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她的眼睛(包养)》 女孩样 “段先生,实在感谢您能抽时间过来,今天的宣讲非常成功,好多您之前资助的学生提出想当面感谢您,您看如果还有时间,方便过去吗?” 荆市叁中的校园主干道,最前方的男人西装革履,裁剪得体的深灰外衣包裹住宽肩窄腰,在一众大腹便便的中年男领导中鹤立鸡群。 闻言,他半阖了眸,眼珠转动到出声人的脸上:“当然,可以先去……” “我骟你爹!” 静如死潭的校园被这一声炸开了锅。 像是起跑的信号枪,硝烟过后一切沸腾。桌椅呲啦摩擦,声音割耳难受,长长的女人指甲划过黑板,浑身的汗毛瞬间矗竖。 段钰濡拧了眉:“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主任哈腰颤抖,额头湿汗涔涔:“发生…发生……” 他支吾半天,猛把旁边没眼力见的助教一拍:“愣着干嘛!还不去看看这是哪个班的在闹!” 小助教一溜烟跑了,段钰濡眉结不松:“声音似乎是二楼……” “去死吧你狗杂种!”女孩尖锐的嗓压倒性盖过一切,细听可以发现,同刚才那道声线一般无二。 助教吭哧爬上二楼,找到声音的来源,下一秒,黑色不明物体从他眼前擦滑出去,跃出窗户,他大惊失色,飞扑也阻止不及。 砰——啪——! “段总!” 清晰视线的最后,中年男人的脸放大到狰狞恐惧。额头剧痛,跳下一个东西,慢动作在他眼前掠过,段钰濡眯眼去看,是… 一块贴着HelloKitty贴纸的……黑板擦? * 哎呀终于要完蛋了。 差点被满身横肉的体委扭住之际,詹知先遭怒容冲天的教导主任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她一秒变乖,讪讪笑:“李主任…” “又是你,詹知!”这几个字从牙缝咬出,李德辉的眼神恨不得剜了她。 “天地良心!我冤枉啊!”詹知嘴一扁,因为后脖的痛真逼出眼泪,“是那贱男的先搞我的!” 哎哟呵还会骂人了? 李德辉以手作鞭往她手臂狠抽:“这是学校!谁教你这么骂同学的?” “我错了我错了!”詹知痛得嗷嗷叫,“不是…我没错!你自己去问他都干了什么啊!” 女孩手一指角落,先前神气到不行的男生此刻缩了脖子,在教导主任面前装成鹌鹑。 “我问个屁!”李德辉嘴皮都气哆嗦,“先去解决你闯出来的祸,真是要死了摊上你这么个讨债鬼,我一天天净帮你擦屁股……” 女孩被拽出教室,里面剩余众人面面相觑一阵,默契恢复到先前状态,仿佛啥事儿没发生过。 “痛痛痛……” 詹知叫了一路,停下,脑袋一抬一看,这才知道自己被弄到哪个不得了的地方来了。 校长办公室。 “我擦。” 李德辉腾手敲她脑袋,屏气儿:“让你别说脏话!” “不是…”詹知心疼地摸摸自个儿发旋,后知后觉真心虚起来,“这次怎么要、要劳烦校长他老人家?我不就是打架斗殴了一下吗,怎么这样呀,米老头,你帮我求求情啊。” 女孩伸出两指,扯扯主任袖子。 “求情求情。”李德辉又给她一个爆栗,嗓子捏尖了,“你以为这次和你之前那些一样,玩呢?闹呢?我跟你说…” 门内脚步声隐隐钝钝。 中年男人卡壳,心虚望一眼校长办公室的门,把女孩往外拉了拉,压嗓:“詹知你给我记住了,一会儿进去,无论里面那人说什么都别犟嘴,道歉!马上道歉,态度好一点、诚恳一点,卖个可怜装个乖,把你那些性子都给我收了!清楚没?” 啥啊啥啊? 詹知云里雾里:“我为什么要道歉?里面谁啊?” 李德辉跳脚:“你自己往窗外扔的东西!把段总给砸了,段总,就是每年资助你学费的段总!现在知道为什么了不?!” 詹知呆滞,眨眼,像忘给发条涂油的机器人,睫毛卡成频闪的雪花。 “啊…啊?怎么、就这么巧?我不是故意的啊!” “谁管你故不故意,故意的就更是完蛋,总之记住我刚才说的,好好给段总道歉!” “不行啊我害怕他不会宰了我吧!” “詹知你再给我贫一个试试,马上去,少扯!” “哎哎哎别——” ——嘎—吱。 女孩被推进室内,铝门砰阖,她僵直背肩往前一看,端坐办公桌的男人恰恰抬了颌,顺利同她对视。 比想象中要年轻,活脱脱一张美人面,五官线条墨笔勾勒,长睫如羽掀启,气质挺像办公桌旁边那盆松针盆栽,锐角光滑圆钝,清淑雅淡。 詹知视线往他额头一落,那儿估计就是被她砸的,现在处理过,贴了两块……粉色HelloKitty创口贴? 扑哧—— 她没绷住,笑了。 这位段总显然听见听清了,眸色深暗,眨眼间敛去情绪,鼻翼微收,唇线内阖。 绝对生气了吧? 罪过罪过。詹知挥走心头要笑不笑的冲动,抬脚哒哒走了两步,在距他叁步的位置站停,郑重鞠了一躬:“段总好。” 能屈能伸。 男人轻飘飘睨她,没应,视线落回桌面。詹知才注意他手边有份文件,白纸爬着蚂蚁样的黑字,她悄悄踮脚探身去望,眼睛一眯,大概看清了最顶上的人名。 詹知。 ……咦? 她默默把脚后跟放回地面,男人全程细细翻阅她的资料,倒是没再看面前这个大活人一眼。 “那个…段总……” “一会儿再说。” 得。 开口了,这声音也跟旁边那松针似的,凉凉淡淡,顶端小刺一扎一扎地挠人心口。 詹知乖乖闭了嘴。偌大空寂的校长办公室,只有纸页被翻动,在哗响。 许久,窣响停下。段钰濡将视线从资料上挪开,隔着个办公桌,叁步开外,身量清瘦的女孩仍乖乖站在原地,双手在背后绞来绞去,下颌微仰,黑眼珠放空盯在天花板折角,没注意他的动静。 顿两秒,他屈指往桌面轻敲。 哒哒。 女孩身子打了一激灵。 黑眼瞳懵懵看过来,像巢穴里被唤醒的小小动物,段钰濡很有耐心地等她两秒,直到詹知明白过来劲儿。 “咋啦?” 她甩甩小腿,肌肉因为刚才站那几分钟僵掉,现在才采取措施补救,松垮校服裤管里的两条腿左右交换抬落,一根一根抚开麻痹经络。 段钰濡想起方才李德辉告诉他的,“这孩子没一点女孩儿样”。 怎么会没有女孩样呢? 她站那儿,身量竹节般清隽一条,小号校服挂身上都宽大兜风,衣摆一圈松松裹住臀部,底下探出同样看不出宽细的双腿。 洗到发白的板鞋,毛边炸起的内搭白t,嶙峋锁骨往上,巴掌大的小脸,短发毛糙扎成小马尾,黑亮倔强的眼睛大睁,所有生机在这一刻迸现。 自带韧劲儿的少年气。 “段总?段老板?段大哥?”女孩歪脑袋,手掌伸到半空一挥,落回去的同时锤了两下膝盖骨。 段钰濡收回视线,食指一点右边桌沿:“过来坐。” “哎呀,这不合适吧?”她说着,搓搓手,已经喜不自胜地蹦蹦跳跳过来,一屁股往真皮沙发上跌,生怕他反悔的样儿。 李德辉肯定不是这么交代她的。 段钰濡垂颌敛掉笑意,理顺那迭资料:“詹知,是吗?” “嗯啊。”女孩靠在沙发里胡乱点头答。 “父母去世后,你住在舅母家,还有一个大一岁的表哥,一个小表妹。” 这不是问句,女孩也没答,黑枣仁似的眼睛盯人,像在问:怎样? 明晃晃的,藏都不藏。 段钰濡失笑:“我没有恶意,我知道,你成绩很好,上次月考年级第五。” 难怪李德辉当面儿那么护着她,说这孩子就是皮了点,没恶意,本性不坏,就怕他一生气撤回资助,或是追究责任,把人小女孩一辈子毁了。 “是啊,我厉害吧。”一被夸,詹知又高兴了,双手撑着沙发沿倾身,眼睛成被咬弯的葡萄。 “嗯。”段钰濡淡淡一应,转了话题,“今天,是在骂谁?” 还是逃不过啊。 詹知想起自己中气十足吼出的那句“骟你爹”,后脊一阵麻寒。男人都会被这种骂句冒犯到吧?她琢磨半晌,含糊:“就一男的。” “为什么骂他?”温和的嗓。 “他先犯贱的啊。” “他怎么…犯贱?”有地位有涵养的人就是不一样,侮辱性的两字都转述得像安抚。 “就是…”詹知眼珠滴溜溜转,直觉现在是好时机,这大老板看上去挺好说话,起码,表面上是。 “他在外边儿造我谣,说我有病。” 段钰濡眉峰微蹙,美人皱眉,怪好看的。 “可以告诉我吗?” 詹知真是好久没遇到这样温柔好说话的人了,她砸破他的头,他倒关心起她的校园生活来了。 “没啥不能说的。”她大咧咧一伸腿,“男的造谣无非就那些呗,说我私生活混乱,一百块就能上,在外面和男的打炮打太多,下面烂成稀泥了。” 原话,绝对比这恶毒得多。 段钰濡眉眼忧愁:“你应该告诉老师。” “那多没劲啊,最后整道歉检讨那套,我还得大度说原谅你了,没意思,想想都犯恶。” “所以,你想砸的人是他?” “嗯嗯。”詹知点头,短毛马尾一跳一跳,要炸开的险样,“在这之前,我把今儿上午的卫生巾抽出来贴他桌洞里了,噗——你是没看到,他那丑样哈哈哈哈哈,然后他就要揍我,我能让他揍?我当时就跑了,把手边儿一堆东西朝他脑袋招呼,然后跑上讲台,那上面就一个黑板擦,我拿起来……” 女孩兴高采烈的劲头一下萎顿了。 她睇一眼段钰濡,清嗓,总算记起李德辉交付的重要任务:“然后不小心飞出去砸你头上了,但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 分明刚过一秒,段钰濡已经有点怀念刚才这屋里的热闹样了。 他没回答,施施然起身,取了两个纸杯回来,在桌上摆齐:“要喝热水吗?” “呼…”詹知捧着杯男人倒好的热水,小口小口饮着,唇色被浸红了些,血气儿透出来,小腹不舒服的感觉也稍有舒缓。她瞟斜角的人,“老板,你还生气不?” 段钰濡摇头:“我没有生气。” “我也觉得!”女孩眼睛蹭一亮,“您看上去就是个大好人,米老头说我学费就是你资助的,我还要谢谢您!” “米老头是谁?” “噢,就是李德辉啊,李老头米老头,是不是挺像的?” 段钰濡忍俊不禁:“嗯。” 这一关看来是过了。詹知美滋滋把杯里的热水喝完,不停瞅人,那道砸出来的口子在他左额角,两张创口贴横着护住,顶端还是留了点猩红痕迹。 她一骨碌站起来:“老板,你那儿没贴全。” “什么?”段钰濡下意识抬手碰额。 “哎别动别动。”詹知挪步过去制止,在校服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张同样粉粉嫩嫩的HelloKitty,“我这儿有,最后一张,你可真幸运。” 骄傲的口吻,也不知道是谁让他受的这伤。 段钰濡坐着不动,任女孩叁两下撕开包装,找地方丢的时候,他摊开手,两张塑料白片就飘到了掌心。 她站着,高出他一截,校服在手臂动作间晃荡,皂荚的味道浅淡,混上阳光炙烤的暖味,飘忽到人的鼻息。 比那些所谓大牌酒啊香啊的都要好闻。 段钰濡轻屏气:“詹知。” “嗯?”女孩稳稳将创口贴粘上那点血痕,叁个HelloKitty并排,滑稽又萌。 “你需要钱,对吗?” “是啊。”想从抠门的舅妈手里拿到钱跟做梦一样难,詹知的生活费基本来源于代写作业,这一行,她写得又快又好还便宜,不愁没业务。 “我会继续资助你。” “好呀,谢谢老板。” 男人微顿。 “…除此之外,如果你有其他需要用钱的地方,我也可以给你。” 手指抽离纸贴边缘。 詹知总算觉出点味儿来了。 低头,顶着叁个粉嫩创口贴的漂亮男人仰首,却像俯视,疏淡的眉眼缓慢浮现笑意,不是安抚,不是示好,而是—— 笃定。 “左边胸袋里有一张卡,里面是叁百万,没有密码,如果你能接受,就把它取出来。” 门上锁了吗,为什么过去这么久还没人来带她走。 詹知看着段钰濡。她背光,他整个人埋进她的阴影,可那不对,分明是他要把她拖进黑泥深渊,偏偏,她无法拒绝这急转的事态、以及恶魔的引诱。 两张脆弱塑料片揉皱在男人掌心。 女孩的手指坠落下来,蹭上他的衣摆,小蜗牛慢爬般往上攀岩,划出一道长长的火辙,段钰濡被滚烫的温度燎到,睫毛颤动。 她在胸袋的位置停下。 呼吸,萦绕、飙升、喷涌。 住校 詹知第二天来学校,早自习先抱着语文课本打了半小时瞌睡,梦会周公之际,邻桌用笔帽戳她手臂:“哎,小知。” 女孩脑袋往下坠,额头要亲密接触课桌的前一秒猛醒。她不敢动,眼珠往课本外瞟,没看到有老师才放心转头:“咳咳,叫我干嘛?” “昨天那事儿最后你们怎么处理的啊?” 昨天那事儿? 詹知的脑子里浮现一张盈盈笑意的美人脸,虽然现在看上去很欠扁。她摇摇脑袋挥去这人的影子,没吭声。 成妍凑得更近,身上那股香味儿也钻过来。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慢慢开始爱美爱打扮,有些会往身上喷点香水,自以为是小心机,实则控制不好用量,熏得詹知睁不开眼。 “我看到钱进今天一大早就被叫去办公室了,现在还没出来呢。” 钱进?哪位? 詹知不动声色将语文课本挡在身前,抽空呼吸的片刻想起这人,哦,那个造她谣的傻屌体委。 这名字也太大众了。 “恐怕是在里面挨训吧?你说是不是?” 久没得到回复,成妍按捺不住,手肘跨越分界线,捅捅她胳膊。 “我不知道啊,我昨天也被训了呢,今天才轮到他,真是便宜他了。”詹知扁嘴,念经一样叨叨念起面前的《报任安书》。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计…… 成妍张张嘴,还想和她说点啥,但一高一矮两个人从前门跨进来了,整间教室说小话的声都瞬间敛去,只剩默契的背书声。 余光里成妍也挪回自己位儿,詹知继续念念有词,掀高眼皮。钱进像只垂头丧气的癞皮狗回了位置,李德辉背着手晃悠悠在教室里转,不怒自威:“都好好背书啊!” 詹知垂回眼,上下嘴皮翻得飞快,乍看就是沉浸识海超然忘我了。 李德辉从她旁边经过,睨过去一眼,女孩看也不看他,一篇接一篇地背。 他满意点头,抄手晃悠出去了。 “嗡—嗡——” 桌洞里的手机发出荧亮光芒,詹知已经写完卷子,无聊到转笔玩,听到这响,她偷摸看一眼讲台上撑脸打瞌睡的小老头,这才大着胆子摁开它。 浅绿图标的脑袋上顶着红点,戳进去,乱七八糟的主界面最上方,同样浅绿颜色的头像正发来消息。 「一会儿李主任会来找你,和你说住校的事,别担心,听他安排就好。」 詹知当然知道这谁,昨天被她一板擦砸破了脑袋的大老板,段钰濡。他动作还真是迅速,一天都不愿多等。 再次确认小老头仍在打瞌睡后,詹知放下两条手臂,打字回复:「好的老板。」 对面的人像是守在屏幕前,回复很快:「不用这么叫我。」 头顶状态栏反复跳动,詹知正欲发点什么,又来一条消息:「还有,上课别玩手机。」 ……神经! 下课铃响,随堂练习的数学卷被课代表收上去,詹知等了两秒,中年男领导李德辉果然准时出现在后门,直接站那儿一挥手,招狗似的。 她把手机收进口袋,大摇大摆迈出去。 “段先生真是好心,知道你家的情况后还特意安排住校,住的是人家自己的教职工宿舍,这事儿你别去学校乱传,安心住着好好学习,明白不?” 詹知把头晃得乱七八糟,不知道是在点还是摇。 不过听到几个关键词时,她又小小“嚯”一声。教职工宿舍啊,听说段钰濡每年给学校投资不少钱,挂了个荣誉教师的名儿,看来学校也没少讨好人家。 不过现在便宜她了。 “听见没?下去一定记得好好谢谢人家。” 手续办好,钥匙交到掌心,李德辉还是看不惯她这吊儿郎当的样,趁机抽她手背。 “哎哟好好好,别打了米老头。” 詹知夸张嘶叫,叁两步跳开:“那啥,我现在就去谢谢他!” 李德辉更是满肚子气:“现在?你现在去哪儿谢?詹知你别给我乱跑,回教室好好学习!” “知道了!”她最擅长阳奉阴违。 下节是自习,离上课还有几分钟,詹知一溜烟跑小卖部后的榕树下,蹑手蹑脚藏好了。掏出手机,通讯录翻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没段钰濡的联系方式,不得已再次点进某个绿色软件,找到他的脑袋,拨个语音出去。 这次嘟嘟声响了很久,段钰濡慢吞吞接起:“喂?” 美人音透过出声口传来,带上电流有些失真,詹知耳朵一麻,抿唇:“老板,我拿到钥匙了,米老头让我谢谢你。” 段钰濡的回复柔和:“不用。” 詹知蹲地上,捡了根棍儿在泥巴树根画圈圈:“这宿舍的钥匙你是不是也有一把。” “…嗯。” “那你会过来不。” “可能会。” “哦。”詹知顿一秒,木棍尖戳断,“你来之前能先告诉我一声吗?” 呼吸流淌。 耳边是窸窸窣窣的响动,段钰濡应该是把手机拿开了,她分明听见有人说话,声音却跑得遥远。 耐心等几秒后,这人答:“放心,我暂时不会过去。” 暂时?这个暂时是多久啊? 还想问,段钰濡继续:“抱歉,我有个会议要开,等一下会有人联系你,你需要什么想说什么直接告诉他。” 詹知闭上嘴,不吭气。 等两秒没听见回应,段钰濡低低吐了句“再见”,掐灭通话。 上课铃在脑袋顶上打响了。 詹知把断成一截一截的木棍丢进杂草丛,翻了个白眼。她也是过上专人负责的日子了,估计就和小说电视剧演的一样,是他助理吧? 什么大老板做派。 不过也多亏这大老板做派,昨天舅妈那边就接到通知,说这宿舍是资助方提供的,为了节省学生通勤时间,提高学习效率。李德辉亲自联系,倒是省了詹知解释的功夫。 这两天她断断续续搬了东西来学校,周五放学回家,饭桌上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吃晚饭,拧门进去只换来一秒的安静,没人发言。 詹知也不说话,径直回了自个儿卧室。 她在柜子里翻找,没阖闭的卧室门外,碗筷叮当碰撞,然后, “我说有的人啊,要家里东西的时候就巴巴回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住上校就忘了这个家呢,没养大就忘本,大了也是白眼狼一个。” 尖利刻薄。 詹知拉开抽屉,一件一件杂物找过去。 “看看,说话也不应,在学校就学了这些。” 沙啦沙啦—— 柜子里杂乱无章,她的东西极少,大部分是男生小时候不要的玩具课本,都往这儿塞了。 “找什么呢?你那点东西还没拿完?别想把我们家东西偷走啊!”多次被无视,女人咽不下这气,手边剥壳的虾丢进男生碗里,擦着手喊一句。 没有。 詹知翻到最低下,原本那儿有个上锁的小塑料盒,现在已经不见了。 “我东西呢?” “你还有什么东西?” “我放在这儿的。”詹知站起来,冲来到卧室门口的女人一指示意,“我存奖学金的银行卡,谁拿了?” “哦,那个啊。”舅妈满不在乎地瞥一眼,“你有什么奖学金?不是我供你吃住供你上学,你能考出那成绩吗?你那点钱也没多少,你哥暑假想换个新手机,我看了,刚好够。” 饭桌上,高个男生看过来一眼,不在意低回头去,边笑边扒饭。 詹知站两秒,黑亮的眼睛定定盯住人,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一样。 “凭什么?” 舅妈怒了:“你在瞪谁?” “那是我的奖学金,我自己学习挣来的,你这是偷窃。” “偷?”女人像听见什么笑话一样,快步走过来,一指她身上,再一指旁边的床,“詹知,你自己说,你这些年吃的饭、身上的衣服、睡的这床哪儿来的?哪儿来的!一点报恩的心都没有,现在居然说我偷你的东西?” “可我爸妈的抚恤金不都被你拿走了吗?” “那是你们家欠我的!” 女人给了她一巴掌。 同以前很多次一样,剧烈的啪声,迅速烫红的脸颊,詹知侧颌,耳边话语激烈破音。 “要不是你爸妈干出那亏心事,你舅舅也不会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你一次都没去看他,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我爸妈所有的钱都用来赔偿了。” “不够、不够!” 快要划破耳膜的锐声中,詹知吸气,攥拳,推开她跑走。 女人在身后尖叫:“你去哪儿!?” 轻车熟路找到厨房角落,那儿站了把锤子,以前的工具,用不上了还一直留着。她捞起,在几人惊骇的目光中冲到主卧,去砸那上锁的保险柜。 “你疯了吗!” “妈!” 曹玉娟要上来阻止,詹超跳下去,死死抱住她,饭桌上仅剩的小女孩爆发出尖锐哭叫。 混乱吵嚷。 詹知全然不理,一凿一凿下去,直到锈锁掉落,保险柜的嘴巴洞开,被迫吐出她的卡。 “你还要不要脸…”詹超骂着过来,詹知回头,锤子往他脚下哐一丢,白瓷砖裂开蛛纹,把人吓得脸色煞白僵矗原地。 “我只要我的东西,除此之外,我一分也不会多拿。” “你有什么……!” “我不欠你什么。” 詹知挪到门边儿,短发凌乱毛糙炸在耳边,半边脸通红高肿,晚霞样瑰丽,一双眼倔强又不服输,里面没有泪,像被烧烈的天。 “我不会再回这个家。” 