短袖,黑色热裤,套上防晒衣,锁门出去。 下楼的时候,看见张清让和狗在院子里玩,他扬声问:“瑶瑶姐,出去吗?” “嗯。” “我和沙拉送你。”他拽着大黄狗过来,大黄狗总想朝她身上冲,摇头吐舌,很欢腾。 云遥摸摸狗脑袋,“不用了,你们玩吧,我走了。” 云遥导航到高级会所门口,门口一排豪车,有辆四个“1”的车牌很吸人眼球,云遥站着看了几秒。 进门就有保安守着,找她要vip卡。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4节 “我没有。” “抱歉小姐,会所是会员制,没有vip卡不能进。” 云遥退到一边,给萧郑息发消息。 第03章 台球 云遥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来接她的是个穿制服的陌生男人。 他面色和善,笑盈盈问:“瑶瑶小姐吗?” 云遥挂上一副笑脸,“对,我是瑶瑶,帅哥是……” “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萧先生让我接你进去。” “谢谢,麻烦了。” “您客气,应该的。” 进电梯上六层,走廊金碧辉煌,两侧房间装了上好的隔音层,行走期间只能听见沉闷的脚步声。 压抑的气氛持续到门口,工作人员推开包间门,视野瞬间开阔,台球主题的包间,零零散散放了三张台球桌,四周散落着沙发茶几供以休憩。 云遥站在门口没动,直到屋里的萧郑息转头,对她招了下手,“进来。” 云遥走进去,看见和萧郑息一桌打球的男人,浅蓝色字母短袖,白色五分裤,休闲的穿着,让他看起来比上回年轻很多。 听见萧郑息的声音,他转过头来扫她一眼,又冷淡地转回去,继续弯腰对准桌球,一杆进洞。 云遥鼓掌。 清脆的两声,在稍显安静的包间里很吸人眼球。 但也只有另外几个人转过头,男人沉浸在自己的台球桌上,旋圈走动找角度。 萧郑息眼神讥诮,云遥弯唇,赔笑到他跟前,一副做错了任君处罚的乖巧模样。 他脸色缓和几分,手里的球杆递给她,“会打不会?” “一点点。” “没事,先试试。” “那好吧,打的不好你可不要笑话我。” “怎么会。”他缓缓微笑。 萧郑息让开位置,对面的严泊裕收了杆子,站起来看她塌腰撅屁股,脸都要贴上球桌瞄准台球。 屋里所有男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 但她却毫无所觉,全神贯注盯着桌上那颗6号球,推杆,杆头擦球而过,6号球转了个圈,停在原地。 萧郑息,包括不远处的几个男人,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云遥讪讪回头,羞恼地轻轻推一下萧郑息,“人家都说了只会一点点,你还笑。” “就是。”不远处一个穿黑t恤的男人扬声道:“萧四郎,美人儿都说了她只会一点点,你还笑人家。” 云遥斜眼瞟他,收回视线的时候眼角带了一下严泊裕,他又重新弯腰找球,似乎刚才她的加入打断了他。 腰后缠上来一只手,云遥抬头看着萧郑息,他没看她,在和黑t恤男人说话:“十分钟不说话我看能憋死你。” 云遥笑一声,萧郑息低头,她抬手摸上他尖凸的喉结,眼见着男人的眼色微微变深,笑语盈盈道:“你刚才说话的时候,这里在动,好性感啊。” 话刚说完,屁股被掐了一下,他冷声说:“男人的喉结不能摸,不知道么?” “是吗?那好吧。”云遥问他,“你能教我打球吗?” 屁股又挨了一下。 他说:“趴下。” 这话说的下流,云遥嗔他一眼,脱了防晒衣,露出里面的紧身短袖和黑色热裤,丰胸细腰,离她最近的萧郑息和严泊裕没动静,还是远处的黑t恤男人,吹了声嘹亮的口哨,“美女,身材好辣。” 但没人理他,云遥握着球杆塌腰撅屁股,萧郑息握着她的手摆正姿势,一会儿掰她的胳膊,一会儿挪她的肩膀,推她的身体。 后背压下一道沉重的压迫力,耳边听见他很轻的呼吸声,很克制。 很快,他握着她的手推球,身子往前抻的那一刹,她弯下的后臀与男人的腰胯完美契合。 “哐嘡”一声,台球撞了下球桌边缘,然后进洞。 他多出来的那一块,也与她完整契合。 云遥趴着没动。 她看见严泊裕自球桌上抬眼,隔着桌上的黑色台球与她对视。 有台球遮挡视线,只能看见他的半张脸,他的瞳仁很黑,又黑又沉,瞟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恍若无人地继续找的角度。 男人撤了出去,拍拍她的肩膀,“换个位置。” 云遥脸颊已经羞红,低着头,轻轻推了下他的胸膛,“他们都看到了……” 萧郑息虎口掐住她的下巴抬起来,云遥垂着眼,他低声命令:“看着我。” 她怯怯抬眼与男人对视。 他脸上似笑非笑,嗓音冰冷:“装什么纯洁少女,贞洁烈妇?” 女人咬住下唇,眼里已经浮起泪光,没有反驳,垂下眼睑不看他。 萧郑息愣了一下。 随即拍一下她的屁股,球杆指了一个位置,“到那去。” 云遥听话地过去,在男人从后面贴过来的时候,还是小小地挣扎了下,不服气地小声说:“我觉得,萧院长不应该是个轻浮的人。” 他低下头,笑声问:“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您有医德仁心,好生之德,应该是个会怜香惜玉的君子。” “那可真是……”他声音拖长,接着冷漠道,“让你失望了。” 不论台球学的怎么样,萧郑息是占尽了她的便宜,到最后,直接压着她在球桌上不管不顾起来。 云遥脸蛋连羞带气的通红,贴着粗糙的球桌,水盈盈的黑眸望向对面,他漫不经心地垂下长睫,似乎对这种场景已经司空见惯。 后来,或许是她咬唇的喘息声惊扰了他,男人缓缓抬眸,弯腰,塌背,修白指尖夹着球杆,对准台球,也正对上她惹人怜惜的雾水黑眸,灯下闪着水光,求救地望着他。 球杆顶着9号台球转悠悠向前,对准她的脸。 要想不被台球撞脸疼痛,只得主动抬起脸,张开嘴,咬住滚过来的台球。 台球不小,咬进嘴里没一会儿就撑得嘴巴和脸颌骨酸疼,牙齿也咬得酸酸的。 舌头顶着,她吐了出去。 须臾,男人收回视线,站直身体,接过来服务员递来的白布,低头擦拭球杆,淡声说:“不早了,我回去了。” 他的声音很有质感。 云遥视线贴着桌面,正对着他的大腿,上面那一包,很壮观。 收回眼神,望着面前的9号台球,云遥微微一笑。 结束后,萧郑息找服务员要来湿巾,帮她擦拭大腿上的东西,云遥回头看他,明艳的面庞,因为羞红而泛着红光,似乎是经过他的浇灌,让她这朵红玫瑰更加娇艳欲滴,他心头微微一动。 云遥嗔怪说:“怀孕了怎么办?” 他轻轻地笑,很温柔:“记得吃药。” 云遥生气说:“你还不如潇哥呢,他都知道戴套。” 男人面色一冷,用她咬过的台球拍她的脸,“别拿我跟他比,他还不够资格。” 她又敞开了笑容,挽着他的胳膊赔笑说:“萧院长别生气嘛,他肯定不能跟您比呀。” “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吧,您是大忙人,早点休息,精神好了做手术更厉害。” 萧郑息捏着她的脸,亲她一口,“嗯,小嘴确实甜。” …… 一道闪电劈开乌云,黑压压的夜空被撕开一道口子,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破房子不隔音,云遥自梦中惊醒,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 房子漏雨了。 大半夜的修房子并不现实,她进卫生间拿个盆子过来接水。 躺回床上,再睡就睡不着了。 满脑子都是刚才的梦境。 昨晚近距离观察严泊裕的五官,发现真的很像,尤其是那双桃花眼,还有比较靠上的大耳朵,偏薄的嘴唇…… “笃笃——” 云遥收回望着洇湿天花板的眼神,看向门口,“谁啊?” “瑶瑶姐,是我。” 张清让。 “怎么了?” “我刚才看见你拿盆子回屋,是不是漏水了?” “嗯,没事,漏的不多。” “没漏你床上吧?” “没有。” 天亮时,雨也停了,乌云散去,早上的空气清凉湿润。 云遥站在院子里,看着张清让爬梯子上去修补房顶。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5节 “你小心点,实在不行叫人来修吧。” “没事,我家房子漏了都是我补的。” 云遥笑一声,“你还挺厉害。” 张清让回头往下看她,女人的笑轻松惬意,他也开怀笑出来,“那当然了。” 他爬上去,启开瓦片,重新铺上防水塑料,再糊上提前搅好的水泥,盖上瓦片压结实。 泼一盆水,对下面的云遥说:“瑶瑶姐,你进屋看看现在还漏水不漏。” 云遥进屋看一眼,凌晨暴雨洇湿的地方还在,但颜色没有再加深。 “不漏了。” “好嘞。” 张清让爬下梯子,对云遥说:“瑶瑶姐你中午别点外卖了,我准备做香辣虾,你一块吃吧。” “好啊,谢谢了。” “别客气。” 张清让的爸妈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差不多一个月没见过了,饭桌上云遥好奇问了一句。 “哦,他们啊。”张清让满不在乎说,“他们离婚了,这房子留给我了。” 云遥讶异,“什么时候?” “去年就离婚了,本来还因为我要高考瞒着我,一个月前我发现了,他们就不装了,都走了。” “没什么。”云遥说,“离了就离了,你一个人更自在,最起码还给你留了个房子,比卖了你强。” 张清让看她比自己还洒脱,笑出来,“瑶瑶姐,我以为你会安慰我呢。” 云遥瞥他一眼,“有什么可安慰的,他们只是离婚了,又不是死了,而且对你还挺好,给你留了套房子。” “你想的比我开,我知道的时候还偷偷哭来着。”张清让不好意思地摸脑袋。 云遥嗤一声,“没出息。” “那没出息的人给你剥了这么多虾,算不算有出息一点呀?”张清让将自己碗里剥干净的虾放她面前,忐忑问。 云遥正想说话,手机震起来,萧郑息给她打个语音电话。 第04章 酒局 任手机响着,云遥继续剥虾。 张清让瞅一眼震个不停的手机,“瑶瑶姐,你电话怎么不接?” “一会儿再接。” “哦。” 云遥将手边的碗推回去,“你自己吃吧,我不喜欢吃虾。” “那你喜欢吃什么?” 云遥看着他,忽然勾唇,“我喜欢吃人。” “啊……啊?” 她收了笑站起来,“没什么,我吃好了,你赶紧吃吧。” 进厨房洗干净手出来,手机还在响,她直接挂了,看见对方发过来的消息。 明晚八点,宏泰饭店。 什么都没问,云遥回个ok。 第二天晚上,云遥用丝带编个辫子垂在左胸前,衣着一改往日的低俗性感,换了条碎花长裙赴会。 七点五十五,人已经站在宏泰饭店门口,给萧郑息发消息:我到了。 萧郑息:有人下去接你。 云遥以为和前天晚上一样,会是饭店的服务人员,没想到是那晚的黑体恤帅哥。 男人弯下腰,递出名片,“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左云晟,左家排行老三。” 云遥记着前天晚上他对萧郑息的称呼,温柔微笑:“原来是左三郎。” 她这声称呼取悦了男人,左云晟大笑出声,动作极为自然地揽上她的肩膀,“走,进去吃饭去。” 他大步跨出去了,云遥心里突地一沉。 男人推她没推动,回头看她,“怎么了,美人儿?” 云遥勉强对他笑一笑,“萧院长没跟我介绍今晚的情况,不知道今晚吃饭的都有谁呀,萧院长来了吗?” “怎么,他不来你就不吃了?” 男人唇角勾着笑,挑起她的下巴,“有我在,不够吗?” “我只认识萧院长。” “那不对。”左云晟摇头,“你现在也认识我了。” 云遥看着男人自来熟的将她圈进他自己的领地,心里止不住地往下沉,今晚的饭局不是萧郑息对她念念不忘,而是面前的男人。 萧郑息要将她送出去了。 千算万算,又被摆了一道。 “没有萧院长,我不去了。” 云遥任性地转过身,但也只是在男人怀里转了一圈,他搂着她的肩膀,颇为无奈说:“在在在……萧四郎在呢,就是他遣我下来接你。” 云遥嗔他一眼,“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逗一逗你,怎么还生气了。” 她软声说:“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好好好。” 云遥问他:“那除了萧医生,还有其他人吗?” “好几个呢,有赵老板,郭副总,严泊裕,还有个……齐凯盛。” “这么多人呀。” “没事儿,他们你都不用管,你就管我就够了。”男人调笑着拨一拨她的脸颊,搂着她一同进去。 “你多大啊,看着也忒嫩了,不会还没成年吧?” 云遥又瞪他一眼,“你就会耍嘴皮子骗我。” 说是瞪,似水柔情轻轻转眸,瞪的左云晟心都要化了。 “哎呦喂,真冤枉啊,天地良心,好妹妹,我就刚才骗了你一回,而且也算不上骗,就是没回答,逗逗你,怎么还较上真了呢。” 云遥哼一声,肩膀还被他揽着,但骨头已经硬气起来,左云晟双手推着她肩膀到包间门口,候在门口的服务员推开门,他将人推进去,“瑶瑶妹妹,请进。” 云遥快速扫一遍现场,桌上坐了四个人,三个不认识,一个是萧郑息。严泊裕不在。 但这时候已经没退路了。 脸上挂起笑,云遥提起裙子,小跑着到萧郑息身边,“萧院长,你真的在呀,刚才快吓死我了。” 男人摸上她的头,搂着她的腰坐自己大腿上,问左云晟:“怎么了?” “嗐……”左云晟摸摸鼻子,“我就逗逗她,没事儿,没什么事儿。” 云遥缠上萧郑息脖子,脸颊埋他肩上,“我问他你在不在,他说你不在,快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把我送出去呢……” 她这句话说完,左云晟摸着鼻子垂下脸,萧郑息看她两秒,温温含笑,摸着她的背说:“怎么会呢,别多想,云晟就那样,不太正经,别跟他一般见识。” “嗯。”云遥乖巧点头,“我怎么会和左三郎较真。” 男人拍拍她屁股,“去,左三郎的酒杯还空着,给他满上。” 云遥唇角笑容戛然而止。 同时,包间门从外面推开,进来一个人。但谁也没去看。 云遥和萧郑息无声对视。 片刻后,男人随意催促:“快去,别让人觉得你不懂事儿。” 云遥转头,看见正在落座的严泊裕。他今天穿的比上次正式,戗驳领的西装,今天应该是参加了比较重要的场合。 左云晟和严泊裕中间隔了一个位置,她又看向左云晟。许是心中有鬼,他没敢正眼看她。 云遥问:“左三郎需要瑶瑶为您倒酒嘛?” 左云晟没好意思说话,云遥屁股又挨一巴掌,男人掐了一把柔腻,笑意不达眼底,“别这点眼色劲儿都没有,你不是崇拜有能耐的人吗,云晟曾经是国家一级网球运动员,拿过不少大奖,现在自己办的网球俱乐部也是有声有色。” 云遥赞叹说:“左三郎这么厉害吗?” 左云晟讪讪笑笑。 心知今晚是躲不过去了,在萧郑息第三次催促后,云遥起身,款款走到左云晟和严泊裕中间,打开一瓶酒给他倒一杯。 倒完她准备回去,萧郑息又说:“别来回走了,省的折腾,就坐那陪云晟喝酒,那一瓶喝完你再回家。” 云遥看着这瓶黄水酒,在alluring做了半年,这些辛辣洋酒什么味道她做梦都能说出来,那些特意冲“公主”来消费的客人,就喜欢她们喝下去辣得咳嗽不止的样子,然后搂着腰嘘寒问暖,占尽便宜。 她面露为难,祈求地望着萧郑息,他只扫了她一眼,给左云晟使个眼色后,端起酒杯与手边男人闲谈。 云遥被晾在原地。 她尴尬地低头站着。 左云晟看着她,唇角一挑,拉上她的手拽到位上,“坐下吧小美人儿,萧四郎不理你我理你,我们一块喝喝酒,这酒味道不错,我特意为你选的。” 云遥低眉顺眼,“谢谢左三郎。” “别客气。” 左云晟给她倒一杯,递到她手里,再端起自己的杯子与她碰一下,“祝瑶瑶妹妹越长越漂亮。”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6节 “谢谢……” 云遥怯怯说完,握着杯子没动,已经喝过一口的左云晟抬着她的手喂进她嘴里。 云遥被迫抬头喝酒。桌子是圆桌,她对着左云晟抬头时,眼角掠过的正是严泊裕瞟向她的眼睛。 她喝完一口就想放下来,左云晟一直抬着她的胳膊喂,很快云遥就呛了喉咙,痛苦地咳个不停。 桌上有人说:“左三,美人儿喝不得,你怜香惜玉一点儿行不行。” “哎呦,我还不怜香惜玉,您可别让我揭穿您老底儿啊,自个儿喝去吧。” 他细致地给云遥擦嘴角,“怎么样,再喝点?小美人不能就这点酒力吧。” 云遥低着头不说话,他又喂了上来。 就这样,云遥在全桌男人的目视下,空腹被左云晟喂了一杯又一杯酒水,还剩半瓶酒的时候,她的胃里已经火辣辣地疼,脸颊烧红,眼含泪花,祈求地望着左云晟和萧郑息。 但萧郑息不看她,左云晟还要喂,云遥闭紧嘴巴不想再喝,黄酒顺着下巴流到衣服上,湿了一片。 他眼神泛冷,嘴角还是笑的,搂她进怀里,一手喂酒,掩着顺势摸上她软胸的动作,“美人儿怎么不喝了?是看不上我左三喂的酒了吗?” 就在云遥头晕眼花,以为今晚真要陪左云晟的时候,听见一道低沉严肃的嗓音:“够了,左三。” 男人话音刚落,怼在云遥脸上的那杯酒水立刻消失,她也得以睁开眼,感激地望着开口帮忙的男人。 严泊裕没看她,垂眸整理金色袖扣,淡声吩咐:“去处理一下。” 云遥道声抱歉,捂着嘴跑出去,顺着服务员的指引进卫生间,在里面吐了个昏天黑地。 最后吐到胃里没东西,出来的全是酸水儿,又空又大的卫生间里全是她呕吐的回声。 凉水扑到脸上,云遥冷眼望着镜子里双颊酡红的女人,慢慢捏紧了拳头。 …… 出卫生间时,看见拐角有一道影子,正好投射到走廊口,男人的五官和发型投影的清清楚楚。 心跳突然加快,云遥低着头,缓步走过去,转过拐角之后,吃惊地站在原地,“严……严公子?” “您怎么在这?”她强颜欢笑。 男人眼角略垂,扫她一眼,冷声说:“别笑了,很难看。” 云遥立时怯怯地绷紧嘴唇。 他递上来一瓶水,一个白色药片,“醒酒药,吃了吧。” 瓶子是拧开的,云遥没有丝毫犹豫地喝水吃下去。 这么利落的动作,严泊裕淡声:“吃这么快,不怕是什么不正经的药?” 云遥微笑,轻声说:“严公子是个好人。” “嘁。” “我说真的。”云遥感激地看着他。 似是担心他不信,她又笃定说:“我觉得,您是这里面最好的人。” “怎么讲?” “您是包间里,唯一一个护着我的人。” “不过是让你出来处理一下,就是护着你了?” “嗯。” “天真。” 他嘲讽她,这回只在声音,眼睛里可见毫秒笑意,明显是受用的。 可云遥却是被他这声嘲讽吓到了,怯生生拽上他的西装下摆,哀求地望向他:“您……您不会再让我回去了吧……您会带我走吧?” 这一声底气不足的反问,十足的惹人可怜。 男人淡淡垂眸,扫她一眼。 第05章 真挚 云遥完全是祈求地晃一晃他的衣摆。 面对这样一个刚刚受过两个男人无情亵玩和欺辱的、柔弱可怜的、依赖他的、哀求他的漂亮女人,相信没有一个男人会不被激发出大男子主义,和由大男子主义衍生出的保护欲。 严泊裕面上无波无澜,手上一指门口方向,“走吧。” 云遥立时像得了糖果的小孩,明亮的眼里星光点点,全是欢欣雀跃,脚步也轻盈,掏出手机问:“严公子,可以加个微信吗?” “没必要。” “有必要,我要感谢您的,要不是您,我今晚肯定逃不掉了,萧院长叫我过来,我以为是他想我了,没想到……是让我……陪……” 她说着长睫轻阖,难堪地咬紧唇瓣,声音也不自觉低落下去。 却听见男人冷呵:“赖上我了是吧?” “没有没有,没有!”云遥慌忙举起三指发誓,“我真的只是想感谢一下严公子。” 严泊裕看她两秒,怀疑她这句话的真实性。 云遥含蓄地抿住唇角,笑的有点傻气。 严泊裕低头,掏出手机扫她的二维码,等加上微信,云遥抱着手机,又咬着唇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要是……要是下回严公子还愿意这样护着我,就……更好了。”她轻轻地说,最后一句似是实在不好意思,说的越来越慢,又偷偷抬眼瞟他,被男人捉个正着。 她立刻害羞尴尬地低头躲开,听见头顶男人一声清淡的笑。 樱花一样清淡芬芳的感觉。 她的头更低了。 严泊裕没再笑,两人静默几秒,瞥见她悄悄握拳,下了很大的勇气一般,拽上他的袖子问:“我今晚还没吃饭,我请您吃饭怎么样?” 严泊裕没应,看一眼手表,眉头浅皱,“你多大,成年了吗?这么晚不回家,你爸妈不管么?” 她立刻着急:“成年了!我成年了,您要看一眼我的身份证吗?” “几岁?” “20了。” 严泊裕怀疑地打量她的脸,终是没再说什么,被她拽到路边打车,去了一处……夜市。 “……” 路上她把这个地方夸赞得天花乱坠,小吃品种有多少,味道有多美,自己来吃过多少次,下车后,看着被两边商贩挤出的狭窄街道、吵闹的人声、烟熏火燎的空气,油腻的地沟油味……严泊裕冷了脸色,云遥也难为情起来,“嗯……呃……真的很好吃,尤其是这里的烧烤、炸串,特别正宗好吃。” 云遥挠挠头,底气不足说:“您也知道……我没什么钱……” “我不知道。”严泊裕口气很冷,转身就走。 云遥忙追上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没什么钱,要不您说,我怎么感谢您,只要您说了,我一定照做。” 男人停下脚,她才追到拽住他的袖子。 严泊裕看着她,小姑娘编的辫子有些乱了,飘了几丝到脸上,她拢到耳朵后面,露出青春艳丽的面颊,眼睛明亮真挚,诚恳说:“我是真想感谢您,这里真有几家特别好吃,也特别干净,您别一看见是小吃街就嫌弃,真的,特别好吃!” “我从来不吃路边摊。” “那我吃,我吃行不行,您只陪我怎么样,我今晚没吃饭,又喝了那么多酒,又都吐了出来,现在胃里好饿。” 她可怜兮兮说完,胃里配合地响起一串咕噜噜声。 严泊裕深吸一口气,指了下路口,“带路。” “您人真好,真是个大好人。” “少给我发好人卡。” “那您真是个帅哥,帅的天上有地上无,您是仙子吗?” 云遥欢喜地望着他,男人竟然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偏了下脸,“哪这么多话,赶紧去吃饭。” “就在前面。”云遥伸手指。 进了一家烧烤店,盛夏夜晚,店里店外坐的都是光膀子的男人,云遥找个空桌子,先抽纸擦干净一个橙色塑料凳子,“严公子,您先坐。” 严泊裕从口袋里掏出一帕方巾,盖在凳面上,这才提裤坐下。 旁边仅穿一条花色大裤衩,踩着地上啤酒瓶的男人朝地吐一口唾沫,“都来这吃饭了,装什么逼呢。” 云遥火噌一下上来,一步跨上前就要和男人争论,严泊裕拦住她的胳膊,“不必理会。” 云遥气炸了,“他就是没有见过您这么尊贵的人,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呢。” 严泊裕无所谓笑笑,“不是饿了么,点餐吧。” 云遥蹙起秀眉,不忿地跺脚,见他实在不同意,才不情不愿招手叫服务员。 严泊裕说不吃路边摊就是不吃,云遥让了两回,知道他是真不愿意吃,自己加快速度吃完。 中间他离开一趟,云遥看一眼他挺拔的背影,是去找老板娘结账去了。 等人回来,云遥说:“您一口都没吃,还是我硬拉过来的,不应该结这个账。” “你不是没钱吗?这没几个钱。” “那也不应该您结账啊……那下回,下回你挑个地方,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行。” 回去路上,云遥还是很气,“您脾气真好。”她夸赞严泊裕。 严泊裕嗓音清淡:“他是朝我来的,你上什么火。” 他说这句话就让云遥不高兴了,“因为我喜欢你啊,他说你我当然要上火了。您这么好,他怎么能对您吐口水,太不尊重您了吧,我都快气死了。” 他唇角沁了丝笑,屈指弹她脑门,“真是小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知道什么是喜欢吗?这就喜欢上了。” 云遥惨叫一声捂住脑门,又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应激说了什么话,慢慢放下手,脸上染了绯色红霞,咬着唇瓣,眼波流转,瞟他一眼,羞涩地垂下眼睛,小声说:“……您就是我……最大的世面。” 严泊裕愣了下,“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小心我和萧四左三一样。” 她立刻斩钉截铁地反驳,黑眸亮晶晶,崇拜地望着他,“您和他们不一样,您是个好人,他们都把我当玩物,只有您把我当个人,救我出来,还陪我出来吃东西。”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7节 说的这么笃定,仿佛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我喜欢您。” 男人继续教育她:“这句话不能随便说。” “我觉得喜欢就要尽早表达出来,不然可能以后都说不出来了。” “不会。” “那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您真的会让我请客感谢您吗?”云遥忽然发问。 “少套路我。”严泊裕沉下脸,“小丫头片子。” 云遥吃吃笑,“您真聪明。” 又不满说:“你一口一个未成年,小姑娘,小丫头片子,那你多大?” “少说大你一轮。” 云遥掰着指头数了一下,“32啊?” “差不多,怎么了,嫌老?”他垂眸扫她。 “没有没有,就是根本看不出来,很惊讶。”云遥动作自然地搂上他胳膊,“特别好,我就喜欢比我大的。” “什么奇怪的癖好。”他轻斥。 “可能因为我爸妈都死的早,以前有个人说我这叫缺父爱。” 她语气低落,脑袋被男人轻轻拍了下,但也没继续教训她越距的亲昵。 街口停有一辆豪车,司机开门伺候他们上车,送云遥回家。 她在胡同口指挥司机停下,“送到这里就可以了,里面进出不方便。” 严泊裕嗯一声,司机停车。 云遥还搂着严泊裕的胳膊,打开车门一条缝后,突然回头亲他一口,车厢安静,这一声啵响让前排司机神经瞬间绷紧,不敢动一下头。 云遥亲完就迅速开门跑下车,对着男人挥挥手,“再见啦。” 目送车子离开,云遥正准备进胡同回家,听见身后响起一声:“瑶瑶姐?” 云遥回头。 路口有点黑,只能看见张清让的一个黑色轮廓和蹲在地上的狗。 狗都蹲地上了,估计在这站有一会儿了。 “晚上还要遛狗啊?”她笑着说。 张清让打开手机灯,看清云遥的脸,还是淡淡的,温和的,疏离的,刚才活泼的瑶瑶姐像是他看错了。 “对,沙拉今天的精力太旺盛了……”他吞吞吐吐问,“刚才……那个车……” 云遥淡笑,“怎么了?” “你是交男朋友了吗?” “没有。” 她和这些男人的关系怎么能玷污“男女朋友”这种最为纯洁的关系。 “哦……”张清让摸着脑袋敞笑起来,拽起来狗子,和瑶瑶姐一起往胡同里走,“那……那你交过男朋友吗?” “怎么好奇这个了?” “就是好奇了,你说说嘛,瑶瑶姐……”他放软声调,撒起娇来。 云遥好笑,“都问我了,你呢,交过女朋友吗?” “没有没有。”张清让举手发誓,“我一个女朋友都没有交过。” “学校,班里,没有喜欢的?” “没有,她们都不好看。”都没有瑶瑶姐好看。他偷偷在心里补上这句话。 “你还挺颜控的。” “谁不喜欢好看的呢。” “也是。” 云遥看着地上的路。今晚阴天,夜色漆黑无边,看不清路况,全靠张清让的手机灯。 如果说大城市相比山里有哪些不好,可能就是天气了,即便这是座服务业为主的城市,也常常阴天,冬天更是雾霾遮眼。 山里只有雾,没有霾,除非* 阴天下雨,否则每晚都能看见星星月亮,没有手机灯,要是也没有带手电筒,就靠着月光星芒穿行山间小道。 “我谈过。” “啊?”张清让转头看她。 想起来那个少年,云遥轻轻地笑,得趣的,得逞的,愉悦的笑,“我谈过男朋友。” “什么……什么时候?” “差不多两年前。” “那怎么分了?” “因为……我骗了他。” …… 夜色深重,阒寂幽长的巷子里,花裤衩男人吃饱喝足,摸着肚子晃晃悠悠,偶尔饮一口小白,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儿。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自夜色中走出两道人影,来不及呼叫,男人被迅速套进麻袋拖走。 须臾之后,巷子重归宁静,只余地上的酒液飘出醉人的浓香。 第06章 羞恼 云遥几天没联系严泊裕,他也像是完全忘了那位给他留下离别之吻的人。 指针过零点,深夜的alluring,声乐震天,热情似火。 二楼包间,云遥陪客人喝酒,男人的手放在她大腿上,喂她加了冰块的洋酒,云遥一口气喝干净,娇声哄他点店里最贵的洋酒。 “好好好,都听瑶瑶的……”男人随声附和,大手在她的腿上摸来摸去。 包间门从外面打开,姚姐说:“瑶瑶,出来一下。” 云遥对男人柔声谦语,摸摸他的肩膀稍作安抚,跟着姚姐出去。 “潇哥来了,在楼上302,点名要你。” “那这个……?”云遥指着刚才出来的包间门。 “这个我叫朱朱过来。” 云遥上楼推开厚重的包间门,入眼就是沙发上的潇哥。整个屋里也只有他一人。 云遥挂上笑脸,“潇哥来啦。” 潇哥招招手,云遥听话过去,不妨被他的脚绊了一下,哎呀一声软趴趴摔他身上,娇嗔拍他大腿,“潇哥的腿太长了,都让人家摔到了。” 男人愉悦地笑起来,抬起她的下巴,欣赏她波光潋滟的动人眼睛,贴近她面颊,气声问:“哪条腿太长?” 云遥脸颊飞上红霞,在包间暧昧的灯光照耀下,更显明艳照人,羞恼拍他胸膛,“你讨厌。” “潇哥点什么酒呀?” 潇哥笑两声,放松靠上沙发,“瑶瑶说点什么就点什么。” “真的?” “骗你做什么。” 云遥点了店里最贵的两瓶酒,潇哥出了血,底气也就充足,一把将人搂进怀里,“今晚想去哪儿?” 云遥为难地咬住唇。 潇哥勾起她下巴尖,“怎么?” “我……可是……”她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眼圈也红起来,泫然欲泣地望着他,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要找他倾诉告状。 潇哥脸色立刻沉了下去,怀里也搂的更紧,冷声说:“谁欺负你了,告诉潇哥,潇哥去给你报仇。” 云遥呜咽一声趴上他胸膛,哀哀痛哭起来。 她哭得男人越发心疼,“告诉潇哥!谁欺负你了?敢欺负我的女人,我看他是活腻歪了!” “没用的……”云遥抽泣着,体贴说。 “快告诉我,我倒要看看谁敢欺负我的女人!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打断他的狗腿!”他大吼,为她壮势。 “是……是……”云遥从他怀里抬头,哭红了一双泪眼,犹犹豫豫,男人愤怒掐上她下巴,“告诉我,谁欺负你了,这是打我的脸!” 这一刻,他的保护欲达到了顶峰。 “是……萧院长!”一口气吐完这句话,云遥重新扑进他怀里,大声又婉转地哭出声来。 怀里的男人身体有点僵硬。 云遥哭了这么会儿,已经挤不出泪了,又好奇他会有什么反应,从他怀里出来,看见男人呆滞的一张脸。 “是……是四哥?你是说萧家四哥?”他不可置信,呆呆问。 “嗯。”云遥满脸泪痕地忧愁点头,自己抽张纸擦擦脸。 “……怎么会是四哥。”他喃喃低语。 “我……我也不知道,那回在医院,你走了之后,我太渴了,想出去找点水喝,恰巧碰上他,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叫我出去打台球,在……在……” 她脸色红白交错,差点咬烂一张嘴,实在说不出那么羞耻的话。 “那里面还那么多人……”她啼哭着说。 潇哥气得猛锤茶几! “我当时想着在家里的医院方便给你看病,没想到……没想到!”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8节 “我实在没脸见你了……”云遥哭着站起来,转身就想走。 胳膊从后面被抓住,带了一下,云遥又跌回男人怀里,潇哥有力的臂膀抱着她,擦掉她脸上的泪,“没事儿,乖乖,没事儿啊,潇哥不嫌弃你。” “我不行,我不能够,瑶瑶喜欢您,崇拜您,实在过不去那一关,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云遥挣脱他的手臂站起来,挥泪向他告别,“潇哥,您就忘了瑶瑶吧,瑶瑶……瑶瑶怎么可以……一女侍二夫!” 她说完就捂着脸哭跑出去。 开门正好撞上来送酒的服务生,云遥转个弯快速跑回休息间。 留潇哥一人坐在空旷包间,气得咬紧牙关,将茶几锤得哐哐炸响。 服务生吓了一跳,放下酒瓶赶紧走了。 * 天蒙蒙亮的时候,云遥在休息间被说笑声吵醒,几个“公主”站在一块聊天。 朱朱进来,坐到沙发上换鞋。 云遥睡眼惺忪问:“你才结束啊?” “别提了,太难缠了。哎,别说我了,说说你。”朱朱和她八卦,“你走了之后,我听说潇哥在房里喝了一晚上的酒,全记你账上了,天快亮的时候才走,他怎么了?” 云遥讶异,竟还是个痴情种。 “没什么事。” 朱朱揶揄笑,“真没事儿啊?” “没有。”云遥轻推她一下,“你走不走?” “走走走,先去李记吃个早饭再回家?” “行。” 离开之前,云遥去财务姐姐那看了下账单,连连咋舌,全是酒吧最贵的,比她来alluring半年的提成还要多。 朱朱搂上她肩膀,笑眯眯说:“这个潇哥对你不错哦,没有兴趣再往下发展发展?” “少来,可别打趣我了。” “早餐请客?” “没问题。” …… 云遥在家里睡到日上三竿,被楼下的闹声吵醒。 几道男声,可能是张清让朋友。 她去卫生间经过二楼走廊,楼下张清让叫:“瑶瑶姐!” 云遥拢着头发往下看一眼。 张清让说:“瑶瑶姐,我们准备在院子里烧烤,你吃不吃?” “东西够吗?” “够!特别多。” “那带我一份,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云遥洗漱完又洗了个澡,拆了床单薄被都塞洗衣机里,早上回来时太困,一身酒气就上了床。 一个小时后下楼晾床单被子,几个男生在院子里已经烤上了。 张清让边烤边吆喝:“瑶瑶姐快过来吃啊。” 云遥走过去,几个男生连忙给她让凳子,打过招呼坐下。 张清让将刚烤好地递给她,“瑶瑶姐尝尝我的手艺。” 羊肉串还冒着热气,云遥吹几口气,小心放进嘴里,嗯一声点头,“味道不错,就是火候过了,有点干,时间可以再短一点,你是不是没刷油?” 张清让惊讶,“瑶瑶姐也会烤吗?” 他从来没见她下过厨房,还以为不碰人间烟火呢。 “我不会,看别人烤过。” “……是你前男友吗?”张清让小心问。 云遥笑笑,“猜的很对。” “那……他是做什么的?” “他还在上学吧,我们认识的时候还都是学生。” “那他是什么样的人?” 张清让问完,其余几个男生也好奇,“姐姐的前男友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云遥咬着烤串回想。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少年的形象还很清晰,“他……挺安静的,有外人在的时候都不敢跟我说话,只有没人的时候才敢说,还很害羞,我碰碰他的手,他能脸红到脖子根。” 几个男生笑起来。 “他还特别有反骨,我不让他做什么偏做什么。” 让轻点,慢点,非要用力地撞,重重地碾磨,非要和她较劲,逼她告饶。 “他长得怎么样?帅吗?”有人问。 “还行吧。” 山上光照强,麦色皮肤很糙,当然没有城里的孩子帅气。 吃了几串就腻了,云遥回屋后给张清让转了一百块钱。 …… 傍晚,alluring休息室。 云遥看着微信里安安静静的头像,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 头像是一个徽章,她之前查过,是严家自己的家族徽章,微信名就是男人的名字。 划开朋友圈,尽是些集团的新闻播报。 很让人怀疑这是他的工作号,拿来敷衍她的。 男人不找她,她却不能一直这么被动地干等着。 云遥问:严公子,之前说我感谢您的事,怎么样了呀~ 再发个星星眼的表情包。 这条消息一直到凌晨才被回复。 严泊裕:外地出差。 瑶瑶: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瑶瑶好想您呐。 严泊裕:后天。 云遥找个比心的表情包发过去。 又过两天,云遥在陪客的时候收到严泊裕的微信,他发了一个地名,问她在哪,需不需要来接她。 瑶瑶:不用啦,我自己过去。 借口进卫生间,云遥发语音问他:“这个地方价格不贵吧?” 这次他回的很快,“保证不让您破费,好么?” 细听声音含笑,貌似心情还不错。 隔天傍晚,云遥看着满柜的衣服,思考了半天要穿什么。真是应了那句话,女人的衣柜里永远缺一件衣服。 又临时进服装店挑了件清新色吊带小短裙,路上披了件外套,进饭店之前,脱下来丢进垃圾桶。 一路走进去时,她这身清纯火辣的穿着引来男男女女的侧目,云遥不适地缩起肩膀,紧张拘谨地跟着服务员走到严泊裕定下的位置。 男人今天穿的休闲,白t恤白色条纹衬衣,脖子上挂了条黑色项链,瞧着更显年轻了些。 严泊裕蹙起眉头,脱了外套递给她,“明明不适应,为什么还要穿这件衣服?” 他记得那天在台球馆,她也是在外面罩了件防晒衣遮挡里面火热的身材。 “因为我想让自己更漂亮一点来见你。”云遥披上他的衬衣外套,脸蛋微红,羞涩又勇敢地望着他说。 男人脸上不见高兴,反眉头更紧,“你不必这样。” 仿佛烟花消散,云遥眼里的光一刹黯了,脸也白了下去,过会儿,颇为固执地咬唇,“可是……可是瑶瑶想在您心里留下最美的样子。”心里没底,又低声呢喃,“……即便您一直都不喜欢我。” 她说的时候一直注视着男人的眼睛,他定了两秒,依旧皱着眉头,但也没再说什么,递给她菜单,“先点菜吧。” 第07章 勾引 云遥打开菜单,价格几乎都在千元上下,咋舌说:“这么贵啊。” “不用你付账。” “不行,说好了我请客的。”云遥很固执。 “我是这家店的会员,每周有一次免单机会。我平时也不过来吃,如果不用掉也是浪费。” “这样啊……那好吧,那这次不算,我还是要感谢你。” 严泊裕对她的固执妥协,笑叹一口气,“好,下回换个方式吧,别吃饭了。” “好啊。”云遥问他,“您喜欢吃什么?” “我喜甜。” “糖醋排骨?糖醋鱼?” “我都可以,你看着点吧”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9节 云遥点完菜,又点了一瓶红酒,菜单递回去,“您再看看。” “可以了。”严泊裕过一遍,抬抬手,服务员过来拿菜单。 云遥双手捧脸,欣赏又崇拜地望着他,像个小迷妹,“严公子好会照顾女孩子的情绪,您之前谈过恋爱吗?” “谈过。” “哇,那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这么幼稚的话,让严泊裕再一次认定她小孩子的属性,顺着回答:“在德国上大学的时候谈的,是个白人,没有可比性。” “就谈过这一个吗?您这么帅气、温柔、绅士,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 “后来又谈过一个,新加坡人,毕业回国的时候分的。” “因为国家不一样吗?” 严泊裕点头。 “那好遗憾啊。”云遥沮丧说。 服务员先上红酒,严泊裕给她倒半杯,“不用如此感伤,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再说,谈之前也知道会分开。” “哎……”云遥还是遗憾叹气,想到什么,偷笑说,“还好和她们分了,不然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啦。” 严泊裕无奈摇头。 云遥站起来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转身的时候,不经意间朝斜后方眺了一眼,一个女人,还在盯她。 被她捉个正着,女人慌乱拿包挡头。 云遥进洗手间,没多久就听见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脆响,不一会儿,女人昂首挺胸地走进来。 小裙子,高跟鞋,通身奢侈品的高贵名媛,面上更是妆容精致,与此刻怒意勃发的面容格格不入。 云遥眼神闪烁,却站着没动,害怕又好奇地望着她:“姐姐刚才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女人用力拽掉她身上的外套,嫌脏似的扔地上,俏眼圆瞪:“我警告你!我很快就要和严哥哥订婚了,你离他远点,别再勾引他,狐媚子!” 云遥害怕的抬手抱住自己,瑟瑟发抖,怕的快哭了,“姐姐饶命,我没有勾引严公子,我今天就是为了感谢他请他吃饭。” “感谢人要穿的这么骚?!还穿严哥哥的衣服?!我今天话撂这了,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勾引他,脸给你毁了,看你还拿什么勾引男人!” 女人怒气冲冲地警告完,又瞪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听着脚步声,等人走远了,云遥看着地上的衣服,不知道多少人踩过的地板,不知道保洁阿姨是不是拿拖蹲便的拖把拖的地板,有些嫌弃地捡起来,犹豫片刻,还是抱进怀里,红着一双眼出去。 还没走回位上,严泊裕看见她一张受尽欺负的小脸已经站起来了,“怎么了?” 云遥含了一路的泪水簌簌往下掉,还要坚强摇头,“没事,我没事。” 男人冷呵,“你没事,那我的眼睛是瞎的吗?” 云遥抹一把脸,推着他的胳膊让他坐回去,软声说:“我真没事,你快坐下,店里人都看着了。” 男人站着不动,云遥改推他的腰,不知道戳到他哪个痒痒肉,他忽然脱力坐下,云遥也没站好,一下跟着倾倒,转了个圈也没站好,还是坐到了他腿上。 这瞬间,一道火热的视线像是要盯穿她的身体。 云遥扶着桌子想站起来,但起了两次都没起来,脸色羞红说:“严公子,您的腿太长了,我的脚没有落地,起不来……” 严泊裕顺势搂上她的腰,“不着急,先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要知道,你不说,卫生间的监控也能说。” 云遥低着头,又开始掉眼泪。 男人掐着她的下巴逼她抬头,目光顷刻沉了下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遥怯怯垂下眼皮,“我……我不敢说。” 严泊裕不可思议,更觉可笑,“对我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就算天上的星星砸你头上了,我也能给你出气。” “您……好厉害啊。”云遥崇拜地望着他。 严泊裕依旧冷眸蕴怒,静静看着她。 云遥吞吞吐吐说:“刚才……刚才点菜的时候,我感觉有个人在一直看我,我进卫生间的时候她也进去了,摔了您的外套,还……” 她羞耻地咬着唇,耳朵尖都红起来,眼里盛满泪花,娇柔的身体也如雨中颤抖,楚楚可人的样子,“……还说,还警告我,让我不要……”烟波流转扫他一下,又垂下眼啜泣说,“……不要……勾引您,骂我狐媚子。” 严泊裕眉头紧皱,脸已经黑下去。 想到什么可怕东西,云遥身体抖了起来,男人搂她更紧,她便贴着他有力的胸膛,掉着泪害怕说:“她还说,我要是再勾引您,她就要毁了我的脸……” 说完她就闷声哭起来,身体抖如筛糠,“我好害怕,严公子……瑶瑶好害怕……” “谁?!”他沉声问。 “我不认识,我不认识她。” “她坐哪儿?” 云遥从他怀里起身,回头看一眼女人的位置,发现已经空了。 指着女人原先的位置说:“就是那,刚才那坐了个女人,她还说马上要和您订婚了。” 云遥担心地望着他:“您真的要订婚了吗?瑶瑶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严泊裕没理会她这句话,打电话叫来经理,让调监控。 一会儿经理拿着平板过来,播放一段视频,在严泊裕和云遥点餐聊天时,那个座位上的女人一直盯着他们看,云遥离开时她也跟着进了卫生间。 严泊裕指着女人问:“是她吗?” 云遥怯怯点头,看见女人的样子就害怕,抱紧他手臂,像是已经有了心理阴影。 严泊裕看她两秒。他要和楚家小姐订婚的消息只有两家长辈在饭桌上提过一次,她知道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说的应该没错。 楚冰娇也确实以嚣张跋扈著称。 “好了,不哭了。”严泊裕搂着她的肩膀轻轻晃一晃,抽纸擦掉她脸上的泪痕,“下回见到她,我一定替你出气,想要什么东西,一会儿去买。” “嗯。”云遥点头,攀着他的肩膀,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胸膛上,“下回见到她,您一定要替我解释,我没有勾引您,我只是喜欢您,崇拜您,喜欢的不能自拔,我也不需要买东西,我就是害怕,万一她真的毁我容了怎么办……” 说着她又要哭起来,轻咬红唇憋住,仰头委屈问:“瑶瑶要是哭的多了,您会不会嫌弃呀。” “怎么会。”男人说,“先吃饭,吃完去买点喜欢的,她没有什么值得你害怕的。” “嗯。” 吃过饭,云遥顺着男人想要补偿的心思,去首饰店里挑了根项链,对比着男人脖子里那根,开心地笑,“好像情侣项链哦。” “喜欢吗?” “嗯。” 严泊裕摸摸她脑袋,刷卡结账。 离开商场,严泊裕提出送她回家,云遥攀着他的胳膊轻轻摇头,眼圈一红,泫然欲泣道:“我害怕……那位小姐看起来好厉害啊,她是不是真的有本事毁瑶瑶的脸……” 楚冰娇当然有这个本事。 严泊裕思考后说:“我在市区有套公寓,她不知道,你先去那住着吧。” 这是要金屋藏娇? 云遥犹豫片刻,乖巧点头,“嗯,好。” 橘黄暧昧的路灯下,她这个点头的动作像是按下了某个特殊按钮,男人的眸子微暗,微深,垂眸瞧她。 云遥被他盯的双颊粉红,羞怯回望,“严公子,瑶瑶喜欢您……” 天翻地覆,仿若一息之间。 开锁,关门。 云遥被男人大腿抵上门板,下巴被他掐起来用力吻着。 口舌翻卷,她被呛到咳嗽,咳得面色通红,男人开了灯,拇指用力抹去她唇边银丝,看着她绯红的脸蛋。 “怎么连气都不会换,萧烜和萧郑息都没教你么?” “……他们都拿我当玩物,怎么会和我接吻。”云遥低声委屈,“只有您,把瑶瑶当个人,才愿意和我接吻。” 她眼眶含泪,自卑到了极点,“您……会觉得瑶瑶很脏吗?” 严泊裕不说话,幽深黑眸盯着她不动。 云遥双瞳含水,脸颊艳若桃花,自卑怯懦地痴望着男人。 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云遥被男人大力丢到沙发上,他欺身压来与她用力接吻,耳鬓厮磨中亲上她的耳垂,微哑的性感嗓音,“……他们不教,我教。” 云遥扬唇微笑,露出自己最迷人的笑容和眼神,感激地看着他,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恩赐。 曾经,有个少年说,她这样勾着眼睛笑最迷人,每每令他难以自控。 世间男人大都相同,他终于撕掉虚伪的绅士外表,恶狠狠掐一把她的屁股,又扇一巴掌,沉声斥骂:“还说没有勾引我!” 云遥委屈落泪,“瑶瑶就是没有。” “你没有那我怎么回事?” 他顶一下,云遥就羞成了最艳的玫瑰花,婉转叫一声,“严公子……” 严泊裕用力掐她屁股,她有没有勾引他能不知道?这么叫一嗓子,真是不管他的死活。 “再敢勾引我,信不信弄死你。” 云遥双手攀上他肩膀,泪眼羞涩,掐了一把好水嗓,“那严公子……您……喜欢吗?” “妈的——” 第08章 暴露 仿佛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严泊裕越用力她嗓音越婉转娇媚,刺激的他更用力想弄穿她止住声音,从沙发到卧室,再进浴室,重新回到床上,直到她嗓子哑了,泪流干了,虚脱的再叫不出声,才止住了这晚超出他三十多年的荒唐。 躺在床上,点一根烟,严泊裕也尝到了那晚在会所萧郑息尝过的滋味儿,怪不得连进里面的卫生间都等不及。 云遥从浴室出来,只穿了一件他的黑色衬衣,遮到臀部下面。这里没有女人的衣服和内衣。 夏天的衬衣格外轻薄,穿在她身上宛如一件走针密集的黑丝,男人看过来,烟雾中的双眼眯了眯,等她膝盖跪上床沿弯腰,衬衣往上缩,他夹烟的那只手伸过去掐了一把。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10节 她声音低弱地哀叫一声,躺进他怀里,想拿他手里的烟,被男人躲了过去。 “小丫头吸什么烟。” 云遥看着他,等他吸完下一口,攀住他肩膀伏吻上去,男人夹烟掐她屁股的手更加用力,她不但不松口,还越亲越深,他便掐着她下巴逼她松开,喘着气问:“还没喂饱你?” 云遥被辛辣的烟味呛的咳嗽,跪坐在他身侧,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吞云吐雾,像极了一副执拗迷恋他到极致的状态。 严泊裕一根烟抽到最后,在床头的烟灰缸里揿灭,拽过来她的胳膊,她衬衣里面什么没都穿,摸着已经湿了,翻身压下。 …… 男人过了三十依旧强悍,隔天早上醒来,云遥浑身疲惫,躺了一个小时才坐起来,看见床头放了一套衣服。 穿身上试了试,内裤均码还行,裙子和胸罩全都不合身。 不过都是大了一号,也算能穿。 回家换上合身的衣服,中午,云遥接到严泊裕电话。 他上午去了一趟楚家,与楚父和楚冰娇聊了聊昨晚的事,婚事还没一撇呢就把自己当正宫教训人去了,真以为现在就能爬到他头上耀武扬威了。 闹这一场,这个婚事再往下商量,估计——难。 楚父当着他的面教训了一顿女儿,楚冰娇哭哭啼啼抓着严泊裕的袖子哀求:“严哥哥我错了,我去和那位小姐道歉,你不要怪罪我爸爸。” 严泊裕将楚冰娇的话总结给她,云遥心道不必,嗓音微哑,紧张说:“这怎么可以,严公子,瑶瑶承受不起的,不行不行。” “没什么不行,给她长长记性。” 严泊裕决定了的事,说一不二,订了晚上的饭局。 电话被挂断,云遥气得磨牙,攥紧了手机。 好一招借刀杀人,让她去得罪嚣张跋扈的千金大小姐,为他结婚后的逍遥快活铺设康庄大道。 云遥带着香水回到严泊裕的公寓,在他经常出入的玄关口、阳台和床上都喷上一层浅浅的香水。 酒吧特制的香水,留香时间特别长,如果遇上出手阔绰的单身有钱人,她们会特意喷上一点,喝酒调情时倚在客人身上,一周之后还能残留非常淡的香气,勾着男人回想起她们,念着再来。 不知道严泊裕多久过来一次,但这是她仅有的机会了。 傍晚严泊裕来接她,见她穿的还是昨天那件小裙子,“床头给你准备了新的,怎么没穿?” “你还说呢。”云遥有些生气地拍他胸口,嗔恼说,“只有内裤能穿,内衣和裙子都大了一个号,让我怎么穿嘛。” 男人明显受用,顺势搂上她,“我的错,我只是估了个大概,那怎么办,再让人去买新的,还是一起去买?” “一起去吧。”云遥欢喜说,“我之前做梦都想和心爱之人一起去逛街,做一对最平凡的小夫妻。” 严泊裕没应她这句话,“喷香水了吗,好像比之前香了。” 云遥指尖点在他胸口,忐忑抬眼问:“那严公子……您喜欢吗?” 他微微一笑,“喜欢。” 进了商场,云遥全程小鸟依人,小心翼翼询问严泊裕的意见,试过之后,也是站在他面前要他决定。 最后又从他点头的几件里,让他选一个买。 “都挺好看的,全要了吧。” 云遥惊讶,“全要?” “怎么了?”他哼一声笑。 云遥挽上他手臂,望着他的眼里满是爱意,“我在想,要是我在这亲你,你会介意吗?” “你要是愿意,我又有什么介意的?” 云遥踮脚,在他脸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你真好。”她开心说。 男人唇角轻弯,“再看看鞋?” “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 看了鞋子,又看包包和首饰,东西多的车子塞不下,除了云遥穿戴在身上的,其余东西都送到了严泊裕的公寓。 随后前往订好的饭店。 路上,云遥低头看手机,找朱朱说好,手机开响铃,一旦让她打电话,一分钟内打过来。 瑶瑶:过后重赏。 朱朱:得嘞,小妞儿。 进了饭店包厢,空荡无人,楚冰娇还没到。 但时间已经超了十一分钟。 严泊裕脸色未变,眼神已经冷了。 接过来服务员的菜单,他递给云遥,“先点菜,只管点你自己喜欢的。” “会不会不太好啊?楚小姐是不是路上遇到麻烦了,您要不要问一下?” “你只管点菜就是。” 云遥低下头看菜单。知道他什么打算,但并不愿意顺着他的意,点了十几道甜口菜,她记忆力好,回想起昨天楚冰娇桌上的菜样,再和菜单上的对照,点了几道楚冰娇喜欢的。 严泊裕看见,扫她一眼,“我记得你喜欢吃辣?” 云遥似有些不好意思又难堪地笑,“以前家里条件不好,吃辣下饭,但现在我更想和你口味一样,能和你一桌吃饭。” 男人摸摸她的头,菜单递给服务员。 上菜之前,云遥去一趟卫生间。 在洗手台边,看见穿着公主裙的楚冰娇。 原来她早就来了。 云遥拐弯往卫生间里走。 她动,楚冰娇动,拽住她的胳膊,挥手就给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来的太快,云遥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耳朵听响,脸颊火烧一样火辣辣地疼起来了。 耳朵似乎也耳鸣了。 她捂着脸,痛得泪如雨下,“楚小姐……” “贱人!狐狸精!”楚冰娇亮出手机屏幕里她在商场吻严泊裕的照片,“还敢说你没有勾引严哥哥,他都为了你找我爸去了,还说要和我退婚,你怎么这么贱啊!一点脸都不要!” “我没有……”她声音虚弱。 “别给我装可怜!臭白莲!死绿茶!严哥哥吃你这一套,我可不吃!” 楚冰娇端起提前准备的一盆子冰水,用力泼她身上。 饭店空调本就开得低,这一盆子夹杂着冰块的冰水泼到头上,云遥脑袋仿佛被无数根寒针刺穿,冷痛到麻木,身体寒战不止。 尤其大姨妈就在最近几天。 真是倒霉到家了。 “还想让我给你道歉?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这个脸吗?一个酒吧的陪酒女,千人骑!万人睡!身份肮脏低劣,你配吗?!” 还不是时候。云遥警告自己,强行按捺下想要挥到她脸上的拳头。 卫生间里闹出了事,很快经理带着服务员和保安过来,云遥被服务员护送回包间。 严泊裕看见她落汤鸡一样的惨样,又惊又怒,猛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云遥眼眶通红,蓄满了泪,抬头看他,未语泪先流。 服务员说:“这位小姐在卫生间里被一个女人泼水了。” “麻烦找个毯子给她包住。” “好的。” 留云遥在包间待着,严泊裕大步往卫生间走,正好看见楚冰娇从女卫生间里出来。 “楚冰娇!”他怒声含住。 楚冰娇骄傲地扬起脸,“我告诉你严泊裕,让我楚冰娇去给一个身份低劣、对谁都能陪笑的酒吧陪酒女道歉,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要是让我爸知道你让我给什么人道歉,他肯定站我这边,不嫁就不嫁!我楚家还没有落魄到要对一个酒吧陪酒女低头哈腰的地步!” 她说的时候,眼睛不受控制往他身后瞟,严泊裕愣了一下,忽然预感到什么回头,云遥像阿拉伯人一样披着包头的浴巾,眼眶通红,泪眼闪花地望着他。 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被人以恶劣的、不堪的语言揭露出来,让她自卑难堪到了极点。 楚冰娇狠狠瞪他们两个一眼,抬头挺胸骄傲离开。 严泊裕用力掐了下指头,镇定对云遥说:“先回去吃饭吧。” 他从云遥身边走过,女人却没动。 “走吧。”他说。 云遥低泣着,鼻音哝哝小声说:“我就不去了吧,省的脏了严公子的眼睛和地方。” 他垂眼看她,走廊还有客人经过,他声音很轻、颤抖和不可思议问:“……你真是……” 在他问出来的这一瞬间,云遥眼睛包不住泪地落下来。 她哭得凄凄惨惨,严泊裕心里也不舒服,尤其两人昨晚还做的那么激烈畅快,一想到自己竟然与一个酒吧陪酒女颠鸾倒凤大半夜,在一个陪酒女身上找到了温柔乡,不至于说像吃了一口苍蝇那么膈应,却也无法接受…… “萧郑息知道吗?” 她缓慢地摇摇头,木然说:“我不知道……瑶瑶不是有意隐瞒您,瑶瑶是太喜欢严公子了,担心严公子会厌恶瑶瑶,所以一直不敢主动吐露……” 严泊裕沉默。 他是看她跟过萧郑息,左云晟也上赶着和她亲热,下意识忽略了对她背景方面的考量…… 云遥拿一双泪眼看他,星星点点的泪花中藏尽了不舍和眷恋,“严公子……严公子若是真的嫌弃瑶瑶脏,不能接受* 的话,那瑶瑶就走吧……” “怨不得你,是我没问过,等等我吧,我去结账,一会儿送你。” “不要了吧,不要再脏了严公子的车……”云遥还是那么望着他,又多了一丝留恋和绝望,似乎这一眼之后,两人便是永别,她要永远记住他的样子,以供他日回想,夜夜思念。 很多年没有过的感觉了,严泊裕心口突然抽了两下。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11节 第09章 傻逼 以防自己去结账的时候她走了,严泊裕差个服务员拿pose机过来刷卡,让云遥摘下浴巾还给她,带她出去。 他已经不愿意再摸她的手了。 终归……还是有些膈应。 正是下班吃饭的高峰期,街上车流密集,路边,云遥双手拘谨地交握在身前,低头垂泪道:“严公子还是不要送了,让瑶瑶自己走吧。” “这没什么,该送回家还是要送回家。” 严泊裕刚才喝了点酒,叫司机来接,和云遥同坐在后座,她姿态依旧拘谨,他也未动分毫。 车里气氛实在压抑,严泊裕指头敲了敲腿,捱过心里那一关,低声问她:“……你……在哪个酒吧?” “……alluring.” 她的英文发音带着土气,严泊裕反应了一会儿,没想起来有这个酒吧,重复问:“alluring?” 他的英文发音非常熟练,饶舌饶的很厉害,云遥猜着应该是美音。 “嗯。”她点头。 严泊裕在手机上搜了一下,是家偏中高端的酒吧,但还够不上让他屈尊的资格。 “挣钱吗?” 云遥摇头。 “那些客人……对你怎么样?” 云遥转眸偷偷瞧他一眼,依旧泪眼婆娑,在和他对视的那一刹那,就难受的不敢再看,怕她的脏污染了他,扭回头来,垂眼落泪。 严泊裕看着她,在饭店那种心脏紧缩的感觉又来了,甚至有些闷,像夏季暴雨前阴沉沉的空气,闷窒的他难以呼吸。 车子抵达胡同口,已经有另一辆车停在前头,车边站了四五个保镖,每人手上都提着几个纸袋,那是下午在商场,严泊裕给云遥买的东西。 司机下车后,严泊裕递给云遥一张卡,“密码六个六,里面没多少钱,但应该够你当本钱做个正经事了,留着用吧。” 云遥诚惶诚恐地拒绝,“不行不行,严公子,瑶瑶怎么能拿您的钱。” “你我……毕竟有过一场。” 云遥咬唇,哭红的脸颊又升了一个度,为难羞涩说:“那是、那是……瑶瑶自愿的,瑶瑶喜欢您,崇拜您,瑶瑶……愿意……” 到最后一句,声音已经轻不可闻,转眸望了他一眼。这一眼,秋波送水,含情的厉害,让严泊裕心里又突了一下。 他觉得,之所以让他忽略对她身份的存疑,除了萧郑息和左云晟的关系,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给人的感觉太干净,太生涩,太纯真,是个真性情的人,毫不避讳表达自己的情感,身上完全没有酒吧陪酒女的庸俗风尘气。 “你怎么会去酒吧做?” “因为……缺钱。” “拿着吧。”严泊裕再将银行卡递给她,她不愿接,他从她胸口放进去,“既然缺钱,就拿着吧,找个正经活做。” “那些东西也都是你的。”他指着那几个保镖提的东西,“都是按你的尺寸买的,即便你不穿,也没人能穿,都拿着吧。” 他挥挥手,云遥含泪与他依依惜别,保镖跟着她进胡同。 到院子门口,云遥对他们几个说:“谢谢各位大哥,都放这里吧,辛苦了。” “小姐再见。”领头的说完,带着其余几人离开。 过了会儿,云遥拐回胡同口看一眼,确定都走干净了,抹干净脸上的泪,掏出胸衣里的银行卡,冷笑一声。 男人真是奇怪,总想拉良家妇女下水,又爱好劝风尘女子从良。 地上的东西太多,云遥一趟拿不完,进客厅后叫了一声:“张清让。” “哎——瑶瑶姐!” 张清让从卧室跑出来,光着上身,就穿了一条花色大裤衩,云遥扫两眼,笑他一声:“你身材好柴啊。” “我……”张清让低头看一眼自己,立刻良家妇女一样双手抱胸,脑袋蹭一下憋红了。 “去门口拿东西去。” “哎,好!” 张清让跑到院子里,从晾衣绳上摘个背心套上,去门口提东西。 外面太黑看不清,进屋才看出来袋子里都是什么东西,张清让震惊:“姐,你购物去了?买这么多东西?” “不是我买的。” 等他把东西都提进来,云遥打开装首饰的盒子,掏出一整套钻石首饰,给张清让看一眼,丢给他,“辛苦费,送给喜欢的姑娘吧。” “我靠——”张清让惊呆了,“姐,你干嘛去了?你自己买的还是谁给你买的?这也太大手笔了吧。” 云遥冲他一笑,有些狡黠,“我去给人哭丧去了。” “啊……啊?”张清让又被吓呆了,“姐……姐,你现在干这个活?这不会都是死人的东西吧?” “瞎说什么,这都是给我买的,你咒我死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清让问她,“你去哪哭丧的,真这么挣钱吗?带我一块啊。” “你哭的出来吗?”云遥怀疑看他。 张清让犹豫一秒,挠着头嘿嘿笑,“男子汉大丈夫,确实不容易哭出来哈哈。” “行了,那套首饰你留着吧,送人套现都行,就是套现别在芜江套,换个远点的。” 她这句话又让张清让提心吊胆起来,“姐,你不会是偷的吧?” 云遥瞪他一眼,“全市就这一套,人家今天送我,你明天去套现,让别人怎么想?” “也是,也是。”张清让连忙将盒子丢沙发上,帮云遥提东西上楼,“姐!你是我亲姐,你歇着,我来,我来。” …… 夜里,云遥脑袋沉甸甸地醒来,发觉身上冷得厉害,但睡衣湿哒哒黏在身上,浑身虚软冒冷汗,明白是淋那一脑袋冰水的威力,努力睁开眼睛爬起来,找到之前剩下的退烧药,混着凉水咽下去。 脑子实在昏沉,什么也来不及想,倒头又睡了过去。 凌晨再醒来,烧已经退了,但身上依旧黏糊糊的,拿上浴巾和新睡衣去卫生间冲澡,一身清爽回到床上,再睡就睡不着了。 透过窗户,云遥望着天边渐渐冒出的熹微红光,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吃早饭时,张清让忽然琢磨过来味,什么哭丧去了,全是逗他的。 “是上回那个车?”他问。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云遥反问:“什么车?” “上回送你回来的那个车,昨晚那些东西都是那个车里的人送你的?车里是个男人吗?” “嗯。”云遥情绪淡淡,“挺不错,猜的真准。” “姐你……”张清让想说什么,又憋着说不出来,便秘一样的表情。 云遥皱眉,“什么眼神儿,都是分手费。” “哦……” …… 回到庄园,严泊裕连夜吩咐人去查,查瑶瑶的身份,查萧郑息两兄弟和左云晟,是不是给他做的局。 事情简单,查的也快,第二天就有了回音。 瑶瑶和萧家两兄弟的牵扯简单。前些天,萧烜去alluring消费,瑶瑶进了那间包房,结束后两人就去了酒店,那晚严泊裕在大厅也见到了,但第二天,瑶瑶忽然不见萧烜了,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她又在酒吧门口被萧烜叫住,因为痛经被萧烜送到萧郑息的医院,在医院和萧郑息认识,随后就是他们在会所遇见。 逻辑看似通畅,却存有无数疑点,据严泊裕所知,萧郑息和萧烜的关系还说得过去,他怎么会夺弟弟的女人? 另有个非常大的问题,瑶瑶是在去年初春突然出现在芜江,此前所有背景都是空白。到芜江之后,她先后做过服务员、洗头小妹、迎宾小姐、酒吧陪酒女,都是以“瑶瑶”这样一个昵称行事,连真实姓名都没有。 那么,凭着这些社会最底层的经历,接触的也都是社会最底层和平凡的人群,她是怎么获知他的消息,然后崇拜他、爱慕他的? 作为严家的下一任掌权人,严泊裕的所有信息对外都是保密,甚至包括严家主家,所有人的信息都不会放到网络上,其他分支即便要在网上露面,也是各有各的身份,从不允许打任何严家的旗号。 还是说,她和萧烜、萧郑息碰过几次面,偶然听过他的身份事迹,见过他两面,得他一次照拂,就对他情根深种、不能自拔了? 这个女人,从最底层爬上来,却无论是面对萧郑息,还是面对他,从不怯场。 带着这些问题,严泊裕找上了萧郑息的家。 萧郑息住在离医院和大学同样近的公馆,一楼客厅,此刻正有女佣浑身赤-裸,跪在茶桌边给他倒牛奶。 面颊红润,身体颤抖,手里倒牛奶,下面也在淌牛奶。 萧郑息瞧着是刚洗过澡,穿件深灰色浴袍,黑色短发泛着潮气,四肢大敞,慵懒倚在黑色大沙发上,瞅见女佣颤抖身体下的东西,啧一声,“刚才不是说了夹好,流出来了,一会儿惩罚你,嗯?” 女佣脸色陡然惨白,“别……少爷不要……” 严泊裕将东西丢他身上,“看看这个。” 萧郑息扫他一眼,打开袋子看文件,几眼掠过去,抬眼觑他,声音也冷了:“你查我?” 严泊裕站在沙发背后,双手扶上沙发边,黑压压的视线紧盯着他,嗓音同样又紧又冷,“你摆我一道?” “妈的。”萧郑息可笑地咒骂,扭头笑一声,“不是,严泊裕,你自己把人劫走的,你说我摆你一道?你他妈自己被一小妞儿玩了,你来找兄弟麻烦?知道吗,就因为你把人劫走了,左三和我闹了好几天脾气,折了好几个心头好给他泄怨。” 他脚指点点地毯上女佣的肩膀,睨她一眼,“要不然也轮不上你。” 女佣诚惶诚恐地伏下头,纤细的身体瑟瑟发抖。 严泊裕说:“要不是有你和她的那一回,我能不调查?” “你自己着了她的道,赖谁?” 他张口闭口自己着了那女人的道,严泊裕皱眉问:“你早知道她是什么人?” “我操,我能不知道?”萧郑息指着医院的方向,“痛经成那样也不忘勾引我,满口的崇拜喜欢,我要真信了,我萧郑息就是全世界最大的大傻逼。” 严泊裕:…… 第10章 别碰我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12节 严泊裕又发现一个矛盾点,“你说她勾引的你?” “不然呢?”萧郑息乜他一眼,“难不成她跟你说,是我勾引的她?” 严泊裕没说话,在他身边坐下,拿个杯子给自己倒杯水。 萧郑息踢女佣一脚,冷声斥咄:“傻了?一点眼色劲都没有,没看见严少爷渴了?” “严少,我来,我来……” 女佣抢着去给严泊裕倒水,他端着杯子挪开,“我自己来。” 女佣小心看向萧郑息请求指示,他挥挥手,她像是终于得到敕令,飞快抓起地板上的内裤和胸罩逃离现场。 这种荒淫场面来萧郑息这多了,便不觉有什么稀奇,但这回见,严泊裕脑海中浮现出那天会所里女人贴着球桌的悲戚眼神,转头看了一眼女佣奔跑的慌乱背影,细腰翘臀,东西滴滴答答落了一路…… 他皱皱眉,“就算在你自己家,也收敛一点。” 萧郑息失笑,“你自己听听你这话,这是我自己家,我还收敛什么?” “随时会有外人过来,人家小姑娘也不好受。” “呦——”萧郑息讽刺他,“好不容易开回荤,还给你开出怜悯之心了?” 严泊裕问他:“你都查出什么了?” “我能查出什么,你都没查出来,我就随便查一查,身体干净就行了。” 他这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严泊裕放下水杯离开。 …… 过几天,严泊裕在饭桌上喝多了酒,胃里不舒服,司机就近将他送到之前那套公寓。 推门的一瞬间,严泊裕闻到说浓很淡,说淡却有些浓的香气,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味道。 曾几何时,有人害羞又勇敢地问:“那……你喜欢吗?” 这种话问哪个男人,没有不高兴的。他也一样。 酒气上涌,脑袋昏沉的厉害,他脚步沉重地去阳台打开窗户,外面清新的空气涌进来,室内外空气对流,味道总算淡了一些。 进入卧室,洗完澡躺到床上,刚准备放松身体睡一觉,那股熟悉的香气又萦绕回鼻端。 人就来了一次,也离开了将近一周,却每一次的呼吸都有她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那晚自己是如何在她身上潇洒放纵,沉醉在她那片温柔乡。 摸着身下与那晚相同的被褥,严泊裕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晚抚摸她皮肤的触感,同样的细腻丝滑,令他爱不释手,她那处的别样温暖,倾与他的热浪,舒服或难耐时婉转惑人的低吟,每每令他难以自抑…… 空旷明亮的卧室内,男人猛然起身推开窗户,伴着夜色连抽两根烟,身体回忆起那晚销魂蚀骨的冲动才渐渐平息下去。 他盯着远处霓虹闪烁的酒吧灯牌,用力掐指,捻灭烟头。 黑夜无边,灯红酒绿的光线和躁动暧昧的乐声不知迷惑了多少人眼,云遥穿梭其中,跟着姚姐上楼,来到一间从未踏足过的黑色包间门口。 姚姐叮嘱说:“这回是贵客,好好伺候,把人哄开心了,事后少不了你的。” 总有那么一群上层人,对这些庸俗的底层娱乐满口批判,心里却又痒得发慌,来得躲躲藏藏,以为这样就能维持自己高贵的身份。 遇上这样的高贵客人,她们这些酒吧培养的“公主”只需做好烘托大人物的绿叶陪衬,结束后酒吧自会按最高规格的提成记账。 这样的活轻松,因为不需要千方百计地哄着客人消费酒吧酒水,又最艰难,因为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古怪脾气,她们随时可能因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惹人不高兴,到时候别说给提成了,在alluring也再也做不下去。 云遥唇角一勾,点头说:“姐放心吧。” 姚姐满意拍拍她肩膀,笑说:“我就对你最放心,有了好活,第一个先想到你。” 她推开门,让云遥进去。 包间开着最暗色的蓝光灯,从灯光明亮的走廊进去,云遥有那么十几秒看不清东西,等她发现眼前出现个黑影,已经躲避不及,脖颈被一只大掌用力掐住,后背抵上包间厚重的大门。 云遥被他掐着提起来,呼吸不了,脚尖绷直挣扎不开,去推男人钢铁一般的胳膊。 抬头看见他阴沉如水的俊脸,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就在她如何张嘴也呼吸不了,胸肺涨痛到极致,双眼充血凸出,脑袋也充血胀痛无法产生任何思考,以为自己就要殒命在此的时候,那只掐着她的大手突然卸力,像甩只小鸡仔一样,将她丢到了沙发上。 云遥蜷缩在沙发上,双手握着脖子,用力咳嗽,拼命喘息汲取这来之不易的氧气。 严泊裕来到她跟前,垂眼瞧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像瞧一只渺小的蝼蚁,冷声道:“不是喜欢我吗,不是喜欢我喜欢的不能自拔吗,看见我过来找你,怎么不感动到哭了?” 云遥在咳嗽中觑他一眼。对她又掐又甩的招数看似凶狠,但眼里没多少恨意。看来她之前的做法有些效果。 手指抓上男人轻薄的西裤面料,云遥喘息说:“瑶瑶……瑶瑶自然是……倾慕严公子的……” 严泊裕冷呵一声,“倾慕我?倾慕我就是耍了我?” “瑶瑶哪敢耍您。” 严泊裕指尖冷漠捏住她的脸,“少用这么一张楚楚可怜的脸看我,装的太假。” 云遥僵了片刻。 严泊裕提她起来,掐上她下巴,逼她抬眼看着自己,“刚才哄那些男人的时候不是挺会吗,我不是你的客?到我这就成演戏了?” 几乎眨眼之间,云遥就换了一张娇俏的神采,挽上男人胳膊,声儿也掐了起来,只是因为刚才被掐喉咙的缘故,柔媚中有些沙哑:“原来严公子喜欢这种类型的呀,您早说嘛,瑶瑶演的确实挺累……哎呀……” 最后一句没说完,便又被甩回了沙发上。 严泊裕掏出巾帕擦擦自己的手,嫌恶道:“别碰我,脏。” 云遥侧倒在沙发上,双脚蹬掉鞋,轻飘飘踩上男人梆硬的大腿,“严公子,您这话说的瑶瑶可真伤心,瑶瑶虽然演的不合您心意,但瑶瑶也是真心爱慕您的呀……不然,我图您什么呢?” 严泊裕当然想知道这个来路不明,去向模糊的女人接近他图什么,否则,他为什么要来这一趟。 单手掐上她脖子,乌沉沉的眸子紧盯着她,“说!” 云遥的脚指头从他的大腿踩上那晚让她无法自拔的位置,蹂躏着,撩眼看着他,“当然是因为瑶瑶喜欢您,爱慕您,难不成,我还能图您严家少奶奶的位置?” 严泊裕手上力道加重,警告她说实话。 云遥面色逐渐涨红,在暗蓝色灯光下仿佛煮熟的猪肝色,再没有精力转着眼睛勾引他,声音也不如先前流畅:“……钱……” 她只发出了这一个音,便将自己的小命从阎王手底下救了回来。 他将她丢开,云遥蜷缩在沙发上用力呼吸。 严泊裕垂眸扫她,“还有呢?” 这次他虽有控制力道,手下留情,但云遥喉咙原就没恢复,疼痛加重在所难免,仿若死鱼一样在沙发上喘了十分钟,才能说出一句流利的话,自嘲着说:“既然严公子不信瑶瑶爱慕您,那就只有钱这一条了,瑶瑶想要钱,不想继续在这里每天给客人赔笑,为了那点少得可怜的提成不知道灌进肚子里多少斤酒水。” “真的?” 云遥双手捂着脖子,惨笑一声,“瑶瑶哪还敢骗您。” 严泊裕没说话,包间内一时有些安静。 云遥乖顺地垂着眼,耳朵里灌满了突突的心跳声,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想抬头看一眼他的表情,又怕再惹怒了他,悬着一颗心等待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突然有了动作,弯腰将她搂进怀里,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喂给她,无奈又宠溺道:“我终究是为你心软了。” 云遥笑得讨好乖巧。 喝完,她抱着男人的脖子撒娇:“您刚才可吓死瑶瑶了,以后不能再这么做了,刚才瑶瑶真以为您想要了瑶瑶这条不值钱的小命呢。” 严泊裕淡笑,“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舍得掐死你,那我的生活岂不会少了很多乐趣?”软话说完再敲打她,“只要心思干净,钱当然少不了你的。” “谢谢严公子。” 云遥小心翼翼,试着在他脸颊留下一个吻,见男人没拒绝,终于放心展颜一笑,“您不嫌弃瑶瑶就好,真怕您嫌弃瑶瑶,再也不要瑶瑶了。” 她说完,又亲男人嘴唇,吸吮辗转,丁香小舌试探地撬开他的齿关,得到男人的回应,终于落下悬着的心,搂着他的脖子与他接吻。 严泊裕将她抱起来,抵到门上,做这种活,云遥都是穿最难脱的牛仔短裤,这玩意儿面料厚,难撕,严泊裕扯不下来,这会儿纾解不了的火气,连带着公寓那晚积攒的,一股脑全窜脑袋顶上了。 云遥安抚地亲亲他,柔声说:“严公子……这里不行……” “去哪儿?” “您说去哪就去哪,瑶瑶都听您的。” 严泊裕现在看见她这种乖巧的脸就想起自己被她耍弄,被萧郑息嘲笑的事儿,真可谓是“玩鹰的被鹰啄了眼”,丢人丢大发了。 “别再给我装乖。” 云遥立刻换了张妩媚动人的脸蛋,软声撒娇说:“早听说严公子在铭泰酒店有专属总统套房,瑶瑶还没见过,想去享受一晚上。” 男人掐她屁股一把,“准了!” 叫人进来结账,严泊裕拉着云遥就走。 这股邪火憋了快一个星期了。 她留在公寓里的香水味半个月了也没散干净。 云遥搂上严泊裕臂弯,在一众小姐妹艳羡的目光中,与他一同走出酒吧大门。 晚上十点,正是这条街热闹的时候,酒吧门口人来人往,云遥突然感觉有人在看她。 因为长得漂亮,穿的性感,在酒吧这种场合,云遥早已经习惯自背后望过来的目光,但今晚察觉到那道视线之后,心跳忽然不安加快。 佯装不经意回头扫一眼,形形色色的陌生人影,正欲收回,注意到大路边一个盯着她看的男人。 距离稍微有些远,他站在绿化带的围栏边,那片光线很暗,只能看见他穿了一件黑色短袖,头发剪的很短,一双眼鹰悍一样紧紧盯着她,似乎在此地蹲守已久,就等着她出门。 还以为是眼花,云遥停脚又多看了两眼。 在她确定猜测,心肝颤抖准备拉着严泊裕走的时候,他也停下了脚,好奇投过去一眼,“认识?” 云遥心里慌乱,挽着他的胳膊不自觉地动了动,面上娇俏笑说:“谁认识呀,一看就是个土老帽。” 严泊裕好整以暇,淡声道:“他好像认识你,不过去问一问?说不定是从前认识的。” “可瑶瑶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和您一起去享受总统套房了,怎么办呀?”云遥似是为难,娇声问他。 第11章 周明坤 “快走吧。”云遥催促道。 陌生男人的目光实在太过犀利尖锐,严泊裕又多看了两眼,垂眸瞧女人强作镇定的撒娇,逗猫儿一样勾了勾她的下巴,“当然是享受当紧。” 云遥抿唇一笑,挽着他的胳膊一起上车离开。 车子转弯上大路,从那穿黑短袖的男人身边经过,云遥笑吟吟地和严泊裕说话,没有转头动一下。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13节 严泊裕不经意扫了一眼后视镜,看见男人转身盯车的动作。 铭泰酒店顶层总统套房内,阳台有一方泳池,云遥弯腰拨动池水,有些遗憾,“没带泳衣,可惜了。” “这有什么。”严泊裕倚在阳台门框上,“玻璃是单面的,放心游。” 云遥抬眸问他,“可我也不会游泳,怎么办呀?” 男人盯着她这双仿佛会勾魂儿的眼,低咒一声,掐住她的腰提坐到泳池沿上,指腹用力压她的脸,黑眸深邃,“不会我教你,怎么样?” “那真是辛苦严公子了。” “不辛苦。” 泳池水到腰,严泊裕跪下去,也才到腹肌上方,他将女人按在玻璃窗上,和他一块往下看。 32层高的阳台,只能看见下面立着一道孤高黑影,与地面的影子沉默相伴。 严泊裕说:“他竟然跟过来了。” 不知道是真不可思议,还是怕她认不出来特意提醒。 云遥回头睨他,“你们这些人的癖好真奇怪。” 严泊裕一双黑眼火热地看着她。 她嘲讽说:“那是我前男友,满意了吗?” 他一点也不意外,“怎么分了?” “因为他没有这种癖好。” 严泊裕朗声低笑,速度有些慢,随后又突然用力,贴到她耳边说:“那你可真是……甩的好。” 云遥双颊嫣红,轻轻一笑,“我也觉得。” 游泳教学结束时,泳池周围湿漉不堪,紧挨着休闲区的地毯也湿了大片,云遥发现他们这种人真挺变态的,越有人观赏越兴奋,即便那个人站在32层楼下,完全看不见泳池内的风景,也能激起严泊裕高昂的兴致。 双腿疲软,那儿更是酸疼的厉害,云遥摸着男人胸膛,嗓音微哑,“瑶瑶没有力气了……严公子……” 男人拍她屁股,“爷抱你出去。” 云遥身体已经熟透,洗澡时他碰一下都要轻轻叫一声,浴室内热气氤氲视线,她的面颊被蒸得红透,严泊裕看着,喉头滚了一下,浇热墙壁,架起她的腿抱上去。 从浴室转战卧室,大床太软,找不到支撑点,严泊裕掐着她的脸低喘说:“不是想享受总统套房,爷带着你全部试一遍,如何?” 云遥已经没了力气,瘫软在床上,还是要笑,“严公子提议,瑶瑶自然要奉陪到底。” 但还是没试完,在客厅桌上的时候严泊裕的手机突兀地叫起来,他接通后喊了一声妈。云遥看他一眼。 “我知道了,现在就回去。” 等他挂了电话,云遥亲昵贴着他的肩膀,“严公子现在就要走吗?” “嗯。” 严泊裕抱她回去,进浴室一起冲一下,然后用浴巾将她包住丢到床上,自己擦干净身体,打开衣柜找衣服。 云遥侧支着身体看他穿衣服,状似好奇问:“严公子都这么帅了,伯父伯母是不是更好看?” 严泊裕回头看她一眼,“对我爸妈感兴趣了?” 云遥挪开胳膊,娇软无力地爬伏在床沿,“瑶瑶只是突然感叹一下。” “问该问的话,吃该吃的饭,这不是你们这种人的行事准则吗?” “总有想为他打破规则的人嘛。” 严泊裕睇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但明晃晃地告诉她:这种鬼话他再不会信了。 穿好衣服,严泊裕说:“你歇着吧,什么时候想走了再走。” 他说完就离开,云遥望着他的背影,冷冷扯唇。 防备心真重。 也不怕被压死了。 这儿没有云遥能穿的衣服,她在泳池边上找到之前脱下来的,已经湿了一部分。 关门离开,出了酒店大门,广场上的身影已经没了,换了辆高级商务车停在那里。 云遥心神不安地转了一圈,也没在周围看到。 深夜的凉风吹到身上,冷得她搓了搓手臂,尤其是湿掉的裤子黏在屁股上,凉意更甚,在此刻更让她不适,有些心烦地揪了揪。 打车到胡同口,云遥付钱下车,没走几步,忽然发觉不对劲,没回头,也没继续往胡同口走,转头就朝街上跑。 但不妨那人的速度比她还快,漆黑的巷道,响起的脚步声又沉又重,几秒就抓住她肩膀,狠狠怼到墙上,疼得云遥以为骨头要裂了。 弦月东走,星光稀微,高墙林立的巷子漆黑不见五指,男人粗重的呼吸喷到脸上,云遥忽然愣了一下。 “周明坤。”她叫。 男人的呼吸更重了,安静的空气中响起他牙齿重重碾磨的声音。 “周明坤!”这一声有了十足的笃定。 “我的孩子呢?”他的声音又低又沉,裹挟着怒气,凌厉似刀锋,向她发出质问。 云遥又愣了下。在见到他之后,甚至在和严泊裕做的时候,她都想过和周明坤见面之后,他会问她什么:问她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自己走,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走了之后没有给他丁点消息……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会是,我的孩子呢? 云遥都笑了,肩膀的疼让她的笑听起来有些滑稽,“你说什么呢?” “我的孩子呢?”男人丝毫不被她打扰,盯着她,一声比一声低沉犀利地质问。 “当然是打掉了。” “撒谎!”他的声音陡然厉肃起来,抓着她肩膀的大手也不断用力。 仿佛断骨的痛让云遥面色泛白,黑夜中渐渐有了漂亮的脸部轮廓,嘴上依旧不怕死地说:“不打了干什么,你还想着我生出来?” “你没打,表姐说你根本没去!” 巷口突然刮进来一阵风,让他这低沉犀利的一声,慢慢与两年前山上迸发的欢笑融为一体。 那是个盛阳灼热的午后,周明坤放假回村里,云遥还叫小夭,已经不上学了,两人照旧在山上的一棵老槐树下约会。 高高的山头,连绵起伏的山脉,猎猎大风吹起她黑亮的头发和彩色的薄纱围巾。 周明坤说:“小夭,天这么热,你怎么还戴着围巾?” 小夭没理,她捂着肚子,平静地说:“我怀孕了。” 周明坤一愣,双眼猛亮地盯着她,激动的不知道要做什么,抹一把脸,抱起她来回转圈,兴奋地又叫又笑。这可能是小夭认识他以来,见过他最开朗的时候。 山里的孩子都结婚早,有孩子也早,周明坤因为上学还没结亲,他爸妈等着他今后能考上大学,带回来个上大学的媳妇。但他看着发小都各自结婚有了小孩儿,他也和小夭谈了恋爱,早盼着哪一日也能和她结婚生小孩儿。 但小夭脸上不见丝毫喜色,她拍着周明坤的脑袋让他放自己下来,拉下脖子上的围巾,给他看青紫的手指印,“阿爸昨天发现了,把我打了一顿,差点掐死我。” 周明坤懵了,“为……为什么?你阿爸不同意我们?” “你爸妈不愿意,阿爸昨天去你家找你爸妈说去了,他回来就把我打了一顿,不让我再和你好了。” 周明坤呆呆地看着她。 小夭说:“他今天已经在家接媒人了,要给我说媒。” “我去找阿爸,他会同意的……” 小夭冷静说:“给我钱,我要打掉他,不然我爸能打死我。” 周明坤还抱着她,捏着她的衣服不想动,眼里挣扎撕扯,又软乎乎地望着她,求她不要打掉。 小夭说:“你爸妈不会同意的,他们想你以后上大学了找个有学问的媳妇,但我要是现在不打掉这个孩子,阿爸明天就会打死我。” 周明坤这才仔仔细细慢慢吞吞地翻兜掏钱。 因为今天来找小夭约会,他把这一个月在学校省吃俭用的钱都带过来了,全给她,“我有个表姐在县医院做妇科医生,医术很好,你去找她……我和你一块去。” “不行。我爸不让我和你好了,要是让他看见我和你在一块,他肯定会掐死我的。” 她冷静看着少年清澈紧张充满哀痛的神情,肯定说:“你知道,他会掐死我的。” 那时候的周明坤,单纯、好骗,说什么都信,现在跟猴一样精。 黑暗中,云遥握上他捏自己骨头的手腕,“周明坤,你* 也不想想,县医院都是十里八村的熟人,我今天上午去那上了手术台,下午全镇的人都会知道我怀了野男人的孩子,我还怎么嫁人?” 她这句话说完,感觉到他的手劲松了一些,刚想推开他,男人骤然加重力气,肩膀又撞到墙上,还是同一个受伤的肩胛骨,疼得她浑身打颤。 周明坤冷声:“所以你根本没打掉,我的孩子呢?你藏哪儿去了?” “我打了,进城之后就打了。”云遥痛得嘶嘶喘息,“你进了城,就知道城里的物价有多贵,我要是怀着孕怎么干活挣钱?更不可能来到这里。” 男人上下扫了扫她这一身,挂脖吊带,领口低的快要盖不住那两个点,热裤短的恨不能变成三角,声音里藏不住的轻蔑,“你也不用挣力气钱。” 云遥也讽刺说:“这么说,你还挺愿意让你的孩子出生在那种地方。” 他脸色陡然一变。 云遥终于找到机会,用力推开他,“我已经和你分手了,孩子我也打掉了,我们现在没什么关系,你别再来找我。” 她说完就要走,刚动一下,再次被男人怼到墙上,浓浓夜色也能感觉到他汹涌喷薄的怒气,“谁说分手了,我什么时候同意了?小夭,我还是你男朋友!你不能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云遥嘲讽笑他,“你不允许?你当你是谁,我是通知你我们分手了,不是和你商量。我们两年前就分手了,我现在和谁在一起,想和谁在一起,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少来打扰我。” “还有!”她郑重通知,“别再叫我小夭,我现在叫云遥!遥远的遥!” “你已经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 “对啊。”她骄傲地,与有荣焉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严家的严少爷,不过你可能连严家都没听说过,权势越大的家族越隐世,你不知道也正常,我只是奉劝你,不要阻止我飞上枝头变凤凰。” “呵……” 云遥用力推他,推不开就掐他咯吱窝,这里是他最致命的敏感点,以前闹着玩的时候发现的,用力掐的时候能让他疼的全身冒汗,面堂发白。 他果然卸力松开,云遥迅速跑出他和墙的包围圈,冷声警告:“别再来找我,要是让我现在的男朋友知道你还来骚扰我,我保证他会打断你的腿,挑断你的筋,让你生不如死。” 她说完,加快速度跑进胡同。 身后很久没有跑步声撵来,应该是怕了。 第12章 晕倒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14节 一个晴朗的傍晚,晚霞挂满遥远的天际,云遥放在吧台的手机响了一声,快速翻过来看一眼,又意兴阑珊地丢回去。 调酒小哥哟一声,“瑶瑶姐,等情郎啊?” 云遥接走他的牛奶,“调你的酒去。” “让我猜到了?上回那个看着又帅又有钱的?没再见他来过啊。” 云遥垂眼看着手机屏幕,那回午夜一别,严泊裕确实没再找过她,微信也没找过,她主动发了一次消息,说自己的脚链可能丢泳池了,他派人进去找,说没找到,回头赔她一个。 但到现在也没后续。 手机掂在指尖,犹豫要不要再发一条。 欲擒故纵虽然有用,但也不能太放纵了。 还没想出来个所以然,门口有人叫她一声:“瑶瑶姐,有人找。” “谁啊?”云遥边拉防晒衣拉链边往外走。 “一个男人,不认识。不过挺帅的。” 门口迎客的说不认识,那就是不常来酒吧的。 不常来的,又帅,又知道她在这干活的…… 两个人名在脑子里打圈转,到门口看到人,心想猜的真准。 天还亮着,这回看清了他的脸,比在山上的时候白了不少,皮肤也光滑很多,那时候紫外线晒得皮肤又黑又糙,远没有城里十七八的少年鲜嫩。 云遥态度冷淡,皱着眉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不准再找我、再打扰我,你又来找我干什么?” 周明坤的脸色同样很差,严肃地绷着,命令她,凌厉的口气称得上是警告:“你不能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真好笑。 云遥也偏头笑了一声,轻蔑说:“你当你是谁,你说不让我跟谁在一起,我就不跟谁在一起了?” 周明坤被她这一声嘲笑激怒,脸色微微涨红,“……你不就是想要钱,要多少,说个数。” “怎么,挣到钱了,不知道怎么花了?”云遥看着他,“你有多少?” “你要多少?” “你先亮出来看看。” 城里的钱都是存卡里,手机就能看余额,但周明坤显然还没适应,他犹豫着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抬眉看她一眼,在女人拭目以待的眼神下,撑开塑料袋的口子…… 只一眼,就一眼,云遥噗一声笑出来。 她这一声笑很放肆,酒吧虽然还没到正式上人的时候,但也有早来的,店门口也有经过的路人,纷纷侧目。 男人的手已经紧握成拳,结实的小臂青筋爆凸,彰显他此刻压抑的尴尬和羞恼,但还是保持撑开塑料袋的动作给她看着,“……够么?” 云遥两根纤指捏走他的塑料袋,下一秒,像丢垃圾一样甩回他怀里,嗤笑说:“就这一点也敢往我面前送,还没我一晚上挣得多,还敢跟严少爷比,你怎么好意思拿出来的?也不嫌害臊。” 他脸色突然涨红。 这时有女人扭着腰从店里出来,捂嘴笑说:“小子,你就这点身家就不要拿出来丢人了,多少千万亿的男人来‘买’瑶瑶回家,她都不乐意呢,她就喜欢在alluring待着,等着她的好情郎——”最后一句拖着音笑睨一眼云遥。 云遥凉了脸,对女人说:“丽丽,这是我的事。” “呦,我就说两句,瑶瑶怎么就不高兴了。” “姚姐不喜欢搞内讧的人,你要是不想我告诉她把你赶出去,你就继续挑衅。” “真是的……”丽丽翻她一个白眼,恋恋不舍地再看一眼门口的男人。她是真喜欢,刚远远见那一眼就喜欢,不是常见的毫无特点的帅,面庞和眉眼都有种野蛮的冷厉,很有味道,下面虽然穿的宽松,隐约估摸着也非常可观,床上应该很带劲。 不过背靠alluring这棵大树挣钱才是最重要的,她摇摇头,扭着身子走了。便宜的男人也不值得她花心思勾搭。 云遥也准备回去,淡声说:“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别再来找我,我之前的话不是空话,你再来找我,他真能找人打断你的腿。” 她这样奚落他,死心塌地对另一个男人,周明坤也不是没有一点自尊心,喜欢热脸贴人冷屁股,脸上的红渐渐消散,态度冷漠道:“如果我说,前天你那个男朋友派人去找我调查你,你也不感兴趣?” 云遥已经转过去的身子,猛然转回来,震惊地盯着他。顿了顿,镇定下来问:“你想干什么?” “我的孩子在哪里?” 云遥懵了,他怎么还提孩子? 她烦躁皱眉,“说了打了打了,你怎么就是不信。” “你在哪打的,带我过去查病历!” “没有病例,随便找的小诊所打的,便宜省钱,行不行?” 周明坤不信。 她肯定没打。 云遥左右看了看街道两侧,人来人往也看不出什么,下一级台阶靠近他,低声说:“今晚凌晨两点,还是上次的胡同,你过去等我,我就告诉你,你的孩子在哪里。” 他身体訇然一震,双眸黑亮,紧紧盯着她,“你果然没打!” 云遥轻轻笑,“没有,我也没带在身边,所以你今晚记得去。” 