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 楔子、人言可畏 每週五的第一节课、第二节课是二年信班的会计课,这堂课必须到实习处旁的会计专业教室上课,这间教室的位置靠近美术大楼和工业大楼比较偏远,稍微拖延一下就有可能迟到,下了课也是要用赶的才能准时到下一堂课的教室。 「谢加柔,我的笔袋掉在会计教室了,你可以陪我下去拿吗?」杨筱宁的笔袋落了忘记拿。 谢加柔肩膀先是一垮,「大姊,我们好不容易爬到三楼,你竟然现在才发现。」她简直要气晕了,「快来快啦,等等来不及上社团课。」 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反应,是因为他们商业经营科的班级教室,离会计教室可以说是跨越了整个校园,而且还是在四楼,等于说现在折返回去的话,待会就要再重爬一趟楼梯。 「知道啦知道啦。」杨筱宁吐了吐舌头,「我又不是故意的。」 两人下楼时碰到同班同学,「欸?你们两个干嘛又下楼?」 「还不是杨筱宁忘记拿笔袋。」谢加柔指了指罪魁祸首。 「啊?是喔,我没有注意到欸,不然顺便就帮你拿上来了。」 「没关係啦。」杨筱柔表示不在意。 下楼后,会计教室已经空了。 「还好门没锁。」杨筱宁转动把手推门进入,走到靠门这排的座位,她手伸进抽屉一摸,「有了,我们走吧。」 「再确认一下还有没有东西没拿,我不会再陪你下来一次喔。」谢加柔懒散地靠在门框上。 「真的没有了啦。」 「欸?」她指向其中一扇靠外的窗户,「那边那扇窗户没关,你关一下。」 杨筱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还真的没关,这里是谁的座位,真的是。」 她走过去,手刚碰到白色窗框的那一瞬间,一阵阴冷的风迎面袭来,她的长发扭打在一起,鸡皮疙瘩从手臂蔓延至头皮发麻,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令她耳鸣不止,直到纸张落地后发出了清脆才反应过来,手踌躇着要不要关上窗。 她无法用言语形容刚刚的感觉,甚至不敢确信那几秒是否真实。 「哇咧,写分录的练习卷都被吹掉了。」谢加柔蹬墙,蹲下身将其捡起重新放回桌上。 杨筱宁皱眉,「你??你刚刚有说话吗?」 「你喝水蜜桃汁喝醉了喔?」谢加柔看到前排椅子下的糖果纸,「哇噻,谁在这里吃东西啊,被林老师知道就完蛋蛋了。」 林老师就是他们的会计老师,出了名的洁癖魔人。 「不是,刚刚有一个声音,我听不清楚但是很大声。」杨筱宁晃了晃脑,把窗户关上。 「你这个解释跟没解释一样。」谢加柔吐嘈道,「可能是楼上的吧,哎呀快点啦。」 「喔??可能真的是我听错了。」 两人走出会计教室,在杨筱宁要关上门之前,她又朝内看了一眼,虽然嘴上说着听错,但其实刚才的经歷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阵风绝非偶然,五六月的澎湖是不会有那样的风的,更何况还不是会吹东北季风的季节。 这股强烈的不安伴随着她过了週末,又持续到了週一。 马公高中有交服队,不只是在早晨指挥坐专车的学生顺利从东侧门进入校园,还有就是直接对接教官室,能直接对接教官室当然是有些福利,不过工作可不比班联会轻松,就比如轮到当组执勤时,七点就要集合,七点五分要就定位,连续一週??等等的。 杨筱宁就是队员之一,而她是他们这届的队长,队长没有组别,每天都得到,升高二时自然有新生加入,交接班后就不用再去执勤了,队长这个职务亦是如此。 她每天都是最早到的,教官看到她来拿钥匙,「没想到你能坚持准时坚持了这么久,以前的队长啊——偶尔还会偷懒睡过头呢。」 「队长要以身作则啊。」杨筱宁非常有责任心。 「那就待会见囉。」教官通常不时也会跟着到东侧门,给那些服仪违规的学生一个措手不及。 「好。」杨筱宁拿到钥匙后就直接下楼。 交辅室在地下室,除了有些潮湿,温度也比较低,况且又是在一大早。 但杨筱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今天的寒气格外明显,她将钥匙插入孔一转,门打开后,又是那阵风,跟週五在会计教室遇到的是同一阵风。 她彻底愣住了。 这次她的感官非常清楚,眼前出现了一团灰绿色的雾气,夹杂着悲鸣、尖叫、哭泣等瘮人的声音,各种痛苦交织响起,连她都彷彿能感受到徬徨无助、失去希望,随着不适的异样感渐浓,那团雾浮现出了一张正在嘶吼的人脸,空洞的眼窝开始放大??放大??放大,大到整个空间陷入黑暗,风变得更加刺骨。 那团雾挑衅似地撑大假意要吞掉杨筱宁,实则穿越她出了门离开。她直勾勾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强烈的压迫感使她呼吸困难,再次望向门外时,那团雾气早已散去。 而那些破碎的声音,就这么闯入她的耳中。 「我没有——」 「不是这样的,听我说——」 「这不是真的——」 「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 人言可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第一章、最自由的伤害(1) 「学姊早安。」 「学姊早。」 「今天学姊又是第一名。」 学弟妹向杨筱宁打招呼。 她转头,「你们??刚刚有看到吗?」 「看到什么?」学妹打开灯,走到后方从柜子拿执勤帽戴上,「你说椅子缺了一隻脚吗?好像这样很久了,反正还有很多张椅子,所以没关係啦。」 「就??」杨筱宁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早安——」其他人陆续到了。 他们套上执勤的萤光背心,拿起被分配到的工具,根据职位不同拿的东西也有所差异,负责挡人就拿的三角锥,挡车需要用到旗子,其中一名是负责吹哨的,都准备好了就一起过去。 杨筱宁还留在原地,片刻后她才跟上。 她无暇顾及吹哨吹得太虚的学弟、站姿不标准的学妹,一颗心悬着,试图从过去学到的知识里去理解,然而,思索了很久的她仍找不出答案。 有没有可能是错觉?没睡好?眼花了?雾怎么会??有脸?又怎么会有声音呢?而那些声音是不是代表着什么? 各种问题在脑海里盘旋,惹得她烦躁不已。 嗶——嗶——嗶—— 收工的长哨声响起,表示所有路线的专车都到了。 杨筱宁叹了口气,「回去吧,明天也要准时到。」 这是她第一次执勤的时候这么不专注。 交服队有个规矩,凡是执勤迟到或者未到,就要处罚,要请代站的人吃早餐。 再次下到地下室,杨筱宁先是等大家都离开了,自己才到处看看,可惜她左翻翻右找找都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一切正常极了,就连几十届没洗的执勤帽的汗臭味闻起来都一样销魂。 「那到底是什么??」她喃喃自语。 而不知道的是,她亲眼看见,别人也能亲耳听到。 杨筱宁回到教室时,早自习已经快结束了,一般早自习没有什么限制,不离开教室就好,大部分的人都在预习或者写作业,正确来说是抄作业,吃早餐的当然也有。 「杨筱宁,乘数原理是谁提出的?」谢加柔在写经济学的作业。 「凯因斯。」 「喔喔喔对吼,所得变动量除以投资变动量??」 「你不能只记算数公式啊,基本理论也要背熟。」杨筱宁拉开椅子坐下,从包包里翻出自己的经济学课本。 「好啦好啦,gdp=c+i+g+(x-m)??」 「你那题算多少?」 谢加柔点按计算机,都高二了手速也练得相当快,「我是选c啦??」 「还好,我也是。」 「那上一题选a吗?」 「没错的话应该是。」 经济学是商经科高二的专业课,非常令人头痛的科目,单说经济学的话可能还好,但脑子里还有会计学的公式,一不小心就会大错乱,还有学者的人名也经常跟商业概论的人名搞混。 虽然上课或者期中考时可以用计算机,但到了统测是会被禁止的,所以老师们都提倡渐渐改掉使用的习惯,不过一时半会还没办法就是了。 除了商经科,资处科、美术班、音乐班以及普通科二年级都是在四楼,距离很近,课间到处串班已是常态。 「谢加柔,外找。」坐靠走廊那侧的同学喊。 「谁啊?叫他进来啦我在抄作业。」 「我啦。」薛辛逸拉开她前面的椅子坐下,完全不管这个座位的主人什么时候回来,「你excel的课本借我一下嘿。」 他是对面资处科的,商经科和资处科的性质差不多,课程内容也都大同小异。 「你们班是怎样啦,每次你们要上excel就来借课本。」 「潘老师说不一定要买啊,只要听得懂她上课的内容就好,而且也不是考试的范围,那我就更没必要买了。」 谢加柔翻了个白眼,「啊那你干嘛来借。」 「没办法啊,我只认识你,同为吉他社团的好社员,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吧?」 「我是说,你听得懂的话干嘛借?」 「没有啊,我听不懂。」薛辛逸说这句话的时候相当的理直气壮。 「听不懂为什么不买课本?」 「不想买。」 「靠北??」谢加柔抄作业的手没有停下,但是骂了一声脏话不小心多写一个零,她赶紧拿立可带涂掉,「我的书借给叶文慧了。」 「吼,妈的咧。」 「怎么了?」杨筱宁去装水回来。 「杨筱宁,江湖救急,excel的课本你有吗?借一下借一下。」薛辛逸又看到了希望。 「有,不过我是跟高三的学姊买的,是旧版可以吗?」杨筱宁从抽屉拉出一本绿色的书,非常厚实有份量。 「可以可以可以。」薛辛逸如接圣旨似地双手摊开,「没鱼虾也好嘛,谢谢杨姐。」 「薛辛逸,我问你喔。」 「您请问。」 「你有看过??鬼吗?」 「蛤?」他先是一愣,又在杨筱宁的脸上见到几分严肃,斟酌说词后道:「呃??我个人是觉得,要相信科学?」 杨筱宁叹了一口气,「算了,没事。」 这种事就算是别人问她,她也不会相信。 叶文慧又走了进来,薛辛逸没好气道:「叶文慧你又来干嘛?」 「乾你屁事。」 「乾我屁屁什么事?」 「懒得理你。」她翻了个白眼,「欸你们听说了吗?」 拥有十级八卦魂的谢加柔光速放下笔,满脸兴奋,「什么什么?」 「郭永福你们知道吗?」 几人纷纷摇头。 「一个国文老师,但他主要是教普通科的。」 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好吧不重要。」叶文慧左右张望,压低声量,「听说他跟二年级一个普通科的女生交往,现在进行式!」 「那又怎样?现在很开放吧?」谢加柔歪头。 「对啊,只要不是强迫的也没关係吧?」薛辛逸附和。 「是没错,但是听说那个女生三个月没有来生理期了!」 杨筱宁问:「所以呢?」 「所以她怀孕了啊!」 「真假?」谢加柔很是震惊,「怀孕欸?」 「那她成年了吗?」 「当然还没啊!才高二欸!」 「欸!这件事我也有听说!但我听说的是那个女生去做流產手术了!」旁边几个同学也凑过来加入话题。 「蛤?这很伤身欸。」 「对!我有个普通科的朋友,他说教育局的知道了这件事,要撤销郭永福的教师执照,现在他的课都是别的老师代课,连他办公室的座位也被清空了!」 「那个女生后来怎样了啊?」 「听人家说是照常生活吧?只是一到下课就不见人影,总不能因为这样放弃自己的前途吧?」 「但他们两个也是很乱来欸??」 「还不是因为郭永福,就算他们两个真的是真爱好了,起码也等到毕业啊??」 杨筱柔越想越不对劲,「你们确定吗?」 「不知道啊,都是听说的。」 谢加柔继续追问:「那个女生是哪班的啊?」 「不确定欸,只知道是自然组的。」 「那我改天去问问看好了。」她的男朋友正好是自然组的,要打听这件事应该不难。 「有哪一点是确定的吗?」杨筱柔下意识开口。 叶文慧正准备继续说,上课鐘就响了,「有空再聊,我们先回去了,欸薛辛逸这节课在哪上?」 「电一。」 「啊?你不早说!我要去抢后排的位置啦!」 随着他们的声音渐远,教室也只剩翻书声。 这节课是英文课,在等待老师到来的同时,大家还是会先做自己的事。 第一章、最自由的伤害(2) 上课时,杨筱宁的思绪不自觉地飘散到别处,直到老师进教室里也没注意。 她这幅心神不寧的样子,成功得到了老师的爱的关注,「杨筱宁。」 见她仍在发呆,谢加柔把脚伸到她的桌下,然后用力一踩。 「有!」杨筱宁直起身。 「把课文唸一遍。」 「好。」她站起来,捧着书开始唸。 幸亏这课的单字都不算难,她唸起来还算轻松,老师只提醒她要认真上课。 有这么一齣,她也不敢再分心了,把注意力都放在课堂上。 谢加柔以为她是早上执勤太累了,便不以为意。 马公高中的餐厅在地下室,用餐时间一到,楼梯就会被挤得水泄不通,像麵类和烩饭类就特别受学生欢迎,很多都是上课跟老师说要去上厕所,实则偷跑下楼,或者把碗拿给上户外课的朋友请人家帮忙盛。但自助餐类也是存在一个bug的,正因为不是大家的首选,所以经常剩很多主菜,有些老鸟会特意晚个十五分鐘下楼,这样就可以拿到双主菜,一个人独享两隻鸡腿可不比猪肉烩饭寒酸。 沿用前辈留下的秘诀,吃麵走大楼梯,吃烩饭走电梯旁边的楼梯,吃自助就随便。 三楼的观光科和体育班最吃香,爬最少的楼梯,而五楼的普通科则是爬最多楼梯。 「今天要不要排烩饭啊?」谢加柔从椅子底下的置物区拿碗。 「来的及吗?不要排到最后连自助都没得吃欸。」杨筱柔则是习惯把碗放在袋子里掛在桌子旁的小掛鉤上。 「来不及就去福利社买麵包啦,好不好?」 「也是可以,那走吧。」 「好咧!」 福利社的麵包到中午就会降价变十块,有些同学对当天午餐供应的菜色不满意,就会跑去捡便宜,就算没有麵包的话还有科学麵,科学麵泡热水超好吃的。 两人下楼途中遇到同学,「欸?你们有排到餛飩麵喔?」谢加柔很是震惊。 餛飩麵是什么?比超市的打折鸡蛋难抢,比百货公司週年庆更多人疯。 「废话,我们用衝的欸,差点摔死。」 「留一颗餛飩给我。」 「好啦好啦,快下去啦,等等连白饭都没得吃。」 「嘿嘿nice!」 杨筱宁对吃的不是看得很重,基本上能充飢就好。 他们不急不慢地走,下楼时烩饭刚好剩一排,其他排的都已经空了。 「还有吗还有吗?」谢加柔探头。 「今天烩饭是什么啊?」 「咖哩!然后还有甜不辣!」 「喔喔喔,还是你帮我拿一下碗,我去前面看?」杨筱宁提议。 「可以。」谢加柔接过碗,「去吧宁宁仔。」 杨筱宁顺着队伍走到最前面,结果饭跟酱都剩底了,那个底还是已经看到底的底。 于是她返回,「柔柔仔,都没了,但还有甜不辣,看你要不要去自助那里盛白饭配甜不辣。」 「啊??」谢加柔噘嘴,「算了,还是去福利社好了。」 「那走吧。」 其他排在后面的人见她们离开,也自觉地不再排队。 所以说,在马公高中吃午餐绝对是一门学问。 「你先陪我去教务处拿一下教师日志,方綺萱传讯息叫我帮她拿。」 「好啊。」杨筱宁没意见。 「报告——」 「进。」 各班的教师日志就放在门旁边的柜子上,很好找。 中午留在教务处的老师不多,可能都去吃饭了。 「走吧。」 「你有带钱吗?」 「哼哼当然有!我拿了十个十块。」 「那我先跟你借,回教室再还你。」 「没问题。」谢加柔很是爽快。 福利社在二楼,除了来福利社或者桌球教室,他们基本上不会到这个楼层,英文语言教室也是普通科的学生在使用。 福利社中午除了有十块钱的麵包,偶尔还会有卖剩的早餐,运气好的话能买到汉堡或鸡块。 「最后一个三明治欸,那我要买三明治。」谢加柔一眼就相中了,然后看向冰箱,「然后再买一瓶巧克力牛奶!」 杨筱宁则是拿了一个肉松麵包和甜甜圈,她没有挑饮料。 谢加柔又走到零食柜前面,「究竟今天谁能得到我的宠幸呢,洋芋片还是巧克力派??」 杨筱宁不想吃零食,所以跟她拿了二十块就先去结帐了,虽然队伍很长,但阿姨不愧是阿姨,心算连商经科的都比不上。 「我先去外面等你喔,太多人了,挤到不行。」 「好喔。」 杨筱宁靠在厕所旁的栏杆,把她们的碗放在洗手台上,撕开肉松麵包的塑胶膜开啃,另一隻手从口袋掏出手机滑社群网站。 「中华路怎么又出车祸了??」她低声咕噥。 忽然,旁边一阵惊呼。 「哇靠!欸那不是郭永福吗?他怎么会在三楼?是要去教师办公室吗?」 「他不是被开除了吗?怎么还敢来啊,太夸张了。」 「你也有听说那件事对不对?」 「当然有啊,他应该是来收拾东西的吧?」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好啊走走走。」 一群人就浩浩荡荡跟在那名郭永福老师的后面。 杨筱宁往三楼教师办公室的走廊看,她呼吸一滞,其他人还在交谈着,而且内容越来越脱离事情本身,又或者说,本就没有发生过,却被强迫发生? 在对视的那一霎那,身体被恐惧支配,几乎是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不得,却硬是从中找寻出一丝理智带着她挪动脚步。 一定得弄明白。 这个想法萌生后,杨筱宁挤过人群跑上楼梯,连碗和麵包都没有拿,吃了一半的肉松麵包被她扔到了地上。 谢加柔在这时出来,「杨筱宁,我给你买了一瓶水蜜桃汁呦!」她看到杨筱柔着急地往上跑,本来打算跟上去,但她挤不过人群,「欸?杨筱宁你要去哪里啦!喂!」 任凭她在后头如何呼喊,杨筱宁都跟没听见一样一股脑地往前跑。 本来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错了,可现在就这么出现在眼前,她没办法视若无睹。 办公室内,其他老师都在和郭永福道别,气氛相当热络和谐。 那些本来还想看戏的学生觉得无聊,于是悻悻然离开了。 杨筱宁俯在门外偷看,「如果那个谣言是真的,那怎么可能是这样的情况??」她分析着事件。 除非,那件事不是真的。这是她的结论。 「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某个老师拍了拍郭永福的肩膀,「放心吧,二年六班的国文就交给我了,不会让你失望的。」 「谢谢你啊吕老师,给你添麻烦了。」 「客气。」 「帮我注意一下林歆如。」郭永福特别交代道。 「我明白。」那个老师重重地点头,神情严肃。 随后,郭永福抱着一个纸箱朝门走来,杨筱宁马上躲到樑柱后面,见他乘坐电梯下楼,她便快速跟着,只不过她只能走楼梯。 第一章、最自由的伤害(3) 那团灰绿色的雾笼罩着郭永福,那张似人非人的脸架在他的肩膀上。 杨筱宁追过去,那张脸三百六十度转过来看着她,她本能性地颤抖,左右张望周遭的人,却好像没有人能看得见。 她握紧拳,「老师!」 郭永福没有教职业类科,认不出眼前的学生,疑惑问道:「你是??」 「我是??我是??」杨筱宁把刚才仅被提及过一次的人名给记下来了,「我是林歆如的朋友,她??她想知道为什么你要离开?」 「是歆如的朋友啊??你叫她不要想太多。」 「是因为那个谣言吗?」 杨筱宁尽可能的无视那双空洞的眼窝,可那黑暗就如漩涡般试图将她捲进深渊。 郭永福没有回答,「请你多多照看一下歆如,她??她的状况不是很好。」 「??我知道了。」 杨筱宁说谎了,她并不认识林歆如,她只是想搞清楚,这团??东西到底是什么?目的为何?又为什么会攀附着郭永福。 郭永福走出校门,也许这会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学校,而当他脚踏出去的同时,那团灰绿色的雾离开了他,它在空气中扩大逐渐透明,先是消失在杨筱宁的视野里,又以她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匯集起来,出现在离她眼球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她瞳孔一缩,那团雾随即浮现出一张血盆大口,斜嘴的模样犹如发狂的小丑,发出的也不是笑声,而是各种哀嚎,声音由尖渐沉至无,它又一次散开了。 杨筱宁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到教室的,大中午的烈阳跟不存在一样,她仍能感觉到寒意。 她的桌上摆着她的碗和麵包,是谢加柔帮她拿上来的。 「你是死哪去了!刚刚叫你你也不回!」谢加柔看到她回来。 「抱歉,刚刚看到很久没见的小学同学,结果追上去发现是我认错了。」杨筱宁编了个奇怪的理由,为了转移话题,她从包包里掏出钱包,「二十块给你。」 「喔,好咧。」谢加柔收下后放在桌子右上角的方形凹槽,她有零钱基本上都扔那,「欸来啦,柔姊请你喝水蜜桃汁。」 「噗,谢谢柔姊喔。」 「客气。」 「我的肉松麵包呢?」 「我丢了??你该不会想吃沾了灰尘的肉松麵包吧?」 「没有,我以为你吃了,三秒定律嘛。」 「三秒定律不是这样用的??」 杨筱宁笑了笑不再回话,她并不打算把「林歆如」这个人名告诉其他人,以免又惹出什么风波。 她拿出吸管戳进铝箔包喝了一口,这是她最喜欢的饮料,此刻酸涩的感觉佔据了甜腻。 午休时间到下午的一点二十分,她习惯一点的时侯趴着小睡,而今天的她毫无睏意,一直在整理思绪,试图说服自己不要想太多,但不断有疑问接踵而来。 那团雾出现的根据是什么?郭永福之后会怎样吗? 午休结束的鐘声响起,教官才不管有没有人在午睡,广播直接开好开满开最大:「请高一、高二、高三的交服队正副队长,听到广播到教官室集合,重复一遍??」 杨筱宁从桌面爬起,因为没睡午觉,现在眼皮直通通地在打架,于是她先到洗手台把脸拍湿才,毕竟都传唤三个年级的正副队长了,一定是大事。 「都到齐了吧?」 「都到了。」高三的队长是一个男生。 「按照惯例,国中会考的考生服务队一样是先从你们选,高三就正副队长就好,至于高一高二的你们几个商量一下,再各自选三个,看要你们自己选或者让他们自行报名都可以。」教官把资料拿了出来,「就是下下週,这礼拜之前给我名单。」 我们逐一领取资料和同意书。 「再来是广播的部分,高二高三的带一下,你们自己分配时间,比较特殊的句词就让高二高三的唸,下礼拜五下午试音和佈置考场没问题吧?」 「可以。」杨筱宁和高三的副队长点头。 负责广播的基本上都是女生。 「这是广播词。」教官拿出广播词递给我们,「一年级的先熟悉一下,有问题可以去问高三的。」 「好,谢谢教官。」高一的队长也是女生。 「记得这礼拜要给我名单,要选不会睡过头、认真做事的,不要只是想混。」教官特别叮嘱,这是全国的考试自然是不能马乎,「会考两天的时间会供早午餐,喝的也不用担心,水和饮料管够,然后还会有微薄微薄的薪水,不多就是了。」 我们几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好了,没问题就解散吧。」 「谢谢教官。」 我们走出教官室,高三的学长姐是直接上楼,而高一的学弟妹在问教官问题。 「欸杨筱宁,你要让他们报名还是自己选啊?」许景翔是副队长。 「我觉得就跟去年一样的人就好了,工作内容都已经熟悉了,不然还要花时间重带一遍。」 「好像也是吼,那你在群组说一下?」 「好啊,对了,你公假单跑完了吗?」 「跑完了。」 「那就好,我怕被记旷课。」杨筱宁点头,拿出手机在群组提了考生服务队的事,他抽出两张同意书给许景翔,「我让高志郡和黄育承找你拿,你们普通科离的比较近,谢加柔的我直接拿给她。」 「喔喔喔好啊。」许景翔接过,「他们签完直接拿给你吗?还是怎样?」 「都可以,你如果不嫌麻烦收完再给我也可以。」 「好吧,啊那还是让他们直接拿给你好了哈哈哈。」 杨筱宁嗤笑一声,「好啦随便,快上课了快回去吧。」 两人一起走大楼梯上去,大楼梯虽然离信班的教室比较远,但直直的一条比小楼梯还要转弯来的轻松很多。 「拜——」 「拜。」 杨筱宁回到教室后刚好打了上课鐘,趁老师还没来之前就先把同意书给谢加柔,后者直接代替家长签名,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你喔你。」 「嘿嘿嘿笑死,啊你还不是一样。」 「管他的,反正放学前一定能收齐。」 杨筱宁这句话比神预测还神,别说是放学前了,就这节课一下课差不多三分鐘后,许景翔就把同意书收齐了,而且还不只是他们高二,连高一和高三的也是在同一节下课交回教官室。 教官也没想到效率能这么高,「你们几个再给我夸张一点??」教官又好气又好笑,却还是收了,「好歹也装到明天再交,真的是,每一年都这样。」 「没差啦。」高三的队长耸肩,「考完学测了爸妈不怎么管。」 「真好。」许景翔很是羡慕,现在的他也算是一名准学测战士了。 「我记得职科统测就是这週?」教官问。 「对。」杨筱宁点头,在场只有她是职科的。 普通科考学测在一月,职科考统测在五月,考场都是澎科大。 又交代几句后,大家就各自解散回自己班了。 第一章、最自由的伤害(4) 放学后,杨筱宁搭乌坎线的学生专车回家,这是到她家最早的一班车,她平时都会搭五点三十的,很少会搭这么早的车,只不过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使她疲惫不已,索性就直接回家休息了。 「下一站,案山北极殿站??」 听到车内广播声后,杨筱宁伸起手按下车铃,公车到站后停下,这站下车的人不少,除了马公高中的,还有澎水高职的学生,她坐的比较靠后,排了好一会才下车。 「闷死我了。」她踩到地时舒服地发出感叹。 之所以不搭这班,就是因为人很多,又挤又闷的,有时候还得站着。 案山北极殿就在本站的斜坡下,这间庙在杨筱宁的印象里有重建过,庙的外面有一个很大的广场,时常有摊贩在这里,而两侧就是住家,对面就能看到海,她家住在更往下一点点的位置。 马公高中离这里不算太远,算上每一站都有人下车的时间,差不多也就二十几分鐘。 「我回来了。」杨筱宁拉开门,把钥匙丢在门口的柜子上,并换上室内拖。 「难得,今天怎么这么早?」杨母坐在客厅看新闻,她手里还抱着一碗小番茄,「那你去遛一下可乐。」 「今天超累??」 「还是我去遛?」 「不用啦,好久没跟可乐散步了,我去就好。」 可乐就是他们家养的一隻金毛,养了六年多。 可乐本来还趴在后门晒太阳,听到开门声就啪噠啪噠衝出来往杨筱宁的身上扑,一点力都不收的那种,尾巴因为高兴而甩来甩去,还把桌上的卫生纸盒扫了下去。 「啊呦喂——」杨筱宁惯性往后,「太疯囉可乐。」她蹲下身把卫生纸盒捡起来,然后跟可乐大玩一会。 此时电视正播着某位明星涉嫌吸毒的新闻,媒体看到当事人从警局出来后一拥而上,拿着麦克风和相机对着,把所有能想到的问题拋出来,而当事人的眼神却很锋利,坚决否定吸毒一说,见他不肯承认,记者的问题就愈加刁鑽。直到最后接那个明星的车来了,他也懒得多做回答或自证清白,记者们则改口,认为他就是默认。 可笑吧,不论真假,人类向来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我们被捍卫着的正义,有几分属实? 杨筱宁从电视柜拿出牵狗绳,「走吧可乐。」 可乐很聪明,牠听得懂这是要出去散步了,乖乖地走到门口等,尾巴持续摇着。 杨筱宁牵着可乐走到海边沿着海堤走。 春末夏初,微风轻拂,空气瀰漫着一股咸,那是属于澎湖的温柔;日落时分,观海听涛,这是居民生活中的小确幸。 或许这里不如大城市那样繁华,却愜意到令人嚮往。 杨筱宁身上还穿着印有校徽的马公高中制服,粉色的衬衫、灰格的百摺裙、黑色皮鞋,不过身为高二生的她,怎么可能乖乖遵守服仪规定,脚下已经被白色帆布鞋取代了,至于那双黑色皮鞋,早就不知道被丢去哪里了,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只出现在高一时期就是了。 与其说是遛狗,不如说是遛人。 可乐拼命地往前走,杨筱宁被牠拖着,每一步都略显沉重,她一直在想一直在想。 「可乐先自己去玩,姊姊休息一下。」语毕,她松开可乐项圈上的牵绳。 以往可能都会撒泼似地乱衝,而这次挣脱束缚的牠并没有扬长而去,而是趴坐在她的腿边。 「真懂事,知道姊姊心烦呀。」 杨筱宁望着海面的波光粼粼,寻求一丝安稳,船隻的倒影却在剎那间形成漩涡,捲的速度之快,她驀地抬头,那些船靠岸被绑的好好的,于是她又一次往下看,漩涡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如镜的海面。 过于平静,可不是什么好事。 傍晚,杨父下班回到家,看到女儿身着便服,随口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很累欸。」杨筱宁摊在沙发上,手有气无力地给可乐顺毛。 「一个学生是要累什么。」杨父换上室内拖,准备走回房间更衣。 「说了你也不懂,我们学生的压力可太太太太大了。」 