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暴徒2》 第316章旧忆 开学三个月后。 十二月中旬的香港有些干冷,夏夏下课出来时天已经擦黑了。这是本学期课时数最多的专业课,上完这门课,才意味着学期真正到了尾声。 上课校区离住宿舍堂不远,步行十来分钟就能到。 傍晚上下课的人很多,这个时间正是各个食堂热闹坐满的时候,夏夏也不太饿,便拐进了常去的校园便利店。 一推门就是一股浓郁的热可可香味,便利店不算大,里面很是暖和。今年年初香港经历了一次寒潮,气温跌到了四十年来最低,不知今年年底是否还会更低。大概是在泰国生活了太久,夏夏耐热却不耐冷,气温稍降就会手脚发凉。 她走到暖饮柜拿了一瓶热牛奶,瓶身瞬时暖了整个手心。旁边货架上还放着新鲜便当,但看了看,没有特别想吃的。 夏夏收回视线,准备去收银台结账。 “叮铃铃——”此时便利店提示铃响起,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带进大股冷风。 “周云坤!” 夏夏脚步倏地一顿,有些僵在原地。 推门进来的是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生,他大步走来,一把搂住正在收银台前付钱的男生, “买什么呢?今晚舍堂高桌晚宴别忘了啊。” 被叫到名字的付钱男生个子不高,身材纤瘦,被这一搂眼镜都搂歪了。他显然已经习惯,抬手拨正眼镜面无表情道:“你到底要叨叨多少遍。” 黑色羽绒服男生也不恼:“哎宿舍冰箱没可乐了,要不要买点?” “瞎了?我都买完了。” 只听对话也知两人是同学兼舍友的关系,他们结完账说着话离开,收银台前足足空了十几秒,夏夏才拿着牛奶走过去。 再出来时已过了傍晚上课时间,路上的人明显少了很多。一路握着热牛奶回到住所,刚进门就迎面碰上住在隔壁的医学院学姐。 “嗨夏!你结课了吗?” “今天刚结,学姐你呢?” “我还早呢,我这周满课!”学姐看见夏夏手里的东西,咦了一声,不可置信道:“这不会就是你的晚餐吧,一瓶牛奶?!” 夏夏被那语气逗笑,“我只是今晚不太饿。” 这么说学姐明白了,这一看就是结课后兴奋得感觉不到饿。她拍了拍夏夏的胳膊,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放心,半夜肯定会饿的。饿了就来敲门,我那儿有一柜子吃的!” 说完她一瞧时间,“哎夏,晚点再聊,我先去上课了!” “好。”夏夏点点头,目送学姐风风火火地离开。说起来,每次遇到学姐,她都在迟到的路上,可偏偏专业课考试却总能拿到第一。夏夏感叹地望着那背影,心里默念着得更加努力才行。 她转身,继续往电梯处走。 临近寒假,楼道内又贴出不少校园活动海报,举办者从校内各大学生社团到校外知名企业应有尽有,上百项活动几乎涉及了所有专业。 驻足两分钟,就看到了好几项感兴趣的活动。夏夏一一记下活动项目名称和报名截止时间,正巧刚记完身后电梯门就打开了。 电梯里也同样换上了新的活动海报,不过是以“舍堂”为单位的。 舍堂,也即香港大学学生宿舍。夏夏所住舍堂名为“圣约翰学院”,距离上课的主校区很近,且都是单人间,每个房间配备独立卫生间、电视和阳台,每层楼都有一间共享的食品贮藏室。由于住宿条件比其他舍堂好上许多,因此“圣约翰学院”也成为每年入学新生们争相申请的抢手宿舍。 与普通大学宿舍不同,除了住宿功能,“舍堂”还承担了港大学生课余活动和人际关系拓展功能。这里不以专业和年级作为划分宿舍的依据,所以每层楼都住着不同年级专业、不同性别,以及不同国籍的学生。 能认识到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同学朋友,接触到不同专业,就是夏夏申请这里的主要原因。 “叮咚”一声,电梯停在了最高层。 房门刚打开,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冻得夏夏瑟缩了下,她忙走过去把牛奶放到桌上,准备关上阳台的门。 然刚走到阳台门口却又不禁停住。从这里望出去,恰能将整个香港中西区尽收眼底。 香港的夜晚一如既往的灯光璀璨。远处高层住宅里,逐渐一家家亮起灯光。这时候,大约是大人们下班回家,忙活着给已经放学的孩子做晚餐,然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闹吃饭的时间。 夏夏还握着阳台门把手,她远远地望着那家家户户的灯光,一时忘记关上。 直至房间外走廊传来说笑声,夏夏才回神,关上阳台门,坐到桌前拿起牛奶拧开盖子。 外面的说笑声很耳熟,是分别住在她对面的两位新闻学学姐,她们跟刚才碰到的医学院学姐同样优秀。夏夏仍记得初次见到两位学姐时的样子。 那时正值开学,各个舍堂都照例为新生举办“高桌晚宴”,邀请港大着名校友回校演讲,用于帮助新生更深入地了解学校历史,明确自身未来发展方向。 晚宴后半程是自由交流,当时两位学姐就坐在她对面。一个是引导新生交流的学生督察,另一个则是参与高桌晚宴举办的秘书。那晚她们穿着晚礼服,轻声交谈于新生之间,优雅却不高傲。 听说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从本科到硕士都是同学校同专业,多年来彼此陪伴,一起渡过挫折低谷,见证彼此人生中每一个重要节点。 夏夏很羡慕那样长而真挚的感情。 从前总以为上了大学就可以交到新朋友,开始全新的生活。从开学到现在,她也的确认识了很多人,然这些人究竟算不算“朋友”……有些难以判断。 这里的每个人都客客气气,热情又疏离。 这里好像没有人会想家,没有人需要帮助,更没有人会生气吵架再和好。一切都与她印象中朋友间的相处方式截然不同。 大约……只有像两位新闻学姐那样从小一起长大,才会对彼此流露最真实的感受吧。 走廊里的说笑声已渐渐走远,夏夏把已经凉了的牛奶放回桌上,瓶底触碰桌面的声音在安静房间里格外清晰。 忙碌了整整一学期,结课后的第一晚本该悠闲惬意。可喝下凉透的牛奶后,她只觉房间里越待越冷。 沉默几秒,夏夏起身拿上包,离开了房间。 * 从中西区到观塘区,出租车车程二十五分钟。 商业街道上,夏夏抬头看着那崭新的招牌,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许久没来,这里的手工鱼丸店已不知何时变成了“阿氹冰室”。贴出的菜单从沙嗲面、菠萝包到咖啡奶茶应有尽有,唯独没有热腾腾的手工鱼丸。 干冷的风将女孩发梢吹得轻轻翘起。夏夏望着眼前已经全然变了样的店铺,抿了抿唇,没有进去。 她转身,朝旁边小路走去。 小路就在商业街和老旧居民楼之间,从路口拐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游乐场。夏夏当即松了口气。 还好,这里还在。 不过,小游乐场也有了新面貌。除了翻新的草地和塑胶跑道,周围还多了不少路灯,此刻灯光将游乐场角角落落都照得明亮极了。 越走近,就越听见小孩们踢球的嬉笑叫嚷声。 孩子们看上去都有八九岁了,跑得又猛又快。他们似乎还有专门的踢球战术,又是打手势又是喊暗号,个个踢得大汗淋漓,连连进了好几球。 夏夏也看得唇角微微勾起,不由走过去坐到了台阶上。 又是一球射进球门。 守门的小男孩扑了个空,胖嘟嘟的小脸立马皱起,他一脚踢出刚射进门的球,叉着腰扯着嗓子大喊:“再来!” “咻”的一声,那足球被猛地一踢,在其他小孩们头顶划出弧线,飞出球场,骨碌碌地朝最边缘的看台滚去。 方向正是夏夏所在之处。 见足球径直朝这边滚来,引得一大帮小孩也往这边跑,夏夏忙站起身,准备给他们把球踢回去。 此时此刻,路灯的光恰好洒映在她的身上,跑在最前面的小男孩不由停下来,歪着头打量两秒,忽然开口:“诶,是你呀姐姐?” 夏夏闻声抬头,只见一个陌生的小男孩跑过来,兴奋地大声道:“我记得你!你以前就来过这里!” “你……”夏夏顿了顿,也恍然想起来:“你之前就在这里踢过球对不对?” “对!”小男孩爽快点头,又好奇地看看四周,“不过那个哥哥怎么没来?你们上次是一起的。” 上次。 夏夏神情微凛,“他,没办法再来跟你们比赛踢球了。” “嗯?什么比赛?”小男孩不解,“那个哥哥上次来也没踢球啊。”他指着夏夏身旁空着的地方,“他就坐在这儿,还很凶的样子。你不是还买了奶糖哄他吗?不过最后你把糖都分给我们了!” 熟悉的画面骤然闪过,夏夏心头蓦地一颤。 第317章拥抱 此时居民楼上忽然传来女人的喊声,“阿仔!几点了回来吃饭!” 喊人的正是小男孩的妈妈,他无奈地肩膀一垮,歪着身子朝居民楼喊了句:“知道了妈!” “你快回家吃饭吧。”夏夏亦回了神,朝他笑了笑,“谢谢你还记得我。” 小男孩望着她柔和的神情,愣了愣,忽然说:“姐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什么?”夏夏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小孩已经一溜烟地跑了。 很快,居民楼上又陆续传来喊吃饭的声音,踢球的孩子们个个不情不愿地被叫走。没几分钟,游乐场就变得空旷安静下来。 夏夏独自坐在台阶上,等了好一会儿小男孩也没回来。 视线扫过空荡荡的球场,最后在某处停下——那里本有家小卖部。老板是位慈和的老奶奶,那次去买奶糖,老奶奶还笑着多给了她一把。 而现在,小卖部已被拆得毫无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供路人休息闲谈的长椅。它们毫无违和地安在那里,就好像卖奶糖的小卖部从未存在过一样。 女孩微微垂眸。 然就在此时,一道矫捷的小身影嗖地从长椅旁擦过,从侧门跑进游乐场径直朝她而来。 小男孩跑得满头大汗,夏夏从包里找出纸巾递给他,“你去哪里了呀?” 男孩咧嘴一笑,从鼓鼓的口袋里掏出一大把东西,双手捧到夏夏面前:“给你!” 递到眼前的,是与曾经一模一样的奶糖。满满一大捧,隔着包装纸都能闻到浓郁的奶香味。 “梁奶奶的小卖部早就搬到对面那条街了,姐姐你不知道吧?”这时居民楼上又传来喊声,小男孩赶紧一股脑地把糖全都塞到夏夏手上,“我回家吃饭了!” 又是说完就跑,夏夏双手还捧着奶糖,忙转身道:“谢谢你!” 小男孩没回头,酷酷地摆摆手。 夏夏被那背影逗笑,她把奶糖放进包里,只留了一颗在手中。走出游乐场,她拆开包装纸尝了一颗,奶香瞬间包裹舌尖,甜味似股股暖流滑入心底,四周仿佛都不那么冷了。 从路口出来,夏夏又看了眼原来的鱼丸店。 望着崭新招牌上的“阿氹冰室”四字,指尖摩挲着奶糖包装纸,她想……鱼丸不在了,或许也可以尝尝这家新店的东西。 这么想着,她朝着新店门口走去。却没想刚走了几步,背后就传来车声。夏夏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正看见一辆黑色宾利停在路边,只离她几步远。 夏夏后脊莫名一僵,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下一秒宾利车灯熄灭,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他径直走进隔壁商店,并没有往这边多看一眼。 “小姐,进来尝尝我们的招牌沙嗲面吧?” 旁边骤然响起声音,夏夏回头,看见一张年轻的男性面孔。对方穿着“阿氹冰室”的服务生制服,是见客人到了门口,专门出来迎接的。 门一打开,店里的暖气和浓郁香味扑面而来。 夏夏朝服务生一笑,正打算进去尝尝,包里手机就响了起来。拿出来看见来电号码,她立马接起:“莱娅?” “夏你快猜我在哪!” 那语气兴奋得不行,夏夏当然知道她在哪:“我猜你在伦敦上学呢。” “错!我在香港,就在你学校外面!还不快来接我?” 夏夏当即怔住,“什——莱娅你、你真的来香港了?” “对啊,”莱娅正在那边头痛,“不过你的学校好奇怪啊,没有正经的校门也就算了,怎么还分什么东闸西闸?把我头都搞大了。” 东闸西闸向来是港大学生对学校出入口特有的称呼,听见这词,夏夏确定莱娅是真的来了。 惊喜、激动、难以置信几乎在同一时间汹涌而来,夏夏饭都顾不上吃,攥着还在通话的手机转身就去路边拦车,“莱娅你就在原地等我,我很快就到!” * 回程并不堵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夏夏刚下车,就听见一声兴奋的大叫—— “夏夏!” 莱娅看见那熟悉的身影,激动得把行李箱一扔,冲过去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一抱力道不小,夏夏被那冲劲儿撞得后退一步。但这点冲击远比不上此时此刻重逢的喜悦,她紧紧地回抱住了莱娅。 下一刻莱娅的声音就从兴奋变成哽咽:“周夏夏,你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夏夏眼眶亦变得通红,她深知莱娅不是在责怪她,“对不起,对不起莱娅。” “对不起就行了吗?!”莱娅倏地松开她,“你说转学就转学,说不见就不见,两年多都不联系!我到处都打听不到你的消息!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朋友?” 冷风里的呵斥,落在夏夏心上却如暖炉般温暖。 “是我不好。”她轻轻握住莱娅的手,温声说:“以后不会这样了。” “真的?”莱娅吸吸鼻子。 夏夏特别诚恳地点头。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莱娅一把擦掉眼泪,又左翻右翻,翻出张纸巾恶狠狠地帮夏夏也擦掉眼泪,“你以后别想甩掉我。” 语气跟在泰国时候一模一样,夏夏心里暖得不行,见莱娅鼻头红红的,估计也跟她一样耐热不耐冷,“莱娅你冷不冷?先去我宿舍待一会儿吧,这里风太大了。” 不用夏夏说,莱娅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家里太有钱,她都还没住过宿舍呢。于是两人拿回莱娅扔在一旁的行李箱,从学校东闸出发,步行去了圣约翰舍堂。 一路上听着夏夏的介绍,莱娅对舍堂生活愈发感兴趣,计划着干脆先住上一星期,再搞上几次派对,结交点新朋友。 从电梯出来她还在抱怨:“夏你都不知道,虽然我是一个人去英国上学,但我家该管的一点没少管,我每天干什么我爸妈全知道!我一个人住大别墅有什么意思?天天车接车送,跟坐牢一样!” “交朋友也不行吗?”夏夏找出房卡。 说到这个莱娅就生气:“可以倒是可以,但他们居然规定上学期间不准跟朋友玩通宵,所以晚上一到点,我家那英国司机就来了,他简直像机器人一样——天哪!” 话没说完夏夏就刷开了房门,莱娅猛地一脚刹在门口,足足愣了好几秒都没敢进去:“这、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她震惊地走到房间中央,左一眼是窄小单人床,右一眼是狭窄卫生间,最后她往前两步打开阳台门,发现外面只能站一个人。 莱娅愣愣地回过头来,那模样又好笑又可爱,夏夏跟她解释:“香港寸土寸金,这里已经是条件最好的宿舍了。” 莱娅什么解释都听不进去,她啪地关上阳台门,一脸痛心:“咱们还是去住酒店吧。” “你刚才还说要在这里住一星期呢。” “住不了,真的住不了。”莱娅连连摆手,“这也太小了,你怎么能在这里住了三个月?” 话一出口,莱娅立刻就后悔了。 但凡有条件,夏夏都不会选择住这里。 她张了张口,却又把想问的话咽了回去,直接道:“夏,我给你买个房子。我现在上了大学,零花钱是以前的好几倍。” “不用,莱娅不用的。” “那算我借你!我买了不想住,你帮我住可以吧?”莱娅看看四周,“反正你不能住在这么小的地方。” 夏夏还是拒绝:“莱娅,其实我有——” “你要真的有钱还会住这里?”莱娅瞪着她,根本不相信。 夏夏哭笑不得,“那这样吧,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吗,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莱娅跟着她往外走,“你可别想打岔,吃完饭还是要继续说房子的事。” “好,听你的。”夏夏语气柔和地哄她。 第318章孤单 一顿晚餐吃完已将近九点。 出租车驶上两侧被绿植覆盖的坡路小径,停在了半山腰一座豪华住宅楼前。 香港浅水湾,位于香港岛太平山南面,依山傍海,海湾呈新月形,不仅号称“天下第一湾”,更有“东方夏威夷”之美誉。 这里不仅是中国香港最具代表性的海湾,更囊括了香港半数顶级豪宅。 电梯停在二十一层,莱娅一进门就被客厅里巨大的落地窗吸引。 “哇。”她走到落地窗前。从这里望出去,正是浅水湾夜景。 晚风吹动水面,波光粼粼,半山腰上遍布着豪宅灯光,在宁静夜色中彰显着彼此心照不宣的安然与尊贵。 在寸土寸金又忙碌奔波的香港,这个面对广阔海湾、背靠堪称城市心脏的太平山顶的住处,仿佛成为逃离喧嚣、不食人间烟火之所在。连莱娅这种对房子没什么研究的人,都不得不夸上一句:“夏,你这地方选得也太好了吧。” 夏夏帮莱娅放好行李,听见赞叹也走了过来。 “你不是才来这里上学吗,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莱娅坐到干净绵软的地毯上,“早知道你住这里,我才不瞎担心呢。” 语气听得出的满意。 “本来是房产中介介绍的,当时他们推荐了好几处,但只有这里是香港一位很着名的建筑师设计的,我之前就听说过他,所以就买了这里。” 这么一说,莱娅就明白了:“就是因为崇拜嘛。” 说完她回头瞧瞧四周,参观里还透着点挖掘的意味。 房子总体不算太大,收拾得干净简约。唯一扎眼的地方就是那张巨大的桌子,上面还放着摊开的书、图纸和画图工具,总之都是些跟学习有关的东西。 刚才换鞋的时候瞧着,玄关连双男士拖鞋都没有。莱娅眼睛滴溜溜地扫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到夏夏身上:“你平时,都一个人住哦?” “对呀。”夏夏没听出言外之意,“不过现在是我们两个人住了。” 想到莱娅住惯了别墅,又习惯一个人睡,夏夏提议:“这里有两间卧室,主卧最大,你就住这间吧?” “好啊。”莱娅没跟她客气,一圈夏夏的胳膊脑袋靠在她肩上:“你这里比酒店好多了,我也就先住个两三年吧!” “两三年也太少了,”夏夏故作遗憾,“怎么也得住个二三十年。” “这你就别想了。”莱娅幽幽道:“一开学我家那群保镖和司机就会来请我的。你这小身板可拦不住他们。” 两人都咯咯地笑了起来。 房子里暖气充足,毛绒绒的白色地毯被烘得暖暖的,两个女孩久违地靠在一起,笑过之后又渐渐安静下来,一同望着眼前夜景。 谁也没再开口,谁都不想打破这份平静。 直至过了好一会儿,莱娅才终于又叫了声“夏夏。” “嗯?” “你……”莱娅看着落地玻璃上夏夏平静的脸,语气透着试探:“恢复得怎么样?” 闻言,夏夏睫毛微颤了下。 她明白莱娅在问什么。 过去的事,她并没有详尽地告诉莱娅,只说自己曾生了一场大病,用了很长时间才痊愈。 “当初你突然失联,我去老师那里问了才知道,你先办了请假,又办了转学。从此就音讯全无了。我真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莱娅说:“所以三个月前突然收到你的联系,我真是吓了一跳。我当时就要来找你的,但那时候正值开学,我因为不想去留学正跟家里闹着呢。而你找我帮忙查的事情,实在是有点复杂,仅凭我自己很难办到,最后我就跟家里妥协了。” 夏夏坐直了身体。 “哎呀,你别这样看我,搞得我好像做出多大牺牲一样。”莱娅语气轻松,“我家里就一个条件,就是好好去英国上学,我就答应了。去了之后发现也没那么难熬,我还交了个超级帅的男朋友呢!” 听她这么说,夏夏才放下心来。 “我这次来香港,也是因为你要查的事都已经办妥了。资料就在我行李箱里,爸爸助理给我的时候,我看到了一点……”莱娅有些迟疑,“夏夏,你确定要看吗?” 屋里再次陷入沉寂。 莱娅也不催促,只是担心地看着她。沉默几秒,夏夏点了点头。 关于身世,她其实已经基本清楚来龙去脉,唯独后腰的疤,她听到的说法不一,始终没有真正确定。她并非要追究或执念什么,只是想求个确切的真相而已。 见莱娅担心地看着他,夏夏温和一笑,“放心吧,我已经没事了。不管查到的结果如何,我……我都曾有过一个完整的家,这就足够了。” 如此,莱娅才起身从行李箱中翻出资料。 她带来的是一份收购协议和一份个人医疗记录。 “通常来说,豪门家族的私人医生都是不轻易更换的,我家就是这样。所以通过你提到的那位玛丽娜医生,查到了你爸爸——就是周耀辉,的确在很多年前就收购了一家医院,那家医院的创立者就是玛丽娜医生的父亲。这家医院被收购之后虽然也正常营业,但实质上就是你家的私人医院。” “然后,我们又查了这家医院十六年前的手术记录,发现确实有一台儿童手术。” 莱娅看见夏夏翻到了手术记录页,顿了顿,说:“那台手术,是给一名两岁女孩植入储存卡,主刀的正是玛丽娜医生的父亲。” 手术记录页上写满了泰文,夏夏一行行地看,始终没有说话。 “把那么小的孩子后腰剖开放储存卡,这种事实在让人震惊,为了避免错漏,我爸的人还找到了当时的手术助手。”莱娅补充。 “这个人因为当年签了保密协议,开始怎么都不肯说。但玛丽娜医生的父亲、还有你爸爸都已经去世,我们又塞给他很大一笔钱,他才终于开了口。他回忆的细节与手术记录基本是一致的。” 手中的医疗记录被装订成厚厚一本。 以那份植入手术记录作为起始,后面持续记录了小女孩从小到大的每一次感冒、肠胃炎还有受伤。 最后一条记录,写着头部遭受车祸撞击、肺部呛水、腿部被玻璃碎片划破、手掌擦伤—— 是爸爸去世那天,她在车上一同遭遇袭击时所受的伤。 尽管潜意识里并不想承认,可这份医疗记录上的小女孩是谁已不言而喻。 所以,后腰的疤并不是妈妈说的不小心摔到导致,是真的植入了储存卡。十六年前的她,的确只是个小保险箱。 夏夏闭了闭眼,眼眶烫得厉害。即便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然真相赤裸展现在眼前时,心却还是会抑制不住地刺痛。 见她脸色发白,还强忍着不让眼泪掉落,莱娅握住了夏夏的手。 温暖的触感亦是无声的安慰,夏夏低头沉默地看着那份医疗记录,最终选择合上,放到一旁。 “我没事,”她回握住莱娅的手,“真的没事。” 莱娅自然不信。 “收养孩子这种事我能理解,”她忍不住道:“可为什么要往那么小的孩子身体里放东西?储存卡现在还在你身体里吗,会不会有后遗症?” 夏夏摇摇头:“已经取出来了。” 莱娅这才松了口气。但看了眼夏夏,又不由悬心。 三个月前的电话里,她得知了夏夏身世。三个月后,爸爸的助理交给了她这份手术记录。莱娅想象不出这中间的来龙去脉,更想象不出夏夏离开学校后的这两年多,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她只知道,夏夏变了很多。 她整个人都变得淡淡的。明明呼吸着、说话着,可给人的感觉却是安静无声的。即便不问,莱娅也明白是何原因。 夏夏如今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没有人会打电话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没有人会管她晚上有没有按时回家,更没有人会为她铺好路打点好一切,做她坚不可摧的后盾。 她先后失去了爷爷、父母、外婆,还有——那个男人,那个被印在全球红色通缉令上的男人。 他臭名昭着,是被多国联合通缉的超级毒枭。但莱娅知道,他还是夏夏的小叔叔。 曾几何时,他也会亲自来学校接夏夏放学,还会因为夏夏考试成绩下降,半夜去公寓训人。 莱娅至今都记得那张惊为天人的帅脸,以及那极具压迫性的气场。在得知他真实身份后,她更知道那是个极其凶残可怕的男人。 但……他也是夏夏在这世上最后一位家人。 夏夏很爱曾经的那个家。 至少在她亲口说出身世之前,莱娅从未怀疑过夏夏是被收养的孩子。她跟学校里每一个富家子弟一样,拥有最好的物质生活,接受着最贵族的教育。每每谈及父母家人,就是她笑得最开心的时候。 夏夏最在意的就是家人。或许往后几十年,她还会交到很多新朋友。但即便关系再亲密的朋友,恐怕在夏夏心里也不及曾经的家人来得重要。 尽管还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但莱娅还是忍住了。 人死不能复生,再多问也只会让夏夏难过。 第319章揪心 见莱娅满眼担心欲言又止,夏夏温声安慰她:“莱娅,真的不用担心我。” “你看,我现在过得很好。我……能住这样的房子,能专心学业不为钱发愁,都是因为妈妈留给我的一大笔钱。” “这笔钱是从我五岁时开始存的,我想,妈妈大约就是从那时起开始接受我的吧。这样算起来,妈妈也爱了我十年,我已经比很多人都幸运了。” 最后这句话,夏夏是笑着说的。 只是那笑很淡很淡,看得莱娅喉头哽咽。 “就算妈妈已经不在了,但我相信她也一定还在看着我、挂念着我。”她看向莱娅,“所以我真的会好好活下去,你别担心。” 莱娅想不出更好的安慰之语,只得抱住了夏夏,轻轻拍着她纤薄的后背。 此时的温暖怀抱无疑就是最好的安抚,温热的眼泪很快浸湿莱娅的衣领。 “过去……还有很多事,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夏夏声音哽咽,“那些事我已经努力地释怀,只是,不想再提起了。” “不想提就不提了。”莱娅擦了把眼泪,“好朋友也不是所有秘密都要分享。再说我记性不好也记不住,说了也是白说。” 这话果然让夏夏破涕为笑。 原本悲伤难过的气氛也跟着缓和不少。 来香港才不过几个小时就哭了好几场,莱娅人都哭累了,直接拉着夏夏往地毯上一躺。夏夏怕她凉着,拿来毯子盖在两人身上。 客厅就这样再度安静下来,她们枕着靠枕仰面躺着,望着落地窗外那片夜幕星空。欣赏了没一会儿,就不约而同地开始上下眼皮打架。 就当两人齐齐闭眼要睡着时,旁边忽然响起“叮咚”一声,两人同时惊醒。莱娅不满地啧了声,从身上摸出手机打开一瞧,顿时眸中一亮:“哇!” 她忙拍了拍身边的人儿,把手机凑到夏夏面前:“夏,给你看我男朋友!” 夏夏还没反应过来,一张男性半裸照就猝不及防地放大在眼前。照片上,男人精壮的腰部系着松松垮垮的白色浴巾,某处粗粗一条,轮廓相当明显。 夏夏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她蹭地坐起来,憋了好几秒才憋出句:“你、你男朋友还挺好看的。” 实际上她连对方脸都没看清楚。 听见好朋友都夸赞了,莱娅相当满意地坐起来,“那当然了,他可是专业男模。光长得好看还不够,身材也得绝佳才行。哎呀,这照片一点也不清楚。” 她捧着手机使劲放大,还顺口问了句:“夏夏,你好不好奇那个呀?” 夏夏正尴尬地迭毯子,“哪个?” “还能哪个,做爱呀!”莱娅抬头,神神秘秘地问:“听说第一次可疼了,要是男人那个东西大还会更疼,你说那到底是有多疼啊?比生孩子还疼吗?” 夏夏后背发热,额头冒汗。 没等她回答,莱娅又低头去看手机:“不过我还听说,就算很大也没关系。只要男方技术好也不会很疼,反而会更舒服。” 说完她又把照片举到夏夏面前:“你说他这个算不算大?” 夏夏一个没注意又看了一次,这回手机屏幕上白花花一片,正是放大的浴巾位置,那粗粗的轮廓看起来更夸张了。 偏偏莱娅还叫她评价,夏夏可实在不好评价。 “我还是去你给找睡衣吧,”她起身就往主卧走,“你刚不是说要泡澡吗?我帮你放水!” “泡澡着什么急呀?”莱娅拿着手机追上去,歪在衣帽间门口,继续刚才的话题:“据说那里很大的男人,连避孕套都要用特大号!你说这是不是太夸张了?嘶,倒也不能这么说。那咱们女生胸大的还得穿大罩杯呢,要这么说的话,也不算夸张?” 某人光找东西不吭声。 莱娅眉头一皱,走过去探到衣柜里一瞧:“你脸怎么这么红?!” 夏夏何止脸红,连耳朵都红透了。 被莱娅抓了现行,她这才拿着早就找好的睡衣侧过身来,不自在地咳了声:“那不是你男朋友吗,怎么还分享给别人看。” “那怎么了?”莱娅不以为然:“帅哥不就是用来欣赏和分享的。再说除了他,我还有好几个男朋友呢,都是男模!” “啊?”夏夏眼睛都睁大了。 “啊什么啊,以前上学时候我家管得多严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我都过了泰国法定结婚年龄,还上了大学,谈几个男朋友怎么了?我就要一口气谈十个,天天风花雪月!这个是给我的吗?走,泡澡去。” 边往浴室走,莱娅还大方道:“夏,照片上这个你觉得怎么样?喜欢就送你,我还有好几个呢。” “不用不用。”夏夏知道莱娅真干得出来,她都不敢想象那会是个什么画面,“你的男朋友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她跟进浴室,帮莱娅试了试水温。 “哦对,差点忘了。”莱娅恍然想起什么,“你不喜欢外国脸,就喜欢纯正的亚洲脸对不对?之前你还买过好多Jeffrey的海报——啧,怎么提起他了,提起他我就生气。” 骤然提到熟悉的名字,夏夏也猛地想起什么。 果不其然,莱娅抱着睡衣气冲冲地说:“你还不知道吧?Jeffery被爆出柜,还参与钱色交易!好多角色和代言都是靠某个财团男高层截胡来的,这不就是卖屁股吗?!居然还口口声声在采访里说向往婚姻,要找个灵魂伴侣的妻子,简直拿观众当傻子耍!” 她越说越气,瞪着眼问:“你知道这件事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吗?” 夏夏摇摇头。 莱娅双手抱胸,语气严肃:“这件事告诉我们,女人不要对男人付出真感情!男人都是坏东西!” 她说得义愤填膺,夏夏觉得可爱极了。她一边找出精油滴进浴缸一边问:“那你刚还说要谈十个男朋友,天天风花雪月呢。” 浴室很快弥漫起香味。 “是我说的啊,这又不冲突。”莱娅大言不惭,“风花雪月又不需要付出真感情,玩得高兴就行嘛。好啦你别管我了,一会儿我自己放水。” 如此,夏夏便往次卧去洗漱,离开前又多问了句:“莱娅你晚上吃饱了吗?要不要吃点别的,我洗完去做。” 吃点别的?莱娅还真想了想。 “晚餐吃得有点辣,要不来点甜的吧。我现在一点也不困,今晚我们就边吃东西边聊整晚好了!” 夏夏一笑,“好。” * 泡完澡出来,茶几上已经摆好了蛋糕和奶茶。 奶茶一看就是现煮出锅的,还冒着腾腾热气,整个客厅都是浓浓的茶香味。 莱娅擦着头发走过去一瞧,嘶了一声,她好奇地蹲下身拉近盘子,仔细观察了好几秒,最后扭头朝厨房那边喊:“夏,这是做的还是买的啊?” 按理说,只是泡个澡的时间应该来不及出去买,但莱娅左瞧右瞧,这蛋糕虽小,却实在精致,不像是自己在家就能做出来的。 “是我做的。”夏夏端着碗走出来,“我还做了咖喱鱼蛋,你尝尝。” 莱娅迫不及待拿起叉子先尝了一口蛋糕。 蛋糕松软细腻,奶油甜而不腻,与最上面点缀着的草莓果肉恰好融合,新鲜的草莓清香更让人心情都愈发好起来。 “这也太好吃了!”莱娅感叹又疑惑,“你不会还辅修了烘焙专业吧?”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夏夏也尝了一小块,唇齿间细细抿了抿,好像……是比之前又有所精进。 此时莱娅端起热奶茶喝了一大口。 喝完她咂舌品了品,港式奶茶闻起来比泰式奶茶茶味更浓,入口微甜,回味稍苦却不涩,总之是很好喝。 她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喝完把杯子一放,“说吧,你平时的时间是不是都用在这上面了?你该不会是学建筑学烦了,要改开茶餐厅吧?” “没有。”夏夏笑说,“不过做这些的确有趣,有时候画图画累了,我就做做蛋糕转换下心情,时间久了自然就进步了。” 这么一说莱娅就明白了。 除了学习,夏夏剩下的时间全都花在了厨房里。 难怪今晚短短一小时,就连蛋糕带奶茶还有咖喱鱼蛋,样样做得精致又美味。不知是练习了多少次才熟练到这种程度。 不知为何,眼前忽然闪出夏夏一个人伏在桌前学习,学累了又起身去厨房一个人安静做蛋糕的场面。 莱娅的心莫名被揪了下。 第320章水深 她不由挪开视线,插起一个咖喱鱼蛋,沉默地咬了一口。 “怎么了?”夏夏问,“不合口味吗?” “不是。”莱娅放下叉子,“我是在想,你寒假打算干什么?不会又待在这里做一个多月的蛋糕吧?” “寒假……”夏夏想了想,“应该会去旅行,不过还没想好去哪里。” 毕竟今晚才刚结课,还有期末课题没交。 一听旅行,莱娅立马来了兴致:“那还想什么,跟我去英国!” “英国?” “对啊,你之前不是还去英国什么岛散过心吗?我都没去过,正好你陪我。再叫上我的男朋友们,旅行嘛就是要热闹,孤孤单单的多没意思。” “那你不回家了吗?” 莱娅眼睛一瞪:“我疯了啊?好不容易熬到放假,又跑回泰国坐牢吗?” 夏夏被她逗笑,“那我们——” 话说到一半,那张半裸照片倏地划过眼前。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夏夏思忖几秒才委婉道:“我去了……会不会打扰你和你男朋友?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的,你别担心。” 还以为是什么大问题,莱娅直接解决:“这有什么打扰的?我们才是旅行的主角,你要是觉得不自在,那就不叫他们好了!” 说是这么说,但夏夏知道莱娅最爱热闹。 “要不这样吧,”她提议,“第一程我们先去英国,多叫些朋友热闹一点。第二程再去另外一个地方,就我们两个人,可以安静地玩。” “这主意好!”莱娅相当赞同,“寒假足足一个多月呢,只在一个地方也太腻了。那就去两个不同的国家,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明天?” “明天还不行,”夏夏解释:“我还剩最后一门期末考核没完成,我尽快做完咱们就出发好不好?” “好啊,这事又不着急。”莱娅吃饱喝足,往沙发上一靠,“正好我也是第一次来香港,你呢就慢慢搞学习,我就负责享受,吃你做的蛋糕追爱看电视剧——哎对了,你还记得咱们之前打算通宵看的那部韩剧吗?” 说的是当初因迟到没考好,学习小组一行去公寓安慰她的那次。 夏夏当然记得。 “那剧居然都出第二部了!讲的是男女主婚后的故事,他们还有两个特别可爱的孩子。听说比第一部还好看,诶,这里能收到泰国台吗?”莱娅拿过遥控器摁开电视,“最近泰国正在播呢。” “应该可以。”夏夏说:“多换几个频道试试。” “还真有!”莱娅才换了两个频道就到了泰国台。一看上面还在播新闻,她啊了声,这才想起中国和泰国有时差。 “不过也快了,新闻播完就播剧了。”她又溜回到地毯上,叉起一个咖喱鱼蛋慢悠悠地嚼着,“夏,咱明天吃什么呀?” 夏夏当然紧着她,“香港好吃的还挺多的,你最想吃什么?” “我都想吃!”莱娅兴奋道,“咱们先去把最有名的都尝一遍,比如炒蟹、云吞面、烤乳猪还有菠萝包!然后再去吃那些只有香港本地人才知道的好吃的,就是那种七拐八绕才能找到的店。” “好。”夏夏也赞同这计划,“把香港好吃的全吃一遍,少说也得花上好几天,到时候正好就可以出发去英国了。” “行,就这么办。” 此时新闻画面切换,莱娅下意识瞧了眼,下一秒就坐起来:“夏夏你快看!” 夏夏循声看去,莱娅把电视声音调大,“泰国新总理今天上任了!” 新闻画面上,正是今天下午泰国新任总理宣誓就职,并对广大民众发表公开演说的场面。地点就在曼谷西北部的总理府。 熟悉的曼谷街道和泰国人群划过眼前,夏夏不由放下手中杯子。 “这么大的新闻我居然现在才知道,而且……怎么是他当选啊?” 夏夏看着新闻上正公开演讲的男人——维披什,44岁,民主党人,泰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理。 “我一直以为会是那个卫生部长莱斯当选呢,没想到竟然是他。”莱娅感叹,“这政治选举果然水深得很。夏,你知道这回泰国总理大选有多吓人吗?” 夏夏已经很久没关注过泰国的事,摇了摇头。 莱娅立刻给她解释:“我也是从我爸和我爷爷那里听来的。听说这次大选其实是一次重新选举,上一任正式总理你还记得吧?” “记得。”夏夏回忆着,“之前上课时候老师还讲过,总理先生是金融商业起家,在经济方面很有成就。” “对对,就是他。”莱娅说:“泰国总理四年一选,他任期快到的时候,就提前搞了选举,结果成功连任。但没多久,他就被指控用金钱操控选民,被硬拉下马,这才有了重新选举。” “这位旧总理虽然下来了,但又推了他在党内的心腹,也就是爱泰党副主席坎帕纳参加新选举。”莱娅绞尽脑汁地回忆:“我还记得当时的总理候选人里,就数这个坎帕纳和卫生部长莱斯最扎眼了。” “莱斯是人民力量党的,我爷爷说,这个党派个个都是人精,发展得可快了。两边支持率一直你追我赶,直到有一次才终于拉开差距。” “不过这里我记不清了,”莱娅挠挠头,“好像是因为……坎帕纳做了一次公开演讲。” “说是一旦他选举成功,当上总理后就会跟美国中情局合作,好像是要合力打击毒品犯罪和恐怖势力?反正就是会让泰国成为真正的无毒国。这个演讲一出,他的支持率直接盖过了莱斯。但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 莱娅凑近,像讲鬼故事一样压低声音:“没出两天这个坎帕纳就死了!” 夏夏惊讶:“怎么会这么巧?” “对啊,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新闻上说坎帕纳是死于心脏病突发,这还算说得过去。但诡异的是,他家前一天晚上还在给小儿子过生日,第二天他妻子、孩子、父母就全部死于飞机爆炸!这难道也是巧合?” 莱娅掰着指头分析:“他这一死,莱斯的支持率就直线上升,所以我以为肯定是他上任了。结果你看,最后上任的居然是个之前都没听说过的人!” 夏夏听得认真极了,她看着电视上的新总理,思索几秒说:“我记得民主党也是泰国数一数二的大党派,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莱娅笃定地摇头。 “肯定不是因为这个。我爸说了,泰国民主党也就是历史久了点,实际上在国会里席位一直很少,根本说不上什么话。论财力,民主党比不过坎帕纳的爱泰党。论政治人脉,更比不过莱斯的人民力量党。” 分析到这儿,莱娅就更觉得奇怪了:“你说这个维披什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前期不声不响,最后竟然击败莱斯,直接弯道超车了?” 可惜,两个不懂政局的女孩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 而电视上的新闻自然也不会给出真正幕后答案。 只思考了一小会儿,莱娅就觉得脑袋疼,她直接放弃地往后一仰:“算了,又不是我选总理。” 眼看着新闻结束,她拉着夏夏一起窝到沙发上,把毯子往两人身上一盖,进入追剧状态。 新闻结束后是广告时间。 此刻,连广告都换成了新总理及其党派的历史政绩,看得莱娅连连咂舌,“连我这种跟选举不沾边的都觉得可惜,估计那莱斯部长更要气炸了。” * 同一时间,印度孟买。 全球最忙碌的国际机场里,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打着电话气冲冲地走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助理大气都不敢出,忙上前打开后座车门,又半秒不敢耽误地坐上副驾驶,战战兢兢地看了眼后视镜,等待指令。 四个小时的飞行,男人西装边缘褶皱,丝毫不似平时出现在电视上那般沉着得体。 此人正是选举落败后,直接从曼谷飞来孟买的泰国卫生部长——莱斯。 莱斯挂断电话,烦躁地扯了把领带:“去坦陀庙!” “好的。”助理忙翻译给司机。 车子一脚油门从机场开出,径直驶向孟买南部市区。 第321章印度 夜晚的孟买南部市区极为安静。 坐落于此的坦陀庙作为最有名的印度教寺庙,在这夜色中更显神圣肃穆。 不同于往日,坦陀庙今日朝拜时间提前结束,庙门紧闭。除此之外,这座平时只有普通印度教徒出入的寺庙外面,罕见地停着两辆黑色劳斯莱斯。 坦陀庙内部与其他寺庙差不多,外观保留了传统尖顶,墙壁满是佛陀壁画和雕刻,外部正门供教徒僧侣出入朝拜,内里则有多个朝拜大厅和供僧侣休息的殿堂。 此时朝拜大厅背部的殿堂里,门窗紧闭,从外面仅能看见里面亮着红烛光。 一门之隔,外面静谧无声,里面却充斥着暧昧黏腻的低喘。 屋里,三五个印度打扮的女孩跪在地上,其中一个正埋在男人腿间,青涩而笨拙地吞吐着并不算大的性器。 那东西虽不大,可要全部含进嘴里也同样困难。女孩反复舔弄却不得其法,惹来一只胖手不客气地拨开她的脑袋,“去,一边看着去。” 说的是正宗的印地语,女孩点点头,乖巧地跪着退到一边,看着另一个女孩凑上去,张口含上她刚刚含过的男人性器,上上下下地吞吐着。 “唔——就是这样!” 被舔得飘飘然的男人忍不住顶胯,把女孩的脑袋摁得更紧,连鼻尖都触在了男人肥硕的小腹下方,“再深点,喉咙打开!哦,对对!就是这样……” 就在这舒爽的呻吟声越来越大时,对面传来一道极其不耐烦的声音。 “搞完了没有?” 萨瓦什的东西还塞在女孩嘴里,听见这话,他才勉强从口交的快感里找回一丝理智,“哎呀,坤,不要这么不解风情嘛。” 对面沙发上,男人穿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丝质衬衫,草草系着两颗扣子,指尖正夹着燃了一半的烟。 他腿边同样跪着几个印度女孩,不同于萨瓦什那边的火热场面,这边的女孩们低着头,谁都没敢多动一下。 她们只知屋里这两位是极其尊贵的客人。 一个满身肥肉、长着络腮胡,却出身印度贵族,根系庞大手眼通天。另一个则神秘不知来路,但长得好看极了,以至于连出卖自己肉体这种事,对女孩们来说也变得不难接受了。 只是才跪在他脚边没多久,女孩们就意识到了不对。 这个年轻男人只是懒懒地坐在那儿,却莫名有股令人难以喘息的压迫感。 在他眼里,她们仿佛并不算“人”,甚至连猫狗都算不上,更像是老鼠、蟑螂,都不值得他看上一眼。 这种一言不发却又明晃晃的蔑视,让年龄不大的女孩们羞愧地低下头,谁也不敢上前。 可是,客人不满意,她们今晚就没有好下场。求生本能使然,离得最近的女孩大着胆子抬头,想解释一句。她们是干净的,是没有被碰过的。 这一抬头,视线就落在男人手上。 他手指干净修长,指尖的烟燃着,丝丝白烟升起,擦过那隐隐迸着青筋的手背,无声地弥漫进空气中。 视线顺着男人手背往上,女孩看见他右手手腕处残留的痕迹,微微一怔。 那像是……常年戴佛珠留下的痕迹。可佛珠应该戴在左手,右手常造杀孽,是罪恶之手。 晃神不过几秒,烟味呛进鼻腔,女孩抑制不住地想咳嗽。她连忙低头忍住,生怕贸然的咳嗽声会直接惹怒眼前的男人。 好在下一秒就有人替她说了想说的话。 “坤你放心,这些圣女都是今天刚到的,干净着呢!这正事嘛,等会儿再说也一样啊。” 印度“圣女”,说白了就是庙妓,靠出卖肉体来换取吃喝和收入养活自己。 尽管这项制度早在1986年就在明面上被废除,但实际上每年仍有几千名女孩被送到各地神庙,沦为印度僧侣和婆罗门长老们的性奴。 而送这些女孩入庙的,正是她们的父母。毕竟在印度,生女孩意味着要出嫁妆,生男孩则意味着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一笔嫁妆。与其将来被嫁妆搞得一贫如洗,倒不如趁早卖了女孩的初夜,否则哪天她们不幸被强奸,那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今天这批“圣女”是这个月新送入庙的,听说质量上乘,萨瓦什闻着味就来了。 十个女孩里,最大的十四岁,最小的十二岁,个个模样漂亮眼神稚嫩,简直就是按照萨瓦什的口味来选的。 果不其然,他前脚约了周寅坤谈正事,后脚临时得到消息,便干脆把地方定在了坦陀庙。本想着谈完再搞,结果才刚开了个头,萨瓦什就忍不住先解了裤子。 周寅坤最烦他这一点,好色永远不分时候。 此时门从外面打开,林城一进来听见黏腻的口交声,见女孩们半数都脱光了,也怔了下。 今晚明明是来谈正事的。 门一开,男人视线就扫过来。林城绕过那些赤裸女孩,快步上前低声汇报:“坤哥,人到了,就在隔壁。” “亲自来的?” “是。”林城回答,“应该是大选一结束就直接飞过来,只带了一个助理。” 连部长排场都不要了,看来是又气又急。周寅坤云淡风轻地捻了烟头,起身就往外走。 “哎哎,坤这就走了?这么漂亮的小圣女都没兴趣啊。” 周寅坤理都没理萨瓦什,倒是林城还算清楚二人关系,代为回复道:“坤哥临时有事先去处理,萨瓦什先生慢慢享用。” 说完还贴心地给关上了门。 门一关,里面十个女孩就都是萨瓦什一个人的。放荡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就开始掺杂起了鞭打痛哭和窒息的呜咽声。 * 隔壁房间里。 莱斯面前的水一口没碰,助理迪善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听见隔壁越来越放肆的性事声音,不由又看了眼面色铁青的部长先生。 这也难怪。 原本稳赢的总理之位落空,莱斯亲自从曼谷飞了四个小时过来,却没直接见到人,还要在这逼仄的破庙屋子里等着。 偏偏要等的人还在大肆玩乐,这个节骨眼上,这种不痛不痒的态度实在令人恼怒。 就在此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莱斯和迪善同时看过去。 男人单手插兜进来,不仅大大方方与莱斯对视,还随意往沙发上一坐,姿态甚是悠闲。 “莱斯部长怎么亲自来了。” 那样子,看着更气人了。 “怎么,周先生竟不知道?”莱斯开门见山,“因为我太好奇,帮维披什这种公开反毒者上任,你究竟能拿到什么好处?” 周寅坤一笑,“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 他抬手,身后林城递上烟和打火机。 “周先生用不着这样。我已经打听过,维披什能拿到下议院所有选票,是因为他拿到了一份秘密文件。在此之前,他的支持率远不如我。” “哦,是吗?”男人叼着烟点燃。 见他还这般态度,莱斯的火蹭地涌上脑门:“是你弄死坎帕纳一家!坎帕纳一死我就派人秘密搜他家和办公室,什么都没找到!他刚死保险箱就空了,除了你还能是谁?你留着竞选资料,不就是为了操控总理选举,好让你的大麻合法化将来顺风顺水?” 最后这半句虽是问句,但语气已十分笃定。 话音落下,屋里的气氛已跌到冰点。 迪善后背被冷汗浸湿,视线不住地来回打探。尽管莱斯在泰国身居高位,可这里是印度,是孟买,是别人的地盘。 莱斯情绪越激动,迪善便越紧张地看向对面站着的林城。 此人年轻高大,身材健硕,毫不遮掩腰间露出的枪柄。此刻他面无表情,对莱斯的怒火没有半点反应。但迪善知道,只要他主人随便抬个手,子弹就会立刻打穿莱斯的脑袋。 而作为助理的他,自然也只有死路一条。越想,心里就越发寒。迪善小心翼翼地看向沙发上的男人。 周寅坤抽着烟,还挺耐心地听完了莱斯的话。 见莱斯说完还死死盯着他,似乎得不到合理解释就要撕咬上来,男人嗤笑了声,随手把烟和打火机往桌上一扔。 啪嗒一声,砸得迪善心里一抖。 他看见周寅坤慵懒往后一靠,掸了下烟灰,“没理解错的话,你这是在质问我?” 第322章踪迹 那笑意看着瘆人,迪善赶忙去瞧莱斯。生怕部长先生一时激动,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 但莱斯神色丝毫未变,他仍盯着周寅坤,没有要否认的意思。 “那么我也问问部长先生。” 周寅坤瞧着他,“你选举烧的八千万美金是谁出的?” 莱斯眸中一闪。 “坎帕纳一个破演讲就直接让支持率盖过你,我替你解决了最大的竞争对手,又投八千万让你甩开其他人,最后居然输了。搞了半天,该生气的应该是你?” 短短两句话,说得一旁的迪善后脊发凉。作为助理,莱斯的整个选举过程他是最清楚的。 当初重新选举的消息一漏出来,他就立刻代莱斯去了缅甸。那时周寅坤被泰国媒体报道死于比劳山直升机爆炸,莱斯作为局内人自然不信,反倒借此抓住机会,想从周寅坤那里拉竞选资金。 当时周寅坤没有明确表态,只要了份竞选计划书。但计划书给出之后犹如石沉大海,迪善便知竞选资金希望渺茫了。 却未想没过多久,周寅坤并未死于比劳山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这事被坎帕纳拿来当成公关靶子,还搞了个公开演讲,宣称上任后要跟美国中情局联手,彻底清理泰国境内毒品犯罪。宣言一出就获得民众大力支持,也直接导致莱斯处于选举劣势。 不过,那次演讲亦等于公开向周寅坤宣战。按他的脾气,坎帕纳必死无疑。 莱斯看准时机,立刻给周寅坤去了电话,表面问候,实则是故意透露坎帕纳的位置动态。果然,第二天坎帕纳全家就死于飞机爆炸,而他本人在得知消息后也突发心脏病身亡。 如此一来,莱斯在众多候选人中一家独大,局势已然分明。周寅坤就是在那时派人入局,投了八千万美金保莱斯竞选。 可不知为何,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莱斯稳赢之时,国会上下议院的选票竟有三分之二都去了民主党的维披什那里。 稳坐的总理之位就这么突然丢了。 震惊之余,莱斯第一个想到了周寅坤。 维披什能在最后关头用一份秘密文件击败他,绝不可能是巧合。秘密文件内容须得有力,而更重要的是,必须直戳莱斯本人政治上的薄弱点。 能弄到机密竞选文件,又对莱斯竞选策略了如指掌的,唯有周寅坤。 只是莱斯想不通,临门一脚,周寅坤为何突然变卦搅局?这才直接从曼谷飞来孟买当面问他。 对于这开门见山的质问,周寅坤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反而问了个让莱斯都无法理智气壮回答的问题。 见他语塞,周寅坤挑眉:“别紧张,我又不是要把钱拿回来。” 这语气听着仍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莱斯眉头皱起:“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就是好奇,这维披什上任,不高兴的又不止你一个人。莱斯先生有功夫飞来孟买找我,就没功夫找找别人?” 闻言莱斯迟疑两秒,“周先生是指军方?” 此话一出,莱斯身后的迪善也微微一怔。 谁都知道,论实力再大的党派也比不过泰国陆军。当初要不是军方推波助澜,旧总理也不会被拉下马,更不会有后来的重新选举。 泰国军方一直想推一位陆军出身的候选人就任总理,再不济也得是跟陆军同一战线的,绝不可能是向来与军方毫无交集的民主党人。所以,莱斯与其跑来孟买算旧账,倒不如趁着维披什还没坐稳,跟军方联手。 连迪善都能看懂这暗示,更别提莱斯了。 “周先生的意思我明白。”莱斯情绪不似刚才那般激动,“但这事没那么好办。” “旧总理下台的确有军方出手的原因,但归根到底是因为他在连任选举上操纵了选民,这是实实在在的把柄,否则军方照样没办法。而维披什和民主党的竞选流程没有任何问题,就算陆军司令亲自出马——”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他要是自己辞职,不也一样是正常流程?” 莱斯蹙眉看着他。男人笑眯眯道:“选举流程没问题,又不代表他能力没问题。听说这新总理还是牛津毕业,读书人嘛,脸皮最薄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即便是个傻子也明白是什么意思。莱斯刚才还蹙着的眉头已在不自觉间舒展开。 没错。拉维披什下马并不一定要从选举流程上找漏洞,只要泰国出了大乱子,而这位新总理又无法顺利解决,届时民众对总理能力的质疑就是最好的由头。 只要师出有名,后面一切就都顺理成章。想到这里,莱斯半刻都不耽搁,直接起身:“我先回泰国。” 周寅坤正自顾自地倒酒,“不送。” 莱斯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周先生。” 沙发上男人侧头。莱斯说:“希望这一次不会再有意外。” “当然。” * 门打开又关上。 直至外面脚步声走远,林城才开口:“坤哥,既然已经出手帮了维披什,为什么还要暗示莱斯联合军方闹乱子?” 周寅坤喝着酒,眼皮都没抬:“维披什上任到现在多久了?” “按泰国时间算,从下午就职宣誓到现在,刚好五小时。”说完林城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 这位新总理到现在也没来过一个电话。 “难不成维披什和民主党是想赖账?他们能在最后关头扭转局势,可全是因为咱们给出的那份文件。” “搞政治的不都这幅嘴脸。”周寅坤见怪不怪,酒杯一放起身就往外走:“不给他制造点麻烦,他还真以为那总理位置是靠他的狗屁实力坐上去的。” 林城了然。看样子,坤哥不会真任由莱斯把维披什拉下马,但也不会让维披什舒舒服服地坐稳总理位置。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支持莱斯到底?竞选前半程林城没有参与过,不知其中细节。但从后半程来看,莱斯与周寅坤的交情远比维披什要深,而且深得多。因为在此之前,周寅坤从未与民主党人有过交集。 可偏偏,周寅坤在最后关头突然转向了维披什。一旦他上位,就意味着之前投给莱斯的竞选资金全都打了水漂。 这一点不光莱斯想不通,林城也有些疑惑。坤哥虽然钱多,但也没挥霍到把钱往水里砸的程度,除非—— 泰国军方。 林城脑中忽然迸出这四个字。 刚才坤哥暗示莱斯找军方联手,莱斯的第一反应……不是军方会不会答应帮他,而是直接跳过这点,讨论了给维披什下绊子的可行性。 也就是说,莱斯其实与军方早有勾结? 那么,这才是他犯下的致命错误,致命到坤哥不得不放弃他。 或许莱斯只是为了增加竞选成功率才跟军方搭关系,毕竟有了泰国陆军支持,再加上坤哥雄厚的竞选资金,总理之位势在必得。 但错就错在,莱斯只考虑了自己。 