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与兔》


 太诚恳的告白

    「知道吗？我很喜欢你，是想要和你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的那种喜欢。」宇霖没有停下脚步，提起这件事的语气就像是在聊昨天晚上的综艺节目。
    爱佳担任班上的学艺股长，职称好听，实际职责只是收同学作业、帮老师准备上课器材这一类打杂。上一节是歷史课，老师在教室里播放让大家昏昏欲睡的纪录片，爱佳的工作是把借来的投影机归还给总务处。
    宇霖自告奋勇帮爱佳搬投影机。爱佳还在想，哎呀呀，这个懒骨头什么时候这么勤劳，一定别有用心。果然归还完投影机，从行政大楼走回教室的路上就出事了。
    连说三个「一直」是什么意思？装可爱吗？感觉真讨厌，听起来一点都不诚恳，像什么请君入瓮的陷阱。爱佳偷偷观察宇霖，宇霖眼睛直挺挺地望着前方，不敢看着爱佳。宇霖装作漫不经心，其实心里紧张得要死吧？
    「那又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让你知道。」
    「现在我知道啦！然后呢？」
    「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自私的事，如果不打算和对方在一起的话，可以偷偷藏着祕密，不让任何人知道。可是又觉得，如果没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强烈地想要和她在一起的话，那样的喜欢其实只是欣赏。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的话，就一定要去做些什么，把心意传达给她，给和她在一起这件事一个机会，就算失败也无所谓。至少，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喜欢她，不是一个人装模作样的感伤。」
    宇霖话里的那个她就是我吧？爱佳心想，为什么那个「她」听起来好遥远。
    「干嘛跟我讲这些大道理？」
    「我想弄清楚，我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
    就快要走到教室，宇霖似乎不打算慢下脚步。喂，怎么了？你是不是少了什么步骤？你想说的话只有这些？你不打算多问几句话确定一下我的心意吗？爱佳有点着急。
    两个班上同学打闹从教室追出来。好了，在走廊上遇到熟人，不用期待宇霖会再吐露什么。
    「过份！」爱佳恨恨地说。
    「嗯。」
    宇霖居然用一声「嗯」当作这次告白的结论。
    爱佳习惯接受男孩子的告白。用「习惯」两个字没有炫耀的意思，对爱佳来说反而是困扰，像每隔一段时候自动报到的天谴。爱佳不明白为什么男孩子为什么这么热衷告白游戏，好像凭藉几个字，两个人的关係就会天翻地覆的改变。那么平常的相处算什么？平常的「友谊」算什么？
    爱佳很受男孩子的欢迎，活泼外向的性格，从幼稚园开始围绕在爱佳身边的男生朋友就是比女生多。爱佳知道男孩们对她的友谊总是包藏着若有似无的曖昧，只是成分多或少、埋得深和让人一眼就看出来的差别。对男孩子来说，只要女孩子长相在标准以上，愿意陪他们打打闹闹，就有资格当作储备恋人来培训吧？可惜呀，爱佳一点都不打算应徵这份工作。
    说爱佳不曾对男孩子动心过，那是骗人。爱佳喜欢男孩子装模作样的坦承，那样子好可爱，像在玩把朴克牌放在额头上比大小的游戏，大家都知道他手上的底牌，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男孩子总是动不动就急着向你坦露，嘿！我就是这样子的人呦，以后用这种方式跟我相处就对了。听到男孩子这类认真的语气，爱佳总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明明你就不是那样子的人，爱佳在肚子里吐糟。最可爱的一点，男孩子会把想像出来的样子当作自己真实的模样加以实践，好像在坚持什么承诺。有时候，改变就真的这么一点一滴发生，相信自己是音乐才子的人终于可以完整弹完一首歌，觉得自己是肌肉猛男的人真的手臂变粗了。男孩子就是用这样的想像来拖着自己脚步往未来出发的吧？
    男孩们前仆后继的告白让爱佳困扰，不知道是不是男孩子那类打打杀杀的电影看多了，连喜欢一个人、和一个人在一起这么浪漫的事，都要搞得像生死决斗一样。你希望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决定什么？决定要不要和你在一起？还是喜不喜欢你这件事？
    喜欢一个人可以用「决定」的吗？你们喜欢决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那是你家的事，不要强迫我也要跟着作决定。那么我们之间的「友谊」呢？那类不认识的人跑来告白就算了，反正他们也只是抱持着买刮刮乐彩卷的心态。既然是朋友，每天都见得到面，有什么好笑的事、难过的事、生气的事都可以分享，又为什么一定要「在一起」呢？
    「想要比朋友更多一点」，那些告白的男孩们总是这样要求。爱佳不明白什么是比朋友更多一点，牵手？拥抱？还是亲吻？爱佳不是对爱情没有憧憬，但不值得。爱佳太贪心，她不想要某个特定男孩的「多一点」，她只希望男孩们环绕着她、宠爱她，平均地、小心翼翼保持平衡。爱佳侦测得出来男孩之间彼此微妙的竞争关係，不能戳破，爱佳太贪心，不想错过从她身边经过的每一个男孩。她知道自己没有胃口「吞」下每个欣赏的男孩，她只想用手指头沾着奶油品嚐味道。
    这样子很过份吗？爱佳有时候会反问自己。她不喜欢被逼到悬崖边的感觉，仅管大多数男孩在告白后会礼貌地说「还是朋友吧？」爱佳知道关係一定会產生变化。一开始相处的气氛像是草原上嬉戏，然后男孩们突然闷着头往下跳，掉下去的时候还会用怨恨的眼神责怪爱佳为什么不跟着跳下来。「那不是我想去的地方呀！」爱佳想对那些跳下悬崖的男孩大喊。他们好像听不到，耳朵里只有往下掉时的风声。隔天见到爱佳的时候，他们脸上还是会挤出笑容。但爱佳知道他们心里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明知道没有必要，爱佳还是会对这些向她告白的男生们感到一丝丝歉疚，应该有人在悬崖边围起栏杆掛上告示牌写着：「危险勿近」。
    也有些男生一点都不值同情，利用朋友的身份作掩护，开玩笑的语气试探：「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遇到这种问句，爱佳绝对绝对是先一踹下去。干什么啊？我知道你们男孩子爱面子、怕丢脸，才用假装开玩笑的方式告白。这样就算失败了，也可以帅气的全身而退。那么女孩子呢？被告白的女孩子要退到哪里去？如果告白的人一开始就准备撤退，连这么一点丢脸的危险都不敢承担，又怎么让女孩子相信这种人会陪她一路走下去。更过份的是，花越长时间和你「认识」的朋友，越喜欢玩这类试探游戏。
    爱佳对宇霖是有那么一点好感，不到喜欢的程度，还不算朋友，只是同班同学，两个人的座位有点距离，平常在教室里也没有什么交谈机会。从高一上学期开始同班到过完寒假新学期开始，知道有宇霖这个人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爱佳对宇霖的瞭解可能还不及每天放学时候都会在住家附近遇到的那隻虎斑猫。这点程度，更不可能让爱佳开口回答喜不喜欢的问题。
    喜欢一个人，只是很单纯的心情。在谈话里，却变成告诉另一个人「我准备好了」的讯号。宇霖好像也意识到这件事，他没有要求爱佳回答，甚至他根本没有要让爱佳回答，他只是坦诚向爱佳表露自己的心情。是啊！告白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喜欢一个人是多么单纯美好的事情，把这个心情坦率地和对方分享，就是这样而已，为什么一定要搞到像是拔枪决斗呢？宇霖为爱佳理想中的告白作了标准示范，但为什么？为什么爱佳总觉得少了什么？
    会注意到宇霖，还是因为晴彦。
    晴彦是阳光男孩，篮球校队，坦克级的胸肌，健康的小麦肤色，在球场上有固定追逐的女粉丝班底，摆在教室里却是太耀眼的存在。经常可以听到他爽朗的笑声，他的笑声乾净，不仅扫清所有阴翳，就连空气里的微生物都难以生存。晴彦不只四肢发达，功课的表现也在中上程度，算不上绝顶聪明那一类型，因为晴彦与生俱来的领袖气质，他在班上的发言独具影响力。
    下课时候，晴彦桌旁总是围绕着一圈同学高谈阔谈，好像国家未来就寄託在这群小毛头身上，还会吸引别班同学来加入论战。宇霖常常笑晴彦是「人肉批踢踢」，爱佳听到这个封号拚命点头。晴彦是值得信赖的好朋友，只要帮得上忙的事情，他绝对义不容辞。遇到麻烦，他总有一套逻辑能将问题拆解成几个等待实行的步骤。好像世界没有难题，只是还等不及他们动手去做。晴彦给爱佳的印象像古老的蒸气火车头，钢铁外壳下里着一颗发烫发烧的心脏，勾连着大家的臂膀，用热情拉动每个人背负的梦想往前奔跑。这样的男孩，很难不讨人喜欢。
    只是爱佳看不惯这帮男孩子把晴彦捧得高高在上，好像晴彦是天空中最亮的恆星，其它人只能乖乖地按照顺序排列在轨道上围绕着他旋转。有时候，晴彦的论点明明就出现老大破绽，这帮人还视若无睹的跳过去，只差没有拉块地毯盖上。爱佳以为好不容易抓到晴彦的话柄可以驳倒他，却总是反过来被晴彦羞辱到说不出话。好像自己是个笨蛋，才会把大家都认为没问题的地方挑出来当重点。
    后来爱佳发现这个躲在暗处的意外盟友，宇霖。
    宇霖很少参与男孩们的讨论，他只是静静听着。他决定出手的时候，只要一两句话，就可以让这群男孩忙了老半天堆砌的理论大厦像纸牌金字塔般哗啦哗啦垮下。
    宇霖像是身怀绝技的刺客，专拆晴彦的台，杀人不用第二刀。还来不及看清楚血是从哪里溅出来，晴彦已经站在原地气绝身亡，刺客身影优雅飘走。看宇霖刺杀滔滔雄辩的晴彦，变成爱佳每天期待的另类享受。晴彦工程学般的严谨逻辑不再吸引爱佳的注意力，爱佳越来越喜欢在晴彦说话时的抑扬顿挫里数算，猜测宇霖什么时候才要从背后补上一刀。
    爱佳喜欢晴彦这个「朋友」，宇霖却满足了她「作虐」朋友的快感。
    爱佳听过班上其它女同学评论过宇霖，但她们都没有抓到重点。
    宇霖有张娃娃脸，配合眉宇间若有所思的淡淡哀愁，会勾引一些女孩想要用细绳系住脖子，把他俘掳到胸前搂抱，用脸颊磨蹭他的额头。但那么做，那不就是把男生当宠物驯养？养了一头眼神忧鬱的狗？
    班上几位女同学联合组成的「bl技研」，还把晴彦和宇霖拿来配对。成天讨论谁是「攻」、谁是「受」。经过长期的争辩下来的暂定结论是，晴彦表面上看来很强势，但应该是「健康受」与「强气受」的综合类型，在床上的表现推测为「公主受」或者是「m受」，详细技术规范还在研议。宇霖很明显就是「腹黑攻」的典型，但在床上会不会转换成「鬼畜攻」，还是单纯的「女王攻」？这又是另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议题。光是听她们解释这些名词，爱佳就觉得脑袋快要炸开。
    宇霖和围绕爱佳身边的男孩们不一样。
    爱佳习惯被男孩们包围，像是被温暖的洋流环绕。他们永远记得带来新鲜的笑话、惊喜的小礼物、无微不至的问候与窝心的鼓励。宇霖却从来不曾带给爱佳这些，他总是站在远方观察，像一隻被放逐的野兽。但爱佳心底有另一种感受，她觉得被放逐的并不是宇霖，而是宇霖选择了放逐人群。
    爱佳能够从宇霖看待世界的目光里，感受到一股残酷的精准。
    像针一样的男孩，这是宇霖带给爱佳的感觉，伸出手指探索触摸，就会被扎得鲜血直流。
    仅管如此，爱佳仍按捺不住对宇霖的好奇。
    是自虐吗？爱佳想了又想，没有答案。
    或许爱佳只是误会了，混淆了痛觉与喜欢一个人的脸红心跳。

 狮子与兔的对比

    听说前几天宇霖向爱佳告白，晴彦只是笑笑，没有放在心上。
    没想到宇霖抢先一步。
    晴彦喜欢爱佳，他从来没有告诉别人的祕密。从晴彦看见爱佳的第一眼起，就决定要让爱佳成为自己的女朋友。
    晴彦并不心急。
    与其莽莽撞撞地告白，晴彦习惯按步就班拟定计画。
    晴彦知道追求爱佳的男孩子很多，但晴彦从来不把这些竞争对手放在眼里。他相信爱佳，他喜欢的女孩不会肤浅到被这些男孩耍弄的小花招追走。
    从入学开始流传的八卦，晴彦和爱佳就被同学公认最有机会走在一起的班对。晴彦听在耳朵里，不想太早兑现这个流言。爱佳喜欢运动，当体育课许多女同学在树荫底下躲太阳的时候，只有爱佳会跟一群男孩子在篮球场上跑跑跳跳。爱佳的个性是爱照顾人的大姐，容易和大家打成一片。喜欢搞笑，有时候不计形象像隻火鸡般「喀、喀、喀」大笑。有一点小三八，但不会让人觉得庸俗或厌烦。容易让男孩子普通朋友的身份靠近，但又很有分寸地把持着男生与女生开玩笑的界线。爱佳不喜欢参与晴彦的滔滔雄辩，但是听到她让反感的意见时，又会富有「正义感」地反击。
    有时候晴彦会故意遗落一些破绽，引诱爱佳前来和他争辩。照例晴彦还要是把爱佳前后退路截断，让爱佳涨红了脸接不出话来，然后晴彦会像安抚小狗般轻轻拍她的头。在旁人眼里，这个亲腻的小举动是成为正式男女朋友之前的准备功课。晴彦不想否认，也不想太早承认，他期待两个人的情感会水到渠成地发生。
    晴彦清楚自己的魅力，他不心急，不想冒进。每天和一群正值发春期、脑袋发烧的高中生里(晴彦常常忘了自己也是其中一员)窝在一起，任何亲腻的小动作都会被补风捉影成谁喜欢谁的证据。他不想要莫名奇妙被安上花心的罪名，他想要先观察清楚爱佳是什么样的女孩。他不是害怕失败，至少他说给自己听的藉口是这样。他只是，他只是觉得爱情不应该那么肤浅，恋爱不应该是谁向谁告白，然后在校园里偷偷牵手的扮家家酒游戏。爱情应该有一些更严肃的什么东西在里面，晴彦觉得。
    至少他认为自己有义务弄清楚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个女孩，她有什么不一样，她身上又有什么特质值得他守护这段爱情坚定不移。
    至于宇霖？宇霖会喜欢上爱佳，晴彦并不意外。毕竟爱佳那么可爱，喜欢上她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理由。只是告白这件事倒是有点让晴彦讶异。晴彦以为依照宇霖那付做什么事都提不劲的消极性格，大概要等到毕业两三年后的同学会，灌了一堆酒后才趴在桌上喃喃发酒疯地懊悔说他当初有多么喜欢爱佳，就像电视剧里常有的桥段。
    宇霖抢先告白，这让晴彦有点受辱的感觉。
    像被嘲笑了，嘲笑晴彦想太多，平常做事果敢的晴彦惟有在爱情这件事上磨磨蹭蹭。当然晴彦给自己的藉口是谨慎，绝对不是因为怯懦。他才不像宇霖那么莽撞，莽撞才是懦弱的表现，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不确定的因素决定，最后一定只会导致失败结果。
    晴彦只懂得把命运抓在自己掌心。
    他知道有些伙伴会自然而然在他身边聚拢，那不是他的目的。朋友就是应该互相分享梦想和勇气，在对方失去顏色渐渐苍白的时候注入力量。
    晴彦是草原上的狮子，他不需要展示爪子，他的尊严是与生俱来的气质，他不需要为了维护自尊而去伤害别人。晴彦的恶意，仅止于无伤大雅的玩笑。就算其它同学在和晴彦争辩的过程中不小心受伤了，那也不是晴彦故意的。只是因为晴彦是狮子，昂首阔步的时候，总是会不小心踩到其它小动物的尾巴。
    唯独宇霖是例外。
    晴彦不常批评别人，他不喜欢露出爪子，但是宇霖常让他有种脚掌中央被扎进一根刺的感觉。
    晴彦喜欢正面表达自己意见，举出证据和理由证明自己的推断合理。他从来不胁迫别人同意他的想法，只是在你面前展示用逻辑钢骨和例证混泥土构塑出来的雄伟大厦，让你花了一整天时间收集字句聚拢起来的松散沙堡相形见惭。
    宇霖很少在眾人面前表达自己意见，他不太常参与辩论，只是安静地听着。
    但是宇霖擅长聆听的兔子耳朵带给晴彦很大的压力，晴彦陈述意见时判读不出这个狡猾的傢伙倒底是赞成还是反对。当晴彦和同伴将一砖一瓦堆砌好，准备盖上最后的屋顶，宇霖常常挑在这个时候拿铁鎚往柱脚一敲，大家只能看着辛辛苦苦地盖的大厦轰然倒下。
    更可恨的是，宇霖常常「假装」不经意地丢出一句话，就从教室里溜走。晴彦想要反驳，还找不到兇手。
    所以说，宇霖的见解总是比晴彦正确？
    才不是呢！晴彦后来发现，好几次完全是被宇霖发言的「气势」给唬弄。被吓过一两次后，只要宇霖嘴吧开始嚅动，晴彦就开始紧张，宇霖的批评不见得比较有道理。不用理会他，就算晴彦的逻辑真的被宇霖拆穿，只要保持语气镇定，其它同学不见得听得出来发生什么事情。
    骄傲的狮子怎么可以承认被兔子的长耳朵跘倒呢？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只是，为什么晴彦会这么在乎宇霖的意见？
    晴彦冷静下来思考这个问题，后来他想通了一件事。
    仅管平常那么多同学围绕他听取意见，其实他们只想站在门廊上瞻仰大厦的雄伟。他们在惶惶不安的年纪里眺望未来，就像旅人在荒野上远眺无常的天气，他们只是想要从晴彦的自信里分得一片遮风敝雨的屋簷。这是狮子的责任，为「伙伴们」示范使用勇气的正确方式。
    只有宇霖会勤劳地拿着设计图拆解晴彦的建筑结构，即使晴彦已经把设计图藏起来，宇霖也会自己手绘一张，比晴彦更准确地「猜」中建筑的弱点。晴彦不知道宇霖是不是出自恶意，但他就是会动手抽掉晴彦的屋樑，让天空露出原来的顏色，即使这样会害大家吹风淋雨、栖身之处倒塌。宇霖就是寧可淋雨，也不愿意挤在屋簷下与眾人取暖。
    那是耳朵的威力，听出狮子吼声里想要遮掩的什么，也许是恐惧，也许是一望无际的蓝。
    为什么要向爱佳告白？宇霖坐在教室里拄着下巴发呆。
    这几天，宇霖向爱佳告白的事情，在班上传播开来。无止尽重播的电视新闻，每节下课就重播一次，以耳朵对着嘴巴的方式跳波浪舞。
    应该是自己向爱佳告白的时候，不小心被其它同学听到，宇霖猜想。
    算了，就任他们嘲笑好了。告白之前，宇霖早意料到这些风险。
    宇霖相信爱佳，他相信爱佳不会去散佈这些事情。他知道有些女孩会为了自抬身价，会到处炫耀谁谁谁今天又向自己告白。宇霖相信爱佳，她不会刻意做出伤害男孩自尊的举动，宇霖相信自己喜欢上的人不会这肤浅。
    但真的准备好了要和爱佳在一起了吗？
    爱佳的座位在宇霖的左前方，她习惯把头发拨到耳后。
    上课的时候，只要爱佳的手指探入发根，宇霖就开始口乾舌燥。有时候是在黑板上的咒语让爱佳感到睏顿，需要一隻手来帮忙抵抗地心引力。有时候，就真的顺从宇霖的盼望。爱佳的长发是黑色瀑涛，洗鍊出耳朵温润的贝玉顏色，勾引宇霖胸口涌起浓腻的甜。
    宇霖的兔子耳朵只是形容词，外表上看不出来。它为宇霖二十四小时忠实地侦测危险，像蜘蛛在浮动的空气里佈下的天罗地网，不是陷阱，是卫哨。宇霖能够灵敏察知他人的恶意、不安与逃避，不管他们掩饰得多好，藏在话语里、藏在滔滔不绝的大道理里、或者藏在笑容里。
    这是宇霖的天赋，也是可怕的负担。
    爱佳用指尖拨梳头发时，慷慨地向宇霖展示耳朵的另一个功能，耳朵不需要战战兢兢地在空气里颤抖，耳朵可以像花朵，大无畏地在眾人目光下绽放。
    爱佳的耳朵有股魔力，像把钥匙。当宇霖觉得就快要被恐惧淹没的时候，望着爱佳的耳朵，就能感觉到，一切都会好起来。当全世界就快要掉落进意义的荒芜，地球快要疲累得旋转不动，爱佳的耳朵就会适时出现，补充宇宙的能源。
    宇霖需要爱佳，像溺水的人紧紧攀着绳子。但是爱佳会需要他吗？
    爱佳会需要他吗？
    这是宇霖在告白里，期待被回答的问题。
    原来自己的告白是那么的不诚恳，宇霖在告白的时候，突然醒觉这件事。
    原来宇霖恋慕的对象不是爱佳，而是他自己。宇霖期待爱佳的笑容能够照耀进他的不快乐，原来他是那么的不快乐，有时候宇霖觉得自己的心凹陷下去，像无底洞，好深好深。那张掩饰在表面，用来假装路面平坦的人孔盖，并不是他的脸。宇霖掉落在黑暗里，就快要看不见自己的手指头，遗忘掉自己的脸。然后他看到爱佳的耳朵，像一道光线从缝隙间投射进来。宇霖期待爱佳故意犯规掀开人孔盖，向住在洞里的他伸出援手，用指尖细抚，读出他真正的脸。
    原来他只是同情自己，越靠近爱佳的时候，宇霖越清楚这件事。
    但那个理由应该不会是「我喜欢你」吧？宇霖告白说出口那一剎那，心里像闪电一样击进了这个问号。
    如果自己不是这么肯定地喜欢爱佳，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不就等于说谎吗？
    从恋爱的第一句话开始，宇霖就在说谎。好可怕的咀咒！
    等到他意识到这件事，冷汗浸透白衬杉。
    爱情这件事，不过是自我欺骗的谎言。保持距离的时候，有足够的宽裕自圆其说。真实与谎言就像飘浮在水面上的油渍，从玻璃烧杯侧面观察时油与水的区隔清晰可见。越接近恋慕的那个人，越是容易被光线在油渍表面反折出来的霓彩诱惑，眩目神迷，捨不得把眼睛移开。世界冷酷的景像在光线的谎言里被扭曲，僵硬的线条被曲折成柔软的涟漪，原来这就是人们为什么要谈恋爱。
    恋人不是镜子，虽然恋人的瞳孔里也会折射出自己的倒影，像胎儿般蜷曲在深褐色的小圆圈里。世界的开始与尽头在恋人的注视下连接了起来，像圆满的气泡，恶意的现实在恋人的凝视只剩下浮泛在气泡表层的幻影。所以谈恋爱的首要任务，并不是试着去区分真实与谎言。而是试着把谎言当作是另一个起点，相信可以在谎言里找到在现实里失落的答案。学会把恋人重新当作镜子，把在恋人的瞳孔里蜷曲安睡的胎儿，当成在纷乱世界里遗失掉了又重新找回来的真正自我。
    恋人们的奋战，不是为了守护对彼此的承诺。能让他们捨命守候的只有在对方瞳孔里安睡的胎儿。恋爱也不会帮助人们发掘真实的自我，他们只是想从镜子的边缘（现实的终点）辨认出渴望被守护的自己。世界是座迷宫，等在迷宫尽头的，不会是恋人的拥抱。只有学会以恋人为镜子，才有机会与在迷宫里与走失的自己再一次相遇。
    说「想要在一起」只是谎言，宇霖不过是把喜欢的人当作城堡，在恋人的保护下可以卸下武装。他喜欢上的不是爱佳，只是因为宇霖期待爱佳会懂得挖掘出躲在甲壳底下那个柔软脆弱的自己，不曾接触阳光的苍白肌肤可以大口呼吸。
    宇霖的「喜欢」是那么自私，他一说出口就察觉到不对劲。
    不过，应该是自己担心太多，爱佳不会喜欢上我，她不会给机会让自己的「诡计」得逞，告白之前就预想得到。
    为什么还要往悬崖边跳？
    或许是不甘心。
    晴彦喜欢爱佳，宇霖看得出来。在教室里，每次只要晴彦在自以为作出了不起的结论，眼神就会往爱佳的方向飘，好像在确认爱佳有没有听到。故意说些爱佳反对的论点来引爱佳跟他争辩，宇霖也听得出来，只是爱佳每次都会傻傻地上勾。篮球场里上的卖弄风骚更不用说，那本来就是晴彦的舞台，宇霖没有本钱和晴彦竞争。
    宇霖知道，在班上同学的配对预测里，晴彦和爱佳是被看好最有机会走在一起的一对。
    宇霖不讨厌晴彦这个人，甚至宇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晴彦那样的人，在运动场上发光发热，在教室里让同学包围。宇霖只是不甘心，或许掺杂那么一点嫉妒。宇霖不习惯晴彦那付全世界绕着他的旋转的态度，或许年轻人本来就该是那样，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问题，那样积极正面的想法才是健康的。但宇霖总忍不住「提醒」晴彦，世界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除了绕着你旋转、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世界外，还有另外一个是由我和像我这样的人栖息的世界。
    宇霖不是那么坏心，一定要从晴彦的「预定计画」里抢走爱佳。宇霖只是想要证明，像我这样的人也自己对世界的想像（并不是只有你说的才是对的），也有权利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宇霖开口说第一个字就后悔了，他希望爱佳看穿他的诡计。
    像爱佳这么漂亮的女孩应该常常有男孩子向她告白，她也觉得不堪其扰吧？那一天爱佳那么生气的表情，不用听到爱佳亲口说出答案，宇霖也知道自己被拒绝。
    这样也好，那本来就是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毕竟也尝试过，给过自己机会。在还没有练习好怎么喜欢自己、和自己相处之前，不应该随便开口要求别人和自己「在一起」。
    那些同学的流言辈言就随它去吧，就算是自己一时贪心应受的惩罚。

 爱情里的痛觉

    宇霖猜错一件事，是爱佳把告白的事说出去的。爱佳的用意不是要炫耀，也不是要伤害宇霖，她是真的为宇霖的告白所苦恼。宇霖不知道，爱佳那一天生气的表情是因为宇霖没有留给她机会回答。
    她觉得很不受尊重，明明告白的对象就在你面前，为什么你不听听我想要说什么，一个人就自顾自地把话说完？没错，我是不可能答应你的告白，可是这个结论应该由我来下呀！
    他到底想要向我表达什么呢？真的想要和我在一起？还是像他说的，只一个人的装模作样的感伤？
    「我想弄清楚，我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这句话打中了爱佳。
    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不是吗？怎么开始的？是什么原因？能够一直维持下去吗？她不明白为什么过去那些向她告白的男生总是把喜欢这件事说得那么斩钉截铁，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是他们只是单纯觉得誓言守护爱情、不畏险阻的模样很帅？那些男孩只是藉着女孩子来成就自己想像出来的骑士形象吧？
    爱佳不是不愿意相信爱情，只是瞧不起男孩为爱情许下的愚蠢承诺。
    宇霖知道这件事，他不会拿喜欢来要胁爱佳，在一起这件事也不应该这么轻率地被决定，爱情不是什么说到做到的保证而已，那样爱情太无聊，像是流行歌曲里不断重覆同一句的副歌。应该还有许多祕密等待被挖掘，还有许多小细节等着被琢磨。
    爱佳希望宇霖能够多说一点，结果他只留下一句「嗯」就逃走。
    这算什么嘛？是你说喜欢我的，那么就应该多说说你怎么喜欢我这件事呀！仅管我不会答应和你在一起，但是我好想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听你说喜欢一个人是怎么一回事，我是怎么样被你喜欢。
    怎么连这么一点小贪心都不留给我？爱佳怨恨宇霖。
    爱佳跑去跟书琪讨论这件事。
    爱佳在话剧社里与书琪认识。爱佳是话剧社的幽灵社员，在二年级学姐的游说下，莫名其妙登记成社员，她对表演没有兴趣，只是帮忙打打杂，扮演忠实观眾。书琪对写剧本和导演有兴趣，主动加入话剧社。为了揣摩表演者的情绪，书琪偶尔会参与演出，是社团里的活跃人物。三不五时就缠着爱佳，要她担任剧本里的女主角。
    「爱佳，以你的美貌浪费在幕后工作太可惜，要是你愿意站上舞台，我保证让你成为全校的话题人物。」
    「我才不想成为什么话题人物，再说我的演技完全不行。」爱佳摇摇手。
    「演技这种东西只要靠后天的努力就可以慢慢累积，美貌可是没有办法靠努力强求呦。来吧！我们来联手把二年级那些不知上进的学长姐干掉！」
    「我才没有你那种野心呢！再说干嘛欺负学长姐，他们也是很努力地在维持这个社团呀！」
    「既然选择站上舞台，就是让自己要发光发热。没有这番觉悟，恬为话剧社的一员。」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是赶快退出话剧社好了。」
    「啊！不行呀。觉悟这种事可以慢慢来，我可以帮你做潜能开发。」
    书琪的十根手指头像章鱼脚般蠕动。
    「潜能开发就潜能开发，为什么你要比那么奇怪的手势？」爱佳被书琪逼进胸前的手指头吓到。
    书琪赶把双手收到背后，「没有没有……这个叫做天山拂穴手，是打通任督二脉专用……」
    书琪就是这一点让人讨厌，有时候爱佳会怀疑，把书琪外面这层女高中生的人皮偽装脱掉，说不定里面会跑出色瞇瞇的中年大叔。
    爱佳欣赏书琪的才华和心思细腻，之前间聊的时候知道书琪是宇霖的国中同学，爱佳想如果是她，应该能为自己解释宇霖倒底想要说些什么。
    「喂！别闹了，今天找你是有事要和你讨论。」
    「嗯？」
    「知道我们的班上那个宇霖吗？他……他前天向我告白了。」
    「等下！你没说错吧？你说……向你告白的人是宇霖？我的国中同学宇霖？」
    「我肯定是宇霖，难不成告白时还要检查身份证？」
    「哇哈哈！宇霖那闷骚小子，居然也会向女孩子告白。」书琪捧着肚子大笑，差点就要在地上打滚。
    话剧社的人，一定要这么爱演？
    「喂！笑够了没有，我可是有很严肃的事要问你。」
    「不行不行，我横隔膜拉伤了。」
    书琪把额头埋在爱佳的胸前，还左右不停的磨蹭。要不是同样是女生又刚好有求于她，爱佳早就一个手刀砍在她后颈。
    「喂！这是很严肃的事好不好！有什么好笑的？」
    书琪个子娇小，她常常藉自己的身材上的「优势」，假装重心不稳，扑倒在爱佳怀里。为了让书琪认真听她说话，爱佳只好抓住书琪肩膀，把她当成玩具布偶摇晃。
    「有什么好严肃的，你又不是第一次接受男孩告白。想要跟他在一起就答应他，不想要就拒绝他，事情不就这么简单？」书琪终于止住笑声。
    「事情要是那么简单，我才不用跟你讨论！」
    「到底是哪里复杂了？难不成你喜欢宇霖？」书琪斜眼看着爱佳。
    「才.没.有.呢！我只是搞不懂他在跟我说什么。」爱佳对着书琪大吼。
    被爱佳近距离轰炸，书琪耳朵嗡嗡嗡作响。
    「好啦！不用这么大声否认。宇霖这个人，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那才是他的正常表现呀！要是他突然说起话来像普通人了，才要把他抓去医院检查。那他到底和你说什么，让你这么烦恼？」
    「他说……他说想弄清楚，为什么会那么喜欢我。」爱佳转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扭捏起来。
    「这句话有哪里不对？」书现露出困惑的表情。
    「哪有男孩子在告白的时候，会跟女孩子说这些话？」
    「我不知道耶？我没有被告白过，我不知道男孩子都会讲什么话。不过我觉得依宇霖的个性，他说这个话很正常。」
    「哪里正常了？我又不是什么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他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人，那是他的事，他自己去搞清楚，干么扯到我身上来？在我身上作实验吗？」
    「可是那个人是你呀！」
    「什么？」
    「宇霖喜欢的那个人是你呀！」
    「讨厌！我为什么要被他喜欢？我为什么要在他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情况下被他喜欢？」
    书琪露出奸邪的笑，「爱佳，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莫名其妙的事，不是吗？你真正生气的事，不是被宇霖喜欢，而是宇霖没有把喜欢你的细节说清楚吧？」
    「本来就是，不把话说清楚，那算什么告白？这叫女孩子要怎么作决定啊？」
    「爱佳，其实你喜欢宇霖吧？」
    「才.没.有.咧！就跟你说不是了。」爱佳又对着书琪大吼。
    还好书琪这次有了准备，预先把小指塞进耳朵里。
    「如果你不喜欢他，不打算要跟他在一起的话，何必在意他有没有把话说清楚？」
    「不是这样，我也想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一回事。如果他知道答案，他应该要告诉我……」
    「啊哈哈！」
    「有什么好啊哈哈的？」
    「我想宇霖自己也没有答案呦！」
    「我也知道他没有答案呀！我也知道，喜欢一个人本来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那么你在计较什么？」
    「我在计较，我在计较……就算他不知道答案，可以跟我分享这些心情呀！如果他喜欢的人是我……他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分享？」
    「有什么好分享的？你又不打算和他在一起。」
    「我……」爱佳的话被书琪堵住。
    「你呀！宇霖有多喜欢你，他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喜欢你，那一点都不重要。」
    「那什么是重要的？」
    「你有没有想要和他在一起。」
    「没有！就说没有了！」爱佳急着辩驳。
    「那么，不管宇霖是怎么喜欢你，他从喜欢你这件事里面发现什么祕密，那都是宇霖自己的答案。他的答案不会变成你的答案，他没办法代替你回答『爱佳的喜欢一个人』是怎么一回事。」
    「烦死了，你怎么跟宇霖一样，老是喜欢讲这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呀？」
    「那不就是你要的吗？」
    「什么？」
    「你正不是因为宇霖可以用和其它男孩不一样的方式喜欢你，可以从他那里听到不一样的故事，你才对他有一份特别期待，不是吗？」
    「我才没有对他有什么特别期待呢！」
    「既然没有，干嘛脸红？」
    「我才没有脸红！」爱佳用小拳头鎚打书琪。
    「好啦！好啦！祝你们幸福啦！」
    「什么祝我们幸福？才不是你讲的那样！」爱佳的拳头越打越重。
    「很痛耶！你不能因为我说出事实，你就要杀人灭口呀！」
    看到书琪皱着眉头忍痛，爱佳知道自己出手太重。
    「好啦！对不起啦！谁叫你要乱说话。」爱佳向书琪道歉。
    「我没有乱话说，爱佳，你要学会对自己感觉诚实呦！你不能老是期待别人给你答案，属于你的答案只能自己去寻找。」
    「我很诚实啦！就跟你说，我.没.有.喜.欢.宇.霖。再说，我根本不瞭解宇霖是什么样的人。」
    「爱佳，闭上眼睛。」
    「干嘛啦！」话是这么说，爱佳还是很配合地闭上。
    爱佳真好骗，书琪心想，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爱佳闭上眼睛。
    「瞭解一个人和喜欢一个人是两回事，喜欢一个人就像出发去旅行一样。有人习惯作好详细的行程表，什么时候到达哪里，几点离开。但旅行最值得期待的部分，就是你不知道你会在旅途中遇到什么事。就算你到达预定的目的地，你也不知道自己会用什么样的心情迎接期待中的风景。就是因为有这些不瞭解，人们才会出发去旅行，才会想要去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之所没有理由，并不是因为宿命中有什么神祕力量在牵引，正好是因为这些不瞭解、这份想要靠近看清楚的好奇心，让我们去喜欢上一个人。」
    「噢噢噢！你说得好清楚，要是宇霖可以像你说得那么清楚，我就不会自寻烦恼了。」爱佳眼睛睁开，闪烁着鑽石般的火花。
    「如果你打算放弃宇霖，改成喜欢上我，我也是不反对。」书琪张开双臂，等待爱佳投怀送抱。
    「不要得寸进尺。」爱佳赏给书琪额头一个手刀。
    爱佳有点懂了宇霖想要向她传达什么，她不曾从这个角度去思考问题。一直以来，她把告白这件事当作男孩子剖露真心的舞台，她总是用逛菜市场的太太眼光挑剔，嫌弃他们的真心看起来卖相不佳。
    爱佳一直在期待有个男孩，能够为她完整证明「喜欢一个人」是怎么一回事，却忘了把这个问题留给自己。
    她能为自己回答「喜欢一个人」是怎么一回事吗？
    触碰到这个问号，爱佳心里纠痛了一下。
    是痛觉。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会痛的。
    爱情与痛觉毗邻。
    爱佳一直在怪罪男孩告白的诚意不够，其实是怪罪他们忘了把爱情里的痛觉带到面前来。
    不曾为疼痛猛烈跳动的心脏，才会纠葛上藤蔓，在遇不到暴风雨也看不见蓝天的森林里慢慢枯槁。
    有个男孩能够为爱佳带来痛觉，从指尖传进心脏，如电流般的疼痛？
    爱佳欣赏像晴彦这一类型的阳光男孩，笑容乾净没有负担。
    如果像同学们配对那样，和晴彦成为男女朋友，应该会被照顾得很好，就晴彦料理每件事情的井然有序。
    但爱佳心底有个声音在骚乱，「我想要的不是只是这样！」
    如果所谓的谈恋爱，只是朋友关係的升级版，差别只是在于独佔、亲吻与拥抱，那么爱佳不想要这么贫乏的恋情。
    那么，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能解开这个困惑吗？
    其实自己一直知道的，不是吗？
    爱佳一直等待，能从某个男孩嘴里说出自己想要听的答案，却害怕那个答案是由自己说出口。
    喜欢一个人不是期待从他手上能够得什么，只是一趟新旅途的啟程。
    没有人能够给你保证，也没有人能够给你承诺，恋爱本身就是危险的事。就是为了要出发去看见不同的风景，所以才有旅途中的危险。
    包含在恋爱里的希望，并不是算计着将来可以得到什么，只是自己一直往前走的脚步。
    所以爱佳才会这么不满意那些大男孩们的恋爱观，他们把对未来的承诺当作是印刷精美的广告传单，他们无偿提供的友谊不过是签订契约前的试用品。他们把爱佳呵护得无微不至，却让爱佳失去了飞翔的勇气。
    像针一样的男孩。
    爱佳想念从指尖上传回来的疼痛，那疼痛提醒自己，心脏还在左胸跳动。清晰的痛楚之后才会嗅闻得出来用整片肺叶贪婪呼吸的空气是多甜美。爱佳想要被那道锐利的目光穿透。她知道会有个男孩，不是带给她保护的承诺，而是前来唤醒她的勇气。
    爱佳一直不愿承认，直到书琪点醒这件事。
    爱佳能够慢慢理解，宇霖是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那么简单，却又让爱佳困惑不已的话语。
    其它男孩说这句话时眼神坚毅，像用凿子在石碑刻印下的字体。
    宇霖告白时的眼神，既迷惘又犹豫。
    却让爱佳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迷雾里的风景。
    因为宇霖比其它男孩更清楚知道，这句话是不什么承诺，只是伸出手的邀请。
    通往的旅途也不会有既定行程，需要的只是往前踏出一步的勇气。

 准备

    自己准备好去喜欢一个人了吗？
    这个问题还没有答案，又有新的风波扰乱爱佳的情绪，宇霖向爱佳告白的事现在成为班上最热门的话题。
    是谁说出去的？明明那一天走廊上就只有爱佳和宇霖两个人，后来打打闹闹追出教室的同学也不可能听到他们之前在走廊的对话。
    爱佳很在意别人怎么说这件事，最常听到的评论是，宇霖太不识好歹，其它男孩在爱佳身上下过那么多苦心，全部敛羽而归，宇霖居然偷懒想靠一次告白搞定。还有，两个人的个性相差太远，根本不可能走在一起。
    怎么回事，我好不容易弄清楚喜欢一个人是怎么一回事，不是吗？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要踏出第一步，耳边听到的全是这些不好的传言。
    宇霖会怎么想？他会以为我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孩吗？为了自抬身价，把男孩子向自己告白的事到处宣扬。
    是宇霖自己说出去吗？
    不可能，宇霖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看这几天宇霖默默忍受同学的嘲弄，爱佳看得好心疼。没有一个同学愿意站出来为宇霖说话，好像宇霖应该为喜欢上我这件事接受惩罚。
    不对的，什么叫不自量力？爱佳好几次想为宇霖站出来反驳，你们这群嘲笑的人只是在掩饰自己不敢踏出第一步，你们不敢去问自己喜欢一个人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才是真正的胆小鬼。
    可是一旦站出为宇霖辩驳，那岂不是主动承认自己喜欢宇霖？
    宇霖会怎么想？你不是说喜欢我，你的后续动作呢？难道说你只愿意为喜欢我这件事做这么一点点努力？
    宇霖该不会误会我那一天的态度是拒绝他吧？爱佳回想那天的告白场景，自己始终板着臭脸。
    如果爱佳已经表示拒绝，还死皮赖脸纠缠她，那就太不识相了。宇霖该不会这么想吧？
    怎么会发生这种误会呢？我并没有说「不」呀！
    但回想以前的经验，爱佳很少对男孩子的告白当场说「不」（除了几个死缠烂打的傢伙），爱佳总是希望他们有默契地知难而退。所以这件事不能怪宇霖囉？都是自己太不果敢，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这都要怪宇霖那傢伙，话说得不清不楚，还要自己跑去找书琪解答，又不是去庙里求籤诗。我根本搞不清楚状况，要怎么作决定？
    我并没有拒绝宇霖。爱佳心头一惊，这种想法代表什么意思？代表……我打算接受宇霖的告白吗？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喜欢宇霖，我只是知道了喜欢一个人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是想要鼓起勇气去喜欢一个人。我只是想要喜欢「一个人」而已，但那「一个人」并不代表一定要是宇霖呀！
    可是这样一来，宇霖就不会再表示些什么吗？也就是，这个「不一定」已经变成不可能？
    啊啊啊！我在期待什么？怎么会期待自己去喜欢上宇霖？
    「爱佳！你从刚才开始就在啊啊叫什么？」
    爱佳忘了现在还在上课，老师和全班同学的目光全部集中在爱佳身上。
    「没有！我……我肚子痛。」
    「肚子痛的话，看要不要去保健室，不要在教室里打扰其它同学上课。」
    「我想……还可以忍耐，我下课再去。」
    「那就安静一点。」
    「是……」
    气死了，为了宇霖，还被老师骂。爱佳回头狠狠瞪了宇霖一眼，宇霖好像相信自己身体真的不舒服，用担忧的表情望着爱佳。
    去死啦！我才不要你的关心呢！都是你害我一整天没有办法好好上课。
    「爱佳，还好吧？要不要陪你去保健室？」
    下课后刚好是午休时候，第一个跑过来关心爱佳的不是宇霖，是晴彦。
    「啊……没事，那个……那个是女孩子的事。」
    「啊！不好意思！」晴彦意识到爱佳在说什么，一下子耳根通红。
    晴彦脸红的样子好可爱。
    为了让自己顺利脱身，爱佳撒了一个糟糕的谎，真是越来越讨厌自己。
    趁着午休时间，爱佳要跑去找一个人算帐。
    明知道假装肚子痛还在走廊上跑步很奇怪，爱佳这时候也顾不得别人的怀疑。
    「书琪，你给我出来！」
    爱佳跑到书琪的班上大喊。
    书琪在座位上和同学聊天，被爱佳来势汹汹的样子吓到。
    「啊！是爱佳，找我有什么事？」
    「到外面去讲！」
    爱佳硬拉着书琪往楼梯间跑。
    「是不是你把宇霖向我的告白的事说出去的？」
    「什么？谁会作这么过份的事？」书琪睁大眼睛，一付善良无辜楚楚可怜的弱女子形象。
    要不是知道书琪的演技精湛，爱佳还真的被这个表情说服了。
    「别装了，能够形容出这么多细节，还能在每句对白之间加入详尽的动作与表情描述，活用意识流的手法刻划角色的心理状态，以蒙太奇式拼贴节奏串连起整体剧情的高低起伏……能编出这么精采的流言，全校只有身兼编剧和导演的你才做得到。」
    「啊！没有啦，这只是随兴之作，有几个地方的情绪转折还是不是那么流畅，我觉得还有很多再进步的空间……」书琪不好意思地搔耳根。
    「后！你干嘛把宇霖向我的告白事情到处讲？」
    「为什么不能讲？」没办法装傻下去，书琪乾脆耍无赖。
    「你知道这几天宇霖被班上同学说得多难听？」
    「怎么？心疼宇霖了？」
    「不是心疼不心疼的问题，你要考虑到男孩子的自尊心。」
    「有哇！我有考虑到呀！」
    「什么？」
    「就是考虑到宇霖的自尊心，我才编出那么精采的流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没有听宇霖说过，我和他在国中的时候是死对头吗？抓到这个难得的机会，当然要给宇霖致命的一击。」书琪比出割喉的手势。
    「你……」爱佳气得说不出话来。
    爱佳的确只有听书琪提到宇霖，倒从来没有从宇霖那里听说过书琪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这也不能怪爱佳呀！宇霖本来就没有跟她说过很多话，又怎么会去聊到书琪的事。爱佳原本以为书琪只是表面上爱抓弄人而已，实际上心思细腻，是可以分享内心祕密的好朋友，没想到书琪是表里如一的恶魔。
    「你去向宇霖道歉！」爱佳大吼。
    「道歉有什么用？你觉得我向宇霖道歉，宇霖就会好过一些吗？」
    「你不能什么都不作啊！」
    「我要做什么？真正要做什么的人不是我，是你呦！爱佳。」
    「怎么会是我？明明做错事情的人是你！」
    「可是有能力解决问题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只要跟宇霖把话说清楚，问题不就解决了。」
    「我有什么话要跟宇霖说清楚的？」
    「如果你不打算和他在一起，那么就这样算了。反正过几天，大家流言传腻，也就忘了有这件事。如果你想要和他在一起，那就趁这个机会说清楚。」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被你逼着决定要不要跟宇霖在一起？」
    气死了！连宇霖都没有拿喜欢我这件事来逼着我要和他在一起，为什么要被书琪的恶作剧陷害。
    「没有人逼你。如果没有利用你的事，我也会找其它机会陷害宇霖，是你自己要同情宇霖的。」
    「我才不是同情他咧！我只觉得……」
    「觉得什么？」变成书琪在咄咄逼人
    「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爱佳的泪水在眼眶打转，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这么单纯的感觉在现实中会变成这么复杂，像糖果抓不稳滚到地上，一下子就沾满脏东西，期待中的甜剩下作噁的苦涩。
    「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你自己可以解决问题，要怎么对待宇霖是你自己的决定。反正对我来说，宇霖就是死对头，是欺负的对象。」
    「好！我解决问题给你看！」
    爱佳咬着牙，眼泪绝对不能在书琪面前滚下来。
    爱佳气冲冲地回到班上。
    「喂！宇霖，你给我过来！」
    爱佳站在教室讲堂前大喊，两脚站得比肩膀还宽。
    「什么事？」
    宇霖居然这个时候就给我趴在桌上睡午觉？会不会太早了，我连午餐的便当都还没有拿出来耶！
    宇霖被爱佳喊醒后，揉着惺忪的睡眼。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到你有什么表示？」
    爱佳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质问宇霖。
    「噢！我应该做什么表示？」宇霖还没完全醒过来。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你的诚意咧？你的行动咧？你以为喜欢一个女孩子嘴吧上说说就可以了吗？」
    「我知道了。」
    宇霖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爱佳面前。
    爱佳好紧张，她想说，这次宇霖一定是准备好了，要开口对她说些浪漫的话。
    而且还是当着全班的面告白。
    就看他的表现如何，再考虑要不要答应他。
    嗯，就这样。
    没想到。
    没想到宇霖一句话也没说。
    宇霖伸出双手紧紧搂抱爱佳。
    爱佳吓呆了，只能站在原地任由宇霖搂在怀里。
    啊！这是犯规的。
    你要留个机会让我「拒绝」你呀！
    全班暴动！
    连隔壁班的同学都跑过来见证这段恋情的诞生。
    他们要在一起了。

