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之血(二) - 真相》 序章 天色渐渐亮起来,迎来蓝天白云的好天气,明媚的阳光洒落下来,照亮着布克顿镇南部的小区。早上八点多,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大部份店舖都尚没有开门,唯独路边的某间酒吧却已经在营业,门口掛着一块「open」的木牌子。 那是一间古朴式的酒吧,内部的装潢简洁朴素,主要採用木製的桌椅。一张长型的木质吧檯设置在正中央的位置,前面摆放着一张张高脚靠背木椅,后面则是一个大型的木酒柜。酒吧里没有太多花巧的装饰,只是在墙壁上掛着几幅抽象派的油画,整体风格以简单为主。 由于现在的时间实在太早,酒吧的客人不算多,只坐着两两三三的人群,他们一边品嚐着桌上的英式早餐,一边大口地喝着玻璃瓶装的啤酒。有些是独自一人,有些则有朋友相伴,气氛虽然不比夜晚热闹,却有一种轻松愜意的感觉。 「啊——」 突然,某处传来一阵慌乱的尖叫声,登时响遍整个酒吧,迅速引来眾人的注目。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在某张桌子的旁边站着一位神秘的男人——穿着棕色皮衣丶灰色牛仔裤,以及戴着一副灰黑色面具,遮住了他上半边脸。 此时,他手里正拿着一个血淋淋的—— 心脏。 他将人类的心脏活生生的掏了出来。而一具已死去的男尸体正躺在他脚边,但他连看都没有看那尸体一眼,彷彿当他不存在似的。 他只是将心脏随手扔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蓝色手帕,缓缓将沾满血的手擦乾净,视线扫射着四周恐惧的人群。他的眼神冰冷无情,犹如一个冷血的杀人恶魔,让人心底发寒。 下一秒,他嘴唇轻啟,轻轻呼喊出一个名字:「弗罗拉。」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啪!」一声清脆的响指从酒吧外面传来。伴随着声音的响起,所有人纷纷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就连酒吧里的厨师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眼神忽然变得呆滞起来,像是中了魔法似的。他们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一个接一个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离去。 不一会儿,整间酒吧瞬间变得空荡荡,四周安静得可怕,让人產生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全场仅剩下一位女人还站在吧檯里。她看起来约莫三十岁,一身小麦色的皮肤,有着一头白金短发,耳朵掛着一对很大的金属圈耳环。这时,她将手上的玻璃杯和白色毛巾放下来,怒瞪着眼前的男人。 「你到底在做什么鬼东西?」她脸上明显带着嫌恶的表情,如同看到骯脏物一般,「这里不欢迎你,吸血鬼。」 「我不需要你的欢迎,只需要你的帮助。」 他满不在乎地耸了一下肩膀,并将双手放在背后,缓缓迈开脚步,一步步地朝她走近。 「对于巫师协会这个愚蠢的组织,我相信你应该不感到陌生吧?」他朝她挑起一边眉毛,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毕竟,你的家族曾经都是巫师协会的一份子,我想你应该有听说过,与他们相关的伟大事跡吧?」 「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女人微瞇起眼睛,口气显得颇为尖锐。 「在六百年前,马丁内斯家族利用巫师协会的力量,製作了一把魔法匕首,用来将古老的吸血鬼奥伯伦封印起来,并利用法术,把他的身躯关在一个洞穴里。我想,你一定有听过此事吧?虽然说,巫师协会在五百年前解散了,但歷代巫师所流传下来的魔力却转移到四个水晶吊坠当中,分别由当时组成巫师协会的四个家族保管——马丁内斯家族丶嘉德纳家族丶福斯特家族以及你们的家族。我没说错吧?艾芙琳.迪纳塔莱。」 对于他如此清楚巫师协会的歷史,这个叫艾芙琳的女人显然感到相当诧异,瞳孔稍微收缩一下,迅即摆出一副警戒的表情。她心知这个吸血鬼一点都不简单,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我只需要得到其中一个,藉着水晶吊坠里祖先巫师的力量,以及身为家族成员的你替我施咒,帮我解除封锁洞穴的咒语。」 「听着,虽然我是有听过关于水晶吊坠的事,但我只能说,那个吊坠并不在我这里,我更不知道被家族的人收藏在哪里。况且就算我知道,他们也不可能将水晶吊坠交给我。我想,我没有办法帮到你。」艾芙琳阴沉着脸,断言拒绝道。 「要拿到水晶吊坠可以有很多方法,你可以用偷的,也可以用抢的。」男人不以为意地轻笑出声,似有深意地说道,「而且只要向你家族的人查探一下,我就不相信你会找不到吊坠的下落,那可是蕴藏着巫师祖先的魔力,可以说是你们家族的一种宝物吧。」 「哼,你要我背弃家族,反过来帮你们吸血鬼?」她嘴角扯起一抹鄙夷的笑容,然后不屑地吐出四个字,「门都没有。」 正当她抬手,打算利用魔法攻击他的时候,放置在桌上的玻璃杯毫无预兆地自动破碎,其中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凌空飞起来,不偏不倚地插进她的手臂里,大量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涌出。她痛得低呼出声,伸手捂住手臂,眉头猛地皱起来。 紧接着传来一阵「咯咯」响亮的脚步声。她立刻抬头,看见一位肤色黝黑,有着一头乌黑短捲发的女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弗罗拉。 伴随着大门从身后自动关上,弗罗拉踩着从容的步伐,慢慢地朝着艾芙琳走近,面容不见丝毫表情。只见她将右手慢慢向上提高,手背朝地,五指向内微微屈曲。下一秒,对方的双脚渐渐离开地面,整个人被提了起来,悬浮在半空中,全身无法动弹。 「你身为一位女巫,居然选择帮吸血鬼做事?」艾芙琳狠狠地瞪着她,紧咬着牙,气愤地对她问道,「帮……这种黑暗的生物?」 「我没有帮任何人,只是在帮我自己。」弗罗拉摆出傲慢不逊的姿态,一抹讥讽的笑意自她唇角挑起,「我想你并不认识我吧?这也难怪,与我们家族有关的事,早已经被巫师协会严密地隐藏起来。我相信,不会有任何巫师典籍,记载着我们家族的歷史。不过,既然当初是他们对我家族无情在先,现在我也无须对他们的后人有礼。」 她眼睛里闪过显然而见的怨恨,每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晰,声音听起来冷硬,没有一丝温度。 对于弗罗拉的举动,男人完全不予理会,彷彿事不关己一般。他只是缓步地走到棕色的木酒柜前,随手拿起一瓶黑朗姆酒,将深褐色的酒液倒进乾净的玻璃杯中。他快速利用尖牙咬破自己的手指,把流出来的血液滴入酒中,随意地摇晃了几下,嘴角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就算让你们得到水晶吊坠,也无法解开封印。当时的施咒者是属于马丁内斯家族的巫师,任何的封印魔法,如果没有施咒巫师家族的血液,你是无法解开当中的咒语的,而且——」话到此处,她将视线锁定在弗罗拉身上,语声里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想要復活那个吸血鬼对吧?进行这种危险的仪式,祖先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一定会惩罚你的。你一定会——呃——」 此番话彻底激起弗罗拉心底的愤怒,她五指骤然收紧,眼睛凌厉地直瞪着对方。艾芙琳突然觉得呼吸困难,眼睛瞪得大大的,脖子像是被什么紧紧掐住一样,感觉快要窒息似的,但她却无法挣脱,只能从喉间发出痛苦的音节。可弗罗拉并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反而将手掐得更紧,像是恨不得要掐死她一般。 「很感谢你和向我们提供了一个这么重要的线索。」男人依然保持一副淡漠的神情,语气平缓地说道,「现在把她放下来吧,弗罗拉。」 他的目光没有投放到弗罗拉身上,只是紧盯着手上玻璃杯中的酒液。弗罗拉旋即将视线转向他,眸中流露出一抹讶异,但他没有作出任何解释,也没有显露出任何錶情,让人捉摸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我说,放她下来。」他嘴唇轻啟,再次表明自己的想法,声音里蕴含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弗罗拉不忿地咬咬牙,接着将手松开,缓缓放下来,垂回身侧。艾芙琳随即从半空中被放下来,双手抓着吧檯的边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试图调整自己的呼吸。就在这个时候,男人当即闪到她身旁,一手抓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巴,顺势将杯中的酒,往她口中用力灌下去。 他的力气甚大,艾芙琳无法将酒吐出来,只能被逼着嚥下好几口,部分酒液顺着她的下巴一直滑落到脖子上,看起来非常狼狈。看着她的喉头滚动了几下,男人面露得意的神色,于是松开她的下巴,随手将玻璃杯扔在地上,立刻响起「哢嚓」破碎的声音,杯中的酒液顿时洒了一地。 「咳咳……」 艾芙琳被呛得弯下腰,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眉头紧皱成一团,表情相当难受。 「给我听着,酒里面混有我的血液,也就是说,现在你的体内有着吸血鬼的血液。只要我一旦结束你的生命,要么你就接受死亡,要么你就选择放弃女巫的身份,转变成吸血鬼。」他嘴角明显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然后伸手揪着她的头发往后拉,迫使她抬起头来,面对着他。 艾芙琳用力地吞嚥着唾液,整张面容佈满恐惧的情绪,全身都害怕得发抖起来。她可以感觉到,那张脸孔——那张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孔,带着阴冷的气息,令人毛骨悚然。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我找到那个水晶吊坠,然后帮我施咒,这就是你要做的事。你最好不要让我等太久,要知道我耐性可是有限的。噢,当然,不要以为你选择逃跑就没事,如果你使用隐身咒,我的巫师绝对能轻易而举破解你的魔法,找出你的下落。要是到时候让我找到你的话,你的下场只会更惨。」他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言语里的威胁意味非常浓厚,接着加深嘴角上扬的弧度,咬字清晰明确地说出接下来的话,「记住我的名字,我是卢西安.诺里斯。」 语毕,他将她的额头「嘭」一声,重重地磕在吧檯上,然后向后一拽,单手把她拋到地上,动作迅速俐落,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艾芙琳彻底陷入昏厥的状态,双目紧闭起来,身体一动不动的,额头上有着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刚才太鲁莽了,弗罗拉。」卢西安低头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声音虽然平淡,却隐藏着些微责备,「我们还需要利用她的。」 「她说巫师祖先不会放过我,会惩罚我?呵。」弗罗拉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不屑地轻笑一声,有些愤恨地说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惩罚谁。我就是要替我的家族,证明给那群愚蠢的巫师看,黑魔法的力量可是比他们所谓的纯正魔法,还要强大得多。」 「不需要跟她一般见识,你刚刚不是已经证明了吗?你的力量可是比她强大很多。我可是很有信心,使用黑魔法的你,绝对会成为最优秀的巫师,没有必要急于一时证明这点。毕竟——」说到这里,卢西安稍作停顿,抬头将视线转向弗罗拉,面容显得颇为严肃,「现在的她,对我们还有利用价值,暂时不值得这样做。」 「她最好是真的能替我们拿到水晶吊坠。」她不着痕跡地扫他一眼,语气里毫无半分情绪。 「巫师最害怕的,就是变成我们这种黑暗的生物,吸血鬼这个身份,向来都让他们感到噁心。她不想死的话,必定会用水晶吊坠来换取自己的性命,这点我很有信心。反倒是她刚刚提及到,要解开洞穴的封印,必须要利用马丁内斯家族的血液。那我想,我们得要想想办法,找出这个巫师家族的人。」 说完,卢西安便安静地离开吧檯,但没有走到她身边,而是径直地朝着门口前进。 「是时候要离开了,不然那群麻烦的人类警察很快就会来到,我可不想在这里大开杀戒。」他轻蹙眉头,毫不掩饰厌烦的神情。 儘管听到他这样说,但弗罗拉依然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失去意识的艾芙琳,眼神变得幽暗而深不可测。不过很快,她便收回视线,转身跟随着卢西安的脚步,一同走出酒吧。 没有人知道刚才在酒吧里发生的事,也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人的所作所为,只是被无知的警察列入为「蓄意谋杀案件」。 第一章 献祭的诅咒 一阵阵曖昧煽情的喘息声在充斥着情慾气息的房间里瀰漫开来,由于室外的光线被窗帘严实地遮挡着,令房间的环境显得颇为昏暗。放眼看去,一对男女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缠绵地翻滚着——两人全身赤裸,仅用被单遮盖着下半身。 男人将女人固定在身下,并低着头,用嘴唇一寸寸地亲吻着她细嫩的肌肤,粗糙的大手恣意来回地抚摸着她柔软的娇躯。女人被他大胆挑逗的举动惹得轻喘出声,调皮的笑意渐渐自她唇角浮现,最后决定反被动为主动,翻身将身体压在男人身上。 她先用手轻抚着他结实的胸膛,然后主动将饱满的双唇凑到他的唇瓣上,与他火热地激吻起来。男人抬手将五指插入她顺滑的发丝中,牢牢地扣住她的后脑勺,张开嘴唇加深着吻的力度。 缠绵的热吻持续一段时间后,女人依依不捨地离开他的嘴唇,然后伏趴在他的胸膛上,浅浅地轻笑出声,说道:「嘿,我只能够再多待十分鐘,不然等会儿上课就要迟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挑逗性地描绘着他嘴唇的形状,炙热的气息喷洒在他冰凉的唇上。 「迟到?」男人挑高眉毛,微微拉高声调重复道,然后翻身再次将她压在身下,磁性诱人的嗓音里透着些许不满的抱怨,「你认为上课比我还重要?嗯?」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嗯……」 不等她把话说完,他微带凉意的嘴唇已经吻上她的侧颈,再沿着她的锁骨一路亲吻下去。女人舒服得闭上眼睛,微微喘息起来,忍不住拱起身子,向他献上自己的身体,双手忘情地插入他的发间,显露出陶醉享受的表情。 与此同时,男人的脸庞开始浮现出缕缕的血纹——她体内甘甜的血液在深深吸引着他,诱惑着他去品嚐。他恍然想起自己还没享用早餐,既然昨晚已经满足了她,那么现在很应该轮到她来偿还给他了吧。 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掀起嘴唇,露出两颗锋利的獠牙,抵在她温热的皮肤上磨蹭着。就在他准备合上嘴唇,利用尖牙刺破她的皮肤时,「咔嚓」一声毫无预兆地从空气中响起。 就在她被吓得睁开双眼的瞬间,他连忙将獠牙缩回去,低低地咒骂一声。当两人起身,探头一看,发现映入眼帘是一位金发黑眼的女人。尤妮丝正一言不发地站在门边,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两人,脸色阴沉得难看。 「噢,你是谁啊?」女人反射性地拉高被单,紧张地遮盖着自己的身体,满脸不爽地问道。 「尤妮丝,拜託你注意一点,这里是我的房间。」塞贝斯缓缓坐起身来,冷眼瞪着尤妮丝,语气里蕴含着警告的意味。 「你认识她的吗?」女人扭过头,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不悦地鼓起腮帮子问道。 「别误会,宝贝。」他回望着她,抬手温柔地将她凌乱的发丝勾到耳后,不紧不慢地解释着,「我们顶多只是同居者,称不上有半点关係,况且我对她毫无兴趣。」 「把你的衣服收拾好,给我从这里滚出去。」尤妮丝倚着门框,双臂交叠,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以淡漠的语声吐出话来。 「呵,坐我身边的男人都还没赶我出去,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女人鄙视地斜睨她一眼,不屑地冷哼一声,压根儿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该死的婊子。」尤妮丝忍不住低声咒骂,不愿再浪费唇舌与她多言,乾脆晃动身形闪现到她的身前,用深沉的黑眸紧紧注视着她的瞳孔,咬字清晰地命令道,「我说,现在给我他妈的滚蛋,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对上那双带着催眠力量般的眼睛,女人的神情变得茫然呆滞。她就像是收到指令的机器人一样,掀开被单走下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是光着身子。只见她弯下腰,急忙收拾好地上的衣物后,便速速离开房间,目光没有在两人身上停留过一秒。 「有必要这样吗?」塞贝斯皱眉,略显不高兴地说道,「我都还没开始享用她的血液,你却给我把她赶走?」 尤妮丝没有对他的话作出回应,只是板起脸孔,以阴鬱的眼神瞪着他。不过对方明显没有放在心上,反倒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嘴角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打算转过身吗?我现在身上可是没有穿任何衣服的,还是说——」他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玩味的弧度越发加深,语带戏謔地问道,「你想看到我全身赤裸站在你面前?」 尤妮丝的眼珠子往上翻了翻,毫不客气地摆出嫌弃的表情。噢,拜託,她才没有兴趣,也没有心情欣赏他引以为傲的身材。以免让他的想法得逞,她只好迫不得已地转身,背对着他,双手傲然地环抱在胸前。 「还记得来这里住之前,我们说过不能影响双方的的生活吧?」尤妮丝的语气冷硬平板,明显带着浓厚的不悦,「如果你要找人做爱,麻烦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影响到我。刚回来就听见那个女人发浪的叫床声,简直让我感到他妈的噁心。」 听见她的话,塞贝斯脸上再度浮现出不正经的表情,并以闪电般的速度来到她身前。此刻的他已经穿上黑色紧身t恤和深色牛仔裤,虽然他的体格不算特别精壮,但在这身衣着配搭下,依然能隐隐突显出他健朗的胸肌线条。 「这么说来……」他伸手轻佻地勾起她的下巴,坏笑着问道,「你的叫床声会比较好听吗?」 「少来挑逗我,塞贝斯。」她一把拍掉他的手,面容尽是嫌恶的表情,「我没有兴趣当你的床伴。」 「我当然知道,」塞贝斯不甚在意地耸耸肩,眉毛向上扬起,摆出一副明瞭的模样,「在全世界的男人里,你只会对杰瑞德一个感兴趣,难道不是吗?」 「是你说要查出杰瑞德与戴维娜结识的理由,可是到了现在,你又查到什么出来?」听见他提起杰瑞德,尤妮丝的脸色显得有些微慍,语声阴沉地质问道,「不要忘记,我当初答应来布克顿镇是因为杰瑞德。要是知道你到这里来不是做正经事的话,我情愿单独行动,还倒不至于浪费我的时间。」 语毕,她冷冷地瞥他一眼,接着旋身打算离开他的房间。 「刚刚那个女人是圣帕斯大学的学生。」正当她准备要迈开步伐之际,塞贝斯冷不防地啟唇出声,相隔数秒再有意无意地补充一句,「修读心理学系的。」 尤妮丝猛地停步,接着回过头看他,面露不明所以的表情。 「那是什么意思?」 「不懂吗?」他眼睛带着嘲弄的笑意,并装模作样地摆出乐意解释的姿态,「戴维娜是修读心理学系的,而她也是修读心理学系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戴维娜身边有杰瑞德和雷克斯两位护花使者,如果我们去找她麻烦,你认为他们不会从中阻挠吗?要接近她的话,就必须要找一个让他们毫无防备之心的人。」 「你的意思是,想利用刚刚那个女人接近戴维娜,让她从戴维娜口中探出话来?」尤妮丝皱眉思索着他的话,语气不甚确定。 「我已经对她进行精神控制,要她在学校里监视着戴维娜的一举一动,然后随时向我匯报。」他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狡黠,颇为得意地继续说道,「这样一来,我们能够轻易掌握戴维娜和杰瑞德接下来的行动,二来我们也不需要现身,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个相当安全的方法吗?」 「哼,故意安排一个宠物待在戴维娜身边,你就那么有信心,杰瑞德不会识破你的计划吗?」尤妮丝轻蔑地睥睨着他,似乎对计划的成效有所保留。 「我不否认杰瑞德是聪明人,不过那个女人只是人类而已,杰瑞德向来对人类不会抱持高度的警戒心,这点我可是很清楚。更何况,我只是要她接近戴维娜,跟她做个朋友,又没有要对方意图伤害她,试问杰瑞德又怎么会起疑心?」 在说话的同时,塞贝斯微微扬起自信的笑意,轻松的神情不见半分忧虑,可见他很有信心,一切都会在他掌握之中。 「对了,尤妮丝。」他意味深长地喊出她的名字,然后挑高一侧眉毛,刻意放慢语速,调侃般地问道,「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是在做正经事呢?」 尤妮丝张张嘴,却发现一时间无话可说,只能抿着嘴唇,硬生生地吞下这口闷气。虽然看到她不服气的样子,实在让塞贝斯感到有趣至极,但他并没有再继续逗弄她,反而迈开双腿,直接绕过她,逕自走出房间。 「晚上去夜店的话,算我一个吧。今天的我,特别需要人类鲜血的滋润。」 在离开房间前,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语气欢愉地说出一番别具深意的话语来。 第一章 献祭的诅咒(二) 戴维娜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意识逐渐清晰过来。她迷糊地左右张望一番,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空旷的林间空地,眼神顿时染上些许迷茫。为什么她会在这里的? 天似乎才刚亮,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只有几丝稀薄的微光穿过云层洒落下来。她用手肘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来,仔细地环视着周遭的环境。这里除了一棵棵高大茂密的树木,基本上是空荡荡的,四周弥漫着淡淡的薄雾,清晨的空气透着几分寒意,使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杰瑞德?」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这个名字,对于第一时间想起他,连她自己也颇感惊讶。接着,她向前迈出几步,再度高声呼喊,「雷克斯?卡瑞莎?」 但没有得到任何应答,没有人回应她的声音。最奇怪的是,她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彷彿只有她独自置身在这里一样。怎么会这样?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她胸口不由一紧,内心焦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脑海里此刻只盘旋着一个想法——她要去找他们,现在就要。不料才刚踏出一步,她耳边随即传来一阵细碎的低语声。 「vinjwennnou.」 她猛地收住脚步,吃惊地倒抽一口冷气。眾神啊,又是这些声音,又是同一句话,到底是什么?到底这句话是想向我表达什么? 戴维娜僵硬地转动着脑袋,将视线飘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紧张地吞嚥着口中的唾液,同时在心里默默作出一个决定—— 到声音传来的地方查看究竟。 于是她不假思索地转身,鼓起勇气地踏出步伐,慢慢循着声音的来源处前进。 树林里一片寂静,没有虫鸣鸟叫,戴维娜能够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和心跳声。她小心翼翼地踏出每个步履,双眼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及左右两侧,儘管心情紧张万分,她仍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约莫三分鐘后,她终于在声音的带领下,顺利地来到一条由石块砌成的拱桥前,桥底下有一条水流平静的河溪,而她可以清楚看到,桥的对面是竖立着一排排墓碑的墓园。我的老天啊,居然又是这里,她又走到这里来了——墓地大桥。难道这些声音是想指引她走到墓园那边吗? 噢!等一下,那是什么东西? 戴维娜微微瞇起眼睛,谨慎地注视着前方,没想到竟意外发现,在桥的末端有一道透明的屏障,可见一缕缕奇异的波纹若隐若现,而她听到的声音,正是从里面传来的。 下一秒,她不由自主地迈开双腿,踏上拱桥,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朝着那道屏障走近,心脏紧张得怦怦直跳。 「vinjwennnou.」 声音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终于,戴维娜在屏障前停住脚步,并缓缓抬起手来向前触摸。接下来发生的状况让她感到震惊不已,她整隻手居然就这样直接穿了过去,完全没有任何阻挡。 屏障里面似乎存在着另一个空间,说不定会让她得到想要找的答案。 事关重要,她不能再默默等待答案自动浮出檯面,她必须要亲手揭开所有神秘的事情。思及至此,她不再迟疑,直接迈步走进屏障里头。 伴随着一团刺眼的白光涌现,戴维娜驀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口中微微喘着粗气。睁开双眼后,她看见的是米色天花板,微微垂下眼眸,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软柔舒适的大床上,身上盖着温暖的格子花纹被单。 意识到刚才只是一场梦,她马上重重地松一口气。然而当回想起那些细碎的低语声,以及重新回到墓地大桥的情况,她的神经随即紧绷起来。不,她能确定那只是梦吗?那些低语声依然是说着那句她听不懂的话,而声音同样是从墓地大桥那边传来的,种种巧合难道不是在暗示着什么吗? 「嘿,你醒来了吗?」正当她陷入懊恼的思索之际,一道熟悉的男声冷不防地传入耳中,截断她混乱的思绪。他的声音听起来既着急,同时带着浓厚的关切,「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感到不舒服?」 她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声音的主人——杰瑞德。发现她醒过来后,他立即快步地朝她走过去,那双蓝眸定定地落在她身上,眉宇间有着一丝担忧。 她猜,他应该是听到自己的喘息声,所以注意到她醒过来。不对,他一定是听到了,吸血鬼拥有比常人更加敏锐的听力,即便是很细微的声音,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杰瑞德?」她缓缓坐起身来,双手向后撑在床上,一脸愕然地盯着他,显然没有想过醒来后会看见他。 戴维娜困惑地四处环视一周,这里并不是她的寝室,而是一间陌生的卧室。她恍然发觉,现在已经是隔天早上,明媚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照射进来,光线温和而不刺眼。 大床对面放置着一盏欧式立灯,淡黄色的光晕笼罩着整间卧室。立灯旁边摆放着两张麻布的单人沙发椅,其中一张上面正放着棕色的精装书和透明宝特瓶,只见瓶中的暗红色液体只剩下一半。 毫无疑问,里面载的是血液。 她猜,杰瑞德刚才应该是坐在那边看书,默默等待着她醒过来,而那瓶血液就是他用来充飢的。 「这里不是学校的寝室,我是在哪里啊?」她疑惑地向他问道。 「我们居住的宅邸。」此时,杰瑞德已经来到她身旁,细心地把枕头立起来垫在她的背后,并耐心地向她解释道,「我们本来是计划明天才回来的,不过昨晚你突然昏睡过去,我没有办法把你带回学校。你知道的,需要向埃丝特解释。洛尔说,你需要一个安静的休息空间,所以我们就把你带到这里来。」 「可我不在学校的话,那埃丝特那边——」 「我已经跟她通过电话,向她稍微解释了一下。你不用太担心,安心在这里休息吧,晚点我和雷克斯会载你回学校的。」杰瑞德缓缓在床边坐下来,以一种异常温柔的眼神看着她,连声音都轻柔得彷彿她从未听过。 他此言一出,她不禁双目圆睁,心头警鐘大响。老天,什么叫稍微解释一下?他昨晚才用她的手机给埃丝特发简讯,说自己会与他待在一起,而她现在又没有回到学校里,那埃丝特岂不是误会他们两个在外面过夜?而且还会认为两人睡在一起? 哦,不,她实在不敢再想像下去。这下可完蛋了,就算她现在有十张嘴巴,也很难向埃丝特解释清楚跟杰瑞德的关係。 「呃......」她的面容染上些许尷尬,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刚刚一直都在这里吗?」 「正确来说,我一整个晚上都在这里。」他开口更正道,随后无所谓般耸耸肩,很随意地说道,「反正我不需要睡觉,吸血鬼始终是夜间生物,本来就没有睡觉的必要。没有看到你醒过来,我始终不放心,虽然小莎昨晚是打算把我赶出去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不自觉地伸手摸摸鼻尖,流露出不自然的表情。 难得看见他这副有趣的表情,戴维娜不由得偷偷抿嘴一笑。她想,卡瑞莎大概是担心他无法控制嗜血的念头,才会不放心让他留在这里吧。也因如此,他一整个晚上都喝着动物血液,希望藉此缓解体内的飢饿感。不过她相信,如果看到杰瑞德被卡瑞莎赶出房间的画面,一定会忍不住当场大笑出来的。 「昨晚发生在你身上的情况实在是太诡异,我没有办法确定让你独自待在房间里是否安全。」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说出这番话来,眼底隐约闪烁着不安的光芒,「我只是怕,你又会再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戴维娜重新将视线投放到他身上,恰好与他的目光相接,整个人顿时愣住,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只能定定地凝望着他。她很确信,那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是在担心她,担心她会因为那些莫名奇妙的声音,而遭遇到危险或者发生奇怪的状况。 而就因为担心她,所以他整晚都留在这里陪她,等待着她甦醒过来。想到这里,一股淡淡的暖流划过她的心间,漾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虽然戴维娜很感激他这么关心她,但同一时间,她认为现在需要集中精神处理正事,只能暂时把那份微妙的感觉收起来。 迅速整顿好思绪,她努力回想着昨晚记忆断片前发生的事。她依稀记得,自己一路追随着听到的声音,毫无意识地来到墓地大桥的位置,如同刚刚在梦中浮现的情景一般。后来,杰瑞德赶来阻止她继续前进,可之后发生的事,她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大概是因为无缘无故昏睡过去了吧。 「杰瑞德,昨晚我听到的那些声音……」说到这里,戴维娜稍作停顿,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抬起眼眸望着他,神色转为凝重,语气听起来惶惑苦恼,「我没有办法听得懂他们的意思,我只是知道声音是从墓园那边传来的,所以我才会不由自主……不,正确来说,我是被牵引着走到那边的。那些声音听起来虚无縹緲,感觉上像是灵魂的声音似的。」 当说出「灵魂的声音」五个字的时候,她明显捕捉到杰瑞德的神情微微一愣,眼中掠过某种异样的色彩。不过她认为,那只是他感到震惊而產生的反应,所以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这样说会很奇怪,但我能强烈感受到,那些声音是想要呼唤我,向我传递某种信息。虽然我都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会听到这些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 杰瑞德没有作出回应,也没有将视线投向她,但脸色明显暗沉下来。他的嘴巴紧紧闭着,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眼底甚至涌上一份不明的忧虑。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沉默,戴维娜觉得很不寻常。这不是很奇怪吗?照道理来说,他不可能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的。 「洛尔说……」从嘴里挤出三个字后,他沉重地吸了口气,然后继续把话说出来,「你听到的,就是灵魂的声音。」 「灵魂」两个字令戴维娜彻底陷入惊骇之中,双眼顿时瞪得老大。原来她当时的猜测是正确的,但既然洛尔早就知道这一点,为什么却不跟她说清楚?还有,如果那些低语声是来自灵魂的话,那又会是属于谁的呢? 此刻的她内心慌乱无比,脑海中瞬间涌现出无数个疑问,思绪却紊乱得让她根本无法思考。 「嘿,我答应你,会帮你搞清楚一切的状况。」观察到她表情的变化,杰瑞德立刻伸出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希望能让她稍微安心一些,继而轻声说道,「听我说,暂时不要想太多,你需要再多休息一会儿,晚点我再过来叫醒你吧。」 眼看他站起来,想把她的枕头重新放下来,她赶紧抓住他的手,语气显得有些着急。 「等一下,杰瑞德。」 杰瑞德随即回过身,但目光并没有放在她身上,而是怔怔地盯着被她握住的手,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她的手很温暖,他可以感受到自她手心传来的暖意,那是一种很久不曾感受到的触感——属于人类的温度。 她大概并不知道,这个不经意的举动,正悄悄牵动着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根弦。 「噢。」 察觉到自己失礼的举动,她连忙松开手,尷尬地将手放回被单上。 「抱歉,我……我只是……」她脸颊微微泛红,慌忙地转开视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略显不自然地说道,「我只是不想继续待在床上,我可以跟你一起下楼吗?」 儘管他依然担心着她的身体状况,不过既然看见她已经恢復精神,也不愿意逗留在房间里,他自然不会强求她,只是耸肩回应一句。 「那好吧。」 第一章 献祭的诅咒(三) 卡瑞莎从冰箱取出两包冷藏血袋后,便转身步出厨房,将其中一包拋给坐在沙发上的雷克斯。 「嘿,接住。」 雷克斯马上举起右手,让血袋准确无误地落到手中,然后扭过头,对她咧嘴笑道:「谢啦,小莎。」 两人利用尖牙,快速把袋子的封口撕开,津津有味地喝着血袋中冰凉的液体。与此同时,一阵平稳的脚步声自楼梯间传来,鑽进两人敏锐的耳朵中。 卡瑞莎的唇角微微往上挑起,似乎已经猜到脚步声的主人。她一边啜饮着腥甜的血液,一边将视线扫向楼梯口,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到戴维娜身上,唇畔立刻绽放出亲切甜美的笑容。 「早安,戴维娜。」 「看到你醒过来真是好极了。」雷克斯把视线瞄向走在她身后的杰瑞德,微微扬起眉毛,语带深意地说道,「我想,某个人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对吧?」 杰瑞德依旧面无表情,没有给予任何反应。他径直地走到雷克斯对面的沙发坐下来,并将载着动物血液的宝特瓶放到茶几上,静静地翻开手上的书本,继续沉醉于文字的世界中。 对于他这种无视的行为,雷克斯显然感到相当无趣,于是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把电视打开,一边喝着血液,一边欣赏着某个电视台播出的脱口秀节目。 等了好一会儿,杰瑞德依然没有看见戴维娜过来坐,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于是将手肘搁在沙发靠背上,转头望着她问道:「你不过来坐吗?」 「我……呃……」 她咬着嘴唇,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目光并没有放到他身上,而是落在卡瑞莎和雷克斯手中的血袋上。儘管她很清楚他们是吸血鬼,也明白血液是他们唯一的食物,但亲眼看见他们将鲜红的液体,一口接一口地嚥进喉咙里,她就感到胃部一阵抽搐,產生噁心想吐的感觉。毕竟她的身份是人类,自然难以适应这种场面。 「噢。我想,看见这样的画面,你一定是觉得很不舒服吧。」卡瑞莎彷彿看穿她的心思,低头瞥了一眼手上的血袋,嘴角的弧度渐渐敛起,撇着嘴说道,「但你要知道,这里是吸血鬼住的地方,看到我们喝血液自然是无法避免的事。」 「呃……不,我没有其他意思的,我只是……就只是有点……」戴维娜慌乱得手足无措起来,深怕对方误以为她厌恶他们进食血液的行为,于是快步走向卡瑞莎,连忙摆手否认,「我……我真的没有介意。」 「嘿,没关係的,你不需要这么紧张。」看见她慌张得舌头打结,卡瑞莎被逗得笑出声来,改以颇为轻松的语调缓和气氛,「你真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也难怪杰瑞德会对你特别在意。」 话到此处,卡瑞莎扭过头望向杰瑞德,笑容显得意味深长,不久重新将视线投放到戴维娜身上,朝她眨眨眼睛,打趣般的说道。 「老天啊,真希望你能看见昨晚杰瑞德坚持要留在房间陪你的样子。要知道,他不曾为这么关心一个人类,差点让我想拿出手机,将他的模样拍下来留念。」 「不需要这么刻意强调吧,小莎。」杰瑞德的注意力依然集中于书中的文字上,话语听起来像是在抱怨,但语气却平淡无波,不含任何情绪。 卡瑞莎只是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眼中的笑意丝毫没有减少。虽然杰瑞德从不轻易表露藏于心底的情感,但她可是能看出来,他对戴维娜的感觉并不一般,甚至可以说,她的存在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 「对了,吉尔伯特先生呢?怎么没有看见他?」 戴维娜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着,却发现不见这位长辈的身影,不由感到奇怪。 「他一早出去了。镇议会那边需要开例行会议,作为成员的他必需要出席的。」卡瑞莎面露无可奈何的表情,言语间隐藏着浓厚的讥讽意味,「其实说白一点,根本就是一个听镇长发牢骚的会议吧。」 「噢,吉尔伯特先生是镇议会的成员?」戴维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吃惊地问道。 「是啊。」看见她脸上佈满震惊的表情,卡瑞莎会意地一笑,以缓慢的语速对她解释道,「因为我们会在这个镇上定居,所以必须与警察局和镇议会维持着紧密的联系。你要知道,要是被镇上的人发现超自然生物存在的事,我们可是会很麻烦。要是发生任何特别的状况,例如出现吸血鬼杀人,又或者像昨晚,那个狼人的情况被其他人看到,传了出去的话,就会由我父亲负责编作一个合理的故事,向警察局和镇议会交代。」稍后,她又再补充一点,「当然啦,必要时会利用精神控制的方法。」 「提起昨晚的事,梅森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想起梅森昨晚失控变身的模样,戴维娜的神经不由得紧绷起来,紧张地追问道,「你们有查到什么线索吗?确定他就是用来献祭的祭品吗?」 「还没。洛尔现在正在梅森的家里,他刚才跟我通过电话,说梅森刚刚才恢復意识,清醒过来,但对于昨晚发生的事,以及当时被施咒的情况,却毫无印象。」开口应答的是杰瑞德,他抬起眼望向她,慢慢解答着她的提问。虽然他脸上没有显露太多情绪,但从言语间可以听出,事情比想像中还要更棘手。他暗暗地叹息一声,继续补充着,「洛尔打算透过法术,获取梅森脑海中的记忆,希望他能够从中查出弗罗拉到底施下什么咒语吧。」 「现在为你报导一则特别新闻。在南部小区的某间酒吧,今早发生了一宗谋杀案件,兇徒不但无情地将受害人杀死,更残忍地将他的心脏掏出来,手法令人毛骨悚然。警方表示在现场没有找到任何兇器,兇徒行兇的手法还在调查当中。事发当时有一名目击者在场,对方是酒吧的女职员,怀疑被兇手击昏后晕倒在地上,目前被送往医院……」 正当他们讨论起梅森的事件,电视突然播报着一则新闻快报,迅速引起他们的注意,一同将视线投向电视萤幕,神情变得专注起来。此时,萤幕刚好播放着救护人员抬着两张担架床步出酒吧的画面——躺在上面的,分别是一具被盖上白布的尸体,以及一位受伤的女人。 「老天在上,到底是谁这么变态,会将人的心脏掏出来啊?」看着新闻报导播出的画面,戴维娜不安地凝紧眉头,眸中闪烁着恐惧的光芒。 杰瑞德微瞇起眼睛,目光变得异常精锐,啟唇说出三个字来:「吸血鬼。」 「你的意思是,这是吸血鬼做的?」 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气,面容佈满惊骇的情绪。天哪,这个消息真是有够糟糕,居然又是与吸血鬼有关,不是已经有一段时间,再没有出现吸血鬼袭击人类的案件了吗?可为什么现在又…… 「你猜,会是他做的吗?」雷克斯的视线从电视萤幕上移开,转投到杰瑞德身上。他紧锁着眉头,语气罕见地正经起来,「你不是一直以来,都认为他和弗罗拉匿藏在这个镇上的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杰瑞德把双臂环抱在胸前,神情显得稍为凝重,谨慎地分析着,「如果是一般的吸血鬼,直接将对方的血液吸乾就好了,何必要用这种没有价值的手段?」 戴维娜起初对于两人的对话感到一头雾水,直到后来听见他们提到弗罗拉,她总算明白过来了。他们口中提到的「他」,是指杀掉莱特尔的那个吸血鬼。 一直以来,他们只是知道弗罗拉是属于奥斯汀家族的巫师,对于那个吸血鬼的身份以及背景却毫无头绪。然而现在,他却肆无忌惮地走出来杀人—— 想到这一点,她内心悄悄升起一股浓烈的不安。 「但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卡瑞莎双手抱着手肘,眉间的皱纹加深了些,毫不转弯抹角地拋出心中的疑问,「很明显,他并不是想把对方转变成吸血鬼,只是单纯杀死对方,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只杀一个呢?难道不应该进行屠杀才对吗?」 「只有一个可能性,他的目的并不是要杀人,而是去找人或寻找某种东西。」杰瑞德的语气带着确信的意味,眼底掠过一抹强烈而犀利的光芒,以阴沉的声线继续说道,「总之,背后的动机一定不简单。」 「我们应该去那边调查一下吗?」卡瑞莎单手叉在腰间,垂眼看着他,表情剎时变得严肃几分。 「不,去医院。」他平静地回答道,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刚刚不是提及到事件中有目击者吗?我们可以尝试利用精神控制,从她口中探出事情的发生经过。」 「在起啟之前,我们应该先让吉尔伯特夫人知道这件事的。」说完,雷克斯将血袋中馀下的血液一饮而尽,然后从沙发上站起身,看着卡瑞莎问道,「她还在书房里吧?」 「我倒认为,她已经知道这件事情的发生。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消息向来很灵通的。」卡瑞莎左手拿着血袋,右手的食指无聊地捲绕着发尾,漫不经心地说道,「更何况,要去找她的不应该是我们,而是……」 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把视线转移到戴维娜身上。 「我?」戴维娜微微瞪大双目,下意识地吐出这个字来。 不单止是她,就连杰瑞德也显得颇为讶异,马上转头看着卡瑞莎,眼神浮现出一丝困惑,彷彿希望她能够对此作出解释。 「噢,别看着我。」卡瑞莎无奈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接着耸耸肩膀,表示对原因全然不知情,「她只是说,希望在戴维娜醒来后与她见个面。」 接着,她再度将视线投向戴维娜,刻意强调一句。 「单独的谈话。」 第一章 献祭的诅咒(四) 离开客厅,戴维娜沿着宽敞的廊道一路走到尽头,最后在一道深褐色的双扇门前停下来。她轻轻地深呼吸,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毕竟她从未曾见过吉尔伯特夫人,也不清楚对方单独找她所为何事,心底自然涌上一股无以名状的紧张。 正当她准备抬手敲门,里面突然传来一道温和的中年女声,让她不禁吓了一跳。 「不用敲门,我可以听见你的心跳声。请进来吧。」 戴维娜这才想起来,吸血鬼能够感受到人类的气息。凭嗅觉,他们能够闻到人类体内芳香的血液;凭听觉,他们能够将人类心脏跳动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缓缓地收回思绪,她伸手转开门锁,直接推门而进。 踏进书房后,她第一眼便看见坐在办公转椅上的中年女子——长及腰际的金色秀发衬托着一张秀丽的面孔,在两道充满英气的浓密眉毛底下,是一双美丽动人的黑色眼眸。她身穿优雅的靛蓝色连衣裙,脖子上佩戴着一条白色珍珠项链,整个人散发着成熟端庄的气质。 意识到对方朝着自己走过来,吉尔伯特夫人稍微挺直背脊,把手上的平面电脑放到办公桌上。戴维娜无意中瞥见萤幕上显示着一则新闻标题,以黑色粗体大字写着「震惊布克顿镇:变态杀手,夺人心脏」。 卡瑞莎不愧是她的女儿,猜得果然没有错,吉尔伯特夫人已经知道刚刚新闻播出的杀人案件。 「是小莎告诉你,我想要找你的吧。」她把视线从平板电脑上移开,转投到戴维娜身上,眼里蕴含着温柔的笑意,关心地问道,「你身体好多了吗?」 出于戴维娜意料之外,吉尔伯特夫人的性格友善随和,没有想像中的正经严肃,反倒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令她原本的忐忑不安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已经好很多了。」她礼貌性地回以一笑,用客气有礼的语调回应道,「谢谢你的关心,夫人。」 「你可以叫我珍妮弗的。杰瑞德和雷克斯只是习惯这样称呼我,但我不是一个拘泥于礼节的人。」吉尔伯特夫人朝她莞尔浅笑,声音听起来轻松悠然。接着,她从办公椅上站起身,缓步走到书房中间的双人沙发前,姿势优雅地坐下来,并抬头望着戴维娜,伸手示意她坐下,「请坐吧。」 「谢谢。」 戴维娜小心翼翼地走到她旁边坐下来,双手平置于膝盖上,坐姿显得端正拘谨,看起来有些不太自然。 「你不需要这么紧张。」吉尔伯特夫人见状,马上露出会意的笑容,试图用柔和的语调缓解她的情绪,「我会找你过来,只是想单纯跟你聊天,了解发生在你身上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毕竟,你是唯一知道『我们』存在的人类。而且,我很少看到杰瑞德会那么在乎一个人,我想你在他的心中,应该佔有一个很特别的位置。」 听到最后一句话,戴维娜的心脏驀地漏跳一拍。她在杰瑞德心里佔有一个很特别的位置吗?那这个「特别」是意味着什么?想起今早在房间里,他对她说的那些话,以及露出那副担心她的模样,她可以将「特别」这个词语,理解为「重要」的意思吗? 正当她在心底胡乱地猜想时,吉尔伯特夫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将她远离的思绪拉回现实。 「听杰瑞德说,你从昨晚开始,就听到一些莫名奇妙的低语声,而且在不久前,更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画出于梦境里见到的事物。对吗?」她没有再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间谈上,毫不隐晦地直接切入正题,眸光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不等对方作出回应,她再进一步追问道,「直到现在,你都认为所有事情只是巧合吗?」 「这是什么意思?」戴维娜微皱起眉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一抹迷茫自眼底倾洩而出。 「从一开始梦到莱特尔的死况,再到你最近提到的低语声,」吉尔伯特夫人定定地注视着她,眼神幽深得如同古井般深不可测,言语里彷彿暗含着某种深意,「你认为都只是单纯发生的吗?不觉得背后是隐含着什么,又或者事件与事件之间有相连的地方?」 「你是认为,当中存在着某种联系。」这不是提问,而是陈述。戴维娜明显听出夫人话里隐藏着另一层意思,面容骤转正色起来,「你认为,每件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都是有关连性的,而不是无故发生。」 「我是一个相信哲理的人,从来不相信巧合的发生。一位希腊的哲学家留基伯曾经提出『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万事万物总有一个因,都是必然的』。我向来都认为,事情是不会凭空发生的,背后总会有一个原因。」吉尔伯特夫人没有正面作出回应,只是缓缓道出对事情的看法,声音平静如水,不带任何情绪,「无论是关于你的梦境,还是你听到的低语声,背后都一定是暗藏着某种意义。它或许是一种预兆,又或许是一种牵引,牵引着你逐步接近真相。」 戴维娜深锁眉头,反覆地咀嚼着那番话里蕴含的意思,半晌后才慎重地啟口:「你是想说,发生在我身上所有奇怪的事情,其实都是一种暗示,而背后是存在着一个真相牵动事情的发生。你跟我说这些话,就是希望我去找出这个真相?」 「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能够领悟到我话中的意思。戴维娜,我是希望你知道,既然事情是发生在你身上,那就表示,只有你才可以解开当中的答案,也必须是由你亲手去解开。」吉尔伯特夫人终于不再转弯抹角,明确地搬出重点来,并且大方地坦诚道,「我承认,我希望你找出真相是有另有私心的。对于莱特尔知道你的存在,我一直很好奇当中的原因。不过我相信,其实你也很渴望解开这个谜团的,难道不是吗?」 戴维娜没有出声回答,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她刚刚说的每句话,心情像打翻调味罐般五味杂陈。就某方面而言,夫人的话确实不无道理,每件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背后的确是暗藏着某种意思——梦见莱特尔的死况,是在暗示事件的开端与弗罗拉和某个吸血鬼有关;那时候毫无意识地画出那个魔法阵图,就是代表着献祭仪式的进行。 那么这次的低语声,又是代表着什么呢? 思考至此,她冷不防地想起今早那个似幻似真的梦境,心脏猛地缩成一团——墓地大桥。难道那个梦境是在暗示,她能够从墓地大桥里找到想要的答案吗? ??? 在小镇某处的住宅区域,沿路整齐地排列着不同特色的独栋房屋。这里的环境清幽寧静,甚少传来像闹市那种令人生厌的噪音。然而此刻,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却打破了原本属于这里的寧静。 一股剧烈的痛楚自梅森的脑袋轰炸开来,他双手抱头,面容扭曲地躺在地板上翻滚着,额头溢满豆大般的汗珠,可见上衣已经被汗水沾湿,紧紧地黏贴在他的背上。 「queimandonamemoriadoinferno,despertadopelodeusdastrevas…」 站在他身前,是一位穿着深绿色马球衫和卡其色布裤的中年男子——洛尔。他正抬着手,将掌心面向梅森,指关节微微弯曲,双目紧闭起来,嘴里毫不间断地重复着咒语。 「不,停下来——」梅森双手捂着脑袋,浓密的眉毛紧拧成一个结,他觉得身体快要无法负荷这股外来的力量,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叫喊,「快点给我停下来——」 洛尔并没有理会他的痛号,依然闭着双眼,继续专注地吟诵着咒语。 海伦和艾登默默地站在一旁註视着整个过程,看到梅森的表情痛苦至极,他们内心都饱受煎熬。尤其海伦作为他的女朋友,更是感到于心不忍,有几次想阻止洛尔继续施展魔法,却被艾登给劝阻。但来到这一刻,她实在无法再忍受洛尔的行为,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梅森继续受这种折磨,于是急忙开口叫停。 「嘿,够了!是时候停下来了。」 「海伦。」艾登明显听出她语气中的微慍,于是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下来。 「不,我已经看不下去了。」海伦却用力甩开他的手,迈开双腿,大步地朝着洛尔走近,生气地怒喊道,「我说住手,你没有听到他刚刚在喊什么吗?」 下一秒,她警告性地朝他发出一声狼的咆哮,藉此示意自己的愤怒,两颗锋锐的獠牙已经不自觉地暴露而出。 如她所愿,洛尔终于停止唸咒。他睁开眼睛,将手收回来,擦拭着从额头上沁出的微小汗珠,看来刚才施展的法术,已经消耗了他不少的体力。 当咒语声停下来后,海伦马上把目光转向梅森。只见他浑身无力地瘫躺在地上,将左手的手背搭在额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在不断地上下起伏,原本紧蹙的眉头总算稍微舒展开来。 「噢,老天,梅森!」看见他这副虚弱的模样,海伦不由得心疼起来,快步来到他身旁,小心地扶他坐起身,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语带关切地问道,「你感觉还好吗?」 「听着狼人,是你说没有办法记起被控制后的画面,所以我才会利用魔法来获取你被封锁起来的记忆,但如果你一直抗拒我的魔法,对事情是不会有任何帮助的。」洛尔的表情显得阴鬱难看,紧绷着声音说道。 「你这个狗娘养的!我怀疑你是想用魔法来杀我,而不是帮我,该死的巫师。」 梅森扯大嗓门,衝着他怒吼道。他一隻手捂着脑袋,一隻手撑在地板上,目光兇狠地瞪着洛尔,双眼燃起熊熊的怒火。若然不是被对方的魔法折腾到筋疲力尽,相信他早就变身成狼人,扑上去攻击对方。 「够了!我认为够了,什么祭品,什么祭祀仪式,统统都给我见鬼去。我只知道,现在的梅森才刚刚恢復精神和体力,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强大的魔法力量,更何况,你已经折磨了他快将近半个小时。」海伦蹲坐在梅森旁边,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她抬起双眼,怒视着洛尔,咬牙切齿地对他说道,态度极为不友善,「除非你是想逼死他。」 「我想,你们这群狼人是还没搞清楚状况吧?」洛尔瞇眼瞪着她,眼神显得凌厉而尖锐,「我能够透过戴维娜的血液找出他的位置,就证明他先前的失踪是跟弗罗拉有关的。现在弗罗拉打算利用你的男朋友,将他的血液当作祭品一样,奉献给某种不知名的生物。我利用魔法潜入他的大脑,从而获取他的记忆片段,就是为了要查出弗罗拉到底使用了什么法术,让他突然间变得躁狂失控,以及她这样做的理由。而你现在,却为了要保护你的小男朋友免受一时伤害,反而要将他推入险境之中?呵。」 他讥讽地轻笑一声,接着随意地耸耸肩,摆出满不在乎的表情。 「好吧,如果你寧愿看见他当成祭品一样被牺性的话,我是无所谓的,就随你们吧。」 语毕,洛尔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直接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转身往门口方向走去,打算就此离开。 「嘿,等一下。」 艾登不再选择沉默,赶忙开口叫住他,并三步併作两步地追上他的步伐。后者随即停下来,转身面向他,冷淡的面容不见半分表情。艾登伸手抹了一下脸庞,神情略显苦恼惆悵。 「好吧。或许海伦和梅森并不理解,但我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杰瑞德那群吸血鬼也向我提过关于献祭的事,我也明白你是想帮梅森的,为了避免他会成为復活仪式的祭品。但你也看到他现在的情形,要是你再继续逼他,说不定只会适得其反,他需要时间——」 「听着,不是我不想给他时间,只是——」洛尔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未尽的话语,目光倏地幽深几分,说话的语气沉稳而严肃,「再过两天就是月圆之夜,对于狼人来说,那是最糟糕的一天,你应该非常清楚的。我必须要在这天来临之前,搞清楚在他身上发生的事,尤其是经过昨晚的情况,我更加无法确定在月圆之夜当天,他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可你现在这样逼他,也不会有任何进展……」 「嘶!啊——」 艾登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一阵痛嚎声给打断。两人同时将视线转向梅森,发现他正用左手捂着右腕,五官纠结成团,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梅森,发生什么事了?」海伦见状,整个人都慌张起来,着急又担心地问道。 「我的手腕……」 他艰辛地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接着松开左手,将右手的手腕抬起来。只见几缕白烟自他的手腕上方冒出,一股灼热刺痛的感觉从皮肤表层传来,发出像灼烧般的嘶嘶声。 不过,这个怪异的现象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白烟很快便消退,令疼痛感随之而消失。 随着白烟完全消散得无影无踪,一个诡异的血色印记逐渐在梅森的手腕上显现出来。它是由两个图案组合而成——空心的弯形月亮符号被一条吞嚥着尾巴形成环状的衔尾蛇包围在中间。 第一章 献祭的诅咒(五) 洛尔的神情震撼至极,眼中交织着错愕与不敢置信的情绪。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奇异的现象,毕竟弗罗拉是使用黑巫术的女巫,而这个印记的出现,自然也是属于黑暗魔法的象徵。 「告诉我,这是甚么鬼东西?」梅森僵硬地抬起头来,将视线望向洛尔,用力地吞嚥着乾涩的喉咙,声音略带几分惶恐,「你一定知道甚么的,对吧?」 「我不能确定这个印记的作用。」洛尔绕过艾登,踏着大步来到梅森身前,目光依然紧盯着他手腕上的印记,眼神掠过某种复杂的光芒,「但或许,我知道这个图案代表的意思。」 「是甚么?」海伦迫不及待地问道,语气充满着焦急与担忧。 「月亮很明显就是代表月亮之子,也就是狼人。而围绕在月亮外面的是一条衔尾蛇,它是一种不断吞食自己尾巴的生物。衔尾蛇在消灭自己的同时,会再次给予自己生命,那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过程,是不死之身的象徵。我怀疑,这条衔尾蛇就是意味着,他们要復活的人拥有着不死之身。」 「吸血鬼。」 说出这三个字的是艾登,他微微敛着眉,神情显得异常凝重。直觉告诉他,这个印记的出现将会是一个很糟糕的开始—— 代表着某种可怕的预兆,使他心里那股不安感越发强烈起来。 「没错。按照图案的意思,月亮是代表着狼人,而衔尾蛇就是代表着吸血鬼。」洛尔的表情变得郑重严肃,令三人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稍作停顿,他再度啟口,一字一句清楚地解释道,「也就是说,梅森现在就像是一头被困起来的笼物,他的血液将会被困在那个吸血鬼的体内,用来帮助对方获得重生。这是一种诅咒,成为祭品的诅咒,而这个印记就是代表被诅咒的象徵。我可以肯定,弗罗拉当时一定是用你的血液,施下某种黑暗的法术,才会导致这个印记的形成。」 「那……那我之后会出现甚么状况?」意识到强烈的危机感袭来,一股惊恐的情绪自梅森心底翻涌而起,他颤抖着声线问道,「我……我会死吗?」 「我不清楚。」洛尔摇摇头,语带无奈地回应道。面对现在的情况,他丝毫没有半点头绪,感到有些束手无策,「我从来没有接触过与诅咒有关的魔法,毕竟那不是一种正统的法术。我需要回去查看相关的魔法书籍。」 「你他妈是在逗我吗?」梅森马上撑着地板站起身,气急败坏地指着洛尔怒骂道。虽然他表面上在发怒,但其实只是想把内心害怕的情绪压抑下去,「是你一直说要帮我,可你现在却想不到任何解除这个该死诅咒的方法?」 「听着,如果你真的希望解决事情,那么在月圆之夜还未过去之前,就不要踏出这里半步。」洛尔瞇起锐利的眼眸注视着他,严苛的语气带着不容否决的意味。 「甚么?不可能。你是在说甚么鬼话?」梅森的反应显得非常激动,毫不掩饰地对他表达心中的不爽。这当然能理解,毕竟他是一个正值青春时期的十七岁高中生,而不是一头被关在笼中的宠物,要他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他是绝对办不到,于是断然地拒绝,「听着,我明天还约了朋友一起去看曲棍球比赛的,而你现在却要我困在这间屋子里?不行,我绝对不会同意。」 「既然你不愿意,我只能用我的方法。」洛尔的声音坚硬如铁,彷彿这件事并不轮到他来做主,接着旋身,朝着门口的方向举起手掌,口中喃喃地唸出一句咒语来,「fèmenpotmètla.」 伴随着咒语声落下,隐约有一股无形的气流从他的掌心窜出,并向着门口直衝而去,轻轻击打到门板上。奇怪的是,所有事物并没有產生任何变化,深褐色的门板依然完好无损地耸立在原处,好像甚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梅森在脑中快速地思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踏着急速的步伐朝门口走去。他伸手扭开门锁,试图踏出门外,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跨出门槛,犹如被无形的屏障给挡住一般—— 他被禁止离开屋子内的范围。 「你这个王八蛋!」他转头怒目瞪着洛尔,愤恨地磨牙问道,「你用魔法将我困在这里?」 「我很抱歉。」洛尔把双臂交抱于胸前,不以为然地耸一下肩膀,态度坚决强硬,「但这是最安全的做法。依据昨晚的情况,加上现在出现在你手腕上的印记,我很难确保你会否再次失控,做出任何伤害人的事。站在巫师的角度,维系世界的自然秩序才是最重要的,我绝不能让任何事情破坏自然界的平衡,这是我的责任。」 梅森紧咬着牙,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成拳头,一股狂暴的怒火自他胸口处往上窜升。他对着洛尔齜牙咧嘴,露出两颗洁白闪亮的獠牙,瞳孔从原本的褐色转为幽蓝色,一双尖锐的利爪同时被释放出来。 蕴藏在梅森体内的野性张开血盆大口,开始侵蚀着他的心智,令他转眼间变成了狼人的形态。 「不要,梅森,等——」 海伦开口想阻止他,但话语未尽,梅森已经杀气腾腾地朝着洛尔直衝过去,想挥动拳头对他作出攻击,藉此宣洩心头的怒气与不满。 洛尔的表情不见半分恐惧,反倒显得镇定自若。就在梅森快要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马上伸出左掌,让一股强劲的魔力自他掌心释放而出。 梅森的脑袋随即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仿如被无数根细针扎入一般,刺痛着每根神经,令他感到剧痛难耐。 「啊——」 他双膝屈跪在地面上,抱着头颅发出哀号,面容因痛苦而扭曲起来。 「不要说我没有提醒你。」洛尔的视线如匕首般锁定他,冷硬的面容没有丝毫表情变化,「要是你不好好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只会增加让你们狼人身份曝光的风险。」 说完,他便收回手掌,如同收刀入鞘般将手中的魔力拉回来。疼痛的感觉终于在梅森的脑袋里慢慢消散,早已变回人型的他双手撑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洛尔只是低头瞥他一眼,不再多说半个字,直接绕过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艾登见状,没有片刻犹豫,马上提起脚步追出去,似乎有话要对他说。 「嘿,你没有必要这样做吧。」他急速地走下台阶,小跑着追上洛尔的步伐,声音带着些许急迫,「儘管梅森的情况难以预测,但他是受害者,不是囚犯。」 「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是说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吧?」洛尔陡然停住脚步,转身面向他,摆出严肃的神态说道,「任何用作献祭的祭品,都必须要达到某种条件,才能让当中的诅咒正式啟动。现在月圆之夜将近,没有人可以肯定在那天过去之前,你的狼人朋友会做出甚么事情来。难道你认为还应该让他在外面游荡吗?」 艾登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根本无话可说。他清楚明白洛尔的话是有道理的,而他也确实想不到一个有效的方法解决梅森的问题。 「每到月圆之夜,你们有准备一个将自己锁起来的地方吗?」 「有的。」艾登有些无力地回答道,语气里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叹息,「在森林某处的地下室。」 「很好。月圆之夜当天,我会过来解开这个咒语,让你们在夜晚前赶到地下室的位置。但在这之前,他必须要一直留在家里,这样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语毕,洛尔便收回视线,不再理会他,转身迈步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艾登不由深深地叹息一声。 他用手抹了一下脸,露出一副挫败的模样。该死的,梅森明明是他的朋友,可现在看到对方出事,自己却没有办法帮得上忙,这种感觉真是他妈的糟糕。 如果将这件事告诉文森特,会不会能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法呢?毕竟他是他们族群的首领,总不会置自己人的生死于不顾吧? 就在他產生犹豫不决的想法时,一阵轻微的震动自他上衣的口袋里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下意识地将手机掏出来,没有花费精神查看来电者,便直接滑动接听键,举到耳边。 「哈囉,是谁?」他似乎有些疲惫,声音听起来很没有精神。 「嘿,是我,埃丝特。」手机彼端传来一道甜美快活的嗓音,深怕对方想不起自己是谁,于是她着急地补充道,「呃,可能你未必记得我,我是——」 「我记得。」艾登迅速截断她的话,语气带着淡淡的笑意,「我们昨晚在篝火晚会上聊过天,我记得你提过你的朋友戴维娜。」 然而,他没有想过她口中的戴维娜,居然是认识杰瑞德那群吸血鬼,而且还相当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不过很明显,戴维娜并没有向她朋友坦白说出关于超自然界的事,让这个叫埃丝特的女生依然被蒙在鼓里,对一切毫不知情。 「你找我有事吗?」他尝试让自己的声音恢復一些朝气,不想显得死气沉沉。 「我刚刚去篮球队那边找你,但你的队友说你没有过去练习,所以我有点担心——」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让人尷尬的话语,埃丝特立刻把话打住,有些慌乱地改口道,「呃,不,我的意思是,因为昨晚你走得很匆忙,我以为你是发生甚么事了。」 「噢。」想起昨晚自己唐突离去的情景,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略显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微带歉意地说道,「对于昨晚的离开真是很抱歉。当时,我是想起朋友有很重要的事要找我帮忙,才会突然离开的。」 「没关係啦,你没事就好。」 「你打给我,就只是想确认我的安全?」 说实话,他都不知道自己为甚么会这样问,只是觉得对方才认识他不到一天,如果是特地打来关心他的安危,不是很奇怪吗? 「噢,不,当然不是。」她连忙否认,随后转为小心翼翼的语气探问道,「其实我打来是想确认,我们两个算是朋友的关係吗?我只是担心,那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 艾登闻言不禁一愣,似乎对于她的提问感到意想不到,后来回过神来,他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反问:「假如我没有把你当成是朋友,会愿意把电话号码给你吗?难道你觉得我是这么随便的人?」 「当然不是,我发誓绝对没有这样想。」他这番话令她慌张失措起来,迅即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哈,我开玩笑而已。只要你愿意的话,我绝对不介意你打来跟我发牢骚,或者是聊聊天的。」艾登的嘴角直往上扬,语气恢復一贯的爽朗。 「真的吗?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埃丝特的声音里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喜悦,语调比先前明显轻松了几分,「刚才听你的队友说,你们球队下星期会有一场校际比赛,到时候我会来捧场支持的。我是时候要去上课了,改天找个时间再聊吧,拜拜。」 「嗯,拜拜。」 切断通讯,艾登将手机塞回口袋里,唇边的弧度越发加深。真是神奇,她那道热情开朗的声线彷彿具某种魔力似的,让他原本烦鬱的情绪霎时间紓解许多。 本来昨晚知道她是戴维娜的朋友,他还在犹豫是否该与她继续来往。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倘若她是有意跟他当朋友的话,他也没有理由要拒绝吧? 第二章 厌恶的理由 一辆蓝色吉普车在宽阔笔直的大马路上稳当地行驶着。透过玻璃车窗望出去,可见街道两侧到处都是人流。现值正午时分,阳光炽烈如火,晒得每个人都汗流浹背。儘管天气如此炎热,但依然有顾客坐在露天咖啡座上,在温暖的阳光底下休间地品尝着浓郁香醇的咖啡。 雷克斯坐在吉普车的驾驶座上,双手握着方向盘,一边轻松地哼着欢快的曲调,一边平稳地开着车子。被套在他食指上的银色日光戒指在太阳照射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卡瑞莎坐在他的旁边,一手拿着小巧的圆形镜子,一手握着粉色口红,正一笔一划地在柔软的嘴唇上描绘着。她显然是经过悉心的打扮——金色波浪捲发被束成漂亮的马尾,上身穿着牛仔露肩上衣,与下身的白色蕾丝短裙互相搭配,刚好衬托出她优雅成熟的气质,同时也保持着少女的青春魅力。 回想起来,戴维娜刚才看见她换上这身衣着的时候,视线完全无法从她身上挪开,眼神里更是带着几分羡慕的意味。这不奇怪,卡瑞莎本来就是属于漂亮类型的女生,尤其在精心装扮过后,别说是男性,就算是女性与她擦肩而过,也会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 想到这里,戴维娜不禁低下头,品评着自己的衣着打扮——非常普通的浅绿色上衣,外面罩上纯灰色的外套,下身穿着贴身的牛仔裤。这种穿着看起来毫无特色,却又是她日常的衣着配搭。 她记得埃丝特总是说,作为女生一定要跟得些每季的潮流服饰,所以对方的衣橱里总会掛满不同款式的衣服。相反,戴维娜对衣服向来不挑剔,她的看法是:既然衣服是穿在自己身上的,那隻要自己穿得舒适便可。 「我们本来是打算待会离开医院后,就直接回学校的。你又不同路,到底为什么要跟来?」雷克斯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无奈地斜瞥卡瑞莎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更何况,我们现在是要到医院,有必要打扮成这样吗?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去勾搭帅哥。」 「你们给我听着,从现在开始,谁都别打算撇下我。噢,拜託!这可不是你们三个人的事情好不好,凭什么我不能一起去调查?现在弗罗拉和那个变态吸血鬼已经採取进一步的行动,事情的发展明显变得更复杂,牵涉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多。在这种情况下,我是绝对不可能光坐着什么都不做的。」卡瑞莎的表情陡然正色起来,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随后,她斜眼瞪着雷克斯,语气听起来非常不悦,「还有,女人爱怎么打扮是女人的事,轮不到你们男人来插手。」 她心里鬱闷地补充一句:况且不管做得再多,你根本都不会懂我的心意。 「噢,该死的!」她皱起秀眉,烦躁地低咒一声。 刚刚顾着跟雷克斯说话,害得她口红都涂歪了。她显得有些紧张,立刻用指尖将涂出唇线外的口红给擦掉,动作十分小心翼翼,相当注重自己的妆容。 而后车座的气氛却是截然相反,安静得几乎没有半点声响。自上车以来,戴维娜一直沉默不语,眼神毫无焦距地注视着车窗外的街景,样子看起来满怀心事。她的思绪显然不在这里,似乎被某些事情给困扰着。 杰瑞德默默坐在她旁边,偶尔会有意无意地望她一眼。虽然她一路上都默不作声,但他并没有感到奇怪,反而大概猜到她此刻烦恼的事情。 透过吸血鬼高度敏锐的听觉,基本上刚才她与吉尔伯特夫人的对话,他们三人是能够听得一清二楚的。这就是作为吸血鬼不讨喜的地方,明明不是有意要偷听,但即便是隔着几道厚墙,对方的谈话内容依然能清楚地鑽入他们耳中。最无奈的是,他们根本无法自由控制这种能力。 「还在想着吉尔伯特夫人的话吗?」杰瑞德缓啟薄唇,语调轻缓地问道。 他的视线没有放在她身上,只是盯着前方未知的一点,眼底隐藏着某种她看不透的情绪。他这样问并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出于纯粹的关心。自从她从书房出来后,就很少出声说话,整个人变得心事重重的。老实说,如果她遇到什么烦恼的事,他倒希望她直接说出来,让他一起帮忙解决,而不是独自憋在心里。 他的话将戴维娜飘远的心神瞬间拉回来,她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扭过头,向他投以惊讶的目光。看来是没有想到,他注意到她不在状态。 「那些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并不是你能够控制的。」他偏过头,眼光落在她讶异的脸上,声音轻淡得如空气一般,「你不必勉强自己找出一切的答案。」 「那不是勉强与否的问题,杰瑞德。」她很快整顿好自己的情绪,轻轻摇着头,眉心逐渐紧锁起来,语气带着些许凝重,「你我心里都很清楚,我听到的低语声一定是隐含着某种意思的。正如吉尔伯特夫人所说,每件事发生在我身上,背后都是有原因和关联,就好像我梦见莱特尔先生的死,以及梦到献祭的进行,都是在引领着我,一步步地了解整个復活仪式的事。说不定这次的低语声,将会是如何打破这个仪式的关键。所以我必须要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尽快解开这个谜团,找出这个答案。」 看到她眼中溢满坚定的神色,杰瑞德只能无可奈何地在心里叹息一声。真是的,明明这是属于超自然界的事,可怎么身为人类的她却比他们更上心呢? 「无论如何,我只想让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独自去解决或面对。」他的声音沉稳平和,带给她一种既舒服又安心的感觉,湛蓝的双目充满着温和的色彩,「现在的你并不是孤身一人,你还有……我们。」 儘管他的话已经讲完,但视线仍停驻在她身上,丝毫没有转开的意思,表情专注且认真。凝视着他那双宛如海水般柔和的眼眸,她的灵魂像是被吸进去一样,一时间竟无法移开目光,只能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一股不明的曖昧气氛顿时在两人之间缓缓流动着。 他刚才那番话,让她生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安抚着她那颗惶惑的心。是的,儘管她是人类,对于超自然界的事情依然感到很迷茫,但她绝不是一个人的。 雷克斯嘴巴是有点坏,总爱挖苦她,但其实他并不讨厌她;卡瑞莎一开始对于她恐惧吸血鬼的情绪感到很不满,后来也向她表露出和善亲切的一面;还有杰瑞德,虽然他不轻易将内心的情绪显露出来,但总是会默默关心她,让她有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噢,现在是什么状况啊?」通过后照镜,卡瑞莎完全将两人深情凝望的画面尽收眼底,两眼无奈地一翻,将目光扫向旁边的雷克斯,故意带着抱怨的意味问道,「我们现在是当了电灯泡吗?」 雷克斯不禁咧嘴一笑,打趣地附和着她的话:「真不懂我们这两颗刺眼的电灯泡,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折腾自己。」 听见前面两位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起他们来,杰瑞德和戴维娜不由感到有些尷尬,迅速别开脸,将视线转移到车窗外,并做着不自然的小动作。前者在摸着自己的鼻子,后者则用手指抓了抓微红的脸颊。 看到他们的反应和举动,卡瑞莎和雷克斯默契十足地互看对方一眼,同时偷偷地抿嘴一笑。 不经不觉间,车子已经抵达目的地,在一幢棕色建筑物前停下来。从车窗望出去,可以看见门口上方掛着一块长型的招牌,清楚地写着「圣波特医院」五个宇,旁边印画着一个醒目的红色十字标志。 一踏进医院大门,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瞬间迎面袭来,四周的空气还夹杂着淡淡的人血腥味。放眼望去,不同年纪的患者正坐在大堂候诊区里等候着叫号。或许因为等候的时间太长,一位长满鬍子的大叔开始感到不耐烦,于是走到接待处前,不满地向职员投诉起来。 就在这位大叔发牢骚之际,医院的自动门再次被打开。只见几位救护人员匆忙地将一位重伤的患者推送进来,附近的医生和护士见状,急忙走上前,一边检查着患者的伤势,一边推着担架床奔跑,将患者送往急救室进行抢救。 「医院真不是适合吸血鬼来的地方。」卡瑞莎皱起好看的眉毛,有些烦闷地咕噥道,眼睛不停回避着从那位患者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液。 杰瑞德和雷克斯同样身为吸血鬼,当然也有着相同的感受。说实话,要不是因为某些特殊状况,比如过来偷取血袋,基本上他们都不喜欢来医院,毕竟这里的「诱惑」实在是太多。 来到接待处前,通过吸血鬼的精神控制能力,他们轻易便让护士说出那位目击者现时身处的位置——位于三楼的e315号病房。成功取得这个信息,他们马上乘坐大堂的电梯前往三楼。 很快,电梯门「叮」一声缓缓向两侧推开。四人步出电梯后,发现三楼是分开两个区域的,左边是通往e区的病房,右边是通往f区的病房,接待处则设置于两边的中间位置,可见里头坐着两位正处于忙碌状态的护士。 三楼的空间比地下大堂宽敞许多。除了一般的候诊区,靠窗位置更摆放着两张灰色沙发长凳,黑色的报刊架放置在沙发右边,架上放着好几份报纸和一些过期杂志,供来往的人们阅读。而左边则摆设着三株高大的绿叶盆栽,缔造出舒适清幽的环境。 当然,他们清楚现在不是欣赏医院内部的时候,适时将视线收回来,并迈开步伐,往左边e区的方向前进。就在这个时候,戴维娜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f区经过,倏地停住脚步。 当她转头望去时,只能捕捉到这抹远处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转弯处。 「妈?」她皱起双眉,喃喃低语道,接着困惑地思索一下,总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于是急忙朝着前面三人说道,「嘿,你们先过去那边,我等等再过来跟你们会合。」 「你要去——」 杰瑞德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她已经转身拔腿往f区里头跑进去,脚步显得有些仓促。由于不晓得她是要到哪里去,他心里不由着急起来,连忙转头向雷克斯和卡瑞莎交代道。 「你们先向那位目击者探出当时目睹的情况来。我去追她,待会用电话联络。」 语毕,他忙不迭地朝着她的身影追上去,留下雷克斯和卡瑞莎站在原地面面相覷。最终两人只能无奈地耸耸肩膀,便转身迈开脚步,一同走进e区的病房通道。 「嘿,戴维娜。」要知道杰瑞德的速度绝对比戴维娜快很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追上她的脚步。他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让她不得已停下脚步来,然后走到她面前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我刚刚好像看到我妈。」她的眼睛仍四处搜索着,声音略带些许紧张。 「什么?你确定?」杰瑞德眉头一皱,疑惑地问道。 「我不可能认错的。」戴维娜将视线收回来,抬头望着他,表情非常坚定,并且以确信的口吻继续说道,「那是我的母亲,是她抚养我长大成人的。就算只是远远看到她的背影,我也绝对能认出她来。」 「戴维娜?」就在她话音刚落,一道听起来很惊愕的中年女声倏然自她身后传来。 听闻此声,戴维娜反射性地转头望去。果不其然,出现在眼前是罗莎琳那张充满亲和力的脸孔,可见那双碧绿的瞳孔里流转着诧异的色彩。 「噢,妈!」戴维娜惊讶地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说道,「真的是你。」 看到母亲莫名出现在医院里,戴维娜的脑海中霎时浮现出无数个疑问,内心更是涌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担忧。 第二章 厌恶的理由(二) 雷克斯和卡瑞莎沿着宽敞的走廊往前走,双眼来回扫视着两侧病房的门牌编号。整条廊道一点都不冷清,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病人以及家属与他们擦身而过,无论是他们的脚步声、心跳声,还是交谈声,都一丝不漏地传进雷克斯和卡瑞莎的耳中。 很快,两人便来到e315号的病房门前停下来。透过门口玻璃窗望进去,他们清楚看见躺在病床上,是一位穿着蓝色病服的白金短发女人。她正闭目休息着,左侧额头贴着一块雪白的纱布。 卡瑞莎侧过头望向雷克斯,用目光徵询他的意见。看见他像同意般点点头,于是她将手放到门把上,轻轻地旋转。当耳朵捕捉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女人随即睁开双眼,下意识地从病床上坐起身来,目光谨慎地打量着刚走进来的两人。 「你们是谁?」她双目射出犀利的光芒,面露戒备的神色。 她会有这种反应其实并不难理解。从外貌和装扮看起来,他们绝对不像是警察,况且警察早在半个小时前已经替她录完口供。因此她非常肯定,眼前这两位陌生人肯定来者不善。 「我们只是想了解早上在酒吧发生的事。」将房门关上,卡瑞莎踏着从容的步伐朝她走近,双手撑着床头桌的边缘,棕色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她,并从唇间缓缓吐出话来,「我希望你,能够一字不漏地告诉我们事情的发生经过。」 可惜,她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是女巫。精神控制对于巫师是没有效用的,他们自身的魔法能够解除这种控制能力。透过这个举动,艾芙琳自然确切掌握他们的身份,眼神陡然幽暗几分,脸庞蒙上一层灰暗的阴霾。 「怎么?你们也跟那个卢西安一样,想从我身上得到水晶吊坠吗?」艾芙琳唇角挑开讽刺的弧度,语气中的不屑意味非常浓厚,「很可惜,那个鬼东西并不在我身上。」 卡瑞莎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已经往后摔飞出去。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她的后背重重地撞上坚硬的墙壁,继而狼狈地摔落到地面,痛得她发出一声闷哼。 噢,不妙。 雷克斯见状,心头警鐘大响,连忙衝上前试图制止她的行动。可惜被艾芙琳抢先一步,让充沛的魔力从她的指间窜出,并将手掌朝下,使他双膝不受控制地屈跪到地面上,全身压根儿动弹不能。 他抬起头,狠狠地瞪着她,咬牙切齿地问道:「搞什么鬼?原来你是女巫?」 「哼。」她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的表情带着几分鄙夷,「你们特地到这里来找我,不是应该很清楚我的身份吗?」 语毕,她翻转手掌朝天,缓缓往上升起,令雷克斯的身体随之悬浮到半空中。她聚精会神,让魔法在体内凝聚起来,然后将手随意向右一挥,令他整个身躯横飞出去,直接撞上墙壁再滚落到地面上,一阵剧痛旋即在他的骨头间炸开,整张俊俏的面孔因疼痛而扭曲起来。 幸好刚才没有人从门外经过,这种惊人的场面才没有被发现。 「卢西安……」 卡瑞莎迅捷地从地面爬起身,意味深长地说出这个名字来。儘管后背受到猛烈的撞击,但身为吸血鬼的她自然是毫发无损,就算有伤口也早已復元。事实上,面对陌生人突如其来的攻击,她是感到相当气愤的,但现在情况特殊,她必须要竭力控制自己的脾气,谨慎行事,绝不能轻率地与对方在这里开战。 经过一番仔细的思索,她似乎已经从对方的话语间弄清楚某件事,于是再度啟口:「他就是在酒吧里杀人的那个吸血鬼,对吧?他来酒吧找你,就是为了要得到你刚刚提到的水晶吊坠?」 「呵,你们果然是认识他的。」 艾芙琳的眼神兇狠得像要掐死他们似的,可见对他们的敌意非常强烈。她似乎懒得再跟他们浪费唇舌,再次抬起手,打算利用魔法继续对他们发动攻击。 「等一下!这里是医院,公然使用魔法的话,难道你不怕被人发现吗?再说,我们到这里来并不是要跟你动手的。」卡瑞莎急忙开口制止,焦急的情绪令她的语气变得有些急促,「听着,我们并不认识卢西安,我们只是知道他要进行的计划,知道他想透过来自奥斯汀家族的力量帮助他进行復活仪式。」 「原来她是奥斯汀家族的人。」艾芙琳的眉心紧锁起来,喃喃低语道,「难怪会使用带着黑暗力量的魔法。」 即便是低语声,但吸血鬼的听觉相当灵敏,自然全都被卡瑞莎和雷克斯听进去。他们颇有默契地交换个眼神,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相同的想法。 果然,弗罗拉当时也在现场。 「我们能你保证,只要你把今天早上的事情说出来,我们也会向你坦白知道的事情。」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艾芙琳精明地瞇起双眸,眼神犹如匕首一般锋利,显然并不信任他们,语气里尽是纯粹的厌恶,「你们这种邪恶的生物向来狡猾,杀人不眨眼,只会为世界带来无尽的危险。」 「噢,又来了。你们巫师的老毛病又开始发作了?」雷克斯双眼无奈地向上一翻,撇撇嘴,不爽地抱怨起来,「我看你们根本就是歧视吸血鬼,认为只要有一个吸血鬼杀人,就把所有吸血鬼统统当成杀人兇手。」 「我会受伤躺在医院,也是拜你们吸血鬼所赐。」她兇狠地瞪着他,磨着牙说道,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恨。想起卢西安今早对她做的事情,确实是很难消除她对吸血鬼的偏见和痛恨。 「雷克斯。」 卡瑞莎望着雷克斯,轻轻呼唤他一声,后者随即将视线瞥向她。只见她用左手的食指和拇指抚摸着右指上的日光戒指,似乎在给予他某种暗示。 「我记得,你好像不喜欢你父亲这种获取信任的方式。」他瞬间意会出她的意思,挑起一边眉梢,语含深意地说道,「你不是认为,这是一种既愚蠢又冒险的行为吗?」 「如果情况允许,我当然希望以快速的手段解决事情。」她交叠着双臂,无奈地耸耸肩膀,尝试用理性的角度看待整件事情,「不过某程度上,我爸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要别人相信你,首先你得要向对方证明,你是值得被信任的。」 雷克斯还真不习惯看到她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但他没有再回应,只是随意地耸一下肩膀,接着迅速晃动身影,眨眼间闪现到窗边,伸手拉下百叶窗,将外面明亮耀眼的光线严实地遮蔽起来。 待整间病房完全陷入昏暗,雷克斯才谨慎地摘下指上的日光戒指,缓步地走到床头桌前放下来,接着咧开嘴巴,投给艾芙琳一记灿烂无比的笑容。 「那么麻烦你,在我安全离开这间病房之前,替我好好保管这个代表着信任的证据。」虽然他脸上依然保持着笑顏,言语里却隐含着讽刺的意味。 说完,他便转身,走到病床旁边的白色靠背椅上坐下来,双臂随意地搭在椅背上,稍显出一副慵懒的姿态。 「还有这一枚。」 她将目光从雷克斯身上收回来,转头一看,发现卡瑞莎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身旁,右手的食指与拇指正捏着另一枚日光戒指,直接递到她的面前。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她警惕地打量着他们,不明所以地问道。 「你应该很清楚,没有日光戒指的保护,我们是无法离开这幢医院的。」卡瑞莎垂眼看着她,语气略显正色地说道,「我想做到这个地步,你总可以相信我们了吧?」 老实说,她始终觉得为了获取对方的信任而摘下日光戒指,是一个极度不安全的做法。万一对方真的不相信他们,用魔法将戒指融掉,他们的处境可是非常麻烦。 只是现在情势所逼,要阻止那个卢西安的计划,他们必须要掌握他每一步的行动。想起刚才这个女巫提到的水晶吊坠,她有理由相信,卢西安就是为了要得到这个物品,才会刻意找对方麻烦的。 因此,她一定要向这个女巫问个清楚。 艾芙琳快速地来回看两人一眼,儘管表情依然有些紧绷,但藏于眼神里的锐利总算是稍微放松下来,看来已经对他们卸下心防。虽然她对吸血鬼从来没有好感,认为他们只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恶魔,但似乎……凡事也是有例外的。 沉默半晌,她再度啟唇出声,口气听起来明显缓和许多:「好吧。我可以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 第二章 厌恶的理由(三) 「噢,亲爱的,你怎么会在这里?」看见女儿出现在医院里,罗莎琳同样感到很惊愕,略显诧异地问道。 「我才要问你这个问题。你是哪里感到不舒服吗?为什么都没有跟我说?」戴维娜朝她踏前一步,眉头微微皱起来,语气里带透着些微抱怨。 「我没有感到身体不适,只是……」讲到此处,罗莎琳驀然住口不语,眼里闪现犹豫的神色。 不行,她不能向戴维娜说出这件事情,避免会让她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最近这段日子里,她几乎每晚都在做恶梦。每当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脑袋就会痛得像快要被撕裂开来,导致根本无法安稳入睡。在饱受这样的困扰下,她只好到医院寻求医生的协助。 然而事实上,她心底是存在着另一种可怕的想法——那不单纯只是个恶梦,而是试图向她传递某种信息或预言。 思及至此,她内心不由一颤,恐慌与不安的情绪不断縈绕在心头。因为发生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一个,但那是不可能的。照道理来说,所有事情都应该回到正点,她不可能再与…… 「妈,你还好吗?」发现母亲没有继续说下去,戴维娜自然感到有些古怪,声音里掺杂着无法掩饰的担心和疑惑,「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怪怪的?」 「我没事。」罗莎琳顿时回过神来,嘴角滑开一抹温和的弧度,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柔声安抚道,「只是最近睡得不太好,才会到医院做个检查,让医生给我开一些安眠的药物。」 「是你的老毛病又发作了吧?」戴维娜不由逸出一声叹息,略带忧心地问道。记得母亲曾经提过,自从父亲离开她们之后,她偶尔会出现失眠的状况。虽然最近几年的情况有明显的好转,但始终不能保证復发的可能性。想到这里,她慢慢走到母亲身侧,双手亲暱地扶着她的肩,眼底溢出一丝担忧,「再过两个星期,学校就会开始放长假。到时候,我一定要回来好好观察你的睡眠状况。」 「噢,拜託,我是小孩子吗?」罗莎琳被她的话逗得笑出声来,语气听起来颇感无奈,「明明我才是你的母亲,现在却要你倒过来观察我的睡眠状况?」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还用手指点了点戴维娜的鼻子,让后者忍不住露出宠溺的微笑。 看着这种洋溢家庭温暖的画面,杰瑞德站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露出很不自在的神情。趁着这个时间,他将手伸进裤袋里,打算掏出手机给雷克斯或卡瑞莎打通电话,询问他们现在的情况。恰巧此时,罗莎琳却注意到他的身影,眸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上,面容带着浅浅的笑意。 「你一定是戴维娜的朋友,对吧?」 听到她的问话,杰瑞德一愣,随即抬头回望她,将准备抽出来的手机重新塞回裤袋里,脸色陡然变得拘谨起来。 「喔,他是我在学校里认识的朋友,跟我同班的。」他尚未开口回答,戴维娜已抢先一步把他介绍给母亲认识。避免母亲会生起任何怀疑的念头,于是她顺便解释道,「我会来医院,就是陪他来探病的啊。」 「你好。我是戴维娜的母亲,很高兴能够看到她在大学里认识的朋友。」罗莎琳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手,亲切地自我介绍起来,随后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希望你不会介意,我们是在医院这种地方认识。」 「你好。」杰瑞德礼貌地伸手回握,并向她报上自己的名字,「我叫杰瑞德。」 当感受到自他手心里传来冰冷的温度,罗莎琳整个人突然僵住,眼中流转着惊骇的神情,握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起来。杰瑞德的观察力相当敏锐,自然察觉到她的异样,俊眉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蓝眸中泛起不解的疑惑。是哪里出现问题吗?为什么她会感到如此吃惊? 「你是叫杰瑞德,对吧?」下一秒,罗莎琳迅速将自己的情绪收敛起来,语带关心地询问道,「你身体还好吗?你的手好像有点冷,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听见母亲问出这个问题,戴维娜双眸不禁微微瞪大,心底猛然慌乱起来,赶忙替杰瑞德作出回答。 「那是他体质的问题。」她立刻朝他使了个眼色,问道,「对吧,杰瑞德?」 他当然意会到她的意思,于是不慌不忙地对她母亲解释道:「对,我从小就是属于虚寒的体质,所以手脚会比较冰冷。」 他的语气相当稳定,完全听不出是在撒谎。对于他这种镇定自若的情绪,戴维娜丝毫不感到意外。毕竟他应该常常会面对这种情况——解释手脚冰冷的问题,自然能够以冷静的态度面对。 「原来是这样,那你平常可要好好注意身体。」 罗莎琳对他展露出温暖的微笑,带有一种关怀的意味,声线听起来轻柔平和,没有半点让人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让杰瑞德不禁怀疑,刚才是否只是他產生的错觉。 「妈,我想跟杰瑞德单独聊一下。」戴维娜的声音唤回他的注意力,只见她用手势比了一下旁边的位置,并把目光转向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吧?」 接收到她暗示的眼神,他马上心领神会,轻轻点头,跟随她的脚步向前走。确保与母亲相隔一段距离后,她才停步,转身面对他,刻意压低声量与他交谈。 「我很抱歉,杰瑞德。」她露出颇为困扰的神色,说道,「我确实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我妈。听到她刚才的状况,我想有必要陪她回家里一趟。你就先过去跟雷克斯和卡瑞莎会合吧。毕竟你到这里来,是为了要调查今天早上酒吧发生的事。」 「需要我们来接你吗?」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回应居然不是「好」或「嗯」,而是问出一句令人暖心的话语来。 「噢,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不是小孩子,我可以自己坐计程车回去的。」她摇摇头,露出无奈的笑意回应道。再说,要是他们过来接载她回学校,她母亲肯定会產生误会或怀疑。 「那好吧,你自己注意安全。我会晚点打给你。」 每次听到杰瑞德说出蕴含关心意味的话来,她的胸口都莫名划过一丝暖意,让她感到无比心安。 「嗯。」 之后,杰瑞德以赶着探病为理由,与她们道别后便转身离开。奇怪的是,罗莎琳依然紧盯着他的背影,没有移开半分,眼神里晃动着一种深不可测的光芒。 正在这个时候,几位医护人员正推送着一位手臂流血的伤者直奔过来,朝着手术室的方向前进。当杰瑞德从担架床旁边经过的时候,罗莎琳细细地瞇起眼睛来,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和行为。 只见他飞快地转开视线,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几分。 她眼神陡然一沉,单凭这两个慌乱的动作,就更加确信—— 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第二章 厌恶的理由(四) 「所以卢西安来找你,是因为知道你是迪纳塔莱家族的女巫,希望从你身上探出水晶吊坠的下落,再由你替他们施咒,解开封印洞穴的咒语,让他们顺利找回奥伯伦的身躯。」雷克斯的身子仰靠到椅背上,双手交叉环在胸前,将对方的话重新组织及阐述一遍,「我没有理解错误吧?」 得悉卢西安计划要将奥伯伦带回现实世界,他们并没有感到格外惊讶,毕竟吉尔伯特夫人早就猜想到这一点。 「单靠水晶吊坠的力量,他们是绝对无法解开封印的咒语。」艾芙琳以郑重其事的语气作出补充,「当时,是马丁内斯家族的巫师利用自身的血液施下咒语,将奥伯伦的身躯封印在洞穴中。要解开咒语,除了要藉助水晶吊坠的力量,还需要利用他们的血液来进行解封。」 「你刚刚提到,在巫师协会四个家族当中,现在就只剩下你们和马丁内斯家族,这是什么意思?」卡瑞莎双眉微锁,困惑不解地提出疑问。 「那是巫师界的歷史,算是一个很冗长的故事。我只能说,所有超自然生物本来都不是存在于人类世界中,而是生活在一个由魔法创造出来的空间里。」艾芙琳的声音忽然间变得遥远沉重,脑海中不禁浮想起过往的种种歷史事件——当然不是她亲身经歷过,而是从不同的巫师典籍中知道这些古老的歷史。 「在五百年前发生过一场大战,主导者是吸血鬼,因为他们渴望获得人类的鲜血,想逃离巫师的空间,企图破坏界线踏进人类世界。当巫族知道他们的念头后,自然合力阻止他们的计划,但最后始终不成功,吸血鬼破坏了巫师创造出来的空间,让所有超自然生物不得已在人类世界中生存。而嘉德纳家族和福斯特家族就是在这场战争中灭亡,巫师协会也因此而瓦解。」 听闻此言,雷克斯和卡瑞莎不由露出震惊的神色。虽然他们并不了解吸血鬼过往的歷史,但对于巫师和吸血鬼曾经发动过战争,确实感到难以置信。 「不过在巫师典籍中,并没有提到这两个家族的水晶吊坠下落,有可能是随着他们的灭亡而消失,也有可能还存留在世上某个角落。」艾芙琳紧锁着眉心,继续向他们说出掌握的资讯,「但即使卢西安找到这两个吊坠,没有他们家族的巫师替他施咒,他和弗罗拉是绝对无法啟动吊坠的力量。」 「那马丁内斯家族呢?」卡瑞莎的瞳孔深处浮现出一抹疑惑,谨慎地探问道,「既然你们家族跟他们当初都是巫师协会的成员,难道现在没有与他们有任何交集或来往吗?」 「如果你们想从我身上获取任何关于他们家族的消息,我恐怕没有办法帮到你们。」谈到马丁内斯家族的行踪,艾芙琳也显得束手无策,语气蕴含着些许无奈,「自从巫师协会瓦解后,我们家族再没有与他们有任何联系。据我父母所说,马丁内斯家族的行踪向来难以捉摸,他们会混杂到人类当中,利用法术隐藏身上的巫师气息,不希望让任何人找到他们。说不定,你们在外面看到的某个护士或医生,都有可能是这个家族的巫师,只是你们不会知道。」 「我们可以得到你的承诺吗?」雷克斯突如其来地拋出这条问题来。只见他从陪病椅上站起身,以严肃凝重的神情看着艾芙琳,字字清晰明确地补充道,「不要让卢西安得到你们家族的水晶吊坠。你应该很清楚,万一让他们成功将奥伯伦带回世上,人类的世界将会变得不堪设想。你们巫师是应该维持世界的平衡,而不是破坏,对吧?」 「哈,难道你认为我会跟你们吸血鬼狼狈为奸吗?我们生存在世上,并不是为了帮你们做事的。」 儘管她的言语里充满着讽刺的意味,可他们并没有介意,毕竟她从一开始就清楚表明不喜欢吸血鬼。不过现在得到她肯定的答覆,他们也总算稍微放下心来,只要能确保卢西安无法轻易取得水晶吊坠,他们就可以争取时间拟定对策。 将日光戒指重新套回指上,他们便离开病房,打算拨电话给杰瑞德和戴维娜,询问两人现时身处的位置。殊不知刚走出门口,一抹熟悉高?的身影随即映入他们的眼帘——杰瑞德双臂抱胸,倚靠在隔壁病房外的墙壁上,双目紧盯着地板,彷彿正陷入某种沉思当中。 当瞥见两人从病房走出来,他才缓缓抬起头,将视线投放到他们身上。 「杰瑞德?你怎么在外面没有进来啊?」卡瑞莎的脸庞掠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有想到他会在外面等候着。接着她快速地左右张望,却没有看到另一抹娇小的身影,于是疑惑地问道,「戴维娜呢?」 「她在这里碰到她母亲,说要回家里一趟。」他挺直背脊,耸了耸一边的肩膀,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喔?那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雷克斯的唇角咧开玩味的弧度,故意调侃道。当接收到对方那道凌厉的眼神,他连忙敛起笑脸,换上较为正经的面孔问道,「不用说,你肯定将我们刚刚的对话全都听进去了,对吧?打算分享你的对策吗?」 杰瑞德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斜眼瞥了一下他们刚刚离开的病房,似乎有所顾忌。接着,他转身迈开步伐,沿着走廊向前行走,不带情绪地拋下一句话。 「边走边说吧。」 雷克斯和卡瑞莎当然能理解他的举动。他们才刚认识那位来自迪纳塔莱家族的女巫,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自然不希望让她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于是,他们快速跟上杰瑞德的步伐,渐渐远离她所属的病房。 「既然要解开洞穴的封印,必须要利用水晶吊坠的力量和马丁内斯家族的血液。那很明显,他们下一步的行动,就是要找出这个家族的巫师。」雷克斯认真地分析着刚才取得的情报,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们需要阻止他们的计划。」 「可那个女巫不是也说,根本无法掌握这个家族的行踪吗?我们可以怎样找到他们?」卡瑞莎的双眉纠结成一团,表情略显苦恼。 「不一定要大费周章把他们找出来。我们可以透过吉尔伯特先生,甚至是洛尔,将敌方要復活奥伯伦的消息散播出去。这样一来,就能够让各地巫师知道他们的计划,二来也容易传到马丁内斯家族的耳中,让他们加以防范。」杰瑞德依旧保持平静的面容,有条不紊地说出心中的想法。 「所以说到底,我们还是要靠巫师的支援?」卡瑞莎不满地撅着嘴问道。倒不是说她讨厌接受巫师的协助,只是他们向来最瞧不起吸血鬼,现在却事事要依靠他们,自然会让她感到有些不快。 「小莎,你需要知道,我们现在要应付的不仅仅是一个活得比我们久的吸血鬼,还有一个会使用黑魔法的女巫,单靠我们几个的力量是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的。有更多巫师站在我们这边未尝不是好事,说不定还能增添我们的胜算。」 老实说,如果情况在他们控制的能力范围内,杰瑞德也不会愿意跟巫师有频繁的交集,但现在事情明显趋向复杂化,站在理性的角度来想,他们都需要暂时放下成见,互相合作解决眼前的问题。 「哼,如果那两个阴险的傢伙不是暗中行动,而是光明正大地走出来,我们就可以跟他们来一场狠狠的决斗。」雷克斯愤恨地磨着牙,摆出一副不爽的嘴脸。 「找到他们只是迟早的事。毕竟——」说到这里,杰瑞德有意地停顿下来,蓝眸陡然蒙上一层暗沉的阴鬱,冰冷的嗓音里有着无法抑制的慍意,「他们必须要向我们交代清楚,杀害莱特尔先生的原因。」 「你说找到他们是迟早的事,那是什么意思?」卡瑞莎压根儿猜不透他这番话的涵义,眼底浮现出浓厚的迷茫,「难道你有方法追踪他们的位置?」 「事实上,我还无法确定。」杰瑞德的眉毛微蹙,毫不隐瞒地向他们说出自己的猜测,「但我怀疑,戴维娜或许能帮我们找出结界石的下落。只要找到那颗鑽石,我们自然就能掌握他们藏身的地方。」 「什么?这怎么可能?」他此言一出,卡瑞莎面露惊诧的神色,不明所以地追问道,「根据戴维娜梦到的画面,弗罗拉不是已经施下咒语,将结界石的位置隐藏起来了吗?她又怎么可能找到结界石?」 第二章 厌恶的理由(五) 「还记得我昨晚跟你们说,洛尔是透过戴维娜的血液找出梅森的位置吧?当时他提过,戴维娜是跟弗罗拉有连系的人,因为她能够梦见任何弗罗拉出现的画面,所以她的血液能够破解对方的魔法。根据他这个说法,说不定戴维娜也能够破解对方施下的隐藏咒。」 「但结界石始终是一件物品,洛尔总不能透过定位咒,找出死物的位置吧?」卡瑞莎慎重地思索一番后,直接说出于心底升起的疑虑。 「所以我不清楚具体的实行方法。」杰瑞德暗自叹息一声,有些莫可奈何地说道,「现在洛尔在处理梅森的问题,结界石的事只能迟一步再说。」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雷克斯感觉到口袋里传来一阵震动,于是下意识地把手机掏出来。没有确认来电者是谁,他不假思索地滑动接听键,将听筒放到耳边。 「哈囉,是谁?噢,是凯蒂啊。」听见手机彼端传来一道熟悉温柔的女声,雷克斯直接呼喊出她的名字,唇畔划开喜悦的弧度。下一秒,他将手机从耳边稍微移开,朝两位好友挤挤眼睛,眉开顏笑地说道,「抱歉,我先去聊个电话。待会儿在车上等吧。」 语毕,他便加快步伐往前走,从杰瑞德和卡瑞莎身旁走开。 看着雷克斯嘴角含笑,渐渐远去的背影,卡瑞莎心里满不是滋味。就算他故意走开,她还是听得很清楚,那个叫凯蒂的女生约他周末去看电影,而且还故意挑选一齣恐怖片,意图非常明显。 最该死的是,雷克斯居然想都不想就答应,还跟对方聊得非常开心,害得她憋着一肚子闷气。 卡瑞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上面的伤口已经癒合得七七八八,基本上看不出半分受过伤的痕迹。想起昨晚她被梅森抓伤后,雷克斯为她感到生气和担忧的模样,说真的,她当时心里确实產生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这么在乎她。 然而这一刻,她却清楚明白,那纯粹是出自于对朋友或家人的关心——儘管她不愿相信只是仅仅如此而已。其实有时候,她还真搞不懂自己在他心目中的意义,是朋友?家人?还是有着其他的情感呢? 「打算一直都不告诉他吗?」杰瑞德沉稳的声线驀然响起,使沉浸于思绪中的她霎时回过神来,将目光转投向他。捕捉到她眼底的迷惑,他不紧不慢地补充一句,「你对他的感觉。」 闻言,她明显愣了一下,微微张嘴却无法说出话来,只能呆呆地盯着杰瑞德。她当然知道,他早就看穿她对雷克斯的心意,只是没想到会问得那么直接。 「告诉他,他会懂吗?」她微微垂下眼睫,嘴角的笑意显得苦涩又无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其实雷克斯根本不晓得什么是真正的爱,他从未为一个人爱得死去活来,大概每当跟女生分手的时候,他都觉得无所谓,反正可以再找下一个。而事实上,他会跟不同女生交往,也只是想获得更多人的注意,获得更多人的关爱。雷克斯渴望被爱,但永远不是专注在一个人身上,这点我是很清楚的。」 「所以才说,你是最了解他的人。」杰瑞德看着她的眼神变得出奇温柔,蕴含着属于哥哥对妹妹的关爱。 「或许吧,或许正正因为了解他,所以註定只能当他的朋友或亲人。」儘管她佯装出一副瀟洒的模样,声音依然有着无法掩饰的失落。但她并不希望让低落的情绪影响自己,于是强行把它压到心底,朝杰瑞德扬起眉毛,意有所指地问道,「那你呢?」 他微微皱眉,俊脸笼罩上一丝困惑,彷彿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 「噢,别装了,你知道我在说戴维娜的。」卡瑞莎朝他翻了个白眼,饶有深意地继续说道,「瞧你昨晚那副焦急的模样,换作谁都看得出你对她有意思吧。」 听言,杰瑞德罕见地流露出慌乱的神情,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不,我只是……」 「想否认?」她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摆出一副瞭然的模样,「拜託,杰瑞德!我认识你多久了?你是骗不了我的。」 果然还是逃不过小莎的法眼。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把眼帘低垂下来,让她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我不知道。」杰瑞德如实地对她吐露出藏于心底的感受,进退两难的处境实在令感到他懊恼不已,「我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这种心情。」 老实说,他从未试过这么在乎一个人,对于第一次產生这种奇异的感觉,几乎让他手足无措。对他来说,戴维娜确实是个很特别的女生,跟她相处的时候,他会觉得很舒服,不需要刻意掩饰自己。每当想起她的时候,心里总会不自觉地升起一股莫名的暖意,就像绽放光芒的太阳般温暖着他的胸口。 但只要想到她是人类,而他却是吸血鬼的身份,就会令他產生一种矛盾复杂的情绪,不知道应该接受,还是排斥这种感觉。 「杰瑞德,或许你没有发觉,但在戴维娜面前,你总会表露无遗,将最真实的情绪释放出来。其实你也应该很清楚的,她在影响着你每个情绪,牵动着你每种感受。要你现在捨弃对她的感情,你真的做得到吗?你是吸血鬼,但不是神,我们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不是说你想隐藏这种感觉,它就会自动消失不见的。」 卡瑞莎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自己的看法,虽然她不能说,她确实清楚他心中的情感。但从认识他以来,她从未看见他对一个人动情,难得戴维娜是第一个,当然不希望他因为顾虑两人的身份,而逃避自己真实的情感。 「凭女人向来很准确的直觉,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戴维娜对你也有着相同的感觉。」她的眉毛俏皮地向上挑起,唇畔的弧度显得有些意味深长,「至于要怎么做,就要交给你自己来决定了。」 听着她的话,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晚与戴维娜相处的画面。当时她知道他黑暗的过去,不但没有露出嫌恶或害怕的情绪,反而给予他关心,表现出对他百分百的信任。明明清楚他是吸血鬼,她却没有刻意防备他,更一次又一次地触碰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让他无法在她面前掩饰最真实的情绪。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才会令他渐渐对她產生无法摆脱的情感。 ??? 洛尔定定地站在家中的书柜前,闭着眼睛,将右手的手掌抬起来,并从嘴里喃喃地唸出一句咒语。 不一会儿,一本颇有厚度的深棕色皮革书籍自动从书架上飞出来。他立刻睁开双眼,稳当地把它接住,然后急忙翻开书页,从里面翻找出与献祭相关的资料,并专注地细阅起来。 */復活仪式的献祭(适用于超自然生物):施咒者在进入虚无结界后,将活祭品奉献给灵魂被封锁起来的超自然生物,让他能够藉助祭品的力量,跨越两边的界线,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中。 首先,施咒者会利用献祭者的血液进行一种施咒仪式。一旦咒语见效,属于诅咒的印记会自动在献祭者的身上形成,并完全受制于施咒者之下。这个印记将会激发献祭者某种情绪的波动,让他/她将最珍重之人贡献出来。完成这个过程后,献祭者会成为一个忠诚的祭品,认定復活者为主人,视完成整个献祭仪式为任务,并甘愿为復活者献上自己的性命。* 洛尔的视线从书上移开,微微皱起眉宇,神色略显沉重起来。显然可见,梅森的情绪偏向衝动、愤怒以及躁狂。如果在月圆之夜当天,那个印记激发起他这三种情绪,相信会是一件很糟糕的事。就算使用魔法,恐怕也无法控制住他。而且—— 上面还写着,他将会献出最珍重之人,那是什么意思?对梅森来说,他最珍重的人会是谁?他女朋友海伦吗? 正当他陷入苦思之际,震动的声响忽然从口袋里传来。他马上摸出手机,看见萤幕上显示着「杰瑞德」三个字,毫不犹豫地用指尖滑动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我知道你想问我关于梅森的状况,刚好我也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洛尔完全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率先开口,语气相当正经严肃,「我想,我大概知道梅森在月圆之夜,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第二章 厌恶的理由(六) 夜幕逐渐低垂,银白的月亮从破碎的云层后方忽隐忽现,绽放着微弱的光芒。快要踏入冬季,天气明显开始转凉,冷风颼颼地吹着,空气中瀰漫着清凉的寒意。 屋内的气温相对暖和得多,儘管凉风依然透过窗户吹进来,但壁炉里跳动的火燄却将这股寒意完全驱散。 罗莎琳站在客厅里的一张长柜台前,正用勺子搅拌着马克杯中的热巧克力,一阵浓郁香甜的气味随即扑鼻而来。看着杯中冒出蒸气的深褐色液体,她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某张男人的脸孔。她记得,他以前也是很喜欢喝巧克力的,而且最爱榛果口味,每次喝完都会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简直像个大孩子一样。 想到这里,她嘴角忍不住牵起淡淡的笑意,流露出怀念的神情。停止搅拌的动作,她捧起马克杯凑到嘴边,轻轻地啜饮一口,品嚐着可可香醇的口感。 「叮咚」。 清脆响亮的门铃声冷不防地响起,让沉醉于回忆中的罗莎琳瞬间回过神来。她显然很清楚到访的人是谁,表情从容镇定,没有露出半点惊异。把马克杯放回桌上,她不慌不忙地朝着玄关处走去,并伸手转开门锁。 随着门扉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年约六十岁的女人,花白的短发显得有些蓬松,清瘦的脸庞上佈满岁月留下的皱纹,浅褐色的瞳孔散发着慈祥和善的光芒。 虽然她已步入年迈,却依然精通穿衣打扮,鹅黄色的高领毛衣搭配黑色宽管长裤,脖子上随意地系着一条米色的花纹丝巾,两颗珍珠耳环戴在耳垂上,泛着莹润柔和的光泽,完全不显老气土俗。 「很久不见了,罗莎琳。」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轻浅的笑意。 「是啊,我们已经超过十年没见了。」罗莎琳的声音轻淡飘渺,犹如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让人感觉不真实。随后,她赶紧侧身让对方进屋,「请进来吧。」 待她走进室内,罗莎琳轻轻地把门从身后关上,对她依然保持着有礼客气的态度。 「需要喝点东西吗?」 「不必了。」女人微微一笑,以轻松的语调拒绝道。 没有等待罗莎琳的带领,她径自穿过玄关处,踏进客厅。只见一盏欧式吊灯悬掛在天花板上,投下温暖舒适的淡黄灯光,照亮着整个宽敞的空间。 她的目光很自然地环视着四周,眼球很快被某种东西给吸引住,直接绕过灰色的布沙发,来到电视机前面的卡其色矮柜前。柜面上整齐地摆放着数个纯色的相框,照片中每张脸孔都掛着愉悦的笑顏,记载着每个幸福难忘的时刻。 「这里真是一点都没变。」她随手拿起一个棕色相框,小心翼翼地端到自己面前,望着照片中那张熟悉的脸孔,眼中不禁浮现出思念的神色,「依然保留着很多属于他的东西。」 「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克里斯,他永远是我唯一的丈夫,也是戴维娜唯一的父亲。」罗莎琳缓缓走到她旁边,垂头看着她手中的相框,眸底流转着温柔的情意。那是他在农场工作时,与一头山羊的合照,照片中的他笑容非常灿烂,一看就知道是属于阳光型的男人,「有时候,戴维娜也会向我问起她父亲的事。」 「我想,她一定很想念她父亲吧。毕竟她对他的印象,应该还停留在四岁那年。」对方将相框放回原本的位置,动作非常轻柔,就像是对待自己最珍贵的物品,嗓音听起来如春风般温和,「如今戴维娜已经长大成人,相信克里斯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很欣慰。」 「他原本也可以参与她的成长过程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说到这里,罗莎琳的脸色倏然阴沉下来,语气里渗透着些许怨恨的意味,「要不是因为吸血鬼,所有事情就不会发生。」 「我知道因为克里斯的事,让你变得很痛恨吸血鬼。也因为如此,你才会不希望让她继续接触我们的世界。但事实上,那是一场意外,你跟我也有劝喻他,是他执意要去帮他们,他那种倔强的脾气性格,你不是也很清楚吗?」 「是的,我当然非常清楚。但我更了解吸血鬼是一种自私又阴险的生物。当时,他们明明知道做那件事情是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但他们却对克里斯隻字不提,一心只希望达到他们的目的。结果呢?他就是因为这样而送命的。」受到情绪剧烈的波动,罗莎琳的声量不自觉地高亢起来,「而现在最糟糕的是,戴维娜在跟吸血鬼来往,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但我不能让我的女儿跟他们扯上任何关係。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我需要你将他们赶出布克顿镇,让他们远离我的女儿。我知道,你绝对有这样的能力。」 「不瞒你说,我早就知道戴维娜与他们来往。」对方缓缓侧身面对罗莎琳,神情冷静而镇定,断然地拒绝她的请求,「但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帮你这个忙。我认为戴维娜现在跟他们相处得很开心,没有必要破坏他们的关係。」 「莫伊拉,你脑子到底是有什么毛病啊?是吸血鬼害死我的丈夫,害死戴维娜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儿子。你一早知道他们在接近我的女儿,却连半个字都不提,任由这件事情继续发生?现在还要告诉我不应该破坏他们的关係?」罗莎琳的情绪骤然变得激动万分,双眸闪烁着如火炬般炽热的怒光,指责的话语里尽是无可压抑的气愤,「戴维娜是你的孙女,你是有责任保护她,而不是将她推进危险的处境里。」 儘管对方是她丈夫的母亲,属于她的长辈,但内心的怒火早已经掩盖她的理智,语气和态度都显得有些无礼,往日温婉的性格完全消失不见。不过莫伊拉似乎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表现出被惹恼的模样。她能理解罗莎琳生气的原因,只是无法认同她的做法。始终这件事,应该是由戴维娜来做决定,而不是作为母亲的她。 「你认为他们接近戴维娜是为了伤害她,但事实上他们没有这样做,甚至可以说是在保护她。戴维娜不是小孩子,如果她认为跟他们在一起会有危险,自然会拒绝与他们来往。但她并没有这样做,不是吗?」莫伊拉试着平心静气地向她解释。 「你什么时候会变得那么相信吸血鬼的?你应该很清楚,跟吸血鬼来往从来不会有好下场,他们只会害死你身边每一个人。因为他们,我已经失去了我丈夫,我不能连唯一的女儿也失去。」罗莎琳的语气冷硬尖锐,夹杂着满满的厌恶,可见仇恨吸血鬼的情绪格外强烈。她瞇起双眼,投射出如刀刃般锋利的锐光,以平板的声音继续说道,「如果你不帮我,我就会用我的方法将他们赶出小镇。你知道的,我认识猎人,我曾经拜託过他们帮我猎杀吸血鬼,我相信他们很乐意接下这项任务。」 「如果你伤害他们,就等同于伤害戴维娜的朋友,你觉得这样做她会开心吗?」莫伊拉的脸色旋即暗沉几分,话语里的警告意味非常明显。 「听着,他们不是我女儿的朋友,永远都不可能。戴维娜只是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如果她知道的话——」 「她知道的,她很清楚他们是吸血鬼。」莫伊拉毫不犹豫地截断她未尽的话语,语气相当肯定而清晰,「噢,罗莎琳,她知道的事情比你想像中的还要多。」 闻言,罗莎琳的脸色瞬间刷白,身体宛若遭到雷击般僵住,彻底陷入震惊与茫然之中,久久未能从对方的话回过神来。难怪下午回到家里,她向戴维娜追问杰瑞德的事,她却一直避而不谈,不肯透露他的背景或者任何怪异的行为。 原来她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怕会不小心说漏了嘴。老天在上,既然她知道他是吸血鬼,为什么还要—— 「你要明白,很多事情是轮不到我们来做主的,戴维娜与吸血鬼接触是无可避免的事。正如她本来就是属于我们的世界,这也是无可避免的。那时候她年纪还小,你不愿意让她参与我们的世界,我可以理解,也没有权利干涉,但现在她已经是成年人,她是应该知道这一切的。」莫伊拉的态度坚决而强硬,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所以呢?你打算将所有事情全都告诉她吗?」罗莎琳板着面孔,脸色难看到极点,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握成拳头,咬牙切齿地对她问道,「破坏她原本平凡安稳的生活,让她捲进你们那些该死的危险中?」 「不需要由我来说,她自然会知道这一切。因为那是「他们」的意思,没有人能够阻止。相信很快,她就会认清自己的身份,以及她需要做的事情。」莫伊拉敛起眸光,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神态,严肃地说道,「我必须承认,我们需要戴维娜。罗莎琳,有些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你知道的,我们能感应到——那种不好的预感。整个布克顿镇都会受到影响,包括你,也包括戴维娜。她是唯一能阻止事情发生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从一开始就是个很特别的孩子。」 听闻她这番话,罗莎琳不由一怔,忽然想起某件怪事,于是凝起神色,试探性地问道:「你说,你们能感应到那种不好的预感,当中也包括我吗?」 「那是什么意思?」一听此言,莫伊拉微微一愕,下意识地追问。 「这阵子我都在做同一个恶梦。那是夜晚时分,有一个男人走在布克顿镇的街头上。当他经过的时候,所有人都停下脚步看着他,露出一副惶恐受惊的表情,就好像看到某种可怕的东西一样。然后只是一瞬间,街上所有人就全都被他杀光,有的被割破喉咙;有的被掏出心脏;有的甚至整个头颅被扯下来。每次,我就是被这种可怕的场景给惊醒。」忆起那个梦境,罗莎琳仍心有馀悸,声音有着轻微的颤抖。她用力地吞嚥着口水,禁不住猜测道,「我想,这个梦境是带着某种徵兆性的含意,对吧?」 「噢,我的老天。」莫伊拉露出惊讶的神色,不敢置信地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也会有这种预示能力。」 「我倒认为,是克里斯将这种能力传递给我。即使他已经不在世上,但我知道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他是想藉着这个梦境提醒我,将会有可怕的事情降临到镇上。」 「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明白,为什么要让戴维娜儘快知道自己的身份。」莫伊拉的声音里带着令人不安的凝重,目光变得幽深而复杂,「她必须要找回自身的力量,才能够保护自己,不然她的处境将会变得非常危险。罗莎琳,我向你保证,就算我拚了这条老命,都一定会保护戴维娜的安全。但我只希望,你不要去干预这件事,让她能顺利探索出自己的身份。」 罗莎琳没有出声回应,只是抬起手,烦躁地揉了揉额头。她此刻的心境非常混乱,一方面不希望戴维娜接触那个危险的世界,另一方面又知道他们的预感从来不会出错。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够真正保护戴维娜。 莫伊拉也不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从裤袋里掏出一个棕色的小木盒,把它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只见盒身雕刻着精緻美丽的花纹图案,并以精巧的铜製锁扣将它牢牢扣住。 「我记得,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戴维娜的生日,到时候替我把这份礼物转交给她吧。就跟她说,这是家传之宝,让她好好的保管着。」 言毕,她没有再多看罗莎琳一眼,径自转身离开。伴随着厚重的关门声响起,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然而安静的环境却始终无法让罗莎琳的心情回復平静。 第三章 月圆前奏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便来到月圆来临的前一个晚上。现值深夜时分,校园里一片寂静,微凉的清风透过窗户吹进寝室,为空气添上些许寒意。戴维娜侧身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脸颊下,面容恬静安详,看来已经彻底陷入熟睡中。 剎那间,她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幕未曾见过的场景,双眉不自觉地紧皱起来。那是一个夜?人静的晚上,天空悬掛着一轮皎洁圆亮的满月,银白色的光辉倾洒在笔直的高速公路上,照亮着一抹正从远处迈步走来的高壮身影。 对方面目狰狞,拥有一双幽蓝色如鬼火般的眼睛,浑身全是毛茸茸的毛发,耳朵又长又尖,看起来像一头怪物。他从喉间发出宛如野兽般低沉的吼叫声,展现出齜牙咧嘴的模样,两颗长而尖锐的獠牙从上嘴唇暴露而出。 她认得出来,那是变成狼人形态后的梅森。 突然,他像是来到某个人面前停住脚步,不带表情地张开锋利的狼爪,将右爪高高举起,然后狠狠地向前挥下去。下个瞬间,一道凄厉刺耳的尖叫声在她脑海里清晰地回盪起来,殷红的血液随即飞溅出来,洒落到他可怕的脸庞上—— 「不——不要啊——」 戴维娜被这幕栩栩如生的画面给吓得惊醒过来,驀地从床上弹坐起身,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 睡在隔壁床的埃丝特也被她的惊叫声给吓醒,连忙半坐起身,打开旁边的床头灯,语声紧张地问道:「嘿,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事。」戴维娜用力地吞嚥着唾沫,竭力让情绪镇静下来,「我……我只是在做噩梦。」 「噢,又是噩梦吗?」埃丝特微蹙起眉头,脸上不由露出担忧的神情,「自从你到这间学校以来,就一直被各种噩梦缠绕,上次你还像梦游似的,不停在纸上绘画着图案。你是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找医生检查一下?」 「不用啦,我没事,真的。」戴维娜用异常肯定的语气回应,试图消除她内心的疑虑,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微笑,「不用担心我,继续睡吧。」 不等埃丝特再度开口,她已经盖上被子,倒头再往床上躺下去,将眼睛闭起来,装作没事般继续睡觉。当听到对方关掉床头灯,躺回床上的声音,她才重新睁开双眼,心有馀悸地瞪着天花板。 事实上,她根本无法入睡。 现在只要闭上眼睛,梅森杀人的情景就会再次在她脑海中浮现而出,场面既恐怖又逼真。到底为什么她会梦见梅森杀人的画面?难道是在暗示她,梅森会在明天晚上跑去杀人吗? 当脑中萌生出这个想法,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猛地袭上她的心头,整个晚上都缠绕着她,直至天亮也未能消散。 ??? 「你说,昨晚梦见梅森杀人的画面?」 杰瑞德双手抱胸,面向戴维娜站着,将她刚刚的话重新阐述一遍,神色显得颇为凝重。 「嗯。那个画面很真实,就像真的看见梅森在我面前杀人一样。」回想起昨晚的梦境,她内心依然惴惴不安,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后来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表情顿时紧张起来,「你前两天不是说,洛尔在梅森的手腕上看见一个印记,说那个印记具备某种啟动的效用,会在月圆之夜激发起梅森的情绪,让他做出一些偏激的行为吗?当中是不是包括杀人?」 「他确实说过有这样的可能性,只是无法确定。洛尔当时说,当梅森的情绪被激发起来的时候,他将会贡献出最珍重之人。毫无疑问,当中所指的「贡献」,就是献出对方的性命。只是我不明白,梅森要杀的人会是谁?」杰瑞德皱起眉毛,陷入到谨慎的思索中,「照道理不可能是海伦,毕竟她也是狼人,如果梅森试图要攻击她,她是绝对有能力反击的。」 「你是真的觉得,梅森会做出杀人的行为吗?」焦虑的情绪随着这个念头越发加剧,犹如一块大石般狠狠压住戴维娜的胸口。 「我也无法确定。要知道,情绪往往能够牵动人的思绪,做出比平常更偏激的行为。要是梅森暴躁的情绪被激发起来,再加上今晚是月圆之夜,他的力量必定变得更加强大,恐怕事情的发展,未必如我们想像中那么乐观。」 杰瑞德的眉宇深锁,脸庞浮现出无法掩饰的愁绪,看来今夜的布克顿镇註定不会风平浪静。想到这一点,他不由得担心起戴维娜的安全,换上正经的神色看着她,慎重地再度啟口。 「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今天留在学校里,尽量不要到外面,尤其是树林附近的地方。雷克斯已经跟我说好,他会整天待在学校里,要是碰到什么事,你都可以去找他。」 「那你呢?你不在学校里吗?」 「艾登说过,每到月圆之夜,他们都会到森林的地下室将自己锁起来,防止在满月不受控制的时候,跑出去伤害人。我跟小莎已经说好,会跟洛尔在地下室附近守候着,要是发生任何特殊的状况,我们都能够即时知道,作出相应的对策。更何况——」杰瑞德别有深意地停顿了一下,深邃的眸底掠过几丝复杂的暗光,「你会在月圆前一个晚上梦见梅森杀人的情景,那就表示今晚肯定会有事发生,单靠洛尔的力量,未必能牵制住他。」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戴维娜毫不犹豫地向他问出浮上心头的忧虑,那双碧绿的眼眸被浓厚的忧色给填满,「卡瑞莎不是说过,你们被狼人咬伤会没命吗?倘若遇到梅森,要跟他进行近身战斗,那不是很冒险吗?」 「我不否认被他们咬伤确实会致命,但不代表他们没有弱点。」杰瑞德的语气沉稳淡定,听不出半点面对未知状况的慌张,「你有听过附子草吗?」 戴维娜迷茫地摇摇头,试着猜测道:「是用来对付狼人的草药吗?」 「没错。它能够灼伤狼人,甚至令他们变得麻痺无力,就跟马鞭草会对我们造成伤害一样。小莎向来有在庭院种植这种草药,目的就是用来应对狼人的攻击。只要把它製成液体或磨成粉末,再涂到利器上,刺进狼人的体内,就能够对他们的行动力造成影响。要是我们真的遇到变身后的梅森,只要让他的身体处于虚弱的状态下,自然就无法抵抗洛尔的魔法。」 话虽如此,但事实上,杰瑞德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没有人能确定今晚会发生什么事,甚至有可能会发生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们会遇到怎样的危险,根本就无法预测。可是他们没有退缩的馀地,敌方的计划可是会为人类和超自然世界带来严重的祸害,他们是绝对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梅森变成被用来献祭的祭品。 再说,既然身为巫师的洛尔都主动站出来阻止事情的发生,他们自然不能当缩头乌龟,让对方独自扛下这项危险的任务。 「如果我不是普通人类,有能力帮到你们就好。」听着杰瑞德的话,戴维娜深深感受到自己的无能,微微垂下眼帘,声音里充满着挫败和不甘心,「明明知道将会有坏事情发生,却只能担当被人保护的角色,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嘿,我不是说过,你身上拥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并不是普通人类那么简单吗?」他伸手搭着她的右肩,双眸专注地凝望着她,脸色变得出奇温柔,「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你的梦境,我们或许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卢西安和弗罗拉是想透过结界石和献祭的力量,让奥伯伦的灵魂重新回到他的身躯里。更何况,你昨晚梦见梅森杀人的情景,已经是给了我们一个很大的线索。」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担心。」她意有所指的话语里蕴含着满满的徬徨不安,抬手轻轻覆上他带点冰凉的手背,忧心地看着他说道,「无论如何,记得万事要小心,不要受伤。」 发现她眼瞳里倾洩出为他担忧的情绪,一股微妙的暖流忽地涌进他的心间,悄悄地衝击着他冰封已久的心房。 「嗯。」杰瑞德坚定地点头,缓缓啟唇出声,「你也是。」 第三章 月圆前奏(二) 週末的布克顿镇被热闹沸腾的氛围笼罩着,街上的人群熙来攘往,络绎不绝的车辆在马路上不停穿梭,到处充溢着喧嚚的声响。踏入秋冬的季节,天气明显开始转冷,大部分行人已经换上长袖衣物,虽然抬头还能捕捉到璀璨的阳光,阴冷的寒风却不时呼啸而过,令空气渗透着让人瑟瑟发抖的凉意。 由于圣诞节将近,街道两旁的商店纷纷佈置上精美的圣诞饰物。当某间餐厅的门口被打开来时,更听见里面传来耳熟能详的圣诞歌曲,为整个小镇营造出节日欢腾喜庆的气氛。 艾登和海伦走在一条人流稀疏的街道上,迈步朝着梅森的住处前进。两人一路上都保持沉默,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心情颇显沉重。当然,他们心里都因为同一个人而在发愁着—— 梅森。 艾登微微侧头,当看见海伦愁容满面,心里倏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自责和愧疚。 「我很抱歉。」艾登突如其来的道歉令她感到很讶异,瞪大双眼望着他,但他已经收回目光,盯着铺在地面上的鹅卵石,语气里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我知道你很担心梅森,但对于他的情况,我却无能为力。」 「这不是你的错,艾登。你不需要道歉。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很关心我们,不然的话,你大可以撤手不管这件事的。所以我向来很感激,能够在族群中认识到你这位同伴。」海伦努力挤出一抹微笑,表达着对他的谢意。之后,她轻轻地摇头,继续说道,「但梅森的事不是你的责任,你不必……」 「嘿,我从来就没有仅仅把你们当作族群的同伴,你们还是我的朋友。所以梅森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等她把话说完,艾登不假思索地截断她未尽的话语,语气和神情都显得非常坚定。 听着他这番没有经过修饰的心底话,海伦的胸腔溢顿时满难以言喻的感动,眼中流露出由衷的感激:「谢谢你愿意把我们当成朋友。」 艾登只是扯起嘴角,回以一笑,没有再多言。海伦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笑容正在慢慢消退,取而代之是一种复杂难懂的表情,一股五味杂陈的情绪驀然笼罩住他的心头。事实上,他昨晚去找过文森特——儘管海伦大概不希望他这样做。 他们群族在布克顿镇拥有一个基地,位于某间废弃工厂的地下层。基本上,文森特就是住在那里,同时也是他们族群聚会的地方。无论是任何策划行动或大大小小的庆祝活动,都会安排在这个专属的基地举行。 当时的文森特在练习着拳击。他赤裸上身,露出精壮结实的肌肉,双手戴上红色的拳击手套,眼睛紧紧地锁住吊在半空中的沙袋,不停地挥拳击打着,一声声「咚、咚」的闷响伴随着他的动作在室内回荡开来。艾登随意地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向他简单说明着梅森的状况。 「你说梅森变成什么?施咒的祭品?」文森特没有望向他,只是蹙起眉头问道,声音低沉而雄厚。 文森特是一位年约三十岁的美国男子,有着一头短而整齐的黑发,浓密的眉毛底下是一双淡褐色的眼睛,下巴留着些许络腮鬍子,突显出成熟的男人味。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一时间也无法解释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梅森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我们需要想办法帮他。」艾登颇为忧虑地回答道。 「我记得你刚刚说过,这件事牵涉到两位巫师,对吧?」文森特似乎觉得跟他聊天会让自己分神,无法将力量发挥到最佳的水准,于是不再浪费时间练下去,「嘶啦」一声撕开魔术贴,将厚重的手套脱下来,转身放到靠墙摆放的木柜上。 「嗯。一个是计划将梅森变成祭品的巫师,另一个是打算阻止梅森变成祭品的巫师。」艾登敛起眉头,神态稍微凝重起来,逐字清晰地说道。 「也就是说,那位正派巫师也想不出个解决方法来吧?」到了这一刻,文森特终于侧过头瞟他一眼,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试问如果连巫师用魔法都无法解决的事情,你认为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我知道这件事有点复杂,连巫师和吸血鬼都牵涉在里面,但梅森是我们的同伴,我们知道他出事总不能见死不救的。」艾登霍然站起身,三步併作两步地走到文森特身后,语气中带着几分急迫。 「艾登,我们是狼人,从来都是用武力去解决问题,不像巫师随便唸几句咒语就能将问题迎刃而解。况且这件事似乎连他们也束手无策。」文森特转身倚靠着桌子,双臂抱胸看着他,耸耸肩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撒手不管此事,免得惹上任何麻烦。」 「你这是说什么话?」看见他表现出事不关已的态度,艾登先是一阵愕然,随后情绪变得颇为激动,「梅森是我们族群的人,而你是我们族群的领袖,难道你要对他的情况视而不见吗?」 「我只是在分析事实。我知道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但有时候也要视乎情况。正如你所说,这件事牵涉到巫师和吸血鬼,万一他们因为衝突而发生战斗,难道我们族群也要搭进去吗?就因为梅森一个人?」 文森特的脸色骤转严肃,果断地作出表态,尤其他接下来那番无情的话,更是令艾登觉得格外刺耳。 「发生这种事只能怪他倒楣,牵涉到巫师的施咒仪式当中。但我不认为,我们要冒着未知的风险,贸然插手这件事。」 回忆至此,艾登的神情越发难看,整张脸庞绷得紧紧的,隐约散发着阴鬱的气息。他实在无法理解文森特的说法。作为一个族群的首领,难道不是应该把同伴的性命放在首位才对吗?可为什么他的态度却是视而不见、漠不关心的?就像两年前,他为了抢夺其他狼族的地盘,不惜牺性同伴的性命一样。 难道海伦真的说得对?文森特从来只在乎自己的利益,而同伴对于他来说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他不知道,也完全猜不透对方的想法,只知道自己实在没有勇气向海伦开口说出这件事。 两人怀着沉重的心情,渐渐来到梅森居住的房屋。那是一间位于幽静住宅区的两层式独立屋,採用维多利亚式的建筑,橘色的瓦片整齐地铺排在三角屋顶上,外墙用油漆涂成杏色,两种柔和的色彩互相配搭,令整个外观显得舒适自然。 踏上门廊前的台阶,他们来到紧闭的棕色门扉前停步。海伦将手从上衣口袋抽出来,然后按下门铃,耐心地等待着房屋的主人走过来开门。 然而一分鐘过去了,屋里并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听见里面传来半点脚步声。海伦不由感到有些古怪,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梅森不可能还没起床的。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将手搭上金属门把,轻轻一转,却猛然惊觉—— 「门没有锁上。」她僵硬地扭过头,望向艾登说道。 闻言,艾登整个神经紧绷到极致,某个糟糕的念头自脑海里一闪而过。不会吧?难不成—— 「梅森!」 不等他作出回应,海伦已经不假思索地拧开门把衝进去,高声呼喊道。 屋里一片寂静,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似乎并没有人在里面。穿过玄关处,海伦二话不说地衝进客厅,左右到处张望,但没有看见梅森。其后,她再到厨房、浴室等等的位置寻找,却始终没有发现他的身影。海伦紧紧咬着嘴唇,焦急的神色佈满整张脸庞,心中感到慌乱不已。 另一边厢,艾登一步两级地飞奔上楼,直接衝进梅森的卧室。房间里空无一人,两边的窗帘没有拉上,外面淡淡的光线透过窗口倾泻进来,照射到靠窗摆放的单人床上,只见一部黑色的智能手机被放在深蓝色的床单上。 艾登踏着大步来到床前,伸手拿起梅森的手机,发现刺眼的红色提示灯不停地闪烁着。可见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人在寻找着这部手机的主人。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面露焦躁不安的表情,思绪登时陷入一片混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梅森到哪里去了? 艾登快速地扫视房间一周,当瞥见放在床头上的木质相框时,不禁骇然地瞪大眼睛,急忙衝上前拿起相框,端到眼前细看。相框里摆放着梅森与海伦在夏天时,到海边游玩的大头合照。两人趴在沙滩垫上,亲密地头靠头,一起对着镜头露齿而笑,面容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神色。 但最让艾登感到关注的是,梅森的脸孔竟然出现淡化的跡象,犹如一张正在褪色的照片。反之,海伦那张灿烂的笑脸依然清晰可见,色泽相当鲜艳。这种强烈的深浅对比让他感到非常惊诧,而他十分确定自己并没有眼花看错。 噢,上天,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梅森!」 就在这个时候,海伦从外面传来的呼喊声将他的思绪拉扯回来。当他转过身来,已经看见她站在房间里,慌张地四处张望着,眼中的焦灼显然易见。 「他不在这里。准确来说,他根本不在这间屋子里。」艾登一边摇着头,一边朝她走近,把梅森的手机递到她面前,眸光染上些许忧色,「我只是在房间里找到他的手机,就算现在打给他也没有用。」 「怎么会这样?」听到见的话,海伦自然感到惊惶失措,一连串地拋出好几个问题,蕴藏在她心底的不安越发加剧,「那个巫师不是把他困在屋子里吗?我们都亲眼看过他是没有办法离开的。那他是怎么走出去?」 「事情有点不对劲。我总觉得,梅森不是自己离开这里,而是有人解开这里的魔法,带他离开的。」艾登紧锁着眉宇,不由推测道。儘管他知道,找出梅森的下落是现在首要的任务,但刚才在相片里看到的现象,依然縈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他那颗浮动的心久久无法安稳下来,于是打算向海伦探问一些线索,「海伦,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是什么?」 「你们是什么时候拍这张照片的?」艾登将手上的相框递给她,神情略显凝重。 「就是今年的夏天啊。」海伦接过来看了一眼,毫不迟豫地回答道。很快,她也同样观察到照片中惊异的地方,不禁吃惊地瞪大双眸,倒抽一口凉气,「我的老天,梅森的样子怎么会……」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在照片里,梅森存在的部分正逐渐褪色,但你的部分并没有,看起来很怪异。」 「我记得客厅里还有梅森的照片,但我刚才只顾着找他,没有注意到任何异样。我们可以到楼下看看。」 两人迅速飞奔下楼,踏着焦急的脚步来到放置在客厅的白色格子柜前。只见里面摆放着数个造型简约的方型相框,当中有梅森与家人的温馨合照,也有他穿着曲棍球服装与队友的搭肩合照。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凡是在照片中找到梅森的踪影,都能够清楚看见他的影像在慢慢淡化,但其他人的脸孔依然清晰存在。 「这是什么恐怖现象?为什么所有照片都出现同一个情况?」海伦彻底陷入震惊的状态,颤抖的声音里充满着不敢置信。 「我也不清楚……」 艾登用力地吞嚥着唾液,试图稳定自己的声线,但不详的预感却盘踞着他的心头,令他感到徬徨无措,压根儿无法冷静思考。 第三章 月圆前奏(三) 圣帕斯大学的图书馆是一座巴洛克式的建筑物,穿过教学楼后,再经过一条空旷的林荫小径便能抵达。整座图书馆总共分为三个楼层,里面除了收藏大量各式各样的书籍外,每一层都设有会议室、研讨室以及电脑室,为学生提供多元化的学习环境。 若是平日上课的日子,总会有很多学生到图书馆里借阅参考书,或者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讨论作业。但来到週末,气氛就显得有点冷清,仅仅看到三男两女坐在里面安静地翻阅着书籍。 戴维娜正坐在某个高大书柜前的实木长桌上,神情专注地敲打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只见她在谷歌首页上搜寻着「狼人传说」、「满月变身」等等的字眼。 打开一个又一个网站,她仔细地瀏览着每种关于狼人变身的传说。虽然每个网站叙述的故事各有不同,却传递着一个相同的讯息——「狼人在满月时,将会得到无比强大的力量,同时性格会变得兇残暴戾,容易產生杀戮的念头」。 意识到这一点,难以形容的恐惧驀然窜过戴维娜全身,尤其现在距离月圆到来已经越来越近,那股忐忑不安的感觉自然越发浓厚。毕竟在梦中,梅森举起利爪杀人的画面仍然歷歷在目,久久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管如何翻来覆去地寻思,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梦见梅森杀人的情景。到底是要提示她挽救这一切,还是只是想告诉她,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结局?就像电影《绝命终结站》的剧情,即使主角能够预知各种死亡的来临,却始终无力挽救将会发生的事情。 「戴维娜?」 正当她被纷乱的思绪困扰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唤回她惆悵的心神。 戴维娜闻声抬头,发现迎面走来是一位身材高瘦、长相貌美的女生。她叫凯莉,是戴维娜在心理学系的同班同学,因为拥有甜美的外表,得到不少男性的追求。据说她父亲在英国是一位具权威性的心理医生,因为家族的关係而决定修读心理学系。 事实上,戴维娜跟她并不相熟,从开学到现在,她们的关係只算是点头之交。奇怪的是,凯莉却在一星期前,总是有意无意地走过来跟她聊天,而且围绕的话题都是跟杰瑞德有关。直觉告诉戴维娜,她大概是对杰瑞德有意思,因此想试探他们的关係,同时向她探问杰瑞德的事情。 「噢,凯莉。」儘管心知肚明她走过来攀谈的原因,戴维娜依然露出礼貌性的笑容,用轻松间适的语调说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因为快要交社会学的专题作业,我打算利用週末的时间来翻找参考书。」凯莉随意地耸耸肩,迈着轻快的步调走到戴维娜面前,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把抱在胸前厚重的书本放到桌面上,笑意盈盈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杰瑞德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戴维娜缓缓闔上笔记本电脑,谨慎地思索着接下来要说的话。单单今晚是满月这点已经够让她烦心,她实在没有多馀的精神去应付杰瑞德的追求者。 思及到此,她决定要趁这个机会跟对方一五一十说清楚。 「那个,凯莉,其实我没有你想像中那么了解杰瑞德,如果你是对他感兴趣,想要追求他的话,或许真的找错对象了。」 凯莉闻言感到一阵愕然,嘴边的笑容瞬然僵住。不过她很快便整顿好情绪,恢復刚才明朗的笑顏,说道︰「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向来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除了你之外,根本都不跟其他人交流,我也只能向你询问关于他的事情,不是吗?不过这样说来真奇怪,既然你们没有在交往,那关係怎么会这么好?你们是很早之前就认识吗?是青梅竹马?还是高中同学?」 戴维娜霎时被她问得不知所措,微微张嘴却无法出声回应。庆幸下一秒,一道略显玩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及时将她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倘若他们是青梅竹马,我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她看见雷克斯正沿着中间的通道慢慢走过来,俊俏的脸庞掛着懒洋洋的笑容。他今天穿着蓝色针织毛衣和牛仔裤,额前的刘海用发油往后梳起,造型简单清爽,从远处已经可以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古龙水香味。 「嗨,我叫雷克斯。杰瑞德可是我称兄道弟的朋友,你若是对他的事情感兴趣,应该来找我才对。」来到两位女士的身旁,他用双手撑着桌子边缘,微微俯下身,那双浅褐色的眼眸犹如锁定猎物般直勾勾地盯着凯莉,嘴角挑开一抹魅力十足的弧度,「方便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吗?我们可以找个时间约出来,一起喝杯饮料,然后再慢慢聊。」 「听起来是个很令人心动的提议,但很抱歉,我不会随便把电话号码给陌生人的。」一般女生面对雷克斯的热情通常都无法招架,但凯莉却面带微笑,冷静而淡定地拒绝他的邀请,接着从座位上站起来,拿起桌上的书本往怀里塞,友善地向戴维娜道别,「我们下次再聊吧。」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完全没有再多看雷克斯一眼,彷彿已经无视他的存在。 「你觉得我的魅力会比不上杰瑞德吗?」对于第一次被女生拒绝,雷克斯彻底感到错愕茫然,挫败的感觉令他深深受到打击,「她居然当着你的面前,拒绝给我电话号码,真是很伤我的自尊心。」 「在我想挪揄你一番之前,应该要跟你说声谢谢的。」戴维娜重重地松一口气,并朝他投以一抹感激的眼神,「她总是不停问我关于杰瑞德的事情,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既然你这么不想让她烦着你,要不要考虑帮我要她的电话号码,让我可以跟她慢慢培养感情,把注意力转到我身上?」雷克斯直接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笑瞇瞇地向她提出这个「一举两得」的方法。 「噢,真是的。你到这里来是要找我,还是要来泡妞的?」戴维娜无奈地朝他翻白眼,没好气地问道。 「怎么只有你在这里?」雷克斯慵懒地后仰靠到椅背上,悠间地翘起二郎腿,口气散漫随意,「你那位亲切可爱的朋友呢?」 「你说埃丝特?她今天回家享受天伦之乐了。」戴维娜将手肘撑在桌上,以手背托着腮帮子,看着他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留在学校里?我还以为你会跟杰瑞德一起出去的。」 「才不要,他现在是要管月亮之子的事,我可没有兴趣跟那群毛茸茸的傢伙扯上半点关係。」雷克斯双手抱胸,摆出一副不爽的嘴脸,看起来非常不喜欢狼人,「反正我已经答应杰瑞德,要留在这里保护你的安全。」 「嘿,你们是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吗?」他此话一出,戴维娜显得有些气恼,不满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头,语气略带几分抱怨,「我是成年人来的,绝对有能力保护自己。儘管要面对的不是普通人,但他们也不是没有弱点。就像杰瑞德刚刚告诉我,附子草是能够伤害他们的。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可以利用这个弱点来对付他们,不要总是说什么保护不保护的。」 「就当那是他们的弱点,但你认为你移动的速度能比他们快吗?你确定能在他们攻击你之前,让他们倒地不起吗?」雷克斯的表情骤转严肃,收起原先不正经的态度,一脸凝重地说道,「别忘记,今晚可是月圆之夜,而且这件事情很不一样,你应该很清楚的。听杰瑞德说,你昨晚梦见梅森杀人的画面,那就证明今晚会发生的事绝对不简单。我们现在可是面对着未知的危险,并不是闹着玩的。」 儘管戴维娜很想开口反驳,却顿时发现哑口无言。她当然非常清楚,无论是狼人还是吸血鬼都肯定跑得比她快,况且她又没有实战的经验,说自己能单独对付狼人,也不过是声腔作势罢了。再说,雷克斯确实说出一个重点来—— 狼人的力量在月圆的时候是最强盛的,人类在这个时间碰上他们,不就是等于去送死吗? 突然间,两种不同频率的手机震动声响起来,将戴维娜从懊恼的思绪中唤回来。她和雷克斯不约而同地从口袋里翻出手机,看见萤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杰瑞德的简讯。 快速阅读内容后,戴维娜的双眼微微瞪大,露出颇为震惊的神情。相反,雷克斯虽然也感到有些惊讶,表情却显得较为镇定。当注意到戴维娜的表情变化,他心中已经猜出个大概来。 「我猜,我们都收到同一条简讯,对吧?」 她的目光从手机萤幕上移开,惊愕地望向雷克斯,从嘴唇里挤出三个字来:「梅森他……」 「失踪了。」他顺着她的话接下去,眸色变得隐晦不明。 两人此刻的心思全都放在梅森失踪的事情上,丝毫没有察觉到在桌底下,有一枚像豆子般细小的电子元件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把他们刚才的对话透过无线电波,一字不漏地被某人尽收耳底。 第三章 月圆前奏(四) 「听着,我不认为跟这群吸血鬼一起行动是个正确的决定。要是让他们找到梅森,说不定又会像上次那样,联合起来攻击他。」海伦来回瞪着杰瑞德和卡瑞莎,厌恶的语气里是尽是满满的不信任。 接到艾登的紧急来电,洛尔觉得事态似乎朝着不寻常的方向发展,立刻开着车子,用最快的速度抵达梅森的住所。然而,艾登和海伦并没有料到这两个吸血鬼也会跟着一起来。虽然他们都很清楚,事情从一开始就跟吸血鬼有着密切的关联,但只要想起上次梅森失踪的时候,他们联合起来制伏他,海伦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芥蒂。 「嘿,小狼人女朋友,请注意你的用词。我们这是叫自卫,按照当时的情况,如果我们不反击的话,难道要被你男朋友打到半死吗?」卡瑞莎不满地回瞪着她,理直气壮地驳斥道。 「请你也注意你的用词。」听见她用讽刺性的字眼来称呼海伦,艾登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眼神带着几分不悦,口吻尖锐地提醒道,「她是叫海伦,而你口中的小狼人是叫梅森。」 「你们都够了!」 就在他们以言语针锋相对之际,洛尔冷不防地出声制止——他一直佇立在天蓝色的墙壁前,闭着双眼,用左掌轻轻按着墙身。当耳边传来三人喋喋不休的争吵声,他极度不耐烦地睁开眼睛,转头朝他们投射出如刀尖般锋利的眼神。 「老实说,你们狼人和吸血鬼要打要杀,我没有兴趣干涉和理会。但现在这一刻,我需要集中精神,在没有声音的干扰下。」 听见他这番带着警告意味的话语,三人即时识趣地闭上嘴巴,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他们都清楚知道,他在试图查明梅森再次失踪的原因,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扰他的。 几分鐘过后,洛尔缓缓将手掌从墙壁上放下来,重新睁开双眼,但却一声不吭。见到他露出严肃的神态,一直沉默不语的杰瑞德终于开口发问,同时迈着缓慢的步伐走近洛尔:「你刚刚是在感应什么吗?」 「嗯。我感应到,这里存在着另一位巫师的气息。如果梅森能够离开这间房子,就表示有人破解了我施下的魔法。」从踏进梅森的房子到现在,洛尔始终保持着凝重的神态,紧锁着眉头说道,「而拥有这种能力的人,一定只有巫师。试问最有可能来找梅森的巫师会是谁?」 「弗罗拉。」卡瑞莎不假思索地回答他的问题,脸色隐隐浮现出一丝不安。 「没错。不过我现在担心的,不单止是这个问题。」说到这里,洛尔转身将视线投落到放在白色格子柜里的相框,以溢满忧色的眸子扫视着每张有梅森存在的照片,意味不明地继续说道,「还有梅森正从照片中消失的现象。」 「你是不是有什么头绪?」艾登急切地追问。 「我曾经在别的地方听过某个故事,但没有亲眼见过事情的发生。据说在两百年前,有几位丧失理智的巫师,抓走了一位六岁的小女孩做实验品,把她带到由魔法创造的模拟世界中,令她完全隔绝与现实世界的联系。」洛尔那双深褐色的眼睛轮流扫视着四人,郑重其事地加重说话的语气,「而奇怪的是,在这个小孩被带走的瞬间,任何人对她的记忆全都被抹去,与她相关的每件物品也全都消失不见,包括她在相片中出现的身影。就连她的父母,也完全忘记曾经有过这个小孩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要是梅森的影像完全从照片中消失,我们就会失去与他的记忆,把他的存在彻底给忘记?」艾登敛起眉头,仔细地思索着他刚刚讲述的故事,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猜测。 「我没有办法确实这一点,但要是他的影像真的在逐渐消失,我们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洛尔慎重地回应道。 「这怎么可能?实在是太荒谬了,我们怎么会无缘无故忘记梅森的存在?」海伦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情绪骤然变得激动起来。 「你要知道,在巫术的世界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尤其是在使用黑魔法的环境下。」洛尔的表情百般正经,眼底闪现出某种稍纵即逝的复杂情绪,「我怀疑出现这种现象,或许跟梅森身上的诅咒有关。当梅森被成为献祭品的瞬间,他在照片里的影像就会完全消失,而我们同时也会忘记他曾经的存在。」 「换而言之,只要我们能阻止他成为献祭品,事情就能够回復正常,对吗?」杰瑞德冷静地啟唇出声,提出这个颇为合理的假设。 「如果这两件事真的有关连,我相信事情是能够回到正点的。」 「但不管怎样,我们都必须要先找到他。」卡瑞莎环抱双臂,将视线望向洛尔,凝起神色问道,「我记得上次杰瑞德说过,你是利用戴维娜的血液找到梅森在墓地大桥的,现在你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找出他的位置吗?」 「我只能说,可以尝试,但无法保证。」洛尔的语气平淡无波,令人丝毫猜不透他的心思。他把目光转落到杰瑞德身上,眼神别有深意,说道,「前提是,我需要你们帮我联络戴维娜.贝拉米。」 卡瑞莎随即扭过头,当察觉到杰瑞德紧抿薄唇,没有要回应的意思,于是轻轻触碰他的手臂,以柔和的声线开口:「杰瑞德,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戴维娜参与这件事,但我们现在的确需要她。」 「我明白了。」 他最终吐出一声无奈的叹息,顺从地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寻找戴维娜的号码,然后按下拨通键。 第三章 月圆前奏(五) 在布克顿森林较为偏僻的深处,坐落着一间破旧的小木屋。屋里隐藏着一条秘密的地下通道,通往两个面积不大的空间,里面没有门也没有窗,只有厚实的地板以及用石头建造而成的墙壁。四周仅仅依靠着墙壁上的火炬来照亮,令环境显得有些昏暗。 砰!砰!砰! 此时,一阵阵猛烈的撞击声从其中一个空间传来。只见梅森站在一个用白色粉末围成的大圆圈内,正拚命用身体撞击着某个无形的东西——他无法踏出这个圆圈以外的范围。地上的粉末似乎蕴含着肉眼看不见的力量,自动筑成一道透明屏障,将他牢牢囚禁在里面。无论他如何敲打撞击,都无法把它摧毁,反倒让他耗费了不少体力。 「操你妈的!我发誓,只要找到方法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一定会将所有巫师全都杀光。」梅森气得浑身发抖,激动地破口大骂起来。 听见恼人的吵嚷声响起,一隻原本蜷缩在地上睡觉的黑猫突然爬起身来,向他张开嘴巴,发出一声尖锐的猫叫,显然对他这种行为感到烦厌和不满。 「去你的,丑黑猫。又不是叫你,在这里乱喊什么?」梅森恶狠狠地瞪着牠,竖起中指怒喊道。 黑猫像是被他的话惹恼,那双绿幽幽的猫眼瞇起来紧锁着他,耳朵微微压低,全身的毛发竖立起来。下一秒,牠微屈着四肢,跃身起跳,兇狠地朝他飞扑过去。庆幸梅森反应够快,敏捷地侧身避开牠的攻击,让猫儿只是扑了个空。 黑猫轻巧地跳回地面上,抬眼怒视着他,嘴里发出「嘶嘶」生气的声音。正当牠准备再次跃起向他扑去时,一道低沉暗哑的嗓音清晰地从外面的甬道传来,制止住牠的动作。 「梅格,停止这种顽皮的行为。我们需要对客人有礼貌。」 梅森旋即提高警觉,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黑发浓密的男人踩着从容的步调走进来,他利用灰黑色的面具遮盖住上半边脸,浑身散发着森冷诡譎的气息—— 卢西安。 当那隻叫「梅格」的黑猫看见他,马上转身径直朝他奔过去。而卢西安也顺势蹲下身子,张开双臂,让牠顺利跳到他的怀里。随后,他抱起梅格站起来,用右手轻轻抚摸着牠的头,一步一步地走向梅森。 「哼,你这个混球终于捨得滚出来了吗?先暂且不跟你这隻臭猫计较。如果你有种的话,就应该直接跟我对打一场,而不是用巫师的下三流手段,将我困在这个该死的圆圈里。」他的出现令梅森心底炽热的怒火剎那间窜升起来,犹如面对仇人般愤怒地瞪视着他,口沫横飞地大骂着。 「弗罗拉果然说得没错,你这种暴躁的性格实在比其他狼人有趣得多。」卢西安咧开嘴角,低低地笑出声来,以略带挑衅意味的眼神望着他,继续说道,「虽然我知道你很想把心中的怨气发洩出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听着,你这个噁心的面具吸血鬼,我不管你们是在进行什么惊天动人的计划,但跟我没有任何关係,我也没有兴趣参与其中。」 他这种轻浮的口吻更是让梅森感到气恼,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紧捏成拳头。若然不是受到魔法的禁制,他恨不得衝到这个男人面前,疯狂地连揍他几拳。 「嘖嘖,你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吗?狼人,你绝对不会跟这件事没有关係。」卢西安盯着他的目光骤然锐利几分,一字一句清晰地从他唇间吐出,「因为今晚,我需要借用你的双手替我杀人。而且你需要清楚知道,他们并不是外人,而是属于你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听闻此言,梅森的神经不由得紧绷,语气洩漏出些许无法掩饰的慌张。 「月圆之夜本来就是将狼人最兇残的性格显露出来。这样一想,让你做这件事其实也很合理。」 他的话让梅森感到一头雾水,但对方并没有打算作出解释,只是不带感情地瞥他一眼,便抱着梅格旋身离开。 「嘿,你别走啊。给我回来解释清楚,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鬼东西?」 纵使他歇斯底里地大声喊叫,卢西安却一点停下步伐的意思都没有。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只听见一记重重敲打屏障的声响回荡在幽静的甬道中。 卢西安沿着通道一直往前走。穿过一道石柱拱门,他拐了一个弯,顺利来到另一端的宽阔空间里。刚踏进去,他的目光旋即被放在石桌上的铜色圆碗给吸引住,于是迈步走上前,发现里面载着一种灰色与红色的混合液体。 弗罗拉正站在桌前,用双手握着一个由稻草编制而成的人偶,将它浸透在冰凉的液体中。她闭着眼睛,不紧不慢地开合双唇,喃喃地唸诵出咒语来。 「auxiliuminvenirelocumsuum,etposuiteasinsanguinedaemoniumpedeminvia.」 伴随着咒语声响起,一幕鲜明的画面随即清晰地从她的脑海中浮现而出。 一辆灰色的汽车以平稳的速度沿着宽阔平坦的荒郊公路行驶着。车里坐着一对中年夫妇,他们正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心情显得轻松愉快。操控着方向盘的男人体型略显肥胖,唇上留有两撇小鬍子,头顶戴着蓝色的法式贝蕾帽。坐在他旁边的女人将亮丽的红色短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着时髦的杏色毛呢大衣,打扮得摩登而优雅。 「你感应到他们现在的位置吗?」当听见弗罗拉停止唸诵咒语,卢西安轻描淡写地开口问道。 「已经在前往布克顿镇的路途上,如果事情都按照计划进行,相信一定能够在月圆的时间顺利抵达。」弗罗拉缓缓睁开眼睛,深邃的目光定定地直视着前方某一点,平淡如水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到时候只要啟动他手腕上的印记,再加上满月的力量,要他毫无意识地杀人绝对不是问题。」 「很好。」卢西安的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唇角微微向上翘起,勾勒出一抹狡黠的弧度,话语中略带几分得意,「等到今晚结束,我们只需要再拿到两个祭品,就可以集齐三种血液。按照这个进度,相信距离奥伯伦回来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虽然我很有信心,仪式将会在今晚顺利完成,但不代表过程中不会出现麻烦,你应该很清楚的。」弗罗拉将人偶从液体中拿出来,转身望着他,面带谨慎地说道,言语间意有所指。 「你是指那几个不知量力的吸血鬼小鬼吧?」卢西安轻蔑地冷笑一声,低头看着梅格,用手轻抚着牠的脊背,语气中的鄙夷与不屑非常明显,「你该不会认为他们是我的对手吧?老实说,在除掉莱特尔之后,我早就想跟他们会面,尤其是杰瑞德.赛伯特。当时是我亲手杀死莱特尔的,跟他碰面一定会相当有趣。而我相信,今晚正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话落,他漫不经心地抬起双眸,将目光转投到弗罗拉身上,眼神显得意味深长。 「那个叫洛尔的巫师交给你来对付,应该绰绰有馀吧?」 「你是要我跟正统的白巫师交手吗?」弗罗拉的面容并未露出半分怯意,可见根本没有把其他巫师放在眼里,语调听起来沉稳无波,「相信会是很难得的实战经验。」 「哼哼,我就是喜欢你这种目中无人的自信。」卢西安向来最欣赏她毫不懦弱的性格,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她会不惜手段将其他巫师狠狠踩在脚下,而他正正就是需要她这种无情,来替他剷除所有妨碍他计划进行的人。想到此处,他嘴角的弧度越发加深,略显傲慢地说出一句话来,「真让我期待黑夜的来临。」 第三章 月圆前奏(六) 「orotenesacerdotiofungarismihidarepotentiamadinvenirelocumdominus.」 洛尔的双手凌空举放在桌前,轻轻闭着眼睛,喃喃地唸着定位咒的咒语。只见一张布克顿镇的地图被放置在客厅的大理石餐桌上,上面显示着镇内多个地方以及街道名称。两滴暗红色的血液和一根属于梅森的短发分佈在地图的中央——除了杰瑞德,所有人都围在餐桌前,神情贯注地观察着地图的变化。 伴随着洛尔唸咒的速度逐渐加快,两滴血液自然地融合起来形成一条路径,在地图上缓慢地移动着。然而,就在血流经过菲迪斯教堂,穿过莫尔玛第五大街,快要接近森林的时候,地图突然「碰」一声生起火焰来,熊熊地燃烧着,让所有人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洛尔立刻睁开双眼,连忙改口唸出另一句咒语。随着咒语见效,火焰瞬间熄灭,只见地图被烧出一个洞来,空气中瀰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 「老天啊,刚刚是怎么一回事?」海伦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对于刚才的现象仍然感到非常惊愕。 「我怀疑,弗罗拉知道我在试图追踪梅森的位置,于是施法破坏我的定位咒。」洛尔面露凝重的神色,缓缓地解释着,「纵使戴维娜与她有着某种联系,能够对她的魔法造成某种程度的影响。但上次梅森是独自一人,而这一次……」 「她就在梅森附近。」 杰瑞德轻啟薄唇,冷静地接过洛尔的话。他此时正侧身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双手环胸,眼帘低垂着,令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没错。」洛尔快速地瞥他一眼,然后将视线重新落回被烧破的地图上,用着平稳的口吻说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既然地图是在血流接近森林的时候起火,就表示梅森一定在森林的范围内。只是布克顿镇的森林面积不小,要在短时间内找一个人,恐怕不容易。」 「ruinelebisericii、mesteac?nalb、poddelemn、cabanadinlemn、tunelsubteran.」戴维娜突然莫名奇妙地用着另一种语言说话。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她的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洛尔身上,语气略显谨慎起来,「这些字有可能是线索吗?」 「噢,你是在说什么语言啊?」卡瑞莎完全听不懂她的话,微蹙起秀眉,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那是罗马尼亚语,属于东罗曼的语言。刚刚那几个字的意思是,教堂废墟、白樺树、木桥、木屋和地下通道。」洛尔不慌不忙地为她解答道。他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戴维娜,眼神显得若有所思,「但我很好奇,你懂得说出这几个字的原因。」 「你是不是又再听到那些声音?」杰瑞德离开倚靠的墙壁,迈开步伐走向戴维娜,语气里隐藏着不易察觉的忧虑。他认为只有这个理由,她才会无缘无故说出另一种语言来。 「嗯,就在刚刚洛尔施咒的时候。」戴维娜偏过头,迎上他略带关切的目光,神情显得颇为复杂,「他们不断在我耳边重复这几个字。只是没想到这次,我居然会懂得说出来。」 「所以你的身份是灵媒之类吗?能够听懂灵魂的指示,跟他们进行交流?」 艾登本来就对戴维娜的身份感到相当好奇,试问一个正常的人类又怎么会跟吸血鬼莫名扯上关係?刚才知道先前是透过她的血液找出梅森的下落,他已经觉得非常神奇。现在更知道她能够听到他们无法听到的声音,实在让他禁不住吃了一惊。 「好了,我认为是时候停止这个话题。」听见他们已经在谈论着别的事情,海伦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略带急切地问道,「可以找人给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状况吗?什么教堂废墟、白樺树的,我们是要到这些地方找梅森吗?」 「我认为那是一条路线。」洛尔将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有条不紊地分析道,「只要在森林里找到教堂废墟,相信附近就是白樺树生长的地方。沿着白樺树的方向一直走就会看到一道木桥。只要穿过这道桥,自然就会看见一间木屋,而梅森就在木屋的地下通道里。」 「很好。既然我们有这些线索,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应该动身去找梅森。」 「事实上,我不认为你们两个也应该跟着一起去。要知道,现在已经是五点正,快接近太阳下山的时间。」 正当海伦转身要离开之际,洛尔平板的声音立刻从她背后响起,话语里明显带有提醒的意味。 「现在距离月圆还有一段时间,我不认为有什么问题。更何况梅森是我们族群的人,我跟艾登才是最应该去找他。」他的话显然让海伦感到不快,停步转身盯着他,目光有种不友善的感觉,彷彿警告他别多管间事。 「万一到时候遇到什么事,你们来不及在变身前赶到地下室锁住自己,你们应该能想像到后果会有多严重。」洛尔绷起脸孔,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慎重地说道。 「听着,巫师,你没有资格命令我该做什么。梅森是我的男朋友,我必须要知道他现在是否安全。要是有人敢阻止我——」说到这里,她「蹭」一声将锋利的狼爪显露出来,并举到洛尔面前,带着威胁性的意味拋出下一句话来,「我会先杀了他。」 说完,她将利爪收回去,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海伦!」艾登急忙对着她的背影喊道,但她没有回头或停下脚步,依然固执地走出房子。他内心不由着急起来,迅速转回头,对着杰瑞德等人说道,「我保证在月圆来到之前,我会把她带到地下室里,但我希望你们可以答应我,要是有梅森最新的消息,必须要即时通知我。」 「我答应你。」 回答他的人是杰瑞德——他几乎没有半点犹豫,这点让艾登挺意想不到的。看到他眼中流露出满满的坚定,艾登知道自己能够信任他,于是朝他微微頜首,转身拔腿奔出大门,赶忙追上海伦的脚步。 「难怪那个狼女跟小狼人是一对,性格简直一模一样,都是那么讨人厌。」卡瑞莎噘起嘴巴,不爽地抱怨道。 「我们也出发找梅森吧。在森林里的教堂废墟一定不多,只要在网上搜寻一下就能找得到。」戴维娜的目光来回扫视着杰瑞德等人,声音听起来焦灼而急迫,「天快要黑了,我们必须要在满月到来之前找到他。」 看见她对梅森的事表现得如此积极,杰瑞德似乎隐约猜到当中的理由,于是板起脸孔,正色地对她说道:「找梅森的事就交给我们就可以,你现在应该跟雷克斯回到学校里。」 「什么?」戴维娜闻言双眼圆睁,一脸讶异地看着他,完全没有料到他会拒绝让她参与他们的行动,语气稍微激动起来,「不,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不可能,戴维娜。」杰瑞德摇头表示反对,语气和态度都坚决强硬,「你早上答应过我的,要留在学校里。」 「我知道,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梅森失踪,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他,没有人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我不可能只待在学校等待你们的消息。」 「你也懂得说,我们无法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你更不应该冒这个风险。」 「杰瑞德,我知道你认为我只是个人类,没有办法在危急关头保护自己。但既然我选择接受你们的世界,你也是时候让我面对,而不是一直受在保护之下。」戴维娜鼓起勇气,将一直压在心底的话尽数说出,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更何况,就像洛尔所说,我跟弗罗拉是有着某种联系,说不定在某些时候,我也可以帮得上忙。」 「嘿,我希望你们知道,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洛尔皱着脸,有些不耐地打断他们的对话,语气郑重地作出提醒。接着,他把视线转向杰瑞德,以一副就事论事的语调说道,「就某方面而言,我也认为她会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洛尔的表情一本正经,看来是真的同意让她跟着一起来。于是,杰瑞德收回目光,重新投向戴维娜,发现她的眼神依然坚决得毫不动摇,纵然他心底不愿意答允,最后也只能无奈地让步妥协。 「好吧。」他伸手抹了一下脸,认真地对戴维娜说道,「但你要答应我,如果我需要你离开,你必须立刻跟随雷克斯离开,不能有半秒鐘的犹豫。」 「嘿,等一下。这跟我有什么关係?」不等戴维娜回答,雷克斯率先不满地开口,对于杰瑞德完全不尊重他的意愿感到相当烦躁,「我早就表明对这件事不感兴趣,为什么我也要跟着一起去?我又不是她的保护使者!」 听到最后四个字从他口中蹦出来,卡瑞莎不由噗哧一声地笑出来,故意调侃道:「我倒觉得,保护使者这个头衔蛮适合你的啊。」 语毕,她看似不经意地扫雷克斯一眼,然后假装打个哈欠,转身往玄关处走去,用间适随意的口气丢下一句话。 「我在车上等你们,别让我等太久。」 「如果你想让罗拉知道,你上次跟那个凯蒂一起约会看电影的话,大可以不跟我们一起去的。」杰瑞德漫不经心地看着雷克斯,耸耸宽阔的肩膀说道,言语间带着浓厚的威胁意味。之后,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转回戴维娜身上,声音显得温和了几分,「走吧。小莎可没有太多的耐性。」 看着两人径自迈步走出房子,不再理会自己的意愿,雷克斯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他随即将视线望向洛尔,希望对方能开口说句公道话,没想到后者只是淡然地瞥他一眼,便动身跟随他们离开,彷彿不认为他有选择的权利。 被独留在原地的雷克斯终于忍不住宣洩心头的闷气,生气地朝着门口喊道:「喂,既然你们要我跟着一起去,现在撇下我算什么意思?」 第四章 血色月夜 一辆蓝色吉普车在宽阔笔直的大马路上稳当地行驶着。透过玻璃车窗望出去,可见街道两侧到处都是人流。现值正午时分,阳光炽烈如火,晒得每个人都汗流浹背。儘管天气如此炎热,但依然有顾客坐在露天咖啡座上,在温暖的阳光底下休间地品尝着浓郁香醇的咖啡。 雷克斯坐在吉普车的驾驶座上,双手握着方向盘,一边轻松地哼着欢快的曲调,一边平稳地开着车子。被套在他食指上的银色日光戒指在太阳照射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卡瑞莎坐在他的旁边,一手拿着小巧的圆形镜子,一手握着粉色口红,正一笔一划地在柔软的嘴唇上描绘着。她显然是经过悉心的打扮——金色波浪捲发被束成漂亮的马尾,上身穿着牛仔露肩上衣,与下身的白色蕾丝短裙互相搭配,刚好衬托出她优雅成熟的气质,同时也保持着少女的青春魅力。 回想起来,戴维娜刚才看见她换上这身衣着的时候,视线完全无法从她身上挪开,眼神里更是带着几分羡慕的意味。这不奇怪,卡瑞莎本来就是属于漂亮类型的女生,尤其在精心装扮过后,别说是男性,就算是女性与她擦肩而过,也会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 想到这里,戴维娜不禁低下头,品评着自己的衣着打扮——非常普通的浅绿色上衣,外面罩上纯灰色的外套,下身穿着贴身的牛仔裤。这种穿着看起来毫无特色,却又是她日常的衣着配搭。 她记得埃丝特总是说,作为女生一定要跟得些每季的潮流服饰,所以对方的衣橱里总会掛满不同款式的衣服。相反,戴维娜对衣服向来不挑剔,她的看法是:既然衣服是穿在自己身上的,那隻要自己穿得舒适便可。 「我们本来是打算待会离开医院后,就直接回学校的。你又不同路,到底为什么要跟来?」雷克斯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无奈地斜瞥卡瑞莎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更何况,我们现在是要到医院,有必要打扮成这样吗?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去勾搭帅哥。」 「你们给我听着,从现在开始,谁都别打算撇下我。噢,拜託!这可不是你们三个人的事情好不好,凭什么我不能一起去调查?现在弗罗拉和那个变态吸血鬼已经採取进一步的行动,事情的发展明显变得更复杂,牵涉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多。在这种情况下,我是绝对不可能光坐着什么都不做的。」卡瑞莎的表情陡然正色起来,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随后,她斜眼瞪着雷克斯,语气听起来非常不悦,「还有,女人爱怎么打扮是女人的事,轮不到你们男人来插手。」 她心里鬱闷地补充一句:况且不管做得再多,你根本都不会懂我的心意。 「噢,该死的!」她皱起秀眉,烦躁地低咒一声。 刚刚顾着跟雷克斯说话,害得她口红都涂歪了。她显得有些紧张,立刻用指尖将涂出唇线外的口红给擦掉,动作十分小心翼翼,相当注重自己的妆容。 而后车座的气氛却是截然相反,安静得几乎没有半点声响。自上车以来,戴维娜一直沉默不语,眼神毫无焦距地注视着车窗外的街景,样子看起来满怀心事。她的思绪显然不在这里,似乎被某些事情给困扰着。 杰瑞德默默坐在她旁边,偶尔会有意无意地望她一眼。虽然她一路上都默不作声,但他并没有感到奇怪,反而大概猜到她此刻烦恼的事情。 透过吸血鬼高度敏锐的听觉,基本上刚才她与吉尔伯特夫人的对话,他们三人是能够听得一清二楚的。这就是作为吸血鬼不讨喜的地方,明明不是有意要偷听,但即便是隔着几道厚墙,对方的谈话内容依然能清楚地鑽入他们耳中。最无奈的是,他们根本无法自由控制这种能力。 「还在想着吉尔伯特夫人的话吗?」杰瑞德缓啟薄唇,语调轻缓地问道。 他的视线没有放在她身上,只是盯着前方未知的一点,眼底隐藏着某种她看不透的情绪。他这样问并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出于纯粹的关心。自从她从书房出来后,就很少出声说话,整个人变得心事重重的。老实说,如果她遇到什么烦恼的事,他倒希望她直接说出来,让他一起帮忙解决,而不是独自憋在心里。 他的话将戴维娜飘远的心神瞬间拉回来,她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扭过头,向他投以惊讶的目光。看来是没有想到,他注意到她不在状态。 「那些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并不是你能够控制的。」他偏过头,眼光落在她讶异的脸上,声音轻淡得如空气一般,「你不必勉强自己找出一切的答案。」 「那不是勉强与否的问题,杰瑞德。」她很快整顿好自己的情绪,轻轻摇着头,眉心逐渐紧锁起来,语气带着些许凝重,「你我心里都很清楚,我听到的低语声一定是隐含着某种意思的。正如吉尔伯特夫人所说,每件事发生在我身上,背后都是有原因和关联,就好像我梦见莱特尔先生的死,以及梦到献祭的进行,都是在引领着我,一步步地了解整个復活仪式的事。说不定这次的低语声,将会是如何打破这个仪式的关键。所以我必须要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尽快解开这个谜团,找出这个答案。」 看到她眼中溢满坚定的神色,杰瑞德只能无可奈何地在心里叹息一声。真是的,明明这是属于超自然界的事,可怎么身为人类的她却比他们更上心呢? 「无论如何,我只想让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独自去解决或面对。」他的声音沉稳平和,带给她一种既舒服又安心的感觉,湛蓝的双目充满着温和的色彩,「现在的你并不是孤身一人,你还有……我们。」 儘管他的话已经讲完,但视线仍停驻在她身上,丝毫没有转开的意思,表情专注且认真。凝视着他那双宛如海水般柔和的眼眸,她的灵魂像是被吸进去一样,一时间竟无法移开目光,只能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一股不明的曖昧气氛顿时在两人之间缓缓流动着。 他刚才那番话,让她生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安抚着她那颗惶惑的心。是的,儘管她是人类,对于超自然界的事情依然感到很迷茫,但她绝不是一个人的。 雷克斯嘴巴是有点坏,总爱挖苦她,但其实他并不讨厌她;卡瑞莎一开始对于她恐惧吸血鬼的情绪感到很不满,后来也向她表露出和善亲切的一面;还有杰瑞德,虽然他不轻易将内心的情绪显露出来,但总是会默默关心她,让她有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噢,现在是什么状况啊?」通过后照镜,卡瑞莎完全将两人深情凝望的画面尽收眼底,两眼无奈地一翻,将目光扫向旁边的雷克斯,故意带着抱怨的意味问道,「我们现在是当了电灯泡吗?」 雷克斯不禁咧嘴一笑,打趣地附和着她的话:「真不懂我们这两颗刺眼的电灯泡,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折腾自己。」 听见前面两位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起他们来,杰瑞德和戴维娜不由感到有些尷尬,迅速别开脸,将视线转移到车窗外,并做着不自然的小动作。前者在摸着自己的鼻子,后者则用手指抓了抓微红的脸颊。 看到他们的反应和举动,卡瑞莎和雷克斯默契十足地互看对方一眼,同时偷偷地抿嘴一笑。 不经不觉间,车子已经抵达目的地,在一幢棕色建筑物前停下来。从车窗望出去,可以看见门口上方掛着一块长型的招牌,清楚地写着「圣波特医院」五个宇,旁边印画着一个醒目的红色十字标志。 一踏进医院大门,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瞬间迎面袭来,四周的空气还夹杂着淡淡的人血腥味。放眼望去,不同年纪的患者正坐在大堂候诊区里等候着叫号。或许因为等候的时间太长,一位长满鬍子的大叔开始感到不耐烦,于是走到接待处前,不满地向职员投诉起来。 就在这位大叔发牢骚之际,医院的自动门再次被打开。只见几位救护人员匆忙地将一位重伤的患者推送进来,附近的医生和护士见状,急忙走上前,一边检查着患者的伤势,一边推着担架床奔跑,将患者送往急救室进行抢救。 「医院真不是适合吸血鬼来的地方。」卡瑞莎皱起好看的眉毛,有些烦闷地咕噥道,眼睛不停回避着从那位患者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液。 杰瑞德和雷克斯同样身为吸血鬼,当然也有着相同的感受。说实话,要不是因为某些特殊状况,比如过来偷取血袋,基本上他们都不喜欢来医院,毕竟这里的「诱惑」实在是太多。 来到接待处前,通过吸血鬼的精神控制能力,他们轻易便让护士说出那位目击者现时身处的位置——位于三楼的e315号病房。成功取得这个信息,他们马上乘坐大堂的电梯前往三楼。 很快,电梯门「叮」一声缓缓向两侧推开。四人步出电梯后,发现三楼是分开两个区域的,左边是通往e区的病房,右边是通往f区的病房,接待处则设置于两边的中间位置,可见里头坐着两位正处于忙碌状态的护士。 三楼的空间比地下大堂宽敞许多。除了一般的候诊区,靠窗位置更摆放着两张灰色沙发长凳,黑色的报刊架放置在沙发右边,架上放着好几份报纸和一些过期杂志,供来往的人们阅读。而左边则摆设着三株高大的绿叶盆栽,缔造出舒适清幽的环境。 当然,他们清楚现在不是欣赏医院内部的时候,适时将视线收回来,并迈开步伐,往左边e区的方向前进。就在这个时候,戴维娜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f区经过,倏地停住脚步。 当她转头望去时,只能捕捉到这抹远处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转弯处。 「妈?」她皱起双眉,喃喃低语道,接着困惑地思索一下,总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于是急忙朝着前面三人说道,「嘿,你们先过去那边,我等等再过来跟你们会合。」 「你要去——」 杰瑞德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她已经转身拔腿往f区里头跑进去,脚步显得有些仓促。由于不晓得她是要到哪里去,他心里不由着急起来,连忙转头向雷克斯和卡瑞莎交代道。 「你们先向那位目击者探出当时目睹的情况来。我去追她,待会用电话联络。」 语毕,他忙不迭地朝着她的身影追上去,留下雷克斯和卡瑞莎站在原地面面相覷。最终两人只能无奈地耸耸肩膀,便转身迈开脚步,一同走进e区的病房通道。 「嘿,戴维娜。」要知道杰瑞德的速度绝对比戴维娜快很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追上她的脚步。他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让她不得已停下脚步来,然后走到她面前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我刚刚好像看到我妈。」她的眼睛仍四处搜索着,声音略带些许紧张。 「什么?你确定?」杰瑞德眉头一皱,疑惑地问道。 「我不可能认错的。」戴维娜将视线收回来,抬头望着他,表情非常坚定,并且以确信的口吻继续说道,「那是我的母亲,是她抚养我长大成人的。就算只是远远看到她的背影,我也绝对能认出她来。」 「戴维娜?」就在她话音刚落,一道听起来很惊愕的中年女声倏然自她身后传来。 听闻此声,戴维娜反射性地转头望去。果不其然,出现在眼前是罗莎琳那张充满亲和力的脸孔,可见那双碧绿的瞳孔里流转着诧异的色彩。 「噢,妈!」戴维娜惊讶地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说道,「真的是你。」 看到母亲莫名出现在医院里,戴维娜的脑海中霎时浮现出无数个疑问,内心更是涌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担忧。 第四章 血色月夜(二) 天上的云层渐渐散开,让快要满圆的月亮显露出来,在高空散发着柔和的光辉,照耀整个布克顿镇的森林。杰瑞德他们沿着空旷平坦的白樺林一路往前走,四周除了光秃秃的白樺树外,并没有其他的景物映入视线范围,丝毫没有找到木桥的踪影。 「难道只有我觉得奇怪吗?我们已经走了十分鐘,但根本没有任何发现。」雷克斯边走边到处张望,对于这个现象感到无比怪异。 「确实有点古怪。我们一路走来,几乎没有看到其他路径,这里就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听见他的话,卡瑞莎不禁皱起眉头,讲出心中的疑惑。 这时,走在前头的杰瑞德忽然停下脚步,瞇起锐利的蓝色眼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神情充满对未知危险的警觉。 「怎么了,杰瑞德?」走在他旁边的戴维娜跟着停下来,不明所以地问道。 「雷克斯、小莎,你们感觉到吗?」他没有转头望向他们,只是谨慎地啟唇问道。 「嗯。吸血鬼的气息。」卡瑞莎警惕地察看着周围的动静,摆出进入戒备的状态。 「而且非常强烈。」雷克斯立刻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换上正经的表情补充一句。 就在他的话音刚落,三位吸血鬼同时感觉到某种东西正以流星般的速度从后面飞射过来,于是迅速带着戴维娜闪到一旁躲开,下一秒便看见一根被截断的长树枝掉落到地面上,假如他们移动的速度再慢一秒,很有可能就会被这根树枝插在身上。 「嗯哼,我必须要承认,你们确实拥有灵敏的身手。」 听见一道略带玩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们立即将注意力投射过去,发现塞贝斯正懒洋洋地倚靠着一颗白樺树的树干,挑起双眉看着他们,眼里闪烁着兴味盎然的光芒。 「是你?」看见他出现在眼前,杰瑞德略感诧异,随即瞇起双眸,眼神犀利地盯着他,冷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我说是来参与你们的行动,你会满意这个理由吗?」他有些夸张地耸耸肩膀,用漫不经心的语调反问道。 「听着,塞贝斯,我们现在没时间,更没有心情陪你在这里胡闹。」卡瑞莎一改往常友善的态度,神情冷硬地瞪着他,不带半点情感地警告道。 「这可不是对旧相识该说的话啊,卡瑞莎。」 塞贝斯的身形如疾风般闪动,眨眼间便窜到他们的面前。他扬起一边嘴角,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有人传简讯给我,说你们将会出现在这里。老实说,我都搞不清楚这个人的用意。不过现在看到你们聚首一堂,相信今晚肯定有重大的事情要发生,对吧?」 三位吸血鬼心照不宣地交换着眼神,很有默契地產生同一个想法。通知塞贝斯的,相信不是弗罗拉就是卢西安,看来敌方是完全掌握他们的行踪,存心要阻挠他们找到梅森。 「我知道你们现在要去找一个叫梅森的狼人。虽然我是不清楚你们为什么会跟狼人扯上关係,也不懂为何要在满月这个晚上自投罗网。但这么刺激的游戏反而挑起我的兴致,让我非常渴望加入你们的行动。」他把双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里,口吻随意地问道,「你们认为怎么样?」 「麻烦你搞清楚,塞贝斯。」雷克斯淡漠地斜睨他一眼,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现在的你并不是我们的同伴。」 「我明白的。」塞贝斯把双臂环抱在胸前,表现出一副早就瞭然的模样,「你们向来都是受硬不受软。」 随着一个响亮的口哨声从他口中吹出,一道模糊的黑色身影猝不及防地从某个方向窜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杰瑞德的身后,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后肩,用力向后一扯,直接将他扔在地上。接着,这个人一把擒住戴维娜的胳膊,把她往后拉近,并抬起冰凉的手从后面掐住她的脖子,吓得她浑身动弹不得。 「戴维娜!」高声呼喊的是卡瑞莎,语声听起来既紧张又焦灼。 杰瑞德迅即从地上弹起来,当看见戴维娜正被尤妮丝挟持着,心头猛然一紧,全身紧绷得像拉紧的琴弦一样。尤其是,他留意到尤妮丝正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她,更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嗨,小甜心。我们又见面了。」当尤妮丝张开嘴唇时,可以看见两颗锋利的獠牙已经展露出来,闪烁着森白的寒光,「每次看到你,你体内香甜的血液都深深吸引着我,让我无比渴望撕破你的喉咙,将你的血液喝得一滴不剩。」 「如果我是你的话,绝对不会这样做。」戴维娜用力地吞嚥一下紧张的喉咙,假装镇定地回应道。 「噢,我当然不会。经过上次的经验,我相信你的血液里一定混有马鞭草。」尤妮丝的声音里夹杂着咯咯的笑声,然后将嘴唇凑到她的耳际,缓慢而清晰地说出带着恐吓性的话语,「但小甜心,我希望你清楚一点,我绝对可以在短短一秒鐘的时间内,将你整个心脏掏出来,然后随意地扔在地上。怎么样?你会喜欢这种残忍的死法吗?」 「你没有必要这样做吧?」雷克斯的视线从戴维娜身上移开,重新投向塞贝斯,沉着声音质问道。 「这可不能怪我啊。」塞贝斯得意地挑起双眉,笑容宛若狐狸般狡黠,语气轻佻浮夸,丝毫没有收手的打算,「是你们先拒绝我的好意。」 「这是我们几个之间的事,从头到尾都跟戴维娜无关,你要对付的对象不应该是她。」杰瑞德微慍地瞪视他,俊逸的脸庞变得阴鬱难看,声音冷冽如霜。 「我真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人类?在我记忆中的杰瑞德,对人类的事情从来都是不闻不问的。」看见杰瑞德极力想保护这个女孩的安全,尤妮丝的嫉妒情绪如浪潮般席捲而至,视线随即转向他,语带尖酸刻薄的锐气问道,「到底这个婊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让你这么在意她那条卑贱的生命?」 是时候了! 趁着尤妮丝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杰瑞德身上,戴维娜决定把心一横,紧咬着牙关,猛力地往后仰头。尤妮丝自然没有时间闪躲,「咯」一声被她的后脑杓撞中鼻子。 「啊!」尤妮丝吃痛地闷哼一声,不得不松开她,捂住被撞痛的鼻子。 雷克斯和卡瑞莎没料到戴维娜会做出如此帅气的反击举动,不约而同地露出惊异和欣赏的表情。杰瑞德显然察觉到塞贝斯想衝上前抓住戴维娜,于是抢先他一步,快速移动到她身前,小心地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做得好,戴维娜。」杰瑞德用眼角的馀光瞄她一眼,忍不住讚赏她刚刚的行为,随后带着关心的口吻问道,「没受伤吧?」 「我没事。」她伸手抚着自己的脖子,摇头回答。 尤妮丝双眼发狠地瞪着戴维娜,眸子里翻腾着无尽的憎恨与怒意,从齿缝间迸出咒骂的话语:「操你妈的,该死的贱婊子!」 看到她快速移动身影,打算衝过去找戴维娜算帐,卡瑞莎霍然闪到她的面前,阻挡住她的去路,那张美丽的脸孔上带着鄙视的冷漠表情。 「挑选人类当你的对手,不觉得很卑鄙吗?」 说罢,卡瑞莎便高高跃起一记鞭腿,一脚扫在她光滑的脸蛋上。尤妮丝立即伸手捂住发痛的脸颊,心头的愤怒燃烧得更为旺盛。她齜牙咧嘴,展露出吸血鬼狰狞可怖的面容,将攻击的目标转移至卡瑞莎,以旋风般的速度向着她直衝过去,挥出一记凌厉的手刀,精准地击中她的下巴。 眼看尤妮丝举起拳头,径直地朝自己的脸挥过来,卡瑞莎迅捷地伏低身体,轻松地避开她的攻势。 看见两位女生已经展开激烈的打斗,塞贝斯也决定主动出击,趁着雷克斯分神的片刻,直接绕过他,闪到杰瑞德面前,不假思索地朝他挥出一拳。虽然他是比较有兴趣找戴维娜麻烦,但他很清楚要实行这一点,必须要先解决掉这个傢伙。 「雷克斯,先带戴维娜离开。我跟小莎解决他们两个后就会跟上来。」杰瑞德急忙弯下身,一边躲避着塞贝斯的拳头,一边对雷克斯说道。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雷克斯猛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呆瞪着他,「你要我留你们两个在这里打斗,然后自己一个离开?」 「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杰瑞德不断向后滑退,闪避着塞贝斯一记接一记迎面而来的拳击。 「天杀的,杰瑞德。你这个只顾女人的傢伙。」雷克斯不爽地喃喃抱怨起来,儘管表现出不满的神情,但他还是愿意顾及戴维娜的安全,剎那间来到她的身旁,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颇为急切地说道,「嘿,不管怎样,我们先离开吧。」 「等一下??」 戴维娜还未来得及把话说完,雷克斯已经动身,利用快速闪移的能力,带着她一併离开这个即将陷入混战的位置。下一秒,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让一个人类参与你们的行动,都不愿意让我加入,你不觉得很过分吗?」 塞贝斯不留馀力地再度挥拳,企图击向杰瑞德的腹部,不过被后者机警地向后跳开。 「你这么积极想帮忙,我应该要摆出感动想哭的模样吗?」 杰瑞德故作幽默地讽刺他一番,迅即扬起拳头,猛力地揍向他的下顎。塞贝斯忍不住闷哼一声,身子踉蹌地后退几步。 「嗯哼,是打算动真格了吗?」待重新站稳步伐,他抬起手背,随意地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液,轻笑着问道。 塞贝斯一个箭步来到他的身前,单手扼住他的脖子,急速地向前猛推,瞬间将他的后背撞到厚实的树干上。杰瑞德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他结实的拳头击中胸口,痛得整张脸皱成一团。塞贝斯顺势用双手抓起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往地上拋出去。 杰瑞德飞快从地上跃起,纵身跳到塞贝斯面前。看见对方的拳头快要砸过来,杰瑞德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臂,使出一记俐落的过肩摔,毫不留情地将他重重摔落在地。 连番被对手发动的攻势击倒,塞贝斯的胜负欲熊熊燃烧起来。他立即翻身站起,以闪电般的速度晃动到杰瑞德身后,利用强而有力的臂弯紧紧地锁住他的颈部。杰瑞德紧咬着牙,奋力地扭动身体,后来发现挣扎只是徒劳无功,乾脆曲起手肘,用力往后顶向他的腹部,令他痛得弯下腰,臂弯的力度稍微减弱。 杰瑞德轻易便脱离他的箝制,转身抓住他的肩膀,提起左膝盖,猛烈地持续重击他的小腹,痛得他完全无法站直身子,一时间毫无反击的馀地。杰瑞德看准这个时机乘势而上,强悍的拳头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地朝着他脸颊打下去,直接把他揍倒在地上。 另一边厢,女生们的搏斗也变得相当激烈,几乎毫无喘息的空间。卡瑞莎机敏地将上半身往后仰,顺利避开尤妮丝扫过来的飞腿。待重新站直身体,她提起左脚瞄准尤妮丝的小腿踢下去,令她痛得弯曲膝盖,难以站直。 就在卡瑞莎正要全力击出一拳时,尤妮丝马上挺起身,抬手挡下她的拳头,之后顺势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扭,「喀啦」的关节脱臼声清脆地在空气中响起。卡瑞莎疼痛地闷哼出声,面容痛苦地扭曲起来。 尤妮丝自然把握机会乘胜追击,抓住她的衣领,抬脚踢向她的腰腹,再将她的身体提起来甩出去,狠狠地砸到地面上。她压根儿不给卡瑞莎喘息的机会,一个瞬移来到她旁边,准备提起套在脚上的高跟鞋残忍地踩在她的胸口上。幸好卡瑞莎及时翻身滚到一边去,惊险地躲过对方的攻击。 她敏捷地从地上跳起身来,直衝到尤妮丝的面前,对准她的喉头施以一记手刀,可惜被对方压低身体躲开。卡瑞莎不甘心地咬紧牙根,再施展一个凌空的回旋踼,准确无误地踹中尤妮丝的左脸颊。 「你这个狗养娘的臭婊子!」随着火辣的疼痛感传来,尤妮丝胸腔的怒意霎时间攀升到极点,双眼迸射出如鯊鱼般兇恶的光芒,「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踢我这张漂亮的脸孔了!」 伴随话音落下,她来势汹汹地衝着卡瑞莎扑过去,将对方推倒并压在地上。尤妮丝先狠狠地回敬她一拳,轰中她雪白的脸蛋,然后双手像大铁钳一样,使劲地掐住她的脖子。卡瑞莎拚命地挣扎,使出吃奶般的力气扳开她的双手,头顶猛力地向前一撞,毫无误差地击中她的额头。趁着她吃痛地喊叫出声,卡瑞莎马上抬脚踹开她。 只见尤妮丝的身躯登时被甩飞出几米远,后背硬生生地砸落到地上。她咬牙切齿地爬起身,兇狠的表情蕴藏着深深的不忿。殊不知当她要准备反击时,两枚木製的子弹毫无预警地从某个方向飞射过来,一枚刺中她的手臂,另一枚则刺中塞贝斯的大腿。 他们的皮肉迅速被烧灼起来,滋滋地冒出白烟,一股剧烈的痛楚同时间从伤口处袭来。毫无疑问,子弹外层被沾上了马鞭草。 两人痛得皱起脸庞,从嘴里发出疼痛的喊叫声。当他们试图将木子弹从伤口中掏出来,神秘人却继续在暗中朝他们连续发动射击。 杰瑞德和卡瑞莎顿时停止进行攻击,面面相覷,对于眼前的状况略感诧异。直到一阵踩着乾草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他们才回过神来,提高警觉地摆出作战的姿势,目光谨慎地望向来者。 杰瑞德一眼便认出这道淡定从容的身影,双眸不由微微瞪大——玛姫,那位吸血鬼猎人。她手上正拿着一把重型的狙击步枪,踏着小心翼翼的步伐朝他们走近,双目凌厉如箭。今天的她穿上一身轻便的劲装,秀丽的长发没有束起来,松松蓬蓬披散在双肩上,与在医院工作时的造型大为不同。 「噢,老天,你怎么会……」 杰瑞德难以置信地呆瞪着她的身影,脸上尽是无法掩饰的惊讶—— 她的出现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现在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她的声音平板单调,不带半点情绪,「放心吧。我跟他会掩护你们,赶紧离开去做你们要做的事。」 「他?」杰瑞德的表情闪过些许迷茫,缓缓重复着这个字。 顺利将子弹掏出来,塞贝斯和尤妮丝身上的伤口逐渐復原,疼痛感随之而消散。他们怒目切齿地瞪着玛姬,正要动身上前攻击她之际,数枚木子弹却突如其来地从右边发射过来。两人在闪躲的时候再度被击中,痛苦地嚎叫起来。不过发动射击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是瞄准二人,杰瑞德和卡瑞莎并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还等什么?快点离开!」玛姬连忙朝杰瑞德喊道,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迫切。 杰瑞德急忙将视线投向卡瑞莎,朝她肯定地頷首。后者随即意会到他的意思,在点头回应后,身体飞快地向着某个方向移动,与他一同消失在原地,从战阵中抽身而退。 第四章 血色月夜(三) 雷克斯带着戴维娜彻底远离刚才的「战斗场地」后,才慢慢放缓步调,在一块面积不大的空地上停下来。 吸血鬼的快速移动能力对戴维娜来说就像是坐云霄飞车一般,速度快得让人头晕目眩,连半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等站稳脚步后,她连忙抬手按住胸口,一边喘气,一边调整呼吸。 「雷克斯,你应该要回去的。我们不能留下他们两个单独应付塞贝斯和尤妮丝。」戴维娜的语气显得急促而焦灼,不安和担忧犹如狂涛巨浪般席捲她全身。 「然后呢?拋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噢,要是让杰瑞德知道,你认为他会放过我吗?再说,要不是答应他要保护你的安全,你认为我刚才会选择离开而不是战斗吗?」 雷克斯无奈地瞥她一眼,话语里虽然没有责怪的意思,却隐隐带着些许鬱闷。戴维娜知道这是她的责任,如果不是她执意要跟过来,他们根本就不需要顾虑她的安全。 「或许杰瑞德说得没错,我应该要安分留在学校里的。」她微微垂下眼眸,声音顿时弱了几分。 听出她语气中的自责,雷克斯吐出微乎其微的叹息声,口吻明显缓和下来:「嘿,现在可不是责备自己的时候。放心吧,他们一定能搞定那两个麻烦鬼的。我们现在还要争取时间找那个狼人的。」 「啊?」她猛然抬起双眼,略感惊诧地问道,「只有我们两个?」 「某程度来说,杰瑞德要我们先离开,另一个原因是不希望浪费时间。」雷克斯一改往日轻浮的态度,神态郑重严肃起来,「虽然我还是有点不情愿,但毕竟找出梅森,控制事情的发展,才是我们到这里来要做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在我们两个当中,就只有你拥有战斗力。万一遇上弗罗拉他们……」 说到这里,戴维娜倏地住口,缓缓转过头望向身后的白樺树,眼神泛起如迷雾般的茫然。 「怎么了吗?」察觉到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雷克斯禁不住奇怪地问道。 戴维娜没有开口回答,直接转身迈开双脚,踩着谨慎的步伐走向那棵白樺树。来到树底下,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轻轻地触碰着厚实粗糙的树身,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和力量瞬间在体内窜升起来,使她不禁打了个激灵。 就在这个时候,她清楚地听见一种细碎的声音骤然从树干里传来,于是下意识地侧过头,把耳朵凑上去,凝神地聆听着里头的声音。 嘶嘶…… 那听起来像是一种收音机收讯不良时发出的电流声,不过只是持续了几秒,很快便响起一阵旋律柔美动听的音乐声。 「噢,雷克斯,我……我好像听到一些声音。」她紧张地吞嚥着唾沫,神情略显惊愕惶恐。 「什么?你说听到声音?呃……透过一棵树?」闻言,雷克斯吃惊地瞪圆眼睛,面露诧异的表情,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荒唐的话。 戴维娜没有继续停留在原地,凭着心中的直觉走到左前方的另一棵树下,抬起手掌贴在树干上,然后将耳朵靠过去,屏息细听着透过里面传递过来的声音—— 「somewhereovertherainbowwayuphigh there'salandthatiheardof……」 听到来自电影《绿野仙踪》的歌曲《overtherainbow》,戴维娜的双眼霎时瞪得滚圆,错愕地倒抽一口气,一阵没由来的寒意迅速渗入她的骨髓,直达心底。老天在上!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听到一首来自六十年代的歌曲?难不成是她感应到幽灵的存在,所以听到他们在这个大晚上唱歌? 当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试着再听仔细一点,发现音乐当中夹杂着一些「沙沙」的杂讯声,听来像是从广播里头传来的声音。直觉向她发出讯息,这种声音的出现绝对不是毫无理由的,必定是蕴含着某种特别的深意——她知道,自己向来听到的声音都是如此。想到这一点,她决定鼓起勇气,跟随内心的感觉继续往前走。 眼看她不打算掉头走回来,雷克斯不由心头一急,赶紧开口询问:「喂,你是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到,这些声音是在指引我去某个地方。我觉得我们应该要跟过去看看。」 戴维娜没有转头回望他,口气显得确信而坚定,感觉意识非常清醒,并不像陷入迷濛的状态。只见她走到不同的白樺树下,重复着先前两个动作——用手掌轻轻触碰树干,然后将耳朵凑上去,倾听那些不知名的声音。 「嘿,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雷克斯张口结舌地瞪着她,声音里全然是难以置信。对于她这种莫名奇妙的行为,他有理由怀疑她不是中邪,就是精神错乱,才会在这里胡言乱语。 然而戴维娜压根儿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反而越走越远,企图沿着某个方向离开。雷克斯见状,神情变得颇为急切,马上利用快速移动跟上她的步伐,同时按捺不住心底的焦躁,爆出一句咒骂的话语来。 「该死的!杰瑞德,你怎么就不能认识一个正正常常的人类?」 ?????? 「杰瑞德,你认识刚才那位猎人的吗?」卡瑞莎跨着大步,跟随杰瑞德走上一个斜坡,语带疑惑地问道。 「她是我们学校附属医院的医生。事件说来话长,等解决这件麻烦事后,我再详细告诉你吧。」 事实上,杰瑞德到现在还是猜不透玛姬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心头油然升起一阵疑惑。明明当天她在医院已经很清楚表明自己的立场,那为什么现在又要帮他们呢? 「无论如何,还是多亏她我们才能全身而退,中止那场无谓的打斗。」卡瑞莎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没有办法看出她对猎人抱持的态度。她目光谨慎地打量着周遭,继续说道,「幸好雷克斯没有带戴维娜走得很远,我们还可以靠着气味追踪他们的位置。」 伴随着她话音落下,杰瑞德感觉到裤袋里传来一阵震动。深怕是雷克斯打来的电话,他连忙将手机掏出来,低头一看,发现萤幕上显示的却是「艾登」两个字。他眉头轻轻蹙起,对此感到有些奇怪,但这份犹豫并没有持续很久,他很快便用拇指滑动接听键,把话筒放到耳边。 「我没有想到你会在这个时间打给我。如果你是想知道梅森的状况,我只能说声抱歉,我们还没有找到他。」 「一直没有收到你的消息,这也是我预料中的事。」虽说如此,艾登的语气却难掩微微的失落,不过他并没有被这种情绪影响,迅速拉回正题,「可这不是我打来的主要原因。」 杰瑞德明显听出艾登在用力地嚥着口水,而且喘息得十分厉害,好像在拚命地压抑住内心某种汹涌的情绪。