「明天就帮你办休学?」 「是也没那么严重啦。」杨筱宁知道这只是一句玩笑,「欸对了,妈——」 「干嘛?」杨母正在厨房煮饭。 「我下下礼拜六日要去学校喔,国中会考,我是考生服务队的。」 「喔,跟我讲干嘛,自己处理就好了。」 「喔——」 就是这样,所以大家才都自己签名。 五月的花火节正是当地吸引观光商机的活动,虽然都位在马公市,不过还是得在市区才能感受到人流吵杂,而纵使身在郊区,也能远远地看到烟火、听见盛开的声势,孩子们也会结伴到港边看。 九点一到,市区有市区的喧哗,郊区有郊区的热闹。 「哇啊——呜呜呜——」然而,有小婴儿被太大的声响吓到哭泣。 「吴叔叔家的小弟弟又被吓到了。」杨筱宁在房间里看书,桌上还放着一瓶杨母泡的风茹茶。 不会有人嫌弃这样的哭声,大家都知道是谁家的宝宝,在这小小的岛上,左邻右舍可不就是最亲密无间的好友吗。 第一章、最自由的伤害(5) 那天之后,杨筱宁有好一阵子没有再看到那团??东西? 而关于郭永福和林歆如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至少乍看之下是这样的。 到了会考场地佈置的当天,全校只上半天的课,特定的教室还要整个清空当考场,走廊要贴上路标指示,几个楼梯口不能出入需要拉上封锁线,崇正堂就是考生休息区。 「你们广播的先跟我到广播室。」 几人随着教官到广播室,高一学妹没有经验,来到这里左顾右盼的十分好奇,毕竟这个地方不是想进来就能进来的。 「杨筱宁先来吧,我出去听一下。」 杨筱宁点点头,她对着学妹说:「先按全区广播,然后按a,对着话筒唸。」 「了解。」学妹点头。 杨筱宁拿着广播词按下键,「现在鐘响,请考生进入试场聆听监视委员测验说明,但不得动手作答,非应试考生请离开试场,陪考家长请至崇正堂考生休息区。」这段词得重复两遍。 在广播室听不到外头广播的效果,不过要有一个认知,当声音被扩大到整个校园时,势必有回音、人声等的要素影响,所以口齿要更清晰,不能含糊在一起,一定得让所有人能听明白,断句、吐息方面也相当讲究。 教官走了进来,「不错喔,学妹试试看吧,就唸考试结束那段好了。」 「好。」学妹有些紧张,颤颤巍巍地按下键,「现在鐘响,考试结束,考生停止作答。把答案卡,试题卷放置桌上两手放下,端坐原位,等待监视委员手卷后离开试场。」语毕,她松了一口气。 劫后馀生的模样逗得学姊发笑,「现在这么紧张明天可怎么办啦。」 「嘿嘿嘿,我会尽力了!」 「很棒啊,最后让高三老屁股试试囉,这次是不同的两段不要掉漆喔。」教官打趣道。 「知道啦知道啦。」学姊表现得相当熟练,「试务中心报告:这里是国立马公高级中学??全体试务人员竭诚欢迎各位同学参与本次测验。」 学姊就是学姊,包括后面英听的部分也稳的一匹。 「好了,大致上就这样,我们先回教官室分配中午巡逻的时段吧。」 教官室内,许景翔在给学弟妹讲要注意的事情,谢加柔、黄育承和高志郡在聊天。 「你们几个还敢聊天。」 「教官,我们都佈置好了。」高志郡回答。 「等其他人结束,我们再接着分配。」 「我上去巡一下。」杨筱宁放下广播词,从包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要不要我陪你呀?」 「你还是陪黄育承吧。」 「杨筱宁你是不是欠揍。」谢加柔朝她睨了一眼。 「怕爆怕爆,你待会就先教学弟妹用对讲机啦。」 「好啦好啦。」 杨筱宁独自上楼,先从二楼三楼的封锁线开始,再到四楼五楼的考场,有些老师在教室里排桌子和整理卫生,确认桌上的名牌是否有误,冷气的运作也是检查的一环,最后就是指示有没有被贴好。 就算是四楼五楼的考场区,也是有考生不能通过的地方,那里到时候也会有考生服务队的人守着。杨筱宁决定就从这边的楼梯下楼,顺便看桌椅有没有摆出来,学校还是有人性的,怎么可能让守在这里的人一直站着。 虽然不能跟考生一样吹冷气,但这里吹过来的风也是很凉快的。 但此时此刻的风,好像过于凉快了,杨筱宁知道它又出现了,可偏偏就是找不到。 「难不成是要去庙里拜拜?」 可是,这好像不是任何宗教信仰能解决的问题。 「出来出来出来!」她在原地想找到线索。 一筹莫展之际,耳边传来阵阵窃笑,就像孩子踩水坑时的亢奋,她一回头,二年四班教室的窗户反射出里头的老师,以及??一张黑如焦炭的脸。 杨筱宁几乎可以肯定,只有自己能看见。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飞快地伸出左手,手指却直直的戳向窗户,一个弯曲让她吃痛的眼角渗出生理的泪水,那张人脸也不见踪影。 「交服队的同学?怎么了吗?」老师走出来询问。 「没??没事,刚刚看到??有虫。」 那个老师点点头并没有多想。 这一次过后,就好像是被下了战帖,她暗自决定,一定得抗争到底。 隔天就是为期两日的国中教育会考,他们七点就得集合,七早八早的睏的要死,好在学校供应的早餐算是高级。 「对讲机都会用吧?」教官也拿着一个,「最后确认一遍,频道一是教官们、频道二是正副队长、频道三是四楼、频道四是五楼、频道五是所有人。」 「好。」大家来回互通了一遍确认对讲机无损坏。 「欸欸。」高志郡低声,「聊天就转频道十。」 「嘖,高志郡,你又在白目??」杨筱柔身为队长,这时候还是得意思意思出面制止。 「哎呀少在那边装啦,你去年还跟谢加柔单独转频道聊天,你以为我不知道喔。」 「但她这次已经有新的聊天对象了。」 「所以说转频道十啊,郡哥陪你。」 「陪你妹啦??」她翻了个白眼,其实也打算偷偷转频道聊天。 随着鐘声响起,广播音落,考试正式开始了。 这两天的过程可以说是相当顺利,澎湖各国中匯集在崇正堂,连吃便当都是共享同一个空间,还真的是闹哄哄的,当然大家都是各自处理各自的,如果有发生争执、吸菸、或者其他违反规定的事情发生,其考生会被取消考试资格,所以老师们盯的也很紧。 考生服务在中午休息时间时,要轮流分组巡逻,曾经就有躲在角落抽菸的案例发生。 「第一组是我跟谢加柔。」 杨筱宁和谢加柔到崇正堂,谢加柔在门口看到熟悉的身影,「徐老师!」 「加柔?好久不见,今年又是考生服务队的吗?昨天带学生来看考场的时候就看到你在贴告示,但是不好意思打扰你。」 「对啊今年我又来了,明年可能也会。」 杨筱宁頷首向那位徐老师打招呼,「我先进去看看。」 「我待会就去找你。」 杨筱宁也想顺便去找以前的国中老师,她还记得以前考会考的时候,中正国中的休息区在二楼的看台。 楼梯旁还有资源回收组的学生正在分类垃圾,这么多人,製造的垃圾铁定不少,如果没有人看着,那垃圾应该会整个大爆满。 桃粉色的女生运动服很好认,杨筱宁一眼就看到了。 「筱宁?」 「蔡老师,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蔡老师看到以前教过的学生很是开心,上一秒还在骂调皮的小朋友,下一秒就换了副慈眉善目的嘴脸,「还是老样子囉,你们毕了业也不常回来看看。」 「高中生比较忙嘛,那直笛队呢?有没有把我们当时的特优保持住啊?」杨筱宁以前也是直笛队的。 「老实说时好时坏吧。」 其他老师也认出杨筱宁,纷纷围上前嘘寒问暖几句。 短暂的叙旧过后,谢加柔找到她,便继续巡逻的工作了。 考生出了考场,有的愁容满面,有的喜笑顏开,陪考带队的老师们更是焦急地在休息区徘徊。 一科一科的结束,很快就来到了最后一关的英听,这科被排在中午,时间也最为短暂,播完也就代表考试进入尾声。 在英听播放的期间,许景翔和高志郡正转到频道十偷偷地聊着天,而杨筱宁拿着书在看,她扭了扭脖子,终于把一本小说用这一天半的时间读完了。 她起身活动筋骨,基本上已经可以收工了,于是打算调到频道十,让还在混的队友们回到频道三。 「你们两个,回到频道三——」 「不要——」 「什么?」她皱眉,「你??是谁?」 对讲机传来的是一个女声,但不是谢加柔的声音,也不是学姊或学妹的。 「为什么——」 「都是假的,我说的才是真的——」 「不对,不行——」 那些歇斯底里逐渐变成尖叫,分贝高到可以震碎玻璃,穿破耳膜,然而除了杨筱宁,谁都没有听见,要不是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影响考试,手中的对讲机早就被她狠摔在地了,她试图从中听取些什么,却都是徒劳。 「欸,杨筱宁,听得见吗?」许景翔的唤声出现。 「在,怎么了?」 「这是我要问你的吧,你刚说什么我们没听清楚。」 「喔好像有杂音,我是要跟你们说差不多该收工了。」 「了解,over.」 「还over咧??白痴。」 考试结束后,各校离去,考生服务队开始善后。 崇正堂的椅子要收、走廊的告示要撕、教室的电源要关,还要检查是否有考生遗落东西。 「辛苦了,明年还得麻烦你们。」教官买了手摇饮料请大家喝。 「黄育承,你帮我拿一下。」谢加柔坐在椅子上。 「早就。」黄育承在她发话前就去了。 剩下的时间就是大家在教官室蹭吃蹭喝蹭冷气了。 「欸欸欸黄育承,你知道郭永福的事吗?」谢加柔突然想起这桩事。 「是不是都在传他跟一个女学生的事?那个女学生说的就是我们班的林歆如,可是她根本没有和郭永福在一起过,更没有怀孕??」 「啊?」许景翔也凑了过来,「那他为什么会被开除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欸??」 「那关于林歆如这个女生呢?」谢加柔更加好奇,「她没有出面说明什么吗?」 「她??我不是很熟欸,她蛮独来独往的。」黄育承歪头思索,「不过这件事对她影响好像蛮大的,感觉比之前更沉默寡言。」 「也是,虽然都是在批评郭永福,但她也算是扫到颱风尾。」 杨筱柔靠在腿边的右手不自觉地握紧,嘴里那口奶茶捂到热了仍迟迟嚥不下去。 舆论的自由,真的是太可怕。 第一章、最自由的伤害(6) 「送旧活动是职科的传统,还是希望大家都能到。」班导在下课前留下这么一句话。 职科的班级数少,活动比普通科多,有迎新、送旧、圣诞节活动等,而负责办理活动的都是二年级。 这次的送旧办在六月一日毕业典礼结束后的下午,这个时间点选的很不错,先感伤一波,再用偏欢乐氛围的送旧做结尾。 「哎瑞巴迪!」活动总召站在台上,「剪辑组觉得影片的效果还差一点,所以希望大家分组录个祝福影片,说什么都可以啦。」他算了算,「就分三组吧,你们自己分好再来。」 话语一落,所有人交头接耳,开始找组员。 「对了方綺萱,你是学艺吧,你帮我去高一那边录影,也分个三组。」 「好。」方綺萱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表演组不要放炮喔,今天放学我会去泡脚池看你们成果蛤。」 「好啦好啦。」 「佈置组的记得来跟我说一下打算怎么搞,还有预算需要多少,啊摄影组的当天再去找老师拿相机,然后机动组的就到时候帮忙搬搬东西??」 五月对杨筱宁来说是繁忙的月份,四月一日的校庆结束后有一段空间,然后是会考服务生,接着就是商经科的送旧、交服队的送旧,到了高三面临的就是统测、毕业典礼、备审资料、面试。 也因为一股脑扑在送旧活动,她短暂的将那毛骨悚然的谜团拋之脑后,而短暂并不代表不在意,当所有事都完成时,那股松懈感反而会让她备感窒息。 放学时,谢加柔问道:「要不要去泡脚池看她们练习啊?」 「今天不去约会?」杨筱宁正在收拾书包,她今天打算搭晚点的车回家。 「哪有天天约会的啦。」 「但我有点饿,我们先下去买谢家肉饼,然后再去泡脚池?」 「好啊!」 谢家肉饼在文化局图书馆下面,从西侧门往文化中心站走,再继续往下就能看到了,那条路不只有谢家肉饼,还有关东煮摊和冰淇淋摊,除了马公高中的学生,也会看到一些国中生。放学时吃点小点心充飢,这可说是学生消除一天疲劳的好方法。 这条路上能看见县立图书馆、文化局、体育馆、游泳池,还有一个供散步的小步道,所以每到放学这个时间点,这里就会有很多人。 「弟弟要什么?」老闆娘边把热狗递出去,边询问一旁的客人。 「我要两个肉饼。」 「好,两个肉饼马上喔。」 「杨筱宁你有没有十块啊,我不想拿百钞??」谢加柔掏遍书包就是少十块。 「有啊,给你。」 「嘿嘿感恩的心。」 终于轮到她们,「妹妹要什么?」 「我要一个肉饼、一个热狗。」 「好,马上,那旁边的妹妹呢?」 杨筱宁想了想,「我要一个肉饼。」 「好。」 「你只吃一个肉饼?」谢加柔有些疑惑。 「没,我等等想去上面那摊买关东煮,我想喝汤。」 「喔喔喔。」 「妹妹,来——」 「谢谢阿姨——」 两人喜滋滋地拿着手里的食物往上走,关东煮摊果然也是挤了一堆人,好在关东煮都是拿了然后付钱就走,轮到她们的速度很快。 「你要不要喝啊,我帮你添一杯。」杨筱宁添了一杯满满满的。 「当然要!没有人能拒绝得了关东煮的汤!」 这话说得不错,即使是大夏天,看到冒烟的关东煮汤,还是会令人垂涎三尺。 随着专车一辆辆驶过,文化中心站的人就越来越少,要通过就变得轻易很多。 马公高中的泡脚池不是真的可以泡脚,它位地下室,就在旋风广场正下方,临近体育组、吉他社、热舞社,就是一个似脚池的凹洞,不过里头没有水就是了,通常都会有人在这里练习表演,因为够宽敞,虽然路过的人可以直接从上往下看,不过不碍事。 「呦吼——」谢加柔大剌剌的咬着肉饼。 「好认真喔。」杨筱宁手上的关东煮被她吃到只剩竹籤。 「我们在这里拼命练习,你们好意思拿着谢家肉饼来这里晃!」 「对哩,太过分了,还不买我们的。」 在练习舞蹈的几人停下动作抱怨。 「我们都百忙之中来给你们加油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谢加柔一口把剩的咬进嘴里,「嗯——蒸好七!」 「七你个大头七。」 「我留了一口汤,谁要喝?」杨筱宁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算了,公平起见还是我自己喝好了。」 「过分!太过分了!」 又聊了一下天,他们又接着练习,表演组的选了一首歌要跳舞,不光是这次,反正需要表演的话固定出场的都这几个。 「我也好想试试看喔,但我有点肢体障碍。」谢加柔手撑着腿,掌拖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 「没事,我也有点肢障。」杨筱宁表示认同。 「欸杨筱宁,你帮我们录个影嘿。」 「喔好啊没问题。」她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我直接拿我的手机录喔。」 「好啊没差。」 「谢加柔你播一下音乐。」 「好咧!」 就定位后,音乐从手机连线的蓝芽音响播出,练习了好多天,舞步都有记熟,队形和走位也都没有乱掉,整体来说就差服装了,穿着象徵马公高中的绿色运动服就是少了一点味道。 杨筱宁配合中心位的部分稍做运镜,看上去专业度两百。 就当音乐来到最后两个八拍就要结束的时候,手机萤幕突然黑屏,本来还以为只是反光,没想到换了一个角度,画面是恢復原状了,但做结尾的那个同学,身体倏地由远至近衝破镜头。 「啊——」杨筱宁猝不及防,手机没拿稳直接掉了下去。 「欸靠邀喔,想换手机了是不是,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谢加柔也反应不及,走过去帮她捡起手机,「完蛋蛋了,萤幕裂了一痕。」 杨筱宁接回手机,「没差啦,还能用就好。」 她看向刚刚那位同学,后者却还站在原地,就跟原来的舞蹈队形一样。 难道又是她的错觉吗? 而手机萤幕最碎的地方,就是在那位同学刚刚衝破的地方。 「还是我们帮你出修萤幕的钱啊?毕竟是我们叫你帮忙录的?」其中一个同学提议道。 「噗——不用啦,要出就出让我能换一隻新手机的钱。」 「你好意思喔。」 「哈哈哈,真的不用啦,客气喔。」杨筱宁并不在意这种小事,「欸来啦不是要看,快来看啊,我刚刚看到有人抢拍喔。」 「吼,是谁!」 几人围着手机看刚刚的练习成果,杨筱宁也一起看了,她站着俯视,当看到影片完整呈现时,她不由的沉思。 「我们再看一遍!」 「好啊好啊,我觉得跳的还不错欸,不过刚刚真的有人抢拍落拍的,欸杨筱宁,等等把影片传给我喔。」 「好啊。」杨筱宁应声。 她看了一下刚刚的那位同学,身后并没有那团灰绿的雾气,周遭也没有任何有问题的地方。 难道这是在预告些什么吗? 马公高中的放学时间依旧热闹,球场有男孩子们相互切磋,球落地的声音此起彼落;操场有住附近的民眾前来运动,步伐那叫一个矫健;教室留有女孩子的欢闹,嘻哈谈论各种话题;办公室的老师也还没下班,批改作业的翻书声不绝于耳?? 这样的校园景緻,匯集着青春的气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曾想过看腻了怎么办。 而如此祥和的背后,藏着隐隐作动的悖论。 第一章、最自由的伤害(7) 马公高中的毕业典礼,似乎都会定在六月一日。 照教官的话说,反正早走晚走都得走,何不赶快把人赶出去? 随着司仪宣布典礼开始,毕业生从大门进场,他们胸前别着象徵应届毕业的红色小花,脚踩着歷届走过的红地毯,上头的脚印见证了岁月的流逝,一步一步结束了这三年,并迈向全新的开始。 再来就是各来宾的致词,不知道是不是马公高中的传统,典礼中间会穿插剧情短片,而演员也都是毕业生,他们用趣味的方式表达对老师的感谢、对同学的不捨,还有关于校园角落的点点滴滴,沉浸在欢笑声中又接着颁奖,颁奖完再继续播放下一部,这样的排程方式就不会感到无聊了。 有了前一天的预演,流程走的更加顺利了,在校生主要负责的工作内容呢,就是坐着看,该拍手的时候拍手,该惊呼的时候惊呼,毕竟这个日子的主角是高三的毕业生。 最能令眾人开怀大笑的,那还得是校园回顾影片,里头诉说着午餐时段大楼梯的盛况、如何躲教官不被抓服仪的秘诀、哪个角度玩手机不会被老师发现等等的,不过看着看着就有些感伤了,毕竟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体会了,大家不禁悲从中来。 为了缓和这样的氛围,毕联会准备了热舞和乐团表演,这时候就是在校生该尖叫的时候了。 二年信班的位置在二楼看台,可以很清楚看到表演。 「哇啊啊啊啊啊太性感了啦!」谢加柔兴奋地抓着旁边人的手摇晃,「学姊好辣——」 那个倒霉的旁边人正是杨筱宁,「哎呀不要一直抓着我。」她嫌弃地拨掉。 「嗨起来嗨起来!」 「嗨你个大头鬼。」 二年仁班就在旁边,此时老师也不会管太多,有好几个班都成了大杂烩。 林文慧也很疯,「哇吼!那边的学姊看过来!」 「谁要看你啊。」薛辛逸把她挤开,「看这边啦!」 「也太疯了??」看台上还有毕联会负责控制spotlight的学长。 「你们借过一下我要录影啦。」方綺萱高举起手机,「都录到你们的后脑勺了。」 杨筱宁笑着摇摇头,明年这个时候就是他们坐在毕业生的位置了,到时候也会有心情这么闹吗? 乐团带了他们齐心製作的原创毕业歌,非常用心,从作曲到填词到录音到编曲,都是一手包办,不需要太多技巧的展示、华丽的词汇、高奢的设备,只愿听的人能记得马公高中是母校就好。最后的一曲,是全体师生校友都能倒背如流的校歌,没有过多的改编,毕竟还是熟悉的最对味嘛。 邈邈广场堂堂学宫 雄视澎湖屹立马公 莘莘学子八方来从 雍雍穆穆逸逸容容 德智体群四育并重 尊师重道蔚为校风 短短几句歌词,承载了三年的回忆,初相识就恍如昨日。昨日的我们还在学习怎么唱校歌,今日的我们将走进新的人生篇章。 「礼成——」 司仪宣布典礼结束后,毕业生留在原地拍照留念,在校生则整队至指定的地点集合。 在校生列队排成一个长长的通道到大门,毕业生将从这通过。 毕业生还会拿起手机录下出校门的过程。 虽然出了校门,但大家都还是会再集合回来。 上午的毕业典礼结束后,普通科可能有普通科的安排,而商经科就是送旧活动啦。 这个活动算是比较轻松向的,就办在学生餐厅,老师们还自掏腰包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好喝的,主要的内容就是玩玩小游戏,增进最后的互动,然后是播放老师和学弟妹们的祝福影片。 「欸啦干,我ㄆ1ㄚˊ眼了为什么没告诉我!」谢加柔低声控诉,「白目欸吼。」 「你有什么好埋怨的,你看我一八零的身高,被拍的跟你一样矮。」 「我哪里矮了!」 「这里跟哪里都矮!」 「我的眼镜反光了也没提醒我!谁拍的!会计总成绩扣分!」会计老师双手叉腰,佯装成生气的模样惹的眾人笑哈哈。 「活动的最后,就让我们欣赏一段精彩绝伦、轰轰烈烈、出神入化、气势滂沱的舞蹈表演!」主持人是一个平常就爱搞笑的大学渣,估计已经把会用的成语都给用上了。 杨筱宁应援喊道:「加油啊,照练习那样发挥就好。」 掌声落下,灯光只留给最前方的表演者,他们蓄势待发。 刻苦练习果然是有回报的,每个人都表现的相当出彩。 「再一曲!再一曲!再一曲!」有个高一的学弟壮着胆子。 班里总有那么一个热爱跳舞的同学,再来一曲对她来说,简直小事一桩。 「掌声催下去啊!」 「哇吼!讚啦!」 灯控也不知道是谁,在那边按来按去,还很配合音乐节奏,跟真的来到什么演唱会一样。 整个活动就在欢呼声中结束了,剩下时间就是留给大家合影。 杨筱宁是摄影组的,她在一边抓拍,捕捉一些自然的生图。 就在这时,她发现有个学长一直是自己一个人,他的同学们都在想新的手势合影,他却独自一人低头滑手机。 「老师,为什么那个学长不去找其他人拍照?」 「我怎么会知道,比较内向吧?」 老师被拉走后,杨筱宁转移目标,问同班同学,「为什么那个学长一直处在原地?」 「我也不是很清楚欸。」他挠了挠头,「不过我听说他很自以为是。」 「什么意思?」 「听说他高二的时候曾经亮话,说:『办这么多活动很浪费时间。』,至此过后他就真的没再参与任何活动了,就还蛮自大的吧?」 「那他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杨筱宁提出质疑。 「我就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听说的。」他耸了耸肩。 杨筱宁再度转移目标,问了一个学长:「学长,你们班男生还有分小团体喔?」 会这么问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自古以来,商经科的男女比都很悬殊,三十人里能有七八个男生就不错了,所以男生们都会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感情也会特别好,不像女孩子心思多,自然小圈子也就多。 「没有啊。」 「那??那个学长??」 「他喔??我其实有点忘记为什么会和他渐行渐远了欸,他如果来找我拍照我也ok啦随便。」 「这样喔。」 随后,杨筱宁直接去找那个学长,她能感受到学长身上残留的污秽气息,很少很少,少到时间再拉长一点就会完全消散了,只不过伤害是永久性的,并不会像别人所说的「时间会冲淡一切」,并不会。 「呃??学长。」 「怎么了吗?」 「你要不要去找人合照,我可以帮忙拍喔。」 「不用了。」他了当地拒绝。 「为什么?」杨筱宁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可惜这个疑惑终将得不到解答。 「??我也不知道。」他落下这么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餐厅,走上一楼。 杨筱宁看着他的背影,起誓绝不会坐以待毙。 而那股无形的力量,就是「听说」。 是不是任何话语,只要加上「听说」就不用可以免去责任? 第二章、被无视的真相(1) 马公高中少了一个年级在学校活动,着实冷清了不少。 杨筱宁想把那些流言蜚语一个一个打破,而她最先想替那个学长澄清,她相信他并非高傲自大的,而是「听说」曾经的作祟。 三楼的教师办公室,杨筱宁去找负责教商业概论的老师,也是担任学长姊的导师,要是问她,一定能从她那里问出点什么。 「老师??」 「怎么了?」 「就??我想知道刚毕业的那届学长姐,他们班怎么样?比方说办活动的时候,配合的度高吗?」 「一个班级有小团体是很正常的事吧。」商概老师低着头阅卷,「你们班也有啊,不过虽然有小团体,但遇到活动啊或者班际的时候都蛮团结的,这点很值得嘉许。」 「是喔??」杨筱宁深知不能逞一时之快,打算层层递进,「男生也是吗?」 「对啊,男生更不用讲了吧,又不像仁班男生比较多。」 那确实,不同于商经科,资处科的男生比女生多出许多。 「那??」 「老师,这题的答案好像有问题,你可以帮我看一下吗?」 杨筱宁刚想接着问,就被来问题目的学弟妹打断,只好先默默退开。 他们问问题一时半会也问不完,于是她选择先回教室。 她从会经过体育班的那条路走,再穿越观光科,不为什么,只因为人多,虽然她渐渐能习惯「听说」突如其来的出现,但说不害怕是假的,毕竟没有人可以分担这种恐惧。 马公高中的观光科每个年级有两个班,分为忠、孝,相比其他职科来说更加的热闹,临近的体育班则是一个年级一班,相反的,体班三个年级的人数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个,不过他们很会自娱自乐,相处的也都很融洽、密集。 不论哪个楼层,课间的走廊总是吵吵闹闹的,麻雀只敢驻足在栏杆上,牠们的吱喳吟唱反倒成了一股清流,到了夏日还有蝉以不打扰的方式鸣上两句,一切都好像是不经意间的配合,专属于校园的交响曲,每日都会画上新的音符。 从最西侧的楼梯上楼,会先看到左排的资处科,向前看就是商经科,高一旁边是厕所,高三旁边也是厕所,方便是真的方便,味浓也是真的浓,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杨筱宁回到教室后,谢加柔问道:「你去哪啊?」 「把相机还给老师。」 「喔喔喔,啊你有把我拍漂亮一点吗?」 「有有有,你最漂亮了。」 「你敷衍得可以再明显一点没关係。」 「欸谢加柔我问你。」杨筱宁点了几下手机,将画面晾出来,萤幕上的是那个学长独自待在角落的画面,「这个学长叫什么名字啊?」 「不知道欸??你喜欢人家喔?」 「喜欢你个大头萝卜排骨汤。」她翻了个白眼,「就我那天是摄影组的嘛,在拍照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我去问学长姊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这激气了我的求知慾。」 「喔呜??」谢加柔拿起手机,「我问问看别人。」她走到第一排,问游艺股长:「你知道他谁吗?」 「你喜欢他?」 「你才喜欢他,快啦报上名。」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胡霆峰,有人说过他??」接下来的内容就跟杨筱宁听过的版本无差异。 谢加柔拎着消息回座位,「都问清楚了,那个学长叫胡霆峰,听说他以前??」 「喔你不用说了我有听过。」杨筱宁继续说着自己的不解,「不过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去问其他学长,他们说并没有排斥他的意思。」她试图带风向,「有没有可能只是道听涂说?」 「本来就是啊。」谢加柔耸肩,「没有根据的事就在乱传,我明明记得他每个活动都有到,况且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说那种话的人。」 幸好,还是有理智的人在,杨筱宁在心里松了口气。 「而且吧。」谢加柔接着说道,顺便把刚买的巧克力放在抽屉里好上课偷吃,「现在因为可能是误会的事,就让他遗憾到了毕业,这将成为他生活里的阴影,上了大学也会伴随着他。」 「你跟我想的一样,我觉得凡事都要讲求事实,不要光听三言两语就断定一个人。」见任课老师从走廊走过,杨筱宁从书包里拿出课本。 「明天礼拜六要不要去中正路?」 「去中正路干嘛?」 「不知道啊。」谢加柔塞了两颗巧克力在嘴里,让它慢慢化开,「去吃麦当劳?」 「我考虑一下。」 「是要考虑屁喔,你又没有男朋友。」 「了不起喔,好啦去吧。」 老师进教室后站在讲台,这节课是数学课,任课老师是一个任教三十年的男老师,有新书不用,一本远古时期的数学课本被他翻得厚厚的。 说他有威严吧其实不至于,但说他纵容吧也没有,就比如说背对着他捡笔不过两秒的事他都能知道,后脑勺秃掉的那块可能是用来放眼睛的,反正就是别想在他的课做一些无关课堂的事就对了。 