 比他们更幸福

    比赛结束前十秒，球呈拋物线划过天际，打到篮框弹了出来。晴彦爆吼一声跃起，抢下篮板，脚步落地，长传给队友发动快攻，上篮，球进，哨音响起。
    比赛结束，晴彦的队伍输了。
    上半场落后太多，就算下半场开始奋起直追，仍无法挽回颓势。
    输了，晴彦和队友还是习惯击掌，为彼此的表现打气。
    球场中央列队，互相握手，解散。
    回到球场边，晴彦看到一张熟悉面孔等着他。
    「迺惠姐，你怎么来了？」
    「跟你提醒好少次了？叫迺惠就好，后面不要再加姐，你怎么还是改不过来？下次再叫错，就罚你在篮球场上做五十个伏地挺身。」迺惠嘟着嘴，顺手把水壶和毛巾递给晴彦。
    「啊？抱歉抱歉。呃，迺惠……」晴彦有点不太习惯。
    晴彦把毛巾掛在脖子上，拉过毛巾一角，抹掉从额头泉涌的汗水。接过水壶，仰头大口灌下。
    「别喝这么大口，会煞到气的！」迺惠拍打晴彦的肘尖。
    「爽！」晴彦大喊。
    水从晴彦嘴角流下，他拉过毛巾擦嘴，一脸满足看着迺惠。
    迺惠假装生气，斜眼看着晴彦。
    「不好意思，我现在全身都是汗，味道不太好闻。」
    「我又没有在嫌你这件事，我在气你都不听我的话。」
    晴彦大手绕过背后，揽住迺惠的肩膀，在额头上轻吻一下代替道歉。
    「不要，好多人在看！」迺惠脸红把晴彦推开。
    「怎么会过来看比赛？」晴彦问。
    「刚才在图书馆找专题报告的资料，听说你们今天有比赛，顺道过来看看。」
    总不能老实回答，因为想见你，才特地留下来的吧？迺惠心里嘀咕。
    「难得你来看比赛，可惜今天的比赛输了。」晴彦笑着说。
    「今天的比赛很重要吗？」
    「不是那么重要，只是教练安排的友谊赛。」
    「那就还好。」迺惠帮晴彦吐舌头。
    「不好，等下还要被教练捉去开检讨会。」
    「啊？」
    「晴彦，别顾着谈情说爱了，教练叫大家过去集合。」
    话刚说完，就有队友过来招呼。
    「好，知道了。」晴彦回答。
    「迺惠姐，你先回去好了，我怕检讨会开太久，晚上到家再打电话给你。」集合前，晴彦慌忙交代几句话。
    「不要叫我迺惠姐！」迺惠再次提醒。
    「啊，抱歉抱歉，迺惠！」
    晚上，晴彦没有打电话过来。今天比赛太累，洗完澡之后就睡着了吧？
    迺惠在书桌前抱着小腿猜想。
    但今天能见到晴彦一面，就觉得灵魂被注满能量。
    晴彦和迺惠的父母是多年好友。小时候，双方家长遇到事情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互相把小孩寄放到对方家里。两个人都是独子，迺惠难得有玩伴，很喜欢这个小她一岁的弟弟。
    小时候的晴彦胖嘟嘟的，看起来憨呆憨呆，很好欺负，和长大后精明干练的模样完全不同。迺惠曾强迫晴彦穿上女孩子的洋装，逼他在房间走秀，有好几件洋装被小时候的胖晴彦撑到缝线裂开。不管是在晴彦家里，还是自己家里，迺惠总是掌管着玩具的分配权和游戏规则的解释权，有几次太霸道，把小晴彦欺负哭了。想到小时候那些事，就觉得自己这个姐姐还真过份。不管怎么欺负，晴彦还是喜欢黏在自己屁股后面转。
    国中的时候，晴彦开始打篮球。过了一个暑假，身高像坐电梯一样，突然变得好高，高到要迺惠仰着头才能直视晴彦的眼睛说话。
    双方家长已经没有互相寄放小孩的需求，晴彦和迺惠还是常常互通电话，迺惠定期帮晴彦温习功课。作为交换条件，运动项目是由晴彦担任迺惠的指导教练，包括学骑脚踏车，体育课要考带球上篮。最尷尬的经歷是迺惠国中毕业，晴彦国二升国三的那年夏天，晴彦教迺惠学游泳。
    迺惠还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展露身材，晴彦的手臂已经长出结实的肌肉。
    在迺惠的印象中，晴彦一直是那个不具杀伤力的小男孩。哄骗过来，就可以摸摸头，搂搂抱抱。现在这具肉体已经懂得散佈危险的男性魅力，两个人之间，迺惠不自觉拉起一条警戒线。
    不晓得有多少女孩会开始嚮往依偎在晴彦宽阔的胸膛？
    每次在泳池里，看到晴彦雄伟的肩膀从水面拔起，迺惠就觉得心跳快要停止。
    男孩的美是一种衝突的美感，紧腻的肌肤下封印着就快要满溢出来的力量，在肉体表面维持着微妙平衡，像巨大沉默的军舰在怒涛间隐没、腾跃。
    水珠安静地停驻在三角肌上，世界和平与翻覆的力量，只在晴彦的一个举手之间。
    男孩的美，美得那么绝对。
    美得要让人窒息。
    越是震慑于晴彦的美，迺惠越是提醒自己，保持着仅止欣赏的安全距离。
    隔了一年，晴彦升上迺惠就读那所高中，大家都认为是奇蹟，平常只看见晴彦往球场上跑。
    但是盯着晴彦的功课一路走过来的迺惠，她知道晴彦付出的努力。
    晴彦开学典礼结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迺惠的教室找她。
    「迺惠，有个一年级的学弟说要找你。」
    同学通知正在望着窗外发呆的迺惠。
    「谁？」
    不用问，迺惠已经看到高大的身影挡住门口阳光。
    「你干么跑来我教室？」迺惠劈头先训晴彦一顿。
    「我想知道迺惠姐的教室在哪里。而且，迺惠姐是我在这间学校第一个认识的人。」
    「少耍自闭了好不好？依你的个性，下礼拜认识的朋友就可以坐满大礼堂。」
    「没那么夸张啦！不管怎么样，我第一个想看到的人就是迺惠姐。」
    「少在那里撒娇！上次借给你的那张cd，星期六记得拿来还我。」
    「好，我会记得。」晴彦露出阳光男孩般的微笑。
    打发晴彦离开后，班上同学围了上来。
    「迺惠，他是谁呀？长得好高，是篮球校队吗？而且还蛮帅的。」
    「弟弟。」
    「你弟弟？你不是独生女吗？」
    「乾弟弟啦！我爸爸朋友的儿子，我们从小就认识。」
    「哇！青梅竹马，好浪漫呦！而且还是乾弟弟，听起来很有嫌疑。怎么？有打算介绍给我们『分享』吗？」
    同学说到『乾』字时，特别加重音节。
    「才不要哩！落入你们这群魔女手中，不到一天就被榨乾。」
    「不会啦，我们会分成几天份，不会一次榨乾……所以，你的意思是要独吞囉？没想到迺惠你的胃口这么大。」
    「什么胃口大？你们倒底想到哪里去？」
    迺惠还没有料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迺惠每天进教室的路线都会经过篮球场，常常会在篮球场上看到晴彦的身影。
    晴彦看到迺惠路过，总是用力挥手招呼。
    后来知道晴彦加入篮球队，而且居然还在球场边培养出一票忠实的女粉丝。
    听说篮球队的粉丝群是採会员制，还有一本签到专用的点名簿。
    每次晴彦在球场上向迺惠招手的时候，就可以感受到从球场边投射过来的嫉妒眼波，以ram密集方阵排列，对外来威胁进行无差别的拦截攻击。（ram，rollingaireframemissile，飞弹型近迫武器系统，装设于军舰上，用于拦截对舰飞弹及其它具有威胁性的飞行器）
    「喂！不要再从球场上向我打招呼了！我觉得有一天在学校上厕所的时候，会被人从门外泼水。」
    迺惠星期天下午固定帮晴彦复习功课的时候，向晴彦抱怨。
    「好！我会警告她们，不准她们这么做。」
    「什么不准她们这么做，重点是你不要这么做好不好。」
    「可是我一看到迺惠姐，就很想跟迺惠姐打招呼呀！」
    「够了，你的热情在私底下表现就好，不用在学校里公开表演，这样会让其它人误会我们的关係。」
    「他们都误会我们是什么关係呀？」
    「明知故问！」迺惠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迺惠姐，你有没有想说要交男朋友呀？」
    晴彦还不死心。
    「被你这么一搞，我想要交男朋友，也先被你吓跑了。」
    「如果是那么胆小的男人，那就不值得迺惠姐和他交往。」
    「我想和什么人交往，不用你来帮我作条件筛选吧？」
    「嗯，如果找不到适合对象的话，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快道歉！」迺惠翻脸。
    「不好意思，迺惠姐我……。」
    「这种事情可以这样开玩笑吗？你让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尊重我们从小到大的友谊。如果你还珍惜我们现在这样的关係的话，你就不该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对不起，迺惠姐！对不起，迺惠姐！对不起，迺惠姐……」
    那一天晴彦在迺惠房间里连说了三十六次「对不起」。
    一个礼拜后，晴彦突然一脸正经跑来责备迺惠。
    「迺惠姐，上次被你逼着道歉，我很不甘心。」
    「你在说哪一件事？」
    「就是要不要考虑让我当你男朋友的事。」
    迺惠露出「你还提呀！」的表情。
    「你有什么要申诉的？」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只是那时候被你的气势压倒。」
    「那你现在想要怎么样？」
    「我想做迺惠姐的男朋友！」
    晴彦的浓眉快要挤成一条直线，表情像西部片里准备拔枪决斗的牛仔。
    「你是认真的？」迺惠故作轻描淡写。
    「认真的。」
    「如果我们当了男女朋友，就退不回去原来的关係。」
    「我知道。」
    「你想拿我们的友谊作赌注？」
    「是的。」
    「我们从小到大的友谊，在你眼里就这么廉价？」迺惠叹了一口气。
    「不是的，我不想再错过喜欢的人！」
    晴彦宽厚的嘴唇压在迺惠唇上。
    他吻了她。
    迺惠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抗拒这个男孩。
    她一直说服自己不要去喜欢上的这个男孩。
    她也很清楚，晴彦说了「再」。

 恋爱里的损益平衡

    中午休息时间，宇霖和爱佳坐在一起吃饭已经变成默契。
    他们现在在一起了，回想起来事情怎么发生的，还是像作梦一样。
    爱佳觉得有点不甘心，好像掉进设计好的圈套。
    后来她和书琪和好，听爱佳讲述当天发生的事情，书琪笑到眼泪都喷出来。
    「哈哈哈！没想到宇霖这傢伙对付女孩子这么有一套，看他平常那付胆小鬼的模样，原来是惦惦吃三碗公的狠角色。」书琪擦拭眼角的泪水。
    「老实说，这是不是你和宇霖串通好了？」爱佳质问书琪。
    「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干么帮宇霖成就他的恋爱？」
    「难说，哪知宇霖许给你什么好处？」
    「拜託，我和宇霖可是在国中维持了三年的敌对状态。就算现在遇不到面，我也还没有打算要跟他和解。而且就算你不相信我，你可以相信宇霖。他才不是那种会煞费心机佈局的人。」
    说的也是，宇霖是属于想得很多，却懒得动手的那种人。
    连出来约会都可以这么漫不经心，把地点、行程的安排都交给爱佳决定，很难想像他会这么积极去佈这个「阴谋」。
    「不过我觉他和爱佳在一起之后，好像变得开朗许多。」书琪说。
    「开朗？」这两个字才不适合套到这傢伙身上呢！
    自从爱佳和宇霖在一起之后，她和班上同学的互动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中午休息时间，大家总是习惯以爱佳为中心，四、五个同学把桌子併在一起吃饭。
    但是现在併桌团的成员已经主动把爱佳剔除在外，爱佳能够选择一起併桌吃饭的人，就只剩下宇霖而已。
    怎么会这样呢？有规定情侣一定要坐在一起吃饭吗？
    原本併桌团的成员给爱佳的理由是，要给宇霖和爱佳多一点单独相处的机会。
    但是怎么听都像是藉口，明明是因为某项不明的原因害自己被排挤。
    上体育课的时候，爱佳终于受不了，她主动找併桌团的成员说话，希望她们把话说清楚。就算被排挤，爱佳也要知道被排挤的真正原因。
    「没有什么好排挤的呀！爱佳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才不是我想太多，我爱佳一向只是心直口快，但不要以为我是那种感觉迟顿的人！」
    爱佳盛气凌人。
    吞吞吐吐一阵子，总算有人愿意回答。
    「我们没有排挤你啦，只是你男朋友看起来很闷，说的笑话又让人完全听不懂。我们只是想要吃饭时候能够一起聊些轻松的话题，但是多了你的男朋友，就好像有个人一直在旁边偷听。」
    「如果是这样，那以后我可以叫他中午自己一个人吃饭。」爱佳提出替代方案。
    「那样子不好吧？这样你男朋友不是很可怜吗？」
    「有什么好可怜的？他以前就是一个人吃饭。」爱佳说。
    「不好吧！这样显得我们联合起来排挤你男朋友。」同学否决了爱佳的提案。
    「所以你们就乾脆连我一起排挤？」
    爱佳不相信同学之间的「友谊」就这么脆弱。
    「这样不算排挤呀！这叫做『成全』你们两个人恋情。」
    「什么『成全』？就算我在和宇霖在一起，也不代表我就不能跟其它人作朋友呀！」
    「我又没有说不和你交朋友，只是吃饭的时候不要在一起而已。而且，你不觉得你跟宇霖不太适合吗？明明喜欢你的男孩子这么多，为什么不挑一个更好？」
    终于有人说出「真心话」。
    「我也是这么觉得。」有人先发难，其他同学开始附和，「爱佳，挑男朋友不能只看脸。宇霖看起来是白白净净的，这种类型的放在窗檯边当盆裁欣赏就好，要拿来当男朋友，还要找实用型的。之前大家都看好你跟晴彦，晴彦就是功能与美观兼俱的类型，真不晓得你为什么不早定跟晴彦定下来？该不会是晴彦被学姐抢走了之后，你一气之下才跟宇霖在一起吧？天啊！别这么想不开，好男孩多的是。就算要气晴彦，要挑个条件比较好。就算要挑帅的，也还有很多选择呀！真不知道你当初看上宇霖哪一点……」
    「才.不.是.这.样.呢！你们搞错事情顺序了吧？明明是我和宇霖先在一起，才传出晴彦和学姐在一起的消息。我为什么要气晴彦？晴彦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说不定你消息比较灵通，比我们先知道晴彦和学姐在一起的事。」还有同学帮忙补刀。
    「气死了！气死了！你们都那么不看好我跟宇霖吗？」
    「爱佳，这你就不用太担心。反正大家都觉得，你和宇霖只是恶作剧闹一闹而已。过一阵子发现彼此不适合，就会分手。虽然呀！我们大家都看得出来你们两个不适合，但这种事情旁人不好点破，还是要留给你自己去发现。等你和宇霖分手后，我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在一起吃饭啦！」
    什么旁人不好点破，明明都已经咀咒他们会分手了！还有，自己才不会拿感情这种事来恶作剧呢！她们是把爱佳我看成什么人？
    不要一起吃饭，就不要一起吃饭嘛！谁稀罕吶！
    就算这样，也不可以随便咀咒别人的恋情呀！
    爱佳其实一直都知道，许多同学私底下都不看好他们的恋情。
    但被人当面说出来，爱佳还是觉得很受伤。
    他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吗？
    上课时，爱佳想着这个问题，忍不住回头偷看宇霖在做什么。
    回过头的时候，却收到宇霖的微笑。
    宇霖这傢伙，上课时一直在背后观察我？
    那也是正常的吧？毕竟我们现在算是「热恋」阶段。上课时盯着恋人的背影，也是「热恋」阶段的正常举动。
    「热恋」个头啦！爱佳完全感受不到宇霖的热情，好像自己闷着头在发烧。
    宇霖这傢伙不会以为像隻拉不拉多犬站在门口，用眼神守候着主人，偶尔再摇个尾巴，就叫做谈恋爱了吧？
    天啊！如果是这样，自己真的是吃亏大了。
    他们一起出去约会过几次，看电影、坐摩天轮、在速食店间聊、公园散步、棒球练习场……。
    有点小失望，爱佳以为宇霖会有一些特别的安排，毕竟他们是在谈恋爱呀！
    但是除了头几次的新鲜感，两个人的关係很快的就掉进停滞不前。除了那一天在教室里的拥抱，宇霖就只有在过马路的时候才会主动牵爱佳的手。
    爱佳倒不是要求两个人一定要有什么身体接触，但是谈恋爱不就是应该要有些不一样的事情发生吗？这么平淡无味的约会公式，就像日常生活的另一种翻版。
    还没有享受到激情，就自动进入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这样的恋爱会不太过于悲情？
    宇霖是有男孩子的小体贴，逛街时会帮她提东西，吃锅烧麵时会帮她剥虾子……，但爱佳总觉得不够。她并不是因为期待这些，才要和宇霖在一起的呀！
    宇霖是没有像同学们形容的那么无聊。只是宇霖搞笑的风格很严肃，爱佳总是要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会领悟过来，噢噢噢！宇霖刚才讲了一个笑话呀？
    最恐怖的是，爱佳总是要结束完一天约会回家，洗澡的时候才会坐在浴缸里突然想通。呀！原来那时候宇霖并不是在向爱佳展示无用的豆知识，而是认真地在讲笑话。
    宇霖撒娇的方式也独树一格，他从来不会开口向爱佳要求什么，应该说，他的不开口刚好是他的游戏规则。宇霖总是用水汪汪并且若有所求的眼神「暗示」爱佳，要爱佳猜测他在期待什么。如果爱佳答对了这个默契的小游戏，他还会兴奋到摇尾巴呢！
    有时候爱佳会觉得一直陪宇霖玩这种「心电感应」的游戏很累，不管是在话语里，还是眼神上。宇霖的表现像是个赖皮的小鬼，缠着爱佳反覆验证彼此的默契。
    但是那又怎么样？两个人再有默契，也不代表我喜欢你呀！
    而且重点是，宇霖你真的喜欢我吗？我只是一直收到你的反覆询问，却不得到你传过来「喜欢」的讯号。
    爱佳觉得自己好失败。
    明明自己都鼓足勇气，都告诉自己准备好要勇敢去爱了，换来了却是这样的结局？
    是挑错了对象吗？
    如果当初选择的不是宇霖，而是晴彦。现在的恋爱会谈得怎么样？
    至少不会让同学说那些风凉话？至少可以身边陪着一个值得女孩们羡慕的男伴？至少会被捧在掌心上呵护吧？
    但是自己就是想清楚了，就不要这些「至少」，她才决定接受宇霖的告白。
    结果自己还是失败。
    一段恋情才刚出发，就决定要草草结束旅程吗？
    爱佳好不甘心。
    为什么突然会想起晴彦？
    听说晴彦最近和音乐班的学姐在交往，这可是石破天惊的大消息！
    之前就有听同学传闻，晴彦跟某个学姐的互动太过亲腻，有案情并不单纯的嫌疑。毕竟晴彦是那种「大家好」的个性，不管对象是同性或异性。如果因为晴彦今天和某个女生多说了几句话，就要列入嫌疑名单的话，那么学生餐厅的厨房阿桑也能领到预约号码牌。
    不过后来证实晴彦和学姐交往的事情是真的，而且他们从小就是青梅竹马，只是两个人最近才决定要在一起。
    青梅竹马？好梦幻的名词，听起来就像是言情小说里才会有的设定。
    看晴彦最近每天春风得意的样子，恋情应该是进展顺利。
    倒是自己的恋情像是被咀咒一样。
    和宇霖在一起之后，不只是被女同学排挤，和其它男孩朋友的关係也產生变化。
    男孩子的表现不像女孩子那么极端，他们还是会和爱佳打打闹闹，只是爱佳能察觉得到他们在肢体语言里没有说出口的顾忌。
    爱佳觉得自己脖子上好像被贴了一个「请勿餵食」标籤，这种人际关係的剧变像突来的季节变化，还不及把冬天的厚外套准备好，寒流就立刻手刀衝来。
    只是谈个小恋爱，自己到底是得罪谁呀？
    宇霖难道都没有这种的人际关係上的困扰吗？
    对后！爱佳突然想到一件事。
    宇霖在班上本来就没有几个聊得来的朋友，一直是独来独往。
    宇霖不像爱佳一直生活在人际关係的养分里，他当然没有什么好困扰的。
    结论是，自己吃亏大了？
    计算起人际关係里的损益平衡，谈这场恋爱真是不划算啊！
    明明自己牺牲已经这么多，宇霖对恋情还是漫不经心的态度，一点都不积极。爱佳看了就觉得火冒三丈。
    这傢伙到底有没有心要谈恋爱？

 战略兵器级的拥抱

    宇霖被自己的恶作剧给吓坏。
    在教室拥抱的那一天，宇霖在生爱佳的气，他没有说出来。
    宇霖并不在意午睡被吵醒，真正让宇霖生气的是爱佳处理情感的任性。
    告白之前，宇霖早知道两个人不可能在一起，不用等爱佳答覆。毕竟告白只是青春偶像剧里的桥段，平常生活没有什么交集的人怎么能够凭藉一两句话就决定要走在一起呢？
    早已认定自己被拒绝，爱佳突然跑过来指责他的告白不够诚意？
    爱佳到底是什么意思？要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还是准备在同学面前嘲弄他？
    那他可以说不要吗？
    宇霖知道自己喜欢爱佳，但是当这一份喜欢被拿来当作勒索时，他只感到噁心。
    当爱佳跑来质疑宇霖做得不够，宇霖没有意识到爱佳是在向他撒娇，只觉一阵厌恶。
    那么拒绝她吧？
    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
    爱佳这次一定是故意，告白的事情让全班知道就算了，连勒索也要在眾人目光下进行。
    宇霖很生气，为什么她要把自己逼到进退两难的地步？
    他不想要被勒索，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爱佳。
    突然宇霖想到一个促狭念头。
    那么就拥她入怀吧！
    即然她期待自己用行动来表示诚意，就行动吧！
    女孩子的身体没有想像中柔软，不像豆腐般的软趴趴，是更具弹性的。女孩子的身体像是一团燃烧中的火焰，不断在变化着，会鼓噪，会灼伤接触到的每一吋肌肤，在臂弯里起伏，像海浪，像流动的月光，可以瞬间将全世界淹没，在潮汐里摇曳，又凝聚着，往幽暗里绽放。
    当宇霖觉得全身都要浸溺下去的时候，又有一股浮力把宇霖推挤出来。这就是恋人的身体。拥抱并不是为了佔有，而是藉由恋人的体温将自己的身体重新诞生一遍。我的眼睛诞生是为了看见你，我的耳朵诞生是为了听见你，我的手指头诞生是为了降落在你的背脊，我的胸膛诞生是为停泊你的肩膀，我的嘴唇诞生是为了呵抚你的后颈，我的心脏诞生是为了数算你的心跳。
    时间好像停驻了下来，又开始猛烈地转动。
    这就是拥抱。
    在拥抱里，宇霖悲伤自己的渺小。
    宇霖总是用一种冷漠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和晴彦不一样，宇霖不想把世界抓在掌心，晴彦的自信在宇霖眼里太天真。从小在没有安全感的环境长大，宇霖习惯缩在角落，以沉默作偽装，隐身在背景里。在冷漠中，宇霖可以和世界保持适当的距离，说服自己不要太靠近。他还太弱小，没有力量去守护喜欢的事物、喜欢的人，突来的环境改变就可能夺走原本手上握着的一切。
    一开始的告白就是个错误，宇霖真的这么想。宇霖觉得自己并不是真的想要和爱佳在一起，只是愚蠢的荷尔摩作祟。他并没有作好担任爱佳男朋友的心理准备，他那天向爱佳吐露的心情其实是烦恼，为什么我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坐立难安呢？为什么我没办法从脑海中驱散你的身影？宇霖知道，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会是幸福的。但宇霖想要的并不是幸福，他只是想要知道为什么，幸福太炙烈，他承受不起。宇霖知道自己手掌太小，他抓不紧幸福，幸福一定会从指缝间溜掉，他没有办法承受曾经抓在手上，眼睛睁开却什么都没有的失落。他只是想要知道答案，一个能让心情平静的答案，就算谎言也好，他不想要继续被喜欢一个人的心情煎熬。
    说完全不期待和爱佳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谎言吧？宇霖搂抱着爱佳的时候，发现她在发抖，是生气吗？还是情绪激动？宇霖不敢抱得太紧，不是怕把爱佳捏疼，宇霖怕自己掉陷下去。那就是传说中女孩子的胸部吗？好温暖，像会呼吸的云朵，那层湿热的雾气会沾在身上，结束短暂的拥抱，宇霖还是一直听到爱佳的呼吸声沾在手臂内缘、沾在爱佳曾经贴靠的左胸，恋人的体温在身上灼出印记。宇霖还有权利去怀疑幸福吗？在害怕什么呢？当宇霖嘲笑晴彦用自信与天真堆叠城堡，自己也不是用恐惧与怀疑在面前筑起一面墙？只要不跨出墙外就不会受伤。但拥抱太可怕，是原子弹，是外星人製造的反物质战略兵器，摧枯拉朽，粉碎宇霖自豪的冷漠。爆炸的能量或许来自爱佳，却是宇霖亲手点燃引信。
    爱佳准备好要和我在一起了吗？还是被我的恶作剧陷害？宇霖突然懂了爱佳为什么要向他勒索，爱情里的勒索并不是出自于功利计算，勒索其实是另一种形式伸出手的拥抱。
    爱佳的勒索并不是要从宇霖这里拿走什么，她只是希望他先伸出手。
    原来爱佳也渴望宇霖的拥抱。
    那是真的吗？爱佳喜欢着我，她的生气或许只是因为她跟我一样，对爱情感到不安。
    宇霖发现自己真正没有准备好的，应该是被人喜欢这件事吧？原来「我」也是会被喜欢，就像我喜欢爱佳的心情一样。
    从此以后，宇霖多了一个新身份，爱佳的男朋友。
    星期天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
    宇霖提早五分鐘到，没想到爱佳已经在电影院门口等他。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宇霖道歉。
    「没有没有没有，是我早到。公车的班次不太固定，所以我提早出门。」
    爱佳今天绑着双马尾，头上戴着水蓝色发带，短袖白色衬杉搭配苏格兰纹褶裙，暗红色过膝长袜，胸前打一个俏皮的短领带。
    最具杀伤力的是，爱佳戴了红色胶框眼镜！
    「告诉你一个宇霖的祕密。」书琪神祕兮兮。
    约会前几天，爱佳跑去找书琪，希望她能给一些建议。
    爱佳一直觉得是被书琪陷害了，才会被逼着和宇霖在一起。可是想来想去，也只有书琪才能陪她讨论宇霖的事。书琪似乎是用看好戏的态度来看待她和宇霖的恋情，但至少不像班上同学挑明反对。
    「什么祕密？赶快说，赶快说！」
    书琪喜欢卖关子，等着看爱佳那付耐不住性子的模样。
    「宇霖是萌真希波的！」（《新世纪福音战士新剧场版：破》登场的女性角色）
    「什么？」
    完全听不懂书琪在说什么。
    「爱佳，你平常没有看动画和漫画的习惯吧？」
    「没有呀！」
    「你们家宇霖可是动漫迷唷！如果想快点要瞭解他的话，最好现在开始恶补，漫画和dvd我都可以借你。」
    「可是，我对漫画和卡通一点兴趣都没有耶？感觉很幼稚，好像是演给小朋友看的。」
    「没礼貌！你知道手塚治虫在50年代就开始用漫画来詮释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罪与罚》？《攻壳机动队》早在电影《骇客任务》之前，就已经从许多社会议题层面切入讨论虚拟与现实的种种可能性，质疑灵魂与机器的界线。像你这种人云亦云的肤浅傢伙，才不懂得欣赏动漫的艺术价值。」
    个子娇小的书琪像隻暴怒的吉娃娃奋不顾身扑上来，吓得爱佳连连后退。
    「好啦！对不起，不要那么生气……所以书琪，你也是动漫迷？」
    「那当然！我当初跟宇霖就是因为对动画剧情的詮释意见不同才闹翻。忘恩负义的傢伙，也不想想之前都是谁借漫画给他看。」
    「对呀对呀！宇霖真是太过份了！」为了转移书琪的怒气，爱佳跟着一起骂宇霖。
    「那你还跟那个混蛋在一起？」
    「唔？」被书琪反问，爱佳一时答不出来。
    「还说咧！明明就是中了你的诡计……说！这是不是你早就写好的剧本。」爱佳突然想起来，自己才是受害者。
    「我的剧本里并没有料到你会在一激之下，跑去跟宇霖告白呀？」
    「什么什么告白……才不是我跟宇霖告白咧！我只是想把话说清楚，怎么知道……怎么知道……」
    那天拥抱的馀温还留在肩膀，回想起那时候的场景，爱佳满脸通红。
    「怎么知道宇霖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就把你给那个那个了。」
    「什么那个那个，讲得好可怕，只不过是……只不过是……」
    「好啦！不要再脸红了。如果觉得是被我陷害，觉得不甘心的话。就直接告诉宇霖，一切都是一场误会，我可以帮你向宇霖传话，我最喜欢看宇霖黯然神伤的模样。」
    「不要啦！既然都已经这样，就先试试看好了。」
    「其实你喜欢宇霖，对不对？」
    「我只是……我只是给他机会而已。」
    书琪好讨厌，动不动就要逼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上宇霖，这种事情怎么会知道嘛！爱佳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有好几次，爱佳都想要逃走，可是现在已经被大家认定两个人在一起了，突然说反悔又显得好奇怪。还是很交往看看好了，说不定宇霖真得有值得让人喜欢的地方，如果发现跟宇霖在一起真的很无聊的话，再找个理由分手好了。爱佳是这样盘算。
    「来！把头发绑起来。」书琪手上拿着两个发圈，趁爱佳还在发呆的时候，帮爱佳左右两边各绑上一个马尾。
    「为什么要把头发绑起来？」
    「你不要向我请教如何虏获宇霖的心吗？」
    「才没有哩！我才不想虏获宇霖。只是……只是第一次约会有点紧张。」
    「嗯嗯嗯！有点样子了。来，再把这个眼镜带上。」
    书琪从社团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隻红色胶框眼镜。
    「为什么要戴眼镜？」爱佳嘴吧上发出疑问，身体却乖乖地任书琪摆佈。
    「太棒了，你这种天然呆的个性，果然是cosplay真希波不二人选。宇霖的眼光果然犀利，直接就看出你的潜在属性。」
    「天然呆？cosplay？你在说什么呀？是在骂我吗？」
    「不不不，天然呆是热门的萌属性。cosplay的核心信仰就是对角色的爱……你不用懂这么多没关係，懂太多只会造成无谓的困扰。来！照镜子看看，是不是很可爱？」
    爱佳端详了镜中自己的模样，原本担心戴了眼睛会显得老气，反而自然流露出一股娇憨的嫵媚。原来宇霖喜欢的是这个模样的女孩呀？可是听书琪这样的打扮是出自动画里的角色，也就是说宇霖喜欢上我的原因，只是因为我刚好和他喜欢的卡通人物相像吗？如果没有那部动画，宇霖还会喜欢上我吗？更重要的是，宇霖究竟喜欢的人是我，还是这个虚构出的形象？想到这里，爱佳有点生气。
    爱佳还是接受了书琪的建议。
    「那个……那个在学校里从来没看过你戴眼镜。」
    宇霖被爱佳的造型吓傻了，不敢直视爱佳。
    「这是平光眼镜，偶尔也想改变一下造型呀！怎么，你不喜欢吗？」
    不晓得这次书琪的建议，是不是又在捉弄她？看宇霖的表情，爱佳有点小担忧。
    「很……很喜欢。」宇霖不敢看着爱佳回答。
    「不喜欢的话，我把眼镜拿掉了。」
    「不要！戴着……戴着好了。」宇霖结结巴巴地说。
    看着宇霖臣服在自己脚下的模样，书琪果然给了一个不得了的建议。
    只是爱佳不理解，为什么一隻眼镜可以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那么……那么，我们要看哪一部电影？」
    宇霖还在结巴，和平常在教室里那付故弄玄虚的模样完全不同，真是有趣。
    「今天是你约我出来的耶！我还是以为你早就计画好了。」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第一次约会要去哪里，所以才约在电影院。」
    连这种话都可以说出来，宇霖你是太老实了？还是根本不想掩饰？
    「那么我们去坐摩天轮吧！」爱佳异想天开。
    「摩天轮？」
    「对呀！说到摩天轮，我就有一大段悔恨史要说。小时候去儿童乐园想要玩摩天轮，每次都是饮恨而归。好几次都是遇上机器维修，国小毕业旅行那一次，好不容易排队排了好久，只差几个人就要轮到我的时候，居然集合时间到了，真是气死了！后来知道市区的购物中心也有摩天轮，想要找我妹妹一起去，居然被我妹笑幼稚。被国中生笑幼稚，真是太令人生气了！怎样。你现在不是在肚子里鄙视我吧？」爱佳叉腰瞪着宇霖。
    「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也突然好想搭摩天轮。」宇霖精神一振。
    「真的，没有在肚子里说我坏话。」
    「真的没有，不然，肚子借你听听看。」宇霖用力把肚子挺出。
    「不要！这样路人会误会我把你的肚子搞大。」
    开玩笑归开玩笑，要爱佳主动伸手去摸宇霖肚皮，她还是会感到害羞。
    「那么我们出发吧，从这里搭捷运，只要两站就到了。」爱佳说
    「出发！」宇霖跟着爱佳举拳高呼。
    「摩天轮，摩天轮，在肚脐上转呼拉圈的是摩天轮，摩天轮转呼拉圈……」
    爱佳一边大幅度摆着双手走着，一边唱着自己即兴创作的歌曲。
    宇霖不知道爱佳这么有词曲创作方面的才华。
    「怎么，觉得我很孩子气吗？」爱佳质问宇霖。
    「没有，只是觉得和在学校里的爱佳不一样。」
    「不一样？我在学校里本来就很搞笑了，我一向是走谐星的路线耶！是你不够瞭解我吧？这才是真正的我，你最好要赶快习惯唷！因为我现在可是你的女朋友。」
    「这样子的爱佳简直萌爆了。」宇霖眼睛里绽放着烟火。
    「『萌』是什么意思啊？」也常常听书琪提起这个字。
    「举国欢腾的意思。」
    「举国欢腾？为什么是举国欢腾？」
    「十月十日就是举国欢腾的日子呀！」
    「噢！」爱佳还是听不懂宇霖的解释。
    爱佳洩气了，她原本想要恶搞一番，测试宇霖忍耐的极限，没想到反而受到宇霖的好评。
    「摩天轮，摩天轮，在肚脐上转呼拉圈的是摩天轮，摩天轮转呼拉圈……」
    宇霖居然还跟着她一起唱，不理会路人的目光。
    倒是爱佳开始觉得不好意思。

 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不要，晴彦！」
    迺惠压住晴彦的手，晴彦已经顺利解开肚脐上的钮釦。
    晴彦温热的掌心触碰到制服下的肌肤，迺惠全身颤动，心里头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角落开始崩解融化。
    手指头的攻势受阻，晴彦改由上方发动攻势。
    柔软的嘴唇印覆迺惠的额头，脖颈间逸散的男子气息淹溺迺惠的嗅觉。迺惠把压住晴彦的手握得更紧一些，她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是在阻止晴彦的入侵，还是希望晴彦的手掌能够深陷肋骨，抓牢自己。
    晴彦的嘴唇继续移动，像在弓着身子树枝上缓步移动的毛毛虫，沿路留下黏液。
    晴彦的嘴是温热的，留在额头上的黏液却是冰凉。
    迺惠一度以为触觉是单向度的，一次只能辨认出一种感受，像是冷、热、痛、痒……等等之类依附在语言上的符号。晴彦带给迺惠的吻却是多层次，就像一口咬进浓郁的opera蛋糕，来不及命名就已经被各种顏色包围。不只是停留在肌肤上的印象，身体里的器官也跟着发出共鸣，它们在振动，它们沉睡以久的知觉被吻唤醒，它们不满大脑长期以来的理性镇压，它们想要暴动。跟着外敌入侵的节奏，里应外合。
    晴彦的嘴唇缓步向下，从额头、到鼻根、到鼻尖、到嘴唇。
    迺惠的嘴唇被晴彦的舌尖撬开，一开始带着挑衅意味的吻，现在变得更具情色意味。
    晴彦的舌头粗暴地在嘴腔内翻搅，迺惠感到自己无处可逃。
    她小心翼翼让舌尖回避晴彦的进袭，还是被晴彦成功捕获。
    两人舌尖触碰的滋味，像划破昏暗的闪电，迺惠觉得身体冒出阵阵灼焦的白烟，她的手指头扣进晴彦结实的肌肉里。她已经不是在反抗，她的舌尖已经懂得主动探寻敌人的方位。
    「晴彦，住手！」
    迺惠推开晴彦。但迺惠的手已经无法阻止探进学生制服里的狼爪，隔着胸罩抓握她像成熟的水果一样饱满鲜嫩的乳房。
    「晴彦，你在做什么？」
    「我想要你，迺惠，我想要你。」
    低沉的嗓音从晴彦宽厚的胸膛发出，威严里带着诱人屈服的温柔。
    不要抵抗，安静安静在我怀里屈服，一切就没事了。
    迺惠薄弱的意志再次被晴彦看穿。
    晴彦的嘴唇慢慢向迺惠逼进，迺惠的脑袋一片空白，不该是这样的呀！不该是这样的呀！
    当晴彦的嘴唇靠近自己剩下0.5釐米的时候，迺惠知道自己微微扬起，主动印上。
    不是被吻，是她吻了晴彦。
    迺惠双臂揽住了晴彦后颈，抓住他，不想晴彦从怀里逃开。
    她在回应晴彦吗？
    晴彦不受箝制的手更加暴虐，挤捏着迺惠多汁的身体，迺惠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腔迸裂出来。肆虐之后，手指继续向下腹游移，穿过髖骨间的裙裤防线，来到禁区。
    好湿。
    啊！被晴彦发现了。
    迺惠紧缩着身体。
    自己在干什么？赶快反抗啊！
    不要啊！
    被晴彦碰到那里！
    晴彦的指尖。
    呜。
    好舒服。
    舒服得让人害怕。
    撑开了。
    晴彦的指节。
    进去了。
    强壮的指节。
    进去了。
    在动。
    「好痛！」迺惠大喊。
    「啊！对不起对不起！」晴彦吓坏。
    刺痛，针扎般的痛觉，从身体里最柔软的部位，贯穿迺惠全速运转的神经。
    「你的指甲，很痛！」迺惠含着泪抱怨。
    晴彦看着自己沾着透明液体的指尖，明白发生什么事。
    「对不起，我太粗鲁了。」
    「什么太粗鲁，你根本不应该这么做！」
    迺惠背对着晴彦整理被弄乱的制服。起身，离开床缘。
    「你要去哪里？」
    「洗手间！」
    晴彦懊悔，刚才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如果注意一点，不要急，按照步骤来，说不定今天就可以，就可以……。
    就可以怎么了？
    他到底想要什么？他想要对迺惠做什么？
    这是每个男孩子都会想，不是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自责？
    这是正常的，不是吗？
    问题出在技术？自己的技巧还有待磨练？应该检查步骤有没有弄错？
    或者关键在于迺惠还不够信任他？
    迺惠不愿把自己交给他？
    迺惠拉下内裤坐在马桶上。
    讨厌的晴彦，弄这么湿，卫生护垫发挥不了作用。内裤上沾湿了一大片，卫生纸也吸不乾。
    想到等下要穿着湿答答的内裤搭公车回家，就全身起鸡皮疙瘩。
    路人会闻到自己身上发出的味道吗？
    迺惠把吸附了液体的卫生纸凑进自己鼻子，还好，没有什么味道。迺惠突然又觉得这个动作实在很噁心，连忙把卫生纸投进马桶里。
    为什么晴彦要害她作这么噁心的动作，迺惠好想大哭。
    迺惠板着脸走出洗手间。
    「迺惠，对不起。」
    「不要叫我！」
    迺惠收拾散落在书桌上的文具和笔记本。
    迺惠背起书包。
    「迺惠，你要走了？」
    「晴彦，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迺惠跌坐在床缘的另一头，侧过半边身子说。
    「变成怎么？」晴彦一时会意不过来。
    「我们才开始谈恋爱，不是吗？」
    「是呀！但是我想，我们已经……」
    「已经什么？已经认识这么久了，所以可以跳过前面的步骤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从我们决定在一起到现在，还没有好好约会过。现在你只要和我两个人在房间里，手就只会往我的身上摸过来。」
    「因为最近比赛较多，我想过一阵子就有时间约会……」
    「那不是藉口，以前你都不会对我这么不尊重。」
    「不是不尊重，只是我想……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
    「你的意思是，男女朋友就不需要尊重了吗？」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说，我以为男女朋友就应该要有进一步的关係。」
    「那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什么？」
    「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迺惠的眼眶红了。
    「我……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应该要有进一步的关係是谁决定的？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我以为……你也想要。」
    「你为什么要去决定我想要什么！」
    「不是的，你知道，像我这个年纪男孩子都这方面的衝动……」
    「衝动什么？你一开始说喜欢我，就只是要找一个洩慾的对象吗？那你为什么要找我，你找其它女孩就好了呀！依你的条件，有不少女孩愿意投怀送抱呀！」
    「我不要那些女孩，迺惠，我只要你。」
    「你只要我什么？你除了想和我上床以外，你还想要我什么？」
    「不是这样的，迺惠，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在一起？在一起什么？这样就是你所谓的在一起？你知道你向我告白的时候，我有多害怕？从小除了爸爸妈妈之外，你就是我最亲密的人。许多不敢告诉家人的祕密，我都和你分享。我不太清楚自己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一直说服自己说，把你当作弟弟，但我知道不是。我知道你有一天一定会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一定会从我身边离去。但我至少庆幸，曾经有一个人陪着我，见证我成长里每个重要的时刻。他会懂得我的懊悔，知道我的的努力，瞭解我的遗憾，愿意帮我守护那些在别人的眼里一文不值对我来说却是意义非凡的小事物。我知道自己不是孤单的，因为你一直陪着我。你向我告白的时候，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就这么失去你，我害怕这段恋情结束之后，你会离开我。我不敢拒绝你，我怕你会转身投向别的女孩怀抱。但我不要这样的关係。如果你只是想要把我当作洩慾的对象，我寧可你去找其它女孩子。」
    「迺惠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不是那么想的，我并没有要把你当作洩慾的对象。我承认是我太急了，我想要骄傲地向身边每个人宣告，你就是我的女朋友，我不知道怎么确认这段关係。我以为做了那些事，我们的关係就会有些不一样，我以为那样子做才算是真正的在一起。」
    「你想要利用我的身体来证明什么？」迺惠起身，走向房间门口。
    「迺惠姐，不要走。」晴彦从背后紧紧地抱着迺惠。
    「放开我。」
    「不要走，我想不失去你。」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迺惠的脸颊。
    是晴彦的泪水。
    「嘟…嘟…嘟…嘟…」话筒里传来急促的讯号声。
    被掛电话了。
    第一次被掛电话。
    晴彦开口才说了三句话，迺惠就把电话掛断。
    迺惠从来不曾对他发这么大脾气，晴彦不知道该怎么办。
    已经第四天。
    那一天，晴彦坚持陪迺惠坐公车回家，公车上迺惠不自在地拉着学生裙下襬，眉毛纠结在一起解不开。
    就算勉强说什么，也不会有什么效果的。晴彦只好保持沉默。
    刚才在房间里发生的那些事，那些感觉，还一直残存在身体上。
    就连自己的手掌都还记忆着迺惠乳房的形状，就算现在坐在公车的塑胶皮座垫上，扶手吊环就在面前晃动，马路上的招牌霓虹跃进车窗，耳边还听得到欧巴桑们聊天的内容……刚才在房间发生的事情还歷歷在目，但不是用视网膜去记忆，是用身体的触觉，用毛细孔感受对方的体温。
    肌肤上拓印着恋人身体的形状。
    那么鲜明。
    甚至不用闭上眼睛，只要一个深呼吸，就可以把刚才发生的场景全部重来一遍。
    那么迺惠呢？
    现在迺惠就併肩坐在晴彦的身边，公车摇晃，两个人手臂就会轻轻的碰撞。
    残存的感官记忆，像一阵阵快速袭捲的风暴，无缘由的撩起，下一瞬间身体已经被情慾侵佔过一遍。潮退，等着下一波再起。
    迺惠也像自己一样，正经歷这场风暴吗？
    一场，接着一场。
    不，发生在迺惠身上的风暴，应该更加猛烈，更为难熬的吧？
    毕竟迺惠是女孩，女孩的身体藏着男孩难以想像的纤细。
    自己还把手指头伸进去那么私密的深处。
    迺惠现在紧抓着学生裙下襬，是因为那里，还记忆着晴彦的手指吗？
    自己真的对迺惠作了很恐怖的事。
    不管再说次对不起，都是不够的。
    公车到站，晴彦送迺惠到楼下。
    连平常的再见都没有说，迺惠只是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晴彦。
    转身，锁上大门。
    「对不起！迺惠。」晴彦懊悔，这一次真的做错了。

 没有经过同意就跑进别人的教室是不礼貌的

    那一天看到宇霖和爱佳在教室拥抱，晴彦以为爱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就算花再多时间和女孩子们打情骂俏，就算再多么愿意和对方分享心事，没有跨过那条界线，就不可能成为男女朋友。
    就像宇霖对爱佳做的那样。
    宇霖之前根本没有花任何时间和爱佳相处，也没有任何力气去瞭解爱佳是什么样的人。
    就只是因为宇霖跨过了情人和朋友的界线，他和爱佳的恋情就在瞬间被确定下来。
    「爱」是需要行动的，「爱」是不能等待水到渠成。
    晴彦自信各方面都不输给宇霖，他欠缺的只是行动而已。
    只要行动就可以了。
    他将要用行动证明，自己是有能力，也资格去爱一个人。
    他将要用行动证明，他是如此爱着迺惠。
    是哪里出了差错？
    告白，亲吻，拥抱，然后是……
    一切按着步骤。
    约定俗成的步骤。
    大家不都是这么做吗？
    感受！迺惠说到了感受，迺惠的感受。
    是什么感受呢？他们还不够瞭解彼此吗？还有什么祕密、什么心事没有说出口吗？是默契还不够？还是对彼此不够信任？
    迺惠指责他想要跳过前面的步骤，但晴彦不瞭解的是，还有什么是他没有做到的准备功课。有多少情侣能够像晴彦和迺惠这样，花了这么多时间彼此相处、彼此陪伴歷经成长里的考验，还有什么是他做得不够？
    连宇霖和爱佳那种莫名其妙的状况都可以变成情侣，究竟是哪个步骤他没有做到？
    难道是迺惠不够爱他？一切只是晴彦的一厢情愿？
    迺惠答应晴彦的告白，也许只是不愿意见到这个从小陪她长大的弟弟难过？
    所以在面对最后一道防线的时候，迺惠才会犹豫，才会抗拒？
    迺惠并没有她说的那么爱我，迺惠只是在安慰我。
    迺惠在说谎！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不要把自己带向负面的思考。
    如果说，如果迺惠并没有那么爱我。
    我要作的事情并不是逃走，不是花时间去自艾自怜为什么她不够爱我。
    我将会用行动去赢得迺惠全部的爱。
    或者，事情并没有晴彦想像中的那么复杂，只是自己太过鲁莽。
    迺惠的指责没有错，是我太自私，只顾虑着男孩子身体里鼓譟的情慾，没有腾出一隻耳朵聆听迺惠身体发生什么变化。
    迺惠说的感受，是指这件事吗？
    下次，一定还会有下次。
    自己可以更有耐心一点、再细心一点、再温柔一点。
    没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做不到的。
    不要让情慾冲昏了头，把游戏的节奏重新掌握在手里。就像在篮球场上不依赖眼神也能用身体的默契与队友彼此沟通一样。不能抓到球，只顾着自己上篮，要综览全局，配合队友呼吸的节奏。要去捕捉迺惠身体发出来的每一个讯号，仅管过去晴彦与迺惠已经习惯了用眼神传递默契，但现在不能再依赖眼神。当嘴唇相触，眼睛闭上之后，能够信赖的只有身体的默契。那部分的经验，迺惠和晴彦都还不曾和别人分享过，现在才要刚开始练习。
    不能操之过急。
    要对自己，也要对迺惠有信心，还有耐性。
    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被解决的。
    不能逃。
    身为狮子的晴彦，只懂得前进。
    不能等待真爱从天上掉下来，要懂得伸出手，紧紧抓在手里。
    当对方犹豫的时候，那么就由自己来把勇气带给她。
    下课时间，晴彦跑到教室找迺惠。
    「学姐，不好意思，我找迺惠姐。」
    「学弟，不行唷！你的迺惠姐姐说不想见你。」
    「可以让我进去教室，和迺惠说几句话吗？」
    「还是不行！没有经过同意，就跑进别人的教室，是不礼貌的。」迺惠的同学把晴彦挡在教室外。
    晴彦只能隔着玻璃窗挥挥手，迺惠跟其它同学聊天，假装没有看到晴彦。
    迺惠放学的时候，特地绕路，避开经过篮球场的路线。
    在校门口前面，还是遇了晴彦。
    晴彦故意站在校门口等迺惠。
    迺惠转身要跑，但是跑出两步，就放弃了。
    傻瓜！自己怎么跑得过晴彦。
    刚想到这个念头，晴彦已经从背后追上。
    「迺惠！」
    晴彦拉住迺惠的手。
    「晴彦，好痛！放手。」
    「啊！好不意思。」
    太鲁莽了！又犯了同样的错，晴彦自责。
    迺惠抬头看着晴彦，还是怨恨的眼神。
    「迺惠姐，我……我只是向对你说对不起。」
    「不用了，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
    「迺惠姐，你真的不打算原谅我了吗？」
    真的不打算原谅我了吗？这句话刺进了迺惠心底。
    真的不打算原谅晴彦了吗？那么以后，两个人会怎么相处？老死不相往来？还要继续掛晴彦电话吗？多来年的感情，就要这么结束掉？还是自己亲手把它结束掉。
    自己只是生气，生气晴彦为什么那么不尊重她，为什么把她的身体当作玩具把弄。也许晴彦并没有那么恶劣的用意，也许青春期的男孩子身上真的有难以抑制的衝动。但迺惠真的觉得自己被侵犯。如果两个人真是的相爱的，为什么当自己感受那么恶劣的时候，晴彦还可以那么自在地嬉戏。
    晴彦一直进来，一直进来。
    他是把自己的身体当作是佔地盘的游戏吗？抢下了一块地盘，就得到了几分？当晴彦用嘴唇遍吻着自己身体的时候，他是不是一面数算着今天又在得分板上累积了几分？
    好令人厌恶的想法！为什么女孩子的身体要被男孩子当作是炫耀的目标？
    迺惠知道晴彦是男孩。这个年纪的男孩逃不了同儕间的竞争压力，尤其像晴彦这么好面子的人。但可不可以不要能她的身体来当作祭品。
    也许要求晴彦要和别的男孩不一样，太强人所难。但能不能多给我一点尊重？如果像你说的，那么重视我们之间的情感？
    迺惠怨恨地看着晴彦。
    晴彦，不是我不愿意原谅你。
    而是你知道我在生气什么吗
    「你自己说，我为什么要原谅你？」迺惠不理会晴彦，甩开手往校门外走去。
    「因为我不能没有迺惠！」晴彦在迺惠身后大喊。
    好尷尬！这里是校门口，还是放学时间，路过的学生全部回过头来看。
    呜！好想埋着脸逃走。
    「因为我不能没有迺惠！」晴彦从背后抱着迺惠。
    「放开我！这里是校门口。」
    「你先原谅我，我才要放开。」
    晴彦这小子，又在耍无赖了！那一天在房间也是，以为挤出几滴眼泪，自己就应该捨不得吗？
    「你再不放手，我就一辈子不理你！」
    在迺惠的威胁下，晴彦松开怀抱。
    「迺惠，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
    「迺惠，我帮你拿书包！」
    「喂！」
    迺惠还来不及反应，晴彦已经把她的书包抢过来背在肩上。
    投降了！小时候是迺惠欺负晴彦，长大后反过来被晴彦欺负着玩，这是因果报应吗？
    「你今天为什么没有去练篮球？」迺惠还在生气，只是被强迫跟着晴彦一起走。
    「不去了！」晴彦回答。
    「为什么不去了，今天没有练习吗？」
    「我要退出篮球队。」
    「你为什么要退出篮球队，你不是最喜欢打篮球的吗？」迺惠大惊。
    「我最喜欢的是迺惠，不是篮球。」
    「这两件事没有关係！」
    「有关係的，如果因为每天要练习，星期六日还要参加比赛，结果没办法和迺惠约会的话，我寧可放弃篮球。」
    「我又不是在气不能约会的事！」
    「但是我一直放在心上呀！对我来说，迺惠比任何事情都还要重要。」
    「讲得那么好听！你还不是嘴吧说说而已。」迺惠嘟着嘴抱怨。
    「迺惠，我的努力，你都没有看到吗？」
    晴彦突然停下脚步。
    「啊？」
    晴彦的表情变得好阴沉。
    「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这么拚命唸书，拼上这所高中，就是因为想要和迺惠读同一所学校呀！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去打篮球，那是因为我希望可以快点长高，有一天能够成为站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人。」
    「晴彦……」
    「如果不能够和迺惠在一起，那么我这么努力还有什么用呢？」
    迺惠被晴彦的表情吓到了，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他的脸。
    「晴彦，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不要迺惠的对不起，我要迺惠和我在一起。」
    晴彦拥迺惠入怀。
    「晴彦，这里是校门口！」
    「我不管，你先答应我。」
    「我没有说不和你在一起呀！」
    「真的？」
    晴彦破涕为笑。大男生了，说掉眼泪就掉眼泪。
    迺惠犹豫一下，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那么等一下，我们去吃蛋糕。」晴彦提议。
    想用甜食来收买我吗？迺惠心想。
    「晴彦，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晴彦的表情好开心，现在叫他脱光光在马路上裸奔，他也会照做吧？
    「明天先去跟教练道歉，请他一定要让你回篮球队。不管怎么样，都不可以放弃自己的兴趣。」
    「哦！那件事呀！没关係的。」晴彦摇摇手。
    「什么没关係的，明天就给我去处理！」迺惠拿出姐姐的威严。
    「没关係的，我今天只是跟队长讲说，我和女朋友吵架了。请他让我请一天假！」
    「你敢骗我！」迺惠搥打晴彦的腰。
    「不要打了，好痒！」
    好痒？是自己的拳头不够力吗？