她拍拍男人肩膀,再为他掸去肩头的尘土,挥挥手,“你走吧。”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对男人说的,还是说给街上看不见的眼线。 一晚上,云遥喝酒陪笑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知道严泊裕都查到了些什么,又是往哪个方向查的。她明白这种站在云端的男人防备心重,心思难猜,但等他真正对自己戴上假面的时候,她是一点也猜不到他的心思了。 胸上忽然一疼,云遥下意识蹙了蹙眉,客人搂着她的肩膀,笑中蕴着薄怒,“瑶瑶,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老子叫了好几声都不愿意理,是今天点的酒还不够多?” 这是每回来都点瑶瑶作陪的男人,在下三流的道上有点势力,云遥伺候的也小心,随即娇声软语:“怎么会,当然是瑶瑶被龙爷迷得找不着魂儿了。” 男人爽朗大笑,再掐一把她的脸,“还是瑶瑶嘴巴最甜!” 云遥害羞地低下头,给他倒一杯最贵的酒,“龙爷喝酒,瑶瑶敬您。” 酒过三巡,男人脸上见了薄红,搂着她的粗糙大手不住滑摸,“今儿难得天好,星星多,想不想去山上看夜景,嗯?” 云遥倚着他笑,“昨儿才听说龙爷得了五华山的别墅,两个亿呢,瑶瑶也想去开开眼,但今天身体不舒服……” 男人脸色微变,沉沉盯着她,“我记得上月不是这时候。”握着她肩膀的大手也使出蛮劲儿,“不识抬举?” 肩膀疼,但云遥只能赔笑,摸着他的胸口顺一顺,“龙爷消消气,提前了,每天喝冰酒,瑶瑶的经期紊乱的厉害。” 他卸了力,黑脸不快,“早说让你别在这干了,想要多少钱老子给,跟着老子不比在这强?” “龙爷对瑶瑶真好。”云遥心怀感激,主动贴到他身上,“但瑶瑶还是想自己挣钱。” “你就是太有骨气。”他皱着粗眉笃定说。 “龙爷嘴巴更甜。” 云遥笑一笑,吻他一下,稍作安抚,恭敬小心地将人送走,那边姚姐派人叫她去下个包间,云遥挥挥手,“不去了,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先结束了。” 回到休息室,穿上防晒衣,忽然感觉下面有东西流出来,暗骂一声,还真来了。 路边超市买包卫生巾,再找个公共卫生间换上,云遥提着袋子回家。 肚子说疼就疼,连个回家吃药的时间都不给,她捂着肚子进胡同,看见墙底下蹲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像个黑色垃圾桶。 今晚夜色晴朗,但繁星漫天到底没有月明星稀的光线好,走近之后才看清蹲在地上的男人。 周明坤站起来,身子高大瘦长,看见她捂着肚子佝偻的样子,狠下心,握紧拳头,冷脸问:“我的孩子在哪儿?” 肚子上的疼一波接一波,这会儿正是最尖锐的时候,云遥扶着墙蹲下去,抬头看他一眼,“你蹲下来。” 周明坤在她面前蹲下。 云遥低声问:“他们找你问我什么?” “你先告诉我我的孩子在哪儿。” 她冷笑,“交易也得有个诚意吧。” 这句话不知道触及了他什么怒点,男人面色猛然紧绷,眼角肌肉更是紧到颤抖,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她,像一头发怒的豹子,“你是孩子妈妈!竟然用‘交易’去形容?” “那怎么了?”云遥不以为意,“不就是交易么,我又没说错。再说了,你知道我生下它有多难,吃了多少苦吗?我凭什么不能这么说?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不配做他妈!”他咬紧牙关低吼。 “少废话,我肚子疼,没工夫在这跟你讨论这个,你先告诉我他们找你都查了什么。” 男人还是紧盯着她喘气,一股气到极致却又不知道拿她怎么办的无力,只能用眼神攻击威胁。 “你要不愿意说就算了,我走了。”她说着就撑膝盖站起来。 “那个男人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周明坤抬头盯着她,声音冷到极致,“问我——你真名叫什么,从哪里来,为什么要去那个酒吧做陪酒女。” 云遥摁着肚子,垂了垂眼,看着他,“你怎么回答的?” 他冷笑,“我当然如实说,说你叫余夭,来自大坝山。至于你为什么要进酒吧做个陪酒女,我怎么知道。” 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女人的眼神已经变了,再没有重逢后的游刃有余,震惊之后,紧张、担忧,发怒,甚至有了害怕。 “你怕什么?”周明坤尖锐质问,“你既想攀高枝,又怕人家知道你过去的经历,不再要你?” “你懂什么?!”云遥气得眼眶发红,肚子越来越疼,用尽全身力气踹他,“你懂什么?!周明坤我告诉你,他们再问你,你就说我们两年前在锦城谈过一个星期,然后我就和你分手走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想再理我的事,敢多说一句,坏了我的好事,别说你的孩子了,你以后的子子孙孙我通通都给你毙干净!” 她说完就走,周明坤迅速起身拉她胳膊,这才感觉到,她身体冰凉颤抖。 “他对你不是真心的,你和他断了。” 云遥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刚才踢他那一脚上了,现在身体虚弱的厉害,全身冒冷汗,头晕眼黑站不住,嘴上依旧在说:“我说过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现在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我喜欢他,我愿意,我就想和他在一起,你听懂我的话,守好你的嘴,别搅合了我的好事,对谁都好,咱们各走各的路。” “你不就是想要钱,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搞到手。” 云遥苍白的唇角勾个冷笑,“那你知道他有多少钱吗,是你一辈子都不敢想的,都想不到的!” 她推开他,扶着墙,弯腰捂着肚子,一步一停,虚弱地往前走。 周明坤攥紧拳头,手臂青筋蜿蜒,压抑着蓬勃怒意,盯着女人仿佛下一秒就能晕倒的背影,几个大步追上去,“我的孩子在哪儿?” 他问的时候勾了下她的胳膊,但这一带,突然让她脚底不稳,他慌的上前一步,她身子绵软无力倒他胸膛上。 晕倒了。 第13章 前男友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15节 隔着一层夏天薄薄的布料,周明坤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紧张的忘了呼吸。 他们恋爱的时候,说是蜜里调油也不为过,他每月回家过一次周末,会提前在镇上搜罗各种好吃的送给她。她每天都要上山割猪草,他陪着她一起,帮她早早割完,剩下的时间两人就在比人高的草里翻滚。 他对她的身体很熟悉。他的身体对她也很熟悉。 喉头重重滚了一下,周明坤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紧皱的眉头和满脸的冷汗。 “活该。”他低咒一声。 …… 云遥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光大亮,明灿灿的阳光照在地板上。 昏迷前的记忆涌入脑海,云遥坐起来看了下环境,病房空荡安静,旁边一张病床上躺了一个男人,他个子高,一双大脚伸出床尾。 同时感觉到身下的异样,低头一看,短裤没了,内裤换成了安睡裤。 “……” 在床尾找到她原先的裤子和内裤进卫生间换上,洗把脸,漱好口,出来拿上床头桌上的住院单,旁边摆着拆开包装的安睡裤,袋子里还剩一个。 她还没走到门口,听见身后一道冷淡的声音:“又是一声不吭就走?” 云遥回头,男人已经坐起来,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 云遥冷笑,“你让我说什么?感谢你?感谢你明知他们找你是调查我,还什么话都说,故意搅坏我的事,把我气晕? “那我可真要谢谢你,有个这么会拖我后腿的前男友。” 周明坤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这张嘲讽的面容,打心底里觉得陌生,这张脸陌生,这张脸做出来的冷嘲热讽的表情更让他觉得陌生。 这一刻,他终于再也不能欺骗自己,进城两年,他心爱的姑娘已经变了太多太多。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干净淳朴的女孩,再也不是和他一起爬山摘果子,在草地里打滚,看见他就欢喜抱住他的小夭了。 她现在叫云遥,与天齐的云,遥远无边的遥,攀龙附凤的心比烈火还要灼烫。 “就算知道那个男人不是真心对你,你也要和他在一起?” “当然。” 周明坤淡声说:“不是要交换吗,我告诉你了,你也应该告诉我,我的孩子在哪里。” 云遥唇角讥讽,“你知道你那两句话会给我造成多大的困难吗,你知道你那两句话可能让我丧命吗?还想知道孩子在哪?” 他面色骤变。 云遥闪身拉开门。 病房内响起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她快步往外跑,但双人病房太小,他又睡在靠门的这一边,到门口不过两三个跨步的距离,她还没越过门,就被抓住胳膊拽回去。 周明坤将她抵在门口的白墙上,黑眸蕴着怒气,浓的像吹不散的飓风,咬牙问:“你耍我?!” 自知挣扎不过,云遥干脆放弃反抗,讥诮抬眼,丝毫没有被他威吓到,“我有说一定会告诉你吗,交易交易,你给的货我不满意,我还会把报酬交付给你?” 周明坤看着她没说话,病房适时陷入一片安宁。 片刻后,他翻滚的眼底渐渐平静,缓缓眨了下眼皮,低声说:“如果我告诉你,我什么都没说呢?” 云遥蓦然愣了下,意外地望着他,开始仔仔细细近距离打量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过了两年,他像是完全长开了,脸骨比从前更为立体,下颌骨转角利落,线条流畅,双眼皮褶的很深,眉眼漆黑尖锐,比从前更有野性,更像一匹不服管教的野狼,人也更精明厉害,都知道说假话诈她了。 云遥轻笑,白皙指尖点他胸口,胸肌梆硬,“你自己说说,这话我会信吗,你怎么让我相信,你不是因为我刚才那句话,故意这么说的?” “你要怎样才能告诉我?” “该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你别强求行不行,我现在有事,你别再耽误我的时间。” 她动一下,被他按的更紧,他脸上又生了怒,眼眸也更紧地盯着她,“你要去找那个男人了?” 云遥也怒瞪他,“你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麻烦吗?起开!” 用力推了下他的肩膀,这次倒是推开了,云遥拉开门快步出去。 …… 云遥先去办出院手续,护士说钱已经交过了,她转脚就朝医院门口的方向走,完全没意识到现在已经和周明坤没关系了,应该把住院的钱还给他。 出了医院,云遥打开微信,昨晚姚姐让她去的那个包间她没去,问她身体哪不舒服。 敷衍地回了两句,顺便请经期假。 手指百无聊赖地往下滑,一连串的红圈,密密麻麻看的人能生出密集恐惧症。 都是想约着她出去玩的男人,各行各业,各种道的都有,富二代、高门贵子、地痞流氓、混黑的……曾经,在真正接触到严泊裕之前,为了摸到严家的边,她微信里加了太多的人。 滑到下面,那个严家徽章的头像安安静静,她也安静地看着,在主动出击还是被动等待中间循环摇摆。 实在选择不出来,顺手点进朋友圈,发现有个人发了一张宴席照片。 为了炫富炫权钓妹子,就算是自诩上层名流的公子哥也会发各种豪奢场面,这种大包间里,一张大圆桌,摆了满桌山珍海味的照片并不稀奇,吸引她眼球的是桌上的男人。 几乎每晚睡觉前,这张脸都会出现在她脑海里,照片里,他穿着正式的戗驳领西装,衬得更加端正严肃,成熟内敛,身边挨着坐的女人赫然就是那天在卫生间里泼她冰水的名媛小姐。 而两人手边分坐着两个老人,笑容满面,再明显不过的说亲。 他们还要结亲? 云遥兀自笑一声,这姑娘都见过她了,也生过气,竟也能同意。挺能忍的。 长摁照片,顺手甩给严泊裕。 打车回家,云遥蒙头继续睡了一觉,中间应该是药效过了,迷迷糊糊被疼醒几回,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彻底醒来已经是下午,外面有人敲门。 “谁?”刚睡醒的嗓音有些沙哑。 “瑶瑶姐,你还好吗?你睡了一天了,我有点担心。” 男生声音清晰,是张清让。 “我没事,你去忙吧。” “……哦,好。”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云遥爬起来,拧开不知道哪天喝剩下的矿泉水,就着布洛芬胶囊吃下去。 再睡醒已经是深夜,睡多了脑子钝疼,打开手机,早晨发的微信有了回复,回复时间在昨天中午。 严泊裕:消息这么灵通? 到了晚上她也没回,他又发一条:生气了? 再看两眼,手机丢床上,云遥去卫生间换条卫生巾,洗把脸,再拿着手机出门。 大门上了锁,她没有钥匙,看一眼院墙,不到两米,三米助跑,冲上去,攀住墙头翻身跳下。 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震感从脚底板疼到大腿根。 就在这时,院子里响起一道四面楚歌的急声:“谁?!” 随即是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拖在砖地上的刺耳声音。 “是我。”云遥开口。 “瑶瑶姐?” 大门开锁打开,露出月下少年的脸,张清让手里拖着铁锹,奇怪问:“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刚刚。” “刚刚……刚……你翻墙头啊?!”他突然反应过来。 “嗯。”云遥淡淡应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回去睡觉吧。” 张清让追出来,“大半夜的,你去哪啊?” “有事。” “我跟你一块吧,你自己是不是不太安全。” “没什么,我打了车,一会儿就到。” “那我看着你上车。” 张清让关上门跟着她出去,瑶瑶姐脚步很快,不和他走一块,他只能在后面跟着,看着她的窈窕背影。 她来这住有小半年了,经常晚出早归,行踪不定,他之前好奇问过几次她是做什么的,但每回都没有答案。 …… 灯火通明的半山别墅,男人穿着真丝睡袍,站在二楼窗口抽烟,不时低头看一眼手机。 不一会儿,他身后出现一双小巧白皙的脚,悄悄靠近,从身后抱住他的腰,探头去看他的手机,“在看什么呀?” 严泊裕收了手机,拿下她的手转过身,“不是说累了,要睡觉?” 女人晃晃他的手,仰头笑着撒娇,“我认床,没有严哥哥陪着睡不着。” “乖,去睡觉。” 他扯掉女人抓着他的手,与此同时,另一只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翻过来看,进来一条微信消息。 楚冰娇也抻头去看,不高兴说:“谁呀,这么晚还给你发消息。” “生意上的事。”严泊裕匆匆扫过一眼,便推着她回去,佣人进来收拾过,原本凌乱潮湿的大床已经焕然一新,“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安心在这睡,明早叫李叔送你回去。” “到底谁找你啊。” “给你说了你也不知道,别操心太多。”他这句话说完,女人的秀眉已经皱起来,他便玩笑似地说,“小心衰老。” 她立刻气得跺脚,“你竟然说我老?!你才老!” “好好好,我老,我老,你还小着呢,又小又漂亮。” 严泊裕随便应付过去,拉开衣柜,换上衬衫西裤,想了想,又在衬衫里面套个短袖,拉开抽屉,拿上车钥匙出门。 他开车到之前的公寓楼下,还没下车,就看见绿化带的矮树丛边蹲着个女人,穿着烟蓝色的吊带短裙,怕冷的双手抱臂压在膝盖上。 路灯的光斜照到她身上,拉长了影子,也拉出了她此刻无人问津的孤独和凄凉。 他关上车门,走到近前,解开身上的衬衣递给她,“怎么想的,凌晨这么冷,还敢穿这么少?” 女人听见声音,想被惊醒一样抬头,路灯照亮她通红的眼眶,脸蛋却白的不正常,像是已经哭过一阵了。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16节 他刚这样想,就见她眼里迅速聚齐一捧水光,有一颗透明泪珠,在暖黄光芒的笼罩下,摇摇欲坠地自她眼角淌下。 真像个被主人丢弃的小可怜。严泊裕想。 第14章 订婚 云遥起身,倔强抹掉脸上泪水,左错一步,躲开他递来的衬衫,嗓音有着哭腔的绵软和沙哑,“瑶瑶可不敢接有对象人的衣服,万一再被打了,可没地儿说理去。” 小女孩一样别扭赌气的样子。严泊裕心下轻笑,强硬地拉过来她冰凉的胳膊,撑开衬衣挂她肩膀上。 “和什么赌气都行,就是别跟自个儿的身体赌气,回头生了病,受苦的还是你自己,谁也分担不了。” “反正也没人在乎,病死了不正好?省的碍了某些人的眼。”她扭过脸不看他。 严泊裕这下真笑出了声,朗朗笑声,惹恼了月下美人,她气得哼一声,拽下衬衣丢给他,转身就要走。 严泊裕接住她扔来的衬衣,拽上她手腕,她立刻挣扎。小幅度的晃动,既体现了自己的态度,又不至于真惹恼了男人,娇声嗔恼:“你别碰我。” “不让我碰?那为什么这里有个人站着?我以为是在等我。”他温声笑语。 “没有,这个人不是在等你,她现在要走了。” 云遥说着就反手推他,严泊裕将人拢进怀里,重新撑开衬衣搭她肩上,顺势握住她冰凉的肩头。她很瘦,肩膀轻薄却并不硌手,骨肉匀停,恰到好处。 难得好脾气哄道:“好了,先跟我上去。” 云遥自嘲勾唇,“跟你上去做什么?以什么身份跟你上去?瑶瑶是缺钱,但也不是那没底线的人……不然也不会一直在酒吧做事,而不是早早成了什么人见不得光的情妇。” 她说着似是想起伤心事,眼眶又不受控制地红起来,低头咬唇想要控制,最后发现实在忍不住,别过脸去,只留给男人不住淌泪的半边脸颊和绯红湿润的眼角。 静悄悄的路边,顶上暖黄色灯光穿过叶隙打下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眸色几经变换,但不论如何,严泊裕发现他都无法忽视内心深处那一抹不适。 他蹙起眉头,拇指抹掉她这边脸上的泪痕,“何苦这么贬低自己。” “不是贬低,而是在一些人眼中,瑶瑶就是这个样子。” “胡说,你不看轻自己,谁又能看轻你到哪里去?” 他这话说完,不但没把人哄好,她眼泪反而淌得更凶,严泊裕叹口气,“没有,没订婚。” 男人醇厚悦耳的嗓音响在安静的夜色中,怀里的女人惊讶抬头,晶莹漂亮的眼里盛满了流转的水光。 “没订婚?” “嗯,没有。”严泊裕垂眸看着她哭得脏兮兮的小脸,又叹口气,掏出巾帕给她擦擦,云遥赶紧伸手接住,“不麻烦严公子,瑶瑶自己来。” 严泊裕瞧着她变脸的速度,忍俊不禁,心情颇好,耐心又宠溺说:“先上去。上去我给你解释。再待一会儿,非把你冻感冒不可。” “嗯,好。” 云遥乖巧点头,跟着他上楼。 开门进屋,客厅空气干燥,但浮荡着一种久未有人的萧瑟清凉。 两人弯腰换好鞋,云遥起身抬头,忽然注意到他脖颈一侧,被颈骨撑起的皮肤红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片。 玄关顶上强烈的白光打下来,那块吻痕红的尤其鲜艳。 他和名媛小姐上床了? 云遥心里突然沉甸甸的,又非常不可思议,他竟然和那个名媛小姐上床了? 最后一回在饭店碰见,他看起来和名媛小姐没有什么感情,那女人瞧不起自己,连带着对严泊裕也恶语相向。 一段时间没见,两人都能上床了? 云遥脱掉刚换上的拖鞋,弯腰穿自己便宜的板鞋。 严泊裕奇怪地拉住她胳膊,“你又穿鞋做什么?” 她不说话,就要穿鞋,用力弯腰摸鞋子,随即被男人毫不费力地提起来,一只大掌就将她的两个手腕握在一起,高举到头顶,抵到鞋柜上。 将她提起来之后,她又泪光盈盈的脸蛋暴露在男人的视线中,他皱了皱眉。 “怎么又哭了?” 这句反问已经隐隐有些不耐烦。 云遥眼里不动声色转了情绪,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凄凉,“你……是不是,和别的女人……上床了?” 严泊裕一愣。 他想起来,楚冰娇确实喜欢喷香水,但他已经洗过澡了,上车后也喷了自己的香水,她还能闻出来味道? “怎么这么说?” 云遥淡淡苦笑,柔软手指摸上他颈侧那块红痕,“瑶瑶眼睛又不是瞎的。” 随即抬眼直视他的目光,“是,那天在alluring,瑶瑶是说了图严公子的钱,但那不是因为严公子不信瑶瑶喜欢您么……不过既然那么说了,瑶瑶就不会再拿感情说事。可瑶瑶就算是条跟在严公子身后摇尾乞怜的狗,看到严公子有了其他爱宠,是不是也有自己离开的资格呢?” 她一边说一边淌泪,泪光闪闪的通红双眸虽然不会说话,却道尽了对他的不满和爱恋,充满了悲戚色彩。 时光重叠,画面闪现,严泊裕脑海忽然浮现那晚在饭店,她被楚冰娇当面拆穿,说要和他断了时的眼神。 严泊裕怔怔看着。 那晚的抽疼,隐隐约约又回到了心口,还有了方才在楼下的闷酸,像是尚未成熟的青果,轻轻一捏,就是满手的酸涩。 男人的掌心抚上她脸颊,怜惜道:“说了别看轻自己,别妄自菲薄,你怎么会是我身后的一条狗,哪个男人会跟狗上床?” 云遥别过脸想装严肃,嘴角先没憋住,忍不住勾了勾,轻轻推他一下。 他也闷笑一声,成熟性感的嗓音回荡在耳边,“我和楚冰娇的亲事是两家大人聊的,我妈同意,楚冰娇她爸也同意,容不得我们两个小辈不愿意,所以前天才会又在一起吃饭。” “那……”她犹豫抬眼看他,片刻后才鼓起勇气问,“你喜欢她吗?她那么漂亮,那么有气质……” “爷最喜欢你。”男人点了下她的鼻尖,低声笑说。 “什么嘛……你少哄我了。”云遥转向客厅看了一圈,“这个屋子都没有人气儿,你肯定都没来过,你只想把我藏起来,都不愿意让我去你自己住的地* 方。” 她半是撒娇半是生气地说完,身前的男人很长时间没有再说话,她能感觉他垂眸瞧着她,微热的呼吸吹到她脸上,还有他身上清淡微凉的香气。 周围太过安静,空气忽然稀薄紧绷起来。 云遥心跳咚咚响,她又向着未知的前方迈了一步,想抬眼看看他,又担心此刻的自己会露出什么破绽。 手指紧张抓着他的短袖,唇角难堪地咬起来,她于安静中怯弱启声:“……严公子要是……不愿意的话……” 男人忽然轻笑一声,从鼻子里发出的笑声,热气扑到她脸上,让她的头更难堪地低下去。 下一秒,下巴被用力捏住。 严泊裕抬起面前这张小脸,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流干了,薄红的眼皮垂着,他越抬她越垂,快要眯成一条线,颤似雨中蝶翅,似乎是怕极了他。 “什么胆子,怕我做什么?” 她声线紧张到颤抖,“瑶瑶……瑶瑶冒犯了您……” “刚才不是挺敢说的么?” “瑶瑶不敢了……” 男人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我那没什么好的,人多,太吵,容易打扰到你,在这多安静,你要是嫌冷清,我再找两个人来陪你说说话。” “谢谢……谢谢严公子。” “换个称呼,这个太客气了。” 他没说叫他的名字,云遥便试探着叫了另一个,抬头瞄他一眼,又垂眼羞赧叫:“谢谢爷。” “真乖。” 严泊裕摸着她柔软的脸颊,另一只手摸到她腰上,掐住上抬,她身子敏感地抖了一下,贴到他身上,男人双眸漆黑火热,暗示意味极浓。 她双眸魅惑地眨了眨,细软双手攀上男人脖子,主动踮脚,他托住她的屁股抬到鞋柜上,迫不及待地低头吻上她唇瓣。 玄关口的空气热度攀升,严泊裕燥热难耐,大掌顺着女人腰线下滑,甩开碍事的裙摆,摸到海绵垫的时候,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接吻动作骤停。 云遥心脏收紧抖了一下。 实在是刚刚她那句出格的话可能已经让他警惕,或者说生气了……这会肚子不疼,她完全忘了自己来着大姨妈的事实…… 与男人对视片刻,她轻眨了眨眼,唇瓣与他分离,脸颊又羞又难堪,“瑶瑶今天身体不舒服……” 严泊裕的脸色片刻后便恢复正常,并未在这方面多做计较,指腹碾上她殷红湿润的唇瓣,上面还残留着两人激烈拥吻后的水液,她的唇有肉,唇珠也小,性感的要命。 男人滚了滚喉结,嗓音微哑,半认真半随意地问:“会口吗?” 云遥愣了一下。 他那儿已经起了,自己刚才又刚说过让他猜疑的话,这种时候,顺着他来才是最让他满意,也是最合适的。 但她不喜欢给男人这样,以前也只给周明坤弄过这事儿,不过就一次,还是看他实在憋得难受,只给他用手还出不来。她原本就不喜欢,试过之后就更不喜欢了。 而且那时候周明坤粉粉嫩嫩的她还不喜欢,他们这种三十多的老男人都有色素沉淀了,她就更不愿意了。 刚刚升温的空气骤然下降,房间安静得厉害,只有刚刚激吻之后,喘息又紧张的呼吸声响在耳边。 女人抿抿唇,胆怯的眼珠微动了动,还没斟酌出话,严泊裕便失了兴趣,松开摁着她唇瓣的手,“算了,你今晚就在这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云遥看着他,依依不舍地点头,“爷路上小心。” …… 严泊裕离开后,云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和上回来没什么区别,她在这待着也没意思,开门下楼。 也是不巧,或者说巧得很,云遥刚出公寓大楼,就看见一个女人从不远处的车上下来。 对方踩着气势汹汹的高跟鞋,拎着名贵包包,迎面朝她走来,挥手就将包甩了过来。 门口路灯明亮,女人包上镶嵌的全是钻石,在灯光下更是闪得晃眼,背着的时候漂亮夺目,甩到人身上的时候也是痛得要命。 云遥下意识抬手去挡,包身的钻石打到她的胳膊,钻皮肤的疼,火辣辣的,她没看,估计是破皮了。 但也拽住了女人的包,阻挡了她的第二次进攻。 她用力拽过来。 对方跟着往前动了一步,高跟鞋站不稳,只得松了包去扶旁边的墙角。 一时间高跟鞋歪了,精致的卷发乱了,脸上也没了刚才的盛气凌人和气势汹汹,从神坛跌落,狼狈起来。 云遥看着女人失态的样子,皱了皱眉,“你怎么找过来的?”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17节 “我告诉你!”楚冰娇一身正宫气质,扬高下巴盯着她,眼里的冰渣子要是能扎人,云遥早被她穿成了血窟窿。 “我和严哥哥下月八号就要订婚了,你最好识相一点,别再勾引他纠缠他,和他分开,不然我一定让你在芜江混不下去。” 听见第一句话的时候,云遥已经懵了,但很快反应过来,既然双方父母愿意,他们订婚是早晚的事。现在还没订,严格来讲严泊裕也不算骗她。 只是……下月八号订婚,今天已经是20号。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第15章 报警 “……订……订婚?”云遥被吓蒙了,随即无法置信地看着她,秀气的眉头蹙成八字,一边摇头一边魂不守舍说,“怎么可能?不会的,爷刚才还和我说……说他没订婚,他说他最喜欢我了……” “什、么?!”楚冰娇只觉得通体冰凉,又似火烧,脑门子都要气炸了! 严泊裕过来还真是找她的!竟然说最喜欢这个陪酒女了! 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哪里比不上这个穷酸的陪酒女!她跟在严泊裕屁股后面多少年,他都没对她说过一句喜欢,就连订婚也是被严阿姨拿继承人的身份逼着同意的,竟然前脚和她滚过床单,后脚就来和这个穷酸磕碜的陪酒女说最喜欢她! 那一瞬间,楚冰娇浑身上下只有无穷无尽的火气,想到从小到在严泊裕那受到的冷落,圈里那些塑料姐妹背后嘲笑的嘴脸,眼前这个女人哪哪都不如她、却轻而易举获得男人的芳心……一桩桩、一件件,装在她的皮囊里憋的要炸了,什么都没想,楚冰娇一巴掌狠狠挥了上去。 她可能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将对方扇的连捂脸都来不及,转个圈摔倒在地,痛苦呻吟。 楚冰娇居高临下看着她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心里似乎才得了一丝爽快,就应该这样,这个陪酒女凭什么?什么身份!凭什么得到严哥哥的喜欢?凭什么和她拥有同一个男人?看见这个穷酸肮脏的女人,她只觉得恶心。 连严泊裕都恶心。 这样肮脏的女人也下得去口。 云遥捂着自己火辣辣疼的脸,嘴角也疼的厉害,轻轻碰了一下,摸到温热黏腻的鲜血,裂口了。 见名媛小姐转身要走,她赶紧叫住,“你等等!” “干什么?”楚冰娇回头,嫌恶地蔑视,“还没被打够?” “我要报警。”云遥掏出手机,说着就开始打电话。 “什么?” 一开始,楚冰娇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在她的地盘上报警说她打人?太不自量力了吧。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那我告诉你,我可是楚天集团的大小姐,整个芜江都是我们楚家的,你竟然敢报警抓我,信不信我爸把你——送进去?” 但等对方开始对着手机报地址和她楚家大小姐的身份,楚冰娇突然没了方才的傲慢,面色一变,慌乱跺脚,“不是,不是……你真报警啊?你想要多少赔偿我都给你,一百万够不够?五百万,一千万?你别报警啊!” 和一个陪酒女扯头花闹到警局,她这样高贵的身份和一个肮脏低劣的陪酒女勾搭到一块,还不让圈里的小姐妹笑话死,真是能笑话一辈子的黑料了! 云遥冷眼睨着她恨不能抛却自小的利益克制,扑过来抢夺手机的慌乱,挂了电话,捂着脸对她说:“十分钟,警察就过来了。” 楚冰娇又气又急,纤白细腻的双手止不住撕扯包包提手和丝巾,“你想要多少钱?” “我什么钱都不要,我要你打人付出代价!” “不是……”楚冰娇是真慌了,“你跟着严哥哥不就是为了钱,你说,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我满足你行吗,你别报警啊……” 真报警了,她真要背一辈子的黑料了。 更重要的是,爸爸已经警告过她不要插手严泊裕在外的私生活,严泊裕不是她能管的,结婚后她只需要做好自己严太太,生下严家和楚家的未来继承人,享一辈子的锦绣荣华。是她自己憋不住跑过来的。 真闹到了警局,她怎么敢让爸爸去捞她和封锁消息啊。 “别说话了,等着吧。”云遥不耐烦地说一句。 她现在脸疼嘴疼的厉害,比胳膊都疼,每张口说一个字,牵扯到唇角的皮肉都要疼一回。 这名媛小姐下手真狠。 楚冰娇本就心慌意乱,心神不定,被她这算是呵斥的一声吓了一跳,仔细看,发现女人面容冷漠,捂着脸皱着眉,不耐烦的情绪溢于言表。 “好啊!”楚冰娇大声说,她算是发现了,“我就说你是个假白莲,真绿茶!你不是柔弱小白花吗,你在严哥哥面前装的真像啊,我都快被你骗了。” 云遥扫她一眼,没搭理。 楚冰娇更气了,“你还白眼我!” “闭嘴!” “你——” 楚冰娇气得跺脚,但人家都报过警了,她也不敢再动手,于是指着女人说:“我告诉你,下个月八号我真的要和严哥哥订婚了,严阿姨亲自找大师选定的时间,明天请柬就会派出去,现在,zuhair murad的著名设计师戴安徳先生正在连夜为我设计订婚礼服,我们真的要订婚了!” 云遥原本就被小公主那一巴掌扇得脸肿嘴裂,脑袋眩晕,现在更被她这喋喋不休的声音吵得头疼。 又过了几分钟,路上亮起两束白灯,警车姗姗来迟。 车上下来两位警察,云遥给他们看了脸上的伤,其中一位问楚冰娇:“小姐,是你扇的吗?” “我……” 楚冰娇在警察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只是慌了,是怕了,手心出虚汗,心脏咚咚响。 她自小没了母亲,被爸爸捧在手里娇宠,能见警察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更没有这样一个人面对警察过,还是在自己骄纵伤人的情况下。 她嗫嗫点头,随即补充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愿意赔偿,多少钱都愿意赔偿。” 警察又问云遥:“你愿意接受赔偿么?” “不愿意。”云遥捂着脸,嘶溜着嘴问,“能关她两天吗,长长记性。” “不行!”楚冰娇怕的叫起来,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陪酒女竟然想把她关进去。 “我可是楚明国的女儿,楚天集团的大小姐,你们敢关我,明天我就让你们下岗!”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因为只是两个女人扯头花打架,所里就让他们俩——一个今年夏天才毕业、一个还是辅警的小警察过来了。这下谁也不敢动。 “那跟我们走一趟吧。”回所里让师父断案吧。 云遥说:“我申请先验伤,处理一下,胳膊疼,脸疼,嘴也疼死了。” 于是两位警察兵分两路,一个送大小姐回所里,一个带着云遥去医院验伤。 云遥这边验伤后处理伤口很顺利,那边辅警送大小姐回所里,被她缠了一路。 大小姐问:“我不会真的被关进去吧?” 她千金之躯,怎么能和那些地痞流氓社会无赖一起拘留,环境肮脏,吃一些不是人吃的东西。 辅警谨慎回答:“这个我不能确定,要是对方不愿意和解,伤也比较重的话,是有可能的。” “我可是楚天集团的千金!楚天集团你肯定知道的吧?” 辅警点头。他知道。国内最大的酒商,几乎占据了全国酒产量的百分之六十。 “那你们也敢关?”楚冰娇质问。 “这个我做不了主。” “谁能做主?你们所长能做主?你把你们所长的电话给我。” 辅警安静开车,没搭理。 楚冰娇看着前方灯火通明的夜路,越想自己被拘留的情景越慌,越想这件事被传出去的场景心里越乱,握着手机的手心不住地出汗。 她脑子里飞速搜寻能给谁打电话,即能解救自己又不会说出去让她丢人。 对 ,严泊裕! 给严泊裕打电话!两人的订婚还在进行阶段,他绝对不敢骂她破坏订婚,而且只有他既能救她,又有能力封锁消息。 况且自己是因为他来和陪酒女闹的,要是说出去了,他的正派未婚妻和他的情人打起来了,就坐实了他在外面有小三的事实,他绝对不敢说出去。 而且他还可以让陪酒女别和她计较,接受赔钱调解。 电话很快被接通,楚冰娇三言两句,避重就轻地陈述一遍,提出诉求:“你快和她说说,让她接受调解,我赔多少钱都行。” 她这边一骨碌说完,那边电话里很长时间没有声音。 楚冰娇的心又慌了起来,他不会不愿意帮忙吧? “……喂,严哥哥?” 这时候,正在直升机上的严泊裕头疼地按了按额角,“你到底怎么她了?” 楚冰娇一听就炸了,“什么叫我怎么她了?她可不是柔弱小白花,厉害着呢,我能怎么她啊?”随即又委屈起来,“严哥哥,你怎么都不关心关心我……” “你要是没怎么她,你能怕她不和你调解?还会主动要求赔偿?” “我就扇了她一巴掌,那她小题大做,非要报警,还不要钱,假清高……我能怎么办嘛,严哥哥,你一定要捞我出去,不然要是传出去了,你的准未婚妻和你的情人因为你进警局了,你肯定没有面子的对不对?我们要订婚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扇了她一巴掌?”男人咬重最后“一巴掌”,像是不相信她只做了这一件事。 “对啊,就扇了一巴掌。” “……就这一回,你以后老实点,再背着我去欺负她,我也管不了了。” “好好好。” 不管他说什么,楚冰娇现在都会满口应下。 至于以后……哼!她看着前面宽敞的夜路,这回她是没有经验,让这个陪酒女抓到把柄了,以后她只会做的更隐秘。 …… 云遥处理好伤口,拎着药盒和警察一起出医院。 警察看着她肿的快赶上面包高的左脸,眉头一直没下去过,“你行事小心一点,自己的安全最要紧,别最后把自己折腾没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云遥白他一眼,漫不经心说,“我有自己的计划。今晚怎么是你过来?” “我正好值班,听电话里的声音像你,过来看看。” 云遥想到最近停滞不前的进度,烦躁拧眉,“现在我人是和严泊裕搭上了,但他防备心太重,没什么进展,而且他下个月就要订婚了。” 要是换萧烜那种胸大无脑的笨蛋富哥,现在或许已经拿到她想要的了。 “这只是一条路,实在不行我们再换方法。” “……这是最好的路了,没有第二条选择。” 就在这时,云遥兜里的手机震起来,她看一眼,接通。 男人先问:“楚冰娇打你了?” 云遥看警察一眼,抬手让他等一等,往路边走一段,低泣着嗯一声,“嘴角都裂了……”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18节 严泊裕就猜着楚冰娇没说实话,她这人,越是心虚越是虚张声势。 “这回先算了吧,我今晚有事去外地,回来给你带礼物,有什么想要的没有?” 云遥愣了下,随即关心问:“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他笑一笑,语调轻松,“想我了?” “嗯……” “过两天,没个准儿。” 男人又说:“我还在直升机上,先挂了,这事儿你别和楚冰娇计较,你真让她进去两天,我的脸也没地儿搁了。” “嗯……”云遥乖巧说,“瑶瑶都听爷的。” “乖丫头,回去给你带礼物。” 他又说一遍,挂了电话。 云遥拿着手机拐回去,警察已经招到出租车,拉开后座车门让她上去。 一会儿便到了片所,下车之后,进警局之前,是两人能独处的最后时间,警察只来得及说一句:“别硬抗,有事儿记得给我和师父打电话。” “嗯。” 警局大厅,一个衣着精致的女人姿态娴雅地端坐在椅子上,看见两人进来,尤其是看见云遥脸蛋和胳膊上抹的药水,高傲地抬了抬下巴。 云遥把单子递过去,“医药费结了,今晚这事就过去了。” “哼。” 楚冰娇优雅地抬手接过来,看一眼单子,从钱夹里抽张银行卡,高傲地递出去,“刷卡么?” 云遥瞥她一眼,掏出手机,点开收款码。 她这下瞥的一眼,教楚冰娇气得站起来,“你又瞪我!” 云遥合上眼皮,暗自翻个白眼,“没瞪你,扫码结账,今晚这事儿就结束了。” “哼,量你也不敢。” 楚冰娇强硬地将银行卡塞她裙兜里,像施舍乞丐一样看着她,“说好了给你赔偿的,这里面是五百万,你收下,应该够你这种人衣食无忧一辈子了,以后不准再纠缠严哥哥了哦。” 云遥冷眼看她,“我不能要。” “给你就拿着吧,你非要缠着严哥哥,不就是想要钱。” “并不是。”云遥掏出银行卡,夹在指尖晃晃,“你要是现在不拿回去,明天这五百万就是铺满你家门口了。” “你——”楚冰娇被她气得胸口起伏。 太可恶了!太可恶了!这个低劣肮脏的陪酒女真不愧是社会最底层爬出来的,就会使这些阴暗拿不出手的卑鄙招数! 她气哼哼地抢回来,掏出手机扫码转账,云遥收了手机,签了警察的单子,转身离开。 楚冰娇踩着高跟鞋追过去,“严哥哥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就同意和解了?你和严哥哥在一起不就是为了钱,你为什么不要我的赔偿金?” 云遥回头看一眼她脚上的高跟鞋,真佩服她,穿这么高的跟还能健步如飞。 眼睛顺势上扫她这张气喘吁吁的小脸,“不想我和解?” 短短五个字,成功让楚冰娇噤声。 云遥在手机上下单网约车,楚冰娇的车已经让司机开过来了,她扶着车门,扬起骄傲的脸蛋,“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云遥看着手机上司机就距离两百米,循着导航找过去。 楚冰娇看着女人走到街口,拉开出租车车门上车,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一个千金大小姐,还是这个陪酒女勾引男人的准未婚妻,都主动屈尊说送她了,竟然不领情。 还敢拒绝她! 不识抬举! …… 云遥回到租房小院时,发现屋里灯火通明,刚推门进去,客厅沙发上躺着的男生立刻弹跳起来,揉着惺忪睡眼,“瑶瑶姐,你回来了。” 说完放下手,看见女人高高肿起的半边脸,猛吓一跳,“你脸怎么了?” 云遥笑一笑,“我说我出去偷东西,被主人抓住打了,你信么?” 张清让:“……” 他看起来真的这么好骗吗? “你睡吧,我上去了。” “需不需要我帮你冻冰块冷敷一下?” “不用,去过医院了。” 云遥又向姚姐多请了几天假,连着姨妈和脸上的伤一起养着,平日里也极少下去,只有外卖到,或者张清让多做了饭让她一块下去吃,才会下楼一趟。 盛夏台风登陆,芜江连下几天暴雨,云遥觉得自己再在这间小出租屋里躺着就发霉了,终于等到放晴,换到院子里的阴凉棚下躺着。 张清让在胡同口拿着个快递进来,“瑶瑶姐,你买快递了吗?但是这个电话号码不是你的啊。” 他经常出门,找朋友玩或者遛狗,碰到送快递和外卖的就顺手帮瑶瑶姐领了,对她电话号的前后七位记得很清楚。 云遥接到手里,上面只有“瑶瑶”两个字是她,手机号确实不是她,但东西有点特殊,是一种跌打损伤药膏。 心里大概清楚是谁买的,拆开一看,里面有一个盒子,一张票据,票据背面写了一个力透纸背的严字。 “有人送的。” “谁啊?”少年好奇。 “我偷的东西。” “啊?”张清让摸不着头脑。 云遥用这个药膏抹几天左脸,比之前好的快了一点,她对着镜子看,皮肤似乎也比先前好了许多。 有钱人用的东西就是好。 她对着镜子回想,怪不得初见那个人的时候,皮肤那么水灵,看起来那么富有贵气。 即便时间久远,记忆模糊,初见时高不可攀的印象,依然清晰如昨日。 手机里姚姐催的厉害,客人过来点人,人却不在,她每天解释好几遍,连天的解释,也解释烦了。 云遥提前回去上班。 晚上最后一间客人,有些意外。 418包间点了好几个,云遥顺在队伍最后进去,屋里和其他包间没什么区别,光线暧昧,音乐撩魂,又吵又乱,有进来早的,已经和男人亲上了,接吻的口水声,打啵儿声,路过的时候都能听见。 前面几个小姐妹坐下之后,云遥视野终于开阔,屋里六个男人分坐在沙发上,有年纪大的,有小年轻,身上有种穷人故意往富人身份上打扮的土精致。 这种云遥见过几次,就是穷人想进来开开眼,见见另类世面,说不定衣服还是今天下班后临时买的。 她走在最后,见沙发上的几个男人都有了女人陪,自觉自发地往里面走,发现靠近墙角的一个单人沙发上还坐着个独身男人。 他没跟大排沙发的男人似的,特意穿个衬衣、打个领带,他穿了件宽松的黑色棉布短袖,整个头都勾着,像是不想看见屋里的场景,故意躲远点,给自己竖起一道屏障。 云遥心下轻笑,都来这儿了,还装纯呢。 屋里光线暧昧不明,他那也不在灯光中心,只能模糊看见个宽大的人影。 云遥走过去的时候,有个搂着“公主”的青年男人指着黑衣男人说:“你去他那。” “是,公子——” 云遥娇声应和,继续往男人跟前走。 但她这一声说完,勾着头的黑衣男人突然抬头,云遥也扭着腰到了他跟前,看清这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也看见,他穿的不是黑色短袖,是件藏蓝色短袖,因为屋里的光线,映射到她眼里,成了深重的黑色。 第16章 生猛 男人在抬头触及她面容的那一刻, 漆黑瞳孔猛然一缩,在她一步一步越来越近的距离中,弓弯的身体越来越直, 绷得越来越紧。 强壮的身体撑起宽松的短袖, 脖颈绷直,双臂肌肉隆起小山似的起伏,双颊也逐渐收紧,显得脸部轮廓更为立体锋利, 强忍着某种情绪。 云遥微微一笑, 拢了下四角裤外的短裙, 缓缓屈膝坐到他因为紧张而梆硬的大腿上,纤手搭上他肩膀,柔声说:“这位小公子看起来不太高兴呢,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她说完, 他身体僵住不动,只一双浓墨似的眼紧紧盯着她。 云遥又说:“这位公子看起来很面生呢, 怎么这么看着瑶瑶?” 她轻轻捏动男人硬实的肌肉, “瑶瑶给您按摩怎么样,这个力度还可以吗?” 两秒后,屁股突然被掐了一下, 骤然袭来的疼痛让女人皱了皱眉, 周明坤咬牙低声:“你平时就是这么伺候客人的?” 包间说安静算不上, 一直有几个人说话, 尤其是“公主”和客人调笑的声音, 但要说吵闹, 并没有人大声喧哗,何况他们这边都没什么人。所以周明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云遥也能清晰听见。 热气拂进耳里,还有点暖呼呼的。 她只是短暂地蹙了下眉,随即给他按摩的动作更轻,轻的像是抚摸调情,脸上挂起职业甜笑,轻声低语,求饶似的婉转娇腻,“是瑶瑶伺候的公子不满意嘛……公子说,瑶瑶一定改……” 几乎是瞬间,她便感觉到耳边男人的呼吸重了几分。 心里轻笑,两年了,他还是这般青涩,青涩的不禁撩拨。 她正准备更进一步逗逗他,刚才给她指人的年轻男人笑着说:“坤子,尝到滋味儿了吧?叫你过来你还不愿意,你看看你现在猴急的样儿。” 云遥抬眼去看,发现男人面庞不知何时已经红了起来,这么暗的光也挡不住的面红耳赤,甚至因为光暗,让脸变成了暗红的猪肝色,眼睛黑不见底,乌黑的剑眉浅浅皱着,高挺的鼻子呼出的热气一回比一回烫,仔细看,脸上甚至憋出了细密晶莹的光泽,放在椅子上的那只手用力抓着扶手,手臂薄薄的皮肤下暴着青筋,肌肉勃发,她这么盯着他看的时候,屁股下的那只手,从原本的掐着,不知何时,已经变成整只手掌都紧紧地抓握了。 她的屁股小,他一只手就能掌握住,往常,他这么用力抓握她的时候,都是到了最后的生猛时刻。 山里长大的孩子,上小学每天都要走五公里山路,来回将近十公里,上初高中都要去县里,那就要每月去镇上坐大巴车,一趟山路就是二十多公里,放假难得休息的时候,也是往山上爬,身形矫健自不必说,青春期的少年更是拥有无穷无尽的精力。 即便两年过去了,现在同样、甚至更有劲儿的力道放在她身上,云遥只是想一想曾经那些激烈的时刻,身上就有些热,有了熟悉的感觉。 她屁股侧坐在男人石头一样硬的大腿上,细微地挪了挪,如她所料,刚动,那只大掌便抓的更紧,疼痛传到眉梢,女人轻蹙了蹙,因为来了感觉,掐起来的声音更加娇柔欲滴:“公子……您弄疼人家了……” 屋里这会儿寂静,因为刚才那个男人调侃周明坤的话,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女人娇媚的声音让刚才那个男人放肆地大笑,“坤子,你干嘛呢,你怎么人家姑娘了,看吧人家疼的?” 周明坤面庞原本就红,这下更是红到了脖子根,但神色却愈加黑沉,像是烧过头了的碳,底下是红的,表层已经风化成黑灰。 只要不是傻子,房间里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很不喜欢,不喜欢这种状态,不喜欢现在的情况,也不喜欢刚才同事的那句调侃。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19节 屋里一时安静的有些过分,气压低迷,只剩撩人的乐声一下一下拨动人的心池。 片刻后,一道轻柔的娇笑打破沉默,云遥手背抵唇,眉眼弯弯,羞赧道:“各位爷接着喝,瑶瑶和这位公子先行一步。” 年轻男人立刻应声:“好好好。” 云遥下了周明坤的腿,拽着他的裤腰,她没和他商量,但想也知道他不愿意继续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与她想的不错,轻轻一拉,他便紧跟着起身,紧紧贴在她身后,绕过中间那几个人到门口,拉开门出去。 身后的包间门闷声合上,云遥未来得及向前动一步,整个腰身都被圈住,结实的臂弯压过来,完全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就被带到紧邻的卫生间内。 酒吧深谙男女酒精上头之后的那档子事,卫生间不分男女,看见没人的就能推门进去。 几乎是两个呼吸之间的事,她便被男人抵到隔间门板上。 狭小的空间内,男人粗重的呼吸密不透风地钻进她耳朵里,云遥蹙眉抬头,看见他黑云密布的脸。 周明坤一只手掐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熟练地抓住她两条手腕按到顶上,声音低的仿佛是狂风暴雨的前奏,“你平时就是这么勾引客人的?!” 云遥的上半身被固定住了,只能拿细白的腿去蹭他的小腿,男人毛发说重不重,蹭过去有点痒,她柔声笑语,“不够呢……” “小夭!”他咬牙低吼。 “没意思。”云遥冷了脸,腿也放下去,“不做你带我过来干嘛?” 男人额头青筋突突跳,一字一字说:“你不配做孩子的妈妈,更不配教导他,孩子现在在哪?在哪?!” “我不配?”云遥也不知道跟他为个不存在的孩子气什么,但被这么贬低质问,心里就是窝着一股火气,挑高眉尾,冷笑说,“我不配?我不配你配啊?你知道大城市养个孩子多难吗,你有钱吗你就想养,自己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住着呢,就想养孩子了。” “那也比有你这样的妈好!” “我这样的妈?我这样的妈怎么了?”云遥用力挣脱他的手,男人也不敢真伤了她,被迫松了点力道,她掐一把他正挤着自己的地方,“我都没怎么样呢,你就这样了,你行,你有出息?你有出息也没见你成柳下惠啊,还不是和从前一样动不动就抬头。” 她这一下来的生猛,男人没防住,低抽了口冷气,脚下往后撤了撤,眉头拧的更紧,脸彻底黑成了锅底灰,“是不是等我有钱了,你就告诉我孩子在哪儿了?” 他问了,女人却眼神飘忽了起来。 “到底怎么样你才能告诉我孩子在哪?” “你先松开我!” 周明坤看着她贴门的样子,女人化着妆,戴着耳环,单肩吊带衣,小短裙,性感漂亮的跟电视里的人一样,似乎还喷了香水儿,她坐过来的时候他就闻到了。 唇瓣微抿,掐着她细腰的手僵硬地动了动。 刚松开一点,卫生间门忽然被推了下,他头皮一紧,手又下意识抓回去。 这一下没了* 轻重,疼得云遥轻嘶一声,无语白他一眼,气声说:“没一点长进,还是这么胆小。” 山上割猪草的地方很多,但方便爬山去的地方就那几个,他们在草里滚的时候,偶尔会碰上其他来割草的村民,每回听见脚步声,或者说话声,他都四面楚歌,明明离的那么远,他紧张的仿佛下一秒,那人就能拨开一人高的草,看到他们衣衫半褪的荒唐模样。 周明坤神色讪讪,慢慢松开她。 云遥揉揉自己被他握过的手腕和腰肢,“疼死了,也不知道轻点儿。” 周明坤蹭了下鼻子,黑黢黢的眼睛垂下又抬起,盯着她,等她给个答案。 小小的隔间内一时有些安静,隔间外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大,如在耳边。 刚才推门的估计是对男女,哐当一声进了一个隔间,撕衣服接吻的暧昧声越来越大,女人低喘让慢点,男人一声一声宝贝儿叫的人耳朵发麻。 云遥看着周明坤又重新升温的红脸,卫生间灯光明亮,看着比猴屁股还红。 她唇角挑了丝笑,“没这个胆子,还敢来这种地方。” 周明坤抿了抿唇,竭力压下充耳的不适,主动问:“要怎么样,你才愿意告诉我孩子在哪儿?” 他一直以来都是个自控力比较强的男人,脸上虽不由自主涨红,但眼神已经变了,依旧是那个充满野性又格外坚毅的男人。 对于这个完全不存在的孩子,他就像是盯着小肥羊的那只头狼,不弄到手誓不罢休。 既然如此…… 云遥微微一笑,手指抚上男人胸膛,棉布短袖不知洗了多少次,薄的能感觉到他灼灼上升的体热,难得温声言语:“没有那么麻烦。” “你帮我一个忙,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完事之后我就告诉你孩子在哪,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她轻声呵气,像是准备吸人精-血的迷人妖精。 男人呼吸骤然加重,心脏快的像是要跳出胸腔,震得云遥放在他胸膛上的手指都有些发麻。 “什么忙?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你一定可以。”云遥看着他,满目信任。 “你知道我想嫁给那个严家少爷,那我肯定不能让他知道我生过一个孩子,所以你放心,孩子我一定会给你。” 云遥掏出手机,“你有微信么?我们先加个微信,现在还不是要你帮忙的时候,到时候我方便联系你。” “有。”周明坤迅速摸出手机。 云遥扫一眼他的手机,还行,是个智能机,看着也挺新的。不然她真要怀疑,他虽然人是从深山老林出来了,但生活方式还完全没变。 “什么时候买的?” “前……前不久。” “我扫你。” 云遥好友申请发过去,等了几秒,“你通过一下。” “等等。” 他声音不太对劲,云遥抬头看一眼,男人拇指快速在手机上操作,上下动作非常流水线。 “你不会在删朋友圈吧?” 周明坤抬眼,愣了下。 “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云遥挑眉,故意说,“发了很多带着小女生出去浪的照片?” “没……不是。” 等他通过申请,云遥点进他朋友圈,发现是条横杠。 “你屏蔽我了?” “没有。” “删光了?” 他不说话。 云遥对他的朋友圈没兴趣,看一眼头像,不太对劲,再看一眼,放大看—— 这不是她吗? 他什么时候给自己拍了一张这样的照片——躺在草地上,眼上遮了个大片的草叶子,只剩半个鼻子、小巧的下巴和红润的嘴巴。 “你什么时候拍的?”云遥将放大后的照片给他看。 他又是一愣,眼里闪过慌乱,“用习惯了,一会儿就换。” “就这吧。” 云遥收了手机,“你住的地方来这需要多长时间?” “坐地铁一个半小时。” “……” 这也太远了。 云遥说:“到时候我提前联系你过来蹲着。” “你要我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脸色忽然一沉,“犯法的?” “想什么呢。”云遥白他一眼,“我可是守法公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17章 暴雨 达成交易, 云遥推开隔间门。厕所隔间只有几块木板围着,最里间有块门板一直在晃动,云遥对周明坤抬抬眼角, 让他报复回来。 “无聊。” 男人丢下这句话, 率先抬步出去。 “……” 这是云遥最后要陪的一个包间,回到休息室,穿上长款防晒衣出去。 由于社会大多数男人对酒吧女根深蒂固的不良印象,尤其是深夜出酒吧的女人, 为免遇到歹心, 云遥都是往外走两条街再打车。 今晚像往常一样走在路上, 路灯明亮,勾勒出前方男人的高大背影。 他走路和从前一样,腿长,跨的步子也大, 走起路来大刀阔斧,步步生风, 像是赶着去投胎。 拐弯的时候, 鬼使神差,云遥跟着他去了另一条路,看见他步子娴熟地进了地铁站。 那一瞬间, 云遥竟然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感。挺能适应大城市生活的。 也是, 能不适应吗?上次还是在酒吧外面站着, 今晚都敢进里面叫“公主”了。 …… 又过两天, 眼见着这个月都要过去了, 云遥一点没收到严泊裕的消息, 微信没有消息,朋友圈也没有关于他的任何动向。 反而是他和楚冰娇的订婚, 许是邀请了太多上层名流,严家和楚家又都太难高攀,不少人在朋友圈晒订婚请柬,刷的她看见红色就眼前眩晕。 当时间和机会都不多的时候,坐以待毙就是死路,主动出击才有存活的希望。 云遥在微信首页滑了一下,没看见严泊裕的微信,倒看见一张她自己照片做的微信头像。 拍拍这个头像,云遥问:还没换? 男人没回,她也没等,找到严泊裕的微信发过去:爷,您之前说的给瑶瑶的礼物,瑶瑶刚刚梦见是一条海洋之心,真的是吗?/期待/期待 发完就丢了手机,拉过被子继续睡觉。 夜半时分,被敲门声弄醒。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20节 门外一道青涩男声:“瑶瑶姐,下雨了,你的衣服我给你收回来了,放哪儿啊?” 下雨了? 云遥揉着眼坐起来,对面就是窗户,天际黑如浓墨,轰隆隆的雷声伴随着想要击穿玻璃的大雨声。 卧室门打开,露出女人困倦的面容,眼睛微饧,神色懒散,身子也软塌塌的,就连周身困倦的气味都散发着迷人的慵懒香气,张清让只扫了一眼,耳朵里就灌满了咚咚响的心跳鼓声,立刻垂下眼睛不敢再看,怀里的衣服递过去,喉咙干燥的厉害,说话也不自然起来,“瑶……瑶瑶姐,你的衣服。” “谢谢。” “不客气。”他飞快说完,转身就往楼下跑。 云遥看着男生的飞马一样的背影,稍稍抬眉,关门回屋。 衣服都丢椅子上,她摸到手机看时间,凌晨两点,微信一连串的消息提醒中,多了两条她比较感兴趣的。 z:现在就换。 头像确实换了,成了大坝山连绵起伏的绿色山脉。 另一条消息是严泊裕的:宝贝儿想要,现在就让人买。 云遥:谢谢爷,您对瑶瑶真好~ 这条消息男人回的意外的快,隔了一分钟就回道:这么晚还没睡? 云遥:今天工作太忙了/委屈 严泊裕:还在酒吧?我一会儿去接你。 云遥:“???” 艹。 下意识想找个借口拒绝,但转头看一眼窗外的瓢泼大雨,忽然意识到,今晚真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立刻给周明坤拨语音电话。 第一通没人接,又打第二遍,才听见一声咕哝的男音:“喂。”低沉沙哑,一听就是睡到正熟被吵醒。 “睡着呢?” 女人的声音听着有些凉意,周明坤说:“已经醒了。” “现在,立刻,马上,以最快的速度到alluring,严公子认识你,戴上口罩和帽子。” 很快,手机里响起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开灯的声音,在女人安静的房间里得到放大。 窗外雨声哗哗,这细微的动作声,让女人的房间似乎多了个男人,他在穿衣服、穿上劣质的板鞋、踏在地板上、脚步又急又沉…… 声音戛然而止,女人把电话挂了。 云遥进卫生间洗漱收拾,出来化个妆,喷一泵酒吧特制的长效香水,穿上方便动作的宽肩吊带和短裤,外面罩了一件长款白色衬衣。 暴雨夜的凌晨,打车并不方便,云遥等了十多分钟,往上加了两倍的钱,才有师傅接单。 路上,周明坤给她发来消息,问她到底想干什么,又想要他干什么? 文字向来是能传递感情的,云遥已经感知到他的紧张焦虑和隐忍不发的怒意了。 车玻璃上的豆大雨珠连成水幕,马路空旷,路灯下雨丝如繁星闪烁,哗哗雨声尽收耳廓。 这样孤寂冷清的暴雨夜,确实令人难以心安。 云遥:尽快到地方,好处少不了你的。 这句发过去,对面很长时间没再回复,云遥看着这两句对话,似乎更像是做坏事去了。自己捧着手机乐起来。 女人的笑声断断续续,在这样的环境下,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娇魅,前排司机忍不住抬头,偷偷觑了眼车内后视镜。 是活人吧? 车子抵达酒吧门口,因着大雨,酒吧门口人影寥寥,外面没客人进,里面的客人等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雷暴雨过去。 云遥在吧台找个位置坐下,敲敲桌面,熟识的调酒小哥转过身来,脸上即刻扬了笑,“呦,瑶瑶姐,您今晚不是休息么,怎么有空过来?” “对我的排班这么清楚?”云遥轻轻挑眉,接过来酒杯,闻一口,退回去,“换个烈点的。” 调酒小哥嗐一声,“您可是咱们alluring的‘头牌’,您没看,今晚您不在,酒吧的上座率都不满了。” “合着阴阳我是雷公电母呢?” 调酒小哥咧嘴一笑,嘴角两颗小虎牙,这样的人有亲和力,招客,姚姐让他在大厅调酒。 “天地明鉴,小卢对瑶瑶姐的痴情可是整条八宝街的狗都知晓的事,夸您还来不及,怎么会骂您呢。” 云遥敲敲桌子,“少贫嘴,酒快点,我等不及了。” “得嘞,这就来。” 云遥连喝四五杯混调的烈酒,觉得脑袋有点沉了,才小口小口慢慢抿着。 在紧张周明坤的电话先来,还是严泊裕的电话先来时,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到了?”她问。 “嗯。” “在哪?” “门口。” “进来,左拐,环形吧台这儿。” 云遥坐着没动,慢慢品酒,很快,身后多了一道微凉的气息和压迫感,她拍拍旁边的空位,男人没动。 于是她扭回头,下一秒,惊讶张嘴。 男人一整个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全身淋得湿透,夏季薄薄的短袖紧贴在身上,蓬勃劲拔的身体线条昭显着年轻男人的无穷力量,短发淋了雨更显乌黑,根根分明立在脑袋上,脸上还有水珠往下落,这双眼睛更是水洗过的黑沉。 “你没伞吗?” “没找到。” “……我的天!跟我来吧。” 云遥领着人到休息室门口,她先进去看一眼,没人,叫他进来,锁上门,打开自己的柜子,抽出一条毛巾递给他,“我的东西,擦擦吧。” 男人扫了一眼,没动。 那云遥就收回来了,“嫌我脏?那你就湿着吧。” 他又拿走,抻开检查一遍,然后才盖自己脑袋上擦头发。 云遥翻个白眼。 他擦完头又脱下衣服拧干水,擦干净身体,重新套上衣服。 云遥坐在沙发上,看了一出活色生香的猛男脱衣秀。他的身材比从前更健硕了些,那时候虽然强壮,但到底在青春期,肌肉偏薄,有些柴,没现在有看头。 周明坤重新穿好衣服,递毛巾时微微垂眼,正巧与她眼里欣赏又跃跃欲试的眸光对上。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冷声。 “你自己在我面前脱光衣服,还让我不要多想?”云遥轻笑。 他脸色应声沉下去,“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别急啊。” 云遥又带着他出去,叫小卢调酒,将比自己喝的烈有两倍的酒喂进男人胃里。 到第四杯,周明坤握紧玻璃酒杯,憋红的眼睛瞪着她,“你今天不说,我们到此为止。” 他说着就放下酒杯,抬腿下高脚凳。 “不想知道你儿子的下落么?” 她透露了关于孩子的第一个信息,是个儿子。 周明坤身体猛地一震,扭头看她,胸腔剧烈跳动,激动的像是要冲出来。 儿子,她生的是个儿子。 是冰雪聪明、机灵可爱,还是像她一样满腹心计城府,还是和他一样不善言辞……或者,因为有她这样一个一心攀附高枝的母亲而受不到妥善照顾,整日郁郁寡欢? 等身体缓过了那阵凶猛的激荡,周明坤慢慢挪回来,屁股坐上凳子,但掌心依旧盖着杯口不让酒保续酒,紧紧盯着面前这个女人。 “你不告诉我到底要我做什么,我还是不会继续喝。” “急什么,一会儿就告诉你。” “现在还不是时候吗?” 周明坤刚强压着愤怒质问完,桌上的女士手机亮起屏幕,呜呜震动起来。 上面的“严泊裕”三个字格外刺眼。 周明坤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 云遥指关节敲敲屏幕,“时间这不就到了。” 她拿起手机放耳边,脸上挂起笑,声音也娇甜起来,“爷,您到了么?” “到了,不过可能要让宝贝儿失望一天。” 酒吧太吵,男人声音又有些散漫,云遥需要捂着另一只耳朵,才勉强听清。 估计喝酒了。 喝酒了……那就更好办了。 “怎么会呢,能见到爷,就是最让瑶瑶高兴的事情了。” 女人夹起来的娇柔嗓音令周明坤听着陌生,就连从前最亲密的时候,都不曾见她如此矫揉做作。这样自轻自贱,讨巧男人的行径更令周明坤陌生,他缓缓转过头,看着女人脸上陌生的笑容。 人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生物,总以为已经看清了、看透了一个人,但转个身的功夫,就能换一副面孔。 她是复杂的,他看不懂为什么曾经那么贫穷却那么高傲的一个人,竟能低声下气到这种地步。他自己也是复杂的,明明对她此刻这样“跪舔”一个男人的模样打心底里厌恶,却又要强憋着自己那股子气,忍着不夺走她的手机,掐断她和那个男人的联系。 第18章 车祸 云遥挂了电话, 准备和周明坤说他一会儿的任务,却见人对着自己,眼神是虚焦恍惚的。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21节 “喂!” 她突然大叫, 吓周明坤一跳, 他浑身一震,回过神问:“……什么?” 云遥支着脑袋看他,“我刚才说了你的任务,你现在可以去准备了。” 周明坤:? 充满野性的男人突然迷惘, 就像是结束攻击之后的大熊猫, 突然有了呆萌可爱的特质。 云遥轻笑, “你跑什么神儿啊。” 周明坤摸摸鼻子,端正坐姿,“你说,我现在听着。” “没那么复杂, 很简单的,你不用这么紧张。” “嗯, 你说。” “你先去八宝街和八宝街中路的交汇处, 严公子的车会从那经过,你就趁车拐弯的时候跑过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男人就变了脸色。 “让我去碰瓷?撞成残废, 再也没资格找你要儿子?” 云遥翻个白眼, “你听我说完, 别恶意贷款我好吗?没让你跑到车头等着撞, 你就冲过去, 到车头的地方停下, 给司机造成慌乱,以你的酒量, 就喝了三杯,一点影响没有吧?” 影响自然是没有丝毫影响,周明坤的酒量是自小练出来的,如果不是白酒太烈,烧胃,他能连喝一斤。 云遥知道他酒量这么好,还有点渊源。 那还是她追求周明坤的时候,他家里哥哥娶妻,别的小姑娘过去是看新娘子,她不是,她过去是捡漏,万一这个少年喝多了,就给了她趁人之危的时候。 那天还真让她捡着漏了,少年喝得面颊通红,醉的不轻,依旧被村里不知轻重的小流氓喂酒,她闯过去,一把夺走酒杯,拽着他就走。 路上下起瓢泼暴雨,他们跑到山洞里避雨,少年倚在山壁上闭眼休憩,他脸上实在烫的厉害,甚至脖子和耳朵都红得滴血,似乎是太热,他脱了上衣,胸膛是与面庞不一样的白色,现下也烧得粉红起来。 就是那个暴雨的下午,她勾引了醉酒休息的少年。 后来得知喝醉的男人性能力会大大降低,少年才坦白那天没醉,只是白酒太烈,他胃里受不了,身上烧得慌。 如今,那个山上的暴雨声与酒吧外的雷雨重叠,时移身易,他们也从苍茫葳蕤的大山来到了繁华的大都市。 云遥撑伞站在酒吧门口,等着那辆劳斯莱斯亮着大灯,自瓢泼大雨中缓缓驶来,停在她面前。 司机撑伞下车,拉开后门,露出后座姿态松散的男人,星空车顶围出暖色氛围,男人的脸似乎也带着浅浅笑意,他穿着黑色条纹西装,衬衣领口微敞,手边丢着领带,看样子是去了晚宴或是酒局,喝了不少酒。 男人招招手,司机立刻将劳斯莱斯黑色大伞撑云遥顶上,她合上小伞,弯腰上车。 刚进去,便被男人伸手搂进怀里,她依顺地贴着,果然闻到了极其浓郁的酒味,“爷今晚喝了很多酒吗?” “还好。”严泊裕又解开一个衬衫扣子,热气一波波烘到云遥面前,她的脸颊很快微红泛粉,在这样暖色灯光围出来的暧昧气氛中,更像是害羞了。 严泊裕升起挡板,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下去,他手指稍稍用力,她便得到暗示启唇迎接。 男人摸着她的脑袋,温柔地揉了揉,对她的聪明懂事以示褒奖。 一吻结束,云遥气喘吁吁,软若无骨贴在他身上,手指轻轻揉摸他此刻的不同,很快听见男人变重的呼吸声,但等他来抓她的手,让她再用力一些的时候,云遥突然抽手,拽上男人领口,他奇怪低头,她顺势抬头与他对视,娇嗔怨懑:“爷是不是生瑶瑶的气了,已经回来了,都没有告诉瑶瑶。” 严泊裕轻笑,“小丫头片子,我能生你什么气。” “……你气我那晚和楚小姐起了冲突,还报了警,没有给您留面子。” 她说的小心翼翼,一双眼里尽是对他的珍视,严泊裕拍拍她的肩,“是她有错在先,竟跟踪我的车过去,还伤了你,而且你最后不是答应和解了?” “可是……”云遥纠结咬唇,“可是……她毕竟是爷您的准未婚妻。” “没准儿呢,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男人淡声,“别被这种无关紧要的琐事费脑筋,她不值得。” 他这么说,云遥眼里又升起希冀的光芒,“所以你们不会订婚是吗?瑶瑶……不想做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脑袋瓜这么小,想的还挺多。”严泊裕胡乱摸一把她脑袋敷衍过去,虎口卡上她细腰,稍稍用力,便将人抬至自己腿上,继续刚才的动作,空了一个多星期,他也有些馋了,何况方才已经被她玩出了火气。 恰在此时,原本匀速前进的车子突然急踩刹车,因为暴雨和转弯,车身被重重向左甩去,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后座男人的脑袋因为惯性砸向窗户,而已经被他抬到腿上的女人,为了坐稳,掌心正撑在窗上,不当的姿势加上惊慌稳身的动作,伴随着男人砸过来的脑袋,兵荒马乱,电光石火之间,安静的车厢里响起一道清晰响亮的“咔吧”声。 即便司机极快地反应过来急踩刹车,又因为豪车优越的性能和自身的厚重,车子只打滑了两三秒,也够后排的两人吃一壶了。 那一声响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随即蔓延开来的疼,已经让云遥浑身布满冷汗,倒在男人身上用力喘息。 那一声响起的时候,严泊裕也慌了一瞬,随即搂紧云遥,“你怎么样?” “好疼……好疼……爷……好疼……” 前排司机更是恐慌,车子升着挡板,他不知道后面两人是什么情况,连声胆战心惊地道歉,只收到严泊裕一句冷若冰霜的质问:“怎么回事?” “……好像,好像有个人撞过来了。” “还不赶紧下车。” “是是是,四爷。” 司机开门下车,猛吓一跳。 白灯照出的车头,男人趴躺在流动的雨水里,从面下淌出的血水极快地流散开,将周围雨水染出触目惊心的红,司机吓得肝颤,更是抓心挠肝地气,“红灯啊!红灯你瞎跑什么?!这下好了!你被撞了!我也要没工作了!” 暴雨哗哗乱砸,马路上的男人一动不动,任由血水蔓延,司机一直慌乱的心跳更乱了频率,小心推一推男人肩膀,“喂,你还活着吗?你别吓我啊?!” 不会……不会真被他撞死了吧?还是已经窒息死了? 车上,严泊裕查看云遥的伤势后,发现只是骨折,安抚一会儿,让她坐在车上,他撑伞下去。 “怎么回事?” “四爷……”司机极快地跑过来,慌乱解释,“我拐弯的时候这个男人突然冲过来,我躲开了,但不确定是不是还是撞到他了,现在躺在地上不知道怎么——” “赶紧翻过来啊,地上那么高的水,没被你撞死也淹死了。”严泊裕面色不虞,冷声打断。 司机腹诽本来就准备翻过来的,不是因为你下车要过来给你解释么? 心里吐糟老板归吐槽,他还是迅速丢了伞,跑过去翻过来男人的身体。 车头两排大灯令前方夜幕亮如白昼,照出男人湿漉漉的面容,双眼紧闭,额头破了一块,泡得糜烂泛白,因为翻过来,伤口冒出的血水和着雨水淌过他的额发和眼耳,一会儿就血水满布。 看见男人的第一眼,严泊裕就皱了皱眉,他记性一向极好,说过目不忘也不为过,当初夜色中隔着酒吧门前小广场,只遥遥看了他一眼,现下也能想出来。 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重新拉开车门,叫里面已经痛得满脸冷汗的女人出来,“下来认个人。” 云遥扶着自己已经扭曲的手腕下车,严泊裕给她撑伞,指着躺在车头马路上的男人,“看看,那是谁?” 云遥从手腕骨折,疼得冷汗岑岑的时候已经没精力去关注车头的事情了,周明坤跑步很快,短跑更堪逆天,在学校的男子100米比赛中,跑出过9秒81的成绩,就算喝了酒,她也不觉得会出现任何意外情况。 她对他太有信心,以至于现在突然看见直板板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任由额角的血丝流下,豆大的雨珠砸脸,也一点眉头没皱,一点反应没有,仿佛死了一样的周明坤,完全呆住了。 他怎么会失误? 完全不用他冲到车头给司机更多的紧急干扰,严泊裕的司机开车皆是眼观六路,他快速地冲过来,就已经能让司机迅速打转,她在这时候给严泊裕付出一丝丝的防护,受点说轻又重,说重又不会造成无可挽回后果的伤势,只要能住进他家就可以了。 他怎么会冲到车头,又怎么会受伤?现在这样躺在马路上…… 女人的反应尽收严泊裕眼底,他搂着她肩膀的手缓缓收紧,状似不经意问:“认识么?” “认……认识。” “你那个前男友?” “嗯。” “他怎么会跑到我的车头?”严泊裕看着她问。 云遥抿抿唇瓣,喉咙突然有些干涩,说出提前准备好的理由:“可能……可能是因为,瑶瑶在爷的车上……” 她抬头看着男人,正欲道歉,听见他淡声问:“没处理干净?” “不是……我也不知道。”云遥神色有些乱,“先送医院吧,爷,瑶瑶的手腕好疼……”说着,柔软的身子倚进男人怀里,皱着眉头娇声痛呼。 严泊裕喊司机,问他叫的救护车什么时候到。 司机已经探过地上男人的鼻息,是活的,他也在给男人撑伞,以防伤口淋雨恶化,听见四爷的询问,连忙问一直通话中的救护车,回道:“回四爷,还有五分钟。” 第19章 威压 暴雨不停, 气温骤降,云遥穿着吊带短裤,即便外面套了衬衣, 也鸡皮疙瘩起一身, 冷得直打哆嗦。 但被她倚靠的男人这会儿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撑着伞,沉默地守在原地。 看出来他在生气,云遥按捺住忐忑的心思, 强忍着疼痛与他一同站着。 救护车比预料的早到, 抬着地上的男人上车, 云遥也被严泊裕带上车,跟在救护车的屁股后,一同前往医院。 一路上男人都闭眼假寐,双腿微敞, 极有威严地倚坐着,昭示着他对这场车祸的不痛快。 沉闷的空气在车厢内蔓延, 挡板早已落下来, 前排司机姿势僵硬,心慌意乱他会不会因为这场车祸被辞退。 原以为定会被辞退了,没想到来撞车的男人是瑶瑶小姐的前男友。当主要责任被转移, 他能否从这场车祸中隐身而不受责罚?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 星空顶车灯被司机贴心地调暗, 云遥看着男人在昏黄星光下明暗交错的英俊侧脸, 第一面见的时候她就知道, 这是张极为正派的俊脸, 三庭五眼像是按着标准长的, 鼻骨挺拔,下颌线正阔, 若是放到电影里,他演个反派,都能带着观众以为他演的是正派。 然而,面正的人生起气来,尤其是身居高位的人,也是常人所难以承受的威压与逼迫,像是封建时代的帝王,有着极高的威严与权威,只这样沉着脸,就让底下百官瑟瑟不得安稳。 云遥也一样忐忑着。 她忐忑男人是不是已经看穿了她幼稚的计划,上次提的时候他就已经阴晴不定。 严家在明面上早已隐居避世,即便这样发达的社交网络,也查不出半点踪影,但彻底隐居并不代表没有任何交际往来,生意还是照常做,权力如织网持续蔓结,来到芜江的一年半,云遥微信里上上下下加了小半个城的上层名流和地痞流氓,从破碎的蛛丝马迹中,可以推测出严家这个百年大族的水深火热,严泊裕能在这样的大家族中生存下来,并拿到继承人身份,心思手段绝非自己一个在山村中长大的姑娘所能想象的。 她对他使的手段,在男人看来,可能只是地上的蚂蚁转圈圈,他累了疲了闲了,丢个面包屑逗一逗,视她为放松心情的玩物。 思绪走到这,云遥早已忘了手腕的痛楚,只觉得脊背寒凉入骨。 这些虽是她在接近男人时已经想明白的,但第一次直面他的沉怒,依旧让她心跳如鼓,震耳欲聋。 “愣着做什么,要我抱你下去吗?” 云遥被这一声叫回神,抬眼,看见男人似笑非笑地对着她。 “看我看傻了?”他温声调侃。 女人的面颊不知何时已经苍白,强自弯了弯唇,举出骨折到现在,已经肿得比面包还要高的手腕,软声说:“太疼了……太疼了爷,瑶瑶想试试放空思绪,能不能忘了痛。” “这是疼傻了么?”他轻笑一声,语调宠溺,“好了,我抱你下去。”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22节 司机已经打开门,严泊裕横抱女人,踩着车板下去。 云遥一只手攀着他的脖子,姿态亲密地贴在他身上,抬望着他的眸光真挚感动,“爷对瑶瑶真好……” …… 急诊大楼门口,医护人员匆匆将昏迷男人推进急诊室,早早叫到医院等着的严泊裕助手跟着去付医药费。 而另一边,私密性极高的私人医院,严泊裕抱着女人,走专用通道进去。 老骨科专家和助手早已在办公室备好,见男人抱着女人进来,助手拉开椅子伺候他们坐下。 云遥递出手腕让专家检查,“可能是骨折了……” 老专家并没有直接上手摸,而是套上一层薄薄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肉色手套,在她手上来回摸索两下,找准位置,用力一扭,只听“咔吧”两声,骨头复位的声音响彻房间。 一同响起的,还有云遥沉下去的一颗心脏。 她从前听说过技术老道的中医可以即刻给病人骨折的关节复位,但一直以为是夸大其词,神话中医,最起码她就从没见过。 在她自小长大坝村,谁家要是骨折了,或者扭伤了,十之八* 九是落下病根,一辈子成残疾。别提村里眼花的老大夫,连县城大医院的医生都治不彻底。 她以为大城市的医生,治是可以给她治好,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要好好养上三四个月。 没想到,竟然连半分钟都不需要…… 她整个人都惊呆了,石化了好几秒。 已经站到老专家身后、面对着云遥的严泊裕,淡笑问:“怎么又呆住了,医生给你复位了,还不好好感谢感谢?” 云遥望着医生的眼眸微动,让人看不出来是感谢还是其他,但她的语气格外真诚,“谢谢医生。” “感谢早了,没完呢。”老专家慈爱地笑说,“虽然已经复位了,还是要打上石膏固定一个月,一个月后再来看看恢复的怎么样。” 云遥压下骤然激动的心脏,无比真心道:“谢谢您医生,您医术真高,我的手立刻就不疼了。” “不疼也不能掉以轻心,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要好好养一养,千万不要没恢复好就用这只手,否则以后很容易造成习惯性骨折。” 老专家手法熟练地为云遥手腕涂药,按摩消肿,助手端上提前准备好的石膏,由老医生亲自为她打石膏。 一切治疗结束后,暴雨已停,遥远的天边渐渐泛起青灰色,仿佛山中早晨弥漫的薄薄雾气。 女人静立在窗边,望着黎明的细微变化,直到身后有人叫她,“不是让你在床上睡觉,怎么站起来了?” 她站立未动,严泊裕走上前,握住她的肩膀与她说话,等人顺着他的力道转过来,他垂眸,入目是一张双眼噙泪,郁结于眉,却又楚楚可人的一张脸。 “怎么了,怎么哭了?” 云遥轻咬唇瓣,似是难言地垂下眼睫,因她这个垂头的动作,眼中的泪珠包不住地落下来,正好滴在男人欲捏上她下巴的虎口背上。 滚烫的眼泪,让他像是被火烧了一把。 “嗯?怎么哭了?我之前怎么说的,想要天上的星星,也能给你摘下来。”严泊裕抬起她的脸,看着泪珠在这张明艳可人的小脸上滑下来。 云遥轻轻摇头,悲伤啜泣,“瑶瑶……瑶瑶不想要星星……” “那你要什么?” “瑶瑶……”女人的声音因为哭泣,变得绵软沙腻,仿若贴在男人耳边呢喃撒娇,“瑶瑶只是担心……接下来这一个月,该怎么办……” 话音刚落,男人一声朗笑从她头顶落下。 严泊裕揉揉她脑袋,含笑说:“就这个啊。” “您不知道……”云遥抽抽鼻子,“我原本租了一户人家的一间房子,但前段时间,这户人家的大人离婚了,只留个小孩儿,下个月,小孩就要去读大学了,可能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或者那个小孩不让我住了,我还要再搬家…… “您有钱,有房子,有佣人,您肯定不懂我这种小人物的难处……” 男人又笑一声,指尖轻点她脑门,这一声说斥咄又带着宠溺,“臭丫头,这是点我呢?” “人家哪有……”云遥右手拽上他西装下摆,轻轻摇一摇撒娇,泪光闪闪的双眼期待地望着男人。 “把之前那个公寓送给你,再配两个佣人,怎么样?” “不好。” 女人拒绝的干脆,年轻鲜嫩的脸蛋生起气来,落在男人眼中,皱起的鼻子,微蹙的眉头,以及朦胧泪眼,娇憨味儿更浓,少了平日勾人的媚态,活脱脱充满真性情的可爱。 “那你想怎么样?” “瑶瑶……”她提起话头,却又缓缓落下。 布局的目的即将披露,她就像是与荆轲一同刺秦王的秦舞阳,心慌、忐忑……甚而胆怯。 说了,她便再无路可退,平日强来的镇定在这一刻再装不出来。 况且,以严泊裕的心计定能发现,那剩下的,或许就是他在等待,等待猎物进洞,等待她接近他的最终目的。 然而,想到那个人,想到自己耍了周明坤,一路说逃亡也不为过地来到这座国际性大都市,想到自己这两年的蛰伏——她还是要说。 无论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无论严家是不是吃人的黑洞,直教人有来无回。 左手腕突然隐隐作痛。 握了握冷汗浸湿的掌心,云遥望着男人等待的黑眸,可怜、娇弱又有一丝恃宠生娇的胆大无畏,“瑶瑶不想自己一个人住,即便爷您给瑶瑶配两个佣人,那我又不能什么知心话都跟他们说。瑶瑶就想去您家,瑶瑶想每天都能看见爷。” 她望着对方的眼睛,欲从中窥探两丝情绪,但很失败,男人始终是拿她无奈的宠溺表象,唇角动了动,微有笑意,耐心道:“上回跟你说过了,我那太吵,容易打扰你,更何况你现在还要养伤,不如在上回的公寓住着,清静,想我了,给我发个消息,打个电话,我就过去了。” 他说完,面前的女人并没有像上次那样退缩,而是轻轻噘起嘴巴,晃着他的衣摆撒娇,“瑶瑶不管,瑶瑶的手是因为爷受伤的,爷就要照顾瑶瑶,瑶瑶想去爷从小长到大的地方看看,天上的星星瑶瑶不想要,可这点请求,爷还不能满足瑶瑶吗?” 她说着想到什么,眼眶又委屈地晃起水光。 “爷是不是……还是不信瑶瑶喜欢您?或是担心瑶瑶太贪心?您放心,瑶瑶知道自己的身份,瑶瑶只是想和爷一起住一阵子,像寻常夫妻那样……等回头,您订了婚……瑶瑶就再也没有资格了……”短短一句话,她一个字比一个字泣不成声,眼泪顺着嫩滑的脸蛋簌簌下淌。 这一幕美人梨花带雨,推心置腹的剖白,倾诉衷肠的卑微爱意,恐怕没有男人能拒绝得了。 严泊裕静静看着她。 天色破晓,早晨第一缕金光自东边照耀过来,女人脸颊的绒毛成了金黄色,又被晶莹剔透的泪珠裹挟,将绒毛濡湿之后,泪珠继续下淌。 严泊裕出手,抹走这一颗增添女人破碎美感的泪珠,摸着她温热濡湿的脸颊,“不想问问你前男友的情况吗?” 云遥一愣,心脏突跳几下,下意识垂眼遮掩心绪,一呼一吸之间,整理好情绪,不满嗔他一眼,“好好的,提他干嘛呀。” “万一你担心呢。” “都分手好几年了,我还挂念他干嘛,他这样纠缠我,我心烦还不够呢,死了正好,还我个干净。” 男人意外挑眉,捏上她下巴,笑声道:“看不出来,小丫头心还挺硬。” “瑶瑶只喜欢爷。”女人一双美目含情,柔顺地贴上他胸膛。 严泊裕说:“爷答应你,不过你要先处理好和前男友的关系,今天之后,我不想再看见你们有任何牵扯。” 进了严家家门,身上贴了严家未来掌权人的烙印,怎么还能三心二意,与前任牵扯不清? 他们这些规矩云遥懂得,她脸上漾起喜色,轻轻点头。 “今天凌晨的车祸属他碰瓷,治疗的钱就不要了,过了今天,我不想再看见你们有任何牵扯。” “都听爷的,您对瑶瑶真好。”云遥亲昵地倚着他,面朝窗外明媚的晨光,“爷,您看,今天的阳光真好。” 第20章 蠢货 严泊裕走后, 云遥在病房昏天黑地睡了一觉,醒来已至下午。 屋里早已经没了阳光。 床边坐着个年轻女孩,看着像未成年。 云遥皱眉坐起来, 手腕依旧隐隐作痛。 女孩惊讶起身, “瑶瑶小姐,您醒了?饿不饿,渴不渴?小桃为您准备了茶水,不过小桃还不知道您喜欢喝什么口味的, 准备的玫瑰花茶和蜜桃果茶。” “……你是谁?” “瞧我, 还没自我介绍。”小桃懊恼地锤了下脑门, 欠一欠身,“瑶瑶小姐您好,小桃本名尤桃,今年十七岁, 是严家的家佣,大家都叫我小桃, 您想怎么叫我都行, 是四爷叫我过来的,您手受伤了,四爷叫我过来照顾您。” 她双眼明亮地望着床上受伤的陌生女人, 期待问:“瑶瑶小姐, 您有什么吩咐小桃做的吗?” “……四爷?”这声调上扬, 表达女人的疑惑。 云遥已经猜到她说的是严泊裕, 对于这个陌生的称呼, 让她心脏快速跳动起来。 一个可能在其他人看来不起眼的称呼, 已经让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摸到严家的门环。 “对啊,四爷。”小桃点头。 “四爷是谁?” 小桃不可思议, “您不知道四爷么?就是您男人啊。” “是严泊裕么?” 她这样直呼其名,让小桃惊得四处张望,打开病房门看看外面,确定没有人,才放心回来,压低声音说:“瑶瑶小姐,这一声小桃就当没听到,等去了家里,是不可以称呼老太太和几位爷名讳的,尤其在严家老宅,是大忌。” “为什么叫他四爷?” “四爷排行第四,所以叫四爷。” “严老太太有四个孩子?”云遥继续追问。 然而她这一句,更让面前稚嫩的女孩惊悚起来,紧张的双手乱摆,无所适从。 小桃也没想到,明明伺候四爷女人这样好的差事,竟然这么烫手,一分钟内,瑶瑶小姐已经犯了两次忌讳了。 “不可以的,不可以提老夫人有几个孩子的,这在严家也是个忌讳,瑶瑶小姐千万不要提。”她紧张劝告。 云遥眉头越蹙越紧,对于严家这个神秘大宅的严禁她早有准备,但怎么比想象的规矩还多。 然而,小桃接下来的话,更让云遥眉头紧锁。 本着这位瑶瑶小姐就是自己的近来主子,她要是惹四爷不快了,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要是得罪了大爷三爷,那更是不得了的事情,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小桃如数家珍地为瑶瑶小姐背诵严家家规。 云遥听得头疼,真想躺下睡觉,可这又不是学校听课,攸关性命,难受、无法理解,又必须强逼自己听进去。 背诵结束后,小桃看着瑶瑶小姐皱巴巴的脸蛋,猛然醒悟一件事,“这些规矩都是老宅的,在裕园没有那么严格的,四爷很宽容,只要不触忌讳应该就没事的。” 她嘿嘿一笑,不好意思说:“我是在老宅长大的,对那里的规矩守惯了,今年初才被调到裕园,还没习惯,请瑶瑶小姐原谅。” 云遥心情没有因她这句解释变得轻松,反倒重重下沉,“四爷不住老宅吗?” “不啊。”小桃摇摇头,“四爷有自己的住所,是个庄园,超级大,他偶尔才回一次老宅。”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23节 云遥心绪杂乱,没有再说话,躺回床上,侧过身,安静望着窗外景色。 她脸色不好看,小桃心里更加歉疚,又是问她手腕疼不疼,又是给她按摩赔罪,又是倒屋里烧泡好的玫瑰花茶给她端到桌边,自己口渴,去外面的饮水机接水喝。 云遥转过头,看着严家女佣走路的轻盈步伐,一个人可以隐藏脾性,可以隐藏智力,可以隐藏一切想要隐藏的主观事物,但气质和步调是很难控制改变的,正因为难以改变,它可以看出个人的生存环境以及个人特质,聪明伶俐的人走路不会抬不起脚,心思阴暗、专做小人行径的人走路不会大开大合,每一步像放炮仗一样响。 还没进严家,严泊裕就给她安排一个看起来毫无城府,一心为主的单纯丫头,他是觉得自己不会对小桃存疑,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给她做个局中局? 下午五点,云遥离开医院,去市中心医院找周明坤。 背对明媚似火烧的晚霞,云遥站在住院部大楼前,踩在草坪中间的小路上,低头打开手机,里面是严泊裕发来的病房号。 c区,2号楼518。 推门进去,里面是个极其普通的双人病房,男人躺在离门近的病床上,穿着蓝白条病号服,手背挂着药水,额头包着纱布,面色微白,正闭眼睡觉。 云遥走过去,将带的果篮放床头桌上。 她看着男人紧闭的睫毛,又黑又长,以前做完那事儿,躺在草地上放空回味的时候,她就喜欢拨他的眼睫毛玩儿,比她的还长。 “喂!小伙子!别睡了!你女朋友来看你了!” 云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了一跳,抬头去找,突然发现隔壁床上凭空出现个穿病号服的大爷,正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俩。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您?” “我在床底下藏着呢。”大爷笑嘻嘻说,“我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以为是我老伴过来了,赶紧藏床底下了。” “……” 忽然感知到一道强烈目光,云遥低头垂眸,对上男人的乌黑双眼。 周明坤的眼睛说不上来是什么眼型,从前她比照标准的眼型研究,哪个都像点,又哪个都不是,他眼角内勾,薄薄的开扇形双眼皮,单看时觉得冷厉不好惹,但等他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又有着令人难以拒绝的深情。 在两人对视的时候,临床大爷蹑手蹑脚离开,走到门口依旧瞅着这对小情侣,心里咂摸,今天算出来小伙子的女朋友会来看他,还真来了!外边那些人竟然骂他是神棍骗子,把他打到医院,真想把那一群没眼光没素质的老太太拉过来看看! 不敢继续看,大爷关上门赶紧朝卫生间跑。 刚才就想躲出去,突然听见门口有脚步声,这才着急忙慌地藏床底下。 …… 云遥眨眨眼,从男人的蛊惑中抽出来。见临床大爷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冷声问周明坤:“我不是说了你跑过去就行,不用往上撞,我不信你会掌控不了速度。你弄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周明坤视线从她脸上挪到挂脖打了石膏的手腕上,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唇瓣因为失血较多和缺水,苍白翘皮,“成功了么?”语气平淡,似乎真的不关心,只是形式地问一问。 “……什么?” “你的计划,成功了么?” “嗯,成功了。” “恭喜。” 他这声语气更淡,白开水一样,没有一点喜庆的味道,让被恭喜的人听着心里不痛快。 云遥也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我问你当时为什么撞上去?喝那点酒还能把你喝晕了?后来警察来找你没有?” “来了。” “怎么罚的?” “罚了五百块钱。” 