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掛在高空上的月亮——整个月亮逐渐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形,皎洁明亮,散发着银色柔和的光辉。看来再过一个小时就会进入全月的状态,难怪艾登的声音听起来会那么难受。 「我刚刚跟海伦在翻看梅森的手机,看看能否找出任何有用的线索,却让我们意外地听到一则留言。」 「留言?」杰瑞德疑惑地重复道。 「嗯,来自他父母的。他们在留言中提到今晚会回来布克顿镇。虽然这件事可能没有太大的关係,但要是梅森现在还在森林里面,我怕他会碰到他的父母。」艾登直截了当地道出心中的忧虑。停顿几秒后,他特意地补充一句,「在他进入狼人狂暴的状态后。」 「你的意思是,他们现在还在前往布克顿镇的公路上?」 「没错。留言在一个小时前发送过来的,他们说已经快到达小镇的公路口。」 杰瑞德的脑袋快速地转动起来,暗自将各种零碎的事件拼凑成完整的面貌。就在下一剎那,他的双眸猛然瞪大,面容掠过几分惊愕——戴维娜在今早向他提过的梦境霎时自脑海中浮现而出,同时让他想起洛尔曾经提过,梅森需要献出生命中最珍重的东西,才会成为一个忠诚的祭品。这么说来,他要奉献的人岂不就是…… 「见鬼的。」杰瑞德低低地咒骂一声,言语间洩漏出些微焦躁,「我竟然没有想过是他的父母。」 「这是什么意思?」听出他的话里带有别的含义,艾登慌忙追问道。 「你还记得谁是戴维娜吗?」他没有回答,只是严肃地反问一句。 「我说她像灵媒的那个人类女孩?」 「没错,就是她。她的身份和能力有点特殊,你应该也很清楚。戴维娜昨晚梦见梅森在高速公路上杀人的情景,本来我一直猜不透他要杀的人是谁,但现在这样看来,说不定就是他的父母。」 「等……等一下,」艾登的声音瞬间变得慌乱和惊异,彷彿觉得他的话根本毫无道理,「你说这些有根据吗?我的意思是,她的梦境可信吗?不能只单凭一个梦境,就说梅森会杀他的父母吧?」 他的话音刚落,便传来铁链掉落在地上清脆的「咣啷」声,继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话筒彼端响起。 「嘿,海伦,冷静一点。你不能现在这样离开的,满月即将来临……」 还没有听艾登把话说完,他已经将电话掛线,留下「嘟——嘟——」的机械语音。大概是那个海伦听到这件事后,又要嚷着去找她那位宝贝男朋友吧,杰瑞德在心中暗暗猜想着。 「小莎,你应该把我们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了吧?」杰瑞德将手机重新塞回裤袋里,转身面向卡瑞莎,紧绷的脸庞看起来略为严肃,「那么你应该也猜到,梅森现在会在哪个位置。」 「这算是个对我们有利的消息。」卡瑞莎朝他点点头,凝起神色回应道,「我们需要立刻通知雷克斯和戴维娜。」 ?????? 雷克斯跟随着戴维娜穿梭在林间,沿着某条路径缓缓地前进。到目前为止,他们至少已经掠过二十棵白樺树,戴维娜不时停下脚步,伸出手掌触碰树干,探索从里头传来的声音。 雷克斯当然试过模仿她的动作,将耳朵凑到树干前,但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明明他是吸血鬼,听觉应该比她更灵敏,怎么可能他反而会听不到她听到的声音呢? 看见戴维娜此刻正站在前面某棵树的底下,双手扶着树干,全神贯注地细听着那些莫名其妙的声音,雷克斯将双臂环抱胸前,略感纳闷地问道:「能请你告诉我,你现在又听到什么声音吗?」 「一种汽车轮胎与地面磨擦的声音。」她不慌不忙地开口回答,口气异常认真,丝毫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 她的回答依然让雷克斯感到很不可思议,完全不懂她是怎么听到这种声音的。但他实在没有时间再这样跟她耗下去,他们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好了,戴维娜。」他一眨眼的功夫来到她身旁,换上正经八百的表情说道,「听着,或许你认为这些声音是带有某种意思,但我不认为我们要继续浪费时间……」 手机震动的「嗡嗡」声骤然从裤袋里鑽出来,令雷克斯说到一半的话硬生生被截断。他有些不耐地将手机掏出,发现来电者是杰瑞德,于是毫不迟疑地滑动接听键,把听筒放到耳边。 「你们现在的位置在哪里?」他尚未来得及说话,手机彼端已经传来杰瑞德颇为焦灼的声线。 「我认为你需要更正这个问题。」雷克斯斜眼瞪着戴维娜,刻意加重语气表示自己不满和烦躁,「应该是戴维娜要带我去哪里。」 「什么意思?」 「我本来是打算继续去找梅森的,她却突然说能够透过白樺树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于是跟着这些声音一路走。可到现在为止,根本没有发现半点有用的线索。」 「她有说听到什么吗?」杰瑞德急切地追问起来,言语间难掩些微紧张。 「一开头就说听到电台广播的音乐声,后来又说听到一个男人跟着节奏哼音乐和踩着油门踏板的声音,现在更说听到汽车在道路上行驶的声音。」雷克斯一边回想着她提过的各种声响,一边皱着眉头回答道。 「是公路。」捕捉到「汽车」两个字眼,杰瑞德突然灵机一触,马上说出于脑海里浮现的想法,「我猜,她要去的地方是通往小镇的公路。」 「什么?」雷克斯的双眉皱得更深,大惑不解地问道,「她为什么要去哪里?」 「还记得我早上向你提过,戴维娜昨晚梦到梅森在公路上杀人的画面吗?艾登刚刚打给我,说梅森的父母正在回来布克顿镇的路途上。我怀疑,梅森是要准备杀他的父母。」杰瑞德开口替他解惑,急迫而严肃的语气反映出事态的严重性。 「噢,那会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这个消息让雷克斯感到无比震惊,双眼霎时瞪得滚圆。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戴维娜能感应到那个方向,但只要跟着她走,相信肯定不会有错。」杰瑞德的声音显得确信无疑,对戴维娜独特的感应能力非常有信心,「我跟小莎已经跟随你们的气味赶过来,我们在那边会合吧。」 「好吧,我明白了。」 当雷克斯切断通讯,准备把手机放回裤袋里,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他迅即抬头望去,只见戴维娜惊慌失措地后退一步,抬手摀住嘴巴,面露惶恐的神情。 「嘿,发生什么事了?」他微蹙眉毛,语带关切地问道。 「我刚刚听到一种??笨重的脚步声,还有??」戴维娜僵硬地扭过头望他,声音因为慌张而带着些微颤抖,「一阵像是野兽发出的低吼声。」 「是梅森。」雷克斯不假思索地说出直觉性的想法,语气忽地正色起来,「戴维娜,我需要你继续跟着听到的声音前进。我想,这些声音指引你去的地方,有可能是跟梅森有关的。」 戴维娜朝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使縈绕在她心头的恐慌不断加剧。 意识到情况危急,两人开始加快前进的步伐,丝毫不敢慢下来。而戴维娜透过树干听到的声音也渐渐出现一些变化—— 先是一阵混乱的打斗声以及沉闷的撞击声,继而听到一阵急促的煞车声响起,然后是车门「咔噠」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阵长而洪亮的嘶吼声。直到最后,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在戴维娜的耳边回盪不已,声音尖锐得令她的耳膜阵阵发痛—— 而同一时间,他们两个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出树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笔直平坦的柏油公路。望向对面是树林的另一端,长满密集的草丛和高大挺直的树木。这里的环境寂静无声,没有看见任何车辆经过的踪影,也没有虫鸣鸟叫的声响。 「就是这里。」戴维娜小心翼翼地环视着四周,表情有些警觉起来,「我没有再感应到任何声音。」 第四章 血色月夜(四) 「我确切感觉到,这里有一股吸血鬼的气息,但绝对不是属于杰瑞德和小莎的。」 雷克斯的脸庞紧绷得非常厉害,双眼溢满戒备的敌意。他毫不犹豫地迈开修长的双腿,打算踏上柏油路面。 「等一下,雷克斯。」 戴维娜赶忙开口叫住他,后者旋即停步,不明所以地回头望向她。她紧张地嚥了嚥口水,强行压下内心那股浓烈的不安,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流畅稳定。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我有种很可怕的预感。我最后听到的声音,是一种非常刺耳的尖叫声,我觉得事情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简单,所以我们才要来阻止事情继续发生。不是吗?」 说完,雷克斯便转回身去,继续迈步前行。殊不知他才刚踏出一步,却发现双脚突然动弹不得,像是被强力胶黏住在地上一样。不管他多么拚命想挪动步伐,都只是徒劳无功。 「搞什么鬼?」他不禁开始烦躁起来。 「你们能够找到这边来,确实让我很意想不到。」 就在此时,一道淡漠而沙哑的嗓音冷不防地从某个方向飘来,当中还夹杂着几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雷克斯和戴维娜随即抬头望去,发现对面高耸的草丛处在微微晃动起来,传来窸窸窣窣的磨擦声,不久后便看见一抹高大的男人身影缓缓地从里头走出来。他有着一头黑色整齐的短发,以一副灰黑色的面具遮盖着半边脸庞,长形尖削的脸型略显凹陷。 「很可惜就算你们来到这里,也不能改变什么。」他嘴角滑开一抹嘲讽的笑意,语气从容地从唇间吐出话来。 「是他。」戴维娜的双眸微微睁大,面露惊愕的神情。她用力地吞嚥着口水,语气带着微微的颤音,「我认得出他的声音,在我的梦境里。」 「人类?」卢西安挑起双眉,颇觉有趣地从唇缝间吐出两个字来。当他的视线扫射过来的时候,戴维娜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子,面容洩漏出些许畏惧。只见他微瞇起眼眸,佯装可惜地补上一句,「可惜血液带有马鞭草的味道。」 「你不觉得自己很窝囊吗?做每件事都只会靠巫师的魔法。」无法走动的雷克斯只能站在原地,一脸愤恨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讽刺道,「不用说,这肯定是弗罗拉的杰作吧?你那位忠心得像一条狗的女巫。」 「但很明显,我巫师的实力比起你们的巫师来得更强,不是吗?」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转回雷克斯身上,不以为意的口吻带着浓厚的挑衅意味,之后他发出几声低笑,毫不掩饰言语间的轻蔑,「你放心,我不打算让我的巫师加入这场打斗,毕竟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话落,他伸出左手,将拇指和中指互磨擦,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下一刻,雷克斯发觉原本缠绕在脚上的无形压力倏然消失不见。当他尝试向前跨出一步,双脚没有再受到任何束缚,可以行动自如。雷克斯稍显愕然,可卢西安丝毫不给他反应的时间,迅即闪现到他的背后,准备发动攻势。 「雷克斯,小心!」 戴维娜的惊呼声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可惜始终晚了一步——卢西安已经揪起他的后衣领,将他整个人提到半空中,接着毫不留情地摔到地上,令他痛得忍不住闷哼一声。见到这副情景,戴维娜惊恐得伸手摀住嘴巴,眼中闪烁着担忧的光芒。 当然,这招攻击对雷克斯来说只是小意思。他敏捷地站起身,飞快地移动到卢西安的面前,握起右拳狠狠地朝他的面门挥过去,不料被对方单手接住。雷克斯不服气地再挥出左拳,然而又被他用另一隻手挡住。卢西安的嘴角得意地翘起来,继而抬起右脚,一脚猛力地踹向雷克斯的腹部,让后者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上。 眼看卢西安从地上跳跃起来,一拳朝他迎面砸过来,雷克斯慌忙往旁边翻滚一圈,惊险地避开敌人的攻击。他快速从地面跃起来,一个闪身来到卢西安面前,旋身使出一记飞腿,可恨被对方侧身闪开了。 雷克斯将五指併拢,对准他的脖子横击出一记手刀,对方却机警地向后闪开。他闪避的速度比雷克斯的动作还要快很多倍,后者使出的每招攻击不是被他挡下,就是顺利躲开,根本没有对他造成半点伤害。 雷克斯愤愤地咬牙,拼尽全力朝他直衝过去,飞身将他扑倒在地,两人在树林的空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下来。雷克斯顺势把他压倒在地上,一手揪住他的衣领,一手攥起拳头,发狠地往他的脸颊连续揍两拳,一缕鲜红的血丝渐渐从他的嘴角溢出。 就在他挥出第三拳的时候,卢西安抬手接住他的拳头,并迅速翻过身,将他反压在地面上,单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拳重重地击在他的肚子上。雷克斯疼得驀地闷哼出声,下意识用手捂住腹部,眉头紧紧地拧成一团。 卢西安轻松地站起来,用手背随意地擦掉嘴边的血液,并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弄皱的衣服,彷彿丝毫没有把对方放在眼内。雷克斯喘息着从地上爬起身,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头,眼中流露出一种不服输的光芒。瞬息间,他的身形已经晃到卢西安面前,双手紧紧锁住他的胳膊,用额头猛力地撞上他的下巴,随即响起清脆的「叩」一声。 卢西安发出一声低微的闷哼,双臂随即向外一挥,轻易就把雷克斯的手甩开,然后用左手掐住他的锁骨,使劲地向前一推,将他的后背重重地撞击到树干上。 「真佩服你的不知量力,明知道不可能打赢我,还要死撑到底。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你的。」卢西安摆出一副优胜者的傲慢姿态,从容平淡的语气尽是理所当然,「还有你另外两位朋友也一样,因为你们也应该要见证着我做的一切,为我们的血族所做的一切。」 「别搞笑了。」雷克斯从喉间发出一声冷笑,面容掛满不屑的神色,「我们是不可能站在你这边的,我们只会一直破坏你的计划,让你永远都不可能将那个噁心的吸血鬼老头带回这个世上。」 卢西安的脸色骤然阴暗得如同墨汁,直接将右手插入他的胸口,五指毫不留情地收紧,使力地揪住他的心脏,暗红的血液不断从他胸口处流淌而出。雷克斯几乎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个举动,两眼瞪得像铜铃一样,强烈的疼痛感令他禁不住痛喊出声,额头逐渐冒出细碎的冷汗。 「雷克斯!」戴维娜惊恐地呼喊出声,随后低声地喃喃自语起来,语气全是慌乱与焦急,「不……不……」 她慌张地到处张望着,试图寻找任何东西对付眼前这个可怕的吸血鬼,内心焦急如焚。不能!她绝对不能让他杀死雷克斯的。 在别无选择之下,她只能随手拾起地上一根树枝,咬紧牙根,拔腿朝卢西安的后背直奔而去。不过她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吸血鬼的听力是异常灵敏的。 听到身后传来急速的脚步声,卢西安当即将手从雷克斯的胸口处抽出来,身形一个晃动,立即闪到戴维娜的面前,速度快得完全无法用肉眼捕捉,令她霎时僵硬在原地,无法作出反应。他一手抓住她高举的右手,使出的力度相当大,她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被他捏碎一样,皮肤表面已经被抓出一道红印。 「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用这种方法能伤害到我吧?」卢西安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声音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愚蠢的女孩。」 他一把扫开她手上的树枝,单手扼住她的喉咙,使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產生一种窒息的难受感。戴维娜试图用双手扳开他的手指,使劲地挣扎起来,可令她绝望的是,她始终比不上吸血鬼强大的力气。 对上他那抹兇狠无情的眼神,她双眼溢满无尽的惧意,身体发抖得非常厉害,犹如一头将要任人宰割的动物,只能默默等待死亡的降临,却没有力量作出任何抵抗。 雷克斯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大口地大口地喘息着。他强忍着胸口处传来的痛楚,身影如同疾风般衝到卢西安的身后。当他打算拽起对方的胳膊,将他拉开之时,却猝不及防地被他用另一隻手锁住咽喉——他的动作奇快,基本上连头都没有转过来。 雷克斯死命地挣扎着,努力想扳开他的手,但由于胸口上的伤口尚未完全復原,他只能使出微弱的力气,根本无法与卢西安相比。 「fiatmanustuaetvade.」 就在这个危急的关头,一道低沉的唸咒嗓音和清晰的脚步声突兀地从某个方向传来。受到咒语的驱使下,卢西安不由自主地松开十根手指,双肩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向后拉扯一样,整个身体往后拋出去,狼狈地摔倒在地面上。 戴维娜用手抚着喉咙,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试图调顺自己的呼吸。她和雷克斯顺势抬起眼眸,将视线投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发现朝他们走过来的是一位熟悉的光头男人,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闪动着幽深的光芒—— 洛尔。 「噢,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他的出现令戴维娜略感惊诧,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能够透过魔法感应到你的位置??」 话音未落,洛尔突然用手揪住自己的胸口,疼痛地哀叫出声,再也无法站直身子,单膝跪到地面上,整个人像受伤的动物般蜷缩起来。他脸上佈满显而易见的痛苦,整张面容扭曲得几乎变形。 「嘿,你还好吗?」戴维娜连忙奔到洛尔身旁扶着他,面露担忧地问道。 「是弗罗拉。」洛尔从齿缝间迸出话来,语气中蕴含着深深的愤恨,「是她??对我施下法术,倘若我今晚使用魔法的话,将会承受加倍的痛苦。」 「哼哼??」卢西安俐落地跃身站起,从喉间发出一阵诡异的轻笑,以轻挑的眼神睨着洛尔,言语间毫不掩饰对他的讽刺,「我应该要称讚你勇气可嘉,还是该替你感到可悲?明知道需要承受这种痛苦,还是要来做这件蠢事。」 「我答应过某个人,一定要保护??这个女孩的安全。」洛尔抬起阴冷的双眸,狠狠地瞪视着他,一边微微喘息着,一边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等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个人是谁?」闻言,戴维娜感到一阵惊愕,疑惑不解地追问道。 「噢,够了。我没有多馀的时间听你们猜哑谜。」卢西安蹙起眉头,语带不耐地切断两人的对话,「老实说,我实在很不喜欢你这种难缠的巫师,如果你来这里是为求一死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当他准备闪身到洛尔面前的时候,一抹如疾风般的身形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身后,用双臂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令他一时失去重心,直接往后仰倒在地。由于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就连雷克斯和戴维娜都看得目瞪口呆,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 「小莎,趁现在!」 伴随着杰瑞德高声的话语落下,卡瑞莎那抹纤瘦的身影旋即从某个方向窜出,飞奔似地闪现到两人的面前。只见她单手握着一根被截断的尖锐树枝,高高举起,正要瞄准卢西安的胸口刺下去。殊不知对方的大掌一伸,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腕,制止住她的动作。卡瑞莎紧咬着牙关,借用另一隻手的力量,倾尽全身的力气,将树枝一寸一寸地朝他的胸口逼近。 卢西安的唇边微微挑起,勾勒出一道令人心寒的奸笑。他抬起另一隻手,轻松地抢过她手中的树枝,猛力地刺进她的左肩,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速度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 随着一团深红的血跡从衣服布料渗出,剧烈的痛楚马上自肩部传来,令卡瑞莎忍不住痛呼出声,重心不稳地跌在地上。 成功解决掉一个麻烦,卢西安迅捷地抬起手肘,往上击撞杰瑞德的下巴,痛得他闷哼一声,微微松开勒住他的手臂。卢西安毫不费力地挣脱他的箝制,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抬手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他。 「我欣赏你的勇气和偷袭技巧,可惜力量还不够强大。」卢西安的声音里分明带着浓厚的蔑意,嘲讽地嗤笑一声,继续说道,「莱特尔果然说得没错,进食动物血液来维持生命力的你,真是弱小得可怜。」 他摆明是刻意提起「莱特尔」这个名字来刺激杰瑞德。而事实上,他确实顺利达到预期的目的——蕴藏在杰瑞德心底的恨意瞬间被他挑起,瞳孔猛烈紧缩起来,脸庞蒙上一层黑沉的阴霾。 「既然是你主动提起他的,也是时候要跟我们好好交代杀死他的理由。」 「我想你大概不知道,跟你们住在同一屋簷下的莱特尔,一直都有跟我保持联络吧?你觉得自己清楚在他转化你之前,做过的每件事情吗?包括——」卢西安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嘴角擒起一抹诡譎难明的笑意,不急不慢地继续把后半句说出来,「我们曾经是一同经歷生死的战友?」 「杰瑞德,他只是想挑起你内心愤怒的情绪,千万不要被他影响到。」卡瑞莎显然觉察到卢西安的用意,急切地向他提醒道。 「别再跟我废话,我只是要知道你杀死他的原因。」杰瑞德不耐地瞪着卢西安,语声冰冷如霜,带有浓烈的恨意。 「很简单。」卢西安不甚在意地耸耸肩膀,轻佻随意的语气令杰瑞德心头的火苗越烧越旺,一发不可收拾,「他已经替我拿到想要的东西,再没有利用价值。」 杰瑞德再也压抑不住满腔的怒气,犹如火箭般直奔到他面前,挥拳精准击中他的嘴角。当他打算再度发动攻击,卢西安已经抢先抓住他拳头,并抬起右脚狠狠地踢向他的小腿脛骨,再用双手将他的身体从地面提起来,不留馀力地往一旁甩出去。 杰瑞德顿时被摔得全身发痛,嘴里发出轻微的痛呼声,俊秀的脸孔扭曲成一团。看到这一幕,戴维娜的心脏驀地抽紧,担忧的情绪在脸上显露无遗,嘴唇都快被她给咬出血来。可恶啊!为什么?为什么她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作战、看着他们受伤,自己却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雷克斯,你还可以战斗吧?」卡瑞莎扭过头望向他,声音里透着满满的焦灼。 「当然。」雷克斯保持着正经严肃的神态,语带肯定地回答道。 就在两人准备衝过去加入这场战斗,一阵「嗷——」从野兽喉间发出的嘶吼声,以及沉稳有力的施咒声清楚地鑽进他们的耳中,使他们前进的步伐倏地停住,不约而同地望向两道声音传来的方向。 雷克斯警觉地瞇起眼眸,立刻提神戒备起来:「这是??」 「没猜错的话,梅森和弗罗拉应该就在那边。」卡瑞莎满脸正色地说出心中的揣测。 「快要将近满月,弗罗拉一定是趁着这个时间在施展某种魔法。」洛尔勉强地站起身来,语气慎重地作出提醒,「听着,我不管你们跟卢西安之间的私人恩怨,但这不是我们来这里的重点,不能把所有时间全都耗费在他身上。」 「可我们不能只留下杰瑞德在这里与他战斗。」雷克斯忧心忡忡地说道。 语毕,他将视线转回到与卢西安展开激烈打斗的杰瑞德身上,两人交缠成一团拳脚的影子,快到令人看不清楚。下一秒,只见杰瑞德抬起手肘撃打卢西安的脸颊,然后一脚踼向他的胸口,使他踉蹌地往后滑退几步。待站稳脚步,卢西安的眼神微微变暗,身体敏捷地飞跃而起,疾拳一挥,结结实实地击中杰瑞德的右脸颊,直接把他揍倒在地,可见一缕鲜红的血丝从他的嘴角渗出。 「你们都看到的,让杰瑞德独自对付他实在是太吃力了。」捕捉到好兄弟受伤的画面,雷克斯的脸庞显然浮现出忧色。 「这样吧,由我过去阻止弗罗拉。雷克斯,这个老傢伙就交给你跟杰瑞德了。」卡瑞莎逕自作出决定,不等雷克斯开口回应,她已经将目光转向洛尔,主动询问道,「你也一起去吗?」 「巫师之间的事,当然算我一个。」洛尔的回应没有丝毫犹豫,神情表现得异常坚决。 「但你现在能走动吗?」看见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全身冒着豆大般的冷汗,戴维娜不禁担心起他来,「再说,要是你再施咒的话,你的身体会……」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但前提是,你必须要跟过来。」洛尔艰难地嚥下一口唾沫,有些费力地说出意味不明的话语来,似乎内心另有盘算。 「啊?这……关我什么事?」戴维娜闻言略感吃惊,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嘿,没时间让你们交谈了,我们现在就要动身离开。」由于时间紧迫,卡瑞莎不得不打断两人的对话,语调不自觉地急速起来,「戴维娜,如果洛尔没有办法独自走动,只能靠你扶着他了。」 「等一下,小莎!」 当卡瑞莎正欲转身离开,雷克斯连忙开口叫住她,令她霎时止步,回身看他。 「切记要小心。」他的眼神里晃动着一种她读不懂的情绪,停顿几秒后再度啟唇吐出四个字,「不要受伤。」 卡瑞莎不由怔住,微微张开嘴唇,但没有发出半个音节,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悄然在心底缓缓流动起来。跟上次对付梅森的情况一模一样,他又是在为她而担心。混蛋雷克斯,为什么非要在危急关头,才会说这些令人心动的话? 考虑到当前的形势,她不容许自己将内心那份喜悦表露出来,只是扬起眉毛,佯装幽默地回应道:「拜託,你觉得上战场,会有不流血的情况出现吗?」 瀟洒地丢下这句话,卡瑞莎便转过身,循着声音的来源位置离去。戴维娜搀扶着洛尔,拖着蹣跚的步伐跟随其后。 该死的,卡瑞莎。你是把我的话当成开玩笑吗? 雷克斯的嘴唇只是微微动了一下,没有把这番话说出口,仅在心里释放着这份为她担忧的情绪。 看着三人的身影渐渐走远,雷克斯赶紧调整好情绪,收回目光,转身跑去加入杰瑞德和卢西安的战斗之中。 第四章 血色月夜(五) 随着圆月即将来临,深藏在狼人体内兇残的野性开始变得旺盛起来,准备要张开血盆大口,将世界化为黑暗与鲜血。尤其对梅森这种性格暴躁的狼人来说,满月的力量会让他浮躁的情绪波动得更为厉害,难以回復平静。 此刻的他已经转变为狼人形态,十根手指生长出呈青灰色的尖锐利爪,如锯齿般锋利的獠牙突出嘴唇外,泛着白森森的寒光。沐浴在月亮纯净的光芒下,他的呼吸明显越来越急促,结实的胸膛在急剧地上下起伏,额头顶端不断冒出豆大般的汗珠,表情看来非常难受。 他现在身处在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上,四周挺立着高大的白樺树和低矮的灌木丛,地上到处都是枯枝散叶,空气中混杂着浓浓的草木和泥土气息。这里与外面的柏油路只是相隔一段距离,即使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站在这里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在梅森的身下,有一个用深红色血液绘製而成的圆圈,犹如囚牢般将他困锁在里头。全身穿着黑色服装的弗罗拉正站在圆圈的边缘,将双臂向外伸展开来,轻闭着眼睛,从嘴里喃喃地唸诵出咒语。 「nuncdimittisordinestenebrisvosdecorporetuoostendemihifaciemtuametpietatis.」 伴随着魔力从她体内释出,烙印在梅森手腕上的印记开始散发出一种诡譎的黑色光芒。与此同时,他瞳孔的顏色也產生不寻常的变化—— 原本的幽蓝色彻底被阴森可怕的纯黑色给污染。 受到魔法的牵制,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向着地面张开嘴巴,一滴浅褐色的唾液随即滴落下来。当他的唾液与地面接触时,一缕轻微的白烟顿时冒升起来,响起「滋滋」的灼烧声。这是属于狼人的唾液,也称为狼毒。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唾液顺着他的口腔滴落到地面上。直到第四滴顺利落下,这些狼液开始自动融合起来,以缓慢的速度流向由血液形成的圆圈,没有在原地留下半点痕跡。 这时弗罗拉收起双臂,慢慢睁开眼睛来。只见她抬起右手,将五指张开,掌心朝向正在地面上移动的狼液,幽暗的眼神显得专注而谨慎。 浅褐色的狼液彷彿获得灵性般,自动流淌到深红色的血液上,很快便混合成一种更加深沉的顏色。狼液一路沿着血液的线条缓缓流动,当快要连结成一个完整的圆圈时,弗罗拉突兀地转身,将散发着魔力的手掌举起来,成功破坏掉卡瑞莎的突袭计划。后者双膝一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上,双手捂住脑袋,痛苦地呼叫出声,头脑疼痛得快要撕裂开来似的。 「哼,不知量力的吸血鬼。你要知道,跟巫师对抗是个很愚蠢的行为。」弗罗拉轻蔑地睥睨着她,洋洋得意地挑起双眉,补充道,「尤其是使用黑魔法的巫师,感应力可是非常敏锐的。」 话落,她将右手的手背朝向地面,手掌缓缓向上提高,使卡瑞莎整个人被提起在半空中。一抹狡黠的光芒自弗罗拉眸中划过,只见她举起一根手指,随意地向右边一扫,卡瑞莎的身体也随即向着右边移动,后背脊硬生生地撞到一旁的大树上,然后跌落到地面,摔得浑身生疼。 卡瑞莎感觉到全身的骨头都痛得断裂开来,庆幸她是吸血鬼而不是人类,就算骨折也能在几秒鐘内迅速癒合。她紧咬牙关,快速从地上爬起身,眼冒怒火地瞪着弗罗拉。 察觉到对方打算再利用魔法发动攻击,卡瑞莎机警地抢先一步,以快得惊人的速度闪现到她面前,用手肘往她嘴上一顶,响起清脆的「啪」一声。在弗罗拉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卡瑞莎迅捷地将她扑倒在地上,单手紧紧扼住她的脖颈,令她的呼吸骤然变得困难。 儘管巫师的力气不如吸血鬼强大,不管如何挣扎都是陡劳无功,但只要稍微透过念力使用神经干扰,要让吸血鬼自动松手绝对是轻易而举的事情。就在下一剎那,卡瑞莎的耳边冷不防地响起一种尖锐刺耳的电波干扰声,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剧痛立刻席捲而来,令她的头部感到疼痛难耐,手不由自主地从弗罗拉的脖子上松开,抱头痛叫起来。 弗罗拉的嘴角得逞地往上扬起,露出属于胜利者的笑意,乘势张开五指,狠狠向前方一甩。卡瑞莎的身体瞬间被腾空拽起,向后飞出几米远,狼狈地砸落到地面上,一丝暗红的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滑落到下巴。目睹这一幕,与洛尔躲藏在某棵树后面的戴维娜心头猛然揪紧,不禁为她担心起来,紧张的脸庞溢满难掩的忧色。 与此同时,梅森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忽地蹲下身,一隻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胸口,一隻手支撑着地面,两道眉毛拧成一团。他重重地喘着粗气,弓起背脊,犹如一头野兽般趴伏在地面上,一股压抑已久的力量似乎迫不及待地要从他体内爆发出来。他利用尖锋的爪子抓着地面,展露出一副齜牙咧嘴的模样,双眸的顏色又从刚刚的全黑变回鬼火般的幽蓝。 洞察到梅森异常的状况,洛尔反射性地抬头望天,看见一轮完整无缺的圆月悬掛在清澈的夜空中,尽情挥洒着明亮的光辉。满月的力量令梅森浑身充满强悍的劲力,全身的关节发出劈啪的声响,从低沉的怒吼声可以听出,愤怒和暴躁的情绪开始在他体内张牙舞爪,强行将在他心底杀戮和嗜血的慾望激发起来。 「没时间了,满月已经来到。」洛尔用一隻手按住胸口,浅促地喘息着。他看起来还是很虚弱,说话的语速比平常缓慢了不少,但严肃的表情丝毫没有消退,口气更是添上几分凝重,「戴维娜,接下来我需要你的信任。」 洛尔收回放在梅森身上的目光,转而投向戴维娜,隐晦不明的言语让她感到一头雾水。 「那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你的话。」戴维娜眉头深锁,疑惑不解地问道。 「已经没有时间,原谅我不能再解释。」他的语气相当急切,情况显然已经到达刻不容缓的地步,「只要记住,跟随你的感觉行动。」 接下来,他不再给她发问的时间,迅速抓起她的右腕,在深呼吸后闭上眼睛。戴维娜尚未从惊讶的情绪中反应过来,只能瞠目结舌地瞪着他。令她感到奇怪的是,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脸色却变得更加苍白,额角不停渗出细密的冷汗,握着她手腕的手颤抖得非常厉害,两道鲜红的血液沿着他的鼻孔缓缓流淌下来。 「嘿,洛尔,这是怎么回事?」见到此状,戴维娜的心头紧缩,迫切的嗓音里带着无尽的惊恐,「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你必须要停下来。你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对劲。」 她企图要挣脱开他的手,他却固执地不肯松手,不安和恐惧就像刀刃般疯狂刺着她的胸口。要是再这样下去,他的情况说不定会更糟糕。 就在戴维娜陷入慌乱之际,吃惊地发现一种诡譎的暗橘色光芒突然从洛尔的手掌涌现,正一点点地传递到她的手腕上。下一秒,她竟然感受到一股震撼的力量霎时涌遍全身,身体不禁微微颤抖起来。她的脸色惊骇且错愕,双目登时瞪得滚圆,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老天啊!这是……什么东西? 眼看着这种光芒毫不间断地传递到自己的身上,戴维娜不敢动弹分毫,只能呆呆地等待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结束。很快,光芒逐渐黯淡下来,继而消失不见,像是已经渗入到她的体内。而洛尔原本所剩无几的体力剎那间被消耗殆尽,手软弱无力地从她的手腕处滑落,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彻底失去知觉,一直紧皱的眉头这时终于舒展开来。 戴维娜被他的状况吓得心脏快要蹦出胸口,马上蹲下身,双手使劲地摇动他的肩膀,整个人感到徬徨失措。 「嘿,洛尔!醒醒啊!」 当戴维娜在急切地呼唤着他时,几道毫无实感的细碎低语声猝然縈绕在她耳边,使她浑身一颤,连忙抬起头,茫然地扫视着四周。最后,她的视线在周遭的白樺树间来回游走,喉头紧张地滚动了一下。噢,眾神哪,声音都是从这些树里传来的,而且她能够确实感觉到,它们正用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呼唤着她。 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踏着大步走向其中一棵白樺树,眼神显得空泛而迷茫。来到树下,戴维娜缓缓抬起右手,利用掌心触碰粗糙的树皮。奇怪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刚才那种暗橘色的光芒又再次出现,而且旁边几棵白樺树都同一时间地亮起这种光芒。低语声驱使着戴维娜闭上眼睛,透过掌心吸收这些神秘的光芒,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犹如洪流般在她体内积蓄酝酿,默默等待着爆发的临界点。 四周骤然凭空颳起一股猛烈的强风,地上的尘土和枯叶都被捲得四处飞扬,响起簌簌的声响。纵使狂风把戴维娜的头发吹得凌乱,飞舞的发丝不停拍打着她的脸颊,但她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继续全神贯注地吸收着在树中流转的力量,表情出奇平静,彷彿正置身在另一个世界似的。 漫天飞舞的尘土和沙石令卡瑞莎和弗罗拉的视野完全被遮盖住,被迫要暂时中止战斗,抬起手臂来抵挡烈风与沙尘。只有梅森依然不动如山地趴伏在地面上,低垂着头,让脸部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中。可怕的嘶吼声持续从他的喉间发出,情绪显然还是很不稳定。 数分鐘过后,狂风终于停止肆虐咆哮,使一切重归于平静。卡瑞莎谨慎地放下抬起的手臂,还未搞清楚刚才发生的状况,灵敏的双耳已经捕捉到一阵平稳规律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响起。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卡瑞莎诧异地发现,正迈步朝她们走来的是戴维娜。此刻,她的面容毫无半分恐惧,双目闪烁着异乎寻常的坚定、自信和冷静,是卡瑞莎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神态。 很快,戴维娜便来到两人面前停住脚步,神情从容地朝弗罗拉举起手掌,咬字清晰地从嘴里唸出一句拉丁文。 「derelinquesanimamdepulchro.」 意想不到的是,一股神秘的魔法力量居然顺从她的言语涌现。只见弗罗拉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往后拉开,拋到半空中,犹如一颗流星般砸落到地上。 「我的上帝啊!」看见这副情景,卡瑞莎简直震撼到难以置信,惊愕得瞪圆眼睛,看着戴维娜问道,「我没有听错吧?戴维娜,你……你刚刚是在唸咒语吗?」 缓缓爬起身的弗罗拉同样震惊得哑口无言,儘管她不清楚这个女孩是什么来头,但奇怪的是,她身上明明没有属于女巫的气息,那体内的魔法是从哪里来的? 只不过,她现在没有多馀的时间,去思考这些与她无关的事情。满月已经来临,她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事情的发展。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倏地阴沉下来,朝着戴维娜抬起手,将手掌向着上空一甩。强劲的黑暗魔力宛若来势汹汹的波涛般朝戴维娜袭来,使她整个人被甩飞出去,后脑勺「砰」一声撞到树干上,身体继而落地滚动几圈后才停下来,额头上出现一道浅浅的伤痕。 她既不是吸血鬼,也不是狼人,更从来没有接受过战斗训练,受到如此猛烈的攻击,让她觉得肺部的空气全都被挤出去,浑身感到疼痛难耐。 「戴维娜!」 正当卡瑞莎准备出手攻击弗罗拉之际,却瞥见梅森一个闪身逃离地上的圆圈,朝着通往柏油路的方向跑走,速度敏捷得如同闪电划过。 「该死的!」 眼看梅森转眼间已经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卡瑞莎不禁气愤地低咒一句,却无法挪动脚步追上去。纵使解决梅森的危机是很重要,她也不能因此而拋下戴维娜不管。虽然不晓得她怎么会无缘无故懂得唸咒,但留下戴维娜独自应付这个阴险的女巫,实在是太危险了。 「去追梅森,卡瑞莎。」戴维娜咬紧牙关,忍耐着痛楚从地上站起身,喘息着对她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洛尔似乎将他的力量传递到我的身上。现在的我,能够凭着自己的感觉施展魔法。」 闻言,卡瑞莎更显惊诧,整个思绪陷入混乱之中。这没有道理啊,就算一个巫师传递力量给人类,但如果她本身不是属于巫族的话,根本不可能使用到对方的魔力。然而这一刻,她实在不能再花时间猜测当中的原因,只能放手一搏,表现出对戴维娜坚定的信心。 「既然这样,这里就交给你了。」 语毕,卡瑞莎瞬即从原地消失,速度快得形同光影般,令弗罗拉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恨恨地咬牙,重新将视线转向戴维娜。 看来,她要先想办法解决掉眼前这个麻烦的女孩。 注意到弗罗拉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杀气,戴维娜虽然有些怯意,仍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决定凭着直觉出招,抬起右手,将蕴藏在体内的力量透过指尖释放出来。一股具攻击性的无形气流马上朝弗罗拉直衝过去,没想到她的手一挥,魔法便化为一道黑色屏障,轻松地挡下迎面而来的攻击。 她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全神贯注地紧盯着戴维娜。后者尚未搞懂她的意图,竟意外发现炽热的火焰在脚下的地面蔓延而出,并自动围成一个火圈,宛如牢笼般将她困在里面。 面对这个情景,戴维娜霎时感到方寸大乱。事实上,刚刚一直有道声音在引领她跨出每一步,提醒着她要如何释出洛尔传递给她的魔法。然而这一刻,这道声音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自然会让她徬徨失措。 恍然间,她想起洛尔在昏倒前对她说出的某句话—— 跟随你的感觉行动。 于是她深呼吸,闭上眼睛,努力让情绪平静下来,革除脑中的所有杂念,专注地利用意念的力量试图解除弗罗拉的魔法。 想不到这个办法真的成功了。四周的火势开始神奇地减弱,最终被完全熄灭。 弗罗拉见状,不由微微吃惊,压根儿没有预想到,这位新来的小女巫会是这么难搞,懊恼地在心里咒骂一声,情绪越发焦躁起来。她不能再耽误时间,一定要尽快完成刚才的施咒仪式,不可以再让这个女孩在这里碍手碍脚。 「既然这样,我就让你尝尝真正痛苦的滋味。」 弗罗拉的左手倏然抬起,五指屈曲成爪状,然后快速向后一拉。戴维娜发觉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地移向她面前,毫无抗拒的馀地。迎视着她兇狠得像鯊鱼的目光,戴维娜紧张地吞嚥着唾液,摆出一副故作镇定的表情。下一秒,弗罗拉的五指猛地收紧,握成拳状,口中飞快地诵念出一句咒语。 「perdereeanervietsentiesdoloremeius.」 伴随咒语声落下,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瞬间在戴维娜的脑袋里轰炸开来,犹如有无数条虫子鑽进去,不断啃噬着她的神经,痛得她抱头在地上来回打滚,嘴里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她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在影响她的脑部神经,只知道这种感觉痛苦得让她几乎要窒息。 她在心底疯狂地尖叫着,渴望这股痛楚能够尽快停止。可惜弗罗拉不肯如她所愿,持续加快唸咒的速度,邪恶的混浊魔法就像进击的毒蛇般狠狠撕咬着她全身,折磨得她难受至极。看着戴维娜面露痛色,弗罗拉的眼神溢满狡黠,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得意的冷哼,然后将手腕顺时针一扭,前者随即软弱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意识被拖进无尽的黑暗中。 「愚蠢的女孩,到头来还是不堪一击。」 弗罗拉的嘴角咧开胜利的弧度,接着收回目光,不屑再理会这位手下败将。她转身走回刚才施咒的位置上,向着地上的圆圈伸出右掌,低沉地唸诵出早前的咒语。 受到魔法的驱使,地上的狼液继续沿着血液的线条流动,直到它与血液完全连结在一起,整个圆圈驀然亮起一种淡紫色的光芒。随着光芒熄灭,这个由狼液与血液结合而成的圆圈就这样消失不见,连一点存在过的痕跡都没有留下。 「只差一步,这场游戏就可以顺利结束了。」说出这句带有深意的话语,她便头也不回地从这里离开,踏着平稳的步伐,朝卡瑞莎刚才消失的方向前进。 殊不知,在弗罗拉离开没多久,竟然发生了一件奇异的事情—— 星星点点的蓝光忽然从戴维娜躺卧的地面凭空出现,并围绕在她身边不停转动,像是要试图唤醒她似的。不一会儿,陷入昏睡的戴维娜彷彿感应到它们的呼唤,手指微微动了动,开始慢慢恢復知觉。 第四章 血色月夜(六) 淋浴在满月清冷的光辉下,梅森感觉到体内一股庞大的力量被完全释放出来,浑身散发着危险的野性气息。他的眼神变得狂暴凶戾,整张脸充满慑人的杀意,两排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低沉的嘶吼声此起彼落,仿如一头即将展开杀戮的猛兽。他似乎已经锁定目的地,一直急速地向前狂奔,在繁杂的树丛间不断穿梭,不出数分鐘便顺利地跑出树林,来到宽广的柏油路面上。 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投射到公路的其中一端——离开布克顿镇的方向。看着这条遥遥望不到尽头的柏油公路,他的双脚彷彿受到某种不明力量的牵引,不受控制地迈开步伐,朝着这条路线一直向前行走。殊不知刚踏出几步,卡瑞莎的身影宛如疾风般闪现到他的面前,阻挡他前进的路线。 对于丧失理智的梅森来说,任何阻碍他行事的都是敌人,一双阴鷲的双眸陡然泛起仇视的寒光。他的脸色越发狰狞恐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手背上的青筋突突暴起,可见情绪已经陷入暴怒失控的状态,随时准备对她发动攻击。 「这样看来,又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对决了。」卡瑞莎立即摆出一副迎战的姿势,凌厉的眼神带着警惕与防备,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梅森懒得跟她浪费唇舌,一个箭步衝上前,疾速地向她劈出一记手刀。卡瑞莎赶紧压低身体躲开,然后抬起左脚,猛力地踢向他的腹部,将他踹开一段距离。梅森站稳身子后,再度朝她攻过来,抬腿使出一记凌厉的回旋踢,不偏不倚地踢中她的脑袋。 不得不承认,受到满月状态的影响,狼人的力量果然变得格外强劲,他攻击的速度比上一次对战的时候还要快很多,而且力度也相对更重。眼看一记厚实的拳头快要朝着自己砸过来,卡瑞莎机灵地晃动身影,移形换位地绕到梅森的身后。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她已经迅捷地抬脚踢向他的小腿外侧,让他一时站立不稳,膝盖弯曲起来。 卡瑞莎趁着这个时机乘势而上,敏捷地来到他的面前,伸出手肘勒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将他的头给压下来,并抬起膝盖兇狠地顶撞他的肚子。没料到梅森却猛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顺势给她一个俐落的过肩摔,把她狠狠地摔倒在地,疼得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梅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到卡瑞莎身上,疯狂地朝她齜牙咧嘴。她急忙用双手抓住他的头颅,猛力地用头撞上他的鼻樑,爆出沉闷的撞击声。尔后,她将双手按在他胸口上用力推出去,使他整个身躯向后飞起,狼狈地坠落到地上。 卡瑞莎惊险地松一口气,连忙翻身跃起,身形急速地直衝到梅森的面前。才刚站稳脚步的他根本来不及闪避,一记重拳就这样猛击到他的右脸颊上。梅森当然也不甘示弱,气势汹汹地挥出有力的一拳,可惜被卡瑞莎眼疾手快地接住拳头,并顺势抓住他的胳膊。 她本想将他摔倒在地,然而他接下来的举动压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他乘势飞身跃起,双脚往旁边的树干上一蹬,藉助它的反弹之力,凌空使出一记左横踢,整个动作流畅俐落,完全杀卡瑞莎一个措手不及,下巴被他的飞腿给重重踢中,整个人向后倒飞,摔落到地面上。 梅森双脚着地后,一手掐住卡瑞莎的脖颈,单手将她整个人从地面上提起来,然后再往地上用力砸下去。卡瑞莎整个背脊被他砸得生疼,嘴里忍不住发出痛呼声,精緻的五官紧拧成一团,连连咳嗽了几声,几丝鲜血沿着嘴角缓缓流淌下来。 她吃力地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身来,但梅森却纵身一跃,猝不及防地扑到她身上,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就在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咻」一声倏地响起,一枚木製的子弹呈直线型飞行,毫无偏差地射中梅森的左肩膀。他身上的衣服马上出现破损,被子弹射中的皮肉发出如烈火灼烧般的滋滋声响,伤口处更冒出阵阵的白烟,痛得他翻身倒地,嘴里发出疼痛的嘶吼声。 卡瑞莎急忙地从地上坐起来,当见到梅森受伤的情况,表情略显愕然,嘴里下意识地吐出三个字:「附子草?」 她迅速地转过头,将视线扫向刚才子弹射出的方向,发现一位穿着韖皮夹克的男人站在左边道路旁的树林上,右手举起一把乌黑的转轮手枪,枪口正正对准梅森的位置,锋锐的眼神显得犀利无比。他的外貌看起来大概只有三十齣头,浅褐色的短发下是一双绽蓝色的眼睛,下巴留着些许鬍渣。今晚的他没有戴上眼镜,身上少了一份古板的味道,反而增添一份稳重谨慎的感觉。 是葛兰教授。 他不假思索地瞄准梅森的右脚再开两枪,子弹准确无误地射中他的大腿,散发出阵阵炽热的白烟,使他禁不住再度发出痛苦的呻吟。待确定梅森身上的伤口没有在短时间内復原,难以从地上爬起身来,葛兰教授才安心地吁了口气,缓缓放下手枪,将目光稍微转向卡瑞莎。 卡瑞莎用手肘撑着地面,晃悠悠地站起身,迷茫的眼神里夹杂着几分警戒,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 「如果你记性够好,应该记得在一个小时前,有一位女猎人过来帮你们击退两位麻烦的吸血鬼吧?」葛兰教授耸耸肩,从容不迫地向她问道。 卡瑞莎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他是刚才那位吸血鬼猎人的同伴,难怪枪法会如此精准。只是,到现在她还是不懂为何猎人会前来帮助他们,他们不是应该跟吸血鬼势不两立才对吗?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一点,葛兰教授的话已经将她的思绪扯回来。 「我没有想过今晚需要对付狼人,涂在子弹上的附子草液体是杰瑞德给我的。」他意有所指地瞥一眼手中的枪,保持着严肃的面容补充道,「在五分鐘之前,我跟玛姬加入到他们的战营里。在战斗的途中,杰瑞德把一瓶附子草液体交到我的手上,说现在情势危急,要我赶来这里帮忙对付一位狼人。」 「那他们那边的情况现在怎么样?」卡瑞莎急不可耐地追问他,语调里蕴藏着焦灼的忧虑。 「我只能说,那是一场苦战。虽然我们接触过不少吸血鬼,但从来没有遇过力量这么强大的品种。我看得出来,你两位朋友已经耗费了不少体力,要是再继续打下去的话,情况恐怕不乐观。」 卡瑞莎闻言,心头不由一阵紧缩,双眉忧心地蹙起,死死地抿着唇瓣,一言不发,显然担心着杰瑞德和雷克斯的状况。 「我知道你在担心你的朋友,但我有必要提醒你,我不擅长对付狼人。所以你最好告诉我,刚刚那小子给我的东西,能够对他造成某种程度的伤害。」葛兰教授把心思放回梅森身上,语气和眼神都变得谨慎起来。 「附子草向来都是狼人的弱点。虽然不至于会杀死他,但一定能达到让他变得虚弱的效果。」 说完,她顺势将视线转向梅森,不料奇特的事情就在这剎那间发生。梅森正咬紧牙关缓缓站起身——他居然趁着两人刚刚交谈的时候,用爪子直接将大腿内的子弹掏出来。卡瑞莎注意到他手腕上的印记发出不太显眼的微弱光芒,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底油然生出,这个印记仿如在释出某种危险的信号。 梅森忍耐着痛楚,利用两根利爪把嵌进左肩的子弹顺利挑出来,接着随意地扔在地面上,可见伤口转眼间已经快速地癒合起来。意识到情况不妙,葛兰教授迅即举起手枪,食指扣紧板机,瞄准他的胸口补上一枪,想不到射出来的子弹却被梅森一手接住。纵使灼热的白烟不断从他掌心冒出,他的面容依然相当镇定,似乎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这种情况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噢,老天在上!这是不可能的。」卡瑞莎彻底被这一幕惊骇得呆住,那双棕色的眼眸霎时瞪得老大,整个脑袋在嗡嗡作响,霎时间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按照一般的情况来说,当然是不可能。」 卡瑞莎尚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便听见一道带着轻蔑意味的女性嗓音从身后传来。她对于这份毫不掩饰的狂妄和自信并不感到陌生,心头不禁微微一震,略显僵硬地转头望向来者。 果不其然,朝他们走来的人正是弗罗拉。 她的步伐显得缓慢从容,泰然自若的神情毫无半分焦急,仿如一切皆尽在她掌控中。 「现在他的身上不单止拥有满月赋予他的力量,还有着一股黑魔法的能量在他体内流转,能够消除附子草带来的伤害。他是属于我们的祭品,只有我们才能决定他的生死。你以为伤害他有那么简单吗?」 「你这个疯婆子。」积压在卡瑞莎内心的怒火瞬间如洪水般汹涌而出,双眸杀气腾腾的怒视着她,咬牙切齿地问道,「戴维娜在哪里?」 没有看见戴维娜追上来的身影,卡瑞莎自然感到惶恐慌乱,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无数种可能性,但统统都不是令人安心的想法。当时是她决定要把戴维娜留在那边的,要是她遇到任何危险,她绝对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哈,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天真以为她是我的对手?一位新来的小女巫能跟我相比吗?」弗罗拉冷然地哼笑一声,口吻里带着明显的轻蔑和鄙夷。 她自信满满地抬起右手,摊开手掌,向前做出一个收取的动作。巫术往往能轻易达到让人意想不到的效果——上一秒还紧握在葛兰教授手上的手枪,下一秒却自动脱离他的掌握,凌空飘浮到半空中。弗罗拉继而将右手猛力地向着左边一挥,手枪一下子被甩得老远,响起物品跌落地面的「啪嗒」声。 「我很抱歉,只是今晚没有你们猎人参与的份儿。」 语毕,她将右手的大拇指和中指互相磨擦,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一股强烈的倦意忽然朝葛兰教授袭来,令他感到全身软弱无力,眼皮沉重得快要睁不开来,视野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伴随着一声闷响,他的身体便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彻底失去知觉,让旁边的卡瑞莎不由得吓了一跳。 当然,她知道这是弗罗拉搞的鬼——他是受到她的巫术影响。于是,卡瑞莎迅速把视线收回来,转移到眼前的敌人身上,眼眸骤然收紧起来。 「噢,这样看来,找人类当你的援手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听着她语气中的讥讽,卡瑞莎心中的怒意燃烧得更加旺盛,二话不说地朝她直衝过去。殊不知弗罗拉猛然举起右手,指节向内微微弯曲,掌心面向天空。下一刻,卡瑞莎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开来,整个人向后弹开,狠狠地摔倒在地。 「看来你还没搞清楚,只要我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用魔法结束你这条卑贱的性命。」 随着这句狠毒的话语落下,弗罗拉的瞳孔微微一缩,倏地收紧五指握成拳头。卡瑞莎才刚从地面跃起身来,一种突如其来的噁心感驀然从胸腔直衝而上,令她忍不住弯腰低头,向着地面微微张开嘴巴。只见一股暗红腥涩的血液毫不间断地从喉咙处涌出来,难受得她连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只能不停地咳嗽吐血。 看见她的表情痛苦扭曲,弗罗拉露出得逞的窃笑,把手松开来垂回身侧。卡瑞莎感觉到喉咙的肌肉在慢慢放松,血液瞬间止住没有再从口中涌出,胸口先前的不适感也随之而消退,唯独口腔中的腥味尚未完全散去。 她单手抚着喉咙,缓缓站直身子,恶狠狠地瞪着弗罗拉,讽刺地问道:「不是说要了结我的性命吗?怎么了?现在又要假仁慈吗?」 「哼,杀你并不是我今晚要做的事,我才不会把力气耗费在你的身上。更何况——」弗罗拉以傲慢的姿态睥睨着她,意味深长地吐出下一句话来,「该来的,已经要来了。」 卡瑞莎起初听不懂最后一句话的意思,直到一阵汽车轮胎与地面磨擦的声音鑽进耳朵里,她才拆解到当中的含意,一股浓烈的不安感立时爬上心头。糟糕了!要是没有估计错误的话,坐在这辆车子里的人应该就是梅森的父母。换而言之,倘若在车子来到之前,她没有办法击倒弗罗拉,并且顺利解决梅森的问题,事情恐怕就会按照敌人原定的计划进行。 狼人跟吸血鬼一样,拥有敏锐的听觉,当听到车子由远处逐渐驶来的声音,梅森的眸光不由自主地转向车声传来的方向,手腕上的印记忽地闪烁着一种暗紫色的光芒。受到印记的驱使,他的意识似乎被人剥离开来,行动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转身迈出沉稳矫健的步伐,沿着笔直的公路大步前进,眼中焕发着毫无掩藏的嗜血慾望。 察觉到梅森的举动,卡瑞莎的神经立刻绷紧,正要拔腿追上去,却骇然惊觉双脚被牢牢地黏在地上动弹不得,转头一看,发现是弗罗拉所施的魔法。 「还在痴心妄想,要跟我的法术对抗吗?」她咯咯地低笑出声,得意地挑高眉毛,嘴角噙着刻薄的蔑笑。 卡瑞莎用力咬紧牙根,目光愤恨地瞪着她,对于目前的状况感到相当挫败和懊恼。杰瑞德和雷克斯还在陷入苦战当中,戴维娜现在的情况尚未明确,唯一能阻止梅森的就只有她,但他妈的是,面对巫师的法术她实在是无计可施,真是可恶啊。 正当她感到焦心如焚之际,一道高大的黑影快速地从右边的树林中飞窜而出,将梅森重重地扑倒在地,两人同时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卡瑞莎这时才清楚看见刚刚扑出来的是一位男性狼人。他的形貌基本与梅森相差无几,满月的力量令他原本就壮硕的身材显得更加精实,手臂隆起的肌肉看起来充满爆发力,论力气绝对不会输给梅森。 他迅速撑起上半身,一手紧紧地揪住梅森的衣领,一手扬起拳头,在对方的脸颊上使劲地连续砸下几拳,像是要试图让他赶快清醒过来。 卡瑞莎显然认出这个狼人的身份,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双目登时瞪得滚圆,面露难以置信的神情。凭着那双焕发着金黄色光芒的眼眸,她可以很确定—— 是艾登。 第四章 血色月夜(七) 意识到这一点,卡瑞莎震惊得几乎茫然。就她所知,只有极少数的狼人可以在月圆下做到意识自我控制。尤其艾登并不是阿尔法狼,只是一头普通的贝塔狼。在这个非常时刻,他居然没有被满月的力量给控制,还能保持意志清醒,这绝对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惊人能力。 「梅森,拜託你停下来!如果你让事情继续发生下去,一定会后悔的。」艾登双手紧揪着梅森的衣领,将他上半身拉起来,低沉粗哑的声音夹杂着几分深深的无力感。 可惜梅森早已经丧失原有的理智,根本就听不进去。他用力扳开艾登的双手,猛力地向着对方的下巴击出一拳,随后提起左脚,朝着他的腹部踹下去,使他整个身体向后弹飞,后背重重地撞到结实的大树,继而贴着树干滑落到地面上。 随着梅森从地面跃起,一条掛着月牙吊坠的黑皮绳项鍊恰好从他裤袋里掉了出来,「咚」一声清脆地跌落到地上。他下意识地垂下眼光,注视着掉在脚边的项鍊,动作忽地停顿下来,整个人如同被定格一般,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从他的表情看来,这条项鍊似乎对他是有着某种特别的意义。 与此同时,艾登已经敏捷从地上爬起身,打算继续这场无法避免的战斗。趁着梅森此刻毫无防备,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准备给对方一个猝不及防的偷袭。然而就在他晃动身影的时候,一道阴沉的施咒声冷不防地在空气中响起,令他的计划彻底破灭。 「diabolusenimsanguismeusinobice.」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艾登反弹回去,踉蹌着后退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脚步。他低头一看,发现一条由血液形成的直线莫名地出现在路面上,将他和梅森的位置分隔开来。当艾登试图要跨出血线,那股不明的力量再次将他反弹回去,令他徒然失去重心,跌坐在地。 他当然很清楚,这是来自于魔法的杰作,不假思索地转头,目露凶光地瞪向在他眼中唯一的敌人。不出他所料,弗罗拉将手掌朝着梅森的方向举起来,在她的掌心上有一道轻浅的伤口。他猜,她大概是利用自己的血液製造了一道肉眼无法看见的屏障,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他接近梅森。 艾登俐落地翻身站起,本想将攻击的对象转向她,但卡瑞莎的话却把他的注意力扯回来。 「嘿,艾登,等一下。你有没有发觉梅森有点不对劲?」 他微微一愕,下意识地把目光转移到梅森身上,才发现他一直在盯着地上的月牙项鍊,久久没有移开视线——艾登知道这个物件对他来说意义很深重。 说不定那是个机会,可以利用这种方法试图唤回他的理智。 「梅森,你还记得这个吊坠吗?那是你在第一次变身后买给自己的一份礼物,一份证明自己成为狼人的礼物。」老实说,艾登并不确定现在说这些话会不会生起作用,帮助梅森找回内心深处的理性情绪,但直觉告诉他必须要赌一把,否则他将会永远失去这个好友。「当时你一看到这个月牙吊坠,就说像是象徵着狼人的身份,而你从此以后会与这个身份形成一体,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可儘管如此,你还是会努力保持人性的一面,不希望被狼人残忍的兽性控制你。」 梅森闻言,眼神微微一滞。虽然他没有抬头望向艾登,但脸上的表情明显出现些微变化,浮现出不确定和迷茫的神色。就在那剎那,零碎模糊的片段断断续续地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包括第一次变身时的情形。 他跟艾登之所以会成为朋友,就是因为经过「那个晚上」的相处。当年的梅森不是被文森特的族群给咬伤而转变成狼人的,而是另有其人。艾登在树林发现被咬伤的梅森后,主动邀请他加入族群。艾登跟文森特为此争论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得到后者的同意。但族群的狼人始终认为梅森并不是属于他们的血脉,态度总是显得很不友善。那时候只有艾登愿意帮助他,甚至陪伴他渡过第一次变身的晚上。 「艾登,继续说下去。我认为你能够改变他的思想。」捕捉到这个细微的变化,卡瑞莎立即将视线扫向艾登,急不可耐地说道,「作为朋友或者??他的同族。」 「梅森,拜託你赶快清醒过来,不要让任何人或任何情绪企图控制你。海伦还在等着你,你应该知道她很担心你的。在我过来找你之前,她一直哀求我要把你救回来。你不能就这样拋下她,让她独自承受这一切。」接受到卡瑞莎的信息,艾登试图进一步唤回梅森的理智,语气不由急切起来,「还有你的父母,难道你真的要亲手杀死他们吗?」 其实艾登是最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提起他的父母,生怕会无意触发到他的杀意。但经过一番深思,说不定他可以藉着亲情这一块,把梅森从失控的边缘中拉回来。「你的父母,本来是希望你能在家里等他们回来的。」 在说话的同时,艾登把梅森的手机从口袋里翻出来。他收起利爪,用手指解锁后在屏幕上按了一下播放键,一道温柔的中年女性嗓音即时从里头传来。 「嘿,亲爱的,我们已经打了几十通电话给你,但你一直没有接听。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好吧,无论如何,要是你听到留言就回个电话给我吧。我跟你父亲正在回小镇的路上,很快就会回到家里。希望到家的时候,能够看到我们的宝贝儿子已经在家里等我们回来。」 那是梅森母亲给他留下的一则语音留言,艾登和海伦就是听到这则留言,才得知他父母要回镇的消息。 听到属于母亲那道熟悉温暖的声音,梅森整个身子顿时僵住,机械般缓缓抬起头来,先前从眼中暴露的兇光全部一扫而空,换上茫然迷离的神色,有些愕然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艾??艾登?」 「噢,梅森,」艾登的眼眸微微睁大了些许,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不甚确定地问道,「你是??清醒过来了吗?」 梅森还未来得及张嘴回答,脑袋忽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只见他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嘴里发出挣扎的呻吟声,表情痛苦万分,让艾登的神经紧绷成一根琴弦。 「梅森??」 他迈开步伐,打算朝梅森走近,后来才恍然想起,他不能这样做——因为那条该死的血线。 「倘若你认为只要耍耍温情,就能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那么你就省省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能耐,可以在满月下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并不是全部狼人都跟你一样。」一直默不作声的弗罗拉终于开口说话,语气表现得漫不经心,神情明显透露出几分自信,彷彿认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不会出任何差错,「继续完成你的任务,献祭品。」 她集中精神,对着梅森伸出一根食指,双眼紧紧地锁住他,眼神非常专注。在他手腕上的印记再次散发出淡紫的光芒,像是提醒他要继续未完成的事情。 梅森重新恢復到被控制意识的状态下,刚才寻回那一点点理智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狂暴的情绪和充满杀意的眼神。他的视线再度转回车声传来的方向,脑海中宛如有个声音催促他转身,继续朝着车子驶来的方向前进。 见到此状,艾登心里越发急迫起来,可恨的是他没有办法上前阻止梅森,只能继续出声劝阻:「不,梅森,你不可以做这件事的。」 他双手紧捏成拳头,身体微微颤抖着,两排牙齿紧紧咬在一起,看似在心里挣扎些什么。不过他犹豫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在深吸一口气后,继续把话说出来,每个字听起来都沉重如铅。 「曾经的你??已经夺取过一条性命。噢,天哪,你应该很清楚那种感觉会痛得生不如死,让你接近几乎崩溃的状态。」 知道梅森曾经杀过人,卡瑞莎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她明白狼人生性兇残,会做出杀人的行为不足为奇,有时候甚至不是出自于自己的意愿。只是,现在的梅森还是处于高中生的年纪,这么年轻的他就要背负杀人后带来的愧疚感,让她心里霎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不幸的是,他不会感到后悔。当他变成祭品后,就会失去该有的情感,到时候他根本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会记得,就像你们也会忘记他一样。」弗罗拉淡漠的嗓音无情地响起。她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用不紧不慢的语调道出这个残酷的信息。 「去你他妈的!我发誓,现在就要亲手杀了你这个婊子。」 艾登本来并不想理会这个女巫的冷嘲热讽,但当下的他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怒气,转身发狂似地向她直衝过去。藉助满月的力量,艾登的战斗力大大提升,移动的速度迅捷如闪电一般,转眼间已经将弗罗拉扑倒在地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怒火充斥着他的胸腔,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巴,朝着她的脖颈狠狠地咬下去。 弗罗拉马上发出刺耳的惨叫声,但艾登根本没打算停下来,继续啃咬她的皮肉,饮下她体内温热的血液。卡瑞莎被这一幕震惊得张口结舌,正当她怀疑艾登会否将弗罗拉咬死之时,却见他突然一手扼住喉咙,踉踉蹌蹌地站起身来。不知为何,一股火烧灼热的感觉瞬间从喉咙深处涌上来,迫使他弯下腰来,张开嘴巴,吐出一堆黑色冒烟的液体。 艾登被呛得连连咳嗽,其后听见耳边响起弗罗拉咯咯轻笑的声音:「小鬼,我好歹也是消失了八百年的巫师家族后人,而且你要清楚,我们家族向来是使用黑巫术的。换句话说,我体内的血液蕴含着一股黑暗的力量,你觉得自己能够嚥下去吗?」 话虽如此,但被狼人咬伤对她也不是毫无影响,血液持续从受伤的部位渗出来,传来一股剧烈的痛楚。弗罗拉皱了皱眉,立即用手捂住伤口,口中喃喃地唸出咒语,暂时将这股痛楚压下去。随后,她缓缓撑起上半身,眸光锐利地瞪着艾登,将右手举起来捏成拳头。就在下一剎那,他身体好几根骨头迅速断裂开来,响起清脆的劈啪声响,让他痛得半跪在地上,无法站立起来,只能撕破喉咙地叫喊着。 与此同时,车辆行驶的声音开始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只见一辆深蓝色的福特汽车已经驶到前方路面的尽头,与梅森现时的距离只是相差一百步左右。 汽车的主人似乎看到一道黑黑的身影正朝他们走过来,当即按下警告喇叭,发出嗶嗶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听起来格外刺耳。无奈的是,对方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为免酿成意外,车主人只好暂时将汽车停驶在半路上。接着「咔嚓」一声,两边的车门同时被推开,走出来的一位身形肥胖的男人和一位披着暗红色短发的女人。 「嘿,前面的傢伙。这是一条公路,不是让路人行走的。」男人「啪」一声关上车门,朝着前面的黑影高声呼喊道。 「等一下,亲爱的。」女人将一隻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语气略带胆怯,「你有没有听到一种很可怕的声音?」 闻言,男人陡然安静下来,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聆听着从前面传来的声音。 「嗷??」 ——是从梅森喉间发出如野兽般的低吼声,而且他每向前踏出一步,脚下都会发出「碰碰」笨重的脚步声。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男人向前跨出一大步,瞇起眼睛打算瞧清楚来者的容貌。随着脚步声逐渐走近,对方的形态和轮廓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他可以隐约看见一对尖长的耳朵以及一双幽蓝色的瞳孔,当下骇然得瞪圆眼睛。 「上帝啊,不是人,那??那是一头怪物。」男人满脸惊恐地往后退开,急忙地对女人催促道,语气显得非常慌张,「上??上车!快点上车!」 然而两人连车门都还没碰到,梅森已经眨眼间来到车前盖的位置,单手把整辆汽车给翻倒,轰然响起一阵劈哩啪啦的巨响,吓得女人高声尖叫,立刻奔跑到男人身边,扑入他的怀中。见梅森张开大嘴,愤怒地咆哮一声,两人登时被吓得全身发抖。男人双手紧紧抱着女人,看着这头怪物的眼神尽是恐惧。 不过当然,他们绝对不会透过这副狰狞的样貌认出他们的儿子来。 女人害怕得闭上眼睛,慌得眼泪直流,嘴里不停喃喃地喊着:「拜託不要杀我们??」 此时此刻的情景几乎与戴维娜当时的梦境重叠。唯一不同的是,就在梅森举起利爪准备挥下去的时候,一道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毫无预警地从某个方向爆发出来,声音听起来尖锐刺耳,彷彿蕴含着某种巨大的无形力量,震得卡瑞莎和艾登的耳膜隐隐作痛,纷纷举起双手捂住耳朵,嘴里发出痛苦的喊叫,整颗脑袋像是快要炸裂开来似的。 而梅森更是痛得高声哀嚎,倒在地上抱头翻滚,面容痛苦地抽搐着。他感觉全身的神经快要被尖叫声给震断,一种剧烈难耐的疼痛感不断朝他袭来。 相反,弗罗拉和梅森的父母没有被尖叫声弄得痛苦不堪,前者只是满脸愕然地看着一切的发生,霎时间尚未反应过来。至于后者本想转身拔腿逃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像石头一样,想动也动不了。对于这个情况,两人都感到恐慌不已,但又无计可施。 这一波尖叫声不单止影响到卡瑞莎等人,就连杰瑞德那边都受到同等的折磨。他们全都停止打斗,举手捂住耳朵,痛得皱眉蹙额,就连卢西安也都露出这副模样。显然可见,尖叫声只对吸血鬼和狼人造成比较大的影响。相较之下,玛姬只是感到耳朵有点刺痛,没有太多其他的感觉。 机灵的她趁着卢西安现在疏于防备,毫不犹豫地举起步枪,瞄准他快速地射出一根尖锐的木弹。受到尖叫声的影响,卢西安闪避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弹头不偏不倚地射中他的右臂,伤口处随即涌出暗红的血液和冒起阵阵灼热的白烟。他含恨地咬牙,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在这种情况下,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逗留于此,否则只会对他构成更大的威胁。 想到这里,他的身形快速地向着某个方向闪动,只是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玛姬不甘心地咬紧牙根,低声咒骂一句,但自知无法追上他的步伐,也想瞭解尖叫声莫名响起的缘故,唯有选择继续留在原地。 她把目光收回来,转移到杰瑞德和雷克斯身上。见他们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不由皱眉开口问道:「喂,你们两个还好吧?」 「一点都不好。见鬼的,这到底是什么鬼声音啊?」雷克斯已经难受得跪倒在地上,整张俊脸都扭曲起来。 「这道尖叫声——」杰瑞德咬牙忍着痛楚,勉强地睁开一隻眼睛,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来,「是属于戴维娜的。」 第五章 真相的呼唤 戴维娜此刻正站在树林的边缘上,张大嘴巴,面对梅森等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两隻手掌向前推出,像是要把藏在体内一股无形的力量透过掌心释放出来。 当弗罗拉的双眼捕捉到这位女孩的身影,心头不禁一颤,面容难掩几分震惊。她明明记得刚才已经用魔法将对方折磨到昏倒,短时间内应该难以甦醒。见鬼的是,为什么她现在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拥有这么不可思议的力量? 然而时间已经迫在眉睫,任何疑问都得先搁在一旁,阻止这位女孩破坏这场行动才是她当下的任务。 想到此处,她愤恨地咬紧牙关,转身面向戴维娜,眼底划过一抹阴狠的兇光。她张开双唇,熟练地轻唸着咒语,并朝着戴维娜举起双掌,把手中的魔力匯聚起来,向对方全面发动攻击。 正当这道带着衝击力的魔法快要打中戴维娜之时,一道由蓝色光芒组成的屏障忽然从她的四周筑起,如同防护罩般把她笼罩在里头,同时将攻向她的魔法全部反弹回去,威力惊人得足足把弗罗拉的身体轰飞出十几米远。当她坠落到地面后,便彻底失去意识,陷入昏厥。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戴维娜的尖叫声终于停止下来,令这场黑夜重新回归于寧静的怀抱中。卡瑞莎、艾登和梅森最终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的轰炸,全都失去意识地倒卧在地。 戴维娜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两肩不断地上下起伏,彷彿刚刚的举动已经耗费她大量的体力。可奇怪的是,她看起来毫不关心卡瑞莎等人的状况,由始至终都没有望他们一眼,目光只是锁定在梅森的父母身上,那双幽深的绿瞳中不见任何情绪。 直到这一刻,两人的身体依然无法动弹,只能惶恐不安地望着眼前这位女孩。儘管她的外表看来像个正常人,但他们相信她绝非是普通的人类,自然深感恐惧。 静立片刻,戴维娜缓缓迈开步伐,踏着不疾不徐的步调朝他们走近。现在的她就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般,目光涣散无神,没有半点焦距和情感。当来到梅森的父母面前,她抬起右手,摊开手掌,只见零零星星的蓝光点从掌心溢出,继而飘到两位的身侧来回盘旋,数秒后便消散不见。 随着光点消失,两人的眼神变得空洞游离,双腿像是被某种奇异的力量给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迈出步伐,沿着通往小镇的方向慢慢地前进。当他们从两位狼人身边经过的时候,没有显露出半点情绪,精神意识像是已经被剥离开来,不会为任何事物而停下脚步。 戴维娜把目光从他们的背影上收回来,转身踏出步伐,径自地走进那片幽深的树林。她的双眼显得茫然呆滞,似乎对于自己的行为全无意识。她并不晓得自己要通往哪个地方,也不知道还要走多长的时间,只是盲目地跟随无形力量的带领,顺着林间的路一直往前走。就算双腿传来酸软的感觉,她也没有想过要停下来。 终于在半个小时后,四周的景物开始变得熟悉起来,首先出现在眼前是一条由石砖建成的拱桥,悠然恬静的河流在它的底下缓缓流动着,清脆悦耳的流水声在万籟俱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她,又再次被带到来这个地方——墓地大桥。 就在这个时候,戴维娜猛然觉醒过来,略显茫然地环顾四周。当意识到现时身处的位置,她吃惊得瞠目结舌,心头笼罩着一股难以说明的恐惧。老天!她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为什么她会连半点印象都没有? 正当她埋头苦思着为何会发生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一阵诡异的窸窣低语声毫无预兆地传入耳中,使她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vinjwennnou……」 这句话对戴维娜来说绝对不会感到陌生,全身驀然一震,视线极度缓慢地移向拱桥的方向。她可以很确定,声音是从对面传来的。 于是她瞇起眼睛,试图要看清楚对面的环境,却惊异发现在桥的尽头竖立着一道透明屏障,可以隐约看见上面出现一缕缕细微的波纹。 她微微蹙起眉心,总觉得此时此刻的场景非常熟悉,于是拚命地在脑海里翻找着相关的记忆。下一秒灵光乍现,令她惊愕地瞪大双眸。对了,是那个梦境—— 上次到达墓地大桥,她便莫名其妙地陷入昏睡之中,之后就梦到自己跟着那句呼唤再次来到墓地大桥,并且发现有道无形的屏障出现在桥的尽头,与此刻的情景完全是一模一样。 唯一的差别在于,现在是深夜,而不是清晨。 果然她会做那个梦是有理由的,「他们」想再次牵引她到这里来。但原因是什么?「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找她?难道是有什么话要告诉她吗? 她的思绪登时像纠结难解的毛线球般纷乱,釐不清更想不透。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一直以来要寻找答案就在屏障里头,只要她愿意走进去查探个究竟,就可以得到需要的解答。 这个的想法虽然冒险,却又深深吸引着她,寻求真相的慾望在心里越发强烈。下定决心后,戴维娜用力地吞嚥着口水,小心翼翼地踏上石桥,每个步履都显得缓慢谨慎,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而当她越来越接近眼前那道屏障,縈绕在耳边的低语声就变得越来越清晰和确实,令她的心脏紧张得怦怦直跳,彷彿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似的。 不一会儿,她便来到那道透明的屏障前停住脚步。看着上面几缕微微荡漾的波纹,她重重地深呼吸,强行压下于心底涌起的不安,然后模仿起梦境中的自己,将一隻手抬起来伸进屏障中。果不其然,整隻手就这样直接穿越过去,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竟然真的跟梦境里的一模一样! 戴维娜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并说服自己拿出勇气去面对这些不寻常的事情。既然都已经来到这一步,她没有理由现在才临阵退缩。于是她不再犹豫,继续踏出步伐,坚定地走进屏障里。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进入到一个陌生的空间,结果并没有。这里依然是一片偌大的墓园,草地上竖立着一块块石製的墓碑,每一块上都刻写着不同的姓名以及出生到逝世的年份,有些的年代非常久远,说不定墓主人生前的往事已经无人知晓。 四周寂静无声,空气中瀰漫着一层诡异的薄雾,阵阵刺骨的冷风迎面吹来,一股寒意沿着背脊爬上她的脖颈,令寒毛全体竖起来。虽然她暂时还没有看到任何类似鬼魂的东西,但在夜深时分走在墓园里,说不害怕根本是不可能的。 由于地面铺满着树叶,戴维娜每走一步都必须要战战兢兢,避免发出过于响亮的声音。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小心翼翼地张望着周围的景物,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随时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你总算听到我们的呼唤了,戴维娜?贝拉米。」 就在她经过第三块墓碑的时候,一道柔和的女性嗓音从不远处响起,鑽进她的耳朵里。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清瘦的女子正背对着她,站在一棵枝叶茂盛的老树下。这位女子拥有一把金色的长秀发,部分的发丝被绑成麻花辫盘于脑后,身上穿着由布质物料製成的蓝色长裙,脚上套着一对棕色的民族布靴,整个打扮看起来绝对不像是现代世纪的人。 「是你吗?」戴维娜轻啟嘴唇,语声听起来有点颤抖。她将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口上,然后朝那位女人再走近一些,继续追问,「你就是一直在呼唤我的人吗?」 「不只是我,而是我们。」 女子意有所指地回答着她的提问,同时缓缓转过身来,让戴维娜终于能清楚看见她的样貌。她看起来已经超过三十岁,却长得端庄秀丽,白皙的皮肤配上一双亮丽的榛褐色眼睛,额头中央有着一颗水滴状的红色印记,为她的容顏更添几分独特的神秘美感。 「我们?」戴维娜皱起眉头,有些奇怪地重复道。她下意识地四处张望,根本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影。 「傻女孩,我说的我们是指灵魂。包括你现在看到的我,也只是一个虚无的灵体而已。」女子的嘴角滑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温声细语地解答着她的疑问。 一听此言,戴维娜禁不住倒抽一口气,神情颇为惊异。老实说,如果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作为一个正常人绝对不会发觉她是一个灵体。不过对于自己能看到灵体这一点,她倒没有感到特别惊讶,毕竟洛尔早已说过,她一直以来听到的那些神秘声音,本来就是来自灵魂的呼唤。 「好吧。既然你是灵体,那你真实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千方百计找我来?」戴维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较为镇定,并把心里的疑问继续吐出来,「我既不是吸血鬼,也不是狼人,跟你们应该无仇无怨吧?」 「看来你对所有事情真的一无所知,是吗?」她不由莞尔一笑,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也没关係,反正我们呼唤你过来,就是要让你知道一切的真相。」 她不假思索地迈开步伐,朝戴维娜走近一步,后者没有选择向后退开,反而抬起眼眸,勇敢地直视她的眼睛。记得小时候,母亲曾经对她说,灵体通常是一种很不好的东西,千万别与他们有眼神交流,以免给自己惹上厄运。可现在这一刻,戴维娜并没有这些顾虑,主动与她的眼神接触。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在这个女人的双眼里看到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莫名產生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的名字叫希赛儿,是马丁内斯家族第一代的女巫。」 她友好地进行自我介绍,面容始终带着善意的微笑,基本上很难会让人对她產生惧意,让戴维娜心里不禁暗想:如果世上的灵体都像她一样友善,那天下的小孩就不用再怕任何鬼怪传说了。 「我相信,对于早前洛尔?伯纳德将自身的魔法传递到你身上的时候,你一定感到既震惊又奇怪吧?」 听到这番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戴维娜不由惊愕得睁大双眸,一脸诧异地望着她:「老天在上,我们发生的事情你都看在眼里,包括我刚刚发出疯狂的尖叫声……」 「难道两件事情的发生,都没有让你试图怀疑自己的身份吗?」但这位自称希赛儿的女巫并没有作出回应,只是若有深意地询问出另一个问题。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的身份?」戴维娜的眉头不自觉地紧皱起来,困惑不解地问道。 「我知道你从小到大,每当靠近树木的时候,都会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在体内流动着。这是有理由的。」话到这里,希赛儿转身回到树下,伸出纤细的手轻柔地触碰粗壮的树干,清晰而缓慢地继续说下去,「因为你是我们家族的人。只有属于马丁内斯家族的巫师,才能够吸收和操控树木的灵气。」 第五章 真相的呼唤(二) 「噢,我没有听错吧?你的意思是,我是一位女巫?」戴维娜的眼睛瞪得宛若铜铃般大,错愕的面容渗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她费力地吞嚥着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地整理着混乱不堪的思绪,然后使劲地摇头,坚决否认道,「不,这怎么可能?既然我的父母都是人类,那么他们生出来的我肯定也是人类,你一定是搞错什么了。」 「你的母亲确实是人类没错,但你的父亲是一位男巫。坦白说,自从巫师创造出来的空间被破灭之后,与人类结婚算是很常见的事情,也不会让我感到惊讶。」希赛儿答得轻描淡写,彷彿是在陈述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 「你说我的父亲是一位巫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话是事实?」 戴维娜的口吻骤转锐利,眼里陡然透露出几分戒心,分明对此抱着怀疑的态度。毕竟她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根本没有理由要相信她的话。说不定对方编出这些谎言是在盘算着某个计划,她才没有那么容易上当。 「我没有理由要欺骗你,女孩。要不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也不会让你在这个情况下知道自己的身份。」希赛儿无奈地发出一声苦笑,语气中夹杂着几许细微的叹息,「我明白很难要你在短时间内接受事情的真相,可倘若你不相信的话,可以亲自问问你的母亲,她绝对能比我向你解释更多。」 「你这么说,难道我的母亲是知道我的父亲是……」 戴维娜讲到此处骤然停下,她知道只要问出这个问题,所有事情就会真相大白。然而当话滚到舌尖,她又显得有些犹豫,心情既慌又乱,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承受这些未知的真相,更不知道要是事情真的像她想像的那样,自己到底要用什么心态去面对一切。 「是一位男巫?」可惜现实往往是向着残酷的方向发展,希赛儿似乎没有看出她的忧虑,下意识地接下她未尽的话语,毫不隐瞒地说出答案来,「是的,女孩。她是清楚知道的。」 这个消息对戴维娜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靂,她觉得全身的血液就像遭到冻结,整个人僵在原地,思绪狂乱纷飞,已经无法正常思考。好吧,说真的,她可以试着接受父亲是一位巫师,也可以试着承认自己是拥有魔法的女巫。但现在告诉她,她母亲是知道这些疯狂的事情,却从来对她隻字不提,这真的震撼到让她难以喘息。 戴维娜伸手抚着脑袋,艰难地深吸一口气。不,不对,事情通通都不对,那根本就不合理! 「不可能的。如果我真的是女巫,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使用魔法的能力?也对于我父亲是巫师的事毫不知情呢?我又不是对他全无印象。」 戴维娜紧紧地咬着下唇,很快便嚐到唇瓣被咬破的血腥味。身为女巫却丝毫感受不到任何法力,根本就是毫无道理。加上在父亲过世之前,她从未看过他施展魔法,更没有听他提过巫师家族的事,她才不相信他能隐瞒得那么好,连一丁点破绽都没有。 「那都是你母亲作出的选择。在你的父亲过世后,她不希望让你再接触我们的世界,于是藉助你祖母的力量修改你的记忆,并且取走你身上的魔法,把它封印起来。」 「那为什么?既然我的母亲并不希望我再接触这个世界,那你们现在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 戴维娜一时情绪上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高亢,听起来尖锐又刺耳。她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到手心肉里,传来一股轻微的痛楚。可恨的是,这股疼痛依然无法令她的头脑清醒过来,紊乱不已的心思快要把她给压垮。 原来祖母就是修改她记忆的人,看来从头到尾就只有她一个被蒙在鼓里,傻傻的以为自己只是个平凡的人类。但她真的不明白,既然她已经被抹掉相关的记忆,为什么就不能一直隐瞒到底?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让她知道真相? 「傻女孩,难道你还不懂吗?现在的你已经没有办法脱离这个世界。打从你跟吸血鬼接触那一刻开始,所有事情已经在改变。就连危险,也因为你踏进这个世界而跟着你来。」 说到这里,希赛儿的表情骤转严肃,慎重的口气让戴维娜显然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心底油然生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一旦他们发现你是马丁内斯家族的女巫,将会不惜一切取得你的血液。当年巫师协会利用匕首将奥伯伦的灵魂封印起来后,就是透过马丁内斯家族的血液施下困锁咒,将他的躯体封锁在洞穴里。而他们现在要復活的,正正就是奥伯伦。」 戴维娜试着深呼吸稳定心神,不再摆出硬梆梆的质问姿态,让自己找回该有的理智,仔细深思她说的话,最后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要解开洞穴,寻回奥伯伦的身躯,就必须要得到马丁内斯家族的血液。」 「没错。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利用任何途径取得你的血液。而你,也会成为他们復活奥伯伦的关键。」 她此话一落,某个曾经在梦境里出现过的画面忽地从戴维娜的脑海中闪掠而过,一股莫名的恶寒自背脊窜上,使她整个心房顿时被无法压制的恐惧给佔据着,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那个梦……我记得在那个梦境中,弗罗拉是利用三具尸体的血液来进行那个仪式的。这么说来,我将会是其中一具尸体吗?我的下场也会变成一个失去灵魂的献祭品?」 「是预知梦吧?果然你的能力就是与眾不同。」希赛儿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惊讶,言语间隐藏着某种特殊的意味。停顿片刻,她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极其认真地继续说道,「你是可以阻止他们的,戴维娜。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可惜你的祖母还没有发现到这一点。只要你能察觉到自己拥有的特质,是可以利用它来阻止一切的发生。」 「那不如由你来告诉我应该要怎么做?既然你是第一代的女巫,肯定知道要怎样化解这场危机吧?我到底要做什么才能阻止他们?」戴维娜的心情急迫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珠炮似地拋出问题。拜託,现在可不是猜哑谜的时候,倘若她是知道确实的解决方法,为什么不直接讲出来? 「所有事物在世界上都有着运行的法则,身为祖先的我们不能插手将会发生的事情,这是违反自然运作的规则。我们能做的,只是对你作出提醒。今晚,我们仅仅是想透过这个机会让你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提醒你将要面临的危险,才会不得已参与此事。」希赛儿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语调彷彿在表明她对此爱莫能助,「就像刚刚的尖叫声,其实是蕴含着我们家族每一位祖先的力量。在你被那位奥斯汀家族的女巫击昏后,是我们利用祖先的灵气将你唤醒过来的。也因如此,你刚刚并不是根据自己的意识发出尖叫声,而是我们驱使你做出这样的举动。」 「所以那个力量才会那么强大,直接令梅森昏倒,让弗罗拉他们的计划失败。」 戴维娜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低声地喃喃自语着。回想起刚才那道尖叫声的威力,足足让小莎他们全都震昏过去,也不清楚杰瑞德和雷克斯那边有没有受到同样的影响。对于无法掌握他们现时的状况,她的胸口倏然泛起强烈的担忧,直到希赛儿温和的声线再度响起,才把她的心神唤回来。 「更何况,现在的我们只是属于灵体的身份,无法施展任何法术,要让事情回到正轨,只能靠你还有那几位吸血鬼朋友。」 「我还以为身为祖先的你,会不希望我跟其他超自然生物接触的。」戴维娜未经大脑思考便脱口而出,但她并无恶意,纯粹是出于好奇心而已。 「不管怎样说,我们巫师曾经也跟他们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里。所以我很确信,并不是所有吸血鬼和狼人都有着邪恶的念头。」 希赛儿的语气平和理性,没有表现出嫌恶之态,可见对巫师以外的生物并无產生半分偏见。单凭这一点,戴维娜很相信曾经的她肯定是一位受人尊重的女巫。 「我能告诉你的,只能到这里了,女孩。我相信你的祖母和洛尔·伯纳德绝对能替我解答你剩下的疑问。」 察觉到她的下半身开始变成半透明的状态,宛如会随时消失一般,戴维娜徬徨得不知所措,慌乱的声音中带着迫切与焦急。 「等一下,请你不要走。起码也告诉我,到底要怎样才能取回我的魔法?」 「找你的母亲,让你的祖母帮助你。」希赛儿的回答简洁有力,彷彿认为这是必须要让她知道的事情,其后更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但你一定要记住,当魔法刚回到你的体内,会让你一时间无法控制自身的力量,试图做出破坏性的行为。若然你决定要利用你的力量与敌人抗衡,就必须要先学会控制它。」 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的身体便化作星星点点的蓝光,逐渐消失在空气中。戴维娜试图伸手抓住她,却已经什么都抓不到,只是发现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刺眼的白光,将她整个人吞没进去,最后意识彻底堕入到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五章 真相的呼唤(三) 深夜的布克顿镇沉睡在冷澈的月光下,漆黑的街道上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偶然会有流浪猫狗在街上四处流荡,製造出一些细微的声响。位于莫尔玛第五大街的住宅基本上全都已经关灯,只剩下一间私人公寓的灯光依然亮着,可见屋主暂时尚未有睡觉的打算。 在公寓宽敞舒适的客厅里,塞贝斯正独自坐在一张布质沙发椅上,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搁在膝盖上,修长的指尖滑动着手机屏幕,点开出一条简讯来。只见他眉头深锁,眼眸紧盯着上面的文字,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杰瑞德等人将会于晚上出现在布克顿森林的白樺林一带,这是个对付他们的好机会,相信你们一定不会错过。」 手机的简讯上显示着这段意味非明确的文字,但就算塞贝斯想破头,也始终猜不透传送简讯给他的人会是谁,更不懂对方为何会有他的手机号码。他试着釐清自己的思绪,把不同事件拼凑起来,反覆地思前想后,驀然忆起前阵子在小镇上发生了一连串吸血鬼杀人事件,难不成会是…… 正当他的脑海萌生出这个念头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冷不防地自身后响起,使他从杂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将视线扫过去,看见尤妮丝踏着轻松的步调走过来,在他旁边的另一张沙发椅上坐下,姿态优雅地翘起二郎腿,手中握着一隻载着红色液体的高脚杯。塞贝斯清楚闻到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腥甜的气味,不断刺激着他的嗜血神经,自然知道她喝的并不是红酒。 尤妮丝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细味品嚐着杯中香甜的血液,没打算开口与他进行交谈,让后者觉得颇为无趣,乾脆收起手机,双眼直勾勾地注视着她,嘴角咧开一抹怪异的笑意。 「别以为用这种勾引人的眼神看着我,我就会你產生兴趣。」察觉到那双紧锁住她的目光添上几分兴味,她立即皱起眉头,露出厌恶的神色。 「太阳是从西边升起了吗?今晚我害你无故被猎人攻击,可你居然没有向我破口大骂。」他将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扬起眉毛,佯装好奇地问道。 「哼,与猎人相比,我更不爽给卡瑞莎那个臭婊子在我脸上踹了两脚。」想起当时的画面,一种被羞辱的感觉顿时涌上尤妮丝的心头,让她气得牙痒痒的,双眼燃烧着熊熊怒火,「早知道结果会变成这样,我当时就应该直接杀掉戴维娜,乾脆让事情一了百了。」 「要是你当时杀死她,事情就不会再向着有趣的方向发展。」塞贝斯缓缓开启双唇,意味深长地丢出一句话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尤妮丝明显被他的话激怒了,脸色瞬间阴沉如墨,带着恨意的声音近乎咬牙切齿,「不要告诉我,为了要让事情保持趣味性,你会出手阻止我杀死她。」 「噢,你完全误会我的意思了,她的死活根本与我无关。」塞贝斯马上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冒犯她的意思,那双如豹般精锐的眼眸闪动着饶富兴味的光芒,「我只是单纯认为,戴维娜?贝拉米的身份并没有那么简单。他们会在月圆晚上带着一位人类去找狼人,单单是这个行动就已经很奇怪。难道他们不怕让她去送死吗?再说,身为人类的她总是跟一群吸血鬼走在一块,如果假设她是拥有某种特殊的身份,事情才会显得合理。」 「你怀疑,她不是人类?」她稍微收敛怒气,困惑地蹙眉问道。 「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非人类的生物才会对精神控制免疫。这就说得通,为什么我当初使用精神控制的时候,会无法对她造成影响。」他的神情看起来篤定自信,彷彿认为自己的想法绝对不会有错。 「既然你觉得自己有那么聪明,那想到是谁发那条简讯给你吗?」尤妮丝并没有否定这个可能性,显然是认同他的说法,但她是绝对不会把这一点表露出来—— 看到他那副得瑟的模样,会令她生起想揍人的衝动。 「怎么了?那么迫不急待想知道是谁要对付你心爱的杰瑞德吗?哈,可就算让你知道又怎么样?」塞贝斯的眉毛刻意挑得老高,语带讽刺地回应她的提问,促狭意味非常浓厚,「尤妮丝,我敢打赌你并不会挺身而出保护他,因为你跟我都是同一种人,会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其他人更重要。」 尤妮丝动了动嘴唇,却发现无法出言反驳。她向来都爽快承认自己喜欢杰瑞德,可倘若现在问她,他的性命是否比她的更重要,她竟然连一个字都答不出来。要她为了杰瑞德牺牲自己的性命,她能做得到吗?她可以为了他,放弃继续生存的机会吗? 单单这两条问题已经令她苦恼不堪,不禁在心底狠狠诅咒旁边这个男人一万遍:他妈的塞贝斯,为什么非要提到这种让她觉得沉重的话题? 「叮咚」。 响亮的门铃声突兀响起,打破了此刻沉静的氛围。两人异常有默契地交换一个眼神,接着同时从沙发椅上站起身,以快得如光影般的速度闪现到门口前。塞贝斯二话不说地转开门锁,本来以为外面会站着某位不明来歷的陌生人,殊不知门扉开啟后,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只是看见一个白色的信封被人刻意摆放在门前的地上,上面并没有写上收件人的姓名。 尤妮丝弯腰捡起信封,动作俐落地拆开,取出里面摺叠的信纸,仔细地阅读起当中的内容。塞贝斯连忙把头凑过去,看见在偏黄的信纸上清晰地写着两行字体端正的文字: 「明天晚上八点,德斯餐厅的空中花园。 诚意邀请你们成为我的同盟。」 当视线捕捉到「同盟」两个字,尤妮丝的心头剧震,马上抬头望向塞贝斯。只见他闭紧嘴唇,没有出声发表自己的想法,陷入深思的表情冷静而不掺杂半点情绪。 直到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某个可能性,唇角才渐渐掀起一抹不易显见的弧度。看来,敌人的敌人终于要拉拢他们加入阵营了。 ?????? 弗罗拉慢慢睁开眼睛,用双手撑着地面坐起身,谨慎地环视着周遭,竟发现自己身处在空无一人的丛林里,记忆一时陷入混乱。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失去意识前,并不是在这个地方的。 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现在的她并没有时间去细想,儘快离开这个鬼地方才是最重要。產生起这个坚定的念头,她马上站起身,迈步沿着树林的路径缓缓前进。穿过浓密的灌木丛,踏过厚实的树根与岩石,她隐约发现前面有一个圆柱状的物体,于是瞇起眼睛,仔细一瞧。 那是一个枯井—— 由一块块石砖垒砌而成,周围攀附着青苔和爬藤植物,看似已经荒废一段很长的时间。 来到枯井的前方,弗罗拉小心地收住步伐,视线下意识地朝下面望去,里面几乎深不见底,能看见的只有无尽的黑暗。隐约间,她听到底下正传来一股气流涌动的摩擦声响,眉头困惑地皱起,于是弯下身,屏气凝神地将耳朵朝井口凑近,打算听清楚这种声音是什么东西。 没想到顷刻间,一阵如雷贯耳的尖叫声突然自井底深处爆发出来,声音像是蕴含着庞大无比的力量,狠狠地刺痛着弗罗拉的每根神经,令鲜血不断从她的眼睛和耳朵汩汩涌出,场面怵目惊心。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响起,弗罗拉猛然从可怕的梦境中惊醒过来,快速地从沙发上坐起身,急促地喘着粗气。 「瞧你这副模样,是做恶梦了吗?」 听见空气中飘来一道悦耳清冷的嗓音,弗罗拉的心底不禁升起些许疑惑,迅速转头望向声音的主人,诧异发现在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名素未谋面的女子。对方拥有一双碧蓝似海的大眼睛,脸上画着精緻而浓厚的妆容,栗色的波浪捲发柔顺地披在她的腰际,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成熟的韵味。 视线稍微偏移一点,可见她的身旁坐着一位年约十六岁的少女,两眼空洞无神,彷彿被人夺去灵魂,只剩下一具躯壳似的,脖颈上有两个佈满血跡的整齐刺孔。毫无疑问,眼前这个女人是吸血鬼,现在正有滋有味地享用着她的「食物」。 「你是谁?」弗罗拉瞇起双眼打量着她,语气里显然带着一丝警戒。 「你不需要对她產生戒心。」声音是来自于卢西安,他正徐徐走下楼梯,慢条斯理地踱步到她们的面前,从容平淡地解释道,「是我让卡蜜儿去找你,将你从树林里带回来的。」 听见「卡蜜儿」这三个字,弗罗拉对她的敌意顿时减退不少。她记得他曾经提过这个女人——她是波兰人,三百年前她的母亲因为丈夫出轨一事,导致患上抑鬱症而去世。当年的她只有二十八岁,母亲的死让她对父亲產生极大的恨意,恰好她在一次意外中遇上卢西安,无意间得知他是吸血鬼,于是请求他杀死自己的父亲,并且希望被转化成吸血鬼,从而获得长久的生命。 简而言之,她是其中一位被他转化的追随者,也是暗地帮他实行復活计划的成员之一。 察觉到她的眼中闪烁着困惑,卡蜜儿刻意表现出足够的耐心,简略地将事情解释一遍:「听你说,进行復活仪式需要齐集三种祭品。虽然说,当那个狼人变成祭品后,所有人自然会失去与他相关的记忆,甚至与他有关的物件都会全部消失不见。但为免出现任何差池,最安全的方法自然是将他送离原本的地方。」 「而你今晚过来,就是打算把他带走。」弗罗拉并不是用疑问句,口吻听起来相当肯定。 「本来我以为你们这边会进行得很顺利,没想到最后却落得失败的下场。距离下次月圆还要再等一个月,绝对会延误我们的计划进度。」 话到这里,卡蜜儿无奈地摇摇头,状似有意无意地发出一声叹息。接着,她抓起旁边那位少女纤细的手腕,直接举到嘴边,利用锋利的尖牙咬破她的血管,开始津津有味地啜饮皮肤底下温热的血液。 「换作是你,也不可能预料到在事情进行的途中,会被一种不可思议的尖叫声给破坏吧。」听出她的言语间隐藏着讽刺的意味,卢西安马上露出不悦的神色,以阴鬱凌厉的眼神瞪着她。 「全是因为一位女孩。」弗罗拉冷不防地拋出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语来。注意到两位吸血鬼的目光同时投射到自己身上,她不紧不慢地开口补充,眼神越发阴沉起来,「今晚的尖叫声,是属于一位女孩的。」 「女孩?」一抹疑惑染上卢西安的眼眸,下意识地啟唇追问,「怎样的女孩?」 「虽然她身上没有那股气息,但我有理由怀疑她是一位女巫。在尖叫声响起之前,我有跟她交过手。她不仅仅懂得唸出咒语,更能够使用念力破解我的魔法。世界上除了巫师,绝对不会有其他生物拥有这样的能力。」弗罗拉从来对自己的直觉都充满信心,因此很确信自己的猜测无误。 「难怪我刚才想趁机收拾那几个小鬼的时候,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试图阻止我,令我无法靠近他们半步。」卡蜜儿轻蹙眉头,半似低语地说道,神情稍微正色几分。 「意思是,在他们的阵营里多了一位神秘的女巫吗?」听见此消息,卢西安的眸光微微一沉,脸庞陡然蒙上一层阴影,若有所思地沉吟道。 「看来要确保我们的计划能顺利进行,首要的条件就是将这位麻烦的女巫先处理掉,省得她下次又来破坏我们的好事。」卡蜜儿用拇指轻轻擦拭嘴角的血液,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考量。她把视线停驻在卢西安身上,唇边掀起意味深长的笑容,挑眉问道,「有兴趣让我参与此事吗?」 「听你的口气,看来是打算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卢西安似是看穿她的心思,眉毛高高扬起,顺势挑起别的话题,「乔治说,你没有跟他们一起啟程去格兰斯岛,是因为有事去了纳尼顿一趟。」 「还记得一个星期前,你要我调查那位迪纳塔莱女巫的背景吗?前两天我收到消息,一位来自纳尼顿的巫师知道一些关于她的往事,于是我就出发去找他。没想到,果然让我听到一个很有趣的故事。我想,你大概可以利用这一点,怂恿她站在我们这边。」 「嗯哼,这是个令人满意的好消息。」卢西安的嘴角往上翘起,露出豺狼般狡猾的笑意,幽深的眸子里噙满得逞的意味。他的目光随即转向弗罗拉,轻快的语调毫无一丝怀疑,可见他对她的能力充满着信心,「你能够透过魔法找出那位女巫的位置吧?」 「虽然她有可能利用封锁咒,将自己的位置隐藏起来。不过上次在酒吧里,我已经拿取了她的血液,要破解她的魔法绝非困难之事。」 弗罗拉的嗓音沉稳淡漠,依旧没有洩漏出半点情绪,总是让人难以解读她的心思。不过卢西安并没有介意过这一点,因为他很确定,她自始至终都会站在他那一边,依照他的吩咐行事。 「很好,是时候要给她嚐点苦头,让她知道我的耐性已经尽失。」一抹饱含恶意的弧度自他唇畔拉开,声音清冷得近乎没有温度。 转眼间,他的身形闪现到被催眠的少女身后,咧嘴露出两颗森白的獠牙,俯身毫不留情地朝她的脖颈咬下去。大量鲜血如泉水般涌入他的口腔,属于人类芳甜的味道旋即在舌尖蔓延开来,让他食慾大开,贪婪地大口啜饮着纯净的血液,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因体内的血液被疯狂吸噬起来,少女的脸色越发苍白,嘴唇开始乾裂无色,意识渐渐陷入模糊的状态,正一步一步地坠入死神的怀抱。 黎明的来临会将暗沉的黑夜带走,却无法阻止黑暗势力在镇上蔓延。无论是人类还是超自然世界,都会因此遭遇到巨大的威胁。 *** (1):纳尼顿是英国其中一座城市 第五章 真相的呼唤(四) 天空的顏色由灰暗逐渐变成鱼肚白,一轮旭日从东边的天际徐徐升起,象徵着黑夜的结束。很快,第一缕晨光便穿透薄薄的云层射向大地,令原本阴森黑暗的布克顿森林开始变得明亮,每寸地方都充满朝气与生机。 站在一般人的角度来看,这无疑是个美好的早晨。相反,对于昨夜经歷了一场战斗的「他们」来说,只有无尽的疲累,完全没有精神享受这份美好。 「杰瑞德!杰瑞德,醒醒啊!」 杰瑞德在朦胧中,隐约听到一道急切的声线在呼唤着自己,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竭力将沉重的眼皮撑开来。模糊的视线开始聚焦,所有影像渐渐清晰地在他视网膜上呈现,总算让他看清眼前人的轮廓。 是卡瑞莎,那张精緻的脸孔如被放大镜折射般映入他的眼帘。只见她双眉紧蹙成一团,棕色的眸子里透露出几许担忧。 「小莎……」他声音有些微弱地吐出两个字,接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从地上坐起来。 「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躺在他不远处的雷克斯也慢慢清醒过来,伸手扶着脑袋坐起身,下意识地扫视着两旁的树林,本能地生出些许警觉。 「呼,你们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确保两人都平安没事,卡瑞莎总算安心地吁了口气,表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昨晚到底是……」雷克斯费力地回想着最后的记忆,神色略显迷茫,「我记得昨晚无缘无故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响起,之后就失去了意识,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全无印象。」 「我跟你们的情况一模一样,昨晚被那道尖叫声折腾到昏过去。」卡瑞莎把双手叉在腰间,无奈地耸肩回应。提起昨晚的事,她的眉毛皱得更紧,转为一副正经的模样,「但最奇怪的是,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见其他人的踪影,只有我一个躺在地上。」 「那其他人呢?」杰瑞德明显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疑惑地追问道,「昨晚梅森的父母是不是有出现?」 「他们是出现了,还被自己的儿子吓到面容失色。」忆起昨晚梅森以狼人的形态出现在他父母面前的画面,卡瑞莎的言语间毫不掩饰讥讽之意。不过她当然知道,这不是一件该拿来开玩笑的事,马上改为严谨的口吻继续说道,「只是当梅森试图要攻击他们的时候,那道尖叫声就突然响起,让他痛苦得抱头倒地。」 「所以是尖叫声制止了他的举动?」雷克斯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流转,试着用合理的观点推测道,「那我们可以理解为,梅森的父母并没有死吗?如果没有在这里发现他们的尸体,也就是说他们已经顺利回到布克顿镇了?」 正当杰瑞德打算开口回应时,裤袋里传来的震动声响却硬生生打断了他。掏出手机,他发现是一条由艾登传送过来的简讯,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内容,大致已经瞭解他们不在这里的原因。 「小莎,艾登昨晚是否来过这里?」 「嗯。老实说,看到他出现我也蛮惊讶的。明明他是狼人,但昨晚完全没有受到月圆力量的影响,变得失控或暴躁,甚至还能够保持理智,试着将梅森唤醒过来。」想起那一幕,卡瑞莎依然感到难以置信,觉得这个情况异乎寻常。后来细想了一下,记得自己还未向他提起关于艾登的事,于是困惑地眨着眼睛,对他问道,「不对,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刚刚收到他的简讯,提到海伦等月圆结束后,跟几位狼人跑到这里来找他和梅森。当发现两人昏倒在地上,便直接把他们带回去。」杰瑞德把手机塞回裤袋,语气毫无半分情绪的波动,「他说自己也是刚醒来没多久。」 「呵,怪不得只剩下我一个人躺在那里,真是一群讨厌的狼人。」卡瑞莎撇着嘴,满脸不快地说道。好吧,虽然说吸血鬼和狼人的关係不算友好,他们不向自己伸出援手也是很正常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卡瑞莎就是觉得特别不爽,毕竟他们才是解决昨晚危机的重点人物,可那群狼人居然就这样拋下他们不管,未免太可恶了吧。 「我看不仅仅是狼人,就连猎人都自己走掉,只留下一堆木子弹给我们。」雷克斯弯腰拾起地上一枚由木材製成的子弹,语带讽刺地说道。接着,他将目光投回卡瑞莎身上,不甚在意地问出一句,「你醒过来后,大概也没有看到他们吧?」 她只是摇摇头,没有开口应答,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那戴维娜呢?她在哪里?」 不用想也知道追问戴维娜下落的人是谁。事实上,在杰瑞德清醒过来后,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戴维娜,只是卡瑞莎迟迟没有提到她的状况,实在令他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情绪罕见地紧张起来。 「杰瑞德,虽然很抱歉,但我真的不清楚,在我醒过来后根本没有看到戴维娜的踪影。我有试过打给她,只是没有人接听。来找你们之前,我已经在附近绕过一圈,却完全闻不到她的气味。」卡瑞莎无能为力地摇摇头,有些懊恼地回答道。在停顿的几秒间,她的表情越发严肃,声音一下子凝重了不少,「不过既然现在提到她,我认为有必要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你们。我跟弗罗拉昨晚进行战斗的时候,戴维娜毫无预兆地走过来唸出一句咒语,利用魔法向弗罗拉发动攻击。后来她说,是洛尔将魔力传了给她,但这正正是奇怪的地方。一位巫师将自己的魔力传递给人类,从而让后者能够施展法术,你们觉得有可能发生吗?」 「眾神哪,」听闻此言,雷克斯惊愕地倒吸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神情充满震惊,「我几乎无法想像戴维娜施展法术的画面,身为人类的她不可能拥有这样的能力吧。」 「所以才会忽然出现昨晚的尖叫声……」 杰瑞德低声地喃喃道,一抹复杂的情绪自他眼底掠过。他昨晚分明认得出是戴维娜的声音,只是当时实在想不透,为什么她能够发出威力如此强劲的尖叫声,现在总算掌握到导致这个行为出现的原因。然而对他来说,这些统统都不重要,重点是——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要知道她现在的位置。」他眉头深锁起来,语气里有着难掩的焦灼,「既然是我答应让她跟过来,就有责任确保她的安全。」 察觉到深深的自责隐藏在他的话语中,卡瑞莎和雷克斯只能面面相覷,嘴巴微微开啟,却不晓得要如何回应。昨晚他们都受到尖叫声的影响,丧失意识昏倒过去,对于戴维娜的情况或行踪根本没有头绪,就算要找她,也没有一个确实的方向。 「我估计,她大概是受到牵引,被带到需要去的地方。」 就在两人为此陷入苦恼之际,一道低沉熟悉的嗓音冷不防地从某个方向传来,口吻带着几分确信的意味。闻声,三人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来者,惊讶地看见洛尔正一边用手扶着树干,一边缓步地朝他们走过来。他脸上的气息比昨晚好了许多,看来身上的痛楚已经全部消失,精神和体力都恢復得七七八八。 「天哪,你昨晚是到哪里去了?」卡瑞莎三步併作两步地迎上前,连珠炮似地丢出满腹的疑问,「在我看到戴维娜走出来后,就没有再看到你。她说你把自身的魔力传了给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无缘无故懂得使用魔法的?」 昨晚可是戴维娜亲口说洛尔将身上的力量给了她,才会做出一连串不可思议的行为。既然他现在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她当然要向他问个清楚明白。 「昨晚我的体力本来就变得很虚弱,无法运用魔法与弗罗拉抗衡,于是才把心一横,将自己的力量传给戴维娜。但这个举动让我的体力完全透支,整个人无力地昏倒过去。」从刚才到现在,洛尔一直保持凝重的神色,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半分,可见事情并没有他们想像中那么简单,「至于戴维娜能够使用魔法的原因,大概就要等她给你们解释清楚。」 「那就给我说清楚她到底在哪里?不要在这里给我装神秘。」杰瑞德的声调随着问题尖锐起来,神情显得焦躁万分。 「她最有机会被带去的地方,你难道会不清楚吗?」洛尔始终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语带相关地说道,彷彿是认为他肯定会知道答案。 墓地大桥——这四个字很自然从杰瑞德的脑海中浮现而出,那双蓝色眼眸驀然紧缩。根据上次的经验,戴维娜就是跟随那些不知名的声音,毫无意识地走到那个鬼地方。当初他们会来到这里,也是透过她听到的声音而获得线索的。说不定,她昨晚并不是根据自己的意识做出种种不寻常的行为,而是被那些声音或某种力量给控制住。要是那些力量是对她不利的话,那她现在的处境不是很危险吗? 想到这里,他心头不由一紧,没有办法再冷静思考,转身便拔腿离开。虽然他不知道要从哪里走到墓地大桥,但也不能在这里光等她回来,要是她出了事的话该怎么办? 「嘿,杰瑞德,你要去哪里?」雷克斯赶紧朝着他的背影问道。 「我必须要找到她。」 他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望好友一眼,只是坚定地表达着他的决心。 话虽如此,可杰瑞德始终不熟悉这个森林的路径,只能靠捕捉到的声音以及闻到的气味摸索着前进的方向。无奈的是,通往墓地大桥的路径只有一条,他足足绕了十几个圈,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踏上那条小路。随着熟悉的景物逐渐进入眼帘,杰瑞德脚下的步伐开始加快起来,不一会儿便顺利来到那座由石块砌成的拱桥前。 凭着吸血鬼敏锐的视觉能力,他的眼睛清楚捕捉到一位披着棕色长发的女孩正躺在对面的墓园草地上。 他绝对不会认错,这个身影是属于…… 「戴维娜!」利用瞬间移动,杰瑞德一眨眼便来到她的身旁,迅速蹲下身子,动手摇着她的肩膀,着急地呼喊道,「戴维娜,醒醒啊!」 她像是听到他的呼唤,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迷濛的眼睛,嘴里轻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杰瑞德……」 「噢,感谢上帝。」不等她坐起身,杰瑞德已经抓起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心里不禁感到一阵宽慰,声音变得有些粗哑,「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不自觉地收紧双臂,抱得她更紧了些。而同一时间,戴维娜的思绪渐渐清醒过来,当她意识到杰瑞德的举动时,顿时感到手足无措,只能怔怔地任由他抱着,双手握成拳头放在地面上。虽然身为吸血鬼的他体温相对比较冰冷,但被他这么用力抱在怀里,她胸口却莫名划过一丝暖意,感受到一股厚实的安全感。 片刻后,他终于松开戴维娜,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眼眸上下仔细地打量着她,语气蕴含着关切的意味:「没有哪里受伤吧?」 戴维娜只是摇摇头,沉默不语,面露沉重忧鬱的表情。凭着个人直觉,杰瑞德很确定她昨晚是遇到一些很不寻常的事情。儘管她表明自己没事,他依然很担心她的状况,急切想搞清楚她昨晚经歷的事情。 「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会来了这里?还有昨晚你……」 「杰瑞德,我保证会向你解释所有事情,只是现在……」说到这里,戴维娜稍微停顿下来,颤巍巍地吸了一口气,接着抬起眼眸,与他的目光相接,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希望你能载我回家一趟。我必须要找我妈,现在就要。」 闻言,杰瑞德不禁愣怔了一下,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决定略感诧异,但他只是皱了皱眉,没有拒绝她的要求。正确来说,他并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他向来都尊重她做的每一个决定。 第五章 真相的呼唤(五) 过了二十分鐘,一辆蓝色越野车逐渐驶离布克顿森林,行驶在一条空旷平坦的高速公路上。在出发前,杰瑞德已经跟雷克斯和卡瑞莎通过电话,让他们知道戴维娜的状况以及她想回家的决定。虽然他们对此感到相当困惑,但并没有刻意追问。 在车厢里,戴维娜的视线一直注视着窗外流逝的风景,连半句话也没说,心情依然有些鬱闷。坐在旁边的杰瑞德只是专心地开着车,没有主动开口与她聊天。他偶尔会关心地望她一眼,见她始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心里不禁浮起一抹隐隐的担忧。 经过两个小时的路程,车子终于顺利抵达戴维娜居住的地方——那是一间两层的蓝白色独栋房屋,位于斯特兰街的住宅区域。这里环境清幽寧静,房屋两旁的街道宽敞整洁,四周栽种着各式花草树木,缔造出一种自在舒服的气氛。 透过车窗望着外面那栋熟悉的房子,戴维娜心底油然升起一丝紧张,就连手心都冒出汗来。终究……她还是要面对了吗? 稍微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后,她便缓缓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正当准备要下车的时候,杰瑞德淡淡的嗓音却突兀响起,令她的动作骤然停下。 「嘿,」他用一种忧心的眼神看着她,语气有些不明地问道,「你希望我……」 她显然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于是抢先一步打断他的话,略带歉意地说道:「杰瑞德,虽然提出这样的请求有点不好意思,但可以请你留在这里等我吗?等我做完该做的事情,我希望你能载我回学校。」 「嗯。」 他几乎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对她点点头,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得到他的回覆,戴维娜旋即对他展开颇为感激的笑容,接着推门下车,迈开沉重的步伐朝着家门口走去。 杰瑞德根本无法放下心来,纵使看到她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在家门前停了下来,他的眸光仍然紧锁住她,面容隐约透出几分忧色。 站在紧闭的家门前,戴维娜连续深呼吸两次,才能鼓起勇气,抬手轻轻按下旁边的门铃按钮。等了三秒左右,米白色的大门「咔嚓」一声被打开了,映入眼帘自然是她的母亲——罗莎琳的身影。一头柔顺的咖啡色长发披散在她肩上,配搭简单的白色丝质上衣和黑色寛管裤,突显出中年女性的成熟气质。 「噢,戴维娜,」发现站在门外是自己的女儿,罗莎琳显得颇感意外,颇为惊讶地眨眨眼睛,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会突然回来的?」 戴维娜微微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毕竟昨晚才知道所有真相,现在就要面对一直有所隐瞒的母亲,她内心自然涌起一股五味杂陈的情绪。儘管此刻就想当面质问母亲一切的理由,但她知道自己要忍住这股衝动—— 至少不能在门外。 想到这一点,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笑意:「能进去再说吗?」 任谁都能看出她的笑容有些牵强,更别说是从小抚养她长大的罗莎琳。直觉告诉她,戴维娜会突然回到家里,背后一定存在着不对劲的原因。不过,她不会贸然向女儿追问事情的缘故,反倒希望由她自己主动说出来。 于是罗莎琳不再多想,嘴边掀起一抹柔和的弧度,语气温和地说道:「当然可以啦,快点进来吧。」 待戴维娜双脚迈进屋子里,罗莎琳轻轻把门从身后关上。坐在车里的杰瑞德再也无法透过车窗观察戴维娜的状况,只能怀着复杂不安的心情,默默等待她重新从屋里走出来。 不得不说,戴维娜的心情与他相差无几。换作是以前的她,回到这个舒适温馨的房子里,一定感到相当轻松和愉快。然而此刻,她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有种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而罗莎琳似乎还未察觉到这一点,大步地走向开放式厨房,语带关心地问道。 「我没有收到你的电话,根本没料到你会突然回家,是学校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戴维娜没有转头看她,一路走到放置在客厅的卡其色电视柜前,佯装随意地回答道,「只是有点想家,想回来看看而己。」 「你这个傻女孩。」罗莎琳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宠溺。她伸手打开冰箱门,一边翻找着里面的东西,一边体贴地问道,「吃过早餐了吗?要不要给你做一份?刚好我昨天逛超市的时候,买了一些培根回来。」 戴维娜没有开口答话,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排放在电视柜上,每一个放着父亲照片的相框。她父亲从来不属于性格严肃的人,总爱把笑容掛在嘴边,特别给人一种和善亲切的感觉。凝望着照片里他开怀大笑的面孔,她心里禁不住泛起一股淡淡的哀伤,言语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不知不觉,爸爸已经离开我们十五年了。」她的眸中闪过一抹黯然,声音显得有些难过,「老实说,到现在这一刻,我还是很遗憾没有在他临终前,见上他最后一面。」 听见此话,罗莎琳的心猛然漏跳一拍,随即停下手上的动作。她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神情错愕地盯着女儿的背影,唇角的弧度陡然下降。对于戴维娜无故提起关于父亲的话题,她心底驀然升起一股非常不妙的预感,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虽说如此,但在还没搞清楚状况之前,她绝对不能自乱阵脚,露出任何破绽,于是刻意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噢,我相信你爸爸一定也有着相同的感受。要知道他那么爱你,不能在离开世上前再见到你一面,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件很痛心的事。」 「你曾经告诉我,爸爸是一位牧场饲养员,难道他都没有别的身份吗?」戴维娜不再迟疑,选择单刀直入,语气镇定得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下一秒,她慢慢地转身面向母亲,一字一顿地把话继续说出来,「例如是一位巫师?」 罗莎琳惊得浑身一颤,手上的培根包装「啪噠」一声掉落在地上,双目登时睁得滚圆。她没有弯腰把它拾起来,只是僵直地站立在原地,一脸震撼地望着戴维娜,带着不稳的声线问道:「是……是你奶奶告诉你的吗?」 「昨晚,我在森林里遇到一位自称马丁内斯家族的第一代女巫,是她告诉我一切的。」戴维娜轻轻地摇头,如实地回答道。她面露失望的表情,话语里隐含着责怪的意味,「我知道在你嫁给爸爸的时候,是完完全全知道他的身份。也就是代表,你知道生下来的我也会是属于女巫的身份,难道不是吗?」 罗莎琳一个箭步衝到她的面前,双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声音焦急地解释着:「亲爱的,我希望你可以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只是那个世界实在是太危险,你不应该参与在其中。我寧愿你以人类的身份一直生活下去,也不想你再跟他们扯上关係。」 「妈,我希望你可以诚实告诉我,到底在爸爸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会令你这么不愿意让我接触这个世界?甚至让身为女巫的奶奶来修改我的记忆,一直把真相隐瞒到现在?」 戴维娜当下的思绪实在太混乱,既然母亲早已知道父亲是男巫的身份,对于巫师的世界根本不可能產生憎恨或抗拒的情绪,但为何现在会如此反对让她成为女巫呢?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而她非常确信,父亲正正就是事情的关键。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都是与你爸爸有关的。」突然间,罗莎琳的脸庞蒙上一层灰暗,神情表现得格外凝重,使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在空中瀰漫开来,「记得我曾经说过,你爸爸是因为车祸而过世的吧?但事实上,他的死……」 挤出这三个字,她颤巍巍地吸一口气,然后艰难地把话继续讲出来。 「是因为吸血鬼的关係。」 此话一出,戴维娜的瞳孔睁大到极致,消息宛如一颗炸弹在脑中炸开一般,令她震惊得几乎无法思考。从小到大,她一直相信父亲的死只是一场意外,没有人希望发生的。结果现在却告诉她,他的死其实另有缘故,而且还是跟吸血鬼有关,这点确实让她难以接受。 「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颤抖着嘴唇问道。 「你父亲的性格一向重情重义,每当朋友有难,他一定会义不容辞帮忙。我想你应该知道,巫师向来不喜欢与吸血鬼来往,总觉得他们是一种既邪恶又黑暗的生物,只会为世界带来无穷无尽的危险。唯独你父亲偏偏不这样想,认为他们也有着善良的一面,还跟几位吸血鬼成为了朋友。当年我认为自己应该尊重他的决定,没有特别反对,可现在却让我悔恨无比。」提到这里,罗莎琳的脸色阴沉起来,眼底满满都是怨恨, 「在十五年前,他其中一位吸血鬼朋友触怒了一种叫报丧女妖(1)的生物,把他困在一个虚无的空间里。要将他从报丧女妖手中救出来,需要靠巫师进行一个仪式。但亲爱的,你要知道巫师进行每种仪式都存在一定的风险,甚至有机会付出同等代价。为了寻找进行仪式的咒语,你父亲当时与那群吸血鬼一起翻找各种魔法书,后来让那群吸血鬼率先找到。那时候,书上很清楚地写明进行仪式的后果,结果他们就因为怕你父亲会不肯答应,于是将那一页给撕了下来,才把魔法书交到他手上。最终,那位吸血鬼是被救了回来,但你父亲却被报丧女妖的尖叫声震碎灵魂而死去。」 得悉父亲真正的死因,戴维娜不由露出哀戚的神情,整个胸口被一阵酸楚给填满。她无法想像母亲是花了多大的勇气,承受着多大的痛苦,才能把事情的真相对她说出来。 「我曾经也想过,如果有一天你无意中知道了这些真相,我该如何向你解释一切?」罗莎琳难掩悲痛的神色,声音里充满绝望和沮丧,「可戴维娜,我的宝贝女儿,你要我怎么告诉你,你父亲是死在一个这么无辜的情况下?你要我怎么告诉你,就因为他用身为巫师的力量帮助那群阴险的吸血鬼才会死去?你要我怎么……」 话到此处,她开始哽咽起来,再也无法说下去,眼泪如瀑布般从眼眶汹涌而出,最后忍不住用手摀住嘴巴,直接放声大哭起来。 面对眼前的情景,戴维娜顿时感到不知所措,心里慌乱不已。她从未看过母亲这么崩溃的一面——当然除了在举行父亲丧礼那天,她坐在教堂里痛哭一整晚的场景,至今依然歷歷在目。 回想起那一幕画面,一股浓浓的愧疚感霎时笼罩在她的心头上。她痛恨自己如此残忍,让母亲再次想起这段伤痛的回忆,甚至痛恨自己怪责母亲不告诉她真相。她明明就应该知道,母亲只是为了要保护她而已。 「噢,我真的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想提起这件事,但我真的不知道……」戴维娜连忙张开双臂拥抱着母亲,一脸自责地说道,「真的很对不起。」 罗莎琳伏在她肩上哭泣,身体不停微微颤抖,悲哀的哭声着实令人心碎。隔了一会儿,她的心情稍微平復一些,安静地离开女儿的怀抱,快速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乾涩。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有一样东西放了在我房间里,我需要把它给你的。」 语毕,她便转身离开客厅,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上楼的阶梯中。当母亲再次回来的时候,戴维娜看见她手上握着一个棕色的小木盒,盒子上雕刻着一些细緻精美的花纹,带有一种古朴典雅的味道。就记忆所及,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木盒,彷彿里面隐藏着一个不曾揭晓的秘密似的。 「这是你奶奶托我交给你的东西。本来是打算在你生日那天给你的,但想到有可能是与巫族相关的东西,既然你现在已经知道真相,我就先把它交到你手上吧。」 戴维娜从母亲手上接过木盒,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指尖不由自主地触摸着冰凉的铜锁扣。儘管心底升起几分好奇,她却没有即时把它打开来。 「听你奶奶说,你现在正与一群吸血鬼来往,那是事实吗?」 闻言,戴维娜浑身不禁微微一颤。虽然不清楚为何祖母会知道这件事,可重点是,她分明听出母亲语气中隐含着不悦的味道。当然啦,戴维娜绝对能理解她讨厌吸血鬼的心情,只是她实在不希望因为这一点,就跟杰瑞德他们断绝来往。或许…… 她可以试着说服母亲同意吧。 「呃,这件事说来有点复杂,一时间我也难以解释。但我能向你保证,他们几个是绝对不会伤害或试图陷害我的,你不必担心……」 「戴维娜,难道你还不懂吗?」罗莎琳当即打断她未尽的话语,声音比平日高亢尖锐,情绪变得异常激动,「那不是他们会不会伤害你的问题,而是跟这种黑暗的生物接触,只会让你陷入未知的危险,你父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以为自己很了解那群吸血鬼,甚至把他们当成朋友,可到头来呢?他还不是被那群吸血鬼给害死。」 要知道母亲向来属于善解人意的类型,很少会產生如此激烈的情绪。现在从她眼里只能看到浓浓的恨意,可见父亲的事,让她从骨子里憎恨吸血鬼,甚至巴不得亲手杀死他们。 想起杰瑞德他们几个,戴维娜内心难免忐忑不安,不由替他们开口发声道:「但他们几个从未有过伤害我的念头,甚至可以说只想保护我,你不能就因为这件事而对他们存有偏见。」 「你认为我对他们存有偏见?」罗莎琳稍微瞪大眼眸,语气里略带讶异的成分。对于女儿的指责,她觉得受到前所未有的伤害,犹如胸口被狠狠地划下一刀,一脸痛心疾首地质问道,「噢,亲爱的,那个人是你爸爸,难道他被吸血鬼所害,你一点都不觉得难过,替他感到生气的吗?」 「我不是这样的意思。」 戴维娜立即着急地否认道,其后又觉得自己无言以对,最后只能发出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 「如果你希望联络你奶奶,知道关于巫师家族的事,甚至取回你的魔法,你是绝对有权利这样做的。」罗莎琳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声音里透出几许哀求的意味,「只是无论如何,我绝对不能答应让你跟吸血鬼来往。听我说,别再跟他们碰面,就当是我求求你,好吗?我已经因为这群该死的吸血鬼失去了我的丈夫,我不能再因为他们而失去你,你能明白吗?」 戴维娜没有作出任何回应,脸上明显露出为难的神色。她知道无论现在说什么,母亲的态度依然是非常坚决,也避免在这个时候再刺激她。站在她的角度,是绝对有充分的理由反对自己与吸血鬼接触,毕竟父亲的死跟这种生物有着间接的关係,自然会让她產生害怕的情绪。 虽然戴维娜不敢肯定,自己往后会不会陷入危险当中,但就像昨晚希赛儿所说,打从她接触吸血鬼开始,已经註定不可能从事件中抽身而出。更何况,说不定当初能够梦见莱特尔的死因,也是与她的身份有着莫大关联。 杰瑞德他们几个可是她的朋友,既然现在得悉自己是女巫的身份,当然要好好利用这种力量向他们提供帮助,加上另一方面—— 她必须承认,杰瑞德在她心里佔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份量。要以后再不跟他见面,她绝对无法答应,更不可能做得到。 ========== (1)报丧女妖(banshee)是一种能预知死亡的灵异生物,她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寻找尸体。每当她们遇到人类的尸体,就会吸收他们生前拥有的各种情绪,让死者能放下所有牵掛,回归到平静的乐土。报丧女妖发出的尖叫声凄厉无比,是一种具杀伤力的武器,就算不死也必受重伤。不过,由于她们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不会随便作出攻击的行为。 p.s故事中的报丧女妖与爱尔兰神话描述的会有些不同,加入了一些自己虚构的成分。 第五章 真相的呼唤(六) 带着忧鬱的心情离开家门口,戴维娜心不在焉地步下屋前的台阶,左手紧紧地握着那个充满古典气息的小木盒。直到现在这一刻,母亲痛恨吸血鬼的表情依然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令她内心的情绪纠结不已。纵使答应了母亲,她会认真考虑是否该与吸血鬼继续来往,但事实上她根本不可能跟他们断绝关係。 她很怀疑在这件事上,到底能不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想到这里,她懊恼地发出叹息一声,将心思从母亲对吸血鬼的怨恨上收回来,抬眼向前方望去,发现杰瑞德原来早已经下车,双臂环抱于胸前,正倚靠在车旁等着她走过来。 杰瑞德显然注意到她,目光直直地朝她的方向扫射过来。对上那双碧蓝如海水般的眼眸,她禁不住有些愣怔,顿时失神了好几秒鐘。直到邻居用力关门的声音传进耳际,她的心神才被拉回来,略显慌乱地将视线移向别处,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了些许。 来到杰瑞德面前,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望他一眼,嘴唇张开,本来是有话想要询问他,不料还没出口的话却被他迅速截断了。 「上车吧。」 平静地说出这三个字,他直接转身打开车门,动作快速地坐进驾驶座里,丝毫不给她发言的机会。见状,戴维娜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然后绕过车头走向另一边,打开车门,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 待她系好安全带,杰瑞德便二话不说地发动引擎,双手转动方向盘,将车子逐渐驶离住宅区的街道,朝着通往圣帕斯大学的方向前进。 时尚的蓝色越野车不疾不徐地在宽敞的路面上行驶着,沿途经过商店林立的大街和大大小小的市集。虽然现在的时间尚早,但人行道上的气氛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不时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吵杂的声响。一路上,戴维娜总是用眼角的馀光偷偷瞄向杰瑞德,却始终咬着嘴唇,没有开声说话,最终由后者主动打破这场沉默的气氛。 「我知道你有话想问我。」他没有望她,眸光始终盯着前方的路面,淡淡地开口。 闻言,她先是微微一愣,尔后嘴角拉扯出一抹苦笑。也对,表现得这么明显,他很难会察觉不到吧? 「你是不是都听到了?」戴维娜没有转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出内心的疑惑。稍微停顿了一下,她不紧不慢地补充一句,「刚才我跟我妈的对话。」 既然杰瑞德是吸血鬼,拥有比人类更敏锐的听觉,自然能将她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不论他愿意与否。奇怪的是,她安静地等待了几秒,依然得不到他的回应,于是疑惑地扭过头看向他。这才意外地发现,杰瑞德的眼神变得深沉幽暗,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似乎根本没有开口的打算。 车内的气氛瞬间凝滞起来,一股莫名的压抑感瀰漫在空气中,令戴维娜不由露出尷尬的神色。她本来是以为自己问错话,才会让杰瑞德以沉默表示拒绝回应。幸好三分鐘过后,他的回答终于消除了她的担心和疑虑。 「嗯,我全都听见了。」 「你不打算问我什么吗?」 未曾细想的问题就这样脱口而出,让戴维娜一时间觉得自己很蠢,他要知道的事基本上刚才已经听得一清二楚,当然不需要再问她什么。就在她以为气氛又要陷入长久的寂静时,杰瑞德缓缓啟口,说出令人窝心的话语来。 「你在昨晚才知道事情的真相,现在心里一定感到非常混乱,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追问你。」 听闻此言,戴维娜的眼眸稍微睁大了些许,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他身上,眼中隐隐透露出一种特殊的情感。杰瑞德真的很贴心,打从认识他以来,她就这么认为。他无时无刻都顾及她的感受,从来不会勉强她,反而愿意尊重她的决定。要不是他平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相信一定有很多女生迷恋他——又或许早已经有女生在偷偷地暗恋着他。 「在第一天认识你的时候,我们不是曾经握过手吗?」他不着痕跡地瞥她一眼,低沉的嗓音如风一般轻淡,「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身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只是我完全猜不到会跟女巫的力量有关。」 「别说是你,就连我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拥有这个特殊的身份。」戴维娜不由得苦笑出声,话语中尽是自嘲的味道,「原来我跟你们一样,都有着超自然的能力。」 「戴维娜,对于你父亲的事……」 「杰瑞德,我们可以暂且不讨论这件事吗?」 不等他说完,戴维娜已经开口打断他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请求的意味。虽然不知道为何他要提起这件事,但她实在没有心情与他谈论发生在父亲身上的事,尤其想起刚才母亲崩溃痛哭的模样,内心更忍不住再次隐隐作痛起来。 「我只是想说,如果你因为这件事而选择跟我们断绝来往,我们是绝对可以理解的。」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隐约透露出些许失落和伤感。毕竟要是戴维娜决定远离他们的世界,他确实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噢,杰瑞德,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戴维娜颇感讶异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问道。经过一阵挣扎和犹豫,她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儘管提起父亲的事会感到难过心酸,但为免杰瑞德有所误会,她还是决定把话摊开来说,「好吧。虽然我爸的死跟吸血鬼有着某种程度的关係,但一码归一码,责任根本不在你们身上,我不会因此而对你们產生敌意。即使我无法改变我妈的想法,可我绝对不会因为爸爸的事而疏远你们。」 「但你母亲说得没错,跟我们来往始终会让你陷入危险的处境。要不是昨晚洛尔将力量传递给你,你随时可能会遭遇到……」话到此处,杰瑞德倏然住口不语,眸子里交织着复杂难懂的光芒,嗓音带着些许淡淡的忧虑,「在某程度上,我能够理解你母亲的心情。因为你父亲的事,她担心你也会因为我们而受伤,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她是绝对不希望看到你出事的。」 「嘿,杰瑞德,这个话题我们在很早之前已经讨论过了。在我还以为自己是人类的时候,已经非常清楚与吸血鬼接触会面临多大的危险。既然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想过要退出,现在知道自己是女巫的身份,就更不可能选择离开你们。」戴维娜毫不掩饰地对他吐露出最真实的心声,态度表现得异常坚定,令他也颇感意外,「或许你不知道,每当看着你们跟敌人作战,而我总是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什么都做不到,那种感觉真的让我很不甘心。当初是我选择走进你们的世界,我也很希望能够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你们。」 杰瑞德动了动嘴唇,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老实说,戴维娜愿意把他们当作朋友,他是打从心底感到高兴的。毕竟除了同族之外,基本上没有人愿意接触吸血鬼,彷彿他们是一种恐怖的传染病毒,只会让人害怕,避而远之。 虽然最初她对他们的身份感到十分畏惧,不过到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令她逼不得已参与到他们的世界当中,也渐渐成为了他们的同伴。在这段期间,她不但没有对他们抱有半分戒心,反而愿意用真诚的心对待他们,更积极地为他们找出线索、提供帮助。到了此刻,她竟然亲口说希望与他们一起作战,他实在不得不欣赏她这份勇敢,也开始瞭解到自己为何会对她產生不一样的情感。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取回你的魔法吗?」他的口吻听起来有些随意,却隐藏着几分关心的意味。 「我妈给了我奶奶家的地址,说我可以随时去找她,了解更多关于马丁内斯家族的事。」说到这里,戴维娜低头看着放在大腿上的木盒,用指尖轻轻地描绘着上面的花纹,表情显得犹豫不决,「当初,我奶奶把这个木盒交给她的时候,提过这是一种传家之宝,大概是跟巫师家族相关的东西吧。刚才在家里,我有那么一瞬间想将它打开的,可最后我都不敢。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该用哪一种心态去面对——面对一个我从未接触过的世界。况且昨晚那位祖先女巫也提过,要是我取回魔法的话,一下子绝对无法承受那股强大的力量,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准备好,要去学会控制它。」 「如果你是害怕独自面对,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找她的。」她知道杰瑞德是认真的,心里对他满怀感激。随后,他更故作幽默地补充一句,「前提是,我希望你奶奶不是一个视吸血鬼为大坏蛋的女巫吧。」 戴维娜将头轻轻仰靠在椅背上,以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说道:「老实说,在找我奶奶之前,我认为有必要先跟洛尔见面。」 「洛尔?」杰瑞德语带困惑地重复道,似乎不懂要找他的理由。 「我很抱歉那时候对你撒谎了,杰瑞德。」戴维娜侧过头看着他,咬了咬嘴唇,略带内疚地说道,「在我们第一天认识洛尔的时候,他不是说希望由我送他离开的吗?当时,他确实跟我讲了一些很奇怪的话,但我后来却骗你没有。」 「他对你说了些什么?」听见此话,他的神色陡然一变,语气颇为慎重起来。 「他说我跟某个人很相似,同样愿意毫无条件地相信吸血鬼,还说等我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自然会告诉我一切。当时我根本猜不透当中的意思,所以才没有向你们提起。我想,他当时提到的「他」,就是指我的爸爸。」 「你的意思是,洛尔早就知道你的身份?」杰瑞德微微瞇起眼眸,声音没有洩露出半点情绪。 「我不敢确定,但根据他之前说那些奇怪的话,以及昨晚将魔法传给我的举动,实在很难不让我產生这样的想法。」戴维娜紧锁着眉头,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说,他早知道我是女巫的身份,那么他将魔力传给我就显得合情合理,因为他很清楚我一定能够透过他的力量使出魔法。」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剎那间,杰瑞德忽然转动方向盘,紧急地将车子调头,传来「嘎」轮胎磨擦地面的刺耳响声。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戴维娜的心脏差点跳了出来,一脸惊愕地盯着他。 「嘿,你这是要去哪里?我们不是要回学校的吗?」她略显慌乱地问道。 「当面向洛尔问清楚吧。」杰瑞德的神情转而严肃起来,目光变得深邃难测,「既然他当时这样说,他是有责任向你解释一切的。更何况,如果他早就知道你的身份,那当初接近我们的目的肯定不简单。」 在这件事上,他顾不得戴维娜的意愿。从洛尔接近他们的第一天,他就觉得对方的目的绝对不单纯,现在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他必须要洛尔向他们交代清楚,无论是关于隐瞒戴维娜身份的理由,还是他从头到尾盘算的计划,他都要对方把一切全盘托出。 ?????? 转眼间来到早上十一点,天色变得灰濛濛一片,太阳被厚重的云层遮挡着,无法透出半点温暖的光芒,令人的心情跟着鬱闷起来。艾登单肩掛着帆布背包,与三三两两的同学们共同步出教学楼,在校园的步道上缓缓行走着,内心始终为梅森的事而苦恼,脸上掛着一副明显的愁容。 鑑于狼人跟吸血鬼同样拥有异常灵敏的听力,因此周遭的声音自四方八面不断传来,令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思考,只能无可奈何地将心思收回来。在各种吵杂的声音当中,一道略带责备的女生嗓音格外引起他的注意。艾登困惑地皱了皱眉,总觉得她的声音非常耳熟,于是改变原本行走的方向,循着声音的来源处找去。 来到寧静的林荫大道上,他在一棵乔木树下发现那张熟悉甜美的面孔——埃丝特。她把手机贴到耳边,显然正在跟某人通电话。不过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劲,她脸上没有了往日开朗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失望和沮丧。虽然他们相识的日子不算很久,他却未曾见过她这副伤心的模样。基于担忧,他不得不竖耳倾听她与对方的谈话内容。 「如果你打来只是想继续讨论那件事,大可不必了。反正你跟爸已经做了决定,我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气,同时夹杂着淡淡的哀伤,「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么期盼着你回来,你明明就知道我有多么希望你可以回来跟我们一起生活。可离婚?原来你这次回来只是想宣佈这件事而已。天哪,你有想过爸爸的感受吗?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我一直以为你到伦敦工作是为了我们将来的生活,却没想到你会跟别的……」 说到这里,埃丝特的喉咙像被哽住似的,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乾脆直接掛断电话。她转身仰头靠着树干,肩膀挫败地垂下来,表情像洩气的皮球般挫败无力。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艾登默默地注视着她,眸中流露出伤感的神色。原来她的父母计划要离婚,这对她来说绝对是个很大的打击。虽然他是无意偷听,但在这种情况下得悉别人的「家庭决定」,始终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差劲。 正当他为此事感到自责不已,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地震动起来。摸出手机,只见萤幕上显示着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于是他毫不思考地滑动接听键,将手机举到耳边。 「嘿,海伦。」 「好消息和坏消息,想先听哪一个?」话筒彼端传来海伦颇为正经的声音,他相信无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绝对不是能轻松处理的事情。 「先来个好消息吧。」他有些鬱闷地回答道。 「我刚刚与梅森通过电话,他说他的父母已经安然无事回到家里,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看来昨晚的事没有对他们造成影响。」听着海伦这样说,艾登心中略感宽慰,但紧绷的神经依然无法松懈,只因她接下来提出了一个疑点,「只不过,当梅森问起他们昨晚是怎么到家的,他们对于见到他的事几乎全无印象,还说回来镇上的途中发生了撞车事故,后来是遇到一位好心人载他们安全回到家里的。我有理由怀疑,他们的记忆被某人修改了。」 「还记得我提过,昨晚是由那个叫戴维娜的女孩发出的尖叫声阻止了梅森吧?我想,这件事八九不离十是跟她有关。」艾登若有所思地推测道。须臾间,他意识到当下不是关注其他事情的时候,于是把心思重新放回梅森的事件上,谨慎地问道,「不管怎样,他最后的决定如何?」 「梅森对昨晚的事印象非常深刻,大概也被自己的行为吓傻了吧。他怕继续跟父母住在一起,真的会忍不住动手杀死他们,所以决定暂时到我家里住一阵子。他跟我说,已经向父母编作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你确定你的父母会答应吗?」 「这点你不用担心,他们不是不认识梅森,我自然有方法让他们同意的。」 听她的口吻里充满信心,艾登悬着的心也稍微放下来。就某方面而言,如果梅森暂时搬去跟海伦一起住,无疑是个让人安心的决定,起码他能透过她第一时间知道好友的状况。 「那坏消息呢?」 「在告诉你坏消息之前,我需要你向我坦白一件事。」海伦的声音倏然紧绷了几分,一字一顿地对他质问道,「你是不是向文森特提过梅森的事?」 「噢,那个……关于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当时我希望能够寻求文森特的帮助,才会向他说出梅森的情况,可惜他始终拒绝了我。」艾登伸手抹了一下脸颊,话语里蕴含着浓浓的歉意。儘管他多次想跟海伦坦白此事,可到最后还是缺乏勇气说出口。 「我没有在怪你,只是我以为你会事先跟我说一声的。」海伦无奈地长叹一声,带着惆悵的语气说道,「无论如何,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我猜,文森特大概跟其他狼人商量过发生在梅森身上的事,他们打算将他踢出族群。」 「什么?」他的眉头猛然紧锁起来,表情隐隐有些慍色,「他们凭什么这样做?」 「你跟我都清楚,在族群当中,有部分狼人向来讨厌梅森,认为他不是属于文森特的血脉,根本没有资格待在这个族群。现在知道梅森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们都认为他是一个威胁的存在,跟吸血鬼和使用黑巫术的女巫扯上关係,会为族群带来不利的影响。」 「真是荒谬,事件从头到尾就是那两个坏傢伙搞出来的,却说到梅森是跟他们一伙似的。」艾登愤愤不平地说道,一股怒意迅速在他体内蔓延开来,手指不自觉地攥成拳头。 「最重要的问题是,万一梅森真的被踢出族群的话,根据过往狼群定下的规则,我们都不能再插手他的事,不然就是跟自己人作对。」海伦的语气里全是焦灼和不安,急切之情非常明显,「经过昨晚的事,我们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不仅仅会影响到梅森,还有他的父母,我们不能让他独自面对的。」 「海伦,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艾登的脸庞登时蒙上一层阴霾,口吻冷硬到近乎无起伏,「以我的名义于晚上发起族群聚会。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不能将梅森踢出族群,包括文森特。」 第六章 光明和黑暗的抉择 洛尔在一个小时前已经回到家里,此刻正坐在客厅的暗红色软沙发上,轻轻地翻阅着放在大腿上的皮革相簿,眸中流露出几许罕见的温柔。在这本厚厚的相簿中,每一页都是他与妻子莫妮卡的合照,每张照片都记载着属于两人之间的回忆。 两年前,他认为自己要试着放下过去,不应该只懂得回顾往事,已经很久没有将相簿翻出来看。直到昨晚再次看到莫妮卡的出现——儘管那只是经过弗罗拉的法术幻化出来,依然让他无比想念自己的妻子,怀念关于她的一切。 洛尔不由自主地伸手描绘着照片中妻子的脸庞,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起两人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七年前,他尚未搬到布克顿镇,一直长居于法国。虽然他是正统的英国人,却相当祟拜当地的艺术文化气息。他和莫妮卡就是在巴黎的酒吧中认识的。她是一位很出色的调酒师,懂得调出不同层次口感的酒味,总为客人带来惊喜,尤其男士更不时会主动找她搭訕。 记得在十二月的某个晚上,几位喝醉酒的粗汉突然在酒吧闹事,愤怒地推翻所有桌椅,让酒瓶和酒杯的玻璃碎片洒满一地。如此粗鲁的行为把客人全都吓跑,当然除了洛尔仍镇定地在座位上喝着威士忌。客人纷纷离开后,莫妮卡主动走出来劝喻他们离开,后者当然没有理会她,继续在酒吧里进行破坏,更用力地推了她的肩膀一下,面容兇神恶煞。 老实说,洛尔挺讨厌看到这种对女人动手的「野蛮人」。于是,他决定悄悄利用魔法教训他们,让他们双脚凌空离地,半飘浮在空中,身体时而向左时而向右的晃来晃去,把他们吓到以为碰上灵异事件。等洛尔将他们放回地面后,他们已经吓得腿软,跌跌爬爬地逃出酒吧。 莫妮卡并不难猜到是洛尔出手相助,毕竟店里只剩他一位客人——儘管她对他的能力感到相当惊异。当时的洛尔也无意隐瞒身份,主动向她坦承自己是男巫。让他颇为高兴的是,她没有因此而带着有色的眼光看待他,或者选择跟他保持距离。 经过那次的事件,洛尔几乎每天都会到酒吧找她聊天。每当看到他的出现,她脸上总会呈现出一种欣喜的表情,让他深深为她的笑容而着迷。与莫妮卡相识了一个星期,他决定主动向她提出约会邀请。纵使他当天的心情忐忑不已,害怕会让气氛变得尷尬。然而所幸的是,尷尬的场面最后并没有出现,而她也很高兴答应了他的邀请。 他们在第一次约会中确定了彼此的关係,后来相恋了三年,决定在第四年步入教堂,举行一场形式简单的婚礼。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为她戴上结婚戒指,她感动到落泪的画面。 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在他们举行婚礼当天,刚好遇上恐怖份子的炸弹袭击。就在神父宣佈他们结为夫妻的下一剎那,教堂毫无预兆地发生了一场爆炸,摧毁了原本幸福美满的时刻。 伴随着「砰」一声的巨响,教堂每个角落都被熊熊的火焰包围,到处散落着玻璃碎片、水泥块,以及一具具被烧焦的尸体。前来观礼的巫师们虽然身负伤势,仍纷纷高声诵咒,合力将四周的火焰熄灭。不过洛尔并没有参与其中,只顾着急地寻找着莫妮卡的身躯,最终在圣坛前的地面上发现了她。 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她躺在他怀里露出虚弱的笑容,用着不稳的声线对他说出两句话—— 「无论最后我能否活着出去,我都很高兴……你成为了我的丈夫。」 就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她看见了。 她看见在洛尔头顶上的水泥块开始松动,正准备掉落下来。为了保护爱人,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出这个举动。于是,莫妮卡急忙用力翻过身,将身体压在洛尔身上。从高处掉下的水泥块就这样「叩」一声,重重地击中她的后脑勺,彻底夺走她的意识,也夺走了她脆弱的生命。 亲眼目睹这一幕,洛尔哭得声嘶力竭,哭得绝望凄凉。可令人遗憾的是,无论他哭得再厉害,也无法挽回她的性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这个世上离开。如果你问他,是否有想过使用黑魔法的起死回生法术?他确实曾经產生过这个衝动,但该死的巫师责任很快就打消了他的念头。他不能,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个人理由,而让世界走上一条错误的轨道。 回忆至此,一股浓稠的忧伤感倏然挤压在洛尔的胸口上,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拚命地抑制着内心的悲伤。与此同时,清脆的门铃声突兀地响起,将他从伤感的情绪中拉回来。洛尔把相簿放置在沙发前的矮桌上,起身缓缓走向玄关处。 大门「咔噠」一声打开,映入眼帘是杰瑞德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孔——他双手抱臂,目光有些阴鬱地瞪着洛尔。对于他的不请自来,洛尔表现出一副不欢迎的态度,脸色旋即暗沉下来。 「你最好给我一个让你进来的理由。」他用锐利的视线回瞪着杰瑞德,口气显得不太高兴。这是当然啦,哪会有人希望吸血鬼不停拜访自己家? 「虽然我是有话要问你,但真正要找你的人不是我。」 语毕,杰瑞德识相地退到一旁,让站在身后的戴维娜走上前来。 看到她出现在这里,洛尔颇感意外,表情微微愣了一下。不过老实说,他早就该料到她会来找他——或者准确点来说,是来质问他。 见戴维娜一直抿着嘴唇没有说话,面容始终掛着凝重的神色,洛尔大概已经猜到她到访的理由,于是主动询问,语气极其正经:「让我猜猜看,你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份,才会特地来这里找我的,对吧?」 戴维娜深深地吸了口气,用镇定的声音应答道:「是你说过,要是我得悉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就会将知道的一切告诉我。我想,这应该算是一个让我们进来的理由吧?」 「我明白了。」洛尔无奈地叹息一声,态度终于缓和下来,对两人说道,「进来吧。」 他将门完全打开,侧身让戴维娜和杰瑞德顺利走进屋子里。两人跨进门槛后,一直来到舒适宽敞的客厅里。正在此时,戴维娜无意中发现被放在矮桌上的相簿,于是好奇地凑上前看了看。当视线扫射到其中一张合照时,她不禁微微吃了一惊——洛尔张开双臂,从身后环抱着一位女子的腰身,动作非常亲暱,她敢肯定两人绝对是属于情侣的关係。 但这正正是让她感到惊讶的地方,毕竟洛尔向来都是独来独往,没想到他原来早已经有爱人。 「她是我的妻子。」洛尔的声音冷不防地从身后传来,平静的语气中夹杂着淡淡哀伤,「不过在四年前过世了。」 「噢,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意识到自己无礼的行为,戴维娜显得有些慌乱,连忙带着歉意说道,「我不知道她已经……」 「你来找我,不是要讨论我的事情。」洛尔骤然打断她未尽的话语,装作无关紧要般耸耸肩。他大步走上前闔上相簿,把它放到旁边的实木抽屉上,并伸手示意两人坐下,「坐吧。我相信我们谈论的话题,可能要花上一段时间。」 不料当戴维娜在沙发上落坐时,一阵咕嚕的声响很不争气地从她的胃部鑽出,迅速引来两位男士的目光。她下意识地摸着空虚的肚子,表情变得极为尷尬,眼睛几乎不敢直视他们。自从昨晚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及经过与母亲那场沉重的对话,她的心情已经紊乱到极点,可以说毫无食慾,无奈最终还是敌不过肚子的抗议。 「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我在咖啡厅里买了几个松饼。」洛尔一边说,一边走到厨房的餐桌前,打开上面一个印有咖啡杯图案的牛皮纸袋,用餐纸从里面拿出一块香喷喷的格子松饼,然后走回戴维娜的面前递给她,「吃一个吧。」 「谢谢。」 戴维娜礼貌地道谢接过。从松饼散发出来的香味不断吸引着她,使她忍不住大口地咀嚼起来。奶油香甜的味道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刺激着她的味蕾神经,令腹中的飢饿感渐渐不再强烈。 「对了,」看见她吃得津津有味,洛尔将视线转向旁边的杰瑞德,微微挑起嘴角,刻意嘲弄他一番,「我这里可没有提供动物血液。如果你感到飢饿的话,我不介意你现在就离开。」 「少囉嗦。你要是不想我待在这里,就赶快进入正题。」杰瑞德面露不悦的神色,声音淡漠而清冷。虽然他从昨夜已经没有进食血液,但只要在没有看到人血的情况下,他还是能够忍耐,不至于失去理智。 看着两人霎时间变得针锋相对,让戴维娜不由想起洛尔和母亲都说过同样的话—— 巫师向来不喜欢与吸血鬼来往。 从洛尔平日的态度来看,他确实对吸血鬼没有半点好感,相信当初会主动联络吉尔伯特先生,纯粹是因为某个特别的理由。而相反,她跟父亲偏偏就是相当特殊的例子。她想,如果让其他巫师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把吸血鬼当成朋友,大概都会指着骂她愚蠢。 「如果我希望知道昨晚在墓地大桥发生的情况,你会介意告诉我吗?」洛尔的声音将她从游离的思绪中唤醒。他似乎没有打算坐下来,只是定定地站在戴维娜面前,双眸直视着她问道。 戴维娜当然没有拒绝回答,并且把昨晚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当中更包括希赛儿提及到,卢西安和弗罗拉将有可能利用她的血液解开洞穴,找回奥伯伦的身躯,没有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听闻此事,洛尔的神情驀然转为严肃,抿着嘴唇一语不发,像是陷入深思般。不单止是他,就连杰瑞德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眉头紧紧地蹙起来。由于戴维娜刚才没有向她母亲提起关于用血液解封洞穴一事,令他心里禁不住涌起一股担忧。 难怪他总觉得「马丁内斯」这个家族名称如此熟悉——在数星期前,他们到医院寻找那位迪纳塔莱女巫的时候,她明明就向雷克斯和小莎提过这个巫师家族,以及关于解封洞穴的方法。偏偏自己一直都没有想起来,真该死。 纵使内心充斥着各种忧虑,但他知道现在不是为此事而烦恼的时候,于是立刻整顿思绪,冷冽的眸光笔直地投射到洛尔身上。 「向我们说实话,你早就知道戴维娜是属于马丁内斯家族的女巫,对吧?」杰瑞德直截了当地质问他,口气中尽是不信任的意味,「为什么要一直隐瞒我们?还有,当初你主动向我们提供帮助,到底有什么目的?」 「无可否认,我确实知道她的身份。」洛尔有意无意地扫了他一眼,毫不隐瞒地坦承道,「不瞒你们说,当初我会主动来找你们,是因为她祖母的关係。」 「你认识我奶奶?」戴维娜略显讶异地瞪大眼睛,问道。 「正确来说,你祖母算是我的魔法导师。曾经的我试过因为魔法而失控,为其他人造成不少麻烦和意外。多亏你祖母的帮忙,才让我顺利解决这个问题,她的确是一位很出色的女巫。」洛尔的口吻难得带着几分欣赏和佩服。他状似不经意地用眼角瞥了戴维娜一眼,改用较为轻松的语调问道,「你大概有好几年没有见过她了吧?」 「我妈说过,在我十岁那年祖父过世后,她就独自移民到法国,很少再回来布克顿镇。」提起祖母,戴维娜不禁露出缅怀过去的神情,嘴角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意,「儘管如此,我每年还是会收到她寄来的生日礼物。」 「我就是在法国认识她的,也是在那个时候从她口中知道关于你跟你父亲的事情。」洛尔点点头回应,语声隐约带着几分感慨,「不过在两个月前,她已经搬回来,最主要的理由是因为你。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祖母从来不希望隐瞒你的身份,认为那是属于你自己的选择。可惜你母亲的态度非常坚决,而且你当时年纪也小,让她不得不答应你母亲,让你忘记身为女巫的身份。 在两个月前,我们得悉关于你梦见吸血鬼被杀的画面,你祖母认为那是一个让你找回身份的好时机——至少你母亲无法违抗自然的定律。当时她知道我家族拥有连接术这种独特的法术,于是让我过去向你们提供帮助。又或者说,是向她的亲孙女提供帮助,也希望透过我作为中间人,让她知道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幸好后来你的祖先让你听见那些神秘的声音,一步一步让你认清自己属于女巫的身份。」 「也就是说,你一直在暗地里向我奶奶报告我的状况?」 「她只是在关心你。」 「或许她应该直接来找我的。你不是说两个月前她已经回来了吗?那为什么不亲自来了解我的状况?」戴维娜并不是故意要发脾气,只是实在无法忍受被蒙在鼓里的心情,一时控制不住情绪。 「有很多事情她都无法向你说出口,尤其你之前还没清楚她的身份。就算她真的来找你,你又会告诉她关于梦境的事情吗?」 戴维娜微微张开嘴,霎时无言以对。她承认,他的话不完全没有道理。她从来不知道祖母是一位女巫,就算对方主动来找她,自己也不会向她透露任何关于超自然界的事。相反,洛尔当时表明自己是以巫师的身份前来帮忙,由他向祖母转达自己的情况确实容易许多。 「我不能说相当清楚关于你家族的事情,相信由你祖母向你解释一切会比较合适。而无论你是否愿意接受女巫的身份,你都应该去看看她的。有好几次我去找她的时候,都碰见她在翻看着你跟你父亲的照片。我想,她一定很想念你。」 接下来是一段漫长的沉默,戴维娜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对此作出回应。而无论是洛尔还是杰瑞德都没有出声打扰她,希望能给予她思考的空间。 过了半晌,她才缓缓啟唇,声音透露出难掩的倦意:「我会去找她的,但不是今天。」 今天的她已经耗尽所有精力,感到头昏脑胀,无法再接收更多的信息。现在的她只想回到学校宿舍,洗个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至于其他事情?? 就等到明天再说吧。 ============ 洛尔的感情故事大概就到这里告一段落了,之后应该不会再提及关于他妻子的事。 第六章 光明与黑暗的抉择(二) 卡瑞莎安静地站在卧室的梳妆桌前,轻轻打开桌上一个雕满细密花纹的铁盒,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来,然后举到眼前近看,面容渐渐浮现出几分缅怀,昔日的回忆犹如潮水般涌现而出。 那是她、杰瑞德和雷克斯在一九零五年参加慈善晚宴的合照。当年的她穿着优雅的蕾丝晚礼服裙,头上盘着復古的发髻,双手戴着黑色的丝质手套,左右两手分别挽着两位装扮得如同英国伦敦绅士的男士。她记得就是在这个宴会上和雷克斯跳第一支华尔滋舞,也是第一次与他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心情难免有些紧张。儘管她对华尔滋的舞步并不陌生,可当时还是出现了小失误,不是踩到雷克斯的脚就是跳错步伐,幸好他并没有特别介意。 现在回想起那副笨拙的模样,她的嘴角忍不住露出浅浅的笑容。接着,她将照片轻轻放回盒子里,继而从旁边抽出一张被摺叠起来的羊皮纸。缓缓摊开来看,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年轻男子的素描画像。记得某年她向着名的英国大师学习素描,要求雷克斯当她的模特儿,让他连续三个小时里挺直腰板坐在沙发上,身体动也不许动,累得他腰酸背痛,事后足足向她抱怨了一整天。虽然他当年的造型打扮与现在大有不同,却依然能透过画中的脸部轮廓辨认出他的模样。 没想到无意中把这些东西翻出来看,反而会勾起与雷克斯过往相处的点点滴滴,让她的心情一时难以言喻。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喜欢他这么多年,只可惜对方的感情世界里却从未曾有过她的存在,或许就连将来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她的思绪渐渐回到一个小时前,与雷克斯的对话当中。 早上离开树林后,雷克斯似乎没有要回学校的打算,而是跟随着她回到家里。一个小时前,在她打算到花园浇水的时候,碰巧发现他坐了在屋前的白色长椅上,正一边悠哉地喝着血液,一边滑动着手机。难得碰上一个能跟他独处的机会,她当然没有犹豫,主动走上前与他聊天。 「你今天没有课吗?怎么不回去学校?」她在他的身旁坐下来,佯装轻松随意地问道。 「你难道不清楚泡妞是我的第一嗜好,而蹺课就是我的第二嗜好吗?」雷克斯立刻扭过头,笑瞇瞇地望着她,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回应道。下一秒,他将手中玻璃杯里暗红的血液一饮而尽,同时露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 「所以你现在是跟洁西卡还是凯蒂交往?」虽然卡瑞莎表面上看起来毫不在乎,实质心底却是在意得紧。早前杰瑞德向她提过这两个女生总是和雷克斯走得很近,让她心里一直有种闷闷的感觉,希望能趁这个机会,好好了解一下他现在的「感情状况」。 「如果我说同时跟两个交往,你会不会產生想揍我的念头?」雷克斯翘起一边嘴角问道,语气微微提高,显得有些轻浮。 「真是的。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卡瑞莎皱眉噘嘴,像是抱怨似的咕噥道,随后乾脆侧身面向他,一脸正经八百地补上一句,「我的意思是,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要认认真真谈一场恋爱吗?」 「你是说跟人类认真谈恋爱,最后亲眼看着对方衰老和死去吗?」雷克斯微微垂下眼帘,发出一种带着讽刺的笑声,脸庞蒙上了一层复杂的阴影,「相信我吧,小莎。在这个世上,没有多少吸血鬼能承受得了的这种感觉。」 「说什么呢?杰瑞德不就是……」 「噢,那个傢伙叫做太久没有接触「恋爱」的生物。像他这种人啊,註定是要上演一齣刻骨铭心的感情戏码,跟对方爱得死去活来的那种类型。」雷克斯一边说,一边用夸张的表情比手画脚,彷彿想要突显出杰瑞德对待感情认真的态度。之后,他无奈地双手一摊,耸了一下肩膀说道,「但这种绝对不符合我的性格。我可不想爱到最后,始终要跟对方分开。」 「那如果对方同样是属于吸血鬼的身份,不就没有这样的问题了吗?」 语毕,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雷克斯身上,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反应。没想到他却收起了先前那副散漫的态度,脸色倏然暗沉下来,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嘴唇抿得紧紧的,丝毫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接下来,整个气氛突然陷入了一段漫长而凝重的沉默。不得不说,雷克斯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毕竟他很少会露出这种阴晴不定的表情,彷彿她问了什么很严肃的问题,导致他需要非常慎重地思考。 正当卡瑞莎试图想打破这场沉默之际,雷克斯却毫无预警地站起身来。他没有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而是面向前方的花园,用一种清淡的声音说道:「你说得对。我是该回去学校了,下午还要上那该死的传播理论课。要是让梅雅女士发现我蹺课,肯定又会用她的大道理不停碎碎念。」 拋下这番话,他便逕自迈开步伐离开,最终都没有再看她一眼。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卡瑞莎心里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失落。她不确定他是否在逃避她的问题——如果是,当然也不懂他逃避的原因。她只不过是说,要是他选择跟吸血鬼谈恋爱会如何,又没有向他暗示那个对象是她,为什么要露出一副不愿意回答的模样?吸血鬼跟吸血鬼在一起,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她真的越来越搞不懂他的心思。虽然在最近两次的战斗中,他都表现出关心她的一面,甚至还说出让她觉得窝心的话语,可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那只是纯粹出自于对家人的关心,根本就没有其他意思。有时候她会开始考虑,是不是已经到了要放弃他的时候。与其白白空等一段不知道有没有结果的爱情,不如跟其他男人发展一段真正的恋情,不是会比较幸福吗? 想到这里,卡瑞莎幽幽地发出一声叹息,伸手将铁盒关上,放回梳妆桌的抽屉里。离开房间后,她慢慢走下楼,正准备要踏进客厅之时,恰好听到父母的交谈声从走廊尽头的书房传来,于是决定改变方向,走到书房门前,曲起指节敲门。得到他们的答允,她便拧开门把,推门而进。 她看见父母正隔着办公桌相对而坐,神情专注地盯着桌上一叠古旧的羊皮纸。即使察觉到她走进来,他们也没有将视线移开,令她不禁感到奇怪。 「爸、妈,你们在做什么?」她一边朝他们走近,一边疑惑地询问,「桌上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由巫师传送过来关于復活仪式的资料,虽然洛尔之前也找到提过这个仪式的古书,可显示的内容只有很少,于是我请相熟的巫师帮忙。前阵子他收到消息,在东欧的国家存在着一个巫族黑市,专门售卖黑巫术的典籍和咒语本。」吉伯尔特先生抬头望向她,平稳而清晰地回答道,「他昨晚在那边发现了一些相关的资料,于是在今天早上用魔法传送了过来。」 「巫师为什么要售卖这些东西?」卡瑞莎随手拿起其中一张来看,皱起的眉头间泛起不解。 「就像我之前所说,自从巫师协会瓦解后,巫师们不再受到任何管治,因此助长了黑魔法的势力,令使用禁术的巫师变得越来越多。」她能听出父亲语气中的无奈,只不过他们不是巫师,也没有必要管这些事情。 「那就是说,这些东西全都是跟復活仪式有关吗?」卡瑞莎随即放下手上的羊皮纸,再拿起另一张来扫视,嘴里细声地喃喃道,「没想到单单一种黑巫术,就已经有这么多远古的资料。」 「那是当然,黑巫术也是有着悠久的歷史。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有巫师在偷偷鑽研,希望能够找出起死回生的魔法。只是,他们一直没有找到打破两边世界的方法,直到奥斯汀家族利用结界石,成功通往存放灵魂的虚无世界。」吉尔伯特夫人主动开口解释。 「可这里有好几张都只有图案,没有写上任何文字,要怎么看出它想要表达什么?」卡瑞莎仔细地翻阅着一张又一张羊皮纸,当看到上面绘画着各种复杂难懂的符号和图腾,眼神越发迷茫,「噢,这个图案……」 她驀然止住话语,视线停驻在其中一张羊皮纸上,眸子紧紧地锁住某个熟悉的图案,双眉皱得更深。 第六章 光明与黑暗的抉择(三) 「怎么了,小莎?」吉尔伯特先生眉望着女儿,面带疑惑地问道。 「我在那个狼人的手腕上看过这个图案,就在昨天晚上。」 她连忙将手中的羊皮纸放回桌上,指着绘画在右上角一个黑色的图腾印记—— 吞食着尾巴的衔尾蛇把一轮新月包围在里面,可以看见左边绘画着一些古老的象形文字,相信是对于这个图腾的相关解释。 卡瑞莎的表情骤转凝重起来,继续说道:「当时,我看见这个图案在散发出一种暗紫色的光芒,然后梅森的情绪就开始变得很不稳定,彷彿是有什么东西在控制他的思想一样。」 「我记得洛尔提过,在献祭者身上会出现一个代表祭品的印记,让施咒者能够随时激发起他情绪的波动。当时,他发现在那个狼人身上确实出现了这个印记。」吉尔伯特先生缓缓地忆述着洛尔不久前提到与献祭有关的线索,神情倏然严肃几分。 「你们不觉得下面的图案跟这个很相似吗?」 吉尔伯特夫人的话引起两人的注意,眼睛不约而同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移动,发现左下角绘画着一个大同小异的图腾。唯一不同的是,中间的月亮被太阳的符号给取代了。 「我知道月亮是代表狼人,但太阳又是代表什么意思?」卡瑞莎将双手交抱胸前,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色。 「我记得,你父亲曾经在某位巫师的口中听过一个小故事。」吉尔伯特夫人一脸正色地解答她的疑问,「据说,吸血鬼和狼人并不是原来就生存在这个世上。在远古时代,巫族为了要惩罚前世身负罪恶的人类,于是在他们死后,藉助太阳和月亮的力量对他们的灵魂进行诅咒,让他们变成这些所谓的超自然生物。也因如此,吸血鬼才会无法在阳光或白天下走动,狼人就需要受到满月变身的折磨。」 听完此番解说,卡瑞莎隐约猜到这两个图腾暗含的意思,震惊地倒抽一口凉气,直言道出心中的忧虑:「那岂不是代表,这场復活仪式不仅仅需要狼人作为祭品,还需要吸血鬼?」 「不止,还有巫师。」吉尔伯特先生把先前放到一旁的羊皮纸拿起来,摆放在她们的面前,指着上面另一个类似的图腾——衔尾蛇包围着六芒星。毫无疑问,六芒星是巫师进行仪式时常常会用到的魔法阵图案,理所当然是象徵着他们。 「神哪,牺牲三种超自然生物就是为了要唤醒一个会摧毁世界的吸血鬼?这也太疯狂了吧?」这个消息对卡瑞莎来说显然相当震撼。要知道进行祭祀仪式,目的就是将祭品的力量奉献给受祭者,要是让奥伯伦同一时间获得吸血鬼、狼人以及巫师的力量,那么在他甦醒过来的时候,力量岂不是会比原来的更强大? 「按照现在的情况,他们大概会等到下次月圆来临才会再向那个狼人动手。也就是说,他们的目标将会转移到吸血鬼和巫师身上。」相较之下,吉尔伯特先生显得较为冷静,把拳头抵在下巴上,认真地分析起来。然而话到尾端,他的口气却难掩懊恼,「可惜我们没有办法知道他们会挑选哪一位作为祭品。」 「小莎,你早前不是提过弗罗拉和卢西安需要找到奥伯伦的身躯吗?」吉尔伯特夫人突然灵机一触,即时将视线转投到女儿身上,意有所指地追问,「还说,要解开封印他的洞穴需要得到马丁内斯巫族的血液,对吧?」 「没错,当时那位迪纳塔莱女巫确实是这样讲的。」卡瑞莎点点头。凝神思索片刻,她终于意会到母亲话中的含义,谨慎地说出自己的猜测,「妈,你是怀疑他们打算以马丁内斯家族的巫师作为祭品?」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毕竟他们曾经是巫师协会的成员之一,拥有的力量自然相对强大。假设解开洞穴的封印需要获得马丁内斯巫族的血液,那么这个家族的巫师就会是这场復活仪式的关键。」吉尔伯特先生点点头,表示同意妻子的想法。 「你们不觉得,他们挑选的祭品肯定是有着某种特别的地方吗?如果说他们挑选马丁内斯的巫师作为祭品,是因为这场仪式本来就需要这个家族的巫师。可梅森呢?世界上的狼人有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选他呢?他的实力又不是最强的,当中肯定存在着某种特殊的理由。」卡瑞莎的神情若有所思,目光继而转向父亲,试着提出寻求巫师帮助的方案,「爸,你能请那位巫师替我们翻译纸上的象形文字吗?我猜,大概只有他们才能看得懂当中的意思。」 「可能没有办法。他已经很清楚向我表明,在这件事上只会帮到这里,不想因此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吉尔伯特先生轻叹一口气,表情尽显无奈,「我等一下会跟洛尔联络,请他帮忙研究当中的内容,相信很快可以查出一些眉目。」 听见父亲的话,卡瑞莎马上在心里暗自抱怨起来。真是的,明明这件事又不是跟巫族没有半点关係,可那群巫师居然没有一个愿意参与其中,其实说白一点根本就是贪生怕死。幸好他们这边还可以找洛尔帮忙,不然事情真的难有进展。 虽然说,她向来很不希望凡事都要靠巫师的帮忙,但就某方面而言,洛尔的确是一位值得他们信赖的巫师。虽然有时候他的态度不算特别友善,却还是愿意在他们有需要的时候提供实质的支援,令她对他的印象开始慢慢改观。 ?????? 一名穿着黑色连帽夹克和牛仔裤的女人正走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上,头顶戴着衣服的兜帽,隐约露出几缕白金色的发丝。她把双手插进皮夹克口袋里,每往前走一步就会回头望一眼,像是害怕被跟踪似的,心间越发惴惴不安。从她身边经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向她投以奇怪的眼光。 穿过两排建筑之间的一条窄巷,女人逐渐远离闹区的街道,来到一处较为寧静的位置。走了约莫三分鐘,她终于顺利来到目的地——那是一座造型简朴、建筑顶端掛着十字架的基督教堂。只见她行色匆匆地踏上寛阔的大台阶,接着推开厚重的双扇木门走进去。 教堂内部的装潢和摆设非常简约,由于採用玻璃彩色花窗,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过外面照射进来。放眼望去,四周的墙壁悬掛几个散发着柔光的壁灯,左右两侧摆放着数排木製的长椅,中间是一条宽敞的走道。在走道的尽头是一个覆盖上白色圣布的圣坛,可见后面摆设着一个耶穌的雕像,两旁分别放置着金黄色的七叉烛台,上面的蜡烛正燃点着火光,为整座教堂带来温暖而明亮的光芒。 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站在雕像面前,头微微垂下,双手十指紧扣,像是在独自进行祷告。即便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也没有因此而分神,专注地在心里默唸着对天父的祈祷文。 「阿门。」在祷告完毕后,他喃喃地唸出这两个字,继而睁开双眼,缓缓转过身来。当看见女子站在最后排的长椅旁,他的眼神顿时染上愉悦的色彩,问道,「噢,艾芙琳。你怎么来了?」 这位神父的年纪约莫四十齣头,拥有一身黝黑的肤色,黑色的短发中夹杂着几缕银发,下巴留着些许鬍渣,令他整个人看起来略显苍老。艾芙琳一边沿着走道大步地来到神父的面前,一边脱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头乾净的白金短发。 「我是来向神父你道别的,」她开啟唇瓣,以淡淡的声线说道,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色的钥匙,朝他递过去,「顺道把公寓的钥匙还给你。」 「你打算离开?怎么之前没有听你提过?」他皱起眉头,关心地询问道。 「中间发生了一些状况,我现在待在这个小镇并不安全,必须要儘快离开。这段时间很感谢神父把公寓租借给我……」 殊不知,她未尽的话语陡然被一道带着警告意味的声音给打断:「看来你认为道别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一听见这道低沉平板的男声,艾芙琳的身体剧烈一颤,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自心底升起。她有些僵硬地转过头,谨慎地望向声音的主人。果不出其然,又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傢伙——卢西安。他一如既往地戴着那副灰黑色的面具,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儘管脸庞被遮盖了一半,她依然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阴冷和危险的气息,一股寒意没由来地从背脊窜起。 三个图腾印记 虽然好像做得有点奇怪,但我已经尽力了>< 第六章 光明与黑暗的抉择(四) 接下来的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卢西安的身影突地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绕到神父背后,并伸出双手,毫不留情地扭断他的脖子,动作迅速俐落。随着「咔嚓」一声响起,神父瞬间停止呼吸倒在地上,身体一动也不动,双眼瞪得宛如铜铃般大,是一副死不瞑目的状态。 「不——」艾芙琳惊愕地瞪大眼睛,歇斯底里地喊道。随后,她眼冒怒火地瞪着卢西安骂道,「你这个恶魔!」 「嗯哼。比起吸血鬼,我会更喜欢这个称呼。」卢西安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佯装有趣地回应道。 艾芙琳全身上下变得紧绷,瞪着对方的目光一寸寸地收紧。她努力地让自己专注起来,打算运用意念之力,使出魔法攻击眼前这个吸血鬼。可惜事情不如想像中顺利,她的魔力彷彿遭到失效一般,丝毫使不出半点力量。未曾遇过此种情况的她感到相当震惊,脸上佈满错愕与慌乱。 「省省你的力气吧。我的女巫已经在这里施下法术,你是无法使用魔法攻击我的。」 卢西安的嘴角漾起得意的笑容,视线随即瞟向前方的某个角落。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她才发现身穿黑色服装的弗罗拉正从教堂里的暗角处走出来,神态显得从容自若,全是一副自信无惧的表情。艾芙琳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早已经埋伏在这里,只为了等待她的出现,难怪她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走进来。 趁着艾芙琳毫无防备的好时机,卢西安快速用单手紧紧扼住她的脖颈,令她的呼吸一时变得困难起来。只见他挑高一边眉毛,用饶富兴味的神情盯着她,并将嘴唇凑到她的耳边,口气里带着一种威吓的意味:「上次我离开的时候分明说过,如果你选择逃跑的话,下场只会更惨。到底是你的记性不好,还是我讲得不够清楚?你是打算逼我继续向你身边的人动手吗?告诉我谁是下一个,嗯?」 「我上次……也已经讲得……很清楚,我……不知道水晶吊坠……被藏在哪里。」她竭力想摆脱他的箝制,无奈始终徒劳无功,只能狠狠地瞪着他,艰辛地从牙缝里继续挤出话来,「如果你……现在是打算将……我转化为吸血鬼的话,我寧可……选择自杀死掉。」 「嘖嘖,你的想法还真悲观。」卢西安带着嘲弄的口吻讽刺她,继而刻意提高音调,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对于曾经失去亲生骨肉的你来说,会有这么消极的想法也是能够理解。别慌张,你对我还有利用价值,现在让你死实在太可惜了。」 说完,他驀然松开她的脖子,展示出一副优胜者的姿态睥睨着她。重新获得呼吸的自由,艾芙琳伸手抚摸着疼痛的脖子,难受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大口大口吸着新鲜的空气。 「你……」等呼吸稍微平復一些,她略显惊异地瞪着他,下意识地问出心底的疑问,语气中透着掩盖不住的紧张,「怎么会知道关于我孩子的事?」 「哼哼,作为聪明的吸血鬼当然要懂得生存之道——与各地巫师保持友好的关係。虽然你们巫师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可有些私底下还是蛮愿意跟我们合作的啊。」回答她的不是卢西安,而是一道清脆高傲的女声。转头回望,一位披着棕色波浪捲发,以及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正昂首阔步地朝他们走过来。卡蜜儿的唇角掀起若有似无的笑意,眼中略带几分意味深长,「我猜你对于婴孩死的真相,大概还被蒙在鼓里吧?」 「你……你说什么真相?」闻言,艾芙琳心头不由一震,喉咙用力地吞嚥了一下,声音隐隐有些不稳,「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鬼话,你到底要向我暗示什么?」 「直接说出来,事情就显得太无趣了。」卡蜜儿狡黠地露齿一笑,并把视线慢慢转向弗罗拉,别具深意地继续把话说出来,「让你自己回想起来,相信你的感受会来得更强烈。」 接收到她的眼神暗示,弗罗拉不由分说地走到艾芙琳面前,双手死死地按住她脑袋两侧,眼睛快速闭上,嘴里高声地唸诵着拉丁文咒语。 「frangeadmemoriamredeuntmagiadecustodiatua.」 随着唸咒的速度逐渐加快,艾芙琳的头脑开始產生剧烈的疼痛感,眼珠嚮往后翻到只剩下眼白,两道殷红的血液从眼眶涌出,沿着她的脸颊往下流。 「啊——」 在受尽痛楚的折磨下,一段封存的记忆像被唤醒般从她脑海中浮现出来,画面清晰鲜明,昔日的往事仿如昨日才发生一般。 「不,母亲,不要。她是我的孩子,我求求你不要伤害她——」 这把凄厉的哭喊声并不是来自其他人,而是属于她自己。记忆中的她正被两位男人抓住左右两臂,阻止她继续前进。她的母亲就站在前方的不远处,儘管听到女儿的哭喊声,她依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她只是迈开步伐,走到一个石盘前,拿起上面一把匕首,将刀刃放进旁边的火炬中炙烤一会儿,接着递给一位长相较为年迈的女人。接过匕首后,那位女人开始一步步地朝着四个婴儿走近。 这是一段来自七年前的记忆。当年的她只有二十三岁,年纪相当年轻,可惜正因为太年轻而最容易犯错。在某天晚上,她跟随朋友到俱乐部玩乐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与某个男人意外地发生了一夜情,并怀有对方的孩子。她母亲得悉此事后非常愤怒,认为这个孩子是家族的污点,绝不能把他生出来。但她没有理会母亲的意愿,即便要离开家,也执意要诞下这个婴儿。 本来她以为把孩子生下来后,事情就可以顺利告一段落。不料巫族的力量开始出现衰弱的情况——巫师向来拥有让生物起死回生的能力,当然不是指人类,而是植物、昆虫或动物等等。当时,有一位巫师发现无论他如何施咒,都无法治癒一隻受伤的鸟儿,于是察觉到事情出现怪异的状况。 巫师们非常清楚吸血鬼和狼人的势力在不断地增强,作为最能抵抗他们的巫族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弱下来,他们意识到必须要做点事情。自古以来,巫族每隔几个世纪就会进行祭祀仪式来获取祖先的力量——他们会供给祖先四个婴儿作为祭品,由于婴儿的力量最为纯洁和乾净,能够净化祖先的世界,赶走所有邪恶黑暗的力量。每当仪式完成,巫族与祖先的魔法就能够重新得到联系,祖先会继续为巫师们供给更多、甚至更强劲的能量。 从巫族的角度来看,能为祖先提供所需品是一种无比的荣誉;从正常人的角度来看,却是一种无比残忍的行为。在是次仪式当中,艾芙琳的婴儿就是被挑选的其中一个,当然这是她母亲的意思。她极力想要阻止这件事发生,可始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只有四个月大的婴儿被带走。到了举行仪式当天,她来到墓园现场打算破坏仪式的进行,可惜被在场的巫师合力阻止,单凭她的力量根本微不足道。 婴儿哇哇的啼哭声响遍整个墓园,哭得令人痛心、令人心碎。就算他们不知道死亡即将来临,但面对着此时此刻的情景,自然也让他们生起不安的情绪。而最令艾芙琳感到寒心的是,其他三个婴儿的父母当天也在现场,但他们并没有显露出半点伤心的情绪,也没有试图阻止这场仪式,脸上反而佈满一副无比骄傲的表情,彷彿认为婴儿的诞生就是为了报答祖先的恩赐。 当时,她亲眼看着她家族的长老利用匕首割破婴儿的颈动脉,血液汩汩地从他们娇嫩的皮肤流出,场面怵目惊心,他们基本上连呼喊求救的机会都没有。直到看到自己的婴儿也受到同样的遭遇,她哭得声嘶力竭,哭得难以呼吸,最后因为无法承受这种悲痛,而无力地昏倒过去。 忆起彼时的情景,艾芙琳心头猛然一阵绞痛,所有悲伤的情绪铺天盖地席捲而来。就在弗罗拉松手的剎那间,她空虚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与早前的血液融为一体,顺着脸颊落下来。 「现在的你一定感到很痛心、很愤怒吧?毕竟自己的孩子是被自己族人亲手杀死的。你们巫师总是说自己多么高尚,可到头来还不是跟我们一样,甚至比我们更可恶,伤害最脆弱的小生命。」卡蜜儿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看着她,刻意带着一种惋惜的口吻说道,「最可悲的是,他们从未曾后悔过做这件事,不然也不会选择抹掉你的记忆。你对他们的忠诚,却只是换来他们对你的残忍。」 说到这里,她似乎已经察觉到艾芙琳的表情变化,唇畔掀起一抹细不可察的得逞笑意。这正正就是她的计划——牵动她悲愤的情绪。人类的感情从来都是那么脆弱,总是能轻易影响他们的判断,如果在这个时候不好好加以利用,就实在太浪费了。 「我会帮你们获得想要的东西。」艾芙琳没有抬头望她一眼,只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抬手擦乾脸上的血泪,淡漠的嗓音中听不出分毫情绪,「前提是,我需要离开这个小镇。水晶吊坠向来是巫族的宝物,由每一代家族的长老所保管,要拿取吊坠我必须要到莱德姆镇去找她。」 「没问题。」卡蜜儿微微扬起下巴,爽快地回答道,「只要你答应让我跟着一起去。」 「不,你不会希望踏进巫族的地盘。」艾芙琳用着阴沉的语气警告道。 「正确来说,应该是属于吸血鬼和巫族的地盘吧。」卡蜜儿不紧不慢地纠正道,并挑起双眉,继续把话说下去,「就我所知,吸血鬼和巫师在莱德姆镇各佔一半领地,并且订下规则不能企图侵佔各方的土地,我应该没有说错吧?」 艾芙琳知道对方并不信任她,才会执意要跟来,以便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要是不顺从他们的意思,他们肯定会用尽残忍的手段折磨她。她不能死,起码不能在这个时候。即使她对吸血鬼不抱有任何好感,但对巫族的恨意倒是一下子加深了不少,令她报復的心态越发强烈,尤其是对她的家族。他们根本不配成为巫师,不配拥有现在获得的力量。只要取走水晶吊坠,独自拿取当中的魔力,必定能削弱他们家族的能量,让他们再也无法为所欲为。 抱持着这个念头,她只好迫于无奈地选择妥协:「今晚九点我会把车开到艾玛广场。但我要事先提醒你,倘若真的想顺利拿到吊坠,千万别在那边惹事生非,引起两族之间的斗争。」 语毕,她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挺直的背影中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由此可见她对实行此事的决心。 等到她推开门扉走出教堂,卢西安才把视线收回来,向旁边的卡蜜儿问道:「你真的打算要跟她一起去?」 「能看到巫师们互相背叛的画面,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卡蜜儿唇边的笑意加深起来,颇显兴味盎然地说道。很快,她便敛起脸上的笑容,转为正经的口气问道,「对了,提到巫族,关于昨晚那位拥有神秘力量的小女巫,你不打算採取任何行动吗?」 「今晚我邀请了两位吸血鬼碰面,他们曾经是那群小鬼的朋友,只要能拉拢他们站在我们这边,相信要对付那位小女巫不是一件困难的事。」讲到此处,他眼底掠过一道幽暗的光芒,声音变得冰冷无情,「既然现在发现她的存在,我是绝对不容许她破坏接下来的行动。」 第六章 光明与黑暗的抉择 (五) 杰瑞德沿着一条宽敞的走廊径直地向前走着,很快便来到一道棕色的木门前停下脚步,可见门口的白牌上刻着「葛兰教授」四个字。接着,他缓缓抬起手,在门扉上「叩叩」地轻敲了两声。 「进来吧。」 得到对方的答允,杰瑞德伸手扭开门锁,推门而进。只见葛兰教授正坐在办公桌后头,安静地翻阅着桌上一本厚重的学术书籍。今天的他恢復平时拘谨合宜的打扮,穿着一身整齐黑色西装,重新戴上那副黑色的粗框眼镜,变回一副文质彬彬的教学形象。 把门从身后关上,杰瑞德大步地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双手交叉抱胸,脸上毫无表情。 「我希望你邀请我过来,是要向我解释昨晚的事情,包括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的身份却没有对我產生敌意,反而还要扮演教授的角色来接近我。」他眼神里透射出锐利的光芒,口吻显然带着一丝不信任。 「看来你们都认为,我们吸血鬼猎人一定很痛恨你们,恨不得要将你们全都杀光。」葛兰教授把头抬起来,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用一种轻淡随意的语气说道。 「起码那个玛姬就是。」杰瑞德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道,「在我第一次跟她见面的时候,她已经巴不得想要杀了我。」 「虽然我不知道其他吸血鬼猎人的想法,但我们一向的宗旨是,只要吸血鬼不伤害人类的话,我们也不会主动找他们麻烦,这你大可以放心。」葛兰教授目光稳定地注视着他,声音里尽是满满的肯定。 「所以……」杰瑞德用双手扶着桌子边缘,微微倾身向前,一字一句地向他质问道,「你接近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在早两个月前接二连三发生的动物袭击事件吧?你我都很清楚那些命案绝对不是来自动物的攻击,而是被吸血鬼吸乾他们的血液。当时,就是我们在森林里猎杀那两位吸血鬼的,」葛兰教授泰然自若地把书本闔上,双手在书本上方交握,声音平稳地问道,「告诉我,这些命案跟昨晚的事情有关吗?」 「你这是想要从我口中套出线索吗?你是哪来的自信认为我会相信你们,并且毫无保留地把一切说出来?」杰瑞德挑起眉毛,略显有趣地问道。 「听着,我知道你们的世界非常疯狂,不仅仅存在着吸血鬼,还有狼人,甚至昨晚我还看到女巫的出现。虽然昨晚有一段时间我失去了意识,但我知道你们一定是遇上麻烦,而且敌方还是吸血鬼和女巫。我可以向你们提供猎人的支援,不过前提是,我需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要跟我们站在同一阵线上,还是要与我们为敌,如果你够聪明的话,你会懂得选择的。」葛兰教授向后靠在椅背上,语气听起来颇为镇定,丝毫没有显露出半点慌乱。 杰瑞德只是抿着嘴唇,没有即时作出回应。老实说,他一点都不信任猎人,毕竟他们的出现就是为了猎杀吸血鬼,他怎么能确保他们不会趁机消灭自己,以及他的同伴?但若然他们真的有意这样做,昨晚根本就不需要给他们逃走的机会,大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更何况,论实力方面,敌方佔有较大的优势,现在的他们的确需要得到更多的支援。 经过一番考虑和思量,杰瑞德最后还是坦诚地向他说出所有事情的真相,唯独没有说出戴维娜的身份,一来认为他们并不需要知道这一点,二来认为这是属于她的私事,他没有理由要告诉任何人。 「如果他们最终的目的只是为了要得到祭品,从而透过黑巫术復活那位古老的吸血鬼,为什么当初又要大费周章转化人类,製造那些所谓的动物袭击案件?他们要挑选的祭品又不是牵涉在案件中的人物。」葛兰教授蹙起眉头,脸上尽是疑惑不解的表情。 「我原本也以为他们是想要杀害人类,才会製造出这些混乱。可后来,我却开始怀疑这是他们计划的其中一部分。」杰瑞德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神情,不紧不慢地道出自己的想法,「最后一位伤害人类的吸血鬼是在我面前选择自杀的。当时他说自己很痛苦,想要了结自己的性命,却始终不愿意告诉我转化他的人到底是谁,我怀疑大概是跟巫术有关。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打算训练这一批新生的吸血鬼,也完全不在乎他们的性命,只是单纯想利用他们达到某种目的。而等到他们再没有利用价值,就放任他们到处杀害人类。」 「你这个分析也有道理。」葛兰教授轻轻地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最近确实没有再出现人类被吸血鬼攻击的案件,假如真有吸血鬼要在人类世界大开杀戒,绝对不会就此罢手的。」 「话说回来,既然你们从一开始就对復活仪式的事毫不知情,」杰瑞德将话锋陡然一转,双眸锐利地瞇起,「昨晚又为什么会知道我们在森林里?」 「是因为一位女学生。」葛兰教授如实地回答道。见杰瑞德皱眉,眼中闪过一抹困惑,他便继续解释下去,「昨天我经过通往图书馆的小路时,听到一位女学生提到你的名字,还说什么你要处理月亮之子的事,才让我想起昨晚是满月的日子。虽然我当时猜不透为何狼人的事会与你们有关,但我知道这是一个可以拋开教授的身份,跟你们接触的好机会,于是就找玛姬商量到森林里捕捉你们的行踪。」 杰瑞德的瞳孔微微收紧,下意识地追问道:「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你们班的凯莉.谢尔曼同学。」葛兰教授毫不犹豫地直接说出她的名字,并摸着下巴猜测道,「我听她说话的口气,似乎是在向谁报告事情一样,大概是有人想要暗中调查你们,于是安排学校里的学生偷偷观察你们的行踪,再一五一十地向对方报告。」 杰瑞德的眉心不由紧锁起来,内心暗忖道:这个人如果不是卢西安,就一定是塞贝斯。见鬼的,同时要处理这两个麻烦的傢伙真是有够烦人。这样看来,他们可要找个机会好好「接近」一下这位谢尔曼同学,调查敌方在背后策划的阴谋。 「关于跟我们结盟的事,你似乎还欠我一个答覆。」葛兰教授故作有意无意地提醒道。 「你应该知道,这件事轮不到我来做主。」杰瑞德说的话并不假,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做的决定。在还没有询问雷克斯等人的意见之前,他不能代替他的同伴答应结盟一事。 「你可以回去跟你的同伴商量一下,我理解你并不信任我们,但若然你们是要阻止吸血鬼企图破坏人类世界,表示跟我们的宗旨是一样。在面对共同敌人的情况下,我希望我们能够放下对彼此的偏见,一起消灭这个危机。」 随着葛兰教授的话音落下,他桌上的黑色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按下接听键,一道温和的女性嗓音从里面传来:「葛兰教授,你好。校长想你到他的办公室一趟,跟他讨论心理学系课程的未来方案,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听到这一番话,杰瑞德旋即挑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带着些微讽刺的意味说道:「作为心理学教授的你,还是先处理好自己的正经事吧。明天在课堂上见。」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办公室,没有再留下任何一句话。葛兰教授只能无奈地叹口气,然后对着内线电话回应一句。 「帮我转告校长,我现在马上过去。」 第六章 光明与黑暗的抉择 (六) 夜色逐渐降临,金黄色的半月照耀着黑丝绒般的天空,投下一缕缕银色的柔光。时间即将来到八点鐘,快接近艾登于早前定下的族群聚会时间。在一间位于偏僻地段的旧式废弃工厂内,已经聚集了大约二十位属于霍尔族群的狼人,他们全都在讨论着艾登擅自召开集会的行为。由于支持和反对的意见各佔半数,因而展开了一番激烈的争议。直到一阵铁门打开的声音响起,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才逐渐静止下来,目光一致地投向门口的方向。 「碰」一声关上身后厚重的大门,穿着灰色卫衣和黑色牛仔裤的艾登踏着不急不慢的步伐,在眾多的目光注视下大步地走进工厂。梅森和海伦紧紧跟随在他身后,两片嘴唇抿得紧紧的,面色略显沉重。看到他们的到来,同族的狼人很自然地转过身,面向他们走过来的方向。 「唷,我们的主角终于登场了吗?」 一道听起来相当轻挑的男性嗓音冷不防地从人群中响起,隐约夹杂着嘲讽的笑声。艾登没有理会对方带着戏謔的言语,脸上的表情纹风不动,只是径直地走到眾人面前停下来,眼中闪着钢铁一般的光芒。 「艾登,」开口发言的是一位留着金色长发的中年男子。他上身穿着一件长袖的黑色贴身t恤,清晰地勾勒出厚实的胸肌和粗壮的手臂,身材显得相当健硕。只见他向前踏出一步,双眼紧盯着艾登,用着粗厚低沉的嗓音问道,「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在族群当中,谁才是我们的头领?谁才能够做主吧?」 「我知道。」艾登简洁地回应一句,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会发起这次聚会,并没有要越权的意思,只是不希望族群的同伴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你是指那个小子吧?」对方的视线马上射向站在他身后的梅森,口气故意透露出几分不屑。 「我想你们大概也听说过关于梅森遭遇的事情。」艾登不打算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将目光移至其他同伴身上,一脸正色地说道,「在昨晚的月圆之夜,我亲眼看着梅森遭受到巫师的巫术控制,做出一些失控的行为,甚至还差点杀死自己的父母。」 听到此处,人群中骤然传来倒抽凉气的声音,看来部分人都没有料到,发生在梅森身上的状况会比想像中还要更严重。 「我知道这件事有些敏感,毕竟当中牵涉到吸血鬼和巫师,为了族群的利益和安全着想,我能理解大家不愿意插手此事的想法。但如果仅仅因为这件事,你们就要将梅森踢出族群,我是绝对无法同意。」话到这里,艾登的语调骤变冷硬,俊脸笼罩上一层灰色的阴影。 「拜託你搞清楚一点,艾登。梅森从来就不属于我们族群,他只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当初是你硬要让他加入我们的队伍,我们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好心让他一直留在族群里。做到这个份上,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现在他惹上这样的麻烦,谁能够确保不会连累到我们?」 「嘿,利亚姆。你说谁是野小子?给我闭上你的臭嘴。」海伦双眼冒出怒火,一脸愤恨地瞪着他,忿忿不平地反驳道,「当初是转化梅森的阿尔法狼对他弃置不顾,这种事能怪他吗?艾登只是知道狼人都需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族群,才会邀请梅森加入我们。梅森从来不是我们的敌人,也从来没有做错什么,但你们却一直没有对他释出友善的态度,更不愿意把他当成这个族群的一份子。」 「我说海伦,其实你根本没资格出声吧,」这次说话的是一位年轻的混血少女。她有着一把秀丽的乌黑长发和漂亮的浅褐色瞳孔,可惜在这张美丽的面孔下,却藏着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本来我之前还挺欣赏你敢言的性格,可在你跟这个野小子搞上之后,完全拉低了我对你的观感。」 「够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晰洪亮的男声驀然从某个角落传来,打断这一轮快要展开的骂战。