 你应该找个时间好好感谢我

    「你应该找个时间好好感谢我！」
    经过楼梯口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声音，宇霖抬头张望，看到书琪把小腹压在楼梯枎手上，探出上半身说话。
    「书琪啊！好久不见。」
    「喂！哪有人在楼梯口抬头看女孩子内裤的，你是有变态之名之绅士吗？」书琪责问宇霖。
    那就不要在楼梯口叫住我呀！宇霖心里嘀咕。
    不要看就不要看，何况我根本什么都没有看到，宇霖乾脆转过身去。
    「找我有什么事吗？」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事，这要看你的诚意呀！」
    怎么搞的，突然身边的每个人都要向他勒索诚意。
    看宇霖掉头就走，书琪只好自己跑下来。
    「喂！先别走，我有话要和你说。」
    「我还有欠你什么东西没有还吗？我记得国中毕业的时候，不是已经把所有的帐都给结清了？」
    好不容易上了高中才摆脱这个女魔头的纠缠，看来今天没有办法轻易脱身。
    宇霖开始头疼。
    「我说的是爱佳呀！爱佳很可爱吧！你们上个星期天去约会了，对不对？」
    书琪跑到背后，拍了宇霖一下肩膀。
    「你怎么会认识爱佳？」宇霖惊讶。
    「你忘记我和爱佳都是话剧社的社员吗？我们会认识也是很正常的啊！再说物与类聚，像爱佳这样可爱的女孩，自然而然就会被我吸引，我和爱佳现在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唷！」
    「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话不谈的好朋友不谈的好朋友谈的好朋友的好朋友好朋友朋友友！」宇霖的心脏被十万伏特击中。
    难怪爱佳第一次约会时会以cosplay的装扮出现，宇霖还以为爱佳也是动漫同好，正觉得幸运的时候，一问之下，爱佳连「过膝袜以上短裙以下为absoluteterrorfield」的基本知识都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阴谋！背后的主使者就是书琪。
    「你干么一句话重覆讲那么多次？」
    「那是回音！站在楼梯间讲话，难免会有回音。」宇霖解解。
    「对呀，回音真是神奇。需要它的时候，总是害羞地躲起来。不需要它的时候，它又突然出现。不过听说回音出现的机率，好像和某个人心脏突然扩张的生理现象有关？」
    「大自然的现象总是很神祕的，所以平常在家才要多看discovery频道。」宇霖帮书琪作总结。
    「你知道吗？爱佳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给我唷！」
    书琪现在是在向宇霖炫耀吗？
    宇霖现在还不敢打电话给爱佳，他担心提早把话题用完了，以后见面会无话可聊。就算有想到什么话题，也要储存到约会的时候使用。还是女孩子先天佔优势，永远有聊不完的话题。
    「想不想知道我们电话里都聊什么呀？」
    「不想！」宇霖断然回答。
    「难怪爱佳会埋怨你这个人很无聊。」
    「这不关你的事吧？」宇霖有点生气。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当然关心好朋友的幸福呀！再说，你现在可以和爱佳在一起，可要好好感谢我这个幕后功臣呦！」
    「谁跟你是好朋友啊？再说幕后功臣是什么意思？」
    「我早料到你这个懦弱的傢伙，你就算鼓起勇气告白，只要碰点软钉子，你马上就会缩回蜗牛壳里，一点坚持的毅力都没有。看你那么喜欢爱佳的份上，我可是在背后努力运筹帷幄，才让爱佳误会自己真正喜欢上你。」明明是乱枪打鸟，书琪却把自己形容成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天才军师。
    「把我向爱佳告白的事情透露给班上同学知道的人是你吧？」
    「啊！你怎么知道？」
    「还有你根本不是想要帮我，只是想要找机会给我难堪。没想到爱佳暴走，不受你的控制，你只好将错就错。」
    「唉！果然还是宇霖你瞭解我。」书琪闭上眼睛，认真地点点头，「话说，爱佳现在可是很崇拜我，对我言听计从呢！你要不要好好讨好我一下，我可以考虑在爱佳面前帮你说说好话。」
    「不用了！」
    「啊？真的不用，我可是难得大发慈悲，想要祝褔你和爱佳的恋情呢！」
    「说得好听，你不过是想操控别人的恋情，想过过导演癮罢了。」
    「被你这样一说，好像有这件事。」
    「还有你说爱佳误会自己喜欢上我是什么意思？」
    「呵呵呵！心虚了后？你也觉得爱佳会喜欢上你是件奇怪的事吧？」
    「才不是什么心虚呢！我只是……只是不想误会爱佳的想法而已。」
    「要不要我把晚上电话聊天的内容透露一些给你呀？爱佳可是在背后说了许多你的坏话哟！」
    「不用了！我走了。」差点忘了不应该与虎谋皮，就算爱佳真的每天和书琪聊天。只要是透过书琪转述爱佳的想法，一定会被扭曲得面目全非。
    「等一下！」书琪见宇霖转身要走，连忙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
    「你欠我的人情要记得还！」
    「拜了！下次见。」
    「喂喂！」书琪大喊。
    宇霖已经走远。
    回到教室，爱佳和同学在聊天。看到宇霖，爱佳送上一个「你回来了！」的眼神，宇霖也回给爱佳「没关係，你们继续聊！」的微笑。
    宇霖坐在座位上发呆，想到自己和爱佳的恋情有书琪的魔手在背后张牙舞爪，觉得毛骨耸然。
    真是可恨呀！别人在谈恋爱，她想要插什么手？
    不赶快为自己找一个男朋友，还妄想当别人恋爱里的军师。
    居然还说自己欠她一个人情？
    但如果她真的和爱佳是无话不谈的朋友，还每天通电话，那么书琪现在的确是掐住了宇霖的咽候。
    「怎么了，在苦恼什么？怎么一个人坐在位子上搔脑袋？」
    上课鐘响，趁着老师还没有进来之前，爱佳跑来和宇霖说话。
    「没有，我在想鲁路修的geass能力被杰瑞米亚cancel之后，是不是能对同一个人使用第二次geass？」
    「啊？」
    「爱佳没有在看动画吧？那是《反叛的鲁路修》里面的剧情。」宇霖不想在教室和爱佳讨论书琪的事。
    「男孩子还真是会为了奇怪的事苦恼耶？」
    宇霖苦笑，这句评论放在女孩子身上一样适用。
    星期天约会，他们一起去吃杂志上推荐的松饼店时，宇霖忍不住提起这件事。
    「星期三的时候，我遇到了书琪。」
    「呀！」正在吃鮪鱼松饼的爱佳发出惊叫，小黄瓜丝掉到桌子上。
    「怎么了？」
    「不好意思，我应该早点跟你讲的，可是一直找不到适当机会……，你该不会生我的气吧？」
    爱佳小心翼翼捡起掉落的小黄瓜丝。
    「我为什么要生气？」宇霖问
    爱佳觉得这句话的用意，像是在质问她和书琪倒底背着宇霖做了什么真正值得他生气的事。
    「我想说书琪是你国中同班同学，应该先告诉你一声。」
    「你认识什么样的朋友，不需要和我报备呀！」
    宇霖说得很轻松，但爱佳嗅得出来，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是，但是……」
    最近和书琪特别聊得来，是因为电话里都是在谈宇霖的事。
    白天和宇霖谈恋爱，晚上回到家里和书琪说他的坏话，变成爱佳每天最大的乐趣。洗完澡后，睡觉之前，说说男朋友的坏话，比收看连续剧更具放松心情的效果。但是，这可不能和宇霖坦白呀！
    「没关係啦！我一向对书琪这个人没辙。只是和你说一声，不用太在意书琪的意见，毕竟是我们两个人在谈恋爱呀！不需要让别人牵着鼻子走。」
    宇霖说完这些话，爱佳突然沉默了下来。
    「你不要太过份囉！」爱佳说。
    「怎么了？」
    爱佳眼眶红了，宇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你知道，为了跟你在一起，班上有些同学现在都不太和我说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倒底做错了什么。怕被同学间言间语，平常在班上又不敢和你说太多话。星期六要补习，只剩下星期天可以约会，你又常常一付心不在焉的模样。我觉得你好像没有那么喜欢我！我也想要好好谈一场恋爱，我也想要扮演好女朋友的角色！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你倒底在想什么，所以才会找书琪聊你的事情。我想要多瞭解你一些，从以前的你到现在的你。可是我常常觉得距离你好远好远，就算我们两个人这样坐在一起，我觉得好像只是两个普通朋友坐在一起，甚至还比普通朋友更陌生。我不知道谈恋爱应该要有什么样的感觉，可是我总觉得应该不只是这样，不应该只是这样！你说，不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我也知道恋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啊！可是在恋爱里，我觉得自己好无助，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什么我这么努力了？为什么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勇敢，要勇敢，要相信你，我还是感受不到从你那边传达过来的心情？我觉得自己好像笨蛋，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你。是不是我被你骗了？还是被我自己骗了？我也不想找书琪讨论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明明两个人之间就没有什么看得见的阻碍，为什么也要走这么辛苦？明明是在一起了，好像两个人还是隔着一层玻璃。看得见你，却碰不到你。」
    爱佳的怨恨一股脑宣洩出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
    宇霖帮忙擦拭爱佳的眼泪。
    「不要碰我！」
    爱佳拨开宇霖的手。
    「其实我很高兴……」宇霖说。
    「高兴什么？看到我掉眼泪，你很高兴是不是？」
    爱佳拿着面纸摀着鼻子，眼睛红通通的，好惹人爱怜。
    「不是的，听我说，我很高兴听到你说这些话。我想你说得对，其实我也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喜欢你。我也一直在怀疑自己，为什么明明是在谈恋爱，还会那么困惑？不过，我想我懂了。过去是我误会，我把恋爱里的困惑误解成自己没有那么喜欢你。但不是的，恋爱本来就会让人困惑，就像生活里的每一件事情多多少少都会让人困惑一样。会困惑，不代表那些事情是假的，不真实的。相反的，我们知道那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我们才会困惑，害怕自己看错了它的面貌，害怕它从指隙间溜走。困惑正好是这一份想要靠近却又害怕的心情。有时候只要看着你，我的心情就会平静下来。我原本以为恋爱就应该是这份安静的感觉，纯净，没有杂音。那么，困惑是不应该的，不允许的。现在才发现不是，恋爱本来就包含着困惑。因为会困惑，所以我才更加确定，我是真的喜欢你。虽然我一直搞不清楚喜欢一个人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没有办法向自己说明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这样死心塌地喜欢你。但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你，是真的想要和你在一起。」
    「你这个猪头！能不能不要老是说这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呀？」
    爱佳脸上都是鼻涕泪水，说话还带着哽嚥的声音。
    「不好意思，因为我平常就习惯这样子想事情，直接说出口的话就会很奇怪。」
    「还有，你最近的表现实在太不及格，如果你真的想要和我在一起的话，就要更认真一点，知道吗？」
    「嗯，我会更认真的。我知道自己很笨拙，我是第一次当男朋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做不好的地方，还请你多多指教。」
    宇霖低下头，认真向爱佳道歉。
    爱佳被宇霖认真道歉的表情给逗笑。
    「好啦！就算是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也是第一次当女朋友，也要请你多多指教。」
    爱佳包包里面纸用完了，宇霖走到柜檯要了几张纸巾，让爱佳把鼻涕泪水擦乾净。
    「好丢脸！现在店里的人都在注意我们吧？」
    「没关係啦！我们是高中生情侣，吵吵架，拌拌嘴也是正常的呀！」
    「我们这样算是吵架吗？」
    爱佳似乎很在意吵架的定义，可能是她不希望在恋情里留下「不良记录」。
    「不算是吧？应该说，富有感情地沟通意见。」
    「笨死了！什么沟通意见。都是你啦！害我这么丢脸。」
    爱佳鎚打宇霖的肩膀。
    「赶快吃一吃，我们离开这里吧！」宇霖提醒。
    「不要吃了，不要吃了，赶快走！」
    离开的时候，爱佳小心观察店员有没有在偷笑。
    宇霖送爱佳回家。
    回家路上，宇霖试着去牵爱佳的手。
    「现在是怎样，赎罪吗？」爱佳拉起宇霖握住的手。
    「算是练习吧！练习怎么当男朋友。」
    宇霖用另一隻手抠着下巴，不好意思地回答。
    「不要以为这样就及格喔，你要努力的地方还有很多。」爱佳强调。
    「嗯，我会努力学习的。」
    「看你今后的表现如何囉！」
    爱佳拍拍宇霖的头顶，上司嘉许下属的架势。
    宇霖微笑。
    一路上和宇霖聊了好多话，爱佳原本悬宕的心情慢慢落实下来。
    原来恋爱是要两个人一起慢慢练习。
    重点不是宇霖跟她说什么话，也不是因为作了什么亲腻的小动作。而是知道有一个人，即使一开始是站在遥远世界的另一端，现在正出发一步步朝自己的方向靠近。
    原来恋爱里的距离不是静态的，而是要用动态来计算。
    只要收到对方愿意朝着自己前进的讯号，不管多么遥远，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陪在自己身边。
    「送到这里就好。」
    爱佳只让宇霖送到家门前的巷口。
    宇霖拉着自己的手，捨不得放开的表情，好可爱。
    「好啦！我要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
    爱佳拍拍宇霖的头。
    「爱佳，那个……谢谢你！」宇霖说。
    「什么？」
    爱佳被宇霖突来的感谢吓了一跳！
    「谢谢你喜欢我。」
    「你在说什么呀？」爱佳有点不知所措。
    「我后来才发现，其实我一直不是那么喜欢自己。可是，知道自己对可以这样被另一个人喜欢着，好像就找不到理由继续讨厌自己下去。」
    「本来就是！」爱佳用教训的口气数落宇霖。
    「好了，我知道错了。」宇霖像隻做错事的小狗低着头。
    「等一下！」
    宇霖准备要离开的时候，爱佳突然叫住他。
    爱佳快速凑近宇霖的脸颊，偷亲了一下。
    「这是奖励！表现好的时候才有唷！」爱佳说。
    宇霖愣在原地，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呃！好，我会继续努力。」
    「什么努力？要加倍努力！」爱佳双手握拳。
    「好，我要加倍努力！」
    宇霖也一起握拳呼喊。

 笨蛋情侣

    宇霖和爱佳在教室里玩进阶版的「乌龟乌龟翘」。
    「乌龟乌龟翘」的基本游戏规则是，参与游戏的每个人把手掌盖在自己另一隻手的手背上，轮流喊「乌龟乌龟翘！」。喊到「翘！」时，同时任意翘起一根手指头。如果翘起来的手指和喊的人不是同一根就算pass，如果相同的话就算被抓到，喊的人赢这一局。
    初阶版是把手掌盖在自己的手背上，譬如右手掌盖住自己的左手背上。宇霖和爱佳玩的是进阶版，不同的地方是要把自己手掌盖在对方的手背上，也就是右手掌盖住右手背，左手掌盖住左手背。要完成这个动作，两个人必须肩併肩紧密坐着，或者其中一人坐到另一个人大腿上。考虑到地球暖化效应，两个人採取肩併肩坐着的方案。
    进阶版的攻略重点在于，你可以藉由手背去感受对方肌肉的牵动，从掌心肌肉紧张放松的局部变化，去预测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目前爱佳的战绩是八胜一负。
    他们散发出来的热量，让教室的同学觉得夏天提早来临。
    「喂！笨蛋情侣。」晴彦不客气叫着。
    宇霖和爱佳继续玩他们的游戏。
    「喂！你们这对笨蛋情侣。」晴彦再叫一次。
    「你在叫谁呀？」
    爱佳终于意识到晴彦是在对他们说话。
    「你们呀！班上还有别对笨蛋情侣吗？考虑一下别人观感，不要在教室作这么亲密的举动好不好？」晴彦露出不屑的表情。
    「喂！宇霖，快点。敌方砲袭，赶快吐糟回去！」
    爱佳连忙摇醒宇霖的警报系统。
    「不行呀，我最近没有吐糟人的能量。」
    宇霖懒洋洋地说。
    「怎么了？」
    「不幸才会激发我吐糟人的斗志，最近过得太幸福了，完全提不起劲吐糟人。」
    「那么我就来灌输你不幸的能量。」
    爱佳手刀劈在宇霖额头上。
    「吼吼吼！斗志来了。」
    「赶快！吐糟他！」爱佳摇旗吶喊。
    「要吐糟什么？」
    宇霖眼神迷濛，像失去锁定目标的导向飞弹。
    「他说我们是笨蛋情侣呀！」
    「那不是事实吗？」宇霖说。
    爱佳再赏给宇霖一记手刀。
    「笨蛋，你干么吐糟我，吐糟晴彦呀！」
    「哈哈哈！」晴彦被逗得大笑。
    「你看，你害我们又被笑了。」爱佳指责宇霖。
    「宇霖，你不是不吃到爱佳的口水之后，也跟着变笨了？」晴彦说。
    「我不许你这样说爱佳！」宇霖瞳孔里爆出精光。
    「对！就是这股气势！」爱佳在旁边加油。
    「爱佳不是笨，只是平常懒得动脑筋。」
    「那有什么不一样吗？」爱佳对宇霖大吼。
    「不一样呀！笨是属于本质上的，懒得动脑筋是人为疏失。」
    「不是叫你以后不准说这些让我听不懂的话吗？」
    宇霖又挨了爱佳一记手刀。
    「一开始我还搞不懂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现在才发现你们是绝配。」晴彦摊开双手，耸耸肩。
    「这算是在称讚我们吗？」爱佳质疑晴彦。
    「我想把它当作称讚，我们心里会比较好过。」宇霖先下了结论。
    第四记手刀。
    「不要老是砲口向内呀！」
    「晴彦，你最近不是和音乐班的迺惠学姐在交往吗？」爱佳问。
    「对呀对呀！你也认识迺惠姐吗？」
    「不算认识啦！应该说迺惠学姐是学校里的名人，大家都知道的呀！功课在全校排行前十，又是钢琴才女，气质优雅，又很会照顾人，温柔体贴……」
    「温柔体贴？有吗？」晴彦侧着头回想。
    「你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让我们主动提起你和学姐交往的事吗？」
    宇霖终于发难。
    「水啦！宇霖。火力全开！」爱佳振奋。
    「呃！」被看穿心事，晴彦像被下了冰封咒语，冻结在教室中央。
    宇霖说什么提不起吐糟人的斗志，明明是在等待机会给人一刀毙命。
    「对了，晴彦，听说你和迺惠学姐是青梅竹马，真的吗？」
    「算……算是吧！我们从小就认识了，我们常常一起做功课。」
    「哇哇呜！过来过来，借我摸一下。只是在小说里的情节看过，还没有摸过真的青梅竹马耶」
    爱佳这傢伙，是把我当作稀有动物吗？晴彦心想。
    「晴彦，你现在和学姐交往的进展怎么样？」
    爱佳继续问。女人这方面的好奇心打开后就停不下来。
    「进展怎么样？该怎么回答？具体来说，应该算是三垒吧？」
    「我不是问你这方面的事呀！晴彦我看错你了，把女孩子的身体当垒包踩的男人最最最最差劲了！」爱佳涨红了脸。
    「对了，那么你们到几垒了？」
    晴彦把问题丢向宇霖。
    「不准讲！」爱佳命令宇霖。
    「这个我在私底下偷偷告诉你。」宇霖摀着嘴对晴彦说。
    「喝啊！」
    一个手刀劈在宇霖后颈。
    宇霖昏了过去。
    「哇哇哇！宇霖宇霖！」
    爱佳抱着宇霖大哭。
    晴彦看了一下宇霖的状况，决定直接拨手机叫救护车，
    一个小时之后，宇霖在医院醒过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
    「太好了，宇霖你没有死！」
    「为什么我会死？」
    「因为有个笨蛋用手刀斩了她男朋友后颈。」晴彦从外面走廊走进病房。
    「晴彦，你怎么来了？」
    「放学了，刚好今天篮球队没有练习。顺道过来看看。」
    晴彦身旁站了个美少女。
    「啊啊啊！是迺惠学姐。」
    「你是爱佳吧？常常听晴彦说到你。」
    「他一定都是在讲我坏话吧？」
    「呵呵呵！」晴彦和迺惠一起傻笑，感觉是承认了。
    「你们今天怎么会一起出现？等一下要约会吗？」
    迺惠听到爱佳的问题，小害羞一下。
    「不是约会啦！晴彦想买新球鞋，叫我陪他一起逛。」
    「学姐要把晴彦看好唷！现在运动用品店都专门请戴着假睫毛、讲话还有娃娃音的女店员。」
    「对呀，男人一听到娃娃音，就忍不住把钱包掏出来呢！」
    爱佳和迺惠聊开。
    「喂喂喂，不要无视病人呀！」宇霖病躺在床上抱怨。
    「呀！对不起。我们先走了，爱佳你要好好照顾宇霖呦！」迺惠学姐拉着晴彦离开。
    「真好，晴彦和迺惠学姐走在一起的样子好登对，好像是为了对方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一样。他们会这样一路走下去，白头到老吧？」爱佳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评论。
    「那我们呢？」宇霖问。
    「你呦！很多方面还有待加强。」爱佳用斜眼看着半卧在病床上的宇霖。
    「会把自己男朋友打到住院的人，有资格发表这样的意见吗？」
    「哇呜！我知道错了，不要再骂我了。」
    爱佳伏在宇霖身上大哭。

 他们还是做了

    他们还是做了，晴彦与迺惠。
    大人不在家，地点在晴彦的房间。
    一开始只是拥吻。
    四瓣嘴唇的游戏。追逐，跑开，追逐，跑开……停不下来。
    爱是侵略性的。
    所以才需要谈论尊重。
    没有人希望在爱里面一昧被施捨，也没有人能够忍受爱只是单方向的掠夺。
    在爱里，希望遇到的是对手，不是臣属。希望遇到的是面对着面，一起站在地平线上的人，而不是跪在跟前的僕奴。
    感受对方排山倒海而来，感受自己的唇被压着。
    因为一开始是两个人都是站着的，爱才需要用一个人压到另一方的形式来作结束。
    迺惠讨厌自己是女生。
    她羡慕晴彦那具健壮的身体。
    那么有力量，那么的自由，那么的厚实，大理石般的坚硬冰凉，手指头敲在上面会有回音。彷彿所有存在的意义都储存在那具身体里，当人们在日常生活里汲汲营营、被鬼魂拖曳着衣袖，只有那具身体是清醒的，知道要往哪里前进，它是漂浮在绝望洪水之上的挪亚方舟。
    迺惠知道自己是水，是洪水，载浮着方舟的水。
    晴彦拥抱她的时候。
    她只能化作液体在晴彦的身体上流动。
    所以她才需要向晴彦谈及尊重。
    在自己消融为浪花上的泡沫之前，请晴彦好好记得自己曾经用双脚站立的模样。
    性别上的不平等，让迺惠激动得想要哭。
    她想要压在晴彦身上，而不是被晴彦压住。
    她想要进入晴彦，而不是被晴彦进入。
    她想要晴彦，但是不是这么不公平的形式。
    她想要晴彦，想要更多更多的晴彦。
    从下腹部谷壑般的洞穴涌起暗色潮浪，瞬间捲没陆地，还向天空伸出挑衅的手势。
    迺惠沉没了，被自己情慾淹没。她没有呼救，因为她知道自己就是那片海洋。
    她只是月亮的引力还来不及作用之前，偽装成陆地的海洋。
    晴彦从远方稍来月光的讯息，他唤醒了迺惠潜藏在海平面下的肉体。
    渴望在月光下激舞的肉体。
    好过份，在自己的情慾之上漂浮的晴彦。
    自由的晴彦。
    大海嫉慕着船的自由。
    大海想要伸手抓住船，拥抱船。却被船压在腹部底下。
    晴彦准备了保险套。
    看到晴彦戴上保险套的样子，迺套忍不住笑出来。
    像玩具，粉红的塑胶玩具。
    好不真实。
    「可以吗？」晴彦再一次确认。
    迺惠伸出手轻抚晴彦额头上的汗珠。
    看着晴彦手脚慌忙的样子，迺惠突然男人觉得好可怜。
    「不要拋下我。」迺惠没有说出口。
    「不要拋下我。」迺惠希望晴彦能从她身体里的潮骚读出这个讯息。
    为什么两个人结合了，她还是觉得好孤单？
    有一天，晴彦会离开这片弄湿他双脚的海洋。
    晴彦是自由的。
    她渴望自己也可以和晴彦一样的自由。
    她渴望自己能够长出双脚，和晴彦一起奔驰在坚硬的陆地上。
    她不要成为海洋。
    就算海水的情慾没有边界。
    她只能用身体全部的一切去拥抱晴彦，也在拥抱中顿悟了情慾的徒劳无益。
    女人的情慾是浪花。
    男人会懂得伸出脚爪戏舞浪花，会对浪花奋力拱起腰身的激越讚叹，但他们不会为浪花逗留，他们的目的地终究是港口，从这里到那里，无止尽的码头。
    「为什么哭了？很痛吗？」晴彦停下动作问。
    迺惠别过头，没有回答。
    多么不公平呀！迺惠把指甲深深嵌入晴彦腰背的肌肉，作为报復。
    晴彦忍受着疼痛，温柔的微笑，没有异议。
    虚偽的温柔。
    晴彦提前离开迺惠的身体。
    「你没有……出来？」迺惠不知道该怎么问。
    「嗯，你好像很不舒服，我不能这么自私。」
    晴彦小小翼翼将褪下来的保险套包在卫生纸里，投进垃圾桶。
    虚偽，虚偽，虚偽，虚偽……，都已经做在这种地步，还在卖弄这些无聊的虚偽。
    「我帮你擦乾净。」晴彦从书桌上抽取了几张面纸。
    「不要，我自己来。」迺惠慌乱地拒绝。
    迺惠还是接受晴彦的「服务」。
    晴彦不敢用面纸表面摩擦迺惠细嫩红肿的部位，他小心地用面纸包裹着指腹，轻轻沾触表面后就离开。迺惠望着晴彦专注的后颈，自己胯间就像是一具精密昂贵的光学仪器让晴彦仔细检修着。
    「晴彦。」
    「弄痛你了吗？」
    「不是。」
    「嗯。」
    「晴彦。」
    「什么事？」
    「我爱你。」
    晴彦的清洁工作告一段落，把沾湿的面纸仔细包裹好投进垃圾桶后，晴彦才转过头来面向迺惠。
    「迺惠，我也爱你。」
    晴彦的眼神乾净，清澈，没有杂质。
    说谎！迺惠知道自己在说谎。所以晴彦也一定是在说谎。
    说谎！她只是想要晴彦，想要晴彦的身体。她不知道爱是什么。
    如果这就是爱，为什么爱不能让人感到幸福？
    「迺惠，为什么要哭？」
    「我好感动。」迺惠揉着眼睛说。
    她又说谎了。
    「晴彦，抱我！」
    「好。」
    两个赤裸的身体相拥在一起，情慾喧嚣后的寧静。夜的墨色，像汽泡释尽的可乐糖浆。
    这一定不是爱。
    爱不应该让人觉得孤单。
    迺惠没有告诉晴彦。
    如果她还想要和晴彦在一起，她就不能向晴彦啟齿这个祕密。
    爱不应该让人觉得孤单。
    所以她并不爱晴彦。
    她只是嫉羡着晴彦的自由。
    她不可能变成晴彦。在拥抱里，拥抱只会帮迺惠认清楚这个事实，在最靠近晴彦的时候，迺惠发现只是一步步走进自己的孤单。
    晴彦，我爱你。
    那不是表白，是许愿呀！我祈祷上天能够让我爱上你，我祈祷能够在你身边找到幸福，我祈祷拥抱的时候，不要再用孤单惩罚我。
    你有听到我在绝望里的呼救吗？
    晴彦佔有了迺惠的身体。
    「佔有」，多么肤浅的词汇！
    性爱并不没有晴彦想像中的美好，大部分时间是手忙脚乱的，是慌张的，不知所措。
    就算「进去了」，结果还是让晴彦失望。
    迺惠紧闭着双眼，她是在享受呢？还是在忍受痛楚？
    判读不出来，判读不出来。
    迺惠的身体毫无保留地围绕着晴彦，让晴彦感到愧咎。
    迺惠的美无庸置疑。
    迺惠柔顺的长发披散在床舖上，黑色的夜幕里掉落出皎月的白，迺惠的肌肤像是透着光，朦胧交织成一片云纱，浮在表层。晴彦能够明白那是为什么。如果自己是那群飘浮的光子，必定也会在附近徘徊，捨不得按物理法则离开。
    女人的身体会沸腾，在男人的手指头下沸腾。
    晴彦觉得自己在参与一项虔诚的仪式，古老而庄严，关于男人与女人，生命的意义，等待在终点的欢愉，回旋而上的阶梯。欣赏过至高点的风景之后，就只能拾阶而下。
    世界荒芜的真相与彩虹尽头的欢愉，此刻间隔薄如纸页。
    晴彦知道自己在迎接什么，他不能退缩，因为他是男人，他是草原上的狮子。
    生与死之间如光与影般紧邻相随的残酷，狮子只能当作淋上鲜血的肉，大口吞下。
    他不是宇霖，他不允许自己脱逃。
    为什么会想到宇霖，在这个时刻？
    晴彦在猜想，如果是宇霖面对此时此景，他会怎么做？
    如果是宇霖和爱佳……
    想到爱佳，晴彦左胸腔传来一阵纠痛。
    不，他爱的是迺惠，不是爱佳。
    爱佳只是晴彦浮贴在教室窗户上的明信片风景。
    在晴彦那里的版本，故事应该这么写。
    晴彦喜欢的人一直是迺惠，这个一直照顾他的大姐姐。
    有时候迺惠会欺负他，大部分的时候疼他，照顾他，叮嘱他的功课，分享孩子们不能说给大人听的祕密。有时候晴彦会怀疑，迺惠只是把他当成一隻跟前跟后的人形宠物把玩。又有时候晴彦真的能感受到，迺惠真的需要他，仅管是以付出关心的形式。她真的需要晴彦「在」那里。晴彦知道，当迺惠望着晴彦的时候，她僵硬的肩膀就会柔软下来。他是她至亲的人，在父母面前还需要保留一层武装。唯有在晴彦面前，迺惠可以把最后一面盾牌卸下。晴彦知道自己对于迺惠的功能性，他以为他们会这样一辈子相守。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小晴彦总是缠着妈妈说，长大之后要和迺惠结婚，娶迺惠当新娘。妈妈总是回答，好呀！好呀！就等你长大。有一次的朋友聚会，小晴彦想要和迺惠结婚的愿望，被大人们当作笑话流传。小晴彦原谅大人们的无心之过，但是他不理解迺惠为什么要生气。迺惠整整一个月都不肯和晴彦说话。小晴彦只能猜测，迺惠终究只是把自己当作弟弟看待吧？她的心中有自己等待的王子，只是那个王子的形象与晴彦格格不入。晴彦只能这样猜测，并且把它当作事实。能够和迺惠以姐弟般的关係相处，就已经足够，他应该要满足，晴彦这样说服自己。
    国一升上国二那年暑假，晴彦身高像弹起的篮球，一下子拔高。迺惠的形象不再是那个小晴彦抬头仰望的背影，而是伸出手就可以搂进怀里的娇弱肩膀。迺惠的身影和那些在校园里勾引他情慾高涨的女孩身体曲线相像，又不一样。那些女孩带进晴彦视觉里的味蕾是混浊的甜，偽装成无害却又不诚恳的阿斯巴甜。迺惠的甜是茶水入喉后的清香，甘芳绕舌，附带神清气爽的功效。身体上的变化让晴彦感到害怕，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视线停留在迺惠隆起的胸部、学生裙底下露出的白晢大腿、腰臀的曲线。他没办法抑制自己在夜晚时候以挟着枕头的方式想念迺惠。瀰漫在迺惠房间里的少女清香，夏日汗水透湿学生制服的味道。诱惑，也是折腾。
    然后，晴彦在高中的教室里遇到了爱佳。
    爱佳身上有着和迺惠相似的气味，喜欢照顾人的姐姐个性，偶尔捉弄人的小调皮，让人觉得自在没有负担的关怀，还有柔顺的长发。爱佳还是有些地方和迺惠不同，迺惠瘦弱，爱佳健壮，迺惠平时文静，爱佳喜欢运动，迺惠的笑容含蓄，爱佳的笑声爽朗，爱佳比迺惠略高，迺惠有时候会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轻锁眉宇，爱佳的眉间从来没飘过乌云。
    长久以来，以迺惠形象作为衡量其它女孩标准的晴彦，与迺惠的不一样的细节通常会被晴彦註明成扣分项目。但唯有爱佳，会让晴彦把这些不一样勾选成加分。
    晴彦觉得终于找到自己可以喜欢上的女孩，但他还不心急，他想为自己保留一些缓衝的空间，毕竟他都习惯为了迺惠压抑情感那么久了。他需要保留一些时日，观察清楚爱佳是什么样的女孩。一方面，晴彦对爱佳怀抱着愧咎，他觉得自己把爱佳当作迺惠的替代品。他希望多一些和爱佳的相处，把爱佳的影子真正收藏进自己的心底。他希望是因为爱佳与迺惠的那些不同，让他喜欢上爱佳，而不是那些与迺惠相似之处。
    他想要诚实地面对这段感情，摆脱那段与迺惠姐遮遮掩掩的苦恋。
    他相信爱佳可以陪伴他做到。
    他们都是都有带有阳光属性的人，应该沐浴在眾人的祝福里。
    宇霖的告白打乱所有的计画。
    等到晴彦从自己的想像醒悟过来的时候，宇霖已经「夺走」爱佳。
    发生什么事？是自己太轻敌，才会犯下这么致命的错误。
    就在眼前，伸手可及的幸福。
    不对，不对，我的幸福还在，谁也夺不走。
    晴彦打醒自己的脸颊。
    不对，不对，我喜欢的始终是迺惠呀！爱佳只不过是替代品。只不过是每天在教室都可以看到爱佳，晴彦才会「错误」地把爱佳当作喜欢的对象。那只是扭曲的情感投射，本来就是不正常的。
    我并没有失败，狮子怎么可以承认自己被兔子的长耳朵跘倒。宇霖「夺走」的只不过是晴彦的「妄想」，晴彦还有他必须去面对的「真实」。
    真实的幸福。
    狮子并没有被兔子跘倒，兔子只是附在狮子耳朵旁提醒这件事。
    连胆小的兔子都勇敢地在危机四伏的草原上追逐自己的幸福，狮子居然还在踌躇不前？
    是呀！要伸出脚掌去踩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晴彦真实的幸福只有迺惠。
    他是这么相信着。

 宇霖的房间

    这次真的会想宇霖，无时无刻都想着宇霖。
    就算上课时，明明知道宇霖就坐在后面，心里还是好想好想他。
    转头看他吧？
    这样子做会不会太明显？
    会被老师骂吧？
    「宇霖宇霖宇霖……」下课鐘响，爱佳跑向宇霖的位置。
    「怎么了？」
    「没事，就只是想叫你的名字。」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傻笑？」
    「看着男朋友傻笑，本来就是女朋友的合法权力呀！」
    「好吧！就让你继续执行女朋友的合法权力好了。」
    上次害宇霖住院的事情闹得很大，还好医生检查后没有异状，当天晚上出院。爱佳一直陪在宇霖身边，看到宇霖妈妈匆匆忙忙赶来，表情严厉的中年妇人，不能怪宇霖妈妈，毕竟听到自己儿子住院，脸色不可能好到那里去。宇霖把爱佳介绍给妈妈，没有妥婉地用「同学」这类含混的说法，直接介绍是「女朋友」。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和宇霖妈妈见面，爱佳心脏快从喉咙跳出来。
    因为这件事，后来爱佳家人也知道了两个人交往的事。
    老爸一付「这不过是迟早会发生的事」的态度，倒是老妈很紧张。
    「高中生谈什么恋爱！耽误功课怎么办？」老妈责问。
    「重男轻女！哥哥也是从高中开始交女朋友。」
    「那不一样！你哥哥后来也顺利考上国立大学。况且你现在年纪还小，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懂得怎么拿捏事情的分寸。」
    「那有，宇霖才不像你说的那样！而且哥哥每次都带不同的女孩子回家，也没有听你说过什么意见！」
    「就是怕你遇到像你哥哥这种人呀！」
    「就算哥哥是人渣，也不代表宇霖是人渣啊！」
    「喂！你们母女吵架，关我什么事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哥哥不高兴抗议。
    「闭嘴啦！谁叫你这么始乱终弃！害我和宇霖在一起也会被妈误会。」爱佳直接把哥哥堵回去。
    「我才没有始乱终弃呢！我嘛都是奉守一次一个的原则。每一段感情我都是认真的开始，理性的结束。」哥哥辩驳。
    「一个月换一个叫好好的结束？能够保持理性的人只有你吧？」
    「这我要严正澄清，统计下来的平均交往週期是47天，才是不一个月换一个。而且我都已经很理性地向她们解释事情的原委，她们不接受，我也不能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的是你吧？」爱佳生气的说。
    「还有，爱琳。你也帮忙说几句话吧？这也是为了你以后的幸福着想。」爱佳急着拉拢读国二的妹妹作盟友。
    「关我什么事？我只喜欢女生。」爱琳头不转过来，继续看电视。
    「妈！妹才是最应该担心的人吧？」
    「那有什么关係？和女生在一起又不会怀孕。」妈和妹妹结成策略性同盟。
    「吼，气死了。」吵架吵输了，爱佳甩门关在自己房间。
    不过还好，就算以后找不到藉口出来约会，至少每天都见得到面。
    除了会被同学说间言间语的困扰外，这就是班对的最大好处吧！
    算了，不要烦恼，把这个问题丢给宇霖好了。
    「宇霖宇霖，以后恐怕星期天不能出来约会。」
    「为什么？」
    「上次我害你住院，结果学校通知家里，爸妈知道我们交往的事。」
    「你爸妈不喜欢我们在一起？」
    「妈妈说高中生谈恋爱，功课会退步。」
    「那么我们功课不要退步就好了。」
    「功课比我烂的人还敢大言不惭地说。」
    「那我们以后一起到图书馆唸书。」
    「不要，我想和你在一起玩。」
    「真任性！是谁说担心功课会退步的呀？」
    「如果宇霖的功课比我好，就可以指导我，我也不用担心功课退步啦！所以这是宇霖的责任！」
    所以结论是宇霖的责任？
    「宇霖呢？你妈妈也知道我们交往的事吧！她怎么说。」爱佳听宇霖说过，他是单亲家庭。
    「她只是淡淡地说，很好呀！长大了，交女朋友了。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是在不高兴我把她儿子送去住院吧？」爱佳摀着脸，尾音还拖着哭腔。
    「没有这回事，她最近比较常加班，没有特别注意这些事吧？」宇霖连忙编一套说法，安慰爱佳。
    「对了，宇霖宇霖，我还没有去过你房间玩呢？」
    什么，女孩子主动提出要去男孩子房间的要求，这类剧情在h-game里很常见呀！接下来的发展不就是……，爱佳想要向他暗示什么吗？
    不过爱佳的情绪转换也未免太快了，刚才是装哭吧？
    「你不是被禁止出来约会吗？怎么还有时间到我家玩？」
    「哼，一付很不乐意的样子。时间这种事情交给我来烦恼就好了，不会是房间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宇霖懂得爱佳的用意，她是要到宇霖房间进行例行性搜查。虽然这是第一次，但有了第一次之后，很快就会变成例行性的事务。
    「没有呀！随时欢迎你过来。但是你不怕我会对你做出奇怪的事吗？」
    「不会的，你才没那种胆量！」爱佳瞪大眼睛说。
    宇霖理解爱佳这么说的用意，不是在描述什么事实，而是恐吓。
    「那么，就这个礼拜天？」宇霖提议。
    「为什么要礼拜天？要留时间给你收拾那些齷齪的东西吗？」
    「才没有什么齷齪的东西呢！」
    「那就今天放学后吧！」爱佳新的提议。
    「今天！放学后？」
    「怎么？吓到了吗？」
    「没有，很好的提议。」
    「咈咈咈……」爱佳发出阴险的笑声，宇霖感到不寒而慄。
    爱佳最近改变得很大，宇霖都快要不认识爱佳。
    以前的爱佳是他心目中的女神，现在变成黏在屁股后面的小恶魔。
    仅管如此，爱佳还是可爱的小恶魔。
    只是这个小恶魔动不动就想拿他的屁股来测试手里叉子的尖锐度。
    「痛呀！」直到宇霖大喊。
    「呀！原来真的会痛呀？」这是爱佳标准的回答。
    一开始宇霖不太习惯，最近才慢慢习惯这种转变。
    也许这是好事，宇霖心想。
    女神也许看来圣洁、美好，但也意味着她像高掛天空的月亮一样遥不可触。只有在万籟俱寂的时刻，才会想到女神。
    女神的光芒也许可以带给仰望的人们片刻温暖，但实际上她为照亮的是这个世界的冷漠。
    祂提醒你必须仰望，祂带给你的感动不併是因为宽容，而是遥远。
    精准来说，是被误会成宽容的遥远。
    恶魔可是随时等候在你身旁，窥探你每一刻的心智软弱，准备接管你的意志，用皮鞭奴役你的欣喜与哀愁。
    恶魔是不懂得什么叫距离的，自然更不会理解什么是宽容。
    也许宇霖一开始就抱持着能被爱佳俘虏，准备把那些用来与冷漠世界周旋的小聪明，奉献给恶魔当作挑剔的贡品。是因为准备好了这样的心情，才能让自己投身于恋爱的吧？
    恋爱是恶魔的事业，只有身置其中的人才知道。
    宇霖的房间好小，爱佳在心里惊叹。
    可能比我家的杂物间还小。
    这些念头不能说给宇霖知道。
    爱佳并不觉得自己家里特别富有。爸爸虽然是公司主管，除了小时候曾经带全家人出国旅行几次，平常也没有给他们过着什么特别奢侈的生活。爱佳去过几次同学家里，虽然自己家里的房子是明显比其它同学大了一些，但她也没有特别感受到什么差异。
    但是宇霖家里真的好小，好挤，好压迫，好像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还没有走进公寓大门，爱佳就有这种感受。
    不熟悉的巷道，夜市摆摊位用的杂物佔据防火巷，剥落的磁砖，柱子上像覆盖着一层鳞片似地贴着搬家公司的小广告，沾染上不明污渍的红漆铁门似乎对陌生人怀抱敌意。
    要不是让宇霖紧牵着手，爱佳只想落荒而逃。
    宇霖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铁门。公寓的楼梯间几乎照不进阳光，即使外面是白天，踏过门槛就像走进深处躲着冬眠熊的山洞里。为什么会想到熊？不知道！是楼梯间瀰漫的狗尿骚味吗？还是藏身于黑暗里那股身躯庞大的不安全感。
    「我家在五楼，要爬楼梯。」
    宇霖过头来对她微笑。
    宇霖的微笑，是带着抱歉的意味吗？
    为什么要抱歉的呀？我是你的女朋友，不是吗？这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想要更理解你，我只是想要更贴近你的生活。这是宇霖每天要经过的楼梯，这是我喜欢的宇霖每天回家时都会看到的景色。
    好灰暗的景色。爱佳感觉踏进宇霖心里的禁区。
    爱佳知道宇霖小学的时候，爸爸经商失败后和妈妈离婚，宇霖跟着妈妈一起生活。妈妈在医院里担任看护，工作时间长而且不固定。爱佳对宇霖家里的经济状况只停留在脑海里想像，直到看到这栋公寓。
    爱佳未曾想像过的生活。
    爱佳在学校里是体育健将，一口气爬到五楼，也让她有点小喘。
    宇霖打开了门。
    那就是宇霖家里。
    阴暗，狭小，生銹的铁窗，陈旧的家具，就算打开了日光灯，还是可以感觉到刚才佔据客厅的影子继续缩在墙角晃动。
    「这几个礼拜，妈妈都要加班到很晚才会回来。」
    「那你晚餐吃什么？」
    「冰箱还有昨天的剩菜，白饭也还剩一些。用电锅加热一下就可以吃。」
    「哦！」
    「要喝水吗？家里只有白开水。」
    「嗯，不用了，我想看你房间。」
    「为什么对男孩子的房间那么感兴趣呀？你不是也有哥哥吗？」
    才不是对男孩子的房间感兴趣呢，那是因为是你宇霖的房间呀！
    单人床，组合书柜，帆布衣橱，小书桌上摆着电脑。
    听书琪说宇霖是动漫迷，还以为他房间会有佔据整个墙面的漫画柜，结果书柜上只有一套单行本漫画，木城幸人的銃梦，其它是教科书，还有几本翻译小说。
    「怎么，没看到你想要找的那些书。」
    「嘖！如果我要找那些书的话，才不会在书架上找呢？要找也是找床底下，或者是抽屉夹层。」
    「没想到爱佳你也蛮专业的嘛！」
    「哼，我家里也是有一个哥哥的说。还有，我还以为你会买很多漫画摆在房间里，没想到只有一套漫画。」
    「我零用钱没那么多，买不起呀！大部分漫画我都是在租书店看。」宇霖笑笑地说。
    爱佳觉得自己好像问错问题。
    「打开电脑吧！」
    「嗯？」
    「打开电脑吧！你的电脑可以上网吧？」
    「是可以，你要在我房间上网？」
    「只要男孩的电脑可以上网，不是就会去网路上找一堆奇怪的东西塞爆硬碟？」
    「啊！这个你也知道！」
    「少废话，快打开！」
    「好，我打开，只是我的电脑跑得有点慢。」
    「是因为装了太多奇怪东西，才拖慢电脑的速度吧？」
    「才不是呢！只是单纯电脑机型太旧。」
    「去去去！你去忙你的。」
    忙我的？这里是我房间耶？
    反正爱佳是白费心机，那些「奇怪的东西」才不会光明正大摆在桌面上呢！一定是仔细藏在系统档案夹里。
    爱佳从书包里拿出橘红色的小笔记本，仔细阅读上面的指示。
    「滑鼠点进开始工具列，按下搜寻……」
    宇霖好奇爱佳在作什么？
    爱佳在搜寻字串的空格中填入了「*.flv」
    啊！好厉害。爱佳怎么会懂得针对副档名来进行搜寻？一直是有什么高人在背后指点。
    哗哗譁！「奇怪的东西」按照顺序排队列进搜寻结果的清单里。
    「呵呵呵！就知道。」
    完了，真的完了。
    他的女朋友现在正用他的电脑「鑑赏」日本成人影像。
    「这女生胸部这么大，真噁心……删除！」
    「男人就是喜欢看护士服……删除！」
    「哇，这种姿势也可以……删除！」
    「3p！群交！宇霖你居然这么变态，我看错你了……删除！」
    「双马尾，太过分了，眼镜妹……删除！」
    「……」
    「爱佳，你可不可以把喇叭关小声一点，我怕邻居会误会。」
    「你也会怕邻居会误会唷？你这个变态傢伙！」
    「我是怕，万一邻居看到我们两个人一起走出来，他会误会我们两个刚才……很激烈……」
    爱佳听完脸色大变，连忙把喇叭关掉。
    「那你平常都怎么看的？」
    「用耳机！」
    「那耳机呢？」
    「你还要继续呀？」
    「那当然，今天工作还没完成。」
    宇霖把耳机交给爱佳，让她继续「屠杀」他辛苦蒐集来的名作。
    「嗯嗯嗯，看得好累唷！我还是用快转跳着看耶？宇霖你怎么有耐性看完这些。」
    「我个人也是基于学术研究上的目的，才牺牲个人的休间时间……」宇霖解释。
    「够了！没时间一部部点进去看，全部删除好了。」
    「爱佳，这样不行，你会误杀到重要档案。」
    「不要骗我电脑外行，我都请教过我哥，他说副档名flv不可能有什么重要档案。」
    原来她笔记上的小抄是这样来的呀！
    「爱佳那个，一些从网路抓下来的动画，也会是flv格式……」
    「动画？真人的你看不够，居然还看卡通人物！」
    「不是，我是不是说那一类动画！」
    「好，我来检查看看……病勤夜栋，这是什么？触手凌辱，太可怕了……宇霖，我看错你，你真是太变态了！」
    「不是啦！爱佳，你听我解释。」
    「好了，少烦我了。我还有好几个副档名要处理呢！」
    看来是赶尽杀绝。
    太哀怨了，别人是邀女朋友一起到房间看a片，自己的女朋友是跑到房间砍a片，而且连珍藏的动画都遭池鱼之殃。
    还好爱佳只懂得把档案丢进资源回收桶。
    宇霖暂时不理会爱佳，躺在床上看书。
    「呼，总算大功告成。」
    「恭喜你。」
    「以后不准看别的女人裸体，想那些齷齪的事，知道吗！」
    「只淮看爱佳的裸体吗？」
    「我才不会给你看呢！」
    「我可是个十六岁身心健康的男孩呀！」
    「身心健康的男孩，会作这么不健康的事？」
    「这哪有什么不健康的？」
    「熬夜抓a片，怎么能算是健康的？」
    「我下载a片，都一律规定自己要在晚上11点之前完成，留半个小时刷牙洗脸睡觉。」
    「你居然把下载a片的动作融入日常规律当中，太可耻了！」
    「那是举例呀！举例呀！」
    「都已经有我这么可爱的女朋友了，你还不满足？」
    就是有这么可爱的女朋友，却什么都不能作，才会不满足吧！
    这句话，宇霖不敢讲。
    「我检查一下还有什么步骤没有完成。」爱佳翻查那本橘红色的笔记本。
    「哦，最后的步骤，清理资源回收桶。」爱佳点了几下滑鼠。
    资源回收桶里的文件随着下方的进度条消失在虚空中。
    爱佳，你真的是恶魔！