因为事先喝那三杯烈酒,警察来了之后闻到周明坤身上浓烈的酒味,测了酒精浓度,将他认定为醉酒发疯,只做了违反治安管理的罚款。 和云遥计划的差别不大,她点点头,摸出手机,“钱我转给你。” “不用。” 云遥继续给周明坤转钱。 就在这时,病房门突然从外面暴力推开,进来一个满头大汗,裤脚鞋子上沾满石灰的年轻男人。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上粘的尽是灰沙,混着汗水黏在身上,手里拿着黄色安全帽,像是从工地匆匆赶过来的。 云遥回头看一眼,倏然愣住。 周明坤的发小朱世春? 那男人也愣住半晌,随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活见鬼一样震惊:“小夭?!” “小夭?!你没死?你还活着?” 云遥:? 她很快反应过来,周明坤应该是和朱世春一起离开大坝山的。 只是…… 云遥看着男人仿若在工地做了一天工活的脏污模样,他去做了工地? 那周明坤呢? 每次见他倒是干净整洁的,不知道上大学没有。 又想到他那次去alluring同包间的一群男人,鱼龙混杂。如此来看,他来到大城市之后的境况也不容乐观。 这个分析只在云遥脑子里存在一秒,随即意识到,这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云遥正准备向周明坤交代两句就离开,尚未来得及开口,朱世春已经像机关枪一样开炮了。 “你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找到了好,找到了就好,哎呀——”他欣喜感叹,摸摸自己脑袋,干活的时候一直戴着帽子,脑袋不脏,来的路上他在路边浇花的喷头那洗了手脸,只看脑袋顶,他这个动作还算赏心悦目,尤其是兴奋笑起来,露出标志性的小虎牙,依旧青春可爱,冒着山里人纯粹的傻气。 朱世春兴奋说:“小夭你可不知道,你给坤子留封信就走了,可把他吓得——” “小春!” 周明坤猛然冷喝一声,制止了朱世春的感叹怀旧,伤春悲秋。 云遥同样不想知道她离开之后周明坤是何种反应,又是何种行动,她冷冷地说:“小春,我现在和周明坤没有任何关系,我这次过来只是告诉他,我们两个早已经一刀两断,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的事情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的事情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要是走在路上碰见了,就是陌生人,不需要往对方身上多看一眼,也不能——往对方身上多看一眼。” 说到最后,她目光转向病床上的周明坤,明明白白告诉他,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她说得字正腔圆,铿锵有力,朱世春傻眼,惊得跳起来,“不是……不是,你们俩咋回事儿啊?这终于找到了,咋还成陌生人了?还有小夭你怀的孩子呢,你没打你是不是生了?你自己带着孩子也不容易,有坤子一起不是更轻松?干啥要做陌生人啊?” 周明坤也盯着面前冷漠的女人,“我儿子呢?” 两个人,四只眼睛盯在云遥身上,她不觉沉重,反而轻松可笑地震动薄肩,“……儿子?” 朱世春着急解释:“你当年离开的时候不是怀孕了吗?当时怀的孩子呀。” 以为她这次又要耍赖,周明坤冷声说:“上次你说我做的不对,不能进行交易,这次呢,这次你成功了,我超额完成了你的任务,你应该把我儿子的信息告诉我!他在哪?!” 云遥像看傻子一样看看他们俩,唇角轻勾,奇怪问:“孩子?哪有什么孩子?” “你们搞错了吧,我没怀孕啊,你们也不想想,我要是怀着孕怎么出的来的?不早死在半路……”说到这里,她突然恍然大悟,对朱世春说,“难怪你刚才奇怪我怎么活着,原来你们也认为——我怀着孕会死在路上。”她冷冷扯唇。 宛如一盆冰水当头泼下,周明坤完全懵了,下意识以为她又在撒谎,然而等他对上面前这张无辜又嘲讽的脸时,突然彻底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被她骗了。 刹那,自胸腔肺骨涌上来的怒气逼得他目眦欲裂,攥紧拳头,竭尽全力摁着床,才没有将拳头挥到她可恨的脸上,任针头回血,迅速鼓起血管包也管不了。 她怎么敢?! 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他?!! 朱世春彻底傻眼了。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云遥穿的是小桃为她准备的衣服,严家有世界顶级高奢做后院裁缝,所有衣服皆为定制,她这身虽不是量身定做,却也非常合身。 朱世春才发现,才从终于见到小夭的震惊中发现她如今的不同之处。面前的女人双手环胸,笑容瑰丽,衣着面容光鲜亮丽,举手投足皆是电视里才能见的高贵风范。 她不是,她不是山里那个被迫辍学的小夭;不是每天都要上山割猪草,下田地辛苦劳作的小夭;不是面对坤子会害羞的小夭;不是经常被父亲殴打得浑身带伤,却满身骨气一声不叫的小夭;也不是饿得面黄肌瘦,需要坤子每月放假带一麻袋吃食回去投喂的小夭…… 如今的小夭——尊贵无比,冷漠无情,高不可攀。 云遥抬抬下巴,对上男人怒意勃发的脸。 周明坤空有一腔怒气,直穿头顶,却依旧抬不起手动她一根手指头。 云遥道:“我刚才说的你记住了,要是让我男朋友发现你又找我,他可是会吃醋的。五百块钱已经转给你,医药费和住院费我男朋友会付,我走了。” 她说完,绕过被她这句话震得外焦里懵的朱世春,拉开病房门快步离开。 听见关门声,朱世春才突然反应过来,看一眼病房门,再瞅一眼坤子又怒又冷漠的样子,赶紧打开门跑出去,却也只看见女人进电梯的窈窕影子。 等他跑过去,电梯已经下行了。 重新回到病房,朱世春放下工地帽子,奇怪问:“你们俩咋回事,你啥时候找到她的?我听小夭说那话,她现在有男朋友?你这伤是和她男朋友打架伤的?” 周明坤低头拔了手上的针头,血管已经肿起疙瘩,“叫个护士过来吧,再扎一回针。” 朱世春看见他乌紫肿包的手背,吓得又要跳起来,赶紧跑出去找护士去了。 一会儿护士过来,发现他额头的伤口又流血了,又赶紧叫医生过来重新处理。 因为今早警察过来审讯调查,医生护士都知道他是因为忘不掉前女友,雨夜醉酒拦截前女友和现任男友的车才被撞成这样。 他们也看见刚才进房间的女人,她一离开,周明坤就针头起包,伤口流血,想必冲突很激烈。 医生拿着镊子为周明坤处理伤口,护士在旁边做助手,看着男人即便受了伤也挡不住的帅颜,额角的纱布没有降低他的颜值,反给他增了几分原有的野性,看起来更性感有魅力,充满了令人征服的味道。 对着男人冷沉下来的忧郁眉眼,护士实在不忍心他哪天再想不开殒命,认真开解道:“要我说,有些事情还是要想得开一些,分手了就分手了,有什么放不下的?爱情就讲究个缘法,她现在不喜欢你了,有了新男友,就证明你们之间没有缘分了,那你就放心大胆地去找自己的有缘人嘛。男子汉大丈夫,没有过不去的坎。 “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爱情,生活中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吃一顿自己喜欢的美食,去个自己喜欢的景点,买件自己喜欢的衣服,人就活一辈子,满足自己,让自己快乐就够了,管它什么感情不感情,世界上那么多人没有爱情,大家也都活的开心快乐,活得挺好的。” 朱世春原还有些想不通小夭为什么会说那些话,坤子为什么会这样出现在医院,现在护士一解释前因后果,他全明白了,觉得坤子现在不是要抑郁,是要崩溃了。 休学找了两年的女朋友和孩子,终于找到了,结果呢,女朋友是别人的女朋友了,孩子是个空气球,两年希望到头来全是泡影,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生活奔头,全他妈塌了。 ……要这么说,他真是看错小夭了,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不论是为了躲避她爸的卖女婚姻,还是离开大山,或者其他任何原因,只要她跟坤子说了,坤子百分之百、一定会支持她,为什么要自己跑,还给坤子留个怀孕的盼头。 因为村里很多小伙伴都已经结婚生孩子,就连班上的不少同学都已经结婚,坤子也一直盼着哪天能和小夭结婚生孩子,课间还画过他们一家三口的小像。 小夭可倒好,跑个没影儿,说变心就变心了,还说那么扎人心窝子的话。 等医生和护士走了,朱世春气恼说:“别想了,小夭真他妈不值得,有什么可想的?!你也真是的,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家就是变心了!就是不喜欢你了!你也有点志气,别当那不值钱的货,净干些不值当还丢人的窝囊事儿!你说你,她都有男朋友了,你还去找她干嘛?!你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能醉成那样?!你还去撞人家的车,你是有多放不下小夭,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男人躺在病床上一言不发,只睁大一双眼枯望天花板。朱世春越想越气,看着他这没出息的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问你呢!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你是有多放不下她?!” 朱世春好奇,周明坤自己也没想明白,说好的只是扰乱司机反应,借助暴雨发生点小波折,他怎么就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决定冲过去的那一瞬间他在想什么呢? 他可能在想,小夭是真的喜欢上那个男人也罢,是真的想飞上枝头当豪门阔太太也罢,既然自己帮得上她的忙,就为她做的漂亮些,最后送她一程。 现在来看,他可真他妈傻逼、可笑。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24节 他周明坤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第21章 照片 离开医院后, 云遥先去alluring,找姚经理辞职。 这个消息对姚经理来说不算突兀,自从那位神秘人物降临, 召瑶瑶进最私密的包间, 她就预料到了辞职的这一天。 从这儿出去的姑娘,多数就三种:一种是被大佬包养圈起来做情人二奶;一种是自己攒够了本钱,出去做自己的一番事业;一种是年老色衰,回家找个合适的男人嫁了。 瑶瑶应该就是第一种了。 姚姐嘱咐说:“这跟着大人物, 要记得有眼色, 知本分, 咱没有那个家族背景,就安安分分,不作妖不挑衅,很多太太也就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过去了。她们但凡是个聪明人,就能明白, 只要男人有那个在外面野的心思, 她们打是打不完的。不止她们明白,你也要明白,少拈酸吃醋, 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管男人在外面又找了几个, 只要没影响到你自己的利益, 就不要惹大人物不痛快。只有他们高兴了, 你们才能跟着舒心。” 云遥点点头, “谢谢姚姐,瑶瑶受教了。” 姚姐挥挥手, “去吧。” 找财务结算完工资,云遥打车回到出租屋,收拾了下自己少的可怜的行李,提着行李箱下来时,厨房响着抽油烟机轰隆隆的响声。 她叫一声:“张清让。” 厨房门打开,香味飘出来,还有个穿白短袖的少年。 张清让先是看见她打了石膏的手腕,猛吓一跳,随即看见立在她身侧的行李箱,关心又紧张问:“瑶瑶姐,你手怎么伤了?你要出远门吗?” “扭到了,小问题。”云遥看一眼石膏左手,不在意抬了抬回应。 “要出个差。”她说,“我这间房先给我留着,房租照付,要是哪天不租了,会告诉你的。” “出差?要多久啊?” “不清楚,可能一两个月?一年半载也有可能。”云遥掏出手机发给他一串手机号,“这是我一个朋友的手机号,我依旧每月15号付房租,一天不差,要是哪个月15号没付,你就给这个人打电话,他会给你我当月的房租,然后我就不再租了,你可以把这间房收拾干净重新出租,我留下的东西就扔垃圾站。房子的押金我不要了,当初和你妈聊的,你估计也不清楚。” 她这话说得张清让心慌,着急往前几步,“瑶瑶姐,你不会以后都不回来了吧?” “可能……会回来?我也说不准,说不定看见哪个地方好看,就在那住下来了,我这个人一向没有定性,你知道的。” 云遥轻松笑说,拍拍少年肩膀,“我走了,你再也不用挂念着哪天下雨我的衣服没收,或者房顶漏雨了。嗯……要是再有人跳墙头,就要小心是贼了,别再莽着头跑出去,小心碰上不要命的,记得藏起来报警。” 张清让并没有被她这个冷笑话逗笑,他在心里说他愿意挂念着,他愿意下雨了给她收衣裳,望着瑶瑶姐走到门口的单薄背影,那种她再也不会回来的心悸越来越强烈,着急忙慌跑几步到门口,女人已经进了院子,天上的晚霞火烧一样红了大半边天。 “我做了红烧排骨,瑶瑶姐你吃完再走吧!”少年大声说。 “不了,我的车已经到了,你自己吃吧。”云遥回头对他挥挥手。 …… 胡同口,男人又换了辆黑色宾利,司机下车接走瑶瑶小姐的行李,云遥坐进车里,男人伸手,她顺势偎进怀。 “爷又换车了?” “那辆车不吉利。” “我觉得也是。”她抬头看着男人甜蜜微笑,依恋地贴在他身上。 心无旁骛喜欢他的样子,似乎是真的已经对前男友没有任何感情。 严泊裕垂眸,摸摸她的头发,动作极轻,给小猫顺毛一样,却让女人与他贴的更紧。她很喜欢这个动作。 车子匀速驶进一座西式庄园,女人脸上扬起微笑和期待,眼里却有压不住的波澜,严泊裕挑眉,“不喜欢这里么?” “怎么会。”云遥右手挽上男人手臂,好奇宝宝一样张望车窗外的风景,“原来这就是爷从小长大的地方,真漂亮……” “这不是。” “嗯?” “我十五岁就从老宅搬出来了。” “啊?”她惊讶问,“爷这么早就独立了?” “这有什么。”严泊裕轻笑,随口说,“严家老宅的人过来的话会住东楼,你* 就住西边吧,安静,适合你修养,省得被打扰。” 云遥看着男人随意平淡的模样,完全猜不透他的意思。如果同意自己进来住,是想将计就计,诱出她的目的,为什么不把她放进严家?那样她会更早露出马脚。将她送来自己的居所,又跟打发弃妃一样让她住进没人的西边。 还是觉得住的越远,她要做的准备越多,逗猫好玩,不愿太早结束这场游戏? 他有时间,可她时间不多了。 今天已经是八月3号了。 “爷住哪里呀?” “我住主楼。” “瑶瑶要跟爷一起住。”云遥轻轻摇动男人的手臂撒娇,“爷住哪瑶瑶就住哪儿,瑶瑶不想和爷分开,瑶瑶想在爷回来的第一时间就看见爷……” 男人指腹捏上她小巧白嫩的下巴,“只能看不能吃,你是不是要馋死我?” 女人忽尔蹙眉,但并没有让人觉得是厌烦,反而有种撒娇的调皮,“怎么会呀,瑶瑶只是手腕坏了,瑶瑶的那儿……又没坏……” 她说完挑起眼角狡黠一笑,小小年纪,一脸的媚态,勾得严泊裕忍不住掐住她的腰,用力抱自己腿上,挑起她的裙边,“让爷看看坏没坏。” “啊呀……” 女人腰肢酥软,摔趴他肩上,没有丝毫挣扎,乖巧地贴着他的耳朵呵气,“爷……回去……” “怕什么,嗯?” “那人家也不好意思嘛,你还让不让瑶瑶见人了……” 他轻叹一声,“真拿你没办法。” 没多久,车子在主楼罗马柱前停下,云遥已经腿软的得站不起来,又因为左手打着石膏,单一只右手扶着站不起来,试过两次,反倒磨得男人呼吸越来越重,下一瞬,她只觉得身体一轻,严泊裕已经横抱起她下车。 云遥圈着男人脖子,转头去看主楼环境。一路进去,无论是正在走路的女佣,还是正在擦洗的男仆,皆是背身低头。跨进大门主厅,印着严家族徽的庞大地毯,挑高数米的穹顶,水晶吊灯环形垂下,已经预见开灯之后,明亮的光芒照亮所有楼层,该有多么美不胜收,多令人惊叹。 男人仗着腿长跨大步,不等云遥将主厅环境扫过来个遍,已经抱着她进电梯放下。 电梯门合上的同时,云遥后背贴上轿壁,冰凉的触感传进皮肤,冻得她身体止不住颤抖。 高大的男人紧贴上她,滚烫的呼吸灼烧她的面颊,冰火两重天,让她在充满窒息和疯狂的快感中与男人接吻。 他拇指顶着她的下颚,教她被迫抬头,与他深吻着踉跄出电梯。 进去就是卧室,似是嫌她走的太慢,男人一只臂膀托起她的臀,稍稍向上,她便与男人平视,单条细胳膊搂着他的脖子重新吻过去。 后背触及云朵一样柔软的被子,云遥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宽大柔软的床铺,下一秒就被男人掰回来,“专心一点,”他轻轻一声,因为动情,这一声有了宠溺的甜酣。 男人技巧娴熟,手法多样,对待她的动作也有着绅士的温柔,云遥躺在床上想,无论起始的原因是什么,无论最后到达的终点是哪一站,她在这段充满未知的旅程中,也是有过快乐存在的。 因为自小的恶劣环境,曾有人教会她及时行乐的性格,生活已经让她够苦了,再不及时享受那一丁点的快乐,还有什么时候能快乐呢? 苦一辈子,相信也不是老天爷让她降生在这人世间的本意。 …… 严泊裕习惯一支事后烟,半躺在床上,衬衫敞开,露着紧实白皙的腹肌,上面三道红印子,一看就是女人指甲抓上去的。 云遥也凑上去想吸,他抻手挪开,笑道:“小丫头片子,吸什么烟。” “二手烟比一手烟还要有害呢,我要吸一手烟,让你吸二手烟。”她抱着男人的脖子,嗓音清甜微哑,不显骄纵无礼,反倒娇憨味更浓。 严泊裕反手在床头桌上的烟灰缸里揿灭,捏她脸颊,“知道了,不当你的面吸了,行吧?” “那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 “我就想吸一口,尝尝爷现在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像电视里说的‘事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 “真是小丫头,还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严泊裕感叹笑一声,下床进浴室。 云遥目送男人关上门,才下床环视这间卧室。 墙上挂有西方后印象派的风景油画和巨幅裸-女油画,转过屏风墙,背面是一整面的照片,大大小小,人物各异,但唯一相同的,是都有严泊裕。 少年到青年,充满设计感地黏贴在墙上。 方才从电梯口进来,匆匆扫过一眼,她什么人脸都没看清,已经心跳加快,现在站在这面照片墙前,心跳更是快的要跳出胸腔,手心热汗,双腿虚软,激动紧张地握紧拳头,如饥似渴地一张张照片扫过去,不放过一寸一厘。 每一张都是,每一张都是,她只认识严泊裕,偶尔能看见萧郑息和左云晟的影子,也只有这两个人,能让她的眼神起一点不同的波澜,掐一把自己的指腹,告诫自己忍住。 不敢眨一下的视线巡走到中央,还没有寻到自己的答案,云遥的激动被心慌代替,比学校考试自以为考了高分,老师上课念分数,念到一半还没有自己的时更让她心头发慌,脚趾按着鞋底,紧张忐忑地往下继续看。 突然听见一声:“看什么呢?” 男人围着真丝睡衣出来,手上拿着毛巾擦头发,走到她跟前。 许是因为心虚,云遥心脏猛然拔高突突乱跳,咽了下口水,才眼睫轻颤地抬起。 “怎么了?”严泊裕摸着她的眼睛,淡笑调侃,“看见爷的照片,又心动了么?” 云遥弯唇一笑,情潮未退的脸颊更红润诱人,仰面贴上他胸膛,娇声道:“爷好厉害,竟然猜到了。” 严泊裕就喜欢她这种明明害羞却大胆撩他的勾人模样,隔着薄薄的黑色真丝吊带睡裙,掐一把她的柔软,又拍拍屁股,柔软又极具弹性的手感也让他喜欢极了,“刚才没喂够是不是?还敢勾引爷。” 女人委屈地嘟起红滟滟的嘴巴,“瑶瑶哪里有嘛……” “哪儿没有?” “好嘛,爷说有就有了。” “你这小妮子。”男人无奈一声笑,又拍她一巴掌。 严泊裕搂着她肩膀准备离开,反被抱住手臂。 云遥轻轻摇着他的手臂撒娇,“爷别走,陪着瑶瑶看嘛,瑶瑶好喜欢爷的这些照片,也有很多问题想问爷。” 他没应声,垂眸静静看她,目光尤其幽深淡漠,难以捉摸。 压力如有实质地坠到云遥头顶,某一瞬间,她以为目的已经被他识破,就要给她挑明,心跳越来越快。 却见下一秒,他好整以暇挑唇,“想问什么?” 云遥心下倏然松软,顾不得喘息和思考,即刻指着一张照片说:“爷这张照片好帅,是在哪儿滑雪呢?” “阿尔卑斯。” “这个也好酷,爷竟然会玩跳伞?!” “那是在国外上学的时候玩的,再说,我怎么就不能会了?”他不悦蹙眉。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25节 云遥眉眼一弯,捂唇偷笑,“爷不说我都忘了,谁还没有年轻过呢。” “好啊,小丫头片子,暗骂我老呢。”他又就着她屁股来一巴掌,“嗯?” “不敢了不敢了!” 他轻呵一声,“我看你敢的很呢。” “真不敢了。”云遥赶紧指着又一张问,“那这张呢,这个人是谁呀,是爷那个外国前女友吗?” …… 可惜的是,云遥心脏高悬,像一条紧绷的绳弦紧张地看到最后一张照片,也没发现要找的人。 她心里奇怪,又突然发现,这全部是严泊裕从少年到中年的照片,没有幼年的。 “这里都是爷长大后的照片呀,爷有小时候的照片么?瑶瑶没看过瘾,还想看爷小时候的。”云遥又摇着男人的手臂撒娇,仰头期待望着他,眨眨眼,“瑶瑶能看吗?” “先去吃饭吧。” “瑶瑶想看嘛……” 严泊裕摸摸她头发,“先去吃饭,吃完再说。” “那好吧,那吃完给瑶瑶看好不好?” “嗯。” 他这声应的敷衍,云遥心头沉了沉,松开抱着他的手,改挽着他手臂进电梯。 一楼餐厅的饭桌比电视剧里的还要长,上的菜不算多,但样子都是云遥没见过的,只有进了嘴里,才能发现,这个甜品是糯米做的,那个好像是鱼肉。 她对着桌上看起来就干净营养的高端菜品,想起那回骗严泊裕去夜市,果真是天子下草市,不搭配。 两人身侧各站了一位女佣,不用他们伸手去夹,看一眼,女佣便会用公筷为他们夹到小碗里。 活这么大,头一回享受到这么周全的服务。结束后,云遥对严泊裕的笑容越发多起来,被他弹了个脑门,“别笑了,太狗腿。” 云遥反而笑得更开颜,搂着他的胳膊,“爷要去做什么,瑶瑶能看爷小时候的照片了吗?” “小时候太丑了,不好看。” “怎么会?”她不可思议,“爷怎么会丑呢?爷一定是全天下最帅的小男孩。” 到书房门口,她还追着不放,严泊裕垂眸看着女人明亮期待的双眸,有着一种看不到不罢休的固执。 “一定要看?” 他问的清淡,云遥心里却咯噔一响。 但她是必须要知道了。 如果连人都查不到,那她做的这么多努力,又有何种意义? 第22章 毒药 对上男人淡漠的视线, 云遥期待点头,软声说:“虽然爷不相信,但瑶瑶是真的喜欢爷, 不想错过爷任何一个生命阶段, 不过很遗憾,爷后面的人生瑶瑶应该是无缘陪伴了,那就让瑶瑶认识一下爷过去的生活吧,好不好嘛……” 她这一句话说得娇酥绵软, 情真意切, 但男人似乎没当真, 敲了下她的脑袋,“这种话说的多了,小心把自己都骗进去。” “爷……”她嗔恼拖音,摇着他的手腕撒娇, “爷说什么呢,瑶瑶当然是真喜欢你、爱慕你的, 这都是瑶瑶的肺腑之言。” 女人像平时闹他一样左右摇着身子, 她浴后穿的吊带睡裙,因着手上不便,她没穿bra, 如今动起来, 那对儿顶着真丝领口, 跟波儿一样晃荡, 黑白映衬, 灯光下愈发白的晃眼。 男人喉头滚了下。 严泊裕有时候觉得这小丫头就是毒药, 尝过一回,够味儿之后就跟钻进他骨头里似的, 怎么都忘不掉。 明知是毒,依旧让他甘愿尝试。 那回被老太太叫回去商量订婚,为了堵死他的退路,菜里给他动手脚,逼着他和楚冰娇做了一回。那晚没让他忘了这女人,反倒是有了对比,让她的味道更刻骨入髓。 这一腔水儿嗓也真是能要了他的命。 知道男人的目光正落在自己哪儿,感觉到他呼吸的变化,云遥缓缓一笑,贴了上去,右手环住他脖子,踮脚轻吻他下巴,勾下他头颅,附在耳边呢喃:“爷要是满足瑶瑶的小愿望,瑶瑶今晚想和爷换个法子玩玩儿。” “换什么法子?” 云遥握着男人的手,摸上他刚才挪不开眼的雪白柔软,咬了咬唇,羞怯又大胆地望着他,“当然是爷喜欢哪儿,瑶瑶陪爷玩哪儿。” 几乎是她话落的瞬间,男人指腹就狠掐一把,云遥惊呼低吟,声调未落,就被他托臀抱起。 严泊裕脚尖踢开书房门大步进去,将人丢进墙边双人沙发上。 许是想了太久,男人一上来就比平日勇猛,即便傍晚已经来了一发,也跟饿了十天半个月似的,云遥舌头被他吸得发疼,身上红痕叠片,被他喜欢的地方更是疼得厉害。 这里没有工具,只能借助她身下仅有的替代,好在抹上后顺滑许多,少了点折磨。 男人总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路子找新鲜刺激。书房内灯光明亮,云遥半酡眯眼,看着他沉迷深陷的英俊面容。 谁能想到,在外穿上挺括西装,一身贵气,不容亵渎的严家未来掌权人,在私底下会是此番浪荡模样。 那晚在酒店大厅初见他的自己,更是如何都想象不来。 只要是男人,脱了衣服就没有分别。 管你是上顶流,还是下九流,都少不了最原始的基因,离不开最原始的禽兽刺激。 结束之后,云遥躺在沙发上喘息休憩。因为她不愿意用嘴,男人始终没有结束的冲动,憋狠了换回从前的方式,那股压抑太久的狠儿劲,将将要了她半条命。 严泊裕随意套上睡袍,在一整面墙的柜子里翻找。 最后在最上面的一个小柜子里找到一本相册,丢到她腰下,遮住了如今最糜艳不堪的位置。 云遥挪开相册,用睡裙擦了之后坐起来,“还麻烦爷让人给瑶瑶送药。” 他唇角勾了点笑,眼神玩味,“不是喜欢爷?” “……正因为喜欢爷,瑶瑶才不想给爷造成困扰……”她目光依旧赤诚,因为他的猜疑,原本就微润的眸子轻易沁出水光,看起来委屈极了。 “好了,逗逗你,是我不对,现在就让人送过来。” 严泊裕打内线电话,一会儿有个女佣送来避孕药以及一套衣服,云遥得以体面地拿着相册上楼回卧室。 抱着相册出门的时候,她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背上,担心他下一秒反悔,又担心他会起疑,出门的每一脚都是紧颤,小心,急促而缓慢。 一路心脏狂跳进卧室,确定门口没有人跟进来,云遥顾不得流到大腿的黏腻,双手颤抖地打开相册,如饥似渴地望着上面的每一张人脸。 既是严泊裕的相册,便都是以他为中心的照片,看着从小到大的变化并不大。 第一张,是他牵着一对中年男女,应该就是他的父母了。 第二张,是他坐在一位少年的肩上,张开双手扑蝴蝶。 第三张,是他牵着一位少女,站在海棠花下。 甫一触及那陌生又熟悉的面庞,云遥呼吸陡然拔高,狂跳不止,紧张、激动,甚至全身的细胞都在颤抖,双手更是颤的控制不住,抱着相册用力抵进怀里,才没让相册掉下去。 照片上,少女穿着粉色长裙,弯曲的头发如海藻般浓密,头戴同色系贝雷帽,笑容娇俏,但眉宇间的威严与凌厉,已经窥见一般。 几乎忘了呼吸,云遥手软腕颤地继续往后翻,严泊裕从一名稚幼儿童成长为小小少年,少女也褪去青涩,变得越来越稳重,成熟……也渐渐成为她记忆中的那个模糊影子。 卧室响起一道短促的喜悦笑声,云遥从未有过的兴奋抱着相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就是这里。 就是这个严家。 她没有找错。 两年的蛰伏,两年不见天日的生活,老天爷没有亏待她、没有辜负她。 笑够了,哭够了,云遥抱着相册,细细摸着少女的衣裙,即便摸不到,也能看出来那质地有多好,严家的东西,怎么会有不好的? 这时候的她,笑容多么阳光明媚…… 这才是她啊,这才是她,这才是她原本应该享有的奢华生活…… 想着,云遥眼眶又有泪珠止不住地往下落。 为少女委屈,也为自己幸运。 …… 严泊裕进卧室时,屋里空空荡荡,相册工工整整地放在桌上,浴室的水声有些大了。 云遥担心严泊裕随时会进来看见自己,匆匆进了浴室,将水声开到最大,才敢捂着嘴呜咽哭出来。 自己十三年来的内疚折磨,两年连阴沟里的臭虫都不如的黑暗日子,终于能迎来曙光了。 太苦了,太苦了,自己本不该有的苦难日子,也终于能有尽头了。 浴室水声太大,云遥又沉浸在自己糊满墙壁的痛苦折磨和即将迎接曙光的世界中,一时不防,浴室门从外面打开,严泊裕进来看见她抱膝蹲坐在地上,皱了皱眉,“不洗澡坐在这干什么?” 云遥一惊,抬头的时候双手捂脸,挡住哭肿的眼睛,想说话,发现嗓子疼的根本发不出声音。 严泊裕将她提起来,挪开她的手,眉头皱得更紧,“哭了?” “不是给你相册了,怎么还哭?” 女人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他,即便云遥这会儿心中空荡,没对他存什么心思,但这样一双水灵灵的泪眼对上来,严泊裕也觉得是不言而喻的控诉,禁不住回忆自己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 要说……嗯,先前做的是比较狠,没有在乎她的感受。 于是他将人抱到旁边的台子上坐着,难得软和哄道:“爷刚才过分了,给你道歉好不好?” 女人不说话,还是那么望着他。 严泊裕没了法子,“那你说想怎么着,或者爷给你玩玩?” 云遥没有在想他的问题,她在想,既然严泊裕和照片上的那个女人能从小合照到大,感情是怎么样的? 人是找到了,可下一步,她要怎么做? 而她的沉默不语,在严泊裕看来,真是刚才欺负狠了,叫几个女佣过来给她洗澡,两个擦洗,剩下的按摩捏腿,帮她放松身体,洗完,他再进来抱到床上。 美人在怀,严泊裕捏捏女人柔软的小脸,“好了,现在爷可以给你玩儿了。” “爷在说什么啊……瑶瑶怎么会玩儿爷,瑶瑶喜欢爷还来不及。” 云遥不满地轻轻拍他一下,伸出去的手被男人握住。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严泊裕心下轻松,点她脸颊一下,“总算理我了,下回可不许再这么吓爷了。” “不会的……”云遥看着不远处柜子上的相册说。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26节 她从男人怀里下床,走过去将相册拿回来,找到一张人数最全的照片,指着最边上的一个男人问:“这个是谁啊?长得好帅。” “这是我大哥。” “喔?”云遥惊讶,“你们家的基因也太强大了吧,不过他还是没有爷帅,爷是最帅的。” “小嘴够甜的。”严泊裕轻笑。 许是男人心虚,有意哄她,云遥每指一个人,他都极为爽快地回答身份。 直到最后,她才敢指站在第三排中间的那个女人。 她的嗓音已经不自禁地颤抖起来,盯着男人的眼神一眨不眨,“爷,那这个漂亮姐姐是谁呀?” “哦,她……” 男人第一次犹豫。 沉默良久,他才像压抑下什么似的,随口说:“这是我二姐。” 一瞬间,云遥的心脏跳到了最大频率,几欲晕厥。 虽然早知道是严家小姐,但被亲口告知、肯定的这一刻,依旧让云遥震惊得不能自已,随即就是狼口吞噬一般的疼痛。 严家尊贵的二小姐,自出生便锦衣玉食,万人之上,能力卓然的严家二小姐,竟然沦落到那样的荒山村落,甚至……遭到了那样的对待…… 她眼里又不受控制地涌出眼泪,即便知道在严泊裕面前应该隐藏,现在哭实在是太令人起疑,但云遥就是忍不住,她用尽全力,自小练出来的演技,在这一刻,也溃不成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云遥咬着唇瓣,在心里不断重复道歉,即便明知无用,也不停地说,只有这样,才能短暂地削减心中的愧疚与折磨,减轻自己此刻仿佛能窒息的痛苦。 严泊裕指腹擦掉她的眼泪,将人抱进怀里。 明明自己沉郁得不像样子,竟也有闲心逗她,“这么孝顺呢,还知道给我姐哭丧。好了,快别哭了,她泉下有知已经听见了。” 女人依旧泪如泉涌,泣不成声,严泊裕终于无奈,“快别哭了,爷看着心疼,行不行?” 第23章 臭男人 说者无心, 他那句“泉下有知”进入云遥耳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严泊裕,或者说是严家, 竟然认为二小姐已经去世了? 模糊眼睛的泪水被男人擦去, 云遥双目清明地望着这位严家未来掌权人。 他既已做到未来掌权人的位置,得到的消息理应是真实的。 但云遥明确肯定,二小姐没死。至少在两年前还活着。 那么严家的就是假消息。 为什么严家拿到的是假消息? 尚未接触到严泊裕的时候,云遥就已经知悉严家这种百年大族的尔虞我诈, 为了爬上最高位的勾心斗角, 二小姐也曾说过, 是我活该,不曾料到他们如此狠心,落了个这样的悲惨下场。 所以是谁构陷的她? 是严泊裕么? 那时候他多大?十四?十五? 还是……严泊裕的大哥和三哥? 从照片里可以看出,严泊裕与父母年岁相差极大, 他还坐婴儿车的时候,父亲鬓角已经有了白发, 十五岁的全家福, 已经没有了父亲。 而他的大哥、二姐和三哥年岁相仿,少年时看起来像是同岁,二十岁之后更是看不出来任何年龄差别。 父亲年迈或离世, 兄弟姐妹争权内斗, 是这种上流豪门最屡见不鲜的新闻。 几乎转瞬之间, 云遥就自己脑补出了一桩肮脏阴暗的豪门秘辛, 然而查证二小姐当年被构陷蒙骗最终落入毒手的真相, 最最基础的事情, 就是能在严家站住脚跟…… 这时候,云遥才发现, 自己两年来的蛰伏算什么,那连严家的敲门砖都算不得,如何在严家站稳脚跟,以至最终安全迎回二小姐,才是自己今后刀尖行走的日常。 而她能在严家站稳脚跟的基础,就是身边这位现下颇为焦急无奈的男人。 女人湿漉漉的睫毛轻颤着抬起,终于愿意看他一眼。 然而,她刚回应一点,严泊裕便松了环着她的手,闲散靠上床头软包,慵懒冷漠地看着她,“爷已经知道过分了,也给你道歉了,凡事适可而止。” 云遥指腹抹了抹脸上的泪,摸着照片上少女的裙摆,嗓音黏软浅泣:“瑶瑶……瑶瑶没有怪罪爷的意思……” “瑶瑶只是心疼,二小姐这么漂亮贵气的人,年纪轻轻就没了……” 女人低声抽泣,字字心疼,严泊裕轻抬左眉,捏起她小巧软和的下巴,左右看着面前这张真假难辨的小脸,“这么善良?见张照片就哭成这样?” “瑶瑶……”云遥咬唇,上挑眼睛瞟他一眼。 就这湿漉漉的一眼,欲说还休,千回百转,勾的严泊裕手上不自觉掐紧。 偏她像是不知道自己这一眼对他的影响,依旧红着脸颊,自顾自地哭说:“瑶瑶见二小姐觉得十分亲切,仿佛上辈子见过一样,一想到她这样难得的人年纪轻轻就去了,就好像剜去了我的一块心头肉……” 云遥说着,右手捂住自己的心脏,手背跟着覆来一只大掌。 严泊裕懒散倚在床头,一腿曲起,一腿长抻,女人就跪坐在他长腿一侧,被他的手带着轻揉。 他的力道大了些,引得女人蹙眉轻叫,“爷,轻点……” 然而,她的求饶并没有换来男人的怜惜,反而加重手劲,又勾住她的腰肢带自己腿上,大掌掐着她下巴吻了上去。 男人呼吸很重,动作凶猛,似乎一点耐心也无,云遥几乎没来得及阻止,就让他的舌头挤进来扫荡。严泊裕用力吸食她香甜的津唾,勾着她柔软的舌头拉扯转圈,没多久,云遥就觉得舌根发疼,四肢酸软,被他吻得呼吸不过来。 她推了推,没推动,又用了大力气,才将如山厚重的男人推开,得以喘息几口。 “……爷……爷别急,瑶瑶现在心疼得厉害,觉得与二小姐有缘,想多了解了解她。” 男人虽被推开,脸上泛些潮红,并无不满之色,捞过来她的一缕头发把玩,“想问什么?”声音却是渐冷了下来,昭显着不快。 但云遥已经分不出思绪去哄他,只能轻轻揉着缓解他的不适,“瑶瑶想问问,二小姐怎么去世的?” 他不回答,反而皱起了眉头,也挥开她的手,两条腿都支起来,手肘搭上去,盯着她说:“你问这个……” “瑶瑶只是心疼二小姐,想多了解她一些……爷您懂一些人对历史人物的疯狂吗?不需要亲眼见过,有时候只是一个名字,可能就喜欢痴迷上了,我上学的时候就有过,那时候还只是见了名字,现在我可是见了二小姐的模样,更是喜欢的不得了。” 她这特殊癖好又教男人蹙了蹙眉,但没了方才的怀疑,一脸“不理解但尊重”的便秘模样。 他沉默良久,才低声说:“我姐走的没有尊严,她是在山林里被狼吃了的,我们的人找到的时候地上只有她的几片衣服布料,还有她从小戴到大的如来玉佩。” 云遥诧异,“这就确定了?” “狼都吃干净了,只有地上还有几滴血,拿回来做了基因比对,基本确定就是我姐了,而且整座山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我姐从小锦衣玉食,出行都有保镖,没怎么锻炼过,那座山她自己走出去基本不可能。” 云遥继续追问:“哪座山?二小姐为什么会自己进山?你都说了她出行都有保镖,怎么会自己进山?” “西北边的一座山,当时那地方出了点事,我姐过去处理,我也不知道保镖怎么没有的,等我们收到消息时,我姐已经没了。” “是有人想要谋害她吗,你们有没有查是谁做的?” “……谁做的?”男人这一声语气有些微妙,低沉,讽刺,又轻挑左眉暗含不屑。 云遥期待地望着他。 难道严泊裕知道? 他已经解决了? 他和二小姐的每张照片看起来都很亲密,感情或许不错,若他已经为二小姐解决了,自己现在就能告诉他,然后一起迎回二小姐。 在女人明亮的目光中,严泊裕轻轻哼了一声,捏着她的脸颊左右转了转,“谁做的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迫害我姐想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被我截胡了。” 刹那,云遥通体冰凉砭骨。 他截胡了。他截胡了什么? 他一个严家最小的儿子,越过两位几乎差了一辈的哥哥成为老太太钦定的未来掌权人,虽说带了“未来”二字,但因老太太年事已高,他早已实际掌控严家上下。 这不是,截胡成功了么? 那么,被他截胡的就是严家大爷或三爷。也就是说,当时暗害二小姐的,不是严家大爷,就是三爷? 也说不准,这里面没有他这个最终获利人的手笔…… “想什么呢!” 云遥脑袋突然被弹了一下,注意力赶紧放到面前的男人身上,他拧眉说:“别乱想啊,我和我姐的感情好着呢,我不可能会害她。” “真的么?”云遥怀疑地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眼神儿?” 云遥立刻说:“瑶瑶没有别的意思……” 她只是怀疑,他可不可信。 将自己的命运和二小姐的命运交在这个男人手上,与他绑缚在一起,可不可行。 严泊裕将自己带到这座庄园已经让云遥明白,以她的身份,想去严家老宅,与严家大爷和三爷,甚至于和二小姐的母亲——严家现任掌权人——严老太太见面,可能性几乎为零。 她只配待在严泊裕这座私人庄园里,安安静静等着他和楚冰娇订婚,抑或是到结婚,将她送出去,再和严家搭不上任何干系。 或者他是真对自己的身体感兴趣,会再找一座宅子安置自己,直到哪天他彻底腻味了,与她结束那种不正当关系。 无论哪一种,都是她不能接受的,也都是二小姐等不起的。 云遥看着面前系着蓝紫色浴袍,尊贵无比的男人。 胸腔一下下鼓胀,手心紧张地出汗,一声又一声地问着自己:我真的能信任他么? 她是个肉体凡胎,没有能力溯回时光找寻当年的真相,也没有影视剧里的读心术,窥探出男人心中所想。 能不能信,在她跨出第一步之前,甚至于在事情彻底结束之前,都是不可能完全知晓的。 在男人慵懒倚着床头软包,好整以暇的漆黑目光下,云遥轻垂干净的眉眼,暗自深吸一口气,伸出葱白的手指——解开他的浴袍绳子。 他有着一副完美的躯体,也有着聪明绝顶的智商,在他神思清明的时候,她哪敢在他面前造次。 “话还没说完呢,这事儿不着急。”严泊裕拽住她作乱的手,用力一拉,女人轻飘飘栽趴到他胸膛上,他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懒散问:“刚才准备说什么?” “瑶瑶没有想说什么。”云遥眸光猫儿一样柔软,依恋地蹭了蹭他的指腹,手上用力挣开他的桎梏,撑着身体前倾,非常单纯地亲他一下,温声说,“瑶瑶只是想和爷更亲近* 一点,爷是二小姐的弟弟,如果瑶瑶能和爷再亲近一点,是不是……也相当于离二小姐更近一点了呢?” 她这样充满傻气的话语,果然引得男人轻笑。 他屈指弹了下傻丫头的脑瓜,“我是我,我姐是我姐,我是男人,她是女人,两个迥异的个体,怎么会离她更近?”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27节 云遥思考后点头,“也是。” 她认同了,男人反而淡淡一笑,几乎眨眼之间,便褪去准备睡觉的慵散模样,露出令她熟悉的、充满危险的威压和欲色,眸光暗沉,指腹摩挲着她的柔嫩的脸颊,“不过……我们是亲姐弟,基因相似,你这种说法,也不是不能那么算。” 严泊裕说完,大手一伸,勾她进怀里,轻松翻个身,将人压在身下,瞧着她水光盈盈的眉眼,低头吻上那香软的唇。 男人灼热浓重的呼吸喷洒在脸颊上,逼得云遥闭上眼,搂着他的脖子回应,带着男人一起沉溺在这个时而温柔时而凶悍的热吻中。 因为开始的缘由,过程中就算再激烈,云遥问一些话也不让男人觉得突兀:“爷……二小姐走了,您伤心吗?” 男人在埋头苦干中,抽神儿觑她一眼,“什么?” “二小姐去世了,你伤心吗?” “你说呢?” “假如有一个方法能让二小姐起死回生,但需要取走你身上的一个器官,你愿意吗?” 男人停了动作,皱眉说:“你这都是什么问题?” “您就说嘛,愿不愿意?” 他将人翻个身,背对自己,掐着她的后颈,低声提醒说:“专心点。” “别嘛……” 云遥这句撒娇话还没结束,男人一个猛进,再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谨慎的男人何时都是谨慎的,即便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头昏脑涨地给出最真诚的答案,反而因为着急,连哄着她玩儿的心思也没了。 汗水濡湿枕头,云遥腰酸地趴在软被上,喘息都困难,懊恼自己判断失误,连声暗骂臭男人。 第24章 绝色尤物 在认识严泊裕之后, 云遥就知道他很忙,一个多月来,两人见面次数寥寥, 都是在他有空闲时间的晚上。 搬来庄园之后也没改善, 男人依旧忙得脚底飞起,庄园的飞行员都是轮班倒的,经常能听见轰隆隆的直升机声——严泊裕又出差了。 少有能和他在一块待着的时候,不是在做-爱, 就是在接吻准备做-爱, 他活像是禁欲了半辈子, 要在这仅有的几天之内发泄出来,顺便再将后半辈子的给做了。 云遥只能见缝扎针地问他关于二小姐的事,依旧是一些在男人看来奇奇怪怪的问题,例如—— 如果让二小姐起死回生, 你愿意用什么来换? 爷和二小姐感情那么好,有没有过别人欺负二小姐, 爷帮忙反击的时候? 大爷和三爷脾气怎么样, 好不好 ? 如果有时空穿梭机,爷愿意回到过去,帮助二小姐, 拯救二小姐吗? 如果爷和二小姐那次一起待在山上, 爷会保护二小姐, 和狼群搏斗吗? …… 她都是在男人神思清明的时候问, 每一个严泊裕都会细细思索, 但给出的答案皆是模棱两可, 云遥想从中衡量他对二小姐的感情,几乎不太可能。 只能得出来他和二小姐感情不差, 最起码不讨厌、不厌恶,不然这么多问题都是关于一个他讨厌的人,任谁都很难做到神色温和,一点腻烦情绪都无。 他更多的是奇怪和无奈,然后像对待喜欢的小孩子,露出宠溺一样的眼神,揉揉她的头发,说她能不能问一些正常问题。 几天下来一无所获,而日历上的时间已经走到8月5号。 这天傍晚,已经得知严泊裕傍晚会从国外回来,云遥在假山后的汤池里泡牛奶温泉,忽然听见不远处起了争执。 最先听见的是守在门口的女佣:“您不能进,真不能进。” 男人声音有种熟悉的轻佻,“好妹妹,行行好,你们就让我进去吧,我不给您找麻烦,您也别为难我,好不好?” “您……您真不能进,瑶瑶小姐在里面!” “我知道,就是她找我过来的,好妹妹,你不说,我不说,老天和大地又不会说话,谁还会知道呢,是不是?” …… 能来严泊裕庄园,又让云遥熟悉的男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稍微一想,就能想到那天想要她没要成的左云晟。 转瞬之间,云遥心里就生了一个计。 女人惊慌失措地转身,抓住给她按摩肩膀的小桃,“怎么回事?这是谁啊,我谁也没叫过,小桃,你要相信我。” “听着像是……左少爷?”小桃也发起愁来。 左少爷是出了名的风流,先前看上过庄园里的几个女佣,四爷都大方地送了出去,要是他看上了瑶瑶小姐……小桃忧心想,真不知道四爷会不会也送出去…… “能不能把他撵走啊?” “左少爷是四爷的朋友,是庄园的贵客……小桃还没有资格撵他……” 也就看门的两个女佣,挡着人不让进是她们的职责,能说上两句,但左少爷一发飙,她们也没有办法。 就像是为了印证她心中所想,外面突然一声怒喝:“我说我要进去!你们听不见吗?还想不想在这干了?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现在我就给严泊裕打电话开了你们。” 在庄园做事钱多活少,福利丰厚,如非逼不得已,没有人愿意被开除。要是因为得罪左少爷被开除了,即便严家不追究责任,左少爷也不会放过她们。 而要是因为没有拦住左少爷被开除,最多是其他富贵人家不敢再用她们,失业而已。 左右博弈之后,两人犹犹豫豫着移开了阻拦左少爷的身子。 汤池里的云遥和岸边的小桃,很快听见男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云遥慌乱地让小桃给她拿过来浴袍披上,自己则是给严泊裕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过去,直到结束也没人接听。 与此同时,男人的脚步声已经近在耳边,云遥绕过假山想跑,却差点撞进男人怀里,慌乱撤退。 左云晟原已经张开手臂等美人送怀,等了个空,也不恼火,笑眯眯地说:“美人儿,你好狠的心啊,那天就那么跟着四哥走了,让我好夜夜是抓心挠肺地想呢,我和四哥比是差在哪儿了吗?” 他说话的时候跟着对面女人后退的频率,她退一步,他进一步,直到女人踩到汤池边缘,退无可退。 云遥举着手机,虚张声势地指他,“站住!你再过来,我给四爷打电话了。” “你打啊,他现在正在飞机上呢,这回走的急,坐的国际航班,不能开手机。” 左云晟说着话,眼睛根本从她身上下不来,那天在球桌上就看出她的身材爆好,现下刚从水里出来,没擦身子就穿上薄如蝉翼的绿色浴袍,紧紧吸附在身上,宛如长出来的第二层皮肤,随着她紧张的呼吸轻微颤动,腰肢纤细,胸型饱满,脖颈和脸蛋的白肤吹弹可破,上面的水珠在夕阳下闪耀着莹润艳丽的色泽,只是看着,他就觉得口干舌燥,心头躁动,浑身热的跟火烧似的。 怪不得那回求萧郑息的时候他百般推诿,折了一块地才愿意让给自己,现在四哥也是自个儿占了个把月不够,临了要订婚了,还带进庄园里藏娇。 真是个绝色尤物。 手腕打了石膏也一点不影响她的美。 左云晟心里猴急,面上却是一惯的笑嘻嘻,“我不说你肯定也知道,四哥还有两天就要订婚了。而他的订婚对象——楚冰娇什么脾性你可能不知道,那可是自小被楚总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集千娇万宠于一身,打小儿就吃独食,说一不二,唯我独尊,等她和四哥订婚了,你觉得你在她手里还有活头?她身后可是一整个楚家,严老太太志在必得,四哥和她退婚根本不可能。” “你就跟了我吧,我去和四哥求一求,我不婚主义,一辈子不会结婚,你尽管放心地待在我身边……”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挪动脚尖,直到女人一脚踩空,下意识朝前伸手要抓住什么救命,他迅速拉住美人儿柔嫩细滑的小手,再一用力,带进自己怀里。 女人在他怀里挣扎开来,但毕竟是个小女人,还伤了一只手,另一只又拿着手机,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出他的怀抱,左云晟抱着日思夜想的美人儿,埋进她颈窝深吸一口气,又迷糊又满足,玫瑰牛奶浴就是香啊。 “好妹妹,好瑶瑶,你就跟了我吧,想要什么哥哥给你什么,好不好?” 怀里的女人像是被他吓傻了,一个劲地挣扎,颤抖,掐水儿的嗓子也害怕的不成调,“呜呜呜……求求你,求求你放过瑶瑶,瑶瑶只喜欢爷,瑶瑶不愿意……” 云遥在男人怀里颤抖,旁边站着的小桃也是着急的转圈圈,给四爷打电话打不通,她也不敢上前得罪左少爷,明面上阳光风流,背地里的阴狠手段只是听说都要吓死了,可要是瑶瑶小姐就这么被左少爷占了便宜,等四爷回来,她应该还是逃不掉要被责罚。 真是走进了死房间,左右为难,只求四爷赶紧接电话。 或许是上天开眼,电话突然通了,男人严肃的一声“喂”,直接让小桃激动地哭出来,“四爷,四爷,您快管管左少爷!您快管管左少爷!” “他怎么了?你说清楚。” “他来庄园了!现在正抱着瑶瑶小姐不撒手!”小桃肿疼着嗓子,一口气说出来。 “让他接电话。” 男人低沉声音已经动怒,因为小桃开了免提,也让旁边牢牢抱住美人的左云晟迫于压力不得不松开。 云遥立刻跑到小桃身边,接走手机就是哭,哭得婉转悲戚,一句“爷……”更是叫得泣不成声,将刚才受的委屈传递得淋漓尽致。 因为严泊裕今晚回来,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电话打又没打通,云遥原以为正好能让他看见自己被左云晟强迫挣扎的样子,将自己受到的委屈放到最大,所以听到左云晟说严泊裕坐的国际航班,不是私人飞机的时候是真慌了,被他拉进怀里后的害怕和委屈也是真的。 现在才算松一口气。 她可不愿意和这个风流浪子上床,当初委屈自己和萧郑息在台球馆的事不能反抗,要是这个再被迫顺从了,真是哑巴吃黄连,闷声挨拳了。 严泊裕说:“我已经让管家带保安过去了。” “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吧。”左云晟又拿走手机,漫不经心说,“四哥,不用这么兴师动众,我这就走,这就走了。” 让保镖将他赶出去,面子往哪里搁? “你不用走,你就在庄园等着,我还有十分钟回去。” 男人的声音明显压抑着怒气,左云晟意识到他真动怒了,心中暗惊,不可思议扫一眼美人儿,也不敢再吊儿郎当,严正表示:“四哥,我就是过来和瑶妹妹玩一玩,闹一闹,现在知道错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他说完就把手机丢给小桃,快步往外走。 但庄园大,单这块泡温泉的一角都大的不可思议,来的时候觉得路长,不能让他早点见到美人儿,走的时候更觉得长,怎么都到不了门口,离开不了这个是非地。…… 不等他走到门口,庄园保镖已经开车进来,管家先下车,大手一挥,浩浩汤汤的两排黑衣保镖在他面前二字排开,将门口挡得严严实实。 管家穿有西欧古典风的深咖色西装,左胸口别有金色怀表的链子,对左云晟拱一拱手,“得罪了,左少爷,没有四爷的命令,您暂时不能离开裕园。” 第25章 兄弟相争 左云晟见这情况, 明白严泊裕是来真格的。 他今天趁人不在,直接过来撬墙角,自认做的属实不妥当, 但也不能就此被关在这里。他今天在裕园被严泊裕扫了面子, 明天就是左家在全国的上流社会被扫面子。 “李管家,你确定要扣着我等四哥回来?”左云晟背手站直身体,高挺的眉目压低,冷声厉问。 到底是大家族灌养出来的, 气势一出, 连管家都下意识后退半步。 他的口气也软下三分, “四爷命令,振山只是一个传话的,左少大人大量,您别为难我们。” “我不为难, 你也知道四哥两天后就要订婚了,他哪里在乎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只不过在结束之前愿意给她一个面子, 你们意思意思就行了,真把我留到四哥回来,让四哥下不来台, 你当你们会有好日子过?李管家——”左云晟顿了顿, 点名厉问, “你能跟着四哥在裕园做这么多年的管家, 审时度势, 揣摩圣意不会还没学透吧?” “这……”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28节 管家回头看一眼身后空荡的草坪, 三面假山围出的汤池白雾袅袅升腾。这里都是男人,瑶瑶小姐已经躲在假山后不出来了。 “左少, 您别为难我们……” “李振山!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真让四哥下不来台,有你们好果子吃!” 男人一声暴喝,下一秒,管家活像是被吓住般,对着门口猛颤了下身子,迅速抬手,两排保镖自中间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过道。 左云晟整理一下身上的衬衫,方才与美人抱在一起,她身上的水也弄湿了自己的衣服,转身抬步,欲往门口走。 然而,在转身的瞬间,眼前的一切令他顿时愣住。 两排黑衣保镖中间,白色立柱大门口,三个男人大跨步进来,领头的那位着黑色条纹西装,边走边解扣子,漆黑眉目压着怒意的冷肃,到距他三步远的时候,脱下西装,挥动膀子,用力抽到他身上。 顾不得疼,左云晟在看见男人的那一瞬间已经惊傻了,“四……四哥?你怎么这么快?” “想我再慢点?”严泊裕压抑着蓬勃火气,咬牙怒问。 他庆幸申请的私人飞机国际航线提前批下来了,不然坐国际航班,现在还在飞机上坐着,自己的女人被人抢占了都完全不知道。 抬手解开两颗衬衣扣子,松开腕袖,下一秒,严泊裕的拳头就落到兄弟脸上,左云晟毫无防备地被这股大力揍得连退两步,踉跄墩到地上。 “四哥!我还敬你叫你一声四哥!你就为了一个女人这么打我?” 左云晟惊呆了,完全不可思议。 严泊裕一脚踩上他的手背,抽裤腿半跪蹲下,揪住兄弟衣领,在他的嘶嚎声中嘭嘭嘭连挥数拳,直教他鼻血乱甩,疼得说不出一句话,趴在地上痛苦呻吟。 严泊裕沉声质问:“为了一个女人?左云晟,你打人主意打到我裕园了,你还敢问我为了一个女人?” 如果单是一个严泊裕看上的女人,兄弟想要给就给了,但人到了裕园,代表的就是他严泊裕的面子,踩着他的脸抢人,还敢给他要面子。 这样的道理,左云晟不是不懂,可他现在哪有精力和严泊裕掰扯对错,直觉手都要被踩断了,痛得身上直冒冷汗,一有机会说话,就是止不住地呼嚎:“啊啊啊……四哥……四哥……手……啊啊啊手要断了……” 严泊裕低头看了一眼被他踩进草坪里了手,咬牙用力碾了一圈,才挪开脚放他自由。 左云晟甩着火辣辣痛的手,擦一把鼻子和唇角流出来的血,一惯吊儿郎当含笑的口气,哎呦呲溜着疼说:“四哥,这事也不能全赖我,你看你和萧郑息都上过她了,我要是不上,显得多不合群,是不是?你迟迟不给,我心里着急,就自己来要了,要早知道你这么宝贝,我肯定就不来了,我非删了自己关于她的所有记忆不可。” 这种事情,站着挨打损的是严家的面子,跪着挨打断的是他的左家的脊梁,不站不跪和稀泥,是左云晟的拿手好戏。 “这样吧哥,我给你道歉,再拿上周五刚到手的地皮给你行不行?消消气,消消气,两天后你和嫂子的订婚礼,我一定厚礼奉上。” 绿油油的草坪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半蹲在地上、还提着左云晟领子的男人身上,看着他冷凝的眉和沉思的冷冽俊脸,等着他的回应。 男人尚未表态,跟在他身后的两位特助已经眸光微亮,暗暗心动。 不过是位四爷一时上头的女人,永远坐不上严家少夫人的位置,一个微不足道的面子,换来利益少说几十亿,如能顺利发展下去,将会无穷尽的地皮,怎么比怎么划算。 知道四爷最近对这个女人多么迷恋,两位特助互相对视一眼,已经做好了如果四爷不同意,他们冒死进谏的准备。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乎在两位特助心悬在箭尖上,担心左云晟下一秒就反悔、四爷要拒绝的时候,男人终于发出他冷厉的声音:“再有下次,小心你这条狗命!” 严泊裕松开左云晟领子,指着他警告。 “哪敢有下次啊,四哥明确表示过的东西,我什么时候敢要过。”左云晟叫苦连天地说完,试探问,“那……四哥,我能走了吗?” “振山。”严泊裕突然叫。 “哎,爷。”李管家上前两步,站到男人侧后方。 “叫车送云晟回去。” “是。” “不麻烦李管家了,我的车就在外面,我自己走就行。”左云晟说着就赶紧往外走,经过管家的时候,挑起受伤的唇,拍拍他的肩膀。 这似笑非笑的神情,教李管家心肝颤了颤。转而一想自己已经服侍四爷十多年,得四爷看重,看在四爷的面上,自己应该暂时没事。 左云晟走后,严泊裕朝后抬一抬手,两位特助颔首离开,管家也带着众保镖驱车离去。 严泊裕招来个佣人问:“瑶瑶小姐呢?” “瑶瑶小姐一直没出来……应该还在汤池?”佣人也不能确定。 “嗯。” 严泊裕提着西装过去,这里少了人,空气安静,尚未走近,他就听见闷闷的哭声,和小桃小声安慰的声音。 “是小桃没用,小桃不敢得罪左少爷,要不……要不瑶瑶小姐咬小桃一口吧,您发泄发泄,小桃心里也好受许多……四爷!” 小桃说着话,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道阴影,转头去看,惊得站起来,“四爷您可算来了!” “嗯,你先下去吧。” “是。” 小桃再看一眼哭得全身都粉红起来的美人,满心愧疚地离开了。 严泊裕垂眸,瞧着蹲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哭的女人。 黑色长发被一根簪子挽在脑后,脖颈细白,深绿色薄丝睡袍湿黏在皮肤上,半透明似的,朦朦胧胧映出里面皙白的皮肤,仿佛丛林里沐浴夕阳的妖精,纤细的脊背下,是不盈一握的腰肢……这样柔弱诱人的美人,也难怪左云晟把持不住。他也难扛。 “好了。”严泊裕说一声。 但美人专注哭泣,头都没转一下,理也不理他,忽视的彻底。 他脸色沉了沉,“再哭就过了。” 这句不耐烦的话明显激怒了美人,话音刚落,她就转过头,通红的一双泪眼控诉他:“你还说我过了?!他都那样对我了,你还说我过了?我就哭了两声,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气得站起来,“他那说的是什么话啊,我之前是和萧院长有过一次,可那是我自愿的吗,我是个什么下贱不要脸的物件吗,被你们两个上过了,还要被他上?我是个人,不是个可以随意转手的玩物!我也是有自尊的!” “是不是等你们仨都上过我了,还要互相交流感受,探讨床事哲理啊——” “胡说!” 严泊裕面色陡沉,眉头高高蹙起,声音也冷了下去,“越说越离谱了,我不是没答应么,我怎么可能答应他那么不合理的要求。” 可他刚才那一声厉喝吓到了面前的女人,云遥捂着心脏抖了一下,顿时更委屈了,眼泪啪啪掉,“呜……你还凶我……你还凶我,我都被别的男人占便宜了,你还凶我……” “……” 严泊裕愣了愣,但也不知为何,被她这样强词夺理地埋怨,不生气,反倒心口塌软一片,顿时没了脾气,将人楼到怀里,抹掉她脸上的泪珠,温声道:“不哭了,是我刚才口气太重,跟你道歉行不行?” 云遥兔子一样通红的泪眼望着他,委屈道:“你不知道,佣人不敢拦他,他过来的时候我有多害怕,我当时还在汤池里泡着呢,刚穿上衣服,他就过来了……给你打电话还打不通……” “他一过来就抱我,我的手不方便,他的力气又大,特别特别大,我想挣都挣不开……” 她说着又呜呜哭起来,脸颊倚在他胸膛上,灼烫的泪水很快让男人的衬衣湿透。 垂着睫毛哭泣,身体一颤一颤的模样,在面前的男人看来,似乎后怕极了。 “我的错,当时在接一通工作电话,下次不会了。” 这一次,严泊裕耐心出奇的好,掏出兜里巾帕给她擦一擦,“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爷补偿你,好么?” “瑶瑶……”女人濡湿的泪睫上抬,极快地看他一眼,又像是担心什么,迅速垂下,抿抿干红的嘴唇。 严泊裕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一个字:“说。” 她脸颊泛出胭脂一样的薄红,有点不好意思,“瑶瑶怕,怕爷还说瑶瑶幼稚。” 他笑一声,“什么幼稚,你才多大,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多可爱。” “瑶瑶还是想问爷关于二小姐的问题,如果有时空穿梭机,爷愿意回到当初去救二小姐吗?” 如果真是她猜想的那样,家族权利争夺导致二小姐被谋害,那二小姐要能安然无恙,应该就没有严泊裕被定为未来掌权人的事了。 男人面色沉静,似是再一次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但云遥等了五分钟,扬起的脖子都酸了,也没见他发出一个音节。 “先回去吧,身上黏不黏,先去洗个澡。” 最终,严泊裕拍拍她的屁股,如是说。 再闹就是真不懂事了,云遥只得去冲个澡,然后和严泊裕一起坐车回主楼,厨师已经做好了饭,吃完,两人上楼,严泊裕进书房工作,云遥回卧室。 坐在床上,翻着二小姐的照片,云遥越想越浮躁,实在是……她没有时间了。 她进裕园的事,左云晟都能知道,那严家主家一定知道,知道,却装作无事发生随她在这住着,估计就是在等严泊裕订婚,订婚之后再赶她走,连严泊裕也无法说个“不”字。 熬了半宿,迷迷糊糊中,感觉床上来了个人,随即自己就被拦腰抱进男人怀里,睡裙被撩起,熟悉的大掌触感。 严泊裕虽然锦衣华食,但常常锻炼身体,掌心也因为常摸枪提棍有着厚厚的茧子,抚摸皮肤的时候,生起的颤栗让她身子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睡意也驱赶了大半。 云遥在男人怀里转过来,被捏着下巴抬起,他低头吻上来,熟练地撬开齿关,缠绵吮吸,另一只手继续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云遥还想再问,推了推他,没推开,因为没分出注意去阻拦,反被他得空先进了。 舒服是舒服,但他今晚也太着急了些。 严泊裕确实急,傍晚被挑起的感觉半夜才来得及纾解,憋了半宿,就这,还是他丢下一些不紧急的工作过来的。 云遥被他掰着腿翻过去,又自己转回来,男人嗓音温柔低哑:“今晚喜欢这个?” 终于得空说话,云遥攀着他的肩膀稳住自己乱晃的身体,原就软和的嗓子甜水儿一样,随着他的速度喘气说:“爷……瑶瑶有话想和您说……” “嗯,你说。”他嘴上漫不经心地说着,却又低头吻了上去。 云遥又只能等这一场深吻结束,贴着男人的脸说:“瑶瑶今晚问您的问题,您还没回答呢……您不回答了,瑶瑶实在没有心情……”说着,她的语气越来越低落。 严泊裕也知道这个问题她追问好几天了,当下便顺着说:“怎么老问这个,你再想了解二姐,问她自己的事情不就行了,我和二姐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她又去世那么多年了,要是有轮回投胎,估计都和你差不了几岁,老追着我问这个干什么?” “爷说的没错,但瑶瑶有自己的理由。”云遥捧着男人的脸,让他离自己远一点,盯着他此刻幽深火热的双眸,无所畏惧,沉静说,“爷,您好好看看瑶瑶这张脸。” “嗯?” 女人虽额发湿润,脸色潮红,但眼睛似乎已经完全脱离这场正在发生的床事,脱离她此刻正在享受的身体,下了某种决心地盯着他,“爷,您有没有觉得……” 她声音停了停,如此郑重的模样,让严泊裕也不得不将注意力聚集在她身上,等着她下半句话。 “您有没有觉得,瑶瑶和二小姐……有些相似呢?” 她这声儿问得轻,最后的语气甚至拐了个妩媚的弯儿,却让身上、面前的男人猛然愣住。 虽然前几天才与她一同见过二姐的照片,但到底已经离开十几年,二姐的面貌在严泊裕这留下的印象不大,急忙之中,再因为额上的汗珠淌进眼里,让他眼前甚至黑了一秒。 丑或许各人有各人的丑法,但美人之间总是相似的,在她问出来的这一秒,他甚至想不出来,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同之处。 与此同时,面前的女人露出了一个笑,唇角笑容的弧度,眼角微眯的神态,在他的刻意回忆找寻下,突然,与记忆里数不尽画面中的某一帧完美重叠。 刹那,仿若流星撞击,锣鼓震响,严泊裕脑中只余下一片空白。 第26章 小舅舅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29节 “你……你是……” 严泊裕心里有个颠覆性猜测, 但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转瞬之间,他已经捋了一遍, 她今年二十, 而二姐离世,满打满算也才十七年,二姐在世时并未生过任何孩子。 刚这样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抹了把额头冒出来的冷汗, 与先前的热汗混合, 额头青筋一阵一阵鼓胀。 女人就抚摸着他的胸膛贴了上来, 清新甜美的微笑在此刻的严泊裕看来,宛如西方美杜莎,尤其是她接下来的话。 “爷猜的没错,严家二小姐确实是瑶瑶的亲生妈妈, 哦……”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懊悔地拍一下, “不应该叫爷, 伦理上来说,应该叫……小、舅、舅。” “伦理”“小舅舅”两个词在严泊裕自己的刻意忽略下,这样毫无准备地突然闯入脑海, 他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窖, 尚在她身体里的也眨眼间软了下来, 女人低头去看, 不满地皱起秀眉, 拿着要塞回去。 心脏突突跳起来, 活像是有无数个恶鬼追赶在他身后,严泊裕猛然后撤——四肢并用狼狈下床——拉过十分钟前解开的衬衣围在腰上, 一系列的动作快的像是下意识反应,眨眼间就将之前恨不能让她撑死也要吃到底的东西严严实实围了起来,生怕她再看见一根黑毛,污了她的眼。 云遥身上是男人方才褪到细腰上的黑色蕾丝睡裙,与莹白皮肤一起撞击他的眼球,她也没管,甚至拗着腰去拉他的手,“小舅舅你躲什么,你不喜欢瑶瑶了吗,不是要和瑶瑶做-爱吗?” “闭嘴!” 严泊裕额头突突跳,脸色阴沉如黑水,大掌倏然掐上她下巴,厉声问:“你到底是谁?接近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瑶瑶当然是——” “别他妈说是我姐的孩子,我姐没生过孩子!她才去世十七年,你已经二十了!哪儿来的女人,谁给你的胆子敢玷污我姐的声誉——” 男人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句话,手臂青筋爆满,腕骨尖锐,手劲越来越大,手中的软嫩脸蛋也从涨红逐渐变成青紫。 那样大的手掌,掐在女人纤细的脖子上,任何看见的人,都心惊下一秒女人的脖子是不是就被掐断了。 直到她快要彻底咽气的时候,严泊裕才大发慈悲地松手,甩回床上,继续掐住她的下巴,沉声咆吼:“说!你到底是谁!” 但此刻,床上的女人没有任何精力回答他的问题。 云遥双手捂着脖子咳嗽不止,只要一想呼吸,脖子就火辣辣的疼,呼进去的空气也被喉管堵着呛住咳嗽出来。 眼见着她咳得面色由青转红,没被他掐死,也要自己咳嗽呛死,严泊裕倒一杯温水,拿过她的手塞进去。 云遥立刻大口大口喝起来。 一连三杯水下肚,她的喉咙才舒服一些,濒死一样趴在床上,脑袋放空。这一刻,她像是已经灵魂出窍,被他掐死了。 严泊裕双手架腰,冷凝着* 她的半死不活的样子,用了两分钟让自己冷静下来,将人翻过来,看着她青白交错的脸色,仔细观察她的五官,这时候再和记忆中的二姐相比较,发现五官不像,但确实有一点神韵,尤其是这股不服输的倔劲,和二姐相像太多。 “你到底是谁?” 他这一句问完,女人突然笑起来,牵扯到脖子的筋脉,疼得深吸一口冷气,又单手捂着脖子笑起来。 因着嗓子受伤,这猖狂的笑声略微低哑,响彻房间,仿若鬼魅入侵。 “我是谁?”她不可思议地反问,随即自问自答道,“我当然是严家二小姐的女儿了,不然我为什么要进严家,为什么要问你那些问题?” 女人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我是傻子吗,我不知道我妈已经死17年了,我既然敢说我20岁,当然是因为我就是20岁。” “我姐没生过孩子!” “你说没生过就没生过吗?”云遥也气得站起来,因着动了怒,喉咙又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严泊裕又给她倒一杯水。 喝完,云遥站在床上,嘲讽地俯视着面前裸了半身的男人,“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底气,你不知道她二十一年前怀过孕吗?哦……对了,那时候你多大来着?还是个小屁孩吧。” 顾不上她冒犯的话,严泊裕陷入回忆。 二十一年前,他才十一岁……家教课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一有时间就出门和发小胡混,家里的事确实都不清楚,二姐姐也不常在家住。 记忆也很模糊。 但记忆再模糊,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不记得。 “我姐就是没生过,她从没大过肚子……” 这话说到最后,他自己先没了声音。 没大过肚子,不代表没生过孩子…… 想到这,严泊裕全身的血管都仿佛被冻住,沉重尖锐地压着他的皮肉,让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云遥冷哼一声,掐腰说:“二十一年前,我妈和公司一个小员工恋爱,姥姥知道后棒打鸳鸯,但分开的时候我妈已经怀了我,她清楚,要是姥姥知道我的存在,肯定不会让我活着出生,所以她把胚胎取了出来,放在培养箱中,我是在培养箱中出生的!” “我不要和你聊,让我见姥姥,我要见严家老太太,我和姥姥聊,你个小屁孩!” 女人大手一挥,开始反客为主,指使起他来。 想见严家老太太,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严泊裕拧眉反问:“你在培养箱里面长大?你知道现在的医学才发展到什么程度吗?就敢信口雌黄用这样的借口欺骗我?!” 云遥突然愣住,什么意思,没有这项医学技术? 国内没有,国外也没有么? 小时候,她在支教老师手机里看的外国电影大片就有这样长大的胎儿。一直以为是真的,只不过技术稀有,价格高昂,底层穷人用不起,也没渠道知道,只有顶级富豪才有可能使用。 只慌了一秒,云遥便大声说:“我哪知道,养我的妈妈就是这么说的!” 气势不足,声量上去,剩下的让严泊裕自己去想。 严泊裕黑眸盯着她,抿了抿唇,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 他确实听说过姐姐当年和公司里一个男员工谈恋爱,甚至因为妈妈的棒打鸳鸯,此后几年,她醉心权势,从未将终身大事放在心上。 倘若真如面前的女人所言,姐姐当年怀孕之后,应是表面上蒙骗妈妈做了流产,暗中取出来胎儿做了代孕。不想让小丫头知道,故意骗她说是在培养箱里长大。 无论怎么长大的,又到底是不是姐姐的孩子,等做了亲缘鉴定,一鉴便知。 “这些年,你怎么长大的?生活在哪里?”严泊裕又问。 “我长在西南,由养母抚养大的,我还没成年她就去世了,后来我就开始游荡,根据她临终时跟我说的严家,一路北上找过来的。” 这和严泊裕手下查到的信息差不多,她确实是由西南一路北上。先前没有查到,是因为她一直逃票,没有登记,官方信息根本查不出来。 “既然找到了我,为什么不直接说明来意,而是……” 而是来勾引他、勾引他上床…… 男人黑眸愈深,他根本不能想,只要一想自己可能和姐姐的亲女儿接吻、上床,就有一拳头打死自己的冲动。恨不能咬碎一口牙齿,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攥的咔咔响。 他接手严家大权这几年,不说事事做的光明磊落,但也行得正,坐得直,为了不给大哥和三哥抓到把柄拉他下位的机会,感情这一方面掐的干干净净,更从未让其他不干不净的女人近过身。 这个乱'伦的可能,是他在这夜之前,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甚至……他说都说不出口! 男人的满腔怒意和恨意,丝毫提不起床上女人的兴趣,云遥抽纸擦了擦身下的粘腻,提上睡衣吊带,才不紧不慢地看向他怒涨的红脸和暴起的青筋,轻嗤一声。 “你也不想想,我妈怎么死的,我敢一上来就表明身份吗,让害死我妈的人再来害死我?那我跑过来干嘛,送人头?我不得测测你?” 云遥声音淡淡:“你悄悄给姥姥说,带姥姥来见我,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要是被第四个人知道了,我要是死了,你的好姐姐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就没了哦。” 她不咸不淡的反应,让严泊裕觉得,自己现在的气愤在她面前像个跳梁小丑,因为愤怒而沸腾的心脏也渐渐冷却下来,落的很快,咯噔一声。 他仔细端详着女人冷淡的模样,半晌,扯唇冷笑一声。 “不装了?终于敢露真面目了?” “你真无聊。”云遥也嘲讽地冷笑,“我不装了,你不也不用装了?” 她黑灵灵的双眸凝视着男人突然冷下去的脸,“这些天,你对我装的也挺累的吧?” 停了半刻,她抿抿唇,声音突然缥缈起来,细纱一样扫荡男人的耳朵,“……小舅舅。” “闭嘴!” 严泊裕勃然暴怒,迅速上前抓住她下巴,掌心捂严实她的嘴巴,厉声警告:“不许这么叫我!还没做亲缘鉴定就想认亲?!我严家的大门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男人色厉内荏,抓狂,横眉冷目,强作镇静……所有的反应投映到云遥眼里,让她抑制不住地狂笑起来,即便整个下巴颌都在男人手里,在这样大的力气下,随时有被抓碎的可能,脸颊仍是挤出笑弧,清脆的咯咯笑声从男人的指缝里漏出去。 他手指用力,想将她刺目的笑容抓回来,试了几次,发现徒劳而已。 而等他终于败北松手,女人已经笑岔了气,歪撑在床上,断断续续的笑声越发刺耳。 一个人的嘲笑,从四面八方回荡在房间内,恍惚有成千上万道嘲笑声,让严泊裕无端生起一种被扒光了围观的羞耻臊怒。 众星捧月了三十多年,他从未这样感到丢脸过。 奇耻大辱。 然而空有一腔怒意,无处发泄。他的脸色越来越黑。 第27章 认祖归宗 男人脸色越黑, 云遥越想笑,等她终于笑够了,长吸一口气直起腰, “我要睡觉了, 叫人进来换床单,还有,明天记得偷偷带姥姥来见我哦。” 说完,她又带上那个足以掀起男人滔天怒意的称呼:“小、舅、舅——” 如果说, 在向严泊裕挑明身份之前, 他是云遥阿谀奉承、悉心讨好的帝王, 那挑明身份之后的现在,她已经是图穷匕见的荆轲,面对威武庄严的始皇,敢箕踞而坐, 再无惧意。 因为坦荡、无畏,所以无惧。 男人下颌紧绷, 拳头攥的咔咔响, 黑眸紧紧盯着她,但他眼里的女人再也没有将注意力落到他身上。云遥下床穿鞋,进衣帽间挑件喜欢的睡裙, 拿着进卫生间冲洗。 等她换上玫红色真丝睡裙出来, 屋里早已经没了人, 之前暧昧荒淫的气味也早换上了清香的橘子气, 床上四件套都换了个遍。 门口的灯光一直闪烁, 提示刚才有人按铃, 云遥走过去看一眼显示屏,有个女人穿着白大褂, 身边放个行李箱。 打开门让家庭医生进来,云遥坐在沙发上,由医生为她处理脖子上的於痕。 不算严重的伤,到底顾及着她是二小姐的女儿,即便严泊裕心里恨她恨的要死,也只是捏住她的喉咙压迫呼吸,给她造成窒息感,皮肉伤没多少。 医生离开后,云遥抱着二小姐的照片坐到床上,轻轻抚摸少女矜贵的眉眼,在心里偷偷说对不起。 ——虽然你已经不让我叫你妈妈,但一日为母,一辈子我都会把你当成妈妈。 ……希望我能帮到你。 躺在被窝里,闭上眼,云遥抱着二小姐的照片,想象着自己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妈妈柔软馨香的身体。 第二天是小桃进来叫云遥下去吃饭,偌大的餐厅,佣人正为主座的严泊裕布餐,云遥坐到自己的位上,早已经候在座后的女佣上前,为她布菜。 一边吃着不知道什么做的美味食物,云遥看向自她过来、一次头也没抬起的男人,“我觉得你需要让我尽快见到姥姥认祖归宗。不然等后天你和楚小姐订婚,还让外界认为我是你养在庄园里的情人,你对姥姥和楚家都不好交代吧?他们现在不说,是等最后谣言出去了,狠狠敲你一笔。这个可能,相信你比我明白。” 她说完,低头扎煎蛋,耳边飘来一道冰凉的男音:“……谣言?” 他冷笑一声,“你确定,是……谣言?”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30节 “哦。”云遥抬头,直视男人冷漠的眼神,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无所谓道,“那是流言,不管什么言,只要话出去了,你就少不了被敲一笔,对吧?” 男人不耐烦地垂下眼睫,“吃你的饭。” 云遥耸耸肩,“希望今天上午能见到我心心念念的姥姥。” 她低头吃饭,没一会儿,眼角扫到主座男人丢下刀叉起身,拽过西装外套大步往外走。动作依旧是优雅的,但步子又快又重,尊贵皮囊外是快要溢出来的暴躁和不耐烦。 吃过早饭,云遥颇有闲情雅致地让小桃带着她在庄园里逛一逛,花园里的男花匠正给鲜花浇水、开辟新的花田,她站在木栅栏外看着。 小桃见瑶瑶小姐目不转睛地盯着花匠,贴心问:“瑶瑶小姐想上手试一试吗?” “不不不……”云遥摆手,“没什么可试的。” 干了十几年的农活,比吃一吨肥肉还要腻。 她只是想到了……一个旧熟人。 和周明坤谈恋爱后,只要到他放假回来,云遥就像个地主,指挥着自家长工干地里的一切农活,周明坤在家也是做了十多年农活,干起来非常麻利。 她家的地不多,大块小块加起来也不超过四亩,不管是除草还是挑水浇水,他都能一上午做完,然后两人就有一下午的时间在野地里厮混。 离开花园,云遥突然发现……她还有点想这个男人。 也可能是短暂的轻松,让她终于有了闲心,去回忆一些无关的闲事。 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想到这个,真忍不住骂一句白痴。 回去的路上,前面开过来一辆车,李管家从车上下来。 他恭敬拉开后座车门,“瑶瑶小姐请上车,老太太来见您来了。” 云遥讶异挑眉,这么快呢。 车子在主楼的罗马柱前停下,守门的保镖拉开车门,云遥下车后,一名似乎早已等候多时的陌生女佣上前,目光轻微打量,含笑说:“瑶瑶小姐是吗,老夫人在等您,这边走。” 女佣穿着带有白边的蓝色制服,与裕园的白边红色制服不同,眼角皱纹和脸颊法令纹明显,瞧起来有五十岁左右,云遥猜测是严家老宅的佣人,跟着老夫人过来的。 “好的,辛苦您了。”云遥轻一点头,姿态谦和。 “您客气,应该的。” 女佣引着云遥过会客厅,到右侧的休息厅,这边是一整面玻璃窗,正对着花园,开得正艳的各色鲜花涌入眼海,只觉得一片心旷神怡。 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面朝她的严泊裕,他左手边拐角的地方——也是整个沙发的主座,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银发由金色发饰挽在脑后,深紫色长裙,坐姿端正,只一个背影,就有种扑面而来的沉重威严。 与严泊裕给她的仿佛帝王威压不同,这是一种长居高位积淀下来的厚重,又因为是女人,自有一种婉约伶俐,让人联想到古朴厚重的沉香。 尚未走近,云遥已经像是被老太太的威严之势折服吓住了,等人转过脸来,包含风霜与算计的眼神落到她身上,更让她吓得腿软似的,一步都不敢走。 严泊裕瞧着女人面上的胆怯,唇角冷扯了下,知晓这是又演上了。 “妈,这就是瑶瑶。”严泊裕对主座上的老太太恭敬道。 严老夫人打量着不远处年轻女孩的容貌和身形,不一会儿,竟红了眼眶,招招手,“来,丫头快过来,来姥姥这儿……” 云遥也是立时红了眼睛,泫然欲泣地提着裙子朝她奔去,快到跟前时,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在昂贵的浅灰色地毯上,趴下的双手被老太太扶住,她又反握住,严老太太虽然人老了,这双手却保养得光滑细腻,与中年人无异。 云遥痴望着老人的面容,说是老人,也是因为她的满头银丝,脸依旧是比较年轻的,只有眼角的细纹和法令纹,以及丢失的胶原蛋白,让她脸上有了风霜的痕迹。而由于皮包骨的原因,让她的脸显得更为立体,凸显了骨相的优势,如果不知道她将近八十的年龄,第一眼,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位充满风韵的半老徐娘。 “姥姥……”与这声哭腔一同出来的,还有她眼里落下的泪水,云遥握紧老太太的手,哭泣又心安地说,“姥姥,瑶瑶可算是见到您了,瑶瑶做梦都想见到您……您和妈妈长得真像……” 严老太太空闲的那只手轻轻抚摸女孩儿的脸蛋,声音像悬在半空,不敢置信,轻轻颤抖,“你是……瑶瑶?” “嗯,我是瑶瑶!”云遥深深点头,哭着叫,“姥姥……” 好一幕感人情深的祖孙相认,严泊裕看得心里像有只爪子到处撕挠,脸骨紧绷,握紧的拳头想锤人。 他陡然起身离开。 云遥似是奇怪回头看男人一眼,严老太太说:“不用管他,自小脾气就不好,你快跟姥姥说说,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可怜的孩子。” 云遥又将之前给严泊裕讲过的内容,再重新讲一遍。 小时候的乱编,但出山之后的流浪都是真的,反正进城之前的事,他们也查不到,真掺假,假掺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的都能查到,谁又能保证假的不是真的呢? 严老太太听着又拿起手绢抹眼泪,“太苦了,太苦了,这孩子……当初是我不对,是我不对,要知道星儿当时已经怀了你,我不会让她打的,可是我当时做的太绝了,伤了她的心……” “姥姥千万不要这么说。”云遥心里着急,膝盖也跪着往前爬了两步,“妈妈当时也是太年轻,她后来一定理解你当时的心情,知道你的苦衷,她不会怪你的。” “苦孩子,到底是苦了你了……”严老太太双手扶她起身,往一边挪了挪位置,“快,坐这里,哪儿能跪着啊。” 云遥不动,她抱着老太太的膝盖,脸颊贴上去,“姥姥,瑶瑶该跪您的……瑶瑶欠了您那么多年的孝敬,瑶瑶对不起您,瑶瑶应该跪的。” “傻孩子。”严老太太轻轻抚摸女孩儿的头。 就在这里岁月静好的档口,大厅门口忽然大步跨进来个中年男人,转头看见休息区承欢膝下的祖孙,立刻朝那里奔去。 男人鬓角灰白交错,但身形挺拔,许是常年健身的缘故,妥帖的黑色西装下蜂腰猿背,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不消片刻,已至老人跟前。 他走过来的霸道样子让候在一旁的佣人心里胆颤,很担心是来闹事的,但男人一出声,却是与他粗狂外表不同的温柔:“妈,二妹的女儿找来了,您怎么也不跟我和三弟说一声?泊裕是亲舅舅,我和三弟是外人不成?” 老人转头看他,哼一声。 此刻,趴在老人腿上的云遥,心肝都颤了颤,越发确定了二小姐的遇难和严家大哥三弟脱离不了关系。 严泊裕和老太太都没跟他们讲自己的事,那头老太太过来没半个小时,这边已经焦急地追过来了,生怕被屏蔽了什么消息。 为什么着急? 因为害怕,因为心虚。 因为想看看二小姐的女儿是谁,长什么样子,会不会透露什么消息。 云遥也很想看看……戕害二小姐的亲兄弟,到底会如何对待自己这个二小姐的“遗孤”。 第28章 亲缘鉴定 云遥趴在严家老太太腿上尚未抬头, 又听见一阵高频率的沉重脚步声,随即休息厅内响起一道略显高亢的男声:“妈,我刚才去老宅找您没找到, 管家说您来四弟这里了, 能请动您出山可太不容易了,是有什么好事儿啊?” “四弟把二妹妹的女儿找回来了,妈还能不过来看看?” “什么?二姐的女儿?”随即小声提醒,“大哥, 你别瞎说, 二姐都去世多少年了, 什么时候有过女儿?” 声音虽然变小,但依旧能让休息区的所有人听见。 “我还能骗你不成,你看妈腿上的女孩,应该就是二妹妹的女儿了, 是不是啊妈?” 这场双簧唱到云遥身上,点了她的名头, 便不得不抬头起身, 原就怯生生的灵动双眸,在看见左边男人魁梧的身材时,更吓得缩了缩肩, 下意识往老太太腿上挤了挤。 严老太太扶住她肩膀, 轻轻拍着, “瑶瑶不怕, 这是你大舅。”又指着另一个穿着蓝色运动装的男人, “这是你三舅。” 云遥望着男人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一双盯着她不动的狐狸眼更是让她害怕,顿时连话也不敢说了, 转头重新趴老太太腿上,左手打了石膏使不上劲,胳膊缠上去,右手也抱得更紧。 严老三皱眉,“妈,她怎么了,我吓住她了吗?” “肯定是啊,侄女才多小,看着就不惊吓。”严大哥说。 “不能吧,二姐的孩子怎么会这么胆小?妈,你确定这是二姐的女儿吗?二姐什么时候生过这么大的孩子了?” 严老三刚问完,严老太太就撂了脸子,“这不是你该操心的,还有其它事没?没有就赶紧走。” “妈……” 严大哥帮三弟打圆场,“妈,三弟也是关心你,担心你因为太想念二妹妹,被外面的坏人给骗了,不能让这丫头空口白牙,她说是二妹妹的孩子我们就认为她是二妹妹的孩子,亲子鉴定还是得做的,二妹妹不在,也得跟您或者我们做个亲缘鉴定,如果她真是二妹妹的孩子,我们肯定认她,把她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宠。不!二妹妹不在了,我们肯定对她比对自己的孩子还要好!” “对啊,妈,亲缘鉴定得做吧,今天四弟拉过来个女孩说是二姐姐的女儿,我们就承认她是二姐姐的女儿,明天再有个谁拉过来个男孩说是二姐姐的儿子,我们就承认他是二姐姐的儿子,大后天再有个谁拉过来个孩子,也说是二姐姐的,我们还能承认不成?那我们严家成什么了,孤儿院还是流浪儿童收容所?” 两人一唱一和,严老太太脸色越来越不好,抱着她双腿的云遥也能感觉到老太太腿上的肌肉阵阵收紧,事实上,在严家老大进来的时候,老太太就没有一开始见面的轻松。 看来……她对这两个儿子是不喜的,或者说是抵触的。 云遥适时抬头,目光坚定地望着老太太:“姥姥,您别为难,瑶瑶愿意做亲缘鉴定,瑶瑶吃了那么多的苦找到您和小舅舅,不是来硬攀亲戚的,自小养母就教导我,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碰,该是我的不用争抢也是我的,不是我的,就算抢过来了,最终也不会是我的。” “好孩子……”严老太太目含赞赏,轻摸一摸女孩儿的头发。 转头对佣人说:“叫老四过来,我们去医院做亲缘鉴定。” 他们在休闲厅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严泊裕,反倒看见李管家匆匆奔过来。 “回老夫人,四爷在拳击室打拳,他之前吩咐过他打拳的时候不许我们靠近……” 严老太太皱眉,“这时候打什么拳。” 这句话如果听不见声音,会认为是不满叱责,但从老太太嘴里说出来,语气轻微,更像是母亲对儿子的无奈吐槽。 云遥听着,心下对三个儿子在老太太心里的份量,已经有了分辨。 她不经意转头扫了两位舅舅一眼,果见他们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沉下了脸色。 “我去叫小舅舅吧。”云遥主动说。 “一起去吧,我也好久没见过老四打拳了。” 严老太太说着站起来,云遥挽上她手臂,之前一直坐着没发现,等人站起来,云遥发现老太太的个子真是高,比二小姐还要高一点,她都有点挽不住,还要老太太垂下胳膊配合她。 云遥抬头羡慕说:“姥姥好高呀,比妈妈还要高。” “你见过你妈妈?” “见过呀。” 严老三突然问:“小丫头,你什么时候见过你妈?” “差不多十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她立刻住嘴,后怕地瞪大眼,神色惶恐,身子也抖了下,胆怯地垂下脑袋。 这时候,她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没有人去想接着问她十年什么,严大哥和严老三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什么,屏住了呼吸。 严老太太则是握紧了裙边,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含笑拍一拍外孙女的手,“我确实比星儿高一点,那丫头自小心思就重,压的都不长个了。” “这样啊……”云遥小声叹着。 各怀鬼胎的四个人一齐乘车到健身房外,刚下车,就听见一声高过一声的“梆梆”声。 走进去,专业健身房大而空旷,四面玻璃,光线通透,最左边的拳击室里,男人只着黑色短裤,裸着的上半身和双腿肌肉强健,戴着黑红色拳套,一拳又一拳地打在沙包上,每一拳的撞击都能看到肌肉像会呼吸一样起伏抖动,冒出汗水,再顺着肌块缝隙往下淌,汗湿的短裤黏在屁股上,描出男人臀部紧实的线条。 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佣人正痴迷地望着男人,暗暗吞咽口水,突然发现进来的严家主人,立时惶恐地低下脑袋。 严老三咳嗽一声,但打拳的男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依旧一拳一拳用力锤到沙包上,任汗水飞溅,尽情发泄心中烦乱如麻的思绪。 “老四!” 严老三沉气叫一声,男人终于听见停下。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31节 严泊裕转头看见除了严老太太和瑶瑶之外的两个哥哥,蹙了蹙眉,“大哥三哥?你们怎么来了?” 候在旁边的两名佣人有颜色劲儿地上前,一个递毛巾让四爷擦汗,再展开浴巾围在男人腰上,挡住因为用力健身而自然充血的位置,另一名递上温水给男人补充水分。 