吞入 [请输入密码…查询…余额为……] 呼。 ATM机前,詹知吐出一口气。还好还好,里边的钱一分没丢,虽然荆市的奖学金少得可怜,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一笔一笔地攒,这几年也存了有四位数。 刚才到银行,浅灰工作服的姐姐被她的样子吓一跳,温柔询问是否需要帮助,詹知摇脑袋,对方就贴心递上一杯热水。 查完自己的卡又插入另一张,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上面的数字还是吓她一大跳,五官挤压得比那位银行姐姐都惊骇。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她其实真想过,段钰濡找上她是不是什么新型杀猪盘亦或是洗钱的套路,但对方连赠与合同都和她签了,再怀疑就有点不道德了。 况且她有什么值得人骗的。 捏着两张卡就地一蹲,都绑定好手机银行后,詹知改了登陆密码和支付密码,先前的密码肯定是被曹玉娟试出来了。 妈妈的生日。 还是得换个不容易被猜出的。 捣鼓完这些,她又慢吞吞去网上搜了半天理财投资规划之类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看得头痛,最后选择了能有稳定收益的。 开玩笑,万一段钰濡哪天后悔要她还回去怎么办?得先做长线打算,能挣一点是一点。 做完一切天已经黑全,双腿麻得吓人,边抽气边扶自己起来甩腿,一看时间,十一点多了。 公交车停运,学校也早关门了。 那句信誓旦旦的“不会再回这个家”响在脑子里,詹知做不出舔着脸跑回去的事儿,查了下就近的旅馆酒店,不是太贵就是太差。 好烦。 抓抓短发,她把自己挪到路边瓦灯下,琢磨要不在这长椅上凑活一晚。 街对面,打着双闪的宾利熄光,刷啦开走,詹知转动脑袋追随,眼睁睁看着它在前面路口调头,往这个方向来。 眼皮猛跳了跳。 不会是什么夜黑风高夜随手抓小孩吧? 黑深轿车越来越近,詹知跳起来就跑,它停稳,后座车窗刷地降下,露出一张夜色中都美得过分的脸。 ……诶? 詹知哒哒跑回去:“老板?好巧啊。” 如果没记错,这车好像从她出家门没多久就一直跟在后面来着。 段钰濡眉眼似有倦色,凝她一瞬,往里面优雅挪开:“上来。” 詹知一点不客气。 “老板,你怎么在这儿啊?” “听说你从家里跑出来了,脸还是红的,药膏。” 深绿药管转到眼前,末端盖着冷白修长的手指,瓷雕成的皮肤淬出细光。詹知“哦”一声接过,不忘说谢谢。 夜风吹太久,原本已经没什么感觉,经这样一提醒,左脸又火辣辣痛起来,肿胀部分的皮肉缩瑟发抖。 不过这要怎么涂啊? 詹知打开前置摄像头当镜子,先被自己的脸丑一大跳,难为旁边这么大个美人面对这幅画面了。 不过这也不是啥好方法,没有叁头六臂,还得稳着镜子,单手操作过于困难。侧颌,段钰濡背对窗外碎霓虹的影,温温润润看着她。 心思一动。 “老板,帮忙拿一下呗。” 女孩的手机递到他眼前,纯黑外壳,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钢化膜右下角的位置还摔坏了,从弧角往里裂开片片蛛网纹路,缺口显眼,想必早就化成碎渣掉落。 他接过,单手固定,詹知朝他挪近,侧脸对准摄像头位置,往指尖挤出米粒大药膏,缓慢转揉上去,边揉边嘶声抽气。 削尖小脸顶着那么大个巴掌印,怪可怜。 “她经常打你吗?”段钰濡将手机递还,漫不经心一问。 女孩盖好药管帽,仰头:“没有啊,也就几次吧,不过之前我没这么讲究,基本等个叁四天,它就自然好了。” 明明都有经验之谈了。 车往前开,橙红变换,树影婆娑遮挡光斑,詹知眯眼,视线里段钰濡垂在身侧的手臂抬高,随后脸颊倏尔温热。 肩膀剧颤。 好不容易按捺住逃跑的冲动,詹知听见他问:“很痛吗?” 这不废话。 她侧脸:“不碰就不痛。” 这话不给面子。段钰濡落了个空,垂回去:“抱歉。” 拇指指腹往食指侧边擦,药膏黏腻的膜自那儿燎开,融化生胶。 詹知眼瞅窗外,陌生的景色给人以不安心感。 “这是去哪儿?” “家里。” 家里?哪个家? 詹知顿在座位上:“…我月经还没结束。” 上次还给她倒热水呢,难不成现在就要兽性大发? 手指的摩擦稍停,段钰濡抬眸。女孩不自觉挪远了距离,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眼神飘忽忽,身体紧绷成墙堵。 指间黏胶蒸腾消匿。 “我只是觉得,或许你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 詹知眨眨眼。 好像,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虽然段钰濡是假君子,她也不是真小人。 磨蹭两秒,右手摸到分米宽的安全带,她拉动,给自己系上了,转脸一看,这人端方坐着,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她努努下巴:“老板,你安全带没系。” 段钰濡看过来:“后座,一般不用…” “多危险啊,我不是怀疑你家司机大哥的技术,就是,凡事都有万一,你明白吧?” 睫毛颤动两下,他尝试挣扎:“但是……” “哎。”詹知拍拍自己前胸,“我都系好了。” 语气很像在哄,大人教小孩,往往都这样自己演示一遍,然后才说,你也来试试吧,一定可以做到的。 虽然颠倒了他们的关系。 段钰濡阖唇,不再言语,顺从拉好安全带,磕哒扣紧了。 詹知脸上立刻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在并不宽旷的空间也忍不住晃起小腿,白鞋一点一点敲击车底。 “有没有感觉……” ——唰。 车停稳,前座本分尽职的司机冒出今天第一句话:“段总,到了。” 距离她让他系上安全带不过半分钟。 意识到这一点,耳根从尖端往里逐渐烫红升温,放空的视线没敢再去瞅人,锁扣清晰解开的声中,詹知一股脑将自己也从里解脱,先一步跳下车:“走、走吧!” - 她低估了段钰濡的道德水平,也高估了自己的耐性。 在照山别墅住了两个周末,这儿大得吓人,也冷寂得可怕,活人气更是没有。第二周周叁确认月经结束后,詹知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为此还专程搜索相关教学,暗暗祈祷痛苦能少一点。 她没有要当了婊子还立牌坊的打算。 那天在校长办公室,从他胸袋里抽出银行卡的一刻,詹知已经决定好要对这个认识不久又莫名其妙的男人敞开双腿,承受他的入侵。 往好处想,段钰濡长得很漂亮,她一点都不亏。 叁百万,就当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 以后当牛做马,死前都不一定挣到这个数呢,詹知摊在转椅上,仰望洁白天花板,讽刺地想。 短发落在半空晃荡,她嫌扎脖,干脆都顺捋出去。 不过,为什么段钰濡好像根本就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她在书房学习,他也进来,两人各占一张办公桌,写字的沙沙声被键盘敲击的笃响掩盖。詹知不时会偷瞟他,余光也千万次注意到,段钰濡在看她。 会议结束,亦或是中场休息、喝咖啡提神时。 松竹般冽清的视线遥遥投过来,一点压迫感也不含,姿态只是单纯在放松,就像人累了需要眺望远处,看看花花草草,段钰濡真把她当成一盆赏心悦目的盆栽。 她伏在桌上,万分专注地解决题目,碳素笔在稿纸推演、画圈、摩挲。 沙沙、沙沙。 发丝被动作带至飞扬,视线都没挪开。 ……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脑袋埋进肘弯,呼出的气儿撞到桌面,扑回脸颊,潮湿闷热。肩上的视线比先前脸上药膏都要黏稠,詹知装了半天鸵鸟,猛一抬头,噔噔跑到段钰濡面前。 “我有话和你说。” 不止一个人说过,她的性格太咋呼了,显然,眼前的人也成了受害者。杏仁样讶睁的眼中,瞳孔缩阖,詹知才注意到他的瞳色很浅,略微偏灰,而且…眼白很漂亮。 不同于当代亚健康人眼里的红血丝,段钰濡的眼白格外澄澈,柔软。 像一捧新生的小羊犊。 她就这样忘了言语。 “…想说什么?” 咖啡苦香洇晕在半空,丝雾般的嗓滑进耳蜗,神思回笼,詹知张张嘴,无形泄了点气。 “就是,你、我…我不用做什么吗?” 段钰濡轻偏颌:“你想做什么?” “啊…”她绞紧指尖,咬唇,“我真的不喜欢说话绕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给我钱,帮我办理住校,让我住在这儿,难道不需要我回报、付出吗?” 无论怎样都好过这样耗下去,她不相信段钰濡,也害怕哪天买卖不成仁义也不在,自己玩儿不过他。那就先下手为强,留下点什么证据,真等翻脸那天,就告他强奸。 大不了同归于尽。 她怀揣着这样天真无知的想法。 段钰濡只是坐着,依旧用那副仰视也像俯视的姿态望她,垂在办公椅上的手臂轻抬,捏住女孩指尖。 鸡皮疙瘩爬了满条小臂,颤抖幅度太大。 男人轻垂眼:“你还是个孩子。” 詹知咬唇,羞惭又不甘。 食指尖温热的触感换到中间,腹肉被骨节抵磨,长指深驱直入,段钰濡悠悠捏稳她指根。 “我觉得,你接受不了我的方式。” 这话说得,好像他有什么变态癖好。 詹知为难:“那种事还能有什么方式?难不成你、你喜欢什么锁链项圈之类的?呃…好像是有点……” 她懂得还不少。 手中皮肤纤细,段钰濡轻注视,放开,指尖流淌过女孩手掌脊背,陷进巢穴般温暖的袖管,握紧整块小臂。 表情仍然平和,詹知却从这份动作里感受到了恶意。 “可能,我确实喜欢那样。” 詹知猛打了个哆嗦,因为这句话里的暗示意味,因为他冰凉的手指。 “……能不能再让我做一下心理准备?” 段钰濡侧头瞧她,女孩紧张到咽口水,他松开眉眼,轻笑:“当然,你想准备多久都可以。” 手指撤开。 宛如被藤蔓缠上的窒息感瞬间消散,詹知心有余悸地捧住那块,摸了摸,再问:“那除了那些,你还有什么癖好?不会还要我、要我给你口吧,我不是不想做,但是我怕我做不好会让你不高兴,或者万一我给你咬伤了怎么办……?” 段钰濡安静看她。 詹知说不下去了,乖乖结束这颠叁倒四的发言。 他就又轻轻弯唇:“我没有这种喜好。” 还好。詹知悄悄松了一口气。 “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想也可以试试。” 试什么,试着被舔?逻辑好像不太能接上。 詹知干笑:“试…难道你要试着舔我吗,哈哈……” 办公椅扶手被人笃笃敲响,段钰濡将指节搁那儿,沉思状望过来,温和有礼问了句:“可以吗?” 詹知的表情空白了。 “…什么时候?” 没有回答。 段钰濡再度拉过她,藤蔓生出獠牙,蛇吐信啮咬臂骨,挣扎不开,詹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送到男人唇边。 指尖皙白泛粉,可唇肉的红意更甚,他张口,含住。 像一个巨大的、五彩斑斓的泡泡在蠕动,詹知被吞入,指尖陷进整汪软肉,母奶一样滑腻,舌头贴上指肚,往前含舔掌肉。 让人想到羔羊的乳房。 段钰濡在看她,她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 很快,他不再看,长长的睫毛包裹眼珠,颌骨下垂,埋首。 指节寸寸没入男人口腔。 舔舐(微h) 浴室。 慢条斯理将全身各处清理干净,詹知对着镜子,捋了捋湿透的短发。 齐肩,发尾狗啃过般不平不整,一块儿贴着耳垂,一块荡到后颈。这一切还得多感谢曹玉娟,亲手为她打造了这个发型的人。 置物架上有剪刀,詹知取下,手指穿过握柄,另一只手捋平拉直头发,开始将发尾往齐平剪。 黑短发渣簌簌落进洗手池,在白瓷上平铺成墨画,詹知看向镜中的自己,边剪边想,那次事件的导火索究竟是什么。 好像是,换座位前,后座一个男生总喜欢扯她的马尾,某次上课她犯困,马尾一摇一摇,他就伸手,拽住尾巴尖猛拉。她从困意中清醒,因为巨大的惯性刹不住车,他撒手,她的脑袋反撞回桌面,砰地巨响。 整间教室顿起哄笑。 那个男生笑得最大声、最开怀,一声一声海浪一样高过讲台上用力拍桌的思政老师。 詹知记得自己起身,抄起身下的椅子,在额角剧痛中眼也不眨地朝后砸下去。 世界安静。 好像剪得还不错。 取了浴室挂墙的风筒将脑袋吹干,转来转去欣赏半天,她觉得自己还蛮有天赋。 而且也没有痛。 不像那天回到家,曹玉娟摁住她,粗暴满抓黑发,剪刀从中切断,头皮快要被剥落。 “让你闹事!让你打人!就知道你心思不在学习上,全剪干净了,看你还怎么耍手段!” 为什么受伤后反击会被认为是耍手段呢? 简单冲掉身上可能残留的碎发,囫囵套好睡衣出去,卧室只留橙黄的灯,段钰濡穿着深灰家居服,靠在床头办公。 屏幕蓝亮的光投在他眼底。 詹知挪过去,犹豫两秒还是没往床上钻,继续矗着,罚站似的。 “我也…洗好了。” 她当时为什么要问出一句“什么时候”? 后悔的酸水咕噜咕噜在脑子里发泡,左手食指中指仍在刺痒,被舔含留下的湿黏触感难消,詹知背手在后,拇指一下一下搓着,恨不得从那儿剃掉一块皮。 倒也不是嫌弃段钰濡,就是这种事终归不卫生,哪怕他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精致漂亮。 但詹知就是受不了别人的口水,不管是谁。 “不用离那么远。” 几步开外,段钰濡已经搁开电脑,半无奈半包容地看着她。 刚才,他就是用这张脸,多了点兴味盎然的神情,提议:“现在好吗?” 她想她不能拒绝。 “头发好像更短了,你刚刚剪掉了吗?” 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了,床沿折角嵌在膝盖和小腿连接的凹陷处,但凡她松懈一点身体,就可以跪坐上去,更挨近那个人。 手指正转动她头发、若有似无擦过耳畔的,段钰濡。 “知知?”指尖捏上耳骨,詹知在麻颤中回神,睫毛飘晃,迷蒙视线中,段钰濡的眉眼多了点忧虑,“回答我一下,好吗?” 回答…… “只是,修了一下,之前的太乱了。” 段钰濡的手指拂过她发尾,像摩挲开一本书,发丝纸页般荡开后回归原位,但气流被扰乱,难以复原。 “抱歉,我没有注意。” 他停留在后颈窝,按上突出的脊骨,口吻也像翻阅书籍那样平和。 詹知咬住下唇:“你为什么要道歉?” “我应该注意到,叫人替你修理好。”手指离开颈骨,回到耳侧,安抚似的捏揉果冻样的耳垂肉,“所以我道歉。” 快要呼吸不上了。 詹知别开脸,逃离他的桎梏:“…老板,一会儿能不能,先别做太那个的?我怕我不行。” 睫毛在剧烈颤动。 她很不安。 段钰濡清晰认识到,她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无论在学校有多咋呼多莽撞,骂人的词汇多脏多丰富,反击那些人时多果断多手下不留情,其实也不过是个,还没经历过真正恶心肮脏事儿的,小孩子。 她应该在幸福圆满的家庭顺利长大,而不是在这里,对他裸露初生的身体。 “知知。” “…嗯?” “来这里,摸摸我。” 垂在身侧的手腕被拉动,膝盖蹭上床被,詹知跪坐进了床沿,指尖贴紧男人脖颈。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指腹下跳动。 “感觉到了吗,是颈动脉。” 触感转换,软滑的布料一淌而过,又在某个地方迅速停下。 略硬的皮肉,震感不明显,但过于有代表性的位置,不用说,詹知也能明白这是哪儿。 “心脏。” 段钰濡轻弯眉眼,空出的手拉开抽屉,指尖捏出一柄精致小刀,转动,银光一挥即逝,刀柄对准她,刀尖冲向墙面,蓄势待发。 “你看,我没有尖牙和鳞片,也和你一样是普通人,这两个地方最脆弱,如果我让你害怕,可以用它,插进我的身体。” 语落,他偏头,浅灰眼瞳倒映刀尖银淬,在夜灯下有一种摄人的美。 呼吸紊乱。 段钰濡仰颌靠近,白玉面容好像带着蛊惑。 詹知看清,他左额角的伤已经好全,可他们的关系即将缠绕难分。 “好吗?” 男人的头颅探进短发帘,呼吸也烫上来,像一柄烧灼的银器,烫上女孩最脆弱的脖颈。詹知浑身颤栗,良久才意识到,那不止是呼吸。 是他的唇,艳红的、曾吞入过她手指的双唇,烙上脖颈,吮吸肌肤。 她想要尖叫,攥紧手下布料,指尖深入掌心。 紧绷的身体传递抗拒的讯号。 段钰濡微顿,唇瓣张开,舌尖尝到一点沐浴露的味道,冷冽的木质调,他委屈小女孩和他用同一款。 或许该在浴室准备好她习惯用的。 以后。 舌面贴上颈脉皮肤,那处立刻汹涌跳动,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最脆弱的地方同样暴露给了他。 动脉颤跳像一颗软糖,需要耐心含吮,剥皮捏芯。段钰濡想起昨天在客厅桌茶几玻璃盘里看到过的、软白包装的糖果,詹知问他要不要吃,他拒绝了,理由是不喜欢。 胸前布料被攥紧,骨指的抖意传递,唇下皮肤甜腻融化。 似乎也不是不喜欢。 牙齿轻咬锁骨,湿漉漉的啃印接连成串,詹知的身体抖得越发厉害,往后退、躲,段钰濡抬腕,摁牢女孩后腰。 她瞬间抽气。 “知知。”段钰濡的手指停在她胸口的纽扣旁,“脱掉可以吗?” 为什么非要问? 詹知别开脸,耳根和脖颈一并烧红:“能不能…关灯……!” 手指的凉意换来惊声。 纯棉睡衣的纽扣缝隙太大,单手都能轻易剥落,指背蹭到锁骨,男人不为所动,继续往下划开两片衣料:“可我想看,怎么办?” 现在的光线已经是他贴心照顾她感受的结果,没有再退步的可能。 圆粒扣在指尖颗颗坠落,杏色衣料荡开少女的身体,嶙峋锁骨下,两团清瘦的乳溢着光,像刚从水里捧起的奶芋,一捏就要抖落糯质的粉。 肋骨排在下,被浅薄的皮肉裹出形状,腰线呈折角内收,小腹轻缓起伏,细看下去还有不明显的肌肉线条。 也是,她不爱吃饭,偏偏爱跑爱跳咋咋呼呼,瘦成这样情有可原。 段钰濡离开锁骨窝,贴上胸骨,唇下心跳响亮。 正在抽条生长的、脆韧的少女身体袒露无遗。 每一次颤栗、瑟缩、躲避都在彰示蓬勃的生命力,舌尖的游弋成了玷污,新生的花骨承受骤雨的摧折,唇瓣下压,微隆的乳肉陷进小小的一片,弯出弧光。 分开时,浅粉的印记可窥。 那样娇嫩的皮肤,轻易能摩擦发红。 懵懂的羔羊,可以被饲养员的双手掐断脖颈。 手掌游移,虎口卡住腰线收力,唇肉张开,含住软乳尖端的朱果,舌尖舔舐四周蔓生的乳晕,卷进口腔吸咬。 “…呜!” 细腰猛然塌落,揪他胸口的手松开,往下撑住自己身体,生理性的逃避、恐惧让她惶然生出反胃的错觉,身体轰然向床铺坠落,又被死死按住,被迫挺脊,将自己送给他。 湿热的舌,含住贫瘠的乳,想灌溉、浇濯、丰盈她,软肉滑成一团,游鱼般逃离桎梏,却不料被尖钩撕得淋漓。 她被人含住乳珠,被硬质的牙咬磨,火花从胸口一路炸至尾椎,不过片刻就汗湿脖领。 “等、等一下…!” 詹知抬手抵住他肩膀,立刻被人握住拿下,段钰濡自她胸前抬首,面容背光,依旧漂亮清润。 “不可以,知知。” 詹知喘气,无法往后挪,急得快要哭出来。 “不要推开我。” ——必须要迎合我、接纳我、感受我。 手掌攀住小腹,上移,片刻摁紧被舔舐湿濡的一团乳,指尖掐紧滚圆乳珠,轻捏,小巧的果在他指下爆发出强烈的艳红色泽。 喉管泄露喘息,詹知立刻咬唇,眼珠被水汽氤氲。 胸骨麻痒,男人的黑发蹭压在那里,发根扎进毛孔,阻塞皮肤呼吸。另一边干燥的胸乳被裹进口腔,舌面滑过大片甜软胸肉,湿湿润润贴上来,缓慢绕圈、贴碾、吸磨。 唾液和细汗混作一团,心跳同呻吟挤挨成片。 詹知的腰软掉、酸掉、化掉,头皮嗡鸣中,她也成了一团泡泡,段钰濡的手指在揉捏她、塑造她、占有她,然后将她一口吞入。 肩骨带着凌乱的衣裙倒塌进床褥,手臂上身都麻到失去知觉,只有快感仍然那么清晰。 为什么那么清晰? 她侧颌,鼻尖骤然发酸,泪珠滚落颧骨,没入乌发。 女孩的哭泣可怜,像蜷缩在哪儿呜呜咽咽的小动物,段钰濡靠近她,抬颌,听见她。 “为什么哭?” 全身的尖锐快感缓慢退去,詹知睁大迷蒙的眼,脸颊混着泪水埋进男人掌心,她抽抽鼻子。 “……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应该不知道,她确实不知道。 没有人教过她。 段钰濡卷动女孩的耳发:“我让你难受吗?” 发丝在他手下弯曲、缠绕、柔软。 “…没有。” 他的眉眼很凉,冷漠到有点可怕。詹知认为,他不高兴,可是为什么他不高兴?难过生气委屈的人不应该是她吗? “那就忍住眼泪。”无解的疑惑中,段钰濡温声开口,一点点擦掉她颧骨的湿泪,劲儿很大,詹知感觉皮肉被拉扯,好想叫痛。 “不可以哭。”眉眼笼上黑雾,温热的触感落下,这人给了她一颗甜枣,用亲吻代替。 所有的委屈难过酸水都化成了不甘。 眼泪没再流,被吓的,或是被气的。 段钰濡恍若未觉,支回身,用真正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她,背光,将她拖进他的阴影。 詹知模糊看见自己被舔吃到凌乱湿润发红的乳肉、突突鼓动的胸膛,往下,双腿启开,段钰濡跪身进入,手指沿着睡裤的松紧腰摸到腿心、私处穴口的位置。 隔了两层布料,他摁住,一点不复之前的端方君子样。 “如果你再哭,今晚,我会插到这里。” 忍住(h) 喘息、呻吟、心跳。 汗水、体液、眼泪。 詹知忍住最后一个,倒塌进床褥,呆望天花板。浑身布料被剥得所剩无几,赤条条白花花,她感觉自己好像菜市场生鲜灯照射下的猪肉,人的目光落上来,通红成初升的朝霞。 “我想要那把刀。” 女孩喃喃自语一样的话,段钰濡却听清了,视线从她浑身颤栗的皮肤移开,眼底腾起笑意。 “好。” 冰凉的银质握柄塞入手心,詹知蜷缩手指,捏紧它,余光里段钰濡退回去,下一刻手指落在小腹,往下摁住内裤的边。 她咬牙,强忍颤抖的冲动,咽下喉咙的哽咽。 段钰濡不让她哭。 凭什么不让她哭? 这只是生理性的眼泪,因为恐惧、未知而生的眼泪,不代表她真的就怯懦胆小、软弱无用。 因为把自己卖给了他,所以连哭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詹知握着刀的和空着的手一并上抬,交错挡在了脸上,企图把自己拖进黑暗,以此让脑袋冷静。 可是, “知知,不要挡住脸。” 她没动。 “知知。” 段钰濡压下音,叫她,口吻不悦,手指从内裤边移向下,停在花纹刺绣的地方轻轻一摸,詹知感觉皮肉被紧按,他似乎又轻笑了声,用气音。 那个地方有一块HelloKitty猫咪的小刺绣。 有什么好笑的? 詹知一瞬气炸了毛,她吸气,胡乱拨开额头眼角缠乱一团的黑发,往上捋直捋顺,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人:“为什么不能挡脸。” “因为我想看见。” “我必须要听你的吗?” 段钰濡眼角的笑意往内收了几分,他垂睫,爱怜地点过猫咪耳朵上的蝴蝶结,指节屈起,往下滑弄豆腐质地的女孩阴阜。 “你可以不听。” 藏在纯棉布料里的软珠鼓冒出头,绷出浅圆的形状,他盯着,狠碾上去。 “试试。” “啊……你!” 后腰抖着拱起来,成一轮弯弯的小桥,只不过在不停颤栗,像一次小型地震。 段钰濡眉眼温和地盯看半晌,手指往外拨开女孩腿心那点少得可怜的布料,注视那块汩汩冒了水儿的穴口,唇角弯起弧度。 “知知,我很喜欢你这样。” 像一团永远燃不败的火焰。 变态疯子神经病! 不让哭、不让挡脸、必须要给看着,还用这种诡异的语气和表情说什么喜欢你这样。 哪样?衣物凌乱尊严全无抖个不停的样子吗? 詹知真的好想骂爹。 软下来的腰重新塌回被褥,平铺在深色布料上,白皙得晃眼,抖动的频率不高,蒙上汗珠,像淬光的钻石一闪一闪。 段钰濡握住,埋头落吻,舌尖舔舐柔软皮肤,湿漉漉的痕迹一路蜿蜒到髋骨。 都要烧起来。 詹知被痒意弄得腰窝酸麻,捏紧被角和刀柄,抽气,恨不得一刀扎他脖子里去。 这人简直…像个色情狂。 殊不知自己的形象在女孩心里一降再降,段钰濡在布料边停下,亲了亲那块刺绣,注意到她绷紧的神经,微笑。 “知知,你不用这么害怕。” 詹知忍到眼眶通红,却还是因为这句道貌岸然的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去你爹的。 段钰濡看到,又笑了,喉咙闷闷地响,仿佛真的很高兴。 “虽然我是有一些不同于常人的喜好,但起码今晚,什么都不会做。” 可未知的恐惧才最让人抓心挠肺。 “虽然对你来说会有些陌生,但我向你保证,不会难受。” 下身最后一片布料也被剥掉,詹知像失了壳的鸡蛋,圆软光裸,段钰濡的手掌卡进她腿窝,她就被迫呈M字形张开双腿,将隐秘私处暴露给他。 潮湿粉黏的、吐水的穴口。 一汪生命的泉眼。 女孩满脸通红,全身皮肤迅速升温,水汽将眼睫洇湿,她用力眨动,忍下,别开脸眼不见为净。 银器质地的手指抵住穴口,指节屈起,上下滑蹭,薄薄的一圈皮肉在碾动下扯出麦浪起伏的纹路,一滴一滴地吐出蜜,将男人的指节泡软泡湿。 詹知微喘,胸乳起伏。 手指灵活在穴口打转,周遭皮肉瑟缩,几次想吞入他的指尖,都没能如愿。 淫水被抹去蒂尖,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新生的露珠,湿透晶莹。 眼眸轻闪。 段钰濡埋首,启唇裹掉那点蜜。 “啊……!” 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凌乱,胸脯的颤抖失去规律,陌生的快感从小腹攀延,詹知大脑空白了一瞬。 她需要停顿、喘气的机会。 但段钰濡不给。 男人宽厚的唇舌严严盖住莓果大小的阴蒂,鼓起来的小肉珠在口腔里被含吻、吮吸、轻咬,爽感向大脑侵袭,脊柱噼里啪啦过电。 “呜嗯、不……” 舌尖拍在阴蒂,软皮像熟透的果实那般一碾就剥落,露出内里饱满的软肉,段钰濡含住,舌面紧贴裹吸,很重地吮了一口。 “嗯哈!不要这样……” 詹知尖叫,揉皱的被单在指尖松开,受苦的对象成为男人的黑发。她抓住,不假思索地扯牢,想要拉开他。 她在拔河比赛落了下风。 像是感觉不到痛,这人的颈骨往下塌,肉贴肉更近,舌头舔过阴阜、蒂珠尖、两片蔫吧湿乎乎的肉瓣,舌尖尝到甜糕的流心,戳进去,羞怯的穴肉密密匝匝将他绞紧。 詹知喘得厉害,手掌打滑脱力,呜咽推他:“不要进去……” 怎么可能不进去。 舌头在和软穴较劲,穴肉滑嫩,甬道狭窄窒密,他推、顶、挤进去,她咬、吸、夹紧他。 甚至有点痛。 段钰濡抬眸,眼下阴影扫清,浅灰瞳仁清晰倒映女孩的样子,脸颊飞红,双眼迷离失焦的可怜样。 她不知道他在看,偏着脑袋飞快在软被上蹭掉眼角溢出的泪珠,看样子真因为他那番话怕到了极点。 还真是…小孩子。 被绞得难受,段钰撤出去,盯着瑟缩翻蠕不停的穴口看半晌,叫她:“知知。” “……” 他抬腕,摁住软穴前段挺立颤抖的小肉珠。 “知知。” “呜嗯!干、干嘛!”詹知一瞬仰颈,白皙的喉骨皮肤滚动,她在拼命吞下哽咽,翻眨眼皮收回泪水。 手下力道加重,熟烂的莓果要被按榨出汁,段钰濡垂眼瞧,不轻不重地拍扇两下,再碾上去,指腹磨开软皮捏住蒂珠。 “你应该在第一时间回答我。” “啊嗯!我知道了…不要再……”女孩推拒的手被捏掰到一旁。 段钰濡看着她,软红的唇上还带着晶亮水渍,像在哪儿偷吃了糖果,浅淡的眼眸因此生出艳色。詹知感觉自己的心脏一瞬停跳,却不知道是因为这张漂亮的脸,还是因为四肢百骸绵延不绝的快感。 也有可能,是因为,人对危险的本能感知。 他轻张开了唇,将要说什么的姿态,可又莫名笑了声,字被裹在舌尖含吮半晌,品味够了,才终于吐出。 “宝宝…” 詹知的后颈麻掉。 段钰濡冲她微微笑:“把刀握紧一点。” ……什么? 沉重的黑雾往身体压,胸口仿佛被重物撞击,软塌下去。近距离下变得模糊的画面中,男人高挺的鼻梁蹭动乳肉,下一秒乳尖濡湿,快感猛烈攀上头皮。 她弓腰,急喘:“呜……” 乳头被当成糖果舔吃,舌头在翻搅,男性宽大粗砺的舌面压着乳孔磨,不可能有任何液体溢出的纤软圆孔都仿佛要被逼出奶汁,扭曲失真的画面,身体也好像要液化掉,尽数流进他舔吃吸吮的口腔。 詹知快被他吞进腹中。 “不要、同时……”女孩的指尖挂着一截杏色衣袖,浅粉的指尖缠上黑发、压住男人的耳朵,企图将人推离。 当然被制止。 段钰濡扣住她,抬眼时失了温度,眉眼在笑,可里面凝冷一片。 “不是说了吗,不可以推开我。” 做错事的手指在颤,可无法脱力桎梏。 “既然那么不想要。”段钰濡用五指卡紧她指缝,掌心贴着女孩手背,指腹磨进内里,一点暗示,和宣告意味,“那试试别的。” “什……啊!”一句话说不完整,詹知身体猛被撞得耸动,湿漉漉的腿心受到重压,所有堆积的情欲一齐喷涌,几乎是顷刻就攀上顶峰。 第一次高潮。 她尖叫着喷出水,浸湿男人贴上来的膝盖。 下一瞬,他再度压上来,不顾女孩高潮后抽搐不止的身体,膝盖骨清晰强硬地顶弄,撞击通红鼓胀的小肉核,目标明确地磨它、激它。 詹知要疯掉,胡乱摇头缩腿:“不要、不要了!” 段钰濡不理,湿掉的家居服贴紧膝盖,骨头的形状触感更加清晰,撞上去的时候,詹知全身都在抖。 皮肤蒸出暖烘烘又淫靡的味道,真切传递到他身上。 撞磨的速度加快,力道蛮不讲理,穴口淫水被拍得飞溅,将膝盖布料浸湿浸透,贴紧时要咬它,想将它吃进去,分开时还要挽留,红透的肉瓣裹住骨头,在吸附、讨好、留住他。 一点不像乱喘挣扎,只会让他停下的人。 他铁了心地要欺负她,让她明白他。 膝盖往穴口一记狠撞,女孩的脑袋耸动进被褥,短发乱糟糟一团,像四散的芦蓬。 很快,骨头往上磨,找准阴阜底下的肉珠,滑磨、蹭动、磋碾。 她的身体在快速撞击下耸动不停,指间刀柄握不住,半悬在床外晃晃荡荡,银光摇曳,如火花迸溅。 乳肉在颤,水波般晃动,贫瘠软乳中只有湿透红透的乳尖最显眼,是缀在奶油顶的一颗樱桃,盈盈欲滴,脆弱无依。 段钰濡埋首,咬住一颗,压碾上去,轻磨。 同时提膝,狠撞。 “呃……呜!” 快感喷涌。 铛啷一声,短刀掉落地面,詹知无能为力地抬腕覆住眼,高潮到浑身痉挛,抽泣破碎成块。 还是没忍住。 眼泪和淫水流得混乱。 鱼袋 詹知一大早就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卷边泛黄的纸页布满大大小小黑色圆珠笔的痕迹。 成妍瞟到,移开,不可置信又看回去。 谁一大早学数学? 她没忍住:“小知。” 女孩沉迷在算数里,左手稳托下巴核,一脸严肃,没有听到她的呼唤。 成妍凑过去:“小知。” “嗯?”詹知猛回神,转脸看过去,下巴上有一圈手指压出来的深红印儿,盈着窗外半透明的光,暖暖绒绒,“怎么啦?” “你在干嘛呀?”成妍往她本儿上瞅。 女孩一点不拧捏,大大方方推本子过去:“我在算以后要工作多久才能赚到叁百万。” 成妍呆呆看过去:“叁百万?那……要多久?” “我查了一下,以我现在的成绩能考上最好的大学是宁大,毕业生平均工资九千七百四十四,就按一万块算,一个月房租加水电两千,吃饭一千,其他一千,一个月能存六千,一年存七万二…所以,工作四十一点六…也就是四十二年就可以存到了。” 成妍:“啊……” 詹知默了默:“二十二岁开始上班,六十四可以……不对,那时候应该已经退休了。” 成妍:“嗯……” 詹知继续写写画画:“往好的方面想,工资会涨,还有年终分红等等,说不定只要一半,也就是二十一年,四十叁岁就存到了。” 成妍:“……” 詹知盯住布满黑色碳素笔字迹的稿纸,半晌把笔一丢,揉揉脸:“突然感觉活着好没意思。” 成妍眨眼,看着突然泄气化成一团的人,挪凳过去安慰:“没事呀,咱们要叁百万干嘛,能养活自己不就可以了?” 女生身体的香气丝丝缕缕飘过来,她喷香水的技术有改进,这次没再扑天刺鼻,詹知把脸托在掌心,看到一双单纯天真的眼睛。 “你缺钱吗?” “啊?”成妍一呆,“我不知道诶,应该…不缺吧。” 视线往下一落,女生校服里的短袖内搭半露,胸口纸白刺绣的logo显眼,詹知在脑子里开启自动匹配,和一个动辄四位数的牌子对上号了。 白问了。 她把脸转回去,趴上课桌,黑亮的眼睛晃悠悠眨,遥望窗缝透进来的晨光,像一只被雨淋蔫了的小鸟。 “怎么啦?”成妍琢磨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语气小心,“你很缺钱吗?” 账户里躺着的那一串零跳到脑子里,可惜中看不中用,詹知缩下巴,指尖一敲一敲桌沿:“…可能吧。” “那要不要我先借你?” 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个同桌这么热心呢? 詹知古怪看她一眼,摇着脑袋支腰起身:“不用啦,我就随便说说的。” 还是想点别的办法吧。 一整个上午,詹知的屁股没离开过凳儿,下课的时间都用来思索,稿纸堆满女生洒脱随性的黑色字体,可惜想出来的方法不是战线太长就是已经涉及到违法犯罪,她终于无奈意识到,除了做梦祈祷上天,就只有段钰濡能这么轻松给她。 偏偏已经后悔不想要了。 还给他行不行啊? 一路踢着石子走到教师公寓附近,周遭静寂,她牢记米老头的叮嘱,放学后在教室自习一阵,等人都走了才过来。 住处在叁栋七零一,门口的保安大叔认识她,见到这背着书包的校服女孩,笑眯眯招呼一声:“小同学,下课啦?” 詹知和以前一样点头:“嗯。” “哎对了。”这次保安大叔多了一句,“你哥哥来看你了,刚上去呢。” ……哥哥? 亲缘关系里唯一和“哥”这个字沾边儿的就只有詹超,但怎么可能? 脑袋懵了一瞬,矗原地良久,她猛开始翻包找手机,第一反应就是给段钰濡打电话,心却在摁亮屏幕那刻哑然熄火。 锁屏界面弹着他的消息。 「给你带了饭,在宿舍。」 詹知这会儿回想起米老头带她登记那天,她神游天外漏掉的信息。 她是以段钰濡“妹妹”的关系住进来的。 一种程序正义。 更烦了。 揣好手机,捏着书包肩带,就这么磨蹭两秒最终也没背回去。詹知把书包挂在胸前,忽视即将抵达的电梯,吭哧爬上七楼。 也不知道是在慌个什么劲儿。 掏钥匙也要扭捏作态,手指跟绣花针似的穿不进针眼,找不准方位,几次从钥匙所在的位置掠过,停伫门口的眼睛逐渐失焦,仿佛被谁勾走了叁魂五魄。 哗啷哗啷—— 指尖撞到钥匙串,她犹豫, 吱—— 门先打开。 “知知?” 意料之中的人站立在玄关,身上是难得一见的休闲衬衫,下摆扎进裤腰,腰线棱棱勾勒清晰,袖扣没系,手腕框着块一看就很贵的表,衣袖挽到肘弯下,小臂肌肉分界处阴影明显,没入纯白布料消匿无踪。 “怎么不进来?” 看太久了。 詹知抱着包抬脑袋,段钰濡维持着开门的姿态,眉眼弧度弯弯,视线落在她身上,往停留在书包拉链嘴里的手臂一瞟,口吻随意:“没找到钥匙吗?” 话语芒刺般扎进后颈。 手臂刚抽离,包就被接走,动作自然得像排演过千万遍,詹知毫无反抗的机会。 只得巴巴跟上去:“那个……” 哗啦窣响,段钰濡拎出一串钥匙,将女孩的包放上沙发,弯腰,沉重的铁块头搁上茶几。 “书包里东西太多了,是不太好找。” 明明他就用了一秒。 詹知咬住下唇,矗原地:“你为什么来?” 语气僵得,似乎跟面前这人有深仇大恨。 可他不在意,依旧温和:“上午去谈了生意,打包了荣新馆的菜给你,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每道都装了点。” 精致镂花的食盒推到眼前,打开,热气腾腾上窜,白瓷盘盛着菜被摆齐上桌,裹蜜的炸肉气味四散,詹知被香了个迷糊。 “快吃吧,你太瘦了。” 冰冰凉凉的东西咯进虎口,詹知下意识捏紧,手心铛啷碰撞,她瞥一眼,摸了摸,再仔仔细细察过一遍,终于确认这不是什么不锈钢,而是对纯银雕字的筷子。 做工繁复得要死,不知道多少钱。 ……至于吗?难不成他天天揣着这筷子在外面试毒,生怕被暗杀? 脑子里诡异浮现出现段钰濡用这双筷子吃饭的画面。银尖刚碰到菜就骤然发黑,呼啦一堆保镖跳出来大喊有刺客护驾,现场瞬间乱成一锅可以趁乱喝了的粥。 “扑——” 詹知忽地乐了,嘴角按捺不住往上扬。 “很开心吗?”菜盘啪嗒搁至面前,段钰濡偏头看过来,做着服务生的活,摆出优雅姿态。 “咳,没有。”詹知掩饰性地伸筷,夹起一片肉塞进嘴里嚼,眼睫毛颤悠悠眨向一边,生怕被看出端倪。 又恢复那种紧绷绷的状态了。 段钰濡遗憾收回视线,坐姿挺拔如清竹,静静看着女孩吃饭,把人盯得浑身不自在,眼珠转来转去不知往哪儿落。 他蓦地轻笑:“你不用每次见我都这么紧张。” 能不紧张吗?! “希望你可以对我亲近一点。”他伸手,将女孩脸颊碎发别回耳后,“那样我会开心。” 詹知吃不下了,反胃。 银筷将瓷碗撞响,她默片刻,感受身侧逐渐胶着的视线,硬着头皮开口:“老板,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只是来看看你。”回复的口吻轻松,“不欢迎么?” 她回以沉默,将白米饭戳出坑洼小洞:“…这儿本来就是你的地方。” 她像宠物被养在里面。 “哎。”他叹气。 詹知还是第一次从他身上听见这种颓唐的语气,一点无奈,一点伤心。 “可你把这里收拾得很好。” 男人挪近,将女孩的指尖捉进掌心,没觉出反抗,一捏软乎乎指肚:“很厉害,知知。” 他先上来,待了十分钟,懂礼且克制地没去女孩卧室。她搬进来几周,客厅收拾得亮堂干净,不算整齐,但一眼能看出有规划,该说是乱中有序吗? 用旧的教辅堆在阳台,枯卷折角片片抚平了,她的字极具个人特色,不娟秀、不凌乱,但意外地舒展好看,像在沙滩边晒日光的小人。 书页也自带太阳的味道。 段钰濡从她发丝上闻到。 剪短后的头发扎不拢,一缕翘在耳朵边,夺目高耸,他将下巴搁上女孩肩膀,脸颊贴压那一小撮发尾,摁回去。 “感觉有点累了。”顷刻冷下的声线,彰示他的不愉快。 詹知被凛冽的木质冷香裹挟,像冰签紧贴脊柱固定身体,从肩膀凉到脚根,身体微微瑟抖。她僵着喉咙问:“怎么了?” “你一直不愿意回答我。”段钰濡漫不经心地摩挲她手指,冷白的指尖一一点过五颗浅粉的骨凸,于低凹处流连、镶嵌,下一瞬滑进袖管。 话音比凉意更先抵达脖颈。 “很抗拒吗?对我?” 不可以是肯定的回答。 “…不是的,我只是,还有点不适应。” 段钰濡停滞过几秒,轻轻笑,詹知的肩膀被带动微震。 ……好麻,他把全部重量压上来,半边身子都被压麻压塌了。 “那要快一点适应啊,宝宝。” 又来了,这个诡异的称呼。詹知讨厌被人当小孩对待,更讨厌段钰濡一边用亲昵温和的态度对她,一边让她不敢说出拒绝的话。 怎么变得这么怂。詹知在心里吐槽自己。 她胡乱问问题:“你为什么要说是我哥哥?” “嗯?”段钰濡短暂地疑惑了声,想起,“当然是因为这个关系最合适,知知觉得有其他更好的说法吗?” 还能是什么。小叔?小舅?后爸? 什么乱七八糟的。 赶走跑偏的脑洞,詹知“哦”一声,又泄气。 她心里揣着事儿,问不出看不出,段钰濡微叹,蹭蹭她黑发,大发慈悲收回身体重量。 詹知顿觉一身轻,刑满释放。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礼物想送给你。” “礼物?” “嗯。”段钰濡变戏法般从水果篮后提出一个透明塑料袋,放那儿那么久,她居然完全没注意。 “金鱼。” 袋装的金鱼。系口扎实,塑料膜堆积拧到一处,透明变成薄白,往下蔓生丝缕纹路,像泡软的指腹,金鱼在里面摆尾,斑斓进人的眼球。 “帮我养养它吧,知知。” 鱼袋落进掌窝,冰冰凉凉的触感,在手心、在手背。 她托着金鱼,他托着她。 朋友 为了养一条可恶的金鱼,詹知牺牲宝贵的晚饭时间,出学校买鱼缸。成妍听了,跟上来。 “我陪你去吧。”好热心。 或许她要出去吃饭呢。詹知点头:“那一起走吧。” 校门往左,拐过转角有家小商品店,詹知觉得这里会有,一头扎进去,琳琅满目挑选许久,揪了个圆形花边玻璃缸出来。 那么一条小鱼,足够了。 付钱的时候,成妍也挑了个发夹,先一步扫了码:“我一起付了吧。” 詹知没能阻止:“那我转给你。” “不用啦。”成妍笑笑,“几块钱而已,别说这个啦,我们去小吃街吃东西吧,那边有家煎饼果子特别好吃,去晚了就要排队了,快走呀。” 