 祝福你们两个幸福

    「你真的对宇霖做了那些事？」书琪问。
    爱佳刚向书琪汇报去宇霖房间解放硬碟空间的战果，没想到遭书琪反问。
    书琪在社团办公至和学长姐讨论明年校庆公演的事，为了自己的恋爱大业，爱佳厚着脸皮从学长姐手上把书琪借出来，拉到楼顶讨论。
    「你这么一来，也把宇霖的塞在硬碟里的动画档也砍了吧？」书琪问。
    「嗯，宇霖好像有提到这件事。」爱佳模模糊糊的印象。
    「宇霖没有捉狂吗？」
    「没有呀！他有什么资格捉狂？」爱佳叉着腰。
    「那么，宇霖真的很爱你。」
    「这跟爱不爱我有什么关係？」
    「你不知道那些东西对宇霖有多重要。」
    「有什么好重要的，不过就是几部卡通而已，不是吗？」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类似的经验？从小时候就一直陪伴自己的洋娃娃，就算它脏了、旧了，收在衣柜底层还是捨不得把它丢掉。直到某一天妈妈大扫除时的发现它，没有经过你同意就把它当作垃报处理掉……」
    「那不一样吧？」爱佳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对宇霖作了很过份的事。
    「有什么不一样呢？」
    「洋娃娃是实实在在可以拥抱的东西，卡通不过是萤幕里出现的影像。」
    「有什么不一样呢？动画是影像化的符号，洋娃娃是实体化的符号。它们都是不是『真』的，只是把我们的经验抽象化。现实中没有不会咬人的熊，也没有不会大便的兔子。因为它们不是『真』的，所以我们才放心拥抱，不用担心会遇到现实中那些麻烦事情或者是别人恶意的眼光。」
    「那不就是逃避现实而已。」爱佳知道自己作错了，但就是不想被书琪指着鼻子骂。
    「逃避现实有什么不对呢？」
    「逃避现实怎么会是好事呢？」
    「逃避现实当然不会是好事，但不见得就是什么该被谴责的事。大自然里的动物受伤了，就会找个洞穴躲起来，等到身上的伤势痊癒。人也是一样，也会寻找属于自己的洞穴。不顾身上的伤势继续和危险缠斗，在漫画里的情节很帅，那是因为漫画人物的生死掌握在作者手里，他们不用为自己的性命负责，但真实的生命是很脆弱的呦！有时候人们受的伤外表上看不出来，并不会因为你把躲在洞穴里的人拖到阳光下，他们所受的伤就自动痊癒，他们需要从伤口里自己重新长出肉来。所以逃避现实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生存技术，很多时候人们谴责逃避现实，只不过是健康的人对受伤的人的歧视。」
    「宇霖曾经受过什么伤吗？」
    「我的意思不是这样，每个人诞生在这个世界就带着自己身体独有的脆弱，因为我们是生物呀！不小心就会死掉的生物。有些人一出生就围绕着愿意保护你的人，成长环境里充满安全感，像是你和我，我们并不需要为自己特别挖一洞穴躲起来。但有些人天生感觉比较敏锐，比较容易感到到别人的恶意，也更容易受伤，他们需要属于自己的洞穴。但并不代表他们比较脆弱，只是採取不同的生存策略而已。」
    「可是……书琪也不是动漫迷吗？你和宇霖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啦！不要拿我跟宇霖那个穷小子比，可不是每个动漫迷都是为了逃避现实。对我来说，动漫里的世界就像在欣赏洞穴里的壁画一样，我会为他们到达的艺术成就讚叹，猜想他们是沉潜到什么样的深度才能画出那样的作品。不觉得那样很精采吗？除了我们表面上看到的世界，原来向下挖掘还有那么多丰富的层次可以探索。」
    「好啦！我现在知道这样做很不尊重他……可是你不觉得，男孩子躲在房间里看那些东西，就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吗？谁知道他们哪天会想要在你身上作同样的事情。」
    「那是正常吧！」
    「什么正常的？你的意思是说，我才是不正常的？」
    「就算他哪天想要在你身上作同样的事情，那也是正常的！只要不要玩得太变态就好。」
    「我没办法认同你这种讲法，亏你是女孩子，难道放任男生作践女孩子的身体，还叫正常的？」爱佳激动地反驳。
    「不是这样说的唷！没错，成人影片里净是一些扭曲的慾望，但本来就没有什么慾望的是正常的、或者说健康的。健康的慾望这种说法，只是卫道人士的掩耳盗铃。慾望本来就先要是扭曲的，才会成为慾望。有些人努力去规定哪些是正常的慾望，哪些是不正常的慾望。那真是白痴！慾望正常了，就不能被称之为慾望。就像狼被人类驯养之后，就称之犬，而不是狼一样。慾望可不是装在胸膛里的蠢蠢欲动，不是个人的恣意妄为。慾望可是超越人类，更伟大、更具破坏力的存在。人类的行为遵循道德的法则，慾望这玩意遵循的是神的法则。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甘愿把肉体交託给慾望，向慾望膜拜，希望祂带着我们突破日常生活里的限制。」
    「等一下！你说慢一点，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关係，就算说慢一点，你也听不懂，就算是我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好了。爱佳你只要记着一个重点：所谓的正常呀！其实只是人们在歧视彼此的差异。我知道你觉得被当作慾望投射的对象，对于身为女孩子的你感觉很不受尊重。但尊不尊重是一回事，和慾望正不正常的讨论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怎么说起话来这么像宇霖？净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因为我比你还瞭解宇霖！」
    「你那么瞭解宇霖，那为什么不去和他在一起？」爱佳向书琪呛声。
    「我想呀！但是他喜欢的人不是我。」
    两个人都沉默。
    「书琪，你刚才说的是认真的吗？」爱佳小心翼翼的问。
    「开玩笑的！」书琪回答毫不犹豫。
    「真的是开玩笑的吗？」爱佳不放心再问一次。
    「瞧！你紧张的。要我是真的喜欢宇霖，为什么国中三年不把握机会，要把机会留给你。」
    「我倒不觉得是你留给我机会，而是被你陷害。」
    「噢！那就把宇霖让给我吧？」
    「不可以，不可以。」爱佳紧张地挥挥手。
    「嘴吧上抱怨归抱怨，其实你还是很喜欢宇霖的吧？」
    爱佳脸红，没有回答。
    「不过，我觉得像你这样，根本不是在恋爱吧？」书琪说。
    「什么意思！」听到有人批评她的恋情，爱佳立刻进入警戒状态。
    书琪不理会爱佳兇恶的目光，在原地做起伸展体操。
    「你现在做的就是，拉着宇霖一起玩你的恋爱家家酒游戏，规定他要怎么说话，怎么走路，什么时间应该做什么事。你现在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称职扮演男朋友的人。只是不幸的，宇霖出现在这个位置上。到目前为止，你还没有试着去喜欢真正的宇霖究竟是什样的人？」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又不是没有看到我的努力？」爱佳反驳。
    「我是看到你的努力了，但你的努力是放在『教育』宇霖，而不是去『看见』宇霖。嘴上说逃避现实不好，但现在逃避的人是你呦！你只是在强迫宇霖塑造成你想像出的模样。」
    「哎哎哎！不就两个人在一起嘛！为什么要得搞这么复杂？」
    「不是，不是我要搞得那么复杂，而是喜欢一个人、两个人在一起这些事情如果当成一句话，听起来很简单。如果当作某个习惯、某种约束，做起来也会很简单。但如果你开始去问为什么，那么恋爱里没有一件事是简单的。」
    「那么，不要去问为什么就好了。」
    「要不要去问为什么，并不是由自己决定。」
    「不跟你讲了，每次跟你讲完，脑袋只会更不清楚。我要回教室了！」
    「好吧！就这样，祝福你们两个幸福。」
    「不诚恳！」
    「啊？被听出来了？」
    「你是故意的！」

 年利率2000％的利息

    星期六补完习，爱佳跑到宇霖家里复习功课。
    房间里的小书桌被爱佳佔据，宇霖只好趴在床上看书。
    「宇霖宇霖宇霖！」
    「怎么了？」
    「没事！」爱佳转过头来微笑。
    回报完爱佳的微笑后，宇霖低下头继续看书。
    「宇霖宇霖宇霖！」
    「什么事？」
    「没事，只是想叫你的名字。」
    宇霖扬扬眉毛，没说什么，又继续看自己的书。
    「宇霖宇霖宇霖！」
    「听到了。」
    「宇霖宇霖，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宇霖趴在床上侧着头想了很久。
    「没有！」宇霖认真地回答。
    「真的没有？」
    「暂时没有！」
    「那你想到要跟我讲。」
    「好的。」
    「一定？」
    「一定！」
    过了一会儿。
    「宇霖宇霖宇霖！」
    「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对我很不耐烦。」爱佳突然板起面孔。
    「没有不耐烦，只是暂时想不出来要回答什么。」
    「可以用这种敷衍的态度跟女朋友说话吗？」
    「我没有敷衍，那个『嗯』可是浓缩了我对爱佳的爱。」
    「真的是这么吗？那么我也要『嗯』你。」
    「嗯，可以啊！」
    「宇霖宇霖宇霖！」
    「什么事？」
    「嗯！」
    「嗯！」
    「嗯嗯！」
    「嗯嗯嗯！」
    「嗯嗯嗯嗯！」
    「嗯嗯嗯嗯嗯！」
    「嗯嗯嗯嗯嗯嗯！」
    「……」
    「怎么了，怎么没有『嗯』回来，你不敢回报我六倍浓缩的爱吗？」
    「又不是界王拳！」
    「什么是界王拳？你在骂我吗？」
    「不是啦！吐糟不看动漫的人真累。」
    「所以你在吐糟我囉？」
    「嗯，算是吧？」
    「所以刚才那个『嗯』到底是浓缩的爱意？还是浓缩的吐糟？先说好，如果是后者，我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明明是二选一的问句，还预先把其中一个选项划掉，那就是不是发问，而是胁迫！接下来必须沉着应战。宇霖心想。
    「吐糟也是一种爱的极致表现啊！」宇霖回答。
    「你的意思说，综艺节目里的主持人是怀抱着对彼此的爱，才公然在电视节目里打情骂俏的吗？因为吐糟是爱的极致表现？」
    「这是常识吧！」
    「这是什么怪常识？」
    「要不是怀抱着爱，又怎么能够在险恶的演艺圈里成为彼此信赖的搭档？」
    「你这么说好像有几分道理。」
    「本来就是！」宇霖强调语气。
    「所以比起我来，你更爱晴彦囉？」
    「什么！什么？」宇霖惊惶失措。
    「在教室里，你不太常吐糟我，反而一逮到机会就吐糟晴彦。如果吐糟是爱的极致表现，那表示你爱晴彦，胜过我囉？」
    「不是这样解释的。」
    「其实我早就在怀疑，你和晴彦明明就是一对不能公开的恋人，在教室只能透过吐糟来传达情意。班上很多同学也是这样推测。你向我告白，然后和我公开在一起，明明就是用来掩饰这段恋情的障眼法。这也刚好解释为什么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你其实是在想着晴彦吧！」
    「所以班上同学都知道了。」宇霖快哭出来。
    「哈哈！你以为掩饰的很好吧？结果祕密还是纸包不住火。」
    「等一下！我的意思不是那样。我的意思是说，为什么大家会这样想？」
    「明明是你跑过来说喜欢我的，谈恋爱又一付那么不积极的样子，难怪大家会怀疑你。」
    「问题的癥结在这里吗？」
    「当然是！不过可以感到安慰的是，就算你天生长得一付受的模样，幸好你够毒舌，大家都认定你是隐性的攻，晴彦才是实际上的受。」
    「听到这种分类有什么好安慰？爱佳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专有名词？」
    「呀呀呀！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要怎么向大家证明自己和晴彦不是班对。」
    「本来就不是吧！明明我和爱佳才是班对！」
    「咈咈咈，对着我大吼是没有用的唷！问题在于你的作为，一面消极应对自己的女朋友，另一面又积极和晴彦打情骂俏，难怪大家都看不下去。」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
    「诚意呀！你要拿出诚意来行动呀！证明你有多么喜欢我。」
    「诚意呀？」宇霖陷入深思。
    过了五分鐘。
    宇霖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书。
    「你这个不知振作的傢伙！」爱佳大骂。
    他们继续在房间里「安静」看书。
    「宇霖宇霖宇霖！」
    「亲爱的，请问有什么事？」
    「有点进步，不过只是嘴吧上的进步还不够！还有那句亲爱的只准你在私底下叫，在班上这么叫我就劈了你。」
    「这之间的分寸真难拿捏。」
    「当然，幸好有我帮你这么辛苦的把关。」
    「真是万分感谢。」
    「感谢要拿出诚意来。」
    「诚意呀？」宇霖又陷入深思。
    「宇霖宇霖，你觉得我常常在欺负你吗？」
    「啊！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说得好像是既定事实一样，这种回答真是刺伤了纤细少女的心。」
    「应该要回答，啊？怎么会，我怎么都没有感觉……之类的答案吗？」
    「对呀！那是回答别人问题时的基本礼貌。」
    「嗯，好吧。啊？怎么会，我怎么都没有感觉？」
    「来不及了！」
    「那怎么能算是欺负呢！明明就是爱佳表达喜欢我的方式，我可是一直都在爱佳的手刀下收到这个讯息唷！」
    「太虚偽了！还有不需要把手刀这么具体事例讲出来。」
    「所以分寸真难拿捏。」
    「没关係，你就儘量往正面的方向发展就好了，剩下的我会帮你把关。还有，吐糟是不允许的！」
    「所以爱佳是不允许我用吐糟的方式来爱你囉？」
    「你把浓缩在吐糟里的爱保留给晴彦就好，这点我会帮你向班上同学好好说明的。」
    「要说明什么呀？」宇霖哭丧着脸
    「我都已经表达了身为女朋友的宽容大量，你还想要有什么踰越的要求？」
    「不敢！」
    「太过分了，又听到这种刺伤人的回答。」
    「啊！不对。是万分感谢！还好有爱佳，让班上同学可以充份理解我和晴彦之间的正常化关係。」
    「说正常关係就好了，正常化关係显得我好像在掩饰什么阴谋。还有，感谢是不够的！要拿出诚意来。」
    「诚意呀？」宇霖又陷入深思。
    「宇霖宇霖宇霖！」
    爱佳读书到一个段落，跳到宇霖趴着的床前。
    「宽宏大量的爱佳大人，请问有什么吩咐。」
    「噗吱！」
    爱佳缩着肩膀忍住笑的模样好可爱。
    「宽宏大量的爱佳大人……」
    「不要这样叫我，我会笑出来。」
    「宽宏大量的爱佳大人……」
    「哈哈哈……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爱佳槌着宇霖的肩膀。
    宇霖盘着腿坐起身子，困惑地看着爱佳，他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
    不过女高中生就是这样，笑点接上了，就连原子笔掉到地上这种小事也可以让她们笑一整节课。
    宇霖坐在床上认真地等爱佳笑完。
    「宇霖宇霖宇霖！给你一个奖励，是大奖励唷！」
    「咦！我最近做对了什么事吗？」
    「没有！完全没有，还要扣分。」爱佳突然板起脸。
    「那么为什么还要给我奖励？」
    「算是预借现金吧！要算2000％的年利率唷！」
    「喝！那是日息5.479％的高利贷，不是奖励吧？」
    「我说奖励，就是奖励！而且没有採复利计算，已经很优待你了。」
    「好吧，是什么奖励？」
    「嗯，那个……」爱佳突然扭捏起来。
    「没关係，不用太勉强。」宇霖可不想背负年利率2000％的高利贷。
    「我们来接吻吧！」
    「啊！」
    「……接吻，我是说……接吻……」爱佳低着头用手指划圈圈。
    「不要！」宇霖斩钉截铁地拒绝。
    「什么？」爱佳吓一跳。
    「我.不.要！」宇霖一个字一个字强调。
    爱佳呆坐在床头，说出口之前，她已经把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都设想过一遍，就是没想到宇霖会断然拒绝她。
    宇霖的瞳孔直望进爱佳的眼睛，那眼神好冷峻，像是嘲笑两个人的恋爱只是个天大的玩笑。
    爱佳的眼眶红了，泪水积蓄好水位，准备溃堤而下。
    宇霖突然靠前，迅速在爱佳唇上轻啄一下。
    爱佳摸着自己的嘴唇，还意会不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你太过份了！」
    爱佳的拳头重重落在宇霖胸前。
    「怎么了，你不是说想要亲亲？」
    「那是人家的初吻，人家都还没有作好心理准备就结束了。」
    「那我们再一次好了。」
    「什么再一次，再一次就不是第一次了。」
    宇霖不等爱佳抗议，又把唇压了上去。
    爱佳闭上眼睛，享受宇霖的吻。
    爱佳突然推开宇霖。
    「不要把舌头伸进来呀！」
    「我又不是故意的，嘴吧张开，舌头就会自己跑过去。」
    「是这样子的吗？」
    「不然你自己试试看！」
    「好，我自己试试看！」
    爱佳直视宇霖，准备由她来发动第三次攻势。
    「不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我会想笑呀！」爱佳突然笑出来。
    「不然要怎么样的表情……」
    宇霖话还没有说完，爱佳突然扑上来，把宇霖压倒在床上。
    「宇霖宇霖……」
    「什么事？」
    「年利率2000％的利息唷！」

 还有本金

    放学后，爱佳和班上女同学在篮球场上打球，遇到晴彦。
    「playone？」晴彦问。
    「不行！」爱佳带头拒绝。
    「你们现在刚好五个人，加我一个刚可以玩斗牛。」
    「你不管加到那一队，另一队就不用玩了吧？」
    「不要这样说嘛，要我放水到和你们一般的表现水准，这种无理的要求我也是做得到。」
    「那真是为难你了，不过我们只是随便投球玩，不想玩斗牛这么激烈的游戏。」
    「是这样呀！」
    球打到篮板后，刚好弹向晴彦站的位置。
    晴彦大手一伸，抓下后，在地面拍个两下，运球切进篮下，跃起，单手灌篮。
    动作一气呵成。
    「哇！好帅呦！」女同学们手捧着下巴讚叹。
    「爱现！」爱佳不屑地评论。
    「就算是投篮练习，我也可以给你们一些技术上的指导唷！」
    晴彦把球捡回来之后，一边卖弄跨下运球，一边露出洁白牙齿微笑。
    「球拿来！」爱佳说。
    晴彦把球传给爱佳。
    爱佳从斜角的位置投出擦板球，球在篮框上顿了一下，没进。跳出来的球，又被晴彦瞬间抓下。
    「现在换谁了？」晴彦让球在指尖上旋转。
    「换我，换我。」同班同学小呱说。
    晴彦把球传给小呱。
    「你们篮球队今天不用练习吗？」爱佳质问晴彦。
    「嗯，刚校际比赛完，教练放大家一天假。咦！你们家宇霖呢？你们不是整天黏在一块？」
    「他说要到图书馆找资料……」
    「是他嫌你整天黏在屁股后面太烦了，才一个人躲到图书馆去吧？」
    「才没有哩！」
    「说不定是他不敢当面跟你讲。」
    「才不是哩！是因为小呱先跟我约好放学后打篮球，又刚好他说要去图书馆……宇霖没有在背后偷偷嫌我黏他黏得太紧吧？」才理直气壮驳斥完晴彦，爱佳突然心虚起来。
    「哈！你也有自知之明。再说，这种事情我怎么可以背叛宇霖。」
    晴彦又跳起身抢下篮板，自己不投篮，把球传给下一个同学。
    「早就知道你跟宇霖之间有曖昧。」爱佳在嘴吧里碎碎念。
    「蛤？」
    「没事没事！」爱佳赶紧转移话题。
    投篮练习继续进行。
    「晴彦我问你，你们男孩子是不是都会去下载些色色的影片到电脑里呀？」
    「那很正常啊！」
    「什么很正常？怎么一付理所当然的表情？做这种事不是犯法吗？」
    「哦！你是说着作权法……」
    「不是啦！这类影片不是禁止十八岁以下观看？你不是还未成年？」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没有人会因为看了这些影片就被警察抓起来吧？」
    「就算这样，那还是犯法的呀！」爱佳说得激动，不小心手上太用力，把球投过篮框。
    晴彦小跑步把球追回来。
    「还好吧！这个年纪不管男生女生都会对那些事情感到好奇，不是吗？会看那些影片也是正常的吧？大家也都知道那些情节是假的……啊！是不是宇霖叫你模仿影片里面的动作，所以你生气？」晴彦眼睛瞪得好大。
    「他才不敢哩！我只是不高兴他看其它女生脱光衣服的样子。」
    「原来你是吃醋！」
    「不是吃醋啦！这件事情明明是犯法的，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得一付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我才是不正常？」
    「对后！这是个应该认真检讨的社会议题。」
    「什么社会议题啦！做错事情的是宇霖，不是我，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在计较什么对不对耶？怎么突然计较起这件事……哦！是因为夫妻间的『嗶』生活不协调吗？」
    「什么什么不协调！才没有那回事，我和宇霖各方面都很协调呀！还有还有，『嗶』里面究竟隐藏什么字眼？」
    「这种害羞的事就不要再逼问人家了。」
    气死了，爱佳自知吵不赢晴彦，宇霖不在身边，不然就可以叫宇霖吐糟晴彦。
    啊啊！但这么一来不就变相鼓励宇霖向晴彦表达浓缩之后的爱？
    自己在想什么呀？赶快摇头把这些念头驱散掉。
    「晴彦！」
    「什么事？」晴彦照例抢下篮板，这次他打算自己出手。
    「如果你要和宇霖在一起，我是不反对的唷！」
    「爱佳你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件事？」晴彦大惊，球到掉到地上也没有捡。
    爱佳看到其它同学捧着肚子憋着笑，才知道自己刚才不小心把脑袋里想的事情说出来。
    「不是呀！我是说……」
    糟！不知道从何解释起？
    「噢！原来你最近一直防着我，是因为害怕我从你身边抢走宇霖呀？放心好了，我不会抢走宇霖的，我可没有这方面的嗜好。」
    「当事人不要主动澄清好不好，这种事情通常是越描越黑的。」爱佳铁青着脸。
    投篮练习继续进行。
    「晴彦，我问你呦！」
    「让你问。」
    「家里的人会反对你和迺惠学姐在一起吗？」
    「应该不会吧？我们两家人从小就认识。」
    「应该是什么意思？家里的人还不知道你们交往吗？」
    「我想是已经知道，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晴彦把球传给其它同学。
    「真好！」爱佳说。
    「怎么，你有什么困扰吗？」
    「我家里的人不太喜欢我和宇霖在一起。」
    「他们见过宇霖了吗？」
    「还没。」
    「那就带宇霖回去给家人看看吧！我想他们并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担心吧？如果知道宇霖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他们应该就不会反对了。」
    「你的建议真是直接。」
    「我做事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
    晴彦又把球抓在手里，不过这次没有传给别人，自己出手，球在空中划一个漂亮的弧线，进！
    「不过是个好建议。」
    「谢谢！我一向只给好建议。」
    「真自大呀！」
    「哈！」
    晴彦没有说错，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也许就像晴彦讲的，家人只是不瞭解而已，并不是真的讨厌宇霖。毕竟他们都还没看过宇霖，说要讨厌，也不知从何讨厌起。
    就按照这个方案把事情解决吧！
    隔天在教室，爱佳找到宇霖。
    「宇霖宇霖宇霖！」
    「爱佳，怎么了？」
    「星期五晚上，你有没有空？」
    「应该是有空吧！有什么特别的计画吗？」
    「我想请你到我家吃饭！」
    「这样呀！」宇霖面有难色。
    「怎么了，你害怕吗？」
    「说真的，很害怕！」
    「胆小鬼，要说紧张的话，我比你还紧张好不好！」
    「别这么说，我可是第一次和女朋友的父母见面。」
    「说什么第一次呀，我也是第一次带男孩子回家好不好！」
    「我突然想起来了，星期五晚上有点事。」
    「什么事呀？」
    「《天元突破红莲螺巖》要播完结篇。」
    「给我半夜爬起来看重播。」
    「这样会被我妈骂。」
    「动画完结篇和女朋友父母见面，那一个比较重要呀？」
    「都很重要。」宇霖眼神坚定。
    爱佳瞪着宇霖看。
    「不管了，星期五放学后，你跟我一起走。」
    「可以说不要吗？」
    「不行，我都和我妈说好了。再说，你当初和我告白的时候，应该就有想到未来要和对方父母见面吧？」
    「没有男孩子在告白的时候，还会想到对方父母的吧？」宇霖抱着双耳惊叫。
    「这是你身为男朋友的责任，既然当了人家的男朋友，就要负责！」
    「一下子讲到什么负不负责，这样子好像我们两个人已经做过……」
    「啊啊啊！不准在教室讨论这些事。」爱佳连忙跳上前摀住宇霖的嘴。
    「呜……爱佳……你这么夸张的动作……呼……反而会让人……误会……」
    「谁叫你要把事情讲到这方面去。」
    爱佳敲了宇霖的头。
    「反正你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问我同不同意，只是来告知我预定行程的吧？」
    「少囉嗦！别忘了年利率2000％的利息加本金。」
    还有本金呀！

 向家人坦白

    今天放学后说要帮晴彦复习功课，顺便留在晴彦家里一起用晚餐。
    迺惠拨了通电话告诉妈妈今天不回家吃饭。
    并不是第一次在晴彦家里吃饭。
    伯父伯母也是从小叫习惯的，只是和晴彦在房间里发生关係后，一直觉得面对他们时有份罪恶感。在信赖自己的长辈家里，瞒着他们作偷偷摸摸的事。
    更讨厌的是，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跟着晴彦一起走到餐桌，迺惠看着晴彦的背影，却觉得恋人的背影好可憎。
    晴彦有为自己想到这些问题吗？
    还是他会觉得，这些只是女孩子的多愁善感？
    「迺惠，最近好像常常看你过来找晴彦？」餐桌上，晴彦的妈妈用间话家常的口气问。
    「我最近请迺惠姐帮忙加强功课，之前忙着比高中联赛，功课有些落后，还好迺惠姐帮我很多忙。」晴彦抢着回答。
    迺惠抬头看看晴彦妈妈的脸，又回头看看坐在身旁的晴彦，没有说话。
    「这样呀！还好晴彦的功课有迺惠帮忙盯着，不然晴彦成天往篮球场上跑，也没有看到他在唸书，不过这样子对迺惠实在很不好意思。」
    「嗯嗯嗯，不会的……伯母不用客气。帮晴彦复习功课，也是顺便帮自己做复习，把书本上的概念理解得更清楚。对我来说不是浪费时间，反而对功课有帮助。」迺惠说。
    「这样呀！迺惠还真是不用让人操心的小孩，自己会把每件事情都安排妥当。要是我自己也生个这么贴心的女儿就好了……」
    「妈！你这句话说了十几年，不嫌烦啊？」晴彦打断老妈的话。
    「你看看，生儿子就是这样，连一句话都不让老妈说完。」晴彦妈妈向迺惠告状。
    晴彦不好意思地捉捉头，迺惠看着晴彦憨呆的样子笑了。
    晴彦老爸捧着碗眼睛盯着电视新闻，好像没有听到大家的对话。
    「如果你们两个人要在一起，我不反对呦！」晴彦妈妈突然冒出一句话。
    晴彦吓傻了，看看老妈又转头看看迺惠。发现迺惠也在观察自己的表情，意思好像是希望晴彦能为这件事作个决断。
    是吗？要坦白说了吗？
    晴彦从迺惠眼底收到「就看你怎么做」的讯息。
    那就这样吧！
    晴彦从桌底下握住迺惠的手。
    「妈！坦白说，我和迺惠姐从两个月前就在一起了，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还有……我们是认真的。」晴彦鼓起勇气说。
    晴彦爸爸的目光离开电视新闻报导，看着自己儿子和儿子的女朋友。
    「当然知道你们是认真的，相信你们也不敢拿从小到大的感情开玩笑。」晴彦爸爸开口说话。
    「不用那么紧张啦！知道你们在一起就好，前天我和迺惠妈妈才聊到这件事。迺惠，以后晴彦就要麻烦你多多照顾。」妈妈出来打圆场。
    「妈！不要说得好像是你儿子今天要出嫁一样。」晴彦抗议。
    大家在餐桌上笑成一团。
    晴彦紧握着迺惠的手，握得迺惠好疼。
    「呼，刚刚差点吓死。」和迺惠牵着手回到房间，晴彦松一口气。
    「晴彦，我前天已经告诉我妈，我们在一起的事了。」
    「怎么不事先跟我讲呢？她有说什么吗？」
    「她是不反对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不过对于我们已经做了……那个的事，她很生气。」
    「你连这件事也告诉她！」晴彦不自觉音量变大。
    「我不想有事瞒着自己家人，那样子让我感觉很不好受。还有，你上次在我脖子留下的吻痕太明显，想要遮都遮不住。」
    「对不起，是我的错！」
    晴彦发现自己语气太兇，连忙认错，希望气氛缓和下来。
    迺惠低头，不知道在盘算什么。突来的沉默，让晴彦感到心慌。
    「晴彦，我们分手好不好？」
    「为什么这么说？才刚跟爸妈说我们在一起。」
    「我不希望继续这样的关係下去。」
    「什么样的关係？我们是男女朋友不是吗？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
    「不是的，都不是的……」
    在晴彦逼问之下，迺惠拚命摇头，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迺惠，我不准你离开我。」晴彦把啜泣的迺惠拥入怀中。
    「晴彦，你听我说，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那就不要离开我！」
    晴彦把迺惠抱得好紧，迺惠觉得骨节格格作响。
    「晴彦，会痛！」
    「呀！不好意思。」
    晴彦放松了一点力道，双臂还是环扣迺惠的肩膀，让迺惠无法挣脱。
    「晴彦，你听我说，我喜欢你，也想要和你在一起，但我不要这样的相处。」
    「怎么样的相处？做错的地方告诉我，我一定改！」
    「晴彦，我也曾经想像，我们可以像正常的情侣一样约会、一起去看电影、一起逛街、一起去旅行。这些事情，我们还不是男女朋友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做。变成正式情侣之后，我们反而不做这些事，为什么呢？我们现在只把时间消磨在床上。以前你会陪我谈心事，可以你现在只想要和我上床。我不要你看着我的时候，就只想到我的身体。那么，我寧愿退回去原来的关係，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看见我，好好听我说话。」
    「迺惠，对不起，我最近忙着比赛。没有时间好好陪你。」
    「晴彦，忙不是藉口。你可以花半个小时和我上床，不愿意花五分鐘好好和我说话？我知道男孩子有性慾上的衝动，我也配合你了，可是我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你利用。没错，和你做爱很舒服，我也很享受，可是我要的不是这样。我觉得两个人身体越靠越近的时候，心反而越离越远。」
    「迺惠，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太笨，太自私，居然会完全忽略你的感受。」
    「晴彦，那不是自私的，而是你太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从小你就是这样，只要你订下目标，就会全力以赴追求。这样的习惯不是不好，我也喜欢这样认真的你。只是现在我们在谈恋爱。我会觉得，你想要只是一个女朋友，一个可以满足你虚荣心、又可以照顾你慾望的女朋友。你要并不是『我』，你不想理会我的感受，你也不想睁开眼睛看见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只是把我过去留给你的印象，填进女朋友这个空格里。」
    「迺惠，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晴彦，那不是机会的问题。靠近你之后，我更瞭解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喜欢这样的你，我不要你为我改变。只是也许我们比较适合当朋友，而不是情人。」
    「没有那回事，人是可以改变的，我会为你改变的。告诉我错在那里，我会从错误里学习，我要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在一起。」
    湿湿热热的一片滴落在迺惠的额头上，又是眼泪吗？迺惠心想。
    不要哭了，晴彦。这样我会放不下你。
    倔强的晴彦，就算在自己父母面前也不会轻易掉泪，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放肆展露软弱的一面。
    恋人的功能不就是这样吗？
    希望自己坚硬甲壳下的柔软肉身可以被人温柔抚摸。
    「晴彦，你爱我吗？」
    「爱！我爱迺惠，我要用全部的力气，我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爱迺惠。」
    「我们真的有资格谈『爱』这个字吗？」
    「有的，一定的，我会证明我们有这个资格的。」
    夜里，在晚上十点的公车之前。他们还是做爱了。
    瞒着晴彦家人。
    或许他们早就知道，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他们早就看出来自己从晴彦房间出来时，整理裙角的不自然。
    比往常更为激烈。
    迺惠忍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忍住下半身传来阵阵的撕痛。
    好想吞没对方。
    好想把恋人全部的全部，放进自己的身体里。
    明知道那是不可能。
    就是好想这么做，就是好想这么做。

 公园里的搭訕

    翘课了，生平第一次翘课。
    原本以为自己要到大学以后才会开始练习翘课，没想到早上在课堂里就按捺不住逃出教室的衝动。
    说是翘课，也没有事先想好去哪里。走到校门口，想说如果不幸被警卫拦下，就乖乖回教室上课。经过警卫室前，迺惠睁大眼睛，看看警卫杯杯在作什么。
    警卫悠间地坐在办公桌前看报纸，眼角瞄到有人经过，抬头看到了迺惠。
    「那个……」
    迺惠脑袋一片空白，她本来就没有为翘课准备什么藉口，总不能坦白说要翘课吧？
    警卫杯杯观察迺惠一会儿，居然对着迺惠点点头微笑，示意她可以自由进出校门。
    「呼……」
    迺惠呼了一口气。按正常程序，校内的学生要出大门口，要嚮导师报备后，由生活辅导组开临时假条，警卫才会放行。大概是因为之前帮忙筹备校庆的活动时，进进出出校门口好几次，这张脸被警卫认识，以为迺惠今天又是帮老师跑腿，才什么都没有问就放行吧？
    又利用了别人对自己的信任！迺惠对自己乖宝宝的形象感到厌烦，又不得不承认某些时候还蛮好用的。
    要去哪里？迺惠漫无目标，散步走到学校附近的公园。
    这个公园，明明就在学校附近，每天搭公车也会经过。踏进公园时，却有一种魔幻感受，这座公园不在自己日常的动线上，明明是每天都会见到它的，每天在公车上都会幻想着公园里是什么模样。平常搭公车经过时，还会看到作运动的老人，或是推着娃娃车的年轻妈妈。现在公园里空无一人，只有寂寥的长椅和新修剪后的小叶欖仁。迺惠抬头望着用锯子处理过后留下的伤口，她为这些树木感到疼痛。之前听爸爸说过，原產于非洲的小叶欖仁之所以遍佈台湾，和台湾的政商运作有关。许多年前，苗木商支持的政治人物在选举中获胜，作为回报条件，在公共工程中大量採用小叶欖仁作景观树。后来只要有公园和学校的地方，都可以看到小叶欖仁挺直腰干向天际伸展枝叶的身影。她讨厌大人世界里的勾心斗角，可是小叶欖仁是无辜的，不是吗？
    空无一人的公园。
    这个时间公园里没有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大家不是在上班，就是在上课，就算没有工作的老人家也有自己的事业要忙。谁会在这个时间跑来公园间晃？就连翘课的学生也懂得事先规划好消磨时间的地点，譬如网咖、漫画店、速食餐厅……只有连翘课都表现得那么不专业的迺惠，才会在这座公园流浪。
    好久没有看到爸爸。这几年爸爸被公司调派到东南亚，负责產业鍊上下游的整合。详细的工作内容迺惠也听不懂，只知道爸爸今天在这座城市，隔天打电话来告诉妈妈说又出差到另一座城市。如果拿着笔在地图上划线串连爸爸的移动路线，最后会变成一团理不清的毛线球吧？
    不知道为什么，迺惠突然好想爸爸，又想到晴彦。
    爸爸什么时候还会再打电话回来？妈妈会在电话里告诉爸爸自己和晴彦在一起的事吗？
    迺惠边走边想这些事。
    绕着公园走过二分之一圈，看到一双腿从树荫后的长椅上伸出来。
    是我们学校制服裤子的顏色。没有想到除了迺惠以外，还有翘课高中生会在公园里消磨时间。
    从走道路过，迺惠偷偷观察一下。男孩在看书，为什么不在教室或图书馆看？要特地翘课跑到公园来看？
    男孩子长相清秀，纠着眉毛苦思的模样很有趣，像为毛线球烦恼的猫。有点面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男孩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他看着迺惠的脸，一直看，一直看，盯着不放，看到迺惠有点心慌。
    男孩放下书本，向迺惠走近。
    啊？这个男孩想要做什么，看他制服上的学号，应该是一年级的学弟吧？他不会是想要过来向自己搭訕吧？提出「既然翘课，不如一起去看电影或一起去唱ktv」之类的无聊邀约？
    如果是这样，她一定会断然拒绝！最讨厌男孩搭訕时那付轻佻的嘴脸。
    「迺惠学姐？」
    男孩知道自己的名字？真尷尬，完全想不起来对方在哪里见过。
    「真的是迺惠学姐，没想到你也会翘课。」
    「学弟，你是……」
    「噢！我想学姐应该不记得我，我是宇霖，晴彦的同班同学。」宇霖歪着头，好像在斟酌接下来要怎么自我介绍，「我是爱佳的男朋友，上次住院时，你和晴彦一起到医院看过我。」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太会认人的脸。」
    跳进迺惠的印象却是晴彦掛在嘴上的「笨蛋情侣双人组」。
    「没关係，只有见过一次面，没印象也是正常的。只是，迺惠学姐怎么会翘课？」
    「因为，因为……我想说在毕业之前至少尝试一次翘课的经验。」
    迺惠临时掰了一个藉口。
    「嗯嗯，的确是应该这样做！」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鼓励吧！虽然自己也翘课了，心里还是忍不住吐糟宇霖。
    「学弟，那你呢？既然要看书，在教室里或图书馆看就好了，何必翘课跑到公园来。」
    「因为在教室里不能专心看书呀！还有，如果我跑去图书馆或是躲在学校里的什么地方，可是会马上被爱佳抓到，只好跑到公园里来。」
    因为在教室里不能专心看书？这真是奇怪的理由。
    迺惠对宇霖放下戒心，坐在宇霖刚才看书的长椅上。宇霖还蛮会挑地方，背后的小叶欖仁挡住阳光，比坐在教室里还要凉爽。
    迺惠双手放在学生裙上，看着宇霖。
    「听晴彦说，爱佳对你很『严厉』？」
    「严厉？还好啦！毕竟是我太散漫了。只是多了个女朋友，好像多了个老妈。更不幸的是，我们又是班对，每天在一起的时间比谁都久。」
    「真羡慕你们，可以每天在一起，像晴彦前阵子忙着高中联赛，我们两三天才可以见到一次面，连星期六星期天都没办法约会。」迺惠伸伸懒腰。
    「我反而觉得两三天见一次面刚刚好，可以为彼此保留一点距离。晴彦和学姐还在热恋吧？才会两天没有见面，就觉得好难熬。」
    「热恋？你和爱佳不是也还在热恋吗？想要每天看到喜欢的人的心情也是正常的吧？」
    「啊！是没错，我可是每天都可以感受到爱佳的『热情』呦！」宇霖苦笑，「我很喜欢爱佳，也很想要这样子和她一直走下去。只是有时候，两个人靠得太近，会让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快要窒息？为什么？」迺惠其实是知道答案的，她只是想听从宇霖嘴里说出来。
    「喜欢一个人，想要和某一个人在一起的这种心情，并不一定是因为对方身上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吸引自己。如果是这样，那么不一定要在一起，保持适当的距离，反而可以好好欣赏对方的特质，像是朋友、同学呀之类的关係就好。那么为什么非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呢？是因为你相信对方可以看到不一样的你，只有在对方眼睛里才会跑出来那个特别的自己，也只有和对方很靠近很靠近的时候，不允许其它人侵入的亲密距离里，那个特别的自己才会『蹦』一声的被挤出来。你会觉得那才是真正的自己，特别自在、特别自由、特别温柔、特别乾净的自己，只活在恋人的注视之下。」
    「被你讲得好像在挤青春痘一样。」
    「大概就是这种心情了！」宇霖不像在开玩笑，认真地点点头。
    真的吗？谈恋爱的心情就像挤青春痘？
    「那么，像你形容的，谈恋爱应该是一件很自在的事？为什么还会感到窒息？」
    「这么说吧！恋爱的时候的确是会感受到来自对方的要求，有时候不禁会这么想，对方是喜欢上我呢？还是因为她发现我具备那样的潜能，可以被改造成她理想中的样子？但实际上束缚住自己的，并不是对方的要求，而自己想要被对方束缚的那份心愿。」
    「渴望被束缚的人得到束缚，求仁得仁，那是好事吧，不是吗？」
    「求仁得仁？如果是这样，那真的是好事。但实际上经常会出现误差，明明是想要对方看见不一样的自己，后来才发现对方喜欢上的是另一个模样，她对你已经有既定的想像。不过最可怕的是，对方喜欢上的那个『人』根本还没有诞生，她才只把你当作材料，才刚开始要动手打造她理想中的情人。」
    「不，我不觉得那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一开始就决定要喜欢上什么样的人，你也刚好就是他想要喜欢的那个人。但是从他喜欢你的那一瞬间开始，你就被遗弃了，你应该被喜欢的内容就已经被决定了。他不愿意再花力气去看见你其它的部分，那些你期待拉近距离之后才准备展露给他看见的部分，他反而把它当作是无理的要求，甚至是对恋情的背叛。因为他一开始就决定好了自己要去喜欢什么，你不应该在他喜欢的清单下偷渡他不想要的东西给他。」
    「是这样呀！」宇霖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啊！我说的不是我和晴彦之间的关係！」
    看到宇霖有所理解的样子，迺惠慌张辩解。
    「没关係，我说的也不是我和爱佳之间的关係！」
    两个人对视，尷尬地笑了。
    「难怪晴彦会说你是怪咖。」
    「怪咖是礼貌性的说法吧？」
    「嗯！」迺惠扬扬眉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有时候我还蛮欣赏晴彦的个性，什么事情到他手里，总是能以直线距线解决，不像我老是自寻苦恼。」宇霖说。
    「直线距线？像是跑步衝刺的那种感觉吗？不过，晴彦才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他肚子里的拐弯抹角才多呢！」
    「是吗？是我看错了晴彦？」
    「绝对是！」
    「嗯，这种事就没有什么好和学姐争辩的，毕竟和晴彦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真可惜，我还会以为你会对晴彦的所作所为大发议论呢！」
    「啊！学姐的用意原来是要引诱我在背后说晴彦的坏话呀！背着同学，在他女朋友面前说他坏话，这么恶毒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被发现了？」迺惠吐吐舌头。
    「女人的恶意真可怕，连自己男朋友都可以陷害！」
    「才不是陷害呢？如果能够从朋友身边听到他的缺点，那么知道该怎么帮他改进。」
    「就是这样才可怕吧！到时候还会说，你不改过不行的唷！因为你这个缺点已经闹到眾所皆知的地步，你还不知反省。」
    「你对女人会採取的手段，还是透彻理解呀。」
    「为了保障我个人的人身安全，我要特别强调一件事，会理解女人的这些手段，绝对是我从小说里领会来的心得，绝对绝对和爱佳的功劳无关。」
    「知道了，我绝对不会在爱佳面讲这件事，但要是哪天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来，那可与我无关。」和宇霖这种习惯在言语里设圈套的人聊天，不自觉就想捉弄他。
    「吓！我也看错学姐了，原来学姐是这么可怕的人。」宇霖吓得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呵！没想到和学弟聊天还愉快的。」
    「是觉得捉弄我很很有趣吧？」宇霖眨了眨眼。
    「啊？」
    迺惠突然想到，晴彦口中的宇霖是刁鑽的吐糟高手，那么不可能在话里留这么多破绽吧？除非是，他故意留下这些把柄给对方？原以为是自己在话语上捉弄了他，结果这些都是宇霖设计好要讨自己欢心的圈套。
    像是打麻将时不着痕跡地放水。
    这傢伙比想像中的狡猾呀！
    「啊！现在几点了。」宇霖突然慌张的问
    「十一点……，再五分鐘就十二点了。」
    迺惠看了一下手錶，又再看看宇霖的手腕，这傢伙果然没有戴手錶的习惯。
    「我要赶快回教室了，早上翘课的事就已经要被爱佳唸死了，不能再错过中午一起吃便当的时间。」
    吃便当？有人会翘掉正常的上课时间，赶回教室就只是为了和女朋友一起吃便当？
    「学弟！」看着宇霖把书收进书包，就准备要离开，迺惠连忙叫着他，
    「不好意思，我忘记你叫什么名字。」迺惠羞愧咬着下唇。
    「宇霖！我叫宇霖！不好意思，我要先回教室了。学姐，改天再聊！」
    「改天再聊！」
    宇霖挥挥手，背影消失在公园小径转角。