严泊裕随手擦擦丢回给佣人,仰头灌水。 严大哥说:“老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找到二妹妹的孩子,你怎么能只给妈说,不给我和三弟说,难不成只有你和妈是二妹妹的亲人,我和三弟就不是了不成?” “大哥说什么呢。”严泊裕在老三开口之前先笑着说,“我只是想等小丫头和妈做过亲缘鉴定,消息确定了再告诉你们,怎么就能这么想我?” “再说之前二姐出事,你和三哥明明就在身边,却没能出手帮忙,回来自责的大病一场,为了不让你和三哥想起伤心事,严家上下都杜绝一切和二姐相关的东西,我哪还敢第一时间告诉你们,要是再让你们大病一场,让旁支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兄弟阋墙,我想害你们呢。” 严大哥一向是兄妹四人中口才最差的那个,现下被反将一军,正不知道说什么好,严老三上前一步说:“老四,正因为我和大哥自责不已,所以你有了二姐的消息,才更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和大哥,给我和大哥一个赎罪的机会,而不是故意藏着不让我们知道,让我和大哥一直陷在自责愧疚里走不出来。” 他说完看一眼贴着老太太站的小丫头,“要不这样吧,先让这丫头去我那住一段时间,和我熟悉熟悉,让我弥补一点对二姐的愧疚。” 严大哥立刻点头:“老三说的是,让这丫头去我和老三那轮流待一段时间,让我们照顾照顾她,也能弥补一点对二妹妹的愧疚。” 严泊裕淡笑着,接过佣人递上来的真丝浴袍穿上,“这个事儿……” 整个事件的主人公——云遥见严泊裕犹豫起来,鼓起勇气,摇一摇老太太的手臂,“姥姥……瑶瑶……瑶瑶不是物件,瑶瑶有自己的思想,瑶瑶想自己做主去哪里住。” 因为害怕,她说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甚至有了一丝哽咽。 严老太太心疼抹她眼睛,“瑶瑶当然不是物件,瑶瑶想去哪就去哪。” “嗯。”云遥深深点头,更为依恋地贴着老太太,“姥姥你真好。” 让她去不知根底的严家老大或者老三那住着,指不定今天竖着进去,明天就能因为意外横着出来,亦或直接失踪不见,毁尸灭迹。他们的目的太鲜明了,獠牙藏都不藏一下。 云遥和严家老太太的两句话,相当于直接在严老三脸上扇了一巴掌,让他刚才的话全成了自作聪明和不尊重,当下脸色更为难看起来。 等严家老太太转头去看他的时候,又露出个孝顺和善的笑,“妈,那现在也找到四弟了,我们是不是要去医院做亲缘鉴定了?” “亲缘鉴定?”严泊裕皱眉,“现在就去?” 他说的时候睨了小丫头一眼,虽然猜测她是二姐姐代孕生下来的,但突然之间知道二姐姐有个这么大的孩子,他还是不能接受。 潜意识里,他更愿意相信她是个冒牌货,潜藏着其他心思。 上了自己的亲侄女……这几个字只是在他脑子里冒出来,尚未与曾经激烈的画面对上,已经让他全身发烫,肌肉紧绷,无法接受…… 第29章 女厕所 五个人分成三辆车, 云遥自然要贴着严老太太坐,而老太太坐到裕园的车是裕园派出去的,严泊裕作为裕园的主人自然也要坐这个车, 严家大哥和老三坐各自的车去医院。 前后再各有一辆保镖车压头断后, 五辆车组成的车队前往芜江高级私人医院。 医院大门早早敞开,车队直抵私人通道入口,几人下车后,一并进入鉴定中心。 护士抽了云遥和严老太太的血液送往鉴定室。 医院开了特殊通道, 整个送检到分析完成不到四个小时。为了防止有人恶意篡改, 严家老宅管家全程拍摄视频监督。 这四个小时, 说是在场五个人最为煎熬的四个小时也不为过。 严家大哥和老三频频前后脚去卫生间,不知道是真尿急还是背着商量什么事情。 严泊裕一会儿一个电话,看起来很忙,但一直没离开过, 没电话的时候就在屋里来回走,云遥看着, 怀疑这个休息室有多少地砖, 地砖总共多少纹路,都让他数得清清楚楚。 云遥依旧是抱着严老太太聊天,老太太问她过去的经历, 问她手腕的石膏, 云遥给她讲自己进城之后的坎坷遭遇, 大城市里最卑微的蝼蚁, 波澜起伏的受骗过程, 暴雨夜还被前男友纠缠的惊险刺激, 老太太没经历过,一惊一跳地听了全程, 心疼的不得了。 过程中,云遥若隐若现地提一提二小姐,例如在发廊工作时,老板娘说话做事雷厉风行,和妈妈很像,特别是说话喜欢以“呀”结束,觉得特别亲切,她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拉着老板娘说话。 在一个高档饭店做服务员时,店里有个常来的顾客,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最喜欢背香奈儿的包包,穿淑女套装,走路的时候习惯先抬左脚,上半身几乎不动,看起来特别优雅,但实际上走的特别快,特别风风火火,很严厉,眉头一皱就像是要训人,充满上* 位者的气场,她来店里吃饭的时候,云遥会抢着过去给她上菜,就想看看那位小姐和妈妈相像的气质。 …… 这都不是她能从照片上看出来的,而二小姐“去世”十七年,照理说,即便她在二小姐“去世”之前见过,也不能记得如此清晰。 尤其是她说的时候,眼睛微眯,唇角淡笑,眉目里充满了对回忆的幸福感,这个神态,让严老太太晃了晃神儿,仿佛看到了二十岁的星儿。 再联想到她之前说的“十年”…… 一个离奇又大胆的猜测在严老太太慈爱又精明的眼中逐渐形成。 整个屋里,最轻松的莫过于云遥了。 她甚至有心情给大家剥橘子吃。 她越轻松,越证明她心有底气,越证明她可能真是严家二小姐的亲生女儿,严家三兄弟越焦急,四个小时一过,严老三已经暴躁的掩藏不住,“大夫呢,结果到底出来没有?!” “慌什么?”严老太太乜他一眼,“老实坐着。” 严老三立刻低眉敛目,“我去看看进度到哪儿了。” “让你坐着,坐下!” 作为严家掌权人的严老太太一发话,严老三不得不听话地坐回来,像家养的小狗,丝毫没有在外的威风和刚才的跋扈。 云遥喝多了水,出去上厕所,刚打开女卫生间大门,身后袭来一阵风,腰后就覆上一张大手,一点没给她反应时间,用力推她进去,随后是一道落锁的咔哒声。 这气息太熟悉,云遥也不着急,慢悠悠扭过身子,瞧着男人竭力压下焦虑、但明晃晃写着“我很焦虑”的面庞。 “女厕所,小舅舅,您进错地方了吧?”云遥轻声嘲笑。 “小舅舅”这个称呼严泊裕依旧难以接受,眉头下意识蹙起,看着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轻松,皱起的眉头更紧了紧,沉声提醒:“你已经看见了,大哥和三哥有多着急,你要是害怕,现在走还来得及。” 云遥挑眉,唇角也勾了笑,“我怕?我怕什么?这不是给我认祖归宗的好时候吗?” “你应该不知道我妈的手段,要是让她知道你二姐姐女儿的身份是骗她的,我敢保证,你不会有好下场,可能比二姐姐死的还要惨,那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小舅舅,您多虑了。” 云遥说完,拉开女卫生间大门,慢走不送四个字尚未出口,撞见对面男卫生间出来的男人,愣住了。 ……真他妈操蛋。 今天她只是有个小念头,还没说一定要去看看怎么样呢,老天爷就这么迫不及待送到她面前给她看来了。 真的,别太眷顾她,尤其是这种私密谈话的时候。 男人也停下来,但对于见到她,似乎并不意外,应该是听了有一阵墙角了。 云遥直接忽视,敞开大门对身后尊贵的爷说:“这是女卫生间,小舅舅过来不合适,还是赶紧出去吧。” 大门一开,女卫生间内的严泊裕也看到对面的年轻男人,拧了拧眉。或许是气场不和,他并不想见到小丫头的这个前男友,很不喜欢。 “你怎么在这儿?” 以这家私人医院的高档性质,这个前男友应该还不够资格过来。严泊裕目光下移,落到他的白色棉布短袖和蓝色五分裤上。 都是便宜的地摊货,加上板鞋,应该都不到一百。 严泊裕问了之后,云遥终于有理由堂堂正正转头看过去,不必再克制自己。 男人额头还贴着纱布,脸色偏白,让原本凌厉的眉目越发显得苍凉冷淡,两个字:“陪诊。” 云遥脑中突然拉响警铃,面上佯不在意问:“陪谁?” 除了朱世春,还有谁陪他一起出山? 云遥突然想到,自己只警告了他一个,万一严家派人去找朱世春调查,那是个大傻蛋,指不定会将她的老底透露的干干净净。 周明坤对上她暗暗警惕的眼神,挑唇讥讽道:“我的病人,服务对象。” 云遥想起来,现在好像是有个陪诊师的行业,没想到他来大城市时间不长,职业倒是这么先进。 严泊裕也明白了,许是某些有钱人自己不熟悉医院,更不想自己一个人看病,找了个陪诊师。 他走出去,站到女卫生间门口,对云遥说:“你去上厕所,我在这等你。” 云遥:? “你站这儿干什么?” 听她上厕所的尿尿声?这么变态呢。 严泊裕扫她一眼,什么意思,她明白。 之前答应过他不会再和前男友有任何牵扯,现在前男友站着不走,明眼看着是等自己走了之后和她说话。 云遥沉了口气,无语阖上门。 ……虽然,她也是这么打算的。 找了个最里面的隔间上厕所,她可没有让两位过去式听她尿尿声的癖好。 洗完手出去,两位男士各站各位,一点挪动的迹象都没有,也谁没看谁,或许真是磁场不合,云遥站在门口,都觉到了暗流涌动的沉闷气息。 她对严泊裕说:“走吧。” 然而她未动,严泊裕也刚刚挪动身体,忽然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认祖归宗?” 云遥缓缓一笑,“是啊,谁能想到,我竟然是严家二小姐失散多年的女儿。” 男人又将目光挪到严泊裕脸上,漆黑眼珠晃动之间,对两人过去“乱-伦”一事似乎已经剥皮剔骨说个干净,充满了嘲讽和不可置信。 严泊裕沉了口气,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心口已经憋屈地闷疼起来了。 云遥轻松自若地挽上严泊裕的胳膊,对周明坤笑意盈盈,“我和小舅舅之前的事,还希望你帮我们保密哦,谢谢啦。” “小舅……舅的滋味,怎么样?”男人声音低沉嘲讽,目光深沉地盯着她,漆黑眼珠下溢满了暗红色的火药味。 云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特别刺激。” 严泊裕蓦地睁大眼转头看她,周明坤却是眉眼更沉,额角和脖颈上的青筋撑开皮肤浮出蜿蜒怒意,咬紧牙关才强压下火气。 “小舅舅,我们走吧。”云遥仰头,甜甜地对严泊裕说。 严泊裕有些担心这个前男友被小丫头这句话刺激到,将两人之前的关系捅出去,因此淡声提醒了句:“有些事,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忘干净才百利无害。” 周明坤冷冷扯唇。 即便他忘了,某人似乎一点也不想忘记,甚至在回味无穷。 严泊裕回看一眼云遥挑衅的眼神,对她说:“你也忘了。” “那好吧。”她耸耸肩,卸的很轻松,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突然之间,严泊裕内心深处,又隐隐升起一抹懊悔,在他的刻意忽视下,又一次渐渐消散。 等云遥和严泊裕前后脚回到休息室,检验报告已经出来了,穿着白大褂的大夫拿着封好的文件袋站在休息室中央。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32节 严老太太稳当当坐在沙发中间;严大哥屁股坐在沙发上,魂儿似乎已经飞走了,双手不安地交缠乱搓;严老三双眼紧紧盯着大夫手里的文件袋,恨不能将它盯透,仿佛下一秒就能抢过来打开看,也因为他的眼神,医生抓的更紧,站他身后的严家老宅管家也严阵以待。 云遥一脚跨进门,甜甜叫道:“姥姥。” 严老太太高兴摆摆手,叫她来身边坐着,吩咐医生:“人齐了,开吧。” 一瞬间,全场除了镇静自若的严老太太和早已经知晓检验结果的医生,所有人的呼吸都紧了起来,即便早已做好准备的云遥,也无法避免地屏了呼吸。 这里各个都是混迹高位的人精,每一个都能秒了她的智商和算计,造成的结果如何,她也终无法预料。 这几秒,休息室的空气静止了一样,只能听见医生拆开硬质文件袋的欻啦声。 在医生缓缓掏出来的时候,他转头看了眼现场唯一一位年轻姑娘,眸光谨慎、劝告,也让现场所有人的眼神都凝视到云遥脸上,她报以微笑,镇定扬唇,“大夫不赶紧掏出来公布结果,看我做什么?大家都等着呢。” 第30章 结果 一阵“簌簌”声后, 医生慢吞吞掏出检验单子,目光在现场所有人脸上梭巡一遍,低头看着单子说:“经dna检测分析, 这位小姐与严老夫人为亲属关系。” 医生话落的瞬间, 像是给这间房按了静音键,所有人嘴巴紧闭,震惊得无法言语,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云遥, 震惊她竟然真是严家二小姐的女儿。 云遥掐紧手指告诉自己应该去观察现场人的反应, 推断他们此刻的所思所想, 但她自己内心已经翻江倒海。 她豪赌了一把——赌老太太会相信她见过二小姐,让监督全程的管家对检验报告动手脚。 现在答案揭晓,她赌赢了。 老太太想保住她,想从她这里知晓二小姐的下落, 那就证明她是真正关心二小姐的。 两年了,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存在一秒, 云遥便即刻警惕清醒。 老太太想知道二小姐的下落不假, 但是不是真正关心二小姐,还有待考量。 万一,是为了先稳住她, 套出二小姐的下落, 再一网打尽呢? 但无论如何, 老太太此刻愿意偷偷保下她, 而不是当众披露她的假身份, 让严家老大和老三同时向她发出责难, 依旧让云遥内心震撼和感动。 她转头看向老太太。 严老太太一张脸激动地颤抖,颤巍巍摸上她鲜嫩的脸蛋, “乖孩子,竟真是星儿的孩子……” 云遥也潸然泪下,哭着扑进老太太的怀里,激动万分地喊:“姥姥——” “哎,丫头。”严老太太摸着年轻女孩柔顺有质感的头发,“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以后有姥姥给你做依仗。” 她说着,抬头睇了一眼小儿子。 严泊裕心里同样震惊,但因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二选一的情况下心态尚可,当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回去可能要挨家法了。 两年没开荤,再开荤就是上了自己的亲侄女。 老太太说:“瑶瑶,先叫叫舅舅,认认亲。” 云遥抹干泪坐起来,这才有机会看见严家大哥和老三的表情。 嗯……都很耐人寻味。 谁都没有露出不敢置信的凶恶表情,和善地、笑眯眯地看着她,尤其是严家老三,笑得像个想要讨好纣王的狐狸精。 “大舅,三舅,小舅舅。”云遥乖乖巧巧地挨个叫过来。 大舅三舅连连应声,仿佛是真欢喜的不得了,唯独严泊裕没应,但也没人在意。 在场没有人不知道他先前把人带进裕园是做什么,但现在人家姑娘摇身一变成了严家亲外孙女,那段经历只能成为心照不宣的水滴子,轻轻抹去。 严老太太发话,让云遥跟着她住在严家老宅,吩咐严泊裕准备成年礼,为严瑶补办成年生日宴。 乖巧坐在老太太身边的云遥,眉眼轻弯,抱她的手更紧了紧,亲密地贴着她,“谢谢姥姥。” 严老太太慈爱地轻轻拍着她。 严泊裕低声应是。 离开医院时,特殊通道门口已经另停了一辆豪车,严老太太拍着云遥的手,“瑶瑶今天跟着姥姥回去,可好?” “好,瑶瑶想和姥姥多说说话。”云遥乖巧说。 车子经过医院正门,云遥转头看向窗外,人来人往的门前台阶处,周明坤一手拎着药兜,小心扶着一位衣着考究的老爷子下台阶。 在她转过去的那一瞬间,男人像是心有所感,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车子走的快,两人隔着单面玻璃对视连一秒都没有,却让云遥心口莫名慌了起来,严老太太还握着她的手,摸上她的脸蛋,“瑶瑶怎么了,这会儿脸色又不好了。” “我没事,姥姥。” “早知道刚才在医院给你做个全身检查了。”老太太又摆摆手,“也不着急,回去先给你量身做衣服,为成年礼做准备。” “老宅现在正为老四的订婚宴准备,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没想到一热闹,就要热闹两次。”她笑着说,伸出两根手指比个耶。 云遥知道这话是提点她的,她现在既已是严泊裕的亲侄女,严泊裕又要订婚了,就不要再肖想这个男人,摆正自己的位置。 她盈盈笑道:“太热闹了是不是也不好,姥姥您的身体受得了吗?” “受得了,受得了。”老太太中气十足说,“别看你姥姥今年已经七十七,这身体好着呢。” “这真是太好了。”云遥高兴抱住老太太手臂,“瑶瑶想了您好多年,才和您相认,想一直陪伴您,没有什么比身体健康更好的了。” “说的是呢。”严老太太问她,“现在读大学了吗?” “没呢,高二养母去世之后,我就没再上学了。” “可怜的孩子。”严老太太疼惜地抚摸女孩的头发和肩膀,“过几天让老四给你找个学校,等开学了再继续读,不读书可怎么行。” “谢谢姥姥。”云遥脆生生喊。 严家老宅的地理位置出乎云遥意料,她听小桃说特别大,以为会稍偏一些,例如电视里演的山上或者湖滨,却是在市中心,一条宽敞弄巷里的高门大院。 朱漆大门敞开,车子开进去,七进大院,仿佛一个江南园林,假山水谢,小桥流水,景色漂亮的人目不暇接,很像她曾经偶然得闲,去参观的王公贵族流传下来的府邸。 严老太太的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想,“这座宅子是你太爷爷在清末买下来的,是宋代一个文学家的院子,是不是看起来很有书香气?” 云遥点头,“好看。” 她朴素的夸赞逗乐老太太,“他们几个都搬出去了,这院子平时就我自个儿住,他们谁偶尔想起我了,再过来看看,今后终于热闹了。” 车子停在后院,老太太牵着外孙女的手下车,“你的院子已经吩咐人打扫了,先跟姥姥去见裁缝师傅。” 会客厅里站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严老太太介绍,他是严家专聘的裁缝总掌,老宅要做什么衣服,都是他设计统筹后,分派下人与各奢侈品大牌对接。 云遥笑眯眯打招呼,张开手臂,让师傅给她量身,结束后师傅又给她各大品牌当月杂志,供她挑选最新款。 一般严家的订单到了奢侈品牌手里,都是最先赶制,简单的本星期就能送来,复杂的也是以最快的时间制作。 云遥现在没有心思挑这些,老太太虽然在耐心等她,但已经猜到她下一步要什么了。 因为老宅管家进来,递给老太太一份封得严严实实的文件袋。 这份……应该就是真正的亲缘鉴定了。 合上杂志,云遥端起佣人方才倒的茶喝一口,无奈对裁缝师傅说:“里面的漂亮衣服太多了,我都挑花眼了。就麻烦您为我选一选,我对穿什么衣服没要求,只要您觉得适合我就好。” 裁缝师傅略感意外。 一般豪门的女人都比较清闲,衣服样式是拿出去和圈子小姐妹比较的,自然是万分仔细,一定要亲自把关。上一个这样随意对待的,还是惨逝近二十年的严家二小姐,她只要求端庄得体,其余都交由他把控,也是他到严家后接手的第一位主子。 时隔二十多年,他接手的第二位类似主子,就是二小姐的女儿。 果然是一脉相承的亲女儿,身体里流着二小姐的血。 从会客厅离开,沿走廊拐个弯,就是偏厅书房。 合上门,严老太太将手里的文件袋递给云遥,“乖孩子,我老婆子也不跟你多废话,想必你也知道自己不是星儿的孩子,这是今天的鉴定结果。” 云遥心说果真如此。 她镇静打开,拉出来鉴定结果,确实和老太太的匹配不成功。 装回文件袋还给老太太,云遥奇怪拧眉,“姥姥说什么呢,瑶瑶怎么听不懂,瑶瑶要不是妈妈的孩子,那瑶瑶是谁的孩子?” “你是谁的孩子我老婆子不知道,但你绝不是星儿的孩子!我是她妈,她有没有生过孩子我能不知道?她也是个三观极正的孩子,万做不来代孕这种违法的勾当。” 这姑娘不识抬举,严老太太冷哼一声,“对于星儿有没有孩子,你连打听都没打听过就敢冒充,肯定是有底气的,我猜你应该是见过星儿,你们俩年龄差距如此之大,若你果真见过星儿,那她一定还活着,她如今在你手上?” 云遥失望摇头,“姥姥聪明,却也糊涂。” “这是何意?” “瑶瑶确实是见过妈妈,很庆幸姥姥看出来了,不然瑶瑶现在可能就在警局审讯室了。但姥姥没想明白,妈妈当初被狼群撕咬的那样严重,怎么可能还活到现在?” 严老太太猛然一怔,随即面色惨白如纸,站不住的往后退了几步。 云遥赶紧上前扶住她,拉过来个椅子让她坐下。 老太太顺势反握住女孩儿手腕,含了泪水的双眼望着她,哽咽问:“星儿……星儿何时去世的?” “十年前。” “十年前……十年前……”老太太盈泪眼珠不停打圈,哽咽的不成声,忽而想到什么,悬声问,“那你现在过来是……” “瑶瑶是奉妈妈的遗愿过来帮她找到当初陷害她的人,不然她在地下死不瞑目。” 云遥这声话刚落,老太太含在眼眶的两汪泪忽然啪啪往下掉,泣不成声,两只手用力握紧椅子把手,悔恨不已地用力拍打。 云遥聚精会神听她断断续续又模糊的话语,拼凑起来就是三个字:对不起。 她冷冷扯唇。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将近二十多年,不也心安理得地过下去了。 老太太哭声愈大,口齿也较为清晰起来:“妈对不起你啊,妈对不起你……是妈没用……” 当人崩溃的时候,也是心理防线最弱的时候,云遥蹲下-身,抬眼盯着老太太啼哭不止的苍浑双目,“害死星儿的是谁?是老大吗,还是老三?” 在她话落的这一秒,响彻满屋的哭声戛然而止。 这一瞬间,屋子里静得可怕,老太太的朦胧泪眼定定盯着云遥。 第31章 报仇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33节 这双眼因为历经风霜, 过于苍老,却也因为历经风霜,精明得可怕。 与这样一双眼对视, 云遥只感觉一瞬间脊背冰凉丛生。 她动也不敢动, 眼睁睁看着老太太是如何变幻眸光,继续为去世的女儿哀恸,“我的星儿啊……” 不过即便严老太太不说,云遥也几乎可以断定, 是老大和老三中的一个, 或者说是联手。 今天严泊裕在健身房说两人在二小姐出事后的反应, 也能料出心里有鬼。 …… 从这晚起,云遥就在严家老宅住下了,管家给她的院子拨了七八个女佣,两个贴身伺候。 说是贴身伺候, 更像是监视,寸步不离, 打着她手腕有石膏不方便的理由, 连卫生间都要跟着进去,玩手机也有时间和地点限制。 只监视,而不直接解决掉她这个隐患, 云遥猜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到底是怀疑她没说实话, 想从她身上扒到真正目的, 还是在犹豫——是否要为了两个废掉的儿子, 为蒙冤去世的女儿报仇…… 很快到了严泊裕订婚这天, 上午在皇家酒店举行了盛大的订婚仪式,晚上的酒会, 云遥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 虽说严家消息密不透风,可又有老话,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况且裕园那么多佣人,只要有一个是别家穿插的眼线,这消息就能走漏出去,在座无人不晓云遥和严泊裕的关系,即便事先不晓得,也很快被普及。 现场肉眼可见的鼎沸起来。 楚父脸色极差,楚冰娇脸色也不太好,一齐看着突然踩上酒桌的云遥——穿着清新昂贵的小黑裙,高举酒瓶子,喝一口,转一个圈,朝桌下的围观群众弯唇娇笑,引起一阵窃窃私语,以及原就是风流浪子的追捧喝彩。 严泊裕也不高兴,不只是看到有人在他的订婚宴上耍酒疯,掉了严家的面子,还看到了女人只到大腿的裙子,黑裙下的两条腿又细又白,手腕打着石膏也不影响她的美,现场不少男人仰着脑袋看,到底看的是哪儿,是个男人都能明白。他的脸色越发黑起来。 派去的佣人还没来得及赶到,桌上喝醉又转晕的女人忽然脚底打滑,不受控制地朝一边摔了过去。 而站在那里看热闹的,正是同今天这场订婚宴男主角称兄道弟的萧郑息。 云遥摔下去的那一脚好巧不巧踹到男人的裆部。 她喝醉了没有自主意识,全身上下的重量都压在那一脚上,踹的男人立刻双手捂裆,痛苦弯腰,在条件反射和刻在骨子里的面子之间,依旧是原始反应占上风。 这里原就是视觉焦点,现场所有人都亲眼见证:平时清冷隽永、谪仙一样的萧院长被一个醉酒女人重重踹到了裆部,男人那玩意儿脆弱的厉害,看他痛得脸色发白,额头冒汗,还能不能救回来,真挺难说。 不少人唏嘘交耳,为严家这个刚认回来的外孙女捏把冷汗。 原本因为有漂亮女人醉酒上桌而热闹的宴会厅,一时菜市场一样嗡嗡吵嚷起来。 一片闹声中,罪魁祸首想要逃跑,萧郑息一把抓住她的想要收回的脚踝,作为一名专业医生,一个人到底有没有醉酒他一眼就能识破。这女人装醉耍酒疯,竟然当众踹了他的命根子。 不但记仇,胆子也大的狠呢。 然他刚拽住,女人忽然大叫起来,右手高扬酒瓶,看似毫无方向感,实则精准无比地朝他身上泼去,“小舅舅!小舅舅!啊啊啊啊!流氓啊!我要报警!我要报警!啊啊啊——” 严泊裕皱着眉头上前。 对上他不赞同的眼神,萧郑息真他妈操蛋,他也想报警叫救护车,但他萧郑息还要这个脸,丢不下这个面子。 他刚松开手,女人大叫着爬下餐桌,跑到自己的贴身佣人身边,抓过手机打电话报警。 隔着宾客自动让开的一条宽敞小道,她指着萧郑息怒道:“喂,警察同志,我要报警,这里有人耍流氓,拽着我的腿不让我走,故意偷看我裙底!” 萧郑息陡然变了脸色。 去你妈的! 命根子实在太疼,萧郑息担心真被踹坏了,没工夫在这跟她掰扯,留一个助手等警察过来,自己带着另一个助手匆匆离开,一路急速闯红灯抵达医院。 这边宴会厅内,楚父已经气得黑透了脸,立刻就想离场,结束这场订婚闹戏。 他楚家虽然比不上严家,但也受不得这种奇耻大辱! 女儿订婚宴上,竟任由与男方私通的小侄女当众耍酒疯,大闹订婚宴现场。 楚家的老脸都丢尽了! 楚冰娇和他想的不一样,她虽然同样觉得丢人生气,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已经彻底成了圈子里小姐妹的谈资笑柄,但已经走到这一步,让她现在离场放弃和严泊裕的订婚,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事已至此,已经丢了面子,再丢了男人和更上一层的荣华富贵,竹篮打水,哪个手都没捞着东西,得不偿失的事情她楚冰娇可不能接受。 因此父亲给她使眼色,楚冰娇权当没看见,她望着不远处疯疯癫癫的女人,黑裙子被她自己泼了酒水,有一部分湿淋淋地黏在身上,头发丝也凌乱地贴在脸上。本就是极其漂亮的女人,再凌乱也只是增添她的美丽和魅力。 真是野鸡变凤凰,这个陪酒女严瑶竟然是严家二小姐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是严泊裕的亲侄女。 “胡闹!” 严老太太从休息室出来,看到和菜市场一样乌烟瘴气的酒会,气得震声大喊,吩咐管家将严瑶带走,决不能任由她在这继续给严家丢人现眼,毁了严泊裕的订婚宴。 两个佣人架住瑶瑶小姐,以为会遭到大力抵抗,她竟格外顺从,她们一路畅通地将她带到休息室,送来衣服更换。 严家人报警,过来的警察自然不会是刚入行的小年轻,来了个片区的局长和资深老警察。 两人被李管家带着推门进来,云遥看一眼,立刻哭着扑了上去,警察吓一大跳,连忙扶住她放椅子上。 “严小姐慢慢说,慢慢说,不着急。” 云遥不讲自己踢了萧郑息命根子的事儿,也不讲萧郑息偷看自己裙底的事儿,语无伦次地讲上次她去严泊裕公寓找他,却被楚冰娇蛮横教训一顿的事情,讲到动情之处,甚至扬起自己花妆的脸颊给两位警察看,涕泗横流地哭诉上回被打的有多疼、有多惨。 严家后宅秘辛,警察哪敢听太多,竭力拉回正轨,略过她的哭诉问:“严小姐为什么觉得萧先生看了您的裙底?我们进来之前模拟了一下,萧先生的位置距您很近,再加上他穿鞋一米八-九的身高,几乎不可能看到你的裙底。” “你什么意思?!”云遥猛然变了脸色站起来,指着警察局长大喊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叫楚冰娇进来,她当时就是扇了我一巴掌!” “哎呦姑奶奶。” 她说着就要出去叫人,守在门口的李管家心肝直颤,慌张拽住她的胳膊拉回来,“我们信,我们信,警察同志也相信,这个我们回头再说,今天先和警察同志讲你和萧院长的事情行不行?” “我不!”云遥使劲儿掰管家的手,“你松开我!叫楚冰娇进来!叫那天的警察过来!他那有笔录,谁也否认不了!” 今天是楚冰娇和严泊裕订婚的日子,人家楚小姐马上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了,李管家哪敢派人去叫楚冰娇过来揭她的黑底儿啊。 但他不派人去,那边觉得宴会无聊的楚冰娇却是带着佣人找过来了,在门外听见女人嚎叫的声音,吓得脸色惨白,双手紧攥,踌躇在地,进退两难。 进去,害怕陪酒女拽住她非要让她承认,明明已经掀过去的事情,她当然不想承认。离开,害怕这个肮脏低劣的陪酒女再说出什么影响她形象的大实话。 就在她犹豫着是否要向爸爸坦白,让爸爸派人去警局销毁档案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在这干什么?” 男人不悦的声音乍然响起,楚冰娇猛吓一跳回头,见是严泊裕,又捂着胸口松气。 “我……我在这……” 楚冰娇磕磕巴巴地说不出来,她怎么能说自己是过来看陪酒女笑话的,现在陪酒女成了他的亲侄女,和他是一家人了。 听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听出来,严泊裕蹙起眉头,正想让她回去,忽听见房里传出一道高亢女声:“我说了!我说了!楚冰娇扇过我一巴掌!你们去把她叫过来,她肯定会承认!” 楚冰娇原就高高吊起了心脏,四面楚歌,此刻更是被吓得浑身猛颤,怯呐呐抬眼觑向面前的男人——肉眼可见地黑下了脸。 突然之间,她就不怕了,甚至有些小得意。 曾经睡过又如何,成了亲侄女又如何,她楚冰娇今天正式和严泊裕订婚了,未来还会结婚成为一家人,他们才是利益最紧密的伙伴,落她的面子,就等于打他的脸。 休息室的双扇木门从外面推开,男人的黑色皮鞋跨进一步,像是给屋里下了一道静止符。 云遥愣愣地看着他。 严泊裕越过她坐上位,垂眸瞧着她泼妇一样凌乱的头发,淡声道:“不是要看笔录?去叫警察带过来。” 后一句话是对李管家说的,他低头应是,后退离开。 他的离开,也仿佛将屋里的声音带走了,很长时间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耳朵里都是自己轻缓的呼吸声。 须臾,严泊裕淡淡开口:“不是非要闹着报警?警察来了,怎么不做笔录?” 对上男人刻意散发的低气压,云遥很没出息地呼吸惴惴,但就是不配合警察回答问题。 直到李管家带着上回的两个小警察过来。 即便一个在警校锻炼了四年,一个在军队锻炼了两年,对上在严家几十年淬炼下长大的未来掌权人,也和屋内其他人毫无区别,小心地屏住呼吸。 很丢人,却是身体控制不了的恐惧反应。 严泊裕伸手要档案,管家从警察手里接走递给他。 在男人低头翻档案的时候,期中一位警察似是无聊和好奇,转头观察屋内环境,不妨对上一双朦胧含笑的女人眼,吓得立刻扭回头,拘谨地立正站好。 从这两个警察进来,云遥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掉下去过。 直到坐上首的男人沉声:“严瑶,有点出息。” “那怎么办……”云遥单手* 托腮,转头望向严泊裕,“小舅舅,这个警察好帅啊,上回见的时候就觉得可太帅了,我们把他扣下吧?” “这是警察,能容你胡来?”严泊裕过完档案,随手放在桌边,问下面站着的小警察,“就这两份档案?” “严先生,都在这里了。” “好,李管家,送客。” “哎?” 警察懵了,云遥也惊了,立刻跳出来,大声叫:“不行!” 严泊裕眉眼压低,“严瑶,别胡闹。” “不行!我今晚还要和这位警察帅哥共进晚餐。” “胡闹!”严泊裕怒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让他们离开。” “不行!” 云遥右手抱紧帅气警察的手臂,仰脸呛声,故意和他作对似的,“你是我小舅舅,又不是我爸妈,凭什么管我和谁一块吃饭?!” 在她抱上去的时候,小警察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抽出被她摸到的手,攥成拳揣进裤兜里。 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的楚冰娇后知后觉黑了脸。 当她是死的还是傻的?当着她的面打情骂俏? 曾乱'伦过的亲舅侄女,当着未来舅妈的面调情,一点脸都不要了? 第32章 五分钟 因云遥那一声而突然安静的房间, 响起声水儿一样轻柔的嗓音:“泊裕……”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声音来源,楚冰娇很享受这种瞩目的感觉,款款走向坐首的严泊裕, 轻晃他胳膊撒娇, 宽容体贴道:“瑶瑶好不容易看上个男人,又刚认回来,你别管这么严嘛……” 严泊裕铁青着脸不说话,云遥挽着小警察的胳膊, 对楚冰娇弯唇微笑, “谢谢小舅妈, 您真是个大好人,我小舅舅能娶你,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这句话说的楚冰娇害羞捂嘴,挥一挥手, “快去吧。”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34节 云遥要拉着小警察出去,可他死活不愿意, 一副贞洁烈夫的模样, 用力掰开她的流氓爪,飞快旋到同事身后寻庇护,同时拉上同事对严泊裕说:“档案已经送过来了, 如果严先生没有其他事情, 我们就先回去了。” 严泊裕沉着脸挥挥手, 小警察拽着同事迫不及待转身, 逃之夭夭了。 两个人眨眼间跑个干净, 云遥懒洋洋地摔回沙发, 撇了撇嘴,“没意思。” “给警察录口供有意思。”坐首的男人冷声说, “既然报了警,就赶紧给警察录口供,我还得去看看萧郑息什么情况,给你收拾烂摊子。” 严泊裕说着起身,推开身上的女人,下台阶大步离开。 喜欢的男人都走了,楚冰娇也不愿多待,笑话已经看够了,危机也解除了,她轻松掸一掸身上的裙子,对着不喜欢的陪酒女哼一声,小碎步出房间。 屋里重新恢复之前的清静,云遥总算愿意配合警察做笔录,结束后警察离开,留她一个人在房间里休息。 环顾四周,身体后仰进沙发里,云遥放松地舒了口气,抬手看着硌出红印的掌心。 已经消了些许,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之前纸条的位置。 没多久,休息室内忽然响起愉悦轻松的笑声,传到门外守着的两个女佣耳里,两人对视一眼,怀疑瑶瑶小姐是想到刚才的小警察了。 不得不说,瑶瑶小姐看上的警察长的是真好,浓眉大眼,皮肤又白,性格也很和气,真纯情啊,瑶瑶小姐一抱,害羞的脸都红了。 晚上,云遥和严老太太在老宅餐厅吃饭,沉默的气息充斥着偌大的空间。 老太太沉脸压抑怒气,云遥挑挑拣拣找自己喜欢吃的菜。 看不出原本的菜是什么,只有尝到嘴里了,才知道喜不喜欢。 突然,桌子一声“嘭”响。 老太太怒声问:“我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 云遥抬头觑她一眼,总算愿意揭开自己慈祥的假面了。 她无所顾忌地耸了耸肩,“你怕什么,我自己踢的力道我知道,肯定没坏,能找你们什么麻烦?” 她倒是好奇,“我之前听说,严家可是这里的天,我不过就是踢他一脚,值得你们这么担惊受怕?” “你懂什么!”老太太气的胸口起伏,怒斥一句。 她今天是真生气了,因为自己一时的犹豫收养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子,以为是个聪明人,谁知道是个捅破天都天不怕地不怕的,刚来第三天,就左脚踢翻严泊裕的订婚晚会,右脚踹了萧家未来掌权人的命根子。 他们严家百年世家,权势滔天自不必说,但所有的权势都不是独立存在的,权势越大,越像棵百年大树,盘根错节,与地下的哪一条树根都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位置越高,越需要联姻巩固位置,因为哪怕往下走一步,等着他们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山火海。 正想叫佣人给老四去个电话问问情况,忽见管家从门口进来,报:“老夫人,四爷来了。” 他话音刚落,男人明亮的黑色皮鞋踩进饭厅地毯,大步朝餐桌走来。 云遥扭头,看一眼男人面无表情的俊脸,再转头看向老太太,几乎眨眼间,她已经恢复平日慈和的面容,起身着急地抓住小儿子的手臂,“怎么样?萧郑息的伤如何?” “没事,没伤到根本,修养一阵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松了口气,又叹口气,转头对着云遥说,“明天让泊裕带着你去登门道歉。” 云遥哪敢过去,她今天借机报那晚在台球馆的仇,和萧郑息的梁子算是结下了,现在有严家庇护尚能安心待着,等她今后脱离了严家,第一时间就是逃离芜江,躲着萧郑息走。 “瑶瑶不想去,姥姥……”云遥上前抱住严老太太的胳膊撒娇,“瑶瑶不是故意的,但他肯定记恨上我了,我能不能不去啊……” 老太太拍着她的手,一副为她好的口气劝道:“瑶瑶听话,今天那么多熟人看见,本就是你的错,再不过去道歉,容易给人抓住话柄,让泊裕带你去,不会有事的,放心——” 一句话先硬后软,夹枪带棒地指责她,云遥心里暗骂,面上为难犹豫,“姥姥……” “妈让你去你就去。”严泊裕冷声道,一手提着今天的黑色西装外套,一手拽上她的泡泡袖,“走,上去我给你讲讲规矩。” 常年锻炼的男人手劲大的出奇,云遥没有一丝一毫挣扎的机会,像个闯祸坏事的猫儿一样被拖出去,进了自己的院子。 刚被推进屋,便听见身后一道落锁声,随即眼前落下大片阴影,男人转到她面前,往前一步,逼着她向后退,云遥脚后跟抵上墙壁,后背也贴了上去,被迫抬头,呼吸顷刻同他纠缠在一起。 她抬眼,望着面前眉眼压得极低,蕴着浓浓怒气的男人。 事实上,从他进入餐厅,不,从她今天在宴会厅跳上台喝酒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一直没好看过。 云遥懒散地倚着墙,轻抬下巴,像只昂贵的波斯猫,手指抚上男人衬衣领口,沿着青筋鼓胀的脖颈打转,弯唇眯眼,对着他轻柔一笑,“小舅舅和我这样,不怕小舅妈知道吗……” 声音放的低软酥魅,绵柔不绝的尾音与细软的手指共同缠绕进他心口,让严泊裕高大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下,下一秒,盯着她的眸光更加漆黑凌厉,用力攥紧胸前这只不老实的手。 “今天利用那个警察气我,很开心?” 云遥愣了下,反应了两秒,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随即心里就发笑,眼里也没忍住生了笑意,压抑着上勾的唇角,“小舅舅……您的自我感觉,未免太好了些。” 他脸色一僵,随即黑下去。 云遥手上挣脱他的桎梏,推他往后到安全距离,“我不能是真喜欢他么?” “你喜欢?”严泊裕扯唇讽笑,“知道吗,你今天直接把人吓得连夜申请调关中去了。” 云遥心口倏然一紧,用力攥紧因为心脏狂跳而轻颤的指腹,不甚在意般轻哼一声,“真没福气。” “更没眼光。”她似是装不了了,又不服气地补充一句,难得露出几分稚气。 严泊裕鼻翼晃动,溢出一声轻笑,“早点睡,明早八点,管家会派车带你过去。” 他说完就准备离开,刚转过身,袖口忽然被她拉住,回头垂眸,看到一双无辜又可怜的眼眸。 “……我能不去么?” “不能。” “你知道的。”云遥抽了下鼻子,眼尾轻垂,一副委屈透了的可怜样,“你知道萧院长的行事风格,他不会放过我的,道歉根本没用的……” 严泊裕睨她一眼,像她刚才推自己那样,指尖轻轻推开她的手,掸一掸袖口,淡声:“现在知道怕了?今天晚上在宴会厅,不是挺行的么?” “……我喝多了嘛。” “你那一脚不轻,萧郑息伤的挺重的。” “啊?” 云遥惊讶。 她有控制力道,能给他点苦头尝尝,但坏掉……应该还达不到吧? 严泊裕看着女人仿若吓傻的模样,换下小黑裙后,她穿着温柔可爱的粉色长裙,讨了老太太欢心,做出这样柔弱的表情时,也轻易引出男人的保护欲。 他喉头滚了滚,随意道:“放心,只要你一直在严家待着,萧郑息左右不了你什么。” 这话听着……云遥讪讪又不失礼貌地朝他笑笑。 隔天早晨,云遥吃过早饭,坐车前往医院。 不是萧郑息自己工作的医院,是云遥之前去过的那家私密性极高的私立医院。 既是来道歉的,行为上自然高调,云遥在大门口下车,台阶之上,严泊裕端着姿态,单手插兜站立,身后守着两个西装男人,一个助理一个保镖,每人手里皆提着两箱礼品。 她走过去。 严泊裕低头看一眼表,眉头轻蹙,“晚了三分钟。” “……” “守时,是刻在严家人骨子里的基因。”他教育道,“你自小不在严家长大,现在既已经回来了,应该赶紧学习,在老宅没人教你么?” “……” 云遥乖巧点头,故意说:“瑶瑶记住了,谢谢小舅舅。” 再一次听见这个称呼,严泊裕依旧无法适应,脚步顿了下,暗自抿了抿唇角。 许是有了上一次经历,走进熟悉的大门时,云遥下意识在大厅扫了一圈,私人医院并不冷清,大城市有钱人多,相比拥挤也并不能保证医术的公立医院,有着干净奢华装修,高端医疗器械,服务至上,拥有高薪聘请国内外知名医学大拿的高级私立医院更受有钱人欢迎。 没在人群中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和面孔,谈不上失落,早有心理准备的事。 只是她停这一脚,让身旁的男人也跟着停下,垂眸觑她一眼,看透了般,朝左手边指了下,“找你前男友么?往那拐了,五分钟前,刚从门口进来。” “……”云遥顺着看过去。 “你要是守时没迟到,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性在门口和他遇上。” “……” 有这么明显么?会读心术啊。 第33章 绑架 四人乘电梯上二十六层顶楼, 到萧郑息病房门口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云遥愣了一下,想想也合理, 对他礼貌点头问好, 站到严泊裕身后,充当一个乖巧漂亮的小侄女。 萧烜看见她却是大为震惊,严泊裕的订婚宴他自然是不配参加,但昨晚宴会闹剧发生后, 他就听狐朋狗友说严家有个流落在外的亲外孙女, 长得真正点, 关键是胆子忒大,敢当众踹了他萧家接班人的命根子。 今天他奉父母之命来探望萧四哥,不妨与她相遇,更不妨她竟然就是严家流落在外的外孙女。 心中震惊, 加上这些天的思念作祟,众目睽睽之下, 他竟一双眼忘我地盯着她。 云遥似是被吓到了, 脚尖小心翼翼朝小舅舅身后躲了躲。 严泊裕扭头看萧烜一眼。 他当然知道男人为什么看着云遥,眸光微眯,递出个警告的眼神。 “萧烜。” 萧郑息半躺在病床上, 面色微白, 嗓音清淡命令:“你先回去。” “四哥……”萧烜想要求情的眼睛对上萧家未来掌权人的冷厉眼神, 只得不甘心地阖紧唇瓣。 外人可能不清楚萧郑息的手段, 以为他是光风霁月、医者仁心的清冷医生, 但萧家没有人不了解他背地里的阴暗手段、说一不二的霸道行径, 在萧家,不论是长辈还是小辈, 没有不怕他的。 况且,他也没有敢同四哥叫板的资本。 转身之前,萧烜又依依不舍地看云遥一眼,磨磨蹭蹭地打开门出去。 等严泊裕的助手和保镖也去门外守候,屋里只剩下三人,萧郑息冷眼看着门口柔弱胆怯的女人,“严小姐本事不小,不但敢毁了我的后半生,我弟弟也被你勾丢了魂儿。” 云遥攥着严泊裕腰侧衬衣,怯生生地露出半张小脸,眼角微垂,双眼无辜,小白花一样柔弱的姿态,仿佛下一秒就能被他吓出泪来,“……对不起,萧院长,瑶瑶……瑶瑶不是故意的……瑶瑶只是……瑶瑶只是喝多了……” 萧郑息看见她这副装模作样就来气,生生被她气笑,转眼睇向严泊裕,“这就是带来给我道歉的诚意?” 严泊裕指着桌上的礼盒,“诚意在这儿。”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35节 “至于这个……”他左手轻松拢上女人后脑勺,宠溺地揉一揉,“看在我的面子上,过来给你道个歉,就算了。” 进了他严家大门,院内如何惩戒是他们严家自己的事,而门外——打狗也要看主人。 “行!”萧郑息坐起来,对着严泊裕指了下门口,“你出去。”又指了下他身后的云遥,“她留下。” 云遥一惊,眸光颤颤地望向身前如山的男人。 妈的,萧郑息真是条恶狗,道了歉不够,还要单独留下她,不知道要干什么。 明显感觉拽着他衬衣的那只手用力下垂,严泊裕淡淡垂眼,看见女孩恐慌无助的小脸。 昨晚也是这样,她似乎是真害怕面对萧郑息。 他想起来,从前有过的两次见面,萧郑息留给她的印象确实实在恶劣。 第一次强了她,第二次不顾她意愿要把她送给左云晟。 “你先出去吧。” 他话音刚落,云遥迫不及待转身快步离开,仿佛身后有恶狗追咬,慢一步就能吃了她。 她出去后,严泊裕给守在门口的保镖递个眼神,让他关上门,将门内门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云遥急匆匆拐弯时,撞见一道黑影,惊讶停脚。 萧烜没走,站在这儿跟专门等她似的。 “你……” 她站着没动,男人忍不住朝她急走几步,看起来实在激动。刚才在病房旁若无人地盯着她看,都是萧烜克制之后的反应。 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个月的思念让他在潜意识里给面前这个女人镀了多少层美丽的外衣,又产生了多少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现在……真是严家的外孙女?” “嗯。”与他的小心谨慎不同,云遥落拓大方,扬唇微笑,“潇哥,好久不见。” “别,别叫我哥。”萧烜连连摆手,他现在可担不起这一声哥,“我现在没这个资格。” “哪有,一声哥,一辈子都是哥。”云遥温柔一笑,摆摆手,“我想去个卫生间,先走了。” “啊!好……再见。” 顶层是专为有钱有势人提供的豪华病房,配置堪比酒店总统套房,占了一整层,环境优美,宽敞明亮,设备齐全,仿佛一不留心误入了哪个富豪的私人豪宅。 唯一缺点是打破了传统病房的固有规划,又没有指示牌,还被萧郑息清空了闲杂人员,云遥想找个卫生间,只能自己一间一间地推开查看。 病房空旷,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脚下的回声,等云遥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她的节奏走,转身去看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随即双手就被缚住,反剪身后,她想张嘴呼救,一只粗糙大手盖了上来,将她捂得严严实实。 这还是云遥长这么大第一次经历绑架,即使在她严家二小姐女儿的身份暴露给严家老大和老三之后,已经做好了随时会被迷晕绑架的准备,然而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心跳依旧不受控制地慌乱起来。 她完全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还是在严泊裕带自己出来的时候,还是在萧郑息的病房。 他们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没给她时间多想,很快云遥就被拖进了一间房,在山里长大的孩子,又常走夜路,云遥方向感极好,知道是之前进过的一间休息室,而一墙之隔,就是刚才和萧烜说话的走廊。 进屋之后,她的肩头被一只大手暴力按下,后背倚上个棱角,很低很矮,猜到是床腿,完好的右手和床腿绑到一起。 她嗓音剧烈颤抖,“你好……你好……”腔调碎的不成样子,依旧努力出声,“我……我是……是严家的……外……外孙女,你想要……想要钱的话……” 尚未说完,耳边落下一声讽刺的冷笑。 男声,从刚才的脚步声能辨出,绑她的有两个男人。 此刻,冷笑的男人看着她慌乱摇头寻找他位置的狼狈模样,蹲下-身体,手上尖刀拍拍她脸颊,无声警告她别动。 “别挣扎,也不用害怕,就问你几个问题,只要好好回答,也不会要你的命。” 这句安抚更像是恐吓,如愿看见女人越来越白的脸色,两人哈哈大笑。 “你……你说……” 能感觉到两人盯着她看,手里又有刀,云遥不敢轻举妄动。 身体完好的时候她都不一定能斗得过两个男人,何况现在还伤了一只手,只得曲意配合。 另一个粗嗓男人问:“严家二小姐——严梵星,现在住在哪儿?” 这话问的有水平,没直接问她是死还是活,如果没注意,在紧张恐惧的状态下,极有可能顺着就回答了。 但云遥做好了准备,男人的话音刚落,她便一嗓子嚎哭了出来,“呜哇哇——哇——我可怜的妈妈啊——” 悲恸哭喊震天动地,独属于女性的高亢嗓音,让整间屋子仿佛摆了一圈儿音响,3d环绕立体式哭喊,那一瞬间袭来的尖锐爆破式耳鸣和头痛,让屋内两人条件反射捂紧耳朵。 云遥只能赌上一把,赌萧烜对她念念不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想等她回去再见一面,或者偷偷跟了过来,听到她在屋里的哭喊。 如果房子建造的完全隔音,她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楚彬昨晚动身,如无意外,这时候已经到了关中,有了她给的方向,希望能和他师父联手查到当年的真相。 如果失败了,等今后到了地下,她再给二小姐磕头赔罪。 过了几秒,拿刀的男人才反应过来,迅速蹲下捂紧她嘴,同时刀尖抵住她下颚,厉声命令:“闭嘴!” 每一次呼吸和嚎叫都能感受到刀尖刺进皮肉的痛感,云遥抽抽噎噎停了哭声,同时发现一件事。 系在眼上的黑布被她的眼泪打湿,呈出半透明的状态,屋里光线充足,在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她模模糊糊看清了男人的样貌。 尖脑袋,短寸头,左眉尾断了一道,不知是落下了疤痕,还是故意做的造型,但确实让他凶狠的长相多了几分血性。 “我再问你,严家二小姐严梵星现在到底住在哪儿?” 云遥被他捂着的嘴巴一瘪,尚未哭出声,便听见他低声厉喝:“不许哭!回答问题!” “妈……妈妈……妈妈住在地下啊……”云遥无声哭泣,抽噎道,“听姥姥说……妈妈……的墓地……在郊外,我……我还没去……没去看望过……”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二小姐严梵星还活着,对不对?” 他刚说完,女人忽然激动,顾不得脖子锋利的刀尖,抬头盯着他,灼灼目光仿佛已经透过黑布看见了他,激动问:“你说什么?我妈妈还活着?还活着?!” “她在哪里?!她在哪里?!你快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妈妈在哪里?!” 女人尖声厉问,疯狂想知道的样子,让男人怀疑地朝后和同伴对视一眼,同时发出怀疑—— 二小姐,真的还活着吗? 同伴夺走他的刀,一把勒起云遥脖子,让刀尖抵着她的喉咙威胁,“少他妈给我装蒜!严梵星活着的事儿早查出来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告诉我们她在哪,不然等查出来,你当你还能活过第二天?” 云遥吓得呼吸喘喘,身体颤抖,哭哭啼啼求饶:“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们要是真找到妈妈,能不能让我见她一面再杀我,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妈妈,真的很想见她一面……” 她说着又哭得泣不成声:“我真的很想见到妈妈一面……” 尖脸男皱眉推一推同伴,他也不相信,死了十七年的人突然活了,看起来严瑶真没撒谎,就此作罢吧。 毕竟他们又不能真伤了她,尤其是在这里伤了她。 时间也有限。 两人对视一眼,正准备离开,忽听见门锁被撬动的声音,突然一个激灵,浑身汗毛直竖。 谁? 萧郑息不是已经清场了吗? 第34章 良心 “瑶瑶?瑶瑶!瑶瑶是你吗?是你在里面哭吗? “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说, 别一个人闷在心里哭啊,回头再哭坏了身体。” 云遥走后,萧烜留在原地没动, 他想着严泊裕又没走, 等云遥上完了厕所还得回来,一会儿还能再见一面。 刚才忽然有了尿意,过来上厕所,又担心和瑶瑶错过, 就走的慢了些, 隐隐约约听见一道女人的哭声。 这一层的闲杂人等都被四哥遣走了, 那躲在哭的人除了过来上厕所的云遥,不会再有其他人。 萧烜以为她是害怕被四哥报复,解释道:“瑶瑶别担心,四哥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他话还没说完, 门突然从里面开了,穿着浅绿色裙子的女人缓缓抬头看向他, 鼻眼通红。 萧烜愣住了。 “你……” 云遥反手阖上门朝前走一步, 吸了吸鼻子,低声说:“我没事,潇哥, 我就是……找不到卫生间了……” “嗐, 你早说啊, 我带你过来。” 萧烜朝左手边一指, “从这进去再右拐就是了, 正好我也想上厕所, 一块过去吧。” 下一秒,他抬起的手被云遥无声按住。 她毫无预兆的动作, 像是给男人按上一个休止符,萧烜低头,对上她抬起的眼睛,绯红水润的眸色,边上就是落地大玻璃窗,金黄明亮的阳光照进来,给她这双眼镀了层细细碎碎的流光,也让她眼底未散的惊恐慌乱,如阴暗潮湿的虫卵暴露在阳光下,密密麻麻钻进他的四肢百骸。 他心底一惊。 听见她说:“萧哥,瑶瑶想自己去,您……在这等我……好吗?” 小心翼翼朝身后那扇门望了一眼,手上两指比“二”,几是祈求地望着他。 早已经被激发好奇心和保护欲的萧烜,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这一眼就能看出她刚刚遭遇了什么,况且他本就是个乐于助人的性子。 捏捏她的手腕,无声安抚,再挥挥手,让她自己去。 云遥举起打了石膏的手腕,潦草合十,口型拜托他在这等着,转身朝来时路奔去。 到病房门口,屈指敲两下,“小舅舅。” “什么事儿?” “瑶瑶的手腕突然好疼啊,小舅舅带瑶瑶去看看医生吧?” 她声音听着不对劲,严泊裕向萧郑息告辞:“今天先这样,我带她去看看医生。” “等等。” 男人转身的动作微顿,回头问病床上的萧郑息:“还有事?” “不用那么麻烦,叫个医生过来就行了。” “不了,你不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的情况?还是让你好好休息吧。”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36节 严泊裕听着严瑶的声音像是哭过,她不直接进来自有她不愿进来的道理,打开门出去。 人就站在门口,一垂眸,就看见她哭得通红的双眼,眼珠急速打转,恐慌无助地望着他。 阖上门,领着人到路口,他蹙眉问:“怎么了?” “你有相熟的,和严家没有任何瓜葛的警察朋友么?” 眼睛鼻子还是我见犹怜的红着,但目光和声音已经镇定下来了。 看她这样子,严泊裕思忖着,这件事可能比较严重了。 他半晌没出声,云遥不可思议,“你不会没有吧?一点自己的势力都没培养么?” “……” 严泊裕摸了下鼻子,犹豫道:“嗯……有是有一个。” “事情紧急,你叫他带人过来。” “他休假了。” “然后呢?”云遥看着他为难的模样,不太理解,休假了复工就行了。她都说了事情紧急。 “跟着你看上的小警察……嗯,去关中了……”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都跟着静止了。严泊裕感觉到全身上下被一股匪夷所思的目光笼罩,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云遥硬生生被气笑了。 “合着相比你那两个哥哥,你更不相信我是吗?” 被一个小辈这样嘲笑,严泊裕脸上有点挂不住,淡声反问:“当着我的面还要演,让我怎么相信你?” “……行吧,不管他了,你再找两个过来。” “到底什么事?要我的人办事儿,我总得知道吧?” 云遥直勾勾盯着他,冷呵一声:“我被你带出来,然后被人绑架,拿刀威胁了!我的好!舅!舅!” 男人目光倏然冷凝,“谁?” “我哪知道是谁,现在人还在这一层,我让萧烜守在门口,应该还没出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你赶紧叫人过来。”她强调,“你自己的人,不能和严家有任何关系。” 她这么说,严泊裕猜到,“大哥还是三哥?” “谁知道。” 严泊裕掏出手机打电话。 同时让云遥带路,朝之前被绑架的房间走。 萧烜还守在房间门口,看见他们两个过来,向他们走几步,又自觉没有资格和严泊裕走在一起,停在原地,点头致敬。 严泊裕也点点头,看一眼云遥,指了下房间门,云遥点头,确定是这间。 他将人往边上推推,和萧烜对视一眼,走到门口,向后退一步,下一秒,猛然抬腿踹门。 单脚跳起来朝前踹,全身力气都压到那一只脚上,只听一声巨响,单扇木门訇然打开,急速撞向屋内后墙,一同进屋的,还有紧跟在严泊裕身后的萧烜。 然而,屋内除一张病床,再没有任何东西,只门口的木门,坏掉一样来回摇晃,煽动屋内气流。 萧烜趴到地上看向床底,也是空空荡荡。 他不可置信,又紧张万分地对云遥解释,“我没……我没走,我一直在门口守着,我真没走。” 云遥没理,和严泊裕对视一眼,一同看向窗户。 严泊裕悄悄走过去,耳朵贴墙听声。 墙外高层,风声猎猎,即便有呼吸声混杂在其中,也难以辨别。 他推开窗户向下看,空调外机下也空空如也。 没一会儿,警察过来查看现场,严泊裕让调的监控也已经到了他手机上。 两个男人,戴着黑色口罩和帽子墨镜,翻窗跳到空调外机,再跳进下一层,然后就没了。 就这个视频还相邻大楼的户外监控拍到的,住院部的所有监控在那段时间全损坏了。 云遥猜着,翻墙进入下一层,应该是他们计划之外的事情,如果没有萧烜突然过来叫她,按照他们计划,直接乘电梯离开,监控拍不到任何画面,她的眼睛被遮挡,看不清人脸,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但他们如何都想不到,她从泥潭里爬出来,把自己训练的有多谨慎。 云遥怀疑望着过来的三个警察,问严泊裕:“可靠吗?” “放心。” 云遥走到领头的警察身边,“你们有画师么,我看见一个人的脸了。” …… 以防忘记,云遥在看见绑匪脸的时候已经在心里描绘了无数遍,等警局叫的画师过来,一字不差地讲出绑匪特点。 不消片刻,画师叫她过来看画,云遥再提点几个地方,便觉得有七分相像了。 再叫严泊裕过来看,他盯了一会儿,缓缓摇头,“没印象。” 两人将画像拍下来,即便没见过,但范围就这么大,回去再问问其他人,总能有线索。 出了警局,黑色宾利* 停在路边,司机下车开门,云遥不上,朝严泊裕伸出掌心。 他扫一眼,随即保证:“放心,我肯定查出来,给你个交代。” “不是说这个。” 云遥掌心向上抬两下,“精神补偿,他们可是蒙住我的眼,拿刀抵着我的脖子,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 严泊裕心说看见你那红珠子似的俩眼,已经能猜到了。 他爽快地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卡递给她,云遥看一眼,“副卡?” “我的副卡。” 言下之意,我的副卡你还嫌弃。 “不要。”云遥拍他身上,“给我张储蓄卡,或者信用卡,存了钱那种。” “干什么?想买东西这个卡更方便,想花多少花多少。” “我不是去买东西。” 开玩笑,她买什么东西,买了东西今后也带不走。 “那你要卡干什么?存起来?” 云遥忽然勾唇,绑着石膏的手肘撞他一下,抬头,撩起眼皮,颇为自得,“现在我不说你肯定也能猜到,前几天那场车祸是我设计的。” 男人神色淡淡。 看来是早猜出来了。 云遥说:“人家帮了我那么一个大忙,虽然没出人命,好歹也受了那么重的伤,我总得给点报酬吧?” 严泊裕生生被她气笑,“拿我的钱,去给撞我的人报酬?” “我又没钱。”云遥耸肩,无赖道。 严泊裕气的阖了下眼,用力拉开钱夹,“要多少?” “您又不缺钱,多给点,七个数吧。” “……”严泊裕,“我是不缺钱,又不是缺心眼,给这么多?” “多吗?”云遥勾了下他西裤腰上的皮带,再松开弹回去,“这一条都有七位数吧?您就当丢了根皮带,行不?” 严泊裕后退一步,同她拉开距离,“谁专门带一张储蓄卡,去银行办一张吧。” 云遥没带身份证,又回老宅拿过来,在银行柜台递出去的时候,看见旁边男人扫了一眼,但情绪平平。 看来是早已经查到她的“真实”姓名了。 去年她到这里之后,办假户口并不麻烦。虽然她在大坝山有户口,但并没有拍过身份证,人像从未录入过户籍系统,因此楚彬他们很容易就以黑户身份帮她办了新户口。 从银行出去,外头烈阳灿灿,热浪翻滚,严泊裕站在车边说:“上车,送你过去。” “不用,你走吧,我自己去找他。” 云遥挥挥手再见,她现在都不知道周明坤在哪,谈何送一程。 刚转过身想回银行大厅凉快凉快,又听见他说:“等等。” “还有事儿?”云遥回头。 “等一会儿,我叫个司机过来,现在你的安全还无法保证。” 云遥颇为意外地瞟他一眼,“竟然这么有良心?” “……” 等待的过程中,云遥找到周明坤微信,打个乱码发过去。 竟然成功了。 瑶瑶:还没删我呢? 等了三分钟,对面没反应。 瑶瑶:你现在在哪儿?找你有事 这条不到一分钟就有了回复,难得见他这么尖酸刻薄。 周明坤:第一次听说,断绝关系后还能再找的 云遥忽视这一句,问:还在工作? 对方沉默。 瑶瑶:真找你有事,在哪? 五分钟后,对方发过来个定位。 第35章 不要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37节 半个小时后, 严泊裕叫的司机过来,说是司机,身上肌肉壮得快要撑爆运动短袖, 宽敞的驾驶座被他魁梧的身材塞得满满当当。 可能保镖的身份更适合他。 一个小时后, 车子才到达周明坤发来的位置。 其实路线并不长,主要是进入这片区域,马路两边被商户占满,买水果的, 开超市的都将水果摊子支到路边, 做烧烤开饭店的也将桌椅摆到路上……烟火人家的路, 向来不是一般的堵。 见面地点在一处网吧附近,小胡同路,车子开到胡同口就进不去了,透过干净清透的窗玻璃, 看到男人站在胡同靠尽头的位置,支着腿, 倚着墙, 微微低头,吸手里的烟。 以前在山里的时候他就会吸烟,不过都是吸那种随便一张草纸卷点烟丝的土烟, 跟着山里老烟枪一样的父辈长大, 少有不会吸烟的少年。 不过云遥不喜欢闻烟味儿, 难闻是其次, 主要是呛呼吸和呛眼睛, 她生在冬天, 那年山里十年一次冷的厉害,屋里更是湿冷得让人生出关节炎, 床边烧了柴火取暖,夜里需要人换柴续火,但阿爸嫌冷不想起,每天早上都至少有半个小时点柴烧炉子,满屋子的烟气。她就那样被熏了大半个冬天,落下了毛病。 周明坤知道她闻不得烟气,很少在她面前抽,她也没见过他抽烟的模样,现在看来,有种忧郁的冷冽,更吸人眼球了些。 男人似有所察觉,转头看过来,与上回在医院门口一样,云遥隔着窗玻璃同他遥遥对视。 他指尖掐灭香烟,自然利落的动作,感受不到烫般,将剩下的小半截烟装进裤兜。 云遥准备推门,未动,司机已经转过来,为她打开车门,体贴地挡着车顶让她下车。 云遥抬头往胡同里看,周明坤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两手垂着,又抄进兜里,裤兜鼓鼓囊囊几秒,双手又掏出来,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上半身几乎没动,肉眼可见的僵硬和不自在,但毫无情绪的眉眼又令人觉得特冷淡。 云遥走过去。 他扯扯唇,皮笑肉不笑呵一声,“真是飞黄腾达了,出门车接车送,你带的那是司机还是保镖?知道自己干过什么事儿,怕我打你吗?” 云遥安静等着他嘲讽完,掏出兜里那张新卡,卡尖轻戳他胸膛,“吃水不忘挖井人,我飞黄腾达了,怎么能忘了你的大恩大德?”她微笑弯唇,“这不,来给你送报酬来了。” 在她掏出这张银行卡的时候,男人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不似刚才的刺儿头,整个人宛如刚从冰棺里走出来的冰冷阴森,冷声怒道:“耍完利用完我还不够,还要再来羞辱我?” “如果你要这样想,那我也没办法。”云遥抬抬手上卡片,“要不要?” 他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不要!” “要!” 突兀的一声,跟放炮仗一样,冷不丁吓云遥一跳,她回身去看,胡同口冒出来个朱世春,衣着干净,他想往里走,司机肌肉横达的胳膊一抻,挡了他的路。 朱世春也不是个虚的,他虽然整天在工地干力气活身材偏干瘦,但也瘦的有肌肉有蛮力,不服气地推他。 司机比他高,比他壮,单手一拎,就拽着他的领口将人提了起来。 “放他过来。”云遥说。 司机松手,朱世春双脚落了地,依旧不服气地瞪他一眼,气冲冲地往里走,一把拽走云遥手里的银行卡拍周明坤胸膛上,带着火气的一巴掌,让毫无防备的周明坤后撤了一步,立刻压住下盘,重新站稳。 他没拿。 朱世春又拍两下,气得自己装他裤兜里。 “为什么不拿?这是你应得的,分手就一封信通知你,终于见面了又利用你,你的伤是白受的?在医院是白躺的?” 周明坤大手攥住朱世春手腕扯开,不让他往兜里装,眉头紧皱,“我不要!” “要!” “不要!”周明坤又拽走他手里这张卡还给云遥,一转头,发现刚才站人的位置已经空了,抬头望胡同口看,只有一道步子流利的窈窕背影。这条冰绿色裙子极衬她的气质——冰冷,无情。 朱世春见人走了,扬声急喊:“密码!密码说了吗?” 没密码就是张废卡啊,瞎抢。 “他知道。” 声音从胡同口传过来,到他们耳边,只余烈日里的滚烫热气,一浪接着一浪。 …… 在不能靠自己保证自身的安全之前,云遥缩在严家老宅不再出门,况且目前也没有需要她做的事情了。 她进二小姐曾经待过的公司?不可能进得去。 她去关中寻找19年前设计谋害二小姐的证据?身份已经暴露,刚上路严家老大和老三就能派人给她灭了。 于是她耐心养起手腕的伤,每日浇花喂鱼,严老太太从旁经过,驻足观望,云遥回头,对上老太太投向她的复杂目光,乖巧喊人:“姥姥。” 她过来摸一摸外孙女的头发,“好好休息。” 两年了,云遥难得过一段悠闲日子。 老宅每月一次的家宴,严家三子回来参加,结束后,云遥邀请小舅舅去她院子里走走,她最近养的牡丹,竟然在这时候盛开了。 严泊裕欣然应邀。 老大老三欲言又止,看向严老太太,她靠在椅子上,闭着眼享受女佣为她净脸,只要求四个字:“注意分寸。” 云遥住的院子干净清冷的可怜,只有处空地建了个玻璃花房,夜色里,花房里面缠了黄色小灯,暖澄澄的光线充盈小房子,也让这片空地在如此冰凉的夜色中有了暖意。 进去之后,里面除了当季鲜花,真有几盆牡丹,黄色的,粉白的,红色的,朵朵盛开,雍容华贵之貌,让周围的片状小花黯然失色。 云遥爱怜抚摸蓝色小飞燕,“其实这种花也挺好看的,只是有了这么雍容美丽的牡丹,谁还会在意它好看不好看,是不是?” 严泊裕看她一眼。 云遥又去摸牡丹重重叠叠的大朵花瓣,慢慢抚摸到花根,“你说,他们会不会想,如果这几盆牡丹不在了,他们就有人注意了,就被人夸漂亮了?” 严泊裕掐掉一朵格桑花,夹在指尖把玩,“这世上的花这么多,只你这个花房就有十多种,灭了一种,还会有其他种,谁能保证自己就是下一任花中之王?” “哪有你这么夸张,玻璃花房就这么大,如果就剩下这一种就好了。” “想这么多呢。” 男人唇角弯了点弧度,捏掐着指尖的格桑花敲她额头,“还在查。” 云遥乜他一眼,给他看手上的石膏,“我的石膏明天都能去拆了。” 言下之意,这么久了还没查出来绑架她的那俩人,什么本事。 严泊裕深吸口气叹出来,格桑花再敲一敲小飞燕,“这小花,能被你挑选进你这花房,自然也非池中之物。” “你那朋友呢?” 云遥能跟严泊裕坦白,也就是拿他当了一路人,既是一路,严泊裕便让朋友也加入那师徒队伍,一起在当地寻找当年的证据,多个人,多份助力。 这个消息,还算让云遥满意,不给楚彬他们拖后腿就成了。 …… 隔天,云遥去医院拆掉石膏,去掉了影响美观的石膏,严泊裕为她承办的成人礼也到了举行的时候。 夜晚的严家老宅后院灯火通明,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喧嚣声不绝于耳,从二楼望去,三步一个人头,为了打开严家外孙女的知名度,老宅邀请的宾客从之前的塔尖尖,降到了塔中间,来的人几乎比严泊裕订婚时的两倍还要多。 云遥由造型师装扮完毕,也到了她出场的时间,提着层层叠叠的裙摆出去,装了裙托的蓬蓬裙看起来华贵漂亮,也着实沉的离谱,她只转了一圈,发发言,露露脸,拍几张照片,便赶紧打道回屋。 其实露脸也是白露,脸上妆感太厚,又是大晚上,脱了这份妆,现场能再认出她来的,一只手可能都数的过来。 事实上,云遥觉得一个都不可能有,卸了妆,换套轻松的裙子,她便放心地钻进后院宴会现场找东西吃去了。 吃一口蛋糕,喝一口饮料,穿过淡黄色灯光,观察一圈圈互相交流攀谈的宾客,从他们的聊天话题中,寻找在谈论严家二小姐的圈子。 这是去世多年的严家二小姐女儿的成人礼,现场自然少不了关于她事迹的讨论,有聊她曾经在商场上的手腕和建树的,有回忆曾经相处时光的,可更多的,是聊她曾经的八卦艳事,尤其因为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早已经成年的女儿。 正准备凑近一个去听听,突然看见脚下多了道人影。 随即听见身后一道不可置信的男声:“……瑶……瑶瑶?” 云遥回头。 是个穿着打扮都很儒雅的中年男人,身形偏瘦,很成熟有味道,一身白色西装,皮肤也白,眼睛含了一汪泪,正痴痴地望着她,嘴角不受控制地微笑,挤出的颊肉微微颤动,似乎已经激动到极致。 吓她一跳,慌张连退三步。 第一反应,怀疑是自己在哪儿欠过的情债,毕竟这样激动的模样很容易让她误会,但很快又被她否定——她从来不会找年纪这么大的男人。 那就只剩下另一个可能——她来宴会场上的目标已经自己送上门了。 而男人接下来的话,也证实她的猜想。 “……瑶瑶,瑶瑶,我……”男人左手颤颤指着自己,激动的声音破碎,“我……我是你爸爸啊!” 第36章 父女相认 一个多月, 楚彬一行三人几无所获。 时隔十七年,他们只有云遥给的朝着严家工厂和严家老大老三的方向查。不说严家当年在那的工厂早已关停改建,工人接连年老离世, 就连当地主事的居民, 都早大换了一茬,何从查起。 一筹莫展之际,云遥想到了曾经与二小姐相好过的小员工齐成。 她让严泊裕去查了查,发现当年的小员工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 如今在这偌大的城市中, 也占了一席之地, 虽比不上严家的权势地位,但也不再是当年籍籍无名的打工仔。 她求老太太扩大宾客人数,将邀请函送至他那一阶层,才有机会在此时此刻相见。 …… 云遥震惊, 不可思议地站在原地,“爸爸?”两个字仿佛是从嘴巴里飘出去的。 周围热闹非凡, 云遥的声音又轻, 她自己都听不清,但齐成立时激动地落下泪来,又哭又笑, 连连应声, “哎……哎……哎……” 云遥拦住一位经过的服务生, 拿几张纸递给男人, “擦擦吧。” 齐成道谢接走, 云遥指了一个方向, “去走走?” “好好好。” …… 坐在湖中小亭里,四周空寂无人, 只隐约传来宴会场上的热闹说笑与音乐声,云遥见男人的情绪已经平复下去,好奇问:“您说您是我爸爸,有什么证据吗?” 齐成目光不住地留恋在女孩青嫩的脸蛋上,即便这张面孔和星儿几无相像的地方,但一想到是星儿和他的孩子,星儿和他在这世间还有一道牢不可破的牵绊,他就止不住地热泪盈眶,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我……我和星儿是初恋,我们分手之后也都没有再找过其他人,所以我认为,你应该就是我和星儿的孩子……而且你今年二十岁,和我和星儿……的时间很接近。” 最后一句,他说着忽然羞耻起来,扶在腿上的双手尴尬搓起来。 云遥心中微讶。 “可我听说,我妈妈离世前,已经和您分手好几年了。” 这话对着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难为情,齐成脸上浮了层淡粉,声音也略低了几分,“当年老董事长夫人要求我们分开,确实是分了,但私底下……我们还有所往来,后来又被老董事长夫人抓到了,我们才不得已断了。” “……哦。”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38节 明恋转地下党了。 “那后来我妈去关中,和你有关系吗?” 她这话问的犀利,完全挑起了导致二小姐被害的导火索。 严泊裕和她说过,当初二小姐之所以去关中,不只是那里的工厂出了问题,当时正是他们父亲生命垂危之际,集团内争权严重。虽说上至董事会,下至员工实习生,莫有不支持二小姐的,但严老爷子更倾向于让自己的儿子接手,他害怕女儿接手之后,集团会被女婿霸占。毕竟这样的例子历史上数不胜数。严家历代历辈,也尚无女孩儿掌家的先例。 所以严老太太才会严厉打击二小姐和集团小员工恋爱,逼迫她和当时的一位贵公子联姻。 可也因为她的逼迫,二小姐不愿意,一听说关中的工厂出了事故,连夜动身,人手都没带几个,才在那里遭了迫害。 女儿去世,严老爷子和严老太太大受打击,直到严老爷子离世,严老太太都在埋怨他没有早立遗嘱,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最终导致女儿去世,严老爷子也懊悔不已,最终股权留给了自己的妻子,让她再观察决断。 …… 男人脸上肉眼可见的懊悔、悲伤和颓丧,“……当然,当然有关系。” “如果我没有和星儿恋爱,她就不会反抗她妈妈……以当时的情况,也不会去关中……” “我妈去关中的时候有和你联系吗?”云遥问。 “有。” 早已经被击中心头十几年来最柔软的男人,齐成只觉得如何对她好不够,今天不论她问什么,他都会知无不言,何况是关于她妈妈的。 她……应该也很好奇妈妈吧…… “那晚她应该是喝了酒,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有些醉醺醺的,她说明天,老董事长夫人就要逼着她和陈公子领证结婚了,问我愿不愿意和她一起走,我当然是愿意的……但我知道那只是她喝醉了,等她清醒之后,就会回到她严家二小姐的位置上,担起她严家二小姐、严鸿集团总经理的担子……” “所以?”云遥问。 齐成看着她,眼睛通红,“……我拒绝了。” “后来呢,我妈去关中之后有没有和你联系过?” “没有。”他摇头。 许是他的拒绝,让星儿伤透了心,去关中之后一次电话也没给他打过,更不愿意告诉他孩子的存在…… 云遥为他们的爱情动容和遗憾。 但这并不能影响她寻找线索的迫切心情,二小姐还活着,有什么可缅怀的。 能安全迎回二小姐才是王道。 “是不是时间久了你记不清了,你好好想想,我妈有没有和你联系过?或者对你说过什么话?送过你什么东西?” “……有!” 齐成突然想起来,“她给我发过一条消息,就在她进山的那天晚上。” 云遥立刻问:“她说了什么?” 齐成记得极其清楚,“她说我们来生再相爱,希望下辈子我们都能做个能掌握自己命运和选择的普通人。” 云遥甚至想翻个白眼,大伯,你能不能记点重要的啊,脑容量里少点情情爱爱,多点其他能救命的信息行不行? “其他呢?其他没有吗?” “我想想……我想想……”齐成拧紧眉头仔细回忆,“我还收到过一封从关中寄来的信……” 云遥立刻激动问:“现在在哪儿?” “这封信是星儿去世很久之后才收到的,当时我在创业,经常不着家,是我妈给我收起来的,她说没署名字,以为是寄错的,等我回家才告诉我,我觉得是星儿寄给我的,但等我找她要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 “她要是收了,肯定还在你家对不对?” “我不知道,以前搬家的时候也没找到过。” “那就继续找啊!”云遥急的站起来,“一定要找到,知道没有?!算了,我跟你回家,一块去找吧。” 这样迫切的消息,让她在家里干等,能把她急死。 他们能耗,真相能耗,惩处凶手也能改日再行,但二小姐要着急迎回! 齐成更是激动的跟着站起来,当即连连点头,“好好好。” 他今晚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都不确定能不能见到女儿,没想到不但见到了,还能接她回家一起住。 “那瑶瑶……打算什么时候去?”他小心问。 “我去和姥姥说一声,一会儿就走。” 两人回到宴会场时,正巧遇上严泊裕,拦住她去路,焦急问:“你去哪了?” 云遥回头,看一眼跟过来的“父亲”,“去和他聊了聊。” 严泊裕跟着她望过去,他没有亲眼见过这个和二姐姐相恋过的男人,若不是云遥要求,他也不会将这个男人放进严家老宅。 如果当年二姐姐没有同他恋爱,不会有妈妈的棒打鸳鸯,也不会有二姐姐的誓死反抗。陈公子和二姐姐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家世相当,两人感情也好,如何都不会那样剧烈反抗。 对齐成,严泊裕承认,自己是带着偏见和误解的,但他不会改变。 “回屋?”他问。 “嗯。” 云遥对齐成说:“我先回去一趟,你可以在门口等我。” “好好好。” 男人不假思索地点头应下,仿佛现在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无条件愿意。 云遥和严泊裕回去。 路上,云遥弯腰拾一片新鲜翠绿的梧桐叶子,梧桐叶片大,巧手一折二折,就折出一个小信封来,经过一片无人之境时,扬了扬对他说:“他有这个。” “什么时候的?” “很多年了。” “今晚去拿?” “不是,弄丢了。” “……废物。” 云遥也不知道说什么,耸了耸肩头。 严泊裕还要主持今晚的宴会,云遥自己进主院找到严老太太,说见到自己亲生父亲了,想去父亲家住两天。 老太太躺在专用美容床上接受专业技师的面部美容按摩,闻言扭过头觑她一眼,“你倒是什么都不放弃,两手都要抓,不怕回头事情败露,惹人暴怒……?” 云遥往前几步,走到美容床边上,与老太太更亲近几分,甜声说:“因为瑶瑶有姥姥呀,有姥姥在,瑶瑶什么都不怕。” 负责美容的技师是伺候老太太很多年的老技师,笑着对老太太调侃道:“还得是女孩儿,懂事,知道‘疼人’。” 逗的老太太笑起来,随意挥一挥手,“想去就去吧,多带几个人。” “谢谢姥姥。” 见老太太脸上被清理干净了,云遥双手扶床,弯腰亲她一口。 不论老太太在这一秒之前是何种心思,这一秒是被小丫头取悦到了,没有到她这个年纪的老人不喜欢承欢膝下的,脸上笑开了花,推小丫头一把,“没羞没臊的,快去吧。” 云遥热情挥手,“那我走啦,姥姥再见。” 没听老太太的多带几个人,云遥就带了两个随身保镖,剩下的安全可以让严泊裕在齐成家周围布置。 到大门口时,远远就看见一个人疾步走过来,沿路灯火通明,极易看清男人合不拢嘴的笑脸,“瑶瑶来的这么快。” 知道周围尽是老大老三的眼线,云遥含蓄矜持地站在原地,克制着感动,弯了弯唇,“去和爸爸住一起,瑶瑶就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这声“爸爸”叫的随意自然,仿佛已经叫过无数次,让男人激动的再度红了眼,嗓音哽咽的不成调,“……谢谢……谢谢瑶瑶,竟然愿意……愿意认我,愿意认爸爸!” 即便云遥是个陌生人,看见他这样的反应也忍不住动容,何况她自小从未感受过父爱。 亲生父亲对她,连喂猪都不是,而是喂养一头牛,喂养时拼命压榨干活,喂大之后再卖个好价钱。 云遥朝后伸一下手,女保镖递上纸巾,她接到手里,轻轻擦拭男人湿润的眼角,“不哭了爸,瑶瑶回来了,应该高兴是不是?” “对对对。”男人赶紧接到手里自己擦擦,连连点头,“爸不哭,爸高兴,爸不哭……” 出了大门走到专车边,齐成拉开后座照顾女儿坐进去,一同出发前往齐家别墅。 第37章 齐老太太 齐家人口简单, 只有齐成和母亲两人,外请两个保姆一个厨师两个司机。这些都是路上齐成告诉云遥的,因此进院子之后, 看见从别墅里出来的风韵女人, 云遥愣了一下。 齐老太太?这也太年轻了吧。 齐家保姆?厨师?谁家保姆厨师在主家穿着包臀短裙,不知道有没有喂养过孩子,胸口饱满的像能撑破衣服,贴着细腰往下, 短裙只到大腿中间, 白皙双腿, 脚下是一双黑色人字拖,涂了红色指甲油,乌黑头发挽的一丝不苟,一副终于等到丈夫归来的欣喜和期盼。 司机? ……也有可能。 云遥愣在原地, 齐成下车后也愣了一愣,随即紧张扫一眼女儿, 蹙眉对门口的女人说:“你怎么过来了?” “张姨说你今晚有宴会, 可能会喝酒,她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女人声音温柔, 往前走两步, 那步子云遥看着也婀娜婉约的。 “有保姆在, 没什么不放心的, 娜娜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阿成……”女人望着他叫一声, 腔调和声音里充满不舍和留恋。 云遥瞧着都要心疼了,转头看一眼齐成, 撞上他小心看过来的目光,男人欲言又止,最后说:“进去吧。” 司机拉开侧门,对女人说:“司女士,请上车。” …… 进屋后,云遥看一眼齐成,又看一眼,他笑一笑,似是不知如何开头,挠了挠头,“她……” “奶奶给你找的结婚对象?”云遥直接问。 “……嗯。”齐成点完头又赶紧说,“我一直不同意,不过拗不过我妈,我也不知道今晚我妈会叫她过来,不然我一定会阻止。” “嗯。”云遥说,“我从小就没妈,不想有后妈。” “没有没有。”他打保证,“爸爸一定不会给瑶瑶找后妈。” “那就好。”云遥暂且满意地点个头。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39节 二小姐还没迎回来呢,不知道二小姐还喜不喜欢这个初恋,她得先帮她看管好位置。 到客厅,齐成问:“瑶瑶渴不渴,想不想喝点茶?或者果汁?牛奶?” “别忙活了,我过来就是找那信封的,直接找东西吧,你去看看奶奶睡了没,问问她到底还有印象没有?” “好,我去看看。” 齐成先给云遥倒了杯茶,然后上楼梯左拐敲门。 卧室里,齐老太太已经睡下,这会儿被叫醒坐起来,“阿成回来了?” 说着戴上老花镜,突然看见儿子泪流满面,吓了一跳,连忙伸手给他擦,“怎么了?我的儿啊……这、这是怎么了?” 齐成在面对女儿时强行压下的莫大激动,到了生养陪伴自己大半辈子的老母亲面前完全止不住,握住老母亲苍老嶙峋的双手,哭着说:“妈!妈!妈!我……我和星儿有个孩子!有个孩子!” “孩子?!”齐老太太惊了一跳,又惊又喜,“严二小姐,她……她不是都去世很多年了吗,你们怎么突然有个孩子?” 最后一句,声调微扬,放的极轻,感觉自己还活在梦里,怕吵醒了这个梦。 突然有个孩子? 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严梵星走后,齐成一蹶不振,还是她突发脑梗进抢救室才让他不得不提起一点精气神儿,愿意与外界多接触。 从前他与严梵星谈恋爱时耳濡目染学了不少经商方法,学着她的样子创业,走她曾经想走的路,这才慢慢有了今日的成就。 最近几年,她总感觉自己身子太重,医生也说没几年活头了,儿子年岁渐大,头上也有了白头发,她就寻思着给他找个伴儿,等自己走了他不至于孤身一人。 正好从前邻居家的小女儿带着个小姑娘离婚了,对齐成也有意思,她就寻思着撮合撮合,但几次下来,没一点效果不说,反惹了儿子生气。 她也不敢硬来,今晚儿子去参加宴会,有了理由,才叫人过来等着。 想到这,齐老太太赶紧问:“司芸呢?” “我让司机送她回去了。”齐成给自己擦擦泪说,“妈,我今晚带瑶瑶回来了,正好撞见,瑶瑶不想有个后妈,我也没有娶妻的打算,你以后就不要再叫她过来了,我们见面让她也尴尬,而且这样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好,好,好,不叫了,不叫了。”齐老太太掐自己一把,感觉到疼了,终于不觉得是在梦里了,“是个姑娘,叫……瑶瑶?” “瑶瑶,叫瑶瑶,严瑶。” “好好好,好好好。”老太太激动地掀开被子,下腿穿鞋,现在就想出去见孙女,手腕忽然被拽住。 齐成说:“妈,瑶瑶过来是找当年从关中寄回来的那封信,您当初说找不到了,还有点印象吗,记得放哪儿了吗?” 老太太一愣,迷茫地扶住床沿,“我……我这……”说着泄了劲儿,犯难地坐回床上,“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当年都没找到,现在还能怎么找?” “您想想当初大概放哪儿了,我们再找的时候也有个方向。” “这可怎么找……”老太太叹息着重新穿鞋出去,还是先见孙女要紧。 云遥在客厅喝了那杯水,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来人,不见外地拿了茶几上一个苹果,刚啃一口,听见左边传来动静,转头去看,正好对上两张看过来的脸。 一苍老,一中年,都微笑专注地望着她,* 云遥呆怔片刻,眨了眨眼,感受这幅突如其来的温馨画面对她内心产生的激荡。 就……认了这个“爸爸”,感觉还挺好…… 齐成扶着老母亲过去,云遥也朝他们走了两步,又忽然不知道过去干嘛,缓缓停下来。 老太太经过楼梯口,扶着楼梯最下边的扶手,看着二十年来从未见过一次的孙女,心里止不住地冒酸泡,涌进鼻根眼眶,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云遥拐回茶几,抽几张纸递给齐老太太,手没收回来,被握住了。 “好,好,好……好好好……太好了,太好了……”齐老太太激动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一个劲儿地说好,自己擦擦泪说,“瑶瑶,瑶瑶……” 云遥试着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连连应声,带着她去客厅坐,一边流泪一边问她在外面怎么过的。 云遥把在医院对严老太太说过的再对她复述一遍,更让老太太眼泪止不住地流,齐成也心疼的直哭,边哭边劝妈妈:“您眼睛不好,不能再哭了,小心回头再复发。” 云遥也赶紧说:“奶奶您别哭了,这都没什么,不管怎么样都过来了,瑶瑶来看望您了。” 打心底里讲,云遥骗严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因为那是为了保护二小姐的安全,但骗齐家母子……尤其是看他们因为她那些存在或不存在的苦一起哭成个泪人儿,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愧疚和负担。 ……明明这么多年练下来,让她对除二小姐外的所有人,都有了一副铁石心肠。 “不哭了,不哭了。”齐老太太自己擦擦泪,拍着孙女的手说,“过来了,都过来了,以后有什么难处都跟你爸爸说。” 她这话说的齐成面上羞惭,女儿背靠严家,哪有摆不平的事,哪里有他一个小小民营企业家插手的地方,但对于女儿,他自是倾全力相付,当即点头说承诺:“是,瑶瑶日后有任何需要爸爸的,尽管开口。” “谢谢爸。” “不用谢,不用谢,都是应该的。” 云遥微微含笑,对齐老太太说:“我今晚过来,是想知道以前从关中寄过来的一封信放哪里了,爸爸说丢了,真的找不到了吗?” 云遥可不像齐成想的那么单纯,看老太太样子很宝贝这个儿子,那关于儿子的一切事情应该都比较上心,收到一封从关中送进来的信,定是小心收留放起来。 她自己的亲奶奶对儿子,别说是外面送进来一封信这样重要的事,就是外人让传一句无关痛痒的话,都是一直在嘴里念叨,直到人回来告诉他。 她猜着或许是拆开看了,发现内容不对劲,给藏起来,或者主观上丢弃了。 “您还记得信里有什么吗?写了什么吗?” 这犀利的话一问,齐老太太因年老而苍瘦的身体忽然抖了一下,云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得清楚,齐成关怀握住母亲的手,这一刻也体验的真切。 他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母亲。 齐老太太握紧膝盖,甚觉离谱地皱起眉,温声道:“我都没看过那封信,怎么会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因为我现在很需要那封信,奶奶还记得放在哪里了吗?” “……这我……”老太太迷茫地看一眼儿子,再看向孙女,“这我哪还能记得,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再找……我也不知道去哪找了啊。” 云遥盯着她:“真不记得了?” 老太太摇头,“不记得了。” “那什么时候收到的总记得吧?哪天?哪个邮局?从关中送过来的信应该不多,当天的肯定更少,我们从邮局的记录往回溯源,找是谁寄的。另一边你们想想总共搬了几次家,我们一点点找。只要奶奶没丢,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 “找那东西有什么用啊……”老太太忍不住嘀咕。 “有大用呢,奶奶,从关中寄给爸爸的,很可能是妈妈的东西,我现在在收集她生前的物品,我从小到大连一面都没见过她,我想把任何关于她的东西都找到,去拼凑她曾经的样子。” “奶奶……应该愿意满足瑶瑶,倾力相助的吧?”