对方的嗓音雄厚沉稳,带着一股不可忽视的威严,相信没有一个人会认不出这把声音的主人——文森特。只见他从旁边一根白色的柱子后面走出来,双手插在黑色皮衣的口袋里,正一步步地朝着艾登的方向走近。 「我很意外你没有邀请我来参与这场集会,艾登。」他的眼眸紧紧锁住艾登,嘴唇缓缓开啟,别有含意地说道。 「我只是不希望,作为头领的你影响他们的决定。」 艾登定定地回望着他,声音出奇的冷静,没有透露出半分慌张。文森特的出现也算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毕竟他是族群的领袖,就算故意不通知对方,也自然会有其他人告诉他这个消息。 「是吗?但在我看来,他们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难道不是吗?」文森特扬起一边眉毛问道,接着转身面向族群的狼人,拉高嗓子大声地喊出一句话,「谁认为梅森应该继续留在族群的,就把你们的手举起来。」 伴随着他的话语落下,有七位狼人马上高高举起右手,目光坚定地凝视着文森特。当然,他们主要是跟艾登关係比较友好的同伴,昨晚海伦也是找他们帮忙带梅森和艾登离开森林的。可是剩馀的十三位狼人只是双臂抱胸,摆出一副冷眼旁观的态度,彷彿事不关己一般。 其实文森特此刻的举动,等于直接让大家表决梅森的去留,而艾登今天召开的集会,只不过是顺道替他解决这件麻烦事。坦白说,这个投票结果对梅森来说一点都不意外,他深知自己在族群中是最不受欢迎的成员,愿意让他留下来的人自然少之又少。不过当亲眼看见大家的表决时,他心里难免有些不爽,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 「看吧,超过一半以上的票数都认为他不应该继续留在这里,证明你召开这场集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何必要浪费大家的时间?」文森特转头望向艾登,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说道。下一秒,他立刻把目光转开,再次投放到族群的狼人身上,底气十足地高声喊道,「我现在用首领的名义在这里宣佈,大家可以散会了。」 语毕,他没有再多看艾登一眼,转身欲要离开。在族群中,有五位男性狼人也没打算继续逗留在基地里,决定跟随他的脚步一同离开。殊不知刚走了没几步,艾登那道低沉阴冷的声音倏然从他们身后响起。 「其实你也跟他们一样,从来没有把梅森当作自己人,就像两年前你为了要争夺地盘,不惜送上西蒙和莫莉的性命一样。」听到这里,文森特的脚步顿然停止,回过身来看着艾登,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但艾登依然毫不动摇地继续说下去,「我很记得在他们的葬礼上,你说他们是为了族群而牺牲,是一种值得被敬重的行为,但你从来没有提过如何避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也没有想过一些方案是可以避免不必要的牺牲,你只是认为他们的牺牲是理所当然,是扩大你的势力必须要经过的过程。」 「你的言外之意是,我并不适合当你们的头领,是这样的意思吗?」对方的面部线条渐渐绷紧,淡漠的目光瞬间犀利了几分。 「我承认你是一位很出色的领导者,文森特。因为你的果断,因为你的勇猛,才能让我们族群的势力得以壮大。可你同时也是我们的同伴,当自己的同伴遇到危险,不是很应该想尽办法帮助他的吗?但我完全无法理解,你为什么可以选择袖手旁观、漠不关心。在梅森这件事上,如果你依然坚持要踢他出族群,我确实很质疑你对我们关心的程度。」 艾登直言不讳地道出对他的不满,神色毫无一丝波澜。要知道他说出这番话,可是花了很大的勇气,始终文森特是族群的领袖,从来没有人会违抗他的意思。然而他必须要让文森特做出改变,这不仅仅是为了梅森,更是为了族群的每一个人。 「很好。你要是真的这么不满意,那这样如何?」令他意外的是,文森特居然没有动怒,反而挑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薄笑,半带着威胁性的语气提议道,「我们两个来一场打斗,只要你能打赢我,顺利当上阿尔法狼,自然就能代表族群作出决定,而我们所有人也不会有任何反对的意见。相反,如果你输了,不单止梅森要滚出族群,就连你跟海伦那小妞都要离开。」 虽然他面上的表情平静无波,可口气却显得极其坚决和凌厉,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使整个气氛一时间凝重紧张起来。 「嘿,艾登,没有必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吧。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暂时又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状况。就算有什么问题,我们还是可以私下解决的。」 听见文森特向艾登提出争夺族群领袖的对战,梅森不由得生起退缩的念头。倒不是说他少看艾登的实力,只是这场对战注定会打到其中一方重伤,他不希望艾登因为他而受伤。更何况,他自己一个被踢出族群就算了,怎么可以连累到艾登和海伦呢?狼人离开了属于自己的族群,很容易会身陷险境。尤其文森特常因地盘和势力的问题与不同族群结下仇恨,要是被其他族群的狼人知道他们被赶出这个队伍,必定会来找他们麻烦。 默然半晌,艾登的薄唇终于缓缓开啟,语气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我答应你。」 听到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在场的每个人全都傻眼地盯着他,当中自然包括梅森和海伦,毕竟这本来就不是他们预期会发生的事。更何况,跟文森特对战可是一个需要慎重考虑的决定,可他们两个万万没想到艾登会如此轻易就答应,完全没有打算要拒绝。 「天啊,这傻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难道他认为自己能打倒文森特吗?」 「我敢打赌,他一定会输得很惨。」 …… 因为艾登的应战,现场马上爆出各种此起彼伏的议论声,绝大部分人都认为艾登的决定过于衝动,在这场对决中根本毫无胜算,甚至用难听的脏话骂他想要造反。儘管如此,艾登依然表现得异常冷静和淡定,压根儿不在乎其他人的言论。说实话,他从来就没打算要跟文森特争夺领袖之位,但如果只能够用这个方法让梅森留下来,他愿意接受这场迫不得已的战斗。 「我向来最欣赏就是你的胆识,」听到他的答覆,文森特眼中露出满意之色,继而用较为轻松的口吻询问道,「那么这场比赛就定在两个星期后,在这个基地举行,你没有意见吧?」 「我相信这里会是个很好的场地。」纵使僵硬的气氛围绕在两人间,艾登仍是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好,我会期待你的表现。就让我看看你为了愚蠢的友情到底可以付出多少。」 不带感情地拋下这番话,文森特便瀟洒地转身离去,不再回头,只留下一道决绝的背影。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艾登的眼眸变得幽暗深沉,心思令人捉摸不透。老实说,他完全没有信心能打赢文森特,对方的身份可是阿尔法狼,实力比他高出一倍,加上当初他是被文森特转化的,身上的战斗力都是经对方训练出来,他对他的强弱之处自然瞭如指掌。可惜此刻的他并没有其他选择,为了自己的同伴,他只能奋战到底,决不能就此退缩。无论最后的胜负如何,他都一定要—— 坚持到最后。 第六章 光明与黑暗的抉择(七) 转眼间,时间来到晚上十一点。在一条气氛较为冷清的街道上,有一间由棕色砖块砌成、三层高的建筑物,上面的长方招牌用蓝色潦草字体写着「卡德斯餐厅」四个字。这间餐厅早已经打烊,里面的灯光全都熄灭,只有外面微弱的街灯光线穿透窗户照射进来。 现在这个时间,餐厅里本应是空无一人,却意外地响起两道步伐不一致的脚步声。对于身为吸血鬼的塞贝斯和尤妮丝来说,即使身处在黑暗的环境下,也能够透过良好的夜视力,完全看清任何事物。 「你确定我们要上去吗?」走到一条盘旋而上的螺旋形楼梯前,尤妮丝有意无意地瞥了旁边的塞贝斯一眼,环抱着双臂说道,「要是这是陷阱的话,你可要给我负责到底。」 「呵,尤妮丝。」他嘴唇微翘,语带讽刺地说道,「如果你没有这个胆量,我不介意你回去乖乖等我的消息。」 言毕,塞贝斯不打算再理会她,径自地踏上楼梯,沿着梯级一直往上走。听出他言语里分明带着嘲讽的意味,尤妮丝的面容变得微微扭曲,明显有些恼羞成怒,于是没有半分犹豫,快速跟上他的脚步。 来到位于三楼的空中花园,一阵微凉的寒风轻轻拂过,使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随风扑鼻而来。循着气味飘来的方向看去,穿着灯芯绒外套的卢西安翘着二郎腿,悠间地坐在一张实木高背椅上,脸上依旧戴着半边面具。此刻的他正张大嘴巴,利用獠牙咬着旁边一位肥胖男人的脖颈,大口地啜饮着血管里的血液,可见两道细细的血跡沿着男人的脖子流至锁骨间。 这位男人大概是餐厅里的员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制服,双眼空洞无神,嘴唇毫无血色,显然彻底丧失了生命的跡象,目测已经死去一段时间。 视线稍微移开一点,他们发现这里还存在着一隻黑猫——梅格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慵懒地躺在餐桌上,双眼闭了起来,不知道是在歇息还是睡觉,丝毫没有理会卢西安的举动。 看到这个情景,塞贝斯和尤妮丝不由生起几分警惕,依然站在原处,不敢贸然踏出半步。他们难得颇有默契地互换一下眼色,心里知道眼前这位吸血鬼来头并不简单,需要保持高度的戒心。 「很欢迎你们的到来。」卢西安意犹未尽地将獠牙从男人的脖子拔出,由始至终都没有抬眼看他们,只是以随意轻淡的口吻问道,「觉得口渴吗?我可是特地为你们准备了美味可口的饮料。」 他的下巴朝着前方比了一下,彷彿在向他们示意,餐桌上两隻盛载着血液的酒杯是为他们而准备的。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故意邀请我们过来?」塞贝斯主动迈开步伐,小心翼翼地朝他走近,眼中浮现出一丝警惕。尤妮丝见状,立即跟上他前进的步伐。 「我是谁重要吗?」他不禁低笑出声,语调听起来尽是漫不经心,「重要的是,我们都是同一种类型的人,视人类为我们真正的食物。」 「你在信中不是提到要让我们知道秘密吗?既然我们已经来到了,是时候向我们解释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吧?」塞贝斯缓缓来到餐桌前停下,装作有意无意地提醒道。 「要是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壮大吸血鬼的势力,你们会考虑加入我们的阵营吗?」卢西安拿起桌上的餐巾,动作优雅地将嘴巴擦乾净,白色的布料很快便染上鲜红色的血跡。 「儘管说说看,我们洗耳恭听。」 塞贝斯直接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佯装不在意地轻松回应道。尤妮丝一言不发地坐在他旁边,乌黑的眼瞳始终警戒地打量着卢西安。梅格显然被他们两个的动静吵醒了,身体烦躁地扭动一下,并缓缓掀开眼皮,露出一双如绿宝石般的大眼睛。牠咧开嘴巴,不满地发出一声「喵呜」,然后跃下餐桌,一下子跳进卢西安的怀里。 「奥伯伦.道格拉斯是一位生存了千年以上的吸血鬼,曾经是血族的统治者,当初也是他把我转化成吸血鬼的。可惜在六百年前,他被一群该死的白巫师将灵魂封印起来,以致一直陷入沉睡的状态,眨眼间削弱了我们吸血鬼的势力,令我们在往后数十年内不断受到白巫师的牵制。」卢西安一边抚摸着猫儿柔软的身躯,一边用着不甚愉快的口气说道,「这几百年以来,我一直在寻找解开巫族封印的方法,将奥伯伦唤醒过来。天助我也的是,这个方法现在就在我面前。而奥伯伦很快就会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替我们吸血鬼取回属于我们东西。」 「你这么说,是打算復活他吗?」尤妮丝大概猜出他话中的意思,刺探性地问道。 「嘖嘖,我绝对不会用復活这两个字。」卢西安嘴角挑起一抹深意的笑容,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死,只不过是灵魂被困在一个虚无的空间中。只要能把他的灵魂顺利带回肉身里,他自然就能甦醒过来。」 「要让灵魂回到肉身,当中必定牵涉到巫术。」塞贝斯若有所思地分析道,并将视线落在他身上,语带肯定地指出道,「看来你背后拥有一群雄厚的势力。」 「小鬼,我可是在这个世上生存了六百多年,有一大部分的吸血鬼都是经我转化的。」卢西安冷嘲地乾笑两声,朝他挑眉问道,「而你却在这里,要跟我讨论势力的问题?」 塞贝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口。面对着眼前这位年岁甚高的吸血鬼,他绝对不能显得太嚣张,免得替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昨晚是你传简讯给我,让我知道杰瑞德那群傢伙在森林里的吧?」他机智地把话锋一转,直截了当地指出卢西安背后的动机,「没猜错的话,他们大概是发现了你的计划,才会在昨晚的月圆之夜到森林里找一个叫什么梅森的狼人,目的就是要破坏你的行动。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你会莫名传简讯给我,要让我们去找他们。因为你想拖延他们的时间,好让你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你很聪明。没错,我们的仪式需要那位狼人作为祭品。」卢西安眼中闪过阴暗不明的情绪,语气倏然变得异常锋锐,「可那几个麻烦小鬼却偏偏不知好歹跟我作对,硬要做我的绊脚石。」 「我绝对能理解,他们总爱扮演守护者的角色,把吸血鬼当成是英雄人物似的,简直是可笑的行为。」塞贝斯不屑地冷笑一声,言语里尽是轻蔑的意味。 「我十分确信,他们会一直妨碍我的计划,这正正是为什么我需要你们的帮忙。既然你们曾经相识一场,必定能掌握他们的弱点,帮助我们剷除障碍。」卢西安刻意放慢语速,让每一个音节听起来清晰无比,「怎样?与其总在人类世界利用精神控制来喝人血,倒不如让人类心甘情愿的把血液提供给我们,让吸血鬼的世界重新走上正轨。」 「这听起来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塞贝斯露出一副兴味十足的表情,爽快地答应道,「算我一个。」 相反,尤妮丝的态度显得有些犹豫,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倒不是说她临时改变想法,决定要守护人类世界之类的。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最关心和在意的人就只有一个。倘若她答应帮助他们,岂不是要跟杰瑞德为敌,甚至有可能要亲手伤害他? 她不想,更不希望这样做。无论他对自己是否存有感情,她始终不愿意伤害他。 「要是我选择加入,你会答应我不伤害杰瑞德吗?」虽然是问句,可尤妮丝的口吻听起来并不像是请求,反而像是向他提出要求,「至于其他人,我并不在乎。」 「真是个痴情的女人。」塞贝斯从鼻孔里喷出不悦的哼声,声音略显鄙夷。 「这点你不需要担心。」卢西安神情泰然地看着她,口气带着某种特殊的意味,「对我来说,杰瑞德.赛伯特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我跟他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要分享,不会轻易取他的性命。」 「那好,我加入。」得到他的承诺,尤妮丝不再多作考虑,直接回应道。 卢西安对于结果感到满意至极,唇角几不可见地划过一抹胜利的弧度。只见他绅士地向他们伸出左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塞贝斯和尤妮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慌不忙地拿起桌上的酒杯,将杯中腥甜的血液一饮而尽。 要打败敌人,往往需要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尤其是拉拢敌人的敌人——对于生存了数百年的卢西安来说,他显然相当明白这个不变的道理。 ??? 接近凌晨时分,一隻通体漆黑的乌鸦优哉游哉地挥动着翅膀,在幽暗的森林上空悠然飞过,嘴里不断发出既沙哑又刺耳的尖啸声,划破了原本沉寂无声的夜空。 在森林深处的河边坐落着一间造型简朴的木屋,虽然现在已经夜深,可里面依然亮着灯光。从窗口望进去,可以看见客厅内正站着一道黝黑昂然的身影。弗罗拉似乎在为施展某种效用的法术做准备,一边翻阅着古旧的魔法书籍,一边忙碌地把几种不明的液体,倒进带有花纹的红铜碗盘里。 此刻,在客厅一张木製的长桌上,摆放着四根燃烧着的白色蜡烛,明亮的火光照亮着碗盘里一种已经混合好的深绿色液体。接下来,弗罗拉悠然地拿起一个玻璃瓶,将里面的灰色粉末全都倒进液体中。随后,她又从褐色木盒里取出一种称为黑升麻的草药碎片,均匀地佈满在液体之上。 完成一连串动作后,她利用一根锋利的银针在食指指尖上刺了一下,并将手指凑向碗盘,几颗腥红的血珠瞬间滴落到液体中,快速向四面扩散开来。 确保所有步骤都正确无误,弗罗拉深深吸了口气,让神经保持放松的状态,然后摊开双手,高举于碗盘的上方,缓缓闭上眼睛。不出一分鐘,神奇的事情便发生了—— 碗盘自动地顺时针旋转一圈后,魔法显然开始见效,盘中的水液渐渐变成浓稠的黑色液体。 得到预期的效果,弗罗拉露出自信得意的表情,随即拿起旁边一块用血液画上图腾印记的鹅卵石。这个图腾彷彿是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太阳符号被一条看似蛇的图案包围在里面。她把石头捧在手心里,直接浸泡到液体中,然后再次闭上眼睛,高声地唸出咒语。 「filiusdiaboli,obsecroutveniasetnotadevotio,guidesuopreciososanguine.」 随着蜡烛的火焰燃烧得更为猛烈,几缕诡异的黑烟从碗盘上方裊裊升起,一幕于不久前发生的情景驀然闯进弗罗拉的脑海里,使她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画面中,一位衣着休间的男子正驾驶着黑色休旅车,在一条宽敞笔直的柏油公路上奔驰着,快速掠过路边一个用大字写着「布克顿镇」的绿色路牌。 车内的男子外表年轻清瘦,亚麻色的短发全部向后梳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衬托出那张稜角分明的脸庞,全身洋溢着一股成熟俊雅的魅力。这时,他松开了一隻抓方向盘的手,在车子的触控萤幕上拨打出一通电话,随即响起「嘟……」的机械语音。 「嘿,是我。」待电话被接通,他用一种颇为正经的口吻说道,「我已经抵达布克顿镇,正在前往公寓的路上。她还好吗?没有惹出什么麻烦吧?」 「我在她忘我地吸食人血的时候,及时在她身上她注射了催眠剂,现在把她关了在地牢里。庆幸那位伤者尚有脉搏,我让他喝下我的血液,才顺利保住他的性命。」话筒彼端的男声语气紧绷而凝重,非常严肃地看待这件事情。 男子忧虑地吐出一声叹息,并郑重地拜託着对方:「麻烦你帮我看着她了,我会尽快赶过来的。」 切断通讯,他更用力地踩下油门加快速度,让车子在平坦的路面上呼啸而过。 画面来到这里被截断,弗罗拉慢慢睁开眼睛,把双手从液体中取出。只见原本捧在手心里的石头已经消失不见,彷彿被魔法不知道带到哪一个地方。 「妮可?马歇尔……」她以意味不明的语调呼喊出一个陌生的名字,深邃的眸底掠过难以解读的光芒。 窗外的夜色越发深沉,在这个看似平静无波的晚上,一个无人知晓的阴险计划却在背后悄悄地展开。 第七章 取回魔法 踏入冬季,天气开始变得寒冷,不时刮起一阵瑟瑟的冷风。早上十点,在圣帕斯大学一间面积颇大的教室里,穿着蓝色衬衫和黑西裤的葛兰教授正站在投影幕前,以清晰宏亮的声线向学生们讲解着课题的内容。大部分同学都聚精会神地聆听着他授课,只有两个人是心不在焉的。 杰瑞德用那双蓝色眼眸紧紧盯着坐在前方的凯莉,眼中闪烁着深不可测的光芒。自昨日从葛兰教授口中,得知她在暗中调查他们的行踪,他便开始对她產生高度的警戒心。想起刚才走进教室时,碰见她主动上前与戴维娜聊天的画面,令他不禁怀疑是否别有用心。 根据昨天与雷克斯的对话,他在月圆当天到图书馆找戴维娜的时候,看到一位女生在跟她聊天。经过一番追问,他可以很确定那人就是凯莉。假设她是有意图接近戴维娜的话,自然存在着某种目的。不论这个目的是来自卢西安还是塞贝斯,相信只会对戴维娜不利。 刚刚看到戴维娜丝毫没有对她提起戒心,心中不免涌现出一股担忧,看来他得要找个机会提醒她提防凯莉才行。 想到这里,他立刻将视线转移至戴维娜身上,原本凝重的表情瞬间转变为疑惑。只见她单手托着脑袋,双眸有些呆滞地盯着课本,露出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心思全然不在这里。直到下课,她仍旧表现出心事重重的模样,离开教学楼的全程都一声不吭。 走在她旁边的杰瑞德自然察觉到不对劲,于是主动开口询问她因由。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斜瞥她一眼问道,虽然声音听起来有些随意,却隐约透露出一丝关心,「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没什么。」戴维娜摇头回答道,眼帘缓缓垂下来,语气宛如心情般鬱闷,「是因为埃丝特的事情,她的父母计划要离婚。天哪,真不懂为什么她总是要承受这些糟糕的事情。」 忆起昨晚埃丝特对她诉说这件事时,脸上露出那副阴鬱悲伤的模样,她内心就觉得格外难过。虽然好友没有特别说明她父母离异的原因,可他们的决定无疑已经对她造成一种伤害。她明明是最期盼母亲回来一家团聚的,没想到只是换来这个不好的结果。唉,为什么这些不愉快的事总是发生在她身上呢? 「我很抱歉无法帮上忙。」杰瑞德对她投以歉意的目光,略显遗憾地说道。 「你不需要觉得抱歉啦。其实身为她好朋友的我,也没有办法帮上什么忙。」戴维娜的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语气透着些许自嘲的意味。黯然地叹息一声,她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并有意无意地转开话题,「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有件事想拜託你帮忙的。」 「是什么?」他侧过头看她,皱眉不解地问道。 她深吸一口气,眼眸定定地注视着他,以极其认真的口吻说道:「我希望你可以教我打斗。」 此言一出,杰瑞德瞬间愣住,登时停下前行的脚步,愕然地眨着眼看她,声音里充满难以置信:「你是认真的吗?」 「听着,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真的想学习打斗。儘管现在已经知道我是女巫的身份,但在我还没有顺利找回我的魔法之前,我依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戴维娜摆出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语气中带着一股坚定的决心,「老实说,每当看见你们在战斗时受伤,我却只能站在一旁帮不上忙,这种感觉真的让我很烦躁。如果在你们战斗的时候,我能帮上一些忙的话,起码不会让我像个局外人一样。」 听着她这番发自真心的话语,杰瑞德的神情由诧异渐渐转为钦佩,嘴唇微微往上翘起。他把双臂交叉抱于胸前,对她挑眉道:「事先声明,如果你要学习打斗的话,我可不会因为你是女生而让着你,摔倒什么是绝对避免不了的。」 「噢,拜託!」戴维娜缓缓绽开一抹喜悦的笑容,朝他挤挤眼睛,俏皮地说道,「如果我连这些都无法忍受的话,就不会主动找你来教我了吧,赛伯特先生。」 他不自觉地加深了唇边的弧度,并再度迈出步伐,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进:「那就走吧。」 「我们要去哪里?」她一头雾水,不解地问道。 「学校对面的树林。」他稍微收住脚步,回头望她一眼,故作打趣地说道,难得展现出幽默的一面,「你不会想在这里跟我对打一场的,戴维娜.贝拉米。」 ??? 洛尔一步步踏上台阶,径直地来到一幢宅邸的门廊前停下脚步,抬手轻轻按下门铃。伴随着清脆的门铃声响起,大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如他所料,前来迎接他的是吉尔伯特先生。洛尔早于昨晚便告知他今天会来访,并表明是为了復活仪式一事而来,显然是从那几份黑巫术的古籍中,发现了一些重要的线索。 「谢谢你的到来,洛尔。」吉尔伯特先生连忙侧过身,友善地伸手邀请对方进屋,满怀感激地说道,「要再次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昨天收到你传送过来的古籍,我就马上进行各种调查,」洛尔一边大步地踏进宅邸,一边用正经的语气说道,「你们的猜测一点都没错。古籍上的三个图腾,确实是代表狼人、吸血鬼和巫师三种生物,而他们也的确需要获得这三种祭品,才能够顺利进行復活仪式。」 他们两个沿着宽敞的廊道一直往前走,很快便来到客厅的位置,正好碰到端着茶盘走过来的卡瑞莎。 一捕捉到洛尔的身影,她马上将茶盘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迫不及待地向他追问道:「怎样?你是不是查出什么来了?」 「我需要的资料,你是不是已经拿到手了?」洛尔似乎没打算回答她的问题,依然将视线投放在她父亲身上,语调平平地问道。 「你是说,要找两三个月前在布克顿镇里的失踪人口资料吧?」在昨晚的通话中,洛尔提到需要查看这部分的资料,虽然不清楚他的用途,但以吉尔伯特先生在镇议会的身份,要拿到这些档案绝对不是困难的事,「我已经让我夫人到书房里拿出来。」 「你们是在说这三份资料吧?」 就在他的话音刚落,吉尔伯特夫人那道直爽的声音随即响起。只见她从客厅的转角处走过来,把手中三份黑色文件夹摆放在茶几上,随后在沙发上坐下来,面带笑容地看着洛尔,伸手示意他坐下,尽显地主之谊。 「坐吧,伯纳德先生。很荣幸能够见到你,非常感谢你长期以来的帮忙。」 「不,你太客气了,吉尔伯特夫人。」洛尔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来,礼貌性地回以一个微笑。 「噢,真是受不了,现在可不是说这些恭敬话的时候。」卡瑞莎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忍不住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说出从刚才开始盘踞在心中的疑问,「难道只有我不懂,这些失踪资料跟我们要调查的魔法仪式有什么关係吗?」 第七章 取回魔法(二) 「你们还记得两个月前,在镇上发生的吸血鬼袭击案件吗?」说话的同时,洛尔终于把目光转投到她身上,一脸认真地解释道,「我有理由怀疑,那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当初把人类转化成吸血鬼的是卢西安,但他们一开始的目的不是要在镇内製造混乱,而是为了要达到某种用途。」 「这话怎么说?」吉尔伯特先生皱起眉头,不明所以地问道。 「我们一直只知道,復活超自然生物需要利用献祭的方式获得两个世界的平衡,但从来不清楚作为祭品的条件是什么。你们那份古籍正正提到,他们一直以来都是根据奥伯伦的性格来寻找相应的祭品。昨天你们已经发现那三个图腾,即是意味他们需要利用三种超自然生物作为祭品。也因如此,他们从一开始就需要挑选三种能代表奥伯伦的元素,作为觉醒的条件。而奥伯伦本来就是吸血鬼,输入这三种元素一定要是来自吸血鬼的血液。」洛尔不紧不慢地解释着他在古籍中发现的内容,表情倏然严肃了几分,「你们想想看,既要符合奥伯伦的性格,又要符合身为吸血鬼的元素,转化新生、拿取他们的血液自然是最快捷的方法。」 「听你这么一说,事情就说得通了。」吉尔伯特先生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沉吟道,「当初只是出现了三宗案件,就没有再听到吸血鬼袭击人类的新闻。」 「可你怎么能确定,这三个失踪的人就是被卢西安转化成吸血鬼呢?」卡瑞莎半信半疑地提问道。 「他的话不无道理。还记得第一个被杀掉的新生,是我跟邻近小镇的吸血鬼一起发现的。儘管当时她已经被猎人埋进土里,但我对她的样貌还是记得一清二楚。」开口回应的是吉尔伯特夫人。她迅速翻开第一份文件夹,摆放到三人面前,以镇定的语气吐出三个字,「就是她。」 在文件夹的左上方,有一张用银色回纹针夹着的个人照。照片中的女子看起来相当成熟,披着一头秀丽的红色捲发,脸上化着浓厚的妆容,嘴角不带半点笑容,给人一种自视高傲的形象。可见在照片后面是一份类似报告的文件,上面简单地写上了几行文字。 斯特曼小姐自幼生长在法律家庭,于2010年在法律系毕业,并在2012年正式成为律师。她向来是一位不受民眾欢迎的律师,善于跟人谈判和操纵人心,行事手法极具争议性。在2013年的性侵犯案件中,她担任被告人的辩护律师,大肆利用新闻舆论造成的群眾压力,让原告人长期受到外界的压迫,最后因情绪崩溃而自动取消控诉。在2015年发生的纵火事件中,她利用多种黑暗的手段,成功分散大眾的目光,将所有矛头指向另一位嫌疑犯,顺利替犯人洗脱罪名。到了去年9月,她接手了一宗土地争夺的案件,却在10月份突然音讯全无。 「失去这种律师真是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卡瑞莎从鼻孔中喷出不屑的哼声,并将视线从文件上收回来,颇为鄙夷地评论道。 「小莎,你们看看这一份。」 这时,吉尔伯特先生将另一份文件夹摊开,摆放在他们面前,语气略微有些凝重。将视线转投过去,另一位失踪人物是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留着一头黑色短捲发,当中几缕发丝被挑染成灰白色,可见左脖上有一个如蛇一般的黑色刺青。照片中的他肯定是刚打完架,脸上有好几处瘀青的伤势,表情看上去超级不爽,摆明是一种不良青年的感觉。 「安德鲁先生今年22岁,是一位酒吧侍应。他自小无父无母,在孤儿院长大,性格向来比较衝动,容易暴躁动怒。初中时多次因打架问题而被停学,到了高中更因此被踼出学校。所幸在失学后遇到酒吧的老闆,愿意给他提供工作机会。可惜他经常与态度不友善的客人发生争执,替自己惹来不少麻烦。警方有理由怀疑,他的失踪与曾经跟他发生衝突的人有关,表示已经循着这个方向进行调查。」卡瑞莎一边朗读着报告上的资料,思绪一边急速地运转着,双眼骤然睁大了些许,略带讶异的口吻说道,「他的性格似乎跟梅森有点相似。」 意识到这一点,她赶紧把最后一份文件翻开来看。第三位失踪人物是脸型瘦削的黑人男子,嘴上蓄着浓密的鬍鬚,一抹温和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开来,外表看起来和蔼可亲。 很快,四人的目光便扫视到他的失踪报告上—— 埃文斯先生自小就喜欢看书,开设书店是他一直以来的理想。两年前,他以五十万英磅购买了一块土地经营书店。可惜生意不济,屡次出现亏损的危机。据他妻子的口供,她曾经提议将书店加入咖啡馆的元素,以吸引年轻人光顾,但他不愿听取新的想法,坚持一意孤行,选择以传统书店的模式营运下去,无奈始终敌不过入不敷支的问题,最终导致店铺倒闭收场。在失踪前一个月,因妻子提出的离婚事件而令他变得自暴自弃。警方曾在他家中发现一堆空的酒罐,相信失踪前有大量酗酒的情况。 「我想,一意孤行大概就是等于固执吧。」吉尔伯特先生边思索边推测道,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无奈的叹息。 「也就是说,固执、暴躁和操纵就是属于奥伯伦的性格吗?天吶,復活这样的吸血鬼根本就是想要毁灭世界吧。」卡瑞莎的声音里隐含着浓浓的不安和忧惧。接着,她抬起眼睛望着洛尔,小心谨慎地问道,「根据你刚才的意思,他们是在按照这三种性格来寻找相应的祭品?」 「没错。你要知道,黑魔法很善于操纵性格,扩大负面的情绪,摧毁善良的一面。即使原本性格不坏的人,在黑魔法的驱使下,也可以变得相当邪恶。」他缓缓点着头,满脸正色地回答道,「如果说暴躁的性格就是代表梅森,那么剩下的两种性格,大概就是代表接下来被挑选为祭品的吸血鬼和巫师。」 「那我爸手上的古籍有提到,他们是透过什么方式找到这三种祭品吗?」她着急地追问道,尝试寻找任何能阻止坏事情发生的可能性。 「倒没有,只有提到被挑选的祭品,身上就会出现古籍中的图腾印记。」洛尔只能说出所知的有限资讯,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我想,他们用的大概也是属于黑魔法的一种。」 「照你这样说,我们根本就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我们又怎么可能知道有哪些吸血鬼或巫师拥有这样的性格?」卡瑞莎懊恼地咬着嘴唇,心情开始烦躁起来。换作是以前的她,或许还可以故作冷静地看待这个事件。可经歷了月圆之夜的战斗,她深深明白他们处于劣势,只能急得团团转却又无能为力,「或许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我倒不会说,我们没有办法做任何事。」令人意外的是,洛尔的嗓音变得出奇平静,言语中似乎别有含意,「假如我们能够阻碍其中一个步骤,让整个仪式无法顺利进行,自然就不会有人需要被牺牲。」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对策?」吉尔伯特夫人听出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试探性地追问道。 「不要忘记,如果他们要復活超自然生物,他们需要跨进灵魂的结界,把属于对方的灵魂带回他的身体里,这正正是他们需要得到结界石的原因。」洛尔将视线轮流投放在他们身上,以慎重的口吻提醒道,「这也是我昨天无意中从一本巫书上发现的。对整个仪式来说,祭品只是用来达到辅助的效果。试想一下,假设我们从他们手上取回这颗鑽石,将它与奥伯伦的灵魂一同摧毁,就算他们手上拥有三个祭品,也绝对无法顺利进行仪式。」 「摧毁灵魂?」吉尔伯特先生喃喃地重复这四个字,声音里添上了几分困惑,「巫师的魔法能够做到这样的效果?」 「魔法是不可以,但一种称为报丧女妖的生物绝对有这样的能力。」洛尔淡定地应答道,语气别具深意。 「但要怎么做?我们连敌人现在藏在哪一个地方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找到那颗该死的鑽……」讲到此处,卡瑞莎倏然停顿下来,脑海里彷佛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眉头微微锁紧,眼神顿时覆上一层迷茫,「等一下,我记得杰瑞德曾经提过,戴维娜当初能够梦见与弗罗拉相关的画面,代表她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她或许可以破解弗罗拉在结界石中施下的隐藏咒。」 「赛伯特那小子果然很聪明,懂得根据我的话推敲逻辑。」可见洛尔的嘴角悄悄扬起,眼中浮现出一抹赏识的光芒,「他说得一点都不错,戴维娜确实拥有这样的能力,替我们找出结界石的下落。」 「就我所知,这位女孩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又怎么可能会拥有什么力量?」吉尔伯特先生完全听得一头雾水,大惑不解地问道。 「看来他们两个还没告诉你们真相,是吗?」 洛尔的唇畔拉出一道耐人寻味的弧度,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句话来。 「我想起来了。在月圆之夜当晚,戴维娜说过是你将自身的力量传递给她,让她能够顺利使出魔法。当时我就奇怪你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一步。就算你真的可以做得到,但她只是一个人类,也不可能拥有能力使用你的魔法。除非……」话到这里,一个极为震撼的念头驀然从卡瑞莎的脑海中涌现而出。她猛然瞪大眼睛,将视线直直地射向洛尔,不敢置信地将自己的想法缓缓道出,「噢,拜托你不要告诉我,她其实是一位女巫。」 「正确来说,她是属于马丁内斯家族的女巫。」洛尔显然认为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从容不迫地补充道,「她的家族就是当初把奥伯伦封印至洞穴中的巫族,也是当年的巫师协会成员之一。」 他此话一落,无论是卡瑞莎还是她父母都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下,思绪霎时间变得纷乱无比。虽然他们早知道戴维娜的身份并不简单,却从来没想过是跟女巫有关。毕竟她身上丝毫没有相关的跡象,又从未在他们面前施展过魔法,实在难以想像她是属于女巫的身份,而且还是来自一个对復活仪式相当重要的巫族。 纵使不同的谜团已经逐一揭开,可真相却往往比想像中还要复杂许多,也意味着事情即将展开另一段新的序幕。 第七章 取回魔法(三) 夏天时分,树林的枝叶翠绿茂密,到了冬天却只剩下秃枝寒树,遍地都是枯黄的落叶。除了偶然有鸟儿在林间掠过的声音外,并没有传来太多昆虫的鸣叫声,环境清幽寧静。 此时此刻,杰瑞德和戴维娜正面对面地站在一片空旷的空地上,为接下来的打斗训练做热身准备。由于这里的树木较为稀疏,周围亦没有太多障碍物,能给予他们足够的行动空间和自由度。 戴维娜用发圈将长发束成高马尾,脸上没有了平日的笑意,反而换上异常正经的神情,可见对于训练打斗一事非常认真,并且下了坚定不移的决心。 「现在用你的拳头攻击我试试看。」杰瑞德双臂环胸地看着她,悠然地开口道。他的样子看起来从容淡定,没有显露出半分戒备,似乎不打算摆出任何防御姿势。 听见他的话,戴维娜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深深地吸一口气,把垂在身侧的右手捏成拳头,拼尽全力地朝他直直挥出去。瞬息之间,杰瑞德厚实的手掌已经紧紧包着她的拳头,轻易挡下她的攻击。由于他的力气相对较大,她基本上连半点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不行,速度太慢了,而且你的姿势也不正确。」他无奈地摇摇头,直截了当地指出她的弱点,随后松开手,放开她的拳头,「看来你真的连半点打架基础都没有。」 「你这样说对我不公平,」戴维娜立刻皱起眉头,禁不住抱怨起来,「在认识你们之前,我根本不可能跑去跟人打架吧。」 他耸耸肩,表示只是实话实说,并缓步走到她身后,像个导师一样提醒道:「出拳的时候,你的双脚要分开,左脚向前踏出,右脚跟微抬起来,膝盖保持弯曲,要把重心放在两腿之间。」 戴维娜依从他的指示,认真地调整自己的站姿。让她万万意想不到的是,杰瑞德居然在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时突然贴近她,从后托起她的双臂,将她手肘的关节弯曲提高起来,纠正她的出拳姿势。 「拳头提起来之后,要与面颊保持平衡,拳心要向着自己。记住,当你要出左拳的时候,右拳也是需要抬起来,放在靠近面颊的位置,防止对手突如其来的击打。」 两人现在的距离不到两公分,近得连他说话时吐出的气息都吹在她脖子上,令她不由升起一股鸡皮疙瘩的感觉,双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尤其杰瑞德比她高出一个头,当他那双冰凉的手抓住她的拳头时,她几乎是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心脏猛然跳得飞快,整个思绪全然飘到他身上,内心暗暗地猜测着他当下的心情。 「集中一点。」她加速的心跳声毫无保留地鑽进杰瑞德的耳朵里,后者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起来,语气中带点戏謔的意味,「还没正式开始训练,你的心跳照道理不可能变得这么快。」 「我……我只是……」她涨红着脸想要解释,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幸好他早上喝了充足的血液,不然感受着她流动速度变快的血液,他一定会忍不住想要…… 杰瑞德赶紧甩甩头,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联想下去,于是松开她,走回她的面前,向她招手示意:「再来一遍吧。」 戴维娜重重地吐了口气,把心思拉回训练上。她随即举起双拳,眼眸紧紧锁住杰瑞德,下一秒狠狠地朝他挥出一记左直拳,却被他敏捷地向后躲开了。她继而挥出右拳,无奈只是打了一个空儿。接下来,无论她挥出多少次拳头,偏偏就是击不中杰瑞德。在这种永无止境的进攻下,她已经耗费了大半的力气,不由微微喘着粗气来。然而可恨的是,他明明就没有使用快速移动,为什么花了这么多的力气还是打不中他呢? 正当她依然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正面进击时,他毫无预警地朝她挥出一记侧拳,出拳的速度快得犹如一阵疾风,正好擦过她的左脸颊,在打中她前停了下来。他的拳头与她的耳朵仅相差零点一公分的距离,吓得她猝然瞪大眼睛,身体僵直,不敢动弹分毫。 「天哪,杰瑞德,你吓到我了。」她紧张地吞嚥了一下喉咙,显然还处于受惊的状态,声音带着些微颤抖。 「别担心,我绝对会在伤到你之前停下来的。」杰瑞德缓缓收起拳头,一脸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看到了吗?出拳的速度。一味只想着攻击,完全不考虑其他因素是没有用的,只会白白浪费你的体力。要知道,吸血鬼的速度可是比人类快很多,无法好好掌握速度的话,无论你面对的是吸血鬼还是人类,都会是吃亏的那一个。」 「但要怎么做?」戴维娜的呼吸逐渐平稳起来,颇为着急地追问道,「我要怎样训练速度?」 「很简单。」他耸了一下肩膀,略带随意的口吻回答道,「不管我接下来对你做出怎样的攻击,你都要试着躲开。」 「等等,你说要我躲开你的攻击?」戴维娜很快意会出他话中的涵义,于是不满地噘起嘴巴,带着一种不悦的语气抱怨道,「我现在是来学打架的,你不是很应该教我怎么进攻或防守才对吗?」 「相信我吧,戴维娜。避开敌人的攻击也是需要窍门的,同时也是训练速度和力气的最佳方法。」 眼看他的拳头扬起,就要朝自己挥过来,她迅速压低身体,连忙抱头避开。然而下一秒他又朝她攻过来,吓得她急忙向后跳开。杰瑞德出击的速度相当快,压根儿不给她停下来喘息的机会,可见他真的没有因为她是女生的身份,而「手下留情」。 「除了要掌握速度,你还要留意我的动作。」杰瑞德一边继续朝她挥拳,一边善意地提醒道,「在打斗时,洞悉和破解对手的招式也是很重要的。」 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剎那间朝戴维娜袭来,开什么玩笑?光是躲避他的攻击已经够吃力,她哪还有多馀的时间注意他使出的招式? 面对他接踵而至的攻击,她只能不断左闪右避,每次躲避的姿态都极为狼狈,有好几次更差点被他打中,幸好他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速度和力度,总是能在击中她前及时收住拳头。戴维娜急促地喘息着,快要觉得自己没有力气。就在她不停闪躲后退的时候,身体不慎失去重心,一屁股重重地跌坐在地上,痛得她闷哼出声来。 杰瑞德微微倾下身,主动朝她伸出左手:「知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吧?」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会是一件轻松的事。」戴维娜鼓起腮帮子说道,并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借助他的力缓缓站起身来。 「你知道吗?」他忍住嘴边的笑意,声音不自觉地柔软了几分,「现在的你,让我想起了以前的小莎。」 「卡瑞莎?为什么?」戴维娜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和灰尘,有些疑惑地问道。 「以前的小莎对打斗也是一窍不通,习惯了当一个上流的贵族小姐,认为打架是一件不符合礼仪的事。」杰瑞德的语气中难得透出些许缅怀,让她不禁有点好奇,当年的他是如何结识卡瑞莎一家,并且与他们一起共同生活的,「直到后来他们全家变成了吸血鬼,不时遇到猎人的攻击,让吉尔伯特夫人意识到要掌握新的生存技巧,于是就让我跟雷克斯教导她打斗。」 「喔?」捕捉到重点字眼,戴维娜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故意提高音调问道,「雷克斯教她打斗的话,她应该挺享受那个过程吧?」 「可惜的是,她当时对雷克斯还没有產生那种强烈的感情。」 言毕,杰瑞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她挥拳,根本没时间再让她问话。 随着三十分鐘过去,戴维娜摔倒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不清,加上长时间的训练都快要累垮她。可她一直没有提出放弃,反而更燃烧起她的斗志。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开始能够在闪躲的同时留意他出拳的动作,并且估计他将会使出怎样的攻击,逐渐掌握躲避的速度。 正在她意识到他快要出击之际,决定抢先他一步,迅速站稳姿势,朝他的脸颊使出一记右拳,不料手臂一下子被他紧紧抓住,接着一个俐落的反手扭转,将她的双臂牢牢地扣到背后,不管她如何扭身挣扎都徒劳无功。 「说了要先学闪避的,就不能好好听话吗?」他高高扬起一边眉毛,语调中隐隐透着几许自信,「还有,如果你认为偷袭我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那就太小看我了。」 「所以说,小莎当时到底花了多少时间才学会打斗的?」戴维娜不服气地咕噥着。 「一个星期左右,」杰瑞德慢慢松开她双臂,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她就已经完全掌握所有技巧。」 「这么快?」她不由吃惊地瞪大眼睛,转身面向他,难以置信地吐出三个字。 「小莎的学习能力本来就很强,加上当时她已经是吸血鬼的身份,无论是要练习速度还是高难度的打斗动作,对她来说基本没有太大的问题。」杰瑞德把双手插进裤袋里,回答得很是理所当然。他的目光徐徐转落到她身上,瞳中流转着一抹柔光,「今天才是你的第一堂课,只要你愿意的话,我每天都可以花时间教你的。」 「那你可要有心理准备,我在这方面可不是好学生,不保证又会在什么时候对你进行偷袭的。」戴维娜朝他眉开眼笑,略显淘气地跟他开着玩笑。 第七章 取回魔法(四) 此话一落,一阵爽朗而欢快的笑声从杰瑞德口中逸出,看来是被她的话给逗乐了。听见这道既坦率又毫无保留的笑声,戴维娜先是感到一阵愕然,尔后慢慢转过头望向杰瑞德。只见他的嘴角直往上扬,咧开一抹灿烂又好看的笑容,犹如冬日的阳光般温暖迷人,一改以往面无表情的形象。 「噢,我好像是第一次看见你露出这样的笑容。」戴维娜心头一阵欣喜,声音里染上了几许愉悦的色彩,「我的意思是,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咳咳!」杰瑞德刻意地清清喉咙,稍微敛起脸上的笑意,视线快速地从她身上移开,明显变得有些尷尬,「我只是……」 「没关係的,杰瑞德。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成是朋友,我倒希望你可以在我面前不必掩饰自己,展露出你最真实的一面。」戴维娜定定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一脸真诚地说道,声线轻柔得如同飘扬的羽毛。 杰瑞德瞬间愣住了,只能怔怔地回望着她。老实说,如果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不由自主地笑了出声。就连在雷克斯和小莎面前,他也从未展露过这种自然而然的笑容,心底驀然惊觉,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慢慢改变了他。或许就像她所说,他早就不需要掩饰自己,也不需要把自己封锁起来,只需要在她面前流露出最真实的情绪。 「杰瑞德……」戴维娜的呼唤声将他从游离的思绪中拉回来。只见她用手在他眼前上下挥动,双眉蹙起,语带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你的手机在响,没有听见吗?」 听言,他下意识地按了按口袋,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停嗡嗡地震动着。将手机掏出,他清楚地看见屏幕上显示着卡瑞莎的名字,于是毫不犹豫地滑动接听键。 「小莎,有什么事吗?」他以轻松平常的口气问道。 「你还敢问我有什么事?既然你昨天已经知道戴维娜是女巫的身份,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卡瑞莎连珠炮似地对他质问起来,声音里透出浓浓的不爽,「我们不是同伴吗?难道你不信任我们吗?」 「洛尔来了找你们,对吧?」杰瑞德的口吻里尽是满满的肯定,毕竟除了洛尔之外,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 卡瑞莎将原本的怒意压抑下去,渐渐找回该有的理性,并把洛尔来找他们的原因,以及讨论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向他详细述说一遍。 「听着小莎,关于这件事我很抱歉。」杰瑞德微微叹息一声,略带歉意地说道,「但这是属于戴维娜的私事,我不确定她的意愿,所以才没有即时跟你们说。」 「问题是,这件事不仅仅关乎于她,更是对事情进展有莫大的影响。」卡瑞莎意有所指地说道,语气骤变凝重。 「这是什么意思?」他困惑地追问道。 「正如你之前所想,洛尔向我们表明,戴维娜能够帮助我们找到结界石的下落,」卡瑞莎一字一句,清晰明确地回答道,「利用她那股神秘的女巫力量。」 「你说真的?他真的这样说?」听闻此言,杰瑞德不由得一阵惊诧,再三向她确认道。虽然他很确信戴维娜拥有这样的能力,但当时只是凭自己的直觉猜测出来,还没有想出确实可行的方法。 「前提是,她必须要先取回她的魔法,这点洛尔表明得非常清楚。」卡瑞莎单刀直入地切入重点,口吻略微严肃了几分,「我认为你有必要跟她谈一谈。」 听到这里,他默默叹了口气,眼角有意无意地瞥了戴维娜一眼,无可奈何地答应道:「好吧,我明白了。」 在他掛断电话后,戴维娜分明察觉到他的表情带有一丝沉重,回想起刚刚他与小莎的对话,自然能猜出个大概来,于是急不可耐地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是洛尔向他们表明我的身份了吗?」 「嗯,」杰瑞德轻轻点头,俊脸悄然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虽然我不希望影响你的决定,但我接下来说的话,对于往后的事情发展非常重要。」 ?????? 自昨晚答应文森特的邀战后,艾登丝毫不敢放松自己,早晨六点起床就到秘密地堡练习拳击,并在八点约了族群的友人进行对战特训,一直到中午十二点才回到学校进行球队的赛前训练,完全没有让自己停下来。不得不提的是,进行篮球训练的时候,艾登每次的投篮几乎全中,而且每球都投得非常用力,像是恨不得要砸坏整个篮框似的,令现场的队友都纷纷揣测他是不是心情很差劲,想要找东西来发泄。 「噢,我的上帝啊,」来到休息时间,梳着飞机头的男生一手搭在艾登的肩膀上,语带调侃的意味问道,「好哥们,你是受到什么刺激啊?刚刚投的每一球,你都好像把篮框当成仇人一样。告诉我,谁得罪你了?」 「想太多了,」艾登用毛巾擦去脸上的汗水,然后随意地甩到肩上,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只是太想赢掉今晚的比赛而已。」 「看得出来。」男生摆出一副很了解的模样,并拍了拍他的肩膀,充满信心地说道,「放心吧。根据你刚才每球都投进的表现,今晚要打垮那队嚣张的野狼队绝对不成问题……」 艾登的眼神到处飘移,根本没打算继续聆听对方滔滔不绝的言语。就在他的视线掠过旁边的林荫小径时,一抹熟悉俏丽的身影无意地闯进他的眼帘——埃丝特。她一直低着头,默默地往前走,表情看起来失魂落魄的,没有往日朝气蓬勃的气息,令他不禁回想起昨日偷听到她父母离异的消息,心里忍不住为她担心起来。 他连忙把肩上的毛巾放下,略显急切地对好友说道:「嘿,我过去那边一下,继续练习的时候叫我一声。」 不等好友回应什么,他已经迈开步伐,忙不迭地小跑着走向埃丝特,主动开口搭訕。 「嘿,刚下课吗?」他面露微笑,故作轻松地问道。 「艾登?」埃丝特下意识地抬起头,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讶异,似乎对方的出现出乎她意料之外。很快,她收起惊讶的情绪,勉强地挤出些许笑容回答道,「是啊,刚刚上完美术课。」 「你还好吗?」艾登的面容浮起几分担忧,关心地询问道,「你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其实他是明知故问的,他当然知道她心情不好,也很清楚当中的缘故,只是他不能向她坦白。至少在她亲口将这件事说出来之前,他绝不能提起半个字,以免引起她的疑心。 「没事,只是昨晚睡不好而已。」她显然没打算如实相告,只是随便编作一个理由。稍微打量了一下他此刻的衣着,才令她恍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对喔,今晚是你们球队的比赛,我都差点忘记了,真是非常抱歉。」 「你……」艾登的神情有些犹豫,语带试探地询问道,「还会来看吗?」 「当然啊,我可是答应过你的,今晚绝对会到场支持你。」埃丝特一如既往般爽快地回应道。虽然嘴上这样说,可他却不见她眼里有半点雀跃之情,「你快点回去练习吧,今晚只许胜不许败。我晚点还有课,要先走了,晚上见吧。」 向他挥手道别,埃丝特便转身大步地继续向前离去。艾登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吞回腹中,仅仅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任谁都看得出她是在强顏欢笑——为了掩饰背后的难过和失落。 事实上,他们两个不算认识很久,根本称不上是知心好友,她不愿意向他吐露真相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他偏偏知道事实,却又无法给予她安慰,一种难以言喻的郁闷顿时堵塞在他的胸口上。 第七章 取回魔法(五) 时间快来到下午两点,太阳总算从厚实的云层中探出头来,为大地洒下温暖耀眼的光芒。望着车窗外逐渐放晴的天气,戴维娜忐忑紧张的情绪依然没有得到半点舒缓——儘管她很努力提醒自己,不过是跟久违的祖母见个面而已,应该要保持自然放松的心情。 坐在旁边的杰瑞德双手握住方向盘,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前一分鐘刚驶离人声鼎沸的街道,转弯开进一条僻静的郊区公路上。他们一路上没有多说什么,彼此处于各怀心事的状态。大概过了十分鐘,车子终于渐渐减速,最后在路边停下来。 顺利抵达目的地,戴维娜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往窗外。一间优雅别緻的房屋坐落在不远的前方,屋顶以灰蓝色瓦片砌成,配搭米黄色的外墙,让整个设计看起来淡雅清新,彷彿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似的。 她对于这间屋子丝毫不感到陌生,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常常跟爸妈到这里来探望祖父母。那时候,祖母总喜欢抱着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向她讲述不同小镇流传已久的神秘故事。而祖父则会在一旁替她冲泡浓郁香甜的热可可,每次她都喝得津津有味,总是嚷着要喝第二杯。忆起当年既欢乐又幸福的时光,她唇角不由得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两人推门下车后,缓步地朝着房屋的门廊前行,并在紧闭的白色大门前停住脚步。 「等你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就按下门铃吧。」杰瑞德缓缓扭过头看她,淡淡的声线里透着几分关切,没有半点催促的意思。 戴维娜没有回望他,只是从嘴里发出「嗯」一声,双眼依然紧盯着面前那扇充满压迫感的木门。她的手心已经紧张得冒出汗来,但迟迟没有抬手按下门铃。她心里很清楚,只要踏进这个门口,就意味着需要承受更多的真相,也代表要面对和接受女巫这个身份。 坦白说,她的思绪依然十分凌乱,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足够勇气接受关于巫师界的一切,然而根据洛尔说的话,她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倘若只有取回魔法,才能够终结那些可怕的黑魔法仪式,阻止那个黑暗的吸血鬼重新回到世上,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下定这样的决心,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再吐气,将一切杂念革除于外,接着鼓起勇气按下门铃,静静等待着屋主——她的祖母走出来。 伴随着咚咚的脚步声响起,门很快被人从里头打开,映入眼帘是一张慈祥温和的脸庞。就她记忆所及,祖母虽然年迈,但还不需要太多胭脂粉饰,容貌依然年轻美丽。然而此刻,戴维娜在她脸上看出明显的岁月痕迹,满头都是银白的发丝,令她看起来沧桑了不少。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你母亲昨天告诉我,你已经对自己的身份有所了解。」莫伊拉脸上没有露出太多惊讶的表情,反而展开一抹祥和的笑容,伸手邀请她进屋,「进来再说吧。」 她的视线稍微转移开来,不偏不倚地直射到杰瑞德身上,虽然嘴角仍掛着笑意,眸底却掠过一抹难以解读的光彩。 「呃……」杰瑞德显然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整个人变得拘谨了许多。他登时换上一副尊敬的面孔,谨慎地说道,「我在外面等候就可以了。」 「不必了。」她轻笑着摇头,主动对他释出善意,「你也进来吧,吸血鬼男孩。」 语毕,她不着痕跡地收回视线,转身悠然地走回屋里。戴维娜和杰瑞德互相对视一眼后,便跟随她的步伐走进屋内,把大门从身后关上。 莫伊拉领路带他们穿过玄关处,来到整洁舒适的客厅里。戴维娜一边往前走,一边随意地环视四周,这里几乎与她印象中没有太大变化。 由于祖父母从来不喜欢繁华奢侈的东西,整体的装潢以简约朴素为主。靠着窗口的地方摆了一张柔软的褐色沙发,一个高大的白檜木书柜摆放在左边的墙壁前,上面整齐地排列着一本本厚度不一的古旧书籍。旁边的矮柜上放置着祖父母昔日的各种合照,以及数个精致的古典工艺品。对面的墙壁下方是一个温暖的壁炉,緋红的火焰正安静地在木炭上燃烧着,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来,坐吧。」 径直地走到沙发前,莫伊拉一脸亲切地伸手示意他们坐下。这时,戴维娜瞥见前面的茶几上摆放着两杯冒烟的热红茶,看来她早已料到两人的到来,特地为他们而准备的。 「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你十歳那一年。时间果然过得很快,转眼间你已经长得这么大,美到我快要认不出你来了。」莫伊拉在孙女旁边徐徐坐下来,温暖的掌心轻轻覆上她的手背,略带感慨地说道,「上天啊,你大概不会知道,我是有多么想念你。」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戴维娜试着让口气听起来勇敢一点,直接提出内心的疑问,「我的意思是,撇开女巫的身份不说,你始终是我的亲人。作为奶奶,探望一个孙女难道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她能够理解祖母无法向她透露真相的原因,但始终不懂为什么搬回来布克顿镇后,一直没有主动跟她联络,反而只是派洛尔来瞭解关于她的一切。 「因为我害怕,」她悄悄地叹息一声,无奈地坦承道,歉意服在她面容的横纹间,「害怕让你母亲发现,认为我是存心想要接近你,有意无意让你察觉到自己的身份。你要知道,隐藏你身份从来都是你母亲的意思。你是因为这件事而在生我的气吗?」 「昨天听到洛尔说,是你故意派他来接触我的,确实让我有点不高兴。可后来仔细想了一下,就算你主动来找我,我也无法向你透露这些疯狂的非人类事情,因为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你的身份。」戴维娜不想当回从前那个不懂事,事事都要抱怨一番的小女孩,如今的她已经长大,需要学会站在不同的角度思考,尝试谅解对方的用意。 「罗莎琳因为你父亲的事,一直很反对让你接触我们的世界,不希望你因为任何生物而受到半点伤害,尤其对你跟吸血鬼接触特别敏感。毕竟你父亲当年就是太信任吸血鬼,才会导致那场悲剧的发生。站在巫师的角度,大家向来都认为,跟他们来往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只会带来无尽的危险和伤亡。」虽然莫伊拉的用词有些不太友善,但绝对毫无恶意,只是单纯说出巫师普遍对吸血鬼的想法,却让戴维娜误以为她也对吸血鬼存有偏见。 第七章 取回魔法(六) 「噢,奶奶,如果你也像我妈一样,打算劝喻我断绝跟吸血鬼来往,那大可不必了。我已经是成年人,能够靠自己判断他们对我好与坏,你们没有权利干涉我结识朋友的自由。」 戴维娜随即敛起神色,语调异常清晰坚决,就像在保护对她很重要的东西似的,可见她对杰瑞德等人的友情是坚定不移,就算亲人也无法随意破坏。这点倒是令杰瑞德显得颇为意外,胸口登时激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情感。 「你这孩子,连说话的口吻都跟你父亲一模一样。你无须担心,我跟你母亲刚好相反,儘管我儿子是间接因为吸血鬼而丧命,曾经有一段时间也让我很痛恨这种生物,但后来我渐渐明白到,倘若只因为这件事,就把错都怪罪于所有吸血鬼身上,对他们来说也是很不公平的。」她讲到这里稍作停顿,慢慢将视线移向杰瑞德,唇畔牵起一抹温和的弧度,继续说道,「老实说,我应该要跟你们说声谢谢才是,你们一直在保护我的孙女,确保她生活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下。」 「与其说我们在保护她,倒不如说是她在跟我们一起并肩作战。」杰瑞德嘴角微弯,目光很自然地投落到戴维娜身上,眼神和语气出奇地温柔。 莫伊拉把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会心地一笑,并将视线重新转回孙女身上:「我知道你有满肚子的疑问想问我,你希望先从哪一部分开始?」 「我想知道更多关于爸爸的事,包括他在巫师界的事。」戴维娜没有分毫犹豫,坚定直接地说道。这是她的遗憾,一直没有机会与父亲像朋友一样好好聊天,偶尔听他缅怀自己的过往。因此对于他的一切,她都觉得非常好奇,很渴望了解他的全部。 「你父亲是一位很优秀的巫师,起码身为母亲的我是这么认为。只要看着魔法书反覆练习几遍,他就能够顺利施展出不同类型的咒语和法术,学习能力非常快。在我们的巫团里,有不少小孩都很喜欢跟他学习,这点一直让我相当骄傲。他向来主张巫师应该把魔法使用在正确的用途上,利用我们独特的能力帮助不同有需要的人。当年,你母亲就是被他这份善意,以及开朗热情的一面给吸引,于是决定嫁给他,展开一段不平凡的婚姻生活,后来更生下了你。」 莫伊拉淡淡地忆述着关于儿子的往事,声音变得非常轻柔,宛如从一个很遥远的世界传来。想起各种与他相关的回忆,她嘴角不禁漾起一抹恬然的笑意,包含着一种深切的母爱之情。 然而这个笑容维持不到几秒,便渐渐敛去,取而代之是一副黯然神伤的表情。 「我想,你母亲大概向你提过,你父亲同样是把吸血鬼当作朋友的人。他向来认为人人平等,无论是属于哪一种生物,都应该受到同等的对待,不应该鄙视他们的存在。也因如此,他从来就不讨厌与吸血鬼来往,更愿意无条件地为他们提供帮助,即使最后因此送上他的性命。」 看到她眼里陡然沾染上失落和悲伤,戴维娜的心禁不住抽痛了一下。相信无论对母亲,还是祖母来说,父亲的离世永远是她们心里最大的伤痛,只因为她们都非常非常爱他,从来就捨不得他的离开,包括戴维娜自己也是。 「你刚刚提到我们的巫团,那是什么来的?代表我还有其他属于巫师的亲人吗?」她迅速收拾心情,提出刚才从心底升起的疑问。 「不是,那是属于巫师的组织而已。每一位巫师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巫团,就像狼人拥有属于他们的族群一样。当然,这是在巫师协会解散后,由巫师自己组成的组织,目的是为了让来自各地的巫师聚集起来,方便一起对付敌人。每个巫团的领袖都是由内部挑选出来的。你父亲曾经是我们巫团的领袖,在他过世后,暂时由我代他当上了领袖这个位置。」莫伊拉不紧不慢地向她解释道,神色陡然正经了几分。 说完,她从沙发上站起身,不急不缓地走到书柜前,伸手取出一本犊皮精装的书籍,然后重新回到戴维娜身边,把手上的书本递给她。 「这一本,就是你父亲常用的魔法书。现在我就交给你来保管了,等你往后需要练习魔法的时候,相信会有很大的帮助。」 戴维娜从她手中接过厚重的魔法书,小心翼翼地放到大腿上,随意地翻阅起来。只见里面全是已经泛黄的纸张,古旧得犹如洋葱皮一样薄。每一页都写上了弯曲潦草的文字,以及画着一些她看不懂的符号和图案。 受到潜意识的驱使下,她不由自主地用手指抚摸着书页,驀然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自指尖传来,浑身窜过一阵颤慄。换作是以前的她,一定会觉得这个情况非常诡异。可现在这一刻,她很清楚知道,这些神奇的力量全是来自于这本魔法书,只有属于真正的巫师才能感受得到。 「你怎么能确定,我会希望取回魔法,当回女巫的身份?」戴维娜缓缓合上书本,再次将目光投向祖母,佯装不经意地问道。 「戴维娜,我的宝贝孙女,打从你到这里来找我的那一刻,你心里就应该有了这个决定,难道不是吗?」莫伊拉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显得意味深长。不等孙女开口回应,她便径自地继续说下去,「不瞒你说,是我把你能透过魔法找出结界石的事告诉洛尔的。我知道以你的性格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主动找我取回魔法,帮助你朋友们解决这件麻烦事。你可能会认为,我是间接强迫你接受女巫这个身份,但你身上始终流淌着巫族的血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而你的魔法本来就是属于你的,我只是想要物归原主而已。」 「抱歉,我知道可能有些失礼,但请容许我打断一下你们的对话。」杰瑞德冷不防啟口出声,满腹疑惑地望着莫伊拉问道,「倘若戴维娜真的顺利取回她的魔法,你打算怎么做?就算她能够破解弗罗拉的隐藏咒,可我们要怎样确实知道结界石所藏的位置?」 「我在前几天翻看一位祖先的魔法书时,无意中发现了一道古老的法术,能够将人的灵魂和肉体分离,把灵魂带到想要抵达的地方。换而言之,我们可以透过这个法术,将戴维娜的灵魂带到结界石的所藏之处,但她的肉体仍会留在原地,当要撤离的时候就会比较方便。要施展这个法术需要庞大的魔力,单靠我一个人是绝对做不到,但如果背后有巫团的帮助,将力量集合起来就会轻松许多。」莫伊拉耐心地回答他的问题,最后更不忘补充一点,「当然,在这之前,戴维娜需要先利用她的魔法施下追踪咒,顺利找出结界石的所在点。」 「你怎么能确定当戴维娜的灵魂被带到那里,不会出现突发的情况?比如遇到弗罗拉?就我所知,巫师可以感应到任何生物的存在。尤其弗罗拉是使用黑巫术的女巫。」杰瑞德的语气里隐含着一丝忧虑,明显在担心戴维娜的安全。 「你的担心我能够理解,吸血鬼男孩。书中很清楚提到一点,说这个法术是可以完全掩盖她的气味和气息。即使她真的遇到弗罗拉,对方也不会看得到她,更不会触碰到她,犹如空气般的存在。 不过在我们巫团中,始终未有人施展过这种法术,暂时无法证实当中的准确性。但你绝对可以放心,我是不会让我孙女冒不知名的风险。我们会尝试进行试验,确保这道法术没有任何危险性,才让戴维娜参与其中。」说到这里,她的神色瞬间转为严谨,口吻全是无庸置疑的肯定,「前提是,戴维娜必须要先取回她的魔法,并在短时间内学会控制。」 「奶奶,你觉得我能够做得到吗?」戴维娜的眼底划过一丝迷茫,显然对自己没有足够的信心,「我真的可以控制从未练习过的魔法吗?」 「戴维娜,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你最清楚。当魔法回到你身上,你是要让它控制你,还是由你来控制它,决定权都在你手中。」莫伊拉只是对她说出一个虚无縹緲的答案,随后话锋一转,别有深意地问出另一个问题,「你母亲昨天有把一个木盒交给你吗?」 「噢,你是说这个吗?」戴维娜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母亲交给她的木盒,眉头微微皱起,表情带着些许困惑,「我昨晚有尝试将它打开,但始于不成功。我妈说,这个盒子是你要转交给我的,里面是装着与巫族有关的东西吗?」 「这个东西我本来是托你母亲,在你后天生日的时候转交给你的,所以才会在盒子上施了一个上锁咒。」莫伊拉的眼睛紧紧锁定木盒,嘴里喃喃地唸出一句咒语,「aperire.」 随着咒语声落下,盒子的铜锁扣「咔噠」一声被打开了。只见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枚镶嵌着青金石的银戒指,上面刻着细小的復古花纹,具有一种古朴典雅的味道。 「这是作为巫团领袖的戒指,我们可以透过这枚戒指,与其他巫团的领袖联络,互相取得帮助。虽然现在由我暂代你父亲的位置,但我认为,你会比我更需要这枚戒指。」深怕孙女误会自己的意思,于是莫伊拉忙不迭地补充道,「你不需要觉得有任何负担的,我把戒指转交给你并没有其他意思,纯粹是因为曾经是属于你父亲的东西。要是你确定要利用魔法帮助你的朋友,你或许会需要其他巫团的帮助。」 戴维娜静静地凝望着盒中的戒指,手缓缓向前伸出,忍不住想把它拿出来欣赏。不料,就在她触碰到戒指边缘时,一幕她从未见过的影像倏然从脑海里闪现出来。在一间格调怀旧的酒吧里,两位中年男子坐在吧枱前的高凳上,笑着互相碰杯,共同将杯中黄色的酒液一饮而下。 令她震惊的是,其中一张是她既熟悉又怀念的面孔。对方拥有一双浓密的黑眉毛和挺直的鼻樑,下巴留着稀疏的络腮鬍——她绝对不会认错,那是她的父亲。 至于旁边另一位男士,戴维娜对他也有些许印象,虽然她在梦境中只看到那张变得狰狞的面孔,但凭着清晰的五官,她还是能够辨认出他的身份,是莱特尔先生。 这一幕画面令她心底猛然一惊,震撼得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全身剎那间宛若遭到冻结似的。天啊!她爸爸和莱特尔先生居然是互相认识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戴维娜?」杰瑞德明显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蹙起双眉问道。 「我看到,我爸和莱特尔先生坐在一起喝酒。」她用颤抖的声线把话逐字吐出,接着抬起眼睛,脸色僵硬地望向杰瑞德,「透过这枚戒指。」 「你说什么?那……那到底是什么意思?」闻言,他惊愕地瞪大双眸,不敢置信地问道。 「噢,亲爱的,」莫伊拉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双唇缓缓开啟,略感诧异地说道,「我从来没有听你父亲提过,他认识一位叫莱特尔的吸血鬼。」 听闻祖母的话,一股没来由的不安立刻袭上戴维娜的心头,沉重地压住她的胸口,同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连她自己也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杰瑞德,我有预感……」她用力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情绪镇定下来,并将心中的揣测谨慎地道出口,「可能不单止你养父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就连我爸爸也是。而且,他们或许拥有共同的秘密。」 第七章 取回魔法(七) 由于马丁内斯家族的魔法与大自然存在着不可切割的关係,要让魔法重新归于体内,必须借助自然界的力量施行一个简单的仪式。戴维娜和杰瑞德紧紧跟随着莫伊拉的步伐,穿行在房屋附近的小树林中,正朝着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前进。 三人一路上不发一语,只是默默地沿着前方的小路行走,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得悉父亲与莱特尔先生相识一事,戴维娜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脑子里不停被各种糟糕的念头缠绕着,心情久久无法安定下来。 「我们已经到达了。」 就在她快要被沉重的思绪压得负荷不来之际,祖母清晰响亮的声线登时将她唤回到现实中。戴维娜抬头一望,只见他们来到了一片较为宽敞的林地上,四处都是高大的树木和青绿的灌木丛,空气中瀰漫着泥土的气息和野草的清香。 根据祖母的说法,戴维娜小时候就是在这里被删改记忆和移除魔法的。简单来说,她这两种宝贵的东西就是被藏在这里——属于大自然的空间里。要取回记忆和魔法,自然要回到当初施咒的地方。 「亲爱的,我知道刚才在你脑海出现的影像让你感到非常困扰。」莫伊拉在停下脚步后,转身面向戴维娜,脸上尽是一副正经八百的表情,「可现在这一刻,我需要你的内心保持平静,你能做得到吗?」 戴维娜把视线转移到她身上,深深地吸了口气,并点头表示理解。虽说要查出父亲与莱特尔先生拥有的共同秘密是很重要,可她当然明白,取回魔法才是当下要处理的正经事,毕竟那是她自己选择的决定。 莫伊拉把手上的布袋放到地上,从里面取出一个载有灰色粉末的圆形玻璃瓶。扭开瓶盖后,她将粉末均匀洒于地上,组成一个六芒星的图案,并在每一个尖角中,用粉末画上不同形状和线条的古希腊符号,每个符号都代表着不同的意思,分别是风、火、水、力量、平衡和净化。 「来吧,亲爱的。我需要你走进六芒星里,站在中间的位置。」 戴维娜依言照做,抬起脚,小心翼翼地跨进地上的魔法阵内。下一秒,莫伊拉利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掌心上狠狠划出一道血口子,接着将手掌揑成拳头,让流出来的血液滴落到每一个古希腊符号当中。 完成后,她重新走回戴维娜面前,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地说道:「闭上你的眼睛,把手掌向前伸出来。无论待会產生任何感觉,或听到任何声音,都千万不能松手和睁开眼睛,听清楚了吗?」 戴维娜谨慎地点点头,听从祖母的吩咐,闭上双眼,将两隻手掌摊开向前伸出。看到她一副准备就绪的模样,于是莫伊拉向前踏出一步,站到六芒星的尖角边缘,把双手伸出来放在她的掌心上,轻轻闭上眼睛,缓缓开啟嘴唇。 「carissimasuorumtuumdanobisstirpepuellamhancmagiam.」 伴随着拉丁文咒语从她口中反覆唸出三次,杰瑞德很快便察觉到周遭的环境变化—— 四周的树木开始散发出暗橘色的光芒,以流线的形状沿着树根往下移动,最后落到地面朝着六芒星的魔法阵游走。当所有光芒同一瞬间匯聚到地上的魔法阵时,周围陡然刮起一阵强劲的怪风,把树枝吹得剧烈摇曳,叶子簌簌作响,地上的沙尘和枯叶在风中漫天飞舞,令杰瑞德一时间睁不开眼睛,只能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风。 他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略显讶异地发现戴维娜与她祖母依然闭着双眼,安静地站在原地,维持着握手的姿势。纵使暴风将她们的发丝吹得疯狂舞动,不断拍打着她们的脸庞,她们依旧保持一副平静的表情,彷彿没有遭受到半点影响。 然而就某程度来说,他的想法并没有错。此刻,戴维娜的灵魂正处于一个被隔离的空间,压根儿没有听到外头被狂风吹得凌乱的声音,只有无数细微的低语声在她耳际縈绕不绝,提醒着她需要接受这股本来就属于她的力量。 约莫数分鐘过后,戴维娜与她祖母的掌心同时散发出刚才从树上呈现的暗橘色光芒,一道无形的气流剎那间涌入戴维娜的体内。她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不停在身体中流动,被它紧紧包围着,脑袋里逐渐释放出一幕幕被封存的记忆—— 有父亲拿着魔法书,教导她理解各种咒语法术的片段;有他利用魔法变出花儿逗她欢笑的片段;有他为了安抚她悲伤的情绪,透过魔法带走受伤小狗身上痛楚的片段。各种证实父亲属于男巫的画面犹如洪水般全部一涌而上,再加上威力强劲的魔法衝击着戴维娜身体的各个部分,令一种撕裂的疼痛感从她大脑中蔓延开来,拉扯着每一根神经。 「啊——」她不由皱眉蹙额,吃痛地呼叫出声来,冷汗频频从她额角渗出。 「戴维娜,千万不要松手,不然你会一直被困在他们的空间里。那些回忆和魔法都是属于你的,别试图抗拒,接受它们,让它们重新回归到你身上。」察觉到她试图要松开双手,莫伊拉赶紧开口提醒道,语气听起来透出几分急迫。 纵然望见戴维娜面露痛苦的表情,令杰瑞德内心升起几分焦灼和忧心,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有所行动。要是因为他的衝动而破坏这场仪式的进行,无论对于戴维娜还是她奶奶来说都会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现在的他,只能站在一旁耐心等待,等待着这场对戴维娜產生重大改变的仪式结束。 终于,在他经过两分鐘的煎熬和挣扎,呼啸的狂风戛然而止,所有诡譎的光芒驀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的万物瞬间回归平静,宛如先前所见的景象只是一场虚无的幻觉。 「戴维娜,现在慢慢张开你的眼睛吧。」 感觉到祖母松开了自己的手,戴维娜下意识地将眼睛睁开,可能身体一时无法适应外来的力量,她的双脚突然发软无力,整个人快要向后倾倒。幸好杰瑞德眼明手快,瞬息间闪现到她身旁,一手扶着她的手臂,一手挽住她的胳膊,及时防止她跌倒在地上。 「嘿,你还好吧?」他低头看着她,眼神里盈满担心。 「没事,只是一时站不稳而已。」她摇摇头,对他微微一笑,并朝他投以一个安心的眼神,「谢谢。」 杰瑞德仔细地来回打量着她,再三确定她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状况,才放心地吁了口气。等她重新站直身子,他便慢慢松开自己的手。 「现在的你,有任何不一样的感觉吗?」莫伊拉提出的问句唤回戴维娜的注意力,可以听出她口气里隐含某种特殊的意味。 「有,而且非常强烈。」戴维娜低头看着摊开的手掌,虽然单凭肉眼察觉不出半分异样,但她确切感觉到一股神秘的气流在皮肤底下流动着,「我感受到体内有一股很震撼的力量,那是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就好像有种无形的东西充斥着我全身一样。」 「那就是你的魔力,它会存在于你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与你结合为一体。」莫伊拉从容不迫地解释道,随后稍微侧过身,指着地上四处散落的枯叶说道,「看见前面那堆落叶吗?看着它,伸出你的手,尝试运用你的念力,将其中一块落叶飘浮到空中。」 戴维娜回想着洛尔使用念力时的情景,把左手缓缓抬起来,双眸紧紧地锁住地上其中一片落叶,脑中不停地重复让它飘起来的想法。但奇怪的是,等了几秒后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令她内心油然生起一股挫败感。难道是因为魔法有分资质,像她这种最初级的菜鸟,会连一些简单的魔法也无法做到? 「戴维娜,你要记住,」莫伊拉作为一位资深的女巫,自然能轻易察觉出问题所在,于是语重心长地提醒道,「使用魔法的时候,必需要清除脑袋所有杂念,让内心保持平静,才能够让魔法顺利使出来。」 领悟到祖母话中的含意,戴维娜重新调节呼吸的频率,革除脑中一切的杂念,努力让自己的心境静如止水,然后再将刚才的动作重复一遍。不出一会儿,奇蹟的事终于发生了——叶子缓缓从地面向上升起,凌空飘浮在半空中,像是赋予了它全新的生命力一般。 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令戴维娜感到相当神奇,嘴角不由露出欣喜和雀跃的笑容,随即转过头,把视线投向身后的杰瑞德。见他眼中流露出讚赏的色彩,更是令她满心欢喜。 「我明白这是一个令你感到兴奋的时刻,但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我需要你戴上这个。」 她祖母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金属手环,上面有着一块復古的菱形雕花铜片,螺旋的花纹细密地交织在一起,看起来精美典雅,又不失一份古旧的气息。 「这是什么?」戴维娜好奇地打量着她手上的手环,略显疑惑地问道。 「我利用数种不同功效的草药,在这个手环上施下了咒语,戴上它能够帮助你舒缓浮动不定的情绪。」 「但我不懂,为什么我需要这个东西。」她皱着眉,不明所以地问道。 「戴维娜,儘管巫师的魔法是与生俱来,我们可以说是它的主人,但魔法也是有灵性的,它会因应你的情绪作出不同的反应。倘若你的心情是正面的,魔法自然会呈现稳定的状态。相反,魔法极有可能因为你的情绪而失控,有时候即使不是出自于你本意,它都会随着你的情绪做出一些偏激的行为。有巫师曾经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烧了一整座房子,害死了足足十条人命。这就是为什么你需要学会控制魔法的原因,若然你无法将魔法操纵自如,无论对你还是身边的人都会带来一定的破坏性。」莫伊拉用极其正经和严肃的口吻解释道。 「噢,老天啊!我从来没想过除了黑巫术之外,正统巫师的魔法也有着这么危险的一面。」戴维娜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说道。 「对人类来说,每种生物的存在都有着一定的危险性。不然,巫师祖先最初就不会不选择跟人类一起共同生活,而是创造另一个属于超自然生物的空间。」提到这一点,莫伊拉不禁幽幽叹息一声,有感而发道。接着,她稍微换个心情,不着痕跡地把话题转回到魔法手环上,改为凝重的口吻继续说道,「总之,万一发现你自己的情绪不受控制,只要握住这个手环,唸出「adcortuumsitpax」这句咒语,它自然会让你的情绪慢慢平復下来,明白了吗?」 戴维娜伸手接过手环,慎重地把它戴到右腕上,并坚定地对祖母说道:「我一定会谨记的。」 第七章 取回魔法(八) 尤妮丝安静地坐在摆置于房间里的黑色钢琴前,以白晢的指尖轻轻地按下黑白琴键。聆听着「叮叮咚咚」清脆悦耳的琴声自指缝间流出,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与杰瑞德初次相识的片段。虽然她不像雷克斯和卡瑞莎,与他相处了一百多年,结下如家人般深厚的感情,可他们曾经的关係也是非常亲密,不像现在疏离得像个陌生人似的。 还记得她是在1900年成为吸血鬼的,当年只有二十岁的她爱上了一位吸血鬼男孩,对方因害怕伤害她而擅自决定转化她。尤妮丝并没有责怪他这个决定,但求能跟心爱的他长久在一起。奈何在变成吸血鬼后,她开始变得嗜血成性,对于人血相当敏感,所以无法继续与家人住在一起。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搬出去与他生活,偶然才回老家探望父母。 可惜幸福的时光仅维持了短短一年。某一天,他们在前往另一个小镇的途中遇到猎人追捕,男孩在逃亡过程中被木桩射中心脏而死亡,唯独她顺利逃离他们的猎杀。 自这段悲剧告一段落,她便独自以吸血鬼的身份默默生存到现在。时光转眼间被带到1917年的某个夜晚,当年她在墨西哥的森林里遭到起码超过五位狼人攻击,幸好杰瑞德三人及时出现,在他们帮助下安全逃离狼人的追击。 当时,无论卡瑞莎还是雷克斯向她提问,她都不愿意开口回答——除了杰瑞德。见两位好友的目光同时投射到自己身上,杰瑞德只能无奈地抹一把脸,费力地思考要如何跟她交谈。 「嘿,可以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会被狼人围攻吗?」他在她面前蹲下身子,试图用友善的语气问道。 「我杀了……他们的人,」她颤抖着嘴唇,声线听起来略微不稳,「当天,我没有意识到是月圆之夜,正在树林里吸食人类的血液,然后她就突然扑出来攻击我。那是一头欧米伽,实力不算很强,在极力反抗下我别无选择,只能徒手将她的心脏掏出来。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她会杀我,我已经面对过死亡,不想再死第二次……」 话到这里,她便开始哽咽起来,再也无法说下去。看她着急得掉下眼泪的模样,杰瑞德一时间束手无措,表情全是掩不住的慌乱,马上将视线转向卡瑞莎求救,结果她只是用嘴形无声地说出「哄她」两字。 明明这是杰瑞德最不擅长做的事,可他又无法任由她这样哭泣,最终只能轻轻叹了口气,出言安抚对方。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起这件事的,你当时一定极力想自保吧。」他把左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定定地注视着她的双眸,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没事了,那都已经过去。现在的你受到我们的保护,不会再有狼人伤害你。」 自爱上的男孩死后,尤妮丝就变得独来独往,无论遇上任何危险都得靠自己解困。因此,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被保护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将杰瑞德当成是唯一能依靠的人。 后来,卡瑞莎知道她一直在独自生活,便极力邀请她与他们一起居住。要知道吸血鬼是永不衰老的生物,因不能让家人察觉到这一点,尤妮丝早于数年前製造出自己死亡的假消息,每次回去探望父母,都必须利用精神控制消除他们的记忆。换句话来说,她基本上是无家可归,只能随处飘荡,而卡瑞莎的邀请正正安抚她孤独寂寞的心灵。 于是当晚,她决定鼓起勇气展开新的生活,搬过去与他们共同居住,甚至还跟他们一起唸大学,因而结识了塞贝斯。 在他们相识的二十年间,杰瑞德对她相当关怀,总是无时无刻关心她,教导她如何变得强大保护自己。不得不提的是,他特别喜欢在她弹钢琴的时候,坐在不远的位置看书,有时会跟随着旋律摆动脑袋。对于他那么沉醉在她的琴声当中,连她自己也觉得颇为意外。 虽然杰瑞德从来没有表明喜欢她,她心底却忍不住对他悄悄萌生爱意。就算他对她没有这种感情,她也毫不在乎,只希望能一直待在他身边。 忆起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一股莫名的酸楚骤然涌上她心头。曾经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明明是她,他们拥有的回忆明明比戴维娜还要更多,凭什么这个女孩才出现没多久,就可以一下子取代她的位置? 没错,她承认八十年前是她主动离开他们在先。当年收到父母自杀的死讯,令她感到极为震惊,立刻连夜赶路回家乡。经过一番彻底的追查,她才知道他们错信了叔父母,被对方骗取了所有家產和土地,剎那间变得一无所有,在受不住打击的情况下,于是在家中上吊自杀。 得悉事情真相,尤妮丝当下无比愤怒,情绪的爆发将她理性彻底摧毁。她恨人类的卑鄙无耻,恨他们的贪念和自私,为了发洩强烈的恨意,她于一夜间杀掉欺骗她父母的叔父和叔母,将他们的血液吸得一滴不剩。然而这样并不足够,要知道她是出自于对人类的恨意,只有无止境地杀人,吸光人的血液,才能抚平她内心的伤痛和悲愤。 时至今日,她依然无法忘记杰瑞德最后对她露出那张失望的脸孔,以及令她心如刀割的眼神。坦白说,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为什么人类可以残忍地赶人走上绝路,但吸血鬼就不可以?人类愿意利用各种骯脏的手段得到所谓的慾望,而吸血鬼杀人不过是为了得到食物而已。两者相比之下,难道自私的人类不是更过分吗? 可惜他不懂,即使当年他的父母也是被人类所杀,依然傻傻认为人类是应该要受到保护。 最可笑的是,纵使他们观念变得有所不同,但对她来说,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对他的爱。其实她很想亲口告诉他,她没有真的这么铁石心肠,依然很渴望得到他的爱和关注。不过她相信,在他现在的眼里,大概已经没有她的存在,彷彿他们曾经经歷的一切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从来只有她在乎而已…… 就在尤妮丝沉浸于浓浓的哀伤之中,一阵震动的声响硬生生将她从沉溺的思绪中拉回来。把手机从口袋里翻出,她发现屏幕上显示的是一连串陌生的号码,不由得皱起眉头,眼底浮起几许困惑。慎重地考虑了半响,她才小心地滑动接听键,把手机贴到耳边。 「是谁?」她轻啟唇瓣,谨慎地吐出两个字。 「光听声音,你大概能猜出我来吧?」听筒彼端迅即传来一把低沉嘶哑的男性嗓音,带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慄的感觉,使尤妮丝心底不禁一震,双眼霎时睁得老大。 是他——昨晚邀请他们结盟的那位吸血鬼。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她快速掩饰好自己的情绪,口吻骤变尖锐,隐约带着警戒的意味。 「我很惊讶你会感到意外,毕竟你那位叫塞贝斯的朋友,倒是挺乐意把你的号码告诉我。」卢西安从喉间发出低沉的笑声,不以为意地回应道。 去他妈的,她真想将狗屎涂抹在塞贝斯的脸上。尤妮丝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他,明明是他决定要跟他们合作在先,那么他直接跟对方联系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得要扯上她? 「搞清楚一点,我跟他可不是朋友。」她的语气听起来略显不爽,似乎很厌恶别人这样形容她与塞贝斯的关係。 「我对你们的关係并不感兴趣。」卢西安毫不在意地说道,为免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话题上,于是索性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重要的是,我有事情需要你帮忙,希望你能过来奥德里街的疯猫书店一趟。」 「先告诉我是关于什么?」既然他们现在属于同盟的关係,尤妮丝可不容许只有他将主导权握在手中,起码她也要衡量为他们做事值得与否,绝对不像塞贝斯打算乖乖言听计从。 「噢,你会感兴趣的,是关于常出现在杰瑞德?赛伯特他们身边的那位女孩。我女巫今晚会借助月亮的力量进行一场仪式,以获取这位女孩脑中的记忆。前提是,她需要得到这位女孩的血液。」对于她的提问,卢西安没有露出半点不耐烦,反而毫无保留地向她道出他们的计划,「我女巫拥有一把魔法匕首,只要用它割伤那位女孩,那么从她身上流出来的血液,便会自动连接到这场施咒仪式当中。 而必须是由你动手做这件事,我女巫向来是使用黑巫术,任何负面情绪对于她施展法术都会很有帮助。我知道你痛恨这位女孩,这种情绪能够加强她魔法的力量,确保顺利取得血液。」 「所以,你是要我用这把匕首将她杀掉吗?」她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音调稍微拉高几分,摆明在故意扭曲他话中的意思。 「我是要你用匕首让她流血,没有要你取掉她的性命。」他严肃地重新声明道,警告的意味相当浓烈,「我以为我表达得很清楚。」 「可这不是很矛盾吗?」尤妮丝讽刺地冷笑一声,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不悦的情绪,口吻甚至夹杂着些许质疑,「你知道我痛恨她,却不容许我藉着这个机会杀掉她。感觉上,你的立场似乎有些模糊。」 「我们这个行动是要证实她的身份,你们肯定也在怀疑她不是人类那么简单,不是吗?具体的情况等你来到疯猫书店,我可以再慢慢告诉你,反正让你们知道也不是一件坏事。」从卢西安的声音可以听出,他是在刻意保持最大的耐性,但这一刻已经到了极限,「我要说的已经够多了,你到底要来,还是不来?」 「给我半个小时,我现在马上开车过来。」 这次,她回答得非常爽快,压根儿没有分毫犹豫。无可否认,他的口头威胁明显起了作用,不过会让她答应的最主要原因,倒是因为他提到了戴维娜的身份——他掌握这一方面的消息,单凭这点已经成功挑起她的兴趣。 仔细一想,自己其实没有理由拒绝做这件事。她讨厌戴维娜是铁一般的事实,即使不是要取她的性命,但凡是要做任何对她不利的事,她都乐意参与在其中。 只要脑袋浮现起戴维娜遭遇上麻烦的画面,她就会觉得心情特别愉快。想到这里,一抹阴冷的笑意自尤妮丝的嘴角咧开。关上琴盖,她便站起身大步离开房间,为出门赴约作好准备。 =============== 由于最近在检视文章,有些剧情想进行修改以改善剧情的流畅度, 因此在这段期间会暂停更新,工程大概会至到十月份, 而第七章(八)到第九章(二)一旦修改好,将会逐一再重新发佈, 若此举动会造成任何不便,敬请见谅m(__)m 最后,要在这里感谢各位的支持和等待>< 番外篇 初次见面的友谊(一) 1855年贝克尔镇 在某个晴空万里的早上,一辆由两匹骏马拖行的黑色马车正行驶在平坦笔直的大路上。外头的马车夫双手拉着韁绳,稳稳地控制着马车越过一座花草簇拥的庭院,最终来到位于中央一幢灰白相间的大型宅邸前停了下来。 马车门打开后,率先走下来的是穿着杏色西装大衣的中年男性。他头上戴着棕色的圆顶硬礼帽,底下是一头捲曲的乌黑短发,下巴留着稀疏的络腮鬍,隐约透出一种沧桑沉稳的魅力。 紧随着一位俊美的少年步下马车,缓缓走在中年男子的身旁。身穿深蓝色西装、佩戴花纹宽领带的他显得温文尔雅,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形象。此刻,他那双蓝色的眼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面前那幢华丽优雅的宅邸。 =============== 如欲继续阅读番外篇,欢迎到penana购买章节阅读~ 番外篇 初次见面的友谊(二) 「刚刚带你参观完屋内的环境,现在就给你介绍一下外面的地方吧。你看到园丁在修剪草木那边就是我们的后花园,有时候我会坐在那里享受下午茶或者进行间馀活动。对面就是我们家用来酿酒的地方。虽然说我们是吸血鬼,但为了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也必须要确保一定的收入来源。」 卡瑞莎带领着杰瑞德走在后花园的小径上,热心地为他介绍着位于宅邸里不同的地方,以帮助他熟悉这里的环境。 「再过前面就是我们家的马场,如果你间时想骑马的话,也可以到那边挑选马儿。不过事先声明,葛蒂丝是我专属的马儿,她不习惯被陌生人接触的。待会经过马房的时候,我再介绍给你认识吧。」 =============== 如欲继续阅读番外篇,欢迎到penana购买章节阅读~ 番外篇 是亲情还是爱情?(一) 时间回溯至1880年,位于英国南部的贝克尔小镇是属于中產阶级居住的地方,几乎每家每户都是上流社会一份子。在风和日丽的某天,来到正午十二点,一阵清脆悠扬的鐘声从宏伟高耸的白色鐘楼传来,白鸽成群结队从一座维多利亚建筑风格的宅邸上空飞过。 自然光透过窗户照射进位于二楼的书房,只见杰瑞德正坐在柔软的丝绒沙发上,安静地翻阅着手上的羊皮书籍。当年的他留着一头中分的短黑发,身穿白色的长袖衬衫,外面套上一层灰色马甲背心,配搭下身的深棕色西裤,整个形象看起来温文儒雅。 这时,一阵轻柔缓慢的脚步声自外面走廊传来,一位皮肤细白光滑的女子正提着厚重的裙摆走进来,在书房里到处东张西望。她身上穿着的,是湖绿色的维多利亚风格连衣蓬蓬裙——上身是紧身的蕾丝低胸束衣,两边袖管呈灯笼形状鼓起,突显出她纤细的蛮腰和手臂;下身配以加了裙撑和臀垫的华丽长裙,运用荷叶边的蛋糕剪裁和大量的蕾丝装饰,营造出一种皱褶的层次感。被绑成侧马尾的金色捲曲秀发,柔顺地垂在她肩膀一侧,只留下几缕发丝落在脸颊边,尽显一股优雅高贵的淑女气质。 「你是要找什么吗?」由于她的举动实在让杰瑞德无法继续专注阅读,只好暂时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开,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小莎。」 「你知道雷克斯人在哪儿吗?」她没有望向他,只是装作随意地问道,声音听起来有些纳闷。 「你晚来一步了,还记得上次在舞会上出现的玛丽亚小姐吗?他半个小时前坐马车去找她见面了。」杰瑞德收回目光,重新投放回书本上,语调平平地回答道。 「这个混蛋雷克斯,明明说今天会陪我玩槌球的,现在居然因为别的女生而放我鸽子。」卡瑞莎不满地鼓起腮帮子,语气里透出明显的不悦。 =============== 如欲继续阅读番外篇,欢迎到penana购买章节阅读~ 番外篇 是亲情还是爱情?(二) 到了晚上,当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布莱恩中途领着卡瑞莎走出举行的场所,来到位于外面空旷的花园上。由于所有来宾都在热切地祝贺梅尔夫人,希望借着这个机会拜託她多多关照,所以外面完全是空无一人,气氛显得格外寧静。 「我以为你是喜欢交际,才会希望陪我一起出席梅尔夫人的生日宴会,怎么会突然想出来喘喘气?」卡瑞莎跟随在布莱恩身旁,陪他静静地在花园里漫步。 「你刚刚没有听到吗?他们全都是希望与我父亲在生意上合作,既然他今天不在,跟他们聊下去也没意思。」布莱恩毫不在意地说道,然后从衣袋里拿出一个银色的随身酒壶,打开盖子递给她,「刚刚害你没有把香檳喝完,现在要喝点酒解闷吗?」 卡瑞莎没有拒绝,伸手接过酒壶,将壶嘴凑到嘴边。当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汩汩而下,一股莫名的灼烧感刺痛着她的胃肠,每当呼吸一下,她的肺部就会觉得灼痛无比。下一秒,她浑身无力地倒向地面,单手捂着喉咙,身体不由蜷缩起来。 =============== 如欲继续阅读番外篇,欢迎到penana购买章节阅读~ 第八章 致命弱点 杰瑞德踏着稳健的步伐来到学校体育馆附近,并挑选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躲藏起来,目光幽幽地落在一抹纤窕的身影上。只见绑着高马尾的凯莉正站在门口前,笑着挥手与身旁的队友道别。在偷偷观察对方的同时,他的记忆渐渐倒退回到一个小时前,与戴维娜在车上的对话中。 「我的老天啊,你说凯莉是有意接近我的?」她倏地瞪大双眼,略为诧异地问道。 「嗯,要不是从葛兰教授口中取得相关的消息,我大概也不会发现身边有人在关注我们的行踪。」杰瑞德专注地盯着前方的道路,凝重地回答道,语气听起来虽平淡冷静,却难掩些许挫恼。 「难怪我明明跟她不是很熟,可她最近总是很常找我聊天,而且每次都有意无意地问起你的事。」提到这点,戴维娜的眉头不由蹙起,心底无端生出一股酸溜溜的感觉,于是噘噘嘴,直接把内心的猜想说出来,「我原本还以为她是喜欢你,才会这么渴望了解我们之间的事。」 「所以你就真的因为这样,把我兴趣喜好全都告诉她了吗?」他冲她挑挑眉毛,故作幽默地问道。 「嘿,你要知道,这一点都不好笑的。」她微带不满地瞪着他,佯装生气地说道。 「抱歉,只是打算开个玩笑舒缓气氛。」杰瑞德快速地瞥她一眼,抿嘴笑道。下一刻,他换上一张严肃正经的面孔,继续说道,「无论如何,既然已经发现凯莉有古怪,必须要找个机会让她说出幕后指示的人是谁。」 「你不担心她体内有马鞭草,无法对她使用精神控制吗?」她脸上略带疑惑的表情。 「没有吸血鬼会不渴望享用人类的血液。」杰瑞德的神色不见半分忧虑,反而带着篤定的口吻说道,「不管对方是卢西安还是塞贝斯,都一定把她当成人肉血袋,任意吸食她的血液。因此我可以肯定,她体内不可能会有马鞭草。」 「凯莉曾经向我提过,她两个月前加入了学校的啦啦队,每逢今天下午都会到体育馆进行练习,特别今晚会举行篮球赛,她们现在应该还在那边的。」戴维娜语气里尽是满满的确定,并尝试提出一个可行的方法,「要是你需要找她,我可以传简讯给她,以我的名义约她出来见面。按照你的说法,倘若她真的是有意接近我,那就不可能会拒绝。」 回忆至此,见凯莉到现在还站在门口处,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证明她确实收到戴维娜的简讯,在等待对方的到来。想到这里,杰瑞德谨慎地扫视着四周,再三确定没有任何人进出体育馆,才小心翼翼地迈开双脚,一步一步朝凯莉走近。 「不必等了,要找你的人其实是我。」听见一道清冷的嗓音从侧面传来,凯莉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 「杰瑞德?」发现走过来的人是杰瑞德,凯莉先是感到一阵愕然,后来听懂他话中的含意,马上皱起眉毛,困惑不解地问道,「不对,你用戴维娜的名义来找我,理由到底是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有件事让我很好奇,希望能从你身上找到答案而已,」杰瑞德的唇角微微往上扬,挑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把双手叠放在背后,两眼微微瞇起,直截了当地提出盘踞在心中的疑问,「就我所知,戴维娜跟你明明不是很相熟,你们曾经也没有任何交流,为什么要持续接近她?」 「你……这是什么怪问题?我……我只是想跟她当个朋友而已,难道不可以吗?」儘管凯莉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眼底却闪过掩不住的慌乱。 「我知道这不是事情的真相,给我把实情完整说出来。」他紧紧地锁定她的目光,薄唇缓缓开啟,企图运用精神控制逼她说出真相。 对视他那双变得冰冷的蓝色眼瞳,凯莉的神情瞬间呆滞起来,大脑的思想突然不受控制,只能毫无保留地道出真相:「我是听从他的指示,要跟她的关係变得亲近,然后从她口中获取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 听闻此言,杰瑞德的眼神驀地暗下来。果然她是受指示而接近戴维娜的,证明他先前的猜测没有错,但只掌握这点并不足够,他需要从她口中知道更多。 「告诉我,他到底是谁?」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眼眸,急不可待地追问道。 「他把自己称为塞贝斯。」 见鬼,真的是他。 听到这个烦人的名字,一股莫名的恼火自他心底油然而生,手指不自觉地握成拳头。该死的,没想到塞贝斯居然比卢西安更难缠。他真不懂,戴维娜明明跟他无冤无仇,为什么就是要咬着她不放?他这么执着到底想知道什么? 「回答我,他有试图要你伤害她吗?」杰瑞德沉着声音问道,眼神霎时锐利了几分。 「没有,他只是要我让她说出隐瞒的事情,以及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凯莉摇头,如实地回应道。 「那……塞贝斯有吸食你的血液吗?」杰瑞德显然是刻意问出这个问题,虽然他没有从她身上发现明显的伤口,也知道对方大概早已清除她相关的记忆,但还是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出个答案来。 「有,我很享受他吸食我血液时的感觉。」 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会说出如此丧心病狂的答案,令杰瑞德不禁对她生起厌恶的情绪。妈的,看来塞贝斯真是把她当成玩具一样,任意玩弄于股掌之中,居然利用精神控制让她產生喜欢被吸食血液的感觉,他是什么时候学会这种变态的招数? 「把我们刚刚的谈话内容全都给忘记吧。」将心思收回来,他转而摆出一副淡漠的表情,定定地注视她的瞳孔,强制性地删除她的记忆,「这里没你的事,你可以走了。」 收到他下达的指令,凯莉便直接转身迈开脚步离开,行动完全不受自己的意识控制。望着她逐渐远离的背影,杰瑞德的俊脸上浮现出懊恼的神情。由于他不是第一个对她下达命令的人,没有办法擅自删除对方对她的控制,必须由塞贝斯自行解除,不过任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除非—— 他主动找塞贝斯摊牌。 老实说,现在有卢西安如此棘手的劲敌已经很足够,他实在不想再处理任何与塞贝斯相关的麻烦事。既然他那么渴望知道所有事情,那就全都告诉他吧,反正他还没知道莱特尔先生死的事,但求他了解一切后,别再缠着他们不放。 有了这个决定,他毫不犹豫地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翻出塞贝斯的号码拨打过去,接着把听筒放到耳边。 约莫等候数秒,电话另一端总算被接通了,杰瑞德压根儿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劈头就问道:「有时间吗?要考虑过来学校酒吧一趟吗?我打算将你感兴趣的事情全都告诉你。先说明,这个机会只会在今天出现。」 ?????? 「双头蛇」是一间于圣帕斯大学里经营的酒吧,是学生在馀暇时间常来消遣的地方,不少由社团自行组织的活动都会挑选这里作为举办场地。 酒吧的占地面积广阔,分为上下两层,整体的装潢以实木为主,数盏巴洛克復古吊灯悬掛在天花板上,正投下柔和的淡黄灯光,呈现出温暖明亮的环境。为了营造高雅的古典美风格,四周墙壁上掛着不少精緻的文艺壁画,古老的摆设装饰随处可见,除了一般的长吧檯和数十组木质桌椅外,某个区域还摆放着柔软的沙发和高大的书柜,里面主要放置杂志和休间书籍,整个空间犹如一个小型的休息室。 下午通常不会有太多客人前来光顾,现在只有两三位坐在沙发上,一边安静地喝着酒,一边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事,没有发出半点噪音,气氛显得格外寧静。在这间偌大的酒吧里,除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女调酒师外,完全不见其他职员的踪影。只见身穿制服的她正站在吧檯里,熟练地把一瓶百利甜酒倒进玻璃杯中。 完成后,她把酒杯放到吧檯上,对着坐在面前的杰瑞德猛拋媚眼,蜜桃色的嘴唇微微张开,用魅惑的语气说道:「希望你会享受这段品尝的时间,性感帅哥。」 可惜杰瑞德压根儿没有要跟她搭话的意思,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瞧她一下,只是将酒杯举到唇边,悠然地啜饮着琥珀色的酒液。受到如此冷漠的对待,调酒师不禁露出无趣的表情,转身继续埋首于工作中。 在这个寂静的时分,酒吧大门突然吱嘎一声被推开来,紧接着响起一阵稳健有力的脚步声。杰瑞德显然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距离他越来越近,分明是朝着他的方向走来的。看来—— 他要等的人终于到来。 第八章 致命弱点(二) 「麻烦给我一杯威士忌。」果不其然,塞贝斯那道磁性的嗓音很快便跃入他的耳廓,「噢,要加冰块的。」 伴随着话音落下,他很自然地拉开杰瑞德旁边的高脚椅坐下来,朝面前的调酒师绽放出一抹愉悦的微笑,目光始终没有投向杰瑞德。 「不必给他威士忌。」没想到下一秒,杰瑞德平静的嗓音突地滑开来,及时制止住调酒师倒酒的动作,「给他也来一杯我带来的百利甜酒就可以,冰块也不用加。」 塞贝斯烦厌地皱起眉,略显不悦地问道:「怎么了?现在我要喝什么酒,都归你管吗?」 「相信我,你不会想尝试这里的酒。」杰瑞德侧过脸看着他,双眉高高扬起,语气饱含讥讽的意味,「不过当然,如果你硬要这样做,我也不会阻止你。」 看见眼前的调酒师正不耐烦地等待着正确的下单指示,塞贝斯也懒得在一桩小事上,跟他进行幼稚的猜谜游戏,于是开口表示同意。 「就听他的吧。」 等调酒师把酒送到桌上,塞贝斯二话不说地拿起酒杯喝下一大口,冰凉的酒液沿着喉咙顺流而下,令他感到无比舒爽,面露畅快淋漓的表情。把酒杯放下来,他终于开口发言,语调听起来颇为慵懒,一点都不像在抱怨:「要我大老远到这里来,你最好真的说一些让我感兴趣的事。」 等调酒师把威士忌送到桌上,塞贝斯二话不说地拿起酒杯喝下一大口,冰凉的酒液沿着喉咙顺流而下,令他感到无比舒爽,面露畅快淋漓的表情。把酒杯放下来,他终于开口发言,语调听起来颇为慵懒,一点都不像在抱怨:「要我大老远到这里来,你最好真的说一些让我感兴趣的事。」 「在这之前,我认为有必要先称讚你。」杰瑞德慢慢放下手中的酒杯,薄薄的唇瓣漾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言带讽刺地问道,「你挺厉害的啊,故意安排一个令我们毫无戒心的人类接近我们,从而掌握我们的一举一动。把她当成傀儡一样控制,觉得很好玩吗?」 「原本是挺好玩的,但竟然这么早被你发现,瞬间就变得很无趣了。」面对他拆穿自己的计划,塞贝斯表现得异常淡定,只是挑起唇角回应道。 「别再搞这些小动作了。」杰瑞德侧过头望着他,用平板至极的语气警告道,冷峻的面容不带半点情绪,「事情比你想像中还要更复杂,你跟尤妮丝都不应该参与在其中。」 「那就儘管告诉我有多复杂啊,这不是你约我过来的目的吗?」塞贝斯的眉毛高高扬起,把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接着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杰瑞德暂时将投向他的视线收回来,转而隐隐瞄向正默默擦拭着酒杯的调酒师身上,表情似乎显得有些顾忌。 「嘿,美女。」他知道她对他有兴趣,于是故意这样称呼她。等调酒师抬头望向他,他迅即直视着对方的瞳孔,逐字清晰无比地说道,「给我到外面的花园绕五个圈再回来吧。」 收到他发出的指令,调酒师的眼神霎时变得失焦呆滞,马上停下手边的动作,旋身走出吧檯。由于酒吧里本来就没有很多客人,仅有的三位都在埋头做自己的事情,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她「短暂」的离开。 望着她毫无意识地离开酒吧,杰瑞德才把视线飘回来,淡淡开口问道:「你还记得莱特尔先生吗?」 「你是说,那位将你转化成吸血鬼,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养父?」塞贝斯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威士忌,双目盯着搁置在酒柜上琳瑯满目的酒水,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死了。」杰瑞德以一种他未曾听闻的语调吐出三个字,脸庞笼罩上一层阴鬱之色,随后再补上一句,「事情是发生在两个多月前的。」 听闻此言,塞贝斯的表情驀地僵硬起来,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眸底悄然掠过些微震惊。虽然他和莱特尔算不上相熟,但曾经也跟对方有过数面之缘,现在听到他的死讯,心里难免有些黯然。 不过当然啦,他是绝对不会让杰瑞德察觉到这份情绪。 「他是被一位叫卢西安的吸血鬼杀死的,目的是为了要取得藏在他身上一颗鑽石。那颗鑽石属于曾经某个巫师家族的宝物,能够用来连接另一边的灵魂世界。别问我为什么莱特尔先生会拥有这颗鑽石,我也不清楚当中的原因。」杰瑞德把整个故事重新组织一遍,几乎毫无保留地告知他一切,神情看起来郑重而严肃, 「卢西安一直以来都希望復活某位灵魂被封印起来的古老吸血鬼,所以他才需要那颗鑽石,想要把他从另一个世界带回来。但要实行这个计划,必需要得到庞大的力量,因此他需要透过巫师进行祭祀仪式,分别用狼人、吸血鬼和巫师作为祭品,将三种超自然生物的力量奉献给那个古老吸血鬼。这就是上次月圆之夜,我们会出现在树林里的原因,我们要找的狼人,就是祭品的其中之一。」 塞贝斯不发一语地专注聆听着,平静的脸孔上没有多馀的表情,沉默的态度令人猜不透他的思绪。 「你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戴维娜会一直跟我们来往吗?我们会知道莱特尔先生是被卢西安所杀,全是因为她梦境的缘故。」 「梦境?」他困惑地重复这两个重点字眼。 「戴维娜拥有一种很特殊的能力,我无法解释,但她能够完整梦见莱特尔先生被杀一事。当初我们会接近她,就是希望能透过她的梦境查出莱特尔先生的死因。」 杰瑞德承认,他是在刻意隐瞒戴维娜的身份。塞贝斯对于戴维娜的事实在太执着,要是让他知道她是女巫的身份,一定更加挑起他的兴致,会追问更多关于她的一切,但杰瑞德并不认为有必要让他知道这部分的事。 这样做,全然是为了保护戴维娜,越少人知道她的身份,她才会安全。 「哎,要是你肯早点告诉我,事情就不会变得那么复杂了。」塞贝斯把双臂交叉于宽阔的胸前,往后靠在椅背上,嘴角尽显兴味的笑意,「本来一开始,我只是单纯对你跟那位女孩接触感到好奇,但后来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那种心情就不只是好奇这么简单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杰瑞德眉宇深锁,不解地问道。 「有人比你抢先一步了。早在昨晚,在你口中提到那位叫卢西安的吸血鬼来找过我,我已经从他身上清楚知道那个復活计划,他很有诚意邀请我加入他的队伍,而我也已经决定要帮他。」塞贝斯随意地耸着肩膀,口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似的。 「你脑子没毛病吧,塞贝斯?」杰瑞德的神色旋即阴暗下来,声音明显带着些许慍怒,「他摆明就是个杀人恶魔,还企图復活吸血鬼从而控制人类世界,而你现在却告诉我要帮他?」 「你该不会到这一刻,还认为我会关心这些吧?」冰冷的讥讽跃上塞贝斯的唇梢,彷彿在嘲笑他的愚不可及,眼瞳里全是纯然的厌恶,「你知道我讨厌人类,就算让所有人类变成吸血鬼的傀儡,我都一点不在乎。我看有问题的反而是你吧,明明身为吸血鬼,担心的居然是人类世界,这点不是很可笑吗?」 「理由我早就说过,我们曾经都是人类,应该很明白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属于人类。吸血鬼的存在从来都是一个错误,是我们破坏了他们原本的世界。」杰瑞德的口吻罕见地显得激动,但避免惹起其他人的注目,他还是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音量。 「噢,又来了,又来了。」塞贝斯的眼珠子往上翻了翻,言语中带着几分鄙夷和不屑,「你知道我向来最讨厌你什么吗?总是装正义、装英雄的,为什么你总是不愿意认清现实?」 说到此处,他的身体微微往前倾,将嘴唇凑近杰瑞德的耳际,轻挑的语气洩露出对他的挑衅。 「别忘记你的身份也是吸血鬼,以血为生才是我们的本性,你硬要痴心妄想保护人类世界,到最后你的下场都只会跟他们一样,死翘翘而已,听明白了吗?」 下一秒,塞贝斯抽回身子坐直,将杯中最后一口酒液饮尽,一脸回味无穷地说道:「没想到这学校酒吧提供的酒,味道还挺不错的。以后有时间一定要再来多喝几杯,今天谢谢你请客了。」 语毕,他便从高脚椅上站起来,转身头也不回地迈步而行,丝毫没有留意到杰瑞德的脸色变得铁青难看,全身因为怒气而颤抖不已。要知道,他可是一直在压抑着要揍对方的衝动。 该死的,他真不该对塞贝斯有任何期盼,明明就该知道这傢伙一心只想摧毁人类世界,即使把莱特尔先生的死讯搬出来,他都只会无动于衷,根本不可能会在乎。 只是他万万没料到,敌方居然会拉拢塞贝斯合作。刚才塞贝斯分明就是故意不早点说出来,等引诱他把所有事情全盘托出后,才假装好心地通知他这个消息。 就像是把他当成傻子一般玩弄。 悟出这一点,他放在吧檯的双手不由攥紧成拳头,用力到连骨节都开始泛白,可见熊熊的怒火在他胸腔内不断燃烧沸腾。然而他清楚明白,现在生气并不能解决问题,想出实质的对策才是他当下要做的事。 心情稍微冷静下来,他马上往口袋里掏出手机,迅速拨打一通电话给卡瑞莎。 等手机另一端被接通后,他直接切入话题,紧绷着声调说道:「小莎,还记得昨天我跟你提过跟猎人合作一事吗?雷克斯早已经表明同意,我希望现在就能知道吉尔伯特先生、夫人和你的决定。」 第八章 致命弱点(三) 夜幕悄然无声降临,璀璨的繁星和银白的月亮点缀着深邃的夜空,散发着淡淡的微光。今晚的圣帕斯大学比平日更为热闹喜庆,全因由两所大学合办的校际篮球赛将会在半个小时后举行。打从早上开始,这场赛事已经成为校园最热门的话题之一,有些学生更是不放过这个赚钱的好机会,偷偷为这场球赛展开赌局,因而令大家对赛事的结果特别关注。 现时,校园四处洋溢着愉悦欢快的气氛,不论男女都抱持兴奋期待的心情朝着体育馆前进——当中包括戴维娜和埃丝特。她们踏着不疾不徐的步调,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间,谈论着与这场球赛无关的话题。 「所以,你奶奶是决定要回来定居了吗?」戴维娜于稍早前离开学校的时候,已经向埃丝特简单表明要找祖母一事。她记得戴维娜曾经提过,她奶奶在很久之前就移民到法国,现在听到对方回来的消息,自然让她感到有些意外,忍不住关心询问道。 「嗯。我想,她短期内都不会离开布克顿镇的,刚好我也很久没有跟她见面,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找她敍旧。」戴维娜以轻松愉快的语调回答道,可以看出她怀着一种殷切期盼的心情,虽然她的期待不单止在于跟祖母的重逢,更多的是因为她现在已经取回魔法,期望自己能在短时间内向祖母学习魔法,并且利用这股女巫的力量帮助杰瑞德他们解决难关。 「这样很好啊,多个疼爱你的家人陪在身边,本来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她分明听出埃丝特语气中的失落,旋即将视线转向对方,发现那双清亮的眼眸突地蒙上了一层忧鬱。 现在只要提到亲人的话题,很自然便会令她联想到父母离异的事。意识到这一点,戴维娜赶紧慌忙道歉:「很抱歉,埃丝特。我不是有意提起……」 「没事啦,其实我已经想通了很多。」她轻轻摇头,唇瓣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更何况要道歉的,也不应该是你。」 「你还在生你妈妈的气吗?」戴维娜语带试探地问道,极为小心地选择自己的用字。 「我不知道。」她无力地叹了口气,心烦意乱地回应道,「说真的,我毫不介意这个家庭没有了她的存在,反正我早就习惯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但我最介意的是,她伤了我爸爸的心,枉他这么爱她,一直坚持帮她打理这个家,可到头来她却不认为自己需要负上任何责任。噢,老天,只要关于他们离婚诉讼的事,我一概都不想参与。」 「嘿,听我说,不想烦就别再想。」戴维娜主动伸手挽住她的胳膊,轻声安慰道,「既然这是你父母的决定,就交给他们处理吧。你不需要强迫自己承受这些不必要的压力。」 「幸好我还有你在身边,至少可以向你吐苦水。」埃丝特反手抱住她的胳膊,回以一抹感激的微笑,「我想,世上大概只有你才会愿意对我坦诚。」 她此言一出,戴维娜的心不由咯噔了一下,脸部表情瞬间凝固起来。不对啊,其实她根本没有向埃丝特坦诚,想起自己多次因为隐瞒事情而对她撒谎,心中的愧疚感就越来越重。明明埃丝特这么信任她,可她却总是在欺骗对方,这样做真的对吗?再说,如果她现在要全心全意踏进超自然世界,真的能够确保不会让好友发现这一切吗? 这些问题通通让她内心的不安感越发增强,一切的谎言感觉就像是脆弱的泡沫,随时都会出现被戳破的危机。 ??? 杰瑞德径直地走进喧闹的篮球场,目光随意地扫视着眼前的人群。虽然他一向不喜欢这种人多热闹的地方,但知道戴维娜会跟埃丝特过来观赏篮球赛,内心莫名生起想要来参与的念头。本来是打算让雷克斯陪他一起来的,结果那傢伙居然用「要跟其中一位女朋友二人世界」的理由来拒绝他。真不懂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默默站在他身后的小莎? 正当杰瑞德走到其中一行观眾席,方要坐下来之际,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驀然鑽进他的耳际,令他心底猛地一颤。循着声音的来源追寻,果然真是她—— 尤妮丝娇美的身影迅速映入他的眼帘。坐在她旁边是一位高瘦的黑人,见他一直滔滔不绝地与她交谈,脸上呈现出喜悦的笑容,便知是他主动找她搭訕的。 光是看到她在这里出现,已经足以让杰瑞德感到惴惴不安,怕她会趁机在此製造混乱。 于是在猜测她动机的同时,他立刻迈开长腿,朝着她坐的位置走近。就在尤妮丝被男生的话逗得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时,杰瑞德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让他转过身来面向自己。 「忘记你刚刚的谈话内容,换个离这里更远的位置坐下吧。」杰瑞德紧紧锁住他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地从嘴里吐出。 听到他的指令,男生即时机械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走开,来到远离两人数公里以外的位子才重新坐下。 「我本来跟这位小男生聊得挺愉快的,你这样赶走他,我可是会感到很寂寞。」尤妮丝悠然自得地翘起二郎腿,把双手撑在长椅的边缘,佯装一副受伤的口吻说道。 「别跟我废话。告诉我,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杰瑞德瞇着眼睛打量她,眼底掠过一丝警戒。 「看球赛啊,你不也是吗?」她不在意地耸了一下肩膀,口气尽是理所当然,「难道这里有规定,不欢迎外来人观赛吗?」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杰瑞德不禁冷笑出声,蓝色的眼睛透出如鹰隼般锐利的光芒,「你来这里一定是有目的,你到底想得到什么?又或者说,你想破坏什么?」 「你若真的这么担心我是来搞破坏的,我可不介意你坐下来,陪我一起欣赏这场球赛。」尤妮丝缓缓挑起双眉,用眼角快速地瞥了旁边的座位一下,示意让他坐在她身旁。 杰瑞德抬起双眸,飞快地环视了场馆内一周。现在的人流明显变得越来越多,即使尤妮丝计划在这里嗜血为乐,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展开行动。虽说如此,不过他绝对相信,她的目的一定没那么简单,他必需要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考虑到这一点,他只好不情愿地在她旁边坐下来,把双臂环在胸前,压根儿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 儘管他的态度表现得非常冷淡,尤妮丝丝毫没有介意,嘴角反而翘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坦白说,她十分享受这种杰瑞德无法拒绝她的情况,只有这样才能把他绑在身边,让他的注意力只会集中在她身上。 距离球赛开始的时间仅剩下五分鐘,穿着制服短裙的啦啦队正在球场上卖力地表演。她们一边迈开整齐划一的步伐,一边挥动着手上的啦啦球,各种翻腾、跳跃的动作宛若体操选手般专业优秀,呈现出优美灵巧的舞姿,各自为所属学院的篮球队用力声援打气。而两队球队的成员分别站在一旁,与教练商量着战略以及进行热身运动,可见赛事即将一触即发,令现场的气氛更加炽热起来。 在这个百无聊赖的时分,杰瑞德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起来,掏出手机点开屏幕,发现上面显示着戴维娜三个字。他早在一个小时前告诉她会来观赛,因此会找他并不出奇。殊不知,正当他准备接听她的来电时,尤妮丝却一下子抢过他的手机,直接把它放进牛仔外套内的暗袋里。 「嘿,这是我的手机,尤妮丝。」杰瑞德的脸色马上暗沉下来,语带警告的意味。 「没有人告诉你,看比赛的时候应该要投入一百分的专注吗?」她分明摆出不在乎的态度,狡黠的笑容显得意味深长,「不过当然,如果你想从我身上取回你的手机,我是不介意的。」 言毕,她故意挺直身子,让外套暗袋的位置更贴近自己的胸部,并一副饶有趣味地等待他的动作。杰瑞德当然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自然不会如她所愿。他只是默默嚥下这口气,不带感情地瞥了她一眼,没有作出任何举动。他告诉自己,只会忍耐她一场球赛的时间,之后就算要跟她开打,都必须要亲眼看着她从校园离开。 杰瑞德慢慢将视线移向站在啦啦队行列的凯莉身上,语调平平地开口道:「我跟塞贝斯在下午碰过面,已经从他口中知道你们要跟卢西安合作一事。」 「嗯,他有在电话里跟我说。」尤妮丝略显随意地说道,随即嗤之以鼻,口气带上些许讽刺的味道,「除了愚蠢,我完全找不到其他适当的词语来形容他,居然会把这件事直接告诉自己的敌人。」 「你真的决定要一直站在他那边吗?」他侧过头望向她,意味不明地问出这样一句话来,眼神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他可能只是在利用你达到目的而已?」 「我们是在互相利用,这点我是非常清楚的。」尤妮丝轻描淡写地回应道,似乎对她来说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继而把目光转落到他身上,轻笑着反问道,「倒是你主动来关心我,让我感到挺意外的,你不是只会在意那个叫戴维娜·贝拉米的女孩吗?」 「你根本没搞清楚状况,重点由始至终都不在戴维娜身上好吗?」素来冷静沉稳的杰瑞德,语气驀地变得有些焦躁。他不懂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提到戴维娜?他们一直谈论的事明明就与她无关,为什么她跟塞贝斯一样,总爱动不动把话题扯到戴维娜? 「杰瑞德,你知道吗?我可以什么都不介意,但就讨厌你在乎她,在乎区区一个人类。」尤妮丝承认自己是在妒忌,她妒忌戴维娜总是得到他的关注,但自己连一点点机会都没有,于是对视着他那双蓝色眼眸,语气很是坚定地说道,「告诉我,你不会再跟她碰面,我随时都可以退出塞贝斯那边。」 听闻她的话,杰瑞德的嘴唇紧闭成一条直线,丝毫没打算要开口回应。他不可能因为她,而答应这种无理滑稽的要求。他要认识什么人是他的自由,轮不到由她来控制。 「看吧,杰瑞德,你还说重点不在她身上?」儘管她早预料到这个结果,但心底难免还是会感到失落,声音里尽是苦涩的味道,「你敢承认,她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吗?」 「我现在很确定,跟你已经无话可说了。」 杰瑞德撇开目光不再看她,只是冷漠地结束这个话题。尤妮丝根本就蛮不讲理,只渴望将一切都怪罪于戴维娜身上,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听得进去。但他真不明白她为何要对自己如此执着?他对她从来就不存在男女的感情,不管有没有戴维娜的出现结果都一样,可她为什么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见他不愿理睬自己,尤妮丝也识趣闭嘴不再说话,一股冷凝的僵硬气氛迅速在两人间瀰漫开来,谁都没有主动打破这场沉默的局面。 与此同时,戴维娜和埃丝特其实就坐在他们前五排的观眾席上。前者持续拨打着杰瑞德的手机号码,对于他一直没有接听电话感到相当奇怪,由于整个篮球场的面积颇大,而且全场几乎座无虚席,即使她快速地扫视了四周一圈,一时间也无法在人群中找到他的身影。 「还是找不到杰瑞德吗?」见她放下手机来时,面露些微失落的表情,埃丝特连忙关心地问道。 「嗯,真是奇怪。他明明告诉我会来的。」戴维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郁闷,沮丧的情绪显然易见。 「其实,是你自己很期盼他出现吧?」埃丝特促狭地朝她挤挤眼睛,音调刻意提高了些许。 被对方看穿自己的心思,戴维娜登时感到尷尬起来,于是赶紧扯开话题,往下面的篮球场四处张望,略显好奇地问道:「别说他了,你之前一直提到的那个男生到场了吗?」 「喔,就是他啊,站在飞机头男生旁边的那个。」 顺着好友指的方向望去,她看见飞机头男生旁边站着一道拥有亚麻色短发的身影。起初他背对着她,以致她没有清楚看到对方的模样,后来在他转过身来的一剎那,竟发现眼前是一张熟悉的俊秀脸庞,使她浑身一震,犹如被雷电劈中似的。 「噢,天哪,」戴维娜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略为惊诧地问道,「你该不会是在说艾登?亚歷山大吧?」 「嗯?你认识他?我怎么之前都没有听他提过?」听出她话中的端倪,埃丝特不由轻皱眉头,满脸疑惑地追问道。 戴维娜震撼得脑子一片茫然,没有即时回应她的提问。她完全无法相信对方认识埃丝特,可从来没有向她提起半个字。倘若艾登只是普通人类,她当然不会反对两人接触,然而最大问题是,他是一位狼人。先不说埃丝特会否因为他的身份而受到伤害,要是她持续与他来往,岂不是会很容易发现关于超自然世界的事? 为了保护埃丝特的安全,她向来都非常小心,极力不想让好友牵涉进那个疯狂的世界。正因如此,她绝对不能,更不容许他企图这样做。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戴维娜的心思全然不在这场精彩的球赛上,即使他们学校的球队不断投球得分,观眾们发出兴高采烈的欢呼雀跃声,她也丝毫没有表露出激动兴奋的心情,只是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待会要如何跟艾登进行交谈。 经过连续一个小时激烈的竞争,比赛终于圆满落下帷幕。最终由艾登所属的球队以十比八胜出这场比赛,这个结果令支持他们的观眾欣喜若狂,热烈的鼓掌声和叫好声此起彼落,将群眾的情绪推至最高峰。 艾登和队友们在球场上围成一团,互相击掌撞肩,脸上绽开如阳光般和煦的笑容。他趁着这个空隙的时间,有意无意地在观眾席上扫视一圈,很快便从人群中发现埃丝特的身影,喜悦的笑意不自觉地加深了几分。不过当视线转到戴维娜身上时,他嘴角的弧度却陡然僵硬起来。只见她面容紧绷,双眸不偏不倚地直射向他,眼神越发阴沉,令他油然生起一股忐忑不安的情绪。 赛事告一段落,一眾球队的成员回到休息室更衣。教练走进来,语重心长地对他们激励了一番,便解散集合,准备转身离开。正在这个时候,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倏然止住前行的步伐,把视线投向艾登,用拇指比向门口的方向。 「对了艾登,刚刚外面有位女生说要找你,你要出去看看吗?」 闻言,艾登颇为困惑地皱了皱眉,神色泛起一丝迷茫。最初他以为要找自己的人是埃丝特,直至离开休息室,在空旷的廊道上看见另一道女性身影,才恍然明白对方要找他的理由。也对,毕竟她先前并不知道,他跟她的好友是互相认识,要找他对质也是迟早的事。于是他没有多想,深吸一口气,便缓步地朝着这位女性走近。 「我应该要猜到,找我的人是你。」他来到戴维娜面前停住脚步,语气听起来没有太多意外,「你的好友呢?」 「我让埃丝特先回宿舍了,所以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对话。」戴维娜直视着他的眼睛,用略为正经的口吻回答道。 艾登发出微乎其微的叹息声,并用眼角的馀光警惕地打量着周遭,对她提醒道:「有什么到外面说吧,你知道这里不方便的。」 戴维娜点点头,认为这是一个较为明智的决定,于是紧随着他的脚步,一同通过后门离开篮球场馆。 第八章 致命弱点(四) 眼看观眾们开始陆续离场,杰瑞德自然不愿再浪费一毫秒的时间在尤妮丝身上,于是站起身来,直接朝她摊开手掌,以冷酷的声调提醒道:「我的手机,尤妮丝。你的娱乐恶作剧,只能到此为止。」 听出他话中带有警告性的意味,尤妮丝只能无趣地撅撅嘴,不情愿地从暗袋里取出手机。当快要递到他手上的时候,又冷不防地把手机抽开,刻意扯开话题问道:「有兴趣陪我去喝杯酒吗?你们学校的酒吧应该还没关门吧?」 「你要去的地方是停车场,不是酒吧。」杰瑞德面露不耐烦的表情,索性把手伸长,一把抢回自己的手机,口气听起来硬梆梆的。 「就这么心急赶我走吗?」她站起来,踏前一步靠近他,并伸出食指在他胸口上曖昧地画着圆圈,语带诱惑地说道,「不去酒吧,我还有一个地方想你陪我去的。」 「别再给我装模作样,尤妮丝。我没时间陪你玩,你最好现在给我他妈的滚蛋。」他冷漠地甩开她的手,依旧板着一张扑克脸,嘴里毫不客气地吐出脏话。 「喔?你是真的希望我离开吗?」尤妮丝挑高一边眉毛,一副饶有趣味地盯着他,故作有意无意地问道,「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个叫凯莉的女生现在是否安全吗?」 「你对她做了些什么?」杰瑞德的脸色随之一变,连忙开口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让她在比赛结束后,自己走到楼上的舞蹈室,利用我给她的弹簧小刀一直割脉,直到看见你出现为止才可以停下来。」她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膀,若无其事的口吻充分表现出,她毫不在乎凯莉的死活,「你猜,她大概需要花多少时间,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呢?」 闻言,他瞳孔驀然收缩,意识到事态危急紧迫,马上转身拔腿,以箭一般的速度衝出篮球场,全然没有半分考虑。 「嘖嘖,」望着他急忙远离的背影,尤妮丝唇瓣掀起了得意的弧度,半嘲讽地喃喃道,「杰瑞德啊,你知道吗?要掌握你的弱点实在太容易了。」 言毕,她便从容不迫地迈开脚步,跟随他的步伐离开。 杰瑞德一路直奔到楼梯口,见四周没有任何人经过,乾脆使用快速移动抵达至二楼。凭着灵敏的嗅觉,他清晰闻到一股鲜血的铁锈味从舞蹈室里飘散出来,于是不假思索地衝上前,扭开门锁,直接夺门而入。 里面没有亮着灯光,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口投射进来。在吸血鬼的夜视力底下,就算周围陷入一片漆黑,他依然能看清室内的环境—— 只见凯莉背靠着落地镜而坐,正用尖锐的刀锋划破自己的手腕,使温热的血液一秒间潺潺溢出。 杰瑞德当场愣住,眼眸略微睁大了几分,一脸错愕地说出两个字来:「噢,不。」 凯莉闻声抬头,当发现来者是杰瑞德,握在手里的刀随即「匡噹」一声掉落到地上。杰瑞德清楚看见她手腕上还有着几道细长的红色血痕,与她原本雪白无暇的皮肤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万幸的是,她还没有割到动脉的部分,情况不算是很糟糕。 他视线慢慢往上移,惊觉她双目变得木然涣散,彷彿被人夺取了灵魂,只剩下一具躯壳似的,难怪她即使受伤也没有出声喊痛。 上帝啊,刚刚看她表演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尤妮丝怎么会把她摧残成这副鬼样? 挥散不去的血腥气息从凯莉的伤口处蔓延开来,很容易便挑起吸血鬼对血液的饥渴。望着她手腕上闪烁着红宝石般的鲜血,杰瑞德忽然觉得口乾舌燥,两颗尖利的獠牙在蠢蠢欲动,想要暴露出来。他快速将脸撇开,用力地吞嚥了一下喉头,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到肉里,快要渗出血来,可见他在竭力地压抑着嗜血的衝动。 不行,不能再拖了,一定要让她儘快消失在他视线范围内。 杰瑞德深吸了口气,然后一个闪身来到她面前。他蹲下身子,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直视那双毫无光彩的眼眸发出指令:「你必须要到医务室处理伤口,马上。」 「她不会听从你的指示的,我早已经对她进行精神控制,在你还没有喝她的血液之前,她是不能离开。」就在这个时候,尤妮丝略带轻佻的嗓音自他身后传来,转头回望,发现她正倚靠在门框上,细长的眉毛微微扬起,玩味的笑意陡然攀上她的唇梢,「怎样?还是觉得自己能够忍耐吗?」 听闻此话,他才恍然醒悟过来,明白这一切都是她精心设下的佈局,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转身面对她,脸色阴沉得厉害:「你要我过来,不是要我救她,而是要我嚐她的血液。」 「为什么要感到这么意外?」尤妮丝的笑意分毫未减,反倒兴味盎然地注视着他,理直气壮地回应他的话,「我早就说过,会继续用这种方法帮助你面对内心的慾望。」 「别再说这种狗屁话,你根本不是帮我,只是在逼我而已,为的就是要满足你自私的乐趣。」杰瑞德咬牙切齿地朝她怒吼道,蓝瞳中燃烧着不可遏止的怒意。 「噢,你这样说就错了,杰瑞德。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娱乐。」尤妮丝摆出一副冤枉的模样,镇定自若地澄清道。她把双臂环抱在胸前,以慵懒的姿态慢慢步向他,嘴里吐出宛如毒蛇般恶毒的言语,「我刚才说过,讨厌看到你跟戴维娜在一起,既然你不愿意拒绝跟她来往,只有让你找回嗜血的感觉,她才会对你產生恐惧,而你也会因为怕伤害她而远离她,这样的结局你不觉得很好吗?更何况,你要不是渴望这个女孩的血液,大不了可以拋下她马上离开,为什么要继续站在这里?」 杰瑞德愤恨地咬着牙,却一时间无言反驳。她说的每个字就像是千斤巨锤重重敲击在他心上,令他无法否认这个事实。没错,他是可以离开的,他绝对是有能力离开的。如果真的要救凯莉,他大可以到外面找人帮忙,可面对着纯正的人类鲜血,纵使理智提醒着他需要离开,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双脚像是被铁钉牢牢钉在地上似的。 「答不出话来吗?」尤妮丝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笑容掺杂着一丝讥讽,残酷地道出他内心深处最确切的想法,「就让我来替你回答吧,你一方面确实是不想伤害她,但另一方面又恨不得撕破她的喉咙,品嚐她体内的血液,从而获得鲜血的滋润。这两种想法让你感到非常挣扎,以致令你只能站在原地,什么都不敢做。既然如此,不如由我来帮你一把?」 话音一落,她迅速把凯莉从地上拉起身,将她的脑袋歪向一边,伸出泛着寒光的獠牙,毫不迟疑地咬破她纤细的脖颈,浓稠的血液即时从颈上的破口源源涌出,迸溅到她的嘴里。待嚥下第一口血液,她才满足地抽出獠牙,继而拎着凯莉的胳膊,眨眼间来到杰瑞德面前,让对方淌着血的伤口完全暴露在他眼底下。 「来吧,杰瑞德。现在就进食她的血液吧,你会疯狂迷上这种感觉的。」她用舌尖将唇边的血液舔进嘴里,声音听起来既轻柔,同时又带着煽惑的意味,「我保证她不会尖叫,更不会反抗,你可以尽情享用的。不要再压抑自己了。」 长期埋藏于心底的慾望被她一下子挑起,体内的嗜血念头在侵蚀他全身的细胞。儘管他视线极力回避凯莉的伤口,也不能阻止血液香甜的气味鑽进鼻腔里,白森森的獠牙已经突出他的唇外,彷彿提醒着他一直在刻意封闭起来的本性,以及真正的需求。 杰瑞德额头开始冒出细碎的汗珠,他一边吐出粗重的喘息声,一边往后退开,与她保持适当的距离。他不断舔着乾燥的嘴唇,掐紧拳头,坚决地说道:「不……我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没想到,她继续迈步往前走,朝他步步紧逼,让他难以忽视那道淌着嫣红血液的伤口。每当她朝他靠近一步,他心中那股压迫感就越发强烈,害怕自己终究会丧失理智,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他不懂尤妮丝为什么要这样逼他?为什么硬要把他推进痛苦的深渊? 「是吗?」她故意露出惋惜的神色,无奈地耸肩妥协道,「好吧,既然你要主动放弃你的食物,只好由我一个独自享用了。」 尤妮丝低头咧开嘴巴,再一次无情地将尖牙刺进凯莉的脖颈里,继续津津有味地啜饮她的血液。 源源不绝溅出的鲜血,狠狠刺痛着杰瑞德的眼睛。要他眼睁睁看着她吸食人血,绝对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而更可怕的是,他发觉自己脑海的想法并不是要救凯莉,而是从尤妮丝手上夺回属于自己的食物,眼里顿时佈满猎食者掠夺的光芒。腹中的饥饿感和对鲜血的需求毫不留情地折磨着他的灵魂,使长久以来饱受的煎熬终于要来到极点。 杰瑞德从喉间发出一声如野兽般的低吼,瞳孔转眼间变成血红色,脸庞浮现起如龟裂般的黑纹。他一个箭步跃上前,将尤妮丝一把推开,之后张开嘴巴,利用锋利的獠牙刺入凯莉脖颈的伤口中,让大量鲜红的液体渗出来涌入他口中,贪婪地吸吮从她皮肤底下潺潺流出的血液。一股令他渴望已久的腥甜味道在他舌尖蔓延开来,直顺着他的咽喉滑下去,带给他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令他彻底陷入忘我的状态,丝毫没打算停下来。 尤妮丝动作敏捷地从地上爬起身,用手将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往上撩起。见杰瑞德紧紧抓住凯莉的双肩,疯狂地吸食她伤口内的血液,尤妮丝知道这个计划进行得非常成功,脸上阴谋得逞的快意相当浓厚。 「对,这样做就对了。尽情享受我为准备你的晚餐吧,杰瑞德。」 要知道嗜血的慾望一旦被激发,就会让吸血鬼欲罢不能。此刻的杰瑞德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会将凯莉推向死亡的局面,一心只希望得到更多鲜血,以填充他这么久以来空虚的饥饿感。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尤妮丝,当然不可能上前阻止他,相反巴不得让他持续沉沦在人血之中,令他重新变回可怕的开膛手,这样才会成为他和戴维娜之间最大的障碍。 想到这一点,她毫不掩饰高兴的情绪,绽开如同魔鬼般狰狞残忍的笑容,随即晃动身形,从原处不留痕跡地消失,准备採取到这里来真正的行动。 第八章 致命弱点(五) 领着戴维娜来到体育馆外较为僻静的角落,艾登逐渐放缓脚下的步伐,最后停在一根高大的灯柱下。走在他身后的戴维娜随即跟着停下来,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灼,连珠炮似地吐出一大堆疑问。 「可以请你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吗?为什么埃丝特跟你来往,我会完全不知情的?难道说,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告诉我?」她一改以往友善的态度,口气听起来颇为尖锐。 「听着,在我认识她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也不知道你跟杰瑞德等人有所来往。如果当时我知道她是你朋友,我绝对不会主动认识她。」艾登转身面向她,摆出一副极其认真的面容解释道。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她相信他的话没有掺杂半句谎言。然而对于这件事,她不能够坐视不理,于是主动提出一个听似很理想的建议:「这很简单,你现在跟她断绝来往不就可以了吗?」 「不可能。」他当即摇头拒绝道。 「你说什么?你是逗我吗?我一直很努力让埃丝特远离那个疯狂的超自然世界,若然你持续接近她的话,你能确保不会让她察觉出任何破绽吗?」 戴维娜的情绪显得有些浮躁,嗓门不自觉地拔高了几个分贝。此刻的她毫无半分理智可言,根本没有考虑到会否引起他人的注意。而她体内的魔法亦开始受到情绪的影响,令一阵怪异的冷风悄然刮起,吹得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 不过她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那我来反问你,你为什么就那么不想让她知道?」艾登倒是很从容淡定,平静的嗓音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彷彿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任何事。 「我当然是为了保护她。」戴维娜简直觉得他的提问十分滑稽,由于事件牵涉到她的朋友,她实在无法冷静下来,禁不住咒骂出声,「天杀的,埃丝特的男朋友当初就是因为吸血鬼而死,如果让她知道真相,你觉得她可以承受这一切吗?你明明就很清楚这个世界有多么危险,让她牵涉进来的话,万一遇到什么可怕的事,你能负责吗?」 「保护她?你口口声声说保护她,但你知不知道隐瞒才是最无法保护她的方法?她不知道我们世界的存在,根本没有意识到危机潜伏在四处,分分鐘随时会遭受到生命的威胁。你有没有想过,当她有一天无意中发现这一切,却得悉自己的好友一直在隐瞒,你觉得她会有什么感受?」他的表情依然纹风不动,口吻全然是理直气壮,甚至蕴含着一丝责备的意味,每个字都犹如一根锐箭穿透戴维娜的心,「相比之下,你觉得她知道关于超自然世界的事带来的伤害比较重,还是朋友刻意向她隐瞒的伤害比较重?」 「我……」他这样一问,戴维娜顿时语塞,无法说出任何反驳的话语来。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伤害她,也不会试图向她透露半点关于超自然世界的事。但如果这一刻,你要我跟她断绝来往,相信反而更容易引起她的疑心,所以很抱歉,我不可能答应你的要求,而你也没有权力干涉她结交朋友的自由。」 不等她开口回应,他便转身径自离开。望着他毅然远去的背影,戴维娜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他斥责得一点都没错,一直以来都是她太自以为是,以为不让埃丝特知道真相就是为她好,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她利用无数个谎言向埃丝特隐瞒一切,甚至连杰森的死,都没有想过要向她透露真相,要是她有一天真的知道这些事情,她们之间的友情是否就会这样破碎? 思及至此,一种称为「良心」的东西狠狠揪住她的心脏,痛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嘖嘖,这样的你看起来真可悲,真让我想快点看到你被朋友离弃的情景。我相信到时候必定让我感到相当痛快。」就在她受尽良心责备的同时,一道听起来格外刺耳的嗓音冷不防从她身后响起,嘲讽的意味非常浓厚。 「不要试图在今天惹毛我。」听见对方的冷嘲热讽,一股莫名的怒意在戴维娜心中节节高升。她稍微深吸一口气,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浮躁感,语气显得异常阴沉,「我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很差劲。」 她显然已经认出来者的身份,于是缓缓转身面向对方。果不其然,只见尤妮丝昂着下巴,以一副高傲的姿态慢慢朝她走近,面带轻蔑鄙夷的表情,可见完全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对于她会在这里出现,戴维娜似乎没有感到特别意外。 尤妮丝向来喜欢针对她,今天会直接来找她,分明就是要找她麻烦。 「噢,我当然能看出来,你是在担心会让你那位可爱的朋友发现关于超自然的事嘛。」虽然尤妮丝只有听到两人对话的最后一部分,但已经完全掌握他们谈论的话题,唇角挑起兴味的轻浅弧度,佯装漫不经心地说道,「倘若这件事是让你这么烦恼的话,我可不介意帮你处理掉她。只要她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你就没有什么需要好担心啦。」 听出她话中的涵义,戴维娜的双瞳骤然收紧,眼底掠过一抹如利刃般的寒光。她丝毫没有表露出胆怯的神色,语调甚至隐含着一丝微慍:「给我听清楚,尤妮丝。要是你敢企图伤害任何一个我在乎的人,我发誓一定会杀了你。」 「我没听错吧?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听她口气狂妄地说出威胁性的字句,尤妮丝的脸色登时佈满阴霾,那双凌厉的眼睛微微瞇起。 戴维娜实在不愿与她浪费唇舌,但一想到杰瑞德到现在还没有回拨电话给她,自然联想到事情跟尤妮丝有关,于是毫不客气地单刀直入:「我刚刚一直打不通杰瑞德的电话,都是因为你的关係吧?告诉我,他现在到哪里去了?」 「你还敢在我面前提起杰瑞德?」见她如此在意杰瑞德,尤妮丝的醋意迅即被彻底挑起,气恼得从齿缝间发出嘶嘶声。接下来,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闪到戴维娜面前,伸手紧紧扼住她的脖子,往前猛衝,直接将她的后背抵在一棵大树上。尤妮丝怒目瞪着她,口吻冰冷得毫无温度可言,「警告你,杰瑞德是属于我的,你别总是缠着他,痴心妄想要跟他在一起,你们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绝对不可能有结果的。」 「杰瑞德不是一件物品,从来不属于任何人,他是属于他自己的。」没想到,她的话反而惹怒了戴维娜,纵使知道她有可能会伤害自己,戴维娜依然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她的双眸,愤愤开口指责道,「尤妮丝,你真的很自私,口口声说喜欢杰瑞德,但你做的一切根本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只是想把他绑在你身边,可他不是你的宠物。」 坦白说,她真的很讨厌尤妮丝的自私,永远持着喜欢杰瑞德就认为可以为所欲为,却从来没有真正为杰瑞德设想过,她实在受够尤妮丝这种自以为是的性格。 「你给我闭嘴,你没资格给我说教。」 尤妮丝美丽的脸孔因愤怒而扭曲狰狞,手上的力道倏然加重几分,令戴维娜一时间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痛得她皱眉蹙额。不知道为什么,她有尝试利用意念之力要求尤妮丝松手,但魔法没有半点奏效的跡象,看来她还是太弱了。可恶啊,早知道在下午的时候,应该先让祖母教她一些防身法术,至少现在的情况不会变得如此狼狈。 「你真的天真以为跟吸血鬼在一起是件容易的事吗?我告诉你,现在的杰瑞德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他,若然他不选择远离你,到头来都只会伤害你而已。」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此话一出,戴维娜的心脏驀地漏跳一拍,不安的感觉隐隐在心中泛起。深怕他是出了什么事,她的语气略带些许焦急,「你对杰瑞德做了些什么?」 尤妮丝没有即时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抬起头,快速地瞥了天空一眼。现在的夜空乾净得没有一丝云雾遮挡,悬掛在高空上的月亮散发着银白的光辉,清晰地映照着她的脸庞,彷彿在提示她—— 是时候要开始行动了。 「我对他做了些什么并不重要,」她把目光转回戴维娜身上,嘴角悄悄向上拉开一个弧度,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接下来我要对你做的事才是重点。」 话落,她用另一隻空着的手,快速从身上取出卢西安在下午给她的魔法物品—— 那是一把短小精致的匕首,刀柄由银色的金属製成,上面刻着浅浅的沟壑纹路,中间镶嵌着一颗瑰丽夺目的绿宝石。 将匕首从刀鞘中拔出,森然的寒光一闪即逝,尤妮丝毫不犹豫地把刀锋直接刺进戴维娜的胳膊里。 第八章 致命弱点(六) 「啊!」 尖锐的刺痛感瞬间传遍戴维娜的全身,使她痛得发出一声哀嚎,五官紧紧地皱成一团。猩红的血液如同泉水般从伤口汩汩涌出,很快便染红了浅色的衣服布料。 尤妮丝迅速将匕首从她胳膊上拔出,同时松开掐住她脖子的手,双脚往后退开几步。半秒后,她亲眼看着匕首在她手中化为一团黑烟,在空气中消散得不见踪影。这个诡异的现象,如同卢西安当时向她说明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一阵头痛欲裂的感觉毫无预兆地朝戴维娜袭来,比伤口的痛楚还要来得更猛烈,彷彿被无数条虫子啃咬着神经似的,令她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不停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疼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只能维持半驼着的姿势,双手紧紧抱着那颗像快要裂开的脑袋。她不知道尤妮丝对她做了些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 绝对不是要单纯伤害她那么简单。 而真正令她陷入痛苦的来源,其实是来自于正在布克顿森林进行的某个魔法仪式。在密林中央的某处空地上,身穿暗色服装的弗罗拉站立在一个用黑色粉末绘製而成的魔法图腾中,图案是由三个等腰三角形互相组合起来。 当看见一滩刺目的鲜血从地面上凭空显现时,她便知道那把魔法匕首终于起了作用。 确认已经准备就绪,弗罗拉缓缓抬起双臂,掌心朝天,闭起双眼,开始喃喃地唸出咒语。 「utipotestatediaboliestquodpuellainvadendimemorias.」 她的咒语声像是赋予给血液灵性一般,让它们自动组成一条血流,慢慢覆盖到魔法图腾的每条线条上。等到线条顺利被血液填满,魔法图腾「砰」一声向上冒出浓浓炽热的火焰,原本漆黑的树林登时被橘红色的火光给照亮。弗罗拉纹风不动地站在燃烧的烈焰中,感受着一股庞大的力量涌入她的脑海,带来一幕幕不属于她的零碎记忆片段。 「我希望取她的名字叫戴维娜。」率先出现的场景是一间四壁雪白的病房,一位女人正低头望着怀抱里刚诞生的婴儿,眼神里尽是满满的宠溺,喜悦的情绪溢于言表,「戴维娜在希伯来语的意思表示宠爱,你不觉得女孩子取这个名字很棒吗?」 坐在身旁的男人紧紧搂着她的纤肩,柔和的目光在婴孩粉嫩的脸蛋上流转,眼底涌现出无限的宠爱,一抹幸福的弧度慢慢爬上他的嘴角。 「她永远是我们最宠爱的女儿。噢,这是个很棒的名字,罗莎琳。」 脑海的画面毫无预兆地转跳到另一幕场景——看起来只有四岁、绑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女孩蹲在一簇花丛前,轻轻闭着双眼,把双手举放在一朵已枯萎凋零的花儿前。时间不到一分鐘,花儿随即恢復生机,重新绽放,变得如其他花儿一样艷丽夺目。 「爸爸,你看!小花真的復活了。」见及此状,小女孩即时兴奋得手舞足蹈,指着刚经歷完起死回生的花儿,以稚嫩的声音对着中年男人雀跃地说道。 「做得很好,我们小戴真是很厉害。」男人弯下身子,温柔地抚摸着小女孩的脑袋,语气透露出讚许的意味。接着,他两手往她的双肩一放,把她的身子板过来面向他,一脸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戴知道吗?你可是继承着马丁内斯家族优良的血统,将来必定会成为一位很出色的女巫。答应爸爸,一定要利用这股力量来做好的事情,不要被邪恶的力量污染你这颗纯洁的心灵。」 话落,他便伸出右手,对她翘起小指做出一副要打勾勾的手势。 「嗯,我一定会记住爸爸的话的。」小女孩重重地点头,并伸出小指勾住父亲的小指,继而让彼此的拇指相碰,表示会遵守与他约定的承诺。 场景再度转变,切换到一片宽阔的树林空地上,四周散佈着挺拔高大的树木和低矮的灌木丛。 「你确定真的要这样做吗?罗莎琳。」开口说话是一位长满皱纹的年迈妇女,语气慎重严肃,双眸直直盯着眼前那位叫罗莎琳的女人,表情深沉得毫无半分情绪洩露。 「我没有其他的选择,我绝不能让戴维娜继续参与那个可怕的世界。失去她我会死的,莫伊拉。」说到这里,罗莎琳轻轻咬着嘴唇,低头看着依偎在她怀里的小女孩,无力的声音蕴藏着一丝恳求,「就当我拜託你,让她当回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吧。」 画面来到此处开始变得模糊扭曲,最终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彻底切断。弗罗拉突兀睁开眼睛,惊觉原本包围着她的火焰无声无息地熄灭,而属于那位女孩的血液更是消失得毫无踪影。这个现象让她感到异常震惊,双眸掠过一抹无法理解的茫然。 「发生什么事了?」一直站在不远处默默观看的卢西安察觉到不对劲,于是快速闪动身影来到她的身旁,啟唇询问。 「我不知道,但我认为有一股强劲的力量在切断我的魔法。」她的声音听起来虽依旧冷静,神情却难掩些许惊愕。身为神秘黑巫术家族的后人,她的魔力向来令人震撼畏惧,甚少有巫师能够摧毁或破坏她的魔法,对于首次遇到这种情况,确实让她有点难以置信。 要知道,巫师的直觉向来相当准确。弗罗拉明显感觉到,在某个地方正酝酿着一股蓄势待发的魔法能量,随时准备要爆发而出。 一道莫名的狂风袭来掀起漫天灰尘,令尤妮丝的眼睛几乎快要睁不开,不得不抬起手臂,阻挡飞扑而来的沙尘。相反,戴维娜表现得出奇冷静,没有摆出任何挡风的姿势,缓缓放下抱着脑袋的双手。 只见她胳膊上的伤口开始散发出淡橘色的光芒,接着神奇地自动癒合,不再有半点血液流出。发现全身的痛楚瞬间消散得一乾二净,戴维娜慢慢撑着地面站起身,目光紧紧锁住尤妮丝,眼神变得犹如刀锋般凌厉。 她的脸庞罕见地笼罩着阴鬱,嘴唇紧闭成直线,与往日总是释出善意的她完全判若两人。她紧咬着牙,双肩微微颤动起来,两手在身侧紧攥成拳头,彷彿某种长期压抑的情绪快要被释放出来。 终于,她从喉间发出一声怒吼,双掌举起来用力向前推出,掌心绽放出淡橘色的光芒。现场的局势即时发生一百八十度大逆转,一股骇人的无形力量倏然从她的掌心爆发而出,狠狠地击在尤妮丝的身上,将她整个身体向后倒飞出去,后背结实地撞到体育馆的墙壁上,继而倒在地上翻滚两圈才停下来。 四面八方的狂风随着魔力的爆发戛然而止,万物彷彿在经歷狂躁暴动后渐渐归于平静。除了戴维娜的情绪—— 愤怒和仇恨仍然在她的胸腔中衝撞咆哮,像是要吞噬掉她的理智似的。 「他妈的在搞什么鬼?」 尤妮丝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身,视线朝戴维娜的方向望去。只见她正满脸怒容地瞪着自己,绿瞳中流淌着冰冷的憎恶。虽然在数个小时前与卢西安碰面时,知道他们在怀疑戴维娜的身份是女巫,但他明明说她的魔法尚未被觉醒的,那么此刻出现在她身上这股力量又是什么? 尚未来得及思考,一股深入骨髓的剧痛猝然从脑中炸裂开来,如同被无数根锋利的钢针刺进神经一般,令她痛到无法站直,只能屈膝跪倒在地上。 「咿啊——」 尤妮丝抬起双手捂住脑袋,俏丽的脸庞因疼痛而变得扭曲。她勉强撑开一条眼缝,发现戴维娜将一隻手举起来掐成拳头,双眸牢牢地紧锁着她。倘若没有猜错,她是在对她施展脑动脉瘤咒语。 这些举动毫无疑问都在证明着—— 她已经取回原本的魔法。 「觉得痛吗?」戴维娜从容不迫地迈开双腿,慢慢朝尤妮丝逼近,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恶狠,「不,我告诉你,你这点痛根本一点都不算什么。在你杀死杰森,伤害埃丝特的时候,你觉得我的心情会是如何?我比你现在更是痛苦一千倍,甚至一万倍,可你居然每次还可以这么厚脸皮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对我说出那些威胁性的话,就在你做了那些骯脏的事情……」 说到这里,蕴藏在眼底炽热的恨意更深几分,她把拳头捏得更紧,试图加强魔法的攻击力度。尤妮丝的额角开始冒出豆大般的冷汗,痛得抱头在地上打滚,嘴里不断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鲜红的血液沿着鼻孔一路滑落到嘴唇间,让她嚐到自己血液的腥甜味。 折磨她的想法像催眠的指令般塞满戴维娜的脑袋。看着对方那副难受至极的模样,她竟发觉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拳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甚至渴望体内的力量能够肆无忌惮地全数释放,製造出威力更强的攻击。 「救……救命啊,有人在吗?这里有怪物!拜託找人救救我……」 一道歇斯底里的男性求救声猝然自某处响起,语气中的惶然恐惧彻底把戴维娜从失控的情绪爆发中拉回来,眼中那抹狠厉顿时被震惊茫然的情绪取代。她渐渐松开原本紧握的拳头,并把视线转向体育馆,发现整座建筑物的灯光已经全部熄灭。 她分明听得很清楚,刚刚的求救声是从里面传来的——透过尚未被关闭的窗户。噢,老天,那个人说里面有怪物是什么意思? 第八章 致命弱点(七) 尤妮丝趁着她的注意力被转移时,咬牙撑起身,以快得无法用视觉捕捉的速度从原地消失。戴维娜自然没打算追上去,与吸血鬼斗速度简直是天方夜谭,最起码她已经让她受到一点教训,相信短期内都不敢再来招惹她。 更何况,现在可不是理会尤妮丝的时候。 她重新把视线投向体育馆,然而已经没有再听到里面传来半点声音。倘若刚刚那个求救声不是恶作剧,是不是意味着求救的人已遭遇不测? 戴维娜的心底有个意识在隐隐骚动,认为应该要进去探个究竟。而事实上,她没有办法对此置若罔闻,即使进去会遇到危险,但起码她现在是个女巫,相信能够像刚才一样,利用魔法来保护自己。 想到这里,她决定鼓起勇气迈开脚步,朝着刚刚离开的门口快步前行。来到紧闭的金属门前,她把手放到冰冷的门把上,尝试轻轻拧开,意外发现后门还没有被锁上。 把厚重的金属门完全打开,映入眼帘是一片漆黑的环境。若然不是靠着从外面照射进去的光线,她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哈囉,请问有人在吗?」她的嗓音在空旷而寧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甚至能隐约听见自己的回音。 静候数秒,戴维娜还是没有听到回应的声音。她越想越感到不安,于是往前踏进一步,轻轻把门从身后关上,让整个人彻底置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连忙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开启电筒功能来照亮前面的路。 她顺着宽敞的通道一边向前走,一边谨慎地四处张望。虽然已经在校园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对于不同设施和建筑大楼都非常熟悉,但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晚,又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下,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体育馆内,让她紧张到手心都冒出汗来。 戴维娜尽量放轻走路的步伐,避免发出过于响亮的声响。不一会儿,她便来到尽头一扇淡绿色的玻璃门前——只要穿过这扇门,便会来到通往前门的走廊。 旋转门把柄,玻璃门随着低微的嘎吱声缓缓开启。戴维娜先是警觉地探头向外张望一圈,并再次谨慎地开口询问。 「请问有人吗?」 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死寂。对于这个结果,她已经不感到意外,于是小心翼翼地朝前踏出脚步,走在走廊光滑的地板上。手机电筒的灯光为她照亮着前方昏暗的路径,直到这一刻,她依然没有发现里面出现异常的现象,甚至一路上都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说不定刚才只是来自某个人的恶作剧? 原本她是很确信这个结论的,但当再向前走几步,她赫然发现地面有着少量的鲜红血跡,更隐约闻到一股浓烈刺鼻的铁锈腥味从前面的拐弯处扑鼻而来,脚下的步伐开始变得急切起来。 就在转进走廊的拐弯处,戴维娜当场吓得失声惊呼,抬手摀住自己的嘴巴,双目瞪得溜圆。透过电筒的灯光照射,她看见一具躯体正躺着冷冰冰的地板上,身体毫无半点移动的跡象。 那是他们学校的保全,身穿整齐的蓝色制服,衣领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跡。他面容苍白得毫无血色,皮肤看起来枯乾塌陷,彷彿身上的血液全被抽乾似的。附近的地面遍佈着零星的血液痕跡,墙边有一枝还亮着灯光的手电筒,相信他刚刚是在巡逻的途中遇袭。 戴维娜用力吞嚥着口水,小心翼翼地朝着地上的躯体走近,接着蹲下身,伸出轻颤的手指试探他的鼻息,发现呼吸已经停止。 他死了。 证实这一点,戴维娜霎时吓得血色尽失,陷入惊慌失措的状态,发软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重重跌坐在地。她不断地吸气再吐气,强逼大脑冷静下来,并提醒自己必须先立刻报警求助。 思及至此,她迅速点亮手机萤幕,准备拨打紧急电话,却在这个时候,眼角瞥见前方站着一道高高的黑影,令手边的动作猛地僵住。 她感觉到心脏跳动得几乎快要蹦出胸膛,直觉性地抬头望向来者,张开颤抖的嘴唇,谨慎问道:「是谁?」 黑影没有回应,可在听闻声音后,缓缓转过身来面向她。起初戴维娜以为是错觉,于是抬手揉了揉眼睛,再次把目光投放在那抹黑影上。 老天,竟然千真万确! 她真的看到对方的眼睛闪烁着诡譎的红色光芒,甚至隐约听到一种低低的嘶吼声从他的喉间发出,心中顿时生出不妙的感觉。 毫无疑问—— 是吸血鬼。 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她紧张地吞嚥着乾涩的喉咙,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站起来,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她把握着手机的手慢慢抬起来,将手电筒照向眼前那抹黑影。 「噢,不!」 当光线照射到黑影的身上,戴维娜惊骇得倒抽一口凉气,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成冰块,四肢僵硬得无法动弹。我的上帝,居然是杰瑞德—— 然而此刻的他彷彿像个陌生人一般,双眼不再是以往澄澈的浅蓝色,而是充满杀戮的血红色。他俊俏的脸庞浮现出宛如龟裂般的黑纹,两颗锋利的獠牙暴露出嘴唇外,可见牙齿沾上鲜血,就连下巴都佈满殷红的血跡。 亲眼看见杰瑞德的面容变得如此恐怖,戴维娜的眼底闪过浓烈的惧意,从来没有想像过,他会表现出这副可怕狰狞的面貌。 这一刻,她清楚意识到—— 他内心的嗜血意慾被彻底激发起来,并且再次进食了人血。 「不,杰瑞德,是我。」前所未有的畏惧沿着戴维娜的背脊往上窜升,她一边后退着步履,一边轻轻摇头,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斥着恳求,「拜託你,不要这样做,这个绝对不是你来的。」 可惜现在的杰瑞德根本没有理智可言,他的身形如同光影般衝到戴维娜的面前,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紧盯着她的目光如同掠食动物看待猎物般。感受到强烈的危险气息,她害怕得浑身发抖,面容失色,所有声音都卡在喉咙里,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需要使出魔法,应该要像刚刚面对尤妮丝的攻击时,爆发出那股不知名的神奇力量。但为什么现在的她,却感受不到半点魔力的流动? 眼看他仰头张开嘴巴,准备要将獠牙刺进她的颈部血管。戴维娜只能紧闭眼睛,在认命的同时期盼着奇蹟的发生。 纵然魔力始终没有奇蹟般爆发而出,不过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頎长的身影犹如疾风闪电般衝上来,将杰瑞德用力扯开,重重摔到地面上。听见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戴维娜陡然睁开双眼,发现雷克斯把杰瑞德扑倒在地上,钳制住他所有动作,但后者仍不断在挣扎。 「诸神在上,老兄你是发生什么事了?」注意到他露出久违的狰狞样貌,雷克斯显然非常错愕,不敢置信地问道。 此刻的杰瑞德只渴望着获得充饥的食物,既然知道对方会在这里防碍他,自然不打算与他继续纠缠。他紧咬着牙,狠狠把雷克斯推开,动作俐落地翻身跃起,如同箭一般衝出体育馆,速度快得仅留下一道若有似无的残影。 雷克斯并没有衝出去追他,而是踏着箭步来到戴维娜的面前,上下仔细打量着她,关切地询问道:「嘿,没事吧?」 「噢,你怎么会来的?」戴维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僵硬地摇摇头,显然尚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我刚刚打过给你的朋友,问她杰瑞德有没有跟你在一起。」捕捉到自她眼底闪烁的迷惘,于是雷克斯快速地补充一句,「先别管我为什么会有她的电话。总之,她跟我说杰瑞德并没有趁约,这点让我觉得很奇怪,因为在比赛开始之前,我有跟他通过电话,很确定他在前往体育馆的路上。再加上他没有回来过宿舍,我就担心他是否出事,马上赶来这里看看,结果让我闻到浓烈的血液气味从馆内传来。」 「是地上??地上那具尸体??」她把目光转投到那个保全的尸体上,声线带着轻微的颤抖,「我们现在……应该要怎么做?」 「恐怕情况是很糟糕,」雷克斯眉头深锁,眼中的情绪复杂万分。他转头朝着某个方向望去,口气里带着少见的凝重和严肃,「因为我闻到的,不只有一种血液的味道。」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开始循着另一种血液的气味搜寻。戴维娜见状,赶紧迈步跟在他的身后。 第八章 致命弱点(八) 她一路跟随他来到通往上层的楼梯口,并沿着梯级步上二楼。当他们抵达楼梯顶端,血液的气味明显更加浓烈刺鼻,低头会发现部份地面有着鲜艳的血跡。 顺着血跡和气味继续追踪下去,雷克斯领着戴维娜来到舞蹈室的门口,没想到呈现于眼前的景象,却让两人震惊得无以復加。 「我的老天!」戴维娜吓得马上摀嘴惊呼,惶恐地瞪大双眼。 果不其然,他们又在里面发现另一具尸体,但这次并不是陌生人,而是戴维娜的同班同学凯莉。当电筒的光线照射到她身上时,可见她脸色苍白得犹如透明,全身皮肤变得乾瘪塌陷,两颗眼珠瞪得像铜铃般大,双唇毫无血色,与那个保安的死亡状况相差无几。 见到此等情景,雷克斯整张俊脸剎时刷白,瞳孔睁大到极致,面露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以瞬间移动迅速闪至凯莉身旁,伸手将她的头轻轻扭向一侧,发现脖颈上有着两个整齐对称的刺孔,皮肤表面还残留着几行未乾的血跡,分明就是被吸血鬼杀死的。 任谁都知道吸血鬼拥有灵敏的听觉,若然她尚有生命跡象,他一定能够感知。但此时此刻,他压根儿听不见这位女孩的心跳声和脉搏声,彷彿躺在他面前,只是一具既冰冷又毫无气息的尸体。 「我很抱歉,戴维娜。」雷克斯的口吻略带几分遗憾。他用力地深吸口气,面容变得黯然神伤,双手渐渐紧握成拳头。虽然事实很残忍,但他也必须要讲出来,「她没有心跳和呼吸,大概已经死了一段时间。」 他的话如重磅炸弹在戴维娜脑中轰炸开来,全身像被雷电劈中一样,僵硬地佇立在原地,思绪久久无法反应过来。忆起刚才杰瑞德那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模样,以及黏在他下巴斑斑点点的血跡,足以证明杀死她的人就是…… 「那……那是不可能的,她怎么会……」戴维娜的嗓音颤抖得不成声,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恐慌如潮水般笼罩着她,「告诉我,这一定不会是……」 雷克斯当然猜到她未尽话语里的意思,于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低沉的嗓音里夹杂着些许沉重:「我认为是他。戴维娜,无论你相信与否,我认为将她血液吸乾的人就是杰瑞德,还有刚刚你看见的那个保安。」 纵使他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偏偏杰瑞德又恰好出现在这里,而且他脸上那副嗜血狰狞的模样,雷克斯同样作为吸血鬼,实在太瞭解这种渴望得到人血的状态。 这些彷彿都是最有力的证据,证明杀死两人的兇手就是杰瑞德。更何况,他到现在还没学会控制对人血的慾望,当面对鲜血的诱惑时,自然更容易暴露出吸血鬼的本性。 「不,不,这会毁了杰瑞德的,他怎么能承受自己杀死了……」 戴维娜不敢置信地晃着脑袋,张嘴喃喃自语,后半句话更是卡在喉咙里,无法完整地说出来。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令她觉得头昏脑胀,胸口像被大石重重压住,一时喘不过气来,只能伸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领。 其实她清楚知道,无论是凯莉还是那个保安的死,都极有可能跟杰瑞德有关,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那是当然的,杰瑞德好端端又怎么会生起充满饥饿的猎食衝动呢? 「我现在只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杰瑞德无缘无故会变成这样,当中的触发点到底是什么?」看来雷克斯同样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将视线转回凯莉身上,紧锁着眉头,彷彿陷入深沉的思索当中。他总觉得对方的外貌有点眼熟,好像曾经在哪里看过她似的,于是立刻从脑海中搜索着各种记忆。就在其中一幕场景在脑中闪过时,他驀然瞪大眼睛,急不可耐地向戴维娜追问道,「噢,等等,这个女生不就是月圆当天,我在图书馆里看到她跟你聊天的那位美女吗?叫什么凯莉.谢尔曼,对吧?」 「尤妮丝。」戴维娜不假思索地开口道,眼神微微一敛,语气中带着无庸置疑的确信,「一定是她。既然她刚刚来过这里一趟,说不定就是她迫杰瑞德这样做的,她向来最希望看到他重新吸食人血,不是吗?」 想到事情是尤妮丝造成的,一股没由来的恨意霎时在她胸腔里沸腾,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捏成拳头。该死的,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刚才就不应该让尤妮丝离开,像她这种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是应该要受到应得的教训。 「不管实情是如何,我们都需要找到杰瑞德向他问个清楚。不过在这之前——」雷克斯忽然停顿下来,直接蹲下身,一把将凯莉的尸体横抱起来,极其慎重地再度啟口,「戴维娜,我需要你的帮忙。拿我的手机打给吉尔伯特先生,通知他这件事情。还有,在我带这两个人的尸体离开时,我需要你帮我把风,留意身边有没有人经过。」 「等……等一下,你要带他们离开?你打算做些什么?」戴维娜实在猜不透他接下来的行动,神经不由紧绷起来,神态略显慌张。 「他们的伤口太明显了,如果现在报警的话,必定会引来不少揣测和猜疑。我打算把他们的尸体,埋葬在学校对面的树林里,然后再回来这里清理现场。现在已经这么晚,我相信应该不会有人经过这里的。至于之后的事,就只能交给吉尔伯特先生处理了。」 雷克斯深思熟虑地道出于短时间内拟定的计划,语气颇为认真严肃,没有往日里的漫不经心。每次看到他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换上成熟正经的态度,总会让戴维娜觉得有点难以适应。虽然说雷克斯对爱情从不专一,可每当事情牵涉到他朋友或关于超自然界的一切,他却会表现出稳重可靠的一面,与平时嬉皮笑脸的形象简直是判若两人。 见她迟迟没有答话,脸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定,让雷克斯误以为她对这种做法生起反感的情绪,于是开口补充道:「好吧,我明白用这种方式掩盖这些死亡的真相让你很难接受,但是……」 「不,我明白的,始终事情牵涉到杰瑞德和你们的身份,我当然不希望你们惹上任何麻烦。」戴维娜摇着头打断他的话,试着以理性的态度看待这件事,「再说,如果事情是和尤妮丝有关,那她根本才是真正的杀人兇手,杰瑞德只不过是被她利用来杀人而已。」 对于她愿意站在他们的立场思考,替他们着想,雷克斯显得略感意外。他好像都差点忘记,她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一无所知的人类女孩,而是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好伙伴。加上在数个小时前,他已经从卡瑞莎口中知道戴维娜真实的身份,可能因为这样,更让她觉得无法摆脱他们这个既黑暗又复杂的世界。 不过他想,无论她现在的身份是女巫还是普通人类,或许在她心底的深处,早就把超自然界当成她生活的一部份,也把他们当成是不可或缺的朋友。关于这一点,倒是让雷克斯内心涌起无以言表的感激之情。 「虽然我知道处理当下的情况是很重要,可是雷克斯,我们也必须要尽快找到杰瑞德。我怕他会失控,无法停止对人血的需求,最终陷入崩溃的局面。」从戴维娜担心的话语中,可知她心里最记掛的由始自终都是杰瑞德。相信在还没找到他之前,她心中的忧惧只会不断扩大,忐忑的心情难以稳定下来,「你知道他向来最不想的就是……」 话到此处,她便咬着下唇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不知道杰瑞德现在的状况会是如何,也不敢随便乱猜,怕会联想到令自己恐惧的画面。在不久之前,他才向她表露出最脆弱的一面,诉说自己变成吸血鬼后,嗜血为他带来无止境的痛苦和愧疚感,而现在要他重新经歷这种感觉,不就等于令他原本復原的伤口再度破裂吗? 万一他彻底清醒过来后,一定会受尽良心的责备,觉得自己是一头既丑陋又不可原谅的怪物,继而将自己推到痛苦的边缘。想到这一点,她心疼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胸口莫名感到一阵酸楚。她不想看到他自责,更不愿意要他独自承受这种折腾。她渴望自己能够陪伴在他身边,给他温暖的安慰和拥抱。然而最大的问题是,杰瑞德现在到底在哪里?而她又可以到哪里去找他? 雷克斯幽幽地叹息一声,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等事情都办妥,我跟小莎会去找他的,但我不认为现在任何人类之身与他接触,会是一件安全的事。」 尤其他清楚知道,杰瑞德一定不希望在这个时候看到戴维娜。试问谁会希望喜欢的人看到自己这么可怕的样子?他敢铁定,杰瑞德绝对会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愿意面对戴维娜,甚至狠狠把她推开,只怕自己会忍不住伤害她。 但如果他真的这样做,又何尝不是在伤害自己?这个女孩好不容易才把他冷却的心重新暖起来,愿意试着对她敞开心房。雷克斯作为他多年的朋友,绝对不希望他再次因为这种事,受尽负面情绪的折磨。 第八章 致命弱点(九) 三小时前的艾迪林街依然处于热闹的氛围中,整条街道全是熙攘的人流,餐厅和酒吧几乎座无虚席,店职员不停来回奔波,为了招待客人而忙个不停。转眼间来到晚上十一点,大大小小的店铺都开始陆续打烊,可见酒吧的霓虹灯招牌纷纷逐一熄灭,只剩下两至三间还在营业,气氛较稍早前冷清了不少。 罗曼两手插着灰色大衣的口袋,迈着稳健的步伐来到一间传统英式酒馆前,伸手轻轻将大门拉开,然后大步地踏进去。 他的视线快速地在店内扫视一周,由于里面只坐着几位零星的客人,很快便发现在一张与吧檯距离不远的圆桌前,坐着一位约莫二十五岁、留着褐色短捲发的男人——佩戴着金丝眼镜的他,正专注地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敲敲打打,丝毫没有察觉到好友到来的身影。 「现在这个时间,我该提醒你需要回家睡觉了吗?」罗曼提起脚步朝他走近,以略为幽默的口吻问道,语调听起来轻松随意。 「先别开玩笑,我找你来是有原因的。」在他拉开椅子坐下来的时候,男人终于抬头望向他,神情显得异常紧绷,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你曾经提过,在你最小那位妹妹失踪之前,她总是会梦见不同的死亡事件,对吗?」 「没错,她每次从梦中惊醒的时候,都会发出一种极度刺耳的哭喊声,震得我耳膜发疼,还出现流血的情况。」罗曼把双臂环抱在胸前,点了点头,如实回答道。 「在你妹妹失踪当天,你说跟她是在墓园里失散的,无论你随着她的气味找了多久,都没有任何发现,直到听见一道凄厉刺耳的哭喊声响起,你才顺着声音的方向奔去。殊不知,当你赶到现场的时候,只在地上发现她当天配戴的帽子,完全找不到她的身影。而你很肯定,当时听到的哭喊声绝对不是属于你妹妹的,对吧?」男人刻意放慢语速,一个一个字清晰地说道,小心地向他求证道。 「没错,事情确实是这样。」罗曼似乎听出他话中的端倪,眉头紧锁起来,脸庞浮起几许紧张,「你会这样问我,是因为找到什么线索吗?」 「依我估计——」男人稍微拖长尾音,直接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移向罗曼面前,深思熟虑地开口道,「她的失踪大概是跟这种生物有关。」 只见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关于报丧女妖传说的网站页面。在一连串密密麻麻的文字简介旁边,放置着一张描绘着这个怪物模样的彩图,可见一位白发的女妖怪正张开嘴巴,倾尽全力地吶喊着,脸孔扭曲得令人可怕。罗曼快速地扫视了绘图一眼,思绪瞬间陷入浓浓迷惑之中。 「报丧女妖?」他皱起眉毛,大惑不解地问道,「这什么东西来的?」 「一种来自爱尔兰的传说生物。」见他脸上尽是一副迷茫的神情,男人不紧不慢地主动出言解释,语气极其认真,「我上网翻查过几则新闻,当中提到亲友为亡者殉葬的时候,同样听到一种非常刺耳的哭喊声,但当时根本没有看到其他人的存在,因此被报导定义为出现灵异生物。而我敢相信,这种所谓的灵异生物就是报丧女妖。」 「可我不懂,这种生物为什么要抓走我妹妹?」各种纷乱的思绪开始在罗曼脑中浮现,他拚命地思索探究,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神情变得惶惑又担心,「上面明明写着,报丧女妖是一种感知死亡的生物,用来带走亡者生前的悲伤和不愉快的记忆。我妹妹当时还是一个活人来的,更何况她只有十二岁而已,根本没有理由要找上她。」 「这我就不清楚了。」男人苦恼地蹙起双眉,毫无关头绪地回应道,「我只是根据你之前提到的种种疑点思前想后,才令我无意中在网页上发现这种生物的存在。你不是在其他小镇寻找你妹妹下落的时候,认识了几个巫团吗?或许你可以向他们查探一下,关于报丧女妖的背景资料以及所在地。」 「谢谢你总是为我妹妹的事尽心尽力。」罗曼一方面对他的帮助感激不尽,一方面因为自己不中用而感到頽丧,「我这个做哥哥的真是觉得惭愧。」 「不要这样说,这半年来你为了打听你妹妹的下落,跑遍了二十多个小镇,更因此遭遇到不少危险。你已经尽力了,别对自己太苛刻。」他不确定自己的话能否为罗曼带来一点点安慰感,于是连忙转换话锋,语带关切地问道,「那妮可现在怎么样?你打算一直把她关在地牢里吗?」 「在她还没有恢復理智之前,恐怕这是最好的选择。」罗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懊恼的语气中略带几分挫败,「她现在沉醉于看着别人在抽乾血液下慢慢死去的快感。她认为自己能够掌控别人的生死,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这根本是种病态,我不能让她把这件事当成是一种乐趣。」 「她不是有个女朋友叫南茜吗?为什么没有跟你妹妹一起来布克顿镇?」男人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 「我有向相熟的吸血鬼探听过这件事,听说她们在数个星期前已经分手了。在某天晚上,妮可回到公寓的时候,发现南茜一声不吭地收拾行李离开了。」 「噢,上帝,这种离开的方式实在是太糟糕了。」男人脸上流露出惋惜的表情,心里很清楚不告而别带来的伤害有多么深重。 「她只是留下一张纸条给妮可,说需要时间想清楚一些事情,并没有交代会去哪里。妮可向来就很痛恨被拋弃的感觉,当初她就是因为这样而对我產生恨意的,所以我很明白她到底有多么生气。」说到这里,罗曼的神情变得有些黯然,眼底闪过一抹类似懊悔的情绪。「而在没有人能开解她的情况下,她只能透过杀人来发洩内心的怨气。如果不是因为遭到猎人的追捕,她都不会逃到来布克顿镇。我很希望能够帮助她解决这件事情,但她完全不肯跟我谈话,认为我根本没有资格关心她。」 「我很抱歉无法帮上忙,伙计。家人的问题从来都是世界上最难搞的事情。要是她总是拒绝跟你谈话,我不认为这个问题会有解决的一天。」 男人的话语刚落,电话铃声恰好从口袋里传来。他摸出手机,发现是一通来自警局的电话,于是毫不迟疑地接听来电。 「喂?警长?」听到一道沉厚的男性嗓音自话筒彼端传来,他的表情骤变凝重,语气陡然严谨了不少,「没问题,我现在马上过来。」 「怎么了?」听见好友在掛断电话后,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于是罗曼关心地询问道。 「跟你一样,家人问题。」男人一边迅速盖上电脑,把它塞进自己的背包里,一边懊恼地应答道,「我那位热血方刚的小弟弟又惹出祸来,被抓上警察局问话了。唉,这个月已经是第五次,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懂事。先走了,关于报丧女妖的事,我们之后再聊吧。」 话落,他赶紧背起背包,从座位上站起来,轻轻拍了拍罗曼的肩膀后,便提着急促的步伐离去。目送好友逐渐远去的背影,罗曼心底倏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虽然他很感谢好友这么积极帮助自己,但老实说,倘若他妹妹的失踪是跟报丧女妖有关,他并不希望对方继续参与此事。毕竟他只是普通人类,不属于任何超自然生物,接触过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很容易会令他遇到无法预计的危险。 他是绝对不愿意看到身边的人因自己而出事或受伤。 把心思从好友身上收回来,罗曼略显疲惫地揉着眉毛,沉重地吐出一声叹息。这阵子实在有太多烦心的事情困扰着他,特别是妹妹的安危更是令他心绪不寧。既然一场来到酒吧,利用酒精暂时麻醉自己也未尝不是个好选择。想到这一点,他便离开原位,大步地往吧檯走近。 站在吧檯后面是一位年轻的酒保,他正用吸水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酒杯,表情仔细认真,等到把杯子擦得光洁如新,才满意地把它放回原处。 「嘿,你们店还没打烊吗?」罗曼将视线投射在他身上,好奇地问道。 「我们一般是开到凌晨三点,专为一些深夜的客人服务。」酒保露出礼貌性的标准笑容,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罗曼慢条斯理地在高脚椅上坐下来,说道:「那给我来一杯龙舌兰吧。」 收到客人的点单,酒保二话不说地拿出龙舌兰酒瓶,将淡金色的液体慢慢倒入玻璃酒杯里,然后把它放到罗曼面前,手向前伸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请慢用。」 罗曼伸手拿起酒杯端到嘴边,小口地喝着杯中微带苦涩的酒液,忧鬱的心情在他脸上表露无遗。 此时此刻,酒吧的环境非常清静,即便是大门打开的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伴随着「咯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冷不防地从吧檯附近响起,把罗曼的注意力霎时拉扯回来。 「麻烦给我来打半打啤酒。」 卡瑞莎抬起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金色波浪长发,一屁股坐在离他不远的高脚椅上,两道眉毛微微蹙起,可见心情有些烦躁。今晚的她穿着帅气的蓝色皮夹克和贴身牛仔裤,突显出窈窕的身段,浑身洋溢着一股成熟的迷人气质。罗曼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目光一时间无法挪开,似乎已经被她深深吸引住。 「半……半打吗?」酒保有些愕然地重复道。他会有这种反应不难理解,毕竟一位女生喝半打啤酒实在是太多。 「你是有意见吗?」她挑眉看着他,眼中明显射出锐利的光芒。 「当然不是,请你稍等一下。」避免激怒客人惹上麻烦,酒保连忙摇头否认,识趣地回应道。 女人借酒浇愁的理由通常是为了男人,这点卡瑞莎也不例外。她在稍早前从杰瑞德的口中得悉雷克斯今晚会与女生约会,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消息,也明白自己从来没有明确向他表明心意,根本没有资格抱怨或生气,但她还是会感到一阵心酸,难以驱散胸口中的鬱闷。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她只能透过喝酒来抒发内心的难过。 啤酒一送到桌上,卡瑞莎便毫不犹豫地撬开瓶盖,一口气灌下半瓶啤酒,彷彿要把所有悲伤的情绪全都灌进肚子里。坐在旁边的罗曼本来不打算多管间事的,不过见她一副试图灌醉自己的状态,难免会让他生起几分担忧。毕竟在这个大晚上,一个女生独自喝醉酒也是挺危险的。 「你一个女生不应该喝太多酒的。」他目光稳稳地落在她身上,贴心地说道,「更何况,酒喝太多对身体也不好。」 听闻此话,卡瑞莎马上扭过头,带着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面前的男人一番。他是属于大部分女生都喜欢的俊美类型——拥有一身白皙的肤色和稜角分明的五官,亚麻色的短发往后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给人一种清爽瀟洒的形象。 她向来不会将视线投放在别的男人身上超过一秒,但必须承认的是,这位小帅哥的确是一位挺有魅力的男人。 只可惜,今晚的她无意跟别人搭訕。 第八章 致命弱点(十) 卡瑞莎单手撑着脑袋,半瞇起眼睛盯着他,嘴唇勾起一抹薄薄的笑意:「如果我告诉你,你的搭訕方式已经是老把戏,会让你很难下台吗?」 她的语气里尽是讽刺的意味,态度也称不上友善,全身散发出拒人千里的气息。这是当然,她本来是打算享受独自喝闷酒的时间,尽情抒发心中的烦躁,现在却莫名被不认识的人骚扰,自然让她的心情变得更差劲。 「很明显,你不是一位喜欢被搭訕的女人。」罗曼居然没有直接否认,而是扬起双眉,一脸饶富兴味地说道,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知道的话就识相滚开,到其他地方找小妹妹去吧,别在这里烦我。」接着,她再次举起手上的啤酒,一口接一口地将冰凉的液体灌进喉咙里,动作十分豪迈,丝毫没有顾及淑女的形象。 「你是当地人吗?」没想到,她淡漠的态度并没有让他知难而退,反而更挑起他的兴致,努力寻找话题与她攀谈两句,「我是最近因为一些事情,才来到这个镇上的。」 「你到底认为我说的哪一个字是需要翻译?」怒火不消一秒从卡瑞莎的胸腔彻底爆出,她面露慍色,抬起双眸直视着他,咬字清晰地命令道,「我说,给我滚远一点。」 「噢,老天啊。」察觉她正在使用精神控制的技能,罗曼显得颇为意外,赶紧压低声量向她询问道,「原来你也是吸血鬼?」 得悉他真正身份,卡瑞莎的表情洩漏出些微惊讶。不过只是一瞬间,她旋即便收起脸上的诧异,转为一副警戒的神色,棕色的瞳眸闪烁着幽暗的光芒。 她的直觉发出警告,认为对方接近自己的意图并不单纯。 「嘿,你不需要对我释出敌意,我没有任何试图冒犯你的意思。」罗曼将双手举于身前,表示自己毫无恶意,尝试用温和的语气补充道,「要是你不喜欢认识朋友的话,我可以马上走的。」 言毕,他立刻从裤袋里掏出足够的酒钱,放在吧檯上,然后主动起身离桌。 「喂,等一下。」 见他迈开修长的双腿,准备绕过她向前离去,她忽然开口叫住他。罗曼即时停下前行的步伐,缓缓转回头看她,不偏不倚对上她投射过来的视线。 因感到尷尬,她快速别开目光,故作清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如果你是有时间,就陪我喝杯酒吧。」 听言,他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后,唇畔渐渐翘起愉悦的弧度:「当然,我很乐意奉陪。」 重新坐回高脚椅上,罗曼只是安静地喝着酒,没有再开口说过半句话。一股尷尬和生硬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令卡瑞莎觉得有点彆扭不自在。 「我还以为你是个很爱说话的人,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她用眼角偷偷瞄了他一眼,有意无意地问道。 「我也以为你是不想被人打扰,才会表现出刚刚那种生人勿近的态度。」罗曼轻轻抿了一口尚未喝完的酒,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补充一句,「我可不敢再随便激怒你。」 「嘖,你这个人真有趣。」他的话逗得她嘴角直往上扬,原本紧绷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逐渐卸下筑起的心防,主动与他展开话题,「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说这几天才来到这个小镇的,对吧?」 「是啊,只是来探望朋友,没打算要长时间在这里停留。」他随意地耸耸肩,以轻快自然的语调回应道。 「也就是说,我们根本就没有深入认识的必要,」卡瑞莎朝他挑起一侧眉毛,不以为意地说道,「反正不一定有机会再见面,不是吗?」 「你平常都是这样拒绝男生的吗?」罗曼没有表露出半分挫败,反而稍微加深嘴角扬起的弧度。老实说,他很欣赏她这种直截了当的性格,不像那些过分随便的女生,只会让他觉得噁心想吐。然而她一直没有开口回应,他已经隐约猜到当中的理由,似有所悟地说道,「我明白了,看来你已经有男朋友,只是跟他吵架才来这里喝闷酒的,对吧?」 卡瑞莎因他的话微怔了半秒,脸上的神色霎时黯淡下来,眸中闪过一抹无法解读的光彩。如果只是单纯跟爱人吵架,也比她这种单恋的情况来得好吧?起码对方会对自己付出真感情,可他根本就没有对她萌生过半点男女之情。 「不。」沉默半响,她紧闭的嘴唇终于缓缓开啟,嗓音陡然变得淡漠不少,「你猜错了,我并没有男朋友。」 罗曼微微张开了嘴,但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默默地凝望着她。他分明从她语气中听出淡淡的失落,虽然不清楚背后的原因,却隐隐猜到她是为感情的事而烦恼。为了弥补自己刚才的失言,他只好努力寻找别的话题,转换她的心情,让她暂时忘记不愉快的事。 正当罗曼尝试再度啟口之时,一连串嗡嗡的手机震动声从她皮夹克的口袋里传来,硬生生打断了他想说的话。卡瑞莎迅即把手机掏出来,低头一看,发现来电者正是雷克斯,于是没有半分犹豫,用指尖滑动接听键,将听筒抵在耳边。 「我很意外你会有时间找我,你现在不是应该很享受你的约会才对吗?」卡瑞莎表面装作满不在乎,言语中却隐藏着浓浓的醋意。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雷克斯略带焦急地说道,声音里蕴含着些许不安,「我有理由怀疑,杰瑞德他重新喝人血了。」 「你说什么?这……这怎么可能?」她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双眼瞪得老大,对此感到震惊不已。 「事情有些复杂,或许跟尤妮丝有关。总之,我们必需要尽快找到杰瑞德,不然我怕他无法自我控制,试图杀死更多人。」 从他郑重其事的语气中,卡瑞莎意识到事态的急切性和严重性,赶紧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换上正经严肃的口吻问道:「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赶过来跟你会合。」 得悉雷克斯现时的位置,她直接切断通话,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抱歉,我朋友遇到很紧急的事,我必须要马上离开。」 罗曼还来不及开口回应,她已经急忙放下酒钱,火速离开吧檯,转身向着门口的方向前行。 「嘿。」 听到身后传来他着急的叫唤声,卡瑞莎在门前止住步伐,转头回望他,面容流露出一丝困惑。 「在走之前,起码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他一边谨慎地说道,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生怕自己的要求会惹她不高兴。 卡瑞莎仔细地考量了一下,认为自己不会与他再有任何交集,即使让对方知道她的名字,也没有什么损失,于是爽快地开口道:「卡瑞莎。你呢?」 「罗曼。」他没有片刻犹豫,下意识地张嘴回答道,「罗曼?马歇尔。」 「很高兴认识你,罗曼。」卡瑞莎对他绽放出一道浅笑,发自真心地说道,「有缘再见吧。」 说完,她便拉开门把,头也不回地走出酒吧。纵使已经无法追踪卡瑞莎的身影,但他的目光依然紧紧地锁住门口处,嘴边不自觉地掀起一抹细微的弧度。 对于她愿意透露自己的名字,着实让他喜出望外。虽然没有进一步获取她的联络电话,但他相信若然是有缘分的话,自然会与她再次相见。 第八章 致命弱点(十一) 尤妮丝把手中的钥匙插进门锁,继而轻轻转动,听到喀嚓一声响起,随即推门而进。没想到刚踏进门口,映入她眼帘会是一抹意想不到的身影—— 卢西安坐在客厅柔软的高靠背沙发椅上,悠间地享用着以玻璃杯盛载的甘甜血液。他似乎换上了另一副面具,顏色是纯黑的,更替他添上一股神秘且黑暗的气息。 坐在他对面的塞贝斯翘着二郎腿,正把握在手里装着血液的酒杯端到嘴边,津津有味地连喝几口。当门锁被转开的声音跃进他耳廓,立刻将视线飘到尤妮丝身上,故意朝她扬手打招呼,嘴角咧开玩味的弧度。 然而此刻,她并没有多馀的心思理会他。 她微瞇起眼眸,目光凌冽地瞪着卢西安,接着身影快如闪电般来到他面前,精緻的脸蛋因为气愤而变得狰狞扭曲。 「你不是告诉我,那位女孩的魔法尚未觉醒吗?那你倒说说看,为什么我刚才会被她的魔法攻击?」尤妮丝的声音异常尖锐,对他的态度分明带着质疑和不信任。 「老天,这真是个精彩的消息。所以戴维娜属于女巫的身份是真的吗?」 塞贝斯在五分鐘前才从卢西安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原本还对此深信不疑,毕竟自知道戴维娜的存在以来,他从未曾见过她施展魔法,实在难以相信她是女巫的身份。可现在尤妮丝的话却增加了事情的可信度,着实令他觉得有趣至极。 「我当时是说怀疑,没有说百分之百确定。更何况,我也是在我女巫今晚进行施咒的时候,才证实她的身份。难道你认为,我这是在欺骗你吗?」卢西安慢悠悠地将酒杯放到茶几上,缓缓开啟嘴唇,平淡冷静地反问道。他声音听起来沉稳有力,隐隐透着一种慑人的气势,让尤妮丝心底毫无缘由地升起些微怯意,没有开口反驳,「你与其在这里埋怨我,还倒不如告诉我,她今晚到底使用了什么魔法,好让我们能掌握对付她的方法。」 他的话听起来虽然气人,但也不无道理,尤妮丝只好暂且忍气吞声,照实回答道:「刚才她身上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力量,将我整个人击倒在地上,之后更利用意念之力对我作出攻击,让我头脑痛得快要裂开似的,分明是在施展脑动脉瘤咒语。而且她还能够操纵风的元素,製造出属于巫术的怪风。」 「这不对吧,就算戴维娜的魔法被觉醒,应该也是最近的事。以一个初学者来说,魔力会有那么厉害吗?」塞贝斯用手指摩娑着下巴,陷入一阵沉思中,面容浮现出几分困惑。 「只因为她属于马丁内斯家族??」卢西安眸色驀地一暗,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量喃喃说道,眼底隐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芒。随后,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把双手交叠于背后,一副郑重其事地对两人说道,「今天我来这里,就是要把话跟你们说清楚,这位女孩对我来说,可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我可不希望她遭遇到任何不测,起码在復活仪式完成之前,她不能出任何意外。」 「我看你脑子是有毛病吧?你明知道我痛恨她,现在却要我们什么都不可以做?我们是合作的关係,不是任意听你使唤的棋子。」 尤妮丝本来在极力压制心底的愤怒,可他的话却彻底点燃她的怒火,最终一发不可收拾地倾洩而出。 「我刚才已经说过,她对这个仪式非常重要。你要是想试图破坏我的仪式,可以儘管试试看,倘若你有信心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卢西安垂下眼眸,凌厉森然的目光直直射向她,声音阴沉得令人胆寒,明显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剎那间席捲她全身,让原先兇狠的气势顿时弱了不少。 「要维持友好的同盟关係,是靠双方互相合作。而我,很希望你能遵从合作这一点。」见她抿嘴不敢再发言,他唇瓣往上翘起满意的弧度,并继续维持高姿态说道,「总之有任何需要,我会再联络你们。」 言毕,他迅速收回目光,身形有如鬼魅般一晃,眨眼间闪现到门前,连一句道谢都没留下,便扭开门锁,径自迈开步子离开。 在大门关上那一刻,尤妮丝双眸依然紧盯着门口,神情渐渐转为戒慎。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只是想利用他们达到自己的目的,当认为他们再没有利用价值,就会一脚踹开他们,即时翻脸不认人。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们根本不清楚他的底细。太信任他,到最后只会得不偿失。」她把目光从门口处收回来,意味不明地对塞贝斯说出这番话来。 「我从来没有说过信任他,会选择跟他合作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他不甚在意地耸肩,饶有趣味地说道,「他打算透过復活那个吸血鬼,从而控制人类世界。你跟我一样痛恨人类,应该都期望这件事发生才对,难道不是吗?」 「我不在乎人类世界变成如何,只是想清楚向你表明,我是绝对不会为任何一个人而卖命的。」她以淡漠的口吻回应,声音里听不出分毫情绪。 尤妮丝懒得再理会他,欲迈步走向通往上层的楼梯口处,打算回房休息。不料塞贝斯的身影忽然一闪,霎时间挡在她面前,展开手臂拦截她的去路。 「嘿,你刚刚有看到凯莉吗?我一直打给她都没有人接听。」 「噢,关于这个嘛——」尤妮丝得意地扬起双眉,略微拖长尾音,不以为意地回答道,「我想,你大概没有机会再看到她了。」 「那是什么意思?」塞贝斯唇角的弧度陡然下降,眼里射出一道锐利的寒光,语气添上些许阴鬱,「你对她做了些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利用精神控制对她进行了小小的催眠,要她乖乖让杰瑞德吸食她的血液而已,」尤妮丝显然察觉到他的脸色越发难看,拳头已经不自觉地掐紧起来,但依然若无其事地继续把话说出来,「假若杰瑞德没有失狂的话,我相信你的小宠物应该还活在世上,继续跟你调情。不过你刚刚说什么?好像是打不通她的电话,对吗?」 一股怒气瞬间衝上塞贝斯的脑门,他伸出大手扼住她的颈项,猛力地将她推到后方的墙壁上,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怒气:「去你妈的,尤妮丝。你脑子是有什么毛病?她是帮我做事的工具,只有我才能决定她的生死,不是被你任意摧毁的布偶。」 她气恼地扯开他的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转身反将他压在墙壁上,展露出一副齜牙咧嘴的模样。虽说塞贝斯比她稍微年长好几岁,力量自然比她更为强劲,但她在私底下向来有进行打斗特训,加上在长期饮用人血的情况下,要作出反击绝对不是困难的事。 「警告你,塞贝斯,不要再试图对我指手划脚。我不是你的随从,更不是你的手下,没有必要听从你的指令做事。你知道的,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只有杰瑞德一个。」尤妮丝那张美丽的脸孔此时佈满愤怒的情绪,目露兇光地瞪着他,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让我找到任何机会,能令他和戴维娜的关係彻底破裂,我都会不惜一切去做。」 说罢,她便松开手,眸光没有再停留在他身上,转身踏着坚定的步伐往楼梯口前进。 「你认为只要这样做,杰瑞德就会飞奔到你身边吗?」 听见身后响起塞贝斯略带讥讽的嗓音,她驀然止住前行的脚步。 他不屑地轻笑出声,有些挖苦似的继续说道:「噢,老天啊,我是该取笑你太天真,还是太可悲?这个男人从头到尾对你根本没有那种感情,你还傻傻的以为没有那女孩,他就会爱上你吗?告诉你吧,无论你做多少事情,都只会是白费力气而已。」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她没有转头回望他,只是淡漠地拋下一句话,便转眼间消失在原地,只听见楼上很快传来将门板重重甩上的声响,发洩的意味非常浓厚。 第八章 致命弱点(十二) (修改新版) 「你说,杰瑞德会不会是故意躲起来,不希望让任何人发现他变成这个样子?还是说,他还在寻找下一个目标?」卡瑞莎谨慎地来回扫视着树林两侧,口气里隐藏几分忧色。 五分鐘前,雷克斯与卡瑞莎按照约定在学校对面的树林会合。由于杰瑞德没有把车从校园开走,而他和戴维娜已经翻遍整间学校,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跡。因此雷克斯认为,他一定是跑到学校对面的树林里。 他和卡瑞莎此刻正沿着林间的路径向前走,一边仔细地留意着周遭的环境和声音,一边寻找着好友的身影。 「我也不清楚,只是现在杰瑞德再次嚐到人血,我不确定他会就此停下来。」雷克斯一路上始终保持着严肃的样子,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半分,可见心中的忧虑绝对不比卡瑞莎来得少,「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要在其他人遇到杰瑞德之前找到他,不然事情将会变得很麻烦。」 「你刚刚不是说戴维娜跟你在一起的吗?为什么不让她跟过来?」卡瑞莎侧过头看他一眼,困惑不解地问道。 「刚才遇到陷入嗜血状态的杰瑞德,她已经吓得不轻,没有必要再让她参与其中。再说,当杰瑞德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戴维娜在场的话,你觉得他的心情会如何?你认为他会愿意用这种可怕的脸孔面对她吗?」 卡瑞莎微张开嘴唇,但没有发出声音来。雷克斯对于这点确实想得挺周全,尤其杰瑞德刚才差点要伤害戴维娜,要是回想起这个画面,他一定会埋怨自己,甚至会因为她的恐惧而感到受伤。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幽幽叹息一声,心情瞬间百感交集。这两人明明已经逐渐拉近彼此的距离,只差一步就能修成正果,为什么来到这么重要的时刻,偏偏会遇到障碍阻碍他们发展呢? 就在这个时候,卡瑞莎闻到空气飘散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猛然煞住脚步,语气骤变谨慎起来:「雷克斯,你闻到吗?这是......」 「人血的气味。」雷克斯接下她未尽的话语,略显正色地说道。 两人快速互换了眼色,并点点头,同时使出瞬间移动的技能。血液的气味能让吸血鬼的感觉变得更为敏锐,他们顺着味道传来的方向,不出一秒便来到树林外的公路上。 只见一辆黑色的货卡车停了在半路上,两盏车头大灯没有关上,射出令人刺眼的白光,清晰地映照着两道身影——杰瑞德将男车主压在车头前,双手抓住他的肩膀,俯身将头凑到他的脖颈间,大口地啜饮着他锁骨底下滚烫的血液。男人只是瞪大眼睛,僵在原处不动,毫无半分挣扎的跡象,大概是被他用精神控制催眠住,才没有產生反抗的意识。 即使他们站在稍远的位置,也能清晰听到杰瑞德把血液嚥下喉咙时,发出咕嚕的声响。对于眼前突发的状况,两人都惊觉不妙,于是踏着焦急的步伐,快步朝着杰瑞德的方向奔去。 「杰瑞德,好了,已经很足够了,快点停下来。」卡瑞莎的身形如同光影般,飞快地衝到杰瑞德身旁,神色凝重地警告道,「再这样下去,你会杀死他的。」 眼看他没有因为卡瑞莎的话而停下来,雷克斯毫不犹豫地衝到某棵大树下,轻易地折断一根厚实的树枝,再以旋风般的速度重新回到杰瑞德身旁。 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他只能高举树枝,狠心地插进杰瑞德的后背。果不其然,后者迅速将獠牙拔出,仰头发出痛苦的哀嚎声。雷克斯看准这个时机,不由分说地将他从男人身上拉开,顺势把他背后的树枝拔出来,随意丢到一旁。 杰瑞德开始挣扎起来,企图要把他推开,于是雷克斯乾脆拽紧他的手臂,使出一个俐落的过肩摔,将他整个人压倒在地上,牢牢箝制住他的行动。 「小莎,趁现在!」 卡瑞莎马上意会出雷克斯的意思,转身直视着男人的双眼,张开唇瓣,咬字清晰地对他进行精神控制:「忘记你刚才遇到的事,你只记得自己在开车的途中,有一隻野猫冷不防从草丛中跑出来,你以为自己是撞到人,才会吓得你马上煞车。当你下车被猫咬伤后,发现原来只是虚惊一场,现在可以回到车上,从这里离开了。」 男人收到她的指令,随即僵硬地转身,伸手打开车门,弯腰坐进驾驶座上,接着发动引擎,绕过地上两具身躯往前驶去。 纵使看着车子逐渐远离视线范围,卡瑞莎紧绷的情绪依然无法放松,即时将注意力转移到两位男性身上。 眼睁睁望着自己的猎物被放走,杰瑞德显然变得相当气愤,奋力推开雷克斯,反身将他压倒在地上,并举起拳头,一拳接一拳地朝他脸上狂揍。 「见鬼的,杰瑞德。你这是在做什么?」卡瑞莎见状,旋即衝上前,将他从雷克斯身上扯开,狠狠甩到一旁的草丛上,高声怒斥道,「他是雷克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敌人。」 杰瑞德很快从地面上跃起,目光愤怒地扫视着两人,情绪颇为高昂激动:「如果你们是把我当成朋友,就不应该阻止我。你们并不是不知道我一直以来忍耐得多么痛苦,应该很明白现在的我是有多么需要人血,那对我来说才是唯一的解药,一种彻底的解放。我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这么舒爽痛快,就像只有那种味道才能让我真正活过来,每喝下去都会赋予我全新的生命,那是动物血液从来都无法给予我的感觉。」 「老天,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跟一个染上毒癮的吸毒者有什么区别?」雷克斯的身体如弹簧般从地上跃起,以悲愤交加的眼神看着他,心中翻涌的情绪一时难以克制,扯着嗓门对他怒吼道。他丝毫不敢相信,站在面前的杰瑞德竟会变得如此陌生,每一句都能听出他对人血强烈的渴求,心脏瞬间揪成一团。待稍微冷静下来,雷克斯刻意放软口吻,企图藉着言语感化他, 「嘿,伙计,听我说,我很明白这种感受,当你重新再嚐到人血,自然会渴望得到更多,但你必须要停止这种想法。再这样下去,你只会杀死更多无辜的人类,这明明是你一直最不想做的事啊。就算你置这些人类的生死不顾,你也该想想要怎样面对戴维娜,难道你打算用这副脸孔出现在她面前吗?你是铁心要伤害她吗?」 「倘若她的血液能够帮我填充飢饿感,我并不介意。」在杰瑞德那双血红色的眼瞳中,仅存的只有嗜血的戾气,淡漠的言语让他显得像是一位冷血无情的杀手。 听闻此言,卡瑞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怒气,闪身衝到杰瑞德面前,然后抬手,毫不犹豫地给他一记结结实实的耳光,声音落在空旷寧静的树林里,格外清脆嘹亮。 冷不防被摑耳光的杰瑞德顿时呆若木鸡,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就连站在一旁的雷克斯也当场愣住,根本没想到卡瑞莎会做出如此偏激的行为。 「我的上帝,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戴维娜可是你最深爱的女孩,你怎么可以.......轻易说出这番话?这样的你,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杰瑞德。」卡瑞莎用力地深吸口气,脸上带着痛心疾首的表情,儘管喉间溢满苦涩,但她仍是不甘心,希望能让他捡回一丝理性, 「真正的杰瑞德才不可能捨得伤害戴维娜,因为他知道这个女孩对他抱持着绝对的信任,他是不可能辜负她,做出任何令她失望的事,甚至会愿意不惜一切保护她。在月圆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当你发现戴维娜不见踪影的时候,那种焦急紧张的心情,难道你都忘记了吗?难道嗜血的念头,就真的可以完全佔据你对她的爱吗?」 听到这里,杰瑞德略显僵硬地抬起头来,视线定定地停在她脸上。虽然他瞳孔的顏色依然维持血红,但当中的凶狠明显少了几分,更多的是茫然和错愕。似乎察觉到他情绪冷静下来,卡瑞莎主动朝他踏前一步,伸手轻握着他宽大厚实的手掌,表情带着哀求和期盼。 「噢,杰瑞德,我的好哥哥,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极力与渴望嗜血的你在奋斗,请你为了戴维娜,为了我们,战胜这场斗争,回到我们的身边好吗?不要让我失去你这个家人,算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了,好吗?」 她这番真挚的话语令杰瑞德完全呆住,嘴唇微微张开,喉间却像是凝结了一块冰冷的团块,发不出半个音节来。与此同时,某个人曾说的话驀然从他脑海里回盪起来,轻柔的声音里包含着对他全然的信任。 「在我刚认识你的那段期间,有好几次你看到人血的时候,你都忍着没有伤害任何人,那就证明你的理智是可以胜过你的慾望,所以我绝对相信你不会试图伤害任何人。」 是谁? 到底是谁对他说出这番充满暖意的话? 他努力搜索着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让他吃惊的是,浮现出脑海里竟然是一张不久前才见过的脸孔。当时她说这番话,眼中盛满着善解人意的柔色,令他为之心动。然而刚才面对他时,只有无尽的惧意从她眼里流泻而出。 噢,戴维娜...... 当杰瑞德完全记起她,整个人像如梦初醒般惊醒过来,全身霍然僵住,瞳孔从可怕的血红色变回原本清澈的湛蓝色,脸上如龟裂般的黑纹渐渐消退。