杨筱宁打算在最后一节的计算机概论课下课后,问计概老师关于胡霆峰的事。 「欸杨筱宁你帮我收东西!姊去给你抢位置!」说完,谢加柔就抱着两件外套衝下楼了。 二年信班计概课主要在电脑教室一或二上,至于为什么要抢位置呢?其实主要原因在教室的格局,电脑主机摆放的位置正好能和计概老师形成视觉死角,而当然是两侧靠窗且靠后的位置更能偷偷做自己的事不被发现,加上没有固定的座位,所以大家都想抢。 计概课都是拿来练习考证照的题组,如今电脑软体应用丙级和网页设计丙级这两个规定要考的都考完了,老师对于台下学生做的事,也就睁一隻眼闭一隻眼,统测的分数太难看别哇哇叫就行。 杨筱宁从谢加柔的抽屉里翻出计概课本,然后把笔袋收拾好连同书包一起带下去,待会放学就不用再上楼一趟了。 大家最喜欢到电脑教室上课了,椅子舒服、灯光明亮,手机没电还能带传输线来充,重点是有空调能吹,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要脱鞋子,一整天都闷着的脚在这一刻得到解脱,连同脚味一起,简单来说就是各种脚臭味四溢啦。 「我们今天来看进次元。」计概老师坐在最前面的位置,学生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在偷偷做别的事。 老师的那台电脑也有控制所有主机的权利,不过大家都在玩手机或写其他作业就是了。 杨筱宁在琢磨早上会计课讲的新进度,谢加柔则是趴着在睡觉。 下课前,老师宣布:「学校有规定计概还是要考段考,所以这学期的期末考范围,就是网页设计丙级证照的全部学科范围。」 考证照除了术科的练习,还有就是学科,这个倒不是什么难题,基本上有按照老师每次小考的进度背就能考过,所以正式测验时,要是因为学科不及格而没拿到证照,那真的还挺得不值得的。 「不要以为我会放水喔,该被当掉的我可不会手软,到时候沦落到重补修就别怪我无情。」老师撂下狠话,「那几个没拿到证照的好自为之,下课——」 「下课」两个字跟魔法一样,谢加柔马上醒了过来。 「你还真准时。」杨筱宁摇摇头。 「一般般一般般。」谢加柔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要不要去吃青泉?」 青泉豆花开在三多路全家和comebuy中间的巷子,以前开在林森路上一间小小的,后来获得大眾的喜爱搬迁并扩大营业空间,三多路上来往的也包括澎科大的学生,许多观光客慕名而来,加上经济实惠、品项丰富,生意非常的好。 「可以。」 「欸欸欸我也要去。」方綺萱从对面的电脑萤幕后探出头。 「走啊。」谢加柔移动滑鼠关机。 「等我一下我先去找老师。」杨筱宁趁老师还在擦白板时走向前,「老师——」 「你是??」高中的老师不记得学生的名字很正常。 「我是杨筱宁。」 「找我什么事吗?」 「就你知道有个刚毕业的学长叫胡霆峰吗?」 「知道。」他点头。 「那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老师沉吟片刻后:「学习成绩挺好的一个孩子。」他脸上写着他尽力了。 「那他跟班上的人相处的怎么样?」 「也挺好的吧?」 「??喔喔,好??」杨筱宁知道老师也不太确定。 「杨筱宁快点啦。」谢加柔把她的书包收拾好了单肩揹在肩上,已经在门口穿好鞋子了,「等一下芋圆跟地瓜圆就被抢光了。」 「喔??」眼看老师来了电话,她便不再多问。 要想办法帮胡霆峰平反。这是她目前的任务。 第二章、被无视的真相(2) 除了胡霆峰,还有郭永福的事也让杨筱宁耿耿于怀。 次日,中正路。 中正路算是澎湖最热闹的一条路,唯一的麦当劳也开在这里,临近中央老街、观音亭等热门景点,除了当地人週末放风,观光客更是数不胜数。 杨筱宁搭中午的公车到市区,她和谢加柔约好要吃麦当劳,然后再去晃晃。 没想到她兴高采烈地赴约,换来的会是一记狗粮伺候。 「我怎么会天真的以为今天会是我和你的两人约会呢。」她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 「人多热闹嘛哈哈哈。」谢加柔和黄育承一起到的,「你先去楼上佔位置,我们去排队,我知道你要吃啥!放一千八百万颗心好了!」 「恭敬不如从命。」杨筱宁走上二楼,退开门后只看到角落靠墙有张四人桌便坐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台湾本岛没有麦当劳,观光客不去观光,全都跑到这里。她暗自腹诽。 二楼有孩童游戏室,就一个没什么坡度的溜滑梯,孩子们却都玩得不亦乐乎,那个疯狂的叫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陨石撞地球世界末日了。 如果非观光季,杨筱宁是喜欢坐靠窗的,可以俯瞰车水马龙的街道,发呆也不会吓到行人,重点是某几个特定的位置还有插座,没有人能拒绝得了免费充电的。 等了一段时间后,谢加柔推开门,后头的黄育承端着三个餐走进来。 「今天人好多。」黄育承抱怨道,他放下托盘,拉近椅子和桌子的距离。 「有位置坐就要偷笑了。」杨筱宁把自己的那份分出来,身手快狠准,「有拿糖包吗?」 「有有有,你真是个怪胎,谁会番茄酱加糖的。」谢加柔把压在卫生纸下的糖包拿起来递出去,接着拆开自己那份的汉堡包装后就大快朵颐。 「你不懂。」杨筱宁喜滋滋地吃着薯条,顺便把玉米浓汤的盖子打开来散热。 「我跟你讲,超好笑的,昨天我不知道是喝奶茶喝醉还怎样,洗澡的时候牙膏当成洗面乳,沐浴乳当成洗发精,整个澡洗了快两个小时。」谢加柔分享昨晚的趣事。 杨筱宁无情大笑,「真的很白痴。」 「还不只这样,我要吹头发嘛,就去客厅问我妈吹风机放在哪里。」 「然后咧?」 「然后就是吹风机就被我拿在手上,我竟然不知道。」 「我突然想到,前几天我网购,然后就已经领到货了,还问卖家为什么显示已收货。」 「噗——」谢加柔差点喷雪碧,「你还敢笑我。」 「然后??」 当女孩子聊起天来,基本就没有男生什么事了,黄育承被晾在一边滑手机。 此时的杨筱宁和谢加柔嘴巴真的很忙,一口喝的一口吃的,还要兼顾说话。 直到黄育承的杯子发出饮料喝到最后一口时的声音,杨筱宁才警觉忘了问正事。 谢加柔的话题来到尾声,「所以才忘了穿袜子??」 「哈哈哈是喔。」杨筱宁有些明显又不太明显地敷衍,她以不经意的口吻问道:「欸黄育承,既然郭永福跟那个林歆如没有怎样了,为什么他还会离开学校啊?」 「我也不知道。」黄育承摇头,「就算他们两个之间没有发生什么,这件事??呃??这个谣言也给学校带来了负面的影响了吧?不知道啦但我猜可能是想终止谣言吧?」 「那为什么不乾脆否认这一切?」 「你觉得会有人信吗?」 「无中生有的事,为什么要他承担?而且难道你们不会在意吗?」 「也没办法啊,都已经发生了。」 「你怎么好像对这件事很执着啊?」谢加柔不解。 「不是有一句语录吗,『不要用耳朵认识我』,跟郭永福不熟的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一定会吓一跳,觉得学校为什么会请这种老师。」 「确实,我就是吓到的那个。」 「可是深入瞭解就能知道并不是片面所知道的。」 光用听的,不明究理就定人生死,这是不对的。 因为是不对的,所以要导正,一定要导正。 又聊了一会,离开麦当劳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三人漫无目的地在中正路上间逛。 经过夹娃娃机台时,谢加柔心动到不行,「我想玩!」 「好啊。」 中正路不少这种夹娃娃机台,而且还是整间店的那种,虽然坪数不大,但还是能吸引到不少人。 「黄育承你有没有十块啊?」谢加柔拉开钱包侧边的拉鍊,里面只有一块和五块的硬币。 「你怎么一直在缺十块?看来你命中带了缺十块的劫。」杨筱宁调侃道,她没看过有人一直在借十块的。 「我下次会准备一桶在家门口,出门就抓一把。」 「刚刚吃麦当劳的时候好像用掉了。」黄育承翻了翻钱包,发现没有十块,「不然我去换?」 「我去好了,我这边有两个五十的。」杨筱宁走到兑币机前,然后投下两枚五十。 一般正常情况下,将要换的钱投入后,上面的小萤幕会显示数字,然后摁下按钮后对应的硬币就会吐出。 但兑币机上的萤幕非但没有显示数字,还出现了一串乱码。 「咦?故障了吗?」谢加柔使出铁砂掌拍敲打机壳,「竟敢吞掉我的钱!」 「??那是我的钱。」 「我们之间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杨筱宁轻叹,这阵子心烦意乱的,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好好休息一下?这时候出现又是想怎样?越想她越气,气到一股恼怒憋到了极限,她右脚往后伸,正当她准备狠狠踹一脚的时候,自动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店主来巡店,进门先是看到几人围在一起,「出什么事了吗?」他走向前,成功阻止了杨筱宁的出气行为。 「老闆,你家兑币机吃我了我两个五十块。」黄育承推开一步让店主看。 「??那是我的五十块。」杨筱宁翻了个白眼。 「我跟加柔之间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我看看喔。」店主一看,「啊,这是里面没硬币的意思,我直接换给你们吧。」说完他就从腰包里掏出十枚十块硬币递出去。 「好咧,谢谢老闆!」谢加柔接过,完全忘记这是拿谁的钱换的硬币,「走走走那边,那个泰迪熊好可爱我想要!」 杨筱宁留了个心底,虽然一直跟在谢加柔旁边,但眼神寸步不离兑币机。 「讚啦,三十块一隻好划喔哈哈哈。」她的耳边传来谢加柔的声音,还有店主补硬币的哐噹声。 直到店主补好硬币,小萤幕的乱码也消失了,她拿出百钞试了一下,功能恢復能正常使用了。 是她神经过于紧绷敏感了吗?连被害妄想症都出来了? 第二章、被无视的真相(3) 週一,班导提及了关于暑期辅导的事。 「我现在发暑期辅导的通知单,再说一遍,这虽然不强制参加,但距离统测也只剩不到一年的时间,打工、旅游都不是当务之急,请各位仔细思考再填。」班导把暑辅的单子发下去。 暑期辅导是针对高二即将升高三的学生,普通科和职业类科都有,主要在于复习、写歷届考题等,也可以不参加,但大多数人会选择参加,不过那就是多了整整一个月的课了,而且不会有专车,也不会供餐。 「你要参加吗?」谢加柔咬着吸管,她直接现在家长签章处签名了。 「要啊,怎么可能不参加。」杨筱宁勾了同意,然后同样签了名。 「那我也来吧,不知道仁班来的人有多少,到时候还能一起吃早餐、吃午餐。」 「你应该要想福利社没开怎么办。」 「那我就多带一点零食!」 班导补充道:「还有一件事,明年即将有新生,这点应该不需要我多说,那照惯例会选出两名高三生当高一生的辅导班长,带领他们完成新生训练,届时还会有一名刚毕业的荣誉班长,如果要报名的话就到学务处,要是我们班都没有人有意愿,而刚好普通科报名的人数超过,那就会由普通科的人过来。」 底下一阵窃窃私语,都在谈论着高一时的荣班和辅班。 「最后,虽然我认为统测很重要,但同时也希望班上能有人报名担任辅班,毕竟普通科和职业类差别还是蛮大的,好了下课吧。」语落,班导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教室,「喔对了,我说过统测不能使用计算机,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不希望再看到这样物品,下课——」 方才就闹哄哄的教室,现在变得更吵了。 「欸干你们要不要来上暑辅啊?」 「我不会欸。」 「为啥?」 「我本来就没打算升学啊,甚至连统测都没有报名,这件事我家人和老师也都沟通过了。」 「我应该会来,不过七月中应该会请一个礼拜的假,我们全家要去东部玩。」 「我很犹豫欸,我八月还要重补修的,这样不就整个暑假都在上课??」 大家都在讨论要不要来上暑辅,其中有一部分的人正猜测荣班会是谁。 「荣班到底是谁啊,都毕业了还要来学校。」 「会不会可能是普通科的?」 「不知道欸,到时候再问问看吧。」 「杨筱宁你想不想当辅班啊?」谢加柔有些兴趣,「我有点心动欸,可以统治一年级的。」 「是要统治什么??」杨筱宁把暑辅的通知单往班长的方向传,「我不想当,那个要很早起床,我才不要,我也懒得应付学弟学妹。」 这确实不是轻松的工作,八月要频繁进出学校开会、试动线、走流程,新训当天如果新生是七点半到校,那他们就得六点半到校。 「蛤??你陪我啦??」 「不要,你找别人啦。」 「我不也要早起吗?」谢加柔努嘴,头靠在杨筱宁的肩膀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呀!」 「谢加柔,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家就住朝阳里而已,西侧门走出去两分鐘就到家了,你的早起有我的早吗?」 「??吼呦。」 「你问方綺萱啊,她不是也住朝阳。」 「叫我干嘛?」方綺萱从教室后门进来,正好听到杨筱宁提到她。 「我想当辅班,这个女人要拋弃我,你要不要投入我的怀抱?」 「喔,好啊,我也蛮有兴趣的。」谢加柔的提议她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但我不会投入你的怀抱。」 「喔耶讚啦,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学务处等登记!」 杨筱宁在确认两人下楼后,起身往教师办公室走,为了确保不会遇到她们,这次她选择往电梯旁边的楼梯走,途中会先穿越高二普通科的走廊。 经过二年六班时,里头安静的很不寻常,也没有看见黄育承的身影,不过她也并不是要找他。 「欸?杨筱宁?你要去哪啊?」王景翔和几个同学在厕所前的空地打羽毛球。 「我要去实习处。」因为实习处只跟职科有关,所以这个回答最保险。 「喔,拜拜。」他把球捞起来又继续打,「看球!」 「不要打太远啦,你他妈打进女厕我是要怎么捡?」 普通科高二会分班,一到四班是社会组,五到八班是自然组,高一高三的时候会在五楼,高二会在四楼,搬上搬下的。 马公高中这么多班级,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位在澎湖,在四面环海的岛上,不论身在四楼、五楼,还是三楼以下,都能闻到从渔港飘来的鲜味,这是日常,亦是生活。 来到老师办公室,杨筱宁直接朝商概老师的位置走,后者可能上一节有课,现在还没回来的。 等了一段时间后,老师回来了,「找我吗?」 「对的老师。」 「怎么了?」商概老师收着东西。 「就我之前不是问过你,关于刚毕业学长姐他们班的相处情况吗?」见商概老师点头,「我会这要问,是因为送旧活动的时候,我发现胡霆峰学长都自己一个人待着,也没有去找其他人拍照,我觉得这点很怪??」 「哪里怪了?」 「我们班有同学说他曾经说过太自以为是的话才导致被排挤,可是我去问了其他学长姊和老师,他们并没有排挤他,我在想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杨筱宁说出自己这阵子以为所问到的。 「然后呢?」 「然后??然后胡霆峰学长就这么被无缘无故地疏远了。」 「所以呢?」商概老师的声音冷了下来。 「所以?」 「你是想让我一个一个打电话让他们给胡霆峰道歉吗?」 「不是??」 「还是打电话给胡霆峰跟他说大家没有搞排挤,让他主动和大家沟通,重新建立友情?」 「但是不觉得他有点??冤枉吗?」 「哪又怎样?不是都过去了?」 ——不是都过去了? 过去了,所以就不用管了吗? 杨筱宁瞠目。 第二章、被无视的真相(4) 凤凰花开的六月,结束了所有离别,学校里渐渐看不到学长姊回来玩的身影,其他学生也进入了准备期末考试的状态。 马公高中的图书馆在二楼,一楼就是阅览室,平时偶尔会有自律的学生坐在那里读书,而到了考试前一两週就会爆多人,因此学校规定在考前几天要拿号码牌才有座位,当然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的。 县立图书馆也有座位区和阅览室,不过不能吃东西跟喝水,还可能遇到家长管不动的小孩在里面追逐吵闹,相较于下,学校的环境更好些。 「欸欸欸——」谢加柔趁经济老师转身写黑板的时候,探头和杨筱宁说话。 「干嘛?」杨筱宁正在订正刚刚算错的试题。 「记得喔,待会一打鐘就直接跑,抢到号码牌再上来收东西。」 「知道知道,紧张什么。」 「各位先抬头看供给曲线和需求曲线,当供过于求的时候是这样,供不应求的时候是这样??」经济老师画了例图。 「欸欸欸尺先借我。」杨筱宁从谢加柔的笔袋里掏尺,「你的尺怎么断成两半??」 「就有一次黄育承耍白目,我一时衝动就??你懂的。」 「看来你有家暴倾向。」 「哎呀能用就好了啦囉哩八嗦的。」谢加柔满不在意,也确实用不着十五公分的尺,「你快点快点啦,再两分鐘就要打鐘了!」 「安啦,我飞毛腿欸。」 然而这个飞毛腿还没意识到,待会脸会打的有多响。 鐘响,谢加柔急的要命,「杨筱宁,我最后再给你三秒!三、二??」 「好了!衝——」 儘管她们用最快的速度衝下楼,仍是排在队伍的尾端。 阅览室有靠窗的长排桌,那是属于个人座,还有六人的大桌,大家都想抢六人大桌,但是有规定至少要三人同时在场才能领号码牌。 谢加柔已经提前叫叶文慧来帮忙领了。 「这么多人,要是没抢到六人桌怎么办啊。」谢加柔踮着脚看前面还有多少人,「还是我去前面看一下好了。」 「现在连小高一的都懂得要抢号码牌了,看来我们这帮老人该被淘汰了。」叶文慧站三七步,她总是大大咧咧的。 「哎呀哭喔,六人桌剩三组,从那边那个绑马尾的以后都拿不到号码牌了。」谢加柔叹了口气,「单人座也都剩散座。」 「还是要去县立图书馆?」杨筱宁提议道,随后又想起,「啊不对,今天星期二??」 县立图书馆星期一和星期二只开放到下午五点半,曾经有学生就因为不晓得,就拿书包佔位,结果吃晚餐回来六点多了,东西全被锁在里头,打电话叫警察才成功取出。 就在大家正犹豫乾脆回家读书时,许景翔乐呵呵地从阅览室出来,「欸?你们是没拿到号码牌喔?」 「啊不然咧。」谢加柔没好气道。 「我们班佔到两桌欸,还是你们要跟我们併?我们只有四个人。」 「吼?四个人?两桌?」 「对??对啊,我就想坐宽敞一点,叫其他人帮忙不行喔??」许景翔眼神飘移。 「就是有你这种人,世界才会如此的混乱。」 「不然就併桌吧?反正我也要走了,让??呃??」叶文慧不认识普通科的,「让这个人的另一个同学去另外一桌,然后你们三个一桌,这样刚刚好。」她本来就只是来帮忙领号码牌而已,没有要留下来。 「也好。」杨筱宁点头,「你先带我们看是哪桌,待会我们把东西拿下来。」 「好啊。」 多多参与学校活动就是有这个好处,能认识其他科的人,必要时还能互相帮忙。 许景翔他们佔到的是偏中间的两桌,没有什么特别的,离饮水机和厕所都不远。 谢加柔问:「你们上一节是什么课啊?」 会这么问是因为,这么顺利拿到号码牌,而且还是两桌,不是室外课就是偷跑。 「上一节在崇正堂上篮球。」 「喔难怪。」 几人一起走大楼梯上楼,叶文慧则是道别后便离开了。 「啊话说,黄育承咧?」许景翔就是标准的白目屁孩,走路不好好走一步跨三阶,「哎呦——」 「小心一点。」杨筱宁提醒。 「活该啦,他比较习惯在家读书。」 「这样喔。」许景翔的班级就在眼前,「啊你们等等要跟我们吃晚餐吗?」 「不用了吧,我们自己吃。」 「好喔。」 杨筱宁和谢加柔回教室收拾东西,教室还有一些同学在聊天没走的。 「你想吃什么?」杨筱宁掂量着该拿多少书,今天要读到的进度。 「不知道欸,还是我们随便吃一点就好?我感觉也没那么饿。」 「可以,然后再买一杯饮料?」 「好啊。」就在这个时候,杨筱宁斜眼撇见黄育承朝这里走,手上还拎着一袋东西,「看来我们不需要去买饮料了。」 谢加柔往后一看,「欸?你不是回家了吗?」 「我们班倒数第二节课有叫饮料,顺便叫了你的。」黄育承从袋子里拿出波霸鲜奶茶。 「我呢?」杨筱宁眼巴巴的看着袋子里躺着的最后一杯。 「给你,袋子顺便丢一下。」 「丢就丢,看在饮料的份上我忍了。」 「你们记得锁门喔,电风扇记得关。」刚刚还在教室的同学们离开前提醒他们。 「安啦安啦,拜拜,路上小心——」 杨筱宁和谢加柔吸管插了就开喝,奶茶的香气浇熄了考前压力,珍珠的嚼劲增强了动力,甜腻滑过喉咙直击到胃,幸福又快乐。 三人小聊了一会,眼看已过五点,「我先走囉有点累。」 杨筱宁刚刚就注意到黄育承眼下的两团青黑,加上他频频打哈欠,这让她很难不往「听说」的方向想,但是她并未察觉到其他异常,甚至没看到「听说」本体。 于是她试探性的问:「你气色看起来不太好,是有遇到什么事吗?」 「有吗?」黄育承的声音听起来比他的面容好很多,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应该是熬夜读书吧,再半年就要学测。」 「这样喔,还是要注意休息。」 「你快回家吧,到家了跟我说一声。」谢加柔听杨筱宁这么说也难得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大惊小怪的,拜拜——」 「拜——」 杨筱宁和谢加柔晚餐过后回到阅览室读书,许景翔也在,不过在读书期间他们是不会有交流的,毕竟要考试的内容那叫一个天差地远,而他的同学则是坐在隔壁桌,三个人用一张大桌绰绰有馀。 阅览室就真的是满人的状态,大家都相当有自觉,会把手机关静音,听音乐会戴耳机,也不会大声交谈,空间静的只剩翻书声和脚步声,要是在这时候没把笔拿好掉到地上了,那绝对能成为目光焦点。 第二章、被无视的真相(5) 明明期末考试迫在眉睫,但杨筱宁反而觉得当务之急是了解郭永福究竟为什么离开学校。 週末的阅览室不用抢号码牌,但需要早点起床先到学校佔位子,有的人很贼,在前一天晚上要离开前就先放一本书佔着,通常都会有人抗议,不过抗议无效,老师的宣导根本没人当一回事。 住在学校附近的谢加柔吃香很多,八点就拎包佔座,还可以回家睡饱再来。 杨筱宁坐九点多乌坎线的公车到忠烈祠站,下车时已经十点了,然后再走上学校,这距离不算远,但头顶着大太阳走也绝对说不上短。 推开阅览室门的那个瞬间,浑身上下汗水的黏腻感才得到救赎。 放眼望去,果然几乎每张桌上都放有一些物品,课本、外套、水壶等等的。 杨筱宁一眼就看到谢加柔用来佔位的课本,哪个科的课本都没有计概课本大又厚,椅子还放着一个印有仙人掌图样的白色帆布袋。 虽然是週末,但为了期末考试,不少老师都跑来加班,考卷题目必须得出到让学生没办法拗分数才行。 杨筱宁先是拉开椅子,发现椅子有些摇晃,所以她就从隔壁桌换了一张较稳的。木头椅用久了都这样,不至于垮掉,但还是会有点怕怕的。 她稍微休息了一下,把东西放着就到教务处想问问看关于郭永福的事,可是她到了教务处却发现里头只坐着教学组长,而教学组长就是他们班的数学老师,那个快把书翻烂了还硬是不肯换的男老师。 「报告?」她一隻脚跨进去。 「进来。」 「老师。」 「怎么了?」老师手捧着一壶冒烟的养生茶,上层还飘着几粒枸杞,「要不要喝茶?」 「??」杨筱宁一噎,「不??不用了。」 「好吧。」老师耸肩,连吹都不吹一下就喝了一大口,喝完还长呼一口气,「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师你不觉得很烫吗?」 「不啊,不要以为夏天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吃冰喝凉水,尤其是你们女孩子,当然男孩子也不能马虎,而且啊??」 眼看老师一直唸到了忘我的地步,彷彿进入他自己的空间象限,杨筱宁默默地往后退,一步一步倒着走出了教务处,然后老师丝毫没有察觉,继续他的宇宙探索。 「哇咧??好可怕??」杨筱宁叹为观止,她喃喃自语,「是不是年纪大了都会这样?」 手机响了两声讯息提示音,谢加柔说想先去吃早午餐,刚好杨筱宁也没吃东西,于是传了一个贴图就朝西侧门走去。 「要吃什么?」 「不知道欸,要吃麦味登吗?还是吃米沢?」 「吃米沢好了。」 简单的早午餐过后,杨筱宁和谢加柔再次回到阅览室,中午过后,人也渐渐变多了。 高志郡大约是一两点到的,他自己一个人来,看到她们后就自动自发地拉开椅子坐下了,动静还不小。 谢加柔皱眉瞪他,他吐了吐舌头就继续他的动作。 不是非得要结伴同行才能读书的,若是恰巧遇到认识的人,像这样加入也无妨,不干扰彼此就行。 杨筱宁眉头紧锁,很专心在算会计的应收与应付帐款,所以没有发觉旁边的谢加柔早就分心在做别的事了。 谢加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了一串文字,「马高马高商一信,活泼可爱有自信??」这是新训时闯关活动要用到的班呼,需要辅班自己想,但她卡壳了,「欸杨筱宁你帮我想一下。」 「等一下??」杨筱宁还在跟会计搏斗的,备抵呆帐??」 「什么啊?」高志郡凑热闹。 「就我是辅班,啊新训的时候不是会有闯关活动吗?我在想班呼。」 「我看一下。」他看了看,「要押韵吗?」 「感觉有押韵比较酷。」 「不然??」他沉吟,「下一句接??闯关活动要不要停?」 「好像可以。」谢加柔动笔写上,「啊你没有要当辅班喔?」 「没有,那很累欸我才不要。」 「好了。」杨筱宁大战三百回合后长叹一口气,解完题舒畅的不得了,「你刚刚说什么?」 「班呼啦,还有最后一句??」 「我看看。」她放下笔,「马高马高商一信,活泼可爱有自信,闯关活动不要停??停??呃??商经商经一定赢?」 「可以!」谢加柔差点没控制住音量,她拿起笔兴奋地补上最后一句,「讚啦,杨筱宁你很有用馁!」 「快看书啦你。」 「我先去学务处给主任看看。」她说完就要起身。 「等一下,还是我去吧,我正好要问教官交服室的事。」杨筱宁起身。 高志郡好奇的问道:「什么事啊?是要出任务吗?」 「有事会在群组通知的啦。」 「没关係啦我去就好。」谢加柔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当辅班的是她。 「你看看你来到现在读了多少书,到时候被当掉就不要跟我哭喔。」 「交给你了??」 杨筱宁是拿交服队当幌子,她根本就没有要去教官室,两间处室就在正对面,她其实只是要去学务处探听看看而已。 不光是学生之间会八卦,老师们也会,而且聊起来那叫一个火热。 她才刚准备进去,里头的交谈声就夺门而出。 「所以永福就真的不回来了吗?」 「应该吧,毕竟出了那样的事。」 「那他会去别的学校服务吗?不是还有澎水吗?不然其他国中小也可以啊。」 「感觉他的教师生涯就会到这里了。」 「他应该只要把病养好就好了吧?」 杨筱宁貌似是听到关键。 所以郭永福是因为生病才离开学校,跟林歆如一点关係都没有?那只是学生之间乱传到而已? 「考试那个传言对他确实也造成不小的影响。」 「谁知道到底是谣言还是事实啊。」这句话是主任说的。 「报告。」杨筱宁忍无可忍,出声打断了谈话。 「进来。」 她朝主任走去,「主任,这是班呼,你看一下可不可以。」 「嗯。」主任看了看,「可以,没什么问题,可以做班级板子了。」 「老师,我刚刚要进来前听到你们在讨论郭永福老师的事。」杨筱宁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冷。 「然后呢?」 「我问过我朋友,林歆如跟那位老师没有关係,我刚刚也听到了他是因为生病才离开学校的,我觉得很有必要为他澄清,不然不只是他断送职业生涯,甚至连林歆如都会有连带影响,我朋友也说她最近的状态很不对劲,而且??」 「同学。」主任没让她把话说完,并且用毫不在意的口吻问:「你是哪班的?」 「信班??」 「你是信班的,所以普通科的事跟你这个商经科的有什么关係?」 「我??」杨筱宁憋不出一句话回他。 「事已至此还想怎么样?」主任挑眉看她,随后把纸递回去,「班呼我看过了没问题,好好准备期末考。」 「谢谢主任??」她竟哑口无言。 主任的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少鸡婆。 