 晚餐

    「居然敢给我翘课，这阵子对你松懈一点，你就越来越大胆。」
    爱佳和宇霖一起搭公车回家，今天是约定好要带宇霖回家吃饭的日子。
    宇霖没有答话，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
    「喂！我在和你说话呀！」爱佳不放过宇霖。
    两个人拉着扶手站着，公车煞车时，爱佳重心前倾，宇霖适势搂住爱佳的腰。爱佳还在生宇霖的气，又忍不住趁这个机会把脸埋在宇霖肩膀里撒娇。
    「我不是故意要对你这么兇，我担心你的功课。要是你功课退步了，大家就会说我们谈恋爱耽误了功课。」
    「好，我知道。」宇霖微笑安抚爱佳。
    下了公车，再走三分鐘到爱佳家里，市中心附近的住宅大厦。穿浅蓝色制色的保全站在门口，大门口是挑高六米的气派拱廊，爱佳和保全人员点头打招呼后，用书包里的磁卡感觉电梯的保全系统。
    「我们家住11楼。」
    电梯缓缓上升，爱佳看出宇霖的忐忑不安，用双手轻轻包覆着宇霖的右手。难得看到爱佳这么温柔的眼神，电梯里只有两个人，趁电梯开门之前，宇霖偷亲爱佳的脸颊。
    「啊！电梯里有摄影机。」爱佳拍了宇霖一下，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妈，我回来了。」
    打开门后，爱佳朝屋子大喊，里没人回答。招呼宇霖换上室内拖鞋后，爱佳带着宇霖走到厨房。
    「妈，刚才叫你没有听到。」
    「啊，爱佳回来了。你就是宇霖吧，不好意思，刚才在厨房里没听到。」
    「没关係，伯母，你忙。」
    爱佳的母亲是个腰身略微宽阔的妇人，笑起来眼角很慈祥。有人说母亲就是女儿未来的模样，宇霖忍不住多观察爱佳的母亲一会。
    「妈，我先带宇霖进房间复习功课。」
    「好，吃饭时再叫你们。」
    爱佳拉着宇霖走出厨房。
    「房间？为什么这么急着进房间？」
    「怎样，你喜欢待在厨房里陪我妈聊天？那我就留你在那里。」
    宇霖赶紧摇头。
    在走廊上遇到爱佳的妹妹，刚放学回来，穿着国中制服，白色衬衫深蓝色百褶裙，留着俐落的短发，眉尾像剑般锐利。美少女的容貌，却一付格斗家的表情。
    「这是我妹，爱琳。这是我男朋友，宇霖。」爱佳帮两个人介绍。
    「爱琳，你好！」宇霖主动打招呼。
    「姐，这就是你男朋友，怎么这么矮？」
    「没礼貌！快道歉！」爱佳作势上前追打爱琳。
    「吓！这么兇，你在男朋友面前的形象都破坏光了。」
    没什么好破坏的，你姐姐再兇的模样都已经见过，宇霖心想。
    「哼！」
    放过爱琳，爱佳把宇霖拉进房门。
    「不好意思，那小鬼正在叛逆期。」
    「没有关係，我没有放在心上。」
    房门刚关起来，爱佳突然整个人扑上来。
    「抱抱！」
    爱佳像隻无尾熊依偎在宇霖怀里。
    宇霖被爱佳突来的热情举动吓了一跳。
    爱佳柔软的胸部贴在宇霖的胸膛，跟着呼吸起伏。
    恋人的身体，恋人的温度，恋人的气味。
    紧拥五分鐘，爱佳突然把宇霖推开。
    「好！今天的配给量就到这里，等下在房间里不准乱来。」爱佳语气突然变得严厉。
    「知道了！」
    爱佳对于恋人之间的亲密动作，订下了严格的配给制度，是比照空袭时期的粮食配给吗？
    宇霖突然想起自己还背负着年利率2000％的债务。
    「还有你刚才『那里』顶到我了，希望你下次自我克制一下。」
    「等一下！爱佳你应该知道那是男孩子正常的生理反应，技术上属于无法克服的障碍。」
    「我不希望你拿技术问题当藉口，毕竟我不是男孩子，我不知道那『东西』怎么操作。只是你要知道，就算我们是男女朋友的关係，你也不可以做出这么没有礼貌的举动！」
    「让这么可爱的女朋友热情拥抱，居然没有任何生理反应，才是严重地不礼貌吧？」
    「虽然你这种反驳方式，听起来很悦耳。但是任何生理反应都应该要适可而止，至少不应该让我有被『顶』到的感觉。」
    「适可而止的生理反应，难不成要拿量角器来测量？」
    「呦！刚才你还会说技术上的困难无法克服，现在不是已经找到解决之道了吗？」
    「什么解决之道？下次你要帮我测量角度吗？」
    爱佳红着脸鎚了宇霖心口一拳。
    还好经过爱佳每天「计画性」的锻练后，宇霖的抗击性已经提升许多。
    「这种东西当然是属于自主规范的一部分，当然是你要懂得自己测量。」
    「我不会量，你要帮我量。」
    「好了，不要再谈这个话题。」
    爱佳想像那个画面，从脸颊红到耳根，发烫到冒出水蒸气。
    「我是可以自己扶住量角器，不过要有人从下方协助观测……」
    爱佳使出clothesline把宇霖击倒。(摔角用手臂横击对方喉颈的招式)
    爱佳的书桌是宇霖家里的两倍大，搬来一张椅子，两个人可以併肩坐着。
    读书呀！
    平常跟爱佳在一起读书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更何况现在在爱佳房间里。
    爱佳后颈散逸出来粉红色少女汗水味混合发根里的清香，以五十倍的浓度累积在房间里。
    宇霖找到地球暖化的原兇了，绝对不能让这个房间的气体散逸到大气层去。
    「喂！宇霖。」
    爱佳没有抬头，继续摇着原子笔桿整理笔记。
    「怎么了？」
    「等一下不管我爸妈说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唷！」
    「怎么会！」
    「我妈妈之前我们谈恋爱的事有点小意见，我怕她说出不好听的话。」
    「不会呀！她的样子很和蔼。」
    宇霖突然想到，爱佳平常也很「温柔」。
    「那个，宇霖。」爱佳抬起头，用小狗水汪汪的眼神看着宇霖，「把你拖回来见家人，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也觉得害怕。我想说如果家人可以认同我们在一起，以后约会就不用这么辛苦找藉口，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一起去旅行……。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想要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我想要和你一起做更多更多的事。」
    面对爱佳突来的告白，宇霖不知道怎么回答。
    「更多更多的事是指……」宇霖想了一会儿，问。
    「不准你想歪！」爱佳赏给宇霖额头一个手刀。
    房间门「呼」一声的打开了。
    「真可惜，没有捉姦在床。」打开门的人是爱琳，她换上居家的运动服。看到爱佳和宇霖衣服整齐地坐在书桌前，大叹一口气。
    「爱琳你是不会敲门吗？」爱佳破口大骂。
    「敲门就失去突袭的意义了，没想到你跟我姐居然在从事这么无聊的男女交际，真是枉费我对你的期待。」
    「你在期待什么呀！宇霖才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人。」
    「是这样吗？看来我对你的评价又降低了，虽然本来就已经在海平面以下，现在可是潜进在马里亚纳海沟的深度。身为我姐的男朋友，既然不能成功夺走我姐的贞操，那么你这个男朋友还有什么存在价值？」
    「男朋友才不是以夺走贞操为目的存在的咧！」爱佳反驳。
    「是吗？姐，你一点都不懂得成人世界残酷的游戏规则。听好，我姐既然不打算把贞操交给你，你还是早点死心，不要继续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你这种扭曲的恋爱观是从哪里来的？」
    「什么扭曲的恋爱观，恋爱本就是要以肉体交流为基础的，没有肉体基础的恋爱只是缺乏科学根据的迷信。这是连小学生都懂的常识。」
    「你明明是个没有交过男朋友的死国中生死小鬼，有什么资格向高中生说教？」
    「男朋友？说出这种话就可见姐姐你的观念多么偏狭陈腐。重点不在生理上的年龄，而是心智上的成熟度。像男人这么丑陋的生物，我一向不放在眼里。女孩子在娇羞生涩的表情里努力掩饰肉体本能的欢愉才是我攻略的目标。」
    「宇霖，你不准听。」爱佳连忙摀住宇霖的耳朵。
    「爱琳，你进我房间来是为了做什么，只是为了满足你色情妄想吗？」
    「噢！妈叫你们去吃饭。」爱琳丢下这句话，消失在门后。
    「你们姐妹感情很好耶！」宇霖说。
    「才没那回事呢！从小她就喜欢抢我玩具，抢输了就到我妈面前告状，我最讨厌她了。今天她一定是算计好了，故意要在男朋友面前给我难堪。」
    「不会呀，我觉得这样很可爱。」
    「可爱个头啦！你不会是看上了我妹的年轻美貌吧？」
    「没有啦！因为她是爱佳的家人，我才觉得特别有亲切感，这叫爱乌及屋。爱佳当然是全世界最最最可爱的囉！」
    「爱屋及乌，你是不是故意说颠倒，我怎么觉得有种被讽刺到的感觉？」
    「不是发音都一样吗？你怎么听得出来？」
    「所以是承认了？」
    「走，爱佳，我们去吃饭！」
    「额头先过来！」
    手刀！
    长方餐桌上摆了六付碗筷，宇霖从来没有和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吃晚餐的经验。爱佳拉着宇霖併肩坐下，爱佳的爸妈分别坐在男女主人的位子，爱琳坐在对面。
    「随便弄些家常菜，儘量吃，不要客气。」爱佳妈妈说。
    「妈，这已经不是家常菜了吧？家常菜不需要你特别向公司请半天假，在厨房里忙一个下午。」爱琳抢先洩底。
    「伯母，真不好意思，让你这么忙。」宇霖说。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只是想说很久没有好好煮一顿饭。刚好你要来，找个藉口让炫耀一下厨艺而已，否则这些孩子们早就忘记自己妈妈煮饭有多好吃。」
    「妈！我可没有嫌过你煮东西不好吃唷！」爱佳趁机撒娇。
    「是吗？上次是谁嫌我把人参鸡汤煮得太苦。」妈妈不客气吐槽。
    爱佳扁着嘴。
    间聊间，知道爱佳妈妈是职业妇女，在金融机构上班。爸爸是外资公司主管，脸上总是掛着笑容，举止间却自然流露出一股威严。爱佳爸爸是高瘦身材，受父母遗传，爱佳的身高只差宇霖几公分，加上爱佳平常有运动习惯，匀称的身材比例让爱佳在视觉上看起来宇霖还要高一些，爱琳虽然还是国中生，却毫不客气地超过宇霖的身高。
    「哥呢？」爱佳问。
    「有叫他今天早点回来，可能是学校里有什么活动吧？」爱佳妈妈回答。
    「才不是呢！一定又是去把马子。」爱琳说。
    「爱琳！」妈妈出声叫住爱琳。
    「我哥是出了名的花心，你不可以学他，知道吗？」爱佳替哥哥的行为加註意见。
    如果回答「是』，好像在帮爱佳骂她哥哥。宇霖看看爱佳家人，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傻笑。
    宇霖有点紧张，爱佳不时投来鼓励的眼神支持宇霖。宇霖回答爸妈问题时，虽然比不上平常的伶牙俐齿，也有六十五分的水准。爱佳爸爸问到宇霖家里的情况，宇霖简略回答。
    「这样子，你妈妈一个人把孩子带大，真是辛苦了。」爱佳爸爸说。
    「是呀！」宇霖知道这是大人们的客套话，没有什么特别意涵。从小到大，他听多了。
    「喂！姐姐，你们两个人吃饭的时候一直眉来眼去，噁心死了。」爱琳不识趣的插话。
    爱佳从桌下狠狠踢了爱琳一脚。
    「干吗踢我？姐的男朋友，你要小心。我姐有暴力倾向。」
    如果你能在我告白前发出警告，那就好了，宇霖心想。
    「哈囉！av8d。」哥哥回来了。
    「把东西放下，先过来吃饭，大家都快吃饱了。」爱佳妈妈叫住正要进房间的哥哥。
    「你就是传说中爱佳的男朋友呀！真是恭喜你了。」哥哥和宇霖握手。
    「恭喜什么？」宇霖不解。
    「恭喜你追到我们家爱佳呀！我们家爱佳的攻略难度可是大魔王等级呦！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男孩子前仆后继向爱佳告白失败呢！你居然能攻略爱佳，一定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地方，等一下可要向你请教！」
    「有什么好请教的，哥，你把妹的功力还不够吗？」爱佳抗议。
    「这种事情要精益求精呀！等一下可要和宇霖好好的技术交流一番。」
    「技术交流什么？可不准你把宇霖带坏！」
    「呦呦呦！我怎么会把宇霖带坏呢？我会教他一些怎么好好疼爱爱佳的实用技巧。」
    「变态变态变态！爸，你说一下哥啦！」
    「仲达好了，吃饭！不要一直欺负你妹。」爸骂人的语气很弱，只是应爱佳的要求，做做场面功夫。
    「宇霖，你没有在记恨我吧？」哥哥对着宇霖挑眉。
    「记恨什么？」宇霖困惑。
    「上次爱佳不是跑去你房间，把你硬碟里的a片砍光吗？爱佳的笔记里的步骤是我教给她的。作为补偿，下次你只要带硬碟来，我就把我电脑里的库存对拷给你，保证比你网路上抓的精采25.38倍。」哥哥竖起大姆指保证。
    「不准拷！还有，为什么倍数要取到小数点后两位？」爱佳警告。
    「这样不是听起来比较专业吗？」哥哥对宇霖挤眉弄眼。
    「谢谢！我们私底下再联络。」宇霖说。
    「那么我先留手机给你。」哥哥说。
    「不准留！」爱佳打断哥哥的动作。
    「妈！你对爱佳的教育真的很成功，果然有乃母风范。」哥哥转移话题。
    「我可没有在这方面用什么心思，那是爱佳的本性流露吧？」妈妈轻描淡写。
    「妈，你干嘛和哥联合起来欺负我？」
    爱佳的哥哥很健谈，两三句话就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挑染成金楬色的长发，俊俏的鼻樑，耳垂戴着十字架耳环，修长的体态，不说话时习惯用手指头轻敲下唇，细长的眼睛，像随时准备狙击猎物。
    果然有花心的条件。
    宇霖心头一惊，还好他和爱佳有血缘关係。
    宇霖很羡慕爱佳哥哥与生俱来的魅力，但他也知道，自己很难和这类型的人交朋友。两个人的生活领域距离太遥远，一个是天空飞翔的老鹰，一个是在地上跳跃的兔子。
    吓！兔子好像会被老鹰吃掉。
    爱佳哥哥眼睛瞇成一条缝，同时用眼角的馀光扫射着宇霖。
    「宇霖呀，妈妈一直很担心爱佳交男朋友的事。不过我可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呦！」爱佳哥哥说。
    「谢谢！」宇霖不自觉对仲达提高警戒。
    「反正你们这种高中生情侣，只要大学时没有读同一所学校，很快就会分手。这类例子我见多了，不用为你们操太多心。你们交往玩玩就好，不用太认真。」
    「哼！什么交往玩玩，我和宇霖是认真的。还有才不用你来咀咒我们分手，我和宇霖一定会努力考上同一所大学。」爱佳先跳出来反击哥哥。
    「有这份决心最好……妈，这样你就不用担心爱佳谈恋爱功课会退步吧？」哥哥转向妈妈。
    「我主要担心的不是功课，是担心爱佳……」看爱佳和宇霖在场，妈妈下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担心什么？我有什么好让人担心的？」
    「爱佳笨笨的被人骗了。」哥哥把妈妈没有说出口的话接完。
    「我才不笨呢！」
    「爱佳其实很聪明，只是平常没有表现出来。」宇霖帮爱佳说话。
    「喂！宇霖，我怎么觉得你在讽刺我？」
    「没有，没有！」宇霖连忙挥手。
    「妈！我看你就不用担心爱佳了，看样子爱佳把宇霖吃得死死的，就像你当年把爸爸吃得死死的一样。」
    「别乱讲！什么我当年把你爸吃得死死的？你那时候又没有出生，怎么会知道？」被哥哥消遣，换妈妈开始紧张。
    「爸爸常常在私底下抱怨给我听呀！」
    「喂！」遭儿子背叛，爸爸的脸色大变。
    吃完晚餐后，宇霖继续留在爱佳房间做功课。直到晚上九点，才向爱佳家人一一道别离开。
    「要走啦！下次记得带硬碟过来。」向仲达道别的时候，他还不忘提醒宇霖。
    「160gb够吗？」宇霖问
    「不准带！」爱佳警告宇霖。
    「咧咧咧！」爱佳站在仲达房间门口吐舌头。
    爱佳送宇霖到楼下大门口，在电梯里缓缓下降。
    「宇霖宇霖。」
    「什么事？」
    「你今天表现很好唷！」
    「是吗？」
    「给你的奖励先欠着，改天再一起给你。」
    「好啊！」
    爱佳好像暂时忘了宇霖身上还背负着年利率2000％的债务。
    爱佳送宇霖到门口外，还捨不得离开。
    「那个。」爱佳拉着宇霖到柱子后的阴影。
    「什么？」
    「就那个呀！」
    「什么什么？」宇霖明知故问。
    「不要就算了！」爱佳掉头要走。
    宇霖拉回爱佳，拥着爱佳深吻。
    「又是舌头！」吻完之后，爱佳抱怨。
    「不喜欢吗？」
    「不喜欢！」
    「那你不要主动伸过来呀！」
    「什么我主动伸过来！」
    手刀！

 道路交通安全规则第122条规定

    「晚上晴彦有过来。」妈妈说。
    「晴彦？」迺惠刚上完钢琴课回到家。
    「我跟他说，迺惠今天上钢琴课，要晚一点才会到家。他说他知道，不过今天是来找我，不是来找迺惠。」
    「晴彦找妈妈作什么？」迺惠走到饭厅，为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
    「嗯，晴彦这孩子还蛮有心。他说和你交往的事，之前一直瞒着双方家人，害大家担心，觉得很过意不去，特地来道歉。」
    「噢！」迺惠坐在饭厅的椅子上，低头啜着白开水。
    「肚子还饿不饿？冰箱还有一些剩菜，要不要帮你热一热？」
    「妈，不用了，我自己来。」
    「你们从小玩在一块的时候，大家就在猜想，你们长大后的关係会变成什么样？普通朋友？互不往来？还是变成情侣？现在你们真的在一起，反而把大家吓了一大跳！」
    「妈，你还会生晴彦的气吗？」
    「生晴彦的气？我为什么要生气？难得有这么懂礼貌的小孩。」
    「就……我和晴彦作了『那件事』呀！」
    「那件事？噢！我不是在生晴彦的气，是在生你的气！」
    「生我的气？」
    「你是女孩子，自己的身体要懂得自己保护，不能把自己身体的责任推给男孩子。」
    「可是，是晴彦要……」
    「是晴彦要求的，对不对？可是，拒绝的权利一直在你手上呀！」
    「妈，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晴彦。」
    「没关係的，妈妈不反对你们结婚前做那件事，我只是怕你受到伤害。」
    「我们每一次都有……都有使用保险套。」和妈妈讨论这些细节，迺惠觉得很不好意思。
    「妈妈相信你在这方面会照顾好自己，但重点不在那，你的身体就是你的，不要为了别人放弃身体自主权，就算你有多么爱他。不要把自己身体的责任推给别人，就算他口口声声说爱你，就算他说一定会为你负责。用这种愚蠢的责任绑着的爱，不会是幸福的。幸福没有那么简单，不是你放弃身体的自主权，就能从对方手上交换到的。」
    「妈！」惠像隻小猫，把脸埋在妈妈大腿上撒娇。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喜欢撒娇。」妈妈用手指帮迺惠梳理散落的长发。
    「有规定几岁以后，就不准向妈妈撒娇吗？」迺惠用手环抱妈妈的腰。
    「好，就让你撒娇。」妈妈微笑。
    迺惠抬头看着妈妈的脸，像躺在草原上仰望月亮。妈妈法令纹越来越深，眼角也多了几条鱼尾纹。
    妈妈老了。
    妈妈也曾经年轻过。
    妈妈也有和自己相似的灵魂，在她们的年代，她们的成长背景里，也同样面对过恋爱的苦恼。
    「妈，其实我不喜欢做……做那件事。」
    「晴彦太粗鲁了？」
    「不是，晴彦很温柔，很呵护我。只是，我好害怕，我怕自己会一直陷下去。我好害怕看到晴彦的时候，就只想着那件事。」
    「那么，你应该和晴彦说清楚！」
    「我说了，可是不知道晴彦有没有听懂，结果事情还是那样。」
    「你要学会拒绝晴彦，如果他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话，就算只是你心里面的一点点不舒服。」
    「我怕，我怕晴彦会讨厌我，我怕晴彦会觉得我是个无趣的女孩。可是我又想到如果晴彦喜欢我，只是为了和我做那件事，我就觉得好噁心。」
    「我知道，每个女孩都会经歷这些成长过程。要花一些时间才能理清楚，什么是爱情，什么是慾望。」
    「妈，我真的觉得爱一个人好累、好辛苦！我可不可以什么都不要爱了？」
    「傻孩子。」妈妈轻抚迺惠的背脊，「迺惠，你喜欢晴彦吧？」
    「我不知道。我一开始觉得很确定的，可是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没关係的，没关係的。」
    「妈，人家说，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快乐的。为什么从决定和晴彦在一起开始，我就只感到不快乐。」
    「那是因为，哎呀呀，那是因为你们太早把喜欢一个人的额度给用完了。」
    「喜欢一个人的额度？」
    「在你们成为情侣之前，就已经花太多时间在喜欢彼此。别人谈恋爱，是为了练习要怎么开始喜欢一个人。你们谈恋爱，变得只是在确认已经发生在过去的喜欢。」
    「所以，我们不应该谈恋爱囉？」
    「不是那么说的，只是你们的恋爱会变得和别人很不一样。」
    「但是我不想要这样子的不一样呀！」
    「傻孩子，一不一样这件事不是由自己决定的，每个人都是用自己很不一样的方式去喜欢着另一个人的。如果你想要的只是和别人一样的恋爱，你只会错过发生在自己身边那些美好的事物。」
    「可是，我现在感受不到什么是美好的。」
    「会的，你会的。我相信我们家小迺惠会学会的，谈恋爱这件事本来就是要练习的，那些美好的事物不是发生在对方身上，而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是因为他笑了，你也会跟微笑。但是你不应该用他的笑容，来取代自己的微笑。你不能要求对方承诺自己的幸福，而是你要先相信，自己能够找到幸福，才决定要和对方走在一起。幸福是要用分享的，而不是靠施捨的。互相施捨的幸福，到最后只会变成彼此抢夺。」
    「妈，我懂了。」
    「傻孩子，这些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懂的，要开始做，才会发现有多困难。幸福是少数人的特权，这句话没错。因为幸福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追求幸福的路上会有很多很多的怀疑、恐惧和不确定，侥倖得来的幸福终有一天会失去，只有用自己脚步追上的幸福，才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妈，谢谢你。」
    「还要撒娇吗？」妈妈在迺惠额头上划圈圈。
    「嗯，我要一直一直撒娇。」
    迺惠早上出门上学，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门口的阳光。
    「晴彦？」
    「早！」
    「你来做什么？」
    「来载你上学呀！」
    「载我？你不是还有几个月才能考驾照？」
    「对呀！」
    「警告你！我才不坐无照驾驶的摩托车！」
    「我早就知道迺惠的脾气。要骑摩托车戴你，当然是等我考上驾照之后。」
    「那你今天……」
    「酱酱酱酱！」
    晴彦展示了身后的座骑。
    是晴彦最宝贝的那辆脚踏车，亮黄色烤漆，前后避震，27段变速。
    只是现在脚踏车前面掛着欧巴桑样式的菜篮，后座加装一块又厚又宽的黑色沙发垫。
    「我昨天和脚踏车老闆研究了很久，要怎么把后座沙发垫加装到这台脚踏车上，因为这台脚踏车本来是无后座设计的。这样改装后，后轮避震的效果会变差，不过安全性应该是没问题。」
    「这不是你最宝贝的脚踏车？」
    「对呀！现在你有没有觉得整体帅气度增加120％？」晴彦露出洁白牙齿的笑容。
    迺惠知道晴彦很疼惜这辆脚踏车，车身上有个小刮痕，就会心疼老半天，他居然把脚踏车改装成这样。
    迺惠真的被晴彦打动了，只是她又不甘愿这么轻易就让晴彦看出自己的感动。
    「你怎么装了这么俗又有力的菜篮？男孩子的脚踏车不是讨厌加掛菜篮吗？」
    「没办法，只有这一款大菜篮才放得下书包呀！总不能让我的女朋友侧坐的时候，还一手提着书包吧？女朋友的双手当然是要紧紧搂住男朋友的腰，这样才安全呀！」
    「谁要紧紧搂住你的腰呀？」
    「什么？我这健壮诱人的腰部曲线，许多女孩子想要搂，还搂不到呢！」
    「那你去给那些女孩搂好了！」迺惠假装生气。
    「不行吶，你没看到背后贴了一张『迺惠专用』的贴纸吗？」
    「没有看到呀？」
    「噢！被风吹掉了，下次要记得缝在制服上。」
    「真的要缝唷！」
    「呵呵呵！」
    晴彦跨上脚踏车，拍拍后座。
    「comeon，贝比！」晴彦模仿蜡笔小新的语气说。
    「不要！」迺惠被晴彦逗笑，她还是强迫自己挺直腰。
    「上来吧，贝比，这是人家特别为你准备的说。」
    「不要！被同学看到的话，好丢脸。」
    「这点我也想到了，挪！」晴彦从书包里拿出个牛皮纸袋，上面挖了两个孔。
    「这什么？」
    「载上它，同学就认不出你来了。」
    「笨死了！」
    迺惠还是让晴彦哄上了脚踏车。
    她当然不会去戴那个笨牛皮纸袋。
    侧坐上脚踏车后座，迺惠发现后轮轴上加了火箭筒，让她的双脚有地方可以放。
    晴彦连这小地方都注意到。
    迺惠紧紧搂着晴彦的腰，当然是基于安全的理由。恋人的汗水，在清晨的空气里闻起来特别芬芳。
    晴彦小心避开路面上的坑洞，安稳地踩着脚踏车。
    「晴彦。」
    「什么事？老婆。」
    「我又没有答应要嫁给你！」迺惠捏晴彦的小腹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正在考虑囉？」
    「你再说，我就下车！」
    「好啦！」
    「你昨天为什么要到我家？」
    「向你妈妈提亲呀！」
    「我要下车！」
    「好啦好啦！」
    「说真的，为什么特地跑去和我妈妈道歉？」
    「为什么？因为我希望迺惠可以开开心心地和我谈恋爱，我不希望有任何事情会造成迺惠和我在一起的压力。」
    晴彦是认真的。那天和他说的事，他一直放在心上。
    「昨天我和妈妈聊了很多话。」
    「聊了什么？有没有聊到我？」
    「有哇！她说你是个很懂礼貌的小孩。」
    「那当然囉。」晴彦得意起来。
    「其它方面就很糟糕！」
    「她真的这么说呀？」晴彦沮丧起来。
    「好啦！后面一句话骗你的。」
    迺惠本来要捉弄晴彦，又不忍心看他失落的样子。
    「就说嘛！」晴彦的尾椎又翘了起来。
    迺惠捏了晴彦的小腹。
    「晴彦，还有，脚踏车的事。」
    「脚踏车怎么了？坐的不舒服吗？」
    「不是，我是说，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载我上学？」
    「因为放学后，我要参加篮球队的练习，只有早上的时间才可以跟你在一起！」
    「可是我们一直都是各自上学？」
    「因为我想要天天见到迺惠呀！」
    「说什么天天见面，有时候你篮球练得累了，晚上连通电话都不打给我。」
    「那是之前我错了。」
    「现在才知道错吗？」
    可是晴彦，我不是在和你计较这件事呀！
    「迺惠，我想过了，我之前以为爱情是自然而然的事，后来才发现爱并没那么自然。爱是要努力去做些什么，才会变成爱情，不然就只是单纯的喜欢。爱不是两个人在一起这么简单，而是为了喜欢的人曾经付出什么样的努力，我认为只有那样才能算是爱。」
    按晴彦的标准，那么我并不算爱囉？迺惠心想。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在向晴彦索讨他在爱情里的努力，像她这么被动的人有资格和晴彦谈论爱吗？
    迺惠没有说出口。
    为什么爱是努力呀？迺惠不喜欢晴彦的定义。从小到大每个人都告诉她要努力要努力，只要努力未来就等得到幸福，连自己快要失去力气的时候，也是这样告诫自己，爬起来，再努力一下，就会等到幸福。等到晴彦向她告白，迺惠以为终于等到幸福。但原来爱还需要努力，她已经厌倦了努力，幸福好像永远等不来，她不想要连「爱」都要那么辛苦。迺惠觉得自己好自私，她不想要再努力，她想要晴彦亲口告诉她，这里就是幸福。
    迺惠怕被同学看见，坚持要在校门口前一个路口下车。晴彦不肯自己骑脚踏车先进校门，硬要牵着脚踏车陪迺惠走。
    「你这样子看起来好刻意！」迺惠抱怨晴彦黏在身边。
    「有什么关係，大家都知道我们是情侣。」晴彦大方说。
    进了教室之后，迺惠才知道「预防措施」根本没有用。晴彦骑脚踏车载她上学的事，还是被班上同学看到。
    啊！蒙着耳朵任同学取笑。
    第二天早上，晴彦准时出现在迺惠家楼下。
    「晴彦！」
    「老婆大人早！」
    「就说不准叫我老婆！」
    「嘿嘿！」晴彦傻笑。
    「我昨天查过交通规则。依道路交通安全规则第122条规定，脚踏车后座不准载人。」
    「啊？所以……」晴彦笑不出来。
    「所以你害我交通违规，变成坏小孩。」迺惠双手叉着腰说。
    「那以后不能骑脚踏车载你上学囉？」晴彦沮丧地说。
    「如果我变坏了，你要负责唷！」迺惠自己跳上了脚踏车后座。
    「好，我会负责。」晴彦踩动脚踏车踏板。

 柴山

    「星期天来爬山吧！」晴彦在电话里说。
    「爬山？」
    「对呀！迺惠平常都没什么做运动，星期天把你拉出来活动一下筋骨。」
    「不要，会流汗。」
    「就是要让你多流点汗。」
    糟糕，自己想到那方面去了。迺惠在电话的另一端脸红。
    「爱佳和宇霖也说要一起爬，约好了早上八点半。」
    「你都约好了才来问我！」
    「那我打电话跟爱佳说取消好了。」
    「干嘛这样！」
    「因为我们迺惠说，要先经过她同意，我才可以跟别人约时间。」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我们要去爬柴山，从龙泉寺登山口进去，预定爬到雅座。沿路上可以看到很多猴子跳来跳去！」
    「每天就看到一隻大猴子在我面前跳来跳去，干嘛特地去柴山看猴子。」
    「后！你骂自己男朋友是猴子。」
    「本来就是！」
    「好啦！母猴子，要不要和公猴子一起爬山？这隻公猴子会骑脚踏车载你去！」
    「好啦！」迺惠被晴彦逗笑。
    晴彦最近变了，又变回去那个喜欢跟在迺惠屁股转的傻弟弟。
    有时候十分鐘的下课时间，晴彦还会跑过来迺惠的教室。
    「你干嘛又跑来？」听到同学鼓噪，迺惠知道又是晴彦跑来。
    「想看你呀！」晴彦笑嘻嘻的说。
    「你早上不是才看过一次？」
    「要确定我的女朋友有没有和别人跑掉！」
    「要和谁跑掉啊？」
    「谁知道？现在外面社会诱惑这么多。」
    「你才是，篮球场边的女粉丝这么多。」
    「对后！那下次换你来我教室，确定我有没有别的女人跑掉好了！」
    「跑掉就算！」
    「这样迺惠会想我。」
    「不会！」
    「这样会没有人载迺惠上学。」
    「我搭公车就好。」
    「这样……我会想迺惠。」
    迺惠看晴彦的两道浓眉垮下来，忍不住伸出手摸摸他的脸。
    「乖，自己知道就好！」
    好不容易把晴彦哄回去上课。
    这就是自己想要的恋爱吗？
    星期天，晴彦和迺惠到登山口的时候，爱佳和宇霖已经在现场等他们。
    「嗨嗨嗨！迺惠学姐，好久不见。」爱佳看到迺惠，兴奋地打招呼。
    爱佳绑着简单的马尾，头上戴着鸭舌帽，无袖t恤露出的臂膀上有点小肌肉，合身的运动长裤，双腿看起特别修长。迺惠第一次发现，原来爱佳这么美。平常在学校里穿制服，藏起爱佳健康的美感。在山林的衬托下，爱佳的美分外耀眼。
    宇霖一付没睡醒，刚从被窝挖出来的感觉。
    「宇霖怎么了？昨天又上网抓a片？」晴彦先把宇霖挖苦一顿。
    「对了，晴彦。你上次推荐给我的那个辣妹视讯聊天的网站，好像要付费耶？能不能先把你的帐号借给我？」
    「什么是辣妹视讯聊天呀？」迺惠的声音从晴彦背后响起。
    「没有，宇霖开玩笑的。」晴彦连忙解释。
    糟糕！忘了今天迺惠也在，不应该开宇霖这种玩笑。晴彦心想。
    「我也很想知道什么是辣妹视讯聊天呀？」爱佳的声音从宇霖背后响起。
    「没有，我在跟晴彦开玩笑的。」宇霖连忙解释。
    糟糕！在还没睡醒的情况下，不小心打出一记伤人先伤己的七伤拳。宇霖心想。
    「走了，我们先上山囉！」晴彦率先打破尷尬局面。
    爱佳和晴彦两个人像在比赛一样，拚命往山上衝，宇霖陪迺惠殿后。
    上山没有多久，迺惠就已经喘不过气来。
    「迺惠学姐，还好吧？」宇霖问。
    「不要叫我学姐，晴彦都叫我迺惠。叫学姐，好像我是外人一样。」
    「不好意思，一时改不了口。」
    「好丢脸唷！一路上被好多老阿公、老阿妈超车。」迺惠停下脚步喘气。
    「不会呀！没什么好丢脸。让这些阿公阿妈觉得自己的体力胜过年轻人，整天心情愉快，也算是日行一善。」
    「你讲得好像我故意让他们一样。」迺惠像小狗一样吐着舌头。
    「宇霖宇霖宇霖，猴子猴子猴子耶！」爱佳兴奋地大叫。
    爱佳在前面拚命地挥手，宇霖知道爱佳的意思是叫他赶快来前面看猴子，但宇霖觉得好像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
    晴彦发现两个人已经落后好一大段，连忙从前面跑回来接应迺惠。
    宇霖看到迺惠的男朋友前来救驾，把迺惠交给晴彦，朝正在招手的爱佳跑去。
    「只顾着爬你自己的山，就不管我了。」迺惠看到晴彦，先抱怨一顿。
    「不是来救你了吗？」晴彦笑嘻嘻的说。
    「才不要你救呢！你去爬你自己的山。」
    「怎么可以丢下自己的女朋友不管呢？」
    「你都已经丢下了！」迺惠嘟嘴。
    「好啦！对不起。一时玩兴来了，没有注意你的脚步没有跟上。」晴彦把迺惠拉到路旁的长椅坐下，蹲下来按摩迺惠的小腿。
    「不要这样啦！好丢脸。」星期天来爬山的人很多，迺惠看着路人注视的眼光，羞红了脸。
    「按摩小腿，我可是专业的唷！每天打完篮球，教练都会教我们这样按摩自己小腿，很快就会消除疲劳。」
    「哇鸣！」迺惠叫了一声。
    「会酸吗？那么我轻一点。」
    「不要再按了啦！大家都在看。」迺惠鎚着晴彦肩膀。
    「不行吶！迺惠还在生我的气，我就要继续按。」
    仅管迺惠拚命向晴彦解释她已经没有在生气，晴彦还是强行按摩了五分鐘。
    「宇霖宇霖宇霖，你看你看你看，小猴子好可爱。」爱佳大叫。
    树丛里，巴掌大的小猴子用手臂环抱着猴子妈妈，无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
    爱佳模仿小猴子的动作，把两条手臂搭在宇霖的肩上，柔软的身体贴了上来。
    爱佳今天穿的是无袖的t恤，手臂内侧的粉嫩肌肤摩擦宇霖的脸颊。还有爱佳汗水的味道，传来淡淡的奶粉香。
    「你干么又顶我？」爱佳铁青着脸。
    「正常生理反应。」宇霖没有音调起伏地说。
    「你们男人到底脑袋里都在装什么东西！连爬山这么健康的运动，都可以让你搞得那么不健康。」
    「是你先色诱我的，好不好！」宇霖反驳。
    「谁色诱你了，我只是模仿小猴子的动作。哦！难不成，你是说小猴子色诱猴子妈妈？」
    「嗯，很像是a片封面常见的标题！」
    「你到底都给我在房间里乱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呀！」
    手刀！
    宇霖摀着额头。
    晴彦和迺惠从后面赶上。
    「迺惠学姐，你看你看你看，小猴子好可爱。」爱佳说。
    盘踞在附近的猴子群，约有十几隻，大多数都在树间腾跃嬉戏。有几隻不怕生，大刺刺地躺在登山步道上互相整理毛发。来往游客还要绕路避开牠们。
    有两个猴子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打起架，窜上窜下，发出凄厉的叫声。吓得迺惠躲在晴彦背后。
    「不用怕，不用怕。只要不做出夸张的动作，让牠们以为你在挑衅，猴子通常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晴彦安慰迺惠。
    「学姐，真的不用怕。说到夸张的动作，爱佳已经把这个区域的猴群，全部都挑衅过一遍了。」宇霖补充说。
    「切！」爱佳瞪着宇霖。
    「我真的走不动，雅座还有多远？」迺惠弯着腰，双手抓住晴彦的手臂。
    「大概再一千公尺吧？」晴彦回答。
    「一千公尺？都是这样子的上坡吗？」迺惠哀嚎。
    「差不多吧！」
    「我不走了，我坐在这里等你们下山。」迺惠准备投降。
    「我怕你被猴子欺负。」晴彦恐吓。
    「你不是说这些猴子不会欺负人？」迺惠脸色变了。
    「但是会欺负迺惠。」
    「你好坏，故意吓我。」迺惠鎚打晴彦的后背。
    晴彦突然背对着迺惠蹲下来。
    「上来吧！」晴彦说。
    「干什么？」
    迺惠被晴彦突来的举动吓一跳。
    「背你！」
    「不要，好丢脸。」
    晴彦不理会迺惠，双手一抓，硬是把迺惠扛在背上。
    「抓好了。」
    「啊！」迺惠怕被路人认出来，赶紧把脸埋进晴彦的后背。
    「走囉！」晴彦背着迺惠，带头往前走。
    「好甜蜜，好浪漫唷！我也要背背！」爱佳看着两个人的背影。
    「这样子像是爸爸在背女儿一样，一点都不浪漫，情侣的标准动作当然是公主抱。」宇霖不服气地说。
    「好哇！公主抱！公主抱！」爱佳欢呼。
    宇霖看着爱佳孩子般天真无邪的黑眼珠。
    爱佳，你是认真的吗？
    四个人攀到雅座，凉亭下有义工煮好热茶，装在大型不銹钢桶内任游客取用，爱佳和宇霖为大家各倒了一杯热茶，坐在榕树下远眺高雄市景。
    「天空好像雾濛濛的。」爱佳说。
    「那是空气污染。」宇霖回答。
    「骗人！是阴天吧？空气污染哪有这么严重！」
    「是真的，如果你搭车往南走，过了枋山以后，你会发现天空的顏色完全不一样，蓝得好像张开双臂就可以飞翔。」
    「说得你好像常常往垦丁跑一样，你以为自己是有六块肌的衝浪猛男呀！」爱佳不客气地吐糟宇霖。
    「因为我小时候住在枋寮。」宇霖说。
    爱佳想起来听宇霖说过，小学时候他爸爸在枋寮一带经营养殖业，生意失败后，才跟着妈妈搬来高雄。
    勾起了宇霖不好的回忆吗？
    爱佳偷偷观察宇霖。
    宇霖只是远眺前方的地平线。
    宇霖看到的是那片张开双手就可以自由飞翔的天空吗？
    呜，突然觉得宇霖短短的眼睫毛好可爱，好想偷亲他一口。
    可是这里人好多。
    不知道迺惠是不是还在为晴彦强背她上山来的事情生气，迺惠不发一语地坐在晴彦身旁。
    爱佳找话题和大家聊。
    「宇霖宇霖宇霖，下礼拜我们再来爬山好不好？」爱佳说。
    「好啊！晴彦要一起来吗？」宇霖问。
    晴彦看了一眼身边沉默的迺惠，只是傻笑，不敢擅自答应。
    「还有呀！宇霖，你要好好锻练一下臂力。」爱佳看气氛不对，赶快把话题带开。
    「怎么了？」
    「你刚刚的公主抱，实在太不及格！」
    「下个礼拜天，我先请假！」
    「不准！」
    又是一个手刀。
    看爱佳和宇霖卖力地搞笑，迺惠挤出一点微笑。
    四个人一起下山。
    到山脚下，晴彦问爱佳下午有没有什么安排？
    「我和宇霖要去图书馆唸书。」爱佳挽着宇霖的手臂说。
    「唸书？你们两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认真？」
    「因为我和爸妈协议好的条件是，只要功课不退步，他们就不反对我们两个人交往。」
    「你爸妈已经见过宇霖？」
    「嗯！」爱佳得意扬扬。
    「那么，就没有什么可以阻碍你们两个人的恋爱。」
    「是呀！所以下午我们要继续为守护两个人的恋爱而奋斗！」
    爱佳向天空奋力挥拳。
    宇霖看着旁边的风景发呆。
    「喂，宇霖，你怎么没有跟着我一起喊？」爱佳斥责宇霖。
    「噢！要为了守护两个人的恋爱而奋斗！」宇霖跟着爱佳一起向天空奋力挥拳。
    「没有跟上节奏，再一次！」爱佳的要求严格。
    「要为了守护两个人的恋爱而奋斗！」两个人一起大喊，无视路人的存在。
    迺惠终于明白，为什么爱佳和宇霖会被晴彦叫做笨蛋情侣。
    真好！
    自己也好想可以像他们两个人这样谈恋爱。
    迺惠知道晴彦也很努力，但为什么自己总是快乐不起来？
    告别爱佳和宇霖后，晴彦询问迺惠接下来的行程。
    「都流了满身汗，要不要先到我家冲个澡？」晴彦说。
    「冲澡？」
    「对呀！先冲个澡，下午我们再去看电影。」
    会不会冲完澡，下午就不离开晴彦的房间。迺惠在心底碎碎唸。
    早上爬山消耗太多体力，下午爱佳和宇霖两个人趴在图书馆桌上睡着。

 你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

    晴彦带迺惠回家，第一件事情打开冰箱。
    「呼，外面热死了。冰箱里有可乐和鲜奶，迺惠，你要喝哪一种？」
    「可乐！」
    「我以为你会挑鲜奶呢？你不是一向排斥这类没营养的东西？」
    「偶尔也想让自己放肆一下。」迺惠伸伸懒腰。
    晴彦把自己平常在用的马克杯放在迺惠面前。
    「要加冰块吗？」晴彦问。
    「不要，女孩子儘量不要喝太冰的东西。」
    「所以你的放肆还蛮有节制的。」晴彦笑说。
    是啊！连说要放肆，都还顾忌这么多，自己真是无趣的女孩。
    晴彦为迺惠倒了八分满，剩下半瓶可乐直接对着嘴，一口气喝光。
    「你不要喝这么快啦！」
    迺惠怕晴彦呛到。
    「爽！」晴彦停下动作，满足地看着连惠，瓶子里可乐已经空了。
    「你这样喝可乐，你妈看到不会唸吗？」
    晴彦不听话，迺惠有点不高兴。
    「我妈今天不在！」
    「你爸妈今天不在家吗？」
    「嗯！他们开车去嘉义玩了，要过晚餐时间才会回来。」
    晚上才会回来！今天又是和晴彦孤男寡女相处。
    在担心什么呢？
    又不是第一次了。
    连在晴彦家冲澡都不是第一次。
    「迺惠，浴帽我帮你放在架子上。毛巾和沐浴乳就先用我的，浴巾刚洗过，乾净的，你可以放心用没问题，我一起放这里。」
    晴彦先进浴室帮迺惠打理一切。
    晴彦知道长头发弄湿后不容易乾，还特地为迺惠买了一顶专用的浴帽。
    看起来那么粗线细的大男孩，在这些小地方却特别细心。
    迺惠把褪下的衣服放在架子上，全身赤裸地站在浴室镜子前。
    晴彦每天也是这样光溜溜地站在这面镜子前吧？
    不熟悉的浴室，却记忆着恋人每天生活的痕跡，晴彦的牙刷、晴彦的毛巾、晴彦每天光着脚趾头踩过的磁砖……像是在窥探恋人的祕密。
    迺惠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腰部的曲线。
    就连这具身体，现在也收藏着晴彦的指尖漫爬过的记忆。
    还有晴彦的舌尖。
    现在这具身体就和这间浴室一样，是也是收藏恋人的容器。
    迺惠冲完澡后，围着晴彦为她准备的大浴巾。
    进到房间，晴彦趴在床上看漫画。
    「洗好了？」
    「嗯。」
    「那换我。」晴彦翻身，从床上跳了起来。
    晴彦接近迺惠身边的时候，迺惠全身颤抖了一下。
    迺惠以为晴彦要扑上来，把她身上的浴巾扯掉。
    然后，像往常一样展开攻势。
    但没有，晴彦只是从她身边经过。
    「怎么了？」晴彦看出迺惠刚才在颤抖。
    「好像是冷气太冷。」
    「哦！对不起，忘记你刚洗好澡，我先把冷气关掉。」
    晴彦走到书桌，拿起冷气的摇控器。
    叮一声，冷气的运转停止。
    晴彦回过头来对迺惠微笑，再一次从迺惠身边经过。
    迺惠心脏猛烈地跳了一下。
    「对了，我电脑打开了，如果你觉得无聊，想要上网逛一下的话。」晴彦进浴室前，提醒迺惠。
    「不用了。」
    不是迺惠在和晴彦客气，而是知道晴彦洗澡的速度，不会有时间让迺惠无聊太久的。
    身体还没完全乾，等下才能把衣服穿回来。趁晴彦进浴室的时候，迺惠把换下的衣服披掛在椅背上，希望能驱散一些早上吸收的汗臭味。
    迺惠裹着浴巾坐在床上随手翻阅晴彦留下来的漫画，正准备把衣服穿回来的时候，晴彦从浴室队跳出来。
    只穿一条内裤，就蹦蹦跳跳跑进房间。
    「啊！你先把衣服穿起来啦！」迺惠大叫。
    「有什么关係，我身上还有什么地方你没有看过？」
    迺惠对这句话有点生气，言下之意是迺惠身体上的每个部分也早已被晴彦看光。现在还这样遮遮掩掩，只显得做作。
    迺惠也知道自己不是第一次看晴彦裸体，但是看到男人那么生猛的肌肉贴近面前，迺惠还是会觉得难为情，那些结实的肌肉就像快要从晴彦身上跳出来。
    「早上爬完山，小腿肌肉还会觉得酸吗？」
    晴彦单膝着地，跪在迺惠面前，帮迺惠按摩小腿。晴彦表情自然，对晴彦来说，为女朋友服务就是这么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没什么好害臊的。
    迺惠身上还围着浴巾，从晴彦的视角，私处会被一览无疑吧？
    迺惠连忙夹紧大腿，拉住浴巾下襬。
    看了迺惠紧张的动作，晴彦微笑。
    那是轻蔑的笑吗？晴彦在笑自己，这些动作是徒劳无用的吗？
    只要晴彦想要，迺惠从来没有一次能够成功阻挡。
    只要防线沦陷，迺惠身上还有什么是晴彦抵达不了的地方，晴彦自然不会在这里斤斤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
    晴彦按摩的技巧很高超，如果不是自己那么紧绷的话，应该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迺惠不想在这个时间被晴彦撩起情慾，但是她发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浊重，晴彦刚洗完澡后的沐浴乳香味混合着男孩清爽的体香，挑逗迺惠的鼻翼。
    迺惠观察到，晴彦内裤底下已经有了变化。
    按摩的大手，也开始不专业起来。
    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偷渡边界，偷渡过膝盖，想要潜进大腿内侧。
    「不要，晴彦！今天不要！」迺惠抓着晴彦伏在大腿上的手掌，哀求着。
    「那个来了？」晴彦为迺惠想好藉口。
    「不，不是的。只是我今天不想要。」迺惠不想逃避，她想要正面拒绝晴彦。
    「嗯，没关係的。」晴彦停下动作，坐在迺惠身边，「我想我应该要学会尊重你。」
    本来就应该要尊重的呀！什么现在才要开始学会？迺惠在肚子里痛骂晴彦。
    「晴彦，不好意思。」迺惠说。
    但是自己干嘛道歉？因为心疼晴彦落寞的表情？
    「没事的。」晴彦摇摇头，「但是我想问你一件事，请你一定要坦白告诉我。」
    「什么事？」迺惠被晴彦严肃的表情，搞得有点紧张。
    「如果是我之前太粗鲁了，或者什么地方做错让你觉得不舒服，请不要害羞，一定要坦白告诉我，我下次一定改进。」
    「不是，不是那样子。」迺惠连忙解释。
    为什么男孩子就是会把事情想到哪方面去？
    「你其实不怎么喜欢作那件事，每次都是我强迫你的吧？」
    像晴彦外表这样雄伟的男孩，也懂得咬着下唇，向迺惠道歉？
    那表情惹得迺惠想笑，又意识到自己是在和晴彦讨论严肃的事。
    一松懈，就会让晴彦以为自己放松防线。
    晴彦说对了一半，在迺惠的感受里，每次都是莫名其妙地就被晴彦「强迫」。
    倒底事情经过是怎么发生？回想起来，似乎每次晴彦总是能够找到新的突破口，不管迺惠事先防线佈置得多么严密。
    其实迺惠并没有那么讨厌那件事。仅管她还不太理解，只存在都会传说中的高潮是怎么一回事。但对迺惠来说，那是感受恋人体温最直接的方式，只有这样才能和恋人的心跳声协奏，在喘息间同步恋人身体的所有感受。
    当迺惠困惑于两个人的情感，当迺惠捕捉不到两个人的连系，那件事直接以物质上的撞击，证明了「爱」不是虚构出来的神话。
    也许这也是人类要在日内瓦近郊建造大型强子对撞器的原因，想要亲眼目睹宇宙的诞生。
    「是这样没错吧？我只顾着自己的享受，没考虑到你的感受。」看迺惠沉默，晴彦自己作出结论。
    「这些事情，我们不是讨论过很多次了吗？」迺惠说。
    这次换晴彦沉默。
    「你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迺惠不放过晴彦。
    「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从我们在一起以后，你就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然后呢？事情还是这样，你只会再一次说对不起，对不起……」迺惠发起脾气。
    「迺惠，我已经在努力了。」
    是呀！晴彦，我知道你在努力了。但我们之间的问题出在哪里呢？
    爱不应该是这样，约会、电影、牵手、拥抱、做爱……，应该有一些别的什么？我也希望两个人可以一起走到未来，但是想到所谓的爱情，就只是这些事情的不断重覆，就觉得好可怕。
    晴彦，其实我并不是在生气你努力的不够，我也在生气我自己！
    我都已经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你，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为这段爱情努力什么？但是我们爱情现在就已经是这样，死气沉沉，快让人窒息。
    我还能为这段爱情努力什么？我们的爱情还有值得期待的地方吗？
    我们未来会结婚吗？我不知道。不是不敢想那么远，而是想到结婚也只不过是在这段无聊的爱情加上法律束缚，我就无法对婚姻怀抱着任何期待。
    我好后悔那么快就把身体交给你，那么快就把爱情里的欢愉挥霍尽了。
    我知道你对这段爱情已经够努力，我并不是在生气你的努力不够。
    晴彦，我知道我在向你勒索爱情，我希望你能够做多一点，我希望你能够向我证明爱情倒底它有什么好值得让人期待。但是你一旦开始努力，我又开始害怕了。看着你那么努力，我又感到愧咎了。在爱情里，我没什么可以带给你的，晴彦。我只好在床上一次次把自己交给你。
    迺惠轻抚晴彦的脸。
    或许把心里想的这些事告诉晴彦，事情就会好过一些，两个人会慢慢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迺惠就是说不出口。
    晴彦拉下迺惠抚摸脸的手，握着，沉默。
    他没有看着迺惠，只是空洞地望着前方。
    晴彦吻了迺惠。
    迺惠还想制止晴彦，但已经不需要，那只是不带情慾，礼貌的吻。
    「先去吃饭吧，吃完饭，下午我们一起去看电影。」晴彦说。
    「嗯！」迺惠回答。
    晴彦转过身去，让迺惠从容地把衣服穿上。
    吃饭的时候，他们没有说话。
    看电影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说话。
    好可怕的约会。
    两个人像在履行什么义务，没有人愿意先开口打破沉默。
    看完电影之后，晴彦直接送迺惠回家。
    「晴彦。」
    晴彦准备要离开的时候，迺惠叫住他。
    晴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迺惠。
    「晴彦，对不起！」迺惠的泪水突然崩堤。
    「傻瓜，怎么突然哭了？」
    晴彦拿出面纸，上前抱住迺惠。
    「我觉得我好像没有那么爱你。」迺惠抓皱了晴彦的衣服。
    「没这回事，我知道你是爱我的，这些我都知道。」
    「没有，不是那样的。」
    「是这样子的，迺惠，你听我说，是这样子的！是我太心急吓坏了你。我以为爱情就是应该要怎么样怎么样，我急着去追逐表面上的目标，像一个衝刺业绩的业务员。我以为那些看得到的表现就能代表爱情，却没有去体会你的感受。你说得对！我是太自私。我只顾着盲目地去爱你，我只是顾着自己的脚步往前衝，就像今天爬山一样。却忘了停下脚步，看看你有没有跟上来。迺惠，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只是我衝得太快，忘了你的感觉还没有跟上。」
    「不是，不是那样的。」迺惠在晴彦怀里摇头。
    「是这样的，迺惠。你不是不爱我，你只是没有准备好。只是我衝得太快，你的感觉还没有跟上。没关係，我愿意停下脚步等你。你之前说得没错，我以为我们对彼此已经太熟悉，一下就跳过太多步骤，忘了感觉它有自己的节奏。衝太快是没有用的，要等感觉慢慢跟上。如果你觉得我们进展得太快，我们可以慢下来。像刚认识的情侣一样，重新练习怎么谈恋爱。」
    「晴彦……」
    好讨厌这样，明明想要反驳，却被晴彦给说服。
    晴彦并不是没有顾虑到自己的感受，他一定也想了很多，想过事情要怎么做，才能这么有条理地说出这番话。他细心地捕捉到问题的每一环节，连问题要怎么解决的都想好了。
    每当迺惠感到软弱的时候，晴彦总是毫不吝嗇地展现值得信赖的那一面。
    这就是当初喜欢上晴彦的原因，不是吗？
    为什么那么愚蠢，把这些最珍贵的东西给忘了？
    怎么可以放手？让这样的晴彦离开自己？