他显然没考虑过,一旦他真的竞选成功,之后就得对实力强大的泰国陆军言听计从。到那时,外人再想插手可就难了。站在周寅坤的立场,与其将来要通过跟军方博弈来操控内阁,还不如直接另选他人。纵然丢了前期投入的几千万,但及时止损,总好过将来层出不穷的麻烦。 恐怕莱斯想破头,都想不到真正的落选原因。 坤哥早就决定放弃他了。之所以一直不动声色地假意支持,为的就是今晚这一步—— 帮莱斯出主意力挽狂澜是假,挑起双方冲突才是真。 维披什想过河拆桥,却又收拾不了莱斯和军方制造的乱子,最后只能来找周寅坤。那时坤哥提的一切条件,他都只有答应的份。 短短两分钟,林城已迅速厘清思路。他跟着周寅坤出了坦陀庙,刚打开后座车门又停了下。 “坤哥,今晚正事还没谈。” 林城回头看了眼庙里,还能看见那间亮着红烛的屋子,“要再等等吗?” “不等。”周寅坤直接坐上车。一屋子的圣女,按萨瓦什的尿性怎么也要搞一晚上。他没那闲工夫在这破庙里待着。 如此,林城也上车准备原路回去。刚发动车子,手机就嗡嗡震动两下。他拿出来打开,看见信息当即抬眸。 后视镜里,周寅坤正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坤哥。” “说。” 林城又看了眼手机,犹豫两秒还是开口:“发现周夏夏踪迹了。” 男人睁眼。 车内安静了足有十几秒。 “在哪。” “在香港。” 林城说:“之前我们只知周夏夏被中国警方从缅甸带走,之后人就一直在中国境内。保险起见,我们并没有在中国安插人手,所以无法查到她的具体行踪。” “不过坤哥说过,周夏夏所剩旧友不多。严密监视后,陈舒雯的位置亚罗已在锁定中。英国那边,留学的莱娅近期飞回了泰国。” “这女孩是泰国亨通通信创始人的孙女,我们发现亨通的人调查了周耀辉的私人医院,还买走了周夏夏从小到大的医疗记录,据说是在确认多年前一台储存卡手术的事。” “紧接着莱娅就从曼谷飞去了香港,我们猜测她就是带着查到的资料去找周夏夏的。” 下一句,便是该问要不要去把人带回来。 但林城没有问,因为他从心底里不赞同此举。 当初中国香港警方突袭和安会夜场,又封锁九龙码头,林城一路被追击围堵,最后不得不制造车祸,躲进了九龙四山之一的茶果岭,被困山中许久。 在这期间,中俄美泰缅五国联合缉毒案和水泉澳毒品案相继结案,紧接着香港警方腾出手来彻底扫黑扫毒,段凯入狱,包括和安会、东兴社等大社团的非法场子被端,近乎名存实亡。 直至风声过去,林城才找到机会从香港离开。只是回来时,一切已天翻地覆。 印缅边境一场凶险空战,不仅震惊多国,更几乎要了周寅坤的命。 林城是武装军里最先赶到印度的,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坤哥伤得那么严重。 周寅坤是在战机爆炸的前0.5秒弹射成功的。为了等一个绝佳的跳伞时机,他在冲向印缅边境空域时冒险调整了角度。空中刺眼的阳光与战机爆炸火光形成视线盲区,就在中国战机完成航弹攻击,掉头折返的下一刻,一道黑影从爆炸空域疾速坠落至印度境内。 由于弹射时间和战机爆炸时间太过接近,周寅坤被爆炸威力席卷,降落装备顷刻间被烧毁。他从几千米高空迅猛坠下,重重砸进了印度边界的因帕尔河。 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萨瓦什的救援直升机按照约定,及时赶到了。 但由于战机爆炸冲击过大,周寅坤五脏六腑受损严重,昏迷整整一年。期间医生下了四次病危通知,林城赶到的时候,正逢周寅坤挺过最后一次。当时医生做完检查,才确定是真的捡回了一条命。 时至今日再度想起,林城仍觉全身颤栗。他亦深知此时此刻,坤哥是最不适合再次踏入中国领土的人。 若一定要去香港带走周夏夏,林城情愿自己再冒一次险。于是他问:“坤哥,是否需要我即刻去香港把人带回来?” 香港。 后座男人摩挲着打火机。这地方倒不意外,是她熟悉的地方。只不过……她熟悉的地方那么多,却偏偏选择了香港。 就这么念念不忘? 也是,那里有她喜欢的游乐场,有她难忘的童年回忆,更有刻在她脑子里,始终忘不掉的人。 可怎么办呢?就算在香港等到死,也等不回她的邻居哥哥了。 周寅坤不屑地笑了。 第323章法国 林城摸不准那笑的意思,但看样子,坤哥似乎不打算去香港抓人。 就在此时,周寅坤手机响起,他接起来。 那边汇报了最新进度,周寅坤嗯了声:“东西到手就行,人别弄死。温柔点儿,学着做个绅士。” 电话挂断,男人明显心情不错:“去法国。” “好的。” * 同一时间,法国马赛。 当地时间下午三点半,位于梅里斯街道的一家酒吧里,舞池中早已挤满了男男女女。马赛不似其他城市,这里混乱、紧张,却又充满刺激与魅力。此刻灯光昏暗暧昧,吧台调酒师正忙碌地为坐满的客人递上刚调好的高烈度鸡尾酒。即便忙得肌肉线条迸起,却还不忘在上酒时,在单身女客人杯边放上一支颜色热烈的红玫瑰。 不同于下面的狂欢气氛,二楼包厢里倒显得有些安静。 安静中又掺着那么丝丝挑逗。 十二个帅气的男人站成一排,统一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个个宽肩窄腰,腿长得叫人挪不开眼睛。 他们都是来面试的。 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就是今天的面试官,也既酒吧的老板。 女人一头浓密的大波浪,正靠在沙发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翻看着腿上面试者的资料。翻了几页又抬眸看一眼实物。清一色的法国帅哥,全都眼神深邃地望着她,淘汰谁都太残忍。 要不就都留下吧。 陈舒雯把资料往桌上一放,刚要开口,却没想楼下忽然传来“嘭”的一声。紧接着嘈杂尖叫声响起,她当即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只见刚刚还在舞池内疯狂摇摆的人们正惊慌着蜂拥朝外跑去。 酒吧十几位安保被淹没在人群中,看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种事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身在最鱼龙混杂的马赛,不是安分守己就能平安无事的。陈舒雯转身就去墙边不起眼的柜子里拿出手枪,刚直起身,包厢的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陈舒雯转身抬手就是一枪。 “嘭!” 子弹擦着耳边飞过,打进门框,率先进入的男人躲都没躲,直接还击一枪。子弹正中陈舒雯的枪身,冲力震得她松手,枪掉在地上断成两半。 冲进来的是一整队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面罩的男人,在几秒间就将愣在包厢里的法国帅哥们全部制服在地。 陈舒雯看得出他们不是一般的训练有素,即便枪没坏,再扣扳机也是下下之策。 她看向刚刚击落她枪的男人。对方不似其他人那般高大,中等身材,看着并不年轻,却没想反应极快,子弹擦着脑袋经过,他端枪的手也没抖半分,似乎是这支队伍的领导者。 “你们是谁,要什么直说。”说的是标准的法语。 然对方并没有回答她,而侧身看向门口。趁着他侧身的这一秒,陈舒雯手挪到身后摸出手机,摁下号码。 下一刻,门边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看过去的瞬间,陈舒雯摁号码的指尖下意识顿住。 来者一身白色休闲服,浅亚麻色头发在灯光照映下格外扎眼。光同样映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极为精致的混血脸。精致到进来的一瞬间,就让包厢里十几个法国帅哥黯然失色。 那张脸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可个头却不输成熟男人,头身比例完美,加上那双清澈的棕蓝色眼眸,像极了神话中泛着光晕的天使。 晃神的刹那,“天使”看了过来。 他手上拎着枪,枪口朝下,随着进来的步子一下下点在腿边。亚罗停在距她一米处,扫了眼只有资料和红酒的茶几,这才抬眸:“给我。” 陈舒雯攥着手机的手当即收紧,指尖摸索着拨通键,面上保持平静:“给你什么?钱和金条都在保险柜里,密码是6542,想要多少随便拿。” 说话间她已摸到了那个键。 少年沉默地看着她。 下一秒他淡然抬手,巨大的枪响瞬时响彻整个包厢。 地上跪着的一道身影闷声倒地,陈舒雯倏地看过去,只见刚刚还对她笑过的棕发灰眸法国男孩已倒在地上,睁着眼面朝着她,眉心正中一个血洞,血和脑浆飞溅在身后的墙壁,湿腻着缓缓滑下。 当场有人干呕失禁了起来。 就是这一秒,指尖猝不及防摁在了退出键上,陈舒雯心头一沉,暗骂了一句。 枪口还微微冒着烟,亚罗仍盯着她。两秒后见她还没动作,他枪口偏移,对准下一个。 “我给你!”陈舒雯说,“要手机是吗,我可以给你,这些人只是来——” “嘭!”枪声直接打断她。第二个法国男孩倒在了地上。行刑式的一枪,血溅在了陈舒雯雪白的脚踝上。 那温度烫得灼人。 亚罗面上没有半点波澜,朝她伸手。 陈舒雯不知他到底是谁,只知再犹豫一秒,又要多死一个人。陈舒雯交出了手机。少年拿到东西就转身离开,经过门口时留下一句:“女人带走,剩下的不要。” 不要,意味着全都处理掉。 “好的。” 应声的是刚才击落陈舒雯手枪的男人,此人正是武装军驻法国分部负责人,迪勒·克鲁赛。法籍缅甸裔,在此次任务中负责配合亚罗。 剩下的足足十个活口,无黑帮背景,无枪支弹药,本没有杀掉的必要。 但他们运气实在不好,偏偏撞上大老板身边的红人。很明显,这个叫亚罗的少年不希望有任何人走漏具体消息,即便迪勒认为全杀了有些过,却也只能照令全做。 * 印度到法国飞行时间十小时。 落地时已是当地时间凌晨一点半。黑色迈巴赫从机场出发,二十分钟后驶入梅里斯街道。 此时的街道寂寥无人,路灯要亮不亮地闪烁着,衬得街道正中间那家灯光全灭的酒吧有些瘆人。酒吧一层空无一人,正门大开着,内外一片狼藉,墙上还残留着新鲜的弹孔,任谁看了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然而事情发生这么久,却连警察的影子都没瞧见,不愧是法国治安最差的城市。 刚下车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人不人鬼不鬼的嚎叫,周寅坤视线扫过去,路口坏掉的路灯下蠕动着几个黑影,那畸形姿态不用问都知道是毒虫。 亚罗已等在门口,见到周寅坤,少年不似白天那般冷淡,他上前叫了声坤哥,双手递上手机:“人已经关起来了。” “老板。”旁边一直等机会的迪勒适时开口,“我叫迪勒·克鲁赛,负责法国这边。” 男人嗯了声,看都没看他,打开手机往里走,随意坐在了酒吧一层的沙发上。 陈舒雯手机和号码都用了加密反追踪技术,凯文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强查到丁点踪迹。手机里信息不多,周寅坤直接翻到底,看见了那条附带着银行账号的信息。陈舒雯向银行账号汇了款,发账号的号码很快回复:谢谢你,舒雯姐。 款汇到了一个叫布朗的美国籍医生私人账户,用于在体内植入定位器的手术。 这就是当初周夏夏在墨西哥背着他干的好事。 男人又一条条往前看。在距离汇款消息很久以后,一个中国香港号码发来了信息。开头第一句就叫了声“舒雯姐”,长长的信息里满是担心和问候,最后告知她自己成功考上了香港大学。 发信息的时间是今年九月初,刚开学的时候。 周寅坤摁下那号码,进入空白信息页面。 作者有话要说: 1、大家久等了。这段时间一直在联系能发布的网站,过程有些坎坷,最后还是只有这里。时隔许久,估计没剩多少读者继续追更了,这其实很好。回到最初不受关注的状态,我可以更轻松地写,大家也可以更轻松地看。 2、关于存稿。存稿的确有,数量还行,但确实没写完,所以不能像之前那样一次性放出全文,只能继续以连载的形式陪伴大家。 3、关于更新时间,前期基本日更,后期也尽量。不过一直关注我的读者们也都知道我的码字速度,今年还有很多其他事,所以后期必要时可能会暂停更新,以充实存稿数量。介意者可攒攒再看。 4、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请大家不要为任何盗版内容、盗版渠道花钱。请把这钱花在你们自己身上,可以是学习劳累时的一杯奶茶,也可以是工作一天后犒赏自己的一顿火锅。原创不易,正版不易。大家支持正版,就是对所有原创作者最大的鼓励。 第324章赴约 亚罗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男人拨弄手机。 末了,他跟着周寅坤走出酒吧,接到了下一步指令:“把陈舒雯看好了。” 少年点头,沉默地看了眼周寅坤还拿着的手机。 此时不远处又传来嚎叫,而这一次路灯下蜷缩蠕动的黑影们爬起来,以极度诡异扭曲地姿势在街上撞墙疯跑。一看就是吸嗨了,不过症状明显跟吸食冰和四号不一样,一个个精神错乱地在街上游荡,甚至互相抱食啃咬,将肉撕扯下来血淋淋地嚼着。 周寅坤看得饶有兴趣:“这帮人吞的什么?” 林城和亚罗是头一次见这种症状,一时没接上话。迪勒左右看看,这才主动接过话茬:“老板,是丧尸药,学名甲卡西酮。” 名字听着耳熟。 “浴盐?” “是的。”迪勒点头,“甲卡西酮在欧洲叫丧尸药,在亚洲那边叫浴盐。” 叫“浴盐”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其外观呈白色晶体或粉末,酷似海盐。最初在欧洲出现,在亚洲并不流行。 但也不是完全没人知道。 甲卡西酮属于致幻剂类毒品,有强烈的兴奋和致幻作用,功能是可卡因的13倍。静脉注射一分钟内就会起效,作用时间长达六小时。要是初次吸食,兴奋时间还会继续拉长,可以两天两夜不眠不休。这东西致瘾性极强,合成成本又低廉,当初似乎也入过老爷子的眼,打算在亚洲批量售卖来着。 但这玩意儿有个致命缺点。就是吸食后攻击性太强,动辄啃脸吃人,行径如同丧尸。试想在和谐热闹的泰国街头搞出丧尸吃人的戏码,不知要惹来多少不必要的麻烦。善后成本太高,最终被老爷子给否了。 眼下瞧着,这东西还是在发源地最受欢迎。 价格低廉又效果奇佳,最适合经济能力一般的青少年了。 * 手机提示音响起的时候,正值香港时间上午九点。 原本说好六点出门去吃正宗的香港早茶,结果夏夏敲了两次门也没把莱娅给敲醒。最后她一边写期末课题一边等莱娅起床,终于在九点时准备换鞋出门了。 莱娅还在系鞋带,夏夏听见手机响了,拿出来看见号码怔了下。打开信息看见上面内容,又惊又喜:“真的是舒雯姐,她联系我了!” 莱娅也蹭地抬头:“就是你昨晚提到的那个,自己都危险还帮你的姐姐?” “对,就是她。”夏夏没想到惊喜会接连发生,先是与莱娅重聚,而后一直联系不上的舒雯姐竟然也主动联系她了。夏夏顾不上其他,立刻回拨了过去,满心期待着再次听到陈舒雯的声音。但电话里传来的是持续的嘟嘟声,最后自动挂断。 打了两次都是这样。 “不接啊?” 夏夏点点头,有些不解。明明刚刚还发了信息,怎么转眼就不接电话了? “是不是不方便接电话啊?”莱娅好奇:“她信息上说的什么?” “舒雯姐说她现在在法国,有重要的事想告诉我。”夏夏回想起陈舒雯的处境,猜测她可能身处不能通话的环境,所以只能发信息告知。 那么她说的“重要的事”……会不会是一种求救? 舒雯姐现在很可能需要她的帮助。 想到这里,夏夏当机立断:“莱娅,我可能得先去一趟法国。对不起,我们刚说好要一起去英国旅行的。” “哎呀这有什么,不就是换个地方吗,走收拾东西,我陪你去!” * 蒂尔庄园。 十二月正是发酵的葡萄酒装入橡木酒桶的时候,整个庄园都弥漫着淡淡的酒香。此地位于马赛以北的罗纳河谷,距离普罗旺斯机场还算近。周寅坤凌晨回来睡了个觉,接着就开始远程医疗项目会,会议一开就是一下午,直至天色擦黑还没结束。 “总体来说,两项提案分别由桑托斯教授和考伯特教授分别带领团队推进。经过项目组成立这三年来的细化和推进,各项实验数据已基本完备。”说话的是医疗项目组负责人迈克·陈,“下个月是泰国新总理上任后第一次国会提案投票,只要能顺利提交,应该问题不大。” “不急。”周寅坤说:“提案搞不好要推迟。递交之前所有人把嘴闭紧了。” 这个消息出乎意料,迈克人在泰国都没听到风吹草动,正想多问一句,就见周寅坤看了眼时间,“行了,先到这儿。” “好的老板。” 视频挂断,男人起身就往外走。林城已等在外面,见周寅坤出来,他打开后座车门。现在出发,到机场时正是航班落地时间。 去机场的一路还算通畅,车内很安静,林城时不时看眼后视镜,坤哥正闭目养神,面上看不出什么波澜。 他又收回视线。 关于周夏夏和坤哥从叔侄变成情人这事,林城是在后来与武装军的通讯中才知道的。震惊之余,又觉得这种事发生在坤哥身上好像也正常。毕竟坤哥做事从来只看他自己想不想。 其他的林城了解的不多,所以也不知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了后来的局面。 车内响起嗡嗡的震动声,林城看了眼来电显示:“坤哥,是萨瓦什。” “接。” 电话刚接起,那头就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喂,坤。” 一听就知道刚搞完,气都虚了,更别提脑子还清不清醒。周寅坤不耐烦:“说。” “哎呀,别这么大火气嘛。咱正事还没谈呢,我现在过来找你啊?” “晚了,我不在孟买。” “啊?去哪了啊?都说了这回可是大买卖,什么事比生意还重要?” 还大买卖。不过就是萨瓦什前两天秘密去了趟阿富汗,一回印度就来找他,拿屁股想都知道又是塔利班那起子人又冒出什么鬼点子想对付老美。 果不其然萨瓦什说:“我不说估计你也猜到了,是塔利班想合作。上回你拿下赫尔曼德的原料地,双方不是合作得挺愉快吗?这两年塔利班收入翻了好几倍,打了不少胜仗,他们这回可是很有诚意,而且奥马尔本人也想见你。” 毛拉·穆罕默德·奥马尔,外号“独眼将军”,现任塔利班最高领导人。 周寅坤嗤笑了声:“免了,赫尔曼德的合作照旧,其他的不考虑。” “别啊,这怎么一口就回绝了。再考虑考虑,美国佬现在还忙着打伊拉克,塔利班回过气来,形势相当不错,他们这回可是说了条件随你开,够有诚意吧?” 塔利班的便宜哪是那么好占的,周寅坤压根不为所动:“我就是个生意人,对政治没兴趣,更没空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打仗,让他们找别人。” “哎呀,坤——” 那头萨瓦什还没说完,这头周寅坤手机就响了。林城适时掐断车内通话,后视镜里周寅坤接起凯文的电话。 “坤哥,刚刚法国分部负责人迪勒汇报,说近期马赛几个黑帮蠢蠢欲动,很可能会有暴乱,当地警方不一定插手,坤哥身边只有阿城,是否增派人手?” 周寅坤看了眼车窗外。 天还没全黑,街上就比白天多出不少流浪汉,其中不少后颈露出纹身,眼神四处扫视,根本不是乞讨要饭的样子。马赛叫得上名字的黑帮也就两个,尤达和格雷,按街区划分地盘,平时井水不犯河水,在各自地盘上贩毒和收取保护费。 毫无疑问都通着警方的路子。毕竟抓住一个黑帮分子上面奖励100欧,但抓捕过程中警车被砸烂修理费2000欧,怎么算都不如黑帮定期“上贡”来得划算。剩下那些连上贡都上不起的小帮派,就算闹出暴乱也只是看着凶残,实则要钱没钱要枪没枪,纯靠拳头,根本没什么杀伤力。 “用不着。” 不过提醒这点的人还算有心,迪勒虽是武装军的人,却不是周寅坤亲自挑的,法国分部负责人已有十年没更换过,十年前武装军还在老爷子赛蓬手上。 “这个迪勒之前跟的谁?” “是老韩。”那边凯文回答:“之前老韩和吴努一起掌管武装军,迪勒是老韩亲自挑进去的,原名叫敏温,今年三十二岁。当时他很受器重,人称小韩金文。后来老爷子让老韩全面负责走货分销,武装军就交给了吴努,敏温处境尴尬,又不便直接跟老韩走,最后老韩安排他去了法国,改名迪勒·克鲁赛。” 韩金文带出来的,姑且算作自己人。 “这人怎么样?” “中规中矩。没立过大功,也没犯过大错。武装军管理方面还算勤恳,虽说十年来分部规模都没怎么扩大,但欧洲境内的走货从没出过大问题,足以说明迪勒把渠道吃得很透。私生活方面,他已在里昂定居多年,加入了法国国籍,老婆是泰国人,有个儿子不到十岁。” 总体来说,此人背景跟查猜差不多,凯文问:“坤哥对他有打算?” 若无打算,周寅坤也不会多问这两句。可惜迪勒有老婆有孩子,即便跟查猜一样出色,坤哥也不会再让他往上走了。 “对了,”凯文想起还没汇报完的事,“迪勒还额外问了件事,但拿不准要不要汇报给坤哥。他说亚罗离开了任务区,是否是坤哥给了新任务。迪勒的级别管不到亚罗,他还守在陈舒雯那里,问是否要给亚罗派其他人。” 闻言前面林城微微皱眉。他一直跟在坤哥身边,坤哥没有给亚罗任何新任务。 周寅坤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大约四十分钟前,从坦纳花园离开。” 坦纳花园,周寅坤多年前随手在马赛买的别墅,如今正好用来关押陈舒雯。而那地方到机场,车程正好四十分钟。 第325章枪口 从香港飞马赛足足十五小时。 莱娅在飞机上睡得昏天黑地,唯一一次中途醒来是因为气流颠簸,被颠醒后下意识看向旁边,发现夏夏还抱着电脑搞学习。 由于走得匆忙,夏夏来不及等期末课题做完再出发,只好带着笔记本一起上了飞机。 港大建筑系的大一以基础课和设计课为主,其中设计课是重中之重。不过老师们对新生的要求不算太高,更重视培养基本功,于是设计课的期末课题定为香港市区某一老旧公共空间改建设计图。虽只是一份设计图,但上面不仅要囊括设计概念、改建效果图,还要附加必要的平立剖图和轴测或透视图。 夏夏从上了飞机就对着电脑写作业,近十个小时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除了老师要求的几项必要内容,她还细化到了材料选择和工艺选择。最后先保存好设计图,又仔细检查了三遍才终于放心合上电脑,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机舱里正响着落地提示音,夏夏坐直身体朝外看去,被法国城市夜景所惊艳。听说马赛是法国最热闹自由的城市,这里气候适宜四季如春,舒雯姐一定生活得还不错吧。 夏夏叫醒了莱娅,紧接着起落架触地,飞机缓缓滑行,她们平稳落地于法国。 取完行李正是当地时间晚上八点,机场里人不多,莱娅刚睡醒就饿了,夏夏在飞机上也没怎么吃东西,于是两个女孩推着行李,一边计划着到了酒店先去餐厅吃饭,一边脚步轻快地朝机场外走去。殊不知,外面正有黑洞洞的枪口等待着。 距离机场一公里外的废旧街区顶层,架着一架L115A3狙击步枪。 少年一身黑衣,神情淡漠地盯着瞄准镜里陆续走出的旅客。黑发白肤又年轻的亚洲女孩陆续进入瞄准范围,又陆续离开,丝毫不知自己早已暴露在危险之中。 直至又一个身材纤瘦的长发女孩背着包出来,枪口立刻对准她的眉心。就在要扣下扳机的前一秒,亚罗微微偏头,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戴眼镜,不是他要杀的人。 那道身影很快从瞄准镜中离开,少年并不着急,耐心等着。两秒后,他看见又有行李车要推出来了。 就在他低头再次瞄准之时,一辆黑色迈巴赫驶入射程,刚好挡在了他瞄准的出口处。 下一秒车窗摁下,后座男人出现在狙击视野当中。亚罗条件反射地挪开枪口,此时口袋里响起嗡嗡震动声。 他拿出来看见来电显示,沉默两秒摁下接通键。 那边只有三个字。 “滚下来。” * 远处楼顶的枪和人同时消失,林城收回视线,侧头看向出口处。 “叮咚——”自动门再度打开,两个女孩推着行李走了出来,正是周夏夏和莱娅。林城不由看向后视镜。 车内昏暗,阴影遮住了男人半张脸,看不出情绪。 但林城清楚地感觉到,周夏夏出来的那一刻,整个周遭仿佛都安静下来。坤哥的视线透过车窗,一瞬不移地盯在女孩身上。 时隔一年零七个月,周寅坤又看见了她。 看见了那个曾经在他面前又怕又怂,只敢乖乖叫小叔叔的小侄女;看见了明明自己弱得要命,还不怕死地替他抓蛇的小兔;也看见了曾给他煮面做蛋糕,深夜等他回来,却又多次朝他开枪恨不得他去死的周夏夏。 一年多不见,她似乎又长高了点,皮肤还是那么白,笑起来连周围空气都变成了奶甜味。 但她很少这样对他笑。 以前他觉得不重要,只要人在他身边,他高兴就行。小兔早晚会习惯的。所以他们之间才会有那样的结局——她宁可死,也不愿说一句“等他”。 车内迟迟没有动静,眼看着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两个女孩面前,林城张了张口,想问一句“坤哥不下去吗?” 但还没问出口就反应过来,现在下车,等于直接告诉周夏夏她是被骗来的。 虽不知她和坤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能让亚罗冒着被坤哥亲手毙了的风险擅离任务区来杀她,应该是周夏夏做了什么对不起坤哥的事。 可看坤哥的样子,似乎也不像是要报复她。 前方出租车司机热情地下来帮两个女孩装了行李,林城敏锐地察觉到角落里有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不用周寅坤吩咐,林城已命人在机场外候命,跟上即将驶离的出租车。 后备箱关上,夏夏礼貌地说了谢谢,这还是她在飞机上临时学的两句法语,再多就不会了,最后还得说英语。 她把提前写好酒店名字和地址的纸条递给司机,对方一看连连点头,连说带比划地告知大约三四十分钟就能到。说着还笑着帮她们打开了后座车门,莱娅先坐了进去,夏夏跟在后面。 上车前她顿了顿,侧头看了一眼。 不知为何,总感觉……有道视线粘在身上。一眼看过去,却又没看到什么人,只有些不知已经在机场里停了多久的车。 女孩收回视线上了车。 就在出租车开出的下一刻,不远处的黑色迈巴赫启动,驶离机场。 四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酒店门口。 夏夏和莱娅入住的是老港索菲特酒店,当地最有名的五星级酒店之一,凭借独特的海港景观,还被称为“马赛地标”。 酒店会将晚餐送到套房,莱娅飞得腰酸背痛,一进房间就直奔浴室泡澡去了,夏夏倒不算太累,点完餐又拿起手机找出陈舒雯的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 几秒后传来机械的女声,舒雯姐还是没接电话。 夏夏抿抿唇,想了想点进空白信息页,把入住的酒店名发了过去。信息显示发送成功,等了几秒,还是没有回复。 风从窗户吹进,吹拂着女孩的头发。夏夏走过去,手里还攥着手机。她望向漆黑夜幕,闭上眼睛深吸口气。 无比诚挚地期望着舒雯姐一切平安。 * 桌上手机在长长震动之后停了下来。紧接着,又短促地嗡了下。 周寅坤拿起来点开,是一条写着酒店名字的信息。 “坤哥,她们入住的是老港索菲特酒店。位于马赛富人区,跟其他街区相比还算安全。但出了富人区就说不准了,我们的人会守在酒店外,一直跟着她们。” 林城说的跟信息上一模一样,可见发信息的人没有半点怀疑。 明明是突然被叫来法国,来了后又被晾在一边,信息上却只有关心,没有半分催促的意思。 关系可真够好的。 旁边林城见他拿着陈舒雯的手机,停在那条信息上似笑非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 眼下这情况的确有点棘手。周夏夏以为陈舒雯叫她来的,要是一直见不到人必然会起疑。坤哥虽然把人骗了过来,但瞧着又不想让周夏夏知道自己被骗,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办? 周寅坤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人是来了,但骤然见到他多半又要跑。 男人指尖一下下敲着手机边缘,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能让她态度缓和的事。周夏夏最关心最在意什么? 这个简单。 “叫他们保持距离,别让人看出她们身边有人。” “好的。” 话音落下,外面的鞭子声也终于停了下来。周寅坤这才扫过去,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望无垠的葡萄园,冬季的风将干枯的葡萄藤吹得簌簌颤着。 葡萄藤前的空地上正跪着一个人。 亚罗被抽了将近一个小时,鞭子极细,鞭身沾满盐粒。鞭打共两轮,第一轮皮开肉绽,第二轮细鞭勒入绽开的伤口,盐粒和被抽下的肉沫陷入内里,每抽一鞭,血水划过空中,溅在那张精致的混血脸上。 鞭打会将伤口越划越深,一旦发炎生脓,滋味生不如死。然少年始终一言不发地挨着,没有半分求饶的意思。 周寅坤点了根烟,“叫他滚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326章处置 亚罗被打得走路都颤,一进来就带入浓烈的血腥味。 少年沉默地走到男人面前,亚麻色头发被汗浸湿,凌乱地贴在额间,跪下的时候血混着汗水滴在了地上。 林城看着他胸前被抽得最重的地方,伤口血肉翻张,绽开得能放下一根手指。林城跟武装军新一批出来的尖子并不熟,不过在他看来,亚罗是一条极凶残却也极忠心的狼犬。 当初印缅边境空战,武装军分别被困在境外无法支援,坤哥重伤后身边只有一个没成年的亚罗。林城是境外武装里最先赶到孟买的,他仍记得与亚罗初见时,少年极度敌视和警惕的眼神。起初的三个月亚罗都不让林城靠近坤哥,他自己几乎不吃不睡,除医生外,有关坤哥的一切都只经他一人之手。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林城从未怀疑过亚罗对坤哥的忠心。 可偏偏是他,居然想先斩后奏,杀了坤哥想见的人。而此时此刻,他跪在坤哥面前,那双棕蓝色眸子里竟没有丝毫悔意。 林城不由又看向沙发上的男人。 周寅坤叼着烟,对少年身上的伤视若无睹,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半晌才说:“我很失望。” 闻言亚罗一怔,倔强执拗的神情被一丝慌乱掩盖,他已经做好了所有受罚准备,哪怕坤哥直接一枪毙了他,他也不后悔做那样的决定。 因为他已经放过周夏夏一次了。 当初坤哥重伤濒死,连医生都几次摇头的时候,他守在旁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坤哥活过来,那么一切好说。如果坤哥死了,那么周夏夏会被切断四肢装进蛇箱,永远待在坤哥墓前。 幸运的是坤哥真的活过来了,而周夏夏人在中国音讯全无,她不会再有机会害坤哥了。可这才过了多久,她居然又出现了。 他本以为来法国抓那个叫陈舒雯的女人,是为了接下来的生意布局,可坤哥却只拿了她的手机,发了条信息。陈舒雯是中国人,周夏夏就在中国,而周寅坤不便去中国。一切不言而喻。 亚罗不怕坤哥毙了他,对他来说这是最有价值的死法。可他没想到等来的不是子弹,竟是一句失望。少年明显乱了神,坤哥打过他罚过他,却从没说过这样的话。武装军所有人里坤哥说最信任他了。 见那双棕蓝色眸子波动得厉害,周寅坤掸了下烟灰,没再说话。 他清楚地知道亚罗是怎么想的,但亚罗不知道的是,那样濒死的重伤,男人其实受过两回。第一次是十七岁,为军团执行任务。第二次是二十七岁,被五国警方围堵聚歼。两次都挺过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句失望之后的漫长沉默,终是让少年扛不住了。 “我已经放过她一次了,如果不是她,坤哥根本就不会被堵进野人山,被围困在密支那基地!如果不是她,坤哥也没必要打印缅边境那场空战,更不会伤得那么严重!” 亚罗倏地看向林城:“你们都还不知道吧?坤哥被全球通缉的时候,还陪着周夏夏在墨西哥建房子搞慈善!而她却背着坤哥做手术往身体里安定位,定位泄露坤哥被那帮警察从墨西哥追到缅甸,最后堵进野人山,待了整整十个月!” “好不容易事情冷下来了,刚出山又被围堵在密支那基地。武装军所有人是被五国警方联合拦在境外的,没有支援密支那就成了孤岛,最后关头坤哥只能开战机离开,所以才被航弹击中爆炸重伤的!” 他满眼血丝地看向周寅坤:“坤哥为什么对我失望,我没有做错。换了任何人都会这样做!” “说完了?”周寅坤看着他。 亚罗红着眼睛。 “那你告诉我,击中我的航弹是谁发的?” “是中国军方。” “围堵密支那基地的又是谁?” “……是五国联合警方。” 周寅坤熄了烟,“那关她什么事?” “一切都是因为她偷装定位!”亚罗不相信他不记得,“她选择了最难拆掉定位的手术位置,逼得坤哥当时都束手无策。” “这么说,当时一发现定位就应该甩掉她。”男人问,“我甩了吗?” “没有。”亚罗记得清清楚楚。不仅没甩,还要带她出国手术把定位取出来。 周寅坤对上他的眼睛:“这是我的选择,还是她的选择?” 亚罗一僵,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既然是我的选择,你怪到她头上干什么?”男人又点了根烟,“每培养一个全能型佣兵都要花数百万美金,我在你身上砸了那么多钱,你只会拿着枪去杀小女孩儿,你说我该不该失望?” 少年怔怔地跪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起来吧。”周寅坤好脾气道。 那语气淡得叫人心慌,亚罗跪在地上不动。 男人挑眉:“还等什么呢?你不值得我浪费一颗子弹。” “不,请坤哥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亚罗说完低下头,“今天的事……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周寅坤抽着烟,看了眼林城。后者顿了下,开口道:“坤哥,缅甸那边局势复杂,正缺人手。” “行吧。那你就滚回缅甸,别再干蠢事。” “是。”尽管根本不想离开周寅坤身边,但最后一次机会得来不易,亚罗应了声,起身看了眼林城,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亚罗走后,林城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他看得出坤哥并不想杀了亚罗,毕竟从实力上来说,亚罗称得上是第二个卡尔。而更重要的是,印度期间是他不眠不休守在坤哥身边,这份功劳整个武装军内无人可比。今晚的事,说到底也是出于忠心,坤哥心里清楚得很。 只是……林城若有所思。先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今知道了,对于周夏夏的再次出现,说没有顾虑是假的。 但人是坤哥主动弄来的。坤哥的决定,他们从来只有服从的份。 林城最终没有开口。 第327章生意 次日上午。 莱娅在宽敞大床上伸着懒腰醒来时,夏夏刚提交了在飞机上做好的期末课题。 昨晚发出的信息没有收到回复,应该是舒雯姐还不方便,夏夏没再打扰,睡前跟莱娅约好了今天在马赛到处逛逛。 两人很快收拾好出门,选择的第一个地点就是马赛老港。 老港也叫旧港,是法国第二大城市马赛的重要所在,位置正对地中海,每年对外贸易吞吐量位列欧洲第四。不过,此处不仅仅只有工业货轮,整个老港都被法国历史古迹环绕,其中最有名的便是路易十四时代建造的圣约翰城堡和圣尼古拉城堡。 老港附近是美食街区,每天清晨码头就泊满了小船,新鲜的活鱼被扑腾着送来,鲜香鱼汤弥漫了整个街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起床便能看见阳光洒满整个港湾,然后在南法独有的悠闲气氛中开启美妙的一天。 夏夏亦被这轻松气氛所感染,她和莱娅坐在面对港口的长椅上,一人捧着一杯热咖啡,任由微风拂过长发,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这儿也太美了吧。” 莱娅感叹地一挽夏夏胳膊,“反正都放假了,不如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到时候加上那个舒雯姐姐,咱们三个把法国逛个遍!哦,巴黎就算了,一点也不好玩。” 语气嫌弃得不行,逗笑了夏夏:“好啊,舒雯姐人很好的,你们肯定合得来。” 两人又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直至聊到咖啡喝完,才起身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卡奴比埃尔商业大街。 同一时间,蒂尔庄园。 客厅电视上正播放着泰国新闻。此时正值泰国时间下午四点,新总理维披什已遭遇了两次反对者的暴力包围。 总理府前集结了密密麻麻的警察和反对者,双方对峙冲突不断,维披什在警方护送下匆忙上车的画面被拍了下来,视频短短十几秒,维披什抬手挡住刺眼相机灯光,得体板正的西装被挤得不成样子,画面看得出的焦头烂额。 “莱斯回去不到两天,动作够快的。” 何止是快。林城看了眼震动个不住的手机,“坤哥,已经是第六通电话了。” 电话是维披什助理打来的,一个接着一个,很明显是这位新总理坐不住了。可这才哪到哪,男人都懒得看一眼:“她那边怎么样?” “她们上午九点从酒店出发,逛了马赛老港。三分钟前上了出租车,朝卡奴比埃尔商业街去了,应该是要逛街。” 看来心情不错。周寅坤关了电视,“人呢?” 林城看了眼外面:“已经到了。” “叫他进来一起。” 来的正是武装军驻法国分部负责人,迪勒·克鲁赛。昨晚临时接到凯文通知,今天上午十点到庄园,说是老板要见他。迪勒一晚上没睡,手里拿着连夜赶出来的记录和资料,茫然又忐忑地走了进来。 心里想了一万种可能,最后只有一种最符合实际——老板叫他汇报工作。 法国分部的设立与缅甸武装军不一样,老爷子赛蓬的生意主要在亚洲,本无需在欧洲组建武装。但那时周寅坤来了法国,加入了德纳尔雇佣军团。老爷子不放心,又不便常来,便在法国设立了一支武装军,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生意规模不再仅限于亚洲,这支在法国的武装也开始参与走货运输,不久后迪勒就被韩金文派了过来,此后一直负责欧洲段的运输。再后来,就是周寅坤回缅甸接管了所有武装,接着迅速扩大规模,陆续设立了多个境外分部。 而除迪勒之外,所有分部负责人都由周寅坤亲选,情况了如指掌,所以突然叫他来汇报工作也是情理之中。 对于周寅坤的做事风格和用人习惯,迪勒早有耳闻。尤其是用人习惯,与老爷子大不相同。周寅坤不喜欢有软肋的人,但凡有老婆有孩子的,就不会被委以重任,除非极其优秀,但这么久了也只出了一个查猜。 查猜原本是跟在老爷子身边的,实力自然没话说。相比起他,迪勒自知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今天汇报之后,他很可能要被换掉了。 即便如此,迪勒也不敢有半点敷衍。他跟着林城进了会议室,看见主位上的男人,他上前叫了声“老板”。 周寅坤神情悠闲,“坐。” 林城坐在了周寅坤右手边第一个位置,迪勒看了眼男人左手边,能坐那个位置的至少得是老板的左膀右臂。犹豫两秒,迪勒坐在了林城旁边。 此时正是上午十点整,会议室大屏幕打开,里面传来凯文的声音。他没多废话,开门见山先梳理了目前整体局势。 “目前暗网走货还在继续,主走航运,但这一年来各国陆续加密航运信息,这大大增加了中本丛那边的破解时间。除此之外,各国海关对国际港口的检查力度明显加强,这就直接阻碍了暗网交易供货渠道,到目前为止,整体交易量已经减少了30%。” “然后是缅甸那边。”凯文说:“我们封锁了消息,那边都以为坤哥已经折在了那场空战里。金三角为了抢夺罂粟田,大大小小打了上千场武装战。缅甸军政府一直没作声,所以到现在也没争出个名堂。我们按照坤哥命令,全都没有插手。不过照这样下去,金三角罂粟产量只怕要大打折扣。” “阿富汗那边呢?” “阿富汗罂粟产量可观,有明显的逐年攀升之势,去年更是大丰收,是咱们目前生意的主要供货源。不仅是我们,去年一年全球90%的鸦片都来自阿富汗。眼下美国总统大选刚刚落定,美军重心还在伊拉克,阿富汗战场得以喘息,只是不知能持续多久。查猜和卡尔一直在赫尔曼德待着,原料地和工厂一切正常。” 虽然一直只负责走货运输,但迪勒整体听下来,也大概明白一点。 目前首先要做的,就是重新疏通被阻塞的暗网交易供货渠道,不能任由各国在国际港严查缴货,最终彻底堵死毒品入境之路。 不过,暗网生意遍布亚欧两大洲,涉及多个国家和数不清的国际港口,具体要先从哪里入手? 屏幕里,凯文问了同样的问题。 这没什么好纠结的,男人点了烟,“既然来了欧洲,就先从欧洲开始。” 说完他瞧了眼右手边第二个位置,“你怎么看?” 突如其来的发问,问得迪勒一怔:“我……老板,我之前一直负责欧洲段的传统运输,不太了解暗网交易的走货流程。不过、不过从传统运输来看,也能看出现毒品消费方面的明显变化。” 此时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图片,迪勒一看,正是他昨晚连夜整理的资料。 凯文应该是仔细看过他发过去的东西,还代他将图片上的路线和数据加粗,变化趋势一目了然。 迪勒暗暗感激,“这张图上是欧洲这些年几条成熟的毒品运输路线,上面的红点是容易被警方或其他毒品集团截货的危险点,旁边列出的近五年各贩毒组织被截获的种类和数量。” “其中最多的仍然是可卡因和海洛因,这二者在欧洲国家的需求量一直居高不下。但除了传统毒品,像英国、意大利、法国、西班牙这些发达国家,对新型人工合成类毒品消费的增长趋势也非常明显。” “比如丧尸药?” “是的。”迪勒说:“甲卡西酮的兴奋感是可卡因的十几倍,但价格却要便宜很多,所以购买量大。但这东西吸食后副作用太大,致死率高,所以欧洲不少国家都在严厉打击。这一禁,本来很便宜的东西售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欧洲人还真是蠢得可以。明知道不合法还非得拿到当眼处,不被禁才有鬼。周寅坤问:“钱润现在在哪。” 钱润钱老板,泰国润生制药的创始人之一,曾促成周耀辉的芬太尼生意,还占股百分之十五,后又跟周寅坤共同投了泰国劳工部长女婿普林克牵头的泰国国家氢能项目,目前分红已经到了第三期。此人一如既往的视财如命,喜好男色,正带着刚搞上的小男模在新西兰度假。 “坤哥是要调一批芬太尼过来?”屏幕里凯文问。 自开始布局暗网生意,有关芬太尼生产这种小事就全都丢给了钱润。钱老板虽只占股百分之十五,却可通过周寅坤的渠道大量走货,短短两年就在海外又扩张了上百个芬太尼工厂。 迪勒对芬太尼也略有了解。这东西在很多国家被视作毒品,但也在很多国家被算作处方药,比如法国。没有被明令禁止,就意味着可以合法流通。而现在为避免进一步流失市场,正需要一批能够快速入境流通,在大范围内勾住买家的货。 果不其然,主位上男人说:“掺点甲卡西酮,先稳住市场。” 一旁迪勒暗暗点头。芬太尼作为灰色药物,兴奋效果自然是比不上正经毒品的。但若掺入丧尸药,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此一来,这种混合致幻剂就会变得既合法又效果绝佳,即便按处方药的三倍价卖,也必然引来大批毒虫疯抢。 “这事儿你来。”周寅坤看着迪勒。 后者微怔,没想到会领到老板亲自交代的任务,他立刻应声:“好的老板。” 紧接着脑子里就开始琢磨应如何定价,走货量如何控制,最终利润又应是多少。周寅坤瞧着他那样子,不紧不慢地开口:“价格卖便宜点,要多少给多少,不限量。” 闻言,迪勒微微皱眉,下一秒恍然明白过来。 往芬太尼里掺甲卡西酮,虽是为了稳住市场,但利润却不是最紧要的,重要的是——先拉高那帮毒虫的阈值。 吸毒的人,对毒品的耐受性会越来越强,会愈发不满足低级毒品带来的快感。他们会向往越来越高的纯度,就连吸毒方式也会从最基础的鼻吸、烫吸,变成注射,乃至极度危险的“开天窗”。 人就是这样一步步追着毒品而去,最后变成鬼的。 如今稳住市场拉高阈值,说白了就是放长线钓大鱼,为的是下一步彻底疏通渠道后,大批昂贵海洛因涌入,届时那些疯魔的毒虫们就算卖血卖肾,也会求着抢着送钱来买上小小一袋。 迪勒想象不出那将会是多少财富。 而周寅坤显然都懒得计算这些,倒是对屏幕上的数据挺感兴趣:“你继续。” 第328章骤见 中午十二点。 夏夏和莱娅吃完午餐,从餐厅出来时,一个长相帅气的法国服务生绅士地拉开门,还贴心送上了两条柔软披肩。 莱娅大方地塞了小费,顺带着摸了一把人家的手。服务生耳朵瞬时红透,看得夏夏眼睛都睁大了。她总算知道莱娅的十个男朋友是怎么来的了。 惊讶之余,夏夏又不禁赞叹,莱娅真厉害。 下午的安排仍是逛街,尽管午饭前莱娅已经逛了十几家奢侈品店,大大小小买了一堆,直到肚子饿了才暂时收手。此刻吃饱喝足,莱娅拉着夏夏就去路口打车了。 夏夏收到的披肩还没来得及放进包里,到了路口她一边低头打开包,一边不忘提醒莱娅别站得太靠外,小心被车刮着。 装好东西正拉上拉链,旁边忽然传来急促的刹车声。夏夏下意识侧头,只见一辆灰白色面包车骤然停在路口挡住了她们。 车门猛地拉开,她看见三个戴着黑色头套的外国男人。 夏夏拉起莱娅就往反方向跑,却不料对方抢先一步抓住了莱娅的胳膊,莱娅甚至都来不及尖叫,就被扯到车上捂住了嘴。她惊恐地看着还在车外的夏夏,双腿不停地挣扎乱踢。夏夏还死死抓着莱娅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往后挣,用仅会的两句法语大声呼救。 可惜路口位置偏僻远离人群,唯一目睹的出租车司机是个老头,看见抢劫女孩的是三四个彪悍强壮的男人,其中两个腰上还别着枪,他根本没敢靠近,赶忙一脚油门开走了。 短短几秒的极力拉扯,就耗尽夏夏大半力气。下一刻车里的手就朝她抓去。 眼见着要攥上女孩的手腕,忽然一股巨大冲力嘭地撞上了面包车车尾,整个车被撞得移了位,夏夏手上一空,莱娅被拽进了车里。车尾被撞后,驾驶座上满身肌肉的男人下来,凶神恶煞地朝着撞他们车的黑色越野走去。 而这边要抓她的男人直接下车,夏夏看见他拔出腰间的枪。 “嘭!” 枪还没完全拔出来,眼前的男人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她面前。子弹斜着打进男人脑袋,从右耳射入,左太阳穴射出,留下一个血窟窿。 夏夏倏地望向开枪方向,却只看见已关上车窗的黑色越野。同伴倒地的刹那,面包车门被猛地拉上,而原本下车要找麻烦的肌肉大汉立刻跑回驾驶座,踩下油门快速冲了出去。 一切都发生在几秒之间,眼看着面包车开走,夏夏慌乱拿出手机报警,可那辆灰白色面包车没有车牌,更是以极快的速度朝她不认识的街道驶去,电话那头的接警员还是法语,夏夏越说心里越急,却又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一字一句地用英语告知地址和事情发生经过。 可接警员还是不紧不慢,似乎已经司空见惯。 夏夏实在着急,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刚刚开枪帮她的那辆黑色越野上。她边打电话边朝那边跑去,无论如何,她不能就这样在原地等着,至少得追上那辆面包车,及时告知方向,警察才能更快把对方拦住。 然还没等她跑近,越野就已打了方向径直开走了,显然是不想惹上更多麻烦。 夏夏愣愣地站在原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眼泪渐渐模糊了视线。 * 会议室里,迪勒的汇报还在继续。 屏幕上切换到了一张更细致的运输路线图。 “欧洲港口国家众多,在欧洲段无论是传统运输,还是暗网交易的运输,都是以航运为主。虽然速度比不上空中航线,但胜在安全稳妥,且运载量大。更重要的是,”迪勒说,“越是拥有国际门户港口的国家,毒品消费就越高。比如荷兰之所以成为公认的毒品交易圣地,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它拥有世界第一可装卸大港,阿姆斯特丹。货一旦从港口进入城市,就不愁卖了。” 眼下问题就出在这里。 亚欧各国已逐渐封锁货轮航运消息,避免货轮中藏毒,同时又对港口往来人员严加管理审查,毫无疑问阻碍了货从港口到城市这至关重要的一环。 “图上这几条新路线是根据这些年海关情况,择优选出来的。但即便避开了海关和警方,也避不开海军军方的不定时搜检。” 归根到底,渠道疏通的关键是港口,最难点也是港口。一时之间,尚找不到合适的解决路径。 会议室里安静极了。 周寅坤盯着那张港口路线图,指尖一下下叩着桌面。 忽然桌上手机嗡嗡作响,男人视线扫过去。林城接起电话,接着看向周寅坤:“他们动手了。” 周寅坤起身就往外走。 “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吗?”迪勒跟着起身,“是否需要派人?” “不用。”林城说完跟了上去。 * 夏夏在原地等了半小时,警车才姗姗来迟。 从事发地被带到警局已经过去四十分钟,警察反复询问细节,夏夏把能想到的全说了,甚至还画了张图告知面包车的款式颜色、绑匪外貌,还有他们离开的方向。 可警察的注意力显然放在枪击案上,连看都没看夏夏画的那张纸,继续问她是否看见了开枪者。夏夏不回答这个问题,坚持问警方到底会如何救莱娅。 对方笑着摇摇头,安慰说:“绑匪抢了钱就会把人扔下车的,通常不会杀人。不过你的朋友是女孩……” 警察没有把话说完,只撇撇嘴,做了一个遗憾的表情。被劫走的是个全身穿着名牌,长相漂亮的年轻女孩。要说那帮男人不会对她做什么,恐怕谁也不会相信。 夏夏看见那表情,心里一凉。 警察倒了杯水放到她手边,用英文简单道:“你先休息下,我们等会儿继续。” 夏夏浑身冰凉地坐在原地,脑子里全是莱娅被捂着嘴拖上车的画面。就在此时,包里手机响了。她怔了下,拿出来看见来电显示心脏一颤,是莱娅的号码! 她当即摁下接通键,用英文道:“我、我是她朋友,你们想要多少钱?美元欧元都可以,多少都行!请你们不要伤害她,我立刻汇款,马上就汇!” “咳。”那边传来一声咳嗽。 夏夏一僵,瞬时红了眼睛:“莱娅……是你吗?” “夏,我没事,我在医院呢。” 听见那句没事,夏夏浑身都瘫软下来。她深吸口气,把哽咽咽回去,“你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你别着急,我在提摩那医院九层的私人病房,对了夏夏——” 电话里声音戛然而止,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好在听到了完整地址,夏夏出了警局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往医院赶。幸而医院离得不算远,车程不到三十分钟,下车时她扔下张大额钞票就匆匆跑了进去。 电梯一路上到九层,一出来就能看见私人病房指示牌。 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夏夏听见莱娅说话的声音,匆忙跑到病房门口,却没想头一眼看见的竟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影。 脚步猛地停住。 夏夏望着那背影,剧烈的心跳声盖过了周遭其他声音。门口急促的呼吸声让病床前的男人转过身来,看见那张脸,夏夏几乎呼吸停滞。 周寅坤瞧着僵在病房门口的女孩。长发惊慌失措地披散着,小巧的鼻头被风吹得有点发红,小嘴微张喘息着,白净脸蛋上还有没干的泪痕。 不用问也知道跑得有多急。这周夏夏,一如既往地把外人看得比自己人重要。 人在门口站着,整个病房都变得香香的。男人对上那双满是震惊的漂亮眸子,懒懒地朝她走去。 “怎么。” 才走了一步,话都没说完,就见女孩脸色倏地惨白,连连后退。 第329章僵硬 男人脚步一顿。 惊恐,颤抖,就是没有半分欣喜。 他亲自去救了她的好朋友作为重逢礼物,可她不仅没有满眼感激地扑过来,反而像见了鬼一样连连后退。 周寅坤沉默地盯着眼前的人儿,试图从她眸中捕捉一丝欣慰,一丝惊喜他还活着的欣慰。 可是没有。 半点都没有。 视线向下,落在女孩空空荡荡的右手手腕,佛珠早已不见踪迹。病房气氛陡然变得冰冷起来。 僵持的几秒间,夏夏几乎站不稳了。她浑身冰凉,呼吸困难,惨白着脸僵在原地。 瞧着是要被活活吓死了。 静默两秒,还是他先动了。男人仍走到她面前,权当没看见她的颤抖,语气自然道: “怎么称呼?” “你不认识她?” 声音从病床上传来,莱娅顾不上受伤的腿,下了床一瘸一拐地过去,一拉夏夏的手吓了一跳,手冰得吓人。 莱娅不可置信地看向男人:“你不认识她?她叫周夏夏。” 事实上,夏夏到达之前,男人也才刚进病房。莱娅一见也是吓了一跳,但她刚惊险逃过一劫,第一件事当然是感谢救命恩人。他理所应当地接受了,连她名字都没问,像是早就知道一样。 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面对莱娅的问题,周寅坤面不改色:“不认识,第一次见。” 夏夏这才僵硬地抬头看向他。背影一样,长相一样,连声音都一模一样。可他竟然说不认识她,夏夏不相信世上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莱娅也同样不信,甚至没忍住当场就问出来了:“那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利斯。”回答得没有半点犹豫。 “姓氏呢?” “德纳尔。” 阿利斯·德纳尔,莱娅心里喃喃,听起来的确是个法国名字。中文说得这样好,多半还是法籍华裔。可是……这也太像了,她不禁看向夏夏,眼神问她有没有想问的。 男人的视线一直盯在她身上,夏夏根本发不出声音。 “……”周寅坤看了眼时间,“既然你朋友来了,我先走了。” “哦好的。”莱娅忙说:“谢谢你德纳尔先生。” 他从身边经过,夏夏闻到了淡淡的烟味。但男人没再看她,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女孩双腿一软跌坐到地上。莱娅赶忙扶她:“夏你没事吧!” 见她脸色发白额头都冒汗了,莱娅又看了眼男人离开的方向,压低了声音问:“他到底是不是你小叔叔啊?这也太像了,吓我一跳。” 夏夏浑身发软地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她。是她在身体里安定位,导致他被各国警方追击,最终在印缅边境被炸。如果他没死,一定会抓住她囚禁她,让她生不如死。 如果不是他——又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 “难道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他被人救了没有死,但是脑袋受伤失忆了?”莱娅琢磨,“可他这有名有姓的,看起来也不像失忆啊。” 说着她又看向夏夏,见她还白着脸,莱娅有些不解。 如果夏夏的小叔叔还活着,那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夏夏应该高兴才对,怎么会吓成这样? 没等莱娅多问,走廊里响起了医生和护士的脚步声。 见莱娅腿受了伤还下地,医生勒令她赶紧回病床上好好躺着。看见莱娅腿上的绷带,夏夏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恍惚着站起来,先扶莱娅去躺下。 医生告知是轻微骨裂,是从车上被扔下来时造成的。虽然不用手术,但也要好好休息四到六周。给完医嘱,医生又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你们两个年轻女孩就这么来马赛也太危险了。尤其是你,”他指了指莱娅,“穿着一身名牌,肯定一下飞机就被盯上了。那些都是黑帮分子,幸亏你运气好被救下来,不然后果真的很严重。” 莱娅也是后怕,乖巧地点点头,告诉夏夏说:“我被那群人绑上车,在车里拍玻璃求救,被你小叔叔,哦不,被那个阿利斯看见,他的车直接撞停了绑架我的车,我才被扔下来送到医院,他们连我的钱都还没来得及抢。” 接连听到“小叔叔”三个字,又听见莱娅被救的来龙去脉,彼此矛盾的信息充斥在夏夏脑海中,使得思绪愈发混乱起来。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 当下最重要的是莱娅,听见她是被扔下车的,夏夏忙问医生:“她身体其他地方有没有问题?需不需要再做个全身检查?” 医生摆摆手:“已经检查过了,没有其他损伤。如果不放心那就再留院观察一晚,没事的话就可以自行出院了,不过腿伤一定要好好养着。” “好,谢谢医生。” 病房门关上,夏夏坐到病床边,才感觉心稍微定下来一点。回想起莱娅被劫走的画面,后脊就一阵发寒,她握住莱娅的手:“对不起莱娅,要不是陪我来法国,你根本就不会遇到这种事。” “哎呀,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刚才医生都说了,是因为我穿得太有钱才被盯上的。看来以后得跟你学,低调一点才行。” 她没事人一样,说完还一掀被子,“走吧,医生说可以出院了。” “不行。”夏夏赶紧拦住她,认真道:“还是再观察一晚,万一还有哪里不舒服也能马上找医生。” 见她又担心又坚持,莱娅往后一靠:“那好吧,听你的。不过你得回酒店帮我拿件舒服点的衣服,我衣服划破了,护士给的病患服好臭,一股浓烈的药水味,我都要被臭晕了。” 这个没问题,夏夏点点头:“我这就回去拿,还需要别的吗?” 莱娅想了想,“带点好吃的!” “好。”夏夏起身,帮莱娅倒了一杯温水放到手边,这才离开病房。 她一走,病房里就剩莱娅一个人。 她掀开被子看看受伤的腿,啧了声,旅行刚开始腿就折了。百无聊赖地环视了一圈病房,视线落到了手机上。手机外壳多了好多划痕,她拿起来找出家里的号码,这个时候最想听妈妈的声音。 * 林城办完缴费,正要上楼。 此时电梯门打开,他看见周寅坤从里面出来。林城手上还拿着缴费账单,见男人出来径直往外走,他立刻跟上去,还不忘再回头看眼电梯。 坤哥怎么一个人出来的,周夏夏呢? 后座车门摔上,整个车都跟着颤了几颤。 林城回到驾驶座,看了眼后视镜。后座男人闭着眼,沉默几秒说:“叫凯文任务调度的时候注意,凡是跟周夏夏打过照面的,近期不准来法国。” 这个命令出乎意料,林城思忖两秒:“坤哥……对她隐瞒了身份?” 问是这么问,但此举实在突兀且奇怪。若要隐瞒身份,那就得提前做好背景打点好一切,哪能临时起意。 听见这个问题,周寅坤不耐烦睁眼:“她吓得要死,还能怎么办?” 这可就难办了。事先没有任何准备,坤哥忽然换了身份,那今天的重逢就变成了偶然初见,下次见面就需要更加充分且必要的理由。这些都还不算最棘手的,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陈舒雯这事该怎么圆? 林城都想得到的问题,更别提周寅坤了。男人靠在后座,指尖夹着烟没点,也不说话,只有车内气压越来越低。 就在此时,手机响了。周寅坤拿起来看见来电号码,挑了眉。 消息还挺快。 电话是从英国打来的,对方开门见山:“开个价。” 周寅坤这才点了烟,不紧不慢对电话那头道:“你不会懒到自己女人都不来接吧?” 第330章开价 提摩那医院距离索菲特酒店不远,夏夏回到房间时精神还恍惚着。 自动关机的手机被充上电,她坐到床边,愣了好一会儿,才恍觉后背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她抬头望望天花板,又低头看看地板,末了环视房间四周。 一切都那么清晰真实,不是幻觉。 可她居然……看见了他。警察明明说,他死于战机爆炸,连渣都不剩。但就在刚刚,他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 然这个人不叫周寅坤,叫阿利斯·德纳尔。她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视线不由落在正充电的手机上。犹豫两秒,夏夏拿起来,输入一串号码,然后手指微颤地摁下了拨通键。 电话放到耳边,下一秒就传来了声音。她心头一抖,听见的是机械的泰语女声。 曾经的那个泰国加密号已变成了空号。夏夏挂断,不知这算一个怎样的答案。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她起身走到桌边打开电脑,快速输入,却没想搜索出的第一条就是“史无前例相像的双胞胎”。 新闻主人公是一对失散多年的姐妹,看见两人的采访视频,夏夏倒吸口气。姐妹俩不仅长相,就连发色、瞳色,甚至连眼角黑痣位置大小都一模一样。两人没有故意模仿彼此,却做到了声线语速完美相同。以至于连她们的父母和爱人都时常无法区分二人。 夏夏合上电脑,世界上……是有的。 可是,新闻里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周寅坤应该没有双胞胎兄弟。如果有,就算爸爸不知道,爷爷肯定是知道的。想到这里,她又有些不确定。 爷爷已经去世很久,无法求证了。 那么,或许是像莱娅说的那样,脑部受伤失忆了?夏夏思忖着,即便脑子失忆,身上的痕迹也不会变。她闭上眼仔细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刚刚实在太慌乱了,她没注意他右手手掌边缘有没有被咬过的疤,也没看清他手腕上有没有常年戴佛珠留下的痕迹。 唯一记得的就是一点淡淡的烟味。那烟味在很多公共场合都闻到过,根本无法作为判断的依据。 思绪愈发混乱了。 夏夏找出陈舒雯的号码,想听听舒雯姐的看法。但信息刚要发出又停住,舒雯姐连电话都不方便接,看到这条信息会不会冒险来找她?她不能再让舒雯姐陷入危险境地了。 于是信息界面退出,夏夏把手机放了回去。 她来法国是想帮舒雯姐,不是给她添麻烦的。既然,那个男人说不认识她,那她只要快点完成在法国的事,早点离开就好了。 如此,夏夏便一边安慰着不要自己吓自己,一边手还微颤着走到衣柜前,去帮莱娅找宽松舒适的衣物。 * 法国时间下午四点,一辆银色赛麟驶入蒂尔庄园。 陈悬生进来的时候,周寅坤正坐在沙发上看拳赛。红酒杯拿在左手,右臂搭在沙发扶手上,旁边医生正操作着一台嗡嗡运作的白色仪器。 仪器探头覆在男人右手手掌边缘,十几秒的滋滋声后,上面的疤痕由红变淡。 身后传来脚步声,周寅坤头都懒得回。直至人到了旁边,他这才侧头瞧了眼,“怎么就拿了个文件袋,不是叫我开价吗?你打算出多少钱。” 陈悬生落座,管家送上了咖啡。 “谢谢。”他朝对方一笑,瞧得出的气定神闲。 周寅坤不咸不淡地看了眼他,扬扬下巴,林城关了电视。旁边仪器暂停工作,医生起身退了出去。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药味,陈悬生尝了口咖啡,才开口道:“这是给周先生的谢礼。” 这,指桌上薄薄的文件袋。 “你女人就值这点儿?” 闻言陈悬生微微挑眉,看了眼桌上陈舒雯的手机,“我以为能带份礼物来已经很有诚意了。毕竟,现在该开价的人是我吧?” “怎么说?” “舒雯在你手上,让你开价你不开,偏要我本人过来。是有什么非我不可的事吧?所以来之前我简单查了下。啧,刚好就在昨晚中国飞马赛的航班名单上,看见了一个很眼熟的名字。” 周寅坤笑了。 “周夏夏一直被藏得很好,可惜还是被骗来了。”陈悬生好奇,“这种害你差点被炸死的女人究竟有什么魅力,就非得弄回来?” “那你可就错了。”周寅坤不以为然,“炸我的航弹可没有一枚是周夏夏发的。倒是你,那种把你捅得差点摘肾的女人到底哪儿好?找了一年多还不撒手。啧啧。” 陈悬生端杯子的手一顿。 但他面不改色:“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打算把姐姐带回去好好管教一下。你呢?”他扫了眼周寅坤还红着的右手,“你打算怎么收拾那吃里扒外的小侄女?该不会就是这样往自己身上动刀子吧。” 周寅坤懒得跟他闲扯,“少废话,开价。” 总算进入正题。陈悬生优雅地抿了口咖啡,“开价的话,该从哪算起?你前脚跟我合作欧洲市场的售卖,后脚就铺自己的暗网生意,传统交易空间被挤压得所剩无几,我的损失数以亿计。” “再者是你手下那个凯文,威逼利诱从我手上弄走了那支医疗团队。那可是当初为了给我家老爷子续命,从全球各大顶级医院搜罗来的,费了不少功夫,该折算成多少钱?” 后面这事,林城也知道一点。坤哥在印度昏迷期间,医生共下了四次病危,其中以第四次最为凶险,连当时的医疗专家团都没了办法。那时凯文找到了陈悬生,不知是以什么条件换来了他手上那支顶级医疗团。 凯文开出的条件,是一张任由陈悬生填写的空白支票。当时情况紧急,只要能救坤哥的命,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但陈悬生对钱没兴趣,对救人更没兴趣。他一口回绝,换来凯文一句:如果不借,那么整个武装军将全球追杀陈舒雯。问陈悬生是否要赌一把。 最终医疗团乘专机抵达印度,周寅坤不仅脱离危险,还好手好脚地抓了陈悬生的女人在这儿跟他谈条件。 如今有了算总账的机会,陈悬生没理由放过。 他简单干脆地说了一个数。 旁边林城当即皱眉,这根本就是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坤哥要是答应,等于去年一年全白干了。 周寅坤听见那数字嗤笑了声,转了转脖子,没说话。 “怎么,不同意?”陈悬生无所谓,“那也没事,你可以继续扣着舒雯。扣上个三年五年我也不着急,不过就怕你那个小侄女等不了——” “可以。” 陈悬生微顿,没想到周寅坤答应得这么爽快。 原以为之前他花数亿在英国给周夏夏买庄园,是被新鲜劲儿冲昏了头,没想到现在是直接疯了。天价美金,就为买个不穿帮。 不过钱拿到手,陈悬生懒得管其他的:“需要我做什么?” 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 但陈悬生不太明白,搞新身份这种法子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难怪要他亲自来法国。他那个姐姐聪明得很,前脚被抓收了手机,后脚就见到了周夏夏,必然猜得出是谁干的。到时候周寅坤的新身份就没用了。 要想两边都瞒住,这事还真只有他能做到。 “事先说好,我只把这件事圆过去,不帮忙撮合,更不配合其他谎言。”陈悬生放下杯子,“毕竟男人还是该绅士点,不好总强迫女士。事成之后舒雯我带走。” “没问题。” 陈悬生看着他,“你就不怕我收了钱不办事?” “怎么会。”周寅坤毫不担心,“你女人虽然杀不得放不得,但是——” 他点到为止,陈悬生面色微变。 “我要见她。” “这可没包含在刚谈的合作内容里。” “……”陈悬生皱眉看向茶几上的文件袋,“你先看了这个再说。” 见状,林城上前拿起文件袋递到周寅坤手里。男人抽出里面纸张看见内容,唇角勾起。这礼物送得还挺合心意。 “怎么样,能见了吗?” “当然。”周寅坤大方道,“叫迪勒来接陈先生。” 陈悬生起身就往外走,走前不忘拿上了陈舒雯的手机。 第331章厌恶 夏夏帮莱娅换了衣服,又陪她吃了东西收拾了桌子。 听见莱娅说她给妈妈打电话本想寻求安慰,多要点零花钱,结果爸爸也在,钱没要到还挨了一顿臭骂。莱娅抱怨以后再也不给家里打电话了。 夏夏却听得羡慕,她帮莱娅把擦伤的地方换了药,又去买了甜点回来,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在病房电视上找泰国频道,好不容易刚找到,就被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 来的是一群穿着西装的外国男人,正是莱娅口中的那群“机器人”保镖。对方言简意赅,表示受雇主命令,从英国赶来接走莱娅,并扭送上飞机飞回泰国。 雇主就是莱娅的爸爸,在莱娅明确表示不走后,电话那头的吼声吓得夏夏身体一抖。电话回到了保镖手里,雇主授权可以直接把人绑回去。莱娅的尖叫反抗,换来两张银行卡冻结,再叫再冻。 最后还是夏夏开口相劝,归根到底莱娅的爸爸妈妈是担心她,在经历这样吓人的事情后,能有家可回是最幸运也最幸福的事情了。 “可是我走了,你一个人在这边多危险!” 夏夏一笑:“放心吧,我会尽量待在酒店不出去。如果要出去也会多多注意,去人多安全的地方。我们保持联系,你可以随时确认好不好?” 莱娅叹了口气,“那好吧。” 她腿伤了继续待在这里,夏夏就得一直照顾她,等那位舒雯姐姐有信了,夏夏肯定两头忙不过来。 夏夏一路送她上了车,保镖装好了行李关上后备箱,莱娅扒着后座车窗:“夏你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好。”夏夏站在原地看着莱娅的车驶出好远,这才转身准备回酒店。 刚走两步就看见旁边的便利店,女孩脚步微顿,想起莱娅的叮嘱。她快步走向便利店,在里面幸运地找到了匕首和防狼喷雾。 回到酒店房间,她将门反锁,把东西放到桌上,又看了眼手机。 舒雯姐还是没有联系她。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夏夏走到落地窗前,远处海港渔船缓缓驶过。夜幕下路灯亮起,人们悠闲地坐在海港边喝着啤酒谈笑,一切平静而安宁。 忽然,眼前玻璃上闪过一张男人的脸,夏夏心头一惊。那张脸唇角勾着笑意,离她越来越近,然后开口问:“怎么——称呼?” 她忙摇摇头,把那张脸给摇散。 可没过几秒,他又出现了。 夏夏立刻关上窗帘回到桌前坐下,从包里找出本书翻开。任何时候书都是好东西,随着注意力逐渐沉浸在书中,那张脸终于不再出现了。 * 车驶入坦纳花园时,天已经黑了。 迪勒打开后座车门,陈悬生看了眼外面的人。来时的路七拐八绕,眼前这幢三层别墅前后,驻扎了一整支穿着作战服的男人们。 迪勒迈上台阶,守在门前的两个男人点头示意,让开位置。门打开,迪勒看向陈悬生:“陈先生请。” 陈悬生迈进别墅的第一步,就对上一道视线。 陈舒雯站在楼梯上,穿着黑色丝质睡衣,长发微乱地披散至腰间。看见陈悬生手上拿着的手机,女人收回视线,像是没看见他一样,走过去坐到沙发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细细的香烟。 缕缕烟雾弥漫在她纤细白皙的指尖,两人一坐一站,谁也没说话。 陈悬生就那样欣赏着那副画面。姐姐从来都是高傲美丽的,而他从来都是陈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姐姐总是高调地坐在爸爸身边,而他不曾参与过陈家任何正式场合。 那天,姐姐也是穿着这样一身黑色衣服,在爸爸的葬礼上。 她站在他身边,共同接待来吊唁送行的宾客。葬礼结束后他回到灵堂,看见姐姐独自站在那张黑白遗照前,背影摇摇欲坠。 他走过去,姐姐别过头去擦了眼泪,脸色苍白。没有红唇浓妆,没有高傲不屑,原本的波浪长发也变成直发,柔顺地散落肩头。她穿着黑色孝衣,红着眼眶望着那张遗照。 那画面真的美极了。 陈悬生自问不是个喜欢强迫的人,因为他总能找到方法让姐姐低头。但那天,他就是着了魔,他禁锢了姐姐的双手,强行挤进她的身体,在那张巨大的黑白遗照前肆意缠吻抽插。 那曼妙的滋味史无前例,结束时他甚至舍不得撤出来,脸埋在她颈间喘息,两人上半身的衣衫都完整着,唯有下面紧紧相连。 他快慰得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想着再来一次。 刀就是那时扎进来的,第一刀刺了一半,第二刀扎到了底,只留了刀柄在外面。 姐姐扔下他走了,头都不回。 这一走就是一年多,直至今天才再次相遇。不过他从来没怪过姐姐,那天他的确有点过分,至少也应该等回家再说。 “你还要看多久?”沙发上传来声音。 陈舒雯讨厌那目光,那不是亲姐弟间该有的目光。那视线中隐隐的侵略感,让她感到极度不适。 从小到大陈舒雯见过很多人,准确来说是很多坏人。贪权贪钱的、好色猥琐的、嗜赌成性的……可她没见过陈悬生这样的。 披着张温润儒雅的外皮,做着最大逆恶毒的事。 “我们这么久没见了,多看一会儿都不行吗?”他声音温和。 “你要杀就杀,不用废话。”陈舒雯把烟头杵在烟灰缸里,“要我跟你回去,除非我死。死都死了,当然随你怎么处置。” “是吗。”陈悬生走过来,见她又拆开一盒,摁住了她的手。 陈舒雯心里一抖,面上故作镇定,抬眸直视着他。 “这个抽多了伤身,少抽一点吧。” 女人甩开他的手,又点了一根。 陈悬生也不计较,他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指尖还残存着她手背的温度。他看着她,回味着刚才的触感。 陈舒雯被看得心燥,直接扔了刚点燃的烟:“你要做什么,直说!” “我想接姐姐回家,我们在英国的家。但你死都不愿意,我又不可能真杀了自己的姐姐……我想,只能换个人了。” “你什么意思?” 陈悬生把玩着她的手机,陈舒雯心头一沉。 “没收手机本来是为了看看姐姐有没有找别的男人,没想到手机里干净得很,不仅没什么令人生气的内容,还发现了一个惊喜号码。” 陈悬生感叹:“本以为爸爸死了就抓不住姐姐了,上天竟又送来了周夏夏。我用你的号码一发信息,她立马就从香港赶来了。你们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是从你帮她转了那一大笔钱开始吗?” 陈舒雯盯着他:“你以为你这招有用吗?” “以前当然没用。” “至于现在,”陈悬生一笑,“周寅坤已经死了,没人再护着周夏夏,她要是在马赛这种混乱城市出点事故,也不算稀奇吧?” 说着他好奇地对上陈舒雯的眼睛:“她是为你而来,姐姐要看着她死吗?” 话音落下,别墅客厅陷入无尽的沉默。 半晌,陈舒雯笑了。她看着陈悬生:“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陈悬生没说话。 “不仅仅因为我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更因为你明明冷血得像条毒蛇,却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我知道陈家坏人很多,做社团的如果不狠早晚会被撕碎。爸爸也坏,可那是对外人,爸爸对家人包括对你,从来都是真心的。” “可你呢?我知道你以前受过很多苦,我也知道那都是大人酿成的祸。所以我才对你好,愿意公开承认你的身份。但你是怎么做的?你表面听话替爸爸做海外生意,实则早就做好了夺坐馆的准备,爸爸病重的时候你架空他,转移陈家所有财产,让东兴社成了空壳。你用爸爸威胁我,对我做那些恶心的事,居然还要我爱你喜欢你?我是人,不是猫狗,我做不到。” 陈悬生听完,笑了:“还以为是因为什么呢。如果这就是姐姐讨厌我的原因,那我觉得有点冤。” 他问:“你不也一样冷血吗?当初我争坐馆,是姐姐帮我诱杀了咱们的二叔陈英良,他难道不是我们的家人吗?而你,既然知道我们是血浓于水的家人,那天又是怎么做到毫不犹豫把刀捅到了底?” 见她不说话了,陈悬生耸耸肩,“所以我很冤吧?我们明明就是一样的人,在我看来姐姐可比我更冷血。不过这样也好。既然你也冷血,那应该不会管周夏夏是什么下场吧?” 陈悬生起身,陈舒雯倏地皱眉:“你要干什么?” “既然你不愿意回英国,我也不想勉强。万一不情不愿地回去,哪天又捅人逃跑也是麻烦。我也是人,受不住的。给你几天考虑时间,想好了敲敲门,外面的人会帮你转达。如果答案还是没变,那么周夏夏——” “你要是动她,我只会更厌恶你。” 闻言陈悬生笑了。 “没关系。”他依旧温和,“厌恶也比不在我身边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上好,今天收到站方邮件,因评论区留言比较激烈,所以站方暂时隐藏了本书评论区。接下来一段时间大家可安心看文,不必被不愉快的评论所烦扰。 再次感谢大家的陪伴和支持,明晚继续~ 第332章通话 迪勒送离陈悬生后,又回到蒂尔庄园。 虽不知别墅里两人都谈了些什么,但陈悬生走时希望能实时知晓陈舒雯的状态,这事儿是否答应还得请示老板。 一进来看见周寅坤正看东西,迪勒张了张嘴,又给闭上了。他走到林城旁边,后者朝他点了下头。 桌上笔记本电脑开着,旁边有个打开的文件袋。男人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几张纸质资料。资料正是陈悬生带来的,里面包含了周夏夏在香港的一切。 学校专业、入学成绩、银行账户、消费记录,以及人员交往。 远程通讯里,凯文汇报说:“坤哥,之前以周夏夏名义投资的泰国国家氢能项目的分红,到账后她没有收,在中国政府的帮助下把钱全都用在了慈善上。” “那她账户里的钱哪来的?” “应该是周耀辉的妻子萨玛留下的,来源干净,符合继承条件。” 干净有什么用,周寅坤看着账单上最原始的那串数字,不屑地嗤了声。六千万,果然不是亲生的。这点钱估计是想让周夏夏早点饿死,好下去陪他们两口子。 男人又往后翻,最后几张是照片。全都是她参加校园活动时拍下的,照片上人很多,演讲的、公开课的、组队踢球的……看着看着,男人眉头皱起。 林城看见他拿过笔,在每张照片上都画了圈。圈完把照片和笔往桌上一扔,“查查这人。” “是。”林城上前拿起那些照片,仔细看了下,发现几张照片上被圈出来的是同一人。 这个人,几乎出现在了周夏夏参加的每一个活动上。有几场位置并不显眼,看上去只是巧合。比如演讲讲座上,周夏夏是观众,这个人则拿着相机在为台上演讲者拍照。再比如周夏夏在校内建筑展上跟老师交流,这个人在最边缘的角落,只有半个身影,应该只是路过。总体看来,不像是要对周夏夏做什么危险举动。 不过坤哥说要查,那就一定有查的道理。 林城拿着照片过来,旁边迪勒好奇瞄了眼。倒没像林城看得那么仔细,只瞧见被圈出来的是个年轻男孩,十八九岁,个子挺高,穿着白色运动服。 这边凯文的汇报还在继续:“按坤哥命令,近期任务已经重新调度,凡见过周夏夏的都不会踏入欧洲。另外,坤哥打算用什么身份?我这边提前做好背景。” 还能用什么身份,周寅坤瞧着那些捐款记录,当然是跟她最有共同语言的。 这些都是小事,重要的是下次见面还得有个正当理由。想到这儿男人就不耐烦,他跟周夏夏从来都是想见就见。 偌大的客厅就此安静下来,风吹进别墅,吹得桌上资料哗哗作响。 男人视线扫过去,恰好在一堆纸质资料中,捕捉到了一样重要东西。 * 晚上九点半,夏夏看完书去洗了澡,正在吹头发。 “叮咚——” 外面响起门铃声,她动作一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时间怎么会有人来房间找她?女孩关掉吹风机站在原地,又听见了一声。 难道是舒雯姐?可她发过去的信息上并没有写具体房间号。 夏夏从浴室出来拿起了下午刚买的防狼喷雾,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发现外面站着一位穿酒店制服的女服务生。很眼熟,她跟莱娅办理入住时好像见过。 她这才打开门,对方微笑着用英文说打扰了,因为房间电话一直没人接,她便把东西送上来,顺便确认夏夏是否需要帮助。 原来是这样。夏夏道了谢,礼貌地接过她递来的东西,是一封信件。 关上门拆开,发现里面是提摩那医院的账单。日期就是今天,患者姓名一栏写着莱娅,地址则是酒店,应该护士询问基本信息时,莱娅自己提供的。此刻莱娅还在回家的飞机上,而她光顾着舒雯姐的事,这才终于想起一个重要问题—— 莱娅的医疗费是谁支付的? 她当即看向最下面缴费者签名那一栏,没有名字,只有一串手写的电话号码。那张消失了一下午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 是……是他吗? 夏夏看着账单金额,提摩那医院是马赛最好的私立医院,费用确实不低。可如果是他,根本就不会把这点钱放在眼里,更懒得做出寄账单这种事。 无论如何,莱娅是因为陪她来法国才受的伤,夏夏理应承担一切费用。只是,她看着那电话号码,有些犹豫。 为什么不直接留银行账号呢?这样她就可以直接汇款了。 犹豫几秒,夏夏还是输入了号码。摁下拨通键之前,女孩深吸口气。很快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等待几秒之后,那边接通了。 “哪位。” 熟悉的声音让夏夏心头一颤,拿着账单的手心有些冒汗。 “喂,我、我是……” 这边男人没说话,耐心地等着。女孩微微的呼吸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听得出的紧张。周寅坤笑而不语,指尖夹着烟,任由通话时间一秒秒过去。 “我是周夏夏,白天在医院见过的。” 那边没说话,像是在等下文。 夏夏缓了缓,继续道:“我刚收到了医院账单,谢谢你救了我朋友,还帮忙支付了医疗费。如果方便的话,请把银行账号发给我吧,我会尽快汇款的。” 总算一股脑说完,她松了口气,接下来只要对方说句好,然后把账号发过来就行了。 “是你很重要的朋友吗?”电话里传来男人声音。 “嗯?”夏夏没想到他突然问别的,“……对,莱娅是我高中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哦。”男人说,“那我很荣幸。我这个人没什么朋友,看见别人能跟好朋友在一起也会很羡慕。” 那声音实在太像了。以至于他说了一长串,夏夏都没太听清。 “账单我没注意,是助理寄给你的,那点钱就算了。” 这句夏夏听清了,她当即摇头:“不,这样不好,请把账号发过来,你救了我朋友,不能再让你付钱了。” 语气生怕他拒绝,周寅坤从善如流:“好吧,不过可以折成别的吗?” “什么?”夏夏没太明白。 “换成等价的礼物吧,我没什么朋友,所以也没怎么收过礼物。” 此话一出,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不得不咽回去。夏夏有些为难:“那,你想要什么礼物?我寄给你吧。” 男人欣然同意,并没有要当面收礼物的意思。这让夏夏再次松了口气,仔细在本子上记下了他说的地址。 周寅坤说完地址,才提礼物:“我想吃亚洲菜,最简单的那种就行。我一直在国外,很久没吃过地道的了。” 拿着笔的女孩愣住,这要怎么寄? 没等她想出答案,电话那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哦,我忘了食物不太方便邮寄。不然就算了吧,我已经收到了你的诚意,至于账单,就当交朋友了。祝你们在法国玩得愉快。” 说着就要挂断电话,夏夏下意识开口:“请、请等等。” 意料之中的叫住,周寅坤电话放回耳边,“怎么?” 那边似是下定决心,问:“你家里厨房的东西都还好用吗?” “好用。” 夏夏想了想,“如果你真的想吃的话,明天中午十一点,请你助理过来接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明天中午见。” 电话挂断,男人悠闲地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周夏夏还是那个周夏夏,善良又心软,根本不忍心拒绝没朋友的可怜人。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333章午餐 次日上午十点半。 在不知拒了多少个电话后,周寅坤终于接通了视频。 这回不是助理,而是泰国新任总理维披什本人。男人抽着烟,心情不错的样子:“总理先生这么忙,怎么有空找我?” 对方开门见山:“莱斯在竞选失败后去了趟印度,回来泰国就莫名其妙发生多起暴乱,因内阁事务多我处理得稍有延迟,总理府前就立刻多了上万人的反对者,要求我自动辞职。我很难相信这事跟周先生没关系。” “总理先生应该清楚,我跟莱斯部长可是多年的好朋友,我临时反悔帮你上位,怎么也得补偿补偿他嘛。我这个人对朋友很公平的。” 维披什自然听得懂话里的意思。他承认在竞选最后关头,周寅坤给出的那份秘密文件对击败最大对手莱斯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但他也清楚周寅坤此举的目的,更清楚他维披什参加竞选,不是为了当傀儡总理的。 “我明白周先生的不满,我也并非要完全抹掉周先生在我竞选这件事上的功劳,不过周先生想从此操纵内阁,我和整个民主党都不会答应。我最多,能满足周先生三件事,这三件事做完,我们两清。” “可以。”周寅坤没有讨价还价,直接开出第一个条件:“下个月国会提案,之前没通过的大麻合法化就麻烦总理先生了。” 那边沉默两秒:“周先生应该知道,包括我在内的所有民主党人,都是公开反毒者。” “哦,这样。”周寅坤点点头,好奇道:“政治前途和公开反毒,总理先生选哪个?” 维披什不说话了。 男人这才补了句:“放心,一同提交的还有脱毒剂研究成果,有解药托底,面子上也算说得过去是吧?” “知道了。”维披什问:“莱斯的事周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处理?他现在是有恃无恐盯死了我。” “嗯?怎么这事总理先生的内阁解决不了?” 维披什压着火气:“周先生何必明知故问。” “也是。论人脉,民主党可差了人民力量党一大截。”周寅坤说,“那刚刚提的这条,可就不能算在那三件事里了。一码归一码,总理先生没意见吧?” 那边沉声:“可以。” 周寅坤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维披什那边立刻收到了一封加密邮件。东西一看就是早就准备好的,屏幕里维披什打开邮件,下一秒眉头就舒展开来。 “我的好朋友莱斯为了在竞选期间获得泰国军方支持,替他们干了不少脏事。人命就不说了,竟然还使用竞选资金帮军方操控议院席位,连我这泰国良好公民都看不下去了。” “泰国上议院250名议员里,居然有200个都是军方的人。总理由上下议院共同选出,即便拿下下议院所有选票也只是险胜,这还是有秘密文件支撑的前提下。别人也就算了,要其他竞选者们看到这邮件……真好奇莱斯这卫生部长还当得下去吗?” 自身都难保,当然顾不上给别人使绊子了。 原本忙得焦头烂额的事,不过须臾就迎刃而解了。维披什跟莱斯斗得两败俱伤,最终倒是便宜了某些人坐收渔利。 “周先生两头操纵,真是辛苦。” 周寅坤一笑:“以后还得靠总理先生多多帮助。” 视频挂断,男人看了眼时间,刚好差不多了。他掐了烟,起身去了浴室。 再下来时穿着套白色休闲服,头发微湿,身上只剩下清爽的沐浴露味道。刚下来就听见外面车子停下的声音,周寅坤单手插兜,闲庭信步地走了出去。 刚一出去就皱了眉。 后座车门打开,没有人。而负责去接人的“助理”迪勒,正拎着两个保温盒快步走过来。 “老板。” 迪勒先叫了声,其他的没敢说。 这是继上次布局会议之后,老板第二次叫他过来。给出的命令并不难,中午十一点去索菲特酒店接那个叫周夏夏的女孩。 人迪勒是见到了,非常白净漂亮。瞧着年纪不大,十八九岁的样子,还特别有礼貌,似乎早早就等在了酒店门口。原以为把人接上车带来庄园就行,却没想女孩递给他两个保温盒,说是她亲手做的亚洲菜,给老板的礼物。 但看老板此时的脸色,迪勒暗忖这礼物还不如不送。 “老板,旁边还有留言,要看吗?” “拿进来。” 保温盒被轻轻放到桌上,迪勒看了眼正沉着脸抱胸坐在餐桌前的男人,没作声地退到一边。 留言就在侧面空着的调料盒里。周寅坤拿出那纸条展开,上面第一句就说了抱歉。接着又解释她的好朋友莱娅因为腿伤提前回家了,她现在一个人在法国,认为单独去陌生男性家里不太好,便想到了这个办法,请助理代为转交。 男人面色稍缓。 说得挺有道理。他现在是阿利斯,是只跟她在医院见过一面的陌生男人。周夏夏要是真来了,那胆子也太大了。 他又继续往下看。下面是温馨提示,如果收到的时候菜凉了,就用微波炉或者蒸箱加热一下,连多少度、几分钟都写了。 难怪昨晚在电话里问他厨房东西好不好用,原来是那时候就想到了。脑子转得够快的。 纸条不大,这点内容已占了一整面。周寅坤把纸条反过来,结果背面干干净净,他皱眉。 此时香味从保温盒中溢出来,引得男人看过去。打开盖子,里面干净整齐地装了四道菜,两荤两素,还有一小盒粒粒分明的米饭。 “老板,周小姐说这些都是她亲手做的,但法国食材有限,她只找到这些,菜式比较简单。” 的确简单,都是几道家常菜。不过食材看得出的新鲜,甚至还认真摆了盘。 每道菜他都吃过,在野人山的时候。只是那时没有这么精致的摆盘。男人拿起筷子,尝了口。味道跟原来一模一样。 在山里的时候也是食材有限,但周夏夏做的每道菜都刚好合他口味。 周寅坤吃着菜,一句话都没说。迪勒却明显感觉到周遭低气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静安然的气氛。他不由在心里庆幸,幸亏一路飙回来缩短了车程,要是人没接到,回来菜也凉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林城进来时,男人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 “坤哥,那男孩的资料查到了。” “说。” “照片上的人叫林孝朗,出生于中国香港,十九岁,也是今年九月入校的大一新生,就读于社会科学院,政治及公共行政学系。记者世家,祖父母都是财经记者,父亲林建城则是战地记者出身,后辞职创办天汇传媒,是香港数一数二的传媒巨头。母亲邱琳是大学教授,就执教于港大。林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林孝明一直被作为公司接班人培养,也是林家未来的当家人。相比之下小儿子林孝朗过得比较随性,所以性格也更开朗。” 周寅坤抬眸,林城停住。 “少废话,说重点。” “好的。林孝朗跟周夏夏是在港大新生的高桌晚宴上认识的,林孝朗一开学就加入了校新闻社,晚宴的时候负责拍照,经由当时晚宴秘书介绍才跟周夏夏相互认识。后来他也加入了周夏夏所在的社团,凡是她参加的活动,校新闻社指派的摄影者都是林孝朗。” 巧合制造到这个份上,傻子都看出来姓林的打的什么主意。 “她什么态度?” “周夏夏应该是拒绝了。”林城说,“就查到的资料来看,两人的交集仅限于社团活动, 私下没有约会过。上个月初两人共同参加过一次社团聚会,但聚会之后周夏夏行为轨迹一切正常,倒是林孝朗消失了一个月,直到期末才出现。” 周寅坤嗤笑了声。 这个林孝朗,长得也就比当初公寓里洗杯子那个强点,放到男人堆里照样排不上号。家境更是一般般,简直没有一样拿得出手。周夏夏只要眼睛没瞎,就不可能看得上他。 餐厅气氛似乎轻松起来。周寅坤放下筷子,“手机拿来。” “好的。”林城拿来了手机,男人拨通昨晚的号码。 第334章礼貌 中午十二点,夏夏正在吃饭。 面前摆的同样是两荤两素四道菜,还有一小碗米饭。昨晚她给前台打了电话,得知可以借用厨房,今晨发现酒店竟还贴心地帮忙准备了适合亚洲菜系的食材。 一人份的菜其实不太好做,夏夏便做了两人份。一半装进保温盒里交给了助理,另一半则带回房间作为午餐。 此时此刻她正一边吃着饭,一边跟莱娅打电话。 莱娅抱着电话大吐苦水,她已经瘸了一条腿,她爸爸居然要把她另一条腿也打断,还好爷爷在家,不然就真成瘸子了。 夏夏被她逗笑,顺便提起了昨晚账单的事。那边莱娅一听,语气惊讶:“啊?你真这么干了?没跟他见面,就只送了两盒菜过去?” “嗯……对。”夏夏明白莱娅的语气,“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样有点失礼?” 那边莱娅诚实地点点头,“是有一点,但是这个不怪你!人家救了我的命,应该是我当面感谢的。谁知道我爸会突然派人把我抓走,结果还让你来处理这些事。不过夏,我有个问题。” “嗯?” “就是……你真的只是因为安全问题才这样做的吗,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想见他?可是他长得那么像你叔叔,如果他真的没死,那你在这世上就还有家人,你难道不高兴吗?” 这个问题夏夏不知如何回答。 她跟周寅坤之间发生过什么,莱娅是全然不知情的,夏夏也根本说不出口。 “我真好奇他到底是不是你叔叔。回来路上我想了十几个小时都没想明白,夏你跟他最亲近,你觉得他到底是不是?”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问题还要难。 夏夏抿抿唇,“我也不知道,有的地方很像,不止是像,根本就是一模一样,连声音都是。可有的地方又很不像,就比如……” “比如什么?”莱娅好奇。 “比如他说话做事挺讲分寸的,不仅不会咄咄逼人,还说很荣幸帮了我们。”夏夏仔细回忆,“昨晚他说想吃亚洲菜,我当时觉得有点不方便,他好像察觉到了,立刻就说不用了。还说已经收到诚意,祝我们玩得愉快。感觉挺尊重人的。” 但他到底是不是周寅坤,夏夏思忖一番,还是没法确定。 莱娅都跟着叹了口气:“这也太伤脑筋了。”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传来声音,莱娅换药的时间到了,两人便约着晚点再聊。 电话挂断,夏夏收拾碗筷,又不由想到了莱娅刚才的话。对方帮的不是小忙,是救了莱娅的命,再怎么感谢都不为过。她代表莱娅表达谢意,却只做了一点简单的饭菜送去,连面都没露,好像的确很失礼。 可是想到那张脸,夏夏实在犹豫。 就在此时,手边电话响了。看见来电显示她顿了顿,犹豫两秒,还是接了起来:“喂?” “菜很好吃,盒子要送回去吗?” “哦,不用不用。”夏夏说:“今天菜式有点简单了,将来如果再来法国,我再跟朋友一起招待你,这次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这次的已经很好了。按礼数我也应该回请吧?不过欧洲菜没有亚洲菜好吃,一周后有圣诞烟火秀,你有空吗?” 猝不及防的邀请让女孩怔了下,“我……不一定会在法国待到那个时候。” “哦,这样。”电话那头男人善解人意:“没关系,如果不在就算了。” “嗯好。” 对方没有刨根问底,也没有要逼迫她见面的意思,反而让夏夏觉得自己好像把别人想得太坏了。 这个人救了她最好的朋友。她粗略简单地做了几道菜作为谢礼,对方也没有计较,反而还回请她去看烟花秀。烟花秀向来都在公共场合,想必是经过考虑的。自己屡屡拒绝,几乎摆明了把对方当成了坏人。 夏夏想了想,又补了句:“如果一周后我还在法国的话,再找你要地址可以吗?” “当然可以。” “那就之后再联系了。” “好。” 对话结束,夏夏看了眼手机界面,通话时间还在继续。她只好先行挂断。紧接着她坐回椅子上长舒口气。这次通话后背干爽,没有冒冷汗。 难道……真的不是? 女孩眉头微蹙,不知该不该这样判断。但有一点她清楚,那个人……就算失忆了也不会这么有礼貌的。 * 这边周寅坤电话挂断,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脸色瞧着还不错。 迪勒听完全程,先看了眼林城,后者显然没觉得有任何不妥。老板对那女孩是个什么心思,同为男人都看得明白,就是……迪勒不禁提醒:“老板,这间隔一周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周小姐是临时来法国,不会久待,这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层变数。 这道理男人当然知道,但逼得越紧那小兔就会越警惕,多少得留点可选择的空间。 迪勒只见过夏夏一面,自然不知她是什么性格:“万一周小姐提前离开法国,不就——” “那在这之前,陈悬生就得派上点用处。把他盯紧了。” “坤哥是担心陈悬生反悔抢人?”林城这才开口。 “他钱都收了没必要抢人。倒是这个陈舒雯,跑了一年多明明就躲在法国,离陈悬生这么近居然都找不到,他不可能不弄清楚。” 这么说林城就明白了,陈舒雯背后有人相助。 此人现在应该正在寻找失踪的陈舒雯,对方既然能瞒过陈悬生的眼睛,实力必然不可小觑,这种隐藏在暗处的变数,搞不好会在关键时候坏事。 “明白,我立刻去查。” 此时桌上手机嗡地震动了下,周寅坤拿起来点开。信息正是陈悬生发来的,言简意赅地告知会在今天联系周夏夏,并要求她作为筹码三天后同去英国。 周夏夏要是不愿意,那正好把她留在法国,剩下的周寅坤自己看着办。 如果她同意了,到英国后大概也不会真乖乖听话当他控制陈舒雯的筹码,陈悬生会留条口子让她们逃跑,当然逃跑成功的只会是周夏夏一人,到时候周寅坤自己来英国接人。 还真是只圆一个谎,半点不多干。 周寅坤欣然回复了ok。 “凯文那边人找到了没?” “找到了。”这次是迪勒接话,“刚刚发来了地址。” 趁着陈悬生料理这头的事,男人连手机带纸条揣进兜里,起身朝外走:“那就先去会会老熟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稍短,再加一章吧,还是八点半。 第335章威胁 手机铃声响起时,夏夏正在看书。 看见来电显示上“舒雯姐”三个字,她当即接起:“舒雯姐你没事吧?你现在方便了吗?” “好久不见,周小姐。”传来的竟是男人声音。 那声音很年轻,又有点耳熟,联想到与舒雯姐相关的男人,夏夏心里一沉:“你是陈悬生。” “很荣幸你还记得我。”陈悬生声音温和,“我很怀念当初同在曼岛游玩的时候,那时候一切都很和谐。” 夏夏问:“舒雯姐在哪?” “关于舒雯的问题,我想电话里说不方便。我在酒店顶层的咖啡厅,周小姐有空吗?” “我现在就来。” 到顶层的时候,整个咖啡厅只有一人。看见女孩身影出现在门口,陈悬生一笑,起身绅士地拉开对面的椅子。 夏夏走过来,顿了顿还是说:“谢谢。” “不客气。”陈悬生坐回去,服务生端来饮品轻轻放到夏夏面前。 “这个时间不太适合喝咖啡了,草莓牛奶可以吗?” 夏夏本是抱着豁出一切的态度来的,可来了之后陈悬生处处礼貌体贴,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夏夏有些说不出狠话。 但她没有被带偏,直言问:“你其实已经抓住了舒雯姐,那条让我来法国的信息其实是你发的,对吗?” “对。”陈悬生也直言,“因为我想让周小姐帮我一个忙。” “你想让我帮你说服舒雯姐。” 对面男人笑了:“周小姐好像长大了。” 女孩沉默两秒,“你想让我怎么劝她,接受你的感情吗?” “这好像有点难,”陈悬生摊了摊手,“连我自己都没做到,对外人来说就更难了。我的要求很简单,你只要说服她让她乖乖待在我身边,别再想着逃跑就可以了。” 夏夏看着他。 这世上为什么总有人理所应当地提出这种要求。 女孩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眸中的反感被对面清晰捕捉,陈悬生一笑:“当然,周小姐有拒绝的权利,反正人我已经找到了,我只是心疼她反复折腾逃跑,如果有人能说服她当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也没关系。” “即便我答应,也不一定会成功。”夏夏告诉他。 “我相信周小姐可以做到。”陈悬生对她很有信心,“三天后我会带舒雯返回英国,我想请周小姐跟我们一起回去。如果舒雯答应从此不再逃跑,那么周小姐可以安全返回香港。如果她不答应或者假意答应,那么……周小姐就得在英国多留一段时间了。” 夏夏总算听明白了。 陈悬生根本就不是来邀请和求助的,而是彻彻底底的威胁。看似有两个选择摆在面前,但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机会。 舒雯姐在自己最危险的时候仍出手帮她,夏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管她。即便她真的狼心狗肺坐视不理,陈悬生也照样能把她抓到英国,作为控制舒雯姐的筹码。 女孩很清楚自己现在孤身一人在法国,根本没有反抗他的能力。 “好,我答应。” 陈悬生挑眉:“这么爽快?不再想想吗,如果做不到,你可就不能回香港了。我这个人不接受反悔,如果到时候周小姐偷偷逃跑,我可能会有很冒犯的行为,毕竟现在可没人护着你了。” “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我也有条件,我要先见舒雯姐一面。” “这可不行。”陈悬生笑着喝了口咖啡,“如果见面时你们交换了什么秘密信息,对我来说岂不是很不利?能换个简单点的吗。” 夏夏想了想,“那帮我带一些东西给她吧,我以为是舒雯姐叫我来的,我还从香港给她带了礼物,里面有糕点,保质期不太久需要尽快给她。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回房间拿,你也可以拆开检查。” “检查就不必了。我在楼下等周小姐。” 夏夏回房间在酒店提供的零食筐里找出几盒糕点,拆掉外包装,仅保留里面盒子,又随手拿起两本还没拆的新书,下楼去了前台。前台有个高高瘦瘦的男服务生叫德尼,夏夏塞给厚厚一卷小费,德尼愣了下,白皙的皮肤微微发红。 但紧接着夏夏就找他要了一个厚实的礼品袋,还提出了一个要求。德尼听完点点头,迅速去了。 装着书和点心的礼品袋递到陈悬生手里,他看了眼袋子里面,“真羡慕有朋友的人。” 夏夏没说话,看着他上了车。 黑色宾利缓缓驶离酒店门口,待驶上马路之后,一辆不起眼的小轿车悄无声息跟了上去。夏夏转身往回走,默默祈祷着计划能行。 宾利后座上,干净的手拿起袋子里的东西打量了下,又抬眸看了眼后视镜。 里面正有辆小轿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陈悬生把东西放回去,转而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那边很快接通,电话里隐隐传来钢琴声。 “许久没见,周小姐成长不少呢。”陈悬生指尖勾着礼品带子把玩,“这才刚见到我,就立刻想到假借送东西派人跟我的车,想摸查舒雯被关的地方。脑子转得够快的。” 那边嗤笑了声:“不然?你以为就你女人脑子聪明?” 陈悬生挑眉,也是。 周夏夏要是空有漂亮脸蛋,也不会让某些人死抓着不放手。看着又小又乖像只小兔,却能出其不意要了男人的命。这种刺激又危险的感觉,十个男人里九个都会上瘾,更别提周寅坤这种刀尖舔血惯了,看上什么就要彻底得到的。 挂断电话的下一秒,黑色宾利变道提速,轻松甩开了后面的小轿车。 * 这边周寅坤接完电话,又继续逗弄面前那只狗。 旁边钢琴声渐渐停了,男人这才侧过头来:“怎么不弹了?非常好听。” 坐在钢琴前的是一个棕发蓝眸的男孩,十七八岁,双手手指匀称修长,一看就是弹琴的料。但此时此刻他双手覆在琴键上,整个人都在颤抖着。男孩叫诺亚·安德鲁,一直与祖父母生活在法国郊区,根本不知怎么得罪了这个陌生男人。 男孩紧张地看向某处。 周寅坤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距离钢琴不远处的沙发上,一对年迈的老人正被枪顶着脑袋。 “迪勒。” 迪勒这才收起枪,但两个老人依旧不敢乱动。 沙发上坐着的是安德鲁夫妇。男主人卡罗德·安德鲁今年70岁,看着其貌不扬,曾经却是法国德纳尔军团的最高级别军事顾问,全权把控军事费用,负责制定所有雇佣兵训练计划及武器引进,是军团创始人鲍勃·德纳尔最信任的人之一。 卡罗德也记得眼前的年轻人。 他是德纳尔军团自1961年创立到最终被法国政府接管的39年中,唯一一个受鲍勃本人邀请加入军团的成员。也是军团历史上单笔最高佣金“巴西刺杀”任务的最终完成者。 军团被法国政府接管后,卡罗德作为主要高层被判处八年监禁,而监禁期间儿子夫妇遭遇飞机失事,留下小孙子诺亚跟祖母相依为命。卡罗德于两个月前刚刚恢复自由,本以为可以就此陪着妻子和小孙子过平凡安静的日子,却没想突然接到一个叫“凯文”的人打来的电话,要求他提供曾经的军事专家资料。 卡罗德在电话里一口回绝,接着便有了现在的局面。 见男人让人收了枪,卡罗德低声安慰了妻子,这才对上周寅坤的眼睛:“阿利斯,你到底要干什么?” “别紧张。”周寅坤一笑,用法语道:“我只是想请安德鲁先生帮个忙。听说你昨晚一口回绝了,我过来问问还有没转圜的余地。” 那笑看得人心里发慌。 卡罗德所做资料上的专家名单,与那些被媒体大加光环的“专家”不一样。他将研究领域划分得极细,在此基础上记录并联系了各领域中真正有实力的军事专家。这也是当年德纳尔军团在众多雇佣兵团中武器实力一骑绝尘的重要原因。 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卡罗德已为此付出八年监禁的代价,好不容易重新开始,他绝不愿意再做违法的事。 “阿利斯,我不是不给你面子,是因为所有的资料、名单,我都已经交给了法国政府,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上面的内容我真的已经记不清了。” 他低着头,语气妥协又无奈。 “这么久没见了,我其实也不想为难安德鲁先生,毕竟你这都70了才刚开始享受养老生活。不过我现在确实遇到点小问题,需要一位精通海事的军事专家。倒也不用详细资料,只要提供一个名字就好。” 卡罗德抬起头来。 他很清楚周寅坤口中的“小问题”是指什么,毕竟暗网毒品交易在欧洲大肆蔓延的事他在监禁期间就听说了。作为看过佣兵团所有成员资料的军事顾问,卡罗德自然知道手握金三角金新月两大毒源地的周寅坤,就是曾服役于军团的阿利斯。 说一个名字简单,可这就等同于为周寅坤的生意提供帮助,无异于从犯。 “怎么,”周寅坤看着他,“安德鲁先生不会以为作了一辈子恶,临到老了遵纪守法干两件好事就可以全抵消了吧?” 卡罗德一怔,沉默半晌,他说:“请你直接杀了我吧,看在鲍勃的份上。” 老头还挺执拗,宁可死也想在妻子和孙子面前保留体面做个榜样。 周寅坤也不恼,随手拿起在房子里搜出的几张纸,一张张翻看着。 “13岁,柴可夫斯基国际青年音乐家大赛冠军;15岁,国际青年钢琴家钢琴比赛最高奖;16岁,登台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难怪曲子弹得这么好听。” 男人翻到最后一页,挑眉:“还刚考上了全球钢琴专业第一的柯蒂斯音乐学院?” “你、你要干什么?”卡罗德不由紧张地看向还坐在钢琴前的孙子诺亚。 周寅坤像是听不见一样,继续瞧着入学通知:“申请了春季入学,那就是下个月吧?” “阿利斯!”卡罗德当即要站起来,立刻被迪勒一把摁了回去,被铐在沙发上枪口顶着脑袋。卡罗德的妻子吓得捂嘴哭泣,诺亚什么也顾不得地跑过去挡在祖父面前,扭头对周寅坤吼:“你要杀就杀我!我不怕你!” 那恐惧又强装勇敢的模样把男人逗笑了,他随手把资料一放,看了眼迪勒。 后者一把攥着诺亚的后颈直接把人拎到周寅坤面前,刚一靠近,原本安静趴在周寅坤脚边的狗瞬时腾起,凶狠地朝着诺亚龇牙吼叫。 狗的口水和灼热气息喷洒到脸上,男孩吓得连连后退。可身后就是迪勒,退无可退。迪勒一把抓住诺亚的手拽向狗嘴。 “不!不!”卡罗德见状吓得变了脸色大叫起来。 那只狗石板状面容,头部宽阔,四肢强健满是肌肉,是一眼就瞧得出的正宗比特犬。 这是美系斯塔福和斗牛犬交配的后代,是作为斗犬而繁殖培育出来的凶猛犬种。比特犬全身肌肉堪比装甲,不仅可以抵御强烈咬击,更生来就有强有力的两颚,咬合力每平方厘米80千克,一旦咬住就绝不松口,还会使劲左右摇晃头,直至硬生生把咬住的东西拧下来。 当初就是因为它极强的攻击性和破坏性,卡罗德才将无装备进入比特犬群列为军团训练项目之一,作为狼群训练前的热身项目。连训练有素的佣兵都被咬伤咬残过,小孙子诺亚又如何扛得住。 “我大老远来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看在咱们是老熟人的份上,拿你小孙子的一双手,还是很念旧情的吧?” “不!不行!” 让弹钢琴的孩子失去双手,无异于要了孩子的命。 诺亚从三岁学琴到现在整整十五年,他没有一天偷过懒,更没有一天不与钢琴相伴。他热爱钢琴胜过生命,卡罗德深知自己这个祖父远没有给他该有的关爱,甚至才回到孙子身边短短两个月,就惹来了这样的灾祸。 他跪在地上愿用自己的命换孙子的手,可他知道周寅坤根本不会答应。做毒的人从来没有人性,不会同情更不会怜悯。他们眼里只有利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我说……我说。”卡罗德祈求着,“求你别伤害诺亚。” 周寅坤这才拍了拍比特犬的头,凶残的狗嗷呜一声闭上嘴,又缩回椅子下面。 差点被咬掉双手的诺亚满头冷汗地瘫坐在地,他听见身后祖父说出了一个名字。 “约瑟夫· 哈特。”卡罗德说,“他是英国人,曾服役于英国皇家海军,擅长海上军事武器研究,他的研究领域应该正可以解决你的问题。但这个人很有背景,不仅人脉广,还曾被英国皇室授予爵士勋章。” 言下之意就是即便知道了对方名字,周寅坤也请不动这尊大佛。毕竟以约瑟夫在英国的地位,绝不可能像卡罗德这么容易就被威胁拿捏。 “这个就不用安德鲁先生操心了。”周寅坤抬手,迪勒立刻递上一样东西。 一张不大的纸塞到了诺亚干净修长的手上。男孩还处于差点再也不能弹钢琴的惊慌失措中,手中骤然多了东西,他一怔,抬头看向起身的男人。 “开学礼物,不客气。” 说完他就带着那只凶残的比特犬悠闲地走了。 周遭终于恢复安全与宁静,手心被汗浸湿,诺亚低头,塞到手上的是一张签了名的空白支票。 第336章选择 对于服务生德尼跟车跟丢了这件事,夏夏点了点头,没有责怪对方。 德尼没有完成客人交代的事,想把小费退回去,夏夏摆摆手:“没关系,你也尽力了,我再想别的办法就好。” 德尼想了想,用还算标准的英文问:“你是想找人吗?跟着那辆车就能找到?” “嗯,算是吧。”夏夏没说太多。 “如果你想找人的话,不如找我们这里当地帮派帮忙。他们对当地极其熟悉,也是收钱做事,找个人不成问题。” 夏夏问:“你说的帮派,是那种黑帮吗?” “对。”德尼说:“我们这里黑帮很多,最大的当然是尤达和格雷,剩下的有大有小。最近比较有名的是几个新兴帮派,比如飞车党、罗德兄弟联盟等等。这些新兴帮派最近正在互相争夺地盘,正缺钱呢,肯定是给钱就办事。” “我可以帮你联系飞车党的人,你如果不想跟他们直接见面,我可以做中间人,免费的。就当补偿这次跟车失败了。” 要跟黑帮来往,夏夏有些犹豫。德尼一口一个飞车党,莫名让她想起那天莱娅被劫的画面。 犹豫几秒,她还是摇摇头:“算了吧,谢谢你德尼。” 忽然又想起什么,夏夏问:“你还记得那辆宾利的车牌号吗?我只看清了一半。” “记得。”德尼回到前台迅速写下车牌号递过去,夏夏接过来,看向酒店外,不远处正有一家警察局。 此时天已经黑了,早过了警局上班时间,以至于夏夏推门进去的第一眼都没看到人。 “干什么的?”左边忽然传来声音,夏夏看过去,一个穿着制服端着咖啡的警察走到值班桌前坐下。 “晚上好警官,请问可以帮我查一下这个车牌号吗?” 对方看都没看她递过去的纸条,手指啪啪啪地打着键盘。 夏夏见他这个态度,抿了抿唇,回头看了眼墙角的摄像头,稍微侧身从口袋里拿出一卷欧元放到警察手边。 敲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警察抬眸看她。 “拜托了,我的护照落在了那辆车上。” “哦,护照。”警察拿起钱和纸条,“护照可不能丢,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夏夏看见他打开界面快速输入了车牌号,但显示查无此车。女孩赶忙又说了宾利车下午离开酒店的时间和大致方向,警察在寥寥无几的道路摄像头里捕捉到了一辆相符的车。 “是这辆吗?” 夏夏凑近一看:“对的就是这辆,它开到哪里去了?” “那可难说了。”总共也只拍到了一点画面,正是宾利甩开德尼驾驶的那辆小轿车的路口。 警察指着屏幕:“从这个路口拐出去是第十六街区,地方很大。不过你找的这种豪车基本都只出入高档场所,你可以去找找那儿的高级公寓、酒店还有别墅。” “好。”夏夏一一记下,道了谢。 从警局出来后她回了趟酒店房间,换了身衣服带好东西,出来时经过前台,德尼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来。 夏夏穿着宽松的连帽衫和牛仔裤,带着口罩和鸭舌帽,连帽衫的帽子一戴,猛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个男孩。衣服是莱娅买给她的,与夏夏平时的风格相差甚远,本以为没机会穿了,却没想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她左右口袋里分别装着手机、匕首和防狼喷雾,出了酒店拦了辆出租车,连司机都叫了声小伙子。 十六街区车程一小时,夏夏下车后才发现这个街区有多大。清一色的白楼分不清是公寓还是酒店,她只能从有地上停车场的地方开始找。 回想起在英国的时候,陈悬生白天不怎么在,但晚上一定会回来。夏夏看了眼时间,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希望能顺利找到那辆车。 没想到刚要走过去,就看见必经入口处有十几个肤色不一、脸上脖子上都纹着大片纹身的男人。他们有的坐在路沿上抽烟,有的骑在摩托车上在入口处来回穿梭,嘴里啊啊发出怪叫,惹得周围人狂笑,接着又闹作一团。 闹着闹着突然有人看了过来,夏夏心头一紧,下意识攥紧了口袋里的匕首和防狼喷雾。可这些东西最多只能对付一个人,眼下这情况拿出来就等于找死。 夏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没有畏畏缩缩掉头就走,反而双手插兜,不仅朝对方点了点头,还姿态轻松地摆了摆手,对方竟也朝她摆摆手还吹了声口哨。 夏夏这才转身离开。 那帮叫不上名字的帮派分子对瘦瘦小小的男孩压根没兴趣,眼睛都粘在来来往往的女人身上,嘴里不干不净说着下流话。 夏夏背影轻松地走到拐角处,一进去就靠在墙上长长舒了口气,安慰地拍了拍胸口。 那堆人堵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走,酒店和公寓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去了。夏夏望向不远处亮着路灯极为安静的地方,那里应该就是别墅区了。趁着那儿没有帮派的人堵路,夏夏快步跑了过去。 叁分钟后。 一道穿着灰色连帽衫的身影出现在瞄准镜中,通讯耳机里滋滋两声,传来法语:“有可疑目标,已瞄准。” 说话的正是位于坦纳花园别墅顶层的狙击手,他一出声,原本正在花园里轮值的武装成员立刻上膛,要朝外走去。 “别动,自己人。”耳机里传来另一道声音。 就在夏夏身后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SUV上,正是随行保护的B组成员。 天台上A组狙击手立刻将枪口挪开,“这什么情况?她万一进来,拦是不拦?” 这问题剩下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两边沉默几秒,选择先汇报上去。 迪勒收到照片,愣是看了叁秒才反应过来是谁,周小姐怎么会出现在关押陈舒雯的别墅附近? “老板,别墅那边发来的情况。” 照片递到手里,男人只看了一眼就挑了眉。照片上的人正贴着别墅区外的路灯悄悄探头,隔着帽子都看得出脑袋圆圆的,影子薄薄一条,躲在那里小心极了。 怎么可爱成这样。 看这样子是没打算做陈悬生给出的选择,想凭自己把陈舒雯给救出去。倒也不是不行。 “找个人出去转一圈,给点提示。” “好的。” 此时飞机已待命完毕,迪勒跟着周寅坤登机,前往今晚下一个目的地——科索沃。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337章提示 别墅区是清一色的花园独栋,夏夏藏在路灯后,正琢磨着从哪里开始找。 忽然最远处独栋的外门缓缓打开,车光闪过,只见里面开出了一辆黑色奔驰。车窗半开着,在开出别墅拐弯的瞬间,夏夏看见上面的人把枪放到了旁边。 她大概知道舒雯姐被关在哪里了。 黑色奔驰朝反方向驶去,大门缓缓关上。 夏夏一路贴着路灯下阴影跑过去,眼看着她朝这边跑来,天台架着的狙击枪悄无声息地撤了下去。但女孩没有在别墅前停下,她径直跑过,跑进了尽头拐角处。那里位于两幢独栋花园围墙之间,路灯在外,恰好在拐角处形成阴影。 离近了看,别墅更大了。夏夏无法确认陈悬生的宾利是否就在里面,但她看见二层的房间亮着灯,里面似乎有人在走动。 她尽可能贴到右边花园围墙上,以便看得更清楚。幸运的是很快就看到一道身影走到窗边,准备拉上窗帘。那明显是女人的身影,刚洗完澡长发全部拢到一边,身材高挑,脖颈修长。 尽管已经很久没见,但夏夏仍一眼就认出了陈舒雯。 女孩下意识张口想叫声舒雯姐,又想到什么,她踮脚朝那边挥挥手,然窗边的人没有看见,拉上窗帘关了灯。 整个二层房间全都黑了下来。 夏夏站在原地,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了刚买不久的匕首。匕首不大,但有两个功能,首端是刀,末端是照明。她也不确定这是否管用,先将照明对准那房间窗户,快速闪了两下。 等了几秒,里面没反应。 大约是匕首照明的光太弱了,也可能是因为窗帘太厚。夏夏不甘心地想再试一遍,却没想一抬头,发现窗帘好像动了下。她屏住呼吸,看见房间虽然依旧没开灯,但窗帘被轻轻拉开了一点,她看见了舒雯姐的侧脸。 夏夏忙又摁了下照明,同时用手捂住避免光直射进别墅。被捂住的光即便很微弱,在黑暗的拐角处也十分显眼。果然,她看见窗帘拉得更开了,陈舒雯看到了这边。 她指了指窗户玻璃。 夏夏立刻点头,表示看得见。紧接着就见舒雯姐在玻璃上写了什么,写完后陈舒雯看了眼别墅下面,这才朝夏夏点了点头,拉上了窗帘。 下一秒照明的光闪过那扇玻璃,在不开灯又拉上窗帘的情况下,玻璃上的字显得格外清晰。写的是夏夏看不懂的法语,她用手机逐字记录,读起来应该是个人名—— 梅拉尼·格雷。 这个名字,她之前从未听舒雯姐提起过。 * 欧洲东南部,巴尔干半岛。 飞机落地科索沃时已是凌晨两点半。 科索沃位于巴尔干半岛心脏位置,北接塞尔维亚,南临马其顿,整个地区只有1.09万平方公里,但因为占据重要地理位置,又矿产资源丰富,被一致认为是争夺巴尔干半岛统治权的首要目标。 几百年来这地方大大小小战争不断,被亲切地誉为“欧洲火药桶”。 周寅坤不常来欧洲,科索沃就更别提了。上次来还是十一年前,为军团执行任务,进入德雷尼察原始密林,为一个叫哈辛·塔奇的人提供战斗支援。 此人正是科索沃武装部队KLA的创始人,致力于带领阿尔巴尼亚人解放和独立科索沃地区,也成为后来科索沃战争中地面战斗的主要指挥官之一。 科索沃战争最终以反对独立的南斯拉夫联盟军队撤出为结束,战后科索沃表面上托管于联合国,实则哈辛·塔奇组建科索沃民主党,一手操控了政府官员任命,成为科索沃绝对的实权者。 车一路驶过宽阔大道,驶入位于普里什蒂纳市的总理府。 一进门就是巨大的喷泉,在气温已到零下的科索沃,总理府内绿树成荫,遍地名贵花草。 总理府的主人正站在喷泉后的高台上,看着那辆黑色迈巴赫绕过喷泉,停在府邸前。 后座车门刚打开,周寅坤就听见了爽朗的笑声。哈辛敞开双臂高兴地朝他走来:“好久不见!我现在是该叫你阿坤还是阿利斯?” 男人根本不在意这个:“随便。” “我看还是叫阿坤!你都离开军团多少年了,再说现在金叁角金新月的周老板,名头可比阿利斯响得多。来,我带你参观参观我的总理府,这可不是你上回来那破屋子了!” 提起十一年前,周寅坤说:“你怎么还记着呢,哪辈子的老黄历了。” “哎,那我可忘不了。”哈辛笑着感叹:“那可是我这辈子最难的时候,那狗屁南联盟为了不让科索沃独立,要直接搞死我。给我硬安了个恐怖主义的罪名,直接缺席审判了。我人都没出现,就给我审判了!” 他回想起来就是气:“那时候我的武装才刚组建一年,战力还差得远呢,南联盟宣判完就直接来了个全境搜捕,硬是逼得我躲进德雷尼察那深山老林里!那帮人是没日没夜地在山里搜,硬生生把我子弹都给耗完了。我出不去,我的人又进不来,这不就想起了你们那个军团。” 说到这儿哈辛又开始笑:“我就没见过那么高的开价!没办法命重要啊,我咬咬牙就花了。心想怎么也得给我派一个师过来,结果只派了你一个,你那时候才多大,十七岁!” 那时候的哈辛暗骂自己是个冤大头,花了那么多钱结果来了个没成年的,打量着是想让他死在深山老林里,白白赚上一笔。 但后来他又感觉不太对。这未成年好像不用睡觉,没日没夜在山里窜,枪声从早响到晚,最后硬是耗得南联盟军警全部撤出山林。紧接着两名负责全境搜捕的指挥官接连被杀,趁着对方内乱,哈辛被毫发无伤地带出了山林。 原本期限一个月的任务,被缩短到十二天完成。 “谁能想到你能耐那么大,十来天就把我救出去了,出去后又是一堆接一堆的麻烦事,我连顿饭都没顾上请你吃。不过你看,那么不可一世的南联盟不仅没能搞死我,还把他们自己搞解体了!” 总理府内金碧辉煌,奢华得有些扎眼。 哈辛指着最中间的那面旗帜:“从今年二月起,科索沃就不再是塞尔维亚的一个自治省,而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了!” 他语气听得出的骄傲:“我们有自己的国旗,有自己的宪法和经济,每一个阿尔巴尼亚人都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坤,我实现了民族正义,实现了我的抱负,我的民族为我骄傲。” 周寅坤睨着滔滔不绝的哈辛。 很显然,一堆冠冕堂皇的屁话把他自己都唬过去了。还独立国家、民族正义,归根到底不过是打着解放民族的幌子,把科索沃变成了不受人辖制的犯罪天堂。 此人为了扩张夺权,把亲姐姐嫁进阿尔巴尼亚黑帮。后又为了敛财,在科索沃战争后大肆倒卖战俘器官。这也就算了,如今的科索沃能成为欧洲毒品走私的必经之地,哈辛的KLA武装和整个阿族人可是出了大力。 最终贩毒利润被用来购买军火巩固统治,美其名曰“实现民族独立”。 这一套逻辑下来,还真挺正义的。 第338章地下 不过这都不重要,玩政治的哪有不干缺德事的。 周寅坤毫不吝啬地恭喜了哈辛。 后者被夸得哈哈大笑,“坤,别光恭喜我,你注定也是要成功的。我们都是被困过山林的人,怕就怕出不来,但只要出来了,以后谁也别想再挡路了!” “不过近来欧洲各国港口戒严,连我都听说了,你那个暗网生意怕是不好做吧?”哈辛一边说着一边引周寅坤穿过大厅,往后面的花园走。 “越是国际港,通着的门路就越多。我也不跟你扯那些虚的,只要是我能说上话的,你尽管开口。但要是碰上我也不熟的,就得靠你自己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狮子叫声。是从不远处的动物笼子传来的。 “刚从非洲运来的,脾气大着呢。我这两天净看它了。” “那些门路就算了,就算全摸清了各个疏通也麻烦,中间要是换了人,又得再来。” 哈辛听了点了点头,“倒也是,那你这次过来是?” 周寅坤问:“听说这儿有个废弃的地下军事基地?” 哈辛怔了下,“你人都不在欧洲,怎么什么都知道?基地是有,不过那可不是普通的军事基地,占地两万平方公里,地跨四个国家,比我这科索沃都大上一倍呢。” 男人点了烟,“开个价。” “真要买啊?你自己不是有兵工厂吗,还弄那么大个地方干什么,放货?”哈辛笑说,“可别开玩笑了坤,你的货那么抢手,还用买这么大个基地当仓库?” 周寅坤当然不是买来当仓库的,粗略计算的话,这个基地面积也只能说勉强够用。 但妙就妙在这基地不仅在地下,还地跨科索沃、马其顿、阿尔巴尼亚和黑山,通着亚得里亚海大海湾,向南就可直接进入位于欧、非、亚叁大洲之间的地中海。 找遍几大洲恐怕也找不出比这更合适的地方了。 周寅坤没有回答哈辛的追问,“你就直说卖不卖。” 哈辛当然卖,那个地下基地是奥斯曼帝国统治科索沃时期遗留下来的,后来一直空着,在科索沃战争期间曾充当过地下指挥基地,战争结束后也曾试图发展为军事武器研究室。不过最终因技术、资金、专家等原因,研究室没搞起来,自此再没用过这地方。 如今有人想买,还是周寅坤这种花钱不眨眼的,哈辛思索几秒,报了个价。 周寅坤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坤你可想好了,你花这么多钱买的可不是地皮。基地地跨四国,地皮不可能买卖,能买的只有使用权,最低二十年,最高七十年。我给你报的价是七十年,你要是觉得——” “不用,就七十年。” 哈辛眯了眯眼,立刻明白了一件事。 周寅坤不惜砸重金买个废旧基地,很可能是要做件大事。而一旦做成,收益将远远高出成本。此刻他既然亲自来了,肯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一如十一年前那般,开枪之前必已瞄准,绝不浪费一颗子弹。 想到这里,哈辛心里愈发雀跃。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这基地非你莫属!不过坤,我也有个条件。” 周寅坤叼着烟,嗤笑了声。 “怎么,看出我需要这地方,打算狮子大开口?” 既然他都看出来了,哈辛也不拐弯抹角,“卖家市场嘛,换了是你肯定也不会只做一锤子买卖。不过我的要求不过分,你也可以提附加条件。” “说。” “除了基地七十年使用权,我还想再跟你签个合同,我想从你手里以低于市场价叁成的折扣购买军火和毒品,合作期限叁年。” 闻言,一旁跟着的迪勒不由看向周寅坤。 此时饶是傻子都看得出来,这哈辛表面上一口一个救命恩人地夸着,实则是一逮到空子就钻。轻轻松松卖出个本就用不上的基地还不算完,竟还想再赚一笔军火和毒品的差价,叁年下来够养活八个科索沃了。 这便宜占得不费吹灰之力。 周寅坤面上倒没什么波动,他掸了下烟灰:“我有什么好处?” “坤,这个军事基地虽然年份久,但保护得非常好,而且里面不是空的,你兵工厂那些轻重武器生产设备里面应有尽有,就连实验室研究室都也是配好了的,这些全都附赠给你怎么样?” 男人抽着烟,话都懒得搭。 “哦对了,还有件最重要的事。你也知道这基地因为占地大,跨越多个国家,背景复杂手续很多,要全部办妥少说也得一年。但坤你的事当然是最重要的,我亲自来办,这个月内一切办妥。” 本月算上今天还剩13天。周寅坤熄了烟,“成交。” 哈辛大喜:“合作愉快!来来,咱们到里面坐!” 两人进了总理会客厅,桌上早已准备了醒好的红酒。 哈辛率先举杯:“坤,手续的一切你都不用操心,即便是日后,科索沃也会给予一切方便。对了,需不需要我再给你物色一批军事专家?那么大个基地需要不少人手,你又满世界飞估计没时间搜罗,这事儿就当我还你人情!” “用不着。”周寅坤跟他碰杯:“到时候会有一整个专家团过来。” 果然一切都安排好了。哈辛点点头,“行,那咱们就按合约来,这样最省心了。” 酒杯相碰,声音清脆。正事敲定,偌大的会客厅里也放起了悠扬的音乐。屋内温暖,哈辛穿着衬衫和西装马甲,袖口卷起,露出汗毛浓重的手臂,手里红酒杯随着音乐微微晃动着。 但才听了几秒,他就皱眉啧了声。 哈辛是个音乐行家,连会客厅里也摆了各式各样的乐器,他不满地看了眼助理,后者立刻会意,上前抬起黑胶唱针停了音乐,转身退了出去。 “坤,难得你来,这听曲子啊就像吃饭,还是得现做的才最有滋味。” 话音刚落,会客厅的门就再度打开了。 最先飘进的是一股香气,紧接着光裸白皙的脚迈入门内。 沙发上男人挑眉,进来的正是十几个赤裸的欧洲女孩。年纪在十四到十八岁之间,除了头发,其余地方都被剃得干干净净。 女孩们依次进来,自觉地走到属于自己的乐器旁。 会客厅的灯光照在她们身上,衬得肌肤雪白细腻,像极了橱窗里完美的仿真娃娃。 “坤,给你介绍一下,这些都是我们科索沃新一批千里挑一的天才音乐少女。”哈辛牵着其中一个坐到演奏椅上,让其张开大腿,将大提琴放到双腿间调试。 调试间,哈辛还俯身贴心地将女孩长发拨到耳后,接着又调整了她的坐姿,像摆弄物件一样,让赤裸的少女身体与大提琴完美相合。 周寅坤抽着烟,瞧着他一个个细致地摆弄那些女孩。 哈辛摆弄完,回到会客厅中间,满意地看了眼眼前场景,接着像个指挥家一样,右手起拍,会客厅内立刻响起悠扬的合奏。 那音乐旋律极度悦耳,哈辛满意极了,回头骄傲道:“怎么样?果然不一般吧。” 曲子明明跟刚才一模一样,根本就听不出区别。 此举在周寅坤眼里就是闲的,他酒杯一放,还没说话,就见眼前的大总理又一脸陶醉地走到水晶钢琴旁,粗糙大手抚上了女孩白嫩肩头。他半眯着眼,身体随旋律微微扭动着,抚在钢琴少女肩头的手渐渐下滑,直至握上那饱满粉嫩的乳房。 “哦!”哈辛仰着头,发出赞叹,“这是艺术,身体和乐器还有旋律的完美融合!” 说着手中酒杯举过女孩头顶,杯口倾斜,红酒就那样淅淅沥沥洒了下来,顺着青涩面孔和雪白胴体流下,酒痕妖冶又暧昧。 场面逐渐淫靡。周寅坤不耐烦地看了眼时间,“我还得回马赛。” “哦?”不耐烦的语气唤得哈辛回神,“这么着急?今晚这些可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都干净着呢。” 男人根本没一个看得上眼。 一眼扫过去,皮肤白的不是黑头发,黑头发的眼睛不够大,眼睛大的脸蛋又不够小,脸蛋小的一看就不会说中文。 眼见着他耐心耗尽,身后迪勒适时开口:“那我先出去开车。” “不用不用,坤的助理。”哈辛叫住他,这才从女孩嘴里撤出手指,用她干净柔顺的长发擦了手,“去看基地不需要这么麻烦。” 他邀请周寅坤去了总理府的某处。穿过长长的走廊,电梯直达负四层。“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哈辛说:“到了。” 周寅坤看着眼前场景,唇角缓缓勾起。 有意思。 第339章交易 从地下基地出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周寅坤对这地方还算满意,防护是专业防空洞级别,虽然没有全部看完,但所到之处的研究室、实验室等皆规划合理,只要人员到位就可以立刻使用,省去了大笔资金和时间。 相比之下,跟哈辛的叁年合作实在很划算。 剩下手续交接会由专人接手,听说周寅坤在马赛还有正事,哈辛便没有强留,笑着看着周寅坤上了车,朝后座挥了挥手:“坤,欢迎随时回来。” 迈巴赫绕过喷泉,驶出总理府,黑色大门在车后缓缓关上。 刚驶出没多久,电话就来了。迪勒看了眼后视镜,后座男人闭着眼睛,但应该没睡着。他这才摁下车内接通键。 “坤哥在忙吗?”那边是林城。 后座传来声音:“说。” 听见男人声音,林城汇报:“陈舒雯背后的人查到了。陈英云,现用名梅拉尼·格雷,陈舒雯的亲姑姑。” “格雷?” “是的,就是格雷黑帮的格雷。” 周寅坤睁眼,似笑非笑:“难怪。” 电话里林城问:“是否要告知陈悬生?” “不用。”周寅坤抽出根烟,“他要是连这点都查不到,也太蠢了。” * 同一时间,马赛市郊。 一座带花园的法式洋房里,正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味。 陈悬生坐在宽敞的沙发上,一边品着咖啡,一边打量了对面墙上的几幅油画。给他开门的女佣正在外面认真浇花,整个客厅安静极了。 直至一杯咖啡喝完,楼上才传来了脚步声。 那脚步顺着楼梯而下,陈悬生侧头望去,起身叫了声:“姑姑。” 楼梯上下来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穿着酒红色睡袍,随意挽着头发,气韵淡雅又疏离。听见这声“姑姑”,陈英云看了眼他,淡道:“我可担不起你这声姑姑。” 她坐到对面沙发上,外面女佣像是掐着点一样浇完了花,进来先叫了声夫人,随后去厨房端来了热咖啡和早餐。 陈英云端起杯子抿了口,抬眸看了眼。 叫她姑姑的人还未落座。 她放下杯子,“坐吧,不用在我面前装巧卖乖。早就是东兴坐馆,陈家的当家人了,何须对我这个跟娘家断了关系的人这么规矩谦逊。” 陈悬生这才落座,“无论如何,姑姑都是陈家的长辈。” 至于断绝关系,陈悬生说:“姑姑心系陈家,只是不愿成为东兴社联姻的工具,这才不得不跟家里断绝关系,从此销声匿迹。再传来消息时,姑姑已经在法国结婚了,很遗憾没能到场祝福,也很惊讶姑姑最后还是选择嫁给一个帮派分子。” “不过经过最近的查证,真相似乎跟我以为的有点出入。叁年前姑父死于帮派火并,他死后格雷黑帮不仅没有自相残杀变成一盘散沙,反倒是发展得比之前还要快,这也足以说明到底谁才是格雷黑帮的话事人。” 陈英云笑了笑,“所以呢?” “姑姑在异国他乡都能做到这个程度,足以证明当初姑姑为东兴社成为香港第一社团立下汗马功劳一事,不是传言,而是事实。后来父亲和二叔为了全权掌控社团,想把姑姑嫁出去,既收回话事权,又以联姻之名为社团牟利,我非常理解姑姑的做法。也敬佩姑姑说到做到,二叔和父亲的葬礼,姑姑都没有出席。” 陈悬生语气诚恳:“我明白姑姑与陈家断绝关系,一是对父亲和二叔寒心,二是想保护自己的婚姻和感情,绝不让之掺杂利益权衡。所以我想,我也该向姑姑学习。” “呵。”陈英云听笑了,“所以你就对你姐姐做出那样的事?” 陈悬生神色平静。 “舒雯是我看着长大的,即便是我那个混账大哥对她也是千依百顺。她从小高傲,也的确有高傲的资本,因为她做什么都做得很好,是整个陈家都捧着的孩子。舒雯从来没有那样狼狈过。” 陈英云盯着他,“她被追得到处躲,即便再不想打扰我现在的生活,最后还是不得不打来电话,求我帮她,说不想再被抓回地狱。” 地狱。 陈悬生眸色微沉。 “所以姑姑就帮她隐藏踪迹,在法国待了这么久。” 当初只差一点点,在发现陈舒雯的账户汇款动向后,他很快锁定了她的位置,但最后却扑了个空。陈舒雯就此消失不见了,再得到消息时,她已在周寅坤手里。 “是,把她接到法国庇护起来,这点事不算难。可惜她还是没躲过去。”陈英云看着他,“既然你主动来了,那就开条件吧。永远放过舒雯的条件。” 陈悬生拿起咖啡壶,给自己续了一杯。 客厅里只剩咖啡倒入杯中的声音。末了他把咖啡壶放回原处,“这恐怕有点难。” “难在哪里?” “难在……”陈悬生看向她,笑说:“姑姑无法设身处地站在我的立场上理解。就比如,虽然姑父已经去世,但姑姑有在美国读书的儿子,还有在澳大利亚参加绘画比赛的女儿。” 陈英云面色微变。 “可我只有姐姐。”陈悬生温声问:“姑姑是觉得侄女更重要,还是亲生孩子更重要?” “威胁我?” 陈悬生摇头,“我说了,我很敬佩姑姑。在我看来陈家永远亏欠姑姑,当初东兴社被迫断掉国内毒品生意后,社团大半收入都来自姑姑提前布局的酒店、赌场还有房地产,可那些人不仅不感恩戴德,居然还算计着让姑姑成为联姻工具。” 他拿出一份文件,放在带来的花束旁边。 “什么意思?” “我想代表陈家,补偿姑姑。” 闻言陈英云笑了,“东兴社早已名存实亡,陈家在香港的大半产业都已被收缴,你还能——” 话说到一半顿住,对面陈悬生一笑。 陈英云拿起那份文件翻开,才看了两页就明白过来。 陈家重要财产早已被转移了,早在大哥陈英杰刚病重的时候。陈悬生从英国回去,第一件事是控制了父亲和姐姐,第二件事是杀了二叔陈英良当上代理坐馆,第叁件事想来就是转移财产了。 那些没被转移的财产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外界知道无论是东兴社还是陈家,早已成了空壳。而陈悬生自始至终只握着最紧要的两样——陈家财产和陈舒雯。 此时此刻,文件上列出的财产过户目录近乎是陈家半数家产,但接受者不是陈英云,而是她的两个孩子。 “姑姑身份特殊,保险起见,这些东西还是过户到表弟和表妹名下吧。” 陈英云抬眸,“你觉得我缺钱?” “现在当然不缺,毕竟姑姑手握着马赛最大的格雷黑帮。但想必您心里也有数,做毒不是长久之计。未来传统交易必然被暗网交易取代,而政府也不会放任黑帮永远存在,到时候究竟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先遭殃,还是最实力的大帮派被用来杀鸡儆猴填充政绩呢?” “未来日子还很长,我想不管是姑姑还是表弟表妹,都需要更多钱傍身。钱越多才越安全,离那些仇家也越远,否则姑姑也不会大费周章把两个孩子送到不同国家了。” “看来你是什么都算好了。”陈英云把文件往桌上一扔,“那么,需要我做什么?” 闻言,陈悬生笑了。 “姑姑什么都不用做。我今天来这里,就是希望您的人不要插手,姑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我会带走姐姐,也会永远对她好,更不会在她面前提起今天的事。在姐姐心里,姑姑永远都是最亲近最可靠的长辈。” 陈英云盯着他,没再说话。 事情比想象中顺利,陈悬生礼貌起身:“那我就先不打扰姑姑了。” 陈英云不作声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半晌,她低头看向桌上那份文件。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340章邀约 夏夏下了出租车,又看了眼纸条上的地址,确认是在市郊。 昨晚记下舒雯姐在玻璃上写的那个名字后,她就立刻想去警局查相关信息。但钱包里的现金都用在了查车牌上,夏夏只好等第二天银行开门,才去取了新的现金。 警局里查到的地址是马赛市郊的一处花园洋房,房主格雷先生是个普通商人,叁年前去世,现在只有夫人梅拉尼·格雷住在那里。夏夏想,她大概就是帮舒雯姐在法国隐藏踪迹的人。 四周建筑不多,夏夏一眼就看见了远处那幢法式洋房。正要走过去,却没想门打开,里面走出一道男人身影。 夏夏倏地顿住,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陈悬生。 她来不及多想,当即躲到路边大树后,粗壮的树干将女孩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紧接着车从道路驶过,等车完全开过去后,夏夏才微微探头看去。 黑色宾利,熟悉的车牌。 她不由低头看向手里的纸条,一时竟有点不知该怎么办。纸条上是舒雯姐给的唯一线索,这一定是她在法国最信任的人。可陈悬生为什么会从里面出来? 难道……他上次说叁天后再走,并不只是为了给她考虑时间,更是为了留出空档摆平这位格雷夫人? 夏夏不知他做到了没有。但她知道,即便这位夫人是舒雯姐唯一的救命稻草,眼下也不能贸然求助于她了。 女孩拧着眉一路回了酒店,一进大厅就迎面看见朝她热情打招呼的服务生德尼。 她脚步一顿,想起了什么。口袋里的纸条被捏成了团,此刻已经没得选了。她走过去,趁着前台只有德尼一个人,夏夏提出请求:“请你作为中间人,帮我联络你上次说的那个黑帮吧。” 德尼爽快点头:“没问题!” 飞车党那边很快就有了回复。 在夏夏答应了对方的价格并支付定金后,德尼带来了一张标注了行动计划的地图。夏夏看后觉得没问题,但又嘱咐了一遍一定要保证陈舒雯的安全。 德尼当着她的面打电话给对方强调了这一点,对方承诺若陈舒雯受一丁点伤,那么夏夏将无需支付剩下70%的费用。 如此夏夏才放下心来。 但飞车党的人也强调了一点,那就是他们的行动只限于法国境内,不包括把陈舒雯送出法国。也就是说,他们最多能把陈舒雯送到机场。剩下的则需要夏夏自己想办法。 夏夏为这最后一步愁了整整一下午。 毫无疑问,要想快速离境,飞机无疑是最佳选择。但舒雯姐不能坐普通航班,以陈悬生的能力,绝对可以在机场实行拦截。包机离开是一种选择,费用倒不是问题,问题是包机也会留下记录,就算舒雯姐顺利离开法国,陈悬生也能查到她落地的国家。 机会只有一次。 一旦失败,陈悬生不可能再让她有第二次救出舒雯姐的机会。 * 周寅坤落地马赛时,林城已在等候。 “她那边什么情况?” “周夏夏应该是要独自救出陈舒雯了。”林城拉开后座车门,男人上车后,他快速从另一边回了副驾驶。 “昨晚按照坤哥指令,提示周夏夏找到坦纳花园后,她应该顺利跟陈舒雯交换了信息。因为今天上午她就找到了陈英云的住处。巧的是刚下车就撞见了陈悬生从里面出来,周夏夏躲到了树后,跟着她的人说她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最终没有进去。” 还挺谨慎。 “然后呢。” “然后她回了酒店,似乎是拜托了酒店的服务生做中间人,帮忙联系了飞车党。飞车党是马赛最近新兴的帮派,以街头飙车出名,主要靠抢劫、偷盗、以及小规模贩毒为生。最近在跟其他新兴帮派争地盘,正是缺钱的时候。” 至此,整个行动计划已经很清楚了。 飞车党的作用就是在陈悬生带离陈舒雯的当天劫车劫人。虽然有点冒险,但也的确是眼下她唯一能选的办法,否则真等回了英国陈悬生的地盘,那才是真正的束手无策。 人劫出来了还得送走,至少得送出法国。 仅凭飞车党那几辆破摩托车自然做不到,想要快速离境最好的选择是飞机。可惜陈悬生路子太广,只怕不管坐什么航班,最终都会被查出来。 那么毫无疑问,行动想要成功,就需要一架不会被拦下、更不会被查到的飞机。 周寅坤从容拿出手机,拨通了号码。 * 电话响起的时候,夏夏正对着十几张草稿纸挠头。 上面画满了各种路线,标注了不同的交通工具。可无论什么路线什么工具,都有被陈悬生发现的风险。 铃声骤然响起,看见来电显示她怔了下,随后还是接了起来:“喂?” “是我,阿利斯。” “哦,我知道。是有什么事吗?” “上次你说不一定能在法国待到圣诞烟花秀,今晚就有一场现成的,怎么样有空吗?” 夏夏注意力都在陈舒雯的事上,根本没再想烟花秀的事。邀请从一周后提前到了今晚,她看着面前这堆还没解决的难题,犹豫两秒说:“抱歉,我今晚有事。” “烟花秀就在老港码头,听说最佳观看地点是那儿的船餐厅,船会绕着海港走,可以从不同角度看到烟花。” 船? 女孩眸中一亮,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方式给忘了。 坐普通客轮会被查到,那如果坐货轮呢?她立刻起身走到窗边,从这里就能看见老港,步行只需十分钟。到了晚上人反而会多起来,并不是什么偏远荒凉的地方。 周寅坤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那边的动摇,“那就晚上七点船餐厅见?” “嗯,好。”夏夏点了头。 天在晚上七点准时擦黑。 夏夏刚到老港附近,就看见一个眼熟的人。是上次来酒店取走保温盒的助理,名叫迪勒。迪勒是典型的亚洲面孔,身材并不高大得吓人,见到她总是先一笑,沉稳却不失亲和。 “周小姐请跟我来。” 迪勒带她经过一排排游艇,到了当地最着名的船餐厅,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夏夏不禁问:“不是这里吗?” “不是的,这家客人太多了,老板喜欢清净。”说着他指了指前面,“马上就到了。” 夏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艘高达四层舰身雪白的超级游艇,在一众船舶中格外扎眼。 那游艇看得出的奢华昂贵,以至于不少游客都驻足观看,连其他船餐厅上的客人都纷纷拿出相机拍照。 游艇最上层是露天甲板,休闲躺椅上没有人,整齐地迭放着雪白浴巾。上了游艇正对着的门通往二层,门自动打开,里面是宽敞无比的会客厅。 刚一进去就看见酒柜前的那道高大背影,他穿着松松垮垮的黑色丝质衬衫,一手随意地搭在吧台边缘,另一手袖口挽起,正在倒酒。 画面陌生又熟悉。 夏夏莫名脚步顿住,视线第一时间看向男人的右手。 恰好男人左手插兜,右手拿着两支高脚杯转过身来,看见门口穿着白色毛衣,披着长发的女孩,他悠闲上前,递给她一支杯子:“欢迎。” 夏夏低头,看着他的右手。 那里有一条淡淡的红痕。但不是狰狞咬痕,看上去更像是被尖锐物品划到所致。再往上手腕处干干净净,他挽着袖子,没有常年佩戴佛珠的痕迹。 视线这才落到杯子上,递到面前的是一杯果汁。 “谢谢。”她接过来,抬头看向他。没有痕迹,这张脸似乎变得没那么可怕。 此时旁边传来主厨的声音,“先生,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餐厅响起悠扬的钢琴曲,烛光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浪漫摇曳。 “走吧,尝尝合不合口味。” 门口迪勒悄无声息退了出去,整个游艇二层只剩两人。夏夏跟着他到了餐厅,男人绅士地单手为她拉开椅子,女孩不禁又抬头看他一眼。尽管长得一模一样,但言谈举止真的天差地别。 “怎么?”他对上她的眼睛。 “哦,没怎么。”她点头表示谢意,这才落座。 然刚坐下看见桌上的菜,夏夏后脊倏地一僵。 晚餐不是西餐,而是地道的亚洲菜。卖相绝佳,香味诱人。但……面前的每一道,竟刚好都是她喜欢的。 第341章晚餐 下一秒男人落座,夏夏看向他面前的菜,紧绷的弦又稍稍松开。 阿利斯面前以素菜为主,总体来说整桌晚餐是荤素搭配的。只是上菜的人似乎不太懂这些,刚好把荤菜和甜品都摆在了她面前。 周寅坤举起酒杯,对面女孩也拿起自己的果汁,与之碰杯。 清脆悦耳的碰杯声为晚餐开了头,男人看见她拿起叉子,第一道尝的果然是最中间那盘泰式咖喱蟹。蟹壳已经去除,放在旁边充当装饰。厚实嫩滑的蟹肉裹了满满的咖喱汁,浓郁却不咸,还带着丝丝辣味。 夏夏很久没吃泰国菜了,一尝便觉惊艳,这味道跟以前在泰国本土吃的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样,还合口味吗。” “嗯,很好吃。”夏夏实话实说,又看向旁边的炭烤牛肉、鸡爪沙拉、烤鸡肉串等等,从味道到摆盘都看得出的地道,“没想到在法国也能吃到这些。” “之前是吃不到的。”男人顺手盛了碗冬阴功汤放到她手边,“最近刚好找到一位不错的主厨,很擅长东南亚菜系。” “谢谢。” 夏夏看了眼汤,又看见他继续用左手拿起酒杯,喝了口红酒。这个人,似乎没有特定的惯用手,左右手都用得很熟练。 男人权当没瞧见她的观察,“你在法国待到什么时候?” “就几天吧,也快要离开了。”说到这个,夏夏问:“德纳尔先生,您——” “叫名字就行。”周寅坤好笑地看着她,“周夏夏,不用这么客气。” “哦好。阿利斯,你是一直都生活在法国吗?” “大部分时间,有事出差就得去其他国家。” 女孩点点头,低头喝了口汤。想了想,又抬头:“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总算问到正题,男人淡道:“也不算什么正经工作。”他拿出张名片放到桌上。 夏夏放下勺子,拿起来一看:“慈善家?” “对,就是到处捐钱的那种。所以算不上什么正经工作。” 这怎么能算不正经。夏夏惊讶地看着名片上的机构,那正是全球最大的非盈利性慈善机构。成立已有一百多年,所筹善款超过千亿美金,覆盖全球几十个国家和地区,分支更是遍布多国。因为体系庞大,所以机构运营管理极为严格。 而阿利斯竟是这家机构的理事之一。 虽然通常来说“理事”一职基本都是挂名,不操心机构的日常事务,是为巨资捐款者设立的感谢职位。但能做到这个级别的,至少得是上亿美金的捐款者。 “你是捐助了很特别的项目吗?”她不禁问。 问得还挺委婉,其实就是想问他是不是捐了很烧钱的项目。 对面慈善家想了想:“也不算很特别。主要就是给一些战乱地区捐钱,比如去年的黎巴嫩,今年的乍得,还有一直以来都不消停的阿富汗、伊拉克和那些中东国家。战争摧毁了当地房屋水源、交通医疗,战后重建需要大笔资金。重建得越快,当地百姓才能越快过上安稳日子。” 夏夏听着点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你也对慈善感兴趣?”他问。 “嗯,对。”夏夏说,“我也在参与这些,不过刚开始不久,还不到半年。我关注的是妇女和儿童权益,毕竟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这个群体总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所以我想尽可能地帮助她们。” 说着她又看了眼手里的名片,想了想,抬头问:“我记得这个机构是不是每年都会办慈善晚宴?” 闻言,男人杯子一放:“你想去见谁?” 夏夏顿了顿,“你怎么知道……” 周寅坤还不了解她。周夏夏从来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她要是突然对什么晚宴感兴趣,只有一种情况——又崇拜上了哪个卖屁股的男明星。 “我是想起了一位很有名的华裔建筑师,听说他老人家每年都会去参加这个慈善晚宴。他不仅建筑设计风格独特,还一直致力于慈善事业,两边都兼顾得很好。我觉得很厉害,也想向他学习。就是一直没机会见到。” 这还不简单。男人直接道:“等今年邀请函到了告诉你。” 夏夏一听放下叉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正好今年我也忙,没时间去。到时候你就拿着邀请函带着礼物自己去,不然这机会就浪费了。” 他这么一说,夏夏反而不知该如何回应。是她先提了晚宴的事,阿利斯才让出自己的邀请函,要是又拒绝,就有点……她只好先接受:“那,谢谢你了阿利斯。” “不客气。”男人悠然拿起酒杯。 此时外面路灯陆续亮起,远处传来轮船驶过的汽笛声。 夏夏侧头望去,这才发现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纷纷亮起的路灯和地灯将中间水域照得波光粼粼,映出一排排船只倒影。 看见船,下午一直没解决的难题涌上心头。 送走舒雯姐这件事,知道的人本该越少越好。可现在陷入僵局,时间又紧,夏夏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归根到底,是她对法国太不熟悉了。 想到这里,她侧过头来,看向对面正悠闲品着酒的男人。 犹豫几秒,夏夏还是开了口:“阿利斯,有件事我想请教你。” “怎么?” “就是……你大部分时间都在法国,应该对这里还算熟悉吧?你了解这里的航运吗,如果在货轮上藏一个人,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国家,这样被查出来的几率有多大?” “你是说偷渡?”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恍然让夏夏回神。对,这无异于是偷渡了,即便上船时没有被陈悬生发现,到达目的地后一旦被抓,势必会被遣返。 看来货轮这条路也行不通了。 夏夏垂眸,一时没了话。 那模样可怜又可爱,周寅坤问:“为什么要把人藏到货轮上?有这么多正规途径。” 夏夏摇摇头:“因为不能被查出来。” 说完她抬眸,“但我并不是要做坏事,只是这中间实在有不能说的理由。我想送走的那个人,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现在有坏人想抓她,而且对方还有钱有势,无论选什么交通方式都会被轻松拦截。这事恐怕连警察也管不了,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虽然说得模棱两可,但对面男人听得还挺认真,末了他问:“你朋友是男人还是女人?” “这跟男女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男人,藏到货轮上偷渡也能做到,挑监管松散的国家打点一下就行。如果是女人,就不合适了。” 他说,“货轮上能待的地方只有驾驶舱和船员休息室,船员基本是男人,你朋友一个人待在男人堆里,很危险吧?” 夏夏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些,听后神色更凝重了。 “私人飞机也不行吗?普通航班和包机都会留下记录,私人飞机有保密协议,总没关系吧。” 闻言夏夏眸中一亮,“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男人挑眉,这还用问。 “那、那——”她下意识就开口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又给咽回去了。 周寅坤不紧不慢地喝了口红酒,又吃了两口菜,等着她主动开口。然等了十几秒,她还在那欲言又止。 啧。他放下叉子。 正要说话,就听见对面传来试探的声音:“那请问,你的飞机可以租借一次吗?” 夏夏深知才第二回见面就提出这种请求实在突兀,可时间紧迫,陈悬生那边回英国的日期已定,不可能让她慢慢准备。 眼下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租借?”周寅坤不悦地皱眉,这意思她要给钱。 见他果然神情不悦,夏夏忙说:“我知道这请求有些过分,所以费用方面请尽管提,我绝不讨价还价。” 男人听完脸色更差了。 打火机回回挑便宜的买,账户上那点钱倒是恨不得全花在陈舒雯身上。 他半晌不说话,夏夏忐忑地等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这也在情理之中,她不好再厚着脸皮纠缠,“如果不行——” “可以。” 夏夏顿了顿,“真的?” 那惊喜的眼神看得男人唇角勾起,懒得跟她计较:“具体时间要求跟迪勒说就行。” “好,好的。”最大的难题须臾而解,夏夏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晚餐吃完也才九点,距离今晚的烟花秀还有整整一小时。 夏夏其实没太有看烟花的心思,只想回去再把行动计划从头到尾梳理一遍,这事不能有半点差池。只是阿利斯刚借了她飞机,夏夏不好提前离开,但跟他又不熟,一时不知该继续再说点什么。 那状态周寅坤熟悉得很。以前带她下山吃饭,她着急回去上课就是这样,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表。 中国有句古话叫什么来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于是他主动提出送她回去。 “烟花秀不看了吗?”她问。 男人善解人意:“下次吧,如果再有机会的话。” 下次。夏夏看着他,这种机会应该是没有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好。” 十分钟的路程很快走到。 夏夏迈上台阶,进酒店前脚步停下,回头看了眼。男人站在原地,看着她。 这个人好像并不抽烟。今晚从见面到分开,都没在他身上手上闻到一丝烟味。夏夏转身,进了酒店大门。甚至,他还认真听别人讲话,更不吝啬地为根本不认识的人提供帮助。 或许…… 她思忖着,进了电梯。 殊不知,就在她背影消失的下一秒,黑色迈巴赫稳稳地停在男人身后,周寅坤上了车,扫了眼:“烟呢。” “在这里。”迪勒递来刚买的烟。 后座很快飘起烟雾,男人抬手解了两颗衬衫扣子,“她两天后送陈舒雯离开,你看着安排。” “明白。” 第342章劫人 两天后,陈悬生的车按约定停在索菲特酒店门口。 服务生德尼装完行李关上后备箱,又拉开后座车门,朝夏夏点了点头。夏夏也朝他点点头,这才上了车。 车前脚从酒店出发,德尼后脚就拿出手机,通知了飞车党的人。 到机场大约四十分钟车程,后座上夏夏看了眼正专心开车的司机,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是一份手画的简易地图,上面标注了从酒店到机场的必经路口。她对照地图侧头看向窗外,与飞车党预料的一样,司机选择的是最为宽敞不易拥堵的路。 舒雯姐被关的地方叫坦纳花园,距离机场也是四十分钟车程,预计会在倒数第二个路口与她所乘坐的这辆车相遇。 但与她不同的是,舒雯姐的旁边必然坐着陈悬生。 按计划,飞车党会在最后一个路口拦车抢人,然后在相互掩护下用摩托车带舒雯姐从隐蔽小路到达机场。阿利斯的飞机已在昨晚准备就绪,只要舒雯姐进入机场,就可以以最快地速度起飞离开。 但最难的也在这里,如果飞车党抢人失败,那后面准备的一切就都没有用了。 眼看着路程越来越近,夏夏不由手心冒汗,连头也有点晕。也不知是不是车内封闭,连呼吸都开始有些滞涩。她晃了晃头,把地图放回包里,摁下车窗。 “小姐,是哪里不舒服吗?”车窗摁下的下一秒,前面立刻传来司机不标准的英文。 “哦,没事。”夏夏对上后视镜里的司机,“可能有点低血糖。” “那小姐吃点东西吧。”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打开副驾驶的手套箱,从里面拎出一个袋子,“这些是我女儿准备的,小朋友总担心我忙起来没空吃东西。里面都是她的零食,有曲奇饼干、巧克力还有糖,你看吃了会不会舒服点。” 听说是小朋友给自己爸爸准备的东西,夏夏本不想接过来,但后背实在有点冒冷汗,她担心一会儿真晕过去,还是接了过来:“谢谢您。” 她从最上面拿了一小块巧克力,剩下的又放回副驾驶。 巧克力偏甜,吃完一块后不适感稍有缓解。 夏夏松了口气,紧接着看向车外,发现已经到了倒数第二个路口。左前方一辆黑色宾利直行穿过路口,而夏夏所坐的车也向右拐入,跟在了黑色宾利的后面。 两辆车一前一后,夏夏清楚地看见宾利后座上正是陈舒雯和陈悬生。此时距离最后一个路口只剩几百米。 心跳得愈发剧烈,手不自觉地放到了安全扣上。 很快她听见了声音,是明显的摩托车轰隆声。夏夏倏地回头,只见车后有十几个戴着帽子叁角巾遮住脸,手臂脖子上满是纹身的人骑着摩托车欢呼着追了上来。 而前面和左右两面道路上,也分别有十几辆摩托车径直朝这边骑来。一时间道路上充满鸣笛声,车流逐渐减速拥堵。 就在摩托车从汽车之间的缝隙迅速穿过,逼近前面那辆黑色宾利时,只听“嘭”的一声枪响。 夏夏被那枪声惊得一抖,她立刻解开安全带扒到另一侧车窗边,看见距离黑色宾利不远处有两辆轿车,车窗摁下,里面伸出一只拿着枪的粗壮胳膊,枪口正对最先朝黑色宾利开过去的摩托车。 子弹精准打在摩托车的车胎上,冲在最前面的飞车党人直接摔飞了出去。 而前面宾利车上,陈悬生侧头,表情淡漠地看着。毫无疑问,那两辆轿车是早已安排好随行护送黑色宾利的。 枪声响起同伴狠狠摔出去的刹那,其余骑在摩托车上的飞车党人先是一怔,随后表情变得狰狞愤怒,马路上其他车因枪声惊慌乱窜,场面瞬时变得混乱,然飞车党的人不仅不后退,反而像打了鸡血一样纷纷掏枪还击。 “啪”地一声,流弹经过,车窗玻璃碎裂,夏夏忙躬身趴下护住头,碎玻璃飞溅在她手腕处擦出红痕。 前面司机哪经历过这种场面,更想不到临时接到的一单高薪工作,竟要把命也搭进去。他匆忙解开安全带想弃车而逃,夏夏听见动静忙叫住他:“别下车!” 话音未落,流弹擦着车门飞过,划出深深的痕迹。司机吓出一身冷汗,若下了车必死无疑。他也赶忙趴下,一动不动待在车里。 与此同时,接连几声枪响,宾利车里陈悬生脸色一变。 只见刚刚还明显占上风的两辆护卫轿车上,枪从窗口摔落在地,保镖粗壮的胳膊一动不动地搭在车窗窗沿。 没有了攻击,飞车党的人纷纷停下,离得最近的几人骑上前一把拉开轿车车门,魁梧的保镖尸体倒了出来,太阳穴已被子弹打穿。 意料之外的帮助立时让局面颠倒过来,飞车党的人惊讶之余又哈哈大笑,他们懒得管到底是谁开枪相助,高额酬劳近在眼前,他们拿着枪就朝那辆黑色宾利冲去。 远处废旧塔台顶端,狙击枪的枪口还冒着烟。 林城单膝跪地,枪稳稳地架在围台上,枪口从满载保镖的轿车移到对面的黑色宾利,下一秒再次扣动扳机。 “嘭!” 子弹抢先在宾利车启动前打穿车胎,宾利猛地一震,彻底停摆。车身和车窗明显是防弹材质,林城不再开枪,耐心等着。 防弹车的车门因装有高强度钢制装甲和防弹玻璃,通常厚度较大,从外面打不穿也打不开,除非—— 宾利车里,一直安静坐着的陈舒雯看了眼正看着窗外的陈悬生,不动声色地侧过头去,手伸向了座位下某个隐蔽位置。 下一秒宾利车门忽然一颤,就在车门解锁的瞬间,飞车党的人暴力拽开车门,抓住了陈舒雯的手腕。 因为车门太重只能打开一半,正好对外形成遮挡,陈悬生抬手就要开枪,林城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子弹擦着车顶边缘射入车内,陈悬生不得不侧身躲开,待两秒后再次举枪时,陈舒雯已被拉出车外坐上摩托车后座,在包围掩护下冲出了马路。 紧随其后的,还有另一道坐在摩托车后座的纤瘦身影。 “飞车党接到人了。”林城瞄准镜追随着,看见冲出马路后负责掩护的摩托车们便纷纷四散开来,仅剩两辆载着女孩的摩托车径直骑进了小道。 林城这才收枪,“进了主干道左侧小路,应该是要抄近路从另一边进机场。” “看到了。” 直升机已在另一方位悬了半天,迪勒坐在舱门口,拿着望远镜清楚地看见正从小路朝机场方向驶去的摩托车。 看着看着,他眉头倏地一皱:“小路出口斜侧方有车队逼近,清一色的改装防弹车。” 林城收枪动作一顿,“是否需要支援?” 迪勒观察两秒,“不用,我这边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343章送离 叁辆黑色奔驰正朝到机场的必经之路驶去。 车是清一色的改装防弹车,法国牌照,车上人手一把枪,正等着老板的一声令下。却没想老板还没下令,附近竟先一步响起枪声。 位于中间的奔驰上,陈英云听见持续的枪声当即皱眉,紧接着电话响起,那边传来法语男声:“老板,陈小姐被人先一步劫走了!” 话音未落,只见斜前方两辆重型机车后座载着女孩,一前一后冲进了小路。那个方向直冲机场,预计会在距离机场最近的路口拐出来。 “先拐过去,别强行逼停,以防舒雯受伤。”车立刻朝右前方变道,陈英云问:“劫她的是什么人?” “是飞车党,最近各个街区都有他们的影子。” 闻言,陈英云挂断电话,直接拨通另一个号。 接电话的是个法国男人,原本声音还懒洋洋的,一听是格雷夫人,惊讶之余立刻将收钱救人的计划和盘托出。得知救的居然是格雷夫人的亲侄女,对方抓住机会送人情,说会马上打电话叫手下把人安安全全地送还给格雷夫人。 