看见他恢復原来的面貌,卡瑞莎和雷克斯终算安心地松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欣慰。 虽然杰瑞德已经找回该有的理智,却不代表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只见他缓缓抬起僵硬的手,下意识地抚摸着下巴的血污,然后放到眼前一看。发现指头上沾满殷红的血液,他的瞳孔震骇地睁大了好几分,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 「我的老天,我……我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他对于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惊恐万分,大脑思绪一时停顿,完全无法反应过来。指头上的鲜血刺痛着他双眼,罪恶感如同无数根绳索紧紧勒住他的心脏,带着他的灵魂坠落到无底深渊,被黑暗和绝望无情地撕咬成碎片。 「杰瑞德,没关係的。我们都明白你没有存心要这样做,不需要太自责。」卡瑞莎伸出手,轻轻触碰他的肩膀,面容流露出心疼,柔声地安抚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你倒是告诉我会怎么好起来?」杰瑞德狠狠甩开她的手,用近乎低吼的声音问道,令她身体不由缩了缩,像受惊般往后退开。 他抬手扶着脑袋,将额前的刘海向上梳起,不久前发生的模糊血腥片段逐渐在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鲜红的血液不断从女孩的脖子涌出,顺着口腔滑进他喉咙里。他一口接一口地啜饮着她体内温热的血液,即使感觉到她距离死亡气息越来越近,他依然没有松开她,直至她意识全无,奄奄一息地瘫软在他身上。 忆起这幕情景,杰瑞德的胸口登时被一股酸楚侵蚀淹没,内疚感宛如玻璃碎片往心底刺,让他内心备受打击:「噢,上帝,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我居然杀死了那个男人和女孩,是我吸乾他们的血液,亲眼看着他们在我面前失去知觉、失去心跳。该死的,我......我甚至还企图想伤害戴维娜......」 体育馆里发生的每个场景像是利刃尖刀,将他刺得遍体鳞伤,原本内心正在復原的伤口,被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撕扯裂开,血液汩汩而出,使他难受到近乎窒息。曾经那种自我厌恶的感觉再度侵蚀他的心灵,他甚至痛恨自己的不中用,无法压抑对人血的渴求,亲手夺去两条无辜的性命。 还有戴维娜...... 被她看见这副恐怖的模样,发现他做出如此残忍的事,他以后又该怎样面对她? 他要如何向她解释...... 杀死人的事实? 「这件事是跟尤妮丝有关的,对吧?」雷克斯小心翼翼地开口,语声充满篤定的意味。见对方没有应答,就知道戴维娜的猜测并没有错,不由沉重地叹了口气,对他说出安慰性的话语,「杰瑞德,那根本不是你的错,是尤妮丝逼你这样做的,你不需要过于责怪自己。」 「难道杀死他们,会不是我的错吗?就算尤妮丝操控她的思想,但亲手杀他们的人始终是我。如果我意志够坚定的话,就不会令他们走上死亡的局面。都是我,是我摧毁了他们的生命,不是尤妮丝。」他面容黯然神伤,眼神染上浓浓的哀痛,毫无保留地在他们面前展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原来不管我多么努力都没有用,到头来都只会变回失去理智的杀人恶魔。」 听到他这样责骂自己,卡瑞莎的心脏难以忍受地绞痛起来,连忙出言道:「噢,杰瑞德,你绝对不是......」 「天杀的,我到底怎么会这样做的?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然而她话语未尽,已经被杰瑞德打断,只见他抬起双手扯住自己的头发,眉头沉重地蹙起,样子看起来痛苦难受,让人心疼不已。 望着他陷入崩溃的状态,卡瑞莎和雷克斯的眸子里盈满担忧,露出一种哀戚的表情,没有再说半句话,只是默默地陪伴着他。杰瑞德一直不敢再嚐人血,就是害怕会出现这种失控的情况,怕自己会摧毁一条无辜的生命,怕被无尽的愧疚给淹没,承受着无以復加的煎熬和痛苦。 或许,人类会视吸血鬼为来自地狱的恶魔或撒旦的化身,觉得他们以享用人血为乐,即使会因此而夺取一条性命,也觉得理所当然,认为只是人类活该遇上他们。不过在这个世上,也有一部份吸血鬼拥有仅存的人性,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身份而伤害无辜的人类,只想与他们和平共存在同一个空间里。 可惜,嗜血本来就是吸血鬼的野性,不管他们的心底是多么抗拒,但本能的需要还是会佔据他们大脑的思想。对于有人性的吸血鬼来说,杀人带来的罪恶感会毫不间断地啃噬他们的内心,折磨他们一辈子,永远不会有结束的一天。 只因为吸血鬼拥有的,是永无尽头的生命。 第九章 爱能战胜恐惧 深沉的夜色渐渐消散,不久终于迎来天放亮的第一抹鱼肚白。早上十点,位于艾玛广场的店铺陆续开店营业,尤其咖啡馆和供应早点的餐厅更是早已经在忙碌招呼着点餐的客人。 其中一间坐落于街角小巷,以抢眼红色为主调的咖啡馆最为受欢迎。由于这几天店铺在做咖啡促销优惠,因此吸引不少顾客前来光顾。每当玻璃大门被打开那一刻,浓郁的咖啡香气都会随之扑鼻而来,肆意挑逗着路人的味蕾神经。 这间咖啡馆的环境颇为宽阔,採用大型的落地玻璃窗,可见几张高脚椅面对窗口而放,前面是一张长型的吧檯桌,让客人能一边欣赏街景一边享用餐点。其馀的空间主要放置木製的圆餐桌和靠背的舒适餐椅,随处都是充满文艺气息的装饰品,一盏盏的三角吊灯悬掛在天花板上,营造出一种现代休间的风格。 随意地环视了店内一圈,在距离收银台不远的圆桌前,坐着一对熟悉的年轻男女。艾登正用餐纸拿起碟盘上的墨西哥鸡肉捲,轻轻咬了一口咀嚼起来。等把它完全吞嚥到肚子里,他再慢慢拿起蓝色陶瓷杯,细细地品嚐这杯香草拿铁,接着微微点头,像是对第一口感觉很满意。 坐在他对面,是手握刀叉、享用着比利时松饼的埃丝特。她今日明显是精心装扮过一番,将金色秀发往后梳扎成公主头,身上穿着淡紫色的连身洋装,配搭清秀淡雅的妆容,比起平日更显美丽动人。感觉上,她似乎把这个约见当成是一个小小的约会,儘管对方提出见面的理由只是非常单纯。 昨晚埃丝特回到寝室休息后,艾登主动透过电话与她联络,相约她隔天一起到艾玛广场享用早餐,以庆祝他在比赛中夺冠。虽然埃丝特最近因为父母离异一事,心情变得鬱鬱寡欢,可她实在不希望让这件事影响到平常的社交生活,况且她本来就有兴趣认识艾登,自然不会错过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对了,昨晚你在比赛中胜出,我都还没正式跟你说声恭喜。」埃丝特主动端起桌上的咖啡,朝他挤挤眼,略显俏皮地说道,「这一顿早餐要算我的,不准跟我抢着结帐。」 「那先让我跟你说声谢谢。」她那副可爱的模样逗得他唇角忍不住上扬,绽放出温润的微笑,毫不迟疑地举起咖啡与她碰杯,并继续说道,「坦白说,昨晚打给你之前,我一直在担心你会拒绝我,会认为我们的关係还没有熟到约出来见面。」 「应该相反吧,正正因为这样,我才更觉得要出来跟你见面,让我们有一个互相瞭解的机会。」埃丝特不禁欣然而笑,坦率地对他表露出心中的想法。提起「认识」这两个字,她彷彿想起什么似的看着他,语气略带一丝好奇,「噢,对了,有件事从昨晚开始已经想问你,你是不是跟我朋友戴维娜早已经互相认识?」 她此言一出,艾登心底猛然一颤,差点被刚喝下去的咖啡给呛到:「你......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昨天我在观眾席上介绍你给她认识的时候,她一听到你的名字,就露出一副很震惊的模样,而且居然能够说出你的全名。如果你们不是认识,她是不可能会有这种反应吧。」回想起戴维娜当时的表情,埃丝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疑惑地抬起双眼望向艾登,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这......大概是因为杰瑞德.赛柏特的关係吧。」艾登有意无意地回避她的视线,随口胡诌一个理由,顺便把杰瑞德牵扯进来,为的是让她信以为真,「我跟他是在打篮球的时候互相认识的,当时你朋友刚好来找他,所以我跟她是有过一面之缘。我想,应该是杰瑞德后来向她提过我的名字吧。」 「原来你跟杰瑞德是认识的,难怪她会那么惊讶,就好像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纵使艾登搬出这个理由有些牵强,没想到埃丝特居然完全听信他的谎言,丝毫没有生起半点疑心,不禁让他内心窜起一股强烈的愧疚感。看得出来,她是个心思很单纯的女孩,可惜他却要对她隐瞒真相。此时此刻,他几乎能体会到每当戴维娜欺骗她时的心情,想起自己昨晚这样责怪她,未免觉得有些过分。 把心神从复杂的思绪中拉回来,他尷尬地笑了两声,低头啜饮一口咖啡,假装开玩笑地问道:「难不成你认为,如果我们互相认识的话,她知道你认识我会不告诉你吗?」 「老实说,我现在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随着她话音落下,艾登双肩微微一颤,略带惊愕地抬起目光,意外发现她表情变得怪怪的,眸中晃过一抹他读不透的情绪。 隐约觉得她有所怀疑,于是他只好故作镇定下来,略带试探的口吻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自从她认识杰瑞德,行为就变得有些奇怪,」察觉到对方露出满脸疑惑的神色,她并没有打算刻意隐瞒,反倒将压在心底的话一吐为快,语气中透出几许鬱闷,「不瞒你说,戴维娜偶尔总是会无缘无故消失一阵子,每次回来后都是一副很疲累的模样。如果他们是像情侣间约会的话,那应该会露出幸福甜蜜的表情才对,不可能回来后只想倒头就睡吧。我问她发生什么事,她只会搬出一些很表面的理由,感觉不是在说实话。我知道作为她的朋友,这样怀疑她是很不对,可她的行为实在是很可疑,就好像在刻意对我隐瞒着某些事情。」 「我倒是觉得,她或许是有难言之隐吧。」为求消除她内心的疑虑,艾登必须要积极帮戴维娜寻找各种藉口,避免让她察觉出任何端倪,「更何况,就算她真的隐藏着什么秘密,也一定不是存心瞒着你。可能她只是认为,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告诉你而已。」 「但朋友之间不是应该要互相坦诚的吗?」埃丝特不解地皱起眉毛,神情陷入浓浓的迷惑中。坦白说,每次当她怀疑戴维娜有事瞒着自己,就会觉得胸口滞闷难耐,认为对方没有真心坦诚相待,「就像我也会主动对她说出所有事情,从来都不觉得有必要隐瞒。」 「这样说可能会让你觉得不高兴,但我认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想说的事。她或许怕说出来会伤害到你,也可能怕说出来会让你担心,背后肯定是有她的苦衷。」艾登以一副就事论事的态度说道,每句话听起来都是发自真心,不像含有半点虚假的成分,「你或许会认为这是一种隐瞒的行为,甚至不认同这种做法。但如果你真的把她你当成朋友,就应该毫无条件相信她。再说,在这世界上,其实有些事情的真相,永远不知道也许会比较好。」 老实说,他蛮讶异自己会说出这番理性的话。虽然昨晚戴维娜要求他远离她朋友时,说的话让他觉得有点刺耳,但回头转念一想,他能够明白她的出发点。埃丝特是她最好的朋友,而他作为狼人的身份与她接触,自然会担心好友会因他而遇到危险。换个角度来看,倘若情况是发生在他的人类朋友身上,他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举动。 「你说得对,有些真相往往是不知道要比知道来得好。」埃丝特忧鬱地低垂下眼眸,嘴角悄悄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言语中似乎意有所指。 听出她语气隐含着几分伤感,艾登很自然便联想到她父母离异的事件,目光不由泛起些许忧色。本来他是很想藉着这个机会,直接向她坦白上次偷听一事,可惜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迅速把话题转移开来,试图消除变得沉重的气氛。 「真没想到,你是个思想这么成熟的人。」她显然想掩饰先前的忧伤,故意让语调听起来较为自然轻松,「接下来就要放圣诞节长假,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之后也可以常约出来吗?」 听闻此言,艾登略微怔了一下,搅拌咖啡的动作骤然停止,有些诧异地望着她,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是说,在圣诞节假期间我们也约出来见面吗?」 「我没有其他意思的。只是觉得,既然我们都把对方当成朋友,不是很应该常约出来见面吗?」生怕他误解自己的意思,埃丝特赶紧摆手解释道,语速因为紧张不自觉地加快了些许。后来见艾登依然面露错愕的表情,久久没有给予回应,她眼底难掩一丝失落,声音顿时弱了不少,「没关係的,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当我没说吧。」 「噢,不是,你误会了。」艾登急忙开口澄清道,唇畔马上绽开一抹愉悦的笑容,「我当然很高兴跟你当朋友,只是一直以为,我们是在以同学的身份见面,所以听到你这样说,觉得有点惊喜而已。」 听到他这样说,埃丝特总算暗暗松了口气,先前的闷闷不乐全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是一种微妙的喜悦感。 「其实明天是戴维娜的生日,但我一直还没挑选好礼物给她。要是你时间方便的话,等等可以陪我在这里逛一圈吗?」她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询问道,声音显得小心翼翼的,心情既是紧张,又是期待。 「当然可以啦,反正我整天都没有课,绝对不介意把时间都留给你。」艾登爽快地答应她的请求,压根儿没有半分犹豫,连他自己也显得颇为意外。 「真是好极了。本来我还担心自己一个逛街会很无聊,现在有你陪伴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从他口中得到肯定的答覆,她雀跃的心情溢于言表,双眼绽放出欣喜的色彩。 看见她重新拾回往日的笑容,艾登的眼眸隐隐流动着温柔的光,唇边的笑意不自觉地越发浓烈起来。即使他多次提醒自己需要与埃丝特保持适当的距离,不可以陷入太深的关係,然而每次都会被她坦率的性格给吸引,让他不由自主想了解她更多。 但同一时间,他又担心万一真的对她动情,将会造成不堪设想的局面。毕竟他们属于不同身份,让她牵涉进超自然领域,无可避免会令她遭遇到危险,这正正是戴维娜不希望让他们接触的原因。再说,倘若埃丝特发现他真正的身份,到时候还会接受他吗? 思及至此,各种纠结紊乱的情绪在艾登内心交织在一起,使他感到万分苦恼,看来要想出两全其美的方法,并不是容易的事。 第九章 爱能战胜恐惧(二) 在吉尔伯特宅邸,杰瑞德的卧室位于二楼接近梯口的位置。此刻,他的房门没有关上,可以清楚望见室内的空间,里面的环境宽敞整洁,整个格调以简约和素色为主,一张大型的双人床靠窗摆放,左右两边各放置着床头柜与枱灯,书桌、书架、衣柜、沙发椅等等的日常傢具基本全都齐全。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这个偌大的卧室里不见任何装饰摆设,就连一个工艺品或油画的踪影都没有,略显单调沉闷,却正符合杰瑞德较为忧鬱的性格。 而作为卧室主人的他正颓丧地坐在床边。由于窗户覆盖着蓝色厚帘幔,只有很少的光线能透射进来,令他整张脸庞淹没在暗影之中。此时,杰瑞德把手机举起来贴到耳边,静静地聆听着戴维娜在五分鐘前发送过来的留言。 「嘿,杰瑞德,是我。」听见这道至昨晚开始就无比思念的声音,杰瑞德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轻轻触动起来。他能听出,她声音里尽是掩盖不住的担忧,并且极为小心地选择接下来的用字,「今早,我已经从雷克斯口中知道你的状况。无论如何,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过于责怪自己,你应该清楚明白,间接逼你这样做的是尤妮丝,错的是她不是你,你不能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还有,你一直没有接我电话,让我很担心你,可以请你回个电话给我吗?」 语音播放结束,杰瑞德懊恼地蹙眉长叹一声,转身将手机拋到床上,然后双手抱头,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沉重的背影看起来既寂寞又痛苦。他真的不懂,为什么她还要继续对他好?既然她已经知道事情是他做的,直接拒绝再与他来往的话,那该有多好?起码只会让他觉得心痛难受,而不是像现在那么心烦意乱,对于该如何整理与她的关係毫无半点头绪。 正当他为此苦恼不堪之时,「叩叩」的敲门声旋即唤回他的注意力。他缓缓将头抬起来望去,发现一抹熟悉的窈窕身影正倚靠着门框,双手环抱在胸口前。卡瑞莎将向来披在肩上的鬈发梳成马尾,穿上淡蓝色的丝绒细腰长洋装,即使只是平日在家里的打扮,也隐隐散发着一种优美的气质。 「方便和我聊两句吗?」她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语气里的关怀表露无遗。可惜她并不知道,她的关心对现在的他来说,只是一种无形的负担。 「如果你是想劝喻我回学校的话,大可不必了。」杰瑞德刻意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直截了当地拒绝与她谈话。他低头看着自己白皙厚实的手掌,不禁再度回想起昨夜沾满血液的双手,声音陡然低沉了好几分,「我不认为自己应该要回去。」 「我希望你知道,这是一种逃避的行为,杰瑞德。」卡瑞莎丝毫没打算得到他的允许,便直接迈开双腿,大步踏进他的卧室里。她一路来到他面前停下步伐,然后轻轻蹲下身,满脸心疼地看着他,言语透出浓厚的安抚意味,「逃避从来无法帮你解决问题的。更何况,你已经逃避这个问题一百多年,或许是时候要去正视它。」 坦白说,看到杰瑞德再次因杀人而陷入低落的情绪,她真的很后悔当初知道他喝动物血液后,没有试图帮助他重新吸食人血,以致他一直逃避这个根深柢固的问题。要知道,卡瑞莎向来是以人血维生,因此她非常明白一个道理—— 当你越想压抑真正的本性,就反而越容易受到它控制。 「所以呢?」杰瑞德没有抬头回望她,只是发出犹如自嘲般的轻笑声,语含讽刺地问道,「回去面对一切?提醒着我杀了人的事实?又或者回到学校里滥杀更多无辜的人?小莎,你认为这样会让我好过一点吗?」 「该死的,杰瑞德,你明明就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意识到他在扭曲她话中的含义,卡瑞莎的声音因着急而变得有些焦躁,「况且我真的不懂,那个女孩和保安的死不完全是你的错,你为什么硬要用杀人这点来折磨自己?就连戴维娜都清楚明白,这根本不是出自于你本意。你又何必要一直责怪自己?」 「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自愿接受的惩罚。」他只是淡漠地回应道,随后更企图以冷言冷语打发她,「小莎,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 「噢,上天,你认为我会不懂?」卡瑞莎即时睁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口吻里隐藏着些微受伤的味道,「难道我不是吸血鬼吗?难道我会不明白吸血鬼有多么渴望人血吗?你真的相信我会不了解这种心情?」 然而杰瑞德却选择一言不发,冷淡的面容将他全部情感都压抑起来,浑身散发出阴鬱哀伤的气息,令当下的气氛安静得叫人难受。 「好吧,那戴维娜呢?」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乾脆将戴维娜搬出来质问他,连珠炮似地拋出一连串的问题,「你打算一直不找她吗?不跟她碰面了吗?就这样跟她断绝来往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杰瑞德痛苦地蹙起眉梢,一股难受和痛心的情绪充斥着他整个胸腔,「现在我的双手沾满鲜血,就算她说理解我,可万一我再次在她面前变成那副可怕的模样,到时候又可以怎样做?昨晚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警告,证明我无法在她面前控制自己。我是绝对不能容许自己伤害她的。」 「正因为这样,你更需要正视这个问题啊。」卡瑞莎急切地表明道,希望藉着戴维娜这个理由,让他鼓起勇气面对身为吸血鬼的黑暗面,「如果你真不想伤害她,就应该积极克服内心的障碍,这样才可以毫无顾忌地跟她在一起......」 「我们可以停止这个话题了吗?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其他的都不想谈了。」没想到,杰瑞德居然毫不留情地打断她未尽的话,声音驀地变得紧绷冷硬。接着,他抬手轻轻抹了一把脸,清俊的面容上尽显疲惫之意,「拜託你,小莎,不要再逼我了,好吗?」 听他此言,卡瑞莎欲张开的嘴唇瞬间紧闭起来,原本温和的脸色逐渐转为难看。她本来是很希望能解开杰瑞德的心结,也以为自己能够做得到,可他却连尝试对她敞开心房都不愿意。她真不明白,为什么他又要变回那个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杰瑞德?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她的关心?难道关心他是一种错吗? 「随便你吧。」想到这里,她实在受够他冷淡的态度,压抑已久的脾气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出来,「反正你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关心。」 拋下这句略带微慍的话语,她便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卧室,没有再理会身后的他。望着卡瑞莎逐渐远去的背影,杰瑞德难过地闭上双眼,抬手烦躁地揉着眉毛。 他当然知道自己激怒了她,小莎从来都很关心他,即使他很少主动向她或雷克斯诉说心底话,但她总能够明白他的情绪,给他细心的陪伴和开解。而现在,他却狠心拒绝她的帮助,她是绝对有生气的权利。 可惜在这件事上,他实在没办法心安理得接受她的关怀。现在只要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便会浮现出凯莉和学校保安在他面前死去的画面,每一幕场景都让他心如刀绞,胸口宛若被重石压住一般,痛得喘不过气来。纵然他想把错全都归咎于尤妮丝身上,但又真的能推得一乾二净吗? 他明明就该知道,夺取人类无辜的性命会造成无可挽救的悲剧。人死不能復生,不论是对方的家人还是朋友,都会因此陷入无尽的伤痛之中。而作为兇手的他,偏偏没有办法承担犯下的错误,着实让他觉得很卑鄙可耻,绝对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若然他继续与人类相处接触,相信只会酿成更多无法预测的悲剧。他甚至不敢想像,要是事情发生在戴维娜身上,内心将会面临多大的伤痛和打击。如果硬要选择,他寧愿失去她,都不愿意亲手伤害她。 或许他的离开,对所有人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第九章 爱能战胜恐惧(三) 坐在床上的戴维娜把手机随意放到一旁,下巴搁在用双臂环抱着的膝盖上,整张脸庞笼罩着浓厚的愁容。老实说,杰瑞德不接她电话,已经是她意料中的事。她很明白他需要时间独自安静思考,只是实在无法忽视内心的忐忑不安,很怕真的会如雷克斯所说,他在企图封闭自己,将所有错归咎于自己身上,受尽愧疚和自责的煎熬。 倘若他真的陷入这些负面的情绪里,她是绝对没有办法坐视不管。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比心灵上的折磨来得更可怕,他不应该独自承受这种残忍的痛苦。 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得现在就衝过去找他,陪在他身边,给予他关心和温暖。或许,她是应该要这样做的—— 儘管根本不确定,他是否会想看到她。 就在戴维娜陷入纷乱的思绪中,一连串「嗡嗡」的震动声响倏然从床上传来。她随即拿起手机,当看见萤幕上的来电者显示着卡瑞莎,马上用指尖滑动接键听,不假思索地接下对方的来电。 「嘿,你现在方便聊个电话吗?」卡瑞莎率先开口发言,纵使她努力装出轻松的语气,却始终掩盖不住隐隐的哀愁。 「是关于杰瑞德的吗?」戴维娜下意识地追问道,口吻洩露出些许焦灼。 「嗯。我想你大概也猜到,情况变得有多么糟糕。他现在根本连我的话都听不进去,我真想不到有什么方法可以帮他渡过这一关。」说到这里,卡瑞莎忧虑地吐出一声叹息,沉重的声音里夹杂着懊恼和惆悵。 「其实,我能理解他的心情。」戴维娜失落地垂下眼帘,悵然若失的感觉如同巨大的沉重铅块压在胃底,「虽然我们都清楚,这件事并不是出自于他本意,但他始终??」 话到此处,她突然静默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正确来说,她是说不出口。试问世界上有谁,可以轻松说出「杀死人」这三个字? 尤其对杰瑞德来说,那是一个极度黑暗的阴影。曾经刚成为吸血鬼的他,经歷过一段杀戮无数的时期,本来他已经尝试放下这段过往,重新让生活回归正常的轨道,可昨晚的事却残忍地唤醒他苦不堪言的回忆,令他长期埋藏于心底的罪恶感再次席捲而来。 她知道杰瑞德偏向属于有人性的吸血鬼,向来最不希望伤害人类,偏偏他在昨晚却亲手杀死了两个人。她无法想像他受到的打击有多么深重,虽然他们每个人都说能够理解他,但她却不认为他能够轻易原谅自己。 思及至此,她胸口像被某隻无形大手掐住般抽痛,一份苦涩开始在心里发酵起来。 「可有一点你必须要明白,倘若杰瑞德不再试着让自己控制嗜血的念头,像昨晚的情况只会变得越来越严重。」卡瑞莎略带凝重的嗓音霎时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其实我还有一个方法,能让他正视自己的恐惧,但我必须要你先诚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戴维娜面露些许迷惘,语带困惑地问道。 「你喜欢杰瑞德吗?」万万没料到,卡瑞莎竟然会直截了当地问出这条问题。 「我......」 她此话一落,戴维娜双眼瞪得如茶碟般大,心脏毫无徵兆地漏跳一拍,嘴巴张开却只吐出一个字来。 她喜欢杰瑞德吗? 老天,她根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像是已经习惯有他陪在身边,觉得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却未曾想过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与他相处。 坦白说,她很享受跟杰瑞德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从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这种感觉已经存在。只要待在他身边,她会觉得很轻松自然,不会產生任何压力,甚至会感受到一股很踏实的安全感。 每次她出事或遇到危险,看到他不自觉流露出担心和紧张,会有一股莫名的暖意在她胸腔内荡漾翻涌,像是因为他的在乎而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虽然杰瑞德很少会将真实的情感表露出来,却总是对她很关心。不管是她刚开始接触到那些神秘的低语声,还是到了得悉女巫的身份时,他都愿意陪她一起面对,从来不会让她独自承受未知的一切,更不会强迫她做出任何决定。 他的体贴和窝心,早已让她无法自拔地深陷其中,更意想不到的是,她试过因此而生起想倚赖他的念头。起初,她并没有发觉对他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但随着跟他相处的时间递增,才渐渐意识到对他早就超出友谊的界线。 回想起篝火晚会当天,他试图亲吻她的画面依然清晰鲜明,内心那份期待和紧张感令她分外深刻,犹如昨天才发生一样。就算他们之后再没有向对方提起这件事,可她心底从未忘记过这份悸动的情愫。 还有昨天杰瑞德教导她打斗时,当他利用结实的胸膛贴近她,那种心跳加速绝对不是假的,是她对于他的身体接触最真实的反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经意间的举动,甚至是他的喜怒哀乐,都能轻易地牵动她的情绪。还记得昨天,是他第一次对她展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使她当时因为他的改变而感到满心欢喜。相反知道他现在备受自责的折磨,却让她心情难受到极点,痛到骨子里心碎。 以上种种跡象,彷彿都证明着她对杰瑞德长久以来累积的感情。 想到这里,她决定鼓起勇气,说出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话:「我喜欢他,甚至已经喜欢到超乎我的想像,没有办法再停下来。」 「老天在上!你知道吗?我一直以来就是在等你这句话。」卡瑞莎的语气里溢满难以抑制的喜悦,兴奋的情绪从她声音里显露无遗,「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你的心意,放心吧,我今天绝对会安排你们见面的。等一下,你马上抽个时间去找洛尔或你祖母学习一种称为空间连结术的魔法,然后雷克斯会在晚上七点开车载你到我们家。」 「等一下,小莎,你这是打算要做什么?」戴维娜着急地询问道,对于她故作神秘的话完全摸不着头脑。 「总之,我不会再让杰瑞德继续逃避下去,而你也必须要帮我,把他从黑暗中拯救出来。」卡瑞莎的口气听起来异常坚定,彷彿不容许她拒绝这个要求,「这件事就只有你能做得到,听明白了吗?」 戴维娜轻咬着下唇,没有开口回应。虽然她对卡瑞莎盘算的计划毫无头绪,但若然是为了帮助杰瑞德,她压根儿没有產生要拒绝的想法,甚至希望能让黑夜快点来临,让她可以早点看到他,驱走盘旋在心中的不安。 只要能助他摆脱痛苦的阴霾,无论是任何事情,她都愿意去做。 第九章 爱能战胜恐惧(四) 「我希望,会听到你有好消息带给我。」 卢西安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声音听起来虽平静,背后却隐含着不容有失的期望。此刻的他正佇立在窗前,眺望着外面蓊鬱的山丘林木,目光深邃得宛若深不可测的幽潭。 「放心吧,你要的水晶吊坠,我已经拿到手。只是我在这边遇到一些麻烦,需要花点时间处理乾净,再过几天就会从莱德姆镇回来的。艾芙琳说过,只要水晶吊坠的能量尚未被使用,她们家族绝对不会发现被偷走一事。」手机彼端传来的,是卡蜜儿蕴含着满满自信的声音。她似乎正走在某条街道上,可以听见车轮轮胎碾压路面的声音,以及人们进出店铺时的开门声响。稍微停顿半晌,她故作有意无意地再次啟口, 「对了,我想你已经知道乔治他们找到洞穴的位置了吧?你应该没有忘记,在还没取得马丁内斯巫族的血液之前,他们是没有办法打开洞穴,顺利找出奥伯伦被封印起来的棺材。你那位女巫在这方面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吗?」 「关于这点,你无须担心,」卢西安缓缓开啟唇瓣,微微上扬的语调显露出他颇为愉悦的心情,「你提到的马丁内斯巫族,我们已经找到了。」 「什么?是谁?」卡蜜儿闻言颇为惊讶,急不可耐地追问道。 「噢,如此聪明的你肯定会猜到的。」他从喉间发出一种沙哑难听的低笑声,并用意味深长的语气反问,「最让我们在意的小女巫,你说还会有谁?」 「老天在上,竟然会是她。」卡蜜儿显然已经猜到他说的对象是谁,口气里充斥着难以置信,「难怪你的女巫能在她身上感受到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那你打算怎样处置她?」 「既然你已经拿到水晶吊坠,我们需要先把这位小女巫带到乔治他们那边,利用她的血液先行解开洞穴的封印。」他收起原先散漫松懈的态度,敛起神色,带着沉稳的语调对她问道,「相信你不介意回来布克顿镇后,再离开一趟吧?我跟弗罗拉还需要继续留在这里处理祭品的事。」 「当然没问题,本来我就是要跟乔治他们一同前往格兰斯岛,若然现在有这位小女巫陪我,我会对这趟旅程很感兴趣。」一如既往,她答应得非常爽快,没有分毫迟疑,声音略带像找到玩物般兴味盎然的笑意。 「能听到你这个答案真是好极了。」卢西安的唇角马上掀起满意的弧度,眸内掠过恍若狐狸般狡猾奸诈的光芒,「接下来我会开始准备捕捉她的行动,让你回到镇上之后,就能马上带她离开。我会期待着收到你回来的消息。」 说完,他便切断通讯,直接把手机塞进口袋里,然后转身,双眼不偏不倚地投落到弗罗拉身上。她正站在宽大厚重的老式木桌前,低头专注地利用手中的棍棒将药草捣碎,一股淡淡苦涩的药香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混合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不是特别好闻,不由令他皱起鼻子。 他知道她在处理属于魔法性质的草药,当初会挑选森林里的房子作为落脚地点,就是方便她种植这些草药,以助她施展各种类型的法术。在弗罗拉身后的木柜上,摆放着许多瓶瓶罐罐,里面载的每种草药似乎都有着不同功效,不过当然,卢西安并不认为自己需要瞭解太多,只知道她会帮助他施展魔法达到目的已经很足够。 「我们需要等到下次满月,才能够触发那个狼人身上的诅咒。那现在吸血鬼祭品的情况又是如何?你准备要在她身上施下诅咒了吗?」他将双手交叠于背后,接着迈开双腿,提着从容的步调朝她走近,低沉的口气听起来带上几分谨慎。 「她现在被困在小镇里,短时间内都不可能会离开。」弗罗拉仍在低头处理手中的草药,未曾抬头瞧他一眼,只是淡然啟唇回答,语气平静得没有洩漏出分毫情绪,「只不过,上次那个狼人是学生,我们可以在学校里任意催眠一个人,替我们取得与他相关的物品,继而引导他来找我们,顺利施下成为祭品的诅咒。可这次的吸血鬼,我只能尝试利用精神转移的方式,潜入她身处的公寓进行施咒。由于精神转移需要准备魔法材料,因此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那巫师呢?既然我们现在知道那位女孩的血液能够将洞穴打开,倘若她能够成为其中一位祭品,不就可以替我们省掉处理一个麻烦吗?」 卢西安此时来到她的身旁停下来,曲起食指的指节,有意无意地轻敲击着桌面,那双如同猎鹰般锐利的眼眸紧紧盯住她,不晓得是否想藉此给予她无形的压力,让她将专注力集中在回应他的问题上。 「我不能确定。虽然被挑选的祭品,必须要符合復活者拥有的特徵或性格,但不排除可以利用其他方式去达成这个条件。」听到卢西安提起那位属于马丁内斯家族的女巫,她终于停下手边的动作,抬起头来回望他,眼瞳里蕴含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情绪,「或许我需要跟她见上一面,对她施展一个小小的法术,从而取得结果。」 「哈,那正好。捕捉她就是我接下来要进行的计划。」听到她的答案不是否定,卢西安感到相当满意,语气尽是毫不掩饰的快意。不过随后,他似乎想起某件烦心的事,表情像嚐到腐烂的肉块般显得嫌恶,「只是,那群在她身边团团转的小鬼实在是令人感到烦厌。我不希望再跟他们纠缠,浪费我的宝贵时间。」 「最近我一直在研习某种魔法,能够将超自然生物的灵魂困锁在一个虚构的空间里,虽然无法维持一段很长的时间,但对我们来说,相信绝对充足。」弗罗拉看起来倒是气定神闲,声音里毫无半分忧虑,脸上的表情犹如胜券在握。 「嗯哼,有你这番话,我可就放心了。」卢西安冷不防地发出阴冷而得意的轻笑,一股欣赏的色彩从他眼神中投射而出,「你果然从来不会让我后悔,当年特地到保加利亚找你一趟,弗罗拉。」 十年前,卢西安从某位老巫师口中得悉能在东欧地区找到奥斯汀家族的后人,于是特地走遍每一个东欧国家寻找他们的下落。来到保加利亚,总算让他在黑市中发现弗罗拉的身影。出生于黑巫术家族的她,自然是在黑市中售卖各种黑巫术咒语和典籍,除了是宣扬黑巫术外,也是为了与不同巫师进行交易——若然巫师买下她出售的物品,需要以他们一小部分的魔力作为报酬。 弗罗拉拥有一种特别的能力,能够吸取巫师身上的魔法,继而转换成自己的力量。当然前提是,对方是以自愿的模式给予她魔力。 卢西安来到她的摊档前,主动向她表明自己的身份,以及提出让她利用黑巫术进行復活仪式的请求。他还记得,她当时只是抬起那双幽深的眼眸,上下来回打量他一番,然后便开口答应他的请求,没有利用任何条件作为交换。 直到现在,他仍然无法忘记她那个眼神。 那是一种骄傲,包含着满满自豪的光彩,是她对于黑巫术被重用的喜悦。 从看到她那个眼神开始,他就知道她会为了展示黑巫术的威力,而不惜一切替他復活奥伯伦。再说,奥伯伦是曾经在他们家族被巫师协会唾弃后,接济并重用他们的恩人,她自然更不可能拒绝他的请求。 卢西安很清楚自己需要一位强大,以及愿意帮助他施展各种类型魔法的巫师。而直觉向他发出讯息—— 弗罗拉就是他要找的人。 第九章 爱能战胜恐惧(五) 就算不是因为卡瑞莎说的话,戴维娜都会趁着下午没有课的时间,开车到祖母家找她一趟。经过昨晚魔力的自行爆发,她深深明白到,学习控制魔法绝对是刻不容缓的事情。倘若不能随心所欲地使出魔法,无论她多么想透过这种力量帮助杰瑞德他们对付敌人,相信也只会是有心无力。 抱持着这种坚定的想法来到祖母家门前,她抬手按下门铃,双瞳紧盯着眼前紧闭的白色大门。安静等候数秒,大门很快被打开来,映入眼帘自然是莫伊拉那张温和慈祥的脸孔。 由于戴维娜早于一个小时前与祖母通话,表明将会前来向她请教魔法。因此看到她的出现,莫伊拉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反倒展现出热情的态度。 「很欢迎你的到来,亲爱的。」她的嘴角绽放出和蔼可亲的笑容,清澈明亮的眼眸弯成像月牙般的形状,随后收起落在戴维娜身上的目光,快速往四周环视一圈,似乎因为没有发现某个人的身影而感到奇怪,「怎么今天不见你的吸血鬼男友?」 「噢,不,奶奶,」她的用词明显让戴维娜慌乱起来,连忙罢手否认,「你误会了,我们不是你想像中那种关係。」 「是暂时还不是吧?」莫伊拉故意对她眨眨眼,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昨天我有发现,他看着你的眼神蕴含着特殊的情感,就跟你祖父当年看着我的眼神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听闻祖母的话,戴维娜只是垂下眼睫,沉默不语,一股滞闷难安的感觉油然而生。就算她现在确定自己对杰瑞德的心意,那又如何?她又不清楚他内心的想法,现在的他既不想听到她的声音,也不想看到她,说不定根本就没有对她產生半点男女之情,从头到尾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别站在外面了,进来再说吧。」 见她眼底划过悵然的神色,摆出鬱鬱不乐的模样,莫伊拉心里已经猜出个大概来,于是主动结束与杰瑞德相关的话题,侧身邀请她进屋。 戴维娜礼貌性地朝她微微含頜,接着举步跨过门槛,进入玄关,一路沿着走廊来到宽敞整齐的客厅。耀眼的日光透过窗外流泻进来,照亮着室内原本昏暗的环境。当她发现沙发上坐着一道身材高大的熟悉身影,脚下的步伐驀地一滞。 只见洛尔正把手中的陶瓷茶杯端到嘴边,悠然地轻啜着冒烟的热茶。当他把茶杯放下来的时候,注意到戴维娜脸上带着愕然的表情,于是无奈莞尔一笑,平静地说道:「我跟你祖母互相认识,而且又是属于同一个巫团,没有必要这么惊讶看到我吧?」 「噢,奶奶,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她急忙转头望着莫伊拉,语带慌张地问道。 「没关係,我跟洛尔只是在讨论跟巫团相关的事,你也是我们的一份子,没有什么是你不能知道的。更何况,我认为跟魔法有关的事,说不定洛尔在场也能够帮上忙。」莫伊拉慢慢踱步至她面前,微笑着摇头回应道。想起戴维娜到这里来的目的,她也不再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直截了当地询问道,「你在电话里提到,说是想从今天开始练习控制魔法的,对吧?」 「嗯。」戴维娜毫不迟疑地点头,没有因为洛尔而显得有些顾忌,可见对他有着一定程度的信任。她下意识地伸手握着戴在右腕上的金属手环,表情隐藏着深切的不安, 「虽然祖母你说过,这个手环能够帮助我控制情绪,但我发现在意识到绪失控的时候,要阻止事情发生已经太迟。昨晚发生了一些状况,让我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那种感觉跟我平常生气的时候是截然不同的,会让我產生一种渴望摧毁的情绪。而最可怕的是,我居然会觉得享受这种像释出怒意的快感。」 「那是你的魔法在影响你,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经歷。」听见洛尔主动啟唇解答,戴维娜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他身上,发现他脸色变得略为凝重,似乎对于她的状况感到有些担忧,「你的魔力长期被埋藏在大自然中,现在终于回到你的体内,自然渴望能尽快被释放出来,但它一直没有等到被使用的机会,于是只好藉着扩大你的负面情绪,慢慢侵蚀你的理智,等到你完全被情绪吞噬,自然不得不把它像发洩一般将力量释出。」 「要是我体内的魔法真的如此渴望被释放出来,那为什么昨晚我遇到危险,又无法随心所欲地使出魔法?」各种纷乱的思绪瞬间在戴维娜心中翻涌,令她急切想拨开层层迷雾找出答案。 「老天,你说在昨晚遇到危险?」莫伊拉闻言,心头猛地一紧,忍不住担心地问道。 「没事,事情都已经顺利解决了。」她马上将目光投向祖母,对她释出带着安抚意味的微笑,然而当想起杰瑞德因为自责而陷入无助和悲伤的情绪中,她眼角陡然染上几分失落,酸涩的语声里洩漏出浓重的伤感和惆悵,「虽然事实上并不尽然。」 「魔法本身是拥有灵性的,倘若你还没有完全纯熟地控制它,它只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洛尔平淡沉稳的声音冷不防地响起,使她从忧虑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要让魔法顺从乖巧地从你身上流出,必须要先学会当它的主人,当它的指挥者。」 「那我需要怎么做?」戴维娜急不可耐地追问,焦急的语气显露出她对学习掌控魔法有多么迫切。 「控制魔法是需要透过反覆不断的练习,让能量渐渐驯服在你掌控之中。」这次开口回应的是莫伊拉,她给戴维娜的感觉就像是母亲罗莎琳,柔软亲切的嗓音总能让她感到心安,让紧绷的情绪得到短暂的舒缓,「昨天我不是把你父亲的魔法书转交给你了吗?你有回去看过吗?里面有没有哪一种简单的魔法,你是希望学习的?每当你顺利施展某一种法术,就表示你能够渐渐掌握控制魔法的技巧。」 「我刚刚有翻看过爸爸的魔法书,知道有一种法术称为空间连结术。只要施展这种魔法,就可以将我跟另一个人的位置连结起来。如果我希望能在今天内掌握这个魔法,奶奶你认为有可能吗?」戴维娜谨慎地观察着祖母的表情,语带试探地问道。 「呃,这个魔法不算复杂,也不需要用到任何魔法材料,若然你能够在心如止水的境界下唸出咒语,相信要学会不是困难的事。但要是你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希望学习空间连结术吗?」莫伊拉轻蹙起眉头,对此感到疑惑不解。 以入门的法术来说,作为初学者的巫师通常会先学习定位咒或定点传送术,因为相对较为实用,可以广泛应用于日常生活中。相反,空间连结术并没有太大的用处,被使用的机会也不多,很少有巫师会刻意学习这个魔法。 「那是因为......」 她霎时间语塞,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她应该说出实话吗?还是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算?反正她猜,祖母大概是出于好奇才会想瞭解当中的原因,相信不会固执到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让她知道自己对杰瑞德的心意真的好吗?爸爸的死令妈妈变得非常憎恨吸血鬼,虽然奶奶表明不会将错怪罪在其他吸血鬼身上,可要是让对方知道她对一个吸血鬼產生感情,又会有怎样的想法?会赞成她勇敢争取自己的幸福吗? 戴维娜咬着嘴唇,挣扎踌躇了半晌,直到一个决定在心中悄然成形,才鼓起勇气抬眼注视着祖母,坚定而缓慢地吐出自己的心声:「是为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我将会在晚上跟他见面,所以一定要在之前学会这个魔法,不然我怕自己会失去他。」 她此言一出,莫伊拉和洛尔惊讶地微微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瞪大的双瞳里佈满着难以置信,彷彿没有料到她会对他们如此坦白。当然啦,即使戴维娜没有明确提到口中的对象是谁,他们心里也非常清楚,肯定是那个吸血鬼男孩—— 杰瑞德。 ?????? 「砰、砰、砰......」,穿着黑色背心和运动裤的杰瑞德,此刻正站在一个悬吊在天花板上的沙袋前,接连不断地挥动拳头,把眼前的沙袋击打得不停摇晃震动,闷响声连绵不绝。 除了恆常锻练,每当杰瑞德心情不佳的时候,都会将沙袋掛在房间里尽情发洩。 他重复这个左右出拳的动作已经将近半个小时,丝毫没打算要停下来休息,反而一拳比一拳更猛力地轰击着沙袋,像是要将心中的苦闷全都宣洩出来。淋漓的汗水将他的发丝打湿,狼狈地黏在他额前。 就在杰瑞德仍在专注用结实的拳头重击着沙袋的同时,他敏锐的听觉忽然捕捉到高跟鞋由远而近,敲击着地面的清脆声响,于是停止击打的动作,下意识地转过头,把视线飘到门口的方向。待看清来者的面貌,他不由愣怔了一下,神情显得有些意外。 朝他走过来的是吉尔伯特夫人,当她发现他投射过来的目光,主动对他释出一抹浅淡的微笑。 杰瑞德的眉毛微微弯起一吋,单手扶着仍在左右摇摆的沙袋,摆出一副瞭然于胸的样子:「没猜错的话,是小莎让夫人你过来的吧?」 「别误会,我只是听到你房间传来这么响亮的声音,才会走过来看看的。」吉尔伯特夫人来到他面前停下脚步,唇边含着清浅的笑意,并以温和的声调问道,「要换件衣服,陪我到花园走走吗?」 「我……我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他刻意撇开视线,有些淡漠地拒绝道,一股莫名的沉鬱顿时蒙上他俊俏的脸庞。 「拜託,杰瑞德,这里是你的家,又没有陌生人在这里,难道你是三岁小孩吗?担心花园里会有张大嘴巴,把你吞进肚子里的怪兽?」但吉尔伯特夫人没有因此而默默离开,反而扬起双眉,佯装开玩笑地问道。 听见此言,儘管杰瑞德的心情依然差劲透顶,嘴角还是忍不住悄悄上扬,露出难以掩饰的笑意。对于夫人罕有地表现出风趣幽默的一面,还真是让他意想不到。 「我会在花园等你。」 拋下这句话,吉尔伯特夫人没有等待他答覆,便转身迈步离开,似乎是很有信心他会在稍后过去找她。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内,杰瑞德唇畔的弧度慢慢收起,一声无奈的叹息从他嘴里溢出。 面对吉尔伯特夫人的请求,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于是迅速换上乾爽的衣物后,便拖着沉重的步调下楼。 第九章 爱能战胜恐惧(六) 穿过宽广的客厅,杰瑞德来到宅邸的大门前,将修长的手指搭在金属门把上,继而轻轻旋动。大门伴随着吱嘎一声打开来,他看见吉尔伯特夫人安静地站在花园里的鹅卵石小径上,双眸着迷地凝望着面前种满五顏六色的植物,眼底流转着瀲灩的柔光。 虽然吉尔伯特夫人从来不像外表那般严肃,但他确实很少会看到她露出如此柔情的神态。 怀着这种奇异的心情走下门廊宽阔的台阶,他踏着稳健的步伐朝吉尔伯特夫人走近,并在她身旁停下来,侧身与她面向同一个方向,澄净的蓝眸定定注视着灌木上开满各种顏色的花朵。 一股属于大自然的芬芳香气瞬间扑鼻而来,杰瑞德不由自主地深吸口气,享受着这股沁人心脾的清新气息。他知道花园里的植物和盆栽全都是由小莎亲自栽种和打理,然而他平常甚少会花时间特地到这里悠转一圈,直到此刻真正停下来欣赏这份美丽,才深深感受到她对栽种植物投放的心思。 「你知道小莎喜欢栽种植物的原因吗?」吉尔伯特夫人冷不防地啟唇出声,拋出这个他未曾细想过的问题。 「不就因为是她的嗜好吗?」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嗓音从轻啟的嘴唇间平稳地滑开来,「跟泡茶一样。」 「小莎大概有向你提过,曾经的她也有经歷过杀戮人类的事吧?」吉尔伯特夫人缓缓侧过身来望向他,轻声问道,话中似乎别有深意。 杰瑞德缓缓垂下眼睫,默而不语。没错,小莎确实有向他提起过这件事。就在他和莱特尔先生于1855年抵达贝克尔镇的吉尔伯特宅邸时,小莎带他到马场找雷克斯,介绍对方给他认识,后来提到雷克斯自愿变成吸血鬼的原因,她情不自禁地对他说出曾经因为產生嗜血念头而杀人的往事。 而他刚才居然认为她不会瞭解他的感受,说出那些过份又伤人的话,实在令他觉得自己的态度很糟糕、很差劲,心中难免升起一份歉意。 「学习园艺种植,是她在经歷这件事后而產生的兴趣。」没有预期听到他的答覆,于是她主动对他诉说着卡瑞莎学习园艺的过程,轻柔的眼神彷彿带她回到遥远的过去,脸庞蒙上一层若隐若现的忧鬱,「当时的她,很清楚人死不能復生是自然定律,但同时又痛恨自己无法弥补杀人后造成的过错,一直被那份无力感狠狠折磨着。 事情过后的某一天,她忽然主动到我们家的后花园帮园丁修剪草木,起初我以为她只是想藉着这份娱乐分散注意力,想不到后来她居然还亲自到市集选购种子,回来后向园丁请教她播种施肥。之后更每天到花园浇水,观察种子生长的情况,看着它们从发芽、成长、开花结果,到最后凋零枯萎,每个阶段都参与在其中,我想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在不知不觉间培养出种植的兴趣。我甚至记得她曾经向我提过,植物的生长过程就跟人类一样,由小小的胚胎发育成可爱的婴儿,到出生后慢慢成长为孩童,再由青少年转变为成年人,最后迈入老年的阶段,默默等待某天迎接生命的终结。」 杰瑞德低着头,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片刻后才意会到夫人话中的意思,眸底驀地掠过难以置信的震惊:「你的意思是,小莎把照顾人类的心情投射到植物上?」 她朝他点点头,语气略带苦涩地感慨道:「虽然她从来没有亲口向我提过喜欢上种植的原因,但我知道她将每株植物都当成是一条真实宝贵的生命,倾尽最大的努力去照顾它们,大概为的就是,希望可以用这份真心,为曾经伤害过的每条生命赎罪。我们是吸血鬼,嗜血从来是我们的天性,儘管我们曾经属于人类这个身份,可始终没有办法否认对血液的需求,这是每个吸血鬼都会经歷的煎熬。在不愿伤害人类的心情下,要如何抵抗人血的诱惑当然是重点,但同时都需要学会接受和面对这种渴求。」 杰瑞德的嘴唇紧闭起来,陷入一阵无言的沉默。虽然他没有打算表达自己的心情,可在得悉卡瑞莎沉重的过往后,神情明显有些动容。 一直以来,每当他经歷杀人后带来的罪恶感,都只会怨恨和责备自己,从来没想过要如何为事情做出弥补,甚至选择逃避,不愿正视自己的问题。与小莎积极摆脱伤痛的表现相比,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只懂把自己逼进墙角,困在循环式的痛苦中,却没有试图寻找方法解决问题的根源。 「我很遗憾你再次经歷这种痛苦,杰瑞德。我能明白你自责的心情,你会觉得痛,表示你还是会在乎人类的性命,并没有因为渴望得到血液而放弃你的人性。但赎罪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你觉得将自己封闭起来,利用愧疚感来惩罚自己,对事情真的有帮助吗?与其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为何不选择做些事情来弥补?」 吉尔伯特夫人伸出手搭在他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神里流露出真诚挚的关怀。打从杰瑞德搬进来跟他们一起住开始,她已经把他当成半个亲儿子,现在看到他因为内疚而落魄颓丧,她自然希望能担任母亲的角色开解他。 「我可以做出弥补吗?」他用力地深吸口气,硬挤开贴合起来的嘴唇,声音变得艰涩沙哑,「我所造成的伤害,真的能够弥补得到吗?」 「噢,杰瑞德,我的好孩子,虽然人死不能復生是铁一般的事实,但并不代表你无法做任何事。我知道,你认为只要不再离开这栋房子,不再跟人类有任何接触,就不会再次酿成这种悲剧的发生。但因为害怕面对而选择躲藏起来,是属于懦弱逃避的行为。你心里很清楚,让你触发杀人念头,是埋藏在内心黑暗处那个渴望嗜血的你,要真正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要亲手打败它,夺回你意识的自主权。」吉尔伯特夫人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温淡的语声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了。至于要怎么做,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说完,她用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便越过他身边离开。待目送吉尔伯特夫人走回屋子里,杰瑞德把目光转回来,投放到几枚顶端呈浅蓝色,还在处于含苞待放的花蕾上。 他起初以为小莎对种植充满热情,单纯是喜欢看到种满植物的优美环境,却没想到背后是有着这么深重的意义。虽然她总是把他当成哥哥一样看待,但老实说,无论在想法还是处事方式的层面上,她都比他成熟许多,总是担任着安慰他的角色。 想到这点,他唇角不自觉扯起苦涩难看的弧度。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轻微的震动从裤袋里传来,他下意识把手机掏出,发现屏幕上显示着卡瑞莎刚传送过来的简讯: 「想让我消气的话,今晚八点准时到老地方见面。要是没有看到你出现,就别指望我会原谅你。」 杰瑞德的眉毛困惑地皱在一起,无数个疑问顿时在脑海里盘旋着,令他迷茫不已。为什么要特地约他到老地方见面?有什么话不能在屋子里说吗?难道小莎是要让他做些什么奇怪的事? 不过很快,他便将这些疑问拋出脑海,让纠结的眉间舒展开来,不再为此困扰自己。既然是他惹她生气在先,不管怎么样,都认为自己需要在晚上过去找她,以真诚的态度当面跟她道个歉。 ========================== 下一章就会进入大家期待已久的情节, 预计六千字,目前已经写到四千字, 希望下週能准时更新,保证一口气更新全部,绝对不会断在重要的地方!!! 第九章 爱能战胜恐惧(七) 夜幕渐渐低垂,金银交织的月光照耀着黑丝绒般的天空,蒙上一层淡黄柔和的光辉。 离开宅邸,穿过洋溢着清香的花园,杰瑞德独自走进侧面沉静的树林。小莎在简讯中提到的老地方,其实就是她、杰瑞德和雷克斯曾经一起练习打斗的训练场地。那里是一块树林空地,在莱特尔先生还没遇害之前,他们三人为了提升战斗力,常常会到那边互相切磋战斗技巧,偶尔吉尔伯特夫妇也会参与其中。 记得卡瑞莎当初得悉这个地方后,还特地在那里掛起一张网状的吊床,趁着杰瑞德和雷克斯练习对打时,她则淋浴在阳光下看书休息。 事隔数个月,再次踏上这条通往空地的路径,杰瑞德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同时也因为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事,以及莱特尔先生隐藏的不可告人秘密,内心翻腾起各种百感交杂的情绪。 杰瑞德怀着错综复杂的心情一路往前走,直到在某棵松树下发现一道熟悉娇瘦的背影,他心头猛地剧震,陡然煞住脚步,双眸瞪得滚圆。单凭一头微捲的棕色秀发,杰瑞德自然察觉出对方并不是卡瑞莎,而是他从昨晚开始就在惦记的那位女孩。 他缓缓张开嘴唇,下意识地呼唤出她的名字来:「戴维娜?」 听闻他的呼唤声,戴维娜的心脏驀地漏跳一拍。打从昨晚开始,她就期待着再次听见这把温暖磁性的嗓音,为求确保他的安好,让她悬起的心可以稍微放下来。纵使她对于即将要实行的计划感到紧张万分,但还是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要镇定,并缓缓转过身来面对他。 望见这张思念已久的面容,杰瑞德瞳中温柔的波光无法压抑地洩漏出来。噢,老天爷!她大概不会知道,他此刻有多么想衝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里。可恨的是,属于她响亮的脉搏声却不断充斥着他的耳朵,不管他如何抵抗挣扎,都无法将血液在她血管流动的声音从耳中消失。 于是他决定狠下心肠,把脸上所有情绪全都抹去,转为一副面无表情的脸孔。 「不用说,肯定是他们想出来的主意,对吧?」 杰瑞德刻意回避她的眼光,以一种冷硬的语调问道。他本来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小莎要无缘无故约他到这里来?原来只是为了骗他出来跟戴维娜见面。 虽然下午与吉尔伯特夫人经过一番交谈后,他在许多方面都想通了不少,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见戴维娜,他始终没有办法装作没事一般,尝试跟她回到从前的关係。或许,他心里还是会感到不安,害怕忍不住会產生伤害她的念头,最终造成他无法承担的结果。 「卡瑞莎和雷克斯都是你的好朋友,他们只是想帮你而已。」儘管他冷漠的态度让戴维娜隐隐有些受伤,但她没有介意,并迈开步伐走向他。 没想到杰瑞德却不假思索地往后退开,像是要避开与她的所有接触,淡漠如冰的面容不见分毫情绪:「结果很明显,他们根本不清楚怎样才是对我最好。」 拋下如此冷然无情的话语,他便转身欲走,显然不想再跟她有任何交谈。 「等一下,杰瑞德。」戴维娜急忙开口叫住他,并提步追上去。眼看他越走越快,丝毫没打算停下来,于是她率先停住步履,闭上眼深吸口气,努力让紧张混乱的心情平静下来,慢慢回想起下午跟祖母练习时的片段,试图找回当时的感觉,然后将手向前伸出,掌心向着地面,从嘴里喃喃地唸出一句拉丁文,「locusvinculum。」 伴随着稳定的咒语声落下,她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发现当杰瑞德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他彷彿撞到一个隐形的障碍般往后弹开,之后无论他尝试多少次,遇到的结果都是一样。无可否认—— 他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结界中,没有办法离开。 见到此状,戴维娜眼中跳跃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心头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她成功了!她成功将他和自己的位置绑定在一起。今天下午,祖母总是向她强调施咒时必须要保持心境平静,起初她一直担心,自己的情绪会因他而受到影响,无法一次性让咒语见效。 但按照现在的进度看来,她似乎已经慢慢掌握到施咒需要的技巧。 「我的上天,你刚刚是不是做了些什么?」杰瑞德僵硬地转动身体,视线投射到她身上,脸上震撼得一副茫然,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那是空间连结术,是我今天找奶奶学回来的。」她踩着不疾不徐的步伐继续朝他走近,并且刻意放慢语速,让每一个音节听起来无比清晰,「这意味着,在我还没有解开咒语之前,你只能跟我呆在一起。」 「见鬼的,戴维娜。你脑子没毛病吧?」杰瑞德一时控制不住慍怒的情绪,生气地朝她怒吼道,「要是我突然伤害你的话,你要怎么逃跑?你知道你会随时没命吗?」 「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停下来面对我,我根本不在乎。」戴维娜来到他身前停下脚步,大幅度地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在她眼神里全是坚定不移的决心,语气蕴含着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更何况,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 杰瑞德双手暗自握紧成拳头,咬牙说道:「连我都不敢该死的保证这一点,你能吗?难道你已经忘记,昨晚我才......」 她毅然地截断他的话,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那双幽暗的蓝瞳,目光清澈而真诚:「我知道昨晚那个并不是真正的你。你当时只是被尤妮丝激发起对血液的慾望,以致所有情感都被嗜血的念头给吞噬,但我相信一定会找到方法,让那个摧毁你善良的黑暗面消失的,求你别再用这点来伤害自己了。」 「所以呢?你又想说那不是我的错,我不需要背负任何罪名,可以用轻松随意的态度看待杀死人的事吗?」杰瑞德不由发出自嘲般的轻笑,故意扭曲她言语中的意思,凄冷的笑声中揉杂着淡淡的悲伤和脆弱,每一句都令她的心切割得支离破碎,「是我亲眼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的,戴维娜。难道你还没看清这个事实吗?只要看见人血,我就会失控停不下来,夺取一条又一条无辜的生命,变成那头连我自己都会觉得可怕的怪物。」 他是真的不忍心说出这种话来伤害她,但在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对她生命造成威胁之前,他只能选择残忍地推开她,与她保持适当的距离。倘若他因为嗜血的念头被激发起来而伤害她,他心中承受的伤痛绝对会比现在更加沉重,甚至永远都无法再从悲痛中走出来。 「噢,拜託不要再这样说自己了,好吗?你从来都不是怪物,杰瑞德。」 听见他用这种丑陋的词语来形容自己,戴维娜的心不由一阵绞痛。她伸出手,想触碰他的胳膊,他却往后缩开,拒绝让她接触。清冷的月光映照着他脸上的哀伤,令她胸口產生一种近乎窒息的难受,彷彿心脏被无形的利刃刺穿,流淌出止不住的血液来。 「我劝你最好还是远离我,现在的我跟杀人兇手根本没有分别,接触我只会令你增加受伤的风险。」他颤巍巍地吸了口气,收起原本阴鬱悲伤的情绪,恢復一副淡漠疏离的神态。 「我不懂,为什么每次触碰到你心里的伤口,你就要毫不留情地将我推开?」纵使杰瑞德持续利用冷言冷语,试图让她產生放弃他的念头,但他显然低估了她的执着和坚持,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她才不可能任由他独自承受心灵上的痛楚,「为什么不能让我分担你的痛苦?你是认为我没有办法接受渴望嗜血的你?不,杰瑞德,你依然是你,无论这件事有没有发生,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看法。因为我很清楚知道,哪一个才是最真实的你。」 「这从来就不是接受与否的问题,是我不想伤害你,戴维娜。为什么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陷入嗜血的我只会產生伤害你的念头,根本没有办法面对你。」杰瑞德伸手无力地抹了一把脸,露出某种被击垮的挫败表情,眸色越发黯淡下来,「就像现在,就算我很努力不去看你,但我依然能听到你心脏跳动的声音,依然可以闻到属于你血液的香气。你根本不会知道,现在的我有多么渴望喝下你体内的血液。当我求你了,好吗?解开这个该死的咒语吧。」 他的口气充满着苦涩的哀求,内心极度渴望她能理解他选择推开她的理由。他并不值得她花这么多的心思,身为吸血鬼的他,身上背负着太多沉重的包袱和枷锁,她根本没有必要自找麻烦,牵涉在其中。 「不,我不要。你才吓唬不了我。」想不到戴维娜依然坚定地摇头,浅绿色的眼眸牢牢地紧锁住他,口吻尽是绝不认命的倔强,「我比任何一个人更清楚,你是不可能会伤害我的,不要试图用这种烂藉口来逃避我。」 「天杀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一直这样逼我?」她的顽固令怒火瞬间在杰瑞德体内攀升,他故意露出齜牙咧嘴的兇狠模样凑近她,歇斯底里地朝她嘶吼道,语气显得极为焦躁,「要你对我视而不见,难道真的有这么难吗?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寧愿冒着死的风险都不肯放过我?」 「因为我喜欢你。」她可以对天发誓,这句话绝对不是因为衝动而脱口而出。早已用尽全身力气的她,面对着故意对她兇恶的杰瑞德,快要觉得自己支撑不住,声音开始带着几分哽咽,「噢,杰瑞德,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我对你的喜欢恐怕已经超出我的想像,我根本就不可能无视你,甚至对你置之不理,因为如果这样做,我的心也会难受到想死。」 听见她对他毫不掩饰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意,杰瑞德只能愣怔地看着她,双眼圆睁,错愕地张开嘴,却因为思绪一片空白,而挤不出隻字片语来。他从来没有想过戴维娜跟他有着同样的心情,一直认为只是他情不自禁地爱上她,不曾想过他们的关係是两情相悦。她的告白,字字句句挑拨着他心上最柔软的那根弦,将他原本的狠心和理智全都在剎那间瓦解粉碎。 「所以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解除魔法的。哪怕你是打算要伤害我也好,我都不可能选择放弃你。」只见戴维娜抬起手,将披散在两侧的头发撩到右肩上,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颈,内心的决定犹如磐石般坚硬,无人可以撼动,「除非你不再推开我,愿意让我一起分担你的痛苦。」 眼看她如同接受命运的安排般闭上双眼,摆出准备迎接他吸取她血液的模样,杰瑞德的心像是被狠狠揪紧般绞痛起来,恨不得立刻痛扁自己几拳。操,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他居然让她觉得自己真的要动手伤害她?他怎么可以做出这种混蛋的行为?自己口口声声说不想伤害她,但现在又何尝不是在她心上划上一刀? 想到这里,杰瑞德眼中流转着一种窒息般的心疼,最初决定要推开她的想法不禁產生动摇。倘若真的要伤害她,才能让她解开咒语,那么他倒寧愿做出另一个选择。 下定这样的决心,他一手环住戴维娜的腰,一手捧住她的后脑,将冰凉的嘴唇压到她的唇上,这种柔软的质感激得她全身一阵颤慄,心脏像是电鑽般狂跳起来,肾上腺素急速飆升。 戴维娜惊讶地睁开眼睛,没想到会在近距离下看见一双如羽扇般长而浓密的睫毛——他正闭着眼亲吻她,薄唇轻轻在她唇上张开来,紧吮着她润泽樱红的双唇,轻柔细腻地品嚐着她唇瓣的每一处。 她心里倏然浮现出粉红泡泡般的欣喜,一股如电流般的酥麻感顿时涌遍全身。她下意识地重新闭上眼睛,双手缓缓攀上他结实的背,不自觉地轻啟嘴唇,主动邀请他的舌头探入柔滑如丝的口腔中,勾缠着她被动生涩的香舌。 然而,在她血管里奔腾的血液香气却从她皮肤底下鑽进他鼻孔,令他感到口乾舌燥,两颗獠牙从唇间蠢蠢欲动,脸上的血管开始变暗,形成可怕的黑纹,一条接一条攀上他的脸庞。一股恐惧感沿着他的背脊往上窜升,心底猝然惊慌起来。 「不,不——」他毫不犹豫地从她唇上离开,迅速转身背对她,语气中满是慌乱和畏怯,「很对不起,但我.....我做不到。」 戴维娜清楚听到他拚命地深呼吸的声音,双手垂在身侧攥紧成拳头,彷彿在试图抑压着对人血的悸动,浓重的心疼瞬间溢满她整个胸腔。 「嘿,杰瑞德。」她伸手抚摸他的胳膊,语声带着恳求的意味,「拜託你,请转过来看着我,好吗?」 杰瑞德闭上双眼,用力地吞嚥着乾涩的喉咙,然后缓缓转过身来,以一副渴望嗜血的脸孔面对她。他强逼自己不去留意她的血管,不去感受她体内充满血液的诱惑气息,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她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眸。 戴维娜用温暖的手覆上他冰冷的脸庞,眸中投射出的光芒比天上朦胧的月光更柔亮:「我只想让你知道,无论是什么事情,我对你都是绝对信任。因为我知道,我认识的杰瑞德,是值得我无条件去信任他。」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闭上眼睛,踮起脚尖主动迎向他的嘴唇,并张开双臂揽住他的颈子,将轻盈柔软的身体偎向他高大结实的身躯,让两人毫无缝隙地紧贴在一起。她似乎在模仿着他刚才的做法,辗转地吮吻着他的唇瓣,但必须要承认的是,她并没有太多相关经验,因此亲吻他的方式,更像是一隻惹人爱怜的小猫在渴求索取他的吻。 虽然她的吻技青涩笨拙,却把盘踞在杰瑞德心头上的不安与恐惧驱散得一乾二净,紊乱的气息慢慢平復下来。唯一让他感到头痛的是,如果任由她继续领导这个吻,大概会令他因为等不及而憋到发疯。 于是他决定化被动为主动,闭上双眼,用两隻大掌牢牢扣住她的后脑勺,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柔顺的发丝。趁着她的樱唇微微张啟,他灵活如蛇的舌头顺势刺入她口中,搅动着她唇内甘甜的津液,舔舐她口腔里每一寸角落,狠狠略夺她的气息,更炽热、更飢渴地回吻着她。 随着热情的拥吻持续加深,浮现在杰瑞德脸庞上的黑纹开始渐渐消失,内心对血液的渴望已经被对她的爱意给完全覆盖。 此刻的他再也无法自我克制,沉积在心底的思念与爱慾霎时翻涌而上,让他的吻从温柔转为激情和贪婪,两人湿滑的舌头互相交缠嬉戏,来回进出对方的嘴里,可以听见热情的吸吮声从他们唇舌的空隙间流出。这种变得更为狂野的激吻,引来戴维娜一阵急促的喘息,但她并不希望停止,只想放纵自己沉沦在这个甜蜜幸福的时刻。 她想他吻她,甚至希望直到她窒息之前,他都不要放开她。 而杰瑞德似乎也听到她的心声,压根儿没有打算松开她。相比起血液,现在的他更渴望吻她,并且可以发誓,这是他前所未有最渴望的事情。虽然他一直以来都不敢承认,但他很确定,对她的感情早已经来到不能自拔的地步,有如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每当靠近她,他内心总会產生一种异常强烈的情绪,那是对一个人心动的感觉。刚开始对她產生感情,他一直很想抗拒,假装自己毫不在乎,可到后来她因为听到神秘的低语声而昏倒过去,令他整个人慌乱到差点失去方寸,因为担心她出事而感到特别紧张。 或许就像小莎说的,她总是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令他变得不再像原本的自己,甚至会因为爱她而失去理智,陷入疯狂。 他从来没试过这么渴望得到一个人,但此时此刻,他却渴望她能永远待在他身边,不愿让她离开。即使他天杀的知道自己与她的身份悬殊,他都不想放开她。既然上天已经从他身边带走了一个又一个亲人,那么他现在想要戴维娜,相信这个小小的渴求一点都不过份吧? 良久,杰瑞德才恋恋不捨地离开她柔软的唇瓣,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冰凉清新的气息喷洒在她的嘴唇上:「老天,就算要我死,我都绝对不可能捨得伤害你。」 「我知道。」戴维娜眼角含笑地看着他,语气里包含着对他坚定的信心,「而事实上,你并没有。」 「该死的。你明明很清楚我是吸血鬼,是不应该喜欢上我的。」杰瑞德将厚实的手掌贴上她的脸颊,低沉沙哑的嗓音里多了几分柔情蜜意。她意外发现他眼眸的顏色忽然变得非常浅,就像在注视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令她情不自禁地沉溺在他的眼神中。 「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杰瑞德。不论你是不是吸血鬼,都无法阻挡我对你的感情。」她再次义无反顾地坦承对他的感情,真挚的眼神清澈得宛如湖水般澄净,态度依然清晰坚决,「我不想看到你痛苦,更不希望失去你,拜託不要再推开我了,好吗?」 「不会。我发誓就算上天要终结我的性命,我都不会再推开你。」杰瑞德信誓旦旦地对她承诺道,无尽的爱意从他眼中流泻而出,声线轻柔得彷彿她从未听过。 听见他的答覆,一抹甜美的幸福笑靨自戴维娜唇畔荡漾开来,旋即展开双臂,紧紧揽住他的脖颈,将下巴抵在他宽阔硬实的肩膀上。她的举动令杰瑞德嘴角掀起格外温柔的弧度,伸出双臂环抱着她,并微微收紧力度,将她搂得更紧,像是永远都不打算松开。 两人缓缓闭上眼睛,深情相拥,静静感受着彼此间的气息,享受着这份只属于他们的静謐和温暖。 ============ 明天来放上两人的相拥图wwww 杰瑞德和戴维娜的相拥图 在此感谢文友wendy帮忙绘製,将两人幸福的画面画出来www 第九章 爱能战胜恐惧(八) 沿路再走三分鐘,映入眼帘是一片宽阔平坦的圆形空地。这里环境清幽寧静,没有虫鸣鸟叫,四周树木虽然高大,但生长不算茂密,抬头可以清楚看见辽阔墨黑的夜空。而在某个显眼的角落,有一张尼龙绳的网状吊床搭在两棵结实的大树间,床的宽度足够容纳两个人,此刻可见两抹身影正愜意地躺在床上,享受着晚风带来沁入心脾的凉意。 杰瑞德展开手臂紧紧揽住戴维娜的肩膀,让她舒服地依偎在他结实强壮的胸膛上。戴维娜单手环住他腰际,另一隻纤细柔软的小手被他厚实有力的大手包裹着。纵然他的体温无法让她感到些微寒冷的身体温和起来,但这些亲密的举动已经足以令她温暖到心窝,整个人仿如置身在美梦一般。 话说回来,虽然她曾经到访过杰瑞德居住的宅邸好几次,却一直不知道存在着这个空旷的地方,尤其刚开始在这里找到这张吊床时,她更是对此感到相当意外和惊喜,等到后来杰瑞德主动解释吊床的由来,才发现原来要感谢身为幕后功臣的卡瑞莎。要不是当初她在这块空地上掛起一张吊床,相信她跟杰瑞德也无法在此刻找到一个这么舒适又幽静的独处空间。 其实想起来,她和杰瑞德能在今晚顺利走在一起,也是全靠小莎想出来的计划,她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思及至此,戴维娜缓缓开啟双唇,不由自主地吐露出以下这番心声:「老实说,今晚我能顺利跟你见面,都是因为有卡瑞莎的帮忙。要不是她把你约出来,我猜你肯定会持续不接听我的电话,就算我过来找你,你都会狠心将我拒于门外。」 似乎感受到一股伤感自她心头隐隐发酵,于是他垂眼望着她,蓝色的眼眸中染上浓厚的歉意:「很抱歉我让你感到伤心,但我想让你知道,不接你电话并不是我本意,只是当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我真的很抱歉让你难过。」 「我不是在怪你啦。」戴维娜轻轻摇头否认,并继续开口解释,语声中毫不掩饰羡慕的情感,「我会这样说,是因为觉得小莎真的很关心你,她跟雷克斯会安排我们见面,都是因为希望让你摆脱黑暗的束缚。在经歷过这么多的事情,我几乎可以想像得到,你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么深厚。」 杰瑞德将目光暂时从她身上移开,转投向闪烁着点点金色星光的夜空,声音忽然变得如同羽毛般轻盈:「虽然我从来没有向小莎和雷克斯亲口承认过,但在我心里,他们早已经是我不可缺失的家人。如果没有他们一直以来在背后的安慰和支持,我大概是无法撑到现在。这次再度经歷杀人后带来的痛苦,更加让我瞭解到,拥有家人不离不弃的陪伴,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戴维娜竟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未曾见过的,蕴含着一种对亲情的依赖和需求。老实说,她并不完全瞭解杰瑞德的过去,记得他上次在舞会上对她提过,他父母在很早之前已经离世,她知道这并不是谎言,没有人会拿自己的亲人来开玩笑。 到之后一直视他为养子的莱特尔身亡,他现在就只剩下吉尔伯特夫妇、卡瑞莎和雷克斯这几位最亲密的家人,自然会让他更加珍惜与他们的感情,尤其他们已经共同生活了超过一百年,她实在无法想像,要是他在某天失去他们,他会有多么伤心欲绝。 要从杀人后的罪恶感中走出来绝对不容易,相信如果没有家人的开解,单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是肯定没有办法让杰瑞德解开内心沉重的枷锁。 想到这里,她不由对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生起冰冷的恨意,一股怒火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焰般在她心里汹涌翻滚着,愤恨的声音自她紧咬的齿缝间迸出。 「哼,你会经歷这种痛苦,还不都是拜尤妮丝所赐的?我发誓,要是再让我碰到她,我一定会用魔法折磨到她痛不欲生。」 「我明明记得你刚才向我提过,不能让情绪影响你施展魔法的,不然你会陷入失狂的状态。答应我,千万别为我这样做,小戴。」 听见他用如此亲密的暱称称呼她,戴维娜的嘴角忍不住扬起欣悦的弧度,脸颊在他胸膛上来回蹭了蹭。她这个像撒娇般的举动令他唇角微弯,滑开一抹带着怜爱的愉悦笑容,用手指轻如羽毛似地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 提起尤妮丝,他倒没有像戴维娜感到异常不快,心情显得相当平静。当然不是代表他能够接受她做的恶意事情,只是认为根本不值得花力气恨她而已。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跟你都应该要感谢尤妮丝才对。」 「嘿,你这是在说什么话?」一听此言,戴维娜唇边的笑意猛地僵住,马 上离开他的怀抱,从吊床上半坐起身来,语气激动得连声调都拉高不少, 「是她逼你吸食人血,让你陷入痛苦的边缘,受尽愧疚和良心的责备,你 现在反而说要感谢她?」 「虽然确实是她令我彻底陷入低潮,但也是多亏她,我们的感情才会有这 么大的进展,能够顺利走在一起,难道不是吗?」 话落,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的娇躯朝他拉近。当感觉到一股冰凉柔软的触感轻轻落在额头上,戴维娜先是一阵愕然,待反应过来,唇畔随即掀起甜甜的微笑,并重新躺回吊床上,主动靠向他怀里。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她做的事情绝对不值得被原谅。」她噘起嘴唇,不满地咕囔道。她知道杰瑞德是为了让她消气才会这样说,但尤妮丝对他内心造成的伤痕是永远都无法抹灭的,因此她是绝对不可能会原谅她。 「我从来没有说过,她值得我们的原谅。」回应的同时,杰瑞德的手指像是不经意地穿过她的指缝,然后慢慢合拢,与她十指紧扣地牵着手,「别让她破坏我们的心情,好吗?明天是你的生日,有没有什么地方你想去的?下星期学校就开始放假,明天应该没有课堂吧?」 「老天,你怎么知道明天是我的生日?」戴维娜惊诧地仰头看着他,问道。 「是埃丝特发简讯给我,提醒我需要准备礼物的。她不是一直认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吗?」他嘴角往上微翘,理所当然的语气夹杂着少许得意的成分。 说得也是,纵使她每次都向埃丝特否认,可对方始终认定她跟杰瑞德是属于情侣关係,自然会刻意提醒他这个对男朋友来说很重要的日子。这样说起来,她以后就不需要再感到害羞,终于能在好友面前大方承认与杰瑞德的关係。 光是想到这一点,她胸腔都快要被一股甜蜜的幸福感给灌满,整个人像是浸泡在蜜糖罐里似的,唇间情不自禁地洩出喜悦的笑声。 察觉到杰瑞德垂下蓝眸,皱眉对她投以不解的眼神,她立刻清清嗓子,试图以轻松的语调掩饰尷尬的情绪:「呃,那个......当魔法回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想起了爸爸教导我魔法的回忆。我记得他曾经带我到过树林的某个地方,让我尝试用自身的魔法施展法术。」 「你还记得那个地方的位置?」他略感好奇地问道。 「嗯。那是爸爸常常练习魔法的地方,以前的我总是会待在一旁观看,所以对那个地方的印象特别深刻。之后我们可以像普通情侣一样,一起去看电影、吃饭、逛街约会。」话到此处,她抬起双眸望向他,热切的眼神里带着满心的期待,「你都会陪我的,对吧?」 「绝对。就算你是要去天涯海角,我都愿意陪在你身边。」他说得斩钉截铁,无庸置疑,同时悄然收紧揽着她肩膀的手臂,彷彿在证明自己绝对不会离开她。 儘管这种肉麻的情话逗得戴维娜内心乐不可支,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杰瑞德口中说出来,总觉得与他的形象有些违和,让她不是很习惯。 而她非常相信,杰瑞德变得会说情话的最大可能性只有一个。 「从实招来,你这些情话是跟雷克斯学的吧?」她翻身伏在他宽硬的胸膛上,用狐疑的眼神紧盯着他,毫不放过他每个表情和反应。 「为什么这样说?」他微微皱起俊眉,不明所以地反问。 「我是怕他会带坏你啦,」戴维娜不悦地瘪瘪嘴,小声地嘀咕道,「他身边不是有很多女孩子吗?我可不想你变得像他一样,那么会花言巧语。」 虽然她的话是在埋怨雷克斯花心的性格,却很明显带着浓厚的醋意。要是杰瑞德变得常把这些情话掛在嘴边,那他岂不是会变成另一个雷克斯,将所有女性的目光全都吸引过去?只要想到大群女生向着杰瑞德蜂涌而上的画面,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不禁因此鼓起腮帮子来。 发现她难得露出如此可爱的一面,杰瑞德实在忍俊不禁,毫无保留地发出爽朗欢快的笑声。等到好不容易止住笑意,他用温和柔情的语调说出让她安心的话语来:「可爱的贝拉米小姐,我看你是想太多了,雷克斯那种泡妞技俩我才学不来。更何况.....」 杰瑞德刻意把话停顿在此,微微坐起身把脸庞凑近她,与她额头相贴,强健的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腰身,带着凉意的薄唇在她未闔紧的唇瓣前若有似无地来回磨擦,惹得她浑身颤慄,双颊无可抑制地染上一层緋红。 「我只希望对你一个说情话。」 他深情地凝视着她双瞳,并在她唇上轻轻吐出最后一句话,之后完全不给 她回应的机会,直接将嘴压到她的樱唇上,同时抬起宽厚的大掌,温柔地 摩挲着她滑嫰的脸蛋。 对杰瑞德来说,与其用尽千言万语来表明对她的爱意,他倒寧愿用行动来 证明对她的真心。 他希望能让她确切知道—— 她会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任谁也无法取代。 第九章 爱能战胜恐惧(九) 卡瑞莎独自坐在客厅的丝绒沙发上,无奈地翻阅着手中的潮流杂志。今晚她父母去了参加镇议会举行的商务饭局,由于要应酬那位愚昧的镇长以及小镇内的高官达人,她很清楚他们是绝对不会这么早回来。要不是在期待着杰瑞德和戴维娜的好消息,她铁定会把握这个机会溜出去,到小镇热闹的广场尽情玩乐一番。 把茶几上的手机拿起来,用手指点击屏幕,依然没有发现任何来电显示或未读简讯。卡瑞莎鬱闷地皱起脸,整个心都处于七上八下的忐忑状态。真是可恶,明明是她主动出谋献策,杰瑞德和戴维娜怎么可以连一个消息都不通知她?害得她整个晚上都坐立不安的。 难不成,他真的这么狠心拒绝戴维娜了吗? 正当卡瑞莎在为两人是否能开花结果感到担忧之际,一阵门锁转开的声音清晰地跃进她耳际。望着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鐘,发现只是来到九点半,因此她非常确定,刚刚踏进屋门的肯定不可能是她父母。 锁定这个想法,她急忙放下手机,重新翻开手中的杂志,并翘起二郎腿,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懒洋洋姿态。直到听见轻缓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她才故作漫不经心地扭过头望去。 果不其然,从廊道转弯处步进客厅的是杰瑞德。当对上她投射过来平静的眼光,他骤然停住步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心虚地垂下头。自认识卡瑞莎以来,他从未曾试过对她的态度像早上那么差劲。要是不把握这个机会,诚心向她道歉,他相信日后都会受尽良心的责备,无法抬起头来面对她。 想到这一点,他微吸口气,重新抬起双眸望向卡瑞莎,谨慎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语带试探地问道:「方便听我说两句吗?小莎。」 卡瑞莎没有立刻啟唇回应,只是闔上杂志放到茶几上,从沙发上站起身,转身踏着平稳的脚步来到他面前,语调微微上扬几个音阶,饱含警告的意味:「你要是敢告诉我,戴维娜被你拒绝了,就等着吃我的拳头吧。」 看见她下一秒刻意装出恶狠的模样,朝着自己举起拳头,杰瑞德忍不住从喉间逸出欢快的笑声。捕捉到他这个既明亮又毫无掩饰的笑容,卡瑞莎的表情顿时愣住,显然对此感到不可思议。就她记忆所及,杰瑞德从来没有如此坦率地笑过,而且那绝对不是错觉,縈绕在他身上那股阴鬱的气息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变得容光焕发,犹如站在她面前是一位全新的杰瑞德。 面对这个奇异的转变,她一时间无法适应,错愕地微微张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只能呆怔地瞪着他。 「看来,要是我没有跟小戴在一起,是註定没有办法回这个家了。」他罕见地在她面前展露出幽默的一面,话说得非常轻松自然,听起来毫无生硬的感觉。 「小.....小戴?」听见他如此亲暱地称呼戴维娜,卡瑞莎更是被吓得瞠目结舌,表情震撼得无以復加。 杰瑞德当然能理解她的惊讶,于是不再隐晦暗示,选择明确地说出与戴维娜交往的消息。 「说实话,本来我是真的很想放弃对她的感情,认为自己配不上得到幸福的机会,谢谢你安排我们见面,让她的坚持和执着打败了那个懦弱的我。」他定定地凝视着她,那双清澄纯净的蓝眸中蕴含着对她真挚的感激,不论语气还是态度都显得非常诚恳,「同时,我也很抱歉早上对你说了那些过份的话,希望你能原谅我。」 「噢,与其说我在生你的气,倒不如说,我只是很着急想让你从痛苦中走出来。」他突如其来的道歉,反倒让卡瑞莎感到有些手足无措,连忙摇头否认,表示根本没有在责怪他。接着,她伸手轻轻握住他的胳膊,原本笼罩在脸上的惊诧全都一扫而空,代之而起是满满的欣慰和喜悦, 「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知道,你是绝对比任何人更值得拥有幸福的,杰瑞德。过去的你,总是活在各种伤痛当中,让你已经忘记该怎么去笑,唯一能让你重拾笑容的人就是戴维娜。是她不顾一切踏进你的内心,抚平埋藏在你心底深处的伤口,让你变得渴望去爱与被爱。说真心话,我是非常高兴看到你们在一起,很开心她能够成为让你敞开心扉的人,也很开心看到你在为她而改变。幸福开朗的表情,比起忧鬱寡言更适合你。」 「那你呢?」杰瑞德抬手覆上她的手背,声音徒然变得轻柔几分,口中的提问单纯是基于关心,没有要勉强她回答的意思,「你也值得拥有一个懂得疼爱你的人。还是不愿意跟雷克斯说清楚吗?」 卡瑞莎先是一愣,没有想过他会反过来询问她对雷克斯的感情状况。待反应过来,她微微苦笑,状似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毫不考虑地拒绝他的提议。 「我不能这样做。」 坦白说,她曾经确实萌生过要向雷克斯表白心意的想法,后来始终因为某个不可改变的原因而令她却步。 「万一他的答案是拒绝,那我以后又该怎么面对他?你也很清楚,我们不仅仅是朋友的关係,还是互相扶持的家人。要是把话全都摊开来说,我不认为自己能够有勇气,继续待在这个家里面对他。」 「或许他会选择接受呢?毕竟你都还没搞清楚他的想法。」虽然他也无法判断,雷克斯是否对她抱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但他实在不愿意看见她继续陷入这场苦恋,甚至再度因为雷克斯而感到伤心和失落。 「噢,杰瑞德,你还不瞭解雷克斯吗?就算他真的接受我,大概只会把我当成他的「女朋友」之一,抱持着一种尝试开始的心态。等到新任的出现,我也只能默默让位。可那并不是我想要的爱情。」 卡瑞莎的语气里有着压抑不住的酸溜。在爱情方面,雷克斯追求的是永无止境的新鲜感,而她渴望的却是一段平淡安稳的关係。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的爱情观,一隻渴望自由飞翔的小鸟,又怎么可能愿意被困在笼里? 可人往往对永不能实现的幻梦总怀抱着希望。她会期盼着,在他跟其他女孩通电话的时候,能发现她眼中的失落,期盼他会察觉到,每次她在他面前结识别的男生,只为求挑起他的妒忌心,甚至期盼他会发现,她已经五十年没有跟别人交往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他。 卡瑞莎以前是有谈过几次恋爱,但每次都是她主动提出分手,只因为她发现自己最渴望的,从来只有雷克斯一个,对以往结识的男人根本毫无这份心思。 可惜,对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投放在其他女孩身上,丝毫没有察觉到她这份情意。 卡瑞莎对他那份执着,在杰瑞德眼中看来,一直是个很傻的行为。身为她的家人,他当然愿意尊重她的决定,继续替她保守这个秘密,但同时也希望,她能跟他一样,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不需要再强顏欢笑。然而他很清楚,雷克斯会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沮丧和失望。 思及至此,他不由深深地叹息一声,由衷地勤说道:「那就放手去寻找属于你的爱情吧,小莎。儘管我跟雷克斯是好哥们,但在处理感情方面,我是绝对不会站在他那边的。就算吸血鬼拥有永恆的生命,你也不值得为他继续付出更多的时间。你绝对值得拥有更好的男人,这是作为哥哥的我,想对你说的真心话。」 听闻此言,一股感动的暖流霎时在卡瑞莎胸腔内翻滚而起,她踮起脚尖,主动张开双臂揽住他的脖颈,将头依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轻声向他道谢:「谢谢你,杰瑞德。谢谢能让我拥有你这位好哥哥。」 杰瑞德伸手放在她的背上,轻轻回拥着她,希望能藉着自己的怀抱,带给她一点点的力量和安慰。 一直以来,卡瑞莎都很庆幸杰瑞德能成为值得让她依赖的家人。要知道,她没有办法向任何人诉说对雷克斯的感情,偏偏只有杰瑞德轻易看穿她的心思,发现她对雷克斯的爱意,成为她唯一可以倾訢心情的对象。老实说,她已经数不清在他面前表现得脆弱不堪的次数。 杰瑞德向来就对她喜欢上雷克斯的事感到纳闷,总认为对方的性格并不适合她,没有必要自讨苦吃。虽然说,她和雷克斯也属于家人的关係,也曾经试过把他当成哥哥一样看待,可她始终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对他萌生起一份爱慕之情。 其实就算不说出口,她都很清楚雷克斯对她只有单纯的家人情谊。倘若他真的对她有意思,自然会在平常的相处期间表现出来,也不会在她面前主动跟别的女孩子示好。 残酷的事实彷佛是一根籐鞭,狠狠地抽打着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或许,她真的该试着放下他,亲手结束这场对方从未曾察觉的单恋,还给自己一个获得幸福的机会。 第十章 沉重忧鬱的生日 冬天的早晨总会带来清冷的感觉,天空不见往日的澄澈蔚蓝,白茫茫得像盖上一层厚厚的棉被,耀眼的太阳被白色云层严密地遮盖起来,无法探出头为大地投下金黄的暖意,只有凛冽的寒风在室外肆意地呼啸着,令四周的空气渗透着阵阵阴冷的寒意。 每逢踏进冬季,住宿的学生们都陆续收拾行李准备回家,怀着期待兴奋的心情,迎接即将来临的圣诞长假,而位于布克顿镇的圣帕斯大学也开始进入这种冷清的气氛。 前往盥洗室简单梳洗一番,戴维娜重新回到寝室,惊讶发现埃丝特仍坐在床沿上,侧目望向刚推门而进的她,面露俏皮的笑意朝她招手。稍微转开视线,她瞥见一个粉色的行李箱端端正正地放置于埃丝特床边,似乎在预告对方即将要离开。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说今早就要起啟回家吗?」戴维娜一边疑惑地走近她,一边奇怪地询问。 「当然是为了要亲手把礼物递到你手上啊。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忘记这个重要的日子吧?」 说完,她马上把藏在身后的浅绿色长型纸盒拿出来,从床上站起身,踩着轻快的步调来到戴维娜面前,把手上那份包装精美的礼物递给她,同时送上衷心的祝贺。 「生日快乐,我最挚爱的好友。」 戴维娜微显错愕地张开嘴,感动与欣喜的情绪在胸腔里互相交织着,令她一时发不出声音来。虽然昨晚已经知道埃丝特并没有忘记她的生日,却未想过会特地为她准备庆生礼物,甚至还在默默等待合适的时机亲手送给她,单单是这份真诚的心思已经弥足珍贵。 「谢谢你,埃丝特。」戴维娜从她手上接过礼物盒,动作小心翼翼,犹如捧着一份珍重的宝物般,语气里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感激,「其实这几年来的生日都有你陪伴,已经是我得到最开心的礼物。」 「喔?你要是觉得我的陪伴有那么重要,就不会选择在今天丢下我,跑去跟杰瑞德单独庆祝吧?」埃丝特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佯装不满地撅嘴,刻意拉高声调抱怨起来。 「那这是他第一年陪我渡过的生日,我不想错过能跟他相处的时间。」戴维娜双颊迅速染上淡淡的红晕,眼帘害羞地低垂下来,唇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拉高,绽开一抹像蜜糖般甜腻的笑靨,「再说,你今晚不是也会来我家一起庆祝吗?」 「噢,老天爷,快听听你说的这些肉麻话。」埃丝特使劲地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故意露出戏謔般的笑容,毫不客气地打趣她一番,「请问站在我面前这位,还是我认识的戴维娜吗?」 听着她调笑的言语,戴维娜的头颅不自觉地垂得更低,脸色越发红润起来。 对于这副沐浴于爱河中的幸福表情,埃丝特自然是再熟悉不过,唇边的笑意显得更浓,接着用肩膀轻轻顶她一下,朝她挤眉弄眼道:「所以,你打算今晚带他到你家见伯母吗?」 听闻此话,戴维娜唇角的弧度悄然下降几分,原本焕发着绚丽的神采瞬间被阴影给吞噬,容顏隐约覆盖上一层灰色的哀愁。 「关于这个,我需要问问他的想法。」 坦白说,她不是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件事,只是每当想起母亲憎恨吸血鬼的心情,她实在没有办法鼓起勇气,向杰瑞德提出这个想法。 关于母亲被仇恨给气昏头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事实。要她坦然接受两人在一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她不想刻意挑起母亲愤怒的情绪,同时也不想让杰瑞德为难,甚至不希望他会因为母亲过分偏激的言行举止而受伤。 既然已经料到他们相见,最后只会弄得不欢而散,她又何必要令事情陷入僵局,让两位最心爱的人不开心? 想到这里,浓烈的悵然霎时縈绕在戴维娜心间,久久无法散去。她想,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设法消除母亲对吸血鬼的偏见和憎恨,让她试着接受杰瑞德。 而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绝非是一件轻易而举的事。起码在这一刻,就算她绞尽脑汁,都无法想出一个有效的解恨方法。 「也对啦,的确需要让他有个心理准备的。」庆幸的是,埃丝特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点点头表示理解,最后更主动结束这个话题,把戴维娜从愁云惨雾中暂时拉出来,「不拆开礼物来看看吗?」 她的提问使戴维娜强烈的好奇心旋即佔据上风,将压抑在心底的愁绪全都驱散开来。无可否认,她确实对埃丝特准备的礼物感到相当好奇,既然现在得到对方的同意,她也没有必要再作考虑,兴致勃勃地打开手中的礼物盒。 呈现于眼前是一个摆放在软垫上的手作掛件,由不同的材料製作而成,一个用棕色柳条圈成的圆框里,包围着由数条细绳鏤空成细緻花纹的蜘蛛网,下方错落有致地垂掛着几束点缀着彩色珠子的羽毛流苏,看上去精緻典雅,带有一股淡淡的古朴气息。 「这是捕梦网,一种来自印第安的艺术饰品。据说,只要把捕梦网掛在床头,美梦就能从网中穿过,顺着羽毛滑落进睡梦中的人身上,而恶梦会被捕梦网困住,随着太阳升起而消散。」埃丝特耐心地向她解释着,随后双眉担忧地皱起,可见眼底染上浓郁的忧色,「我发现你这阵子频频在作恶梦,所以很希望这个捕梦网能够帮你赶走所有恶梦,让你以后可以安稳入睡。」 听出她声音里诚挚的关怀,一股暖流在戴维娜心底涓涓流淌着。自数个月前开始,只要莱特尔被杀的画面出现在梦境中,她都会毫不犹豫找埃丝特倾诉,说出事情的古怪之处,以及于心底萌生起的惶惑不安。直至后来,她完全梦见莱特尔被杀害的情景,各种诡异的预知梦依然会不时前来打扰她睡眠。 而每次她被惊醒,都会令埃丝特被逼从安憩的梦乡中醒过来,并因为得悉她作恶梦而產生担心。她没有想过,对方会把这件事一直惦记在心里,甚至希望藉着这份礼物,让她早日脱离梦魘的困扰—— 纵然对方根本不知道,这些梦境都是她的宿命,不管怎样都无法摆脱。 「这是一份很有意义的礼物。」戴维娜抬手,用指尖轻抚着捕梦网中纵横交错的纹路,柔软的声线毫不掩饰对她由衷的感激,「谢谢你,埃丝特,你总是这么关心我,默默留意着我的状况。」 望见她流露出欢喜的神色,埃丝特偷偷地松一口气,总算能放下缠绕在心头的忐忑和紧张。 「看到你喜欢就好。你知道吗?艾登当时听到我说这个传说的时候,表情像是在取笑我天真,会相信这种用来骗小孩的说法。但我发誓,是真心想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的。」 当听见她提起艾登,戴维娜的双肩轻颤一下,惊愕地抬头看着她问道:「你是跟他一起去挑礼物的?」 「是啊,他因为赢了比赛,所以约我一起去小镇广场的咖啡店庆祝。」「艾登」两个字对埃丝特来说彷彿带有某种不知名的魔力,让她乐得眉开眼笑,双瞳闪动着无法抑制的喜悦,整个人看起来春风满面、容光唤发。 捕捉到她心情出现轻微的变化,戴维娜自然略感不妙,轻轻把礼物盒的盖子给闔上,故作镇定地再度啟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埃丝特。」 「什么问题?」 犹豫、不安、焦虑……各种情绪同时涌现,在她体内翻搅不休。儘管害怕听到埃丝特的答案,但她必须要确切知道对方的想法,让她有心理准备面对往后将会面临的各种状况,否则一直选择逃避接受,当等到事情发生那天,只会令她更加慌乱无措。 思及至此,戴维娜深吸口气镇静下来,毫不拐弯抹角地提出探问,咬字清晰地说出每个字来:「你是对艾登有意思吗?」 埃丝特闻言愣怔了半响,似乎没有设想过,她会这么直接询问自己对某位男生的感觉,不过这份愕然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就被靦腆含羞给取代,某种微妙的情愫自她上扬的嘴角荡漾开来。她这副羞赧的表情,使戴维娜產生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某个念头忽地从脑中闪过,令一股警觉猛然窜过全身。 噢不,这一定只是她產生的错觉。 「我承认,倘若他也有这个想法的话,我会想试着跟他发展啦。」 如此诚实的回答就像一根结实的球棒砸下来,彻底将戴维娜自欺欺人的心理击得粉碎。埃丝特种种春心荡漾的跡象都被她尽收眼底,更加印证自己的想法正确无误,莫名的恐惧宛若汹涌的浪涛般侵袭全身,狠狠把她给淹没,甚至扼杀掉任何一个能让她挣扎求存的机会。 发现好友迟迟没有出声回应,埃丝特隐约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稍微敛起笑容,用热切期盼的眼神看着她,满怀希冀地询问道:「当初你不是也赞成我主动出击的吗?要是我现在想主动与他发展关係,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对吧?」 戴维娜微微张开贴合的双唇,试图想拋出各种鼓励性的字句,装出一副替她感到开心的模样,可最后只是从嘴里勉强地挤出两个字来。 「当然。」她尽量使声音听起来轻松快活,努力压抑住溢满心中的担忧,不让它浮上檯面,儘管唇畔掀起的弧度有些僵硬。 倘若埃丝特喜欢的对象是个普通男孩,她当然会义无反顾支持对方追求自己的幸福。问题是艾登是狼人,虽然她相信他不会企图伤害埃丝特,但如果埃丝特决定要跟他在一起,她要怎么确保不会让对方被牵涉进狼族的危险中? 而且万一埃丝特无意间识破他的真实身份,选择踏足超自然世界,无论是杰瑞德还是她的身份都会迟早被曝光。她到时候又该怎么向对方解释这一切? 要用什么理由说明她选择隐瞒的行为? 单单这些问题已经弄得她头昏脑胀,沉重的疲惫感剎那间像潮水般袭来,让她毫无力气再细想下去。 ?????? 当杰瑞德来到树林某片空旷的林地,发现葛兰教授和玛姬已经站在一棵高大的乔木下等待着他。 他是在昨晚收到葛兰教授的电话,表明希望在今天早上能跟他见一面。虽然他并不知道所为何事,但既然他们现在是同盟的关係,他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我很意外,你们会约我在树林见面。」他一边踩着稳健的步伐朝两人走近,一边淡然地说道。 「你不是不在学校里吗?更何况,在那边谈论我们的事情也不方便。」玛姬环抱双臂,以一种极度不友善的眼神瞪着他,话中带刺地回应道。 虽然他知道玛姬并不喜欢吸血鬼,可既然他们现在处于合作的关係,他以为她会暂时卸下对他的敌意,但从她那双敌视的眼光能看出,她依然是非常厌恶他。 察觉到两人的气氛有些僵硬,于是葛兰教授主动开口,直接切入正题:「那个叫凯莉的女生以及学校保全被杀的事情,你应该也略有所闻,对吧?」 杰瑞德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为了这件事而找他。 事实上,他很害怕再次回忆起这场悲剧的发生,想起当时因为沉醉于获得血液的快感,对于亲手杀死两人都浑然不知,强烈的愧疚感骤然袭上心头,使他默然低下头,只是用喉音发出「嗯」的声音。 「是你做的吧?」从玛姬的眼中看来,这个举动毫无疑问是代表心虚,瞇起精明犀利的双眸,声音冰冷而清晰地问道,「突然从学校里消失,难道不是作贼心虚吗?」 「我很抱歉。」 他知道自己理亏,始终低垂着头,不敢承受他们投射过来的鄙视和怪责的目光。 「你这个他妈的杀人恶魔!」一股炽热的怒火从玛姬的心头窜起,双眼涌现出凌厉的杀气,马上从裤袋里拔出一把左轮手枪,把枪口瞄准杰瑞德的胸口,食指扣紧板机,准备要射出里面的子弹。 「嘿,玛姬,别这样做。」葛兰教授连忙伸手按下她的枪管,试图制止她的举动。 见他执意要维护这个吸血鬼,玛姬的怒气更为强烈,语气显得激动高昂起来:「天杀的,葛兰。他杀了人!而且还是两条生命,难道你忘了我们的规则吗?我们的存在是为了猎杀伤害人类的吸血鬼,而他正正在做这件事情。」 「我没有忘记,只是我相信,他会突然变得这么暴戾肯定是有理由的,不然他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杀人,就先听他解释吧。」葛兰教授认真而坚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继而将视线转向杰瑞德,试探性地问道,「你不是真的渴望杀死他们的,对吧?」 要取得两人的信任,杰瑞德并没有选择的馀地,必须要对他们坦露埋藏在心底的恐惧,无力的声音里蕴含着深深的挫败与自责:「我必须要承认,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杀人。在我刚变成吸血鬼那段期间,已经试过因为產生猎食的饥饿衝动,而陷入疯狂的杀戮,可到之后清醒过来,那份罪恶感痛苦到让我难以承受,令我因为害怕而不敢再进食人血,一直以来都靠着动物的血液来充飢,也因如此,我根本不晓得要如何控制嗜血的念头。 那天晚上,是某个我认识的吸血鬼刻意触发这份被我埋藏起来的慾望,导致事情最终演变成不可挽救的局面。我不会为自己辩解,也不会为自己找藉口。做错的始终是我,是我亲手杀死他们的,我是需要为他们的死负上责任,如果杀死我能够让你们安心,我保证绝对不会挣扎和反击。」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他终于抬起脸来,勇敢对视着两人的双眸,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和退缩,只有坚定的决心。 玛姬原本的表情混合着厌恶和愤怒,却在他说出这一番后,变得错愕僵凝。她没有想过,他会这么坦白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甚至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上责任,令她没有办法再说出兇狠的话来。 看见玛姬把手上的枪缓缓放下来,葛兰教授便松开握住枪管的手,沉稳地啟唇出声:「我本来就很好奇,到底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吸血鬼仍然保留着人性的一面,我很庆幸你是其中一个。你会懂得產生歉意,对于做过的事情感到内疚,就能够证明,你并不是那种以杀人为乐的恶魔。」 「不要告诉我,你打算就这样放过他?」听见他的话没有半分追究的意味,玛姬感到气愤起来,咬牙切齿地问道。 「玛姬,你跟我都会犯错,我们都会渴望别人能给我们改过自新的机会。既然这样,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拥有这个权利?你就不能看在他并不是毫无悔意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吗?我保证,要是再有人类惨死在他的手中,我绝对不会阻止你出手杀他。」葛兰教授设法找个最恰当的方法说服她,试着让她放下所谓的原则。 「我希望将来,你不会因为这个决定而后悔。」 无话反驳的她只是丢下这句悔气的话,便愤怒地转身走开,不再参与这场她认为毫无意义的对话。 面对玛姬固执的性格,葛兰教授只能莫可奈何地深叹一口气,接着把视线从她的背影上收回来,重新投向杰瑞德,主动解释道:「她只是太过憎恨吸血鬼而已,并不是刻意针对你的。」 「那你不是吗?你会加入猎人的团队,难道不也是因为憎恨吸血鬼,想彻底消灭我们吗?」杰瑞德的眉头困惑地微锁,不解地问道。他无法理解葛兰教授会维护他的理由,杀人从来不是一件能轻易被宽恕的事情,所以他很明白为什么玛姬会產生想杀死他的念头。相反,他倒很意外葛兰教授会阻止她做这件事情。 「我曾经也遇过像你这样的吸血鬼,人性并没有完全被野性给吞噬。那时候我才发现,并不是所有吸血鬼都那么邪恶,为了得到食物而随意猎杀人类。我会成为猎人,只是不希望人类在不知道这些生物的存在下,被无辜滥杀,我希望你能明白,人类比你们更应该拥有生存的权利。」 「所以当初,即便你知道我是吸血鬼,都没有刻意拿武器来对付我?」杰瑞德曾经遇过不少猎人,却没有一个会像葛兰教授那样,愿意相信他们并不邪恶,令他霎时对这位教授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我跟玛姬的想法有点不一样,消灭世上所有的吸血鬼确实是她的目标。不过我相信,她不多不少也有受到我的影响,倾向相信世上是存在着善良的吸血鬼。」葛兰教授没有丝毫的犹豫,坦荡荡地对他说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虽然你们本来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既然上天要给你们第二次的生存机会,我不认为我们有权利去剥夺。我当初决定跟你们合作,是因为我相信你们不是本性兇残的吸血鬼,直到这一刻,我都是这样相信着。我只是希望,同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遍,不然我绝对不会再干预玛姬要杀你这个决定。」 「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杰瑞德以坚定的眼神看着他,信誓旦旦地承诺道。 「我也希望,信任你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毕竟我们有着相同的目标,渴望剷除那个搞事的吸血鬼。」说到这里,葛兰教授面露一丝忧色,问道,「他们的事情现在有什么进展吗?」 「我相信他们还在处理祭品的事情,距离下次月圆之夜还有一段时间,他们暂时没有办法对那位狼人的祭品下手,大概现在是在寻找吸血鬼的祭品,但我们没有头绪他们会找的对象是谁。要是他们有什么行动的话,我会让你们知道的。」 「那就保持联络吧。」 葛兰教授抬手拍拍他的胳膊后,便转身离开。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杰瑞德的心底隐约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吸血鬼和猎人本来就是属于敌对的关係,各自长久以来都渴望剷除其中一方,谁又会想到现在双方会因为共同的目标而携手合作? 倘若世上的猎人都像葛兰教授一样,愿意试着去理解,而不是誓要将吸血鬼赶尽杀绝,相信大部分吸血鬼都会自动消除对猎人那份憎恨的情绪。 第十章 沉重忧鬱的生日(二) 冬天的树林失去夏日的生机勃勃,难以捕捉到翠绿旺盛的生命力,大部分树木仅剩下枯槁的枝椏,在瑟瑟的寒风中轻轻摇曳着,偶尔会发现几片枯黄乾瘦的残叶捲缩成一团,孤寂地掛在枝头上,淡淡的苍凉气息渲染着整个林间。 此刻在某条蜿蜒的林间小道上,一辆蓝色越野车不疾不徐地径直行驶着,正朝向树林某个目的地前进。杰瑞德双手稳当地操控着方向盘,双眸定定地观察着路面的状况。而戴维娜则坐在他旁边,全程一语不发,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往后倒退的风景,整个人沉浸在鬱鬱寡欢的氛围中,往日的朝气和活力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戴维娜从来就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无论是开心或遇到烦恼,全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脸上,或许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对她来说,今天明明是值得高兴的日子,但车内现时却瀰漫着不寻常的沉寂气氛,任谁都能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更何况是向来心思细密的杰瑞德。 「有心事吗?」 当车子驶上一条笔直宽阔的漫长道路,他不着痕跡地用眼角馀光瞥她一眼,缓缓轻啟薄唇,语气听起来虽平静,当中的关切与担忧却显露无遗。 「准备去庆生的人,绝对不会露出这副闷闷不乐的表情。」 戴维娜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低头望着互绞成一团的双手,竭力将眼中的忧愁藏于发底下。她不想让他担心,却又清楚知道,如果不把烦恼的事情说出来,是绝对无法消除他的担心。 于是在稍微整顿心情后,她微微吸一口气,决定把埋藏在胸口里的鬱闷全都倾诉而出:「是关于埃丝特的。我在篮球赛举行当晚,发现她跟艾登原来是互相认识。」 「你说那个狼人艾登?」杰瑞德皱起眉宇,语声中掺杂着些许疑惑。 「没错,就是他。我当晚主动请求他断绝跟埃丝特来往,可他拒绝这样做。而在今天早上,埃丝特向我表示对他有意思,甚至想试图与他发展。」 她双肩无力地垂下,声音显得消沉颓丧,就像一颗破洞又洩气的气球。面对事情的发展,她彻底感到束手无策,胸腔里的滞闷难安,如同聚积已久的阴霾般将她死死笼罩着,既无法挣扎,也无法逃脱,只能任由它慢慢侵蚀她脆弱的心灵。 听出话中的涵义,杰瑞德总算明白她愁眉不展的原因,于是收回眼光,专注地盯着眼前平坦的路面,试着从理性的角度分析整件事情,口吻谨慎地保持中立。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会不喜欢,但我只是单纯就事论事。埃丝特不是小孩,她有自己的判断力。倘若她发现艾登的身份,我认为她会懂得判断是否合适与他继续来往。」 可惜他的话并未给戴维娜带来半点慰藉,只是换来一阵压抑的沉默,脸上的忧色毫无消退的跡象。很明显,她根本不是因为埃丝特对艾登的身份一无所知,而感到挫恼和愁闷,而是另一个会直接影响到她跟对方友情的重大问题。 「还是你在担心,一旦她发现艾登的身份,你对她撒的那些谎言全都会被拆穿?」 他此言一出,她身体轻微剧震,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略显诧异地注视着他,像似没有想过,他会如此轻易猜出她心中的隐忧。 察觉到她投射过来的目光,杰瑞德只是关怀而温柔地回望她一眼,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他神色看起来相当平静,对于她的忧虑并不感到意外,彷彿早已经猜想到,她会对这份友谊随时破裂而產生恐惧和消极的情绪。 戴维娜安静地收回目光,唇瓣不禁滑开一抹自嘲的苦笑。也对啦,他总是能一眼看穿她心里最底层的秘密,只是不想勉强她说出来,让她觉得困扰,才没有主动提起。 「我从来就不敢奢求,当埃丝特发现我隐瞒的一切,包括……当初杰森的死,会愿意原谅这么厚脸皮的我。」 接下来的短暂停顿,洩露出她心情如同被千斤重的铅块给压住,沉甸甸的重量使她觉得难以呼吸。一直以来,她内心都饱受着愧疚的折磨,认为隐瞒的行为,只会为埃丝特带来更大的打击和伤害,总在心里狠狠责骂自己。但无奈的是,她无法用三言两语,令对方清楚了解这些疯狂得要命的事情,更不希望她在知道真相后,会被捲进不必要的危险中。 于是在出于单方面的想法、单方面的保护下,她决定坚持隐瞒,甚至过分地认为,自己应该要隐瞒她一辈子。但现在知道她迟早会揭开这些被掩盖起来的真相,令她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假若她一早让对方知道杰森死的真相,是不是情况就不会陷入这么复杂难搞的境地? 想到这里,她用力地深呼吸,强行嚥下心头涌起的苦涩,从乾涩的唇瓣间继续挤出话来。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不想失去她。但同时我知道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阻止她跟艾登来往,因为我根本没有权利这样做。」 发现她陷入低靡的情绪,一抹心疼自杰瑞德眼底倾洩而出。他无法说,能确切体会到她内心的难受,但可以理解她会產生这种心情的理由。若然她隐瞒关于超自然界的事,并没有跟埃丝特直接扯上关係,或许对方会试着谅解她不能说出口的原因,偏偏当中却牵涉到她去世的男友——杰森...... 「嘿,你还有我。」他毫不犹豫地松开其中一隻抓方向盘的手,轻轻覆上她绞合在一起的双手,并用手指轻揉着她的手,力道相当温柔,温润的嗓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安稳的力量,「要是她真的发现所有真相,我会陪你一起去面对她的,别这么担心。」 戴维娜听言,整个胸腔登时被一股厚实的暖意给填满,原本排山倒海的负面情绪顷刻间消弭了许多。她马上侧目望向他,以眼神向他传达无限的感激,同时用纤细的手指轻柔地回握着他的大手。 杰瑞德对她来说,就是如此窝心的存在,让她觉得自己可以毫无条件地信任他、依赖他。哪怕只是来自他一句简单的言语,一个小小的贴心举动,已经足以抚平她所有不安与焦虑,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其实既然事情尚未发生,她又何必要在这个时候杞人忧天,破坏明明应该要享受的美好时光,甚至还要让他为她而担心? 或许之后等到某个合适的时机,她主动向埃丝特坦白全部真相,对方会能够体谅她的苦衷,明白她这样做的理由,不会只是一昧指责她、埋怨她。 唯有心里这样确信着,她才能暂且放下这个未知会在何时引爆的炸弹。 ?????? 离开笔直漫长的柏油路,吉普车逐渐驶进一条蜿蜒细窄的林间小道。透过车窗看着沿路的景色,戴维娜隐约察觉到已经快接近目的地,于是乾脆让杰瑞德将车子停泊在某处宽阔的林地上,与他并肩地漫步在静謐的林间,尽情呼吸着户外乾净清新的空气。 每当他们脚底踩到地面乾枯的落叶时,就会听到有如细小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虽然现在只是刚踏入初冬时节,一股微凉的寒意早已悄悄渗透在空气中,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看来,你是真的很清楚记得要往哪个方向走。」由于杰瑞德对于她要前往的地方没有半点头绪,因此只能跟随着她的步伐前进。看见她前行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像是完全认得路似的,着实令他感到有些意外。 「其实不尽然,」戴维娜随意地耸耸肩,以轻松自然的口吻回应道,「我主要是靠着它们的力量,带领我前往那个地方的。」 「它们?」他马上皱眉,颇为困惑地复诵道。 「你忘了吗?马丁内斯家族和大自然的力量存在着不可切割的关係,自取回魔法后,我无时无刻都能够感受到它们的灵气,听到属于它们灵魂的声音,甚至在吸收着它们传递给我的能量。」 话到这里,戴维娜缓缓举起手掌放到眼前,双目定定地注视着溢满魔力的掌心。虽然杰瑞德能够看见呈现在她掌心上微光点点的淡橘色魔法,却始终无法感受到那份魔力在她身上流动的感觉。他记得莱特尔先生曾经说过,巫师与生俱来就拥有充沛的魔力,那是家族传递给后代的力量,来自某些家族的巫师更能够在大自然的环境下,接收自然界供应给他们的能量,从而释出更为强劲的魔法。 对于能够将魔法操控自如的巫师来说,这种额外的能量无疑能加强他们使出魔法的威力。相反对于不懂得控制魔力的巫师来说,却随时会面对体内魔力过多,而造成失控的危机。 他无法确定戴维娜身上的魔力能爆发到什么程度,也不清楚当她在获取这些自然界的魔力时,会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反效果,尤其她昨晚提到面对情绪波动时,体内的魔力会產生强烈的骚动,继而不受控制地释放而出。思及至此,他心头油然生起一份说不出的隐忧。 「那个地方就在前面而已,我们走快一点吧。」 戴维娜开朗快活的声音剎那间传进他耳里,唤回他游走飘荡的心绪。只见下一秒,她主动牵起他冰凉的手,沿着前方的路轻快地大步走着。 当感觉到温暖的触感自手心处传来,杰瑞德忽地愣住,下意识地垂下眼眸,压根儿没想过她会如此自然地握住自己的手,动作毫不生涩,看起来像是很享受这种情侣间的亲密互动。待稍微从愕然中反应过来,他的唇角不由往上拉开,划出一抹轻浅的弧度。 纵使他无法在魔法层面上为她提供实质的支援,但他发誓绝对会陪伴在她身边,不会让她独自面对任何难关。想到这里,他稍微用力地握紧她的手,踩着坚定毅然的步伐与她并肩走着。 当两人穿过河溪上方的短桥,终于抵达一片较为宽敞的空地。可以想像到,倘若是在春天和夏天的时节,这里应该是被蓬勃生机的绿色生命紧紧簇拥着,可惜现在大部分植物都已经凋零,高耸的大树几乎全都秃光,赤裸裸地站在泥土中,只剩下松树和柏树依然保持着挺拔苍鬱的风貌。四周虽然散佈着稀疏低矮的灌木丛,却没有看见上面盛开任何花朵,反倒能随处捕捉到乾树丛与发黄枯草的踪影。 失去鲜明活泼色彩的树林,看上去有种无力的沧桑感,如同饱经岁月洗礼的老人,早已看尽人生的风风雨雨。 「要是我能再早点知道自己的身份,取回被抹去的记忆,或许就能够赶得及在夏天结束之前,来这里一趟。」 看着眼前的景色因为冬季来临而变得荒凉萧索,戴维娜露出颇为惋惜的表情,声音里夹杂着些微无奈的叹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抗拒大自然的规律,凋零是大部分植物必会经歷的阶段,就像生物总会经歷死亡一样,而生和死永远是循环不息的阶段,两者都是缺一不可的。 「景物从来都是其次,真正重要的,是收藏在我们脑海深处的回忆。」杰瑞德缓缓啟唇,温润的嗓音听起来犹如裹着春风般令人舒服,「无论我们身处的地方有着怎样的变化,都不会影响到我们对那份回忆的感情,不是吗?」 迎上他投射过来的眼光,戴维娜先是微微一愣,尔后对他绽出纯净而灿烂的笑容。她真庆幸自己能够与这么成熟稳重的他交往,会懂得说出充满道理的话来安慰她。 就在这个时候,她眼角瞥见一隻体态婀娜的斑蝶正扇动着翅膀,以缓慢的速度飞到某根枯枝上停歇作息,某个深刻的记忆顿时像电影回播似的,在她脑海里浮现而出。 她陡然转身面向杰瑞德,把双手置于背后,带着俏皮的笑意对他问道:「让我考考你,你知道我爸在这里教我的第一个魔法是什么吗?」 低头思索一番,他依然对此没有半点想法,于是只是摇摇头,没有开口回答。 「其实小时候,我对学习魔法并没有太多想法,纯粹觉得那是上天赐给我一种独特的能力,不需要特别在意,所以一开始跟随爸来这里的时候,我也只是抱持着玩乐的心态。想不到在路途中,我们发现有一隻翅膀受伤的蝴蝶躺在地上,年幼的我看到觉得很难过,很希望能够做点什么帮助牠,于是我爸就提议让我尝试使用魔法,替牠进行治疗。」 谈起往昔与父亲相处的片段,戴维娜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远方的深处,声音忽然变得轻而柔软,带着浓厚的思念和缅怀。埋藏在她脑海的记忆,几乎完整地保存着当时的情景,而且每格画面都极其鲜明,或许是因为透过魔法取回记忆的影响,又或许因为现在正正身处在这个地方,导致所有细节都被清晰地勾起,但无论是基于哪种原因,她都很感激上帝,让她能够保留着与父亲共同渡过的时光。 「所以最后,你真的把牠的翅膀给治好了?」杰瑞德大概是被她挑起了好奇心,忍不住直接询问结果。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不完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戴维娜的言语里掺杂着某种苦涩的情绪,似乎是对于自己当时的能力不足,而感到有些惭愧,「我当时对于使用魔法的技巧本来就不纯熟,加上面对那隻蝴蝶受伤的情况,更令我的心情陷入慌乱和紧张,自然无法让魔法顺从地从我身上流出。后来我爸把双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让我闭上眼睛深呼吸,试着酝酿体内的魔力,把它释放出来。大概是因为爸爸的关係,我的情绪突然间放轻松了许多,最后在我静下心来的时候,终于感受到魔力从我身上缓缓流出,那是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使用魔法的感觉。 你知道吗?当看到那隻蝴蝶在取得魔法的帮助后,能够重新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舞,那份喜悦和成功是我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自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跟爸爸学习魔法,让自己有能力为这个世界做点事情,无论是对人类,还是自然界的生物。」 「这点跟你父亲的理念很相似。」 听着她说出初次使用魔法的经歷,杰瑞德的脸色不自觉变得柔和起来。虽然他没有办法让时光倒流,亲身参与她的过去,但根据她对事情的叙述,他几乎能够凭着想像,在脑海里描绘出当时的情景。当联想到稚气的小女孩看见蝴蝶拍着绚丽的双翅,重新飞回空中,继而绽放出开心的笑顏,他眼底更是情不自禁地涌现出淡淡的笑意。 「是啊,我爸是真的很爱用魔法去帮助不同有需要的人。例如替小孩把掛在树上的气球取回来,当发现老人家在过马路走得比较慢的时候,会刻意用魔法调慢交通灯的转换速度,这些事情可以说是多到数之不尽。」说出这番话时,戴维娜的表情有着鲜见的自豪和骄傲,可见她对父亲种种带着善意的行为是非常敬重和欣赏。将思绪从回忆中抽出,她把目光重新投向杰瑞德,笑意盈盈地对他问道,「那你猜到,我在这里用魔法製造过的恶作剧是什么吗?」 「哦?我是听错了吗?」他双眉微微往上挑起,颇觉有趣地问道,「你居然试过製造恶作剧?」 「我趁着爸闭上眼睛,吸收树木灵气的时候,偷偷用念力将他头上的帽子摘下来,然后掛到某根高高的树枝上。当他睁开双眼,发现头顶的帽子突然消失不见,那副被吓一跳的模样到现在依然让我觉得很深刻。」忆起这幕有趣的画面,一股单纯的愉悦登时填满她的胸腔,令快乐的笑声抑止不住地从双唇间逸出。 杰瑞德明显是被她给逗乐了,嘴角不由自主地直往上扬,自然而然地漾开一抹明朗欢快的笑容:「想不到,原来你小时候是这么调皮的。」 「哈,小时候我爸除了会叫我小甜心、小戴之外,还特别爱叫我鬼灵精。」戴维娜并不否认这一点,甚至还对他淘气地挤眉弄眼。接着,她往旁边的方向撇了一下头,示意他跟着自己走,「过来这边吧,我带你去看看一样很特别的东西。」 语毕,她便转身往侧面连接着空地的小径走去。杰瑞德见状,不慌不忙地迈开步伐跟上她。沿路往前走着,可见两侧的树木开始变得密集繁多,每棵粗壮的树干犹如桅桿般挺拔直立,一根根细瘦光秃的树枝孤单而坚强地朝着四方八面伸展双臂,耐心地等候着为它们重新披上绿色衣裳的季节来临。 约莫走了两分鐘,戴维娜来到一棵树皮有些脱落的秃树前停下来,杰瑞德随即在她身旁止步。只见她在盘根错节的树根前缓缓蹲下身,伸出双手举放在泥土上方,然后闭上双眼,集中精神,以平静止水的心情,试图将掌心的魔力压缩并凝聚成一团,让它顺从地沿着她的手心涌出。 伴随着淡橘色的魔法光点被释放出来,一株奇异漂亮的植物旋即从泥土上方凭空而出。植物的茎枝呈深紫色,总共长着四块叶片,呈优雅饱满的弧形,光滑的蓝色叶面不规则地点缀着耀眼的金色光点,看起来非常梦幻,就像只会在童话故事中出现的植物一般。 「难道这是魔法性质的植物?」杰瑞德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微诧,虽然他曾经听巫师提过不同类型的魔法植物,却从未亲眼看过它的存在。 「嗯,是我爸利用自身的魔力去栽种的。据说从叶片提炼出来的液体,能够令不同生物的伤口快速復元,包括非人类的生物。他光是培植这颗种子出来,就已经花了三年时间,当中混合了多种类型的魔法药材。由于这种植物的生长週期需要七到八年,而且每块叶片只能提取少量液体,所以非常珍贵。」她目光温和地凝望着眼前这株植物,细心地对他说明着。 「即使在没有人照料的情况下,它也能够自行生长?」照道理来说,自她父亲过世后,应该不会有人特意来这里观察植物的生长情况,尤其是她后来被祖母修改与父亲相处的记忆。但看见这株植物依然生长得如此茁壮,自然令他心底浮现出这个疑问。 「因为它本来就是靠着我爸的魔力进行生长,加上树木的灵气能够为它提供足够的能量和养分,所以不像普通的植物,需要得到充足的阳光和水分。」戴维娜慢慢从地上站起身,轻柔的嗓音蕴含着对父亲深深的敬爱和怀念,「用魔法为这个世界作出贡献,一直是我爸最希望做的事情。他会有这个想法,并不是为了要获得任何讚许或名利,而是觉得上天赐给他这份能力,他是很应该用它来做正确的事情,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完成这个理想,就已经......」 讲到这里,她喉咙彷彿被某种东西哽住,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儘管事隔多年,她始终都无法坦荡地说出父亲身亡的事实,那是让她感到最痛心的事情,特别是现在来到与他有着专属回忆的地方,一股近乎窒息般的难过像排山倒海似的袭来,令她身上的坚强如同单薄的玻璃般断裂粉碎。 第十章 沉重忧鬱的生日(三) 「你是非常想念你的父亲,对吧?」察觉到凝结在她脸上那副沉痛的表情,一抹心疼自他眼底倾洩而出,略带关怀地轻声问道。 「我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他的想念,只是在我还没取回被抹去的记忆之前,对他的印象始终很模糊,并不是说我无法清晰记住他的轮廓、他的模样,纯粹是与他相处的片段很零碎,并没有太多很深刻的回忆。而来到现在,整个脑海里拼图终于完整地拼凑在一起,让我拾回这些与他重要的共同回忆,却令我特别想念他,也很不甘心就这样失去他,甚至很希望他还可以继续陪在我身边,亲自教导我运用不同性质的魔法。」 看见她垂下脑袋,紧紧咬住嘴唇,整个人被灰暗的哀伤重重笼罩着,他胸口驀地揪紧起来,于是不假思索地张开双臂,从背后抱着她,用结实的胸膛贴靠着她的背,并亲匿地把下巴搁在她的左肩上。 「我很明白失去父亲的感觉,那种痛彻心扉是你永远都无法释怀,会长久埋藏在你的心间。我真的感到很遗憾,对于发生在你父亲身上的遭遇,也很谢谢你愿意跟我分享与他的过去。」他将唇瓣凑到她耳边低声说着,温柔的语气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魔力,将她彻底从痛楚的漩涡中拉出来,寻回平静安寧的心境。 如果说,她是一艘小船,那么杰瑞德就是坐在船上,划动着木浆的人,他总是会有办法令船身在水面上稳定地前行,不会让它有任何翻沉的机会,就像他不会让她被低落的情绪吞噬一般。 「那为了公平起见,是不是也很应该把你的往事告诉我,让我能够更了解你的过去?」她侧过脸来看着他,那双如草叶般翠绿的眼眸闪烁着期盼的光芒。 「我保证会的,可不是现在这个时候。」倘若她渴望知道他过往发生的点滴,他绝对愿意与她分享,无论那些回忆是否属于沉痛不快的性质。只是,在一百多年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有太多,根本无法用三言两语说清。更何况,他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再度啟唇,以柔润的声线试着问道,「虽然你会感到奇怪,但能请你先闭上眼睛吗?」 「嗯?」她不明所以地歪头,瞳中浮现出几分疑惑。 「就先闭上眼睛,我发誓绝对不是要对你做任何奇怪的事。」他再次向她表明自己的请求,神情显得非常诚挚,没有半分虚假的成分。 戴维娜对他向来是毫无保留的信任,自然没有再犹豫,听话地闭上双眼。直到一股冰凉的金属触感自脖颈处传来,她才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吃惊看见原本空荡荡的脖子,此时竟佩戴着一条掛着银色宽面戒指的项錬。 她面露愕然的表情,问道:「噢,这个是??」 「还记得这枚戒指吗?」他细心地替她把后颈柔细的发丝抽出,眼角弯起得意的笑意问道。 「当然。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你当时根本就是故意的,对吧?故意把戒指丢到地上,然后直接让我踩中,顺势製造一个合理的机会与我互相认识。」她故意瞇起眼睛盯着他,毫不客气地在他面前「揭穿」这个真相。 他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打趣般的说道:「哈,我的聪明女孩,居然被你发现我当时精心策划的安排了。」 「话说回来,那时候我都没有机会问你,为什么会把全名刻在指环内部?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戴维娜转身面对他,面容展露出浓烈的好奇心。 「这枚戒指,其实是一位老爷爷赠送给我的礼物,他是售卖珠宝的商人,店铺开设在英国北部某个小镇上。十二年前,我们刚好住在那边,某天我经过他店铺的时候,发现里面正遭到小偷抢劫。」 「于是你就决定当英雄,跑进去帮他抓小偷?」她挑高眉毛,嘴角扬起调皮的笑意。 他耸了耸宽阔的肩膀,语气平静地回答道:「总不能要我看着一位手无寸铁的老爷爷被受欺负吧?只是没想到,替他报警抓走小偷后,那位老爷爷居然错认我是他的孙子,还激动地将我抱在怀里,儘管我当时极力澄清,他依然觉得我是在对他开玩笑。后来询问他的邻居,才知道原来他儿子一家三口早在五年前葬身于一场火海中。」 听到这里,戴维娜略显错愕地张开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伤感的神情。 「一般人或许会认为事情与我无关,根本没有必要在意,只是在那个瞬间,他却让我想起我的父亲。」 当杰瑞德提到父亲的时候,眼里满是遗憾,浑身瀰漫着哀伤的气息。这是戴维娜第一次听到他提起自己的父亲,对于同样经歷过丧父之痛的她来说,是非常明白他曾经承受着多么深切的悲痛,心底骤然涌起难言的酸楚。 「如果我父亲是因为年迈而身亡,应该也会像那位老爷爷一样,满头覆盖着白发,脸上佈满象徵歳月的皱纹。而事实上,我一直很后悔没有尽到儿子的责任,好好陪伴在父亲身边照顾他,所以当时看到那位老爷爷这么孤单,突然让我產生要代替他儿子照顾他的想法。其实应该说,我是希望找个方法弥补对父亲的遗憾。」杰瑞德以缓慢的语速忆述着这段陈旧的往事,似乎是触动到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双眸渐渐染上几许黯然, 「可惜后来,他的身体状况因为患病每况愈下,相信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于是他在某天向我坦白,其实很清楚知道我不是他的孙子,只是儿子一家突然毫无预兆地离世,独剩他一人留在世上,让他感到非常寂寞,很希望能找个人陪他走完人生的最后路程。为了答谢我在那段期间陪伴着他,于是就把这枚戒指赠送给我。他说,没有任何图案和花纹是代表着最纯正、最简单的面貌,也是代表着我的象徵。之后他还戴着老花眼镜,细心地把我的名字雕刻在戒指内部,希望为我打造出一个属于我的东西。自出席他丧礼那天后,我就一直把它戴在身边,当作是对他一份怀念。」 「我想,这位老爷爷在天之灵一定会很开心,你一直把他送给你的礼物保存到现在。」戴维娜抬手,轻轻抚摸着脖子上的戒指,当指尖触碰到雕刻在内部的文字,一股无法言喻的情感登时涌上她的心房,彷彿能确实感受到,埋藏在礼物背后那份深厚的情怀。 「不过现在??」他单手捧起她的脸颊,让她抬起眼来凝望他,那双澄澈的蓝色眼眸溢满无比的深情,眼神如同涂上蜜糖一般紧紧锁定住她,令她完全浸沉在甜腻的气息中。只见他张开双唇,坚定而缓慢地吐露出最真挚的心声,「我希望把它送给你。如果说,它是代表着我的象徵,那么戴在你身上就是代表着,我希望能够永远陪伴在你身边,成为你唯一的伴侣。生日快乐,小戴。希望你会喜欢这份礼物。」 她能看到他眼波盛满着浓稠的爱意,甚至被那副含情脉脉的眼神给迷得晕陶陶,像是要把她给融化似的。眾神啊,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单单一个眼神,已经足以让她彻底沦陷,整个人快要被幸福浪漫的潮水给淹没。 她记得卡瑞莎曾经提过,自认识杰瑞德以来,从没有看过他为任何人而堕入爱河,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爱或接受别人的爱意。既然他愿意为了她,放下这种消极的想法,她必须要全心全意投入在其中,以最真诚的心意看待这份感情。 思及至此,她张开双臂揽住他的脖子,唇角掀起感激的微笑,并且坚定地承诺道:「谢谢你把那么珍重的东西送给我,我发誓一定会好好戴着的。」 语毕,她踮起脚尖迎向他带着凉意的薄唇,当唇瓣传来专属于她甜蜜柔软的触感,他本来期待着能仔细品嚐她嘴唇细微的芬芳,没想到她只是快速地轻啄一下,便往后退开身子,令他不禁对刚才嚐到的滋味有些贪恋不捨。 「事实上,有件事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答案。」 相隔几秒鐘后,戴维娜再度开口,眼神闪烁着些许犹豫,像是在思考着要如何说下去。坦白说,她不确定现在提出这件事,会否破坏这个美好的气氛,但内心又渴望着知道他对事情的想法。 「是什么?」 「今天晚上,我会回家庆祝生日,埃丝特还有我祖母都会来的。你会希望来我家,正式跟我妈见面吗?」她小心翼翼地留意着他的表情变化,谨慎的言语里带有试探的意味,「作为男朋友的身份。」 杰瑞德霎时怔愣住,并没有想过她会萌生出这个念头,心底翻涌起千万种复杂的情绪,一时间无法作出恰当的回应。他一方面是考虑到她母亲的心情,而另一方面是不想让她为难。 他跟她母亲是一段需要慎重处理的关係,要是稍微走错一步,都只会加深她对吸血鬼的仇恨。尤其现在根本没有机会消除她对吸血鬼的成见,如果贸然跟她见面,相信有很大的机会发生衝突,到时候只会让戴维娜陷入愁苦的情绪中,他不希望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见他久久沉默不语,戴维娜心中的盼望剎那间化为乌有,原本佈满光採的双眸渐渐黯淡下来,代之而起是无法掩饰的沮丧和失落:「你不愿意吗?」 他吐出微乎其微的叹息,毫不转弯抹角地说出铁一般的事实:「你很清楚的,你母亲讨厌我,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我不认为她会希望看到我出现。」 「我知道,只是我以为,你会希望改变她这个想法的。」说到这里,她微微垂下眼帘,试图掩盖瞳中的沮丧,语气显得有些消沉,「既然我们决定要在一起,难道不是很应该试着用任何方法,让她去接受我们吗?要是她一直抱着憎恨吸血鬼的心情,我们这段关係要怎么继续下去?」 「我当然希望改变她的想法,只是今天不是合适的日子。」他抬起厚实的手掌贴上她的脸颊,用大拇指轻柔地摩挲着,口气和缓而有耐性地解释道,「听我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应该要在今天拥有最美好的回忆,我不希望破坏这一点,更不希望让你的心情糟糕到极点。你能明白我的想法吗?」 如果要让她找一个不爱杰瑞德的理由,根本是不可能的。他总是这么在乎她的感受,愿意把她放在最优先的考量。单单是这份温柔体贴,已经窝心到教她难以忽视,令她一辈子都不想放开他。 戴维娜抬手,轻轻覆上他抚摸着她脸颊的手,清晰而坚定地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我可以向你发誓,无论我妈的想法是如何,都绝对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有你这句话,对我来说已经很足够。」他朝她微微一笑,那副心满意足的表情犹如听到世上最宝贵的话,胸腔被前所未有的甜蜜与幸福给填满,毫无半点洩漏的缝隙。 下一秒,戴维娜张开双臂,紧紧拥抱着他,并将脸靠在他的颈窝间,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清淡气息,这种属于他的味道,无时无刻都让她感到舒服安心,能替她赶走所有烦扰的情绪。 杰瑞德马上抬起手臂,轻轻揽住她的腰肢,另一隻手来到她的头上,宠溺地爱抚着她的秀发,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猫咪似的,令她不禁在他怀里蹭了蹭。 噢,老天爷。她真想任性地停留在他安稳牢固的怀抱里,这种享受的感觉,这种令她沉醉的氛围,是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取代。她根本不在乎他是否属于吸血鬼这个身份,更不在乎母亲会否反对他们的关係,只清楚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意非常浓烈,是一辈子都坚不可摧的。 「嘿,你父亲的魔法种子是需要拨开泥土放进去的吗?」就在这个时候,杰瑞德略带疑惑的声音将她从陶醉的情绪中拉回来。 「不需要,因为泥土会自动将种子吸收进去。」戴维娜古怪地皱起双眉,不解地问道,「你怎么这样问?」 「我注意到,泥土有被翻动过的痕跡。」 听见此话,她猛然一怔,立刻离开他的怀抱,转身望向魔法植物底下的表土。倘若泥土没有被翻挖过,会相对地较为结实,但现在看起来却有着松散的感觉,而且土壤的分佈也不平均,刚刚把注意力全投放在魔法植物上,她竟然丝毫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你会希望挖开来看看吗?」虽然这是他在发现泥土的异样后,脑海里即时產生的想法,但始终认为需要先询问她的意见。 谨慎地思索半晌,戴维娜点点头,同意道:「嗯,我也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她先利用魔法将植物重新收藏起来,接着与杰瑞德一同捡起地上的树枝,利用其中一端轻轻挖着地面松软的表土。随着泥土不断脱落,他们很快便碰到某个坚硬的物体。于是两人开始加快挖掘的速度,不出一会儿,一个表面呈深褐色的东西随即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 眼看东西就快要完全暴露出来,杰瑞德索性扔下树枝,直接用双手扒开泥土,把被人刻意埋在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那是一个胡桃木的翻盖式盒子,被有些生锈的古铜色锁扣紧扣住。 「噢,为什么这个东西会被埋在这里?」戴维娜跟随着杰瑞德站起身来,脸庞佈满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杰瑞德没有回答,只是紧绷着脸孔,将木盒的锁扣打开来,意外发现里面放着一本牛皮日记本。虽然它的封面不算残旧,可每页的纸张已经变色泛起黄斑,说明年代有些久远。 戴维娜将日记拿出来,小心翼翼地解开上面的绑绳,然后轻轻翻开页面,想不到映入眼帘却是一连串熟悉工整的字跡。顺着脑海的记忆摸索,她很清楚这是属于谁的笔跡,不由震惊地睁大双眼。 「老天在上,这是我爸爸的日记本,我认得出他的字跡。」 她抬手抚摸着日记的内页,以指尖拂过出自于父亲手笔的墨跡,心情变得纷乱难安。让她在这里发现爸爸的日记本,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这就奇怪,他为什么要把日记本埋在这里?」杰瑞德眉头深锁,困惑如层层迷雾般将他笼罩住。 里面一定记载着他不想被人发现的事情,直觉是这样告诉她。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把日记埋藏起来,而不是乾脆把它烧掉? 想及至此,戴维娜飞快地往后翻阅几页,急切从里面找出破解疑问的线索,却因为动作过大,不慎令一张被夹在里面的照片掉出来,轻轻飘落到地面上。她连忙弯腰把它拾起来,然后定睛一瞧,当注意到出现在照片中的人物时,她全身的血液彷彿冻结在体内,整个人震撼到无以復加,不敢置信地惊呼出声。 「哦,不,杰瑞德,你看看这个。」 他立刻来到她身旁,凑上前细看她手中的照片,当同样发现到当中惊异的地方,一抹惊骇自他眼底快速掠过,微微张开双唇,却挤不出隻字片语来。 「我没有认错吧?站在我爸旁边那位,是莱特尔先生吧?」她瞪大双目看着杰瑞德,略显着急地向他求证道。 在那张发黄的照片中,清晰可见两位中年男士的身影。他们背靠着一辆福特卡车,互相搭着对方的肩膀,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交情。其中一位是戴维娜的父亲,性格向来亲切和蔼的他,自然对着镜头展露明亮的笑容,而旁边那位显然是莱特尔先生,儘管他脸上不见灿烂的笑意,但从微微挑起的嘴角可以看出,那个时刻对他来说是感到愉快的。 「这样看来,上次你在你祖母家看到的画面是千真万确,并不是假象。」待情绪镇静下来,寻回平日的理智,杰瑞德才缓缓从唇缝间吐出话来,表情显得异常凝重,严肃的声音平板得几乎毫无起伏,令人摸不透他的心思,「你父亲跟莱特尔先生是真的互相认识,而且他们大概是曾经一起经歷过某些事情。」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无数疑问在戴维娜心中陆续浮现,令她感到头昏脑胀。她尝试在脑海里拼凑着各种可能,却始终想不出一个父亲与莱特尔先生相识的理由。虽然说,她父亲从来不排斥与吸血鬼来往,可她祖母也说过,她从来没有父亲提过莱特尔这个名字。那当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当她被这个问题给深深困扰着,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回到手中的日记本上,渐渐整理出一个想法来。既然这张相片是从父亲的日记本中掉出来的,说不定里面正正记载着相关的事情,所以他才会刻意把日记埋藏起来。 这样是不是代表,只要她把里面的内容一字不漏地读完,就能够清楚了解整件事情的始末? 第十章 沉重忧鬱的生日(四) 激烈的拳脚互击碰撞声在某间房屋的地下室内响个不停。只见艾登和梅森的身影不断来回交错,进行着一场畅快淋漓的近身肉搏战。他们现在身处的这间屋子是属于艾登的,那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其中一份遗產——艾登的双亲在三年前的夏天,被一场残酷的车祸夺走了性命,留下这间变得空荡荡的房子,以及一笔辛苦积蓄下来的财產给他。 本来他并没有打算在这个假期搬回来住的,反正他孤身一人,而大学宿舍的设备又很齐全,令他根本不渴望回到这间充满着空虚感的房子里。不过现在为了准备与文森特的对战,他很需要一个隐蔽的地方来进行战前训练,于是只好改变原来的计划。 这个地下室被划分为两层,上层是用来摆放沙袋、拳套、哑铃等等的健身用品,而下层就只有硬实地板以及四堵坚固的墙壁,空间相当宽敞,很适合用来进行对打训练。 纵使艾登和梅森平常是很要好的朋友,但每当来到切磋对战的时刻,他们都会谨守某项重要的原则──全力以赴进行战斗,绝不故意给对方放水,认为这是对切磋双方最基本的尊重和信任。 此时,艾登正被梅森使出俐落的过肩摔,重重地摔到坚硬的地面上,一股火辣的疼痛感随即从背部炸裂开来,令他两道眉毛紧紧拧成一团。不过对他来说,这种痛楚绝对能够忍受,丝毫不影响他进行反击。 他咬紧牙关,立刻从地面翻身跃起,身体化成一团糢糊的残影,眨眼间晃动到梅森身前,并朝着他的面门挥出一记直拳,后者旋即抬起手肘,稳健地挡下他的攻击。当意识到梅森企图从下方扫过他的腿,艾登马上纵身跳开,动作灵巧敏捷。待站稳脚下的步伐,他毫不犹豫地抬腿踼向梅森的侧腹,然后顺势赏他下頷一拳,令他有些踉蹌地向后倒退几步。 事实上,论格斗实力来说,艾登向来不比文森特逊色。凭着灵敏的身手,以及优秀的学习能力,令文森特对他极为赏识,甚至对他有很高的期望,认为他是族群中最顶尖的人才──当然,这个想法在艾登把梅森拉进族群后,便随之而消失。他认为跟梅森这种不明来歷的狼人当朋友,是一种降低档次的行为,因此变得瞧不起艾登,渐渐不再看重他,彷彿认为他的存在是可有可无。 想到这一点,艾登的眼神骤然凌厉几分,如同旋风般猛烈出拳,表情显得更加专注认真。他必须要证明给文森特看,像他这种既自私又目中无人的性格,根本没有资格继续当族群的头领。而他也绝对无法继续容忍,族群的同伴为成就对方的权势和地位,而被毫无价值地犠牲。 艾登迅速而连贯地朝着梅森挥舞拳头,一波接一波的攻击迎面袭来,让后者丝毫没有喘息的空间,只能不停闪躲、伏低避开他的连攻。面对好友突如其来的兇狠攻势,梅森一时有些难以招架,完全逮不到发动还击的机会,最终被一记精准有力的重拳狠狠揍到在地上,嘴里不禁发出吃痛的闷哼声。 「噢,我很抱歉,梅森。」意识到刚才出手过重,艾登连忙一个箭步衝上前,来到梅森身旁朝他伸出手,语带关心地问道,「你没受伤吧?」 刚刚发生的情绪转变,让他感到自责不已,原本佈满愤怒的黑眸瞬间被浓厚的歉意给取代,并且在心底暗暗咒骂着自己:见鬼,他居然被文森特影响到自己的情绪,令他真想狠狠揍自己一顿。 梅森只是摇头示意没关係,然后握着他的手,借助对方的力量站起身来,全程一声不吭,那副沉静严肃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心事重重似的。这种情况让艾登感到很不寻常,换作是以前,梅森一定会连珠炮般地抱怨个不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沉默不语,彷彿正被什么烦恼的事给困扰着。 「嘿,伙计,你是真的没事吗?」艾登皱眉,担心地向他确认道。 梅森依然没有答话,只是稍微拉高衣袖,将左手腕抬起来,默默注视着烙印在上面那个被标志为祭品的印记,整张脸庞被沉鬱晦暗的色彩笼罩着,令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隔了半晌,他困难地吞嚥下一口唾沫,终于挤开贴合的嘴唇,从唇缝间吐出话来。 「你真的确定要这样做吗?」他的声音听起来乾涩低沉,像是觉得很难说出口似的,「我的意思是,跟文森特的决斗。」 眼看距离决战的日子只剩下五天,梅森心中的不安和担忧自然越发加剧。与狼族的头领决斗是一件相当冒险的事情,倘若不是以终结对方的性命作为最终结果,就一定会受到重伤,构成严重的生命危险。每当预想到这两种情况,他就无法停止对艾登的担心,害怕他会在这场战斗中出现什么意外,害怕会就此失去他这个重要的同伴。 「不然呢?」艾登双手抱臂,漫不经心地耸耸肩膀,语气听起来镇定从容,不存在半分忧虑,「你要我主动弃权,然后我们三个一起滚蛋?」 「我不是这个意思。」深怕他误会自己的实力不被信任,于是梅森急忙开口澄清,语气洩露出微弱的慌张。他绝对不是认为艾登无法胜过文森特,单凭他能够在月圆之夜控制到失狂的情况,已经足以证明他拥有比其他狼人更出眾的能力。但站在朋友的立场,既然清楚这场对战的危险性,他自然无法眼睁睁看着对方冒这个风险,「在族群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看到你在这场决斗中受伤。你没有必要因为我,跟文森特的关係弄得这么僵,毕竟他是我们族群的头领,自然有权利作出任何决定。」 听闻此言,艾登总算明白他心情变得如此忧鬱的原因。梅森是在担心他在这场决斗中的安危,因为这不是一场普通的对决,而是属于争夺阿尔法狼地位的决战,需要赌上自己的性命。要是在战斗上稍有不慎,他随时都会被文森特杀死。而这一点,在他答应这场对战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 事实上,他对于自己的战斗能力并不完全充满信心,甚至害怕会就此被文森特无情地夺走性命。 然而他并没有退缩的馀地,若然选择吞声忍气,继续依照文森特的意愿行事,那么同伴被犠牲的悲剧只会不断重复上演。而向来最着重情义的艾登,又怎么能忍心让这种事情继续发生? 想到这里,一声沉重的叹息自他唇间溢出,继而张开唇瓣,说出一番经过深思熟虑的心底话来,鏗鏘有力的声音犹如代表着他坚定不移的决心:「坦白说,其实我不是完全因为你才接受这场决斗的,更重要的是,我不认为让文森特继续当我们的头领是一件正确的事。你很清楚知道,比起族人的性命,他更在乎自己的利益与地位,但一个真正的头领是绝对不会犠牲自己的同伴,来换取势力那种狗屁的东西。如果要我只能听从他的指令,目送族群的人因为他的自私而白白送死,我实在是做不到。倘若只有这个方法,才能让文森特丧失当头领的资格,我愿意以我的性命作为赌注。」 「你这种性格简直是帅呆了,艾登。」纵使梅森不是属于感性类型的人,却深深被他这番坚定帅气的言语给感动,眼中毫不掩饰对他的钦佩。每当艾登遇到不公义的情况,从来都不会藏头缩尾,愿意为别人挺身而出,这是属于他的优点。相反,梅森却觉得自己很失败,过往总是因为不成熟,给艾登带来许多麻烦,但对方总是毫无怨言地替他收拾烂摊子。对于这一点,他是感到既感激又羞愧,不禁垂下脑袋,略显挫败地说道,「很抱歉每次都连累到你。我知道自己做事向来很衝动,从不考虑后果,常常为身边的人带来很多困扰和麻烦,唯独你跟海伦总是愿意站出来,替我解决困境。」 自经歷月圆之夜那场可怕的噩梦后,梅森很容易受到负面情绪的影响,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惹出来的祸。要不是因为他那种衝动、火爆的坏脾气,自己也不会被选中成为让别人復活的牺牲品,因而连累到艾登和海伦,甚至令他父母更差点遭受到他的攻击。 这种他妈的糟糕感,简直是快要拖垮他了。 「噢,老天。你今天干嘛变得像个女人一样忸怩啊?我不是说过吗?从我把你带进这个族群开始,就已经把你当成是好兄弟,当兄弟有难,不是很应该互相帮忙的吗?」看见他罕见地露出頽丧消沉的表情,艾登主动伸手搭着他的肩膀,?瀟洒的语气里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你要是真的觉得亏欠我的话,就应该提起精神来陪我练习,让我能够以最佳的状态打败文森特。」 言毕,他松手朝梅森伸出拳头,嘴角咧开一抹爽朗的笑容。梅森见状,对他报以感激的微笑,不假思索地举起拳头迎上去,与他的拳头轻轻碰撞在一起。 男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从来不需要用肉麻兮兮的话来表达,单靠一个动作或眼神,已经能够将那份情谊传递到对方的心中。 「来吧,再跟我比一场。」 随着艾登的话语落下,两人便重新整顿情绪,再度摆出作战的架势,投入到新一轮的模拟对战中。 第十章 沉重忧鬱的生日(五) 中午时分,宽广的马路几乎畅通无阻,只有零星的车辆来往穿梭。洛尔专注地凝视着前方的路况,双手稳当地操控着方向盘,正朝着某个目的地缓缓前进。当车辆转过一条弯道,再沿路行驶数分鐘,他开始减慢车速,将它靠到路旁停下来。 推门下车后,洛尔将视线投放到坐落于马路侧面,一栋三层高的灰泥建筑物上——斜面的三角屋顶採用深褐色的瓦片,上方竖立着两根长短不一的烟囱,外墙由黄色砖块和几扇白色的格子窗组合而成,侧面有一个用花纹铸铁支架固定起来的长方招牌,上面清晰地刻写着「欧迪旅馆」四个字,整个建筑外观洋溢着古典的乡村风味。 旅馆的门口设立于底层的两扇窗之间,只见门框两侧悬掛着精緻的壁灯和漂亮的掛式盆栽,前方的台阶两旁以翠绿的矮灌木丛作为装饰,风格虽然简约,却营造出一份纯朴淡雅的感觉。 淡然地收回目光,洛尔提起脚步踏上由碎石铺成的街道,朝着旅馆的门口径直而入。旅馆的老板是一位中年妇人,当看见洛尔推门进来,她以为今天会多一桩生意,让她能够多赚一笔钱,于是对他展露出热情好客的笑脸,后来知道他只是来找人,嘴角上扬的弧度随即下降,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不再理会他。 对洛尔来说,与其被对方问长问短,这种无视的态度反倒令他感到颇为轻松。 沿着柜台后面的木质楼梯走上第二层,他来到一条晦暗的无窗甬道上,缓慢地行走着。沿路两旁全是紧闭的深褐色门板,每扇门上都有一组由金色数字组成的门牌。很快,洛尔来到「215」的房门前停住脚步,不假思索地抬起手,以指节轻轻叩响门板。 静候半晌,房门伴随着嘎吱声缓缓向内开啟。出现在洛尔眼前是一位长相亲和的男人,体型高瘦,留着浓密的络腮鬍,褐色的短发夹杂着几根银白的发丝,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容已经偷偷出现岁月的痕跡,由此能推断年龄已经超过五十。 他上身穿着灰色大衣,脖子上系着一条宝蓝色的花纹丝巾,下身配搭贴身长裤和黑色皮靴,整个衣着造型令他洋溢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活力。 「你一定就是伯纳德先生了,很高兴能跟你正式会面。」男人友好地朝他伸出左手,面带亲切的笑容说道,「我常常在莫伊拉口中听到你的名字,她总是称讚你是巫团中最得力的助手,今天总算能让我看到本人了。」 「是她太抬举我了,我只是为所属的巫团略尽绵力而已。」洛尔礼貌地伸手回握,以谦逊的态度作出回应,随后语带歉意地补上两句,「这次要博曼先生你专程过来布克顿镇一趟,真是麻烦你了。」 「噢,别这样说,我都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跟莫伊拉见面了,得悉她最近回到布克顿镇定居,也打算趁这个机会找她这个老朋友敍旧。」博曼先生尝试用轻松的语调,消除瀰漫在两人之间的客套氛围,然后松开他的手,侧身邀请他进入房间,「进来再来说吧。」 洛尔朝他微微頷首,接着迈开双腿,经过他旁边走进室内。这间旅馆的房间佈置偏向简单朴素,四周的墙壁贴着巴洛克图案的墙纸,以及悬掛着数盏金铸的古典壁灯,除此之外,没有多馀的装饰摆设。房内的空间不算宽敞,一个实木衣柜靠着墙壁摆放,旁边是一张乾净舒适的单人床,侧面的窗口位置放置着一张小矮桌和两张帆布沙发椅。 一位年轻俊逸的青年正姿势端正地坐在右边的沙发椅上,当看见洛尔双臂交叠朝他走近的时候,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对方,后者自然也毫不客气地上下来回打量着他,显然是感应到他身上充满着吸血鬼的气息,于是烦厌地蹙起双眉,口气冷硬得不带半点温度。 「我很意外你没有预先跟我说,这场会面会有吸血鬼参与在其中。」 洛尔的脸色突变,仿若覆盖着一层寒冰般冷傲,精锐的双眸微微敛起,警戒地注视着眼前那位素未谋面的男子。虽然他现在因为对付共同的敌人,而经常要跟杰瑞德那群吸血鬼来往,也不代表他喜欢与吸血鬼打交道,除了用麻烦来形容这种生物之外,他实在找不到更为合适的词语。 「关于这一点,请容许我向你致歉。」博曼先生赶紧踏着大步来到洛尔身旁,插话进来打圆场,面容带着些微歉意,「这位是罗曼,因为他跟你一样需要了解报丧女妖的事情,我才会找他一起过来的。关于寻找报丧女妖的下落,我需要同时让你们两个知道相关的资讯,只是我担心当你听到有吸血鬼在场,会不愿意出席这场会面,所以才没有事先告诉你。」 「一个吸血鬼,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找报丧女妖?你确定他没有不怀好意的企图吗?」洛尔的眉毛皱得更紧,犀利的言词间蕴含着强烈的怀疑和不信任。 「可以先不要把我想成是坏人吗?要知道我才是受害者。」察觉到对方投射过来的锐利眼神,罗曼只能摆出百般无奈的表情,极力克制着被惹恼的情绪,主动吐露出实情来,「我是怀疑我妹妹被她们抓走了,才会急着要找她们的。我到处拜託认识的巫团帮忙,渴望能够找出报丧女妖的下落,最后是博曼先生主动联络我,说能够向我提供寻找她们的方法。」 「你说报丧女妖抓走你妹妹?」洛尔闻言显得略为诧异,谨慎地思索一番后,终于卸下硬绑绑的质问架势,改以疑惑的口吻问道,「她也是吸血鬼?」 「当然不是,她是个活生生的人类,只有十三岁而已,而且心思非常单纯。」罗曼斩钉截铁地否认道,再次回想起妹妹失踪当天的情形,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像颗破洞的气球般消沉而无力,毫不掩饰挫败的情绪,「直到现在,我都想不透她们要抓走我妹妹的理由。」 「你确定他妹妹真的是被报丧女妖抓走的?」洛尔眼中的锋芒稍微减轻,继而把视线转移到博曼先生身上,语带困惑地问道,「我从来没有听过报丧女妖会抓走活生生的人类,她们不是向来只会接近死人的吗?」 「他妹妹是在墓园失踪的,根据他向我敍述的情况,我认为确实与报丧女妖有关。」只见博曼先生两道眉毛纠结成一团,脸庞浮现出懊恼的神色,似乎对于这种怪现象的发生也毫无头绪,「这正正也是我无法理解的地方,按照常理来说,报丧女妖是不会无故伤害人类。她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取走亡者生前的情绪,让他们的灵魂能够得到安息。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古献都是这样记载着的,我实在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异常的状况。」 「也就是说,连你也无法解释背后的原因?」罗曼连忙着急地追问,儘管他极力让自己的声线保持镇静,但那副紧张的面容早已出卖他的真实情绪。 博曼先生轻轻摇头,语气里掺杂着些许难以言喻的无奈:「毕竟所有与报丧女妖相关的文献都没有记载过这种情况,我没有办法以过往的例子作为参考。但我认为,她们会抓走你妹妹并不是要伤害她,这点我可以非常确定。你妹妹对她们来说或许有着某种用处,所以才会把她带走,至于详细的原因,大概只能找她们当面问个清楚。」 「那你是否知道我可以到哪里找她们?」听见他的回答,罗曼再也无法冷静,稍显躁动不安起来,语声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了整整半年,至今他妹妹依然生死未卜,既然现在确定是跟报丧女妖有关,他绝不能再耽搁时间,必须要尽快找出她的下落。 「事实上,我没有办法掌握报丧女妖的踪跡。有传言说,她们并不是成群居住,而是分别栖息于世上不同的地方,只有在感受到死亡气息的时候才会现身。不过就算让你们遇到报丧女妖也没有用,因为世上只有负责看守灵界的守护者,才能够跟报丧女妖进行沟通。」 「守护者?」洛尔对于这个陌生的名称感到一头雾水,表情笼罩着罕见的迷惑,「我从未听过这种超自然生物的存在。」??「我的祖先似乎对于灵界的歷史有所认识。我在翻看家族典籍的时候,看到他们记录了不少与灵界相关的事情,我也是从他们的资料中发现守护者的存在。」博曼先生并没有刻意隐瞒,甚至耐心十足地向他们和盘托出自己掌握的信息,「严格来说,守护者并不算是一种生物,她是连接灵界的桥樑。在报丧女妖带走亡者生前的情绪后,灵体将会被带到虚无空间等候审判,而任何灵体都必须要由守护者带领才可以进入灵界,因此她跟报丧女妖是有着相当紧密的关係。也只有透过她,你们才能够向报丧女妖取得想要的资讯。」 「你说守护者主要跟灵体接触,而且又不属于生物,那我们怎么可能看到她?」罗曼双眉困惑地皱起来,不解地提出心中的疑问。 「这正是关键,你们必须要以灵魂的方式与她见面。这几天以来,我不断在翻查各种与灵界相关的古献,让我发现当中记载着一道用来召唤守护者的咒语。据说,当时的巫师界需要借助灵界的力量,替他们解决某个诅咒所造成的影响,于是创造出一道咒语以及需要使用的魔法物品来。」 话到此处,博曼先生转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来,弯身从里面取出一个长方木盒,然后回到他们身旁。他把木盒放到矮桌上,把它缓缓打开,只见呈现在眼前是一个用玻璃载着黑色沙粒的沙漏,上下两端分别镶嵌着由铜铸造的花纹支架,如此精美典雅的设计充满着浓厚的復古韵味,更没有因年代的流逝而出现半点磨损的痕跡。 「这个来自远古的魔法物品,由我们家族一直保存至今,它能够製造出一个让灵魂暂待的虚无结界。只要在灵气旺盛的地方进行施咒,你们的灵魂就会被带到结界当中,与守护者相见。」博曼先生以不急不缓的语调,清楚地向他们说明着物件的作用,后来像是想起某件重要的事情一般,换上正经肃穆的语气作出补充, 「但我有责任提醒你们,当沙漏里面的沙粒快要流完,我会出声提醒你们,到时候你们必须要马上离开结界,不能有半秒迟疑,否则灵魂将会被困在结界的缝隙,永远再也无法回来。而且寻找守护者帮忙绝对不是简单的事,她一定会要求你替她完成某件事情,才会考虑要不要答应。没有人会知道守护者要你为她做些什么,当中存在着未知的风险,你们必须要认真考虑清楚。」 他此话一落,室内旋即掉入凝重的沉寂氛围中,洛尔和罗曼都没有即时回答,只是紧闭着嘴唇,独自陷入深沉的思索。 事实上,自从失去莫妮卡之后,「畏惧」两个字对洛尔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世上再没有人需要他的牵掛,就算因为遇到危险的状况而丧失性命,也都无所谓。况且,打从他开始着手调查戴维娜梦境的事,就清楚知道事情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既然维系世界平衡是身为巫师的责任,他绝对没有理由在这个紧要关头退缩。 「到目前为止,我参与过的麻烦事已经多不胜数,再多一件对我来说也没差。」静默半晌,洛尔终于啟唇回应,声音听起来平静沉稳,没有洩露出半点情绪。 「我也愿意进行这个魔法。」待洛尔说完,罗曼也随即开口表明自己毫不动摇的决心。纵使他不确定遇见守护者会发生什么事,但他并不在乎,只要能让他找到妹妹,无论任何事情他都愿意去做。想到此处,他抬起眼眸,以坚定的眼神看着博曼先生, 毅然决然地继续说道,「对我来说,确保家人的安全比任何事情来得重要。」「既然你们都清楚背后的风险,我自然不介意替你们施咒。凌晨十二点将会是灵气最为旺盛的时间,我们需要到墓园借助亡者的灵气进行这个魔法。」说到这里,博曼先生将目光转向洛尔,严谨的神态依然没有丝毫放松,「伯纳德先生,我知道你在这个镇上居住了一段时间,你会知道有哪个墓园相对较为隐蔽,能够方便我进行魔法吗?」 墓地大桥—— 这四个字很自然地从洛尔的脑海中浮现而出,由于镇上散播着那些滑稽的恐怖传闻,让这里的镇民几乎不敢随意靠近这个地方,绝对很合适巫师用来进行魔法仪式。 「确实有一个。」收回思绪,他点点头,淡然地开口回应,「在森林的某个地方,晚上可以由我来带路。」 第十章 沉重忧鬱的生日(六) 回到吉普车内,杰瑞德和戴维娜把日记本摊放在座椅的扶手上,全神贯注地阅读起来,翻页的声音在空气中回盪不已。前面三十多页都是记载着戴维娜父亲在研习魔法时的心得,以及对于施展魔法抱持的理想,直至他们翻到后面的页数,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发现「莱特尔」三个字,两人的心头猛然紧缩,开始以缓慢的速度,细阅每一个段落。 一九九七年六月十日晴 亲爱的日记,今天是让我心情感到激动不已的日子。在过去二十五年以来,我一直在寻找某件邪恶的物品,它是一颗来自奥斯汀家族的鑽石,由于他们在数百年前使用黑魔法打破了生物与灵魂的结界,导致一股强大的黑暗力量长久以来都蕴藏在其中。虽然一直有传言说,这颗鑽石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我始终不相信这个说法。若然黑暗的力量没有被消灭,它是绝对不会甘心自动离开的。而事实证明,我坚信的想法是没有错的,终于就在今天,让我收到一封神秘的来信,对方报称曾经见过结界石的出现,并邀请我前往酒吧相见。 我本来以为对方同样是属于巫师的身份,没想到与我会面的,居然是一位自称莱特尔的吸血鬼。坦白说,对于有吸血鬼知道关于结界石的事,我是感到相当意外。他说是透过认识的巫师口中,知道我在寻找结界石的下落,于是主动前来找我的。他在一年前到过巫师黑市一趟,并在某间店舖中发现一颗鑽石的存在,虽然他无法确定是否属于结界石,又或许是否已经出售,但他认为可以带我到那里一趟,查问鑽石的事情。 儘管我是很希望能跟他一起前往黑市的,但事实上,我并不放心让怀有身孕的罗莎琳独自留在家中,要不是露西答应在我离开这段短暂的日子里,会搬过来跟她一起住,我根本无法允许自己出这趟远门。但罗莎琳对于我这次的行动,却是给予百分百的支持。对于这一点,我向来都觉得很感激。自认识她以来,无论我做任何事情,她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我,给予我最大的信心。这一生能够娶到如此善解人意的她,我相信绝对是上天赐给我的福分。 前往黑市的决定,我没有让母亲知道,我甚至没有打算让她参与这件事。因为我清楚知道她讨厌接触黑魔法,不希望我与黑魔法的事情扯上半点关係,但另一方面,我认为巫师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要做正确的事情,这一直是我坚定的信念。如果任由这股黑暗力量继续流传下去,对这个世界始终是莫大的威胁。因此,我决定瞒着她,与其他巫团合作净化这股原始的黑暗力量。 一九九七年六月十五日阴 亲爱的日记,经过四天的路程,我和莱特尔终于顺利抵达位于塞尔维亚一个人口不算稠密的小镇。虽然我早就听闻巫师黑市的存在,但亲眼看到不少人在这里进行交易,实在是令我心痛到骨子里。我向来无法理解,为何总有一部分的巫师会贪恋黑巫术赋予的强大力量,却往往忽视背后需要付出的代价。恶魔永远只喜欢做交易,他让你获取他的力量,必定要你有所奉还。只可惜,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游戏的规则。 莱特尔带着我走进一间破旧的小店舖,那里是专门出售进行黑魔法的草药。当我踏进店内,闻着那股辛辣刺鼻的草药味,浑身就觉得很不舒服,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我知道是因为受到黑暗魔力的影响,导致草药的气味变得更加浓烈。然而,在尚未问出结界石的下落之前,我都必须要强忍着这种厌恶感,绝对不能在对方面前显露出来。 店主是一位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操着一口不纯正的英语。当她询问我们到来的原因,莱特尔并没有转弯抹角,直接表明上次来这里的时候,看到她偷偷摸摸地将一颗鑽石收藏起来,这次是为了购买这颗鑽石而来的。闻言,她的双眉马上皱起来,郑重要求我们向她说明需要这颗鑽石的原因。 莱特尔早就提醒过我,不能对这里的巫师说真话,于是我只好把白巫师的身份隐藏起来,告诉她希望获取这颗鑽石,跨进虚无结界里寻回某个灵魂。她似乎是知道我清楚了解这颗鑽石背后的故事,终于渐渐放下内心的警戒。 后来,她拿出一个黑色木盒在我们面前打开,里面放着一颗硕大明亮的鑽石。我很确定那是结界石没错,外型与巫师典籍上描述的完全吻合,呈狭长的椭圆形,两端有着圆润的尖角。而且我还感受到,有一股黑暗邪恶的气息集结在鑽石的内部。它们似乎知道我是属于白巫师的身份,于是不断利用低语声来扰乱我的思绪,引诱我臣服它们的力量。 下一秒,我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渴望触碰它,确实感受这股力量。幸好店主及时将木盒关上,才让我的思绪回復正常。她很明确地向我们表示,要是想得到它,必须要向她提供五朵枯蚀花进行交换。 枯蚀花是一种拥有暗红花瓣、黑色花蕊的魔法植物,主要用来扭曲人的心智。它通常生长在森林较为阴暗的位置,採摘它有一定程度的危险性,因为植物能够感应生物的靠近,从而喷出一种带有强烈气味的花粉,令採摘者吸入气味而中毒死亡。要採摘它,除非能够找到方法消除它的气味。虽然我很清楚有魔法能够达到这种效果,但枯蚀花是属于黑暗性质的植物,她希望获得它,自然是打算用来进行某些骯脏的行为,帮助她採摘这种植物实在是有违原则。因此,我感到很犹豫、很挣扎。可另一方面,我知道自己必须要在其他怀有恶意的人发现结界石之前得到它,然后将它彻底摧毁。 一九九七年六月十六日阴 亲爱的日记,今天莱特尔带我到当地的酒吧畅饮一番,他知道我仍然很苦恼,无法就店主提出的交易作出决定,于是主动向我分享他的想法。他说,人活在世上本来就是身不由己,有时候为了顾全大局,我们根本没有选择的馀地,只能逼着自己放下那些所谓的原则,去做一些违背意愿的事情。 我花了整个下午反覆思索着他的话,觉得似乎不无道理。虽然我清楚知道採摘枯蚀花,会间接帮助店主达成某种不好的目的,但相比之下,蕴藏于结界石的魔法是能够将灵魂带回现实世界,这种破坏自然秩序的力量可是会为世界带来更严重的祸害。最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决定以灵魂分离术到枯蚀花盛开的地方进行採摘。 一九九七年六月十七日晴 亲爱的日记,今天我跟莱特尔将採摘回来的枯蚀花带到店舖换取结界石,店主对此非常满意,原因自然再清楚不过。蕴藏在结界石里的黑暗力量,是用来连接存放灵魂的虚无结界,对她来说并没有实际用途,除非她能够汲取当中的黑魔法,并且据为己有,但那是属于既高阶又危险的魔法,一般巫师都不会冒这种愚蠢的风险。 之后在连番追问下,我们终于知道这颗鑽石当初并不是她找到的,而是两年前,当地一位矿工在矿坑中挖掘出来的。以为是幸运降临的他当然是马上把鑽石拿出去卖掉,藉此换取一笔可观的金钱。刚好收买货品的正是她的朋友,由于对方也是巫师,自然感受到里面流动着一股魔法的力量,于是拿着这颗鑽石前来找她。 她父母生前相当崇仰奥斯汀家族创造出来的黑魔法,经常向她提到关于这个家族的事情,甚至到处寻找他们记录下来的各种黑魔法咒语,所以她清楚知道这颗鑽石的存在,渴望能够取得当中的力量,让自己的魔力更上一层楼。 可惜事与愿违,儘管她费尽心思,尝试利用多个魔法咒语来汲取鑽石的力量,始终还是不成功。她不眠不休地翻阅各种魔法书籍,试图寻找破解的方法,直到后来发现,只有属于奥斯汀家族的巫师才能够随意操控蕴藏在鑽石中的力量,否则它只是单纯用来打破虚无结界的界线。知道这一点后,她感到很挫败,然而又无法公开将鑽石当作商品出售。她心里很清楚,倘若所有人都知道结界石在她手上,自然会衝着她而来,用尽各种卑鄙的手段来抢夺它。 她不能冒险让自己陷入危机,于是偷偷把它藏起来,打算日后用来跟需要这颗鑽石的人进行交易。 她的话让我不禁悄悄地松了口气。只要结界石被找出来的事没有对外洩漏出去,对我来说就已经是个令人安心的消息。不过我还是担心,把这个东西放在我身上会有着无法预测的风险。于是回到旅馆后,我毫不迟疑地施展传送术,打算先把鑽石交由某位巫团的领袖来保管。 只是万万想不到,怪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当整个魔法完成后,对方竟然打来通知我并没有收到结界石。我感到万分震惊和惶恐,但在印象中,我很确定没有一个步骤出现错误或疏漏,后来我再尝试传送别的东西给对方,结果还是没有收到。 直到那一刻,我终于发现导致这个现象出现的原因。使用传送术,是需要利用施咒者以及接收者的血液来进行的。很明显,我用来施咒的血液是被人调包了。 我不敢相信这一点,更无法相信我居然亲手将结界石送到别人的手中。就因为我的失策,而酿成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我没有办法面对任何人,更没有办法面对自己。我渴望为事情想出解决的方法,却发现根本无计可施,这种无力的感觉彻底要把我给淹没…… 一九九七年六月十八日阴 亲爱的日记,昨天一整晚我都无法入睡,我就算想破头都想不到血液到底是被谁调包了,更不清楚结界石现在落入谁的手中。我觉得自己很失败,同时感到很丢脸,一心只想尽快拿到结界石,却没有让自己提高警觉,要是有人想利用这个黑暗的魔法物品进行颠覆世界的事情,我就会是那个罪魁祸首。 这种罪恶的愧疚感不断侵蚀着我的心脏,折磨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觉得很徬徨、很无助,于是不断利用酒精来麻醉自己,渴望能减轻这种痛楚,不管莱特尔如何劝阻,我都没有停下来,直到后来收到露西打来的电话,告诉我罗莎琳被送进医院的消息,才让我从颓丧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由于罗莎琳的腹部持续闷痛,医生说她随时有可能会临盆,露西要我尽快赶回去。我当下的心情很慌乱,完全无法思考,马上请莱特尔开车载我回布克顿镇。 一路上,我告诉自己必须要振作起来,暂时不能再被结界石的事情影响情绪。我很清楚,巫师的事情是我的人生其中一部分,我承认这部分一直以来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但现在这一刻,丈夫和父亲这两个身份在我心中佔的份量变得更重。尤其面对快要分娩的罗莎琳,我更不能在她面前展露出这副崩溃的愁容。照顾她和孩子是我在馀下人生中最大的责任,我不能反过来要她担心我,令她的心情受到影响。 因此为了她们,我必须要坚强,不能轻易被击垮。 但这不代表我会放弃追查结界石的下落,那是我酿成的过失,是我需要负上的责任。既然有人存心拿走结界石,必定是打算啟动当中的力量,用它来达成某种目的。我知道博德尔巫团拥有一个魔法仪器,能够侦察到黑魔法在全球各地分佈的势力,奥斯汀家族的魔法是来自于最原始的黑暗元素,力量自然最为强劲。只要他们发现到某个地方出现异常的黑暗力量,就能够知道结界石已经被啟动。到时候根据力量散播的来源,便可以顺利追踪到它的位置。 倘若真的需要走到这一步,就表示我们将要迎接一场硬仗,一场与黑魔法进行对抗的战争。但无论事情的发展是如何,我都必须要让一切走回正轨。 「我爸之后都没有写下去了。」 戴维娜发现接下来都是没有任何字跡的空白页,语气里有着掩不住的失落。她不清楚父亲为什么没有继续写下去,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后来要把日记埋藏起来,只知道这本日记包含着很多他在经歷不同事情上的内心感受,一些他未曾向人吐露过的心声,让她的心情被压得沉甸甸的。 「他是个很勇敢的人。」杰瑞德将视线从日记转移到她身上,看到她面露复杂的神色,他不禁以旁观者的角度说出自己的想法和感受。事实上,对于自己的情感忽然变得这么细腻,连他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你父亲很清楚自己当时最大的责任是什么,所以不容许自己被颓丧牵着鼻子走,如果说是谁把他从这种绝望的情绪中解救出来,大概就是你和你母亲。他一方面不希望让你母亲担心,另一方面希望能全心全意照顾快要出生的你,但他知道,倘若被绝望的情绪拖进谷底,他是没有办法做到这两点。在他的心目中,你们两个是比任何事情都来得更重要。」 他这番话令戴维娜的心房涌起难言的酸楚,一股几乎要窒息的难受感汹涌而来,彷彿有人在用钢铁的拳头狠狠敲打着心脏。她根本没有办法知道,在父亲坚强的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伤痛。她实在不懂,在家人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又有什么关係?那从来就不是懦弱的行为,而是暂时卸下肩膀的重担,偏偏她父亲却这么傻,就因为不想让她和母亲担心,选择默默承受这一切。 「你会觉得关于结界石被抢走的事很奇怪吗?」杰瑞德似乎是想让她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于是转移话题的重心,紧锁着眉头,提出浮现在心中的疑点。「就像是有人知道你父亲会到黑市寻找结界石,也清楚他会利用传送术,将结界石传送给别人,才能够暗中安排将血液调包。」 「但会是谁?」戴维娜皱起双眉,开始埋头苦思起来,语带困惑地继续说道,「如果是卢西安或弗罗拉,凭他们的实力绝对能够直接抢走结界石,根本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我没有头绪。」杰瑞德轻轻摇头,眼底蕴藏着一抹深奥难懂的光芒。稍停片刻,他再度啟唇说道,「不过现在总算明白,莱特尔先生是因为认识你的父亲,而知道你的存在。」 「但我始终不懂他向我求救的理由。按照你之前所说,莱特尔先生应该认识不少高阶的巫师,那他应该要把这种画面连结到他们的梦境里才对,为什么要找我这个根本还没认清自己身份的初阶女巫呢?」种种疑问顿时在戴维娜的脑海里来回撞撃,令她感到头痛不已,却始终无法想出个所以然来,「而且,结界石最终会在莱特尔先生身上找到,也是一个充满着问号的地方。」 「我没有办法解释这些事情,毕竟这本日记是属于你的父亲,而不是莱特尔先生的。」虽然听出她的语气变得颇为激动,但他偏偏对于这些问题无从入手。尤其是,製造这些疑问出来的是莱特尔先生,他就像是一个神秘的谜题箱,浑身充满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秘密。而在现在这个阶段,杰瑞德只能靠着自己的想法作出推断,「或许在事情发生后,莱特尔先生一直都追查结界石的下落,结果让卢西安和弗罗拉发现,所以他才会被……」 接下来的话语全都卡在杰瑞德的喉咙里,无法在舌尖成形,神情笼罩上一层灰暗的哀伤。她知道对他来说,莱特尔的离世始终是一个无法结痂的伤口,那种心痛的感觉如同他当年失去亲生父母一样,因此她不敢随意开口回应,怕自己会说错任何话令他更难过。 而事实上,刚刚看到父亲进行魔法时发现血液被调包的段落,某个无法说出口的想法随即从戴维娜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把血液换走的人其实就是莱特尔。 到目前为止,最渴望得到结界石的人只有卢西安和弗罗拉。假如她父亲的事情与他们无关的话,那么总共只是牵涉到三个人,分别是她父亲、莱特尔以及那位店主,而最合理的怀疑人物自然就是莱特尔。纵使是他主动找她父亲说出结界石的下落,但并不排除他是希望利用她父亲来获取结界石,加上她记得卢西安曾经提过,莱特尔跟他是互相认识的,说不定他是清楚知道卢西安渴望取得这个物品。 但看见杰瑞德丝毫没有对莱特尔生起半分怀疑的念头,她始终没有勇气提出这个大胆的假设,不过就算假设当时取走结界石的是莱特尔,她都不认为对方有着不谋的企图,甚至跟卢西安是一伙的,不然他绝对不可能让她梦见自己被卢西安杀害的情景,而卢西安也不可能在杀死他后才取回结界石,当中必定存在着某个理由。 但到底是什么呢?除了莱特尔本人之外,还有谁可以解答这些问题? 「你能把这本日记借给我一个晚上吗?」半晌过后,她耳畔再度传来杰瑞德那道温润的嗓音,扯回她错乱复杂的思绪,「我希望让吉尔伯特夫妇知道莱特尔先生跟你父亲的事情。」 「当然可以。」她马上把日记本闔起来,然后递到他的面前。 接过日记本,杰瑞德以略带歉意的目光看着她,语声带着些微关怀的意味:「我很抱歉让你在今天发现这些事情,令你的生日过得这么沉重。」 戴维娜摇摇头表示不必在意,努力装出轻松的语调回应道:「是我要你陪我来这里的,而且我并没有后悔。要是今天没有来,我也不会找到爸爸的日记本,更不会发现这些被他隐藏起来的事情。」 「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找出所有事情的真相,不论是莱特尔先生将被杀的画面嵌入到你脑海里的理由,还是各种与结界石相关的事情。」他似乎察觉到她刻意把忧愁的情绪收藏起来,于是用温柔的力度轻轻捏着她的手,试图以柔软的声音让她安心,「但在还没查清楚真相之前,答应我不要强逼自己为这些事情而烦恼,好吗?」 戴维娜只是微微张嘴,没有即时回答。现在不同的线索开始浮出檯面,要她不为这些事情而烦恼根本是不可能的。而且每当他们解开了一个疑团,又会有新的疑团浮现而出,她完全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够彻底揭开一切的真相。 不过另一方面,她并不希望令杰瑞德为她而担心,于是朝他点点头,嘴角拉开一抹让他宽心的弧度。 「嗯,我答应你。」 第十一章 心中的苦结 雷克斯弯腰拿起地上的小型冷藏箱,一个接一个地放置到宽敞的后车厢内,接着轻轻地关上车盖,像是大功告成地松一口气。好不容易等到放长假的时间,他跟杰瑞德自然不会待在冷清的学校里,只是他们必需要把存放在冰箱里的血液带回居住的地方。要不然,万一被学校的员工发现他们有收藏血液的癖好,大概会怀疑他们是疯子或变态,直接报警把他们拉上警局就麻烦了。 正当他转身,准备走向驾驶座时,忽然感觉到空气中飘散着强烈的吸血鬼气息。他心中警兆顿生,马上以谨慎的姿态扫视四周。就在这个时候,一抹如同疾风般的黑影自他身后呼啸而过,继而传来一道淡然清冷的女性嗓音。 「告诉我杰瑞德在哪里?」 听闻此声,雷克斯的嘴角勾勒出瞭然的弧度,心头涌现的戒备彻底放松下来。试问在这个时间,除了她会到这里来向他追问杰瑞德的下落,还会有谁? 「啊哈,原来是你这个疯婆子。」他慢条斯理地转身面对她,眸底闪烁着不屑和鄙夷的光芒。 果不其然,出现在他眼前是尤妮丝那张精緻淡漠的脸孔,完全是一个披着天使外表的恶魔——起码在雷克斯的眼中,她的形象就是如此。当听见他用「疯婆子」来称呼自己,尤妮丝并没有表现出被惹怒的模样,压根儿不把他话放在心上。 她从来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只会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他不接我的电话,我翻遍整间学校,催眠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没有见过他。他现在在哪里?」她傲然地抱着双臂,迈步朝他走近,声音听起来清晰而冰冷,犹如高高在上的女王般充满着强硬的气势。 「我应该要佩服你,还可以这么厚脸皮在我面前提杰瑞德吗?你是因为得不到他就要这样害他吗?」雷克斯紧绷着脸庞,以阴鬱的眼神瞪着她,刻意冷静的语气里微带恼怒。 「我是在帮他面对身为吸血鬼该有的本性。事实上,喝人血才是他本来要做的事情,他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你又怎么可以说我是在害他?」尤妮丝倔强地昂起下巴,口气完全就事论事,听来理直气壮,毫无半点愧疚之意,「如果没有一个触发点让他喝下人血,他根本永远都无法正视自己的问题。说实话吧,雷克斯,你不是也很希望让杰瑞德重新喝人血的吗?」 「我是希望帮他克服这个问题,但这是需要循序渐进的,把他灵魂中的人性烧得一滴不剩,只为他带来负面的影响。你知不知道你害到他差点接近崩溃?杀人带来的愧疚感,向来都是杰瑞德的伤痛,你这样做跟把他推下悬崖有什么分别?要不是因为戴维娜的话,他说不定会一辈子把自己关黑暗的漩涡里,永远都无法走出来。」雷克斯本来在极力控制自己的脾气,但看到她依然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简直觉得她是欠人修理,最后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火气,满脸气愤地指责着她,「倘若小莎在这里的话,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上前揍你几拳。你应该要感谢我不会对女人动粗,做出有损绅士形象的行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此话一落,尤妮丝整张漂亮的脸蛋顿时皱得难看,舌头宛如尝到腐烂的味道一般,让她觉得厌恶噁心,「那个女人知道杰瑞德因为吸食人血而做出杀人的行为,难道不感到恐惧的吗?当她见识到杰瑞德的真面目,怎么可能还敢跟吸血鬼来往?」 「你是以为戴维娜第一天认识杰瑞德吗?你觉得她会不清楚杰瑞德是一个怎样的人吗?」听见她的问话,雷克斯不禁嗤之以鼻,认为她这种天真的想法既滑稽又愚蠢,眼中毫不掩饰对她的轻蔑和鄙视,「原来你搞这些小动作,就是为了要让戴维娜知难而退,好让她乖乖地消失在杰瑞德的范围内。哈,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如意算盘全然没有打响,你那些刻意安排的事情,到头来只是拉近了杰瑞德和戴维娜的距离,让他们两个终于顺利走在一起。这还是要多亏你精心安排的计划,不是吗?」 「你说什么?他们两个在一起?到最后,杰瑞德还是要选那个女人?」尤妮丝先是一阵错愕,无法从这个震撼的消息中反应过来,随后胸腔被带着酸涩的怒意给彻底佔据,令她气得全身发抖,双眸迸射出一道怨毒的火光,「别给我开玩笑了,雷克斯。杰瑞德的身份是吸血鬼,你很清楚的,他跟人类在一起根本不会有结果的,他是无法改变她的寿命,那个女人迟早会经歷衰老和死亡。你觉得他们两个在一起,会得到那些所谓的狗屁幸福吗?」 若然杰瑞德选择的对象是吸血鬼,她倒不至于那么生气,但戴维娜只是一个有着人类寿命的小女巫,既无法得到永生,也毫不了解吸血鬼的生活模式与需求。到底杰瑞德是看上她什么?再说,巫师的世界从来容不下吸血鬼的存在,为什么他偏偏要浪费时间在她身上,选择蹚进那淌浑水里? 「就算是这样,那也是杰瑞德的选择。我相信,他绝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自我认识杰瑞德以来,从来没有见过他堕入爱河,他既然会选择戴维娜,就表示他是真心看待这份感情。」杰瑞德可是雷克斯称兄道弟的好朋友,不论对方做任何决定或选择,他都一定会义无反顾地支持。况且无可否认的事实是,尤妮丝只会为杰瑞德带来伤害,但戴维娜给他的却是爱和关怀,这正正才是他最需要的东西。 「如果你真的喜欢杰瑞德,就应该尊重他的选择,让他得到想要的幸福。其实你应该很清楚的,尤妮丝。不管戴维娜有没有出现在杰瑞德的世界里,他对你都不可能存在那份感情。你真的觉得,执着能改变这个结果吗?」 说完,雷克斯冷漠地收回目光,拉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然后发动引擎扬长而去,留下尤妮丝独自承受这份沉痛的苦涩。 直到这一刻,她都没有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愤怒、绝望、心痛、嫉妒等等的负面情绪交织成炽热猛烈的火焰,在她心底熊熊燃烧起来。她无法相信自己安排的计划,竟然会间接撮合两人在一起,到底为什么?她不过是想得到渴望的幸福而已,到底有什么错?为什么在每次拥有后,又要让她承受失去的痛苦? 为什么不管她多么想抓住杰瑞德,他的心却始终只是向着那个女人? 为什么明明用尽所有方法想要逼走那个女人,她却还是缠着杰瑞德不放? 「真爱就像万有引力一般,会跟对的人互相吸引,是世上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的。」—— 曾经在某本书上看过的句子,不由自主地从她的脑海中浮现而出,每个字就像一把无情的利刃,狠狠地将她的心脏刺得残破不堪。 哈,去他的真爱。 如果真爱仅仅只是单纯的互相吸引,那么珍贵的回忆又算什么?难道因为跟一个来歷不明的人互相吸引,就可以把曾经与别人相处的回忆不当作一回事吗?他对她来说,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但在他眼中,她就像是垃圾一样可以随意扔掉。 难道这样对她公平吗?她的真心对老天爷来说,就这么可笑吗? 想到这里,恼恨的火苗在她心中越烧旺盛。下一秒,她不假思索地抬起腿,朝旁边的车辆用力踢下去,渴望将这股无法压抑的怨气尽情地宣洩出来。脆弱的车身自然难以抵挡吸血鬼强悍的力量,伴随着一声巨响传来,侧面的车门处随即深深凹陷下去。 「嘿,你这个臭婊子在做什么?」就在下一剎那,一道气急败坏的女声自不远处传来,语气因为激动而显得颇为尖锐。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位身材苗条、外貌娇美的年轻女子正怒气冲冲地朝她走来,摆出兇神恶煞的姿态怒瞪着她,发火的气势一点都不比尤妮丝逊色。「这辆车是我新买回来的,你知道花了我多少钱吗?」 发现对方只是冷冷地回瞪着她,对于她的愤怒无动于衷,她更是气得牙痒痒的,忍不住伸手狠狠地推了她一把,使她踉蹌地后退两步。 「你是哑巴吗?连说话都不会吗?」 积聚于尤妮丝心底的怒意终于像火山爆发般汹涌地释放而出,她向前踏出一步,恶狠狠地单手揪起她的衣领,用那双冒着兇光的眼睛紧锁住她的瞳孔,带着警告意味的声线阴冷得令人发寒:「你给我听清楚,我现在的心情已经差劲到极点,要是你敢再说一个字,我会马上把你的烂舌头拔出来拿去餵狗。在我还没打算做这种残忍的事情之前,你最好给我牢牢记着,这辆破车是你自己弄成这样的,跟我没有半点关係。现在给我他妈的滚蛋。」 再三确保精神控制顺利发挥效用,她便粗鲁地松开对方的衣领,不费吹灰之力将她重重地摔到地面上,然后转身踏着愤恨的步伐离去。 她当初会来布克顿镇是因为杰瑞德,只要他一天还待在这个镇上,她都不可能为了成全这两个人而离开。她可以忍受杰瑞德不爱她,甚至可以忍受他有喜欢的对象,但她绝对无法接受那个人是戴维娜。 她痛恨这个女巫,痛恨她的出现让自己无法得到与杰瑞德修补关係的机会,痛恨她的存在彻底污染这个世界的空气。尤其想起当晚她随意批评自己对杰瑞德的感情,尤妮丝更是感到怒不可遏。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根本没有这个资格对她说三道四! 倘若只有让戴维娜从此在世界上消失,才能够让他们分开的话,她绝对愿意做任何事情来达到这个目的。 第十一章 心中的苦结(二) 傍晚来临,整片天空被美轮美奐的夕阳渲染成绚丽的橙红色。昏黄的斜阳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某间房子里,映照着一抹在厨房来回走动的身影。 稍早前,莫伊拉主动约罗莎琳一同前往超市准备晚餐的食材。她本来以为罗莎琳会提出各种理由来推搪她的邀约,想不到对方居然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儘管她们一路上交谈次数不多,令气氛偶尔显得有些尷尬。 回到家里,罗莎琳并没有离开过料理台,一直马不停蹄地准备着烹调晚餐的材料。看着她兀自忙碌的背影,莫伊拉自然无法安静坐在一旁,连一点小忙都不帮,于是缓缓踱步到她身旁。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企图打破隐藏在两人间的隔阂。 罗莎琳只是轻轻一笑,摆出客套的姿态来回拒她:「你是我的长辈,而且又是客人,怎么好意思要你帮忙?」 「但你似乎已经忘记,我还是你的家人,罗莎琳。」 莫伊拉没有理会她的拒绝,直接拋出这个快要被她遗忘的事实来堵住她,然后径自地将摆放在桌面上的胡萝卜拆开包装,拿到水槽处进行清洗。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无言的沉寂,只有准备食材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四周的空气如同浆糊般凝滞起来,让两人都感到颇为压抑和拘谨。 罗莎琳默不作声地切碎着砧板上的洋葱,心情沉坠得犹如被灌满铅似的。坦白说,在跟克里斯结婚后,莫伊拉向来都很真诚对待她,就像把她当成亲生家人一样。无可否认,她确实是个很友善的丈母娘,从来不会摆出长辈的架子,跟她相处起来是很自然、很舒服。 然而发生在克里斯身上的悲剧,令她逼于无奈地选择切断与莫伊拉的来往,导致两人的关係变得淡漠疏离,昔日的温馨时光彷彿已经遥远到触不可及。 「你是决定要搬回镇上居住吗?」罗莎琳像是被这种气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是啊,我已经把巴黎那间房子给卖掉了,始终这里对来我说最有归属感,毕竟盛载着很多家人之间的回忆。」回想起过往的陈年旧事,莫伊拉的神情略带几分缅怀与思念,语调听起来温润柔和。发现罗莎琳只是默默地聆听着,没有出声回应,于是稍作停顿,她以沉稳的声线再度啟口,「有一件事情,我认为你是有权利知道的。戴维娜已经取回她的魔法,同时也想起那段被强行抹去的记忆。」 「在她跟我说,你今天会来庆祝她生日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罗莎琳没有抬眼看她,语气出奇平心静气,丝毫听不出当中的情绪。 「我以为你会感到不高兴的。」莫伊拉却偏偏想试探她的想法,故意这样说道。 听闻此言,罗莎琳的身体微微僵住,手边的动作猛地一滞,并没有想过会被她察觉出掩饰起来的情绪。稍微反应过来,她颤巍巍地吸一口气,话语里有着难以吞嚥的苦涩:「这本来就是属于她的身份,我知道根本不可能隐瞒她一辈子的。我只是希望,她不会埋怨我这个自私的母亲,在这些年以来夺走她拥有魔法的权利,以及她跟克里斯共同相处的回忆。」 「噢,亲爱的,她绝对不会產生这种想法的。你当初选择隐瞒,只是为了要保护她,尤其在经歷丧失克里斯的痛苦,你自然没有办法安心让年幼的她,踏足这个充满危险的世界。换作是任何人,都能明白你当时的焦虑。父母总是会把子女的安全放在优先的考量,我相信戴维娜是清楚理解这一点的。」看到她为当时自作主张的行为感到自责惭愧,莫伊拉的眼眸里流转着毫不掩饰的心疼,忍不住出言安慰她。 「答应我,莫伊拉。」罗莎琳放下手上的刀子,侧身面向她,那双浅绿色的眼瞳溢满深切的忧虑,恳求的语气里蕴藏着一份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一定要竭尽所能保护她的安全。我痛恨自己没有这种异与常人的能力,跟她一起参与这些事情,担任保护她的角色。我也无法想像,你们的世界将会面临怎样的危险,但现在的我就只剩下她,要是她出什么意外的话,我是真的再也无法活下去。」 莫伊拉伸手轻抚着她的手臂,以坚定的眼神看着她,信誓旦旦地承诺道:「我可以向你保证,保护她将会是我在馀下生命中最首要的任务。戴维娜可是我的亲孙女,看到她身陷险境,我是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清脆响亮的门铃声霎时自室内响起,令这场深沉的谈话只能暂且告一段落。看见罗莎琳打算动身去开门,于是莫伊拉抢先她一步,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径直迈去。 「让我来吧。」 注视着她纤瘦却坚毅的背影,罗莎琳心中忽地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自从要求她帮忙取走戴维娜身上的魔法,罗莎琳就开始刻意疏远她,不希望让戴维娜发现半点与巫师界相关的事情。也因为要把所有秘密完全隐藏起来,她只能默默承受着痛失克里斯背后的真相,无法在任何人面前揭开这个沉重的伤疤,没想到现在为她带来慰藉的人,居然是她一直抗拒来往的莫伊拉。 有时候她都忘记,其实莫伊拉在那段期间也丧失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后来她的丈夫也因为身染疾病而离开人世,心里承受的苦楚绝对不会比她少。偏偏当时的她,只是考虑到戴维娜的安全,而选择忽略对方的感受与伤痛…… 来到大门前,莫伊拉转动门锁,让门扉缓缓地向内开啟,映入眼帘是戴维娜那张堆满愉快笑容的脸孔。 「嘿,奶奶。」看见祖母嘴角含笑地站在自己面前,戴维娜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揽住她的脖子,语声中洋溢着无法抑制的欢喜,「很高兴今天能看到你来。」 「生日快乐,亲爱的小甜心。我也很高兴,今天能跟我的宝贝孙女一起庆生。你知道吗?在你尚未发现我回来定居之前,我本来是很遗憾,没有办法在今天为你送上生日的祝福。」莫伊拉伸手轻轻地回拥着她,温和的声音里蕴含着无限的宠溺,「外面冷,进来再说吧。」 松开这个温暖舒适的怀抱,戴维娜马上拿起放在脚边的行李箱,迈开轻快愉悦的步履走进屋里。室内的气温比外面暖和很多,当她踏入客厅,便看见明亮的火焰在壁炉中欢快地跃动着,将原本笼罩在她身上的寒意完全驱散开来。 戴维娜把行李箱搁置到一旁,缓缓抬手摘下颈间的红色围巾。与此同时,她听见祖母饱含关怀意味的话语自身后传来。 「是学校开始放假,所以回来住一段时间吗?」 「是啊,想说既然今天要回家,就把行李都带回来。」她转头对祖母绽开灿烂的笑靨,喜形于色地应答着,「所以在这段时间,很欢迎奶奶随时来探望我。」 「你奶奶这么想念你,我相信她绝对希望这样做。」 这道如微风般轻柔的嗓音是属于罗莎琳的。只见她从料理台的位置走出来,踏着缓慢的步调朝戴维娜走过去,嘴角荡漾开浅浅的弧度。 「妈。」听闻此声,戴维娜旋即把视线转落到她身上,轻轻地呼唤一声,并且大步走上前,展开双臂给她一个深深的拥抱,「埃丝特还没到吗?」 「她刚刚打过电话来,说还有十五分鐘就会到。」罗莎琳面带微笑地回拥着她,将嘴唇凑到她脸颊上轻吻一下,以温婉的声调说道,「生日快乐,我最疼爱的宝贝。」 待两人松开怀抱后,罗莎琳从旁边的矮柜上拿起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到戴维娜面前,双眼盛满着母亲专属的慈爱。 「蓝色那份是露西阿姨託我转交给你的礼物,而紫色那份是我的。」 「谢谢妈。真可惜露西阿姨今晚没有空来我们家,我会亲自打电话向她道谢的。」一抹喜悦的笑容自戴维娜的唇畔滑开,满怀感激地从她手中接过礼物。接着,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转过头望向莫伊拉,未经思地把话脱口而出,「嘿,奶奶,你现在会有点时间吗?我想跟你……呃……」 语及至此,戴维娜稍显迟疑地停顿下来,微微咬着嘴唇,费力地思索着正确的用词。最后经过审慎的考虑,她决定改用隐晦性的字眼说出后半段的话来。 「谈一点事情。」 「你是想跟我谈,关于巫族的事情吧?」似乎看出她的顾虑,莫伊拉露出会意的浅笑,毫不讳言地把重要的关键字说出来。 「噢。」听见她直接地说出「巫族」两个字,戴维娜心底猛然一慌,偷偷用眼角馀光瞥向母亲,却讶异地发现她脸上没有半分惊讶,神情显得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没关係的,孩子。」莫伊拉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罗莎琳,冷静而镇定地开口说明着,「她刚刚已经知道你取回魔法的事情了。」 「我还要过去继续准备晚餐,你们慢慢聊吧。」 察觉到戴维娜无法坦荡地开口,于是罗莎琳轻轻地拍拍她的胳膊后,便识趣地走开,把时间留给两人进行单独的谈话。 儘管母亲已经回到料理台,继续处理放在桌面上的食材,但戴维娜依然没有收回投放在她背影上的目光,对于无法揣想她内心的想法而深感忧虑,将信将疑地对祖母问道:「你确定她能够接受这件事吗?」 「是需要给些时间让她适应的。但我能保证,倘若你希望当回女巫的身份,她是不会反对。」回想着刚才与罗莎琳的对话,莫伊拉已经明确地知道她的立场,平淡的声音里没有夹杂分毫担心。随后她把心思转移到戴维娜刚刚难以啟齿的话题上,「所以,你要跟我说的事情是什么?」 「奶奶,还记得我第一次跟杰瑞德来找你的时候,我脑海里闪现出我爸跟莱特尔先生一起喝酒的画面吗?」扯回正事,戴维娜的脸色霎时凝重起来,换上正经严肃的语气,稍微压低音量说道,「当时你还说,我爸从来没有在你面前提过莱特尔这个名字。」 「当然记得,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听见她重新提起这件事,莫伊拉奇怪地皱起双眉,不明所以地问道。 「今天,终于让我发现当中的原因。」说到这里,戴维娜轻轻地吸了口气,刻意把语速放慢,让接下来每个字都清晰无比,眼瞳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就写在我爸的日记本里。」 第十一章 心中的苦结(三) 「老天在上。我竟然对于克里斯经歷过这些事情完全毫不知情。」听完戴维娜阐述日记的内容,莫伊拉不禁露出惊诧的神情,沉鬱的嗓音里有着无法掩饰的惭愧与自责。 「我也很意外事情发生后,爸还是没有让你知道他寻找结界石的事情,反而把它当成是秘密一样隐藏起来。」 每当想起父亲当年独自承受着愧疚的责备,戴维娜的心总是会忍不住揪痛起来。他做这些事情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他会这么渴望摧毁蕴藏在结界石的黑暗力量,是希望确保这个世界能够维持稳定和平衡,不希望有人利用这股邪恶的力量去破坏他想要守护的东西。但当他意识到,一直以来追寻的东西到头来却在他手中丢失,那种对自己的气愤和责怪一定是非常强烈。 她知道父亲是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 他会认为自己是将这个世界推向危险边缘的罪魁祸首,而这种无形的罪恶感随时随地都会啃噬着他的内心,无时无刻提醒着他的过失。 她根本无法想像,他当时承受着这份痛苦的感觉。 「你爸在我心目中,从来都是让我感到无比骄傲的孩子,他既能干又仁慈,无论任何事情都会办得妥妥当当,不需要我来操心。」莫伊拉悄悄叹息一声,将戴维娜从低靡的情绪中拉回来,重新把注意力投放到她身上。只见她颤巍巍地吸一口气,眼神彷彿蒙上灰尘般变得遥远哀伤,语气里有着难以释怀的感慨, 「他肯定是认为,我会对他的一意孤行感到失望,才会选择隐瞒这件事。你爸就是这么傻,只要是认定要去做的事情,就会奋不顾身投入进去,就像是把它当成使命一样。以前,我总是跟他说,我们虽然是巫师,但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有很多事情都不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必须要量力而为。可他跟我的想法却是相反,他认为自己拥有这股与眾不同的力量,就有责任去维护这个世界的和平,即使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其实当时,有些巫师认为你爸的善良是很愚蠢的,认为他的付出只是一种自找麻烦的行为。」 听到这里,戴维娜的心情沉重得彷彿坠着铅球般,同时有一道替父亲感到不值的愤慨声从心底悄悄传来。那些巫师根本没有试着了解他做这些事情背后的意义,又有什么资格嘲笑他无私的付出? 试问在这个存在着各种超自然生物的世界里,如果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没有人愿意走出来维系世界的自然秩序,那么又有谁可以来保护手无寸铁的人类,确保他们的世界不会因为那些疯狂的生物而遭到灭亡? 而现在因为结界石落入坏人手中,令这个世界将会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她相信要是父亲还在世上,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她深吸口气,强行压下于心中翻腾的百感交杂情绪,将心思扯回父亲在日记中提到的事情上,小心翼翼地啟唇问道:「奶奶,对于爸提到有人将血液调包的事,你有任何想法吗?」 莫伊拉无奈地摇摇头,苦恼地锁起眉头,对此丝毫没有半点头绪:「虽然我知道有些巫师都对结界石虎视眈眈,渴望得到那股黑暗的力量,但从来没有听过有谁曾经得到过它。除了卢西安和弗罗拉,我实在想不到会是谁做的。」 「事实上,在看完爸爸的日记后,我当下有动过怀疑莱特尔先生的念头。」戴维娜毫不隐瞒地说出埋藏于心底的猜疑,语气相当慎重,似乎是经过深思熟虑。 「噢,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他当初可是主动来找你爸,替他找出结界石的下落,如果他本来就是想得到结界石,那不是很多此一举吗?」 对于祖母会感到如此惊愕,戴维娜认为是合理的,相信换作是其他人,都不会怀疑一个明明是好心来帮她父亲的人。只是根据过往发生的每件事情,都很清晰提醒着她,刻意的计划和安排往往比巧合更常出现。 「我知道这个猜测有点荒谬,只是调包的事情几乎顺利到没有半点破绽,如果不是身边认识的人,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么天衣无缝,清楚掌握他的计划、行动,以及收藏血液的位置。爸也是巫师,倘若有巫师在他身上施展魔法,他一定能够感觉得到。而当时跟爸接触的人,除了那个店主,就只有莱特尔先生,我没有办法排除这个可能性。」她用纯粹中立的语气清楚地解释着自己的想法,极力想表明自己是以理性的角度分析整件事情,「而且不要忘记,在卢西安杀莱特尔先生当天,他正正是从对方身上发现结界石的。」 「那你认为他当时拿走结界石的动机是什么?」莫伊拉的眉毛打成结,脸色凝重地沉思起来。 「我没有想法,但我很相信他并不是要利用结界石来干坏事,虽然我不认识他,可单凭他当时利用巫师的力量,将他被卢西安杀死的情景连接到我的脑海里,主动要我去拯救一切,就可以确定他绝对不是跟卢西安一伙的,只是我实在想不出当中的原因。」戴维娜挫败地挎下脸,表情看来焦虑而懊恼。她不希望自己没有实质的理据,就随便指控别人,然而却无法仅凭着这些破碎的拼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我知道你爸当年都跟哪个巫团的领袖来往,我们或许可以找他们问问看,说不定他们会知道一些你爸没有在日记提到的事情。」莫伊拉尝试对她提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我们要到哪里找他们?」戴维娜困惑地眨着眼睛,向她问道。 「还记得我那天给你的巫团戒指吗?你明天来找我学习魔法的时候,把它带过来,我会教你如何利用魔法与他们进行通讯。顺便也可以正式介绍你给他们认识。」 想到终于要正式代表父亲,用女巫的身份向其他巫师问候,戴维娜心中不免有些紧张,甚至无意间透过表情浮现出这份情绪。莫伊拉自然留意到这一点,不由露出会意的笑容。 「不用担心,他们一直以来都知道你的存在,不会用对待陌生人那种戒备的眼光来看你。」莫伊拉抬手轻抚着她如丝缎般柔顺的秀发,那双温和慈祥的眼眸像是具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将縈绕在她心头的忐忑不安瞬息间驱散开来,「再说,你可是克里斯的女儿,我相信他们都很期待跟已经长大成人的你见面。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知道吗?」 「嗯。」戴维娜微弯起嘴角,对她点点头。 既然她决定要当回女巫的身份,就必须要鼓起勇气,接受以及面对所有与巫族相关的人和事物,毕竟那曾经是她父亲拥有过的一切,她很希望能够代替他去接触这些人,去完成他来不及完成的事情,让他可以毫无牵掛,在另一边的世界里安心愉快地生活。 这是作为女儿的她,唯一能够替他做的事情。 ?????? 天空毫无预兆地下起绵绵细雨,皎洁的月光被厚重的乌云紧紧遮蔽起来,令夜幕显得更加漆黑昏沉。雨水一滴一滴地在吉尔伯特宅邸的透明玻璃上肆意滑落,留下不规则的线条。此时此刻的客厅里,正笼罩着一股凝重压抑的气氛。不论是卡瑞莎﹑雷克斯还是吉尔伯特夫妇在看完戴维娜父亲写的日记内容后,纷纷陷入各怀心思的静默状态。 随着莱特尔隐藏起来的秘密逐渐浮上檯面,他们的心情都变得相当矛盾,一方面是在认为莱特尔似乎不信任他们,才会选择隐暪这些事情,而另一方面是越来越无法理解,为什么他隐暪的事情都是与结界石有关,就像他总是很清楚结界石的去向一样。 「我完全没有想过,莱特尔先生居然认识戴维娜的爸爸,却从来没有向我们提过这件事。」卡瑞莎率先打破这份可怕的沉寂,面容流露出复杂纠结的神色。 「只要是关于结界石的事情,他都没有打算要让我们知道。」吉尔伯特先生吐出微乎其微的叹息声,毫不拐弯抹角地道出一个重点来,「事实证明,他一直在背着我们追查结界石的下落,在知道那位女孩的父亲遗失结界石后,他费尽心思地继续查探结界石落入谁的手中,然后再把它找回来。这就能说得通,为什么卢西安最后会在他身上找到结界石。」 「但这是为什么?莱特尔先生跟那颗破鑽石又没有半点关係,为什么要去插手这件事情?而且他为什么要独自进行这个行动?」无数个疑问在雷克斯的脑中徘徊,使他的思绪乱糟糟地揪成一团,霎时间难以整顿。 「在月圆之夜当天,我们跟卢西安交手的时候,他提到自己是认识莱特尔先生的,会是因为莱特尔先生知道他们的计划,不希望让他们得到结界石,才会暗中插手这件事吗?」卡瑞莎的脑子开始转动起来,在釐清每个线索后,得出一个较为合理的推断。 「这样事情不是更奇怪吗?卢西安从头到尾都是个混球,莱特尔先生又为什么会跟他如此相熟?那个屁蛋还说曾经跟他是战友。」雷克斯心中的困惑不减反增,他交叠双臂,身体后仰靠在沙发背上,认真地思索着各种疑点,最后把目光投向杰瑞德,略显随意地问道,「杰瑞德,你也不清楚这件事吧?」 此刻的杰瑞德岔着双腿,身体前倾,十指交叉搁在膝盖上。当听见雷克斯的提问,他轻轻地摇头,虽然垂落于额前的刘海遮盖住他的双眼,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眼神,但空虚的语气里分明掺杂着某种苦涩难受的情绪:「莱特尔先生很少向我提起他的过去。我一直认为,既然他不愿意主动提起,我就不应该刻意询问。」 坦白说,他感到很后悔。莱特尔先生是他认识最久的亲人,可他对于对方曾经经歷过的事情却一无所知。明明在他眼中是这么熟悉的人,有时候又会让他感到很陌生。 他一直觉得,既然莱特尔先生没有主动述说自己的过往,说不定当中存在着让他觉得沉重的回忆,因此不希望回想起那些往事。既然这样,杰瑞德认为自己又何必要执着知道已经过去的事情? 但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发现自己是有多么不了解对方,一股愧疚的情绪自心底油然而生,让他胸口滞闷难安。 「我想,我跟鲁伯特或许知道他们认识的原因。」 吉尔伯特夫人的表情有些犹豫与挣扎,但最后还是谨慎地啟唇出声,说出这番让人感到震惊的话来。等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落到自己身上,她才深深地吸了口气,用清澈的嗓音缓缓解释着她的话, 「在许多年前一次间聊的时候,莱特尔曾经跟我们提过,他在当水手那段期间,认识过一位岁数较为年长的吸血鬼,现在这样一想,大概就是指卢西安。莱特尔从他口中听说了不少吸血鬼的歷史,包括当年奥伯伦领导吸血鬼的事跡。他一直认为奥伯伦不应该遭受到巫师无情的对待,觉得吸血鬼渴望人血是天性,那从来不是我们的罪,巫师当时既不给予他们人血,又把他们困在一个无法获取人血的地方,根本是一种不公平的对待。」 「他当时说过,如果世上有方法能让奥伯伦脱离这些年以来,巫师对他施下的魔法囚笼,他会愿意做任何事情让他回到这个世界上,替血族寻回一个真正的领导者。」等到夫人的话音停顿下来,吉尔伯特先生顺势把话接过去,严谨地选择着每一个用字,「不过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是他与杰瑞德搬来跟我们一起住之前的事。我们会在这个时刻说出来,是因为觉得莱特尔对于结界石的事情这么热心,感到有点奇怪。当然不是说我们在怀疑他的动机,只是单纯认为你们有需要知道这件事。」 「眾神哪,莱特尔先生竟然都希望让那个吸血鬼老头回到这个世上,这真是一个可怕至极的想法。」雷克斯不敢置信地瞪圆双眸,不假思索地把浮现于心头的揣想脱口而出,「喔,不,难道当时卢西安会在莱特尔先生身上发现结界石,就是因为他也打算……」 「不可能。」杰瑞德斩钉截铁地截断他尚未说完的话语。他没有瞧雷克斯一眼,双眼死死地盯着地板,整张脸庞转瞬间暗沉下来,声音清冷得如同覆上一层冰霜般,「我很清楚莱特尔先生是一个怎样的人,就算他平时享受吸食人血,但向来只会挑作姦犯科的人下手。復活一个邪恶的吸血鬼来摧毁人类世界?他不可能会做这种该死的残忍事情。」 听闻此言,雷克斯赶紧识趣地紧闭嘴巴,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噢,不妙,他不经大脑的发言不慎越过雷池,恰好踩中了杰瑞德的底线。 吉尔伯特夫妇见状,面露忧色地互相对望一眼。他们曾经都產生过雷克斯刚刚要说出口的念头,而事实证明,他们当时的忧虑是没有错的,只要牵涉到莱特尔的话题,就会挑起杰瑞德敏感的神经。 毫无凭据地怀疑身边亲近的人,会是一种让他感到不快的行为。 吉尔伯特夫人用平和温润的声线再度开口,试图调节变得颇为凝滞的气氛,口吻尽量保持理性而客观:「虽然我跟鲁伯特都很希望查出事情的真相,但莱特尔遗留下来的东西,不论是信件或是各式各样的文献资料,都没有提到半点与结界石相关的事情,我实在是想不通,莱特尔为什么要独自追查这颗鑽石的下落,而且还要瞒着我们做这些事情。」 杰瑞德紧闭着嘴唇,让思绪冷静地沉淀几秒鐘,尝试循着另一个方向思考。突然间,他灵机一触,迅即抬头看向吉尔伯特先生,若有所思地问道:「吉尔伯特先生,你认识的巫师是不是之前有找过,帮助莱特尔先生施展潜梦术的巫师?」 「没错,但结果并不顺利。」吉尔伯特先生摇头轻叹口气,莫可奈何地回应道,「那两个巫师都不愿意透露任何事情。」 「两个巫师?」杰瑞德的眉心微微蹙起,疑惑地复诵道。 「帮助莱特尔施法的是一对很年轻的兄妹,一个二十四岁,一个二十三岁,大概那是属于家族性质的魔法,所以他们会懂得施展这个独特的法术。他们居住在塔斯特曼镇的郊区,几乎很少跟其他巫师来往。事实上,他们看起来并不信任巫师,儘管他们都有着相同的身份。两个星期前,我认识的那两个巫师去找这对兄妹的时候,他们就像看到敌人来临一样,利用各种魔法阻止他们前进,不愿意让他们靠近两人居住的地方半步。就算他们好言好语地向两人说明前来的目的,他们的敌意依然相当强烈,最后他们认为这对兄妹是不可能敞开心房展开这场对话,只能逼于无奈撤退。」 「你方便告诉我,他们居住的地址吗?」杰瑞德彷彿在暗自计划着什么,小心翼翼地对他探问道。 「你是希望去找他们?」吉尔伯特先生皱起双眉,抬手用拳头抵着嘴唇,审慎地衡量着当中的风险,话语里带着些许保留,「听着,杰瑞德,连巫师去找他们都不果,你认为他们会愿意让吸血鬼踏入他们居住的地方?难道你不担心他们会用魔法攻击你吗?」 「莱特尔先生也是吸血鬼,既然他们愿意替他施法,就表示他们并不抗拒接触吸血鬼这种生物。再说,我本来就认识莱特尔先生,说不定他们会因为这一点,愿意跟我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杰瑞德的神情坚决刚毅,声音平板而稳定,没有半点犹豫和顾虑,「吉尔伯特先生,这是我们唯一能解开谜底的机会,我敢打赌,那对兄妹肯定是知道某些事情,某些与莱特尔先生相关的事情,甚至很有可能跟结界石扯上关係,我是绝对不可能放过这个线索的。」 「不如这样吧?