杨筱宁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走回阅览室的,只感觉到双腿在每一步时都抬得很吃力,她是穿着鞋子的,可是脚底板却像直接接触到地面,一颗一颗石粒使她疼痛。 刚刚她和主任的对话,在座的每位老师一字不落的全都有听到,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那刚刚那些替郭永福感到惋惜而说的话又算什么? 纳了闷了,真相就在眼前,但为什么要选择视而不见? 第二章、被无视的真相(6) 杨筱宁这几天都很积极想帮郭永福澄清,一旦听到不当言论,哪怕是不认识的人,她都会上前打断。 然而,她做了这么多,却徒劳无功,一点帮助都没有。 学校有规定考试时要把座位清空,东西要放置教室前后,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好巧不巧,期末考的第一天就是花火节的闭幕。 「我想去啦,好不好嘛。」谢加柔很想去,因为闭幕的烟火很精彩,还请了艺人来压轴表演。 「可是明天要考经济欸。」杨筱宁很是犹豫。 是经济欸,临时的佛脚该抱也是得抱。 「今天最后一节不是自习吗?我们就先把经济都读完,其他比较有把握的回家读。」谢加柔持续说服,「明年的这时候我们就不一定能去了耶,哎呀好啦走啦走啦。」 「??好吧。」杨筱宁从外套口袋掏出手机,「我跟我妈说一下,让她来接我,不然烟火结束就没有往我们家的公车了。」她快速编辑好讯息发出,那头马上就回覆了,「我妈说ok!」 「嘿嘿好咧讚啦。」 谢加柔的情绪高涨,因为要去闭幕而兴奋不已,结果自习课时根本无心读书。 烟火的施放时间在晚上九点,大约七点开始会有艺人或当地团体陆续进行演出,每个场次的表演都不一样。 花火节的举办,从第一年开始就成功带领了澎湖的观光產业,经济效益随之提升,饭店、民宿的数量每年都在增加,许多人都会在这个时节来一趟偽出国旅游,也希望这个盛况能一直维持住。 地点选在了观音亭,这里面积大且空旷,可以容纳的人比较多,还能顺便看看海、散散步,不过早已人满为患,包括让小孩放电的游乐区亦是如此。 「你比较高,帮我录影帮我录影,我回家还要回味一百万遍的。」 杨筱宁拿谢加柔没办法,右手接过她的手机就高举起手录影,一个歌手唱两首到四首不等,一直举着手有些发酸,于是中途换成左手,正要把右手放下,却发现手根本动不了,原本僵硬的肩膀渐渐变得舒坦,不过这并不是好事,手掌传来一股拉力,没过一会儿,单脚就腾空了。 杨筱宁她先是蓄力然后一蹲,没控制好往后踉蹌两步,不慎踩到后面的观眾,她点头致歉。 「你怎么啦?是人太多太闷了吗?」 「就有点软脚。」面对谢加柔的关心,她也只能假装若无其事。 「累了就不用拍没关係。」 「没事,快结束了。」她什么都没有看到,更不敢去看。 九点一到,烟火准时施放,施放点在西瀛虹桥,就是那座被称为「彩虹桥」的桥上,所以当烟火在施放时,是会被禁止上桥的。 黑幕绘上五彩斑斕的繁花,一朵朵盛开,搭配主办方播放的音乐,就像在夜空中跳一曲华尔滋,并微笑向地面的人们递出邀约,共同享受这美好的一刻,即便下方是闪烁七彩霓虹的桥,也依然不逊色。 绽放绚烂,轰轰烈烈地美丽吧。 住在澎湖的居民总会说:「每年都看,早就看腻了。」 但其实还是会忍不住瞧上两眼。 杨筱宁的眼眸映出鲜艳好看的光影,连她都捨不得挪开眼,虽然少看了一些书,不过是值得的。 她恐怕还不知道,好日子即将到头了。 烟火结束后才是真正的考验,要从人海中挤出来走到大路,再从车海中找到自己的车,交通的混乱程度,比北辰菜市场中午倒垃圾还夸张。 谢加柔还有很晚的车到家附近的车站,杨筱宁则是打电话请杨母来载她。 杨母抵达的时候直摇头,「怎么会这么多人,我刚刚一个红灯等了三回。」 「我想去逛夜市!」杨筱宁现在特别想吃炸花枝丸。 澎湖没有固定的夜市,只有在花火节才有期间限定的文澳夜市。 「刚好你爸也说有点小饿。」杨母把西瓜皮安全帽递给她。 「走吧走吧。」杨筱宁已经把考试这件事拋到九霄云外了,「我想吃花枝丸、糖葫芦、鸟蛋、醃芭乐、烤魷鱼??还有??」 「你是没吃晚餐喔?」杨母被她的点餐吓到。 「有啦,啊就又饿了咩。」方才蓄的那股力,彻底让她的胃唱空城计。 她们又等了好一会才终于骑到不塞的路上,去夜市的车程硬是从十分鐘拖到二十分鐘。 也难怪本地人不太去观音亭看烟火。 期末考结束的隔天就是休业式,中午过后暑假正式开始,不过这个假期仅限于高一和高二,并且不用重补修的学生,只不过期末总成绩还不会那么快出来。 而七月开始,高三的学生将迎来为期一个月的暑辅。 暑辅不算是正式的课程,可以穿便服,饿了就到趁着课间出去买东西吃,比较麻烦的一点是没有专车,有些住比较远的,比方说湖西、西屿那边的一大早就得起床坐公车。 听到一整个月可能会觉得很漫长,但实际上就跟平常在上学一样,时间过的很快。 本来学校剩一个年级时,照理说应该会更更更安静的,不过剩的那个年级可是高三,准学测生、统测生,离成年只差一步的十七岁的少年少女,那个压力不容小覷。 「你们看!」有个男同学站在讲台,他穿着蓝白条纹的上衣,「我是基因突变的蜜蜂!」 「啊!他有毒!」 「不能被他抓到。」 其他同学很是捧场,在教室边跑边叫,那隻基因突变的蜜蜂追着他们,嘴里还发出模仿蜜蜂嗡嗡的声音。 「欸谁偷走我的手机啦!」 「不是我啊。」 「我也没拿。」 没有人承认是谁藏手机。 「干,快点打给我啦!他妈的被我知道是谁拿走我就喂他吃大便配吐司。」 结果—— 手机铃声响起,「靠邀,我手机就拿在手上,你们是目小喔。」 「啊你们不是也没看到。」 「闭嘴啦去吃你的大便配吐司啦。」 「快点,卡啦ok大赛现正报名,赢的可以获得全场嘉宾的掌声!」 黑板的右边下面置有麦克风,那是让老师能更好讲课保护嗓子,以免喊到烧声,偶尔会有喜欢调皮捣蛋的学生拿来玩。 「试音试音一二三一二三三。」 「我先唱啦!」 「来啊。」 「邈邈广场堂堂学宫,雄视澎湖屹立马公??」 「魔镜啊魔镜,模拟考能让我进前百吗?」谢加柔对着桌上的随身镜说话,然后又吊起嗓子摇晃镜子,「当然口以呀!」 「谢加柔,快看书,下一节是会计课。」杨筱宁打断这个戏精。 还是没完,「魔镜啊魔镜,我能safe到一个澎湖保送名额吗?」 「够了没有。」 「当然口以呀!」真把自己当公主了。 「白痴??」 暑辅期间基本上就是这个病况,无论是美术班、体育班、音乐班、普通科或者职科,一到下课每个教室就会传出各种鬼哭狼嚎,以此释放压力。 所以说千万不要惹高三生。 八月的暑假终于是熬过来了,老师们不可能这么容易的放过他们,从一般科目到专业科目,每一科都印了一叠的练习卷,总复习的讲义也被规定了要写到的范围。 至于老师们会不会看,这就是万年不解之谜了。 除了复习之外,学校也发了学测和统测的报名表,还有第一次志愿选填的空格。职科有对应的科系,比如商经科属于商管类,就要看哪所大学开放了几个商管类名额。试填是为了在之后的模拟考,对于录取分数有一个依据和概念,在正式填志愿时能妥善规划。 第三章、不重要的证据(1) 杨筱宁在家舒舒服服的好几天,每天睡饱就吃,吃饱就睡,过的比可乐还爽,直到杨母心血来潮决定一大早带着她去买菜。 「杨筱宁你是起床了没有?」杨母在她房间门口喊。 杨筱宁打算装死,翻了个身埋首继续睡。 「杨筱宁,你少来这一套喔,我知道你起床了。」 「哎呀妈——放过我吧??」 杨母是铁了心要把她带出门,一来一往的,最后妥协的还是杨筱宁。 杨筱宁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走出房间来到浴室,随意用水拍了拍脸提神就出去了,眼屎都没擦乾净,这么早起床形象管理什么的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清晨五点,天亮未亮完全,雾濛濛的,空气中瀰漫着水气,路边杂草尾端掛着的露珠摇摇欲坠,整个社区安安静静的。 杨母将趴在她车上睡觉的野猫抱了下来,并将上头的掌印擦乾净。 「你干嘛非得让我跟你出去啊??」杨筱宁满脸睡眼惺忪,哈欠连打十个。 「我想跟你来个欢乐的母女时光啊。」杨母坐上机车,发动引擎,「上车。」 「你也可以跟我爸来一个恩爱的夫妻时光啊,凭什么他能呼呼大睡,我就要跟你出门。」 「少囉哩八嗦的,让你去就去,身为澎湖人,怎么可以没感受过一大早去市场的乐趣呢!」 「知道了知道了,五点起床,连早餐都没吃,真的太好玩了。」杨筱宁坐在后座,微风拂过她的脸颊,慢慢变得有精神。 杨母先带杨筱宁到第一战场,第三渔港,还没到的时候海鲜味就扑鼻而来。 这里可是越早越热闹,渔民贩卖最新鲜活跳跳的鱼货,民眾下手得快狠准,否则就被其他人抢光光了。 「哇——」杨筱宁发出感叹,「所以你都在这里买鱼喔?」 「不然咧。」杨母锁定目标,「老闆,这个鱼怎么卖!」 杨筱宁自己走了一圈,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毕竟平常也不会经过,就算经过也都在下午了。 没有人不嚮往都市生活,会想出去闯荡,不过离开了这里,就不是说想看海就能到海了,这个味道限定于澎湖呢。 第三渔港的摊贩不少,每个摊主都很有一套,有的薄利多销,有的买多送多,有的擅长话术。说到共同点,绝对是相当亲民吧,用当地居民特有的腔调豪迈地聊着天、豪爽地大笑,至于粗话什么的就不要太在意了。 杨母又带杨筱宁到北辰市场买菜,除了蔬菜类,也有不少肉品类。 「哇,一大早就这么多人喔。」 「废话,这个点来都算晚的了。」 因为安全考量所以上午有车流管制,附近又被停满了,两人只好把机车停放在盛国车站周遭的停车格再徒步走过去。 「鱼怎么办?要一直拿着吗?会不会坏掉啊?」杨筱宁提出疑问。 鱼很好吃没错,但腐败的鱼也是真的很臭。 「放车厢啦,林阿伯有给我放保冷剂跟冰块,刚刚他帮我刮鱼鳞的时候那隻鱼都还在跳的,多鲜啊。」 这倒是真的,杨母一眼就相中那条还在活蹦乱跳的鱼,让林阿伯现场就处理。 「喔喔好。」 走到北辰市场的范围后,可以发现空气中的多了很多不同的味道。 「妈,我想吃禾丰鸡蛋糕??」 「不是九点才开吗?回家前再给你买,要不要先吃一点别的垫肚子?百福号水煎包或四季肉圆?」杨母买菜几乎都是固定找同一摊,除非当日摊主休息或要的菜卖完了,「两百块先给你,你去前面那边帮我买糖炒栗子,你爸喜欢吃,啊再看你想吃什么。」 「喔好咧。」 杨筱宁远远就看到印有糖炒栗子字样的旗子随风飘扬,于是她先去买了糖炒栗子,然后再到处晃了晃,北辰市场里还有卖衣服、卖生活用品的。 每个提着袋子的人脸上都掛着得意的笑容,那是杀价成功的表情,摊主早已习以为常,也很乐意被讨价还价,这样可以客人的黏着度会比较高。 「老闆!去掉零头啦,八十块你也要计较。」 「去掉零头应该是两百八变两百五啊,怎么会变两百噠。」 「老闆老闆,买高丽菜送菜头吗?」 「送薑送葱,送菜头我会亏死。」 「阿婆阿婆,鱼丸怎么卖?买多一点有比较便宜吗?我们家小孩都很喜欢吃你打的鱼丸馁。」 太阳渐渐升起,天空被泼上清彻的蓝,亮的不只是大地,还有人们的热情。 杨筱宁最后还是只想吃禾丰鸡蛋糕,就没有买别的了。 杨母买了太多,于是就传讯息让她直接到停车处集合,她老远老远就闻到鸡蛋糕的香气了,彷彿能用肉眼看见的甜。 「老闆我要一包五十块的。」 「好咧稍等一下蛤。」 老闆熟练地将麵糊倒入模具中,接着盖起来来回翻动,直到成形后出炉,糕体是普通长条形,不是什么小动物造型。 杨筱宁吞嚥口水,感觉到胃比她还着急。 「来——」 「谢谢老闆——」 拿到手时还热乎乎的,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边走边吃,到停车处时,杨母也拿着刚买的炸粿大快朵颐,路上不少人亦是如此。 杨母看自己女儿心满意足的表情,忍不住调侃:「怎么样?跟我来买菜的感觉不错吧?」 「还可以吧。」 「那明天还要不要跟我来?」 「先不要了??」 「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宅在家耍废,可乐都比你勤奋。」 「哪有!」杨筱宁反驳,「我都有在读书嘿,而且我也??我也有计画出门啦??」 刚刚上一秒才做的计画。 第三章、不重要的证据(2) 既然话都说出口了,杨筱宁也不知道出门要出去哪里,乾脆去探个班。 开学的前马公高中有一个很重大的活动,那就是新生训练。 谢加柔和方綺萱报名当辅导班长就是为了这时候,她们要带领新生,全体人员早上七点就要集合。 杨筱宁选择中午休息时间去,她拨了电话:「喂?下来西侧门。」 「你来探班喔?有没有带好吃的啊?」 「有啦快下来。」 再不下来就吃不了了。 谢加柔和方綺萱说了声,就先跑到墙边往下看,杨筱宁也往上和她挥手。 她下楼时,两眼都放光了,「哇!玉冠!我好爱你喔宁宁。」 「噁不噁。」杨筱宁回以一记白眼,「仁班是谁当辅班啊?」 「叶文慧有来,还有一个我不熟的女生。」 「那你拿一碗给方綺萱,一碗给叶文慧。」 「还有吗?黄育承也有来。」谢加柔捧着三碗综合仙草冰,「我还把他叫下来了。」 「竟然只想到他有没有份,都没想到我会不会没得吃。」杨筱宁嗤之以鼻,这个朋友算是白交了,「有啦,还好我有多买。」 「像你这么细心又谨慎的好女人,怎么可能没留自己的那份呢。」 「少拍马屁了,啊他怎么会来?他也是辅班吗?」 「不是欸,他是班联会的被抓来当游戏关主。」谢加柔本来靠在墙边,忽然想起什么蹬墙起身,「欸我给你看一个影片,超好笑的。」她把综合仙草冰先放在墙上,然后拿出手机点按播放键,「就是主任就安排了一段我们要跳幼幼班的舞当开场,然后要带动新生一起跳,这是昨天来沙盘推演的时候,我们在旋风广场练习跟验收,你看黄育承跳的,有够好笑。」 杨筱宁看不到十秒就笑出来了,「什么跟什么,你们跟他跳的是同一首歌吗??」 画面中的黄育承很明显没有背熟动作,左顾右盼,不仅慢了五个半拍,手脚毫无协调可言,人家扭腰他扭膝盖,加上迷茫的表情,笑果十足。 「嘘,小声一点啦,小朋友们在午睡。」 「忍不了啦哈哈哈,你影片传给我,我回家接着笑。」 「不行不行,被他发现的话我会被宰掉。」 「你是他的亲亲小宝贝,他才捨不得。」杨筱宁终于停下了笑,「话说这次信班的荣班是谁啊?」 「结果是普通科的一个学长,我都服了,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问,统测、商管群、保送、繁星、分发,一大堆一大堆的我说不完,反正就是一雷包。」谢加柔恨铁不成钢,越想越气。 「那也没办法,谁叫没有我们科系的学长姊想当。」对于这点杨筱宁也是无奈。 「欸?」谢加柔意识到不对,「你怎么来的啊?坐公车没办法买玉冠吧?就送能??也早就融化了。」 「呃??」杨筱宁欲言又止。 「吼??」谢加柔知道不对劲,「你骑车喔?靠??你竟然偷骑车?这里是学校欸,你好大的胆子啊!」 「我停在小七那边啦又没差。」 「身为良好的公民,我有责任告发你。」 「要不是为了给你们送吃的,我会冒着被警察抓的危险骑车吗?」 像杨筱宁住在比较郊区,在乡间小路骑车这是经常有的事,未成年也一样?? 「好啦好啦嘿嘿嘿,你小心一点。」 「新生好带吗?」 「讲到这个,我跟你说一个更好笑的。」谢加柔还没开始说就先笑出来,「方綺萱跟他们说福利社有卖鸡腿便当,要到柜台点,然后他们信了!」 「屁啦这也信喔?」 「他们的表情太好读懂了哈哈哈。」 「超好笑——」杨筱宁真的是服了,「我有点好奇会不会真的有人去点,我要去现场看。」她不能想像福利社的阿姨会有多懵。 「我在二楼就听到你们两个的声音了。」黄育承现在才走下来。 杨筱宁闻声望去,而刚刚还掛着的笑,在她看到黄育承的身后之物后,彻底凝成了冰霜,在八月三十度的高温下,直流的却是冷汗。 连续了好长时间的安逸,她怎么能忘了这张脸? 「听说」攀附在黄育承的肩膀上,那张灰绿嘴还流下了萤光的口水正腐蚀着他的朝气,所以在上学期期末考的期间,他才会看起来这么累吗? 杨筱宁控制不住自己直打哆嗦,儘管之前看了这么多遍,她还是难以完全接受,尤其是出现在她身边的人身上,真的没办法。 「哇,是玉冠。」黄育承看到玉冠也流了口水。 没有人能拒绝得了玉冠嫩仙草的综合冰。 「杨筱宁也有买你的份。」谢加柔拿了一碗给他。 「谢啦,这就是爱屋及乌吧,我是那个及乌。」 面对这样的玩笑话,杨筱宁一点笑都扯不出来,她抬眸与「听说」对视,她一点都不想表现出弱者的姿态,所以先是稳住自己的心态,然后甩了一个兇狠的眼神,不过「听说」丝毫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谢加柔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你怎么啦?」并往黄育承的身后看,「是有什么人吗?」 「没有。」杨筱宁收回目光,「看到苍蝇,我讨厌苍蝇。」 「喔呜,我也讨厌苍蝇。」 「嗯,苍蝇会影响我们的生活,骯脏、傲慢、扰人、可恶??」 「看来你对苍蝇恨之入骨啊。」 「嗯。」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去囉。」谢加柔不能一直只让方綺萱一个人顾班级。 「嗯,你们快回去吧。」 在两人要左转将离开杨筱宁时,她突然喊:「黄育承!」 「蛤?」他们停下脚步回头。 杨筱宁想说的话哽在嘴边,说了句:「好好练舞。」她提着袋子的手紧了几分,「不要丢脸。」 「靠喔??」黄育承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笑爆,你用最正经的脸说这个真的很好笑哈哈哈。」谢加柔噗哧一笑。 「还笑还笑,一定是你把影片拿给她看的对不对??」 两人的声音随着距离渐小,杨筱宁转身往小七走,若不是她穿的是黑色的上衣,背脊的汗恐怕是非常醒目。 走进小七,自动门叮咚打开,迎面的冷气也平息不了心中的忐忑。 她坐在对窗的座位,打开自己那碗综合仙草冰,一口一口吃了起来,像个毫无感情的餵食机器,排了那么久才买到的玉冠却食之无味,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街景和对面的店家。 不管是路过的人、停留的麻雀、行驶的车,这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唯一被扰乱的是平静的校园生活。 杨筱宁呆呆的坐了很久,手里一直握着那根塑胶汤匙,手机的铃声和讯息声交替响起,她都没注意到。 又一段时间后,她眼睛有些乾涩了,正对着的那片玻璃,本来应该是透明的,却突然蒙上一层阴暗,那阴暗如同深渊般看不见尽头,彷彿下一秒就会被捲进,她试图朝内看清,竟然是一场连环车祸的肇事现场,一片血肉模糊。 如此骇人的场景,把她吓得扔出汤匙,汤匙重重的撞上那片玻璃。 店员听到声响走了过来,「不好意思,怎么了吗?」 「没有??没事,抱歉??刚刚看到苍蝇??」 「好的,那汤匙我帮你丢掉。」 「??好。」 店员走后,杨筱宁眨了眨眼,让眼睛恢復到湿润的状态,方才玻璃的那片阴暗彷彿不曾出现过。 没想到在小七待了这么久,放学的鐘声都响了,她这才想到得赶紧回家,这时又传来了一连串讯息的轰炸声,是杨母劈哩啪啦的指责她又偷骑车,于是她匆匆把垃圾丢掉,整顿好心情就骑车准备返家。 返家的途中她没有去想「听说」,因为这样很危险,所有的纠结必须留到安全到家后再继续。 第三章、不重要的证据(3) 开学后的一週,学校逐渐步入正轨。 高三生少了社团课,迎来一场接着一场的模拟考,有些在校期间就成年的学生,总喜欢在生日前几天请个大半天的假,去医院做个半个小时就能解决的健康检查,然后在满十八岁当天去考机车驾照,考过了就在监理站拍照炫耀,没考过就隔週请假再考一次。 高二生已经开始被洗脑了,卡在中间的他们,上有学长姊欺负,下有学弟妹要保护,职科专有的活动也是高二负责举办。 高一新生秉持着「初生牛犊不畏虎」的精神在校园闯荡,什么都不懂,不知道烩饭和麵有多诱人,更不知道哪间外送速度最快。 职业类科照惯例举办了迎新活动,高三的不必参与,只需要好好备考就行,到了这个时候老师们不太会施加压力,更多的是精神支持。 社团、班联会开始招新人,交服队也是,不过想进交服队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需要通过魔鬼训练的。 杨筱宁和许景翔身为正副队长,需要负责带领这个训练,必要的时候也会喊其他人来帮忙,只不过杨筱宁认为的「必要」并不是需要帮忙,而是想确认黄育承的状态怎么样。 「谢加柔,你让黄育承今天中午也要下去。」 「好咧。」 为此,她是不是就让谢加柔帮忙喊黄育承下楼。 训练的时间地点是每天的午休,到崇正堂和室外球场间的空地,训练的内容就是站姿,基本就是稍息、立正,而且是要出力的那种,如果手被拍开或是发现乱动就要处罚,每抓到一次,男生要伏地挺身五下,女生要开合跳十下,听起来很简单,但实则不轻松,没有人不懂不午睡的后果,尤其九月的澎湖还是相当热的,已经有很多人熬不过选择退出了。至于高二的,他们也要训练,训练次数加起来五次就行。 午休时间一到,必须得准时集合,就算是高三的大队长也不能迟到,少一分一秒都不是不被允许的。 「现在开始点名,记得喊出声音来。」许景翔拿着名单表,「王子坤??」 「到!」 「太小声了,再来一次。」 「到!」 「很好,下一个也要这个音量,朱盛元??」 不是许景翔太苛刻,大家都是这么走来的。 杨筱宁小心翼翼地打量黄育承,他捧着生物学课本在看,嘴里还不停碎碎唸着什么,应该是在背内容,他坐在地上靠着墙,背驼着,一副扛着几百公斤的东西一样。 那些怨念说是几百公斤也不为过吧。 「立正——」许景翔下达口令。 杨筱宁等人换上严肃的表情,开始检查,其工作是要在新生未察觉之时拨开他们的手,如果被拨开了那就代表没出力,那就是要处罚。 「没出力,伏地挺身准备。」杨筱宁没在手下留情的,「数出来,不然就重做。」 黄育承拨了好几个人的手,可是没有一个被他拨开,这太奇怪了。但杨筱宁随便去拨一个都能成功拨开。 时间来到下午一点,杨筱宁宣布:「休息五分鐘——」 新生们松了口气,纷纷坐下搧风散热,开始和旁边的人聊天。 「你们看那个学长,听说他人品不好。」 「真假啊,但他真的很帅欸。」 「长得越帅越渣啊。」 在「听说」又出现数日后的这天,杨筱宁才听到有人在议论黄育承。 如果即时止损,那就来得及吧。她想。 她想,她也必须做。 「你们两个,伏地挺身十下,开始——」 他们一脸懵,却又好像懂为什么会被处罚,只好摸摸鼻子照做,其他在休息的人都往这边看。 「以后再被我听到有人在背后说人家间话,尤其是毫无根据、空穴来风的传言,一律处罚加倍,屡犯不改即刻退队,必要时会直接稟告给教官,好自为之。」 杨筱宁这席话成功震慑住在场的所有人,但效果能维持多久就不确定了。 当事人黄育承还在读他的生物学,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杨筱宁这阵子都在琢磨「听说」,还是那么可怕,而且就跟找宿主一样,一旦认定了,即便是周遭有其他人,甚至她百般阻挠、小心提防,「听说」都不离开。 要它离开,除非——它选择的对象被毁掉吧。 某节课下课,薛辛逸又来借excel的课本了,叶文慧和仁班其他人都跑到信班来借,信班的各位也习以为常地掏出书本。 薛辛逸拉开谢加柔前桌的椅子坐下,「嘿嘿,小道消息。」 「什么什么!」谢加柔很是好奇。 杨筱宁只要听到「听说」、「据说」、「传言说」、「有人说」??等等这类含有「不确定性」的开头,都会慎重再慎重地聆听。 「中午福利社有卖凉麵!」薛辛逸将声音压得低到不能再低,「要不要帮你们买?」 「你抢得到吗?」谢加柔眼神鄙夷。 「当然能啊。」 「为啥?」 「开外掛了。」 「掛你妈。」谢加柔翻了个白眼,「就不要没抢到,不然我一定笑爆你。」 「好啦,就我们第四节课是体育课啊,上桌球!在桌球教室啊!福利社的正对面而已,这样还抢不到我头剁给你当球踢!」薛辛逸信誓旦旦地拍胸脯。 「那我比较想踢你的头欸??」 「这么狠喔?」他抱头。 「你确欸?」 「确啦,交给我,你们只要说要还是不要就好。」 「好!信你!」谢加柔指着桌子右上角的凹槽,「那边零钱自己拿,不拿白不拿。」 「杨筱宁你要吗?」见她盯着前面的黑板发呆,薛辛逸又喊:「杨筱宁?」 「啊?」 「发什么呆,问你要不要吃凉麵,我请你吃,算是报答你这么些日子以来借我书的大恩。」 「喔好啊,下次再想吃凉麵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杨筱宁答应了,「如果有辣的就帮我买辣的,要是在顺手买一瓶水蜜桃汁就更棒了。」 「第一次遇见被请还意见那么多的。」薛辛逸简直无语,「好啦,满足你。」 谢加柔不满道:「你为什么只请她不请我?偏心鬼喔。」 「你的书是叶文慧借走的,你去找她不要找我。」 「呿,谁稀罕。」 「我要回去了,中午等我的好消息。」 「快滚快滚。」 福利社偶尔会团购凉麵贩卖,小小的一盒份量不多,吃起来很爽口,甜咸适中,许多学生都爱这一味,只不过有限量,卖完就没了,除非提早知道、运气好或是有福利社的vip卡,不然是买不到的,跟阿姨撒娇也没用。 「你刚才在发什么呆啊?」谢加柔看黑板没发现什么,「刚刚那题数学还没解开喔?我算出来了啊可以教你。」 「谢加柔,我问你,最近黄育承有没有哪里怪怪的?」 「怪怪的?」她思索片刻,「没有啊。」 「比方说倦意特别明显之类的?」 「别说是黄育承了,高志郡、许景翔他们也是啊,剩没多久就要学测了馁,他们肯定是卯起来熬夜读书,哎呀不光普通科啦,统测生的我们谁不累啊。」 让杨筱宁备感压力的可不只考试与升学。 万幸的是,薛辛逸的头没有被踢。 第三章、不重要的证据(4) 「来,各位同学,把窗户打开、冷气关掉喔。」 三年信班的任课老师稍微做了点人事调动,原本的国文老师换成了一个很兇的女老师,她戴着细框眼镜,留着一楼俐落的短发,相当精明干练,课程中不会有任何间聊和废话。 而这么一个女老师,则是出了名的「环保爱地球,救救北极熊」,就算是眼看剩一块钱的冷气卡,她也能眼睛都不眨的直接抽掉。 窗户一打开,里头的冷气秒散,一下就被外头的热气取代了。 「女魔头,真的女魔头。」谢加柔咬牙切齿。 不过说实话也还好,已经到了初秋时节,夏季在怎么留恋也得学会瀟洒转头,既然过了坐着都会生汗的季节,那心静自然就凉了,而再过不久,就能吹到风了。 「顺道一提,下週我会出一张歷届国文考题的综合版。」底下先是一阵哀号,老师随后又说:「如果班平均超过七十,那运动会前的那一週国文课,都让你们练习,看你们是要练习走步、创意进场、比赛项目都可以。」然后免不了又是一阵沸腾,「但是,如果没超过七十,那我就会照『我的』进度继续上课,自己好好争取,到时候求着我借课我都不会搭理你们。」 「天吶,我要哭哭了,第一次觉得女魔头不魔头,反倒蛮通情达理的。」谢加柔脸上完全是藏不住的笑意和干劲,「好!跟他拼了!」 「是要跟谁拚啦。」 「当然是阅读测验,我的硬伤就是阅读测验,文言文看不懂,白话文懒得看,你说我该怎么办?」 杨筱宁一笑,「还不简单,那就看懂、看完啊。」 「给我三个不揍你的理由。」 「你给我三个揍我的理由。」 两人斗嘴斗着就笑了。 用餐时间,谢加柔因为不喜欢今天的菜色,所以又到福利社买麵包,杨筱宁则是和其他同学一起下楼盛饭。 「百页豆腐我吃一个。」谢加柔张嘴要杨筱宁餵。 「还好我跟打菜的说要两人份。」 「欸对了,我今天中午不跟你去训练囉。」 「为什么?黄育承也说不来。」 「就这礼拜五是高一健康操比赛啊,我作为辅班当然得去看一下他们练习的情况,黄育承应该也是受人所託吧。」 「那我可以一起去吗?」杨筱宁很好奇这一届新生怎么编排设计的。 「可以啊,不过训练怎么办?」 「暂停一次不就好了。」 「喔呜,那可以。」 高一新生有很多活动,第一次段考结束后,紧接着就是十月的健康操比赛、十一月的运动会、十二月的合唱比赛,还有班际投篮等等的。 杨筱宁还以为,中午可以透过带新生练习健康见到黄育承,毕竟能练习的时段和地点不外乎就那几个,结果竟然没有。 「黄育承不是也要带新生吗?」她不禁疑惑。 「我也不确定啦,还是是在地下室的综合球场?但他一直没有回我讯息欸,待会上去他们班看看好了。」 「学姊,可以听听我们的想法吗?」学妹打开手机萤幕,正播放他们练习的画面。 「可以啊,我先看看。」 