这样一来就省了很多麻烦。飞机已经准备好了,接到舒雯后就会送她乘坐秘密航班离开法国。陈英云看向身旁那份文件,唇角勾起冷笑。 侄女和亲生孩子哪个更重要? 于她而言,舒雯跟亲生孩子没有差别。她看着舒雯出生长大,舒雯是所有小辈里脾气秉性最像她的。她们既是姑侄也是母女,她们之间选与不选,还轮不到那个阴狠变态的私生子来定夺。 “老板,他们出来了!” 陈英云抬头,正看见摩托车从小路窜出,欲斜穿过马路从侧面入口进入机场。奔驰车当即鸣笛,后座上陈舒雯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姑姑的车。 而此时载着她的飞车党人头盔里正在通话,“什么?有没有搞错?放人?那钱怎么办!” 电话里是飞车党的二把手,他直言:“那女人是格雷夫人的亲侄女,格雷黑帮会付双倍!你什么也不用管,把车一停交人就行!” 既能拿双倍价又能卖格雷黑帮一个面子,这种好事轻易遇不着第二回,摩托车当即减速,骑车的人扭头说:“嘿女士,你姑姑来接你了!” 姑姑的车就在左后方,然就在摩托车减速的下一秒,右后方传来了汽车疾驰声。陈舒雯循声看去,面色一变,陈悬生开着保镖的轿车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冲了过来。 “别停!不能停!继续开,朝机场开快!”陈舒雯用法语吼道。 骑车的飞车党人被吓了一跳,从反光镜看见,刚刚宾利车里的男人竟又换了辆车追上来。而负责掩护他们的同伴都已四散离开,这要是被追上会直接被撞成碎片。他下意识拧油门提速冲了出去。 陈英云看见对面车道追上来的陈悬生,冷道:“开枪。” 叁辆奔驰应声错开,齐刷刷地摁下车窗探出枪口,朝着那辆轿车开枪。 就在那些枪口探出的同时,陈悬生驾驶的不防弹轿车当即变换车道,躲开了一拨朝他射来的子弹。他没有开枪回击,反而油门踩到底以更快的速度,即将追上前面的摩托车。 果不其然,他与陈舒雯迅速拉近的距离,立刻让陈英云叫停了射击,“撞开他,不能让他先一步抓住舒雯。” 指令一出,剩下两辆奔驰当即提速朝轿车撞去。 陈悬生在对方即将撞上车尾时先一步猛打方向,车尾正好甩在其中一辆奔驰车头,那辆车被撞偏了方向又来不及减速,一头撞断护栏栽进了路边花坛里。 后面极近的巨大相撞声吓得两个飞车党的人身子一颤,死命地朝前加速,生怕后面的车也那般凶狠地撞上来。但摩托车再快也快不过汽车,而更要命的是载着陈舒雯的那辆摩托车莫名其妙冒起黑烟,骑车的人开始语无伦次地在头盔里大叫,摩托车的行驶方向也开始东摇西晃。 陈舒雯连头盔都没有,两辆摩托车车距很近,一旦她的这辆出事,后面夏夏所乘的那辆必然躲闪不及。她狠狠一巴掌拍在男人的烂头盔上,用法语吼他:“开到机场就能活命!” 活命两字果然刺激了骑车的人,他满眼都是活命,躬着身子铆足了劲往即将到达的机场骑去。 就在两辆摩托车拼命与后车拉开距离的时候,迪勒看准时机,“就是现在!” 直升机迅速飞到公路上方,在两辆摩托车开过去的下一秒,噼里啪啦的弹雨扫向其后正你追我赶的叁辆车。 陈悬生一抬头看见不知从哪窜出来的直升机,当即打死方向盘朝侧面躲去。旁边的两辆奔驰也及时避开,子弹尽数打进路面,碎石尘土飞溅,在逃跑的摩托车和追击的汽车之间形成强有力的阻隔。 两辆摩托车如愿从侧面货运入口冲进机场,直升机也在下一秒撤离。 子弹声停止的同时,急转方向的轿车也猛地停下。陈悬生的手被撞得鲜血淋漓,驾驶座车窗玻璃被震碎,碎渣碎石飞溅得方向盘和身上到处都是。他看着那架半路杀出来掩护的直升机,眸中猩红得厉害。 “老板,她们已进入机场。” 贵宾休息室里,桌上通讯器传来迪勒的声音。男人斜靠在巨大的落地窗旁,单手拿着望远镜,瞧着那道纤瘦又紧张的身影。 两辆摩托车颤巍巍地停下,后座两个女孩下了车,飞车党的人钱都顾不上要,扔下摩托车就跑了。 夏夏一路都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看,光听那激烈声音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下车时双腿还有些发软,但她顾不得这些,抓住陈舒雯的手就往左边跑:“舒雯姐这边!” 左侧等着的正是专门为她们服务的机场工作人员,在对方带领下直接通过特殊通道登机,全程没超过五分钟。 两人刚见面就又要分开,眼下却又不是慢慢叙旧告别的时候,夏夏还喘着粗气:“舒雯姐,这趟飞行行程是保密的,目的地连我也不知道。等你落地一切安全后我们再联系。” “你不跟我一起?”陈舒雯皱眉,“你帮我逃跑,陈悬生不会放过你的。” “舒雯姐你别担心我,我会注意安全的。我之后还要回国上学,如果跟你一起走了,到时候会被反向查到的。不如就像现在这样,连我都不知道你的行踪是最保险的。” 陈舒雯沉默两秒,拥抱住了夏夏,“谢谢你夏夏,真的谢谢。” 她语气哽咽,夏夏也红了眼睛:“舒雯姐你当初不也是这么帮我的吗,我一直都想当面跟你说谢谢。” 说完夏夏先松开她,“快进去吧,越快起飞越好。” 陈舒雯点点头,转身走上登机梯。就在即将踏入舱门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舒雯姐。” 她回头,夏夏站在那里,笑着朝她摆摆手:“祝你过上真正幸福自由的日子。” 那真挚诚恳的眼神让陈舒雯红了眼眶,她也朝夏夏笑了:“好。” 登机楼梯收起,舱门缓缓关闭。紧接着飞机滑向飞行跑道,夏夏随工作人员退到安全地带,看见飞机已排队进入待飞状态,夏夏跟工作人员道了谢,便匆匆离开了。 趁着没人注意,她从楼梯间的安全通道拐到了地下货仓附近,纤瘦的身体挤进墙角消防栓后面,擦了眼泪静静地待着。 陈悬生还在外面,现在出去有极大可能会被他抓到。甚至,他很可能还会带人进来把机场翻个底朝天。夏夏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就地找个角落等着,等到舒雯姐顺利起飞,等到陈悬生翻遍机场也找不到人,等他离开这里,那时再出去才算安全。 地下通道里灯光昏暗阴冷,空气中还弥漫着股股臭味。夏夏拢了拢衣服,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逐渐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她即将睡过去时,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惊了下,看见来电显示立刻接起,那边男人开门见山:“飞机已经起飞了。” 喜悦欣慰涌上心头,夏夏终于松了口气,“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阿利斯……” 不知为何,眼前阵阵发黑,夏夏嘴里还说着话,但耳朵已听不见电话里的声音。手机仍在通话状态,但女孩脸色发白地晕了过去。 第344章暴乱 晚上七点,偌大雪白的房间里安安静静。 点滴瓶里即将空了,医生将输液针抽出来。床上女孩仍闭着眼睛,没有动静。 那苍白脸蛋看得男人不悦:“都躺一下午了怎么还不醒?上次在英国水土不服也没昏这么久。” 法国女医生说:“这位小姐不止是水土不服,她近几天应该都精神高度紧张,加重了身体不适,又骤然情绪松懈才导致昏倒。输完液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说着她又弯腰,帮夏夏测体温。 此时门外响起轻微脚步声,周寅坤回头,迪勒隐约看见床上的女孩还没醒,他没敢说话,指了指手上正在震动的手机。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打的,男人出了房间拿过手机接起来。 那边开门见山:“说好了事成后放了舒雯,现在又是哪一出?” “我放了啊。” 周寅坤不咸不淡:“人都让你带上车了还不算放?你自己没看住你怪谁。” 陈悬生气笑了:“你那叫放?前脚放了后脚又抓回去也他妈叫放?要是没有你的人在中间横插一脚,要是没有你安排的飞机,她跑得掉?” 一向优雅从容的人都爆了粗口,瞧着是真被逼急了。 周寅坤跟他讲道理:“陈先生,我是答应你事成后把人放了,但我没答应你不再抓她吧?你也是生意人,陈舒雯这么好用的筹码,换了你你会放?” 说到底也就一句话。时隔叁年,继水泉澳隧道之后,周寅坤又一次坑了陈悬生。 而这次陈悬生懒得跟他废话:“所以你想怎么着?嫌开价太高,想把钱要回去是吧。玩不起可以直说,犯不上搞这些。” “别这么激动。”周寅坤笑说,“放心,你女人从上飞机那一刻就已经被控制住了,落地后会跟在法国一样,好吃好喝住别墅,头发都不会少一根。换个角度想,她在我手里总比你满世界找不到人强吧?至于钱,给你了你就拿着。” “那你到底要什么?” “我最近听说了一位英国专家,很感兴趣,想跟他交个朋友。可惜没有引荐人,还挺头疼的。” 陈悬生不耐烦:“名字。” “约瑟夫· 哈特。” 那边沉默两秒:“这人英国皇家海军出来的,研究主攻核潜艇,你一个做毒的找来有什么用?” “这你就别管了。我不仅要他,还要他整个团队。条件你尽管谈,我这儿没限制。专家团什么时候到位,陈舒雯什么时候出现。” 陈悬生沉默半晌:“你这样表面帮忙,暗地里出尔反尔,就不怕周夏夏知道?” “怎么,你要告诉她?” 陈悬生自然不会,这么做除了惹毛周寅坤,不会有半点好处。 只要陈悬生不说,他在周夏夏眼里就是给她朋友提供飞机逃跑的大善人。周寅坤说:“你可别因为你们姐弟俩关系不好,就嫉妒我们。” 那边啪地挂了电话。 房间里,夏夏醒来时发现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头还有些晕眩,手背有点疼,她撑着自己慢慢坐起来,看了眼左手,上面有输过液的痕迹。身上盖着香软雪白的被子,被子里她的衣服被换成了淡粉色的睡衣。环视四周,是完全陌生的环境,房间宽敞明亮,风格简约。 房门没有关严,外面隐隐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她掀开被子,双脚伸进同样淡粉色的毛绒拖鞋,柔软暖热的触感舒适极了。起身时又晃了下,大约是睡太久了,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从房间出来,骤然看见那道熟悉的背影,女孩脚步下意识一顿。男人刚结束通话,面前玻璃上映出一道淡粉色身影,他转身:“醒了,还难受吗?” 夏夏有些恍惚,“好……好些了。” 她看看四周,自己身处二层,这样看过去房子大得吓人。 “这是你家吗?” “对。你在机场晕倒了。”周寅坤走近,关心地问:“你以前也这样吗?” 以前的确也有过一次,说到这个夏夏自己也不明白,“我好像……一来欧洲就会这样,之前有一次去英国也生病了,医生说是水土不服,会浑身没力气,吃了药还一直低烧不退。” 说着她自己摸摸额头,“这次还好。” 男人好奇:“吃了药也不退?那最后是怎么退的烧?” 夏夏一噎,耳朵肉眼可见地迅速变红,“我……我不记得了,应该是吃了别的、别的药。” “哦。”他了然,看着她说:“看来药挺管用。” 突然扯到这个,面前又是一模一样的脸,夏夏没敢再对上那双眼睛,只挪开了视线说:“那个,阿利斯,谢谢你帮了我两个最好的朋友,要是没有你,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糟糕的情况。” “不客气。”男人大方道,“我没什么朋友,能帮到你最好的朋友我也很荣幸。” 此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两人看过去,来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制服的男人。 虽然上了年纪却没有半点疲态,他双手平稳地端着餐盘,先后对两人一笑,随后用标准的英式发音对夏夏道:“你好周小姐,我是庄园的管家雷昂·马丁斯,请叫我雷昂就好。您躺了一下午应该饿了,厨房做了粥,您先垫垫肚子。” “哦好的,谢谢。”夏夏的确想吃点暖和的东西,雷昂贴心地帮她把粥放到茶几上,礼貌地退了下去。 粥已经晾得刚好,入口温热不烫,一路暖到胃里。周寅坤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看着某人小口小口喝着粥,不由唇角勾起。 两人谁都没说话,偌大的二层客厅里安静得有点尴尬。 尴尬的不是一个喝粥一个没喝粥,而是夏夏清楚地感受到那道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那视线并不冒犯,不是目的不纯的凝视,也不是带有色欲的打量,就是单纯看她吃东西。好像她吃得越多那眼神就越欣慰,上次在游艇上她也感觉到了。 夏夏有种被当成小动物的错觉。 她不由往旁边看了一眼,正对上那双黑眸。周寅坤见她看过来:“怎么了?” “这粥还有吗?”夏夏说,“你要不要也吃一碗……” 男人笑了。这小兔,生病了还不忘关心人。 “不用,我不饿。你够不够?” “够了,这一碗还挺多的。”夏夏又继续喝粥,那视线依旧在她身上。 阿利斯可能真的没有朋友。 她原本以为他是客套,现在看来估计是真的,否则也不会这样盯着别人吃东西,大约是想通过这个来判断自己是否招待不周。中国就有这个习俗,主人家招待的东西如果受到客人喜爱全吃完了,做主人的就会欣慰高兴。 这么想着,夏夏把一整碗粥都吃完了。 空碗放到桌上,她用纸巾擦了嘴,正想开口道谢然后回去,就听见一声“老板。” 循声看去,是阿利斯的助理迪勒。迪勒上来走到周寅坤身边,带来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夏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抱歉周小姐。”迪勒说,“因为有点急事,没来得及换衣服就来了。” 说完他看向沙发上的男人:“老板,今晚商业酒会取消了。” “为什么?” “今天下午马赛多个街区发生了黑帮暴乱,情况比较严重。”迪勒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上面正在播报突发新闻。 法语新闻夏夏听不懂,但从新闻画面和数字也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光今天一下午,就有二十二个街区发生打砸枪战,连富人区也没能幸免,包括她入住的那家索菲特酒店在内,多家酒店、商场都遭遇了抢劫,甚至还发生严重火灾。事件惊动政府,派出警察镇压,但连警察也遭到黑帮攻击,警车直接被推翻了过去,满脸纹身的黑帮分子踩在上面耀武扬威。 更骇人的是,各大重要路口接连发生爆炸,伤亡惨重,画面血腥。马赛当局宣布全市进入紧急状态,开启路面交通管制,要求市民待在家中尽量不要外出。 夏夏看着大街上烟雾、警车、救护车一片混乱的场面,不由皱眉:“这太凶残了。” 为了争夺地盘,居然造成这么多死伤。 凶残的确是凶残,不过凶残的不是那些黑帮。迪勒默不作声地看了眼老板。周寅坤支着下巴,瞧着电视上的画面,尽管什么也没说,迪勒感觉得到他很满意。 参与火并暴乱的黑帮的确很多,态度也够嚣张。不过充其量也就是枪对枪,有的连枪都没有纯靠拳头。要不是有人浑水摸鱼扔了炸弹,根本就闹不出这么大的阵仗。 所有重要路口,尤其是通往机场的必经之路被炸得最为严重,不知道有多少人的飞行行程要被迫取消了。 果不其然,旁边传来担心的声音:“那……是不是近期都不能去机场了?” 迪勒看过来:“不仅不能去机场,整个马赛市内都很危险。近期不出门是最安全的。” “既然这样,那保险起见还是先别出门了。”周寅坤说,“反正离咱们约好的圣诞烟火也没剩几天,你说呢?”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暂时留在这里。 这完全不在夏夏计划范围之内,尽管她之前答应了若再有机会就一起看烟花,但即便如此也应该在当天赴约,哪里有为了赴约提前住进别人家里的道理? 然眼下这情况也没得选了,犹豫片刻,女孩只得点头:“那要打扰你了,阿利斯。” “没关系。” 谁让阿利斯是个慈善家。 夏夏喝完粥又回到房间,医嘱让她多喝水多休息。房间宽敞温暖,一应物品都准备齐全。时间还早,她洗完澡坐在桌前,打开了房间里准备的笔记本电脑。 想了想,输入了一串文字。 男性邀请看烟花是什么意思? 按下回车键跳出来的第一条就让她心头一惊——看烟花是非常浪漫的行为,男性邀请女性看烟花表示喜欢和追求。 这不可能,她跟阿利斯才认识了不过短短几天。 她看着屏幕上大片相似的答案,把问题里的“男性”改成“陌生人”。 答案很快出来,夏夏松了口气。上面说,陌生人邀请看烟花是促进友谊的行为。联想到阿利斯说自己没有朋友,一切就都对得上了。难怪他坚持约她一起看烟花。 但放松没几秒,女孩又微微皱眉。 她看着“友谊”二字,心头漫上犹豫。阿利斯救了莱娅,又助她送走了舒雯姐,她理应感谢。但……脑海中迸出男人的脸,要跟与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生出友谊,成为朋友,夏夏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 周寅坤洗完澡出来,手机正在震动。 他擦完头发随手把毛巾一放,看见来电显示微微挑眉,接起来:“这么快?” 一句话就把那头点燃了:“什么意思,嫌快?” 周寅坤的确是这意思。他看了眼房门方向,一门之隔,估计对面房里的人儿早早睡了。可惜人刚留下,正事就来了。 他笑了声:“怎么会呢,不愧是在英国各界通吃的陈先生。” 陈悬生对这种鬼话半个字都不信,“明早九点,过来详谈。” “没问题。” 第345章庄园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照到了床上。 夏夏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舒雯姐昨天就起飞了,这个时间怎么也该落地了,但手机并没有收到任何联系。 女孩坐起来。 转念一想,舒雯姐原来的手机应该还在陈悬生那里,不一定记得她的号码。也或许是她刚落地正忙着安顿,所以才没联系。无论如何,只要她安全就行。夏夏想,到了合适的时机,舒雯姐自然有办法联系到她。 洗漱完下来,管家雷昂已经等在楼下。 “早上好,周小姐。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请您随我到餐厅。” 餐厅里弥漫着香味,早餐也是按医嘱准备,都比较清淡。雷昂为夏夏拉开餐椅,夏夏问:“只有一份吗?” 主人位置上什么也没有。 “是的。”雷昂一笑,“先生临时有事,今晨一早就出差了。临走前交代您可以在庄园内随便逛,做任何想做的事。” 夏夏惊讶:“不是说发生了暴乱,全市路面交通管制了吗?” “先生乘坐的是直升机。” “哦。”夏夏点点头,这的确是个出行的好法子,她昨天竟没有想到。不过,就算想到了她也张不开口,她跟阿利斯本就不熟,人家能借私人飞机已是帮了大忙,要是为了自己回国再借直升机,就真的有点过分了。 早餐虽清淡,却非常可口,尝得出主厨手艺超然。 吃完早餐,雷昂问今天是否有什么安排,夏夏摇头笑了笑。她昨天傍晚才醒来,只说了几句话喝了碗粥就又去休息了,连房子长什么样都没看全。再说主人不在,到处乱逛似乎也不礼貌。 然先生离开前有交代,雷昂尽职完成,便提议:“我带您参观下庄园吧,看看有什么感兴趣的可以体验一下。” “好。”夏夏也没有别的事,便回房间穿了外套。 再下来时观光车已经等候在门外了。见她出来,雷昂抬手介绍:“周小姐,您出来的这栋就是庄园主楼。” 夏夏回头望去,主楼是纯正的法式独栋,孟莎式屋顶,外观多采用法式廊柱和雕花线条,建筑外观讲究对称,轴线突出,内部则采用开放式空间结构,光照明朗,衬得整栋楼浪漫而不失恢弘。 “主楼室内面积32000平方英尺,共计22个房间供主人和客人居住。包括我在内共有16人负责主楼内的日常生活起居,您往旁边看,所有佣人都住在另外的员工别墅,主人和客人的休息时间就是我们的下班时间。” “但下班后我们仍为您服务,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拨打电话,号码就贴在您的房间里,员工别墅步行至主楼大约需要叁分钟,不会让您等太久。” 夏夏惊叹于室内面积和佣人规模,即便以前在泰国生活时,也只有在举办客人聚会的时候才会有这么多人服务。 雷昂请她上了观光车,前面开车的是个穿着相同制服的法国年轻人。 “您现在所在的庄园名为蒂尔庄园,原本是纯粹的酒庄,但先生连同附近土地一并买下后,合并成了一个大庄园。庄园总占地2200公顷,其中600公顷是葡萄园,里面都是平均树龄超过70年的老藤。” 观光车开得不快,车道从大门蜿蜒到了一眼望不到头的远处。 “周小姐爱喝葡萄酒吗?”雷昂说:“我们庄园的葡萄酒统一经过十八个月酿制,相比其他酒庄,拥有更加像红宝石一样明亮的深红色酒裙。” 夏夏从来没有喝酒的习惯,听见陌生的词,她好奇:“酒裙?是指酒的颜色吗?” “是的。在法国,葡萄酒的颜色主要有白、红、玫瑰红叁种,我们的葡萄园主要生产红葡萄酒,此类酒以红宝石色最佳,而且颜色均匀清澈,还伴有丰富香气,配以牧场的烧烤羔羊肉是绝佳。” 观光车驶过,夏夏看见整齐划一的藤蔓。此时是冬天,不知到了葡萄丰收的季节,这些藤蔓结满饱满的果实满园葡萄香气,场面会有多么壮观。 雷昂指了指前面,“过了葡萄园,前面就是原封不动的天然湖泊和森林,还有刚才提到的牧场和跑马场,天气好的时候,您可以骑着马从那边过来,跟酿酒师一起巡视葡萄园。” 这地方大得有点超乎想象了。 观光车还在继续行驶着,雷昂指着斜侧方继续介绍:“那边就是果园、蔬菜园、橄榄园、苗圃还有蜂房了。这些主要是为了庄园主人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最新鲜的食材,也确保每天的餐桌上都有最新鲜的花朵装饰。毕竟没有什么比清晨馨香的鲜花,更能唤起美好的一天了。” 剩下的停机坪、高尔夫球场、网球场等等,雷昂都没太具体介绍,毕竟如今天气稍冷,夏夏又刚生了病,不适合在室外待太久。 观光车停在一处地下入口处,开车的法国年轻人下来打开门,待夏夏和雷昂进入后,他才关上门,快步走到地下观光车旁。 地下竟是一条长长的隧道酒窖,酒香从数不清的巨大橡木酒桶中溢出,连夏夏这个对酒本不怎么感兴趣的也不由好奇起酿成后的味道。隧道很长,雷昂说这里藏酒超过十万瓶,皆是私藏。 夏夏一路好奇又感叹地看到酒窖尽头,而更惊叹的是尽头的门打开,他们回到了主楼。 主楼地下一层主要用来娱乐,夏夏经过一间透明房间时不禁驻足,“这里是制作香薰蜡烛的地方吗?” “是的小姐,这里是手工制作室。”见她感兴趣,雷昂回头看了眼。身后观光车司机会意,去叫来了香薰师。 “您好小姐,是想做香薰蜡烛吗?”来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法国女性,名叫索琳。既是香薰师,也是管家雷昂的助手。 她声音温和好听,英文发音标准,笑容有股与生俱来的亲切感。夏夏点点头,“我只买过,但总是包装好看味道却不是特别喜欢,所以一直想试着自己做一次。” 索琳了然一笑:“自己制作可以随心调配香味,这里制作材料都是齐全的,还有永生花可以作为香薰装饰,您选好精油和装饰品咱们就可以开始了。” 雷昂和年轻司机也是第一次闲下来观看,他们看见夏夏仔细闻着挑选精油,又挑选了不同颜色种类的永生花。 制作香薰蜡烛的材料不复杂,主要是将大豆蜡和白蜂蜡按比例混合加热,待温度合适时加入选好的香薰精油,再倒入放好烛芯的硅胶模具或玻璃容器,等待冷却即可。 制作时间并不长,但等待蜡烛冷却成型的时间却至少两个小时。 夏夏做了好几个不同味道的香薰蜡烛,在等待冷却成型的时间里,几人自然地聊了起来。 “周小姐是第一次在法国过圣诞吗?”雷昂问道。 女孩点头,“不仅是第一次在法国过,也几乎是第一次正式过圣诞节。我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在泰国,泰国是佛教国家,所以……” 其余叁人立刻明白过来。 夏夏问:“圣诞节在法国很重要吧?听说还会放假两周。” “对。”索琳说,“不仅会放假,而且市中心还会搭建起盛大的为期一个月的圣诞集市,所有商铺全天营业,连周末都不打烊,非常热闹。到时候捧着一杯热红酒,在集市上买刚出炉的西班牙油条和可丽饼,沿街吃着起司锅和勃艮第蜗牛等等美食,可以一直吃到天黑去。” 那热闹场面大概跟中国的庙会差不多,夏夏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想象得出来过节的法国人民有多高兴。 “听说还有圣诞烟火?” “这个当然,”索琳笑说,“除了盛大的圣诞集市,每年的平安夜全国烟火秀是最重要的庆祝方式了,到时候孩子们会唱圣诞颂歌,每个家庭还会做树干蛋糕。” 夏夏好奇,“树干蛋糕是什么?” “哦,这个来自于传统习俗。”雷昂细致解释:“原本呢每年平安夜,每个法国家庭都会砍一节树干在平安夜点燃,并且全家一起守护火炉,因为树干燃烧的时间越长,来年的好运就越多。不过现在大家都居住在城市里,不方便燃烧树干,就想了一个巧妙的法子,用树干蛋糕代替。” 原来是这样,夏夏越听越觉得有意思。 “难得今年圣诞节有客人在,这些传统习俗应该都让周小姐体验一遍。” 夏夏问:“你们不放假吗?” 雷昂一笑:“今年先生在,我们就不放假了。先生是很大方的人,假期都是多倍薪酬。况且先生住处很多,不常回庄园,我们平时的工作量并不饱和。所以即便没有加倍薪酬,能久违地为先生服务,我们也感到非常高兴和荣幸。” 旁边索琳和年轻司机也跟着点头。 听起来,阿利斯是一个大方且随和的人,庄园里的人都非常尊敬喜欢他。 聊天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冷却成型的香薰蜡烛外观漂亮,夏夏挑出叁个不同味道的分别送给了陪她聊天的叁人。索琳还帮她找来一个漂亮的小篮子,将剩下几个装了进去。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吃完午餐,夏夏拎着小篮子上楼,打算回房间里看会儿书。 雷昂送她至楼梯口便没有再上去,为了保证绝对安静的午休环境,别墅里的佣人都暂停了手里的活,暂时退了出去。 主楼里安静得连上楼梯的细微脚步声都格外清晰。 上了二楼,夏夏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此时微风吹过,拂动了她的发丝,一股淡淡的清爽香味传来。 女孩脚步猛地一顿。 握在门把手上的手不受控制地颤了下。这味道,很熟悉。她只在一个人的房间里闻到过。她僵硬地侧头,看见对面房间的门虚掩着,没有关严。 那正是庄园主人阿利斯的房间。 第346章烟花 po1 8u k.co m 夏夏手上还拎着装香薰蜡烛的小篮子,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 站在门口犹豫几秒,她轻轻推开了门。主卧房间很大,光线明亮,以至于站在门口一眼就能看清房间布局。 里面明显已经打扫过,角角落落都干净整洁极了。 女孩视线落到那张深蓝色大床上,指尖微微颤抖着。篮子被放在门口,她朝那张大床走去,越走近便越能闻见那熟悉的味道。 是洗澡睡觉后,残留下的沐浴露味道。 白皙干净的手握住被子一角掀开,下面枕头柔软蓬松,夏夏屏息,轻轻掀起枕头。下面什么都没有,床单平整,没有放过枪的痕迹。 视线又不由落在旁边的床头柜上。上面没有烟和打火机,她弯腰拉开抽屉,里面也没有那个和弹匣。 相似的只有味道。 或许……只是巧合。心里这么想着,人却没有离开。她回头,看向衣帽间方向。 衣帽间很大,一眼望去几乎都是西装,是以前那个人最不爱穿的。剩下的还有些休闲服,只有黑色和白色两种。总之,没有一件宽松舒适的印花衬衫。 她站在衣帽间门口,缓缓松了口气。是她过于敏感了。 放松下来后,夏夏觉得自己有些没礼貌,不应在主人不在时随意进入他的房间。她转身就往外走,但刚走到门口又停下了。 回头看去,浴室的门也开着。 夏夏站在原地,顿了两秒还是走了过去。浴室亦整洁干爽,洗漱台上东西不多,视线一一扫过,在看到最后一样东西时,夏夏面色微变。 剃须刀。 眼熟的剃须刀。 她走过去拿起来,转到背面,却没有品牌名字。电视广告里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夏夏不知这是不是名牌,只知道以前那个人用的是黑色,而眼前这个是深蓝色。除了颜色,其他一模一样。 心中刚落下的石头,在不知不觉间再度悬了起来。 这……也是巧合吗? 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连用的东西都能相撞?她看着手里的剃须刀,冲动和恐慌同时涌了上来。脑子里来不及再想其他的,夏夏快步离开,匆匆回了自己房间,拿起手机和护照就往外走。 房门打开,一股微冷的风扑面而来,吹得头脑瞬时清醒了几分—— 不要自己吓自己。 脑子里不断响着声音,要冷静、要镇定。 外面还在暴乱,陈悬生或许还没有离开法国,正等着抓住她拷问舒雯姐的下落。她一个人既躲不开黑帮暴乱,也无法对抗陈悬生的人。看更多好书就到:qingyege.com 目前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那熟悉的味道还充斥在鼻腔,眼熟的剃须刀一遍遍划过眼前。 是伪装吗?思绪有些混乱。他救了莱娅,帮了舒雯姐,他不抽烟,手上没有疤痕。更重要的是,他从头到尾都没对她做任何过分的事。 可如果就是伪装呢?就算天底下真有像到如此极致的两个人,为什么刚好被她碰到? 那个人从来都是说谎不眨眼,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他装出来的,那么她突然离开会不会惹怒他?她会不会被抓回来囚禁起来? 越想越恐慌寒颤。 夏夏使劲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看完约定的圣诞烟火再顺理成章地离开。如果阿利斯只是阿利斯,那么他自然不会阻拦。如果不是,她低头看向手机,那也没有任何可以求助的人。 能帮她的只有自己。 夏夏回到桌前,放下手机和护照。她看向旁边,桌上放一盘新鲜洗净的水果。她伸手,将那把水果刀藏了起来。 * 平安夜这天很快到来,阿利斯还没回来。 此时此刻主楼天台上,时间已将近十二点,主厨正在烤肉,性格开朗的调酒师和园艺师热情地邀请女佣跳舞,颂歌和笑声充斥着整个天台。 夏夏抱着一杯果汁,裹着毛茸茸的毯子坐在炉火前,被那滑稽的舞姿逗得直笑。此时雷昂端着刚烤好的肉走了过来,肉出自庄园自己的牧场,肉汁香味浓郁,烤得外焦里嫩,夏夏已经吃了一整盘。 见雷昂又端来盘新的,夏夏礼貌地说了谢谢,雷昂与她碰杯,祝福彼此圣诞快乐。夏夏抿了口果汁,这才开口道:“马丁斯先生,我有件事——” “哦,周小姐,请叫我雷昂就行。” “好吧,雷昂,我跟阿利斯约定了一起看平安夜的圣诞烟花,但他可能太忙了,过了今晚我也得离开了。听说外面的暴乱正在逐渐平息,我也会小心的。明天请你帮我开门可以吗?” “周小姐不等先生回来吗?” “我想就别打扰他了吧,万一他正在谈重要的事。等他忙完,你再转告他我在这里玩得非常开心。” 听她这么说,雷昂点点头,“好的,我会替您转达给先生。” 正说着话,索琳带着刚做好的甜点来了,刚坐下,天空就嘭地一声巨响。所有人循声望去,天空中炸开了明亮璀璨的烟花。 零点到来之际,整个法国天空都被烟火照亮,饱含期待的颂歌响起,夏夏感叹地看着夜幕中此起彼伏的圣诞老人烟花,面前温暖的火光跳动着映在她脸上,女孩被这热闹欢乐的气氛感染,笑得开心极了。 整个欧洲都沉浸在欢庆圣诞的热烈气氛中。 同一时间,英国伦敦梅菲尔区中心。 克拉里奇酒店顶层套房里,周寅坤指尖夹着烟,在零点钟声响起烟花绽放时侧头看去。 在英国一待就是两天,军事专家约瑟夫· 哈特是个年过六十五的老头,实力过硬,就是事多,有陈悬生的事先接洽,老头答应带领团队前往科索沃地下基地。 除了开出天价年薪,还提了一箩筐的附加条件,诸如生活环境、工作时间等等,周寅坤懒得拉扯,全盘答应。即便如此,这老头还要一条条过合同,过了整整两天才终于到了要签字的时候。 事关欧洲乃至未来全球暗网生意渠道,周寅坤耐心陪着。看见烟花,眼前不由浮现出一张白嫩脸蛋。 周夏夏最喜欢看这玩意儿,此时此刻不用问都知道,她一定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捧着杯喝的,仰着脑袋微微张嘴,满脸感叹地望着夜空。 “坤哥。” 男人收回视线,旁边林城从律师手里接过已签字生效的合同,点了点头。 总算是完事了。他起身朝正在慢腾腾收笔的约瑟夫伸手,“合作愉快,哈特先生。” “哦,那是当然!”老头放下钢笔,摘了眼镜,握上周寅坤的手,“你是我见过最大方的研究投资者,我们的合作一定会相当愉快。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圣诞节,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去科索沃基地看看了。” 周寅坤一笑,“剩下的事我的人都会安排,既然哈特先生迫不及待,那也不用等过完圣诞吧?” “是的,我和我的团队随时可以出发。” 男人偏头,林城会意:“我先送您回去。” 林城将约瑟夫送上车才折返回房间,“坤哥,科索沃那边——” “你先过去看着。” “是。”约瑟夫一行过去后需要妥善安顿,进入正轨后也需时时向周寅坤汇报情况,桩桩件件都不能由外人插手。 林城应声后,周寅坤又说:“等哈辛把基地手续全部办完,就关了科索沃地区所有信号和通道,省得他闲着没事从总理府进基地闲逛。” “坤哥是担心他泄密?” 男人熄了烟睨了他一眼:“你说呢?他那个总理怎么当上的。” 林城反应过来。 哈辛本人确实与坤哥交情不浅,纵然买基地一事上占了些便宜,但手续的确办得利索,月底必能交付,给坤哥省去了不少麻烦。 但是,哈辛此人背靠美国,即便他无心泄密,但老美要是知道科索沃地下基地有了新主人,按他们什么事都要插一脚的尿性,必然会从科索沃地区下手窥探机密。 提前切断信号和通道,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毕竟坤哥砸了这么多钱,没道理为别人做嫁衣。 “明白了,坤哥放心。” 此时房门再次打开,林城回头,正是迪勒。 “老板,直升机已在酒店停机坪待命,随时可以起飞。” 周寅坤起身就往外走。林城和迪勒跟在后面,前者简单交代了几句。 迪勒这些天跟林城学了不少,接下来林城带专家团前往科索沃,迪勒将独自留在周寅坤身边。以往担任法国分部负责人,只负责运输任务,因为不是像林城亚罗等人一样的全能型佣兵,同样的任务佣金总会少上几成。如今真跟在老板身边,迪勒才知道什么叫身兼数职。 不仅要跟着到处飞,还要远程指挥接收刚到货的芬太尼,日常运输任务也不能落下,除此之外还要协调安排周寅坤的出行行程,不同地方、不同路段天气都要选择不同交通工具,老板时间宝贵,经不起分秒的浪费。 不过明天倒是没什么事,时间已过凌晨,老板完全可以在酒店休息一晚再回马赛。 登机之前,周寅坤电话响了。拿出来一看,差点把这事忘了。刚接起来就听见里面飞机待命的声音,男人听笑了,急成这样。 他回头看了眼迪勒,后者会意,立刻将一个国外地址发送到指定号码。 “收到了吧?这回可别又把人弄丢了。” 回应他的是嘟嘟的挂断音。周寅坤一点也不恼,心情悠哉地上了直升机。这个点估计那小兔已经看完烟花睡觉了。 睡了也没关系,在家就行。 第347章起疑 直升机落地蒂尔庄园时,已是凌晨两点五十。 主楼里意料之中地关着灯。雷昂没想到先生凌晨回来,匆匆从员工别墅出来时看见男人已进了主楼,迪勒也开车离开,应该是要直接休息,便没有跟上去打扰。 周寅坤是打算直接回房间的,但刚迈上台阶又折了回来。 他走到客厅沙发旁摁开落地灯,暖黄灯光亮起,茶几上多了盏之前没有的香薰蜡烛。拿起来瞧了眼,放置在玻璃容器的白色蜡烛边缘略有不平,外侧杯壁上还沾了几朵小花。 一看就不是管家置办的。 蜡烛旁还放着一小盒火柴,他索性坐到沙发上,抽出火柴点燃烛芯,把蜡烛放回了茶几上。 烛光微微摇曳,淡淡的香味很快弥漫出来。说不上是个什么味道,但清香甘甜,闻了让人心情愉悦。正品味着,楼上传来一声细微的咔哒声。 紧接着是很轻的脚步声。 夏夏度过了一个欢乐热闹又充满美食的平安夜,尤其是天台的烤肉,她吃了不少。不过就是稍微有点咸,睡到一半被渴醒了。 倒水这点小事,她绝不会打电话麻烦别人,便自己开门出来。 却没想刚走到楼梯口,竟看见客厅的落地灯亮着,她明明记得是关了的。视线落到茶几上,上面正点着她做的香薰蜡烛。 难道是……视线看向沙发,她下了楼梯走过去,头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张绝佳的侧颜。 男人还穿着西装,闭着眼躺在沙发上,一手枕在脑后,另一手随意地搭在沙发边缘。落地灯光映在他的脸上,衬得轮廓愈发深邃。从额头到眼梢,从鼻梁到下巴,每一处都像精心雕刻般叫人挑不出错处。 这样看着,一点也不像坏人。 可是……那个人睡着时也是这样。 “阿利斯。”她轻轻叫了声。 男人没反应。 她不由走近蹲下身,又叫了声:“阿利斯?” 柔柔的声音响在耳边,女孩馨香温热的气息倾洒而来,周寅坤闭着眼,有些心猿意马。然他硬是没作声,就等着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是轻轻给他盖上毯子,还是什么也不管地走掉? 没想下一秒,一只微凉的手悄悄握上了他的手。 男人心尖一颤。 夏夏连叫他两声都没反应,视线便落在了男人垂在沙发边缘的右手。她轻轻握上去,将他手侧过来,露出虎口下方的手掌边缘位置,仔细看着。 这里上次在游艇时她就看过,并没有陈旧的咬痕伤疤,但相似位置有条红痕,看上去像被尖锐物所划。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位置? 落地灯光暖黄,不够明亮,她不由又凑近了一点。红痕看不出新旧,会不会……是祛疤手术后的痕迹?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震。 以他的财力和人脉,只要想做肯定是做得到的。 如果这真的是祛疤术后留下的痕迹,那么——视线不由上移,落在男人胸膛。那个人胸膛、小腹、手臂、肩膀上都有疤,如果真的做了祛疤手术,应该会留下相同的红痕。 这么想着,她又看了眼男人的脸。 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睡得很熟。 夏夏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她屏住呼吸,干净的指尖触碰到他胸前的衬衣扣子。最上面两颗本就没扣,夏夏从第叁颗开始,指尖拨动,扣子轻松解开。她轻轻挑开一点,还是看不见。 只能再解一颗。 她尽可能轻地拨开第四颗扣子,再往下就到小腹了,她凑近照旧要挑开边缘往里看,此时头顶忽觉异样,抬头看去,正对上一双黑眸。 夏夏吓了一跳,连忙后撤却又脚下一崴,跌坐在地毯上,身后香薰蜡烛都被扑灭了。 男人什么也没说,慢悠悠地坐起来,低头看了眼西装里快敞到小腹的衬衫。客厅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我、我……”夏夏没想到刚刚还熟睡的人竟突然就醒了,她脑子一片空白,一时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虽然你是我请来的客人。”周寅坤单手扣着扣子,“但你这种行为,我不是很能接受。” “不,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脱我衣服,是想看什么?” 夏夏一惊:“我不是要脱你衣服,我只是——” “只是解了扣子。”男人凉凉地瞧着她,一副“这话你自己信吗”的表情。 女孩张了张嘴,却也不能说出实情,最后干脆站起来诚恳道:“抱歉,是我、是我唐突了。” 说完也不等他接受,就急匆匆地上了楼。那背影瞧得出的局促,也不知她下楼是干什么来了,总之是什么也没干地又跑回去了。 二层房间传来关门声,周寅坤这才收回视线,看向已经熄灭的香薰蜡烛。 尽管先后帮了她两个朋友,但周夏夏不是那么容易动心的人,不可能对才认识几天的阿利斯产生别的想法。能让她干出解男人扣子这种事的,只有一种情况—— 周夏夏起疑了。 明明他去英国前,她还在感谢他的帮忙,答应在这里住下。可从英国回来,她就冒险解他扣子想看他身上是否有疤。 所以他不在的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庄园里的人不清楚他的身份,不可能说漏嘴。男人沉默几秒,起身往楼上走去。 房间灯打开,一眼望去没什么翻找痕迹。就算翻了,也翻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衣帽间里逛了一圈,他又去了浴室。 浴室东西少,更没什么看头。男人视线扫过角角落落,最后在某处停下。 剃须刀的位置似乎不大一样了。他眯了眯眼,是打扫房间的佣人动了,还是她进来动过?仅凭这个……周寅坤笑了声。 怎么可能呢。 周夏夏哪里会注意他用过什么东西,她在他身边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逃跑。 下一刻那笑容又敛了。如果不是这些,那问题出在哪里?直接问是问不出来的,不过周夏夏没有直接逃跑而是选择试探,就说明她其实自己也拿不准。 这个时候,先发制人永远是最管用的。 男人转身出去,敲响了对面房间的门。 第348章礼物 夏夏回到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客厅那尴尬又诡异的气氛,终于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又陷入沉思。 她坐到床边,回想着刚才。其实……她还是看到了一点,阿利斯胸前没有疤也没有红痕,干干净净。 祛疤术应该做不到这么干净吧,若是可以,那右手上就不应该残留红痕才对。可不知为何,想到房间里熟悉的气味和剃须刀,心里还是隐隐有点不安。 原以为看完平安夜的圣诞烟火再离开,逻辑上合情合理,也打了一个时间差,即便他真的是伪装,那么在管家转达她已离开的消息时,她应该已经到达机场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可没想到他提前回来了,那接下来—— 正思忖着,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夏夏蹭地站起来:“谁?” 说完又恍觉多余,这个时间主楼里除了她还能有谁。果不其然外面传来男人低笑:“是我,阿利斯。” 夏夏不知他是有什么事,顿了两秒,还是过去开了门。 门外,西装外套已经脱了,周寅坤还穿着那件被人解过扣子的衬衫,袖口随意挽起,他斜靠在门边:“刚你走得太急,有件事忘了说。” 语气自然极了,仿佛根本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嗯?什么?” “回来时候路过机场,附近已经解封了,你要不要明天离开?我送你。” 夏夏怔了下,“你,你要送我离开?” “怎么,不想走?” “哦不,不是。”夏夏心里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这一种,“那就明天吧,不过我自己就可以,你刚出差回来还没休息,就别送我了吧。” “没事儿,”男人一笑,“早点休息。” “好。”夏夏应了声,见他也回了房间,这才关上房门长舒口气。她好像……真的想多了。 * 清晨明朗的日光透过窗户映进来,整个房间暖烘烘的。 夏夏凌晨才睡,但醒来一点也不疲累。她很快收拾好自己,要带的东西也不多。 那天为了逼真,原来的行李都被搬上陈悬生的车。后来她被飞车党的人接走,行李自然是找不回来了。幸而都只是些衣服,唯一重要的笔记本电脑,里面东西也都备份在储存卡里,跟手机钱包还有护照一起贴身带着。 收拾证件的时候,她看向桌上放着的小篮子。 之前做好的香薰蜡烛分别赠送给了雷昂他们,一盏留在客厅,一盏放在了餐厅,是雷昂邀请她这样做的。 篮子里还剩两个,夏夏想带一个回去留作纪念,另一个……她抿抿唇,侧头看向房门方向。 昨晚阿利斯说要送她,这个时间应该已经起了。女孩站在门外,隐约听见里面一点声音。 她这才抬手敲敲门。 下一秒门就开了,男人裸着上半身,腰间只松松垮垮围了条浴巾,身上水还没擦干净,水珠顺着结实的肌肉线条流下,暧昧地沾湿浴巾边缘。 骤然看见赤裸精壮的男性身体,夏夏拿着香薰蜡烛愣在原地,两秒后才赶紧挪开视线,“抱歉!我不知道你在洗澡。” 周寅坤瞧见那红红的耳朵,心情不错:“有事?进来说。” “我就不进去了,我是想把这个给——” 话说到一半顿住,夏夏看见男人转身往房里走,左后肩处有一片伤疤。不是刀伤枪伤留下的疤,看起来像是烧伤。 她话说到一半卡住,周寅坤拿起床上的衣服侧过头来,“怎么了?” 夏夏清楚地看见,他胸前、小腹、手臂、肩膀都光滑平整,没有任何伤疤。但左肩后方的伤疤明显极了。 “你那里是……” 这反应在男人意料之中。 身上其他的疤几乎没有痕迹了,右手的咬伤因为形状不规则,费了点功夫最后留下了点红痕。后背的烧伤则是当初战机爆炸时留下的,由于面积比普通的刀伤枪伤大得多,目前无法完全去掉,索性就保留了。 他当着她的面穿上衣服,“小时候不小心烧的。” 小时候的伤,那应该更疼吧,更不会是一段愉快的记忆,夏夏没再问具体原因。 眼见着他要穿裤子了,她赶紧说:“我来是想把这个送给你,是我在手工室自己做的香薰蜡烛。这里面的精油是助眠安神的,适合放在卧室,疲劳或失眠时点上,应该可以睡个好觉。” 周寅坤拿过来,“这是你特意送我的礼物?” 也不算礼物吧,毕竟连材料都是他家里的。女孩说:“嗯……就算作纪念吧,希望你每晚都能睡个好觉。” 这祝福还挺实在,男人收下了。 夏夏出去时还不忘关上门,噔噔噔的下楼声听得人唇角勾起,周寅坤瞧着手里的东西。人香香的,送的东西也香香的。他把蜡烛放在床头,放完又往里挪了挪,靠床更近了一点。 圣诞节这天的早餐也很丰盛,夏夏没想到雷昂还帮她准备了行李。 精致漂亮的白色行李箱里,装着法国当地才能买到的食物和纪念品。里面包装得紧密严实,还贴心地留了个小空间放夏夏自己做的香薰蜡烛。 女孩看见这一切心里暖暖的,此时迪勒拿着机票和行程单进了餐厅,见周寅坤还在喝咖啡,先叫了声老板。 “周小姐的机票已经订好了,起飞时间是中午十二点。直升机已经备好,预计20分钟到达机场。” 周寅坤看他一眼。 “呃……但是今天空中能见度不是很好,雾还没有完全散开,乘坐直升机会比较危险。” 迪勒看向夏夏,“相对来说还是开车比较安全,不过市区道路还没完全解禁,须得绕路,耗时会久一点。” 这个其实没关系,毕竟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夏夏说:“那还是坐车吧,谢谢。” 迪勒在心里谢天谢地。这时男人起身,从他手里拿了车钥匙:“周夏夏,走了。” “哦好。”夏夏对迪勒笑了下才跟上去。 外面雷昂已将箱子装好,为夏夏拉开了副驾驶车门,女孩坐上去先系上安全带,随后摁下车窗,朝车外的人摆摆手。 雷昂、索琳、还有昨晚一起度过平安夜的其他人,大家都来送她了。 周寅坤一手搭着方向盘,瞧着那圆圆的后脑勺。统共就来了两三天,走的时候比他阵仗还大。 还真是走到哪都招人喜欢。 他耐心地等她一一告完别,车子发动驶上车道,十分钟后前方大门缓缓开启,他们离开蒂尔庄园。 一路穿梭在郊区小道,车速不快,车内也很安静。 夏夏昨晚没睡几个小时,起床时还很精神,结果上车后没一会儿困劲儿就上来了。她揉揉眼睛,安静地靠在副驾驶车窗,很快就睡着了。 身旁传来细微又均匀的呼吸声,周寅坤侧头瞧了眼。 这小兔,真拿他当慈善家了。之前还谨慎得因为点小细节就起疑,这会儿倒是在他车上睡得挺香。 男人又看向前面。 已记不清她上一次这样安然待在他身边是什么时候了。 白天她会照常跟他说话,晚上也会温顺地任他为所欲为。只是结束之后,她总会一声不吭地背过身去,他意犹未尽地把人搂进怀里去亲去吻,好几次尝到的都是咸咸的眼泪。 他知道她不高兴,但他从来没想过放开她。日子很长,她总有习惯和接受的那天。但后来……男人眉头微蹙,强行中断思绪。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349章再见 车开得平缓,一路没有颠簸。 夏夏睡得做了梦,梦里自己笑得特别高兴。睁开眼睛时,车还在开着,夏夏看了眼时间,才发现竟睡了这么久。 明明感觉只是浅眯了一会儿,居然已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她揉着眼睛望向车窗外,看见外面景象,不禁摁下车窗,清新微凉的海风吹了进来。高速路对面遍布岩石崖壁,是石灰石长期风化又受到海水侵蚀后形成的。 风带着海浪声飘来,夏夏好奇那是哪里。 “下去看看?”身边忽然传来声音。 下一秒车头方向偏转,驶下高速路,朝着夏夏好奇的地方开去。 时间还算充裕,停上半个小时不成问题。 车很快稳稳停下,夏夏解开安全带下车朝岩石走去,周寅坤跟在她后面,风吹动着她的头发,淡淡香味沁入鼻腔。 夏夏站到岩石上,终于看见了下方的景色,不禁赞叹:“这太美了。” 岩石崖壁所环绕的正是一处峡湾。 近处的海水被勾勒成小船形状,与远处一望无垠的海面汇聚相连。此时此刻,阳光倾洒在晶莹的蓝色海面上,泛着粼粼波光。紧接着一条小船划过,在蓝色海面上划出一道白色波痕,那痕迹又很快消失,融于如画的峡湾海景当中。 只是这么看着,便觉得心情被治愈,整个人都豁然开朗起来。 “阿利斯,”她看向身边男人,“这是哪里?” “卡朗格峡湾,”周寅坤扬扬下巴,“从这儿到那儿,连起来是一整个国家公园。” 夏夏顺着他说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峡湾岩石崖壁蜿蜒绵长至少有二十公里,远处山上的森林与下面海洋组成了完整的生态系统,山路沿途似有小花,往下通往崖底海滩,往上则通往瞭望点,是山景爱好者的绝佳去处。 海风迎面吹来,连她都想上高处去看看了。 男人见她看得入迷,“喜欢?” “嗯,喜欢。”女孩点点头,“每个地方的海景都会带来不同感受,这里……让人觉得安心平静。” “喜欢下次就住这儿。” 下次。 夏夏顿了顿,如果没有特殊的事,短时间内她应该不会再来法国了。与阿利斯的见面,大约也是最后一次了。 现在想起来,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短短几天,就经历了莱娅和舒雯姐的事,还遇到了一个帮了她大忙的人。 想到这里,夏夏抬头,“阿利斯,我想……跟你说句抱歉。” 周寅坤挑眉,什么意思。 “你先后帮了我两个朋友,但我有好几次都怀疑你是……” “是什么?” “是坏人。”她没有说具体的名字,选了个笼统的词概括。 哦,坏人。周寅坤大概知道她说的是谁,人长大了也文明了,骂人的词儿都变少了。以前好歹还会说个“烂人”呢。 他神情看不出情绪,夏夏解释:“但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太敏感了,总是会想起一些以前不愉快的事。你借飞机帮忙送走的那个姐姐,她是我很好的朋友,她也跟我经历了同样的事——” “什么事?”男人看着她。 “就是,就是被一个伤害过她很多次的人纠缠。”她没有说得太详细,但也足够说明情况了,“只不过最终我成功逃脱了,但她还没有。所以我想帮她,我希望她能跟我一样,过自由安静的生活。” 周寅坤沉默地盯着她,半晌,他问:“如果那个人又找到她了呢?” 如果陈悬生又找到舒雯姐,这实在是夏夏最不愿见到的情况,“那她会很痛苦,会觉得生不如死吧。” 男人不悦皱眉,“就没有和好的可能?” 这个问题夏夏不曾想过。可话说回来,舒雯姐和陈悬生,终究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弟,是彼此的亲人。若非被陈悬生逼到绝境,舒雯姐也不会做出捅人的事。 若要和好,除非陈悬生彻底退让。 想到这里,夏夏说:“即便有,他也做不到的。” “你很了解他?” 夏夏摇摇头,她跟陈悬生总共也没见过几次,当然算不上了解。但做出他这种事的人,大约都是差不多的。 “你都不了解,怎么知道他做不到。”周寅坤睨着她。 上了个大学,学会戴有色眼镜看人了。 夏夏倒没察觉那目光,脑子里都是舒雯姐的事,“除非那个人不再自私地打着爱的旗号为所欲为,而是真正为她考虑,真正尊重她。不是表面尊重,实际控制纠缠的那种。” “比如?”他在旁边追问。 “比如……懂得放手。”夏夏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需要有自己的空间,都有自己想做的事和想过的生活。就算是小孩子,也有自己想要和不想要的东西。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那就该尊重对方意愿。如果对方说了‘不’,那至少也该暂时保持距离,而不是步步紧逼,非要对方接受。” “暂时是什么意思。” “就是,有时候别人说‘不’,可能是真的拒绝,但也可能是想再考虑下、观望下,然后再慎重做出决定。如果被一个劲儿地逼着接受,那只会让彼此距离越来越远。我觉得不仅恋人是这样,家人、朋友之间也都是这样。” 说到底就是尊重二字,对普通人来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可对于手握财富权势的人来说,他们字典里根本就没这两个字。 