詹知被人拉着手臂飞跑,到地儿,果然又是成妍熟稔向老板要了两份微辣加烤肠的煎饼果子,叮一声付了钱。 接触到疑惑探究的视线,她抿唇,不好意思:“我带你来吃的,所以我请你嘛,万一你不喜欢呢。” 詹知抱着玻璃鱼缸没吭声。 不过煎饼果子是真的好吃。两人在路边小木桌上啃完,后知后觉渴了,成妍一溜烟跑掉,回来时揣了两瓶热牛奶。 “趁热喝。” 回校路上,成妍和她并排,顺着人流走,詹知咬一口吸管,甜甜的奶香浸满唇齿,身旁的女生开口。 “小知,你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啊,以后要不要我带早餐给你?反正我们家每天都会准备,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塑料软管被咬瘪了。 詹知将纸盒一捏,投进垃圾桶,转脸认真注视说话的人。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成…成桃?成开?成绩?建筑物后退,嘀嘀的公交车到站音响,视线被吸引,长方体铁皮车身上的广告印刷清晰。 妍丽美妆工作室。 想起来了。 “成妍。” “嗯?”被叫到,女生眼睛圆亮地看过来,“怎么啦?我刚刚说的你觉得怎么样?” 怀里的鱼缸已经被揣热,贴着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儿。 “你在可怜我吗?” 女生面上的笑霎时僵掉。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詹知回想她的行为,费劲解释,“可能是因为今天早上我说的那番话,也可能是因为我的家庭情况,你对我生出了同情心吗?可我不需要,你这样让我很困扰。” 成妍手足无措,没喝完的牛奶盒在手里瘪掉,奶沫从管口翻出,流到手指,腥甜黏腻,她也顾不上擦。 “没、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詹知语气平和:“我会把钱全部转给你,希望你能收下,不要让我难堪。” 成妍眨眨眼,吸气,呼气。 “以后也不要再像刚才那样对我了,我们的关系应该没有很要好吧,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没声儿了。 詹知生怕鱼缸摔坏,揣紧了些,对她说:“走吧,回学校了。” 已经耽误太久,原本吃饭这一个小时,前半个小时真用来吃饭,后半个小时则是用于背书,约定俗成的做法,没人质疑。 进了学校,小道上没人,两个女生隔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埋头前进,谁也没吭声。 詹知专注想着今天没背书落下的进度得回去补,又想到该给金鱼换水喂食,再想到段钰濡不知道走了没,直到旁边传来细微的啜泣声。 ……? 她不可置信,呆呆转头,成妍刚好抹了把泪,眼睛红红和她对视。 不是吧? “你哭什么?”詹知脑袋凌乱。 成妍哭瞪眼,破罐子破摔地抽鼻子,眼泪汪汪。 “还不是你…!你说话太伤人了呜呜呜,什么叫我可怜你呀,搞得好像,我是什么、什么很坏的人一样呜呜呜,明明我以为…呜,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结果你、你呜呜呜呜……” 越哭越凶,眼泪流了满脸,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了。 詹知目瞪口呆。 她手忙脚乱在身上摸了一圈,递过去纸:“别、别哭了,我也没说错呀,我和你都不熟,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你太过分了!”刚接过纸,没来得及擦,成妍就因为这话爆发出更大的哭嚎,“你老是忘记我的名字就算了,居然说我们一点都不熟呜呜呜呜呜,你忘了我,你居然不记得我……” 边哭边喘边说话,人都要背过气儿了。 詹知同手同脚过去:“呃…你先冷、冷静一下?” “我、我……”成妍一抽一抽擦泪。 “我们之前…有什么交集吗?我真想不起来了。”詹知脑袋空空。 成妍又瞪她,眼神像在看十恶不赦的负心汉。 “上学期你帮了我呀。” “我帮你什么了?” “就是…”成妍扁嘴,抹干净掉到颌骨的泪,“上学期期中的时候,前桌两个男生说我坏话,说我眼皮肿得像青蛙,特别丑……你路过,磅地一下就把他俩头撞一起去了。” ……是她的风格。 不过真是她干的吗? “然后你骂他们,说一个牙结石比你爷爷的脚皮还厚,一个脸像喀斯特地貌全是洞坑,周围人都在笑,他俩要打你,你直接窜出去找李主任告状,最后李德辉让你们都写了叁千字检讨。” 有点印象了。 那时候她还挺爱多管闲事的。 “所以我一直想说谢谢你,我以为你记得呢。”成妍哭累了讲累了,蹲在路边儿抬头,眼睛又红又肿。 詹知看半天,也蹲下去,和她平视。 和她脚尖对着脚尖。 “……别哭了,真有点像青蛙。” “詹知你!” 误打误撞多了一个朋友,还是被她伤了心整哭过的朋友,詹知的脑袋有点空,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友谊。 但成妍心大,迅速忘了那茬,下课时间也要亲密挽她胳膊,不厌其烦问:“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吧?” 詹知回以意味不明的“嗯”。 成妍喜滋滋:“你家住哪儿呀,以后放学我们一起走啊,我看你之前每晚都在教室自习,没好意思问。” 呼吸微顿。 “我现在住校。” “住校?你之前不是走读吗?才办的住校吗?” “嗯。” “噢噢,那你住几舍呀,说不定我们也能一起走一截儿呢。” 说不清是为什么。 愧疚吗?无所适从吗?还是一点隐秘的…反抗心理? 詹知望着她的眼睛:“我不住学生寝室,我住的教师公寓。” 成妍安静了,未消肿的眼睛明显瞪大,疑惑与好奇的光在眼球闪烁,猜测与不解飞快掠过眼底,她张张嘴,要开口。 好了,到此为止吧。 “好酷!” ……嗯? 惊呼结束,后知后觉怕被人注意,成妍敛了音量,凑近和她咬耳朵:“你是有什么亲戚在学校教书吗?我之前听说过,老师的家属也可以住教师公寓,听说条件比学生宿舍好多了,离学校又近又方便,我也想住。” 亲戚? 詹知:“……算有吧。” “哇塞。”成妍又小小惊呼一句,眼睛里盛满星星,“我能不能去看看呀,作为你的朋友,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什么什么什么? 怎么发展到要一起睡了? 詹知脑袋要过载了:“你家里人不介意吗?” “没关系呀,我打电话说一声就成。” 下了晚自习,成妍紧紧挽着詹知的胳膊,藤蔓攀树一样附着她,后者怀里还揣着个玻璃鱼缸,两人悄悄摸摸到了教师公寓,像是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儿。 “你一个人住呀。” “……嗯。” 电梯显示屏上数字频闪、跳动。 “晚上睡觉不会害怕吗?” “习惯了。” 五楼停了次,没人进来,估计是谁按了又走了。 成妍拍胸脯:“那我今晚陪你,你就可以不害怕了。” 詹知眨眼,她好像没说自己害怕呀。 电梯在七楼停稳。 詹知把鱼缸递给成妍帮抱着,又开始去包里掏钥匙,这次真不知道落哪儿去了,手掌在里边儿东摸西蹭,愣是没找出来。 “咦?” “钥匙找不到吗?”成妍凑上来,托着她书包的底。 “估计掉哪个缝里了。”詹知往角落搜寻。 边找她的心边提高。整个晚自习都被成妍缠着,她忘记问段钰濡走了没,不过这次门口动静响这么久他都没来开门,应该是走了吧? 哗哗—— 总算在两本书的夹缝里寻到,詹知松口气,取出,插入锁孔,旋拧,一气呵成。 门打开,室内黑漆漆很像怪物安静蛰伏的场景,詹知伸手先把玄关灯摁开了,招呼人:“进来吧。” “嗯嗯。” 成妍小心翼翼放下鱼缸在鞋柜顶,换上拖鞋,进屋转一圈:“哇,挺大的诶,一个人住好舒服。” 詹知心不在焉:“嗯。” “这就是你说的金鱼啊。” “对。”还待在塑料袋里呢。 “诶…小知,你厨房灯没关吗?” 寒气瞬间窜上脊背。 成妍呆呆转脸,看清她惨白的脸,像猛然明白过来什么,握着书包背带的手开始发抖,齿关小小打颤:“什、什么意思呀,学校里难道都……” 吱—— 厨房门洞开,暖黄橙光大片倾洒进客厅,人影长长投射在地,一动,要出来。 “啊啊啊啊啊救命!” 成妍尖叫,撒腿跑到玄关往詹知身上跳,“快跑快跑啊小知,救命救命救命!” “呃等、等等…”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詹知快喘不过气儿,拍她,“松、松一点,我知道那是谁……” “你你你你你知道?” “呃对……” 段钰濡还没走。 依旧是中午那件衬衫,手指带着水泽,腕表不在,估计是取掉了。 这人如松如竹站在一团暖光中央,万年不变的温和模样,但此刻的眼神多了点实质的疑惑。 “知知?这位是你同学吗?” 成妍心有余悸地回头,眼底小小闪过惊艳。 詹知点脑袋:“嗯,这是我…朋友,想来和我……睡一晚。” 段钰濡仍旧微微笑,詹知却看出了不愉快。 她硬着头皮继续冲成妍解释:“这就是我那个嗯亲戚,我…哥哥,一个远方表哥。” 段钰濡似乎轻笑了声,不明显,迅速消散无踪。 成妍没注意,小鸡啄米般点头,向段钰濡小小鞠了一躬:“哥哥好。” “嗯。”段钰濡回以颔首,打开客厅灯,总算让全屋都亮堂起来,边擦拭手上水渍边说话,“不知道你要来,刚刚热了下饭,一起吃点吗?” 成妍小心翼翼摆手:“我们吃过啦……” “知知要吃的。”他噙着笑,一盘盘端出不同于中午的全新菜品,摆好摆齐了,“她太瘦了,你不觉得吗?” 在问她吗?成妍左右看看,试探回答:“还好呀,小知身上是肌肉,比我健康多啦…” 哐。 碗盘放下的声音很响。 成妍迅速改口:“但我也觉得小知有点瘦,是该多吃点,她每天吃太少了。” 段钰濡轻笑,看向默默不语的女孩:“知知?” 这表兄妹相处好奇怪啊。 成妍扯詹知袖子:“你不去吃吗?” 詹知矗两秒,张嘴的动作机械僵硬,吐字仿佛艰难异常,口吻古怪:“…哥,你今晚不走吗?” “要走,只是在等你回来吃饭。” 在这儿等了六个小时? 詹知觉得他纯粹闲得。 没等到回应,屋子气氛也实在尴尬,段钰濡扫两个女孩一眼,识趣捞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那我就先走了,吃完好好休息。” 他周身气场太冷太凉,成妍除开第一眼被惊艳到,现在真怵他,缩在詹知背后不出声。 段钰濡经过,木质调冷香丝缕缠绕詹知的脚踝、手腕,擦肩的片隙,他偏颌,望着女孩的眼睛笑。 “对了,知知,收拾屋子的时候我看到照片倒了,我已经帮你扶起来了。” 倒扣的照片? 詹知发愣,视线越过大半空寂宽敞的客厅望到尽头,置物架顶层,一家叁口的照片静立,画面中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女人微笑着,看向镜头,看向相框外的她。 段钰濡收回笑,在她耳边轻喃一句:“下次见。” 顿两秒, “妹妹。” 羊眼 「青塘路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下一站是……」 詹知跳下公交。 五月初,日头越来越烈,说不清是冷还是热。詹知背着个黑色工装包,上身白t配衬衫,下身一条简单的五分裤荡在膝盖上,高帮白鞋踩过宽敞平整的马路大街,拐进碎石小巷。 从繁华大路中心横生出来的一块地,不过几步距离就好像已经从城到乡,杂草生得半人高,淹没少女纤细的小腿。 小心翼翼绕过胡乱堆积的乱石木板,跨越脏污水沟,终于抵达目的地。 一栋骷髅架子楼。 钢筋水泥搭建的残躯挺立在这人迹罕至的地儿,一层又一层黑幽幽的洞口像张嘴欲咬的兽,待人走进,就要拆皮剥骨。 楼梯爬满青苔,无处下脚,詹知攀住楼檐,一层层往上,等到平台停下,一双手满是黑灰污泥。 她原地拍了两下,掏出湿巾仔细擦过一遍,熟稔走到平台中央。 这儿还挂红底白字的大字横幅,风吹日晒这么些年,老旧褪色,但詹知清楚明白地记着那几个字。 【选择幸福家园,圆你奋斗梦想!】 希望蓬勃的年代,一切语言都显匮乏。 而现在,看不出字迹的横幅周边,墙面上,泼了一层又一层的红油漆,大字喷得比横幅的红更为耀眼夺目,绚烂无比。 【还钱!】 【偿命!】 【姓黄的狗杂种,我操你爹!】 角落边儿一堆碎石掩盖固定的位置,詹知翻出个铝桶,里面还有上次烧焦残留的痕迹,她不在意,蹲下翻自己的包,翻出一沓纸钱,扯出个相框立后头。 纸钱在铝桶里点燃,瞬息卷边焦枯,照片上是叁个人,眉目温婉的女人、笑容开怀的男人和约莫不过十来岁的小女孩。 夫妻的相貌定格在框中,女孩的眉眼生长,由稚嫩转为青葱,在框外同自己对视。 詹知隔着烟雾,遥望父母模糊的脸,嘟嘟囔囔。 “每年都烧这么多,你们收到了没?下面的税收高吗,不会克扣得很严吧?” “我把自己那份也提前烧了,你们给我留着,别偷偷用了啊,不然等我下来,就没人会给咱们烧钱了。” “…收到了的话,再买个房子吧,你们俩好好住着,别想我。” 风呜呜卷吹,这破楼无处躲避,小腿很快失温,詹知把身体蜷起来,脸埋到肘弯,短发发尾蹭在颊侧、鼻尖,黑而亮的眼睛露在外面,熠熠生光。 “可我有点想你们。” 离开废弃掉的烂尾楼,詹知扎回人堆。 公路两旁行道树高耸,她买了一杯最便宜的果汁,躲到树荫下,望着来往车流发呆。初春稍凉的阳光照到眼皮,口袋里的银行卡被搓热。 叁百万,能干的事情好像很多,市中心的一套房,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但又很少,甚至救不了繁华背后的那栋楼。 所以有必要吗?揣着一串数字胆战心惊,倒不如…不如…… 街对面,酒店一楼大门豁然打开,簇拥下走出一个眼熟的人,笔挺的黑西装,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上位者的气场压人。 果粒在嘴巴里爆掉。 这么巧?在街上瞎晃也能遇见他。 这段时间见到段钰濡,詹知的第一反应就是跑,上次把柄没抓到还赔了面子的事儿历历在目,她实在不想和这人相处。 车流残影外,他们结束寒暄,有人拉开车门,段钰濡过去,微微弯下腰。 目光在这电光石火往对面一落。 詹知心脏猛跳,揪紧手里的果汁瓶。 只是转瞬,他坐进去,消失在视野。 不过黑色轿车在路口转弯,悠悠开了过来。多似曾相识的一幕,詹知往道路里跳,想也不想地逃开。 没有被发现。 车稳稳路过她的位置,开到前方,顺着等待红灯的车流停下。 他是要去哪儿?谈生意?这种有钱人都日理万机吧? 要不要跟上去,然后和他摊牌,说自己不想干了? 还是…继续等待。 红灯在跳,惨亮在路口,天似乎暗了点。 顾不了那么多了。 詹知拦下一辆的士,钻进副驾,边拉安全带边说:“师傅,跟上前面那辆黑色宾利。” 没动静,转脸,司机大哥的目光疑惑且复杂。 她直接扫了一百过去,到账的提示音和女孩说话声一起响:“不够我再加。” 大哥的眼神瞬间坚毅,手掌握紧方向盘:“坐稳了啊,妹子。” - “段总,身后有车在跟。” 车内后视镜,男人抬眼,浅灰眼瞳落向侧边,从外后视镜里看清了黄绿包身的的士。 “不用管。”他把视线落回去,翻动报表。 “好。” 纸页哗啦翻飞。 “一会儿到地方后你就回去。” 握方向盘的手微紧,陈助从镜片观察后方,男人一语不发坐着,端庄像一尊玉雕。 “是。” 车在春晖路停下,詹知又付了车钱,忽视司机大哥八卦的眼神,急忙跟上去,段钰濡已经进了白色大楼的电梯,一点不等人。 她站原地,喘匀气,就这么盯着那跳动变换的数字,荧光闪烁,如幽幽鬼火,跳跃、抽动,叮—— 停在十八楼。 段钰濡抬步出去,年轻的女人惊讶迎上来:“段先生?您不用每次都亲自过来,只需要打电话给我……” “我很喜欢这条路上的风景。” 男人开口,明明在打断,语气温和得像是清泉流淌,不会给人带去任何不适。 他偏颌,注视玻璃窗外逐渐暗沉的天幕。 “况且,一会儿可能就要下雨了,得赶在那之前欣赏。” 女人舒口气:“这样啊,是我想多了,这边来吧。” 纯白装潢的室内,苦咖啡香绕颈,齐维月找出之前的记录册,边翻边询问:“段先生,上次我建议您养几只宠物转移注意力,您回去后有实施吗?现在感觉如何?” 段钰濡的视线从窗边抽离。 “有。” “您养了什么?” “一条金鱼。” 齐维月点头:“它们的鳞片很漂亮,放在家里的确赏心悦目。” 食指轻敲桌面,他再开口:“除此之外,还养了点别的。” 一下养太多可不是什么好方法啊。 “是什么?” 女孩黑亮的眼睛浮现出来。 “一条小狗…或一只小羊。” 或?是“和”吧? “您把它…它们养在家里?亲自照顾吗?” “嗯。” “是什么品种?” “没有品种,随意捡来的,羊的话……可能是小山羊。” 真是古怪的品味。 “为什么要养一只小山羊?” 段钰濡轻轻抬眼。 浅灰的眼瞳在这刻微睁,一瞬从非人的空洞感切换如常,柔软的眼白荡漾室内碎碎灯光。 “在西方宗教文化里,山羊通常被认为是恶魔的化身。” 是要开始探讨宗教么?齐维月正襟危坐,开口:“是,但……” “一个原因是,它是横瞳动物,这种动物的眼神永远平和、慈悲、无起伏,神性的错觉,让人误以为被包容。” 也许她应该做好一个倾听者。 “另一个则是,山羊会在人类无法看见的地方尝试直立行走,或许,是为了拧断人的脖子。” 方糖坠落咖啡杯,女人感觉后颈刺麻。 段钰濡垂着眼,漫不经心擦拭手指:“不过,还有一种说法,中世纪的男人贫穷,性欲无处发泄,于是强奸了温驯的山羊,事后却声称是到了恶魔的引诱。” “而山羊是恶魔附身的容器。” 他笑:“人多卑劣,生来就会颠倒黑白,推卸责任。” 很不对劲的状态。 齐维月斟酌再叁,继续先前的问题:“所以,您养它是为了……” 咖啡勺搅出漩涡,吞噬糖块,段钰濡漫不经心画圈,银勺在杯壁不断撞击。 铛啷。铛啷。 “或许我想试试看,她能不能拧断我的脖子。” “……”齐维月竭力维持的平和表情快碎掉,“您可真会开玩笑。” 段钰濡没再答,捏住咖啡杯扣,颔首轻抿。 还是苦的。 “段先生,您还做那个梦吗?梦里的场景也和之前一样吗?” 梦里的场景么? 男人女人,流血的身体。 只不过这次不一样。 鲜血的中间,多了一只小羊。柔软的小羊,皮毛染红的小羊,被割开喉咙的小羊,她的眼睛未闭,横生的眼瞳和鲜红割口平行、重合,在看他。 慈悲的眼神。 “段先生?” 段钰濡放下咖啡杯,微笑起身:“我该走了。” 写字楼十八层外,高悬着私人心理诊所的招牌,詹知记下名字,上网一查,信息不多,只有零星的帖子在吐槽它高昂的收费。 段钰濡在看心理医生? 那张仿佛万年不变的模式化笑脸浮现脑海,詹知一阵恶寒,抖肩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切屏出去,又开始搜他的名字。 这人神秘得很,网上照片都找不到几张,更别提家世背景,心理健康与否。 一无所获啊。 詹知泄气,肩塌下去,两指捏着放大段钰濡的脸,是出席什么活动的现场照,他在人群中,十指交叉放膝上,端坐,入了镜。 相关词条点进去,寥寥几句。 看了有无数遍了。 想起那天他似是而非的回答,项圈手铐之类的东西,詹知觉得,可能他精神真有点问题。 那不就更危险了? 还是跑吧。 主意在脑中敲定,女孩全神贯注盯着手机屏幕,没察觉天色越来越暗,大下午就积出深厚乌云,雷鸣般翻涌。 直到凉风灌入颈侧,冷得她打了一哆嗦。 詹知抬头,扭扭酸痛的脖子,骨头咔吧一响,左侧边儿,段钰濡手插兜,长身玉立在那儿,头微歪,眼白柔软成羔羊的毛。 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蓬勃 詹知的心脏都快停跳了。 第一反应就是站起,手背到身后,挤出干巴的笑:“老板,好巧啊……” 段钰濡没应,抬步悠悠过来,一、二、叁…… 跨到她面前。 