云遥试探着,轻声问。 齐老太太连忙点头表态:“那当然,那当然。” 第38章 开学 这晚只翻了书房, 最容易藏信的地方。 倒是找出两封,不过都是老百姓寄给齐成的举报信和建议信。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他在这个别墅区住的,寄到了门卫那里, 哪天他拿回来后忘记打开了。 一间书房翻完, 天边已经泛出蒙蒙灰白,齐成说:“瑶瑶你先去睡觉吧,房间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剩下的等睡醒了再找, 如果真在这里, 也不会长腿自己跑了。” 云遥倒是不困, 但看他频打哈欠,今天还要上班,也要处理这两封信,同意说:“那我去睡了, 你上班走的时候跟保姆说一声,别我找的时候拦我。” “不会, 我已经通知下去了。” “那就好。” 齐成给云遥准备的是间朝南卧房, 许是提前收拾了,装饰的很梦幻,粉色床铺, 蕾丝垂边, 窗帘也是粉白色的, 空气里似乎都冒着粉红泡泡, 淡淡的香甜气息。 云遥还从未住过这样的公主房, 在山里的房间不用说, 有床睡就不错了,出来后也是随便迁就, 租的张清让家的那间房已经是她在外边住过的最干净和安静的房间。 严家老宅有着标准的装修风格,几乎所有的屋子都一个装修样式,只有这间房,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子,专意为她准备的…… 云遥站着没说话,齐成忐忑问:“怎么样?瑶瑶还喜欢吗?要是哪些地方不喜欢,告诉爸爸,爸爸再给你改。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就按大多数女孩子的房间装饰了一下。” “挺好的。”云遥扬唇微笑,瞧起来真心实意,“我很喜欢,谢谢爸爸。” 齐成猛松一口气,跟着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那……那你睡吧,赶紧睡吧,我就走了,卫生间什么东西都准备了,要是缺什么就跟保姆说,让她们再买。” “好,爸爸再见。” “瑶瑶再见。” 齐成离开后,云遥进卫生间洗个澡,换上睡衣躺到床上,阖眸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不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保姆在门外小心地敲门,“小姐,有人来找。” “谁?” 云遥抱着被子坐起来,长发自肩头垂下,昨晚没定时空调,吹了一夜,头疼鼻塞的难受,爬起来找遥控器。 “严家的,严四爷。” “他啊——知道了。” 关了空调,云遥又觉得屋里闷得慌,完全没有严家的舒适,巡睃一圈,发现屋里只有空调,加湿器之类什么都没有,吸了吸鼻子,怪不得觉得鼻干。 洗漱完,云遥进衣帽间挑衣服,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鲜亮衣服,多是当季新款,尺码不一,找套合适的换上,拉开门出去。 自二楼栏杆向下看,男人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坐姿端正,视角稍偏,又看见翘起的二郎腿,显得双腿修长,正低头饮茶。 云遥脚上的凉鞋踩在木质楼梯上,一步一吧嗒,男人听见声音转头看过来。 云遥问:“你怎么过来了?” 他意外扬眉,“不需要我?” 云遥走过去坐下,“……你这么说,倒是有个事儿。” 保姆过来问她要不要吃饭,云遥没胃口,摸着比平时稍热的额头问:“有体温计吗,我量量,好像发烧了。” “家里有,我去拿。” “发烧了?”严泊裕皱眉,“晚上没盖好?” “忘关空调了。”随意回一句,云遥接着之前的话说,“那封信,我觉得找到的可能性不大,我这有送达的时间,你去找邮局,邮局应该对每一封邮件都有记录存档,你找人去扒一扒,看是谁寄的。” 严泊裕眉头更紧,“这么多年了,应该不好找。” “不好找也得找。”云遥盯着他,“我一定要为妈妈找到当年的真相。” “这个不着急,我们急也急不来。” 见保姆拿着体温计过来,严泊裕停了话,端起茶杯喝一口。 是最传统的水银体温计,云遥夹进咯吱窝。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40节 等保姆走了,严泊裕将桌上的文件袋递给她,这才是他今天过来的正经事,“看看。” 云遥在楼上就看见这个牛皮纸袋了,接过来拆开,倒出里面的东西:身份证,学生证,校徽……还有一张纸没倒出来,摸出一看,是张转学通知书。 从一个从未听过的学校,转入芜江如雷贯耳的高中。 静了片刻,她才看向男人,“我要去上学?” “嗯,下周一开学,我给你找了补习老师,妈说你是高二肄业,那就先温习一下高一高二的知识,开学直接上高三。” “……不是……”云遥不可思议地指自己,“我,马上都二十了,去上高中?” “让你直接高考,你能考上?” “……” 难得能怼她无语一次,严泊裕心情极好地挑了挑唇,隔着茶几朝她伸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拿出来看看。” 云遥先自己看,37.3c,再递给严泊裕,他看一眼,“不算烧,不要紧。” “我跟齐成说过了,明天补习老师就过来,这是你要复习的书,今天先复习复习。”他抬起脚边足有小腿高的一摞书,放茶几上。 “……” 毕竟是为自己的今后打算,云遥不会因为他的独断专行生气,但他藏着掖着,一步一冲击的做法,着实让她气笑了。 …… 今晚让云遥预习是不可能的,她又找了两间屋子,依旧毫无收获。 心底里,她明白这是在做无用功,但既已经住进来,让她把二小姐的事情抛之脑后去学习,是万万做不来的。 隔天来了七个补习老师,每天一人一节课,云遥也被迫坐在房间里听老师讲课。 她是高二辍学,当时该学的内容几乎已经学完,只剩些没大用的选修课,即便两地用的教材版本不同,但知识相同,老师摸了她的底子之后,带着她快速的过一遍,开学前做了张卷子,意外的到了及格线。 开学前一天晚上,裕园李管家送来了校服,第二天早上,云遥穿着出来,齐成和齐老太太已经在客厅等着了,看见她皆是明眼见的欢喜。 从前他们只有见别人家父母爷奶送孩子上学的份,别提多羡慕了,如今可算有了机会。 简单吃个早饭出门,齐成开车和母亲一起送女儿上学。 开学当天,学校大门口那条主干道水泄不通,他们到的稍晚一些,只好远远停下,走路去学校。 既是市里最顶尖的高中,自是不论有钱没钱,都削减了脑袋将孩子往这里送,一路见了不少与齐成认识的合作伙伴,打招呼之后,目光好奇地落到他身边的小姑娘身上。 “这是……” 齐成手里提着女儿的书包,一向儒雅温和的面容难能笑得畅怀,“这是我女儿,今天开学嘛,送她去上学。” 严家能光明正大地为云遥举办成人礼,向外界宣告她严家外孙女的身份,齐成却不能办个宴会宣布这是他分别二十载的女儿。 一是没有严家那么高贵的身份,办了之后只会降低女儿的身价。二是……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严家一定不愿意。 女儿认他这个父亲,严家并不认他这个曾经就厌恶的女婿。 是以外人听见他这句话,惊讶地愣在原地,“你这……太突然了,没听说过啊。” “这孩子可怜,刚出生就被拐走了,最近才找回来。” 这是严家对外的说辞。 “天杀的人贩子,真是太可恶了。恭喜,恭喜啊!” …… 一路走到校门口,云遥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两侧脸颊也笑得肌肉僵硬,她本就不是爱笑的人,这么长时间的微笑实在勉强。 好在进了学校,人流分散,揉揉脸颊,小丑一样的嘴角终于能落回来。 严泊裕已经为她办过入学手续,云遥直接去高三教学楼找对应班级。 门口站着个明显上了年纪,穿着紫色教师套装的女人,应是已经见过云遥照片了,见到她之后,快步过来打招呼。 云遥还没过去,齐成已经抬手握上去,“老师好,老师好。” “您是严瑶的……” “爸爸,我是瑶瑶的爸爸。” “你好你好。”老师同他握手后松开,掏出手机让齐成进班级群,随后说,“学生送到就可以了,剩下有什么需要的都能找我,家长可以离开了,主要一会儿就开始上课了。” “好好好,以后就麻烦老师了。” “不麻烦,应该的。” 齐成对云遥说:“放学后我过来接你,在校门口等着就好。” “嗯。” “那老师再见,瑶瑶再见。” 齐成挥手告别,齐老太太也挥挥手,云遥没动,等觉得人走远了,才回头看一眼,随即就怔住了。 这一眼有些巧,也不知是不是他们一直站在那里,正好与齐成和老太太望过来的目光对上。 云遥说不上这一瞬间是什么感觉,总之是有一些异样的情绪游荡在心口,看见齐成又对她挥了挥手,催她跟着老师进班,便也朝他挥了两下,随即跟着老师进班。 班里静极了,老师站在讲台下说:“让新同学为我们做个自我介绍,大家欢迎。” 这里小班教学,班里也就二十个人,掌声稀稀疏疏,云遥上台后,没看见粉笔之类的东西,墙上只有一块黑板一样大的电子屏,屏幕黑着,找不到写字的地方,她便简单说:“我叫严瑶,请大家多多指教。” 没提她的年纪,今天素颜,扎的马尾辫,与同龄人看着无异。也没说来自哪个学校,万一被扒出来,除了给自己招致祸处,也给严泊裕寻麻烦。 说完她就下去了,讲台下的同学没反应过来,站在一旁的老师也没反应过来。 能来这里上学的,不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舞蹈音乐,运动健身样样精通,也是有数个国内或国外大奖傍身的,转学生过来,随便一讲自身的爱好经历,没有一节课基本下不来讲台,下台也要继续讲,一定要把自己令人惊叹的见闻讲个三天三夜,班里少说能热闹一个星期。 老师也乐于见到新同学通过自身分享与班里同学打成一片,以最快的速度融入进新的班集体,因此已经准备将这一节课留给严瑶的自我介绍和交流分享了。 等人走到跟前,问她:“老师,我坐哪儿?”老师才反应过来,指着原就准备好的位置,“那里。” 云遥顺着望过去,班里是她曾经非常羡慕的大城市的单人单桌,坐的还不是凳子,是椅子,后桌是个黄毛锡纸头男生,正朝她挥手。 云遥走过去坐下,书包塞桌兜里,肩膀被拍了下,她回头,男生压低声音,“嘿,真酷!”小孩儿一样的声音,不知道是还没变声,还是变过就这样了。 云遥记得,周明坤应该是初三就变声了, 他们小学在村里上,不像城里一个年级分好几个班,山里小学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他们从小学开始同班,一路同班到镇上的初中。初中虽说集中了一个镇的学生,但一个镇的学生里,能上到初中的寥寥无几,每个年级也只有两个班,他们恰好分到了一块,当时初三寒假回来,他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个子突然高了不少,声音也尤其陌生,像没听过似的。 “你好。”云遥回一声。 听见男生又说:“嘿,真酷。” 台上老师打开屏幕准备上课,云遥也掏出平板,跟着翻到要讲课的地方。 内容都是她在山里上学时学过的,又复习过一周,直接跟上并不困难。云遥上学时成绩算不得优异,但还尚可,如果那时候能正常上到高三参加高考的话,应该能考上大学,光明正大,抬头挺胸地离开大山。 下课后,云遥桌前围过来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水母头的问她:“你是严家那个刚认回来的外孙女严瑶吗?” 云遥看她一眼,觉得这女孩面相温和,声音也是平常的语气,点了点头。 她立刻笑起来,对身边长头发的女生说:“看,我没看错,她就是严家刚找回来的外孙女。” 班里也有几个知道严家的,听见她的话都围了过来,云遥周边突然之间像麻雀开会一样叽叽喳喳热闹起来。 她蹙了蹙眉头,任几个同学互相交流信息。 注意力突然被其中一句吸引—— “哎,真的,上个星期不是我奶忌日嘛,我和爸妈一块去给奶奶上香,还经过严家二小姐的墓地了。” 云遥抬头问他:“我妈的墓地?” “哎……”男生被她打断,愣了一下,低头去看,被她这双眼盯的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有些热的脑袋,“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我爸惋惜了一下,以前他们经常合作,关系挺好的……” …… 放学后,云遥提着书包出校门,依旧车挤人拥,手机里收到齐成的位置共享,找到方向望过去,看见他站在车头正朝她热情挥手。 上车后,云遥系上安全带,齐成边启动车子边问:“瑶瑶有想去的地方没,还是咱直接回家?” “去我妈的墓地。” 男人突然一愣,转头看她,握着方向盘的手都颤了颤,“……星儿……的,墓地?” 云遥抬眼回视,“嗯,去墓地,我还没去过呢。” “……你,你知道在哪儿?” 云遥皱眉,“我不知道啊,我要知道早去了,你不知道?” 他摇摇头,停了会儿,声音明显低落下去,“就连星儿去世……我也是从新闻里知道的……” 严家怎么会告诉他星儿的墓地,他们只想让他离星儿远远的。 云遥在手机上联系严泊裕,问他墓地在哪儿。 男人很快回:没什么可看的。 云遥:我今天一定要去。 严泊裕:现在在哪儿? 云遥发个定位。 严泊裕:齐成不能去,你最好能保证对他口风严谨。 云遥发个嘴上带拉链的小表情。 严泊裕:广场二路和熙华路的交汇路口等我,十分钟后到。 第39章 跑了 路口离学校不远, 云遥和齐成到的时候,严泊裕的车已经到了。 云遥下车后,齐成望着她跑向对面的背影。 他心里清楚严家人对他的态度, 倒也没觉得多悲伤和失落, 何况他要是多加纠缠,连女儿也去不了了。 马路对面,严泊裕下车给女孩开门,等人到跟前, 抬手紧了紧她松掉的领结, “路上慢点, 学生就有个学生的样子。” 云遥不满蹙眉,将他弄紧的领口再拉松,“别搞,呼吸不过来, 不舒服。”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41节 严泊裕随她,没再管, 上车后问:“怎么突然想去墓地了?齐成让你先去探路?” 云遥看他一眼, 像是责备,也像只是说话之前下意识看一眼对方,“这么多天了, 也没见你们主动带我过去一趟。” 严泊裕意外, “妈没带你去过?” 当然没有。她都知道我不是二小姐的孩子, 怎么可能还主动带我去看。云遥腹诽。 她自己也是, 因为明白二小姐活着, 完全没意识到立坟塚这件事。 车厢好一阵静谧, 严泊裕转头看她一眼,女孩已经无聊地看窗外的风景了。 一看就是没带她去过, 不知母亲怎么想的。严泊裕也没在这个话题多聊,在她心上剌伤口,点开车载音乐,“要听歌吗?” 她回头看一眼,“不听。” 严泊裕自己点一首轻音乐。 墓地在郊外风景甚好的一座矮山上,严家有自己的墓园,葬着严家的历代列祖列宗,但给严梵星下葬的时候,严家大哥和老三说她早说了不愿进严家墓园,不然到地下见到祖先,少不得唠叨,专意点了这一处风景秀丽的矮山,自个儿清静清静。 那时严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对她充满了愧疚,自然是什么都愿意依她,便在这选了一址背山面水的好地方。 进了墓园,两人下车,一起往山上走。 严梵星的墓碑立在山顶,整座山头最好的位置,碑前干干净净,但不像其他是平整的,上面刻了桔梗花的金色纹路,云遥蹲下摸了摸。 严泊裕说:“这是桔梗,二姐最喜欢的一种花。” 云遥抬头,看着碑上的照片。 虽然早已经不记得初见时二小姐的样貌,但见过她随着严泊裕长大而变化的照片,能猜到,这应是她“离世”前的模样,也应是自己初见时她的模样。 乌黑发丝挽在脑后,脸颊耳朵干净,只脖子里戴一根金项链,穿着黑色西装。 很沉稳干练,充满魄力的样子,但并不像有的女强人强势的令人胆怯,她的眉宇间有一种温和的风韵,只这样单单看着,就让人有安全感,让人心生依赖…… 正忧伤着,忽听见不远处响了一声,云遥静了半秒,凝神感觉是哪里,迅速回头。 相邻的另一座山头,一片比人高的草剧烈晃动,恰好这会儿起了风,山头风更大,周围的草也开始摇晃起来,再想分辨那人藏去了哪里,或者是否已经跑了,已经很难分辨。 “人跑了,回头吧。” 云遥立刻瞪他,“你早发现了?” “离那么远,拍照的,怕什么?”严泊裕语气淡淡,“你来看你妈,有什么可怕被拍的?不来看你妈才是值得怀疑的。” “早发现不早说……” “嘀嘀咕咕的,对你妈嗑两个头吧。”严泊裕后退一步。 云遥才不对着二小姐的“坟塚”磕头,转身往山下走,“回去吧。” “我让你给你妈磕头。”严泊裕站在原地,朝女孩倔强的背影喊。 “不磕。” “……你这丫头,闹什么脾气。” 猜着可能是自小没见过,谈不上多大的情分,何况以她的性子,给谁磕头都不太可能,严泊裕便没在这件事上多做勉强。 他追下山,见她臭着张脸,知道是生气了,难得好脾气说:“我也没发现多久,何况离那么远,我还跟着,不会让你有事,就没告诉你,省得你紧张。” 见人脸色未松,又道:“下回告诉你,行不行?” 云遥扭头问:“上回在医院,你是不是也早发现了?” 严泊裕立刻说:“没有,我事先真不知道。” 他只是过去的时候见顶层没什么人,奇怪了一会儿,转念一想,萧郑息的地方,不会有人敢对他们动手脚,以为是萧郑息故意撵走了,后来问了一嘴,确实是他觉得被一小姑娘伤了命根子这事儿丢人,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在这住院。 “现在也没找到人?”云遥问。 严泊裕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云遥又白他一眼,虽嘴上没直说他没用,眼里已经明晃晃地嘲弄了。 严泊裕面上有些挂不住,但也没说什么,确实没办成事儿,没什么用。 后来他派人去调一整条路的监控,发现那一天的录像都被人操纵删除了,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给他留。 “你说刚才那是谁的人?你大哥?还是三哥?”云遥思索着问。 …… “大哥!” 豪华别墅二层,双扇红木大门被从外大力推开,男人大跨步进来,将照片摁红色大办公桌上,“你看看!” 严家大哥因为他毫无规矩进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而产生的恼怒,在看见照片的时候散去大半。 自从这个外甥女回来,三弟就没有一刻是松懈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在他那掀起惊涛骇浪。 “这个怎么了?不就是去看看星儿?” “去看二姐当然没问题,问题是她的反应。” 严家老三点点外甥女平静的脸蛋,“她那天看见姥姥的时候反应那么大,到了亲妈墓前就这反应?” 身体抵着桌子俯身,老三双手撑在两侧,低声问:“大哥,说实话,你真觉得她是二姐的孩子吗?” “亲缘鉴定都做过了,不然还能是我们几个在外面的私生女?那时候老四多小,也不是我们俩的,除了星儿没其他人了,何况齐成都认下了。” “还是你觉得妈能搞错?”严家大哥问。 老三没点头也没摇头,他心里就是不信。 “你看她长得那个样,和二姐姐不像,和我们不像,也不和齐成像……。” 严家都是端庄大气的长相,齐成又是斯文儒雅的长相,但这个外甥女,却是个明艳勾人的模样,眼波流转时动人心魄,做低伏小时又是小白花似的惹人怜爱,哪个都不是他们严家人能做出来的姿态,何况是他素来以坦荡稳重著称的二姐姐……怎么都不会生出个这样工于心计的孩子。 严家大哥问:“你是怀疑妈做的鉴定是假的?” “谁能百分百保证做鉴定的医生没被这丫头收买?”老三扬声问。 知晓自己这个三弟有疑心病,严家大哥敷衍说:“你要不信,你就再鉴定一回,现在又没有什么难的。” 先前外甥女被老太太圈在老宅里,派去看管的又都是她自己的人,他们想弄到什么不方便,但现在那丫头自己跑出去上学去了,再取点什么重做一次,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老三没说话,但人至中年,微浑眼珠浮动的细碎光芒,告诉严家大哥,他已经心动了。 第40章 眉目 晚上, 云遥和齐成在杂物间翻箱倒柜找当年那封信,男人几次欲言又止看着她。从她今晚回来就是这个样子。 云遥扫他一眼,直接问:“想问我妈的墓地?” 齐成脸上闪过尴尬, “我不问星儿葬在哪里, 她那……风景好吗?” “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齐成却感觉更尴尬了。 她应的毫不犹豫,让他明白自己问了句多废话的废话。严家女儿的墓地,风景怎会不好。 云遥无奈说:“严泊裕说了, 不让我告诉你, 你就当我没去过, 别想了。” “嗯。” “你们搬来这之前,住在哪儿?” “在东莲,不过搬家的时候那里就搬空了,东西应该都在这了, 这都是你奶奶当年的陪嫁嫁妆,我说扔了, 她舍不得, 就都堆在这了。” “哦。” 两人在这翻腾到半夜,没关门,呼嗤垮啦哐哐当当的声音弄的整个一楼都嘈杂喧闹。 齐老太太腿脚不好, 上下楼梯不方便, 住在一楼,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屋里太过安静, 她一闭眼, 就能听见外边翻东西的声音, 越听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听得清楚。 一连多日, 父女俩只要在家,都要翻找到深夜。 …… 落地钟连敲几道钟声,齐老太太终是慢腾腾地爬起来,穿上拖鞋,拉开门出去。 外面的声音更吵闹,他们似乎在搬上面的一个柜子,齐成紧张说:“慢点慢点,还是我上去吧,我怎么都比你力气大。” “没事,不沉。” 老太太走到门口朝屋里看,房间说乱不乱,但明显都被翻过了,柜子前,孙女踩着高脚凳搬上面的一个皮箱。 “都十二点了,瑶瑶明天还要早起上学,赶紧睡觉吧。”老太太说。 “不着急。” 女孩神情专注地看着皮箱,打开皮扣,一点点仔仔细细地翻里面早已经破旧不要的零碎物件。 齐成也去翻另一个大号纸箱,随口说着:“妈你去睡吧,不用管我们。” 齐老太太看着两人埋头忙碌,心里止不住地叹气。 一个是一起生活了大半辈的亲儿子,一个是盼了半辈子,突然盼到的亲孙女,都因为她的一句话搭夜在这找来找去,这么多天下来,她心里的愧疚都要漫天了,怎么可能睡得着。 “别找了……”老太太叹气,“阿成,瑶瑶,别找了。” “妈你去睡吧,不用管我们,过会儿我们自己就去睡了。” 云遥扭了下头,待看清老太太清苦的脸色,关系道:“奶奶,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先回去睡吧。” “我哪睡得着啊。”老太太招招手,“别找了,别找了,别白费功夫了,找也找不到了。” 云遥心道果然。 齐成却是十分惊讶,“妈,你什么意思啊?” 老太太连叹好几口气,充满了对命运的无奈和屈服,“阿成,你要怪妈就怪吧,当初那封信我接到后……确实是丢了……” “妈!” 老太太话音刚落,屋里陡然响起男人不可置信的震怒。 云遥吓了一跳,转头看着齐成。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42节 男人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老母亲,相依为命几十载,他从未对自* 己母亲柔善的秉性怀疑半分,却不想,她竟能欺骗自己近二十年。 愤怒、失望、连绵不迭的后悔、对星儿的愧疚和多年思念的伤痛,让他五脏六腑交杂混痛,涌起无数声指责和质问。然而,对上此刻泪眼婆娑的老母亲,又什么话都指责不出来。 “你……你明知道星儿对我多重要,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齐老太太也心苦口苦,眼泪扑簌簌地掉,“你那时候什么模样你还记得吗,你自己忘了,妈忘不掉,人不人鬼不鬼的……好不容易走出来了,振作起来了,生活有点起色了,妈怎么能、怎么能让一封信再把你拉回地狱里的日子,我是你妈,我害怕啊,我不忍心啊……” 她也怨,怨老天不公,就那么带走了年轻姑娘的性命,也带走了她儿子的魂。即便严家看不上他们,不愿意这门亲事,可只要人在,她儿心就不空,就有支柱,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可她再怨,再恨,捶胸顿足也没有办法啊。 老太太哭得喘不上来气,一手扶住门框,一手握拳锤自己的胸口顺气。 她这段话将齐成拉回刚刚彻底失去星儿时的心境,呆愣愣站着,眼眶里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只有站在一旁的云遥冷静的像个局外人,她现在只关心齐老太太当初打开那封信看了没有,这是目前唯一的一条线索了。 “里面的东西呢?信里面都装了什么?” 女孩如玉石般冷脆的声音响在房间,突兀地打断母子两人悲痛的情绪,齐老太太先走出来,擦擦泪说:“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封信。” 齐成立刻急问:“信、信写了什么?” 老太太看他一眼,不忍地低头抹了下眼,“信,是严小姐给你写的……诀别书……” 晴天霹雳! 齐成被这三个字劈傻在原地,呆呆望着虚空的前方,整个人像是一瞬间被抽空,灵魂脱离肉-体,回到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回到星儿的一颦一笑……又很快被拽回来,那顷刻间袭来的孤独和心痛让他浑身胀痛的像是要炸开,仿佛一只无家可归的雨中飞燕,浑身颤抖地捂住心口,依旧止不住痛,更回不到曾经。 他的星儿,他的星儿…… 老太太被儿子这副浑身发红,颤抖不止的悲痛模样吓到,慌乱跑过去扶住他,“阿成!阿成……阿成……你怎么样,你别吓妈,别吓妈啊……” “瑶瑶,瑶瑶快看看,快看看你爸爸怎么了?” 老太太实在太慌,竟慌不择路地拽住一个小姑娘做主心骨。 可云遥哪见过这种场面,但又不能冷眼旁观,私心里,她还是觉得这个便宜父亲不错的,最起码比她的亲生父亲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于是拽上他胳膊,摇一摇说:“好了。” 说一声停下,觉得这一声有点硬,调整腔调,放软声音说:“爸爸,别伤心了,你还有瑶瑶呢,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可让瑶瑶怎么活啊……” 老太太也赶紧说:“对,阿成,你还有瑶瑶呢,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女儿呢,你可不能出事啊!” “……我没事,我……我没事……”齐成撑着地板坐下,大口呼吸缓缓度过那股痛到窒息的感觉。 他不是一个人,他不但有母亲,他还有女儿,他还有和星儿的女儿,他是她们的主心骨,他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一边浅呼慢吸,一边这样循环往复地给自己暗示,不知道过了多久,齐成才感觉心痛轻了些许。 齐老太太见儿子脸上不正常的红渐渐消退,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缓,才拍拍自个儿胸口,长舒一口气。 云遥接着问老太太:“信里除了告别,还说了其他的吗,照片呢,照片上都有谁,男的女的,你认识吗?” 如果是诀别信,二小姐应该早预料到了自己会出事,既然预料到出事,也应该会在里面道出出事原因。 老太太摇头,“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我当时就看了一遍,就怕阿成再变成之前的样子,匆匆处理掉了,照片的人我也不认识啊,是男是女我现在哪还记得,我也没见过。” “那信呢,你看完放哪了?”云遥握紧掌心,紧张地盯着她,“你别告诉我,是丢了。” “我……我……”老太太被孙女弄得也紧张起来,她知道那封信对这父女俩的重要性,因此更加紧张和害怕,懊悔不已。 早知道就好好放起来了。 “我当时其实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给阿成看,又怕他发现,存进当地的邮局了,可那家邮局早些年突然关闭了,现在……现在、现在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了。” 老太太又苦又愁,心里悔恨漫天,云遥却终于在暗无天日的寻找中窥见一丝光亮,激动地握住老太太胳膊,“奶奶,您说,那是哪家邮局?明天带我去看怎么样?” “人家早都关闭了……” “没事,没事,那家邮局的旧址还在吗?” “现在换成银行了。” “那也没事,没事。” 与老太太的愁容满面不同,云遥兴奋的快要笑出来。 老天保佑,终于有眉目了。 第41章 擦鞋 隔天早上, 齐成开车载母亲和女儿去邮局改建银行的那条老街。 曾经,他在这里生活了近三十年,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分外熟悉, 哪家老板喜欢朝街上泼水, 哪家老板喜欢早起将门口打扫得干干净净,哪家老板懒得要命,门口的垃圾几天都不收拾,他上学闭着眼都不会绕错。 二十多年过去, 以为早已经大变样, 竟然依旧是他记忆里的模样, 随手扶上路边的一棵树,都能摸到儿时不懂事刻在上面的名字。 望着对面已经飘黄的银杏树,和星儿在树下说话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她低眉,弯唇, 羞红的脸,不自在地抚摸头发, 不满地教育他, 朝他发脾气…… 奈何时移世易,星儿早已离世,甚至给他写的诀别书, 他也隔了近二十年才知道。 齐成深吸一口气, 呛进满肺的冰凉。 时序入秋, 今早恰巧下起蒙蒙雨丝, 气温骤降, 手放外面一会儿都冻得冰凉。 “爸, 快点!” 前面,云遥穿着黑白相间的软壳冲锋衣, 套上帽子,抬手招呼他。 齐成连忙背过身擦了擦眼睛,抬步追上去。 进了狭窄的街道,又是人流量高峰的早晨,车开不进来,他们只能走着去那家银行。 然而越朝里走,云遥越有种熟悉感,她曾经在这种破旧老街生活过一段时间,以为是街道相似,记忆混乱,等看见那家网吧名字,才想起来是周明坤住的那条街。 有了这个认知,再往前走的时候,除了注意有没有人跟踪他们,她开始朝路两侧多瞅几眼。 不过很遗憾,走到银行的时候,别说看见真人了,连个相似的背影都没有。 云遥围着银行转一圈,找到挂着的街号铭牌——银杏西街201号。 起了风,冲锋衣帽檐遮不住吹来的雨丝,脸上不一会儿就布满冰凉水汽,云遥让齐成和老太太先回去,“天不好,奶奶别冻感冒了。” “你不回去呀?”老太太问。 “我再转转,你们先走吧。而且爸你今天不是要赶飞机出差吗?”云遥问齐成。 齐成看一眼时间,确实不早了,而且女儿都这么大了,早已经有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想法,他们不应该看得太紧,叮嘱她再待一会儿就赶紧打车去学校,就领着母亲走了。 等人走远,云遥给银行的街号拍个照,发给严泊裕,让他去查查之前的邮局搬哪儿去了。 严泊裕追问她在哪儿,保镖跟着没有。 瑶瑶:跟着呢。 她惜命着呢,保镖不跟着,哪敢自己单独待在外面。 不远处一家包子店蒸好一锅包子,从中间分开笼屉,白烟腾腾斜穿进细雨里,香味很快飘过来,勾起云遥胃里的饿虫。 她走过去,低头看贴在外面的牌子,包子种类很多,她想吃的也多,一时不知道选哪个。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男低音:“老板,四个豆腐的。” “好嘞,六块。” 男人从兜里掏出十块钱,老板找他四个钢镚儿,有一个从指缝里漏出去,摔在水泥地上,很响亮的一声,沾了污水之后,跳上云遥的白色小皮鞋。 云遥低头去看,同一时间,眼尾扫见男人也低头,道声抱歉,弯腰伸手去拿。 在他手将要摸上硬币的那一秒,云遥脚尖朝左一转,男人的手指扑个空。 “豆腐的好吃吗?”她问。 他欲抬的手突兀僵住,随即猛然抬头,弯着腰,与套在帽子里的云遥四目相对。 愣住好一会儿没动静。 女孩穿着宽松款的冲锋衣,他没见她穿过这种,又戴了帽子,完全遮住她的身形样貌,他过来时一点没认出来。 云遥眨了眨眼,接走老板递来的包子,顺手递给他,“我问你,豆腐的好吃吗,我不知道吃哪个。” 男人没理她,一手继续去捏钢镚儿,一手接走包子,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喂!”云遥对着他的背影喊,“我鞋脏了。” 雨幕中,男人高大的身体突然顿住,随即转过身,垂着眼皮,几个大步到她面前,弯腰用袖子给她擦鞋。 云遥看着他一会儿就淋满细小水珠的后背,潮湿的黑色短发,耳朵也不知是不是冻的,很红,脸腮骨绷得紧紧的。 鞋子本就布满了雨水,他又是雨布料子的外套,擦不干净不说,还将硬币弄上的脏水污染了整个鞋面。 最后似是急了,直接用掌心擦过整个前脚鞋面。 单层软皮鞋,料子很薄,男人灼热的掌心用力,贴着她的脚背擦过去,有些痒,弄得云遥突然有些小不自在,抓了抓脚趾。 鞋子干净了,他不带停留,又转身大步离开,冲进雨中。 云遥对老板说:“两个豆腐的,多少钱?” …… 从茫茫无边邮局和信箱缩小到一家邮局、一个特定的时间,要找就方便很多了。 剩下的事都交给严泊裕,云遥终于有机会将注意力放到学习上。 能进top中学的学生成绩没有差的,上月开学一模,也是摸底考,她的成绩在三十人的班里倒数第一,比倒数第二还少十分。 而倒数第二,也就是先前高二一整年的倒数第一,就是她身后的锡纸烫男生。 出成绩那天,锡纸烫男生连呼牛逼,对她顶礼膜拜,感动的要请她吃饭,终于将这个宝座传位与人了。 云遥白眼翻上天,也没法改变就是倒数第一的事实。 虽说所有的内容都过了一遍,但到底将近四年没摸过书本,想短时间内全部捡起来,完全是痴人说梦。 好在这半个月加班加点刷题复习,逐渐找回曾经做题的手感,期中考进步两名,将倒数第一的宝座让回身后的锡纸烫小哥。 那天出成绩之后,他连连叹息,在后面哀叹了一个下午,嘀咕着今天回家该怎么办。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43节 云遥脑袋后仰,从下往上看他哀愁的脸,“你倒数第一,回家会挨骂?” “你不会吗?”他很单纯地反问,随即想到,“你刚被找回来,大人肯定很珍惜,宠你还嫌不够呢……要不我离家出走试试?” “不用。” 云遥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甩给身后男生,“下回我倒数第一,你转我十万,成交么?小帅哥。” 小帅哥懵逼了。 “你缺钱吗?” 严家的外孙女怎么会缺钱? 云遥说:“我爱钱。” “你真愿意吗?” “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锡纸烫小帅哥很心动,但囊中羞涩,吞吞吐吐道:“可我成绩不好,我爸妈会克扣我零花钱,现在每个月只有十万,给你了我就……” “五万也行,等你零花钱涨上去了再补给我。” 他眼睛猛然一亮,“这个好。” 云遥甩甩手上纸条,“记得打这个卡上。” …… 晚上齐成下班回到别墅,抬头上看,与从前一样,二楼女儿那间房亮着光。 想起今天下午收到的成绩单,他浅浅叹了口气。 每晚这么辛苦,分数却没什么变化,稳坐最后一名,或许真不是学习的那块料…… 厨房温着为他准备的夜宵,齐成舀出来端到二楼,敲响那间充满温暖与希望的房门。 “瑶瑶,睡了吗?” “没呢。” 云遥坐在椅子上喊:“有事儿吗?” “爸爸给你端了碗燕窝,要不要喝点?” 摸到床上的胸罩穿上,云遥拉开门,齐成给她端进去,放到书桌上。 挨着就是摊开的物理书和试题卷,大红叉叉格外醒目。 齐成扫一眼,又叹口气。 云遥坐回去,摸了摸燕窝的碗,还有点烫,小口小口慢慢喝,抬头看着男人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事吗?爸爸。” 齐成被她叫得心口暖融融的,人至中年,原以为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突然多了个和星儿的孩子,他现在浑身干劲,睡觉都能笑醒。 “瑶瑶啊,要是学着太累,不想学的话,不用强迫自己,咱不上那个学也没事,爸爸能给你挣钱,爸爸的钱就是瑶瑶的钱,不想拼的话不用拼,不用把自己弄的这么累。” 这些天,齐成也算是看出来了,严家估计只有严泊裕一个和瑶瑶亲一些,等严老太太去世,能分给这个外孙女的资产微乎其微,但没关系,女儿有他,他会为她的以后铺好康庄大道。 云遥唇角扬了扬,“那我学习不好,什么都不会的话,你就算把公司给我,我也干不好,说不定还会破产哦。” “没关系。”齐成摸摸女儿可爱的脑袋,“你要是不会,不想管理,就找代理人,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哪去哪,等着收钱就行了。” 云遥脸上笑意加深,听得很心动。 但这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她的亲生父亲还在远隔数千里的深山里,两年过去,可能依旧在为她的突然离开而狂怒发泄。 愤怒的不是女儿走了,是他即将到手的钱飞了。 燕窝凉的很快,云遥三两口喝完,塞回男人手里,“谢谢爸爸,你说的很好,但我还是要学习的,我还是要考大学。” “你要是有这个想法,爸爸当然是支持的,我就是心疼,你每天学这么晚,对身体不好,小小年纪就把身体熬垮了,以后多遭罪。” “对啊,就是我现在年轻,熬熬夜没事儿,你年纪大了,你才不应该熬夜,赶紧回去睡觉吧。” 云遥说完就推他出去,几步就到了门口,齐成连忙抓住门框,紧急说:“还有、还有瑶瑶,爸爸还有个问题……” 云遥松手,“你说。” “……嗯,就是……” 这个男人一旦吞吞吐吐起来,又微微勾头垂眼,不敢看她,一定是害羞了,不好意思在女儿小辈面前展露自己对爱人的爱意。 云遥倚着门,笑说:“问我妈啊?” 齐成又叹了口气,为自己的薄脸皮沮丧,尤其女儿如此坦荡,显得他这个做父亲的非常忸怩,小家子气。 这么想着,他无奈摇头,眼角细细的皱纹笑出温柔爱意的痕迹,“我想问问,星儿那封信,现在找的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之前他说托关系找找,试试看能不能找到,瑶瑶说把这件事交给小舅舅了,以严家的关系网,严泊裕找定然比自己厉害,他便没有插手,省的帮倒忙。 第42章 消息 “还没有……但应该快了吧。”云遥说着, 扭头眺向窗外光秃秃的枝头。 去年年初到达这座城市,绿柳唱春,一眨眼已经一年半过去, 她也早已经离开alluring, 每天费尽心思打听每个客人的身份、再抽丝剥茧他们与严家关系的日子,久远的像是上个世纪。 那时候也如何都想不到,她还能有坐到教室里听老师讲课、投入全身心做题的一天。梦幻的像是下辈子的生活。 今年的冬天来的尤其早,天气预报下周就要大降温, 如果严泊裕还没有消息, 她就要去问罪了。 许是老天偏爱于他, 连被问责的可能都不给,在云遥决定找他的前一天,收到一张照片。 一张拍了模糊纸质老相片的照片,能大致看出两张人脸, 但由于褪色的地方太多,人脸很难辨别。 严泊裕:找到了, 但照片已经花了。 瑶瑶:修复要多久? 严泊裕:有难度, 试试吧。 他说试试,云遥并不抱有希望,长期在悬崖边生活的经验, 也让她向来不会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站在无人路边, 云遥先给楚彬打电话, 确保他们还安全, 将照片发给他, 让他挨个问当地人是否认识照片上模糊了的两人。 陌生人或许很难从这张模糊的照片上清楚辨别, 但相熟的人,只是一个下巴颌, 或只是一双眼睛,便可以精准地认出来。 然而让云遥失望的是,他们几乎问遍全村的人都没能问出来,寄信的人也早在五年前去世。 严泊裕这边修复照片之后送到民政局查户口,全国十几亿人口,竟然识别出来两千多人,一个人一个人地查是个绝对量的大工程。 一时之间,从这封时隔近二十年的信中寻找当年真相的进程被迫中断。 唯一可以高兴的,或许是严梵星留给齐成的诀别信找到了。 晚上,严泊裕将信送到齐家,亲自交到齐成手上,他眼眶通红,颤悠悠地接过来,放进怀里,却始终不敢打开它看上一眼。 十七年前的手机已经可以发短信打电话,严梵星又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写信,有事儿就打电话叫他上楼,有不好意思说的话就给他发短信。倒是他,小职员,又偏爱风花雪月,常有数种情思流泻在笔尖,宣于纸上,每每情不自禁,妙手偶得,约会结束时偷偷塞到她手里,一晚上了,唯那时能得她一个比胭脂还要红的脸蛋。 装有他们恋爱细节的手机早已经报废修复不了,这封信,是星儿爱过他的唯一证据。 …… 天气越来越冷,云遥夜以继日地复习做题,分数渐渐爬了上去,她考试控分主要靠写错选择和填空题,等考完出了成绩,把做对的选择和填空的分加上去,能准确知晓自己每一次考试的总成绩。 约莫能考上一本的时候,她萌生了去关中的想法。 学习、考大学,是她今后的退路,绝不是现在逃避责任的借口和理由。 如果不能找到当初让二小姐遇难的原因,不能将凶手绳之于法,将危险清扫殆尽,那二小姐出来依旧是不安全的,甚至于出不出得来都是一说。 二小姐迎不出来,她自己过的再好,也只是偷来的日子。 但怎么去,却是一个比较伤脑筋的事情。 楚彬能瞒过严家二兄弟过去,又不被引起怀疑,除了那天宴会上被她放肆的行动吓住,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师父手上有个案子,嫌疑人犯事儿后跑西北去了,他们过去是捉拿手上案子的嫌疑犯。 左思右想之后,云遥悲哀地发现,她要过去,似乎没有合适理由。 稍微哪个点没注意,让严家二兄弟,尤其是老三那个鬼精的中年男人察觉到楚彬师徒去关中的另一个隐秘任务,连他们也追查不了了。 一筹莫展之际,某个深夜,云遥被急促的电话声惊醒。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粒子,目之所及已成大片雪白,银装素裹整个浩渺天地。 云遥摸到手机,是楚彬。 凌晨两点,关中应当更加寒冷。 接通电话,两边都没出声。 过了会儿,听筒里传出男人稍显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剧烈的呼吸声,吸溜鼻子的声音,听着就冷。 这声已经能听出来是楚彬,云遥放心问:“怎么了?” “村里二十年前的村支书今天回来了,我拿着照片去问他,他有印象。” 男人语气沉静,每说一句,便有一声粗重的呼吸,响在此刻安静的房间里,如一剂药量充足的镇定剂,安稳了云遥忐忑月余的心绪。 知道他后面还有话,她一手捂着狂跳的心脏,一手握着手机,亮起的灯光在此刻黑沉的房间内格外刺眼,尤其照进一双本就没睡好的酸涩眼睛,但云遥一眨不眨地盯着,呼吸紧屏。 楚彬道:“村长说,这两个人在十几年前因为拐卖被警察抓走了,他有印象是因为当时是他带着村里人一起抓的,不过这些人大多数都已经去世了,所以我之前一直问不到。” “嗯,你说。”云遥给他回应。 “然后我们去镇上警局查了当年的档案,结果你猜怎么?” “……” 云遥:“这时候你就别卖关子了,你知道我现在有多紧张?” “就是知道你紧张,让你放松放松。”男人轻声笑语,随即收了笑,语气也恢复先前的正经,“那俩人参与的拐卖案特别大,警局要押送到省刑警总队,结果在押送的路上,两人在同一天晚上暴毙。” “有写原因吗?” “一个心脏病,一个哮喘。” “不对!” 楚彬被她突然的喝声惊了一跳,“怎么说?” “心脏病和哮喘都是经常发作的病,病人也都会随身常备药,他们又是做拐卖,经常跑长途,身上带的药肯定够,怎么会突发暴毙?而且警察押送,你们不都是频繁观察?押送到省刑警总队这么大的事,小镇警察肯定更重视,怎么会让犯人暴毙?”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44节 “这事儿我和师父也想到了,但又没证据,总不能直接说是……那啥吧?” 电话那头,楚彬小心看了眼师父严肃的面孔,他刚入职,不好诋毁同行。 “里面肯定有猫腻……这样,你现在离开警局了吗?”云遥听见手机里一直有脚步声。 “离开了,查过档案就出来了。” “你刚才说那俩人参与的拐卖案?他们是个组织?” 楚彬想想,“档案里没说太清楚……” 他思考的时候,旁边始终沉默的师父说:“那时候全国都在打击人口拐卖,不少都是大规模的组织,档案虽然没说清楚,但我看着应该是个组织,省刑警队也应该是抓到一部分了,让押送过去统一审讯。你是说让我们去查查同一时间段因为拐卖案入狱的?” “嗯,是这个意思,麻烦二位了。” “应该的。” 挂了电话,楚彬一行三人连夜赶往省城,吃了半夜的冷风和沙子,天亮时刚好赶到。 …… 云遥握着电话,睁眼到天亮,一会儿想到照片里二小姐温柔又充满干劲的年轻模样,一会儿想到如今早已经苍白干瘦的双手,沉寂多年的双眼,仿佛一潭陈年黑水,任你如何往里丢石头,也再激不起任何波澜。 心里突然很难受,说不上来的酸涩疼痛,她拳头用力按着心脏的位置,突然很想二小姐,很想很想。 这时候,云遥是不敢叫她妈的,只敢叫一声礼貌又有距离的二小姐。 心动就行动,云遥立刻给严泊裕打电话,让他帮自己请假,带她去二小姐的墓地。 “大雪封路了,去不了,学生就去上学,好好学习,做好自己最份内的事情。” “封路了你不会叫人清雪啊?” “没这本事。” “你就是不想做。” 严泊裕皱眉,看一眼手机,“大早上的,你吃枪药了?” 云遥气得挂了电话。 严泊裕将手机放桌上,拾起叉子继续吃饭,长桌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严家老三面容含笑,语气责怪,“你看你也是的,瑶瑶想去看看她妈妈就让她去嘛,清雪就清雪,又不是什么大事,或者叫直升机飞过去,不能伤了孩子一颗想要尽孝的心。” 严泊裕低头吃饭不说话,他继续传授经验:“你还没结婚有孩子,不懂现在小孩子的心思,都敏感着呢,你口气这么硬,还不满足她这样一个小小心愿,肯定记恨上你了,好几天不跟你联系……” “我吃完了。”严泊裕放下刀叉,捻起餐巾擦擦嘴,起身颔了下首,“三哥继续,慢慢吃,不着急,一会儿想走或者想在这转转都行,尽管吩咐管家。” 走两步,他又停脚回头,“另外三哥,我虽然没有孩子,但我毕竟是从小孩子的阶段过来的,知道怎么相处怎么教育,倒是你,虽然有了孩子,别一味溺爱,闯了祸还得动族里的关系给他擦屁股,这次我默许了,下次可就不好说了。不然次数太多,我也没法向族里交代。” 严家老三扯扯唇角,皮笑肉不笑,“谢谢四弟了。” …… 下午,云遥正在班里听课,门口班主任走过来,向讲台上的任课老师打个手势,对着云遥的方向叫:“严瑶,出来一下。” 云遥懵了一秒,班里其他学生也好奇看着她起身出去。 出了班门口,云遥看着班主任。 她说:“你小舅舅说家里有事,叫你回去一趟,现在正在校门口等你。” “哦,我回去收拾一下作业。” “去吧。” 班主任通知完离开,云遥回去收拾今天的作业,提着书包出校门。 路上是有些忐忑的,如果是关于二小姐的事,他们都是在手机上秘密联系,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到校门口接她,应该是严家的事? 尚未到放学时间,平日里堵得水泄不通的门口露出原先宽敞的八条大道,他那辆黑色宾利就停在校门口左手边,很显眼。 云遥走过去,司机为她拉开后排车门,里面暖气充足,温暖如春,男人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衬衣领口微敞,双腿交叠,上面放着平板,很闲适的办公模样。云遥面无表情坐进去。 “什么事儿?”她的口气不算好,为了压制心里的紧张。 但听在男人耳里,尤其是从这样冷的一张脸里说出来,像是还记着早上不让她去祭拜母亲的仇。 “别不高兴了,带你去墓地看你妈,行不行?” 云遥愣了下,就这个事儿? “不想去。” “真赌上气了?”严泊裕身体后倚,侧身看她,准备认真对待她闹脾气这件事。 “没赌气,就是不想去了。” 早上出门时,被雪地冷风一吹,云遥凌晨突然上涌的思念淡去不少,发觉自己思念二小姐就去她的活人墓看望是一件十分离谱的事情。 那又不是什么吉利的好地方。 “那有什么想吃的没有?带你去吃饭。”严泊裕说。 “随便吧。” 一整天云遥的心绪都很焦躁,等消息的焦躁,如果可以,她更想亲自去关中找证据,这种只能坐以待毙等着别人通知的心情糟糕透了。 尤其是她十分迫切收到消息的时候。 她可能不适合做个上位者。云遥看着身边男人气定神闲的模样这样想。 这顿饭云遥吃的食不知味,也不清楚到底喝下去多少水,只是感觉自己去厕所去的频繁,净手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隔着一层布料,那急促的震动将皮肤摩擦得微热,一直到心脏,都又烫又颤,剧烈跳动。 快速擦干净双手,云遥掏出手机,已经等不及回到包间,走到无人的窗台接通。 刚放到耳边,便有激动的男声穿透电流:“找到了!找到了!” 第43章 高兴 云遥骤然攥紧手机, 她比楚彬还要激动、兴奋,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沸腾了,却不能像他那样大叫, 尽情释放自己的心情, 只能压抑呼吸,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们一伙一共有八个人,当年和去世那俩人一块在关中拐卖的还有两个,只是因为临时情况调去其他地方了, 然后被抓到省刑警队判了。高兴不高兴?”楚彬问。 曾经一起共事过, 代表去世两人在关中的行动, 另外两个也知晓,也明白内情,是重要证人。 云遥的呼吸控制不住地急促起来。 “高兴。” “还有更好的消息!” “你快说。”云遥忍不住地催促。 楚彬知道她有多迫切,不多卖关子, 利索道:“那两人现在还活着,就在省直属监狱, 我们今天申请提审了, 不过时间太晚,明天才能见了。” 期盼了一天的好消息就这么顺利地来了,云遥眼眶抑制不住地红起来, 激动地捂嘴, 又偷偷笑起来, 胸腔百感交杂, 激荡得厉害, 如果不是地点不对, 真想大叫几声,哭出声来。 这真是她一路走到现在, 最大、最好的消息!好得不得了的好消息。 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终于取得* 好消息的巨大兴奋中,一时松懈了对周围的警惕,并未注意到,与窗台相邻的洗手间小窗何时已经开了,小窗内,又有个人站了多久。 …… 云遥回到包间,严泊裕扫她一眼,看见她眼里的红,没说什么,招手叫候在一旁的服务员,“菜单给她,看看有什么想点的没有。”后一句话对云遥说的。 猜到他也收到消息了,云遥没多解释,更不觉得自己哭了有多丢人,不客气地点了几道自己喜欢的西南川菜。 菜上的很快,严泊裕看着每一道都洒满了火红的辣椒,几乎能辣死人的辣度,再看看对面姑娘眼巴巴地瞅着,手上筷子迫不及待地夹过去,想到她曾经说过的话,翘了翘唇角,哼了一声。 果真是满口谎言,一句真话都没给他留过。 吃过饭,回到车上,严泊裕问:“还回齐家?” 云遥扭头看他,从最后一次回到包厢,她脸上一直是笑的,这时候敛了敛唇角,语气清淡:“不然呢?” 他指尖不在意般拨了拨衬衣袖口,“老太太挺想你的。” “想我?” 严家老太太想她,云遥是不相信的,她和老太太毫无感情,尤其是确定她并不是二小姐的女儿之后。 估计是刚认回来的外孙女不在严家本家住,一直住在一个他们看不上的亲生父亲家,觉得没面子。 “先不回了吧。” 冷血一点来说,严家对现在的云遥来说已经没有丝毫用处,她当初费尽心机进严家的目的已经完成,现在的进度已经到楚彬他们找到当年的作案人员,找到证据,为二小姐被谋害一事重新立案追查,将当年真正的幕后黑手捉拿归案。 再从私心和温情方面说,云遥在齐家待的更为温暖舒心。 就在事情没有全盘暴露之前,就在她还是齐家孙女之前,让她多感受一点从未享受过的父爱吧。 即便是偷来的,也在沙漏彻底结束之前,让她再卑劣地苟且一段时日。 晚上,云遥同往常一样在房间里做卷子,听见敲门声,去门口开门,是齐成。 男人笑容含蓄,从身后掏出个正在wink的可爱小龙玩偶,“今天和春旭的李总吃饭,吃完陪他一块去商场给他女儿挑生日礼物,我看着这个挺可爱的,正好是你的属相,觉得你会喜欢……” 他说得小心翼翼,最后一声几乎没了声音。 云遥想起来,她刚进齐家时,齐成三天两头想送她礼物和银行卡,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拿到信封就走了,不想欠他们什么,什么都不要,也让他不要再送了,他后面就不再送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又…… 但可能因为楚彬那通电话,知道自己在这里住不了几天了,现下再看着男人小心讨好的神色,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舍的牵绊。 云遥努力扬了扬唇,接到手里,举到亮光下仔细看看,再贴到颊侧,弯了眼睛对他笑说:“好可爱,我喜欢,谢谢爸爸。” 齐成悄悄松了口气,意外她会收下,又惊喜她会收下,笑得眼角的褶都堆了起来,但因为红光满面,气色好,反而看着年轻了几岁,“应该的,瑶瑶喜欢就好。” 说完停了一下,趁热打铁问:“瑶瑶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我喜欢的东西不多。”云遥问他,“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没有?我还没送过你礼物呢。” 男人又腼腆地笑笑,笑容儒雅和煦,似乎这也是一件不好意思表达的事情。 云遥等了一会儿,在他准备拒绝之前,拽了下他身上已经半旧的西装,“我看你老穿这一套,没有新的吗,要不给你再买一套?” 齐成顺着低头,爱惜地摸摸身上已经有点褪色的西装,想到曾经的美好,又忍不住低笑了笑。 美好的回忆淡化了人的年龄,像是又回到二十出头,最初恋爱的时候,青春萌动,羞涩、清新、纯粹、美好。 云遥安静看着,恍惚想到了刚和周明坤恋爱的时候。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45节 那时候的周明坤,纯粹青涩的要命,只要在有人的地方,她稍微靠近他一点,连衣角都没碰到,他都能脸红到脖子根,幸好皮肤略黑,不是特别抓眼。等转到无人看见的大树后,她悄悄问他脸红什么,他又开始抿唇笑,就像齐成现在笑的模样,羞涩含蓄,又格外美好,像春天将开未开的绿树芽,望着她的眼睛闪着干净明亮的光芒。 其实也不是她总想回忆周明坤,实在是在不论在她前十八年晦暗苦涩的生活,还是进城后两年在社会最底层的颠沛流离、摸爬滚打,两人恋爱的那段时间都是她最难得的糖果,吃的时候甜蜜,回忆的时候也能感受到淡淡的甜味。 甚至因为进入alluring,见的脏男人多了,再回忆起他来,越品甜味越浓。 “这是我有一回跟着星儿去参加一个会议,当时连身像样的行头都没有,她给我买的。” 耳边响起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云遥歪头仔细打量,也上手摸了下布料,“我妈的眼光就是好。” 她语气难掩自豪,一副与有荣焉地模样,齐成也与她一样骄傲道:“那是,也不看你妈是谁。”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这天晚上,云遥握着手机,激动紧张的一夜难眠,直至天边浑蒙,实在困的不能行,不知不觉睡了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也没睡好,做了个梦。 梦里楚彬他们一会儿没查到与去世两人相关的犯人,把她急的不能行。一会儿又查到了,但提审的时候被阻止,双方推搡厉喝起了冲突。画面一转,不知怎么又进去到监狱里面了,但犯人突发暴毙,躺在床上口吐白沫,又把她吓死了,吼着他们叫医生!快送医院!一抬头,又突然看见二小姐,依旧是她离家前那副枯瘦如柴的模样,双眼空洞,漠然地看着她,低声喃喃:“我永远不可能出去了……” …… 阳光压着灰色天幕露出一丝光线时,大床上的女孩猛然睁开眼,像是尚未反应过来,双手虚抓着被子边缘,呆呆望着桌上摆的可爱玩偶,外面零下的天,她额头脖子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被子里的睡衣也湿透,温凉地贴着皮肤。 不知道过了多久,看见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亮光,云遥才眨了眨眼,知道刚才是做梦了。 她做梦一向是醒来就忘,只记得做了梦,已经忘了做了什么梦,偶尔是记得几个片段。 这次也只记得几个片段,很多内容都忘了,但二小姐的模样,依旧那么清晰。 两年了,两年半了,离家之后,她从未收到过任何关于二小姐的消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这两年,云遥一直不敢回忆太多,她更害怕,自己终于清除一切困难阻碍,去迎二小姐时,看到的是一座坟头,一个简陋的木质墓碑,又或者,是一口深井…… 一整天云遥都没心思上课,频频掏出手机看有没有电话进来,有没有消息进来,掏东西的小动作在大家都低头记笔记的时候格外明显,讲台上的英语老师皱皱眉,走到她身边,敲敲桌子,小声说:“认真点。” 在老师走过来的时候,云遥就已经感觉到身侧有个阴影,声音出来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迅速将手机塞回桌兜里。 与此同时,低头看摊在桌上的书,捡根笔夹在指尖转,一系列动作像是条件反射。 学校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带手机,她又是严家的外孙女,老师不敢为难,更不敢没收她的手机,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对老师这种因为地位不同,天生具有压迫感的下意识害怕和心虚又是一回事。 这回直到放学,云遥才敢掏出来手机,上面已经有三十六通未接电话,全是楚彬打的,还发了消息,怀疑她出事了。 她先看了消息,发现什么也没说,只谨慎的让她接电话。 到了校外,注意到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保镖,云遥放心地走在路上,确保前后无人,拨回去个电话。 刚响一声就通了,与从前一样,都没人说话。 这回云遥先出声:“是我。” 那边楚彬大松一口气,“怎么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刚才有事,不能看手机。” “现在可以了?” “嗯,你说吧。” 她这声一落,对面呼吸都急促起来,激动道:“我和师父见到那两个同伙了!” 第44章 没良心 楚彬说, 他们先提审了一个男光头,一开始问这件事的时候光头还在否认,他们拿去世的两人作理由, 说没死, 是死遁,现在已经抓到并交代清楚了,不然也不会来找他,光头原本明年就能改造出狱了, 担心再多判几年, 一下交代的溜溜儿的。 他们虽然是干拐卖的, 但对于严梵星,他们是真没拐,是有人提前约好送给他们的。 光头对这个女人印象很深刻。 一是在这行干了十多年,主动给他们送女人还是头一回;二是他们的人上山找那女人的时候, 她正和两头狼斗,但明显不敌, 身上衣服已经被狼咬烂, 胳膊、大腿上都是狼牙咬伤的血,草地上也都是被拖拽的血迹,第一次见, 特稀奇;三是那女人真漂亮, 他没见过的漂亮, 即便脸上都是血和泥, 头发乱糟糟, 也挡不住的好看。 要不是老婆和他一块做这行, 他都想留下给自己用了。 楚彬问:“谁联系你们,说送给你们个女人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也是听令行事,我不是管拐这条线的,我是管卖这条线的,我记得是卖大坝山了。” 楚彬当然知道他们卖哪儿去了,在和云遥合作之前,她早已经交代清楚。 “听谁的命?”他厉声问。 光头立刻交代:“庄哥啊,你们不是已经抓到他了吗,可以去问问他,我说的句句属实啊,警察同志。” …… 从光头这得不到更多信息,他们又去女子监狱,提审了一个女人。 也就是光头老婆。 但这女人有另一个身份,警厅帮忙的同事说:“她曾经和那个庄哥偷过情。” 楚彬讶然,但更激动,这是个好消息,说不定能套到更多。 女人叫阿慧,年逾六十,齐耳短发早已经灰白,听见他们提起十七年前在狼牙山的拐卖案,眼角皱纹惊讶撑开。 任谁也想不到,他们判刑的时候都没查出来的案子,竟然在十七年后的今天,突然翻出来了。 楚彬问她知不知道给他们送消息的人是谁。 因为拐卖的都是女人和小孩儿,阿慧作为团队里的女人,是拐和卖中间的转送人,有时候也参与拐,也因为参与拐,经常和庄哥搭档合作,才能背着丈夫与庄哥走到了一起。 她仔细想想,摇头说:“那天我应该没去,没什么印象。” 楚彬皱眉。 路上知道她和庄哥有私情的时候,他们还想着能从她这有所突破,如果她不知道的话,岂不是又陷入僵局? 自从来了关中,陷入的僵局太多了,即便一次又一次打破,一次又一次迎来希望,但登高跌重,跌宕起伏的心境,早已经快将他的心血耗干了。 就在他叹气低迷的时候,身边师父骤然一拍桌,吓他一大跳,转头发现师父双眼如鹰隼锁着桌子对面的女人,厉声道:“别以为你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能不被追刑!隐瞒不报,看来你在这里待十五年都没改造彻底。” 女人镇静地看着他们,也很无奈,“警察同志,我是真不知道,我要知道我能不说吗,我都在这里面多少年了,早就想出去了,再不出去,我可能都要死在这里面了。” 楚彬身后,一直站着的同伴开口说:“我们劝你早点交代,这事儿和你们之前做的相比太小了,就算你承认了也基本不会再追加多少,但如果你隐瞒不报,就是另一重罪了,我们这是在给你机会,而且你交代的越清楚,越证明你在这里面改造的很好,越能早一点出去。 “你可能不知道,你丈夫在监狱里改造的特别好,已经减了两年刑,明年就能出去了,他都交代了,你如果不交代,只会比他更晚出去。” 女人一愣,不可思议,“就他?!还能减刑?” “当然。”同伴点头说,“他表现的特别好。你想早点出去吗?” 阿慧当然想,她早就想出去了。 如果说在男子监狱强-奸犯是最底层的罪犯,那女子监狱,因为拐卖妇女儿童判刑的犯人,是底层的底层,她明里暗里被狱友折磨侮辱,这十多年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下去的。 而且她能被抓,还是因为丈夫为了自己减刑,交代的特别清楚,直接让警察堵在了她逃跑的路上,要不然就能顺利逃脱了。 阿慧越想越恨,桌上的拳头不自觉捏紧。 他怎么能比她还更早地出去? 楚彬适时问:“现在可以说当初和你们联系的人是谁了吗,为什么要把严梵星送给你们?” “是……” 阿慧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她好奇问过,庄哥只是叮嘱她别好奇,拿钱办事儿就行。 给钱,然后送给他们个女人,他们还能再把女人转手卖走,两头赚钱,这么好的活儿,庄哥不可能不接。 但她好奇,也壮着和庄哥的关系,偷偷听过他打电话和对方聊这件事。 似乎是对方接到一个任务:那晚如果野狼没有把人吃干净,就要处理干净。 但处理死人这事儿,怎么都不可能干净。尤其这还是严家尊贵受宠的二小姐,来这边处理工厂问题,却突然消失了,严家非要翻个底朝天不可,到时候不论是埋还是放猪肉市场卖,只要沾手了,他们就不可能完全摆脱关系。 真正的干净,是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像蒸汽一样蒸发消失了。 于是他们联系上庄哥,直接把人卖走,卖得远远的,卖到山沟沟里,有人看守,让她跑也跑不出来,就彻底干净了。 阿慧回忆到这,耳边突然有道声音:“你知道对方是谁吗?” 她摇头,“我没有接触过。不过我记得,在我们被抓之前,他们已经被抓了。庄哥看见他们被抓的新闻,还担心我们会暴露。” …… 男人声音不急不缓,云遥手机贴着耳朵,始终没有出声,中间几度红了眼眶,喉咙也肿疼的说不出话,直到哭到腿软,走不动路,靠着冰冷的墙壁静静地听。 她想起来,给妈妈洗澡的时候,她胳膊和腿上确实有几道沟沟壑壑的疤痕,好奇过怎么来的,可妈妈再也不会对她说一句话。 感觉鼻涕要流出来了,她吸了一下,对方听出些什么,突然没了声音,过了会儿,小声说:“你还好吗?” 云遥又抽一下鼻子,感觉压下了喉咙和胸腔的肿胀疼痛,才启唇说话:“……我……” 声音一出,压抑的情绪突然洪水开闸一样,眼泪哗哗地淌,一喘一喘,哽咽的不成调:“……我没事……我……” “哎你别急,你别急啊。”楚彬忙说,“你不用说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下面听我说就行了,你没接电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去扒那两年抓捕的杀人犯了。” 从女子监狱出来,楚彬先给云遥打电话,一直打不通,他们也不浪费时间,重新调了那两年关中因为杀人判刑的罪犯,辅以有大额转账记录的。 既是买凶杀人,还能给下游的拐卖团伙一大笔费用,那对方给他们的钱数一定不少。 关中是个偏贫困的地区,大额买凶并不多见,一再缩小范围之后,再根据行动轨迹,最后锁定一个三人团伙。 三个人中,两个判处死刑,已经没了,一个是无期,现在还在监狱里待着。 他们现在是返回男子监狱的路上。 云遥哭得喘不过来气,只能握紧拳头,狠掐掌心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妈妈曾经的遭遇,不要去想她曾经的生活,用袖子擦掉眼泪,捂着胸口平复情绪,又深呼吸几次,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自己能顺畅了,才再度出声问:“所以现在还没问到?” “没。” “你们辛苦了。” “都是应该的。”楚彬对她打气,“就差最后一步了!等提审证明下来要一段时间,审讯还要一段时间,你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出了结果,我第一个告诉你。” “谢谢。” “别说客气话,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 挂了电话,云遥站在原地忘了离开,看着路边堆积的雪,今天天气很好,气温零上,积雪已经化了一部分,冲洗的人行道湿润干净,看着看着她就不受控制地笑起来,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天边越来越远的橘红色霞光。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46节 抬手擦又流出来的泪时,忽然感觉不远处有个影子,警惕转头。 不远处,男人单手抄兜,斜倚在路灯柱子上,眼睛落在她身上,不知道看了多久。 云遥后背忽然涌上来一股凉意。 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许是因为潜意识里知道有保镖跟着,她已经好几次不知不觉放松了对周围的警惕,尤其是沉浸在某种情绪中时。 擦干脸上的泪,云遥站直身体,恶声恶气喊:“看什么看!” 没把男人吓住,反倒是逗他一乐。 严泊裕另一只手也抄进兜里,看着小丫头刚才又哭又笑,现在被发现了,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笑着朝她走去,“我听说有人在马路边哭傻了,过来看看,是哪家的笨蛋。” 云遥白他一眼,不想搭理,见齐家的司机已经将车停在路边,走过去开车门。 下一秒,伸出去的胳膊被抓住。严泊裕几个快步上前,低头看着女孩依旧通红的眼睛,担心问:“没其他事儿吧,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了?” “不是。”云遥很无语,又白他一眼,“谁能欺负我啊。” “也是。”严泊裕被自己这个猜测整笑。能把他被摆一道的小姑娘,哪有被欺负的份儿。 不过他还是叮嘱说:“要是真有,不用自己硬抗,记得告诉我。” “谢小舅舅关心。”云遥扫一眼被他握着的胳膊,“能麻烦您先松开我吗,我要回家了。” 严泊裕想,不是在学校被欺负的话,就只有另一个原因了。 他松开她改摁上车顶,弯腰附她耳边小声说:“明天就能出结果了,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 天寒地冷,男人说话的热气一股一股往她耳朵李钻,又压低声音,酥的云遥耳朵发麻,默默挪开一步,转头看过去,发现他单手撑车顶这个姿势几乎把她圈在车门之间,未免过于暧昧了些。 即便是为了不让路人和司机听见。 等他说完,云遥冷脸推开,“小舅舅,注意分寸。” “……” “我走了,再见。”说完,云遥迅速拉开车门上车。 车子朝着晚霞的方向驶离,在男人的视线里,冷漠无情地越走越远。 跟她这个人一样,严泊裕气得冷笑一声。 没良心。 第45章 出事 虽说都让她今晚好好睡一觉, 但躺在床上,云遥没有丝毫困意,即便她昨晚就几乎没睡。 一夜过去, 一个楚彬的电话也没接到, 连消息也没一个。 她心里感觉不对劲,但本着不打扰他们干活的想法,忍到天亮,才发个问号过去。 半个小时过去, 一条回复都没有。 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云遥捂着乱跳胸口, 强忍着性子又等了半个小时,就在她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的时候,突然来了消息。 楚彬:不好意思, 刚才没看手机,这边出了点问题, 证人住院了。 云遥:怎么了? 楚彬:突发脑梗。 脑梗? 楚彬:别担心, 问题不大,已经抢救过来了。 云遥看着这条消息,眉头越皱越紧。 明明有了算是好一点消息, 还联系上了, 楚彬也没事儿, 她心里不但没有安稳下来, 反而越来越慌乱, 心跳越来越快。 她干脆打个电话过去, 只响一秒就通了,男人喂一声。 云遥问:“医生说什么时候能醒了吗?” “还不清楚, 可能要下周了。” “你确定是脑梗吗,自发的?我心很慌,感觉没这么简单。” “我们没感觉有什么异常——谁?!” 他一句话没说完整,忽然厉喝一声,云遥陡然绷直身体,立刻紧张问:“出什么事了?!” 但手机里已经没有人回应她了,回应她的,是拔地而起、一声沉过一声的脚步和呼吸,以及猛烈的撞击和越来越重的打斗声。 似乎能听见拳头与骨肉撞击的声音。 云遥听得浑身上下起满了鸡皮疙瘩,不用楚彬回应,也知道是那边出了麻烦。 有人来阻止了! 手机里摔桌打拳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地响在卧室内,这时候,云遥发现她完全坐不住。 她不能,也不接受自己这样坐以待毙,一直等楚彬来给她通知进度。 如果这唯一的证人出事了,彻底醒不过来了,谁来揭露谋害二小姐的人? 如果这唯一的证人也消失了,二小姐还怎么光明坦荡地回来? 如果真是严家二兄弟,难道要二小姐隐姓埋名一辈子,躲着他们不回严家吗? 云遥发现,她根本无法接受将这样重要的任务交到除她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手上。如果他们一直都是顺利的,她或许还能像之前那样耐心等消息,然而一旦出事,她就比热锅蚂蚁还要焦躁,甚至想,如果证人真的出事了,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她已经独自走过了90%,却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10%交给别人,如果失败了,云遥无法想象,她会有多崩溃和怨恨自己。 即便不久后,楚彬说他们已经把人抓住了,病人没事,云遥也决定不再坐以待毙。 她要去关中。 对方既然已经派人去阻止,楚彬他们的行动就应该是被发现了,那她再像个缩头乌龟待在齐家、待在严泊裕为她铸就的铁笼里,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这辈子再没机会让二小姐光明正大回到严家,她这样苟且偷生地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她云遥,从来不是苟且偷生,贪生怕死之人。 ……在十六年前那个雨夜,她这条命,已经是为二小姐活的了。 今天周六,也不用去学校,云遥给严泊裕打电话,让他动私人直升机载她过去。 走陆地容易出事,飞天上应该会安全很多。在天上动手,他们应该还没这个胆子。 然电话拨过去,刚响两声,啪一下给她掐断了。 云遥看着屏幕愣了下,以为他在开会,没继续打扰,发个消息让他有时间给她打过来,她有事情找,便下楼问保姆要行李箱。 云遥自己是什么都没有的,夏天从张清让家离开时只有一个小包,从严家老宅过来齐家,更是形单影只,当时不觉会在这里常住下来,除了几件衣服,什么也没带。 保姆问:“小姐要多大号的?” “都有什么样的?” “20寸,24寸,28寸的都有。” 云遥没有用过行李箱,心里估不出来要多大的,跟着过去看看,提了个20寸的回屋。 东西收拾到一半的时候,严泊裕的电话才打过来。 “怎么了?” 听他这平静的口气,就知道他已经知晓今天拿不到最终消息的事了。 云遥便没再废话解释,直接说:“我要去关中,你用你的直升机送我过去。” 不知是不是她说得过于理直气壮了,电话里男人气息突然沉了下去。 严泊裕简直被她气笑,“为什么要去?给我个理由。” “既然他们已经暴露了,那我再藏也是白藏,而且我妈妈的事怎么能没有我的参与?你知道,这原本就是我的目的。” 严泊裕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云遥。” 男人毫无预兆地叫她这个名字,惊了云遥一跳,也条件反射“哎”了一声。 应完,才猛然反应过来,严泊裕竟然叫了她“云遥”。 “你……” 严泊裕又笑了笑,夹烟长指扶上白色窗台,望着远处正驶出庄园大门的黑色商务用车,“刚才没接你电话,知道我在干嘛吗?” “我怎么知道,开会?” “我三哥过来了,快一个月了,他每天陪我吃早餐,无论刮风下雪,雷打不动。” 云遥知道他说的这句话有深意,涌到嘴边的“他有毛病”,及时咬住唇瓣吞回去,慢慢想。 “……是……他吗?” 是他谋害的妈妈,是他早已经发现,等他们顺利进行到最后一步、欢欣鼓舞的时候,再给予致命一击。 严泊裕看着庄园大门,没回答她。 虽然从前就初见端倪,但当渐渐掀开真相这块黑布的时候,他的心情依旧沉重。 他说:“你不能去,凌晨我已经调人过去了,你去了并不能帮到他们什么,可能还会添倒忙。” “可是我想自己亲手查清楚。” ——我想亲自找到谋害妈妈的凶手,亲自为她查明真相,扫清障碍。 “可你去了并不能有什么用处,你不是医生,你救不了证人的脑梗,你也没有多高的身手,你也保护不了证人。” “我……还是会一点的。”话这么说,云遥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严泊裕又笑一声,“你自己说着都没底气,你到底有多少能耐,我能不知道?” 他们曾经睡过那么多次,她身上哪一块是他没摸过的,肌肉如何,臂力、腰力、双腿肌肉,第一次做的时候,他就已经摸透了。 严泊裕敛了敛唇角,淡声说:“放心吧,那边不会出事,专心上学。你们是不是快期末了?” “嗯,快了。” “到时候看你成绩,挂了。”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47节 屋里一瞬静下来,云遥看着收拾了一半的行李,心底一股说不上来的憋屈难受,翻江倒海地伺候她。 一面清楚严泊裕说的有道理,一面正因为清楚而生气。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没什么本事,因为本事不够,所以连去参与揭露真相的资格都没有。 气到最后,无能狂怒,踢了下箱子,“哐当”一声,响声巨大,吓她一跳。 与此同时,门口传来声音:“瑶瑶?怎么了,摔倒了吗?” 齐成过来了。 “啊,我没事儿。”云遥走过去打开门,看见男人穿了一身运动衣,“要去运动吗?” “之前和张力约了吃饭打球,棒球,瑶瑶想去看看吗?张总儿子也去,和你差不多大,我见过,挺帅的……”齐成说到一半,见女儿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成相亲了。 他赶紧解释:“不是相亲,我见你周末都是自己待在屋里,想让你出去放松放松,有个同龄人陪着,可能好一点?” 云遥笑着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今天不在家待着,我去给你买东西行不行?你有没有什么缺的?” “啊?”齐成呆了下,随即惊喜指着自己,“你要给我买东西?” 他这么高兴,倒让云遥突然不好意思了。 “就……准备去商场,顺便给你买点,有想要的没?对了,上回说给你再买一套西装?” “好好好,你等等我。” 齐成进自己房间拿张卡回来,“之前可以不要,今天一定要拿着,不能让你给我买东西还不让我出钱。” 他拿的是张黑卡,云遥想起来严泊裕就愿意给她个副卡,小气吧啦的。 “不用,说了我送给你的,当然得我自己掏钱孝敬您,而且我有钱,不用你掏。”云遥将卡推回去,又推男人肩膀,直接将人送到楼梯口,“你赶紧去吧,今天天气不好,报的下午有雨夹雪,别到时候玩不成了。” 齐成回头看着女儿回房间的背影,哀哀叹气。 女儿太懂事也是一种烦恼,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除了在衣食住行上下功夫,其他一点补偿的机会都没有。 他也不能说,女儿是真的原谅他,接受他,对他毫无芥蒂…… 可能还是要慢慢来…… 吃过午饭,云遥叫司机送她到市里最大的商场,准备在离开之前,送齐成和齐老太太各一身衣服,作为这段时间收留她的报答。 虽然等他们知道她的假身份之后,可能会厌恶地将衣服丢进垃圾桶,丢进臭水沟里…… 云遥已经问过齐成的尺码,很快就挑好款式买好,齐老太太的尺码她没问,想回家后给她个惊喜。 周末是商场的客流量高峰,找到合适老人的衣服之后,云遥在店里等了一会儿,见到一位与齐老太太身形相似的老奶奶,上前询问能否帮忙试穿。 老奶奶热情接走衣服进试衣间,没过一会儿,突然拽着帘子探头出来,喊她:“小姑娘,小姑娘……你进来一下……” 试衣区是一条走廊,两侧试衣间相对,云遥就站在走廊外的拐角,轻易捕捉到老人紧张的神色和磕巴颤抖的声音。 出于* 谨慎,云遥没立刻过去,又听到她说:“……我……我内衣坏了……” 内衣坏了? 云遥扭头看一眼门外站着的保镖,今天带的都是男人,不方便进去帮忙。 毕竟是帮自己试衣服出的麻烦,云遥又看她两秒,扫了眼帘子底部,除了老奶奶穿着试衣间拖鞋的双脚,没有另外一双,她缓步走过去。 许是其他几间试衣间都没人,走廊里面很安静,云遥站到帘子门口,老奶奶已经松开帘子进去,她抓上丝滑的海蓝色门帘,轻轻掀开—— 下一瞬,想跑已经来不及,云遥只感觉脖子被用力攥住,眼前一黑,呼吸被捂住,便迅速失去了意识。 第46章 痛【一更】 不过下午三点, 整个天地已经阴的仿佛天黑了,乌云遮天蔽日,不消片刻, 密密匝匝的雨滴砸到人身上, 冻得路人浑身打颤,双手抱臂,慌忙四散躲避。 罕有人迹的胡同内,潮湿墙根下, 女人毫无意识地贴墙躺着, 身上的衣服已经落了深深浅浅的雨点。 男人用力狂踹她的肚子, 套着白色手套的手向后一伸,阴声叫:“刀给我。” 那人犹豫道:“不好吧……三爷,不要留下痕迹……” 丢在这里,冻一夜死了多干净。 “我怕这个?”他冷声怒问。 那人慢吞吞从怀里掏出一把尖刀, 男人抽出刀鞘,刀刃明亮锋利, 这么黯淡的光线里, 也闪的旁边人闭了下眼。 他冷笑着蹲下身,刀尖轻轻划上女人小腹,“该说你是命好呢, 还是说你命不好?冒充什么不好, 竟然敢冒充自己是二姐姐的女儿!为谁鸣不平不好, 偏偏为二姐姐鸣不平……既然如此, 别怪我下手无情!” 男人说着, 刀尖拨开女人短袄, 挑出内搭毛衣,露出雪白的皮肤和椭圆形的肚脐眼, 刀尖下移,找到位置,握紧刀鞘,咬牙用力,眨眼间,刀尖没入一寸,温热血水刹那沿着刀尖崩涌,染红了雪白的肚皮。 “让你冒充!下辈子也生不出孩子!” 与此同时,安静得只听见啪嗒雨声的巷子响起女人的一声呻吟,眉头皱紧,身体也蜷缩起来,像是痛醒了。 男人握着刀不动,盯着女人漂亮脸蛋上忽闪起来的睫毛,冰凉刺骨的雨水不断落下,两把乌黑的睫毛也像雨中燕子的翅膀一样快速阖动。 云遥眼睛尚未睁开,已经觉到通体彻骨的冷,又冷又麻……又好像不是麻,是疼,痛感压迫冷意传递到大脑,很快让她疼出一身冷汗,可又叫不出来了,浑身虚软,嗓子也虚的发不出声。 想到昏迷前的场景,她明白自己此刻已经落入虎口,没睁开眼告诉对方自己已经醒了,继续装昏迷,强忍着痛和冷,默默感受打在脸上的冷水,猜到是在室外,身上的衣服还是干的,应该是刚下雨。 那距离她在试衣间里昏迷,时间应该没过去多久。 不知道保镖能不能发现她不见了,又能不能找到这里。 “醒了?” 耳边炸起一道男声,惊得云遥眉毛动了动,薄薄眼皮下的眼珠也快速转动,知晓已被发现,没有装下去的必要,睁开眼,转头看着蹲在面前的男人。 戴了白色口罩和白色棒球帽,只露出一双阴冷的眼睛,第一眼她只觉得熟悉,随即想起来,是严家老三! “……是……你……” 严老三冷笑一声,“醒了也好,醒了就让你死的明白点。” 他手上用力一抽,血色刀尖进入女人视线,与此同时,肚子上的血不要钱似的朝外涌。 她肚子痛得抽搐,下意识伸手捂住,摸到一手的温热粘腻,喉咙抑制不住溢出几声痛苦的呻吟,原就冻得发白的脸庞和唇色,苍白得像灵堂悬挂的白布,但不见丝毫恐惧,眼睛直直地盯着严家老三,喉咙几度吞咽,挣扎出声:“……是……你……是你害了……害了妈……妈妈……” “是我又怎么样?”严老三眸光凛冽,刀尖拍打女人脸颊,给她添点鲜艳色彩,回想起来,依旧恨得牙痒痒,“谁让她不自量力,非要和我争家主之位,只是喂狼,便宜她了!” 云遥闭了闭眼,明白自己一定活不过今晚了。 “云遥,欺骗严家上下,冒充我二姐的女儿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今天!” 落下最后一句,严老三手腕陡然用力,刀尖再度刺入鲜红腹部,另一道伤口受到挤压,鲜血源源不断上涌,很快濡湿了她的裤腰和上衣。 “呃……”突然袭来的疼痛,让女人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颤抖。 但云遥没有力气低头去看他到底刺入了多少,落在脸上的雨滴越来越密,越来越冰,身上也越来越冷,明白除了天寒,还因为身体的热量在不断地流失,甚至因为过于寒冷,冷到失去知觉,她渐渐感觉不到多疼,似乎连曾经父亲打她的十分之一疼都没有。 只是觉得太冷了,太冷了,太冷了…… 她眼睛虚虚望着巷子里高高的墙壁,空气里的密集雨丝,以及上空黑压压的云层。 如果她死了,希望严泊裕能没事,楚彬他们也没事,证人没事,希望他们能找到严家老三当初谋害妈妈的证据,能将他绳之于法,能让他得到该有的报应。 …… “后悔吗?”男人突然问她一声。 “要是不来芜江为二姐姐鸣不平,你也丢不了这条命。” 后悔吗? 云遥当然不后悔走上这条路,她只后悔因为防着严泊裕和楚彬师徒,没告诉他们二小姐还活着。 后悔她死了,二小姐可能真的再也出不来。她没有实现自己的承诺,今后去了地下,也无颜再见二小姐。 后悔为什么防备心那么强,即便不告诉严泊裕,为什么连楚彬师徒也没告诉…… 好恨啊…… 越来越冷了。 眼睛被大雨滴子砸的冷痛,但她还不想闭上眼,还想再看这个世界一眼,最后一眼…… 但脑袋太沉了,眼皮也太沉了,太困了,太困了,好想睡一觉…… “走吧。” 即将失去意识时,耳边隐隐约约响起男人说话的声音,缥缈模糊,像是隔着重重迷障,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这样行吗?三爷,明天被人发现了怎么办?”有人问,“要不要留个人守着?” “死胡同平时都没人来,今晚这么大的雨,一会儿还下大雪,谁会过来?”严家老三满不在乎说,“再说了,被人发现又能怎么样,只要死了就行。” “我还是不放心,要不留个人在街边楼上看着吧。” “行,按你说的办,赶紧走,这一会儿都要冻死了。” …… 胡同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都彻底黑了下来,躺在雨中的女人才缓缓睁开眼。 肚子上的疼时刻牵动着她的神经,让云遥想睡都睡不着。 更不敢睡,害怕睡了真的再也醒不过来。 她不害怕死,只害怕死了之后,妈妈也再也出不来。 这时候,请原谅她冒犯的称谓。 云遥眼睛忽闪着躲避雨滴,望着地上流淌的红色血水。 都是她的血。 砸在脸上的冰冷水珠慢慢成了丝绒状的雪粒子,气温零下,身上的雨水混合了雪粒子,温度更低,慢慢冻结成冰。 云遥全身上下,只有一直摸着伤口,被血水温暖着的手指有力气动,全身残余的力气都聚集到这里,缓缓落下,再摸进兜里的手机。 楚彬和师父不在芜江,120也不能打,否则让严老三知道,她依旧活不下来。 严泊裕已经是严家老三的重点监视对象,也不能打。 而且严老三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杀她,严泊裕应该也已经知道她假冒身份的事了。 早上听他叫那一声“云遥”,那时还不懂,现在都明白了,是试探她的,更是划清关系。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48节 齐成也应该知道了,也不能打。 …… 将放心的人想了一圈,云遥悲哀地发现,因为自己一直以来不愿意牵连他人,与谁都不深交,这时候连个放心打电话求救的人都没有。 ……也不对。 有一个人。 拨的第一个电话,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接。 第一个没接,云遥也不能确定,第二个他会不会接了。 可这两个电话已经耗尽她的全部力气,脑袋越来越沉,她已经没力气去拨第三个电话了。 手机刺目的白光亮在漆黑的胡同内,叫着一声又一声的刺耳音乐,令人更加焦躁。 云遥想起上次见面,他迫不及待逃离的背影,可能已经不愿意再和她有半分联系了吧。 第二通电话迟迟无人接通,就在云遥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死亡到来的时候,音乐声戛然消失了。 她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然而下一秒,手机不是自动挂断的安静,而是响起压抑缓慢的呼吸声。 雪落无声,雪地静谧,女人静静躺在血泊中,听着此刻令人心安的熟悉呼吸声。 毫无预兆的,眼眶忽然热了。 云遥艰难发声:“梧桐巷……” 她也不能确定地点对不对,可她必须要给出定位。如果严家老三将她从商场带出来后确实没走多远,那么附近是死胡同的,只有梧桐巷。 眼睛眨了下,滚烫眼泪悄悄滑落眼角,云遥声音虚的几乎听不见,“……救我……” 对面只有越来越沉的呼吸,始终不发一言。 可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浪费了,脑袋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如果不是手指掐着腹部的伤口加重痛感,刺激大脑神经,现在她就能彻底睡过去。 “……求你……” “我凭什么过去?”对面终于出声,语气却冷得像落在她脸上的雪粒子,冰冷僵硬,“再让你羞辱吗?抱歉,我没有自虐的癖好。” 云遥眨了眨眼。 果然是在气她之前对他说过的话。 她轻轻笑了笑,事实上,只在心里和想象中笑了,肉'体上已经没有力气能笑了。 眼睛虚焦模糊地望着地上仿佛淌不尽的血水,云遥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奄奄一息道:“我……给你……生……个……孩子……” 我给你生个孩子怎么样,你不是喜欢小孩儿吗?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可惜她已经没有机会说完这句话了。 第47章 去医院【二更】 “吧嗒。” 漆黑不见五指的客厅骤然亮起灯光, 朱世春赤裸的身体暴露在明光里,吓得“我操”一声,“坤子你有病啊!” “自己上厕所不开灯。”周明坤说, “去穿衣服, 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两人在老街租了一套两室一厅一卫的老房子,一人一间卧室,朱世春一头雾水地进自己屋穿衣服,周明坤贴墙站着, 一腿前屈, 低头看手指不停地把玩钥匙。 他很犹豫, 要不要过去。 她现在的情况听着很糟糕,后面说着突然没声,他叫了好几次也没回应一声,他怀疑已经晕过去了。 