谢加柔看着,队形有稍做变化,动作也都有记好,这个程度绝对不至于丢脸,如果没有想要得名的话那这样就足够了,不过要想得名的话,还是稍微显平庸了点,没有让人为之一亮的感觉。 她问:「你们服装怎么订?」 「啊?不是只能穿运动服吗?」 「谁说的啦。」她笑出声,「可以穿制服,或者其他有利于表演的服装都可以,拿道具什么的也行,你们看过观光科的练习吗?」 「没有欸,他们很神秘。」 「我考古考古看看有没有之前的影片来给你看一下,每一年都是忠班、孝班包办一二名,他们的表演也都很让人印象深刻,实至名归,是下足功夫的??」 杨筱宁根本已经无心在健康操上了,恨不得有瞬间移动buff去看黄育承到底是怎样。 他们在崇正堂练习,这里容纳四五个班绰绰有馀,不会有什么被对手看到必杀技的问题在,因为基本上都会专注在自己的班级。 地板有很多人踩踏的痕跡,杨筱宁就从墙边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听到音乐声,健康操的动作完全刻在了骨子里,就现在要跳她也是十拿九稳。 因为人多,所以很吵杂,嘰哩呱啦的、争执辩论的、嘻笑打闹的,各种声音混在一起,这令杨筱宁有些头疼,她闔眼想要闭目养神,在慢慢放松时,某些声音又鑽进了她的耳里,好像就是特意选过对象一样,那么多声音,偏偏她只听到她最不想听到的。 「本来不是黄育承学长要来带我们吗?怎么变这个学姊?」 「听说他说我们很难带就不想带了。」 「怎么这样啊。」 「对哩超傻眼的,再说了,我们也不难带吧?」 「明明就是他自己的问题。」 「真的。」 杀伤力很低,又是学弟妹,对黄育承倒產生不了什么重大的影响,不过也不能置之不理。 杨筱宁又无法从这边四五个班级里找出声音的来源,她左顾右盼,希望能制止他们,谈论声又在另一个班级的音乐开始时戛然而止,就像是在捉弄她一样。 「欸欸杨筱宁你过来一下啦。」谢加柔唤她。 「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们当时加了哪些动作跟口号吗?」 「不然你们先跳一次给我们看看?」 「啊,好啊。」学妹点头,然后就去整队排队形,「我们跳一遍给学姊们看看。」 他们跳的很流畅,走位时不会打架,队形也有经过设计。 音乐播放到一半时,谢加柔忍不住跟着跳了起来,杨筱宁随后跟上。 「好怀念喔哈哈哈。」 「你刚刚差点跳错了。」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结束后,杨筱宁想了想,「就这个抬手踢脚的动作,我们当时好像有口号。」 「我记得!」 「我也记得。」 「商经商经!顏值第一!」两人异口同声。 杨筱宁接着说:「你们也加上吧,气势要拿出来,然后还有每一个蹲的动作,比方说刚刚那个踢脚、原地自由式、转圈,反正只要膝盖有弯曲的地方,尽量弹跳起来,也不用太夸张,律动感应该会比较明显,」 「对了。」谢加柔补充,「进场的时候不是要小跑吗?步伐要一致,脚步声越整齐越有气势。」 「马上再练一遍!」 「好!」 谢加柔说到週五前都要看学弟妹帮忙,杨筱宁不可能让交服训练天天暂停,于是就没再去看他们健康操的练习了,反正训练的地方就在崇诚堂外面而已,休息或结束的时候也能去看看。 至于黄育承,从谢加柔那里问不出关于他真正的状态,杨筱宁一有时机,就会跑到五楼要找人,可是黄育承不是不在教室,就是老师拖堂不下课,这让她无可奈何。 信班人绝对挺信班人,班导开恩,用自己课堂的时间带大家去观看健康操比赛。 谢加柔拿着手机站在最前面的看台录影,杨筱宁还以为黄育承不会出现,结果他们班也整班都来观赛了。 「听说」就像要把黄育承活活吞掉一样,他们班的正上方有灯,但他却格外黯淡,就像被铺上一层灰土拨也拨不开,光线找不到一丝缝隙能照进去。 杨筱宁不知道究竟关于他的谣言扩散到了什么程度,更对于如何处理毫无头绪,她找不到根源,又或者说,没有根源。 比赛的结果还是那样,第一名第二名被观光科承包,他们穿上厨师服,戴着厨师帽,手持锅碗瓢盆,搭配字字鏗鏘有力的口号,很有记忆点。 其他班级也很努力,舞蹈班的表演尤为亮眼翻跟斗和一字马很是吸睛,看台上频频发出惊呼。 而一信拿了个特别奖,也算是不错了,谢加柔感动得拿着手机的录影画面连看好几天。 第三章、不重要的证据(5) 紧接而来的运动会,是最能让高三生暂时放松心情的活动了。 而且又是最后一年的运动会,要把握这最后一次留下回忆。 「我跟你说,黄育承要报四百接欸。」 「真的吗?那很好啊。」杨筱宁真心觉得开心。 「我也觉得挺好,啊我们今年也要报四百接吗?金牌不能让给别人吧。」 「肯定啊这还用得着说吗?」 「欸廖啟文,四百接给我们报上。」谢加柔自信满满的喊。 「一样你们四个吗?」 「嗯哼,要金牌三连霸!」 她会这么有自信不是没道理的,高一的时候被班导逼着每个项目都要有人报名,她和杨筱宁、方綺萱和另一个女生,随便凑了四人组报四百接,彼此都还不熟悉的,结果默契出乎意料的好,甚至拿了金牌。 高二的时候被普通班呛声说要「夺回」金牌,注意喔是「夺回」,搞得好像本来金牌就是她们的一样,当时谢加柔只听听,一句话都不回,冷静的让杨筱宁吓得要死,最后结果就是金牌仍是掌中物,谁也别妄想。 有男生起哄道:「女子精神总竞标也是稳拿的吧?」 「男子精神总竞标也不能漏拿吧?」谢加柔是故意这么说的。 「我们班七个男生要怎么拿啦,天方夜谭。」 教室顿时笑声一片。 就算七个男生都拿了某个项目的金牌,积分也不一定够打赢别班。 来到定生死的这天,也就是揭晓与国文老师约定。 国文老师满意地看着平均分的七十三,「去练习吧,我待会就下去,注意点安全。」 「讚啦!」 「谢谢老师。」 「下楼的时候被我听到一点声音就给我回来上课。」魔头还是魔头,不会因为一点成绩就仁慈。 也当然免不了碰到其他班级在练习,其中就有三年六班,也就是黄育承所在的班级。 「哇喔,黄育承他们在跑欸。」谢加柔拿出手机一顿狂拍,「难得看他这么积极表现的一面,以前他都很摆烂,不知道这次怎么了,说要给班级争光。」 「会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 「哪有什么事啊,不是都在一起聊天吗,你太神经质了啦。」 「这样??」杨筱宁若有所思。 「好了啦我们四个先测一下速度,如果跟之前差不多的话棒次就不变。」谢加柔的运动神经很好,这种事一般都是她在主导,「先暖身两圈,然后我跟方綺萱先来。」 「好。」 杨筱宁步伐放的很慢,她看黄育承在跑步时,「听说」会离他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似乎是不适应他这样的速度。 她有了一个想法,「如果??如果他跑快一点,是不是就可以甩掉它?」 「蛤?你碎碎唸什么?」 「没有??没事。」 暖身后,杨筱宁站在一百公尺的终点处,手里拿着码表,这时候不能分心,不然谢加柔就要重跑好几趟,她不想被揍。 她们有交服队用的口哨不用吼,听到哨音后,两人起跑衝刺,谢加柔比方綺萱还快了一点,她的听力灵敏,赢在起跑时的反应能力。 「怎么样?」 「你们两个都跟上次差不多。」杨筱宁把码表数字那面转向她们,「我们先走过去,你们两个先喘一下。」 见两人站到起点线后,谢加柔先是举手示意准备开始,她们蹲下立起耳朵听哨。 哨音一响,就发力衝刺。 就在这时,黄育承他们那组的练习来到最后一棒,最后一棒正好是黄育承,杨筱宁跑在前,黄育承接过棒后往前衝。 他们本来练习的目的就不一样,一边是练接力,一边是测速度,杨筱宁馀光撇见「听说」,有种「听说」正跑向追她、目标是她的既视感,就好像??就好像想??想吞噬她。 男生和女生的速度有一定的差距,可是杨筱宁就是不想被「它」追过去,此刻的压迫感是有的,心里头被惊慌佔据,惊慌必失措,她乱了阵脚,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更快再快,过终点线时没有收住力,她蹙了一下眉。 「哇??」谢加柔目瞪口呆,「破我的纪录了。」 「太扯了,你刚刚是被鬼追喔?」方綺萱嘖嘖称奇,「被鬼追会有这种速度吗?比你去年快一秒多快两秒欸,明年奥运选拔你考虑一下。」 杨筱宁手撑着膝盖喘息,「比鬼还恐怖才对??」她警觉自己说错话,「比??比鬼还恐怖的,是我的胜负欲??」 「就是要这样精神态度!太棒了!掌声!」谢加柔捧场地拍了五六下,「你们有想调整棒次吗?」 「我觉得不用吧。」杨筱宁知道这次发挥的这么好纯属巧合,「你反应最快,而且我们都不会用起跑架,你在第一棒的话比较稳。」 「说的也是,那就跟之前一样,最后一棒你不能掉漆欸。」 「知道啦。」 「剩下的时间我们就来量接力区跟接棒,你们觉得要借钉鞋吗?」 「噗——」方綺萱笑出声,「不用吧,给对手留条活路啦,到时候才不会说我们什么穿钉鞋才拿第一之类的话。」 「去年差一秒就破纪录了,破纪录有奖金欸,过几天我们来练一下速度好了。」 「可以!」 自第一届运动会成立以来,只要有学生破了学运史上的纪录,学校就会给予一千块现金做为奖励,就算是四人接力,也是一人一千。 课堂的最后五分鐘,几人决定休息,不然隔天会酸痛死。 杨筱宁拉着谢加柔去找黄育承,「走走走。」 「要干嘛?」 「教黄育承提升速度的好撇步。」 「你说你的胜负欲喔?」 「不是我的,是他的。」 「喔喔喔。」谢加柔似懂非懂,「也是,难得他那么有上进心,我得帮他一把。」 「黄育承!」 「嗯?」他本来在和同学说话,听到呼喊声后转头,「你们告一段落了喔?」 「对啊,欸你过来。」杨筱宁四来回弯曲向他招手。 「怎样?」 「澎水有个男的想追谢加柔,已经告白了,但她拒绝了,他说他不想放弃。」 「什么?」黄育承皱眉。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啦??」谢加柔低声问。 「男人的胜负欲!」 「白痴喔??」 「好了,黄育承,我要测试你一百公尺有没有跑的比那男的快,澎水也快要运动会了,我都帮你探听好了。」 「测就测。」黄育承直接被这段没头没尾毫无逻辑的话唬住,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快点啊去那边。」 「哇咧??」谢加柔扶额,「要多笨啦??」 杨筱宁先走到黄育承旁边,见他站在第三跑道在拉筋,决定加大火力,「我跟你说,那个男生是高一的,高一的胆子最大了,也不怕碰壁,主动的可爱小学弟欸。」 「嗤。」 「但是我比较看好你,我们也算是好朋友,所以我一定会帮你的,待会可别让我失望喔,毕竟我还是会以谢加柔的幸福为优先考量,俗话说的好,『跑的快,漂亮妹妹才会爱』,懂了吧?」她没打草稿,张口就来。 「准备好了吗?」谢加柔在那头挥手。 黄育承也举手表示没问题了,一样是听到哨音后就起跑。 原本杨筱宁以为,「听说」很有自觉,发现距离被拉大后就不再纠缠,结果反倒是这种想法太天真。 「听说」直接佔据整个第三道,把脸留在白线后,当黄育承衝过终点,就好像是主动奔向且自愿送死的。 但是他既不是主动,也不是自愿的。 没有人是。 在甩开「听说」前,黄育承把自己的鞋子甩飞了,好在他没有跌倒,只是去捡鞋子的模样有点滑稽。 「听说」收回身躯,变回原来的一团,继续牢牢缠着黄育承。 杨筱宁又一次感到无力。 运动会还有一大看头,就是高三才有的创意进场,顾名思义就是在进场时对着全校师生表演,表演的内容就是各班各自决定,不要太露骨就好。 这阵子将会是老大哥老大姐们笑的最大声的时候,在此过后就要收心了。 运动会的前几天还要进行预演,试走一遍流程,把遗漏的地方补上以免出包,之所以这么谨慎,是因为当天有其他嘉宾会蒞临,甚至是媒体都有可能到。 第三章、不重要的证据(6) 运动会当天,秋高气爽,温和的柔阳有微风加持,天气给足了面子。空气中瀰漫着学生们的热情,以及淡淡的专属于马公高中校园的青草香。 活动从进场开始,高一、高二就位后,接着就是高三的创意进场,这时候的气氛被拉好拉满,不论是演情境剧、跳舞、角色扮演或者其他,大家都很认真对待,妆发到服装一项都不马虎。 当全体学生就位时,放眼望去最吸引人的就是班旗,班旗都是自己班设计的,各有特色。随风飘扬如蝴蝶般飞舞,繽纷夺目,彷彿为这盛事带来祝福。 无可避免的就是校长、来宾冗长的致词,为了加快进行,靠后致词的来宾三两句就结束了,简直是人间小天使。 再来令人期待的就是一连串的社区表演,以及高一的健康操表演,这次是整齐划一的舞步,看了很舒服。 经过了漫长的开场,赛程正式开始,还没轮到自己项目的比赛,或是没有报名的学生,可以到崇正堂的休息区,也可以在场边为同学加油打气,但是不可以出校,被抓到一律记以小过以上的处分。 杨筱宁和谢加柔站在一百公尺终点处看薛辛逸比赛。 「薛辛逸加油!薛??」谢加柔突然感觉背脊发凉,轻咳两声,「大家都加油。」 黄育承在她身后冷哼。 「妈的,都你啦在那边。」 「胜负欲啊。」杨筱宁耸肩。 那天黄育承简直杀疯了眼,差一点就破校运会纪录,可是后来他不论怎么测,都没有这个速度了,除非又有个什么事激他吧。 唉,这该死的胜负欲。 不过现在重点不是胜负不胜负的,重点是「听说」依然跟着黄育承。 杨筱宁还不知道,「听说」的能量已经聚集到了某种程度。 运动会为期两天,第二天整天都是赛程,男子四百接和女子四百接的比赛都在早上。 杨筱宁和谢加柔在男子第一组比赛时,就先开始热身准备。 「欸你看,结果她们自己准备钉鞋了,到底是多想赢啦。」谢加柔说的是去年呛声的班级。 「没差啦不要理她们。」 「哇吼,你们今天果然也要比。」许景翔和高志郡来看黄育承比赛。 「当然,我要把三面金牌都拿到手。」谢加柔眼底冒着熊熊烈火。 「加油加油,我会在终点等你们的。」 「你不等你们班的,等我们干嘛?」 「啊我就比较现实,喜欢跟第一名的玩咩。」 「白痴哈哈哈,你如果被你们班的追杀,不要躲来我们班喔。」 高志郡望着起点处,「黄育承他们要开始了,我们先过去。」 「黄育承加油!」谢加柔做了一个拳头向下的手势。 「各就位——预备——」 裁判高举起手,随着枪鸣,第一棒的选手们一齐跑向第二棒,从第二棒开始距离就会逐渐被拉出来了,来到第四棒定胜负的一棒,几乎前后只差一步的距离,咬的很紧。 最终抢先越过白线的是三年六班,也就是黄育承。 「哇啊啊啊啊啊!」谢加柔快蹦到天上了,抓着杨筱宁的肩膀来回左右摇晃。 「冷静一点??」杨筱宁很无奈,她悄摸地观察,「黄育承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他手撑着膝盖,换气的速度很快。 「我有拿水,我们一起过去。」 「不错嘛,第一馁。」许景翔用拳头碰黄育承,明明是很轻的力道,后者看起来却很痛。 「来,我有给你拿水。」谢加柔把盖子拧开后递给他。 黄育承仰头,一口气就把水喝乾完了,可是只有杨筱宁看见,那些水没有帮他止渴,全都流向了快把他榨乾的「听说」体内。 「接下来到你们了吧,加油。」他有气无力地说话。 高一和高二女子组结束,接下来来到高三女子组。 杨筱宁已经在第四棒的跑道上准备好了。 「各就位——预备——」 又一声枪鸣,谢加柔她们被分在第二道,老实说并不吃香,长期的练习在这时候看见了成果,完美的把各自的能力发挥出来,交接棒很顺利,而且都有在接力区内完成,到了最后一棒,杨筱宁蓄势待发,她左手接到棒就埋头往前衝刺,靠内的她旁边就是观眾和各种欢呼声,这也很考验心态。 杨筱宁剩最后两步越过白线,基本上金牌是成功守住了,然而一旁的加油声,突然变成各种歇斯底里,她第一反应是看黄育承,而就是这一分心,导致她在身体衝过白线的同时,失去了平衡感,狠狠摔倒在地往前拖行了一公尺多。 整为顿时一片抽气声。 在她身后过终点线的其他选手也都吓到了。 「杨筱宁!」 「喂!」 「靠北啊!」 杨筱宁喘着气,手掌撑着地起身。 「你有没有怎样,怎么会摔倒?」谢加柔交棒完就回到终点处等。 「你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黄育承扶着她另一边。 杨筱宁的气息紊乱,还没反应过来,疼痛感就先袭来,眼角浸出生理的泪水,咬牙使力平稳身体。 「你装什么装啊,不就是你绊倒她的吗?」 「我听说了,因为她在练习的时候激你,所以你要报復对吧?」 「假惺惺。」 那些谩骂声指向的就是黄育承。 「蛤?不是我啊?」他感到莫名其妙。 「什么啊,我们就站在这边看,你们不要乱说。」许景翔跳出来说话。 「听说」得意地笑了,低沉又骄傲的笑。 「你们??你们不要诬赖人。」杨筱宁用尽了力气。 「我们都听说了,他人品很差,你不要再帮他说话了。」 「对哩,大烂人。」 「就跟你们说不要乱说话了!」谢加柔也很生气。 「该不会你也是一伙的吧。」 「我是才是当事人,在练习的时候就已经崴到脚了,刚刚是我最后一步没踩好才跌倒的。」杨筱宁用右脚把左脚的鞋子踩掉,被纱布缠绕的肿胀处映入眼帘,「这就是证据,不要再乱说话,不然我要告诉教官。」说完,她脱力般靠在谢加柔身上。 「这算哪门子证据啊。」 「欸欸欸小心小心,先去保健室,我??我背你,应该背得动。」 「来了来了,这边这边。」许景翔看到远处推着轮椅过来的高志郡。 几人来到保健室,护士阿姨吓死了,「来来来小心一点,怎么摔成这样,真的是。」她观察杨筱宁的伤势,「你们先把她扶在床上让她躺着。」 「那些人是怎样,什么话都敢乱喷。」许景翔忍不住抱怨。 「我真的超无言,还要证据,证据就是我腿还没长到能绊倒第二道的人吧。」黄育承白眼都不知道翻几圈了。 「恐怖是恐怖了点,但好在都是皮肉伤,我先帮你处理一下。」护士阿姨怕杨筱宁会痛,所以动作很轻,「哎呦,你腰那边也有血渍。」 「我看!」谢加柔直接把衣服往上掀,「天吶??」 「谢加柔,你注意一点好不好,我们三个还在欸??」许景翔很无奈。 「我又没掀到内衣,你是在兴奋什么。」 「干??什么叫兴奋什么??我真的??跳进漂白水里也洗不清了。」 杨筱宁看他一脸吃屎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笑就牵动伤口,「嘶——」 「还笑得出来应该就没事吧。」方綺萱很是担忧。 「嗯??皮外伤都还好,儘量别碰到水,动作小心一点以免扯到。」护士阿姨交代着,「比较严重的是左脚崴到的地方,真的不是我要骂你,如果最开始有好好冰敷热敷休息的话就不会这么严重了,结果你倒好,不当一回事,继续练习、比赛,刚刚摔那一下肯定也有影响,待会的大队接力你不准下去跑听到没。」 「喔??」样筱宁根本不敢反抗。 「你真的很白目欸,啊你受伤了干嘛不讲一声啦。」谢加柔皱眉。 「我就也想拿金牌??」 「我早晚被你气死。」 「不气不气,想想我们的金牌!」 「护士阿姨放话了喔,大队接力不准跑。」 「可是我想跑??」 「你敢跑我们就敢把你扛下场。」这句话是高志郡说的。 「不跑就不跑??」 只要,只要黄育承没事就好。 大队接力对于高三生来说,就不是非得要拿第一名了,在最后一年留下最深刻的回忆才最重要。 看高一高二的学弟妹拚个你死我活,就会想起曾经不服输的自己。 终于轮到高三生,杨筱宁只能生物可恋地坐在轮椅上看,参与感零分。 观光科两班谁也不让谁,都在争最后一名;普通科主打的就是玩,有的班穿动物装,有的学螃蟹走路;资处和商经边跑边唱歌,看谁唱的更大声;其他班级也是闹来闹去,根本就不像在跑大队接力;当所有班的最后一棒出发时,全体的高三生一起出来跑,场面非常壮观,这也算是马公高中的传统之一吧。 杨筱宁被推着在最首的位置,连她都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怎么推着推着就在最前面了?然后还顺理成章地拿到高三大队接力的第一名? 最后在颁奖时就更好玩了。 「高二男子精神总竞标,第二名二年二班——」 当班级名被唱出,所有二年二班的学生,一齐衝向司令台摇晃班旗欢呼尖叫,颁完在下场。 「高三女子精神总竞标,第一名三年信班——」 三年信班的学生同样衝向司令台,不过这就不只是三年信班的事了,是整个商经科的事,不管年级,但凡是信班的奖项就全员出动。 「信班!信班!信班!信班!」 「商经科!商经科!商经科!」 其他职科亦是如此,职科的团结就是用在这时候的。 运动会是圆满落幕了,但新的挑战才刚要开始。 第三章、不重要的证据(7) 杨筱宁因为受伤,成功申请到了电梯卡,谢加柔负责她的行动,所以也享有坐电梯上楼的特权,有些人则会蹭坐,被老师看到就打哈哈过关。 运动会过后,舆论开始发酵,黄育承成了别人口中「人品差」的学生,儘管他本人并不在意,但他身边的人却为此伤透了脑筋。 而真正彻底爆发,是在模拟考的时候。 因为普通科考模拟考的时间,与下课的时间有衝突,为了不打扰他们考试,其他班级都会尽量保持安静。 但就在某一节的下课,五楼频频发出吵闹声,仔细一听还能听到有人在争论着什么。 这让杨筱宁坐立难安,手抠弄着膝盖的纱布。 「好了下课——」经济老师把黑板最后一个角落给填满了,「黑板先不要擦,笔记都抄完了再擦,来不及抄就用手机拍起来。」 「欸欸欸欸各位!你们听说了吗?」 完了。 「普通科自然组有人模拟考作弊!」 「真假啊?哪班的?」 「自然组。」 「我有听说!是六班的。」 「好扯喔。」 他们没有指名道姓,可是杨筱宁知道,说的就是黄育承。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因为拖拉发出剧烈声响,所有人看向她,她顾不了旁人的目光以及伤口,跑出教室直奔五楼,一出楼梯就看到一群人围在六班教室。 「消息传播的速度真快,我一知道就来了欸。」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好像在跟老师吵吧不知道。」 他们胡乱猜测教室内发生的事。 谢加柔也跟了上来,「你怎么这么着急?你知道是谁吗?」 「我??我不确定??」杨筱宁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早有预料。 「我去问一下。」谢加柔随便拉了一个女生,「这个是出什么事了啊?」 「就我们班的黄育承你知道吗?你看起来不是普通科的可能不知道,好啦这不是重点,就他的座位旁边有一张纸条,那张纸条里面写的是数学公式,很难的那种,然后被老师发现,但他一直说那个不是他的。」那个女生把事件完整的说出来,「好扯喔,之前就听说他人品不行,后来又绊倒女同学,现在竟然作弊欸??」 杨筱宁一瘸一拐,她艰难地挤进人群,有些人看她受伤自动让路,她成功前进到教室门口,里头还有一些学生坐着,而黄育承在和老师辩驳,那位老师正是教她们班国文的老师,那位爱地球的女魔头,她是刚刚那场考试的监考老师。 老师尖锐的声音快把玻璃震碎,「你说你没作弊,那这张纸条是我的囉?」 「我真的没有作弊,那张纸条也不是我的。」 「还狡辩!」 「就真的不是我的,这题数学的答案我也没算出来,如果纸条是我的,那我直接算出答案就好了啊。」 「所以有人诬陷你?故意把纸条丢给你?」老师继续质问。 「喂,你不要拖别人下水嘿。」这时有同学不乐意了,「承认错误有这么难吗?傻眼??」他含沙射影地让黄育承自首。 「不是??一个模拟考我干嘛作弊?而且还不是最后一次模拟考。」 「谁知道你安什么心啊。」 「你知不知道作弊的后果有多严重?而且还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的作弊!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老师气到面色涨红。 「我平常的考试成绩可以调出来看啊。」黄育承并没有放弃为自己洗刷冤屈,「我的成绩虽然不是特别好,但也绝对没必要作弊。」 「谁知道你是不是靠作弊啊,我看你也不会去图书馆读书啊。」有的同学像是不受控的指控他并非事实的行为。 「我难道不能回家读吗?谁说一定要在图书馆读?」 「你下一场考试也不用考了,跟我到教官室,然后把你的家长给叫来!」老师把试题本拍在桌上。 「老师,黄育承不可能作弊。」许景翔从他们班听到风声后赶来,他想帮黄育承说话。 「你是帮兇吗?」 「不是??我隔壁班的??」 「隔壁班的少来插嘴,真是不知检点。」 「怎么办怎么办。」谢加柔也挤了进来,她非常着急,「黄育承不可能作弊,杨筱宁你也相信他对吧?他的人品我们都知道的。」 「我知道,我相信他。」杨筱宁膝盖上的纱布透出了组织液,崴脚的地方也疼痛不已,腰间的布料更是染上了血红。 「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先冷静??」她嘴上这么说,眼球却定睛在黄育承身后的庞大之物,以及某处,她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气,「老师!」 「杨筱宁?谢加柔?」黄育承皱眉,「你们下楼,不要来淌混水。」 「没有浑水怎么淌?」杨筱宁虽然踉踉蹌蹌,但步伐是坚定的,「老师你可以把那个纸条给我看一下吗?」 「你如果把纸条销毁,我就认定你们跟他是同伙,到时候一个都跑不掉。」老师把纸条摊开压在桌上,「就这样看。」 杨筱宁强撑着疼痛弯腰,她仔细的琢磨上面的文字。 虽然矛头指向黄育承,但这事件还是有转机的,更何况本来就不是他做的,现在只要证明就好了。 「老师,这个纸条不是黄育承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 「谢加柔你看,这是黄育承的吗?」 谢加柔瞇眼,「不是!他的字没有这么好看!老师,他的字很丑!这不是他写的!」 「喂??」黄育承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老师你看。」杨筱宁翻了翻黄育承的试题本,翻开最多计算过程的那面,「黄育承的字跟这张纸条上的字跡对不上,这可以证明这不是他写的,虽然不知道纸条的主人,但??但起码知道黄育承跟这件事没关係??」 她以为她说完这些,事情都能解决,都这么明瞭了,但抬头一看,「听说」还是那副无所谓的嘴脸,那副耻笑的模样。 「我问你,你们不是信班的吗?」 「是,我们是信班的。」 「你有什么资格插足这件事?」 黄育承闻言,原本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熄,连残烟都不剩。 「而且你刚刚说的那些都不重要。」老师加大音量,「我在他的座位旁边捡到的,那就是他的,你们还想帮他说话?他是什么样人我不清楚吗?品性恶劣的学生就该被处罚,什么都不用说了,跟我到教官室。」 谢加柔紧紧咬着唇,黄育承朝她摇头表示没事。 散场后,杨筱宁浑浑噩噩的被谢加柔搀扶下楼。 她刚刚说的那些都不重要吗? 不是证据不重要,只是觉得摧毁一个人很有趣,是吗? 第四章、无止尽的恶梦(1) 杨筱宁怎么也没料想到,「听说」不是只有一个本体,它还有分体。 在跑上五楼的这个过程,她没有多馀的思考空间,脑袋里想的不是如何稳稳踩在阶梯上,而是一定要帮助黄育承,这或许就是只有她能看到的原因。 可是当她一挤进教室,看到的却是她从未设想过的画面。 另一个女生的背后,也有「听说」跟着,当黄育承被谣言攻击,它就能藉着那些恶言恶语所存活,而且看样子绝对是日渐茁壮而成的,在郭永福和胡霆峰的事件里,它一定也吸收不少能量。 那个女生是谁?从杨筱宁帮黄育承说话开始,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瞟。 最后下楼前,她问许景翔:「你知道那个女生是谁吗?」 「她喔,就林歆如啊,前阵子郭永福事件不是闹的沸沸扬扬吗?她就是那位女主角。」 「她就是林歆如?」 「对啊,你应该或多或少有听别人说过吧。」 林歆如,她怎么可以忘了还有这个人。 儘管黄育承矢口否认作弊一说,学校还是决定召开会议给予处分,他被父母带回家管理一星期,整整七天都看不到人。 最终,学校下了通报,校方在学校网站上贴了一则公告:由于黄育承的行径恶劣,且毫无悔改之意,将记大过一支,并从交服队和班联会中除名,希望所有人引以为戒,不要犯相同的错误。 黄育承和他的父母都无法接受,商量之后,决定让他转学。 「转学?」杨筱对这件事表示震惊。 「嗯。」谢加柔点头,「转到高雄的一间普通高中,不用补学分,其实也就是撑到学测结束就好了。」 「那你??」 「没关係啦,再两个月就考完学测了,到时候他就回来了呀,我们本来也就商量好要考同县市的大学,分开这一两个月不会影响什么的。」 