苦咖啡味、冷调木质香浓重绕颈,梭进领口。段钰濡抬臂,她被半圈入怀,未来得及反应,掌心一空,手机被拿走,这人还顺道用她指纹解了锁。 詹知一惊去抢:“这是我……” 手腕被固住,他单手拎她两只腕,微用力捏,警告她不要再动。 呼吸不匀。 “跟我来的?”段钰濡往下滑动女孩手机,口吻淡漠。 “不是!”詹知急急打断,“都说了是碰巧,就是就是巧合而已!” 段钰濡轻飘飘睨她脸。 谎都不会撒,脸颊比耳朵先红,眼珠四下乱转躲避视线,可信度哗啦流失了个干净。 且荧亮的屏幕戳破谎言。 他慢吞吞弯唇:“查我,很好奇我?” “…随便查的!什么意思都没有,能不能还给我!” 段钰濡低声笑了。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模式化、准备好的笑容,男人的喉咙溢出几声哑磁的音,有点像失真的录音机,旋律却上扬。 詹知于懵然中被他拉走。 “去哪儿?” 男人步伐很大,她要小跑才能跟上,期间不停掰他手指,甩动小臂,企图逃离:“为什么不说话?我不跟你走,放开我!” 脚步凌乱拖沓如弦鼓促音。 路边,晚谢的木棉伶仃缀在枝桠,风一吹黑云一降,瑟瑟发抖无处可藏。 天压得极低。 “段……!”詹知被塞进车后座,她脑子转得快,几乎是立刻就往里挪企图从另一边儿下去,可段钰濡更快,捞紧她手臂,把人按进胸前,一手拉回开了条细缝的门。 砰——嘀嘀,车门上锁。 女孩心跳如鼓,短毛乱成一团贴他胸口,那处正砰砰、有力跳动。 “好聪明呀,知知。”口吻带笑。 说话的震动传到脸颊,詹知真被他搞懵了,胡乱挣扎钻出,推人肩膀:“你到底要干嘛!” “什么也不干。”段钰濡语气轻快,没再来制她,利落脱下西装外套,开始解袖扣。 詹知快被这举动吓死。 “我要下……” “知知,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衬衫衣袖被挽去肘下,男人的小臂漂亮得像希腊石雕,仅剩手腕挂着只表,“不过原来你也对我好奇吗?我想,我们可以跳过很多步骤。” “什么好奇什么步骤,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把门打开,我要下去,我要下车!” 女孩在车门边儿缩成一团,拼命拉把手摇车窗,可惜没换来一点反应,只能强撑气焰冲他吼。 “好了,知知,过来。”段钰濡拉她腕儿。 “我不……!”惊呼湮灭。 纤细的女孩腕被手表扣牢,沉重的、还带着男人的体温,极烫熨进桡骨,星空表盘上的碎光游弋进眼珠,像一柄昂贵的手铐。 “送给你。”段钰濡没放开她,也没错过这瞬间女孩眼底蓬勃的愕然,“现在可以听我说话了吗。” 喉管失声,她成了哑火的小炮仗。 挨贴极近的身体,因挣扎而凌乱的气流,空气湿濡,温度节节攀升,掌心生汗。 “我知道,你已经后悔了,对吗?” 段钰濡的手靠近,从肩上撇落工装包背带,捞出她的身体,拢向自己,于女孩衬衫口袋里找到那张银行卡。 “因为你觉得,得到的远远比不上你将要付出的。” 小腿被搬过去,车内狭窄,她像误入猎人领地的羊。 “可是知知。”段钰濡摊开她手背,将卡塞回,硬质的折角抵住腹肉,触感硌人,他用五指卡进缝隙,注视她空白茫然的脸,“我随时可以加价。” 他笑:“如果你需要。” 只要你需要。 时间的流逝变得暧昧,车窗防窥膜拒绝所有探寻的视线,窗外,树影沙沙,风卷刮地面枯叶,泥土味洇进空气。 “我……”开口滞涩,喉管像烧了十天的病人,干渴异常,字含在舌尖良久,吐不出,咽不下。 她想说的。 说……我不需要? 不是的。 烟雾似乎又飘回眼底,朦胧朦胧中,她看向水泥墙上钉牢的红底横幅,褪色的字,清晰的记忆。 【圆……】 【圆你……】 【…………梦想!】 轰—— 塔吊未曾倒塌,心底某个地方悄悄坠落,腾升的蘑菇云尘灰之下,手指回握他,回扣那张卡。 不相称的手表自腕骨掉下,滑稽停在小臂中央,开始往软肉上堆印,微隆的弧像小山丘,平静掩埋刚才所有的不愉快。 段钰濡轻笑握上,笃定的口吻:“一开始你答应我,是太冲动了,但你也想试一试,试着逃离那个家,试着拯救自己,对吗?” 几欲窒息的氛围,詹知受不了,扭开脸:“什么…拯救不拯救,我没、没想那么多……” “知知,我只想向你提议。” 树枝在晃,摇摇欲坠兜在风里,心脏随之漂浮。 “在你的伟大目标里加上一条吧。” “……加什么?” “试试。”脸颊被掰过,整张脸撞进他眼球,无处遁形。 浅灰的瞳眯了起来,不是捕猎者的姿态,而是柔软笑意。 “试试,也来拯救一下我。” 詹知睁大了眼。 啪——! 第一滴雨拍到车窗,来势汹汹杂乱无章,像卡在底座的水终于烧开,咕噜沸滚,倾泻而下。隔着玻璃,雨点凌乱拍击女孩后脑,沉钝模糊,宛如天外来音,她扭了头,因为这动静要去看,又或许只是急切想找到一个摆脱现在氛围的借口。 可下颌被人捧回。 心跳足以掩盖所有雨声。 钝重的跳动中,詹知很难对事态发展作出反应,男人的手掌贴着她的脸,像一团火球,她被烫到无处可躲,只能仰头、仰头靠近。 段钰濡低头吻下来。 唇贴到一起。 过烫的体温,顷刻点燃空气,尖叫截停,万物沸腾极速冲破滚滚黑云重压。 她知道一切将要重构。 女孩柔软的身躯在掌下颤抖,段钰濡微滞,下一秒扣住她后脑,启唇侵占稚嫩口腔。 自此开始。 暴雨不停。 来得极为凶猛的雨从下午持续到了晚上,公路拥堵成疾,远光灯将雨幕洇成水粉画,黄蓝交接,喇叭短促惊叫。 詹知在天未黑时被带回了照山别墅,房子隔音效果好,室内只能听到细微的沙沙声响,除此之外,只剩唇舌交缠、津液交换的接吻声。 段钰濡亲她,昏了头一样亲她,她被抱到膝上,小孩一样横坐他腿,承受落下来的吻。 后腰被紧搂,小腿被摩挲。 她后悔穿这条裤子。 水晶吊灯大开,整室亮如白昼,詹知闭着眼都能觉出刺目,唇被深深吻吃,腾不出空档,鼻息混乱,缺氧的泪溢在眼角,要落不落。 “等、唔……” 段钰濡握牢她欲推的手,摁到女孩自己膝盖,手指钻进裤管,贴蹭柔软肌肤,同时更深地吻住她。 唇瓣碾磨,舌尖交缠,入侵的姿态。 嘴巴麻掉,舌根酸软异常,口腔不断溢出生理性的水液,黏腻散在唇齿,潮湿难捱,都被他吮吃干净。 她听见他在吞咽。 变态!死变态! 段钰濡吃完,勾着她舌底吮了一记,詹知感觉脑髓都快被吸出来了,猛一口咬在他舌尖,趁乱拉开距离。 “…等一下!” 呼吸还处于混乱状态。 段钰濡轻皱眉,刚觉出痛,女孩已经气喘吁吁发问:“我还是不明白,我…你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都到这一步了啊。 段钰濡单手扣她腰,另一只手掌心猿意马在女孩五分裤管下光裸的小腿游走,她瘦却有力,肌肉紧实,腿肚因为紧张绷得更硬。 他揉揉那块儿:“放松一点,宝宝。” 詹知用古怪的眼神望他。 哦,她刚才在说,还是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不明白也好。 不明白更好。 他牵起女孩的手,比划一下,放到自己脖颈。 恰好够握住他。 詹知呼吸轻顿,不着痕迹地干咽一口,紧张得很。 他轻轻笑:“可以用力一点。” 睫毛忽扇,她呆滞:“但是……” “用力,知知。”段钰濡强硬将她摁住。 那样柔软的手掌心,紧抵男人突出的喉结,虎口卡在颌线下方,食指轻搭动脉。 ……很不对劲。 段钰濡还在笑,手下却收紧,连带着她一起。 “你不是想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吗?我告诉你。” 虎口紧掐脖颈。 白玉面容瞬间绷滚出红。 因接吻而变深的唇肉,失氧下艳得要滴血,浅灰眼瞳突生迷惘,像被团团雾气缭绕的灯塔,于茫茫海面失了踪迹,将被漩涡吞没。 詹知惊恐注视这一切,想抽手却挣扎不开:“不行…” 这人置若罔闻。 皮肉于拉扯间疼痛。 詹知尖叫:“别再用力了!放开我!” 力道陡卸。 肩膀沉重,劫后余生的脑袋埋上颈窝,却在嗬气、闷笑。 远超她认知和构想的事实摆在眼前,不可思议的鬼魅想法生出实形,詹知张口,喉咙滞涩不堪:“……疯子。” “是啊。”段钰濡偏头,任由碎发垂落她肩膀,扎进深长的杏弧双眼皮褶,睫羽黑浓如墨,盈着光漾漾闪烁,漂亮得让人心碎。 “这就是你需要做的。” 他直腰,坐稳,没因刚才的事情失去半分体面。 甚至,又将她手捏放到自己脖子边。 詹知在挣扎,她不愿意。 而他最卑劣,妄图引诱新生的羔羊。 横生的欲望,在心底蓬勃。 “摸我、掐我,然后——” 段钰濡冲她弯眉,柔软的眼白依旧干净澄澈,浅灰的瞳仁让詹知想到某种特殊质地的圆珠。 靠近的刹那,鼻尖于她面容半悬,近到呼吸相交缠,可以看清那双黑亮的、被挣扎惧怕愁绪侵占的眼睛。 只需要一偏颌、一挪近,就能吻到她的嘴唇。 可他就停在这儿,清清楚楚和她对视,让她听见。 ”然后,亲亲我。” 窒息(微h) 喘息,被吃进唇齿,咽入喉管。 柔软的骨头,滚动、起伏、挣扎,血管突跳,汗泪混乱,过重的力,极速的窒息,拽人剧烈飞奔向滂沱雨幕。 赫然倾盆。 “……够…够了!”詹知终于推开他,喘息不停,心跳惊悸。 真奇怪,分明是跨坐上方的施暴者,却也难以呼吸,像水银从鼻腔灌入,凝堵膨胀。 她望着自己通红成火舌的双手,浑身失重。 “知知…” 女上跨坐的姿势,大腿压住的地方,震动清晰传递向上。这人在笑,眉眼潮雾浓重,唇瓣润泽艳红,声音哑成湿锈的螺钉:“你的力气好轻。” 轻吗? 詹知目视他脖子上快凝出于紫的掐痕,竭力按捺下骂人的冲动,强行平息胸膛起伏。 “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做这种事……” 他的衣服全乱了,衬衫扣蹦开两颗,脖颈通红一片,掐痕堆积密布,锁骨往下,泄出一片冷白的胸膛,肌肉绷出粉泽,在凌乱起伏,一刻不停。 “你能感受到我吗?” 视野中心,她的手被人握去,挣扎未果,一路向下。 胸膛、腰腹,起伏不平的线条,滚烫的触感。 掌骨血液一起沸腾。 熄在冰凉的位置。 胯间腰带咯得皮肤急剧失温,詹知的唇瓣在颤,呼吸胡乱吸吐,段钰濡带着她摁在那儿,克制停下。 “勃起性功能障碍。” 陌生的词汇飘进耳朵,詹知不想承认,她能听懂。 “你把我治好了。”段钰濡望着她,眉眼弯出弧,“好厉害呀,知知。” 什么? 詹知张嘴,吐音艰难:“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段钰濡垂眼,带着她开始解皮带扣,“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锁扣叮当碰撞,清脆的音,像廊檐滴雨敲击玉器,一声一声消散,换成衣料和软皮摩擦的窣响,詹知的耳朵快被伺伏的蛇咬穿。 “…不要。”动作一顿,她猛然抽离,“我不要!我不要继续,我不行…你、你去找别人吧,我真的……” “知知。” 温和的语调将她打断。 詹知僵硬抬颌,正对一双浅灰忧伤的眼睛,眉间生出殊色,潋滟像涟涟雨幕里诱人的水鬼。 “不要走,帮帮我。” 她被淋湿浇透,推拒不能。 愈大的雨声中,段钰濡抬颌亲上来,唇齿发颤的喘息被他含住,闭眼的刹那,睫羽轻扇过他的眼皮,好痒。 鼻息萦绕到一起,他伸舌探进柔软口腔,女孩在躲他,还是抗拒,他不急,轻轻舔舐过软滑的内里,从齿颊,到舌面。 詹知被他含住,舌头被勾舔,离开安全地带悬去半空,舌根逐渐发酸,黏腻的津液生出,将狭窄天地浸透浸软,段钰濡贴着唇珠慢吮,将她的口水全吃干净。 为什么…总要这样…… 羞恼涌上头皮,詹知缩着脖子躲,换来不到一息的空档就又被追上。他亲住她,手下动作不停,皮带扣清晰解开的响动中,她被迫摁住一团陌生滚烫的东西。 身体顷刻僵麻。 “哈…”段钰濡感受到,笑了声,舌头撤出去,慢慢舔她的唇,睁眼注视女孩紧张空白的脸,“知知,不会吗?” 詹知咬牙:“我怎么可能会……” 是啊,她怎么可能会。 掌心的手滑成一团,柔软轻巧,迄今为止的人生里,使用最多的场景就是写字做题。 可是现在,他要弄脏她。 “没关系。”段钰濡亲亲她,从唇瓣吻到脸颊,再到那双惊慌害怕的眼睛,“我也不会,所以知知怎么做都可以。” 只要是她。 “知知,摸一摸它。”咬住女孩的唇,他催促,“或者,你也可以把它拿出来。” ……好像个在诱骗小女孩的变态。 虽然可能就是。 詹知偏头躲开,在这人明显不满的视线中咬唇,心一横用力摁下去。 “唔嗯……”他喘息,额头磕上女孩肩骨。 她揣着气,用的力气不轻,换做摁到自己身上绝对会痛,偏偏这人喘得厉害,临了却说, “…可以再用力一点。” 声音又涩又哑,脖子上于痕未散。 段钰濡他……他恋痛? 这个诡异的可能性快把她的脑袋掏空了,结合这人之前的性格表现来看,明明绝对不该有这样的喜好才对。 为什么…却…… “知知。”手被带着往布料里探,男人下腹结实炙滚的触感烫到指尖,詹知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段钰濡侧头亲在她脖子,舔上去,“用力,掐我…打我……” 好变态! 詹知躲开,声音在颤:“你能不能别舔我!” 脖颈的湿意短暂消散,但水汽蒸发在空气,又凉又痒。 段钰濡听话了,但也只有那一秒,詹知没反应过来之前,唇往下游,一点点贴到锁骨、胸骨上凹,停在白t领口。 “…衣服脱掉吧。”后腰被按住,詹知被迫紧贴向他,骤然冷掉的声线让她心跳慌乱。 他一直都这样,表面温和其实内里凉薄又冷漠,詹知怵他怵得厉害,也就是今天、刚才,因为他这不同于常的表现才昏了头,用斥责的语气说出那句话。 现在,她才后知后觉软下去:“我不想……” “那你要怎样呢?”段钰濡掀起眼皮,露出无奈的表情,浅灰的瞳仁却缩成圆孔,冰冷一片,“我不是在和你打商量啊。” “我……” “什么都不肯做,拒绝又不能完全拒绝我,知知,你觉得我真的这么好说话吗?还是在你眼里我是个慈善家?” 手掌沿着t恤下摆探进去,后腰窝被紧贴,冰凉的触感把女孩温热的身体弄得颤抖。 为什么他身上总这么冷? 詹知难堪地别开脸,因为他的话气愤羞恼,偏偏说不出反驳的话。 一开始想得很好,不会当了婊子又立牌坊。现在呢?这幅别扭难看的样子她自己都讨厌。 “想好了吗?”指尖沿着脊线上移,停在女孩棉质背心的下端,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眼眶湿热,泪水坠落眼球的上一秒,她抬腕背手抹掉,硬质手表端撞到眉骨,磕得生疼。 再放下,眉骨皮肤和眼尾一起通红。 “我做。” 段钰濡微微笑起,手指挑开背心下缘的束带,摸到女孩脆弱的蝴蝶骨,用力按住,在她倾向自己时仰头轻啄湿红唇瓣,夸她:“好乖,知知。” 不用他再教,詹知不说话,颤着指尖拨开他腿间的布料,忍下尖叫的冲动,握住从里跳出来的一团东西。 粗热的、滑腻的触感,在她手心鼓成一根热乎乎的肉棍,贴着掌腹轻跳了两下。 段钰濡同时垂头,再度埋到她颈窝,喟叹一声。 ……好恶心。 她原本以为是拿钱卖身,没想到还要遭受这样的精神摧残,他的性癖就不能正常一点吗? 詹知没往下看,空茫的眼睛定在床头某处,手掌机械地上下撸动两把,即使不看也能感觉出,那根阴茎的大小非常可观,一手都握不住。 勃起性功能障碍…他不是阳痿吗?阳痿也能长这么大吗? 这个东西…真的会插到她的身体里吗? “知知。”段钰濡在她颈窝蹭蹭脑袋,女孩的短发扎得额头微痒,他闻到洗发水的果香,“不要走神。” 掌下的皮肤往上耸,她在深吸气,然后下定决心一样握紧他,微妙的停顿过后,柔嫩的手掌捋到根部,用力一捏。 很痛,很爽。 她无师自通得很快。 或许是紧张,也有可能是太热,她的皮肤出了层细汗,果香味儿一直往鼻腔钻,段钰濡恍惚想起最开始在她嘴巴里尝到过的橘子汁味,是她在路边儿时喝的饮料。 小孩口味。 他再度咬住她的唇,舌尖含舔唇肉,探进口腔,找到残留不多的果汁甜味抿吸,詹知被亲出不稳的哼声,后退又被按紧。 手掌滑到前方,女孩的胸藏在背心里,又软又小的一团,是还未长成的嫩涩青果,他则是提前采摘的恶人。 掌根压住奶乳下缘,五指从边缘蹭向中间,轻易握满,乳尖压在腹肉中央,他握着揉弄一阵,那处就很快挺立起来,硬凸凸抵进他手心,蹭得人痒。 詹知被摸得受不住,喘息着加大力道,手掌捏着阴茎紧掐慢撸,茎身盘踞的血管被指甲戳揉,沿着纹路滑下去,尖尖地磨人,段钰濡哼一声,字音从唇齿飘出。 “…做得很好,知知。” 明明都快痛死了才对吧。 乳尖猛被掐住,她哼喘起来:“你……” “但是还不够。”段钰濡离开她的唇,坏心眼地两指掐夹她,力道缓慢加重,脆硬的乳尖快在指腹里被捏成扁果,特痛。 “别…”她弓着身子躲,眼珠湿蒙一片。 段钰濡又好心松开:“要这样,再试试吧宝宝,如果你做不好,我也不介意反过来。” 什么反过来?要她被掐被…… 乳尖痛意不消,詹知吸气憋回眼泪,屈辱开口:“知道了。” 他终于满意,捉起她一只手放回自己脖子,提醒:“还有,要继续掐我,一只手也可以吧?” 段钰濡绝对是她长这么大遇到过的最变态的人。 恋痛,性格又这么强势,詹知都要被他这阴晴不定的态度搞崩溃了,一边怕得要死一边手下用劲儿掐下去。 喉结软骨立刻上下滚动一瞬,詹知听见他叹了一声,然后呼吸被截停,嗬声浅淡。 拇指食指紧抵颌骨折角,虎口绷开陷进皮肉,一点点下掐,用力。 浅灰的眼睛突变迷茫。 詹知很难去形容那副画面,因为窒息而绷红的漂亮面容,水汽沾湿的长睫下,眼瞳被遮了一半,水汽遍布眼球,像老式舞厅落灰的霓虹灯球,廉价又脆弱。褪去强势的外衣,他也成了被低级情欲掌控的兽。 他要痛,詹知就只能用力、不停用力,揣着不解与怨气,同时掐住他两处脆弱的地方。 手掌干燥,缺少润泽,掌心机械撸动阴茎,掐得死紧,像拧汽水瓶盖一样大力,快磋出火星,表层经络都被抻平了碾散了,茎身钝重地跳,无声求饶。 詹知恍惚往下睨去一眼,那根东西已经涨得血红,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仿佛随时要在她手心爆开成一团浓重血雾。 她心跳更快,又怕又不敢停手,咬牙加快速度,撸到上方龟头,拇指摁上去,转揉精孔。 完全是乱做一通。 段钰濡看上去一点也不爽,更像是窒息要死了,可现在停下,詹知又怕自己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思绪迷茫成一团乱线,大脑不真实的嗡鸣中,指骨突然湿润。 她愣愣看过去,段钰濡的眼瞳涣散失光,覆在她胸乳的手早就没了力气滑下,一同落下的还有泪,湿漉漉沾满她的手指。 看上去很难过。 不明白为什么,不知道原因,詹知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揪痛。 一切开始之前,他的话又响在耳边。 ——“摸我、掐我,然后,亲亲我。” 为什么会有最后一项呢? 掐他脖颈的力猛撤。 陌生的空气涌进,段钰濡呛咳一声,嘶哑生锈,血沫都快要咳出来,睫毛翕扇两下,刚掀眸。 詹知低头亲上去。 他全然没有反应。 她张嘴伸舌,稚嫩又生涩地勾他,两手握满阴茎,撸得混乱用力。 …拜托了快点射吧! 像是听见她的心声,段钰濡顺从张口,舌尖贴住的瞬间,这人反客为主咬住她,吮住她舌根吞吃口水,同时狠狠挺腰,疯了般一下一下往她手心操,皮肉快被磨破之前哼喘着射了出来。 黏糊糊沾满她的手指。 补全 【共生性融合的消极形式是屈从共生性融合,使用心理分析的术语,即成受虐者。】 【不做决定,不冒任何风险;从不孤独,也绝不独立。】 【屈从于命运,屈从于疾病,屈从于有节奏的音乐,屈从于毒品或者催眠昏睡下所产生的狂欢状态——】 【人皆抛弃自我的完整性,将自己变成它人或它物的工具,从而无须对生存问题作出独立和自由的回答。】 【依附,寄生,吸取他物】 【补全自我】 “小知,你在看什么?” 詹知从荧亮屏幕抬眼,成妍圆滚滚的眼珠盯着她,在初夏的午时,蝉鸣未曾喧嚣的寂静地,找回一丝脱离虚幻的实感。 掌心全是冷汗,腻黏湿重。 她扯纸擦去,一根根磨过指缝,脸颊仍对着屏幕,眼球转动扫清最后一行字。 “小知?” 