又不确定, 是不是为了骗他过去,故意下的圈套。 上回他答应见面, 她突然给他一张卡羞辱他, 这次呢? 可她现在的情况听着又不像是装的…… 因为担心她是真的晕倒了,挂断电话后再打打不通,他一直通着电话, 决定过去找她后, 戴了蓝牙耳机, 而这么长时间过去了, 只能听见簌簌的落雪声和呼啸的冷风, 一点人的呼吸声都没有。 他心口忽然慌起来。 …… 朱世春刚拉开门出来, 就被一股大力拽着往外跑,忙着急喊:“鞋鞋鞋!我鞋还没穿好呢!” 到大门口, 周明坤锁门,让朱世春系好鞋带。 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已经成了鹅毛大雪,片片雪花落到身上,两人都没拿伞,戴着棉袄帽子奔走在雪地里。 周明坤步子大,走得急,朱世春也被迫小跑跟上,“我们去哪啊?” 一出口就是腾腾白气吹进空气里,恰好融化飘过来的雪花,冰冷的水珠扑到脸上,让他头再勾一勾,躲避乱飘过来的雪花。 可惜前面的男人过于专注,别说回应了,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周明坤已经搜过地址,离这里很远,提前叫了车,要是在人少的区域,大雪夜已经很难叫到车,好在这里是闹市,人多,车也比其他地方好叫。 看见车过来,他拉着朱世春上去。 路上提前撒了融雪剂,这时候尽是被汽车碾出来的脏污雪沙,司机开得小心翼翼,周明坤听着耳机里堪称静止的气息,心里已经慌成了一团。 他工作接触的客户很多都很富裕,但子女只喜欢他们的钱,不愿意赡养陪伴的老人。他们渴望有个人聊天说话,喜欢给他讲自己前半生以及现如今的经历遭遇。那些客户只是有点小钱,子女都为了得到争得头破血流,不知道她进了那么高的豪门大族,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 肯定不好过。 不然也不会在这样恶劣的天气在一个胡同里,给早已抛弃了的他打电话。 周明坤催促司机:“大哥,能不能快点?” “哎呀,路不好走啊,不是我不愿意开快点,主要这路,万一出点事,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你说是不是?” 周明坤胡乱“嗯”一声。 旁边,朱世春看着男人蹙起的黑眉,一脸烦躁焦急的模样,忽然明白过来,随即冷声问:“去找小夭?” 男人没说话。 朱世春确定了,也气炸了,“要去你去,我不去!师傅,停车!” 周明坤连忙捂住发小嘴巴,“不停车,师傅继续开,尽量开快点。” 而后小声对朱世春说:“她情况好像不太好,就我自己不知道行不行,你跟我过去看看。” 男人手掌大,朱世春被捂的呼吸不上来,用力瞪他,手上吃劲拽他胳膊,拽不动,最后保证自己同意跟着去,他才愿意松手放他呼吸。 朱世春真想骂他是不是犯贱,“你上回帮她她怎么说你的?你帮了她,她着急和你撇清关系嫁豪门,现在好了,是不是豪门嫁不成了?又回来找你了?你是她的狗啊,她招招手嘬一声你就什么都忘了,闻着味儿就回去了?” 他这话说得够犀利够狠,跟剖心取肺没什么区别,车里没开灯,只有路上偏黄的路灯照进来,照得周明坤的脸模模糊糊,明暗交错,喜怒不辨,朱世春说完就觉得过了,看着他这样沉默更慌起来。 最起码好像是小夭情况不好,那要是出人命什么的,该去救还是得去救…… 安静到压抑的空气,突然响起一声憋不住的偷笑。 司机笑着说:“哎呀,小伙子,一听你这就没谈过恋爱,喜欢人的事,怎么能用畜生去形容呢?” 朱世春想说你懂什么,这是单纯喜欢人的事吗?你不知道小夭做的有多狠。 欺骗,抛弃,再欺骗,再抛弃,简直把坤子当不会疼一样玩弄。 但刚才说的已经够过了,他保持缄默,没再吭声。 车厢静了许久,听见身边男人低低地说:“去看看吧,万一有什么危险呢……” 周明坤已经提前结果账,车刚到地方停下便推门下车,朱世春下车后,转了一圈看看,发现附近荒凉的可怕,现在不过八九点,亮灯的楼层寥寥无几,便央着司机停车等一会儿,要是二十分钟他们还没出来,他就直接走,要是出来了,将这二十分钟算作车费加上。 司机也不愿空车回,同意等一等。 耽误这一会儿,朱世春跟着周明坤的脚印进胡同,转过弯,没走几步,忽然撞上一堵人墙,“哎呦,你干嘛啊,怎么不走了?” 胡同里没灯,墙壁又高,地上的白雪也几乎照不出什么光线,他什么也看不清,摸了摸男人的肩膀,发现僵硬的厉害,正想越过他去看前面怎么了,手心突兀一空,只余冷风舔舐的冰冷,男人早已大步奔上前去。 朱世春也得以看清前方景象,手机灯光亮出的微小范围里,女人白着一张死人脸躺在地上,身上已经埋了一层雪,而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周围和身上的雪全是血红色的…… 朱世春吓愣在原地,完全忘了该怎么反应,直到听见前面男人慌乱大叫:“云遥,云遥,云遥……”他才踉踉跄跄朝前奔去,将如何走路都忘了。 还没走到,看见周明坤跪在雪地上,颤着一双手拨掉女人身上鲜红的雪,露出下面大片染红的衣服和刀口,朱世春双腿猛然一软,也吓得跪倒在地。 “……这,这这这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世春手脚并用往前爬,心慌肝颤,还没爬到,便看见周明坤脱下棉袄盖上女人冻僵的身体,他也终于反应过来,跟着脱下盖上去帮她取暖。 看着云遥毫无声息的惨白面颊,周明坤浑身热血乱窜,愤怒冲红了眼眶,又紧张的不敢大口呼吸,颤颤伸手在她鼻端探了探……几乎感受不到呼吸,只有冰凉的雪意和巷子里吹刮的冷风,冻得他粗指猛然一抖,心脏更是剧烈颤跳,直坠深渊,当下什么也顾不了,吩咐朱世春捂住她肚子上几乎流净不再流的伤口,弯腰横抱起云遥往外跑。 可他跑起来的速度哪是朱世春能撵上的,平时都撵不上,更不用说这时候了,只得跟在后头喊:“我我我我刚才让司机留下了,快送医院,快送医院!” 周明坤头也不回地对他说:“报警。” 胡同口,司机见男人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跑出来,吓一大跳,赶忙跳下车帮忙开门,都没顾得上后面还有个踢雪跑来的,一踩油门就走。 路上,周明坤已经给相熟的医生打过电话,走到一半就有救护车接上车进行紧急抢救,一路急灯闪烁,冒着大雪朝医院驶去。 周明坤跟着救护车走,司机心里挂念,跟着开到一半,忽然发现车空了,落掉个人,一拍脑袋,又拐回去接人了。 …… 朱世春到医院的时候,没在急救室门口看到周明坤,拉住护士一问,是医院血浆匮乏,去献血了。 他也赶紧问路过去。 献血屋里,男人坐在凳子上,身上只穿着沾了血的黑色毛衣,脱掉一条袖子,露出的胳膊肌肉勃发,绑了根蓝色东西,插着指头粗的管子,鲜红的血顺着管子流进护士手中的袋子里,眼看这一袋就要满了。 朱世春还没有见过抽血,吓一大跳,再一看男人的脸,早已经不是白天健康鲜亮的色泽,嘴巴都开始发白,跳起来大叫:“不能再抽了!不能再抽了!再抽就抽死了!” “闭嘴。” 男人的声音都透着气虚,朱世春顾不上说他,赶忙从毛衣里拉出自己的胳膊,对护士叫:“抽我的,抽我的啊,不能再抽他的了!不能再抽他的了!” 屋里守着的护士将他拉到一边解释:“请您稍安勿躁,最近医院病人比较多,血库的血量不够用,周边的医院也都调不过来,这位男士的血要赶紧抽出来,处理之后给他送来的那位病人输过去,时间紧急,请您不要打扰他们。您也放心,他的身体够好,600毫升要不了他的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49节 朱世春一听更吓的大叫起来:“600毫升?!” 他赶紧伸出自己胳膊,“那抽我的啊,抽我的!我的身体也好,我能扛200公斤的水泥,身体特健康!好着呢!”他一边说着,胳膊用劲儿鼓出硬邦邦的肱二头肌给护士看。 “您确定要献血?” “当然!” “那麻烦您拿上身份证跟我来,测下血型。” 朱世春着急忙慌跟上去的脚一停,呆呆道:“……啊?” 第48章 妈妈 朱世春没带身份证, 献不了血,他的血型也不一样,好在护士说医院血库里的血加上周明坤献的这600毫升应该够了。 结束献血后, 朱世春看周明坤走路都虚浮, 又冒雪跑出医院给他买点营养品。 朱世春提着一大袋子东西回来时,手术室的灯还亮着,看见周明坤静默在手术室门口,抬头望着上面亮起的红色大灯, 盯着“手术中”三个大字。 几个手术室紧挨着, 时不时有护士拿着东西从旁跑过, 忽然有个太着急没看路的,将将擦着他的身体过去,护士脚步稳健地继续往前跑,男人又宽又阔的背却是站不住地旋转, 双腿急促颤抖,虚弱地朝一侧倒下。 朱世春连忙丢下东西跑过去扶住他, 拽着坐到后面的长排椅子上, 忍不住叨叨:“你站那盯着看是能让她早点出来还是能怎么样?刚抽了六百的血,你还站着,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他一面说, 将刚才丢下的袋子捡回来, 在里面翻东西, 不知道先给哪一个。 他知道坤子自己是不吃零食的, 在山里上学的时候倒是吃过一点, 不过只是为了尝尝好不好吃, 要不要放假的时候买一些带回去给小夭吃。 “给,吃个鸡腿吧, 补补。” 朱世春买的还不是超市的袋装便宜鸡腿,是去熟食店买的现卤鸡腿,拿一次性手套包着递出去,然而男人根本没搭理。 周明坤一动不动地坐着,双腿微敞,腰背前塌,胳膊支在腿上捂住脸,轻轻颤动。 寂静的手术大厅,偶尔有压抑的抽泣声从男人掌中闷闷传出。 周明坤忘不了进入巷子后看见云遥苍着一张脸躺在血泊中的凄凉模样,摸上去比雪还要冰冷僵硬的身体,一遍遍地回忆,一遍遍感受当时猝然停止和空掉的心脏。 每一次回忆,都是比剜心敲骨还要痛的体验。 “……我应该常联系她的。”男人声音低沉,涩哑哽咽。 她孤身一个女孩子来到大城市,即便多了几分心计和手段,也是因为孤苦无依,如何能耍得过不知道欺压了多少枯骨起来的豪门勋贵。 周明坤不知道,那天她来银杏西路,是不是来找他的,是不是来找他寻求帮助的。 如果他当时的态度好一点,愿意应她一声,同她说说话,像朋友一样问一问她的近况…… “我不应该怀疑她的……”这一声在此刻安静的大厅里轻不可闻,哽咽的失了声调。 我以为,她是来炫耀的,是和之前一样来羞辱耍弄我的…… 朱世春叹口气,坐到一边,看一眼手术室,再看一眼手上的鸡腿,也不想吃了。没心情吃。 两人不知道在手术室门口等了多久,只看到相邻两间的手术室开开合合,推进退出,病人都换了几波,而他们牵挂着的这间门,只有护士拿着血袋进进出出,一点出来的迹象都没有。 朱世春从不困到困得睁不开眼,他白天在工地做了大半天的活,下午下雨后才回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突然惊醒时,发现周明坤还是之前弓腰捂脸的姿势。 听见一声熟悉的开门声,朱世春还没动,身边男人已经迅速起身。 由于失血过多,又一夜未睡,周明坤站起来的瞬间便觉眼前一黑,脑袋也像灌铅一样沉,撑住朱世春脑袋,立着缓了缓。 正前方,他们盼了一夜的那间手术门终于不是打开一扇,双扇敞开,穿着蓝色手术服的医生先出来,身后是一张白色病床,两个护士一前一后推着出来。 周明坤立刻跑到床边,病床上的女人一如昨晚见到的苍白,一夜的抢救过去,似乎没什么变化,护士一袋袋血拿进去,输进她的身体,怎么能一点变化都没有? 被某一种可能点醒,他睁大眼震惊看向医生。 主刀医生是他今晚打扰叫过来的何医生,因为经常陪病人挂他的号看诊,陪护他的手术病人,周明坤知道他的医术水平。因为知道,所以相信,也因为相信,所以不可置信,更无法接受。 何医生疲惫地笑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别用这么怀疑的眼睛看我,手术很成功,幸好有你的血。血质不错,欢迎以后常来医院献血。” 周明坤脸色缓了缓,突然吊起来的心放回肚子里,没心情接下他的打趣,“她什么时候能醒?” “这么紧张,是你女朋友吗?” 男人敛了敛眸光,没说话。 何医生哦一声,笑说:“我懂,还没追到。” “你先去换衣服吧。” 将何医生打发走,周明坤跟在护士身后,看着他们将病床推进icu,再通过病房的透明玻璃,望着床上戴着氧气罩,插着管子的女人。 术后24小时重点观察期,如果平稳度过,就能转入普通病房了。 凌晨的icu楼道空荡无人,别人的呼吸声都能听见,周明坤眼也舍不得眨地望着玻璃窗,看见盖在她肚子上的被子轻轻起伏,很轻,微不可见,但他眼力好,他看见了。 这时候,他崩了一晚上的神经才微微放松,有精力去想其他事情。 “警察怎么说,有消息了吗?” 朱世春报警之后,片儿警去的很快,但到现场后就拍拍照片,问他两句,就让他回去等通知了,那种漫不经心,不把他放眼里、不把他说的事当回事的感觉朱世春太熟悉了,他几乎每天都在过这样的日子,跟扔个一分钱的钢镚儿打发叫花子似的。当时他着急来医院看情况,也没多问,多计较。 “我再去问问。” …… 24个小时,除了周明坤和朱世春,没有任何人来过一趟。 晚上,朱世春下工地后,拎着给周明坤带的晚饭到医院,小夭已经平安转入普通病房,他看着手机上周明坤发来的病房号,一个病房一个病房核对,发现离的比较远,便放下手机往前走一段。 这会儿病房很安静,走廊几乎没人,他看见有个白衣服男人在发现他的时候,低头快步走过来,经过他的时候,抬手压了压帽子。 朱世春奇怪地看了两眼他的背影,找到病房号推门进去,单人病房,一眼就看见背坐在床边的男人。 “坤子,刚刚门口过个人,很奇怪。” “什么人?”男人嗓音干哑,身上还是那件沾了血的毛衣,三天来几乎没怎么睡,只在困到极致的情况下昏睡过一会儿,很快又醒来,跟望妻石一样看着病床上的女人,双眼爆满血丝,下巴也冒满了青茬。 “不认识,我就是怀疑是不是害小夭的。” 到现在警察也没给他们个具体回复,朱世春和周明坤都猜着小夭是遭到了背景强硬的硬茬迫害,连警察也十分忌惮。警察不敢抓的话,那人还有来害小夭的可能。 “我不会再让她有事。” 朱世春知道,他日夜守着除了不放心,还是为了守护小夭的安全,但看着男人邋遢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皱眉说:“今晚我守着,你回去收拾收拾吧,你现在拿个碗往大街上一坐,都有人给你扔钱信不信?” “我没事儿。” 周明坤继续看着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出了危险期后,她的脸颊已经渐渐回粉,虽然依旧很淡很淡,但已经不是那晚躺在雪地里和出手术室的吓人模样了。 现在看着,更像是身体虚弱的人睡着了,呼吸也是平稳的。 “何医生说,她今晚可能就醒了。”声音很轻,怕惊扰了病床上睡觉的人。 …… 浑浑噩噩中,云遥又回到了那年夏天,曾经无数次梦见,却从来不敢回忆的夏天。 天色已黑,空气里依旧闷着潮热的气息,爸爸去邻村帮忙还没回来,奶奶去镇上卖鸡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妈妈在院子里给她洗干净身体,穿好衣服,告诉她晚饭就在锅里,温柔地亲一亲她的脸蛋,“我走了,祝愿你能快乐长大,过上自己喜欢的日子。” 松开她后,妈妈没有再犹豫,什么都没带,摸黑开门出去。 那年她四岁,在受尽苛责虐待的日子里刚刚感受大半年的母爱,深深地喜欢这个突然闯入她生活的温柔女人。 她呆呆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两三道闪电划破漆黑夜空,巨大的雷声吓得她小小的身体抖了又抖,佝偻肩膀抱紧自己。 瓢泼大雨落下,眨眼便浇透了她刚洗干净的身体,大雨更是砸得她睁不开眼。 像是突然惊醒,她后知后觉地大哭起来,追着妈妈离开的方向跑去,山路磕绊,她也摔了好几下,在泥水里滚爬,竹竿细的胳膊腿尽是摔破的伤痕血迹,依旧一边大哭叫“妈妈”一边往前跑。 后来,身后亮起了数道火光,阿爸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拎起来,摁到路边的树上掌掴屁股,嘴* 里骂着:“让你看个人你都看不住,除了吃还能干什么?!趁早死了得了!” “哇啊——妈妈——妈妈——” 她哭嚎哑了稚嫩的嗓子,以为还能像从前一样,她一叫,妈妈就过来拦住阿爸了,她就不用挨打了。 后来妈妈确实回来了,被村子人找到送回院子里,暴雨一直下,她也浑身湿透,好几处摔破流了血,裤腿尽是泥土,被丢到院子里石头铺就的地上。 阿爸咒骂着压到她身上掐她的脖子,扇她的脸颊,她用力挣扎,奶奶摁住她的肩膀和胳膊,阿爸找来铁棍,踩着她的肚子,对着她的膝盖,一边打一边骂。 妈妈凄厉的痛呼声穿破密实的雨夜上空。 那具小小的身子愤怒地扑过去,被一脚踹飞到石头地上,她又挣扎着爬过去,对着男人疯狂磕头,额头磕破,血水流了一脸,哭求不要再打妈妈了,但响起的依旧是妈妈越来越大的惨叫声。 没过多久,妈妈就不挣扎了,也不叫了。 在那个暴雨夜,她还没懂得什么叫愧疚,就已经背负了一辈子的深重罪孽。 …… “妈妈……” 安静的病房突然响起一道含混低轻的女声,周明坤通体一震,立刻抬头。 朱世春也赶紧跑到床边,和周明坤一样,眼也不眨地盯着那张微粉的脸上,睁开黑珍珠一样漂亮含泪的眼睛。 第49章 立案 原本是白色房顶的视线里, 突然从两侧冒出两双黑漆漆的眼,还是一件比较吓人的事情。 但左边这双凌厉又温柔的眉眼,云遥太熟悉了。 周明坤竟然真的去找她了。 还找到, 并救活了她。 他的激动全藏在疲惫通红的眼里, 露出的笑也虚弱无力。 朱世春兴奋地叫起来:“醒了醒了!活了!” “你都昏迷三天了小夭,终于醒了!” 周明坤看云遥眼皮又落回去,也没有说话的准备,紧张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对!我应该先叫医生。” 他说着就去摁床头的铃, 云遥因为酸累阖上的眼又迅速睁开, 抬手抓住他的胳膊, 但这个大幅度的动作牵扯到腹部刀口,痛得她浑身都颤抖起来,准备出口的“不要”也成了细弱的痛呼。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50节 周明坤立刻紧张看她,“伤口疼了吗?” 云遥疼得小脸皱成一团, 只觉得比那晚在雪地里的痛感放大十倍不止,呼吸的抽动也能牵扯到伤口, 只能尽量放缓, 轻呼慢吸。 她还没说话,朱世春看到她手上的针头回血了,又叫起来:“针头针头!快快快!坤子!快叫护士!” 周明坤低头注意到, 迅速按铃, 云遥阻止不及, 此刻也分不出力气阻止, 只能阖眸默念, 希望能安稳度过这一关。 以严泊裕的能力, 三天过去,都没有惊动他, 证明他不但知晓了她的冒牌身份,还已经放弃她了。 不知道严家老三知道她活着醒了过来,会不会打通医生和医院,再对她下毒手。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一会儿医生和护士进来,护士调整她手背的针头,医生询问她的感受。 云遥感觉很饿,很疼,很困,很累。 但她所有的感受,都因为腹部的痛说不出口,身上更没什么力气,医生让她点一根手指,或两根手指回答,又检查一遍伤口,确定没什么问题,叮嘱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叫周明坤和朱世春出去。 两人都站着没动,何医生笑吟吟问:“我还不放心吗?” 周明坤又犹豫两秒,拉着朱世春出去,没走远,就站在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朝里看。 朱世春看在眼里,连连摇头,坤子真是没救了,彻底没救了,一眼都不能离开了。 病房里,云遥看着医生慢慢严肃的脸,三十多的样子,不算大,但严肃起来还挺怵人。 何医生说:“这是个不太好的消息,你先做好准备。” 云遥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安好的那只手隔着白色被子轻轻盖上小腹。 何医生说:“刀口很深,连扎两刀,不知道凶手是不是故意找着你的子宫扎的,两刀都正好扎到……你应该也猜到了,就算身体恢复很好,以后也很难怀孕了。” 顿了顿,见病人眼神恍惚起来,他又补充道:“不过也不是说百分百,只是你要做好这个准备。” 他看一眼病房门,和小窗外周明坤的视线对上,冲他笑一笑,又拐回来对云遥说:“他看着很喜欢你,你昏迷这三天寸步不离地守着,几乎没合眼,而在这之前,你手术的时候他还抽了六百毫升的血输给你,你要是准备和他在一起,我建议先告诉他,让他自己做选择。我还挺喜欢这个小伙子的,不太想看他受到伤害。” 云遥沉默地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另一边。 “你好好休息,有不舒服就叫护士或者叫我。” 屋里响起脚步声,关门声,随后安静了一阵。 云遥看着墙边那棵绿植,想让自己放松,给自己心理暗示,眼眶依旧忍不住灼热起来。 虽然那晚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可当时都要死了,谁还顾得上伤心这种事情。 没死成,又活了,然后告诉她落下伤害,以后都不能生孩子了…… 没多久,屋里又响起很轻的脚步声,云遥咬紧唇瓣,不让自己哭出声,憋得肺里忽然抽搐两下,带动腹部伤口,瞬间痛得她眉头紧皱,呻吟出声。 轻细的痛呼声夹杂着哭泣的呜咽,让屋里的脚步声忽然重起来,周明坤快步过来,看见她紧皱的眉和含泪的眼,原本苍白的脸庞和嘴巴也因为哭而泛粉有了气色。 周明坤愣了下,“何医生刚才给你说了什么?说的难听话还是什么,你怎么哭了……” “是伤口太疼了么?” 她没搭理,周明坤从兜里掏出纸,看着她流泪的眼角犹豫片刻,在她眼角轻轻蘸了蘸。 云遥想别开脸,刚有动作就疼得泪水更汹涌,只好任由他在脸上擦拭,吸了吸鼻子,“我的手机还在吗?” 手机是那晚朱世春拐回巷子里捡的,他道:“警察说要调查,把你的手机拿走了,现在还没还给我。” 云遥脑袋訇一声,转回头盯着朱世春,忍着肚子上的痛,细声问:“你报警了?” “嗯,报了。” 那么大的事,怎么能不报警。 “你现在给警察打电话,让他们把手机送回来,或者你去警局拿。” 朱世春掏出手机给警察打电话,第一个没打通,第二个才接,他说完要求,警察说:“我最近有个案子很忙,还没来得及查,手机在所里,没在我身上,送不过去啊。” 朱世春说:“我去警局拿。” “哎我说小伙子,你知道这案子多严重吗,证据可能就在那手机里,你把手机拿走,属于妨碍警察办案,拿不走啊,别问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朱世春懵了。 云遥合了合眼,知道应是严老三的手笔,拿不回来了。 她对周明坤说:“你的手机给我。” 周明坤掏出来递到她手上,看她举起吃力,又拿回来:“要打电话吗?我给你打吧。” 云遥确实没力气抬手,没和他争,报了一串数字。 电话响第二声的时候就通了,先是一通杂乱的背景音,再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你好,我是楚彬。” 周明坤弯腰,手机放云遥耳边,她声音微弱:“我是云遥。” “你说什么?大点声,我这边有点吵,听不清。” 周明坤垂眸,看她眉头蹙起,脸上的粉红渐渐褪去,浮出原本苍白的容色,“你想说什么,我替你说吧。” 云遥脑袋蹭在枕头上,轻轻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周明坤点开扩音,说:“她说她是云遥。” 那头,楚彬听见这道陌生男声暗自心惊。 这三天都联系不上云遥,还真是被绑架了。 “你好。”他克制着镇定道,“云遥现在在你手上?” 这话听着味儿不太对,周明坤拧了下眉,“我们俩在一块。” “你要说什么?” 周明坤问云遥:“你要说什么?” “我已经暴露了,严家老三对我下了死手,你问问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她语调轻绵自然,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轻松感,却如晴天霹雳炸在周明坤的脑海和胸腔,震得他手脚发麻,凝望着她这张病容,忘了反应。 云遥催他:“怎么不说?” “你……”只一个字,周明坤胸腔起伏的厉害,也反应过来,什么都不必问了。 严家,不就是她非要进的那个豪门严家吗。 严家老三,是她之前执意要嫁的那个男人? 那能问什么,问她之前那些话是不是骗他的,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将他蒙在鼓里…… 周明坤自嘲地轻勾了勾唇,事实上,这些也不必问。 不说,就是不认可他们曾经亲密无间的感情,就是对他不信任。 深吸一口气,周明坤对电话里说:“云遥说她已经暴露了,严家老三对她下了死手,问问你那里情况怎么样。” 云遥身份暴露的事楚彬已经猜到了,但他万万没料到已经下了死手,“什么意思,她逃脱之后又落到你手上了?你不是严家人?你是谁,为什么要绑架云遥?” 周明坤:? 他眉头拧紧,“什么绑架?我是周明坤,云遥初恋,我救了她,她现在躺在医院里,说话不太方便,我代为转达,你怎么说话的?” 短暂静默…… 楚彬捂着嘴尬笑几声:“你好你好,我叫楚彬,是云泰区派出所的一名警察,下面报告这里情况,严泊裕调过来的人已经将病房围起来了,我和师父进不去,见不了病人,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但估计着已经醒了,最近医生进出挺频繁的。” 云遥问:“他调过去的什么人?能拦住你们?” “是刑警队的,严梵星这件事严泊裕已经在刑警大队立案了,我猜他应该是下决心要彻查,而且赵旭晨已经抓住了,云泰区刑警队的两个月前就回去了,所长一直催我们回去。” 赵旭晨就是楚彬跟着师父去关中要抓的嫌疑犯。 当时赵旭晨案子早已经移交刑警大队,他是央着所长帮忙说说话,让他跟着来开开眼界,又说师父不放心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要跟着过来保护,才能一块过来。 刑警大队的人走后,他又说对关中一个案子感兴趣,申请在这多学习一段时间,所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是真着急了,担心他们再待下去,成关中警局的人了。 云遥说:“你们回来吧,我再联系严泊裕。” “我觉得他应该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你再联系他,他不会报复吗?你等着,我回去保护你。” 楚彬话音刚落,云遥就觉床边的男人呼吸沉了沉,抬眸扫他一眼,“如果他是真心想查清二小姐的案子,应该不会拒绝我的联系,你们回来吧,路上小心,我不敢保证严家老三会不会丧心病狂地对你们动手。” “放心。” 电话掐断后,病房没有了杂乱的背景音,一时竟静谧的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朱世春已经被他们这几句话吓呆了,脑补出一场惊心动魄的卧底行动,根本说不出话。 周明坤安静垂眸看着云遥,他这双眼眼型冷厉,又拽,沉下来的时候很能唬人。 云遥记得在镇里上初中的时候,周明坤因为帅气的长相被很多女生私下悄悄议论,但从没人敢上前和他说一句话。 即便同现在相比,他那时候单纯的有点傻傻的,但垂下或抬起,抑或是直视人的眼睛,依旧让很多女生看一眼就退缩。 但云遥早已知晓他纸老虎的脾性,对他唬人的眼睛完全免疫,轻声报了一串数字。 手机号。 周明坤握着手机的指头突跳了下,滚了滚喉结,“谁的?” “严泊裕。” 第50章 逮捕 周明坤问:“是……那个男人?” “哪个?”云遥转动眼珠回忆, 不知道他指的是在医院那次,还是撞车那次,但他见到的确实都是严泊裕, 轻轻点头, “嗯,是他。” 周明坤垂眼看着她念出的号码,车子是四个6,手机号也是由六、八、九组成, 紧了紧手指, 点下拨号键。 第一通没人接, 第二通没人接,云遥说继续打,一直到第五通。 “嘟嘟”声停了,手机静了。 周明坤看着云遥。 她点点头。 周明坤便说:“你好, 严先生。”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51节 …… 深夜,裕园 偌大书房内, 男人安静坐在真皮办公椅上, 盯着面前显示通话中的手机,房间漆黑,这一苍白刺眼的光源照到他冷漠的俊脸上, 仿佛带上了尖锐的小刺, 扎破他眼中沉默的戾气。 …… 三天前, 早晨。 严泊裕洗漱干净下楼, 照例在餐厅看见和他一块吃早饭的三哥。 他也同往常一样视而不见, 走在桌首坐下。 严老三冷着脸甩给他四份文件袋。 “我的好弟弟, 睁大你的眼,好、好、看、看。” 严泊裕睇他一眼, 拿到手里打开,四份亲属鉴定报告书,分别是严瑶与老太太、大哥、三哥、以及他本人的dna鉴定结果,结果显示,严瑶与他们四个皆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对于他们严家,她是个实实在在的陌生人。 严老三冷呵道:“也不知道你是好心呢,让妈高兴一段时间,还是存着什么其他心思,故意让一个混迹下九流的女人进老宅陪着妈。” 严泊裕面色平常,放下鉴定报告,淡声说:“我事先并不了解,之前的鉴定是妈主持做的。” 严老三话锋一转,说:“我当然知道你不知情,不然今天就不会来告诉你了。哼,没想到一个黄毛丫头这么有心机,竟然敢冒充二姐姐的女儿把我们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我看她是算明白妈对二姐姐的思念和愧疚,看妈年纪大了,想来分一笔遗产,这不比一直跟着你拿到的东西多?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严泊裕慢慢翻着鉴定书,未置一言。 严老三走后,严泊裕拿起手机上楼,给老太太打过去个电话。 一接通他就问:“严瑶不是我姐的孩子,之前的鉴定报告你做手脚了?为什么?” 电话沉寂良久,老太太反问:“重要吗?” 严泊裕反手摁断电话。 上午开会时,严泊裕意外接到齐成的电话。 会议结束后他回拨过去,齐成备受打击一样,呆滞道:“刚刚……刚刚……” 严泊裕问:“我三哥去找你了?” “嗯……是,他……他说,说瑶瑶不是星儿的孩子?是真的吗?” 严泊裕转过身,看着落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没说话。 没多大会儿,门口响起敲门声,他说:“好在发现的早,都没损失什么,别再想了。我这还有事要忙,挂了。” “进来。” 严泊裕回头,看着推门进来的助手。 助手说:“今天跟着严瑶小姐出去逛街的保镖说,严小姐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 “在一家服装店,店里人多,保镖守在外面,一直不见严小姐出来,进去找的时候发现不见了。” 严泊裕冷笑一声。 “要扩大人手去找吗?”助手问。 “不必了。” 吩咐助手出去,严泊裕又给齐成拨回去个电话。 “你在家吗?上楼看看,严瑶的东西还在不在。” “什么意思?” “你进她房间看看。” 一会儿,齐成说:“房间的东西都还在,但行李箱是打开的,里面有一些衣服什么的……” 话都没听完,严泊裕气得直接摁断电话,“啪”一声甩大办公桌上,手机滑飞落地,响起清脆的碎裂声。 他摁响内线电话:“不用找了,人都叫回来!” …… 严泊裕不知道是叹她的段位高,还是骂自己蠢,竟然在一个女人身上连栽两次。 太可笑了。 “云遥呢?让她接电话。” 男人冰冷的口吻从电话里传出,周明坤面色平静,淡声道:“您不知道吗,她昏迷三天,刚醒,没力气说话,由我代为转达。” 严泊裕一怔,“昏迷?” 不是知道他们发现了她欺骗的事实,怕被追究,自己偷偷跑掉躲起来了吗,连行李都不敢拿。 今晚能给他连续不断打电话,他都觉得惊讶,可笑。 云遥说:“你三哥对我下了死手,关于严二小姐,我有话要对你说,但前提是你让警方立案,将严老三逮捕。” 周明坤复述之后,严泊裕蹭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你说什么?现在在哪家医院?” 周明坤看一眼云遥,她没反对,他说出医院名字,报了病房号。 半个小时后,病房门从外打开,男人一身黑色大衣阔步进来,四个保镖分立在门口两侧。 云遥正在喝周明坤喂她的温水,听见开门声,抬眼望过去。 只看一眼,就又被床边男人吸引了视线。 他像是被侵占领地的某种动物,竖起了自己的防御盾牌。 应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他扭回来脸,觑她一眼,又看着碗里的温水,舀一勺,若无其事地喂进她嘴里。 朱世春直接看直了眼,他以前觉得电视里的皇帝和霸总真有气质,但再有气质,都不及面前男人的十分之一。 真真是龙章凤姿。 小夭之前找的竟然是这种男人。他还以为是那种上了年纪的大老板,骂她没眼光,辜负坤子的一片痴情。这样的男人和坤子,要他他也知道该选谁啊…… 将自己的眼神从男人身上硬拔下来,朱世春看着坤子发愁起来,这可咋争啊…… 严泊裕一进病房,就看见躺在床上一脸病容的女人,短短三天,她原本尽是胶原蛋白的脸蛋消瘦成了尖尖的瓜子脸,喝水都没力气,嘴巴张开小口,小勺一点一点流进去。 “三哥干的?” 云遥点头,“他将我从福兰商场三层,靠近电梯的一个老年服装店迷晕,带去了五桐巷,他承认二小姐的被害是他做的。” 听着她久违地称呼“二小姐”,严泊裕只觉得讽刺,想嘲讽一句不叫妈妈了?看着她现在的病态,又觉得自己小气的过分。 憋的胸口烧得慌,他解开两粒扣子,掏出手机打电话。 直接刑警队立案,速度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有刑警敲门进来找云遥了解情况,她躺在床上,越说越没力气,也觉得屋里也气氛紧绷,空气稀薄,呼吸困难。 垂在床边的手拽一拽男人衣角,周明坤从她描述的现场惊醒,低头附耳,复述她的话。 自己说一遍,和单纯听她讲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每一个画面都更为详细地在他脑海中走过,仿佛回到了三天前那个雨夹雪的冰冷夜晚。 他成了云遥,躺在雨水里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扎了一刀又一刀,血水流了一地,却只能默默承受,没有人来救他,他只能等着生命慢慢流逝…… 周明坤忽然很痛恨当时在斤斤计较的自己。 警察离开后,一个多小时就传来了严家老三被逮捕的消息。 严泊裕站在病房外,收到三哥在审讯室的照片,证明他已经被逮捕后,推开门进病房,准备问云遥她要告诉自己关于二姐姐的话是什么,却见她已经睡着了,安然的面容上除了虚弱,还有苍白也压不住的疲态。 周明坤转头直直看他,轻声说:“她睡着了。” 他一副占有者的姿态,眼里脸上以及守在床边的姿态,写尽了“我的人”,严泊裕看着想笑,“复合了?” 周明坤看着他不说话。 严泊裕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没必要同一个小朋友计较,握着手机指了下门口的两个保镖,“人给你们留下了,有事儿吩咐,好好照顾她。” 出住院部时,严泊裕兜里的手机已经震得大腿麻痒,等上了车,他才掏出来接听。 严老太太的声音:“给你半小时,我要在客厅看见你。” “去不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去看那丫头了?” 严泊裕蹙了下眉,随即了然挑高,“您知道?” 又笑着自问自答:“也是,有什么是您老不知道的。” “把你三哥放了。” “警察依法办案,他害了人命,警察该抓,我哪有那本事撬动律法,让警察放人?” 听见手机里短而急促的喘息声,严泊裕无奈闭眼,倚上座背,声音也带了疲累,“他害了二姐姐,我不可能放过他。” 严老太太突然痛哭起来,捶胸顿足喊:“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你还要让我再失去一个儿子吗?!” 这一声叫得整个车厢都回荡不绝,司机缩在驾驶座上当个隐形人,车里没开灯,只有医院楼上的灯光从窗口斜照下来,落在男人的大腿上,倚着软背的脸隐在暗处,严泊裕捏了捏眼角,很长时间没出声。 那头,老太太又悲伤哭求,声儿轻轻地问:“老四,你妈没几年活头了,你要你妈大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时候,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严泊裕滚了滚颤抖的喉结,压着声腔问:“那二姐姐呢?二姐姐的死你是一点都不在乎了吗?你口口声声让我向二姐姐学习,向二姐姐看齐,口口声声说你对她去世的惋惜和后悔、你对她的爱,你对她的爱就是让我留下杀害她的凶手?” “……真可笑。”他咬牙冷讽。 老太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星儿已经去世了不是吗,她要是还活着,我宁愿替她去死!可是她已经去世了,我不想已经失去一个女儿,还要再失去一个儿子了……老四啊!” 严泊裕说:“我就问您一个问题,所以,三哥对云遥下手,有您的手笔吗?” “没有。” 严泊裕可笑扭头,“那就是默许了。” 墨蓝色车窗映出男人发红的眼睛,沉默与冰冷在车厢中交织攀升。 “既然您不打算为您亲爱又可怜的女儿讨回公道,我这个做弟弟的为她讨。”说完,严泊裕直接掐断电话,吩咐司机,“开车,回裕园。” …… 严泊裕离开没一会儿,朱世春问周明坤要不要回去睡一觉,他摇摇头,朱世春就回家将他的生活用品收拾收拾带过来,以至于第二天云遥醒来的时候,看见床边侧趴着的男人,脸比昨晚干净多了,还是个干净的帅小伙。 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握住,云遥抽了抽,还没抽出来,他忽然握紧,睁开眼抬头。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52节 “你醒了,饿不饿?” 云遥一直挂着营养液,并没有特别饿的感觉,感觉身上很空,抽出自己的手,上下摸了摸,问他:“我是不是没有穿内衣?” 周明坤是惊醒,还有点摸不着脑袋,这下更懵,“嗯?” “内裤也没穿。” 男人的耳朵突然红起来。他现在的肤色白了不少,大量抽血气色又很差,耳朵一红就非常明显。 云遥觉得自己今天的气力比昨晚好了很多,“把你手机给我,我买几套。” “……哦。” 云遥接了手机,看着他糟糕的脸色,“你去睡一觉吧。” 屋里有朱世春在工地用的单人折叠床,周明坤和被躺上去,将要睡着的时候,听见她问,声音比昨晚要有力一些,“支付密码多少?” 周明坤想说,话到嘴边,又赶紧咽回去,“我来输吧。” 手机界面显示着商品图片和标签类型,周明坤尽量下挪视线不看,输入密码确定支付,还给她的时候,还是忍下羞耻心,偷偷上瞟了一眼。 这紧张的一幕落在云遥眼里,她心里轻轻哼一下。 周明坤把手机给她,云遥说:“已经买过了,一会儿注意接外卖电话。” 八点医院上班,何医生过来检查,建议她先吃点清淡养胃的流食,周明坤手机扫钱给门口的保镖,让保镖去买鸡蛋瘦肉粥。 他回来的时候,发现云遥在用一种很稀奇的眼神看着他,又有点惊讶,好像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周明坤问:“怎么这么看着我?” 云遥只是想起来,那回他去酒吧门口找她,从兜里掏出用黑色塑料袋装的钱,像个不愿接触新时代的老古板,现在手机支付已经这么熟练了。 她说出来心里话,周明坤看着她问:“那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云遥转了下眼珠,避开他的眼神,轻轻勾了下唇角,很小的小钩子,她现在还没有尽情敞笑的力气,是她醒来的第一个笑,周明坤看着,发现笑容确是最好的生命力,眼睛里会有光,即便是这么小的笑容。 云遥随意说:“当然是好事了,你不联网,我怎么买内衣啊?”说着朝他的手机努努嘴。 周明坤想无语的,最后还是笑了一下。 第51章 第四个人 病房安静, 周明坤突然变的很闲。 前两天云遥没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他看着她苍白的病容担忧紧张。 今天她醒了, 他终于不担心了, 却开始不自在起来,感觉站哪里都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眼睛不能再盯着她看, 他好像不知道要将视线放到哪里, 看哪里都不适应, 尤其是感觉她在盯着他的时候。 周明坤不打算睡了,将单人床折叠放到墙边。 偏她像是不知道他和她在一个空间多紧张似的,突然叫他一声:“周明坤。” 周明坤一个激灵,有活干, 就不紧张了,他扭头应一声, “嗯?” “我膀胱要炸了, 我要上卫生间。” 她不是来解救他的,是来给他火上浇油的,周明坤脸腾一下红了。 云遥继续问:“我昏迷这几天是不是一直没尿过?” 这声问的有些轻, 明显是见他害羞了, 故意问的。 以前她就这样, 明知他在不好意思, 还要故意问他, 蔫坏蔫坏, 可他又喜欢。 是的,她一直都很坏。 故意逗他很坏, 骗他怀孕很坏,一封分手信走得干干净净,毫不顾及他的感受,再见面依旧连环欺骗他,处处都坏透了。 现在他要是质问她,她当然可以说我有自己的行动,可不告诉他,不就是不信任他? 不信任,也就是不喜欢。 …… 云遥百无聊赖地看着男人慢慢变了神色,只觉得是自己逗过了,毕竟已经不是山里的纯情少年,招招手,要来他的手机,给严泊裕打电话,派个女保镖过来帮她解决生理问题。 没多久,饭送过来,周明坤稍微抬高病床,将熬得稀烂的皮蛋瘦肉粥一勺一勺喂进她嘴里。 没有温柔,只有程式化的步骤。 严泊裕带着女保镖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场景和昨晚差别不大,依旧在喂东西,但两人之间的氛围,着实差了十万八千里。 小年轻就是善变。不知这句话戳了他哪个点,兀自勾了勾唇。 粥喝到一半,云遥已经饱了,推一推周明坤的手,“饱了,不喝了。” 他没说话,低头将剩下的喝干净,兜里的手机叫起来,外卖员说外卖放一楼取餐点了,周明坤出去拿。 严泊裕坐在保镖搬来的椅子上,长腿交叠,指尖夹着手机缓慢敲击掌心,看着病床上的云遥说:“昨晚三哥已经被警方拘押了,当时你睡着了,没来得及说。虽然现在他害二姐姐的证据不足,不能定他的罪,但他谋害你的证据很全面,应该出不来了,你想说什么,可以放心说了。” 云遥问:“你大哥呢,没他的事吗?” “我大哥没这个胆子,更没那个脑子谋害二姐姐,他是被三哥拉着垫背的,你尽管放心。” “我怎么能信?” 到了这一步,她还和自己兜圈子,严泊裕耐心渐渐流失,冷了脸说:“你要能保证你说出来的也是对我有吸引力的,尽可以相信,你要是连我也无法相信,又有什么和我说的必要?”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太冷漠,缓了缓脸色补充:“不过我可以保证,这消息对大哥保密。” 云遥还想反问,她知道这样要一个口头保证很可笑,很幼稚,可除了这些,她不知道还要怎样才能在自己说出二小姐的存在之后,依旧能保证二小姐的安全。 蚍蜉撼树,蝼蚁撬象,越往后走,越发现她或许从未有过亲自解救二小姐的能力。 很悲哀,但别无他法,那晚决定将电话打给周明坤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最后那条下下路。 但只要二小姐能出来,是不是她亲自解救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是亲弟弟救出来的,或许二小姐会更高兴。因为那是她真正的亲人,真正喜欢她,她也喜欢的人。 二小姐高兴了,妈妈高兴了,她也就高兴了。 想到这,云遥看着他,唇动了动。 严泊裕以为她还要问,彻底没了耐心,“我既然能保证,自然有我的方* 法,这是严家的事。” 对,这归根结底是他们严家的事,二小姐是严家的二小姐,如果追究起来,她就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根本没她什么事。 云遥这么悲哀地想着,缓缓道:“二小姐……” 她刚起个头,病房门从外面开了,周明坤拎着袋子进来,放到桌上。 云遥看他一眼,周明坤进卫生间洗手,拉开抽屉,拿出体温计,甩两下,云遥胳膊随他摆弄,将体温计夹进去。 严泊裕淡淡看着,脸上没什么情绪,等他们忙好了再催,“二姐姐什么?” 云遥虚声道:“二小姐还活着。” “你说什么?!”严泊裕惊得陡然起身,目光紧紧盯着病床上的女人。 他身后的保镖也活见鬼一样瞪大眼。 云遥观察着严泊裕和他保镖的反应,确定没有害怕之后,很平静地点头,“嗯,二小姐还活着。” 她旁边的周明坤更安静,仿佛他们的交谈与他无关,游离在病房环境之外,静静地看着他们。 但只有周明坤自己知道,刚才严泊裕一瞬间起身时他身体的紧绷,随时预防着他朝云遥扑过来。 严泊裕站在原地缓了很久,久久无法平复,他想过很多她会说什么,或许是三哥谋害二姐姐的证据,或许是关于二姐姐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在母亲教导他向二姐姐学习时,他也曾希冀过二姐姐还活着该有多好……从未想过,也未敢想过……她真的还活在这同一片蓝天下…… “二姐姐现在在哪儿?”他沉声问。 “楚彬在关中找到的人呢,现在怎么样了?” “醒了,但不能说话,还在治疗阶段。” “医生有说多久能说话吗?” “那个人年龄已经比较大了,医生不敢保证。” 云遥看着天花板,轻轻叹了口气。 “你找的刑警队靠谱吗?” 这话问的很欠打,他严泊裕找的怎么会不靠谱,要放平常他绝对用沉默顶回去,但现在他没有功夫和她撂少爷脾气,有问必答:“靠谱,警队队长是我朋友。” “你叫他过来,我有话和他说。” 严泊裕又给队长打电话,打完被驱出去,周明坤看完温度计也被驱出去,女保镖伺候云遥解决完生理需求,穿上内裤,然刚拉上去,内裤松紧边缘压到伤口,乍然袭来的疼让她想直接原地去世。 又叫周明坤进来,让他去找何医生问问怎么办。 她可以不穿内衣,不能不穿内裤。 男人听完一声不吭,又开门出去。 半个小时后,周明坤还没回来,严泊裕带着刑侦大队长杨川进来,他穿着黑色短袄,短头发,看起来和严泊裕差不多大,三十多的样子,状态放松,但眼神很锐利,自我介绍之后,向云遥出示刑警证。 云遥问他:“如果那个人一直不能说话,你们准备怎么突破这个案子?” 杨川反问:“阿裕说严梵星还活着?” “你想从二小姐处着手?” “你找我想问什么?” “信任是相互的,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你们的方案,我自然也无法回答你。” 杨川沉吟片刻,说:“具体要怎么办是队里的事情,不能和外人透露,这是规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目前确实没什么头绪。” 整条线索断的七零八碎,过了十七年,想通过作案现场找证据已成不可能,最关键的人物又得了脑梗,愁得他夜夜睡不着。 云遥问他:“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杀人团伙的三个人都伏法了,拐卖团伙的人也都被抓起来了,那关中镇上警察护送的两名拐卖嫌疑犯,为什么会中途暴毙?” 杨川浑身一震,醍醐灌顶一样,冲刷眸中锐芒。 云遥继续说:“我之前就怀疑过那两个拐卖犯中途猝死绝非意外,那时候我以为是严家老三,后来楚彬查出来,联系拐卖犯的是专门做杀手的,严家老三不知情。 “那除了严家老三,还有谁不想他们活着?如果是仇人,他们已经被抓了,敲锣打鼓庆祝他们坐大牢还来不及,怎么会冒着被警察发现的风险让他们发病死亡?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53节 “只有害怕他们说出来不该说的话的。拐卖团伙的其他人都已经被捕,除了和他们有过交易的杀手团,还能有谁,我想不出来。 “杀手团只有三个人,你们相信吗?当年办的案,真的没有遗漏吗?”她轻声问。 这个是她在准备向严泊裕坦白二小姐位置时突然想到的,如果真的有个杀人犯在逍遥法外,就这么暴露二小姐的位置,依旧是不安全的。 自从接了这个案子,杨川只觉得脑子从未有一刻这么清醒过,镇静道:“这个需要时间,我回去查查。” 云遥点点头,“辛苦杨警官了,另外可以审审严家老三,问问他到底知不知情。” 说了这么多,云遥已经疲累了,尤其又解决了生理需求,身体和精神都很放松,杨川走后,便缓缓转动身体,找个舒服的姿势,闭眼睡觉。 一直没出声的严泊裕忽然说:“推理能力不错。” 病房安静,无人应声,云遥睡着了。 * 周明坤去找何医生,何医生忘了安排这茬,告诉他可以穿哪种类型的一次性内裤,他出医院找店家买费了点时间,回来时门口站了四个保镖。女保镖守在屋里,严泊裕已经走了。 静悄悄推门进去,周明坤看着女人安睡的侧颜,扭头看一眼女保镖,捏了捏握在手里的袋子,小声说:“你先出去吧。” 昨晚睡得足够多,云遥并没有多困,只是疲惫,身体疲惫疼痛,精神也很疲累,并没有睡得特别熟,迷迷糊糊中感觉腿被抬了起来,抚摸的温热手掌力道熟悉,熟悉的安心,便继续睡了过去。 醒来听见低低的交谈声,也感觉到下面穿了内裤,意识到梦里不是错觉,转头朝门口望去,那儿站着的除了周明坤,还有两个男人,楚彬和他师父。 周明坤看她一眼就避开了视线,倒是楚彬看见她醒了,快步走到床边。 “可算醒了,正和师父说你再不醒我们就先走,明天再过来看你。” “什么时候回来的?”云遥问过楚彬,也看他师父一眼。 “中午,去所里报个到就过来看你了。”楚彬看她躺在病床上动也不敢动,白着脸,眉宇间藏不住的疲态,哪还有一年前初见时的踌躇满志,神采飞扬,谈起她要做的事,眼睛亮的能发光。长叹一口气。 充满荆棘和挫折的小路,比岁月更摧残人,扎得人遍体鳞伤。 他情绪这么低沉,让云遥不乐意了,“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能捡回一条命,还不满足啊。” “是很好了。”楚彬说,“好好养伤,我师父说杨队长办案是出了名的快狠准,严梵星的案子交给他办你就放宽心吧。” “嗯,你们刚回来,也好好休息。” 楚彬师徒走后,病房重新归于静寂,云遥眼睛转一圈,才在窗户边找到“藏”起来的男人。 中午日头正盛,照着他高大的身体,在地面延出长长的深色影子,也不知他站在那到底是怕她看见,还是怕她看不见。 “喂,周明坤。” 男人回头看她一眼,触到她忽然笑眯起来的眼睛,又立刻转回头去。 云遥说:“你站那干什么,晒不晒啊?” 他背影挺直不说话,云遥心里嘀咕还生着气呢,怎么比从前小气那么多。 “喂,我跟你说话呢。” 他这才愿意转过身来,“你说。” 云遥对着他抬了抬脸,对着窗户阳光,眯着眼睛,猫儿一样舒适惬意的神态,“你不用干活吗?” “这几天没有。” “哦。” 安静几秒,她问:“我内裤你给穿的?” 很突然的一声,她最擅长卸下他防备后再给予致命一击,周明坤故意躲着她的眼睛下意识望过去,果真见她眯着眼笑,有点坏,但很迷人。 周明坤侧过身,藏住被她一句话弄热的耳朵,镇静地“嗯”一声。 第52章 出院 周明坤看着她没动, 还想问一句,我不行吗?又担心她说出什么戳他心脏的答案,动了动喉结, 咽回去了。 男人目不转睛的眼神太浓烈, 这次是云遥先挪开视线,正巧听见门外的争执声,便回头问:“怎么了?” 话音刚落,病房门从外面打开, 大小姐穿着当季新款狐毛长裙, 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 仰首阔步地走进来。 云遥意外地挑了下眉,竟然是楚冰娇。 半年不见,依旧是记忆中娇纵跋扈的大小姐。 门口保镖着急进来道歉,云遥说:“没事儿, 出去吧。” 周明坤便也只是皱了皱眉,看着她们。 楚冰娇对着保镖高贵冷哼一声, 嗓音娇脆:“听见没?出去吧, 再把门带上。” “今儿什么风啊,竟然把您给吹过来了。”云遥调侃说。 楚冰娇看着她不说话。 自那晚她补办成人宴去“亲生父亲”齐家住着,与严泊裕不常见面之后, 楚冰娇就没再把注意力放她身上, 今早突然听说严家发生变故, 严家老三被严泊裕连夜送进去了, “严瑶”并不是严家的亲外孙女, 还差点在严家老三手上丧命。 严泊裕昨晚来了一趟医院看望她, 今起又一大早过来,楚冰娇担心“严瑶”其实没事儿, 是两人没了那层血脉禁锢,旧情复燃了,着急忙慌地找衣服打扮,来医院看看。 没想到是真受伤了。 “你现在怎么样?” 楚冰娇眼睛在她身上瞄着,又悄悄收回来,明明在意又努力让自己不在意的样子,云遥觉得有意思,“我怎么样你不是都看到了?” “看起来挺不错的,都这样了,还有帅哥陪着。”楚冰娇嘟囔着偷瞄一眼站在窗边的男人,从进来扫到他,她就认真看这一眼,还正好被他逮住,吓得立刻收回视线,看起来挺不好惹的。 云遥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你好好养伤吧。”楚冰娇单手叉腰,架起气势,声音也大起来,“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就是来看看你,虽然你不是严家的外孙女,但我已经是严泊裕的未婚妻了,作为严家未来的一份子,来看看你是应该的。” “礼物呢?”云遥问。 楚冰娇突然懵了,眨眨眼。 她在提醒自己是严泊裕的未婚妻欸,这女人都没有反应的,而是找自己要不值一提的礼物? “来看望病人,总不是空手来的吧?” “一会儿就让人送过来,少不了你这点东西!”撂下这句不解气,楚冰娇又气哼哼叫,“小气鬼,乡巴佬,陪酒女就是……” “麻烦放尊重一点。” 被一道怒声打断,楚冰娇猛吓一跳,下意识扭头去看,更被男人盯着的不善眼神吓得心脏突突跳,本来就没解气,这下更生气了,“我就说!你能拿我怎么样?!看你这个穷酸样,全身上下都没有我一双袜子值钱。” 云遥意外瞅一眼周明坤,都维护她了,这是在生气,还是不生气了? 周明坤朝门口喊:“保镖。” 几乎是他话落的瞬间,病房门从外面打开,保镖站在门口作出请的架势,楚冰娇气得跺一跺脚,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病房重归寂静,云遥笑眯眯欣赏男人生气的模样,他嘴巴紧抿,半个字没说,对着门口的一双冷眼已经骂了千万句。 天气越来越冷的时候,住院部也越来越冷清,几乎每天都有病人出院回家准备过年,云遥不再反反复复发烧,伤口逐渐愈合,也到了出院的时候。 不知道是屋里暖气太热,还是伤口长肉,总是痒痒的,白天醒着的时候云遥还能强忍住不挠,睡着之后没了自主意识,哪儿痒挠哪儿,每当这时,总感觉自己被人绑架了,胳膊被禁锢,怎么挣都挣不开,梦中用力,突然醒来,发现是被床边男人按住了。 “醒了?”他冷眸觑她一眼,面无表情掏出指甲剪,掰过她的掌心向上,捏住指尖,“剪指甲,别动。” 口气算不上好,不过这段时间以来云遥已经习惯了,几近想不起来他曾经乖巧的模样,“痒。” “一会儿给你摸。” 这对话有些奇怪,云遥忽然笑起来,尤其是他冷着一张俊脸,毫无感情地说出来,像是她要强迫他做什么十八禁似的。 何医生教过,伤口痒的话,可以从包扎的纱布上轻轻抚摸过去,酥酥麻麻,有轻微止痒的效果。 小腹的伤口依旧很痒,但云遥说的不是伤口,动了动被捏着的指尖,引来一声低语,“别动”,她故意笑说:“我是说手痒,你现已经摸着了,一会儿还要摸啊?” 她故意使坏逗他的时候,声音会放的轻轻的,像羽毛尖在身上最敏感处轻扫慢挠,周明坤不怕痒,少时小伙伴拿草叶子挠他脚底板,一点感觉没有,现在觉得,许是这种痒痒的,让他迫切想伸手抓住的感觉了。 她逗他的时候很多,闲来无事便喜欢说两句撩拨他,周明坤对她产生不了抗体,每次都不争气地耳朵红起来,他低着头,专注给她剪指甲,捏着她指头的手松了点力道,声音是这些天一惯的冷漠:“哦。” 云遥问:“明天是不是就能出院了?” “嗯。” “我没有地方住。” “你之前住哪?” “我之前住齐家,就被我骗是亲生父亲的家,现在身份败露,肯定不能回去了。” “听不懂。” “听不懂?” 她说的不清晰吗? 周明坤给她指甲剪得秃秃的,再拿锉刀打磨,想挠伤口也挠不了,修好再欣赏片刻,应的漫不经心,“你什么前情都没跟我说,我怎么会懂。” 原来是在这等她呢。 云遥笑眯眯看着他:“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不就行了,说得这么拐弯抹角,不然以为你多介意呢。” “……” 周明坤抬眼看她,“……我能问?” “当然,随便问。” 她双目含笑,说得很大方,周明坤静静看着她,或许是一开始就底气不足,他专注的眼神她现在很难坚持,偶尔眨一下眼,遮掩她心底真实的想法、她强撑的体面和大方。 这几秒,病房都安静了。 “那不问了。”周明坤又垂眼,吹一吹她手上磨出来的指甲碎屑。 云遥暗松一口气。 她是没想到他会介意自己从没和他讲过宁可冒名严家外孙女也要去严家这件事的。 他从没提过,她便也忽略了他会好奇自己想要去做什么。 可真要她讲的话,她也是不愿意讲的。 讲什么,讲她怎么进去的?那就要提和严泊裕的一段苟且。虽然他也知道,可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她是不想再提的。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54节 就要讲她进去要干嘛,是为了二小姐,二小姐是谁,二小姐是她亲生父亲买回来的媳妇,为什么要为了二小姐,只是因为她是被拐卖过去的? 若说是,他肯定要夸她心地善良,心怀大爱,可这话她听了心虚,也说不好以后他万一再知道了更深层次的原因,发现她又骗了他,比现在更介怀。 可若将另一层原因说出来,那是她自童年便深埋心底的创伤和罪孽,她是不愿意讲的,从小到大,谁也没讲过。 云遥面上笑说:“你自己不问的,别以后又说我不告诉你。” “嗯,不说了。” 不想说,就不说了。 只要人安全活着,怎样都好。 “我出院了住哪啊,总不能睡大街吧?” “去我那,我住哪你住哪。” “嗯……”她这一声起伏不定,周明坤放下给她清理干净的手,抬头看她,“不愿意?” “没有。” 这句应的挺快。周明坤唇角有了点笑,脸上软和许多。 隔天上午收拾东西的时候,云遥坐在平时周明坤坐的椅子上,他在床边将床铺叠整齐,门口响起敲门声,进来个人,云遥转头去看,是严泊裕。 那天云遥向杨川陈述了自己的猜疑,他回去调查,看第一遍档案的时候甚至依旧没看出来还有第四人的存在,逐字逐句深入分析,发现确实应有遗漏人员之后,已经联系关中警局补充立案,共同追查。 在第四人被找到,或已经确定死亡之前,云遥是不会说出二小姐的位置所在的。而她对严泊裕没了用处,他也一直没再来过,倒是偶尔有送东西过来。 东西送来之后,周明坤堆在墙角不愿用,云遥能下床之后去看了看,除了些补气血的燕窝补品之类,还有衣服,鞋子,以及方便病人在床上解决生理问题的高科技。 “……” 有时候她真的忍不住怀疑,周明坤是不是心理变态,伺候她拉屎撒尿能让他得到某种隐秘的快感。 她能下床了,高科技用不上,燕窝是要吃的,让周明坤给她炖,他左借口右推迟,就是不愿意。 她催的多了,问他是不是对严泊裕有意见,他低头剥着橘子,没正面回答,说了一句:“我买的明天就到了。” “和严泊裕的一样?” “不一样。” 云遥就知道。严家的东西向来不是钱能买到的。 周明坤抬头,剥好的橘子递给她,看着她说:“我现在买不到,早晚有一天会买到。” “假清高。”云遥说他,“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你也要吃,抽了那么多血,还一点不当回事,现在伤了根本以后想养回来都难。” 不知道是她骂他的缘故,还是他自己想通了,晚上拿了个单人小锅和碗过来,开始炖燕窝了。 …… 云遥以为在她愿意透露二小姐的下落之前,严泊裕不会再来了,没想到今天出院倒突然来了。 “有事儿?”她问。 与此同时,床边正叠被子的周明坤抬头朝门口看一眼,严泊裕也扫他一眼,互相都没搭理。 严泊裕转头问云遥:“出院了准备住哪?” “你准备让我住哪?” “先住裕园吧,房子已经打扫干净了。” “不行。” 病房突然响起一道男声,云遥和严泊裕一同转向周明坤。 他将手里叠好的被子和枕头一起放到床尾,站直身板,乌黑眼睛盯着严泊裕,丝毫不输气势,“她跟我回去,住我那。” 第53章 二百三十七 一个小毛孩敢和自己唱反调, 严泊裕有些意外。 又算不得特别出乎意料,回想先前每次见面,他都没给过自己好脸, 如临大敌, 像见个仇人。 他淡淡微笑,“我能问一下,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替她做决定的?” 周明坤自打他出现在门口就绷起来的面容, 更加难看起来。 想反驳, 但反驳不出什么, 他确实没有任何能替云遥做决定的身份,要说我们昨晚说好了?恐怕会更加遭到门口男人的嘲笑,和居高临下的轻蔑眼神。 所以他没说话,看向云遥。 严泊裕也看着云遥说:“刚出院, 先去裕园住着,方便养伤。” “不了吧。”云遥笑说, “我现在去好像也没什么身份。” 周明坤放松下来, 严泊裕扫他一眼,没跟云遥计较这句话,“我请你过去, 不需要其他身份。” “还是不了吧, 我现在应该挺安全的, 不用特意去裕园养, 不然让你那个未婚妻知道后误解了, 不知道又要寻我什么麻烦。” 她说着又轻轻笑, 看一眼周明坤,“而且昨天我已经和他说好了, 现在反悔不太好吧。” “决定好了?”严泊裕看着她问。 她轻一点头,没有犹豫,“嗯,决定好了。” 严泊裕尊重她的想法,点点头,“行,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谢谢你送的东西。” “小事儿。” 严泊裕离开后,周明坤将剩下的东西收拾妥当,先送云遥下楼坐上车,再上来搬东西。 云遥和前面的司机聊天,他指着一根白色的粗壮柱子说:“那有个男人,一会儿偷偷往这看一眼,你看看是不是认识的,要不要报警?” 云遥顺着望过去,在柱子边缘看见一块黑色衣服,耐心等了一会儿,那人探出头来,然后像路过一样,从车边走了过去。 是齐成。 车窗是防偷窥玻璃,在阳光下,云遥看见他经过的时候,脚步更慢,装作不经意转头,扫了一眼车窗。 他穿着黑色羽绒服,鬓角有了白头发,看着比从前老了些许。 云遥想到出事那天在商场给他买的西装,应是找不见,没有机会再送给他穿了。 愁白头,愁白头,头上出现的白发是因为她的欺骗吗? 实话讲,看到他这个样子,云遥心里不好受。 想下车向他道明缘由,真诚地道个歉,指尖勾住车门拉扣的时候,又忽然心生退缩。 正如当初的欺骗让她自己心虚,如今欺骗暴露让她更加愧疚,以至于在直面这一刻时心生怯意。 就在她犹豫徘徊的这几秒,齐成已经离开视野,周明坤也一趟将东西全拿下来,拉开车门坐进来。 “怎么了,在看什么?” 云遥回头看他,摇摇头,“没什么。” 打车送去了银杏南路。 房子在一条胡同里,是个带院子的二层白色小楼。 院子里,朱世春正撅着屁股在灰石板地上拖地,楼里空旷,空气里还留着由于长期空置而散发的阴凉霉味。 客厅的桌上、沙发、地板堆满了大包小包的行李。 朱世春说:“这套房是坤子新找的,找了半个月,昨天才找到这么一套环境清幽,适合养病的独立小院。” 他说完看坤子一眼,给他使眼色,催他多说两句,多好的表现机会,但周明坤和他对视一眼就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当没看见。 把朱世春气的。 云遥住一楼主卧室,那是个套间,从客厅进去是个小休息间,茶几边摆了张沙发,休息间里面才是睡觉的卧室,床铺已经铺好了,与房间的阴霉味不同,摸上去是干燥温暖的阳光气味。 云遥一路由周明坤扶着进来,小腹挨了两刀,血近乎流干,元气大伤,即便出院了,也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她从院子门口走进来。 门口下车的时候,周明坤说抱她进来。朱世春就在院子里,云遥还是要这个脸的。 他将被子掀开,有力的双手架着她,一点点往下放,让她慢慢坐到床上,又熟练地弯腰抱她小腿,准备如往常一样抬到床上。 这回刚摸上去,云遥踢开他的手,“我自己试试。” 周明坤松了手,看着她,“还有力气?” 昨晚在医院起夜上厕所的时候云遥完全是自主上下床,今天可能是走了一段路,刚抬上一条腿,便觉小腹因为用力抽疼,只好放弃,无奈冲他一笑,周明坤给她抬上床。 云遥躺下休息,周明坤出去和朱世春一块将客厅的行李分门别类放好,随后朱世春回工地干活,到中午,周明坤进厨房做饭。 他做了三菜一汤,住院时都是他在家里做好带过去,距离偏远,再好的保温桶也有些凉了,将近一个月,云遥头一回尝到刚出锅的菜汤,胃口不错,吃了一小碗饭。 周明坤意外看一眼她空掉的碗,“还吃吗?” “不了。” 云遥问他:“你租这个房子多少钱?” “没多少钱。”他低头,夹菜到碗里,和着米饭一块扒拉进嘴里,吃饭速度加快,嘴里一直没闲着,让云遥再和他说话都找不到机会说。 “再吃块这个。”他将盘子里最后一块排骨夹到她碗里,那是云遥留给他的。 “没多少是多少钱?你还有钱么?” 她住院这段时间,他在医院贴身不离地陪护,没见他工作,住院费、医疗费,再加上租这个房子的钱,怀疑他都欠债了。 “还有。”周明坤知道她想的什么,“你住院治伤用的钱,那个人都给我了。” 他没说名字,云遥猜到是严泊裕。 周明坤是不想拿那个男人一点东西的,但云遥是他三哥害的,他觉得严家应该出钱为云遥治疗。 “我之前给你的那个卡呢?”云遥忽然问。 周明坤看她一眼,放下碗进卧室,从衣柜里的一个衣服里掏出一团卫生纸,里面包着黑色塑料袋,然后从塑料袋里掏出那张卡。 “……” 云遥没忍住,唇角憋了笑。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55节 她故意问:“里面有多少钱,你看过吗?” 他又看她一眼,这一眼有了深意,“没看过。” “没去银行查查?” “查了,密码不对,看不了。” 那天在小胡同里,云遥离开之后,周明坤准备回家,朱世春非拉着他去银行看看有多少钱,看看他这条贱命在小夭眼里值多少钱,但卡插进atm机,密码他输了好几次都不对,将他和云遥有关的数字都试了一遍,全部错误。 那时候,朱世春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怀疑,他才意识到又被云遥耍了一遭,脸火辣辣的,又疼又烫。 云遥憋笑憋的肩膀轻颤,将他刚递过来的卡再递给他,“密码237237,你去取一点出来付房租吧。” 周明坤想了想,眉头蹙起,“这是什么数字?我没有印象。” “那天我骗你怀孕,你给的打胎钱,二百三十七。” 餐桌瞬间安静下来。 周明坤记起,那天他听见她要打胎,心里虽然不舍,依然听话地一股脑把兜里的钱都给了她,他只记得有二百多,并不记得具体有多少钱,觉得不够,回家后又找借口向父母要了几百块钱,第二天像从前约会一样,在她上山割猪草的必经之路等着,然而等了一天,直到下午到了返城回学校的时间,也没等到她过来。 等下个假期回家的时候,就听说她跑了。 村里一个孩童递给他一封她留下的分手信,给完伸手说:“存信费,一块钱。” 他问了表姐有没有叫余夭的女孩去流产,表姐说没有,他跑遍县城的车站问有没有一个叫余夭的女孩坐车,尽力描述她的身高和样貌,可车站人流如织,又时隔一个月,所有人都摇头。 他想起来当时没日没夜的慌张,两年来的奔波和流浪,再看着她轻轻松松说出这句话…… “你有愧疚过吗?”他平声问。 云遥忽然一愣,挑挑微僵的唇角,像是没听懂他突然冒出的这句话,“你说什么?” 周明坤乌黑的眼珠望着她,语速很慢地重复道:“当初骗我怀孕,你对我有愧疚过吗?” 云遥沉默了。 ……应是在那个暴雨夜,在明白是因为自己妈妈才会被打断腿时;年岁见长,了解什么是拐卖,知晓是自己掐断了妈妈离开的唯一一次机会时,她的愧疚就全部给出去了。 就连欺骗齐家母子,她也是心虚占绝大部分,愧疚是奢侈少有的。 “当时没有,后来也没有过?” “我有想过你。”她只能这样说。 静谧在此刻的空气里蔓延,须臾,一声自嘲轻笑打破,周明坤说:“你没有心。云遥,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云遥心头忽然跳了一下。 但也只是跳了,那么一下。 …… 这座院子在胡同深处,出行不方便,却也是难得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饭后,云遥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随手逗着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小麻雀。 周明坤像是生气了,在厨房洗碗刷锅时叮铃咣当响,洗衣机在院子里,是老式双桶洗衣机,没有水管往洗衣机里注水,他一桶水一桶水往里面倒,倒水声哗啦啦响,只是听着,就能感觉倒水的动作有多猛。气性这么大。 洗衣机轰隆隆响着,洗着从医院拿回来的衣服,他又拿出来两个盆,接了水,坐在地上搓洗内衣。 搓洗声又急又快,云遥忍不住道:“你慢点搓吧。” 每回生气了洗她内衣都用大力,不到一个月,已经搓烂两个了,她不是喜欢购物买东西的,想到一会儿还要再进购物软件挑买,也有点烦。 男人没说话,院子里的搓洗声在沉默中更大了。 “再洗烂了你去给我买。” 就像是对她这句话的回应,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布帛撕裂声,与此同时,搓洗声也停了。 死寂的气氛在院子里盘旋放大。 第54章 你不懂 男人蹲在水池边的宽薄背影略显僵硬, 云遥能感觉到他此刻的尴尬,她是不想笑他的,可如何忍都忍不住, 清脆悦耳的笑声回荡在小院内。 然而没笑几声, 便带到小腹伤口,云遥又赶紧捂着抽气呻吟,又想笑又伤口疼,折磨的她快要疯掉。 周明坤背对着她, 没说话, 没回头, 将烂掉的内衣丢一边,动作麻利地将剩下的洗干净,丢洗衣机的烘干筒里甩干,挂到院子里, 进屋穿上外套,收拾出厨房的垃圾, 烂掉的内衣装进去, 拎着垃圾袋* 出去。 “网上买的料子不好,我去店里看看。”他边走边交代,声音冷的像个机器人。 “哦。”云遥看一眼男人挺拔冷漠的背影, 继续合眼小憩, 已经平缓的唇角又翘起一边。 …… 周明坤到院门口打开门, 忽然愣了一下。 外面的人许是没料到会有人开门, 看见他也呆住了。 周明坤不认识面前的中年男人, 但对他有印象, 经常见他在医院的住院部楼下徘徊,因为看着是个老实人, 他并没有多放在心上,现下立刻警惕起来。 齐成尚未从突然被发现的慌乱中反应过来,就被年轻男人眼里的凶光吓了一跳,“孩子。”他这样叫。 今天上午,他亲眼看见他抱着瑶瑶从住院部的大门出来送进车里,云遥一手挽他脖子,一手捂着肚子,身体贴着他胸膛,姿态亲密,看起来关系不一般,出院后又住到一起,他猜着是男女朋友。如果真是男女朋友,他叫一声“孩子”并不过分。 院子里,云遥听见说话声,又见周明坤停在门口不动,问一声:“周明坤,来人了吗?” “你是谁?”周明坤警惕问。 “我……”齐成张了张嘴,发现并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 如今,他已经不能再激动或自豪地说“我是瑶瑶的爸爸”了。 他不是。 他只有半年的“爸爸”体验卡。 “我叫齐成,我来给瑶瑶送她落在学校的资料。”齐成将存放在墙角的箱子搬过来,打开给周明坤看——高中课本和资料卷子,装了满满一大箱。 周明坤有些懵,回头看云遥一眼。 她已经站起来,歪着脑袋,视线擦着他的身体往门外看,捂着小腹慢吞吞走过来。 “是齐成。” 周明坤一面说着,走过去扶上她。 他一让开门口的位置,门外的齐成便暴露在云遥眼中,两人隔着一道大门定定相望。 云遥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到齐成,快的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该如何面对这位除了二小姐之外,唯二让她产生愧疚的男人。 齐成也怔怔地站着,他这人性子说好听是温润儒雅,慈悲心肠,说难听一些就是性子软,如此近距离直面女儿苍弱的病容,一步一步艰难移动的身体,脑海里翻滚着最后相处的那个上午她鲜活灵动的俏皮样,眼眶猝然烫起来,鼻根发酸,眼泪就那么落了下来。 云遥吓了一跳,始终像薄荷糖一样含在舌尖的“对不起”顿时滚烫起来。 “对不起”三个字也就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道歉的话说出口之后,后面的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 云遥说:“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不是严家二小姐的亲生女儿,自然也不是您的女儿,我因为一些原因欺骗了你和你妈妈。我知道我做的很过分,我向你们道歉,对不起,我不奢求你们的原谅,我知道你们肯定也不想原谅我。” 齐成听着她一字一句真诚的道歉,心里仿佛在滴血,眼含泪花,“别这么说,瑶瑶,你不必道歉,我和你奶奶从来没有怪过你。 “一开始知道的时候,我确实很伤心,但并不是怪你,是失落,是我自己没有亲情缘,后来知道你遇害,我因为伤心和犹豫没有第一时间去看你,是我做的不对,我向你道歉,但我现在已经想清楚了,不管你到底是不是我和星儿的孩子,我都想做你的爸爸。 “想清楚之后,我是想去医院看你的,然而到了楼下,又担心你会不会怪我没有听说你遇害后的第一时间去看你,会不会怪我先前的犹豫,没有坚定地选择你……” 他说到这停下来,含泪的双眼几乎是请求地望着云遥。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是在等她说一句:“我不怪你,我不怪你,爸爸。” 但是云遥懵了。 周明坤也懵圈又惊讶,他看看齐成因为云遥长时间的沉默越来越黯淡自责的双眼,再看看云遥呆愣的脸蛋。 云遥竟然认了个爸爸? 然而任他此刻满脑门的雾水,也没人解答,云遥已经完全陷进自己的挣扎中。 齐成是知道自己骗了他,还不怨恨她? 还要认她当女儿? 喜悦宛若流星,只短暂地从她心底划过,很快云遥就想明白,他现在不介意,是以为她骗他们是为了找谋害二小姐的证据。 单从这一点上看,她的欺骗似乎并不是多大的事。 很快、很快他就会发现,她其实是买了二小姐男人的亲生女儿,二小姐还因为她被打断了腿,到时候他定会见她一眼就恶心,想到曾经对她的好就如鲠在喉。 云遥冷了眉眼,淡声说:“断了吧,我本来就不是你的孩子。” 齐成心头猛然一沉,眼泪潸潸落下,哭着说:“瑶瑶是怪爸爸一直没去看你吗,爸爸知道错了,爸爸向你道歉……” “不是,本来我认你当爸就是为了找到那封信,现在目的达成了,事情结束了,我们就该各归各位。我本来就不是你的女儿,继续认我当你的孩子,有什么必要?” 论说难听话,周明坤想,云遥真是个中翘楚,他亲眼看着齐成的脸因为她的话越来越白,再有鬓角白发,看起来越发沧桑可怜。 她的声音又冷又硬,“谢谢你把我的书送过来,谢谢你这半年对我的照顾,以后就不用再来了。” 说完扫周明坤一眼,“你不是要去买东西,赶紧去吧。” 云遥推开他扶着自己的手,独自转身,慢慢挪着回屋。 周明坤撵过去重新扶上她,又被推开,但她推的时候没看他,一下推歪,身子跟着倒过去,他及时托住她胳膊帮她站稳,她依旧低着头,周明坤感觉她现在沉默的不对劲,低头一看,眼圈已经红了,水光莹莹。 “你不舍得?” 云遥没说话。 “不舍得为什么还说那么难听的话?” “你不懂。” 她这句话怼的很快,周明坤忽然安静。 她不说,他当然什么也不懂。 他跟在她身边,像捡拾碎片一样拼凑她这半年来的生活和要做的事情,这不是拼图,他串联的再好,也无法确信拼凑的严丝合缝,没有丝毫差错,没有丁点误解。 周明坤重新回到院门口的时候,发现男人还站在门口墙根,围在皱纹里的眼睛通红湿润,有些可怜。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56节 他望过来,欲言又止的模样,周明坤站着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说话,主动问:“您还有事吗?” 齐成想说的有很多,想问问那天瑶瑶是怎么遇害的,伤的怎么样,想问他能不能帮忙在中间说和说和……可如果瑶瑶坚定了不再认他当父亲,他帮忙说再多都无用。齐成知道她是个多么能自己拿主意的人。 “……孩子,你的事情着急吗,叔叔想请你喝杯茶。” 再难,他还是想试一试。 …… 周明坤将书搬进屋,跟着齐成去了一家茶楼。 齐成座驾是辆黑色迈巴赫,这是周明坤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不可避免地想到半年前,那个晚上,他站在酒吧街上,看着云遥和一个陌生男人一起坐上这样的豪车。想到那个暴雨夜,他站在路口,等着那辆外观相同的迈巴赫开过来。 当时云遥和严泊裕就同现在的他和齐成一样,坐在后排。 他曾经在无眠的夜晚无数次地想象,那个雨夜,他冲出去的时候云遥和严泊裕坐在车里在干什么。 他单纯地以为她是被金钱迷了眼,无数次想象她坐在这种豪车上的感觉,到底是有多舒服、多快乐,让他记忆里的姑娘变了性格,变了追求。 除了比普通车更平稳安全一些,空间更大,味道更干净,坐垫更柔软有耐性一些,似乎没有更特别的了。 她或许也是这么想的。 事情结束,走的时候干净利落,毫不留恋。 不怪她演技好,只怨他目光短浅,思虑浅薄,她说什么信什么,一点自己的思考都没有。 路上,齐成先问了他和云遥的关系,周明坤只说是前男友。 齐成点点头,猜对了一半。 “瑶瑶遇害的那晚,是你去救她的?” “她给我打了电话。” “她当时……伤的怎么样?”齐成说着,声音已经再度哽咽起来。 星儿遇害当晚他不在,甚至知道的都很晚。 女儿遇害当晚他又不在,同样的知道的很晚。 到底是他情缘亲缘薄,连一次去救自己喜欢女人的机会老天爷都不愿给他。 一个个,都要离他远去。 茶楼应是齐成常去的一个,进门后服务员认出来他,带着去了提前预定的房间。 屋里开着窗,窗下是条人工开凿的内河,活水缓缓淌过,周明坤走过去,凭窗看了一眼。 在山里的时候常常从山头往下看河,进城之后就很少这样俯视观赏了。以他现在的身份和能力,上不了这么好的视角。 一会儿茶艺师端着茶盘进来,跪坐在固定的垫子上,齐成挥挥手,她起身离开。 齐成将盘子挪到自己面前,泡好之后给周明坤倒一杯,周明坤立在窗边未动,“有话就说吧。” 齐成握着烫手的茶杯,思绪回到那个突然收到请柬的下午,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高兴的一夜未睡。 …… 他讲了很多,但并没有周明坤想要的信息。 只知道云遥又去上学了,这从齐成今天送来的高中课本和资料里也能看出来,高一高二高三的课本都有,云遥直接读了高三。 他的言辞情绪无不表达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儿的喜欢和珍视,“我一开始确实因为她是我和星儿的孩子喜欢她,但慢慢的,相处了那么长时间,我已经是从心底里喜欢了,尤其知道她骗我是为了通过我找到星儿被害的证据,她的胆识和魄力更让我欣赏和喜欢……” 周明坤心头突跳了下,暗自心惊。 他说云遥认他作父是为了找到星儿被害的证据,云遥却被严泊裕的三哥暗害,阻止她追查,也就是说星儿是被自己的亲弟弟害死的。但云遥又对严泊裕说二小姐没死,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面前这个可怜的伤心男人,还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还活在这个世上。 虽然不知道云遥和严泊裕为什么都没告诉他,但周明坤相信云遥有自己的谋划。 他还在说:“……我这辈子无儿无女,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即便不是亲生的,但感情上和亲生无异,我是真当亲生女儿去喜欢她的,何况瑶瑶虽然不是我和星儿的孩子,她的性格却和星儿有八分相似,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我是真的喜欢和欣赏她,也是真的想继续和瑶瑶做父女。” “可她不愿认我了,我……我现在也……”越说越伤心,齐成放下茶杯,捂住又泪意汹涌的双眼,更想捂住自己这失败透顶的人生。 “别喝茶了,走吧,我陪你去喝点。” 酒要和对上的人喝,齐成哽咽说:“你不懂。” “我懂。” 周明坤拽他起来,“恐怕没人比我更懂了。” 深爱却骤然失去的女人,昙花一现的孩子,那种焦灼又空荡无力的痛感,恐怕没人比他更懂了。 第55章 刺 今天是云遥出院和搬家的好日子, 又赶上工地放假,朱世春打算早点回去,三个人庆祝庆祝。 最后一天工地事儿有点多, 工友们收拾结束已经五点多, 等朱世春提着两瓶酒回到家,天都黑透了。 走到家门口,发现院子和二层小楼同样漆黑一片,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他吓一大跳。 连忙进屋去敲云遥的房门, “小夭!小夭!小夭!坤子!你们在吗?” 老房子不隔音, 朱世春的敲门声又大,云遥在梦里感觉到地动山摇的吵闹和震感。 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先感觉到睁不开的眼睛和潮湿绵软的身体,浑身汗湿透, 一抹额头一手的水。 随即才感觉到痛得要死的肚子。 不是伤口崩开火辣辣的痛,是内脏搅动颤抖的冰痛, 下面也湿凉一片。 好几个月没造访过的大姨妈到了。 门口朱世春吓的要破门了, 云遥喉咙又干又弱,痛的呼不出声,干脆不叫了, 随朱世春的便吧, 门被踹坏了再修。 朱世春脚已经抬起来了, 才想起给他们打电话。 万一是有事出去了呢? 电话打过去, 铃声从院子里传进来。 朱世春走出去, 看见刚回来的周明坤, 帅气的脸庞红扑扑的,一看就知道喝酒了。 他脸能红成这样, 就两种原因,一是喝了高浓度的酒,二是对云遥害羞了。挨巴掌都挨不出这种红彤彤的颜色。 周明坤几个大步快跑进来,“我在胡同里都听见你叫了,云遥怎么了?” “啊?”朱世春奇怪,“我不知道啊,我回来的时候没看见你们,屋里也没开灯,以为出事了,就叫起来了。” 他说着也奇怪瞅一眼他身后,“就你自己吗,小夭呢?” 朱世春还是习惯性叫小夭,云遥叫着没有小夭顺口。 “我出去有事儿,云遥在屋里睡觉。” “啊,可我叫了好多声……” 他话没说完,就见周明坤变了脸色,迅速跑到门口按下门把手,打不开,掏出钥匙开门。 朱世春一拍脑门,要不村里人总说他笨脑袋,闷葫芦不开窍,一辈子庄稼汗的命。 开门开灯,再推第二道门进去,周明坤看见大床上蜷缩在被子里的人形,再走近,看见云遥潮湿黑发下熟悉又苍白的脸颊,胸腔里吊起的那口气儿尚未落下,又被收紧吊的更高,连忙掀开被子问:“伤口开了……”声音戛然而止。 肚子没事儿,内裤和床垫鲜红一片。 “……家里应该没准备。”周明坤顿一顿,被子盖回去,看着她说。 云遥痛的有气无力:“买姨妈巾的时候再给我买盒止疼药。” 周明坤拧了拧眉,“你现在怎么这么疼?” 山里的时候她虽然也疼,但只是隐隐约约,多是因为常年泡凉水和营养不良,上次在他面前痛晕,这次也痛的面堂发白,浑身汗湿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她“嗯”一声,秀眉紧蹙,似乎已经痛的说不出话,周明坤叹口气,不用说,也是这两年遭罪受苦造成的了。 “你再忍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周明坤出去,朱世春在套间外站着,“小夭怎么了,哪儿疼,伤口开了?” “不是。”周明坤说,“我出去一趟,刚才买了条鲫鱼,你下锅熬成鱼汤吧。” “哦,好,你干嘛去啊?” 朱世春走到门口,看见丢在院子里的鱼和豆腐小葱。 “我去趟超市,你有要买的东西没?” “你路上看看有卖熟食的没,我回来的路上没看着,没有的话就买袋花生米,我买过酒了,一会儿咱俩再喝点。” “好。” 周明坤说马上回来,没多久,云遥就听见开门声,就像先前住院她不能动时,他利落地掀开被子,先抬起她一条腿,再抬另一条腿,慢慢脱下沾满血水的裤子。 大掌托着她的臀侧抬起来,他的手腕有足够的力量,不需要云遥腰部用力,何况她身体现在绵软得厉害,只感觉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了他那只手上,冰凉的湿纸巾轻轻擦擦过去,她身体猛然一抖,差点摔下去,他牢牢抓住,云遥问:“怎么是凉的?” “家里没烧热水,很快就好,你忍一下。” 周明坤连抽好几张湿纸巾,在自己烧热的脸上捂几秒,快速擦干净她身上的经血,套上新买的安睡裤。 他对这些东西很熟悉,还是因为在山里的时候,云遥只能买村里小卖部一毛钱一片的散装卫生巾,基本不吸血,她前两天的量比较大,经常弄脏衣服和床垫,他将县城所有的卫生巾都买了一遍让她试,看哪种吸收效果更好,发现了货架最下面的安睡裤。 将云遥抱到外间的沙发上,换好床上的褥子床单,再抱回来。 被窝里没了那种湿湿黏黏的感觉,云遥身上也爽利干净,肚子依然闷痛,但相比之前,似乎也不是不能忍受,翻个身面对他,周明坤将其他卫生巾放床头抽屉里,“放这里了,你要用的时候从这里拿,别放卫生间,会潮,有细菌。” “哦。”汗出多了,她的喉咙有些闷哑,“你脸怎么这么红?” 心想已经看了那么多次,总不能是害羞了吧,就隐隐约约闻见了酒味,“你去喝酒了?” 周明坤摸了下脸,“嗯,喝了点。” 云遥从下午他出去就在睡觉,昏睡了一下午,不知道他喝了多久,也没多想。 “药买了吗?” “买了,我现在去烧热水。” 周明坤在屋里烧上热水,进厨房帮忙,朱世春已经将鱼汤熬上了,正在切豆腐,“菜买了吗?” “买了包花生米。”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57节 “没事儿,把鱼炸了一样是下酒菜。” 水开之后,周明坤没进来,云遥感觉最疼的那一阵过去了,自己慢吞吞爬起来,倒杯茶放床头等温。 要是放往常,没水她就干吃药了,但现在嗓子干的能冒烟,什么都咽不下去。 周明坤端着鱼汤进来的时候,看见床头的水杯装了小半杯水,药盒有拆开的痕迹,女人阖眼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熟了。侧趴在床上,捂着肚子的睡姿。 周明坤看着她,抽了张纸擦擦她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又端着鱼汤出去,倒回锅里温着。 客厅的桌上,朱世春已经倒好了酒,一盘花生米一盘炸鱼渣,周明坤走过去坐下,朱世春举起酒杯,“来,庆祝搬家,小夭出院,还有我终于能休息几天了。” 周明坤和他碰一个,呷一口,感觉到度数不低,放下没再喝。 朱世春看着他脸上的红也说:“意思意思就行了,你今天喝了多少酒,怎么红成这样?” “不知道有多少,可能就是度数高吧。” 下午周明坤跟着齐成去了私人会所,几乎都是洋酒,牌子他不认识,也没仔细看度数有多少,齐成喝多了就开始回忆伤心事,越回忆越伤心,他陪着喝,一杯接着一杯下肚,感觉上脸了才停下。 晚上,周明坤将套房外间的沙发拉开,就是一张沙发床,将要睡着的时候,听见里面有走路的声音,他下床敲门,“云遥,你醒了么?” “我醒了。” 周明坤推门进去,云遥正在倒水,她身上的衣服又汗湿在身上,出多了虚汗,浑身没一点劲,握着烧水壶的手腕都颤得厉害。 他快步过去接走,“我倒吧,你回去躺着。” 云遥拉开抽屉拿个安睡裤进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看见男人坐在床边,又拿了一个杯子,来回颠倒热水,让水温降的快一点。 已经是深夜,外面安静,屋里也安静,云遥躺在床上看着他认真的侧脸。 “你饿不饿,锅里有鱼汤,肚子还疼么?”周明坤转头,发现她正看着自己笑。 他抬了下眉,“笑什么?” 云遥敛了敛唇角,又没忍住弯起来,搭在被子外的手伸出小拇指,勾了勾他的裤缝,“气消了?” 周明坤一愣,须臾才想起来,自己下午还在生气来着。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下午啊。” “……原来你知道我在生气?”他问的很轻,望着她忽然顿住的眼睛。 云遥勾着他的小指跟着僵住,意外他今天这么较真呢。 以前生气也不是没有,但过会儿就气消了,那件事就翻篇过去了。 她在周明坤这从不下心思研究,一向也用不着她下心思研究,自然没想到,这次生气同以往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从前他生气都是些外力原因。她挨了父亲打,他生气,气的是自己没有能力救她于水火。她生气了,生理期也要面朝水田背朝天,顶着烈日蹲在地里插秧,他气她性子倔爱较劲,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将她抱到阴凉树下坐着,他将地里的秧插完,回头见她安安稳稳在树下乘凉休息,自己也就消化消气了…… 这次生气是他们自己的感情问题,是在周明坤心里绵延近三年的一根老刺,不影响日常生活,但偶尔不小心碰到,就是连皮带肉的疼,清晰地提醒他它的存在。 