站在高处俯视惯了,哪里学得来平视。陈悬生是这样,那个人……也是这样。 夏夏总结:“所以我说,他是做不到的。” 那可不一定。男人看了眼时间,“走吧,该去机场了。” “好。”夏夏跟着他回了车上。 峡湾到普罗旺斯机场又是一小时车程。 到的时候,迪勒早已等在那里了。他也是同一时间开车从庄园出发,没怎么绕路,四十多分钟就到达目的地。也不知道老板走的哪条路,居然开了三个小时。 一切登机手续办妥交到夏夏手上,迪勒退到一边。 接下来就是过安检登机了。进去之前,夏夏说:“在法国这几天过得很开心,谢谢你阿利斯。” 说完她朝他摆摆手,转身准备进去了。 “周夏夏。”周寅坤叫住她。 夏夏回头,猝不及防撞入一个坚硬灼热的怀抱。男人大手抚在她后脑,另一手圈在她腰上,将人紧紧嵌在怀里。 周围无数道视线投了过来。男人高大挺拔,衬得怀里女孩愈发娇小。 夏夏被骤然一抱,箍得有点喘不上气,她不由撑在他胸膛:“阿、阿利斯。” 周寅坤低头,忍不住亲在她发丝上。在她推开他之前先放了手,语气依旧自然:“一路顺利。” 夏夏怔了怔,“哦,好。” 被触碰过的地方隔着衣服都还有些灼热,夏夏想,这大概类似于法国人之间常见的吻面礼。于是她又笑了笑:“那,再见了阿利斯。” 男人看着她进去。 再见。不错,他们当然会再见。日子还很长,这回他选择慢慢来。 一旁迪勒同样看着那道纤瘦身影消失,尽管周寅坤什么都没说,他也大概猜得到原因。接下来老板都不在法国,周小姐回中国其实是最安全的。趁着她回去上学,老板也正好得空把手头的事给解决了。 就在今天凌晨,塔利班武装突袭赫尔曼德工厂,与周寅坤的武装军发生激烈交火。战火殃及多处原料地与制毒工厂,查猜急电请周寅坤亲往。 飞机早已在普罗旺斯机场待命,在男人登机的下一刻舱门关闭,迅速飞往下一个目的地——阿富汗。 第350章战区 七小时飞行。 当地时间晚上九点半,飞机落地赫尔曼德。 查猜早已等候在机场,他穿着荒漠迷彩服,手里端着枪,机舱门打开立马上前:“坤哥。” 战区非必要不乘坐直升机,查猜准备了军用悍马。一行人上了车,由熟悉地形的当地武装成员开车,迪勒坐在副驾驶,也听着后座查猜的汇报。 远处隐隐传来枪炮声。 查猜没多废话,“今天凌晨塔利班袭击了我们的原料地,炸弹落在罂粟田边缘,炸毁不少罂粟农民房屋,地上制备室受到波及,不过地下的没事。我们开火反击,塔利班不是对手,但被击退之后,发现他们的炮口仍对着我们的原料地和工厂。基地战炮一直在战备状态,需要坤哥拿主意是否彻底反击。” 若彻底回击,就等于跟塔利班撕破脸。 罂粟田本就是从他们手上租的,真要打起来,合作自然是黄了。得益于周寅坤早已布局好的军事防护体系,查猜并不担心这一仗的输赢,只是阿富汗罂粟产量虽大,但一年只收一次,若遭炮火殃及,明年生意必将受损。 周寅坤抽着烟听完了汇报,提及是否反击,男人没犹豫:“用不着,只要他们脑子没进水,就不会干这种自断财路的蠢事。” 悍马穿越河谷廊道,驶上山路,愈发颠簸起来。盘山绕了叁十分钟后,才终于再度平稳。 经过哨点时车没有停,负责值守的当地武装军虽不认得周寅坤,但看见后座陪着的查猜将军,联想到今晨遭遇的袭击,也立刻明白是大老板亲自来了。 他们快速收枪打开所有关卡,车畅通无阻地驶入基地。 车门打开,迪勒被眼前环境惊讶。 阿富汗饱受战争,驻扎在这里的基地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却没想一眼望去遍地都是没有门的黄土矮房,地上遍布军靴鞋印、车辙和坦克压过的痕迹,但望向四周,却没有看见军备库。 “这里是我们位于赫尔曼德的前哨基地。地方小条件差,但占着天然的地理位置优势,后面就是罂粟田和工厂,正好形成半包围式防线。” “正规武装基地在罂粟田和阿尔甘达卜河峡谷之间,所有大型军备及战斗指挥室都在那里,以确保对原料地和运输主干道的绝对防护。卡尔目前就守在阿尔甘达卜河峡谷。” 阿尔甘达卜河发源于兴都库什山区,全长560公里,途径阿富汗第二大城市、如今塔利班根据地之一的坎大哈。其所在的幽长峡谷,正是整个阿富汗南部地区最主要的运输通道之一,粮食、日用品、军火以及毒品等等,都需经此要道出入赫尔曼德。 如今阿富汗生意的主要负责人有两个,查猜负责原料地和工厂,卡尔负责渠道和运输。 两人自当初受命对接阿富汗生意后就一直留在这里,中途只因“凯米尔事件”回过缅甸一次,那一次还撞上周夏夏出逃被周寅坤抓个正着。 自那之后,就连周寅坤在印缅边境空战出事两人也不曾离开,为的就是避免有人趁乱钻空子。迄今为止已驻守阿富汗两年零十个月。 查猜还算习惯,毕竟基地有水有电,基本生活不受影响。 卡尔就不一样了,他嫌基地无聊,要去驻守峡谷要道。基于此人本就不听指挥爱乱窜,查猜也就没拦着。峡谷任务的确新鲜又刺激,不仅叁两天就得换地方,还常常睡到一半子弹就从脑袋边飞过。 刺激归刺激,条件也是相当恶劣。没水没电也就算了,连最差的黄土矮房也没得住,只能睡车里。手机没有信号,通讯只能靠军用电台,这些姑且能忍,要命的是——阿富汗女性地位极低,全都被圈在家里,大街上看不到女人。 虽说武装军规定作战期禁欲,但也从来没禁过这么久,太久没碰女人,以至于卡尔现在只是听见雄性声音就极度狂躁。查猜一般非任务不联系他,任由他把火都撒在那些想在要道突袭抢劫的倒霉蛋身上。 “坤哥,对面山上就是塔利班武装在赫尔曼德的驻扎地。” 那山在黑夜中几乎看不到轮廓。 “大约是怕我们发现,凌晨的炸弹和火炮都是摸黑运过来的,交火之后那些人就退回了那座山上,我们派出隐身无人机,发现他们基地里的炮口仍对着我们这边。” 此时此刻,对面山上毫无动静,连同附近山坳里的平民区也没有一丝光亮。但望远镜中依稀能看见几个细微晃动的身影,是在摸黑干活的平民。 看来是被塔利班治理得服服帖帖。 此时手机震动,周寅坤看了眼,消息够快的。 电话接起,那边正是萨瓦什:“坤,听说你已经到赫尔曼德了?” “听谁说的?” “嗨,还能是谁。”那边笑道,“你都到了人家家里,塔利班哪有不知情的道理嘛。不过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叫人家准备准备,热情待客啊。” 准备。 男人嗤笑了声:“他们还想怎么准备?搞这么一出爆炸不就是专门引我过来。” 萨瓦什惊讶:“爆炸?什么爆炸!” “行了,别装了。他们假模假样炸了罂粟田周边民房和制备室,不就是一边要我过来,一边又怕自断财路。” “哎呀坤,这事我可真不知道。估计是上次找我搭线想跟你合作,被你拒绝了,他们才想出这法子。不过看样子塔利班是真挺着急啊。反正你已经到了,不如就见见?看看他们什么说法呗。” 眼下这情况,不见他们是不会算完的。周寅坤也懒得跟那帮人绕来绕去,“你看着安排。” “没问题!”萨瓦什大喜,“那就明天怎么样?这主要看你时间,只要你肯见,塔利班那边一切好说。” “可以。”男人挂断电话。 查猜在旁边听了全程,“坤哥要见塔利班的人?” “嗯,明天你也一起。” “好的。”查猜看了眼旁边。没记错的话,眼前的人原名叫敏温,曾在武装军中跟过韩金文,且很被老韩看好。但此人并非全能型佣兵出身。 “塔利班刚袭击了咱们,坤哥尚未表态,这个时候的见面地点最好选择中间地带。即便如此,塔利班也占着东道主的优势,”查猜问:“坤哥是否暂调卡尔回来?” 闻言,迪勒也看向周寅坤。 查猜的话虽委婉,但言下之意已很明白。阿富汗不比别处,这个时候自然是谁最强,谁才最适合跟在老板身边。 强归强,但周寅坤很烦卡尔那张碎嘴。况且,此番来阿富汗也不是打仗的。 “不用,让他继续在那儿待着。” 第351章盟友 见面时间是次日中午,地点就定在位于双方武装基地的中间地带。 风漫起黄沙,覆在了挡风玻璃上。 悍马停在一处夯土筑成的土石房屋前,那里已经停了四辆防弹皮卡。车前端枪守着的是清一色的塔利班武装份子,他们穿着粗布长袍,头上缠着黑色头巾,留着络腮胡,眼神在悍马驶来的当下变得警惕起来。 车门打开,周寅坤下来扫了眼对方装备。十二把AK-47,车顶两架机枪,还有两人背着RPG-7火箭筒。 还是这点家伙什。 男人懒得多看,朝屋子走去。身后跟着的查猜和迪勒等人警戒四周,背后狙击手和武装基地早已就位待命。 刚走到门口,里面就投来两道视线。 土屋里没有任何陈设,只在地上铺了张昂贵精致的地毯。普什图族是阿富汗主要民族,习惯席地而坐,见周寅坤进来,原本坐在地毯上的两人起了身。 “周先生。” 来的是两个年龄至少相差二十岁的男人。一个瞧着将近五十,穿着白色长袍,戴白色头巾,腕上戴着价值不菲的手表。此人正是塔利班如今的二把手,加达·穆罕默德·曼索尔,塔利班最高领导人奥马尔的绝对亲信。 曼索尔最先伸手,说着极不标准的英文:“很期待和你的见面。” 周寅坤握上那只手,视线饶有兴趣地落在另一人身上。 年轻的这个是很明显的读书人,纵然也穿着同样的长袍,眼睛里却透着沉稳淡然的书生气。 见他看过来,年轻人用标准的英文道:“很荣幸跟周先生见面,我是毛拉·穆罕默德·雅戈布。” 男人挑眉。 雅戈布,奥马尔的长子,塔利班名副其实的太子爷。 瞧着不过十八九岁,身上却没有丝毫骄狂之意,反倒谦逊内敛得很,称自己只是此次会面的翻译,跟着曼索尔叔叔来见世面的。 “周先生请坐。” 地毯上摆着精致的瓜果和昂贵的红酒,一看就是专门给客人准备的。毕竟塔利班全员穆斯林,奉《古兰经》为信仰和行为准则,严禁饮酒。 周寅坤也不挑,入乡随俗,叁人落座。 雅戈布开门见山先解释道:“我父亲自开战后就很少露面,他很想亲自见你,但由于身份特殊实在不便,还请周先生谅解。” 说着他拎起身旁两个大箱子,放到红酒旁边,打开。 里面是满满两箱美金。 周寅坤扫了眼,表情没什么变化。 “我们知道这点钱对周先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这是我们的歉意。”雅戈布说,“很抱歉对周先生的罂粟田周边造成损失,我们逼不得已选择了这样不礼貌的行为,但这绝非我父亲的意思,也请周先生不要因此怀疑我们的诚意。” 语气听得出的诚挚,可惜周寅坤不吃这套。 他笑着看向对面的曼索尔,意思是有话直说,别浪费时间。 这反应跟事先预计的差不多。 来之前,曼索尔大致打听了周寅坤。此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就拿下了金叁角和金新月两大毒源地,暗网生意更是遍布亚欧两洲,颇有全球化贩毒的趋势。虽说因为生意做得太大遭到多国警方联合追捕,可如今还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成为他们想要极力争取的强大盟友。 这样的人不好拉拢,可一旦拉拢过来,就是绝对的助力。 见他对雅戈布的话不为所动,曼索尔用普什图语说:“之前由萨瓦什牵线,拉达尔拍板,我们跟周先生的生意合作非常愉快。” “如今我接替拉达尔,负责塔利班军事委员会的军务,着重监督尼姆鲁兹省和赫尔曼德省的一切动态。我们非常希望在延续之前合作的基础上,再与周先生达成更深度的合作。” 曼索尔口中的“我们”,正是塔利班最高决策机构——领导委员会。 尽管创始人奥马尔在塔利班保持绝对权威,但也并非事事亲力亲为。想要持续执政,系统的组织架构必不可少。领导委员会共有十名成员,掌控着塔利班的军事、政治、宗教和财政大权。 曼索尔会坐在这里,就说明增加合作一事在塔利班内部已经达成一致。 “想必周先生也听说了,一周前美军参谋长马伦宣布,明年美国计划向阿富汗增兵叁万,而现在距离明年还有不到五天,”他笑说:“时间很紧迫呢。” 雅戈布翻译完,周寅坤没搭话。 曼索尔顿了顿,继续道:“现在驻扎在阿富汗的美军已有3.2万人,如果增兵计划获得批准,那么我们所面对的敌人数量就翻了一倍。周先生军火起家,应该清楚我们跟美军在军备上的差距本就不小,他们又在战争初期就拿下了阿富汗制空权,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威胁。” “能跟他们耗到现在,靠的是地形优势和绝对的民族团结。但打仗最终靠的还是武器,我们知道周先生早在两年多前刚谈下赫尔曼德原料地时,就已经着手引进大型军备,如今看来实在是高瞻远瞩。现在美国对伊拉克的入侵已接近尾声,回过头来目标必然是阿富汗。” 说到这里,曼索尔停下。 等雅戈布翻译完,他对上周寅坤的眼睛,用刚学的蹩脚英文一字一句道:“所以我们非常希望周先生能成为我们的同盟。” 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希望他参战,用手里的武装军备助塔利班一臂之力。周寅坤问:“我有什么好处?” 闻言,雅戈布立刻翻译给曼索尔,后者眸中一亮,承诺道:“我代表奥马尔先生,代表整个塔利班,承诺事成之后,整个金新月所有罂粟原料地尽归周先生一人所有。您该知道整个大金新月不仅包括阿富汗,还有巴基斯坦和伊朗。塔利班将全面支持周先生的生意。” “实现这些的前提,是你们先拿到政权吧?”周寅坤笑了声,“这跟空头支票有什么区别?” 谁知道这仗还要打多少年,要是打上十年二十年,那参与战争的耗费将远超毒品生意的利润。人家美军打仗靠的是国家军费,谁脑子坏了才会用私人经费和装备蹚这趟浑水。 对面两人神情微僵。 “虽然我也看不惯老美打着反恐的幌子干涉别国内政,但我就是个做生意的,玩不来政治,一不小心就被轰成炮灰了。”周寅坤语气遗憾,“人嘛,都是怕死的。生意能做多大就做多大,实在不行也没办法。没必要为了钱把命都搭进去,这个道理不难懂吧?” 见他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是连合作条件都懒得提,就想直接拒绝,曼索尔沉默两秒,说:“美国增兵,对周先生的生意同样没好处。” “是吗?说来听听。” “美国一旦增兵,我们抵挡不住就只能向南撤退,直到退无可退。而周先生的罂粟田、工厂以及陆路运输渠道全在南部。若南方失守,美军拿下重要峡谷廊道,最好的结果是周先生货砸在手里运不出去,最坏的结果……” 他点到为止。 最坏的结果,就是美军直接抢占原料地和工厂,到时不仅要开火,一旦输了,那么赫尔曼德的一切就都成了别人的嫁衣。 “这么说还挺棘手。”男人语气听不出情绪,“那再说说你们的计划和其他盟友,曼索尔先生可别告诉我,整个塔利班把宝押在了我一个人身上。” 这个自然不会。 曼索尔直言:“眼下美国新总统还没上任,增兵文件还没正式签署,一切都有转圜的可能。除了邀请周先生这样的军备盟友,我们也打算效仿美国,来一场世界范围内的舆论战。” 说着他拍了拍身边的雅戈布,“这是我们的年轻人提出来的。美国从战争一开始,就利用他们的媒体向全世界宣称这是‘正义之战’,他们残忍虐待俘虏,滥杀我们的平民,却反而被全世界当成正义的英雄,这可不行,我们也不能继续当哑巴了。” “所以?” “所以我们也邀请了全球知名的和平新闻组织,来阿富汗记录和报道最真实的战争。说起来,这还是从周先生那里得到的灵感。” 当初周寅坤化身阿富汗神秘毒枭,宣称自己有一批货被偷,悬赏千万美金寻货,引来大批媒体争相报道。 紧接着,美国总统日当日就发生了“中情局利用阿富汗阵亡士兵尸体藏毒”事件,该事件被实时全球直播,连捂都捂不住,立刻引来国际社会强烈谴责,更是不费一颗子弹,就直接拉下了当时跟周寅坤作对的中情局高官凯米尔。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法子。毕竟这世上没脑子的人太多,电视上说什么就是什么,殊不知就连看似最客观真实的新闻,也是被人为选择出来的。 但仅凭舆论就想左右战局,周寅坤直言:“这很不够。” 这点塔利班自然知道,此举只作辅助之用。 “除了周先生,我们的确还有另一个实力强大的盟友。”曼索尔一笑,“不过现在还不能说。” 归根到底,周寅坤尚未跟塔利班同一战线,算不上自己人。 周寅坤也不追问,“行吧,这事儿可以再考虑考虑。” 见他态度回转,曼索尔和雅戈布相视一眼。 “没问题,我们期待周先生的回复。” 第352章入局 查猜和迪勒等人一直守在外面。 见周寅坤从里面出来,查猜这才收了枪,打开后座车门,“坤哥,刚刚戴维斯来电,想跟你见一面。” 威廉·戴维斯,美国中情局特别行动处驻阿分组负责人。出身美国陆军特种部队,叁年前曾在巴基斯坦跟周寅坤谈成合作,答应提供渠道方便周寅坤从阿富汗走货,事后双方分成。 后来戴维斯被上司凯米尔调走,在凯米尔深陷“士兵尸体藏毒”丑闻被调离后,才又重回阿富汗复职,并表示会完全尊重之前的合作。 但周寅坤对此人并不满意。 当初定下的合作条件有两个,一是美军替他铲除阿富汗境内所有竞争对手,并清理潜在危险因素,避免将来毒品运输途中发生意外造成损耗。二是美方承担所有运输费用。 戴维斯连第一条都没完成利索,直接导致了后来墨西哥沙漠的追杀。 虽说戴维斯复职后,双方一直合作顺利,但最大原因并非戴维斯有多尊重这个合作,而是有了凯米尔的前车之鉴,一时不敢冒险招惹周寅坤罢了。 眼下又有了新局势,这人此时来电,很明显打的什么算盘。 “叫他自己过来说。” 闻言查猜稍有迟疑:“赫尔曼德是塔利班的地盘,估计戴维斯不敢冒这个险。” 周寅坤嗤笑了声,“那也太没诚意了吧?” * 戴维斯还是有诚意的。 当地时间晚上十点半,一辆破烂的灰色皮卡颠簸着盘山而上,经过关卡检查后,成功驶入前哨基地。 戴维斯穿着破烂简单的阿富汗平民衣服,戴着头巾沾着络腮胡,只要不出声说话,瞧着跟本地人没什么两样。 十二月底的阿富汗即便在晚上也不太冷,戴维斯到的时候,周寅坤刚冲完冷水澡,随便穿了身黑色休闲服,头发微湿着,坐到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烟点了一根。 阿富汗自开战后每天爆炸不断,其中又以早上九点和下午四点为爆炸高峰期,这会儿反倒还算安静。风将刚点燃的烟头吹出微微火光,周寅坤指尖夹着烟,手臂随意搭在扶手上。 此时旁边传来脚步声,男人懒懒看去,跟在查猜身后过来的正是戴维斯。 “周先生,好久不见。” 戴维斯将礼物放在了周寅坤手边,这才坐到旁边,“上次见面没有带礼物,就等着这次见面一起补上。” “戴维斯先生挺神啊,知道我们还能再见面。” 戴维斯一笑:“这个不难。毕竟当初谁也没在印缅边境找到周先生的尸体,阿富汗这边又一切有条不紊,尽管外界都传言周先生死于战机爆炸,但我知道,你一定没事。” “那还得多亏你们美军。”男人慢悠悠地说,“当初要不是你们在阿富汗搞突袭,我的人被纠缠在这儿没法回援,我还不知道自己命这么大。” 提起旧账,戴维斯不卑不亢:“周先生所说的事我知道,但那件事我和整个驻阿分组都没参与其中。当时既是迫于国际社会压力,也是因为凯米尔的丑闻我方必须自证清白,所以只能加入五国联合追捕,这实在是无奈之举。” 周寅坤笑了。 这话说得够漂亮。明明差点弄死他,美国佬自己反倒很委屈。 “不过,说来说去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像那样的五国联合行动想要再来一次已经不可能。”戴维斯巧妙绕回今晚正题,“如今美国正忙着打仗,周先生应该也听到了一些传闻。” 周寅坤抽着烟,“比如?” “比如美方即将对阿富汗增兵。”戴维斯说,“但这不是传闻,而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下个月新总统一上任,就会签署增兵文件,这件事已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所以?” “所以塔利班活不过几天了。”戴维斯直言,“我们知道周先生的罂粟田是从塔利班手里租的,你们双方也一直保持着合作。但现在塔利班必败无疑,周先生何必再跟他们扯上关系?不如换个方向,在保持与我方毒品渠道利润分成的合作基础上,再新增一项合作。” 周寅坤饶有兴趣:“什么合作,说来听听。” “周先生既然跟塔利班是合作伙伴,对他们的了解自然要比我们深得多。我方希望周先生能秘密提供有关塔利班的一切情报,包括地形、驻军、哨点设置等等。” 不等周寅坤发问,戴维斯已自觉补充道:“只要周先生同意,不用等到事成之后,我方现在就可以打开所有陆空渠道,不仅确保周先生在阿富汗的走货绝对通畅,更大幅度提升运输效率。” “除此之外,战后美方将继续扶持如今的阿富汗共和政府,而政府将以官方名义允许周先生吞并阿富汗境内所有原料地,颁发官方经营许可,在政策和资源上给予绝对的倾斜。” 听起来还挺诱人。周寅坤摩挲着打火机,神情似笑非笑。 尽管说得天花乱坠,但很显然,戴维斯是照葫芦画瓢,把先前凯米尔的法子换了个方式来用。 当初美军对战塔利班,在山地战中屡战屡败,迟迟打不进南方,时任中情局驻阿小组负责人的凯米尔便另谋他路,想通过阿富汗当地傀儡所经营的毒品生意,渗透南方。 当时正逢周寅坤拿下南方大片罂粟田,并跟塔利班形成合作,是无法随意拿捏的新任毒王。凯米尔便人秘密潜入缅甸,想要暗杀周寅坤,事成后便可以非敌对方式接触塔利班,同时以毒养战,堪称一箭双雕。 可惜最后栽的是凯米尔自己。 有了前车之鉴,戴维斯自然知道硬来不可取,这才退而求其次,以丰厚回报换取与周寅坤的新合作。 见他迟迟不表态,戴维斯进一步说:“从目前的赢面来看,这项合作不需要周先生花费任何成本,相反,在事成之后却能让周先生的生意更上一层楼,称得上是百利无害。” “听起来是挺不错。”男人掸了掸烟灰,“我考虑考虑。” 闻言戴维斯眸中微闪,按理说这样划算的合作,不应该迟疑才对。难道……刚才哪句话说得不对? 没来得及细细回想,一旁查猜就已上前:“戴维斯先生,会有专人送你下山。” 戴维斯看他一眼,又看了眼周寅坤,见男人没有再搭话的意思,这才起身:“那我等周先生的回复。” 眼见着戴维斯的车下山,查猜这才收回视线,看向抽烟的男人。 很明显,眼下塔利班和美军两边都在拉周寅坤入局。但坤哥之前明确说过,无论发生任何事,赫尔曼德的工厂和武装,都不准参与塔利班与美军及政府军之间的斗争。 不过,若真如戴维斯所说那样,那么未来局势就已经很分明了。以塔利班的军备,根本没有赢面。 “坤哥是否要顺水推舟,答应戴维斯的合作?” 说起来,这不失为一条不错的退路。毕竟只是秘密提供情报,几乎不需要付出任何实质性成本,事后还能一劳永逸吞并所有原料地。 “美国佬的话你也信,他们什么德行你不知道?” 闻言查猜微顿。 “咱们人、地、工厂、武器全在塔利班地盘上,我刚飞过来电话就来了。要真向美军泄露情报,塔利班会不知道?就算他们不知道,到时候美国人情报到手,反手把你卖了,你说塔利班那群疯子会不会反击?” 查猜恍然反应过来。 先抛开是否增兵不谈,美军自开战以来就一直在愁攻不进南方,要是有人能跟塔利班开火,正好被拿来当枪使。等塔利班被牵制住,美军就会趁虚而入。待开火双方两败俱伤时,美国就会跳出来先办了塔利班,再反过来对付另一头。 到那时别说生意,保命都费劲。而胜利的战争果实将不费吹灰之力落入美军口袋。 寒意顿时侵袭后脊。查猜皱眉道:“可看这样子,塔利班和美军势必要坤哥选择一边。坤哥……要选吗?” 男人抽着烟,没有回答。 天更加黑了,吹来的风透着明显凉意。周寅坤盯着远处那座没有光亮的山,沉默半晌,掐断了烟头。 “你去打听一件事。” 第353章旧物 同一时间,香港凌晨两点。 夏夏昨天中午落地,回到浅水湾公寓后先跟莱娅打电话报了个平安。莱娅的腿恢复得很快,抱怨每天都很无聊,急着回英国上学看男模去。 夏夏被她那语调逗笑,挂断电话后又随便弄了点吃的,简单洗漱过后就上床睡了长长一觉。 醒来时外面天还黑着,落地窗外不少地方还灯光璀璨。但周遭却很安静,女孩坐到毛茸茸的地毯上,双腿屈起,看着远处。 睡了长长一觉起来之后,更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去了法国,在那里经历了好多事。而梦醒之后,她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做蛋糕、一个人在沙发上愣神直至睡着…… 此时此刻,就连这个房子也变得格外空旷冷清。 夏夏深吸口气,告诉自己很快就习惯了。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自由而安静。可不知为何,这样坐着思绪反而越来越多。她不由侧身,拖过还没整理的行李箱。 箱子是庄园管家雷昂准备的,临走前她把自己做的香薰蜡烛放在里面,其他东西没有细看。 打开后,发现里面种类很多。夏夏把蜡烛拿出来放到一边,又陆续拿出了法国百年老牌的手工香皂和香水,还有庄园特制的黑松露橄榄油和奶酪,然后发现下面还藏着巧克力礼盒。 一连拿出了二十多样,全是象征着法国风土人情的纪念品,从吃到穿应有尽有。 东西零零散散占了大半张地毯,夏夏看着这些,心里如暖流划过。 她点燃一旁的香薰蜡烛,好闻的香味很快弥漫出来。夏夏拆开礼盒,拿出巧克力尝了一块,巧克力微微融化后醇香微苦,却又在舌尖留下丝丝甜味。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有些昏暗。烛光映在落地玻璃上,微微摇曳着。看着看着,相似的场景忽然闪过眼前,夏夏怔了下。 落地灯,香薰烛光,她跌坐到地毯上。 而面前的沙发上,斜靠着一个男人。一个跟周寅坤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尚未完全抿化的巧克力渐渐没了味道。他……叫阿利斯,是法籍华裔,职业是慈善家。做的事也的确很像慈善家,他救了莱娅,帮了舒雯姐,还把晕倒的她带回了家。这个人很有钱也很有品味,他的庄园奢华却不庸俗,他的行为举止处处都有分寸。 可是……手里攥着的包装纸被下意识捏紧。他们不仅连声音、味道都一样,就连剃须刀也用着同一款。 剃须刀。 夏夏恍然想起什么,她起身快步走到玄关处拿起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块折迭着的纸巾。紧接着又回到房间,从久未打开的最下格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方形盒子。 她拿着两样东西回到客厅,打开灯坐到茶几前。 抬手打开左边折迭着的纸巾,里面是很小一截胡茬,是那天在阿利斯浴室的剃须刀里取下来的,被包裹在纸巾里塞进了钱包。 此时此刻纸巾摊开在一旁,夏夏视线又落在右边的方形盒子上。 她深吸口气,顿了两秒,打开了它。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串棕色佛珠。佛珠已很旧了,当初从她手上取下来时,串着佛珠的线几乎要断掉了。 以前的东西,尤其是关于那个人的,她在来香港之前全都扔掉了,连带着还有脑子里所有回忆。以前种种是非对错,她都不想再去回忆,只想轻轻松松去迎接崭新的生活。 但佛珠被扔进垃圾箱之前,她叹了口气,还是收了回来。 这是那个男人强行戴在她手上的,夏夏并不想留下。但……这也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她没有资格,扔掉一位母亲给孩子留下的唯一守护之物。 于是佛珠被放进盒子,留在了病房抽屉里。 她自私地希望别人来处理掉。可后来,佛珠被医院当成她遗落的东西,贴心地寄到了香港,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她手里。 夏夏看着眼前这两样东西。 一个是属于阿利斯的胡茬,一个是有着周寅坤痕迹的佛珠。她知道现在有些技术可以用来检验对比,比起在心里反复忐忑猜测,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她打开电脑,搜索相关资料和机构,可目前此类检测并不对普通公众开放,仅用于专业医学实验或其他特许项目。越看便越皱了眉,但下一刻夏夏就想到什么,看了眼时间,凌晨不便打电话,她写了一封邮件发送出去。 巧的是刚发完电话就来了。 夏夏惊讶接起:“学姐你还没睡吗?” 电话里的学姐,正是开学时在高桌晚宴上认识的新闻学学姐,听见夏夏惊讶的语气,对方笑说:“还没呢,刚赶完一个稿子,正要关电脑就看见你的邮件了。你是想做这个检验吗?” “嗯。”夏夏说,“但这种检验好像不对普通公众开放,我记得学姐你好像做过,是要特殊申请吗?” “对,当时是因为要做一个深度报道,我实习的新闻机构统一申请的。不过其实也没那么严格,我当时的带教老师懒得走程序,只是打了个招呼,对方也帮忙做了。我先帮你问下吧。” “好,麻烦你了学姐。” 十分钟后,学姐就给了回复。明天上午十点——准确地说是今天上午十点,让夏夏带着东西去指定机构。 夏夏连连道谢,学姐笑着说了晚安。 * 上午九点四十五分,九龙区尖沙咀。 医学化验所位于中心大厦22层,是香港少数能提供全面、高质素的基因检测机构。 今天是周六公休日,化验所本不营业,但学姐看她凌晨发邮件询问,以为是很紧急的事,便通过介绍人为夏夏特开了一个窗口。 夏夏得知后很感激,为了不让化验人员等着,她特意比约定时间早了十五分钟,还在大厦旁的咖啡厅买了一杯热咖啡和刚做好的甜点。 拎着东西正要进去,背后传来车子疾驰停下的声音。 “周夏夏!” 夏夏闻声回头,看见路边停下了一辆银色跑车。驾驶座的人解开安全带,下车把车门一甩,大步朝她走来。 对方个高腿长,穿着身运动服,叁两步就到了近前。见夏夏有些惊讶,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好久没见!” 夏夏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林孝朗。一个多月前拒绝了他的告白,夏夏直到期末结束都没再见过他。 本还在担心是不是拒绝得太干脆,让他难堪了,现在看来应该没什么事。于是她也一笑:“好久不见林孝朗,你怎么在这里?” 她语气神态都自然极了,没有半点尴尬,一如对待普通同学那样。林孝朗心里划过失落,他来之前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 但他面上没表现出来,“我听曼仪学姐说你着急做一项检测,我正好有个认识的阿姨就在这里上班,她跟我妈是很好的朋友。” “所以学姐说的那个介绍人就是你?” “嗯对。”林孝朗挠挠头,“你,不生气吧?” 夏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当然不会,是我要谢谢你才对。时间差不多了,你要一起上去吗?” 林孝朗立刻点头:“那咱们一起,我也好久没见阿姨了,正好上去打个招呼。” 电梯很快停在22楼,一出来就看见用英文写的“香港化验中心”。 前台没有人,但玻璃门开着,林孝朗拉开门,两人刚进去就听见一声带着笑意的粤语招呼。 “朗仔!” 林孝朗一惊,赶紧迎上去:“关姨关姨,别叫我小名!” 来的正是林孝朗母亲的好友,基因检测专家关淑敏。女人四十五岁的年纪,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保养得宜。林孝朗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孩心里想什么,大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果然关淑敏一歪头,瞧见了一个漂亮女孩。 女孩穿着淡粉色毛衣,黑发柔顺,皮肤雪白细腻。那双眼睛更是水灵动人,笑起来甜甜的,连她看了都喜欢。 见关淑敏看过来,夏夏礼貌上前,也叫了声阿姨:“我叫周夏夏,麻烦您周六也过来了,不知道您吃没吃早餐,这里是刚做好的咖啡和减了糖的甜点。” 不仅漂亮还有礼貌,关淑敏笑着接过来,用不太标准的港普说:“真是太巧了,我正想下去买咖啡呢,谢谢夏夏。” 剩下的她没多问,两个小孩一看就没在一起,不然按林孝朗的性子,全香港都得知道。 关淑敏没着急喝咖啡,先帮夏夏办正事。她把东西放回办公室,带两人去了实验室。 打开夏夏带来的两样东西,关淑敏微微挑眉,打开实验室麦克风,问外面的人:“这是想测什么呢?” 旁边林孝朗抻长了脖子去瞧,看见了一串棕色佛珠,还有一截很短的……胡茬?头发? “我想测,这两样东西是不是属于同一个人。” 隔着实验室玻璃,夏夏说:“这个佛珠在我之前被另一个人戴过很久,我想应该还能提取到一点点痕迹。胡茬是不久前拿到的,但听说用血液或头发会更好,不知道这个有没有用。” “胡茬也可以,重点其实不是位置,而是毛发上需要带有毛囊或其他皮肤组织。”关淑敏一边说着,一边将胡茬放到了检验仪器下。 第354章检验 夏夏屏息等着。 看了一会儿,关淑敏摇摇头,“没有毛囊。” 紧接着她又用试剂检验从佛珠上提取制成的溶液,加热后发现没有任何颜色变化,意味着连夏夏的痕迹都检测不出来,更别提在她之前佩戴佛珠的人了。 大约是东西被搁置太久了,连科学化验这条路也行不通。 夏夏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双手接过关淑敏递回来的东西,不忘礼貌地说了谢谢。林孝朗在旁边看得仔细,那佛珠看起来有些大,不像是夏夏自己的东西。 他看着她把佛珠装回盒子里。 从大厦出来,林孝朗想了想,问:“要不再换家机构试试?” “不用了。”夏夏说,“不是技术的问题,是样本的问题。不管去哪里化验,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只是比起时不时的混乱猜测,更希望有个确切的答案。 见她若有所思,看起来是很重要的事,林孝朗说:“那要不再想想别的办法?实在不行我去找我哥,他认识很多专家。” “不用了。”夏夏已把东西收好,抬头朝他礼貌一笑:“不管怎么样,今天都要谢谢你。” 那笑看得林孝朗一愣,脱口而出:“那我能请你吃饭吗?” “什么?”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太直白了。 林孝朗忙解释:“你别误会!就只是朋友间,哦不,同学间的吃饭。尖沙咀开了家泰餐厅,我记得你说你喜欢泰国菜,要、要去尝尝吗?” 大冬天的他额头都冒汗了。 夏夏看了眼时间,也差不多快到饭点了,“那我请你吧,谢谢你今天的帮忙。” “好啊,好。”他高兴地帮她打开车门,夏夏坐上副驾驶,林孝朗跑着回了驾驶座。 泰餐厅离得不远,林孝朗问她什么菜好吃,夏夏推荐了几样,“前两天我去了法国,在那里吃了这几道菜,都很好吃,不知道这边的泰餐厅做得怎么样。” “法国?是去度假吗?” “嗯,算是吧,跟我最好的朋友一起。” “哦,这样。”林孝朗还想问什么,但还没开口车里手机就响了。一看来电显示,他表情一僵,不说话了。 “好像是你哥哥的电话。”夏夏看了下,“你不接吗?” “哦,他、他应该是打错了吧。”林孝朗僵硬地开着车。 今天来找夏夏之前,他做了万全的准备。万一她愿意坐他的车,那就必须让她坐得舒服。于是林孝朗把家里地库那辆全球限量版的科尼赛克给开出来了,反正车的主人还在出差,应该没那么快回来。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出门不到一小时,电话就来了。 林孝朗僵硬几秒,看了眼夏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摁了挂断键。大不了回去挨顿揍。 泰餐厅很快到达。 果然是新开的,环境极佳,夏夏选了靠窗的位置,林孝朗把她刚才在车上提到的菜全点了一遍,末了还加了两杯泰式冰奶茶。 菜上得很快,夏夏最先尝的仍是咖喱蟹。蟹肉嫩滑裹满酱汁,但她尝后顿了顿。 “怎么样,好吃吗?” “挺好吃的。”夏夏看着外观一模一样的咖喱蟹,不知为何,感觉比之前在法国游艇上尝的差了一点。她又盛了碗冬阴功汤,也是这样。 她想,应该是出门前吃了早餐,这会儿还不太饿的缘故。 第一次跟夏夏一起吃饭,林孝朗觉得道道都惊艳。不过他也没光顾着吃,心里还惦记着一个憋了一路的问题。 “那个……”他放下叉子,看了看夏夏的包,“你拿那个佛珠做检测,是想找什么人吗?” 是不是之前的男朋友? 他看着她,没敢问出来。 “嗯。”夏夏点点头,没有多说。 果然。见她这个反应,林孝朗心里又沉了一下。夏夏是凌晨给学姐发的邮件,今天又早早带着东西过来,肯定就是那样了。 他不甘心地问:“那个人是不见了吗,你想把他找回来?” 夏夏摇摇头,“大家……都说他死了,我只是想确认是不是真的。” 听到这个答案,林孝朗当即松了口气。下一秒又觉得自己太恶毒了。 “不过人死没死,不都是医生给判定吗?”他问,“难道他是从事什么特殊职业,失踪了所以才生死不明?” 差不多是这样。夏夏说:“他是在驾驶战斗机的时候发生了爆炸,没有找到尸体,大家都说是被炸碎了。” 竟然是飞行员,林孝朗心中骇然。 忽然想到什么,他说:“如果连专业搜救队都找不到尸体,那肯定是有原因的。我爸做过战地记者,认识很多军事专家,要不咱们问问?” 说着他拿起手机,忽略大哥的未接来电,找父亲林建城要来一个电话。 “这个黄叔叔是很有名的军事专家。”他拨通后摁下免提。 那边很快接通:“喂。” “黄叔,我是阿朗。” “阿朗啊,怎么讲起普通话来了。”电话里的人也操着一口港普,“你爸刚才来电话说你有事要请教,是什么事啊?” “就是遇到点小难题,我跟朋友讨论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林孝朗看了眼夏夏,对电话那头问:“黄叔,如果一个战斗机飞行员,在驾驶过程中遇上战机爆炸,那他活下来的概率有多大?” “这个问题啊,”那边说:“基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非要说个概率的话,不到1%。战机被防空导弹、高射炮或敌方武器命中发生爆炸时,最终结果基本都是机毁人亡。” “不是说可以跳伞吗?”林孝朗追问,“如果跳了伞,活命几率会不会高一点?” “现代战机的确都为飞行员配备了跳伞系统,如果是日常训练中战机发生异常,那么跳伞是最好的保命法子,成功率也比较高。” “但是,”那边说,“你说的战机爆炸在日常训练中比较少见,通常发生都在交战过程。跳伞讲究角度和时机,如果战时条件下飞行员要跳伞,那就说明战机可能已经遭到袭击。这时候跳伞角度和时机都无法把控,所以成功跳伞的几率非常低。” “当然,”那边又补充,“也有少数作战经验极佳的飞行员,有运气的加持,能在紧要关头找到最佳的跳伞时机,但并不是从战机弹射出去后就万事大吉了。跳伞之后可能会遇到地面武器射击,很多飞行员都是跳伞后就被射杀了。” “就算运气好得不行,不仅找到极佳的跳伞时机,在跳伞后也没有被射杀,最终也可能落在原始森林、雪山、大海等地方,这就得及时搜救了,不然孤立无援也会活活拖死飞行员。” 林孝朗拧着眉听得认真,“那黄叔,要是一直没搜找到飞行员尸体,这意味着什么?” 第355章巧合 那边停顿两秒,夏夏认真等着。 “要么,是飞行员没能成功跳伞,直接与战斗机一起炸成碎片。要么,是飞行员侥幸弹射成功,但在跳伞过程中遭遇爆炸威力,伤重无法自救,最终被陆地动物或者海里鲨鱼撕咬食用。” 听到最后半句,林孝朗不由抬头看向对面。 动物是不通人性的,很可能撕咬食用时,飞行员还活着。那场面是普通人想象不出的血腥残忍。 见夏夏沉默着没说话,林孝朗低头对电话那头道:“谢谢黄叔,没想到这问题这么沉重无解。” “是啊,阿朗,你们年轻人能主动关心这些,真让人欣慰。什么时候跟着你爸妈来叔叔家吃饭?” “那就下周,黄叔。” “好。”那边笑着挂了电话。 窗边又恢复了安静,林孝朗看了看对面的女孩,张了张嘴,又低头喝了口奶茶。喝完又抬头:“你是不是想哭?要不……去车里,我在外面帮你守着,不会有人看见的。” 这话让夏夏抬起头来。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感觉。现在看来,那个人是真的死了,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沉沉落地。她没有想哭,却也……没有欣慰和高兴。 大约是真的放下了吧。她想,这样也挺好的。 于是夏夏摇摇头,又对他笑了笑:“没事,谢谢你帮忙打了这通电话。” 午餐很快结束,林孝朗抢先买了单,他好不容易帮了夏夏一点忙,绝不能用一顿饭就两清了。见夏夏要开口拒绝,他忙扯开话题:“对了,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回学校吗?” “对,我想去找曼仪学姐,她凌晨赶完稿子又帮我联系检测机构,我想买两块她喜欢的蛋糕带回去。” “那我——”林孝朗没说完就被信息提示音打断。 低头一看,是大哥发来的信息。上面只有七个字:连人带车滚回来。 夏夏见他僵在原地,看了眼他手上:“是有急事吗?那你快回去吧。” “是有点急。”林孝朗实话实说。再不回去,可能要被剥皮。但他还是坚持:“我先送你去商场,这会儿正是饭点,不好打车。” “那……好吧,麻烦你了。” 两人上了车,林孝朗系上安全带:“你想去哪个商场?” 其实哪个购物中心都行,曼仪学姐喜欢的那个甜品牌子很有名,几乎到处都有。夏夏想了想,忽然说:“你知道哪个商场剃须刀牌子比较多吗?就是国内国外都比较齐全那种。” “你要买那个?”林孝朗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下,眸中涌上期冀。不等夏夏回答,他就启动了车子,假装不在意道:“那得去铜锣湾,那里有香港最大的购物中心。” 银色科尼塞克很快停在铜锣湾商业区道路边,附近车流很大不便久停,林孝朗只能在车里帮她指路:“就从这里过去就到了。” “好。”夏夏下了车,“开车小心。” 林孝朗立刻点头,直至那道背影进了购物中心,他才打了方向盘离开。 夏夏一进去就看到要找的甜品牌子,但她先去了楼上卖剃须刀的楼层。 整个八层都是男士用品,剃须刀、香水、打火机、洗浴用品应有尽有。一眼看过去牌子的确很多,夏夏细细找着,却始终没有看到相似的。 看来连这里也没有。正要离开,余光瞥见某处,脚步倏地顿住。 侧头望去,最尽头处有一家用德语写着品牌名称的专卖店,店面不大,外面也没有张贴产品海报,乍一眼看上去不知是卖什么的。要不是看见顾客出来时手上提着的袋子,大约会就此错过。 袋子上正是之前她看见的那款剃须刀。 夏夏走过去,还没到店门口,里面售货员就微笑着拉开了玻璃门,夏夏闻见里面清爽的香味。 “你好小姐,有什么需要吗?” 店铺虽小,装修得却很精致,货架上陈列着不同款式的剃须刀,看见下面的标价,夏夏有些惊讶。 在她看来,这东西跟打火机一样,能用就行,不知道为什么会卖这么高的价格。 见她惊讶,女售货员微微一笑,“看来您是第一次知道我们牌子。” 夏夏如实点头,“我之前见别人用过,但上面没有具体的品牌名字。” “对的,我们的产品统一使用图形作为品牌标志,不会在产品上刻写一长串的德文名字。我们主要面向高收入男性群体,服务类型是定制化,所以也不会铺天盖地地使用广告。我们的客户通常工作繁忙,没有时间进行挑选,我们会有专人收集客户需求、追踪客户使用体验,及时修改定制产品的不足之处,为客户提供最舒适的使用感受。” 难怪这么贵。 夏夏看了看货架上的产品,“我看到的那款好像不在这里。” “那您看的应该是定制款,货架上这些都是基础款。”售货员边说边去拿来了一本厚厚的册子,“您看看这里面有没有。” 她亲切地帮忙翻开,才翻了两页夏夏就看见了眼熟的款式,她指了指图片:“就是这个,有这么多种颜色?” “对,这款就是定制款,会根据客户需求或者季节变化定制不同的颜色。这款因为机身简洁手感好,刀头锋利耐用,受到了很多客户喜欢。” 也就是说,并不只有一两人使用。 看来……真的只是巧合。 她礼貌地说了谢谢,售货员笑着送她到门口。 回到一层时正是下午茶时间,甜品店里已经坐满了人。夏夏幸运地买到了招牌口味,出来后打车回了圣约翰舍堂。 学姐的宿舍房间就在斜对面,刚睡醒就收到夏夏送来的蛋糕,梁曼仪高兴地邀请她进去,还给夏夏冲了一杯热可可。 两人一人一杯,坐在小桌前吃着蛋糕聊天。聊着聊着,梁曼仪想起件事:“对了夏夏,你最近都会在香港吗?” “对,怎么了学姐?” “叁天后就是新年了,舍堂组织了跨年聚会,留在这里的人都会参加,可热闹了。晚上十点到凌晨一点,差不多叁小时。你可别忘了啊。” “好,我记住了学姐。” 第356章长老 叁天后,阿富汗坎大哈。 军用悍马在临近傍晚时分驶进一个名为“霍塔克”的村庄,立刻引起了村里男人们的警惕。村里清一色的低矮土房,大约是每天浸透在漫天黄沙中,这里的人皮肤棕黄焦黑,连拴在树上的羊毛色也白里透黄。 穿着褴褛的小孩抱着同样瘦弱的鸡,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好奇又警惕地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不速之客。 周寅坤下来就听见一连串的鸡叫,他不耐烦地看过去,看见一帮脏兮兮的小孩,瞧着就臭烘烘的。 此时对面土屋的门打开,周围村民都快步过去,神态恭敬地用普什图语称呼了走出来的老者。 被簇拥着过来的老者缠着白色头巾,看上去少说也有七十岁,却连拐杖都不用,眼睛不大,却丝毫不显浑浊,反而眸光锐利。 此人正是吉尔扎伊部落长老,苏德。 普什图族是阿富汗第一大民族,而吉尔扎伊则是普什图族中的第一大部落。大部分塔利班都出身于这个部落,足见其地位之特殊。 部落向来以长老为尊,面对吉尔扎伊的长老苏德,即便是塔利班也要礼让叁分。 见来者是个年轻人,长了张没吃过苦的风流脸,苏德打量了他,没有说话。 “苏德长老。”周寅坤朝他伸手。 对方盯他两秒,周寅坤笑眯眯的。苏德这才右手放置心口,说了句“愿真主保佑”,才握上他的手。甫一握上便微微皱眉,低头看了眼。手上摸得出的厚茧,位置是常年拿惯了刀枪磨出来的。 他又抬眸对上周寅坤的眼睛,虽含笑意,却也眸色幽深,叫人探不到底。 “苏德长老,”旁边查猜用普什图语道,“这是我们老板的一点心意。” 苏德闻声望去,悍马后面的几辆皮卡车上,装着高高堆起的粮食、衣物毛毯、日用品、医药品,甚至还有几十部新手机、信号器,抽水机和发电机,够整个村子过上大半年了。 “听说这儿生活不大方便,大人们倒没什么,冬天骨头脆,小孩打水容易摔着,”周寅坤说,“我这个人最心疼小朋友了,请苏德长老收下。” 听完查猜的翻译,苏德看向不远处还穿着单薄衣衫的孩子们。小孩们早就看见车上的东西,只是长老没发话,谁也没敢贸然上前,只眼巴巴地望着。 这些礼物瞧着是用了心的,比起钱,现在的阿富汗各处最需要的都是水和粮食。他们拥有亚洲最大罂粟田,供给着全球90%的鸦片,粮食却还要进口,水龙头早已成了摆设,打水成了这里孩子们童年最深刻的记忆。 这礼送得诚心,苏德抬抬手,用普什图语对身边村里年轻人交代了几句,大家当即露出笑意,用蹩脚的英文朝周寅坤说了谢谢,接着便纷纷朝着那几辆皮卡车而去。孩子们见大人开始卸下那些东西,立时高兴得大叫起来。个个放下怀里的鸡,争相上去帮忙。 “跟我来吧。”苏德转身朝土屋走去。 进到院里,他朝两个正在给羊喂草的小女孩说了两句话,两个小女孩听后点点头,用盆里的一点水洗了手,去了侧面的矮房子里。 周寅坤跟着苏德进入最中间的土屋,里面同样铺着地毯,看得出的便宜,但也干净厚实。 照旧是席地而坐。刚落座,刚刚那两个女孩就端着东西进来了,整个村子里,也就只有长老这里条件稍好一些,放到周寅坤面前的是好几道干净精致的食物。 不仅有刚出炉切成块的烤馕饼,还有名为切丽库尔玛的牛奶干果布丁,和用当地盛产的坚果摆出的七果盘。前者是开斋节食物,后者则是阿富汗新年诺鲁孜节才能吃到的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一壶无籽葡萄茶和一壶刚冲泡好的黑咖啡,一左一右地放到周寅坤手边。 做完这些,两个小女孩才好奇地抬头,看向这个陌生又好看的客人。 “这是我的两个孙女。”苏德简单说了句,看向女孩们的眼神难得温和。 两个女孩都不足十岁,所以没有戴头巾,眼神单纯稚嫩。周寅坤顺手端起那盘牛奶布丁递过去,女孩们神情惊讶,忙看向爷爷。 见爷爷点了头,她们高兴地双手接过来,这是过节才能吃到的东西。 接下来要谈正事,苏德让两个孙女去外面。女孩听话地点头,两人小心翼翼地端着装有布丁的盘子,坐到外面的石头上细细品尝。 屋里漫着热茶的香味。 苏德拿起茶壶,给周寅坤和查猜倒了茶。 “加不加糖,两位自己决定。”他指了指旁边装着蔗糖块的小盘子。 “这茶很香,”周寅坤端起来尝了口,“听说是阿富汗最有名的茶。第一次来就能享用这些,真是荣幸。” 苏德笑了笑,“周先生对我们普什图族人了解的挺多。” “当然了,自从听说了普什图族的待客之道,我就一直想亲身体验一次。” 典型的话里有话,苏德看着他。 阿富汗的特殊地理位置和资源,导致这里上千年来成为各大帝国入侵争夺的战场,也导致了普什图人强悍好战的性格。但这个民族并非蛮横无理,也遵守着民族特有的行为准则——普什图法典。 法典中最着名的一条便是“殷情好客,客人至上”。 具体来说,就是普什图族必须为前来寻求庇护的客人给予保护,不管客人是什么背景地位,哪怕是曾经的敌人,只要受到部落长老的保护,普什图法典就会生效,所有族人都将对其进行庇护,必要时甚至可以牺牲生命。 这样的习俗中,尤以拉丹的例子最为有名。 此人早年间被各国驱逐,辗转来到阿富汗,受到普什图长老的客人礼遇,使之在阿富汗山区躲藏数年之久。七年前拉丹策划并实施了一起对美国的恐怖袭击,震惊世界,美国下达通牒要求阿富汗交出始作俑者,可惜老美不懂普什图风俗,遭到了拒绝。 美国以此为由直接向阿富汗宣战,仗一打就是七年多,至今都没有要结束的迹象。 周寅坤看不懂这愚蠢的风俗,但他很喜欢。 苏德当然听得出他言下之意,无非就是想受到同样的礼遇,以便在阿富汗某得想要的利益。 然而,这个国家已是千疮百孔了。 苏德盯他半晌,说:“你既然懂普什图族的待客之道,也应该清楚,作为客人,有义务遵守我们的法律,不可以做让主人陷入危险的事情。” “当然。”周寅坤一笑,“我可不是那种在主人家挑起战争之后,就跑去巴基斯坦猫着的客人。” 苏德眯了眯眼,“你连这个都知道。” “在塔利班的地盘讨生活,要是连这些都搞不清楚,不就等于送死吗?”周寅坤悠然放下杯子,“不过也不用紧张,我想请长老帮的忙很简单,就几句话的事。” 对面等着下文。 “长老应该也听说了,前几天塔利班找我说想寻个合作,说白了就是想让我的武装参战,我的基地为他们所用。” “周先生该知道,我不在塔利班任职,没有权力插手他们的事。” “怎么会呢。”男人不紧不慢,“这里是塔利班的老家,是整个政权的发源地,吉尔扎伊部落长老有绝对的话语权。就像塔利班创始人奥马尔,他并不在领导委员会里,可谁不知道他才是最高领导人?” 见他连实际架构也摸得很熟,苏德不再绕弯子,“没记错的话,周先生在阿富汗的生意原料地是跟塔利班合作,但向外运输是跟美军合作。当初美国人突然开始莫名其妙地缉毒,杀了当地大大小小不少毒枭,给周先生这位新晋毒王省了不少麻烦。” “可周先生别忘了,阿富汗这地方种不了别的东西,罂粟是阿富汗人的救命稻草。而你,”苏德盯着他,“伙同美军杀的那些都是阿富汗人,是普什图族人。你杀了我的同胞,还想要我替你说话?” 第357章不选 查猜翻译完,男人神色如常。 “苏德长老知道近叁年来塔利班的战争花销吗?” 苏德微微皱眉,他自然清楚。 更清楚维持数亿美金的军事花销,多亏了与周寅坤的合作。这件事是阿富汗原先那些大小毒枭远远做不到的,即便是手里还握着一小块罂粟田的自己,也同样没能做到。 “保那些人,就会输了这个国家。但为了阿富汗牺牲他们,那不就是正义的英雄吗?”周寅坤说得理所当然。 不待苏德回答,他又说:“听说长老手里还保留着一小块罂粟田,不仅维持整个村子的生计,富余时还会支持塔利班购买武器。但我瞧着这地方运输不便,路上损耗不小吧?” “周先生什么意思?” “以后这里的货我都收了,按市场价,也不用长老的人运输,到了收获时间我的人会来取。是想要现金,还是想直接换粮食枪支,都由长老说了算。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运输路上天降炸弹,村子里会少很多寡妇和孤儿。长老觉得怎么样?” 查猜拿出一张支票放到桌上,推到苏德面前,“这是今年的货款。” 看见上面金额,苏德微微皱眉,对上周寅坤的眼睛:“现在还不是罂粟收获季节,产量没法确定。要是收成不好,周先生给这个价可就亏大了。” “怎么会。”周寅坤说,“我这人对慈善一直很感兴趣,多出来的钱就给小孩子们建房子住好了,搞不好将来还能培养出一两个建筑师。” 说完旁边没动静,周寅坤侧头:“哑巴了?” “抱歉坤哥。”查猜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原话翻译给苏德。 苏德看着眼前这年轻人。眼都不眨地说了一堆鬼话。 他看了眼桌上的支票,“周先生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塔利班那边我会转达,希望周先生对刚才承诺的条件说话算话。” “当然。” 出来时,几辆皮卡车上的东西已经分发完了。迪勒等人守在外面,见周寅坤和查猜出来,他打开车门。 苏德看着为首的那辆悍马开出很远,这才转身进了院子,回屋拨通电话。那边很快接起:“苏德长老。” 声音很年轻,正是雅戈布。 “你们想拉周寅坤入局的事,我知道了。站在他的立场,是不可能蹚这趟浑水的。”苏德说,“但我劝你们也别想着直接撕破脸,毁了之前的合约收回原料地。” 那边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们之前谈的是四成利,但周寅坤的人过来接手之后,就把你们的人排斥在外围。毒品又是按克计算,中间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他给的肯定不是扎扎实实的四成利。现在美国要增兵,未来花销只会更大,若是他肯带武装入局,的确是一大助力。但若他坚持拒绝,你们也别想着通过毁约拿回罂粟全部利润,这一步不是那么好走的。” “难道就这么算了?”雅戈布说,“长老应该清楚,未来的仗只会越来越难打。要么武器,要么军费,至少也该争取来一样。” 这个思路的确没错,但苏德说:“就算没有周寅坤,咱们还有凯达的弟兄,虽然装备和军费比不上周寅坤的武装,但他们也有他们的杀手锏,更何况他们是全心全意支持咱们,总好过周寅坤这个外族人。” “再换个角度,你们想拉他做盟友,难道美国佬那边会不知道他?