「嗯??」 「哎呀不用担心啦,这样也好,如果接受了大过处分,那不就等同于是承认错误了吗?可是他并没有作弊啊,这不是心虚,是不服。」 杨筱宁很自责,「对不起??我说的话没有说服力,所以??所以??」 所以,为什么承担的不能是她? 她明明看见了,可是什么也做不了。 「又跟你没关係,你那时候跑上去伤口都裂开了,我们才该道歉。」 「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啦。」 跟黄育承或者其他人比起来,她反倒认为自己伤的还不够重。 黄育承抽空回来收拾东西,几个仍相信他的好友来帮忙,他的名声现在很臭,没有人愿意接近他。 「太帅了哥,墙都不扶就服你。」许景翔比了一个讚,「说转学就转学。」 「废话,我才不要吞那支不属于我的过。」 才过没过久,「听说」就离开黄育承了,彻彻底底连一点残留的气息都没有。 「谢啦杨筱宁,那时候帮我说话,要不是你发现字跡不同,我根本没底气去据理力争,虽然最后我说的话跟放屁一样就是了。」黄育承打从心底的感激,「也谢谢你们没有听信那些谣言。」 「欸杨筱宁,你把手伸出来。」 「干嘛?」她照做,然后黄育承在她手上放了一枚五十,「给我五十块干嘛?」 「请你喝一瓶水蜜桃汁,找的钱就给谢加柔。」 「干??」 几人笑成一团,没有离别的感伤,没有继续提及模拟考当天发生的事。 可以发现,林歆如的状态很不一样,跟当初黄育承散发的疲惫感有很大的差别,但具体又说不出是哪里怪。 对于这个人,杨筱宁完全没底。 黄育承离开后,这件事就算是不完美的结束了。 关于他,再也无人提到半字。 来到十二月的冬天,东北季风增强,这可谓是澎湖的名產,窗户被吹的哐啷作响,半夜经常被吓醒,偶尔遇上一波极强寒流,那是真的刺骨。 马公高中的冬天制服有配长的裤子,但那个裤子大部分的女生都觉得很丑,要嘛抱着被教官抓的风险违规穿运动裤,要嘛就是不怕冷穿裙子。 杨筱宁的伤口没好万全,她本身也是爱漂亮的女孩子,于是就选择了穿裙子。 「我们中午要不要叫外送?」谢加柔怕冷,裹成球瑟瑟发抖,「叫火锅好不好?」 「好啊,想吃哪间?」 「好享吃或三妈吧,要吗?」 「可以啊,你去班群问,要叫就一起叫。」 「嘿嘿好咧!」 「我要吃??」 杨筱宁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加柔打断,「你伤口还没好,不能吃麻辣锅,给你点养生锅。」 「我不要??」她就想吃麻辣锅。 「没有不要,就这么决定了。」谢加柔拿便条贴纪录,「两个海鲜、一个臭臭锅、王子麵、白饭??」 到了中午,杨筱宁问:「你们要直接下去拿,还是要用我的电梯卡啊?」 「叫他们几个男生下去拿就好了啦,我们坐着等上菜。」谢加柔把收齐的钱交给男生,「去吧去吧我好饿。」 「你们女生就是欺负我们男生人少,拼命使唤我们。」 「对嘛,爬上趴下多累啊,还不给我们电梯卡。」 「谁叫你们就人少,活该。」谢加柔不吃这套。 那几个男生见装可怜不成,哼唧唧地认命下楼。 火锅拿上楼后,他们没有在教室吃,而是到茶水间吃。 茶水间大概有三分之一间教室的大小,只放了两台饮水机,空着的地方摆着几张用不到的桌椅。 之所以选在这里吃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爽而已。 也不怕脏,几人围成一圈就地而坐。 空间里满是火锅味,喝一口热汤暖胃又驱寒,把不喜欢的菜偷丢给别人,然后趁机顺走自己喜欢的菜,简直是在讨骂,骂一骂大家就笑了,走经过的人都会不自觉的被吸引多看一眼,来添水的就更不用说了,望梅止渴,水壶装的是水,喝下去却又一股沙茶味。 真的要好好珍惜这段时光,在未来各奔东西时,这些回忆都是宝藏。 第四章、无止尽的恶梦(2) 因为杨筱宁受伤,杨父每天去上班前都会顺便载她去学校,今天稍微有点拖延到时间,到校时已经快八点了。 「爸,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了啦,你上班快迟到了。」 「没关係,我比较担心你的伤。」 「不会啦,都结痂了,慢慢走就好。」杨筱宁一溜烟打开车门就下车,一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留给杨父,「我走囉拜拜。」 「有什么事就打电话。」 「好啦我知道啦,爱操心欸,拜拜——」 杨父会把车停在靠学生宿舍的这个侧门,也是通往地下停车场的路口,这个地方平常比较少人来,是因为离电梯比较近才停在这里的。 杨筱宁早在车上就传讯息给班导说会晚点到了,班导知道她受伤的事,所以能体谅,不会记迟到。 在要摁电梯上楼的时候,她感觉有东西靠近,于是往左边转头。 是林歆如。 杨筱宁感到很疑惑,照理说这个时间已经在教室了,而且怎么会跟她从同一个门进学校?再来,林歆如竟然径直走到最东侧的楼梯,要知道,这个楼梯绝对不是普通科的首选,难道是想要避开人群吗?各种问题接踵而来,加上到现在她几乎没有听到任何污衊林歆如的话语,疑点重重。 电梯门打开,一阵风从里头吹来,强度堪比当初在会计教室感受到的一样,甚至更强,而且伴随着各种若有似无的呻吟。 这是种警讯吗? 杨筱宁已经不用坐轮椅了,只是走得慢了点,她也觉得坐轮椅太显眼了。 好不容易到教室,她累到一屁股坐下,「我得重新考虑坐轮椅这件事。」 「快要合唱比赛了欸,你放学要不要留下跟我和方綺萱一起看学弟妹练习啊?」 「也是可以,有点好奇他们唱什么。」 「那就这么说定了。」 第一节课是会计课,老师临时决定要到会计教室上课,杨筱宁好不容易上楼,现在又得下楼。 再加上,她有点排斥到会计教室上课,回想起那日的场景仍馀悸犹存。 「老师为什么不提早说??」杨筱宁生无可恋的盯着角落的轮椅,轮椅彷彿散发着圣光,「谢加柔,你推我??」 林老师除了是会计老师,还是商经科的科主任。 上课前她先宣布了下一个活动,「虽然是由高二主办,但还是提醒你们一下,商经科圣诞节活动大家别忘了,要准备一份礼物交换,时间地点会再通知。」 「交服队也有交换礼物活动,教官也让我在群组提醒。」杨筱宁小声和谢加柔说,「你今年要买什么礼物啊?我们要不要来玩个大的?」 「怎样大?」 「我们一起买巧克力。」 「不要啦靠北喔,你要买自己买,我赌不起。」谢加柔波浪鼓似地猛摇头,「买马克杯好了。」 「你是想挑战最雷礼物喔?」 「管他的,我再多写一张卡片不就好了。」 「好了不要说话了,开始上课。」老师把写分录专用的黑板推到中间,「我在改二年级的作业时,发现很多同学这里经常出错,所以想说顺便提醒你们,像这种小细节就很容易被忽略??」 会计教室相较于其他教室来的偏远,上起课来不会被打扰,也不太会被外面的什么吸引而分心。 放学后,几人如约到音乐教室看学弟妹的练习,刚好他们班有人会弹钢琴,这样就不需要请音乐班的人帮忙了。 合唱比赛的指定曲就是校歌,必须再选至少一首自选曲。 音乐老师会帮忙找适合的曲子并列印乐谱,但一週只有一节音乐课,只靠这段时间练习除非丢得起脸,否则肯定不够,所以大多数的班级会选择放学留下来加练,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学校到处都能听到歌声。 「你们自选曲选什么呀?」谢加柔问道。 「我们选〈youraisemeup〉,是英文歌!」 「哇,英文歌欸,很不错喔。」 「其实可以不单单纯唱,设计小剧场、简单的舞步、间奏时走位等等的都是加分项。」杨筱宁仔细回想高一时自己班里的表现,「当时我们班有做道具,你们也可以试试。」 「我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拿名次啦,至少不要走音??」方綺萱唱歌五音不全,所以她之前是担任指挥。 「那学姊,我们直接来一遍给你们听听看可以吗?」 「好啊。」 「来喔,一二、一二三——」指挥手一拉上,音乐即下。 首先是校歌,没有分配声部,所有人唱同一个调,因为男女比的关係,以致于女生的声音略大,不过男生的声音没有被埋藏住,反而因此形成和谐的对比,就像是电影里的小彩蛋,发现后为之惊喜。 风把歌声吹向每个角落,落叶是跳动的音符,落到哪里,那里就是大自然所想的节拍。 琴键与指尖契合的完美,弹奏间带了点情绪,活泼的、生动的、可爱的,当每个人专注在唱时,乐曲也会给出相应的回馈,那就是馀音繚绕,一场属于耳朵的洗礼。 再来是自选曲,偏慢调的歌,虽然有分声部,但有配合好听起来就不会过于杂乱。 「哇呜,很棒欸。」谢加柔拍手。 「我要再多嘴两句。」杨筱宁的性格比较龟毛,「是因为音乐教室的空间小,所以才有这个效果,如果在崇正堂唱的话,空间变大那声音也会被吃掉,我是建议你们声音要更宏亮一点。」 「对欸,你好聪明喔。」方綺萱颇为赞同地点头,「喔对,还有咬字要清楚不要含滷蛋!」 「然后我想想喔。」谢加柔戳了戳自己的脑袋,一副这么做就会有什么想法一样,「刚刚我听是还好,可是你们要看好指挥欸,不要到时候抢拍什么的。」 三位学姐把当初没做好的提出来,希望学弟妹们不要步上后尘。 又多练了几次,大家就解散回家了。 杨筱宁同样是给杨父载,由于冬天夜长昼短,天色很快就暗了,不只是杨父,谢加柔也不放心让杨筱宁待在停车场的路口那边,所以谢加柔会陪杨筱宁走到西侧门,然后才回家,西侧这边的门人比较多。 「筱宁——」杨父拉下车窗,「加柔,谢谢你陪她。」 「不会啦顺路嘛。」 「要不要载你回去?」 「啊?不用啦不用啦,我家就住那边而已,走路不用两三分鐘。」 「那我们先走囉,你路上小心。」杨筱宁坐上车和谢加柔道别。 「拜拜,明天见。」 「拜——」 第四章、无止尽的恶梦(3) 次日,杨筱宁被准时送到学校,她没有直接搭电梯上楼,而是躲在墙边守株待兔,关于林歆如这个人,她知道的太少太少了,若不是因为郭永福的事,她可能至今都不晓得有这号人物。 照黄育承说的,她是一个很孤僻的女生,甚至当初只要她出面,郭永福就能免去各种污衊,可她什么都没说,连带着自己受到牵连,她还是躲着。 打了早自习的鐘声后,又过了十分鐘,东侧门交服队收工的哨声响起,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停在停车场的路口,林歆如低着头下车。 驾驶座上是林母,她拉下车窗,「好好上课,不要成天想东想西的,我送你来上学不是来玩的,要是被我知道你又跟谁乱搞一通你就知道了。」语落,她打了方向灯回转后驶走。 林歆如往最东边的楼梯走,杨筱宁犹豫要不要跟上。 思索片刻后,她决定走楼梯。 她离林歆如差不多有七阶楼梯的距离,转弯时就放慢。 而她离「听说」只有五阶楼梯的距离。 林歆如走得非常慢,似乎很排斥去上课。 杨筱宁没耐心了,想要假装路过超前,然后趁机以最近的距离接触林歆如,可当她将距离缩到到只剩三阶楼梯时,那张狰狞的面目三百六十度转过头直面她,太过突然了她倒抽一口气,不过声音不大。 杨筱宁抿唇低下头假装没看到继续想要超前,而这个想法在產生的同时,「听说」似乎是恼了,它一怒之下刮起旋风,她被吹的连眼睛都睁不开,导致她在楼梯间的转弯处少踩一阶楼梯,直接往后撞到墙壁。 「啊——嘶——」她腰间的伤口被扯到。 林歆如听到动静,吓得窜紧书包就把腿往上跑。 杨筱宁再次睁眼时看到的就只剩下一个背影。 她还记得,之前在会计教室时,谢加柔是能感觉到那阵风的。 楼梯间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风吹的进来,而就在刚才,那么不寻常的现象,她不相信林歆如一点感觉都没有。 「听说」好似是在保护林歆如,连接近都不行。 见杨筱宁姍姍来迟,风纪问:「你怎么这么晚?」 「我走楼梯上来的。」 「为什么?」 「就伤口好的差不多了,想说??做做復健?」 「那我就不登记你了。」风纪信了她的鬼话,「下次早点告诉我。」 「早啊。」杨筱宁拉开椅子坐下。 谢加柔在喝豆浆吃烧饼,「今天是不是最后一次交服队训练啊?」 「对啊,我今天会下去,顺便说一下圣诞节交换礼物的事。」 「啊所以是在什么时候啊?」 「下礼拜五中午,就刚好他们合唱比赛那天。」杨筱宁从书包掏出两张鲜艳配色的菜单,「吃加州还是达美乐?」 「加州啊肯定是加州,章鱼烧口味、燻鸡口味、夏威夷口味??都要!」谢加柔说到口水快流出来了。 交服队都会举办圣诞节的交换礼物活动,万年不变都是吃披萨配汽水。 「行。」杨筱宁轻轻一个转身,伤口的撕裂感随之袭来,不过她忍住了。 今天会是最后一次到诊所换药,本来都快痊癒了,搞了这么一齣,势必会影响伤口癒合的时间,好在膝盖的伤差不多好了。 「啊我问你喔,商经科的交换礼物你要买什么啊?」 「嗯??零食吧,比较不会雷。」 「那我也买零食好了。」 「你都有和黄育承联络吧?他最近怎么样?」杨筱宁不经意一问。 「我觉得他气色有比较好,来来来我给你看照片,我们昨天有视讯。」谢加柔翻手机里的图片库,点开截图相簿,满满当当都是和黄育承视讯的照片。 说到黄育承,学校里似乎跟没有过这个人一样。 杨筱宁不知道他转走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他不妥协学校的处分,却顺了「听说」的意,在马公高中,他留下的只有污名,其他在校的优异表现都被清除得彻彻底底。 中午,杨筱宁负伤后回归,谢加柔一直在帮忙高一的活动,就不怎么来了。 「抱歉啊,最后一次了才来。」她挠了挠后脑勺,觉得对许景翔很抱歉。 「不会啦客气喔。」许景翔并不在意这种小事。 「对了,他们工作分配了吗?」 「分好了,正副队长该做的事也都交代好了,下学期就可以跟着执勤。」 「好喔辛苦了。」鐘声一响,「集合——」杨筱宁喊口号让大家集合,「现在开始点名,王子坤——」 「到!」经过几週的训练,大家有了明显的进步,答到时各个精神抖擞。 「两件事情宣佈,宣佈完就能解散。」 「谢谢漂亮学姊!」 「爱了!」 进步是进步了,本性也不藏了,嬉皮笑脸的。 「第一件事情,今天是最后一天训练,现在站在这里的各位,恭喜你们正式加入交服队,下学期开始会有高二学长姊着带你们轮流执勤;第二件事情,下礼拜五,也就是你们合唱比赛当天的中午,交服队有圣诞节活动,每个人要准备一份礼物交换,啊看你们要不要吃午餐啦,不过建议不要,因为到时候教官会叫披萨。」杨筱宁看着他们高兴的交头接耳,不禁想起交服队的某个恶趣,不过这暂时还不能说的,她接着补充:「另外,关于下学期的值勤,早上如果要请假就要先找好帮忙代站的人,迟到或是无故未到,要请代站的人吃早餐,不得拒绝,那边那个高志郡学长请过不少次,也吃过不少次。」 高志郡被点名,「哈哈哈??就??大家不要以为请吃早餐就没事了,会被教官盯上的。」 一群人笑成一团,边笑边小碎步暖身御寒。这个景象既可爱又奇怪。 「好了,说到做到,解散吧,辛苦了。」杨筱宁不忘提醒,「注意音量,别吵到其他班级午休。」 「谢谢学姐——」 「终于可以午睡了!」 杨筱宁换药的诊所医师今天要搭傍晚的飞机到台北研习,她就请了最后一节课的假去换药,算是另类的提早放学。 她搭电梯下楼时,听到某处有纸张撕碎的声音,往实习处内看,老师们都坐在座位上办公,她依循着声找出源头,发现是从总务处旁的厕所传出来的。 她有一股预感,里面绝对是许歆如。 果然下一秒,许歆如从里面跑出来,跑得很急,大概是不想被别人发现她上课时间出现在这里。 杨筱宁想追,但她自知追不上,便放弃直接走进厕所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跡。 这边的厕所只有两个隔间,她一间一间看,在第二间的垃圾桶里看到纸张的碎屑,是各种各科的考卷,而且数量还不少,她捡起比较大的纸片勉强拼凑,上面的分数都落在六十到七十五不高不低的,考卷的主人也正是许歆如本人。 「为什么要撕掉?」她喃喃自语。 就算不是拔尖的成绩,但绝对不比别人差。 「等一下??好眼熟??」 这个林歆如,她怪异的行为背后,究竟有多少事是没被发现的? 杨筱宁的手机发出震动,是杨父打来的电话,他也特地向公司请两个小时的假提早下班。 「喂?我到囉。」 「好,我刚出电梯就快到了。」 「好,慢慢来不着急。」 「嗯。」 她从垃圾桶里又捡了几张纸叠好收进书包,然后就去找杨父了。 第四章、无止尽的恶梦(4) 杨筱宁腰间的伤,不出意外——又要重新养了。 「听说」给她造成了阻力,指引林歆如避开她,将林歆如封闭在它幽暗的阴影之下。 职科一家亲,商经family,信班永远挺信班。 班导带大家到崇正堂看合唱比赛,现场必须保持安静,任何会引起声音的行为都被禁止,以免响评审老师的判断无法评分,或是让台上正在演唱的班级分心。 谢加柔一样拿着手机录影,她用气音说:「信班衝鸭。」 「是要衝去哪里?」杨筱宁吐槽,「人家是合唱比赛,还鸭咧。」 「哼。」谢加柔吐舌头。 「一年五班请上台,一年信班请准备——」 有些班级有备而来,选了两首以上的自选曲剪接,风格虽然相异,但衔接的不会过于唐突;还有在演唱前编了个小剧本,有点类似音乐剧的感觉,效果当然没办法跟专业的比,不过勇于挑战这点值得嘉许;比较惊艷的就是某班虽然是纯唱,不过声部分了好几部,很有层次感,表情跟着歌词变化,情绪饱和,在听的人也会不自觉跟着起伏。 就如杨筱宁所说的,声音会被空间稀释,有的评审要侧耳仔细去听才能下分数。 轮到一年信班上台,他们穿长袖的制服,粉蓝相间的站位,让男生的声音能均匀分配。 他们唱得很流畅,不能算出彩,发挥的很稳定,本来就要这么顺顺结束的时候,道具出现了,他们用瓦楞板做了一行歌词,在唱到youraisemeup的时候会举起来,结果??其中一个板子举反了,这时候就算没有人大笑,他们也能从其他人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哇咧??」谢加柔举着手机憋笑,「raise倒过来变down喔?」 「噗——」杨筱宁差点爆笑,「你到底是怎么带他们练习的??」 甚至能明显看得出少印一个单字,me是用麦克笔画上去的。 「不乾我的事喔。」 所有班级轮完后,进入分数统计时间,封口令被解除,憋了屎尿的人一口气跑出去,崇正堂闹哄哄的,快把屋顶掀开了。 约莫十分鐘,老师们讨论出了最终结果。 合唱团的指导老师拿着麦克风站到前台,「在公布结果之前,我先来说几个大家比较容易犯的错。」老师拿出用来笔记的纸,「第一点呢就是音乐教室和崇正堂的空间有差,那发出的声音就也会有差;第二点就是指挥的部分,大部分都没在节奏上啊,你们真的有在看指挥吗哈哈哈;然后呢就是表情,怎么可以用哀怨的眼神唱校歌呢??」 专业就是专业,细微的问题都能轻易的点出。 眼看午餐时间快到了,有些人开始频频往门口望,半蹲不蹲地拿着碗。 「好了好了,不要再看门外了,现在来公布名次,第一名??」 最后一信没有拿名次,不过他们也不会沮丧,反而觉得闹了个乌龙很搞笑,起码留下了别的班不会有的回忆。 交服队的圣诞节活动办在专科教室四,能看见陆续有人抱着礼物成群结队往专四的方向走。 走进专四,高三手上的礼物形状最奇怪,高二一半正常的,一半怪怪的,高一第一次参加,所以拿来的礼物感觉也最安全。 教官派几个男生去拿披萨和饮料,杨筱宁在给每份礼物黏号码。 教室的桌子被移到最前面,椅子围成一圈朝内,中间的几张桌子用来放披萨和饮料。 「照惯例,高三的先来挑喜欢的披萨口味,一人先拿两片。」教官也准备了礼物要交换,「再来是高二最后是高一。」 「我想喝雪碧。」谢加柔从前面拿雪碧给自己倒满,「杨筱宁你要吗?」 「好啊。」 「我也要。」许景翔伸出杯子。 「你没手不会自己倒喔。」谢加柔把盖子拧紧放到他腿上。 「小气。」 「我来跟黄育承视讯。」她拨通黄育承的视讯通话,那头很快接起,「黄育承,你看,今天是交服队的圣诞节活动。」 「好久不见黄育承。」杨筱宁挥手打招呼,「你在那边还好吗?」 「也没什么好不好的,就算是习惯吧,你们交换礼物了吗?」 「还没欸,小高一还不知道的嘿嘿嘿。」谢加柔露出坏笑。 「就不要是你抽到。」 「不会啦不会啦抽到就抽到。」 「大家一边吃,一边进行交换礼物。」教官把籤筒放在桌上,「大队长上来主持。」 「喔。」杨筱宁拿着吃到一半的泼洒上去,嘴里的章鱼还在嚼,「喔对了,有件事新生可能不知道。」 「哈哈哈。」底下传来高二的爆笑,「去年我们的这个时候也是听到这句话。」 「如果礼物是巧克力,或者和巧克力相关的东西,那抽到的人就要和送的人抱抱呦。」杨筱宁看到某些人脸上闪过慌张的神色,还能听到窃窃私语,「这是交服队的传统,不管男生女生都是,不得拒绝喔——」她手伸进钱筒,「那现在开始吧哈哈哈。」 小高一就是可爱,在抽到不是巧克力的礼物时,那松了口气的小表情简直不要太萌;本来还懊恼自己犯蠢买巧克力,结果抽到的人是漂亮学姊,鬱卒脸瞬间变为害羞;以为高三的会敷衍吗?那就错了。 「三十五号。」学弟抽到三十五号的礼物。 「欸?是我欸。」许景翔拿出他准备的接近两公尺长的礼物,「来,拆吧,我对这份礼物很有信心。」 学弟拆开后震惊,「这是??甘蔗?」 「对啊,是不是很特别,拿着回教室是绝对稳赚一波回头率。」 「你真的很闹。」杨筱宁傻眼到不行,「该你了,抽吧。」 「五十三号。」 「怎么是你抽到啦。」高志郡嫌弃到不能再嫌弃了,「我想说买巧克力看能不能跟可爱学妹抱抱的欸??」 「你白痴喔??」 「抱抱!抱抱!抱抱!抱抱!」学弟妹一阵起哄。 高三老屁股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乾乾脆脆的抱了个十几秒。 杨筱宁拿着手机录影。 如果是抽到男生女生要抱抱,那就是新的故事了,直到毕业都会被调侃,甚至虾凑成一对。 杨筱宁买了一条开运红内裤,结果被教官抽到,教官用食指和拇指捏起来,他看向杨筱宁:「我谢谢你喔。」 「不客气,哈哈哈——」杨筱宁帮教官和红内裤合了张影,「这件内裤太适合你了教官,要不要现场换?」 「要不要爱校服务?」 「不了。」 杨筱宁抽到的是学妹的巧克力,她拿出学姊风范大方拥抱。 至于谢加柔买的马克杯被一个学弟抽走,然后她又抽到新的马克杯。 谢加柔:「??」 该回来的总会回来。 活动结束后,大家齐力把桌子椅子挪回原位,垃圾被整理起来拿到回收室,教官又给每个人发了两根拐杖糖,并提醒大家回班时注意音量。 最后大家拿着礼物拍了一张合照,每个人脸上掛着的笑容,都是属于圣诞节的冬季限定。 几人打算蹭杨筱宁的电梯,「你们还真好意思喔??」 「当然好意思。」 「不搭白不搭。」 完全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行。 电梯门打开走进去的时候,她馀光瞥见一道人影从阅览室的后门经过,那边就是杨父载她上学停下的地方,那边有个门。 电梯卡被谢加柔拿着,她嗶卡成功,正按下四楼。 杨筱宁越想越不对劲。 午休时间不应该有人在外逗留,而且那边是烹飪教室、门市服务教室等的专业教室,需要老师允许才能去的,照理讲也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去。 她拧着眉,在电梯门要关上前,按下开门键。 「干嘛?」 「你们先上去,我去找老师。」 「欸?那你怎么上来啦,没关係我们等你。」谢加柔以为她要去旁边的实习处,应该不会拖太久。 「不是,我去找教官,待会让他帮我嗶卡就好。」说完,她就拋下眾人急匆匆走掉了。 第四章、无止尽的恶梦(5) 杨筱宁循着记忆走,是因为高二的门市服务课,她才有机会到这里,不然通常这里没什么人会经过,也不会產生什么好奇心。 她不确定刚刚是不是看错,于是一间教室一间教室的看,门被锁住了,所以只能透过窗户往内看。 不远处有唏唏窣窣的声音,她一步走成两步慢慢的找寻声音源头,越靠近厕所就听的越明显。 撕纸、碎唸、啜泣、磨牙、喘息,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很小很小声,却异常刺耳。 她躲在厕所外,侧身探头往内看。 是林歆如。 她脚底散落一地的纸屑,双手抱着头,窜紧然后一扯,毛发跟着飘落,这个动作重复了好几遍,连杨筱宁看了都不禁感到头皮被撕扯。 林歆如在说话,可是声音被含在嘴里听不清,她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听说」的分体不知道和林歆如共存了多久,连带着她都散发出一种令人排斥的气息。 杨筱宁轻吐了一口气,她想听出林歆如到底在说什么。 「七十分,不够好。」 「我没有和老师发生关係。」 「同学都不理我,为什么?因为爸爸妈妈说我不知廉耻吗?」 「我再考好一点,他们就会相信我了。」 每一句话都没头没尾断断续续的。 「不!」 「我不应该存在。」 「是残次品。」 杨筱宁背对着林歆如,想透过镜子看看,可是她没有想到,林歆如同样能透过镜子看到她。 「谁!」林歆如猛地回头,与杨筱宁她视线撞到一起。 杨筱宁瞳孔一震,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林歆如双目猩红,和「听说」一样呲牙咧嘴,两者近乎融合,密不可分。 她开始一下狂笑,一下哭泣,一下愤怒,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被困住走不出来。 她需要冷静。 杨筱宁很害怕,非常害怕,她推开林歆如,快如从洗头台底下拿出水桶并装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水,然后泼向他们。 水装的不多,林歆如感受到湿意后,便渐渐平息,水顺着她的发尾啪噠啪噠滴落,「听说」再次刮起强风,水桶被吹起,重重击向镜子使其应声破裂成蜘蛛网状,杨筱宁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歆如又跑走了,只留下满目疮痍。 杨筱宁一刻都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她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打开手机才发现刚刚竟然只过了五分鐘,而那五分鐘手机也接收不到任何讯号。 中午的校园格外静謐,就算是风吹草动都能算是一种噪音,走廊没有师生走动,这种时候就会很想念夏日的蝉鸣鸟叫。 杨筱宁浑浑噩噩的回到教室,她离开的不久,所以谢加柔并未察觉到她的异常。 她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弯曲臂膀趴下睡觉,只愿在梦里能寻求一丝慰藉,就算醒来后又得面对,那也是二十分鐘后的事了,最少在这二十分鐘里,她什么都不想思考。 教室里被各种浅浅的呼吸声佔据,偶尔会有纸张摩擦的翻书声,有的人不习惯这种寧静,就会戴上耳机听歌。 一点二十,午休结束的鐘声响起,杨筱宁短暂的二十分鐘结束了。 「走了走了,体育课。」谢加柔穿上外套。 「去哪里上课?」杨筱宁穿的是长袖的运动服,外套被她拿在手上。 「排球,要去综合球场。」 「喔。」 他们班的体育老师不怎么管,要打球就打球,要看书就看书,躲在角落玩手机也没差,只要人有到就好。 「你等等要打球还是玩手机啊?」 「我想睡觉。」 「睡屁睡。」 综合球场在地下室,还睏的人洗了把脸就慢慢走下楼。 体育老师拿着笔电坐在门口,颇有门神的架势。 虽然可以自由活动,但大多数的人还是会运动,到了高三这种关键时期,重要的不只是坐在书桌前复习,还有身体状况,这一点就算老师不说大家也都懂。 「我们这边少两个你们一起啦。」方綺萱邀请她们组队打排球。 「好啊。」谢加柔一口答应,顺道拉着杨筱宁上场。 「我真的很想揍你。」 「打完再揍哈哈哈。」 「来喔我发球喔。」方綺萱擅长低手发球,越过网后她快速归位。 对面一开始就杀球,杨筱宁成功拦截,一个人不能碰球第二次,她退开让后面的人举球製造杀球机会,球过网后不能落地,也不能触碰超过三次,于是第三个人不论杀不杀球,都一定把球打到对面。 对面拦截,「来喔,一——」 「二——」 通常他们会喊出数,提醒现在剩几次,以免犯规。 时不时就会有人把球打到看台上,倒楣的发球手要跑上去拿。 在冬天大汗淋漓就是比较舒畅,对抗严寒还是得靠运动。 来回几回合后,一堂课很快就要结束了,于是眾人决定收球休息。 谢加柔仰头喝水,「不知道下礼拜的商经科圣诞节活动会怎么搞。」 「不都那样吗?玩玩游戏、看看表演、吃吃东西,最后交换礼物,每年都这样。」 