成妍纳闷,脑袋滴溜凑过来,詹知扔掉纸团,摁灭它:“…妍妍。” “嗯,你怎么啦?” “你觉得…”她空茫着脑袋,理顺措辞,“为什么有的人会恋痛?” “啊?啥意思?”成妍不解地眨眼皮,“意思是喜欢痛?呃…喜欢被打被掐?” 詹知点点头。 成妍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噫…好怪啊,是变态吧……” 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詹知埋首,舌头舔舔干燥掉皮的嘴唇,牙齿无意识贴住一块瘪薄软皮壳,咬磨,撕扯。 “那如果…那个人强行要别人对他施虐呢,这样,他会觉得…很爽、很满足……” [依附,寄生,吸取。] 成妍呆看她两秒,倏尔拉近距离,双手捧她颊肉:“你咋了,最近看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别是被脏东西缠上了吧?要不要报警?” “不、不是…”詹知扒下脸上的八爪鱼触手,吸气,“就是看了一本书,上面写到了,我好奇。” “什么书啊正经吗写这种东西。” “…正经吧。” “嗯我觉得…”成妍挠着下巴思考一阵,郑重点头,“还是健康一点的关系比较好。” 是啊。 詹知用力闭眼,挥去头顶一团麻乱的影子,抬腕到后脑,手指挎扯着皮筋艰难扎好齐脖短发,结束话题:“算了,随便问问,走上课吧。” 成妍中午偶尔不回去,就跑她宿舍窝着,理由是方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教师公寓靠近前门,绕上主干道,成妍还在耳边碎碎念着晚上要去吃新开的一家烧烤,詹知目视拥趸的人群出神,左耳仿佛有呼唤,一点不真切,偏又由远及近。 “詹知?” 俩人一起听清,回头。 校服背个斜挎包的男生皱眉望她,视线又落去后边,她们来的方向:“你怎么从这儿来,你现在不是住宿舍?” 学生宿舍在后门。 成妍疑惑:“这谁啊?” 谨慎地没有暴露她住教师公寓的事儿。 詹知当然知道他是谁,但是懒得承认,也压根不想回答,无情绪转开眼,抬步就走。 “喂你——” 正值上课前,人多纷涌,绕了两个弯詹知就轻松甩开了他,成妍紧巴巴跟着,小心发问:“小知,是你认识的人吗?” 告诉她也没什么。 “嗯,我表哥。”顿一秒,她又补充,“另一个表哥,上高叁,关系不怎么好。” “噢噢。“成妍挽她胳膊,没继续纠结这话题,这年头谁家还没个极品亲戚了? “说起来,上次在宿舍见到那个也是你表哥,他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吗,教什么的啊,怎么都没见到过?” 詹知身子一僵。 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了。 “他是新来的,教……” 迎着成妍期待的目光,詹知硬着头皮瞎胡乱扯:“体育。” …………嗯? 成妍呆了:“体育?看气质…不太像啊。” “就是体育。”詹知推开教室后门,囫囵解释,“他长得很高啊,而且你也看见了,挺…结实的,身体很好呵呵呵……” 也只有这样能合理解释为什么在学校里见不到他人了。 毕竟体育老师不是在操场就是在生病的路上。 教室乱哄哄,詹知将课本抽出来摆桌上,成妍紧跟其后坐到旁边,还处于震惊没回神。数学老头抱着上次随堂的卷子进来,四下立刻噤声。 小老头虽然年龄大,但教学有一手,说话有种平淡的刻薄,学生基本都怵他,安安静静等着发卷子。 纸页哗哗传递,讲台上,孙青健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扣回保温杯盖,“锡刷刷”拧紧了,先叹气:“这回的卷子啊,先自己看看,都做成什么样了。” “虽然是高叁卷,但你们也已经学完全部知识了,就做成这样,我都不知道把你们扔高考考场上去该怎么办哦。” 成妍摸到自己卷,啪一下捂住分数的地方,一根一根挪开手指,眯眼去看,1…0……好,不用捂了。 她抓着103的卷子欲哭无泪,讲台上,小老头长吁短叹完,又开始例行表扬。 “不过啊,也还是有考得不错的,陈嘉柠,139,就最后一道大题没解出来,用功了啊,来,鼓个掌。” 拖拖拉拉的掌声和感慨的吁声一起响,成妍心不在焉拍完掌,往詹知那边瞅:“小知,你考多少啊?” 她正撑着脸看后面那页,听了,哗啦翻过来。 1… 4…… 8? “我靠!”这道惊呼淹在噪声里,成妍捂住嘴凑过去,“我看看…天呐,就这扣了点步骤分儿,你考得比陈嘉柠还高啊,老头怎么不表扬你?” 确实没表扬她,压根儿没提到她。 讲台边,高马尾的清丽少女拿过卷子走下去,背脊挺得直,下巴轻扬,骄矜漂亮。 结束这茬,数学老师已经开始讲题,唾沫星子飞到半空,像小型烟花笨重地炸。 “没什么。”詹知扯回自己卷子,掏出红笔补全缺掉的步骤,手下用力,在那不该丢的分旁打了叁个大大的感叹号,语气却轻飘飘,“习惯了。” 没几个老师喜欢她,因为性格,因为曹玉娟。 但她成绩好,所以也没谁特别不喜欢她。 就这么相安无事读着书,最关心她学习的居然是教导主任李德辉。 也不知道怎么就关注到了,估计是她闯祸太多吧? 在校上完最后一节晚自习,教室人数寥寥无几,詹知做完阅读理解,合上笔背包走了。小道上寂静荒凉,草丛宛如埋伏野兽的陷阱地,她挪远距离贴建筑物走,刚拐进教师公寓的小道,从旁边猛窜出一人。 “詹知。” 靠! 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倒,詹知站稳,脾气腾上来:“你有病啊!” 詹超背着个包,身量高大挡那儿,把路堵了个严实。 “你往这儿走干嘛?你不是住宿舍?” “跟你有关系吗?我们很熟吗?让开!”詹知眼球往上翻,粗暴白一眼过去,绕开就走。 “我是你哥,我们怎么没关系!” 他铁了心地要挡路,手掌一挥拽住她胳膊:“你说清楚?怎么回事?学校说是资助人提供的宿舍,怎么提供到这儿来了?你到底——” ”别碰我!” 女孩的尖声刺破宁夜。 詹知啪挥开他,退两步远离,肩膀发颤。 初夏,天已经黑冷,她穿得不少,可上臂被人死死握捏的触感像是腐疽突生,铁刀铲下,也依然痛恶遍布。 大概两年前也是这样,曹玉娟要关她,她拼了命地躲,却被牢牢捏住胳膊拖进去,他力气大她很多,拖她像拖一条狗。 “离我远点……!” 颤抖和恐惧敛藏不住,詹超看见,忽地笑了:“你怕我?” 詹知恶心吸气,抖着嘴皮骂过去一句:“傻叉,滚。” 故作姿态、虚张声势。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詹超大跨一步,不顾人的逃阻死命拉拽她腕,“那天我看见了,你上了辆车,我发消息问你才发现你拉黑我,那到底是谁?你住这儿是不是和他有关?詹知——” “滚开!贱人你他爹的放开我!去死!” 詹知一句不听,挣扎前所未有地激烈,又蹬又踢又踩,指甲牙齿通通招呼上去,把男生手背划出一道长血痕,触目惊心,詹超吃痛,面孔逐渐扭曲:“你他妈非这样是吧?” 后脖猛被掐紧,詹知抽气,脑袋无法遏制上仰,短发拉扯头皮快要连根而起,剧痛,痛到她眼球泛起泪花,骂人的字句堵在喉咙收缩泄劲儿。 詹超那张恶心的脸放大,瘪丑的嘴唇喋喋不休。 “我是担心你,我们才是一家人,我不想你被骗被欺负,你要告诉我,然后回家住,我和妈都不会怪你……” 路灯光膨胀成巨兽,刺得眼球趋于爆炸,渐肿的白光中,好像那晚杂物室的门再次砰然打开,詹超拿着碗剩饭进来放到地上,招呼狗一样招呼她。 “妹妹,饿了吧,快来吃。” “我不是不想帮你,但妈在气头上,一会儿我再去求情,你和她服个软,然后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好不?” “别瞪我了,刚刚我把你拉痛了是不是?这儿有药,来我给你——啊啊啊!” 道貌岸然的温和语气扭转狰狞,詹超顶着一头腥油残肉的汤水踹进她腰腹,恶毒咒骂。 “养不熟的死白眼狼!” “知知。”心跳不停,呼吸粗重,詹知不停在发抖,手下挣扎未消,去推去拽去打,全都被人受下,然后她被按进怀里,摸摸后脑,“好了。” 力气顿然卸掉。 段钰濡拍她的肩,一下一下,力道和嗓音同样轻柔:“好了,没事了。” 好想哭。 熟悉的木质香扑满脸颊,以前森冷的调现在成了安心剂,詹知揪紧他的衣服,把剧痛的身体藏进去,咬唇掉泪。 热乎乎盈满鼻尖下巴。 段钰濡理顺她蓬炸的短发,手指擦过明显肿烫的后脖皮肤,呼吸轻滞。 视线飘落去前面,被扭住双手捂住嘴的男生惊恐看他,死鱼样被摁住,半点动弹的力道也泄不出来。 “乖。”将女孩的身体扣在怀里拍拍,察觉她逐渐冷静后,段钰濡松开点力,把人往门口送,“回去好好休息。” 詹知低埋的脑袋抬起,面颊湿漉漉,是刚才哭过又迅速擦掉,小孩心性。 她看他,嘴皮轻抖,最终却没出声,顺着推送的力走了,安静像草丛里漂游的萤火小虫,一语不发,两叁步迈进教师公寓大门,往叁栋的方向去。 女孩乱糟糟的身影消失在视野,段钰濡收回视线,懒散从口袋里捞了支烟出来,擦亮。 灰雾升空,弯绕成银白小蛇,尖咬在手指。 喉咙还在疼,没抽两口,他就呛咳几道,轻嘶一声摸住脖子,那儿有女孩前两天留给他的印记,早就凝成深重于紫,片片侵占原本皮肤。 火星啮咬烟管,草叶灰烬掉落,红光扑灭在水泥地,像被冷空气浇熄的烟花。 受不了这窒息,被按住的人“唔唔”挣扎,死猪般扭动身体。 段钰濡抬眸睨过去,高大男生失了刚才的神气,涨红皮肤上豆大的一双眼写满惧怕,想开口求饶,偏又挣不开力。 烟管往外轻点两下,火光跳跃,保镖点头,挟制着人离开,轻松像拖一条死狗。 再度将烟咬进嘴,呛滚的雾丝缕梭进喉咙,燎得那块儿生疼。段钰濡慢耷耷抽,不时咳两声,女孩通红盈泪的脸出现在颅海,那疼延续到肺腑,往心窝子戳。 她总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真没用啊,知知。 可怜的,小羊。 手机轻震,他掐掉烟,接起,听筒里安静如死海,只剩保镖的声音。 “先生,他一直叫着要跑,现在弄晕了,怎么处理?” 往前两步就是垃圾桶,段钰濡很有道德地挪身过去,将手心碎烟管丢进方形小洞,黑暗张开獠牙扑上来吞吃殆尽。 唯余白噪音的天地间,响起的声音温滑如旧,被烟雾燎得微干,陈涩嘶哑,却冷淡异常。 “左手指甲,撬了。” 蝉梦 《创新设计》做完了。 詹知盘坐在地垫上,安静思考两秒,摸摸索索翻出套英语听力开始放,笔尖在蚯蚓字母上戳来画去,圈圈点点。 【 ……teaching your brain to repeat behaviors in anticipation of receiving the same initial reward.】 训练,重复,期望,奖励。 爱的本质是驯化,让人陷入泥潭腐沟,再用残羹剩菜充当蛋糕甜枣。 詹超企图用那样的方式驯养她,要她感激涕淋失去自我,心甘情愿原谅他的所作所为转而视他作上帝神明救世主。 可他误会了。 她只会想撕烂他的脏手臭嘴。 咚咚。 敲门声自远处传来,詹知从英语女声中混沌抬眼,关掉它,走到门边儿站着。 敲击很有节奏,不急不缓,叁下就停,耐心等待她作出反应。 会是……谁? 这么晚了,不会再有其他人来找她。 但段钰濡有钥匙,为什么不直接打开门? 手指搭上门把,客厅清淡的亮光延伸到脚跟就断裂,她立在黑暗中,为要不要打开这扇门而苦恼。 “知知。” 男声沉钝响起,又明晰异常,像那天隔窗敲击她后脑的雨瀑,“是我,别害怕。” 把手下沉。 冷调木质香强烈侵袭向面颊,段钰濡跨进来,反手拉门,手掌自然滑向她胳膊,将人半搂进怀,爱怜摸摸:“还好吗?” 詹知听见自己的心跳,头一次没有反感他的触碰。 段钰濡低颌看清她懵滞的脸,掌腹轻贴上颊肉,女孩因抚摸条件反射眯起眼,像小猫猫。 “进去吧。” 从黑暗抽离,她的嘴比脑子先回神:“我以为你不会上来了。” 茶几上还摆着英语材料,旁边是冷掉的白水,他让她回来休息,她却趴这儿写了半小时题。 太勤奋了。 “只是去买了药膏和创口贴。” 口袋窣响,他从左边抽出浅绿的长条盒,手指摆弄着拨开封口,将药管捏住拧开,“又受伤了。” 说的是她脖子后边儿,被詹超捏出来的肿伤,还有挣扎时手腕不知道被什么划出的浅浅血痕。其实伤得还没他自己脖子上重,压根犯不着这么大动干戈。 詹知的视线飘去他脖颈。 高领打底挡了个严实,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她刚还以为自己要看见一副淤伤贴满粉嫩创口贴的画面。 什么诡异想法。 “转过去吧,我给你涂。” 段钰濡已经将乳白药粒擦上指尖,见她无动于衷坐原地,温言提醒。 詹知找回身体控制权,僵着转身,犹豫两秒,背手撩开短发。 脆弱盈红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 女孩低头,盯住自己膝盖,左手搭在上边,睫毛跟着呼吸不停颤,全身全心的注意都放去身后,那人有没有靠近,有没有抬手。 直到冰凉触感降落肌肤,她轻轻一哆嗦。 稠黏药膏抹在后颈,棘突的颈骨瑟缩。段钰濡未停,力道把控刚好,指尖在红肿上浅浅转揉,擦散开乳膏,等它蒸干在皮肤上,发丝垂落的时候不会粘连丝毫。 “老板…”他在拧盖,詹知放下手,踌躇叫人。 “嗯?” 为什么叫他?要说什么? 脑袋又乱又空,她干巴巴张嘴:“那天…你额头上为什么是HelloKitty的创口贴?” 多久前的事儿了。 段钰濡轻轻笑,取了湿巾擦手指,没着急让还背对他的女孩转身,先为她解疑答惑:“因为看见黑板擦上的贴纸了,去买的时候顺手拿的。” 那点伤也劳得兴师动众,段钰濡说没关系,为表真的不介意,亲自去买了两张创口贴贴住就算完事。 如果他没把人叫去校长办公室,李德辉就真信了他不在意。 “哦…你看到了啊……” “是知知贴的吗?”擦净手,她还迟迟不动,段钰濡握住女孩手腕,拇指缓慢按过血痕周边肌肤,不动声色拉她转身。 詹知懵懵回头,短发发尾挠在下巴,黑葡萄样的眼睛略显空茫:“嗯。” “知知很喜欢…”段钰濡回想那个卡通形象,语速降慢,“那只戴蝴蝶结的小猫吗?” 蝴蝶结小猫? 哦,好像,右耳朵上是有红色蝴蝶结。 “嗯,很可爱。” 段钰濡弯眉笑了一瞬,眼珠微微落光,漂亮,也柔软。 “那贴上它,知知今晚可以好好睡觉吗?” 腕骨覆上异物,詹知低头,看他擦干净血痕周围的灰尘,变戏法一样掏出一张粉白的创口贴,纱条的位置对准伤处,胶布牢牢贴稳肌肤。 蝴蝶结猫咪俏皮眨眼,乖乖巧巧挨着她。 呼吸停滞。 他是去…专门买了这个? 不可置信抬起的目光中,段钰濡温柔笑着,捏捏她手腕:“很晚了,明天还要上课,该好好休息。” “…好。” “还有,知知。” “嗯?” “今晚我可以留下来吗?” ……啊。 这儿本来就属于他。想清楚这点,詹知没开口说拒绝的话,只是犹豫:“可是我没有…” 没有他的衣服,生活用品。 “不用担心那些,先去洗漱吧。”段钰濡放开她的手,起身发消息。 也对,叫个人送就是,用不着她操心。 詹知默默站起,游游荡荡去了浴室,为了不冲掉后颈药膏只简单擦洗了下身体。洗头时,注意到手腕上那个创口贴还是防水的,她拿下腕,抿唇去猫咪脸上摸了摸。 真的,很喜欢。 缩在被窝躺了半晌也没一点困意,门外水声渐渐停止,詹知往门缝瞅,微弱的光缓慢打过来。 这是单人公寓,就这一张床,不用想都知道他要睡哪儿。 睡觉,就是单纯睡觉吗?想到他脖子上那些伤,詹知觉得他应该还没恢复精力来折腾。 但万一…… 前两次完事,两人都是各回卧室各睡各的。第一次那天晚上,段钰濡好心问过需不需要抱她去清洗,她犯倔拒绝,自己囫囵冲干净跑回床上倒头装鹌鹑。两天前结束,她整个人都像在做梦一样,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洗干净手和身上,又是怎么离开的他卧室。 反正,他也没来拦。 细微的哒声后,客厅外的灯关了,房门打开,詹知立马闭眼。 左边空出来的床榻微微下陷,若有似无的桃子果味儿飘过来,呼吸被沾染得甜腻腻,她想起那是她随便在超市买的,便宜大桶,特别好用,就是香得有点廉价。 在他身上,好像更加难以忍受。 没人说话,室内静燥,段钰濡很快躺下,脑袋平放上枕头,身体摆得端庄优雅,呼吸匀淡。 詹知默默等了老半天,这人依旧一句话也没有。 ……难道真就是来睡觉的? 她小心翼翼翻身,被褥摩擦沙沙响,行动间拉扯到他那边,女孩立刻屏息凝神。 没动静。 借着朦胧月色,段钰濡的轮廓线条在黑暗中逐渐显示清楚,睫毛阖得安静,一点翕颤的幅度都没有,就好像已经迅速入睡了且再也不会醒来。 他真的是一个好奇怪好奇怪的人。 詹知垫手看了会儿,试探开口:“老板。” 就这一声,如果他不回答,她就也好好睡觉。 月色微光笼罩的睫羽晃颤,詹知看到他睁开了眼,随后头发滑擦软枕,段钰濡转头,也在昏蒙中同她对视:“…怎么了?” 声音微哑,带着些许困倦。 她扮演了打扰别人睡觉的坏角色。 “你…”指尖垫在脸下,贴着枕头挠蹭,“你今天,为什么会儿出现在这儿?” 这时候了,才想起来问这个。 呼吸静缓流淌,月色溶溶,薄被下的两具身体温热,原本空了半人宽的距离,庄严像教室课桌的叁八分界线,却在他探手时,沉寂打破。 “你是觉得,我在派人看着你吗?” 手指从脸下被抽走,段钰濡捏住,指腹摩擦她指尖,肉贴肉的触感暧昧,腻甜果香无声发酵。 果然,香得太烈太浓,廉价得要命。 “我……” “知知,先不说我有没有这样的喜好,就算是,也不能在发生什么时这么迅速赶过来吧。” 嗓音倦懒,略微沙哑,真像困到了极点,却还不得不耐心解释。 心底升起一股隐秘的罪恶感。 她放缓呼吸,无意识蜷了指尖,像往他掌心扣。 “哦…” “我今天只是来看看你。”段钰濡拢紧她手指,握在掌心搓热捏牢,声音在浓烈香味里有一种超脱俗世的纯净。 “看我?” “嗯,快入夏了。” 指间捏揉渐慢,声音缓缓低下去,飘到掌骨山凸的背后。 “荆市夏天没有那么热,但你这里也需要装空调,还好是七楼,不会有闹人的蝉鸣……” 它们伏在树上,知了知了个不停,头会被吵晕吵痛,耳朵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头顶高悬的烈日,永远不会坠落那样闪耀,人的欲望和太阳一起膨胀,印进干涸不了的眼球,高楼拔地,汗泪倒映通红的脸。 对希望的渴求,胜过世间一切未喷薄的梦想。 记忆里,她抱着饭盒来到钢筋水泥的地方,爸爸的身躯高大,扣着安全帽的脑袋挡住烈阳,抱起小小的她,朗声笑道。 ——小知了,是不是又重啦?最近你妈妈在家做什么好吃的了? 知了,爸爸爱这么叫她,从小邻里邻居就开她玩笑,小女孩叽叽喳喳,跟个知了一样没完没了。 男人听了笑,说知了好啊,多有生命力,多有活力,就是要占满所有人的耳朵呢,女孩,强势一点好! 詹文心听了揪他耳朵,说别人揶揄孩子的,你倒自豪上了,她一个小女孩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妈妈在家,费心教导她端庄温柔,男人悄悄把她从家里偷走,抱到巨大粗壮的榕树下,问:小知了,想不想听音乐? 什么音乐呀? 她抱着爸爸的脖子,圆溜溜的眼睛占满小小的脸,腿在半空晃荡,遥遥落不到地。 男人神秘眨眼,低声说,来倒数, 3—2—1—— 嗵! 石子击落树叶,池塘吞吃涟漪。 蝉鸣轰然炸响。 翠叶累赘,枝条压弯,黑壳小虫像看不见的幽灵齐声喧鸣,树声风声静止,天地唯剩知了蝉鸣,一声高过一声,一段越过一段,你追我赶,永无休止。 被灌满的耳朵再也无法听见任何响动,骤然降低的画面中,她看见爸爸通亮的眼睛。 就像是听见他在说—— …… 指尖抽动。 詹知醒过来,洁白天花板被夜色拉黑,光影朦胧,她先感受到面颊冰凉的液体。 泪糊了满脸。 明明好久都没有梦到过以前的事了。 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左边,段钰濡呼吸平缓,睡得安稳无梦。 他又是什么时候停下说话的? 詹知不知道,想翻身,可指尖仍被他握在掌心,很紧很牢,抽离不开。 