 身体里住着恋人

    晚上晴彦打电话过来，聊学校里的笑话，说一些宇霖和爱佳的糗事。感觉好像又回到晴彦刚告白的那段时光。
    「真的？爱佳真的跑去宇霖房间把他电脑里的a片全砍掉了？」
    「嗯！还顺便砍了不少宇霖珍藏的动画呢！」
    「那宇霖没有生气吗？」
    「好像没有，听说是爱佳太强势，宇霖不敢说什么。」
    「那如果今天是我跑到你房间，把你的电脑里的a片砍光呢？」
    「没关係呀！欢迎你来。」
    「你不会生气吗？还是你觉得我找不到你藏a片的资料夹？」
    「我都已经有迺惠了，干嘛还需要看a片。」
    迺惠在电话另一头沉默。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晴彦慌忙解释。
    「不是说好不准再说对不起吗？」
    「呜！那个……那个，我……」
    「你应该知道，不管你再怎么说对不起，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迺惠……我……」晴彦在电话另一端急得快要哭出来。
    「好啦！吓你的。」迺惠笑了。
    「不要这样，我的心脏快停止了。」晴彦求饶。
    「我有这么恐怖吗？那你为什么还要和这么恐怖的人在一起？」难得捉弄晴彦，迺惠还不想停手。
    「不是因为迺惠恐怖，而是想到不能和迺惠在一起，我的心脏就快要停了。」
    「你唷……」
    「怎么了？」听到迺惠的音量突然变小，晴彦有点担心。
    还是很不习惯听晴彦一直强调，他有多么爱自己。
    真的有那么爱吗？或者迺惠真正担心的是，我真的那么值得你去爱吗？
    「迺惠，我想你说得对。」晴彦打破沉默。
    「什么事情说得对？」
    「我想我并没有那么爱你。」
    「噢！」听不出迺惠的语气是失望，还是接受了这个答案。
    「有时候，我很想你，想你的笑容，想你的脸，想念和你亲吻留在唇上的感觉，想你的身体……先不要生气，听我讲我完。但是我分不清楚，哪些是慾望，哪些是爱情，或者两者皆是。」
    「所以你的结论是？」
    「如果我把这些想你的方式当作是爱情，那么我根本不算爱过你。」
    「没关係，我在听。」
    「爱情不应该是那么被动的东西。爱情会让人脸红心跳、会让人转辙难眠、会让人想尽办法靠近喜欢的人。但如果把这些症状当作爱情，爱情也不过就是某场突来的流行病。我相信自己的爱情有更坚实的东西在里面，并不是因为说我曾经向你许过承诺，我必须守着这个承诺。我想爱情是更主动、更自私的事，不是莫名其妙的衝动逼着我去爱上你，而是我决定好了要去爱上这样的你，我决定好了要把自己的喜怒哀乐系在你身上，我决定好了把一部分的自己拿出来交换你的灵魂。去爱你，这是我的决定，没有人能逼我，上帝不行，就连你也不行。」
    「晴彦，对不起，我……」
    「不是说好不准再说对不起吗？再说对不起，我也不会原谅你的。」这次换晴彦说。
    「不要抢我的台词嘛！」迺惠刚酝酿情绪，又被晴彦逗笑。
    「迺惠，我想是这样的，我并没有那么爱你。我决定好要去爱你，但那还不够，那只是个开始。我不能把未来的目标当作是已经完成的绩效来欺骗你。爱是很现实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假装不来。就像一碗麵好不好吃一样，并不是厨师作了多少努力，顾客就有义务要觉得麵好吃。也许你现在还感受不到什么是爱，你还捕捉不到爱的感觉，但那不是你的责任，是我的责任。如果顾客嫌弃麵不好吃，那是厨师要继续努力。我决定好要去爱你了，但如果你没有爱上我，那不是你的努力不够，是我的努力不够。」
    「晴彦，我并不是不爱你，我只是不能确定那份感觉是什么。」
    「那这样很好呀！如果你已经确定，那我就无事可做了。就是因为你还不确定，我才知道努力的方向。」
    「那你的意思，哪一天我确定了，你就不需要这么努力囉？」
    迺惠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向晴彦撒娇。
    「什么咧，要更努力，要更努力不让你从我身边跑掉呀！」
    「你这句话有矛盾唷！如果我已经确定爱你了，那代表我也跑不掉啦！那你还要努力什么？」迺惠继续挑剔晴彦。
    「那你不要那么快确定就好了，让我追你追久一点。」
    「哪有人这么说的？」
    「为什么不行？」
    「这样你不是很辛苦？」
    「让我辛苦一点好了，如果辛苦的人是迺惠，我会觉得很心疼。」
    「才不用你来心疼！」
    「好啦！借人家心疼一下啦！」
    「大男生了，还这么三八！」
    「那不是三八，是对女朋友的温柔体贴。要是传出去，我的形象就毁了。」
    「哼哼，你还会在意形象？啊！电话聊太久了，会被妈妈唸的，明天再聊，晚安！」
    「晚安！不要太想我。」
    「不会！」
    掛了电话，贴着话筒讲了一个多鐘头，耳朵快要压扁。
    女人好笨！被男人这么简单几句话就给哄住。
    突然觉得心里满满地住着晴彦。
    并不是不爱晴彦，是怕自己太简单爱上他，怕自己爱得不知节制。
    一直知道这件事，只是不愿承认。
    身体上的防线沦陷得太快，只好在心底筑了另一道防线。
    最后一道防线也沦陷了。
    真的离不开晴彦。
    迺惠突然觉得好脆弱，把全部筹码交给晴彦，自己什么都不剩。
    这就是爱吗？
    好可怕。
    情慾袭来，夜里，想着晴彦。不在脑袋里，是身体在想念。
    肌肤拓印过恋人身体的形状。一次又一次。两个人小腹拍击的声音收藏在肚脐里，用小指头接上插座就能收听重播。
    迺惠第一次尝试用手指取悦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这方面的需求。
    但是再怎么专注也复製不了晴彦那隻大手在身上游走的记忆，晴彦粗糙的掌纹划过体表，在毛细孔上空颳起微型颱风。风会懂得颳走沉积在身体上的日常琐事，重新露出地表的沃土会回忆起雨水滴落的重量。
    在晴彦之前，迺惠的情慾地图是一片空白。偶尔有男孩不安分的眼神隔着衣服扫过，那些不过是抖一抖衣袖就会散落的尘埃。只有晴彦开始为地图写入记忆，用体温烙熨上歷史。
    地图并不只是墨渍们逗留在羊皮纸页上的争辩，地图记录下旅人的体重、旅人的味道、旅人的徘徊、旅人的困厄、旅人的绝望、旅人远眺地平线的目光、旅人帐篷遗留的营钉、旅人在星空下煨着营火……，那些都是恋人在自己身体上旅行过的足跡。
    迺惠的身体住着晴彦。
    想念晴彦的时候，身体不再是迺惠的领地，那是为了召唤恋人而准备的魔法阵，在沙地上用指腹反覆摩擦笔划。
    晴彦不在，指尖无法取代晴彦。
    迺惠想唸着晴彦的指节，粗莽无礼的指节。
    早上是星期一。晴彦如往常站在楼下等迺惠，背后是脚踏车。
    「没睡好？怎么看起来这么没精神？」晴彦问。
    「一点小失眠。」
    「失眠？想我？」
    「才不是呢！」嘴巴上是一定要否认的。
    坐上脚踏车，迺惠环抱着晴彦的熊腰。好有实感的身体，迺惠情不自禁加重环抱的力道，把胸部紧贴在晴彦后背。
    用鼻孔贪婪嗅闻晴彦的体味，迺惠觉得自己好变态。陷入情慾的女人，会变成这付色瞇瞇的模样吗？
    「今天怎么抱这么紧？」晴彦骑过第两个街口，在等红绿灯。
    「怕掉下去。」
    「什么时候让你掉下去过？」
    「昨天作恶梦，梦到的。」
    「所以才睡不好的吗？」
    迺惠没有回答。
    「晴彦！」
    「什么事？」
    「我们翘课好不好？」
    「好呀！」
    不要答应那么乾脆好不好！一点犹豫的机会都不留给我。迺惠在心里咒骂。
    「哈哈哈！」晴彦在马路上放声大笑。
    「笑什么？」
    「没想到一天到晚盯着我唸书的迺惠，居然会主动邀我翘课！」
    「那还是不要好了。」迺惠已经有罪恶感。
    「既然决定了，就一定要去做。这是我晴彦的信念。」
    「可是我还没决定呀！」
    「有想要去哪里吗？」
    「还没决定呀！」
    「不过这么早，很多地方都没有开始营业。」
    「你爸妈几点上班？」
    「差不多再过半个小时就出门。」
    「去你房间好了。」
    「好呀！是昨天没睡好，想找地方补眠？」
    「不是！」迺惠不想继续说下去。
    他们在公园消磨一个小时才回到晴彦的房间。
    「感觉好奇怪！」晴彦打开家门的时候。
    「怎么了？」迺惠被晴彦这句话吓了一跳，以为被晴彦爸妈撞见。
    「在不该回到家里的时间回来，感觉好像自己变成小偷。」
    「你的意思是怪我害你变成小偷囉？」
    「不是！」晴彦微笑。
    晴彦把房间的窗帘放下来，遮去早晨的阳光。
    迺惠知道晴彦说的奇怪感觉，明明是熟悉的房间，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日光下，明明摆设完全相同，空气中就是流动着一股不安定的气氛，像是穿越镜子来到童话世界。
    「昨天你没睡好，先躺着休息！我去帮你倒一杯温开水。」
    晴彦帮迺惠把书包放到书桌上。
    「晴彦！」
    「怎么了？」
    晴彦经过身边的时候，迺惠把晴彦扑倒在床上。
    迺惠用双手抓住晴彦的耳朵，固定住晴彦的脸，狠狠吻了他。
    晴彦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毫不客气地反击。
    晴彦的大手伸进学生制服里，右手从正面发动攻击吸引迺惠注意力，肩膀上有东西松落，迺惠才知道背后的胸罩钮釦已经被解开。
    只凭左手就把胸罩解开，技术真是越来越好了，晴彦。
    晴彦的掌缘已经切进钢圈，那团柔软的果实被揉捏着，篮球场上征战的大手包覆着心跳。
    「啊……」迺惠不小心叫出声来。
    晴彦在偷笑。
    「笑什么？」
    「没有听过你的叫声。」
    「那是因为……怕被听见。」
    「很好听，我想要继续听。」
    「不要讲了！害羞死了。」迺惠轻鎚晴彦胸膛。
    銬在迺惠情慾上的那道枷锁被解开，晴彦也察觉到了。
    「等一下！」晴彦挣扎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边整理衣服。
    「怎么了？」
    「上次保险套用完了，我先去便利商店买。」
    「不要！」迺惠从背后抱着晴彦。
    「什么不要？」
    「不要走！」
    「不用不行，这是在保护你。」
    「晴彦不要走！直接来没关係，我现在就要！」
    晴彦转头着迺惠，迺惠眼神迷濛，他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迺惠。晴彦的印象中，迺惠一直是理智的、节制的、冷静的，像这样一团火燃烧的迺惠，他第一次见过。
    「迺惠，你冷静一点。只要等五分鐘，我马上回来。」
    「我不要冷静，不要再叫我冷静了。晴彦，我爱你，我要你。我不要再隔着任何阻碍，晴彦，我想直接感受全部的你。直接进来，我想要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不想要再保留什么。我是你的，晴彦，我爱你，我决定要去爱你，晴彦，我不想再犹豫，不想回头……」
    迺惠伸手抓着晴彦膨胀的位置。
    爱会改变一个女人，晴彦过去相信这件事。他原本希望有一天他的努力可以改变迺惠，让她不要活得那么抑鬱。现在见证到迺惠的改变，他却觉得好可怕。
    这是在造孽啊！
    自己倒底在做什么？是因为昨天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吗？
    晴彦说些话时，是真心诚意地，是真的相信自己能够为迺惠做到那些努力，但他不是要用那些话来交换迺惠的爱情。当迺惠这么热烈、毫不保留地爱着自己的时候，晴彦觉得自己许下的那些承诺是多么虚假，像是那些欺骗女孩肉体的浮浪子许下的花言巧语。再真摰的语话，怎么经得住迺惠奋不顾身的爱。
    女人奋不顾身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好可怕。
    她是用一辈子的幸福在作赌注，一次决胜，没有退路。
    晴彦突然觉得身为男人，是多么可鄙的一件事。
    男人永远不会懂，女人为爱所冒的风险。
    不是不愿意懂，而是男人再怎么努力，也到达不了女人用生命拋出的爱情高度。
    怎么可以用自己掌中那么廉价的爱情来「骗取」女人昂贵的爱情？
    后悔是没有用的，晴彦只懂得继续前进。
    只有无法兑现的承诺才会变成谎言，兑现了就是事实。
    晴彦会让一切承诺实现。

 暑假

    下礼拜就要期末考，爱佳强迫宇霖每天放学后到她房间一起唸书，听说一半是爱佳妈妈的建议。
    这几天宇霖也顺便留在爱佳家里晚餐。
    「伯母，不好意思，这几天晚餐都在这里打扰。」
    「不会啦！不过是多摆一双筷子，人多一起吃饭也比较热闹。」爱佳妈妈说。
    「妈妈是怕姐姐和你在外面乱搞，不如把你们留在家里，看得到，谅你们也不敢乱来。」爱琳忙着拆妈妈后台。
    「爱琳！」爱佳和妈妈一起斥吓爱琳。
    「是怎样？说实话也要被骂。」爱琳嘟着嘴。
    「爸爸加班，为什么也没看到哥哥回来吃饭？」爱佳把话题带开。
    「约会去了吧？哥哥上礼拜六又在夜店里把到一个长腿妹。」爱琳回答。
    「你怎么都知道这些事？」爱佳问。
    「哥哥半夜三点带长腿妹溜进房间时，刚好被我撞见。妈妈也知道这件事吧！长腿妹一直待到隔天中午才离开。」
    「我怎么都不知道？」爱佳纳闷。
    「你现在眼里就只有宇霖而已，还有在关心我们这些家人吗？」爱琳不屑的表情。
    「乱讲！」爱佳脸红，偷看宇霖，宇霖也看着她偷笑。
    「好啦，吃饭！不要只顾着讲话。」看两姐妹斗嘴，妈妈出面制止。
    「宇霖，你以后不可以像我哥哥这么人渣！」爱佳训示宇霖。
    「爱佳，你怎么可以用人渣这个字眼来说你哥哥。」换妈妈不高兴。
    「本来就是，最看不起玩弄女孩子情感的人，就算他是我哥哥也一样。」
    「这么说来，我也是人渣囉？我好像也玩弄了不少女孩子的情感。」爱琳插嘴。
    「你不一样，你那种只是不过是国中生在玩办家家酒而已。」爱佳替爱琳解释。
    可惜爱琳并不领情，「什么玩办家家酒！你和你男朋友才是在玩办家家酒好不好，和我上床过的女孩子，可是都口口声声说这辈子再也不想找男人。」
    「妈！爱琳太恐怖了，原来她每次带女同学回家，都是关在房间里做那件事！」
    「我早就知道了，每次换床单的时候……」妈妈淡淡地说。
    「妈，不要再说，太可怕了！」爱佳吓得筷子掉到地上。
    宇霖镇定的表情，帮爱佳把筷子捡起来。
    「我帮你去拿乾净的筷子。」宇霖主动站起身，走向碗柜。
    「呦！现慇勤。」爱琳趁机挖苦。
    爱佳瞪了爱琳一眼。
    「妈！你为什么都不会担心哥哥和妹妹，就只会担心我？明明我和宇霖的关係是最正常的啊！」
    「那是因为你哥和你妹看起来都很精明，不用替他们担太多心。家里就只有你看起来笨笨的，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妈妈说。
    宇霖拿筷子回来，听到妈妈说这番话，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宇霖！你笑什么？」爱佳训斥宇霖。
    「伯母，爱佳并不笨，她只是心直口快而已。」宇霖帮爱佳解释。
    「对呀，妈，你看！宇霖都比你瞭解我。」爱佳得意自己调教男朋友有方。
    「刚才是爱佳规定的官方说法。」宇霖补充一句。
    「嗯嗯！你果然有瞭解我女儿！」妈妈被宇霖逗笑了。
    爱佳不敢当着妈妈的面劈宇霖手刀，等宇霖坐下来再狠狠捏他大腿一把。
    晚餐过后，两个人继续在房间唸书。
    宇霖习惯东摸西摸，不肯安份唸书，爱佳帮他改掉了这个坏习惯。这几天唸进脑袋的书，可能比宇霖一个学期累积下来的量还多。加上爱佳笔记整理得蛮仔细，平常上课宇霖发呆或蹺课没有听到的部份，都靠爱佳的笔记补充回来。
    跟爱佳在一起，功课想要不进步也难。
    另一方面，爱佳发现宇霖之前在课本上花太少时间，不然依宇霖理解能力，要追过爱佳成绩轻而易举。很多爱佳想不懂的问题，和宇霖讨论之后豁然开朗。爱佳很高兴能和宇霖在功课上互补，和宇霖一起读书是舒服的事。和喜欢的人牵着手朝同一个方向前进，不用去想太遥远的幸福，爱佳已经很感激这段美好的时光。
    虽然亲吻让人脸红心跳，爱佳更享受两人携手努力的幸福。
    偶尔肢体不经意的碰触，也会像掷入湖心的小石头，勾动爱佳身体里的小小妄想。
    说哪个女孩不曾想像过和喜欢的人发生亲密关係，那是骗人，爱佳只是没办法缝补现实与想像的那道落差。
    上一次接吻的时候，宇霖的手「不小心」放在爱佳胸前，被爱佳狠狠地训示一顿。
    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呢？仅管骂人的时候理直气壮，事后还是对宇霖感到抱歉。
    其实并不是害怕与男孩子身体的接触，爱佳在运动场上碰撞过男孩子身体多了，许多都比宇霖那具清瘦的身体更具魅力。对爱佳来说，那样的接触是健康的、无害的，她不会去把运动场上的身体碰撞与情色的妄想做连系。
    只是和宇霖两个人亲密独处时，身体会散发另一种讯息。即使两个人的身体还没有碰触到，爱佳就开始觉得坐立难安。这是因为对方是自己喜欢的人吧？有时候看着宇霖的侧脸，脖颈就会灼烫起来。爱佳害怕的不是宇霖的身体，是自己的身体。爱佳害怕的是当两个人亲密地靠近之后，身体突然变得陌生，不再属于自己，莫名的骚乱突然从脚尖窜起，还来不及意会那是什么，就已经消失在背脊，剩下后脑干颤抖的回响。
    爱佳想要接近宇霖，又抗拒这么简单就被宇霖夺走身体的控制权。她并不是愿意把自己交给宇霖，只是不服气而已。
    为什么女孩子的身体就要任由男孩子上下其手啊？
    爱佳越想越生气，但要她主动伸手去「侵犯」宇霖，她又觉得不好意思吶！
    有时候看着宇霖的娃娃脸，突然下腹升起一股生猛的慾望，好想要把他扑倒在床上用力「强姦」两百三十六次，看他咬着被角默默含泪承受的表情……只是爱佳是女生，宇霖是男生，技术上不知道该怎么做到？
    「你干嘛又这样子看着我啊？」
    宇霖把爱佳从情色的妄想中唤想。
    「没有没有没有……」爱佳用课本遮住红透的脸。
    「在想色色的事情吗？」
    「才不是呢！才不是呢！」
    就算用课本遮住脸，爱佳还是可以腾出一隻手来劈宇霖手刀。
    「宇霖，考完期末考就要放暑假了，你有没有想过要去哪里玩啊？」
    「没有耶！我想利用暑假去打工。」
    「打工？你不参加暑期辅导吗？。」
    「嗯，我问过导师，他也同意了。只要开学后再把进度追回来就好。」
    「什么把进度追回来好就？你平常就不怎么用功。不是说好要一起考上同一间大学吗？不管了，我也不要参加暑假辅导，我要和你一起去打工。」
    「爱佳不行呀！你如果不参加暑期辅导的话，你妈会气炸的啦！」
    「那你妈呢？你妈妈就准你不参加暑期辅导，跑去打工？」
    「嗯！我跟她说过了，她只说你自己的前途自己决定。」
    「你妈真开明。」
    「我觉得那不是开明，只是……不想管我那么多而已。」
    「不管啦！这样子我就不能每天见到你了。」
    「我们星期六和星期天可以见面呀！」
    「那样不够！绝对不够！」爱佳叉着腰。
    宇霖不知道怎么安抚爱佳，只好任她无理取闹。
    结果宇霖找到是牛排馆的工作，星期六和星期天也要排班，每天下班时间都已经接近晚上九点，更不可能利用晚上的时间碰面。
    宇霖硬着头皮跟爱佳回报。
    「喂！怎么会这样，你答应我星期六和星期天要陪我的事呢？」
    「爱佳对不起，暑期工读只有服务业的工作比较好找，而且这一家给的时薪比较高。」
    「如果你需要钱，你跟我讲，我借你就是了。」
    「爱佳，我不想这样！」宇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爱佳发现自己说错话，爱佳知道宇霖的零用钱不多，虽然两个人出去玩都是平均分摊，可是每个礼拜看电影、玩游乐场、吃速食店下来，对宇霖来说也是不少的负担吧？
    宇霖不曾开口，但爱佳也隐约察觉得到，每次只要爱佳提议要去需要花钱的地方，宇霖就会有些犹豫。虽然每次宇霖总是不违背爱佳的兴緻，但其实他心里常常为了钱的事很着急吧？
    这件事不能怪宇霖，要不是她之前的日子过得太挥霍，也不会逼得宇霖暑假要去打工，也连累宇霖不能参加暑期辅导，说不定连功课都退步了。
    嗯，开学后一定要帮宇霖把进步追回来。
    「宇霖，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宇霖嘴吧上这么说，脸色还是好臭。
    爱佳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乾脆用一个吻代表回答。
    这是属于女孩子的作弊方式吧？
    宇霖被爱佳突来的吻吓到，他闭上眼睛，静静享受恋人的吸吮。
    「宇霖，我知道我对你太兇了，我只是想到暑假的时候不能天天在一起，就觉得好难过。」
    「我知道！这也是我们要去学习的呀！以后我们会长大，未来也都会有自己的工作，就算不能天天在一起，我们还是会一起走下去。」宇霖的表情缓和下来。
    「我不要，我不要这样！我们两个人要一起考上同一间大学，以后工作了也要天天在一起。」
    爱佳撒起娇来，真让人受不了。
    「这样好，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打电话给你，如果休假能排到星期六或星期天，再和你出去玩。」
    「这只是最基本的呀！」
    「那么暑假结束前，我们去垦丁玩？」
    「真寒酸！」爱佳抱怨。
    「不好意思，我没有钱带你更远的地方玩……」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不经意一句刺伤了宇霖，爱佳连忙道歉。
    「宇霖，我并没一定要去哪里，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宇霖看着爱佳，没有回答。
    暑假了，按照约定宇霖每晚睡觉前都会打电话来，聊在牛排馆打工的新鲜事。每天工作发生的事千篇一律，很快的，宇霖的电话就只剩下礼貌性的打招呼，剩下爱佳努力缠着宇霖说话。
    「你刚才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是不是一边在看动画？」爱佳责问宇霖。
    「当然有认真听！和爱佳讲电话，我怎么敢一边作其它事？」
    「那我刚才说了什么？」
    「那个……好像说到你妹在学校里……」
    「你根本就没有在听！」
    「不好意思，打工太累。」
    爱佳知道宇霖的工作很累，他打工的餐厅是平价牛排馆，一个服务生经常要负责六桌以上的客人，主要客群是爸妈带着小朋友来用餐，常有不听管教的小朋友在餐厅里跑来跑去，桌上一团脏，状况百出。每天光是在餐厅里转来转去，宇霖就要走上好几公里的路，餐厅打烊后还有份量不小的清洁工作要做。
    早上十点半上班，晚上下班的时候接近九点，虽然下午有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那时候宇霖也累摊了，爱佳也不敢勉强宇霖抽时间出来碰面。最让爱佳不能忍受的是，每个月居然只排四天休假。
    「为什么只休四天假呀！这违反劳基法吧？我要打电话去劳委会检举！」
    「爱佳，别闹了。现在暑假工读很不好找，有工作做就要偷笑了。」
    爱佳心疼宇霖，但是她又不知道怎么向宇霖表示关心。更难熬的是，如果宇霖的休假排得不好，他们就要隔十几天才能见到面。
    好想好想宇霖呦！爱佳的心从来不曾像这样住着一个人，之前在学校里每天都见得到面，随时都可以扑向宇霖怀里撒娇，现在才知道这种幸福的日子多么奢侈。
    不行，再这样想宇霖下去，就要爆炸了。
    「宇霖，明天去打工的地方找你。」
    「可是我很忙，没时间招呼你。」
    「没关係，你把我当普通客人就好了，然后我们假装不认识。」
    「这样呀！」
    「我还会找书琪一起来，她说也想看宇霖打工的样子。」
    「那就不好了。」
    宇霖当然阻挡不了爱佳的决心，午餐时间看着爱佳蹦蹦跳跳过来，身边果然拉着书琪。
    「请看一下菜单，等下再过来帮您点餐。」
    宇霖先帮两个人递上菜单和白开水。
    「好几天没见面，居然这样冷漠。」爱佳抱怨。
    「不是说要装作不认识吗？」
    「啊！我忘了。」爱佳说。
    书琪在偷笑。
    「好啦，去去去！你先去忙，不要说我打扰你工作！」爱佳对宇霖挥挥手。
    「宇霖你等下先去帮七桌客人点餐。」包着黄色头巾的女服务生叫住宇霖。
    「好，芷婷姐，我马上过去。」宇霖回答。
    宇霖向爱佳比手势，叫她安份一点。
    「宇霖，这是你同学？」芷婷姐看到宇霖的小动作。
    「呃，女朋友。」
    「啊！女朋友？是哪一个？」女人就是阻挡不了这方面的好奇心。
    「两个都是！」书琪抢着回答。
    「才不是呢！我才是宇霖正牌的女朋友！」爱佳跳起来。
    「没想宇霖这么厉害，还能让女孩子为你争风吃醋。」芷婷露出讶异的表情。
    「哇哇哇！才不是争风吃醋，我才是宇霖的正牌女朋友！」爱佳大爆发。
    「好啦好啦！」宇霖摸摸爱佳的头，像小狗一样安抚她，「芷婷姐，爱佳才是我女朋友，书琪是开玩笑的。」
    「你女朋友很可爱呀！」芷婷称讚爱佳。
    宇霖苦笑。
    「不间聊了，我先去忙。」宇霖怕被其它同事说话，主动走开。
    牛排馆生意真的很忙，除了点餐、送餐和收拾餐具的时候，宇霖过来陪爱佳聊几句话。其它时间只能盯着宇霖在餐厅里转来转去。
    虽然看到宇霖，但觉得好不满足。
    晚上宇霖没有打电话来，是为白天的事情生气吗？
    第二天，爱佳打去宇霖家里，电话响了好久，没有人接。
    第三天，爱佳才接到宇霖的电话。
    「这两天你跑到那里去了？」
    本来不想对宇霖兇的，但已经习惯用这种口气和宇霖讲话。
    「昨天和同事去唱ktv，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所以没有打电话给你。」
    「害人家很担心，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啦！」
    只要爱佳口气一兇，宇霖就习惯道歉。
    怎么又变成我在骂他了呢？明明只想告诉宇霖，我好想好想他。
    「宇霖宇霖，你明天不是休假吗？有没有想去哪里玩？」
    「爱佳，你不是还要参加暑期辅导？」
    「不要去了，我要蹺课，我想和宇霖一起出去玩。」
    「被你妈知道，她又要生气了。」
    「才不管她呢！谁都不能拆散我们两个。」
    「嗯！」
    「嗯什么？对我们的爱情一点信心都没有！有想好要去哪里玩了吗？」
    「早上去逛动物园，下午我们去看漫画。」宇霖说。
    动物园是还蛮不错，但看漫画是什么烂提议。
    「这样好了，下午你陪我去逛新崛江。」
    「嗯！」
    「嗯什么？很不甘愿的样子。」
    「没有不甘愿，只是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最近宇霖总是用这句话来做电话结尾。
    「好啦！明天见！」想到明天就可以见面，不和宇霖计较。
    「宇霖宇霖宇霖。」隔天见面，爱佳远远看到宇霖就飞扑过来。
    「爱佳，这里是大马路。」
    「我不管，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爱佳用力抱住宇霖，想把好几天的能量一次补充回来。
    才两天不见，怎么觉得宇霖又变帅了？
    呜呜呜，越看越帅，好想把他一口吃掉。
    宇霖揉揉爱佳的后颈，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个女孩可以这样无条件地爱上自己。
    过去爱佳是他心目中的女神，现在宇霖终于嚐到被人当作神一般膜拜的滋味。
    仅管爱佳膜拜的方式有些暴力。
    宇霖感到自己和爱佳有点疏离，这就是他成为神祇的原因吧？只有两个人之间出现距离，其中一个人又奋不顾身靠近时，另一个人才有机会被当成神祇膜拜，就像他当初喜欢上爱佳一样。
    明明爱佳是这么爱上自己的时候，宇霖却开始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爱佳。
    爱佳也像当初的自己，想要从自己身上紧紧抓着什么东西吗？
    爱佳也是像自己一样，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沉下去了，才需要紧紧抓住着自己吗？
    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让爱佳抓住？有什么可以支撑着爱佳吗？
    爱是责任，并不是要完成承诺里的什么，而是成为那份支撑对方的勇气。
    爱情里的勇气，是因为照亮了背后的绝望，眼里只有对方，以为后退一步就是深渊。
    爱让爱佳变得不自由，宇霖明白这件事。
    所谓的爱呀！
    当爱佳紧紧拥抱宇霖的时候，宇霖为爱佳感到心疼。
    爱拋出人最脆弱的那一面。
    不要把所有的期待放在我身上呀！我并不能为你支撑什么，我比你还容易感到害怕呀！
    不要那样子爱着我，我并不是你想像中所爱的那个人。
    你那失去自由的爱也会綑绑着我。当我为你感到愧咎、为你感到心疼、害怕你的脆弱，我也会失去自由，我会努力想成为你想要看到的我，但那样的我并不会快乐。

 妈妈的爱还真是节能省碳

    房间开了冷气，棉被里闷着两个人的汗臭，晴彦好几次踢开被角，迺惠怕他流汗吹到冷气着凉，小心翼翼将他的手脚收进被窝。
    两个赤裸的身体拥在一起，黏腻的，腥臊的，残留着激情的馀韵。
    暑假，篮球队没有练习的日子，他们就这样赖在房间里，挥霍青春肉体的特权。
    迺惠感激自己是女人，因为是女人，才可以让晴彦这样的男人爱着，进入。
    迺惠回忆起晴彦教她游泳的那年夏天，阳光灿烂，泳池浮动着刺鼻的氯水味，男孩初长成的胸肌，拉着她踢水练习的结实手臂。
    那具希腊神像般的完美肉体，不再巍巍站在奥林匹斯山上，现在就躺在迺惠身边，专属于迺惠，可以揉捏，可以轻咬，可以爬上爬下，专属迺惠的游乐场。
    男孩的力量不再是另人畏惧、朝着远方飞去的箭头，不再让人流血或是箭尖涂抹上毒药，为杀戮与战争的目的服务。男孩激越、无止尽的力量，现在就包藏在迺惠身体里。
    不是晴彦征服了迺惠，而是迺惠包容了晴彦。迺惠不需要用言语定义幸福，因为幸福就这么具体的发生。
    迺惠从身体深处挤榨出来的呻吟是证明，是晴彦跃入水面激起的浪花。
    她是晴彦的海洋。
    胳肢窝里堆积着海水的咸。
    迺惠把溢出体表的盐一一舔舐回去，海洋是陆地的母亲，迺惠是贪婪的母亲。
    有时候，晴彦会突然停下动作，安静地看着迺惠。
    「怎么了？」迺惠阻止不了自己继续在晴彦的腰干下扭动，迺惠怀疑那是晴彦故意的恶作剧，用月亮凝视海面的姿势，对比出银白浪尖的骚乱。
    「迺惠，你好美。」晴彦说。
    过去迺惠不瞭解这句话意涵，她以为是男孩为了攻佔女孩身体所说的挑逗话语，迺惠现在知道这句话有特别意涵。
    比「我爱你」三个字更为深刻。
    恋人眼里的美，是旁人无从知晓的祕密。
    它不像「我爱你」硬生生嵌进了一个动词，暗喻着仍亏欠的努力、未竟的事业。「你好美」只是单纯的事实描述，不由自主讚叹已经发生的幸福。
    已经发生的幸福，迺惠想要的幸福。
    晴彦送迺惠回家，罪恶感开始攀上脚尖。
    「迺惠，回来了。先洗手，准备吃饭。」
    进到家门，妈妈叫唤迺惠。
    爸爸长期在国外出差，从一个国家流浪到另一个国家，留下妈妈和迺惠在台湾相守。台湾的家像是爸爸短暂假期的休养据点。假期结束，机票上写好另一个地点，提着旅行箱消失在地图上被同心圆遮掩起来旁边标註着城市名称的地点。在这颗同心圆下人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爸爸又在那座城市作什么工作？和什么样的同事相处？吃谁替他准备的晚餐？
    迺惠知道爸爸正在地球上某个角落，为守护着这个家庭拚命努力着，但迺惠总是挥之不去背叛的感觉。为什么明明是家人，爸爸却要选择过着和我们截然不同的生活？家人是什么？只剩下越洋电话里的短暂问候？银行户头里定期增加的存款？像节庆般一年几次的聚会？剪贴在相框里的印象？
    以后，她和晴彦也会变成这样吗？
    幸福是什么？
    妈妈也懂得幸福？也曾经享受过幸福吗？像迺惠现在从晴彦身上体会到的那种幸福？对妈妈来说，幸福又是什么？妈妈现在幸福吗？
    或许爸爸才是被亏欠的对象，爸爸只是比迺惠清楚，幸福是昂贵的，幸福总是要有人付出代价交换。爸爸并没有遗弃她们，只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交易幸福，把追逐幸福的权利交易到迺惠的手上，迺惠才可以自私地在晴彦身上索求幸福。
    迺惠觉得好害怕，幸福可怕的短暂，幸福抵挡不住时间的流转，幸福好像短暂得只剩下这个暑假。
    刚才在晴彦身上紧紧抓牢的幸福，只是转个念头，就像蝴蝶翅膀般捏碎了。
    「迺惠，你最近食量好像变大。」妈妈问
    「嗯！」
    怎么能坦白招供原因是和晴彦在床上消磨一整天。
    「怎么，又和晴彦吵架了？」妈妈观察出迺惠语气的微妙变化。
    「不是的，我和晴彦很好。」
    「那就好！我知道对女孩子来说恋爱是大事，但没有必要把全部的精神都放上面，」妈妈提醒。
    怎么能够不放在上面？当心思被那个人盘据的时候，就连坐在书桌前唸书，也会想这是为两个人将来的幸福在努力。幸福是两人份的，努力也会变成两人份的，等待也会变成两人份的。
    「妈，你爱爸吗？」
    「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妈妈被迺惠的问题吓了一跳
    「没有，只是爸爸常常不在家，我在想、我在想……」
    迺惠真正想问的问题并不是爱或不爱，而是关于性慾。迺惠难以啟齿，仅管自己和晴彦已经充份享受过情慾，她还是很难想像爸爸趴在妈妈身上喘息的模样，那画面太过衝击性。
    「我应该毫不犹豫地回答，爱呀！我当然爱你爸。如果你的年纪再小一点，我会这样回答。但坦白说，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妈妈说。
    「啊？」
    「并不是说我不爱你爸，只是结婚这么久，还谈爱不爱蛮奇怪的。」
    「有什么好奇怪？」
    「迺惠，你爱自己吗？」
    「为什么这么问……爱吧？我想。」迺惠怀疑老妈在佈什么圈套。
    「我想我是爱着你老爸的，至少决定嫁给他时是这么想。但是时间一久，就分不清楚那是爱还是习惯。但就算那是一种习惯，也没有什么不好。我想过程总是这样的，爱之所存在，是因为你需要把一个陌生人接纳成自己的一部分，当你已经习惯他就是你的一部分时候，就不需要谈什么爱或不爱。」
    「那不会很可怕吗？」
    「可怕？为什么会呢？只有你觉得自己需要被爱的时候，才会去问爱不爱的问题。如果你觉这样子很好，那么爱或不爱就不会是什么问题。『你爱自己吗？』这问题本来就是个多馀的。」
    妈妈为什么会这么说？迺惠爱着晴彦，晴彦也爱着她，这是幸福的。不是吗？
    「妈，那你爱我吗？」
    「你又在撒娇了。」
    「我不管，你先回答我，你爱我吗？」
    「爱呀！当然爱呀！只要你需要，妈妈当然会爱你。」
    「为什么是我需要呢？如果我不需要，妈妈就不爱我了吗？」
    「傻孩子，问题不是这样的。对我来说，去关心你、去担心你、想保护你、要帮你做些什么……这些都是很自然而然的事，并不需要用到『爱』。只是当我们家的小迺惠感到孤单的时候、感到无助的时候、感到徘徊或者失去勇气的时候，妈妈才需要把『爱』带到迺惠身边。」
    「所以妈妈你的爱还真是节能省碳耶！」
    「没办法，现在什么都讲环保。」

 我爱夏天

    「啦啦啦！要去垦丁！啦啦啦！要去垦丁！啦啦啦！要去垦丁！」爱佳在电话里不断重覆这句话。
    暑假接近尾声，该是兑现承诺的时候。
    最近冷落爱佳，说好每天要给她打电话，后来没有做到。就算勉强拨了电话也挤不出话来，只能听爱佳在话筒另一端哇啦哇啦地说，宇霖只能像标註标点符号般在爱佳每个语气结尾后面说「嗯」。
    宇霖对爱佳感到亏歉。
    他一开始以为，两个人的感情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是他错了，生活型态改变，两个人的感情也会变得完全不一样。感情并不是什么神祕的东西，就只是两个人日常相处的累积。当两个人在生活里累积的东西的不一样了，感情就不可能是原来的样子。
    至少去垦丁这件事，宇霖可以为爱佳兑现。
    爱佳向妈妈争取到在外面过夜的权利，也意外附加旅行经费的全额赞助，只是旅行计划出现变数。
    原本的计画是爱佳和宇霖从高雄车站搭乘客运直达垦丁，到垦丁再租脚踏车做代步工具。
    现在他们有专车可以搭，只是多了一个司机和两个讨厌的旅伴。
    司机是爱佳哥哥，两个旅伴是爱琳和她的女朋友。
    爱琳的女朋友叫叶子，原来以为爱琳会选择娇滴滴型，没想到和爱琳一样是运动型，听说是垒球队的学妹，脸圆圆的，有几分小女生的淘气，肩膀锻鍊相当结实。
    他们这一行人，看起来最需要被保护的恐怕是宇霖。
    本来爱佳打算坐在客运上挨着宇霖的肩膀，一路打打闹闹到垦丁。结果现在宇霖坐在副驾驶座，爱佳陪爱琳和叶子坐在后座。
    要和宇霖说话，还要从背后拍拍他的头，好辛苦。倒是宇霖不顾爱佳的辛苦，自己和哥哥聊的很高兴。宇霖在干什么？他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他倒底是我的男朋友？还是哥哥的男朋友？
    妈妈真是太心机了。
    开车到车城吃绿豆蒜的时候，爱佳向爱琳提出换座位的要求。
    「为什么我要和宇霖换座位，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你看宇霖和哥多聊得来呀！」
    「你们一路上在那边卿卿我我，看得噁心死了，也应该换人了吧？」
    「怎么？要换你们噁心吗？你们都老夫老妻了，让我们这对热恋的情侣一下，会死吗？」爱琳反驳。
    「我和宇霖还不算什么老夫老妻，我们才在一起四个月，我们也还在热恋呀！」
    「那是你和宇霖进度太慢了，大家还不是都在一个月内都把该做的事做完了，第二个月进入冷静期，第三个月进入倦怠期，第四个月就可以考虑分手了。」
    「呸呸呸！要分手的是你们，我和宇霖是细水长流型的。」
    「爱佳，不换座位也没关係，这样就很好了。」宇霖出来说话。
    「你每次都没关係！没关係！难道别人说我们不能在一起也没关係吗？」爱佳把脾气转向宇霖。
    「何必管别人怎么说呢？我们知道我们是在一起就好了。」宇霖把爱佳拥入怀里，轻拍她的背。
    只要倚着宇霖的肩膀，爱佳的心情就会安稳下来。她要的就只是这样，为什么宇霖就是不知道。
    「好啦！你们要抱到什么时候？再抱下去就天黑了。」哥哥不识趣地打断他们。
    过了车城，就算是垦丁的势力范围。把行李寄放到民宿后，下一个据点就是南湾。
    「哇……大海大海大海大海大海大海……」爱佳疯了。
    「宇霖，快点！跟上！」爱佳在沙滩上对宇霖挥手大叫。
    宇霖对剩下三个人点头送上「不好意思，先拋下你们」的眼神，追着爱佳跑向大海。
    「两个疯子。」爱琳的评论。
    「宇霖还真可怜，像被爱佳拖着项圈跑的小狗」仲达的评论。
    「不会呀，这样童心未泯，很可爱。」叶子的评论。
    「那不叫童心未泯，叫幼稚，好不好。」爱琳不以为然。
    「爱琳，你负责把那两个人看好，我要去衝浪。东西放车子上，贵重物品记得随身带着，晚一点再跟你们会合。」仲达把车钥匙丢给爱琳，说完话就闪了。
    「喂！不负责任的傢伙。」爱琳和叶子被丢在原地。
    爱佳和宇霖已经在浪里面滚来滚去。
    爱佳的棉质t恤湿透了，黏沾在肌肤上，透出橘色内衣的轮廓。
    「爱佳，你的内衣顏色跑出来了。」宇霖看得口乾舌燥，基于保护女朋友的立场，还是要提醒爱佳。
    「没关係呀！里面那件是泳衣。」收到宇霖的关心，爱佳很开心。
    爱佳突然整个人朝着宇霖身上跳过来，宇霖重心不稳，被爱佳扑倒在水里。
    刚好一阵浪打过来，两个人暂时被灭顶。
    「好痛，好痛。」爱佳大叫。
    眼睛、鼻子、嘴吧都吃进去苦涩的海水。
    「不能揉眼睛，会越揉越痛。」宇霖拉住爱佳的手。
    眼睛慢慢适应海水的刺激，爱佳又开始调皮地打起水仗。
    陪爱佳这种精力旺盛的玩法，真的会寿命减半。
    「宇霖宇霖宇霖」
    「什么事？」
    「好棒的天空，好棒的海，好希望每天都是这样，不过最棒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是什么？」
    「和你在一起！」
    爱佳太热情了。
    要是没有遇到爱佳，宇霖也不相信自己有资格享受这样的幸福。
    爱琳和叶子用行李和塑胶布在沙滩上筑起临时阵地，两个人悠间地互抹防晒油。
    在海里面玩累了，爱佳又拖着宇霖在沙滩上玩埋人游戏，被埋的人当然是宇霖。
    「殭尸復活！吓！」宇霖挣扎地从沙坑里爬出来吓人。
    「好没威胁性的殭尸！」爱琳把宇霖踢回沙坑。
    「干嘛欺负我男朋友！」爱佳向爱琳抗议。
    他们组队和别人玩排球，运动神经最迟钝的宇霖理所当然地担任起「失分」的重责大任。
    「后！气死了，姐你教一下你男朋友，要不是他老是漏接，我们早就打遍南湾无敌手了。」爱琳抱怨。
    「他本来就不擅长运动呀！」爱佳替宇霖辩解。
    「那他擅长什么？」爱琳不屑地问。
    「他擅长……擅长……他知道怎么喜欢我呀！」爱佳一时想不出答案。
    「听起来真弱呀！」爱琳说。
    宇霖听着两姐妹为他吵架，他只能在一旁傻笑。
    太阳快下山，仲达才来和他们会合。
    晚餐过后，接下来分配房间的问题。
    仲达订了两间房，按照和妈妈商议计画是，仲达和宇霖睡一个房间，三个女生睡一个房间，毕竟妈妈是这次旅行经费的赞助商。
    爱佳等着哥哥怎么分配钥匙。
    爱佳倒不是期待要和宇霖睡在一起，而是想到要和另一对情侣共渡一晚，就觉得起鸡皮疙瘩。
    「放心吧！我不会这么白目。」仲达看着爱佳微笑，他把钥匙交给宇霖。
    「哥？」
    「要好好照顾我妹妹，还有……」仲达拍拍宇霖肩膀，顺手从口袋掏出一堆保险套放到宇霖手上，「知道这怎么用吧？这是夜光型的，这是草莓口味的，这是超薄型的……有不瞭解的地方，叫爱佳教你。」
    「什么叫我教？我才不知道那东西怎么用呢？」爱佳慌张解释。
    「好啦！你们两个就好好地享受夜晚。」仲达把另一把钥匙交到爱琳和叶子手上。
    「哥，那你睡哪？」爱琳问。
    「难得来垦丁，灿烂的夜生活在等着我，笨蛋才会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明天早上如果还看不到我，你们就先行自行活动，反正时候到了，我负责会载你们回家。」仲达扬扬手，转身去停车场发动车子。
    「妈妈好像把事情交付给完全不懂负责是怎么一回事的人。」爱琳看着哥哥的背影评语。
    「那么……」宇霖手上还抓着一堆保险套。
    「快把那些东西收起来啦！丢脸死了。」爱佳帮忙藏起保险套。
    干嘛这么紧张？又不是第一次和宇霖独处。
    是因为所有人都在暗示今晚应该要发生什么事吧？
    旅行前，爱佳也预想过和宇霖在外面过夜的情形，有点担心，但并没有抗拒说一定不能发生什么事。
    如果气氛可以的话，就算把自己交给宇霖，也没有那么反对。
    爱佳是这么想的，如果宇霖想要的话。
    男孩子一定会想要的！平常和宇霖亲亲抱抱的时候，就可以感觉他的手在身上不安份地蠢蠢欲动，要不是爱佳的手刀太残暴，宇霖早就把自己压倒在床上了吧？
    还是会害怕，虽然已经确定宇霖就是自己生命中的那个人。但想到发生「那件事」之后，两个人关係会发生什么巨变，爱佳还是很恐惧。
    为什么不能单纯喜欢一个人，保持着想要在一起的心情就好？为什么男女的关係走到后来，要变得这么复杂？
    好像身边每个人都把「那件事」当成一定会发生的事，就连妈妈也是用戒慎恐惧的态度在面对。
    在房门外，爱佳和宇霖还是两小无猜，锁了房门后，好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有什么事就要发生。
    「我……我先洗澡。」爱佳说。
    下午在海边玩完水后简单衝过澡，现在身体还是黏腻。
    「好。」宇霖坐在床上，扭开电视开关看动画频道。
    感觉被冷落，爱佳拖着怨气走进浴室。
    爱佳站在浴室镜子前检视乳房的形状，不禁害羞起来。
    宇霖会喜欢自己的身材吗？他懂得温柔地对待「它们」吗？
    爱佳感到矛盾，她希望自己的身材能够勾引宇霖如狼的慾望，又害怕宇霖混淆慾望与爱情。爱佳希望宇霖是爱着她，而不是慾望着她，仅管爱佳知道男孩子的慾望难以从爱情里分割出去。因为男孩们天生无法分辨慾望与爱情的差别，所以女孩在面对爱情时，就有义务把自己奉献给男孩子的慾望？爱佳为这个理由感到荒谬。
    自己不想要宇霖吗？
    爱佳很清楚自己身体想要的是什么，她想要的是宇霖的拥抱，仅此而已。「更多」的部分让爱佳害怕，爱佳不想跨过「更多」的界线。她不是不想把自己交给宇霖，她只是「不想要」。如果宇霖爱她，就应该懂得尊重她的「不想要」。她不是不爱宇霖，不是不愿意信任宇霖，只是她不愿意这种方式质表达对宇霖的爱。
    爱佳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仅管如此，爱佳还是用莲喷头把大腿内侧仔细地洗了乾净。
    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宇霖已经趴在床上睡着。
    下午玩得太累吧？就算这样，爱佳可不愿意和一个全身汗臭的人睡在一起。
    叫醒宇霖。
    「嗯，爱佳你洗好了？」
    「好啦！快去洗澡，洗完澡才淮你上床睡觉。」
    宇霖从床上爬起来后，头脑钝钝地望着爱佳一会儿。
    宇霖突然吻了爱佳。
    呀！不行，你还没洗澡。爱佳的嘴唇被封住，叫不出来。
    宇霖吻了爱佳的锁骨。
    「啊……」宇霖第一次把吻延伸到颈部以下范围，酥麻的快感鑽进下腹。说「不想要」是骗自己，明明就好想要宇霖。
    宇霖没有继续攻击，主动离开爱佳。
    「我去洗澡！」宇霖抓起换洗衣裤走进浴室。
    刚才那个吻是预告接下来发生的事吗？
    怎么办？宇霖突来的吻打乱了爱佳的想好的理由。
    爱佳环视房间，宇霖把哥哥塞给他的保险套堆在床头柜上。
    宇霖是故意吗？他趁着自己在洗澡的时候，就佈局好了。
    等一下宇霖会怎么做？他把接下来的步骤都演练好了吗？宇霖心机那么重，如果他真的打定主意要做，那么今天自己是逃不掉的吗？
    要不要乾脆把保险套藏起来？可是这么一来，宇霖真的要硬上的时候，找不到保险套会不会更危险？
    爱佳觉得好像一步步走进猎人佈下的陷阱。
    不要想那么多了，爱佳坐在梳妆台前把头发吹乾。
    宇霖从浴室出来，吓了爱佳一跳。
    爱佳原来想像宇霖会光溜溜地跑出来，然后就把爱佳扑倒在床上，开始……
    结果，宇霖穿好t恤短裤，很安全的打扮。
    「爱佳，刷过牙了吗？」
    「还没。」
    「浴室地板很湿，等下进浴室的时候要小心。」宇霖贴心提醒爱佳。
    「好！」
    就这样？爱佳刷完牙之后，宇霖已经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睡觉了吗？爱佳看着宇霖柔软的嘴唇，好想偷亲一口。
    还不要好了，万一惊醒了宇霖，等下天雷勾动地火，就会出事。
    爱佳关了灯，背对着宇霖小心翼翼躺下。
    夜晚就这么结束了吗？
    有点失望。
    黑暗中，一隻手爬上了爱佳的大腿。
    宇霖装睡！果然是心机重的傢伙。
    要阻止他的手吗？
    爱佳来不及思考，宇霖刷一声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吻落在后颈，坚硬的部位顶着爱佳屁股。
    不行呀！太快了，来不及防备。
    爱佳转过身，想要开口斥责宇霖。唇已经被盖上，右乳也落入宇霖的掌握。
    好厉害。
    爱佳日常的气势完全被扭转。
    宇霖的动作好熟练。
    嘴唇，乳房被攻佔着，不留给爱佳机会，小腿分开夹紧的大腿，全方位展开攻击。
    爱佳完全没有办法抵抗！
    还是不想抵抗？
    宇霖已经掀起爱佳的t恤，用吻一吋一吋地轰炸。
    还有手指头在朝三角地带行军。
    来不及了。
    宇霖分头进击，爱佳的指挥中枢完全瘫痪。
    不行了，再这样下来，事情会发生。
    宇霖把脸埋进爱佳的大腿中间。
    太可怕了，宇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和平常的宇霖完全不一样。
    爱佳弓起身子，世界的重量好像暂时消失。等到体重从脚指末梢一点一滴拾回来的时候，爱佳看到宇霖满足的脸。
    那瓣嘴唇刚才搅弄过自己。
    好恨唷！爱佳又提不起力气对宇霖生气。
    「等我一下。」宇霖撕开保险套包装，作好安全措施。
    宇霖压在爱佳身上，慢慢摩擦，寻找入口。
    「宇霖不要！我会怕。」爱佳哀求。
    宇霖停下了动作，安静注视着爱佳。
    宇霖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光，像垦丁的星空，好美。
    爱佳感激宇霖踩住剎车。
    那对男孩子来讲很不容易吧？
    「宇霖，对不起，我还没有准备好。」
    「没关係，是我太急了。」宇霖语气里好像带着失望。
    爱佳想要用手帮宇霖服务，但是一面害羞，又不知道怎么拿捏力道，弄得两个人很狼狈。
    「爱佳，不用的，没关係，真的没关係。」
    爱佳觉得很难堪，宇霖反过来安慰爱佳。
    基于礼尚往来，也许应该用嘴吧帮宇霖。可是光看a片里的画面，爱佳就觉得不可思议，更别说现在要她一下子克服心理障碍。
    宇霖没有要求爱佳要替他做什么，只是继续尽责替爱佳服务。
    宇霖的技巧好棒，不会让爱佳觉得不舒服或者中途受到冷落。爱佳有点懊悔自己的胆怯，让宇霖这么卖力为自己服务，爱佳觉得羞愧。
    宇霖不是和自己一样，是第一次谈恋爱吗？
    为什么他那么熟练？
    爱佳不敢想太多。夜里，宇霖又要求三次，三次都被爱佳拒绝。
    早上醒过来已经十点多，还是爱琳撞门叫醒他们。
    穿好衣服开门后，爱琳衝过来盘点保险套库存。
    「哇！用了四个，你们昨晚真激情。嗯，姐姐的男朋友，我对你的稍微评价上昇。」
    爱佳想要反驳，又觉得把实话说出来更丢脸。四个完全是浪费掉的。宇霖还是一样掛着傻笑。很难想像这个娃娃脸男孩关灯之后是另一个模样。虽然他们没有真正发生关係，爱佳觉得宇霖已经在身上每个角落留下籤名。衣角被风撩动，就会唤醒肌肤被舌尖书写过的记忆。
    好恼人，这就是情侣应该发生的事情吗？