「也是,就是个需要延续的传统罢了,没什么新意。」 「对了,结果你有问一信的迎新好不好玩吗?」杨筱宁差点忘了有这件事。 「他们说还可以吧,我就叫他们记清楚,到高二的时候就轮到他们办一堆活动了。」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算是快活了。」 「不,我每天都觉得水深火热的,统测结束才是真正的解脱。」 「哈哈哈也是吼,那黄育承不就快解脱了吗?」 「对啊。」谢加柔看了看手机里的行事历,「一月中就考完了,寒假他就回来了,春节的时候在一起去逛城隍庙的年街。」 「可以啊。」 方綺萱抽走谢加柔手上的水,「借我喝一口。」 「喝一口咧,你每次都干掉半瓶,而且都没在还,喝啦喝啦。」 「话说,黄育承在那边有交新朋友吗?」 「没有。」谢加柔摇头,「他说反正能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了,就没必要再去认识其他人。」 「嗯哼,有道理,我还是替他觉得憋屈,被泼脏水就算了,连洗乾净的权利都不给他。」 等等,黄育承?? 杨筱宁听着两人的谈话,忽然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听说」的主体呢? 如果它离开了黄育承,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会有下一个人遭遇到不幸? 第四章、无止尽的恶梦(6) 马公高中在圣诞节当天,学校允许学生穿便服,算是庆祝节日,偏偏那些以前从来没在遵守礼仪的人,这天整套制服穿好穿满,连最讨厌的皮鞋都愿意穿,反社会人格就是在说这类人;有的动漫迷就开始了他们的舞台,组队玩角色扮演,回头率满分;还有爱搞怪的男生穿西装打领带,旁边还要配一个男扮女装的新娘。 这一天是学校一年之中最繽纷的一天。 杨筱宁穿米白色的针织上衣配蓝色直筒裤,头上戴了顶贝雷帽;谢加柔和她买了同款咖啡色的上衣配黑色直筒裤,头上别了发夹,两人穿的就是闺蜜装。 「我刚刚看到学妹穿露肚子的衣服!还有男生不知道跟谁借的女生制服,裙子说穿就穿!」谢加柔滔滔不绝地说着路上遇到的奇装异服,「还有还有,我还看到充气恐龙装,真的很闹欸哈哈哈。」 「今天中午阶梯教室上面好像也有表演。」样筱宁记得一有节日,班联会就会派活动组的准备表演。 「应该有吧,我们到时候去佔个位置看。」 「好啊。」 因为黄育承的事情,国文老师很不待见杨筱宁,她总会有意无意地针对,比方说经常点名答题之类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杨筱宁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么明显的特殊对待,她见招拆招,毫不在意,要是没有这样的心理素质,怎么面对「听说」呢。 「上课带什么帽子!给我拿下来!」只要有心想找麻烦就不怕找不到。 杨筱宁从善如流地拿下来,她也知道老师已经没招了。 见她从容自若的样子,老师气的牙痒痒。 「上课,课本翻到第六课。」 谢加柔同情似的看着杨筱宁,觉得有点对不起她,要不是要帮黄育承,她就不会想推翻老师说的话了,更何况还是这种骄傲自大忤逆不得的老师。 杨筱宁根本不当一回事,她也讨厌这个老师,不明究理,自己想自己对。 学生之间有一个很可爱的小流行,大家会写小卡、准备小零食,然后送给朋友或老师。 谢加柔和方綺萱合资给一信的全班买了糖果,学弟妹们也很有心,把自己带来的小礼物给辅班学姊。 薛辛逸和叶文慧跑来信班散播爱,薛辛逸买了一大袋,见者有份,叶文慧则是只给比较要好的朋友。 从三楼送到五楼,从教室送到办公室,节日的氛围将校园渲染出新的色彩。 杨筱宁在家里附近的杂货店买了足球巧克力,她没有特定要给谁,逢人就发,前提是认识的。 她走上五楼,一上来就遇到穿国中制服的许景翔。 「不会太紧吗?」她看着那截露出来的肚腩,还有短到接近根部的裤子。 「不会啊,刚刚好。」 「随便你好了。」她拿出巧克力,「要几颗自己拿。」 「随便拿喔?」许景翔走近她,因为裤子卡着襠部,所以得外八走,「这么好。」 「反正我买的很多,我把婆婆全部的库存都买下来了,除了这边的楼下还有。」杨筱宁简直没眼看他的动作。 「那我就不客气了。」许景翔只是嘴上说说,只拿了五颗,「欸高志郡,杨筱宁在发巧克力。」 「来了来了。」高志郡穿澎水的运动服。 「你??你哪来的澎水运动服?」杨筱宁问道。 「我表弟的。」高志郡也拿了五颗巧克力。 「喔??真服了你们??」杨筱宁叹为观之,现在出现什么穿着她都不会感到意外了。 杨筱宁要下楼前,故意路过六班教室。 自从那天离开门市服务旁的厕所后,她就再也没见到林歆如,各种隐蔽的角落她都去看了,没有就是没有,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 然而,林歆如没在教室。 杨筱宁问了一个女同学:「不好意思,请问你们班的林歆如在吗?」 「嗯??不在欸。」她欲言又止,「你找她干嘛啊?她有点怪怪的欸??」 「怎么说?」 「感觉可能是她爸妈给她的压力可能太大了?我说不出来啦。」 「是因为郭永福的事吗?」杨筱宁提出疑问。 「这件事应该有传到她爸妈那里,但我们都知道没有,至于她爸妈什么态度我就不知道了,还有就是她每到考试,不管是模拟考、随堂考还是啥考,她都好像很焦虑,会自言自语??」 这么一说,杨筱宁猜想,可能就是林歆如的爸妈对她的期望太高,她才会躲起来撕考卷。 那「听说」呢? 杨筱宁在学校没有听到关于林歆如的任何谣言,虽然这么说不太恰当,但矛头确实都是只对准郭永福。 中午用餐时间,校长扮成圣诞老公公的样子,推着一台推车到每个班级送乖乖桶。 再来就是班联会活动组的表演,阶梯教室的正上方有一个斜坡的阶梯空地,偶尔表演活动这里就是舞台,三楼以上的人往下看就能清楚的看到表演。 「哇呜!翻跟斗好帅!」 「哇哇哇卡点卡点!」 「你刚刚去哪啊?」谢加柔拿手机录影,她想录给黄育承看。 「去普通科送巧克力。」杨筱宁捧着收到的零食一包一包慢慢啃。 「你帮我拍张照,尽量跟跳舞的他们拍到一起。」 「为什么?」 「要有临场感啊!」谢加柔握紧栏杆踮脚尖。 「临场感是这样用的吗?要也是参与感,啊不对??也不能这样乱用。」 「随便啦随便啦。」 今天带来的是热舞表演,一开场就把气氛拉满,跳到高潮片段时,阵阵欢呼衝破云霄,音乐结束时,掌声此起彼落,围观的人那是意犹未尽,期待能再多跳一首,不过午休时间到了就是到了, 下午的三节课,是商经科的圣诞节活动,专业科目的老师们想尽办法把一般科目调开,让三个年级一起参与。 为了容纳近一百的人数,地点选在了学生餐厅,在这里也比较不会吵到还在上课的班级。 「我到烘培坊订了司康,大家尽量吃。」林老师自掏腰包买点心,「还有珍珠红茶一人一杯。」 主办的二信在前些日子收了活动的费用,每人一百,加起来也算是不小的数目,除了用来佈置,还多买了每人两块阿博师的小鸡排,多的钱就用来准备抽奖环节。 高三这时候只管到场就好,活动由二信全权负责。 老样子,开场舞蹈表演、玩游戏、吃点心、中场休息时间、唱歌表演、交换礼物,每一年都是这样。 「好会挑,这顶毛帽很好看欸。」方綺萱抽到一顶白色毛帽。 「真的欸好好看喔,我帮你拍照。」谢加柔把她拉到气球墙前面,「戴起来拍啦。」 「我也来。」杨筱宁出现在镜头里。 「喂——我也要!」谢加柔把手机塞给林老师,「老师~帮我们拍照!」 方綺萱起了捉弄的心,悄悄从地板捡起一颗气球,然后在林老师要按下快门的那一刻,用力把它捏爆,另外两人吓了一大跳,相信表情已经被镜头捕捉了。 「你很白目欸!」谢加柔看着画面里的自己,「丑死了。」 「我也没多好看啊哈哈哈。」 「你完蛋了!」杨筱宁也捡了一颗气球,然后疯狂在方綺萱的头上摩擦使其產生静电,本来就自然捲的头发现在整个变炸毛,「新发型不错。」 「啊呀!」 几人笑成一团,继续玩闹。 小高一们第一次参与三个年级的集体活动,刚开始有些放不开,在玩过游戏和学长姐有了互动后,慢慢的就不那么拘谨了。 「我送的吊饰不知道被哪个幸运的宝宝抽走了。」谢加柔左右张望,「算了,不重要。」她抽到五罐宝特瓶的奶绿。 「我抽到一整盒的原子笔。」杨筱宁很满意这个礼物,因为上会计要写分录,这三年花在买笔的钱都快赶上学费了。 老师们站在后方聊天,特地应景带了圣诞帽。 二信的男生齐力把圣诞树抬到外面的大空地,在活动的尾声,要拍一张集体合照。 教官被抓下来帮拍,「来喔,圣诞节快不快乐?」 「乐——」所有人异口同声。 相机将画面定格,成了永恆的回忆,在未来的某年某月某日某刻,在看到这张照片时,又会有何种情感呢? 圣诞节一过,时间的脚步就迈的特别快,快到?? 什么事都是措手不及的发生。 第四章、无止尽的恶梦(7) 「什么?」 「普通科有人自杀未遂!」 「为什么啊?自杀欸?」 自从把交服务的工作都交接给学弟妹后,杨筱宁就改搭学校的专车,这样能多睡一个小时,没有什么是比冬天窝在被窝多睡一个小时还幸福的事了。 除了受伤的那段时间,她基本上都坐石泉线的专车,能经过她家的专车实在不多,所以车上的人很多,她每次都要用站的。 「教官早——」她过马路后和教官问早。 「早,怎么样,坐专车看到交服队的值勤是什么感觉?」 感觉的确是蛮不一样的,站在那里是一种责任感,现在则是安全感。 「被服务的感觉真棒。」她开玩笑地说道。 东侧门离商经科的教室不是普通的远,要走到大概也要个七八分鐘。 走上大楼梯就能看到很多刚到校的学生,一大早尤其是冬天,走廊显得特别安静。 而打破这祥和早晨的,是教室里的如火如荼的谈话声。 「好可怕,是怎么自杀的啊?」 「关于这点没有人清楚欸。」 「天吶??」 「忧鬱症发作起来很难熬的,情绪在失控的当下,一时衝动就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不过起因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到时候再去问问看吧。」 「那是送医院吗?」 「应该是被送去强制治疗了。」 杨筱宁呆立在门口,她听得出来刚刚他们说的都是真话。 因为,每一句话都是肯定的,因为没有加上「听说」。 ——自杀未遂。 别说是真的发生了,光是这四个字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慄。 杨筱宁连书包都没放,扭头就跑上五楼,五楼很安静,静到彷彿是她擅闯了新世界,这件事既然已经传到商经科那里了,那普通科势必是都知道了,会这么安静,应该是因为没有人敢大声讨论。 整个楼层唯一有声音的就是三年六班。 「所以她是因为成绩不好才??」 「对,可是她成绩没有不好啊??我上次数学只考四十几分欸??」 「她爸妈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啦??」 没有人真的提及那个名字,却还是能从对话中辨别出谈论的对象,也就是林歆如。 杨筱宁猛然想起什么,从书包的侧袋掏出在垃圾桶捡的碎纸。 「是她??是她,黄育承桌边的作弊纸条??是林歆如的!」她语无伦次。 应该告诉老师吗?告诉老师了又能怎样?说什么都为时已晚,现在捅破的话,只会让林歆如陷入骂声,她会再次伤害自己。 杨筱宁懊恼自己怎么发现得这么慢。 教官室内,六班的代理导师和林歆如的父母起了争执,林母控制不住情绪,大打出手,好在被林父拦住。 「歆如妈妈请你冷静一点,我们现在是要解决问题,并不是要製造问题。」教官挡在两边中间。 「都是因为你们,我女儿才变成这样!到底是怎么教学的,成绩一直上不去!」 「歆如的成绩在我们班算是中偏上的,而且她也很努力,这点无庸置疑。」 「不够不够不够!」 「导致现在这个局面的,是因为你们给歆如的压力太大了,她达不到你们的期望才??」 「放屁!」林母又一次出手。 「不要动手动脚的!」林父看似理智线还在,然而他的下一句:「明明就是因为那个叫郭永福的害我们歆如变成这样的。」 「歆如爸爸,这只是谣言,大家都知道没有这回事,郭老师会离开是因为生病了。」 「哼。」林母冷哼,「无风不起浪,谁知道他背地里跟歆如是什么情况,师生恋?亏他们敢做,听到谣言就一走了之,我就觉得奇怪,怎么歆如好几个月都没来生理期??」 「歆如妈妈,你这是在污衊,歆如没来生理期就是因为压力太大。」 「那也是郭永福的问题,什么忧鬱症??像话吗?啊?」 杨筱宁就站在门外,一点都不怕被发现。 原来,压倒林歆如最后一根稻草的,不只是成绩。 她的父母寧愿相信那些谣言,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是清白的。 同学、老师都相信她又怎样?连最亲近的家人都不愿意听她说话,每天在家还被洗脑似的说自己不三不四,久而久之她学会了忍,直到崩溃。再 加上黄育承被诬陷作弊的期间,她不敢承认,于是心理压力又更大了。 这就是「听说」的目的吗?慢慢的积累,然后一口气扼杀。 林歆如,她是真的累了。 当恶梦得到延续,垂涎的就不是生命,是安息。 杨筱宁不知道她下一步该怎么办,她还站在教官室门口,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本来是想了解一下,但应该没有必要了。 早自习结束,学校前所未有的安静,对于忧鬱症、自杀、精神疾病,都是未知的领域。 这些话题不是禁忌,是不愿承认自己曾经说过的谣言成了实质的伤害,而选择逃避。 「你去哪了?」谢加柔见杨筱宁姍姍来迟。 「拉肚子。」 「喔喔喔,你昨天晚上吃了什么,一大早就拉到迟到。」 「不小心喝了过期的牛奶。」 可能,谎言都比谣言更真诚吧。杨筱宁心想。 「欸对了,之前黄育承他们班有一个女生,她??」 「我知道,我们不要再讨论她了。」 「也是。」谢加柔赞同的点头,「我跟你说说别的事好了。」 「什么?」 「跨年那几天不是有三天连假吗,我要去高雄找黄育承。」 「就你们两个?」 「没啦,我跟叔叔阿姨一起过去,我已经跟我爸妈说了,他们也同意。」 「喔喔喔,帮我跟他说一声学测加油,不要??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杨筱宁突然觉得压力最大的是她自己才对,「就算读野鸡大学也没关係,开心最重要。」她叹了一口长气。 「哈哈哈你很像小老太婆欸,还开心最重要咧。」 「我说真的。」 「好啦好啦,那你呢?跨年打算怎么过?」 「澎湖的跨年有什么好过的,你讲给我听听。」 「去县政府看广场舞表演、元旦一大早去升旗??」谢加柔越讲越小声,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最后放弃道:「算了,在家看台北跨年演唱会跟一零一的烟火转播吧。」 「对嘛。」 有些当地人则会特地飞一趟台湾本岛享受跨年带来的欢乐气氛,期许新的一年一切顺遂。 「啊因为订不到机票,所以我会晚一天回来喔,到时候有什么作业要补也不要跟我说,我要假装不知道。」 「我最擅长把装睡的人叫醒了。」杨筱宁把外套脱下来掛在椅背。 「不听不听,星星亮晶晶。」谢加柔摀住耳朵,「我会选择性昏迷。」 第五章、垂死前的挣扎(1) 「喂?新年快乐欸。」连假最后一天的晚上,谢加柔才打电话给杨筱宁。 「见色忘友的女人,新年第一天都过多久了才打来。」杨筱宁躺在床上,怀里抱着绒毛娃娃。 「你还不是没打来,还敢讲我。」那头在路边,有些吵杂。 「我从礼拜六就传讯息给你,到现在你回了吗?」 谢加柔哑口无言,「我??那个??」 「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杨筱宁看透透,「我要吃肯德基的蛋挞,没有一盒就不用回来了。」 「我正前往肯德基的路上!」 「哼,最好是。」 「真的真的!」 「好啦你最后一天好好玩,注意安全,嗯拜拜。」 「筱宁——」杨母敲门。 「什么事?」杨筱宁直起身,把娃娃放到枕头边。 「等等我跟你爸要去喝喜酒,你要不要一起去?你周阿姨也会去。」 「不要,我作业还没写完。」其实是她不喜欢吃合菜,「你们去就好了,帮我跟周阿姨问好。」 「那我放钱在桌上喔,你晚餐自己吃,剩的自己留着就好。」 「好——」 杨母从钱包掏出三百块压在卫生纸盒下,杨父趁她不注意又放了一张五百。 时间一到,可乐摇着尾巴目送两人出门,然后大摇大摆地跳到沙发上。 杨筱宁听到关门声后从房间走出来,看到那八百块就知道是杨父的杰作了。 「可乐。」她瘫在沙发上,可乐靠近她向她撒娇,她默默牠的肚子,「我到底该怎么办??」 可乐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能一个劲的往她怀里蹭,用毛茸茸的脑袋安慰她。 「如果我看不到就好了??」 因为林歆如的事件,学校立马找来专家,在连假一结束就召开演讲,平常都会安排在班会课和社团课的,但这次真的过于紧急,必须让同学们对于心理疾病有一个认知。 「非常感谢王医师百忙之中抽空来给我们演讲,请各位同学认真听讲,待会所有教官会下去巡逻,被抓到玩手机的,直接抄校规。」 只要有演讲,都会在崇正堂办,高三的坐在二楼看台,高一高二的坐在一楼,每个班级轮流排椅子,由交服队的检查。 「各位同学好,我是王医师,三军总医院澎湖分院的精神科主任??」 不用教官说,大家自然是很专注,这个景象是在马公高中史无前例。 王医师简单介绍了心理疾病的种类和常见的症状,并告诉大家心理疾病并不是什么需要忌讳的话题,每个人都该正视自己的心理状况,不带有色眼光看有心理疾病的人,学会尊重和包容,没有人愿意生病,也没有人不想走出情绪。 以林歆如的个案来说,她的压力是长期积累而成的,如果在最开始就能发现她的不对劲并即时就医,那就能避免憾事发生,现在她接受治疗,也是希望悲剧不要重演。 任何人事物不管多细小都可能触发患者薄弱的保护层,当保护层破裂,情绪、行为都有可能失控,甚至伤害身边的人。 无形的杀手,就是这个意思。 杨筱宁除了认真听王医师的演讲外,也特别观察了周遭。 黄育承走的很临时,她甚至不确定「听说」是不是离开了,还有林歆如身后的分体呢?究竟去了哪?还会有下一个目标吗? 王医师播了几段影片,儘管某些的画面黑白处理过了,看了还是有点怵目惊心。 「谢谢大家今天的配合,我的讲说到此结束,上面有我的联络资讯,如果你发现自己或者身边的人有不对劲的地方,或者有对于心理疾病有疑惑,都可以询问,比起上网查资料或者猜测,直接问专业人士会更有帮助,也欢迎需要诉说心事的同学,我很愿意聆听。」 上午的四节课全都用掉了,第一次听这么久的演讲。 「非常谢谢王医师。」教官拿着麦克风再一次向王医师致谢,「下午我会印学习单到各班,下週五放学前请班长收齐交到教官室。」 由此可见,学校有多重视这次事件。 「好了解散,轮到当班级留下收椅子。」 下午的课堂,不管是哪个班级,几乎每位老师都有稍微提到演讲的事。 「学校有辅导室,就算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也可以去。」 杨筱宁把今天的作业和有圈小考范围的课本给谢加柔放在桌上,今天演讲发的学习单则压在最下层。 教官特地找王医师拷贝了一份简报,影片也有上传网址,他把相关资料都放到了学校官网上。 放学,杨筱宁一直惦记着那片被打碎的玻璃,打算去看看。 这个时间有不少小情侣在橙风瀑布这里约会,不是真的瀑布,是一面橙色的高墙如瀑布上接蓝天,可以坐在两旁的水色斜坡。 这边的教室还是一如既往的空荡,厕所没开灯漆黑一片,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镜子还是碎的可以理解,但磁砖的水没乾,就连水桶落的位置也没变,这就不合理了,或许是故意想留下痕跡的吧。 思索片刻后,杨筱宁拿拖把把水吸乾,水桶归回原位,至于镜子她真的没有办法,就只能先这样了。 做完这些出来已经傍晚了,日落馀暉下,校园被洒落的橙红淹没,呈浪漫色调,月亮从另一边升起,准备替天空换上夜色。 卖卡打车豆花的婆婆今天从文化局经过,不少人听到大声公的叫卖声将她拦住,一一排队,像这样普通简单的手工豆花配糖水,是在地居民吃不腻的古早味。 婆婆没有固定在哪个地方卖,她卡打车骑到哪里就卖到哪里。 杨筱宁打了通电话,那头很快接起,「喂?你们要不要吃卡打车豆花?我要去等公车,刚好遇到婆婆。」 「好啊,你爸说他也要。」 「好。」她掛断电话,「婆婆我要三碗,冰的。」 「好!」婆婆从锅里捞豆花装进碗里,拧开糖水的瓶盖倒满,很快就好了,「来妹妹。」 「谢谢婆婆,婆婆再见。」 「哎好!路上小心!」 这座岛就是这么简单,随笔一句问候、道别,就能换一个笑容。 杨筱宁刚下车,谢加柔就拨来了电话,「欸喂?学校官网上那个是啥?」 「今天有演讲,学校请医生来介绍心理疾病,教官还印了学习单,你先去看上面的简报跟影片。」杨筱宁顺着下坡走,途中还遇到一家子的野狗。 「喔喔喔好喔。」 「有没有买我的蛋挞啊?」她拿出钥匙开门,进屋先摸了摸飞扑过来的可乐,然后坐在沙发上。 「有啦有啦,整盒都你的。」 「那还差不多,作业跟小考范围都有帮你做记号放桌上,明天可以直接看。」 「呜呜呜好爱你喔,我明天可以抱着你亲一百下吗?」 「不要噁烂我,可乐在旁边听到快吐了。」 「筱宁——」杨母在厨房唤她。 「等我一下,怎么了?」 「帮我倒一下垃圾,你爸在拉肚子。」 「好——」杨筱宁起身,她要先回房间收一下垃圾,「我先掛了,等等要倒垃圾。」 「好咧!拜拜喔亲爱的——」谢加柔还在噁烂。 「神经。」杨筱宁大翻白眼。 第五章、垂死前的挣扎(2)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闹鐘还没响杨筱宁就醒了,天气越冷就越好睡,可她却觉得此时的被窝一点都不香。 她平躺盯着天花板,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窗外,远处大树摇曳,叶子因而摩擦出声响,当天空渐亮,公鸡准时啼叫,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早晨。 今天杨母给杨筱宁买了她最喜欢吃的烧饼油条,还热乎着,她忍不住在专车上找了个司机的视觉死角大快朵颐起来,配上温豆浆简直绝配,还没到学校就嗑光了。 「教官早——」 「等一下,杨筱宁你过来。」 「嗯?」她不知道教官喊住她做什么,以为是服仪没过关,「怎么了吗?我没穿便服外套啊。」 教官问:「你早餐吃什么?」 「啊?」杨筱宁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还没吃啊,待会要去福利社买。」 「喔?」教官挑眉,「福利社有卖鐘记烧饼?」 「应该没有吧?你想吃吗?」 「想啊,可是你只留了纸袋给我。」 杨筱宁默默的看了一眼拎在左手的垃圾,「哈哈哈??」她乾笑,「教官你看他没穿皮鞋!」 教官下意识转头,发现下一班车根本还没来的,反应过来时,杨筱宁已经跑远了。 今天的车比较早,她到教室时还没几个人,副班长把昨天的值日生擦掉写上今天的。 「今天轮到我喔?」 「对啊你跟谢加柔。」 「喔喔喔。」杨筱宁把垃圾丢掉,回到座位复习今天的小考内容。 越来越多人到教室,不是在睡觉就是在补作业看书。 谢加柔压线到教室,「差点就迟到了。」她把蛋挞整盒放到杨筱宁桌上,「拿去。」 「谢啦。」杨筱宁专注在课本,而手从抽屉拿出自己的学习单,「这是昨天听完演讲发的学习单,你如果看官网的资料看不懂就先看我的。」 「所以我才说我真的很爱你。」谢加柔开始整理要补的进度,「还好昨天只上下午三节课,不然我会累死。」 「但你没听到演讲蛮可惜的,四节课听的很值得。」 「没关係啦。」 「对了,今天我们值日生喔。」 「喔喔我有看到。」 杨筱宁一直在复习,读着读着就觉得今天好像特别冷,但气象预报说下週才会有冷气团报到。 她侧身要拿外套,有一道阴影落下,她没有多想。 「不对??」她刚刚一直没有抬头。 异常的寒气、莫名的阴影??这些都好熟悉,熟悉到指尖都发紫。 「你说什么?」谢加柔歪头看着她。 杨筱宁这才抬眸与她对视,「不??」她闷声嘀咕。 「什么啦?」谢加柔没听清。 杨筱宁双目失焦,眼球战慄,大脑飞速运转,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证明这是场梦。 她两指捏住大腿的肉,然后用力一掐,疼痛感使她重新对焦。 这不是梦,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听说」如藤蔓般缠绕在谢加柔的身上,它扭曲自己用最贴合的方式紧紧揪住,有一双佈满血丝的眼睛在她的身体上到处移动,彷彿是要摸透她。 「没有??没事??」她故作镇定把外套披上。 为什么?为什么都是她身边的人? 所以黄育承有把「听说」带到了高雄,那那边的学生是不是也有人受到伤害?谢加柔就是去了一趟高雄,为什么偏偏是她? 「你待会可以陪我去一趟五楼吗?我买了甜甜圈要分其他人。」谢加柔问道。 「嗯,可以。」 「谢啦。」 「欸谢加柔。」杨筱宁轻唤,「高雄的跨年好玩吗?烟火漂亮吗?有没有比这里的好看?」 「唔??」谢加柔用手撑着下巴很仔细地在回想,「好玩的程度大概是这里的八十倍,那边有演唱会,烟火的话倒是一般般,不过在整点跨年的时候放,那个感觉很棒。」 「这样啊,那我们明年一起去吧。」 「欸?」 「我们再一起去别的县市跨年,去台北、台中、花莲??哪里都好。」杨筱宁柔笑看着那盒蛋挞。 「当然好啊!」 「那我们说好囉,不能反悔,反悔的是小狗。」 这是约定,约定好就要做到。 不会发生什么事,都要遵守承诺。 值日生要做的事不多,课间擦黑板,中午倒厨馀。 杨筱宁没什么胃口,一个似大怪物幽灵异形的东西在旁边,再香的肉燥麵都食之无味。 「方綺萱,要不要一起去倒厨馀?」午休的鐘响后,谢加柔拎着厨馀桶准备下楼。 杨筱宁在黑板标记要去倒厨馀,风纪才不会登记她们。 「欸?好啊好啊!」方綺萱抱枕都拿出来准备要午睡了,听到要倒厨馀立马来了精神。 「看看你这出息,唉——」 「都要毕业了还不得多看两眼!」 「好啦走啦,大楼梯嘛对不对。」谢加柔摆头让她先走。 「对对对!」 要筱宁走在最后面整路无语。 方綺萱之所以想一起倒厨馀,是因为三年一班有一个她的男神,男神本人很接地气,每天都会跟朋友下来倒厨馀,全勤奖都没他勤。 「哇啊啊啊,谢加柔你看,他在那边在那边。」她看着眼前棕发挑高的身影,激动地拽谢加柔的胳膊。 「你冷静一点,等一下厨馀倒了就是直接泼到你男神喔。」 「那没关係,这样他就会对我印象深刻了!」 「那他在学妹心中的形象就会从男神学长变厨馀学长。」谢加柔毫不留情的吐槽,「给你一个近距离欣赏男神美貌的机会。」她把厨馀桶递出去,「把厨馀倒掉然后洗水桶。」 「啊?不要咧??」 「你傻瓜喔,你排在他后面,那他就会『亲手』把水管拿给你,你可以趁机摸摸他那修长好看的手指。」 「哎呀我是那种会吃人家豆腐的人吗?」方綺萱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一把拿走厨馀桶怕别人抢走一样。 杨筱宁靠在水管旁边的墙壁等她们,她的心情真的是差到了极点,关键是想吐苦水又不知道朝谁吐,满腔愤意无处宣洩。 「啊——」她脚边的石头踢的好好的,在旁边拿水管的某人的男神,水龙头开的太大,水溅到她。 然后男神大人就跟没这件事一样,继续洗桶子,还跟旁边的人嘻嘻哈哈。 「欸喂,你泼到人了啦。」他的朋友还在提醒。 「我又不是故意的。」男神耸肩毫不在意。 「妈蛋??」杨筱宁脸都黑了,看着方綺萱,那眼神在说:「这就是你男神?」 方綺萱接过水管,也没有偷摸人家小手,「哇靠??好解喔??瞬间灭火。」她对男神的幻想破灭了。 长得再帅又怎样?? 男神从杨筱宁旁边经过,还看了她一眼,没有半点歉意。 杨筱宁怒气值从等级三飆到破表,抢走水管,然后把水开到最大。 「欸欸欸,冷静点啊姐。」谢加柔似乎能预想到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嗤。」杨筱宁看到她背后的那团东西又更气了,举起水管对准男神,手指往水管口一压,水流变得急而强劲,直直射向他的屁股。 「啊——」男神转头,看到杨筱宁若无其事地在洗水桶。 「欸啦杨筱宁,他屁屁湿掉了。」 