安静两秒,她放弃,干脆挪得更近,一点点,回扣他手。 如果…… 如果能有一个人帮她。 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帮她,那个人是不是只能是段钰濡? 他似乎,无所不能。 月色稀薄,快要破晓,天边鱼肚白翻腾,趋于明亮的校园小道边,最大的樟树静立,无法挪动身体。早蝉爬上它的躯干,在枝梢抖擞翅羽,迎着熹微晨光,矜傲挺起膨鼓的腹腔。 知—— 知了—— 知——了—— 掩藏 【青塘路幸福家园工地塔吊倒塌致5死1伤 违规采购劣质设备酿惨剧 2018年5月18日 本报记者…… 5月17日(昨天)下午3时许,我市桥北区青塘路幸福家园建筑工地突发塔吊倒塌事故,造成5人当场死亡,1人重伤送医。经调查,事故直接原因为施工队长违规采购并使用不合格塔吊设备。经确认,涉事施工队长及其妻子亦在事故中丧生…… …… …… …… …涉事设备供应商已被警方控制,事故善后及责任认定工作仍在进行中。】 报纸薄薄一页,被女孩捏在手里,玻璃窗斑斓,像被叶缝阳光烧灼出洞,投上她肩、臂、手,燎至老旧泛黄的纸页。 边缘模糊掉色,承受多年视线侵蚀。 教室空寂,走廊外人声鼎沸,不多时,阳光下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进前门,叫人:“小知!走去操场啦!” 詹知抬头,将手中东西迭成方片,压进桌洞厚厚的一摞书底下。 “来了!” 叁中的运动会定在五月中旬,卡着热起来的前段如火如荼开始举办。 詹知的运动细胞很好,但由于名声在外,新上任的体委没太敢来找她,只在缺人时犹豫问她能不能去跑个接力赛。 她当时在写题,右手小指那侧沾了些黑乎乎的墨水,正龇牙咧嘴扯纸去擦,顺口答应了。 成妍也在名单内,训练时生磨硬泡和她成了前后棒。 “小知,你不要紧张,就按我们训练的来,一会儿我把棒交给你,你握紧了啥也别管就冲啊啊啊啊就完事了!” 成妍牵着她的手晃来甩去,心跳重得詹知听个一清二楚,掌心被她的汗搞得黏糊糊。 到底谁才是紧张的那个啊…… 站上红色塑胶跑道,头顶太阳烈得人睁眼困难,今天温度高,詹知在比赛前脱了外套,身上只套一件白t短袖,光洁小臂从袖管延伸出来,皮肤被照得白皙晃眼。 她甩甩手,风干指缝汗渍,耐心等着那个白色小圆点由远及近、由小变大,女生跑红的脸扑到面前,她迅速接过圆柱棒身下端,扭头就跑。 风在耳边极速倒退,成妍气喘加油的喊声在背后越甩越远,澎湃音乐鼓点中,余光瞥到有人先一步跨过了终点线。 她也喘气着停下,红跑道在眼前模糊又聚焦。 第二,也还可以。 “啊啊啊啊啊啊太棒啦!”接力棒被统一收走,成妍欢呼着扑上来熊抱她,“我们是第二第二!” 她好吵啊! 詹知吸气,认命回抱住她一起蹦蹦跳跳,脸颊绽开大大的笑容。 “第二第二!” 了却一桩事,成妍亲亲密密挽着她在操场穿来穿去,这扒拉会儿那儿闲聊句,朋友满天下。 詹知僵硬被她介绍来介绍去。 “这是我们年级第五哦也是我的好朋友!超级要好的好朋友!” ……有什么好炫耀的。 “小知,你要不要去看打篮球啊,他们男生那边在进行篮球赛了。” 橙汁咕噜灌入喉,詹知皱眉想了想:“不太想去,感觉臭臭的。” 帅气清爽高个帅气的篮球男神只会存在于言情小说,此前她有幸路过篮球场,被某个不认识的男生投篮时浓密的腋毛冲击到久久不能回神,对方见她盯着,以为自己很帅,歪嘴勾唇,动作和表情逐渐油腻自信,下半场一个球都没进。 好恶哦。 不过段钰濡倒完全没有这种缺点,他优雅得体得过分,身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还总是香喷喷,呃……甚至体毛管理都做得很好。 意识到脑回路跑偏到离谱的地方去,詹知啪一下捏扁了掌心汽水罐,愤怒投掷进垃圾桶。蓝桶被击中往后栽撞上护栏,咚一声弹回来,摇摇晃晃站稳了。 在太阳下瑟瑟发抖。 “那个…不去就不去啦,你别、别生气啊。”成妍狂咽口水,瞅那瘪成一团的汽水罐,又瞟她青筋暴起的右手。 好、好有力量。 “你是不是不想看见你那个表哥啊,他长那么高应该也会上场吧?不对…他们高叁这时候应该不参与这些了吧?” 成妍左思右想,为她如此气愤找了个合理的原因。 詹超?她都快忘了这人了。 “没有,我就是不感兴趣,回去吧,我得找一下米老头,有话和他说。” 被拉着走的人换做成妍:“你找李主任干嘛呀……” 话没说完,两人就在操场门口迎面撞上一个熟人,不是李德辉,而是詹超,詹知正皱眉要绕道,对方先惨白了一张脸。 看着,不太对劲。 初夏热起来的天,他严实扣着秋季校服,不过几天没见就瘦掉一大圈,看见她的表情跟撞鬼了一样。 詹知怀疑他第一反应就是要跑,因为身体的惯性骗不了人,但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硬生生顿在那儿,呼吸粗重起来,上下牙齿不停磕在一起。 哒哒、哒哒。 这人什么毛病? 那天段钰濡让她上去后,她到现在都没问他把詹超怎么了,因为不关心、不在乎。 但现在看来,他好像深深地恐吓了人家。 吓出病来了? 詹知往前一步,他瞳孔骤缩立刻后退,冷汗从额角流下脸侧,颌骨机械紊乱抽搐起来,像被人拔了舌头一样说不出话。 但詹知可不认为段钰濡会拔他的舌头,那也太……血腥了点。 “他咋了,怎么跟磕了一样?”成妍扒拉她的袖子,从后边儿和她咬耳朵。 詹知摇头:“不知道。” “噫…快走吧,看着怪渗人的。”他还是一言不发,全身抖得快背过气了,成妍搓掉小臂上的鸡皮疙瘩,扯扯詹知。 “嗯。” 没什么继续留在这儿的必要。 詹知收回视线,一瞬间瞟过他左手,那儿缩在袖管里,隐隐有白色纱布一闪而过,好像还捏紧着什么东西,用力之大,一直在颤。 ……还是改天问问段钰濡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吧。 教学楼人少,每个班都只有零星的几个人,二楼走廊正挨着一楼空地上的李子树,风拂叶沙沙,熟透的几颗李子缀在层迭枝叶中,两叁个男生在扒拉枝桠,扯上头的李子。 李德辉抄手步行过来,板起一张脸:“干嘛呢!” “李主任!”男生们立马老实背手,“摘、摘点李子嘿嘿……” “嘿什么嘿!”中年男领导比他们每个人都矮,却气场强大地一个一个脑瓜崩过去,“比赛比完了吗就在这儿混!比完了好好写作业去!不知道运动会结束就是月考吗,还有心情在这儿玩,你们真是一点居安思危的意识都没有,我说啊……” “知道了主任,我们知道了,这就写作业去!” 眼看长篇大论即将开始,几个男生你拉我我扯你乱作一团七手八脚跑了,把中年男人远远甩在身后。 “冒冒失失的!” 站原地叹两口气,四下无人了,李德辉往旁边那颗李子树瞅了一眼,贴紧廊檐的枝条被扯弯了直不回去,他咳两声,背手在后踱步过去,两边看一眼,飞快揪了两颗李子下来。 “米老头!” 女孩的声音在墙角炸开,李德辉吓得李子差点落地上,看清是詹知,立马招手:“来来来。” 咋啦? 她跑近,被这人拉着塞进两颗李子:“拿着,自己去洗了再吃。” 诶? “这儿还有,你盯着点,我再摘两颗。”李德辉神神秘秘嘱咐过她,转身去扒拉李树枝,被枝条呼啦扇了满脸,边昂脖子边扯,灵活度还不如山里的猴。 “呃…不、不用啦……” “来来,揣着。”她就穿了个短袖,身上没口袋,李德辉只能往她掌心塞。 詹知眼巴巴看着手心圆滚滚胖乎乎一团的李子,开口:“米老头,我是想找你请个假。” “请假?”李德辉放过李树枝,拍掉脸上的灰,垮下表情,“又要干嘛去?” 这孩子一天到晚不让人省心。 詹知眨眨眼,低声回:“我爸妈忌日,去看看他们。” 被扯弯的树枝倏忽弹回去,掉着满枝绿果晃荡,揉碎初夏微凉的阳光。 李德辉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 詹知捧着满手李子乖乖巧巧继续:“反正运动会晚上是文艺表演,我也没参加,就不看了,批一个嘛。” 那口气艰难被咽下去,李德辉叹气看女孩一眼,神色复杂在她脑袋上重揉了两下,咬牙。 “等会儿自己来我办公室拿假条。” 詹知高兴睁大眼:“谢谢米老头,你最好啦!” “那你今晚还回来么?” 空荡荡的教室里,成妍巴巴盯着收拾东西的人,模样委屈像要被丢掉的小狗。 “不知道啊,晚会肯定不回来了,你自己看嘛。” “好吧。”成妍看她从桌洞抽了两本书往包里装,没在意,“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再说,米老头也不一定给你批假呀。” 也是。 成妍失落打消念头,可怜兮兮拽她袖:“那我多拍点照片给你看!” 詹知憋不住笑:“我们明天一大早不就又见面了?” 是哦。 成妍抖擞精神:“好吧,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啊。” “嗯,对了,给你两颗李子,可甜了。” 青塘路,詹知等在路边,眼看着手机上,她给段钰濡发过去定位的界面。 他简洁回了个“十五分钟后到”就没了信。 肩上背包沉重,胡乱塞了些课本,其实压根用不到,但人在面对未知时,总需要一点实感的东西来充当勇气。 地心引力扯着它,它扯着她往下坠,双脚牢牢站上地面,才不至于被失重感裹挟。 段钰濡应该是个守时的人吧? 手心紧张发汗,她轻轻呼一口气,切屏去时钟软件。 [16:12:37] [本地时间:2023年5月17日]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公路上喇叭鸣笛不休,日头西斜,光打在她侧肩,右耳被烫热。 数字抽跳。 54、55、56…… 刷声由远及近,下一秒深黑轿车停在跟前。 快了叁秒。 脖子僵硬带动下巴抬起,车门在眼前打开。段钰濡迈步下来,身上是常见的笔挺深黑西装,看样子是刚谈完事,鼻梁上还架了副银边眼镜。 他近视吗?自己天天伏桌写题都没近视呢。 詹知胡乱发散思维,那人像是才注意到脸上的镜片,取下放进左边胸袋,跨到她面前。 “请假了?” 没有镜片的遮挡,还是她熟悉的漂亮面庞,澄净的眼白和浅灰瞳孔。 “嗯。” “怎么不叫司机去学校门口接?” 段钰濡抬腕,指尖擦过她脸,轻轻勾蹭两下,像逗弄小猫。 詹知想别开,犹豫会儿,停在这儿,难得温顺地贴着他:“没必要。” 很乖的样子。 段钰濡有点新奇,口吻多了点笑:“叫我过来这里做什么?” 果然还是受不了。詹知把他的手拿下,没撇开,以怪异的方式捏在掌心:“老板,你能…能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热乎乎的掌腹软肉贴着他,段钰濡垂眼睨过去,轻巧挣开,重新用牵手的姿势扣住她:“去哪儿?” 还是那种冰凉的体温。 有点像观赏玻璃箱里的冷血动物。 可她现在不能退缩。 詹知仰着脸,阳光将两人侧边照清,她看见他脖子上已经只剩浅浅的不明显痕迹,被掩藏掉的淤伤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也是一种说明。 它已经可以被刻上新的印记。 “就在后边儿……” 心跳澎湃,他绝对可以通过交握的双手感受到,但詹知不去管它,湿亮的眼睛盯住人:“而且,我也有话想和你说。” “陪我去吧。” 交换 杂草的颜色翠绿了些,这是詹知的第一感受。 坑洼不平的小路,她牵着段钰濡在前边儿走,这人不紧不慢,长腿一迈抵她一步半,锃亮皮鞋绕过污水凹坑,稳稳落地。 “老板…你知道这儿吗?”她问,语气紧张。 靠近烂尾楼,段钰濡抬起脸,目视几栋废弃掉的深黑水泥楼。 “幸福家园?” 五年前的一个建设项目,工程大,打出去的招牌也响亮,不过还是就这么罢工了。 “嗯。”詹知一紧张就用力捏他手,指头动来动去往他指背蹭,引得段钰濡侧目还浑然不觉,“那你觉得…这里……有复工的可能性吗?” 日头偏了些。 她离开学校时是四点,现在快近五点,天光昏下去,风微凉,拂过短发下裸露的脖颈肌肤,让她小小哆嗦了下。 段钰濡晃悠悠捏紧她,指腹在冰凉手背上一擦,想要传递体温过去,却忘了自己身上更冷。 “知知是想要我接手吗?” 头发粘到眼皮上,挂进睫毛缝隙中,詹知手忙脚乱撩下去,摇头:“没有,只是你应该比我懂这些一点,所以我问问。” 眼睛在眨,视线乱转,她还是没学会掩饰情绪。 段钰濡默默看她,拉着人反客为主往前去。 “当年,这个项目先是发生塔吊倒塌事故,接着就是开发商黄忠信挪用监管资金潜逃至国外,由于缺少引渡条约至今未被强制遣返,造成叁亿的资金缺口,这儿就此停工成了烂尾楼。” 楼梯仍爬满青苔烂泥,段钰濡脚步不停,牵着她往上,稳稳当当,一点不借外力支撑。 “知知,你应该知道,这里曾是很多人的希望。” 空荡楼宇内,风呜咽从上方梭巡而下,缱绻绕过她的脖颈,流去脚面。 段钰濡在和她说话,却抬头,仰视层迭黑深洞口外,两栋楼夹生出来的一线天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墙皮开始卷边剥落,翻出钢筋血肉。 她当然知道。 他也收回视线,同对面被挖去眼珠的窗框对视。 “项目停工了,但贷款还要还,每年,上千万的资金争先恐后流向这几栋吸人精血的空楼,他们总认为哪怕得到个骷髅也比竹篮打水一场空好。” 詹知觉得呼吸困难。 “知知。”段钰濡轻轻摇她的手,微弯下身,手指向对边高层的位置,“你看那儿,已经有人住进去了。” 艳红的帐篷在黑白背景下格外明亮。 她不想再看了。 詹知后退,把自己藏回单调的黑白灰色彩内:“就、没有一点回本的可能性吗?” 天真到愚笨的话。 女孩的手在掌心发抖,她很热,像个小火球,这样肉贴肉攥着,生出一片黏腻的汗,段钰濡回身看她,眼眸被四周同化得冷凝淡漠。 “知知,我应该和你说过,我不是个慈善家。” 汗液凉掉。 詹知张开干涩黏在一起的嘴唇,徒劳解释:“我没有要…” “那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呢?”段钰濡依旧低着头,将她的僵硬慌乱尽收眼底,突然弯弯唇角,“难道是约会吗?” ……是在讽刺她? 无名火腾腾冒起,詹知挣开他的手,咬重字音:“我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但不是这个。” 耳边碎发炸起来了,脸颊和耳朵通红,不知道被热的还是被气的。 段钰濡的视线飘去自己被甩开的手,上面本来还沾了女孩掌心温热的汗,现在迅速失温凉掉,干冷一片,他无情绪敛下眼,将手揣回口袋。 面前,詹知已经将包背到胸前,哗啦啦开始找,很快从两本书夹缝里扯出张迭起来的报纸,再翻开,呈举到他面前。 “这上面写的,是我爸爸妈妈。” 【施工队长…违规采购…丧生……】 这儿的塔吊曾经倒塌。 “可我不信。”老旧报纸的后边,女孩的眼睛通亮看着他,没有任何缘由的坚定在里面澎湃,她咬咬唇,攥紧手中单薄的纸页,遏制颤抖,“我想请你帮我查当年的真相。” 小狗一样执着的眼神。 段钰濡突然理解为什么人类总喜欢幼小的生命。 养育小猫小狗小鸟都需要在最幼时,将它们从父母、亲朋、群体间剥离,用精心准备的食物、小窝、玩具代替,那样,小狗的天真单纯忠诚就都会通通属于主人。 就算被抛弃也会自己咬住牵引绳等在原地。 久得不到回答,女孩慌乱,眼皮翻眨不停,犹豫要不要继续说话。 段钰濡抬手打断,裹住她捏在报纸边的手,轻易握下,得以和那双眼睛对视。 “即使真相就是那样吗?” 她一直不肯相信的真相。 深吸一口气后,她毫不后退:“嗯。” 指腹蹭到略硬的一块,是她腕骨上的伤,已经结痂脱落,只剩浅浅的、米粒大小的疤,很快就会消失干净,恢复光洁。 或许该让她多受点伤。 留痕的伤口会变成最忠诚的镣铐。 “好啊。” 废楼将吞吃日光,段钰濡往前挡住最后一丝天光,灰质眼珠的注视下,詹知恍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某个垂死巨兽的腹腔,它残破、危险,却野心勃勃。 “可是知知,你能付出什么呢?” 他拿出商人的架势和她谈判,竟大度如表彰台上的慈善家,仍弯着眼睫,“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接受等价交换。” 可她并没有能称得上“等价”的东西。 这是意料之中的情况,詹知平复呼吸,努力装作无所谓:“你想要什么?” 将皮球踢回他那儿。 段钰濡噙着极淡的笑,目光扫去那极截空落落的腕,他的手腕同样赤裸,送给她的表她没有戴着。 “之前那块表,我原本都戴惯了。”他在这时候开口,口吻随意像闲话家常。 詹知回想起上次在春晖路,他随意扣上她腕的东西,回去后一查,价格是六开头的七位数,吓得她赶紧自费买了个保险箱锁起来,不敢戴着到处乱晃。 现在说这个是要……? “我可以还…” “不需要。”像是预知到她的回答,段钰濡轻巧打断,冲她歪头,“送我其他的吧。” 其他的、等价的东西? 她哪儿有六百万? 詹知为难:“可是我……” “知知。”段钰濡再次打断,将她拉近,手掌滑进女孩宽大的校服袖口,在她要阻止之前握紧纤细小臂,“我想要的不是奢侈品、不是任何你想象的昂贵物品,而是你可以给出的……” 手指摁在前两次亲密接触中,他都从来没触碰过的地方。 “比如说,这个?” 女孩左手小臂上的一道疤。 相触的刹那,肌肉记忆比意识更先作出反应,整条小臂皮肤骤然绷紧,连带那条近十厘米的凸起物也变得僵硬,触感涩重。 她惊惧:“你为什么……” 这伤在手臂内侧,虽然增生但颜色浅淡,平日注意到的人不多。 他为什么会知道? 喉间音节被拇指掐断,段钰濡掠过那道隆起的峰脊,感受到瘢痕组织特有的颗粒感,指腹流连,温柔像揉弄小狗的脑袋。 他笑:“我并不是完全没在看着你。” 早在最开始,她就在他面前几近赤裸,今天的请求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指甲擦过疤痕末端的Y形分叉,他知道那是刀刃拔出时造成的撕裂伤,中心凹陷,呈现出糖霜般的单薄脆弱,骨节抵住这个弱点施压碾转,皮肤立刻剧烈挛缩。 “不要……!” “知知。”段钰濡敛了笑意,眉眼再度被忧愁笼罩,“怎么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他是不是真的脑子有病! 顾不上需不需要他帮助,管不了会不会得罪他,詹知无法忍受这样的入侵,手臂转动往外逃:“放开我!” 段钰濡松了手。 她因为惯性后退,喘息站稳。 暗下来的天幕中,广大的消沉意味扩散,詹知突然觉得后悔,或许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要退缩吗?现在? 段钰濡闲散揣手,迈了两步靠近过来,和她一起躲进天光照不到的地方,动作太快,她来不及再逃。 “也送我吧。”弯腰,平视,他让女孩看清他的眼睛。 “送你…什么?” “这个。”再伸手,不是方才入侵姿态,只隔着校服布料,轻轻点了两下伤疤的位置。 詹知的眼神跟看精神病一样。 她总是这么有意思。 段钰濡低笑两声,胸袋里的镜片震动,将一小块西服布料撞得窣响沙沙。 “我是认真的。”笑够了,他再抬手,摸摸女孩柔软的脸颊肉,扣住欲躲的后颈,倾颌很快地贴了贴她的唇。 韧弹的、痒痒的触感。 有点想咬坏这颗糖。 分开时,他清晰看见两片浅粉的嘴唇在颤,她想说什么,看口型似乎是…要骂他? 真是,太可爱了。 控制住要笑不笑的冲动,段钰濡觉得自己心情很好,这几天来前所未有地好,所以,他耐心解释。 “我也想要和知知身上一样的。” “无法随意取下的、永远不会消失的……”凑近的距离下,呼吸交缠,远处黄昏腾空,风声烈烈,旧广告布卡在犬牙交错的钢筋里翻飞,又显得那么无关紧要。 “你亲手送给我的。” 切骨(微h) 詹知从不在忌日当天给父母烧纸,因为她觉得那是一种变相的提醒,提醒他们回忆起死亡那天有多痛苦。 她不想活在过往。 可也不代表,她愿意在这天做些别的事。 段钰濡的卧室是老样子,简约的深色装修,平铺到一丝不苟的床被,她坐上去,将它压乱出褶。 