今天他亲手亮出这根刺,想让她拔出来,她却是轻轻拨一拨刺,让他又疼了一回。 他怎么会消气呢。 “我又不是没有心。”周明坤低头倒着热水,语气低轻,不是抱怨,只是对她那句话的回应。 他又不是没有心,又不是不会疼,刺都没出来,怎么会消气。 他只是,只是知道了她的苦,她的难,只是心疼自己喜欢的姑娘,只是想要照顾她…… “对不起。” 周明坤垂着的眉眼微动,沉默着。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对谁都可以说的,没有任何感情的一句道歉。 他尝一口,递给她杯子,“可以了,喝水吧。” 第56章 除夕 大早上, 不知道朱世春从哪里借来了个石臼,两个男人在院子里你一锤我一锤地打滋粑。 下午阳光好,也无风, 云遥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书, 让周明坤先炸一盘给她过过瘾。自从离开大坝山她就再没吃过手打滋粑了。 他端着出来,除了炸的,还炒了一盘腊肉滋粑,就是她现在不能吃辣椒, 腊肉滋粑吃着不够味儿。 门口响起敲门声, 两人对视一眼, 以为是齐成。 周明坤去开门,不是齐成,是那两个警察。 楚彬一只手提了两只活鸡,一只手拎着水果进门。 师父走在他后面, 提了六条活鱼和几串腊肠。 云遥惊讶起身,“你们怎么来了?” “别动别动, 不用接不用接。”楚彬见她动身, 连声叫起来,担心她动了伤口,“你坐着就行。” “不只是我们, 还有杨队长。”师父说。 云遥和周明坤一齐往门口看, 杨川抱着几个箱子进门, 撂进客厅, 累的架起腰, 喘着气出来, 指着说:“泊裕今天没时间过来,让我给送来的。” “你们怎么今天都过来了?” “你昨天出院, 我们就不过来累你了,今天过来热闹热闹,给你们的新屋子暖暖房。”楚彬说着,看到摆在小桌上的炸滋粑和炒糍粑,叫一声,“这还冒着烟呢,刚做好的啊?” “要不尝尝?”云遥问他。 “好啊。” 朱世春听见声音出来,看见他们送来的东西,高兴的拍大腿,不用买年货了。 楚彬和朱世春一个杀鸡一个宰鱼,朱世春干活麻利,奈何楚彬不是常做这种活儿的,刚在鸡脖子上剌个口子倒血,手上突然一松,让鸡给挣扎飞走了,师父看得黑脸,气冲冲地过去帮忙去了。 杨川尝了一块炸滋粑,“嗯”一声,“好吃啊,外焦里黏,好吃,你做的?”他问周明坤。 “嗯,喜欢可以多吃,锅里还有。” “那正好,我就不客气了,能带点回去吗,今天出门的时候我女儿还说让我买点回去,不用多,她就是看手机刷视频馋了,给三两块解解馋就行。” “我去给你装点。” 周明坤离开后,杨川垂眼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压低声音问:“能自己走吗?” 云遥抬眼,看见他突然严肃起来的眼神,“进屋吧。” 进一楼主卧套间小客厅,云遥指着沙发说:“就这,坐吧。” “我不坐,你坐吧。” 只有一个沙发,确实不适合他们孤男寡女的一起坐着,云遥身体不适,吃了药肚子虽然不疼了,身体依旧绵软无力,扶着沙发坐下。 杨川单手插兜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看着她说:“人死了,只找到一座坟。” 这个结果云遥猜到过,算不得吃惊,只是遗憾,就这么死了,真便宜他了。 “严家老三呢,认罪了吗?” “证据还在找,目前还没有突破点……” 云遥眉头立刻蹙紧,声线不自觉拔高:“什么叫没有突破点?严家老大你们审过吗?” “他没参与。” “我也没说他参与啊,他确实不是参与者,他是知情者啊……”云遥说着就笑了,“是严泊裕不让审,还是严老太太不让审?” 杨川拨了下手指,没说话。 “想让我说出二小姐的下落,然后让二小姐指认,严家老大摘干净?”云遥冷眼睨他,“做梦。” 杨川叹口气,“老太太闹的厉害,不让审。” 云遥冷冷扯唇,“这才是严泊裕今天不敢过来的真实原因吧?” 杨川憋的踢了一脚地板,暗骂一声他妈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聪明的厉害,侦查力也强,越想瞒着,越能给你扒个干净。 “麻烦你告诉严泊裕,他三哥不愿认罪,那就让大哥指认,只有找到证据,让谋害二小姐的人都受到法律的制裁,我才会说出二小姐的下落。” 云遥盯着他,一字一顿沉声说:“我要她安安全全地出来。” 云遥出去的时候,鸡烫在热水盆里,师父在拔鸡毛,周明坤蹲在水管边处理活鱼,一刀把敲死之后,按在案板上砍掉鱼头,开膛破肚,手法熟练地撕掉带着鱼鳞的鱼皮,鱼身削成片的同时剔除鱼刺。 他能精准无误剔掉鱼身上的每一根刺。 从前两人在山里厮混一整天的时候,他会随身携带一把小刀,中午饿了他就挽起裤脚,削尖木棍下河插鱼,烤熟之后,刀尖寻着鱼的肌理切开,剔干净鱼刺再给她吃。 她在家里饿着长大,吃东西有种不论好坏的糙感,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成。鱼尾巴刺又小又多,以她囫囵吞枣的吃法常常扎到喉咙,慢慢的,上山约会他就习惯带把刀给她剔鱼刺。 隔着大半个院子,云遥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扭头看着自己,午后明媚的阳光下,他乌黑的眼睛有种幽深的明亮,也发现自己竟看着他拆鱼的动作入了迷,当下动了动眼珠,装作不经意看向别处,趁院中其余人皆未发现,转过身往自己的椅子那走。 椅子上已经坐了人。 楚彬身上还有个清晰濡湿的巴掌印,看着是被师父嫌弃,一巴掌撵过来的。 他大喇喇地□□坐着,腿上放着她下午看的英语书,手里举的是她之前夹在里面的试卷。 “112啊。” 楚彬放下卷子看向她,“考的不错啊,准备报什么学校,警校有没有想法?” “报警校干嘛,和你做同事啊?” “嘿。”楚彬起身让开椅子,居高临下不服气地看着她,“我现在能力是不够,可你也不能看不起我啊。” “……” “说真的,你有没有想过报警校?” 云遥不觉得自己能报上。如果一开始还存有幻想的话,了解相关要求之后就破灭了。 二小姐出来之时,也是她阿爸入狱之日,买卖人口,她政审那一关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楚彬不知道这个情况,云遥暂时也无法告诉他。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58节 以防他再追问,她嗯嗯啊啊两声,“考虑考虑。” 当下的欺骗不要紧,过段时间他就知道了。 “你别考虑啊,你应该一定以及确定。” 云遥卷子盖脸上不说话。 楚彬说:“我等着你,等你毕业回来,说不定我都能做你师父了,咱俩并肩作战。” 云遥噗嗤一声笑出来,那边正在拔毛的楚彬师父对他的大言不惭无语至极,朗声叫:“想那么高呢,能出师再说吧!” “……” 楚彬小声对云遥咬耳朵:“你就看吧,我指定能出师。” 她笑着:“嗯,提前恭贺。” 杨川指尖勾着周明坤装好的滋粑,有炸好的,还有切成块待炸的,对云遥说:“我一会儿还有事儿,先走了。” 云遥看一眼袋子里的东西,讶异挑眉,“你真有女儿要吃?” 她这话杨川就不高兴了,“什么是真有女儿,我有两个呢。”他手指比了个耶,强调,“两个!” “哦。”她还以为是支开周明坤的借口。 周明坤扭头看一眼正得意洋洋的杨川,云遥注意到他的动作看他一眼,他又转过来头,两人目光在院子里交汇。 他的眼睛很深,同她对上的时候,又缀有点点亮光。 不用说,云遥也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应是那晚在酒吧,她为了自己的利益骗他说生了个孩子。或是她向他求救的那个雪夜,说的“我给你生个孩子”。 “我送送你。” 楚彬师父边说边洗干净手起身,云遥完全被男人吸附住的视线终于得以顺利移开,看着师父和杨川一同离开的背影。 楚彬和师父吃过晚饭离开,晚上,云遥洗漱后躺在卧室里的床上,静静听着外面* 的动静。 他拉开沙发床,拿出被褥,躺上去。 小楼静谧,房子又完全不隔音,耳边隐约听见他沉重身体陷进沙发里的摩擦声,偶尔偏沉的呼吸声。 她多久没睡着,就听见外面响了多久的翻身声。 时隔一个月,云遥早已经接受自己不能生育的可能,事实上她也只在骤然接收这条信息的当下伤心了一阵。能捡回一条命,接着走上让二小姐安全出来的使命道路,已经是她烧高香也难求的了。 生不生,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他呢? 他是想的吧。 事实上,这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了。 …… 天渐渐亮了。 今年的大年三十三个人一起过,买了烟花,吃过年夜饭,去院子里放烟花。 朱世春拿着打火机点燃烟花捻子,挑在就近的位置站着,烟花“噗噗”“啾啾”窜高,炸出五彩缤纷的颜色,天女散花一样,照亮整个小院上空,他扭头看向坐在小楼门口边上的两人。 夜里寒凉,小夭坐在椅子上,身上盖着保暖的羽绒薄被,男人站在她身侧,静静看着她。 烟花接连炸燃的声音如疾风离去,朱世春突然想到去年这时候,他和坤子窝在城中村两百块钱就能住一个月的小屋里,吃着中午剩的白米饭。 院里的邻居都回老家过年,整个大院只有他们那间屋的灯亮着。 他犹豫良久,吞吞吐吐说:“坤子,我找了个活。” 周明坤随口问:“什么活?” “波哥说他们施工队缺人,包吃包住,一天五百,在……在芜江。”说完他就闭上眼,不敢再看他。 可即便他不看,鼻子也能闻出空气里突然安静的味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又忍不住睁开眼,看见男人低下去的脸,扫见他愣怔和落寞的神情。 “挺好的。”他说。 朱世春心里不好受,见他这样更愧疚的厉害。当初跟着他离开大坝山的时候,说好了帮他一起找小夭,如今两年不到,自己就食了言。 “我比你还要大三岁,过了年就二十三了,今天阿妈给我打电话,说昨天下雨,阿爸在山上摔伤了腿,问我赚了多少钱,我没多少,都打过去了,她催我别懒,多挣点,早点回家讨个媳妇儿。” 山里没学问的都结婚早,像他二十三的年龄已经比较大了,只有坤子这样考上大学,有学问的,才有资本和底气拖着。 周明坤两三下扒干净碗里的白米饭,从行李里翻出自己剩的钱给他,朱世春不能要,他不再跟着坤子一块帮他找媳妇已经够愧疚的了。 “拿着吧。”周明坤说,“是我撺掇着你出来的,阿叔看病需要的钱多,你那些应该不够用,别因为没钱治不了,到最后落下病根。” 朱世春感动着收下了。 周明坤问他什么时候走。 “后天。”朱世春说着又低下了头。 “怎么过去?” “坐火车,要坐一天一夜。太远了。” …… 在那个家家户户都团圆的除夕夜,他们缩在吹个风都能闻见下水道臭气的屋子里说着离别的话,中国这么大,周明坤要找的地方又那么多,都抱着离别即诀别,今生都不会再相见的想法。 那个时候的坤子,还因为迟迟找不到小夭,久久没有一点小夭的信息而颓丧消沉。 快三年了。 这三年他从来没见坤子像现在这样安然自在。 只是站在小夭身边,他就像有了无穷无尽的退路。 第57章 暴露 大年初六, 朱世春开工干活,周明坤也一大早就出去——这是云遥醒来后发现的。 前几天,因为房子不隔音, 每天早上即便他们脚步放到最轻, 她也能听见走动说话的声音,今天整个小院安静的只有麻雀叫唤。 云遥起床之后,先在院子里慢慢转了一圈散步,沐浴清晨最干净的阳光和空气, 感觉到肚子饿了再走进厨房。 她并不抱希望周明坤会给她留早饭, 掀锅盖的时候, 已经想好要点什么外卖,然后就看见温着的红豆粥和叉烧包。 日近午时,周明坤才回来,手里提的除了菜, 还有两盆花苗。 云遥放下书,看着他将花盆放卧室阳台上。 “我后面要经常出去, 想着你自己在家会无聊, 原本想买两只鸟,又担心会吵到你,就买了两盆花, 等开春就开花了。” 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两盆花苗, 像是喜欢, 周明坤说:“今天没手拿了, 明天我回来的时候再买点, 你有想要的类型吗?” “我没有, 你随便买。”云遥好奇问他,“你干嘛去了?” “陪客户去医院。” “哦。”开始工作了。 下午云遥给杨川打了个电话, 问他现在什么情况,杨川说严家大哥一直不愿意配合,前天甚至申请了去私人岛屿的航线,被他给拦住了,现在买票去马尔代夫了。 云遥眉头紧紧蹙起,“你竟然让人跑了,没有强制传唤吗?” “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强制传唤了,但消息晚了一步,那时候人已经到马尔代夫了,连夜跑的。” 杨川也是无奈,被摆了一道。 “他怎么这么怕传唤,我现在非常怀疑他参与了谋害二小姐的计划。” 挂了杨川的电话,云遥又给严泊裕打电话,自从出了院,这个男人就跟死了一样,躲着不敢来见她不说,连进度也没有报告过一次。 前两个电话都没接,第三个才打通,但说话声不是严泊裕,是他助理。 “抱歉云小姐,严总在开会,您的事情着急吗,着急的话我帮您转述一下。” “会议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这个我不能确定,已经从早上开到现在了。” “这么忙?”云遥拧眉,“公司地址在哪?我去找他。” 挂了电话,云遥出去找到周明坤,看着他说:“我要出去一趟。” 周明坤没说话,看了眼她的肚子和算不得伶俐的双腿,算算时间,思考她现在能不能出去。 “我去找严泊裕,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他立刻变了脸色,严肃说:“等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两人打车到集团园区内,芜江位于市中心的最大园区,坐落着整个城市最光鲜亮丽的办公楼群,下车之后,周明坤不自觉抬头仰望。 严泊裕助理已经在办公大楼门口等着,见他们到了,主动上前迎接。 云遥问他:“严泊裕还在开会?” 陈助理愁苦道:“过年的时候就开了好几场紧急会议,当时没解决、积压的事情都要在今天出解决方案。” 进电梯上二十九层,陈助理将他们交给一位女助理,匆匆下楼接着开会去了。 云遥和周明坤被安排在会客厅,女助理上过茶水,云遥挥挥手让她出去。 路上在车里一直坐着,下车后又站了几分钟,对云遥目前的身体来说还是有点吃不消,捂着肚子躺在沙发上,周明坤到到跟前,抬起她脑袋坐她前面,“枕我腿上吧。” 云遥躺着抬头看他一眼,又朝大腿根挪了挪,腿根肉多,枕着更舒服。 房间隔音好,听不见外面电脑打字、鼠标按键的声音,整个会客厅一时安静只有他们呼吸的声音。 云遥回忆进大楼以来见到的员工,各有各的紧绷和松弛,刚才陈助理聊起今天的会,虽然烦,但并不焦虑,应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她想完抬头,周明坤扭头望向窗外,她只看见男人骨线明晰的下颌,“在看什么?” “风景。”他低头看她一眼。 云遥坐起来看向落地窗,在cbd,二十九层不算高,极目远眺,林林总总的高楼阻隔视线,但相对他们平时所处的地面,确实已经非常高了。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59节 周明坤忽然指着远处一个方向说:“那里有个山。” 她笑起来,“好矮啊。”又想起来什么说,“我刚才还想着,二十九层不算太高,但好像已经很高了,我之前去爬那座山的时候,觉得挺高的,当时都没爬完。” “爬山?什么时候?”周明坤又低头看着她。 云遥又躺回去,漫不经心道:“好早了吧,当时主要是陪个人去爬,我已经不喜欢爬山了。” “朋友吗?” “不是,就一陌生人。” 她不想聊,他便也不再多问。 没多久,腿上的人又重了点,他低头一看,云遥已经阖眼睡着了。 房间开着暖气,进来的时候他们就脱掉了外套,丢在沙发上,周明坤拿过来,盖在她身上。 可能是躺着体温会低的缘故,她手指抓住拢了拢他的外套,他顺手帮忙掖一掖,手掌从她薄到硌手的肩膀移到发顶,看着就再挪不开视线。 云遥感觉自己睡了挺长时间,但睡的很轻,一道开门声就将她惊醒。 严泊裕在门口停了下,“吵醒你了?” 云遥抱着身上的男人外套坐起来,看着他点点头。 严泊裕穿着正式的银灰色西装外套,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摸上杯子发现是凉的,转头冷声问正跟着进来的陈助理:“茶怎么是凉的?” 陈助理快走两步摸一下茶壶身子,“我去问问。”说完抱着茶壶转身出去。 严泊裕的脸色不太好,云遥刚才睡着了不知道状况,转头看向周明坤。 可能是自己在他身边的缘故,男人状态看着还行,不像上次她出院时与严泊裕见面的紧绷。 周明坤说:“刚才有人进来换水,阿遥在睡觉,我让她出去了。” 云遥讶异挑了下眉。 阿遥? 好亲昵和陌生的称呼。尤其是从他嘴里出来。 严泊裕也意外了下,面上淡淡嗯一声,问云遥:“着急找我,什么事儿?” “我来问问你,为什么放你大哥出国?” “不是我放的。我现在分身乏术,你也看到了——”他张开双手,疲惫道,“今天一天忙的一口水都没喝,这个年我都是在公司过的,大年三十的时候都没回家,我不知道情况,我妈给弄走的。” 云遥皱眉,“你怎么过年还这么忙?” 严泊裕一口喝尽杯子里的凉茶润润喉,“我现在还没完全掌权,家里的产业分三块,三哥负责的部分留了个大窟窿给我。” 严泊裕知道,这是三哥提前留一手,等着他解决不了捞他出来。所以他没日没夜也要把这个窟窿给补上。 云遥眉头越拧越紧,“我需要你大哥尽快回来指认,你告诉他,如果再不回国,杨队长就要联系外交部,以畏罪潜逃的罪名去国外抓他了,到时候要是被报道出来,你们严家的面子也不好看。” 陈助理端着茶壶进来,给三人都换一杯热气腾腾的新茶,严泊裕端起吹一吹,朦胧白雾从他面前飘过,淡声道:“急什么,不差这几天。” 他这样气定神闲,又抬眸盯着她反问,云遥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拔凉一片。 他一开始听说二小姐活着时候的着急不假,现在的淡定也不是装的,用这样不信任、怀疑、试探的眼神看着她,只有一个原因:他发现了什么。 告诉他二小姐存在时不是没想过他会查,但云遥觉得他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查了半年,除了查出她现在的真名叫云遥,连她从哪座山出来的都不……不,她怎么能确定,他不知道? 何况她身边还有个周明坤和朱世春。 即便周明坤保密,什么都不透露,可朱世春又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做工地的,随便一个工友问问,还不是抖的干干净净。 在没有任何把握的时候,主动出击才是上上之策,云遥反问他:“你不急么?” “嗯?” “如果你是准备越过我找到二小姐指认你三哥,将你大哥摘干净……”云遥缓声说着,观察他微微拉直的眼角,倏然凝视的瞳孔,微微一笑,“那你就打错算盘了。” 空气忽然凝滞起来,云遥感觉腰后悄悄覆来一只温热的手掌,贴着她坐累的后腰,轻揉慢捻,缓解腰上的酸痛和不适。 他观察的倒是仔细。 这几秒钟,云遥和严泊裕无声凝视,对抗拉锯,直到他一声轻笑打破令人窒息的空气,往前推了推给他们倒好的茶水,“先喝茶,你没到的时候就专门让人泡好了,给你泡的,补气血。” 云遥也笑笑,端起来喝一口,给他个面子,再放回去,“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如果你大哥三天之内回不来,如果你觉得杨队会为了你们的情分,或者忌惮你,这个案子就不会归属于荥山区刑侦大队了。” 严泊裕无奈摇摇头,笑着叹气,“我那个大哥啊,你又不是没见过,看起来五大三粗,是个厉害人,实际外强中干,他一直不愿去作证,除了他和三哥从小一块长大,半辈子的情分,还因为信了三哥说他也是参与者、也会被抓的话,他害怕被抓,我妈是不想自己的儿子去指认另一个儿子,不想看见我们自相残杀,就帮他出国了。昨天杨川跟我说了之后,我已经打电话让他回来了,现在应该在飞机上。” 他以为说完了,放下杯子准备起身,又听见云遥问:“你不是不着急吗?” 严泊裕又看向她,“什么?” 云遥直言道:“你刚才不是说不差这三五天,不着急么?怎么你大哥已经在飞机上了?” 他笑着摇摇头,宠溺的语气,令周明坤听着很不适。 “怎么什么都逃不了你的眼。”严泊裕问他们,“从大坝山出来的?” 云遥有心理准备,只暗道一个果然,她身后的周明坤震惊盯着他。 严泊裕扫他一眼,“不用这么看着我,想查很容易。” “所以呢?”云遥问。 严泊裕眉头忽然一蹙,勾了下唇角,“你们那个山够隐世的,我派人去找,去了一波折一波,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 第58章 难受 “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出了办公大楼门口, 周明坤看着云遥凝眉沉思的脸说。 云遥偏头看他一眼,正想说“我没觉得是你”,眼角扫见停车场有个男人正盯着他们看。 她脸色突变, 周明坤转过身朝后看, 颇为空旷的停车区域,就停了一辆黑色轿车,男人穿着黑色羊毛大衣,“啪”一声反手阖上车门, 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个拿文件的助手。 他手里握着车钥匙, 眼角勾着玩味的冷意, 走过大楼前的空地广场,敞声道:“听说你没死成,又活了?还真没死啊。” 男人话里满满的恶意,周明坤虽然从未见过他, 也明白来者不善,握住云遥的胳膊拉到自己身后, 同时向前一步挡住她。 男人隔着周明坤的肩膀盯过来, 这一眼阴冷钻骨,尤其生在他这张清冷端正的脸上,反差感产生的加倍恐惧, 让云遥不自觉地拽上周明坤外套下摆, 小腹在慢慢愈合的伤口甚至都隐隐疼起来。 实话讲, 她并不想对上萧郑息, 如果可以, 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见面。 这一路来, 她一没学历二没资本,更没什么大本事, 也就脸好看点,凭着这个门面,她经手的男人不算少,每一个都是她旁敲打听,斟酌盘算,精心计量后选择出击,但萧郑息,是她唯一看走眼的一个。 当时离第一阶段的成功只有一步之遥,许是盼了太久了,又等了太久,以至她被短暂的成功冲昏头脑,仅从朱朱那里了解个细枝末节的表象就着急行动,落了个那样不堪和危险的境遇。 那次在严泊裕的订婚宴上踹了他一脚,一直窝着的那口气是出来了,却给自己招了个无穷无尽的祸端。 之前有严泊裕护着可能他还收敛些,现在她脱离了严家,不知道他会有什么行动。 萧家下一任掌权人,云遥自知对上他不过是鹌鹑蛋撞大山,希望他能大方些放过她,但他实在是个衣冠禽兽,无耻小人。 萧郑息视线移到她身前的男人脸上,轻一挑眉,“新人?” 周明坤:? 愣了片刻,周明坤明白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新人就有旧人,他是新人,面前这个男人就是旧人。 周明坤换了一种目光打量他,长得是挺人模狗样装腔作势的,不知道当初因为怎么结束,但云遥肯定不喜欢,她现在的害怕不是假的。 云遥实在厌恶他,迫切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萧院长有事吗?” “原本是没有什么事儿,但一看见你,这儿——”他修长的指尖点了点下腹,“好像就有点疼。” 周明坤脸色突兀一沉,眉头紧蹙。 云遥立刻道歉:“真是我的不对,以后我一定绕着萧院长走,不让您再看见我。” “你这张嘴,真是什么时候都说的比做的好听。” “想必萧院长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是没有其他事,我们就先走了。”周明坤大掌从云遥的手腕滑到她手心,拨开蜷曲的指腹,她没拒绝,他便紧紧握上去,拽着她转身,朝原来的方向走。 “站住。” 暗含警告的冷声从身后传来,两人脚步微顿,云遥旋身问他:“萧院长还有什么事吗,如果你非要揪着我踹你那一脚,我已经道过歉了,而且那天我在你住院的地方被绑架,应该少不了你的手笔,还不够出气吗?” 当众被她踹了命根子,当众闹了个那么大的笑话,到现在都是他们上流社会的笑柄,萧郑息当然咽不下那口气。 “有话上去说,在门口站着干什么?” 严泊裕从大门口走出来,指了下不远处正开来的一辆车,对云遥说:“你伤口还没好,坐车回去吧,”又叮嘱周明坤,“注意点,别让她站太长时间。” 云遥知道他应该是在上面看见了,下来解围的,道了一声谢谢。 周明坤看他一眼,声音僵硬地说一声:“谢谢。” 严泊裕讶异地挑了下眉,有生之年,竟然能得到小毛孩一回好脸色。 等两人上车离开,萧郑息冷笑,“你对她倒是好。” “她当时喝了酒,无心之失,又给你道过歉,没必要揪着不放。” 顿了下,又说:“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 他袒护的态度已经明确摆出来,萧郑息今天来找他又是要签合同,爽快点头说:“行——都听您的,我们严四爷的面子多大啊。” …… 一路无言,进家门后,周明坤说:“我去做饭,你有想吃的么?” 云遥看着他这张沉默了一路的脸,又臭又硬,“他叫萧郑息,我之前和他有过一次,太糟糕了,后来我记仇找机会踹了他一脚,把他命根子踹伤了,他比我更记仇了,就这样。” 他脸色没缓和,反倒更难看了一些,“多糟糕?” “有史以来的糟糕。” 云遥不愿也不会向他描述在台球馆那一次,“我不挑,你做什么吃什么,我先回去躺着了。” 晚上,朱世春拖着疲惫笨重的身体回到小院,寒光月色下,看见门口台阶下坐着个男人。 他走过去,看见周明坤手里的酒。 “陪我喝点?”周明坤抬头问。 朱世春提了提手里的酒和小菜,“心有灵犀啊,想一块去了。”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60节 “小声点,云遥睡了。” 朱世春刚正准备问一个人喝闷酒是吵架了?现在发现这句话纯属放屁,一屁股坐他旁边,牙齿咬开酒瓶,打开小菜盒子,抽双筷子递给他,“喏,吃点。” “我不吃,你吃吧。” “怎么了,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没什么,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发生什么事儿了?” 朱世春不觉得坤子现在有什么可难受的,小夭不但找到了,救回来了,还不排斥他了,现在还愿意和他住一块儿,这几年的夙愿终于达成,幸福还来不及,有什么可难受的。 周明坤没说。 他能说难受自己找到云遥的时间太晚了,让她自己吃了那么多的苦,遭了那么多的难?难受自己人微势弱,连迟来的报仇都给不了她? 这话一个大男人说出来太矫情。 “你怎么回事儿,工地今天没饭?”周明坤问。 “吃了。” 朱世春长叹口气,“今年过年我不又没回去?下午阿妈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已经帮我找好对象了,让我赶紧回去结婚……” “你呢,伯娘给你打电话没?”朱世春问他。 “打了,就说两句,就挂了。” “没提你结婚的事,没让你回家?” “没提结婚。” “可能他们以为你还在上学。” 周明坤问他:“那你回去吗?” 朱世春沉默了。 回不回去…… 私心里,他是有点腻烦了大城市的光怪陆离和高楼大厦,刚进城的时候很新鲜,但时间一长,发现大城市和村里一样分成三六九等,那些高楼豪车,美食美女,都是上层人的,他这种没能力没本事的底层人,依旧是让人瞧不起,说难听点,就是腌臜沟里的老鼠,只能在自己的洞里钻一钻,但凡去个好点的地方,都是和老鼠一样让人驱赶,进不去的。 他们防着穷人,和人类防着老鼠一个样子。 可另一方面,他又不愿回去,回去逃脱不了结婚生孩子,父母没完没了的唠叨,东家长西家短,农忙在地里干活,农闲去镇上做工,挣那一点微薄的钞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和他无数代的祖辈一样,一眼望到头的日子。 这些都是他跟着坤子出来时就想逃离的。 他现在的处境好像很尴尬。 不想回的山村,容不下的城市,似乎已经没有地方,能完全容纳下他这条贫穷飘荡的灵魂。 “不回吧。”朱世春笑一笑,提着酒瓶同周明坤碰一下,清脆的一声响,“是好兄弟就在一起一辈子。” “我不会让你后悔。”周明坤知道他愁的什么,但现阶段,他只能这么说。 …… 第二天早上一醒,云遥就看到杨川发来的一段视频——严家大哥刚出机场大门,就被守在外面的刑警铐走的画面。 她拨个电话过去,杨川说还没审出来。 “不知道老三给他灌过什么迷魂汤,一问三不知,嘴死硬。” 云遥想起来昨天严泊裕说的,“你告诉他你们已经查到了,他什么也不说,并不会帮到三弟。当年那件事他没插手,他没有任何问题,叫他过来只是再问问了解了解情况,了解清楚之后就能走了,他知道事情经过不属于帮凶,最多是个知情不报,但现在要是作为证人交代清楚了,连知情不报也可以抵消掉,交代完就能回家了。” “他是怕这个?” “昨天严泊裕跟我说的,你试试。” 挂了电话,云遥发现周明坤也给她发了消息,说他出去陪客人和锅里留早饭的事。昨天也发了,只是她起床后一直没看手机。 家里没人,很适合背书,上午云遥背了一本英语一本生物,中午周明坤回来做饭,傍晚又回来做饭 ,两人在桌上吃饭的时候,云遥才接到杨川的电话。 他大松一口气:“交代干净了。” “老三呢?” “死不认账,等我去关中带着证据回来,让他想辩也辩不了。” “尽快。” “放心吧,我也期待着早一天见到严二姐呢。” …… 等消息的每一天对云遥来说都是煎熬,尤其是埋藏十几年的夙愿近在眼前,这种煎熬便翻倍地压到她身上。 晚上,云遥又做了梦,在一个充满迷雾的蓝色清晨,远处山上的森林青黑幽深,她拉着妈妈在山头奔跑,“快点,快点,快跑……” 刚奇怪妈妈的腿竟然好了,一道闪电劈下来,瓢泼大雨伴随黑夜砸下,妈妈突然摔在泥水里,双腿无力地趴着,再也站不起来,那水里的血,渐渐与记忆中的那个雨夜重合。 耳畔除了雨声,还有吵吵闹闹的呼叫声,好像在叫她的名字,云遥恍恍惚惚抬起头,看见漫山遍野的灯光和人影,呈半包围的月牙形,一步步朝她们逼近…… “妈妈!” 伴随一声大喊,云遥猛然睁开双眼,耳边隐约回荡着自己的叫喊声。 下一秒,卧室门从外面打开,周明坤开灯进来,“怎么了,做噩梦了?” 云遥看着熟悉的卧室环境,意识到只是个梦,摸着依旧在激荡的胸口喘息。 周明坤抽张纸擦擦她额头脸上的汗,“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现实肯定不会发生,别放在心上。” 第59章 真相 年初九-学校开学, 云遥伤口还没拆线,不能去学校听课,老师和上学期一样, 在教室后面放了个三脚架录课, 结束后发给她视频让她在家学习。 录课四十五分钟,发过来又要一段时间,云遥每天学习的时间就和学校有了一个小时的时差,常常是周明坤已经从医院回来了, 她还在看视频听课。 老房子不隔音, 周明坤从卧室墙边经过的时候, 清楚听见里面老师讲课的声音,是物理课。 暂停了一下,再播放的时候,同他进门时听见的一模一样。 他突然笑了一下。 这一声在房子里实在突兀, 云遥在屋里听见,暂停视频, 打开门出去, 看见他,“你回来了?” 她这声轻快的语气是重逢以来没有过的,极为熟悉的感觉, 周明坤眉毛习惯性挑一下。 这种语气放在从前, 一般是他在学校一个月没有放假回家, 而她正好有事要他帮忙, 终于等到他的期待和欣喜。他很喜欢听。 “有事?” “手机看视频不方便, 你出门的时候帮忙我买个平板呗。” “好, 有要求吗?” “视频高清,声音也好就行, 尺寸不用特别大,只要是大牌子应该质量都没问题,不挑价格,你随便买,买回来我再给你钱。” “好。” 周明坤应过之后,云遥没离开,他又说:“我买了牛腩和番茄,今晚吃番茄牛腩?” “好啊。” 她还是没回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要我现在就去买吗?”周明坤问。 “不用,明天买回来就行。”云遥原是肩膀倚着木门框,说完这句,腰身侧拗了下,脸颊贴上门边,眼睛微弯,罕见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态。 为了不穿裤子勒到小腹伤口,她穿了条宽松的棉布绒裙,一脚踩出来,手扶门框侧扭腰的时候,棉裙拧出玲珑曲线,脸颊微红贴着门沿,眼珠朝另处瞥了下,又转回来继续亮晶晶地看着他,唇角轻轻勾着。 明显还有事要求他,周明坤继续站着,胸口跳的有些快。她有事要求,他一般是拒绝不了的,尤其是在这时候。 他喜欢他们缠绵时她的美和媚,更爱她在平常无心时自然流露的美,这种美对他的吸引力,他是完全抗拒不了的。 “算了,吃完饭再说吧。”云遥忽然站直身体,挥挥手说,“你去做饭吧。” “好。” 周明坤失望地离开,但因为她说吃完饭再说,又产生一丝期待。 她一向大胆又能说,会让她难以启齿的话,他实在好奇是什么。 吃过晚饭,云遥进卫生间洗漱,伤口包着纱布,现在还不能洗澡,开了暖灯,用热毛巾轻轻擦一遍。 她出来进卧室时,听见外面又拉动沙发的声音,周明坤已经从客厅的卫生间洗漱回来。 拉开门出去,云遥看着他在沙发床上铺好被褥,“你现在就睡了吗?” 周明坤还记着她傍晚说的话,“不是,先铺好,一会儿睡觉的时候方便。” “哦,那你进来一下。” 她招招手,周明坤好奇进去,云遥转身走到书桌边。 桌上摆着她下午愁了好长时间的物理卷子,有两道题,算起来有些难,但因为班里同学全都做对了,老师便跳过去没讲,可她不会。 物理和化学,是云遥上高中时的一大痛点。大城市的知识点好像更深入,题也更难一些,先前复习知识点的时候她在昏迷住院,是一点也没听到,以至于现在看参考答案也是一头雾水。 “你帮我看看这两道题呗。”云遥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高中云遥和周明坤依旧一个班,云遥成绩中游,他基本是前三,后来云遥被迫辍学,两人谈起恋爱,周明坤下了自己考出去也要把她一起带出去的决心,在学校学习更加用功,基本稳在第一。 云遥知道他的成绩,每次考完出成绩,他回去都会告诉她,要一点小小的奖励。 周明坤拿起卷子读了两遍题干,又拾笔弯腰在桌角算了算。 云遥在旁边等了一分钟,见周明坤开始挠头,预感时间不会短,回到床角,拉开被角躺进去。 周明坤看着题型很熟悉,但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切入,他已经将近三年没有碰过课本了,脑子里的很多公式都蒙了一层浓厚的白雾,他回头问:“有课本吗?” “有,* 在那里,从上面数第二本就是。”云遥指着桌角的一摞书说。 周明坤坐下专心看书,云遥躺在床边,戴上耳机继续看讲课视频,卧室一时安静的只有翻书和落笔的沙沙声。 等周明坤完整地过一遍书,理清解题思路,回头准备喊云遥讲时,发现人已经盖着被子睡着了。 她睡觉一向比较规矩安静,睡之前蜷缩在床边,睡着后也没有挪动一下,依旧是一翻身就能掉下来。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61节 耳机挂在耳朵上,手机里的视频还在播放,周明坤给她关了手机,动作小心地摘掉耳机,屋里吊顶的灯光下,她眼下除了睫毛落拓的阴影,还有一层青灰色,许是这些天常做噩梦睡不好,开学后又常学到深夜,黑眼圈比她住院的时候还要重一点。 眉毛紧紧拧着,不知道又做了什么噩梦。 …… 第二天云遥起床之后,看见桌上放了两张纸,捏起来一看,写着那两道题非常详细的解题思路,是她一遍就能看懂的详细。 中午周明坤回来做饭,手里拎的除了菜市场新鲜的菜,还有昨天云遥拜托他买的平板,他进卧室递给她,云遥问:“多少钱?我给你。” “没多少,不用给了。” 他说完出去,云遥准备上网搜一下型号给他,想一想又作罢,他不要,她硬给他说不定要生气,攒着以后一起给也可以。 杨川前往关中后,云遥日盼夜盼,伤口的线都拆了,也顺利复学,重新回到校园,才在近两个月后接到他的电话。 审讯那天,严家老大提供的信息很详尽。 这件事宛如厉鬼缠在他心头近二十年,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噩梦里演绎过无数遍,坐在审讯室里交代时,他几乎没有停顿,迫切地想将这件事吐出去,扔烫手山芋一样,仿佛这样他就轻松了,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一样,就能摆脱纠缠他多年的噩梦。 讲完之后,他痛畅地嚎啕大哭,“我对不起星儿,我对不起星儿……我就是个帮凶,我就是个帮凶……” 根据严家大哥的交代,杨川和手下兄弟分散全国各处,走访了很多当年严家在关内老厂工作的领导和员工,仔细询问当年工厂出事的原因,严梵星到关中之后的行踪轨迹,以及为老三联络杀人团伙的帮凶。 当年严梵星出事之后,老三每人一笔安置费遣散,关了严家在关中的工厂,销毁了所有信息。 昨天杨川和兄弟们将证据和证人全部带回来,今天给云遥打电话,是要求她交代二小姐的位置,需要确定被害人是死是活,情况如何,才能移送检察院向法院提起公诉。 “你在家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杨川已经和两个兄弟走进胡同。 原本是打算直接上门找她,在胡同口下车的时候才想起严泊裕说过她现在上学了,最好先问在不在家,别跑个空。他们现在忙的厉害,时间耽误不得一点。 “我在家,你回来了吗?” “到门口了,来开下门。” 今天正巧学校联考,考完就放学生回家,云遥刚到家几分钟。 她这边挂了电话,就听见院门口的敲门声。 到门口开门,乍然看见三个穿着警服的警察,就算她有心理准备,还是暗惊一秒,恍惚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事儿。 杨川介绍了下身后的兄弟,问她:“刚放学?” “嗯,刚放学。”云遥扫两眼他身边的人,“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吗?” 这么大阵仗。 杨川说:“我们已经把老三迫害严梵星的证据能找的都找了,足够充分,现在就差确定严梵星的情况,等确定之后,我们就能起诉了。” 云遥蓦然瞪大眼,惊喜地捂嘴大叫,高兴的要跳起来,“太好了!” 考完试回来的路上,她还和平常一样,纠结要不要给杨川打个电话问问进度。 但就像去年不想打扰楚彬他们追查一样,她也不想给杨川可能本就焦头烂额的思绪增添麻烦,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在这个本以为平常的傍晚,收到了盼了两年的,梦寐以求的好消息! 不,在他告诉她这个消息之后,这个平常的傍晚,已经不再平常了。 她穿着校服,小女孩一样的喜悦反应,杨川和两个兄弟都忍不住笑起来。 进屋之后,杨川大致讲了一下由人证物证捋出来的逻辑。如他所想,那年的工厂出事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严泊裕和上面的哥哥姐姐年龄差距巨大,但严家三兄妹是隔年生,严梵星和三弟就差了一岁,前后脚进公司,同在公司奋斗多年,为公司的开疆拓土成立集团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严老爷子眼里只有严梵星这个女儿,觉得女儿身上都是优点,对公雷厉风行从不优柔寡断,对私宽厚仁德拥纳人心,可刚可柔;两个儿子身上都是缺点,大儿子憨厚木讷,头脑简单,三儿子心胸狭隘,最善阴谋诡计,甚至有了把家族继承权交给她的心思。 在知道消息的那一刻,谋害的种子就已经在老三心里种下。老爷子说他最善阴谋诡计,那他就阴谋诡计给老爷子看看。 为了摧毁严梵星和陈家儿子的订婚,在二姐姐喝醉那晚,警惕性最弱、反抗情绪最强的那晚,他联络了早已经是心腹的关中工厂负责人,假报厂情,引鱼上勾。 鱼上勾会死,严梵星进了工厂,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当时交通不便,严梵星到关中用了一天一夜,等她到地方之后,负责人已经让该出事的地方出了事——机器绞伤了人。 云遥问:“赔偿完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会大晚上进山。” 杨川说:“你这就没有当老板的潜质了。” 关中地儿远,好不容易来一次,严梵星当然要检查个遍,这一检查不当紧,发现厂里管理十分混乱,财务造假,私吞公产,克扣厂员工资……问题是出奇的多。 她在这边一番整顿,将大哥和三弟也吸引来了。 如果说负责人原本还不想将事情做绝,严梵星的一番检查,眼看着就要给他送进去,为了自己的未来,他也不能胆怯了。 严家老三拉着大哥过去之后,明面上协助二姐姐追查惩处,整顿工厂上下,暗地里和负责人筹谋。 负责人联系到杀人团伙后,他们先后两次实施计划失败,严家老三又想了个招,找个合适的半夜让负责人紧急告诉严梵星,因为她之前的辞退,让一个员工被家人骂到寻死,现在正喝药呢。 他认为,以严梵星那该死的责任心和饱受高赞的宽厚仁德,定会连夜出发探望劝诫。 后来严梵星确实焦急上车了,然而司机早被收买,直接往荒山上开。 只是司机第一次害人,回家之后坐立不安,怕的全身冷汗直冒,良心上实在过不去,又悄悄去了山上,正好看到有人在捆严梵星,又吓得要死,不敢冒头,只偷偷掏出手机拍了绑人的照片。 在那两人绑着严梵星离开后,司机也准备离开,突然发现草地里有个信封,打开发现是二小姐写的,他进城将照片洗出来,同信一并匿名寄去了信封上的地址,希望地址上的人能去救二小姐。 百般算计,人心最难算,负责人自以为送到荒山上会由杀人团伙处理干净,哪料到杀人团伙有自己的心思,转手卖给拐卖团伙,两头通吃。 杨川讲严梵星成也仁德,败也仁德时,云遥无法控制地想到记忆深处的妈妈,照顾她穿衣吃饭的妈妈,教她说话识字的妈妈,阻止阿爸殴打她的妈妈,温柔讲故事哄她睡觉的妈妈…… 提前写给齐成的诀别信,或许她在那两次对方失败的计划中已经料到危险,在拐卖进山的车上,或许她已经想到造成当下境况的自身原因……可看到自出生就没了妈妈、爹不疼奶不爱又年幼的她时,依旧动了恻隐之心。 她是推妈妈进入深渊的,最后,也最直接的推手。 善心结恶果,两次伸手递出的都是斩向自己的刀,不知道她在无数个腿疼难眠的夜晚,想的都是什么…… 客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云遥自回忆中醒来,发现自己双手捂脸,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第60章 出发 周明坤提着菜一进院门, 就看见客厅里围着云遥坐的三个警察,瞬间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大步跑到门口, 看见最里面坐着的杨川, 才放松绷紧的神经和身体。 云遥没有去看他,她捂着依旧在淌泪的眼睛,问杨川:“楚彬有没有和你说过,二小姐是被卖到了大坝山。” “说了。” 这个山名杨川知道后, 并没有等着云遥交代, 直接就告诉了严泊裕, 他和手下兄弟没时间前往寻找,也不方便调动当地警力,让严泊裕派人去找找位置。 结果山口难找,山路难走, 严泊裕的人全折了,现在只能找云遥帮忙。 云遥嗓子像被湿棉花堵住, 痛的呼不出声音, 双手,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很不幸, 她……被我阿爸买下了……” 满屋警察一齐瞪大眼, 周明坤也很吃惊。 他从来没听她说过自己还有个继母, 她说恋爱对她在村里的名声不好, 所以他们都是在山上约会, 他帮她在地里干活也会乔装她的外套和草帽, 他没有去过她家,一直不知道她还有个继母, 更不知道她都背负了些什么。 所以她不计后果地出山,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难,甚至差点丧命,都是因为想要救她继母吗? 只杨川比较平静,道一声:“果真是这样。” 严梵星是被拐卖到大坝山了,她对严梵星那么了解,肯定是经常见面,又能下那么大的决心,舍身入险,即便与虎谋皮,感情定然不浅,她说严梵星是她妈妈时说的那么流畅自然……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就是做了她的继母。 杨川说:“大坝山我们还不知道怎么上,对山路也不熟悉,要辛苦你给我们带路了。” 云遥喉咙痛得厉害,捂着脸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杨川站起来说:“事不宜迟,现在出发可以吗?” “不行!” 周明坤一叫,所有人都看向他,他只看着云遥提起的一双泪眼,拉起她胳膊,“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关上门进卧室,周明坤命令的口气,不容反驳道:“你不能去。” 云遥一下就生气了,原本就哭得头热发蒙,现在火气更直接往上窜,“我为什么不能去?你知道我盼这一天盼了多久吗?十七年!” 在那个雨夜,在她反抗不了,只能磕头求救的时候,已经立下了要带着妈妈离开那个家的决心和誓言。 “现在已经五月了,下个月你就要高考了,一来一回最少十天,这还只是路程,中间但凡出个事,你到时候能不能回得来都是问题,就算是回来了,一个月没沉下心复习,又匆匆忙忙上考场,你还能考好吗?你不想考警察了吗?” 云遥承认他分析的很对,但在救二小姐出来这件事上,所有阻挠她的都是她的敌人,现在阻止她的周明坤是,他说的理由更是。 她怒瞪他,“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考警察了?” “去年楚彬他们过来时,我看出来的,你能说一句,你不想考吗?”周明坤黑沉沉的眼睛胸有成竹地回视,紧紧盯着她。 骤然产生的压迫感,让云遥的违心话被迫吞回腹中,反问道:“就算我想考,那又怎么样,我考的了吗?我爸收买妇女的罪已经非常明确了,我政审过不去,考不了的。” 周明坤越来越浓的黑眸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云遥想要推开他出去,反被他握住胳膊,她挣扎甩开,他越握越紧,掌骨突出,也握得她手腕疼,她别着劲儿挣扎,“松开,我肯定要回去,我要给他们带路……” “我带。” 他沉沉一声,云遥倏然瞪大眼抬头。 周明坤说:“你别回去,我去给他们带路。” 云遥大喊:“你不要命了?!” 因为贫穷落后,大坝山依旧是最传统的宗族生存法则,十里八村,每个村都有很多买回来的妇女,因为涉及多家利益,所以在买卖妇女这件事上异常团结,谁家要是跑了一个,全村一起发动,或者几个村的一起帮忙找,这样也是为了自家买回来的跑了之后其他人也能一起帮忙找,所以从没有真正跑出去的,更多的是死在路上。 山上的每一块地,或许都埋有被拐妇女的鲜血和尸骨。 也就是说,在买卖妇女这件事上,大家是默认要守护,要一致对外。周明坤敢带人回去解救买回来的妇女,相当于大逆不道,是刨了全村和收买妇女站同一战线人的祖坟的大事,不只是得罪了全族、被除族谱这么简单,他全家、甚至全族都会遭到十里八村的抵抗和淹死人的唾沫星子,联动起来将全族人赶走都是简单的……因为从没有人做过,云遥甚至连后果都无法具体地想像。 而为了挽回自家在村里的生存,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投诚,表示自己和全村人还是一心的,投诚就要有投名状,周明坤的父亲很可能会直接打死他这个不孝子。 “我看是你不要命了!” 周明坤压抑着怒意说:“你离开之后,全村的人找了大半个月,你阿爸甚至放话,外面的人谁要是见到你,一定要告诉他,不管多远他都要你知道逃跑的代价,掏出全部的积蓄感谢。” “反正不能是你带路。” 云遥说完,他立刻反问:“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无所谓,那本来就不是我的家,我以后也不会再回去。你不一样,那有你的父母兄弟亲朋好友,你要是回去了,不但会除族谱,你族人可能会打死你的。” 周明坤看着她担忧紧张的眼神,唇角勾起拉平,拉平又勾起,有点得意,也很冷漠,“你不是早就不喜欢我了,要和我划清关系,桥归桥,路归路?那我的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现在这么为我操心干什么?” 云遥这才发现情急之下竟然落入了他的圈套。 她睫毛微闪两下,别开脸,“无论你去不去,我是一定要去的,我盼了那么多年,不能亲自找到谋害妈妈的真相已经很遗憾了,我一定要亲自带她出来。”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62节 “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 “好,那我陪你一起。” 云遥刚要拒绝,周明坤说:“除非你现在说你为我操心是因为还喜欢我,还舍不下我,为了让你安心,我就不陪你回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 云遥看着男人的眼睛,他似乎笃定了她不会说,又或者说,期待她上勾说上一句。 静谧自无声处攀升,他喉头紧张地滚了滚,眼睛又黑又亮,似乎在蛊惑她:说一句吧,说一句他就高兴了。 无论真假。 云遥唇瓣微启,转瞬之后又合上,什么也没说,转身到书桌旁收拾自己的资料和卷子,把之前没下载的视频全部下载下来。 等两人重新回到客厅,发现屋里又多了两个人,严泊裕和齐成来了。 都算不上稀客,即便云遥不再认齐成为父亲,他也经常过来,东西送到门口就走,先前学校期中考后开家长会,他还过去给云遥开了家长会。 两个人的脸色都白纸一样惨淡,齐成泪水涟涟,红着一双眼睛望向她,眸光复杂,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对待她。 严泊裕一双眼跟鹰爪似的抓在她身上,又怒又恨又急,上前几步急问:“我二姐被卖到你家了?你和她有联系吗,她现在怎么样?” 云遥摇摇头,“我出来之后就没再联系过了,现在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小时候,二小姐的腿就已经断了。” 齐成脸色更白,站不住地连退几步,几乎要晕厥过去,被旁边一位警察及时扶住站稳。 严泊裕脸色更冷,“腿怎么断的?” 这件事触及到云遥隐秘的伤心和罪孽,鼻根一酸,眼泪又止不住漫延,“……妈妈要跑,被抓回来了,我……我阿爸打断的……” “混蛋!”严泊裕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捏着拳头连骂好几句脏话,“现在就走!去接我姐出来!” 杨川皱了下眉,又听见齐成说“我也要去”,眉头拧得更紧,“你们都要管理那么大一家企业,就别掺和了,安安稳稳做自己的事,等着我们把人带回来。” “不行,我一定要去。”齐成这次很坚持,“我一定要去。” 陷在自责的近二十年里,齐成无数次地想过,若是那天晚上答应星儿私奔,即便过后她后悔又回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最起码她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现在突然告诉他,星儿竟然真的还活着,他一定要去救她,一定要弥补当年的错误。 “你就别去了。”严泊裕也对齐成说,“你还有公司要打理,那山也不好进,你年纪又这么大了,万一再出个好歹,退一万步讲,二十年了,我姐也不一定想见你。” 在严泊裕的印象中,二姐姐虽然待人接物温柔和善知分寸,但自尊心很强,她在山里二十年,还双腿残废,真不一定想见年轻时候的小情人。 他毫不留情地揭穿,齐成脸色又惨败三分,嘴唇嗫嗫说不出话,泪水流不尽的往下淌。 严泊裕又想了想,他要是走了,老太太不定会不会想方设法地将三儿子弄出来,他得在家看牢了,“那这样,我也不去了,我派几个人跟着帮忙,时刻保持联系。” “行。” 杨川和兄弟们开了两辆越野,后备箱宽敞,除了放在路上的吃食餐具,云遥又买辆轮椅放上去。 准备出发时,云遥数了下人数,问杨川:“就你们三个?” “还有严泊裕的十个人呢。” “他们都是保镖,花架子,我不信,你再叫点,最少八个警察,而且要带枪。” “这么可怕?” 云遥说:“如果真产生冲突了,我不知道会有多少村民,要是一整个村的人都来了,就你们几个,别说带二小姐出来了,我们一个可能都出不来。” 杨川觉得不至于,但又真担心自己带过去的兄弟折那里了,何况有严泊裕人的前车之鉴。 于是他又回队里,从三个刑警中队中抽调出五个人,凑足八个,加人又换车,一路向南。 路上风景从寥寥绿色到满目苍翠,从一望无际的平原到层峦叠嶂的高山,两天两夜,终于在第三天的下午到达县城。 到了这里,总算能松一口气,吃顿热乎的饭,开宾馆洗洗澡换身衣服,睡一个舒服觉,为第二天的进山做好准备。 大家去街上逛一逛,云遥带着杨川去找宾馆开房间,到附近后,云遥给他指了下路,自己进文具店买笔,走的时候忘带了。 杨川总共开了五间标间,他们兄弟八个,两人一间,云遥和周明坤一间。一家宾馆不够住,严泊裕的人自己安排住另一家旅馆。 这里的县城没有所谓的房卡,只有一个挂着房间号小盘的钥匙,杨川交给云遥,“你和周明坤的。” 她诧异扬眉,“我和周明坤一间?” “怎么了?” “没其他房间了?” “还有一间,怎么,在车上还小两口抱着睡,下车了就分房?” 他指的是来的路上,云遥和周明坤在后座挨着坐,晚上扛不住睡觉时,她都趴周明坤身上。而且看他们两人相处时的一举一动,说不是小情侣,简直在质疑杨川作为刑警大队长的一双炬眼。 云遥张了张口,无语道:“……什么小两口。” “吵架了?” “……我们根本就没谈。” “真吵架了?”杨川架腰皱眉,“你怎么跟我媳妇儿一样,她一不高兴就说离婚,你一不高兴就撇清关系。” “……跟你说不通。” 云遥说完转身就走,杨川看着她的背影诧异道:“我媳妇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女人怎么都一个样……”他低声嘟囔,开始怜爱小兄弟了。 两人继续分开行动,杨川去当地警局做属地沟通,云遥进宾馆,找老板娘再开一间。 “没了。”老板娘穿着当地的民族服饰坐在柜台后,嗑着瓜子儿说。 “刚才不是还有一间?” “刚订出去了。” 云遥出去街上转了转,发现县城依旧小的可怜,还是记忆中的破旧,木屋矮房,潮气漫天。 因为人少,也因为穷,这里的宾馆基本不挣钱,只有他们和严泊裕手下住的两家,房间都不多,三层小楼,因为他们的到来,今天都住满了。 云遥上楼打开宾馆房间,又小又破,扑鼻而来的潮湿霉气,墙皮发霉脱落,整间屋子只有两张一米宽的铁架小床,床单上布满洗不净的污渍,脏的发黄,皱巴巴铺在床上,桌上摆着一个坏掉的电视机,墙上挂个风扇,窗户还是坏的,打不开。 好在热水壶能用,云遥烧一壶热水,勉强洗了个澡,在车里待了三天,感觉整个人都臭了。 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床上坐了个男人,周明坤回来了,桌上摆着他买回来的吃食。 这里又热又潮,云遥穿着短袖短裤,站在卫生间门口擦头发,问他:“出去转转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法?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第61章 暗恋 他原本低着头, 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这抬头看她,“没什么想法, 我不会后悔。” “要是让你家里人知道了, 你很可能会被踢出族谱。” “离得挺远的,不一定能知道,就算知道了,我也不会后悔。”他顿了顿, 又说,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不用试探我。” “……谁试探你了,我这是好心提醒。”云遥不想再和他说话,转身进卫生间,撑起毛巾挂上去。 她出来后, 周明坤说:“在饭店你都没怎么吃,我刚才去街上转了一圈, 买的都是你以前喜欢吃的。” 云遥打开桌上的袋子, 挑了一个烤洋芋夹麻辣折耳根,在大坝山时吃到想吐的东西,时隔三年再次吃到, 竟然有种别样的美味。 没多久, 杨川带着县城派出所的两位警察过来, 商讨明天的进山事宜, 派出所警察认为:“晚上进村比较好, 白天要是被看到了, 村民聚集起来,上百人围过来打, 我们可能一个都出不来了。” 云遥不同意,“晚上山路不好走,何况他们从没走过的,有很长一段路非常窄小,旁边都是悬崖,还要过吊桥,那桥都快有百年了,下面峡谷深不见底,掉下去一个怎么办? “再说了,晚上就不会被发现了吗?村里养的都有狗,一旦叫起来,比白天聚集的村民更多。” “白天岂不是更容易被发现?” “所以要想个方法……”云遥停了一会儿,问当地警察,“这里有会唱戏的班子吗?” “坝山县没有,红莱县有一班。” “把他们请过去唱戏,提前三天宣传,确保每一家都宣传到位,在离我们村最远的一个村子唱,把人都引过去。这样到时候就算被发现了,村里没几个人,我们想走掉也很容易。” “总要有由头吧?” “我想想。” 简单胡扯的一抓一个,县长生了女儿,给大家的福利;一个村的老太爷去世了,给唱的丧戏……但要提前几天宣传的话,一旦被发现是假的,引起警惕,再想悄无声息,不费一兵一卒地把人弄出来就难了。 “我嫂子上个月生了孩子,我回去让我家请吧。”周明坤突然说。 云遥看向他,“你要回家?” 周明坤也看着她,“你们有更好的理由吗?几个村子挨得近,走动的也勤,哪家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要是胡编一个借口,被发现很容易。” 云遥担心问:“你回家还能出来吗?” “这有什么难的。” 他这样说,云遥没有其他方法,只能同意,“那你回家之后就不要再掺和我们,不要被你家里人发现。” “放心,我有分寸。” 县里的两个警察离开,去联系红莱县的戏班子,傍晚,街上的人流渐渐减少,这里不像大城市,路灯是点亮夜生活的开启键,这里天黑之后几乎像一座空城,云遥和周明坤赶着饭店关门的时间,出去找家店吃东西。 他们出来的已经晚了,走了一段才看到一家还亮着灯的面馆,撩开挡蚊虫的帘子进去,看着墙上的菜单,准备点餐。 后厨的老板撩开门帘出来迎客,看见他们,诧异大叫:“阿坤?!” 云遥没带零钱,刚对周明坤说完自己要吃什么,听见这一声,和他一同扭向叫他名字的人。 是个很陌生的男人,穿着洗到脱线的灰色背心和发白的牛仔裤,脸和脖子胳膊出的都是汗,胸口背心湿了一大片,脸色黑红晶亮,不知道是晒的,还是突然激动导致的。 云遥好奇看向身边的周明坤,他明显是认识的,惊讶回应:“胜利?” “是我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明坤突然看向云遥,担心胜利会不会认出来她,会不会被她阿爸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要是她阿爸知道她回来了,他又已经回家…… 恰在此时,胜利拿毛巾擦着身上的热汗问:“阿坤,这位美女是你……” 还好,胜利和小夭高中不在一个班,她又变化非常大。 “同学。”周明坤说,“这是我上大学的同学。”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63节 他突然编出的谎言,让云遥意识到自己和他见面以来,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他能这么说,肯定是这里的人都知道他考上大学了,那他怎么一直在芜江待着,没去上大学? 胜利惊叫:“同学?!” 他赶紧在毛巾上擦擦双手,搭回肩上,递出双手要和云遥握,“你好你好。”云遥礼貌伸手握一握,“你好。” 胜利说:“真巧,你是坤子大学同学,我是他高中同学,我们俩还接上了,不过我没你们成绩好,我没考上,现在就在这里街上开个面馆。” “挺好的。”云遥说,“不用背井离乡,还能孝顺父母。” 胜利笑一笑,“你说的也是,”指了下贴在墙上的菜单,“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你们也不容易,不能让你吃亏。” 周明坤将钱放桌上,“两碗排骨面就好。” “你看你,还客气什么。” 胜利拿着钱强硬塞回周明坤兜里,塞完就回后厨,周明坤只好跟着进去给他,好一会儿没再出来。 可能他们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小,但店里没人,这会儿太安静了,后厨和前厅又只有半道布帘,再小的声音她也听得清楚。 胜利问:“你老实说,这是不是你在学校交的女朋友,怀孕了?要带回来结婚啦?” “不是,怀孕更没有的事,你别瞎猜。” “还我瞎猜,我们这什么地方,人家愿意跟你回来,肯定是对你死心塌地啦,你别装榆木疙瘩看不出来,还有你看人姑娘的眼神,我都不好意思说你。唉……长大后大家变化都好多啊,阿丰你还记得不,两个月前他来县城我们见了一面,结婚啦,孩子都一岁了,不过不是上学谈的那个。我记得高中时候你也有个女朋友,当时我们都羡慕你呢,你还说初中就喜欢人家啦,要和人家结婚的,没想到你也变了。” “真没有。” “算了,不说这个,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在外面感觉怎么样,好弄钱不,我妈想让我出去两年搞点钱回来娶媳妇,我爸不同意,他怕我一出去就不回来了。” …… 一会儿周明坤撩开帘子端着面出来,似乎特意扫了她一眼,云遥淡定回视他,又好奇挑了一侧秀眉。 吃过晚饭,走在回去的路上,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上路灯寥寥,昏黄破旧的路灯下尽是绕圈飞行的蚊虫,几乎被黑虫趴满,光线更暗了几分,空气里也多,云遥一会儿拍死一个,有个没拍着,飞周明坤胳膊上了,她逮住机会,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拍。 “死了。” 云遥食指指腹拈下来爆血的蚊子给他看,没管他已经发红的胳膊,他也没注意。 周明坤垂眸看了两秒,忽然握住她的手,拇指指腹抹掉蚊子,鲜血和酥麻一同在两人手指间扩散开。这里气候湿热,他的手心也藏满了汗湿的痕迹。 云遥要抽走,抽了两下没抽动,抬眼去看,山里的月亮比城市里* 的要亮,他的眼睛似乎也恢复了曾经迷人的清澈明亮,周明坤手指趁机穿过她的五指扣牢,声音很轻,像夜风吹过耳边:“就牵一会儿,我明天就走了。” 她还是要挣,轻哼一声,“一会儿到宾馆,你该不会说你明天就走了,一起睡一觉吧?” 他不说话,只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固执地看着她,浅抿了抿唇。 片刻后,云遥忽然妥协,不情不愿松了挣扎的力气,“好了好了,牵就牵吧。” “又不能少块肉。”她自己咕哝一声,感觉那只大掌握的更紧了些。 在山里这样熟悉的环境,和几能令人醉氧的清新气息环绕下,对上他熟悉又迷人的眼神,云遥想要抵抗的心性像解冻又烤火的年糕一样软烂软烂的。 她想起,从前每回他要回学校时,就像这样强势黏人,比她还像烤得软趴趴的年糕,还是加了糖,甜滋滋的。 简单的分开,整得像生离死别似的。 从这里回到宾馆要走一段,前方是静悄悄的街道,远处是黑咕隆咚的山林,熟悉的环境,让云遥忽然想起一些往事。 高二那年,阿爸觉得供养她上了高中,有了谈高彩礼的砝码,便逼她辍学待嫁,没了能够靠高考这个光明正大又十分安全离开大坝山的机会,云遥就动了搞钱自己偷跑的想法。 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出山找到妈妈的家人,解救她出去的。 在妈妈初被打断腿的那两年,明白自己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出去,她的情绪一度崩溃,愤怒暴躁,数次想直接寻死,对云遥也十分怨恨,对她的靠近疯狂抗拒,不过云遥也得以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信息。 她是芜江严家人,自小锦衣玉食长大,根本看不上她送过去的狗都不吃的东西,她家很有钱,只要联系到人,将她送出去,保他们祖孙无数代衣食无忧,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每当透露出这些信息时,她又会喃喃一些否定的话,云遥又明白,她和那些普通拐卖过来的不一样,她是被家里人害的。 等她渐渐接受现状,对云遥的接近不再抵抗,也没了刚过来的精气神,整日沉默不语,像个受人摆布的傀儡,她和阿爸喂东西,她就吃点,要是哪天因为旁的什么事耽误喂饭,她也不会喊饿,有时十天半个月也听不见她说一个字。 看着妈妈一日不如一日,云遥救她出去的决心越来越强烈。 当初她决定勾引周明坤拿钱出山,也不只是因为他家比较有钱,还经过严密的分析。 一是因为他有钱又大方。 同班上学那么多年,周明坤大方的属性异常明显。他对周围兄弟从不吝啬,只要兜里还有钱,就会请客吃东西,有时候东西多了,班里其他同学也会带着,云遥就经常吃到他分的东西。若是有人拿了他什么东西,例如卫生纸,零食,本子和笔之类,拿了就拿了,他从不在意,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追着索要——这是云遥经过长期观察发现的。于是仗着同学那么多年混的脸熟,爸爸不给钱的时候,她也借他的笔芯和新作业本。亲测出来的大方。 二是因为村里但凡是个有点钱的少爷,在学校都会泡妞。 这里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严重,很多人家本身就穷,多养一个孩子就多一份口食上的压力,生了女孩儿多会抛进山里和河里;有的人家家底稍微好一点,愿意养着以后换彩礼钱,但也不会养的多认真,给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 上了初高中有了性发育,那些少爷们手里有钱,经常找被苛待长大的漂亮女孩子泡,给点好吃的就能睡到,学校晚自习放学后,云遥时不时就能撞到正在嘿哈的叠叠乐,可能这种事做多了真损伤元气,少爷们大多眼下青黑,脸色发白,双腿虚浮,看一眼云遥都嫌弃。 周明坤就不太一样,据云遥了解,他没泡过妞,肤色红润健康,学校运动会云遥见过他跑步,人冲在前,强壮有力的两条大长腿快速摆动,风将他薄薄的衣服吹上腰腹胸膛,紧紧贴着腹肌胸肌。他身子看着也更可口。 而且两人从小到大都认识,接近他更容易,他没泡过妞的话,面对女人可能更单纯,勾引也就更容易一点。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他都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那次午后,在落雨的山洞里两人有了第一次,事后他双眸似春水,脸红如晚霞,磕磕巴巴地说“你别哭,我一定会对你负责”,云遥以为是自己趁他喝醉勾引成功。后来偶然得知他那时候没喝醉,她就一直理所当然地以为:周明坤是在自己追求他的过程中喜欢上自己的。 没想到比她预料的还要早。 要搁以前,听见他高中同学那句话,云遥定要调侃两句,刨根问底让他说个明白,看他被自己逼得面色红透,无奈妥协,再让他说几句好听喜欢她的话。 可放在今晚,回到宾馆躺在充满霉味的单人小床上,直到最后睡着,云遥只当自己从未听过。 窗外明月高悬,不知熬的是谁的眼。 第62章 回山【一更】 隔天一早, 日头初升,去大坝镇的乡镇班车已经满员,周明坤混在满是汗臭味和霉味的大巴车上, 一晃一晃回了镇上。 临行前, 云遥让他想办法进她家看一眼,最左边的一间屋子有没有人——试探一下,二小姐还在不在世…… 云遥觉得是在的,以阿爸对妈妈的在意程度, 定不会让她香消玉殒。确保妈妈再也跑不掉之后, 阿爸经常在农闲的时候出去给人干活, 有时十天半个月不在家,回来就能改善伙食,妈妈吃肉,云遥刷锅的时候也能喝点肉汤。 妈妈的腿断了, 血液不再循环,为了不萎缩, 阿爸找了山里的大夫, 开的草药方子,每晚泡脚按摩——一开始是云遥每晚给妈妈洗澡泡脚按摩,她出去上学了, 就是阿爸来, 一日不曾落下。 在镇上的汽车站下车, 周明坤爬高山, 过悬崖, 走吊桥, 再上上下下几个山坡,站在山头望见远处升起的白色炊烟, 就找到了回家的方向。 大坝山旁边有条坝坝河,就是这条河冲积出来的几小片平地,养育了这里一代又一代的人。 山路曲折,外人进来不易,这里的人也不愿迁出,扶贫资源少得可怜——因为扶贫物资进不来,只每年有几个政府安排的支教老师到村里小学教学。 一小块平地就是一个小村落,周明坤的周村和云遥的余村距离不算太远,就两个山头的距离,他先去了云遥的余村。 日头高升,村头小路两侧的宽叶大树亭亭如盖,阳光如鎏金浮动在石头铺就的路面,时不时有扛着锄头的农人三两结伴行走在树荫下,三四十左右的男人女人,聊的除了禾苗的长势,在水田里放了多少鱼苗,还有哪家的娃子到了成亲的年纪一直找不到,哪家的媳妇前些天又生一个,现在还没通知,不晓得要不要办酒席。 一边聊着媳妇不好找,彩礼年年涨,一边叹息说生的又是个女娃娃,还是得再生个带把的,家里没个顶梁柱可怎么行。 倏然注意到身后跟着个年轻男人,聊天的妇女吓了一跳,当即抬起锄头高声质问:“你不是我们村的,你是哪个地方来的?” 许是与世隔绝的原因,又或者是藏着不能为人道的秘密,村里人对外来人口极度敏感,周明坤懂这里的规矩,连忙自报家门,他们思索之后,发现周村确实有这么一户人家,小儿子差不多也到了他这个年纪,又问了他父亲和爷爷的名字,周明坤对答如流,他们这才打消警惕心,与他聊起天来。 “娶亲了没有啊?” 周明坤笑着摇摇头,“我过来找个同学,第一次来,不知道他家住哪,您能给我指个路吗?” “你要找谁,没有我不知道的。”妇人拍着胸脯保证。 她确实有说这个话的底气,这里的村都不大,一个村小十来户,多的几十来户,每个家的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 “余富贵。”周明坤老老实实说。 名字是云遥告诉他的,这户人家住她家隔壁,也确实是他们曾经的同学。 妇人一拍锄头把头,亲昵叫:“富贵啊!我晓得!我晓得!” 带着周明坤到一处路口,妇人指着一个正在冒烟的高高烟囱,“看到那个烟囱没,就是那,你往前走,第一个路口右拐,再直走,看见一个门上挂红灯笼的就是了。” “谢谢。” 与妇人告别,周明坤循路到地方,确实见到一户门上挂灯笼的人家。 他将猜测的视线挪向左右两侧邻居大门,只看院门是看不出哪个是云遥长大的院子。 路上除了农忙归家人,还不断有人扛着担了两桶水的扁担,挎着装了野菜的篮子经过,不能攀住高高的院墙朝里看,他只好抬手敲富贵的院门。 没一会儿,院子里传出来一声:“来了来了,谁呀?” 周明坤叫:“我找余福贵。” 那女声又喊:“富贵,找你的。” “谁呀?”男人光着膀子从屋里出来,同时女人拉开院门,看见门外陌生的年轻男人。 “不认识。”女人这么说,让开门口的位置,方便身后的丈夫看见人。 周明坤原本对余福贵的名字没什么印象,现下看见他的长相,才想起来见过,上小学时,他几乎每天和云遥一起上下学,过家家的时候还扮演过夫妻。只不过到初中就不见了。 富贵对他没什么记忆,当下蹙起眉头,小学上完他就辍学干活挣钱贴补家用,顺便开始攒彩礼钱,多年顶着日头在田里劳作,皮肤又黑又厚,两条又粗又黑的眉毛在额头打架,显得凶悍不好惹,“我不认识你,你是谁?” “我是你小学同学,周明坤啊。”周明坤笑着拍他浑厚肩头,“六年级的时候我还借过你一块钱,说开学再还你,结果你根本没去镇里上初中。” 富贵根本不记得这回事,有人借他的钱想想都不可能,自己小时候穷的没穿过一件新衣服,都是捡哥哥的破衣服穿,缝的都是补丁不说,还宽宽大大,一不小心就能摔个跟头。 不过男人提了他自己的名字,富贵想起来,自己那时候巨羡慕他,同样是家里的小儿子,他家里有钱,身上穿的永远都是合身的,新买的。 “我记得你家里有钱啊,我怎么会借给你钱?” 周明坤一脚跨过门槛,不请自进,一面说:“就是我家有钱,所以你才愿意借给我,不担心我还不上。” 富贵跟着他进院子,招呼他在石桌边坐下,富贵媳妇从屋里端来两杯野茶水,富贵挥挥手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都过去了,一块钱,完全不用提的事儿。” “还是要还的,我前段时间翻到小学写的日记,想起来一直没还你,这些天一直睡不好,你知道,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富贵哪知道他有没有这个习惯,但人家都这么说了,还从兜里掏出来钱了,他再拒绝就像是故意不让他今后好过似的,只好接到手里。 周明坤还完钱,说着道别话,起身要走,富贵赶忙拉着不让走,周明坤往正炊烟袅袅的厨房看一眼,“你们都要吃饭了,我在这待着算怎么回事,本来这时候过来就不合规矩。” “哎呀这有什么!”富贵一只手拉不住他,急得两只手拽,“都是老同学,还讲什么规矩不规矩,幺妹儿,赶紧把饭端出来。” “来了来了。” 周明坤被按着坐回石凳上,不好意思说:“那我就蹭你们一顿饭。” “这算什么,有机会常来啊。这么多年没走动过,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你。”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64节 “一定。” 周明坤一面说着,慢慢扒碗里的糙米饭,隐约听见隔壁院子里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好奇问:“我听着那边有什么声音,有人住吗?” “有啊,怎么没有。”富贵突然想起来,叫来自个儿媳妇,“幺妹儿,刚才给伯娘送饭了吗?” “呀,忘了!刚才准备去送的,这不是你同学敲门,先给他开门了。”富贵媳妇忙放下碗筷,去锅里盛饭。 周明坤也放下碗筷,歉疚道:“我来的不是时候,你歇着,我去送吧。” 他尚未走上几步,便被拉了回来,富贵说:“让她去吧,那是个伯娘,就她自己在家,你去不合适。” “她生病了吗,病的很严重,不能做饭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什么呀。”富贵摇摇头,“十几年前伯娘贪吃,去山上摘果子,哪知道遇到大雨,不小心摔断了腿,只能坐轮椅,你说这怎么自己做饭?” 周明坤恍惚着点点头,和云遥说的有出入,不过这没有什么,对于打断的双腿,对外总要有个合理的理由。 “她不能动,怎么就自己在家?留个人陪着也是好的,万一出什么事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周明坤好奇问。 富贵叹气说:“隔壁现在就余二伯和伯娘两个人,以前还有个二奶奶和小孙女,二奶奶很早就去世了,小孙女啊……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富贵说着,声音小了起来,头朝前抻,掌心弯在嘴角挡声音,周明坤上道,也向前靠近他,富贵接着说:“不过我觉得,应该是二伯伯打走的,二伯伯喜欢伯娘,但伯娘不喜欢二伯伯,二伯伯心情不好就喝酒,喝多了就会打女儿,从小打到大,谁都拦不住。” 没注意到男人突然深冷的眼睛,富贵想起来小时候常常听到隔壁响起的殴打声,叹口气说:“她走之后,二伯伯像疯了一样到处找,但一点踪迹都没有,一个人都没看见过,我觉得应该不是去镇上坐车走的,也不知道她怎么走的,凶险不凶险……” 周明坤想过问问云遥是怎么离开大坝山的,但知道她不会说。 富贵说了这么多,就是没有聊到周明坤那句话的目的上,他又问:“二伯伯呢,他怎么放心伯娘一个人在家。” “二伯伯出去了,现在田里没什么活,他去天水村给人帮忙盖房子去了,到晚上才回来,我们就帮着在中午给伯娘送点饭。” 两人聊着,富贵媳妇端着碗出去,他转头看向隔壁的院墙,大门打开,富贵媳妇进去后突然大叫一声:“哎呦伯娘,你怎么自己出来了,哎呀,你这屁股怎么湿了,你自己尿了?” …… 周明坤闭了闭眼,快速扒两口饭,走了一上午山路,胃里确实空了,吃个半饱便向富贵告辞,富贵还要挽留,他推脱下午还有事,抓紧时间走了。 左拐经过云遥家的大门时,大门没关严,他从门缝里掠见一只瘦骨伶仃的苍白手腕,和一角轮椅扶手。 大坝山没有建信号塔,周明坤拿着手机走了半个下午,才在一处高高的山头上收到一小格时断时续的信号。 遥望远处伫立山顶的信号塔,周明坤又走两个山头,信号稳定在两格,给云遥拨个电话。 山头风大,吹扬起他的短发,膝盖高的野草向一侧伏倒,等风换了方向,又舔舐着他的小腿和脚腕倒向另一个方向。 t恤和裤子随风吹胀,像鼓槌敲在心头,一声声在胸腔里震动。 周明坤站稳下盘,阻挡要把他吹走的风力,握着手机,听着手机嘟响几声后出现的女人声音。 “怎么样?”云遥问。 第63章 唱戏【二更】 周明坤很享受这一刻, 或者说今天一整天都很享受,跋山涉水也不感觉疲累,这是重逢以来, 他第一次走进她的计划, 成为她真正需要和不可或缺的人。 “二小姐一个人在家。” 云遥大松一口气,只要活着就好。 活着才一切都有可能,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你见到她了吗?” 周明坤脑子里闪过那只枯瘦的手腕, 沉默了一会儿, “没有, 富贵说伯娘自己在家,我一个外男过去不方便。” “我阿爸呢?”云遥换了坝山话。 在大坝山外面,为了不让口音和用语习惯暴露自己的身份信息,云遥已经三年没说过家乡话了, 但身处在这个环境里,窗外街上熙熙攘攘尽是熟悉的方言, 再说普通话, 就有种格格不入的气息和装逼的孤傲。 突然听到她这么熟悉的味道,周明坤的声音不知觉地软下去几分,“他给人盖房子去了, 白天不在家。” “那二小姐怎么吃饭?” “富贵媳妇帮忙送的。” …… 她絮絮叨叨地问着她关心的人, 周明坤耐心回答, 忽然听见她问:“你回家了吗?” 顿了一秒, 他唇角弯了弯, “还没。” “太阳都要落山了, 你赶紧回去吧。” “好,警察联系上戏班子了吗?” “联系上了, 还要一个小时才回来,等他们回来了我问问再和你说。” “家里应该没信号,明天上午吧,上午我到有信号的地方给你打电话。” “好。” 离开的时间太长,云遥几近忘了山里基本没有信号这个可能。 日落之后,云遥和杨川进县里一家大饭店,请戏班班主吃饭,了解戏班子的演出情况。 来之前,云遥和杨川在宾馆讨论过要不要告诉班主他们招人演出的真实目的,杨川是觉得有告知的必要,毕竟他们也会有危险,但云遥对这里的人充满了不信任,事实上她连这里的警察都不愿相信,但杨川他们不能跨区执法,告知是必须的。最后折中说他们进村里要抓人,未免引起村里的暴动,找他们演出吸引一下注意力。 一开始班主有些犹豫,云遥开出这里的天价,他才咬牙同意,但要求警方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 回到宾馆,云遥先给周明坤发消息,问他方便不方便打电话,等了一会儿没收到消息,突然想起他说没信号的事,丢下手机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 朗月清辉下,一座座高山像沉默的巨人,安静守护着怀里沉睡的百姓。 乡间小道,男人与影子结伴而行,叩响一家院门,惊扰了一院的宁静。 最西边的房间,刚睡下的妇人推一推丈夫,“好像有人敲门,你去看看。” “没谁,你听错了。”丈夫咕哝一声,翻个身又睡着了。 不一会儿,东边的房间开了道门,年轻男人穿着白色背心和大裤衩出来,边走边问:“谁呀?” “大哥,是我。” 周大哥愣了下,惊喜大叫一声:“阿坤?!” 待打开院门,亲眼看见离家三年的亲弟弟,周大哥激动地一把抱进怀里,“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阿妈有多想你!” 周明坤回抱住大哥,“有时间就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周大哥拽着他进院,“快进屋,让阿妈看看这三年你有什么变化没有,你可不知道,她总是担心你担心的做噩梦。” 同时,听见大儿子那一声大叫的妇人披衣服下床,丈夫也醒了过来,“谁,阿坤回来了?” “是呀,是呀。”妇人可不想理他,赶紧打开屋门,正好看见进来的大儿子和小儿子,这三年的思念和担惊受怕涌上心头,鼻根一酸,眼泪当即落了下来。 周大哥无奈叹气,推推杵在原地的弟弟,周明坤上前一步抱住阿妈,拍着她的背哄:“阿妈,儿子回来了。” 周阿妈伏在小儿子肩上呜呜哀哭,摸着他比三年前离家时宽阔结实许多的肩膀,比任何时候都要明白儿子长大了,有胆识、有胆量出去闯荡生活了。 周阿爸穿着发黄的白色背心站在门口,忍不住说:“这么好的事,你哭什么哭,快别在门口站着了,先进来。” 周阿妈被丈夫说的不高兴,回头喊道:“进去干什么,屋里闷死了,我们坐院里说说话。” 她说着拉上小儿子去院子里坐,一边问:“怎么现在回来了,不是应该在上学吗?” “最近有时间,正好也有钱回来,对了,嫂子呢?”周明坤问大哥。 “她在屋里睡觉呢。” “办酒席吗?” “我们最近正说呢,都第二个了,就不办了吧。” “办,当然得办!”被媳妇怼生气的周阿爸闻言更气了,叫着到院里,“第二个怎么了?这是我周家第一个孙子,不但要办,还得风风光光地办。” 周大哥悄悄对弟弟耸了下肩膀,看吧,这就是为什么迟迟没有订下来。 “人家都是办一场,谁家办两场啊。”周大哥不赞同说。 “那怎么了!”周阿爸的大嗓门一吼,东边的房间里响起婴儿的啼哭声,周阿妈气的拍丈夫一巴掌,“小点声儿,娃娃都吵醒了。”她说着起身,“我去看看。” 周阿爸不管,继续说:“我不同意,就是要办,我们周家好不容易生了个孙子,出去腰杆都直了,就是要让村里人都知道,我周琪润有后了。而且人家为什么都是办一场?那是第一胎生女娃娃的没办,生了男娃子才办,我们办了。” 周明坤说:“那就办吧。” 周大哥皱眉,“阿坤,你怎么也跟着添乱。” 在这个家里,周阿妈是没有话语权的,在孙子办不办酒席这个事上,一直是周大哥和周阿爸争论不出结果,现在周明坤一站队,周阿爸瞬间觉得底气足了,轻松笑起来,“好了,阿坤一票,我赢了。” 周大哥叹口气。 他只是无奈,家里还是阿爸当家,即便他不同意,最后阿爸还是要一意孤行办了的。 …… 第二天一大早,周阿爸领着两个儿子去宗祠里拜一拜,周明坤三年未归家,要来向祖宗告罪。 吃过早饭,周明坤问阿妈往常给他打电话是在哪个地方,阿妈指了个方向,周明坤走到地方,给云遥打过去,聊了下戏班子的事情,拿到戏班班主的电话。 回家路上经过曾经和云遥约会的山头,野蛮生长的草一如当初的青葱茂盛,坝坝河的一条小支流经过此地,晌午天气炎热,他又想在这多留一会儿,便下山脱光衣服,进河里洗了个澡,又找了根棍子,找准位置抬腿压断,断口劈了一半,用来扎鱼正正好。 中午周阿妈做了小儿子拎回来的三条鱼,笑得合不拢嘴,给儿媳妇端去鱼汤,剩下的炸酥脆端上桌,父子三人就着喝酒。 周明坤问阿爸:“酒席你打算怎么办?” “院子里摆上几桌,还能怎么办?” “我回来的时候,在县里遇到一个戏班班主,拿到了他的联系方式,请回来唱一天戏怎么样?这下别说我们周村的人知道,整个大坝山都知道了。” 周阿爸听完一口饮尽杯中酒,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好!好!这个好!” 周大哥说他:“那得多少钱啊,现在你嫂子又生了孩子,以后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阿爸就别多花那个钱了。” “这有什么。”周阿爸不在意地挥一挥手,“挣钱就是用来花的,留那么多钱有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我出钱吧。”周明坤说。 “那不行……” 周大哥刚要拒绝,就听见弟弟说:“阿爸,大哥,你们的钱还是留着养孩子吧,我难得回来一趟,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就让我这个小叔掏钱给他们办吧。”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65节 周明坤是觉得自己不会再回来的,如果能顺利带严家二小姐回去,以云遥的血性,她是不可能再回来了,那他也就不会再回来了。阿爸和族人也不会允许他再回来这里。 刚刚好。他这么想。 阿爸阿妈还有一个儿子,有了大哥,他们也不至于有养老问题。 “好!”周阿爸喝得脸色黝黑红润,鼓掌叫道,高兴拍小儿子的肩,“到底是出去了几年,长大了,也懂事了,就让你给你小侄子办!” 周大哥无奈叹气。 下午周明坤就联系了戏班班主,让他第二天到镇上,他去接人,大哥说不用,他给顺道接回来就好。 家里在镇上有好几个店,招了人干活,平时不需要坐班,每周去个一两趟巡视检查收账就行,今天正好要去镇上收账。 “晚上我给你带回来。” 周大哥走时这么说,晚上归家的时候,确实把人带回来了。 周明坤在村口等着,一起过来的,除了戏班班主,还有两名乔装成戏班班主小跟班的警察,先来探一探情况。 这也是戏班班主要求的,要是没有警察随身相护,他完全不敢跟着一位陌生男人进这与世隔绝的大山。 幸好因为大儿媳妇生了两胎,家里又新盖了两间房,白天周阿妈打扫干净,足够戏班班主和两位跟班住下。 晚上大家一起讨论确定要唱的曲目,第二天在村里转一转,找个适合搭台唱戏的地段。 两位乔装助手的警察趁机拍了几张照片和视频。 最后表演时间定在八日后,也就是周家小孙儿满月宴的前一晚。 一切都在稳步推进,所有的事情都商讨的非常顺利,然而戏班班主一离开大山,回到县城,立刻翻了脸,找到云遥和杨川,说什么也要把定金还给他们,这场演出他们不接了! “接不了,接不了……”戏班班主挥着手,铁了心要拒绝。 云遥为难说:“您看我们原本都说好了,现在这么短的时间,我们也不好再找下一家了。” “我双倍退还定金行不行?” 戏班班主是真不愿意了,他们之前说是在山里,那生活在这里,哪哪儿不是山?他们又不是没进过,再陡峭的山路都走过,但都这个年代了,第一次见进山连条正经路都没有的。 他无奈道:“不是我不愿意,是没有一条能开车进山的路,我们的演出车开不进去,道具进不了,这根本唱不了。” 那吊桥破的,别说运道具了,他自己走都心惊胆战,这不是挣钱,这是玩儿命啊。 杨川说:“道具我们给你们拿,我们负责给你们送过去,再给你们送出来。” 云遥说:“在原价的基础上,我再出十倍。” “这……这……” 班主为难地看着他们,最后连连哀叹,为了钱屈服了。 两天后,班主带着他的戏班子过来,五名警察和五个严泊裕的手下乔装成戏班子的小厮,跟着进山。 到镇上,周大哥一看乌泱泱的队伍,吓了一跳。 这么多人,家里哪里住的下。 “这……这都是唱戏的吗?” “不是,这不是山路不好走,我们的道具车进不去……啊——”戏班班主正解释,手腕忽然一疼,他转头去看,正要骂,见是副队长掐的他。 这次到大坝山执行任务,杨川是队长,副队长叫方营。两人分工,方营带一支队伍护送戏班子进山,熟悉地形,做最后的收尾断后工作。杨川带另一支队伍在县里等待时机,营救严梵星和抓捕云遥父亲。 方营微微笑说:“对,我们都是,候补的,一是方便进山拿道具,二是保证演出效果,万一哪个角儿身体出点毛病,上不了台,我们能候补上去。” 周大哥还想说什么,周明坤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周大哥只得笑一笑,“你说的也是。” 他又看一眼乌泱泱的队伍,十九个人,只能找村长安排了。 到县城之后,车子就不能往前开了,大家卸道具的卸道具,吃东西的吃东西,班主对副队长那一掐耿耿于怀,拉着方营到一边怒道:“你掐我干什么?!” 他带着自己这一个戏班子走南闯北,到哪儿都是受人尊敬爱戴的,多少年没受过这种委屈了。 方营给他揉一揉,赔笑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太急了,我是怕你说我们只是帮忙搬行李的。” “难道不是吗?” 方营耐心解释:“你看刚才周家大哥为难的表情,嫌我们人多,你要是这么说,他就该进村找人来帮忙搬了,我们还怎么进去保护你们?” 班主一想,确实有这个可能,只能咽下这口气,“还是你想的周到。” 搬着行李走得慢,一行人到村里,天色近黄昏,周阿妈做好了饭菜,但一看这么多人,又赶紧进厨房忙活,周明坤拎着在镇上买好的肉菜进厨房帮忙。 晚上,一行人被村长安排在村委会几间办公的屋子里住下,搬来几张床凑合几* 晚。第二天,戏班的人搭戏台,方营将带来的九个人都派出去,挨村挨户敲门告知三日后要唱大戏的事情。 村里的娱乐方式十分匮乏,唱大戏更是好几年才能有一次的好事,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整个大坝山像过年一样热闹起来,等到通知的欢呼雀跃,没等到的翘首以盼,连水田也不去了,担心错过了通知。 还是拿到了通知,才算安心呀。 第64章 行动 戏台搭了两天, 第一天下午的雨一直下到连着第二天早上,出了太阳才能接着搭。