「喔。」她睨了一眼,「我就是故意的。」 「你——」男神顾形象,「算了。」他头也不回的上楼。 「我怎样?你先把屁股晾乾再来跟我讲话。」杨筱宁霸气回懟,最后又骂了句:「空有其表的废物。」 「杨筱宁,从现在开始,你是我女神。」方綺萱投来崇拜的目光。 「杨筱宁你今天是不是吃炸药了?」谢加柔也被吓到了。 「走了,回教室。」杨筱宁把厨馀桶递给谢加柔。 她恨不得吃一颗炸药把学校,喔不??把整个世界炸一炸,全部重头开始。 「欸杨筱宁你刚刚好帅,以后你就是我老大,老大要好好保护小弟喔。」谢加柔用娇滴滴的语气调侃道。 「嗯,我保护你们。」 这句话虽然不假,但也不真。 第五章、垂死前的挣扎(3) 普通科的模拟考全都告一段落,接着准备期末考和倒数两週的学测;职科在期末考前还有模拟考。 整个高三年级都在衝刺的同时,高一高二也要用漂亮的期末答卷换舒服的寒假。 「我今天中午想吃福利社的包子,我们去买包子好不好?」谢加柔馋的要命。 「好啊,我想吃奶黄包。」 「我想吃黑糖包跟芝麻包。」 福利社在冬天的时候会进小包子,接近中午的时候开始蒸,有很多口味,热热的很多学生喜欢吃,可是过了中午就没了。 杨筱宁想着,只要她在,她就要好好保护谢加柔,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听说」在谢加柔身上就缠的越多圈,甚至勒出了红色萤光的痕跡,但她本人并没有发觉。 死命拖的话能拖就长时间?到毕业?出社会?拖到??彻底摆脱? 不可能。 中午的福利社总是特别热闹,尤其是在包子区。 阿姨帮忙夹,「你要什么?」 「两个肉包一个芝麻。」 「来——」 「阿姨,我要两个芝麻一个黑糖。」 「来——」 「谢谢阿姨——」谢加柔开心地捧着包子去结帐,「我在外面等你喔。」 「好。」 「你要什么?」 「我要两个奶黄,谢谢。」 杨筱宁走到队伍最尾处,陆续有人排到她后面,人很多距离很近,只要没特别压低音量,说话声都能被听到。 「欸你看门口那个女生。」 「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有听说。」 「对吧对吧,扯欸??」 杨筱宁想转头和后面的人理论,可是已经轮到他结帐了。 「二十四块。」 「好。」她给了个五十,阿姨找钱给她。 谢加柔靠在栏杆吃包子,见杨筱宁出来后起身,「你没买喝的喔?」 「我早上买的水蜜桃汁还没喝完。」 「喔喔喔,走吧。」 杨筱宁察觉到许多目光投递过来,是那种鄙夷的、恶劣的、轻蔑的,所有令人不舒服的目光。 她勾着谢加柔的胳膊,趁其不注意的时候向每一处怒瞪,那些人接受到来者不善的目光后,纷纷收回视线。 「你干嘛勾我的手?」谢加柔歪头。 「你的芝麻包闻起来很香,我想吃一口。」 「嗯哼嘴张开。」 「啊——」杨筱宁咬了一口。 都会有人怕被连累,但她清楚的知道,那些人针对的不是她,而且就算被波及又怎样?谢加柔是她的朋友。 「哈囉各位同学们——」 大家看向台上。 「星期五大家把制服带过来呦,我们要拍毕业照,长布丁头的、瀏海挡眼的、鬓角太长的,什么什么啦哩啦咋的该去整理就去整理,要化妆或者带瞳孔放大片的随便,只要带制服来拍就好,要是不怕丢脸维持现状也可以。」 高三就要开始製作毕业纪念册,各班要派三个人设计自己班级的页数,全校总整理会另外选人。 现在在台上说话的就是负责三信部分的其中一位,从这学期开始就陆续的收合照、找活动纪录照等等的,现在目前是进行到了拍个人毕业照。 「你们有想在哪里拍吗?我们是想在外面靠洗手台的大空地拍,光线比较好,背景还能看到校园。」 没有人回话。 「那大家没意见的话就在那边拍囉,另外就是,那天不是穿班服吗,我想说在迎辉台后面那边的树下照一张,所以不许穿便服!我绝对不会补拍,就这样。」 「你拍毕业照要绑头发还是放头发啊?」谢加柔拿着镜子在照。 「我?当然是放头发啊。」杨筱宁觉得她是在问废话。 「对吼,你连运动会比赛都没在绑的。」 「显脸小,那你呢?绑吗?」 「不绑好了,我希望最后一张照片能有女神感。」谢加柔夸张的拨弄头发,「最好是有微风轻轻的吹带点飘逸感。」 「你想多了,澎湖的冬天没有微风。」 「靠里面一点拍要应该是还好啦。」 大家都在讨论该摆什么手势、用怎样的发型、画什么款式的妆,有的甚至在想去做个脸、接个睫毛。 毕竟这是要印在全校都能看见的毕业纪念册上,谁不想漂漂亮亮的。 如果在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之后翻开来看,就会感叹当年的胶原蛋白吧。 每个班级都有选定的排版设计风格,可爱风、动漫风、復古风、海洋风等等,学校没有特别限制。在进度上也都不太一样,不管是先拍毕业照,或者先考古挖旧照,只要在规定时间内交给学校就好。 当然,毕业纪念册是要钱的,学校不会赚,费用是拿来付给印製厂商的。 「杨筱宁——」薛辛逸站在门口。 「进来啊,你新来的喔?」杨筱宁从抽屉拿出excel的课本。 「我就不进去了,你拿出来给我。」 「毛病一大堆??」 「欸等一下等一下,我的随便叫他拿给叶文慧。」谢加柔也拿出自己的。 杨筱宁抱着书走到走廊,「拿去,你干嘛不进来啦。」 「欸?为什么两本啊?」 「叶文慧的啊,他不是都跟谢加柔借吗?」 「啊?」薛辛逸欲言又止,只拿走杨筱宁那本,「还有一本不用了。」 「为什么?」 「这个你就要问谢加柔了,叶文慧就听说一些事,然后有点对她反感。」 「你为什么不叫她来对质,听听别人说的本人说的有什么区别啊。」杨筱宁越说越激动,空着的那隻手握着拳,指甲压出了凹痕,「为什么问都不问,你们不知道这样会毁掉一个人吗?」 「这不乾我的事啊,我就是来借书的。」 每次都是这样,撇清关係,把自己置身事外,难道这不算犯罪、不算共犯吗? 见自己的书还在杨筱宁手上,谢加柔不解,「叶文慧不借吗?」 「她??她上课想读其他科目的书,反正她坐的位置老师也看不见,就想说??想说不借了。」 「怎么奇奇怪怪的。」她收回书,「随便啦。」 杨筱宁突然有一个想法,如果可以触摸到「听说」,那是不是可以把它抠下来,或者拽下来? 然而,她很快就证实了这个想法非但行不通,还极蠢。 她锁定了那条离自己最近的藤蔓,然后把手放到谢加柔的肩膀上,仅是刚一碰到,她就如触电般收回手。 「干嘛?我肩膀有东西吗?」谢加柔扭头拨弄。 「有线头,被我拔掉了。」 「好喔。」 方才的感觉,就像误闯佈满荆棘的森林,尖刺穿过皮肤使其灼热、疼痛,这是「听说」用来警告别再靠近的方式,杨筱宁的手掌到现在都还有残留的麻意。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第五章、垂死前的挣扎(4) 拍摄毕业照当天,各种妆造用品出现在教室,不晓得还以为这里是美容美发科。 「每节下课我会照号码喊人喔,如果可以就今天拍完,不要拖到期末考。」 谢加柔破天荒,居然迟到了,早自习结束才到校,一来就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 「你怎么了?」杨筱宁小心翼翼地问道。 「啊?」谢加柔有些哑声,「黄育承说要到过年才回来,有点点不开心。」 「不要不开心了,待会要拍毕业照,要笑。」 「我知道。」她有气无力,很勉强才扯出一个笑。 「不要闷闷不乐的啦,又不是不回来。」杨筱宁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话。 「我知道啦,可能是模拟考一结束就期末考太累了,昨天没怎么睡。」谢加柔扭动脖颈,「一直觉得全身重重的。」 杨筱宁不再回话,她颤抖的手拿不稳笔,连名字都写不出来。 「听说」缠谢加柔缠的更紧了,紧到快喘不过气,缺氧的窒息感蔓延至全身。 快轮到要杨筱宁拍照时,她跟同学借离子夹想把头发的毛躁抚平。 「谢加柔你来前面,我帮你夹头发。」 「欸等一下,我不想借她。」 「为什么?」杨筱宁不解。 「不想把东西借给破坏人家感情的人,我嫌脏。」 杨筱宁一愣,「你说什么?」她看向谢加柔,还好后者没注意到前面。 「你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讲清楚!」 「我也是听说的,谢加柔有一个男朋友,普通科的,就上次那个作弊转学的,他前女友叫林歆如,自杀未遂的那个,之所以会分手,就是因为谢加柔在中间挑拨离间,简单来说就是她抢了别人的男朋友,那个女生不堪忍受才得了忧鬱症。」 「不!不要乱说话,事情不是这样!」杨筱宁摇头,「他们高一就在交往了,不存在什么破坏别人的感情,没有这一回事。」 「你又知道了。」 「不要血口喷人,你可以找谢加柔或黄育承问清楚。」 「十七号——」 「轮到我了,其他的有空再聊??」 虽然谢加柔和黄育承交往很久了,但没有很高调,比较都是她的朋友知道,而为什么这件事被公开,甚至怎么发展成这样的,这点不得而知。 还好,谢加柔的毕业照是漂亮的,就跟她所希望的那样,飘逸。 不能让谢加柔听到。 不能让谢加柔听到。 不能让谢加柔听到。 杨筱宁几乎是只要在学校,就寸步不离谢加柔。 不能遏止别人的嘴说话,那就不要听,不要听就好了吧? 她是这么想的。 期末考的第一天,杨筱宁和谢加柔约好吃早餐,为此她特地搭了六点多的公车。 当她到了麦味登门口,谢加柔已经到了,她坐在阶梯上,目光呆滞。 「你怎么了?」 「啊?没有没事,吃早餐吧。」 「走,今天我们又是第一组客人。」杨筱宁把她拉起来。 「欸?」老闆听到电动门打开的声音,见好久不见的两人,热情的打招呼,「商经科的伤脑经妹妹,商经咩!」 「老闆。」杨筱宁点头。 两人坐到靠外的座位,看着玲琅满目的菜单,最后还是决定选择老样子。 熟悉的最对味。 之前偶尔她们会约在不用执勤的时候一起来这里吃早餐,而且都会是第一组客人,久而久之老闆就对她们有印象,后来升上高三就没有比睡觉更重要的事了,如果有那肯定还是睡觉。 「来,两个起司蛋饼。」老闆先端出蛋饼,随后工读生把饮料拿来,「一杯可可牛奶,一杯红茶拿铁。」 「谢谢。」谢加柔莞尔。 杨筱宁起身到前面拿餐具,她抿唇,感觉这三四公尺的距离很是遥远。 「吃饱饱,考好好。」她把餐具用卫生纸擦一遍,然后开始吃。 她筷子一直拿不好,一块蛋饼反反覆覆夹了好几遍才塞进嘴里。 再怎么无视,也难逃直面。 谢加柔的半边脸被完全覆盖,还露出的那隻眼佈满血丝,笼罩她的是混杂着四面八方的负面情绪,积累的怨气就快要爆炸。 自动门又被打开,「杨筱宁,早安。」是许景翔。 「早安。」杨筱宁打完招呼,对方就跟没看到谢加柔似的径直走过。 谢加柔知道自己被无视,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现在直接连硬吞都不吞了,静静等杨筱宁吃完。 接近早自习鐘响,两人一起往西侧门的方向走。 杨筱宁察觉到谢加柔刻意与她拉开距离,她自然是不可能接受,于是又贴了上去。 她们并排上楼梯,杨筱宁管不了后面的人是否被挡住。 本来还闹哄的教室,在她们一踏进就瞬间陷入静默,所有人的眼神无一不是在提防。 早在前几天就有人陆续把个人物品带回家,学校有规定寒暑假教室必须清空。 杨筱宁走到自己的那叠书前蹲下身要拿讲义,却发现有堆东西被单独隔开,她凑近一看,是谢加柔的。 「不??」 同学们已经开始疏离谢加柔了。 监考老师边发考卷边提醒:「在检查一下抽屉里有没有东西被遗漏,座位附近也看看,上次普通科模拟考有人作弊被发现,希望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考试的座位是被打散的,每次考试都不一样。 杨筱宁坐在谢加柔的斜后方,这个配置很完美,她可以直接观察到谢加柔的一举一动。 在这三天的考试期间,谢加柔一反常态,都没有提早交卷,写完就趴下来睡到下一堂考试,除了吃饭、上厕所外,她都没有起过身。 杨筱宁下意识认为她最后一科考试亦是如此,于是提早交卷想下楼去打听消息。 提早交卷的学生必须离开教室,三楼以上都不能逗留,大部分会集中在福利社那处。 不用特别找,走到哪里就听到哪里。 「我就听说了!那个学姐??林歆如学姐?她自杀未遂是有隐情的!」 「我也有听说,就是有第三者介入她和男朋友。」 「好可怜喔??」 「有听说小三是谁吗?」 「我有我有。」其他的人加进群聊,「听说是信班的。」 「信班?信班是什么班?」 「四楼商业经营科啦,就那个叫??谢加柔的样子,我找照片给你们看??」 这边一群,那边一群,明明都不认识彼此,竟然能因为别人的事而聊到一起。 是不是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媒介只剩下搬弄是非? 杨筱宁后悔提早交卷,「交什么卷??」她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转身就看到本应该在教室的人站在她身后,「谢加柔?你??你还好吗?」 第五章、垂死前的挣扎(5) 谢加柔的脸色惨白的不像话,双目无神,失去往日活泼的光彩, 「谢??谢加柔你怎么了?」杨筱宁尽可能让自己镇定下来。 「杨筱宁,我不是小三,我没有破坏别人的感情。」谢加柔声若蚊蝇,「我连林歆如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听我解释?」 「不要理他们,我相信你,我不会听那些人说的话。」杨筱宁心很慌,「黄育承也相信你,你不要被别人影响,那些人不值得你为她们难过。」 「我真的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你打起精神,明天休业式结束就放寒假了,到时候就听不到别人乱说话了。」 「方綺萱不理我、许景翔不理我,高志郡、叶文慧、薛辛逸??他们都不理我了,我没有朋友了。」谢加柔像是被掏空,觉得这样的自己失败到了极点,「连一信的学弟妹都不正眼看我了,我是他们的辅导班长欸。」 「有啊,你怎么会没有朋友,我是啊。」 「你不会不理我吗?」她眸光微动。 「不会,我不会不理你。」杨筱宁抱住眼前伤的千疮百孔的谢加柔,强忍刺痛,「谢加柔你要听好,我不会不理你,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你不要想太多好不好?」她轻轻安抚。 「??好。」谢加柔把头枕在她的肩膀寻求慰藉。 冬末春初的澎湖依旧冷冽,学子们放大假,家长们则开始犯愁。 普通科考完学测,总算是彻底解脱了,在放榜之前就先摆烂吧,垃圾食物吃到吐、通霄打游戏、手持驾照来飆一趟西屿??全部考前不敢做的事全做一边。 每到春节,家家户户开始大扫除、贴春联、拜拜,照着传统习俗走。 杨筱宁跟着父母回老家吃团圆饭,那些久久见一面的亲戚都到了,身为年纪最小的妹妹,她还享有领红包的权利,这时候的她就是个小富婆。 她看到长辈就会扬起职业甜笑,说公式化的拜年祝福词。 「婶婶你越来越漂亮,我还以为你是叔叔的女儿。」 「表哥!你女朋友太美了吧!还不结婚在等陨石撞地球吗!」 「阿公阿嬤新年快乐!」 「堂姐,你手机锁屏那个在唱歌的男生是谁!好帅喔!是你男朋友吗?」 她几句话把大家哄的服服贴贴,如愿以偿拿到了所有人的红包,口袋被塞得鼓鼓的,简直爽翻了。 不过这是有代价的,怎么可能动动嘴皮子而已,她得负责照看隔壁邻居家的孩子,因为大人们要干大事——打麻将。 「筱宁啊——就麻烦你啦。」 「小峰你们几个要乖乖听筱宁姊姊的话。」 几个大人咧着嘴,高兴摸牌,连个眼神都没分出去。 「我出门囉——」杨筱宁带着五六个孩子,一个牵着一个。 她走到儿童公园,「你们想玩溜滑梯,还是玩仙女棒?」 「溜滑梯!」 「我也要溜滑梯!」 「好,那不可以超过黑色的垫子。」她脚踏了踏黑色垫子的部分,「超过这里的话,姊姊就带你们回家,然后告诉爸爸妈妈有不听话的小孩。」 「好!」 「我们不超过!」 「很棒,去玩吧,要注意安全,姊姊有带水,渴了就过来找姊姊。」 「耶!」 孩子们撒欢子开始跑,一下鬼抓人一下木头人,游戏就是说换就换,就算上一局没玩完也没差。 杨筱宁坐在旁边的长椅,她点燃一根仙女棒,金灿的火花在她瞳中盛开,美丽而短暂。 寒假开始后,她每天都会和谢加柔联系,当没得到回覆时,她会很慌张的讯息轰炸或夺命连环call,她的精神压力不输别人。 没意外的话,黄育承应该回澎湖了,初三就能一起去逛城隍庙的年街,只要他在,或许谢加柔就不太会乱想了。 不管怎么样,杨筱宁都会陪伴着。 杨筱宁百般无聊地点燃一根又一根的仙女棒,脚边躺着银棒和灰烬。 儿童公园不只是儿童喜欢来,这里有篮球场,不少人会到这里打球,打到没有时间概念,晚上十点就会被打电话检举,然后警察就会来驱赶。 仙女棒被点完了,手机也没什么好滑的,正当她想说加入孩子们的混战时,几隻橘猫闯入她的视线。 「欸?」她靠近,那些猫也没有躲,「是爸爸妈妈跟三个宝宝吗?」 猫宝宝按耐不住,一齐跑上溜滑梯溜下来,连续好多趟,乐此不疲。 杨筱宁拿着手机给牠们拍照,每个瞬间都萌翻她的少女心,孩子们看到小猫也新奇地围着看,她趁机抓拍了几张,当要回到长椅时,就发现她的位子被猫爸妈佔走了,牠们也正看着自己的孩子。 果然过春节不只是人类的事呢。 「告诉你们的同类。」杨筱宁蹲在二老面前,「不要每天都在我妈的车上睡觉!知不知道我也会骑啊,还要轻拿轻放跟欠你们多少一样,关键是每次看到的顏色种类还都不一样,你们以为是旅馆吗?」 还好猫对车钥匙不感兴趣,不然杨母都没在拔的。 猫爸妈跟看傻子似的轻喵一声。 「卖萌没有用。」她戳了戳飘扬的几根小鬍鬚,「说不定我在哪看见过你们,我们家那边好几条小路都有野猫,要不要看照片?」 她对着猫讲了一堆话,直到家里来电话说越晚越冷该回去了。 「死定了,可乐闻到我身上的味道后一定会生气??」 「小柠檬姊姊!小峰想喝水!」 「不是小柠檬姊姊,是筱宁姊姊。」她纠正道,「来,姊姊帮你拧开。」 「谢谢筱宁姊姊!」 「小朋友们把外套穿起来,该回家囉。」 「蛤,再一下下啦??」几个孩子流了满身的汗,头发都湿了还想再玩,像是有耗不完的精力。 杨筱宁受不了真挚水汪汪的大眼睛,「最后十分鐘喔,待会姊姊说要回家就要走了,不然以后就不带你们出来了。」 「好耶!谢谢筱宁姊姊!」 把孩子们送回去,从老家离开后,杨筱宁和父母到家时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哎呦我刚刚赢了两千块!明天我就去市场买隻全鸡给你们补一下。」杨母手舞足蹈,满面春风,看到可乐又把饲料吃的整个地板都是竟然不生气。 「我刚刚输了两百??」杨父没那么好手气。 「那妈的两千都从谁那边赢来的啊?」杨筱宁脱掉鞋子换室内拖,「可乐来抱抱~」见可乐拒绝的躲掉,「哇咧,还真的生气了。」 「从你姑姑那边赢的哈哈哈。」杨母喜上眉梢。 「可乐怎么不理你?」杨父在逗可乐。 「我刚刚遇到一群小猫??情不自禁就??」 「难怪喔,你把身上味道散一下就带可乐去散步,牠今天好可怜一整天都没出去。」 「好。」 「哈哈哈两千块太爽了!」杨母来回数着手上的百元钞票,爱不释手,还沉浸在赢钱的喜悦中。 「妈,你差不多得了??」 第五章、垂死前的挣扎(6) 杨筱宁连哄带骗,把可乐带出来时已经八点多了,她好不容易才说服牠套圈绳的。 可乐是一隻佔有慾强又记仇的狗,杨筱宁这回偷摸小猫的帐,牠至少能气个七天,不是罐罐或肉肉就能解决的。 一人一狗沿着海堤走,杨筱宁裹上洋红色的围巾,这个时间点社区外头没什么人,可是能听见屋内的碰杯声和麻将声,远处有几个人在玩冲天炮。 走了一段时间,可乐开始打哈欠。 「我们回家吧。」 他们原路折返,经过活动中心时,那条路的路灯忽明忽灭,杨筱宁并未多想。 活动中心旁有个草皮,类似一个小公园,上头放着十二生肖的石像很是吸睛。 「嗯?」杨筱宁看着蛇石像的眼睛,她依稀看见有绿光闪烁。 乍然,可乐皱着鼻嘴低鸣。 「还在生气吗?」 可乐开始朝她狂吠。 「怎么了?」 可乐的性格很温顺,就算踩到牠的尾巴,或是偷偷跟别的小动物玩,牠都不至于有这样剧烈的反应。 杨筱宁意识到事态不对时,她不敢轻举妄动,又不得不亲自确认。 可乐从激动的吼突而转为呜叫,这样的表现有很多种情况可以解读,而此时,牠是害怕的。 杨筱宁下足勇气直接转身,她手中的牵绳不自觉地松开,可乐感受到她的恐惧,又开始吠,希望藉吓退对方。 「终于轮到我了,是吗?」她自嘲的勾起嘴角。 跑回家。这是她第一个反应。 而身体早在她反应之前就有了动作。 但怎么可能跑得掉呢? 下一秒,「听说」向上扩张,然后形成一道风墙挡住杨筱宁的去路,她无路可退,可乐还在吠叫,「听说」直接把牠隔绝在墙后,它依然有张人脸,只是脸部轮廓模糊,像是歷经千百度高温烫过,它张牙舞爪伸出七八隻有十几根手指头的手,长驱直入地穿进到她的身体里。 杨筱宁感觉五脏六腑遭到棍棒狠打,痛到无法呼吸,悚慄不已。 片刻后,似是习惯了,呼吸渐渐恢復畅通,「听说」完美的寄生在她的身上,一转头就能看见背后的它。 「没关係??」杨筱宁瘫在地上喃喃自语。 只要谢加柔没事,只要她爱的人没事,那她怎样都没关係。 可乐飞奔向她,失控地在她腿边绕圈圈。 路灯恢復原状,冲天炮的声音随之响起,刚刚的时间被静止了,所以是绝对逃不掉的。 杨筱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适应能力太好,「回家吧。」她再次拉起牵绳。 这次回家的路程就显的很短。 「我回来了。」 杨父坐在沙发上翘脚看电视,桌上还摆了一盘花生;杨母还在数钱,好像会越数越多一样。 杨筱宁帮可乐擦完脚就回房间。 「原来是这种感觉??难以言喻的不舒服??」 她走进浴室,又冒出了一个想法。 「污秽之物,能洗掉吗?」 她将身上的一一衣物褪去,莲蓬头拿起,把水转到最左边,最烫的那边。 当水从头顶落下时,她闭眼强忍灼热感,皮肤渐渐染上粉红。 浴室雾气冉冉,空间变得闷热,镜子浮上了一层白。 「筱宁你好了吗?」杨母终于数好钱想到要洗澡了。 「马上——」 杨筱宁用手把镜子上的雾气擦去,可惜「听说」仍然在。 她失笑了。 洗得掉才怪。 她走出浴室朝外喊:「我好囉。」 杨筱宁回到房间,她拿出手机,想到今天还没和谢加柔联络,于是传了两条讯息过去,约莫过了五分鐘那头没有回应,又过十分鐘、半个小时仍是如此。 「不对??」她按下通话,没有人接,一通两通三通都没有,她改找黄育承,「喂?」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黄育承正在整理行李。 「我不知道,我问你,你有去找谢加柔吗?」 「没有啊,她说她跟你约好,吃完年夜饭要去观音亭散步不是吗?还拍了彩虹桥给我看??」 他话还没说完,杨筱宁就掛断电话,连外套都顾不上穿,直接衝出房间,甚至头发还在滴水的。 「干嘛啊?吓死人喔。」杨母正要进浴室。 「我??我出去一趟,晚上不用等我。」她室内拖没有换,「车借我一下喔。」不等杨母同意她就发动引擎骑走了。 少了外套和拖鞋的庇护,杨筱宁冷得直哆嗦,她不以为意,当作是「听说」在搞。 除夕夜的市区没什么人,她一路油门催到底,很快就到了观音亭。 「谢加柔!你在哪里?」她骑下坡找寻谢加柔的身影,「到底在哪里!谢加柔!」 骑到西瀛虹桥处,她下车用跑的跑上去,到桥的最高点,就看到有个坐在拱处上正晃着腿,摇摇欲坠的人,即使灯光昏暗,她也能一眼认出那是谁。 「谢加柔!下来!」杨筱宁彻底慌了。 「杨筱宁??」谢加柔扭头,她眼神涣散,「你怎么来啦?今天的海真美,我想??下去看看??」 「不可以!你下来好不好?」杨筱宁哽咽的声音藏都藏不住,「你下来好不好,我们明天去逛年街,我请你吃糖葫芦,你不是想养小仓鼠吗?我买给你,只要你肯下来,我什么都好??」 「杨筱宁,他们把我说的好难听,说我不是个好东西,说我是杀人兇手??我没有啊??我没有杀人??」 「你不是,你绝对不是,你快点下来!黄育承也在等你。」 「我这种噁心之人配不上他给我的好。」谢加柔开始否定自己。 难怪「听说」会离开她找向杨筱宁,原来是因为它的目的达到了。 「你等一下,我现在就打电话叫黄育承过来!」 「别打了,我不会再见他了。」 「为什么?」 「这样他也会被别人说是渣男的。」谢加柔看着脚下的海,海面被市区的微光照亮,她满眼全是心动与渴望。 「谢加柔,我求求下来好不好。」杨筱宁流下眼泪。 「杨筱宁你不要再装好人了,我都听说了??就是你告诉大家我和黄育承是情侣关係。」谢加柔失望与愤怒交织,「如果不是你大嘴巴,别人就不会这样胡乱猜测,都是你??」 杨筱宁披散着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一簇一簇在脸上拍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不都知道那是假的吗?」 「那你频繁跑去普通科是为什么?」 「我??我没办法说,说了??你也不会信。」 「杨筱宁,你现在连编个理由骗我都不愿意了。」 「不是??」 「杨筱宁,我们不是好朋友吗?」谢加柔松开手放到腿上,现在就只要一倾身,她就会落入海里。 「是啊我们是好朋友!走,我载你回家,我??骑车喔!」杨筱宁靠近她。 「不要过来!你太虚偽了杨筱宁??」 「谢加柔??」 「但我不后悔和你交朋友喔??」谢加柔扬起招牌的露齿笑,然后纵身一跃。 「谢加柔!不要——」杨筱宁的视线模糊。 扑通—— 停止呼吸、脉搏无法跳动,是身体的死;找不到继续让心脏运作的理由,是灵魂的死。 「不是我——」 「我没有,拜託相信我——」 「求求你们听我说——」 「我真的好累——」 东北季风呼啸,震耳欲聋,空气肉眼可见的混浊。 「适可而止吧。」杨筱宁说。 尾声、浮游撼树 杨筱宁从看得见「听说」开始,就一直把它当作是自己的责任,这没有用的正义感到底是哪来的? 她本来就没义务承担这一切。 是有多不自量力,才会觉得能凭一己之力对抗?是有多天真,才会想试图阻止呢? 真是浮游撼树、可笑至极啊?? 放弃吧,被谣言缠身,又怎样?没谁能改变谁的想法和嘴。 那天夜里,杨筱宁彻夜未归。 数日后。 「欸,你们听说了吗?信班有一个女生被推下海!」 「蛤?谁啊?」 「三信的之前不是有一个女生叫谢加柔吗?她就横刀夺爱,然后她的好朋友??好像叫杨筱宁,看不过去想开导她,结果起争执的时候就推她下去!」 「欸欸欸?但我听说到的不一样欸,我是听说他们两个因为保送资格乔不拢,最后闹掰反目成仇,杨筱宁气不过就把谢加柔推下去。」 「我怎么听说是谢加柔畏罪自杀?杨筱宁去劝她?」 这个说那个版本,那个说这个版本。 指望什么? 「那她们两个现在咧?有来学校吗?」 「不知道欸??统测都快到了还搞这齣??」 所以杨筱宁后来呢? 无人知晓。 (完) 后记、谁来当智者? 压线!! hi!我是凯菈,看到这个熟悉的开场,就知道是后记了吧,简称碎碎念时间,以下绝对暴雷,所以请斟酌观看呦(啾) 这个作品是我去年写完的,但没公开过哈哈哈,再三思考才决定参赛,思考到最后两天才来修稿?? 这个故事是将我们口中的「听说」形体化,我把它的外貌形容的很噁心很可怕(应该吧),就是想告诉大家「人比鬼更恐怖」,我们经常听信一句毫无根据的话,就对某个人產生偏见,然而,人都只想相信自己想相信的,证据在眼前又如何?真相在眼前又如何?没有人在乎啊。 舆论自由是话语权,却也不经意的伤害了他人,饱受不实指控最后崩溃,那不算是犯罪吗?说不定我们早就因为一句话杀了人,只是我们都不知道罢了。 我想??现在最明显的大概就是社群网站吧? 我不禁思索??谣言止于智者,谁来当智者? 然后背景的部分呢,没错,就是我的故乡跟母校啦~有很多马高人跟澎湖人才懂的梗哈哈哈,如果哪位读者或编辑大大刚好跟我同乡同校,一定能產生共鸣,也欢迎大家来找我聊天。 故事中有很多是我的真实经歷,只是套用在不同的人身上,比方说我确实担任了会考的广播,那段广播词是真的喔不是瞎掰的,我也是交服队的、商业经营科的,合唱那段就是我们班的牌子举反了,健康操跟新训的班呼也是真的,抢麵抢图书馆号码牌等等有太多了说不完。 前阵子回去找老师聊天,发现学校一点都没变吶,但其实我毕业也没有久到能有什么大变化啦,最大的变化就是福利社的汉堡从四十涨到现在四十七吧(嘿) 这又是我的一个自我突破了,第一次写这样的作品,同时也是回忆满满的作品~ 谢谢看完这个故事的你们~ 写这篇后记的时间八月三十一日,晚上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