我跟雷克斯也跟着你一起去。」卡瑞莎马上将目光瞟向旁边的雷克斯,发现对方对她点头表示同意。 「我很感谢你们因为担心我的安全,希望跟着一起去。但我认为,这对兄妹面对陌生人会產生那么强烈的戒心,是因为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不想让这个情况变得更糟,只有我一个人,事情或许会比较好办。」杰瑞德转过头,对两人投以无尽感激的眼神,同时坦诚地表明自己的想法。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我等会把他们居住的地址写给你。但你必须要答应我,要是情况不对劲或他们还是坚持不愿意跟你谈话,千万别强求他们,绝对不能引起任何骚动,影响到住在小镇里的居民。」虽然吉尔伯特先生向来对杰瑞德的处事能力很有信心,但依然正经八百地提醒道。 「我知道该怎么做的。」杰瑞德理解般点点头,郑重地承诺道。 第十一章 心中的苦结(四) 客厅的长型餐桌上摆满一道道热腾腾的精美菜餚,使整个空气瀰漫着挑动味蕾的美食香味,再配搭色彩繽纷的水果奶油蛋糕,以及来自一九五零年的香醇红酒,简直是完美无瑕的味觉享受。 戴维娜一边津津有味地享用着晚餐,一边聆听着祖母侃侃而谈在法国生活时遇到的各种趣事,不时逗得大家开怀大笑起来。而这阵欢乐愉悦的笑声对戴维娜来说,可是一份相当珍贵的礼物。坦白说,比起举行大型的生日派对,邀请一大群不认识的人来庆祝,她更希望在这种有意义的日子与身边最爱的人相聚,共同渡过这个快乐的时光。 或许因为这阵子实在发生太多事情,令她陷入前所未有的心力交瘁。面对超自然世界种种疯狂的事情已经耗尽她所有精力,难得回到现实世界享受喘息的机会,她寧可让日常的生活过得简单平凡一点。 罗莎琳举起载着红酒的高脚杯,靠到唇边轻轻地啜饮一口,继而将注意力转向两位女生,绽开亲切温和的笑容问道:「嘿,都已经聊了那么久,你们还不打算跟我们分享在学校里的生活吗?」 「噢,大学的校园生活实在是美妙极了,一点都不无聊。大家常常聚在一起举行不同的派对和晚会,毫无约束地喝酒聊天的感觉,简直是爽翻了。而且我本来以为大学的教授年纪都很大,没想到会在里面看到年轻的教授,连上课都变有趣多了。」谈到学校的事情,埃丝特整个人显得眉飞色舞,换上兴奋雀跃的语调,滔滔不绝地倾吐着在大学里生活的感受。 「喔,对了。埃丝特曾经为了看型男教授,偷偷跑到其他学系听课,蹺掉自己本来要上的课堂。」坐在旁边的戴维娜俏皮地朝罗莎琳和莫伊拉眨眨眼,半开玩笑地补充道。 「嘿,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现在已经不会这样做。」看到两位长辈同时抿嘴一笑,埃丝特马上用手肘轻戳戴维娜的肩膀,示意对方不要再说这些丢脸的事情。后来,她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眼瞳倏地浮现出深深的忧惧,「不过学校最近发生了一件令人担忧的事情,让大家开始觉得生活在里面并不安全。」 「怎么说?」罗莎琳的眉头微蹙,露出困惑不解的样子。 「昨天警局收到报案,在学校对面的树林里发现了两具尸体,分别是一位女学生和男保全。他们的脖颈上都有着被利齿咬伤的痕跡,看来又是被某种不知名的野兽给攻击,最后导致严重失血而死亡。」埃丝特彷彿对于这桩案件仍心有馀悸,不禁浑身打了个寒颤,神情尽显惶恐不安。 噢,我的老天。 听闻此事,戴维娜的心头猛地剧震,视线略为心虚地四处乱飘。她紧张地嚥了嚥口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内心翻腾的情绪,避免让在座的三人察觉出半点端倪。 她很清楚,报案的人是雷克斯。 昨天他把两人的尸体重新从泥土里挖出来,然后假装成发现两人死亡,主动报警救助。他认为,如果让其他人发现他们的尸体,案件就会循着谋杀的方向展开调查,到时候就算让吉尔伯特先生对警方编作虚假的故事,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被掩盖。 试问倘若被野兽攻击,尸体又怎么可能会被埋葬起来? 而坐在她对面的莫伊拉听到「野兽攻击」四个字,很自然便联想到事情跟吸血鬼有关,神情骤然警醒戒备起来,似乎在默默等候着适当的时机切断话题。 「不过事情最奇怪的是,那个女生为什么会在大晚上跟一个男保全在树林里?很多人都猜测他们肯定是有一腿,偷偷到树林里幽会,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已经在整间学校传遍开来。」说到这里,埃丝特不禁吐出深深的叹息,显然对于事件的发生感到忧伤难过。「庆幸学校开始放假,不少人都准备回家迎接圣诞的来临,现在只希望这件事能够尽快平息,找出那头攻击人类的野兽,等我们之后回学校的时候不用再担惊受怕。」 「这些警察真不知道是怎么办事的,野兽袭击的案件已经不是第一天发生,怎么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找到这种危险的生物?他们是有把我们这些居民的安全放在眼里吗?」莫伊拉率先开口回应,企图模糊话题的焦点,满腔愤慨地抱怨起来。 「我想,这些野兽大概是属于什么特别的品种,相信对于警察来说也是个非常棘手的难题。依我说,应该要请更专业的人士来处理这种事情才对。」不知道为什么,戴维娜觉得母亲这番话听似在回应祖母的怨言,实质上却蕴含着另一层深意。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平静得毫无波伏,完全没有洩露出半点痕跡。戴维娜衷心希望这只是单纯的错觉,然而母亲接下来的发问却让她心底发凉,一阵没来由的惊慌犹如浪潮般瞬间将她淹没,「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戴维娜不是在学校里认识了一位男生叫杰瑞德吗?埃丝特,你也有见过他吗?」 「噢,这个……」 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埃丝特一时哑口无言,面容略带些许愕然。事实上,戴维娜于稍早的时候致电过她,亲口表明不想让贝拉米夫人知道她跟杰瑞德是情侣的关係,希望等日后杰瑞德正式到她家拜访的时候,才坦然公开两人谈恋爱的事。虽然埃丝特不明白箇中的原因,不过既然是好友的意愿,她当然会尊重对方的选择。 可她并没有设想过,贝拉米夫人会在这顿晚餐期间提起杰瑞德,自然没有思考过要如何回应相关的问题,同时也担心自己会不经意说溜了嘴。 戴维娜见状,决定抢先一步发言,口吻尽量显得轻松随意,试图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过去:「妈,埃丝特跟我又不是同一个系的,又怎么会认识跟我同班的人啊?」 「你们感情那么好,难道私底下都不会提起新结识的朋友吗?」 没想到罗莎琳却执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肯就这样罢手。戴维娜丝毫不能理解她这样做的原因,各种纷乱的思考开始浮现。她是想从埃丝特口中探出什么事情来?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提起杰瑞德?难道她是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跡吗? 冰冷的焦虑就像巨大沉重的铅块压在她的胃底,令她感到忐忑难安。 「我们是有见过一次面,但没有到很熟的程度。如果贝拉米夫人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情,我想直接问戴维娜会比较清楚。」眼看气氛稍微变得侷促起来,埃丝特只好硬着头皮,谨慎地选用较为恰当的字眼回应,希望藉此搪塞过去。 「噢,罗莎琳,孩子们结识朋友的事情就交给她们处理好了,我们大人又何必要插手呢?」莫伊拉适时地跳出来截断话题,目光紧紧锁定着罗莎琳,唇边的笑容像隐含着某种提醒的意味。 接收到她投射过来的眼神,罗莎琳总算识相地不再延续这个话题,让接下来的谈话气氛重新回到轻松的状态。虽然上个话题已经告一段落,但戴维娜的心情却变得像波涛起伏般难以平静,直觉认为母亲霎时间提起杰瑞德的事情是别有用意,无形的压力如同厚重的乌云般笼罩着心头,压抑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当然,她没有将这份情绪表现在脸上,极力让自己装出一副愉快的模样。毕竟埃丝特仍坐在她旁边,她不想让对方察觉到半分异样。 在四人当中,只有埃丝特对于超自然世界的事情毫不知情,自然不会猜到戴维娜的心情出现了转变,临走时还满脸欢喜地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希望为她的生日画上完美的句号。 接着,两人便松开拥抱,面露笑顏地挥手道别。目送埃丝特的车子渐渐驶远,直至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戴维娜悄然收回嘴角上扬的弧度,把藏在心底的忧愁毫无保留地释放而出。 现在只剩下她和祖母站在门廊处,似乎没有必要再掩饰真实的情绪。 而事实上,莫伊拉早就把她细微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大致猜到她心中的担忧,于是在离开前明确地向她表明,需要让罗莎琳知道,她还在跟吸血鬼接触的事情,让对方清楚明白她作出的选择。 老实说,戴维娜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做得到—— 对于母亲来说,父亲的死就像是刺青一样深刻而难以忘怀,要说服她接受吸血鬼是一个很艰巨的任务。 但就某方面而言,祖母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她不能因为害怕与母亲发生衝突,而逃避面对这个问题。先撇开杰瑞德是她的男朋友不说,现在她的身份可是女巫,身上流动着一股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她心里非常确定,自己需要利用这股魔力去帮助杰瑞德他们对付卢西安和弗罗拉。 这是她唯一能替他们做的事情。 她必须要让母亲知道,自己是不会断绝与吸血鬼来往。无论母亲的想法是如何,她都心意已决,不会为了任何原因而动摇。 回到客厅,戴维娜踏着沉甸甸的步伐来到罗莎琳的旁侧,抬手抚着双肘,小心翼翼地啟唇出声:「妈,关于你刚刚刻意提起杰瑞德的事情,我认为我们有需要谈一谈。」 「明天再说吧,我还要忙着整理这些东西。」没想到罗莎琳却一口拒绝,表现出不愿意交谈的态度,只顾低头收拾餐桌上的碗碟,连正眼都没有瞧过她。 「不,妈,我们现在就要把事情说清楚。」不过戴维娜的态度也异常坚决,甚至无视母亲的意愿,直截了当地说出不久前于脑海里產生的想法,「你是知道杰瑞德是吸血鬼来的,对吗?」 「上次在医院看到他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我不是没有见过吸血鬼,当然清楚他们拥有异与常人的体质,以及对血液產生渴望的本性。」事实上,罗莎琳并不愿意在今天跟她讨论这件事情,破坏替她庆生的好心情。但既然女儿都直接把话挑开来说,她也认为没有必要再逃避这个话题,于是停下手边的动作,转身面对她,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流畅,「我没猜错的话,你到现在还是有跟他联系,对吗?」 「妈,我确实要承认,我没有办法答应你跟他们断绝往来。」戴维娜端出勇敢的表情面对母亲,坦荡荡地承认道。她不能让此事没有商议的空间,毕竟跟谁当朋友是她的选择和自由,她不允许自己随随便便就听从母亲的意愿,「你应该知道,我跟奶奶现在在处理某件与巫族相关的事情,而这件事正正牵涉到吸血鬼,我必须要跟他们合作,共同解决眼前的困境。」 「听着,亲爱的,我没有反对你当回女巫,是因为那本来就是属于你的身份,我没有办法去否认你是属于那个世界的人,但原谅我实在不想看到你跟那群可怕的生物有任何瓜葛。」罗莎琳绷着脸庞,不假辞色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她明显在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希望让两人的关係因此事而进一步恶化,固执的神情背后透着一份浓厚的哀伤,「他们只会让我间接想起你爸爸经歷的事情。我不能信任他们,也没有办法承受这种痛苦,你能明白吗?」 戴维娜面露难色地咬住下唇,思绪顿时陷入挣扎的漩涡中。她当然明白母亲的心情,当初是因为那群吸血鬼的自私,害她失去了最心爱的丈夫,她会对这种生物心生嫌恶不是没有道理的,没有人能因为这一点而责怪她。可问题是,抱着这份憎恨的心情是没有办法让父亲重新回到这个世上,那么这份恨到头来的意义又是什么? 她母亲不愿意重新接受吸血鬼,执意认为他们全都是坏人,是因为她始终无法对父亲的死释怀,没有办法接受他是因为救吸血鬼而丧命。 戴维娜很清楚自己不能就这样而选择妥协,父亲的事情已经是过去式,她不可以长期都把自己困在这种仇恨的情绪中,一直不肯走出来。这些年以来埋藏在她心底的痛苦,除了是因为思念父亲的心情,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她播下对吸血鬼的憎恨种子,每当想起父亲的遭遇,自然就会被愤怒和怨恨蒙蔽双眼,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罪名扣在所有吸血鬼身上。 只要她一天还记恨着这件事,就永远都无法摆脱心灵的空虚与痛苦。或许是时候要让她放手,别再执着于过往,让那些不好的情绪牵着她的鼻子走。 想到此处,戴维娜试着深呼吸稳定心神,坚定而缓慢地说出深藏于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妈,当我知道爸因为那件事情而丧生,我也觉得很心痛,在那一刻,我也很痛恨他们为什么可以那么狠心,明知道爸使用那个魔法会遇到危险,他们还是执意让他去送死,但我没有办法因此而责怪杰瑞德他们,因为我很清楚事情根本与他们无关,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我,甚至一次又一次地保护我,目的就是想确保我的安全。我很清楚他们对我的好不是假装出来的,也不是为了单纯要利用我,而是发自内心想跟我像朋友一样相处。我不能因为爸的事情而伤透他们的心,而我相信爸一定也不希望我这样做。」 「你爸是因为不清楚那群该死的生物有多么狡猾可恶。要是他知道跟他们接触,会让你的生命随时受到威胁,一定也会像我那样,劝喻你远离他们。」罗莎琳的面容闪现出几分怒意,凌厉的语气里带着无尽的愤恨和沉痛。 「或许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会觉得他们是坏人。但我只希望让你知道,我没有办法在你跟他们之间作出抉择,他们曾经那么保护我,现在我终于有力量能为他们做一点事情,我不能那么自私,当他们遇到麻烦的时候却选择视而不见。」戴维娜的言语间蕴含着深深的无力感,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决定尝试放软声音哀求她,「妈,你能不能就当作是为了我,尝试去接受他们?尝试去看他们好的一面?我不会强求你去喜欢他们,但至少不是讨厌或憎恨,那对我来说我真的很重要,可以吗?」 「你真的执意要这样做吗?亲爱的。」罗莎琳用盛满哀戚的双眸注视着女儿,不敢相信她会为了吸血鬼这种生物,展露出寸步不让的决心。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能够自己判断应该要作出怎样的决定。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确定不会后悔,所以我很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 毫无疑问的是,戴维娜决然果断的语气和态度让罗莎琳深深受到伤害。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受伤,整张脸庞黯然惨淡,就像被最深爱的人给狠狠背叛一样,令戴维娜感到揪心不已。 她无意让母亲这么伤心,只是单纯表达自己的想法,期望能让她理解这个决定。假若走到这一步,母亲还是不肯退让的话,就更加不可能会接受她跟杰瑞德谈恋爱的事情。 「既然你都这么坚持,」罗莎琳颤巍巍地吸一口气,嘶哑的嗓音听起来艰涩破裂,毫无掩饰地暴露出倔强背后的脆弱,「我能不答应吗?」 她的眼圈微微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竭力忍住,不让它流下。看到她这副模样,戴维娜的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楚,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住她,放缓声调安抚着她。 「我很抱歉让你这么难过,妈。但这些事情都已经是过去,是时候该放下了。这些年以来,你都独自撑得这么辛苦,就别再让这股悲痛佔据你的心房了,好吗?」 罗莎琳没有出声回应,只是展开双臂搂住她的脖子,将脸庞深深埋在她的肩膀上,无法克制地呜咽起来,双肩随着抽泣而微微抖动,悲凄的身影让人觉得心酸。 戴维娜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予她无声的安慰和陪伴,眼底瀰漫着一层浓鬱的伤感。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为了表明自己坚定的意愿,令母亲陷入伤心失望的境地。只是,处于两难局面的她根本别无选择,要她不再跟杰瑞德他们见面,她真的做不到。 纵使戴维娜知道母亲对吸血鬼的芥蒂不可能完全消除,但也希望她可以试着重新接受他们,说不定能再次建立对他们的信任,不再用看待仇人的目光来对待他们。 第十一章 心中的苦结(五) 「你母亲真的这样说?她真的不再反对你跟我们来往?」 回到卧室,戴维娜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打电话给杰瑞德,告诉他刚刚与罗莎琳直接摊牌的事情。不过杰瑞德对此却深信不疑,觉得她母亲的态度转变有些突兀。当初她仇视吸血鬼的情绪明明是那么强烈,真的会这么轻易就同意让戴维娜跟吸血鬼来往吗? 「嗯,是她亲口答应我的。虽然我知道她不是很甘愿,但我很坚定地表明,希望她能够尊重我的选择。」坐在床上的戴维娜单手抱着曲起的双腿,将下巴轻轻搁在膝盖上,以微带酸涩的语气继续说道,「坦白说,看到她因为我这个决定那么难过,我心里也觉得很难受。」 她知道自己的任性和一意孤行让母亲受到莫大的伤害,回想起刚刚母亲伏在她肩上哭泣的情境,一股强烈的愧疚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母亲当年是因为父亲的遭遇而变得憎恨吸血鬼的,而她现在却是因为决意跟吸血鬼当朋友而惹哭母亲,而且还是在她生日这一天,她没有办法不因此而责怪自己。 「这份痛苦对她来说已经根深柢固,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给她一点时间吧。」杰瑞德听出她语气中的伤感,于是收起心中对她母亲的猜疑,改用轻柔温和的嗓音安慰着她。 「无论如何,她现在愿意试着接受你们,起码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戴维娜轻轻地舒出一口气,语气稍显宽慰地说道,原本积聚于心底的愁绪顿时减轻许多。后来她希望能换个话题转换气氛和心情,于是迫不及待地询问他调查事情的进展,「对了,关于莱特尔先生和我爸的事情,吉尔伯特先生和夫人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毕竟他们也没有设想过,莱特尔先生会这么清楚掌握结界石的去向。」杰瑞德没有主动对她提起莱特尔先生曾经有动过要让那个邪恶吸血鬼回到世上的念头,他不是有意要隐瞒,只是不希望尚未查出事情的真相,就把矛头全都指向莱特尔先生,这样对他是很不公平的。稍微收回心神,他换上正经八百的语调,对她说出经过深思熟虑而定下的计划。 「事实上,我明天会到塔斯特曼一趟去找一对巫师兄妹。除了卢西安和弗罗拉,他们是最后跟莱特尔先生接触的人,也是他们利用潜梦术,将莱特尔先生被杀的画面连结到你的梦境中。我需要他们告诉我一切知道的事情,包括为什么他们会愿意帮助莱特尔先生施展这个法术。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够追寻的线索,就算他们知道的事情只有很少,我都必须要找他们问个清楚。」 「那不如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戴维娜并不希望错过查探这件重要事情的机会,毫不犹豫地主动提议道,「我可以跟奶奶说,后天再过去跟她学习魔法的。」 「不行。」可惜杰瑞德却果断地拒绝,口吻坚决得令她说不出反驳的话语来,严肃的语气里透着对她满满的关怀,「戴维娜,听我说,学习和控制魔法是你现在最应该要做的事情。巫师拥有的魔力就像一把双面刃,它可以为你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同时也可以彻底摧毁你的人生,尤其现在流动在你身上的魔力尚未稳定,我不希望你会因此而遇到危险。」 「可是只要想到不能跟你见面,哪怕只是一天,我也觉得自己会很想念你。」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对他吐露出这番心声,言语间蕴藏着无法掩饰的失落。 杰瑞德闻言,忍不住从喉间逸出愉快的笑声,声音里尽是压抑不住的喜悦:「我似乎开始明白,为什么当初只有你才能让我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为什么?」 「因为你就是我的一切,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的生命就像是被光束照亮一般,变得明亮、充满活力,要是没有了你,我的生命大概会再次堕入黑暗之中,再也无法找到自我。」杰瑞德清晰而缓慢地对她说出满怀爱意的话语,柔软的声音像是一层裹着砂糖的蜜,听起来平滑悦耳,让她不能自拔地沉醉在这股只专属于她的甜蜜当中,「而这种感觉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我,你对我来说到底有多么重要。」 听着他这番动人心魄的情话,她的双颊不可抑制地染上緋红色,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狂喜,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起,漾开一抹满足而甜蜜的弧度:「卡瑞莎和雷克斯都知道你是这么会说甜言蜜语的吗?」 「我又不是跟他们两个谈恋爱,为什么要让他们知道?」他对她的提问感到有些纳闷,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无奈地轻叹口气,略显挫败地问道,「你该不会又认为我说这些话,是跟雷克斯学回来的吧?」 「不,我当然没有这样想。」察觉到他的语气隐约有些沮丧,戴维娜急忙否认道,诚挚地向他表明自己的真心实意,「我只是很高兴,能够成为你这么重视的人,也很开心你愿意对我说出那些真心话。」 她回应令杰瑞德感到心花怒放,真诚的笑声显得更加欢畅,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温软的声线中饱含着对她万分的疼惜:「你今天应该都累透了。早点休息吧,我明天再打给你。」 「嗯,晚安。」 「晚安。」 切断通讯后,戴维娜把手机放到床头柜的桌面上,然后往后倒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地抬手抚摸着掛在脖颈上的银色戒指,整个胸腔彻底被粉红色的泡泡给填满,让她觉得幸福到快要融化成一滩烂泥。 她从未想过自己对杰瑞德来说是那么重要,这种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爱的感觉,简直美好到难以用笔墨来形容。虽然她只是个女巫,无法像他一样拥有永恆的生命,但只要她一天还生存在这个世上,她都很希望能够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给予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纵使她没有办法与他共同经歷往后的时代变迁,但至少,她希望自己曾经的存在对他来说是最特别、最深刻的,能够让他难以忘记。 ?????? 杰瑞德轻轻打开上层的冰箱门,一股透心的凉意随之扑面而来,让他感到舒爽凉快。他双眸如同锁定目标般,紧紧地注视着里头摆放得井井有条的血袋,深血色的液体犹如可口诱人的果实般,令他忍不住想毫无约束地品嚐,蓝眸闪烁着无法抑制的饥渴光芒。 杰瑞德不由自主地用舌头舔了舔乾涩的嘴唇,喉咙用力地滚动一下。儘管他并不愿意承认,但那种滋味确实让他难以忘怀,内心深处依然贪恋着吸食人血带来的快感,以及温热的鲜血滋润喉咙的感觉。 在进食人血后,他浑身会充满难以言喻的力量,感官变得更加精锐灵敏,那是动物血液从来都无法给予他的感觉。难怪雷克斯总是跟他说,动物血液只能填充他的饥饿感,却不能让他强大起来,现在的他深深明白到两者之间的差别。 「如果你是对人血產生渴望,要考虑喝一包试试看吗?」 正当嗜血种子对他频频招手,渴望获得餵养之时,一道溢满关怀意味的声音登时响起,将他纠结的心绪拉扯回来,转头望去,发现卡瑞莎正踩着缓慢的步调朝他走来,流淌在她眼瞳中的温柔波光,总是能让他躁动的心境平静下来。 「我无法确定是否可以踏出这一步,小莎。」杰瑞德深深地吸一口气,语调瀰漫着一份无能为力的沉重。他低垂着眼眸,俊秀的脸庞被浓重的阴霾笼罩着,「现在只要闻到人血的味道,那天杀人的情境很自然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提醒着我那个可怕的经歷,以及铸成的过错。」 「杰瑞德,我知道当天发生的事对你造成很大的打击,对于无法挽救他们的生命,我也感到相当遗憾。但如果你到现在都依然不肯面对自己的弱点,又要怎么去克服它?」卡瑞莎幽幽地吐出一声叹息,不言而喻的心疼自眼底倾泻而出,满腔忧虑全写在脸上,显然在担心他会再次经歷同样的遭遇,最终面临崩溃的局面。「你应该很清楚,只有让自己学会怎样进食人血,才能够确保自己,不会再度因为嗜血的念头而夺走无辜的性命。而眼前的血袋,就是你目前最好的训练选择。」 杰瑞德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沉思着她这番语重心长的心声。说实话,他心里明瞭她的说法是有道理的。 这些年以来,他都在逃避这个问题,认为只要坚持不进食人血,他就不会再次因为杀人而饱受悔恨的折磨。 但事实并非如此,逃避终究只是一种将问题掩盖起来的行为,不代表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不见。倘然他再不尝试面对自己的黑暗面,随时都有可能会再次因为嗜血的念头而走火入魔,到时候又不知道会有多少条宝贵的性命惨死在他手中。 想到此处,杰瑞德不由将视线转回到那些血袋上,并鼓起勇气地伸手取出其中一包,然后把冰箱门缓缓关上。 两颗锋利的獠牙渐渐从杰瑞德的上唇暴露出来,仿若有灵性般呼唤着他咬破血袋的封口,而他也跟着这个想法照做,淡淡的腥甜香气随即鑽进他的鼻腔,将他深藏在心底的兽性唤醒起来,一缕缕的黑色纹路渐渐攀上他的脸庞,湛蓝的瞳孔瞬间被蕴含着慾望的血红色给完全覆盖。 他不再迟疑地张开嘴巴,一口接一口地啜饮着血袋中的液体。冰凉浓郁的甘甜味马上在他的舌尖化开,液体顺着他的喉咙滑入肚腹,正一点点地弥补着胃部的空虚,使他喝得酣畅淋漓。 后来他似乎觉得慢慢进食并不尽兴,于是紧紧抓住血袋,开始狼吞虎嚥起来,企图要将馀下的血液一口气挤进口腔里。 卡瑞莎见状,不禁轻蹙起秀眉,急忙地出言提醒:「慢点,杰瑞德。别集中想着它给你带来的快感,不然你的理智随时会被嗜血的念头给吞噬。你必须要彻底清除浮现在脑海里的所有杂念。」 她的话字字清晰地鑽进杰瑞德的耳中,猛然敲响他心头的警鐘,立刻将嗜血带来的欢愉压回深处,拒绝让这份贪婪佔据大脑的思绪,继而慢慢放缓进食的速度。 不过卡瑞莎紧绷的面容没有因此而放松,她清楚知道杰瑞德的意志力依然非常薄弱,很容易会受到邪恶念头的诱惑,于是谨慎地观察着他的状态。很快,原本鼓胀的血袋已经被他喝得一滴不剩,犹如漏气的气球般乾扁下去,但他脸庞上的黑纹并没有渐渐消退,双眸仍然维持着渴望血液的血红色。 只见他将血袋从嘴唇上抽开,伸出舌头把沾在唇边的血液给舔乾净,阴沉的面容不见半分感情色彩,眼底只有无处宣洩的慾望在肆意蔓延。冷酷无情的贪婪正以锋利的牙齿啃噬着他的皮肉,犹如宣示主权般压制着原本属于他的人性,用残忍野蛮的方式试图夺走他的心智。 卡瑞莎对于这副迷失的状态自然不会感到陌生—— 他是觉得刚刚喝下的血液并不足够,被唤醒的野性渴望得到彻底的释放,从而支配他,尽情索取无穷无尽的血液。此刻的杰瑞德就像正站在悬崖边,一失足便会跌入轻率的深渊里,再也找不回原来的自我。 喔,不,她是绝对不能让他再次陷入这种失狂的状态。 「嘿,杰瑞德。我知道你现在渴望得到更多的血液,但学会适可而止是控制嗜血念头的第一步,倘若你再喝下去的话,当面对人类的时候,情况就会变得不堪设想。」卡瑞莎踏步走上前,伸手轻轻触碰他的手肘,盈满忧色的双眸直望进他红眼的深处,迫切地寻找着他仅剩的理智,口气和缓地说道,「你能明白我说的话吗?」 杰瑞德的双手握成拳头,紧咬着牙关,奋力地克制住吸食人血后產生的沉醉感,呼唤着被压下的理智重归原位。他必须要重新夺回主权,不能任由嗜血的念头恣意妄为。他已经受够惨败后造成的伤痕累累,这次他绝不能再让它得逞。 凭着不服输的意志,垂涎的血红终于从他的眼瞳中渐渐消散,变回澄澈得如同大海般的湛蓝色,像瓷器裂开般的黑纹也识趣地离开他的脸庞,让原本的杰瑞德重新归来。 重拾自制力,杰瑞德紊乱的气息逐渐平稳下来,香醇的血味依然縈绕在他的口腔内仍未消散:「我的老天,每次嚐到这种滋味,都让我觉得妙不可言,就像令我彻底活过来一样。」 看到他恢復原来的面貌,卡瑞莎总算重重地松一口气,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这些年以来,你都压抑着作为吸血鬼的本性,靠着动物血液来填充飢饿感,没有真正享受过进食人血带来的满足感,当然会认为这种感觉美妙极了。」 「你当初是怎么做到的?」杰瑞德低头望着变得空荡荡的血袋,声音略显鬱闷地问道,「不再被嗜血的慾望佔据你的思绪。」 「坚决的信念,以及强烈的愧疚感。」卡瑞莎抱着双肘,转身背靠流理台,注视着前方的眼神变得有些飘渺。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她脸色蒙上浅淡的忧鬱与哀伤,对于曾经因为吸血鬼的身份,而为人类带来无可挽回的伤痛,深感懊悔和自责,「我知道如果不试着控制它,只会让死亡的悲剧不断上演,那份罪恶感最终肯定会把我给压垮的。所以,为了不再让自己陷入到失狂杀人的地步,我在吸食人类血液的时候,会在脑海里想着他们的家属。当我意识到,如果我杀死眼前这个人,将会为他的家属带来无法癒合的哀痛,埋藏在心底那份仅存的人性就会提醒着我,必须要让目标活着离开。」 「你的成熟和理性简直是远远超乎我的想像,难怪吉尔伯特先生和夫人从来都不担心你会闯祸。」杰瑞德的嘴角牵起轻浅的微笑,言语间毫不掩饰对她的钦佩。 「你也可以做到的,杰瑞德。」卡瑞莎扭回头望着他,眼神满载着对他毫无保留的信心,犹如药膏般敷在他的伤口上,「不仅仅是因为戴维娜对你有着坚定的信念和爱意,更重要的是,纵使你变成了吸血鬼,但依然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而善念,往往是战胜黑暗面最强的武器。」 她的鼓励与信任让他备受感动,一股暖流如泉涌般在心间扩散开来。即便他们之间没有半点血缘关係,感情却深厚得如同亲兄妹一样,常常会互相安慰、倚靠对方,因此他向来都很珍重,与她这份像家人般的情谊。 「谢谢你总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陪在我的身边作我的后盾,小莎。」一番真挚的话语从杰瑞德的薄唇间溢出,注视着她的眼神里尽是由衷的感激。 「噢,谢什么?你可是我最亲爱的哥哥,无论你遇到任何事情,我都一定会陪着你渡过难关的。」卡瑞莎伸手搭着他的肩膀,朝他俏皮地挤眉弄眼,充满活力的语气让气氛适当地愉悦起来,「再说,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证明我是一个非常可靠的妺妺。」 杰瑞德被她有趣的表情逗得哑然失笑,发出欢快而自然的笑声。看见他的心情明朗得宛如初夏的艷阳,卡瑞莎也不禁跟着笑起来。 比起以前那个总是鬱鬱寡欢的杰瑞德,她更喜欢现在这个想笑就开怀大笑的他,不会再刻意把真实的情绪收藏起来。这都是多亏戴维娜的功劳,要不是她出现在杰瑞德的生命里,他不可能会產生这么大的转变。 她是真的打从心底感谢戴维娜,把真正的杰瑞德带到他们的身边来,并且希望她能够一直给他带来幸福。 第十一章 心中的苦结(六) 雨后的森林瀰漫着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潮湿气息,不时会听见水珠顺着植物表面滑落的声音,四周的空气渗着几分冰冷的寒意,令本来只是初冬的天气越发冷冽。 洛尔走在前头,带领着博曼先生和罗曼穿过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继而踏上由石块砌成的拱桥,顺利来到一片空旷的园地上。 放眼望去,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石製墓碑整齐地佇立在荒凉的草地上,枯黄的树叶遍佈满地,看来已经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没有人到访或打理,环境显得冷清而萧索。三五成群的乌鸦忽然从漆黑的夜空中掠过,肆意地发出刺耳难听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寂寥的森林。 「这里,就是我早前提到的墓园。」洛尔慢慢停下脚步,用沉着稳定的声音对身后的两人说道。 事实上,他没有亲身到过墓地大桥,只是清楚掌握它的位置。而此刻站在这里,他似乎明白到,为什么当时戴维娜的祖先会呼唤她到这里来。这个地方确实很特别,周遭的空气流动着一股神秘诡譎的力量,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他不禁怀疑,这里是否隐藏着某个魔法连结,让巫师能够藉此与歷代祖先进行沟通联系。 「真没想到,布克顿镇会存在着一个灵气这么强烈的地方。」同样身为巫师的博曼先生自然也感受到这股非凡的力量,嘖嘖称奇道。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某个较为寛敞的位置,把手中的行李袋放到地上,蹲身拉开拉鍊,小心翼翼地取出里头的魔法沙漏和一个金属碗。接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型匕首和载有褐色粉末的玻璃瓶。扭开瓶盖,他将粉末全部倒进金属碗内,然后重新站起身,把匕首从刀鞘拔出来,递到洛尔和罗曼面前。 「我需要利用你们的血液,召唤守护者进入你们的意识结界。」博曼先生神情正经地对他们说明道。 接过匕首,洛尔不假思索地用尖锐的刀锋在左手掌上划下去,鲜红色的血液立即从伤口表面冒出。他迈步走到金属碗前蹲下身,将手握成拳头举到上方,让血液垂直地滴落而下。 等他站起身,往后退开,罗曼随即走上前,跟着他的动作照做。 完成后,金属碗里的液体自动汲收两人的血液,并且混合起来,转变成一种浓稠的黑色液体。看见这个步骤达到预期的效果,博曼先生再度蹲下身,拿起金属碗,将里面的液体顺时针地绕着沙漏倒进泥土中。 「现在,我需要你们两个分别躺在我的左右两旁。」 洛尔和罗曼没有半秒迟疑,马上依照他的吩咐照办。 等到两人都分别躺好,博曼先生便用双手环住沙漏两侧,轻轻闭上双眼,从嘴里鏗鏘有力地吟诵起咒语来:「immortuipotestateutivocareteveniparteanimaepraeexistentis.」 伴随着魔法从他的掌心涌现,沙漏中的黑色沙粒开始淅淅沥沥零星地往下流,令洛尔和罗曼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很快便陷入到沉睡的世界中。他们的精神意识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离出来,牵引到一个幽闭的空间里。两人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发现这里除了被一片暗蓝色的灯光包围着,四周都是空荡荡的,不存在任何能够触碰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一团乌黑的烟雾正朝着他们衝过来,然后像棉花糖绕着棒子般旋转,不一会儿便凝成一道娇小玲瓏的人形身体。只见出现在两人眼前是一位相当年轻的女孩,柔顺的波浪金红色长发裹着一张稚气未消的脸庞,清澈的浅紫色双瞳冰冷得毫无热度,带着些许慑人的寒意。她身穿纯黑色的洋装裙,外面罩着一层墨绿色的斗蓬,浑身散发着如同死亡般阴冷暗沉的气息。 「哈,懂得利用魔法仪器来召唤我,真是聪明。」她的薄唇轻轻开合,冷傲的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情绪。 「你就是灵界的守护者?」洛尔的眉宇稍稍一蹙,狐疑地打量着她,似乎认为她的年龄与身分并不相符,令人难以信服。 「灵界的生物本来就没有年龄之分,更不会经歷人类的衰老,我们自然能够随意变更自己的外貌。劝你不要试图把我看待成小孩,只要我手指头一动,随时就能把你的灵魂囚禁在独立的结界中,让你永远无法离开。」守护者把双臂环在胸前,微微抬起下巴,眼神轻蔑地睨着他,态度显得嚣张跋扈。 洛尔很识趣地闭上嘴巴,不再多说半个字。俗语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没有躯壳的灵魂,非常清楚守护者的能耐,自然不敢轻出狂言。 「我们无意打扰你,只是……」 「行了,我知道你们找我来的目的。」守护者挥手不让罗曼讲下去,额头两道细细的眉毛微微皱起,神情露出几分不耐,「我能透过你们的血液感知你们的需求。」 「那我妹妹是真的在报丧女妖手上吗?」罗曼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急切的语气里掺杂着掩盖不住的担忧。 守护者没有即时回答,似是在斟酌着适当的措辞,默然片刻后才啟唇出声:「你妹妹的失踪确实跟报丧女妖有关,但我们只是履行契约救她,不是要伤害她。」 「我不懂。」他不解地看着她,表情宛如坠入迷雾般茫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妨告诉你一件事,你妹妹本来会在八年前那场大病中逝世的,后来她会奇蹟地康復,全是因为报丧女妖的力量支撑她活下来。」守护者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膀,吐露出这个他未曾知晓的实情。 「慢着,你说她体内拥有报丧女妖的力量?这怎么可能?她只是普通的人类,跟你们灵界根本没有半点关係。」罗曼反覆思索着她的话,觉得根本毫无道理,脑袋混乱得就像一团浆糊。 「在你们的认知里,报丧女妖是负责带走亡者生前的情绪,让他们变成毫无意识的灵体。毫无疑问,这是一件维持自然平衡的事情。但若然有人產生邪念,就会渴求获取这股力量来操控灵魂,替他们达到想要的目的。」守护者的口气出乎意料地和缓而有耐性,看来是彻底清楚事情的始末,打算从头到尾说明整个真相,「当年,有一群来自东欧的黑巫师正正是看中报丧女妖拥有的这股力量,于是製造假死的现象,将负责当地亡魂的报丧女妖吸引到某片林地,然后伺机用魔法阵把她困起来,试图杀死她抢走这股力量。」 「报丧女妖不是懂得发出哭喊声击退敌人的吗?」洛尔紧锁眉头,略感疑惑地问道。 「这群黑巫师会做这件事情,自然是非常清楚报丧女妖最具攻击性的武器,在她意识到踩中陷阱的时候,早已经被那群巫师用魔法禁止发出声音。」话到这里,守护者的脸色阴沉得难看,看得出对于此事的发生依然感到非常愤怒,「无法发出哭喊声的报丧女妖既没有反抗的能力,更没有办法利用声音向我们求救。她知道自己不能让那群巫师得逞,最后选择离开当时拥有的身躯,以精神形态逃脱魔法阵的束缚。报丧女妖以精神体的形态生存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一旦离开原本的躯壳,力量将会变得非常虚弱,倘若不尽快找到另一具气息薄弱的躯体存放她们的精神体,她们的生命力将会一点一点地流逝。」 「而当时,她正正感应到我妹妹薄弱的气息。」随着事情在罗曼的脑袋中自动组合起来,他已经隐约猜到接下来的发展,于是蠕动唇瓣挤出话来,努力压抑住喉间的颤抖。 「没错。在别无选择下,她只能找你妹妹的身躯用来存放她的精神体。」守护者轻轻点头,毫无隐瞒地坦承道,「当报丧女妖附身到活人的体内,将会陷入沉睡的状态,直至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她们的灵魂才会甦醒过来。」 「因为我妈妈的死。」他从诧异中霍然顿悟到某个现象,令所有不寻常的事情终于得到合理的解释,一脸恍然地说道,「也因如此,萝丝后来才会经常梦见那些死亡事件,以及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喊声。」 「你们到墓园那天,是寄存在你妹妹体内的报丧女妖感应到同伴的气息,于是主动去找她们,并且跟随她们离开的。你妹妹对于这些事情完全毫不知情,因为她当时的意识已经陷入到沉睡的状态。」守护者语气稳定地继续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回到灵界后,我们已经把你妹妹体内的报丧女妖力量彻底释放出来,转移到另一具躯体上。」 「那萝丝呢?」闻言,罗曼刻不容缓地向她追问妹妹的下落,焦虑犹如巨大的沉重铅块快要把他给压垮,「既然你说已经释放在她体内的报丧女妖力量,那这半年以来,她都在哪里?」 「正如我开头所说,她当初是靠着报丧女妖的力量才能够继续生存下去,一旦丧失这股力量,她的身体将会因为失去支撑点而变得虚弱,最终面临死亡。」 「所以……」罗曼强迫自己挤开的嘴唇,喉咙活像被人硬生生掐住一样,声音听起来沙哑哽咽,心情有如被一把利刃刺穿般窒息难受。他必须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稳住语调,说出接下来的五个字,「她是死了吗?」 「还没。只是她的生命脉象开始变得薄弱,没有足够的力气让她穿过结界,回到现实世界。」她的语气平铺直述,毫无起伏,彷彿对此事并没有任何感受。 罗曼再也按耐不住情绪的波动,稍微拔高嗓门说道:「可刚开始的时候,你分明说过是要救她的。」 「是根据订立的契约救她。」听见「救」这个单字从他嘴里蹦出,守护者旋即皱眉,换上郑重而谨慎的语气更正他的说法,淡漠的神情始终令人捉摸不透。「灵界有一个地方叫黑灵湖,是赋予灵界生物力量的主要来源。那里的水源拥有丰富的生命力,能够重整人类的寿命。黑灵湖主动向你妹妹提出条件,只要她愿意与它订立契约,它可以利用湖水的力量为她延续寿命,让她继续生存下去。」 「所谓的契约是?」他的喉咙紧缩,一股不好的预感悄然而至。 「当她日后再次面临油尽灯枯的状态,将会成为报丧女妖,为我们灵界服务,直到永远。」她此言一出,罗曼的表情惊骇得像被雷劈中似的,全身僵硬得不能动弹,没有办法相信他妹妹会愿意接受这个条件。看见他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守护者以平板的语调逕自说下去,「当然,黑灵湖并没有逼她要做出哪一个选择。是你妹妹说,捨不得就这样离开她哥哥,让他承受孤独的痛苦,才会同意与黑灵湖订立契约的。」 「你们灵界这样做,难道不怕会违反自然秩序的法则吗?」听到此处,洛尔紧蹙的眉头皱得更深,脸色凝重严峻。他无法理解灵界试图干涉人类寿命的行为,巫师从来都不会插手人类的生死,因为害怕会影响到自然秩序的运行,令所有事物脱离正确的轨道,为世界引来不堪设想的灾祸。难道灵界就不怕这个举动会令世界陷入大乱,招来某种可怕的现象吗? 「重新让逝去的生命回到世上,才是真正违反自然法则,他妹妹的生命尚未真的走到尽头。更何况,她并不是毫无理由靠着黑灵湖的力量继续活下去的,而是背负着成为报丧女妖的使命。在这种契约的条件下,会自动抵消自然的失衡,不会对这个世界构成任何影响。」 守护者漫不经心地瞄洛尔一眼,慢条斯理地解答着他的疑问。说完,她摊开手掌,零碎的紫色光点随即涌现,在她的掌心聚合起来,片刻后便形成一个细小的空心水滴玻璃瓶,里面载有一半的蓝色液体。 「你妹妹现在沉睡在黑灵湖中,汲收着水源供应给她的能量。只要让她回復到正常的寿命期,黑灵湖自然会将她送回现实世界。这条项链代表着她现在的生命跡象,只要等到整个水滴都溢满蓝色液体,黑灵湖自然会透过这条项链召唤你,让你跟着感应到方向寻回你妹妹。」 「噢,萝丝??」 罗曼并没有想过,萝丝是这么在乎他这个哥哥,寧愿放弃死后转世重生的机会,都不希望让他承受孤独的折磨。纵使他现在的身份是吸血鬼,终有一天需要面对这种痛苦—— 眼睁睁看着她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衰老和死亡,而他却无能为力。 儘管他现在只是一个没有心脏的精神意识体,依然能感受到一股深沉的悲痛犹如雪崩般衝击着他,令他快要无法招架,黯然的神色表露无遗。 「真是受够你这张苦瓜脸了,我可没有时间看你在这里耍伤感。」 守护者不耐烦地睨着罗曼,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厌烦,接着手一挥,他整个人彻底消失在原地,没有留下半点停留过的痕跡。 见及此状,洛尔的表情难掩紧张,着急地开口道:「嘿,你这是??」 「我只是驱赶他离开,让他回到自己的躯体里。」守护者语调平平地截断他的话,然后慢慢地移动目光,那双睿智的眼神像锋利的匕首般锁定着他,「该轮到你了。说来听听吧,你怎么能确定,报丧女妖拥有摧毁灵魂的力量?」 「我知道她们曾经试过这样做。」洛尔毫无畏惧地迎上她犀利的眸光,面露淡定的神情回应,稍后再意有所指地补充一句,「利用哭喊声震碎灵魂。」 守护者若有所思地停顿几秒,不拐弯抹角地直接切入重点:「如果我答应让报丧女妖帮你们这个忙,你能给我们灵界什么好处?」 条件交换。 冷冰冰的四个字很自然地从他的脑海里浮现而出。坦白说,这本来就是他预料中的事情。博曼先生也说过,守护者一定会要求你替她完成某件事情,才会考虑要不要答应帮忙。他并没有理由预设,她会无条件答应他的请求。 「你需要什么?儘管说来听听。」洛尔双臂环胸,不甘示弱地展现出一丝傲气,似乎表明要他低声下气地哀求她大发慈悲,是一件痴心妄想的事情。 「哈,我需要的东西,你是没有办法给我的。除非是??」她先是挑起嘴角,讥讽地嗤笑一声,尔后懒洋洋地拖长尾音,意味深长地继续说下去,「戴维娜·贝拉米。我需要她到灵界与我见面。倘若她能够完成我需要她做的事情,我就让报丧女妖帮你们这个忙。」 「为什么是她?你需要她帮你做什么?」洛尔显然没有预想过她会提出这个要求,微感诧异地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只需要替我办妥这件事就可以。」 论到强势,洛尔在守护者面前确实是略逊一筹,毕竟他现在是有求于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馀地。他很希望自己能够摸透她的心思,然而她淡漠高傲的表情和语气却把所有情绪都掩盖得严严实实,令人完全猜不出她提出这个要求的动机。 发现洛尔无话反驳,守护者摆出一副称心满意的表情,摊开手掌,从容地释出魔力。伴随着紫色的光点在她掌心匯聚,一个精緻高雅的金属盒渐渐在她手中成形,只见盒盖和盒身都雕刻着细腻繁复的几何花纹,做工非常精美。 「这个盒子里有一道钥匙和一张羊皮纸,只要让她跟着羊皮纸上写的照做,她的意识就会被带到灵界,到时候我会再告诉她需要为我做些什么。」 *!*/「伯纳德先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你必须要立刻让自己的意识回来。」** 就在洛尔伸手接过盒子之时,博曼先生颇为急迫的声音冷不防地在耳边响起。他深信,守护者也听到这道自外面传来的提醒声音。只见她的唇角微不可察地翘起,轻轻啟动小巧的嘴唇,淡然地吐出两句话来。 「真可惜,是时候要把你送回去了。」 洛尔尚未来得及继续追问,一道耀眼刺目的白色强光突然铺天盖地袭来,令他一时间睁不开眼睛,本能地抬起双臂阻挡光线。随着白光慢慢消失,洛尔重新睁开双眼,却发现映入眼帘是一片乾净无云的夜空,守护者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不曾出现过一般,这才让他仿觉自己的意识已经回到身躯里。 「你能够及时回来,我就放心了。」看到洛尔恢復意识并且甦醒过来,博曼先生安心地松一口气,颇感庆幸地说道。 严格来说,洛尔并不是靠着自己的意识离开结界,而是被守护者直接驱赶出来的。想起她刚才那副冷傲的态度,洛尔的心头旋即生起几分被冒犯的不快,不悦地蹙起眉头,满腔怨气霎时倾洩而出。 「灵界的生物都是这么目中无人的吗?」 「这不能怪她。你要知道,自灵界出现在世上开始,守护者就已经存在,以维持灵界秩序为她的使命。一直以来,她接触的都是灵界的生物,以及没有意识和情感的灵体,自然会摆出一副视万物为蚂蚁的姿态,因为她从来没有真正跟拥有情感的生物相处过。」 说到这里,博曼先生不禁发出深深的喟叹,话语似是惋惜,又像是感慨。他曾经在某本年代久远的书籍上看过,灵界的生物并不是真的没有半点感情,只是他们并不了解,也未曾试过產生这些感受,才会给人一种傲慢的刻板形象,因此他认为守护者会那么狂妄自大,也是能够谅解的。 「不过根据我歷代祖先记录下来的古献,都能够证明她不是那种冷血无情的生物,只是不太会站在『人』的角度去思考。」 「虽然她讲话听起来冷冰冰的,但感觉不像是没有良心的生物。」出声回应的是罗曼,他没有抬头望着两人,双眼自始至终都盯着握在手里的水滴玻璃瓶—— 那个代表着他妹妹生命象徵的物品,对他的意味相当深重。 「你这么相信她,难道认为她会感激你吗?」洛尔的唇角滑开嘲讽的弧度,继续毫不留情地吐出残酷的话语,逼他面对事情需要付出的代价,摆明对守护者依然没有半分好感,「别忘了,灵界单纯是因为契约的关係而救你妹妹的,最终的目的是要把她变成报丧女妖。」 就在罗曼准备要回话时,手机的震动声响恰好从口袋里传来,掏出来一看,发现萤幕上显示着熟悉的名字,于是毫不迟疑地按下接听键。 然而他似乎是接到坏消息,表情骤然突变,显得震惊又错愕。当洛尔听到他问对方「什么图案」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自心底攀升。 等到罗曼掛断电话,他立刻追问:「出什么事了吗?」 「事实上除了萝丝,我还有另一位妹妹,她跟我一样已经被转化成为吸血鬼。我当初会来布克顿镇,主要是因为她。刚刚我的朋友打来,说她的手腕莫名其妙地冒出被灼烧般的白烟,接着有一个很奇怪的图案出现在她的手腕上。」由于情况异乎寻常,罗曼决定坦然相告,没有一丝隐瞒。 「是什么图案?」事情听起来是那么似曾相识,令洛尔的身躯微微一震,声音明显添上些许焦灼。 「衔尾蛇包围住代表着太阳的图腾。」 他此言一出,洛尔的神色变得略显僵硬,不由自主地将心中的话脱口而出:「老天,这件事居然也跟你有关。」 「什么意思?你知道那个图案是什么鬼东西?」听出他话中有意,罗曼连忙急切地追问。 「代表着,她将会成为被用来奉献的祭品。」洛尔如此回应道,几分意味不明的忧色从眼底涌现。 第十二章 沉痛的真相 隔天清早,吉尔伯特夫妇、卡瑞莎和雷克斯各怀心思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容始终保持凝重的神色,没有人试图开口发言。直至清脆响亮的门铃声响遍整间宅邸,才慢慢拉回他们纷杂的思绪。吉尔伯特先生毫不犹豫地起身,踏着略显急切的步伐,走到玄关处开门,似乎早已知道造访者是谁。 随着门扉缓缓向内打开,洛尔和一张陌生男子的脸孔随即映入他的眼帘。两人的表情都显得颇为沉重,没有露出半分喜色,显然今天到访是为了与他进行一场很严肃的谈话。 「他就是你昨晚提到,他妹妹将会成为另一个祭品的马歇尔先生?」吉尔伯特先生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洛尔,率先开口,语气慎重地询问道。 「正是他。」洛尔肯定地点头,回应道。 「请叫我罗曼吧,先生。」罗曼礼貌地向他伸手,态度恭敬而谦逊。 「对于你的妹妹被捲进这团混乱中,我感到非常遗憾。」吉尔伯特先生伸手与他相握,微带叹息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担忧。 「别这么说,昨晚我已经从伯纳德先生的口中了解到整件事情的始末,知道你们正在积极寻找方法,破坏那两个混帐的捣乱计划。身为吸血鬼的一分子,我也很希望能够帮忙解决这场危机。」 同样身为被标记的祭品,罗曼却不像梅森那样只会大吵大闹,将所有责任都赖到他们头上,相反愿意主动参与在其中,与他们一起解决这个问题。单凭这一点,已经足以令洛尔欣赏他。 「更何况,我是绝对不会让那该死的黑魔法,企图控制我的妹妹去杀人的。」 察觉到他眼里蕴藏着钢铁般的意志和坚定,吉尔伯特先生和洛尔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不敢随意开口回应。他们没有办法百分百确定能够顺利控制事情的发生,儘管他们清楚敌方的行动和计划,因此无法说出「不用担心」、「一定能够将事情解决」等等令他安心的话语。 稍微敛起心绪,吉尔伯特先生微微侧身,客气地邀请他们进屋:「先进来再说吧。」 接着,洛尔和罗曼便迈步走进屋内,安静地跟随在吉尔伯特先生身后,沿着寛阔笔直的甬道往前走,继而转弯进入客厅。 罗曼压根儿没有预料过,他居然会再次看见那张美丽动人的脸蛋,心头猛然一颤,强烈的微妙情感毫无掩饰地自眼底倾洩而出。自上次道别后,他一直对她难以忘怀,盼望着能与她再次见面,即使她可能早已把他忘记得一乾二净,他都希望能有个机会再跟她说说话,想不到老天果真听到他的心声,只是偏偏要戏弄他,挑选在他被麻烦找上身的时机与她相见。 卡瑞莎下意识地将视线扫向罗曼,恰好撞上他清澈而坦荡的目光。她明显是认出他来,漂亮的棕色眼瞳倏地瞪大,闪烁着不敢置信的惊愕。 「噢,上天哪。怎么会是你?」她懵然半晌才反应过来,语带诧异地问道。 洛尔把注意力转向她,疑惑地皱起眉头,问道:「你认识他?」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父母与雷克斯的目光剎那间全都集中在她身上,令她的眼神无处躲闪,看来是非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不可,于是硬着头皮照实地回答。 「之前我一个人到酒吧喝酒的时候,有跟他聊过几句。」 「怎么我跟杰瑞德都不知道这件事?」她此言一出,雷克斯的心头满不是滋味,马上拋给她一记不悦的眼神,鬱闷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抱怨和质问,彷彿她真的有做错事情一般,「你常常都一个人到酒吧喝酒的吗?」 「拜託,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卡瑞莎无奈地朝他翻白眼,不懂他到底在彆扭什么,她什么时候有被禁止独自到酒吧喝酒的?为了不让他再有机会找碴,她赶紧扯回正题,几丝焦虑掺杂在急迫的神情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妹妹怎么会被挑选成为祭品的?上次那个狼人不是被弗罗拉施下魔法才会形成手腕上的印记吗?难道弗罗拉有去找过你的妹妹?」 「我无法确定。无论发生过什么事,她现在都不会跟我说。」罗曼缓缓走到她对面的沙发落坐,口吻显得既无奈又挫败。 洛尔以拳头抵着下巴,低头陷入沉思中,最后得出一个较为合理的结论:「我怀疑弗罗拉手中拥有你妹妹的血液,或者与她相关的物品,因此才能够对她施下成为祭品的诅咒。」 「倘若你们口中的弗罗拉能够对妮可施下诅咒,导致出现手腕上的印记,那是不是也可以控制她的意识,借用她的双手去杀人?」罗曼迅速在脑中整合情势,意识到弗罗拉是一位拥有强大黑暗魔力的女巫,自然不敢小瞧她的能耐,全身神经都绷紧起来。 「这个印记的形成,本来就是为了让她控制祭品的意识去杀人的。」这无疑是个残忍的事实,但洛尔也只能实话实说。他是有责任让罗曼清楚关于这个诅咒印记的事情,不能对他有一丝隐瞒,「只不过,她要顺利啟动印记中的魔法,必须要成功达到激发情绪波动的条件。」 「情绪波动?那是什么意思?」罗曼蹙起眉头,满脸困惑地看着他问道。 「意思就是,她要挑动你妹妹某种负面的情绪,助长当中的黑暗力量来支配她的行动。」洛尔进一步作出解释,紧绷的表情从未放松过半分,令罗曼清楚感受到事态的严峻,「黑魔法向来都是吸收负面情绪来增强它的力量。我们没有办法知道弗罗拉会怎样激发她的负面情绪,也不清楚会在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行动。听你说,你妹妹深爱着一个叫南茜的女生?」 「没错,但她现在并不在布克顿镇。事实上,我也不清楚她在哪里。」罗曼如实地回答,想到她们根本不可能会碰面,他认为事情似乎没有想像中那么糟糕,赶紧追问,「伯纳德先生,既然你说被找上的对象都需要先杀死深爱的人,才会变得全无意识,成为忠心的祭品。那隻要她们不会碰面,是不是就代表妮可的情况安全?」 「我倒不认为事情有那么乐观,要是弗罗拉这么有信心找上你的妹妹成为祭品之一,说不定她会透过某种方法,把南茜引来布克顿镇,然后啟动那个诅咒印记,让你妹妹在某个时机杀死她。」洛尔紧锁眉头,严肃的表情没有松懈分毫。依照弗罗拉那种傲然的性格,他不认为她会做没有信心能成功的事情,因此让南茜来布克顿镇的可能性相当高。 「那如果我们透过潜入梦境的方法,让南茜知道这件事情,并且警告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来布克顿镇呢?」凝神思考片刻,卡瑞莎谨慎地提出这个从脑海中窜过的想法。 「你是指潜梦术?」洛尔的表情稍显疑惑,「但这种魔法是很稀有的,在我认识的巫师当中,没有人会施展这种魔法。」 「有一对巫师兄妹正正懂得使用潜梦术。」意识到这个方法似乎可行,卡瑞莎随即将视线转向父亲,语气里带着一丝焦灼,「爸,你昨晚不是说,今天杰瑞德去找的那对巫师兄妹,当初就是利用魔法施展潜梦术,将莱特尔先生当时的遭遇连接到戴维娜的梦境中吗?」 「确实是这样,杰瑞德今天一早就是去了塔斯特曼调查这件事。」吉尔伯特先生朝着洛尔点头,开口证实道。 「他是去找那对巫师兄妹?」洛尔不甚确定地看着他问道。 「因为莱特尔的关係。」吉尔伯特夫人点点头表示承认,代替丈夫细心地为他解释背后的原因,「对于莱特尔如此掌握结界石的下落,我们都在猜测当中的原因,杰瑞德认为我们在怀疑莱特尔做每件事情的动机,因此渴望找出证据,证明他当初并没有任何计谋。我跟鲁伯特都清楚明白这件事对他的重要性,并没有理由要去阻止他。」 「可就算假设那对巫师兄妹愿意提供帮助,我们也需要获得南茜的血液,否则他们是没有办法进行施咒的。」 洛尔曾经有在魔法书上看过与潜梦术相关的记录,倘若没有南茜的血液,施咒的巫师是不可能在茫茫大海中追踪到她的意识,继而利用魔法潜入她的梦境。 「或许,妮可的血液能够帮上忙?」一直在默默聆听着他们对话的罗曼终于再次开口,试着提出解决的方案,「当初是南茜转化她成为吸血鬼的,因此在她身上也流淌着南茜的血液。」 洛尔并不确定魔法是否能够懂得区分两种不同的血液,而施咒者始终不是他,他没有办法给出答案,也只能走一边算一步:「如果那个小子今天进行的事情真的顺利,你是否能够替我们取得你妹妹的血液?」 「我会尽力试试看的。」罗曼点点头,正色地答道。 「那寻找报丧女妖帮忙的事情,有什么进展吗?」吉尔伯特夫人决定试着转移话锋,将讨论的话题换成洛尔去找守护者的目的,「你之前说过她们的哭喊声能够震碎灵魂,那位守护者有证实是事实吗?」 「她承认,报丧女妖的哭喊声确实能够达到这个效果。只要我们取回结界石,让报丧女妖进入囚禁奥伯伦的结界,就能够利用她们的哭喊声彻底消灭他。只是……」洛尔说到这里稍作停顿,脸色变得宛若被乌云笼罩般沉鬱难看,显然事情令他感到心烦意乱,「她没有确实答应我的请求。而是向我提出,需要戴维娜到灵界与她见面的要求。」 「什么?她居然知道戴维娜的存在?」卡瑞莎闻言不禁大吃一惊,不假思索地丢出涌上心头的疑问,「她要戴维娜替她做什么?」 「她不肯说,我也猜不透她的心思。」洛尔无奈地摇头,罕见地露出束手无策的表情。 「真不懂为什么每件事都会跟戴维娜扯上关係?」雷克斯对此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感觉她就像是某种很特别的存在,能够影响不同事情的发展,已经快要成为一个必然的定律。接着,他双手枕在脑后,往后仰靠在沙发的椅背上,趁机挪喻不在现场的杰瑞德一番,「我敢担保,要是让杰瑞德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将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 相比起顾及杰瑞德的感受,洛尔更认为在这件事情上要先取得戴维娜的同意,毕竟没有人清楚灵界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当中存在着许多不确定的风险。他们都没有权利替她做出任何选择,只能遵从她的意愿来决定。 ?????? 杰瑞德开着蓝色吉普车,沿着幽静的林间小道向前行驶。不久后,他透过挡风玻璃发现已经抵达目的地,于是逐渐减速,将车子停靠在一旁。 推门跨出车外,杰瑞德的视线停驻在前方一间外观精緻的木屋上。它的佔地面积不大,佇立于绿茵茵的草地上,斜面的屋顶覆盖着橘红色的瓦片,外层是用多根碗口粗细的圆木层层摞叠而成,安装在左右两端的窗户都被黑色的帘子盖得严严实实,无法看见里面的环境。整个外观设计偏向简单朴实,四周被高低不齐的常绿植物簇拥着,在大自然的衬托下绽放出独有的魅力。 收回目光,他没有片刻迟疑,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眼前的房屋前进。殊不知才刚踏出几步,一根树藤毫无预兆从地面冒出,紧紧地缠绕着他的腰腹。接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的身体向后拉扯,使背脊硬生生地撞上厚实的树干。 他尚未反应过来,便看见无数根树藤瞬间从脚下的地面鑽出,将他的身体牢固地綑绑起来。杰瑞德见状,马上拚命地扭动身躯,试图摆脱束缚,可惜这些结实的树藤将他绑得死紧,根本无法自行松绑。 妈的,可恶啊! 突然,一阵沉稳且规律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进他的耳际,使他本能地提高警觉,抬起犀利的目光扫向来者,发现迎面而来是一位身形高瘦的少年。在蓬松微捲的金色短发下,是一张刚毅俐落的脸孔,那双褐色的眼眸闪烁着精明睿智的光芒,宛如锋利的银针般紧锁着杰瑞德。 第十二章 沉痛的真相(二) (上) 「说,你大老远到这里来是有什么目的?」他的声调冷冽阴沉,充满带刺的敌意。 「看来你们两兄妹,都会把来找你们的人视之为敌。」杰瑞德没有回答他的提问,只是淡漠地从双唇间吐出话来。 「哈,是之前那两个巫师派你来的吗?以为对象换成是吸血鬼,我们就会害怕吗?」少年的唇角扯开讥讽的弧度,眼神尽是轻蔑和不屑。 下一秒,捆绑在杰瑞德身上的树藤开始缠得更紧,让他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其中一条更缠上他的脖子,如同铁链般收紧起来,勒得他快要无法喘息。见鬼,他似乎令事情变得更糟糕了,不行,得要尽快解除这个误会才行。 「嘿,听??着,小子。我来??这里,不是要??伤害你们的。」杰瑞德忍耐着脖子上传来的剧痛,从紧咬的牙关间挤出话来,「我只是知道??你们认识约翰?莱特尔,才会??过来找你们,希望从你们??口中查清楚一些关??于他的事。」 「莱特尔先生曾经提醒过我们,不要随便相信不认识的人。我没有理由要相信你。」 该死的是,这位小子的防卫心异常强烈,根本不会轻易卸下高涨的戒心。杰瑞德让自己冷静下来,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可行的方法。虽然他不清楚对方会如此信任莱特尔先生的原因,可说不定,他能够利用认识莱特尔先生这一点,试着消除对方对他的敌意。 思及至此,他赶紧出声补充道:「我不是??不认识莱特尔先生,他对??我来说就像是家人般的??存在,我没有??理由要欺骗你。」 果然!这招真的奏效。 杰瑞德分明看见他的眼神闪过些许犹豫,皱眉陷入一阵思索后,冷沉着声音说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杰瑞德?赛伯特。」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容许自己冒任何风险,诚实自然是最上策的做法。 「老天在上,原来你就是莱特尔先生曾经提起的那个吸血鬼。」 先前在少年脸上的兇狠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难以置信的惊诧。杰瑞德尚未从他的情绪转变中反应过来,发现捆绑在身上的树藤倏然松开,使他一时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纵然突如其来的松绑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但起码总算能让他舒畅地喘息起来。 「我很抱歉刚刚用这么不礼貌的方式对待你。」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言语间带着深深的歉意,「我跟黛西本来还在想,你会什么时候来找我们。」 「什么意思?你们一直在等着我来?」杰瑞德迅捷地从地上站起身,面露困惑的表情望着他,对他的话完全摸不着头绪。等他?他们为什么要等他到来? 「跟我进来再说吧。」 说完,少年便转身朝着房屋的方向走去。杰瑞德见状,马上迈步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沿着佈满苔蘚的灰色石板小径往前走。当来到木屋的门前,少年不假思索地转开门锁,推门而进,然后单手扶着门板,大方地邀请他进屋。 「请进。」 杰瑞德到现在依然搞不清楚状况,满脸狐疑地对他问道:「你确定真的让我进去?」 「我相信你不是坏人,起码莱特尔先生是这样说的。」少年对他耸了耸单边的肩膀,语气中听不出半分顾虑,「他说过,你是个善良的吸血鬼。」 杰瑞德闻言,微微愣怔一下,彷彿对于莱特尔先生会在外人面前提起他感到意想不到。接下来,他没有再出声讲话,直接迈开双腿,从少年的身旁走进室内。他一边往前走,一边随意地扫视着周遭的环境,发现屋内的装潢偏向简洁朴实,除了一般常用的傢具,没有过于繁杂的装饰。 靠墙摆放的大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琳琅满目的书籍,大部分都是与魔法相关的。旁边另一个高柜搁置着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直觉告诉杰瑞德,里面大概是存放着不同种类的魔法草药和粉末。 将视线稍微偏移,他看见一位年轻的少女正站在某扇窗边的木桌前,低头用木棒捣碎着某种深褐色的草药。 他相信,这位就是少年早前提过的妹妹,黛西。 她那头酒红色的长发绑成两条麻花辫垂掛在肩膀上,略显圆润的脸蛋零星点缀着几颗浅淡的雀斑。布质的碎花洋装裙剪裁合身地穿在她身上,双脚套上一双棕色的平底短靴,简单的配搭令她看起来更显纯朴清雅。 听到沉稳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她马上抬起头来,然而当目光瞥到走在少年身旁的陌生男子,她的脸色突变,双眼闪烁着不友善的寒光,激动地高声喊道。 「西奥,你这个智障的脑子是进水了吗?怎么能随便让外人进来?」 老实说,无论是西奥还是这位少女的反应都让杰瑞德感到很奇怪。他们对于任何外来的人都充满敌意,摆出高度防备的姿态。是因为他们曾经遇过某些坏傢伙吗? 「冷静一点,黛西。」西奥立刻上前安抚她,口气和缓地解释道,「他是杰瑞德?赛伯特,是最有权利知道莱特尔先生事情的人。」 「噢,我没有想过他会这么突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闻言,黛西略显错愕,情绪变得平和了许多。 「嘿,你们是不是有必要向我交代你们说的那些话?我根本一句都听不懂。」听到这里,杰瑞德实在忍不住要插嘴,直截了当地向他们寻求解释与答案,额头的眉宇皱成一团,「你们曾经在莱特尔先生口中知道我的存在?」 「严格来说,莱特尔先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说到这里,黛西的表情显得有些复杂,隐约带着一份深沉的哀伤,「他常常会在我们面前,提起关于他家人的事情。你是其中一个,也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一个。」 「救命恩人?」杰瑞德眼底的迷茫越发浓厚。 「关于莱特尔先生遭到杀害的事情,我们真的感到非常抱歉。」西奥露出一副难以啟齿的模样,眼神里有着无法掩饰的歉疚。沉寂半晌,他才鼓起勇气把实情说出来,「事实上,莱特尔先生当初是为了救我们而死的。」 他此言一出,杰瑞德顿时感到如雷轰顶,双目因震惊瞪得滚圆,思绪像打结的毛球般,一时整理不过来。老天哪,他以为莱特尔先生的死只是跟卢西安和弗罗拉有关,怎么现在还会牵涉到这两个孩子? 稍微镇静下来,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竭力按捺住心底微澜的情绪,一脸郑重其事地对他们说道:「我需要你们,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杰瑞德保持沉默地聆听着西奥说出一切记得的事情。他母亲曾经提过,莱特尔先生当年因为与狼人发生衝突,进行了一场两败俱伤的搏斗,身负伤势的他最终因为体力不支而昏倒,滚下山坡。后来是他们的母亲发现他,并且把他带回家治癒伤患的。儘管他们的外祖父当时因为不喜欢吸血鬼,很反对这件事,但母亲最后都成功说服了他。 她和莱特尔先生就是因为这样而结识成为朋友的。 事实上,西奥和黛西都不是她的亲生孩子,是某天她发现他们被遗弃在她的家门前,惊觉他们体内流动着巫师的气息,于是决定收养他们,抚育两人长大的。 两位孩子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也未曾想过要去寻找他们,只是想与这位抚养他们长大的母亲过着平稳安逸的生活。 可惜好景不常,坏事情就在他们的外祖父病逝后开始展开序幕。在一九九八年的夏天,当时的西奥刚满五岁,黛西已经四岁半,正处于天真无邪的年龄,却被心术不正的人影响到他们的生活。那一年,有两位使用黑巫术的巫师来到他们的小镇开店,向当地的镇民售卖黑暗性质的草药。 受到黑魔法的影响,原本和睦共处的镇民开始变得针锋相对、尔虞我诈,而这两位巫师就藉着汲收这些负面情绪,企图增强自身的黑暗魔力。 孩子的母亲看到他们在肆意破坏和离间镇民之间的感情,感到相当愤怒,于是出手阻止,并且找他们理论,不料却遭到他们的攻击,身中由黑魔法造成的毒素。 发现母亲受伤后,两位孩子都吓到哭出来,马上联络所属的巫团寻求帮忙。殊不知他们听见与黑魔法扯上关係,都纷纷表示无能为力,不愿意向他们提供援助。在无计可施下,西奥只能选择联络莱特尔先生,哭着请求他前来帮忙。 后来,莱特尔先生带着一位相熟的巫师来到他们家,替他们的母亲检查伤势。那位巫师说,他能够利用自身的魔法替她暂时保命,但要治癒这种蕴含黑暗毒素的伤口,必须要获取某件能够汲收和存放这种力量的魔法物品。当时莱特尔先生提到「结界石」三个字,说是知道要怎样获得这个物品,并承诺会把它带回来救他们的母亲。 听到此处,杰瑞德的心头咯噔一下,不敢相信原来当初从戴维娜父亲手中夺走结界石的,竟然会是莱特尔先生。即使背后的原因是救这两个孩子的母亲,他确实曾经间接让戴维娜的父亲陷入低潮中。想到这一点,他忽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戴维娜,要如何向她吐露这个实情。 很快,西奥的声音便拉回他挫恼的思绪,让他将注意力重新投回到对方身上。 在结界石将他们母亲体内的黑暗毒素全部给吸光后,她的伤势开始慢慢癒合,逐渐甦醒过来。事后,莱特尔先生本来是打算将结界石物归原主的,只是他们的母亲却阻止他这样做。西奥也记不清详细的原因,只是隐约记得他们在对话中提到,消灭邪恶的力量是会为世界带来某种严重的后果。 之后在莱特尔先生的帮助下,虽然成功以手段逼使那两位黑巫师离开那个小镇,可惜上天并不愿意赐予他们平安,来到二零零八年,一位自称卢西安的吸血鬼带着某个可怕的女巫来到他们家门前,说是感应到结界石曾经在这里出现过,要求他们的母亲说出它的下落。 她没有让他们进来,相信知道这两个人来者不善,于是让西奥和黛西躲进某个木箱里,利用魔法将他们的气息隐藏起来,并且封锁外面的所有声音,他们完全不知道母亲在外面的状况是如何。 等到木箱再次打开来,他们只是看见莱特尔先生神色哀伤地站在他们的面前,用颤抖的声线告诉他们母亲遭到杀害的消息。西奥和黛西那时的年纪依然尚轻,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痛苦的事实,长时间陷入在丧失母亲的悲痛中,久久都无法走出来。 庆幸得到莱特尔先生的帮助,替他们安顿一切,他们才没有那么徬徨失措。他带着他们离开原本的小镇,来到塔斯特曼协助他们重新建立新的生活,甚至聘请佣人照顾他们的日常起居。 当他们以为这场恶梦已经真正画上句号,终于能够过上稳定的生活,殊不知在今年五月的某个晚上,莱特尔先生却突然来到他们的住处,很着急地请求他们帮忙施展潜梦术。那是他们兄妹独特的能力—— 能够利用意识潜入某个人的梦境中,或将发生在身上的事情与对方的梦境互相连结,方便进行传递讯息或求救。倘若结合两人的魔法力量,就可以替第三者施展这个法术。当然前提是,这个魔法必须要拥有两者的血液才能够得以进行。 莱特尔先生主动向两人透露,杀害他们母亲的混蛋将会到这里来找他们麻烦,他为了要了结这件事情,必须要跟他们进行正面的交锋。 当时,莱特尔先生把一个载着血液的玻璃瓶递给他们,说这瓶血液的主人是那些可怕事情的重要关键,她或许是个契机,能够逆转所有危机。万一他遭遇到任何的不测,就会将她的血液融入到他的血液当中,让她梦见当时当刻的情景,寻求她的帮助结束一切。 西奥和黛西自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而很担心他的安危,提议跟他一起去面对这场战斗,可惜遭到莱特尔先生的拒绝。他认为他们并不了解整件事情的始末,不应该牵涉进来,影响到他们的人生。他认为反正自己都已经活了那么久,是时候要做回一些有价值的事情,才不枉此生。 而就在他离开后的一个小时,两人便感应到不久前施展的潜梦术开始啟动起来,当下就猜到,他已经遭到敌人的毒手而丧失性命。 「我跟黛西一直都觉得很抱歉。」西奥始终低垂着眼眸,罪恶感有如千斤重的巨石般压迫着他的心头,让他没有勇气抬起头来面对杰瑞德,「我们并没有想过会连累他遭到杀害的。」 看到他那副自责的模样,杰瑞德的心底不禁泛起怜悯之情。坦白说,杀害莱特尔先生的兇手并不是这两个孩子,他们根本没有任何错,他又怎么能怪罪于他们? 「那是莱特尔先生的选择,是他决定要过来保护你们的。」杰瑞德微微叹息一声,收起错综复杂的情绪,平心静气地说道,「你们都不需要自责。」 「对了,我们这里有一封莱特尔先生写给你的信。」西奥转身走到木製的矮柜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牛皮信封,然后回到杰瑞德的身边递给他,「他说,要是他出了什么意外,你一定会根据查到的线索来这里找我们,要我们到时候把这封信转交给你。」 第十二章 沉痛的真相(二) (下) 杰瑞德一言不发地接过牛皮信封,沿着封口撕开,将里头浅黄色的信纸抽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一连串工整端正的字跡随即映入眼底,令他感到既熟悉又怀念。 他无法想像莱特尔先生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封信,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希望透过这封信让他清楚了解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他和卢西安的相识经过正正是其中一部分—— 「当年我是一名水手,负责运送奴隶到北美的地区。在这艘船上,共有八名船员,而卢西安就是其中一个。 还记得晚上我在船舱休息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无数道凄厉的惨叫声,我马上出去查看究竟。发现卢西安和他的两名跟随者正在肆意地进食那些奴隶和其他水手的血液。他似乎早就知道我也是吸血鬼的身份,于是邀请我加入这场血液的盛宴。 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强烈,我根本无法拒绝。 把船上的人都杀清光后,我们将尸体全都丢进海里,把整艘船据为己有。卢西安知道我一直以来都是隻身一人,主动招揽我加入他的团队,并告诉我关于吸血鬼的起源和歷史,以及他计划要将奥伯伦?道格拉斯带回世上的念头。 吸血鬼能够无所顾忌地享用人类的血液,这个想法深深吸引着我。血液从来都是吸血鬼唯一的生存食物,我们会那么渴望得到血液的滋润是本能的反应,那从来都不是我们的错。偏偏我们进食人类的血液却要显得小心谨慎,就只是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受到知道吸血鬼存在的人追捕。 我当时实在受够这种行事小心的生存方式,没有考虑便答应他的邀请。 为了要寻找復活奥伯伦的方法,我们一起到世界不同的地方搜寻奥斯汀家族遗留下来的巫术手记。要是有巫师从中阻挠我们,都会毫不眨眼地全部杀掉。 当时的卢西安让我想起曾经听过的一番话——「人向来都是畏惧强者,要让别人对你產生恐惧,就必须要展现出强者的风范。」 他每种兇狠的手段,都让我清楚知道,他为了达到目的,绝对会不惜採取任何手段,包括对我隐瞒他真正的想法。某天,我无意中听见卢西安对他的追随者提到自己真正的计划。 他要復活奥伯伦,是为了要夺取人类的土地,让吸血鬼成为世界的统治者,而人类最终会沦落成为吸血鬼的食物链,为他们提供源源不绝的血液而不断繁殖。他们甚至要企图控制吸血鬼,成为他们的傀儡,替他们完成各种骯脏的事情。 我当初只是希望吸血鬼在往后的日子能够光明正大地生活,并没有想过要夺走人类生存的权利,更不认为他们有权利剥夺吸血鬼的自主权。可就算我很反对卢西安计划要做的事情,也没有选择跟他摊牌,更没有直接与他作对。我清楚他背后拥有庞大的势力,在奥伯伦?道格拉斯尚未被巫师用魔法封印起来之前,他已经生存在这个世上,实力绝对不容小覷。 与他继续维持友好的关係,我可以更容易取得他手中的资讯,暗中策划破坏他行动的计划。」 果然。他就知道莱特尔先生绝对不会认同卢西安做的事情,与他同流合污的。虽然他不能说自己百分百的了解莱特尔先生的性格,但他绝对不会是那种残忍无情的吸血鬼。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莱特尔先生要听取那两个孩子母亲的话,没有把结界石归还给戴维娜的父亲?而他又是怎么想到要取戴维娜的血液,把自己将会受到的遭遇连结到她的梦境中? 结果就在他继续看下去的时候发现到,原来白巫师强行消除黑魔法的力量,是会为整个世界带来巨大的灾祸,这是在黑白巫师发动战争后,黑巫师祖先对白巫师祖先作出的警告,清楚记载在某本古旧的巫师手记中。当时,莱特尔先生无法确定戴维娜的父亲是否知道这一点,依然坚持要利用白魔法消灭结界石的力量,所以向相熟的巫师获取某种魔法容器,将结界石藏匿起来。 但他没有想到,卢西安居然会找到奥斯汀家族的后人助他一臂之力,却从来没有向他提过这件事。后来看到孩子的母亲遭到对方的杀害,莱特尔先生实在感到很不安,担心随时会被卢西安发现结界石的下落,于是积极寻找各种巫师的书籍,希望能够找出破坏对方计划的方法。 最后让他发现,卢西安计划要进行的仪式是需要取得马丁内斯家族的血液,用来解除封印奥伯伦的咒语。他认为既然马丁内斯家族的血液对他如此重要,说不定将会是破坏他计划的重要关键。 而在他的记忆中,戴维娜的父亲正正是属于马丁内斯家族的巫师,于是决定再次前往布克顿镇寻找他,打算向他从头到尾解释清楚所有事情,可惜一切都已经太晚,对方在十五年前因为遇上事故已不幸身亡。 莱特尔先生知道戴维娜是他的女儿,身上一定同样流动着马丁内斯家族的血液,于是把目标转移到她身上,利用巫师的魔法获取她的血液,计划让那两个孩子帮他施展潜梦术,让他可以潜入她的梦境解释一切。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收到卢西安传送过来的简讯,要他在天黑后,到达布克顿镇森林的地下堡叠,把结界石交到他的手中,否则他将会亲手杀死那两个孩子。 莱特尔先生清楚自己没有其他的选择,卢西安已经知道结界石在他的手中,就算他不主动交出来,对方都会用尽所有方法取得它,于是决定与他当面做个了断。 他甚至在信中提到,当初不愿意让杰瑞德他们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不希望连累他们身陷险境,影响到他们安稳的生活。 看到这里,杰瑞德的心情登时百感交集。虽然所有疑团都透过莱特尔先生在信里提到的每件事中得到清晰的解答,但只要想到对方选择独自承受这些重担,而他却对此浑然不知,这种感觉实在让他难受到极致。 他费力地压抑着心中的酸楚,翻到下一张信纸继续阅读下去。殊不知当第一行的文字映入眼帘,杰瑞德的心头倏地一震,某个儿时的回忆很自然地从脑海中浮现,与信中的内容互相重叠起来。 他记得八岁那年,邀请了别家的孩子到他家里一起练习剑术,后来对方主动提议来一场切磋的比试。小时候的他本来就好勇斗狠,渴望有机会展现自己的能力,不假思索便答应下来,可惜最后却败给对方。 他很不甘心,也很不服气,认为自己应该要像父亲一样出色才对。之后有一位陌生的男人上前慰问他,当知道对方跟母亲有生意上的合作往来,他并没有显得很抗拒,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对方说出感到沮丧的原因。 他记得那个男人问过他,为何当初会对剑术產生兴趣。他当时的理由其实很纯粹,因为他父亲是一位战场上的军官,经常要为国家效命,甚少能抽到时间陪伴他,所以他很希望能尽快学会各种格斗技术,跟他一同上战场歼灭敌人。 那个男人很欣赏他怀有这般雄心壮志,于是对他说出一番语重心长的话—— 「战场上的勇士是不会为了取得胜利而盲目出招,这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他们都需要一颗冷静的头脑,洞悉敌人的招数,从而破解对方的攻击,再找出对方的弱点展开彻底的反击,这才是你父亲会在战场上做的事情。只单靠一股意气横衝直撞,只会令敌人有机可乘,最终一剑刺在你的胸口上。」 当时他深受这番话的啟发,也很感激对方赠予一把木製的短剑,对他赋予深切的期望。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男人居然会是莱特尔先生,毕竟他当时是偽装成另一张面孔(1)。更未曾想过,原来他当年陷入垂死的边缘,莱特尔先生会把他转化成吸血鬼,藉着这个方式救活他,都是因为那段与他初见的回忆—— 「我在一八二零年决定离开凯萨姆莱,打算到另一个小镇开展新的生活。不料在路上遇到你被那个吸血鬼袭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在杀死他后,我马上检查你的伤势,当时的你已经失去意识,气若浮丝,倘若不尽快接受治疗,数分鐘后便会死亡。那一刻,我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利用转化的方式让你活过来。你还那么年轻,有许多事情都尚未体验过,也还没有机会实现你的理想与抱负,上天不应该就这样夺走一条脆弱的生命。 而另一方面,是出自于我的私心。自第一次与你相见,我就很欣赏你这个孩子,觉得你胆识过人,小小年纪就已经渴望上战场与敌人廝杀,把你留在身边的话,对我必定会有用处。 最后在种种想法的交织下,我决定利用自己的血液救活你,让你以吸血鬼的身份继续生存下去。当初我的想法是,要是我日后有任何需要,都能够得到你的帮助,不必凡事都要靠自己解决,就像卢西安总是会安排跟随者陪伴在身边,但我没有想过,到后来居然会把你当成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和关心。 我实在很抱歉,那时候要你面对成为吸血鬼的恐惧,也很抱歉我不知道该如何抚平你在丧失双亲后的痛苦。我自小就是一名孤儿,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爱与关怀的感觉,因此面对你的状况,我没有办法给予最正确的指导,也不懂要如何开解你内心的鬱结。于是在受到猎人的追捕那段期间,我便决定带着你去投靠吉尔伯特一家。他们比我显得更有人性,相信能够让你从过往的悲伤中释怀,引导你走向正确的道路。 而事实证明,我当时的决定是正确的。我很高兴看到你与雷克斯和卡瑞莎相处得那么融洽,有他们两个成为你的朋友,我彻底感到放心,那种心情就像是父亲看到自己的孩子从困境中走出来,总算能稍微松一口气。 很感激这些年以来都有你的相伴,让我原本孤独的人生寻回一点欢乐。我很希望让你知道,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与你相处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感到最快乐的时光。」 一字不漏地看完信中的内容,猛烈的心痛像潮水般快要把杰瑞德淹没。他用单手摀住嘴巴,拚命地抑制住哭泣的衝动,不让自己在两个孩子面前展露出崩溃的情绪。莱特尔先生从来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很少会在他面前坦露真实的感受,但这一封信,却把他内心的感受彻底地倾诉而出。 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当年教导他改变作战模式的人居然就是莱特尔先生,如果当初不是有他的提醒,他的剑术不会有那么显着的进步,更在军事学院中得到导师的赏识。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思考过莱特尔先生会把他转化成吸血鬼的原因,单纯认为他只是为了扩大这种生物的数量而这样做,没有想过居然是因为曾经与他相识,不希望让他就这样死去。 想到这里,自责与悔恨瞬间占满他整个心房,令他的胸口沉重得像被巨大的铅球碾压着一般,快要无法招架,昔日的回忆宛如排山倒海般朝他袭来。 在刚开始成为吸血鬼那段期间,他不晓得要怎么适应变得敏感的情绪,在外面惹了不少麻烦,最后全靠莱特尔先生替他摆平事件。虽然他对于要如何要指导他并没有任何头绪,但总是会愿意找方法帮助他,不会让他独自面对遇到的困境。 当年亲眼看见父母的尸体冷冰冰地躺在他的面前,他整个人就像被掏空一样,完全迷失了方向,认为自己就算拥有永恆的生命,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幸好有莱特尔先生当他的支撑点,成为他当时唯一能够依靠的家人,因此他对莱特尔先生从来都是百分百的信任,就算全世界都在怀疑他,但在还没查明真相之前,他依然会选择相信他。 他很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莱特尔先生遇害前清楚知道这些事情。他应该要早点发现的。他当初是应该要主动了解莱特尔先生的背景和过往,就算他会对他有所保留,也不至于对他的往事一无所知。 该死的是,为什么他偏偏没有这样做?为什么每次都要失去后,才让他发现自己到底错得有多么离谱? 不论是他的亲生父母,还是莱特尔先生都是为了要保护他,而选择隐藏事情背后的真相,但他居然连一丁点蛛丝马跡都没有察觉出来。 天杀的,他真是个他妈的蠢蛋! 「你还好吗?」出声慰问的是西奥,似乎是察觉到杰瑞德的神情隐隐有些哀慟,于是主动对他释出关怀之意。 「我没事。」杰瑞德深吸口气,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绪,将那份悲痛暂时压到内心深处,但语气始终难掩伤感,「只是跟你们一样,有点想念他。」 「你会知道,那个杀害我们母亲和莱特尔先生的混蛋已经死了吗?」黛西不安地紧蹙眉心,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忧虑,彷彿是在担心坏人会随时找上门来。 「还没,但我保证距离他的死期已经不远。」杰瑞德掐紧手上那张簿如蝉翼的信纸,阴冷的声调显得冷酷无情,一股滚烫而炽热的怒火在心头熊熊燃烧着,令他对卢西安的恨意和杀意顿时沸腾到极点,?「因为我将会取他的狗命,让他受到应得的报应。」 他发誓,一定会亲手宰了这个他妈的王八蛋。如果不是因为他,一切就不会发生,莱特尔先生不会为了要阻止他的计划而牵涉到结界石的事情中,到最后更因为要保护这两个孩子而遭到他的杀害。 像他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渣根本是死有馀辜! 为了莱特尔先生,他绝对不会让卢西安的计划得逞的。他发誓要亲手拧下他的头颅,让他同样遭受到那种被残忍杀害的滋味。 ————————— (1):当年有一个吸血鬼猎人的组织来到凯萨姆莱,打算追捕一位逃跑到这个镇上的吸血鬼。莱特尔曾经有跟他们交过手,担心会被他们会认出身份。为了避免惹麻烦上身,于是他向巫师购取了魔法草药,偽装成另一个人的身份和模样。 第十二章 沉痛的真相(三) 「在这个世界上,白巫师总共分为十个巫团。每个巫团都有属于它们的名称,在你父亲的魔法书上,都清楚地记载着每个巫团的名称,像我们的巫团被称为地灵之环,主要汲取大自然的力量来增强魔力。」莫伊拉把放置在矮桌上的深褐色犊装书翻到记录着每个巫团名称和代表符号的页数,并耐心地给戴维娜讲解着与巫团相关的事情,「当年,你父亲跟蓝月之环和星焰之环的巫团领袖最为相熟。待会,我需要你把巫团戒指握在沾上血液的手心里,保持平静的心境释出体内的魔力,同时在内心呼唤着这两个巫团的名称,之后你就会看见那两位领袖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清楚接下来的每个步骤,戴维娜接过祖母递来的匕首,用冰凉的尖端轻轻划过掌心柔软的皮肤,拉出一道浅浅的口子,令鲜血开始缓缓渗出。放下匕首,她将巫团戒指放到掌心上,然后合拢五指,握成拳状,深呼吸后闭上双眼,试图唤醒深藏于体内的力量。她努力让整个脑袋放空,清除所有无关的念头,全神贯注地呼唤着属于自己的魔力。 她必须要试着去主导它,让它愿意把她当成主人,并且服从她的指令。 庆幸的是,炙热的魔法像是受到牵引般,开始顺着她的想法涌现,随着召唤迅速凝聚成一团,并犹如液态般从体内释出手心,再聚合起来灌入戒指里头。不一会儿,一道耀目的湛蓝光芒驀然从镶嵌在戒指里的青光石中绽放而出,随即匯聚起来,逐渐形成两抹蓝色的立体人影。 站在左边是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微捲的中长发围绕着一张刚强冷硬的脸孔,严厉的神态使他浑身充满着难以亲近的气息。至于他旁边的中年女子却截然不同,她将头发修剪得短而清爽,五官散发着恬静的亲切。 面对两人毫无预兆的出现,戴维娜几乎惊讶得合不拢嘴,没有想过魔法居然可以製造出如此高科技的效果。直到女人温润的嗓音响起,才把她从茫然的思绪中唤回来。 「很久不见了,莫伊拉。」 「自从你回到布克顿镇定居后,就没有再用过巫团指环与我们联系。」男人很自然地将视线转移到坐在她旁边的戴维娜身上,疑惑地皱眉问道,「这位女孩是……」 「她是克里斯的女儿,戴维娜。」莫伊拉有意无意地瞥戴维娜一眼,简单帮双方做个介绍,「左边那位是科林,蓝月之环的领袖。而右边是薇拉,星焰之环的的领袖。」 「嗨,你们好。」戴维娜下意识地挺直背脊,调整坐姿,颇为拘谨地朝两位长辈打招呼。 「原来你就是克里斯的女儿。」薇拉的唇边旋即绽放出愉悦的笑容,和蔼轻柔的语调让戴维娜心间的紧张感瞬间消散了不少,「还记得距离上次见面,你只有五岁而已,想不到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的母亲不是要求你删改她的记忆吗?」对于戴维娜此刻以女巫的身份与他们见面,科林感到大惑不解,试图搞清楚眼前的状况。 「相信你们也清楚,某位古老的吸血鬼拉拢了奥斯汀家族的弗罗拉,计划利用结界石将奥伯伦?道格拉斯带回这个世界上,戴维娜正正跟这些事情扯上关係,所以在不久前,我已经帮她取回魔法以及相关的记忆。」提到这件事,莫伊拉的表情转为肃穆凝重,极其认真地看待孙女被牵涉到这些麻烦当中。 「噢,这个消息真令人觉得担心。」薇拉单手抱肘,另一隻手抚着脸颊,紧皱的眉头透露出难掩的担忧。 「直接说重点吧,莫伊拉。你会利用巫团指环与我们进行通讯,相信肯定不只是让我们再次与克里斯的女儿相见吧?」 科林的神情依然未有半分变化,沉稳的脸色毫无笑意,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情绪。戴维娜很清楚父亲从来不是属于严肃类型的人,两人的性格根本是南辕北辙,令她不禁有点好奇,每当父亲风趣地开着玩笑时,对方会不会依然是顶着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孔。 「我向来最欣赏就是你这颗聪明的脑袋。难怪每次克里斯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都会主动找你帮忙。」莫伊拉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眸倾泻出欣赏的光芒,于是不再绕圈子,精准地切入正题,「昨天,戴维娜无意中翻看到克里斯的日记,知道他曾经很积极寻找结界石的事情。」 她此言一出,两人霎时陷入静默,浮现在脸庞上的心虚清楚地尽收在莫伊拉的眼底,眉毛挑得老高,摆出一副看穿他们的模样。 「看你们的表情,果然是非常清楚这件事,看来只有我这个老太婆被蒙在鼓里。」 那不是戴维娜的错觉,她分明听出祖母颇有微词。这也是能理解的,毕竟那可是关于他儿子的事情,作为母亲的她居然对他经歷过的事情毫不知情,换作是世上其他的母亲,相信也会有着相同的心情。 「是克里斯当时再三请求我们不要告诉你的,他知道你不希望他接触与黑魔法相关的事情,也不想让你担心他的安全。」科林无奈地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沉静的面容显露出些许愁绪。 「对于隐瞒你这件事,我们真的很抱歉。」提起克里斯的事情,薇拉的神色不自觉地蒙上一层淡淡的伤感,语声中满含深切的愧疚与歉意,「那是克里斯的选择,我们只是希望尊重他的决定,不想让他陷入为难的局面。」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现在来追究已经没有意义。」莫伊拉轻轻地摇头,表示没有要责备他们的意思,以夹杂着些许叹息的语调继续说道,「我跟戴维娜会在今天找你们,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后续发展。克里斯在遗失结界石后,真的还有继续寻找它的下落吗?」 「没错,而后来也确实让他找到了,只是没有办法完成他一直以来希望做的事情。」科林坦承地点头,并意有所指地加上后半句话。 「那是什么意思?」听出话语中蕴藏着另一层意思,戴维娜急不可耐地追问他。 「听克里斯说,当初结界石是被一位矿工在矿坑中挖掘出来。记得当时那个矿场因为发生了一场严重的工业意外,导致工程被无期搁置下来。于是我跟薇拉决定趁那个机会到那边一趟,看看能否感应到结界石的残馀力量,藉此透过魔法找出它的位置。虽然最后并不成功,却让我们意外发现到一些东西。」 「是什么?」莫伊拉的眼底掠过一丝迷茫,声音掺杂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急切。 「在唸出咒语后,我们在矿坑的墙壁上看见一些远古的魔法文字逐渐显现出来,相信那里确实隐藏着一股古老的残馀魔力,但无法确定是否属于结界石的。当中的内容提到,黑巫术的力量是无法被消灭的,那是在巫师世界被摧毁前,黑巫师祖先对白巫师祖先作出的警告,表明要是白巫师试图强行清除黑魔法,他们将会以人类脆弱的生命作为抹杀他们存在的代价,为整个世界带来难以想像的灾祸。奇怪的是,我们从来没有在自古流传下来的魔法书籍上看过这件事。」话到此处,科林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紧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压抑着某种不快的心情, 「后来克里斯猜测,有可能是因为初代的白巫师对于这股邪恶污浊的力量厌恶至极,认为它们的存在本来就是个错误,所以故意向后世隐瞒这件事,就算要毁掉整个人类的世界,都希望让自己的后代找出方法消除这股力量。」 听到这里,戴维娜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一股错综复杂的情绪霎时在胸腔蔓延开来,令她对善恶正邪的界线感到越来越模糊。她一直认为在巫族的世界当中,白巫师才是最正派的,他们只会做正确、不会违背良心的事情,但如果一心为求摧毁黑魔法,即使要毁灭人类世界也在所不惜,那么他们做的事情跟黑巫师做的又有什么分别? 黑巫师渴望挑动人类的负面情绪来增强黑暗的魔力,无疑是相当可恶的事情,但若然以牺牲人类作为消灭它们的代价,难道这种行为就不自私了吗? 很快,科林略显深沉的声音便将她从纠结的思绪中拉回现实:「你们也清楚知道,克里斯向来是希望利用魔法维持人类世界的和平与稳定,他又怎么可能会为了消灭黑暗的力量而不顾一切摧毁人类世界?也因如此,儘管让他找到结界石的下落,他都没有主动向对方要求取回这件物品,只要确保它没有落入意图不轨的坏人手中,他心头的重担也算是减轻了许多。」 「你说我爸是在某个人身上发现结界石的?那这个人是谁?」戴维娜疑惑地蹙起眉心,问道。 「严格来说,并不是他找到,而是一位自称迈克尔的巫师传送魔法信息给你父亲,让他知道结界石被他利用魔法容器安全地保管起来,希望让他安心。后来经过一番了解,原来当初是他朋友的女儿换走克里斯用来进行传送术的血液。她父母一直没有察觉到,她结识了一群使用黑魔法的朋友,导致因为受到朋辈的影响,沉迷上黑魔法带来破坏的那份满足感,甚至渴望取得不同的黑暗魔法物品进行深入研究。他们那时候就是在她的房间里发现结界石的。在看到对方传送过来的照片,克里斯认得当时确实在塞尔维亚小镇的旅馆里见过这个女孩,估计她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行动,然后伺机夺走结界石。」 薇拉主动替她解惑,清晰而有条理地解释着整件事情的始末,语调隐含些微感叹,「而迈克尔似乎也很清楚摧毁黑暗力量带来的影响,很郑重地向我们强调,绝不容许这件事情发生。克里斯自然与他的想法一致,答应会将这件事保密,除了我们三个之外,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结界石在他手中一事。」 「可万万没有想到,结界石现在会落入奥斯汀家族的后人手中。我们曾经试过联络迈克尔,希望能问清楚整件事,可惜并不成功。直到某天,我们才收到消息,有人发现他在森林中遭到杀害,身上到处都是被黑魔法折磨过的痕跡。」科林紧锁着眉宇,严肃的神情底下隐约流露出几分哀戚,显然对于事件的发生感到颇为惋惜。 弗罗拉。 这个如同毒蛇般阴险的名字马上从戴维娜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神情骤然转为愤慨,一股浓烈的厌恶感同时紧紧地揪住胃部,令她感到异常噁心。利用魔法折磨到人死去实在是太残忍了,完全扭曲了魔法存在的意义!为什么她可以为了帮卢西安,蒙蔽自己的良心,做出这么毫无人性的事情? 不对。根据她在梦境中看到的画面,明明是卢西安从莱特尔身上找出结界石的,如果弗罗拉杀死迈克尔是为了取得结界石,那莱特尔在当中又是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她是最有能力启动打破界线的黑暗魔法,要是真的让他们成功实行这个计划,这个世界註定会迎来一场灾难。」科林原本的冷静与沉着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瓦解,双眉皱得更紧,于心底涌现的忧惧几乎毫不掩饰地呈现在脸上。可想而知,他是有多么担心事情最终会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我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 说出这句话的是戴维娜,她的语气尽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就连眼神都充满绝不屈服的决心,令三位长辈感到有些诧异,没想过她会產生这么强烈的情绪转变。 「他们现在做的事情不仅仅影响到我们,还会影响到整个人类世界,不管需要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我们都必须要阻止他们,把事情拉回正轨。这不就是巫师存在的意义吗?阻止生态受到破坏,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 戴维娜这番义正辞严的话语令莫伊拉不由自主地想起克里斯。当初的他,也是这么坚定要利用魔法维系世界的稳定,阻止黑暗力量肆意带来破坏。她本来还在担心,戴维娜尚未能够融入他们的世界,对于这一切依然感到陌生茫然,可想不到,她早已经把自己当成他们的一份子,懂得承担起作为巫师的责任和使命。关于这一点,确实让她打从心底觉得感动。 「真不愧是克里斯的女儿,连这种态度都跟他那么相似。」科林首次在戴维娜面前露出笑意,嘴角扬起的弧度略带几分欣赏。 「叮噹。」 清脆的门铃声突兀响起,显然是有客人登门来访,也意味着这场谈话需要暂时告一段落。 「这件事情,我们找个时间再从长计议吧。我跟科林绝对愿意为你们提供援助的。」薇拉的语气诚挚且坚定,显得义不容辞。 团结的力量往往比单打独斗还要来得强大,现在能得到这两个巫团的帮助,就像给戴维娜打了一剂强心针,让她很相信,要阻止卢西安和弗罗拉的计划并不是毫无胜算。 「那就先谢谢你们了。」莫伊拉由衷地对两人表达谢意。 等到科林和薇拉的身影化为蓝色光点,彻底从眼前消散,莫伊拉连忙从沙发上起身,面露困惑的表情走向大门,看来对于到访者是谁并没有半分头绪。她谨慎地转开门锁,竟发现出现在眼前的人是洛尔。他把双手插进皮夹克的口袋里,硬朗的脸庞分明带着些许疲惫。 「噢,洛尔,你没有告诉过我今天会过来的。」莫伊拉微显诧异地问道。 「很抱歉打扰到你,莫伊拉。」洛尔微微頜首以示歉意,随后换上凝重的神色继续说道,「只是,我有事需要找戴维娜。」 「找我?」 当耳朵捕捉到自己的名字,戴维娜马上迈步来到祖母的身旁,满脸疑惑地看着站在门外的洛尔。只见他的表情相当严肃,甚至带着些许压迫感,让她的神经顿时像琴弦般紧绷起来。通常洛尔会主动找她,都是发生了一些异常的状况,甚至可以说是他不希望发生的。 思及至此,一股难以说明的焦虑从她的胸腔内油然而生。 待走进屋里,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定后,洛尔简明扼要地向两人说明昨晚发生的事情。当听到灵界的守护者提出跟自己见面的要求,戴维娜不禁吃惊地倒抽口气,惊诧的神情中夹杂着无法隐藏的惶惑不安。 「你说灵界的守护者要见我?为什么?」 「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她不肯让我知道当中的原因,只是清楚表明,倘若我们需要得到报丧女妖的帮忙,她必须要先跟你见面,让你为她做某件事情。」洛尔略显挫恼地摇头,莫可奈何地回应道。 「我记得,灵界是属于独立的空间,巫师的魔法在那里会失效,让她进去会不会有点冒险?」 虽然靠着报丧女妖的力量消灭奥伯伦是最理想的做法,但莫伊拉始终不认识灵界的守护者,站在身为祖母的角度来说,自然会以戴维娜的安危作为优先的考量。 「所以我今天会来,就是想知道你的意愿。」洛尔挪动目光望向戴维娜,正经八百地对她说道,「听着,我们可以再试着找其他方法摧毁奥伯伦的灵魂,没有人会强迫你跟守护者见面的。」 戴维娜没有即时回答,独自陷入懊恼的沉思中,不清楚哪个选择才是最正确。对于要进入未知的空间,她当然会感到畏怯,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完成守护者要求她做的事情,万一失败了,到时候她又会面对怎样的情况? 但若然这一刻,她选择拒绝的话,所有的事情又会回到原点,他们又要继续苦苦寻找消灭奥伯伦的方法,将会因此而耗费大量的时间。 「你们都没有到过灵界,对吗?」她的目光来回扫视着祖母和洛尔,略显战战兢兢地问道。 「只有逝世的人才能够踏进灵界,世上没有一种超自然生物能够打破这个规则。」莫伊拉一脸正色地解答着她的提问。 时间宛如黏稠的糖浆般,一分一秒地缓慢流动着。戴维娜双手抱肘,露出深思的神色,认真地衡量着目前的状况,任由「同意」和「拒绝」两者在内心交战。洛尔和莫伊拉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打扰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左右她的决定。 经过短暂的挣扎,戴维娜终于下定决心,准确而清晰地说道:「我会到灵界与她见面的。」 她的语气是那么坚定,彷彿认为自己必须要这样做。 「你真的确定?」莫伊拉希望她是有慎重考虑清楚,而不是轻率地作出这个决定。 「要拆解现在的局面,单靠我们的力量根本不足够,敌方的势力实在很庞大,倘若能够得到灵界的帮助,自然能够提高成事的机率,不能就因为我一个人,而令解决事情的办法变得更复杂。」 经歷过这么多的事情,戴维娜深深明白到一个道理—— 要成功解决困境,一定要以大局为重。他们现在可是揹负着拯救人类世界的责任,她不能只因为自己的不安与恐惧,就放弃取得灵界帮助的机会。 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是女巫,是有责任要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 「既然这样,你就拿着这个吧。」洛尔从上衣的口袋里取出昨晚守护者给他的木盒,递到戴维娜的面前,说道,「这个盒子是守护者要我转交给你的。她说,里面的东西是让你的意识进入灵界的方法。」 「洛尔。」戴维娜接过盒子,面露犹豫的表情,考虑片刻后继续开口,「如果这件事并没有很着急的话,能够等杰瑞德回来才进行吗?我想先让他知道我这个决定,不希望瞒着他做这件事情。」 「当然可以。只要你准备好,随时都可以告诉我。」洛尔理解地点点头,回答道。 ============ 怕大家会感到混乱,想在这里说明一下,迈克尔就是与莱特尔相熟的那位巫师,等之后戴维娜和杰瑞德相见,会再提到这件事的。 第十二章 沉痛的真相(四) 一辆火红色的轿车停靠在幽静的路边,透过挡风玻璃能清楚看见尤妮丝安静地坐在驾驶座上,手里正把玩着一枚铜色的硬币,让它在灵巧的手指间快速翻动。不过她的神情却显得心不在焉,思绪一直徘徊在三小时前与塞贝斯的对话当中。 当时的她正烦躁地弹奏着钢琴,十指像发洩般胡乱按住琴键,毫无章法的音阶彷彿是在表达她鬱闷杂乱的心境。每当想起杰瑞德和戴维娜发展成为恋人的关係,浓烈的愤恨如同惊涛骇浪般在她的胸腔里汹涌澎湃,令她恨不得要将戴维娜碎尸万段。 偏偏在这个时候,塞贝斯却不识好歹来打扰她,以略带嘲弄的腔调问道︰「你是彻底被戴维娜?贝拉米给击垮了吗?」 当那个婊子的名字清晰地鑽进她的耳里,一股炽热的怒火马上自胸腔处熊熊燃烧。她咬牙切齿地从琴凳上站起身,转瞬间闪现到塞贝斯的面前,单手扼住他的脖颈,猛力地推到琴房的墙壁上。 「如果你过来是要在我面前刻意提起这个名字,马上给我他妈的滚蛋。」她噘起上唇对他齜牙咧嘴,整张脸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言语间的警告意味相当明显。 「嘖嘖,其实你这么渴望让她彻底消失,难道不是更需要援手吗?」他丝毫没有收敛嘴角的笑意,故意扬起双眉,意有所指地问道。 「你是什么意思?」 「卢西安。」他轻啟薄唇,不以为然地吐出三个字来。察觉到她掐住他脖子的力度稍微放松,于是轻轻将她的手拉开,佯装出一副颇有耐性的模样,淡定从容地解释起来,「你跟我都清楚,那个女孩对他要进行的仪式非常重要。我听说,他需要得到她的血液来进行什么解封的东西。说不定,他是要在这个仪式上杀掉她。你想想看,帮他完成要做的事情对你来说并没有任何损失。一来,我们吸血鬼可以尽情享用人类的鲜血,不需要刻意隐藏身份。二来,你也不需要亲自动手宰了那个女孩。我不懂你怎么可能会不感兴趣。」 「我说过,不会为任何人而卖命的。」她瞇起双眸盯着他,清冷的语句一字一顿从嘴唇间挤出。 「你是那么有自信,认为自己有能耐对付到她?」塞贝斯的嘴角噙着半带轻蔑的笑意,分明是在取笑她的不自量力。之后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摆出无关痛痒的姿态继续说道,「不过当然啦,要是你真的甘心看着他们幸福快乐地在一起,就当我从来没有说过吧,我只是好心给你一个建议而已。」 儘管很不想承认,但她并没有对付巫师的经验,仅仅靠自己单薄的力量,要剷除身为女巫的戴维娜确实不容易。她不清楚对方拥有的实力到达什么程度,若然主动招惹她肯定会得不偿失。经过上次惨痛的教训,她绝对不能再做这种蠢事。 就在此时,「咔嚓」一声突兀响起,让她从翻涌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只见旁边的车门被打开,俯身坐进来的是卢西安,他依旧戴着那副灰黑色的面具,始终不肯以真面目见人。 每次看到他总是以神秘的姿态示人,都会让她有股衝动,渴望不顾后果地摘下他的面具,看看这位强者的庐山真面目。 到底他是想隐藏什么,才会需要戴着这副面具? 在她旁边坐定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关上车门,把双臂环在胸前,翘起二郎腿,刻意摆出不可一世的姿态,浑身散发着如同王者般慑人的气势。 「你会主动约我见面,让我很意想不到。」从坐下来到现在,他都没有正眼瞧过她,平淡的声音听起来悠然自得,「上次,你不是对我很有怨言的吗?」 「我只是想跟你确认一件事情。」尤妮丝从来不喜欢做浪费时间的事,因此没有打算转弯抹角,单刀直入地向他索取想要的答案,「你上次说过不许我动戴维娜·贝拉米,因为她对你们的仪式有用处。那等到你需要完成的事情结束后,她会死吗?」 「噢,我是不会让不信任我的人知道我的计划,换作是你也不敢冒这种风险,不是吗?」终于,他把目光投落在她身上,锐利的眼神富含几分趣味,唇角有些得意地翘起,弯出狡黠危险的弧度。 在尤妮丝的眼中,卢西安就像狡猾的狐狸般精于算计,当然预想过无法轻易从他口中探出消息。他清楚知道她渴望获得这个资讯,自然会要求她付出一些代价来换取。 「说吧,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轻松镇定。 下一秒,卢西安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细小的玻璃瓶,直接递到她的面前。 「给我喝下它。」他的薄唇轻轻开合,丢出的语句不含半分情绪。 尤妮丝将视线投射到玻璃瓶上,只见里面满载着一种黑红色的液体,单凭肉眼观察,根本没有办法看出这种液体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她旋即皱起双眉,眼神里佈满警戒。 「代表忠诚的象徵。」卢西安故作意味深长地丢出一句话来,发现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他便摆出一副耐性十足的模样,一字一句清楚地解释道,语气中渗透着令人心寒的恶意,「这是蕴含着黑暗性质魔法的液体,里面混合了一点属于我的血液。只要喝下这瓶东西,你的性命将会与我的连结起来,如果我死的话,你也会跟着一起死。」 如此直白无情的言语重重敲击着尤妮丝的心脏,使她犹如被惊雷击中般,浑身变得僵硬。她从来就不是愚笨的人,自然领悟到他话中含义,猛然错愕地瞪大眼眸,不敢置信地问道:「我没有听错吧?你是要找我陪葬?」 虽然她明白卢西安并不信任她,需要得到保障慎防她会联合杰瑞德的阵营来倒戈他,只是没有想过,他居然会要求她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这个混帐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就决定别人的生死? 「哈,别说得那么难听。」卢西安从喉间发出带着快意的笑声,仿如操纵别人的命运对他来说是件很享受的事情,口吻听起来嚣张狂妄,却又显得像是在诉说平常事般理所当然,「只要我活着,你自然就不会有事。你应该很清楚,你深爱的杰瑞德?赛伯特不惜一切要破坏我的计划,甚至以杀死我为目标,难道你认为我能够信任你吗?我最讨厌就是有人在我背后耍花样,唯一能够证明你值得我对你坦诚,当然是拿你的性命作为保证。不过你放心,只要我的计划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能够顺利完成,我自然会让我的女巫解除这个连结魔法。」 尤妮丝抿着嘴唇不发一语,强装出镇定思索的模样,竭力隐藏着翻腾的情绪—— 事实上,她早已慌乱成一团,整个心都被踌躇惶惑给填满。 他妈的在开什么玩笑?喝下这瓶东西根本就是自杀式的行为,她怎么能够确保卢西安的计划一定会成功,而且他不会在中途被杀死? 儘管她是很想让戴维娜从此消失,但也不希望因此而丢失性命,这是她最真实的心声。她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性命是可以由任何人来主宰的,因此当初在答应跟他合作后,她就很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极力不希望被牵连进各种麻烦当中,害怕最后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洞悉到她的弱点,刻意提出这个条件与她进行交易,令她压根没有办法在他面前摆出那副强势不屈的姿态。 天杀的。 这种被人赤裸裸地看透的感觉,彷彿像踩中狗屎般令她感到糟糕透顶。 「倘若你愿意这样做,我可以向你保证,即使我的计划不需要杀死那个女孩,都会替你取她的性命。」见她面露犹豫不决的表情,卢西安并没有露出半分焦躁,反倒很有耐心地诱哄着她,声音如同裹上糖霜的毒药般,一点点地诱导着她堕入他的掌控。「你那么深爱杰瑞德?赛伯特,却被这个女孩抢走一切的机会,你一定是痛恨她到极点。难道你不渴望看到她在受尽折磨下死去吗?不渴望享受从她嘴里发出悲惨的哀叫声吗?你是可以让这种画面变成她的结局的,只要你愿意去作出选择。」 她应该要拒绝的,理智就像被敲响的警鐘般如此警告着她,然而心底那份忌妒和恨意却不允许她这样做。没错,那些机会本来就是属于她的,她才是最开始得到杰瑞德关注的人,这次来到布克顿镇找杰瑞德就是希望能找个机会与他和好如初的,偏偏杀出一个戴维娜,把他迷得神晕颠倒,令她每次跟他会面都弄得不愉快的收场。 真该死! 如果没有戴维娜的存在,她还是有机会让杰瑞德去理解她做的事情,再次给予她需要的关怀和怜爱。 曾经的他明明是那么关心她、维护她,愿意成为让她依靠的对象,才不像现在那样对她冷漠无情。他的狠心与绝情全都是受到戴维娜的影响,只因为他现在的眼里只容得下她一人。 她很痛恨,也很不服气,即使知道让戴维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杰瑞德的心也未必会属于她,可她就是不甘心看着对方得到她无法拥有的美满与幸福。 就算要她对杰瑞德放手,她都必须要先弄死那个婊子,尽情品嚐她在面对死亡时流露的恐惧和绝望,才能够宣洩积聚于心头的怨恨。 「你说只要计划完成,就会让你的女巫解除这个连结魔法,我能确保你会说话算话吗?」纵使那股浓烈的恨意已经佔据她整个心房,却尚未让她彻底卸下对卢西安的防备,他这个人太神秘了,让人完全摸不透他的底牌,自然会令她担心到头来吃亏的是自己。 「我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就是让奥伯伦重获生命,回到这个世界上领导吸血鬼,让我们成为最强大的生物。只要能完成这件事情,一切对我来说都已经无所谓,那我把你的性命掌握在手中又有什么意义?」 这些话听起来似乎都合情合理,他口中的奥伯伦是吸血鬼原本的领导者,只要他的计划顺利完成,让对方重新回到世上,他自然就不需要担心性命会受到威胁。 而按照现况来看,卢西安背后拥有难以估算的势力,她根本不相信杰瑞德他们有能力杀死他,衡量两边的阵营和力量,他的胜算无疑更高。 或许她应该放手一搏,暂时放下坚持的原则,与这个恶魔进行这场危险的交易。 下定决心后,她不允许自己再退缩,伸手接过玻璃瓶,扭开银色瓶盖,一鼓作气地将里头的液体饮尽。 「这样你满意了吗?」 卢西安唇角的弧度越发加深,眼神染上欢心愉悦的色彩。妒忌心往往是最容易操纵的情绪。谈到爱情,试问这个世间上,有谁会不渴望独自佔据一个人? 只要承诺她能够让她得到想要的对象,自然就会心甘情愿地替他办事。噢,他真是非常享受这种精准掌握别人弱点的感觉。 「戴维娜·贝拉米属于马丁内斯家族的巫师。她的家族是当初利用魔法将奥伯伦的身躯困在洞穴中的,我必须要取得她的血液解开那个该死的魔法咒语。不过你放心,正如我刚才所说,就算我要进行的仪式并不需要夺取她的性命,我都会替你亲手解决她,反正多杀一个人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损失。很快,我就需要你的帮忙,要你把这个女孩带到我的面前来。你要是真的想让她彻底消失在杰瑞德?赛伯特的眼中,应该很乐意替我做这件事吧?」 没有听到她出声拒绝,他相信自己的计划已经达成,唇角微不可察地挑开满意的弧度,转身将手搭在车门把手上,打算推门而出,却在这个时候才想起有些很重要的话尚未对她说,于是转头回望她,换上一抹颇为耐人寻味的眼神。 「噢,对了,只要奥伯伦顺利回到这个世界上,他就能够随意操控吸血鬼的思想,轻易让杰瑞德认为自己喜欢的对象是你,到时候你想把他留在身边根本不成问题。相信你跟我都会很期待这一天的来临。」 言毕,他便收回视线,动作俐落地推门下车,留给她独自沉思的空间。 他这番话无疑是在给她希望,让她知道要彻底拥有杰瑞德并不是没有办法,前提是她需要作出怎样的选择。老实说,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人类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她打从心底痛恨人类,看着他们沦落为被控制的傀儡,只为吸血鬼提供源源不绝的血液而生存,这是一件非常痛快的事情。 再说,以吸血鬼的身份生活在人类世界总是诸多限制,既不能光明正大地进食血液,又要定时迁徙居住的地方,她老早厌倦这种过得鬼祟的生存模式。 倘若帮助卢西安,让那位古老的吸血鬼领导者重新回到世上,就能够将杰瑞德永远留在身边,她没有理由放过这个好机会。 她不屑做圣人,什么爱一个人不需要拥有他根本就是屁话。不敢去争取,说到底都只是一种懦弱的表现。 她早就不再是以前那个胆小、凡事只会忍让的尤妮丝。只要有人敢抢走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第十二章 沉痛的真相(五) 卡瑞莎握着手机,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来,神情苦恼地看着数分鐘前从手机里收到的简讯—— 『嗨,我是罗曼。希望你也会保存我的手机号码。』 她的思绪渐渐退回一个小时前,送罗曼离开的情景。打从他跟洛尔来到他们家开始,一直都在凝重地谈论着正经事,她根本没有时间跟罗曼好好说过话,因此希望借着这个时机,能与他像朋友般间适地交谈一番。 两人一边并肩地行走在铺设于庭园里的石径上,一边享受着迎面吹来舒爽的凉风。罗曼不时会用眼角的馀光,偷偷欣赏卡瑞莎美丽的轮廓,虽然他显得非常小心翼翼,但她向来是如此精明,自然轻易察觉到他有意无意投射过来的眼光。 「自从上次离开酒吧后,我是真的认为我们不会再见面的。因为你当时说过,只是短暂停留在这个镇上。」她必须要主动开口打破这份寧静,好让他停止这种令她感到不自然的行为。 「谁又会想到,我妹妹会成为被恶魔盯上的笼中物?」罗曼的唇畔滑开一抹苦笑,虽然他採用较为隐晦的字眼,语气中的自嘲意味却非常浓重。发现卡瑞莎没有开口回应,他意识到自己的话导致气氛变得颇为沉重,于是绽出愉悦的浅笑,努力让语调轻快起来,「儘管现在的状况是有点糟糕,但我还是很高兴能再次跟你见面。」 「以这种方式见面一点都不值得高兴,罗曼。」他脸上带着喜意的微笑让她清楚知道,这番话绝对是真心实意,毫无半点修饰的成分。然而当想起他将会面临的状况,卡瑞莎根本无法高兴得起来,脸色因为忧愁而黯淡下来,「这件事比你想像中还要复杂许多,要阻止被牺牲的人也有很多,我很遗憾你的妹妹是其中一个。」 「我认为,能够跟你一起想办法跨过这个难关已经很值得高兴,起码不是告诉我完全没有希望。」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他并没有因为被麻烦缠身而显得消沉绝望,反而抱持正面的心态面对这件糟糕的事情。 「很少人能像你这样,保持乐观的态度面对困境。」他能够如此豁达面对突如其来的遭遇,卡瑞莎深感敬佩,对他投以一抹欣赏的眼光。 罗曼的嘴唇微抿,露出似笑非笑的弧度,然后将目光从她身上转开,投向路的前方,一丝悵惘的感伤透过他的表情隐隐浮现而出:「是萝丝的事情让我明白到,只有保持乐观,才能够从绝望中找到希望。」 「嘿,罗曼。」听到这里,一股类似心疼的感觉骤然涌上卡瑞莎的心头,令她不由自主地停下前行的脚步,伸手轻轻按住他的手肘,让他跟着止步。她转身面对他,抬起那双溢满着关怀的棕眸迎向他投射过来的眼神,真诚的语气中蕴含着抚慰的意味,「我相信萝丝很快就会回到你的身边,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灰心。知道吗?」 听到她这番话,罗曼整个人顿时愣怔了,微微张开双唇,却又发现尚未想到要回应的话,只能呆呆地凝望着她。他没有想过她会愿意表露出对他的关心,而不是只说一些客套性的言辞,即使她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对待他,他都已经感到相当满足,心底悄悄燃起一簇希望的火苗。 「我会的,谢谢你。」罗曼的唇畔缓缓漾开一抹浅笑,满怀感激地对她说道。沉默几秒,他再度开口,双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反应,「事实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的。要是你不介意的话,能让我知道你的手机号码吗?」 说完,他把手机从裤袋里掏出来,解锁后递到卡瑞莎的面前,眼神里充满热切的期盼。察觉到她面露迟疑的神色,于是他换另一种幽默的方式徵求她同意。 「严格来说,我们现在并不算陌生人,算是互相认识的关係。如果这样都不能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真的会伤到我的自尊心。」 但罗曼的方式似是在向她表示,就算她对他不感兴趣,也仅仅希望能有个机会跟她见面相处。想到他现在令人担心的处境,她根本就不忍心拒绝他。 呃,其实她都搞不清楚自己是应该要拒绝,还是试着开展这段关係。当初,她以为罗曼是那种轻浮的男人,才会摆出一副拒他于千里的样子,但她现在明确感觉到,他对感情是矢志专一,不会处处留情,确实是个不错的发展对象。再说,既然她答应了自己要试着放下雷克斯,理所当然要投入一段新的恋情,才能够彻底将他从脑海中剔除。 只是她不确定现在这个时机是否适合与罗曼发展,要解决他妹妹面临的困局并不容易,或许她应该先把感情的事拋到一旁,集中精神替他拆解这个未知会在何时引爆的炸弹。 叩叩。 正在此时,有人用指节轻轻敲响门板,将她暂时从心烦意乱的纠结中拉出来,抬头一看,发现母亲正站在房门前,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她。 「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 卡瑞莎随即把手机放到旁边的矮柜上,然后在床上微微挪向一旁,腾出位置给母亲。 「刚刚那位马歇尔先生,你跟他只有见过一次面?」吉尔伯特夫人来到她身旁坐定后,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嗯,就是在酒吧那一次,之后我都没有再碰见过他。」卡瑞莎点点头,以平淡的口气回应。 「我看得出来,他是对你有意思。」吉尔伯特夫人看着她的神情瞬间变得颇为微妙,嘴角同时弯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你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像是在暗示,『你是应该要试着跟他发展的。』」卡瑞莎的双眉缓缓扬起,一眼便看穿母亲的心思,毫不客气地揭穿她话语中的涵义,发现母亲没有否认,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无奈,「妈,他妹妹现在可是卢西安和弗罗拉找上的祭品。」 「所以你要因为这个原因而拒绝他?」吉尔伯特夫人颇为不悦地皱起眉头,无疑认为嫌弃别人是一种很差劲的行为。 「当然不是,你觉得我像是那么无情的人吗?」卡瑞莎断然否认,略显激动的语气像是在表达对母亲產生怀疑的抱怨。经过一番左思右想,她有些挫败地深吐一口气,坦然地说出縈绕在心头的顾虑,「我只是认为,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帮他的妹妹解除将会面临的危机,而不是花时间去谈情说爱。」 「倘若你真的想帮他的妹妹解除危机,难道不是更应该与他建立亲近的关係吗?」吉尔伯特夫人用纯粹中立的语气提出理所当然的建议,「这样一来,你可以藉着与他相处的时间,知道他是否适合当你的交往对象,二来也可以随时掌握他妹妹的状况。」 「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要我随时监察着他,让你们能够掌握他妹妹的一举一动。」卡瑞莎瞇起精明的双眸看着她,双臂环胸,摆出一副瞭然于胸的表情。 吉尔伯特夫人不予置否地耸耸肩,没有正面回应她的问题,并抬手怜惜地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虽然我从来没有问过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再谈恋爱的原因,但我也希望让我的宝贝女儿偶尔享受一下被宠爱的感觉,那种感觉是我跟你父亲都没有办法给你的。」 卡瑞莎只是低头笑而不语,全心希望母亲并没有发现到她的笑容是那么的无奈又苦涩。其实她又何尝不想享受被宠爱的滋味?儘管她是吸血鬼,可终究都是个女人,心底依然会渴望得到喜欢对象的疼爱和关怀。只是偏偏她喜欢的对象,对她不存在男女之间的感情。 要是她真的试着接受罗曼,但她可能没有办法付出与他相同的心意,这样对他会公平吗? 他现在遇到的事情已经够糟糕,她不希望还要让他面对感情带来的伤害。事实上,她是有责任先跟他说清楚她的感情状况,倘若他知道她有喜欢的对象,依然想跟她发展的话,确实是很应该给他一个机会的。 或许就像母亲所说,只有经过深入的相处和了解,才能够判断对方是否适合当自己的交往对象。假如她总是一口拒绝,说不定只会白白错过属于她的缘份。 第十二章 沉痛的真相(六) 随着夕阳落入地平线,夜幕渐渐降临,银白的月亮冉冉升起,照耀着整片墨黑的夜空。 戴维娜拧开门把走进卧室,抬手按开墙壁上的灯掣。当鹅黄色的柔和光线将室内的环境照亮,她意外发现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正站立在床边,呼吸不禁一滞。天哪,那张令她思念不已的脸孔此刻居然如此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底,对上他那双流转着柔情的澄蓝瞳孔,她几乎快要融化,忍不住就要呼叫出声。 「嘘。」杰瑞德见状,马上闪现到她的身前,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巴,用另一隻手比出噤声的手势。 要是让她的母亲发现他出现在这里,后果一定会很糟糕。他并不希望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待稍微镇定下来,戴维娜轻轻拉开他的手,吃惊地问道:「嘿,杰瑞德,这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房间的窗并没有锁上。」他佯装不经意地用眼角撇向窗口,意有所指地解释道。 戴维娜下意识地将视线瞟向窗口的方向,看见拉上的薄纱窗帘正被外面的凉风吹得轻轻飘扬,霎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她绝对相信,爬墙进屋的技巧对吸血鬼来说根本毫无难度。 「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我只是很渴望能跟你见个面。」杰瑞德朝她踏前一步,用厚实的双手包裹着她的小手,温柔的嗓音里释出无尽的爱意。 戴维娜喜不自禁地抿唇一笑,后来似是惊觉什么一般,略显慌张地说道:「噢,你先等我一下。」 说完,她赶紧抽开自己的手,转身对着门板抬起右手,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它。伴随着星星点点的橘色光芒涌现,一股轻盈的魔力从她的体内渗出,透过掌心输出无形的气流,藉助念力让它像衝击波般轻轻地击打在门板上。 杰瑞德当然猜到她是在施展魔法,但对于有什么作用,以及为什么要这样做毫无半分头绪。 「你是在做什么?」他眨眨眼,语带困惑地问道。 「我刚刚使用了隔音术,是我今天照着爸爸的魔法书学的。我怕妈会在外面听到我们的声音,我不能冒这个风险。」察觉到魔法有顺从她脑海里的意念涌现,她才安心地松一口气,把手收回身侧,转身面向他,认真地解释着。 「我很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突然过来找你。」杰瑞德微微垂下眼睫,带着歉意的语气听起来像颗漏气的皮球般,毫无半分朝气。这真的不像他平常的作风,明明他向来都会先考虑到她的处境和感受,这次却不经思考便跑来找她,只为求能见她一面。 「嘿,没关係,我没有在怪你。」戴维娜抬起手掌抚上他冰凉的脸庞,让他抬起头来看着她,浓厚的担忧不自觉地沾染上她翠绿的眼眸,「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知道他会一声不吭来找她一定是有理由的,大概是跟他今天去找那对巫师兄妹有关。她很希望,他能够将所有困扰他的事情全都说出来,让她可以为他分担积聚在心头的负担。 他没有开口回应,只是执起她贴着他脸颊的手,轻轻垂放下来,手指很自然地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然后牵着她转身,一路来到床边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影彷彿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阴影,显得颓然落寞。自从跟她交往后,他已经没有再展露过这种阴鬱的情绪,一股难以言喻的忧虑沉甸甸地压着她的胸口,令她感到忐忑不已。 「莱特尔先生是知道所有事情的,包括卢西安的存在以及他要进行的计划,但因为不想让我们遭受到波及,才没有跟我们说出这些事情。」不久后,他终于颤抖着嘴唇开口,原本挺直的双肩挫败地垮下来,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哀伤惆悵,如同一头受伤的动物般脆弱不堪, 「我以为莱特尔先生从来没有向我提起他的过往,是因为那是他心中的伤口,我认为刻意触碰他的伤疤,有可能会让他感到不愉快,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只是专注跟他活在当下,但并没有想过,原来他是因为不愿意让我捲进那些见鬼的事情当中。天哪,我现在才发现自己真的错得很离谱,我甚至觉得,莱特尔先生会被卢西安杀害,都是因为我的错。」 「老天啊,杰瑞德,你怎么会產生这种想法?」他的自责让戴维娜感到错愕不已,紧张的神情掺杂着显而易见的忧色。 她尚未清楚莱特尔经歷过的那些事情,自然会对于他露出低落的情绪感到疑惑不解,于是在深吸口气后,他没有半分隐瞒,详细地述说着今天经歷的所有事情,包括莱特尔在信中提到的内容。 戴维娜一边安静地聆听着,一边将事情按照先后次序组织起来,神情逐渐由迷惘转为难以置信。对于莱特尔和卢西安互相认识,她并不感到惊讶,毕竟卢西安早已透露过这一点。只是她没有想过,莱特尔居然会同意让奥伯伦那位领导者重新回到世上。 她并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能够光明正大地活在这个世上,相信是每一个吸血鬼都渴望的事情。 问题是,并不是所有吸血鬼都保存着曾经拥有的人性,若然放任他们肆意在街上吸食人血,到头来就只会危害到人类的安全。幸亏莱特尔最终都发现卢西安真正的目的,没有再继续帮他完成计划。 自从她怀疑是莱特尔从她父亲手中取走结界石开始,她就一直在猜想当中的原因,想不到背后会是隐藏着这样的悲剧。她相信倘若父亲知道这个实情,绝对不会因此而埋怨莱特尔,毕竟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一样,不希望让那股黑暗的势力破坏这个世界,只是莱特尔选择了他认为对的方式,将结界石交给他认为能够信任的人来保管。 他的做法没有对错之分,起码他并没有让她的父亲一直活在自责当中,透过那位叫迈克尔的巫师令他知道结界石被安全地保管起来,以及摧毁它会带来的影响。 经过杰瑞德刚才那番阐述,她现在总算能理解,为什么莱特尔当初会莫名奇妙地向她求救,需要她的帮助来结束一切,而卢西安又为什么会在他身上找到结界石。 更重要的是,她终于明白到自己能够梦见与结界石相关画面的原因。那并不是因为她跟弗罗拉有着某种联系,而是因为莱特尔当时把她的血液融入到他的血液当中,所以在弗罗拉利用他的血对结界石施下隐藏咒后,她依然能够感应到相关的画面。 她相信莱特尔也没有想过,利用梦境让她看见他被杀害的始末,会让她获得更深入的线索。现在这样一想,说不定她真的能够因此感应到结界石现时的位置。 意识到这个对他们有利的可能性,她是应该要感到庆幸的,然而她现在的感受却只有难过与伤感,因为这些重要的线索,都是莱特尔用性命换取回来的。 她无法想像他当初是以怎样的心情,独自面对这些事情。他起初根本不清楚卢西安真正的计划,才会与他合作干那些坏事,后来发现自己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于是决定设法阻止他的计划,间接导致相识的巫师朋友遭到杀害,承受着愧疚的折磨,最后更选择牺牲自己来保护想要守护的人。 噢,上天这样对待他会否太残忍了? 假如莱特尔当初没有认识卢西安,对于他要做的事情毫不知情,或许他的结局就不会变成这样,现在应该还是很愉快地跟杰瑞德他们生活在一起。 可换另一个角度来想,要不是因为莱特尔清楚掌握这些事情,说不定卢西安早已经成功达到他的目的,让奥伯伦回到世上摧毁整个人类世界。 各种思绪在戴维娜的脑海中摆盪,令她的心情五味杂陈地交错在一起,沉重得难以形容。直到杰瑞德消沉无力的声音再度响起,她的心神才被唤回来,将注意力重新投放到他身上。 「倘若我能够早点知道这些事情,就可以跟他合力想出破坏卢西安计划的方法,甚至与他一起面对跟卢西安的生死之战,不需要由他独自承受这一切。但可笑的我简直是蠢毙了,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一直以来做的事情,以为他偶尔的间歇性离开,只是为了要到别的小镇与其他吸血鬼建立友好的关係。我真是一个天杀的蠢材。」杰瑞德将深埋于心底脆弱的情绪毫无保留地在她面前释放出来,哽咽的声音夹杂着厚重的鼻音,让她顿时感到揪心难受。 她把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希望能带给他一点点慰藉,哀伤的眼神中溢满无尽的心疼:「那不是你的错,杰瑞德。别这样责怪自己,那是莱特尔先生的选择,他清楚知道卢西安背后的势力雄厚强大,要是他把你们牵涉进来,你们都会因此而受伤,甚至惨死在卢西安的手中,他就是不希望这样,所以选择独自面对这件事情。这真的不是你的错。」 她很明白他对此感到悔恨交加,因为莱特尔的存在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回忆起过往与他相处的片段,就等同于撕下他的旧痂,即使伤口已经癒合,却依然疼痛。但他越是这样责怪自己,產生的负面情绪只会越发强烈,最终会令他无法承受这种责备而陷入溃堤。 明明杀害莱特尔的是卢西安,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最需要为此负上责任的不应该是杰瑞德。 「其实我需要跟你说声抱歉的。」她坦白地向他说出曾经萌生过的猜疑,语气里蕴含着深深的歉意,「昨天看完爸的日记,我确实有產生过怀疑莱特尔先生的念头,但我没有想过背后是隐藏着这样的原因。」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杰瑞德无力地摇摇头,口吻显得消沉鬱闷,「从你父亲手中夺走结界石的,确实是莱特尔先生没错,无论背后的原因是什么,都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嘿,杰瑞德。」她伸手摸上他的脸颊,让他转过头来凝视她的双眸,带着安慰意味的言语清晰地从她的唇间逸出,「我很明白你的内疚和难过,换作是我也会產生相同的感受,认为自己很没用,没有办法及时阻止这种悲伤事情的发生。但请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被这种情绪击垮你,我相信莱特尔先生都不希望看到你这么沮丧的。为了他,请你一定要坚强起来。」 沉痛的哀伤像汹涌的浪潮般拍打着他的胸口,让他再也无力硬撑,缓缓将额头靠到她的肩膀上,试图从她身上寻找支撑起来的力量:「你知道吗?自从莱特尔先生死后,我从来都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谈及他的事情,即便是小莎,我都无法让她触碰这个伤口。幸好有你在,我才可以尽情将这些感受全都说出来,释放压抑在胸口里的沉重感。谢谢你愿意主动分担我内心的痛苦。」 戴维娜主动张开双臂揽住他的脖子,安抚似地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流露着诚挚的关怀:「你都可以告诉我的,只要是你想说的,我都会愿意倾听你所有的感受。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在你身边的,杰瑞德。」 要命的,现在的他完全不想放开她,只想逗留在她温暖的怀抱中。今天在知道莱特尔先生曾经经歷过的事情后,他一直被各种消极的情绪侵蚀着,心头就像被狠狠划了一刀,令他感到锥心刺痛,直到现在向她诉说出藏于心底的感受,啃咬着他的闷痛才得以减轻。 她的陪伴和安慰彷彿像是治癒伤口的药膏,能够有效地抚平他心灵上的痛楚。他捨不得她,也不想这么快就离开,甚至希望耍耍任性赖在她的身边。 「如果我再待一会儿,会打扰到你休息吗?」他的声音轻得近乎耳语,冰凉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边,令浑身激起像触电般的麻痒。 事实上,她今天实在是太想念他了,根本不想让他离开。只是待一会儿,对她来说并不足够,她很希望这个晚上都可以有他的陪伴。 她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有些害羞地把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或许今晚,你可以选择留下来的。」 杰瑞德将她从怀中拉出来,略显愕然地看着她,问道:「你是认真的吗?但你的母亲……」 「她不会在未经我的同意下,随意闯入我的房间。要是你真的担心……」 她不慌不忙地旋身,再次对着门板抬起手掌,让体内澎湃的魔力涌动起来,顺从地透过她的掌心逸出。一股无形的气流旋即朝着门板直衝而去,轻轻击打在上方。 「我已经用魔法将门锁上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没有魔法的帮助,她是绝对无法进来的。」 杰瑞德的嘴唇无声地开闔,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凝望着她。眾神啊,她会主动邀请他留下来,是因为也捨不得让他离开吗? 察觉到这一点,他登时感到欣喜若狂,没有想过他们的心意竟然如此相通。 「我只是不想让你独自一人渡过这个晚上,尤其在你知道那些沉重的事情后,我更加无法安心让你离开。我是你的女朋友,很希望能够在你感到伤心难过的时候,陪伴在你的身边,分担你内心的伤痛。所以我很高兴,你愿意过来找我,跟我说这些事情。」戴维娜用双手环住他的腰际,抬起那双犹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直望进他眸底的深处,轻柔的语声听起来平滑悦耳,就像羽毛一样撩拨着他的心窝,「今晚就让我陪着你好吗?」 真挈的光芒从她的眼中倾洩而出,令杰瑞德双眼的顏色变得更浅,眸中流露出热切且赤裸裸的慾望。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拇指,像是挑逗般轻轻擦过她的下唇,惹得她浑身战慄,接着他不再思索犹豫,低下头攫获她那双温热而诱人的嘴唇。戴维娜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微微仰起头,陶醉地回应他的热情,并主动张开唇瓣,邀请他品嚐她的滋味。 当双方的舌头相会,杰瑞德再也无法自制地加重力度吸吮、吻压她的柔唇,一股强烈的情慾和需索骤然朝他袭来,锐不可挡,在他体内越烧旺盛,令原本温柔的轻吻渐渐变得激情火热。他用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将冰凉的舌头热情地刺进她的口中,时而逗弄着她的舌头,时而舔舐撩拨着她口腔壁,恣意地索取着她的唾液,使她完全无法招架,整个人目眩神迷,变得瘫软无力。 他用脚把黑色短靴脱下,双手轻轻按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让她往后躺到床上,然后顺势跟着她一起倒下。他右手伸入她的发丝间,感受着指尖底下丝滑的触感,左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舌头持续在她的口腔搅动,纠缠、戏弄她滑腻的香舌,高大挺拔的身躯密实地紧贴着她的娇躯,让她全身感到火热不已,心脏像是电鑽一般狂跳。 下一秒,他的大手开始不安分地解开她衣服上的钮扣,意识到淡淡的情色气息瀰漫在两人之间,她立刻从意乱情迷中惊醒过来,伸手轻轻推开他,红着脸说道:「不,不,杰瑞德,不能是今天。」 她的拒绝令他毫不犹豫地停止动作,单手撑起上半身看着她,慌乱的眼神里闪烁着些微歉意:「抱歉,我不应该擅自这样做的。我只是以为你会回应我,是因为你也渴望要更多。」 「傻瓜,我没有说我不想要。」她真的很喜欢看到他这种只会在她面前显露出来的表情,不禁抿嘴一笑,伸手轻抚着他俊气的脸庞,声音如水般轻柔温润,「但不是现在,也不能是在这种情况下。」 「你意思是,在你的床上?」他皱眉,不解地问道。 「我是指,在我妈还在这间房子里的情况下。」她浅笑着摇头,直白地对他解释。 「你不是已经用魔法隔音,还把门给锁上了吗?」他不懂她在担心什么,明明她的母亲是不可能突然闯进来,发现他们在做性爱的事情。 「是这样没错,但只要想到我们是在她还在外面的情况下做这种事情,实在是太疯狂了,那不是我想要的。」 老实说,她并不希望他停下来的。她很喜欢他刚才吻她的方式,既炽热又充满野性,令她不能自拔地深陷在其中。她甚至很渴望他爱抚她的身躯,用柔软的嘴唇亲吻她每一吋肌肤,享受与他缠绵欢愉的感觉。但只要想到母亲还在外面,她就害臊到无法将这份慾望尽情释放出来。 杰瑞德对她的渴望早已达到巔峰,他发誓从来没有试过这么渴望一个人,他很想触碰她的身体,尤其现在跟她睡在同一床上,这个念头更是强烈到令他发狂。纵使他无法像正常的男人般与女性进行性交,但也希望能让她享受到高潮,将她获得快感的表情收入眼底。 他不懂她为何能够忍受得到这股渴望,明明她刚刚的表情是那么的享受。然而他偏偏答应过自己,无论任何事情都要尊重她的选择,绝对不能因为自己的慾望而强求她。 想到这一点,他无奈地叹一口气,强行把勃发的野性压回心底,翻身平躺到柔软的床铺上,单手枕在脑后。 「你简直是要把我给逼疯了。」他无奈地咕噥道,用带着宠溺的眼神瞥她一眼,「等到下次你来我的房间,我一定不会轻易让你走的。」 「哈,说不定到时候是我不愿意离开啊。」她马上侧身躺着,眼带笑意地望着他,唇角俏皮而迅速地一弯。 「你确定要继续勾引我吗?贝拉米小姐。」他微微侧头看着她,饶富兴味地挑高两道眉毛,神情染上几分难得一见的邪气,令她的心脏像小鹿乱撞般疯狂跳动。 上帝啊,她从未见过杰瑞德这么富有魅力的一面,这样的他实在是帅到掉渣了。想起刚才被他那么激情又饥渴地拥吻着,她不由得害羞起来,从来没有想过,单单只是接吻已经让她的身体燥热,渴望得到更多的快感。而此刻面对着杰瑞德,听着他说出微带挑逗性的言语,她简直羞涩到快要鑽进地底。 「嘿,我只是开个玩笑。」看见她尷尬地抿着嘴唇,不敢再出声,杰瑞德被这副可爱的模样逗得哑然失笑,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往前一拉,让她靠到他结实强壮的胸膛上,然后用双臂紧紧揽住她,将她牢牢地锁在安稳的怀抱中,「能这样抱着你睡觉,我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听到他这番话,她的嘴角漾开无法抑制的笑意,像撒娇的小猫般在他胸膛上轻轻一蹭,以柔软的声线说道:「晚安,杰瑞德。」 他在她的头顶上印下柔情蜜意的轻吻,犹如低语般在她耳边说道:「晚安。」 这一晚,戴维娜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很快便陷入到舒适的梦乡中。这段日子以来实在发生太多事情,令她的精神长期处于惶恐和忧惧当中,唯有在杰瑞德的身边,她才能暂时放下这些不安的情绪,幸福地享受着与他在一起的时间。 福利图 杰瑞德有穿衣服那张是正文中的亲吻图,请配搭正文食用wwwwwwww 然后绘师兼文友wendy因为要派福利,所以就画了一张露肌肉的,超感谢她的(///▽///) 第十三章 善念的力量 明媚的晨光穿过白纱窗帘倾洒进房间,照射到躺在床上相拥而眠的两抹身影上。感受到光线的袭来,杰瑞德微微颤动睫毛,下意识地睁开双眼,瞄向窗口的方向,恍然发觉原来早晨已经来临。 虽然吸血鬼并不需要睡觉,但还是可以凭着意识让自己陷入睡眠的状态。 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看见倚偎在怀中的戴维娜依然睡得香甜,一抹疼宠的弧度从他的嘴角荡漾开来。他伸手轻轻将垂落在她眼前的发丝绕到耳后,就在手顺着往下移动的时候,冰凉的指尖恰好碰到在她颈部底下的动脉,心头猛然一怔,腹部的飢饿感顿时一涌而上,让埋藏在嘴唇间的两颗獠牙开始蠢蠢欲动,渴望暴露在空气中,随时捕捉猎物获得滋润。 不行,他必须要马上停止这种想法! 思及至此,他不假思索地下床,尽可能与她保持适当的距离,努力压抑住渴望进食血液的念头。 戴维娜显然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醒,如蝶翼般的羽睫轻轻颤动,缓缓睁开惺忪的眼睛。看见杰瑞德并不在身旁,心底一阵慌乱,立刻坐起身来东张西望。最后发现他正站在前方的梳妆桌前,低垂着头,双手撑着桌子的两端,状态看起来很不对劲。 戴维娜随即掀开被子下床,光脚踩在透着凉意的地板上,迈开双腿朝他走近:「嘿,杰瑞德,你还好吗?」 「我……我没事。」他始终垂着头,不愿意抬起眼睛看着她。 在戴维娜的记忆中,杰瑞德会变得这么古怪的理由就只有一个。 「是因为你早上尚未进食,所以感到飢饿吗?」她毫不转弯抹角地问道,声音里溢满着对他的担心。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我在前天晚上听取了小莎的意见,开始进食冷藏的血袋,导致现在感到飢饿,就会对人血的气味特别敏感。」杰瑞德没有刻意隐瞒,选择对她坦露实情,带着叹息的声音尽是满满的挫败和懊恼,「我本来没有打算昨晚来找你的,因此携带的血袋并不足够让我支撑到这个早上。」 看见他拚命地深呼吸,竭力按捺住渴望进食血液的衝动,她不由感到揪心般的难受。他不愿意看着她,是因为害怕会令嗜血的念头越发强烈, 担心随时陷入失控,做出伤害她的行为。 但杰瑞德终究是吸血鬼,进食人血始终是他活下去的需求,倘若每次见面,他都需要忍受这种对血液的慾望,根本就是一种痛苦的折磨。她不希望这样,她跟杰瑞德经歷过这么多事情才顺利走在一起,并不愿意让这一点成为两人的阻碍。 想到此处,戴维娜把衣袖向上捲起来,露出手腕的位置递到他的眼前,鼓起勇气地说道:「或许,你可以试着喝我的血液。」 「不,绝对不行。」杰瑞德马上将脸往旁边转开,强迫自己不去注视她手腕上的血管,口气显得斩钉截铁,「小戴,我不能这样做。我绝对不容许自己伤害你。」 「嘿,我知道你是不会伤害我的,之前你已经证实了这一点,不是吗?」他的拒绝不禁让她着急起来,用另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试着让他理解她的想法,「假如只有进食人血才能够帮你解决这个问题,我很希望让你进食血液的对象是我。这个困境不应该由你独自承受的,既然我下定决心要跟你在一起,就很应该与你共同进退,陪着你渡过这个难关。再说,你要是以现在的状态离开的话,能确保自己到家之前,忍耐到渴望进食人血的衝动吗?」 杰瑞德回头凝望着她,微微张开薄唇,却发现哑口无言。真是的,为什么他每次都会被她的固执和勇气给彻底打败?明明拒绝让她这样做,是因为不想伤害她,但她总是能搬出一大堆理所当然的话来堵住他,态度坚定到不容他拒绝。 他到底该拿这个傻女孩怎么办? 「相信我,不会有问题的。」她抬手抚上他的脸庞,清澈的眸光流转着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要是我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会利用魔法让你停下来的。不要担心,好吗?」 听到她这样说,杰瑞德终于稍微放心了一些,缓缓将视线转移到她的手腕处。聆听着平稳跳动的脉搏声,以及血液在血管内流动沸腾的声音,他的喉咙感到奇痒难耐,一条条的黑色纹路开始攀上他的脸庞。受到慾望的呼唤下,他不再迟疑地往后翻开嘴唇,露出两颗锋利的獠牙,利用尖端刺进埋藏在她皮肤底下的血管中。 轻微的刺痛感随即袭来,渗入身体每一处细小的毛孔,使她两道眉毛紧紧地蹙成一团。但她却紧咬着下唇,不让痛呼从嘴里溢出,强迫自己忍耐这股痛楚。她是不希望让他听到,担心他会因为她这份疼痛而停下来。倘若承受这点痛楚,能够减轻他内心因为渴望人血而饱受的煎熬,她绝对愿意忍耐。 当温热的纯净鲜血滑进杰瑞德的口腔里,一股美妙的颤慄瞬间窜遍全身,舒畅的滋味令他陶醉得犹如在品嚐着香醇的美酒,使他情不自禁地合上嘴唇,轻闭双眼,贪婪地大口啜饮起来。 随着她的血液缓缓流入体内,某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开始在他四肢百骸间游走奔涌,刺激着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令原本的飢饿和虚弱顿时烟消云散,代之而起是强烈的满足感,以及前所未有的劲力,就像彻底活过来一样。 眾神哪,他实在是爱死这种毫无杂质的口感,浓郁的鲜血充斥着甘甜的香味,令他着迷到爱不释手。难得此刻能够喝得如此畅快,他捨不得停下来,不愿意让这种渴望已久的血液离开他的嘴巴。 直至听见戴维娜从喉间发出轻微的痛哼,他才恍然惊醒过来,寻回快被压到深不见底的理智。不,他很清楚自己不能继续喝下去,现在就必须要停下来,否则将会伤害到她,甚至会一点点地吸走她的生命力。 这个骇人的想法就像丑陋的恶梦般攫住杰瑞德的全身,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见鬼的,他是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 终于,杰瑞德在坚定的意志下成功摆脱慾望的掌握,小心翼翼地将獠牙从她的血管中抽出,并慢慢缩回嘴里。伴随着疼痛的感觉减退,戴维娜两道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呼吸逐渐恢復平稳规律,令他总算稍微安心下来。 看见她的手腕上出现两个明显的刺洞,他的眼中满是心疼,小心地凑过去将血跡舔净,轻柔地问道:「会很痛吗?」 「没事的,虽然有点痛,但蕴藏在我体内的魔法能够帮我减轻这股痛楚。」戴维娜摇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自她的唇角荡漾开来,那副高兴的表情就像中了彩票一样,显得欣喜雀跃,「你看,你真的做到了!你并没有因为喝了我的血液而丧失理智,懂得靠着自己的意志停下来,那就证明你根本不需要担心会再因此而伤害到人类。」 「傻瓜,是因为那个对象是你。」杰瑞德抬手抚着她的脸庞,用大拇指轻柔地摩挲起来,双眼倾洩出对她的宠爱,「我怎么能够因为满足自己的飢饿感而伤害你?」 戴维娜抬手覆盖上他的手背,摇摇头示意没关係:「只要能够帮到你,这点痛真的不算什么。」 上帝啊,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孩,教他如何不爱她? 她总是不顾一切地信任他,带给他从未感受过的甜蜜和温暖。她对他的真诚早已令他的心彻底沦陷,爱她爱到无法自拔。他并没有想过在变成吸血鬼后,还可以体会到这么深切爱上一个人的感觉。而这份浓烈的爱意,更让他发觉到自己已经不能没有她,他愿意倾尽所有,只希望能够永远跟她在一起。 「你待会有事要做吗?」杰瑞德松手离开她的脸颊,反握住她的手垂放下来,以柔软的声线问道。 「噢,说到这个,其实我有件事从昨晚开始就已经想跟你说。」 看见他皱眉,眼中闪过些许困惑,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坦诚地向他说出洛尔昨天向她提到的事情。 「洛尔前天晚上去了找灵界的守护者,希望能够让她同意提供报丧女妖的力量帮助我们消灭奥伯伦的灵魂,但她没有直接答应这个请求,而是提出要我到灵界跟她见面,帮她办妥事情的要求。」 「你希望答应?」依照戴维娜那种积极要帮忙的性格,他知道她不可能会选择拒绝。 她重重地点头,看来是已经下定决心:「我打算待会去找洛尔进行这个见面仪式,你愿意陪我吗?」 「你确定真的要这样做吗?」相较之下,杰瑞德却显得忧心忡忡,害怕她会因为进入灵界而遇上未知的危险,「我们根本不认识这个守护者,万一他刻意困住你的意识,不让你回来,那……」 「我知道你会担心我的安全,但事情来到这一步,我没有退缩的馀地,要是我真的能替守护者办妥事情,到时候要消灭奥伯伦的灵魂就会轻松许多。」 坦白说,要独自面对一个不认识的灵界生物,她也会感到很惶恐不安,只是她不容许自己向这份懦弱低头。如果连面对灵界的守护者都不敢的话,她之后又怎么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卢西安和弗罗拉? 「杰瑞德,我很希望在这件事上能够得到你的支持。只有我一个人的话,肯定会感到害怕慌乱。但如果有你的陪伴和信任,会给我很大的勇气,让我有足够的信心去完成这件事情。」她恳切地拜託他,眼瞳里闪烁着盼望的神色。 她的坚持令杰瑞德根本没有办法不同意,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用大拇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并垂眼看着她,直望她眼眸的深处,无比认真地吐露出他的心声:「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绝对会尊重,也会陪在你的身边,直到你的意识从灵界回来。但请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能让自己出意外。我……实在没有办法再承受失去某个人带来的痛苦,尤其那个对象是你。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他这番话带着恳求意味的话让她强烈感受到,他是有多么害怕会失去她。事实上,她能够理解他的心情,换作要进入灵界的对象是他,她也会感到焦虑不安。 但他始终还是愿意尊重她的决定,放手让她去做这件事情。对于这一点,她是感到既抱歉又感激。 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他安心。 「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回到你身边的。」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地保证道。 一阵响亮的信息提示音突兀地响起,将两人的注意力转移过去。 「噢,我先去看个简讯。」 她将手从杰瑞德的手中抽出,缓步来到床头柜前,把放在上面的手机拿起来,发现收到一则来自埃丝特的简讯—— 『今晚小镇广场会举行庆祝圣诞节的嘉年华会,艾登已经答应我会去,你跟杰瑞德也会一起来吗?』 换作是以前的她,看到这个简讯一定会感到雀跃万分,毫不犹豫便答应埃丝特。可是现在,安稳平凡的生活对她来说早已遥不可及,等待着她的就只有无尽让她心力交瘁的事件。这样的她,又怎么会有心情去参加嘉年华会? 听到充满烦心的叹息从她嘴里逸出,杰瑞德的眼神不禁泛起几分忧心,马上迈开双腿,走到她的身旁。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的语调轻柔温和,渗透着浓厚的关心。 「是埃丝特传送过来的简讯。她说艾玛广场今晚会举行庆祝圣诞节的嘉年华会,她已经找了艾登一起去,希望我们也可以出席。」 「你不想去?」听见她的声音有点鬱闷,脸上毫无半分兴奋的神色,杰瑞德自然感到疑惑不解。 「我只是觉得,现在不应该是玩乐的时候,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还有很多难题需要解决,而我也必须要尽快学会控制魔法,让自己有足够的力量跟你们并肩作战。时间那么紧迫,又怎么能浪费时间在玩乐上?」 看到愁苦的情绪紧紧笼罩着她的脸庞,一股难言的心疼登时袭上他的心头。在还没踏足超自然世界的事情之前,她那张可爱的脸蛋总会掛满开朗的笑容,不像现在因为各种忧虑而显得愁眉苦脸。这些负担对于她来说都太沉重了,他不忍心看到她这样强迫自己面对一切,就算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他都希望能让她变回一个平凡、正在享受热恋中的女孩。 「嘿,我知道你很焦急想解决眼前的难题,但你也不能强迫自己把所有精神都投放在上面,不然在还没顺利解决这些事情之前,你就已经先累垮了。更何况,我也不希望跟你在一起,只是不断处理这些狗屁烦恼的事情。」杰瑞德把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微微弯腰俯下身凝视着她,温柔的声线舒服得犹如春风拂面,令她感到窝心不已,「听我说,你今天的任务只是到灵界跟守护者见面。完成这个任务后,我就陪你跟埃丝特去参加这个嘉年华会。让我们暂时拋开这些要命的事情,好好享受一个晚上的时间,我想这样也不过份吧?」 戴维娜仔细地一想,觉得他的话其实不无道理。这段日子以来,她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投放在解决这场危机上,早已感到身心疲俱。在往后的路上,还有一大堆难关等待着他们去面对,她确实要让自己好好放松一下。 「那好吧,我会回覆埃丝特,说我们今晚会去的。」她顺从地点点头,换上较为轻快的语调回答道。 不料在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阵咕嚕的抗议声从戴维娜的胃部发出。她反射性地捂住不争气的肚子,顿时感到非常尷尬,羞赧地垂下头,不敢正视他。 「我想,我是时候离开了。」杰瑞德见状,不禁抿嘴一笑,很识趣地说道,「我有听到你母亲在楼下做早餐的声音。」 「那我去找洛尔之前,先给你传个简讯?」 「嗯。」 他抬起手,依恋不捨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满怀爱意地看她一眼后,便以疾风般的速度离开,转眼间从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被他抚摸过的脸颊仍残留着属于他冰凉的温度。 人物角色图 - 灵界守护者 要感谢噗浪的癇派大(@quiche999)帮忙绘製这张人设图! 虽然灵界守护者出场的次数不算多(目前只在第11章6出现过),但我自己蛮喜欢她,觉得高傲的小女孩真的很讚Σ>―(〃°w°〃)?→ 因为她的魔光是紫色的,所以就选用了紫色光的背景xdd p.s.背景是用网路的素材製成,本人不持有任何版权,如涉及侵犯版权问题,会马上撤下>< 第十三章 善念的力量(二) 卡瑞莎心满意足地把好几袋满载而归的战利品塞进车后座,只见里面放的全都是用来佈置的圣诞装饰品。 她最爱就是过圣诞节了,可以到处购买漂亮的装饰物,回家进行佈置,让整个房子洋溢着温馨的感觉。在变成吸血鬼之前,他们本来就是人类,理所当然要感受普天同庆的节日气氛。 关上后座的门,卡瑞莎绕到车子前门坐上驾驶座。正当准备发动引擎离开时,她忽然想起某件事情,下意识地从口袋里翻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张。摊开来看,那是张设计精美的宣传单,列印在上面的图案都是与圣诞节相关的,「圣诞嘉年华会」六个字用夺目巨大的红色粗体字标示着,并写着今晚会在艾玛广场举行。 卡瑞莎的眼神顿时显得有些犹豫不决,彷彿正在考虑着什么似的。其实刚刚在拿到宣传单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很自然地闪过一个想法—— 找罗曼一起去嘉年华会。 既然她决定要当面跟他讲清楚,总得要找个场合把他约出来,而这个嘉年华会正是个最合适的机会,只是她还没有想到该用什么理由。 他其中一位妹妹现在还身处在灵界,而另一位妹妹更有可能会因为黑魔法而变成祭品,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会有心情参加这么温馨欢乐的活动? 慎重地思前想后,她还是觉得挑这个时机约他出去并不恰当,最后决定打消念头。 殊不知,就在她把手机塞回口袋之际,却忽然感受到它的震动,低头一看,发现是罗曼的来电,让她微感诧异,不禁对他打来的原因產生些许好奇。下一秒,直觉驱使她作出行动,利用指尖滑动接听键,把手机听筒举到耳边。 「嘿,罗曼?」她故作轻松随意地主动开口,不想让尷尬的氛围出现在两人之间。 「嗨,你现在方便聊个电话吗?」他显然对于听到她的声音感到很高兴,语气中有着无法隐藏的喜悦。 「当然。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她其实有想过,他并不是因为有事需要帮忙才会打来找她的,但她还是故意这样问,毕竟他们现在的关係仅仅是普通朋友而已。 「呃,我听说今晚在艾玛广场会举行庆祝圣诞节的嘉年华会,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赏面跟我一起去?」他似乎担心会被她拒绝,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词,言语间隐约流露出一丝紧张。 卡瑞莎听言,不禁一惊,双眼微微睁大。老天哪,没想到他居然跟她在想着相同的事情。 「噢,我还以为受到那些糟糕事情的影响,会让你没有心情去参与这些娱乐性质的活动。」她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意想不到,不让那份吃惊浮上檯面。她是绝对不会让他知道,她刚刚有產生过要找他去嘉年华会的念头,那铁定会让他误会的。 「昨天伯纳德先生不是说需要先取得妮可的血液吗?我希望能在今晚把东西交给你。」事实上,他是可以直接跟洛尔联络的,只是内心渴望着找个藉口约她出来见面。「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有关係的。」 卡瑞莎本来就是计划在今晚把他约出来讲清楚的,既然现在由他主动开口,自然没有理由要拒绝:「反正我今晚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去凑凑热闹是个很吸引我的主意。」 她的答覆虽然没有很直接,意思却非常明确,令他喜出望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那晚上我开车来接你?」 「噢,不,你不用刻意来接我,我们就直接约七点在艾玛广场等吧。」卡瑞莎马上婉转地回绝他的好意。她的父母今晚会在家里,她可不想被他们看到这个尷尬的画面,然后趁机问长问短。 「没问题。」既然她清楚表明自己的意愿,他也识相地不再坚持。「我们到时候再电话联系?」 「嗯。」 切断通讯后,卡瑞莎本来以为自己会对于罗曼的主动和热情感到有压力的,没想到这段通话却让她觉得轻松自在,心底甚至悄悄萌生出一丝期待。 她不能说是期待着跟他的关係有进一步发展,只是已经太久没有跟别的男生单独外出,很希望自己能够毫无负担地享受这种感觉,试着加深彼此的交流。 当然前提是,倘若她在今晚向罗曼坦白说出真实的想法后,他还有意跟她继续发展。 ?????? 「你知道这些粉末有什么作用吗?」看见洛尔正专注地把束口袋里的纯黑色粉末倒在地上,戴维娜的表情有着难以隐藏的好奇心。 顺利将粉末组成一个大圆圈后,洛尔慢慢从地上站起身,耐心地为她解释道:「这是叫护灵粉末,用来守护灵魂之身的。它能让你安全地置身在灵界内,不会受到灵界生物的伤害。我相信,守护者是担心你会在灵界受到攻击,所以提到要利用这种粉末组成魔法阵,守护着你的灵魂。」 闻言,戴维娜明白地点点头,心头的紧张稍微缓和了一些。看来这个守护者也没有她想像中那么有压迫感,还会考虑到她在灵界的安全。 接着,她看见洛尔将一条带有鏤空花纹的银色钥匙递到她的面前,满脸正色地说道:「这把钥匙是当你的意识被带到另一个空间的时候,用来打开通往灵界的大门的。等一下唸出咒语的时候,把它握在你的手里。」 戴维娜伸手接过钥匙,指尖随即传来金属坚硬而冰凉的触感。她把它紧握在手心里,然后转身面向地上的魔法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情绪安定下来。 「等一下。」 正当戴维娜抬腿准备跨进圆圈里,杰瑞德的声音倏然从她的背后响起,令她顿时停下动作,下意识地回头望他。 只见他的视线如尖锐的匕首般锁定洛尔,紧绷的语调毫不掩饰质问的意味:「起码你也要让我们知道,万一戴维娜的意识被对方刻意困在灵界里,她到时候要怎么离开那个鬼地方?」 「灵界是一个独立的空间,不在巫师的控制能力范围内。我不会知道她可以怎样离开,更没有能力协助她离开那个地方。」洛尔的声音沉稳平板,郑重严肃地向他表明道,接着目光一转,落到戴维娜的身上,表情异常认真地强调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进入灵界后我没有办法掌握你的状况,确保你的安全。倘若你会担心,不想做这件事的话,现在还来得及的。」 杰瑞德的视线马上转向戴维娜,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开口劝喻她再考虑清楚。她分明能看出他眼里深藏着强烈的忧惧,这是她从未在他身上发现过的情绪。噢,上天哪,她真的很不愿意让他那么担心,她明明就很清楚,他害怕再次承受失去带来的衝击,偏偏她要做的事情却让他感到忐忑不安。 然而她没有办法为了他而打退堂鼓,这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虽然洛尔说可以试着找其他方法摧毁奥伯伦的灵魂,但明明眼前就有一个很确实的方法,她又怎么能连试都还没有试过,就直接放弃,白白错失这个机会? 「杰瑞德,你说过会相信我的。我不可能来到这一步才选择退出。」戴维娜抬起翠绿的双眸凝望着他,坚毅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恳求。她很渴望能够得到他的信心以及信任,愿意放手让她做这件事情。 「但是……」 他当然相信她的能力,他不相信的只是与灵界相关的一切。他不清楚那里是一个怎样的地方,根本没有办法确保她的安全。天杀的,他从未试过这么痛恨面对无法预测危险的感觉,要他眼睁睁看着她进入一个他无法触及的空间,他又怎么可能会不担心? 她转回身,缓缓地迈步来到他的面前,伸手轻抚着他的脸颊,然后踮起脚尖,在他两片柔软的唇瓣上落下轻吻,轻声细语地对他表明心意:「我爱你,杰瑞德。」 当洛尔的双眼捕捉到这一幕,只能下意识地别开目光,面露无奈的表情。虽然他是很受不了这种情侣间的亲暱画面,但也不想那么残忍,在这个时刻打断他们,只好强迫自己耐心忍受。 杰瑞德抬手执起戴维娜抚着他脸颊的小手,将嘴唇凑到她的掌心间,轻轻印下一吻:「我也爱你。拜託你一定要回到我的身边。」 「我会平安回来,绝对不会让你失去我的。」 她看着他的眼神满怀柔情蜜意,唇边漾开幸福的浅笑,片刻后才恋恋不捨地抽出手,转身踏着坚定的步伐跨进圆圈内,小心翼翼地躺在地面上。 「要是你准备好的话,随时可以唸出那句进入灵界的咒语。」洛尔来到圆圈的边界前停住步伐,以谨慎的语气提醒着她。 戴维娜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缓缓闭上双眼,轻啟嘴唇,喃喃地低吟着一连串复杂难懂的咒语。 「nuncconscientiammeamtibidevoveo,quaeso,meutimpedimentumtransireetinregnumtuumintroire.」 伴随着鏗鏘有力的咒语声落下,被戴维娜握在手心里的银色钥匙开始散发出耀眼的白色强光,将她全身覆盖起来,光芒刺目得令洛尔和杰瑞德都难以睁开眼睛,无法专注地察看她的情况。就在这个瞬间,黑暗犹如猛兽张开血盆大口般,彻底吞没掉戴维娜的意识,牵引着她的灵魂体通往某个未知的地方。 第十三章 善念的力量(三) 睁开双眼,戴维娜看见自己正站在一个神秘的幽暗空间内。这里空无一物,甚至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扇雕刻着骨骼和骷髏花纹的灰色木门竖立在前方,四周安静得悄无声息。假如她现在不是以意识形态身处在这个空间,一定能清楚听见自己紧张得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瞥见嵌在木门上的古铜锁,戴维娜下意识地垂下视线,望向被握在手中那把银亮的钥匙,然后顺从心中的直觉,战战兢兢地迈出步伐。 来到门前,她不假思索地将钥匙插入锁孔,然后轻轻转动。 咔嚓。门随即应声开啟,但展现在眼前并不是全新的地点,只是一层在不断盘旋流动的黑色漩涡。 很明显,这是一道传送门。事实上,她不能确定门后的世界是否就是灵界,可既然来到这一步,她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鑽进漩涡里。眨眼间,她发现自己已置身在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里—— 这里的环境相当诡异,抬头望上去,整个上空佈满奇形怪状的尖石,而四方八面是由一个个骷髏头堆砌而成的墙壁,不明的黑水沿着它们的嘴巴往下流,注入到一片漆黑的湖水中,潺潺的流水声毫不间断地传入她的耳中。 戴维娜此刻正站在一道建立于湖面的平桥上,它看起来像是一直向前延伸,但碍于灰色的浓雾笼罩着前方,令她无法看见它的尽头。 她试着回头察看,发觉身后的传送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彷彿不曾存在过一般。既然她是透过守护者给的钥匙来到这个地方,是否意味着这里就是灵界? 「欢迎你的到来,戴维娜.贝拉米。」正当她思索着这个问题时,一道像寒潭般清冷的嗓音忽地从前方传来,唤回她的注意力。 顺着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一抹娇小的纤影正穿过浓雾,踩着稳定从容的步伐朝她走来。虽然她的面容稚气未脱,看起来如同小女孩一般,表情却冷漠沉寂,不见分毫情绪,那双直视着戴维娜的紫色瞳孔透着慑人心魂的可怕气息,光是一个眼神已经足以令人头皮发麻。 她记得洛尔有说过,守护者当时是以小女孩的形象出现在他的面前。难不成这一位就是…… 「你就是灵界的守护者?」戴维娜谨慎地啟唇,试着确认她的身份。 「没错,就是我提出要跟你见面的要求。」她坦荡荡地承认,平稳的语气带着符合她外表的傲气。 「我不懂,我只是一个刚取回魔法的女巫,你认为我能够为你做些什么?」打从洛尔告诉她,守护者要求与她见面那一刻开始,这个问题就一直在她的脑海里盘旋,但就算她想破头都想不出个答案来。她相信,世界上存在着许多优秀的巫师,他们的能力绝对比她更强,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她? 「在告诉你之前,我需要先带你去一个地方。」相比起她的急切,守护者却显得气定神间,毫不着急让她知道当中的原因。 说完,她将手往后一挥,一扇雕刻着古朴花纹的木门即时凭空出现。只见门扉慢慢地自动打开,呈现在眼前是一个不断盘旋流动的黑色漩涡,如同刚才戴维娜利用钥匙将门开啟后的情景。 「请。」守护者对她做出邀请的手势,让她率先走进里头。 戴维娜并没有犹豫太久,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门内,守护者则跟随在她的身后。当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木门便化为紫色的光点,慢慢在空气中消散。 既然被邀请到灵界,戴维娜以为守护者会带她进入一座宏伟的建筑物,没想到映入眼帘却是一片辽阔的枯黑色花海。这里的花儿全都处于凋零枯萎的状态,失去生命力的花瓣已经不再綺丽,被暗沉的黑色给取代,颓废地朝下耷拉。整片土壤显得死气沉沉,甚至能看见四周縈绕着丝丝的黑气,情况似乎有些不寻常。 更加诡异的是,一道来自小孩呜咽的哭声在整个空间回荡不已,令人不寒而慄。顺着哭声搜寻,戴维娜发现有一棵沧桑的老树佇立于花海的旁侧。树根上方存在着一个面积不小的洞口,只见一位身穿破烂衣服、头发凌乱的女孩背对着她们坐在地面上。她用双手抱着自己的双膝,脸埋在弓起的膝盖间,纤细的双肩随着抽泣而抖动,脆弱的背影显得悲伤欲绝。 「她是谁?」戴维娜扭过头望向守护者,面露茫然地问道。 「她是两个星期前,被带到来灵界的亡魂。我们本来是打算要抹去她生前的记忆,洗涤她的灵魂,带领她前往另一个地方等候重生的。但她拒绝这样做,并将积聚起来的悲痛释放出来,利用那股力量逃到来这里,製造出眼前的树洞,阻止我们试图接近她。」守护者的双眼定定地注视那道凄凉的背影,平铺直述地回答道,毫无波澜的语气中不含喜怒哀乐。 「报丧女妖不是能够汲取死者的情绪吗?那这股悲痛是怎么来的?」戴维娜困惑地锁起眉头,直接提出浮上心头的疑问。 「这的确是报丧女妖的能力,但倘然那份情绪被亡魂刻意隐藏起来,不愿意让外人触碰,那就是另一回事。」随着话语落下,守护者缓缓转身,将目光投向眼前那片毫无生气的花园,紫色的双瞳驀然间变得幽深莫测。「这片花园是用来存放每一个亡魂生前的快乐情绪,本来是盛开着鲜艳亮丽的花朵,直到这个女孩的亡魂来到这里,所有的花都受到她哭声的影响而枯萎。我能感觉到,她是利用哭声的力量将这些不属于她的情绪据为己有,然后为自己编织一个虚假的美梦,将自己困在里面,不愿意走出来。」 「但我不懂。」直到这一刻,戴维娜依然没有听出她要表达的重点,「你认为我能够做些什么?」 「我需要你帮忙消除她身上那股悲痛。」守护者回身看着她,不再拐弯抹角地说出自己的要求,口气肯定且不带质疑,彷彿很相信她绝对有能力办到这件事情。 「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我只是个女巫,不是什么情绪治疗师,你怎么可能认为我拥有这种能力?」戴维娜顿时被她的话给弄糊涂了,思绪陷入更深的迷雾中。 「魔法的存在是有着许多的意义,除了能够让你完成想做的事情,还可以利用这股力量温暖受伤的心灵,治癒那份痛楚。而你,正正具备这种能力。」 她此话一出,戴维娜震惊地瞪大眼眸,露出不敢置信的错愕神情:「怎么可能?我从未听奶奶说过我拥有这种能力,就连我的祖先希赛儿都没有……」 说到这里,她的话音猛地收住,希赛儿曾经对她说过的话霎时间于脑海中闪现—— 『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可惜你的祖母还没有发现到这一点。只要你能察觉到自己拥有的特质,是可以利用它来阻止一切的发生。』 这么说来,她当时提到的特质,难道就是指这种能力?希赛儿是认为,她能够利用这股力量阻止敌方的计划? 「这都是与你父亲有关的。」守护者清淡的声音唤回她变得混杂的思绪,「相信你也很清楚,你父亲生前经常利用魔法帮助有需要的人,甚至帮助误入歧途的人走回正轨。而在他逝世后,这些累积下来的善行便会化为一种力量,融入到后代的血统中,也就是你的身上。这股力量是为了让你能够延续他的善行,利用温暖心灵的魔力,帮助世界上更多有需要的人。」 「你的意思是,是我爸创造这种力量出来的?」 「正确来说,是由你父亲的善念衍生出这股力量。」守护者耸耸肩,不以为然地更正她的说法。稍顿片刻,她开口继续补充,「在这个世界上,愿意利用魔法从善的巫师并不多。因此只有少数的巫师能够获得这股独特的力量,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跟其他的灵界生物都无法进入树洞里,但你的力量能够抵挡从她身上释放出来的悲伤。」 听完她此番解说,戴维娜把视线转移到躲藏在树洞中的小女孩身上,看见对方哭得这么可怜,想必生前是经歷了非常糟糕的事情,一股惻隐之心不禁油然生起。她相信如果是爸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利用这股力量,抚平女孩在心灵上受到的痛楚。 而她也很清楚,这样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 思及至此,她抬头望向守护者,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问道:「那我需要怎么做,才能够运用这股力量?」 「跟你平常使用魔法一样,让你的心情变得静如止水,毫无半点杂念,专注在你要帮助的对象上,然后伸手触碰他,试着去寻找和感受那份伤痛,再利用魔法给予对方需要的温暖,抚平那道心灵的伤疤。」 清楚需要做的步骤,戴维娜颤巍巍地深吸一口气,迈开双腿朝着那棵老树走近,然后弯腰鑽进树洞。站在里面,女孩的哭声听起来更加凄厉刺耳,带着无法言喻的绝望与心碎,在空气中荡起阴森森的回音。庆幸她现在是以意识型态身处在灵界中,才没有產生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小心翼翼地踏出每一步,谨慎地朝着女孩的背影走近,然后弯下腰,试探性地伸出手,打算触碰她颤抖不已的肩膀。殊不知,一道黑色的屏障倏然从女孩的周身筑起,像是自我保护般阻止对方试图触碰她。 「嘿,我不是要来伤害你,也不是要来带你走的。我只是想分担你承受的痛楚,请让我帮助你,好吗?」 纵使戴维娜并不确定女孩是否能听见她的话,但她还是决定要赌一把,试着用柔软的语气让她卸下防备的状态。而当发现眼前的屏障在渐渐消失,她用力地吞嚥了一下口水,再次伸手试图触碰女孩。 而就在她的指尖碰到女孩的肩膀时,四周的景物瞬间出现变化。她马上站直身子,左右来回张望,惊觉自己竟身处在一间房屋的客厅里。她企图寻找守护者,却始终没有捕捉到对方的踪影,彷彿只有她被带来这个不知名的空间里。 第十三章 善念的力量(四) 戴维娜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试着釐清眼前的状况。既然她是在触碰到女孩的肩膀后,才会置身在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里,说不定这里就是女孩的意识世界。 也就是代表,她将会在这里找到女孩感到如此悲痛绝望的原因。 想到这一点,戴维娜收起慌乱的情绪,镇定地观察着周遭的环境。现在外面是夜晚,虽然客厅没有开灯,但靠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也能看见屋内一片狼藉。屋主显然没有打扫的习惯,好几件骯脏的衣服随意地搁在沙发上,茶几上数个烟灰缸里满满都是烟蒂,空空如也的啤酒瓶罐杂乱无章地四散在地上,整个地方乱七八糟的。 突然间,钥匙的开门声引起戴维娜的注意。将视线望向玄关处,她看见走进来的是一位手拿着酒瓶的粗獷男人,他一边扶着墙壁,一边拖着摇晃不稳的步伐迈向室内,整个人明显处于醉醺醺的状态。但他依然将酒瓶送到嘴边,仰头灌下了一大口酒,毫不在意自己是否已经喝醉。 「他妈的老唐,要不是因为这个烂人来搅局,我才不会那么倒楣,连输几局。」男人显然被那个叫『老唐』的人物气得牙痒痒,声音充满着难以压抑的怒意,「总有一天,我会全部赢回来的。」 捕捉到楼梯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戴维娜把视线转移过去,发现一位披着长直秀发的小女孩正踩着战战兢兢的步伐朝男人走近。 她正是蜷缩在树洞里的那个女孩。 「爸爸,我肚子好饿,有能吃的东西吗?」她的表情看起来畏缩胆怯,稚嫩未褪的声音显得小心翼翼。 「吃吃吃,整天就只懂得吃,少吃一天会怎样?你能变钱出来吗?没钱还敢向我讨东西,真是个没用的拖油瓶!」没想到男人出口便是恶言相向,兇狠的眼神中不见半分慈爱,只有满腔的愤怒和怨恨。「都是那该死的贱货,把你丢下给我,自己却跟别的男人在外面逍遥快活。连她都不要你这个贱种,真不懂你为什么还有脸活着?」 冷酷无情的言语就像毒刺般扎在女孩的身上,令她无处逃脱,只能委屈地扁着嘴,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样,默默承受着父亲的恶言毒语。看见她的眼眶泛起凄楚的泪光,戴维娜感到一阵心痛。 太过分了。 作为父亲怎么能够对女儿说出这么冷血的话?小孩的心灵是那么的脆弱,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伤害。 看到女孩在无声地抽泣着,男人更是感到气愤烦躁,扯高的嗓门近乎咆哮:「操你妈的在哭什么?给我闭嘴!骂你两句就觉得自己很委屈?那我对着你这个包袱就不委屈吗?把你生下来是那个贱货,凭什么我要独自承担那该死的抚养责任?你知道我有多么讨厌你吗?我恨你是属于那个贱货的东西,我恨你折磨的是我而不是她,你的出现、你的存在,全都让我憎恨到极点!」 似乎是受到酒精的刺激,他的情绪变得激动失控,一怒之下将手上的酒瓶狠狠砸向旁边的墙壁。玻璃四散的破裂声尖锐地响起,淡黄色的液体顺着墙壁往下流,留下湿漉漉的痕跡。 如此粗鲁的行为彻底把女孩给吓坏了,不仅没有令她停止哭泣,反而越哭越厉害,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无法控制地往下掉。哭泣对小孩来说,就是最简单又直接表达情绪的方式。 「我说他妈的给我闭嘴!」 可惜她这个举动没有换来父亲的心疼,甚至令他的脾气更加暴躁,一记清脆的耳光不留馀力地甩到女孩的脸上。她始料未及,被打得踉蹌摔倒在地,从脸颊上传来的火辣痛楚令她难以忍受,吃痛地哀嚎一声。 然而男人并没有扶她起来的打算,甚至抬腿像发洩般踢向她的腰腹。 「你这个贱种就是欠打。」他一边火大地说着,一边疯狂地用脚踹她弱小的身躯,「都是你,我会这么倒楣全都是因为你!」 「不要,爸爸!我知道错了,不要打我!」女孩哭得撕心裂肺,哀声乞求着他停手。 这个他妈的混蛋!他是把自己的女儿当成是出气筒吗? 看到此等情景,戴维娜再也忍无可忍,炽热的怒意在胸腔翻涌沸腾。她不假思索,大踏步地走上前,想要将男人拉开,殊不知当她以为自己成功抓住他的手臂,结果只是直接穿了过去,能抓到的仅仅只有空气。 她愣怔了一下,当下才意识到,自己是没有办法阻止他这样做,因为这件事早已经发生,而躺在地上抱头蜷缩的女孩也已经身亡,没有人能够改变已成定局的事情。 她只能像旁观者一样,眼睁睁看着男人对女孩施暴,默默聆听着女孩发出凄厉无助的哀求声。 该死的,这种无能为力作出改变的感觉,真是让她痛恨到极点!为什么不能早点让她发现事情的发生,把女孩从困境中救出来? 正当戴维娜为此感到挫败时,她发觉周遭的环境仿如电影转场般產生变化。此刻的她依然站在同一个地方,只是时间换成白天,而放映在她眼前的已经是另一幕画面。 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位全身佈满刺青的男人。他把双脚交叠搁在茶几上,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当左手把点燃的香菸从嘴边移开时,一圈圈烟雾随即从他的口中吐出。将视线稍微移开,可见两位体格强壮的男人站在他的身后,目光凶神恶煞,一看就知道并非善良之辈。 而上一秒,在戴维娜记忆中那位残暴的父亲,此刻却怂得像个鵪鶉一样,双膝跪在刺青男的面前,怯懦得不敢抬起头看着他。 「卡尔,我们等到现在才来讨回那笔帐,也算是很仁慈了吧?」刺青男恶狠狠地瞪着他,眼神锐利得如同猎鹰般。「还是你那么胆大包天,认为欠我们钱是不用还?」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这样想?」卡尔吓得马上抬起头来,慌张地摆手否认,「只是我现在身上真的没有那么多钱,能请你再通融一下吗?」 「喔?那你能承担通融需要付出的代价吗?」刺青男饶富趣味地挑高一边眉毛,语气虽平静,却带有威吓的意味,「例如拿你一根手指来当抵押?」 「不要,不要。」眼看刺青男身后的手下从口袋里亮出锋利的小刀,卡尔吓得猛吞口水,拚命地摇头,其后为保小命,丢出一个令人咬牙切齿的提议吸引他,「不如这样吧,你们不是需要小孩帮你们贩毒吗?我有一个女儿,她现在在楼上的房间里,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我拿她来还债如何?她的年纪还小,相信能够替你们办到很多事情的。」 「哈哈,卡尔啊,卡尔啊,我进来到现在,总算听到你说出合我心意的话了,我向来最喜欢幼嫩的货色。」刺青男闻言立刻仰头放声大笑,放肆又猥琐的笑声听起来令人作呕。收起唇边的笑意,他将目光瞥向两位手下,清晰地下达命令,「给我到楼上把她带走。」 不一会儿,两位强壮的男人便将柔弱的小女孩强行带下楼。只见她拚命地扭动身体挣扎,企图摆脱他们的箝制,慌乱的眼神溢满恐惧与不安。 「放开我!爸爸救我!」 但她的父亲只是卑微地低着头,并没有理会她的求救。 刺青男不慌不忙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径直来到女孩的面前,抬起另一隻空馀的手,轻轻地拂过她滑嫩的脸蛋,嘴角咧开不怀好意的弧度:「妹妹别怕,哥哥们现在就会带你到新家,保证会让你过得开心的。」 他的话明显带着心怀不轨的意图,然而女孩的父亲却依然一声不吭,压根儿没有打算插手这件事情。即使男人们硬生生地将女孩拖出门口,他都只是选择冷眼旁观,彷彿事不关己一般。 「不要,爸爸不要让他们带走我,爸爸……」 任由女孩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喊、哀求,他都无动于衷,眼神甚至有着一丝窃喜,彷彿庆幸她的存在替他挡下这场危机。 而他最后留给她的,只有一道无情的关门声。 看见女孩的表情陷入错愕与绝望中,一股悲愤夹杂哀痛的情绪顿时袭上戴维娜的心头。老天在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混帐的人渣?不仅对自己的女儿动粗,甚至还把她当成拿来还债的物品。他到底有没有人性的?既然不懂得爱护她,那当初又为什么要把她生出来? 可恶!像他这种人渣,就算被送到垃圾堆里掩埋也不值得可怜! 这个时候,周围的环境又开始產生变化,光线随着场景的变换渐渐昏暗下来。戴维娜还未反应过来,已经发现自己又置身在另一个地方。这里阴暗潮湿,四周密闭无窗,只有冷冰冰的墙壁与地板,看起来像是地下室似的。 突然间,她的耳朵捕捉到一阵清脆的金属声,于是下意识地将视线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她看见那位小女孩的手脚被锁上铁鍊,正惊慌地畏缩在墙角,可惜身后已经无路可退,只能露出害怕无助的眼神,看着几位面露淫笑的男人朝她逼近,大手开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移着。 「小妹妹,你的皮肤真是滑嫩到令我捨不得放手。」 「过来让哥哥们爽一番吧。」 听着这些充满性暗示的猥褻言语,戴维娜感到噁心至极,双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她很想伸出援手,帮助女孩脱离这个困境,可恨的是她没有办法这样做,只能看着女孩被他们牢牢抓住手脚,甚至伸手扒开她的衣服。 猜到那群禽兽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戴维娜心痛地闭上眼睛,不敢继续看下去。然而女孩绝望的哭喊声、强硬的抽插声,以及男人们猥琐的笑声全都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令她感到沉痛而愤恨。 噢,亲爱的上帝,你怎么能够狠心让这种事情发生?年幼的她被父母残忍地拋弃已经够可怜,居然还被那群禽兽无情地侵犯,她弱小的心灵怎么能够承受这种伤害?难怪即使她逝世来到灵界,从身上散发出那股哀伤依然如此浓厚。 「都是我的错,我的存在就是一种错误。既然妈妈和爸爸都不喜欢我,我根本就不应该活着的。」 听到女孩脆弱痛苦的声音响起,戴维娜终于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心痛地发现她身上的衣服变得残破不堪,纤幼的手脚佈满密密麻麻的伤痕和瘀青,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此刻乱成一团,这副可怜的形象与蜷缩在树洞里的她完全一模一样。 只见女孩在地板上挪动着身体,用锁上铁链的双手捡起地面一块尖锐的玻璃碎片,颤抖地把它抵到脖子上。她绝望地闭上双眼,在泪水滑下脸颊的瞬间,用力地割破着颈部的皮肤,殷红的血液随即顺着纤细的脖子汨汨地涌出。 随着玻璃碎片从女孩的手中滑落,她松软地瘫倒在地上,湿漉漉的鲜血慢慢染红躺卧的地面,彷彿为她承受过的伤害留下不可抹灭的记号。鲜艳刺目的色彩盛载着那颗被伤得支离破碎的心,带着它渐渐离开这个伤心残酷的地带。 很快,她的生命便归于死寂,亲手结束掉这段悲哀的人生。 小孩的思想明明是那么纯洁无暇,却因为这些混球而做出自杀的行为,如果当初有人愿意帮她一把,她就不会產生寻死的念头,说不定现在已经从地狱中脱离出来,过着愉快安稳的生活。 只可惜奇蹟没有降临在她的身上,只是带给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把她弄得遍体鳞伤。 看着地上那具失去气息的尸体,戴维娜感到痛彻心扉。她很希望能让女孩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没有人在乎她,没有人会为她的死而哭泣,甚至渴望着能给她需要的爱和温暖。 但一切已经太晚,现在的她并没有办法去勉回这条已逝去的生命。 就在戴维娜沉浸于伤心欲绝的情绪中,四周的环境再度出现变化,转眼间她便发现自己再次站在房屋的客厅内。可这跟她第一次看到的环境并不一样,地上没有酒罐或酒瓶,所有东西都收拾得乾净整齐,暖色的灯光笼罩着整个客厅,令人感到舒适温暖。 绑着双马尾的女孩独自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将小熊娃娃紧紧抱在怀里,目不转睛地观看着眼前的电视萤幕。只见电视里正放映着一幕幕温馨的家庭场景,而主角正正是女孩与她的父母。在画面中,有父母细心地接送女孩上学放学的片段,也有他们坐在沙发上,依偎在一起看电视的片段,三人甚至会一起去野餐、互相替彼此庆祝生日。每个画面看起来都是那么幸福美满,快乐的笑靨尽显在他们的面容上。 而在电视的影像中,她父亲的形象与现实中的完全大相逕庭,看着她的眼神饱含宠溺,犹如她是世上最珍重的宝物一般。 戴维娜相信,电视中的画面就是女孩心底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来自父母的爱。 这对小孩子来说,是那么简单也是最需要的东西。偏偏她却被自己的父母拋弃,甚至残忍地把她送到一群坏人的手中,对她全然漠不关心,这种行为对她造成的伤害肯定相当深重。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渴望得到那些快乐的情绪吗?」她迈开步伐来到女孩的身旁坐下,用心疼的眼神看着她。 女孩没有回应,视线依然专注投放在电视上,稚气的脸庞带着愉快的笑顏,彷彿根本听不见她说的话。 「对于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感到很遗憾。你不应该受到那么无情的对待,我无法想像当时的你到底有多么痛苦,但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不会有人再试图去伤害你。」说到这里,戴维娜把视线转向电视萤幕,当看见男人蹲下身,展开双臂迎接朝他奔跑而来的女孩,一股酸涩的痛楚悄然滑过她的心头。「你会夺走那些快乐情绪,虚构这个空间出来,是因为你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份幸福,所以感到难过吗?」 没有回答,只有天真烂漫的笑声回盪着整个空间。女孩显然仍沉醉于电视放映的画面中,没有试图从中抽离出来。这一刻,戴维娜终于明白问题所在—— 她不愿意离开这个空间,想永远保留住看到的画面。因为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份幸福,她更加不希望让它消失。 然而她看到的画面并不是真实的,只是根据自己的渴望而幻想出来。她不能一直这样欺骗自己,困在一个虚假的空间里。 「我明白你很渴望享受父母的陪伴和宠爱,但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确实存在的,别让这些虚假的画面吞噬你。是他们不懂得疼爱和珍惜你,你不应该再对他们有一丝留恋,沉醉在这个美梦当中。」戴维娜抬起手,用掌心贴着女孩的脸颊,以真诚温和的语气劝说着。与此同时,一股温暖的橘色魔光渐渐从她的掌心逸出,慢慢融入到女孩的脸庞中,带给她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暖意,视线终于离开电视萤幕,缓缓转移到戴维娜的身上。 「听我说,我相信当你再次获得重生后,肯定会遇到真正疼爱你的父母,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但在拥有这份幸福之前,你必须要先对过去放手,把他们从你的记忆中抹去,这样你才能够得到真正的解脱。跟我离开这里吧,女孩。忘记那些伤心的事情,投入到一段全新的生命中,让它带领你找到真正的幸福。」 当最后一句话落下,戴维娜明显感觉到两滴冰凉的泪水沾上她的掌心,令她不由一怔。然而她尚未反应过来,一团强烈的白光猛地涌现,将她与女孩的身影完全包围起来。 下一秒,戴维娜惊觉自己回到那片花海中,而守护者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她的背后,淡漠的视线穿过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 顺着守护者的目光望去,她发现女孩正打着赤脚,沿着花园的路缓步前行。早前看见的树洞已经消失不见,变回完整无缺的树干。尚未搞清楚状况的她马上转头看着守护者,略显着急地问道:「她这是要去……」 「去她该去的地方,让这里回復原本的状态。」守护者轻啟双唇,语调平淡地答道。 她说得没错。在女孩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整片花海开始恢復朝气。随着枯黑的顏色慢慢褪去,原本垂坠下来的花瓣重新展开绽放,令每一朵花瞬间染上艷丽的色泽,显得生机盎然。 看见眼前的花海重拾美丽的衣裳,戴维娜是应该感到开心喜悦的,可当想起女孩生前的遭遇,心酸却覆盖所有的情绪,令她满腔悲愤地问道:「她只是个小女孩,那群垃圾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 「人类本来就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当他们还是婴儿的时候,对所有事情都毫无概念,会用最纯净的心态对待每一个人。可惜这个世界存在着太多邪恶的杂质,当人类越深陷到那个被污染的世界中,思想很自然就会被扭曲,不顾后果地做尽所有坏事。他们或许会因此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没有人能够保证,同样的悲剧不会再次出现。除非这个世界被彻底改变,否则永远都会有受害者的存在。」 心里清楚这个是无可反驳的事实,戴维娜挫败地垂下头,神情变得黯然哀伤。改变世界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她不是神,又怎么可能有这种能力? 只是她真的很不甘心,身为女巫的她明明拥有异于常人的力量,难道就不能靠着身上的魔力感知事情的发生,在酿成悲剧前拯救这些可怜的生命吗? 「不管怎样,你确实完成了我要求你做的事情。当你们需要报丧女妖的帮助,就利用这个来呼唤她们吧。」守护者随即摊开手掌,让无数的紫色光点匯聚起来,只见一块带着纹路的骸骨碎片逐渐在她的掌心上成形。「只要将你的血液滴到骸骨上,她们就会感受到你的气息,前往你身处的位置。但记住,只要你才能看到她们,让她们完成你们需要做的事情。」 戴维娜从她手中接过骸骨碎片,语带感激地说道:「谢谢你愿意帮助我们。」 「你不需要向我道谢,这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交易。」守护者淡漠的表情依旧毫无变化,彷彿不曾拥有过其他情绪一般,「是时候要让你回去了,你的意识不能停留在灵界太久。现在闭上你的眼睛。」 戴维娜遵从她的吩咐,轻轻闭上眼睛。只是短短的一秒鐘,她立刻被一股强劲的力量逼使睁开双眼,在惊喘一声后从地上坐起身来。 第十三章 善念的力量(五) 「嘿,你还好吗?」 她的思绪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一抹快得如同光速般的身影马上来到她的身旁蹲下,紧紧握住她冒出冷汗的手心。 她扭过头一看,发现是杰瑞德。他的表情看起来紧张又焦急,语声蕴藏着深深的关切。 「我刚刚看见你在流泪,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见他的话,戴维娜下意识地伸手摸上脸颊,发现真的有两行未乾涸的泪痕。原来她刚才在灵界感觉到的那股心酸是真实的,只是处于意识形态下的她并没有办法哭泣,所以才没有感受到眼泪的流出。 「小戴?」见她整个人登时愣怔住,久久没有回应,杰瑞德的眉宇蹙得更深,脸上尽是满腔担忧。 他的呼唤声终于让她回过神来,旋即展开一抹微笑让他安心:「没事,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不用担心。」 接着,戴维娜在他的扶持下从地上站起身,与此同时看见洛尔正迈着大步朝她走过来。 「看到你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看见她毫发无伤,洛尔总算重重地松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道。 「噢,我以为你会对我的能力充满信心的。」戴维娜对他报以一抹微笑,故意以幽默的方式回应。 「她没有刁难你吧?」守护者上次给洛尔的印象称不上友善,自然不认为她会有那么好商量。 戴维娜轻轻摇头,意有所指地回答:「虽然她表面上说是要求我帮忙,但事实上,我认为她只是想帮我认清自己拥有的能力。」 「什么意思?」杰瑞德困惑地锁起眉头,对于她这番话摸不着头脑。 「这件事,我待会再详细向你们解释。」说完,她从口袋里掏出刚才守护者给她那块骸骨碎片,不假思索地递到洛尔的面前,「这个是守护者给我的。她说,当我们需要报丧女妖的帮助时,就利用这块骸骨还有我的血液来呼唤她们。」 「她到底是需要你帮忙做些什么?」洛尔伸手接过骸骨碎片,语气深藏着一丝好奇。 回想起在灵界经歷的事情,戴维娜的神情陡然黯然下来,声音蕴藏着难掩的伤感:「一件的确是我需要做的事情。」 ?????? 没有阳光带来的暖意,中午的天气显得阴暗而寒冷,浓厚的云层佈满整个天空,看到的只是灰濛濛一片。戴维娜独自站在湖岸边的平桥上,安静地注视着平静无波的湖面,沉鬱的脸庞看起来心事重重。 不久,杰瑞德踏着平稳的步伐来到她的身旁,看着她的表情溢满关心:「从灵界回来后,你就一直愁眉不展。是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你吗?」 他并不是刻意追问,只是有点担心她的状况,不希望她有事憋在心里。 她没有把视线转向他,依然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略显沉重地啟口:「我刚刚不是提到,守护者需要我利用那股力量治疗一个亡魂的心灵吗?她只是一个年幼的小女孩,母亲因为出轨而离开,剩下她跟父亲住在一起。当我走进她的意识世界里,我看到她被酗酒的父亲毒打凌虐,她不断哀求着父亲停手,但他没有这样做,只想把内心的怨气狠狠发洩在她的身上。后来他甚至为了还债,不惜将女孩卖给一群混蛋,要她帮他们贩卖毒品。我亲眼看到那群禽兽把关她在地下室里,粗暴地撕开她的衣服,轮流侵犯她……」 戴维娜说到这里哽住,暂时无法发出声音,再次想起那一幕画面,实在让她心痛到极点。杰瑞德见状,马上伸手紧紧地揽住她的肩膀,渴望能给予她需要的安全感。 她重重地深呼吸,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然后继续开口说下去:「她那道凄厉的哭喊声,到现在依然在我的脑海里縈绕不断,当时的她明明是那么无助,却没有一个人能把她从绝望中拯救出来,彷彿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会关心她一样,最终她因为受不了这种像活在地狱般的生活,于是选择结束生命。」 「我很遗憾发生这种事情。」听闻此事,杰瑞德的神色变得哀伤沉痛,难过地问道,「是因为这件事,你那时候才会哭吗?」 「亲眼看着这些事情发生,却无力挽救,当时的我实在没有办法承受这种感觉。」戴维娜用力地深吸口气,继续对他说道,「利用魔法帮助世上有需要的人,是我爸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我很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一样,利用这股上天赐予的力量,帮助有需要的人脱离水深火热。但实质上,守护者说得没有错。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太多人性扭曲的混蛋,在无法改变整个世界的情况下,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杜绝所有悲剧的发生。可纵使我很明白这一点,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让我觉得很难受。」 「嘿,小戴,听我说,虽然我们拥有非凡的超自然能力,能够做到平凡人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但我们不是什么英雄联盟,也无法预知每一件事情的发生,在能力有限的情况下,我们是没有办法拯救世界上所有的人。我们只能尽自己的能力阻止事情发生,倘若没有办法做到,那也不是你的错,你不能把这个当成是你的责任,不然你只会让自己长期活在自责中,那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他伸手板过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面对他,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她的双眸,说道,「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要是让我看到这些事情发生,我一定会揍到那些王八蛋变成残废,让他们没有办法再干坏事。」 他的眼神是那么坚定与真诚,让戴维娜的心备感温暖。她不假思索地张开双臂,紧紧揽住他的脖子,将头埋进他的脖窝间。 「老天啊,在灵界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念你的怀抱。」她安心地闭上眼睛,渴望从他的怀抱中得到支撑的力量。 杰瑞德没有回应,只是收紧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他很痛恨当她身处在灵界的时候,没有办法替她分担那份痛苦。因此在这一刻,他很希望藉着这个拥抱,让她知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他都会陪在她的身边,绝对不会再让她独自去面对。 ?????? 雷克斯踩着慵懒的步伐来到沙发的矮桌前,从放在上面的纸袋里掏出一个圣诞花环,好看的眉宇微微皱起,把视线瞟向正在厨房里悠间地喝着血液的卡瑞莎,鬱闷地发着牢骚:「真不懂你为什么每年都要花钱买这些没用的东西?」 虽然他表面上摆出很是嫌弃的模样,可实际上,在以往的圣诞节前夕,他还是会主动帮她一起佈置房子,掛上她特地买回来的装饰物。因此她很清楚知道,他只是嘴硬心软,并不是真的存心向她抱怨。 「你不觉得让整间房子掛满这些装饰物很温馨的吗?」卡瑞莎的表情沉静恬然,声音听起来轻柔而悠远,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记得以前某年的圣诞节,我走在街上的时候,都会看到每间房屋掛满圣诞装饰,让人看到觉得特别温暖。圣诞节本来就是个充满喜庆的节日,我很希望可以让我们居住的地方都能感受到这种气氛。」 雷克斯本来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最后都打消了念头。他很明显看到,她的双眸里溢满羡慕的光芒。那种眼神就像是,你对某种东西產生着渴望,却又清楚知道自己无法拥有它。 人类都相当期待和重视圣诞节的来临,他们会与亲朋戚友相聚共餐,在欢乐的笑声下分享庆祝节日的喜悦。但对吸血鬼而言,这根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日子。他们是属于活死人,只能靠着吸食血液的方式继续生存,与圣诞节庆祝的意义完全相反。 可偏偏卡瑞莎却渴望着能像普通人类一样,以温馨的方式与重视的家人渡过这个节日,感激上天又再让他们共同渡过这个时光。 在心里轻叹一声,他慢慢收回思绪,把花圈放回纸袋里,装作有意无意地对她问道:「你知道艾玛广场今晚会举行庆祝圣诞节的嘉年华会吗?」 「知道啊,怎么了?」把喝乾净的血袋扔进垃圾桶里,她大步地离开厨房,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 「我刚刚问过杰瑞德,他说要陪戴维娜一起去,我可不想当他们的电灯泡。」雷克斯懒洋洋地把双手枕在后脑,无奈地撇嘴问道,「你有兴趣一起去吗?」 「抱歉,但我已经找了罗曼一起去。」她对他耸了耸单边的肩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稀松平常,彷彿认为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发展。 「什么?那个傢伙?」意想不到的是,雷克斯的反应却异常震惊,染上错愕的眼睛瞪得老大,语调因为激动而不自觉地上扬。 「他是叫罗曼,雷克斯。」她皱起秀眉,隐晦地指责他的不礼貌。 「我管他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要找他一起去?你又没有跟他很熟,有必要单独跟这个不认识的傢伙出去吗?」他的眉头不悦地皱起,没有丝毫掩饰地表露出自己的不爽,心情莫名感到烦躁起来。 「他的妹妹现在是被弗罗拉盯上的祭品,我当然要随时掌握他的状况,让危机来到之前及时出手阻止。」她的口吻是那么理所当然,完全没有半分犹豫或考虑。稍作停顿,她再度啟唇,换上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对他说出心中的想法,「再说,我很清楚他对我有意思,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藉着这个机会好好了解他。」 「你的意思是……」听闻此言,雷克斯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震,艰难地吞嚥着唾沫,好不容易才从嘴里挤出五个字来,「想跟他发展?」 「或许吧,如果我认为他是个合适的发展对象。」卡瑞莎耸耸肩,用模稜两可的方式回答他的提问。接着,她有意无意地扬起双眉,半是开玩笑地扯开话题,「嘿,你不是有很多女朋友的吗?随便找一个陪你去就行啦,找我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说完,她便拿起桌上满载着装饰品的纸袋,转身走开,向着楼梯的方向迈去,不再与他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雷克斯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但最后都选择闭口不语。直到卡瑞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转角,他双眸的色彩渐渐变得黯淡下来,被一层灰暗色的落寞给取代。 然而已经回到房间的她,自然没有察觉到他这份情绪的转变。 第十四章 双重危机 今晚的艾玛广场热闹非凡,挤满熙来攘往的人潮,欢喜的笑声此起彼落。街道上闪烁着耀眼夺目的灯饰,随处可见艷红翠绿的圣诞装饰品。不少商店在橱窗上喷上漂亮的雪花图案,把金色铃鐺和圣诞花圈掛到门口处,令大街小巷都瀰漫着浓厚的节庆气息。有人甚至装扮成圣诞老人在街上派发小礼物,经过的途人都兴奋地争相与他们合照。 儘管夜晚的天气冷颼颼的,节日的气氛却令现场充溢着温馨的暖意。 戴维娜和埃丝特并肩地走在喧闹的街道上,欢快而轻松地间谈着趣事,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心情相当愉悦。相反,杰瑞德和艾登一路上都没有交谈或互动,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的身后。两人的气氛虽然沉静,却没有让双方產生半点尷尬或压抑感。吸血鬼和狼人的关係本来就称不上友好,故意装热情熟络,反而会让两人感到不自然。 而从刚刚到现在,艾登的目光始终都紧盯着埃丝特的背影,幽深的眸光中暗藏着复杂的情绪,似乎正被某件烦心的事情给困扰着。 「你要是想继续与她发展,真的能确保不会让她发现你的身份吗?」 直到杰瑞德的声音冷不防地从耳边响起,他恍惚的心神才被拉回来。侧头一看,发现对方并没有把目光放到他的身上,只是刻意压低声量,装作有意无意地问道。 艾登闻言,不禁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想过会轻易被他察觉出自己的烦恼。纵使他很不愿意与对方谈论这件事,可惜心中的苦闷实在是无处倾诉,让他几乎不由自主地说出自己的顾虑。 「我不知道。」他的表情看起来挫败愁苦,显然对于情况毫无对策感到心烦意乱。「但如果我主动向她坦诚说出所有事情,她一定会被吓坏的。」 没有听见杰瑞德的回应,艾登斜斜地瞟他一眼,唇角冷蔑地微掀,淡然的话语里毫不掩饰讥讽之意。 「怎么了?你也跟你的女朋友一样,想劝喻我不要再跟她来往吗?」 「倘若你明白她的心情,就不会因此而责怪她。埃丝特是她最好的朋友,换作是你的话,能够安心让你的朋友捲进这团混乱中吗?特别是,对方只是人类的身份。」杰瑞德侧过头,平静的双眸直直地注视着艾登,没有夹杂任何怒意或不满。发现艾登顿时无话可说,他便收回目光,以理性中立的角度继续说下去,语气中无法隐藏对戴维娜的心疼。 「相信我,藏在她心底的罪恶感绝对比你想像中还要更重。她很清楚,欺骗朋友是一件无法被原谅的事情,但我们的世界是那么的复杂险恶,她又怎么能把她牵涉进来?要是她因此发生什么意外,她将会一辈子都活在愧疚当中的。」 在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艾登终于挤开嘴唇,有些动容地吐出一句话:「你是真的很爱她。」 他的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试问这份爱如果没有一定的重量,又怎么能够如此了解和体会对方的感受? 「我心里很确定,她是我一生中唯一会爱上的对象,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替她解决所有烦恼,可惜偏偏这件事,我却无法帮上忙。」 说到这里,杰瑞德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转投到戴维娜的背影上,看着她在埃丝特面前尽情开怀大笑的模样,他双眸的光泽渐渐黯淡下来,些许忧色隐藏在眼神里。如果可以的话,他很希望自己能够替她挡下所有试图靠近她的哀伤,只为了能够留住她那抹既快乐又纯净的笑靨。 「嘿,两位男士有兴趣一起去跳舞吗?」 雀跃兴奋的声音驀然响起,唤回杰瑞德忧虑的思绪。顺着埃丝特指向前方的手指看去,只见一棵巨大的圣诞树矗立在广场的中央,上面掛满眼花繚乱的装饰品以及金色的小铃鐺,顶端的水晶五角星犹如鑽石般熠熠生辉,五光十色的彩灯环绕着树身,闪烁着璀璨绚烂的光芒,映照着旁边每一张佈满笑顏的脸孔。 广场的扩音器此刻正播放着旋律轻快的歌曲,不少人正围着圣诞树,跟随着音乐的节拍摇摆身体,跳着动作简单的欢乐舞蹈。 「难得出来玩,我赞成要去凑热闹。」艾登率先表示同意,同时迈着平稳的步伐来到埃丝特的身旁,主动朝她伸出手,如同绅士般摆出邀舞的姿势,「赏面跳支舞吗?」 埃丝特没有犹豫,将手放上他的掌心,脸庞绽放出犹如夏日般明艳的笑容:「当然。」 艾登尚未反应过来,她已经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发挥热情的本色,兴致盎然地拉着他往人群里鑽,并带领着他跳起有趣俏皮的舞步。 看见两人相处得那么投契,戴维娜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起,滑开愉快欢喜的弧度。本来一开始,她的确很反对让艾登接触埃丝特的,可后来细想一番,她似乎真的太自私了。埃丝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明明是那么开心,整个人变得容光焕发起来,她又怎么可以擅自夺走对方这份纯粹的快乐? 虽然她很清楚,要是他们最终发展成为情侣,埃丝特随时都会发现关于超自然世界的事情,而她也总得要坦诚隐瞒和欺骗的行为,但她不能就因为自己的恐惧和担心,而插手干涉埃丝特的私生活。