 暑假的事

    「你的女朋友很可爱呀！」芷婷解开牛排馆制服的钮釦，露出淡紫色的内衣，走向坐在床上的宇霖。
    「是呀！」宇霖苦笑。
    宇霖右手伸到芷婷背后，帮她解开内衣钮釦。
    午后两点，收拾完桌面上的残局和简单的清洁工作后是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宇霖跟着芷婷回到她的房间。
    这不是第一次。
    从什么时候开始？宇霖和芷婷。
    牛排馆的工作虽然忙碌，在进入用餐尖锋时间之前和等待客人陆续离开准备打烊的空档还是有些时间可以聊天。宇霖和芷婷特别聊得来，或许是身上带着相似的气味吧？工作上芷婷表现活泼热情，但宇霖嗅闻得出来芷婷带刺的那一面。
    「玫瑰总是带刺的，但带刺的不一定是玫瑰。」忘了聊到什么话题，芷婷用这句话回答宇霖。
    或许吸引我的并不是玫瑰，而是那些刺。宇霖没有说出来。
    「呦！芷婷姐就是喜欢娃娃脸这型的。」同事看芷婷和宇霖站在一起聊天，忍不住消遣他们。
    「别乱讲！宇霖已经有女朋友了。」芷婷主动帮宇霖澄清。
    芷婷大宇霖四岁，就读高职时就已经在这家牛排馆打工，毕业后没有找到特别理想的工作，便成了牛排馆的正职员工。
    芷婷留着清爽的短发，露出一对可爱的招风耳，在餐厅里转来转去就像机伶的小猴子。听她说是因为头发老是沾染牛排馆的油烟味，怎么洗都洗不掉，只好忍痛把从小留到大的长发给剪掉，为此她还消沉了一个礼拜。
    「我在想呀！要不是因为我靠需要打工赚钱，我可以和其它女孩子一样留一头漂亮的长发。」芷婷抱怨给宇霖听。
    「我觉得芷婷姐很适合留短发！」宇霖诚恳地说。
    「才不适合呢！你看看，你看看！剪短头发后，这对耳朵就跑出来了。」芷婷侧着头，向宇霖展示那对嚣张的耳朵。
    「嗯！这么说来真的不太适合，因为芷婷姐的耳朵长得太漂亮，这样会引诱人犯罪。」
    「要犯什么罪呀？你在说谎呦？你是第一个称讚我耳朵的人。」
    「有什么好说谎的……」宇霖情不自禁伸出手，抚摸芷婷的耳朵。
    两人都被宇霖突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客人上门……」芷婷转身去招呼客人。
    为什么会做出那么不礼貌的动作，芷婷姐应该生气了吧？宇霖心想，等下应该找个机会向芷婷道歉。
    过了用餐尖锋时间，客人陆续离开，外场服务生也趁着这个空档轮流躲到餐厅角落用餐。
    「芷婷姐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什么不是故意的。」芷婷把麵条送到嘴里，瞪大眼睛看着宇霖。
    「刚才不小心摸你的耳朵……」
    「噢！那件事，我没有放在心上。」
    「不管怎么说，还是很不好意思……」
    「我的耳朵真的很漂亮吗？」芷婷打断宇霖的话。
    「真的。」宇霖又是那一号诚恳的表情。
    之后没有话题，两个人安静用餐。
    「听说你住的地方离这里有段距离？」下午休息时间，工作伙伴们收拾回桌面准备离开，芷婷叫住宇霖。
    「嗯，是有点远，路程大概要二十分鐘。」
    「要不要到我那里休息？我租的套房就在隔壁大厦的楼上而已，这样你也不用跑来跑去。」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芷婷姐……」
    「不会麻烦呀！刚好有人可以陪我聊天，比较不无聊。」芷婷若无其事的回答。
    跟着芷婷一起搭电梯的时候，宇霖开始动摇。现在自己在干什么，打算背叛爱佳吗？也许芷婷姐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只是单纯邀请自己去她房间聊天，不管怎么样，实在不应该给人发生误会的空间。
    已经跟着芷婷走到这里，宇霖没有勇气开口拒绝。
    芷婷租的套房不大，扣掉一张单人床和一组衣柜外剩下可以走动的空间不多，和式桌上堆着几个空啤酒罐和塞满烟屁股的烟灰缸。芷婷打开冷气后，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冰啤酒，一罐递给宇霖。
    「天气这样热，喝冰啤酒最适合了。」
    「芷婷姐，我不会喝酒。」
    「这只是啤酒，喝不醉的。」芷婷硬把啤酒塞进宇霖手里，自己先打开手中的那一罐，仰头灌进嘴里。
    宇霖看着芷婷喝得豪爽，也跟着打开啤酒，凑进嘴唇。
    「怎么喝个酒也扭扭捏捏？」芷婷嘲笑宇霖。
    「有点苦。」
    「当然会苦啊，你是小朋友吗？喝大口一点，就不会觉得苦了。」
    「嗯！」宇霖学着芷婷的动作，大口喝下。
    「怎么样？」
    「很凉爽。」宇霖说谎，他只是不想让芷婷失望。
    「不介意女孩子抽烟吧？」芷婷从皮包中拿出烟盒。
    「不介意。」
    「想抽吗？」芷婷带着挑衅般的笑容看着宇霖。
    宇霖摇摇头。
    「呵呵，我是个坏姐姐，专门带坏小朋友。」芷婷点燃手上的烟，仰头倒在床上，深吸一口香烟，朝天花板缓缓吐出。
    「我不觉得抽烟有什么不对！只不过是个人的选择。」
    「那你为什么不抽？」芷婷躺在床上看宇霖，身上的衣服垮下来后，身材曲线变得更明显。
    「只是不喜欢而已。」
    「我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啤酒喝多了身材会变形，可是只有在这样作贱自己的时候，才会觉得身体是自己的。」
    芷婷躲在床上伸懒腰，宇霖怕芷婷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她的胸部看，连忙把眼神别过去。
    「为什么要这么说？」宇霖问。
    「什么怎么说？」
    「作贱自己。」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抽烟，也讨厌啤酒苦涩的味道。」
    「那就不要喝啊！」
    宇霖发现自己的语气太严厉。
    「我也知道，不过工作的时候是别人作贱你，抽烟和喝酒是自己作贱自己。」
    「我不觉得那是作贱……」
    「怎么不是？如果不是为了赚钱，你喜欢看客人摆脸色？」
    「嗯，是不喜欢，不过……」
    「我最讨厌你这种虚偽的人了！」芷婷突然爬起身。
    「我？虚偽？」
    「装得一付什么都懂、对什么都很宽容、对什么事情都愿意付出同情的样子……我才不需要你的同情呢！」不想让宇霖看见她的表情，芷婷把脸别过去。
    「我不是同情，我只是……」
    不让宇霖有机会解释，芷婷双手固定着宇霖的头，用力吻下去。
    和爱佳的吻不一样，爱佳的吻是青涩的，她总是躲着宇霖的舌头。芷婷的吻是侵略的，来势压倒宇霖，宇霖在芷婷的攻势下只能落荒而逃。
    「芷婷姐，我有女朋友了。」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四瓣嘴唇离开后，芷婷低着头，「我没有喜欢你，我只是……寂寞而已。」
    「对不起！」
    「干嘛对不起！错的人是我。」芷婷抬起脸挤出笑容，宇霖看着那笑容觉得好心疼，「我好羡慕你，羡慕你的女朋友，约定好要一起考大学，约定好一起走下去……要是身边有人陪着，我也会更有勇气……不是像现在这样，我不知道未来在哪里……我只是坏心眼嫉妒，想要破坏你们的感情而已，不要被我陷害了……」
    「芷婷姐，我该走了。」
    「等一下！再陪我一会儿，好吗？」芷婷低着头，拉住宇霖衣角。
    宇霖留下来了，他想安慰芷婷，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宇霖，你……你喜欢我吗？」两人沉默了许久，芷婷先开口。
    「喜欢！」宇霖答得坚决。
    「傻瓜！你又在滥用同情心，你这个时候要回答不喜欢。难道你打算给我机会吗？」
    「只是朋友心情的那种喜欢。」宇霖慌忙解释。
    「我知道啦！你不用解释那么清楚。」芷婷伸伸懒腰，「要是能在你女朋友遇见你之前先认识你就好了。反正我从小到大做什么事都不顺利，家里比别人穷，和家人也相处不好……国中时候以为遇到这辈子的真爱，从此可以脱离悲惨的生活，兴冲冲地跑去男生家里住，后来和他家人闹翻，被赶出来……毕业后找工作也不顺利，只能待在牛排馆里当服务生，也不知道这个工作能继续作多久……」
    「芷婷姐，我没有同情你。」宇霖打断芷婷的话。
    「骗人！」
    「是真的！也许你生活并不快乐，但是你活得很勇敢，也活得很美。」
    「过份！」
    「什么？」
    「你对每个女孩子都这么温柔吗？」
    「不是的，我只是……」
    「同情我，就跟我做爱！」芷婷转过来直视宇霖，鼻子与鼻子距离好近，宇霖想起刚才那个吻的滋味。芷婷的手已经爬上宇霖大腿。
    「我……」
    不等宇霖回答，芷婷已经扑倒宇霖，解开衬衫钮釦，从锁骨开始一吋吋烙印上吻，胸膛，腰腹，到……下半身。
    未曾有过的快感直袭宇霖后脑，芷婷熟练地舔舐着宇霖，指间恰到好处的收放力道，芷婷知道怎么样取悦男孩子，宇霖没有反抗。
    「你和女朋友还没有做过吧？」
    「还没有……」
    「那么我先帮你预习，以后你和女朋友上床的时候就不会丢脸了。」芷婷握着宇霖坚挺的部位，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宇霖把第一次给了芷婷。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也是。
    变成默契，每到中午休息时间，宇霖跟着芷婷到她房间里休息。
    不谈感情，只是享受彼此的肉体。
    但那是说谎吧？越是熟练肉慾中所能达到最大的欢愉，宇霖越是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渴求性爱。
    他喜欢做爱没错，可是性爱并没有带来期待的满足。有时候，他反而感到绝望。
    越是接近欢愉的极致，绝望也越显深刻。好像等在天堂门口的恶魔，当你以为只差一步就能到达天堂的时候，一棒把你打回地狱。
    性爱能够带来最大的满足还是来自感情吧？想要看见对方因为自己的肉体所达到的欢愉表情，不是因为征服，至少对宇霖来说不是，接近奉献的念头，看着对方享受的表情，每一吋毛细孔因为自己的努力蒸散出汗珠，不管原本对自己抱持着多少怀疑、多少敌意，在两个身体的廝磨间一切都被接纳了。原来我是这么被对方需要，不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她正用自己的肉体证明给你看，我是多么需要你。
    宇霖是明白的，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喜欢芷婷。
    打工是藉口，他只是需要一点距离，拉开他与爱佳之间。
    宇霖知道自己喜欢爱佳，也想要和她一路走下去。但有时候，他会觉得不是那么有信心。爱佳是个好女孩，积极乐观，家境富裕，对未来怀抱着美好想像。爱佳总是奋不顾身地爱着宇霖，宇霖也感受到了。宇霖常常觉得自己并不值得爱佳那么爱，他害怕自己个性里阴暗的忧鬱的悲观的那一些从底下翻覆出来污染爱佳，他不想看着爱佳跟着自己不快乐，他希望爱佳的笑容永远那么天真，虽然有点傻气。
    一开始宇霖以为自己可以藏得很好，自己不快乐的那一面。只要每天跟着爱佳一起嬉笑，一起假装生活里没有太多事情值得烦恼。但是当宇霖和爱佳越靠越近，他觉得有些东西藏不住了，藏在地板下的祕密就要被挖出来，已经没有办法勉强自己脸上继续掛着笑容。并不是说跟爱佳在一起的时候笑容是假装，是不真诚的。宇霖是真的感到快乐，和爱佳共同分享的快乐，打打闹闹、一起用功读书、对未来的期待。但有些东西，宇霖没办法和爱佳分享的不快乐，那也是真实的。跟爱佳在一起越开心，宇霖越是觉得某些部分的自己永远被遗弃了。原本宇霖期待爱佳身上的阳光可以照进阴暗的角落，那是宇霖在感情里的自私，宇霖现在知道那些角落之所以是阴暗，并不是缺少阳光的眷顾，它们一开始就只能躲着阳光，黑暗是它们的养分。
    宇霖知道芷婷和他是同类，只有跟芷婷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抚慰彼此阴暗的那一面。
    他们是如此需要对方，肉体上的欢愉不过是那些幽暗的贡品。
    暑假接近尾声，打工的最后一天，宇霖留在芷婷房间里过夜。
    爱佳的暑假辅导课也快结束了，接下来距离开学还有两个礼拜的时间，大概会被爱佳缠着天天见面。
    还有之前答应爱佳的垦丁之旅。
    「暑假结束了。」芷婷祼着身子趴在宇霖胸膛上，她喜欢这样，附耳倾听宇霖的心跳。
    「嗯！」
    「你也该回到女朋友身边……」
    「芷婷姐……」
    「是我太自私，霸佔你这么久，可是我一直知道，你不是属于我，我们该结束了。」
    不是属于你的？那么我们用身体为彼此证明的那些……宇霖困惑。
    「我不想结束，我们……」
    「不想结束，你想继续脚踏两条船吗？你这个贪心的小子。」芷婷用手指头把宇霖的鼻子压成猪鼻。
    「我的意思不是那样！」
    「你要跟你的小女友提分手？」芷婷用似笑非笑的眼神质问宇霖。
    宇霖不敢承诺。
    「我就知道！你如果真心想要和我在一起，早就跟你的小女友切了，不会拖拖拉拉那么久。你这个优柔寡断的傢伙……这样下去，只会让每个人都难过而已。你没有勇气作结束，就由我来帮你作结束。」
    「芷婷姐，我……」
    「混蛋混蛋混蛋！」芷婷拿起抱枕重槌宇霖的脸，「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为什么你当初不矜持一点，这么简单就让我诱拐了？又为什么你已经有那么天真可爱的女朋友？为什么你要对我那么温柔？」
    宇霖抢下芷婷的抱枕，不是因为芷婷打得他好疼，只是这样子他没办法说话。
    「芷婷姐，我想……我是真的爱你。」
    芷婷呆呆盯着宇霖，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芷婷才笑出来。
    「傻瓜，这个字不能随便说，你还不懂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我懂，我当然懂！」宇霖急着争辩。
    「宇霖，我爱你。所以你知道吗？我不喜欢看到你和我继续在一起，我只会拖累你，我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不管你对我多温柔，我都不会满足的，我会对你提出无理的要求……你还是个孩子，你有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你，你需要能够和陪你一块成长的女孩陪着你。我看出来，爱佳是个好女孩，是能够陪你一路走下去的好女孩……我只是嫉妒你们的幸福。」
    「不是的，芷婷姐你并没有那么坏！」
    「那样就好，在你对我还保有最好印象的时候结束这段关係。在继续下去，你终有一天会发现我是个面目可憎的女人，想要甩开我又甩不掉，我不想让你看见那一面……记得我的好，然后离开我，我最美好的那部分就会一直活在你的心中。」
    「我不想要这样，我不想要这样……」宇霖芷婷耍赖。
    「宇霖，你没有选择，我已经帮你做好决定。以后不准这么花心，不准随随便便就被女孩子引诱，不然我会向爱佳告状。去伸手抓你的幸福，不要逃避，你会过得很好的。」
    「我的幸福就是你呀！」
    「你在说谎，你自己也知道，你在我身上寻求的不是幸福。你只是在逃避，你只在寻求安慰，这些我都知道…：…可以了，该结束了。」
    「芷婷姐！」
    「你还要我说多少次，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你这么软弱的男人，赶快离开我！我会找到比你更好、更坚强、更愿意疼我的男人。」
    宇霖起身拥抱芷婷，两个赤裸的身体紧贴在一起。
    那么熟悉的身体，他们曾经那么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对方。
    「宇霖谢谢你，你让我知道我是值得被爱的，你让我有信心出发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我会过得很好，我向你保证。我也想要看到你过得好，求求你，成全我这个小小愿望。」
    宇霖想起来，他也曾经对爱佳说过类似的话。

 怎么了？

    高一升高二的分组编班公佈，晴彦和宇霖被分在同一班，爱佳被分在另一班。
    爱佳看到分班后的结果宛如晴天霹靂。
    「怎么会这样呢！我和宇霖明明是同一类组，为什么会被分成不同班？不是原则上同班同学都会被分在一起的吗？我要去找老师抗议！」
    「说不定是怕你们太专心谈恋爱影响功课，才故意把你们拆散。」晴彦还在旁边消遣爱佳。
    「你在说什么风凉话？看到我跟宇霖被拆散你很高兴是不是？我要咀咒你跟迺惠学姐分手！」爱佳怒瞪晴彦。
    「没关係啦！我们中午还是可以一起吃饭。」宇霖安慰爱佳。
    「什么没关係！你什么事情嘛都没关係，都不跟我商量就自己跑去打工，暑假不能天天见到你已经够难过了，现在开学了还要被拆散。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们相处时间变少吗？」
    宇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牵着爱佳的手。
    又在吼宇霖了，发现这件事，爱佳赶快收歛。
    「爱佳你放心好了，我会帮你把宇霖看好的，不会让其它女生有对他下手的机会。」晴彦向爱佳保证。
    「最需要担心的人就是你了。」爱佳吐舌头。
    事情朝不好的方向发展。
    爱佳觉得宇霖距离越来越远，从就暑假开始。有时候爱佳怀疑宇霖的打工根本是计画好的阴谋，根本就是为了不让爱佳黏在他身边。
    怎么了？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宇霖突然讨厌起自己？如果是这样，他就应该坦白说出口。明明在暑假之前两个人的感情那么好，是发生了什么事？
    暑假的时候，宇霖并没有像承诺中的那样每天打电话过来，常常爱佳是打电话过去，宇霖还不在家。
    爱佳质问宇霖去哪里？宇霖总是回答，下班后和同事去唱歌、夜游、打撞球……一堆爱佳从来没有想像过的花样。
    既然有时间跟同事出去玩，为什么没有时间陪女朋友讲电话？
    宇霖的回答是，如果下班直接和同事出去玩，就会没有时间回到家里打电话给爱佳。
    什么烂理由！那些才认识几个礼拜的同事会比女朋友重要？
    为了这个烂理由，爱佳还买了一隻手机送给宇霖。
    结果手机还是联络不到宇霖，宇霖的理由是手机用不习惯。
    现在是怎样！你是活在石器时代的老爷爷吗？
    暑假过到一半，爱佳以为就要失去宇霖，她跑去和书琪诉苦。
    「我想不用太担心吧！毕竟宇霖还年轻，男孩子总有一阵子会玩兴大发，等他玩够了，就会收心回来。」
    「那为什么他不愿意陪我一起玩？」爱佳忿忿不平。
    「因为你不能陪他那样玩吧，你家有门禁。而且你也要留给他空间，让他去认识其它朋友。」书琪帮宇霖说话。
    书琪知道自己在打马虎眼，她大概猜想得出来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事。
    宇霖不见得是贪玩，躲着爱佳才是真的。
    自从他们两个人决定在一起后，恋爱的情势就被反转过来。
    爱佳是那种一但认定你是她的男孩，她就不会再问为什么，心死塌地爱着你。宇霖刚好相反，不管走到什么阶段，他总要先停下脚步问问为什么，才敢把下一步踏出去。如果形容宇霖像兔子，走到每个路口都要先竖起耳朵听听危险在哪里，才能决定要往哪个方向逃去。那么爱佳就像猎犬，只要让她锁定目标，她就只懂往恋人的方向奔去，不管中间有多少阻碍。
    也许只有像爱佳这样的猎犬女孩，才懂得抓住狡兔般的宇霖不放。也许就是因为爱佳这样的猎犬女孩追逐着，才会让宇霖这个狡兔男孩激发逃亡的本能。
    宇霖在恋爱的途中，在路口听出自己的困惑，他却没有和爱佳分享这个困惑，他选择逃亡。
    也许就是宇霖太擅长逃亡，才能让爱佳在这场恋爱里尽情享受追逐与捕猎的乐趣。
    只是这次宇霖一下子跑得太远，爱佳追丢了。
    他们恋爱里的悲剧，正好造就他们在一起的原因。
    爱佳不明白为什么。
    终于盼到垦丁之旅，玩得那么高兴，爱佳以为两个人的关係又回到从前。
    开学前几天，爱佳缠着宇霖要他陪着天天逛街。
    不管宇霖情不情愿，爱佳就是要挥霍女朋友的特权。
    爱佳担心开学之后的变化，他们再没有办法在同一个教室上课，天天见面也不再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事。
    就像暑假一样，只是要没有见到面，他们的感情就会淡了。
    许多小事情累积起来动摇了爱佳对爱情的信念，许多原来理所当然的事，现在都看起来不再那么可靠。爱佳一直是理所当然喜欢着宇霖，她以为宇霖也是同样地理所当然喜欢着她，现在爱佳已经不再那么确定。
    原来他们的感情这么脆弱。
    会不会就像书琪说的那样，这段感情只是爱佳想像出来的扮家家酒。
    就算把宇霖拉在身边，他的思绪还是常常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要是以前，爱佳绝对是一个手刀劈在宇霖额头，可是现在爱佳变得越来越不敢向宇霖发脾气。
    万一他真的不喜欢我了，我发脾气还有什么用？他会不会更讨厌我？
    怎么办？
    就算让宇霖陪在身边，也找不回以前相处的感觉。
    怎么了？两个人怎么了？
    不好的预感成真。
    宇霖又食言，说好开学后每天中午都会过来找爱佳一起吃饭，结果没来，害爱佳在教室空等。
    跑去宇霖教室找他，宇霖也不在。
    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而且不是只有一次。
    在教室遇到晴彦。
    「爱佳呀！又跑来找宇霖？」晴彦主动打招呼。
    「嗯！你知道宇霖跑去哪里吗？」爱佳焦急的问。
    「不知道，最近看他一下课就跑出教室，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最近他好像在躲着我，中午约吃饭没来，晚上打电话到他家里也没人接。」
    「不会吧？他应该是有什么事在忙吧？为什么不打手机？」
    「我打了，可是宇霖的手机从来不开机。」
    「那他买手机干嘛？」
    「那是，我买给……他的……」爱佳音量小声下去。
    晴彦才意识到爱佳是多么喜欢宇霖。
    当初就是相信宇霖会好好照顾爱佳，才把爱佳放手给宇霖。
    宇霖到底对爱佳作什么过分的事？有什么好躲着爱佳的？即然两个人是情侣，为什么不当面把话清楚？为什么要这样躲躲藏藏？让爱佳一个人在这里担心受怕？宇霖看到这样的爱佳，难道不会感到心疼？
    一开始，宇霖故作神祕只是让晴彦厌烦而已，现在已经到了让晴彦憎恨的地步。
    为什么不打开心房让别人瞭解？而且爱佳还是宇霖所爱的人？为什么要让爱佳受到这种伤害？
    曾经因为爱佳喜欢上宇霖，晴彦试着练习和那傢伙相处，忍受宇霖的毒言恶语，试着想像爱佳为什么会去喜欢上这个男孩。他希望爱佳能够得到幸福，就像他和迺惠紧紧抓住的幸福一样。
    幸福并不容易呀！就算他和迺惠已经彼此这么瞭解，他们还是付出了许多许多的努力才把幸福抓在手里。既然是自己的幸福，就要用全部的生命去守候，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宇霖这傢伙，该不会以为幸福就是在一起打打闹闹而已，一遇挫折就只想一个人逃走。
    怎么会把爱佳交託给这么不负责的男人呢？面对爱佳的焦急，晴彦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等下宇霖回来，我帮你问问是怎么一回事。」晴彦说。
    「不用，那是我们两个人的事。」爱佳不想麻烦晴彦。
    「没关係的，就只是顺便问几话而已。」
    宇霖到上课鐘响后才回到教室。
    「宇霖，我有话要问你。」晴彦抓着老师进教室前的短暂空档。
    「什么事？」
    「你是不是在躲着爱佳？」
    「没有，最近在忙社团的事。」
    「社团的事？从来没有听过你参加过什么社团。你知道爱佳每节下课都来找你吗？」
    「嗯……知道吧！」
    「你有什么话就和爱佳当面说清楚，干嘛把事情搞成这样？」
    「晚上我会打电话给爱佳的。」宇霖承诺。
    老师走进教室，宇霖和晴彦的谈话被迫中止。
    晚上宇霖依约拨了电话给爱佳。
    「原来你们想要申请动漫社復社呀？」听到宇霖的声音，爱佳的心情从谷底拉起来。
    「是呀！之前动漫社剩下六个人，被强制休社。我和三年级的学长讨论能不能再招收新社员，向学校申请復社。这阵子刚开学，每节下课忙着跑一年级教室招生，放学后也到学长家里继续讨论社团的事。」
    宇霖说了一半事实，一半谎言。
    筹备动漫社復社的事情是真的，谎言是并没有那么忙。
    「不好意思，一忙起来，就忘记打电话给你，应该事先和你说一下。」宇霖在电话里道歉。
    「没关係，我慢慢有点瞭解宇霖，你一忙起事情来就是这样，打工的时候也是这样。只要听到你的声音，知道你在忙什么，我就放心。等你忙完了，我们再一起约会。」爱佳还替宇霖解释。
    爱佳不敢对宇霖发脾气，她害怕说了让宇霖不高兴的话，宇霖会再一次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爱佳原本以为自己在恋爱里很强势，不管什么事宇霖都会让着她，都会顺着她的意见。但其实不是，在这段感情里宇霖才最强势的人。爱佳想到自己平常的张牙舞爪觉得好可笑，宇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吧？在宇霖面前，爱佳几乎是赤祼的。宇霖平常只是懒得计较，只要他一抬脚，就懂得踩住爱佳的痛处。
    怎么可以利用我对你的爱来伤害我？
    你明知道我是这么喜欢你，你明知道我没办法忍受没有你，你明知道我现在离不开你，你怎么可以明明知道这些事，还把它们当作对付我的武器？
    怎么办？怎么这么糊涂？
    把自己的心交给宇霖这样的人？还来得及收回来吗？

 爱佳颱风

    宇霖躲在屋顶吃便当，遇到书琪。
    「听说你最近躲着爱佳？」
    「没有，只是想一个人吃饭。」
    书琪徒手从宇霖便当里挖出滷蛋，坐在旁边慢慢啃。
    「可以帮爱佳问你一个问题吗？」
    「不可以！」宇霖一口拒绝。
    「别这么小气，要是你愿意回答的话，我手上这颗滷蛋可以分你一半。」
    「那本来就是我的滷蛋！」
    「爱佳想要知道，是不是去垦丁玩的时候，她在最后关卡拒绝你，你在计较这件事，才不跟她说话？」
    宇霖叹了一口气，「爱佳连这件事都告诉你了。」
    「对呀！好朋友可不是当假的。」书琪得意的表情。
    宇霖斜眼鄙视书琪一眼，继续吃他的便当。
    「欸！你真的很无聊耶！真不晓得爱佳为什么要跟你这种人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爱佳要和我在一起？」
    「你说那什么不负责的话呀！当初不是你先向爱佳告白的吗？」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接受我的告白？」
    「切！你说这话是欠揍吗？如果你不喜欢爱佳，去跟她说清楚呀！这样一直躲着她是什么意思？」
    「你说得对，我应该当面跟爱佳说清楚。」
    书琪被宇霖的回答吓到，她原本只是说气话，没想到宇霖真的打算跟爱佳分开。
    「怎么了？你们两个倒底发生什么事？你们不是感情一直都很好吗？」
    「我想我们两个并不适合在一起。」
    「有什么不适合的？爱佳那么喜欢你……」
    「不是爱佳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你到底有什么问题？」书琪替爱佳着急。
    「我跟爱佳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笨蛋！」书琪用吃到一半的滷蛋丢宇霖的头，「什么叫做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是千年妖狐？还是来自异次元的时空旅行者？」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好了，连不同国籍、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都可以谈恋爱了。这是什么蠢理由，让你不想跟爱佳在一起？」
    「你说得对，两个人的差异不应该成为藉口。」
    「那又是为什么，你可以诚实一点告诉我吗？」
    「你想听吗？」
    「当然，不然我来找你作什么？」
    「暑假前，我爸跑来向我妈要钱。」
    「啊？我记得你说过，你爸和你妈不是国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是呀！这是六年来我第一次看到爸爸。」
    「那么你妈妈为什么要还要拿钱给他？」
    「听我爸说，他这几年生活过得不是很好，自从做生意失败后，他就一直南北跑躲债主，工作也不固定……如果这次妈妈不接济他的话，他可能会活不下去……」
    「那也是他自己造成的吧？他把你们家连累的这么惨。」
    在书琪没有和宇霖闹翻之前，书琪就曾经听宇霖说过债主半夜跑到他们家里捣乱的事，一直到这几年，这类事情才平息下来。
    「我知道，我应该恨他才对！可是看到我爸那么憔悴的样子，突然又觉得自己好残忍。」
    「干嘛那么想？那是他自己造的业，你还是受害者……再说，你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是这样才觉得好深的无力感。我并不是同情我爸，只是看到他那样子的生活，就会想到自己……我身上一半还流着他的血，我害怕自己会变成他那样。」
    「你不会的，宇霖，大家都看到你的努力，你不会变成你爸那种人……你还有爱佳呀！你不是答应好要和爱佳一起努力。」书琪觉得自己又在乱开口安慰人，她讨厌自己这个坏习惯，像小狗随地便溺，「哦！所以你暑假才要去打工。」
    「一半原因。」
    「那么另一半原因呢？」
    「我觉得……我没有那么喜欢爱佳。」
    「老梗了，下一位。」书琪毫不客气吐糟。
    「你不觉得这重要吗？」
    「这会很重要吗？」
    「我喜欢和爱佳在一起的感觉，和她在一起很开心，可是又隐约觉得那样开心的我并不是本来面貌，我只是为了迎合爱佳，为了讨好她，才强迫自己戴上那个面具。」
    「那是你自作自受，你不愿意向爱佳坦白不快乐的那一面，譬如你爸的事。却又反过来怪说要在爱佳面前戴着面具，怪爱佳不瞭解你。」
    「我没有怪爱佳，是我自己不够坦承。」
    「那么向她坦承，事情不就解决了。」
    「爱佳应该和更乐观、更开朗的男孩交往，而不是像我这么不快乐的人在一起。」
    「何必替爱佳决定她想要和谁在一起。我知道了，你以为爱佳喜欢乐观的男孩，所以你拚命在爱佳面前演出快乐的宇霖。但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很过分？」
    「我不想把自己不开心的那一面带给爱佳，我希望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快乐的。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带给爱佳，对她来说是不公平。她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男孩，我没有让她看见这些不好的东西，她才选择了我。我原来以为可以把这些不愉快收藏起来，可是我失败了。」
    「你没有失败，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把自己藏起来。」
    「我希望爱佳能够放弃我。」
    「你说那是什么话。你从一开始就躲着爱佳，你没有给机会让爱佳喜欢上真正的你。你为什么连爱都这么不坦承？既然不爱了，你为什么不直接提分手？」
    「爱佳继续和我走下去不会快乐的，我没办法继续陪她像过去那样开心地过日子，我已经到极限了。」
    「你太自私了，一开始你害怕爱佳拒绝你，所以你在爱佳面前演出快乐的宇霖。等到你累了，撑不下去了，你又逼着爱佳放弃你。你有考虑到爱佳的感受吗？你分明只是把爱佳当作你个人的舞台，演累了就想下台。」
    「你说得对。」宇霖闭上眼睛。
    「你为什么要帮爱佳决定她应该喜欢什么男孩？为什么不把这个决定权留给爱佳？你也太自大，把爱佳看太肤浅，你真的以为爱佳不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问题关键并不在于爱佳喜欢什么样的男孩，而是你根本不喜欢你自己，你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当你还没有准备好接纳自己，爱佳就已经越过你划下的界线去爱你，这让你感到害怕，让你想逃。你应该知道，爱佳为了爱你有多勇敢。她一定是看到了你里面很特别、很值得珍惜的部分，才会喜欢上你！你也不是因为相信爱佳看得见这部分的你，当初才会向爱佳告白，不是吗？为什么后来又动摇了呢？就算你不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那样相信着你的爱佳！」
    「书琪，谢谢你！我收到你的鼓励。可是有些事情已经来不及，还发生更严重的事情，我已经对爱佳做出不可原谅的事。」
    「还有什么更严重的事，难不成你劈腿？」
    「嗯。」
    「噗！」书琪吓得从地板上跳起来，「怎么可能？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你记得和爱佳到牛排馆来找我的那一次吗？有一个短头发的女生……」
    「哦！就是一直称讚爱佳好可爱的那一个，结帐的时候，她还帮我们打了八折……她就是你劈腿对象？」
    「对！」
    「太过份了！」书琪代替爱佳先飞踢宇霖一脚，「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宇霖没有抵抗承受下书琪的飞踢，「不晓得，当我发现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
    「烂人！烂人！烂人！」书琪猛踹宇霖的后背，「要是让爱佳知道这件事，她不晓得会多难过？」
    「我知道，或许我就是找不到理由和爱佳提分手，才放任这件事发生，我以为这样爱佳就会理所当然地离开我。」
    「烂理由！烂理由！烂理由！那么现在呢？你和那个女生现在怎么样了？」
    「她说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那个女生把你拋弃后，你又回头来找爱佳，是不是这样？」
    「没有，我也不想这样，所以我才躲着爱佳。」
    「那你更应该把话说清楚呀！你做过什么事，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要不要继续和你在一起要由爱佳自己来决定，而不是这样躲着她！你这样只会给她造成更大的伤害！」
    「我知道，可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爱佳？」
    书琪气炸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在书琪的印象中，他们两个还是昨天那对打打闹闹的两小无猜。只是闹了点小脾气，话说开就没事了，没想到现在真的出现无法弥补的裂缝。
    书琪一直很欣赏宇霖，仅管宇霖拐弯抹角的心思让人难以理解，对书琪来说有一种迷宫寻宝的乐趣，那是在别的男孩身上找不到的。书琪也知道，自己没有勇气去喜欢上宇霖。或许她早就知道宇霖这样懦弱又敏感的个性会带给女孩子什么的伤害，她没有那份奋不顾身的勇气。
    有时候书琪会找些藉口向宇霖闹彆扭，不是真的要生宇霖的气，只是希望宇霖多注意自己一些。
    直到爱佳喜欢上宇霖。
    说不曾感到妒意，那是骗人的。书琪鼓励爱佳勇敢去爱，一半是出自私心，她希望爱佳能够实现她身上不曾具备的勇气。
    现在也看着爱佳伤痕纍纍。
    「宇霖宇霖宇霖……」爱佳找遍校园，终于找到楼顶上，「你为什么要说谎？我听动漫社的学长说，明明復社的申请上个礼拜就驳回，你们也没事做。为什么要骗我说，你们中午都在开会？」
    爱佳还在喘气，可以想像得出来她刚才在校园里奔波找人的焦急模样。气得发抖，咬牙切齿，像是要把宇霖一口吃掉。
    「爱佳好可怕，你要帮我说话。」宇霖偷偷向书琪打pass。
    「不要，我才不想扫到颱风尾。」
    「拜託了！我的性命就掌握在你手里，我怕会被爱佳从楼顶丢下去。」宇霖哀求。
    「被丢下去也是应该的。」书琪冷冷说。
    「你们在窃窃私语什么？为什么不能说给我知道？」爱佳怒吼！
    爱佳颱风逼进，用就肉眼可以观察到地板上的沙尘受爱佳的气焰影响捲起一道小气旋。
    「爱佳，有很多事情我想要告诉你。我老爸的事情，还有之前我对这段感情不够坦承，还有，还有……」宇霖拖拖拉拉说一堆不清不楚。
    「他劈腿了，在暑假的时候跟别的女人上床。」书琪听宇霖还有还有还有……老半天，还挤不出来，听不下去，直接帮他说出重点。
    「你们这对狗男女！」爱佳狠狠摑了书琪一巴掌。
    书琪愣在原地，爱佳误会了。
    「爱佳，事情不是那样的，我和书琪不是……」宇霖连忙解释。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们对狗男女。」
    爱佳哭着跑走。
    「你不去追吗？」书琪抚着火辣一片的脸颊。
    「我跑不过爱佳的。」宇霖一脸冷静。
    「你还真消极呀！就算跑到心脏从喉咙里跳出来，也要拚命去追呀！」
    「我不想用了吧？这段感情到这里就算结束。」
    「烂人！你们的感情为什么要用我挨一巴掌做句点？」
    宇霖反过来责问书琪，「你是故意的吧？接话的时机也算得太准了。」
    「什么故意的？你也知道爱佳的力道多恐怖，为你冒生命危险，还敢污衊救命恩人？」
    「好啦！对不起了。算我欠你的，改天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仅管开口就是了。」
    「还有我和爱佳的友谊呢？」
    「误会有一天总会澄清的，我想。」宇霖不负责任的搔搔头。
    「你真的甘心让这段感情这么结束？」书琪最后的问题。
    「已经成为事实了，不是吗？」宇霖的回答。
    宇霖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桌上的文具和课本都不见。他问了隔壁同学，隔壁同学说看见一个女孩子进来把他的东西收走。
    是爱佳吧？
    算了，是自己活该，活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没有课本，也没有文具，下午的课宇霖只好坐在位置上发呆。
    直到放学的时候，宇霖才从校舍后面的水沟捞起课本。书页浸湿糊在一块，还发出水沟的恶臭。
    宇霖蹲在水沟旁苦笑。
    日后，课本失踪成了习惯，消失又出现的地点也是千奇百怪，水沟和垃圾场算是最没有创意的地点，宇霖还曾经在女生厕所里找到。
    宇霖只好把所有家当全部装在书包里，只要一离开教室，就背着书包到处走。
    同时恐怖的谣言也在同学间流传。最夸张的版本是，宇霖逼着女朋友堕过两次胎，期间还跟五个女孩子劈腿，包括一个国中女生，宇霖还有跑去女厕偷窥的变态行径……。
    大家都知道，跑到教室恶作剧的女孩就是宇霖的女朋友。
    基于班上女同学同仇敌愾的立场，其它男同学即使同情宇霖也不敢出手帮他。甚至还会主动打手机给爱佳通报宇霖的行踪，或是帮忙出更狠毒的恶作剧建议。
    这次爱佳真的是恨死自己，只是宇霖不理解，爱佳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名声也一起赔进去。
    恶作剧越来越有创意，譬如座位上被人倒了可乐，想要找抹布和拖把清理，班上的清洁用具在这个时候「暂时」消失。伸手进抽屉拿东西，还会被倒钉在里面的铁钉割伤手指。
    宇霖忍耐下来，这是他罪有应得。
    晴彦把一切看在眼里。
    开学过后第六个礼拜，爱佳准备再一次对宇霖恶作剧的时候，被晴彦制止。
    「爱佳，你在做什么？」
    「你一定也听说过了，宇霖对我做了那么过份的事！」
    「流言那么多，我已经搞不清楚什么是真的。你们倒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讲吗？」
    「他劈腿了，我那么喜欢他，他居然背着我和别的女人上床。」
    「那个烂人离开他就好了，你一定可以找到比他更好的男孩。他不值得你把自己变成这样！」晴彦抓着爱佳的肩膀。
    「可是我不甘心呀！我不甘心呀！明明我都那么努力去爱他了，为什么他可以对我做出这么残忍的事？他明明说好要爱我的，明明说好要陪我走下去的，为什么他可以说不爱就不爱了呢？为什么他要背叛我？」
    爱佳趴在晴彦的胸前大哭。
    「因为爱情里本来就没有什么是公平的。」当他们在教室相拥的时候，宇霖站在两个人背后。
    宇霖什么时候进来的，爱佳吓了一跳。
    晴彦听到这句话勃然大怒，转身一拳将宇霖揍倒在地。
    「你不要打他，不要打宇霖。」爱佳抓住晴彦的拳头。
    「你看你害爱佳变成什么样子？爱佳本来是多么天真开朗的女孩，要不是因为你，爱佳也不会做出这些事。」
    仅管拳头被爱佳抓住，晴彦还是继续用脚踹倒在地上的宇霖。
    「不要打宇霖，不要打宇霖。」
    爱佳扑在宇霖身上，护着他的身体。
    「爱佳让开！让我帮你教训宇霖。教训完之后，你就不用每节下课跑来报復。」
    晴彦揍得还不过癮。
    「不要了，不要了！我没有要向宇霖报仇，我没有要报仇。我恶作剧只是要宇霖注意我，我要的是宇霖爱我。」
    晴彦听到爱佳的告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不晓得爱佳对宇霖的爱这么强烈。
    「宇霖，听到没有，知道你有对不起爱佳。」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宇霖挣扎地从地面上坐起，面对着爱佳，「可是爱佳，我们之间结束了，我现在并不爱你，你应该去找比我更好的男孩。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我不值你这么做。」
    「你说谎，你说谎！你明明还是爱我的。」爱佳抱住宇霖。
    爱佳伸手抹拭宇霖嘴角的血渍。
    「会痛吗？」爱佳关心的问。
    「不会，只是咬破嘴唇而已。」
    宇霖靠自己的力量站起身子，收拾书包，摇摇晃晃往教室门外走去。
    「宇霖你要去哪里？」爱佳问。
    「再见了，爱佳！」
    宇霖再也没有回到教室。