他们跟周寅坤也是合作关系,说不准已经私下联络过了。虽然周寅坤肯定不会选边,但若是咱们和美军其中一方逼得太紧,把他惹毛了,那就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了。” 苏德说:“这个人不常在阿富汗,却把咱们的人头局势摸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咱们有什么、缺什么,光是把这些情报漏给美国,咱们就要吃大亏。不过好在他并不想跟咱们撕破脸,否则也不会亲自来找我在中间说和。” “再者,他知道吉尔扎伊部落对塔利班的金钱支持,刚刚提出了按市场价收掉霍塔克村所有货,这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资金,其实就相当于在偏向咱们了。” 苏德最后劝道:“其实周寅坤能做到两边不靠就已经很好了,拉拢不成也别搞成敌人,总不能最后让美国人从中挑事占了便宜。你说呢雅戈布?” 对面认真听完,沉默两秒回复道:“明白了苏德长老,我会转达给曼索尔叔叔。” * 车开出霍塔克村不久,查猜手机震动起来。 看见号码,他抬眸看向后视镜:“坤哥,戴维斯的电话。” 后座男人闭着眼,懒得接过来。查猜摁下接通键,电话里戴维斯等了叁天,还是忍不住主动打来询问答复。 两边比起来,美国佬这边不算棘手,周寅坤直言两边不靠。 一听是拒绝,戴维斯说:“周先生可要考虑清楚,就这样拒绝的话,若将来美国获胜,周先生的处境会很困难的。” 车内气氛陡然冷了下来。 周寅坤这才睁眼,“是吗?” 电话那头戴维斯顿了顿:“我的意思是——” “这么说你很了解你的国家?那我可就好奇了。” 闻言戴维斯皱眉,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果不其然,那边查猜开口:“戴维斯先生打着官方的名义跟我们签约,却从分成利润里拿了不少揣进自己腰包,这事华盛顿那边知道吗?” “周先生——” “对了。”查猜再次打断,“上个月美军车队在喀布尔机场外遭遇自杀式爆炸袭击,伤亡严重。这件事本可以避免,可戴维斯先生偏偏在当天,跟值班组员艾米丽在工作时间玩车震,这才错过了紧急情报。戴维斯先生是否以为事后把情报删除,上报系统故障就没事了?” 电话里戴维斯彻底沉默。 这样私密的事,周寅坤居然知道得清清楚楚。 沉默足有十几秒,戴维斯说:“抱歉周先生,你的回复我收到了,请放心,我会在中间转圜处理好。” 查猜直接挂了电话。 从坎大哈回赫尔曼德车程四小时。回到前哨基地附近时,正将近晚上八点半。 就在即将拐弯上山时,前方传来叽叽喳喳奔跑嬉笑声,迪勒立刻放缓了车速,前面道路上一群又脏又瘦的小萝卜头蜂拥跑了过去。 那些是附近罂粟农的孩子,不知在高兴些什么。 迪勒已有一段时间没回家,看着眼前这堆小孩,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副驾驶的查猜亦是如此,深知小孩们就是这样调皮吵闹的。不过……吵闹声传入车里,他下意识看向后视镜,里面男人果然不耐烦了。 “从那边拐过去,”查猜说,“可能是因为过节,孩子们才这么兴奋。” 迪勒按照他说的方向拐过去,顺口问了句:“什么节?” “今天是十二月最后一天,也是今年最后一天了。”查猜看了眼时间,“再有叁个多小时,就是新年了。” 新年。 眼前闪过碎片,周寅坤侧头看向窗外。 小孩子们还不知道车上坐的是大老板,正高兴地追着车跑。被挤在最中间的小女孩头上系着塑料袋,竖起两片小耳朵,瞧着眼熟。 阿富汗时间比中国慢了不少。这个点,那小兔估计正在香港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 这么想着,车窗摁下。一只手探出窗外,下一秒响起“咔嚓”一声。 前面两人有些诧异,与此同时车子盘山而上,顺利驶入前哨基地。周寅坤下了车,把刚拍的照片发送了出去。 紧接着摁下了拨通键。 第358章感慨 时间转眼就到了跨年夜。 舍堂大厅里圣诞装饰还没拆,今天路上堵车,夏夏到的时候楼里静悄悄的,大家应该都去了楼上的活动室。 夏夏先去了学生信箱处,上次回来忘了检查,寒假开始还不到一个月,信箱就被塞满了。她一边翻着厚厚信件一边进了电梯,里面大多还是寒假校园活动的宣传单,出了电梯翻到最后,发现还有一封来自国外的信。 信封上印着寄件人:国际救助儿童会·战争慈善办公室。 夏夏打开宿舍门,把东西放到桌上,坐下拆开信封,仔细看了起来。 当初她只接受了妈妈的遗产,另一张黑卡里的八千万美金及后续投资分红,她都委托政府代为处理。政府按照她的意愿,将钱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用于国内慈善,另一部分则用于帮助其他国家的妇女儿童。 得益于国内的安定平稳,国内捐赠部分多用于改善山区儿童生活、医疗以及受教育条件。而国外捐赠部分则主要用于帮助战争地区的妇女儿童,主要便是通过这个名叫“救助儿童会”的国际慈善组织。 信封里是第四季度的善款明细,上面告知了捐款的主要去处。里面还有些照片,夏夏倒出来,头一张就看得心头一紧。 照片上难民营的孩子们正排队领取水和食物,旁边幼小的婴儿额头上贴着退烧贴,依偎在妈妈怀里接受医生治疗。孩子们身后是成片用破布塑料搭起来的简陋住处,在天气好时可以勉强居住,一旦刮风下雨下雪,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成问题。 这还只是非战区的情况。身处战区的孩子生活在被炮火袭击后的破壁残垣中,没有水和食物,无法得到任何救助。 看着照片上孩子们怯生生又期待的眼神,夏夏不由叹了口气。 照片下还有张被折起来的纸,夏夏打开,是一张儿童画。用的应该是捐赠过去的纸笔,上面画着不标准的房子、树木、太阳,还有在花园里手拉手笑着的小孩们。 尽管没有写出来,但夏夏知道,这就是孩子们憧憬期待的家园。她认真看着,发现左下角竟还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中文字—— 谢谢。 笔划复杂的两个字,居然写得完全正确,不知是练习了多少遍。第一次收到这样的反馈,夏夏看着那照片和画,心中一时难以平静。 此时桌上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她这才回神,电话里曼仪学姐告诉她大家都在楼上活动室。 “好,我很快就来。”挂断电话,她把照片和画仔细收进了抽屉里。 电梯门刚打开,就听见活动室传来热闹的唱歌声,夏夏刚一露面,就被热情地招呼进去。电视上正直播着新年节目,老牌歌手唱着火遍大江南北的成名曲,长桌摆满了食物,大家正闹哄哄地一边吃东西一边跟唱。 林孝朗给大家买奶茶去了,来的时候没见到夏夏,还以为她不来参加。却没想买完奶茶回来,就看见她跟大家围坐在一起,正说着话。 林孝朗心头一喜,拎着奶茶过去,第一杯就给了夏夏。旁边曼仪学姐一看,笑着起身:“阿朗辛苦了,你坐这儿吧。” 空出来的正是夏夏旁边的位置,林孝朗感激地朝学姐点点头,坐到了夏夏身边。 “对了,今晚维港有新年烟花秀。”医学院师兄把频道切到维多利亚港游轮演唱会,“这歌唱完就是烟花秀,一会儿咱们都上天台,那个角度正好能看见。” 林孝朗低头问夏夏:“你去吗?” 夏夏喝着奶茶,点点头。她喜欢看烟花。 “那我也去。”林孝朗伸手,拿了一杯跟她一样味道的奶茶。与此同时视线还看了眼夏夏旁边,好像……没看见剃须刀包装袋。 他低头扫了眼自己鼓鼓的裤子口袋,里面是刚买的手链。夏夏要是送他剃须刀当新年礼物,他也得有回礼才行。 就是不知道这钻石手链她喜不喜欢。 夏夏浑然不知旁边人在琢磨什么,她被电视直播吸引,看得专心。 新年演唱会与平时演唱会不同,除了香港知名歌星,还邀请了香港和内陆两地居民一同欢唱,游轮甲板就是舞台,镜头划过的每一张面孔都在笑着。 夏夏看着屏幕上那些天真欢乐的孩子们,脑子里划过刚刚难民营的照片。生在战乱国家的孩子们,或许并不期待新一年的到来。因为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企盼已久的和平,还是愈发猛烈的炮火。 林孝朗见她看得出神,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夏夏这才看过来,“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感慨。” 林孝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电视上都是唱歌的小孩,“你想要弟弟妹妹?” “嗯?”夏夏被这问题逗笑,“不是,只是今天收到慈善机构寄来的反馈,看见现在还生活在难民营,连基本生存都成问题的孩子们,觉得无奈又可怜。” 这么一说,林孝朗就明白了。 电视上孩子们所拥有的平凡童年生活,对饱受战争的孩子们来说,却是遥不可及的想象。 他跟着点点头:“但现在还有很多正受罪的孩子们,根本就不被外界知道。希望我能派上点用场吧,今年暑假正好要去战区拍摄,到时候就能把当地孩子们的情况都记录下来,播给全世界看。我见习的马格南社还是很有影响力的,估计播出之后,就会有很多人伸出援手。” “马格南?”夏夏听过这个名字,“是马格南新闻摄影通讯社吗?” 闻言林孝朗眸中一亮:“你知道它?” 夏夏点点头,马格南图片社曾出过很多反应社会现象和问题的摄影作品,该社不以经济利润为目标,始终按照“新闻摄影关心人类”的宗旨进行拍摄,也因如此在世界范围内享有盛誉。 林孝朗能成为该社见习生,足以说明摄影实力和作品价值观都相当不错。 “那你们要去哪里?” “嗯?”林孝朗没想到夏夏对这个感兴趣,他顿了下说,“还不清楚。只知道是受到了战区邀请,对了,曼仪学姐实习的瑞士通讯社好像也收到了,我刚才听她提了一嘴。具体细节应该还没敲定,不过肯定得准备充分了才能出发,毕竟那可是真战区。” 见她听得认真,林孝朗下意识就想问她要不要一起,但话还没说出口,桌上手机就震动起来。 夏夏看见来电显示,脸上立刻漾起笑意,“我出去一下。” “哦,好。”林孝朗视线追随着她到了门口,又若有所思地收了回来。 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竟然能让夏夏笑得那么开心。 第359章新年 从活动室出来,右拐就是花园露台。 电话一接通,那边就兴奋地大叫:“夏新年快乐!” 活力满满的声音让人心情都跟着变好,夏夏也高兴道:“新年快乐莱娅,你的腿怎么样了?” “放心吧,早没事了!才两周就全好利索了。”莱娅在那边支着下巴,“唉,我就现在就盼着开学赶紧回英国,在家天天都要挨骂。哎,夏,你们是不是快开学了?” “对。”夏夏说,“我们学校寒假比较短,不到一个月,还有十来天就开学了。不过我们暑假很长,将近叁个月呢。” “真的?”莱娅兴奋道,“那之前说好的旅行干脆放到暑假好了,到时候找个漂亮的小岛晒日光浴去。” 话音未落,莱娅那头房门似乎被打开。夏夏听见了一连串的对话。 莱娅家里举办了新年派对,她妈妈让她下去跟客人打招呼。莱娅拒绝,妈妈说一会儿爸爸上来揍人,爷爷也拦不住。 莱娅最怕爸爸,只得败下阵来,对电话里说:“夏,你都听见了吧,我得下去一趟了。” “好,那晚点再聊。”夏夏温声回她。 电话挂断,周遭安静下来。夏夏独自坐在露台长椅上,背后活动室还传来热闹的说笑声。 露台的灯没有开,格外寂静昏暗。她仰头看向夜幕,不知怎的,今晚的天格外黑,一颗星星都没有。 爸爸,妈妈,爷爷。 刚刚听到的这些称呼,她已经很久没叫过了。 包括外婆在内,记忆中他们的脸和声音,不知从何时开始渐渐变得模糊。时间大约真的是治愈的良药吧,它能悄无声息地让人忘却曾经的人和事,以此抹平伤痛。 可为什么,不想忘记的会渐渐淡忘,而真正想忘记的却…… “嗡嗡——”手机震动亮起。 夏夏低头,看见一串法国号码。顿了顿,她点开信息。 发过来的是一张照片,上面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周遭很黑,小女孩好奇地看着镜头,脚下似乎还在奔跑,小脑袋上带着一个用塑料做成的发箍。虽然穿得陈旧,但那双眼睛明亮极了,正好奇又高兴地冲镜头笑着,夏夏也跟着笑了。 紧接着电话就打了过来。 夏夏微怔。 从法国回来已经好几天了,他们没再联系过。那天落地后本想发个信息告知已平安到达,想了想还是没有发。而对方也没再联系过她,夏夏以为就这样过去了,却没想他会突然发来照片,更打来了电话。 手机震得掌心微微发麻。她接起来:“喂?” 温和好听的声音传来,这边男人唇角勾起:“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女孩下意识心头一颤,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他是阿利斯,是出手帮了莱娅和舒雯姐的人。 “嗯,我知道。”她语气稍轻松了些,“照片我看到了,是刚拍的吗?” “对。”男人问:“她脑袋上那东西是不是挺可爱?” 那个叫发箍。不过,也不算严格的发箍,夏夏问:“为什么是用塑料做的,是贫困地区的小孩子吗?” 话音未落,那边似乎传来枪炮声,夏夏皱眉:“喂?阿利斯,你那边怎么了?” “没事儿。这边正打仗呢。” “所以那是炮火声?”夏夏惊讶,“你是去做慈善了吗?” 慈善。周寅坤好笑地斜靠在车边,掸了下烟灰,“对,这地方需要我,我就来了。” 夏夏没想到他做慈善不仅捐款,竟然还亲自去了。 “那、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你身边有保镖吗?战区应该很乱吧。” 温温柔柔的关心传来,听得人心里发痒,男人说:“放心,都有。” “哦,那就好。”她呼吸声淡淡的,背景里隐隐传来庆祝新年的唱歌嘈杂声。 这边周寅坤熄了烟,“周夏夏,马上新年了,许了什么愿?” 说起来,他们曾一起跨过两次年。第一次在英国,那晚她发了烧,退烧药不管用,他抱着她做得大汗淋漓,新年钟声响起时他的东西还在她身体里。当时他爽得喘息,掰过她的脸蛋肆意亲吻。而小兔累得不行,压根没力气想许愿的事。 第二次在野人山,过得并不愉快。那时他们已在山里待了大半年,山外放着新年烟火,山里的她早早洗漱睡下,根本不期待新年的到来。 唯一没在一起过的就是去年。 电话这头,夏夏没想到他突然拐到这个话题上,想了想说:“今年好像没什么可许愿的。” 她最想许的那个愿望,永远也不会实现了。 “那去年呢。”他问。 “去年……”思绪被这两个字引着回到过去,夏夏回忆着:“去年好像没有许愿。那时候我生了病,一直在医院。” 周寅坤点烟的手一顿,把烟拿下来:“什么病?” “就是精神有点混乱,具体的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每天都要吃药,会有医生来找我说话,没有医生的时候我就自己待着,睡不着就数星星。” 说着夏夏抬头看向夜空,那时候她一点都不觉得星空很美。 男人听着电话,亦抬头看向夜幕。即便她不说,他也知道她怎么彻夜盯着那些星星默默流泪的。 精神混乱到住院治疗,可见伤心到了什么程度。 就因为那邻居哥哥死在眼前?周寅坤收回视线,那还真是没杀错。否则周夏夏现在人在香港,很多事可就麻烦了。 就在此时,天空忽然传来巨响。夏夏倏地抬头,只见远处夜空接连炸开烟花,连露台都被映亮。 她起身快步走向露台围栏,从这个角度正好看见天空中用英文写着“新年快乐”。远处传来隐隐钟声,夏夏高兴道:“阿利斯,是零点到了,是新年烟火!你听到了吗?” 同一时间的阿富汗,周寅坤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轰隆一声,远处猛烈的炮火炸亮整个夜空,连地都被震得颤了几颤。 前哨基地立刻进入战备状态,周寅坤一手接着电话,一手拿过迪勒递来的望远镜。 那爆炸声隔着电话都听得出的骇人,夏夏怔了一瞬:“阿利斯,你没事吧?” “没事儿。”望远镜里,爆炸方位在东北方,只是威力太大,连南方都受了冲击。男人说:“是爆炸,不过离得远。” “哦。”夏夏稍稍放下心来,又多说了句:“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去爆炸区。” 周寅坤笑了声:“知道了。” 那边简单说了再见,先行挂断。这边男人敛了笑:“什么情况?” 查猜说:“刚收到消息,美军和阿富汗政府军发动联合突袭,跟塔利班在桑金打起来了。咱们在桑金的611公路可能要受波及。” 第360章桑金 桑金镇位于赫尔曼德省东北部,也是鸦片生产重镇之一。 全镇三万人靠种植罂粟为生,此地还占着绝佳的地理位置,东邻坎大哈,又直通卡贾基水电大坝,是名副其实的中转要塞,更是塔利班的重要战略地。 当初美军攻占北方之后,转向南方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桑金,意图通过控制该地区和电力供应,逐步瓦解塔利班。然几次攻占不下之后,美军似乎放弃了这个目标。谁也想不到在时隔几年后,又毫无征兆地对桑金发动突袭。 赫尔曼德武装总基地里,指挥室屏幕上放着一张巨大的桑金镇卫星地图。 地图细致到了每一块罂粟田、水流和民房,而这其中还有一条用红线标注出来的道路——611公路。 目前阿富汗地区毒品运输方式主要有空运和航运两种,前者与美军合作,目前一切顺利,但说不准能顺利到什么时候。后者运输量大,但速度慢,又途经局势混乱的中东地区,中途损耗多少全看运气。 611公路便是新开辟出来的陆路运输路线。本来只有短短一截,今年用了一整年疏通,于上个月底正式在桑金内外连成完整的运输线。 整条运输线都在南部塔利班势力范围之内,极少开火,因穿越多个平民村庄,若有意外,即便是拥有制空权的美军也无法公然进行空袭。 公路打通之后,桑金将成为阿富汗南部地区重要集转地之一。周遭所有罂粟经加工后会统一在此清点验货装车,然后通过611公路斜穿坎大哈,直达邻国巴基斯坦奎达,继而层层向外运输扩散。 若此番美军和阿富汗政府军突袭成功,拿下桑金地区,那么不仅一年通路功夫白费,整个阿富汗南北战局也会就此失衡。美军占领桑金后,必然以此为起点,逐渐吞噬塔利班的南方地区。届时整个南部罂粟田和运输渠道都将遭受战火,生意只怕要全盘瘫痪。 现在,就看塔利班守不守得住了。 “611据点谁负责?” “是泰特。”查猜说,“今年全能型佣兵里的尖子,刚调来阿富汗。” 说着他调出611据点所有信息,“据点在公路以北1.6公里处,配备了基础作战装备,因为还没正式投入使用,所以驻扎武装只有两百。” 屏幕上三维呈现了据点内外结构和细节。据点外观是座不起眼的大院,外墙顶部搭着铁丝网,周围零零散散有几座民房和大片开阔的农田,但背后的村庄却共同组成了大型集转仓库,能够容纳上吨级毒品。 17岁的小将泰特就是被调来,在阿富汗战区完成首批走货调度任务的。 如今全能型佣兵不再像以前那样通过全部考核后再参与实战,而是直接将实战作为考核项目之一,且不再局限于护送运输这一环,而是从头到尾接受完整的毒品交易训练。 这是当初阿耀接任总指挥官后定下的第一条规矩。目的是为了配合周寅坤急速扩大的生意规模,以及快速更新的交易模式。毕竟生意越大,需要盯住的地方就越多,全能型佣兵必须可以随时启用,且能快速上手大宗交易。 只有如此,才能有效避免浪费坤哥时间,集中精力布局全盘。 武装军总指挥官一职至今仍是悬空,一切事务皆由凯文和布鲁诺暂管。泰特在各项考核中成绩最为优异,凯文很看好他,便把人派来了最变化莫测的阿富汗战区。果然,任务还没开始,就来了一场凶猛真实的突袭战。 无论如何泰特还是新人,611据点尚未配备大型军备,事关阿富汗整体生意,查猜问:“坤哥是否亲自过去?” “用不着。”周寅坤点了根烟,“把那边通讯接过来。” “是。” 611据点全员已在待命状态,大屏幕上信号闪烁两秒后,出现了一张年轻面孔。 泰特是纯正的泰国人,浓眉寸头,窄脸棕眸。他穿着沙漠迷彩作战服,背景音里不断传来枪声和爆炸声,但他神色镇静,只是眉宇间还略有青涩。 男人骤然出现在屏幕上,泰特条件反射地站起来:“Boss.” “那边什么情况?” “正在僵持。”泰特快速调出飞行器带回的画面,“塔利班受到炸弹突袭后立刻开火反击,连附近平民也参与战斗,看样子是要跟美军打游击战。” 飞行器拍到的正是双方夜间交战画面。 从开枪火光可以判断双方位置和人数,美军和阿富汗政府军在人数上占明显优势,塔利班的人则较为分散,大约是想从不同方位各个击破。 “你怎么看?” 查猜正要说话,周寅坤敲了敲桌子。他当即噤声,看向屏幕里的泰特。 后者没想到老板会问他的看法,怔了半秒立刻说:“桑金道路泥泞狭窄,没有照明路灯,不利于坦克、装甲车等进入作战。塔利班极度熟悉地形,又有当地平民做掩护,这种情况下美军即便掌握着制空权也不能随意从空中开火,否则必定惹上国际军事官司。” “塔利班明显是知道这一点,清楚双方只能靠最原始的火力对峙,所以没有集体出动,而是以三五人的小分队四处游击。他们混杂在平民中间,广撒网式地在运河两岸、林木线空隙处以及农田尽头等处埋下地雷炸弹。” 泰特说:“塔利班的惯用伎俩就是先开上几枪,诱使美军和政府军循枪声攻击,进入布满爆炸装置的雷区。一旦有人踩中地雷,其他人必然相助,潜伏在边缘的塔利班就会趁机靠近,一举杀光。” 还真是老掉牙的作战方式。 “美军不是傻子,塔利班这招撑不了多久。” “是。”泰特说,“美军和政府军跟塔利班都不是第一次交手,应该很快就能看破塔利班的游击战策略。” 只要他们脑子没进水,就知道是塔利班这招是有快速破解方法的。 譬如,在塔利班开枪后,不要循枪声攻击,而是直接对整个开火区域进行火力扫射。当然结果会是浪费很多子弹,也没打中几个塔利班。但美军根本不缺这点子弹,此举是为了扰乱视听,在火力扫射的同时捕捉塔利班四散逃窜的方位,然后直接用迫击炮轰过去。 轰上这么几发,塔利班就不得不变换策略了。而趁着这个空档,美军和政府军就可以趁机大举进攻。 “我的想法是,塔利班想要赢,除了不能跟美军正面交战,更重要的是不能长时间地以一对二。” 泰特解释:“美军这次不是独立攻击,而是带上了阿富汗政府军。政府军虽然战力不强,但他们通语言、懂宗教,时间久了难保不会反向收买平民,甚至收买底层塔利班成员。到时候只会更加敌我不分,乱做一团。” 查猜听完赞同。虽是新人,但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 “可惜塔利班没那个脑子。”周寅坤熄了烟,“今晚去给他们点提示,省得拖久了局面更麻烦。” “收到。” 第361章战役 凌晨两点,突然的枪战爆炸声划破寂静。 桑金镇北部边缘成片的废弃土屋遭到猛烈攻击,此地正是美军在桑金的临时据点,而一公里外就是此次随美军同来的政府军临时据点。 突袭来得又猛又快,不待美军奋起反击,对方就立刻撤退,清一色的塔利班装扮,看得真正隐藏在附近的塔利班监视组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激烈交火之后,周遭又恢复一片平静。 美军据点最外侧通讯屋最先遭到攻击,里面六名通讯兵全部身亡,尸体被拖出来,摆在最中间的空地上。 此番负责桑金行动的长官克里斯,沉默地看着地上六具尸体,还有旁边正在包扎的士兵。 军医从士兵伤口中取出子弹,克里斯眯了眯眼,上前捻起那枚刚被取出的子弹,擦了上面的血迹,眸色一沉。 5.56mm北约标准弹。 这正是美军自己,还有此番同来的阿富汗政府军所使用的标配子弹。 塔利班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大量相同的子弹?以及,克里斯看向一公里外阿富汗政府军据点,那里为什么没有遭到任何攻击? * 塔利班据点位于桑金镇西南边山坳里,同样是一片不起眼的土屋村落。 此次坐镇桑金的正是曼索尔和雅戈布。今晚的诡异突袭他们已收到汇报,监视组负责人一回来就立刻来了指挥办公室,“曼索尔将军。” “看清对方什么来路吗?” 那人摇头:“天太黑,对方速度太快,又跟美军交了火,具体的没探清楚。但可以确定,虽然都是塔利班装扮,但绝对不是我们自己人。撤退时我们捡到了他们一把配枪,是美军和政府军统一使用的M16A2。” 看见那把突击步枪,曼索尔和雅戈布相视一眼。 谁都知道美军军事装备昂贵且管理严格,除美军自己之外,能使用这种装备的也只有受美军扶持的阿富汗政府军了。 “政府军跟美军是同盟,他们怎么可能穿着咱们的衣服去偷袭美军?这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这个曼索尔自然知道。思忖两秒,他忽然笑了:“但美国佬可不会这么想。” “叔叔的意思是?” “以往美军都是独立作战,政府军那点战力能管什么用。可这回来桑金,他们为什么偏偏带上了政府军?” 雅戈布立刻明白过来。 “美国人指望的并不是政府军的战力,而是因为政府军都是阿富汗人,他们懂我们的语言和民族,这是想一边强攻桑金,一边收买当地人甚至咱们的人,双管齐下。” “那么,如果反过来呢?” 曼索尔拿起桌上那把突击步枪,“我们也同样懂政府军的语言和民族,美国佬会不会担心政府军被我们反向收买?虽然咱们跟政府军不仅是政敌,更是民族宗教上的死敌,根本不可能被彼此收买,但美国人并不了解这一点。” “所以,不如我们干脆把这事坐实。”雅戈布笑得温和,“在战场上,只要同盟者之间产生信任裂缝,那离打败仗就不远了。” * 再次向总基地汇报是两天后。 傍晚时分,通讯屏幕上,泰特言简意赅:“自两天前凌晨突袭之后,美军和政府军已经跟塔利班打了两天两夜。塔利班那边明显改变了策略,采取幽灵作战,白天跟美军打游击,晚上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政府军作战服偷袭美军,阿富汗人本就长相相似,这样一来就更不好区分了。” “现在美军白天要反击塔利班,晚上还要提防友军偷袭,想要速战速决拿下桑金的计划算是被拖住了。我们是否助推一把,趁势把美军逼出桑金?” “别那么蠢,浪费自家弹药。”周寅坤指尖敲着桌面,“按老美的尿性,不可能就这样被耗下去,48小时内必有反击。” 话音未落,屏幕那边就传来信号声。 泰特看了眼,立刻汇报:“Boss,刚拦截破解了一条加密通讯指令。美军以桑金镇所有平民皆为塔利班伪装为由,申请了轰炸行动。” 果然。 “塔利班那边有没有可以对抗的装备?” “有。”泰特快速回答,“塔利班极其重视桑金,在这里配备了大型军备。不过他们对射程把控不准,没有在一开始就对美军据点进行轰炸,应该就是怕打不准又暴露自身位置。” 周寅坤说:“那就把大概方位漏出去,让美军自己找过去。” “好的。” 凌晨三点十五分。 整个桑金镇还在沉睡中。塔利班据点巡逻队临近换防时间,上一班巡逻人员正坐在原地打着呵欠清点弹药,丝毫没有察觉到远处万米高空之上,正有一架轰炸机迅速接近据点。 此时因为夜间有雾,塔利班据点隐藏在山坳里,轰炸机不得不降低高度,以便确认轰炸位置。 此举被实时监测并传回了赫尔曼德总基地。 轰炸机庞大轮廓清晰地出现在夜视图像上,而即将被接近的塔利班据点仍一片漆黑。周寅坤看着图像:“高度不够低。” 泰特侧头:“干扰弹准备。” 指令一出,干扰弹立刻瞄准坐标。 泰特看着实时监测画面,美军轰炸机停在了固定高度,即将对塔利班据点区域进行精确锁定,“发射!” 下一秒“嗖”地一声,一枚烟雾箔条干扰弹迅速从611据点发射,两秒后到达瞄准点上空嘭地炸开。 巨响立刻惊动下方塔利班据点,瞬时响起鸣枪提示声。 跑出来的塔利班分子抬头望去,只见夜幕中滚滚浓烟,什么也看不见。但下一刻,他们便听见了声音,是疾速朝他们驶来的飞机声。 “轰炸机!是轰炸机!快快!上高射炮!” 塔利班在桑金据点装备的正是KS-19式100毫米大口径野战高射炮,前苏联留下来的玩意儿,花了塔利班不少钱,整个南方也只有两架。 炮口当即循声瞄准,而此时八千米高空上的美军轰炸机因干扰弹里的箔条释放裂开,对雷达信号产生散射,机舱内仪表盘震颤不止。 警示灯快速闪起时,为时已晚。 就当轰炸机要抢先一步直接投弹时—— “嘭!” 高射炮已然袭来,被击中机翼的轰炸机当即启动最后应急装置,试图爬升掉头逃离,然下一秒又是一发击中机腹。发动机轰然爆炸,美军轰炸机犹如一只笨重的大鸟倒栽着俯冲下来,砸进了空荡的山坳里,浓烟滚滚。 塔利班据点立时响起震天的欢呼声。 负责战役的曼索尔没有被一时胜利冲昏头脑,这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 今晚他们本就对美军据点计划了大火力突袭,此时雅戈布拿着通讯器快步走来:“叔叔,迫击炮阵已全部就位。” 曼索尔一把接过通讯器,底气十足地朝那边道:“立刻攻击!” 第362章纠缠 连片的炮火声就这样响彻了整个桑金镇,更持续了整整五天四夜。 五天后的凌晨,美军和阿富汗政府军全员撤出,为期十天的桑金突袭战宣告结束。 撤军当晚,周寅坤就接到了曼索尔的电话,表示他和雅戈布已到了赫尔曼德总基地门口。一起带来的还有一只精致的黑色礼盒。 “凌晨老美带着政府军撤出桑金,我们忙着收拾烂摊子,没抽出时间好好准备礼物,希望周先生别嫌弃。” 曼索尔笑着将那只盒子打开,推到男人手边。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雪茄。 雪茄本不是什么稀奇东西,但若是廓尔喀皇家雪茄,那就另当别论了。这种雪茄按支限量供应,原料是极其稀有的喜马拉雅烟草,在制成雪茄后又注入人头马黑珍珠路易十三干邑白兰地,外包装纸采用纯金金箔,雪茄带子上则镶嵌着五克拉的钻石,单支售价136万美金。 嘴上说着没好好准备,实则是花了心思的。 尤其是在美国即将增兵,军事花费必然翻倍这个褃节儿上,足见诚意之甚。 周寅坤扫了眼那礼物,“什么意思?” “多谢周先生的两次提醒。一次帮我们挖出美军和政府军之间的嫌隙,一次助我们击落了美军轰炸机。” 雅戈布说:“周先生不必推辞,5.56mm的北约标准弹,外加知晓美军轰炸机动态,放眼整个阿富汗,除了周先生还有谁能做到?我和曼索尔叔叔是代表整个塔利班前来致谢的。” 男人笑而不语,并不接茬。 见他又变回之前的态度,叔侄俩相视一眼。这次曼索尔选择不兜圈子直接开口:“之前邀请周先生成为我们的盟友,周先生的态度苏德长老已经代为转达了。站在周先生的立场,不蹚浑水的确是最合理的选择,我们也绝对尊重周先生的意愿。” “不过,”他对上周寅坤的眼睛,“如果真能逮到机会痛击美军,我想周先生也不会忍住不出手吧?否则这次桑金战我们也不会赢得这么痛快。” “怎么说?”男人抽着烟,饶有兴趣。 曼索尔直言:“当初五国联合通缉周先生,美国可出了不少力。” 周寅坤笑了。 “我这人还真不是那么记仇的人,过去那点事在我这儿早就翻篇了。现在我的货走美军的空中航线,犯不上为了点旧恩怨就砸了饭碗吧?” 雅戈布原话翻译完,曼索尔笑着点点头:“那倒是,谁会跟钱过不去呢。不过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比钱更重要的,否则周先生的人也不会满世界找一具尸体了。” 闻言,查猜看向周寅坤。 男人神色未变,但指尖烟头即将燃尽,灼热感袭来,他却不为所动。 “听说当初美国是最先追击周先生的,甚至还派了那支强悍的海豹突击队入境墨西哥。不过周先生雇佣兵出身,实力有目共睹。虽然最后顺利逃脱,却也在墨西哥折了一名心腹。” “我记得就是最初替周先生来赫尔曼德跟我们签约,接着在一个月内就完成了工厂布局和武装组装的那个年轻人吧?”曼索尔回忆,“做事沉稳利落,又跟随周先生多年,难怪周先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寅坤没说话地看着他。 “听说这件事后,我们也派人多方打听,希望能帮上点忙。不过说到底,这都是美国人的错。他们折了周先生的臂膀,那么予以回击也是再合理不过的事。” 曼索尔说:“如今周先生人和生意都在阿富汗,那就是我们普什图族的客人。无论你是否愿意和我们成为盟友,塔利班都跟周先生是一条战线。如果周先生哪天心情不好忽然要对付美国佬,请务必告诉我们,我们愿意提供任何帮助。” 话音落下,会客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曼索尔和雅戈布耐心地等着,虽然对面男人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但他们清楚这位周老板的脾气。 当初他在泰国遭遇追杀,事后毫发无伤,尚且都把始作俑者全家绞成了人肉泥。而美国人折了他的心腹,曼索尔不信周寅坤会打落牙齿和血吞。他要是那么能隐忍的人,当初很多事就不会捅破天,最终引来五国联合追缉。 如今的两边不靠不蹚浑水,不过是出于理性权衡。但若重提旧事,勾起周寅坤的怒火,或许结果就不一样了。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若想重击美国,没有比塔利班更合适的同伙。 眼前这叔侄俩想玩激将法的这一招,周寅坤瞧得清清楚楚。 看样子是拿他当傻子了。眼下陆空渠道全部打开,空运跟美国合作,陆运渠道又在塔利班的地盘上,桑金一战让双方达成制衡又互为死敌,没有比这更好的局面了。 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因私事掺和战局,那最终就会被战事拖死在阿富汗。到时候生意满盘皆输,更别提什么报复不报复。 很可惜,他脑子没进水,干不出这种蠢事。 周寅坤熄了烟,“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就是个生意人,对政治和政权都没兴趣。两位不至于记性这么差吧?” 闻言雅戈布微微皱眉,低声翻译给了曼索尔。 答案出乎意料,本以为至少可以动摇周寅坤,重新考虑双方的合作,却没想此人居然油盐不进。 曼索尔还想再说什么,一旁迪勒适时开口:“老板,欧洲那边还在等您回电。” 用的是英文,摆明了是在说给谁听。曼索尔一笑:“既然周先生还有事,那我们改天再来拜访。” 男人扬扬下巴,查猜会意,送二人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拿上对方带来的那支昂贵雪茄。 会客室的门关上,迪勒递上手机:“老板,林城来电,似乎是科索沃基地那边出了点问题。” 周寅坤回拨过去,那边很快接起。 林城简洁地汇报了情况,男人听完嗤笑了声:“是吗?行,知道了。” 电话挂断,查猜也回来了,手上拿着被曼索尔坚决推回来的黑色礼盒,“看来他们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放弃了。” 果然这战局是半点掺和不得,不过是提了个醒,就惹来张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周寅坤没那闲工夫跟他们纠缠,“先回趟科索沃。” 第363章陷阱 再次回到科索沃的原因,的确是位于此处的地下基地出了点问题。 准确地说,是地下基地的人出了问题。 半个多月前,林城带着刚签下的军事专家团从英国飞往科索沃,抵达之后一手交接手续,一手接管基地。 按合约,基地整体布局、人员配置以及研制费用皆由军事专家约瑟夫· 哈特主导,保证其在基地拥有绝对话语权。林城的作用就是按照约瑟夫的需求配备一切,同时跟进项目进程,实时向周寅坤汇报。 起初一切都还顺利,但眼见着项目即将开始,林城发现约瑟夫的研究计划跟周寅坤的要求有较大出入,为避免走弯路浪费时间,他在第一时间进行了电话汇报。 周寅坤见完曼索尔和雅戈布时已是凌晨,飞机三点半从赫尔曼德起飞,八小时航程回到欧洲。 此时科索沃境内通往地下基地的通道已全部封死,飞机落地地点变为邻国阿尔巴尼亚,经由首都地拉那的地下通道到达基地。 到达时正是当地时间上午十点。 偌大的会议室里坐了好几十人,都是专家团的核心研究员,底下还有数不清的研究助手。为首的正是当初由陈悬生牵线,周寅坤亲去英国谈下的海上军事武器专家,约瑟夫·哈特。 专家团里除约瑟夫之外,其余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幕后老板。 见走进来的居然是个年轻人,不由彼此相视一眼,果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也不知约瑟夫走的什么运,竟然碰上一个货真价实的冤大头,不仅自己一分钱都不用花,反而还拿着天价年薪,把这个广阔又隐蔽的地下基地弄成了个人研究室。 周寅坤向来最烦跟老头打交道,尤其是搞研究的老头,做事慢还毛病多。 飞机一路气流颠得厉害,他转了转脖子,坐到主位上随手敲了敲桌面。秘书立刻端来了咖啡,男人不紧不慢地喝了口。 约瑟夫是个急性子,见周寅坤放着面前那厚厚一摞研究计划和进度表不看,反而喝起了咖啡,他直接开口:“周先生,我记得我们的合约上写得很清楚,这里的一切我说了算,我拥有绝对的研究自由。” 周寅坤放下杯子,“所以?” “所以他,”约瑟夫指向旁边的林城,“他凭什么否掉我的研究计划?” 严格来说,林城并没有否定研究计划,只是看后觉得有些不妥,便在批研究经费前先缓了一下,等周寅坤拿主意。 但此举让高傲的哈特先生不乐意了。他语气毫不客气:“我不接受这样不尊重合约、不尊重我的人,我需要一个郑重道歉,并立刻批下研究经费,否则——” 男人挑眉。 “否则我就只能跟周先生解约了。”约瑟夫靠在椅子上:“毕竟周先生自己答应过,合约上也写得很清楚,在项目正式开始前提出解约,我并不需要支付任何违约金。” 周寅坤笑了笑。 老头就是这样,好脸色给多了就蹬鼻子上脸。 “行吧。”他云淡风轻,“那就解约,叫律师过来。” 闻言约瑟夫一怔,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 不光是他,旁边迪勒也愣了下。旁人不清楚,但他从最开始就知道老板为这个基地和项目砸了多少钱。眼前这专家老头大约也不是真想解约,瞧着更像是要加钱的意思。其实跟未来收益比起来,加点钱也不算什么,若是为此耽搁项目进度,影响生意就太不划算了。 这点连旁人都看得出来,更别提周寅坤了。但看样子,男人根本没有要妥协的意思。林城叫来了律师。 律师带着新旧合约前来。旧的是之前签订的聘用合约,新的则是尚未填写的解约合同。 “根据之前签订的合约,项目正式开始需要周先生签字确认,律师存档,所以目前的确是项目尚未开始阶段。”律师说,“因此哈特先生若想解约,的确不必支付任何违约金。” 约瑟夫镇定地坐在位置上。 “不过,”律师补充,“合约也明确规定:若要解约,哈特先生及其团队需要退还周先生已支付的项目经费。毕竟项目还未开始,经费应该也还没有花吧?” 说着他调出存档的经费批转记录,“合约生效之后,哈特先生以‘研究需要’为由申请了十六笔经费,共计4.46亿美金,这笔钱需要您和您的团队在解约合同生效后,三天内全部退还。” 约瑟夫当即面色一变。 会议室里其他人听见这话,都纷纷坐直身子,眼神看得出的震惊与慌乱。这意味着团队里所有人的签约费、提前发放的薪资、已经花掉的钱都要全部吐出来。 此时的约瑟夫才恍然反应过来。 难怪落地科索沃之后,他要什么林城就给什么,从不讨价还价,甚至连整个团队的家属花费也管了下来。唯一的要求就是每笔经费都得要有正规申请理由,约瑟夫全家都搬来了这边,他理所应当地认为这也是为了项目顺利完成。于是包括人员聘请在内,所有杂七杂八的挥霍花费,全都以“研究需要”作为理由。 而且他看出周寅坤如此大方地聘用专家团,是要解燃眉之急,便明目张胆地提出了更多要求。殊不知,这每一笔帐,都无声地变成了合同里的“项目经费”,成为解约时最有力的桎梏。 会议室里明显嘈杂起来。 这样大方的出资人,这样舒适自由的研究环境,解约还要倒赔钱,实在是太不划算。不少人开始眼神示意约瑟夫。 他们都是因约瑟夫而来,辞去了原本稳定的高薪研究职位,若约瑟夫执意解约,就等于整个团队的解约,每个人都会立时成为负债者。 那纷纷投来的眼神变成了无声的压力。 约瑟夫再高傲也承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纵然合同过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栽进了人家巧妙布好的陷阱里。眼前的年轻人,根本就不像之前邀请他时那般谦和好说话。分明是一边哄着他签了约,一边早就算计好了他。 局面就这样颠倒。 约瑟夫额头都冒了汗。他频频看向周寅坤,想开口说什么,而周寅坤淡然地品着咖啡,不给人台阶下。 此时律师拿着打印好的文件进来,“老板,解约合同已经拟好了。” 周寅坤悠然放下杯子,看都没看就直接大手一挥签了字。签完把合同往约瑟夫面前一扔,扬扬下巴,意思是请吧。 约瑟夫后襟都湿了。 他顾不得自尊高傲,忙偏头低声朝助手说了什么。后者起身说了句“请稍等”,就匆匆去了办公室,拿来了一个密封文件袋。 文件袋由约瑟夫亲自解封,从里面拿出芯片插入电脑,输入一长串密码后,会议室屏幕上出现了一份带有解构阐释图的研究改造计划书。 计划书封面上赫然是两艘不同的潜艇,正是此次项目的重点。 周寅坤嗤笑了声。 一旁林城和迪勒也相视一眼,此刻就是傻子都看得出来,真正的研究计划书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但交到林城手上的,却是另一份约瑟夫自己想研究的东西。他摆明了是想坐地起价,要周寅坤先为他的私人项目出资,否则就别想开始真正的项目。 不曾想这老头挖坑不成,反被坤哥摆了一道。现在整个专家团面临将近五亿美金的赔款,使得约瑟夫不得不把真东西拿出来熄火。 “周先生既然亲自来了,不如先听听我们整个项目计划,然后再、再考虑其他的事。”约瑟夫一边说着,一边把解约合同又推了回去。 周寅坤靠在老板椅上,凉凉地瞧着他。 整个会议室针落可闻,安静了足足十几秒。男人懒懒抬手,身后迪勒递上烟和打火机。 “啪”地一声,所有人心头一颤,不由屏息。只见火光点燃烟头,打火机又被随手扔回桌上。 “那就听听。” 第364章利润 此言一出,整个专家团都松了口气。 就连介绍项目计划这种本该助手来做的事,也变成了约瑟夫亲自开口。 “我们来到周先生的基地,就是为了完成周先生的潜艇项目,准确地说,是核潜艇项目。” 他望向会议室屏幕上的示例,“潜艇种类通常分为常规潜艇和核潜艇两种,这二者最大区别就是动力系统不同。常规潜艇主要使用柴油机作为动力源,而核潜艇则以核反应堆为动力来源。正因为动力系统不同,也导致了这两种潜艇在续航能力、隐蔽性以及作战能力上都有很大的差异。” “周先生使用潜艇的目的,想必大家都已清楚。目前与周先生做同样生意的人也都尝试使用潜艇贩运,但皆是效果不佳。” 约瑟夫说:“原因正是他们使用的是常规潜艇。常规潜艇虽然比飞机、汽车能装载更多毒品,但因使用柴油机作为动力源,航速仅为10节,续航距离也只有数百公里。通常水下潜行时间较短,一般在水下待几天就必须上浮。而一旦上浮,就有被海警和海军发现的危险。常规潜艇不具备作战能力,一旦被发现就只能束手无策。” 这正是如今暗网生意所面临的问题。 现在不仅欧洲,世界各大国际港口都在陆续戒严,导致走货渠道受阻。若要一一打点人脉疏通港口关系,又太费时费力。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各国内海,避开戒严点运货上岸,那么具有强大隐蔽和作战功能的核潜艇绝对是最佳选择。 这就是周寅坤买下如此巨大地下基地的原因。 一则是要有足够的研究和制备空间,二则此处比邻地中海,方便研究期下水试航。试航通过之后,则可直接以地中海为起点,潜入水底开往世界各地装货走货。 如此一来,不仅渠道阻塞问题彻底解决,走货量更是成倍提升。届时生意规模可迅速扩大至全球范围,所获利润就不是翻两三倍那么简单了。 约瑟夫的介绍还在继续。 “相比于常规潜艇,核潜艇以核反应堆为动力源,这种动力方式可使潜艇在航行过程中不需频繁添加燃料,具有极高的续航能力。譬如美国四年前服役的弗吉尼亚级核潜艇,其核反应堆能够持续航行33年。不仅可长时间在水下潜行,还可完美避开军事雷达,甚至反过来执行猎杀敌方潜艇舰队等水下作战任务。” 紧接着,屏幕上呈现出清晰的核潜艇内部构造图。 “目前潜艇外壳和内部构造设计基本大同小异,核潜艇整体外部形状与鱼雷相似,头部钝圆,船体为棒槌形,有潜望塔、方向舵及螺旋桨从船体突出出来,剩下的尾部则是尖形。这种设计一来有助于减少水下阻力,使潜艇在水下游得更快更远;二来减少潜艇表面的涡流数量,降低噪音,使得潜艇更加难以被声纳探测,从而提高隐蔽性。” 结构图进一步放大。 “核潜艇内部由多个耐压舱组成,按功能划分区域。鱼雷舱、操控室通常位于潜望塔下方,操控室是整个潜艇的大脑,控制潜艇转向、潜伏、故障维修以及各类水下作业。船员工作区和生活区位于船体中部,下潜数月间,都是通过电解海水来提供氧气。剩下的反应堆隔间、涡轮机室等机械设备间都集中在尾部。” “最后,核潜艇的主武器通常为洲际弹道导弹。两排导弹发射管位于主船体之间,每枚导弹可携带10个分导式核弹头,每个弹头拥有的核弹当量为20万吨。” 听到这里,主位上男人开口:“我要这东西主要目的不是作战,要的是装载量大、航速快、隐蔽性强且具备基本武装反击能力,最重要的是要尽快投入使用。” “明白。这一点周先生之前就说过。”约瑟夫退回到计划书前页,“所以我们制定的是核潜艇改造计划。”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一艘核潜艇从研究生产到下水服役,至少都要六到八年的时间。但若购买废旧核潜艇进行改造,就可快速提升进度。约瑟夫在这一领域多年,想要走门路弄到废旧核潜艇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 “周先生要知道,即便是购买旧潜艇,那也是军用级,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而改装费我们保守估计要35亿美金。除此之外,核动力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能量来源,不仅在研发和改造中需要十分审慎,为确保安全,避免货损,也需每七到十年检修一次,每一次检修也要耗费数亿美金。” 约瑟夫顿了顿,“不知道周先生是否真的需要……” 这话看似是想替周寅坤省钱,实则是旁敲侧击打听家底。无非就是怕改造到一半,资金链断裂,同时也担心周寅坤改造完就直接结束项目,之前答应出资做真正属于约瑟夫的研究一事直接泡汤。 毒品这种事,若不是暴利,怎会有那么多人提着脑袋去干。自从知道周寅坤做这项目的目的,约瑟夫便也打听了一番这其中利润到底有多大。 贩毒利润是层层递进的。从烟农到一手毒贩手里翻倍一次,到二手毒贩手里又翻倍一次,就这样不断转手翻倍,最终到达吸毒者手里时,价格已不知翻了多少倍。 而周寅坤的模式又与此不同,他赚得更多。 因为从毒源地、烟农、贩运者乃至整个运输渠道和工具,全都握在他一人手里。统筹规划,就可最大程度节约成本。譬如海洛因人工种植、提纯成本是每公斤1000美金,运输分为海陆空三种,平均每公斤成本按最高价算4000美金,那么一公斤海洛因的总成本就是5000美金。 而市场售价是每公斤12万美金。一公斤有多重呢?大约二十个鸡蛋。 周寅坤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你想问什么?” “呃……”当然是走货量。 只要知道这个数据,那就能推算出每年收益,自然也就知道这位年轻老板的家底,到底撑不撑得起核潜艇这么烧钱的项目。 约瑟夫委婉道:“要是数量并不大,用核潜艇来贩运的话就——” “八吨。” 老头一愣,“是、是每月还是……” 这话把周寅坤都听笑了,“不然?” 每年八吨他还赚个什么劲。 会议室里齐齐响起倒吸气的声音,可惜所有人都签了极度严格的保密协议,不管内心多么震惊,也只能把嘴闭紧了。 “那、那就好办了。”约瑟夫喝了口水,压下心里的骇然,“结合我们搜找到的型号,为周先生备选了三种核潜艇。” 屏幕上罗列出的,正是可以最快买到的三种军事攻击核潜艇,分别来自美国、俄罗斯和英国。上面外观与各项参数都已清楚标明,价格按规模和功能从低到高。 “结合周先生目前的走货量,我想可以直接选用最大的这一艘。毕竟周先生的生意规模一定会持续扩大,选用最大级别,未来可以省事不少。” 三艘中最大这艘核潜艇来自俄罗斯,长85米,宽12米。约瑟夫说:“这个量级的核潜艇在改造完毕之后,至少可装货280吨,航速不低于32节。” 这个装载量和航速周寅坤还算满意,他问:“隐蔽性这块儿怎么打算?” “隐蔽性的根本其实就是减少噪音,让核潜艇在靠近他国内海时也十分安静。” 约瑟夫找出关于隐蔽性改造的部分,“我们会将艇上所有噪音大的设备都安装到减震基座上,防止噪音传入水中。” “另外,我们会整体升级探测系统,首先更换艇艏位置的声呐,以便更精准地探测其他潜艇船。然后是升级雷达,用于更敏捷地探测无线电信号,以及水面之上的所有飞行器。结合这两个系统,潜艇就可以有效导航检测潜在威胁。” 说完他停了下来。 周寅坤偏头:“没了?” 专家团微怔,以上就是最好的提升核潜艇隐蔽性的法子。 “我要的隐蔽性是要让别人看不见我,但我得知道他们是什么动静。” 约瑟夫顿了下,“周先生的意思是……要窃听?” 既然是用来走货,消息当然越灵通越好。如果能提前知道海军海警的出动计划,就可以直接绕道而行或潜底等待,省事又省力。 男人直言:“做得到吗?” 约瑟夫想了想,点了点头:“这样的话,我们就尝试把其中一个导弹舱室进行改装,成为供潜水员或者水下无人机下水的地方。通过此举可潜行到他国内海,在海底通信光缆上安装窃听装置,这样一来就可以提前获知海军海警动向,避免正面相遇。” “不如再在艇艉放置一艘深海救生艇模型。”专家团其中一人补充,周寅坤看过去。 对方说:“这样的话,若我们不慎被探测到,对方第一反应也会以为是深海救援潜艇,反而会先一步向我们发出提示信号。” 这主意也不错。 周寅坤收回视线,“继续。” “既然周先生强调对信息情报的主动权,那核潜艇的通讯系统也要做出相应改进和升级。”约瑟夫一边说,他的助手一边仔细记下。 “以往核潜艇为了避免被敌方探测,都注重切断与外界的联系。但现在已经是军事信息化时代,核潜艇也升级为多用途综合作战平台了。所以通信系统方面,我们选择卫星宽带来与基地建立连接,将搜集到的情报信息和航行侦测图都进行加密,实时传输,以便及时对潜艇行动进行指挥。” 说完他看向周寅坤,“武器方面,周先生刚才说需具备基本武装反击能力,有具体标准吗?” “褐水作战不低于正规海军。” 褐水,指靠近海岸约200海里以内的海域,由于海水中混杂了泥土而呈现黄褐色,被国际海洋界冠以“黄水”或“褐水”的俗称。褐水作战,也既近岸海域对敌作战,考验的是被海警或海军发现后的防御反击能力。 有了具体标准就更好办了。 约瑟夫说:“那在进一步升级降噪和探测系统的基础上,我们会把鱼雷舱增加到八根发射管,改造完的核潜艇至少可携带40枚鱼雷和巡航导弹,均可从水下发射,无论是近海还是远海,保证绝不逊色于正规海军的反潜、追踪以及深海攻击力。” 一席话将整个改造计划的框架大致梳理了一遍,剩下具体细节都可以在研究中继续斟酌推进。 但前提是,项目能继续推进下去。 那份签了名的解约合同还摊开在会议桌上,约瑟夫话音落下后,整个会议室又变得极度安静。 一群科研界的佼佼者们,正忐忑着这份改造计划究竟是否能在这位年轻的出资人那里通过。 虽说约瑟夫这老头毛病很多,但做起事来还算逻辑清晰,处处切中要害,不是全无用处。 周寅坤自认是个好脾气的人,见老头看看合同又看看他,忽而一笑:“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约瑟夫立刻道:“周先生请说。” “在保质保量的情况下,最快多久完成?” 约瑟夫微微蹙眉,沉思了会儿,“一年。最少也要十一个月,不能再快了。” “可以,那就一年做到改装完成、下水试航。”周寅坤抬眸,律师会意,快速拟定了一份补充协议,将约瑟夫答应的项目期限白纸黑字地印了出来。 两份合同摆在约瑟夫面前。 一份解约合同,一份补充协议。 男人很好说话:“签哪个,哈特先生自己决定。” 左边是数亿美金赔款,右边是绝对严格执行,不容偷懒的项目时间规定。约瑟夫拿起笔,左右看看,最后叹了口气,签下了右边的补充协议。 周寅坤唇角勾起,“阿城。” 林城上前拿起那份解约合同,当着约瑟夫的面放进了碎纸机。 老头白闹了一通,不仅没讨到好,反倒签下了一份补充协议,原本挺直的背脊肉眼可见地弯了不少。 “答应各位专家的生活条件照旧。至于哈特先生之前提到的个人研究项目——” 约瑟夫看过来。 周寅坤挑眉:“项目结束,承诺的资金就到位。我对核潜艇一直都很感兴趣,不光这个,其他军事武器只要哈特先生想研究,都不是问题。” 约瑟夫的眸子倏地亮了起来,他知道以周寅坤的家底,这并不是空头支票。 见老头又活过来了,男人熄了烟:“那么,散会。” 会议室的人这才纷纷起身,回了研究室。 第365章助力 会议结束后迪勒回了趟法国,再回来时已是晚上。 顶层套房里,桌上杂乱地摆放着纸质文件、酒瓶和烟。房门打开时,林城正在收拾。文件正是会议结束后,专家团按照周寅坤的要求修改后的版本,内容细致到了具体参数调整,厚厚一摞,坤哥看了一下午才签字,签了字就意味着核潜艇项目正式开始。 林城把签了字的文件装进密封袋,见迪勒进来,他看了眼卧室方向:“坤哥在洗澡。” “哦,好。” 话音刚落,浴室的水声就停了。 男人裸着上半身从卧室出来,下身随便套了条休闲裤,头发胡乱擦了几下还微湿着。他坐到沙发上,林城递上加了冰块的酒。 迪勒汇报道:“老板,半个多月前达到欧洲的那批芬太尼,与甲卡西酮掺杂后在法国售卖效果很好。接下来我们又通过凯文那边牵线,与欧洲各国多家医院建联。芬太尼因为有止痛神效,在欧洲本就是处方药,可以合法流通。建联之后,医生每多开一次芬太尼,就会获得相应提成。” “我们手上这批掺了甲卡西酮的芬太尼,售价要比正规医院和药房低很多,借助遍地都是的药贩子,可以在最短时间内从城市渗透到村镇,预计一个月内可以完全稳住欧洲市场。” 