这样做是不对的。 「赏面一起去跳支舞吗?贝拉米小姐。」 忽然间,一隻厚实的大掌伸到她的面前,让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错愕地抬起眼眸,她发现杰瑞德正用柔情蜜意的眼神凝望着她,唇畔牵起温和的弧度,耐心地等待着她的答覆。 她先是一愕,微微张开嘴唇,尔后脸上浮现出欣悦的微笑,把手轻轻放到他的掌心上,回应道:「那是我的荣幸,赛伯特先生。」 他五指合拢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一路来到人群中,然后转身面向她,引领着她伴随节奏明快的音乐起舞。他们时而拉着对方的手臂摆动腰肢,时而勾着对方的手臂,欢快地踢脚转圈,整个舞蹈动作既简单又活泼,令两人迅速融入到现场欢乐温馨的气氛中,灿烂的笑靨在他们的脸上尽情绽放。 ?????? 前往嘉年华会的人潮络绎不绝,令现场狂欢的气氛更加热烈。卡瑞莎和罗曼正站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观赏着一群身穿圣诞服装的街头艺人表演杂技。当他们顺利完成精彩的高难度拋球,在场的观眾随即欢呼鼓掌。 看见卡瑞莎融入到现场的气氛,将双手圈在嘴边发出喝采声,展现出兴奋的表情,站在她旁边的罗曼颇感兴趣地问道:「你本来就很喜欢参加嘉年华会吗?」 「是啊。我喜欢热闹的地方,只要能看到一张张欢乐的笑脸,我就会感到很开心,很享受这种被现场气氛渲染的感觉。」卡瑞莎面带微笑地袒露出自己的心声,并对他问道,「你呢?你以前也会参加这些嘉年华会吗?」 「嗯。萝丝也很喜欢去热闹的地方,要是她在的话,肯定会嚷着要吃薑饼的。」提起家人,罗曼的脸庞蒙上一层柔色,温和的声音充满着对往事的缅怀。「她最喜欢就是过圣诞节,从小到大都很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儘管妮可总是说她幼稚,她还是很坚持圣诞节当晚把圣诞袜掛在床头上,期待着隔天醒来会看到里面放着圣诞老人送给她的祝福。」 「结果里面的礼物全都是你父母放的?」卡瑞莎轻易便猜到这个合情合理的发展。 「对,我妈总是知道她喜欢什么,于是趁她睡着后,就会偷偷把礼物塞进袜子里,假装成真的有圣诞老人到她的房间派发礼物。」说到这里,罗曼的双眸渐渐变得黯淡无光,闪烁着浅浅的哀伤,「不过在我妈过世后,萝丝就再没有把圣诞袜掛在床头上了。我想她应该是猜到,那个所谓的圣诞老人其实就是妈。而她没有再这样做,是因为害怕隔天不会再看到有礼物出现,那种空虚和失落的感觉有多么可怕,我是非常清楚的,甚至从那个时候开始,她连圣诞老人四个字都没有再在我面前提过。」 「噢,我很遗憾你的父母已经……」根据他两位妹妹的年纪,卡瑞莎能够推断他现在还是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多岁,却没有想到,他的父母那么早已经离开人世,语气不禁带着深深的惋惜。 「不,我没有父亲。」罗曼的神情旋即阴沉下来,口气显得冰冷且决绝,没有掺杂分毫的感情,「在他做出那个愚蠢的决定后,我就发誓不会再把这个烂人当作是父亲,因为他根本不配。」 「我不是有意要刺探你的私隐,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让我知道你是怎么变成吸血鬼的吗?」卡瑞莎的语气显得谨慎而小心翼翼。她发誓绝对不是因为八卦而询问他,而是纯粹出自于关心。 罗曼没有选择避而不答,以一种遥远而寂寥的语气阐述着自己的往事:「那个混蛋是黑道的人,在我妈答应跟他结婚后,他就下定决心要退出所属的帮派。原本我们一家五口是过着安逸平稳的生活,可惜到我十七岁那年,他却鬼迷心窍,答应帮以前那群黑帮兄弟走私毒品,最后被警察发现,他选择畏罪潜逃,丢下我们没有再回来。我们连他一通电话,甚至一封该死的简讯都没有收到过。 我妈因为爸的离开得了抑鬱症,她根本没有能力独自抚养我们三个,于是我决定在高中最后一年輟学,出来打工赚钱。儘管我妈起初是很反对,但其实她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五年前,我在某间酒馆里打工的时候,认识了一位经营非法地下拳馆的客人,叫肖恩。他知道我很需要钱,于是介绍我到那里工作,跟我说是最快捷的赚钱途径。当时我没有考虑太多就答应下来,不过这件事,我并没有让我妈知道。由我背负起家庭财政的压力,她已经觉得很抱歉,要是让她知道我为了钱,选择到非法的地方工作,她一定会很担心。」 「所以你真的一直瞒着她?」卡瑞莎开口向他确认。 「嗯。」他点点头,苦涩地扯动嘴角,「不过肖恩确实没有骗我,在拳馆里赚的钱确实比我打几份工赚回来的还要更多,因为前来观赛的基本上都是有钱人。儘管我只是在里面替他们倒酒水,他们也会给我不少赏钱。」 「但你突然赚那么多钱,你妈没有起疑心吗?」她困惑地皱眉,提出心中的疑问。 「当然有,只是我欺骗她在外面找了一份高薪的正职工作,没有让她知道这些钱是透过不正当的途径赚回来。而这份工作确实让我轻松了不少,不需要再兼好几份工作,白天只是在酒馆里当侍应,而晚上就到拳馆帮忙。」罗曼用力地深吸了口气,然后继续把话说下去, 「本来这种生活是很稳定的,直到有一次肖恩载我离开拳馆回家时,与一辆失控的货车相撞,我当场失去了意识。结果隔天醒来,我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医院,而是身处在拳馆的房间里,窗帘被严密地拉上,没有半点光透进来。最诡异的是,我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口,就像那个意外只是一场梦。接着我下床来到窗前,打算拉开窗帘看看外面的情况,肖恩却及时进来,并且警告我别这样做。」 「老天,是他把你转化成吸血鬼的?」卡瑞莎从他这番话中猜出些许端倪,略感诧异地问道。 罗曼点点头表示承认:「但他不是那种热爱杀戮的吸血鬼,只是需要为了生存而进食人血。事实上,我本来已经在那场车祸中丧失性命,但他知道我肩负着照顾家人的责任,于是利用了转化的方式保住我的性命。老实说,到现在我都无法确定是否该感激他,变成这个身份,对血液產生的渴望让我感到很恐惧。虽然他帮我弄到一枚经巫师施法的戒指,让我能够在白天下行走,可在那段期间,我根本没有办法回家,害怕会因为这个身份伤害到我的家人。 我只能偷偷把钱放到家里的信箱,然后打给我妈,说我将会因为工作而离开小镇一段时间。我很努力跟肖恩学习如何以吸血鬼的身份生存,学习如何控制对人血的渴望,本来我以为只要学会以这个身份跟人类相处,就能够回家跟她们见面。没想到,我却在某天收到妮可的电话,说妈……因为服食过量安眠药而死去。」 卡瑞莎错愕地微微张开嘴,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看来是没想到他的母亲会选择自杀,神情骤转黯然悲伤。 「打从我决定輟学开始,我妈一直就很自责,认为抚养我们三兄妹是她的责任,可到头来却由我扛下这个负担,认为我会那么辛苦都是因为她太没用。在我说要因为工作离家一段时间,她这种负面的想法就更加剧烈,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认为只要她从世上消失,或许就能够减轻我的负担,这些都是我在她的遗书上看到的。」罗曼艰难地吞嚥着唾沫,在她面前释放出压抑在心头已久的沉重与哀痛, 「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原谅自己。我明明知道她的抑鬱症尚未痊癒,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我肩负的担子太重,她就不会產生自杀的念头。而妮可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憎恨我,认为是我的离开导致这场悲剧发生。于是在完成妈的丧礼后,她决定要离开,独自搬出去,本来她是要带着萝丝离开的,只是萝丝不愿意离开那间充满回忆的房子。」 「嘿,罗曼,我明白你会因此责怪自己,但你母亲的死并不是你的错。你也没有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只是没能来得及阻止它发生。要是你母亲知道你当时经歷的事情,我相信她一定不会怪你的。」卡瑞莎试图去安抚他,虽然不确定说这些话是否有效,毕竟她无法体会他承受着这份伤痛的心情,然而认为他不能把错都怪到自己的身上。 「她又怎么可能会不怪我?在她去世后,照顾萝丝和妮可就是我最大的责任,可我却让她们遇上这种破事。」她能看见罗曼的眼中藏有浓厚的愧疚和忧色,确实感觉到他是有多么在乎两位妹妹,多么不希望让她们受到半点伤害。「要是她们其中一个出事,不要说是我妈,就连我都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我会陪着你解决这场危机的。」他那副落魂的表情着实让她心疼,话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令他微感错愕,把目光投放到她的身上,「无论我们的关係是怎么样,你都绝对不是一个人的。我跟我的朋友都会竭尽所能阻止事情发生,所以你不用把责任都扛在自己的身上。」 她这份真挚的关怀让他深受感动,双眼毫无掩饰倾泻出爱慕,情不自禁地慢慢俯下身,主动凑近她的脸庞,试图要亲吻她的柔唇。 「噢,我不认为,我们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罗曼。」卡瑞莎反射性地往后退开,不假思索地拒绝。 罗曼连忙站直身体,面露尷尬的微笑,带着歉意地说道:「你说得对,我只是有点情不自禁,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失礼。」 「听着,罗曼,在你希望跟我发展之前,我必须要先向你坦白一件事情。」她从来不喜欢拖泥带水,决定採取直接而明确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会答应今晚跟你出来,并不是因为我对你有任何特殊的感觉。正确来说,我已经有喜欢的对象,只是我渴望能够试着放下对他的感情。」 「上次你因为感情的烦恼到酒吧喝酒,就是因为他?」得悉她已有喜欢的对象,他的表情难掩几分失落。 「嗯。」她没有否认,也没有刻意详细解释,「如果你会介意,我是在喜欢着其他人的情况下,试着跟你发展,我是可以理解的。只要你愿意的话,我们还是能够以朋友的方式相处。」 「你这番话,我可以理解为,其实你并没有在拒绝我?」然而,她的坦白并没有让他感到心灰意冷,反而因为存有一丝希望,令他的心意更加坚定,「我不会介意你喜欢着其他人的,只要我不是毫无机会,我是可以等到你完全放下对他的感情。毕竟吸血鬼有的就是时间。」 「我很好奇,你到底为什么会对我產生兴趣?我明明记得第一次跟你见面的时候,对你的态度是很恶劣的。」 坦白说,她到现在依然无法理解这一点,他们相识的时间只有很短,她不认为自己有做过什么举动吸引他,完全想不透他为什么会对她產生男女之间的感情。 「大概就是被你那种直率帅气的性格给深深吸引吧。在我遇过的女生当中,没有一个会像你这样,劈头就直接拒绝我。」罗曼微笑着耸肩,以轻松自然的语调回应她。 「喔?所以你拥有很丰富的情史?」卡瑞莎挑高一边的眉毛,刻意拉高音调问道。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单纯指一起喝酒聊天而已。」罗曼慌忙地否认。 展现在他脸上的慌张让卡瑞莎哑然失笑,试着以轻快的语调紓解他的紧张:「你不用那么急着否认,我当然相信你不会是那种随便的人。」 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表露出这份信任,令他感到颇为惊喜,正当准备要开口回应时,震动的声音却突如其来地响起。他把手机从裤袋中取出,看见萤幕上显示着某个熟悉的人名,立刻用指尖滑动接听键,将听筒放到耳边。 「罗曼,出事了。妮可不见了。」 罗曼尚未开口,手机彼端已经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令他的笑容凝结在嘴角,并慢慢消失,神情转为错愕:「什么?怎么会这样?」 「我都不知道是什么状况,牢门并没有被弄坏的痕跡,还是牢牢地锁着,感觉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 「是魔法。」卡瑞莎灵机一触,直截了当地道出心中的想法—— 她能够清楚听见电话彼端的一言一语,在整合情势后,脑袋快速地运转起来,最后得出这个最为合理的可能性。 第十四章 双重危机(二) 杰瑞德牵着戴维娜的手,慢悠悠地走在艾登和埃丝特的身后。此时此刻的他们犹如街道上一对对普通的情侣,享受着约会的甜蜜时光,把所有烦恼或不如意的事情统统都暂时拋到脑后。 顷刻间,杰瑞德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于是用空下来的手把它掏出,发现是卡瑞莎打来的电话,不假思索地滑动接听键。 「嘿,小莎?」 「杰瑞德,你跟戴维娜都在嘉年华会上吧?」她的声音听起来焦急万分,令他產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对,发生什么事吗?」他的语气骤变凝重,谨慎地问道。 「出事的不是我,而是罗曼的妹妹妮可。我怀疑弗罗拉利用魔法,把她从地牢中放出来。我猜不透当中的原因,但无论如何,我需要让戴维娜帮忙施展定位咒找出她的位置。」 听言,杰瑞德的目光随即转向戴维娜。她似乎也意识到出现异常的情况,毫不犹豫地朝他点点头。 「你们现在的位置在哪里?我跟她马上过来。」 听见杰瑞德在通话内容中提到要离开,埃丝特马上停步转身,等待他切断通讯后,关心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你要离开?」 「对,很抱歉。只是发生了一些很糟糕的事情,我要先赶去处理。」杰瑞德一脸正色地回答,随后将视线转向戴维娜,刻意询问她的意愿,「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当然。」戴维娜坚定地点头,接着以微带歉意的眼神看着埃丝特,说道,「对不起,埃丝特。我们晚点再电话联络。」 埃丝特还没来得及开口回应,戴维娜已经转身跟随杰瑞德离去,步伐显得有些匆忙,彷彿遇到的事情非常紧急。而就在下一秒,艾登听见讯息提示音从裤袋中传来,连忙掏出手机查看,诧异发现萤幕上出现一则由杰瑞德传送过来的简讯。 『戴维娜跟我要去处理关于祭品的事情,埃丝特就交给你,别让她遇上危险。』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望向埃丝特,发现她皱起眉头,略显担忧地注视着杰瑞德和戴维娜离去的方向。 「别担心,我相信他们能够顺利处理好事情的。」他主动开口紓解她的忧虑,继而换上轻松间适的语气提议道,「既然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你认为去酒吧消遣一下如何?」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非常棒的主意。」收起脸上的忧色,埃丝特对他展露出微笑,点头表示赞成。 ?????? 离开嘈杂热闹的艾玛广场,杰瑞德和戴维娜踏着急速的步伐,走在一条人烟稀少的街道上。经过某间已打烊熄灯的古董店,他们拐弯走进昏暗的小巷弄,发现卡瑞莎和罗曼已经站在里面等待着他们。 「噢,谢谢你愿意过来帮忙,戴维娜。」总算等到他们到来,卡瑞莎立刻迎上前,并对戴维娜投以感激的眼神。 「别这样说,只希望我真的能帮到你们。」在不久前,戴维娜已经从杰瑞德的口中听说发生的事情,既然她现在是一位拥有魔法的女巫,当然要竭尽所能帮助他们解决问题。 「这张是布克顿镇的地图,而这个是妮可的血液。」罗曼把一张摺叠起来的地图,以及一瓶深红色的液体递到戴维娜的面前,诚恳地拜託着她,「有劳你的帮忙了。」 从他手上接过两样物品,戴维娜的脸色有些犹豫,不甚确定地说道:「事实上,我没有试过施展定位咒,无法保证一定会成功。」 「儘管试试看吧,戴维娜。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妮可,她现在处于嗜血的状态,随时会有人类成为她攻击的目标。」卡瑞莎的面容凝肃,语声显得颇为急迫。 明白事情处于刻不容缓的状况,戴维娜也不再迟疑,立刻跪坐下来,把地图摊开放到地面,谨慎地将妮可的血液倒在地图上。接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幼细的银针,并在食指上轻轻刺一下,艷红的血珠马上从被刺破的皮肤中渗透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血珠滴落到地图上,继而闭上眼睛,把双手凌空高举在上方,从嘴里细碎地唸出咒语。 「orotenesacerdotiofungarismihidarepotentiamadinvenirelocumdominus.」 然而,地图上的两种血液没有因为咒语而產生变化,依然停留在原处。睁开双眼,发现体内的魔力并没有顺从意念释出,戴维娜不甘地紧咬着唇瓣,神情染上几分挫败。 可恶啊,为什么她的魔法总是在危急关头会不听使唤? 这几天以来,她都很努力在跟祖母学习要怎么使用魔法,以及控制魔力的稳定性,目的就是希望当有需要的时候,她能够利用身为女巫的力量替他们解决危机。但为什么她偏偏这么没用,连施展简单的定位咒都会失败? 「小戴,别让焦急的情绪影响你,将注意力集中在魔法上,试着让它自然而然地释放出来,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焦燥起来,杰瑞德连忙出声安抚,给予她需要的信心与力量。 戴维娜闻言微微一愕,将头抬起来,恰巧对上他那双充满信任的蓝色眼眸,浮躁的心情逐渐平稳下来,原本的徬徨失措瞬间一扫而空。 对。她绝不能感到慌乱,必须要保持冷静,让心境变得静如止水,不能让任何事或情绪影响到她。 只要相信自己,就一定能够做到。 重拾对施法的信心,她再次闭上眼睛,清空脑袋里纷乱的思绪,让自己的精神专注在魔法上,以纯净的意念驱动魔力在体内涌动,继而透过掌心将它释放出来。 「orotenesacerdotiofungarismihidarepotentiamadinvenirelocumdominus.」 再次清晰而有力地唸出咒语,魔法终于顺利发挥作用。她的血液与妮可的渐渐融合起来,自动在地图上形成一条路径。血液先经过希尔顿住宅区,然后沿着卡迪曼大街移动,再到肯威尔市集,最后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 艾林斯克公园。 ?????? 喧闹的酒吧几乎坐无虚席,前来光顾的客人源源不绝,生意非常兴旺。店内播放着旋律轻快的圣诞音乐,啤酒的芳香与客人的笑声充斥着整个空间,令现场沉浸在喜庆欢乐的过节气氛中。 艾登手持着球桿,俯身贴在球桌上,眼神沉稳而专注地锁定目标球,就像个熟练的老手般。在仔细地计算球和袋口的距离后,他轻轻地推出一桿,伴随着清脆的撞击声响起,白球击中红球,精准地落袋。 由于他已经把最后一颗花球打入袋中,这一局显然已分出胜负。 「难怪我刚才提议要比赛的时候,你会那么爽快就答应,你是本来就很会打撞球?」已经连续输掉两局的埃丝特单手叉腰,对他挑高眉毛,故意用略带质疑的眼光看着他。 「高中的时候,我偶尔会跟朋友到酒吧切磋球技,算是有点经验。」艾登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老实地回答,没有刻意隐瞒。 「好吧,我还是会愿赌服输的。」 埃丝特随即放下手上的球桿,当准备要拿起旁边的酒杯时,一隻温厚的大掌突然覆上她的手,令她的心脏猛然漏跳一拍。她抬头望去,发现艾登正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因为这个举动感到不自然。 「没有事先让你知道我经常打撞球,是应该要向你赔罪的。这局就由我来喝吧。」 说完,他直接拿起酒杯,仰头一口饮尽杯中盛满的琥珀色液体。如此体贴的举动让埃丝特备觉窝心,嘴角不自觉地悄悄微扬,心底漾起一阵欣喜的悸动涟漪。 她有意无意地瞥他一眼,接着像是鼓起勇气般,试探性地开口询问:「你会有兴趣去其他地方逛逛吗?」 「你还有地方想去?」他的语气藏有一丝好奇。 她坦然地点头,直接提议道:「你觉得去艾林斯克公园那边散步如何?」 「你为什么会想去那里?」他以为她会希望去一些充满节日气氛的地方,享受被热闹与欢腾包围的感觉,因此去公园这个提议着实让他感到意外。 「那我们一直都在人多拥挤的地方间逛,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吹吹风。」 事实上,埃丝特是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向他表白,她早就计划要这样做。纵使她并不确定艾登对她的感觉,但她清楚知道自己是喜欢着他,不希望错过与他发展的机会—— 最起码,也要亲口对他说出自己的心意。 「如果你想去的话,我没有意见的。」 艾登没有多考虑便欣然答应,脸上依然掛着如春风般和煦的弧度,笑容亲和而富有魅力,让她为之心动,更加坚定决心要在今晚主动出击。 ?????? 银色轿车犹如疾风般在黑夜的马路上呼啸而过,卡瑞莎一边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面,一边踩紧油门加速,向着目的地全速前进。车内的气氛沉寂,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交谈的声响,四人各自满怀心事地注视着窗外的街景,神情保持凝重。 当车子驶到某条寧静无人的小街,快要接近艾林斯克公园时,卡瑞莎却忽然放慢车速,在半路上停了下来。 「为什么要停车?卡瑞莎。」戴维娜见状,马上倾身靠近驾驶座,着急地对她问道。 「噢,我……我突然间忘记我们是要去哪里。」卡瑞莎双手握着方向盘,语气听起来有些迷惘。 「奇怪,我也是。」坐在她旁边的罗曼茫然地左右张望,面容佈满困惑的神色,「我记得我们刚刚是在嘉年华会上的,为什么现在却来了这里?」 「你们在说什么?我们现在是要去艾林斯克公园找妮可的。」戴维娜略感诧异地问道,顿时被他们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谁是妮可?」 听闻此言,她浑身一僵,惊愕地扭过头望向杰瑞德,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眸。只见他皱着双眉,面露困惑地看着她。戴维娜再回头看看卡瑞莎和罗曼的表情,同样是迷惑不解,彷彿对于妮可这个名字感到非常陌生。 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慌从戴维娜的心底油然而生,教她感到惊惶失措。眾神哪,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施展定位咒的时候,他们明明都亲眼看着血液移动的路径,为什么会突然忘记要去的地方,甚至对于妮可是谁毫无印象? 她无法确定这种异常的状况到底是意味着什么,各种可怕的念头霎时从脑海中闪现,让她有些惴惴不安。 直觉向她发出讯息,某件很糟糕的事情似乎已经发生,然而他们却没能来得及阻止。 第十四章 双重危机(三) 艾林斯克公园是一处绿意盎然的休憩地,远离人群聚集的喧嚣环境。广阔的绿色草坪上种植着或高或低的常青树和植物,沿着宽敞笔直的步道延伸,许多张木製的长椅并排在步道的左边,右边是一条涓涓的小河,潺潺流动的水声在寧静的夜晚下显得格外清晰。 戴维娜的双脚刚踏上地面,一阵凛冽的寒风忽地呼啸而过,使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而另外三人下车后,马上警醒戒备起来,说是感应到强烈的吸血鬼气息。于是他们沿着气味追寻,不久后便惊觉草坪上躺着一具尸体—— 绑着雷鬼辫的女子肤色变得异常紫黑,全身佈满宛如雕像破裂时的纹路。 四人见状,立刻提着急速的步伐来到尸体的旁边。当她的样貌清楚地映入罗曼的眼帘,他有些困惑地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呼喊出她的名字:「南茜?坎克?」 「老天在上,你说她就是南茜?」戴维娜震撼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她记得杰瑞德在稍早前有提过,南茜是妮可的前女友,但他明明说她并不在布克顿镇的,怎么会突然来了这里,而且还遭到杀害? 「对,我对她有点印象,就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她,可我却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认识她的。」罗曼点头承认,神情彷若坠入五里迷雾般茫然,理不出半点头绪。 「因为妮可,南茜是她的女朋友。」戴维娜喃喃地低语,像是在说给他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刚刚说过,那位叫妮可的女生是我的妹妹,但在我的记忆中,我的妹妹就只有一个,她叫萝丝。我没有办法理解这个状况。」在罗曼的脑海中,丝毫搜索不到半点与妮可相关的记忆,令他对此感到有些惶惑,试图要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呢?你们还是没有想起妮可是谁吗?」她没有即时回应他,将目光转移到杰瑞德和卡瑞莎身上,焦灼的语气微带紧张。 卡瑞莎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解地皱起秀丽的眉毛:「我们是有必要认识这个人吗?」 「到底怎么回事,戴维娜?你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是哪里出了问题一样。」笼罩在她脸上的焦虑让杰瑞德察觉到强烈的不对劲,语带关切地追问。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如果你们都忘记妮可的存在,表示南茜很有可能是被她杀死的,因为成功啟动作为祭品的诅咒,才会导致所有人对她的记忆全都被抹去。」坦白说,她也不能百分百肯定这个想法,却是目前最合理的可能性,只是有一点仍然让她百思不解,「可我始终想不通,为什么我还会记得她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妮可是祭祀仪式中的其中一位祭品?」杰瑞德神色一顿,慎重地向她确认。 「没错,作为吸血鬼的祭品。」 「假如事情真的按照你说的发展,确实能够解释我们为什么会忘记她的存在。」杰瑞德的眉头深锁起来,表情凝肃地说道。 「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们会忘记她?」罗曼听得一头雾水,无法理解他们的谈话内容。 「因为南茜是妮可深爱的人。根据诅咒形成的规则,当被用作奉献的祭品献出最珍重的性命,将会成为毫无意识的傀儡,只为进行祭祀仪式而存在,而跟她相识的人也会失去与她相关的记忆,甚至忘记她的存在。」戴维娜简明扼要地向他解释着,「这是属于黑魔法的力量。」 「那要怎么做,我才能够重新想起她?」听完她的解说,罗曼急不及待地追问,迫切想寻找解决的方法。 「我不确定是否有方法,能够逆转由黑魔法產生的诅咒。」戴维娜的脸庞懊恼地皱起,露出束手无策的表情。 「我提议将南茜的尸体带回去,看看洛尔能不能查到什么线索。」卡瑞莎显然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敛起神色,望向杰瑞德说道。 「我也可以叫我奶奶来帮忙的。」戴维娜连忙主动提议。阻止卢西安和弗罗拉的计划,本来就是祖母回来布克顿镇的原因之一,她相信祖母都会希望为此出一分力。更何况,她是个那么有经验的女巫,说不定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正当杰瑞德准备开口回答时,一阵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倏地传进他的耳中,将他的注意力转移过去,本能地提高警觉。 看见卡瑞莎和罗曼的神情同样充满警戒,戴维娜谨慎地询问:「怎么了吗?」 「我听到汽车声越来越近,有人正开着车来这里。」卡瑞莎的目光紧锁着汽车声传来的方向,脸色紧绷而严肃,「不能让他们发现这个情况。」 「我们可以利用精神控制让他们主动离开。」杰瑞德的语气轻描淡写,显然认为这是目前最合理的做法。 果不其然,一辆亮着车灯的汽车在数分鐘后,沿着杳无人烟的街道朝他们的方向驶过来,不久后便来到他们的汽车旁边停下。由于他们站的位置与那辆汽车的距离不远,戴维娜能清楚看见挡风玻璃后面是两张熟悉的脸孔,双眼驀然瞪大,感到惊愕不已。 哦,不。是埃丝特和艾登。 她发现坐在车里的埃丝特正笔直地注视着她,瞪得溜圆的眼眸中流转着好几种情绪,有惊讶、诧异和不解。只见她解开安全带后,急忙推门下车,满脸迷惑地望着戴维娜和杰瑞德。 「噢,你们不是说有急事的吗?为什么会在这里?」当她往前踏出几步,近距离瞄到躺在戴维娜脚边的躯体时,马上吓得倒抽一口气,抬手掩着嘴,有些畏怯地问道,「天哪!我没有看错吧?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是死去了吗?」 从另一侧下车的艾登看见草坪上的尸体,都惊讶得睁大眼眸,没有想过会让埃丝特看到这种情景。 事实上,刚刚在车上发现他们的时候,艾登已经產生要掉头离去的想法。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被埃丝特捕捉到戴维娜和杰瑞德的身影,令他无法实行离开的计划。而此时此刻,他只能选择沉默不语,不敢随便开口,害怕自己的发言会让她听出半点端倪。 面对埃丝特佈满恐慌的神情,戴维娜的嘴唇微微开闔,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这个状况,该用什么谎言去掩饰眼前这幕画面。 又或许说,她真的要继续对埃丝特撒谎吗? 就在戴维娜感到徬徨失措之时,她察觉到杰瑞德准备要跨出步伐走向埃丝特,似乎是猜到他企图要透过精神控制让她主动离开,于是连忙拉住他的手肘,急切地阻止他:「不,杰瑞德,别这样做。」 「为什么?我闻到她的血液里并没有马鞭草。」杰瑞德立刻回头看她,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解。看见她低着头没有回答,他隐约猜到她的想法,语气谨慎地向她确认,「你打算对她说出真相?」 「她迟早都会发现的,与其继续隐瞒她,倒不如早点让她面对这些真相。」她似乎是害怕让他发现隐藏在眼底那抹忧惧,并没有抬头望他,只是坚定地表达着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坦白说,她几乎每天都在担心,什么时候会被埃丝特发现她长久以来隐瞒的事情。她已经厌倦这种担惊受怕的心情,也不想再逃避这个问题。「我们可以暂且不说现在处理的事情,但最起码,她是需要知道那个世界的存在,包括杰森真正的死因,她是有权利知道一切的。」 杰瑞德明白这是她的选择,他没有权利强迫她去同意他的做法。只是他认为,埃丝特并不会轻易接受到他们的身份,要是她把事情说出去,就算没有人会相信那种荒谬的说词,也不代表不会引起人类的猜疑。 为了自己的同伴,他不能冒这个风险。 「我答应你不会擅自删改她的记忆,只是我需要利用精神控制对她做一件事情,我希望你会允许我这样做。」他利用坚定的眼神请求她的许可。 她信任他,这是无庸置疑的。她心里很清楚,他不会做任何令她感到难过的事情,于是默默松开手,让他迈开步伐朝埃丝特走近。 「无论待会你听到什么,你都不会向其他人提起半个字,包括你的家人,绝对会保守这个秘密。」杰瑞德的蓝眸紧锁着埃丝特的瞳孔,清晰而缓慢地说出操控性的话语。 彷彿是猜到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艾登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慌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慢着,你们确定要在今晚让她知道那些事情吗?」 「你心里不是也很清楚,我们是无法隐瞒她一辈子的吗?既然现在被她看到这个景象,也是时候要对她说实话。」 艾登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出言反驳。他能听出戴维娜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显然是在心里挣扎许久才下定这个决心。他也当然清楚她说的是事实,更不是没有考虑过要对埃丝特坦白,只是他实在很不愿意,破坏今天与她建立的美好回忆。 而此时,他注意到埃丝特投射过来的目光,圆瞪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惊诧,看来是对于他跟戴维娜联合起来隐瞒她感到难以置信,对他的信任瞬间溃堤崩解。 「埃丝特,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或许听起来很疯狂,但关于传说中的生物都是真实存在的。」片刻后,戴维娜的声音再度响起。她小心翼翼地踏出步伐,来到埃丝特的面前站定,将眼角瞥向杰瑞德的方向,在深吸口气后继续往下说,「他们三个都是吸血鬼,而地上那具尸体也是吸血鬼来的,所以她的身体才会浮现出那种不寻常的裂纹。因为吸血鬼是活死人,当他们被刺进心脏死去时是不会流血的。」 「哈,我是错过什么环节了吗?」然而她的话没有让埃丝特感到震惊或害怕,反而逗得她笑出声来,认为对方是在故意捉弄她,「你们确定不是在玩角色扮演?拜託,今天的嘉年华会是庆祝圣诞节,不是万圣节,你们是不是搞错主题了?难道不是要扮圣诞老人才对吗?」 「我明白很难让你接受这些荒谬、毫无根据的事情,但我刚刚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没有在开玩笑,埃丝特。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起,但我会参与到他们的事情当中,是因为我是属于女巫的身份,跟他们处理的事情有着不可分割的关係。」 说到这里,戴维娜停顿下来,闭上双眼,用力地深吸口气,努力平復着翻腾的心海,让情绪慢慢归于平静。 接着,她试着唤醒储存在体内的魔力,专注去驱动它,让它顺从自己的意念释出能量。当感受到魔力的涌动,她重新睁开眼,把右手掌摊开。只见微光点点的橘色魔光从她的掌心中逸出,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般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神哪,你是怎么办到的?」亲眼目睹这幕景象,埃丝特的神情惊骇到无以復加,当机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那是属于我的魔光。我只是希望用这个方法证明,我没有在欺骗你。」戴维娜慢慢收回浮现于掌心的魔光,紧紧地咬着嘴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尽力保持稳定的声线继续挤出字句,「而关于杰森真正的死因,我是需要向你坦白的,埃丝特。」 听到「杰森」两个字,她分明看到埃丝特的身体微微一震,显然是对于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惶恐不安。 「杰森的死并不是因为交通事故而导致,他是被吸血鬼咬断脖子的动脉而死的,所以当初在他的脖子上才会出现两个不明的刺孔。」 亲口说出残酷的真相,戴维娜的语气沮丧得近乎绝望,不敢想像这个事实会对她造成多大的衝击。埃丝特早已经对杰森的死释怀,她现在却重新撕开伤口上的痂,甚至在加深对她的伤害。戴维娜觉得这样的自己真的是可恶到极点。 「不,不……不可能的。」埃丝特使劲地摇着头,摆出一副完全不相信的表情,「你说他的脖子动脉被咬断,那医生又怎么可能没有诊断出来?他明明说杰森是因为头部受到严重的撞击,导致脑部神经受损而死的。」 「吸血鬼拥有精神控制的能力,他们能够轻易让人类相信他们的说词。当时替杰森抢救的医生就是受到这种力量的影响,才会这样说的。」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心虚,完全不敢对视埃丝特的眼睛。她明明是知道实情,却对埃丝特隻字不提,选择隐瞒杰森死的真相,又怎么能够理直气壮地面对她? 「既然你……你说杰森当初是被吸血鬼杀的,你现在却跟他们当朋友?」埃丝特的嘴唇颤抖得厉害,不可置信的语气中混杂着惊愕和惧意。 「不是你想像中的这样,事情跟杰瑞德他们无关的,杀杰森的是另有其人。」 「你怎么能够这样,戴维娜?我跟杰森一直以来都把你当成是好朋友,但你怎么能够这样做?」埃丝特的眼神变得死寂黯然,覆盖着沉痛与失望,语气中毫不掩饰责怪的意味,「你怎么能够……明明知道他真正的死因,却选择隐瞒,利用虚假的故事来掩饰这个真相?这明明就是他生前最讨厌的事情,但你偏偏却这样对待他。你是觉得我们都很可笑吗?对于事情顺利跟着你们的安排发展,你是有那么乐在其中吗?你看到我当时因为杰森的死哭得那么心碎,却对于背后那个可怕的真相一无所知,你是觉得我像个白痴一样吧?」 「我没有这样想,埃丝特。」她的误会让戴维娜感到慌乱失措,急切地对她澄清解释,「只是我当时真的没有办法向你说明一切,我要怎么能让你相信吸血鬼的存在?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把杰森的死当成是一场玩笑。更何况,要是让吸血鬼的事情曝光,杰瑞德他们会遇到危险的,我不能害他们受到牵连。」 「戴维娜,你是还没有搞清楚吗?他们是吸血鬼,是已经死掉的人,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意识到她在试图维护吸血鬼这种可怕的生物,埃丝特一时情绪上来,声音因为激动而高亢,毫不在乎会否惹来注目。 察觉卡瑞莎想开口反驳,杰瑞德马上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并对她摇摇头,示意不要插手令事情变得更糟糕。于是,她只能不满地撇撇嘴,把这股闷气硬生生吞回肚子里。 「他们是一种会杀人的兇残生物,被他们杀死的才是真正的人命。戴维娜,你怎么能够那么冷血,为了要保护他们而选择牺牲人类?我们是应该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的存在,这才是保护我们最好的方法。更何况你敢说,杰瑞德从来没有杀过人吗?」 对方此言一出,戴维娜顿时语塞,完全答不出话来。她下意识地转头望向杰瑞德,发现他正无言地低垂着头,默默承受着埃丝特的指责,单薄的身影看起来悲伤而忧鬱,令她心痛如绞。 虽然这样想似乎很不理智,但她相信他们曾经会杀人,只是因为刚变成吸血鬼,受到原始的野性和血性给影响,并不是真的享受那种残忍而野蛮的杀戮。没有人一出生就懂得如何成为善良的人,她认为吸血鬼也是如此。在刚刚成为这种生物,他们根本不晓得要如何适应这个身份,也不知道在面对人血的时候,该如何控制飢饿的慾望。 可儘管如此,他们还是很努力去学习怎样跟人类和平共存,不希望成为一种残杀性命的生物。 想到此处,戴维娜弱弱地开口,试图为杰瑞德辩解:「他其实也很内疚的,那根本不是他……」 「噢,上帝哪,你居然知道他曾经杀过人却还要选择维护他?」埃丝特没等她说完就截断她的话,震惊地睁大双眸,看着她的眼神是那么的陌生,甚至沾染上一丝厌恶。「你不是我认识的戴维娜。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会让我感到那么可怕?」 「埃丝特,求求你别这样说好吗?」她的反应就像是在跟戴维娜划清界线一般,令后者因为这份疏离感而感到心碎,双眼满溢痛苦的哀求。 「我认识的戴维娜是那么心地善良,才不会狠心将人类推进危险中。你并不是她,绝对不是!」 不等戴维娜开口回应,她便转身拔腿跑开,不愿再逗留于此地,面对这些丝毫无法接受的真相。 戴维娜欲迈步追上去,却被艾登捷足先登,急速地丢下四个字:「我去追她。」 看着两人的背影逐渐远离视线范围,戴维娜的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难言的酸楚在她的胸腔奔腾,心像被利刃切割成无数碎片,令她难受到快要无法呼吸。不久,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直接将她搂进怀中,给予她需要的依靠。她知道那是杰瑞德,于是不假思索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里,绝望地闭上眼睛,把袭上心头的哀伤全都释放出来。 看来,友情破裂始终都是她需要付出的代价。 第十四章 双重危机(四) 「嘿,埃丝特!」艾登不费吹灰之力便追上她,转身挡在她的面前,眼神中带着几分恳求,「能请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吗?」 「你是知道一切的,艾登!」埃丝特逼不得已停下脚步,抬起双目怒瞪着他,一脸气愤地质问道,「你是很清楚戴维娜说的那些事情的,对吧?」 自知理亏的他面对埃丝特的质问,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只能惭愧地垂下眼眸,以微弱的声音表达着歉意:「很对不起……」 可惜他的道歉并没有顺利让她的怒火消退,反而燃烧得更旺盛,令她的情绪稍显激动起来:「我不懂你们为什么都认为一句道歉就能够解决所有事情?你这种隐瞒的行为跟戴维娜做的又有什么分别?」 发现自己无言以对,艾登始终低垂着脑袋,没有勇气抬起眼睛与她对视。事实上她说得没错,他的行为确实跟戴维娜没有任何分别。他并不是对于所有事情都毫不知情,只是担心会让她发现自己的身份,所以选择刻意隐瞒,她会那么生气也是很合理的。 「我不懂,艾登,你为什么能够接受这些毫无道理的事情?你怎么能够明明知道他们的身份,还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埃丝特的脑袋此刻混乱得彷彿会随时爆炸一般,毫不理解他能够镇定接受这些事情的理由。直到某个骇人的想法从脑海中闪过,她的双眸陡然瞪大,表情霎时惊恐得如同看见怪物似的,「噢。不要告诉我,你也是……」 「不,我不是吸血鬼。而是……狼人。」老天啊,他从来没有试过这么恐惧让别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对人类来说,传说中的吸血鬼和狼人都有着兇残的性质,认为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邪恶生物。他很害怕埃丝特会因此而对他產生惧意,甚至企图要疏远他。 「你是狼……狼人?」 这个讯息震撼到让她难以喘息,无法承受真相带来的衝击。刚刚发现自己的好友是女巫,而对方的男朋友是吸血鬼,已经彻底颠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为什么现在还要偏偏让她知道,一直以来渴望发展的对象原来是个狼人?她到底要怎么接受,这些非人类的生物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神哪,明明她对他们是那么熟悉,为什么这一刻却陌生到彷彿从未认识过他们一样? 「在认识你之前,我已经是一位狼人。」艾登深吸口气,决定把积压在心底的话全都诉说出来,无力的声音中夹杂着深深的挫败感,「因为这个身份,我本来是不想跟你有太多交集的,会答应跟你交换电话号码纯粹是出自于礼貌,只是我没有想过你会主动联络我,希望互相加深彼此的认识。当发现你对我感兴趣,我并不想拒绝。我承认自己是有私心,不希望错过与你发展的机会,但我可以发誓,我并没有打算一直对你隐瞒我的身份,只是希望等到真的确定我们的关係,才找个适当的时机告诉你。」 儘管他知道,现在说这些话听起来只是像狡辩,但他并不希望让她產生误会,渴望能够证明自己是真心实意想结识她,绝对不是有什么企图或者计划要去伤害她。 「埃丝特,我真的感到很抱歉,但请你相信我,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要……」 艾登抬手试图要触碰她的肩膀,不料她却如同惊弓之鸟般往后缩,露出一副受惊的模样。 「别碰我。」简单的三个字犹如针毡般刺痛着艾登的心。此时此刻,他在她眼中只有看见浓烈的不安和恐惧,没有掺杂其他的情感,彷彿对她来说,他现在只是一个危险的陌生人,会对她构成生命威胁。意识到她的想法,他的脸庞浮现出受伤的神色,默默地把手收回身侧,听着她残忍地说出接下来的话,「请让我离开。」 这句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她不希望再跟他来往。 艾登别无选择,只能侧身让路给她,眼睁睁地看着她从他的身边走过。她离开的步伐是那么坚决,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宛如对他已不再抱有任何感情,强烈的失落感瞬间笼罩着他的心房。 他想挽留她,然而他没有资格这样做。他是狼人,正常人都会害怕面对他,更别说是心思单纯的埃丝特。而他也的确有错在先,选择隐瞒自己的身份,隐瞒关于超自然世界存在的事实,令她感到受伤和失望。她会生气,想跟他断绝关係都是无可厚非的。 除了默默接受,他根本不能做些什么。果然,变成这个身份要跟人类谈恋爱都是痴心妄想。 想到此处,那双黯淡的眼眸填满落寞,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顿时从胸腔蔓延开来,让他感到万般难受。 ?????? 半个小时后,戴维娜拖着无力的步伐踏下台阶,黯然失落地离开埃丝特家的门廊,心情像是被利器贯穿般感到疼痛。 她很希望能够对埃丝特解释所有事情,试着请求她的原谅,可惜对方却拒绝出来跟她见面。老实说,这个结果本来就在她的预料之内,只是内心依然怀抱着一丝希望,期盼着埃丝特会愿意出来听她解释。 虽然她们以前也有经歷过吵架,但埃丝特从来没有试过像现在那么生气,不肯跟她见面,也不肯跟她谈话。埃丝特一直以来都那么相信她,认为她是最值得信赖的朋友,结果她却亲手打破了这份诚信。 无力地沿着前方的路慢慢走,她缓缓抬起双眸,发现杰瑞德正斜倚着车门注视着她的身影,蓝眸里闪烁着说不出的心疼。 她很希望自己能够故作坚强,不需要让他担心。但在这一刻,她真的没有办法做得到。面对随时会失去与埃丝特的友情,她无法装作不难过,只能任由自己在他面前展露出脆弱的模样。 她一路来到杰瑞德的面前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一口气后,心灰意冷地说道:「她不愿意出来见我。」 「她只是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事情。」看到她的心情那么消沉洩气,他感到痛彻心扉,试着以柔软的语气安慰她。 「不,我知道她是真的对我感到很失望。」她一边摇着头,一边悵然若失地继续说着,「在埃丝特的眼中,坦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不喜欢被隐瞒的感觉,可我却偏偏对她撒谎,隐瞒那些她本来就应该要知道的事情,这对她来说是一种伤害。她会气我也是应该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又怎么敢奢求埃丝特不会对她生气? 「虽然我之前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一幕的出现,只是没有想到,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心会是那么痛。我很害怕,杰瑞德。要是她永远都不原谅我,我该怎么办?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不想就这样失去她……」 一涌而上的哽咽让她无法再说下去,只能紧咬嘴唇,强忍着想要落泪痛哭的衝动。 她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令他心痛得像被利刃划过,马上伸手把她拥入怀中,双手紧紧地揽住她,轻声地在她耳边说着安慰的言语:「嘿,不会的。你们已经相识那么久,她又怎么可能不清楚你是个怎样的人?我相信,她一定会明白你当初选择隐瞒她的原因,别再胡思乱想了。」 她没有开口回应,只是将头深深埋进他的怀抱里,再也无法抑制地哭起来,脆弱的双肩不停地颤动着。 他抬手轻抚着她的发丝,无声地安慰着她,给予她需要的力量。老实说,无法替她解决这个僵持的局面,他觉得很挫折。他明白埃丝特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衝击,要她轻易原谅他们根本不可能。但至少他希望能想个办法,试着让她平心静气地听戴维娜解释。 只要能够修补她们的关係,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 卢西安沿着昏暗的地下通道缓缓前行,很快便来到一个由石头打造而成的封密空间。只见一位留着俐落短发的女子平躺悬浮在半空中,被一缕缕诡异的黑雾给繚绕着。她安详地闭着双目,身体动也不动的,像是陷入深沉的昏睡状态。 弗罗拉站在她的身旁,安静地注视着她,深遽的目光幽深莫测,就连卢西安都难以揣摩她此刻的心思。 「你确定,她不会恢復原来的意识吗?」他踩着从容的步伐朝她走近,用低沉平稳的嗓音问道。 「她原来的意识已经被诅咒的印记给封印起来,就算她醒过来,都不会记得自己的名字,不会记得拥有过的回忆,更不会对任何事或人存有半点感情。」弗罗拉一边说着,一边迈步来到女子的头部前,伸出双手触碰她的太阳穴,语气淡然篤定。「现在她的脑海里,就只有完成使命这个想法。」 她将体内翻腾的魔力透过指尖释放出来,涌入到女子的脑袋中,令后者驀地睁开双眼。可怕的是,她的眼睛没有眼白,没有瞳孔,眼眶里只有混浊的纯黑色。 「告诉我,你是谁?」弗罗拉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她的双眸,轻啟嘴唇,以略带命令式的口吻问道。 「为了完成使命的祭品。」她的声音听起来犹如机器般冰冷扁平,不带一丝情绪。 「我很满意这个效果。」卢西安狡笑着点点头,视线继而转向弗罗拉,饶感趣味地问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南茜?沃克,让她主动来布克顿镇的?」 弗罗拉把双手收回来,让女子的眼睛重新闭上,语气平板得没有丝毫起伏:「前两天,我不是带着你的猫前往位于东北部的小镇吗?那里是她曾经与妮可?马克尔居住的地方,我去了她们的公寓,那里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于是施下咒语,让你的猫靠着她的气息,在地图上找出她身处的地方。然后再利用魔法,将我的意识体带到那个地方,对她施了一点点法术,让她梦见妮可?马克尔在布克顿镇死亡的假象。受到强烈的恐惧与自责,她自然会来这里确认事情的真实。」 「懂得掌控和利用别人的恐惧,不愧是奥斯汀家族的后裔。」卢西安的眼神饱含欣赏的意味,嘴角划拉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再过几天就是满月,你有方法让那群小鬼不再阻碍我们吗?」 「在处理狼人祭品之前,我会先施下以巫术虚构而成的空间魔法,将那群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困锁在里头。没有他们碍手碍脚,你就可以趁机把那位小女巫带走。失去了她,他们铁定会方寸大乱,到时候又怎么会有心情管狼人的事情?」弗罗拉的语气胸有成竹,双目闪烁着自信的光焰。她的神情向来都是那么骄傲自满,从来没有被半分忧色给沾染过,对于自己的魔法能力充满着绝对的信心。 「我相信,你的魔法不会让我感到失望。卡蜜儿正在回来布克顿镇的途中,只要我们抓到那位小女巫,就可以让卡蜜儿马上带她还有妮可?马克尔离开。」 话到此处,卢西安从喉间发出得意的笑声,阴沉的眼神变得如掠食猛禽般锋利而兇狠。 「有这位小女巫作为筹码,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敢跟我怎么较量。」 第二个预告片正式上线 相隔两年后,再次挑战製作偽预告片wwww 网址可在内容简介中找到——>预告片#2 目前有在计划做第三个的预告片,内容应该跟第三集有关(虽然第二集尚未完结xd),希望大家会喜欢>< 第十五章 谅解的勇气 早上八点,杰瑞德怀着沉重的心情,把车开到埃丝特的家门前停下来。昨晚戴维娜那副悲伤落寞的模样至今依然停格在他的脑海中,让他心痛到难以忍受。 虽然面对埃丝特会让他感到心虚,但他还是要找她当面讲清楚。而事实上,他是需要为这件事负上责任的。要不是他的出现扰乱了戴维娜原来的生活,她就不需要对埃丝特隐瞒超自然界的事情,导致她们的关係演变成这种困局。倘若她们无法和好如初,他将会深受愧疚的折磨。 而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误会从来不会自动消失。现在的埃丝特完全不肯接听戴维娜的电话,也没有理会她的简讯。要是她不肯停止对戴维娜的责怪和埋怨,她们的友情很快就会因为这件事而出现无法修復的裂痕。 他不想看到戴维娜难过,儘管他也无法确定埃丝特是否能够保持冷静,听他解释所有事情,可他必须要试试看,最起码也请求她给戴维娜一个当面道歉的机会。 踏上台阶来到门廊,他不假思索地抬手按下门铃。静候片刻,门缓缓被打开,出现在眼前是一位体型略显肥胖、留着络腮鬍的中年男人。他相信,对方正是埃丝特的父亲。 「你是……」他皱起眉头,面带疑惑地打量着杰瑞德。 「佩恩先生,你好。我是戴维娜的男朋友,杰瑞德。请问埃丝特在吗?我有事想找她聊一下。」杰瑞德把双手交叠放在背后,尽显彬彬有礼的姿态。 「噢,你好。」佩恩先生连忙点头打招呼,面容掩不住些许忧色,「那个孩子一早出去了。我猜她就是想避开戴维娜,于是乾脆早点出门。昨晚她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怒气冲冲的,还说什么要从此跟戴维娜绝交,你会知道她们是因为什么事吵得那么严重吗?」 「这件事说来有点复杂,请原谅我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向你说明。」杰瑞德朝他微微頷首表示歉意,并以礼貌温和的语气追问,「请问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我看她是拿着画具出去的,应该是开车到了树林的地方绘画。每当她心情不好,就会透过画画发洩情绪,那是她的习惯。」 无法准确掌握埃丝特现时的位置,杰瑞德显然感到有些懊恼。布克顿镇的树林那么大,要在短时间内找到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来,他只能去找那个人的帮忙。 ?????? 「你希望利用魔法将南茜?沃克的灵魂投射到现实世界?」洛尔站在窗前,把手机贴到耳边,眉头困惑地皱起。「我曾经有在书本上看过这个咒语,但从未曾试过使用它。你确定在诅咒被啟动的情况下,她还会记得妮可?马尔克的存在吗?」 「南茜是已经逝去的人,灵魂的记忆将会自动保存起来,是不能被修改的。报丧女妖在接走她的灵魂后,将会带到另一边的世界等候审判。我们需要进行的魔法,只是把她暂时从那个鬼魂世界中拉扯回来。她能够现身在现实世界的时间只有很短,但我相信已经很足够让我们问清楚所有事情。虽然根据戴维娜的说法,她很可能是被妮可?马尔克杀死,但我们也需要搞清楚在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包括为什么她会来到布克顿镇、是否真的跟妮可?马尔克碰过面,甚至是怎么被杀死的,说不定我们能够从她口中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手机彼端,莫伊拉的声音紧绷严肃,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愁绪。面对眼前这个棘手的情况,她能想出的对策并不多。一直以来,她都不赞成黑白巫师互相打交道,认为河水不犯井水,只要他们不做越界的事情,她没有必要过于深入了解他们的事情。偏偏没想到,现在却因为这点形成一个困局—— 面对黑魔法带来的影响,感到有些束手无策。 默默思索了一会儿,洛尔谨慎地啟口,拋出缠绕在心中的疑问:「对于戴维娜记得妮可?马尔克的存在,你猜到是什么原因吗?」 「她昨天有跟我通过电话,提到她进入灵界的事情。」提起戴维娜,莫伊拉的心情丝毫没有放松,反而变得更加凝重,「我怀疑,那是跟灵界守护者向她提到的力量有关。要是妮可真的杀了南茜成为祭品,她的意识将会被黑暗吞噬,变成一具被黑魔法控制的躯壳。倘若戴维娜那股力量是用来治癒心灵的伤痛,说不定让她记住妮可的存在,是为了寻回她原来的意识,抚平她因为杀死南茜而造成的哀痛与懊悔,将她从黑暗中拯救出来。」 「你认为,她这种力量能够终结整件事情?」洛尔若有所思地问道。 「我不能确定,但如果当时希赛儿真的说过,她能够透过尚未发现的力量阻止事情发生,我认为是有这样的可能性。」 就在莫伊拉的话音刚落,一道悠扬的门铃声冷不防地响起,将洛尔的注意力转移开来。 「我去看看是谁,待会碰面再详聊。」 切断通讯,他把手机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转身迈步走向玄关,轻轻转动门把,将门打开。 出现在眼前是杰瑞德的身影。 令他感到出奇的是,对方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对他冷着一张扑克脸,礼貌地把双手交叠在背后,神情显得谨慎有礼。始此反常的态度,理由就只有一个—— 这个吸血鬼有事需要请求他的协助。 「你是特地来我家扮演士兵吗?」洛尔挑起一边的眉毛,刻意讽刺他一番。 「我有事需要你的帮忙。」杰瑞德显然懒得跟他浪费唇舌,毫不转弯抹角地说出前来的目的。 「我有理由相信,你是为了私人事情而来,我不感兴趣。」洛尔真的认为他有需要重新学习请求他人帮忙的方式,连最基本的诚意都拿不出来。 「嘿。」眼看他就要把门关上,杰瑞德赶紧抬手按住门板,着急的语气中充斥着恳切的哀求,「就当作是我拜託你,这是关于戴维娜的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求你……帮帮忙。」 洛尔错愕地微张嘴唇,但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他没有想过,这个吸血鬼居然会为了戴维娜愿意放低姿态,低声下气地请求他。 洛尔也有经歷过谈情说爱的阶段,清楚知道当一个人愿意为了另一个人放下长久以来捍卫的尊严,表示他是真的很重视对方。 他对戴维娜付出的那份爱确实让洛尔动容,于是重新将门打开,口气放软了一些,清晰而明确地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杰瑞德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粉红色的梳子,然后递到他的面前,说道:「拜託你帮忙使用定位咒,找出这件物品主人的位置。」 ?????? 位于某间独立公寓的地下室内,传来一阵阵拳脚碰撞的声响。身穿轻便服装的艾登正与一位体型壮硕的男子进行单对单的对战。明天就是他跟文森特对决的日子,他是需要认真对待最后一场训练,以击倒对方为目标。 然而艾登整个早上的表现都大失水准,完全没有办法集中精神,攻击频频出现差错,让对手有机可乘之馀,也逮不到还击的机会。面对对手来势汹汹的攻势,他只能吃力地弯腰俯身躲避。 他无法停止想起埃丝特昨晚离他而去的情景,涌现在她眼中的恐惧与失望直到现在依然刺痛着他的心,痛到连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随着体力不断消耗,艾登移动的速度明显开始慢下来。最终,一记雷霆万钧的拳头猝不及防地击中他的喉咙,把他打得往后摔倒,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该死的,他到底在搞什么鬼?要是明天以这种糟糕的状态迎战,要打倒文森特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决胜负的日子就在明天,你怎么还能够那么心不在焉?艾登。」与他进行训练的男子不悦地皱起眉头,言语间微带责备。 「对不起,我会在下一场训练努力发挥最佳的水准。」艾登瞬即从地上爬起身,惭愧地低下头,语气充满歉意。 「我们休息一会再继续吧。」 发出一声喟叹,他稍微放软口气,抬手拍拍艾登的肩膀,然后转身走开。站在一旁「观战」的梅森和海伦似乎也察觉到艾登的不对劲,互相交换一个眼色后,马上迈开步伐朝他走去。 「你确定你没事吗?艾登。」海伦把手中装着水的塑胶瓶递给他,眼神和声音都透露着明显的关心。「今天的你很不在状态。」 艾登从来不会在其他人面前主动提起自己的感情事,因此梅森和海伦根本不清楚谁是埃丝特。而现在,他也不认为有需要告诉他们,反正他跟埃丝特之间并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想到这里,艾登的心底不禁泛起几分酸涩,胸口充塞着强烈的难受与失落。儘管如此,他始终强迫自己扯开微笑,试图让她放心。 「我没事,别担心。」接过她手中的塑胶瓶,他马上扭开瓶盖,仰头灌下一大口冰凉的液体。 儘管艾登表现出沉稳的姿态,却无法消除蕴藏在梅森心底的担忧,惴惴不安地说道:「我听说,文森特很认真看待明天的对战,每天都在频频锻练。我相信他一定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明天切记要万事小心。」 「我心里很清楚,明天会是一场硬仗。虽然我无法确定自己的胜算有多少,但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打败文森特的。我不想输。为了整个族群的公义,我希望证明给文森特看,权力和地位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艾登抬起眼睛看着他,神情坚毅且充满斗志,语气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决心。这番话是他最真实的心声,他要打赢文森特不是要证明自己比他厉害,只是不希望他继续用那种自私的方式,带领族群走下去。同伴并不是用来牺牲的工具,他绝对无法接受文森特如此冷淡看待同伴的性命,毫不给予需要的援助和关爱。 「靠,你真的是酷毙了。文森特那个垃圾根本连你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再次提到文森特,梅森的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鄙夷,彷彿舌头嚐到酸臭的呕吐物般。接着他朝艾登伸出拳头,焕发起光泽的眼神佈满着对他坚定的信心。「预祝你明天打一场漂亮的仗,兄弟。」 「我们一定会挺你到底的。」海伦也跟着伸出拳头,表示对艾登绝对的支持。 「谢谢你们。」艾登对他们报以感激的微笑,接着伸出拳头迎上去,与他们的拳头互相轻轻顶碰一下。 没错。明天与文森特的对战攸关重要,梅森和海伦是否能够继续留在族群里,全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必须要把全副精力投放进去,不能再被埃丝特的事情分散到自己的注意力。 ?????? 由于进行灵魂召唤术需要确保空间磁场不会受到干扰,让灵魂能够顺利感应到魔法的召唤而现身,因此除了莫伊拉和洛尔先到存放南茜尸体的地下室进行准备,其他人都留在客厅等待。 戴维娜独自站在阳台,背靠在栏桿上,低头看着手机萤幕,脸色略显沉重。 『埃丝特,我很抱歉这段日子隐瞒着你那些疯狂的事情。能不能请你回个电话给我,让我亲口向你解释所有事情?我明白你不可能会原谅我,只是我很担心你的状况,最起码也请你回我简讯,让我知道你是安好。』 发现半个小时前传送给埃丝特的简讯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覆,戴维娜不禁哀愁地低叹一声,神情转为挫败沮丧。 「还在苦恼着你朋友发现我们世界的事情吗?」一道温润悦耳的女声驀然响起。抬头望去,她发现卡瑞莎正踏着平稳的步伐朝她走来,眼神里流露出关切。 「嗯。她气到完全不肯听我解释。」她黯然地垂下眼眸,语气有些苦闷。 「我是很好奇,为什么昨晚你不让杰瑞德利用精神控制让她忘记一切?」卡瑞莎面露不解地看着她,「只要隐藏到底,你们的关係自然就不会受到影响。」 「我知道。我明白只要这样做就可以隐瞒过去,不会失去跟她的友情。但说实话,我又是否真的能够一直隐瞒到底?现在的我已经全心投入在解决那场可怕仪式的事情中,埃丝特是我的好朋友,再说她已经喜欢上艾登,我根本没有信心能够不让她察觉到任何破绽。与其每次面对她的时候,都会忧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发现一切,我倒寧愿早点向她坦白。就算她会因此而讨厌我,但起码在她的面前,我不需要再掩饰,也不需要再假装所有事情都很正常。」戴维娜抬起双眼看着她,嘴角滑开一抹难看的苦笑。「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很愚蠢?」 「我没有资格去判断你的决定。但与其说是愚蠢,我觉得用勇敢来形容会比较贴切。坦诚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知道坦诚后会为对方带来伤害,承受那份煎熬是需要花很大的勇气。」卡瑞莎抬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对她露出安慰的微笑。「给她一点时间吧。任何人都需要时间去适应难以接受的事情的。」 「谢谢你,卡瑞莎。」戴维娜满怀感激地回以一笑,随后彷彿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立刻收回思绪,轻皱眉头,语带疑惑地问道,「对了,你知道杰瑞德去哪里了吗?他早上打给我说有事情要处理,没有办法赶在中午前回来,可他却不肯告诉我到底要去哪里。」 「我也不清楚,他只是说有事要出去一趟。」卡瑞莎无奈地耸耸肩膀,表示没有任何头绪。发现戴维娜的脸庞蒙上些许担忧,她马上柔声开口,试图消除她的不安,「不要太担心,如果杰瑞德没有把握完成现在要处理的事情,他绝对会找我们帮忙的。既然他没有说出来,就代表很有信心能够办妥需要做的事情。」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讯息的提示音恰好响起。戴维娜马上低头看向手机萤幕,整张脸稍微正经起来。 「是时候要去地下室了。奶奶跟洛尔已经成功把南茜的灵魂召唤过来。」 第十五章 谅解的勇气(二) 冬天的树林寂寥而凄清,遍地都是枯枝落叶,秃树的枝椏宛如魔鬼的趾爪般四方八面地伸展,看起来毫无美感。唯有终年常青的樟树和松树依然昂首耸立,展开蓬勃而绿绒的大伞,为萧条的树林添上几分生机。埃丝特安静地坐在地上,背倚着粗糙的树干,手拿着炭笔在放于腿上的素描本上,一笔一线地描绘着眼前的景色,沉浸在寧静清幽的环境中。 「我认为有需要提醒你,独自待在树林里不是一件安全的事。」 埃丝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马上停下手中的动作,迅速从地上站起来,转身一瞧,竟发现朝着她迎面走来的是杰瑞德。 「是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的?」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把素描本紧紧抱在胸前,整个人瞬即高度戒备起来。 「我刚刚去了你的家,是你的父亲告诉我,你拿着画具出去,认为你是来到郊区的地方画画。」看见她面露畏缩的模样,杰瑞德顿时停住脚步,不再试图往前靠近她。只要她愿意站在原地听他说话,也没有必要让她受惊。 「你去了找我爸?你对他做了些什么?」听闻此言,埃丝特的胸口猛然一阵紧缩,表情尽显恐慌。 「埃丝特,我可以对你发誓并没有伤害他,就像我也绝对不会伤害你一样。」杰瑞德一脸认真地看着她,用诚挚的语气保证,衷心希望能藉此获得她的信任,「我只是催眠你的父亲把你平常用的梳子拿给我,然后我去找了一位巫师帮忙,让他用梳子施展定位咒,追踪你现在身处的位置。」 「所以呢?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我跟你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埃丝特的语气很冷淡,摆明不想再与他交谈。她连忙弯腰,急速把地面的东西全都塞进背包里,马上拔腿离开。殊不知,杰瑞德转眼间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噢,我的上帝。」 埃丝特被吓得惊喘出声,猝然掩嘴,胆颤心惊地看着他,全身宛如遭到冻结般僵立在原地,不敢动弹半分。 「如果我让你掌握我的弱点,你是不是就会愿意冷静下来听我说?」他扬起双手,表示自己无意吓她,急切的神情带着些许恳求。 「我……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双眼饱含着万分惊恐。 杰瑞德稍微瞄了天空一眼,表情看似有所顾忌。接着,他把视线重新投向埃丝特,试探性地开口:「我不能在白光的照射下做这件事情,能请你相信我,跟着我走到身后的树荫下吗?我发誓绝对不会动你一根汗毛。」 埃丝特没有出声回应,整个人彷彿被吓呆一样,依然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他只能放手赌一把。 杰瑞德小心翼翼地往后移动脚步,双手依然举在身前表示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待顺利来到几棵黑松树交织而成的阴影下,确保现在所站的位置不会接触到日光,他才慢慢停下步伐。 他面带恳求地注视着埃丝特,耐心等待她的行动。当看见她终于谨慎地向前挪动步伐,他总算暗暗地松一口气,庆幸她并不是选择趁机溜走。不过她显然没有对他放松戒心,双脚只是来到阴影的边缘便停下,确保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你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她强迫自己保持镇静,竭力稳住自己的语气。 杰瑞德没有迟疑,直接将左手上一枚镶嵌着青金石的戒指摘下来,举到她的眼前,面容始终保持正经的神色:「这是日光戒指,是一种经过巫师施咒的物品。我们能够在白天下行走,就是因为拥有这枚戒指的保护。失去它,我们将会被光烧伤,最后化为灰烬。」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杰瑞德缓缓将右手伸到白光下。当日光照射到他的皮肤上时,开始腐蚀溃烂起来,响起宛如被烈火灼烧般的滋滋声。大部分的皮肉已被烧得焦红,上面还冒出阵阵白烟,刺骨般的痛楚令他忍不住嚎叫出声,五官拧成一团,那张痛苦的面容一点都不像是假装出来的。 这个举动是真的会让他受伤!天啊,他是在赌命吗? 如此述目惊心的画面让埃丝特感到慌乱又惶恐,立刻出声阻止他:「够了!我相信你,请你不要再这样做。」 杰瑞德旋即把手缩回去,原本溃烂的伤口正以惊人速度復元,最后甚至连痕跡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亲眼目睹这个令人震惊的现象,埃丝特瞬间瞠目结舌,根本没有想过他会拥有这种特异的功能。 随着痛感消散,杰瑞德那双紧皱的眉毛终于舒展开来,视线慢慢移回埃丝特身上,语调平稳地开口:「这样你明白了吧?失去这枚戒指,我将会在白天下被烧成灰烬。」 埃丝特错愕地微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见他直接把手中的戒指递给她,动作坚定得没有丝毫犹豫。 「拿着。在你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前,由你来保管着它。」 埃丝特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然后颤巍巍地伸出手,将戒指拿走,紧握在冒汗的手心中,审视着他的眼神始终带着强烈的警戒。 「你们生活在这个小镇到底有什么目的?」她满脸狐疑地提出质问。 「我们是在一年前来到布克顿镇居住的。无论你相信与否,我们只是单纯为了要生存。吸血鬼不会经歷衰老,倘若我们长期生活在同一个小镇里,肯定会因为外貌的因素,引起人类的怀疑。」杰瑞德的表情比平时更认真严谨,看起来不像在撒谎。 「你们都会……进食人血,对吧?」当脑海里浮现出他们津津有味地吸食着血液的画面,一股噁心霎时从埃丝特的腹部深处慢慢往上爬,颤抖的声音难以掩饰藏于心底的惧意。 「人血是我们唯一的食物,那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我们主要都是以喝血袋维生,只会在有需要的时候才进食人类温热的鲜血,但我们并不会夺取他们的性命。」杰瑞德清楚捕捉到她眼中的质疑,分明是不相信他的说法——她很确信他们曾经杀过人。被压在心底的罪恶感,使他没有办法显得理直气壮。过往犯下的错是无法被抹灭,他只希望能让她试着理解,他们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原因。 「我跟我的朋友们确实曾经因为陷入嗜血的状态,试过疯狂地杀戮人类。而我也必须承认,早前在学校发生的命案是跟我有关的。」 「天杀的,你……你在说什么?」埃丝特惊骇地瞪大眼睛,顿时害怕得全身发抖,难以相信他竟然会在学校动手杀人。她脸上显露出更深的惧意,犹如站在眼前的他是一头兇残的野兽。 「我无法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整件事情,只能说人血是我最致命的弱点,都是因为我一直以来不敢正视这个问题,才会铸成这种错误。」杰瑞德惭愧地垂下头,语声中蕴含着深切的自责与懺悔,「我知道在你的眼中,我现在就像是一头嗜血的怪物或恶魔,你会对我感到恐惧或觉得噁心是能够理解的。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现在的我绝对不会再做出这种失控的行为,主要是因为戴维娜的关係,是她对我的爱拯救了那个活在黑暗中的我。我们只要学会如何控制对人血的渴望,是能够靠着意志从慾望中抽离出来的。她为了帮我克服这个问题,真的付出了很多。」 埃丝特无法确定是否能够相信他的说词,陷入矛盾与纠结的状态。吸血鬼本来就是冷血无情的生物,她又怎么能判断眼前的杰瑞德是以真实的姿态面对她?虽说如此,但她心底是很清楚,戴维娜不可能会丧失理智到跟一个杀人恶魔交往。儘管再怎么生气,她还是愿意选择相信戴维娜。 想到此处,埃丝特深吸口气,以质疑的目光打量着他,张开颤抖的嘴唇,努力挤出话来:「那两个月前,在镇上发生的袭击案件呢?也是跟你有关的吗?」 「那些案件确实是吸血鬼的所为,可绝对不是我们做的。在背后策划这些恐怖的事情,是一位生存了数百年以上的吸血鬼,整件事情很复杂,牵涉到不同的超自然生物,我不确定让你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我可以很确定告诉你,现在这个小镇并不安全,埃丝特。而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只是为了要保护人类的安全。」杰瑞德直视着她清澈的眼眸,口气和缓且真诚,没有掺杂半句谎言。 埃丝特本以为得到答案后,积聚在心底的惧意会稍微减轻一些,结果到头来只是令焦虑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尤其当他提到小镇现在并不安全,她的心情更是紧绷到极点。虽然她很不想被牵涉进这些复杂的事情当中,然而她需要知道人类世界将会面临怎样的危机。 这里是她生存的地方,她不能对那些事情一无所知。 确定心中的想法,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一脸坚定地看着他,问道:「我需要知道所有事情,包括你们现在做的一切,你能全都告诉我吗?」 本来杰瑞德并没有打算在今天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埃丝特的,认为她还是少知道为妙。但既然她执意要问清楚细节,他也不认为需要刻意隐瞒。重重地叹出一口长气,他便把整件事的始末从头到尾跟她说一遍。只是当提到杰森被杀害一事,他没有特地说明自己是认识那位兇手,害怕会因此被埃丝特质问。 没错,他是觉得尤妮丝很罪无可恕,认为她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身上是一件很可恶的事。但毕竟他们曾经相识一场,他没有办法狠下心来杀她,更不希望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这么说来,万一那些坏人真的顺利进行你刚刚提到的仪式,整个人类世界就会被摧毁吗??」得知事情的始末,埃丝特的表情难掩惶恐,微颤的语气中夹杂着浓厚的忧惧。 「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阻止他们的计划成功。不管需要付出多少,我们都不会让他们奸计得逞的。」虽然他无法确定这番话是否能够让她安心,却是他最真实的心声。只要能够令敌方的计划彻底失败,他愿意做任何事情。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属于人类的,无论是哪种生物,都没有权利夺走他们生存的地方。 「我没有想过,原来戴维娜当初梦见吸血鬼被杀的画面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且还是跟这个计划有关,难怪她当初会跟你们扯上关係。」埃丝特若有所思地皱起眉,沉重的眼神蕴藏着担忧的微光。 「起初我只是想透过她的梦境,找出整件事情的发生经过,也没有想到背后会牵涉到一连串的阴谋,尤其戴维娜属于女巫这点更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杰瑞德无奈地喟然叹息,声音洩漏出几分挫败与懊恼,彷彿根本就不希望让戴维娜被牵涉进来。 「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份的?」埃丝特下意识地追问,言语间倾洩出无法隐藏的关心。 「上次月圆的晚上,我们去了森林里处理狼人祭品的事情。她在那个时候遇到巫族的祖先,是对方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杰瑞德简明扼要地回答她的提问,其后再补充说明,「在她年幼的时候,她的母亲不希望让她继续接触那个危险的世界,于是让她的祖母利用魔法删改她的记忆,并且将她的魔法保存起来。」 接下来,埃丝特没有再发言,只是咬着嘴唇陷入思索,复杂的表情看起来纠结万分。 「听着,埃丝特,你是绝对有生气的权利。但我希望,你能试着去理解戴维娜当初会这样做的原因。而事实上,她对于这种隐瞒的行为,一直都感到很内疚和自责。本来昨晚,我们是可以利用精神控制让你忘记看到的事情并且主动离开的,但她不愿意这样做,不希望把你当成傻子一样,随意操控你的记忆。能不能就请你试着给她一个道歉的机会?」 他没有採取强硬的方式,而是放软声音,殷切地恳求着她,蓝眸闪动着诚挚的光泽。埃丝特完全没有办法想像,站在眼前的他会是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吸血鬼。毕竟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只是一个渴望着让伴侣得到快乐的普通人。 经过一番理性的深思,埃丝特摊开手掌摆在他的面前,把那枚日光戒指递还给他,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你跟她说,晚上八点我会在曼哈斯餐厅等她。」 听言,杰瑞德的嘴角马上滑开欣喜的弧度,满怀感激地向她道谢:「谢谢你,埃丝特。」 第十五章 谅解的勇气(三) 「你们的意思是,现在的我是以鬼魂的状态站在这里?」 地下室昏暗的光线照亮着地板上一个由灰色粉末组成的三角形,三个闪耀着火光的骷髏手蜡烛各自摆放在每个角的旁边,作为维系现实与幽冥世界的连结点。南茜的身影正显现在三角形内,站在她尸体的后方。看着地上那具佈满裂纹的躯体,她的表情颇为难以置信,语声中带着一丝苦涩。 「没想到,我最后居然是死在妮可的手中。」 「杀你的人不完全是她,而是某种邪恶的力量控制住她的思想,才会导致她產生要杀你的念头。」莫伊拉主动开口说明,神情和语气都极其严肃。「我们恐怕没有足够的时间能跟你详细解释,会召唤你的灵魂过来,是因为我们需要了解整件事情的始末,包括你为什么会突然过来布克顿镇。」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来布克顿镇的前一个晚上,我作了一个梦。我梦见妮可在人群中急速穿梭,像是在躲避着什么,神情看起来徬徨无助。在她顺利离开人群的时候,我捕捉到一个色彩繽纷的横额,上面写着『感谢出席布克顿镇圣诞嘉年华会』的字样。接着她一直往前跑、往前跑,当来到某个公园后却发现已经无路可逃,最终被人残忍地掏出心脏而死去。我从来没有试过梦见这种可怕的画面,而且非常真实,直觉告诉我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后来我发现嘉年华会就是在隔天举行,所以才会决定来这里一趟。」 虽然说那只是个梦,但南茜却对当中的细节依然记得清清楚楚,因梦而產生的恐惧就像章鱼的触手般纠缠着她,让她无法坐视不理。而当想到妮可现在的遭遇,她黯然的语气更染上无尽的自责和懊悔,「当初我一意孤行离开是为了要保护她,万万没有想到,我的离开反而会让她碰到这种破事。」 「那昨晚真的有发生在梦里出现的状况吗?」戴维娜顺势追问后续发展,绿瞳中闪烁着些许疑惑。 「不,发生的情况跟梦境里的完全不一样。妮可并没有被人追杀,更没有遇到危险。当我抵达艾林斯克公园,只是看到她在进食一位男人的血液。我能听到那个男人的脉搏变得非常薄弱,要是不阻止妮可的话,她很快就会把他杀死。然而奇怪的是,当我试图要接近他们的时候,一道蓝色屏障却突然出现,阻止我前进。」 听到这里,戴维娜稍微转开视线,与卡瑞莎和雷克斯的目光相接。三人默默交换了一个心神领会的眼神,显然相当清楚她口中说的蓝色屏障到底是谁搞的鬼。 「而最怪异的是,等到妮可彻底把那个男人的血液给吸光,那具尸体竟然化为一团黑气,融入到她的身体里,使她的眼睛从红色变成没有眼白,填满整个眼眶的纯黑色。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相当诡异,陌生到让我觉得可怕。」提起出现在妮可身上诡譎的变化,她依然心有馀悸,对于昨晚发生的情况丝毫摸不着头绪, 「直觉告诉我,她不是我认识的妮可,于是我本能地转身逃跑。可她似乎把目标转移到我的身上,直接挡在我的面前。我还没有机会开口说话,她已经从身上取出一根木桩来攻击我。我竭力闪避、抵挡,但她身上彷彿有种异乎寻常的力量,让我难以抗衡,最终胸口被插中她手中的木桩而死去。」 「你说的那根木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捕捉到关键字眼,洛尔的眉头紧锁起来,迅速追问。 「整根木桩都是黑色的,上面佈满一些奇怪的符咒,不像是由普通的树製成。」 「当中或许混合了黑魔法。」莫伊拉凝肃起神色,道出直觉的猜测,「弗罗拉把她从地牢中放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控制住她的思想,要她利用这根木桩来杀死你。」 「我不太能理解你们说的控制是怎么回事,但如果现在的妮可并不是原来的她,求求你们一定要想办法帮她脱离这个困境,她不该遭遇这种事情的。」南茜恳切地请求着他们相助,神情有着难掩的焦灼。 「就算她是因为受到魔法的控制而杀掉你,也始终是她夺走你的性命,你都不会对她產生恨意吗?」雷克斯的眉间皱着困惑,无法理解她的想法。请求别人去救一位杀害自己的兇手,听起来不是很奇怪吗?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当初因为加入了某个吸血鬼的帮派,令双手沾满无辜的鲜血,更因此与不少地方的吸血鬼结下仇恨。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离开妮可,不希望让她遭到牵连,跟着我一起逃命。老实说,与其死在别人的手中,我倒寧愿是她亲手结束我的性命。可是妮可跟我不一样,她从来只希望能找到一个爱她的人,让她的生活能够变得幸福快乐,只可惜我已经没有机会遵守对她的承诺……」 南茜的话尚未说完,三根蜡烛的火焰同时被一阵莫名的怪风吹灭,令她的身影化为一綹灰色的轻烟,渐渐在空气中消散,没有残留下半点痕跡。唯独躺在地上那具尸体依然确实存在。 看来,她的灵魂与人类世界的连结时间已经迎来终结。 「可怜的南茜,她根本还是喜欢着妮可的,偏偏却被对方……」卡瑞莎无法继续说下去,眼神流露出一抹伤感,对于南茜和妮可从此天人永隔感到唏嘘和惋惜,「我没有办法想像,要是妮可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亲手杀死了她,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你们不觉得她刚刚提到妮可被杀的梦境很不寻常吗?既然没有发生过梦里出现的情况,她又为什么会梦见那些画面?」戴维娜皱起眉头,拋出盘旋在脑海里的疑问。 「我怀疑是弗罗拉施展了幻梦术,所以她才那么有把握南茜会在公园里出现。」发现除了洛尔,所有人的神情都陷入迷惑茫然,于是莫伊拉用平稳的语速简单地解释,「幻梦术能够让对方梦见由自己虚构出来的假象,目的是为了要製造事情的真实感,让对方信以为真。只是施展这个魔法需要清楚掌握对方的位置,她能够找到南茜当时身处的地方,确实让我很意想不到。」 「我始终没有办法接受,忘记一个我明明要记得的人。」罗曼的心头有着难以言喻的懊丧。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对妮可產生半点印象,无力的挫败感如同一条厚重的毯子般笼罩着他,使他整张脸因为焦虑而皱起,「难道就没有魔法能让我重新想起妮可吗?」 「一旦诅咒的印记被激活,黑暗力量就会把她的意识给吞噬,变成只为完成祭祀而存在的傀儡。要寻回对她的记忆,除非能够找到方法潜入这股黑暗的力量中,唤回她被压在深处的意识。」话到此处,莫伊拉的眸底划过晦暗不明的光芒,紧皱的眉头未曾松开过半分,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只是在我认识的巫师当中,从来没有人试过这样做。而且这个过程存在着很大的风险,万一潜入者的意识不够坚定,很容易会被那股黑暗的力量一併给吞噬掉。」 「我的力量是能够帮到她的,对吧?」戴维娜的声音顿时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只见她用怀抱希望的眼神看着祖母,着急地追问,「既然只有我记得她的存在,当中或许蕴藏着某种意义。希赛儿不是也说过,只要我察觉到那股尚未被发现的力量,就能够利用它来终结这件事情吗?」 「我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出现在你身上那股善念的力量。而在我拥有的魔法书里也未曾记载过这股力量的存在,要怎么利用它来挽救这场危机,我暂时还没有头绪。」这个回答虽然令人感到洩气,却是无可奈何的事实。她确实相信戴维娜的力量会是解决事情的关键之一,然而她不瞭解这股从未接触过的力量,并没有办法告诉戴维娜可以怎么做。「再说,为了确保祭品能够顺利完成任务,黑暗力量会彻底封锁他们的位置,导致所有的追踪魔法失效。以目前的状况来说,我们并没有办法找到妮可的下落。」 「可恶啊,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却什么都做不到吗?」卡瑞莎愤慨的语气中掺杂着难掩的急切,面对当下束手无策的情况感到焦躁万分。她真的很不甘愿向邪恶的势力低头,让他们掌控整个局面。明明知道是错误的事情,难道就只能任由它发生吗? 「倘若能够从他们手上夺回结界石,我想是有可能解决目前这个状况。」莫伊拉这番话不像是随便脱口而出,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令室内每双眼睛都不约而同地转向她,紧张地屏息,等待着她进一步的解释,「既然三种祭品的存在从头到尾只是为了要復活奥伯伦,相信他们的意识就是被结界石中的黑暗力量给封印住。只要能够解开弗罗拉对结界石的掌控,那么对祭品带来的影响也会自动消失。」 吉尔伯特先生交抱着双臂,低头陷入深沉的思索,其后按照她的话进行推测:「你的意思是,只要让妮可的意识恢復过来,就可以透过魔法追踪到她身处的位置?」 她点头承认:「也只有这个方法,才能够解开被挑选成为祭品的诅咒。」 「奶奶,既然现在已经证实,我会感应到与结界石相关的画面,是因为当初莱特尔先生把我的血液融入到他的血液当中,而弗罗拉正正是利用他的血液来施展隐藏咒封锁结界石的位置。毫无疑问,我的血液绝对会是找出结界石的关键。是不是只要我进入梦境取得弗罗拉的血液,就能够破解她的隐藏咒,追踪到结界石被收藏起来的位置?」戴维娜以慎重的目光注视着莫伊拉,钢铁般的口吻就像是已经下定某种决心一般。 「是这样没错,但我还没有办法确定你的魔法……」 「我知道我或许尚未完全纯熟运用体内的魔法,但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他们手上已经拥有属于吸血鬼的祭品。再过数天就是满月,他们肯定会再次对梅森动手的。我们不能够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一定要先发制人,阻止那些坏事情发生。」未等她把话说完,戴维娜便急切地出声截断,清澈的绿瞳闪烁着坚定而执着的光芒,「我们不能看着更多无辜的人被牺牲。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愿意去尝试。」 「很抱歉,但我需要搞清楚一些问题。」随着疑问于心底浮现,吉尔伯特夫人不得不出声打断两人的谈话,面露困惑地问,「结界石不是不能被摧毁吗?就算我们把它夺回来,又怎么解除弗罗拉对这颗邪恶鑽石的控制,并且确保不会再次落回他们的手中?」 「打从知道黑魔法不能被消灭后,我们一直都在寻找应对的方案,始终弗罗拉是奥斯汀家族的后裔,即便我们取回结界石,她还是能够凭着魔法感应出它的位置。所幸的是,我们最后总算在某位古老巫师的手记中发现一个解决的方法。」洛尔毫无隐瞒地说出手中握有的资讯。稍作停顿,他继续出言解释,「弗罗拉能够操控结界石的力量,是因为她能够确实感应到那件物品的存在,只要我们让这股感应的连结失效,她自然就无法再继续掌控这股力量。」 「那份手记记载着一道由那位巫师创造出来的咒语,只要能够集合到足够的魔力打开虚无空间之门,我们就可以把结界石封锁到建立在那里的魔法银塔当中。」等他的话音落下,莫伊拉随即简洁地补充说明。 「这个魔法有根据吗?那位巫师是试过成功?」吉尔伯特夫人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没有恶意的质疑。她的个性向来比较谨慎细密,尤其他们现在要处理的事情是会影响到整个世界,自然希望能确保对方谈到的计划是可行的。 莫伊拉朝她肯定地点头,很有耐心地详细解释:「根据巫师界流传下来的歷史,黑暗势力在远古时代已经存在,只是当时的力量还是很薄弱,几乎没有巫师会產生要接触它的念头。没有办法影响巫师的心智,令自身的力量被广泛使用,黑暗势力自然很不甘心,于是透过人类產生的邪气製造出一把夺灵剑,诱惑巫师去使用它,结果就酿成一场巫师残杀自己族人的悲剧,导致那股黑暗力量在暗地里逐渐增强。 撰写手记的那位巫师为了阻止夺灵剑继续为巫师界带来祸害,于是靠着这道咒语,藉助祖先的力量创造出虚无空间之门,将这把邪恶的魔剑封锁在由魔法建造而成的银塔里。由于那里拥有祖先设立的防护圈,无论是黑暗物品本身,还是使用黑暗力量的巫师都无法擅自进出这个地方。 按照这件记载下来的往事,只要我们结合数个巫团拥有的魔法力量,把结石界困锁到连黑魔法都没有办法触及的空间,弗罗拉就不可能再次得到它,利用它的力量为所欲为。」 「那刚才戴维娜提到,要进入梦境取得弗罗拉的血液又是什么意思?」卡瑞莎不解地开口询问。 「结界石始终是属于奥斯汀家族的物品,儘管戴维娜的血液能够感应到结界石的位置,但魔法是需要最原始的东西来进行追踪。我们没有办法直接取得弗罗拉的血液,唯一的方法就是让戴维娜进入莱特尔让她看到的梦境,趁着弗罗拉施展隐藏咒的时候获取她的血液。」 话落,莫伊拉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戴维娜,发现后者正目不转睛地回望着她,透过勇敢倔强的眼神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意志。直望着她那双毫不动摇的眼眸,莫伊拉不禁联想起克里斯。他们父女的性格实在是太像,只要认为是需要做的事情,就会奋不顾身地投入其中,不允许自己因为担心和害怕而犹豫退缩。 魔法是需要尝试才会成功,如果她连尝试的机会都不给戴维娜,又怎么能让她掌握自己的实力? 帮助戴维娜成为像她父亲一样出色的巫师是她的责任,她不能够只用祖母要保护孙女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必须要试着去相信戴维娜的能力,就像她当初选择相信克里斯一样,相信她能够靠着自己的魔法完成需要做的事情。 「需要用到的魔法材料都在我的家里,要是你希望进行这个魔法,你需要跟着我过去一趟。」看见戴维娜明白地点头,她的目光随即转向洛尔,一脸认真地说道,「洛尔,我需要你跟着一起过来,或许我会需要你的帮忙。」 「没问题。」洛尔点点头,正色地回答道。 「嘿,你确定要做的事情不会有危险吗?」卡瑞莎踏着轻步来到戴维娜的近侧,一抹浓厚的忧色自眼底涌现。虽然她是很佩服戴维娜的勇气,但还是会担心她的安全。 「有奶奶和洛尔在,不会有事的。」戴维娜微微扬起唇角,露出让她宽心的微笑,并继续说道,「杰瑞德昨天跟我说过,需要相信自己的能力。这段日子以来,我都很努力在练习着控制魔法的稳定性。既然昨晚的我能够成功施展定位咒,我相信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引导这股魔力。或许今天就是该验收成果的时候。」 她的身份始终是一位女巫,施展魔法本来就是她需要做的事情。儘管她现在的实力并没有像其他巫师一般优秀,但正因如此,她更希望能藉着这些实战的经验,令自己的魔法更上一层楼。 她相信在天上看着她的父亲,都会希望她这样做的。 第十五章 谅解的勇气(四) 推开门走出宅邸,卡瑞莎带领罗曼沿着庭院的石板小径离开。两人一路上都保持静默,谁也没有主动开口打破这份沉寂。事实上,卡瑞莎从来就不喜欢太安静的气氛,那种压抑的感觉会让她浑身很不舒服。 无奈的是,虽然她向来对于自己安慰人的能力充满信心,然而这一刻走在罗曼的身旁,她居然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别担心』这三个字此刻听起来就像个讽刺的笑话,根本对他毫无帮助。这件事严重到牵涉他的家人,他又怎么可能会不担心?换作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她也会感到焦虑徬徨。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回去吧。」 就在他们快走到停靠在前方一辆灰色福斯车时,罗曼转身面向她,努力让自己的语调轻快一些,但在她耳中听起来,却显得有些刻意。 「没有办法来得及阻止事情发生,我很抱歉,罗曼。」卡瑞莎的语声蕴含着深深的歉意,表情懊恼而自责。 「这又不关你的事,你不需要道歉。」罗曼苦涩地摇摇头,表情黯然神伤。沉重地深吸一口气,他再度啟唇出声,语气如同心情一般复杂,「事实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知道妮可是我的妹妹,可我却完全丧失对她的记忆。对我来说她是那么熟悉,却又像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但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是我的家人,我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就忘记她?只要想到,她正身处在某个不知明的地方,被那个他妈的混蛋打算当成祭品般奉献给一个恶魔,我就……」 讲到这里,他的喉咙彷彿被某种坚硬的东西卡住似的,再也说不下去,笼罩在脸庞上的忧愁越发浓厚,就像浓稠的墨水般无法散去。 想到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几乎没有一件是顺心如意的,卡瑞莎不禁一阵心疼,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揽住他的脖子,希望能透过这个举动给予他支撑的力量:「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把妮可救回来,绝对不会让敌人得逞的。为了妮可和萝丝,你一定要撑住,罗曼。我相信当她们回来,会需要你陪在身边的。」 她的举动令罗曼怔愣得片刻无法反应,后来意识到这个拥抱仅仅属于友谊的性质,于是他的双手只是安分地垂在两侧,没有回拥她,言语间颇带几分感激:「谢谢你总是在我的身边安慰着我。」 「有需要的话,随时打给我吧。」半晌,她缓缓松开拥抱着他的双手,语气里带着无尽的关切。 「我会的。很高兴能听到你这样说。」 他轻轻扯动嘴角,对她露出一抹勉强的微笑,然后转身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发动引擎后扬长而去。 看着车子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在视线的范围,浮现在卡瑞莎眼中那抹担心丝毫没有减退。她无法想像忘记亲人的感觉是有多么可怕,尤其你明明知道对方是你的家人,却完全丧失与对方的记忆,甚至很清楚对方随时有可能会遇到危险。 她相信,罗曼现在的心情肯定是一团糟。 「你的拥抱对他来说,真是最有效的心灵良药。」 正当她为罗曼的处境感到忧心忡忡之际,一道语含深意的嗓音倏然从她的身后响起。即使她没有回头,光听声音已经知道对方是谁—— 雷克斯。 「你又想说些什么?」卡瑞莎转过身来面对他,察觉他的脸色略显鬱闷,看起来不太高兴。她没有特别理会他这份情绪,认为他只是单纯不喜欢罗曼,就像他当年从头到尾都不喜欢布莱恩(1)一样。但布莱恩是个混蛋,而罗曼并不是。她皱起双眉表达自己的不悦,「那是一个安慰的拥抱。发生那些糟糕的事情已经让他很难受,我只是想给他一点点慰藉。换作是其他人我也会这样做好吗?」 「你确定并不是因为对他有意思吗?你昨晚明明就很开心地说要跟他去嘉年华会的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能听出雷克斯的语气似乎隐藏着一丝醋意,听起来有些酸溜溜的。他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突然要那么在意她跟罗曼的关係?为什么要在乎她跟谁来往? 「你非得要在处理正经事的时候,扯上感情的话题吗?」卡瑞莎双手叉腰,表情尽显无奈。 「你就不能告诉我,你对他抱有什么想法吗?」 意想不到的是,雷克斯竟然没有用嘻皮笑脸的方式面对她,表情罕见的认真,让她顿时怔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望着他,深褐色的眼瞳流转着难以言喻的惊喜。 她无法确定他会问出这番话的理由。他是在担心,她会喜欢上罗曼吗? 「那是我的感情事,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你为什么要那么在乎我喜欢他与否?」卡瑞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眼神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期盼和希冀。 她承认自己是故意这样问的。她渴望知道他真正的想法,不希望再对这种感觉不明不白。坦白说,她很享受他的关心和紧张,可同时也让她感到无所适从,完全搞不清楚这份在意是否隐藏着更深层的意味。她需要一个确实的答案,哪怕只是说出一个可能性的字眼,都足以令放弃他的想法彻底瓦解。 「那我好歹也算是你半个哥哥,关心你的感情状况也是很正常的吧。」 结果雷克斯依旧维持一贯的作风,漫不经心的语气听起来又理所当然,没有掺杂任何特殊的感情。卡瑞莎原本的期望瞬间被失望所取代,那双焕发着光彩的眼眸渐渐黯淡下来,转为心灰意冷。 「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感情事吧,你不是有很多小女生需要去关心吗?」她极力掩饰眼底的失落,如同平常一样刻意挖苦他,其后摆出故作瀟洒的姿态,继续说道,「我的感情事,我自己会看着办,你就不需要操心了。」 说完,她便径自迈开脚步,直接从他的身边走过,沿着庭院的石径走回宅邸,并没有回头察看他的表情。 果然,她是不应该抱有任何期待的。既然他对她从来就没有意思,又怎么可能会无端端对她萌生爱意?她会喜欢上谁,他根本就不在乎。为什么她就是要那么执着,非要听到他的回答才肯死心呢? 她明明就该知道,每次的期盼到头来都只会变成一场可笑的笑话。 (1):布莱恩是卡瑞莎在19世纪时认识的一位富家子弟,起初迷恋着卡瑞莎,将她视为追求的对象,直到后来发现发现她的身份,对她的态度便转为憎恶,甚至企图要杀她。 ?????? 杰瑞德专注地驾驶着吉普车,开上一条清幽寧静的郊区小路。当他的双眼捕捉到曾经到访过的米黄色房屋,立刻减速,把车停靠在路旁。下车后,他提着急速的步调踏上房屋的门廊,抬手按下门铃。 他清楚听见室内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向内开啟,出现在眼前的是戴维娜那张佈满焦急的脸孔。 他尚未开口出声,她已经展开双臂揽住他的脖子,激动的语气中混合着多种情绪,有惊讶、喜悦、心疼以及无限的感激:「你去了找埃丝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件事不应该由你去面对的。」 她早在一个小时收到杰瑞德的电话,当听到他说出埃丝特愿意跟她见面的消息后,整个人感到错愕不已。她实在没有想过他会独自去找埃丝特,只求为她争取一个当面道歉的机会。 「我只是觉得,你们的关係现在变得这么尷尬,会需要一个中间人去化解这场误会。我希望等埃丝特确定愿意跟你见面,才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不想让你失望一场。」杰瑞德伸手回拥着她,柔软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魔力,「没有事先跟你商量这件事,你会生气吗?」 她不假思索地摇头否认,双手将他揽得更紧:「你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要帮我,我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 他清楚明白她内心的苦痛和失落,知道她很害怕无法挽回与埃丝特的友情,于是寧愿牺牲掉参与讨论正经事的时间,都要去找埃丝特让她理解所有事情。 眾神哪,他居然把这件事看得比其他事还要重要,单单是这份心意和付出,已经让她感动到快热泪盈眶。 「虽然我不想打扰你们,但你们需要清楚,现在并不是谈情说爱的时间。」 一道温润的嗓音冷不防地响起,令沉醉在拥抱中的两人霎时回过神来。当看见莫伊拉踩着平稳的脚步朝他们走来,杰瑞德连忙松开怀抱着戴维娜的双手,恭谨地站直身子,看着对方的目光显得真诚而恳切:「如果我的到访会对你造成困扰,我感到很抱歉。但倘若你不介意的话,请问我能陪着她完成那个魔法吗?我保证不会为你们带来麻烦的。」 戴维娜刚刚在通话中向他提到,她将会进行以意识进入梦境的魔法,藉此拿取弗罗拉的血液,追踪结界石的位置。他记得莫伊拉提过,戴维娜需要稳定操控自己的魔力,才能够减低进行这个魔法的风险。虽然目前看来,她的魔力算是渐趋稳定,能够顺从她的意念发挥力量,但他还是不能放心,担心她会在过程中遇到无法预计的状况。 唯一能够让他安心的方法,就是陪伴在她的身边,亲眼看着她顺利完成需要做的事情。 「噢,要是我不答允,相信肯定会让我这个宝贝孙女不高兴的。」莫伊拉不禁莞尔一笑,朝他往室内撇撇头,「进来吧。」 杰瑞德跟随着戴维娜的步伐走进室内,沿着通道来到宽敞的客厅,发现洛尔正蹲着身子,点燃着地板上六根排列成圆圈的白蜡烛,一把闪烁着银光的短匕首和塞着软木塞的小试管瓶分别摆放在铜色碗的左右两侧。铜碗里载着一种褐色的液体,上方有一个由银铁丝和多根羽毛编织而成的捕梦网。如此看来,魔法仪式需要用到的材料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 「听着,我明白你会担心戴维娜的安全。但无论待会察觉到她出现任何情况,你都不能做出任何举动,企图中止魔法的进行,否则她随时有可能会遇到危险。」莫伊拉侧身面向杰瑞德,语重心长地提醒着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慎重地点头,回答道。 「洛尔,戴维娜绝对不能长时间停留在梦境里,否则那些画面会把她的意识给吞噬,导致她永久被困在那个空间里。在魔法进行的期间,地上的蜡烛将会一根接一根熄灭,我担心她没有办法在限时内凭着自己的意识离开。倘若等到剩下最后一根蜡烛,她还是没有醒过来,我需要连结你的力量,合力将她从梦中拉扯回来。」莫伊拉神情正色地向洛尔交代着应对紧急情况的方案,务求确保戴维娜进入梦境的场景后能够安全离开。 「我知道该怎么做。」洛尔从地上站起身,语气无比认真。 「戴维娜,你需要明白,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能去改变的。无论待会进入梦中,你產生任何感受,都不能擅自破坏已经发生的事情。只是取弗罗拉一滴血液,就必需要让你的意识从梦境中离开。」莫伊拉刻意放慢语速,让每一个字听起来格外清晰,「听懂吗?」 「嗯。」戴维娜坚定地点头,表示清楚明白。 「现在按照我刚才跟你说的步骤开始吧。」 戴维娜听从她的指示,迈步走进被蜡烛包围的范围内,小心地跪坐在地板上。她首先拿起放在旁边的银匕首,利用尖端在食指上轻轻一刺,一颗色泽殷红的血珠瞬间从皮肤的表面渗透而出。只见她谨慎地把血珠滴在捕梦网上,然后用双手握起空瓶子,举到铜碗的上方,轻轻闭上眼睛,缓慢而清晰地吟诵出咒语。 「veniaminsomniumquiligatsanguinemeo.」 伴随着鏗鏘有力的咒语声落下,铜碗里的液体开始沸腾,冒出黏稠的泡沫。戴维娜感觉到一缕诡异的凉风轻轻拂过她的脸庞,浑身变得轻飘如羽。当耳朵没有再捕捉到任何声响,四周的环境陷入寂静无声中,她小心翼翼地重新睁开双眼,发觉自己已经置身在一个密封的幽暗空间里。 「戴维娜,救我……」如此熟悉的话语驀然在空气中回盪,气若游丝的声线隐含着确信的意味,「救我……只有你才能救我,只有你才能打破这一切……」 戴维娜马上循着声音转头察看。果然,昔日梦见的画面仿如电影般再度上演。卢西安以旋风般的速度来到莱特尔的身后,往后掀起嘴唇,利用锋利如鉤的獠牙刺进他的脖子,令他因痛楚而哀嚎出声。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真实,宛如她正在亲身经歷着这场令人作呕的邪恶屠杀。亲眼看着卢西安残忍地将莱特尔的头颅硬生生扯下来,她简直心寒到极点。尤其现在已经了解到莱特尔在过往经歷的事情,也相当清楚他是杰瑞德重视的亲人,目睹这个画面更是让她觉得痛心。 浓烈的愤恨与哀痛排山倒海地袭来,快要把她给淹没。卢西安根本没有权利去夺取他人的性命,无论是莱特尔还是现在被牵涉其中的梅森、妮可、南茜,甚至他在事情初端杀害的人类,他们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个很重要的存在,凭什么就因为他的慾望而要把他们给牺牲掉? 归根究底,这个混帐才是万恶的根源,为什么被牺牲的反而都是无辜的人?天杀的。如果她能够在梦境中彻底摧毁他的话,那该有多好? 正当满腔的怨恨塞满着戴维娜整个思绪时,她双眼捕捉到弗罗拉从黑暗的角落走过来,整个人顿时上紧发条,变得严阵以待,把所有情绪通通压回心底。她现在并没有多馀的心思去愤怒和伤感,必须要争取时间完成来这里的目的。 眼看弗罗拉从卢西安的手中接过结界石,准备要施展物品隐藏咒,她迅速提起步伐朝对方走去。 就在弗罗拉利用匕首的尖端划过掌心时,她赶紧取出试管瓶,拔开软木塞,然后蹲下身,专注地凝视着弗罗拉的伤口,从嘴里喃喃地唸出咒语:「sanguisvenimecum.」 只见一颗鲜红的血珠从弗罗拉的伤口中抽离出来,像是受到牵引般自动飘向试管,沿着窄小的瓶口往下滴落。 看见此状,戴维娜总算稍微松一口气。庆幸目前的过程尚算顺利,没有出现异常的状况。但她没有因此松懈精神,谨慎地塞回软木塞后,把试管瓶放回上衣口袋里,慢慢从地上站起身。 没想到就在这个瞬间,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忽然间从结界石的内部鑽出,团团包围着戴维娜,无形的力量如同绳索般牢牢束缚着她,令她的四肢僵硬得无法动弹。面对这个始料未及的情况,她登时惊慌得不知所措,不安与恐惧自心底油然而生。 而让她更为震惊的是,现场的画面彷彿被静止一般,没有產生任何变化。站在弗罗拉身后的卢西安变成雕像般纹风不动,而前者依然维持蹲着的姿势,另一隻手保持着握拳的动作,举到鑽石的上方,一滴垂直滴落的血液凝固在空气中,整个画面看起来极为诡譎。 「来投进我的怀抱里吧,女孩。只要你投诚于我,就能够利用我的力量为所欲为,不需要去压抑任何念头,得到你内心最渴望的东西。」一道雌雄莫辨的嗓音猝然从空间内响起,阴沉怪异的声调仿如从地狱传来般令人毛骨悚然,「难道你不希望让你的父亲和杰森?霍尔特回到这个世界上吗?只要拥有我的力量,你就能够让他们恢復原来的生命,继续享受属于他们的幸福生活。还有杰瑞德·赛伯特,对于拥有有限寿命的你是註定无法与他长相廝守的,但你是可以利用我的力量去改变自己的寿命,令永恆的幸福垂手可得。这些都是白魔法没有办法给予你的东西。听我说女孩,你不应该属于它们的,过来我的身边……」 儘管理智提醒着她,不应该听这道声音的胡说八道,但不得不否认它的诱惑条件确实相当吸引,犹如裹上蜜糖的毒苹果般,引诱着她伸手採摘。察觉到她的心思在蠢蠢欲动,那股诡秘的力量进一步利用意念控制的方式来影响她,令她的眼神变得恍惚呆滞,如同催眠式的洗脑似的,告诉着她需要去信任,并且接受和使用这股力量。 「给我伸出你的手,去拥有我的力量。」 此刻的她彷彿已经丧失思考的能力,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像个由扯线操纵的傀儡木偶一样,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慢慢抬起手。 第十五章 谅解的勇气(五) 正当戴维娜的指尖快要触碰到其中一缕黑气时,一股神祕的魔法气流悄然袭来,硬生生将这些蕴藏黑暗力量的雾气给斩断,阻止它企图把她的心智拉进邪恶的深渊。 「戴维娜,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噢,是祖母的声音。戴维娜陡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地转头察看,注意到身后的不远处亮起了一团耀眼的白光。而祖母的嗓音就是从里头传来,语气满是紧急与焦灼,「你不能继续逗留在那里,快向着有光的方向奔跑,马上让你的意识回来。」 趁着黑色雾气尚未再次包围着她,她赶紧转身,迈开双腿仓皇地奔逃,朝着那团光直衝过去。可恶的是,那股黑气似乎感应到她要试图离开,竟然匯聚起来在后头追逐着她。 眼看与那团白光只剩下十步远的距离,她连忙咬紧牙关,奋力加快奔跑的速度,完全不敢慢下来,更不敢回头,深恐会察觉到那股黑气快要追上来。 在她身后的黑气突然诡异地发出一声如野兽般的怒吼,不甘示弱地加快追赶的速度,甚至化为一隻人手似的爪子,伸长并张开五爪,企图要抓向戴维娜。幸好千钧一发之际,她顺利踏进温暖的白光中,令黑气被彻底隔绝开来,无法再对她构成任何影响。 被白光笼罩着的戴维娜感到异常安心,原本的惊慌瞬间被寧静舒服的情绪所取代。光芒散发着祥和温暖的气息,令她感觉全身变得像浮在云端似的轻飘飘,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任由白光的力量引领她前进,信任着它会带领她回到属于她的地方。 当戴维娜的精神意识与身躯重新合而为一,她恍然惊醒过来,收回向前伸出的双手,向后撑住地面,发出惊魂未定的喘息声。她的胸口和肩膀剧烈地上下起伏着,额角佈满细密的汗珠,被沾湿的发丝像胶水一样黏贴在脸上,令她觉得很不舒服。 「嘿,你觉得怎么样?」察觉到戴维娜终于离开梦境,彻底清醒过来,杰瑞德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眨眼间闪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右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那双溢满担忧的蓝眸专注地打量着她,「有没有哪里感到不舒服?」 要知道刚刚那一幕,简直让他担心得要命—— 当剩下最后一根蜡烛仍燃亮着时,戴维娜的眉头忽然皱得相当厉害,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眼睛驀地睁开,展露出一双失去眼白的纯黑瞳仁,宛如堕进万丈深潭般幽暗而空洞,看起来诡异骇人。莫伊拉和洛尔惊觉情况不妙,随即牵着对方的手连结彼此的力量,面向着戴维娜举起手掌,透过从掌心释出的魔力,试图牵引她的意识回归身躯。 而杰瑞德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看着,无法为她做些什么。他实在讨厌极了这种感觉!以前他总觉得自己身为吸血鬼几乎无所不能,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她。可自从知道她是女巫的身份后,他却渐渐发觉,有时候自己的能力根本就不足以帮助她脱离困境,令他因此感到特别挫败。 「我没事。」戴维娜的表情看起来依然有些恍若失神,木然地摇头回答。她用力地吞嚥一下口水,稳定心神后继续开口,「只是刚刚意识回到身体的时候,我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确保她平安没有受伤,他总算能卸下紧绷的情绪,安心地吁出一口气,连忙伸手搀扶她站起来。 「噢,我的宝贝孙女。」待戴维娜站稳后,莫伊拉马上一个箭步衝上前,展开双臂把她拥入怀中,着急的声音紧张万分,「真是感谢眾神的保佑!幸好你有听到我的声音,要是我跟洛尔製造的光源消失,你都还没有回来的话,我完全不敢想像那个后果。」 「抱歉害你们担心了。」看见连站在一旁的洛尔都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她便知道肯定是刚刚结界石释出力量影响她时,处于真实世界的身体出现了异常的状况。 「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那么久都没有让你的意识回来?」松开怀抱后,她抬手轻抚着戴维娜柔顺的秀发,眼神里尽是对她的疼惜。 「是结界石。」想起当那团黑色雾气围绕着她时,在耳边响起那道慑人心魄的声音以及那股不知名的操控力量,她的背脊不由一阵发凉,到现在仍馀悸犹存。「它把我困在梦境的空间里,不让我的意识离开,企图游说我去接受它的力量。」 洛尔闻言,眉头紧锁起来,谨慎地望向莫伊拉:「难道那是——」 「蕴藏在结界石的黑暗力量。」莫伊拉麵露凝重地点头,正经八百地解释着,「当结界石感应到白巫师的存在,就会自动释放出力量,诱惑白巫师弃明投暗,就像克里斯当初在日记中写的一样。」 「那里不是属于戴维娜的梦境吗?刚刚进入梦境的她只是一个精神意识体,结界石也会感应到她的存在?」杰瑞德的视线随即转向莫伊拉,那双墨黑的眉毛紧紧地皱起,神情隐藏些许忧色。 「我本来也以为,结界石的力量只会对真实型态构成影响,不会感应到精神意识的存在,对白巫师伸出魔爪的。但现在看来,我始终低估了这股狡猾的邪恶魔力。」莫伊拉因为自己的判断失误而感到懊悔不已,注视着戴维娜的双眸泛起深切的自责,「很抱歉让你受惊了,亲爱的。」 「没事的。既然是我自己决定要进行这个魔法,本来就需要承受当中的风险。」戴维娜对她摇摇头表示没关係,对敌人的愤慨促使她变得勇敢,并没有因为刚刚陷入的险境而显得害怕或退缩。「更何况最重要的是,我已经拿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戴维娜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取出装着一颗鲜红血珠的试管瓶,眼中的坚决自始至终未曾动摇过半分。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展开下一步的行动吧。」 ?????? 一张详细列明每个地点的布克顿镇地图摆放在杏色的实木桌上,附有魔法能量的黑色铁粉均匀地散佈在上方,数根长短不一的白蜡烛以特定的规则排列在地图的左右两侧,每根都燃亮着橘红色的火光。一个呈倒圆锥形的金属摆锤被麻绳紧紧绑着,悬吊在天花板的某根横樑上。它的上端是镶嵌着宝石的深蓝色,下端的黄铜色螺纹尖端正在地图的上方摇摆不定—— 戴维娜已经藉着意念的力量,把她跟弗罗拉的血液融入到这个魔法摆锤中,并且让它摄取她在梦里看见的结界石画面。只要当摆锤感应到结界石的位置时,它的尖端便会牵引着铁粉在地图上移动,最后在某个地点上停下来。 「duefidelioremtuumadamantem,ostendenobislocum.」 戴维娜正闭着双眼,把双手向前伸出,手掌对着摆锤,以稳定而清晰的声线重复地吟诵出咒语。杰瑞德、莫伊拉和洛尔则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追踪魔法完成。 随着咒语生效,摆锤转动的速度明显开始加快,一幕清晰的画面毫无预兆地闯入戴维娜的脑海,令她的眉头不由得一蹙——两团幽蓝色的火焰在两根矮石柱顶端的火盆上摇摆舞动着,照亮着两柱之间的石製圆桌。只见一颗硕大闪亮的鑽石被摆放在上面,并由两个小型的精緻金属架承托着。 当画面消失后,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发现原本散佈在地图上不同位置的铁粉,已经在东边树林的某个位置上聚集起来,形成一个圆点。 「刚刚在魔法进行的期间,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结界石被放置在某个我从未见过的空间里。这样代表,我们进行的追踪魔法成功了吗?」回想起数十秒前在脑海中闪现的画面,戴维娜直觉认为那个陌生空间就是敌方用来存放结界石的地方,于是小心翼翼地向祖母确认。 「如果你能够產生这种感应,我想应该不会有错。」莫伊拉神色郑重地点头。「这些铁粉已经把地图上显示的位置清楚记录下来。只要利用它来施展下一个魔法,我们就能够直接进入你看见的那个地方。」 「你们是打算要潜入到他们的阵营里?」杰瑞德抬头望向莫伊拉,不甚确定地问道。 「类似这种方式。但不需要亲身到那里一趟,而是利用灵体投射的魔法,将施咒者的灵魂扯出躯体,带领到地图上显示的那个地点。灵体本来就是一种无形的存在,能够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把结界石从那个地方取走。只是我们没有办法确定,弗罗拉是否能够透过黑魔法感应出其他巫师的存在,因此施咒者同时需要施展魔法隐藏自己的气息和踪跡。」 「可如果结界石的力量是能够影响到巫师精神意识的心智,我们怎么能确保施咒者的灵体在找到结界石后,不会受到那股力量的影响?」戴维娜蹙起眉头,语气里明显带着忧虑。 「她说得对,我们需要拥有能够阻挡黑暗气息接近灵魂的魔法物品。」洛尔把视线转向莫伊拉,一脸正经地说道。「我记得你以前有提过,魂界磁场石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 「魂界磁场石是一个由三条白水晶柱组成的装置,能够製造出属于灵体的独立磁场,掩盖施咒者身上的白魔法气息,但同时确保施咒者能够有效地继续施展魔法。」看见戴维娜的双眸浮现出困惑,于是莫伊拉主动解释说明,「我知道哪个巫师拥有这个东西,只是不确定她会否愿意借给我。但无论如何,我都会试着去找她帮忙的。」 莫伊拉所认识的那位巫师专门收藏各种稀奇古怪的魔法物品。记得当时,她是为了要参加在巫师黑市进行的拍卖会竞投心头好,于是鑽研不同的魔法书籍,製造出这个神奇的装置,用来阻挡黑暗物品会对她带来的影响。只是她的性情向来难以捉摸,要她借出这件当成宝贝的物品,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到这里,她不禁悄然吐出一声叹息,接着把视线转向戴维娜,严正其词地表明道。 「听着,亲爱的,我很明白你渴望帮忙的心情,但接下来的事情,我需要你交给我们去处理。灵魂投射术属于一种高风险的魔法,要是没有掌控好力量和时间,有很大的机会遭到魔法的反噬而出现生命危险。星焰之环的薇拉曾经有试过成功进行这个魔法,因此我打算寻求她的帮助。」 「告诉我,你们认为接下来这个计划遇险的机率高吗?」戴维娜的目光来回扫视着祖母和洛尔,翠绿的眼瞳闪烁着浓厚的担忧。她并不是对他们的实力没有信心,只是希望听到一个能让她安心的答案。 然而要摧毁敌方的计划,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充满着危机且需要小心翼翼。莫伊拉与洛尔互换一个复杂的眼神后,无可奈何地吐出一口气,明确地表明︰「我们从来没有试过与使用黑魔法的巫师对抗,没有办法保证这一点,在魔法进行的过程中确实有机会遇上意料之外的情况。可是就像你早前对我说的,我们必须要竭尽所能阻止那些坏事情发生,无论当中存在着多大的风险,都要赌一把试试看,这本来就是巫师存在于世上的意义。当然前提是,我也需要先询问薇拉是否愿意进行这个魔法。」 说完,她抬起佈满皱纹的手,温柔地轻抚着戴维娜的脸庞,眼底流转着慈爱的柔光。 「你今天表现得很出色,辛苦你帮忙找出结界石的位置了。」 亲耳听到祖母的讚赏,戴维娜理应是感到开心与满足的,然而她只是微微扯动嘴角,挤出勉强的微笑,心头依然万分沉重。倒不是因为无法参与接下来的计划而让她感到失望或沮丧,而是担心着整个计划的安全。光是潜入敌方的营地已经相当冒险,更别说是要在不被敌方发现的情况下取走结界石。 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准确掌握弗罗拉的实力,无法确定她拥有的黑暗力量到底有多么强大,万一过程中稍有不慎,施咒者随时会遭遇到不测。但无可否认的是,这是目前唯一值得尝试的方法。魔法是没有办法凭空取走物品,倘若他们选择跟敌人正面交锋,相信情况只会更加难以控制。 噢,亲爱的眾神啊!请祢们一定要保佑接下来的计划能够顺利完成,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 随着夜幕降临,如同白蜡般的月亮悬掛在无云的墨色天空中,散发着朦胧低调的光辉,映照着一辆在宽阔马路上徐徐行驶的吉普车。杰瑞德一边专注地检视前方的路况,一边流畅地控制着方向盘,让车辆平稳地朝着目的地前进。 坐在他旁边的戴维娜安静地注视着窗外快速流逝的风景,鬱闷的表情看起来满怀心事。 数个小时前,祖母已经透过巫团指环与薇拉联络过。虽然薇拉起初听闻那个计划时,凝重地深锁起眉头,神情显得颇为犹豫,但最后还是答应参与这个计划。她的想法跟祖母是一致的,认为巫师是有责任阻止任何会破坏人类世界安寧的事情发生。既然身为巫族的一份子,她认为自己是很应该站出来与敌人对抗,不能就因为当中涉及风险而畏首畏尾。 当戴维娜听到她那番帅气的言辞,实在是打从心底感到佩服。老实说,如果天底下的巫师都有着她这份勇气,愿意站出来对抗恶势力,相信有可能会找到更好的方法解决这场危机。 无论是洛尔、祖母还是薇拉的行为都在证明着,面临这个局面巫师是无法置身事外的。他们是负责维系自然的平衡,令这个世界能够稳定地运作下去。可惜偏偏有些巫师当知道事情是跟黑魔法有关,就选择藏头缩尾,不愿意蹚这滩浑水。巫师一出生就拥有魔法是因为他们掮负着这个责任,怎么能够就因为怕危害到自身安全,而看着这个世界陷入被摧毁的危机? 就在戴维娜为这个现象感到愁闷时,车子终于顺利抵达位于喧闹街道上的曼哈斯餐厅。她隔着车窗,不经意间看到埃丝特正坐在靠窗的包厢座位上,单手握着马克杯,另一隻手用木棒搅拌着杯中的液体,神情有些恍惚,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别想太多了。进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来自杰瑞德体贴的嗓音从身旁响起,唤回戴维娜的心神。 「嗯。谢谢你载我过来。」 朝他投以一抹感激的眼神,她迅速整顿好纷乱如麻的心情,按下按键松开安全带后,便推门下车,往餐厅的门口迈步而去。 第十五章 谅解的勇气(六) 随着大门被打开,欢庆的温馨气息随即扑面而来。餐厅每个角落都佈置着七彩繽纷的装饰物,节奏轻快的圣诞音乐响遍整个室内,三五成群的客人欢聚一堂,提早为明天的佳节来临而庆祝,欢腾喜乐的氛围与戴维娜此刻的心情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一边深呼吸,一边沿着宽阔的走道朝埃丝特的座位走去。当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投射过来,她稍微加快脚下的步伐,主动开口对她打招呼:「嗨,埃丝特。」 「嗨。」由于跟戴维娜的关係变得颇为僵硬,埃丝特显然也感到有些尷尬,语气不像往常那般轻松自然,并用手势示意她落坐,「坐吧。」 「谢谢你愿意出来跟我见面。」 戴维娜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从未想过在她的面前,语气会变得那么生硬拘束。发现对方没有开口回话,她不禁愧疚地垂下头,满怀歉意地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对不起,埃丝特,我不是故意要对你隐瞒那些真相的。当时发现杰瑞德的身份,甚至梦境的事情是跟他们有关,我也感到很慌乱,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一切。后来没多久就发生杰森的意外……那时候从杰瑞德口中听到实情,我很害怕,不敢相信那种可怕的事情会发生在他的身上,更不晓得该怎么面对你。那个世界的事情那么复杂又危险,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害怕你会因此受到伤害。所以我一直认为对你隐瞒所有事情,才是保护你最好的方法。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和感受,真的很对不起。」 面对戴维娜的自责,埃丝特的心像被揪紧一般难受。没错,她是很生气戴维娜对她有所隐瞒,认为这种不坦诚的行为非常过份。可当平心静气地细想,背后的原因也不是无法被谅解的。她相信他们口中的超自然世界确实存在着许多无法预测的危险,戴维娜起码是拥有魔法的女巫,但她只是个手无寸铁的人类,说不定牵涉到那些事情当中,只会让她担惊受怕。 「事实上,我昨晚的语气也有点重,完全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也没有试着从你的角度去想,只顾着责备你没有把真相告诉我。今天听了杰瑞德的解释后,我才知道你在承受着那么重的负担。我无法想像,当时你独自面对吸血鬼时那种恐惧的心情,更无法想像当你重拾女巫的身份后,陷入到更深的阴谋中是面临着多大的危机。我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还有说过的话郑重向你道歉。」埃丝特没有再对她表现出责怪和埋怨的态度,而是送上最真诚的致歉,面容尽是懊悔与内疚。 「所以,你不再生我的气了吗?」戴维娜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神情谨慎且紧张。 「就算我生气,也没有办法改变杰森已经死去的事实。」埃丝特黯然地低垂眼眸,话语里带着隐晦的苦涩。片刻后,她重新抬眼望向戴维娜,改以理性的口吻继续说道,「更何况,你们现在可是在跟强劲的敌人打仗,我又怎么能够只考虑到自己的感受?」 「看来杰瑞德是把卢西安和弗罗拉的事情都告诉了你。」戴维娜的表情隐约泛起些许忧色。事实上,她并不希望让埃丝特牵涉太深。过往的经验令她深深体会到,当你知道的事情越多,越容易被麻烦或危险找上门。 「嗯。他是希望让我知道,你们现在处理的事情到底有多么复杂。为了要让我明白整件事的始末,他真的是费尽心思。」回想起杰瑞德今天所做的一切,埃丝特的眼底不禁倾泻出羡慕的色彩,柔软的语声中溢满由衷的喜悦, 「刚开始知道你在跟一个吸血鬼交往,我是震惊到完全不能接受。可直到今天,我终于明白到你为什么会选择杰瑞德,他是真的非常爱你。你知道吗?他今天直接在我面前摘下保护他的戒指,把手伸到白光底下,我亲眼看着他极力忍受着皮肉被烧灼的痛感,为的就是希望得到我的信任。他把自己的生命交到我的手上,只为了希望我们能够和好。我能看出来,他为了你真的愿意去做任何事情,哪怕是要牺牲自己。说真的,我很替你开心,能够找到一个这么重视你的人。」 听到这番话,戴维娜的心头剧震,没有想过他会用这种冒险的方式来换取埃丝特的信任。她下意识地把目光移到窗外,投向杰瑞德的方向。只见他已经走出车外,背倚靠着车身,双臂环胸地凝望着地面,耐心地等待她回到他的身边。 想起从前他每个为她着想的举动,一股暖流霎时渗入她的心房。从他们尚未正式成为恋人之前,他已经是那么体贴窝心,就像骑士一般默默守候在她的身边。 「去找他吧。」这四个字瞬间唤回戴维娜的注意力。她将视线重新转向埃丝特,表情显得略为愕然,「我已经没事了。你不需要再担心,我没有办法接受那些非人类的事情。」 戴维娜紧紧地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鼓起勇气,问出心底盘旋已久的问题:「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吗?」 「噢,你在问什么傻话?我们的友情是那么经不起考验的吗?」埃丝特俏皮地朝她挤眉弄眼,换上轻松而愉快的口吻打趣道。 「谢谢你,埃丝特。」 得到她的答覆,戴维娜的唇边绽开一抹喜出望外的笑容,心头的欣悦溢于言表。除了道谢,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本来她是很担心她们会持续陷入僵持的状态,导致两人的关係渐渐变得疏远,可现在得到肯定的答案,那份失落与忧虑剎那间全都一扫而空。 「快去找你的男朋友吧,我爸待会会过来,我跟他说好要请他吃大餐的。接下来是我们父女的二人世界,你可不许当我们的电灯泡。」 埃丝特半开着玩笑地催促她离开,故作淘气的语调逗得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我们明天再通电话?」 「嗯。」 当压在心头上的大石终于能彻底放下,戴维娜不再犹豫地起身离座,提着焦急的步伐推门走出餐厅,怀抱着迫不及待的心情回去找杰瑞德。 亲爱的眾神啊!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世上真的有人会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只为求换取她的快乐。他明明是吸血鬼,却拥有着一颗比人类更温暖的心,那么真挚又炽热地爱着她,令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她可以很确定除了杰瑞德,她这一生绝不可能会爱上其他人。就算来到生命尽头的那一天,她都只希望留在他的身边,带给他需要的快乐与幸福,就像他奋不顾身地爱她一样深爱着他。 耳朵捕捉到脚步声的靠近,杰瑞德下意识地抬起双眸。当看见那抹纤细的身影正朝着他走来,他的蓝眸顿时镀上一层柔和的波光,犹如在注视着珍而重之的东西一般。 「怎么了?是埃丝特还没原谅你吗?」发现她的表情依然紧绷,没有变得轻松舒心,他的双瞳流露出些许担心,沉稳醇厚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关切。 来到他的面前站定,她二话不说地张开双臂揽住他的脖子,使劲地摇头否认,怀着衷心的感激开口:「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杰瑞德。」 闻言,他的唇畔悄悄滑开宠溺的笑意,伸出双手回拥她,将头搁在她的肩上,如同蜂蜜般温软的声音饱含着真挚的情意:「只要能够让你重拾笑容就好了。」 「答应我,下次不要再这样做了!不要再随便摘下日光戒指,做那种冒险的事情。我不想你为了我而受伤,甚至遇到危险。杰瑞德,答应我,好吗?」戴维娜急切地恳求着他,口气相当紧张,掺杂着无法抑制的害怕与惊恐。她丝毫不敢想像那个后果会有多么严重。他被白光烧伤,随时有可能会因此而丧命的。就算他很有信心埃丝特不会忍心看着他受伤,他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来当赌注。要是他出什么事,将会令她陷入一辈子都无法癒合的悲痛中。 「很抱歉做出这种行为让你担心。」他的神情涌现出深深的悔意,郑重而坚定地在她的耳边作出承诺,「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再这样做。」 她幸福地扬起嘴角,深埋在他的颈窝里。他稍微收紧双臂,更用力地揽住她,唇角的弧度弯得更深,温润的眼神中荡漾着无尽的爱意。 透过玻璃窗远望着这对幸褔相拥的恋人,埃丝特的唇角悄悄往上翘起,隐约的笑意看似喜悦,却又渗透出难以说明的苦涩,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张令她想念的脸孔。 想起昨晚她决绝离去的画面,心底倏然生起一股愧疚的歉意。如果说艾登隐瞒身份的行为伤害了她,那么她一意孤行的离开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 只是她实在无法整理好自己的感受,对于要如何面对他压根儿没有头绪。她可以试着去接受那些生物存在的事实,却没有办法确定跟一个狼人交往是否真的能够得到幸福。虽然她对艾登有感觉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可她根本不解他的世界和背景,真的有足够的信心去踏足他那个世界吗? 她不像戴维娜懂得使用魔法,遇到危险的时候,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到自己以及身边的人。她不希望到最后只是变成他的负担,更不希望因为她是人类的身份,而让他產生太多顾虑。 既然已经预料到他们不适合彼此的世界,那就不应该开始这段关係,避免承受那些让彼此都煎熬的痛苦。她相信这个选择无论对自己还是他来说,都是最正确的。 ?????? 一辆黑色福斯在杳无人烟的荒野公路上快速地呼啸而过。坐在驾驶座上是一位把头发编成雷鬼辫、拥有黝黑肤色的男人。他的双唇紧紧地抿成直线,凝视着路面的眼眸被一层哀伤浓浓覆盖着,心情因为不久前的那通电话而变得沉重压抑—— 他的妻子在两年前因患上肺癌需要进院接受治疗。刚刚主治医生打来跟他说,护士发现她在前一个小时持续咳出大量的血液。儘管他们已经替她注射了止血针,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但她的精神状况变得很差,经过一番详细的检查,认为她的病情变得相当不乐观,需要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他一直在期盼着奇蹟的出现,一直期盼着上帝能够倾听他的祷告,大发慈悲让他的妻子顺利战胜病魔回到他的身边,结果只是换来这个残忍的消息,将他毫不留情地打入地狱。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让她承受这种惩罚?他只是希望爱人能够健健康康地活在世上,为什么连这么卑微的要求都不愿意替他达成? 正当他怀着心神不寧的情绪拐弯驶上直道时,一道高瘦的人影毫无预兆地佇立在前方的道路上,吓得男人连忙紧急煞车。随着车身猛然一震,他差点因为身子往前倾而撞上方向盘。 待回过心神,他马上抬头望向那位差点被他撞上的人,确保对方毫发无伤后才安心地松一口气。透过挡风玻璃,他清楚看见眼前是一位颇为年轻的男子,顶着一头往后梳起的黑发,瘦削立体的脸庞白皙乾净,一双闪烁着精芒的茵绿眼瞳底下,盛着两个浅淡的眼袋。 而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这位男子竟然在他停车后仍然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移动的跡象,下一秒更是微微歪头,挑起一边的眉毛,满脸兴味盎然地注视着他。车内的男人明显已经掌握到他的身份,眼神陡然一沉,迅速解开安全带,毫不犹豫地推门跨出车外。 「去你妈的,吸血鬼!你是来找死吗?」他的脸色阴沉得仿如乌云罩顶,凶狠的言语间透露着强烈的厌恶,「居然敢出现在狼人的面前。」 「哈,你是无法伤害我的,狼人。」塞贝斯把双臂交抱于胸前,得意地咧开嘴,一脸气定神间地说道,「我早已经在地面洒下巫师的阻隔粉末,让你无法跨越我们之间这条界线。」 听闻他的话,男人赶紧低头察看。果不其然,在塞贝斯的双脚前有一条用灰色粉末铺成的直线,沿着左右两边一直延伸到道路的边缘。由于粉末的顏色与柏油路面的非常相似,倘若不是因为狼人拥有良好的夜间视野,基本上难以察觉它的存在。 男人踏出箭步试图跨越过去,殊不知一股神奇的无形力量却将他弹开,害他踉蹌地后退几步。他不甘心地咬紧牙根,置于身侧的双手紧掐成拳,怒目瞪视着塞贝斯,表情气愤不已。 「就先别动气,我只是受人之託,来跟你谈一场交易的。」塞贝斯略显随意地耸肩,悠然自得地开口表明找他的目的。 「少痴心妄想,我是不会跟你们这种噁心低劣的生物做交易的。」男人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粗鄙的表情,并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冷哼,坚决的语气中尽是对他的不信任。 「噢,别这么快拒绝我嘛,毕竟我一直都在对你释出善意。」塞贝斯罕见地没有表现出被激怒的跡象,反而挑起薄唇,缓慢地拉滑出一道意味深长的弧度,「你不喜欢那头叫梅森·费尔顿的狼人,难道不是铁一般的事实吗?」 「你就是艾登提过,要找梅森成为祭品的吸血鬼。」洞悉到他的身份,男人的面容随即紧绷几分,满怀警戒地瞇起双眸。 「这你就猜错了。所谓好戏在后头,老大级的人物当然是压轴才会登场,像我们这种小角色只是来奉命行事而已,拥有首领的你应该也很懂这种感觉才对啊。」塞贝斯故意让语调听起来夸张幽默,丝毫不介意这种滑稽的表现会否让他看笑话,继而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继续说下去,「老实说,我完全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要拒绝这场交易。你想想看,梅森·费尔顿本来就不属于你们的血脉,根本没有资格留在你们的族群里,而你们也没有必要为了他挑起纷争。只要等到他彻底变成祭品,他就会永远消失在你们的眼前,而你们也不需要亲自动手解决他,这不是应该很符合你们的心意吗?」 塞贝斯刻意用「你们」是因为知道,在他的族群当中,不仅仅只有他不喜欢梅森的存在。 「说来听听,你需要我做些什么?」男人面不改色地瞪着他,语气谨慎地问道。 「再过几天就是满月,也就是你们狼人力量最强盛的日子。我们需要你在圆月悬掛起来之前,把他带到我们的面前来,就只是这么简单。」 「不,我是不可能答应你的。」男人斩钉截铁地断然拒绝,眼神变得如锋芒般凌厉,「满月对狼人来说是个极度危险的日子,我们都必须要在那天把自己困锁起来,避免月亮的力量影响到我们的心智,唤醒残暴的因子而做出伤害人类的行为。儘管我是不喜欢梅森那个野小子,但如果我帮你做这件事就是违反帮规,我将会因此受到同伴的鄙视,甚至被逐出族群的。你要我为了你们犯险,门都没有。」 「那如果我说,我们能够治好你妻子的病呢?」察觉到他的瞳孔剧震,流露出吃惊的神色,塞贝斯的嘴角咧开狡黠的笑意,得意洋洋地继续往下讲,「我们知道你的妻子患上了末期癌症,医生对她的病情都感到束手无策,这一直让你感到很沮丧,不是吗?但你似乎忘记世上有一种东西叫魔法。只要你替我们办妥这件事,我们可以向你保证,站在我们这边的女巫会透过魔法让你妻子的疾病痊癒,彻底脱离病魔的折磨。」 「你能用什么证明你是在说实话?」以妻子的健康作为交易的奖励,对男人来说当然是一个很诱人的条件,但儘管心志已经有些动摇,他仍竭力压抑住胸口翻滚的情绪,口齿清晰地质问。 塞贝斯从容不迫地从褐色皮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装着蓝色液体的玻璃瓶,然后蹲下身把它放到那堆灰色粉末前,抬起绿眸看着他说道:「你可以把这个装着魔法药水的瓶子拿去。那个女巫说,它能够舒缓疾病为你的妻子带来的痛楚。当你看见它成功发挥作用的时候,自然就会清楚我们并没有对你说谎。」 男人紧闭着嘴唇,没有回话。无法即时得到他的回应,也算是塞贝斯预料中的事,但他并未因此表现出不耐,而是从口袋里取出一张被摺叠的米黄色纸条,利用玻璃瓶把它轻轻压在底下。 「上面清楚写着我的电话号码,我会期待着在那天来临之前收到你的消息。但最好别考虑太久,毕竟你也很清楚,你的妻子随时都有可能迎接生命的尽头。」 说完,塞贝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晃,转眼间从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能让男人追踪的蛛丝马跡。而铺洒在地面的灰色粉末也伴随着他的离开凭空消散,只有装着蓝色液体的玻璃瓶和纸条依然确实存在着。 男人谨慎地向前踏步,弯腰把物品从地上拾起来。他用一隻手把纸条塞进后裤袋里,另一隻手紧紧握住玻璃瓶,垂下眼帘注视着里面的液体,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神,令人无法摸透他此刻的心绪。 ?????? 夜阑人静的午夜,戴维娜早已躺在卧室的床上陷入熟睡,但显然睡得不怎么安稳。她的双眉紧紧地拧成一团,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那颗枕在枕头上的脑袋忽然左右摇动起来,彷彿正被某个丑陋的恶梦给缠绕着。 「啊——」 跃现于脑海里是一幕令她感到怵目惊心的画面。她看见自己置身在一个阴暗封闭的空间里,张开着嘴,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两行艷红的鲜血从眼角缓缓流出,看来正承受着一股巨大的痛楚。 穿着黑色服装的弗罗拉以傲然的姿态站立在她的面前,双手死死地捂住她的脑袋,像是在释放着体内的黑暗魔力来攻击她。 「认清事实了吗?你还不够格当我的对手,马丁内斯家族的小女巫。」她的双目迸射出宛如毒蛇般恶狠的光芒,阴森的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趾高气扬。 尖锐的剧痛就像雪崩一样衝击着戴维娜,使她完全无法招架。可怜的是,她根本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不断发出凄厉的哀号声。在弗罗拉的面前,她就像毫无反击的能力,脆弱得如同细小的蚂蚁般不堪一击。 如此逼真骇人的画面,吓得戴维娜猝然从梦中惊醒过来,慌乱地从床上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翠绿的眼眸倾泻出无尽的惧意。 老天,为什么她会梦见这种画面的?这件事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发生吗?弗罗拉是因为知道她是马丁内斯家族的女巫,所以打算要杀她吗?她会就这样死在弗罗拉的手中吗?她现在应该要怎么做? 各种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持续縈绕在戴维娜的脑海中,令她没有一刻能感到安心,整个晚上都提心吊胆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 第十六章 陪伴 「老天在上。你说昨晚梦见弗罗拉利用魔法伤害你,而且她已经清楚掌握你的身份?」 早晨的日光穿透玻璃窗洒落进房间,照亮着一抹坐在床边的女性身影。戴维娜握着手机靠在耳旁,正与话筒彼端的莫伊拉凝重地交谈着。本来她并没有打算把昨晚梦到的事情告诉祖母的,可当想到自己拥有预知梦的能力,代表事情发生的机率会很高,就像之前梦见梅森在高速公路上变成狼人形态,结果真的发生一样。 面对此等情况,她束手无策,很需要有人告诉她应该要怎么做。而她相信,祖母会是最佳的人选。 「对,在梦里只有我跟弗罗拉,没有其他人。」忆起弗罗拉那副充满戾气的兇狠模样,以及自己痛苦地承受着黑魔法恶毒的折磨,她仍旧心有馀悸。 「听着,亲爱的,你会梦见这个画面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感觉就像在预视着你将会面临的危险。」儘管莫伊拉的声音依然沉稳镇静,戴维娜还是能听出她语气中的忧心,最终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我现在就马上从希尔拉镇回来。」 「等一下,奶奶。你刚刚不是提到,跟那个拥有魂界磁场器的巫师约好在中午见面吗?不管怎样,从敌人的手中抢回结界石才是当务之急的事,不能就因为我梦见的状况而打乱整个计划。再说,我们尚未能确定弗罗拉来找我这件事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总不能就为了要保护我的安全,影响到我们早已经策划好的行动吧?」 凡事需要以大局为重。 自从戴维娜彻底参与到超自然世界的事情后,她显然相当明白这个道理。事实上,梦见被弗罗拉用魔法折磨的画面,她也会感到惶恐不安,但她不愿意被这份情绪所操控。 在他们眼前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去处理。他们现正就像在跟时间竞赛,要是不赶快追上敌方的步伐,继续让他们佔领上风的话,引发的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她不能看着整个世界就这样毁在那群混蛋的手中,必须要让事情尽快恢復正轨,还给人类一个安稳的世界。 「可我还是会担心你的安全。要不这样?我等一下会跟洛尔说明这个状况,让他晚点过来找你。无论你今天是要去哪里,都必须要让他跟着你,有他掌握着你的情况,起码能让我比较安心。」 「你的意思是,安排洛尔当我一整天的贴身保鑣?」戴维娜的双眉蹙成一团,言语间颇有微词。 「我理解你会有所怨言,但亲爱的,你刚刚也懂得说,没有人能够确定事情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我不能冒险让你独自面对这件事。既然我暂时无法抽身回来,那至少也要让洛尔陪在你的身边,我相信他会尽最大的努力去保护你的安全。如果你想让我放心完成这边的事,就听我说的,好吗?」 莫伊拉的口吻没有半点强硬,只有满满的语重心长。虽然戴维娜还是很不愿意接受这个要求,但她始终不想让祖母过分担心,只能无奈地选择妥协。 「好吧,我知道了。」 切断通话键后,戴维娜略显挫败地发出一声叹息,心情沉重得像胸口压了块巨石。如果她说自己有能力跟弗罗拉单打独斗的话,肯定是在撒谎的。她深知两人的实力差距非常悬殊,加上对方是使用具备杀伤力的黑魔法,要取她的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 正当她被这份忧虑弄得心烦意乱时,手机忽然传来震动。她垂眼一看,发现来电者是埃丝特,便直接滑动接听键,把听筒靠到耳边。 「圣诞快乐,我最爱的摰友。」还没等她出声,埃丝特已经率先开口,明朗的声音恢復往日的朝气蓬勃,话语里更掺杂着几丝欢喜的笑意。 「圣诞快乐,埃丝特。」纵使当下的心情紊乱,戴维娜依然努力展开微笑,换上高兴的语调对她说出祝贺的话语。 「你今天有计划要出去玩吗?」 她能听出埃丝特语气中的雀跃,明显相当期待跟她出去共渡佳节。可惜她现在的安全随时会受到威胁,只能略带歉意地拒绝,声音里隐含些许惆悵。 「噢,今天恐怕不行。」 埃丝特马上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关心地询问:「你的声音怎么怪怪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昨晚梦到一些很糟糕的画面,而且事情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或许我今天到外面并不安全。」好不容易才跟埃丝特和好如初,戴维娜不愿再对她隐瞒任何事情,而唯一能做的就是坦承。 「在梦境里发生的事情是很危险的吗?你确定自己一个人真的安全,不会有事?」埃丝特得悉此事后变得相当紧张,关切的语声中溢满焦虑。 「待会一位与奶奶相熟的巫师会来找我商量对策。放心吧,我不会是一个人的。」戴维娜故意让口吻听来乐观而轻松,试图让她放宽心。 「没有办法向你提供实质的帮助,我根本就不可能会放心。」埃丝特已经很清楚她需要参与的那个世界有多么险恶,现在知道她有可能会遇到不好的事情,理所当然会担心她的安全。「无论如何,切记要小心,不要让自己出事。」 「我会的,别太担心了。」 埃丝特的来电让戴维娜忽然间想起昨晚与艾登的那通电话—— 他向她提到,自己早前公然与所属的族群首领宣战,而今晚就是二人对决的日子,因为关乎到生命的安危,令他不希望带着遗憾去迎战。他不奢望能够得到埃丝特的原谅,只是想能够在进行这场对战之前,可以再跟她见个面,再次亲口对她说出心中的歉意,于是请求戴维娜帮忙。 坦白说,看到埃丝特与他的关係变得犹如陌生人般疏离,她心里也很不好受。就算她和艾登称不上是朋友,可他跟埃丝特明明是喜欢着对方,偏偏因为坦诚身份的事,令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交集,才会决定要远离他。她很希望让埃丝特得到幸福,既然已经很确定对方是喜欢着艾登,她当然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他。 「对了,埃丝特。」戴维娜小心翼翼地啟口,口气骤转谨慎,「自那天离开后,你有试着跟艾登联络吗?」 电话彼端瞬间陷入短暂的沉寂,埃丝特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艾登,一时间哑然无语。默然半晌,她才压抑着情绪开口:「没有。那天我实在是气到极点,完全不肯听他的解释,直接离开。我想他现在应该认为,我不会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埃丝特,我必须要承认,起初我确实很不愿意让艾登接近你,担心他的身份会为你带来伤害。可后来仔细一想,他其实也没有做错什么,虽然他是狼人,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只是单纯希望能跟你有个发展的机会。我认为他是真心真意喜欢你的,你就不考虑给他一次机会吗?」这是戴维娜的真心话。她很相信艾登的性格绝对善良纯正,也很清楚他不会试图伤害埃丝特。假如埃丝特是真心喜欢他,她不希望两人就因为这个误会,而错失能够发展成为一对的机会。 「我不知道,戴维娜。我可以接受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着这些非人类的生物,但我没有信心跟一个狼人在一起。我们的关係不像你跟杰瑞德,你们已经经歷过那么多的事情,到现在还一起并肩作战,合力对付坏蛋。而我呢?我只是一个弱小的人类,要是发生什么事,我根本没有能力帮助到他,说不定他还要反过来保护我的安全,这样只会显得我很渺小,很没有用。我不希望跟他在一起,到头来只是给他带来麻烦和担心。」 埃丝特坦诚地对她说出心底的感受,语气里满是忧愁与苦闷。她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与艾登继续发展的可能性,只是因为没有信心面对身份悬殊的问题,显得迟疑却步。 「无论你的决定是如何,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艾登向我提过今晚会跟自己族群的首领进行对决,他极有可能会在这场对战中遇上生命危险,很希望能够在开始之前跟你见个面。我相信你的出现会带给他很大的力量,让他更有信心战胜这场对决的。」 她能够理解埃丝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也很混乱,需要时间冷静思考。但对艾登来说,今天是个很特殊的日子,她需要让埃丝特清楚明白他晚上将会面对的事情,不希望她到头来因为顾虑太多而后悔。 「就让我再考虑一下吧。」 儘管她的语气有些犹豫,却始终没有作出明确的答覆。戴维娜也不方便再说些什么,只能让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最起码埃丝特是愿意考虑,而不是断然拒绝。至于她跟艾登能否继续走下去,或许就要看他们的缘分是否够深厚,足以跨越需要面对的障碍。 ?????? 戴维娜随意地穿上一件灰色运动外套来抵挡早晨的凉意,到达浴室简单梳洗一番后,便提着一个精美的纸袋缓步下楼。她看见把头发蓬松地盘在脑后的罗莎琳在厨房里来回走动,显然正为准备早餐而忙碌着——中岛吧台上摆放着牛油、蜜糖、鸡蛋、培根、番茄等等的食材,被烤得金黄香脆的松饼已经被摆放在乾净的碟子上,飘散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当她的眼角瞥见戴维娜走下楼梯,朝着中岛吧台的方向走来,她赶紧离开厨房,笑容可掬地迎上去。 「嘿,圣诞快乐,我的宝贝。」罗莎琳来到她的面前停步,然后倾身向前,轻轻亲吻她的脸颊。 「圣诞快乐,妈。」戴维娜回以一抹微笑,衷心地对她送上节日的祝福,轻快的语调中带着一丝欢喜,「你待会是要去露西阿姨家吗?」 「是啊,难得约翰回来庆祝圣诞节,她这个称职的妈妈当然希望能为他炮製一顿美味的大餐。而且她今晚也邀了一群朋友到她的公寓聚餐,需要我帮忙的程度就像消防员救火一样,十万火急。」罗莎琳嘴角含笑地朝她挤挤眼,改以一种逗趣的方式回应,「跟你吃完早餐后,我就要开车飞奔过去。」 露西阿姨在三年前因为与丈夫性格不合而决定离婚,当年还在唸高中的儿子约翰选择跟着母亲同住,一年前隻身去了美国加州留学,等到圣诞假期就会回来探望她。因此十二月是露西阿姨全年内最期待、最开心的月份。 「你今晚会来加入我们的聚会吗?我相信洁西和罗尼都会期待着你的出现。」 洁西和罗尼是露西阿姨朋友的女儿,一对年仅六岁、喜欢用卡通头饰绑着双马尾的双胞胎,活泼开朗的性格非常讨人欢喜。戴维娜是在去年圣诞节拜访露西阿姨家的时候认识她们的,与她们玩闹的那个晚上是一个难忘快乐的时刻。 「虽然我也很想跟她们见面,陪她们玩游戏,但今晚我会跟埃丝特去参加她同学举办的圣诞派对,埃丝特无法拒绝对方热情的邀请,只好找我跟着一起去。」 戴维娜很意外这个谎言会说得那么顺口自然,完全没有半点迟疑或停顿——她不是真的故意要对罗莎琳隐瞒接下来的行踪,只是认为自己必须要这样做。她不想影响母亲今天的心情,庆祝圣诞佳节是一件开心喜庆的事,不应该让她因为一些尚未发生的事情而担惊受怕。 收回思绪,她把手中载着礼物盒的纸袋递给罗莎琳,语气里蕴含着浅浅的笑意:「里面的礼物是一早准备好要给两位女孩的,就拜託你交给她们了。」 「虽然不能见到你,她们会感到很失望,不过我相信她们收到你的礼物肯定会很高兴的。」罗莎琳伸手接过纸袋,和顏悦色地说道。后来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稍微敛起唇边的笑意,换上较为正经的表情,「本来我是想找你奶奶一起过去的,可她跟我说现在并不在布克顿镇。她是要去处理关于巫师的事情吗?」 「对,可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戴维娜只是点头承认,没有特别详细解释,她不想让罗莎琳知道太多他们现在处理的事情。儘管她很清楚超自然世界的存在,但她始终只是个普通人,面对那些拥有力量的生物,根本没有半点对抗的能力,她不认为应该要让她参与到那些危险的事情当中。 她绝对不希望母亲会因为保护她,而受到任何伤害。 「你知道吗?我很希望,你今天不会被这些事情打扰到你享受节日的时间。」罗莎琳抬手宠溺地爱抚着戴维娜顺滑的秀发,疼爱的眼神里洩漏出无法掩盖的忧虑,「儘管我很明白你现在的身份是女巫,但我的内心始终渴望着,你能够像个普通人一样,享受着平凡安逸的生活。哪怕只是一天的时间,我都希望你能够暂时卸下那个身份,渡过一个欢乐的圣诞夜。」 她注定是没有办法重拾「平凡安逸」的生活的,被捲进那些黑暗的漩涡里早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特别是她现在还被敌方锁定为目标。但戴维娜没有办法啟口说出这些话。罗莎琳当初不希望她参与巫师的世界,就是因为担心她会遇到这些不知名的危险,导致她的安全受到威胁。 当回女巫是她一意孤行的决定,因为渴望着利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需要面对的危机,可母亲的担忧却会让她產生压力以及感到沮丧,彷彿不相信她的力量能够保护到自己—— 就算昨晚的梦境确实让她有这种感受。 「我会用普通人的身分,好好享受今天的时间的。」纵使戴维娜的心情复杂万分,可还是顺从母亲的意愿,如此回应道。 ?????? 等到罗莎琳出门后,洛尔的灰色轿车在十分鐘后便驶到戴维娜的家门前,接载她前往需要去的地方。 坦白说,对于莫伊拉请求他整天跟随在戴维娜的身旁,他是没有怨言的。一方面是基于与对方有着深厚的交情,而另一方面是他也担心着戴维娜的安全。经过上次满月与弗罗拉交手,他深深领教到她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覷。只要她施展一个与诅咒相关的魔法,就能够折磨到对手生不如死,尤其戴维娜还梦见弗罗拉会出手伤害她,他就更不能让她独自面对这个恶毒的女巫。 然而当他听到戴维娜打算去找杰瑞德·赛伯特渡过一整天的时间后,一股烦闷的情绪不禁油然而生。 「我真搞不懂你,你为什么不选择跟朋友到市集间逛或者到街头欣赏表演庆典,非得要窝在杰瑞德?赛伯特的住处里?跟一个吸血鬼共渡圣诞节,你是觉得有什么意思?」 他会如此不满地抱怨着并不是没有理由的,明明他跟杰瑞德?赛伯特的关係称不上友好,现在却要整天跟他待在同一个地方里,理所当然会感到不爽。 「然后你因为受到奶奶所託,会一路跟随着我们?拜託,你认为这样会让我跟埃丝特感到轻松自在吗?」戴维娜无奈地朝他翻了一个白眼,摆出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来回应他。 「哈,那让我看着你们这对小情侣在一旁甜蜜放闪,我就会感到轻松自在吗?」 洛尔当然没有把这番话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发着牢骚,脑袋正在努力地思索着待会要如何避免被这对情侣闪瞎自己的眼睛。 「杰瑞德知道这件事后很担心我,要是没有看到我的话,他是不可能会感到安心的。再说,我需要他,洛尔。」戴维娜不假思索地再度开口,凝视着他的眼神里略带恳求,坦白且坚定地说出心底话,「他的存在能够稳定我的情绪,至少能赶走压在我心底的慌乱。」 「你在担心吗?」闻言,洛尔装作有意无意地瞥她一眼,略带关心地问,「关于昨晚梦见的事情。」 「如果我说没有肯定是在骗你的。」戴维娜把头仰靠在椅背上,苦涩地轻轻扯开嘴角,难看的笑容掺杂着些许自嘲,「那个梦……很真实,看着自己那副面容扭曲的模样,我彷彿能够亲身感受到那个我到底是有多么痛苦。而最让我感到害怕的是,我并没有办法释出力量去抵挡弗罗拉的攻击,只能默默承受着那股黑魔法所带来的痛楚。」 「你在梦中看到的画面,不一定是事情的全部。上次你不也是在梦里看到梅森·费格尔在高速公路上化成狼人型态杀人吗?但别忘记,最后是你的力量阻止了他,而你并没有梦到那一幕的出现。」洛尔尝试用充满理据的解释去安抚她的沮丧和焦虑,而当他想到某件奇怪的事时,浓密的眉宇不由蹙紧,神情转为慎重与严肃,「但我最无法理解的是,弗罗拉和卢西安并没有接触过你,那他们是怎么知道你是属于马丁内斯家族的女巫?」 戴维娜对这一点都感到相当疑惑,眉头深深锁起。距离她上次看到他们已经是上一个月圆的事,当时的她都尚未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未取回属于她的魔法。照道理来说,他们是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察觉出她的身份。 忽然间,她想起上次与尤妮丝碰面的时候,对方利用一把古怪的匕首伤害她的情景。杰瑞德曾经对她提过,尤妮丝虽然没有亲口承认,但既然塞贝斯选择帮助卢西安,她就绝对有可能是站在卢西安的阵营。倘若这个猜测属实,那她当时做的一切说不定就是卢西安要求她做的——为了获取她的血液从而查出她的真正身份。 第十六章 陪伴(二) 雷克斯懒洋洋地躺在客厅的丝绒沙发上,玩着激烈的格斗手机游戏。虽然今天是圣诞节,可他的手机几乎整天都没有响过,而他也没有主动打过给任何人,似乎并没有为自己安排节目或行程。 听见一阵平稳规律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朝楼梯的方向看去,发现卡瑞莎正踏着间适的步调下楼,那张秀丽的脸庞点缀着淡雅的妆容,长及腰际的金色波浪秀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 她身上的衣着显然是为出门而准备,红色皮革外套配搭黑色紧身牛仔裤,两边的裤脚服帖地塞进一双棕色短靴里。儘管她的造型简约,浑身依然散发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独具魅力。 「你要出去吗?」他上下来回打量着她的装扮,疑惑地皱起眉头问道。 「嗯,我跟罗曼有约,会晚点才回来。」她没有刻意隐瞒,语调颇为轻松随意。 「怎么又是那个罗曼·马歇尔?他现在不是应该很没有心情才对吗?为什么还要找你出去约会?」听闻这个名字,他立刻从沙发上弹坐起身,语气带着些许不满。现在只要听见她提起「罗曼」这个名字,他就会莫名觉得烦躁,不懂她为什么总是要跟这个不相熟的傢伙单独出去。 「我们是要去孤儿院,不是去玩乐的。」她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搞不懂他为何要那么激动。「再说,现在的他最需要别人的陪伴。如果我的陪伴能够开解他鬱闷的心情,又有什么关係?」 又是这种理所当然的口吻。 每次听到她把关心罗曼·马歇尔当成是一件很正常、很合理的事情,一股没由来的闷气很自然便会在他的胸口急速酝酿成形,像是不愿意让两人的关係超越那条友谊的界线。于是他迅速从沙发上站起身,利用瞬移闪到她的面前,猝不及防地夺走她手中的车钥匙。 「反正我今天有空,就跟你一起去,免费当你的司机吧。」 他一边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一边迈开双腿,径自朝玄关处走去,根本没有想过要得到她的同意。 「今天可是圣诞节,你不用跟你那些女朋友去约会吗?」卡瑞莎环抱着双臂跟在他的身后,有些纳闷地问道。 「我跟她们全都分手了。」他没有回头看她,只是耸耸肩,漫不经心地回应。 「怎么了?你是有新目标了吗?这次又是在哪里认识的?」对于他的答案,她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反倒刻意摆出轻松的语调挪揄着他,彷彿认为他会捨得跟那些小女孩分手的原因就只有这个。 「看来是无法改变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对吧?」他慢慢停下脚步,像是自嘲般低语道。儘管音量非常小,但对于同样身为吸血鬼的卡瑞莎来说,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心头不禁一颤,无法理解话中蕴含的意味。只见雷克斯缓缓转过身面对她,换上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说道,「我跟她们分手,本来是以为她们给不了我需要的东西,可后来我却发现,原来她们从头到尾就不是我最想要的东西。」 不知道他是否故意把话说得那么复杂,卡瑞莎完全听得一头雾水,也读不懂蕴含在他眼中的情绪。她总觉得最近的雷克斯变得很奇怪,像是埋藏着许多心事似的,令人捉摸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那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事要让他隐藏得那么深,不愿意直接对她说出来? ?????? 既然成为敌人锁定的目标是无可避免的事,戴维娜不愿意让自己整天都无所事事的,认为必需要把握时间提升自己的战斗力,让她保持着警觉的备战状态。 于是在两个小时前,她先向洛尔学习了一些能够在战斗上运用的魔法,主要用来攻击或牵制对手。而现在,她和杰瑞德正面对面站在距离宅邸不远的空旷林地上,进行着久违的近身战训练。 不知道杰瑞德是否想训练她的敏捷度,毫无预警地发动一连串的挥拳踢腿,速度快得令人眼花撩乱,她只能加速后退跳跃,尽力闪避他的攻势。毫无疑问的一点是,她的体力绝对会消耗得比他快,再不採取攻击只会令自己陷入劣势。 思及这一点,她在弯腰避开他的拳头后,马上转身使出一记回旋踢,可惜被他机警地跃起躲开。 眼看他的拳头再度迎面挥来,戴维娜赶紧整顿心神,利用念力使他挥拳的动作定格。察觉到魔法奏效,她马上把手掌摊开,五指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挥,杰瑞德的双脚瞬间离开地面,身体腾空飞起,于她的头顶上空翻滚半圈后,重重地摔落到地面。 随着一声闷哼响起,她迅速来到他的身旁,弯身并以手肘压住他的脖子,一脸洋洋自得地看着他。 「你应该清楚,这是作弊的行为。」他轻皱着眉,语带不甘地说道。 「我倒认为这是巫师的优势。”戴维娜高高地挑起双眉,颇为得意地扬起嘴角,“你又没有说不能使用魔法。更何况,刚刚洛尔才教会我一些与战斗相关的魔法技巧,我当然要学以致用。」 懂得耍小聪明确实值得讚赏,但过分的得意忘形往往会令对手有机可乘。于是趁她沾沾自喜之际,他快速地抬腿勾住她的脚,使她一时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后仰倒,一屁股跌落在地上。他继而从地面跃起,利用瞬移来到她的身旁,弯下身,把手肘曲起轻轻抵在她的脖子上,模仿着她刚才的动作。 「就算魔法是你的优势,也不代表你可以掉以轻心。」 说完,他便松开压住她的手肘,朝她伸出厚实的手掌。 她握住他伸来的手,让他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并以苦闷的声音意有所指地说道:「如果在我需要面对弗罗拉的时候,魔法依然是我的优势,那一切就不成问题了。」 「你还在想着昨晚梦到的事?」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对,他不由蹙起眉头,眼中浮现出显而然见的忧色。 「我只是有点讨厌昨晚梦见的那个自己。打从取回魔法后,我一直很希望能让自己变得强大,可以毫不畏惧地面对弗罗拉的魔法。但那个梦境却像是在告诉我,在她的面前,我始终是那么不堪一击,只能被她的魔法任由摆佈。」她洩气地垂下肩膀,表情看来有些灰心丧志,「我实在是恨透那种彷彿已经输定的感觉。」 「我大概没有告诉过你,我的父亲生前是一位在战场上衝锋陷阵的军官吧?」 戴维娜对他摇摇头,面露些许迷惘,不懂他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 「因为这个背景的关係,我从小就立志要成为一位像他那么优势的军人。在顺利进入军事学院后,我们经常会跟队友进行固定的切磋练习,起初的我总是被队友打到落花流水,还因此被导师训骂,说我根本没有资格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当时的我也觉得很沮丧,我明白世上肯定会有人比我优秀,但问题是,如果我连自己的同伴都打不赢,又怎么有能力在战场上跟敌人廝杀?而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莱特尔先生曾经对我说的那番话,不让自己意气用事、横衝直撞,冷静地去思考,试着改变原本的作战策略。我很清楚,自怨自艾从来不是解决事情的方法,要让自己变得比对方更强,只能靠不断的练习和进步。这也是你现在正正在做的事情,你就是因为不想输给弗罗拉,才会这么努力在这里接受训练,不是吗?」 他抬手轻轻拨弄着她额边的发丝,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她,那双如汪洋般澈蓝的眼眸溢满着对她坚定的信心,瞬间成为了她的勇气和力量。 「没错,弗罗拉的魔法是很强劲,或许她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干掉我们,但只要还没到最后一刻,不代表我们就一定会输。我这样说不是要给你压力,但或许连你也不能确定自己的实力能够到达什么程度。既然莱特尔先生和你的祖先都认为,你会是终止整件事情的关键,你就一定要相信自己,不能还没开战就输给弗罗拉的气势。」 「真是的。怎么感觉我们这一路走来,好像都是在互相安慰着对方?」一抹充满慰藉的笑意从她的嘴角荡漾开来,语气略带几分感慨。 「这不正正就是伴侣存在的意义吗?」他的眼神满怀深挚的爱意,温润的声音平滑得宛如音乐般悦耳,彻底驱走企图侵蚀她心灵的忧惧,「成为对方的依靠和后盾。」 她没有再发言,直接展开双臂揽住杰瑞德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颈项间,安心地闭上双目,感受着这个让她充满力量的怀抱。他用双臂紧紧抱着她,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丝上,无尽的疼惜从他的眼中倾泻而出。 每次在他感到悲伤消沉的时候,她总会利用她的温柔和暖意,抚平挫败为他带来的伤痛。现在很应该轮到他在她缺乏信心的时候,给予她需要的勇气和安全感。不论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他都愿意成为支撑着她的力量。 忽然间,戴维娜像是想起什么般离开他的怀抱,仰头看着他问道:「你刚刚是不是说,吉尔伯特先生和夫人整天都会去参加镇议会举办的慈善派对,而卡瑞莎和雷克斯并不会那么早回来的?」 「对,怎么了?」 「如果我说,我想去参观你的房间,你会同意吗?」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道,眼神中蕴含着几分期盼。 「你知道你这样问是会令人產生遐想的吗?」杰瑞德别有深意地瞇起双眸,自唇角滑开的弧度染上一丝曖昧,「你可是要说清楚想到我的房间做些什么?」 「我不会否认有在想你脑袋里正在想的事情啦。」戴维娜被他那副有趣的表情逗得开怀而笑,待努力止住笑声后,她的嘴角维持弯着轻柔的弧度,换上认真的表情补充道,「但更多的是,我想了解你的过往。」 看见他的眼中浮现出几许困惑,她不疾不徐地继续开口解释。 「在你的房间里,肯定收藏着属于你过往的东西,对吗?我想知道,在你尚未变成吸血鬼之前是过着怎样的生活,我希望了解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你,可以吗?」 他曾经说过,会愿意对她分享过去发生的种种事情,自然不会拒绝她这个请求。再说,她已经见识过他最糟糕、最让人感到恐惧的状态,也没有什么往事或伤痛是不能让她知道的。 收回思绪,他抬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眼中带着宠溺的笑意:「在过去之前,你还要再跟我练习十五分鐘,别认为我会让你偷懒。」 她自信满满地扬起眉毛,对他回以俏皮的一笑:「哈,没问题。儘管放马过来啊。」 ?????? 圣彼得孤儿院是一幢位于东北部某个小镇的巴洛克式建筑物,也是罗曼需要前往的目的地。 老实说,昨晚听他在电话里提到说要去孤儿院时,卡瑞莎是感到相当意外,不懂他为何要到那里去。后来他解释是要替南茜赠送圣诞礼物给孤儿院的小孩,她才恍然间明白过来—— 他希望替南茜完成生前尚未做的事情,让她能够毫无牵掛地离开这个世界。虽然杀死她的人是妮可,但对于无力阻止这件事发生,他同样感到悔恨,认为自己不应该让妹妹背负上杀人的重担。 她正是因为察觉到这一点而答应陪他一起去,希望能试着宽解他这份沉重的心情。 把几箱用圣诞袜子载着的礼物转交给负责孤儿院的神父后,她和罗曼便离开院内的接待室,在花园里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漫步着。在路途中,她瞥见一群天真烂漫的小孩正围在某位修女的身边,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她讲故事。 修女配搭着手势说得生动有趣,令他们相当投入,当听到充满趣味性的部分时,一阵阵稚气的欢笑声顿时响遍整个空间。荡漾在他们脸上的笑容永远都是最纯真,没有受到半点杂质的污染,就像白色的羽毛一样纯洁。 然而她相信在他们笑容的背后,都背负着一段沉重的过往。庆幸有孤儿院这样的地方给他们一个容身之所,才能够保住这些孩童的笑容,让他们重新获得快乐。 「谢谢你们今天愿意陪我来这里一趟。」罗曼满怀感激的声音唤回她飘远的思绪,把目光转移到他身上。 「能做这么有意义的事情,我并没有理由要拒绝。」卡瑞莎微笑着耸耸肩,露出一副相当乐意的表情,随后些许好奇的光芒从她的眼底浮现,「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南茜打算送圣诞礼物给这间孤儿院的小孩?」 「我本来是向相熟的吸血鬼询问她亲人的下落,结果让我打听到她从小是个孤儿,正是在这间孤儿院里长大的。」罗曼简单扼要地对她说出探听到的消息,「直到她长大,有能力独自在外面生活后,她每年的圣诞节都会回来赠送礼物给这里的小孩,就算她后来成为了吸血鬼,都没有改变过这个习惯。我只是希望能够代替她,把她今年准备好的礼物送到这些孩子的手中。」 「要是南茜知道的话,一定会很感激你的。」替逝世的人完成生前尚未做的事情,这份心意是非常有意义。 「这本来就是我应该要替她做的事情,毕竟她的死是因为妮可的关係。」 「罗曼,你应该知道,南茜并没有埋怨是妮可杀死她的,对吧?」听出他语中隐含的意味,卡瑞莎马上出言宽慰,「她很清楚知道,妮可是受到黑魔法的控制才会狠下心肠,而且她也亲口跟我们说,由妮可动手杀她反而是一种解脱,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当成是你需要负上的责任。」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如果我有能力完成她需要做的事情,我会愿意代替她去做,起码会让我的内心觉得好过一点。」 卡瑞莎只是点点头,没有回话。她其实很明白他这个想法,正如她当初因为无法控制嗜血慾望而杀死无辜的性命,她也很渴望能做些事情来弥补对他们亲人造成的伤痛。儘管这些举动并不能抹掉过去犯下的罪孽,但至少她愿意尽力去懺悔。 当她收回目光转向前方时,向前踏出的步伐霎时顿住,一抹愕然悄然跃上眼波。她看见雷克斯交抱着双臂站在某棵树下,正看着一群孩子兴高采烈地在青翠的草坪上踢着皮球—— 刚刚神父邀请他们前往接待室时,他并没有跟着一起去,说要独自四处绕绕。她本来以为他是注意到哪个美女,想要过去跟对方攀谈相识一番,想不到他却是来了这里看小孩们追逐玩耍。 雷克斯彷彿是被他们纯真的快乐感染,唇角不自觉地往上扬起,展露出愉悦的笑容,平静的眼神里闪烁着温柔的波光,如同注视着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他似乎很喜欢小孩。」直觉是这么告诉罗曼,导致这句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是啊,看到他这副模样也让我很意想不到。」捕捉到雷克斯脸上那抹由心而发的笑容,卡瑞莎忍不住露出淡淡的浅笑。光是这份笑容,她已深深感受到,要是雷克斯并没有成为吸血鬼,相信一定会是个很疼爱自己孩子的父亲。收回思绪,她把视线从他的身上转离,重新投向罗曼,说道,「希望你没有介意我带他一起过来。」 「当然不会。我只是有点好奇,他是因为知道你要来孤儿院,才会跟着你一起过来吗?」他这番话似乎别有深意,不像字面上问得那么简单。 「不算是。」她随意地耸耸肩,换上一种轻松的语调回应,「可能他只是担心我吧,担心我会在途中遇到什么意外,毕竟他也算是我半个哥哥。」 他的眼睛没有看着她,反而落在雷克斯的身上,言语间意有所指:「我倒觉得,他是在介意我们两个单独相处。」 「你觉得他是因为吃醋,才要跟着我一起过来?」卡瑞莎当然意会到他暗示的含义,但只是对此一笑置之,出言澄清他產生的误会,「噢,你想太多了。他只是把我当成家人一样看待,绝对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我也希望真的是这样。要不然,我就真的完全没有机会了。」 虽然他在对她微笑,话语听起来却深远而苦涩。卡瑞莎微微张开嘴,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她不确定罗曼是否察觉到她喜欢雷克斯,只是万一真的像他所说,雷克斯其实是真的在意她,她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她会因为希望选择罗曼而放弃雷克斯吗? 其实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思考,她心里早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正因如此,她才没有办法给罗曼任何正面的回应。 卡瑞莎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雷克斯,发现原来他已经注意到他们,目光同样朝着她投射过来,紧紧锁定住她,那双深褐色的瞳目里竟晃动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她不懂那是什么。 老实说,她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雷克斯,很清楚掌握他的行为和想法。然而这一刻,她居然开始怀疑这一点,甚至认为平常那个喜欢嬉皮笑脸的雷克斯并不是最真实的他。 为什么他要突然间恢復单身的状态?为什么她跟罗曼出去,他硬要跟着一起来?为什么现在要用这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她? 无数个疑问剎那间在她的脑海里涌现而出,可不管她怎么想,都无法得到清晰的答案,很需要由他亲口告诉她。如果她能够搞清楚他的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那该有多好,至少她就不会变得那么心烦意乱。 第十六章 陪伴(三) 位于宅邸第二层的某间房门伴随着「吱呀」一声被打开。杰瑞德率先走进里头,按开墙壁上的电灯开关,令原本昏暗的室内瞬间被柔和舒适的光线给填满。 戴维娜缓步跟在他的身后,那双闪动着好奇光芒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着。偌大的房间收拾得乾乾净净、一尘不染,左右两边的蓝色厚帘幔几乎完全拉上,遮挡住外面的光线与景色,能看出他相当重视自己的私隐度。 房内除了日常的寝具和整齐地排列着书籍的书柜外,没有多馀的装饰或摆设,採用素色的简约佈局非常贴合杰瑞德的风格—— 倾向稳重朴实,不喜欢华而不实。 一张经过精心雕琢的檀木书桌靠着墙壁摆放,在它的前方是一个颇为宽阔的空间,只见一个练习拳击用的黑色沙包被悬掛在天花板的横樑上,迅速吸引住戴维娜的目光,径直地朝着沙包的方向走去。 「你会在房间里练习拳击?」她用手轻轻触碰着以皮革製成的沙包,些许好奇从眼里的隙缝探出。 「嗯。恆常训练。」杰瑞德一边踩着平稳的步调走到书桌前,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或许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用它来发洩。」 「下次你做这件事的时候,真希望我能够在场,好让我可以亲眼欣赏到你满汗淋漓的性感模样。」 在说出这番开玩笑式的曖昧言语时,她是那么的自然,没有表现出生硬或尷尬,逗得他忍俊不禁,嘴角直往上扬:「能请你停止在房间里向我调情吗?」 戴维娜只是调皮地耸耸肩,接着慢步离开沙包的位置,朝着杰瑞德的身旁走去。她看见他正微微弯腰,从书桌的抽屉中取出一个深色胡桃木盒,上方的盒盖被雕刻着復古花纹的青铜锁牢牢扣着。把盒子放到桌上,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盒面上美丽的木纹。 她的目光移回他的身上,悠悠啟唇问道:「装在里面的是……」 「嗯。就是你想要看的东西。」 说毕,他便解开盒前的锁扣。随着上盖缓缓开啟,只见里面装载着一些很陈旧的东西,几张已泛黄的黑白照片、被摺叠起来的信纸、精美怀旧的金色怀錶、復古的金属雕花胸针、瀰漫着怀旧气息的钮扣、极具价值的旧铜币等等。当各种不属于这个年代的东西呈现在眼前,不禁令她感到新鲜好奇,產生浓厚的兴致。 「我能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吗?」毕竟那些是属于他的私人物品,她认为是有需要先询问他的意愿。 他点点头表示同意,直接把盒子移动到她的面前。她面露满足地把里头带着年代气息的东西逐一拿到手中细味欣赏,指尖轻轻抚摸着每件物品的轮廓和纹路,看起来爱不释手。 当戴维娜的视线捕捉到一张三人合影的黑白照时,眼底悄然跃动着些许惊喜,马上把照片从里面抽出来,举到眼前仔细去看。 那似乎是一张家庭合照,相信年代已经相当久远,随着岁月的侵蚀变得斑驳、泛黄,边缘有着明显的破损痕跡。虽然如此,她还是能够清晰看见照片中人物的模样与衣着。 先是右边坐着一位端庄温婉的中年妇女,头顶戴着用羽毛和花朵装饰点缀的蕾丝边帽子,饱满的长捲发在脑后盘成一个高雅美丽的发髻,柔和圆润的五官让她看起来相当清秀。繁复厚重的蓬蓬裙显然是那个年代女性的主要服装,夸张的泡泡?充满復古风情。裙子的皱摺和剪裁相当精细,错综复杂的纹路和线条令整个设计显得优美华丽,几乎能想像到那个年代的服装师为了这些漂亮的裙子到底投放了多少心血。 而坐在左边的是一位长相严肃的中年男人,有着微捲的侧分短发,浓密的眉毛与两撇修剪整齐的八字鬍配在坚毅的脸庞上,尽显英气勃勃的气息。他身穿剪裁贴服的正统西装,高领系上工整的蝴蝶结,胸前掛着怀錶的链子,从头到脚都打扮得一丝不苟。 至于站在两人身后是一位外表年轻的男子,拥有俊俏清秀的脸庞,一头带着轻柔鬈度的短发,与中年男人一样穿着剪裁俐落的西装,里面衬着扣上钮子的马甲,领口处堆叠着繁复的前襟,与下身的高腰西裤配搭,浑身散发着文质彬彬的绅士气息。 儘管这位男子在照片中的衣着打扮偏向温文尔雅,可戴维娜还是能够凭着五官轮廓认出他来。 「噢,我的老天!这个是你来的,对吧?」她指着照片中那位少年,对着杰瑞德问,语气中的惊讶掺杂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彷彿找到什么稀有珍贵的东西一般,「那个年代的你简直是帅呆了。」 「所以我现在是不帅了吗?」他朝她挑高眉毛,故意出言逗她。 她只是抬头朝他露出俏皮一笑,接着把视线转回照片上,看着坐在他左右两旁的男女,好奇地问道:「他们是你的父母,对吗?」 「嗯。我们拥有的家庭合照不多,这是我唯一仅有的一张。」他点头承认,轻柔的声音里尽是对过往的缅怀。 「能告诉我多一点关于他们的事吗?我想知道他们是个怎样的人。」 她的绿瞳闪烁着满满的期盼。她一直都很希望能够瞭解他的背景和过往,尤其是在他尚未成为吸血鬼前所经歷的事情,渴望知道那个还在处于成长年龄阶段的他,到底是生活在一个怎样的家庭里。 「我的父亲是一位军师,保卫国家是他视为终生的责任。也因为这个职业的关係,他的性格特别严肃,几乎很难会在他的脸上看到笑容。」这次杰瑞德没有再避而不谈,用轻柔如风的嗓音缓缓阐述着亲生父母的往事,「其他小孩来我家玩的时候,都会很怕看到他,可儘管如此,我从小还是很敬重他,认为他的严肃正正是击败敌人的其中一项武器。我母亲是个大家闺秀,她的家族经营大型的茶叶生意,热爱品茶的高官达人基本上不会不认识他们。而她跟我父亲是在一场由贵族举办的舞会上认识的,记得我的母亲说,父亲是很抗拒参与这些场合的,只是当时受到邀请而逼不得已要出席。如果不是我母亲在那场舞会上热情地跟他交谈,我想他应该会被闷死。听说我父亲当年就是在舞会上对她一见钟情,继而对她展开猛烈的追求攻势。最后我的母亲被他深情的爱意给打动,决定让他成为她的男人、成为她的丈夫。」 「我无法想像,在你的父亲追求你母亲的时候,他脸上所展露的表情。他在对着你母亲的时候还是会那么严肃,毫无笑容的吗?」戴维娜对他父母的故事显得兴致勃勃,唇边不自觉地扬起浅浅的笑容,像是小孩听到趣事一般追问道。 「才不是。他对着我母亲的时候特别不一样,感觉就像是英雄为美人而沦陷一样,浮现在他的眼中那抹柔情爱意简直让我起鸡皮疙瘩。」他此言一出,戴维娜立刻被逗得哑然失笑,他继而被感染,情不自禁地发出明朗的笑声。「但正因为这样,我能感受到他是有多么深爱着母亲,把她视为唯一珍而重之的女人,如果我是女人的话,都会被他那份专情给感动。不过当时的我年纪还小,有时候会怀疑父亲是否爱母亲胜过于爱我,常让我因此感到闷闷不乐。直到后来母亲告诉我,他只是不希望我成为一位凡事都依靠父亲的孩子,作为军人出身的他认为坚韧独立是男生从小就需要培养的事情,这样在长大后才能够独当一面。但并不代表他不关心我、不爱我,只是无法透过行动和言语去表达出来,只能在背后默默付出和流露。」 「这应该就是,每个父母都会有爱着自己的孩子的方式,不能就因为方式跟其他人不一样,就代表他们不爱自己的孩子。」戴维娜不禁有感而发地开口回应。 「嗯。在明白这个道理后,我就没有再埋怨父亲,并且以他作为我学习的榜样,希望能成为像他一样出色的战士或男人。但谁又会想到,我能跟他相处的时间就只有短短的十八年。」他的口中顿时溢满苦涩,声音里带着一层淡淡的哀伤。 「我记得你当时在舞会上跟我说过,你的父母是因为一场意外而逝世的,那是事实,对吗?」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得暗沉难看,戴维娜随即感到有些后悔,她不希望自己的提问会伤害到他,却又渴望着能分担他内心的伤痛,这份她从未触及过的痛楚。 「全是因为奥特斯伯爵那个该死的狗娘养!他为了要稳固自己的地位,要求我父亲暗杀一位无辜的贵族,藉此排除异己。我父亲为人正直敦厚,绝对不可能会违背自己的原则滥杀无辜,所以他并没有听从伯爵的吩咐行事。如果你有唸过歷史应该也很清楚,在那个年代要是敢违抗上级的命令,必定会招来杀身之祸。我父亲当时就是因为预料到会有那一天的来临,于是主动提出让我到舅舅居住的地方学习酿红酒。而我就是因为在那趟路程中遇上吸血鬼的袭击,最终被莱特尔先生救下而转化成为吸血鬼的。」 杰瑞德的声音掺杂着深沉的悲伤,表情彷彿因为勾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而变得有些阴鬱。他深吸一口气,费力用稳定的声线继续往下讲, 「在成为吸血鬼后的第三天,我趁着夜晚能活动的时间,打算回家偷偷看自己的父母,查看他们是否安好,结果看到的画面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忘掉的。当我利用超自然的能力跃上屋顶,来到窗前偷看时,却在房间里发现他们染满鲜血的尸体,身上有着被剑刺伤腹部的痕跡。宽大的房子里空无一人,就只有他们的尸体。那是奥特斯伯爵派部下做的,就因为我父亲没有听从他的命令,于是派人杀害他和母亲,而家里的僕人都被他以诬蔑的罪名关进监牢里。」 听到这里,戴维娜错愕地张开了嘴,但无法发出半点声音,因震惊而瞪大的眼瞳里盛满深切的哀痛。她原本以为他的父母是死于单纯的疾病或意外,压根儿没有想过是被人无辜杀害的。我的上帝啊,她完全无法想像,当时的他是活在一个多么痛苦难受的状态下,甚至对于无能为力挽救父母的性命,感到有多么自责和绝望。 想到此处,她的心脏不由泛起一阵抽搐的疼,伸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希望藉着这个举动抚慰他涌上心头的各种情绪。 「戴维娜,他们是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杀死的,我就连救他们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逼接受这一切的发生……」 儘管他竭力让声音保持镇定,却始终无法掩盖轻微的颤抖。就算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但那份深藏的伤痛依然深刻烙印在他的心底,从来都没有消散过。 「我很遗憾听见这件事,杰瑞德。那个伯爵这样对待你的父母实在是太残忍,他根本就是个人渣。」戴维娜用另一隻手轻轻搭住他的肩膀,表情流露出几分哀戚。任何一条生命都是弥足珍贵的,怎么可以就因为对自己没有利用价值而随意决定对方的生死?这种行为真是太过份了。 「当时的我还在学习如何当一个吸血鬼,莱特尔先生仍然教导着我进食存放在他家中的血液,而不是直接咬破人类的喉咙享用他们的鲜血。可惜那个时候,我实在对奥特斯伯爵恨之入骨,被愤怒和憎恨彻底淹没,隔天晚上就毫不犹豫找他寻仇,利用吸血鬼的精神控制能力,一夜间把他、他的妻子、身边的所有亲信,甚至下属的血液全部给吸光,继而放火烧掉他们的住所,亲眼看着熊熊的烈火吞噬掉他们的尸体。我原本以为这样做,就能够宣洩心头的愤恨,抚平父母被杀害的沉痛,结果到头来只是让我陷入不受控制的状态,导致对人血的渴望变得更加强烈,因而滥杀无辜,只为求获取源源不绝的鲜血。就算我不把那个过程说出来,你都能够想像到当年的我是有多么残忍和可怕。」 杰瑞德的眼神里藏着旧伤的影子,语气中的自我厌恶宛如尖刺般扎进她的心里,令她痛得难受。他进食的第一口温热鲜血并不是随意寻找猎物下手的,而是来自一位杀害他父母的罪魁祸首。倘若不是因为发生这件事,他根本不会是在那种状态下开始进食人血的,可能会在莱特尔循循善诱的指导下接触鲜血——成为吸血鬼后,情绪会变得很敏感,而丧失父母的伤痛正正是导致他的人性和理智陷入崩溃的主要因素。 「经过那场令人心寒的杀戮后,我就彻底把所有情绪都封闭起来,不让自己再去享受快乐的感觉。虽然后来遇到小莎他们,确实令我心里的痛楚减轻了不少,但那份背负的罪恶感依然无时无刻提醒着我,并没有资格拥有幸福和快乐。这就是你问我那个问题的答案。」 听到最后一句,戴维娜不解地歪着头,眨着迷惘的眼睛看着他,显然不懂他所指的是什么。 「在迎新舞会那个晚上,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不爱笑吗?那是我对自己的一种惩罚,我需要让自己活在压抑的愧疚中,利用这种惩罚牢牢记住曾经残害过的生命。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你的出现却让我拾回原本已经拋弃的快乐……」说到这里,他的话登时停住,那双宛若星辰般清澈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厚实的大掌,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的脸颊,温柔的眼神里瀰漫着无限爱惜。 「是你的出现,让我发现自己还可以那么在乎一个人。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能够牵动着我每一种情绪,让我开心、难过、担心、失落、害怕,是你让我找回那个原来的我,也让我发现你对我来说是有多么重要。而我,又是有多么想能够让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他甚至有一个无法说出口的想法——让她变成拥有永恆生命的吸血鬼。然而他清楚知道,自己是不能够做出这么自私的行为,尤其她的身份属于女巫,他又怎么可以只为了要把她留在身边,而要求她放弃原来的身份? 她莞薾浅笑,抬手覆上他的手背,以充满爱意的眼神迎上他的双眸:「老实说,我也很害怕去想这件事,只要想到因为无法改变自己的寿命,总有一天需要跟你分开,我就会感到心痛难受。但正因为註定无法陪你走到永远,我更希望能够毫无遗憾地去爱,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让我们之间充满着幸福的回忆。」 说得没错。她是应该要毫无遗憾地轰轰烈烈爱一场,不能总是因为各种顾虑而瞻前顾后。她所深爱的男人现在就站在她的面前,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不带一丝犹豫地去证明对他的爱? 「你还记得我说过,要是有一天来到你的房间,或许是我不愿意离开吗?」戴维娜抬起真挚的双眸凝视着他,坚定而清晰地把内心的想法逐字吐出。「如果我说,这就是我此时此刻的感受,你觉得怎么样?」 第十六章 陪伴(四) (R18,慎入) 「你是认真的吗?」杰瑞德讶然地眨着眼睛,欣喜若狂的火花在他的眸底绽放跳跃。纵使刚刚她提出要进入他的房间时,他的确有產生渴望要她的念头,但在还没确定她的想法之前,他不允许自己随便轻举妄动。然而这一刻亲耳从她口中听到这番话,着实让他感到惊喜万分。 「我们现在要处理事情都变得很复杂,根本无法预计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我不想让自己错过这个机会。我想要你,杰瑞德,那是我这一刻最想做的事情。」 儘管说出这些话会让戴维娜觉得有点难以为情,但她不想让这种感受束缚着自己,只希望能让他清楚明白她的想法和决定,让他知道她渴望着他的那份情绪是有多么强烈。 「而事实上,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任何方法能够让你也享受到性爱的欢乐,我会愿意不顾一切去做。」 听闻此言,杰瑞德嘴角的弧度加深几分,意味深长地扬起眉毛说道:「如果我跟你说,你并不需要担心这一点呢?」 「什么意思?」她的眼底涌现出迷惘。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再次弯下身,打开书桌最下层的抽屉,拿出一个正方形的金属铁盒。他把它放到桌上打开后,她看见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一根根载着浅绿色液体的试管瓶。 「这些是什么东西?」戴维娜好奇地主动提问。 「由上个世纪的巫师製造出来的魔法药水。只要喝下它,男性吸血鬼的生殖器官就能够自然地勃起,也能够帮助女性吸血鬼的生殖器官变得湿润。虽然我们并没有办法分泌出真实的液体,但这些由魔法製造出来的错觉反应能够让我们模拟人类的性爱,以及產生过程该有的感受。」他一边耐心地对她解释,一边从铁盒里取出其中一根,然后关上盒子放回抽屉里,重新站直身子。 「他们为什么要製造这种药水?」戴维娜皱着眉,满脸疑惑地追问。 「当初有吸血鬼利用某个巫师的弱点,威胁他製造出来的。利用性爱诱惑人类上床再进食他们的血液,总比在其他场合寻找猎物来进食更容易。」杰瑞德耸耸肩,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这种魔法药水的製造方法在八十年前被传开后,有巫师为了要赚钱,公然在他经营的酒吧里向吸血鬼兜售这些药水。」 「而你主动向那个巫师购买这些药水?」戴维娜半瞇起眼眸,企图利用充满压迫感的眼神逼他从实招供。 「是我跟雷克斯替他解决了一些小麻烦,他送给我们的礼物。」杰瑞德无法抑制嘴角上扬的弧度,如实地回答,「他当时还用很不正经的口气跟我们说,要好好把握这些机会尽情享受性爱带来的快感。」 「那个巫师是个男来的吧?我不喜欢他,一听就知道不像是什么正派的人。」闻言,戴维娜马上气得鼓起腮帮子,「如果我当时在场的话,肯定会在他说完那番话后赏他一拳。」 「就算是现在,也会有巫师向吸血鬼兜售这些物品的,小戴。」杰瑞德被她这副可爱的模样逗得忍不住发笑,「不管怎么说,起码他这份礼物现在算是派得上用场。」 眼看他没有犹豫地拔开木塞,仰头把试管里的液体一饮而尽,她不由得一阵慌乱,急切地出声询问:「嘿,你确定这种药水不会对吸血鬼造成任何影响或者出现什么后遗症吗?」 「我很确定,它只会让我產生人类在性爱时感受到的兴奋和快感……」 他还没有把话讲完,便放下手中变得空空如也的瓶子,直接俯下身,以充满诱惑性的方式锁住她的嘴唇。她先是愕然的瞪大双目,等到反应过来,便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展开双臂缠上他的脖子,张开嘴欢迎他,用生涩的舌尖轻舔着他狂野的舌尖。 她的味道嚐起来宛如葡萄酒一样甜蜜而诱人,让他深深陶醉其中,更激情猛烈地回应她,将她口中的芬芳一饮而尽。 杰瑞德顺势把她抬离地面,让她的双腿本能地环住他的腰,双手更紧紧勾住他的脖颈。他用大掌托着她的臀部,继而使用快速移动的能力,转眼间把她推倒在不远处的大床上。 「嘿,你吓倒我了。」她显然没想过他会做出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表情看似被吓了一跳,嘴角却渗出惊喜的笑意。 「抱歉,只是我实在等不及了。」他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声音因慾望变得低沉沙哑。当她望向那双炽热的蓝眸时,捕捉到某种激烈的情感正在里面翻腾着,赤裸裸地展露出对她热切的渴望。她原本以为他是一块冷冷的冰,想不到居然会在这个瞬间变成一团燃烧起来的火焰。 甜蜜的喜悦在戴维娜的唇边越发加深,心情变得兴奋又期待。幸好洛尔正在外面的庭园,借用卡瑞莎栽种的植物来研究施展某种魔法的材料,不会有空间的心思理会他们在做些什么。 可为了避免出现尷尬的情况,她还是需要施下隔音咒,确保不会让对方听见两人在房间里所製造的声音。考虑到这一点,她轻轻推开杰瑞德,半坐起身,利用意念驱动体内的魔力,对着门板举起左手,引领从掌心逸出的魔法散落到房门上。 确保隔音咒成功奏效,她躺回床上,同时伸手拉着杰瑞德的手肘,把他精瘦结实的身体压向自己,让两人的躯体毫无隙缝地紧贴在一起,双手重新紧紧地缠上他的脖子。他的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把双手滑到她的发间,缠绕着如丝缎般的秀发,嘴唇温柔而热情地笼罩着她,继而侵略发热的口腔,啜饮她甘甜的滋味,令她抑制不住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 她的手装作不经意地撩开他的衣服,彷彿想要他脱去上衣,让他的肌肤紧贴着自己。他轻易便看出她的心思,以火热的速度解开身上的衬衣,脱下后丢到一旁,露出宽阔的肩膀、柔软结实的胸膛以及平坦的小腹。当他用健壮赤裸的胸膛抵着她的身躯时,一股热气随即涌上她的脸颊,整颗心跳动得像打鼓一样狂乱急促。 戴维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利用纤细的手指在他的胸膛上来回游走,感受着皮肤底下硬实的肌肉。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做出这么色情的举动,但面对着如此性感、散发着野性男人味的他,她根本没有理智可言,只想放纵自己,尽情地摸索他的身体。 在她以轻柔的力度引诱着他的同时,他则以唇舌滑过她敏感的耳廓,满意地看见她泛起一阵哆嗦后,再把攻势转移到脖颈和锁骨,每一吻都在仔细地流连探索,使她舒服得像猫咪一样瞇起眼睛,享受着柔唇在她肌肤上留下烙印的感觉。 不行,隔着衣服的触感实在太糟糕了。她的身体如同着火一般,深切的渴求在体内杂乱无章地乱窜着,急需要他的抚摸和疼爱来缓解。她需要毫无阻隔地与他肌肤相亲。 锁定这个想法,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衝动,稍微仰起身,主动抬手脱下身上碍事的衣物,然后在他的帮助下,俐落地把下半身的牛仔裤也给脱掉。 当全身上下只剩下一件平凡舒适的米黄色胸罩和同款内裤时,戴维娜忽然间感到很后悔。倘若她知道会到杰瑞德的房间主动提出与他做爱,肯定会一早换上性感的蕾丝款式,而不是这种普通又毫无吸引力的布料。喔,亲爱的老天爷,为什么她会那么失策?明明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不知道会不会让他因此而感到失望? 彷彿已经猜透她的心思,他从唇边扬起一抹疼爱的浅笑,没有开口出声,只是低下头,用嘴唇在她胸罩的边缘温柔地印下一吻。明明他还没有碰到最敏感的地方,但这个举动已经激起她身体一阵期待的颤慄。 他的两片唇瓣像是着迷似的紧贴着她,伸出微带凉意的舌头,在每一吋丝滑的肌肤上嬉戏,滑舌尽情探索、挑逗、汲取,大手同时轻柔地爱抚着她的身躯,异常的刺激令她的感官变得前所未有的敏感。他的长指、柔唇每一次在皮肤上落下如天鹅绒般的轻触时,她的身体都会像被电流划过一样酥软发麻,双颊因为灼热而緋红一片,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压力莫名在体内积聚起来,教她浑身感到瘙痒难耐。 杰瑞德的手在她的背部顺利找到鉤子后,小心翼翼地解开,让她的胸部重获自由地暴露在空气中。当一双饱满丰盈的乳房展露在眼前,他的喉头忍不住地滚动了一下,双眸变得深邃而炙热。 喔,老天。此刻的她简直是性感得要命。一丝不掛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正在等待被採摘的美味果实般,使那道已被点燃的情欲在他体内烧得更旺盛,锐不可挡。 他温柔地用双手捧起她的乳房,爱不释手地揉捏起来,并利用粗糙的拇指轻轻擦过挺硬的乳尖。一股惊人得无法抗拒的欢愉剎那间爆发,令她感到有些晕眩,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颤抖。 下一秒,他张开嘴将乳尖纳入口中,用双唇紧紧含住,并且用力地吮吸,继而伸出灵舌旋转舔弄,深深品嚐着她的滋味。随着惊喜的快感持续袭来,她情不自禁地发出愉悦的呻吟,双腿间开始瀰漫出一股明显的湿热感。她的双手沿着他背部坚实的肌肉往上爬,紧紧抓住他的头部,手指插入他浓密柔软的发间,意乱情迷地主动拱起身,渴望让他索取更多。 与此同时,他的大手正沿着她的身躯往下移,来到她滑嫩的双腿间上下游移,爱抚着大腿最敏感的部位,最终停落在两腿中间的美好地带上,手指开始隔着布料磨擦湿热的核心,令她像小猫一样满足地呻吟出声。 纵使他的身体那么冰冷,指尖没有一丝温度,整个部位依然被他抚摸得发烫,强烈的情慾如同瀑布般无情地衝刷着她,让她瘫软在床上无法动弹,放任自己尽情感受着他的爱抚。 杰瑞德把变得红润硬实的乳尖从嘴里吐出,用双手脱下她的内裤,轻柔地分开她的双腿,让她的私密部位没有任何遮挡地暴露在眼前。发现他的蓝眸正恣意地欣赏着她从未被人看过的地方,闪烁着饥渴的眼神毫无掩饰地展露出男性的满足,她的脸颊已羞涩得快要滴出血,不敢再注视着他。 他的手指先是试探地轻抚着柔软紧闭的雏摺,略带挑逗戏弄的动作不由令她期待地绷紧全身,直到一根手指缓缓刺进她的体内,兴奋的欢愉随即穿透她的神经,刺激得使她猛然后仰,差点失声喊叫。 他的爱抚技巧纯熟,手指滑顺而灵巧地直逼她的敏感要害,拿捏得当的力道让她舒服享受,无法压制的性慾被彻底撩拨起来。随着呻吟持续从喉咙间溢出,那股累积已久的压力从体内一路向下滚动,最后集中在他正在抚摸的部位上。修长的指尖不停地在娇嫩的开口处移动,深深地探索着她,使更多黏腻湿滑的液体沾上他的手指,飘散在空气中的诱惑香味不断刺激着灵敏的嗅觉,令他神魂颠倒,渴望亲口品嚐这股专属于她的味道。 他没有光是空想而不行动,当长指缓缓退出她的体内,立刻改用灵滑的舌头像蛇一般在她紧绷湿滑的小丘上舔舐盘动。她并未想过他会採取那么猛烈的攻势,折磨与愉悦的狂喜混合起来,使衝击着她的快感瞬间倍增,窜向四肢百骸,惹得她娇喘吁吁,羞得连脚指头都蜷起来,将她推上一层又一层的高峰。 他的舌头深深地刺入,并且在她温热柔软的部位中快速进出滑动,她更加急促地喘息起来,觉得自己快要因为他舌头的入侵而窒息,脸色涨红得更厉害。很快,一波敏锐刺激的欢愉席捲而来,带领着她达到兴奋的顶点,最后迎来无法抵挡的痉挛。 她半瘫软地在床上娇喘着,同时间看见杰瑞德迅速解开自己的腰带,一口气脱下牛仔裤和内裤。原本不应该產生任何反应的男性生殖器官此时居然发硬地昂然挺立,让戴维娜感到无比吃惊。 「天哪,实在是太神奇了。」她一边喘息着,一边坐起身,双目闪烁着惊讶的光芒,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问什么,「如果我触碰它的话,你会產生任何感受吗?」 结果当然是换来他的浅笑,挑高双眉回答道:「我不反对你试试看。」 她用力地吞嚥一下口水,伸出温暖的手掌轻轻爱抚着那具长而宽粗的生殖器官,虽然它没有因为兴奋的感觉而產生热力,但坚挺的程度却像是拥有生命一样。她一次又一次地摩擦着他,小手在他敏感的部位上下游移。当指头轻触到光滑的顶端时,他忽然从喉咙间发出原始的野兽声响,像是兴奋得全身紧绷—— 老天,他果然真的有感觉! 戴维娜显然已把他逼到崩溃的边缘,无法再忍耐她所製造的刺激感,于是重新将她扑倒在床上,利用强而有力的身体压住她的娇躯,硬挺的勃起探进她的双腿间,紧紧抵住她的臀部,蓄势待发。 「告诉我,你准备好了吗?」他的嗓音有如薰香在空气中繚绕,瀰漫着无法压抑的情慾。 「迫不及待。」她弯起嘴角,用四个字回应他。 他没有犹豫地将嘴重新压上她的嘴唇,舌头肆意在她的口中搅动戳刺。就在她张开嘴与他的舌纠缠时,他的硬挺开始在她的腿间推挤,慢慢刺入她的体内,动作尽量小心轻柔。由于这是她的第一次,儘管敏感部位已经相当湿滑,但產生的疼痛依然令她吃惊沮丧。 她紧紧咬着嘴唇,试着忍下这份破坏气氛的痛感,但他每次的衝刺都让她痛得更为厉害。她的双手紧抓住他,指甲深深掐入他背部的肌肉,最终忍不住地失声尖叫,灼热的泪水沾湿了她的眼眶。 「嘿,嘘,嘘。」他离开她的唇,用温柔的声线哄着她,下身依然在她体内缓慢地律动,蓝眸里填满着怜惜与心疼,「如果你想让我停下来的,我可以……」 「不。我不想停下来,请你……继续,好吗?」 纵使疼痛持续,她却固执地拒绝。她不想令他感到失落,更不愿意亲手破坏掉两人这个美好的时刻。她想要他,她想要他彻底进入她的体内。 他俯下身吻去她眼角的泪痕,接着重新回到她的嘴上,与她的唇舌再次狂热地交缠,希望藉着接吻的激情让她暂时忘记身上的痛楚。既然她不愿意放弃,他也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更加用力推挤,让她柔嫩的深处彻底为他展开,任由厚长的男性象徵在她体内四周延伸,最后完全深入她,使她激烈颤抖地达到高潮。 不久,她紧皱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整个人在他的身下渐渐放松,主动抬起双腿紧紧地缠绕他的臀部,配合他的动作。起初两人以柔缓稳定的节奏律动,后来意识到她已经适应他进入她体内的异样感,他便开始加快节奏,更狂野、迅速并且用力地在她体内抽动。他每次的戳刺都让她登上欢愉的巔峰,犹如烈火般急速而猛烈地燃烧着她的全身。 戴维娜激烈地摇晃着臀部,情不自禁地弓起背部,品嚐着他的深入,双唇逸出炽热的呻吟。现在的她已彻底被戳刺的感觉所征服,放任自己尽情迷失在欢狂至极的情慾中,让快感的浪潮在她的体内堆叠、撞击,最后整个人变得轻飘飘,感到疲累又快乐。 一番缠绵过后,两人的情潮慢慢消退,相互依偎地躺在床上。戴维娜靠着他的肩膀侧躺着,抬手爱抚着他的胸膛,手指他的肌肤上若有似无地来回游走。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居然会有机会跟吸血鬼享受性爱的滋味,而且那种感觉是可以那么快乐。」她脸上流露出『回味无穷』的表情,说话的气息吐在他性感的胸膛上,右边坚挺的乳房正紧紧抵着他的皮肤,相信如果不是药水的效力已经消退,他肯定会渴望再次品嚐她一遍。「虽然那个巫师当初把这种药水送给你的目的很让人讨厌,但无可否认,它确实给了我们一场美好的体验。」 他把她一綹发丝缠在指上把玩着,有些意味不明地问道:「你真的不后悔吗?」 「嗯?」她抬起双眸看他,眼中闪烁着一丝困惑。 「跟我在一起,注定没有办法拥有自己的小孩,组织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一直觉得无法给你这些东西,会让你的人生留下一个缺陷。再说,你是一位女巫,是需要传宗接代,让你们家族的力量继续流传下去的。」杰瑞德怜惜地爱抚着她的秀发,语气中溢满沮丧的苦涩。 「嘿,杰瑞德,从我决定要跟你在一起那天开始,我就已经很清楚这一点。我不会否认,能够拥有两个人的爱情结晶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但我渴望跟你在一起并不是为了要生小孩,而是因为我喜欢着你,想要永远待在你的身边。就算我们之间无法拥有小孩,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觉,以及要留在你身边的决心。」她翻身趴在他宽裸的胸膛上,真诚地表达着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双瞳闪烁着对他坚定的爱意。 他情深款款的凝望着她,抬手将垂到她眼前的发丝塞进耳后,然后微微仰身,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记轻柔的吻。 幸福的弧度旋即从戴维娜的嘴角绽开,躺回他的旁边后,她换上小心翼翼的语气询问:「嘿,要是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能诚实回答我吗?」 「什么问题?」他疑惑地挑了挑眉。 「这不是你的第一次,对吗?」她会这样问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的床上功夫实在是太纯熟了,总是能轻易找到她的敏感点,一点都不像是毫无经验。 第十六章 陪伴(五) 「对,这确实不是我的第一次。」杰瑞德知道她希望听他说真话,于是挫败地吐出一口气,点头承认。他发誓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遇到真爱,如果在跟那些女生上床之前已经遇见戴维娜,他是绝对不会碰她们的。 「多少个?五个?十个?还是超过二十个?」她显然有点在意他的回答,谨慎地追问。 「嘿,你觉得我像是这么随便的人吗?动不动就要找人上床?」杰瑞德不太高兴地皱起双眉,用带着抱怨的口吻问道。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知道在我的前面到底有多少个女生被你碰过。」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渗透出几分酸涩的味道。 「三个。第一个是人类来的,当时我被嗜血的念头衝昏着脑袋,于是诱哄她上床,在让她享受快感的同时,进食她的血液。但那个时候并没有多少吸血鬼知道有那种魔法药水,我并没有进入她的体内。」他把目光转向雪白的天花板,老实地对她说出毫无虚假的答案,语气略带细微的叹息,「至于另外两个都是吸血鬼来的,我跟她们是在酒吧里认识,可仅仅是一夜情,我们双方都没有投入任何感情,我甚至连她们叫什么名字都没有印象。只记得第一个是想尝试饮用那种魔法药水后带来的感觉,而第二个单纯是渴望取得性爱的刺激感。但我可以用性命对你发誓,在我尚未变成吸血鬼之前,我并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女生。」 发现戴维娜变得沉默不语,杰瑞德谨慎而在意地问道:「你在生气?」 她摇摇头否认,鬱闷的声音很是洩气:「我根本没有生气的权利。你已经生存在世上那么久,又怎么可能没有碰过其他女生?我只是有点不甘心,不是你的第一个。」 他稍微收紧拥着她肩膀的手臂,口气认真且真诚地对她表明心底话,凝望着她的蓝眸载满真挚柔情:「嘿,小戴,我没有办法回到过去改变已经做过的事情。但无论我过去曾经碰过多少个女生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现在的我只想要你。而在往后的日子里,我想要的都只会是你一个。再说,就算我跟她们真的发生过性爱的行为,但我对她们并没有投入过半点感情。可你不一样,你是世上唯一一个让我渴望去爱的人。我以性命保证,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產生过这种感觉,是你驱散了我内心的黑暗,带给我温暖的光明。我很希望让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是有多么重要。我不想你因为这些事情而不开心,答应我好吗?」 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杰瑞德的真心实意,他在她的面前永远都是那么真实,没有一丝偽装。既然他都愿意坦白地对她说出经验丰富的原因,她又为什么要执着已经过去的事情?就算她不是他第一个碰的女生,但起码是他至今唯一深爱的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想到这一点,她明理地点点头,顺势把话题转开:「那你跟尤妮丝之间的事都可以告诉我吗?」 「在这个时候提起她,你不会觉得很破坏气氛吗?」他的双眸闪过困惑,不懂她为何要突然提起尤妮丝。 「虽然是这样啦,但我很希望能够了解你的一切,包括你跟她相识的开端,以及她会对你那么执着的原因。」不管怎么说,尤妮丝也是曾经出现在他过往里的人,她不想对于他们经歷过的事情,以及有过的关係全都一无所知。 「我跟她的关係有点复杂。我们当初是在墨西哥认识她的,那时候的她正在森林里被一群狼人追捕,因为她杀死了他们一头欧米伽,出自于自卫的理由。后来我们闻到属于她恐惧的气味,于是主动帮助她脱离险境。她当时哭得很厉害,差点以为自己会被狼人五马分尸。后来当小莎知道她一直在独自过活,主动邀请她来我们的住所居住。我们当中没有人反对,认为像她这么脆弱的女吸血鬼是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杰瑞德的指尖在她的手臂上轻轻游移着,换上如风一般柔软的声音,徐徐地诉说着与尤妮丝的那段过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尤妮丝特别信任我,像是认为只有我才能给她带来安心的感觉。在我们三个当中,她特别爱黏着我,无论我要去哪里,她都希望能跟着一起去,儘管当时我并不喜欢她这一点,却因为不忍心伤害她而默默同意。我从小就没有兄弟姊妹,虽然小莎像是我妹妹一般的存在,但她的性格很硬朗,从来就不是那种需要被保护的女生,尤妮丝跟她却完全相反,内向胆怯就是曾经的她,即便她是个会令人类感到恐惧的吸血鬼。 所以当时,我几乎是把她当成亲生妹妹一样照顾,主动去保护她,还有教导她利用吸血鬼的能力进行战斗。有一点我需要向你坦诚的是,尤妮丝很擅长弹钢琴,弹得犹如天籟之音的琴声会让我常常沉醉在其中,所以每次她弹钢琴的时候,我都会出现在附近,一边享受着她的琴声,一边细味品尝书中的文字。」 「我没有想过,你会跟小莎他们以外的人有过那么亲密的关係。」戴维娜的声音里难掩酸涩的醋意,即便知道他从头到尾只是把尤妮丝当成妹妹,但后者却是因为他对她的好而產生感情的。 「主要是因为尤妮丝当时只是个很天真的女孩,没有任何意图或心机,单纯希望能够快乐地过活。」杰瑞德的眼神渐渐变得悠远,隐藏着对于那段过去的缅怀,语气中透露出些许惋惜,「人类会转变成吸血鬼,背后总会存在着某个原因,而尤妮丝都不例外。