 迟到了

    结束完篮球队的练习，晴彦刚回到家，接到迺惠的电话。
    「到家了吗？」
    「嗯，刚回到房间，怎么了吗？」迺惠的声音听起来很消沉，晴彦开始紧张。
    「我……那个没来。」
    那个？晴彦一时意会不过来。等等？迺惠指的不会是月经吧？
    「迟到多久？」
    「三个礼拜。」
    三个礼拜？那算是很久了吗？晴彦不太有概念。
    「不用担心，说不定明天就来了。」晴彦说出连自己都觉得愚蠢的话。
    迺惠一定会担心的，这个暑假他们过太荒唐，本来还坚持着一定要戴保险套的纪律，后来连这项坚持都忘了。
    「我买了两组验孕棒，两个都显示是阳性。」迺惠快在话筒另一端哭出来。
    晴彦深吸了一口气。
    「迺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你家，二十分鐘就到。」
    已经不可能在电话里安慰迺惠，晴彦只想赶快飞到迺惠身边。
    绝对不能让迺惠一个人承受这些事。
    「晴彦，我好怕，我一直在逃避这件事。迟到的头几天，我就买了验孕棒试过一次，那时候测出来是阴性，我想说没事了。第二个礼拜还是没有来，我又换了另一个牌子试了一次，测不出结果，我骗自己说没关係，只是最近生活压力太大……到了今天，我鼓起勇气再试一次，结果，结果……」
    「不用怕，迺惠，我马上过去找你。」
    晴彦骑着脚踏车在马路上狂奔，不顾篮球练习完痠疼的小腿，只想赶快见到迺惠。这三个星期来，迺惠过的是什么担心受怕的日子？为什么自己这么迟钝，完全没有察觉出来？
    到了迺惠家楼下，怕惊动迺惠妈妈，晴彦不敢按门铃，拨了手机给迺惠。
    「迺惠，我在你家楼下。」晴彦还在喘气。
    「嗯！」听到迺惠虚弱的回答，晴彦好心疼。
    等了五分鐘，看到迺惠穿着居家服，绑着简单马尾从大门走出来。
    晴彦第一个动作上前抱住迺惠。
    「迺惠！」
    迺惠哭过了吗？晴彦检查迺惠的脸颊，湿湿咸咸的味道。
    「晴彦，我做错事，现在受到惩罚。」迺惠在晴彦怀里颤抖。
    「你没有做错什么，迺惠。做错事的人是我，没有把你保护好。」
    「那为什么受到惩罚的人是我？是我太任性，是我太无理取闹，是我叫你不要戴的，我太贪心，我想要感受更多的你。结果做错事，上天在惩罚我。」
    「迺惠，不是那样的，有新生命将要降临到世界上，怎么会是惩罚？那是上天给我们的祝福，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呀！迺惠，答应我，嫁给我。我知道我很笨拙，不会说浪漫话，但我想要和你一起把这个孩子养大。」
    迺惠看着晴彦，说什么不会说浪漫话，这就是她这辈子听过最浪漫的话了。哪个女孩会不期待听到这句话？可是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们都还是高中生，他们都还没有自己的经济能力，他们都还依赖着父母生活，他们都还是孩子，怎么有信心照顾另一个孩子长大？
    迺惠一直知道晴彦会为自己负责的，从一开始迺惠就知道晴彦是这样子的人，但她要的不是晴彦的负责。
    「晴彦，我不要，我不想要这样，我不想这么早结婚。我想要的是，等我们上了大学，毕业了，有了自己的工作，或许在外面租个房子，或许那时候我们还在一起，我们的感情也经歷过种种的考验，银行户头里有一点小小积蓄，我们再来考虑要不要结婚。我不想要这样，我不想被逼着作出决定。晴彦，我爱你，但我不想要用这种方式去爱你。」
    「迺惠，对不起，我也不想逼你去做决定，但现实就是一直逼着我们去做决定。我做错了，我不该让两个人的关係发生的那么快，我们都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是我在伤害你，是我让你陷入情慾无法自拔。我还得意洋洋，以为那是爱的证明。但不是，我让你受伤，让你难过，让你害怕了，现在还要逼着你去做决定。但是让我为你负责，好吗？」
    「晴彦，不要，我真的不想要这样。」
    「迺惠，不要怕，我们明天一起去妇產科检查，我会陪着你的。」
    隔天早上，晴彦来载迺惠上学，迺惠坚持要先换便服才肯去妇產科掛号。她把便服藏在书包里，等晴彦爸妈出门，才进房间更换。
    「我们会不会看起来明显就是高中生呀？」迺惠特地挑一件成熟的套装。
    「不会的，应该看不太出来。」晴彦说了一个廉价的谎言。
    只要能让迺惠放心，他现在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迺惠也帮晴彦挑一套有大学生气质的格子衬杉。
    怕脚踏车洩露年纪，他们特地搭计程车。
    上午妇產科门诊的人数并不多，还是感觉得到候诊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对年轻情侣身上。
    迺惠咬着下唇不说话，晴彦紧握着迺惠的手。
    轮到迺惠。
    「在家里自己验过了？」护士先询问迺惠一些简单的问题。
    「嗯！」
    「晚了多久。」
    「三个礼拜。」
    「等下先照超音波。」
    医生是一个中年妈妈，晴彦怕迺惠会尷尬，先上网查询哪间医院有妇產科女医师的门诊预约。
    「还是高中生吧？」医生劈头就问。
    「对！」晴彦抢着回答。
    「刚放完暑假呀！」医生自言自语。
    迺惠觉得做亏心事被捉到。
    「是男朋友吗？」医生问。
    「是的！」晴彦回答。
    「要让男朋友先在外面等吗？」医生问迺惠。
    「如果可以，我想陪着迺惠。」晴彦抢着说话。
    医生看着迺惠，像在徵求她的同意。
    迺惠点点头。
    护士帮迺惠掀起衣服，露出白皙的小腹。
    护士帮迺惠在小腹上抹上透明的凝胶，迺惠用无助的眼神望着晴彦，晴彦只能焦急地站在一旁等待。
    「不管结果怎么样，回去都要先和父母商量，知道吗？」医生用长辈的口气叮嚀。
    「知道了！」又是晴彦回答。
    医生用超音波探头在迺惠小腹上来回照了好久。
    「恭喜！在这里，看到了吗？」
    医生指着黑白的萤幕上的一个小黑点。
    那就是两个人爱情的结晶。
    晴彦激动地握住迺惠的手。
    「医生，可以洗一张照片给我吗？」晴彦大胆开口。
    「可以呀！」医生看晴彦一眼，又看着迺惠，「你男朋友将来一定是个负责任的好爸爸。」
    迺惠无奈挤出微笑。
    那个小黑点就是自己和晴彦的孩子吗？迺惠没有办法想像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体里的变化。
    就要当妈妈了？
    晴彦拿到照片，兴奋跳上跳下。
    「你该不会想要把它夹在课本里当书籤吧？」迺惠看着晴彦闪闪发光的眼眸。
    「你怎么知道？」晴彦回答。
    迺惠相信晴彦真的会这么做。
    真没有爸爸的样子。
    自己就要和这个大孩子一起养育孩子吗？
    他们「庆祝」怀孕的方式，是回到晴彦房间继续作爱。
    已经怀孕了，不用再顾忌什么。
    下午的课也不想去。
    晴彦只想要轻轻抱着迺惠，安慰她，是迺惠主採取攻势。
    迺惠湿润的嘴唇吻上来，跨坐在晴彦大腿上。
    迺惠的贪婪。
    迺惠的吻落在脖颈上，轻含着晴彦的耳垂，在他耳畔诉说拙重的喘息。
    晴彦反而显得太过小心。抓在怀里的是孩子的妈妈。
    晴彦不敢太过放肆，晴彦想到迺惠肚子里那个小黑点，突然涌进许多「兄弟姐妹」打扰他安静长大，他应该会怨恨这个老爸吧？
    迺惠不想放过晴彦。
    迺惠跨坐在晴彦身上摇摆，用她的腰隻掌握进出的节奏。
    「迺惠……」晴彦看着迺惠迷漫的眼神。
    「不要说话，干我！」没想到拘谨的迺惠会说出这么淫秽的话。
    收到指令，晴彦火力全开。
    他们来回做了好几次，一波波倾洩在迺惠体内。
    自己真是糟糕的老爸！想像到刚才脑海里的那个画面。
    迺惠怀着告别的心情在和晴彦做爱，晴彦并不知道。
    因为是告别，迺惠想要把所有的所有的晴彦一次装进自己身体里。
    「你什么时候要和爸妈说？」激情过后，迺惠枕在晴彦胸膛。
    「今天晚上。」晴彦的回答如往常般俐落乾脆。
    「这样快？」迺惠用手指头玩弄晴彦延伸到肚脐的体毛。
    「越快越好，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件事。我想过了，爸妈一定会生气。但是我们现在需要他们的协助，越早得到他们的谅解，把事情安顿好，也早点让你和肚子里的贝比放心。」
    「可是晴彦，我不想要这样。」
    「你的意思是，先不要让爸妈知道。」
    「我不想把孩子生下来。」迺惠下定决心说出口。
    「你在说什么傻话，孩子是一定要生下来的，有什么困难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
    「晴彦，你有没有想过，再过几个月，我的肚子就会凸出来。到时候也不能去上学，只能休学待在家里。还有如果我们真的结婚，我们要住哪里？住在你房间，还是我家里？就算生完小孩，再回到学校，我再也不会是那个高中生迺惠，而是妈妈迺惠。别的同学青春刚要开始，她们有梦想刚要起飞，我的青春却已经结束了。晴彦，这里面没有事情什么要解决的，而是我不要这样的未来。」
    「会有办法的，一切都会办法的。房子的事，我会和爸妈商量。如果你觉得住在家里比较习惯也没关係，我可以天天过去陪你。你只是暂时休息一年，等孩子生下来，你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的上课，你还是要继续升大学。我们可以找个保姆来带小孩，所有的家事我都愿意扛起来。你还是原来的迺惠，只是多了一个爱着你的老公和让你疼爱的孩子。」
    「你骗人，你骗人……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是原来的迺惠。事情只会越来越糟，越来越糟……」
    「不会越变越糟的，迺惠，你要相信我，我会让你幸福的，我们一定会幸福的，只是现在眼前有个难关要过，我们只会越来越幸福的，相信我。」
    晴彦紧拥迺惠，胸膛里传来令人信赖的心跳声。
    晴彦送迺惠回家，他放不心下迺惠，又拉着迺惠在楼下说一会儿话。
    「要不要我陪你上去？和伯母说明我们之间的事。」
    「不用了，那是我妈妈，我会自己面对。你也有你的难题要解决。」迺惠拒绝晴彦的好意。
    「迺惠，我爱你，要对我们的未来有信心，我们一定要幸福。」
    晴彦再次把迺惠紧紧拥入怀中。
    迺惠苦笑，这是她的回答。
    晴彦看着迺惠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晴彦回到家以后，妈妈已经回来。
    他先和妈妈说了这件事。
    「怎么这么不小心，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和迺惠结婚！不管爸妈赞成还是反对，我一定要娶迺惠，我要让她安心把孩子生下来。」
    「你现在还是高中生，你要拿什么去娶人家？还有，你们的课业打算怎么办？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妈，对不起！我说话太衝了。我现在真的需要你们的帮助，我自己一个人没有能力照顾好迺惠，我需要你们的帮忙，我不想看到迺惠受到伤害。」
    「没有人希望看到迺惠受到伤害，可是造成这个后果的人是你呀！」
    「我知道我做错了，我想要弥补这个过错，可是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没有人说不帮你呀！只是等下你爸回来，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这件事。」
    门锁转开，爸爸回来，站在门口脱下皮鞋。
    「孩子的爸，我有话要和你说。」妈妈先开口。
    「妈，让我自己来说。」晴彦不愿让妈妈代替自己出头。
    爸爸一手还提着公事包，纳闷看着两人。
    「迺惠有了。」晴彦说。
    「有了？什么意思？」爸爸会意不过来。
    「她怀孕了。」
    「你这个畜生，看你搞出来的好事！你叫我怎么和迺惠她爸爸交代？」
    爸爸顺手抓起柜子上的花瓶朝晴彦掷去。
    「呀！」妈妈惊叫。
    花瓶砸中晴彦的额头，流下一道血痕。
    「你在干什么，他是我们的儿子。」妈妈心痛用面纸摀住晴彦的伤口。
    「爸，对不起！」晴彦在爸爸面前跪下。
    「你跪我有什么用，你要跪的是迺惠，是迺惠的爸妈。人家把女儿养这么大，就被你这个畜生给蹧蹋。人家花多少心血在栽培迺惠，迺惠还有大好的前途，被你这个畜生给毁了。」
    「你骂儿子畜生，不就是在骂自己吗？」妈妈看晴彦受伤，不客气反唇相讥。
    「你让开，让我好好教训他。」
    「教训什么？儿子做错事，他也知道错了，你还要教训他什么。这样做对事情有帮助吗？平常也见不你和孩子说什么话，惹你生气就来动手动脚。你还没有资格教训我儿子。」
    「你……」爸爸气得说不出话来。
    「妈，是我的错，不要生爸的气。」
    「够了。」爸爸不想理会这对母子，自己生闷气坐在客厅沙发上。
    「晴彦，不要跪了，起来。」妈妈拉着晴彦。
    「妈，我作错事了，让我跪……」
    「起来！站在这里说话。」爸爸威严的声音传来。
    晴彦走到爸爸面前，妈妈小心翼翼护着他。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爸爸责问。
    「我要娶迺惠。」晴彦坚定的说。
    「你拿什么娶人家？」
    「我……我需要爸妈的帮助。」晴彦软下语气。
    「帮助？今天可不是你把迺惠肚子搞大了，人家就一定要嫁给你，你还要看人家爸妈同不同意。迺惠妈妈知道这件事吗？」
    「还不知道，晚上迺惠会告诉她妈妈。」
    「迺惠是个好女孩，也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等于把她当作自己女儿看待。看到你们搞成这样，把自己前途毁了，没有一个父母会不心疼。今天是我们对不起人家，以后不管怎么样，都要把迺惠照顾好，知道吗？」爸爸语重心长。
    「知道了！」晴彦听出爸爸口气松动，开心地笑出来。
    「笑什么？是嬉皮笑脸的时候吗？」晴彦赶快把笑脸收敛回去。
    「爸，我们今天去妇產科照了超音波的照片，你想看吗？」
    「好呀！拿来。」爸爸还是板着脸。
    晴彦拿给爸妈现宝。
    晴彦拨电话给迺惠。
    「我跟爸妈说了，他们答应会帮我们的忙，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
    「嗯。」迺惠的反应太过冷淡。
    「你和妈妈说了吗？她有没有很生气？」晴彦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兴奋，对迺惠很不公平。
    「很生气。」
    「还好吗？迺惠。」
    「还好。」
    「需不需要我帮你向妈妈解释？」
    「你能解释什么？」
    「迺惠，对不起，我只是想帮你……」
    「晴彦，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迺惠掛晴彦电话。

 道别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晴彦睡醒刚刷完牙，准备穿制服。
    「晴彦，不用过来接我，早上我有点不舒服，想请病假在家休息一天。」手机传来迺惠的声音。
    「还好吗？要不要我带你去看医生？」晴彦焦急地说。
    「不用了，我妈会照顾我。你先去上学，昨天已经陪我旷课一天。」
    「旷课没关係，迺惠的事情比较重要。」
    「晴彦不要这样，这样我会很有压力。我没事的，你先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好，我听你的，放学后，我就过去找你。」
    吃完早餐，晴彦出门。
    中午休息时间，晴彦拨了手机给迺惠，迺惠没有接。
    放学时间到了，他向篮球队请假，骑着脚踏车往迺惠家奔去。
    按了门铃，是迺惠妈妈应的门。
    「晴彦呀！迺惠人不舒服，在房间休息，先进来吧！」
    「伯母，真的很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晴彦看到迺惠妈妈，不停的九十度鞠躬道歉。
    「你现在向我道歉，有什么用呢？你们这些孩子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伯母，请不要怪迺惠，全都是我的错。」
    「你们两个都有错，明知道后果承担不起，为什么当初要做出这么不负责任的事。」
    「妈妈，我愿意用一辈子来照顾迺惠。」
    听到晴彦改口叫妈妈，迺惠妈妈冷峻的嘴角牵动一丝微笑，拍拍晴彦肩膀。
    「你自己都还是孩子，别开口闭口就是一辈子的，你和迺惠的人生就还很长，以后有什么变化还不知道……」
    「我可以去看迺惠吗？」晴彦急着见到迺惠，打断迺惠妈妈的话。
    「去吧！」迺惠妈妈挥手。
    迺惠躺在床上休息，晴彦躡着手脚进到房间。
    迺惠乌黑的长发倾洩在粉蓝色床单上，脸色比平常惨白，眉毛微揪着，胸口和缓起伏。
    晴彦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他深爱的女人。
    从小到大熟悉的一张脸。
    每当提到「女孩」这个名词，印入晴彦脑海的就是迺惠的脸。
    类似的名词还有「女朋友」、「新娘」、「老婆」……。
    这个女孩教会他许多事。喜欢一个人的甜蜜、爱上一个人的沉重、在眼神里摸索灵魂的接点、在肉慾里重新定义身体的疆界。
    这个女孩从他人生的起点开始，就一路陪伴着晴彦。晴彦也希望可以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向人生的终点。
    将来还有他们的小孩。
    「晴彦……」
    迺惠醒过来，看到晴彦关心的脸。
    晴彦在迺惠额头轻轻印上一吻。
    「还在不舒服吗？」
    「好一些了。」迺惠的手抚弄着晴彦额头的瀏海，像在逗弄一隻黄金猎犬。
    晴彦吻了迺惠的唇。
    「不要！我刚睡醒，有口臭。」
    「没关係，我觉得是香的。」
    「骗人……」
    晴彦的唇封住迺惠的嘴。
    两人舌头忘情地交缠，那么自然，好像对方身体是自己的一部分。
    「爸妈答应帮我们办一个简单结婚典礼，礼拜六我妈妈会请阿姨当媒人上门正式提亲，礼拜天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婚纱……，如果你爸妈同意的话。」
    「晴彦！」迺惠阻止晴彦继续说下去。
    「对不起，我忘了一个最重要的步骤。」
    晴彦跳下床舖，表情端肃地跪在地板上，慢动作从口袋里捧出一颗戒指。
    傻小孩！迺惠看着晴彦认真的演出，心里好不捨。
    「晴彦，你什么时候买的戒指？」晴彦还没开口之前，迺惠先发问。
    「你告诉我怀孕的那一天晚上，我就把之前存下来的压岁钱全部领出来，跑去百货公司买了这颗戒指。很抱歉，我只买起这么小的鑽戒……」
    「我没有要和你计较这个，只是你为什么不先和我商量……」
    「迺惠，先不要说话，先听我说。那天听到你怀孕的消息，我其实很高兴。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自私，这样会打乱你人生的规划，还害你休学一年。但我真的很高兴，我们不只是在一起，而且还要一起走下去，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分开我们。我和你要一起把孩子养育长大，请让我照顾你，还有照顾肚子里的孩子。迺惠，请嫁给我！」
    迺惠闭着眼睛，不开口，泪水从两颊流下。
    晴彦不敢催促迺惠，跪着等待迺惠静静流泪。
    「晴彦，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我们要一起照顾孩子长大的，不是吗？」
    「那不是我想要过的人生，晴彦，那不是我想要过的人生。」
    「我答应你，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会负责照顾孩子，我会做家事。你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上学上课，你还是可以继续升大学，你还是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
    「不是的，重点不在那里。」
    「爸妈不同意吗？」
    「没有，他们尊重我的决定。」
    「难道，迺惠你不爱我吗？」
    晴彦在等待迺惠的回答，捧着戒指的手在颤抖。迺惠从床上起身，轻轻閤上戒指的盒盖，晴彦明白那是拒绝的意思。
    「为什么？」
    「晴彦，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才决定向我求婚的吗？」
    「不是。我从小时候就决定好了，将来有一天，一定要让迺惠当我的新娘。只是一切发生得太快，有点让人措手不及，我没有想过愿望这么快就要实现……，但那一直是我的心愿。」
    「是太快了。暑假之前，我们才刚决定好要在一起。暑假后，我们就被逼着要决定终身大事。我不想要这样，一切发生得太快，我还没准备好。」
    「迺惠，我可以等。我们也可以等孩子生下来再结婚，只要你准备好。」
    「我们的感情太像童话，它太不真实，我没办法就这么决定要和你走下去。」迺惠说。
    「如果说我们的感情太像童话，那么我们现在不是正面对现实中的第一个考验吗？我知道你的感受，是因为我们在一起太幸福了，才会让一切都看起来那么的不真实。但不要怕，我说过的，就算未来的幸福现在看起像个谎言，我们也要携手让它实现，只要有勇气。」
    「我怕！晴彦。」迺惠抱着晴彦的头，「我一直知道你是勇敢的，但是我没有你那样的勇气，我没有办法陪你走下去。」
    「如果没有勇气，我的分给你就够了。把所有害怕都丢给我，我来帮你承担。」
    晴彦搂着迺惠屁股，把耳朵贴在迺惠小腹上。
    「晴彦，不用听了，我把孩子拿掉了。今天早上我妈陪我去医院……」
    「为什么？为什么？她有什么资格那么做？」晴彦突然站起，迺惠被推倒在床上。
    迺惠从来没有看过晴彦那么愤怒，眼睛里燃烧着火焰，拳头上的青筋就要爆开。
    「吼！」晴彦狠狠揍了墙壁一拳，迺惠吓坏。
    「晴彦，不要怪妈妈，那是我的决定，是我请她陪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我们的孩子呀！」
    晴彦发洩完怒气后，整个人瘫倒在迺惠怀里。
    「我知道那是我们的孩子，但这是我的身体，这也是我的人生。」
    「你为什么不肯为我把孩子留下来，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晴彦，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好希望你不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男孩。如果说我们第一个喜欢上的人不是对方，我们各自有机会去喜欢上别的男孩和女孩，各自经歷感情里的沧桑，在世界上绕了一圈之后，我们才回头发现原来最珍惜的人就是彼此。而不是这么快的在一起，这么快就决定许多事情。我也曾经幻想过要成为你的新娘，也幻想过要为你生下孩子，我也想过和你一起牵孩子的手在公园散步。但不是现在，我不要是现在。」
    晴彦一半身体趴在床上，头枕在迺惠大腿上，迺惠轻抚晴彦的后背。
    「迺惠，没事吧？」听到晴彦的怒吼，迺惠妈妈不放心进门看看情况。
    「妈，没事的，让我自己来处理。」
    迺惠妈妈看看晴彦的状况，向迺惠点点头，出去的时候把房门带上。
    「迺惠，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那是我们的孩子呀！」晴彦梦囈般喃喃自语。
    「我知道那是我们的孩子，这个决定对我来说也很不容易。但我们都做错了，这个错误不能留给孩子承担。我们这样勉强在一起是不会快乐的，至少我不相信自己未来会是快乐的，我不想把这样的不快乐带给孩子。我们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过，我们才正要出发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我会害怕，晴彦。在那样的不安全感和遗憾之下，我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怨恨你，我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怨恨这个孩子。我希望孩子感受到的是爱，而不是这个母亲的悔恨与恐惧。我现在没有办法当一个尽责的母亲。」
    「会有办法的，一切都会有办法，迺惠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
    「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你，而是我不能相信我自己。我不快乐，晴彦。和你在一起虽然幸福，但我不快乐。那样的幸福包含了太多压抑和恐惧，那样的幸福是一种暴力，但你从来不瞭解。因为你是男生，我是女生。我们要的幸福是不一样的，我们的快乐是不一样的。」
    「我的快乐就是和你在一起呀！」晴彦说。
    「晴彦，我的快乐也是和你在一起。但是对我来说那并不够。我想要自由，爱上你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多么渴望自由。你的爱让我变软弱，我知道有人可以依靠、有人可耍赖、有人愿意无条件的宠溺我，所以我才放纵自己做出这么不负责的事情来。我欣赏你的勇气，但是在你的羽翼之下，我会忘记飞翔。我想要自由，但我要的自由不是是你的放任。我想要有自己的勇气，而是不是分享你的。我希望有一天，我能比你更勇敢。」
    「我不懂，我不懂这些事，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想要我们的孩子……」
    晴彦哭到累了，在迺惠大腿上睡着。
    迺惠请妈妈一起帮忙，把晴彦剩下来的半边身子搬到迺惠床上。
    晴彦刚才哭得好用力，他揍墙壁的拳头现在肿得像麵龟一样，迺惠帮他冰敷。
    「妈，我想留晴彦下来过夜。」
    「没关係的，看晴彦这样，让他好好休息一个晚上也好。」
    「妈，我觉得自己好自私。这次真的是伤到晴彦，伤得他好深好深。」
    「傻女孩，爱就是这样的。爱先要是自私的，才有能力去爱别人。爱不是施捨、不是索求，是分享。你先要学会爱自己、保护自己，你才有能力去爱别人、保护自己所爱的人。这次受的伤，不是因为你自私，是因为你们还不懂得为对方保护好自己。爱是需要界线的，因为界线，让我们懂得什么是爱情。但不是跨过界线的，都叫做爱情。」
    迺惠帮晴彦拨通电话回家里，说留晴彦在这里过夜，也简单地向晴彦妈妈说明自己的决定。
    「这样呀，毕竟这是迺惠你自己的决定，怎么说还是我们家晴彦对不起你。」晴彦妈妈说。
    「伯母，别这么说，这件事没有谁对不起谁。」
    「迺惠呀！像你这样好女孩，不应该让你遇上这种事。今晚晴彦在你那里，就麻烦你照顾他。」
    「会的，伯母。」迺惠掛上电话，看着熟睡中的晴彦。
    晴彦放学后就跑过来了，学生制服还黏着骑脚踏车蒸出来的汗臭。
    迺惠觉得那味道闻起好甜，她挤上床舖，贴着晴彦肩膀。
    睡到半夜，晴彦醒来。
    迺惠没有睡，她一直看着晴彦。
    「肚子饿了吗？你晚餐没有吃，要不要帮你煮一碗麵？」迺惠问。
    晴彦摇摇头。
    他看着迺惠。房间没有灯光，只有外面路灯从窗帘间隙里透进来的一点微光。迺惠的瞳孔有星光在闪耀，比他买的那个颗鑽戒还美。
    晴彦突然想起来迺惠已经不是孩子的妈，手掌上的肿痛和大哭之后的疲惫一起袭来。
    晴彦的心一直往下往下沉，迺惠明亮的眼睛在注视他，温柔地注视着他，像沉入深海底抬头望见的最后亮光。
    迺惠吻了晴彦，像小鸟一样的轻啄。
    这个吻拯救晴彦。
    他们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互相亲吻，没有做爱。
    晴彦知道这些吻是道别。

 最后大魔王

    自从晴彦揍了宇霖，宇霖再也没有回到教室上课。
    过了两个星期宇霖还是没有回到教室，按学校的规定，宇霖再旷课下去就会达到强制休学的标准。
    和宇霖同班的晴彦开始着急，跑去找爱佳。
    「爱佳，那个……」晴彦见到爱佳，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晴彦知道宇霖那天等于是向爱佳宣告分手，但是他又不得不告诉爱佳这件事。
    「什么事？吞吞吐吐的，真不像你的个性。」
    「我怕提到他的名字，你会伤心。」
    「你这样不就等于告诉我是谁了吗？」说到一半，爱佳的眼眶已经泛红。
    「你最近还有和宇霖联络吗？」
    「我打了几次，宇霖不肯接我的电话。怎么？你不是很讨厌宇霖。」爱佳对晴彦揍宇霖的事还耿耿于怀。
    「宇霖从那一天起就没有回来教室上课，再这样下去，他就会被强制休学。」
    「你怎么不早讲！」爱佳比晴彦还急。
    「我怕你听到他的事会难过。」
    「我一定是会难过的呀！可是也不能看着宇霖被休学。」爱佳对晴彦大吼。
    「怎么办？你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联络宇霖的吗？」晴彦无奈的搔搔头。
    「我知道谁可以联络上宇霖。」爱佳说得很不情愿。
    「那么你赶快联络宇霖，劝他回来上课。」
    「我知道了，现在这件事我来处理，晴彦你不要插手。」爱佳怕晴彦又对宇霖动手动脚。
    「你一定要让宇霖回来上课。」
    「废话！我才不像某人成事不足，败事有馀。」
    爱佳赶走晴彦。
    爱佳知道谁可以联络上宇霖，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宇霖的「现任女友」，书琪。
    爱佳是还不能原谅宇霖劈腿，虽然知道自己的恶作剧做得太过火，爱佳只是希望宇霖能够给她一点回应。
    宇霖越是默默承受下来，爱佳越是感到气忿。她希望宇霖能够和她大吵一架，虽然很可能吵不赢宇霖，至少证明宇霖还在乎她，至少宇霖在辩解时还愿意把两个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转过一次。
    最气忿的就是宇霖什么都不做。
    好像两个人的感情从头从尾都只是爱佳的一厢情愿，好像两个人在一起的回忆只是爱佳的幻觉。
    身边的每个朋友都在劝爱佳放弃宇霖，这样的烂人不值爱佳继续浪费力气。
    爱佳也知道，但不是她不愿放下。只要爱佳一闭上眼睛，牵手时掌心的温暖、嘴唇相触时甜丝丝的滋味、两个人的相拥、平常的嘻笑打闹、在床上做的那些害羞事……记忆像海啸般排山倒海而来，淹没爱佳站立的陆地。
    其实她在乎的并不是宇霖这个人，爱佳说服自己。
    爱佳只是无法想像，怎么有人可以这么残忍撕裂她对爱情的信仰。她一直一直以为只要够勇敢、够努力，在爱情里一定可以得回报。原来自己还是太天真，原来爱一个人越深，受到的伤也会越重。
    想到宇霖和书琪在床上交缠的景象，心就像扎进一根冰锥。
    原来书琪一直不是在开玩笑，她不晓得已经多少次当面和自己暗示她和宇霖的曖昧关係，爱佳虽然有怀疑，但是一直不敢戳破，没想到他们居然背着自己发展到这种程度。
    同时被恋人和好友背叛，只是怪自己太笨吗？说不定宇霖暑假时开始疏离自己，就是在暗示爱佳两人的感情已经生变，要识相一点，主动退出这段感情。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当面把话说清楚？
    她不是非要缠着宇霖不可，爱佳也知道妄想爱情天长地久是不现实的，她只是希望感情的开始与结束能有个清楚交待。
    先找到书琪再说。
    书琪不在教室里，爱佳到社团办公室找她。
    升上二年级，经歷过一连串权力斗争，书琪「顺利」当上话剧社社长，现在她手下有一帮崇拜她的学弟妹跟在屁股后面。
    爱佳找到社团办公室，书琪在和两个学弟妹聊天。
    「强兽人来袭！学弟你先挡门，学妹你拿球棒戒备……」看见爱佳推门进来，书琪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打架的。」爱佳连忙挥手解释。
    「那你来做什么？」书琪手上挥舞着用两个保特瓶作成的双截棍。
    「我可以私底下和你谈一下吗？」爱佳不好意思在学弟妹面前谈论宇霖的事。
    「嗯嗯，等一下。我把事情交代一下。」
    书琪转向两位学弟妹说话，「学妹，你先联络其它社员，组织临时的机动预备队。学弟，你先整备一下库存的武器。如果两分鐘之内我没有主动联络你们，你们马上带人衝上屋顶救我。」书琪慎重其事地交代。
    爱佳和书琪走到屋顶，书琪手上还拿着没有杀伤力的双截棍。
    「我想要问你，最近有跟宇霖联络吗？」爱佳有点难以啟齿
    「没有，我没事干嘛和他联络？」
    「你不是他的女朋友吗？」
    「我只知道宇霖的女朋友叫爱佳。」书琪斩钉截铁回答。
    「你们……不是上过床了吗？」
    「哇哈哈！」书琪甩着双截棍大笑，「谁告诉你，我和宇霖上过床？」
    「是你那天在楼顶上说的。」
    「我是说，宇霖和别的女人上床了，可没有说那个女人是我。」
    「噢！」爱佳发现自己误会书琪，尷尬地无地自容。不能怪自己思考太直线呀！谁叫书琪老是要开一些令人误会的玩笑。
    「你不是不应该先道歉？」书琪趁胜追击。
    「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衝动，没把话听清楚。还打了你一巴掌。」爱佳鞠躬九十度道歉。
    「算了，过去了就不和你计较。只是你和宇霖又怎么了？我可不想再被扯进你们的恩怨情仇里面。」
    书琪突然想起什么事，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喂！学妹，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你们先保持待命，不用衝上来。五分鐘之后，我会再做一次安全回报。」
    「你刚才是认真的？」
    「当然要认真，为了应付这个模拟状况，我已经组织学弟妹演习过七次了。」
    「我有这么可怕吗？」爱佳知道自己平常的行径太粗暴，但听到自己被描述成女魔头，爱佳还是觉得很委屈。
    「你不可怕吗？看你对宇霖做的那些恶作剧。」
    「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包括你教唆同学殴打宇霖。」
    「不是那样的，我没叫晴彦打宇霖……」爱佳连忙解释。
    「好了，你不用解释，详细的经过我都知道，别小看我收集情报的能力。你今天是要找我讨论宇霖旷课的事吧？可是你现在不是对宇霖恨之入骨吗？为什么还那么关心宇霖来不来上课的事？」
    「我没有要恨宇霖呀！我只是觉得……很不公平。」
    「你是想要向宇霖讨回来欠你的哪一份？」
    「我不知道，我知道没有什么可以讨回来，只是觉得很不甘心。」
    「因为他伤害你，你想要伤害回来，这样很比较公平？」
    「也不是，我不想伤害宇霖。」
    「那究竟为什么？我不觉得宇霖有好到那么值得你放不下，就他劈腿这件事，他简直是个人渣。」
    「我以为你会帮宇霖说话。」
    「我为什么要帮他说话，他害我挨了那一巴掌……哦！我知道了，你希望我帮他说话？你希望我帮你找个理由，让你可以原谅宇霖？」
    「我没有打算要原谅他！」
    「你想不想知道宇霖和哪个女人上床？」
    「我不想知道。」
    「这样鸵鸟心态不好唷！我大发慈悲告诉你好了，他是和牛排馆的同事……」
    「就跟你说，我不想听了.了.了！」爱佳大吼
    书琪连忙捡起双截棍，摆出功夫架势防身。
    「看来你真的不打算原谅宇霖。那么就让宇霖被休学、被退学好了。这样宇霖受到惩罚，对你不是也比较公平？」
    「我不要！我不要用这种方式。这段感情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自己决定这段感情要怎么开始，又自己决定要怎么结束。犯了错之后，也没有留给我任何馀地，就自己决定好了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连要不要让我原谅，都不留给我做决定。我才不要宇霖受到这样的惩罚，就算要惩罚，也要由我来亲手执行。」
    书琪看着爱佳咬牙切齿的模样，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好啦！可以帮你联络宇霖，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
    「书琪谢谢你，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爱佳一把抱住书琪。
    「当你的好朋友，还要挨你巴掌，真是不划算呀！」
    「那是误会嘛！误会嘛！」
    「不管了，我要你用肉体来补偿我。」
    「呜，不要在学校楼顶做这种事啦！」
    当书琪正在对爱佳上下其手的时候，话剧社的学弟妹拿着「武器」衝上来。
    「学姐你……」学弟妹看到书琪淫乱的真面目，手中武器乒乒乓乓掉了一地。
    「啊，我忘记作安全回报。」书琪现在才想起来。
    放学后，书琪和爱佳约在校门口。
    「呦！我联络上宇霖了。」书琪向爱佳招呼。
    「他没有起疑心吧？」爱佳问。
    「管他有没有起疑心，他可是欠我一个大人情，我叫他出来，他敢不出来？」
    「他欠你什么人情？」
    「他害我挨了某人的一巴掌。」书琪气忿地说。
    「对不起啦！」爱佳装出无辜的眼神。
    「好啦！我跟他约在学校附近的汉堡店，你负责出钱就是。」
    「没问题，只要能看到宇霖。」
    除了汉堡以外，书琪又敲诈了爱佳一份洋葱圈和一大份薯条。
    「先说好，这一餐只是先支付利息的部分，本金还是要用你的肉体来偿还。」书琪强调。
    「好啦好啦！你和宇霖约好什么时间过来？」爱佳东张西望，安静不下来。
    「我没有和他约时间耶，反正我就叫他放学之后过来。」书琪大口啃着鸡腿堡。
    「可是他现在没有上学啊！」
    「对后，不管啦！反正他当了这么久的高中生，也会知道放学大概是几点。」
    书琪无视爱佳的着急，安心享用桌上的餐点。
    利用吃东西的时间，书琪简单交代了宇霖家里的情况和他对感情的顾忌。
    「为什么他从来不跟我谈这些事？我明明是他的女朋友呀！」爱佳拿起餐巾纸擦眼泪。
    「我想是害怕吧？宇霖想要在喜欢的人面前呈现最好的那一面，却忘记了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不能挑选他最好的部分去爱，只能一口气爱上他的全部。只有当你准备好这样去爱了，对方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去爱你。爱本来就只能一次爱上全部，是不能分开销售的。」书琪一边咬着汉堡，夹在汉堡里的生菜还从她的嘴角掉出来，这段话听起来特别没有说服力。
    「那宇霖为什么这么做？他不懂得这些道理吗？」爱佳问。
    「我想他是懂的，我想他讨厌现阶段对许多事情都感到无能为力的自己，他没办法接纳自己，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能被别人接纳，你的爱反而让他有负罪感。」
    「那怎么办？我不像你或宇霖那么会分析事情，我只懂得爱他呀！」
    「不，那是你优点，不要放弃。你只要懂得傻傻地爱他就好，宇霖只是一直在逃避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如果今天是一个比较有心机的女孩，会被宇霖製造出来的假像给困惑，会掉进宇霖挖掘出来的迷宫，永远到达不到宇霖的心房。只有像你这种凭直觉行动的女孩，才知道宇霖心脏的正确位置，只有你才能打开宇霖的心防。」
    半个小时过后，餐点都吃完了，宇霖还是没出现。
    爱佳等得快发疯。
    「为什么宇霖还没有出现？」爱佳质问书琪。
    「我刚才打去他家里，没有人接，应该是出门了吧？我看这样好了，你再帮我点一分炸鸡块，说不定吃完宇霖就出现了。」
    「你是故意的！」
    「我像是心机那么重的人吗……」书琪话说到一半，看到楼梯口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晃动，「宇霖来了！」
    「在哪里？」爱佳沿着书琪手指的方向张望。
    爱佳与宇霖四目相接。
    宇霖来了！爱佳突然忘记怎么呼吸。
    宇霖转身拔腿就跑。
    「不要让他跑了！」书琪大喊。
    书琪还没有喊出声前，爱佳已经开始动作。
    宇霖跑到马路上，爱佳在后面追赶。
    「宇霖，不要跑！」爱佳一边追，一边大喊。
    现在是下班时间，一堆路人停下来观望这场追逐战。
    跑在前面的宇霖突然被一个横空飞出的蛇纹提包击倒。
    「抢劫？抢了女孩子的东西还想跑？」三个欧巴桑围上来对倒在地上的宇霖一阵拳打脚踢。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爱佳连忙上前劝阻。
    「妹妹，你告诉我，他抢了你什么东西？」
    掷出蛇纹包的欧巴桑站出来为爱佳主持正义。
    「不是的，他……他是我男朋友。」
    「噢！是男朋友呀？那更应该教训。」欧巴桑临走前，又补了一脚。
    「啊啊啊！宇霖宇霖宇霖……你有没有怎么样？」爱佳蹲下来察看宇霖的伤势。
    「没事的，看来今天是逃不了。」宇霖苦笑。
    「为什么一见我就要逃？」爱佳大骂。
    「因为我对不起你。」
    「那我更不准你逃！你对不起我，我更要把你绑在身边，像奴隶一样地还债。」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好，而且我还对你做出那么过份的事。」
    「我爱上的是宇霖，而不是你的好呀！我知道有很多男孩都比宇霖好，那又怎么样？他们又不是宇霖。而且，我又没说要原谅你，你有什么资格从我身边逃跑？」
    「我没有信心带给你快乐。」
    「你讲那个什么话？」爱佳双手纠住宇霖的领口，把他的头抬离地面六十公分，「你这个自私、自大的傢伙，我和你在一起快不快乐留给我自己决定，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决定？我爱不爱你、喜不喜欢你，那是我的事，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爱佳说话时口水喷在宇霖脸上。
    「我没有办法像你爱我那样地去爱你。」
    「你以为我今天才知道这件事吗？从你向我告白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了，所以我才叫你要努力呀！你根本不用去担心不够爱我这件事，这方面的进度由我来监督就好了。如果你不够爱我，我会鞭策你把不够的部分补上。你只要负责和我在一起就够了。」
    「对不起，我害怕，我退缩了。」
    爱佳紧紧抱住宇霖，「宇霖，我只要你为我再勇敢一点就好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看到你的勇气。我甚至可以不要你爱我，我只想要看你勇敢去爱人，也勇敢地让别人去爱你。不要再逃了，你值得被爱的，我会为你证明这件事。」
    宇霖在爱佳的拥抱里沉默。
    「爱佳，谢谢你。我一直感到困惑，我一直在闪躲，绕了一大圈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爱上你。我是胆小鬼，自以为懂得很多东西、会说很多道理，其实都只是在掩饰自己的懦弱。你不懂这些东西，却只懂得勇敢。我爱你是一开始就因为一个很自私的理由，我知道只有你才懂得怎么爱我，我却忘了这件事。对不起，我伤害你。我搬石头堆在铁轨上想要阻挡你横衝直衝的爱，你的爱太勇敢，我阻止不了。我只能去爱你。」
    「你又在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了。」爱佳揉着眼泪抱怨。
    「你只要知道一件事，我爱你，我也准备好了让你来爱我。」宇霖深深吻了爱佳。
    围观的群眾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好丢脸唷！为什么我们每次都会像在舞台上表演。」
    「谁叫我们爱佳这么有喜剧天份。」
    「什么喜剧天份？我明明是气质型的女主角！」爱佳赏给宇霖一个手刀。
    宇霖揉揉额头，露出笑容，是爱佳熟悉的微笑。
    「宇霖宇霖宇霖。」
    「什么事？」
    「你欠下的债务，三辈子都还不完囉。」
    「那怎么办？」
    「你要准备好被我奴役三生三世。」
    「不能债务协商吗？」
    「不行！绝对不行！」

 毕业典礼

    「宇霖宇霖，快一点啦！毕业典礼要结束了。」爱佳跑在前面。
    宇霖背着一隻大型长颈鹿布偶在校园里走，「是谁说要送长颈鹿的呀！为什么不学大家送花或者送小礼物就好？」
    「你是在给我抱怨什么？」爱佳突然转过头来。
    「嗯，我是说，长颈鹿好可爱，迺惠学姐一定会喜欢的。」
    「就是说嘛，斑比那么可爱。」
    「斑比是谁？」
    「长颈鹿的名字呀！」
    「你连名字都取好了。」宇霖被打败的表情。
    「有意见吗？」爱佳瞪着宇霖。
    「没有意见。不过电影里的小鹿斑比是北美白尾鹿，不是非洲长颈鹿唷！」宇霖自动检索起脑袋里的动漫资料库。
    「你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爱计较！我说是斑比是长颈鹿，就是长颈鹿。」爱佳先赏给宇霖一个手刀。
    「好！那么我就从长颈鹿这件事，学习当一个心胸开阔的男人。」宇霖挺起胸膛。
    宇霖和爱佳还在礼堂外面，毕业典礼已经进行到最后唱校歌的仪式。
    「快点快点，躲起来！毕业生要出来了，要给学姐一个惊喜。」
    「要躲哪里？」宇霖很怀疑背着一个长颈鹿可以躲到什么地方。
    「先躲到旁边的树丛里。」爱佳推着宇霖肩膀进去校园走道两旁的矮树丛。
    「可是长颈鹿的头会露出来。」
    「长颈鹿的头从树丛里露出来，那是很正常的吧。」
    「这里又不是非洲大草原！」
    「少囉嗦！」爱佳把宇霖的头压到矮树丛后面。
    礼堂里响起一声如雷的欢呼，毕业生从礼堂里涌出来。爱佳怕错过迺惠，紧张地伸出半个头探望，终于发现迺惠学姐。
    迺惠和班上同学走在一起，一边聊天。手上捧着奖状和毕业礼物，白色制服上用黑色签字笔写满同学的留言。
    「surprise！」爱佳从树丛里跳出来。
    「是爱佳呀！吓我一跳。」
    「学姐，恭喜你毕业！还有……」爱佳笑嘻嘻看着迺惠，突然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
    宇霖固定长颈鹿的绳子被树丛勾到，跳出来的时候被跘倒。
    「后！笨手笨脚的，害我精心策划那么久的惊喜被你搞砸了。」爱佳走过去把倒在地上的长颈鹿扶起来。
    宇霖露出委屈的表情。
    「呵呵呵！」迺惠被两个人逗得大笑。
    「迺惠学姐，这是送你的，牠叫斑比。」爱佳抱着宇霖背上的长颈鹿。
    「好可爱唷，可是也好大一隻！我要怎么带回家？」迺惠看着那隻比自己还高的长颈鹿。
    「没关係，这个我早就想好了，宇霖可以先借给你，帮你搬回家。」爱佳拍拍宇霖的肩膀，大方地说。
    「不过，我等一下要先和同学去聚餐。」
    迺惠同班同学看迺惠在和学弟妹聊天，比了一个「再用手机联络」的手势，先离开。
    「那没关係，晚一点我和宇霖再一起把长颈鹿送到你家。」
    「好呀！好呀！爱佳你今天晚上要不要留在我家过夜，我们来办一个小型的睡衣派对。」
    「好呀！好呀！我有好多话想和迺惠学姐说。」爱佳兴奋地跳起来。
    宇霖被晾在旁边。
    「看什么，你只负责当搬运工，还要帮我们把零食饮料准备好，睡衣派对才没有你的份。」爱佳回头瞪着宇霖。
    「我又没有说我要参加。」宇霖扁嘴。
    「迺惠姐！」洪亮的声音从爱佳背后传来，壮硕的身材佔据了三分之一走道。
    是晴彦，身边跟着晴彦的新女友。
    自从晴彦和迺惠分手之后，晴彦又把「姐」字加回来称呼里。
    「姐」表示礼貌，也是距离。
    晴彦的新女友知道两个人曾经在一起，也知道两个人分手的原因。
    「迺惠学姐，这个送给你。」晴彦的女朋友把手上的花束递给迺惠。
    晴彦的女朋友剪了斜瀏海，很费心打理的发型，脸蛋有点婴儿肥，笑容很甜，和迺惠完全不同类型的女孩。
    「谢谢！」迺惠接过花束。
    「迺惠学姐，我帮你拿。」看迺惠手上捧一堆东西，有点勉强，爱佳帮迺惠接过花束。
    迺惠微笑示意。
    「迺惠姐，恭喜你毕业。」晴彦好客套。
    「嗯！明年就换你了，要把自己功课盯好唷！」迺惠用姐姐的语气叮嚀晴彦。
    晴彦搔头傻笑，女朋友站在旁边紧握住晴彦的手。
    「那个……到国外要mail给我。」晴彦欲言又止。
    「国外？」爱佳大吃一惊。
    「嗯，我打算先游学一年，多走几个不同国家看看。和家里谈过了，爸妈也赞成。」迺惠说。
    「好棒唷！我也想去游学，可是这么一来迺惠姐就要拋下我们了。」爱佳在撒娇。
    「我也会写mail给爱佳的。」迺惠说。
    手机响起，迺惠接起手机，「啊！我和同学约好了要聚餐，她们在催，晚一点再聊。」
    迺惠向大家道别。
    迺惠离开后，四个人的气氛有点尷尬。
    「我们还有事情，先走了。」晴彦说。晴彦的女朋友偷拉着晴彦的衣角。
    「嗯！改天见了。」爱佳说。
    爱佳带着宇霖在校园里散步，背上还背着长颈鹿。
    「你好像不太喜欢晴彦的女朋友？」宇霖问。
    爱佳嘟着嘴，想了一下。「也不是啦！我知道她没有做错什么，她也是很好相处的女孩，但总觉得她好像抢走了什么东西。」
    「抢走了什么？是说晴彦吗？你觉得晴彦应该属于迺惠？你觉得她的出现，把事情原本的顺序扰乱了？」
    「哎呀！不要问我，我也说不上来。明明你就比我还会想事情！」爱佳把问题赖给宇霖。
    「我也不知道答案。」
    「宇霖，过来！」爱佳向宇霖招手。
    「什么事？」宇霖以为爱佳又要赏他手刀。
    「牵手！」
    「嗯。」
    晚上，宇霖陪爱佳把长颈鹿送到迺惠家里，又跑一趟超市把爱佳清单上的零食和饮料买齐。
    「你们两个人一个晚上吃得了这么多零食？」宇霖问。
    「笨蛋，以备不时之需呀！万一突然想吃什么口味的零食，手边又没有，难道你捨得让女朋友穿着性感睡衣走到对街的便利商店？」爱佳说。
    「袖口比手臂还长的休间服不算什么性感睡衣吧？」宇霖吐糟。
    「废话少话。」爱佳补了一个手刀。
    「宇霖，谢谢你，帮我们跑腿。」迺惠说。
    「学姐，不用谢他，他欠我的。」爱佳拉住迺惠。
    「赶快回去啦！晚上不准给我跑出去玩，我会电话查勤的。」爱佳把宇霖赶走。
    两个人在房间讲八卦吃零食。爱佳先提到和宇霖相处的点点滴滴，后来话题转到迺惠身上。
    「迺惠姐，你当初为什么会和晴彦分手？」
    迺惠斜着头，用狡猾的眼神盯着爱佳，没有回答。
    「我问过晴彦，但是他不肯告诉我。是因为晴彦劈腿吗？男人都是这种见异思迁的傢伙！」
    「不是，晴彦没有劈腿，他认识那个女孩是我们分手之后的事。」迺惠摇摇头。
    「那为什么？」爱佳追问。
    「那时候我怀孕了。」
    「呀？」爱佳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所以是晴彦不负责囉？我知道男人都是这种不负责的混帐！」
    「不是的。」迺惠爬起身，从五斗柜底下翻出来一个精緻的盒子。
    「这个是？」爱佳不懂迺惠的用意。
    迺惠把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颗小鑽戒。
    「这是晴彦向我求婚的戒指。」
    「那是为什么？」爱佳不瞭解为什么接下来会这么发展。
    「我把孩子拿掉了。」迺惠平静地说。
    「呀？为什么为什么？」
    「我爱晴彦，但我觉得，两个人这样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我想把戒指还给晴彦，晴彦坚持要把这戒婚留在我身边。晴彦说，在他的认定里，他已经结过一次婚，已经当过一次爸爸……」迺惠强作镇定，爱佳看出来她的眼眶湿湿的。
    「晴彦好浪漫唷！」爱佳咬住毛巾，代替迺惠眼泪先掉下来。
    「嗯！」迺惠看着爱佳，没有必要再强忍情绪，让泪水静静流溢。
    「那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明明是相爱的，为什么在一起不会幸福？」爱佳想要知道答案。
    「幸福没有那么容易，爱比较简单。」迺惠让泪水流了一会，「爱可以奋不顾身，幸福却是要小心翼翼地走钢索上保持平衡。」
    「我不懂我不懂，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得到幸福？」爱佳抗议。
    「我后来仔细想过，其实孩子的事只是导火线。晴彦习惯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受到他的照顾，我一开始也以为那是幸福。我喜欢、也欣赏那样的晴彦，但是和晴彦在一起，我感到自己的存在被吞没，我变得脆弱、变得依赖，原来以为我还在抗拒，还不放心把自己交给晴彦。但不是，后来才发现那是自己长久以来最珍视的一部分，我不想为晴彦放弃这部分最珍贵的自己。虽然我还不清楚里面的内容物是什么，但我想给自己机会，让它茁壮、等它长出翅膀。我希望晴彦爱上的是这一部分的我，从里面充实出来的美丽，而是不我表面上的脆弱。」
    「迺惠学姐，你好勇敢。」爱佳扑上去抱着迺惠。
    「每个女人都会找属于她自己的勇敢。」迺惠结论。
    两个人躺在床上聊天聊到睡觉。
    一年后，晴彦收到迺惠的讯息，迺惠决定留在国外读书，短期内不回台湾。
    轮到他们毕业。
    爱佳还在用暴力讨债的方式，胁迫宇霖清偿感情债务。书琪上次见到爱佳的哥哥的仲达，老是赖着爱佳要到她家过夜，无视爱佳的严重警告。晴彦和女朋友的恋情也稳定下来。
    那张超音波照片还夹在晴彦的课本里。
    晴彦会一直一直保留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