这点事没什么可说的,周寅坤喝着酒。 “另外,还有件事要请示老板。” “说。” “两天前,比利时海关总署署长换了人,新上任的这位库本署长……有点故事。” 男人这才抬眸:“你觉得可操作?” “是。”迪勒如实说,“目前欧洲所有国际港都在戒严,唯一受影响稍小的是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港,但仅靠这一个港口不够保险。比利时靠近荷兰,拥有欧洲第二大港口安特卫普港,比利时国家虽小,却是整个欧洲货物集散中心,恰逢海关总署署长换人,如果能把这人拉拢过来,那么加上荷兰港,可以大大减缓目前的渠道压力。” 等一年后核潜艇投入使用,一切就更没问题了。 “库本这个人黑料一大堆,却能空降海关总署,绝对不是正常路子上位的。我试着约了库本的私人秘书,透露想要合作的意思。对方很快就给了回复,还透露库本近期要出一个长差不在欧洲,意思大概就是想要高价,并尽快谈妥。” 听起来是个对钱来者不拒的人物,同意见面就等于成功了一半。收一大笔钱,睁只眼闭只眼地放放水,世界上再没比这来钱更快的路子了。 所以此番见面,说白了就是谈价钱,用不着周寅坤亲自去。但以迪勒目前的级别,还够不上出面替周寅坤谈判。 虽说应该是谁牵线就谁负责,谈判成功后自然也有该拿的佣金。 但迪勒还是主动道:“会面时间和地点都已经定好了,就在今晚,老板看是否让林城辛苦一下,过去走一趟。” “不用。”周寅坤说,“你来谈。” 迪勒怔了下,“那价格……” “你看着谈,谈好了跟林城说一声。”周寅坤看向林城,“从你手里的项目经费走账。” 林城点头:“明白。” 该汇报的事情汇报完,林城和迪勒离开了房间。偌大的套房里立刻安静下来,桌上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周寅坤喝完酒,把只剩冰块的酒杯往桌上一放,起身回了卧室。 手机随手往床角一扔,睡觉去了。 没有了阿富汗的震天炮火声,本该睡上长长一觉。然刚睡了两个小时,手机就响了。 周寅坤闭着眼睛接起,还没说话,就听见那边传来激动声音:“周先生!做到了!我做到了!” 英文中夹杂着些微日本口音,正是中本丛,当初凯文从洛杉矶带回来的网站创始人。 中本的网站被周寅坤以一千五百万美金买下,按他的要求改成了用于毒品交易的暗网网站,先后破解各国际港口货轮信息,又利用港口装卸工人将藏于货轮的毒品运出港口,此后经多次转手,最终送到买家手中。 网站将卖家、买家、负责运输的“脚”用户串联在一起,又通过实时共享道路信息避开警方,最后通过不同海外账户割裂转账,避免各国政府从银行交易信息中查出端倪,高便捷性和安全性使得暗网买家数量激增。 当初为避免服务器崩溃和数据泄露,中本从缅甸前往荷兰,选择可靠的数据中心代理主机。 事实证明此举非常正确。 暗网交易迅速扩大至亚欧两大洲,投用一年就为周寅坤赚得数十亿美金,此后更是逐季度攀升。若非生意做得太大引起了各国警方注意,迅速采取戒严港口的措施,如今规模早该翻上三四倍了。 中本的事一向由凯文对接,但此刻他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周寅坤这里,足见达成了不简单的新成果。 果不其然,中本语气激动:“刚刚,就是刚刚!我在区块高度170向一直跟我邮件交流的密码学家,成功发送了10枚数字币!我敢保证这是全世界第一笔数字货币交易!这离我们的目标,离货币自由近了大大的一步,周先生,加密代币的时代要开始了!” 中本口中的“区块高度”,正是区块链技术中的某个特定概念。它表示在区块链网络中,特定节点或整个网络中已存在的数据块数量,区块高度就代表着区块编号。 早在一周多前,塔利班跟美军在桑金打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凯文就远程向周寅坤汇报过,中本开采出了数字币的第一个区块。 数字币的诞生,不仅代表着一种全新货币的问世,更意味着未来交易方式会有重大变革。 电话那头中本兴奋地说:“我知道虽然数字币现在还不具有真正的价值,但只要成功问世,就足以挑战传统金融体系的垄断地位,打破那些传统机构对货币发行和交易的控制。我们完全可以绕过他们,提供一种全新的、去中心化的交易方式!” “就比如我们的加密代币可以完全实现点对点的交易,不需要再通过银行这种第三方中介机构,这就可以大大降低交易成本和时间成本,拉高效率。” “而且说不定未来数字币还可以作为一种全新的资产形式,人们会投资它或者用它来投资,我想这一定会吸引全世界大量投资者的关注和参与。这种代币被广泛接受、赋值、普及都只是时间的问题!” 未来的好处暂且不论,至少从目前来说,中本搞出了加密代币,意味着暗网生意有了全新的助力。 支付不必再通过多国银行,变得更加方便安全。如此一来,暗网交易必定会更加快速普及,买家数量会在未来几年内呈几何倍数提升,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同样疯狂的毒品需求。 睡意早已烟消云散,男人接着电话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电话里中本澎湃汹涌地说完,又激动地憋出了一句:“周先生,谢谢你相信我,如果不是你当初坚定地选择我,不是你始终不间断地注资,代币的事根本不会这么快做出成果。” 这话听得周寅坤唇角勾起。 接下来,代币需要被赋予价值,才能推动暗网链条从亚欧扩大至全球,中本可不能闲着。 然周寅坤说:“当然了,我一直都相信你做得到。这段时间你不眠不休肯定累坏了,我让凯文安排你去度个假。” 闻言中本心里一暖,立刻说:“不,周先生,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我不想停下来,但、但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那好吧。”男人从善如流,“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早点休息。” “好,好的周先生。” 电话挂断,已是凌晨三点。周寅坤点了根烟,燃着的烟头映在光洁的落地玻璃上,男人摩挲着手机,看着眼前安静又灯火璀璨的欧洲夜景。 眼下欧洲市场顺利稳住,核潜艇项目也已正式开始,而刚刚问世的加密代币则成为暗网生意的全新助力。换言之,市场、渠道、货币皆已就位,那么剩下的就是充足稳定的货源。 此时距离阿富汗罂粟成熟期还有不到三个月。这期间内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嗡嗡——” 手机震动。周寅坤低头,是迪勒发来的信息,上面告知比利时海关一事已经谈妥。他直接拨了回去,那边很快接起:“老板。” “安排飞机,马上回阿富汗。” 第366章信息 飞机落地时正是当地时间下午两点半。 如果说上一次落地时,阿富汗还是正常防守状态,那么这一次回来,才是真正的战争状态。时隔短短两天,整个国家都被炮火与硝烟充斥。 军用悍马刚驶进赫尔曼德总基地,查猜已走了过来:“坤哥。” “美国佬刚折了一架B-52,又开始作死?” “这回不是美军先挑起来的。”查猜说:“大约是桑金一战赢得太顺利,塔利班士气大增,他们以桑金为起点,大肆向东向北发动反击。各省都在激战,摆明了是想对喀布尔的美军和政府军形成合围之势。” 周寅坤都懒得说话。 塔利班那群大胡子不知道见好就收,这么往死里招惹美军,最后不会有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一周后,在一月第三个星期二,美国新总统正式就职并发布就职演讲,与此同时还宣布了特殊消息—— 美国“反恐战争”策略将有重大调整,反恐重心即将“东移”,将从伊拉克转移到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地区。 也就是说,美方对阿富汗增兵的军事行动已是板上钉钉。 此消息传开后,塔利班不仅不收敛,反而为了夺得先机,抢先攻占阿富汗各处要塞,在赫尔曼德以北的多个地区接连发动了大规模军事袭击。 仗一打就是三个月,曼索尔和雅戈布等人忙着指挥战争,战火又没有波及到南部,周寅坤万事不管,纯看热闹。 随着天气一天天变暖,四月底,阿富汗南部已被罂粟花海包围。 整个赫尔曼德几十万农民,不分男女老少都在炮火声中没日没夜地待在罂粟田里,提纯制毒工厂更是昼夜不停加工,从罂粟田收获的6000吨鸦片,被提炼制作成200吨高纯度海洛因统一入库,再按照订单分别装运快速走货。 两周后,发货也暂时告一段落。 查猜确认最后一架货机清点完毕,顺利飞离赫尔曼德,这才上了指挥塔的观景台。 “坤哥,今年上半年所有大宗订单已全部发出,这次除了美军空中航线,我们还正式启用了611公路,用来试验新路线运输的时效和货损比例。” 周寅坤穿了件松松垮垮的衬衫,正在晒太阳,墨镜滑到鼻尖,夹着烟的手正翻着本杂志。 听了查猜的汇报,他嗯了声,眼皮都没抬。总体来说,阿富汗这边的事暂告一段落,剩下的查猜足以把控,用不着再多操心。 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迪勒走过来,递上一张薄薄的卡片:“老板,慈善晚会那边准备得差不多了。主办方听从咱们的建议,把时间从十月提前到了五月,香港大学暑假在五月中旬开始,今年也是一样,三天后就正式放假了。这是印好时间的邀请函。” 男人拿过来瞧了眼,晚会正好就在三天后。 迪勒看见他拿出手机,正要拨通却又微顿,最后换成了信息。 周寅坤发完又继续翻起了杂志。杂志是澳大利亚旅行特刊,澳大利亚正是今年慈善晚宴的举办地。 此时正值澳大利亚的秋天,枫叶最红的时候。墨尔本有个枫叶谷,一到秋天,红透了的枫叶就会布满整个大道,抬头望去是童话里才有的蓝天与红枫交织,最招小孩喜欢。 然下一秒男人就皱了眉。 杂志图片上,枫叶大道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他又往后翻,没翻两页一座岛屿进入视线。 这座名叫“蒂玛纳”的岛屿,是澳大利亚少数可私人拥有的岛屿之一。位于昆士兰州北部,在邓克岛和班达拉岛之间。岛上拥有15公顷热带雨林和一个私人海滩,覆盖了木槿、椰子树和珊瑚火焰树等多种自然植物。 杂志对该岛的描述是“原始而纯净”,因为岛上最大程度保留了原始自然风景,每天清晨都能听着欢快的鸟鸣声起床,在海浪声和热带雨林花朵香气中吃早餐。岛上仅有一座宁静悠然的木屋,剩下的地方均为亟待改造的建筑白纸,岛的主人可在这片未被破坏的土地上自由园艺和改造,打造完全属于自己的度假天堂。 刚好家里有个学建筑的。 “叫凯文打听打听这岛。” “好的。” 凯文那边回复得很快,“这岛就在坤哥名下。” 男人偏头:“什么时候买的?” 凯文说:“不是坤哥亲自买的,是五年前在拉斯维加斯跟一位澳洲赌家玩梭哈,对方输了不少,就用名下一座岛抵了。” 难怪完全没印象。 看来某人还真是他的福星,要不是她,他哪能想起在澳洲还有个岛。 这么想着,他又拿起手机看了眼。信息发出去好几分钟了,还没回复。看来是学习专注得过了头。 这边电话里凯文问:“坤哥近期要去吗?我让人提前收拾出来。” “三天后到。”周寅坤说,“只收拾最基本的,剩下的别动。” “明白。” * 夏夏刚从卫生间出来,就听见了即将登机的提示音。 候机厅的人都陆续往那边走,不远处曼仪学姐拿着东西,还在原地等她。 夏夏整个大一下学期都很忙。除了学业和建筑社团的课题,还抽空听了不少慈善讲座,更参加了不少国内的慈善活动。活动短则周末两天,长则一个春假,几次完整地参加下来,夏夏感触颇深。 只捐款和亲力亲为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她不仅接触了很多不同的人,更亲身体会到了以往从未体会过的生活。她亲眼看见那些本该无忧无虑成长的孩子,早早承担起了家庭重担,看见那些稚嫩脸蛋上的懂事神情,心中总会涌上股股酸涩。 好在慈善帮助都落实在了实处,在吃、穿、教育和医疗方面,都给予了真正帮助。看见孩子们脸上漾起笑容,眼里逐渐充满对未来的期待,心中酸涩又被欣慰和温暖冲淡。 很快就到了期末周,夏夏结束了国内的慈善活动,全身心应对考试。 考试结束后,即将开始的是她第一次国外慈善之行,举办机构就是之前寄来反馈明细的国际儿童救助会。巧的是此次慈善之旅还有多个媒体团同行,而在马格南图片社和瑞士通讯社实习的林孝朗和学姐梁曼仪都在其中。 此次目的地不比之前,是危险的战区,有认识的人同行,夏夏心里安定不少。 飞行在迪拜转机,从卫生间出来,曼仪学姐把包和手机还给她,“走吧,该登机了。” 登机口就在候机厅对面,夏夏边从包里找出登机牌边往那边走。 此时旁边贵宾休息室的门忽然打开,五六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簇拥着一个穿着白袍,戴头巾蓄着大胡子的人快步走向登机口。 夏夏被猝不及防地撞了下,登机牌掉到地上,前面曼仪学姐听见动静回头,也险些被刮着,她忙侧身避开那群保镖,快步回到夏夏身边:“没事吧?” “没事学姐。”夏夏捡起登机牌,曼仪奇怪地看了眼那群人,“这些人居然跟咱们同一班飞机,我还以为这一趟只有你们慈善团和我们媒体团呢。” 两人也很快登机,林孝朗和他的带教摄影师就坐在她们前面一排。 “对了夏夏,”曼仪说:“你刚进洗手间手机就震动了下,好像是信息。你别忘了看。” “好。”不用学姐说,夏夏也正打算看。 打开手机,果真有条信息,是二十多分钟前发来的。写着今年慈善晚宴的举办时间和地点,夏夏顿了顿,这才恍然想起什么。 晚宴在澳大利亚墨尔本举办,时间就在三天后。可此刻她已坐上飞机,此番慈善之行至少耗时一个月,必然是要错过那个晚宴了。 夏夏微微蹙眉。 之前是她主动提起,现在却又要爽约。她拿着手机,思索一番后,诚恳又认真地敲下了回复: 【阿利斯,谢谢你告诉我晚宴的时间和地点,但是今年我可能去不了了。 很抱歉浪费你的时间,不能去的原因是我决定以志愿者身份去战争国家,到难民营帮助当地妇女儿童。自从去年年底我收到来自战区儿童的感谢画后,就有了亲自去看一看的想法,但因安全问题一直犹豫。恰逢今年暑假有合适项目,又有同学同行,我这才下定决心。 再次表示歉意和感谢,我已在迪拜机场登上飞往巴基斯坦的航班,飞机即将起飞,就不多聊了。请不必担心我,也祝你的慈善之路顺利。】 信息刚编辑完,就听见飞机即将起飞的提示音。 夏夏摁下发送键,看着信息发送成功,这才关了手机。 第367章危机 跟凯文的通话刚挂断,查猜看了眼指挥塔下方。 “坤哥,塔利班又来人了。” 周寅坤听见这三个字就烦,这才刚清净几天就又来了。 这回来的是雅戈布,且只有他一人。 周寅坤下来时,雅戈布已等候在会客室了。见他进来,雅戈布礼貌起身,“听说今年赫尔曼德罂粟又是大丰收,周先生又要大赚一笔了,恭喜。” “也就百来吨,算不上大丰收。”周寅坤坐到沙发上,瞧了眼雅戈布旁边的空位置。 “曼索尔叔叔忙着指挥战役,暂时没办法过来。”雅戈布说,“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请周先生帮忙。” 听着不像是又来说服他入伙的,男人挑眉,等着下文。 “我们想借周先生的人和611公路一用。”雅戈布说,“之前也跟周先生透露过,我们邀请了一批媒体来战区报道,飞机今天就会到达。” “所以?” “周先生也知道,美军早就拿下了制空权,我们的飞机飞不进阿富汗,只能降落在巴基斯坦。今天飞机上除了媒体团,还有一位重要客人和一批货物。飞机会抵达奎达机场,到时候想请周先生的人帮我们把这位客人和货物,从奎达运到坎大哈。” 雅戈布说:“如果是以前,我们绝不会为这点小事来打扰周先生。但最近南北线上正打得火热,美军输了桑金战后就盯死了塔利班,我们这边稍有异动,美军就会立刻出动侦察机。现在刚好是走货的季节,周先生的611公路畅通无阻,想来是有办法避开美军监测。所以只要周先生肯帮忙,价格请随便开。” 听到最后这句,男人唇角勾起。 看来这次的人和货对塔利班来说不是一般的重要。 “要帮忙也可以,不过我得知道运的是什么人什么货。” 闻言雅戈布微微皱眉,没想到这样一件小事周寅坤也要细致过问。说白了就是不想莫名其妙成了塔利班的帮手,还真是彻彻底底的两边不靠。 见他没有要透露机密的意思,周寅坤也不好奇,“既然这样,那就不送了。” 雅戈布沉默几秒,在说与不说之间,选择起身离开了。 他走后,迪勒开口:“塔利班在这个当口弄来什么客人和货,估计是冲着美军去的,应该是重量级筹码,老板不好奇吗?” 周寅坤根本都懒得猜。 “不出意外,应该是凯达的人。”查猜来阿富汗已久,早已将塔利班背后脉络摸清楚,“阿富汗局势全世界都知道,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战争。这个时候还愿意蹚浑水的,也就只有凯达了。” 凯达,全球臭名昭着的恐怖组织之一,在世界各地设有专门的恐怖活动训练场,策划并实施过多起伤亡惨重的恐怖事件,其中一起便是挑起美阿战争的导火索。 “凯达跟塔利班早就是同盟关系,这些年没少为塔利班提供资金、武器以及富有经验的作战指挥官。只是不知这次又送的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最快给美军致命一击的东西。” 闻言查猜微怔,“坤哥是指——” 周寅坤又百无聊赖地重新翻起了杂志,“你不是一直派人盯着巴基斯坦那边?” “是,但并未发现异常。”查猜很快调出近一个月来巴基斯坦方向的监视汇报,并把照片发给了远在荷兰的凯文。 电话很快打了过来,查猜摁下免提。 凯文头一句就是:“序号12那张有问题。” 查猜调出那张照片递给周寅坤,上面男人穿着长袍戴着头巾,蓄着伊斯兰教徒都蓄的大胡子。 “有什么问题?” “这个人叫纳赛尔·武海希,跟照片上其他经常出入拉丹巴基斯坦大本营的人不同,此人是凯达阿拉伯半岛分支头目,是拉丹最重要的亲信。若拉丹出事,这人就是下一任凯达最高领导者。” 也就是说,此人称得上是凯达的二把手,重要性仅次于拉丹本人。那么为了组织稳定与安全,他不应该随意露面走动才对。 而更重要的是,凯文说:“凯达的军工厂大部分都在阿拉伯半岛,全都掌管在这个纳赛尔·武海希手里,其中尤以化学武器工厂规模最大。” 查猜当即皱眉,果然。 周寅坤随手把杂志一放,点了根烟,“查查今天是不是正好有从阿拉伯半岛飞巴基斯坦的航班。” 电话那头响起快速的键盘声,不到十秒凯文就回复:“有,而且只有一班。从迪拜出发,落地巴基斯坦奎达。航班名单目前没有查到,应该是保密了,是否需要进一步破译?” 破不破译的根本不重要了。所谓“重要客人”,无非就是阿拉伯半岛来的化学武器专家,而那批神秘货物,自然就是偷运来的化学武器。 看来塔利班是铁了心要不择手段,抢先一步跟美国玩化学战了。 “如果真是化学武器的话,我们是否阻止?”查猜说,“咱们人虽然可以撤退,但毒剂一旦蔓延扩散,必然影响到原料地。” “塔利班还不至于蠢到那个程度。”周寅坤继续翻起了杂志,“他们要是误伤南边的种植地,来年没钱打仗就等死吧。” 再说,要阻拦也不是他们的事。桑金一战之后塔利班明显轻了敌,拿美军当软柿子了,居然想在他们眼皮底下运一批化学武器进来。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基地塔台传来最新消息—— 美军空军基地刚刚出动两架F-16战机,直接飞出阿富汗空域,直奔对面途径伊朗空域的迪拜航线。 “美军的空中供给线就刚好途径伊朗,看来他们是要以妨害空中安全为由,直接替伊朗拦截塔利班的飞机。”查猜说,“若拦截不成,估计就会直接击落了。” 击不击落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男人悠闲地翻着杂志,还像个慈善家一样惋惜了句:“那帮媒体团可够倒霉的。” 然手上这页还没翻过去,旁边手机就嗡地震动了下。 他拿起来,果然是香港号码的回复。周寅坤唇角勾起,点开信息。下一秒笑意僵住,接着就摁下拨通键打回去。 手机里传来冰冷的女声,告知电话已关机。 男人起身就大步往外走,“调卡尔回来!” 第368章击落 飞机起飞已有一段时间,此时正平稳地飞行于万米高空之上。 经济舱内几乎满员,除了前往战区的媒体团和慈善团,还有一支前往巴基斯坦的探亲团。里面既有去看望在巴基斯坦务工者的一家老小,也有在外工作多年,回家乡探望的巴基斯坦人。 探亲团里有不少小孩,大的七八岁,小的尚在襁褓,飞机起飞时哭叫声就开始了,大人们的呵斥与轻哄声交杂,机舱里嘈杂不断,让原本想借飞行时间休息的媒体团和慈善团都没了困意,干脆在吵闹嘈杂声中聊起了天。 媒体团中不少人都曾有过战区报道的经历,此番再入战区,自然而然勾起了不少回忆。 “我们那时候身上都得揣一堆证。”说话的是来自瑞士通讯社驻新加坡记者,“反正在战区就是从头到脚都不受待见,动不动就被盘查和没收证件。所以就得随身带好几张记者证,有的是真的,有的是伪造的,结果他们就认假的,你就说扯不扯吧。” “你这都算好的了。”旁边马来西亚记者说,“我们之前那次可惨了,连吃饭喝水都得看地方,遇上条件困难的时候一天就一顿,这还是蹭当地武装的。最要命的是上厕所,完全尿不出来,外面枪炮声一直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过来……” 前面的人聊得起劲,夏夏和曼仪学姐的位置靠后,听不太清,不过两人注意力也没在这里。 夏夏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正随便翻着本杂志。梁曼仪坐在中间,开着电脑看男友发来的邮件。最外侧则坐着一位抱着孩子的巴基斯坦母亲,她的丈夫在登机前被工作电话叫了回去,只得赶叁天后的航班,她便独自带着小婴儿上了飞机。 曼仪学姐看完邮件又看文献,最后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忽然看到什么,她好奇地碰了碰旁边:“哎,夏夏,那个也是你们慈善团的吗?” 夏夏顺着她说的方向望去,只见同一排最远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清瘦的年轻男生。 “嗯,他叫阿齐兹。”夏夏回忆之前看过的志愿者资料,“是阿富汗本地人,出生在喀布尔,不过很小就出国留学了,精通叁国语言。” “真的?”曼仪欣赏地看着那边,“长得好看,还这么优秀。” 说完她又看过来,悄悄问:“你说是阿齐兹好看,还是林孝朗好看?” “嗯?”夏夏没想到学姐突然问这个,她顿了顿,还真思考了下,“好像——” 话没说完,旁边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两个女孩看过去,只见最边上抱着孩子的巴基斯坦母亲起了身,把小婴儿放在座位上,双手合十,礼貌地用英文请曼仪和夏夏帮忙照看下孩子,她想去下卫生间。 两人立刻点点头,那位母亲连连道谢,这才转身去了卫生间。 一排座位上就这样留下两大一小,话题也跟着被转移。曼仪仔细地观察着被放在座位上小婴儿,“她真的好小啊,而且看起来好软。” 夏夏也微微探身看过去。 小婴儿戴着粉红色小帽子,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梦见了在喝奶,小嘴一抿一抿的,抿得小脸也微微鼓起。 看得夏夏不由笑了,“她好可爱。” 然小婴儿似乎感受到了妈妈不在身边,眼睛还没睁开,小嘴就先瘪了起来。两个女孩当即紧张,果不其然,下一秒她们就看见那小嘴大张,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离得最近的曼仪赶忙把她抱起来,旁边夏夏想帮忙又不知道怎么帮,手伸了半天,最后帮忙把歪了的小帽子给拨正了。 “宝宝乖,不要哭,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怀里的哭声竟真的小了一点,曼仪惊喜:“她是不是听懂了呀?” “好像是。”夏夏也惊奇地看着她怀里的小人儿,“学姐你看,她睁开眼睛了。” “你是不是想看看外面?”曼仪微微换了个方向,让小婴儿面朝窗户,“外面蓝色的是天空,白色的是云朵,好不看好呀?” 小婴儿吐吐舌头,笑了。 这一笑两个女孩心都化了。夏夏轻轻握着小婴儿的手,忍不住摸摸她的脸蛋,周遭乘客投来慈爱的视线,机舱里一片和谐热闹。 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有两架美军战机,正以极快速度逼近这架满载的民航客机。 “长官,发现目标。” 清晰的汇报传回美军霍斯特空军基地,作战指挥室里,指挥官斯科特·兰利盯着大屏幕上逐渐聚拢的叁个雷达信号,“警告客机返航。” “收到。” 空军出动向来采用双机制,一架为“长机”,负责主导任务执行。一架为“僚机”,负责掩护长机不受敌方咬尾攻击。 两架战机收到指令便立刻飞往客机机头,打算一左一右“护送”客机返航。 就在长机飞行员准备接通无线电频道,向民航客机发出警告时,通讯频道里忽然传来新的指令:“等等。” 两架战机当即双双悬空静止。 通讯里沉默两秒,指挥官说:“最新消息,那架客机上不仅秘密运送了化学武器专家,还从阿拉伯半岛装载了一批毕兹弹。” 高空之上两名飞行员当即皱眉,相视一眼。 毕兹,又名二苯乙醇酸-3-奎宁环酯,一种形态为白色结晶性粉末的失能性毒剂。在加热或爆炸后呈白色烟雾状,经由呼吸道和皮肤吸收中毒,破坏中枢神经系统功能,导致思维和行动障碍。 毕兹本身并不致命,在化学武器中算是比较仁慈的一类。使用它是为了快速使敌军中毒失能无法抵抗,从而轻松占领重要战略位置。但也有人曾不仁慈地使用过它。譬如当敌方士兵中毒失能后,没有按照惯例成为俘虏,而是直接被残忍杀害。 曾经的始作俑者如今被同样的东西威胁,沉默片刻后,空军基地里传来最新指令:“为防返航后,化学武器以其他渠道秘密进入阿富汗造成我军伤亡,立刻击落客机。重复,立刻击落客机。” 闻言,两名美军飞行员看向前面那架白色波音客机。 即便尚有段距离,也看得清上面坐满了人。 但眼下,他们没有别的选择。若飞机上存在威胁的只有那名专家,他们尚可警告返航,待落地后再进行秘密抓捕。 可若飞机上还藏着一批化学武器,那就另当别论了。飞机将落地巴基斯坦奎达,与阿富汗南部仅一线之隔,一旦飞机顺利落地,这批武器将在塔利班控制下神不知鬼不觉进入阿富汗战场,最终用在美军士兵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此刻“不小心”击落一架民航客机,伤亡虽重,却可成功终止塔利班的计划,事后亦可用国际惯例的“意外击落”四字盖棺定论。 国家利益与几百条无辜生命之间,他们很快做出决定。 “收到,战隼一号将在十秒后对客机实施击落。” 下一秒两架战机加速,径直朝着远处客机而去。 第369章截爆 飞机上,巴基斯坦母亲从卫生间出来,第一眼就朝孩子那边望去。 只见刚刚还被放在座位上的女儿,此刻正被那两个年轻女孩抱着,孩子面朝窗户,被逗得咯咯地笑。 女人感激又欣慰,独自带婴孩远行的紧张减轻了不少。 这边座位上,夏夏看见小婴儿笑了,不由伸手摸摸她的小下巴:“你看见了什么这么开心呀?是会动的云朵吗?” 小婴儿像是听懂了一般,扭动的小身体静了下来,她看看夏夏,又好奇地看着窗外。 夏夏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见了正快速逼近的东西。她顿了顿,回头望向窗外。 原本干净空旷的高空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两架深灰色战斗机。它们一前一后径直飞来,最前面的战斗机在逼近的同时,机翼尖部似乎朝这边发射了什么。 那东西明显朝着客机而来,不祥的预感在一秒间侵袭全身。 夏夏猛地攥住梁曼仪的手,尚来不及说话,只听“轰”地一声,窗外巨大火光炸开,猛烈热浪席卷而来,整架客机被猝不及防掀翻了过去。尚未走到座位的巴基斯坦母亲被狠狠搡倒,头猛地撞在座位扶手上,额头裂开,顿时满脸鲜血。 惊恐的尖叫声瞬间充斥在整个机舱。 头顶行李架弹开,所有行李物品混乱砸落,曼仪怀里的孩子也险些被甩出去,好在她和夏夏条件反射地一起攥住了婴儿,两人抱成团护在孩子身上。 机舱外,刚发射出的“响尾蛇”空空导弹居然被拦截爆炸,战隼一号上的美军飞行员眉头一皱,“什么情况?” 还没等负责侦查情况的战隼二号飞行员说话,战隼一号安静的仪表盘上红灯忽然急速闪起。 “该死,我被锁定了!二号快把人找出来!” 然雷达显示器上始终干干净净,空军基地里及时传来指令:“战隼一号立刻退出作战区,战隼二号注意掩护!” 不用指令提示,战隼一号在被锁定的瞬间就已立刻爬升,试图迅速拉出高度差甩开不明方向的锁定。 可战机机鼻刚刚抬起,一枚同样的响尾蛇导弹迅猛而来,来不及爬升的战隼一号被斜侧面射来的导弹正中机腹,巨大爆炸声轰然响起,战机在高空中被炸成碎片。 作战指挥室的大屏幕上,两个战机信号瞬间变成一个,指挥官倏地起身,“对方战机隐身性高于我们,战隼二号立刻回来!” 话音未落,雷达显示器上忽然出现了陌生雷达信号。 “长官,发现对方战机!” 斯科特抬头,眉头当即拧起:“哪来的‘猛禽’?!” “猛禽”战机,官方型号F-22,正是由美国全程主导研制的双发高隐身性第五代战斗机,被誉为当今世界最强战机。可这家伙叁年前才刚刚服役,研发生产过程更是极为严苛保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除美军之外的军方手里。 可眼下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因为在雷达信号出现的同时,意味着对方已经离战隼二号非常近了。 果不其然,雷达信号出现在战隼二号仪表盘上的下一秒,斜后方云层中窜出了一架深灰色战机。 美军飞行员当即冷汗冒出:“已发现猛禽战机,我正在折返,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话音未落,身后的大家伙已经以恐怖的速度追了上来。 巨大压迫感袭来,美军飞行员当即发射红外干扰弹,战机机尾立刻释放出多条白烟轨迹,并趁机突然向下俯冲进云层。 飞行员支援请求传回空军基地时,支援行动已经先一步开始。在发现不明猛禽战机的当下,斯科特便已下令派出战机小队前往伊朗空域支援。 指令下达后反应迅速,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美军支援战机已经就位。起飞跑道指示灯亮起,战机进入跑道冲刺,机身很快向上倾斜,起落架离地,即将收起完成起飞。 一切迅速而顺利,殊不知,在指示灯亮起的同时,也同样给了早已等在暗处的人提示。 就在与美军基地相邻的巴基斯坦空域内,正有一架大型民航客机飞行在高空中。这本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此时此刻,谁也没有发现民航飞机的上下方,各猫着一架灰白色战机。 叁机雷达重合,完美避开探测。 下方美空军基地指示灯亮起,灰白色战机上立刻多出新的雷达信号,正猫在民航客机上方的灰白色战机里,卡尔转了转脖子,终于来活儿了。 等得都快睡着了。 “喂,那小孩儿,干活了。” 叫的是下面那架。 猫在民航客机下面的,正是被临时调来的泰特。因上次桑金行动做得不错,查猜在调回卡尔的同时,也从611据点调来了泰特。 虽是最新一批全能型佣兵出来的尖子,但头一回跟卡尔一起出任务,泰特不免有点紧张。一则是早知道卡尔哥的实力,二则是听说此人从不听招呼,做任务的时候想一出是一出。 好在此次任务有查猜远程指挥,通讯频道里很快传来沉稳的声音:“行动时间十五秒,速战速决。” “收到。” 话音落下,两架灰白色战机立刻分散。两机同时飞离民航客机,俯冲向下,径直朝着正有战机起飞的空军基地而去。 两架战机现身的瞬间,作战指挥室里立刻响起提示,“长官,巴基斯坦方向突然出现两架米格-31——” “轰!” “轰!” 汇报尚未说完,剧烈爆炸震颤袭来,指挥室里所有人当即就地蹲下找掩体,尖锐急促的警报声和紧急指令声响彻整个基地。短短两秒间,刚刚起飞的支援战机被原地击毁,下一秒两架灰白色战机交错飞过,分别向下投掷数枚导弹。 顷刻间所有起飞跑道全部炸毁,直接把美军战机堵在基地里,没有了支援伊朗空域的可能。 行动时间还有八秒,两架灰白色战机迅速掉头,以极低空飞行高度冒险锁定了美军对空导弹发射器和战斗机停机棚。 此时对空导弹发射器已经扬起瞄准,两人当即按下开火按钮,满载弹药的战机立刻发射导弹—— “轰隆!” 霍斯特空军基地的停机棚和导弹发射器同时燃起窜天火光,对战机最具威胁的对空导弹发射器被炸得四分五裂,而停机棚内的十几架战机被爆炸威力掀翻,熊熊大火中一片狼藉。 此次袭击目的,在于切断最近的空中支援路径,而非与美军正面对抗,因此行动时间只有十五秒,一旦美军缓过气来,事情就不好办了。 于是两架米格-31迅速飞出阿富汗空域,进入巴基斯坦,窜进云层。两秒后一架正常行驶的民航客机飞出云层,两架灰白色战机掩于其上下方,已然无法探测踪迹。 突如其来的空袭不到半分钟结束,剧烈震颤后的作战指挥室终于恢复平静。 得益于坚不可摧的防御工事,指挥室内没有人员伤亡,仪器也都正常使用。斯科特甩掉散落在身上的文件物品,快速起身看向信号屏幕,上面的雷达信号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Shit!”他一脚踢翻了椅子,头上青筋暴起。 对方明显有计划而来,一番干脆果断的轰炸不仅阻断了临时支援,还直接让整个霍斯特空军基地陷入瘫痪。 等待着他的,必然是上级的严厉问责。 斯科特双眼猩红,转身盯着大屏幕上战隼二号挂出的请求支援信号,“汇报巴格拉姆空军基地,请求空中战队支援!” 第370章极限 阻拦支援的任务完成,查猜仍紧盯着屏幕。 下一秒果然捕捉到了新的雷达信号,他眉头一拧,当即打开无电线频道:“坤哥,刚刚发现一架F-15从美军巴格拉姆空军基地起飞,朝你去了。” F-15是美国空军主力重型战斗机,相较于轻型的F-16战机,拥有更大的武器挂载能力和更远的作战半径,曾多次为美国在战争中夺取制空权立下汗马功劳。 空军出动通常为双机制,但只捕捉到了一个雷达信号,查猜说:“美军很可能也出动了猛禽,目前无法探测。” “知道了。”无线电里传来简短叁个字。 查猜又切进另一边无线电频道:“卡尔泰特,过去支援。” “收到。” 泰特任务完成后就在待命,机头已调整至赫尔曼德方向,等待返航指令。收到新命令他立刻应声,同时调转方向,打算跟卡尔一起支援伊朗空域。 却没想一掉头哪里还有同伴的影子,他使劲看才在远处看见了一点战机屁股。方向正对伊朗,速度堪比火箭。 泰特不禁肃然起敬。 卡尔哥不愧是整个武装军实力最强的,竟能预判指挥官下一步命令,提前前往作战空域。他立刻跟了上去。 殊不知,卡尔纯粹是去看热闹的。 按坤哥的作战速度,去晚了就看不上了。他实在好奇那帮老美到底干了什么,居然能让老大重伤才刚好就又亲自上了战机。 * 此时伊朗高空之上,前方美军战隼二号及时放出干扰弹和求援信号,却还是没能甩掉身后迅猛追上来的猛禽。 但猛禽居然没有锁定,更没有开火,这无疑给了战隼二号飞行员莫大的逃生希望。 此刻安全逃离才是首要任务,战隼二号俯冲之后,毫不犹豫朝着与客机相反方向飞去。后面猛禽战机驾驶舱里,周寅坤一身飞行作战服,戴着黑色头盔,耐心地咬着战隼二号的机尾,迫使其远离身后满载的白色客机。 客机机舱内,接连两声巨大爆炸声后,摇晃不住的机身终于逐渐恢复平稳。舱内一片混乱狼藉,充斥呜咽哭声和颤抖祈祷声。 满脸是血的巴基斯坦母亲艰难爬起来,拼命推开堵在窄小走道上的行李,急切踉跄地跑回座位处。看见孩子被两个女孩一起护在怀里,露在外面小手指还在淘气地挠挠,心中悬着的石头猛然落地,她双腿一软跪到地上,欣慰和感激的眼泪噙满眼眶。 襁褓中的婴孩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忽然蹬着小脚哭了起来。 夏夏和曼仪以为孩子受伤了,忙直起身想要检查,这才发现小婴儿张着双手,朝着最外面的方向。 一双擦伤的手将她接了过去,婴儿嗅到熟悉的味道,哭声立刻停止。她睁着眼睛看着满脸是血的妈妈,小手挥了挥,似乎想擦掉那血迹。 女人还颤抖流泪着,紧紧抱着孩子,在她小脸蛋上亲个不住。那画面看得夏夏和曼仪也红了眼眶。 爆炸后窗外一架深灰色机身一晃而过,夏夏下意识侧头看去,隐约看见里面有个戴着头盔的人影。只是那战机经过时间不足一秒,接着便俯冲向下,仅留下机翼两侧长长的飞行轨迹,像两条飘落的丝带。 俯冲向下的战机里,无线电频道再次传来查猜的声音:“美军支援机还有五秒到达。” 此刻前面的战隼二号已飞到了足够远的空域,就算炸成碎片,也丝毫不会波及到无辜的白色客机。 周寅坤从容锁定对方,被锁定的战机立刻再次释放干扰弹,试图躲开攻击,男人不屑地勾起唇角,毫不犹豫地摁下了开火按钮。 “响尾蛇”导弹从右侧机翼尖嗖地射出,在空中划出长长的弧线,如毒蛇般猛地缠上前方战机机身。下一秒战隼二号轰然爆炸,里面飞行员尚来不及弹射,便已随战机一起炸成了碎片。 但下一刻,仪表盘上红灯快速闪起,表示猛禽战机也被锁定。雷达探测器显示两个新的战机信号正在疾速逼近。 来的正是从美军巴格拉姆空军基地起飞的两架支援战机,型号一如查猜汇报的那般,一架F-15,一架与周寅坤同级别的F-22。 锁定周寅坤的,正是具有超大作战半径的F-15重型战机。在接收同为猛禽战机的同伴瞄准信息后,该战机便立刻精准锁定了周寅坤的战机。 就在导弹发射的前一秒,F-15驾驶舱内锁定提示灯忽然闪起,飞行员一顿,“什么情况?!” “我也被锁定了。”无线电频道里传来同伴声音。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左右两侧的斜后方竟也飞来了两架F-15战机,在他们现身的瞬间立刻咬了上来。 局面就在这一瞬间反转。 两架美军战机锁定了最前面周寅坤的猛禽,而他们却又同样被身后两架战机锁定,形成了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双向锁定”。美军战机被夹在中间,一旦朝前开火,下一秒必定被来自身后的导弹击中,根本来不及躲开。 “Shit!这是圈套!”频道里传来美军飞行员的粗口。 此刻谁都看得出来,对方一开始就来了叁架战机,但现身的却只有那架来历不明的猛禽。分明是故意让美军基地以为只有一架敌机,这才只出动了双机支援小组,直接导致了他们刚到达作战空域,就立刻陷入了被动局面。 而就在两人回头的这一刹那,前方被锁定的猛禽忽地开始翻转爬升。机舱显示器上重力值开始猛升,数据实时传回赫尔曼德,查猜看着那飙升的数值,眉头紧皱。 此时只要周寅坤甩开美军战机的锁定,后面由武装军所驾驶的两架F-15就能立刻朝美军战机开火,直接击毁对方。 但被锁定后的逃脱,恰恰是空战中最难的一步。 因为一旦对方摁下开火按钮,战机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导弹。在此情况下,“高G力机动”是最快甩开锁定的战术之一,也就是战机通过快速转向或改变飞行路径,迫使敌方导弹失去锁定。 周寅坤此刻选择的正是这种战术,但这种战术需要极其强悍的身体素质。 因为在做出疾速急转爬升等动作时,都相当于有数倍自身重量压在飞行员胸口。通常四到五倍时,便会有头痛、眼压升高至失明的风险,而到达九倍时,经验稍缺的飞行员就会直接失去知觉,机毁人亡。 查猜不清楚男人重伤后究竟恢复到什么程度,只知即便再强悍的飞行员,过载承受极限也只能到十倍。他盯着已经到九的数值,不由屏住呼吸。 第371章搏命 高空之上,快速翻转爬升的猛禽战机在瞬间拉出极大高度差,紧接着一个大角度侧飞,直接甩开了美军战机的锁定。 后面武装成员瞄准时机,同时摁下开火按钮。 导弹直袭而来,轰地一声,美军F-15直接爆炸。但另一个同样驾驶猛禽的美军飞行员明显经验丰富,他抢在开火前,几乎与周寅坤同时做出了高G力机动,在高速急转后猛地斜冲进云层,瞬间消失无踪。 两架F-15立刻要追,无线电频道里传来男人命令:“去引客机降落。” “鹰1收到。” “鹰2收到。” 两名武装军成员立刻掉头,飞往白色客机方向。 与此同时,周寅坤所驾驶的猛禽已扎入云层,追随美军猛禽而去。两架猛禽一前一后穿梭在云层中,前面美军猛禽在速度不减的同时,始终保持蛇形机动,不断变换方位,使得后机无法进行锁定。 甚至,美军猛禽还想继续完成击落任务。 此时的白色客机已在护航下进入阿富汗空域,两架护航战机一左一右处在伴飞状态,简直是绝佳的攻击机会。民航客机速度有限,且机体庞大动作笨重,只要一颗导弹过去,客机爆炸的同时,两架护航战机也别想幸免。 叁机俱毁,再掉过头来对付身后死死咬着的猛禽,便是轻松且超额地完成本次军事任务。 脑中快速确定方案后,下一秒,美军飞行员所驾驶的猛禽猛地窜出云层,直接锁定白色客机。身后周寅坤眸中一凛,脸色瞬间阴鸷。短短两秒时间差,此刻再锁定对方发射导弹已然来不及,男人想都没想就直冲美军战机撞了过去。 一股恐怖的压迫感从斜后方猛冲而来,疾速拉近的距离使得驾驶舱内警铃大作。 余光瞥见撞过来的战机,美军飞行员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瞬间后脊发麻,本能促使他当即侧机身避开,侧飞的同时不忘摁下开火按钮,但射出的导弹因侧飞而偏离了锁定航道,朝着白色客机机尾而去。 导弹袭来的瞬间,早已调整护航位置的鹰1战机当即发射导弹拦截,两枚相向而去的导弹在空中对撞爆炸,成功护住了客机机尾。 在撞机威胁下,前方美军猛禽果然急转避开。后方猛禽里,男人嗤笑了声。美国佬,全世界最怂的物种。 及时躲开撞击的美军飞行员惊出一身冷汗,显然没想到对方居然敢直接撞机同归于尽。刚刚射出的导弹被拦爆,完美的任务计划瞬间落空,他当即打开无线电频道,汇报巴格拉姆空军基地:“情况判断有误,对方很可能是恐怖组织,宁可自杀式袭击也要保护客机上的专家和武器。” “收到。”巴格拉姆空军基地立刻给出回应,“支援小队已经起飞,叁分钟内到达。” 同一时间,赫尔曼德武装基地,屏幕上弹出新情报——美军刚刚又派出了两架F-15战斗机,预计叁分钟内到达支援空域。 空中坐标立刻发送,眼见着美方支援机即将到达,查猜紧盯屏幕:“卡尔泰特,还有多久?” 无线电频道里传来兴奋的声音:“马上。” 话音未落,两架灰白色战机嗖地并肩穿过云层,如猎犬瞄准食物般,迅速锁定两架刚从巴格拉姆基地升空的美军战机,毫不迟疑摁下开火键。 导弹迅猛击中美军战机,对方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已双双炸成碎片。 而爆炸火光尚未完全消失,两架灰白色战机就已不见了踪影。此番卡尔和泰特驾驶的米格-31,正是外号为“猎狐犬”的全天候重型超音速截击机,飞行速度每小时3400公里,外加强大外挂武器系统,在空中截击领域占领绝对优势。 截击任务完成,查猜看了眼白色客机的坐标位置,“守好过境空域,坤哥他们会护航客机降落巴基斯坦。” “搞了半天就是救一架客机?客机上坐的谁啊,居然能让老大亲自出马?”无线电频道里传来不伦不类的中文。 查猜顿了下,这才恍觉不对。 客机上坐的无非就是塔利班秘密弄来的化学武器专家,可此人是死是活并不重要,哪里值得出动五架战机大费周章去救? * 高空中。 被鹰1战机拦爆的导弹虽未真正打到客机机尾,但巨大的爆炸威力席卷而来,客机机尾瞬时被冲得旋转失控。 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引起客舱内一片惊恐尖叫。舱内一片黑暗,氧气面罩已全部脱落,所有人痛哭颤抖地抓着氧气面罩,可眩晕和黑暗还是逐渐让人呼吸困难,死亡笼罩感愈发强烈。 崩溃的哭声和祈祷声越来越大,后排角落里,婴孩被母亲护在怀里,完全不懂此刻的绝望。旁边夏夏和曼仪紧紧闭着眼,浑身冰凉僵硬地靠在一起,这时一滴灼热的眼泪滴在手背,烫得夏夏心头一颤。 睁开眼睛,周遭是一张张吓得已无血色的脸。夏夏自己亦是脸色发白,气流和旋转带来强烈不适感,她紧紧握着曼仪学姐的手,脸色苍白地望向窗外。 此时的客机已经完全偏离原本航线,剧烈的旋转使得飞机首尾对调,一窗之隔,她看见了爆炸后的巨大火光,以及两架一模一样的深灰色战机。 其中一架机身印着大写的USA,明显是美军战斗机。 夏夏不明白美国空军为什么要攻击她们,更不清楚明显前来营救的到底是哪国空军。另一架战机机身没有任何国家的标志,却能死死咬住美国战机。但下一秒,美军战机忽然向上飞去,那角度几乎垂直,紧接着巨大轰鸣声从客机顶部传来,死亡侵袭感瞬间攫紧心头—— 美军战机甩开了那架没有标志的战机,飞过客机机顶,绕到了另一边。 下一刻袭来的必然就是导弹了。 周身血液在这一瞬间静止,夏夏浑身冰凉,耳朵已听不见任何声音,喉头更是像被堵住一般极度窒息。 原来清醒地等待死亡是这样的感觉,她眼前一片空白,已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只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飘出,飘到机舱顶,注视着即将四分五裂的她。 机舱外,见美军猛禽竟使用“眼镜蛇机动”甩开周寅坤的咬尾攻击,飞过了客机舱顶直接瞄准白色客机,两架护航战机上武装军成员暗道一声不好。 看来是笃定会有支援,美军飞行员竟又绕回到之前的策略,要再次继续任务击毁白色客机。 而此刻该计划实施的成功率比刚才高了很多,原因正是因为对方冒险使用高难度机动动作,成功拉出高度差,占领了绝佳的开火位置。 更要命的是,对方还占据了时间优势。 此刻两架护航的F-15已来不及调整角度,去对美军猛禽即将射出的导弹进行拦爆。即便做得到,如此近的距离,白色客机也会被爆炸威力斩成两半。 当下唯一办法就是撤退,迅速拉开与白色客机的距离,便可免遭导弹爆炸波及。但撤退的同时,便意味着此次护航任务失败,白色客机上所有人必死无疑。 刚刚被拦爆的导弹火光尚未消退,第二发导弹已即将射来。 刺眼灼热的爆炸火光映出黑暗机舱内一张张绝望的脸……就在这一刹那,巨大轰鸣声盖过死亡沉寂冲进了夏夏耳中。 她看见那火光被卷成了硕大的螺旋风团,紧接着那架没有标志的深灰色战机从火中迅猛而出,火光被喷成数道飞行轨迹,下一刻那轰鸣声从白色客机机底窜过,顷刻间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被美军猛禽甩开的刹那,咬尾攻击就变得毫无意义。若继续追击,则正中对方下怀,等他追上去时,导弹早已朝着客机发射而出。 于是在美军飞行员爬升甩开他的同时,周寅坤果断改变战术,直接冲进刚才的爆炸火光,从白色客机机底窜过,与从机顶飞过的美军猛禽同时到达客机另一侧。 两架护航的F-15早已闪开,让出角度。 从机底窜出的下一秒,周寅坤驾驶的猛禽机鼻抬起,角度直冲美军战机。紧接着锁定成功,导弹抢先对方0.1秒直射而出,从斜下方正中美军猛禽机腹,整机轰然爆炸。 天空终于恢复一片平静。 战机里,男人偏头看了眼安然无恙的白色客机,这才收回视线,调整了下飞行手套,里面已被汗浸透。 然他声音听不出波澜:“准备降落。” 第372章为她 作战指挥室里,查猜立刻给出指令:“地面塔台已联系完毕,跑道全部空出等待迫降。卡尔泰特汇报情况。” “暂无危险,可以过境。” 两架米格-31在完成拦截美军支援机任务后迅速飞走,此刻正巡航在阿富汗到巴基斯坦的最短航线上。除却正常飞行的民航客机,周遭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可以安全通过。 白色客机里,两个民航机长还在惊魂未定中,一连串突如其来的袭击爆炸,吓得两人冷汗浸湿衣裤,大脑一片空白,仅凭着多年飞行经验和求生本能控制着飞机。 很快无线电里传来巴基斯坦地面允许临时迫降的消息,两名机长怔了下,没反应过来。此时驾驶舱左右两侧同时出现了两架F-15战机,明显是在引路护航。正机长忙一把擦掉快要滴进眼里的汗,跟着战机调整航向,朝着巴基斯坦地面飞去。 让出跑道等待迫降的正是白沙瓦机场。 降落前,客机因超重在原地盘旋进行空中放油,十五分钟后放油结束,飞机降低高度,两名机长清楚地看见空旷够长的降落跑道。 起落架很快平稳触地,飞机以极快速度在跑道上滑行数秒后,开始明显减速,最终缓缓停了下来。没有起火、没有故障,除了机翼和机尾明显被爆炸碎片刮出痕迹之外,整架白色客机完好无损,平安落地。 整个巴基斯坦人民观看了一场始料未及的边境空战,正亲自等在奎达机场的曼索尔和雅戈布,眼睁睁地看着那架本该降落在奎达机场的客机,被护航着径直降落在了北部的白沙瓦机场。 两人不由相视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同一时间,被炸的霍斯特空军基地火势已被控制,但滚滚浓烟仍从阿富汗飘到了巴基斯坦。 指挥官斯科特·兰利沉默地看着眼前已完全报废的起飞跑道和数架战机,脸色极度阴沉。 就在刚刚,巴格拉姆空军基地传来最新消息,受霍斯特基地委托出动的四架支援战机全军覆没,飞行员无一生还,损失已不能用金钱计算。 而此番最重要的任务——阻止塔利班生化专家和武器入境阿富汗,也彻底失败。 据悉那架白色客机已安然抵达巴基斯坦,落地后专家和武器必然会在第一时间被塔利班接手,再想寻得踪迹已是妄想。 这突如其来的一局,美军大获全败。 而破坏了原本轻松稳赢局面的,正是那几架不知来路的战机。这其中,竟然还包括了一架美军才有的猛禽。 很好。 斯科特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这是一条完美的线索。 那架猛禽不可能是在编服役的正规战机,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动了在研究阶段时的试飞原型机。那么,是谁搞出了这笔生意、是谁牵线搭桥,又是谁最终接手了那架猛禽? 只要查出这条线,那么这条线上的所有人,就都得为今天美军的损失买单。斯科特拿出卫星电话拨了出去。 * 夏夏不知自己是怎么从飞机上下来的。 所有人都被安置在临时隔出来的救护大厅里,外面救护车鸣笛声还在响着,客机里不少人因机舱剧烈晃动而受伤,重伤者被送上救护车开往医院,轻伤者则原地包扎治疗。 此时此刻,整个救护大厅弥漫着消毒水和药膏味,周遭充斥着嘈杂声。准确地说,是劫后余生的安慰和痛哭声。 一场突如其来的空中袭击,早已被媒体实时转播出去,临时隔离线外挤满了闻讯赶来的家属。 所有人从飞机上下来时都还惊魂未定,只恍惚地被带着往前走,可进入救护大厅,一眼看见隔离线外正焦急等待着的家人,颤抖的哭声突然爆发,大家一窝蜂地朝前跑去,就连受了伤的人也顾不得头上身上的伤口,用尽全身力气冲过去紧紧抱住了亲人。 急切的关心声、哽咽的诉说声、激动的哭声交织在一起,那劫后余生的团聚场面看得机场里其他旅客也不禁动容,红了眼眶。 夏夏是跟曼仪学姐和林孝朗一起出来的,幸运的是叁人都没有受伤。 此时此刻夏夏独自坐在角落的空椅子上,看着他们正与家人团聚。曼仪学姐的父母在她很小时就离婚,此后她的妈妈一直旅居海外,生活得精致又优雅。但此刻她妈妈不知是从哪里匆忙赶来,没有行李箱,手上只拿了手机和护照,头发因急促奔跑而凌乱,颤抖的手正不住地抚摸在曼仪学姐的脸上头上。 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林孝朗也正人高马大地被妈妈摸着头。旁边还站着两个男性,看年龄应该是他爸爸和哥哥。一家四口不知在说着什么,他的爸妈眼中满是欣慰与关切。 此时旁边空椅子一沉,夏夏下意识侧头,看见刚包扎好的媒体团记者正打电话给家里报平安。电话里激动又担心的声音清楚传了出来,这边头上缠着纱布的记者一开始还笑着说没事,可说着说着喉头就哽咽起来,喊了声妈,告诉那边自己当时真的很害怕。 九死一生过后,大家都有亲人守护在身边。 夏夏沉默地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手机。 手机因触碰而亮起,通讯录里,选项从爸爸、妈妈、爷爷、外婆一一划过,干净的手指停留在拨通键上,迟迟没有摁下。几秒后屏幕熄灭,映出一张失落的脸。 夏夏看着黑掉的手机,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可以报平安的家人了。甚至……她已经没有家了。 不会再有家人记挂她、担心她,更不会有家人会专门为她而来—— “周夏夏。” 骤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夏夏心头一颤。 抬头望去的刹那,救护大厅的门因旅客出入而打开,强烈阳光从门口洒映进来,直射在她的脸上,照得夏夏不由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逆着光,她没有看清他的脸。 可熟悉的身高和身形仍让她定在了原地。随着救护大厅的门重新合上,逆光散去,她清楚地看见了那张脸。 呼吸在这一瞬间几乎停滞。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就到这里,故事未完待续。 按照大纲共计五个地图,如今才刚开始第二个。后面故事很长,我本想娓娓道来,但此刻再多说也没有意义。 重启本书是我作为成年人的决定,与任何读者无关。时至此刻我也并不后悔,身为作者,我清楚本书内核所在,亦明白自己真正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写作这本书或许注定是一场战役,相信大家与我一样,早有心理准备。 遗憾的是后续内容只有我一人知道,感谢大家陪伴与支持,请不要难过。 若有缘,未来自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