她当年是因为爱上了一位吸血鬼男孩,渴望能够跟对方长相廝守,于是自愿让对方转化她的。可惜跟着他远走高飞一年后,那个男孩遭到猎人的枪杀,只剩她独自活下来。当初听她说完这个故事后,我是打从心底感到很佩服的,为了所爱的人甘愿放弃一切,牺牲掉自己的性命成为吸血鬼,即便后来失去对方,依然咬紧牙根,坚韧不拔地活下去。」 「那是什么原因导致她现在的情绪变得那么偏激、无情,甚至痛恨人类而把他们当成猎物?」戴维娜的眼底划过迷惘和不解。 「跟她父母自杀的原因有关。当年,她的父母因为错信亲戚,被对方骗掉所有土地和财產,最后因为承受不住打击而上吊自杀。这件事让尤妮丝感到悲愤交加,觉得是人性的丑陋逼她的父母走上绝路,所以就把这份愤恨的情绪投射到人类的身上。她认为,既然人类为了获取利益,会用尽卑鄙的手段去迫害他人,那为什么吸血鬼就不能够以生存为理由去猎杀人类。 她对人类的无情全因对他们的不信任,认为天底下的人类都会像逼死她父母的亲戚一样,表面假装善良,实际上却残忍无耻,根本没有必要怜悯他们。就因为这个想法,她开始视杀人是一种合理化的行为,把人类的性命当成是不需要负责任的游戏,不会考虑被杀的那个人无辜与否,只在乎去享受那个杀戮的过程。」 「她活得那么偏执,难道不会觉得很痛苦吗?就因为无处宣洩内心的愤怒,把人类当成是她唯一发洩的渠道,任意摧残他们的性命,认为只有这样做,内心才会感到比较舒坦。然后又因为不希望失去你这个值得依靠的人,誓要用尽所有方法把你绑在身边,无论你爱她与否都无所谓。我不懂她为什么要那么紧紧抓住过去的事情不肯放手,为什么不乾脆清空这些想法重新开始。」 得到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难道就会感到快乐吗?就算她藉着滥杀人类来换取痛快淋漓的感觉,她的父母也不会因此而起死回生,那么牺牲那些人类又可以得到什么?尤妮丝所做的一切感觉就像是个任性野蛮的小孩,越是得不到就偏要得到,同时也仗着吸血鬼(小孩)的身份和能力(不懂事的权利)尽情去满足自己,不认为有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上责任。 「因为她从头到尾都认为自己在做对的事情,并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如果她始终坚持这一点,世上是没有人能够帮到她的。」 杰瑞德幽幽地吐出一声叹息,复杂的口气里蕴含着深深的无力感。坦白说,戴维娜始终难以想像当年他跟尤妮丝的关係,但捕捉到他那抹唏嘘的目光,她确实相信曾经的尤妮丝并没有现在那么糟糕,那个时候的她肯定比现在的她好上几千倍。 「虽然我是厌恶她到极点,认为她对你、对杰森做的一切都不值得被原谅,可我却没有办法因为她喜欢你这一点而讨厌她。」老实说,戴维娜很惊讶自己会这么自然地脱口而出,但无可否认,那些都是她实实在在的真心话,儘管考量到尤妮丝的恶行,会使她讨厌自己对她產生同情心。「她对你那么执着,或许是因为害怕再次承受孤独的感觉,当初看着深爱的男人遭到猎人的枪杀,我相信对她来说是个沉重的伤痛。可后来她在你保护的羽翼下重新获得快乐,那对原本感到孤单心碎的她,是一种很诱人的情绪。也因为这样,她才会变得那么依赖你,甚至渴望能够拥有你,让你成为她人生的全部。」 「或许当时,我应该要跟她保持适当的距离,至少不会让她对我產生那份执着的感情。」杰瑞德挫败地叹了一口气,言语间尽是无奈。 「你自己也懂得说啦,那个时候的她那么爱黏着你,而且又那么需要别人的关心,你又怎么能够忍心把她推开?」戴维娜摇摇头,满怀感慨地回应道。 「事实上,我有件事在很久以前已经想问你。」他的表情仍在迟疑着,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啟齿。直到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暗示他无论要问什么都无所谓,他才缓缓挤开贴合的嘴唇,以一种意味不明的语调问,「在尤妮丝杀死杰森后,我从来没有说过替你杀她为杰森报仇,你有曾经埋怨过我吗?」 他很惊讶她居然会不假思索地摇头,纵然杰森的死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但无论对她还是埃丝特来说依然是一份难以忘怀的伤痛。当时的戴维娜尚未有能力与尤妮丝对抗,但他是绝对有能力动手的,结果却因为考虑到跟她有过深厚的交情,令他没有办法狠心这样做。他一直因为这件事对她们心存歉意,毕竟杰森·霍尔特对他来说并不算是陌生人。 「那不应该是由你来做的。杰森是我的朋友,要找尤妮丝算这笔帐的应该是我,你没有理由要替我做这件事。而且,我能够理解你没有办法这样做的原因,换作是我也无法忍心杀死曾经相识的人,尤其你们的关係并不仅仅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更何况,你从来都不是那种执意要杀死对方的人,除非那个人真的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否则你绝对不会随便动杀意的。可是杰瑞德……」 戴维娜稍作停顿,眉头轻轻蹙起,谨慎地思索着该怎么组织接下来要说的话,「如果尤妮丝下定决心要站在卢西安的阵营,我们或许是无法避免需要杀死她这个情况的。她让我感到愤怒的事情有很多,我是绝对能够收回给她的仁慈而动手。但你……」 「我明白你的意思。虽然我不希望演变成这个局面,但倘若只有这样做才能够剷除卢西安,终结那些疯狂的献祭,以及他们最终的復活计划,我是不会对杀死她这个念头產生半分犹豫的。」杰瑞德用钢铁般坚定的口吻回答,毅然决然的神情带着绝不动摇的决心。 戴维娜没有再出声回应,只是用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赤裸坚实的胸膛上,安静地依偎着他。 坦白说,她认为他们对尤妮丝已经够仁至义尽。卢西安摆明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王八蛋,无论是他的想法还是做的行为都是错误的。如果尤妮丝就因为盲目的愤怒而选择认同、帮助这个恶魔,那不管她最终会换来怎样的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的。 不论是人类还是超自然生物,都很应该要为自己的选择和决定而负上责任。 ?????? 夕阳快要坠入地平线,晚霞将天空渲染得一片橙红。随着夜幕即将降临,绚丽的圣诞灯饰显得更加耀眼夺目,五彩繽纷的光芒将全镇点缀得美仑美奐,而作为中心地带的艾玛广场陆续涌现熙来攘往的人潮。 来自市集摊档的买卖声、巡游表演播放的轻快活跃旋律以及路人们欢畅愉快的笑声在热闹喧腾的街道上交织成美妙独特的乐曲,令四周瀰漫着温馨喜庆的气息。现场每张脸孔都展露出充满喜悦的笑意,唯独埃丝特却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她独自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无精打採的表情掩盖不住一丝忧愁。儘管今天是圣诞节,她的心情却乱糟糟得无法平静下来,压根儿没有心思投入到庆祝节日的氛围中。她一方面是在担心着戴维娜的状况,对于她提到梦见的危险感到惴惴不安,而另一方面是在惦记着艾登的事情—— 她本来是认为跟他的关係已经告一段落,可当戴维娜在早上的通话中,提到他将会进行一场关乎生命安危的对战,各种思绪就像过山车一般在脑海里不停地翻滚,心里开始犹豫着该不该去找他。 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一直走,她不知不觉来到一间坐落在街角、採用红色装潢的咖啡馆前,脚下的步伐猛然一顿,曾经与艾登在这里用餐的片段逐渐在脑海中浮现。明明是数天前发生的事情,现在却彷彿相隔数世纪般异常遥远,让她不禁有些伤感。 儘管他是狼人,却有着与身份不相符的魅力。每次看到她,他脸上总是佈满亲切和善的笑容,使她的心情变得欢乐明朗。跟他相处的时候,她会觉得很轻松,轻易就能够在他面前展露出最真实的情绪。 转念一想,艾登每次都尽最大的努力带给她快乐,那份对待她的心意似乎并没有半分虚假。她真的要因为他这个异于常人的身份而放弃这段关係吗? 没错,她承认自己是很担心与身为狼人的他在一起,会发生很多没有办法预测的状况,而她也没有足够的信心去面对那些未知的事情。但如果她是真心喜欢他,就很应该排除万难跟他在一起,而不是因为烦恼着将来需要面对的困境而打退堂鼓,不愿往前跨出一步。 倘若他在今晚的对战上遇到什么不测,她敢肯定自己会因为此刻的犹豫不决而感到后悔莫及。 当认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她马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不假思索地拨打给父亲。 不到五秒鐘电话就被接通了,她没有让父亲率先开口出声,焦急地劈头就说:「嘿,爸,很抱歉。我现在有件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去做,今晚无法陪你在家里过圣诞节。等我回来后,会再详细跟你解释。」 得到来自父亲一句「要注意安全」的回覆,她便径自截断通话,迅速在通讯录中翻找出艾登的手机号码,接着按下拨通键。然而电话彼端持续传来规律的拨号音,丝毫没有被接通的跡象,令她的内心焦急如焚。 海伦·帕克—— 正当慌乱徬徨如冰冷的浪潮般笼罩着埃丝特时,她的脑海里倏然闪过这个女性的名字,她是与艾登隶属于同一个帮派的狼人。早上的时候,戴维娜就是担心她没有办法顺利联络上艾登,于是把海伦·帕克的联络电话都传送了给她。 飞快地从戴维娜的信息栏中翻找出那串陌生的号码,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拨打过去。 「哈囉,是谁?」手机彼端很快便传来一道爽朗又散漫的女声。 「呃,你好,请问是海伦·帕克吗?」埃丝特谨慎地啟唇出声,语气尽量小心翼翼,生怕她的来电会打扰到对方。 「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会有我的号码?」海伦的声音旋即阴沉几分,透露着强烈的警觉。 「我无意要打扰你的。我叫埃丝特·佩恩,是艾登的朋友。」为了消除对方的敌意,埃丝特急急表明自己的身份,焦灼的语声中夹杂着无法抑制的紧张,「我不知道他是否有向你提起过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跟他之间的关係。但我知道他今晚会进行一场很重要的对战,我必须要去找他,让他清楚知道我的心意。请问你能帮我吗?」 第十七章 正面迎战 随着红日西沉,夜幕彻底降临,银白的月亮冉冉升起,照耀着漆黑辽阔的天空。位于偏僻郊区的某间废弃工厂前有一片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广阔空地,里面聚集了约莫三十位的狼人,他们三五成群地围成小圈子,窃窃私语地讨论着即将要展开的帮派内部战斗—— 文森特和艾登的单独对战,藉着胜负决定谁能担当霍尔帮派的首领。 身为主角之一的艾登也站在这里,不过他没有受到背后那些议论声的影响,认真地与面前三位相熟的狼人交谈着,其中一位正是前阵子积极地帮助艾登进行训练的。他们会选择支持艾登并不是没有原因—— 西蒙和莫莉断送性命当天他们也在场。 当时文森特一心顾着跟另一个帮派的首领进行近身战,根本没有理会到两人正被对手的狼人群围攻。艾登察觉到他们的形势险峻,于是主动跑过去营救他们。儘管在这场战斗中,西蒙和莫莉始终因为身负的伤势过重,最终因失血过多而丧失性命。 这件事一直让艾登感到很悲痛,明明他是那么奋力去拯救他们,结果做的一切都只是陡劳无功。 在此事过后,那三位狼人跟艾登的关係就变得越来越友好。他们都打从心底欣赏他那么重视同胞情谊,心里同样认为手足比起获得权势来得更重要。倘若要在艾登和文森特之间选一人,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当艾登的眼角瞥见梅森拉开铁丝网大门走进来,便马上对他们致歉失陪。他小跑着来到梅森的面前,发现他的眉头焦虑地紧皱着,于是关心地询问:「怎么样?海伦还是没有接电话吗?」 梅森懊恼地摇摇头,眼底浮现出一抹忧色:「真是奇怪,她很少会没有交代要去哪里的。」 梅森在三个小时前收到海伦的简讯,说自己有事要办需要晚点到,但没有清楚交代是关于什么。梅森说过她的父母都在家里,照道理事情应该与她的家人无关。那到底是有什么事那么要紧,让她既无法接电话,也不能准时来参与今晚族群这场重要的对战? 「你们猜海伦没有出现,会不会是因为终于想通,决定要拋弃那个野小子呢?」 就在这个时候,四位身材高大的男性狼人从两人的身旁经过。他们分明是偷听到两人刚刚的对话,其中一位故意提高音量地对着另外三人问道,奚落的声音中略带几分挑衅的意味。 「难道除了这个原因,还会有别的吗?」走在他身后戴着鼻环的狼人随即嘲讽地附和道。 当这些难听的言语传进艾登的耳里,脸色随即变得冷沉紧绷,用阴鬱的眼神瞪视着他们的背影,没想到恰好发现其中一位绑着鬼雷辫、肤色黝黑的男人正回过头默默注视着梅森,幽深的眼眸里闪烁着他读不懂的光芒。不过只是一瞬间,他便把视线转回前方,大步跟随着其馀三人离开,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 艾登不禁轻蹙眉头,疑惑地暗付道:为什么他要用这种怪异的眼神盯着梅森? 而在他身后的梅森双手已经紧握成拳,咬牙切齿地瞪视着四人的背影,眼中酝酿着不可压抑的愤怒:「这群该死的王八蛋……」 「冷静一点,梅森。」察觉到他的脾气处于爆发的边缘,艾登立刻出手按着他的肩膀,摇头示意他别因衝动而惹出祸来,接着把视线再往四人的方向一瞥,双眸闪烁着如刀刃般的寒光,「我会让他们在今晚之后都不敢再这样对你的。」 工厂铁门被打开的刺耳金属声在下一秒传来,使两人不约而同地把视线转向同一个方向,发现文森特正踩着矫健的步伐从废弃工厂里走出来。儘管十二月的天气变得相当严寒,他身上的衣着依然单薄,结实精壮的胸膛将长袖紧身t恤绷得硬挺,健硕的肌肉线条展露无疑,整个躯体看起来力量无比。 他把腰背挺得笔直,昂首踏出的每一步都包含着满满的自信,从容淡定的姿态透露着不容忽视的磁场,令在场的狼人们都被他强悍的气势给震慑住,七嘴八舌的讨论瞬间戛然而止,寧静的氛围暴露着紧绷的气息。 「是时候要开始了,梅森。」艾登像是提醒般,低沉地对梅森说出这么一句,但眼睛并没有看着他,注意力始终投放在文森特的身上。 梅森自然领悟到他的意思,一抹担忧悄然跃上眼波:「请你一定要平安回到我们的身边,艾登。」 「我会全力以赴,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艾登扯开嘴角,拋给他一抹安心的微笑。 说完,他便转身,迈开平稳的步伐迎向文森特,踏上这个属于两人之间的战场。 艾登一瞬不瞬地直视着文森特,表情冷峻而幽沉,坚毅的决心从未动摇过半分:「别忘记,只要我在这场对战中胜出,顺利当上阿尔法狼,你就没有权利把梅森赶走,甚至我要动用帮派的力量帮助他,你都没有资格再出声。」 「我衷心希望在对战结束的那一刻,你还能够在我面前摆出这副义气凛然的模样。」 文森特不以为然地挑挑眉,嘴角掀起的弧度略带一丝蔑视或欣赏。他的自信从来不是装腔作势的,能够当上狼族帮派的领袖自然具备相当的实力和智慧。艾登亲眼见证过,他为了扩大霍尔族群的势力范围,与其他帮派的狼人首领争夺地盘时,是有多么兇狠,毫不手下留情。 狼人天生本来就是斗士,热爱杀戮与掠夺,同样身为狼人的艾登自然相当明白这一点。当然,文森特不是真的要把其他帮派都赶尽杀绝,事实上他更倾向让他们主动投降。即使成功抢夺地盘,他都会愿意让他们留在原来的小镇,只是领土会归于霍尔族群的管辖区域。 他会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很简单——让其他帮派的狼人都对他產生惧意。只要他们对他抱着惧怕的情绪,自然就不敢动他,甚至属于霍尔族群里的每一位狼人。 文森特简单地活动一下筋骨,身体的骨骼关节随即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随着狼性在体内甦醒,他的双耳渐渐变得像精灵一般尖长,深银色的毛发从身体冒出,遮盖着他的皮肤和脸颊,原本黑色的双眼剎那间转为骇人的金红色,乳白粗壮的獠牙从嘴边露出。 接着,他向前踏出一步,双目炯炯地直视着艾登,展露出齙牙咧嘴的模样,像是在宣告他已经准备就绪。 艾登见状,缓缓闭上双眼,凭着意志力召唤体内的狼性。当他把眼睛重新睁开,双眼的虹膜闪烁着亮黄色的光芒,整副外貌和形态变得跟文森特相差无几,除了覆盖全身的毛发呈渐层的黑色。他的双脚往前踏出,整副神经保持紧绷,准备接招迎战。 站在一旁的狼人们不禁纷纷屏息,等待着其中一方率先出招,正式展开对战。 作为好战份子的文森特决定先发制人,箭步一踏就风驰电掣地衝向艾登,迅捷挥出一记有力的直拳,后者立刻机警地抬臂抵挡。他并没有因此放弃进攻,马上旋身使出凌厉的飞踢,却被艾登敏捷地压低身体躲开,后者趁机出手回击,先挥拳精准地击中他的嘴角,继而再抬腿朝他的侧腹踢了一脚。 文森特被打得踉蹌后退了几步,但很快便稳住脚步,像颗砲弹一样朝着艾登迎面衝去,发动一连串短促而密集的攻击。他的拳头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如同闪电般急促,令人眼花繚乱。艾登只能小心翼翼地闪避他的攻击,不停格挡、旋转和跳跃。 他们就像两道旋风一般,流畅地在空地上来回周旋,陷入一番毫无喘息时间的攻防战中。艾登被他攻得频频后退,不但抓不到还击的机会,甚至因为躲避他的攻击令脚步略显不稳。文森特那双锐利的眼眸分明捕捉到这一点,猝不及防地转身,使出一记俐落的回旋踢,毫无偏差地击向他的头部。 艾登瞬间被揍飞倒在地上,猛烈的疼痛在脑袋瓜里爆开,使他不禁发出一声闷哼。庆幸这股痛楚没有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下一秒便像猫一样敏捷地翻身爬起。 他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一些,咬着牙根释出尖而厚的黑爪,然后一个闪身跃到文森特的身前,挥舞如同弯刀般的爪子。文森特急速往后跳开,不甘示弱地展露出利爪朝艾登攻过去。儘管后者已经急急闪开,还是不慎被利爪划伤了手臂,随着衣服布料「嘶啦」一声被撕破,底下的皮肤即时涌现一道被爪伤的血痕。 艾登咬牙忍着痛楚,改用另一隻手朝文森特的下巴挥动拳头,却就在快要击中他的时候,被他牢牢抓住手腕,然后再狠狠甩开。 文森特像是已经洞悉出他接下来的招数,面对每一次的攻击都能相应地破解抵挡。而在艾登发动攻击的期间,他并没有打算出手反攻,只是一边快速而灵敏地闪躲格挡,一边享受地聆听着对方的呼吸变成紊乱的喘息,显然是要让他不断进攻,累得无法出招,再好整以暇地解决他。 不过他似乎是低估了艾登的智慧。纵使他不能说完全了解文森特,但突然停下来不进攻这一点,实在不符合他好勇斗狠的性格。隐约察觉到他的目的,艾登故意在出击时缓慢下来,让对方以为他的力气已经被消耗不少。果不其然,当文森特注意到这一点,马上把握机会,再度发动连串速攻打算彻底收拾他。 艾登彷彿已预料到他会用相同的方式作出攻击,不再做一昧闪避的愚蠢行为,选择竭力接招抵挡。虽然有好几回都被文森特的拳脚击中,但他寧愿硬着头皮忍住如雨点降下般的疼痛,都不愿意仅仅浪费力气去躲避。 经过一番短暂的搏斗,两人颇有共识地往后退开,稍微拉开彼此的距离,一脸气喘吁吁地对峙着。计划的失败并没有让文森特感到挫败,对他来说,既然无法用智取胜,那么靠力量就是唯一的办法。 无可否认的是,论力量确实是文森特更具优势,他那副厚实的躯体下蕴含着作为阿尔法狼巨大的能量,无论是速度、体力还是力度都绝对比贝塔狼的艾登更强、更优秀。 从嘴里发出一声轻喝,他用惊人的速度跳到艾登的面前,猛力地抬起手肘撞击他的脸部,紧接着拳头以雷霆万钧之势朝他的肚子挥出猛击,令他不由吃痛地弯腰,最后一记使劲的回旋踢落在他的肋骨上,使他的身体横飞出去翻滚好几圈,痛苦地趴落在地面,三个连续的动作一气呵成,出手乾净俐落。 一股如同被车辆碾压的剧痛顿时袭遍艾登的全身,使他整副面容痛到扭曲起来,眉宇挤压成一个川字。好不容易把眼睛睁开来,他发现文森特正拚命地朝着他奔来,继而起身一跃,把力量凝聚在一记快要落在他身上的重拳上,他赶紧往旁边滚开,竭力地从地面爬起身,金黄色的眼瞳里闪烁着不服输的斗志。 不过他的倔强在文森特眼中只是硬撑,更令他下定决心要速战速决,将出拳的速度和劲力发挥到极致。虽然艾登及时闪避,拳头从他下巴的旁侧惊险掠过,但接下来却被一记凌厉的手刀狠狠劈中咽喉处,痛得他踉蹌往后退倒。 面对文森特霎时变得兇猛的攻势,艾登的脚步变得蹣跚,开始有些站不稳,每次攻击都只是换来失败的结果。这对文森特来说绝对是个乘胜追击的好机会,立刻挥拳重击他的喉咙,将他打得再次往后摔倒,狼狈地跌坐在地,一缕猩红的鲜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渗出。 文森特没有丝毫犹豫,再次伸展利爪朝艾登的脸颊挥下去,伴随着渗出血液的爪痕在脸上呈现,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旋即在他的脸部炸开。然而攻击并没有就此停下来,他再抬腿朝艾登的胸膛狠踢了一脚,令他的背部重重着地,面露痛苦地呻吟出声。 佔据上风的文森特趁势继续发攻,把利爪收起来,单手揪着艾登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到半空中转一圈,再用力摔向地面。剧烈的撞击使艾登的身体產生像骨头碎裂似的巨痛,一时间无法从地面上爬起身。 与此同时,一辆银色厢型车驶到空地前的荒野草地上停下来。率先推门下车的是把俏丽短发染成红铜色的海伦,由于狼人拥有灵敏嗅觉的天赋,她轻易便闻到浓郁的鲜血咸腥味在空气中肆意瀰漫,连忙拔开双腿,踩着急速的步伐奔跑到铁网篱笆前,察看已经展开的对战状况,整副表情紧张到极点。 埃丝特刚刚尚未从海伦的敏捷速度中回过神来,现在才从另一边下车。随着车门打开,尘土、废弃以及长青植物混合的味道顿时塞满鼻腔,令她不禁因为难闻而皱起鼻子。 当耳朵清楚地捕捉到狠踢的重击声縈绕不断,她的注意力霎时从空气中飘散的气味移开,转移到海伦所站的位置上,马上迈步,急匆匆地朝着她的方向走去。然而铁丝网前的乱草已经长到膝盖的高度,让她走得有些费力,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个不停。 好不容易终于来到海伦的身旁,她小心翼翼地顺着对方的目光向前看,当视线捕捉到正在空地上扭打着的两道人影,整个人顿时吓了一跳,双目因惊恐而瞪得溜圆。 严格来说,那两道高大的身影根本称不上是人,而是外貌披着狼与犬类混合起来的人兽——尖长的耳朵、锋锐的利爪、从嘴唇突出的尖锐獠牙,以及覆满脸颊和手背的浓密毛发。 她曾经有在影集上看过演员扮演狼人的模样,有些是说他们会直接化身作为真实的狼,有些则说他们会变成野兽样貌的人态。她从来没有探究过哪一种才是狼人最真实的形貌,而现在总算是亲眼看见他们活生生的站在不远处的前方。 「被打到躺在地上的那个是艾登。」海伦冷不防地啟唇出声提醒,以免她无法分辨清楚谁是艾登,但双眼始终紧盯着战场,没有移动分毫。毕竟当他们化身为狼人的形态,样貌都变得差不多,狼人们倒是能透过身上的气味去分辨谁是谁。 倘若不是经过海伦的「好心提醒」,她确实没有办法凭着那副兇猛如兽的模样认出艾登来,眼前那个他与用人类面孔展露出阳光帅气姿态的他完全是判若两人。虽然她尚未能够适应艾登化为兽态的样貌,但看见此刻的他伤痕累累地倒在地上,承受着对手猛烈的拳打脚踢,不但毫无还手之力,嘴角甚至涌出血丝,她还是会忍不住感到揪痛,彷彿被刀尖刺入心头一般。 不管怎样说,他始终是她认识的那个艾登,看见他受伤又怎么能不心疼? 「你刚刚在车上并没有跟我说,艾登会被打得这么伤的,为什么站在一旁的狼人都不上前帮他吗?」埃丝特着急地对海伦问,语气中溢满掩盖不住的担忧。 她只记得海伦对她提过,每个狼人帮派都会由一位领袖统领,负责带领和管治整个族群。每个帮派的狼人都是由隶属于那个帮派的狼人所转化的,否则通常会被视为异类。狼人首领绝大部分都是通过上一任首领挑选或者透过进行对战来定夺。而今晚艾登要进行的对战正是属于后者——为了要保护一位被视为异类的狼人。 「争夺首领的地位是属于一对一的肉搏战,其他狼人一概不许插手,这是帮派的规定。这场对战的结局必定是其中一方被打到重伤,甚至因此而死去的。」 海伦感觉到喉间有着嚥不下的苦涩,眼里的忧色绝不比埃丝特少。虽然狼人跟吸血鬼一样,受伤后能够奇蹟似的復原迅速,但若然面对的攻击接踵而至,根本不会有足够的时间让伤口癒合。换而言之,艾登在这场对战中受伤是绝对无可避免的。 虽然看到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她也觉得很心疼,但除了默默为他祈祷和打气,她跟支持着他的狼人们根本没有办法做些什么。因为这一场不是因争执而发生的战斗,而是决定谁能够在帮派中作主的对战,需要遵照正式的程序进行决斗。要是他们出手参战,就是在证明艾登根本没有资格和实力担当起头领的重任。 这不仅仅会让艾登输掉这场对战,更会让他在帮派里变得毫无地位与尊严。 第十七章 正面迎战(二) 收回沉重的心思,海伦朝空地的入口撇了撇头,对着埃丝特说道:「过来吧。我带你进去。」 「但是……」埃丝特欲言又止,双脚像被钉在原地似的无法挪动半步,犹豫的表情掺杂着明显的忧惧。 她把视线重新转回空地,心里很清楚聚集在里面的全部都是狼人,而且男性的数量明显比女性的多,每一位的身材都高大魁梧,浑身全是鼓胀的肌肉,严肃凛然的表情看来不太友善。纵使女性狼人的样貌并没有很兇悍,但她们的体型都健硕强壮,论力量绝对不比男性逊色。要她站在这群狼人当中,自然会感到畏怯。 「但里面全部都是狼人……」 「难道我就不是狼人了吗?」海伦环抱双臂瞪着她,皱起的眉头渗透出一丝不悦。 她当然知道海伦是狼人——戴维娜早已在电话里表明她的身份。虽然海伦刚开始见到她的时候,那种来回打量着陌生人的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但至少没有对她释出半分恶意,甚至愿意用平和的语气对她说出关于狼人的一切。 可是站在空地那边的狼人至少超过有二十位,她相信他们的性格未必都像海伦那么亲和,更没有办法确定他们会否因为她的出现產生愤怒的情绪,继而对她作出攻击。想到这里,她的胃部一阵抽搐,巨大的压迫感犹如暴风似的席捲而至。 「是你亲口跟我说,你喜欢艾登,希望成为让他胜出的力量,我才会带你过来的。要是你这个想法根本没有很坚定的话,那麻烦你现在给我他妈的离开。我们这里不欢迎胆小鬼。」事实上,海伦并没有真的想把话说得那么狠绝,但如果喜欢艾登的对象,连面对仅仅是他们族群的狼人都感到那么害怕,又有什么资格成为他的伴侣? 埃丝特咬着嘴唇,再次把视线望向艾登的方向。她看见他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咬紧牙关朝对手奋力挥出拳头,无奈却被对手稳当地挡了下来,随后抬脚猛力踹向他的胸口,令他难以招架的再次倒在地上。 不。她不愿意看到艾登因为输掉这场对战而丢掉性命。她需要让他清楚知道,她就在这里等着他,等着在他结束这场战斗后,与他正式和好,并且对他确实说出自己的心意。 「不,我不要离开。我跟你一起进去。」她换上毅然勇敢的眼神望着海伦,咬字清晰而明确,毫无半点退缩。 一抹欣赏的色彩悄然自海伦的眼底划过,她没有再多说些什么,逕自转身迈步前行。她并不需要回头察看埃丝特是否有跟上来,因为双耳已经清楚捕捉到自身后响起的脚步声。 「吱嘎——」 随着铁丝网大门被打开的尖锐声响起,身处在空地的狼人们都纷纷提高警觉,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入口的位置,每张脸孔都绷得紧紧的,生怕是遇到敌人的入侵。而正在进行对战的文森特和艾登都很有默契地停止攻击,把视线一同扫去。 「天啊,总算是让我等到你的出现,你到底是去哪里了?」发现走进来的是海伦,梅森忙不迭地衝上前,焦急地追问。然而就在他的眼光瞥见站在她旁边的埃丝特,表情随即转为愕然,满脸迷惘地问道,「噢,这个女的是谁啊?」 当艾登注意到埃丝特的身影,他的瞳孔驀地一缩,全身僵硬在原地,整个思绪顿时呆滞得无法转动。今天一直没有收到她或戴维娜的电话,他早已经准备好要放弃这段关係,可万万没想到,她会毫无预警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让他感到既是惊喜又是担忧。 「他妈的,海伦!你是怎么搞的?怎么会带一个人类过来?」 既然狼人的嗅觉那么灵敏,他们自然已经闻到从埃丝特身上飘散出来的人类气息,马上爆出一阵哗然。有些狼人更开始展露出狰狞的面貌,对着埃丝特齙牙咧嘴,犀利的目光满怀敌意。 「海伦你是找死吗?要是害我们狼人的身份曝光,你要怎么负责?」 「我们绝不能让这个人类活命,否则她一定会把看到的事情全都说出去。」 「你们说哪种死法比较适合她?直接放火把她烧成灰烬是不是会乾脆一点?」 …… 各种难听粗鄙的言词如同坚硬如铁的冰雹无情地迎面砸来,令埃丝特无处闪躲,只能站在原地被攻击得遍体鳞伤。尤其看见在场的每张面孔霎时变得凶神恶煞,带刺的眼神中瀰漫着浓烈的慍怒和杀气,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掠食动物的暴力本性,她本能地往后畏缩,面容笼罩着满满的不安与惧怕。 察觉到她情绪的转变,海伦二话不说地张开双手把她护在身后。正当她准备要开口警告那些杀气腾腾的狼人时,已经被另一道冷硬的声音抢先一步。 「你们给我……听着,要是谁敢动她一根头发,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是艾登。 他拚命地撑着身子站起来,儘管浑身佈满大大小小的伤势,刚硬的声音依然平稳有力,那双瞪视着狼群的眼睛里闪现出罕见的警告意味。 原本辱骂着埃丝特的狼人们都感到相当愕然,纷纷面面相覷,显然对于艾登认识她,甚至会出言维护她觉得难以置信。而文森特分明是猜出他跟这位人类女孩的关係,精明地细瞇起双目,眼底跳动着不怀好意的寒光。 「你们全都给我听着!」文森特用洪亮的声线对着现场的狼人发号施令,严肃的口气里带着作为首领不容抗拒的威严,「让这个女孩留下来,谁都不许动她一根汗毛。」 接着,他的视线重新转回艾登上,把眉毛挑得老高,嘴角咧开略带挑衅的弧度。 「我需要让这个女孩亲眼看着他输得有多么难看。」 「艾登,你给我听清楚,你不能输!你不是还有话要跟我说的吗?我等着在你结束后亲耳听你说出来的。我会在这里等着你,半步都不会离开,所以拜託你一定要撑下去。」 埃丝特鼓起勇气驱赶涌上心头的胆怯,不顾一切地拚命吶喊着。她选择无视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奇异目光,对他们此起彼落的议论声充耳不闻,双眼只是专注地紧锁住艾登,坚定的瞳目中闪烁着对他的信心。 故意说出那些话来打击艾登实在是太可恶了,她是绝对不能让眼前这个肌肉男击败艾登的。她需要成为他的力量、成为他的信念,让他能够支撑下去胜出这场决战。 这本来就是她跟着海伦来这里的目的。 「你错了,文森特。」她的信任和鼓励就像暖流般填满艾登的心窝,让他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勇气,投射向文森特的眼神里浮现出坚毅的自信,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楚且稳定,「我会让她亲眼看着,我是怎么彻底打败你。」 文森特只是轻蔑地发出冷笑,不知道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还是虚张声势。随着一抹兇狠的精光从眼中迸出,他用电光石火的速度衝向艾登,双臂以钢铁般的力道环住他的腰,把他狠狠摔向地面,重新压制住他。 艾登疯狂地扭动身体,用尽全身力气抵抗,接着灵机一触,抬起手肘,猛力往文森特的喉咙用力一撞,使他因吃痛而不得不松手。顺利挣脱他的箝制,艾登迅速跳起身,趁势使出流畅而急速的回旋踢,毫无偏差地击中他的头部。文森特被踢得犹如子弹一样横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上。 多亏海伦带着埃丝特进来,让两人刚刚的对战遭到暂停,艾登才能够把握那段时间復原部分的伤势。而埃丝特的出现也明显让他的斗志倍增,那双亮黄色的眼眸里冒出战斗的火焰。要击败文森特的方法就是跟他斗速度,无论是攻击的敏捷度还是防守的迅捷度都必须要发挥到极致,而且出招一定要出其不意,杀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无法及时作出抵挡。 思考到这一点,艾登连忙凝聚心神,试着利用精锐的感官去捕捉文森特移动和攻击的速度。当洞悉到一记手刀来势汹汹地迎面袭来,他矫健地往后跃开,再来迎接他是一记猛烈的后旋踢,他连忙交叉双臂,稳健地挡下攻势。艾登随后立即回敬,使劲地挥出拳头击向文森特的下巴,再用脚踢向他的大腿,打得他踉蹌后退。 文森特彷彿因为被频频击中感到很是气愤,决定展开更强悍而进击的猛攻。他迅捷抬腿踢向艾登的膝盖,令他的腿骨因疼痛发软而无法站稳脚步,从嘴里发出一声痛哼后,狼狈地单膝跪地。 文森特趁机衝上前扑向艾登,将他压制在地面上,发狠地连赏他的脸颊三拳后,改用勾拳揍向他的下巴,继而俐落地击向喉咙,最后那颗如石头般坚硬的拳头在横隔膜正中央结实地重击了一下。承受着如此激猛的拳势,艾登痛得五官都紧皱成一团,嘴里不禁涌出湿黏的血沫。 就在他虚弱地瘫在地上,不断发出呻吟时,那双变得黯淡无光的眼睛无意间在狼群中捕捉到埃丝特的身影。他看见她惊慌地睁大眼睛,抬起双手摀住嘴巴,不知道是否太担心他的伤势,盈满忧色的眼眸里隐约闪烁着泪光。而站在她旁边的梅森和海伦都不禁皱起眉头,神情紧张又急切地凝望着他。纵使他在这场战斗被打得伤痕累累,蕴藏于他们眼底那份对他的信心却没有半分减退,自始至终都坚定地相信着他,相信他会平安回到他们的身边。 不。他不能输!他不是为了自己而进行这场战斗的,梅森和海伦能否继续留在帮派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不能够这么轻易就向痛苦臣服。还有埃丝特?? 她来这里是为了要让他战胜这场对战,他又怎么可以令她失望,甚至让她看到他被文森特残忍地杀死的画面? 当艾登想起这群他所重视、想要守护的人,不服输的斗志在心底重新点燃,甚至烧得更为旺盛。眼看文森特展开利爪就要朝他挥下来,他咬着牙根,费尽吃奶的力气推开对方,蹣跚地爬起身,并以火光般的速度奔向他,使出高抬腿踢击,可惜被后者机警地以手臂牢牢钳住,迅即改用双手抓住他的小腿用力一扯。艾登顿时失去平衡,仰头摔倒在地。 看见文森特像隻兇猛的野兽似的朝着他迎面扑来,艾登赶紧利用双脚交叉夹住他的颈部,双手如铁钳般紧紧攫住他的手腕,阻止他进行攻击。发现顺利箝制住他的行动,艾登稍微松开双脚,改用小腿搁在他的侧颈上,然后使劲地往地面压下去,令他的脸颊因紧贴着地面而变得扭曲。艾登顺势拉直他粗壮的胳臂用力往后扭,随着骨头被活生生扭断,他整个手臂痛不可挡,嘴里爆发出一阵哀嚎。 艾登选择松开对他的箝制,抬脚朝他的身体重踢下去,让他换成仰面朝天地躺着。趁着文森特暂时痛到没有能力还击,他马上跨坐在对方的身上,用大腿牢牢夹住他的双脚,毫无犹豫地挥舞利爪。当衣服被撕破的声音响起,数道渗血的爪痕即时出现在文森特厚实的胸膛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迅速在体内蔓延,让他痛得皱眉蹙额,吐出低沉的呻吟。 收回狼爪,艾登高举起紧握的拳头,灌注浑身的力劲先给他的胸腔两记重拳,肋骨随即应声断裂。他接续把目标转向对方的鼻樑连击三拳,让两道艷红的鲜血从他的鼻孔里缓缓流出。最后艾登用双手揪起他的衣领,将他凌空举起来,不留馀力地往一旁拋飞出去,使他的身体重重地坠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一股宛如被炮弹轰炸的剧痛在文森特的全身扩散,令他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当感觉到温热的腥甜味猛然涌上喉咙,他立刻把口中的血液给吐掉,然后甩了甩头,试图赶走头晕目眩的感觉。 随着断裂的骨头自动重新接驳,他艰难地从地面爬起来,竭力抵抗身上的痛楚,怒吼一声后迈开双腿飞奔,全速衝向艾登,先用头狠狠撞向他的脸庞,再抓住他的双臂,抬起膝盖疯狂顶向他的腹部。 然而尚未復原的伤势明显对他造成了某种程度的影响,动作显得有些迟缓。艾登轻易便捕捉到他接下来的攻势,在他的脚从下方扫过来的时候,忍受着腹部的痛楚,机灵地纵身跳开。 待站稳双脚,艾登的身影疾如闪电般窜到文森特的面前,压低身体躲开他吃力踢出的飞腿后,奋力挥拳砸向他的肚子,痛得他上半身缩成一团。艾登乘胜追击,把双手合起来,一记凌厉的手刀以最强的力道朝他的后背狠劈下去。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文森特眨眼间已颓然无力地趴落到地上。 经过一番激烈的苦斗,艾登终于彻底扭转局势,在这场战局中佔领上风。只见他弯下腰,用单手紧紧抓住文森特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到半空中,接着猛力地往地面砸下去,顺势再挥拳重击他的喉咙。如同火烧般的巨痛自背部以及咽喉处炸开,侵蚀着文森特的所有细胞,让他难以忍受地放声嚎叫,嘴里再度冒出鲜血,整张脸孔因痛苦而极度扭曲。 由于他累积的伤势已接近极限,几乎完全丧失还手的能力。当下一秒看见艾登高举尖锐的利爪,彷若要给他致命的攻击藉此结束这场战斗,他宛如认命般闭上双目,准备痛快地接受对方的最后一击。 围在旁边观战的狼人们看到这副情景,都纷纷倒抽一口凉气,不敢想像艾登打算如何对待已经认输的文森特,毕竟这场战斗并不需要顾及任何情谊。换而言之,他是绝对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杀死对方。 「我们从来都不是敌人,文森特。我没有理由要置你于死地。」 结果痛楚并没有像预期般袭来,耳边只是响起艾登平静而淡漠的声音。文森特猝然睁开眼睛,讶异发现对方的利爪停在他胸口的上方,没有试图要刺下去。他一脸惊愕地看着艾登,丝毫没有想过对方会放弃剷除他的大好机会。 「难道我们就一定要牺牲别人的性命来得到需要的东西吗?」艾登瞪视着他的眼神复杂且深沉,阴鬱的语气听来彷彿在竭力压抑着某种情绪,「我不会当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把同伴的性命不当作是一回事,所以你给我他妈的站起来。」 说完,艾登便收回利爪,站直身子,往后退开几步。他并不需要担心文森特会趁机突袭他,企图改变这场对战的结果。因为现场每一双眼睛都可以作证,艾登已经胜出这场争夺首领的对决,只是他没有选择要杀死文森特。 文森特用手撑扶着地面,踉蹌地爬起身,脸色冷硬而倔强。儘管落败在对方的手上,他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话语里的蔑意像是在嘲讽他的天真:「凡事都需要付出代价的。你认为当上帮派的领袖,利用这个权力去帮助梅森,就不会有人需要被牺牲吗?」 「至少我会尽力避免让这件事发生,不像你总是把他们的牺牲当成是理所当然。」他的话没有让艾登动怒,沉稳的神情显得刚毅和坚定。文森特的想法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反正他现在不需要再听命于他。他可以不认同他需要做的事情,但已经没有权利去干涉他要怎么做。想到此处,他以平板的语调再度开口,言语间意有所指,「我相信你会遵守承诺的,对吧?」 儘管对于这场对战的结果很不甘心,但在族群的狼人们见证下,文森特也只能愿赌服输,不情愿地向他伸出自己的手臂。艾登没有片刻迟疑,马上展开尖而厚的利爪,直接插进他的手臂里,那双亮黄色的眼瞳熠熠生辉,沉着冷静地注视着对方。 埃丝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手摀住嘴巴,错愕地瞪大眼睛。对方不是已经投降了吗?为什么艾登还要这样做?但令她出乎意料的是,他的举动竟然没有製造出流血的伤口,只是涌出一团夺目的赤红色光芒。 相比之下,在场的狼人们却表现得淡定镇静,并没有对这个画面感到一丝惊诧。因为他们都清楚知道,这是属于权力交替的行为——艾登正在吸收着文森特作为阿尔法狼的力量。 随着体内的力量被取走,一股麻痹的刺痛感骤然袭向文森特,然而他选择咬紧牙关撑着,不容许自己痛喊出声。等到刺目的红光逐渐消退,艾登缓缓把利爪从他的手臂中抽出,原本覆盖着眼瞳的金黄色转眼间被红宝石般的色彩所取代,诡异的血红光辉散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势与压迫感。 埃丝特从未见过艾登这副陌生且带着兇狠气息的模样,一股原始的恐惧不禁自心底油然而生,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站在她身旁的海伦察觉到她有些生畏,连忙出言解释︰「那只是身份转变的象徵,你不需要感到害怕。我可以用性命保证,艾登是绝对不会利用狼人的力量随便伤害人的。」 「你说的身份转变是什么意思?」埃丝特听得一头雾水,满脸不解地看着她。 「在尚未胜出这场比赛之前,艾登只是一头贝塔狼,眼睛属于金黄色的类别。打倒作为领导者的阿尔法狼,他将会成为下一任的族群头领,拥有作主的权利。所以你刚刚看到的,正是艾登在吸收着他的力量。当力量转移的过程完成,艾登就会拥有一双属于阿尔法狼的红眼睛。可是这个转变不会影响到他原来的思想和人性,你绝对可以放心。」 或许因为猜到她跟艾登是互相喜欢彼此,海伦的态度表现得亲切和善,耐性十足地对她说明着这个情况。接着,她把目光从埃丝特的身上移开,重新转向艾登,柔软的声音中带着衷心的敬重和钦佩,「这场对战对艾登来说,是有着相当深重的意义。」 埃丝特的眼睛左右来回扫视一圈,发现大部分狼人的脸上满是讚叹的神色,明显是对艾登刚才在对战上的表现表示肯定与欣赏,发自真心对他產生信服。 她再把视线转向艾登,竟发现他正在注视着她。当两人的目光相接时,那双焕发着红光的眼睛霎时变回属于人类的浅棕色,眼底瀰漫着一抹温润如水的柔光。 从他嘴角荡开的浅笑使她的心房微微一颤,整颗心瞬间都被他的笑容所牵动着。就算艾登的身份和背景对她来说还是很陌生,可单凭这个熟悉的笑容,她起码能够确定,即便艾登是狼人,拥有着非凡的超自然能力以及像野兽一样的面貌,他依旧是那个她所认识的他,那么温和友善,如同夏日的艷阳般耀眼明亮,带给她无限的温暖。 最重要的是,他那份喜欢着她的心意并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產生任何改变。 第十七章 正面迎战(三) 当戴维娜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悠悠转醒时,发现外头的天空已经全黑,温和而不刺眼的灯光依然笼罩着整个房间,可是原本躺在她身旁的杰瑞德却不见踪影,只发现一张用钢笔写上文字的小卡片放在他的枕头上。 他的字跡是那么端正秀丽,宛如艺术型字体般优雅漂亮—— 「睡醒就下楼吧,我在楼下等你。」 放下卡片后,她看见自己的衣物被整齐地摆放在一旁的沙发椅上,不禁因为他的体贴从唇角瀰漫出感到窝心的微笑。 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她缓缓爬下床,把每件衣物逐一穿回身上,接着到房间的独立浴室梳理乾净后,便踏着平稳的步伐离开他的房间。没想到当房门一打开,一阵阵夹杂着胡椒和香油的气味随即扑面而来,肆意地诱惑着她的鼻蕾,带领着她快速步下楼梯,追寻香气飘散的来源。 多亏卡瑞莎的精心佈置,整间宅邸里到处都瀰漫着圣诞的温馨气息。墨绿色混合着白边的装饰毛条呈u字型悬掛在天花板和楼梯的扶手边,不同位置的墙壁上都掛着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圣诞花藤圈,一棵点缀着精緻装饰物、缠绕着金银丝带和小灯饰的圣诞树放置在客厅某个显眼的角落,浓厚的节日色彩令人赏心悦目。 客厅的砖砌壁炉里跳动着明亮的橘红色火焰,不时响起木柴被燃烧的劈哩啪啦声,火光送出阵阵暖意,将屋内原本的冷寒彻底驱散开来。吸血鬼通常不需要使用壁炉,他们本来就喜欢低气温的环境,摆在客厅里只是用来装饰。不过既然今天有两位人类的客人到访,自然不能让他们待在冷冰冰的房子里。 当戴维娜一路来到开放式厨房前,双眼捕捉到画面令她震惊得接近茫然—— 杰瑞德正站在电磁炉前,一手拿着平板锅的手柄,一手利用木製的锅铲炒着冒着热烟的义大利麵。而洛尔竟然站在他的旁边,认真地提点着他该在什么时候放什么材料或调味剂。 她发誓她从未见过杰瑞德这么慌张又可爱的模样。他的厨艺显然不怎么纯熟,每个动作都专注而谨慎,生怕会因为出错影响到成品的味道。 不知道他是否过于专心投入,丝毫没有察觉到她正迈步朝着他们走过来,直到她带着愉悦的笑意啟唇出声,他才下意识地抬起双眸,把视线投放到她的身上。 「我是因为错过什么,才会看到这个神奇的画面吗?」 「我们这边很快就会搞定,你先去坐一下吧。」他只是对她耸耸肩,回以一抹好看的微笑。 「噢,不,我才不要,我绝对不要错过这个值得纪念的时刻。」戴维娜换上调皮的语调拒绝,笑得咧开的嘴角尽是满心的欢喜,看来相当享受两人和睦同眶的画面。「你们两个明明一直都看彼此不顺眼的,现在居然会一起动手做晚餐,实在太令我觉得震惊了。」 「正确来说,是你的男朋友要求我教他的。」洛尔快速地瞥她一眼,马上出言更正,然后聚精会神地看着杰瑞德在义大利麵上洒盐。当发现盐分有点过量,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赶紧出声制止他,「嘿,够了。盐已经下得够多了。」 「我只是拜託你从旁指导一下而已。」杰瑞德用略带不满的眼神瞪着洛尔,虽然嘴上是这样抱怨着,但还是听从他的话,放下手中的盐瓶。 「哈,要不是怕你会搞砸正常的人类晚餐,我才懒得理你。」 看着两人重新回到玩互瞪游戏的现场,戴维娜忍不住抿嘴笑起来,整个心情变得轻松愉快。儘管今年的圣诞节没有办法跟母亲和祖母一起渡过,令她觉得有点遗憾,但眼前这个欢乐有趣的画面依然让她感到温馨幸福。 数分鐘过后,长方型餐桌上摆放着两碗撒上细碎迷迭香的浓稠蘑菇汤、两盘热腾腾飘散着奶油和橄欖香味的义大利麵,以及六个整齐排列在绿色托盘上的百果甜馅饼—— 饼皮里佈满着像果酱般的红色馅料,一层以星星或松树形状製成的酥皮铺在馅料的上面。 光是食物的卖相和香气已经令人食指大动。看到坐在旁边的洛尔开始吃着义大利麵,戴维娜也不客气地开动。她先用汤匙舀一口汤来喝,再用叉子捲起义大利麵条放进嘴里,细味地品尝咀嚼。虽然汤咸了一点,麵条煮得有些过软,但整体的味道还是让她感到意外惊喜,完全不像是由没有下厨经验的人做出来的。 看见她吃得津津有味,杰瑞德总算是稍微松一口气。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下厨,自然会担心烹调出来的味道。他一边拉开她左边的椅子落坐,一边用不甚自然的声音开口:「本来洛尔是打算叫外送的,但你也知道,圣诞节是整年里最重要的节日,许多餐厅都忙到不可开交,而且这里的位置也有点僻远,店员都表示不愿意接单。于是他就开车到离这里最近的超市买了一些材料、义大利麵和百果甜馅饼回来。而事实上,这顿晚餐不应该由我来下厨的,只是我很希望能够在今天这个佳节,为你做点特别的事情,所以就拜託他教导我如何烹调。但我需要承认的是,平常的我完全不吃人类的食物,对做菜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我希望那个味道不会很糟糕。」 察觉他的眼底掠过紧张和担心,戴维娜不假思索地摇头,语气里尽是对他的肯定:「一点都不会,你没有做过菜都能做出这种味道已经很厉害。」 事实上,这顿晚餐美味与否根本就不是重点,单单是他亲自为她下厨的那份心意已经弥足珍贵。试问世上有什么比爱你的人为求换取你的快乐去做某件事情来得更加幸福? 坐在她右边正在默默享用着馅饼的洛尔刻意发出清喉咙的声音,意有所指地提醒道:「这不全然是他的功劳。」 「嗯??」戴维娜用拿着叉子的手背放在下巴,佯装出思考的模样,眼角滑过一个俏皮的笑意问,「我应该要谢谢你按捺着脾气,耐心从旁指导他?」 「事实证明,我是不应该跟着你一起来这里的。」洛尔抬高一边眉毛看着她,嘴上虽然是这么说,却没有渗透出不高兴的意思。 戴维娜被他的反应逗得忍不住开怀大笑,笑得连眼睛都弯起来,显然逗弄洛尔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反正她知道,只要不是开那种很过份的玩笑,他是不会随便对她发怒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锁被转开的声音跃进三人的耳廓,使他们不约而同地把视线往客厅的入口处望去—— 是卡瑞莎和雷克斯。他们一走进来,目光迅速被桌上的食物给吸引住,眼神划过一种奇妙的光采,彷彿在吸血鬼的住处发现人类的食物对他们来说感到无比新鲜。 「难怪我刚刚下车的时候,已经闻到那么香的味道。」雷克斯踏着大步朝他们走来,嘴角掛着一贯的散漫笑容,「原来是这里的客人正在用餐。」 「我很有兴趣知道,下厨的会是洛尔还是戴维娜呢?」卡瑞莎的眼瞳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蕴含笑意的语气显得轻快又随意。 「杰瑞德·赛伯特。」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回答她的居然是洛尔。他没有抬头看着任何人,平淡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 「老天在上,我没有听错吧?」卡瑞莎的双目顿时瞪得溜圆,略带惊诧的视线马上投向杰瑞德。 雷克斯同样吃惊到下巴都快掉下来,难以置信地问道:「噢,老兄,你是受到什么刺激吗?」 戴维娜即时被他们的表情逗得发出欢畅的笑声,说道:「你们的反应简直跟我看到他拿锅铲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嘿,兄弟,你还真不够意思。」雷克斯把双臂环抱在胸前,皱起眉头,摆出一副佯装抱怨的模样,「怎么可以不留一份给我跟小莎的呢?」 「你确定自己能够把食物吞嚥下去?」杰瑞德侧过身,把一隻手臂搁在椅背上,朝他抬高眉毛问道。 「噢,我的老天爷。杰瑞德果然还是杰瑞德,依旧是那么的无趣,毫无幽默感。」雷克斯一边夸张地摇头叹息,一边把双手枕在脑后,迈开双腿朝着厨房的冰箱走去,「好吧。我还是去拿最适合我们的食物来充飢。」 戴维娜默默思索着杰瑞德刚刚的那番话,半晌后好奇地发问:「吸血鬼是不能够吃人类的食物,对吗?」 「是啊。我们会因为身体无法消化而感到不适。」回答她的是卡瑞莎。只见她踩着缓慢的步伐绕到洛尔的身旁,双眸正用一种意味不明的情绪注视着摆放在托盘上的圣诞甜点,语气中瀰漫着些许苦涩的惋惜,「要不然,我还真想嚐嚐看百果甜馅饼的味道,可惜的是,我们并没有人类正常的消化系统。不管我们有多么渴望融入到人类的生活当中,却始终无法再次真正体会当人类的乐趣。」 「看得出来,你很努力想过回人类的正常生活。」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一直保持沉默的洛尔居然主动回应她的话,并且把视线瞟向佈置在四周角落的圣诞装饰品,继续说道,「听说这间房子的佈置都是你的功劳。」 「我只是不希望忘记,自己曾经拥有过人类这个身份。唯有感受着人类的节日气氛,才能够让我好好记住这一点。」卡瑞莎垂下眼睫,深有感触地说道,平稳的嗓音里掺杂着几分难掩的伤感。 她此言一出,杰瑞德和雷克斯的视线同时转落到她的身上,神情变得有些黯然,隐藏着一份无言的心疼。戴维娜注意到两人的嘴唇微微张开,彷彿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紧闭了起来。她猜,或许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吸血鬼是註定没有办法变回人类的,偏偏卡瑞莎却如此渴望感受属于人类的一切,想要寻回昔日以人类身份生活的那份乐趣。 像是察觉到气氛被自己弄得有些低落,卡瑞莎赶紧切换话题,重新漾开朝气蓬勃的笑容,饶富兴味地对洛尔问道:「话说回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能够忍受跟这对情侣待在这里一整天的?」 「说到这一点,我确实要谢谢你同意把庭园栽种的植物,借给我用来研究魔法材料。不然没有带上墨镜的我,肯定会被他们两个弄瞎我的双眼。」 戴维娜衷心希望洛尔的风趣幽默不是在这种时候展现出来,雷克斯和卡瑞莎当然被他的话逗得大笑不止,可她和杰瑞德却尷尬到无法说出任何反驳的话语。毕竟还是要多亏洛尔那段时间不在房子里,他们才能够毫无顾虑地体验一场刺激的性爱。 「酷,说得好。你这种洛尔式的幽默很值得我去学习。」雷克斯的双手竖起大拇指,对洛尔比出「讚」的手势,显然对他那种打趣的说法表示欣赏。 就在他的话音刚落,卡瑞莎凭着灵敏的嗅觉,捕捉到空气间飘散着一股浓烈而难闻的气味,于是迅速转身,用疑惑的眼神扫视着四周。 「嘿,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听闻她的话,另外四人马上凝神嗅闻起来。除了戴维娜,他们全都皱起眉头,展露出一副戒备的神态。 「那像是一种草药??」 雷克斯把手中的血袋放到桌上,缓缓离开桌边,踏出脚步打算追踪气味的来源。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一股天旋地转的晕眩感猛地像狂风般席捲而至,令他的意识逐渐陷入涣散,双脚再也无法支撑身体,整个人毫无徵兆的瘫倒在地。戴维娜尚未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便看见另外三人紧接着遭遇到同样的情况,杰瑞德和洛尔更因为失去重心,从椅子上摔下来,瘫软无力地趴倒在地上,金属叉子碰撞地面的匡噹声清脆地在空气中响起。 第十七章 正面迎战(四) 戴维娜被这个不可置信的画面吓得面容失色,连忙从餐椅上跳起身,急速奔到杰瑞德的身旁蹲下来,焦急地摇撼着他的肩膀。 「嘿,杰瑞德,你怎么了?快点醒醒!」 可他依然闭着双目,身体动也不动的,没有半点甦醒过来的跡象。不可抑制的恐惧顿时在胸口油然而生,恍如一颗冷硬的拳头般紧紧揪住心脏,令她感到难以喘息。然而她并没有办法检查杰瑞德是否还有生命—— 吸血鬼本来就没有心跳和呼吸。 思及至此,戴维娜赶紧从地上站起身,快步绕到另一边,在洛尔的身边蹲下来。她谨慎地伸出一根食指放到他的鼻翼下,试探他的气息。结果总算让她稍微松一口气—— 呼吸平稳而且很有规律,身体应该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症状。 「嘿,洛尔,你还好吗?清醒一下!」 戴维娜抬手轻拍着他的脸颊,但他的情况跟杰瑞德一样,没有任何反应,双目依旧闭着,看起来像是陷入失去知觉的状态。 看见躺在左右两旁的雷克斯和卡瑞莎同样没有醒过来,急切的心情犹如巨浪般彻底淹没了她,使她无法冷静思考,整个思绪混乱的揪成一团。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会突然昏倒的? 他们在昏倒前提到空气中有什么草药的气味,但奇怪的是,她当时除了食物的香气外,根本什么都没有闻到。那到底会是什么东西使他们陷入这个状态? 就在她感到徬徨失措之际,来自机器的震动声恰好从口袋中传来。戴维娜急忙把手机掏出,当发现来电者是祖母,她的指尖毫不犹豫地滑动接听键,把听筒靠到耳边。 「嘿,奶奶!」 「我现在已经来到布克顿镇的公路口了。亲爱的,你跟洛尔现在在哪里?」似乎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对劲,莫伊拉迅即关心地询问,「一切还好吗?」 「我不怎么觉得。我跟洛尔现在在吉尔伯特的居所,是我要求他去那里的。可在接到你电话的前一刻,他们忽然间全都昏倒在地上,只有我一个人没事。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弄醒他们。」戴维娜的语声因焦虑显得急促,从心底滋长的不安变得像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着她。 「先别慌,戴维娜。我有理由相信,这种不寻常的状况或许跟弗罗拉有关。我需要你留在那间房子里,哪里都不要去。我现在马上赶过来,听清楚了吗?」莫伊拉闻言,口吻转为紧绷严峻,慎重其事地提醒着她。 「嗯。」 戴维娜原本是真的打算待在房子里耐心等待莫伊拉的到来,但没想到在她切断通讯后,一阵尖锐的喵叫却突兀地传进安静的室内,使她的神经像弓弦般绷得紧紧的,立刻警醒戒备起来。她缓缓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转身往前踏出步伐,试图找出猫声的来源。 她一路沿着声音来到玄关处,小心翼翼地转动门把。随着大门被打开,她惊骇发现一隻体型轻巧、瞳目闪烁着绿光的黑猫正安静地佇立在门廊前,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她的目光恰好与牠的对上,那双诡譎的绿瞳彷彿具备某种魔力似的,令她的眼神变得呆滞涣散,双脚不受控制地往前移动,被那股不知名的力量牵制着踏出屋外,来到黑猫前停步。 黑猫微微张开嘴,发出最后一次有力的喵叫后,转身灵巧地跳下台阶,沿着前方的路径离开。戴维娜显然已经失去主导的权利,只能跟着牠迈开步伐。她不知道牠是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只是听从意识的要求,跟随着牠的脚步前进。 穿过瀰漫着芬芳气息的庭园,她踏进前方静謐昏暗的树林,以平稳的步速在飘散着草木与泥土气味的林间内走动。她似乎是向着某个目的地前进,脚步没有丝毫犹豫或停歇。 当戴维娜被带领到一处被枯叶和矮树丛包围的空地时,霍然清醒过来,眼里的空洞恍惚转眼间一扫而空,代之而起是无尽的不解与茫然。她快速地眨眨眼睛,仓皇地往四处来回张望,吃惊发现刚才那隻黑猫已经不见踪影。至于为何会跟着牠来到这个地方,她毫无半分头绪。 夜间的气温明显下降了不少,一股渗透着寒意的冷空气包围着戴维娜。当凛冽的寒风刮过她露在衣服外的肌肤时,她不禁打了个冷颤,马上抱着自己的双臂缩成一团。直觉告诉她不应该继续逗留在这个不熟悉的地方,她需要回去留意着杰瑞德他们的状况,然后等祖母过来想办法唤醒他们。 「看来是我过于高估你的魔法了,不是吗?」 正当她要转身找路离开,一道彷彿来自地狱的阴冷嗓音突兀响起。戴维娜的心头倏然一颤,身上每个细胞都发出强烈的警讯,展开全面的戒备。她把视线朝声音的来源转过去,看见穿着黑色斗篷的弗罗拉正迈着从容淡定的步调朝她走来,一双乌黑的眼瞳如同狩猎般虎视眈眈地紧锁着她,冰冷的眼神散发着致命的危险气息。 「弗罗拉。」戴维娜的双目锐利地紧缩几分,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难怪她刚刚会毫无意识地跟着那隻黑猫走到这里,原来是她用魔法搞的鬼。想到这里,戴维娜心里一阵愤慨,咬牙切齿地质问着她,「是你做的对吧?你到底用魔法对杰瑞德他们做了些什么?」 「他们的精神意识正被困锁在我所设下的魔法空间里,不会看到你,也不会听到你的声音,更别说要过来救你。」她好整以暇地来到戴维娜的面前站定,嘴角咧开一抹阴险的笑意,下巴像是挑衅似的微扬,以略带轻蔑的口吻问道,「你觉得自己有能耐破解我的魔法吗?马丁内斯家族的小女巫。」 果不其然。弗罗拉已经清楚掌握她的身份,她大费周章引她过来这里就是为了要杀死她吗?就像她昨晚在梦里看见弗罗拉对她做的一样? 她怒目瞪视着弗罗拉,不服气地紧握着拳头。不!她不能让弗罗拉的魔法对她为所欲为,但自己却连半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必须要在对方动手伤害她之前,率先对她出手。 当这个坚定的想法在心头涌现,戴维娜回想着下午洛尔教导她利用魔法作出攻击时的片段,努力凝聚心神,唤醒深藏在体内那股属于她的魔力。 随着魔法在体内翻涌沸腾,她利用意识引导力量匯聚在掌心上,然后朝弗罗拉举起手掌,释出一记魔法暗流的攻击,可惜被对方随意地挥手挡下。她能够感觉到,一种阴暗恶毒的魔法在弗罗拉的周遭积聚,如同令人作呕的毒气般黏附在戴维娜的皮肤上,让她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你跟那个洛尔·伯纳德一样,都那么天真以为这种低等级的魔法能够对付到我。」她唇边的弧度转为不屑,狂妄的口气中燃烧着骄横的气焰,「本来以为你是巫师协会其中一个家族的后人,实力会跟我不相伯仲,没想到你却弱得像隻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鸡一样,完全没有对我构成半点威胁。就凭你这样的实力,居然还敢痴心妄想要跟我对抗?你希望尝尝吃败仗的滋味,对吗?那我就成全你,让你感受一下到底什么才是真正强大的力量,同时意识到自己的魔法有多么弱不禁风。」 弗罗拉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直接伸出双手,死死地按住她的脑袋,继而闭上双眼,利用意念驱动体内的能量。一股猛烈的黑暗魔法宛如黏腻的洪流般汹涌而出,纠缠着戴维娜的身体,并用强硬的方式鑽入她的脑袋。灼热得令人窒息的邪恶力量像藤蔓一样,在她的神经处紧紧收束,然后化为一千个长满尖牙的小嘴囓咬着她的细胞,锥心刺骨的剧痛瞬间在脑袋里爆裂开来,毫不留情地折磨着她。 「啊——」 很痛,真的很痛。 她禁不住放声尖叫,整张脸孔因为疼痛而扭曲成一团,在无力抵抗黑魔法持续的入侵下,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液顺着眼眶缓缓流出。 「认清事实了吗?你还不够格当我的对手,马丁内斯家族的小女巫。」儘管弗罗拉依然闭着双目,神情却泰然自若,就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可见她的力量发挥得相当稳定。 戴维娜试图呼唤体内的魔力,寻求它的援助替她脱离弗罗拉的魔爪。本来她是感觉到一股温暖微弱的魔法在身体周围聚集起来,可惜却像流星划过般稍纵即逝,彷彿被弗罗拉具备侵略性的魔法给牢牢锁住,禁錮在身体里似的,不管她如何渴望将力量释出都只是陡劳无功。 无力的挫败感开始侵蚀戴维娜的意志,提醒着她昨晚梦见的情景是没有能力去改变的。在无法运用力量抵挡弗罗拉的攻击下,她只能被逼承受着由黑魔法造成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任凭自己如何尖叫求救,都没有人能够过来拯救她。可恶啊,难道她就真的注定只能当弗罗拉的手下败将吗? 当然。打从她知道需要面对弗罗拉这个强敌开始,就已经认为自己没有胜算,只是她实在不甘心是以这种方式惨败给对方。她当初下定决心要当回女巫,就是希望能够成为终结敌方计划的力量之一。结果令她感到沮丧的是,她不但没有成功製造出令弗罗拉受伤的魔法攻击,甚至还无法摆脱她的魔法束缚,显得她在对方面前有多么脆弱而不堪一击。 正当她怀疑弗罗拉是否要利用魔法杀死她之际,那双注满恶毒魔力的手终于松开她两侧的脑袋,然而神经处仍残馀着火灼般的疼痛,使她双腿发软,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地,接着用手按着发疼的脑袋,大口地喘息起来。 弗罗拉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从嘴角弯起的弧度带着残忍,显然非常享受她这副痛苦难受的表情,语气有如往常般从容且溢满自信:「事情比我们想像中还要顺利许多。我刚刚利用魔法潜入她的脑袋时,感应到结界石在远处对我发出信号。虽然我很好奇当中的原因,但它需要这个女孩,需要她的血液製造出强大的力量用来餵食他,消灭所有企图阻止他离开彼岸的能量。」 她的话让戴维娜猛然一惊,掺杂着慌乱的惧意霎时漫过心头,双目因难以置信而瞪大。她知道弗罗拉口中的「他」是指奥伯伦,但不懂为什么结界石会需要她。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参与到这场邪恶的仪式当中,更不认为自己身上拥有任何一项与奥伯伦相符的特徵,为什么要选她?她的血液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听到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当这道沉厚粗糙的声音传入耳际,一股恶寒登时从戴维娜的心中泛起,令她颈背上的寒毛直竖,浑身战慄不已。她僵硬地把视线顺着声音飘来的方向移动。不出所料,卢西安的身影在墨黑的夜色中现身,神秘的银白色面具遮掩着上半边脸,底下的尖削脸孔散发着阴沉犀利的气息,那双彷若猎鹰似的锐眸闪烁着饶富兴味的光芒。 「我们一直以来都是透过结界石来寻找目标的祭品,你不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吗?」他踩着充满威迫感的步调朝她慢慢逼近,刻意放慢的语速让每个字听起来都清晰有力,残酷无情的声音如同凛冽刺骨的寒风拂来,令她身体里的肾上腺素因惊恐而急速升起。「让我们发现你的存在,知道你对我们的计划是有多么重要。」 在话尾落下的同时,卢西安在她的面前蹲下来,以毫无温度的手背轻抚着她光滑的脸蛋。他这个举动让她噁心得头皮发麻,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畏缩。闻到浓烈的恐惧从她的皮肤中散发出来,他得意地弯起唇角,这份带着怯意的惧怕品尝起来有如老酒般香醇甜美,令他意犹未尽。 「噢,噢,你不需要这么害怕,我不会现在就动手杀你的。」他的语气轻柔得像是哄小孩睡觉一般,眼底却晃动着不怀好意的寒光。「你应该很清楚,祭品的死亡方式不该是这样的,对吧?」 「你给我死心吧,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她从齿缝间狠狠迸出字句,强迫自己鼓起勇气,瞪着那双冷酷森然的眸瞳。炽热的怒火让她目光如炬,透露出绝不屈服的坚决。 「哈。」一声夹杂着不屑和嘲弄的轻笑从卢西安的唇间溢出。对他来说,她的倔强只是一种不自量力的表现,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那副刻薄的神情覆盖着满怀恶意的算计,「我看你是还没搞清楚现在的处境吧?你认为现在的你拥有决定的权利吗?」 正当他的手要移向她的喉咙,准备用暴力的方式威迫她时,他两隻手腕的关节却突然反方向弯曲,响起骨头被折断的清脆声响,令他痛得发出一声闷哼。 「别试图用你那隻骯脏的手去碰她!」 第十七章 正面迎战(五) 一道因为恼怒而阴沉的年迈女声从不远方传来,强烈的熟悉感使戴维娜的心头一颤,视线跟随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莫伊拉正以稳定的步速朝他们走近,目露兇光地瞪着卢西安,面容怒不可遏。这个他妈的恶魔!只要有她在,没有人能动她孙女一根汗毛。 她那双犀利的眼眸紧紧锁着卢西安,强势的魔力迅速凝聚起来,在她的体内熊熊燃烧。她熟练地引导魔力流向自己的指尖,继而把五指屈曲成爪,将手腕顺时针方向转动。受到魔法的影响,卢西安双腿的骨头随即发出断裂的声响,整个人顿时无法站立,只能屈膝跪倒在地上,脸庞因疼痛而扭曲。 意识到情况不妙,站在一旁的弗罗拉马上匯聚魔力到掌心,朝着莫伊拉举起手掌。一股充满气势的鬼魅魔法像张牙舞爪的猛兽般扑向莫伊拉,逼使她不得不松手,挥手展开一片由淡橘色光芒形成的护盾,将她的攻击挡了下来。 「这的确是我的失策,居然没有考虑到还有其他巫师来搅局。不过这也没差,跟白巫师来一场真正的对决,早已经是我很想做的事情。」面对莫伊拉的出现,弗罗拉丝毫没有半分慌乱,傲然地扬起下巴,一边用略带挑衅性的口吻说道,一边故意玩弄着从掌心溢出的黑色魔光。 「我们是可以避免这场没有意义的对战的。根据歷史的记载,白巫师是不能够摧毁黑暗的力量,你又何必要去帮那个吸血鬼,证明黑魔法存在的必要?」儘管跟敌人讲道理是很愚蠢,甚至可以说在浪费唇舌,但莫伊拉还是很希望能用简单而和平的方式去解决这件事。毕竟现在就只有她跟戴维娜两个人,一旦跟弗罗拉的战斗开始,她要保护戴维娜就变得相当困难。 「没有意义?喔,不,那绝对不是毫无意义的。」弗罗拉从鼻子里发出讽刺般的哼笑,那双充血的眼中只有深不见底的恨意,「从我待在保加利亚开始就已经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用实力证明给你们这群愚蠢的白巫师看,黑巫术才是真正强大的力量。你不需要在这里给我惺惺作态,你们白巫师向来都鄙视黑魔法的存在,否定黑暗是属于人性的一部分,认为人性是应该充满光明和正直,因此从来就只有白魔法值得受人尊重。你们知道这种想法有多么噁心吗?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公义的存在,仁慈和善良向来只会令人变得软弱,可黑暗的思想就不一样,它是一种真正的力量,能够推动人去主动争取渴望得到的东西。你们白巫师根本没有资格贬低黑魔法存在的价值!」 随着狠劲的话语落下,瀰漫着混沌恶臭的魔力像云雾般在弗罗拉的周身盘旋,接着变成怒号的风搅动着整个环境,令四周的空气变得厚重而沸腾,宛如被滚烫的熔岩包围住,流动着难以忽略的压迫感。当一道锐利的精光从眼中闪过,她随即把双手张开,让魔法从体内疾射而出,一股强悍的乌黑气流如同进攻的毒蛇般朝着莫伊拉猛扑过去。后者见状,立刻挥舞魔法,构筑起像羽翼似的魔法屏障挡下她的攻击。 莫伊拉不甘示弱地进行反击,让魔力在她的掌心凝聚,形成两团耀眼的橘色能量球,并以火光般的速度朝着弗罗拉推出去,结果后者只是用双手从容地在空气中做出一个切割的手势,两团能量球当即像玻璃一样粉碎,化作点点流星在空气中消失得不见踪影。 莫伊拉并没有因此感到慌乱,转用意念施展魔法继续对她发动攻击。下一秒,两条粗壮的藤蔓毫无预兆地从弗罗拉所站的地面鑽出,牢牢地捆绑着她的双手。正当莫伊拉以为已成功限制住她的行动,接下来的画面却让她震惊得瞠目结舌—— 一缕缕诡异的黑色烟雾从她的手腕处冒出,犹如烈火燃烧稻草似的将藤蔓全都给烧熔掉。 当弗罗拉的双手重获自由,她迅雷不及掩耳地甩出一道黑色魔法长鞭套住莫伊拉的左脚,继而把长鞭往后拉扯,使后者的双脚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后背撞击地面的疼痛感使她的眉头紧蹙成一团。弗罗拉趁势朝她送出一团蕴含着巨大威力的黑色能量球,幸好莫伊拉及时利用魔法製造出一道闪烁着魔光的盾牌,顺利挡下对方的攻势。 刚刚看到祖母差点被击中,戴维娜吓得心都快要从喉头跳出来,担心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弗罗拉无疑是个相当难搞的对手,她有预感这对祖母来说会是一场硬仗,她不能光站在原地什么都不做,就算她的力量尚未够强大,也不能让祖母独自去面对这场苦仗。 然而就在戴维娜企图要加入战场时,一直被忽略的卢西安在没有魔法的加持下,被折断的骨头逐渐便回归原位,重新站立起来。那双注视着戴维娜的眼神里佈满可怕混合着残酷的狂喜,看起来就像掠食者发现猎物无处可逃一般,随时蓄势待发。 「戴维娜,别对他產生害怕的情绪,将你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魔法上,试着对他发动攻击。」莫伊拉一边抵挡着弗罗拉的魔法攻击,一边着急地对戴维娜说道。 虽然她很担心卢西安会对戴维娜的安全构成威胁,可她现在需要专注应付弗罗拉猛烈的攻势,没有办法同时出手攻击他。巫师的魔法从来都是牵制吸血鬼最有效的工具,只要戴维娜能够保持冷静去操纵自己的魔法,她不认为她会毫无胜算。 听见祖母的话,戴维娜死命压下瀰漫在心头的恐惧,挺起肩膀,端出勇敢的姿态面对卢西安。既然祖母都在奋力与弗罗拉进行战斗,她都必须利用自己的力量去参战,不能只站在这里等别人来救她。 魔法是她的武器,也是眼前这个王八蛋没有的东西,她根本就不需要惧怕去面对他。 思及这一点,她赶紧振作精神,深吸一口气后,迅速唤醒体内魔力,让力量在她的掌心聚合,接着朝旁边的树木举起手掌,顺时针轻轻扭动手腕。随着魔法从她的手里逸出,树木上的数根树枝随即被截断,发出清脆的劈啪声响。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手立刻朝着卢西安的方向挥去。被截断的树枝宛如拥有灵性似的,把卢西安锁定为攻击的目标,像箭矢般朝着他射去。 可恶的是,他的闪避速度敏捷得惊人,动作快到仅能捕捉到模糊的残影。结果到头来,根本没有一根树枝成功刺中他,全都只是射落到地上。 紧接着轮到卢西安出击,身影彷如一束光线般快速晃动,眨眼间绕到戴维娜的身后。他用单手紧紧扣住她的肩膀,令她的身体拽离地面后再往外甩出去,不留馀力地砸向地面。戴维娜浑身涌起一股被巨石碾压的痛楚,嘴里不由发出吃痛的哀嚎。 「用这种低级愚蠢的招数来对付我,你不觉得很可笑吗?」卢西安的表情带着视她为螻蚁的不屑,从嘴角滑开一抹轻蔑的弧度。 他完全不给她挣扎起身的机会,如同旋风般急速来到她的身旁,利用像铁钳般的大手掐住她的脖颈,打算把她从地面凌空举起来。戴维娜趁着这个近距离的接触,把刚刚紧握在手里的树枝狠狠刺进他的腹部,使他不由得松手,发出一声疼痛的低吼。 「你这个混帐认为我很弱,不代表就一定是事实。」她咬牙切齿地怒瞪着卢西安,一脸愤慨地说道,然后抬脚往他的胸口用力踹去,使他仰面跌倒在地。 眼看他迅速拔出树枝,重新站起身,戴维娜赶紧朝他举起手掌,口中喃喃地唸出一句咒语:「motustardus.」 由于弗罗拉还在专注地与莫伊拉进行着战斗,根本无暇分神替卢西安挡下这个魔咒攻击。因此随着咒语声落下,卢西安的身体变得像在播放慢动作一样,仅仅只是跨出一步都要花费十秒以上,戴维娜自然得把握良机,奋力地朝着他疾奔过去,运用最大的力气对他使出一记正面踢击,导致他重心不稳地摔倒在地上。可同一时间,戴维娜对他使用的魔法都在此刻失去了效力。 跟吸血鬼对战最重要是把握速度,尤其年岁较长的吸血鬼更是相当清楚速度带来的优势,动作能够快得让人完全没看见他在动。卢西安犹如黑豹一样敏捷地翻身跃起,当察觉到戴维娜要再次举起手掌时,快速弯腰拾起地上的树枝,朝着她直射过去。 尖锐的树枝精准地刺中她的手臂,薄薄的衣服布料马上被一小滩血给染红,令她禁不住痛苦哀嚎,面容瞬间扭曲成一团。 就在戴维娜忍痛将树枝从伤口处拔出,卢西安已经于电光石火间来到她的身前,朝她的脸颊挥出结实的拳头,将她揍倒在地。他并没有就此放过她,单手掐住她的后颈,把她的额头用力撞向地面。随着疼痛的叫喊声从她的嘴里溢出,一道渗出血液的伤痕随即出现在她的额角上。 卢西安张开双腿跨在她的背上,把她没有受伤的手臂折到背后,另一手则粗暴地抓住她的头发,逼使她抬起头来:「用魔法捉弄我觉得很好玩吗?本来我是想对待你仁慈一点,但既然你不领情,我又为何要放过折磨你的机会?」 幸好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蕴含着压迫感的魔法气流朝着卢西安直衝过去,将他从戴维娜的身上拉扯开来,整个人往后被弹飞出去,摔落到几米远的地面上—— 莫伊拉趁着弗罗拉被她击倒在地时,连忙使出魔法替孙女脱离险境。不过同一时间,她却牺牲了喘息回气的时间,因为下一秒,她又要继续抵挡弗罗拉凌厉的攻势。 「噢,戴维娜……」 正当戴维娜用手撑着地面爬起身,打算强忍着痛楚再次对卢西安施咒时,一道略带颤抖的呼喊倏然从侧旁传来。这个嗓音是那么熟悉又温暖,令她的身体剧震,手上的动作登时僵住,头缓缓向着声音的方向转动,没想到映入眼帘真的是罗莎琳那道瘦弱的身影。或许因为看见戴维娜身上有着明显的瘀青与伤口,她的眼底倾泻出掩不住的心疼。 罗莎琳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头发和身上的衣着显得有些凌乱,不知道是否被身后那位挟持着她的女子所弄成的——她的年纪看起来不超过四十,精緻的脸蛋化着成熟的浓妆,双唇涂上鲜艷的口红,滑顺的棕色波浪捲发如瀑布般垂到腰间。 她一手紧紧抓住罗莎琳的肩膀,另一隻手持着锋利的小刀,冷凉的刀锋抵在她的脖颈上,如此充满威胁性的画面令戴维娜胆战心惊,身体的血液彷彿遭到凝固一样不能动弹。 「不……」她困难地吞嚥着口水,喉咙犹如被恐惧锁住般,无法继续挤出隻字片语。 「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可不敢保证她会安然无恙。」女人的唇角挑起残忍算计的笑意,声音里包含着恶意的警告。 当戴维娜注意到卢西安得意地上扬嘴角,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她便知道派这个女人抓她母亲过来正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为了要逼她就范。 他迅捷地移动身体来到戴维娜的身后,把她的双臂牢牢折到背后,防止她企图使用魔法,看着女子的眼神闪过满意的色彩:「你的准时往往替我省掉不少麻烦。」 「可恶的是,这个臭女人的体内居然有马鞭草,害我没有办法直接利用精神控制催眠她,需要大费周章找东西把她给敲晕。」女人不悦地皱起脸孔,瞪着罗莎琳的眼神染上一抹兇狠。 负伤进行着战斗的莫伊拉同样注意到罗莎琳正被敌方挟持着,内心焦急如焚,于是趁着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戴维娜的身上时,企图凝聚魔法攻击那位女子,帮助罗莎琳脱离她的掌控。偏偏弗罗拉察觉到她的计划,发动一连串紧密的攻击来阻挠她,导致她需要把心思集中在抵挡对方的魔法上,无暇出手救罗莎琳。 戴维娜看到祖母的神情有着明显的急切,但同时也知道她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结束与弗罗拉的战斗。这一点让戴维娜意识到,她是救母亲唯一的希望,不能就因为被卢西安限制住行动而认输的。 想到这里,她竭力集中意识,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女子,尝试运用意念的力量令她的脑袋產生剧烈的疼痛感,就像她上次对尤妮丝做的一样—— 在吸血鬼的脑袋里製造多个球状的血肿瘤,继而用魔法施压,让他们的血管因爆裂而感到痛不欲生。 然而等待了三十秒,换来只是一阵带着蔑意的笑声,她的魔法对这个女人完全没有带来半点影响:「在对我使用脑袋產生疼痛反应的魔法吗?我可不是那种年资尚浅的吸血鬼,你的法力还不够深厚,这点痛楚只不过是在替我搔痒而已,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没错。越集中在使用魔法上,到头来只会消耗更多的力量。戴维娜的额头已渗出一层薄汗,呼吸也显得有些急促,嘴唇因为气愤而紧闭着。可恶啊!莱特尔果然说得对,卢西安背后的势力实在是难以估算,她敢相信他的跟班们实力都不容小覷,就算只是要对付这个女魔头也绝非是一件轻松的事。 「为什么要露出这种不甘心又挫败的表情?在你丢下母亲来跟你那群吸血鬼朋友欢乐相聚的时候,难道没有想到这个后果吗?」女子朝着她挑高眉毛,笑容狡黠得犹如一头善于算计的狐狸,令人遍体生寒。「噢,我都忘了还没有跟你正式见过面。或许你在我的面前跪下来,叫我一声尊贵的卡蜜儿·布莱恩特小姐,我会考虑放你的母亲一条生路。」 「要是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发誓会杀了你!」戴维娜愤怒得全身发抖,从紧咬的齿缝间挤出话来,绿眸里翻涌着铺天盖地的怒气。 她此言一出,卡蜜儿马上把头往后一仰,毫无克制地发出尖锐的笑声,刺耳得像是音符在混乱的跳动着。 「我很抱歉,虽然取笑你是一种很没有礼貌的行为,可你这番话实在是好笑到极点。」虽然她那张雪白的脸蛋被笑容覆盖着,言辞间却渗透出浓烈的不屑与鄙夷,「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去动手杀死我。」 说完,她把闪着银光的小刀从罗莎琳的脖颈上移开,毫不留情地刺进她的腹部。 「不!」 戴维娜被吓得惊声尖叫,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 淋漓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罗莎琳的伤口处涌出,艷红的色彩刺痛着戴维娜的双眼,从母亲嘴里发出的痛呼声犹如鞭子般抽打在她的肉上,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无限的自责与懊悔紧紧玃住她的心,使整个胸腔因内疚而痛得快要撕裂开来。她明明就知道母亲在面对这些超自然生物的时候是没有反抗的能力,为什么却没有留在她身边好好保护她呢?为什么她会没有想到,敌人会向她身边的人动手,做出威胁她那种卑鄙下流的行为? 「真可惜啊。如果不是因为她体内有马鞭草的话,我还真捨不得错过这个品尝血液的机会。」卡蜜儿俐落地把刀从罗莎琳的腹部中拔出——她并没有刺得很深让罗对方直接一命呜呼,而是企图利用她的伤势威迫戴维娜作出选择,摆出一副大发慈悲的姿态说道,「你还没有认清事实吗,女孩?你爱的人都在因为你而受着伤害,你是让这一切停下来的关键。只要你愿意跟我们离开,他们全都可以活下来的。」 戴维娜死死地咬住嘴唇,视线稍微往旁边移动,看见莫伊拉正紧咬着牙根,极力抵挡弗罗拉朝她攻过来的黑色魔光,双脚有些不稳地向后滑退几步。接着,她的目光转回负伤的罗莎琳身上,腹部伤口传来的痛楚明显让她感到很难受,整张脸皱成一团,痛苦地闷哼着。 面对这个处于劣势的状况,戴维娜已经找不到理由继续说服自己冷静,整个人变得心慌意乱,无法理智地思考。 敌人从一开始就是衝着她而来的,无论是杰瑞德他们的意识被弗罗拉用魔法困锁起来,还是现在母亲受伤、祖母进行着一场吃力的战斗,这些都是全因她而起的。如果她的决定能够保护到身边的人,那是不是应该要…… 「她是不会跟你们离开的,别痴心妄想了,臭婊子。」 第十七章 正面迎战(六) 一道咬牙切齿且蕴含怒气的声音驀然在空气中响起,紧接着一抹身影宛如光速似的闪现到卡蜜儿的身后,高高举起手中一根被折断的树枝,利用尖头狠狠地刺进她的背部,整个速度快到完全无法看清这个人的手势。卡蜜儿即时痛得爆出哀嚎,踉蹌地跌倒在地,那把染血的小刀同时从她的手中滑落。 就在这个时候,戴维娜终于看见出现在眼前是卡瑞莎那抹窈窕曼妙的身影。只见她猛力地抬腿,将地面的小刀踢到一旁的草丛中,不让卡蜜儿有机会再把它握在手里。 儘管罗莎琳已经摆脱敌人的箝制,全身却因为腹部的伤口变得虚软无力,双脚无法支撑身体,快要瘫倒在地上。幸好吉尔伯特夫人及时出现,利用双手稳稳地接住她的身躯。 卡瑞莎本想上前察看罗莎琳的伤势,却警觉身后的敌人已经拔出背上的树枝,怒不可遏地瞪着她,双眼冒出强酸似的兇光,发狠地朝着她直衝过来。 「一起上吧,小莎。」就在她快要扑向卡瑞莎之际,雷克斯的身影有如旋风般急速衝上前,率先朝卡蜜儿迎面挥下一记疾拳。 卡瑞莎朝他点点头,迅速加入战局,与他分别一左一右地对敌人发动攻击。 意识到弗罗拉的魔法已经失效,卢西安立刻提高警觉,一双锐利的鹰眸谨慎地扫视着四周。当感应到一抹身影正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朝着他的后背逼近,他马上松开戴维娜把她推向地面,然后敏捷地转身,抬起手肘击向偷袭者的下巴,打得对方踉蹌后退。 「嘖嘖,看来你的攻击还是没有任何进步。」 卢西安彷彿已经料到出现的人是杰瑞德,表情没有丝毫意外,语气虽然听起来略感惋惜,从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是明显的轻蔑。只见他用铁钳般的大手紧紧掐住杰瑞德的脖子,把他的身体提起来再往地面摔下去,令他的后背被撞得生疼,低声地发出痛号。 眼看他要继续发动攻击,杰瑞德及时抢先他一步,从裤袋里掏出一堆粉末朝他的眼睛洒过去。一股灼热的刺痛感剎那间席捲而至,卢西安眼睛周围的皮肤开始冒出被灼伤的白烟,让他一时难以睁开双眼,气急败坏地狂飆脏话。那是由马鞭草研磨成的粉末,是杰瑞德在离开宅邸前预先放在裤袋里,以备不时之需的。 趁着卢西安的脚步踉蹌不稳,杰瑞德马上从地面翻身跳起,使出劲力十足的鞭腿击向他的脑袋,直接把他踢倒在地上。接着,他像头灵敏的猎豹一样扑到卢西安的身上,单手揪住他衣领往上抬,坚硬的拳头如同雨点般砸落在他的脸颊上,揍得他的嘴角渗出一缕暗红的血丝。 「你的对手应该是我,你这个他妈的混帐。你对待莱特尔先生的残忍,我发誓会双倍奉还给你的!」 正当下一记拳头快要击中卢西安的喉咙,他快速用手牢牢抓住杰瑞德的拳头,乘势扭转他的手腕关节,使他整隻手瞬间无法动弹,脸庞因疼痛而扭曲起来。卢西安随即抬脚踹向他的腹部,令他的身体往后弹飞,狼狈地摔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卢西安迅速爬起身,利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液,一脸气定神间地拍掉皮革窄衣上的尘土,投向杰瑞德的眼神染上一丝鄙夷:「你的不自量力依然是让我那么的讨厌。」 就在他继续要出手让杰瑞德吃苦头的时候,一道模糊的黑影疾如闪电般从树丛中飞奔而出,利用头部狠狠地撞向他的后背。卢西安的身体犹如被汽车撞倒一样飞摔出去,跌落地面后连续翻滚了好几个圈。 不过他很快就翻身跃起,一脸阴沉地怒瞪着刚刚攻击他的吉尔伯特先生。杰瑞德眨眼间便窜到吉尔伯特先生的身旁,跟他一起摆出作战的架势,准备迎接对方的攻击。 「上天哪,你们是怎么会……」 他们的出现让戴维娜感到惊诧愕然,思绪登时像凝固的水泥似的完全无法运转。刚刚弗罗拉不是说他们被关在她设立的魔法空间里吗?那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刚刚我们几个的精神意识都被困锁在一个由魔法製造出来的虚幻空间里,她试图利用我们内心渴望的画面,把我们滞留在那个空间里。庆幸吉尔伯特夫妇及时回来,利用魔法信纸向身处在黑市的巫师传递讯息,顺利找出破解这个魔法的方法。」 听见回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戴维娜旋即转头看去,发现洛尔正穿行于粗壮的大树间,踩着稳健的步伐朝她走来,一脸认真地对她解释着。当来到她的身边站定,他侧过脸看着她,慎重的神情里带着某种程度对她的信任,「一起去战斗吧,戴维娜。或许我们的实力不够他们强,但至少目前来说,我们在人数上佔有更多的优势。」 说完,洛尔便不假思索地跑过去,加入莫伊拉与弗罗拉的战局。他刚刚已经注意到莫伊拉在挡下对方的攻击时感到非常吃力,双腿因为一时发软险些站立不稳,差点要跌倒在地上。看见她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沾满闪闪发亮的汗水,一副感到精疲力尽的模样,让洛尔越发担心起来。 他必须要代替她担当主攻的角色,不然她很快就会因为体力透支而倒下来。但可恨的是,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力量足够跟弗罗拉对抗。她的威力实在是太惊人,明明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可她依然显得悠然自得。倘若不尽快结束这场该死的战斗,不出多久,她很快就会把两人一併给收拾掉。 纵使洛尔是这样想,但除了全力以赴参战外,他根本想不出一个快捷的方法去解决这场危机。 ?????? 艾登小跑着走出废弃工厂,双眼焦急地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表情略显紧张。刚刚他还需要处理一些族群内部的事务,本来是让埃丝特待在工厂里等他的。但海伦却在几分鐘前告诉他,埃丝特坚持要独自出去吹风,让他整颗心既着急又慌乱,害怕她一个人在外面会遇到危险。 庆幸他总算在前面一块空地上寻回她的身影,即时安心地松一口气。只见她正坐在弃置于空地某个破旧的矮木箱上,仰头凝望着闪烁着星光的夜空。她双手撑着木箱的边缘,身体微微后仰,神态看起来轻松愜意,全然没有半分戒心。 他踏着平稳的步伐来到她的身旁,温厚的语声中饱含着满满的关心:「你应该待在海伦的身边,不应该独自走出来的。」 「那群狼人很明显不欢迎我,他们像是认为我在入侵他们的地盘一样。与其承受着他们的眼神攻击,我倒寧愿出来喘口气。」埃丝特无奈地撇撇嘴,语气里隐约透露出些许沮丧。就算她刚才极力不去注视他们,他们还是会对她投射出一种不友善的眼神,让她浑身觉得不舒服的,自然不想继续逗留在里面。「反正现在你是这里的老大,我相信不会有人试图伤害我的。」 或许是因为艾登刚刚胜出了帮派内部的对战,埃丝特彷彿认为获得靠山一般,表现出一副安心的模样,声音里完全听不出半点担忧。 艾登只是露出无奈的微笑,同时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才怪。除非他正式在帮派面前宣佈埃丝特是他的伴侣,否则他们根本就没有责任保护她的安全,甚至会持续对她释出敌意。 埃丝特慢慢从木箱上站起身,转过身面向他。当看见他脸庞上的伤势已经完全復原,她暗自松一口气,接着主动对他伸出手,咧开的唇角溢满衷心的欢喜:「恭喜你。刚刚海伦跟我说,你成为了帮派的领袖,我有感觉到大家变得很尊重你,对于你的表现相当信服,我很替你感到开心。」 「谢谢你。都是因为你的出现,才让我更有信心和力量去面对这场对战。」艾登轻轻回握她的手,感激的眼神倾泻出难以掩饰的喜悦。「今天我等了很久都没有收到你的电话,本来是感到很失落,以为我们的关係会就这样带着遗憾结束。可刚刚看到你的出现,真的让我觉得很惊喜。谢谢你愿意过来找我。」 「其实我今天都挣扎了很久,不知道来找你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所以在最后关头才联络上海伦。打从知道你的身份开始,我就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应该再有任何交集。你是拥有力量、拥有自己帮派的狼人,但我只是个普通又渺小的人类,我没有信心能够接受你的一切,更没有信心去踏足你的世界。」埃丝特缓缓松开与他交握的手,唇角扬起的弧度渗出些许苦涩。她低垂着眼睫,缓慢而清晰地对他吐露出真实的心声,「只是后来想到,戴维娜说你今晚要进行的对战是关乎到生命安危,虽然我不是对你没有信心,可只要想到你会因此发生什么意外,我整个人就变得心绪不寧,认为自己一定要过来找你,确保你会平安无事。」 「我明白我的身份会对你造成一种压力,我也不奢望你会接受我的身份,与我继续发展。我会要求跟你见面,只是希望有个机会能够郑重向你道歉。」他以真诚的眼光凝视着她,满怀诚恳且歉疚地继续往下说,「一开始,我不该隐瞒自己的身份去接近你。以这种不坦诚的方式开展我们的关係,让你感到失望难过,真的很对不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事实上,你不完全有错。换作是我,大概也没有勇气在别人面前坦诚说出这个身份,我不应该拿这一点来责怪你的。」回想起当天过分激烈的言行,一股悔意霎时涌现她的心头,令语气染上几分愧歉。她重新抬起双眸望着他,略带深意地对他说出心里的想法,「本来我也以为自己会介意你的身份,不想跟你再有任何接触,可是我始终没有办法忽视对你的感觉。」 艾登彷彿听懂她话中的含义,心脏驀地漏跳一拍,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些微震惊从眼底倾洩而出。 「我喜欢你,艾登。」终于说出来了。她总算将埋藏在心房已久的情感毫无保留地倾吐出来,「那天晚上,我本来就是打算到公园向你告白的,只是当时的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的身份,才无法在那天对你说出我的心意。」 艾登惊讶地眨着眼睛,嘴唇微张,却因为过于惊喜而发不出声音,神情里满是不可置信。自从对她袒露出自己的身份后,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与她的关係会变得像陌生人一般互不相干。可他万万没想过,她对他的心意依然没有改变,先前的消沉全都一扫而空,代之而起是满心的欢喜和希冀。 「我承认,你的身份确实让我担心过很多事情,甚至让我不确定未来的路会变得怎样。但喜欢一个人是应该要接受他的全部,我不想就因为这些担心,而白白错过一段值得发展的感情。就算我们的身份不一样,在一起或许会遇到许多障碍,我也希望自己能够鼓起勇气,跟你携手去面对。」 她那双晶亮的眼瞳直望进他眸底的深处,眼里闪耀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心。她清楚知道,无论艾登是用哪个身份面对她,他对她的心意是从来都没有改变过的。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要认为身份必定会成为他们的障碍? 两个人在一起,只要确定彼此是喜欢着对方,愿意共同去面对所有问题,根本就没有什么需要好担心或害怕的。她不希望自己在面对爱情的时候,会表现得这么懦弱。 然后她深吸口气,谨慎地对他试探问道:「你会愿意在我的面前,再次展露出那副真实的样貌吗?只为了我一个人。」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埃丝特。我不想让你对我產生恐惧的情绪。」艾登面露纠结的神色,婉转地拒绝她的请求。他实在没有信心在她面前展露出那副狰狞可怕的面貌,害怕会捕捉到她眼中的惧意。他不想自己成为令她感到畏惧的对象,那对他来说会是一种伤害。 「我刚刚又不是没有看过你那副样貌,我只是希望能够再次看清楚那个你,记住另一面的你到底是怎么样的。既然我决定要跟你在一起,我很希望自己能够完完全全接受你那个身份的一切。」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埃丝特并没有选择退缩,反而展现出一副勇敢的模样,可见她是想要全心全意投入这段感情。既然她都愿意为了他主动跨出一大步,他又为什么不能拿出勇气,以真面目去面对她? 想到这里,艾登深深地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利用意志力唤醒蕴藏在体内的狼人因子。随着力量的涌现,浓密的毛发渐渐从他的皮肤上冒出来,竖立的双耳变得尖而长,森白的尖锐獠牙从嘴唇间暴露而出,转眼间便化身成为一头人型的野兽。 当他重新睁开双目,原本清澈乾净的瞳孔已经被染上发亮般的赤红色,先前流露在眼中的温润几乎消失得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悍且慑人的气息。 亲眼看着他的外貌变成野兽的模样,埃丝特惊愕地瞪大双眸,眼神里无意间洩漏出一份怯意。艾登把她这份情绪清楚地看在眼里,难言的失落悄然自他的眼底滑过,连忙收回目光并低下头,试图遮盖那张令她感到惧怕的脸孔。 「我就知道,你不会喜欢看到我这副模样的。」 任谁都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沮丧,使她的心头不由一阵慌乱,害怕自己下意识的直觉反应会伤害到他,然而她是无意这样做的。情急之下,她马上用双手捧起他的脸庞,踮起脚尖,在他长满毛发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艾登霎时震惊地瞪大眼眸,错愕不已地看着她,一时未能从她的主动中回过神来。 「我会害怕,只是因为我还不习惯你这副面貌,但不代表我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你。不管是转变成狼人形态的你,还是平常以人类身份面对我的你,始终都是同一个人。而我喜欢的就是这个原原本本的你,艾登·亚歷山大。」 她这番真情流露让艾登感到狂喜不已,转眼间从狼人的兽态变回人类形态。那双专注地凝望着她的眼神炽热且深情,活像要把她的灵魂给吸进去似的。他没有再说话,用双手捧起她的脸颊,直接将温润的嘴唇贴上她那双粉嫩的唇瓣。 埃丝特闭上双眼,张开双臂圈住他的脖颈,轻轻抚摸着他颈部温热的肌肤,继而将纤细的指尖滑进他柔细的发间。她有些忘我地品嚐着他唇上柔软的触感,呼吸着他身上阳刚的男性气息,心脏犹如小鹿一样疯狂地乱跳着。 他的接吻技巧实在太温柔,每一次的吮吻都在流连探索,令她再也无法自制,情不自禁地张开唇瓣回应他。她的同意明显让他获得信心更进一步,柔韧的舌头随即长驱直入,灸热地触及她甜美的口腔,恣意探索着她的芬芳,激起她全身一阵颤慄。 唇舌亲密地缠绵片刻后,两人微微喘着气,恋恋不捨地松开彼此的唇瓣,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 「圣诞快乐,艾登。」虽然现在的时间已经有点晚,但既然还没过十二点,她还是希望能亲口为他送上节日的祝福。 「圣诞快乐。」他双眸含着笑意,大拇指轻如羽毛似地摩挲着她的脸颊,温柔的声音犹如夜色般醇厚。 幸福的笑容覆盖着她那张愉悦的脸孔,双手紧紧搂住艾登的脖子,把头埋进他厚实温暖的胸膛里。 自他嘴角扬起的笑意蕴含着无尽的疼惜与宠溺,用壮硕的双臂揽住她的腰肢,宛如对待珍贵的宝物般温柔地回拥着她,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丝上,安静地享受着这个让他渴望已久的拥抱中。 第十七章 正面迎战(七) 戴维娜站在战场的中心,一边看着洛尔与莫伊拉联手共同对抗着弗罗拉的魔法,一边看着杰瑞德、吉尔伯特先生、雷克斯和卡瑞莎分别与卢西安和卡蜜儿展开激烈的拳脚对战。最后她的视线落到躺在一旁的罗莎琳身上,只见吉尔伯特夫人蹲着身,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她的伤势。看见对方面容有些担忧地皱起,戴维娜隐约猜到母亲的情况并不乐观—— 刚刚趁着眾人陷入混战的时候,吉尔伯特夫人试图要带罗莎琳离开前往医院的。 可惜并不成功,她们被困在这个地方无法离开。戴维娜猜测,这个现象八九不离十是跟弗罗拉的魔法有关。 随着焦急与愤恨的情绪在心头涌现,她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变得锐利的眼眸闪过一抹坚定的决心。不行。她必须要尽快结束这场打斗,否则时间拖得越久,母亲的情况就会变得越危险。 想到这里,戴维娜缓缓闭上双眼,深吸两口气,竭力让自己的情绪回復平静,试图利用寧静的心灵去感受四方八面的大自然力量。这是她第一次不是靠着祖先的力量去呼唤自然界的万物,她专注而诚恳地请求着它们的帮忙,让它们赐予她力量,让她的魔法威力能够变得更强,得以顺利战胜这场战斗。 四周的树木和花草彷彿是感应到她的召唤,忽然间飘散出无数的淡橘色光点,全部都朝着戴维娜的方向飘去,宛如旋风一般縈绕在她的周身,将她团团包围,并且在她的耳边留下轻柔细碎的低语。 「facerenexumcumnobis.」 戴维娜跟随着内心的呼唤,朝天摊开两隻手掌,周遭的光芒即时在她的手中聚拢起来,示意着要她把这股能量转为已用。接收到自然界给她的讯息,她随即把五指握成拳状,将那股不属于她的力量全都吸进体内,与自身的魔力融为一体。 一股震撼且充满魄力的魔法瞬间在戴维娜的体内四处流窜,顺着神经和血管衝击着四肢百骸,令她的全身涌动着磅礴的劲力,散发出像星辰一样发光的攻击性魔法。闪耀的橘光犹如盘旋舞动的缎带般纠缠在她的四周,随时蓄势待发。 魔法带领着戴维娜跨出步伐,驱使她释放出于体内熊熊燃烧的力量。当庞大的能量膨胀到巔峰,她重新睁开双眼,把两隻手掌使劲地向前推出,如浪涛似的魔法随即沿着她的双手喷发,化为三道充满爆发力的橘色魔法光束,朝着敌方的阵营射去。 察觉到一股来势汹汹的魔法迎面袭来,弗罗拉连忙挥舞魔法,筑起三道黑色屏障笼罩着她、卢西安以及卡蜜儿,将戴维娜的攻击抵挡在外。看见屏障外激起的波纹浮动得相当厉害,她能感觉到戴维娜像是更用力地把力量从体内推出,于是紧咬着牙,倾尽全身的力量极力抵挡,不容许她的魔法突破自己的防线。 橘色与黑色两股旗鼓相当的魔法在半空中相撞在一起,爆出嗤嗤的声响。纵使魔法被大量消耗让两人感到有些吃力,但双方仍坚持着将魔力挤出,誓要撑到最后一刻。莫伊拉和洛尔上一秒还在因为戴维娜的鼎盛气势感到震惊,下一秒已收回心神,很有默契地相互点头,不约而同地举起手掌,朝着弗罗拉的方向释放出属于两人的魔法光束。 当四种力量混合起来,不久便爆发出一团刺目耀眼的白光笼罩着整个空间,覆盖所有人的视线,让人无法看见眼前的画面。后来光芒更產生出一股巨大的衝击力,令戴维娜、莫伊拉和洛尔三人的身体被往后弹开摔倒在地。面对突如其来的撞击,一声吃痛的闷哼不禁从他们的喉咙里逸出。 戴维娜用手肘撑着身体从地上坐起来,等到看见白光逐渐消退,她意外发现敌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是趁着他们无法利用视线捕捉到三人时,弗罗拉趁机利用魔法传送他们离开的。 她不甘心地咬着牙,双手紧紧握成拳状。可恶啊,难得他们的魔法成功製造出那么惊人的威力,应该要趁这个机会狠狠重击他们的,结果他们居然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忽然间,从不远处传来的痛苦呻吟如同警鐘般敲响戴维娜的脑袋,令她想起受伤的母亲。她迅速收回心神,把视线转向罗莎琳此刻躺卧的位置。 「妈!」 戴维娜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迫不及待地拔开双腿,飞奔到她的身旁蹲下来。虽然吉尔伯特夫人正用双手盖住她腹部受伤的位置,仍然看见鲜红触目的血水源源不绝地沿着伤口汩汩流淌,剧烈的痛楚令她难受得两道眉毛紧皱成一团,失去光泽的面容像粉笔般惨白,呼吸听起来紊乱急促。 她这副模样让戴维娜感到既担心又徬徨,一股苦涩的酸水顿时涌上喉头,让她挤不出隻字片语。 「罗莎琳!」 儘管长时间跟弗罗拉对战已经让莫伊拉筋疲力尽,但她还是努力支撑着身体,拔开双脚朝着罗莎琳的方向奔过去,忧心忡忡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当弗罗拉跑到罗莎琳的身旁,连忙蹲下身用手握住她的手。戴维娜感觉到一股温暖的魔力从她的体内溢出,似乎她在运用魔法做些什么。察觉到这一点,她马上用焦灼而期盼的目光看着祖母,颤抖着嘴唇问道:「奶奶,你是在用魔法治癒她的伤口,对吗?」 「我们的魔法只能减轻她的痛楚,并没有办法令伤口癒合的。我很抱歉,亲爱的。」莫伊拉的语气难掩挫恼与沮丧,那张溢满担忧的脸庞带着深深的歉意。 「那我们需要赶快送她去医院啊。」戴维娜一边急切地说道,一边准备起身扶起罗莎琳。 「等到她抵达医院恐怕已经来不及,戴维娜。刚刚那一刀刺穿了她的腹部,再加上她已经等了一段时间,脉搏变得非常虚弱,大概会在中途因为失血过多而……」卡瑞莎骤然停住,不敢说出后半段的话,面露难过哀伤的神色。 「那现在该怎么办?难道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她??」 一股来自惶惧的压力佔据着戴维娜的心头,整个人急得快要崩溃,隐约嘶声哭喊起来。杰瑞德见状,马上单膝跪在她的旁边,伸手轻拥着她的肩膀,试图安抚着她。 「我想现在唯一能够救她的方法,就是让她喝下吸血鬼的血液,让我们的血液令她身上的伤口自动復原,藉此保住她的性命。」 吉尔伯特夫人神情凛然地对着戴维娜说道,语气严峻且刻不容缓,每一个字都讲得无比清晰。事实上,刚刚在他们陷入苦战的期间,陪伴着罗莎琳的她已经產生这个想法,只是她始终不是对方的亲属,并没有权利替他们做这个决定。 「不??就算??要我死??都不会喝的。」纵使伤势严重,但罗莎琳尚未完全丧失意识,听见这番话自然令她產生厌恶的情绪,用尽全身剩馀的力气挤出话来,果断地拒绝。 「妈,拜託你不要这样说好吗?现在不是倔强的时候,你要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在我的面前失去心跳和呼吸?只要有任何一种方法能够让你活下来,我都不希望你就这样放弃。」她这份坚决让戴维娜变得焦急,连忙苦苦哀求着她。就算母亲再怎么不喜欢吸血鬼,也不应该拿自己的性命来赌气。难道现在这份讨厌的情绪会比活命更加重要吗? 卡瑞莎抬起目光扫向杰瑞德,一脸认真地说道:「杰瑞德,我认为这件事由来你做会比较恰当。」 杰瑞德轻轻地点头,然后起身走到罗莎琳的身旁蹲下来,捲起衬衫的?子,以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对她说道:「拜託你,贝拉米夫人,不管你有多么讨厌我们,但为了戴维娜,请你不要拒绝这个能让你活下来的方法。」 说完,他便往后掀起嘴唇,利用露出的尖牙咬破自己的小臂,深红的血液随即从破口涌出。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把臂上的破口贴到罗莎琳的嘴边。 起初她依然很固执,紧抿着嘴唇不让他的血液滑入口中,直至戴维娜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妈,当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拋下我一个人……」 听闻此言,罗莎琳的心房不禁一颤,虚弱地睁开双眼,惊愕看见一滴又一滴晶莹的泪水从戴维娜的眼眶缓缓涌出,顺着她的脸颊流下。自克里斯离世后,这个宝贝女儿就是她唯一能够支撑下去的力量,她认为如果自己失去了戴维娜,就无法再生存在这个世上。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感受或许对戴维娜来说都是一样。年幼的她失去了父亲,自此与作为母亲的罗莎琳相依为命,无论是开心、难过、失望还是艰辛的日子,她们都互相依赖着对方一起渡过。她没有办法想像,如果戴维娜在此刻失去她的话,会感到有多么伤心欲绝。试问她又怎么能忍心拋下她一个人,独自在这个世上过活? 想到这里,她对戴维娜的不捨与爱意将原本的倔强和固执给融化。罗莎琳微微张开嘴,让带着铁锈味的血液顺利流入口中,为舌尖上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慄。冰冷的液体很快变成火焰滑过喉咙,进入她的胃里,为她消除伤势所带来的痛楚。 吸血鬼的血液对受伤的人类来说果然是最佳的万能灵药。不一会儿,罗莎琳腹部上的伤口便以惊人的速度癒合起来,除了衣服布料被染上的血跡外,已经没有再看到任何血液,甚至连半点受伤的痕跡都没有留下。 随着伤口癒合,罗莎琳全身的剧痛彷彿全都烟消云散,那双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可以听见她的脉搏缓和下来,恢復深沉且有规律的呼吸。然而她原本睁开的双眼却缓缓闔上,像是陷入昏迷状态一般。 戴维娜见状,心里一阵恐慌,连忙出声询问她的状况:「我妈是……」 「不用太担心,她的呼吸和心跳已经稳定下来,只是需要一段休息的时间。」吉尔伯特夫人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试图让她安心。 「我们就先带她回屋里休息吧。」 说完,吉尔伯特先生把视线转向夫人,两人很有默契地相互点头,然后弯下身,一人一边拉起罗莎琳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膀上,继而同时使用快速移动的能力,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 等他们带着罗莎琳离开后,卡瑞莎一个箭步衝到戴维娜的面前,张开双臂把她拥入怀里,假装恶狠的语气里蕴藏着满满的担心:「幸好你没有真的答应跟那群混蛋离开,要不然我跟杰瑞德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戴维娜先是一阵愕然,随后眼底浮现出几分歉意,马上抬手回拥她,语声中带着无尽的感激:「谢谢你们及时出现。我很抱歉当时產生那种想法,只是看到我妈在他们的手上,而且面对她受伤完全无计可施,我整个人就变得很焦急。为了要保护她的安全,我没有办法考虑那么多。」 「他们可是一群狡猾的混蛋,你认为只要答应跟他们离开,她就不会杀死你的母亲吗?别这么轻易相信自己的敌人。我好不容易才习惯了有你当我们的作战伙伴,可别让我们的队伍少了你一个。」雷克斯有些彆扭地扭过头,表情罕见透露出一丝不自然。 听到他说出这番话,戴维娜略显愕然地眨眨眼睛,似乎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而旁边的杰瑞德和卡瑞莎都忍不住抿嘴偷笑。雷克斯显然在试图表露出对戴维娜的关怀,但又不愿意直白地讲出来,让两人意外发觉到,原来他也会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嘿,莫伊拉,你没事吧?」 洛尔焦急的呼喊迅速唤回四人的思绪。当戴维娜转头一看,惊骇发现莫伊拉无力地瘫倒在洛尔的怀里,急促地喘息着。她的脸色越发青白,额头冒出豆大般的冷汗,似乎在承受着某种程度的痛楚。 戴维娜立刻飞奔到她的身旁蹲下来,面容尽是着急和担忧:「奶奶,发生什么事了?」 「是刚刚跟弗罗拉对战的时候,被她的黑魔法灼伤的。」莫伊拉张开乾涩的嘴唇,费力地说出完整的句子。 当她把上衣稍微掀开后,眾人纷纷因为看到的画面而震惊得瞪大双目——她的侧腹上有一个发红的大水泡,里面攀附着数条宛如幼虫般细小的黑纹,看起来绝对不像是普通的伤势。 「老天在上。」戴维娜不由得惊喘一声,急切地把目光转向洛尔,眼底闪烁着明显的焦虑与不安,「这个伤口是能够治癒的,对吧?」 「是有一种草药能够治癒这种伤口的,但调製出来起码要花上一天的时间,而且发挥效用的速度相当缓慢,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癒合。然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的伤势并不乐观。」洛尔凝重地蹙起双眉,谨慎且严肃地对她说明着,「黑魔法所製造的攻击一般都蕴含着毒素,而我相信弗罗拉的魔法所带来的伤害是属于很严重的那种。在伤口上浮现的黑纹就像虫子一样,会急速大量繁殖。要是整个伤口都佈满这些黑纹,毒素就会开始渗入她的皮肤,侵蚀她的血管和器官,随时会危害到她的性命。」 「我的血液能够治癒她吗?」杰瑞德尝试提出可行的方案。 「吸血鬼的血液只能治癒普通的伤势,要治癒这种由黑魔法造成的伤口,不是把毒素给吸走,就是要把它消灭掉。可就像我刚刚说的,魔法草药的治疗效果非常缓慢,莫伊拉的伤势未必能够拖到那么久。」洛尔有些惆悵地摇摇头,急迫的表情很是苦恼,「如果现在有一种能够治疗伤口的魔法植物,情况就会好办许多了。」 「我爸栽种的魔法植物。」戴维娜突然灵机一动,语气显得激动又紧张,心里顿时生出一缕希望的火光。「他跟我说过,那株植物能够令不同生物的伤口以一种神奇的速度復原,因此相当珍贵。我们可以用叶片的提取液来治癒奶奶的伤口吧?」 「我想这应该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洛尔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我马上把它带回来。」 「嘿,小戴。」眼看她准备要动身离开,杰瑞德立刻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语气里藏着明显的担忧,态度坚决得不容许她拒绝,「先把你的伤口处理好再去,而且由我来开车。」 事实上,她都已经忘记自己的额头和手臂都有着渗血的伤痕,刚刚那股汹涌澎湃的魔法包围着她的时候,几乎将身上的痛楚全都消除。但她清楚知道,如果伤口没有经过适当的处理,随时有可能会因为细菌感染而对她造成影响。考虑到他的忧虑,她只能顺从地点点头,并对他投以一抹感激的眼神。 第十八章 解开鬱结 蓝色吉普车沿着平坦的树林小径疾速行驶着,道路两旁的树木风驰般的往后倒退,化为令人难以捕捉的模糊残影。车内一片沉寂,气氛安静得连针掉落的声音几乎都能听见——从上车开始,戴维娜就没再说过半句话。 虽然她身上的伤口已经被消毒包紥好,也没有再传来一丝痛楚,可刚刚那场战斗大量消耗掉她的心神和体力,痠痛的肌肉在发出无声的抗议,难以摆脱的疲惫犹如铁链一样捆绑她,让她看起来憔悴不已。 杰瑞德显然察觉到这一点,只是专心地开着车,没有试图开口说话,不希望打扰到她休息的时间或平復糟糕难受的心情。在这一刻,她真庆幸杰瑞德不是那种热爱讲话的人,否则这种压抑的氛围对他来说肯定会很煎熬。 不久后,戴维娜终于打破沉默,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转向杰瑞德,意味不明地开口:「嘿,刚刚洛尔跟我说,弗罗拉使用的魔法困锁咒是利用你们内心最渴望的东西,将你们的精神意识困锁在魔法所构成的画面里。他说他当时看到他的亡妻回到他的身边,让他沉醉在幸福快乐的时光里。那你看到的是什么?」 她注意到他的嘴唇在微微蠕动,但没有即时出声回答,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似的,俊逸的脸庞上笼罩着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令她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不安。 「我们的婚礼。」半晌,他从口中挤出这五个字,语气沉重到彷彿不愿意提起这件事。即使察觉到她的目光转为诧异,他都没有回望她,仍然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的路面,试着用稳定的嗓音继续补充,「我们当时正在蓝天绿草下举行婚礼,出席的每一个人都怀着开心的笑脸为我们送上祝福,包括你的祖母。当时站在圣坛前的我看着戴着头纱的你在母亲的陪同下,顺着红地毯一步一步地来到我的面前,看着我的表情充满着幸福的笑意。我们在神父的见证下交换誓言,认定彼此为对方的终生伴侣。那个场景真实到彷彿站在我面前的『她』就是你一样。」 戴维娜的眼神透露出深深的惊诧,一股乱七八糟的挫折感像巨浪般衝击着她,彻底把她给淹没。弗罗拉的力量远远超出她的想像,她仅仅只是施展一个魔咒,已经清楚掌握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人是谁,甚至可以利用这一点当成武器来攻击他们。 他们把爱当成是他们的勇气和力量,可她却把爱视为他们的弱点,认定爱会让他们变得脆弱。想到这一点,她的表情逐渐转为阴鬱,无与伦比的厌恶感随即窜上全身。 「嘿,你还好吗?」见她默不作声,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杰瑞德马上关心地询问。 「一点都不好。我恨他们,杰瑞德!他们不仅仅利用我成为你的弱点,甚至还在伤害我最爱的人,这种无耻的行为实在让我痛恨到极点。我发誓,我会把这笔帐全数奉还给他们的!」戴维娜说得咬牙切齿,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憎恨。当母亲被刀子刺伤腹部的画面在脑海里重新闪现,一股滚烫而猛烈的怒火瞬间在她的心头熊熊燃烧,如同野火似的顺着血管流遍身体各个角落,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头。 杰瑞德没有出声回应,只是把手伸过去捏了捏她的拳头,让自己的力量紧紧包围住她。他能够体会她的恼怒,每当想起莱特尔先生是死在卢西安的手上,他对他的憎恨便会燃烧到顶点,恨不得亲手杀死对方。罗莎琳和莫伊拉对戴维娜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结果却因为那群他妈的混蛋而受伤,理所当然会让她感到怒气衝天。 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陪伴在她的身边,作为支撑她的力量。 自从戴维娜接触超自然界的事物开始,她就相信世上确实存在着「注定」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她的父亲当初利用自身的魔力栽种治疗性质的魔法植物,单纯是希望能够用它来帮助有需要的人,让他们可以拥有继续生存的机会,可谁又会想到结果是使用在他的母亲身上,间接替她保住性命? 带着那株闪烁着金色光点的蓝色植物回到吉尔伯特宅邸,戴维娜把接下来的步骤全都交给洛尔处理。他已经预先向吉尔伯特夫妇借来了一些器具,利用萃取蒸馏的方法耐心地提取出四片叶子的汁液,并以容器盛载起来,然后用乾净的棉花沾上液体,均匀敷在莫伊拉腹部的伤口上。 不一会儿,她受伤的部位开始散发出渗透着暖意的淡蓝色光点,令那些诡异的黑纹逐渐消退,水泡继而急速萎缩,最后形成结痂的痕跡。当伤口以惊人的恢復速度癒合起来,莫伊拉似乎没有再感受到半点痛楚,脸色和呼吸开始恢復正常,令眾人悬着的心总算安稳落地。 这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处理工序让洛尔感到疲惫不堪,脸上露出几分倦态。他原本仍坚持要开车回家的,但吉尔伯特夫妇担心他的体力难以负荷,于是极力游说他在客房里逗留一个晚上。 他们原本也为戴维娜准备了客房,后来她觉得独自渡过这个晚上实在是很煎熬,最后到杰瑞德的房间里跟他一起睡。纵然母亲和祖母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但惶恐和不安依然縈绕着她的心头,令她无法控制地胡思乱想。就算杰瑞德陪伴在她的身边,她整个晚上还是睡得很差,好几度在半夜被惊醒。好不容易终于等到隔天清晨,戴维娜并不愿意继续逗留在床上,于是跟着杰瑞德离开房间。 沿着楼梯逐级下楼时,戴维娜的耳朵清楚捕捉到食物被煎得滋滋作响的声音,诱人的肉香气味在屋里四溢飘散,引得她空荡荡的腹部飢肠轆轆,双脚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 当两人顺着声音来到与客厅相连的开放式厨房,意外看见吉尔伯特夫人正用锅铲把煎得酥脆捲曲的培根肉分别放到三个乾净的盘子上,只见上面已经摆放着炒得滑嫩的鸡蛋,以及夹杂着黑胡椒与蒜香气味的蘑菇碎片。 听吉尔伯特夫人说,她是用杰瑞德昨晚用剩的材料去做这顿早餐的,本来是计划做四人的份量,不过由于薇拉会在今天抵达布克顿镇,洛尔需要回去准备进行仪式会用到的东西,于是在半个小时前已经开车离开。 看见夫人那么细心的为她们准备着早餐,一股无言的感激顿时填满戴维娜的心头。虽然母亲一直以来很反对让她接触这群吸血鬼,她却从来没有后悔过认识他们。是他们彻底颠覆她对这种生物刻板的印象,让她知道这个世上是存在着心地温暖、充满人性的吸血鬼。 假若昨晚不是有他们的出现和帮忙,她、母亲还有祖母现在就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待在这间房子里。而这颗感恩的心令她更加坚定,不管接下来需要面对多么危险的事情,她都愿意跟他们并肩作战到底。 约莫十分鐘后,莫伊拉也来到楼下的客厅,与戴维娜共同享用着摆放在餐桌上的早餐。她的气色比起昨晚好上许多,不再像受伤时那么苍白憔悴,显然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癒合,没有残留任何异常的症状。 对于自己整晚身处在吸血鬼的房子里,她并没有表现出介意或排斥的态度,甚至跟戴维娜一样,很感激他们出手相助。不过罗莎琳的态度却跟她彻底相反——据夫人所说,她在做早餐之前有进过罗莎琳的房间打算观察她的情况,顺道把一件乾净的衣服放在里面让她替换,结果看见她已经醒过来坐在床上,表情阴沉得像笼罩着乌云一般。 夫人有跟她说会替她们准备早餐,让她梳洗整理后下楼到客厅里,不过她当时并没有开口回应,就连一个点头的动作都没有。 戴维娜能够理解为什么母亲会不愿意出来,儘管两人早前已经把话摊开来说清楚,但她不喜欢吸血鬼这点依然没有改变,自然不希望面对他们或者跟他们產生任何互动。然而问题是,她不能一直这样饿着肚子不进食的,于是戴维娜决定亲自把早餐送到她的客房里。 可惜在她进去后,罗莎琳只是目无表情地坐在床上,不肯开口跟她说话,甚至连正眼都没瞧过她。她是在生她的气,而气她的理由其实再明显不过——她认为戴维娜欺骗了她。她昨天明明是告诉罗莎琳,她会跟埃丝特去参加大学同学举办的圣诞派对,结果却是待在一间属于吸血鬼的房子里,甚至还瞒着她有可能会遇到的危险。 戴维娜无话反驳,只能默默承受着她无言的责备。她无法否认自己确实有错,不论欺骗母亲的原因是什么,这种行为对她来说就是一种伤害,甚至让她对自己的女儿感到失望——不但没有对她说出实话,而且还对她撒谎。而最让戴维娜感到愧疚的是,倘若她没有对母亲隐瞒这些事情,或许昨晚发生在她身上的遭遇是能够避免的。 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客厅,戴维娜来到坐在沙发上的眾人面前,沮丧地低垂着头说道:「她不肯吃东西,感觉就像在赌气一样。」 「这也不能怪她,换作是其他人都会难以接受昨晚遇到的事情。」吉尔伯特夫人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将手中载着血液的酒杯凑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可是就算吸血鬼的血液已经让她的伤口癒合,她还是需要吃点东西恢復体力的。」坐在她旁边的吉尔伯特先生面露担忧地表明这一点。 莫伊拉迅速从沙发上站起身,大步走到戴维娜的身旁,安抚似的轻拍着她的肩膀:「让我进去跟她谈谈吧。」 收回放在孙女身上的目光,莫伊拉便从她身边走开,沿着楼梯拾级而上。抵达二楼,她顺着宽敞的长廊来到安置罗莎琳的客房前,曲起指节轻敲门板。 「嘿,罗莎琳,是我。」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这也是她意料中的事。正如戴维娜说的,她是在赌气,不愿意接受昨晚发生的一切,甚至对于那场遭遇感到难受,却又无处宣洩那份无力与痛恨,于是就选择封闭在自己的空间里,把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如果你不回应的话,我就当作你同意让我进来了。」她正因为知道罗莎琳的内心很煎熬,更认为自己需要争取一个与她交谈的机会,让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她跟戴维娜都会陪伴在她的身边。 结果当然还是没有得到回应的声音,于是莫伊拉伸手转开门把,直接推门而进。与她昨晚睡的客房一样,室内瀰漫着薰衣草柔和的芬芳,清新而不刺鼻,闻起来让人觉得沁人心脾。香味是从浸在精油瓶里的扩香竹枝散发出来的,她估计是那位吸血鬼夫人替她们准备——为了让她们能够睡得安稳舒适。 背靠着床头的罗莎琳双手抱着膝盖,一脸木然地凝望着前面的墙壁,似是在放空发呆。戴维娜把放着早餐和牛奶的托盘摆在靠窗的圆桌上,上面的食物依然原封不动,整个画面看起来就像是无形的抗议。有时候莫伊拉会怀疑,她的固执和坚持到底是不是向他的儿子学回来的?她真想知道,曾经克里斯面对她的固执时到底会怎么做。 「虽然你的伤势已经復原,但你不吃不喝的对身体只会有害无利。」莫伊拉无奈地唇间逸出一声轻叹,慢慢踱步到她的身旁,柔软的语气中尽是对她的关心,「你需要吃点东西恢復体力,罗莎琳。」 「只要想起我体内有着吸血鬼的血液,就已经胃口全没了。」庆幸的是,罗莎琳并没有拒绝与她交谈,或许因为莫伊拉始终是她的长辈,还是需要保持该有的尊重和礼貌。只见她自嘲似的扯开嘴唇,继续说道,「我一直以来都那么痛恨这种生物,结果居然要用他们的血液来换回我的性命。你说我以后该怎么面对克里斯?」 「你当时危在旦夕,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那是唯一能让你活下来的方法。」她明白以这种方式保命会让罗莎琳觉得很痛苦,也很清楚要不是因为戴维娜,她肯定会拒绝到底。但既然她当时为了戴维娜选择接受,为什么现在却要拿这一点来惩罚自己。「难道你认为克里斯会寧愿你就这样死去,也不希望让你喝下吸血鬼的血液来保命吗?难道你认为在他的眼中,你的性命不会更重要吗?」 罗莎琳只是别过头,紧抿着嘴唇没有回应。很好,看来她是没办法反驳她的话,因为她心底也很清楚,克里斯是不会希望她就这样放弃能够活下来的机会。而莫伊拉现在要做的,就是替她跨越接受这个事实的障碍。 想到这里,她深深地叹息一声,改用平和理性的口气继续开口:「我明白要你改变对吸血鬼的想法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他们跟人类一样都有好与坏之分,并不是天底下的吸血鬼都一定是混蛋。昨晚伤害你的吸血鬼是打算要把戴维娜带走的,而利用血液把你救回来的吸血鬼一直都在用性命保护着戴维娜,我以为你会看得很清楚的。」 「我就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才会觉得那么气愤。」她的话显然戳到罗莎琳的痛点,令后者的情绪略显激动,愤慨的语气里隐约透露出一丝不甘与挫败,「一直以来,我都认为那群吸血鬼总有一天会害死戴维娜的,可到头来无论是我还是戴维娜都是被他们救下来。那我以后该用什么理由继续去痛恨他们?我倒寧愿相信他们是带有目的救我们的。」 直到这一刻,莫伊拉终于能够理解她到底为什么会那么生气。自克里斯过世后,她就从骨子里恨透这种生物,认为他们是害死他的兇手,而且还把对那群吸血鬼的憎恨延伸到整个世界的吸血鬼身上。然而现在却有一群吸血鬼跑出来救下她的女儿,甚至还帮了她继续活下来,令她觉得一直以来对他们的憎恨彷彿只是一场没有意义的笑话。但其实并不是的,罗莎琳是绝对可以维持那份憎恨的心情,只是需要把这份情绪投放在正确的对象上。 第十八章 解开鬱结(二) 罗莎琳瞪着杰瑞德露出的眼神 *插图由ai绘製* ———————————————————— 「倘若要放下对他们的憎恨是会让你感到难受的话,就儘管维持这份憎恨的情绪吧,罗莎琳。」罗莎琳像是被她的话给搞糊涂了,愕然地抬起头,面露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懂她为什么会突然改变说法。只见莫伊拉凝起神色,正经八百地继续往下讲,「但你要憎恨的对象不应该是这间屋子里的吸血鬼,而是我们现在面对的共同敌人。你也看到他们昨晚是怎么对待戴维娜的,他们才是真正会取你女儿性命的坏蛋。你对他们的愤恨难道不是应该更强烈吗?」 「你会有方法阻止他们的,对吧?你不会让那群狗娘养的垃圾抓走我女儿的,对吧?」听到她提起昨晚那群可恶的王八蛋,罗莎琳的脸庞因焦虑而紧绷起来,愤慨的神情里透露着掩不住的担忧。 「我多么希望能告诉你,一切都不会有问题,事情将会顺利解决,但原谅我没有办法这样对你说。」纵使莫伊拉对于这番话感到很抱歉,但她倒寧愿对罗莎琳说出实话,也不愿意说些好听的话来欺骗她,否则到时候为她带来的伤害只会更重。「可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都绝对不会让他们抓走戴维娜的。」 「噢,我的上帝。」罗莎琳绝望地用双手蒙住脸,语气中尽是戚苦和沮丧,「到底为什么这些不幸的事总是发生在我们这个家庭上?」 看到她的意志变得那么消沉,莫伊拉的眼底不禁滑过一抹心疼,连忙坐到床边,把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温润的声音中饱含着抚慰的力量:「听我说,罗莎琳,如果你希望让戴维娜、让我们战胜这场战斗,你必须要坚强起来,不能就这样被情绪击垮。事情还没到无法勉救的地步,戴维娜会需要你的支持的。」 「她会需要我的支持吗?」罗莎琳苦涩地扯开唇角,发出一声自嘲的笑意,「我倒觉得她是在担心我会妨碍到她。」 「她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她不确定罗莎琳到底是认为戴维娜真的这样想,还是仅仅因为赌气而这样讲,无奈地吐出一口气后,她继续开口解释,「她没有向你说实话,只是因为知道你会因为担心她而坐立难安,她不希望影响到你庆祝节日的心情。」 「难道她认为在我的眼中,庆祝节日会比她的安全更重要吗?」 女儿和母亲看待事情的角度明显是截然不同。作为女儿的都不希望让母亲担心自己的处境;而作为母亲则认为自己有权利知道女儿的状况,不希望女儿明明有事,却还要在她的面前假装所有事情都很正常,这种行为会让作为母亲的感到相当挫败。 「就算我知道我没有能力替她解决这些危机,我都不希望像个傻瓜一样,对于她将会面临的危险一无所知,还在嘻嘻哈哈地过日子。我是她的母亲,担心她是我应该有的权利。要是等到她真的出事,我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你认为我的心情不会更难受吗?」 发现她的眼眶因为情绪激动开始泛红,莫伊拉马上展开双臂抱着她,让她靠在她的臂弯里,用轻柔又带着歉意的语气安抚着她:「我替戴维娜答应你,我们不会再对你有所隐瞒。如果你想知道一切,我们就全都告诉你,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很抱歉我们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让你这么难过,我真的感到很抱歉,罗莎琳。」 这段日子以来,罗莎琳认为自己在戴维娜面前已经哭得够多,不想再让女儿看到她这副脆弱不堪的模样。唯有在莫伊拉的面前,她才能够卸下这份假装出来的坚强,把所有压在心底的情绪彻底释放出来。 ?????? 戴维娜如坐针毡的在客厅里等了足足半个小时,最后总算看到莫伊拉端着空盘子从楼梯上走下来,整个人像是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她立刻提起步伐走向祖母,颇感庆幸地说道:「幸好她愿意听奶奶你说的。」 「她本来也只是气在心头,没有真的要怪你的。」莫伊拉对她露出宽心的微笑,希望藉此消除她的忧虑,接着表情稍微认真起来,换上无比郑重的语气提醒着她,「只是亲爱的,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再刻意隐瞒着她。就算你不希望让她担心你,但她始终是你的妈妈,你不能让她对你的状况一无所知的,这对她来说是一种很深的伤害。」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戴维娜面露沉重的神色,明白地点点头。 接下来,莫伊拉的视线转向她身后的杰瑞德,改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神态说道:「罗莎琳希望你能进去跟她谈一谈。」 「我陪你一起进去吧。」或许是直觉让她產生预感,认为母亲不会友善对待杰瑞德,甚至会对他说出一些难听不堪的话,因此戴维娜急切地丢出这个提议。 「戴维娜,我认为你需要给他们一个谈话的空间。」莫伊拉显然不赞成她这样做,严正其词地对她说道,「我相信有些话,罗莎琳是不会当着你的面说出来。你要让她卸下防备和戒心,尝试接受这位吸血鬼男孩,就必须要给他们这个相处的时间。」 「没有问题的。」看见戴维娜的脸色佈满难掩的担忧,于是杰瑞德出言安抚她,「我相信你的母亲不会刻意伤害我,而我在这里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动手伤害她的。就交给我去处理吧。」 戴维娜张了张嘴,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他的眼神闪烁着一丝请求,便把嘴唇紧闭起来——他在请求着她信任他。事实上,她心里很清楚祖母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母亲不喜欢杰瑞德这一点,相信是不用怀疑的事实。要是她跟着进去,必定会在母亲面前维护着杰瑞德,相信到时候只会让她的心情变得更糟糕。 她不想让杰瑞德难受,但同时也不希望让母亲难过。既然她没有办法在这件事上作出取捨,或许是应该交给两人去处理这段关係的。 ?????? 当双脚来到客房的门前停下,杰瑞德礼貌地曲起修长的指节敲向房门,得到对方的回应才缓缓推门而入。踏进室内,他看见罗莎琳正抱着双臂站在窗前,用一种深沉的眼神凝望着外面的景物。即使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她都没有转身望他一眼。 「如果你认为我会对你说出那些感激之类的话,那么你可以收回这个想法。我是不会感谢你救回我的性命的。以这种方式活下来,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罗莎琳的声音冷硬得犹如冰冷的铁块,没有夹杂任何情绪,试图用淡漠筑起一道高墙阻止让他接近。 「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但无论你当时的选择是怎样,我都不会放弃这个能够让你活下来的机会。因为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戴维娜一定会伤心到难以承受的。」杰瑞德没有因为她的态度而感到生气,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展露出一副面对长辈该有的恭谨,并且相当谨慎地选用措辞,不希望自己的言行会冒犯到她。 「我需要你老实告诉我,你跟我女儿的关係。」罗莎琳缓缓转身面对他,锐利的双目一瞬不瞬地直瞧着他,「她会那么坚持跟你们这种生物继续往来,当中肯定存在着某种原因。而我很相信那个原因是跟你有关,否则她不会在昨天那么重要的日子选择跟你一起渡过。」 其实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个底,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够感觉得到,只是她需要听他明确说出来,强迫自己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 杰瑞德没有打算逃避这个问题,重重地深吸一口气后,他张开嘴唇,用清晰而平稳的声音说出每一个字:「我知道你不会喜欢这个答案,但我正在跟戴维娜谈恋爱。」 对杰瑞德来说,要在罗莎琳面前坦承他跟戴维娜的关係,可是花光了毕生所有的勇气。他从未曾试过像现在那么紧张,如果他尚有心跳,肯定会听到心脏在胸口怦怦作响,只因为不确定贝拉米夫人对于这件事抱着怎样的想法。他很清楚她有多么讨厌吸血鬼,就算她能够接受女儿跟吸血鬼保持联系,也不代表她能够接受女儿跟一位吸血鬼交往。当然,无论她反对与否,都不会影响到他要跟戴维娜在一起的决心。只是万一这个决定会让她气愤难过,他相信戴维娜也不会感到开心。 「我明白你会对此感到生气,甚至这一刻已经產生想杀死我的衝动。但贝拉米夫人,我跟戴维娜是真心相爱的,她是在我的生命中,唯一一个能够带给我温暖的女孩。我可以用性命向你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绝对不会伤害她一根汗毛,也会倾尽我的生命保护她的安全。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够得到你对我的信任。但能不能恳求你不要让我离开她?如果她消失在我的生命中,我会没有办法生存下去的。」他那双澄蓝的眼眸坚定地注视着她,表情真挚诚恳,字字句句都是出自于他的真心,没有半点虚假的成分。 「你是还没有搞清楚吗?她总有一天会消失在你的生命里的。」不过罗莎琳并没有被他的话给打动,瞪着他的眼神始终溢满带刺的阴鬱,说话的温度降得如同寒霜般冰冷。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跟她一起经歷衰老,共同步向油尽灯枯的阶段。但我很希望,至少能够陪伴着她渡过一个完整的人生。」 杰瑞德的双目依然专注且认真地看着她,眼神没有丝毫游移或闪躲,极力对她证明自己的真心实意。就算他没有办法一辈子留住戴维娜,总有一天需要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走到尽头,但这些将来的情况都不会影响到他对她的心意,因为他是全心全意去爱着她,就像他的父亲如此深爱母亲一样,长情且专一。只要他能够成为她人生中的一部分,他就已经很心满意足。 「你给听清楚,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信任吸血鬼的。你们这种生物间接害死我的丈夫是铁一般的事实,我永永远远都不可能会忘记这一点。」 听到她的口气是那么刚硬和决绝,杰瑞德不禁微微垂下眼眸,一抹难掩的失落自他的眼底悄然划过。坦白说,如果她仅仅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拒绝让他成为戴维娜的男朋友,他是很不甘心的。他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身份,但并不代表他就跟那群害死戴维娜父亲的吸血鬼一样,会为了保护自己的人而选择出卖戴维娜。 他寧愿被牺牲的是自己,也绝对不会做任何危害到她性命的事情。 「但是??」 正当他的内心被洩气和挫败给填满时,罗莎琳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再度响起。『但是』这两个字彷彿是个转机,令杰瑞德重新抬起眼睛注视着她,蓝眸里焕发起一抹隐含着希望的光彩。 「戴维娜已经长大了。我知道自己没有权利替她做任何决定,儘管我是她的母亲,我又怎么可能有办法替她决定要去爱哪一个人?她坚持跟你们往来的态度很强硬,就算我反对让你们继续见面,在她的心里始终会有你的位置,我根本没有办法改变这一点。如果你要问我的想法,我是绝对不赞成、不同意的。试问有哪一个母亲能够接受自己的女儿找吸血鬼当自己的男友?这实在是太荒谬,你不应该属于她人生的一部分,所以我是不会祝福你们的。我希望你清楚知道,我现在做的一切,只是尊重我女儿的选择。」 这次杰瑞德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感到气馁,面露认真的神色,信誓旦旦地对她作出承诺:「我明白你为什么会產生这样的想法,我也不会勉强你去接受我,但我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即使我的身份是吸血鬼,也能够像个普通男人一样,把幸福和快乐带给戴维娜,并且把保护她当成是我最重要的责任。」 「你最好真的能够做到,给我牢牢记住,我认识吸血鬼猎人,手头上有他们的联络方法。要是我的女儿因为你们遭遇到任何不测,我绝对不会犹豫派他们去找你们给我一个交代。」 她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没有放软,甚至掺杂着浓厚的威胁成分。她不信任吸血鬼是铁一般的事情,要她完全放心把戴维娜交给他根本不可能,因此她需要让他清楚知道伤害戴维娜将会面临的后果。 「倘若真的发生这种事,不需要猎人动手,我都会自行了结自己的性命。要是没有办法陪伴着她到老,我独自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 听见他的语气那么斩钉截铁,毫无半分迟疑,罗莎琳霎时哑然,一时间没有办法再说出狠心的话,眼中的凌厉悄然减退几分,换上的是一种刮目相看的情绪。 她无法质疑他对戴维娜的真心。毕竟就像莫伊拉说的,他一直以来都在用生命保护着她,从未伤害过她一分一毫。就算她有多么不喜欢吸血鬼,但作为母亲的,也只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找到一个愿意保护她、在乎她以及疼爱她的人。就算戴维娜喜欢的对象是人类,也未必能够做到这三点。 没错。她确实是很担心戴维娜会经歷克里斯同样的遭遇,认为她如此信任吸血鬼是个愚蠢又错误的行为。但至少她在这个吸血鬼眼中看到的,只有拼死要守护戴维娜的决心。如果戴维娜是觉得他能够好好爱护她,让她感到快乐的话,她这个做母亲的又有什么理由要阻止女儿得到她想要的幸福? 第十八章 解开鬱结(三) 艾登横躺在沙发上翻阅着前几天买回来的汽车杂志,室内不时响起纸张摩擦时发出的沙沙声。他的福斯汽车已经有点残旧,几乎每一个月都会出现毛病,与其每次都要拿去车厂维修,他认为换另一辆对长期来说会比较划算。 正当他专注地阅读着某辆汽车的性能时,清脆的门铃声忽然打破了室内的安静,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把杂志放到茶几上,他马上起身走向玄关,伸手转开门锁,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埃丝特那张溢满笑容的脸孔。 「嗨。」她对他扬起手,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埃丝特的热情开朗对他来说就像是天上的阳光一般璀璨耀眼,令他的视线霎时无法从她的身上挪开。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他呆呆地看着她,略显讶异地问道。 「是我打给海伦,让她告诉我你的住址,打算亲自过来给你一个惊喜。」埃丝特俏皮地耸耸肩,以活泼得意的语调回应。发现他脸上的惊愕并没有消散,她不由感到有些尷尬,换成谨慎的口吻问道,「是不是我的出现打扰到你?」 「不,绝对没有!我只是开心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艾登连忙摇头否认,嘴角自然而然地往上咧开,并侧身邀请她进屋,「进来吧。」 埃丝特原本垮下来的嘴角因为他的话而重新上扬,眼里跳跃着兴奋喜悦的光芒,满怀期待地从他的身旁走进室内。穿过玄关口,她的双眼左右来回张望,出奇地发现屋内的空间比她想像中还要大上许多,而且打理得乾净整齐,几乎一尘不染。她刚刚听海伦说,艾登是自己独居的,但里面的摆设和装潢看起来却像是家庭的居住模式。 屋里没有开灯,淡紫色的碎花丝质窗帘用束带绑起来垂在两侧,让窗外明亮的自然光线尽情倾洒进来,照亮着整个环境。透过充足的光线照射,埃丝特看见四方八面的墙壁被油漆涂成柔和的奶油色,与室内的白色结构柱互相配搭,浅淡的顏色令人感到舒服温馨。 儘管室内的面积颇大,但佈局相对简单。右边是客厅的位置,一个用花岗岩砌成的巨大壁炉设置在正面的墙壁上,旁边摆放着一张蓝色绒布沙发、木製的褐色茶几以及放置着电视的大型组合橱柜,墙壁上掛着几幅用相框錶起的风景素描画。沙发后面是饭厅的位置,雅緻的浅黄色餐布铺盖在长方餐桌上,开放式厨房位于饭厅的旁边,而厨房的前面就是一条通往二楼的栏杆楼梯。 「海伦跟我说你是一个人住的,你独自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吗?」她转头看着艾登,按捺不住好奇心丢出疑问。 「嗯。在我未满十八岁之前,我是跟阿姨同住的,因为学校规定还没成年的我需要监护人。刚好我阿姨尚未结婚,她就直接搬过来照顾我的日常起居。本来她是打算一直照顾我直到我唸大学的,但在满了十八岁之后,我就很明确告诉她已经有足够的能力照顾自己,让她不需要再担心我。之后没多久,她就离开了布克顿镇。她本来就是一位时装设计师来的,到繁华的城市里工作一直是她的梦想,我不希望她把照顾我当成是她的责任,影响到她追逐梦想的心愿。」 艾登的表情相当坦然,彷彿认为当初让他阿姨离开这个决定是很正确且理所当然,后来更故意朝埃丝特挤挤眼睛,换上略显调皮的语气说道,「嘿,你知道吗?她搬到曼彻斯特还不到一个月,不仅仅已经在服装公司里担任首席设计师,还结识了一位相当有魅力的男朋友。」 不过埃丝特对他这番话却感到有些迷惘,疑惑地皱起眉头,谨慎地啟唇询问:「那你的父母是??」 「已经不在世上了。」艾登把目光从她的身上收回来,随意地耸耸肩,不知道是否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三年前,一场无情的车祸把他们从我的身边带走。」 听见这番话,埃丝特的瞳孔不由一缩,面露些许错愕,急忙带着歉意的说道:「老天,我很抱歉提起这件事。我不知道他们已经??」 「没事的,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虽然我的心里还是会有点不捨,但早已经释怀了。」艾登对她滑开一抹宽心的微笑,示意她不用介怀,「坐吧。我去泡杯热的洋甘菊给你喝。」 说完,他便转身往开放式厨房走去,打开流理台最上层的橱柜取出乾净的马克杯,然后从某个置物架上拿起一个装着乾燥洋甘菊的瓶子,一併放到奶油色的石製枱面上,低头专注地冲泡着饮料。看着他那抹頎长坚强的身影,埃丝特的心底不禁泛起酸涩的心疼。原来在他的身边连一个能替他分担喜怒哀乐的家人都没有,不管遇到多么辛苦的事,他都需要独力支撑着。 或许正因为他已经习惯了什么都要靠自己,所以总是在别人展露出硬朗的一面,把所有情绪通通都压在心底,不希望让其他人担心他。 但她不希望他在她的面前也是这样。既然她已经知道他属于狼人这个秘密,她很希望能够成为分担他一切的对象。就算他不想提起那些已成过去的伤痛也没关係,她只想让他知道,不管往后会发生什么事,她都愿意陪伴着他一起面对。 想到这里,埃丝特不由自主地迈开步伐,一路来到他的身后,然后展开双臂环住他的腰际,把脸颊贴靠在他宽阔温暖的背上。 「噢,埃丝特。」这个毫无预兆的拥抱令艾登手边的动作顿时僵住,吃惊地回过身面向她,使她不得不松开拥抱,改把双手轻轻放在他的腰际上。他的眼底闪过些许迷惘,认真的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担忧,「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接着抬起双眼,用一种饱含着柔情的眼神凝望着他,真挚的语气尽是她的真心实意:「倘若你不介意的话,以后你回来住的时候,我能常来这里找你吗?我很想能够在这里跟你製造一些温暖美好的回忆,让你在这间房子里的时候不会感到寂寞。」 艾登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略显惊愕地张开嘴,一时间没有办法发出声音。他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令他感到窝心的话,更没有想过她会提出这个要求,只为了要赶走他内心的孤独。事实上,自父母离世后,他就变得不喜欢待在这间房子里,儘管里面充满着与他们相处的回忆,可始终无法掩盖那份空虚寂寞的感觉。 她对他的在乎让他的心头涨满无尽的感动和喜悦,忍不住俯下身把柔唇凑过去,在她的唇上落下轻柔的一吻。 「当然可以,我随时都欢迎你过来。」他的眉眼弯着柔和的弧度,温润的棕眸里倾泻出对她满满的爱意。 埃丝特高兴得嘴角直往上扬,露出满足而甜蜜的笑容,随即松开双手,让他恢復「行动自如」的状态,转回身继续替她冲泡饮料。 「那你的父母知道你的身份吗?」她站到他的身旁,看着他按下热水壶的按钮,替杯子注入冒烟的热水。 在通当地加入蜜糖后,艾登一边用木棒搅拌着杯中散发着香甜气味的浅黄色液体,一边摇头回答:「我是在他们过世后,跟朋友在满月当晚到树林某间废屋探险时,不慎被文森特咬伤而成为狼人的。虽然那个时候我跟阿姨一起住,但只要到月圆需要变身的日子,我就会欺骗她到朋友的家里住一个晚上,而实际上就是跟着帮派共同承受着变身带来的折磨。」 「你们是一定会在月圆变身?」埃丝特的眼底顿时划过困惑,不解地问道。「我看见你昨晚是能够轻松自由地变身的。」 「随着年资的增长,我们是可以凭着自己的意志控制变身的,但唯独月圆的晚上不能够由我们来控制,需要到凌晨才会变回人类的形态。而且当晚的变身是会让你痛不欲生,就像要把你每根骨头都折断一样,不像平常那么的轻松。」当艾登想起每次满月变身的过程受尽折磨,神情忽然蒙上沉重的阴影。儘管这份由月亮带来的痛苦已经让他不感到陌生,可是依然会对那个状态的自己產生一份难以言喻的恐惧。 「还有一点你需要知道,儘管我平常变身是不会伤害人类,但月圆的日子并不一样,满月的力量是会驱使我们產生杀戮的念头。你跟我都不得不承认,狼天生就是一头野蛮又兇残的生物,当原始的兽性被激发起来,并不是人类的意志能够抵挡的。而明天就是月圆之夜,所以明天晚上我是绝对不能跟你见面。」 「每次月圆都要承受这份痛苦实在太残忍了,变成狼人感觉就像是一种诅咒似的,而且还轮不到你来选择。」听完他说明在满月变身时的情况,埃丝特的眼里满载着难言的心疼。变成狼人从来不是属于他的意愿,结果却要他承受成为那个身份带来的痛苦,这样对他说根本就不公平。 「然而这个诅咒是没有任何解除的方法。」艾登无可奈何地耸了一下肩膀,假装幽默地附和着她的话,随后嘴角更不禁滑开略带苦涩的弧度,「不过坦白说,如果我的父母现在还在世上,而又那么不幸被他们发现我的身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试问谁会接受到自己的孩子变成一头这么可怕又丑陋的怪物?」 上次月圆当晚,梅森的父母看到变成狼人型态的梅森后,脸上那副受到惊吓的模样至今依然歷歷在目。他大概也能想像到,当他的父母知道他拥有这个像野兽般的身份后,会表现得有多么惊恐和厌恶,彷彿认为他会随时动手伤害他们一样。 「你怎么会是怪物呢?千万别这么想,艾登。」埃丝特抬手轻轻触碰他的胳膊,温柔的抚慰透露出对他坚定的信任,「虽然我承认,昨晚的我确实有產生过这样的想法,但只是因为我以为变成狼人的你会变得兇残无情,一点都不像原来我认识的你。不过现在的我已经清楚知道,无论站在我面前的你是人类还是狼人,都依然是那个原原本本的你。即使你刚刚提到满月的力量会让狼人產生强烈的杀戮意念,可我还是相信你会尽最大的努力,控制自己不去伤害任何人。因为在我的眼中,你本来就是一个很善良又愿意付出关怀的人。」 她这番温暖的话对他而言就像是一剂强心针,令刚刚袭上心头的难受与苦闷全都一扫而空,双眼涌现出幸福的笑意。 「能够得到你的接受和信任,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幸运的事。」他用右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面露心满意足地回应。接着他松开手,把热腾腾的洋甘菊端到她的面前,贴心地说道,「天气那么冷,趁热喝吧。」 「谢谢。」 埃丝特微笑地接过杯子,把它压到唇边慢慢啜饮两口,温润甘甜的香味迅速在口腔间瀰漫开来。当液体滑进喉咙进入胃部,丝丝的暖意随即流淌到她的四肢全身,把窗外吹来的寒气全都驱散开来。 「你待会是要跟戴维娜见面,对吗?」艾登的视线依然停留在她的身上,佯装有意无意地问道。 「嗯。他们昨晚遭到敌人的攻击,贝拉米夫人更因此而受伤。虽然她说现在已经没事,但我还是很担心她的状况,必须要跟她见个面。」埃丝特因担忧而眉头深锁,语气里透露出深深的焦虑。 她昨晚本来是要打给戴维娜,跟她分享与艾登成为一对的喜悦,结果却听到她在不久前与敌人开战的消息,害得她昨天一整夜都被担心和不安的情绪缠绕着,于是今天早上跟对方约好在中午的时间碰面。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能够参与这场会面吗?」艾登用谨慎的语气尝试徵询她的同意,「虽然我不能冒险让整个帮派被牵扯进去,但起码现在的我是一头阿尔法狼,拥有比以前更强的力量,说不定能够为他们帮上什么忙。」 「让我试着跟戴维娜说说看,我相信她不会反对的。」 虽然埃丝特认为让艾登参与她们的会面并没有什么坏处,但她始终还是要先得到戴维娜的同意。 第十八章 解开鬱结(四) 快接近中午的时间,位于艾迪林街的多间酒吧开始涌现人潮,店员忙碌地在店内来回穿梭,为客人纷纷送上午餐以及酒类饮品。在某张仅摆放着数个酒瓶和酒杯的圆桌前,坐着三个面露凝重神色的身影。从他们的表情看来明显是在讨论着非常严肃的话题,完全没有半点轻松与欢喜的气氛。 「你需要我们帮忙蒐集对付狼人的工具?」玛姬皱起眉头,不甚确定地重复道。 「明天就是月圆之夜,也就是意味着敌人会再次对那个狼人动手,为了让他成为祭品而控制他杀死自己的父母。我们需要你们跟我们一起参与这场战斗。」坐在她对面的杰瑞德用诚恳的语气请求着她跟葛兰教授帮忙。 「要我们帮忙不是问题,但我上次已经见识过那个女巫有多么厉害,她能够令对付狼人的附子草都失效,你确定普通对付狼人的工具会有效吗?」葛兰教授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无奈,显然上次对付梅森的经歷令他感到头痛又挫败。只要有魔法的出现,所有事情都变得难以预测和控制。 「我们有一样东西还未试过。」杰瑞德没有刻意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出答案,「用银製造的武器。」 「我有听过银能够杀死狼人的说法。」玛姬露出会意的表情,像认同般点点头。 「除非银製的武器成功击中狼人的心脏,否则他们不会因此而死。但银製的武器确实能够对狼人造成伤害,令他们停止新陈代谢,减缓伤口癒合的速度。」杰瑞德一脸正经地对她补充说明,接着换上郑重的语气继续说道,「当然我需要拜託你们,无论明天晚上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瞄准他的心脏来攻击他,倘若这个狼人因为我们而丧命,他隶属的狼人帮派将会跟我们势不两立的,到时候就会掀起另一场与敌人无关的战争。」 「而你们认为,那个疯女巫不会同样令银製造的武器都失效?」葛兰教授用指甲轻敲了一下载着酒液的玻璃杯边缘,口气尽是半信半疑。 「狼人向来都相当惧怕银製品,只要有任何东西是用银来製成的话,都能够对他们造成直接的伤害。数年前,我在某本巫术的书上看过关于狼人的起源。据说十一世纪的时候,一场瘟疫侵袭多个村落,其中一群部落的族人在河水附近发现了一位女巫的踪影,怀疑是她施下魔咒令水源染毒导致瘟疫爆发。儘管她当时极力否认,最后他们还是把她抓起来,决定用火活生生的把她烧死,认为只要这样做,瘟疫就会消失得一乾二净。」 当他诉说着这个远古的故事时,他发现玛姬和葛兰教授都表现得很镇定,没有从他们的眼中捕捉到一丝惊讶。相信他们都清楚知道人类在远古的时期是相当厌恶巫师,认为他们是邪恶的存在,会故意用巫术的力量危害人类,因此至今巫师跟吸血鬼和狼人一样,都没有向大眾公开身份,只有少数的人类知道巫师的存在,主要是属于巫师的另一伴或者跟他们之间存在着利益的交易。 「那位女巫对于他们的野蛮以及自己将会面临的遭遇感到相当气愤,无奈当时被他们用银器刺伤,她没有力气在受伤的情况下使用魔法。而在她被火燃烧的当晚正值满月,在临死之前,她决定献出自己的力量,寻求月亮的帮助替她惩罚这群兇残的人类。最终月亮接收了她的力量,召唤了一群残暴的狼出来咬伤他们,令他们在她的诅咒下变成狼人。也因如此,银就是代表着那位女巫当时承受的愤怒,而这种愤怒的力量也就成为了杀死狼人的武器。就算弗罗拉的魔力再怎么强大,都不可能影响到这股古老的原始魔法。」 「那附子草呢?这种草药不是也能够伤害狼人的吗?」玛姬困惑地追问道。 「是能够伤害狼人,但不足以致命。就算你利用附子草製成的子弹射向他们的心脏,他们都不会因为那颗子弹而死去,顶多受到严重的伤害,只要集合帮派的力量就能够令伤势稳定下来。所以弗罗拉才能够透过魔法让那个狼人对附子草免疫。」杰瑞德回答道。 「我有相识的人曾经接触过一个专门对付狼人的猎人组织,他们有研製过银子弹、银弓箭等等用来对付狼人的武器,我可以试着跟他们打交道取得这些物品。但你给我听清楚,我会愿意帮忙仅仅是因为明白处理这件事的严重性,不代表我会忘记你做过的事情。在我的眼中,你依然是个杀人兇手。」对于上次得悉杰瑞德杀人一事,玛姬至今仍耿耿于怀。面对有人因为吸血鬼而死去,她没有办法能装作视而不见,如果不是因为葛兰教授极力阻拦,她早已经把木桩插进这个吸血鬼的心脏,利用他的性命偿还两条无辜的性命。而只要他再犯一次,她绝对会毫不犹豫这样做。 「玛姬??」 她不假思索地截断葛兰教授未尽的话,语气如同大理石般冷硬:「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葛兰。但请原谅我没有办法像你一样,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每一条生命都是弥足珍贵的,他们就这样死去太无辜了。」 「我能够理解你无法原谅我的原因,就像你说的,每一条生命都是弥足珍贵,有人因为这件事而恨我也是很应该。但我并不在乎你会否原谅我,反正我们的关係仅仅是盟友,而不是朋友,我不会要求你对我產生任何好感。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们愿意跟我们参与这场战斗。」 这次杰瑞德的态度显得相对平静,没有对她低声下气。他承认残害无辜的性命确实是他的错,无法挽救也让他感到很挫败,他愿意做任何事情去弥补这份错误,但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忍受她总是咬着他这个错误不放,感觉就像一直被人抓住痛脚一样,让他觉得特别不爽。 对于玛姬再次在他面前露出哑口无言的模样,杰瑞德显然感到相当满意。老实说,她原谅他与否对他来说压根儿不重要,重点是明晚的战斗他们需要得到猎人的帮助,至少需要他们帮忙找到武器。 而基本上,他已经达到这个目的。 ?????? 戴维娜推门走进一间位于街角以蓝色和浅绿色为主调的怀旧餐馆。室内没有开着任何灯光,每扇窗前的百叶帘全都打开,明亮的日间自然光从外面倾泻进来,照亮着整个地方。 这间餐馆是由埃丝特挑选的,她曾经说过很喜欢里面像八十年代的餐厅装潢。地板是採用黑白交错的实木质料,中间通道的两旁有序地排放着四人对坐的红白色卡座沙发,每个卡座的上方都悬掛着一盏罩灯,四方八面的墙壁上掛着用相框裱起的復古壁画、拼贴图案以及黑胶唱片的装饰,数个巨大的霓虹灯字体夹杂在其中,显示的词语都是跟食物有关,例如「hamburger」、「sandwiches」和「mikeshake」等等。 店内设置一处长方的白色吧檯,配合着舒适的小型皮质高脚椅。旁边是收银台和出餐处的位置,只见檯面上摆放着旧式的有线电话以及用于出餐的按铃,每个角落几乎都充斥着怀旧的传统气息。 戴维娜快速地在室内扫视一圈,由于餐馆的面积不大,很快便在其中一个卡座上发现埃丝特的身影,于是提起脚步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埃丝特显然是察觉到她走过来的身影,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步地迎上前去,展开双臂给她一个深深的拥抱。戴维娜先是感到一阵错愕,接下来露出微微的浅笑,抬手回拥着她。 「噢,感谢上帝,你知道昨晚听到你在电话里向我提到的状况,我有多么担心你吗?幸好你没事。」就算戴维娜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已经能够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满满的焦虑和忧心。 注意到餐馆里的客人和店员全都把视线投射到她们的身上,戴维娜不禁感到有些慌乱,连忙凑到她的耳畔说悄悄话:「好啦,埃丝特,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但如果你继续这样抱着我的话,我想我们的拥抱影片很快就会被上传到网络上,我可不想成为什么受曯目的人物。」 「都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虽然埃丝特嘴上这样抱怨着,但还是顺从地松开拥抱她的双手。 「我们就先坐下来再说吧,小埃。」 因为担心两位女生会成为全场的焦点,艾登连忙走过来,轻轻拥着埃丝特的肩膀,示意让她先回到座位上。与此同时他对上戴维娜的眼神,跟她互相点头致意。虽然只是一个很轻微的动作,却饱含着多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而这些情绪的来源全都是跟埃丝特有关。 所幸的是,当三人回到厢座落坐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纷纷从他们的身上离开,没有继续盯着他们。 第十八章 解开鬱结(五) 「那贝拉米夫人现在的状况怎么样?」埃丝特迫不及待地追问她母亲的情况,紧张的声音里透露出明显的忧心。 「她已经没事了,吸血鬼的血液拥有让伤口自动復原的效果。她在喝下杰瑞德的血液后,整个伤口已经癒合,就连半点痛楚都没有留下。」戴维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让她放宽心。 「可是像这样的危险还是会接踵而来的,对吧?那群坏蛋的目标是你,对吧?」然而她的话压根儿无法驱散縈绕在埃丝特心头的不安,只要想到戴维娜昨晚面对的处境,担忧的情绪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要是没有办法确定对方会否安全,她不认为自己能够彻底放心。 「没事的,我跟奶奶还有另一位巫师昨晚成功使用了魔法击退他们,我相信我们的力量是能够跟他们对抗的。我答应你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别那么担心。」戴维娜并没有刻意强顏欢笑?,认为这样做反而会让埃丝特更难以安心,只是尽力对她说出一些安抚性的话,让她知道他们是有能力控制目前的情况。 「有需要的话,你可以随时联络我的。」艾登适时插话进来,语气认真且坚定的对她说道,「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帮你们的。」 「谢谢你愿意帮助我们。」戴维娜对他頷首表示感激。 恰好这个时候,埃丝特的口袋里传来震动的声响,当掏出手机看到萤幕上显示的名字,她没有犹豫便接听电话,把听筒靠到耳边。 「嘿,老爸,有什么事?」不知道佩恩先生是说了些什么,埃丝特的表情忽然显得有些为难,眼光有意无意地瞥了戴维娜和艾登一眼,「噢,一定要现在谈这件事吗?」 听见父亲的回答,她只能无奈地轻叹口气,并用手势向两人示意要出去外面聊个电话。看见戴维娜和艾登会意地点头后,她便从沙发椅上站起来,暂时从两人的身边走开。 戴维娜的双目一直注视着埃丝特的背影,直至她推门走出餐馆,身影消失在某个角落后,才把视线收回来转投到艾登的身上,神情溢满无法隐藏的担忧,语带恳求地对他说道:「如果不让埃丝特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我相信她一定不会安心的。可我始终很担心她会因此遇到危险,请你一定要替我好好保护她,艾登。」 「我等一下就会带她到基地,在我的帮派面前正式宣佈她是我的伴侣。」这件事对戴维娜来说或许是请求,但对艾登来说却是心甘情愿承担的责任。既然他决定要让埃丝特走进他的世界,自然就有责任用性命去守护她。「只要这样做,她在群族的地位就会仅次于我,帮派的狼人会视保护她为他们的责任。我向你发誓,我跟我的族群都一定会倾尽全力去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 「听到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戴维娜点点头表示安心,接着向他伸出手,对他展开一抹由衷的笑意,「恭喜你成为了帮派的领袖,而且看到埃丝特终于跟你在一起,我真的觉得很高兴。」 「也是要谢谢你的帮忙。要不是因为你替我向她转告了那番话,我们的关係铁定会就这样结束。」艾登伸手轻轻回握,诚心诚意地表达着对她的谢意,眼底盛载着无言的感激。 「既然埃丝特是我的好朋友,我当然希望看到她幸福快乐。而我愿意相信,你会是让她感到快乐的那个人。」戴维娜收回与他相握的手,以理所当然的口吻回应,声音里带着轻松的笑意。这是她第一次用最纯粹的态度面对艾登—— 没有考虑他是否属于狼人,只是一位愿意用真诚的心守护着埃丝特的男人。如果她没有跟杰瑞德相恋的话,她或许至今都没有办法接受埃丝特冒着风险跟他在一起。但杰瑞德对她付出的那份爱让她深深明白到,即使是超自然生物也是应该拥有爱与被爱的权利。 「我需要为我曾经跟你说过那些刺耳的话郑重向你道歉。」艾登看着她的眼神满怀真挚的歉意。每当想起篮球赛当天跟她那场不愉快的对话,他就难以忽视心里对她的愧疚,因为情绪而脱口而出的言语往往会为别人带来伤害,但他那时候偏偏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我当时不是故意要责怪你自作主张替埃丝特作出选择,我只是没有办法接受你提出要我别再跟她见面的要求,没有想过你的感受就衝动说出那些话,我真的很抱歉。」 「不,那是我的错。」戴维娜摇摇头表示他不需要责怪自己,接着惭愧地垂下头,声音里同样透露出几分愧意,「我不应该提出要你跟埃丝特断绝来往的要求,我也需要为我的自私向你道歉。」 「你这样做不完全是自私,你也只是不希望看到埃丝特会因为我而受伤。讲到底,我们的出发点都只是为了要保护埃丝特。」说到这里,艾登不禁苦涩地弯起嘴角,彷彿是嘲笑自己并没有在那个时候发现这一点。 「那我们两个算是扯平,不会再因为这件事產生芥蒂?」戴维娜耸了耸一边肩膀,尝试改用轻松平和的语调问道。 他滑开一抹自然的浅笑,爽朗地点头:「当然。」 「洛尔向我提过明天是月圆之夜,弗罗拉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再次利用那股作为祭品的力量去控制梅森杀他父母的。你有什么对策吗?」既然两人对于要保护埃丝特这一点已经达成共识,戴维娜便把话题的重心转移到即将要面对的正经事上。 「我明天会让梅森整天都跟我留在帮派的基地里。」提起梅森将会再次面临的危机,艾登的表情变得凝重而严肃,一本正色地说道,「庆幸我现在是帮派的首领,能够自由使用基地的资源,在我们的基地里有一个地下室,以前都是让首领变身时使用的。我已经决定好,明天会跟梅森在基地里渡过满月的晚上,不会让他冒险到其他地方的。」 「你们会需要巫师的帮忙吗?既然弗罗拉上次能够利用魔法顺利带走梅森,不排除这次她同样会用魔法耍诡计杀你们一个措手不及。」戴维娜会提议这一点并没有看轻艾登和他帮派的意思,只是两人都不得不承认弗罗拉的力量实在很强,而且敌方很爱用耍阴的招数,如果他们能够守候在梅森的身旁,万一发现事情出现不对劲的情况,就能够即时用魔法提供实际的帮助。 「我无法让你们进入基地,狼人的地盘观念非常强烈,昨晚埃丝特来找我的时候,他们的表情已经显露得很明显,所以我才会那么急着需要宣佈埃丝特是我的伴侣。要是看到我同意让外人进去,他们肯定会发飆的。」艾登懊恼地摇摇头,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 「那如果我们预先让梅森得到魔法的帮助呢?」看见艾登的眼神里闪烁着困惑,戴维娜不疾不徐地开口解释,「我奶奶跟我说过,她拥有一颗受过祖先祝福的石头,能够用来阻挡黑暗力量穿过由石头设下的边界。只要把这颗石头放在你们基地的门口,弗罗拉就没有办法穿过那条防护线从而带走梅森。而且不久前,我有在魔法书上看过,巫师可以在两枚戒指上施下追踪咒,只要让梅森戴上其中一枚,我们就能够凭着另一枚戒指透过魔法追踪到他身处的位置。纵使弗罗拉同样能够用魔法封锁他的位置,但如果她没有察觉到戒指连结着魔法的话,我们依然能够凭着另一枚戒指追踪到梅森的位置。」 「那确实是值得尝试的方法,要是梅森能够得到魔法的保护,至少能让我安心一点。谢谢你愿意为我们提供这些魔法物品。」听完她的解说,艾登谨慎地点头赞同,并且满怀感激地对她道谢。随后他彷彿想到什么似的,忧虑地蹙眉表明,「不过事实上,我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梅森的父母。」 「我听杰瑞德说,你在不久前找了他对梅森的父母进行精神控制,让他们再次离开布克顿镇到别的地方旅游,但最后并不成功,对吗?」戴维娜面露疑惑地看着他,试着得到更多线索找出当中失败的原因。 「没错,这个计划根本就行不通。」他挫败地吐出一口气,神情尽显洩气和无奈,「在离开布克顿镇的途中,他们收到梅森的舅舅因为身体出现毛病要进院的消息,于是把所有行程都取消了,即时折返镇上,相信他们短期内都不可能会离开。」 「我猜,有可能是跟弗罗拉的魔法有关。」戴维娜的眉头渐渐紧蹙起来,谨慎地逐字说出心里的猜测,「梅森是被他们锁定的目标之一,为了让他能够顺利变成祭品,他们必须要把他需要杀的人留在镇上,因此是绝对不能让梅森的父母离开。」 「那群该死的混帐!他们到底凭什么把梅森还有他的父母当成是自己的囊中物?」想到事情或许是敌人在背后搞鬼,艾登气愤得咬牙切齿,冷酷的声音里带着沸腾的怒火。如果眼神能够用来杀人,相信他已经把敌人剁成肉块。但很快他的眉头又深锁起来,渗透出些许苦恼与焦躁,「然而最大的问题是,明天晚上我跟海伦都需要在满月来临前到达地下室把自己锁起来,根本没有办法看守着他们,确保他们平安无事。」 「倘若你信任我们的话,你可以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们的。」戴维娜主动开口提议,语气和神情都极其认真,「你应该很清楚的,艾登,明天那场仗不仅仅是属于狼人,也是属于我们的。只要你同意的话,我们都会愿意陪你一起参战的,为了不让梅森成为他们的祭品。」 儘管她是需要先跟杰瑞德他们商量这个决定,但她相信他们也会同意这样做,不会让艾登明天孤军奋战,因为他们都不会希望让梅森顺利成为祭品,任由卢西安达成那个可怕又邪恶的復活计划。 「虽然我知道你们愿意帮忙不完全是为了梅森,但还是要谢谢你们愿意帮我看守着他的父母。」 本来他跟着埃丝特过来找戴维娜,纯粹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可他并没有想过她会主动提出帮助梅森的意愿,更没有想过狼人、吸血鬼以及巫师向来都是互不干涉?,但居然会有携手合作、共同面对敌人的一天。 「我们都没有办法确定卢西安他们为了要得到梅森会做些什么,明天切记要万事小心。」戴维娜的表情没有丝毫松懈,谨慎地叮嘱着他。 他点点头示意明白,一脸严肃地回应:「你们也是。」 第十九章 来自他的信息 叮咚。 莫伊拉正用一根被划亮的火柴,燃点着摆放在长桌上的白色蜡烛。当清脆的门铃声传入耳中,她马上吹熄火柴,放到桌面上,踏着急促的步伐走向玄关,伸手把大门打开。正如她所料,站在门廊上是薇拉的身影——清爽俐落的短发包裹着一张忧心如焚的脸庞。当看到莫伊拉毫发无伤地站在她的面前,她二话不说地展开双臂,紧紧揽住她的脖子。 「噢,莫伊拉,幸好你没事。早上听到你在电话里提到昨晚经歷的事,我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她的声音里尽是满满的宽慰,打从心底庆幸对方的精神和气息已经回復正常的状态。 「很抱歉让你这么担心,薇拉。也谢谢你愿意过来帮忙。」莫伊拉抬手回拥她,像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用轻柔的声音说道,「进来再说吧。」 松开抱着她的双手,薇拉便通过她的身旁走进屋里。室内到处瀰漫着燃烧鼠尾草所散发出的烟燻气味——在魔法世界里,鼠尾草具备净化心灵的效果,能够帮助巫师排除杂念,聚精会神地进行施法。她相信莫伊拉会在屋内燃烧鼠尾草,是为了她即将要进行的魔法做准备。 当薇拉走进客厅看见洛尔,她毫不犹豫地上前给他一个轻轻的拥抱,动作就像跟老朋友见面那般自然熟稔。 「很高兴在这里看到你,洛尔。」 「我也是,我们应该有两年没有见面了。」洛尔展臂回拥着她,嘴角稍微上扬,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 「听着,薇拉。」莫伊拉严肃的声音迅速唤回她的注意力,在松开与洛尔的拥抱后转身面对她,只见对方的脸庞笼罩着难以形容的担忧,郑重而谨慎地对她作出提醒,「经过昨晚跟弗罗拉的一战,我深深意识到她的力量实在是强大到令人觉得惧怕,要不是戴维娜昨晚成功匯聚自然万物的力量,相信我跟洛尔都未必是她的对手。你即将要进行的这个魔法充满着未知的危险,我们没有办法预计你到达那个地方后会发生什么事,你确定真的要冒这个险吗?」 「事实上,我能够理解为什么大部分的巫师都不愿意参与这件事,他们也是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很在乎的人,但我没有任何需要牵掛的人或事物,既然如此,为何不利用自己的力量阻止坏事情发生?一直以来,我都对于自己身为巫师感到很自豪,认为上天给予我这种不平凡的力量是一种恩赐,很应该用它来做正确的事情,这一点算是跟克里斯的想法蛮相似的。」 当莫伊拉听到这里,不禁轻轻垂下眼帘,稍微拉开嘴角的弧度,会意的笑容里渗透出说不清的苦涩。直到薇拉的声音再次响起,她重新把视线投放在她的身上,刚好和她坚定的眼神相接,「请让我试着帮你们吧,莫伊拉。儘管我无法确定是否能够成功,但至少我愿意试着去阻止他们的计划。维系世界的平衡本来就是巫师的责任,而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是把平衡还给这个世界。」 「我明白了。」莫伊拉像是认同她的想法似地点点头,眼里倾泻出对她无尽的感激。「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接着,薇拉依照她的指示来到一张大型的木製长桌前,双脚同时踏进地面上以白色粉末围成的圆圈里。魔法粉末是巫师施咒时常用的材料,不仅能够拿来进行禁錮魔法,也拥有凝聚和巩固施咒者魔力的功效。 她看见长桌上平铺着一张空白的羊皮纸,上面有一个载着黑色粉末的石盘,十二根长短不一的白蜡烛不规则地排列在羊皮纸的上方,烛芯摇曳着明亮的火光,使她所站的位置笼罩在鹅黄色的光晕中。一个白水晶簇被放置在长桌的右上角,往四面八方延伸的水晶温润素净、晶莹剔透,当中有三条特别巨大,就算她没有伸手触碰它,都能够感觉到一股庞大的魔法能量积蓄在里头。 「石盘里的铁粉已经把戴维娜当时感应到结界石的地方记录了下来。」莫伊拉简单对她说明着眼前那堆黑色粉末的作用,接着从身上掏出一把摺叠的小刀递给她。「只要你用血液进行施咒,就能够直接把你带进那个地方里。」 薇拉接过她手上的刀子,双眼始终没有从白水晶簇上移开,好奇地询问:「这个就是你之前向我提过的魂界磁场石?」 「没错,蕴藏在结界石里的黑魔法会诱惑白巫师放弃原来的魔法,转为投向黑暗的怀抱,无论是克里斯还是戴维娜都证实过这一点。而这个装置能够为你建立一个独立的磁场,阻挡这股原始的黑暗力量感应到你作为白巫师的存在。当然,为了确保不会让弗罗拉察觉到你的存在,你还是需要施展隐身咒把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 薇拉彷彿在忧虑着什么,眉头微微皱起。虽然她要进行这个魔法的决心是很坚定,而且也不是没有经验,但会担心或害怕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事情牵涉到黑魔法,跟以往的情况并不一样,要是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什么事,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拥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 莫伊拉显然感受到她心里正在承受的压力,于是把一隻佈满皱纹的手叠在她的手背上,慎重地千叮万嘱:「我们会守候在这里直到你回来为止的。倘若你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千万不能有丝毫犹豫,马上回来,一定要安全至上。」 薇拉点头表示明白,接着她深吸一口气,弹开摺叠式小刀,利用尖锐的刀锋划过掌心的肌肤,让殷红的鲜血如同泉水般汨汨涌出。 把小刀放到一旁,她将两隻手掌同时覆盖到铁粉上,继而闭上双眼,嘴里清晰而有力地吟诵出咒语:「sitrecordumvisnetoconjunctiocumpotentiamea.」 随着最后一个语音落下,薇拉慢慢把双眼睁开,发现自己的灵魂意识已经从身体中抽离出来,透过蕴藏着魔力的铁粉被带到一条简陋的通道里。这里四面八方都是由石头建造而成的墙壁,整个空间几乎密不透光,左右两旁的墙壁上整齐排列着没有被点燃的火炬,昏暗阴森的环境令人毫无安全感。 薇拉摊开掌心,凝聚出白色的光团照亮着四周,并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纵然她不确定该往哪个方向走,但既然这里是莫伊拉的孙女感应到的地方,相信结界石就是被收藏在这个地方,她必须要把握时间把它找出来。然而,当她准备要迈出步伐时,耳际竟毫无预警地传来一道轻薄飘渺的低语声,使她倏然止步。 「mesequere……」 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并未让薇拉感到慌乱,因为她清楚感应到那是来自魔法的指引——指示着她应该要去哪里找到需要的东西。于是她顺从指引,跟随着低语声来到另一个宽敞的空间里。整个地方依然是空荡荡的,仅有一张石製的长桌放在中间,上面摆着一个古老的石碗,里面虽然空无一物,却残留着一股混浊的噁心魔力,显然这里是弗罗拉用来施展魔法的地方之一。 「mesequere……」就在这个时候,在她耳边响起的低语声显得更为清晰而响亮,重新唤回她的思绪。 她清楚听到声音是从右边的墙壁传来,于是连忙迈步走过去,收起光团,顺从直觉伸出手掌贴向冰冷且坚硬的石壁,继而轻轻闭上双眼,从嘴里吐出回应低语声的拉丁文。 「intrameut.」 当她再度睁开眼睛,诧异地看见自己来到一个隐藏在墙壁后方的空间里。而这里,正是结界石被收藏的地方—— 两根低矮的石柱分别摆放在一张石製圆桌的两侧,顶端上的火盆里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映照着桌上一颗呈狭长椭圆形、两端有着圆润稜角的鑽石,由两个小型精緻的金属架承托着。 薇拉踏出谨慎的脚步来到石桌的前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先是试探性地轻触鑽石的表面。确保没有產生异常的反应,她拋开心里的顾忌,大胆的把鑽石从金属架上拿起,并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或许是因为受到磁场石的保护,她没有感觉到混浊邪恶的气息在空气中凝聚,更没有因为把结界石握在手里而感到不适,彷彿那只是一颗普通在市场上售卖的昂贵鑽石。 她没有办法确定这样带走结界石会否產生任何问题,但既然到现在都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情况,她不认为自己该冒险继续逗留在这里。想到此处,她改用双手捧起鑽石,闭上眼睛,轻声吟诵出咒语,驱动魔法的力量带领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etmisitpotentiammeam……」 殊不知当她唸到一半时,发觉喉咙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似的,完全发不出半点声音,双目因惊恐而瞪得圆滚。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感觉到一股鬼魅般的魔法在空气中急速涌动,像大雷雨前夕的乌云在她的四周聚集起来。力量虽然无形,却强势且极具侵略性,如同黏稠的蛛网般紧紧笼罩住她,使她整个灵体彷彿被施展了定身术一样,动弹不得。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薇拉感到措手不及,她试图驱动自身的魔力摆脱束缚。然而那股诡譎的魔法却强到超乎想像,令她的力量显得微弱不堪,不管如何奋力尝试都只是陡劳无功。顷刻间,一阵规律平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纵使她无法转头望向后方,但根据渗透在空气中的魔力波动,显然已经猜到来者是谁—— 弗罗拉。 第十九章 来自他的信息(二) 身穿黑色兜帽斗篷的弗罗拉昂首阔步走到圆桌前,与薇拉仅相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不过她彷彿并未察觉到薇拉的存在,目光依然注视着前方。儘管如此,她那张阴沉而紧绷的脸庞以及如刀锋般凌厉的眼神,已经让薇拉心底涌起冷冽的寒意。因为她相信,灵体现在遭遇到的状况必定是跟她的魔法有关。 当弗罗拉注意到金属架上的结界石不见踪影,乌黑的眼眸陡然暗沉下来,晃动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嘴唇抿成一条难看的直线。她马上用双手捧着金属架的边缘,然后闭上眼睛,清晰而平稳地从嘴里高声吟诵出咒语。 「mitteadmepotestatemdiabolicaetinterficiesquemvistollerevelperderepotestatemillam.」 雷鸣般的咒语声彷如是富有攻击性的武器,一股深红色的高压电流猝然从薇拉手中的结界石爆发而出,犹如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灵体。狂暴的电流瞬间化为恶魔之爪,彻底撕碎薇拉身上的保护层,使她痛得爆出惨嚎,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她的全身不断地痉挛抽搐,眼睛往上翻,露出死鱼般混浊的眼白,情况看来极其严重,令人不寒而慄。 由于施咒者的肉体和灵魂意识是紧密相连,因此薇拉的灵体在另一边遭遇到的情况,会直接影响到她的肉体。只见她毫无预兆地瘫倒在地上,四肢像癲癎病人似的疯狂抽搐,两颗眼珠向上翻,仅露出恐怖的眼白。目睹如此惊悚一幕,莫伊拉和洛尔被吓得瞠目结舌,惊骇地瞪着薇拉异常的身躯。强烈的不祥预感宛若无形的巨网紧紧裹住他们,使心头縈绕着无可遏止的徬徨和焦虑。 莫伊拉的心脏因恐惧而紧缩,霎时间感到难以呼吸。她快步走到薇拉的身旁蹲下来,但不敢伸手触碰她的身体,害怕会对她造成任何危险或影响,只是用焦急的语声呼唤着她:「薇拉、薇拉,你还好吗?快点清醒过来!」 儘管薇拉能够听到莫伊拉的呼唤声,可是她的灵体正受到弗罗拉的魔法禁錮和折磨。巨大的痛楚犹如浪潮一样无止境的侵袭着她,令她根本无法驱动身上的魔力,引导灵体回归自己的身躯。 不出几秒鐘,结界石像受到牵引似的,从薇拉的手中自动回到金属架上,但薇拉身上的红色电流并未因此消散。看见结界石顺利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弗罗拉的嘴角弯开一个满意又阴险的弧度,悠然自得的表情渗透出不可一世的自信。 接着,她伸出手放在结界石的上方,从掌心扩散出一团黑色的魔光,继而把手掌紧紧贴在鑽石的表面上,再次闭上双眼。不久,一缕缕诡譎的乌黑烟雾从鑽石内部溜出,朝着薇拉的方向疾驰而去。烟雾宛如蚕茧般团团围绕着她,从头到脚紧密包裹起来,活像要彻底将她给吞噬掉。 莫伊拉和洛尔同样看到这个情况发生——乌黑的烟雾像拉棉花糖时的糖丝,环绕着棒子转圈般逐层把薇拉的身躯包围起来。莫伊拉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身,惊愕地向后退了几步。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一道怪异的阴风便悄然而至,把燃点在蜡烛上的火光全都吹熄。原本瀰漫在室内的暖意瞬间被凛冽刺骨的阴寒取代,为两人带来一股难言的战慄感。 下一秒,桌上闪烁着微光的白水晶簇轰然爆裂开来,传来啪啦一声的巨响,彷若碎鑽般的裂片洒满整个地面。一股庞大的黑暗能量如同海啸般席卷整间房子,慑人的压迫气息渗透着每个角落,令墙壁和天花板都在力量的侵袭下產生剧烈的摇晃颤动。莫伊拉和洛尔必须要奋力站稳脚步,才没有狼狈的摔倒在地。 种种不寻常的情况让莫伊拉意识到事情开始脱离他们的控制范围,于是急切地交叉双手,朝着洛尔展开手掌,严峻的语气刻不容缓:「洛尔,我需要连结你的力量。快!」 洛尔没有丝毫犹豫,交叉着双手握住她的手掌。两人同时闭上眼睛,召集全身的力量,让魔法泉涌而出在他们的周围聚集,并用充满默契的语速高声地吟诵出咒语。 「adiuvanosprohiberepatiilliusanimae……」 伴随着两人开始加快唸咒的速度,一阵与寒意无关的狂风驀然刮起,令屋内某些物品被吹得四处飘散,甚至响起砰砰嘭嘭的撞击声。虽然狂风刮在脸上让他们感到微痛,但他们并未因此停止动作——依然闭着双眼,紧握着彼此的手,专注且坚定地继续唸着咒语。一分鐘过后,一股令人窝心的魔法能量逐渐往四面八方扩散,将不久前入侵他们范围的黑暗魔力驱散殆尽。 当两人感觉到狂风戛然而止,便慢慢睁开双眼,稍微松一口气。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薇拉,发现原本笼罩着她身躯的黑气已消散无踪,身体也已经停止抽搐。然而她尚未清醒过来,情况依然令人担忧。 莫伊拉和洛尔急速奔到她的身旁蹲下身,焦急地呼唤着她:「薇拉!薇拉!快点醒醒!」 但薇拉这次却没有听到他们的呼唤声,只是赫然发觉自己所承受的痛楚消失得无影无踪,耳边也没有再传来蕴含着澎湃魔力的咒语。 她无法确定这是怎么回事,于是小心翼翼地把双眼睁开,吃惊发现自己已离开刚刚身处的空间。但她并不是回到莫伊拉的屋子里,而是置身在一个陌生又诡异的地方—— 映入眼帘的天空既不是晴天的蔚蓝,也不是暴风雨前夕的灰暗,而是赤红得犹如被泼洒着鲜血似的。她从未曾见过如此异乎寻常的天色,不禁怀疑自己身处的地方并不属于现实世界。 为了探个究竟,她从一片红色的草地上坐起身,迅速环视四周,很快便意识到这里是一个无尽且荒凉的墓园。 一座接一座的巨型墓碑整齐地排列在两旁,上面雕刻着她看不懂的文字以及绘画得神秘深奥的符号。每个墓碑之间矗立着不规则的巨石,三隻彷彿基因受到变异的鸟类正站在石头上紧盯着她。 牠们的尖型嘴巴呈银灰色,黑色的翅膀夹杂着些许金色的羽毛,双目闪烁着宛如吸血鬼猎食时的血色光芒,头顶上长着两个像羚羊般弯曲的长角,外观极为怪异。薇拉显然是被牠们吓到,本能地往后畏缩,生怕随时会成为被攻击的目标。 「噢,我的老天爷。这是什么地方?我是死了吗?」面对眼前这个奇特的景观,她震撼到无以復加,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不,你还没有死。」 一道清澈温润的嗓音悠忽从前方传来,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她发现迎面走来是一位长相温和的男子,他的五官称不上俊俏,但感觉很清秀,满头的金色短发被烫得微翘,令他看起来颇为年轻。不过薇拉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他的伤口上——在右侧的额头上有着一道渗血的伤痕,左边的脖颈上有着两个明显的刺洞,大量的血跡沿着脖子一路流至锁骨间。虽然血跡已经乾涸,看上去依然触目惊心。 「你是谁?」陌生人的出现自然令薇拉变得谨慎警觉,立刻从地上站起身,眼里透露出高度的戒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的?」 第十九章 来自他的信息(三) 「你现在身处的地方是位于现实和另一边世界的缝隙,而我就是属于这个空间里的鬼魂。」他如此自我介绍道。 「但你刚刚跟我说,我还没有死的。」薇拉皱起眉头,面露不解的神情。 「来到这个空间并不意味着你已经逝世,只是代表你的意识被滞留在这里。不过你可以放心,这只是短暂而已。只要你不在这里逗留超过五分鐘,我的力量是能够把你送回现实世界的。」他把双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里,随意地耸耸肩,摆出理所当然的语气继续解释,「那个女的刚刚要用魔法让你的意识灰飞烟灭,而你的巫师朋友则在另一边施法试图要救你回去。在两股力量的拉扯下,就令这个空间出现了一条裂缝,因为你当时的状态是介乎于生死之间。而我恰好在裂缝中捕捉到你的身影,于是请求亡灵鸟把你带过来,确保你的意识不会被那股力量摧毁。」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救我?」她皱起的眉头仍然没有松开,对于这个原因深感困惑。她不认识眼前这位男生,他根本没有理由要从弗罗拉的手中把她救回来,背后肯定隐藏着某种原因。 「因为我在你的脑海里搜寻到曾经与戴维娜相见的画面,你是认识她的,对吧?」提起戴维娜,他原本的沉着和冷静剎那间瓦解,焦灼的声音中掺杂着无法隐藏的紧张。 「你认识莫伊拉的孙女?」薇拉稍微瞪大双目,对这个讯息感到有些惊愕。 「我叫杰森·霍尔特,生前是戴维娜的朋友。我手里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需要交给她,请问你能帮我带个信息给她,让她找办法跟我见面吗?」他用急切的语气请求着她。 「既然你是鬼魂,我不懂你有什么东西是需要给她,你已经没有办法在现实世界里拿到任何东西。」薇拉对他的话压根儿摸不着头绪,口吻里甚至带着一丝质疑。 「我需要给她的东西不是属于现实世界,而是在这个空间里得到的。」察觉到她的困惑不减反增,杰森只好丢出关键字眼,急促地补充道,「听着,我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的出现,因为那本来就不是属于我的。但我有理由相信,它跟你们现在需要终结的事情有很大的关係。只是你能够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已经不多,我无法从头到尾向你说清楚整件事。」 「你怎么能够确定是拿来终结我们需要进行的战斗?而且,既然你知道我认识戴维娜,为什么不能直接把东西交给我,而是非得要跟她见面?」对于他知道他们现在处理的事情,薇拉似乎没有感到很惊讶。她很早以前就听说过,没有真正离开的鬼魂是能够得到这样的能力——掌握现实世界发生的事。在狐疑地对他提出质问后,她改用凝重的语气清楚说明,「再说,人类的肉身是不能够进入鬼魂的空间,这样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杰森毫不迟疑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正方形的小木盒,并且递到她的面前,试探性地问道:「那你能看到我手上拿的木盒吗?上面清楚写明是用来终结战争,并不是我胡诌出来的。」 薇拉闻言低头,却看见杰森的手里是空无一物,于是摇摇头,露出迷惘的神色看着他。 「你看,这就是问题的所在。我手里的物品指明是要给戴维娜的,如果你没有办法看到它,自然就无法替我把东西转交给她。」或许因为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杰森不自觉地加快语速,声音显得相当紧迫,「我知道你们是有办法让我短暂在现实世界里现身的。只要她在我骨灰存放的地方施咒,并且利用超自然生物的血液作为连结,我就能够暂时回到现实世界跟她见面。戴维娜知道我的墓碑在哪里,而且她也交了一个吸血鬼男朋友,我相信要进行这个魔法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噢,等一下,你说她有一个吸血鬼男朋友?」这个消息让薇拉感到相当震惊,诧异的瞪圆双眼,不敢置信地追问。 「对,他叫杰瑞德。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关于这件事,你需要亲自询问她。」此时,站在石头上那三隻被称为亡灵鸟的生物同时间发出如同火车鸣叫般的「呜呜」声,低沉且富有节奏,彷彿是属于某种催促的提醒。杰森利用眼角的馀光谨慎地瞥了牠们一眼,继续开口说道,「你是时候要离开了。但在我送你回去之前,拜託你,请你答应帮我这个忙好吗?」 她相信他那句「是时候要离开」确实是真的,因为亡灵鸟发出叫声的节奏变得越来越急促。她没有时间再犹豫或考虑,只好放软口气回答:「我答应你会把这件事转告给戴维娜,但至于她会否愿意跟你见面,我无法作出任何保证。」 「只要你愿意帮我转达这个信息已经很足够,谢谢你。」杰森用满怀感激的眼神看着她,接着对她伸出一隻手,说道,「现在请你握住我的手,闭上眼睛,让我引导你的意识回到现实世界的躯体中吧。」 她实在无法忍受,继续待在这个让她感到陌生又不自在的地方,于是没有犹豫便握住他的手,依照他的指示把眼睛闭上。随着阴冷的寒风轻轻拂过,一股无形的诡譎力量从两人的掌心涌现,带领着薇拉的意识推开层层迷雾,最后穿过黑暗,回到光曙的怀抱。 不久,她在一声惊喘中恢復清醒,终于感受到回归身躯的实感——冷汗覆满额头以及背部,濡湿的衣服紧紧贴着她的皮肤。 「噢,感谢眾神,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看见她平安无事地甦醒过来,蹲坐在她身旁的莫伊拉和洛尔总算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流露出无限的担心,「你觉得还好吗?」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努力平復急促的呼吸后,深感歉意地说道:「我很抱歉让这个计划失败了。」 「那不是你的错,我们本来就没有认为一定会成功的,最重要是你没有受到伤害。」莫伊拉马上摇头示意她无须责怪自己,随后忧心地皱起眉头,语气里尽显关怀,「你在那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是弗罗拉发现了你,于是用魔法攻击你吗?」 「我无法确定这一点,她确实是在那边施发某种攻击性的魔咒,但眼睛由始至终都没有看着我,甚至没有出手触碰过我。」回想起当时经歷的情景,薇拉依然馀悸犹存,儘管她竭力让声线保持稳定,手心却持续冒出冷汗,「我认为她并不是因为看到我,而是感觉到结界石出现了问题,猜到有人企图要把它偷走,于是透过结界石释出魔法攻击那个隐藏起来的对象。我有理由怀疑,她跟结界石存在着某种绑定性质的联系,因此她能够感应到那颗鑽石的一切。从她那边取走结界石这个计划是行不通的,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切断两者之间的连结。」 听到这里,莫伊拉的眉心不禁紧蹙起来,表情难掩些许焦虑。要阻止敌方的计划最快捷的方法就是取回结界石,因为只要让他们失去这颗鑽石就什么都做不到。虽然她知道成功的机会很渺茫,但薇拉现在的信息却直接扼杀了这个可能性。难道除了跟他们直面开战,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对了,莫伊拉。」薇拉的声音把她从混乱的思绪中唤回来,视线重新转向对方,「你知道戴维娜是否认识一位叫杰森·霍尔特的男生?」 「我不太清楚,为什么你会这样问?」莫伊拉疑惑地皱起眉头,略显迷惘地问。 「刚刚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我的命可以说是这位男生救回来的。我想,我们有需要去找戴维娜一趟。」 听完这番话,莫伊拉和洛尔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丝毫猜不透为何戴维娜会认识拥有这种力量的人,同时对于后续的事情跟她扯上关係既感到忧心又无可奈何。 第十九章 来自他的信息(四) 罗曼独自站在一条由石砖砌成的运河桥上,靠着低矮的白色围栏静静地眺望着清澈而平静的河面,神情显得复杂沉重,彷彿有千钧重担压在他的心头。 「我都未曾试过在这里欣赏布克顿镇的运河。」 一道耳熟且轻柔的女性嗓音倏地自他的身后响起,把他从沉思中唤了回来。他下意识地转头回望,果然出现在眼前的是卡瑞莎。儘管她的衣着是那么简单——纤丽的身影配搭红色皮褸和黑色牛仔裤,仍然散发着由内而外的独特魅力,令人赏心悦目。 「我相信你的出现不会是巧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她的出现令他感到有些诧异,语气里带着些许好奇。 卡瑞莎迈开踩着高跟靴的双脚慢慢踱步到他的身旁,双眼没有看着他,而是俯视着清澈透明的河水:「我打了好几通电话给你,但你没有把手机带出去,后来是你的吸血鬼室友接听,告诉我或许能够在这里找到你。」 「你是因为知道,伯纳德先生已经把他们计划失败的事告诉我,才会特地来这里找我的吧?」罗曼的嘴角微扬,拉开一道苦涩且无奈的弧度。儘管他的语气佯装轻松随意,却掩盖不住淡淡的哀伤。 「我没有办法让你独自面对这件事,罗曼。家人在我的心目中向来都是排在最重要的位置,我很清楚当他们出事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时,那种感觉是有多么徬徨和难受。」一抹难言的心疼从卡瑞莎的眼底倾洩而出,温暖的语气里满含关怀与抚慰的意味,「虽然我不能向你保证任何事情,也无法给你任何希望,但至少你可以把我当成是分担情绪的对象。」 「坦白说,如果我是在记得妮可的情况下知道她身处在危险中,或许心里还会觉得好过一点。然而现在的情况是,万一真的让那群该死的混帐成功执行他们的计划,我将会永永远远都无法寻回对她的记忆,可我却知道她曾经是实实在在的存在过,你能想像这种感觉有多么可怕吗?」罗曼把绝望与忧伤压回心底,转身面向卡瑞莎,凝视着她的表情透露出坚定的意志, 「请让我知道你们接下来的行动是什么,卡瑞莎。我必须要参与其中。就算我对妮可毫无印象,她始终是我的妹妹,我是有责任去拯救她的。如果只坐在一旁什么都不做,这种感觉会让我更气馁。请给我一个机会去帮助她,让她回到我的身边。」 「明天就是月圆之夜,我们认为卢西安和弗罗拉肯定会对那个狼人祭品下手。我们必须要阻止这件事发生,相信注定会跟他们展开一场无可避免的硬仗。」卡瑞莎面露凝重地说明着他们接下来需要面对的事情,后来当考虑到安危的问题,她有些忧虑地蹙起眉头,继续开口,「听着,罗曼,我们没有办法保证这场战斗不会出现任何伤亡。你还需要等萝丝回来的,我不认为你??」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照顾她也是我的责任。」罗曼没有等她说完便直接截断,苦涩的滋味让他喉咙刺痛,声音里蕴藏着无法摆脱的挫败感,「但如果等到萝丝回来,妮可却发生了意外的话,我又该怎么面对萝丝? 或许她也会像我一样已经忘记妮可的存在,对她是谁根本毫无印象,但看着她明明忘记了自己的家人却毫不知情,我的心情只会更难受。就算会冒着受伤的风险,我都必须要做这件事。我必须尽一个身为哥哥的责任,所以请你不要拒绝我这个请求,可以吗?」 望着那双满载着哀求的目光,卡瑞莎的心里不禁泛起一丝酸楚。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资格替他做任何决定。妮可是他的妹妹,他当然会希望能够亲手把她从危机中拯救出来。如果要他只是枯坐乾等,相信任何人都能想像到那种心情会有多么焦躁和不安。 想到这里,她微叹口气,明白似地点点头,语声中溢满真诚的关怀:「如果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参与这场战斗,我们当然会很感激。但请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做任何傻事,随便弄丢自己的性命。」 「绝对不会。」他回答得极为坚定,彷彿这个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只要妮可一天还在那群混蛋的手中,我是不可能让自己出事的。」 她踏前一步靠近罗曼,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展开双臂揽住他的脖子,柔声地安慰着他:「只要事情还没到最后一刻,就意味着我们还是有机会的。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战胜这场仗,别这么轻易就认输。」 这次,他的双手并没有安分地垂放在身侧,而是抬起来放到她的背上,轻轻拥抱着她,把头搁在她柔软的肩上,毫无保留地在她面前展露出脆弱的一面。 卡瑞莎没有再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部,希望能带给他舒缓与慰藉。她还记得初次与他见面时,他的自信和风趣是那么富有魅力,令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可是现在,他却被这些糟糕的事情折磨得伤痕累累,着实让她心疼不已。她只渴望自己的陪伴,能够减轻他心里的苦楚,在他的愁容上找回一点笑容。 ?????? 尤妮丝拿起搁在沙发上的灰色长外套穿上,一边踩着响亮的高跟鞋迈向玄关,一边用双手拨开后颈的头发,让柔顺的发丝从外套后领中溜出。当她伸手转开门把,把门往内打开后,没想到映入眼帘会是一抹意想不到的身影。 卢西安把双手插在褐色皮褸的口袋里,摆出如皇者般高高在上的姿态盯视着她,那双藏在深色面具底下的黑瞳闪烁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势。当捕捉到自她眼底划过的诧异,他得意地微微上扬嘴角。 「在你出门之前,我需要跟你进行一场五分鐘的对话。」他率先啟唇出声,丝毫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表明前来的意图。 「你在到访别人的住所之前,不认为有需要先跟对方说一声吗?」对于他突如其来的造访,尤妮丝神色不悦地皱起眉头,毫不掩饰涌上心头的怨气。他那副泰然自若的姿态分明在暗示着,他是专程来找她,而且带着某个明确的目的?。 「我倒比较喜欢出其不意。让人有心理准备的话,又怎么能够得到想要的结果?」他的唇角扯开一抹傲慢的弧度,轻浅的笑意中渗透出不怀好意的邪恶气息。 「那么,是有什么事需要你大驾光临?」他那双犀利的眼神赤裸裸地透露出威胁的意味,令尤妮丝不禁望而生畏,无可奈何地侧身让他进门,用假装出来的耐性问道。 「我需要你明天晚上帮我一个忙。」 卢西安毫不客气地跨着大步走进室内,纵然他是用『帮忙』这个说法,平板的口吻里却掺杂着不可违逆的强势感。她以为他会走到沙发上蹺起二郎腿,悠间地坐下来,结果他只是来到客厅停步,转过身来面对她,沉着声音继续说道。 「明天就是月圆之夜,你很清楚知道我们整个仪式需要得到三种祭品,缺一不可。事情已经拖得太久,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明天捕捉狼人祭品的行动失败。」 「我没有要质疑你们的实力。但据我所知,杰瑞德他们跟那群狼人颇有交情,你就这么有信心不会像上次满月一样,被他们千方百计破坏你们的计划吗?」 她不是认为卢西安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毕竟杰瑞德等人是唯一会阻碍他们计划的对象,相信他不可能没有设想过他们会在明晚破坏他的好事。她只是需要确保他的计划万无一失,始终她不希望自己站错边—— 要是卢西安死,她也别指望能够活下来。 「你说得没错,尤其是那个戴维娜.贝拉米,她就像是个不定时炸弹一样,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跑出来打乱我们的计划,要不是因为我需要她来完成最后的仪式,我早就想除掉她了。」想到戴维娜每一次的出现都让他们吃败仗,他就感到特别气愤,面容阴沉得如同乌云笼罩似的。然而这些情绪只是一闪而逝,不一会儿,他的嘴角便掀起像狐狸般充满算计的弧度,「不过既然他们的力量主要是来自魔法,那只要让他们没有办法使用魔法,自然就无法跟我较量。」 「这样看来,你已经策划了一场精心的佈局,等着他们踩进陷阱里,但你还是没有说到重点。你究竟需要我做些什么?」尤妮丝把双臂交抱在胸前,换上谨慎的语调问道。 「我们已经在码头上停泊了一艘船。明天只要把狼人的祭品到手,我们就会带着他跟吸血鬼的祭品离开布克顿镇,为即将展开的復活仪式作准备。」他转身走到旁边的木柜前,一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花瓶里的花瓣,一边用缓慢且清晰的语调说道,「我相信杰瑞德.赛伯特必定会试图阻挠我们的计划。因此,我需要你在明天晚上出现在我们的战场上,引诱他到达某个地方。到时候,我会对他注射马鞭草弄昏他,把他一併带上船。」 「为什么?你说过你的计划不会伤害到杰瑞德的。」尤妮丝闻言略显惊诧,紧张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虑,「更何况,杰瑞德是吸血鬼而不是巫师。」 「但我需要透过他得到戴维娜.贝拉米。只要他在那艘船上,她才会心甘情愿来找我们,跟着我们一同离开。」他稍微提高音调,语气里尽是理所当然。 尤妮丝紧蹙着眉头陷入思索,当某个想法从她的脑海里浮现,表情倏然染上些许难以置信:「难道你需要的最后一个祭品就是她?」 「没错。虽然我对于这一点还是感到很意外,但结界石是通往另一边结界的主要渠道,我们一直以来都是靠着它的指引来寻找相应的祭品。既然弗罗拉昨晚对戴维娜·贝拉米施咒时感应到结界石的呼唤,就代表着结界石需要得到她的血液,而她正好就是属于巫师的身份。」 他转回身面向她,慢条斯理地开口回答,似乎因为事情那么顺理成章而摆出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相信你应该很乐意看到这个结果吧?你不是一直很想除掉她吗?那么现在我可以很确定告诉你,作为祭品的她必须要死。」 听到戴维娜必须要死的信息,尤妮丝当然是高兴到要拍手叫好,但她还是不愿意看到杰瑞德被牵扯进来。倘若卢西安需要利用他来威胁戴维娜,他根本就无法保证不会对杰瑞德动手。 「那也不需要找杰瑞德吧?找那个婊子的母亲不就可以了吗?要不然也可以找她那位人类朋友。」 「噢,让人类跟着我们恐怕会引起很大的风险。」卢西安刻意摆出懊恼的表情摇摇头,表面上听起来像是在展现仁慈的一面,实际上却是别有用心,「我的跟随者全部都是嗜血成性的,说不定他们在会戴维娜.贝拉米替我们完成復活仪式之前,已经动手把我们带去的人类给杀掉。但如果用来威胁她的对象是吸血鬼,自然就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了。」 尤妮丝紧抿着嘴唇,没有出声回答,只是用阴鬱的眼神瞪着他,显然对他提出的要求感到不满。 「倘若你真的那么担心,那这样如何?」卢西安没有因为她的态度而生气,也没有企图用威迫的方式让她同意,反而摆出宽容的姿态向她提议,「我让你跟着我们一起上那艘船,前往进行復活仪式的地点。这样你就能够亲自确保,杰瑞德.赛伯特会平安无事。」 「如果你要对杰瑞德动手的话,你认为我会有能力阻止你吗?」不过尤妮丝这次并没有顺着他的意思,面色不改地提出质疑,语气里明显透露出对他的不信任。如果她帮忙送杰瑞德上船,而卢西安是计划要对付他的话,那她做的岂不是送羊入虎口?而且他们也不可能有逃脱的机会。 「那你想怎样?」卢西安嘴角上扬的弧度逐渐下降,表现出他耐性尽失。原本以为她会轻易答应他的要求,结果计划并未如想像般顺利,自然令他感到不甚高兴。 「我需要一个保证,证明我是能够相信你,证明我这样帮你,杰瑞德不会因此遇到性命危险。」即使察觉他的脸色变得难看,她还是硬着头皮询问,「我相信经常跟巫师打交道的你,应该有听过誓约咒(1)吧?」 跟恶魔谈条件是需要勇气的。 儘管尤妮丝的表情藏不住一丝慌乱,她还是努力稳住声音,一字一顿地对他提出谈判的条件:「你一直都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既然你担心我会背叛你,而把我的命掌握在手中。那我需要得到一个这样的保证,也不算很过份吧?」 卢西安没有即时开口回应,只是瞇起双眸注视着她,那双冷酷的眼神变得幽暗莫测,令她捉摸不透他此刻的情绪。沉默半响后,他终于挤开嘴唇,冷硬地缓缓出声:「誓约的范围只能是杰瑞德.赛伯特的安全。」 「就这么说定。」尤妮丝知道他的答应已经是属于最高的容忍度,自然不会再得寸进尺。后来她想到某个不明白的地方,于是改用疑惑的口吻丢出问题,「我还需要确保一件事情,你怎么能确定戴维娜知道杰瑞德在你们的手中,她不会让其他人过去营救?」 「弗罗拉会在码头的范围内设置魔法屏障,只允许让她一个人通过,我们会找办法取她一根头发让这个施法条件成立。如此一来,她必须要亲自过来找我们,二来就算她找来帮手,他们也无法靠近我们的范围。」他露出精明老练的模样,以徐缓而沉稳的语气解释。接着,他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用假装出来的耐性问道,「还有什么我需要为你解答的疑问吗?卡特小姐。」 「为什么是我?」虽然感受到他强烈的不耐烦,她仍直接把心底的疑惑脱口而出,眉头微微蹙起,「为什么要找我去做这件事?」 「因为你跟戴维娜.贝拉米接触的次数比我们还要多,相信能够清楚掌握她是一个怎样的人。」这次卢西安回答得相当含糊,令她完全摸不着头脑,眼中的迷惘变得更深。可他只是随意地耸耸肩,似是故意保留问题的答案,「总之,明天晚上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说。到时候我会再联络你。」 随着话音落下,他丝毫没有给尤妮丝回应的机会,身影眨眼间便从原地消失,只留下关门声回盪在空气中。 ?? (1):誓约咒是一种古老时期用来约束交易的咒语,需要利用双方的血液和一位巫师施术来完成。誓约咒一旦生效,魔法便会对受约者进行限制,令他们无法做出任何违背誓约的行为,以及发出与违背誓约相关的指令。 第十九章 来自他的信息(五) 「老天在上,你说看到杰森?」 得悉薇拉在不久前与杰森相见,戴维娜激动得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双眼因震惊瞪得如铜铃般大。她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相簿翻找出某张照片,接着把萤幕递到薇拉的面前。那是她、埃丝特和杰森在去年寒假的时候到渡假屋玩乐的合照。 她用手指着照片中笑得灿烂的杰森,急切地追问:「你确定是这个男生?」 「对,就是他。」薇拉点点头,脸色显露些微惊讶,彷彿对于戴维娜确实认识他感到很是意外。 「这怎么可能?他已经死去了三个多月,怎么还会徘徊在一个不知名的空间里?」戴维娜困惑地蹙起眉毛,露出难以置信的模样。 「我曾经听过某个说法,如果人类是在意外中丧命,而生前并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他们是可以自由选择转生或者待在某个空间里守着生前的记忆,主要看逝世者愿不愿意放下过往的一切。」莫伊拉主动开口替她解惑。儘管她未曾在任何古旧文献中发现记载着相关的资料,只是从某些巫师的口中听回来,但根据此事,相信可以证实这个说法是真的。 即使得到解答,戴维娜仍然没有松开紧皱的眉头,神情从惊讶转为担忧。假如这个说法属实,那么事情或许就能说得通了。杰森在去世前尚未有机会跟他的父母和埃丝特道别,自然无法安心放下他们,甚至对他们有着强烈的不捨,因此不愿意忘记他们,选择待在某个能够继续拥有过往回忆的空间里。 半晌,薇拉的声音唤回她的沉思,语气略显凝重:「他跟我说手里有一样东西需要给你,或许跟终结我们现在要面对的事情有关,请你务必要跟他见个面。本来我是想让他把东西转交给我,但奇怪的是,我没有办法看到他手里拿的东西。」 「我不懂,杰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他在去世之前根本就不知道关于超自然世界的一切。」听闻此事,戴维娜刚刚消除的疑惑再度回归,整个思绪混乱得像缠绕成一团的线球。 「你会希望跟他见面吗?亲爱的。」莫伊拉一脸认真地看着她,用略带试探的口气问道,「我们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也不清楚他要给你的是什么,但我相信你能够从他的口中得到这些答案。」 「我当然希望能跟他见面,没有办法在他临终前见他最后一面,一直以来都是我的遗憾。」戴维娜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这个答案根本是毋庸置疑的,杰森是她的朋友,她是绝对不可能错过这个能够再跟他见面的机会。后来她想到埃丝特也是无比想念着杰森,于是紧张地对祖母问道,「那埃丝特呢?埃丝特是他生前的女朋友,她也可以跟我一起去见他吗?」 莫伊拉微带歉意地摇头,答案虽然令人失望却也无可奈何:「我很抱歉,亲爱的。连结鬼魂空间的魔法只能让巫师参与,人类是没有办法踏进魔法的范围。」 听见此话,戴维娜不禁有些沮丧地垂下头。没有机会跟杰森亲口道别,以及见他最后一面同样是埃丝特的遗憾,就算她没有办法参与这件事,戴维娜都决定要先去找她一趟,让对方知道她会跟杰森见面的事。 「让我再补充一点吧。」就在这个时候,薇拉出声拉回戴维娜的思绪,平稳流畅的声调中没有透露出一丝情绪,「倘若你希望这个叫杰森的男孩在现实中现身,你需要联络你的男朋友。吸血鬼的血液是鬼魂空间的连接点,你会需要连接他的血液,在短暂的时间开啟这个空间。」 她这番话让莫伊拉感到极度吃惊,面露错愕的神情看着她。她从未向薇拉提过戴维娜有男朋友,更别说对方是个吸血鬼,自然对于她知道这件事感到困惑不已。于是她趁着戴维娜打电话给杰瑞德说明事情的时候,让薇拉跟着她一起出去门廊进行单独谈话。 一踏出门廊,莫伊拉便转身面对薇拉,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问道:「你是怎么知道??」 「是那个叫杰森的男孩告诉我的。他说戴维娜可以用她男朋友的血液来连结鬼魂间隙,而他也提到她的男朋友是吸血鬼。」薇拉显然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直接截断她的话,语调略显紧绷,「我很惊讶你知道这件事,却没有出面阻止他们在一起。」 莫伊拉分明听出藏于她话间的意思,于是微挑眉毛,刻意追问:「你认为我应该要拆散他们?」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莫伊拉。」薇拉的表情没有了往日的温和沉静,反倒显得异常严峻,「你很清楚大部分巫师都讨厌吸血鬼,难道你都没有想过要怎么向巫团交代这件事吗?马丁内斯家族向来都是地灵之环的继承人,要是让他们知道这件事,你认为他们会接受她,并且愿意提供力量给她吗?再说,吸血鬼是不能生育的,你只有克里斯这个儿子,而克里斯就只有她这个女儿,你们家族的力量是需要由她来继承下去的。」 事实上,莫伊拉能够理解薇拉的激动。倘若让巫团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惹来议论纷纷,就像薇拉所说,他们不可能会接受巫师找吸血鬼来当伴侣,一来是因为继承的问题,二来是因为这件事会严重损害到巫师的形象——自古以来都未曾试过有巫师和吸血鬼结为伴侣。 但对她来说,戴维娜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她不能就因为戴维娜喜欢的对象是吸血鬼,就随意插手她的感情事。连罗莎琳都愿意去试着接受这一点,她又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但我不认为自己有权力去管她的感情事,她要喜欢谁是她的自由,我不能替她做出任何选择。」莫伊拉无奈地深深吐出一口气,改用一副就事论事的态度回应道。 「问题是,那个对象不应该是吸血鬼。」薇拉的语气里透露出难掩的焦急,郑重劝告她重新考虑这个决定?,「如果是人类的话至少不会出现反对的声音。」 「听着,薇拉,我很感激你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帮我们,也很感谢你替我考虑到这个处境,但这件事我会有分寸。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自己成为让戴维娜伤心难过的人,这至少是我做奶奶的责任。」 然而莫伊拉的立场非常坚定,语气坚决得超乎薇拉的想像,让后者顿时哑然,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最后,她只是无奈地叹出一口气,说道:「我衷心希望,你未来不会因为这个决定而感到后悔。」 ?????? 晚上十点已经是夜阑人静的时分,然而汽车的引擎声以及轮胎滑过柏油路面的声音却划破了郊区公路上的寧静。只见一辆蓝色吉普车跟随着一辆白色奥迪汽车驶进某条狭窄的小路,继而拐过一个弯道,平稳地沿着一片茂密的杨树林缓缓前进。 坐在吉普车内的杰瑞德正稳健地操控着方向盘,遵守规则地注视着前方的路况,凝肃的神情看起来若有所思。 「谢谢你答应借用你的血液来帮我跟梅森见面。」坐在旁边的戴维娜扭过头望向他,语带感激地说道。 「别这么说,能够有机会让你跟梅森见面,牺牲一点点血液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关係?」杰瑞德快速地瞥她一眼,回答得很是理所当然。随后他紧蹙起眉头,眼里闪烁着浓厚的迷惘和不解,「只是我不懂,他为什么还会逗留在那个所谓的鬼魂空间里,而不是通往灵界进行审判,而且居然还说需要给你关于终结事情的东西,他是怎么得到这个东西的?」 「我也不清楚,奶奶说杰森应该是不愿意忘记我们,所以捨不得离开。至于他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这也是我很好奇的事情。正因为这样,我才希望能够当面找他问个清楚。」戴维娜把视线从他的身上转开投向前方的路面,声音因满腹的疑问而显得有些纳闷。 大约十五分鐘后,两辆车便顺利抵达一处环境清幽且空旷的墓园。这里的草木被修剪得一丝不苟,四周几乎没有垃圾,显然有人定期清理打扫,不像墓地大桥那边荒凉萧索,到处长满杂草和青苔。 放眼望去,刻写着逝世者姓名和生卒资料的石製墓碑井然有序地排列在草皮上,有些上面摆放着几束淡雅的鲜花,看来不久前有亲友前来拜祭并打理。距离上次戴维娜来这里已经是数个月前的事,那天正是杰森的丧礼举行之日。 当时,埃丝特和杰森父母哭得伤心欲绝,那悲痛的场景至今仍然歷歷在目,让戴维娜的心头不由涌起酸涩的痛楚。虽然他们如今已经各自展开着新生活,但杰森在他们的心中始终佔据着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四人沿着长满青葱树木的宽阔步径往前走,很快便来到属于杰森的墓碑前,只见上面清楚刻写着「杰森·霍尔特,生于1998年,逝于2017年,挈爱的儿子和朋友,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的铭文。