中午,周明坤和周阿妈做好了饭送过去。 饭碗分给方营, 周明坤问他:“通知到哪里了?” “余村了吧。” 都知道那是云遥的村子, 两人同时安静,又对视一眼。 方营挑了下眉,听见年轻男人说:“我也去吧。” “都行。” 下午,周明坤重走当年去和云遥约会的那条路, 到余村, 遇上正在通知的张警官, 没剩下几户人家了,周明坤也担心自己不是专业的,没有警察观察的仔细,和他一路去敲门通知。 敲到余福贵那家, 是他媳妇来开的门,对周明坤笑着说:“是你家要办满月酒呀?太谢谢了。” “没什么, 阿爸就是想大家一块高兴高兴。”周明坤礼貌笑一笑, 指了下隔壁问,“伯父在家吗?” “在的,他这两天都在家。” “那我们过去了。” “好, 好。” 到云遥家门口, 张警官没有先前敲门的利索, 盯着严实的木门, 停了几秒。 这里家家户户门口都种了树, 枝繁叶茂, 伞盖一样撑开,门口尽是凉荫, 有的老人会坐在门口树荫下聊天,孩童在家门口的树荫下玩石子、泥巴,跳绳。 刚吃过午饭,这会儿巷子里许多家门口都坐了人,扇着扇子,没聊天,就盯着他们两个陌生人。 有的是打量,有的带着排斥,但更多是高兴,知道他们是来送消息的。 张警官抬手敲门。 第一次,没人回应,隔会儿又敲一次,还是没人回应。 张警官皱起眉头,周明坤也奇怪,富贵媳妇说了在家,怎么没来开门? 东屋窗户朝南,正是午后开窗敞门通风晒阳光的好时候,但此刻门窗紧闭,屋里光线昏亮,经过一上午的暴晒,宛如蒸腾的火炉,闷出一身热汗,除了闷热,还泛着浓重的潮湿。 门口是四分五裂的瓷碗,倾洒的米饭和青菜混合进淌过来的水里,油腥味浓重,顺着洒了一地的水到床边,石头地上倒扣着个半旧的淡红色搪瓷脸盆,床边挂着歪歪扭扭的发白蓝色床单,而床上,是更乱的身体姿势和凌乱纠缠的喘息。 女人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对他说了这一个月来的的第一句话:“有人敲门。” 男人看一眼她骨瘦嶙峋的手腕,因为不怎么吃饭,她一直都瘦的厉害,只有掌下的大腿有点肉,但也几乎他一只手就能掌握住,另一只按揉着她的柔软,稍微拨一拨,捏一捏,听见她轻叫一声,推他的手抓紧,仿佛要扣进肩胛骨里。 他不紧不慢,继续自己的节奏,“昨天就问你了,想不想去?” 她偏过头不说话,男人漆黑冷厉的眼睛盯着她,很快聚起风暴,掌上用力,发了狠地动,她很快受不住地抖起来,更疯狂地在他肩上抓挠,前些天长出来的指甲昨晚已经被他剪干净了,现在再用力抓也只是一道血印子,何况她本就没什么力气,现在更是弱的不行,对他造不成丝毫影响。 没一会儿,她似乎也明白了这个道理,“不……” 她哑着嗓子说了一个字,男人又轻轻地,温柔起来,拨开她因为刚才挣扎甩到脸上的汗湿头发,近乎痴迷地低头吻她的眼睛,鼻子,脸颊,嘴唇,她撇开脸,又被他捉回来,他掐开她下巴,用力按着任他亲。 …… 周明坤和张警官等了十分钟,还没等到人,只好先略过去通知下一家,等一个村的通知完了,再拐回来敲门,这回听见院里响起脚步声。 “吱呀”一声,木门从里面打开,露出男人小麦色的冷峻面孔,不耐烦说:“通知看戏的?不去。” 周明坤看着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就是云遥父亲。 和云遥长得一点不像不说,他还很年轻,脸上除了晒得颜色比较深,没有一根皱纹,说三十岁都有人信。 要仔细算,也不是没有可能,山里的人结婚普遍比较早,如果他和云遥亲生母亲是十五六结婚,应该也不到四十。 发现男人说完就准备关门,周明坤赶紧伸手阻止,“阿叔……大哥,大哥!” 对着这么年轻的脸,何况是山里人普遍老得比较快的情况下,周明坤感觉叫他阿叔自己都有点装嫩的嫌疑,改口叫完大哥,说:“后天大家都去,戏班子唱了二十年了,很专业,戏单很长,要不你先看看戏单子再决定去不去?” 他眉头一皱,“说了不去就是不去,”冷声说完,直接推手关门。 哐当一声,周明坤还想去推的手被撞出来,紧密的距离,面庞似乎感受到了门板震动产生的气流。 张警官说:“走吧。” 原本他们也不是要云遥父亲过去,他若到了唱戏现场,只会给他们的抓捕行动增添困难。 只是巷子里这么多邻居看着,总要通知到位。 …… 唱大戏的前一天,下午,杨川第二次来敲云遥房间门,“我们什么时候走?” 说来好笑,他是队长,但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大坝山,屋里正在做高考题的小姑娘倒快成他们的领队了。 云遥眼睛对着题库,心思早已不知什么时候飞走了,脑子乱得厉害,看他一眼,“时间还早,说了四点再走了。” “那不晚了吗?早点出发比较好,你说山路不好走,别搭黑。” 云遥无奈,“现在走可能会遇到回家的村民,我们这么多陌生面孔,很容易引起怀疑和警惕。四点走不晚,我对村外面的山很熟悉,相信我。” 杨川叹口气,“那好吧,听你的。” 下午四点钟,杨川清点人数,连着县里的四个警察,一行十五人,乔装成村民之后,开三辆车进大坝镇。 镇上常有扶贫的领导开车下来探望,也有极少数富贵人家自己买了车,因此连着三辆mpv大车停在镇街边的时候,有路人经过好奇睇了两个眼神,到底没引起围观。 留下两个人看车和接应,杨川云遥一行十三人拿上行李进山。 顾及着不走夜路,他们傍晚进山,在村外的山上扎营夜宿,等明天天亮,村民都去看大戏了,再进村解救和抓人。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66节 山里的夜晚空气清透,繁星闪烁,闹人的蝉鸣和叽叽喳喳的鸟叫,反衬的大山更为幽静,他们拆包装吃东西,说话声都不自觉小了。 杨川递给云遥一包面包,她靠在粗壮的树上,摇摇头,“吃不下。” 越靠近村里,越接近营救的时间,云遥心里越紧张,越慌。 她害怕中间会出现什么意外,害怕自己的罪孽赎不清,害怕自己这十几年的期盼落个空,害怕自己这两年多的磨难付诸东流…… 她赌不起,也不敢赌,只能保证万无一失。 “吃一点吧,赶了一下午路,别最后饿的睡不着。” 云遥又想一想,还是吃一点比较好,便接到手里。 两人边吃边交流着明早的行动。 有个扎帐篷的警察觉得夜里视线不好,打开手机灯照明,下一秒,还没看清地上的东西,耳边突然炸响一声不容置喙的命令:“把灯关了。” 他转头去看,队里唯一的女人正冷眼睨着他。 杨川皱了皱眉,“关了吧。” “队长……看不清。” “你想吸引蛇吗?”云遥问他。 他立刻反驳:“我没有。” “关了吧,山里有什么东西都有,开着灯容易吸引过来,辛苦了,我和你一块扎。”杨川走过去,又和大家说,“都吃快点,吃完的垃圾都收到一个袋子里扎紧口,别把山里的动物吸引过来了,不知道山里都有什么毒物,我们也没解药。” “收到,队长。” …… 解散回帐后,云遥躺在睡袋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双手枕在脑后,睁开眼看着顶上的帐篷。 实在睡不着,她起身撩开帐门出去,天上星星淡了,明月高悬,一轮清辉穿透寂静林间,照亮脚下的枯枝落叶,看见棵粗壮老树,她翻上去坐着,遥遥望向远处熟悉的山头。 云遥还记得,两年前,那个离家的靛蓝色天空,她就是在那个山头拜别的妈妈。 前一天拿到周明坤的二百三十七块钱,她揣在兜里紧张的一夜没睡着。 天边刚泛起靛蓝色,家里的公鸡就咯咯叫起来,很快,院子里响起脚步声,大门吱呀开合,阿爸拿着工具离开家,没多久,奶奶拾辍好菜地里的蔬菜,收拾出鸡鸭夜里下的蛋,也出了门。 家里只剩下妈妈一个,她还是害怕紧张的不敢出声,担心阿爸和奶奶会随时去而复返,或者家里突然来了人。 等半个多小时还没人回来,她悄悄从床底下拉出提前做好的干饼子,走到阿爸和妈妈住的屋门口,蹑手蹑脚推开门进去,床上的人朝里翻个身,似乎是知道她进来,并不想看见她。 那个时刻,云遥想起来半个月前的下午,她告诉妈妈自己准备离开大坝山的计划,问妈妈她家具体在哪儿,是谁害的她,自己到芜江之后找谁才是最靠谱的,才能救她出去…… 妈妈已经半个月没有说过一句话。云遥问的时候,她只是茫然地看着院子外面的天空,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即便等她说完,她看了她一眼,也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走了。”没有再多说什么,云遥跪下磕了个头,所有誓言和决心都表在心里。 出门之后她就捡小路往后山跑,一直到那个山头,暂时安全之后,才对着家的方向,重重磕头拜别。 那时候下的心决,但并不认为她真能找到妈妈的家人,再带着人回来救她,何况是短短两年的时间。 短短两年,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弹指一挥间,但两年内,她死守秘密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云遥在树上坐到月升头顶,暗暗将知道的东方神仙和西方神明连着求了三遍,才感觉到一丝困意,和值夜班的警察打声招呼,进帐篷睡觉。 月隐幕白,远处的山头一点点露出绿色和形状,彰显新一天的勃勃生机,值班的警察挨个拍帐篷叫醒。 云遥钻出帐篷,呼吸山里清晨凉飕飕的空气,搓了搓胳膊,冻得慌。 山里不适合生火做饭,即便天已经快亮了,大家吃点面包,喝点凉奶凉水,解决一下生理问题,便朝村头走。 以免引起大坝山人的注意,和找个适合夜宿的山头,他们安营扎寨的地方离村口有些远,走了一个小时,东边稀薄的金色晨光从大山背后跳跃出来,他们也看见远处一个个乌黑的人头。 村民已经出发去看戏去了。 感觉人走的差不多,又过了一个小时,再也没有一个人再经过,他们才正式往村口进发。 到余村村口,杨川留下四个人把手,以免出现什么意外,方便接应。 他们一行七人进村,但也是打散顺序,云遥走在最前头带路,后面六个人三三两两,聊着天慢吞吞走着。 云遥家在村西头,从东边一路走过去,她一步步踏在曾经熟悉无比的小路上,在梦里也出现过无数次。 她记得妈妈出逃的那天晚上,幼小的自己是如何被爸爸抓着从这条路经过的;记得在梦里,她带着妈妈沿着这条路逃到了哪个地方。 梦里一次都没有成功过,这次……云遥用力掐自己一把,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 早晨清凉凉的微风,夏日燥热的阳光,内心的焦灼,额头鼻尖正沁出的细汗,这一切,都在听见开门声那一刻静止了。 云遥围着丝巾的脸抬起,看见一脚跨出院门的男人——瞪大了眼,像见鬼一样盯着她。 下一秒,男人怒意勃发,握着竹篮的手臂青筋鼓胀,双眼阴鸷紧紧盯着她。 和记忆中无数次喝醉酒准备打死她的眼神一样,和宛如厉鬼的低吼:“余——夭——” 盛夏五月天,云遥蓦然抖出一身冷汗。 第65章 受伤 云遥前一秒转过弯进这条巷子, 看见他的下一秒就踅脚往回跑,然还是慢了一步,竹篮自身后破空飞来, 准确无误打在她削薄的后背, 痛感传来的时候,身体不受控制地摔趴在地。 肉-体与石头铺就的小路用力相撞,通体骨头痛得发麻,脑袋更是痛得嗡嗡响, 她扭着肩膀惊恐回头, 男人已经阴怒着脸大跨步走来, 咬牙骂道:“该死的东西!还敢回来!” 这一刻,深埋在记忆中的恐惧势如破竹地钻进四肢百骸,云遥忘了呼救,也忘了疼痛, 挣扎着想爬起来,双手摁在地上, 然刚撑起上半身, 便觉五脏六腑痛得无法呼吸,下一秒,双手脱力, 又重重摔回地上。 与此同时, 男人已经到她跟前, 提起结实的竹篮, 肌肉鼓胀的手臂高高抡起, 再重重朝她的脑袋甩下来。 曾经他喝多了打人的时候, 因为不想邻居看见,都是将她关进房里打, 但也多是掐脖子,抽胳膊抽背,踹肚子,掐大腿,抽屁股……从来不会朝她脸上或是脑袋上打。 喝醉了他也是有意识的,知道不能让外人轻易看出来,不能要了她的命,还要等她长大了换彩礼钱。 这回,云遥倒在地上,看着蓝蓝的天空里出现的怒红双眼,曾经同她像伙伴一样亲密的竹篮,如今仿若一只庞然大物压在视野上方,她恐惧地闭紧眼睛,蜷缩身体抱紧脑袋。 那一瞬间,什么多余的也没想,只想到确如梦里的结果,她带不出去妈妈……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打在她的脑袋或者身上,耳朵里涌进杂乱的脚步和拳击肉搏的闷闷声,云遥抱着脑袋扭头,看见本应该在唱戏现场的周明坤正和阿爸扭打在一起。 他明显敌不过正值壮年又常干力气活的阿爸,但也到了青年,将阿爸拖得牢牢的,云遥捂着痛到难以喘息的胸口扶墙站起来,转过墙角的弯,就看见慢吞吞跟在后面的杨川和另一个警察。 “救命!”她按着胸肺大声呼叫。 在她重新出现在拐角的时候,杨川和兄弟看见她浑身沾土,头发散乱,脸色发白的模样,已经发现不对,再听见她这一声,拔腿飞快跑过来。 一阵风似的旋过拐角,看见滚在地上扭打在一起的周明坤和陌生男人,杨川和兄弟迅速上前扒开,第一下竟然没拽开,他们换了穴位用上巧劲,余阿爸手腕脱力,他们迅速将人摁在地上控制住,铐上手铐。 “你们是谁?!”余阿爸奋力挣扎着,脖颈上的怒红和青筋一路顺延到额头,怒瞪着他们。 “警察,别动!”杨川听不懂他说什么,厉喝一声,手上加重了力气,将他摁的再也起不来。 余阿爸通体一震,“警察?”他迅速扭过头瞪着云遥问,“你从外边带回来的?!” “是又怎样?”云遥忍着痛直起腰板,生平头一回理直气壮地回视他。 从前,为了保护自己,不惹怒他,不挨打,云遥几乎是躲着他走,更不敢同他对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顺从的过分,现在不仅要看着他的眼睛,唇角还勾起一抹冷酷得意的笑,“你等着坐牢吧!” “贱——唔……唔……” 杨川迅速摁下他的后脑勺紧贴在石板路上,余阿爸张开的嘴巴吃了一嘴的土,但这回任他再挣扎,也不能吐清一个字。 周明坤脱身之后快速爬起来去扶云遥,“你怎么样,都伤到哪儿了,疼的厉害吗?” “别管我,快去看看妈妈!”云遥将他递来的手推回去,催促道,“快去!” 周明坤知道院子里那个枯瘦如柴的女人对她有多重要,不放心地看她一眼,转身朝巷子里跑,推开云遥家院门。 从云遥转过弯看见阿爸,到阿爸被控制住,也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很快,后面的几个人跑过来,杨川指挥进院子找人,他们马不停蹄地进去,正好看见周明坤从东屋里背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出来。 他们上前帮忙,周明坤说不用,“赶紧出去吧,我们可能已经引起注意了。” 从余村到他们村要翻两个山头,村里上了年纪或者腿脚不好去不了的都在家待着呢,听见巷子里的搏斗声和杨川那充满威严冷厉的一声“警察”,应该已经出门报信儿去了。 他猜的不错,几人匆匆跑到村头与接应的人碰头的时候,身后已经有人拿着家伙什撵出来了,一边撵一边喊:“你们是什么人?站住!快站住!” 撵出来的腿脚都不利索,或者年纪大了,跑不快。可周明坤背着人,另一个人帮忙扶着严梵星不掉下去,杨川和兄弟拖着周阿爸,云遥每一次呼吸肺里都是火烧火燎的痛,他们想跑快一点也困难。 见状,一个警察站到云遥面前,双手扶膝弯下腰,“云小姐,你上来,我背你,我们快点。” 另一个警察将他推开,“我来,我一直在村口没动,你跑一个来回了,歇一会儿。” 他蹲下-身做好姿势,云遥认出来,这个是昨晚被她教训不让开灯的那个年轻警察。 “快上来!别耽误时间。”他不客气喊。 云遥没犹豫爬上他的背,双手刚环住他的脖子,还没趴好,他便捞过去她的双膝,起身的同时往背上一颠,脚步轻快地撵上前面的队伍。 杨川和兄弟也换了姿势,一前一后抬着无法动弹的余阿爸往前跑,周明坤也将严梵星交给另一个守在村口的、严泊裕的手下背。 几个男人来回变换,省着劲儿往前跑,等上了山头,往回一看,乌压压的人群,跑在更高的山头,像一大片黑云压在头顶,仿佛天色都暗了。 前面拿着家伙什的几个青壮年男人跑得飞快,只云遥他们停下的几秒,眼里的黑点就出现的了人影。 “怎么办?”杨川问云遥。 以这个速度跑下去,前面还有那么长的路,被撵上是早晚的事。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云遥会说人手不够、要带枪,可看这种情势,他掏枪警告只会激怒他们。 云遥趴在一个警察背上,脑袋对着周围环境转了一圈回忆,很快下定决心,指个方向,“朝那走。” 周明坤看清她指的哪儿,倒吸一口冷气,“你确定?” 往前走,那可是原始森林。 云遥看他一眼,决然的口吻:“只能走那。” “我走过,放心吧,快一点。”她又对现在领头的杨川说。 周明坤看着她沉静的眼睛,蓦然想起三年前找她时,村里、镇上、县城,所有人都没有见过她的身影,那她是怎么离开大坝山的? 今天,或许到了揭开谜题的时候。 杨川对这里完全不了解,就算有卫星地图导航,但到了这没有一条路的荒野山间,还是这种紧急时刻,只能全部听云遥指挥,她说走哪就走哪儿。 周明坤以为要进自小被老人提耳警告的、视为禁区、从未有人踏足过的高山原始森林,然而到了山脚下,云遥思考片刻,又指了个方向。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67节 每个人都忍着饥饿和疲惫,迈着灌铅一样沉重的双腿,沿着山脚跑了五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山的背面,朝远处一看,豁然开朗。 然而低头朝下看,已经到了悬崖边。 悬崖下的数千米开外,是难得开阔的一块平地,房屋密集,像是一个比较大的镇,或者是县。因为没人敢踏足这片禁区,周明坤从来不知道禁区后是这样一个地方。 所有人都喘着粗气看向已经换到周明坤背上的云遥,包括早上还要将她打死的余阿爸。山路难走,他被杨川硬拉着跑,现在同样又热又累,脸色黑红,气喘如牛。 云遥只看向妈妈,所有人中,只有她没有扭头看向自己,她趴在警察的背上,是云遥记忆里从未有过的放松,她在仰头看山看树,看一道从高山顶端飞流而下的白色瀑布,看悬崖外近二十年没有见过的热闹…… “往前走。”云遥对杨川说。 “大家都小心点。”杨川边走边叮嘱。 有警察小声问:“我们把村民甩掉了吗?” “不一定。”云遥说,“可能他们没进山,现在正分散开地毯式寻找,我们还是要快。” 走过这段悬崖绝道,不用云遥指挥,杨川也知道怎么下去了。 这里是山叠山,大坝山是这里比较高的一处群山,这个原始森林的山脚下,又连绵着数个绿油油的大山,找准方向,一直朝着刚才看到的繁华人烟走,应该就对了。 下山比上山轻松,周明坤一直背着云遥,没有再假他人之手,但下山也比上山凶险,尤其是从未有人走过的山,每一步都是未知的风险,每个人都走得小心翼翼。 周明坤扭头看一眼趴在肩头,痛得闭上眼、眉头紧皱的心爱的姑娘。 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这条路的,又或者说,不知道她是抱着怎样的决心,走向被世世代代视为禁区的原始森林,在重重绝境下发现了这条路。 是抱着要么出去,要么死掉的决心吗? “很疼吗?”他小声问。 “有点。”云遥在他背上一颠一颠,按了按依旧痛的难以呼吸的肺部,怀疑肺被撞出血了。 “对不起。” 她好笑,“你对不起什么?”又问,“你怎么在我家,不应该在唱戏那看着吗?” “那里有方队长和我哥,我不放心你,过来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云遥长叹一口气,趴在他肩头,咕哝了句:“来的真是时候。” 周明坤唇角弯了弯,正要再说写什么,突然听见队伍前方哎呦一声,随即杂乱声骤起。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望过去。 最前面,两个警察一起按着余阿爸,厉声喊:“我警告你老实点!” 杨川从翻滚的草堆里爬起来,沾了一身的泥巴和绿碎叶子,按着正在流血的手腕伤口。 “队长你受伤了!”按着余阿爸的警察瞬间暴怒,发了狠地压着余阿爸的肩膀,“狗娘养的!” 杨川掏出别在腰后的手枪,用力顶到余阿爸的大腿上,“老老实实的,别想着跑,再想跑,就废了你这条腿!” 担心他又出什么幺蛾子,杨川又说:“按你犯的罪,老老实实的,进几年就能出来了,但你再伤我,想着逃跑,就要小心你这条命了。” “你说真的?”余阿爸突然问。 “呦。”压他的警察听明白他的坝普,乐了,“还知道自己犯法了啊?气焰这么大,我以为你觉得自己挺冤枉呢。” 余阿爸没理,他看着被称为队长的男人,杨川点点头,他顿了顿,想回头看看后面,犹豫片刻,到底没扭回去。 第66章 刺痛 下山之后, 在山上看见的繁华街巷宛如海市蜃楼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望无际的原野,仿佛走不到尽头。 好几个警察和严泊裕的手下看呆了, 转头问云遥:“在上面看到的楼和人呢?” “这里也有海市蜃楼吗?” 云遥从周明坤身上下来, 火热的太阳照了一路,他出了满背的汗,她身前的衣服也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原野上的热风吹过, 又闷又燥。 “不是海市蜃楼, 那个镇还比较远, 海拔也比这里低,要继续下山,所以看不见。” “那这都看不见,我们怎么走啊?” “我带路吧。”云遥说。 到现在都没再见村民, 应是甩掉了,慢一些也可以。 几个第一次进山的警察和严泊裕的手下, 以为之前的山路已经是最难走的了, 到了宛若平地的原野,发现这才是更煎熬的,完全是凭着一腔意念往前走。 “云小姐, 还要多久啊?” “快了。” 一问就是快了, 但他们饿着肚子一直走到太阳落山, 又翻了一座山, 才重新见到那座令人着迷和欢呼的镇子, 草地上也出现了人走过的痕迹。 除了余阿爸, 每个人都很兴奋,杨川好奇问云遥:“你怎么知道应该往这里走的?” “你现在也知道了。”云遥说的有气无力, 看着他轻松笑。 杨川愣了下,随即忍不住合掌大笑,连连点头,“是,是这个道理。” 有个严泊裕的手下激动叫:“有信号了!有信号了!有信号了!” “真的假的?” 大家纷纷掏出手机,发现真有信号了。 杨川先给方营打电话,打不通,应该还在山里,又给留在县里看车的两个警察打电话,他们急得不得了,杨川给了现在的地址,让他们把车开过来。 严泊裕的手下给严泊裕打电话,报告二小姐已经救出来了,严泊裕问地址,杨川要过来手机,对他说:“你先到市里等着,我们市里见。” 等一行人激动万分地赶到镇上,夜幕早已经笼罩山野,镇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仿佛一座空镇,一家宾馆都找不到,一家开门的饭店也没,傻眼了。 “这咋整,露宿街头吗?” “要不敲个门?我真要饿死了。” “敲门也没人开吧,就这地方,谁敢给陌生人开门,吓都要吓死了。” 杨川兜里的手机叫起来,电话里的人说:“队长,山挡住了,没路,车开不过去。” 杨川问云遥:“这两个地方不互通?” “我不知道。” 云遥是真不知道,她当初不知道在山里绕了多少个日夜才到达这里,乡镇班车没赶上,拦个骑摩托的大哥给带县城坐车走的。 杨川打开卫星地图,发现两地相隔甚远,连绵起伏的灰绿色山脉根本找不到一条路,只好对电话里说:“你和方营他们联系,和方营一块走,我们分头,市里见。” “是,队长。” 挂了之后,杨川又给方营打电话,这回打通了,方营报告一下村里情况。 云遥杨川一行人离开之后,一部分村民接着追,另一部分听说抓走余阿爸和余阿爸媳妇的人里有周明坤,反应过来上当了,愤怒地回去砸戏台子,跳上台揍打唱戏的演员,还有的想进周明坤家讨要个说法。其中以余村余阿爸的族人最为愤怒。 方营已经提前预料到,派人守在周明坤家门口,不让村民进去。 然而当村民的矛头对准周明坤家之后,这场矛盾已经变成了余村和周村之间的矛盾,特别是余阿爸宗族与周明坤宗族的矛盾。 周明坤家在村里族群庞大,周阿爸还做过十多年的村支书,在村里很有威望,村民与族人一起上,在戏台子下打了个村群架,个个儿都是硬汉子,拳头带着脾气挥上去,没多久,地上便倒了一大片,村医被叫过来,忙得脚不沾地。 一直到傍晚,这场村架才算消停,其他村的人渐渐散干净了,周村的人吃过晚饭,不约而同地点着火把聚集到周明坤家外面,纷纷要周阿爸给个说法。 方营说:“现在周家外面比较乱,周大嫂又刚生了孩子,家里又是小孩儿又是妇女,不安全,我们先留下看看。” 杨川看周明坤一眼,年轻小伙子正关心喜欢姑娘的伤势,没注意自己,他走到一边说:“你们和戏班子呢,情况怎么样,受伤了没?” “有两个戏曲演员受了点伤,这里的大夫看过了,抹点跌打损伤的药,过几天就好了。” “村民迁怒没有?” “我们就说是受到邀请过来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们信了没有,只能说暂时没事儿了。” “好,那里的事都由你全权做主,你觉得待到什么时候合适,就什么时候再走,车都留在镇上了,我们市里见。” “市里见,队长。” “注意安全。” 杨川挂了电话回去,看见云遥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捂着胸口深呼吸,周明坤担忧地蹲在她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办。 杨川问:“怎么样,还能撑吗?” “不撑也没其他办法了。”云遥问他,“电话里怎么说的?” “暂时安全。” 云遥看周明坤一眼,问杨川:“他家呢,方队长说了吗?” 杨川为难地咂了下嘴,“也……暂时安全。放心吧,方营会看着的,等你的家人确定安全了再走。”后一句对周明坤说。 周明坤嗯一声,担心有一点,但预料到有族人护着,阿爸阿妈和哥哥嫂子应该会安全。 他已经跑了,要打要杀也落* 不到他身上了,最多是阿爸阿妈向族人起誓与他断绝关系,不再认他这个儿子,族里将他踢出族谱。 “去车站吧,不知道明天几点发车,先去车站等着吧。” “行。” 镇上的车站说是车站,只是一个宽敞的街边停了一辆大巴车,一天一趟,也只有这一辆车,哪天要是坏了,就只能等修好再走趟。 周明坤扶着云遥坐下,轻声问她:“我能做些什么?” 她没说话,皱着眉头,缓慢深呼吸,额头抵着他肩膀,疲惫地放松身体,周明坤侧一侧身体,让她枕在自己胸膛上,搂住她。 清凉凉的白色月光下,余阿爸盯着他们亲密的姿势,突然问:“你是周村的那个?” 正放松的几个人一齐好奇转头,周明坤也看向他,余阿爸眯着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你应该对她道歉。”周明坤和他对视,搂着云遥说。 他似乎觉得很好笑,笑了一声。 周明坤虽然早从云遥口中知道她阿爸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今天亲眼看到,依旧为她愤怒和心寒,尤其听见他这声不屑和嘲笑的笑声,脸色冷下去,但还没动,另一边的肩膀压来一只大手,提醒他别乱来。 …… 云遥屁股又麻又痛地醒来,发觉天边已经翻起鱼肚白,微微淡青色,白色云雾笼着漫山层叠的青翠,半轮月亮的颜色越来越淡。 如果是一个平常的早晨,或者是到此地旅游,她可能会很放松地欣赏这幅水墨画一样美妙的晨雾山景,但现在她的肺依旧火烧火燎地痛,屁股也因为坐了一夜又麻又疼。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68节 动了一下屁股,连着大腿都像是被蚂蚁大军入侵,密密麻麻的电流涌过,根本不敢再动。 不远处有个警察在慢慢走动值班,云遥拿开周明坤搂着她肩膀的胳膊,双手撑地,慢慢站起来,走过去说:“你去睡一会儿吧,我值班。” “不用,云小姐,我前半夜睡过了。” “多睡一会儿不多,去吧,我已经睡好了。” 警察有些心动,犹豫一会儿,突然猛摇头,“不不不行,队令如山,队长让我值班的,云小姐就别为难我了。” 云遥笑一笑,“辛苦了。” 她慢慢活动四肢,呼吸清晨最干净充沛的氧气,吸到肺里,是凉丝丝的舒爽,疼痛缓解了一点。 …… 天色越来越亮,这群正在睡觉的人里,二小姐最先醒来。 她应是做了噩梦,醒的很突然,云遥躲避不及,就这样猝然与她惊恐的双眼对上。 自她被周明坤从院子里背出来,云遥看她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更不敢一直盯着观察她现在的状态,只是扫一眼,看几秒就挪开,避免被她发现,避免与她对视上。 内心深处,对上二小姐,云遥是自卑怯懦的,她不敢看见她看向自己时愤怒怨恨和责备的眼神,那是她内心深处很难承受的。 只有刚才,她睡着的时候,云遥才敢看着她,观察她,她和三年前差别不大,但相比刚到大坝山的时候,瘦了太多太多,皮包骨一样营养不良的瘦,蹙起的眉心凝着重重的愁思,眼下微青,双颊微陷,老了很多,但应是骨相美人的原因,看起来比年轻时更有气质和韵味。 她睡着了也不安稳,薄薄眼皮下眼珠时不时在转动。也是她眼珠偶尔在动,云遥拿捏不准她醒来的时候,才这样突然地对视上。 呆了一秒,云遥立刻就想别开眼,但在她躲避之前,二小姐已经从刚才令她惊恐的噩梦中出来,恢复原本淡漠冷僻的表情,一句话不说,闭上眼睛继续睡。 没有眼神交流,没有打招呼,看见她仿佛是看见个陌生人。 其实从前也是这样的,渐渐接受自己断了腿,再也出不去大山,她从暴躁愤怒的情绪里出来之后,就是这样的冷漠,再不给任何人一个眼神,那时候云遥就已经习惯了。 但此刻突然再被她这样对待,云遥心中乍起一片刺痛,小刀一寸寸剌开,说不上来的闷痛难受。 可能私心里,她以为自己成功救她出山,她对自己的态度多少会软和一些,甚至可能会感激她。 可或许在她看来……没有这个小丫头,她本可以更好,更完美。 第67章 出山 太阳从山后一跃而上, 明媚刺目的晨光照到身上,大家陆陆续续醒过来,街上渐渐有开张的饭店, 杨川去买早饭。 大巴车边也围了不少要坐车的村民。 司机到了之后, 村民一窝蜂地跟在他身后挤到车门口,等着司机开门后第一个上车。车上座位不多,如果没座位,几个小时的车程, 站一路真吃不消。 周明坤对这种抢座有经验, 和村民一样带着两个警察跟在司机身后, 车门一打开,率先带着两个警察跨步上车,占到后面的两排座位。 等车门口不挤了,剩下的人才陆陆续续上车, 严梵星被严泊裕的人背着,押着余阿爸的警察重新用外套缠牢他手上的手铐, 以免被其他乘客看到引起恐慌, 两个人被一前一后带着坐,云遥和一个警察在车门口等杨川,等他拎着早饭回来了, 招呼他一块上去。 车上已经坐满了, 走道也站的都是人, 云遥一路推搡着挤到后面, 打算挨着最后一排坐地上, 突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抬头望过去,周明坤站在最后一排的窗户口, 招手叫她过去坐下。 一路摇摇晃晃坐到县城,坝山县派出所的两位警察圆满完成任务,准备回到坝山县,但在车站找了一圈都没看到通往坝山县的大巴车,问了车站工作人员才知道没有直达的,要么进市里转车,要么坐车去其他县倒车。 于是一行人又坐车到市里,坝山县的警察再坐车回县城,抓捕行动隐秘突然,他们还要通知一下镇上和村里。 云遥他们出车站后,杨川进店里租了三个充电宝,先给大家的手机充上电,有了10%的电量,他就拔掉充电线给严泊裕拨过去个电话。 严泊裕昨天连夜申请的私人飞机航线,今天早上批准下来后立即飞到市里严家集团旗下的酒店等消息。 一收到杨川说的位置信息,严泊裕就说:“我现在过来接你们。” 周明坤手机开机后,看到数个未接电话,都是阿爸和大哥打过来的。 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等充到30%,他拔掉数据线,走到一边打电话。 云遥坐在店门外的台阶上,看着他举着手机离开的宽阔背影,男人站到一棵树旁,大手扶上去,拇指紧张地扣扒树皮。 周明坤先给阿爸打的电话,没打通,又给大哥打,刚响一声就通了,手机里响起大哥熟悉又亲切的嗓音。 周大哥的语气很平静,他笑着问:“阿坤,手机充上电了?” “嗯,到市里了,充上电了。” “怎么样,还顺利吗,我听说你们进原始森林了,那里怎么样?” “没进,障眼法,从旁边过的……挺顺利的,安全出来了。” “有胆识。” 望着远处一叠比一叠高的绿色山脉,周大哥悠悠一声叹,“那个女娃带你们出去的?” “嗯。” “她比你厉害。”周大哥笑声中透着无奈,“你就这么认准她了?” 周大哥没提名字,事实上他也不记得名字,但周明坤明白他说的是谁,这是兄弟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谈恋爱的时候,周明坤的喜悦和精气神完全藏不住,周大哥是过来人,看得明白,一套一个准,恋爱没谈多久就被发现了,那时候周明坤还挺慌的,担心大哥对阿爸阿妈说,阿爸阿妈不同意。 分手他肯定是不愿意的,可要是克扣他的生活费,他自己再挤也挤不出多少给小夭了。 他央着大哥不要给阿爸阿妈说,周大哥坐在弟弟床上,看着面前脸红的猴屁股蛋一样的少年,嘴角淡淡笑着,觉得特别有意思。 按照村里风俗,孩子到了十六七岁,便要准备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村里同弟弟一起长大的男娃娃也结婚的结婚,定亲的定亲,定不了亲的,那也有个大致的喜欢范围,家里父母按着喜好到处找媒人说亲。就他这个弟弟,任谁提起来都是闷头三句话: “没想过。” “我还在上学呢。” “等以后再说吧。” 阿爸阿妈说上学也不耽误结婚呀,他一根筋地堵回去:“反正我现在不找。”将阿爸阿妈气得不行。 一股没个十年八年都开不了窍的生瓜蛋子气。 那时候,周大哥免不得要好奇,自己这个弟弟今后会找个什么样的姑娘。 结果冷不丁恋爱了,仿佛一夜之间找到真爱坠入爱河,浑身上下都冒着恋爱的粉红泡泡。 周大哥现在不对弟弟恋爱后的模样好奇了,同大多数男人没什么区别,真要说区别,就……更傻了一些,他现在对弟弟的恋爱对象好奇。 “我不跟阿爸阿妈说。”周大哥从兜里掏出来一沓红票子,“你跟我多说点,我给你提供恋爱经费。” “说……什么?”周明坤看着大哥手里的钱。 “那是哪家的姑娘?”看出来弟弟的紧张,周大哥温声安抚,“我说了不对阿爸阿妈说,就不会说,你对大哥还不放心吗?” “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 “嘿……你小子。”周大哥转换思路问,“你是突然喜欢上的吗?” “不是。” 周明坤说完,从大哥手里抽走一张,周大哥默许了,继续问:“喜欢多久了?” “这个拒绝回答。” “你喜欢她什么?特别吸引你的点。” “全部,都喜欢。”周明坤又抽一张钞票。 周大哥发现弟弟竖起防御盾牌后不好套话了,便晓之以理说:“你不敢告诉我,是因为担心阿爸阿妈会拆散你们,但你是只准备和她谈一段时间吗?如果你是只谈恋爱不结婚,那我不知道也无所谓。你要是打算和她结婚,阿爸阿妈知道她是早晚的事,你早些时候告诉我,我还能帮忙参谋参谋,你要是等准备结婚的时候再告诉我们,那时候阿爸阿妈说不同意,大哥也无力回天了。” 那时候周明坤还很单纯,或者说太过喜欢、太过在乎,不敢赌,沉默一会儿,把小夭的信息交代得清清楚楚。 周大哥挑一个空闲的下午,坐在余村的村头,和人聊着闲篇儿,探一探村里的情况,饱怀好奇地观察一个个路过的姑娘。 那天还真让他见到了。 那姑娘应该是刚插秧回来,挎着湿淋淋的竹篮,提着明显是长辈的黑色雨靴,湿淋淋的裤腿挽在大腿上,露出的两条细腿藕段一样又白又匀亭,长得也好,就是脾气……挺辣。 周大哥看见她的时候,她正横眉冷竖,一脸不好惹的泼辣气,将雨鞋放进挎着的竹篮里,抓走竹篮里的石头,一把一把投向身后的两个男娃娃,怒红着脸咒骂。 两个男娃娃就是村里最泼赖皮的一种,嘻嘻笑着躲开她的攻击,一边挑衅地叫着来呀打呀。看起来像是跟了一路了。 她进村之后,周大哥将那两个小泼猴拦下来,顺手帮未来弟妹解决个小麻烦。 但也觉得,这姑娘未免太辣了,要是结了婚,弟弟怕是要成个妻管严。 他不是很赞同弟弟和这个姑娘结婚,一个是弟弟容易被拿捏,一个是这姑娘家境不好,继母残疾,没有兄弟帮扶,父亲还准备将她卖出去,要是将来结了婚,对阿坤只有拖累。 他都觉得不合适了,阿爸阿妈和族里那两关更过不去,他们讲的是宗族利益,可不讲小孩子的情情爱爱。 思索之后,周大哥找个时间想和弟弟聊一聊,刚起个头就被发现目的,周明坤坚决表示不会分手,周大哥只有这一个弟弟,哪里舍得拆散,让弟弟恨上自己,只能帮他想办法。 周明坤适时说:“等我考上大学了,你帮我给她阿爸彩礼钱,我带着她离开这里,去外面结婚,不用阿爸阿妈和族里同意。” 周大哥被他气笑,“钱都是我掏,你结婚还是我结婚?” 他说是这么说,周明坤又说以后会还的,又好声好气叫他两声大哥,他便抵不住地同意了。 谁让自己就这一个弟弟,不疼他疼谁? 至于以后还不还钱,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他既是大哥,就要担起大哥的责任。 只是谁也没料到,还没等周明坤考上大学,人家姑娘自己跑了。 …… 周明坤回头看一眼店门口正和杨川说话的云遥,刚才的位置阳光太盛,她晒得脸颊微红,和大家一块挪到了遮光棚子底下。 她敏锐聪慧的厉害,他多看两眼,她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转头同他对视一眼,他没说话,她又转回去了。 周明坤也回头,望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低声说:“哥,我爱她……你以前问我喜欢她什么,我没诓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觉得她哪里都好,哪里我都喜欢,她的长相,脾气,性格,行事风格……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欢。你说的对,她比我厉害,我要是处在她那个身份位置上,做的不一定有她好。” 弟弟都这么说了,周大哥只得叹一声,“那姑娘不是个坏的,你好好对她,不用担心家里,都有大哥呢……在外面凡事小心点,注意安全。” 周大哥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不知道外面什么样,能叮嘱的也就这两句了。 周明坤“嗯”一声,一时两人都没再说话。 周明坤能听见手机里山顶的猎猎风声,周大哥也能听见市里车站门口的喧嚣吵闹。 周明坤低头看着地上不知谁扔的烟头,脚尖捻了捻,忍不住摸了下裤兜,回头看一眼,又慢慢松开。 “……阿爸,他怎么样?”最后,他紧张问。 周大哥笑一笑,“说了不用担心,你还是问。”他于笑声中无奈叹气,“阿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生气就让他生气呗,反正在我和阿妈看来,只要你安安全全的,就比什么都好。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69节 “你这么聪明,结果肯定猜到了,可就算把你的名字从族谱里剔除,不认你是周家人,那又能怎么样?你不在村里,对你没什么影响,别想了。” “嗯。” “我挂了,下午阿爸可能会给你打电话,不想接就不接,家里没什么事儿。” “好。” “我挂了。” 周大哥又说一声,没听见弟弟应声,等了一会儿,听见他低声艰涩说:“我以后就不回去了,阿爸阿妈……就都靠你照顾了。” “这有什么。”周大哥温温柔柔,爽快说,“我是他们的儿子,是你大哥,照顾阿爸阿妈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再说了,就算没这回事,你那么高的学问,就不在外面发展了?你就是想回来,我们都不同意。你啊,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周明坤勉强地笑了下,“我睡觉的床席下有一张卡,密码970718,你出生日期的后六位,没多少钱,你有需要就用了吧,家里要是需要用钱了就跟我说,我在外面挣钱比家里简单。” “放心吧,大哥不会跟你客气的。挂了吧,溪溪饿了,闹着想回家呢。” 周明坤也听见小女孩撒娇的声音,“哥,溪溪是不是到上学的时候了?” “她才四岁,上学再过两年吧,要是今年就上学,每天走那么长的路,不把她累死了。”周大哥说着乐起来,逗一逗趴在腿上闹人的女儿。 “好。” 周明坤犹豫一会儿,没再多说什么,挂了电话。 很快,严泊裕的车队到了。 奔驰打头,漆黑亮眼的车身,车轱辘刚停,车身尚未稳当,后车门就从里面打开,男人锃亮的皮鞋和手工定制的西裤伸出车外时,人已经弯腰出来了,然而在看到店门口坐着的那个女人时,他因为快速而显得急躁的动作,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高大的身体突然顿住。 在严泊裕一直以来的记忆中,二姐姐学识渊博,内核稳定,所以遇事总是淡淡地笑着,教导他时温柔又严格,张弛有度,是美好又强大的象征,是他一直以来要学习的表率。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二姐姐,即便来之前已经了解过,有了心理准备,但见到的第一眼,依旧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曾经明亮润泽的垂肩短发成了及腰的长发,发顶黑油,发尾枯黄,面颊与从前的柔润饱满相比,清癯的像是换了一个人,还老了很多,双眼更没了曾经的温和坚定,一潭死水的空洞冷漠,像是被吸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具皮骨身体。 难得的放松时刻,旁的人或低语说话,她只静望着前方树梢上的天空,任身边人如何对她说话也不理。 更对严泊裕产生冲击的,是二姐姐平放在地上的双腿,其他人都是蹲坐在地上,只有她,是双腿平放。 这一幕再一次清晰地提醒严泊裕——二姐姐的双腿,断了! 他双眼迅速扫过全场,在一个黝黑冷郁的男人身上停下。男人双手搭在腿前,双手之间缠着衣服,看起来像是包了手铐。 他几个大步快冲过去,一脚踹飞男人膝盖,闷痛声起的时候,他的手也拽住男人衣领,拳头落到他脸上。 但也只打了这一拳,反应过来的杨川和其他警察迅速将他拉开。 “别冲动!”杨川拽牢他,“他的一切都会有法律制裁。” “法律?!”严泊裕冷狞一笑,反手拽住杨川的领子将他提起来,咬牙质问,“你告诉我,法律能判他几年?我姐姐又被他毁了多少年?!一辈子啊!” “有法律!他再有错也不能由你这么冲动裁决!你给我冷静一点!”杨川挥掉他的手,用力按压他反抗的肩膀,对另一个兄弟使个眼色,两人一起将他拖回车里。 在他们争执的时候,云遥转头看向二小姐,她淡漠到静止的眺望在听见严泊裕的厉声低吼后,倏然转头看过去,一瞬间,仿若冰层破裂,雪山消融,脸上的激动、眸中的波澜,是云遥记忆里从不曾有过的。 亲人到底是亲人。云遥这么想着,心里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但更为二小姐高兴,以后她也是有亲人疼的了。 周明坤注意到她的低落,捏一捏她的手心。 严泊裕带来的车够多,所有人都被安排进去,到机场后乘他的私人飞机回到芜江。 杨川联系了下方营,确定他们已经安全出村,让他们直接开车回芜江。 虽说严梵星的拐卖地点不在芜江,但这个案子最大的始作俑者在芜江,也已经在芜江刑警大队立案,最后也会交由芜江高级人民法院受理审判。 从机场出来,严泊裕安排了车辆接送他们每个人,车队在机场门口一字排开,保镖严严实实围了一圈,遮挡行人的好奇视线。 上车之前,云遥望了一眼被安排到头车的二小姐,司机打开车门,严泊裕推着轮椅到车边,将她抱起来,轻轻放进车里。 她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密密麻麻地酸涩闷胀起来。 她知道,这次分开,自己或许这辈子都再见不到妈妈了。 车队隔开的距离,是他们原本的社会差距。 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云遥想叫她一声,叫最后一声妈妈,但直到那扇车门关上,“妈妈”两个字也没有从她喉咙里出来,像是突然失声。 她叫不出来了,也没脸再叫那个两字。 上车之后,司机问他们去哪,周明坤说:“去最近的一附院。” 他们的车走在前面,对后面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 进医院后周明坤才想起来要挂号的事情,云遥进微信小程序一看,今天内科的所有号都没了。 她无奈看着周明坤,“你提醒的太晚啦。” 周明坤有点尴尬,亏他还是常和医院打交道的,“这几天太忙了,忘了这回事,我再看看其他医院。” 两人说着走出医院大门,周明坤低头在手机上一个医院一个医院搜。 就在这时,大门口突然有急救车叽呜叽呜急叫着进来,双扇后门打开,推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尤其下半身,仿佛被血海淹没,云遥好奇望过去,下一秒,瞳孔骤然一缩,抓着周明坤胳膊的五指似要扣进皮肉里。 周明坤暗呼一声疼,反握住她的手松开自己,同时顺着她的视线转头,路人让开一条路,医生护士推着滚轮小车进入急诊大楼,他也得以看清男人的脸。 是余阿爸。 他立刻看向云遥,她还失魂地盯着急诊大门口。 “要去看看吗?”他问。 “去看看吧,看看怎么回事,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松地死掉了。” 第68章 血型 急诊室门口, 云遥和周明坤走过去的时候,杨川和另一个警察也到了。 云遥问杨川怎么回事,他双手架腰, 头疼不已, “路上出了车祸,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车直溜溜对着他在的车门撞了过去,半个车都撞瘪了。” “其他人没事?” “没有, 那一面就他自己。” “撞车的人呢?” “当场死亡。” 一会儿护士拿着手术同意书和缴费单过来, 看着他们几个问:“家属在吗?这是手术同意书, 还有病人要输血,选免费的还是收费的?” “什么免费的收费的?”云遥问。 “收费的一袋400毫升,一千七百五,免费的就要家属自己献血, 病人什么血型?” “我不知道。” 护士将手术同意书和手术缴费单交到云遥手上,就匆匆给病人验血去了。 剩下四个人看着她手里的几张纸和一支笔, 云遥低头看一眼, 丢杨川身上,“和我没关系,我不签。” “你……”杨川无奈叹气, “你不签谁签?放心吧, 治疗费用不用你交。” “那我也不签, 我已经不是他女儿了。” 这赌气又别扭的样子, 杨川仿佛看见了自家那两个闹脾气的闺女, 又气又无奈, 抓着手术同意书拍她脑袋,笑着咬了咬后槽牙, “血缘关系断不掉,户口还在一块呢,别以为你骗楚彬办的那个身份证能一直用,早点去派出所注销了,我们就当你为了执行任务被迫使用,不追究你的责任。” 云遥理直气壮,“我本来就是为了这个案子。” “是,所以说不追究你的责任。” “楚彬他们会有事吗?” “他们属于不知情,写个检讨就行了。” “他们去关中办的那么好,就没有奖励?” “奖是奖,罚是罚,奖罚要分开。” 云遥撇撇嘴,同意书重新给他,“我才不管。”说着拉了周明坤就要走。 “哎……”杨川眼明手快地拽住她肩头衣服,“真要你签字,你还是他女儿,我们签不了。” 云遥被他逮着走不掉,迫于无奈签了字,签完也不急着走了,留下来看看手术结果。 一会儿护士验完血,拿着血袋进去,再开门出来问:“决定好了吗,家属要献血吗?” 云遥自己身体还有问题,肯定不能献血,只有收费一个选项,一会儿护士又拿着血型鉴定报告和输血缴费单过来,云遥接到手里看一眼,旁边的周明坤也跟着过一眼,眸光忽然在一个字母上定住。 急诊手术室门口一直有滚轮车推来推去,护士和家属跑来跑去,虽然都没大声喧哗,但也算不得安静,云遥清晰感觉到男人的气息变化,将单子递给他,“要看吗?” 没什么可看的,除了……输血真他妈贵啊。 周明坤看的不是价格,之前云遥出事,他知道芜江输一袋血要多少钱,他看的是血型,纸上写余阿爸是o型血,但云遥是ab型血,他也是ab型血,她手术时他还给她输血了,肯定错不了。 医生刚刚为余阿爸鉴定的血型也不会错。 周明坤第一次对自己学习的生物知识产生了怀疑,又掏出手机上网搜了搜,o型血确实生不出ab型血的孩子。 杨川要去交钱了,但周明坤还捏着单子不松手,云遥瞅他一眼,“你看什么呢?” 周明坤问她:“你知道你是什么血型吗?” “我不知道啊。” 云遥没测过自己的血型,上回出事全程昏迷,醒来后也没去想过血型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血型怎么了吗?”云遥一面问,拿走他手里的血型鉴定报告,看到上面写的o型血,“我是什么血型?” 她记得他给自己输了血,那两个人的血型应该是一样的。 “我是ab型,你也是ab型。” 他说的很平静,只是在陈述这个事实,云遥听到耳里的反应也很平静,甚至有闲心地挑下眉,“那怎么了?” 周明坤懵了,他以为云遥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并不在意,只有云遥自己知道,她只是没第一时间和课本上学到的知识联系起来,等听见一个警察我操一声,仿佛吃到了惊天大瓜,忍不住大叫:“不是亲生的?!”她才突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盯着周明坤。 他点点头,笃定说:“o型血生不出ab型的孩子。” 云遥又看着刚才叫起来的警察,他震惊叫:“o型血生不出ab型的孩子!” 云遥视线接着转下去,盯着杨川。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70节 杨川沉着眉眼,“正好都在医院,做个亲子鉴定,比这靠谱。” 刚才叫起来的警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样,揪着身上已经干巴的血渍说:“血在这,血在这,我身上都是他的血。” 他就是压着余阿爸坐车回刑警大队的警察,车祸发生后,为了把人弄出来,他沾了一身余阿爸的血。 杨川拍他一巴掌,叱道:“瞎凑热闹。” 杨川拿着单子去缴费,两个小时后手术门打开,护士推着病人出来,医生跟在后面,到门外对云遥杨川等人说:“手术很成功,送来的及时,腿保住了,脑袋也没事儿。” 杨川感谢道:“谢谢医生,辛苦了。” “应该的。” 余阿爸被护士推到病房,云遥站在门口,望着病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男人,没再进一步。 在她离家前十八年的记忆中,余阿爸始终是尖锐的,凌厉的,狠辣的,连睡着的样子都让她恐惧胆怯,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 这也是她第一次可以安安全全站到他身边,不用担心他什么时候突然看她不顺眼,给她一拳脚,但云遥并不想进去靠近他。 她从心底里厌恶痛恨这个男人,甚至站在这间房的门口,她心里都是不情愿的。 周明坤适时问她:“想做亲子鉴定吗?” “做。” “我去取根头发?” “你去吧。” 周明坤去找护士要了两个无菌袋,拔掉周阿爸的头发和云遥的头发,分开装进去,在网上查了下,这个医院没有亲子鉴定中心,又找了个有资质的亲子鉴定机构,准备明天送过去。 …… 云遥和周明坤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小院灯火通明,走在胡同里都能闻见飘出来的肉香味。 周明坤走到厨房门口,大声问:“朱大厨做什么饭呢,太香了吧!” 锅里的菜正熬着,朱世春抽空玩玩手机,听见这一声,刷视频的手猛然一抖,手机差点掉下去,震惊扭回头。 “坤子?!小夭?!” “是我,我们回来了。” “我的妈呀!”朱世春激动地一拳头怼他肩上,摸着肩膀上上下下地看,“黑了!瘦了!你们干什么去了?走那么突然,连个告别都没有。” “一会儿跟你说,锅里做的什么,我们今晚庆祝一下。” 这事儿瞒不住,朱世春和家里一通电话就能知道,也没有瞒的必要。 “好好好,我做的辣子鸡。” “家里还有什么菜吗?”周明坤边问边开冰箱,空荡荡的,正好听见朱世春说“没了”,他合上冰箱门说,“我出去买点。” 两个小时后,桌上摆满了菜,周明坤去卧室叫云遥。 回来的车上云遥就困得头沉眼涩,但心事重重睡不着,到家后洗个澡放松身体,躺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这几天翻山越岭,舟车劳顿,她没睡过一个好觉,内脏又有伤,这一觉睡的特别沉。 周明坤站床边叫她两声,她蹙眉摇头,他以为是对他叫声的不满,准备出去,让她继续睡。 刚动了下脚,还没转过去,手指忽然被勾住。 周明坤低头,看着她勾过来的纤细手指,表皮有些硬,是这些天磨出来的薄茧,他微微施力,又感觉到她指腹的柔软,凉丝丝的。 安静的房间内,响起几道低喘和模糊的呼唤,周明坤立刻回神抬头,发现单这片刻,她* 已经满头大汗,两边眼角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流入鬓角与汗水混融,像她发出的声音让他分辨不清。 “阿遥,阿遥,阿遥……” 她明显陷入梦魇了,周明坤连晃带叫才将她唤醒,但应该还没从梦里出来,她坐起来后呆呆地看着他。 “阿遥。”他又担忧唤一声。 “现在是什么时间?”她干涸的唇瓣微张,嗓音也有些哑。 “晚上,我和阿春弄好晚饭了,饿不饿,要不要出去吃点?” “不是,我是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借着窗外月光,周明坤看见她水光闪烁的眼睛,惶恐不定的眼神,猜到应该是刚才的噩梦令她产生了恍惚的不真实,温声解释:“今天是5月17号,我们上午才坐严泊裕的飞机将严家二小姐送回来,你阿爸去警局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已经抢救过来了,我们傍晚刚从医院回来。” 她没应声,垂眼坐着,安静放空了一会儿,抬头问:“妈妈她……回家了?” “回家了,和严泊裕一起坐车回去的。” “我不是阿爸的孩子?” “这个还不能确定,要做完亲子鉴定才能知道。” 周明坤这句话说完,屋里好一阵没有声音,月光也静止在窗台上,昏暗的卧室,只能看见女孩坐在床上,慢慢抱住膝盖,声音恍惚,轻不可闻:“我刚才……做了和之前一样的梦,梦见我并没有把妈妈带出来,她又被抓了回去,又被打断一回腿……” 她将脸埋进膝里,先是浅浅呜咽,由小到大,短促到悠长,直至放声痛哭,满屋都是她畅快又悲鸣的嚎啕哭声。 身处其中,周明坤整个人都陷入这场潮湿又绵长的钝痛中,摸索着坐到床上,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膝盖和手背,迫切地想为她做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才能缓解她的痛苦。 “想见妈妈吗?” 她抬头,泪水糊满了一张小脸,泪光盈盈地望着他,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可怜,又委屈又伤心,摇头说:“她不会想见我的……” 没有人终于出了黑臭的下水道之后,还想回去看一眼的。 “她不会见我的……” 周明坤再也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阿遥,你很厉害,是你将她救出来的,你亲自将她带出来的。” “你已经完成了自己二十年来最伟大的宏愿,不论她认不认你,你都已经是一个非常伟大、令人敬佩的人物。” 云遥趴在男人宽阔的肩头,转头望着窗外的月亮,沉默了很长时间,默默流着泪。 不知道妈妈现在在做什么,她也在看月亮吗? 第69章 亲子鉴定 云遥没心情吃晚饭, 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但也不想回屋睡觉,潜意识里, 她有些害怕再做同样的梦。 周明坤和朱世春边喝酒边吃菜, 聊他们回大坝山救二小姐的事,聊一些朱世春在工地的情况。云遥脱了拖鞋,双脚放到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抱膝坐着, 听他们聊天, 不知何时, 又睡了过去。 周明坤挂了第二天上午的内科,上午带着云遥去医院检查,发现她肺部有淤血,医生开点药, 就让他们走了。 下午,杨川来电话说余阿爸醒了, 对云遥说, 她要是想知道到底什么情况,可以过去问问。 “亲子鉴定做了吗?”杨川问。 “上午刚送过去。” “我刚和值班的同事说了,你要是想问, 随时可以去医院。” 挂了电话, 云遥就一直闷坐在床上, 脑中闪过很多片段。 小时候阿爸对她非打即骂, 急言令色;阿爸打完了, 奶奶给她抹药, 温声重复讲阿爸一个人撑起这个家多不容易,送她上学是多大的恩情, 叮嘱她一定要孝顺;以及从未谋面过的亲生母亲…… 云遥一直以为,阿爸讨厌她是因为和村里人一样重男轻女,讨厌她女孩子的身份。其实,是因为她不是他的孩子? 那又为什么要养着她? 奶奶和邻居都说亲生母亲是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的,这证明亲生母亲怀她的时候已经和阿爸结婚,既然不能接受她是其他男人的孩子,那一开始为什么要同意生下来她呢? 云遥满头雾水,又想的头疼,这时候,听见门口响起敲门声。 卧室外的双扇门打开,里面的小门没关,周明坤站在休息间里看见她眉眼的疲惫,走进去问:“还在愁么?” 云遥摇摇头,“没什么事,就是我阿爸醒了,杨川问我要不要去问问。” “去吗?” “等结果出来了吧。” 这事要她自己做主,周明坤没多言,“方警官来了,给你送东西。” 云遥带到大坝山的课本和卷子还在车上放着,上午方营到队里述职,盹儿都没打,下午就赶紧给她送过来了。 云遥出去看见摆在客厅桌上的资料,对方营说:“不用这么急。” “那不行,快高考了,可不能因为我耽误你复习。” 他笑得不怀好意,云遥无奈笑笑。 方营送完就要走,周明坤留他歇歇脚,问问他们离开之后家里的情况。 方营不是周大哥,没有什么舍不舍得,心不心疼,他也觉得周明坤该知道。 那晚,周村村民举着火把围在周家院门外,周阿爸在屋里大发雷霆,直呼要打死这个不孝子,可不孝子早跑了,他现在就是脚踩风火轮,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回来。 周阿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拉着大儿子说这可怎么办,会不会出事啊,那可是原始森林,怎么能往那里跑。 他们就是再担心,再牵挂,也大门紧锁不敢开。 家里还有娃儿弱妇,万一那些人失了理智,对孩子妇女动手怎么办? 但一直龟缩着也不是办法,媳妇孩子担惊受怕,睡不了觉,周大哥拉着阿爸到门口,同族长谈判。 族长问他:“家里出了这样的逆子,你打算怎么办?” “断绝关系!踢出族谱!今后再不能回到我周家!”周阿爸怒意汹涌,涛声洪亮,“我周家没有这样的不孝子!” “好!”族长坐在门外,拊掌喝彩。 双方又谈了几个条件,妥当之后,洞开大门,方营等人握着枪,紧张守在门内的墙边。 族里负责文书的先生很快写好断绝关系的证明书,在全族,乃至全村人的亲眼见证下,周阿爸和周大哥割破掌心,歃血保证,再在签名上摁血印,才算了结这场闹戏。 方营问周明坤:“你家里人给你说没有?” “只说断绝关系了。” 这一趟,方营算是开了眼了。 “其实,你们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在外面好好生活,那里没什么好留恋的。”他站起来,安慰他说。 周明坤勉强笑一笑,“我送您出去。” 方营走后,周明坤关上院门回去,还没踏进客厅,就看见沙发上直溜溜瞅着他的云遥。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71节 云遥没安慰过人,也不会安慰人,想了又想,觉得说什么不合适。 他是因为自己才给家里人带来祸事,被迫断绝关系,这种情况下,似乎她怎么安慰,都像是在说风凉话。 “别这么看着我。”周明坤无奈道,“这不是我们已经提前预料到的结果么?大哥也跟我说过了,我哪有那么脆弱。” “真没事儿?”云遥不放心问。 周明坤长吸一口气,唇角弯了弯,朝她露出个放松的笑,“没有。” “书都给你送回来了,赶紧去学习,高考近在眼前。”周明坤说着,将行李给她搬进卧室。 …… 周一,云遥联系楚彬,去派出所注销现在的身份证,重新拍个新的。 应该是严泊裕提前安排过了,她的户口没回到大坝山,依旧在芜江,住址挂靠在严泊裕的裕园,只是身份证号换回了自己的。 楚彬是在他们从大坝山回来之后,杨川联系所长,要他写检讨,才知道云遥的真实身份。 他心碎问:“那你不就不能报警校了,我们以后也不能并肩作战了?” 云遥拍拍他肩头,稍作安慰,“等我找找啊,看什么活儿能和你们打交道。” 他立刻说:“我以后要进刑警队破案的,你往那靠,说不定等你毕业工作的时候,我已经是刑警了。” “好,一定。” 新的身份证下来需要时间,云遥先办个户口本,从派出所出来后,给严泊裕打电话,一问,果然是他做的。 “想的真周到,谢谢了,我的学籍信息变更了吗?” “我让学校教务处主任联系你。还有其他事儿吗?” “你很忙?” 男人顿了下,淡淡嗯一声,“我在国外。” 就他停的这一秒,云遥忽然猜到,“你是带二小姐去国外看腿去了吗?” “嗯。” “那她现在……” “云遥。” 男人出声打断她,云遥才发觉自己刚才多激动,甚至此刻胸腔依旧在回荡。 严泊裕在电话里说:“云遥,你能救我姐出来,我很感谢你,整个严家都很感谢你,你要是想要什么东西,或者需要我和严家给你什么帮助,随时可以提,只要合适,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不遗余力。但你别再见她,这些年,我姐姐遭到伤害的不只是身体,心理上的伤害更大,我不想她再和山里的所有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他顿了顿,强调道:“包括你。” 云遥听着就愣住了,眼眶不受控制地热起来,张了张口,想说“我没想过能再见到二小姐,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那一秒,喉咙哑了一样,一丁点声音都出不来,胸口比被阿爸拿竹筐砸那天还要闷窒疼痛,她张大嘴呼吸,又不想让他听到,紧紧捂住嘴,指尖触到落下的泪,和这头顶的阳光一样令人燥热滚烫,难以承受。 “你能明白吗?”许久未听见她的回应,严泊裕声音软和许多,“我知道我这句话可能有些不通情面,没有感恩之心,我们对你的感谢可以从其他方面补偿,钱财,东西……总之,还是希望你能理解一下我和我妈作为姐姐亲人的感受。” 云遥点头,她能理解,她当然知道是不见为好,她刚才不是想见,她只是、只是想知道妈妈的近况,想看看她穿上那些本应该穿在她身上的、配得上她的锦衣华服,装扮一新之后的样貌,她只是有些想妈妈了…… 但云遥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片刻之后,还是给他挂了。 半下午的时候,云遥接到教务处主任的电话,将派出所开的证明交给他。 改的很快,周五就被通知已经改好了,不耽误高考。 接到电话的时候,刚好下课时间,云遥正趴在桌上闭眼打盹,挂了电话接着睡。 身后那锡纸烫男生戳戳她,“你桌兜里的卷子都堆成山了,还睡啊,还有十三天就高考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云遥回头问他:“你不是要出国吗,你急什么?” “你不是不出国,我为你急啊,话说,你现在到底能考多少分?”男生清澈的双眼里盛满了好奇。 每次考试她都控分当最后一名,他完全不知道她的真实水平。 虽然现在他自己的成绩也上去了,不是倒数第二,但两个人的交易还进行着,万一她能考过自己,不就证明自己又后退了?又要被爸妈扣零花钱了。 零花钱当然是越多越好。 “比你高。”云遥说。 “……” “我们都写了目标院校,你怎么不写?” “你写了什么?” “我想去耶鲁,我爸想让我去慕尼黑。” “啊……”云遥沉思,怀疑地看着他,认真问,“你能毕业吗?” “……”男生愁苦地挠挠头,“我爸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我要是能从慕尼黑毕业,一定能学到东西。” “那要是不能毕业呢?” “……能不能盼我点儿好?”他咬牙喊。 云遥耸耸肩,“好吧。” “你真不写啊?” “有什么可写的,又上不了。” “我觉得你能考上。”男生双手托腮,看着她说。 “为什么?” “就……一种感觉吧,你控分好稳啊。”他眼睛很亮,带着羡慕,和一丝丝崇拜。 “……让你考最后一名,你控分也稳。”云遥无力吐槽。 上午鉴定中心就电话告知周明坤结果出来了,等云遥放了学,他在校门口接到她,一同去鉴定机构取结果。 学校周五放学比较早,四点半放学,机构五点半下班,两人刚巧赶在机构工作人员下班前到达,取到鉴定结果。 从机构出来,他们缓慢走在路边人行道的树荫下,马路上疾驰的汽车掀起傍晚的热浪。 云遥慢慢停下脚步,松开被掌心汗水浸湿的文件袋,转头看一眼安静跟在身边的男人。 “要我回避吗?”周明坤看着她问。 她缓缓摇头,“不用。” 文件袋的绳子缠了一圈又一圈,云遥捏住绳端,一圈一圈绕出来,仿佛穿越时间的年轮,回到那个被群山环抱的小院,抽出里面的监测报告,看到结果,也看见了那个伸手想要父爱,却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稚嫩幼儿…… 周明坤问她:“结果是什么?” 云遥没说话,直接递给他。 都是他们提前预料到的结果,没有意外可言,可云遥亲眼看到的那一秒,依旧在她心里撞了一拳,沉甸甸地坠下去。 不过也算是给当年那个无比渴望和小伙伴一样拥有父爱的孩子,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交代。 周明坤迅速扫到最后,看到结果,合上报告单子,跟上她的步伐。 云遥正在拨电话,刚响一声就通了。 快的她有些意外。 “杨队长。” “云遥,我正准备找你。” “怎么了?” “有个不好的消息,我也是刚刚下飞机收到的。” 云遥听得眉头紧蹙,“你说,怎么了?” “你父亲,去世了。” 一击重棍当头砸下来,云遥蓦然愣住了。 第70章 口供 去世了? 在她决定去找他问清楚的前一刻? 阿爸去世, 云遥一点都不觉得惋惜和难受,她曾经无数次想过,他怎么不去死, 他要是死了, 她就不会挨打,妈妈也有救了。 是他断送了妈妈的双腿,断送了妈妈的半辈子。 可他不应该死在她想要去问清楚的前一秒,不应该带着一身秘密地死去。 从惊愣、愤怒和悲凉中醒来, 云遥松了松攥疼的掌心, “他什么时候死的?” “三个小时前。” “因为什么死的?” “具体死因还不清楚, 医生说是突发性休克,可休克的原因还没有找到。” “我现在去医院。” “好,我们医院见。” 云遥和周明坤打车到医院门口,匆匆奔向太平间, 看到站在里面的杨川和另外两个警察,以及为余阿爸做手术的医生, 正在录口供。 医生说:“今天上午查房的时候还好好的, 下午再去查房的时候发现已经叫不醒,当时就立刻送到手术室里抢救,用了三个小时, 很抱歉, 没有抢救过来。” “原因找了吗?” “找不到, 心脏没有问题, 脑血管也没有问题, 血液也没有问题, 找不到突发性休克的原因,或者你们愿意的话, 找法医解剖鉴定一下。” 医生说完,回头见到定在门口的姑娘,道一声抱歉。 云遥摇摇头,不必抱歉。 她看着屋里躺在单人床上的男人,他身上的白布被掀开,露出来已经苍白微青的面孔,让她想否认都否认不得——躺在太平间的这个男人,的确是养她到大的父亲。 平静安祥地躺着,再没了曾经令人惧怕的凌厉气势。 亲眼见到他的这一刻,云遥被灌了一路热风的愤怒,突然凉了下去。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72节 或许她原本就对自己的身世不执着,因为这个男人的存在杀掉了她所有对父爱的希冀,因为从未见过亲生母亲,因为她对母爱的渴望早就转嫁到了她人身上。 可再想一想……这些原因能说服她自己吗? 云遥觉得,应是说服不了的,否则她就不会有最初的愤怒。 她渴望的亲情,对她向来是吝啬的,短暂温柔地抚摸一下,就让她陷入小半生的自责,让她拿自己的命去偿还,遭受长达十八年的心理折磨。 因为尝过亲情的甜,怎么会不渴望,怎么会不想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人已经去世,她再愤怒,再痛苦,也没有任何办法了,深深的无力和悲凉灌满她的胸腔和四肢。 垂在腰侧的手指忽然被触碰,云遥垂眸去看,男人粗硕有力的长指轻轻分开她抠紧掌心的指尖,再抬头,对上周明坤担忧看着她的眼。 太平间里医生还在做口供,他嘴型说掐我,握住她的手掌。 云遥眼睫忽闪了下,别开眼,不看他,但心里隐隐升起的那抹酥涨感,又让她无法忽视。 医生离开后,云遥抱着最后的希望问杨川:“你们审过了阿爸吗?” “审过了。” 云遥轻轻松了口气,“那就好。” 最起码要让二小姐被卖的案子顺顺利利的。 杨川看见周明坤捏在手里的文件袋,“鉴定结果出来了?” “出来了。” “结果是什么?” “没有血缘关系。” 杨川看着面前这个可怜却无比坚毅的女孩,低头叹了口气,任何安慰的话,对于她来说都是无用的,以她的心性,估计也不需要别人可怜的眼神和苍白的话语。 抿了下唇,杨川叹气说:“他已经去世了,你要是想知道什么,就给我打电话。” 云遥眼睛骤亮,“你知道?” “录口供的时候都问过了,应该撒不了谎……吧?” 杨川说着也没了信心,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年,什么证据都没了,只凭余阿爸一张嘴,要么就是他们再派人去村里求证。 “口供在哪儿?” “队里,我带你回去看看。” 市刑警一大队。 杨川将云遥和周明坤带到自己的办公室,从桌上摆好的档案中找到余阿爸那一份,复印两份,分别递给他们。 “里面交代的很清楚,你看完应该就懂了。” 云遥迫不及待接到手里打开,如饥似渴地读下去。 档案中说,余阿爸有过三任妻子,但只有第一任是娶的隔壁村的,后面两任都是买来的。 十六岁这年,余阿爸娶了第一任妻子,结婚两年,在别的夫妻那里,第一个孩子都能爬能跑,甚至第二个孩子都怀上了,他妻子的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余阿爸便带着媳妇去县里检查,没查出来,又听医生建议去了市里检查,结果发现余阿爸患有无精症,无法生育。 余奶奶听说之后觉得天都塌了,医院没办法,余奶奶拿村里五六种偏方给儿子喂下去,依旧没有任何作用,没多久,第一任媳妇便和余阿爸离了婚,整个家都陷入低丧的氛围中。 第二年,村里要买老婆的阿豪买来了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阿豪不愿意,他想买的是个没有过男人的干净处女,要找人牙子退回去,可人牙子已经跑了,阿豪就去中间联系人那里闹着要人牙子的联系方式。 在村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余奶奶听说之后,暗暗心动,花了半价的钱,偷偷从阿豪手里将怀孕的女人买了回来,想让她生下来,当余家的孩子。 相处大半年,余阿爸渐渐对这个从大山外面来的妻子动了心,可等孩子出生,妻子却难产离世。 他因此性情大变,对这个刚出生的孩子充满了厌恶。 档案里,余阿爸说:“我不想看见她,要不是因为生她,我媳妇就不会死,每次看见她我都恨不能直接掐死,她的存在就是提醒我我媳妇因为生她死了,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孩子,害死了我媳妇,要不是阿妈拦着,她出生的时候我就掐死她了,让她给我媳妇陪葬。” 因为余奶奶拦着,余阿爸只能继续养着这个女儿,但等余奶奶去世,他就想赶紧卖了她,抵了这些年养她的花销,再也不见。 余阿爸买严梵星,是有天他下田从路边经过,看到人牙子带了好几个女人来卖,大老远,他就看见有个女人和其他人不一样,那股在大城市长出来的亭亭玉立和倔强不服输的坚韧劲儿,在人群中尤其明显,和他去世的媳妇格外相像。 关于贩卖人口的人牙子,因为再也没去过村里,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文档记录到这里,后面的云遥都知道了。 但看下去,还有件出乎她意料的回答,余阿爸对于打断严梵星的腿这件事并不承认。 ……或许是觉得没有证据证明吧。 云遥整理好复印纸,还给杨川。 “我亲妈从哪儿卖过去的,能查到吗?” “有能证明她原来身份的东西吗?” 云遥摇头。 自小她就没见过和大山外面相关的任何东西,连和母亲相关的物件都极少,因此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是从外面买来的,方才看到时,心中很是震颤。 大坝山里,到底还有多少被买进去的妇女…… “那应该很难,二十多年了,又没有任何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可能连村民的记忆都是模糊的。” “这里面不是说有个人专门联系人牙子?” “问过了,也让大坝县的警察去查了档案,十年前就死了。” 云遥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或者你采血入库,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亲人?”杨川认真建议。 云遥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说:“……还是算了吧,我自己一个人也挺好的。”说着对杨川笑一笑。 杨川跟着笑了下,拍掌附和:“说的是,往好处想,万一找到的亲人特别糟糕,还想吸你的血,那可太可怕了,还不如自己一个人。” 云遥笑笑,站起来说:“那我们走了,谢谢杨队带我过来看档案。” 周明坤跟着站起来,“杨队再见。” “小事儿,我送你们出去。”杨川送他们到门口,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 云遥和周明坤同时停脚回头,抬眼看向他。 杨川对云遥说:“你爸的尸体,我会让法医先看看,要是需要解剖,到时候需要你签字。” “那你到时候再联系我。” “好。” 他说完,云遥转身准备离开,又听见他说:“那个……” 她重新回头,看着男人,很无奈。 杨川也发现自己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兀自笑了下,“最后一句。我就提醒一下,你大学要是想报警校,现在已经能下载政审表了,可以去官网了解一下。” 云遥惊讶问:“我还能报警校?” “你爸去世了,这事儿没进档案,没问题。” …… 车上,云遥和周明坤在手机上查了查,回家就下载表格,下周一交到派出所。 六月初,学校在高考前组织最后一次九市联考,云遥全力准备,决定这回不控分,测测自己的实力。 她下课不睡觉反而做起题来,后桌锡纸烫男生抻头看一眼,发现前天才发的一套卷子她已经做到卷(七),吓一大跳,“你吃错药了,还是受什么刺激了?突然这么发愤图强。” 云遥回头对他说:“下周最后一次考试,你不用给我准备钱了。” “啊?”男生懵了。 “那钱你留着给自己买个屁垫。” “为什么要给我买屁垫?” “我准备试试自己到底能考多少分,你爸万一要打你,你提前买个屁垫垫着,少疼一点。” 她说完,男生还挺激动,“你真不准备控分了?那我们俩比一个,这回换个规则,你要是能考过我,我给你双倍,十万。” 云遥很心动,但还是说:“别了吧,拿了也跟拿不义之财似的。” “这有什么,你要是不想赌,就当约定结束,我要给你的奖励或者赔偿,本来合约结束,我就应该多给你点当做奖励的。” 云遥挑挑眉,没再拒绝。 碰见个冤大头,不敲白不敲。 考完第二天上午就出了成绩,胜负立分,男生掏出来手机,当场给她转账,“心服口服,遥姐!” 联考过去,高考的脚步也到了,学校作为考场,教室里的所有东西都提前搬空,准高考生也在考前有了三天假。 这三天里,云遥都闷在屋里复习,周明坤担心自己还住在她外间会影响她的专注力,搬去了隔壁的客房。 今年的高考难得没下雨,全憋在了考完第二天,哗啦啦的雨滴顺风斜飘在小院里,一楼主卧阳台的花盆里灌满了水,周明坤冒雨去院子里收衣服时看见,将自己和朱世春的衣服放客厅,拿着云遥的衣服敲她房间的门。 敲了两声没人应,他轻轻推一下,门开了。 里面连着卧室的那道门没关,他往里走一步,就看见卧室里捧着手机,抱膝坐靠在床头的女人。 下雨天暗,屋里没开灯,只有手机屏幕亮着幽幽白光,照亮她微垂的眉眼。 周明坤进去放下衣服,将阳台上的几盆花搬到避雨的地方,转头见她还在看手机,好似根本没发现他进来,“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嘘,”她说了一声,眼睛依旧盯着手机屏幕,“我在对答案。” “哦?” 周明坤走过去看一眼,“考得怎么样?” 云遥将这份答案全部对完,才放下手机抬头,看着男人好奇的眼神,想装一装,但一想到如果真能考上警校,又憋不住地翘起一边唇,“嗯……貌似还不错。” 第71章 正文完结 那天从刑警队离开, 没两天,云遥就接到杨川电话,去刑警一大队签了尸检同意书, 后来看到一大队的法医尸检报告, 报告显示尸体多处器官有损伤,应是车祸造成,但都不致命,法医检查不出来, 又请出自己的老师。 法医老师经过细微检查, 发现尸体胸口处有一肉眼难辨的针眼, 可取走表皮化验,依旧什么也检测不出来,血液也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怀疑是蚊子叮咬的, 也可能是车祸时爆裂的玻璃星子造成的。 最后只能暂定结论:车祸造成多器官损坏,血液循环不畅引发休克死亡。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73节 法医老师的尸检报告出来后, 云遥又将阿爸的尸体在火葬场的停尸房里放了几天, 等高考结束,才签字送进焚烧炉,又买了一处公墓安置他的骨灰。 让云遥现在把阿爸的骨灰带回大坝山, 让阿爸落叶归根, 是完全不可能的, 她不会再回到那个对于她来说充满痛苦和恐惧的地方, 最起码目前是不会回去。 假若今后真能成为警察, 会不会再回大坝山倒说不准。 高考成绩出来之前, 云遥政审通过,收到通知, 去市里的一所体校参加体检面试和体测。 先前她还担心自己小腹的伤疤会影响面试结果,到了之后,发现只检查面容、脖子、双手和胳膊这种会裸露在外的皮肤,腰腹不在检查范围内,不禁松一口气。 各项检查测验都通过,高考成绩出来之后,云遥就准备报考了。 对于报上警校她是势在必得,参考历年分数线,报了几所警校,最后又保底,填了一所二本警校。 她填报志愿全程是自己在屋里研究,没跟周明坤和朱世春商量过,28号晚上吃饭时,突然听见周明坤说:“今天应该就能填报志愿了,你有想报的学校吗?” “啊?”云遥愣了下,抬头看他,“我已经报完了。” “报完了?” “嗯。” “都有什么学校?” 云遥一一给他列出来,前面的警校按历年分数线来说,她的高考成绩几乎是稳上的,但都说今年的高考题较往年简单一些,又报了一个托底的。 周明坤听着,放下手上的筷子,打开手机搜她报考的前两个学校在哪里。 忽尔,他放下手机问:“你想不想报平城的公安大学?” “啊?”云遥惊讶地看着他,又转眸瞧瞧他手边,是杯白水,不是白酒啊,忍不住笑说,“一点酒水没沾,你怎么就醉了?” 周明坤没理她的打趣,定了定眼神说:“我这两天也研究了一下,可能挂不住,但可以试一试,或者平城的警察学院、刑事警察学院,也都可以试试,除去师资力量,平城警校能接触的资源,展开的实践,应该都比你报考的那几个警校丰富。” 见她只是唇瓣微抿,周明坤又说:“能被录取更好,录取不了滑档也没什么,只要有个兜底的就可以了。” 云遥被他说得有些心动,起先考虑学校的时候,为了求稳,第一个就是按去年分数线她超了十分的学校,如果没意外,指定能被录取。 或许是她到大城市的这几年一直在风浪中摇渡,现在尘埃落定,只想稳当一点,他提的想法先前一点* 没进入过她的报考计划里。 云遥忽然想起之前忘问的一件事,“你之前考上大学没?” “嗯?”男人眸光动了动,点点头,“嗯,考上了。” “什么大学,怎么没去上?我还以为你没考上,觉得以你的成绩应该能考上啊。” “平城理工。休学了。” “啊?哦……”云遥明白了。 怪不得让她报平城的大学。 晚上待在屋里,云遥重新打开那本报考指南,将平城的几所警校给圈出来,之前已经有了计算方法,现在看着上面标注的近几年的分数线,稍微一琢磨就知道能不能录上,再上网搜搜学校情况,心里就有了结果。 公安大学确实可以闯一闯,她的分数超了公安大学去年最低分数线一分,云遥将它放在了第一志愿,第二志愿换了平城刑事警察学院,分数和她之前报的第一志愿差不多,但有了地域差异,平城的学校就显得更好了一些。 其实也可以报芜江的,同样是国际化大都市,教育资源与平城差别不大,但她没想过留在这。 如果一直待在这里,云遥不能保证她会不会永远忍得住不去打扰妈妈。 院子里,周明坤夜跑回来,见一楼主卧的窗户还亮堂着,也没拉窗帘,他走过去,看见云遥抱着平板在点什么,偶尔看一眼床上的报考书。 “在填志愿吗?” 蓦然听见一道男声,云遥吓了一跳,尤其是扭头看见他一身黑衣服站在窗户外,黑无常似的,“你别站那,怪吓人的。” 周明坤就着院子里的水龙头洗一把脸,迈脚进她卧室。 “在填志愿吗?” “嗯。” 云遥自己填好了,也核对了两遍,依旧不太放心,对他招招手,“你过来帮我核对一遍。” 周明坤身上还都是汗,没坐她床上,搬了张凳子坐床边,看一眼报考书看一眼平板。 “没问题。” …… 安稳过了半个月,七月14号,云遥查到报考结果,被平城公安大学的治安学专业拟录取,竟然擦线过了。 看到的时候是个下午,屋外热浪滚滚,阳光亮的刺眼,树梢的叶子晒得懒散打卷,她待在屋里吹空调。 卡里的钱足够多,高考后的暑假,她便没再去打工,给自己放了个短暂的假期。 又一个夙愿达成,云遥心里实在高兴,想找人分享,但这会儿周明坤不在家,她在微信里滑了滑,点进朋友圈,已经有同样是提前批的同学在晒报考结果了。 她从来没发过朋友圈,也不想发,看了几眼就退出,重新回到消息界面,想了想,给杨川和楚彬说了一声。 这两个是她认识的人里,比较适合分享的,也比较关心她的报考。 其实还有,严泊裕也可以说,他要是知道的话,或许二小姐也能知道……虽然他告诉二小姐的可能性非常渺茫。 犹豫片刻,云遥还是给严泊裕发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他竟然回了。 恭喜。他说。 随后转了六个六的转账。 云遥:? 严泊裕:上学还有钱吗? 云遥:有 严泊裕:拿着吧,上学花钱的地方多的是,不嫌多。 云遥忽然想起来:你去年给我的那笔钱,是送给我了吗? 她发过去这句话,对方几分钟没回,忽然打个电话过来。 云遥接通,电话里很安静,男人呼吸松缓,应该处在一个很放松舒适的状态中。 严泊裕今天在家休息,午睡醒来没一会儿,正侍弄阳台开得正好的小叶栀子花,右手举着手机,抬眼朝前方远眺,径直纳入眼帘的,便是小湖边坐在轮椅里的二姐姐。 这两个月,国内外骨科名医看了个遍,都说她的小腿坏死时间太长,没有挽回的可能,除非有细胞起死回生术。 或许是已经残疾了近二十年,她很自然接受了这个结果,甚至温和地宽慰他。 严泊裕也觉得,能活着已是万幸,剩下的就顺其自然吧。 湖岸边,女佣挽着裤脚下水,给她摘了一朵红色睡莲回来,她捧到鼻端嗅一嗅,朝女佣展了一个笑。 严泊裕远远瞧着,随意笑说:“那笔钱就是给你了,你还没给你那……小前男友?” “给了,不是怕你回头再反悔要回去。” 她胡扯完,男人低轻愉悦的笑声更浓了点,“那怎么,我给你写个赠与合同?” “我觉得,挺好,最好连着刚才的转账一起写了。”云遥随口附和,同他胡扯。 严泊裕突然听见门铃声,朝门口走,问她:“还有其他事儿吗?” “没有了。” “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恭喜你考上,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挂了电话,严泊裕点开电子屏,李管家说:“四爷,齐先生在庄园门口晕倒了,可能是中暑,刚叫救护车拉走了。” 他眉头紧蹙,“有人跟着吗?” “富安和夏琢跟着去了。” “等人没事儿了就回来吧。”说完,严泊裕顿了下,“让他们走之前告诉齐成,不是我不让他见,是我姐自己不想见他,别再来了。” 李管家没应声,眉心动了动,实在是不忍心。 严泊裕叹口气,“有缘无分罢了,你去吧。” “还有一件事,老太太刚又打电话过来,让您今晚带着二小姐去老宅吃饭。” 严泊裕脸色冷下来,“不去,你随便找个借口。” “好的。” …… 下午将要落山的时候,云遥才收到杨川和楚彬恭喜的回复,算着是他们的下班时间。 他们上班竟然一点不摸鱼。 杨川还很忙,聊了几句就不回复了,楚彬刚出警校一年,和她说一些开学报道要带的东西,以及学射击和搏击之类课程的注意事项。 忽听见院子里的开门声,云遥朝窗外一看,周明坤拎着菜袋子进来,手里还拿了一个快递袋。 周明坤也透过窗户捕捉到她的眼神,抬了抬手里的快递,“给你的。” “我的?” 那是个专门装文件用的纸袋,云遥一瞬间怀疑是录取通知书,又想着不可能会这么快。 她出去,到客厅接到手里,撕开一看,只有一张a4纸,顶上四个大字:赠与合同。右下角落款:严泊裕。还盖了他自己的章。 就一句玩笑,竟然真给她写了。 周明坤见她看呆住了,问道:“什么东西?” “没什么,就一个证明书。” 云遥将纸装回去,抬头对他说:“下午查到我的录取结果了。” 他惊讶问:“哪个学校?” “平城公安大学。” 虽然已经和别人分享过了,但亲口说出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感觉,云遥依旧很开心,原先报考的时候只是想碰碰运气,结果真让她给碰上了。 周明坤剑眉微挑,脸上也展了笑,“哪个专业,调剂了没?” “没调剂,不过滑到了我报的倒数第二个专业,治安学专业。” “这个也很好,大四可以直接参加公安联考当警察。” 云遥报的专业里,治安学下面是侦查学专业。侦查学需要公务员考试才能上岸做警察,这个竞争力就很大了。 黎明之后[破镜重圆] 第74节 “要不要出去吃,庆祝一下?” “好啊。” 两人在外面吃了一顿,回来给朱世春带了烧烤啤酒,现在天越来越长,他傍晚在工地吃过晚饭,还要再干两个小时到黄昏,回到家肚子早饿了。 …… 时间一转,到了八月中,云遥接到法院电话,告知她半个月后开庭的事。 她问:“严梵星会去吗?” “这个我们并不清楚。” 挂了电话,云遥找到严泊裕的电话拨过去。 打了两个都没人接,过了两个小时,才收到他的回拨的电话。 “刚才在开会,什么事?” “我上午接到法院通知开庭的事……” 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他随即说:“嗯,我也收到了,我姐不出庭。” “哦……” 见不了妈妈,她也不出庭了。 正好是开学的日子,否则她还要请假。 “你是不是快去上学了?”严泊裕问。 “嗯,月底走。” “之前那张卡留着,我会每个月往里面打钱,直到你学业结束。” 云遥愣了下,这么大方? 她吃过没钱的苦,也知道有钱人是多享受,有人送钱,当然不会拒绝。 “谢谢啦。” …… 这天傍晚,家里依旧只有云遥和周明坤一块吃饭。 吃到半途,云遥佯装随意问他:“你什么时候开学?我准备九月一号走,明天就放票了,你要和我一块走吗?” 周明坤怔了一秒,也随意地点点头,“好。” 心里因她这句话,升起隐秘的欢愉。 这次,她没有再丢下他,一声不吭离开。 晚上朱世春从工地回来,周明坤和他说了要离开的事,“你是想留下,还是和我一块去平城?” 朱世春气得一拳头锤他肩上,“还是不是兄弟?!当然要和你在一块待着了。不过我得等这期工程结束拿到钱再走,你们先走吧。” 这套院子还有两个月才到期,留给朱世春住着,等房子到期后他再搬到工地的宿舍。 开学季的高铁车票紧张,云遥和周明坤被分到不同的车厢,下午法院直播,云遥从头看到尾,手机看没电了,去找周明坤要充电器。 两人在车门处汇合,站在无人的小窗边说两句话。 云遥忽然接到楚彬的电话。 他激动叫:“看到法院的通知没?判了!” “看到了。”云遥抬眸觑一眼男人低垂的眉眼,黑目含星,不躲不避地看着她。这几天他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时不时就这样盯着她看。 敛了下睫,云遥唇角轻弯,目光转向窗外。 太阳已经落山,列车急驰向北,窗外苍翠山色落入黄昏的怀抱。 黄昏,是一天之中最令人放松的一个时段,代表的是一天繁忙工作和学习的结束,任何烦恼尽可抛却脑后,接下来,要享受美好且自由的私人时间了。 往往来说,可以放松的时间并不能真正放松,只有临近放松、正在步入放松的时间,才最令人放松。 极目远眺,林鸟翱翔在群山之上,一切尘埃落定,她也要奔向属于自己的远方,享受自己的放松时刻了。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