戴维娜弯下身,把捧在手上清香的百合花束轻轻放到墓碑前。儘管她来这里是为了要跟杰森见面,但身为他的朋友是很应该献上一点点心意,总不能空手而来。 等到戴维娜鞠完躬从墓碑前离开,薇拉随即走上前,朝着墓碑举起手掌,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碑前的泥土。本来戴维娜还想询问旁边的祖母关于薇拉现在的举动,想不到魔法在下一秒已经製造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小堆泥土神奇地从杰森的墓碑前自动飘浮到空中,看得戴维娜目瞪口呆。 接下来薇拉改变手掌的方向,连同身体往后移动,泥土像受到指引一般洒落到草地上,自动组合成一个直径二百厘米的圆圈。 收回手掌后,她一脸语重心长地对戴维娜作出提醒,表情正经而严肃:「戴维娜,你一定要听清楚,这个由泥土组成的圆圈是属于现实与鬼魂空间设立的边界,你千万不能踏进里头,否则你的意识将会被带进那个男孩身处的空间里,到时候要把你带回来就会很麻烦。」 「我会牢牢记住的。」戴维娜点点头,答应道。 「听着,吸血鬼的血液是用来连接鬼魂空间的主要渠道。只要戴维娜尚未醒过来,你都绝对不能松手,否则我们无法保证会否出现什么意外。」莫伊拉走到杰瑞德的身旁,语气慎重地叮嚀着他。 「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做任何让她陷入危险的事。」杰瑞德神情肃穆地点头示意明白,口气相当认真。 莫伊拉安心地点了点头,接着示意两人并排坐在距离圆圈不远的地面上,并从麻布袋里取出一把刀柄黑色的匕首递给杰瑞德。他没有半分迟疑,利用尖锐的刀锋快速而有力的在左掌心划开一道血口,亲眼看着暗红的血液沿着细小的伤口涌出,随后把匕首转交给戴维娜。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痛楚,在右掌心上同样划下一道浅浅的血口。把匕首递还给莫伊拉,两人仰躺在地面上,把各自涌出血液的手掌交握起来,然后由戴维娜闭上眼睛,低声地吟诵着咒语。 「duceremortuosvenireadmundum.」 当清晰而完整地唸出咒语,她下意识地重新睁开眼睛,慢慢地从地上坐起身,发现自己的意识已经从身体中抽离出来。她看见杰瑞德依然躺在她身体的旁边,专注地凝望着她的脸庞。而莫伊拉和薇拉则站在一旁,同样安静地观察着她的状况。 「戴维娜。」顷刻间,一道久违清爽的男性嗓音从她的身后响起,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第十九章 来自他的信息(六) 她循着声音转头察看,吃惊发现杰森的身影果然真的出现在地上的圆圈内。他那头金色微翘的短发、柔和的脸部轮廓,以及清秀的五官跟她记忆中的毫无出入,依旧让她那么熟悉,彷彿他从未曾离开过一样。 然而,他身上染血的衣着和临终前受伤的痕跡却令戴维娜感到难受至极,不禁回想起他逝世当天的伤心情景。 当她对上那双盛载着雀跃与思念的眼眸,被压在心底的情感宛如开闸的洪水般奔泻而出。她毫不犹豫地爬起身,迈开急促的步伐朝着他的方向奔去。 「我的老天,杰森!」 正当她准备要衝过去给他一个深深的拥抱时,薇拉提醒过的事情如同警鐘般在脑海里被敲响,使她猛然止步,僵立在圆圈的边缘。 「怎么了?」见到她面露难色,杰森不禁疑惑地出声询问。 「虽然我很想拥抱你,但我不能越过地面的界线,否则我有可能会遇到危险。」她一脸纠结的看着他,懊恼地照实回答。 杰森下意识地低头垂眼,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由泥土组成的圆圈里。他明白这个圆圈是属于他能够活动的范围,也就是意味着戴维娜无法跨越进来,但他是可以在这个范围内自由走动。思及这一点,他主动迈步来到戴维娜的面前,并在圆圈的边缘止步,继而展开双臂将她拥入怀里。 「能够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戴维娜。」杰森的声音里深藏着难以言喻的感动,表情倾泻出无法抑制的狂喜和激动。 「我也是。」 戴维娜抬手紧紧回拥着他,闭上双眼,静静地感受着这个久违的怀抱。纵使因为杰森不再属于人类,这个拥抱毫无温度,但还是让她无比怀念,想念着杰森以前陪伴着她和埃丝特的日子。而直到这一刻,她依然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无法相信会看见杰森再次站在她的面前,并且能够真实的拥抱着他。 片刻后,戴维娜率先松开拥抱着他的双手,看着他的双眼焦急地追问:「杰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停留在那个叫什么鬼魂空间的地方里?」 「我心里实在有太牵掛的事情,根本无法安心离开。尤其当时看到你们因为我的离世,而哭得那么伤心绝望,我就更捨不得你们,不希望就这样被抹去跟你们的记忆。」杰森的语气满溢苦涩,温柔的眼神中难掩几分凄凉和忧伤, 「因为我当时是死于意外,不是自己决定要结束生命。因此在我去世后,负责另一边世界的使者给了我两个选择,第一个就是跟随他们到达灵界进行审判,从而决定能否获得转世的机会,第二个就是被派遗到专属的空间里,时常掌握着你们的状况,但每天的日子不会產生任何变化,也不会有任何人陪着我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而我当时因为对你们的不捨,而选择了后者。」 「你是说,你一直都在那个空间里留意着我们的状况?」戴维娜略显诧异地问道。 「噢,你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偷窥你们的私隐。」杰森赶紧摆手否认,急切地出声解释。「在我现在身处的那个空间里存在着某种奇形怪状的鸟,牠们会藉着叫声让我知道你们的状况。不过当然啦,我能听得懂牠们的叫声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所以我后来透过牠们,知道我的父母在完成我的丧礼后就搬离了布克顿镇,不希望继续待在那个伤心的地方。我还知道埃丝特最近交了一个狼人的男朋友,而你就跟一个吸血鬼在稳定交往。嘿,老实说,杰瑞德是吸血鬼这一点直到现在都让我觉得很意外。」 闻言,戴维娜惊愕地瞪大双目,面容覆盖着震撼的神色:「噢,这么说来,你是不是也知道杀你的人是??」 「吸血鬼?」杰森瞭然地接下她剩馀的话,嘴角滑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当然知道。」 察觉到他的脸庞浮现出哀戚和感伤,强烈的愧疚感宛如鞭笞一样狠狠抽打着戴维娜,令她感到痛苦难受,自责的语声里渗透着万分歉意:「我很遗憾你是在这么冤枉的情况下死去的,杰森。无法向大眾公开你真正的死因,甚至在你去世后也没有办法替你做些什么,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好吧,老实说,我确实因为这件事生气过一段时间的。」她看见杰森唇边的弧度陡然收敛了几分,直接开口坦承,「你身为我的好朋友应该清楚知道,公开被隐瞒的真相是我这一生最渴望做的事情,可你却跟那些知情的人一样,选择刻意隐瞒。」 他的指责,字字句句都说到戴维娜的心坎里,令她无言以对,只能羞愧地垂下头。挥之不去的罪恶感就像条厚重的毯子把她紧紧裹住,她拿不出半点力气去摆脱。不可否认,她这个选择确实对杰森造成了伤害,倘若他无法原谅她的话,她也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 「不过后来,我能够明白你没有办法这样做的原因。要你因为我,而让你的吸血鬼朋友们陷入身份被曝光的危机,会让你觉得很难做,对吗?」 就算杰森表示能够理解,戴维娜却还是没有勇气抬头直视他。在她的心里,杰森的死从来都不是一场意外或纯粹是他倒楣,而是因为她的关係。如果她当初没有去认识杰瑞德,尤妮丝就不会把她身边的人当成是猎杀的目标,那么杰森现在还可以好好的活在世上,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说到底都是她的错。 「嘿,戴维娜,别傻了,认识杰瑞德不是你的错。」她很惊讶他居然能够看穿她内心的想法,马上把头抬起来,哑然地注视着他。只见他对她露出微笑,换上和缓且柔软的声音,试图解开束缚着她的愧疚,「再说,如果你从来没有认识他的话,你或许到现在都还没遇到一个这么深爱你的人。 能够看见你现在那么幸福,我是打从心底感到很高兴的。所以你不需要因为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而感到自责,那本来就跟你没有半点关係。况且发生了这件事也算是让我清楚知道,那些袭击事件背后的兇手其实是吸血鬼,而不是什么从未见过的野兽。至少能够找出这个答案,我也不需要带着疑惑离开这个世界。」 看见杰森脸上洋溢着轻松真诚的笑容,她既感动又心疼。他从以前到现在都是那么乐观善良,就算遭遇到不如意的事情,都不会把自己长期困在埋怨的情绪里,选择坦然接受和面对。像他这种活得那么豁达又充满理想的人,是很值得拥有一个更好、更美满的人生。 想到这里,戴维娜的心头泛起阵阵酸涩。就算她无法确定他接受转世命运的安排会是怎样,都不希望他一直停留在已成过去的一切当中。 她想开口劝他,然而就在要出声说话时,却被他用急迫的语气打断了。 「无论如何,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讨论这些了。我会提出要跟你见面的要求,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东西需要交给你的。」 说完,杰森便从上衣的口袋里取出早前薇拉无法看见的小木盒,慎重地递到戴维娜的面前。她面露困惑地接过木盒,略感诧异地看见盒面上清楚雕刻着「endthewar」三个字。 疑惑与好奇就像盪开的涟漪般不断扩大,催促着她将盒盖打开。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看见类似宝物的东西,结果只是一叠以纯白作为底色的字母卡,而印在上面的英文字母是用深蓝色来显示。 戴维娜紧紧蹙起眉头,抬头把视线重新望向杰森,迷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会有这个东西?」 「数个星期前,我忽然在那个空间里发现了一个写着你全名的邮箱。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清楚。」杰森把双手往上一摊,语带无奈地表示,随后用缓慢的语调继续说明,「在我把邮箱打开后,发现放在里面的就是这个木盒。我按捺不住好奇心打开盒子来看,就看见里面放着这些印有英文字母的卡片。本来我也猜不透是代表着什么意思,后来知道你们现在面对的事情,我就联想到或许跟如何终结你们现在处理的那场危机有关,所以才这么急着需要把东西交到你的手上。」 「但我想不透这些字母卡是有什么意思?是我要组合起来吗?可我要怎么组合?每个字母都能够组成不同的单词。」戴维娜眉间的纹路变得更深,对于字母卡的用途完全毫无头绪。 「我没有办法解答你的疑问,里面并没有摆放像说明书之类的东西。」杰森无奈地耸耸肩膀,尝试用幽默的方式缓和气氛。「但我想这些字母卡应该是一种提示?暗示着要如何终结你们现在面临的困境。」接着,他收起松散的态度,改用严谨认真的口吻继续说道, 「无论如何,既然那个邮箱是写着你的名字,就表示你是能够解开卡片背后意思的人,也意味着你或许有能力去化解这场危机。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人类世界被那个可怕的吸血鬼给摧毁,到时候无论是我的父母,还是埃丝特都会因此而丧命的。我当然明白,这并不是你们的责任,但现在就只有你们才能够挽救这一切。」 戴维娜的目光从卡片转回杰森的身上,竟捕捉到一抹坚定的信任自他的眼底划过。纵使她到现在都尚未搞清楚该如何化解这场危机,但杰森说得没错,现在能够挽救一切的人就只有他们。 不管这场对抗之战的最终结果会是怎样,他们都必须要奋斗到最后一刻。 「我答应你,我们会倾尽全力阻止一切发生的。但杰森,能不能请你也答应我,别再逗留在那个空间里?」戴维娜用诚恳的目光请求着他,关切的语声中夹杂着无限的心疼,「在我过来这里之前,我有跟埃丝特提过会跟你见面的事。虽然她无法拥有能力见到你觉得很沮丧,但她拜託我需要把这一封信转交给你。」 杰森接过她递过来的信纸,小心翼翼地打开来看。当熟悉工整的字体映入眼帘,许多情绪有如关不住的水龙头般从他的眼里汹涌而出,饱含着沉痛、思念、牵掛、欣慰等等。每一种情绪都让戴维娜深深感受到,他对埃丝特的爱意和不捨有多么深厚。 可纵然心里有再多的不捨,我们始终还是需要往前看,不能永远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否则换来的只是哀伤,而不是快乐。 「杰森,或许我没有资格这样劝你。可我听奶奶说,如果一个鬼魂超过半年没有去转世,他们将会永远被困在那个空间,再也没有机会离开。」看见杰森的表情平静无波,显然是相当清楚这一点——她不能让他面临这样的结果,因为那对所有爱他的人来说,都是一件很痛心和遗憾的事。 「你绝对值得拥有更美好的人生,不应该再把心思放在我们的身上。我相信无论是你的父母还是埃丝特,都会希望你能够获得转世的机会,重新得到属于你的快乐和幸福。听我说,杰森。把我们给忘记,不要再留恋这里的一切了。」 「我明白了,我会的。」杰森沉重地闭上双眼,声音变得如薄雾似的飘渺轻柔。当他再次睁开眼睛,便把信纸重新摺叠起来,递回给戴维娜说道,「我没有办法带走现实的东西,就麻烦你替我保管着这封信吧。」 当戴维娜接回信纸时,意外捕捉到杰森的手开始变得若隐若现。她错愕地瞪大双目,略显僵硬地抬头,惊觉他的身影渐渐变成半透明的状态,只剩下一道似有若无的轮廓。 儘管她很清楚离别的时间终究会来临,但要亲眼看着杰森在她的面前消失,对她来说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我是时候要离开了。」杰森明显清楚意识到这一点,用含笑的眼睛凝望着戴维娜,微扬的唇瓣绽开令人怀念的温暖弧度,「再见了,戴维娜。能够跟你有一个真正的道别,对我来说已经很满足。」 「我也是。」就算戴维娜的心里对他有万般的不捨,仍强迫自己努力撑起嘴角,希望能够带着笑容送他离开,「再见了,杰森。」 当最后一个话音落下,戴维娜目送那抹模糊的轮廓逐渐在空气中消散。与此同时,她瞥见地面上围成圆圈的泥土自动聚合起来,继而从地上缓缓升起,飘浮到空中。它们彷彿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引领,呈拋物线般回到杰森的墓碑前—— 象徵着他已回到原本待的地方。 令戴维娜感到欣慰的是,刚刚跟杰森相见的片段仍然清晰地保存在她的记忆中,并没有随着他的离开而消逝。而这份回忆,将会在她的心间留下一道难以忘怀的痕跡。 埃丝特写给杰森的手写信 素材取自于网络,如有侵权将会拿下。 第二十章 扭转局势的机会 晚上十一点半,原本瀰漫在街道上的喧嚣以及璀璨的灯光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仅有寂静与空荡。 杰瑞德推门走进一间位于巷弄里、装潢主要採用旧式木头的老酒吧。宽敞且整齐的环境被鹅黄色的灯光笼罩着,随着大门打开,馥郁的酒香随即扑鼻而来,令人想举起酒杯细味品尝一番——倘若他是以客人的身份单纯来光顾的话。 现在距离酒吧打烊只剩半个小时,里面仅仅坐着一抹孤寂的身影,周边已无其他客人。而酒保和侍应则各自低头忙着手边的工作——清洁酒具和打扫衞生。 因此,他第一眼便捕捉到雷克斯坐在吧檯前喝着酒的身影,于是迈着大步朝他走过去。 当酒保注意到他正迎面走来,马上露出专业的礼貌性笑容,语调温和而有礼的问道:「您好,请问是需要点什么酒吗?」 「不用了,我是来找他的。」杰瑞德用下巴比了比雷克斯的身影,开口简洁地回答。接着,他动作俐落地坐在雷克斯的旁边,故意用调侃的语调问道:「一个人来喝闷酒完全不像你的风格,怎么不找个女的来陪你?」 他半个小时前回到宅邸时,只是看到卡瑞莎独自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的综艺节目,一边悠间地享用着血液,然而雷克斯却不见踪影。卡瑞莎因为整天都陪着罗曼,所以也不清楚他是跑到哪里去了。于是,杰瑞德便打给雷克斯询问他的位置,结果意外听到他独自在酒吧里喝酒的消息。 「看来我在你心目中的模样始终没有改变过。」出乎意料的是,雷克斯没有像往常般用漫不经心的态度回答他,只是黯然苦笑,言语间带着一丝莫名的悵惘,「小莎都没有跟你说吗?我已经跟她们全都分手了。」 杰瑞德没有即时回答,只是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看着雷克斯拿起桌上的玻璃杯,仰头将液体一饮而尽,然后毫无节制地把酒继续从酒瓶倒进杯中—— 无论喝多少都不会醉,也算是成为吸血鬼的好处之一。 当他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杰瑞德才慢条斯理地啟唇出声:「有,而且她还说你最近变得很奇怪。现在这样看来,她说的都是真的。」 「那她有没有顺道跟你说,跟那个罗曼·马歇尔现在发展到什么地步?」 任谁都能听出雷克斯的话语里意有所指,于是杰瑞德把整个身体侧坐面向他,表情像是认为他那种说话的方式很不可理喻:「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雷克斯?如果小莎找到一个真心想发展的人,你不是应该替她感到开心才对吗?你明明就知道,她已经有一段很长的时间都没有谈恋爱。」 「我本来也以为自己不会去在意,会替她感到开心的,但原来我并没有办法假装自己并不在乎。「雷克斯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望他,只是挤出一抹苦笑,语气和神情都显得晦暗不明,「如果我告诉你,我会跟那些女生分手是因为小莎的关係,你会有什么反应?「 「你他妈的是在说什么鬼话?」杰瑞德闻言,惊愕地瞪大双目,某个难以理解的想法从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不要告诉我,你是喜欢上小莎,雷克斯。」 「嗯。」 不知道是因为雷克斯仅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节来回覆,还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坦诚,令压抑在杰瑞德心底已久的怒火瞬间如火山喷发般迸出。只见他单手揪起雷克斯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拽起来重重摔在吧檯上,罕见地展露出愤怒的面容。面对他如此粗暴的举动,雷克斯吓得瞠目结舌,震惊到大脑当机,只能错愕地呆瞪着他。 「噢,老兄??」 「你他妈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如果这番话是从一个对感情认真的男人说出口,我倒是能够理解。但你??这一百多年以来,你跟多少女生交往过,我相信连你自己都数不清。结果你现在却告诉我,喜欢的对象是小莎?」 炽烈的火焰在杰瑞德的眼中熊熊燃烧,活像是要把雷克斯给吞噬。他无法抑制激动的情绪,气愤地衝着对方咆哮,「你把小莎的感情当成什么?一场游戏吗?我警告你,雷克斯。如果你敢玩弄小莎的感情,就算你是我的朋友,我也绝对不会饶过你。」 「嘿,客人,你这是在做什么?请你冷静一点!」察觉到衝突快要爆发,酒保连忙放下手上的抹布和酒杯,出声劝阻着杰瑞德。 「嘿,你们滚出去,别在我们这里闹事!」原本在他们身后用抹布擦拭着桌子的侍应也赶紧走上前,一边用严肃的语气高声呼喝,一边企图要出手分开两人。 结果他还没碰到杰瑞德,后者已马上转头注视着他的双目,聚精会神地使出精神控制的能力,咬字清晰地下达命令。 「这里没你的事,当作我们不存在,你不会对我们接下来的对话產生任何反应。给我回去擦你的桌子。」然后,他再回头望向酒保,一字一句从唇间迸落,「你也不需要理会我们,专心做回你的事就好了。」 接收到他的指令,酒保和侍应的表情都变得略显呆滞,僵硬地转身,回到刚刚站的位置上,继续低头专注地做回手边的工作,没有再理会他和雷克斯。 「我发誓我没有要玩弄她的感情!」雷克斯着急的声音唤回杰瑞德的注意力,只见他的表情认真且坚定,极力保证自己绝无谎言,「如果我把她的感情当成是游戏,又何必等到现在才承认对她的感觉?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很生气,但老兄,你能先听我解释吗?」 杰瑞德听从理智的规劝,不情愿地松开他的衣领,努力把焚烧的怒火压回深处。他的声音依旧冷若冰川,眼中凌厉的锐光并没有减退半分:「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是怎么回事,否则别指望我会把你继续当成是朋友。」 察觉到他已冷静下来,雷克斯悄然松一口气,安静地坐回高脚椅上,颓然的神色掺杂着无力摆脱的挫败。 「我本来都不确定自己对小莎的感觉,直到布莱恩的事情发生后,我才意识到那份感情已经超出属于家人或朋友的紧张和担心,但我一直没有勇气对她坦诚这份感情。你也知道,我从未曾试过对感情专一。在我的家人因为疾病逝世后,渴望被爱就变成了我的需求,所以我才会希望在那些女生身上找到被关注的感觉,去证明自己是被需要的。」 他用平缓的语调诉说着埋藏于心底的感受,黯淡的目光里闪烁着一种沉重且复杂的情感。杰瑞德忽然意识到,雷克斯似乎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过这份毫不掩饰的脆弱。 「但吸血鬼是拥有永恆的生命。在一辈子没有尽头的生命里,我又怎么能够确保自己对小莎的感情是永久不变?万一我们在一起,但到头来我让她失望,最后导致分手的收场,那我们以后该怎么面对彼此?到时候,我们的关係是永远都不可能变回从前那样的。既然这样,我倒寧愿跟她维持现况,也不希望冒着失去她的风险。」 说到这里,雷克斯发出自嘲般的乾笑,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伤感:「很讽刺吧?交往经验丰富的我,在面对真实的感情时居然变得这么懦弱。更何况,我也无法确定小莎对我的感觉,又怎么敢把这一切说出口?」 「老天在上,雷克斯,你是认真的吗?」他此言一出,杰瑞德再次因震惊而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小莎从头到尾都是喜欢着你,你是真的不知道,而不是在装糊涂?」 他的话对雷克斯来说犹如晴天霹靂,令他震惊到陷入茫然,整个人彻底僵住:「你是在开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她明明就知道我向来对感情的态度是怎样的。」 「对,她很清楚。所以我就是搞不懂,为什么她在面对感情的时候会变得这么傻,偏偏喜欢上对感情不专一的你,却又捨不得放手,一直只期盼着你会发现她对你的感觉。要不然,她为什么以前参与任何大小活动的时候,都指定要你当她的男伴? 为什么她想要进行任何娱乐、消遣活动的时候,都会主动找你陪她?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你,她又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再谈恋爱?结果到头来,你完全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对于雷克斯的迟钝,杰瑞德感到既无奈又气愤。如果雷克斯从未谈过恋爱,或者恋爱经歷寥寥无几,杰瑞德或许还能够理解。然而事实上,雷克斯的交往经验多不胜数,为何却偏偏没有察觉到小莎的心意? 「我明白事情很应该怪罪在我的身上,但我也是很冤枉的啊,老兄。她从来就没有向我表明过这些感受,我自然会以为她需要我,只是因为把我当成是很重视的家人,就像她偶尔也会找你陪她一样。而且,她从来都没有阻止过我跟其他女生在一起,我又怎么可能想到她是喜欢着我?」 虽然雷克斯的言词像是为自己辩驳,声音却没有显得很理直气壮。想到卡瑞莎默默喜欢着他这么多年,可他居然像个白痴一样浑然不知,还做出那些让她感到伤心和失望的行为,心里油然泛起丝丝点点的心疼。随后,他弱弱地出声询问杰瑞德:「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依我的观察,比你更早。」 「噢,我的老天。她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说,还要在我面前装作若无其事一样?」雷克斯抬起双手,用五指耙过脸庞和头发,对现在才知道这个真相感到很苦恼和挫败。如果伤害已经造成,他还会得到被原谅的机会吗? 「因为她跟你一样,害怕说出来却被你拒绝的话,会让你们的关係出现一道不可修补的裂缝。与其会变成这样的结果,她寧可什么都不说,也不愿意冒险破坏你们原来的关係。」 说到这里,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自杰瑞德的唇间逸出。结果兜兜转转,他们根本就是喜欢着彼此,只是因为心底存在着同样的忧虑,而不敢坦诚说出自己的心意。他真的是彻彻底底败给这两位好友了。折腾自己那么多年到底是有什么意义? 不过对于雷克斯忽然选择正视藏在心间的真实情感,确实让杰瑞德有些意想不到。因此,他需要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但我不明白,既然你这么担心未来的事,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在我面前坦白对小莎的感觉?」杰瑞德转身把背倚靠着吧檯边缘,双臂环胸地看着雷克斯,困惑地锁起眉头,对于他的想法转变感到满头问号。后来联想到是因为醋劲大发的原因,他的语气中渗透出些许不悦,「就因为罗曼的出现,令你觉得她过度关心他,于是就让你感到不安了?」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雷克斯点点头,沮丧地垂下肩,老实地承认,「我当然知道小莎不是没有谈过恋爱,但从来都是那些男的主动找她或对她示好,可罗曼.马歇尔却特别不一样。每次只要他发生任何事,她都会第一时间跑去关心他,完全当成是理所当然一样,让我觉得她对他的关心不仅仅是出自于友谊。起初,我也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这一点的,但我始终没有办法忽视心里的难过,不想就这样看着她属于其他人。」 「你因为看见她关心罗曼就觉得很难受,那你有没有想过当小莎看见你跟那些女生谈情的时候,她的感受是怎样?你觉得这样对她公平吗?」他的回答明显让杰瑞德感到气愤,不留情面地直接指责他。相较于雷克斯的感受,杰瑞德明显更心疼一直苦恋着他的卡瑞莎。 「我知道。我知道这样的我实在是差劲透顶,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可我到现在这一刻才想通又有什么办法?」雷克斯知道这样的辩解很没有说服力,杰瑞德要责怪他也是无可厚非。然而他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修补这个错误,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去补救,「我就是因为感到相当后悔,才希望能够试着挽回她的心。」 注意到他的脸色充盈着悔意,杰瑞德深吸口气,试着让情绪恢復平静。静默几秒后,他若有所思地再次啟唇:「你说这是其中一个原因,那另一个原因呢?」 「还不是因为被你跟戴维娜影响,你们那种勇敢追求幸福的态度,让我深深意识到自己的懦弱。你是吸血鬼,而戴维娜是拥有着人类寿命的女巫。你很清楚知道自己是无法改变她的寿命,但你们没有让这一点成为障碍,反而认定对方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伴侣。这一点终于让我明白到,好好把握当下才是最重要,不要为尚未发生的事情而烦恼。 我总是在担心着未来发生的状况,而就因为担心和害怕而不敢去做主动和拥有,认为只要假装不在乎就不会带来伤害。但其实我从头到尾,都在伤害着小莎还有我自己。」雷克斯把头垂得更低,声音里深藏着无尽的懊悔。如果一切能够从头开始,他绝对不会再因为那些愚蠢的忧虑,而选择隐藏对她的感觉。一想到自己的行为对小莎造成的伤害,他已经愧疚到无地自容。 「你应该清楚知道,这番话是需要亲自对小莎说的。你窝在这里向我坦诚又有什么用?」杰瑞德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语气不慍不火,听不出藏于里头的情绪。 「既然她现在已经打算要跟罗曼发展,我又何必要打扰他们?」雷克斯苦涩地牵动嘴角,声音难掩一股窒闷。 「噢,我的老天。亏你平常还说自己了解女生的心思,我看你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个恋爱白痴。难道你都没有看出小莎是在赌气吗?」 杰瑞德无奈地抬手按住眉心,露出快要被气得吐血的模样。随后他凝起神色,正经八百地说道:「虽然我认为她对罗曼的关心确实是出自于真心的,但你真的觉得她能够这么轻易放下那么多年的感情,突然间喜欢上其他人吗?」 雷克斯依然低着头,抿着嘴一言不发,洩气的表情显得黯然落寞。自杰瑞德认识他以来,他几乎每日都会摆出嬉皮笑脸的模样,从未见过他露出这么消沉的情绪,令前者不禁有些无法适应这样的他,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拜托,雷克斯。如果你真的对小莎抱有愧疚感,那就麻烦你别再像个懦夫一样,在这里垂头丧气,而是清楚让她知道你的想法。虽然我是真的认为你根本配不上小莎,觉得你并不值得让她这么痴心。」 杰瑞德的声音中始终带着难以隐藏的愤慨。作为哥哥,他对小莎的关爱和保护向来如同盔甲般坚固。一直以来,他都很心疼傻傻苦恋着雷克斯的小莎。看到她总是因为他而受伤,他怎么可能会不生气?如果那个对象不是雷克斯的话,他早就已经揪对方出来痛揍一顿。 但既然小莎从头到尾都是喜欢着他,而他也因为意识到自己对她造成的伤害而感到懊悔,再多的指责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把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两人自己去处理。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平心静气地继续说道:「但你们对我来说就像是至亲的家人一样,既然你们是喜欢着彼此,我自然希望能看到你们幸福。倘若你赶快行动的话,我不认为小莎会拒绝接受你的心意,但如果你再晚一步,我就不敢保证,她会否因为喜欢上罗曼.马歇尔而彻底放弃你。你自己给我好好想清楚吧。」 没有等雷克斯开口回应,他便离开吧檯,转身逕自走出酒吧,留给雷克斯一个独自思考的空间,仔细想清楚接下来需要怎么做。 第二十章 扭转局势的机会(二) *戴维娜陷入熟睡中,插图由ai绘製* ========================= 戴维娜正盘腿坐在床上,全神贯注地研究着排列在床铺上的英文字母卡。她的双眉因苦恼紧蹙成一团,专注的神情渗透出些许愁闷。 这些卡片不是从a到z完整排列,当中夹杂着重复的字母。她刚刚试过拼凑出几个单词,然而那些单词都无法用来组合出通顺合理的句子。 直到现在,戴维娜依然觉得整件事很匪夷所思,没有办法理解让她得到这些卡片的安排——跟杰森道别后,她让意识回归到自己的身体,当时手里仍握着杰森给她的木盒。但奇怪的是,无论祖母、薇拉还是杰瑞德居然都无法看到那个盒子,以及放在里头的字母卡。 可能就像杰森说的,因为这个东西指明是要给她,因此只允许让她一个人看到。可是到目前为止,她还是无法猜透究竟是谁要把这些东西给她。为什么要由她来找出这个答案,而不是其他人? 倘若祖母和薇拉能够触碰到这些字母卡,就可以透过魔法试着把它们组合起来。无奈的是,她们现在只能把出现在卡片上的字母记录下来,然后像小学生做拼字练习一样,尝试拼凑出多组词语,最后从中挑选出最有可能的答案—— 就跟她现在所做的一模一样。 不久前,戴维娜也曾试图运用自身的法力拚合字母卡,可惜未能成功,卡片丝毫没有移动的跡象。她不确定是否跟资质深厚有关,只觉得心里无比惆悵,对解开谜底的渴望越发迫切。 因疲累带来的倦怠如同厚重的毯子般笼罩住她。戴维娜用力地晃了晃头,强行推开袭来的睡意,努力让涣散的思绪重新集中。祖母和薇拉因为敌不过睏意的侵蚀,在半个小时前已经投进睡眠的怀抱,打算隔天醒来再继续进行这场「拼字游戏」。 祖母在临睡前还特地打给戴维娜,叮嚀她早点休息。可若未能顺利找出卡片所传递的讯息,她始终无心入睡,整颗心会因为焦躁而忐忑不已。 她稍微扭动身子,从床头柜上拿起摆放着那些卡片的木盒,温润的枫木色在鹅黄罩灯的光芒下显得幽沉了几分。她用指尖轻轻拂过刻画在盒面上的每一个字,并在心底反覆琢磨着「终结战争」的涵意。 假如给她木盒的那个神秘人或超自然生物,是要帮助他们终结敌人的阴谋,那就说明卡片需要传达的意思是非常重要。她很希望能够尽快探索出这条线索。 把木盒放回原处,她赤脚走下床,一路来到书桌前拿起父亲那本厚重的魔法书,然后回到床上坐下。事实上,她并不确定能否从父亲的魔法书中,找到破解这个谜题的方法。但既然魔法向来都是神秘莫测的,或许她能够从他的魔法知识中得到一些啟示。 轻轻翻开书页,她低头认真地细阅着记载在里头的每一种魔法,当中涉及传送、幻象、隐藏、感应等等的效果。她一边欣赏着父亲优美的手写草书字,一边仔细地探究着哪一种魔法能帮到她解决眼前的问题。最后经过二十分鐘的翻查,总算让她在某一页的附录中有所发现,双眼顿时为之一亮: 「自巫师从远古以来记载的信息,都显示出文字是一种具备意识的工具,能够感应魔法的能量,与其互相配合。 巫师能够藉着魔法引导和控制文字的意识,替他们办妥需要由文字来做的事情。作为巫师协会成员之一的凯尔·嘉德纳曾在撰写的《魔法与咒语》中,提到一个令我感到相当有趣的说法。巫师只要唸诵出呼唤式的咒语,文字就会变得像赋有生命力一样,根据巫师的意念產生移动或各种变化。而在我把这段文字记录下来之前,有亲自证实过咒语能够达到以下三种用途: 1.自动令符号和文字进行转换(将需要表达的信息透过符号在纸上展现出来,但只有指定的对象能看见符号所代表的文字。) 2.用来混淆视觉,只有指定的对象能够看到正确的信息或意思,其他人只会看到截然不同的文字。 3.让文字投射到活物的脑袋中,不需要透过声音的传播,直接让需要传递的文字在对方的脑袋中显现出来(但需要透过直接的接触,如触碰手掌等等。) 虽然我所尝试的并没有涉及许多用途,但相信只要是任何跟文字相关的行为,都能够透过这个魔法达到想要的效果。」 父亲在书上提到的这段文字对戴维娜来说是很大的鼓舞。纵然他没有明确指出这个魔法能够用来排序或组合文字,但光是魔法可以控制文字这一点,已经令她需要得到的答案呼之欲出。 怀抱着坚定的信心,戴维娜把魔法书闔起来,随意放到一旁。接着,她深深吸一口气,尽力让心情变得如平静的湖面般沉稳,把两隻手掌凌空举放到卡片的上方,继而合上双眼。 她轻轻张开嘴唇,低声地吟诵出咒语:「potestasvocatteadperficiendumquaeintracaputmeum.」 戴维娜明显感觉到一股带着暖意的魔法能量从掌心溢出,并在数秒后逐渐消散。她下意识地睁开双眼,结果发现自己的想法正确无误—— 卡片受到魔法的牵引自动排序起来,组合成完整的句子: usetheoriginalweaponandyourownpower 戴维娜迷惑地紧锁眉头,对于句子的意思压根摸不着头绪。她能够理解自身力量的含义,但什么叫原始武器?而且是要用原始武器来做些什么?他们是要去哪里找? 种种疑问像汹涌的巨浪般在她的脑海里翻腾,但不管她如何费力思索,都没有办法想出这些疑问的答案。本来以为只要把卡片顺利组合起来,她就能够解开困扰着心头的困惑,结果没想到只是带着她跳进另一个谜箱。 儘管她很着急想要理解出当中的意思,然而她的精神已经接近极限。源源不绝的倦意再次席捲而来,重重压在她的眼皮上,令她感到头昏脑胀,连睁开眼睛都变得有点困难。在失去抵抗的力气下,她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 戴维娜把目光扫向床头上的电子时鐘,原来转眼间已来到凌晨一点。即使她没有心思睡觉,却很清楚祖母在电话里头对她说的话是对的——明天月圆之夜的战争至关重要,是很需要足够的精神和体力去应对敌人。 想到这里,她强迫自己清空脑袋,将杂乱的思绪暂时搁置开来。把卡片整齐的叠好后,她重新放回木盒中,连同魔法书一起摆放到床头柜上。关上照亮着室内的鹅黄色罩灯,她盖上温暖的棉被,躺到松软的枕头上,缓缓闔上沉重的眼皮。 或许因为精神已被消耗殆尽,难以阻挡的疲倦感让她很快便进入熟睡中,不经不觉飘向梦乡里。不对,这个画面应该称作为梦吗?虽然她未曾到过这个地方,但看见的景物却异常真实—— 漆黑的天幕宛似被倒满浓稠的墨汁,无月无星,仅靠着一颗颗凝滞在她周身的蓝色萤光粒子照亮整个环境,瀰漫着神秘诡譎的气氛。这里四面八方环绕着奇特的巨树,黑溜溜的粗实树干像被烈火燃烧成炭黑一般,长满银灰色叶子的红色树枝朝四方伸展,叶片在微弱的蓝光映照下显得闪闪发亮。 「总算是让我等到跟你见面的这一天了,戴维娜.贝拉米。」 正当她怀着好奇心,试图伸手触碰那些粒子时,一道沉厚的男性嗓音驀地从前方飘进耳际,令她下意识地把手收回来,垂回身侧。 她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一抹不算高大但结实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站在某棵树的底下。他穿着深褐色的皮衣、黑色长裤以及同色短靴,这身打扮让她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你是谁?我认识你的吗?」戴维娜微瞇起眼睛,戒慎地打量着他的背影。 男人没有出声回应,只是缓缓转过身面对她。当戴维娜清楚看见他的样貌,顿时瞠目结舌,神情震撼得犹如被几百道雷劈中一样。她曾经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的面孔,瞬间与眼前的他重叠成同一张脸。 「噢,我的老天!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你??你是莱特尔先生?」戴维娜的思绪霎时凌乱得像纠结成一团的发丝,无数个疑问挤满她的脑袋,导致她无法冷静思考,只能略显激动地出声追问:「不对,你怎么可能会在这里的?你不是已经??」 「我确实是已经逝世没错,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我存放在卡片里仅馀的意识。」莱特尔明瞭地接下她未尽的话语,一边用平稳的声线解答她的疑问,一边迈着稳健的步伐朝她靠近。当他往前移动时,悬浮在空气中的蓝色萤光粒子彷彿具备感应能力似的,纷纷自动往两旁散开。 「而我最初会留下这个意识,也就是为了要得到跟你见面的机会。在你刚刚把卡片顺利拼凑起来后,同时间也开啟了锁住这个意识的钥匙。因此在你入睡后,便自动进入到我的意识世界里。」 「这么说来,难道要把木盒交给我的人就是你?」结果他的回答让她陷入更深的迷惑,更多的问题接踵而至地从脑海中涌现,「但我还是无法理解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字母卡是属于你的?既然你已经逝世,又是怎么放在杰森身处的那个空间里?」 「相信你已经知道,人类倘若不是在自愿的情况下死去,又或者顺从自然死的安排,他们能够自由选择要不要接受转世。可是吸血鬼并没有这个权利,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死人,只能选择接受灵界的安排。但我没有办法就这样离开。我很清楚卢西安要用结界石来做些什么,现在结界石落入到他和弗罗拉的手中,必定会酿成很严重的后果。在这件事上,我是有责任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事情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所以我根本不可能安心接受灵界的安排。 灵界拥有作为先知的能力,他们能够洞察未来,并且掌握阻止事情发生的方法。因此,我跟灵界做了一个交易,以献出自己的灵魂作为代价,藉此换取终结事情的方法。」莱特尔先生很有耐心地从事件的开端慢慢解释,最后把目光稳定地锁在戴维娜的身上,口吻如同在说明事实一般肯定无疑,「而一切就正如我当初的想法。你是整件事情的关键,必须要由你来关上终结的按钮。」 第二十章 扭转局势的机会(三) *莱特尔和戴维娜,插图由ai绘製* ========================= 「献出自己的灵魂是什么意思?」戴维娜不解地蹙起眉,一抹困惑自她的眼底闪过。 「我需要永生永世留在灵界里替他们办事。无论他们需要我做什么,都只能照做,没有选择的自由。」莱特尔的嗓音出奇地平静,轻松得彷彿在间话家常似的,毫无起伏的语调令人完全听不出他的情绪。 「老天啊,为什么?真的有必要这样做吗?」戴维娜震惊得抬手摀住嘴巴,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这件事不应该由你来承担的,付出这样的代价对你来说根本就不公平。」 虽然莱特尔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欣然接受这个结果,然而对戴维娜来说,却是一个巨大的衝击。自她懂事以来就认为,人在逝世后是很应该放下过往的羈绊,通往另一个世界展开新的旅程。所以她在不久前,才会劝杰森放下心里的牵掛,用「忘记」来换取「重新」。 儘管莱特尔曾经是有参与过卢西安的计划,他或许认为自己是需要负上部分的责任,但也不应该是用这种残酷的方式。倘若无法得到真正的解脱,那死亡到头来又有什么意义? 「不,你错了。这本来就是我应该要承受的,卢西安会得到结界石全是因为我的关係。事实上,在去找他的那个晚上,我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有任何胜算。我会带着结界石去找他,也只是不想让那两个孩子受到牵连。他们的母亲已经遭到卢西安的毒手,我不能让他们也受到同样的遭遇。 可这不代表,我不需要因为这个行为而负上责任。况且这三百年多年以来,我做过太多无法回头的错事,甚至曾经有一段时间还跟卢西安同流合污,我是很需要承受这样的结果。」他的语气里没有带着任何不满或抱怨,像是认为这个决定相当合情合理,而且很心甘情愿用这种方式作为交易的条件。 「你一直没有跟杰瑞德他们说这件事,是因为怕他们会对你感到失望吗?」 戴维娜能够感觉到,曾经跟卢西安的合作,对莱特尔来说是人生中的一个污点。或许他称不上是那种,会对人类產生怜悯之心的吸血鬼,但至少绝对不是像卢西安那种,为了自己的慾望而选择毁掉整个世界的吸血鬼。当他回想起,曾经替卢西安的双手残杀那些无辜的人,自然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噁心。 因此,他才会那么渴望用尽任何方式去赎罪。 莱特尔坦然地点头承认,幽深的眸底闪烁着一种她读不懂的情绪:「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他们并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卢西安的存在,如果我要让他们清楚了解到整件事,就必须要从头开始说起,包括我曾经帮助过卢西安杀人——为了成就他的目的。我不确定当他们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我,会否认为我还值得让他们信任。 另一个原因是,每当看到他们专注享受着像人类一样的平凡生活,我就不希望破坏他们这种寧静的日子。更何况,我一直都认为,只要不会让卢西安得到结界石,就不会发生任何问题。只是我没想到,最终还是被他发现了我对他的背叛,更没想过杰瑞德他们后来会跟你有所接触。」 说到此处,莱特尔悄然往上拉开唇角,掀起意味不明的苦笑。未知他是在嘲笑自己的想法愚蠢,还是嘲笑自己天真以为卢西安有那么愚笨,压根儿不会察觉出他的不忠诚。 「戴维娜,我帮过他始终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因为帮他而残杀无辜的性命,也是我曾经做过的事情。」看见戴维娜的神情变得复杂而沉重,眼神里划过惋惜的痕跡,莱特尔坦白地对她说出心底的感受,「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比阻止他们摧毁这个世界来得更重要。如果能够把所有事情拉回正轨,我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而坦白说,我从未后悔过做出这个决定,起码留在灵界的我,能够掌握到你们阻止卢西安的进展。」 戴维娜张嘴想说些什么,然而却无法挤出隻字片语,始终事情已既成事实,无论她说些什么,都已经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结果。她的脸色难掩丝丝伤感,沉甸甸的心情彷如被千斤巨石压住一般。要是让杰瑞德知道这件事,他肯定会感到非常痛心。她相信他不会希望莱特尔的死亡,最终只是换来这种永久性的束缚。 不过最后,她选择暂时拋开悲伤的情绪,把思绪移回当前的正经事上,提出那些缠绕在心底尚未解开的疑问:「但我还是不懂,你是怎么想到要把木盒交给杰森的?难道你一早知道他会面临死亡?但就算是这样,你又怎么知道他会在某一天跟我见面呢?」 「这算是成为灵界一份子的最大好处,能够掌握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虽然我没有能力去改变必然会发生的事。」莱特尔面露正经的表情,用沉稳的声线说明着整个情况, 「当我从灵界那边取得摧毁卢西安计划的方法,我必须要想办法向你透露这些线索。正如我先前说的,你从头到尾都是个关键,因此只有你才能看到我需要透露的讯息。但无奈的是,灵界的东西是无法直接交到人类的手上,只能透过中间人的传递。后来,在那个男孩逝世后,灵界守护者通知我,他会选择待在鬼魂空间里。」 戴维娜知道他口中提到的男孩,是指杰森。 「于是,她安排我变成亡灵鸟,跟随着他待在那个空间里。我一直都不了解她这样做的用意,但现在这样一想,或许是因为她清楚知道一切将会发生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你跟灵界守护者一样,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包括杰森的死?」听到这里,戴维娜疑惑地蹙起双眉,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口询问。 「对。可就像我刚刚说的,我并不能透露或改变那些必然会发生的事,而且能够预知的事情是有时间限制,例如只是接下来三个星期的范围。」莱特尔很郑重其事地重申这一点,彷彿需要让她知道,他是不能违反这个规则。其后,他展现充分的耐性继续对她解释, 「而就在三个星期前,我预见你祖母的朋友会遭到弗罗拉的攻击,陷入生死的边缘。我认为这是一个能够接触到你的机会,于是利用灵界赋予我的力量,製造出那个写上你名字的邮箱和存放字母卡的木盒,让那个男孩看到后,意识到需要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你。当人类处于生死边缘的状态,作为鬼魂的他是能力在隙缝中捕捉到他们的身影,并且窥探他们所经歷的一切。」 「正因为这样,杰森才会知道薇拉曾经跟我见过面,而你就假设他会因为这一点而救下薇拉,再由薇拉告诉我,杰森需要跟我见面,从而把东西交到我的手上?」戴维娜顷刻间恍然大悟,当所有事情串连起来,满腹疑惑登时像绳结一样被解开。 「没错。虽然这个过程有点转折,但受到灵界的限制,我能做到的事情始终不多。」莱特尔点点头,语气里带着莫可奈何的叹息。 「利用原始的武器和自身的力量。」戴维娜的神情转为凝重,咬字清晰地读出刚刚透过魔法拼凑出来的字句,焦灼的情绪使她的语声显得急不可耐,「既然是你要传递这个信息给我,那你是不是能告诉我当中代表的意思?我们是要去哪里找到这个武器?」 「每个祭品都会用特定的武器去杀操纵者所指定的目标,而这些武器都是蕴藏着庞大的黑暗力量,用来封印住他们原本的意识。你会需要用这些武器,在黑暗的领域中寻回他们的意识。」她原本以为莱特尔会用含糊的方式回答,没想到却给了她一个直接而明确的答案,清楚解开她对那个句子產生的疑惑。 「你说是我,那是为什么?难道就只有我有能力做这件事吗?」她额上两道眉毛因迷惘而皱得更深,直接丢出涌上心头的疑问。 「你还记得灵界守护者跟你提过的善念力量吗?」倘若戴维娜尚未知道他跟灵界所达成的交易,她会很惊讶他居然知道这件事。但毕竟就像他刚刚说的,身为灵界的成员拥有掌握一切的能力,那他自然会知道她所经歷过的事情。特别是,那正是在灵界发生的。「这是一种属于治癒性质的魔法力量,能够用来唤醒被黑暗束缚的意识,帮助他们摆脱由黑暗力量施加在他们身上的情绪。」 戴维娜按照他字里行间的暗示,精准地抓出重点,组织出一个结论:「也就是说,我必须要接近被他们抓走的祭品,利用那个当初杀人的武器以及善念的力量,把他们原来的意识从黑暗中释放出来?」 「没错,但原谅我没有办法告诉你确实要怎么做,以及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一切。我能够说的,就只有这么多。」她能看出莱特尔先生对于这一点感到很困扰,但表情却显得无可奈何。他能透露的事情相信都是有限制的,一旦超出这个限制,或许就会带来某个不好的结果。因此,戴维娜很识相没有追问下去。 「有一件事,我无法确定你能否告诉我。」戴维娜面露犹豫的表情,不知道是在挣扎着该如何开口,还是对问题未知的答案感到不安,「昨晚弗罗拉来找我的时候,她提到我被选为成为巫师的祭品,这是事实吗?」 听闻她的话,莱特尔深深地吐出一声叹息,几分歉意揉合在他刚毅硬朗的面容间:「这件事说起来,我是需要对你说声抱歉的。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被结界石锁定为用来献祭的对象。」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此言一出,她的心凉了半截,双眼顿时瞪得溜圆,略感诧异地追问。 「你应该已经清楚知道,我当时用某种方式获取了你的血液,用来进行连结咒,但我偏偏没有考虑到弗罗拉会利用我的血液,对结界石施展隐藏咒。」面对因当时的疏忽而造成的后果,他认为自己难辞其咎,口气中难掩几分愧歉,「卢西安他们是靠着结界石的原始黑暗力量,去寻找相应的祭品。既然结界石吸收了你的血液,因此当你重拾女巫的力量后,结界石就把作为祭品的目标锁定在你的身上。」 「但他们不是要找拥有奥伯伦特徵的对象吗?我身上根本没有属于他的特徵啊。」这个消息对戴维娜来说如同重磅炸弹,让她感到万分慌乱,声调稍显激动,涌现出无限的紧张和忧惧。不管她怎么想,都觉得整件事情毫无道理。既然她并不符合成为祭品所需要的条件,又为什么会选中她? 「然而你身上拥有他们需要的力量。戴维娜,你不明白吗?善念的相反就是邪念,你这股力量对结界石来说就像是美酒佳餚似的诱惑。只要让邪恶的气息吞噬你的力量,换成由黑暗的意识去操控,是可以製造出非常庞大的威力。我相信结界石就是看中这一点,才会放弃其他人选,锁定你作为祭品的目标。」 察觉到她的脸庞覆盖着深厚的惧意和不安,莱特尔试图用和缓的语气,消除那些在影响她的负面情绪,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在她耳中听起来,彷彿都是意有所指,「我明白你会因为这件事而感到担忧,可儘管你是他们的目标,同时也是结束一切的关键。这是一个机会,戴维娜。只有你,才能够利用这个机会完成需要做的事情。」 机会。 他那么强调这两个字,分明是蕴含着延展的深意。只是任凭她左思右想,都无法理解该怎么製造他口中的机会。就算假设她可以利用善念的力量寻回祭品的意识,但要是她也被选中成为他们的目标,又怎么能够去阻止?? 想到此处,她忽然灵机一触,某个她相信任何人都不会同意的念头剎那间在脑海里闪过。虽然她暂时尚没有头绪该如何执行这个计划,但她可以很确定,刚刚莱特尔提到终结一切的方法,是可以应用在这个计划上的。 「我或许知道,应该要怎么做了。」她这句话既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先前填满在语气里的惶惧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坚定的意志。稍微回过心神,她把视线重新投向莱特尔先生,试探性地询问,「你是没有办法告诉我,明天满月将会发生的事情,对吗?」 答案就跟她预期的毫无差异,莱特尔只是摇摇头,无奈地表示:「我很抱歉。」 「没关係,我明白的。」戴维娜像理解般点点头,丝毫没打算要为难他。即使无法抱有确切的希望,但能够从他口中得到那些珍贵的资讯,对来她说已经感到万分感激。「既然你把事情的希望都寄託在我的身上,我保证会全力以赴阻止这场危机,不会让你的付出白白浪费的。」 「你这份坚定的决心跟克里斯真的很像。」当莱特尔提到她的父亲,她捕捉到自他眼底滑过那抹黯然的惋惜,纵然只是稍纵即逝。「说起来,我至今仍尚欠他一句对不起。无法在他临终前,让他知道那个令他耿耿于怀的实情,对我来说一直都是个遗憾。」 戴维娜微微张开嘴,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儿,她最后还是选择紧紧闭上双唇。她没有办法代替父亲说些什么,纵然她知道以父亲的性格是不会埋怨莱特尔,但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作为第三者的她并没有资格开口回应他的发言。 「我相信,他会因为有你这个女儿而感到自豪的。能够走到现在这一步,都是因为你一直都那么坚毅又勇敢。」 莱特尔略带钦佩的声音唤回她的注意力。当她重新抬起眼看他时,发现他的双目隐约流动着温润的光,而且饱含着对她坚决的信心。那个眼神,就像她不久前在杰森瞳中看到的一样,一种毫无怀疑的信任。「你必须要相信自己,戴维娜。你能做到的事情,绝对比你想像中的还要多。」 这次,戴维娜本想开口回应他,但她尚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已经被一股隐形的力量往后拉扯,强行要把她带走。下一秒,她猛地睁开双眼,从睡眠中清醒过来,呆愕地瞪着昏暗的天花板。 当她的思绪从停滞中渐渐恢復运转,马上推开棉被,着急地从床上坐起身,四处张望一番,然而没有看到莱特尔的踪影。很明显,她已经彻底离开了他的意识世界。 意识到这一点,戴维娜的内心油然泛起惘然若失的感觉。对于没有让他说出那些最后想对杰瑞德说的话,她始终认为是个遗憾。 回想起刚刚与莱特尔的对话,一种说不清的窒闷紧紧堵塞着她的胸口,令她的心情复杂得宛如鞦韆一样高低来回摆盪。 戴维娜下意识地把床头柜上的木盒再次拿起来,低头凝望着盒面上的文字。随着笼罩在心头的迷雾被拨开,她的眼神已不再迷惘,而是填满着如同磐石般坚定不移的决心。 为了要挽救整件事情,莱特尔不仅选择了承受永远没有尽头的束缚,甚至还费尽心思让她得到结束事情的方法,她绝对不能让他的付出变得毫无意义。 无论如何,她都誓要阻止卢西安成功达到他的目的,而且还要把被他带走的祭品救回来,亲手结束那些疯狂且把人类推向险境的黑暗事件。 第二十章 扭转局势的机会(四) 独自回到宅邸,雷克斯沿着宽阔且寂静的走廊往前走。由于吉尔伯特夫妇正在前往邻近小镇的路途中——为了应对明晚的月圆危机,去找其他吸血鬼商讨支援行动。因此屋内现在只剩下他和卡瑞莎,是他最需要把握的机会。 当他拐弯进入客厅后,恰好碰见卡瑞莎正顺着楼梯走下来。她身穿悠间的居家衣着——柔软的灰色丝绒上衣配搭舒适的黑棉裤,滑顺的金色秀发像丝绸般披散在肩背,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空气间顿时飘散着一股洗发精的果香味。 在距离地面仅剩三个阶梯时,她徐徐停下脚步,皱起眉头,似乎感到有些困惑。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杰瑞德呢?他不是说去找你的吗?」没有看见杰瑞德的身影,她自然觉得奇怪,有些好奇地对他问道。 「他说有点事,要晚点才回来。」雷克斯如此回答道。说有点事其实并不尽然,在杰瑞德离开酒吧后两分鐘,雷克斯便收到他发送过来的简讯—— 『你应该知道吉尔伯特先生和夫人今晚不会在家里,我会给你一个小时,你最好给我把握机会。』 「这个有点事的意思,大概是去找戴维娜吧?」刚刚在杰瑞德回来一趟的时候,卡瑞莎已经从他的口中,听说戴维娜跟逝去的朋友再次相见的消息,于是点点头表示理解,语带感慨地回应道,「这也难怪。经歷了今晚这种难以置信的事情,戴维娜的心情肯定是万分复杂,他会想陪伴在她的身边也是很正常的。」 「嘿,你现在有时间吗?」雷克斯小心翼翼的声音唤回她的注意力。当她的视线重回他的身上时,发现他的表情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连语气也变得截然不同,没有往日惯有的轻松和玩味,「方便跟我??聊一下吗?」 卡瑞莎倚着楼梯的栏杆,把双臂环在胸前,脸上写满问号:「你直说就是了,为什么要支支吾吾的?」 雷克斯深深地吸一口气,试着找出最恰当的措词,谨慎地张开沉重的嘴唇:「我知道罗曼·马歇尔面对的遭遇是很值得同情,你会关心他是很正常的反应。但我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会因为你对他的关心而感到不安。」 「你到底想说什么?」卡瑞莎被他莫名其妙的话搞得一头雾水,轻轻蹙起眉头,疑惑和迷惘在她的眼底来回打转。 「难道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要突然清理过往乱七八糟的感情?为什么没有再找新的对象?为什么听到你说要去找罗曼·马歇尔,我就要跟着一起去?为什么每次听到你提起他,我都觉得那么不爽吗?」雷克斯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清晰,口气柔软得像缓慢地流淌的溪水,饱含着她未曾听过的沉稳和认真。 卡瑞莎闻言不禁一愕,彷彿没想过他会问出这些隐含着深意的问题。稍微回过神来,她有些尷尬地把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飘向客厅的某个角落,不甚在意地回答:「你对待感情的态度本来就令人难以捉摸的啊,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倒不如由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最近的行径变得那么奇怪,动不动在耍忧鬱的。」 他用力地深吸一口气,看着她那双专注的眼神忽然变得深切而灸热:「如果你就是那个理由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心头不由一震,双目稍微瞪大,表情因震惊而陷入茫然。 「意思是,我喜欢你,卡瑞莎·吉尔伯特。」他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出最真实的心声,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需要你。」 「你他妈的在给我耍什么花样,雷克斯?我没有时间陪你闹。」他这番话显然是触碰到卡瑞莎的底线,令她的神情从惊愕转为慍怒,炽热的火光在她亮丽的瞳中焚烧,因生气而颤抖的嗓音里蕴含着郑重的警告。 「我没有在开玩笑,也没在跟你闹。我是真心真意想让你知道,我是喜欢着你的。」 雷克斯急切且认真地对她作出保证。他能够理解她为什么会那么生气——认为他是在拿对她的感情来开玩笑,毫无真心可言。她不相信他是无可厚非的,毕竟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是那么用情不专,自然不会认为他说的是实话。 他没有办法回到过去,改变那个差劲的自己,只能在这一刻,用最真诚的眼神和语气令她试着去相信他。 猛烈的怒意瞬息如火山爆发般从卡瑞莎的心底汹涌而出。她迅速转身,眨眼间闪现到他的身前,怒气冲冲地高举拳头,朝他的脸颊猛力挥出一记实拳。她出拳的力度非常重,直接把他揍倒在地。 他没有闪躲,没有抵挡,就这样安静地承受着她无可压抑的的愤怒。随着一阵热辣的疼痛传来,他尝到自嘴角渗出的腥甜血味,但他并不在乎,反正这是他自找的。如果这样是能够让她消气的话,他绝对不介意被她狠狠痛揍,直到她觉得足够为止。 「对,我确实是个混蛋。你要揍我、要骂我,我都绝对不会还手,因为那是我活该去承受的。但我只是希望,你能够站在这里听我说完接下来这番话。」虽然看见她气得浑身都在颤动,但雷克斯没有丝毫退缩或动摇,目光诚恳且专注地注视着她,双眼里翻涌着对她真挚的情感。 「够了,我没有兴趣听你在这里胡扯。你给我的搞清楚,雷克斯,我不是那些排队等着被你宠爱的小妹妹。像你这样的喜欢,我承受不起。」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回楼梯间,乾脆不再理会他。 见及此状,雷克斯迅速从地上起身,利用瞬移挡在她的身前。他不等她开口发言,便逕自说出那些压抑在心头已久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出自肺腑的真情流露,绝无半点虚假:「我发誓我没有把你当成是她们一样,我很确定那份感觉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喜欢上你这件事一直都让我觉得很害怕。我害怕把爱完全投放在一个人的身上,害怕会再次承受失去所爱带来的那份绝望。所以我认为只有不动真情,我才能够远离这样的情绪。 而事实上,我认为自己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喜欢上你,只是一直不敢去承认这一点。之前坐在门廊上的时候,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不跟吸血鬼谈恋爱?因为只要喜欢的对象是吸血鬼,就不需要担心对方会经歷衰老病死。你知道吗?我当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所以我才会没有回应这个问题。 因为我们的关係不仅仅是朋友,更是共同生活在一起的家人。要是我们真的试着成为情侣,但后来又发现我们根本不适合彼此,我不确定我们的关係会变成怎么样。我不想、更不愿意冒着失去你的风险,小莎。唯有不坦诚我的心意,让我们维持原来的关係,我们才能够一直在一起。 而我做得最蠢的,就是这么久都没有发觉到,原来你同样是喜欢着我。如果不是刚才杰瑞德对我说出这一点,我根本就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伤害得你那么深。」 他这番话在卡瑞莎的心中掀起惊滔骇浪,双瞳因骇然和震惊而紧缩,身体宛如被冻结似的僵在原地。她微微张开嘴唇,喉咙却像鯁着鱼骨一样,挤不出隻字片语去表达此刻的感受。她从来没有想过,他心里的担忧居然会跟她的如出一辙,害怕关係的改变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但她不懂。她不敢把这份心意说出口,至少是因为没有办法确定他对她的感觉,但什么叫做害怕彼此并不合适?如果一段感情都尚未开始的话,凭什么就认为到最后会不适合彼此?她已经默默喜欢着他那么多年了,他这种想法对她来说公平吗? 想到这里,她的怒气犹如滚盪的熔岩般持续沸腾,悲愤的语气中掺杂着难以抑制的痛心:「你是在对我没有足够的信心吗?我喜欢你这份心情已经超过一百年,你怎么能够单方面认为我们不能长久在一起?」 她会觉得痛,不是因为他选择无视对她的感觉,而是他连尝试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彼此,只是单方面认为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明明知道他同样喜欢着自己,她是应该要感到喜悦和感动的,但现在覆盖着心头的就只有无尽的失望。她喜欢他的决心一直都那么坚定,他怎么能够就因为害怕、担心或缺乏信心,而拒绝认为他们能够拥有发展的可能性? 第二十章 扭转局势的机会(五) 「我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小莎。除了你,我从来没有试过对任何人动真感情,根本不晓得该如何面对真爱这种东西。在尚未变成吸血鬼之前,我已经是一个喜欢跟不同的女生交往的人。那个时候的我,对爱完全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单纯认为爱的观念就是平均分在每个人的身上,只要让眼前的女生开心,就是一种爱的表现。 我会担心自己没有办法给你需要的快乐和幸福,害怕到最后只会让你伤心和难过。」雷克斯认真地直视着她的双瞳,焦急而坦诚的表达着曾经令他感到困扰的忧虑。他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头,洩漏出内心的紧张与不安,语声里带着轻微的颤抖。 「跟你像家人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我逐渐意识到对你的感觉很不一样,尤其在布莱恩那个混小子企图要伤害你的时候,我整个人担心到完全无法思考,愤怒到要亲手宰掉那个垃圾。但后来考虑到,我根本就不符合一个好男人的标准,所以產生了退缩的想法。如果我们相爱到头来会伤害到你,我会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也不知道日后该怎么面对你。」 「那你现在说这些话又算什么意思?既然你这么担心、这么害怕会伤害到我,为什么现在又要对我坦诚你的心意?为什么要让我动摇放弃你的决心?」 结果他的坦白只是让她更加怒火中烧,一脸愤懣地瞪视着他。儘管她的质问理应要显得理直气壮,声音却因为感到沮丧而变得嘶哑。无法消融的悲伤和气愤涨满她的胸腔,心脏痛得像被烙铁灼烧着似的,让她难以招架。 对于雷克斯现在站在她面前说出这番话,她实在是感到费解难懂。既然他一直以来都那么担心和害怕,为什么不选择继续把对她的感情视而不见? 反正她都已经准备好要放弃他,为什么要突然选择改变,把心思转投在她的身上?他的喜欢是可以那么随心所欲、令人捉摸不定的吗?想要的时候就按「喜欢」的按钮,不想要的时候就按「压抑」的按钮? 「我是需要感谢杰瑞德和戴维娜的,是他们让我意识到过去的我有多么愚蠢,错得有多么离谱。他们无畏去追求幸福的态度,让我觉得很羞愧。他们两个注定是要面对寿命差距的问题,但他们从来没有让这件事成为感情的阻碍,陪着对方走到尽头的想法是很坚定不移。 是他们的爱让我深深意识到,专注当下有多么重要。」受到内疚的影响,雷克斯的声音显得有些微弱,里头满怀真诚的懺悔。惭愧的情绪如同锋利的刀子般扎进他的心里,令他登时难受到极点,微微低垂眼睫,失去抬头面对她的勇气。 「过去的我,总是在担心着不可预测的未来,害怕我们在一起,会衍生出很多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问题。我不想在拥有你的同时,又担心着随时会失去你。而因为这样,我就以为只要假装不在乎,选择对自己真实的情感视而不见,就能够避免受伤。但事实上,我只是在欺骗自己。 这些年以来,虽然我一直跟不同的女生交往,但我从来都没有对她们动过真情。无论是紧张、着急和在意,我都只是因为你而產生这些情绪。后来我慢慢发现到,其实对你的感觉从来就没有随着时间而消逝过。 因为我过去种种不成熟的思想和行为,令你受到深深的伤害,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明明我选择压抑心里的感觉,是因为不想伤害到你,但到头来只是把你伤得更重。我觉得自己真的蠢到无药可救,也让我因为这一点,感到后悔至极。」 卡瑞莎採用沉默的态度倾听他的一言一语。她能从他消沉的声音中,听出浓重的懊悔与自责,深信他所说的都是发自内心最真实的感受。不过,她的表情依然被苦涩和沉痛填满,显然情绪尚未平復。 「而且我真的快要受不了。每次看到你总是要去找罗曼·马歇尔,把对他的关心当成是理所当然,我就会觉得很害怕。每当你提到他;每当你因为他的遭遇而感到心疼,我的心就会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你已经有一段很长的时间都没有谈过恋爱,看到你对他的事那么在意,我真的很害怕你的心随时会被他佔据。」 「雷克斯,你真是一个烂到透顶的混蛋。」心如刀割的情绪令卡瑞莎的眼底氤氳着淡淡的雾气,喉咙紧缩得痛苦难当,指责的口气里带着难掩的受伤,「你可以不顾我的感受,随便找个女生调情,却又不希望我的心向着别人?我的感受在你眼中到底算是什么?要我看着你跟那些女生嘻嘻哈哈的走在一块,你知道我有多么难受吗?当时的你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吗?」 她很努力建造一道理解的桥梁靠近他,试图用他内心的脆弱和担心去合理化他曾经的行为。无奈的是,她始终难以忽视过往因为他而產生的伤痛和绝望。 儘管他说自己从未体会过真爱的感觉,或许他并不晓得真正爱一个人应该要怎么做、需要怎么去处理这份感情,但是否就代表她的感受和想法并不需要得到重视?为什么每次他跟其他女生走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试着去细心观察她的感受? 她到底能怎么确定,他现在说这些话并不是只考虑到自己的感受——因为不想看到她跟罗曼在一起或单纯不想看到她属于任何人,而是认真想要跟她展开一段新的关係? 「我知道过往的我伤透了你的心,小莎,我真的觉得很抱歉。」他对自己曾经面对感情的软弱感到很挫败,弱弱地出声乞求她的原谅,「请你原谅那个这么懦弱又不成熟这么的我,好吗?我保证现在的我会全心全意去爱你,绝对不会再看其他女生一眼,对她们做出调情的举动。只要你答应留在我的身边,无论要我做什么都无所谓。拜托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雷克斯轻轻牵起她纤细的手,用大拇指轻柔地磨擦她的掌心。他屏息凝神地看着她的双眼,那双深情的目光里跳跃着热切的期盼,盼望自己的真情能够再次触动她的心弦。 可惜,卡瑞莎却从他的指间缓缓抽出自己的手,瀰漫在脸庞上的伤感丝毫没有减退。看着她这个似有含意的举动,他的脸色驀然一僵,原先的满心期盼逐渐转为愕然和慌乱,面露惘然地注视着她。 「坦白说,能够知道你的心意,我是真的觉得很惊喜。但同时我也觉得很混乱,我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够理解和接受你说的那些话。所以现在的我,没有办法给你任何答案。我需要一点时间去好好消化。」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把在眼睛里颤动的泪水吞回肚子里,拚命地压抑着即将溃堤的情绪。她努力让声线恢復平稳,明确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都清楚明天是一场硬仗,早点休息吧。」 说完,卡瑞莎便转身踏上楼梯,头也不回地沿着梯级往上走,没有半分犹豫或停顿。 雷克斯原本想开口挽留她,但后来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资格这样做。他本来就没有奢望过,她会轻易原谅他。毕竟他对她造成的伤害是那么深,他是很需要接受这样的惩罚。 纵然她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楼梯的末端,他仍没有把目光收回来,被哀伤和颓丧淹没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神情尽显落寞。 一股黏稠的酸涩从喉咙涌上口腔,味道苦得让他难以吞嚥。渗透着凉意的泪水溢满眼眶,令他的双眼红得像隻兔子一样。然而他选择把头抬起来,拒绝让眼泪涌出。 他心里害怕得很厉害,害怕无论他多么尽力想要挽救这段关係,但最终还是会错过她。当联想到各种事情被搞砸的画面,强烈的悔意宛如硫酸似的无情地腐蚀着他的心,使他难受到无以復加。 他不懂自己以前为什么会那么白痴,认为只要把对她的感情严密地包裹起来,假装自己不会在乎,那么对她的喜欢就会自动消失? 实际上,他的心绪早已被她的一举一动所牵动,只是他从来没有真正去正视过这份感觉。当她受伤或可能会面临危险,他会担心紧张;当她在每年的圣诞都庆幸能够模仿人类一样庆祝佳节,他会被她欢喜享受的情绪感染;当她对他生闷气的时候,他的内心会感到鬱闷难受;当他意识到自己随时会在下一秒失去她,他会痛到骨子里心碎。 最后在这些情绪的提醒下,他终于认清自己对她情意早已根深蒂固,既无法控制也无法忽视。只是现在要挽回,会否真的已经太迟? ======= 因字数太多导致篇幅太长,决定拆开成(四)、(五)两章 第二十一章 计谋的开端 「我很抱歉让你知道关于莱特尔先生这件事,杰瑞德。」 翌日早晨,戴维娜相约杰瑞德在祖母的住处里见面。她花了约莫十分鐘,简明扼要地对他、祖母和薇拉述说着昨晚拼凑出整组字母卡的过程,以及后来进入莱特尔的意识,与他交谈的内容。 当提及莱特尔甘愿献出自己的灵魂跟灵界做交易时,她明显捕捉到杰瑞德的眼神覆盖着难言的鬱悒。他紧闭着嘴唇,全程一言不发,沉重的表情犹如千斤压顶。 戴维娜能感受到笼罩在他身上那股强烈的感伤,心口不禁隐隐抽痛。于是把事情的始末阐述完毕后,她慢慢走到他的身旁坐下来,面露心疼地看着他,并试图用安抚的眼神解开包裹着他那层黯然。 「我没事。」杰瑞德始终低垂着头,没有抬起目光望向她,被悵惘填满的声音里略带几分惋伤。「我只是没料到,他为了要阻止卢西安的计划,会作出这样的选择。卢西安的事已经缠绕着莱特尔先生接近三百年,没想到在他逝世后,还要因为他而牺牲能够获得正常人生的机会。」 「我想,他大概是觉得自己需要为这件事负上责任吧。」莫伊拉主动开口回应他,言词像是慰藉,又像是感叹,无奈的语声中蕴含着百感交杂的情绪。「假如他选择转世这条路,那么卢西安的事就会变得与他无关。他不需要再理会接下来的种种发展,但他并没有办法就这样撒手不管,于是最后就决定用这个方法,把希望交到我们的手上,让我们去阻止事情的发生。」 「如果这是他唯一的心愿,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在所不惜去达成。」杰瑞德用力地嚥下积聚在喉间的苦涩,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难掩的怨恨透过阴沉的语调倾洩而出,「我会替他宰掉卢西安,亲手送他这个垃圾还有弗罗拉那个噁心的女巫下地狱。」 「想要剷除他们的,绝对不会只有你一个。」薇拉用坚硬的声音附和着他的话,可见要击败敌方的决心与他一样坚定。不过她没有让愤慨的情绪持续佔据心头,待理智归位后,迅速把讨论的事情拉回重点。「然而问题是,我们还需要拆解谜底背后的意思。就算我们拥有祭品当初用来杀人的武器,以及戴维娜那种特殊的善念力量,但又要如何利用两者来寻回祭品的意识?」 「那个叫莱特尔的吸血鬼有没有透露什么?」莫伊拉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任何头绪,于是把视线转向戴维娜,换上凝重的口吻问道。 戴维娜无奈地摇头回答:「他不能向我透露具体能怎么做。但根据他的说法,我认为我是需要接近被卢西安带走的祭品,然后利用当初杀人的黑暗武器,还有我的力量去把他们的意识唤回来。」 「但我们至今都尚未找到妮可·马歇尔的下落,根本无法掌握她确实的位置。再说,就算真的让我们找到她身处的位置,也不可能让你冒险到达那个地方。薇拉昨天那个可怕的经歷,至今还深刻烙印在我的脑海中。我不认为暗中潜入他们的地盘,进行任何行动是安全的做法。」听完她简略的说明,莫伊拉用手抚着双肘,眉间的摺痕透露出她对这个做法的忧虑。忆起薇拉昨日进行魔法时遭受到的魔法攻击,她仍馀悸犹存。 「那如果由我去接近卢西安和弗罗拉呢?反正他们是需要利用我的血液,解开洞穴的封印。只要我埋伏在他们的身边,相信要找到妮可就会变得容易许多。」她硬着头皮试着提出自己的想法,焦急的口气里隐约流露出期盼,像是盼望着这个做法会得到他们的支持。 事实上,这个念头就是昨晚听完莱特尔说明事情的始末后,她唯一想到的办法。如果需要由她接触祭品才能够扭转整个局势,那自愿成为敌方需要的东西,潜入敌营,无疑最直接、最合理的方案。儘管她知道在进行的过程会面临风险,但既然莱特尔表明她是解决事情的希望,她认为自己有需要尝试去冒险。 不过当然,这仅仅是她单方面的想法。 「戴维娜,这样做太危险了。」莫伊拉尚未开口出声,旁边的杰瑞德已经传来反对的声音。只见他紧皱着双眉望向戴维娜,略带忧色的神情覆盖着明显的责备,彷彿对她產生这种不顾自己安危的念头,感到有些生气。 「他说得没错,我们怎么能够让你独自去做这件事?」莫伊拉的口吻极其认真且严肃,蕴含着出自于担心的强硬。坦白说,祖母和杰瑞德的想法是一致的,其实也在戴维娜的预料之内。她本来就没有设想过,他们会同意这个冒险的做法,因此只能默默接受他们的「训话」。 「卢西安和弗罗拉都绝非是等间之辈,你也见识过他们狠劲的手段。如果你主动接近他们,你认为他们会让你活命吗?更何况,要是让罗莎琳知道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认为她会同意吗?她肯定会毫不犹豫要我阻止你这样做的。」 「只要有任何事情会影响到我的安全,我妈都不可能会赞成的。但我们都清楚知道,要在一个安全、不会受伤的方案下阻止他们的计划,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可能我这样说会让妈觉得很伤心,但我们答应让她知道我们正在做的事,只是因为她拥有知情的权利,而不是需要得到她的许可。 哪一种方法对解决目前的危机才是最好的,只有我们最清楚。要是让卢西安成功掌握整个世界,难道我妈又能够确保我不会因此遇到危险吗?奶奶,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对。」 抑制不住的焦躁如同海浪般席卷而至,使戴维娜的语气变得激动万分,甚至夹杂着些许气愤。她不是在抱怨祖母试着去考虑母亲的感受,而是把母亲的感受当作是决定事情的因素之一。他们现在要面对的是非一般的难关,找方法成功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根本无暇顾及母亲的感受。 「再说,倘若能够结束这一切的人,真的是非我不可呢?现在只要有任何机会,我们都必须要尝试。如果总是顾虑太多,就只会错失击败他们的机会。奶奶,难道你都没有认清事实吗?我们已经时间无多。」 「小戴。」注意到她的情绪有些失控,杰瑞德用手轻轻触碰她的手肘,用柔软的语声提醒她需要调整自己的脾气。「她会担心你不是她的错,你不能因此而责怪她。」 意识到刚刚的情绪过于衝动,戴维娜面露歉意,微弱的声音里饱含着满满的惭愧:「我很抱歉,奶奶,我不应该用这种态度跟你说话的。我当然明白,你跟我妈会担心我的安全。只是昨晚见完杰森,后来又跟莱特尔先生见面,我的心情实在沉重到难以承受。昨晚跟杰森碰面的时候,他用很恳切的语气拜托我一定要阻止事情发生,而莱特尔先生也是因为渴望解决这件事,而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所以我的情绪才会变得那么焦急,希望能够尽快结束这场噩梦。」 「我很明白你的心情,戴维娜。」一声溢满无奈的叹息从莫伊拉的嘴角轻轻逸出,看着戴维娜的眼神交织着慈爱、关切和无限的担忧。「但如果为了要解决事情而罔顾你的安全,我相信没有一个人会愿意这样做的。况且,你无缘无故去接近他们,难道你认为他们不会怀疑你的动机吗?你认为他们会相信你是甘愿去送死?」 「但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也不代表我就不会遇到危险。」无法摆脱的挫败感犹如阴霾似的紧紧笼罩着戴维娜,令她压迫得难以喘息。她不由自主地把藏于心底的话脱口而出,沮丧的声音夹带着彷若气球被戳破般的洩气。 莫伊拉像是听出她的话语里另有所指,轻微地皱起眉头,不明就里地提问:「亲爱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杰瑞德和薇拉本能地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戴维娜,眼神染上迷惘和困惑。当杰瑞德敏锐地捕捉到浮现在她脸上的慌乱,一股不好的预感自他的心底油然而生,眉头因不安而锁得更紧。 三道专注且严肃的视线如同聚光灯一样洒落在戴维娜的身上。儘管她低垂双眼躲避他们的目光,依然感受到眼光锁住她那股强烈的压迫感。既然事情已经来到这个地步,她知道自己是非得说出来不可。 想到这里,她无奈地吐出一声叹息,乾脆拋开所有顾虑,吐露出未曾向他们提过的事情:「其实,我有件事尚未跟你们说的。前晚我跟弗罗拉碰面的时候,她说过我属于其中一个祭品,作为巫师的代表。」 「老天在上,你是在说什么话?」如此骇人的消息宛若一颗重磅炸弹,令莫伊拉感受到猛烈且无法抵挡的衝击,震惊地瞪大双目呆望着她,一时难以消化她的话。 「等一下,戴维娜。」杰瑞德对她的发言同样感到一头雾水,脑袋像是生锈的机器般暂停运转,整个思绪无比纷乱,惊愕的表情中掺杂着一丝惘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们所寻找的祭品是需要符合特定的条件,你又怎么可能??」 戴维娜近乎绝望地出声接过他未尽的话语,并把事情娓娓道来:「我当时就是还没搞清楚这一点,才没有向你们说出这件事。而昨晚我已经向莱特尔先生确认过,证实我被挑选成为祭品是事实。因为他当初是用我的血液让连结咒生效,把他遭遇的情况记录到我的梦中。 也就是说,当弗罗拉利用他的血液为结界石施加隐藏咒时,结界石同时吸收了我的血液。因此,在我后来重拾女巫的身份后,结界石便将目标锁定在我的身上,因为它能感应到流转在我的体内那股善念的力量。莱特尔先生跟我说,藏在结界石的黑暗气息对这股力量虎视眈眈,渴望把它据为己有。」 「眾神哪!换而言之,你既是阻止一切的关键,但同时,也是能够让他们计划成功的关键之一。」薇拉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慎重地概括出戴维娜对于整个局势的作用。 「按照事情的发展,恐怕就是这样。」戴维娜无力地点点头,表示同意她这个观点。 就这样,现场的气氛陷入短暂的凝滞。三人在得悉事情后都变得沉默不语,满腔忧虑全写在他们皱起的脸庞上。面对这种安静得令人压抑的氛围,戴维娜都快要感到窒息。 看吧,这就是她迟迟不愿意把事情说出来的原因。 戴维娜最无法承受的,就是他们在她面前露出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她当然明白,要他们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事。然而,担心她的安全并不是整件事的重点。为什么他们都没有想到,她是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杀敌方一个措手不及呢? 她需要潜入敌方的阵营,就是可以透过这一点来实现啊。这就是莱特尔昨晚那么强调的机会。 第二十一章 计谋的开端(二) 「我认为,你不应该跟着我们参与今晚的行动,戴维娜。」 戴维娜原本以为最先打破沉默的会是莫伊拉,没想到居然是杰瑞德。他的目光没有投落到她的身上,只是低头盯着地板,严谨的脸部线条紧绷得像刚硬的铁块,展现对事情抱持的强硬态度。除了隐约的焦虑,他平板的腔调没有透露出更多的情绪。 「什么?为什么?」戴维娜旋即扭过头,一脸惊愕地看着杰瑞德,不敢相信这番拒绝的言语会是出自他的口中。「他们今晚的目标不是我,两件事根本就没有任何衝突。」 「我相信卢西安和弗罗拉为了要成功得到梅森,今晚一定会出现在那群狼人的面前。要是你排列在他们需要的清单上,那你的出现对他们来说,目标就不会是一个,而是两个。就算我们的人数比他们多,但谁能够保证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杰瑞德目光转趋凝重,面容流露出少见的焦躁,平素的冷静和自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殆尽。他是因为太重视她的安全,导致理智濒临断线,无法保持镇定地去思考。 他怎么能够接受她随时会被带走成为祭品的命运?他不想,也不愿意再体会失去某个人所带来的痛苦,特别那个对象是戴维娜。对他而言,她就像供应他生存的血液一样重要,是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失去她,他会比死更难受——儘管知道她的寿命有限,但至少他并不希望看到,她是因为卢西安、弗罗拉或是敌方的人而送命。 哪怕是要她冒一点点的风险,他都不愿意。 「你很清楚他们有多么狡猾多端,难道你要我亲眼看着他们把你抓走,然后拿你的性命去进行那个该死的仪式吗?」 「噢,老天。我还以为在这件事上,我们很早已经达成共识,无论如何都要共同进退的。但你现在居然打算撇下我,不让我跟着你们一起作战?这样做根本就毫无道理。你不是一直都说,会尊重我的决定吗?」 不满夹杂着受挫的情绪剎那间溢满戴维娜的胸怀,令她的声音和表情都显得非常气恼——又或许佔据更多的是失望。他明明就很清楚知道,她希望做什么、不希望做什么,怎么能够连问都没有问过她,想都没有想过她的感受,就直接丢出「我无法同意」这个论点? 「如果我确实知道你的处境是不安全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戴维娜。既然你是他们锁定的目标,就表示你跟他们碰面,只会增加遇到危机的风险。难道你认为,我不会担心自己没有办法保护到你,害怕让你落入他们的魔掌中吗?」 杰瑞德彷彿被她的执拗和生气给惹恼,双眉不悦地纠结成一团。他再也无法平心静气地回应她的话,罕见地稍微拔高音调,急躁的声音因慍怒而微带颤抖。如果要在她的感受和安全之间作出选择,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的安全,为什么她可以不懂这一点?难道明知道她会遇到危险,还要他装作视而不见吗? 「我从头到尾最需要的都不是保护,而是参与,成为对抗敌人的力量之一。打从我们决定要阻止他们的计划开始,就已经知道那是一场危机重重的过程,随时都有可能会受伤或遇到危险。可你从来都没有不让我参与,你怎么能现在就因为我出现在祭品的名单上,而不让我再碰这件事?这样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公平!」戴维娜愤愤不平地继续出声反驳,像是感到不可理喻地直盯着他,情绪因激动变得颇为高涨。 「嘿,你们都够了,现在不是属于情侣吵架的好时间。」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莫伊拉只好适时跳进来调停他们的对话,以威严的声线让他们把注意力转到她的身上。只见她露出挣扎的表情望向杰瑞德,试着保持理性的语气继续开口, 「我能够理解你担心她的情绪,杰瑞德。作为她的奶奶,我也会担心她的安危,不希望让卢西安他们跟她碰面,然后趁机对她出手。但就算我们让她留在某个地方,不让她参与我们的行动,也不代表她就一定会安全。我们根本无法预测敌方今晚的行动或安排,万一他们早已经预计到我们的忧虑,那将戴维娜排除在行动之外,难道不是更危险吗?让她跟着我们,至少我们能够随时掌握到她的状况。」 杰瑞德只是微微张开嘴,一时间无言以对。他能听出莫伊拉的言语间充满了万般无奈,彷彿支持戴维娜的想法也是因为别无选择。而事实上,她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要禁止戴维娜今晚参战,但又可以把她安置在哪里?凭弗罗拉的力量,要破解各种魔法简直是易如反掌,就算把她困在屋里,他也不可能觉得安心。 当他思及此处,涌上心头的怒气瞬间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是令他感到痛苦的挫败和懊恼。 「但我们要怎么确保妈的安全?我有点担心,他们会趁着我们把精神集中在今晚月圆上,再次对她出手威胁我们。」戴维娜决定暂时结束与杰瑞德的对话,面露不安地提出这个隐忧。 「无论如何,我待会都要去你家一趟,向你妈交代今晚的事情,并让她今晚先住在旅馆里。」莫伊拉明显早已经考虑到这一点,清晰而缓慢对她说出自己的安排,「博曼先生是一位跟我相熟的巫师朋友,之前洛尔能够顺利跟灵界守护者碰面,都是全靠他的帮忙。他告诉我会在布克顿镇里待两个星期,并且居住在旅馆里。虽然他不太愿意参与我们的行动,但如果要他帮忙注意罗莎琳的安全,我相信他不会拒绝我的。」 戴维娜像示意明白似的点点头,心里因为祖母的安排稍微放宽了一些。后来没有听见杰瑞德再开口发言,她忍不住扭过头望向他,结果发现他低头陷入忧鬱的状态,笼罩在他脸上那抹哀愁的阴影,使她不由一阵心疼。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更靠近他,一隻手搭着他的肩膀,一隻手覆上他冰凉的手背,用翠绿色的双眼迎上他投射过来的目光:「我明白你会担心我,杰瑞德。但既然莱特尔先生那么强调我是事情的关键,我就更不可能缺席今晚的战局。你应该比任何人更清楚,要我用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你们作战,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做,那种挫败的心情对我来说是有多么难受。」 戴维娜字字说得坚定有力,刻意对他强调无法妥协的意愿。她需要让他确实听出她的感受,她从来都不是那种耸耸肩,就配合别人的想法或安排去做事的人。自从拾回女巫的力量,挺身对抗恶势力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一直像岩石一样坚固,特别是今晚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又怎么可能因为被选中成为敌人的目标,而临阵退缩? 「既然我是拥有魔法去战斗,我绝对不甘心当一个逃兵,跟他们玩捉迷藏游戏。我寧愿选择跟他们正面迎战。我说过的,要让他们为伤害我妈和奶奶的事作出双倍的奉还。今晚的事,我是非要参与不可。我很需要你理解这一点。」 看着她期盼的眼神中闪烁着不可撼动的决心,杰瑞德便知道无论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拦她这个决定。而事实上,无论他有多么不情愿,最终还是会被她的坚持给打败。 「至少答应我,你会打消什么要接近卢西安和弗罗拉的蠢念头。除了使用魔法,不能擅自做任何冒风险的行为。」杰瑞德颤巍巍地吸了口气,紧绷的语调逐渐放软下来,低声地请求着她。他愿意信任她的魔法能力,但绝对不敢想像,接触敌人会让她陷入多么严重的危机。「我需要你答应我。拜託你,小戴。」 她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看见他的眼神盛满急切和哀恳,她知道他确实很不愿意让她冒这个险。既然他选择了退让,那在这件事上,是很应该轮到她选择妥协的。更何况,祖母早前说的话的确是有道理,她不能够贸然主动去接近卢西安或弗罗拉。 他们都那么聪明机智,不可能不对她的动机起疑。不顾后果去做事并不叫英勇,只是单纯的自杀式行为。因此,在还没有想出一个全面的计划之前,她也不希望让他们產生不必要的担心。 经过一番慎重的思量,戴维娜从唇间吐出轻微的叹息,点点头表示同意,并用眼神示意他放心:「我明白了。我答应你,不会没有跟你们商量就这样做。」 第二十一章 计谋的开端(三) *废弃工厂地下室的囚房,插图由ai绘製* ========================= 银色别克汽车以时速九十公里,沿着宽广笔直的路面平稳地行驶着。温暖的太阳高掛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上,耀眼的光芒毫无阻挡地照射下来,令车身闪烁着如波粼般璀璨的银光。由于四周没有拥挤的车流,整条马路几乎畅通无阻,使周遭的路况能够一览无遗。 一路上,雷克斯的目光都默默注视着窗外流逝的风景,偶尔会装作有意无意地偷偷揪向坐在前座开着车子的卡瑞莎。 自昨晚那场坦诚的对话结束后,她就一直躲在房间里,完全没有跟他碰过面。直到洛尔和罗曼.马歇尔抵达他们的住处,她才总算捨得离开房间。他认为她的行为,已经很明显透露出一个讯息—— 她有意在逃避他,不愿意麵对昨晚的话题。 意识到这一点,他原本以为她会把他当作透明人似的,选择无视他或不愿意跟他交谈。然而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她居然像若无其事一样,跟他、洛尔和罗曼商讨着今天所拟定的计划: 为了确保梅森的双亲不会出现异常的状况,海伦从上午到黄昏都会待在他父母的家里陪伴着他们,等到晚上就换成由他们负责看守梅森的双亲。但洛尔相信今天的事情存在着太多无法预测的变数,他们有需要守候在屋外戒备,万一出现任何突发情况,至少能够即时作出应对的行动。 洛尔会参与这场行动,他当然是能够理解。但狼人的事到底是跟罗曼.马歇尔有什么关係?为什么他们的事非得要跟他扯上关係? 每次只要看见他靠近卡瑞莎,令她为他笑、为他担心或难过,气愤、苦涩、鬱闷等等的情绪全都像调味剂一样交织在雷克斯的心头,混合成一种难受到无法形容的感觉。结果最后,卡瑞莎只是用「答应了他」四个字来回应他,没有作出更多的解释,使他的胸口如同打了一个酸溜溜的结,窒闷难宣。 无奈的是,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他发出任何抱怨的声音,毕竟他和卡瑞莎的关係还处于一个难以说明的状态。因此他能做的,也只是默默咬牙忍耐。如果能让他找到方法,知道她昨天跟罗曼见面后的谈话内容,他一定会毫不犹疑去完成实行这个方法的计划。 幸好她刚刚没有让罗曼坐在她的旁边,要不然,他的双眼早已喷出带着浓烈醋意的火焰。虽然雷克斯并没有很乐意坐在他的旁边,但总比让他得到跟卡瑞莎相处的机会来得好。 「戴维娜昨晚在梦里跟莱特尔先生见面这件事,到现在依然让我觉得很震撼。」纵使卡瑞莎的视线依然专注在前方的路面上,表情却笼罩着哀伤的灰色重量,感慨的语调中夹杂着惋惜和敬佩,「我原本以为莱特尔先生已经彻底离开我们,根本没想过他为了要扭转整个局面,而选择捨弃自己。」 在二十分鐘前刚上车的时候,洛尔用平缓的声线把莫伊拉透过电话转告他,关于戴维娜昨晚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向卡瑞莎和雷克斯阐述一遍。 「我完全无法想像,杰瑞德在知道这些事情后的心情。」雷克斯从唇边逸出一声幽幽的叹息,神色间覆盖着难言的忧愁。 「肯定是糟糕透顶了。不仅仅因为莱特尔先生的事,就连戴维娜的命运都让人感到担忧不已。谁会想到她是阻止一切的关键,同时也是作为巫师祭品的人选?」卡瑞莎选择暂时拋开昨晚对雷克斯產生的复杂心情,以一种夹带叹息的语调回应他的话,表情略显惴惴不安。接着,她扭过头望向洛尔,语带关心地问道,「那现在戴维娜有什么打算?」 「正因为她被选中成为祭品这一点,杰瑞德.赛伯特认为她不应该参与今晚的行动,担心卢西安会因此对她下手。但你们都清楚戴维娜的性格,她又怎么可能会同意这样做?她很坚持要跟我们一起奋战。 而莫伊拉认为,让她跟着我们,总比安排她待在某个地方里来得更安全,至少我们可以随时掌握她的状况。」洛尔的声音依然保持沉稳,没有刻意表露出个人立场,但眉头间却縈绕着几分忧色,洩漏出对事态发展的紧张。 「虽然我目前参与这件事的时间只有很短,但坦白说,我能够理解戴维娜的心情。一直以来,她都那么尽心尽力想要挽救整件事,可现在要她只能光坐在一旁,什么都不能做,这种感觉是相当煎熬和难受。」一直保持沉默的罗曼似是有感而发地开口答腔,慨叹的语气中隐隐透露出苦闷。 雷克斯面露几分犹豫,用微弱的声线谨慎地啟口:「问题是,既然卢西安他们是需要得到戴维娜,那她参与今晚的行动,不就等于向敌人自投罗网吗?」 他此言一出,车内的气氛顿时被一股压抑和鬱闷所笼罩。雷克斯点出的问题关键,如同尖锐的箭头般直逼四人的心房,令他们同为戴维娜的安全而忧心忡忡,一语不发。 ?????? 自早上开始,艾登的神经就像弓弦般绷得紧紧的,显得异常敏感。他清楚知道梅森今晚会面临巨大的危机,自然会感到万分焦虑,慌乱和担忧始终縈绕着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只要在帮派的基地里捕捉到细微的风吹草动,他都会像箭一样,马上衝到现场查看,生怕是敌方要来袭的前兆。此外,他也会无时无刻留意着梅森的状况,几乎整天都跟他形影不离,确保对方的安全在他的看管范围内,就像把雏鸟严密地圈养在羽翼下。 坦白说,这种如同保护婴儿的行为实在让梅森觉得难以忍受,不满的情绪塞满整个胸腔。不过他明白艾登会这样做,纯粹是出自于对他的担心,只能硬生生把怨言吞回肚子里。 直到下午四点为止,无论是梅森还是他的父母都暂时安然无恙,至于帮派基地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跡象。然而随着满月的时间逼近,艾登的心情便越发紧张,压根儿无法放松。儘管他竭力保护着梅森,仍然害怕事情最终会脱离他的掌控。无法摆脱的不安如同蛰伏的毒蛇一般,蚕食鲸吞着他的理智和冷静。 毕竟事情真正的关头,是在满月来临的时刻,无人知晓会否是一场血腥的战役。 「魔法还真是一种神奇又有趣的东西,我的戒指看起来明明没有任何变化,却居然蕴含着一股魔法的力量,就像你摆在基地门口那两颗毫无特色的石头一样。」 梅森和艾登此刻正身处在废弃工厂地下室的囚房里。那是一个空旷的矩形空间,几根装在天花板上的光管正散发着幽暗微弱的光线,照亮着这个残破的空间。地板和四面的墙壁都是粗糙厚实的混凝土,部分壁面因遭副岁月磨蚀而斑驳剥落,毫无美感。 当初文森特挑选这里作为帮派的基地时,认为地下室只是在满月时用来困锁狼人的地方,会製造出一定程度的破坏,并没有必要花费金钱来进行维修,只是换了一道经过特别强化的钢门——据说能够禁得起狼人的破坏力,以及在室内增设隔音性能。因此,里面的环境相当陈旧简陋。 四面的墙壁上嵌着多个黑色铁环,梅森的手脚正被粗大而坚固的铁链拴在其中一组铁环上。这是艾登为了提早控制局面而作出的决定。当然,他是有得到梅森的同意。 而在百无聊赖之际,梅森把戴在食指上那枚银戒指举到眼前细看,嘖嘖称奇起来。铁链随即因他的动作,一起一落地发出清脆响亮的硄啷声。 只见戒指呈简约流畅的圆弧曲线,顶端镶嵌着一颗色泽浓艷的绿松石,切面为光滑的椭圆形。它的四周环绕着浮雕的精细花纹——中间是类似花瓣的弯曲纹路,上下被曲折的小藤蔓包围,呈现出立体鏤空的效果。 那是海伦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艾登昨天要求他把戒指摘下来,让他转交给戴维娜,使他们能够利用它,以及另一枚属于他们的戒指施展连结性的追踪咒。 她昨天已经跟他约好在隔天清晨碰面,亲自把已施术的戒指和两颗魔法石头交到他的手上。虽然说是魔法石头,但看起来其实平平无奇——拳头大小的椭圆形状,色泽黑亮深沉,表面被打磨得圆润光滑,没有任何杂质或磨损的痕跡。 当艾登开车载着梅森来到基地时,他第一时间就把两颗石头分别摆放在进入工厂的铁丝网后面,并在心里祈求着上帝,保佑石头确实能够用来抵挡来自敌方的巫术。 第二十一章 计谋的开端(四) *梅森和艾登,插图由ai绘製* ========================= 「嘿,老兄,不是我对你认识的那群巫师没有信心。但你确定这些物件真的能够跟那个邪恶女巫对抗吗?」梅森的视线从戒指上挪开,转移到艾登的身上,狐疑地对他提出疑问。 「我无法确定,但既然敌方有那位女巫在背后撑腰,我们也必须要利用魔法进行防范。」当艾登的双眼捕捉到那个烙印在他手腕上的印记,脸庞不禁纠结着忧虑与疲惫。他用肩膀抵住原先倚靠的墙壁,让自己完全挺直,接着迈步来到他的面前,谨慎地确认他的状况,「你身上暂时没有发生任何不正常的情况吧?」 「放心吧,老兄。我暂时还好得很。」梅森随意地耸了一边肩膀后,乾脆直接盘坐在地上。他的语调故作轻松,不知道是想假装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还是纯粹不愿意洩露出心头的紧张。随后,他像是想到什么事情一般,忍不住紧蹙着双眉,略显担忧地问道,「你有确定过我父母的状况吗?」 「他们都没事。海伦刚刚打过给我,说她正陪着你的父母在家里看着漫威系列的电影。」艾登如实地对他说出海伦在不久前向他报告的情况,希望能让他放宽心一点。察觉到梅森紧皱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于是他蹲下身,单膝着地,用温和的眼神凝视着他。属于首领沉稳的力量自他的身上释出,宛似一条温暖的毛毯般紧紧裹住梅森,试图缓解缠绕着他内心的不安, 「不要那么担心。直到满月来临之前,海伦都会一直陪伴着你的父母,等到晚上就会由那群吸血鬼来接手。虽然我知道你不太信任他们,但既然他们同样需要阻止这件坏事情发生,就一定不会让你父母出事的。」 「答应我,艾登,别让我伤害我的父母。」梅森的神情罕见地流露出脆弱,哀愁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望着艾登的眼神饱含着前所未有的恳求,「哪怕需要亲手杀死我,也请你一定要阻止这件事发生。」 「我绝对不可能让你伤害你的父母的。」艾登把一隻手重重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双目稳定地注视着他,每个字都说得清晰有力,溢满着对事情坚定的信心,「而你都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不要想太多。」 要他亲手杀死梅森?光是这个想法已经让他的胃部一阵抽搐,涌起乘以一百倍的不适。他不可能,也不会答应这个请求。不管今晚的情况会是如何,他都会竭尽所能保护梅森和他的双亲。守护他们的性命,不仅仅是作为首领该尽的责任,更是作为一个朋友、一个兄弟该去做的事情。 正当空气瀰漫着凝重低靡的氛围,令两人都感到压抑不已时,一阵震动的触感忽然从艾登的裤袋里传来。他立刻从地上站起身,掏出手机后,低头扫向萤幕。看见出现在上面是某个熟悉的名字,他没有犹豫便滑动接听键,把听筒放到耳边。 「嘿,有什么事吗?」 「艾登,有两位帮派成员因为发生了一些争执,在工厂外面快要打起来。」手机彼端传来一道相当急切的粗厚男声,当中夹杂着些许混乱的肢体碰撞声,显然他口中说的情况相当不妙。 「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吵起来的?」闻言,艾登显得颇为惊愕,眉头紧紧蹙起,换上严肃的语调问道。 「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我们控制不住他们。恐怕需要你出面,利用作为首领的震慑力让他们停止这场衝突。」对方无奈地吐出一声叹息,认真的口气里隐藏着不容忽视的忧虑。 狼人只要被挑起怒火,战胜慾就会变得相当旺盛。倘若艾登不用首领的身份出面阻止,恐怕到最后就会造成出现伤亡的局面。作为首领的他,是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我明白了。」意识到事态刻不容缓,艾登的声音变得紧绷严峻,展现出首领该有的威严和果断,「我现在马上过来。」 不过他在掛断电话后,不禁又为刚刚的决定感到纠结和挣扎,目光略显忧心地转向梅森。从他尚未舒展的眉头能看出,他并不放心离开对方半步。 「我都听到了,去做你身为首领的工作吧。不用担心我。」梅森耸耸肩,摆出一副瀟洒的模样,故意用幽默式的言语继续对他说道,「反正那两颗神秘的魔法石头会保护着我,不容恶势力入侵我们的范围。」 「我会安排凯文进来,暂时由他看守着你。」 梅森知道如果拒绝让艾登这样做,只会让他因感到担心而难以安心离开。然而调停帮派成员的衝突是作为首领的责任,他是非要去处理事情不可的。因此,梅森只好顺从他的意愿,明白似的点点头。 凯文是一位年过四十的狼人,属于帮派里年纪最大的成员。儘管头发隐约夹杂着几缕花白,面部已开始出现皱纹,但他的身材依然相当健壮。他在成为狼人前是军人出身的,对格斗技巧相当纯熟,而且处事经验老道,现在在帮派里,可以说是艾登的第二副手。 除了艾登和海伦外,凯文算是跟梅森能够聊得比较上天的同胞。在艾登离开的那段期间,两人的谈笑声在整个地下室内回盪不已,令梅森暂时忘却面对成为祭品候选人带来的恐慌。 然而就在两人正聊得高兴之际,金属门被打开的刺耳声却突兀传来,使两人的交谈声戛然而止,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只见走进来是一位黑发绑成雷鬼辫、肤色黝黑如炭的男人。缓缓关上厚重的铁门后,他把双手置于背后,迈着从容的步调朝两人走近,神情显得泰然自若。 「你是有什么事吗,布兰?」他的出现令凯文的眼神陡然一沉,立刻从地上站起来,主动迎上去,阻挡他企图接近梅森。凯文环抱双臂瞪着他,语调像铁一般冷硬,「我没有听艾登说,你可以进来。」 布兰是帮派前任首领——文森特的得力助手之一,属于排斥梅森的小圈子里头,自然会让凯文对他进来的意图產生警戒。 「没什么,只是需要进来跟你说声抱歉。」布兰迎视着他的眼睛,对他露出浅浅的笑意。 「抱歉?」他的话让凯文摸不着头脑,脸上流露出迷糊和困惑,不解地复诵道。 「因为我需要对你做这件事。」 随着布兰的话音落下,他冷不防地从腰间拿出一把外型酷似手枪的泰瑟(1)攻击凯文的腹部,后者无法抵挡强劲的电流攻势,身体应声倒下,彻底失去知觉。此刻的布兰犹如冷酷无情的行刑者,对凯文的状况毫无半点反应,摆出一副漠然的模样。 「嘿,你他妈的是在做什么?」梅森震惊得瞠目结舌,激动地从地上站起身,对他的行为感到难以置信。 「我知道不应该选择牺牲你,但我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因为就连帮派都没有办法帮到我。」布兰随即把视线转向他,漠然的面容没有露出一丝表情,坚硬的声音里尽是迫于无奈的意味。 梅森尚未来得及开口,布兰已再次举起泰瑟枪对他的腹部发动攻击。随着可怕的电流爆裂声响起,威力惊人的电流瞬间汹涌而出。电击穿体而过的刺痛感彻底麻痺梅森的全身,令他的身体变得软弱无力,痛苦地倒在地上。 他全身的肌肉因猛烈的电流而痉挛抽搐,蓝白色的电弧在他不断扭动的身躯上交错跳动,宛如一隻隻兇狠的电蜂,用电击的毒刺肆意蹂躪着他的神经。 梅森惊恐地瞪大双眼,张嘴想开口嘶声尖叫。无奈的是,他只能发出嘶哑的低鸣,犹如一头呜咽哀叫的小狗,最后在痛感中渐渐丧失意识。 见及此状,布兰俐落地把泰瑟收回腰间的枪袋里,闪身来到墙壁前,用野蛮的巨力扯断壁上的铁环,整个速度快到几乎只能捕捉到他的残影。随着铁链应声掉落到地上,他立刻拾起断掉的一端,牢牢缠着梅森的手腕和脚腕捆绑起来。 完成后,他便弯下腰,单手抬起梅森,毫不费力地把他的躯体稳固地扛在自己结实的肩膀上。后者的双臂和头部随即耷拉下来,像一袋软绵绵的米袋似的,任人摆佈。当布兰转身,大步地踏出地下室的门口,梅森的身体随之上下晃动,头颅毫无生气地左右摇摆。 原本工厂内有五位狼人留守着,但听到外面的争吵声后,都纷纷赶出去查看,令里面现在变得空无一人。因此,只要布兰带着梅森从后门悄悄离开,自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註1:一种能发射电击的枪械 ===================== 因篇幅太长,章节拆分为(三)和(四) 第二十一章 计谋的开端(五) 布克顿镇的住宅区域普遍提供宽敞的私人车道,方便住户或到访人士用来停泊车辆。因此,卡瑞莎很轻易便找到一个与梅森房屋相近的位置,把银色别克停靠在空旷的路旁。从中午十二点到现在下午四点,他们都没有察觉到有任何异常状况的发生。 而且靠着吸血鬼敏锐的听觉,他们能够听到海伦和梅森的父母在屋内发出的声音,所以能够确定他们目前的状况是平安的。不过对卡瑞莎说,这段等待的时间却相当煎熬。除了因为活动范围受到限制,更多的是不时会受到背后两道男性灼热的「目光攻击」——坐在后座的两位都是喜欢着她的对象。 她有试过要装作视而不见的,然而瀰漫在空气中,那股男性荷尔蒙產生的压迫感实在过于强烈,让她难以忽视。她只好努力向旁边的洛尔找话题分散自己的注意,不过对方一直很专注地翻阅着手中的魔法书,令她也不好意思持续打扰他。在这个时候,她还真希望杰瑞德能够在她的旁边,替她摆脱后面那两道让人不自在的视线。 眼看距离太阳下山的时间越来越近,罗曼有点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对三人丢出疑问:「我能知道,在那个女狼人离开后,你们是打算要怎么做吗?我们是否需要进去?如果没有办法观察到他们的状况,我们根本就无法掌握他们会遇到什么事。」 「我们的确就是要进去。」 洛尔把咀嚼在口中的辣酱热狗吞嚥到喉咙后,谨慎地出声回答——由于他们需要为满月来临的战斗作准备,自然需要提早享用晚餐的时间。除了属于人类的洛尔需要果腹,身为吸血鬼的卡瑞莎、雷克斯和罗曼也需要饮用血液补充体力,以应付即将来临的满月危机。 接收到罗曼自身后投射过来的困惑眼光,卡瑞莎扭上装着血液的银色酒壶盖子,以充满耐性的口吻替他解惑:「我们打算利用精神控制的能力,让梅森的父母误以为我们是他们认识的人,然后像招待客人一样,主动邀请我们进屋。」 「反正吸血鬼的精神控制并没有时间限制,只要撑到满月顺利结束,我们就可以消除他们的记忆,然后安心回家睡觉。」雷克斯耸耸肩,不以为意地补充道。 「噢,我不认为,安心这两个字适用在我们的身上。」卡瑞莎的声音因为震惊染上些许颤抖,双目瞬间瞪得宛如铜铃般大,流转着不敢置信的神色。三位男性一时未能理解她的反应,纷纷困惑地皱起双眉。只见她迅速转过头,视线来回扫着罗曼和雷克斯,急切地询问。「嘿,你们两个有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她在看着罗曼的时候,眼神相当镇定从容。然而当她对上旁边那双深切而认真的眼眸,却马上因感到尷尬而别开眼神,几乎不愿意正视他。雷克斯以为她是在刻意对他冷淡,心情难受得像被拳头击中腹部似的,令原本炯炯的眼神因受伤而变得黯淡。 「他们好像说要离开,但我听不清楚他们是要去哪里。」 后来,罗曼惴惴不安的回答声唤回他短暂的失神。意识到现在办正事要紧,雷克斯连忙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开,调整好心态后,他集中精神倾听从梅森屋里发出的各种声音,眉头不由皱得更深:「我有听到那个狼女说由她来开车。」 「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他们是要离开去哪里?」洛尔被他们的话弄得一头雾水,眼底划过不解和迷惑。 「我刚刚有听到医院两个字??」 卡瑞莎的话尚未说完,眼角已经瞥见海伦匆忙忙地从屋内走出来的身影。只见她急速奔下台阶,逕直地朝着停靠在车道上的黑色汽车走去,并利用手中的遥控钥匙解锁车门。在海伦跨进驾驶座后,他们发现梅森的父母随即踩着急迫的步调走出屋外,同样朝着那辆黑色汽车迈去,焦急的神情透露出难掩的紧张。 「你刚刚是说他们要去医院,对吗?」 罗曼略带疑惑的声音把卡瑞莎的思绪从茫然中拉回来。她凝起神色,用紧绷的语气回答:「对,但我只听到他们说要赶去医院,并没有听得很完整。」 「不管怎么样,先开车追上去吧。」洛尔快速将手中的热狗纸袋揉成一球,急忙地丢出一句话。 四人取得共识后,马上扣好安全带,专注地观察着海伦在他们前头的动向。当看见黑色汽车驶离车道,如同离弦的箭似的开始向前奔驰,卡瑞莎自然不敢怠慢,即时用脚踩下油门踏板。当引擎发出低沉的怒吼,她的双手迅速转动方向盘,尾随着那辆黑色汽车直速前进。 卡瑞莎的视线紧紧锁定前面的道路,眼神宛若捕捉猎物的老鹰般锐利。当两辆车驶上柏油马路,她不断调整车速、左右移动,努力阻挡任何企图超越他们,排到前方的车辆,并一直紧贴着海伦正在开的黑色汽车。 车内三位吸血鬼竭力集中精神,试着凝神倾听海伦和梅森父母在车上的谈话内容。然而,他们的耳朵却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声音淹没——来来往往的车流声、各种分贝不一的人声、商铺内沉重的搬运声和机器运转声等等。 即使他们全神贯注,也只能听到模糊不清的语声。面对街头混杂的情况,就算吸血鬼拥有灵敏的听觉,在这个时候也完全派不上用场,使他们不禁感到有些挫败。 眼看他们的车和海伦的开始相隔一段距离,而前方的交通号志灯即将由橙转红,卡瑞莎决定一口气把油门踩到底,全速前进。瞥见仪表板上的时速一路狂飆,车速已默默超过一百四十公里,她心里庆幸并没有警车停在附近,否则他们肯定会被开罚单。 她不懂为什么海伦要把车开得那么快。照道理来说,梅森的父母不可能会对这种行为视而不见的。 而同样坐在里头的洛尔、雷克斯和罗曼只是紧紧地抓住车内的扶手,并没有对她的超速出声抗议,毕竟现在追随着海伦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随着两条岔路在眼前展开,卡瑞莎看见海伦没有迟疑地在路口处转弯,把车顺畅地驶上左边的道路,于是她赶紧跟随,速度丝毫不敢放慢。 两辆车沿着平坦的路面持续前进,当雷克斯察觉到他们快要进入一条没有尽头的公路时,开始意识到事情出现不对劲的地方,急忙出声提醒卡瑞莎。 「嘿,你需要打给那个狼女吗?这根本就不是去医院的路啊,这边是驶去郊区的。」 殊不知当他的话音刚落,车内的触控萤幕突然跳出海伦的来电显示。卡瑞莎毫不犹豫地按下接听按钮,她尚未等对方出声,已用焦急的声线清晰地问道,原本微蹙的眉头益发紧紧的锁着。 「嘿,海伦,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现在到底是要去哪里?」 「事情变得很匪夷所思。梅森的父母本来是收到医生的电话,说梅森舅舅的身体出现了一些状况,急需要他们到医院一趟。在这件事上,我没有办法阻止他们离开,只能提议由我来开车。 本来他们都还好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一分鐘前,他们却陷入一种呆滞失神的状态。不管我怎么叫他们都没有回应。而且??」说到此处,海伦意味不明地稍作停顿,紧张地吞嚥着口水,颤抖的声音里倾洩出无尽的惊慌,「现在不是由我来控制方向盘,而是方向盘自己在动。」 「魔法。」雷克斯紧绷着声音吐出两个字。这是第一个跃进他脑海里的想法,试问这种奇异的现象,除了魔法还可以用什么来解释?接着,他把目光转向洛尔,略显急切地问道,「你能想办法让他们的车停下来吗?」 「我已经在努力尝试。」洛尔一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仍排在前头全速前进的黑色汽车,一边艰难地从牙缝间挤出声音。当卡瑞莎的视线快速地瞥向他,发现他的额角渐渐渗出晶莹的冷汗,显然正动用全身的力量,试图控制那辆黑色汽车停止行驶。 然而他的意念力都尚未生效,突发的事情就在下一秒发生了—— 当「喀嚓」的脆响清晰地鑽进雷克斯的耳边,他马上把目光投向身旁的车窗,瞳孔倏地因惊恐而猛烈收缩,焦灼的声音近乎咆哮:「小莎,快点转动方向盘掉头!」 「噢,不,那棵树快要掉下来了!卡瑞莎,快点掉头!」罗曼显示都注意到外面的状况,紧张的喊叫声显得急迫且尖锐。 卡瑞莎的视线瞬间从海伦的车上转开,惊觉靠近洛尔那侧路旁的一棵大树,竟在剎那间莫名其妙地连根拔起,庞大的树冠正朝着公路的方向倾斜。漆黑的树影宛如帷幔般笼罩着整辆车,随时压毁他们的车顶。 虽然洛尔已经迅速转换魔法,朝着那棵大树伸出右掌,企图让它回归原位,但树木仍不断倾斜——他能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跟他进行推拉对峙。 幸好千钧一发之际,卡瑞莎赶紧用最快的速度打转方向盘,轮胎和地面急速磨擦时传来尖锐的刮擦声,响亮得刺痛他们的耳朵,最后总算有惊无险地顺利避开那棵要倒塌到地面的大树。车子停下时扬起一片烟尘 当车子在路面上打滑时,巨树「砰——」一声重重落下,震得整条柏油路响起猛烈的回音,烟尘四起。待确保相隔一段安全的距离,卡瑞莎猛力用脚踩下剎车,刺耳难听的轮胎声再次划破寂静的空气,车身因急速煞停而剧烈摇晃。 抬头瞥向后视镜,她看见海伦的车早已冷漠地继续向前驶去,没有因为他们刚刚惊险的遭遇而停下来。 「他们是疯了吗?要是这里有其他车经过,可是会造成人命伤亡的。」罗曼显然被刚刚险象环生的画面吓到,仍未从错愕中回过神,略显僵硬地转头,瞠目结舌的瞪着那棵阻挡在路中心的大树。 「不要告诉我,你到这个时候还认为那群混蛋会在乎任何一条人命?」雷克斯一脸没好气地回应他话。 「海伦,你们现在的方向是要去哪里?」看见显示萤幕上的通话尚未掛线,卡瑞莎赶紧拾回理智,急切地出声询问,但等了半晌,都没有得到海伦的回覆,「海伦,你在吗?海伦?」 「试着打她的手机吧。」雷克斯慎重地提出另一个做法。 卡瑞莎忙不迭地从口袋掏出手机,翻出海伦的号码后便接下拨号键,顺道开啟扩音键。手机彼端持续传来「嘟??嘟??」的机械语音,久久都没有被接通的跡象。 「现在是他妈的什么状况?他们是厉害到可以远距离操控魔法吗?」面对如此不寻常的情况,雷克斯再也按捺不住急躁的情绪,直接爆出脏话。 「我怀疑,他们一早在车上动了手脚,所以才能够那么轻易施展法术。」洛尔深锁眉头,谨慎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那我们现在跟丢了他们,应该要怎么做?」卡瑞莎一脸懊恼地看着他,面容覆盖着些许愁绪,心情纷乱如麻。 正当洛尔想啟唇回应时,裤袋里恰巧传来强烈的震动声。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见萤幕上跳跃着「莫伊拉」三个字,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袭上的心头。 指尖滑至接听键,他把听筒贴到耳边,急切地抢先开口:「嘿,莫伊拉,我们这边出现了令人头痛的状况。」 「果然连你们都遇上无法预测的状况,看来他们的确是要展开行动了。」莫伊拉的声音深沉而凝重,只有很少惊讶的成分,言语间似乎隐含深意。 「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叫梅森的狼人都被人带走了。」 「你说什么?」 听闻此言,洛尔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其后把目光瞥向坐在他身旁以及身后的三位吸血鬼。捕捉到他们的眼眸充盈着惊诧,显然已经把莫伊拉刚刚提到的消息听得一清二楚。 第二十一章 计谋的开端(六) 时间回溯至半个小时前,艾登刚平息完帮派内部的纷争,并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地下室。然而当他打开铁门,目睹眼前的景象时,却震骇到无以復加—— 凯文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室内不见梅森的踪影,原本嵌在墙壁里的铁环被人用巨力硬生生扯断,铁链不翼而飞,地上仅散落着细小的混凝土碎块和铁环断裂的残骸。 艾登震惊得瞠目结舌,思绪像被海浪捲入的泡沫混乱成一团,冰冷的焦虑宛如巨型的拳头般紧紧掐住他的心脏,让他感到难以喘息。他在回来之前明明有检查过,魔法石头依然完好无缺地摆放在工厂外面的铁丝围栏前,那现在这个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能闻到空气中飘散着布兰的气味和电击的臭氧味道,可单凭这个线索,他并没有办法拼凑出整个事发经过。 于是,他竭力压住心头的慌乱,重新寻回理智和冷静,迅速奔到凯文的身旁蹲下来,着急地摇晃着他的肩膀:「噢,老天。凯文,快点醒醒!」 凯文在他的呼唤声下悠悠转醒,从唇间逸出一声微弱的呻吟。随着眼皮颤动了一下,他缓缓把眼睛睁开,视线朦胧地望着艾登,低沉的声线听起来略显虚弱:「艾登??我很抱歉??」 「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艾登困惑地紧锁眉头,焦急地追问,试图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的讯息。 「是布兰。」当意识慢慢恢復清醒,凯文逐渐重拾平稳的声调,清晰而明确地对他说道,「布兰利用泰瑟攻击我。」 闻言,艾登浑身一颤,表情从震惊转为错愕,从来没有设想过事情会跟布兰有关。难怪刚刚两位帮派成员都提到,是布兰在稍早时对他们搧风点火,才会导致两人发生争执。这么说,难道布兰是故意这样做的? 「那梅森呢?他在哪里?」他连忙收回心神,急切地询问凯文。 「我相信,布兰进来是要带走梅森的,虽然我不清楚他这样做的动机。」凯文用手肘撑起身子坐起来,面色凝重地看着他,确信的声音里没有夹杂半分犹豫。 他此言一出,艾登的身体像被雷电击中般僵在原地,连同整个脑袋都炸成一团浆糊。他微微蠕动嘴唇,却挤不出半点声音。布兰是清楚知道梅森今晚会面临的危机,如果他会在这个时候带走梅森,原因就只有一个—— 他选择背叛帮派,把梅森交到敌人的手上。 但他不懂,布兰和梅森又无怨无仇,就算他平常有多么不喜欢梅森,认为他像个外人一样,也没有理由要把他置于死地啊。 驀然间,他想起跟文森特对战当晚,布兰看着梅森那抹怪异的眼神。那不属于嘲讽或鄙夷,而是带着算计的意味。难不成,敌人当天已经找上他,要他负责在今天把梅森带离帮派基地? 意识到这一点,乱七八糟的挫败感犹如一团浓雾般紧紧笼罩着艾登,令他的心脏一阵紧缩,彷彿快要窒息似的。如果他当时有察觉到布兰的眼神别有深意,他必定会暗中进行调查,并且对他加以防范,但结果他偏偏没有放在心上。 他感到很气愤,可这份气愤的来源更多是属于他自己。他觉得是自己亲手把梅森送到敌人的手上,就因为他的失策! 不过艾登明白,自责和懊悔在这一刻是于事无补的,赶快找出梅森的下落才是当下需要做的事。他闭上眼睛,缓缓地深呼吸抚平情绪,接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从通讯录中翻出戴维娜的号码,继而按下拨号键。 待电话彼端被接通后,他马上用正色的口气开口出声:「嘿,戴维娜,我们这边出现了状况。梅森被人带走了。你们是否能够利用魔法戒指的力量帮我找出他的位置?」 ?????? 一辆橄欖绿的越野车以稳定的速度,穿梭在蜿蜒的山林小道上。轮胎因压碾过地上的砂石和树叶,不时发出嘎扎嘎扎的声音,凹凸不平的路面令车身有些轻微摇晃。 坐在驾驶座上的布兰双手握紧着方向盘,当注意到一抹男性身影正双臂抱胸地倚靠在某棵老杉树下,他随即减速,把车缓缓停在空地上一辆酒红色的老派宾士车前。 熄火后,他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一脚跨出车门,竟发现那抹男性身影已离开树下,快如疾风般眨眼间来到他的面前。幸好布兰能透过听觉捕捉到细微的空气流动声,并没有被他使用的瞬移吓到,儘管后者仍表现得很乐在其中。 还未等塞贝斯开口询问,布兰已经主动给他需要的信息,平板的语调中没有透露出丝毫情绪:「他就在后车厢里。」 说完,他马上转身,引领着塞贝斯来到车厢后端。随着后车盖被推开,映入塞贝斯眼帘是一位陷入昏迷状态的年轻男子。由于后车厢的空间不算大,他的四肢全都蜷缩起来,双手和双脚被结实的铁链紧紧缠绕着。如此虚弱的姿态,实在令人难以联想他是一位充满爆发力的狼人。 「在过来这里的路上,他有醒过一次,后来我强行用泰瑟再将他电昏。」等待半晌,布兰依然没有听到塞贝斯开口发言,于是逕自出声说明情况。 闻言,塞贝斯没有回应,只是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接着,他慢条斯理地从外衣的口袋里取出一根细的塑胶针筒,打开保护盖后,迅速把尖锐的针头刺向梅森的脖子,让针筒里不明的灰色液体全都推进去。 「你给他注射的是什么鬼东西?」见状,布兰没有出手阻止,只是微微蹙眉,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口询问。 「具备魔法药力的镇静剂。」要是塞贝斯再不出声说话,布兰还真以为他是变了哑巴。只见前者随意地耸耸肩,一脸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至少我需要确保在运送他的过程中,他不会突然醒过来,像发狂的野狗一样袭击我。」 布兰并没有兴趣知道梅森后续所发生的事,因此没有再刻意过问。现在塞满他的脑袋里,就只有要让爱妻活下来的想法,于是他把目光牢牢锁住塞贝斯,用紧绷的声线提醒他:「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办妥事情,我需要得到应有的报酬。」 塞贝斯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于是从另一侧口袋里取出一枝装着蓝色液体的试管瓶,封口以软木塞塞住。他没有把试管瓶直接递到布兰的面前,只是明确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帮我把他搬进我的后车厢里,这瓶用来救命的魔法药水就属于你的了。」 布兰露出阴沉的脸色瞪着他,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明明吸血鬼和狼人一样拥有力大无穷的蛮力,却非要让他来做这件事,摆明就是故意利用他来满足自己的趣味感。然而,他实在没有时间再与对方纠缠,只能把不满压在心底,默默依照他的指示搬运梅森的身躯。 其后把魔法药水拿到手,布兰重新坐回橄欖绿的越野车上,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随着车影逐渐模糊远去,塞贝斯慢慢收回目光,瞥了一眼被摆在后车厢里、依旧毫无意识的梅森,唇角悠然地往上挑开,噙起一抹富含乐趣的笑意。 「嘖嘖,狼人之间的出卖和背叛真令人感到心寒啊。」他低声喃喃自语,言语间尽是满满的嘲讽。 把后车盖关上,塞贝斯迈步来到车旁,弯身鑽进驾驶座里。关上车门后,他重重踩下油门,伴随着怒吼的引擎声响起疾驶而去。 ?????? 蓝色吉普车和白色奥迪汽车前后在一条杳无人烟的公路上急速呼啸而过,两道低沉的引擎声如同在发怒咆哮的狮子,划破寂静的氛围,令原本停歇在路边的小鸟被吓得四处窜飞。 经过半个小时的路程,两辆车顺利抵达坐落在偏僻郊区、一间散发着苍老气息的破旧房屋前。当车辆在砂石路上停下来时,轮胎和地面因磨擦而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 在前方不远处是一栋双层式的建筑物,屋顶铺着深红色的瓦片,有些地方已出现缺口,露出下面的木板。原本漆上黄色的外墙受尽风雨的摧残和岁月的侵蚀,被灰尘和霉菌斑斑地染成深浅不一的灰色,有些范围被大量藤蔓植物攀爬着,有些更因为日久失修而出现裂缝。 已出现几道裂痕的玻璃窗因长期没人清理,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和蛛网。曾经纯白优雅的蕾丝窗帘,如今已被黄点和污渍所沾染,但仍紧紧拉起,严密地遮蔽着里面的环境。 空旷的门廊上遍佈散落的树叶,地面的条状木板某部分已经破裂,石柱依然坚挺地支撑着屋顶,可上面的油漆已随着年代逝去而剥落。胡桃色的实木大门看上去褪色斑驳,光滑的表面变得粗糙不平,显露出被锈蚀的木质。石製台阶两侧各自摆放着花坛,原本生长得艷丽的花朵早已凋零枯萎,只剩下鬱鬱葱葱的野草以及零星的野花。 一个锈蚀斑斑、染上污渍的邮箱仍然歪斜地屹立在房屋的前面。邮箱的门已经不翼而飞,里面摆放着一些泛黄的旧报纸和破烂的广告宣传单。 树丛和杂草在四处杂乱无章地生长着,令整间房子看起来像快要被大自然的生物给吞噬。 根据网络上的新闻报导,这间房屋已经被荒废超过四十年,本来是一间由家族传承的住宅。不过在某代没有后裔的继承人因疾病过世后,由于长时间找不到愿意租买的业主,这里便一直空置着,导致整个环境变得如此荒凉凄清。 昨天,莫伊拉是利用她和梅森的戒指进行带着连结性质的绑定术。因此得知梅森失踪的消息后,她立刻透过自己的戒指感应他最后的位置,最后顺着得到的线索追寻到这里。 杰瑞德、戴维娜、莫伊拉和薇拉各自开啟旁边的车门下车,目光全都集中在那间显得冷清萧瑟的房屋上,神情严肃凝重。正当杰瑞德尝试集中精神,仔细聆听屋内的声音时,感觉到手机在裤袋里不停震动。他把手机拿出来一看,发现萤幕上显示着「艾登」的名字。 他没有犹豫直接滑动接听键,把手机举到耳边,用凝重的语调问道:「我以为当我们来到的时候,会在门口看到你们的身影,你们这群狼人到底在哪里?」 「我不认为,我们能够到达你们口中说的那间房屋。」手机彼端传来艾登咬牙切齿的回应,低沉的声音显得相当气恼,光听声音已经能想像出他气得眼冒火星的模样。 「什么意思?」 杰瑞德显然听出他话中的端倪,于是把手机从耳边放下来,点开扩音器,让另外三人能够在同时间内听到他的回答。 小公告 因为《永恆之血》已经在penana网站成为了特约作品,所以未来的更新将会以penana为首发平台,popo原创以及其他平台会延迟一个星期才更新。 希望大家能够谅解,谢谢你们。 第二十一章 计谋的开端(七) 「我认为那个疯女巫在我们地盘的附近施下魔法,导致我们绕来绕去都是同一段路。我们现在就像被困在迷宫里一样,不管怎样都无法走出去。」艾登竭力压抑着不断涌上心头的怒火,儘管声线依然因为愤恨显得有些颤抖,「相信你也清楚知道,我们这边出现了背叛者,他们理所当然会知道我们的地盘在哪里。」 听到这里,莫伊拉紧蹙着眉头望向薇拉,严谨的语气里似乎意有所指:「你的想法是否跟我相同?」 薇拉换上凝肃的神色,对她肯定地点头:「我不认为弗罗拉能够分身,在同一时间里施展多种法术。她有可能是让那个背叛者的狼人在周遭洒下幻术粉末,用来混淆其他人所看到的路径。他们分明是经过部署的。」 「听着,洛尔拥有处理这种魔法的经验,我会传简讯给他,让他先过去你们那边解除幻术所带来的影响。」 莫伊拉说完便坐言起行,迅即拿出手机,低头发送简讯给洛尔,通知他这个情况。??「那就麻烦你们了。」无论是吸血鬼还是狼人,面对巫术往往都是无计可施。因此在这个紧迫的时刻,能够得到巫师出手相助,确实让艾登满怀感激,原本烦躁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半晌,他再度啟口,以坚定的语气对他们说道,「只要这个该死的魔法被顺利解除,我保证会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的。」 「那就保持联络。」 得到对方一声「嗯」的回应,杰瑞德便用指尖切断通讯,把手机塞回裤袋里。 「卡瑞莎他们现在跟洛尔在同一辆车上,假如洛尔要过去找艾登的话,他们必须要替他找另一辆车。这样他们过来,就还需要一段时间。」戴维娜蹙起眉头,若有所思地分析着现时的情况,随后谨慎地提出自己的想法,「现在已经五点半,太阳快要下山了。我们是否应该先进去刺探环境?」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我担心里面会是个陷阱。」杰瑞德把视线投向前方那栋宅邸,紧绷的神情染上难掩的忧虑,用清楚平稳的语调说出自己的想法,「我闻到里面有狼人、吸血鬼以及混浊的黑暗气息,但偏偏没有人类的血液味。假如他们是要把梅森和他的父母困在同一个地方里,让梅森亲手杀死他们的话,那他的父母不在这里并不合理。 而且,他们要把梅森困在这个地方也是没有道理的。每当满月来临,狼人越接近月亮,他们的力量就会越强劲。如果他们要激发梅森残暴的一面,又为什么要选择在太阳快要下山的时间,把他关在这里?」 「但我们总需要有人进去确认。只靠猜测,对目前的情况来说会是个很冒险的行为。」 戴维娜懊恼地蹙起眉,表情显得纠结挣扎,不确定该採取怎样的行动。她当然明白杰瑞德提出的观点不无道理,但他们也不能够排除梅森在里面的可能性。他们既无法猜测敌人的脑袋在盘算着什么计谋,也无法轻易捕捉他们的行动。倘若梅森不在里面,他们至少还可以把握时间,让其他人到别的地方寻找。但要是他在里面,他们就会错失营救他的机会。 「由我进去确认吧。」就在戴维娜仍感到踌躇与困扰时,莫伊拉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只见她的面容凛然认真,不见丝毫犹豫或胆怯,彷彿是下定决心一般。「魔法是牵制吸血鬼最好的武器,就算弗罗拉也在里面,但我曾经跟她交过手,至少能够及时抵挡她的攻击。」 「让我跟你一起去吧,莫伊拉。要是发生什么事,两个人互相配合总比一个人来得强。」薇拉主动开口对她提议,毅然决然的表情像是表示,无论对方的想法如何,她都会坚持这样做。因此莫伊拉没有出声反对,默然点头表示同意。 看见戴维娜的眉头皱得更深,脸上瀰漫着担忧的神情,于是莫伊拉从嘴角滑开一抹微笑,伸出温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试图让她放宽心。 「不用担心,我们会没事的。」 「你们一定要小心,不要受伤。」戴维娜紧皱的眉头没有因此而松开,忧心忡忡地对她们叮嘱道。 「我会在外面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要是有任何动静,会马上出声提醒你们,然后带着戴维娜一起进去的。」杰瑞德一脸凝重地注视着莫伊拉,字字清晰地对她交代他会作出的行动。 「那就麻烦你跟我们里应外合了。」 莫伊拉对他点头示意明白,接着和薇拉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后,便转身朝着那间被荒废的宅邸前进。 踏上生长着鲜绿青苔的台阶,她们踩过遍佈在门廊上的树叶,来到那道紧闭的褪色大门前。 「aperire(开啟).」 厚重的木门在莫伊拉从口中低唸出咒语后,发出「吱嘎」一声,缓缓往内开啟。一股潮湿发霉的陈年气息随即扑面而来,令她和薇拉不禁因为难闻的气味皱了皱鼻子。两人快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接着便一前一后往里头走进去。 她们小心翼翼地踩在已被磨损和褪色的实木地板上,谨慎地往内探索。穿行在玄关通道的期间,她们看见四周的墙壁上掛着破旧、东歪西倒的壁画,上面原本鲜艷亮丽的色彩被灰尘侵蚀得暗淡陈旧,受尽时间冷酷的摧残。 屋内的空气到处瀰漫着潮湿、霉菌以及旧木头的味道,污浊细小的尘埃随着她们移动的步伐被轻轻激起,在低空盘旋飞舞后,再安静落回地面上。 很快,她们便沿着通道来到宅邸的中心。微弱的自然光线隔着窗帘照射进来,勉强能看清这个空间。过往舒适宽敞的客厅已经变成了荒凉残骸——墙上的浅蓝色壁纸因脱落而露出裸露的石灰墙,破旧的家具如沙发、餐椅、木柜等等凌乱地散落在四处。多个角落已成为蜘蛛网和灰尘的天堂,就连悬掛天花板上的黄铜玻璃吊灯都无一倖免。 客厅的中央摆放着一块宽阔松散的长型地毯,曾经美艷的色彩、华丽的花纹已被灰尘和霉菌渲染得暗淡发黑,边缘多处因脱线而破烂,使原本该有的美感几乎消失殆尽。 一位外貌年轻的男子正侧身躺在地毯上,紧闭着双目,彷彿陷入昏迷当中。他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黑发显得相当凌乱,被冷汗沾湿的刘海紧紧贴着额头,双手和双脚都被铁链牢牢缠绕起来,完全无法动弹,令行动彻底受到限制。 在与他相隔不远的距离下,两人能确切感觉到这个范围縈绕着诡异邪恶的黑暗气息,让她们丝毫不敢放松警戒。 薇拉来到地毯的边缘,缓缓蹲下身,试图伸手触碰那位男子,结果却被一道瀰漫着黑色烟雾的屏障阻挡住,彷彿是对任何进来的人作出警告——不允许靠近这位男子。 「他就是他们口中那位叫梅森的狼人吗?」薇拉显然已经预料到会是这个情况,没有流露出惊讶的情绪。她平稳地站起身,一脸谨慎地看着莫伊拉,稍微压低声量问道。 「我认为就是他。你有看到戴在他指上的戒指吗?」薇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他左手的食指上戴着一枚嵌着绿松石的花纹戒指。「那就是我们昨天用来进行绑定术的戒指,所以我们才会感应到他在这里。」 似乎因为用听觉清楚捕捉到两人的对话,确认梅森真的在里面,于是杰瑞德带着戴维娜利用瞬间移动,转眼间来到两人的身旁。整个移动的速度快得犹如闪电划过,令莫伊拉和薇拉被他毫无预警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由惊喘一口气,后者只能对她们投以一抹略带歉意的眼神。 「老天啊,确实就是梅森。」戴维娜扭过头望向杰瑞德,双目微微瞪大,神情掩盖不住一丝惊讶。 「可是很奇怪,我并没有听到他的心跳声和脉搏声,感觉就像已经失去气息一样。但明明这是没有道理的。」杰瑞德困惑地紧锁着双眉,脑袋快速地运转起来,思考着当中的可能性。 忽然间,原本绑着梅森手脚的铁链被松开滑落在地上,响起「硄啷」的清脆声。躺在地上的梅森猝然站起身,如同旋风般眨眼间衝出屋外。站在屋内的四人惊愕得目瞪口呆,脑筋一时停滞无法运转,几乎没有捕捉到他是在什么时候睁开眼睛。 半晌回过神来,他们立即拔腿衝到门口前,吃惊发现梅森已经消失得不见踪影。站在门口的是戴着灰黑色面具的卢西安,以及另一位让杰瑞德和戴维娜感到无比熟悉的面孔。 「搞什么鬼?塞贝斯?」杰瑞德的身体猛然一震,惊得瞳孔圆睁,对他的出现感到难以置信。 「这是怎么回事?你认识他?」莫伊拉旋即扭过头望向杰瑞德,疑惑地皱眉。 「认识他的,可不只有杰瑞德。」开口回答的是戴维娜,但她的视线并没有落在祖母身上,而是对塞贝斯怒目而视,双眼闪烁着愤慨的光芒,「他是一个总想着要如何搞破坏的混蛋。」 「呵,真是个很贴切的形容。」塞贝斯不怒反笑,显然没有因为她选的措词而不高兴。随后,他刻意对杰瑞德挑衅似的抬高眉毛,咧开一抹嘲讽的笑意。「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是站在哪一边的阵营的,杰瑞德。为什么要摆出惊讶的模样?」 看见杰瑞德的脸庞洩漏出气愤的情绪,忿忿不平地怒瞪着他们,卢西安不以为然地滑开邪佞的微笑,带着志得意满的表情说道:「为什么一个人会没有脉搏,作为吸血鬼的你居然还要花时间去思考吗?」 第二十一章 计谋的开端(八) 这一刻,薇拉终于理清眼前的状况,神色一肃,确信无疑地说道:「刚刚那个从头到尾都不是我们要找的狼人,而是弗罗拉使用了易容术,让他变成那个狼人的模样。」 「嘖嘖,这只能怪你们毫无半点智慧。老实说,我根本没想过,要欺骗你们居然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卢西安佯装遗憾地摇头叹息,并从唇角挑开狡黠的弧度,语带讥讽地问道,「我确实有让那个狼人来过这里一趟,但只是短暂停留了一段时间,为了要留下他的气息,诱导你们进来。你们真的天真以为我们不会猜到,你们企图要追踪那个狼人的行踪吗?」 说完,他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塞贝斯举起左手,并以掌心面向自己,露出食指上那枚属于梅森的绿松石戒指。 「你这个垃圾,永远就只会用这种卑鄙低劣的手段!」杰瑞德用杀气腾腾的眼神死命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只要能够成功达到结果,用什么方法又有关係吗?塞贝斯.斯密果然说得没错,你就是一直以来总想着那些正义的念头,才会常常被人耍得团团转的。」 略带挑衅性的言语充满着浓厚的轻蔑,听来相当刺耳,尤其看见他旁边的塞贝斯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一股不可抑制的恼意瞬间在杰瑞德的体内翻搅。他的脸庞因沸腾的怒火而扭曲,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扳倒卢西安的慾望登时佔满整个脑袋。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身形化为一团模糊的影子,企图以瞬移的方式衝出去,与卢西安展开一番激战,宣洩心头的愤恨。 然而就在杰瑞德即将要跨出门口之际,他的身体彷若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坚硬墙壁,被迫停止前进。 他紧紧地皱起眉头,试图再次衝破眼前的不明障碍。可惜无论他如何费力尝试,始终都是徒劳无功,那个无形的障碍物依然稳固地屹立在门前,坚不可摧。 「没用的,杰瑞德。那是由魔法形成的屏障。」莫伊拉一眼便察觉出是怎么回事,眉头紧锁,凝起脸色回答,「很明显就是弗罗拉搞的鬼。」 说完,她随即对着门口举起手掌,聚精会神地凝聚魔力。当感觉到一股温暖的能量在体内荡漾,她熟练地引导着它慢慢流向手掌。然而,就在她让魔法透过掌心释出时,那股力量却像肥皂泡沫般破裂,突兀消散在空气中,丝毫没有发挥出作用。 莫伊拉先是一阵愕然,其后尝试再次释放魔力,但结果并没有改变。从未遇过这种情况的她感到极其诧异,未知的恐惧和压力急速在心底蔓延,使她的身体如同被冻结似的,一时无法做出反应。 「怎么回事,莫伊拉?」薇拉似乎看出她的异样,疑惑地出声询问。 「我??我无法释出魔法。」莫伊拉颤抖着嘴唇,震惊的声音里饱含着不可置信的慌张。 她的回答像是在空气中投下一颗重磅炸弹,让戴维娜、杰瑞德和薇拉都因为这个消息感到惊诧不已,双目禁不住瞪得老大。 同样作为巫师的戴维娜和薇拉连忙敛稳思绪,凝聚心神,尝试驱动蕴藏在体内的能量,但遇到的情况与莫伊拉的毫无差别——当她们推动魔力,让它沿着体内涌向掌心时,它却顷刻间如云雾般自行消散,没有留下半点踪跡。 「噢,老天。」薇拉收回手掌,一脸惊愕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表情僵硬得仿如雕像似的,「我明明感觉到体内流动着魔力,却没有办法把它释放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戴维娜的神情同样震撼得呆若木鸡,显然也未能从这个匪夷所思的情况中反应过来。 「这里没你的事了,先去帮我发动车子。」就在这个时候,卢西安清冷的声音唤回四人的注意。只见他用眼角的馀光瞄向塞贝斯,明确地对他作出指令。「我还需要跟他们解释一下,他们现在面对的情况。」 「当然没问题。」 看着塞贝斯露出那种如护主犬般忠心耿耿的表情,杰瑞德不禁对他投以一抹鄙视的眼神。不过塞贝斯倒没有把他的眼神放在心上,只是泰然自若地移动身形,转眼间化为一道残影,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很欢迎你们来到我精心安排的监禁派对。」等到塞贝斯离开后,卢西安悠然自得地轮流看着屋内的四人,展开双臂对他们做出「欢迎」的手势,唇角直往上扬的弧度渗透出不怀好意的气息,「是否觉得在这里无法使用魔法很难以置信?」 「不用说,这肯定又是弗罗拉的杰作,对吧?」听出他话中隐藏的含义,戴维娜愤恨地咬牙切齿,满脸气恼地怒瞪着她。她相信世上不会有人反对,卢西安绝对有让人怒火中烧的本事。 「噢,不不不。她只是外面施展了一些小魔法来製造出假象。」卢西安举起一根手指对他们摇了摇,嘴角的弧度稍微加深,显得意味深长,「真正让你们无法使用魔法的,是这个地方。难道你们都没有听说这里的事跡吗?」 四人皱起眉头,面面相覷,浮现在眼中的迷惘明显在透露,他们压根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没关係,反正现在的时间还充裕,就让我慢慢解释给你们听。」卢西安把双手置于背后,摆出一副意得志满的模样,显然这个画面正是在他的预计内。接着,他悠悠啟唇,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开始诉说着年代久远的故事, 「在八十年前,白巫师、吸血鬼和狼人在布克顿镇里拥有自己的地盘,各自划分势力范围。不过相信你们都清楚,白巫师向来对吸血鬼和狼人没有半点好感,而吸血鬼和狼人的关係也是剑拔弩张。当三种生物居住在同一个镇上,自然会经常发生衝突,导致伤亡的出现。后来经过多番僵硬的对峙,他们逐渐意识到,战斗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希望能够制定和平的方案,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进行协商。而你们现在身处的这间房子,就是他们每当需要协商时的指定地点,属于某个白巫师家族的财產之一。 由于巫师的魔法能够对吸血鬼和狼人造成直接的影响,因此为了要让吸血鬼和狼人感到安心,巫师们一致同意让这里成为禁止使用魔法的地方,并且藉助祖先的力量来实行这一点。而吸血鬼和狼人在这里也禁止使用暴力,只要侦测到他们以带着攻击性的行为接近对方,就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无法接近对方。严格来说,就是白巫师的愚蠢让你们面临无法脱困、无法作出攻击的局面。这里,就是他们曾经口中的和平之地。」 「既然魔法对这个地方无效,那弗罗拉又怎么能够在里头施展多种魔法?」莫伊拉警戒地瞇起眼睛,清冽凛然的语调毫无温度。 「当时,他们是规定巫师在里面不能使用魔法,可他们又怎么能够限制巫师在外面使用魔法的自由?」卢西安随意地耸耸肩,改用兴味的眼神欣赏着自己精心佈置的舞台,慢条斯理的语调尽是得逞的意味。 「只要弗罗拉利用魔法布偶(1)与塞贝斯.斯密连结在一起,那么她所施展在那个布偶身上的魔法,自然就能够即时套用在他的身上。这样做既不需要受到限制,又可以将你们一网打尽,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看见被困在屋内的四人流露出忿恨的神情,眼冒烈焰地狠瞪着他,卢西安看起来非常乐在其中,表情享受得像在品嚐美酒佳餚一般,丝毫无损他的好心情。只要他们越感到不忿,深深感受到无能为力改变现况的挫败,就会让他显得更有优越感。 「噢,瞧瞧你们的样子,不要摆出一副怨恨我的模样嘛。」卢西安愉悦的声音染上几分虚假的同情,微瞇的双目揉入一丝意犹未尽的玩味,「只要满月结束,等那个狼人顺利成为我们需要的祭品,这个困锁咒就会自动解开。到时候,你们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别痴心妄想了。就算没有我们,其他人都会过来阻止你们的。」戴维娜的表情带着满满的鄙夷,每个字都蕴含着旺盛的怒火。 「哈。难道你认为我会不清楚你们的势力吗?」卢西安依旧一副气定神间的模样,彷彿应付剩馀的障碍对他来说游刃有馀,「别担心,我会尽力留着他们最后一口气,让他们能够亲眼见证着我的成功。不过要是他们死到临头,都还要继续妨碍我的话,你们就祈求不需要替他们收尸吧。」 随着冷酷无情的言语从他的唇间逸出,他的眼神变得残忍兇狠,彷若一头随时会大开杀戒的猛兽,令人感到不寒而慄。接着,他的身影如同疾风般闪动,化为一团模糊的残影,眨眼间在原处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道冰冷的大门关闭声回盪在空气中,将屋内的四人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註(1):魔法布偶是黑巫术经常使用的施术物品之一,通常用于诅咒、连结和无法透过血液或物品去寻找特定的目标人物。所谓的连结就是,只要将目标的血液滴落在布偶上,巫师就能够透过布偶对目标施展魔法,而非直接施展在目标上,但同样能製造出相同的魔法效果。由于弗罗拉并不是在屋内直接使用魔法,因此不会受到魔法失效的限制。 第二十二章 坚定的力量 在二十分鐘前收到杰瑞德的电话后,卡瑞莎马上改变行驶的路线,载着雷克斯和罗曼疾速地开往与艾登和洛尔会合的地点。 穿过宽阔平坦的柏油路面,银色别克沿着狭窄的山路直驶而上。由于道路变得有些崎嶇不平,而且两旁都是浓密高耸的树木,卡瑞莎被迫需要减速慢驶,为免让车子在这个重要时刻出现任何故障。 摇晃颠簸前行了足足十五分鐘后,他们总算顺利驶进一段坚硬的黄土路。往前开了约四公里左右,卡瑞莎终于透过挡风玻璃于前方捕捉到艾登挺拔的身影。只见他和洛尔正面带凝重的神色交谈着,藉由敏锐的听力,她能听到他们是在商讨着下一步的对策。 在减慢车速后,卡瑞莎把车停靠在一侧的路边。关掉引擎,三人便推门下车,踏着匆忙的步伐朝着艾登和洛尔的方向奔去。 当三种急促的脚步声飘进艾登的耳朵,他的注意力随即从洛尔的身上转开,移向正朝着他们走来的卡瑞莎、雷克斯和罗曼。 聚集在艾登的身后,至少有超过十位体格精壮的狼人。他们自然也察觉到三位吸血鬼的到来,纷纷展露出齜牙裂嘴的模样。每双狂怒的眼睛都迸射出夹带着仇恨的锐光,强烈的敌意分明在表示不欢迎他们的出现。 卡瑞莎、雷克斯和罗曼明确接受到他们的警告暗示,马上停在原地,不敢再贸然前进。 说句真心话,如果不是现在处于非一般的情况,他们都不愿意与狼人有任何交集,毕竟吸血鬼对他们都没有什么好感。 吸血鬼与狼人之间的仇恨源远流长,犹如一部古老而血腥的歷史书籍。由于两者天生都是属于兇残的捕猎者,均认为自己才是世上最强的统治生物,因此会视对方为潜在的威胁。在古老的歷史中,吸血鬼和狼人曾经为了领地、食物和权势爆发过无数次的衝突。 吸血鬼向来对于狼人集结势力、佔据领土的行为深感不满,并不喜欢踏进每个地方都是狼人的势力范围。而狼人则鄙视吸血鬼依赖人类的血液维生,一旦失去血液就会弱得像隻绵羊一样,没有反击的能力,毫无真正的力量可言,认为吸血鬼配不上与他们平起平坐。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偏见和怨恨自然越发深重,慢慢便形成对立的局面,使得他们长期处于敌对的关係。 「嘿,不能对他们无礼!」艾登见状,连忙抬起手挡在吸血鬼们的身前,用严厉的声音阻止狼群做出衝动的行为,「我可以用首领的名誉作保证,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不会动手伤害我们的。现在我和他们是处于合作的关係,要是谁敢对他们出手,就是跟我过不去。」 「他们是吸血鬼,艾登。你是应该要站在我们这边的!这是属于我们首领该做的事情。」 坦白说,艾登这番硬梆梆的言辞会惹来不满的抗议声,也是在他意料中的事。狼人和吸血鬼从来都处于势不两立的关係。可他现在却在他们的面前开口维护吸血鬼,试问谁能够接受到,不帮自己人反而跑过去帮外人? 「我明白你们在不高兴什么,但我可以对你们发誓,我绝对没有偏袒他们。」艾登的表情和声音显得极其认真,每一个字都是经过谨慎的思索,发自真心希望两种生物可以暂时心平气和地相处, 「只是要找到梅森,单靠我们的力量是不足够的。就像刚刚的情况,如果没有巫师替我们解除魔法带来的影响,我们根本就无法逃离被困的范围。现在太阳都快要下山,我能依靠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这件事还没结束之前,我能用首领的权力,请求你们暂时放下对他们的厌恶吗?」 绝大部分的狼人首领通常都是摆出权威的姿态,要求或命令帮派的成员服从他的命令,甚少会像艾登这样,愿意放下身段,以不卑不亢的语气对他们说话。因此听完他这番理性的言论,卡瑞莎和雷克斯不禁互相对视一眼,几分崇敬流转在他们的眸底。 平心而论,自从认识了艾登,他们不多不少对狼人刻板的印象都產生了改变。在他的身上,并没有狼人以往对吸血鬼的不屑和厌恶,更多的反而是接纳和平等。 单凭这一点,就算他们是吸血鬼,也会心甘情愿承认艾登拥有当上首领的资格。 「你们是不是都收到杰瑞德的通知?」时间的紧迫让卡瑞莎意识到需要把心思拉回正事上,于是选择无视那群狼人的窃窃私语,用认真的神色对艾登和洛尔问道。 「对,他说梅森根本不在那间破宅邸里。」洛尔对她点点头,儘管表情严肃,却无法掩盖对事情变得棘手而產生的愁绪。 艾登略显挫败地用手抹了一下脸,额上两道眉毛因苦恼紧紧蹙成一团:「我刚刚正在跟伯纳德先生讨论着,该要怎么找出他的位置。满月已经快要来临,如果我带领着狼群进入森林搜索,会是一件很冒险的事,除非我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他。只是森林的范围那么大,要在短时间内捕捉到他的气息并不容易。」 「假如你希望节省时间的话,可以考虑动用首领和帮派的连结力量,来跟梅森进行心灵上的交流。」 就在艾登陷入苦思时,一道低沉生硬的嗓音夹杂着鞋子踩在杂草上的窸窣声,倏然从树林边缘传来。他分明辨认出声音的主人是谁,身体猛地一震,心中瞬即响起警号,迅速把视线循着语声的来源望去。果不其然,他看见文森特从左边的树林间缓缓踱步而出,姿态悠然从容,与艾登的焦急形成强烈的对比。 自早上开始,他已经没有在基地里看到文森特的踪影。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出现,甚至无法猜透他是否带着目的前来。 「变为贝塔狼的我,总需要一个让我在满月进行变身的地方。」文森特彷彿懂得读心术似的,不以为意地耸着一边肩膀,逕自回答浮现在艾登心中的疑惑,「就是在这附近,所以我才会听到你们的对话声。」 「你刚刚提到的连结力量是什么意思?」艾登随即收回心神,以带着警戒的眼神注视着文森特,冷然的语调略显阴鬱。 「这是专属于首领能够使用的能力。」文森特踏着平稳的步伐来到他的面前站定,不疾不徐地开口解释,没有夹杂半句废话。他的面容毫无表情,声音没有透露出一丝情绪,令艾登完全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首领需要先与帮派成员透过肢体接触,吸收他们的力量,然后站在山顶上,藉着狼嗥声对需要寻找的成员进行呼唤。倘若你得到梅森的回应,就能够靠着心灵感应与他进行交谈。只要你要求梅森将手放在心脏的位置上,你是可以透过感应的力量,追踪到他目前的位置。而且在帮派力量的掩盖下,你所发出的狼嗥声就只有帮派的狼人才能够听得见。 但前提是,梅森必须身处在树林的范围里,而不是被困在封闭的室内。考虑到夜晚即将降临,我相信这个条件是成立的。毕竟,狼人越接近月亮,就能发挥出最强的力量。至于另一个条件,就是需要集合十位以上的成员力量。」 说到这里,文森特稍微停顿下来,用眼角的馀光瞥向站在旁边至少十二位的狼人,接着用平稳的声线继续往下说, 「既然你今天把他们找来,我相信他们都是心甘情愿帮助你援救梅森的。」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艾登的双目因狐疑瞇成锐利的细线,冷若如霜的口吻里蕴含着不信任的质疑,「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做这件事,怎么能够确定,你不是打算要耗尽我们的时间,好让敌人能够顺利完成他们的目的?」 「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是因为我不会为了帮派任何人而停留在原地。我只会以巩固帮派的势力和地位作为首要的任务。」文森特的语气和表情都相当坦荡荡,显然依旧认同自己曾经的领导方式,不认为当中存在任何问题。 「我知道你认为,是我指示布兰带走梅森的,但我可以用前首领的名誉来保证,我对这件事毫不知情。我现在已经不是帮派的首领,他根本没有理由要听从我的命令。」话到此处,他轻轻拧起眉头,郑重其事地为自己澄清,微微皱起的脸孔似是表示,对方的怀疑等同于在侮辱他的人格。 「那还真是奇怪,不久前你还打算置梅森的生死于不顾,现在却突然跑出来帮助我去找他?」艾登抬高一边眉毛,言语间满是毫无掩盖的讽刺,明显对他言词的可信性依然有所保留。 「你现在是帮派的首领,无论你要做任何决定,我都没有权利反对。既然你是一定非要找回他不可,我也不希望浪费大家的时间。」文森特并没有很着急证明自己的言词绝无虚假,只是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在场的狼人们,平静的语气彷彿只是在陈述事实,不带半点私人情绪。「这会是最快捷的方法,无论你愿意相信与否。」 艾登快速地思索一番后,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许。他下意识地抬头,把双目望向上空。夕阳已经在慢慢西沉,为天空披上一层澄黄的色彩,同时在提醒着他,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无论文森特提出的方法是否属实,他都必须要放手一搏。 第二十二章 坚定的力量(二) 「天色要开始进入黑夜了。」艾登缓缓将视线从遥远的天际收回来,转投向身后倚靠着车头的凯文,一脸认真地拜託着他,「凯文,一旦我顺利找出梅森的位置,我需要你带领帮派的成员到达他们所属的地下室,让他们把自己牢牢锁起来。」 「请让我跟你参与今晚的战斗吧,艾登。」凯文在开口提议时调整姿势,把魁梧的背脊挺得笔直,庄重的动作和表情都表现出对首领的尊敬。 「不。我知道你认为梅森被抓走是你的责任,但我们根本从未预想过,帮派里会出现叛徒。」艾登对他摇摇头,果断地否决他的念头,「狼人在满月下,从来都不是一头温驯的野兽,那只会激发起我们渴望杀生的本能和追逐猎物的快感。万一你闻到人类的气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野性,就会造成不可挽救的伤亡。」 纵然凯文心里很不情愿让艾登独自冒险,却很清楚他说的话是事实。在满月期间,作为首领的阿尔法狼虽然同样要承受变身带来的折磨,但只要意志够坚定,人性是不会被狼性所掩盖——在这一点上,他对艾登是充满着绝对的信心。 特别是,艾登在上次满月有成功让狼性降服于他,而那时候的他,还只是贝塔狼的身份。 然而凯文在多次满月经歷变身时,都感觉到体内狂暴的狼性渴望撕裂他的身体,彻底夺走他的心智,根本无法保证在一夜间可以做到「控制」这一点。因此,他只能无可奈何地点头,表示明白。 「我对你发誓,在满月结束后,无论找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布兰那个混小子带回来,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想起对方早前在地下室时的行为,凯文的脸色旋即阴沉下来,就像被泼上墨汁般难看。他冰冷的语气显得相当果决,不带一丝动摇,那双看着艾登的眼神闪烁着信任和坚定,「请你一定要小心,注意安全。」 「我会的。」艾登轻轻对他点头示意,继而把目光逐一扫过在场的每位成员,衷心且恳切地对他们说道,「你们刚刚也听到文森特怎么说,我现在需要得到你们的帮助,拜託你们了。」 说完,他向前伸出手,手背朝上,双目仍紧紧地凝视着帮派的成员,等待着他们给予他所需的力量。 率先迈步走向他的,无疑是凯文——几乎不假思索地把手掌覆盖到艾登的手背上,眼神无比坚定。不久,艾登便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对方的掌心鑽进体内,令原本浅褐色的双眼陡然转红,光亮得彷若一条燃烧着火焰的血河。 现场的帮派成员目睹这一幕,也陆续上前,伸出手叠放在艾登和凯文的手背上。每当增加一隻手的重量,都会让艾登感受到能量炽热的流动,彷彿每位成员的手里都存在着一条无形的纽带,使他们的力量紧密地连结起来。这股匯聚而成的力量就像湍急的小溪一样,源源不绝地注入艾登的体内,震撼得令他血脉澎湃。 看见所有成员已经把手放上来,艾登准备闭上双眼,把这些力量与自己的相互融合。然而他没有想到,文森特居然也踏步走过来,把手叠放在最后一位成员的手背上。 艾登面露错愕地呆望着他,嘴巴微微张开,话却梗在喉头,发不出任何音节。 「我只是要证明我的清白。」文森特不假辞色地开口回答,平缓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 现在最重要的是争分夺秒,艾登知道自己并没有时间分神,下一秒便收起讶异的神色。他深吸口气,轻轻闔上眼睛,彻底放松自己的精神和身体,驱使成员们的力量穿透他的细胞,让他们的意念盈满他的全身。 这股传递包含着一种无言的默契,代表着忠诚和信任的连结。随着力量渐渐聚集,一股前所未有的重量宛若巨浪似的扑向艾登,汹涌的热流在他的体内翻腾,令每一滴血液都像被烧滚般沸腾起来。 他开始慢慢感受到,身体内的每个细胞都充满着炙热且磅礡的力量,如同一条巨龙在他的血脉中奔腾,扩散到身体每个角落,使狼性的力量持续增强,五官变得更为精锐,就连一颗沙子移动的声音都能够捕捉得一清二楚。 随着那股滚烫的力量在体内慢慢趋于静止,艾登重新睁开双眼,看见成员们已下意识地松开手,稍微往后退开。当手背上的重量逐一消失,艾登把掌心转向自己,五指紧握成拳,似在感受着狼群匯聚起来的能量,炯炯的眼光里闪烁着毅然的决心和不屈的意志。 这一刻,他清楚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人去打这场仗,而是成员们自愿拿出力量来陪伴着他。 「请带着梅森平安归来吧,艾登。」帮派里传来某道沉厚的嗓音,唤回艾登的思绪。 当他的视线落在他们的身上,又有一道充满着希望与信心的声音飘进他的耳际:「我们会等待着你们的。」 儘管艾登此刻的心情无比沉重,仍努力从嘴角扯开一抹弧度,点点头表达对他们无言的感激。 「我的父母已经带领着十位来自其他小镇的吸血鬼在赶来布克顿镇的路途中,至于吸血鬼猎人也在等候着杰瑞德通知他们需要到达的位置。」就在这个时候,卡瑞莎凝重的声音扯回艾登的注意力,让他的视线转落到她的身上,「我们会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谢谢你们。」她的话让艾登的心底一股暖流泉涌,迅速对她投以一抹感激的眼神,「我保证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 之后,艾登回头再瞥帮派的成员们一眼,接收到他们眼中的信心,便毅然下定决心,头也不回地鑽进侧面的树林。因结合了帮派成员的力量,他能感觉到蕴藏在体内深处的野性开始召唤着他,令肾上腺素在血液中迅速窜流,全身的肌肉变得像铸铁般坚硬,带着不可撼动的力量。 艾登毫无约束地释放出狼性狂野的能量,利用强而有力的双腿锁定某个方向急速衝刺。他就像人猿泰山一般,在林中不停奔腾跳跃,跨越各种形状的岩石,跳上一个又一个陡峭的山坡。电流似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流转,彷如有一头猛兽在他的骨骼中剧烈奔驰。一缕缕的冷风像刀迎面刮在艾登的脸上,隐约传来几分刺痛,却还是没有阻挡他继续前进的决心。 穿过浓密的森林,艾登如狂风般疾走在崎嶇的山路上。他的身影在黄昏的光辉下快速移动,惊人得如同一道闪电,步伐流畅得几乎没有半秒停顿。风在他的耳边不停呼啸,细小的石块在他奔跑时被强劲的力道震起,两旁的景物都变成模糊的影子,草丛和杂草在他飞速的身影下快速飘扬,发出簌簌的声音,就连落下的树叶都无法追上他的身影。 在短短不到十五分鐘的时间,他已经直抵山顶,站在最高峰的顶端俯瞰着整个布克顿镇。 即使刚刚毫无间歇地在林间极速狂奔和跳跃,此刻的艾登依然面不改色,保持平稳且规律的呼吸,看起来丝毫不感到疲累。 望见远方红澄澄的夕阳已慢慢滑落到地平线下,宛似熔岩般燃烧着整个天际,艾登不敢再耽误时间,坚定地闭上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把封锁在体内深处的狼性彻底释放而出,让它在空无一人的环境下暂时重获自由。不消一会儿,他原本平滑的皮肤顿时被渐层的黑色毛发覆盖,全身的肌肉开始紧绷膨胀,双耳变得像精灵般尖而长,面目如野兽一般狰狞。 转瞬间,他的狼人基因已被完全觉醒。 接着,艾登赶紧挺直背脊,将头向后一仰,用尽全身的力量,从喉咙深处滚出一道低沉而悠长的嗥叫。 「嗷呜——」 嘹亮的嗥叫声宛如利剑似的切割开寂静的空气,震耳欲聋的力度就像狂风巨兽一样横衝直撞,疾速越过深邃的峡谷,在高耸的林木间隙掠过,无所不在地渗透进森林的每个角落。强烈的声波在空气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让每一片叶子、每一颗小石头都被震得微微颤动,似乎深受这道强劲的呼叫声所震撼。 当回盪在空气中的狼嗥声渐趋静止,艾登连忙睁开眼睛,用猩红的双目紧张地俯视着被夕阳馀辉染红的森林。他一面耐心地等候着梅森从某个未知的远方传来回应,一面在心里诚恳地对上天祈祷,请求祂别让他的呼唤无果而终,心情焦急如焚。 #8964 由于盗文太猖狂,目前的更新都会在最后加入#8964,以及设为完结的状态,不便之处,敬请见谅。 第二十二章 坚定的力量(三) 艾??艾登? 所幸的是,事情并没有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静候片刻,梅森略带惊讶的声音随着凛冽的山风拂来鑽进他的脑袋里,令他的心头为之一颤,双眼因惊喜而稍微睁大。 梅森?对,是我。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听见梅森以稳定的声线作出回应,着实让艾登感到欣喜万分,心底旋即燃起一团希望的火光——至少确保他目前是平安的。但后来想到某个风险,他赶紧收起激动的心情,着急于心里用凝肃的声音清晰地对梅森补充。 听着,梅森,千万不要用嘴巴发出任何声音,让敌人知道我正在与你联系。你只需要在心里默默回应我就好了。 相隔半晌,梅森愕然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脑袋中回盪,显然仍未能从吃惊中抽离出来。光听声音已能想像到,他此刻的表情有多么震撼。 我能够听到你的声音,但我不懂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是在我的附近吗?我怎么都感受不到你的气息? 他可以听出,梅森的语声中带着明显的焦灼和期盼,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艾登的出现,把他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意识到这一点,艾登的心头不禁涌现出几分歉意,似是在责怪自己的不中用,未能在他出事的时候,提供即时的救援。 然而,悔恨和自责对于现在如何找回梅森是无济于事。因此,艾登强迫自己收回心绪,如实地回答。 不,我正身处在森林的山顶上,现在只是透过帮派的力量来呼唤你。文森特跟我说,只要结合部分成员的力量,就能够达到这个效果。感谢老天的是,他并没有欺骗我。你的身体状况还好吗?你现在身处的位置在哪?你的父母和海伦是否在你的旁边?敌人此刻在你的附近吗? 我不确定这里具体的位置,那是一片被浓密高树包围的开阔空地。我听到附近有溪水流动的声音,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特别的。不久前,我先是被布兰那个他妈的垃圾用布瑟枪电昏,后来又遭到那群混帐对我使用镇定剂,身体有些虚弱,现在正在慢慢恢復过来。那群混帐把我的父母捆绑在某棵大树下,意识似乎受到魔法的控制,双眼变得很不正常。而我和海伦就被他们用魔法困在囚禁圈中,无法自行逃脱。那个疯女巫正在准备待会施法需要用的东西,暂时还没看见那个变态吸血鬼的出现,但至少有三位他找来的吸血鬼在附近看守着。 透过彼此间的心灵传递,艾登能从他的回应中尝到愤恨、沮丧、焦虑和气馁等等混合起来的情绪,彷彿是面对自己身处在困境中,却无计可施感到很挫败,使艾登的心绪有些起伏难安,急切需要找到他的想法更为坚决。 没关係的,梅森。就算没有一个确实的位置,我都有信心能够找到你。听着,我需要你现在把右手放在你的心脏上。文森特有向我提到,只要被寻找的帮派成员做出这个动作,首领就能够透过已结合的帮派力量,找出那个成员的位置。 半秒后,他的脑袋里便传来梅森毫无犹豫的回答,坚定的口气里充满着对艾登绝对的服从与信任。 我已经按照你的指示,把手放在心脏上了。 等我。在我感应到你的位置之前,千万别把手放下来,否则连结中断,我就什么都做不到。 对梅森交代完这个重要的信息,艾登随即闭上双眼,让心神从现实中抽离,进入虚无的精神探索领域,仔细感觉远方空气的流动。首领专属的感知力量正慢慢朝着下方扩散,宛如对辽阔的森林撒开一张无形的大网,捕捉里头每个细微的变化。 艾登的五官因超自然因素在高强度地运转,尤其与成员们的力量融合后更是被放大数倍。他可以从林间植被的气味中分辨出动物的踪跡;听见数里之外的树丛所摆动的细微声响;野生动物觅食时的声音、昆虫振翅的频率,无一逃过他的耳朵。 他的意识像鹰隼般在繁茂幽深的林间穿梭,追踪着每种生物的心跳频率,全神贯注地寻找着梅森的踪跡。不久,一股不安混合着强烈的焦虑如同海浪拍岸似的朝他汹涌而来—— 是梅森的情绪。 在狼人的世界里,情绪是有味道的。他们可以透过情绪,去捕捉人类或同伴的气息。因此,他让自己集中于这些情绪上,试图透过感应梅森的气息追寻他的位置。 随着更深入的探索,被梅森压在心底的恐慌和无助,就像刺骨的寒风般狠狠地穿透艾登的肌肤,甚至触及他的骨髓和内脏,使他浑身一阵战慄。他的面容因痛苦挣扎而扭曲,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但双眼始终保持闭合。 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持镇静,不能让这些庞大的负面情绪淹没他的意识。他需要紧紧抓住这些感觉,更专注去感应梅森的所在位置。 艾登缓缓地深呼吸,让心情回归稳定,再次把意识聚焦在那片无边无际的森林,开始搜寻那些情绪传递过来的方向,有如在黑暗中摸索着通往光明的路径。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总算越来越清楚感觉到属于梅森的气息。 他能够听到梅森因紧张和期待而加速的心跳节拍,感受到他内心那份对艾登坚定不移的信赖。 正是因为这份信任的力量,才能让艾登和梅森之间的连结毫无阻隔,令前者对后者的感应如此准确和清晰。 艾登竭力把全副身心的感知牢牢锁定在梅森的气息上,并在脑海里开始绘画着通往那个所在点的路径。最终,他的意识带领着他来到林间一处的空旷地带。在那里,他同时感觉到瀰漫在海伦身上侷促不安的气息,迫切地提醒着他需要加快行动的步伐。 艾登火速睁开双眸,闪烁着血红亮光的眼睛涌现出无所畏惧的决心。 我已经找到你和海伦的位置了。请你们再忍耐一下,我马上赶过来营救你们! 他在心里对梅森送出毅然的回应后,便不假思索地转身离开山顶,匆匆沿着奔来时的路折返,为接下来的拯救计划做准备。 ??????8964?????? 莫伊拉和薇拉持续站在宅邸的门前,反覆运转体内的魔力,企图解开弗罗拉所施下的困锁咒。 然而,卢西安所言确实属实,魔法在这个地方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每次只要她们把魔力推出体内,原本像洪流一样翻滚的法力,便会在流落到指尖时自行消散无踪,令人感到相当挫败。 「事实证明,他说魔法会在里头失效,并不虚假。」薇拉重覆着相同输出魔法的动作已至少超过十遍,但发现始终陡劳无功,不禁显得颇为洩气,不甘的语气中透露出难掩的沮丧。任凭她如何专注在魔法上,得到的反应依然是那么微弱且短暂,丝毫捉不住半点痕跡。 「是我对不起你们,我根本就不应该提议要进来的。」戴维娜的双眼盯着地面,虽然低垂的睫毛掩盖住她的眼神,但微弱的嗓音中却溢满自责和愧疚。 「那不是你的错,戴维娜。我们根本就没想过,他们会这么卑鄙,假扮成梅森的模样来欺骗我们。」站在她旁边的杰瑞德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用柔声轻语试图安抚她。 「没错,如果你们不是听到我们确认躺在里面的是那个狼人,你们也不会跟着进来。是他们在用卑鄙的手段,与你无关的,亲爱的。」莫伊拉停止手上的动作,缓缓转身面对她,那双温润如水的眼神里只有关怀和理解,毫无半点责怪的意思。 「sentirepossumuste(我能感应到你们).」 就在祖母的话音刚落,一道虚无縹緲的声音陡然回盪在空气中,犹如烟雾般鑽进戴维娜的耳朵里,使她全身泛起一阵激灵。她的瞳孔猛然放大,心脏像受惊的小鹿般猛烈狂跳,迅速转头去搜索这股神秘而深远的声音源头。 「怎么了,小戴?」杰瑞德的眉头微微蹙起,对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有些困惑,声音里带着几分关心。 「噢,老天。奶奶、薇拉,你们都有听到吗?」戴维娜没有回答他的提问,也没有把愕然的视线从四处飘荡的声音中收回来,语声微带颤抖,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惊诧。 「有,一些细碎的低语声。」率先回答她的是薇拉,纵然她的语气比戴维娜平静,从眉心挤出的皱纹却透露出些许警戒。 「这些声音是在屋内某个地方飘散过来的。」莫伊拉把视线扫向屋里的每个角落,眉头不禁深锁,认真专注地分析着声音的来源。 「我不懂。你们是听到什么声音?我并没有听到其他人在说话。」迷惘的表情凝结在杰瑞德的脸上,对眼下的状况宛如处在五里雾中。他站在这里那么久,都没有听到她们说的那种低语声。 「我相信,那是属于巫师祖先的声音。」莫伊拉主动开口替他解惑,神情显得更为凝重,「刚刚卢西安不是说过,这里原本是巫师的居住地,一直都是世代相传的吗?换句话来说,这个地方匯聚着祖先的灵气,所以我们才会听到他们的声音。」 「我感觉到,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戴维娜的目光牢牢地锁定某个方向,语气确信无疑。其后,她把目光转回三人上,试探性地问,「要过去看看吗?」 没有人反对这个提议。于是,他们便谨慎地迈开步伐,顺着低语声飘来的方向,一路走到位于客厅侧旁的折线型楼梯前。 第二十二章 坚定的力量(四) 由于这里没有足够的光线照明,沿着楼梯往上延伸的环境全笼罩在一片模糊的漆黑中。跟着莫伊拉并肩走在前头的薇拉,立刻醒目地掏出手机,点开手电筒照亮着眼前的视野。 当炽白的灯光笔直地照向前方,可以清楚看见那是一条由木材製成的楼梯左边的扶手已腐朽褪色,上面沾满厚厚的尘埃,令人完全没有想要触碰的意慾。在右边出现裂缝的墙壁上,掛着数盏同样已被灰尘污染的古典壁灯,原本光滑的金属外壳经长时间的侵蚀显得生锈斑驳。 薇拉随后把电筒照向地面,与莫伊拉率先踏上那骯脏且破旧的台阶,小心翼翼地往上爬。儘管她们已经尽量放轻步伐,脆弱的木板仍不争气地发出嘎吱的刺耳声响。戴维娜和杰瑞德随即跟着她们移动步伐,然而当杰瑞德准备要抬脚踩上阶梯时,整个人却撞上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撞开,令他不禁踉蹌地往后滑退几步。 「天杀的,这是在搞什么鬼?」 「怎么了,杰瑞德?」听见他的咒骂声以及混乱的步伐声自背后传来,刚踩上第一级阶梯的戴维娜马上扭过头望向他,困惑地蹙眉。 「我好像被什么东西阻挡住,无法前进。」 杰瑞德深锁着眉头,伸出手掌试图触碰前方。果不其然,他能够感觉到一道坚固且肉眼无法捕捉的结界设置在前方,彷彿是一种禁止他进入的警示。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奶奶?」戴维娜急忙转头望向祖母,紧张的语气中焦急万分。 莫伊拉面露若有所思的模样,沉吟半晌后缓缓出声:「我在想,或许是因为巫师祖先不愿意让吸血鬼靠近他们。我们并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尊重他们的意愿。」 她这番话无疑令杰瑞德感到有些挫败,不过这始终是属于巫师的事情,他们不愿意让吸血鬼参与其中,他也无可奈何。于是,他只是从嘴里吐出一声幽幽的叹息,点点示意明白:「那我在这里等你们吧。」 「来吧,亲爱的。我们需要继续走,时间已经无多了。」 儘管听到莫伊拉的呼唤声自身后传来,戴维娜依然不愿把目光从杰瑞德的身上挪开。他们对于这个从未踏足过的地方一无所知,无法猜测会否发生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情。让杰瑞德独自留在楼下,她始终感到难以安心。 但杰瑞德的表情看起来却很平静,眼里丝毫不见警戒或担心,反而拋给她一抹安心的眼神,示意她安心继续前进。于是,她对他点点头,推开不安的纠结,缓缓转身,跟随着莫伊拉和薇拉继续沿着楼梯拾级而上。 「sentirepossumuste.」 随着她们爬上的梯级越来越高,原本微弱的低语声逐渐变得更为清晰响亮,彷若真的有人凑近她们的耳旁轻声细语。 不一会儿,她们终于顺利来到二楼的顶端,踏上一条长而宽敞的走廊。当手机电筒的光线扫射到廊道两旁的墙壁上,她们略显意外地发现上面整齐地掛着五幅古朴且庄重的肖像油画——分别是三位女士与两位男士。 油画的色彩经过时间的洗礼和环境的污染,已不再覆盖着昔日的光泽,衣着和背景的顏色看起来难以辨别,只能清楚捕捉到人像的面部线条以及高雅的装扮。 男士们穿着修剪整齐的西装,脸庞刚毅英挺,分别留着八字鬍和络腮鬍,深邃的眼神闪烁着当时的自信与坚毅;女士们则穿着线条俐落的华贵衣裳,面容清秀大方,内敛的眼神倾泻出温婉聪慧的柔光。被掛在墙壁两旁的他们,如同歷史的见证者般,静静地注视着到访的来客。 「sentirepossumuste.」 此刻,戴维娜、莫伊拉和薇拉都能够清楚感应到,縈绕在耳旁的细碎低语声正是从这些画像里头传来的。 「你们觉得,他们会否就是曾经在这里居住过的祖先?」戴维娜缓缓扭过头,那双投向莫伊拉和薇拉的目光闪烁着疑惑与好奇。 「我相信你的推断不会有错。」莫伊拉的视线并没有从油画上移开,谨慎地点头表示认同。 「我有个想法,莫伊拉。」薇拉忽然间灵光一闪,慎重地提出自己的念头,语气因染上几分希望而变得明亮,「既然我们能够听到他们的低语声,说不定我们可以在这里呼唤他们,与他们进行精神上的交流。」 「那是什么意思?」她的言词令戴维娜感到一头雾水,困惑自眼底一闪而过。 「意思就是,靠着我们三个的力量,召唤这里的祖先,寻求他们的帮助,解除无法在这里使用魔法的规定。」莫伊拉主动替薇拉解答她的疑问,沉稳的语调没有停顿或犹豫,似乎是赞同这个做法。 「我不懂。既然我们无法使用魔法,又怎么能够召唤他们?」戴维娜不解地皱起眉,眼神依旧笼罩着淡淡的迷雾。??「那不是一种需要使用魔法的行为。」薇拉并没有因为她接二连三丢出疑问而感到不耐,反而用和缓的语气,一字一句清楚地对她解释,「而是结合我们的力量產生一种连结,透过精神体与祖先进行交流,用我们的精神意识感应他们的存在。」 然而,她的解释对戴维娜来说彷彿有点深奥难懂,令后者的表情因產生负担而略显纠结。她从未试过薇拉刚刚提到的精神交流,对于要如何进行自然毫无概念。 「没关係的,亲爱的。我会指导你应该要怎么做,你不必有压力。」莫伊拉显然已猜透让她感到困扰的原因,于是利用温润且令人安心的语调,驱赶在她心头涌现的压迫感,继而主动对她和薇拉伸出手掌,「来吧。我们需要先面对面坐在地上,互相握着对方的手,以便进行力量的连结。」 戴维娜点点头示意明白,并遵照祖母的意思,伸出左手与她的手相握,而右手则握着薇拉的手,然后跟随两人盘腿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现在闭上你的双眼,清除脑里的所有杂念,把全副精神集中在你的魔力上。之后,你需要像平常驱动魔法一样,运转那股蕴藏在你体内深处的能量。当你感觉到力量已经在体内匯聚起来,就要用意念把它变成一条直线的形状,分别推向你的左手和右手,跟我们的连结在一起。」 戴维娜依言照做,缓缓闔上双眼,放慢每一个呼吸,让心情放松平静。她试着净空脑袋里纷乱的思绪,引导它飘向虚无的境界,并将注意力彻底聚焦在魔法上。 她轻轻地深吸口气,让沉睡在体内的魔力逐渐甦醒,如同按下喷泉开关似的,在体内汹涌翻腾。温暖的能量仿如一条暗河般在她的血脉中奔流,慢慢地充盈着她的全身。 她努力集中心神,把那股澎湃的魔力分别推向左右的掌心,匯聚成两团炽热的力量。当力量聚集到某个临界点时,戴维娜便透过意念把魔力想像成纸黏土,试图靠着联想的方式,改变它所流动的形状。魔力受到意念的推动,顿时被塑造成一条往左右延伸的柔软直线。 接下来,她似是变成指挥家一般,挥舞着无形的乐棒,轻柔地将这股能量引导出来。力量犹如水银般快速流动,穿过她手指的尖端,在空气中凝结成丝线,牢牢连接到莫伊拉和薇拉的指头上。她能够感觉到,她们彼此间的力量在互相纠缠,最后打成结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随着三人被唤醒的魔力像组成圆圈的线条般连接起来,原本飘盪在她们耳边的声音,宛如推雪球似的慢慢往上滚动,最后来到她们的脑海中停顿下来,形成一道清晰可闻的声音。 女巫们,为何你们会在这里出现? 这道嗓音是由五种不同的声线混合起来,有男性的雄厚低沉;有女性的柔软声温和。他们彷如是一个共同体,不可分割,因此当声音重叠起来,令人感到雌雄莫辨。 我们是误闯这里的被困者,我们本来是打算进来救人的,结果中了敌人的圈套。我们需要得到你们的帮助,解除这里的禁止使用魔法限制,让我们能够顺利从这里离开。 戴维娜能分辨出这道嗓音是属于薇拉的。她的声线冷静平稳,完全没有半点怯场,似乎并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与祖先进行沟通,令戴维娜由衷感到佩服。 这样做恐怕并不恰当。当初这个协定是由巫师、吸血鬼和狼人经过商议后所制定的,我们现在又岂能出尔反尔? 然而没想到,此地的祖先们居然想也不想便断言拒绝,而且还讲得振振有词,似乎认为答应这个请求是违反原则的行为。 如果这间房屋依然有人居住或使用,那这个协定自然是有它的意义。但现在这里已经人去楼空,许多新搬迁到镇上的巫师、吸血鬼和狼人都不知道存在着这样的地方,更别说这里是让三种生物用来和平协商的地方,那这个协定又有何来的意义?我们现在面临着相当严峻的情况,有吸血鬼打算利用超自然生物进行献祭,企图復活曾经的吸血鬼领导者,我们必须要赶去阻止他们。恳请你们帮帮我们,可以吗? 这次回盪在戴维娜脑海中的声音是祖母的。她试着用理据去说服他们,态度认真诚恳,严谨的语气充分表现出对他们的尊敬。 你们需要清楚知道,不是我们不愿意帮助你们。当时,禁止使用魔法与暴力的协定是由巫师、吸血鬼和狼人共同订立的。除了借助祖先的力量,也是使用了吸血鬼和狼人首领的血液令协定生效。如果现在要解除协定,单靠我们的力量是不可行的。 祖先们直截了当地对她们说出解除限制所需要的条件,而要达成这个条件,关键不仅仅在他们的身上。 相信你们都感应到,楼下有位吸血鬼是跟着我们一同前来的。只是现在满月已经快要逼近,我们根本不可能随便找到一位狼人首领过来这里。 莫伊拉不假思索地立刻回应,语气里透露着压不住的急迫。 那恕我们直言,我们也无能为力。 结果,祖先们的立场依旧相当坚持,并没有因为危急的情况而產生一丝动摇。 不,请求你们帮帮我们可以吗?我们要处理的事情相当紧急,是关乎到整个人类世界的安危。既然你们作为巫师祖先,那应该很清楚维系世界平衡的重要性。要继续坚守毫无意义的规则,还是顾及世界的安危比较重要,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懂得衡量。我们并不是不认识狼人首领,只是现在的情况并不容许让他冒险过来,事情是关乎到属于他帮派成员的安危。我们衷心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谅解。 他们连番的拒绝,令戴维娜实在无法再按捺心中的迫切,逕自把压在心底已久的话全都倾诉而出,每一个字都讲得相当认真,没有半分迟疑。 你是谁,女孩?我们能够感觉到,你体内的气息很独特,是我们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第二十二章 坚定的力量(五) 祖先们彷彿是一直忽略了她的存在,直到她首次与他们进行交流,他们才感觉到那股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气息。 我是戴维娜·贝拉米,是马丁内斯家族的后裔。而坐在我左边的,是我的奶奶。 听闻他们的话,戴维娜先是一愕,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毫无隐瞒地吐露出自己的名字,以及所属的家族。 马丁内斯家族??改变者,着实令人好奇后续的发展。 令戴维娜感到诧异的是,祖先们竟莫名其妙地吐出一番令人感到难以理解的言辞,语气忽然显得高深莫测,感觉话语背后是蕴藏着另一层更深的含义。 我不太能理解你们的意思。你们??是能够帮助我们吗? 她们没有办法挽回已经流逝的时间,因此戴维娜根本无暇与这群祖先们玩猜哑谜的游戏。她必须要尽快得到他们肯定的答覆。 你是说,你们认识某个狼族帮派的首领吗? 祖先们没打算针对那番富含深意的话作出解释,把提问直接落回她的疑问上。 对,没错。 戴维娜凝声地回答,快到不带一丝犹豫。 请让我们知道他的全名吧,女孩。我们会透过我们的力量,获取他一滴的血液。 祖先们终于不再保持强硬的态度,平和地对她们丢出另一个选择的方案。 他叫艾登·亚歷山大。 儘管直接报出艾登的名字,并擅自让祖先们拿取他的血液,会让戴维娜感到有些抱歉。但她相信,要是艾登之后知道他们此刻所面临的困境,并不会因此而埋怨他们的。 8964 约莫一分鐘后,祖先们飘渺而深邃的声音再次在她们的耳边回响。 女孩,让那位吸血鬼过来,给我一滴他的血液。 「杰瑞德,我认为那道挡住你的屏障已经消失,我需要你过来一趟。」随着祖先们的声音落下,戴维娜轻啟双唇,坚定且清晰地对着仍站在楼下的杰瑞德说道。她的双目依然紧闭着,仍谨记着祖母早前的提醒——不能睁开眼睛,避免令与祖先们的连结中断。 接收到她从楼上传递过来的信息,杰瑞德没有片刻迟疑,直接用瞬移衝上楼梯。只用了一秒鐘,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二楼楼梯的顶端。当看见戴维娜、莫伊拉和薇拉盘腿围成圆圈坐在走廊的中间,他并没有感到很惊讶——透过异常的听觉,他自然是把三人早阵子在楼上的对话尽收耳底,知道她们是在与祖先们进行联系。 然而当他的视线稍微往上移动,却被眼前的画面震撼住,双目微微睁大。儘管周遭的光线很昏暗,但他能够凭着良好的视觉,看见一颗形状如同水滴的血珠悬浮三位女巫头上的半空中,看起来像被某种力量停格住一样,没有要滴落下来的跡象。 他的表情显得有些错愕,显然是搞不清眼前的状况。这是当然,她们刚刚一直与祖先们都在利用念力来进行沟通,他自然是不清楚发生什么事。 「祖先们跟我们说,要解除当年设下的限制,必须要得到吸血鬼和狼人首领的血液。祖先们已经透过他们的力量获得艾登的血液,现在我们需要你的,杰瑞德。」似乎是感觉到他的愕然,于是戴维娜主动开口对他解释。 「我明白要怎么做了。」闻言,他马上收敛心神,转为凝重的神情回答。 说完,两颗锋锐的獠牙随即从他的唇间暴露而出。他利用尖端刺破食指的指尖,让血液从皮肤的表层渗出。然而,他尚未做出任何动作,一颗血珠已从他的指尖上抽离,飘浮到空中,慢慢移向凝固在戴维娜、莫伊拉和薇拉上方的那颗血滴。 当两颗血珠融为一体后,瞬间在空中化为一缕缕翻腾的蓝色烟雾,如同丝绸般轻盈飘渺。烟雾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自动往四面八方扩散,使整条二楼的走廊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蓝色雾气中,营造出一种奇幻又诡异的视觉效果。 烟雾并没有任何气味,也没有对在场的四人造成任何影响。但杰瑞德凭着超凡的感官,能感觉到空气中流转着奇特的变化,宛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像激流般冲刷着整个空间。 稍过片刻,蓝色烟雾开始顺着楼梯往下飘散。杰瑞德见状,立即利用瞬移再度下楼,只见烟雾不断扩散,覆盖着底层的每个角落。 当烟雾最后飘荡到门口处时,门锁的机械结构產生了细微的变化。锁针似乎顺着烟雾的流动缓慢地转动,发出清晰而响亮的「咔嚓」声,划破寂静的空间。 接着伴随「吱呀」声的响起,大门自动向内开启,蓝色烟雾并没有随着门打开而飘出屋外,而是逗留在屋内继续盘旋翻腾。 约莫一分鐘过后,它们像是已经完成任务一般,悄无声息地自行慢慢消散在空中,没有留下丝毫痕跡。原本瀰漫在整个空间里那股浓密的力量也随之消失殆尽,让空气流动的节奏趋回平稳。 杰瑞德顺从直觉,踏着箭步衝出门口,发现那道原本抵挡住他们的魔法屏障已经消失—— 他的双脚能够顺利跨出屋外。 意识到这一点,他先是一阵惊讶,尔后马上转身,凭着瞬移重新回到二楼走廊上,正好看见戴维娜、莫伊拉和薇拉已睁开双眼,松开彼此的手,缓缓从地上站起身。 「我们在此衷心感谢您们的协助。」莫伊拉的目光轮流扫视着两侧的肖像画,并朝「他们」微微頷首表达谢意,彷彿「他们」是真实存在,而不是一种没有生命的物品。 看到她的举动,戴维娜和薇拉都纷纷朝着两侧的油画投以感激的眼神,显然一句简短的道谢对她们来说还远远不够。换作是其他人,相信会对她们的行为感到很莫名其妙,但杰瑞德却清楚,那些「巫师祖先」的精神体正寄存在这些肖像画中,而她们是能够感知到他们的存在。 「挡在门前那道屏障已经消失了。现在时间快要到七点,满月已经开始升起,我们必须要赶快动身前往战斗场地。我担心,只有洛尔他们撑不了多久。」时间紧迫让杰瑞德再也无法保持沉着,语声中透露出难掩的急迫与忧虑。他无意要催促三人,只是认为有需要提醒她们,已经没有多馀的时间可以浪费。 「你说得没错,我们赶紧走吧。」 莫伊拉的双眉因担忧而微不可察地皱起,显然想到洛尔与弗罗拉单打独斗的画面,令她的心情相当焦虑。 接着,四人靠着手机电筒的照明,踩着小心翼翼的脚步,沿着破旧的楼梯拾级而下。然而,就在戴维娜的双脚踩下地面的剎那间,刚刚消逝的祖先低语声竟再度流泻而出,朝她的耳际袭来—— 「necesseestuthoc.」 戴维娜的呼吸猛然一滞,浑身如同遭到冻结似的僵在原地。她有些僵硬地转过头,视线笔直地朝着某个方向射去。幽幽的低语有如丝线般开始抽动,拉扯着她的意识,引导她转身,挪开双腿慢慢前进。 她踩着机械式的步伐,一路来到一个木材已破烂、被黑色霉菌攀附着的矮柜前。 「necesseestuthoc.」 受到低语声的驱使,她不受控制地抬起手,缓缓移向矮柜的上端,然后像要抓住某种东西似的,把五指合拢。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奇异的柔和气流登时鑽入她的体内,从头顶一路蔓延到脚趾,使她全身因麻痺而无法动弹,表情变得茫然呆滞。 「戴维娜,你在这里做什么?」一隻厚实的手掌冷不防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却没想到她会像触电一样微微缩起肩膀,看似被这个举动吓到。 与此同时,戴维娜的意识瞬间从迷雾中回过神来,意外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伸到木柜的上方。她以为自己握着拳头是在抓住什么,结果手心里却是空无一物,不禁感到有些愕然。 看见凝结在她脸上的错愕,杰瑞德略显担忧地皱眉,轻声问道:「怎么了?你还好吗?」 「我不确定是怎么回事??」戴维娜把手缓缓收回来,但双眼依然锁定着木柜的上方,眼神和语气都蕴含着浓厚的迷惘,「我跟着你们走下楼梯,来到底层的地面时,忽然间听到祖先的低语声从这边的方向传来。它就像是控制住我的意识一样,牵引着我走到这里,后来我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气流在我的体内涌动,但现在我又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嘿。」听见她说出那些匪夷所思的话,杰瑞德用双手轻轻扳过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面对他,那双认真地注视着她的双目充盈着无限的担心,「我不确定那些所谓祖先的声音是想要对你说些什么,但既然是会对你造成影响的话,我不认为你应该要继续待在这里。再说,现在太阳已经下山,我们没有时间再去想其他事情。」 杰瑞德说得对。她已经没时间把心思投放在这些说不清的事情上,今晚的战斗已经开始,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从敌人的手中救回梅森和他的父母,不能再浪费半分半秒。 「没事的。说不定只是刚刚与祖先们连结的馀力尚未散去,导致產生错觉而已。」想到目前事态的发展,戴维娜不再纠结于刚刚发生的异常事件,转为凝肃的神情对他说道,「我们赶紧离开吧。」 接着,他的掌心紧紧包裹着她的手,带着她急速地拔开双腿,不再犹豫、不再停顿地直奔出宅邸的门口,把所有心思集中在接下来需要面对的战斗上。 第二十三章 月圆之战 晚上七点,橙红色的晚霞已经转为暗沉的苍蓝,再逐渐深化为深邃的墨黑,如同幕布一样在空中无声无息地蔓延。一轮明亮的圆月从地平线上慢慢升起,象牙白的光线透过薄薄的云层,温柔地倾洒在森林的每个角落,使朦胧的月色笼罩着整个林间。 意识到月亮正在悄悄地攀上天际,梅森的神情显得很是焦虑,紧张地吞嚥着口水,把视线撇向被树藤牢牢捆绑在大树下的双亲。虽然他们与他距离五公尺远,他却能清楚听到两人平稳的呼吸声,然而那两双空洞茫然的眼神却令他感到相当不安。 受到魔法控制的他们根本毫无反抗的能力,就像在意味着,不久后的他也会像他们一样,被魔法无情地操控,无法作出任何抵抗。 距离与艾登结束心灵感应已经有三十分鐘,但现在还没看到他的出现,该不会是在路途上中了敌人的陷阱,遇上什么意外吧? 「没问题的,梅森。有艾登在,你所担心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你不是也很清楚吗?只要是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他一定会尽力去完成的。」 海伦安抚的嗓音如同轻柔的暖风渗入他的心间,令挫败的思绪瞬间散去,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身上。儘管她和他一样,都被魔法囚禁在原地——在两人的脚下,有一个由黑色粉末组成的圆圈,他们都被困在这个范围里,无法离开。 但在这段时间里,她并未在他的面前展露过气馁的模样,一直给予他支撑下去的力量。对于这一点,他心里很是感激,同时也感到抱歉,连累了她也被牵连进来。 「抱着这种愚蠢的希望,该说你们可悲吗?」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轻挑且略带讥讽的声音从前方倏忽响起,令他们的表情大变,神经变得异常紧绷。两人谨慎地顺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卢西安双手交叠置于背后,迈着俐落的步伐朝他们迎面走来,眼里饱含算计的狡笑, 「无论现在谁来到,都不可能改变到你将会成为祭品的命运。说起来,我是需要向你道个歉的。让做儿子的亲手杀死自己的父母,是一件令人感到很痛心的事。我们可是考虑到你的心情,才会对他们施下魔法,让你在杀他们的时候,他们不会產生任何感觉。我们做到这一步,对你来说应该很仁慈吧?」 「你这个他妈的王八乌龟,给我去下地狱吧。就算要我死,我都不可能满足你的变态计划。」 他的笑意明显渗透出满满的戏弄和得逞,使语调中的同情显得格外虚偽,让梅森只觉一阵反胃噁心。他颤抖的声音相当气愤,整张面孔因凶暴的怒火而扭曲,瞪着卢西安的双目彷若鯊鱼一般兇恶,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两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倘若不是因为行动受到限制,相信他早已扑上去把卢西安撕成碎块。 卢西安的嘴角咧成扭曲的邪笑,刻意摆出志得意满的模样:「你是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吧?只要满月攀到天际的顶端,成为诱发你变身的因子,你手腕上的诅咒印记就会随着你体内的兽性被唤醒而啟动。到时候,我的女巫就可以随意控制你的行动和思想,决定的权利可不在你的手上。」 「去死吧,你这个吸血鬼恶魔!我是不会让梅森动他的父母一根头发的。」海伦恶狠狠地瞪着卢西安,愤怒地嘶声对他吼道。 「噢,你认为,你这番话对我来说有威胁性吗?」卢西安并没有动怒,只是把目光转向她,慢动作地拉开一个优雅的微笑,轻蔑的声音里略带几许嘲讽,「我真想知道,受到魔法禁制的你能对我做些什么?」 8964 就在他的话音刚落,身后毫无预警地传来一阵混乱的碰撞声。卢西安随即循声转头望去,竟看见一位体型健壮、面目狰狞的狼人腾空跃至半空中,展开闪烁着寒光的利爪,快要朝他迎面挥来。月亮照射在他灰黑色的毛发上,形成一层淡淡的银白光晕。 可惜,卢西安的移动速度比他更为敏捷,随着身形猛然一闪,剎时便从原地消失,让对方的攻击落空。后者马上灵巧地调整姿势,使双脚稳稳地落地。 当他抬头,把双目望向梅森和海伦时,那双焕发着深红光泽的眼眸像是无声地对他们表露出寛慰。 「艾登!」两人第一眼便认出他来,异口同声地呼喊出他的名字,瞠圆的双目惊喜交加。 对两人投射出一抹安心的眼神后,艾登随即敛起情绪,缓缓站直身子,带着坚毅的神色转身面向卢西安。 「你给我听清楚,吸血鬼。他们可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动他们!」艾登怒目瞪视着他,阴沉的语调酝酿出一股肃杀的寒气。 「真是个充满情义的狼人。可是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的出现是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卢西安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弗罗拉,给我出手搞定他们,别让这群没用的小东西来妨碍我们。」 弗罗拉迅即把双手捧在胸前,专注地凝聚魔力。周围的空气似乎因魔法的流动而產生微弱的震动,树枝和叶子都轻轻摇曳。 随着魔法在她体内汨汨流动,诡异的黑暗电流在她的掌心间聚集,宛如由乌云匯聚而成的大雷雨一样,蓄势待发。然而就在一团黑色魔光在她的双掌间逐渐形成时,她察觉到一道淡绿色的魔鞭像藤蔓一样朝她挥过来,于是赶紧变换手势,让黑色魔光涌过去将其粉碎。 「我很惊讶,你居然会天真以为自己是我的对手?」当弗罗拉清楚看见站在不远处发动魔法的对象,唇角微微往上挑开,笑意渗透出鄙视与不屑。 「不,我知道我的力量与你的相差很远,但你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要过来破坏你的魔法大计吗?」洛尔缓缓放下举起的右手,瞪着她的双眸锐利地细瞇起来。弗罗拉只是饶富兴味地挑高眉毛,没有出声回应,暗示正在洗耳恭听。洛尔的眼神旋即一沉,坚定地挤出接下来的句子,「因为我早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失去。」 伴随洛尔的话声落下,原本垂在他身侧的双手忽然转向前方摊开。一股无形的魔法气流宛如暴风似的急速在空气中旋转,带着狂暴的力量狠狠地朝弗罗拉扫去。 面对来势汹汹的攻击,弗罗拉早已严阵以待,马上挥手释出魔法,在身前筑起黑色的保护屏障,轻松地挡下他的攻势。随着一道冷酷的寒光自她的眼底划过,混浊邪恶的能量开始迅速集结在她的身边,如同黑洞吞噬着四周的光芒。 她冷硬的黑眸牢牢地紧锁着洛尔,彷彿正透过精神意识操纵着看不见的能量。猝然间,她张开手掌,一团黑色烟雾像进击的毒蛇般急速朝洛尔直衝而去,令他整个人因被强大的力量击中,而往后拋飞出去,背部重重地撞击到地面上。 弗罗拉趁势将魔法迅速在掌心聚拢,很快便形成一颗充满破坏力的黑色能量球。她把手掌向前一推,能量球便疾速朝着洛尔汹涌而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黑暗且危险的弧线。 洛尔尚未来得及站起身,只能慌忙举起手掌,释出魔法筑起一道牢固的透明屏障护在身前。当黑色能量球击打在上方,屏障因激起强烈的震动而產生微微波纹,使能量球瞬间化为烟雾在空中消散,顺利抵挡住这股力量的侵袭。 洛尔往左右展开双手,让魔力在体内迅速流窜,并扩散至周遭空气,引导一股强劲的怪风从他的身边颳起。他没有一丝犹豫,把双手往前一挥,让地面的碎石和破裂的树枝腾空飞起,以兇猛的速度衝向弗罗拉,继而乘势从地上站起身。 弗罗拉的反应相当敏捷,马上将双手举在身前,令尖锐的碎石和树枝在半空中停住。接着,她灵巧地转动手腕,双手往前一推,两种蕴含着攻击性的物品突地改变移动的方向,猛速地飞回洛尔的面前。 眼看碎石和树枝带着无法阻挡的力量迎面逼近,洛尔急速把两隻手掌合起来,用低沉的声线从嘴里唸出一句咒语:「evanescetstatim.」 下一秒,两种物品瞬间凭空消失,并在数秒后重新出现在洛尔的后方,以缓慢的速度坠落到地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整个过程顿时变得有惊无险。 接下来,他和弗罗拉继续一来一回地释出魔法进行对抗,使两人的空间持续笼罩在极度紧张的氛围。他们的眼神都很坚决且毫不退缩,彷彿无人能够从中阻断他们展开这场黑白巫师间的决战。 「看到了吗?现在你的对手铁定是非我不可,而你将会像条狗一样亲手被我宰掉!」 随着兇狠的话语落下,艾登两个箭步衝到卢西安的面前,挥拳精准地朝着他的鼻樑重击下去。卢西安立即回敬,朝艾登的胸膛狠狠地挥下重击,前者的动作奇快,令他来不及闪避,踉蹌后退几步。 第二十三章 月圆之战(二) 艾登释放出如弯刀般的爪子,夹带着凛冽的风声直直劈向朝卢西安,结果后者竟猝然从原地消失。那抹如鬼魅般的身影眨眼间已窜至艾登的身后,整个速度快得根本没有看见他在动。 艾登还来不及追踪他的动向,整个身体已被他用单手拋出两米开外,狼狈地倒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幸好艾登随即像猫一样,敏捷地翻身爬起。他旋即一个箭步,再次风驰电掣地衝向卢西安,给他一招正面的踢击。 然而卢西安却巧妙地微微往后仰,从容且快捷地避开这一击。艾登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气馁,继续对他发动连串的猛攻。可恶的是,卢西安相当灵巧地左挡右闪,移动的速度快得让人无法跟上,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残影,令他的攻势全无效用。 站在一旁的卡蜜儿、塞贝斯和一位身材高瘦的棕发男子当然不会只是选择观战,一致认为需要利用人多势眾这个优势,彻底让眼前那位狼人吃下败仗。 殊不知正当他们跨步,准备鑽进两人的战阵中时,三道矫健的身影宛如砲弹一样,从树木间的缝隙窜到他们的面前,阻挡他们移动的步伐。 「打算要去哪里?你们的对手可是在这里呢。」卡瑞莎瀟洒地将金色波浪秀发甩到肩后,两脚一前一后地站着,摆出作战的架势。 「又是你这个臭婊子,上次那笔帐我都还没跟你算!」看见卡瑞莎的出现,上次被她偷袭的记忆再度被挑起,让卡蜜儿马上气得牙痒痒,脸孔因愤怒而扭曲,目露凶光地瞪着她。 「如果你现在要向我讨回来,我无任欢迎。」卡瑞莎对她耸了耸肩膀,漫不经心地咧开嘴角,言语间的挑衅意味十足。 话落,她主动出击,旋身使出一记俐落的回旋踢。卡蜜儿灵敏地往后闪避,接着猛力地挥出勾拳,攻向她的下巴。 卡瑞莎来不及躲开被击中,发出疼痛的闷哼声,不过她很快便调整姿态,挥出一记带着劲力的手刀,瞄准卡蜜儿的咽喉准备劈过去。不料,对方却迅雷不及掩耳地移形换位,疾速绕到卡瑞莎的背后,抬脚狠狠踢向她膝盖的后方,让她重心不稳,往前趴倒在地上。 卡瑞莎透过敏锐的听觉,捕捉到对方凌厉的攻势快要袭来,迅即敏捷地翻滚转身,利用双手牢牢抓住那隻快要踩下来的脚。她咬紧牙关,用力抵抗卡蜜儿的力量,接着使劲地扭动双手。 咔嚓。 骨头即时应声碎裂,清脆地回盪在空气中。卡蜜儿痛得一时失去平衡,狼狈地摔倒在地。卡瑞莎立刻把握时机,从地面翻身跃起。然而,骨折对卡蜜儿造成的伤害只有短暂的一瞬间,她的骨头很快便自动接驳回原位,轻巧地重新跳起身。 两位女士面对面地瞪视着对方,从口中低喝一声后,各自晃动身影,直衝到对方的面前,继续展开连续的拳脚交锋。 至于另外四位男士的战斗都进行得如火如荼。罗曼正与高瘦的棕发男子进行着毫无停滞的搏斗。虽然罗曼素来不是热爱格斗的份子,但要活在超自然这个只有强者才能够生存的世界里,他自然有利用过吸血鬼的优势去学习近身格斗,甚至拥有无数的实战经验。 察觉到一记猛烈的直拳快要迎面挥来,罗曼迅捷地抬掌挡下,随即提高手臂用肘击向他的左脸颊,再乘势挥拳揍向他的右脸颊,紧接着旋身,朝他的脑袋狠狠踢过去。男子被如此猛烈的快速连攻揍倒在地,不过很快便矫健地翻身而起。 面对当前的强敌,罗曼丝毫没有放松神经,眨眼窜离原地,闪现到男子的身前。然而就在他抬起左脚,要使出踢击之际,不慎被男子用双手捉住脚腕,接着对方抬起左脚,击向他的右腿内侧,令罗曼的腿骨瞬间发软,因站不稳而跌倒在地上。 当罗曼试图要爬起身的时候,却被对方抬起膝盖重击他的下巴,使他再次仰头摔倒。棕发男子以快到看不清的速度,用手摺断某棵树上的树枝,然后扑到罗曼的身上,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高举树枝。正当他准备瞄准某个部位刺下去时,罗曼立刻机警地抬起左脚,踢向他的手腕,令他失平衡地往后退开,树枝因而甩落到地上。 棕发男子不忿地咬牙,重新站稳脚步,用右腿对他施展一记扫堂腿。罗曼急速地向后翻了一个筋斗,顺利躲开他的攻击。接下来,两人如同旋风般再度朝对方衝过去,交缠成一团拳脚的影子,展开另一回合的激战。 以另一边空地为战场的雷克斯和塞贝斯同样打得难分难解,压根没有喘息的空间。只见塞贝斯的脚跟快速旋转,转身使出一记充满劲道的踢腿。雷克斯矫捷地往后跳开,继而迅猛地朝他的胸膛踢了一脚。塞贝斯往后滑退几步后,马上踩稳脚跟,摆出继续迎战的姿势。 8964 「想不到平常那么散漫的你,在打起来的时候居然会那么认真。」塞贝斯的嘴角往上翘起,稍微拉高的声调富有挑衅性,无不渗透出讥讽之意。 「噢,那当然。既然杰瑞德不在这里,就该轮到我来好好教训你这个叛徒。」雷克斯毫不客气地回报一抹冷笑,满脸鄙夷地睨着他。 「让我澄清一下,我们现在连朋友都称不上,可别把叛徒的这个称号冠在我的身上。」塞贝斯的双瞳骤然紧缩,迸射出宛若刀锋般犀利的凶光,周身瀰漫着阴森的杀气。 说完,他迅捷朝雷克斯攻过去,利用头顶狠狠撞击他的脸孔。突如其来的攻击令雷克斯来不及闪避,整张脸因火辣辣的痛楚而皱眉蹙额,踉蹌倒退,差点仰天摔倒。 塞贝斯把握良机加紧进攻,挥出手刀劈向他的喉咙。幸好雷克斯眼明手快,把身子微微向后倾斜,并及时抓住他的手腕,顺势往肩膀后拉,使出一记快速俐落的过肩摔,把他重重摔落地面。 雷克斯随即扑到他的身上,单手锁住他的咽喉,扬起结实的拳头,连番重击他的右脸颊。就在第四拳快要落下时,却被塞贝斯用手掌紧紧包住他的拳头,继而翻身把他压制在地面上,并跨坐在他的身上。 塞贝斯利用像铁条般坚实的手臂,牢牢抵住雷克斯的咽喉,接着用另一隻空馀的手伸到裤袋里,掏出一个装着浅黄色液体的玻璃瓶,用拇指俐落地顶开木塞。 随着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度自他的唇角滑开,浅黄色的液体猛然泼洒到雷克斯的脸上,令他的脸部肌肤传来一阵宛如被烈焰烧灼般的剧痛,瞬间变得通红发热,一缕缕白烟从皮肉中冒出,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雷克斯的脸扭曲成痛苦的表情,强烈的痛感使他难以睁开眼睛,只能张开嘴巴,爆出凄厉的痛嚎。 塞贝斯的笑容转为满意和得逞,趁势用双手揪起他的衣领,使劲地把他的身体往一旁甩出去。雷克斯的后背猛烈地撞上坚硬的树干,继而狼狈地趴卧在地上,树叶都被这股衝击震得纷纷飘落。一股剧痛沿着脊椎窜上来,让他感觉全身彷彿被铁鎚乱敲过一顿。 他试图要张开眼睛,视野却被一片模糊所覆盖,显然马鞭草带来的影响尚未完全消散,令他生起了一股处于劣势的危机感。雷克斯挣扎着要爬起身,结果从头部传来的狠踢声彻底打断了他的动作。他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最后仰天横躺,口中涌出浓稠腥甜的血液。难耐的疼痛感就像在抗议一般,张开无形的手把他牢牢地黏在地上,不让他离开。 「喜欢刚刚那一招吗?那可是杰瑞德教我的。」雷克斯禁不住从嘴里溢出痛苦的呻吟,双目依然被疼痛佔据,只能隐约看到一团模糊的身影正朝着他走过来。塞贝斯发出的讥笑声在他的耳边响起,那嘲弄的声音犹如对方正在他的脸上吐口水,带着满满的羞辱感。「把这招用回在你的身上,简直是让我觉得舒爽到极点。」 就在下一秒,他感觉到塞贝斯从背后用单臂勒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正握着某种尖锐的东西抵在他的胸前。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一根断裂的树枝,因为他刚刚有听到某种东西从树上被折断的声音。 雷克斯奋力地试图掰开塞贝斯勒住他的手臂,结果换来的只是一股鑽心的痛楚——塞贝斯那个垃圾正以缓慢的速度把树枝尖端插进他的胸口,让他难以忍受地发出惨痛的哀嚎。 「你知道吗,雷克斯?念在我们曾经相识一场,我实在很不愿意这样伤害你的。不过谁叫你和杰瑞德一样,都那么渴望成为保护人类的英雄?身为吸血鬼,就该好好认清自己的身份。」 不,雷克斯从来就不认为吸血鬼是保护人类的英雄,但至少,他们也不应该当擅自剥削人类生存权利的混蛋。对于自己失势,他感到很愤慨,心里一千万个不愿意让塞贝斯得逞。但从胸口处扩散开来的疼痛却令他无法思考,不确定能怎么做让自己脱离劣势。 「雷克斯,你最好给我赶快起来,让这个吵死的狗杂种闭上他的臭嘴巴!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让你倒下来。要是你敢输掉的话,我绝对会让你好看!」 就在这个时候,卡瑞莎洪亮的声音从某个方向传来。儘管她的语气听来很焦躁和气愤,言语间却透露着无法掩盖的担忧与害怕,声线带着明显的颤抖。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感受到,她的恐惧不是因为担心他们会在这场战斗中输掉,而是担心会就这样失去他。 她需要他,平安回到她的身边。 单凭意识到这一点,已经足够成为他的力量与勇气。要她亲眼看着他输给塞贝斯这个垃圾,还不如要他脱光衣服在街上裸跑。 就算他的视觉暂时尚未恢復正常,也不代表他已经失去反抗的能力。想到这里,雷克斯马上张开嘴巴,朝着塞贝斯的手臂用力咬下去。当两颗锋利的獠牙刺穿他的肌肤,暗红的血液随即汨汨涌出,使他发出高声的痛呼,连忙把手臂松开。 雷克斯乘势抬起左手肘,猛力撞向他的下巴。塞贝斯显然没预料到他会猝然出手反击,无法即时闪躲,直接被打得往后摔倒。 第二十三章 月圆之战(三) 雷克斯咬紧牙关,顺势拔出胸口上的树枝,快捷地往塞贝斯的方向飞射过去。察觉到尖锐的枝头逐渐逼近,塞贝斯急忙侧身翻滚到一边,并一骨碌地从地上跳起,让树枝落在远方的地面上。 庆幸的是,雷克斯的双眼总算恢復焦距,视野开始慢慢转为清晰。为了不让塞贝斯逮到回击的机会,雷克斯下一刻便疾如闪电般朝着他衝过去,挥出像铁石一样坚硬的拳头,瞄准他的脸庞猛烈地砸去。 塞贝斯迅速低头闪避,让他的拳头打在空气中,然后即时回敬,高高跃起一记飞踢。雷克斯轻巧地侧身避开,继而抬起手肘,狠狠地撞向他的胸口。 塞贝斯重心不稳地往后退开一步,但没有停止进攻的意图,加快速度朝他的腰部打下一记猛击。雷克斯防不胜防,压根来不及闪躲,腰腹彷彿被铁锤击中似的传来一阵抽痛,令他忍不住微微弯腰,踉蹌后退数步。 注意到塞贝斯摆出架势,准备继续发动攻击,雷克斯竭力让自己恢復平衝,决定实行先发制人,用拳头与双脚毫不停歇地接连对他进行快攻。每一次挥出的拳头都急速得仿如砲弹掠过,每一下脚踢都猛烈得如同巨浪般强劲。 塞贝斯不得不转攻为守,被他激猛的招式逼得频频往后倒退。后来,他似乎认为一直防守对他的处境相当不利,于是趁雷克斯准备要出拳之际,猛然抬脚朝他的肚子用力顶去,把他踹开一段距离。 塞贝斯急速往前踏出步伐,挥掌击向雷克斯的腹部。眼看攻击将至,后者立即将敏捷的速度发挥到极致,往一旁急急闪开。 雷克斯趁势继续进攻,双脚往地面用力一蹬,纵身高高跃起。他倾尽全身的力量,释放出一记凌厉的前踢,脚板精准俐落地击中塞贝斯的胸口,狠踢的重击声在空气中清楚地回响着。塞贝斯感觉胸口传来骨头碎裂般的剧痛,脚步变得蹣跚不稳,整个人跌跌撞撞的,几乎要站不住。 雷克斯看准这个绝佳的时机,极速挥出雷霆万钧的拳头,朝着他的鼻樑重击下去,再施以上勾拳,命中他的下顎。塞贝斯的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箏似的往后飞出,头颅连带背部重重地撞向粗壮的树干,再颓然地跌落地面。他的四肢如同破布娃娃一样瘫软下来,顿时陷入意识昏迷,全身一动也不动。 「嘖,你找这个没用的东西过来,对我们来说到底有什么帮助?」仍在陷入对战的卡蜜儿看到塞贝斯的状况后,额上两道眉毛随即皱起,语带抱怨地向卢西安表示不满。 「我本来就没指望过要靠他,难道你认为凭我们三个的力量会比不上这群小鬼吗?」卢西安迅捷地左右闪躲,一边避开艾登的攻击,一边以略带蔑意的语气回应着她。 「开什么玩笑?」棕发男子的唇畔轻蔑地微翘,扬起的弧度渗透出恶意的嘲讽。只见他朝着罗曼的嘴角揍下一拳,当捕捉到腥红的血丝从后者的嘴边溢出,双眸瞬间浮现出残忍的笑意,「他们几个可是连我们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8964 他这番话显然是彻底挑起卡蜜儿的胜负慾,用野蛮的力度朝着卡瑞莎的鼻樑揍下一记直拳,打得她摇摇晃晃地退倒,令鲜艷的血液从鼻孔喷出。卡蜜儿趁机再挥出勾拳,打算攻向她的下巴。幸好在千钧一发之际,雷克斯跳到卡瑞莎的面前,抬臂替她抵挡这一撃,并顺势提高手肘,出力撞向卡蜜儿的下巴,使她因吃痛而踉蹌地倒退几步。 「不,雷克斯,去帮艾登吧。」卡瑞莎赶紧用手腕抹去鼻子上的血液,并用着急的声线对他说道,「他一个人对付卢西安太吃力了,而且满月随时会对他造成影响的。」 听闻她的话,雷克斯马上把视线转向艾登,看见在他那张人兽混合的脸上,有一道已经復原的伤口,不过上面仍残留着未乾的血跡。儘管他的眼神展现出势要打倒对方的决心,但已经战斗一段时间的他彷彿开始有点疲累,发出微微的喘息声,令雷克斯的眉头不禁一皱,心头划过几分紧张。 艾登正毫不停歇地对卢西安接连发动快攻,后者却每次都能轻松地闪避,不停跳跃和旋转,身体就像幻影一般左右移动,难以准确捕捉到他的踪影。而卢西安彷彿是在等待着艾登的速度因体力虚耗而减缓下来,迅雷不及掩耳地挥出结实的拳头,重击他的胸口。 艾登因吃痛而表情扭曲,腾空飞起至好几公尺外,笔直地坠落到地上。 洞察到卢西安要对艾登展开下一轮攻撃,雷克斯不假思索地晃动身影,瞬移到他的面前,挥出手刀精准砍中他的喉咙。卢西安被迫往后倒退几步,不过脸上却不见半分痛楚,只是从唇角挑开讥嘲的弧度。 雷克斯急速衝向卢西安,坚硬的拳头如同流星般直轰向他。然而,后者的身体宛如烟雾般轻盈,轻易便侧身避开,让他的攻击落空。卢西安随即瞄准他的腹部,以一记蕴含威力的勾拳反击。雷克斯被揍得弯下腰,从喉咙间逸出哀号,表情痛苦地扭成一团。 卢西安乘胜追击,转身使出极速俐落的回旋踢,毫无偏差地击中他的脑袋,把他踢得横飞出去,狼狈地倒在地上。 艾登决定与雷克斯採用接力式的交替进攻,就在卢西安的注意力仍停留在对方的身上时,他敏捷地闪现到卢西安的背后,试图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抬腿踢向他的后膝盖。然而,卢西安彷彿有第三隻眼睛长在后脑一样,没有回头,身影却快速闪动,顺利避开他的偷袭。 卢西安转瞬间出现在艾登的的背后,伸出像铁钳般的手掐住他的后颈,将他凭空揪起来,再用力拋到地面上。艾登的背部瞬间被砸得生痛,全身的骨头仿如碎裂一般。 雷克斯用力摇晃着头,努力摆脱晕眩感。趁着卢西安背对着他,迅速弯腰拾起地面上一根残破的树枝,往对方的后背飞射过去。可惜他低估了卢西安的敏锐力,他如旋风般快速转身,用右手稳当地接住,继而拋到空中快速转了一圈,让树枝转换方向飞射出去。 他的动作几乎快到模糊不清,雷克斯根本来不及闪躲,树枝的尖端正中他的右肩胛骨,暗红的血液像一团晕花般,在他的灰色上衣上散开来。从伤口处传来的刺痛使他忍不住拧紧眉头,咬牙挤出一声闷哼。 察觉到兇猛的攻势自背后逼近,卢西安猝然转身,却不慎被艾登的利爪划破衣?,一道鲜艳的红色痕跡在他的手臂上显而易见。看见他因痛楚传来而轻蹙眉头,艾登的眸底掠过一丝得意,决定把握时机继续进攻。殊不知,当他再次挥出利爪之际,手腕却被卢西安紧紧地扼住。 艾登惊异地发现,原本在他手臂上受伤的痕跡已经消失得毫无痕跡,復原的速度快得令人瞠目结舌,让他感到极为震撼。 「对一般的吸血鬼而言,狼人是他们的剋星。很可惜对我来说,你们还没有资格当我的对手。」 一抹阴厉的精光自卢西安的眼底掠过,抓住艾登的力度收得更紧,力道堪比巨钳。不出多久,艾登的腕骨已被他轻易的捏碎,爆出骨头碎裂的清脆声响,使他整张脸因疼痛而紧皱成一团。 卢西安见状,神情变得冷酷得意,毫不留情地用脚根踢向他的小腿内侧,将他绊倒在地上,再施以一招像钢铁般结实的旋风踢击向他的头颅,令他的身体顿时被踢飞出去,重重地砸落在地面。 雷克斯在拔出树枝,让伤口復原后,毫不犹豫地继续出击。他奋力朝着卢西安的后背衝刺,从地面起身一跃,带着气势淘淘的拳头火速袭向卢西安,打算朝他的后脑勺施予重击。 结果,后者的反应奇快,神速地把头往侧面移动,让拳头仅擦过他的脸庞。紧接着,他用注满力量的腿挥出一记强悍的后旋踢。雷克斯尝试闪避,但他的攻击快如飞箭,不慎被踢中左肩,使他失去重心向后滑了几步。 雷克斯勉强稳住步伐,咬牙忍住痛楚,朝他使出凌空飞踢。可惜被卢西安用手肘把他的小腿牢牢夹在腰侧,并用另一隻手紧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揪起来,不留馀力地摔在地上。 卢西安的攻势没有就此停止,举拳弯腰,连续在雷克斯的胸口上轰出三拳,再补上一脚重踢向他的侧腹。随着沉闷的踢撃声响起,雷克斯被打得横飞出几米远,身体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当卡瑞莎瞥见雷克斯的状况,心头焦急如焚,奈何她仍在与卡蜜儿纠缠着,无法衝过去帮他对付卢西安,只能默默祈祷着他能够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