身上萦了圈淡桃子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这个味道的沐浴露,在叁层别墅所有浴室各放了一瓶。 不是她那个廉价不知名牌子,上面的logo詹知没见过,脱衣服前掏出手机淘宝识图了下,识别出来要五百多。 那么一小瓶。 网上甚至只有代购店,想来段钰濡这种人买东西都是直接叫人去办,不会像她买根充电线都要货比叁家。 商品主页详细写了使用方法,店主倾情推荐浸浴,说这样会持久留香,梦境都是香香甜甜的。 要香甜的梦干嘛? 心里这么吐槽,她却很诚实地倒了两瓶盖沐浴露进浴缸,再把身体淹没进去。 上一次关于泡澡的记忆还是在小时候的房子里,八岁那年父母赚上第一桶金,交付了百来平米的两室一厅,在同龄的打拼队伍里已是佼佼者。 溽热的午后,绿荫摇曳。 搬完家,一家人瘫在杂物堆积的客厅地板中央,脑袋毛绒绒排在一起躲避大片烫热日光,遥远构想着灿烂明耀的未来。 随漆黄铁架一起被埋进滚滚尘灰中的,未来。 浴室响起淅沥水声。 段钰濡似乎没有泡澡的习惯,在进去之前,他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要用到的工具,她可以先看看,学一学。 到底需要做什么?还要学? 水声哗哗,心底的不安在扩大,詹知坐不住,挪步往书桌边去,一步步靠近,像翻越一座山头,缓慢看清顶上的风景。 一个小型置物架,整齐排列着消毒液、手术刀、纱布、止血和消炎药。 看不出来用途。 再往旁边,有本敞开的线圈本,上面是一幅手绘,拿起来,才得以看清是一只小羊的眼睛。 柔软皮毛下,眼皮轻阖,横瞳在眼白里裂生,上端翻着焦枯的颜色,像是被点燃的草谷,又像淌下的血液。 这是什么意思? 铅笔素描,应该是段钰濡自己画的,不带任何情感色彩,没有多余艺术加工,仅仅只是记录、刻画,可詹知却感到一丝诡谲。 就好像那不是羊眼横瞳,而是她脖子上的割口。 “知知喜欢小羊吗?” 声音炸开在耳后,她肩膀一抖,手中画本啪地掉下,被男人接住,安稳放回原来的位置。 他刚洗完,带着一身水汽和沐浴露香,站定在她背后,放下画本的手未撤回,而是撑在桌沿,将她半圈入怀,气息猛烈侵袭。 “有好好记住吗?” 詹知缩着脖子回头,呆呆眨眼:“记…记什么?” 很懵,完全处于事态外。 段钰濡捞起肩侧毛巾,缓慢吸干耳后发尾水渍,质地柔软的布料被浸软浸透,湿漉漉像女孩的眼睛。 他因为这一联想而轻笑:“当然是我们说好的。” 她同意在他身上留下伤疤。 “一定要吗,很、很痛啊……” 脸上笑意不消,他取下毛巾扔去椅背,单手搂住她腰提起,坐下的同时把人抱进怀里。 “啊…” 詹知小小惊呼了声,撑住他胳膊。 “我很喜欢小羊呢。” 背坐的姿势,女孩肩胛骨紧紧贴附他胸膛,说话时皮肉的震动清晰,香味浓重让人头晕手麻。 “所以也很喜欢知知。” 心脏空了一拍。 詹知沉默、沉默,小腹上的手臂像烙铁桎梏,要不是晚饭没吃几口,她觉得自己能被他压得反胃呕吐。 没忍住,她开口:“这两句话的逻辑关系是?” 段钰濡摸她肚皮的动作停下,人也安静没说话,半晌,泄了一声笑出来,热气顷刻扑到耳垂,烫得慌。 “知知,你…”他无奈,下巴搁上软香肩窝,似乎被她萌到,“真的很可爱。” 詹知脊椎骨都麻完了。 “能别这么说话吗?” “这么说话是怎么说话?”他懒散和她探讨。 “就…”詹知苦思,“感觉我们有代沟。” 段钰濡边笑边蹭她肩膀,把女孩睡衣揉皱压乱,脑袋挨着她耳朵一贴一挪:“可能是那样的,因为我们年龄差很多,十二岁…所以……” 大她一轮了,詹知内心腹诽。 “所以我和知知的属相都是狗呢。” ……这又是怎么扯过去的啊。 她无力了。 “知知是小狗…”段钰濡靠在她耳边呢喃,手掌随意滑进女孩睡衣下摆,沿着睡裤的乱褶松紧带摸索,“我和知知都是小狗狗,小狗应该……” 指尖骤然陷进软肉,他的唇快贴上她耳朵。 “汪汪?” 咚! 后脑猛磕上他额头,詹知差点跳起来。 这一声很响,痛得要命。她眼泪汪汪捂住,转眼用一种不可置信且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把他看着,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不想做人了能不能别带上她啊? “嘶…”段钰濡也痛,指尖按住被撞到的地方揉了揉,还是那么得体优雅,不过在看清她表情的瞬间破功。 “哈……” 指尖先颤,带动全身,他控制不住笑起来,额头埋去她颈窝掩住表情,肩膀在抖碎发轻颤,声音像刺破雪珠的松针,竟还是可恶地好听。 詹知麻木被他带着颠来抖去。 好一会儿,他笑够了,双手缓慢交错抱紧她腰,叹息温软无奈:“知知,你真是、真是……” 真实又可爱。 “好了,不要再继续无关紧要的话题了,不然该忘了正事。”段钰濡直起腰,脸上还带着笑过后的弧度,不过在渐渐敛去,不由分说掐断现在的氛围。 詹知宁愿就这样把时间耗完。 “不明白的话,需要我告诉你吗?”段钰濡单手抱稳她,拾起那本画册。 画面浅浅移动,置物架上的手术刀淬光闪烁,难以言说的不安再度盘踞头顶,她无法拒绝。 “…你说吧。” “我真的很喜欢小羊。”他立起画本,将那幅素描打进两人的眼睛,“小羊像知知,我也想要被知知看着。” 热漉漉的呼吸,耳后细小的汗毛几乎被浸湿。 詹知无法处理这些信息,没办法从中找到逻辑,更不能推断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对未知的恐惧席卷头皮。 “所以能不能…”他的语速慢下去,将画本交给她,自己则把左手覆在边上,清棱棱的玉质手指溢着光,格外好看,“把它留在我身上?” 它?留? 詹知僵硬看那幅涂鸦,再看他冷白宽瘦的手背。 “…怎么留?纹身吗?” 这是猜测。 段钰濡笑着搂紧她:“很接近了。” 不是纹身,那还能用什么方式留下来? “如果专业一点的话,叫割皮似乎更合适。” ……割、皮? “在这里。”段钰濡声音清浅,捉着她的手指点在自己手背,滑磨向无名指指根,“先画下来,再用手术刀沿着边缘切割表皮层,剥离掉皮肤组织,要能看见里面的血肉……” 手指被人一把扣住。 段钰濡轻轻扬眉,不说话了。 “太吓人了…” 声音漂游,不真实。 她在发抖,转脸过来,一双眼睛湿漉漉,瞳孔缩阖不定,“非要做这个吗,我不会的,万一、万一感染怎么办,去找专业的人来行不行,荆市应该有很多……” “知知。”段钰濡转腕,反扣她手,“你答应过要送给我。” 不允许她反悔。 詹知咬唇,浅粉的软肉沾染上牙印水汽:“可是…我很害怕……” “没关系。”段钰濡继续先前被打断的动作,手掌按住女孩柔韧的小腹,心情很好,“我会帮你转移注意力。” 这不是更吓人吗? “我不需……啊!”话音截停。 男人的手掌从小腹滑到肋骨,虎口托着整团软乳下缘,手指攀上,满握乳肉。 尖尖小果立刻挺立,羞怯压入他掌腹。 “知知…”段钰濡亲亲女孩耳垂,笑声低哑,感受软肉在他掌下四溢成不同形状,“好小一团。” 他非要这么说话吗! 陌生的情潮让她弓腰,无力按向他手臂,偏又不敢说拒绝的话:“我知道了,你别…嗯……这样很危险!” 段钰濡恍若未闻,啄吻她颈侧:“我相信你。” 手指抓揉胸肉,力道称不得上温柔,掌纹道道磨过乳尖,往顶端小孔里撞,嫩生生的乳整块软扁压在胸骨,麻痒快感攀上锁骨侵袭头皮。 詹知克制不住喉咙里的喘,呜咽一口掐他手臂:“好痛……” 太大力了。 胸前动作梢停,詹知顺气,垂颌就能看见自己杏色睡衣里鼓起来的形状,男人的手正摸在她胸,这一认识足够让人脸皮臊红。 胸前鼓起的一团像史莱姆泡那样滑塌下去,段钰濡放轻力道,指腹温柔捻按乳尖,安慰她:“对不起呀…宝宝。” 情欲酥麻不消。 手被人塞入某个硬质物体,她恍惚去看,是一只银色的马克笔。段钰濡靠在她肩后懒散开口:“快开始吧,先画图案,知知应该很想快点结束吧?” 手指在乳尖上捏捏,他牢记刚才把小女孩弄痛了的失误,这一下缱绻又温柔。 詹知握笔的手轻抖。 她知道拒绝没用,都到这一步了,如果再坚持不肯做,她很害怕被割掉手指皮的人会变成她。 画本还躺在膝上,他要的图案并不难,詹知干脆深吸气,竭力忽视身体源源不断翻涌的快感,抱着他左手开始往无名指指根作画。 横、竖、弯…… 许是觉得痒,段钰濡手指轻抖,下一秒拢住她,干脆十指扣紧了。 “画得真好。” 做不到百分百复刻,但也有九成像,詹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谢小时候詹文心女士逼她去学了五年绘画,哪怕已经落下这么久,也还是有肌肉记忆。 虽然并不想用在这种地方。 段钰濡有一下没一下地爱抚她的身体,像摆弄心爱的棉花玩具,将两颗乳尖玩得酥麻发胀,一碰就要颤抖。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特别恶劣的问句。 詹知扔掉笔,掰他手臂,喘息凌乱:“你嗯…这样我没办法……” “没关系的。”他毫不在意,“知知切掉我的骨头也可以。” 能不能不要一本正经地说这么可怕的话? 詹知又气又恼,想着要不切掉他手指痛死他好了,可真要开始了又不敢轻举妄动。 “没有麻药吗?” “啊…”段钰濡低低笑了声,“知知,纹身不可以打麻药的,会影响皮肤弹性和图案形成,而且……” 他把脸靠她脖颈边:“我不用那个。” 詹知像被捏住后颈的小兽那样应激颤抖。 段钰濡摩挲她手心,安抚的手法,从腹肉到指骨,无名指画上的图案在光下跳跃。 他轻声催促:“开始吧,先消毒。” 就算不打麻药,也不能、不能是这样的姿势吧…… 可段钰濡一点要换位置的意思都没有,詹知也只能硬着头皮伸手,拿下消毒液先往他手指图画的位置涂,磨磨蹭蹭弄完了,才不情不愿取了手术刀。 消过毒的淬银刀尖抵住皮肤,画线的地方浅凹下去一条圆弧,阴影拉扯像眼睫的涟漪。 心狠了又狠,力气加了再加,刀尖都没能划破一点皮肉。 段钰濡又笑了,从在青塘路烂尾楼亲过她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好,所以哪怕她做不好也一点没生气。 “需要我教你怎么用力吗?” 虽然詹知觉得这句话也像讽刺。 她咬牙:“不用…” 心一横,手下用了狠劲,锋利刀尖切割皮肤纹路,嗤一声划破骨背,段钰濡想起焚尸炉里爆开的蓝焰。 灼痛的记忆回到身体里。 只这一下,她就顿住,良久再没有动静。 心情已经瞬间降到谷底,段钰濡半阖着眼,催问她:“怎么不继续?” 呼吸很乱,她眼看着血线从被划破的地方蜿蜒,殷红渗进指缝,滴落到下方无菌垫。 锈味飘到鼻尖。 浓烈的腥味,像回到最原始茹毛饮血的时代,野兽会埋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等待咬断猎物脖子的机会,本不该有任何一个捕食者会选择将割喉利器交给温顺可怜的羔羊。 也可能是,段钰濡知道她下不去手。 “我做不到……” 喉咙干涩,鼻息颤抖,仅仅只是割开一道小口,她就生出反胃的感觉。 段钰濡只能看清她忽扇不停的睫羽,像某种黑壳昆虫的断翅,又像千万根淬毒针芒,他很想把它们刺入她的眼球,看她会不会因此而哭泣求饶,很想很想。 可不是现在。 “还是要我帮你吗?” 被女孩体温弄热的手撤出,很快摁住她握刀的指尖,段钰濡面无表情,往下压。 “太浅了。” 刀尖深入指骨,划破肌理血肉,血珠疯狂冒头,染红刀刃、皮肤,铺出暗红的花。 血肉翻腾呜咽,挣扎蠕跳的感觉透过刀身传到指尖。詹知恍惚生出是她的手挖开段钰濡腹腔、搅动脏器割划胃袋的错觉。 腥黏的液体温热溅满眼球,倒映出血色汪洋。 “停下…” “够了!不要再继续了!” 被截在喉咙里的尖叫,又像哭泣又像求饶,偏不像在训斥和阻止。 咯—— 刀锋压实指骨,卡住难推,滞涩的触感逼停一切动作,身后人久久没反应。浓重的腥味飘在眼前,詹知齿关颤抖,手脚迅速失温凉透。 听不见任何声音。 大片染红的视线中,冷色调的手掌轻轻一动。 他捏紧手指。 皮肉被绷到最紧,裂口处像过载的橡皮筋那样断裂,豁开血洞洞的菱形深壑,红白的肉在里面跳动、抽搐、嘶叫哀号。 小腹也在这时候猛烈翻搅。 她再没勇气再看,收回发颤的视线,无处可去只能回头望向那个不要命的疯子,语气和眼珠一起湿漉漉成潮黏蛛网。 “段钰濡…我好想吐。” 沉默,良久的沉默后,他终于笑了。 眼珠同样盈着模糊血色,詹知从里面看清自己惶然失措的可怜模样,但没有一点力气来骂人。 “…知知。”段钰濡黏糊糊叫她,像从沼泽阴影里爬出来的怪物,“我感觉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她的鼻尖被人蹭了蹭。 什么糟糕?什么不糟糕? 詹知没办法再去思考了。 “我们把伤口处理一下,结束好不好…”字音软软塌伏落下,像用尽最后精气的垂死者。 段钰濡在笑:“不好。” 想扇他。 “要继续的。”他自顾自说下去,单手将她从要滑下去的姿势重新托稳到腿上,让她身体贴紧他,更能感受到他。 而任由画本坠落,纸页哗啦翻阖,倒扣在地。 女孩的臀抵住某个肿硬起来的部位。 她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所以更加无法理解他居然能在这样的场景里硬起来。 “我真的要吐了……”这是最后无力的抗议。 “好呀。”段钰濡轻巧回答,眼角带笑,毫不介意她这煞风景的发言,手掌心猿意马摸到女孩细软的腿肉,往腿心私密的地方按去。 吓得她夹紧了他的手。 “吐之前。”无视她愤愤的眼神,段钰濡笑倒在她肩上,眉眼生出勾人的艳糜色泽,“再帮帮我吧。” 隔着两层布料,手指抵住软热私处,温缓勾蹭。 “用这里帮我,帮我射出来。” 磨穴(微h) 女孩的睡裤被勾开,布料卡着髋骨下陷,软白皮肉绞出火辙翻燎的红痕,凹凸凌乱,手指摸上去,又要再度擦燃。 詹知按住他的手,较劲儿:“我不想…” 话说到一半,又换个调。 “……不想在这儿做。” 牢记不能拒绝他的规定。 段钰濡倦靠她肩,因为小女孩这一举止而发笑,很大度地颔首,也可能从来没这么打算过。 “不做。” 濡凉的手指划开浅薄布料,摸到一点棉质内裤的边,不含任何讨好意味的样式,最简单、纯粹、干净。 “我只想让知知帮帮我。” “那要怎么…帮!” 尾音变调,急喘,腿心肉珠被指腹托住,揉捻转磨。 脚尖绷紧,眼球湿掉,詹知一下塌软了腰:“呜…” “当然是用这里。”段钰濡的手指隔着内裤在肉缝滑蹭,声音一起被女孩的体温烘热,“蹭蹭我,夹一夹我,还要记得亲亲我,好不好?” 滴血的手骨痛到抽颤。 他扫一眼过去,展掌绷开快干涸的血迹。 “顺便完成它。” 就不能,跳过这茬吗? 詹知咬牙切齿:“我反胃。” 段钰濡往下剥她,摁紧女孩两条欲弹的腿:“那就吐我身上。” 束带滑到膝盖上,卡得死紧,嫩笋样的腿骨软肉往内绷收,拉扯出熟白馒头的圆弧,摸上去,热烫叫人指尖发颤。 “知知可以弄脏我。” 鼻息熨在后颈骨。 “我也想舔舔知知。” 他说话为什么一点逻辑都没有啊!詹知麻木了,这人到底是怎么管理那么大个企业的?难道是刷脸吗? 没人能解答这个疑问。 脑袋空白的档口,男人的手掌贴紧了她下腹,纯白内裤的边缘。 手指在小巧蝴蝶结装饰上轻勾。 底下皮肤颤抖。 “怎么不是小猫呢?” “我又不是只有那个样子的……” “很可爱。”段钰濡随意拨弄它,蝴蝶结丝带飘荡像女孩的发丝,光鲜柔韧,脆弱无依,手指轻轻一拉就能被毁坏。 碎裂在上方软圆的肚脐处。 回神,他阖唇,勾开单薄布料:“脱掉吧。” 她很配合。 内裤往下褪,饱桃样的臀瓣被揭开,满当当压上他腿心,臀缝像小山凹,咬住深灰家居裤凸起的一块硬棱,迅速擦红。 也很紧张。 “我不会…”她捏着手指,还无意识攀附在那条流血很多的手臂上,声音也像血珠滴滴落落,“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怯怯的女孩音。 段钰濡觉得新鲜,拇指摁贴在臀侧,压放过后,指痕红红显现。 “你不需要会。” 家居裤系带扯开,他握住硬硕茎身,红肿龟头贴在女孩光洁纤细的尾椎处,上下滑蹭,一点点前精沾上去,淫靡涂开,弄脏她。 “坐后面来,贴紧我。” 单手操作很困难,只能哄着她自己动作。 詹知动了动腰,犹豫停下。 “…你真的,不会……进去吗?” 问他这样的问题。 段钰濡勾唇,五指握紧阴茎在后腰窝处磨磋,拍扇,把她搞得黏糊糊难受得很。 “知知相信我吗?” 手臂被捏紧了,她用行动回答,不信。 他轻轻笑了,手放开摸去女孩腰上,收力掐提,让她往后坐:“我现在只有一只手了呀。” “啊……” 热乎乎的东西戳到腿心,险险擦着穴口滑上去,捣开两片肉瓣,龟头狠撞上敏感的阴蒂,撞得她腰脊发软酥麻一片。 女孩的腿心热烘烘夹紧阴茎,段钰濡稳抱她腰,摸着软乎乎肚皮慢哄:“如果你害怕,可以直接走掉,我反抗不了你的。” 到底是、谁反抗不了谁啊? 詹知的腰很敏感,被人一摸就软掉,腿心肉缝夹着青筋盘络的阴茎,随便动一下就是一阵生涩的快感蔓延,太过陌生的感受吓得她僵了手脚躯干,像个木偶人坐他腿上。 “动一下,宝宝。” 不是都说了不会吗! 段钰濡想起来了,低笑,目光扫到被她攀附抱紧的左手,无名指指根血迹干涸一片,浸现皮肤纹路。 他转动手臂,提醒:“那我来吧,不过知知要帮我纹好它。” 字音飘落,詹知也晕头转向半伏到桌面,腰塌下去,纤细明灿像一团软阳,段钰濡握着,深觉烫骨。 “我要怎…嗯……” 腰被握抬,腿心裹夹阴茎摩擦,软肉被推挤出细浪,穴口吐出一汪水液,将茎身青络浸得湿红发亮,龟头狠碾上脆弱穴口,擦过尿道口,将肉瓣顶推绽开,亲密咬住尖端膨红小核,嘬吸吻舔。 情欲来势汹汹在骨髓烙印。 身体在起伏,动作分明不大,詹知却已经完全控制不住晃动的弧度,脚尖悬挂半空摇摇晃晃,手撑去他小臂,摸到滚烫绷紧的肌肉。 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这种温度。 “段…嗯你……” “要叫我什么?”手掌将腰摁下,被空气沾凉了的臀肉撞到结实的下腹,毛茬和蜿蜒的青筋刺得皮肉麻痒。 段钰濡在问,含笑的口吻。 詹知晕晕乎乎:“别…” 手指离开腰腹,深入两人紧密贴合的部位,按住被肉茎挤得可怜变形的阴蒂,漫不经心捏揉一阵,她喘得更厉害,呜哼着推:“别按……” “别按这里?”他替她补上后半句,变本加厉地提快揉拧的速度,将湿漉漉黏哒哒的淫水前精混在一起抹上去,皮肉挤擦出咕唧水声。 “还是别插进去?” 指腹旋压上穴口,入口处浅粉的肉膜被指尖扯动,紊动翕阖,贪吃地翻蠕,迫不及待要吞咬他。 “不行!” 詹知吓得夹紧大腿,阻拦他动作,也因此将滚烫茎身咬得更紧,阴蒂猛撞上盘凸血管,酸麻一下侵袭腰椎。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被这一下吓清醒了就恼得很:“你能不能不要……” “知知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段钰濡摁在穴口,感受里外软肉翻咬的动态,指尖被一缩一吸地含,仿佛欲望在无声滋长,收缩、膨胀。 “如果不愿意做,不如和我做?” 指节没入穴腔,柔嫩的内里极速收缩吸咬上来,像翕扇的鱼嘴,为了一点饵食而亲昵贴含,讨好地绞缠,将他的手指当成男人性器一样抚慰。 明明什么都不懂。 精神上的快感在此刻喷涌。 “…我会做好的。”心思转动的下一秒,轻轻的女孩音从前方飘过来。 心里猫舔过一样软下去,段钰濡看见她将脑袋从肘弯里转过来,水汽氤氲的眼睫一搭一搭地颤,“今天可不可以先不做?” 粘稠的尾音,无意识撒娇。 静两秒,他撤出手指,继续给她揉阴蒂,大度展颜:“当然。” “嗯…”杏色睡衣覆盖下,蝴蝶骨的位置晃颤欲飞,詹知咬住唇,试图继续谈条件,“那能不能别一直弄我啊……” 段钰濡维持浅笑的弧度:“不行。” 两指揉拧肉核,打圈磨磋,腹骨压着红肿肉芽一下一下往阴肉狠撞,绷圆的阴蒂被压瘪又迅速充血肿胀,来来回回折腾不休,腿根和肩骨一起发颤,她要哭出来。 “可是这样我…” 动作倏停。 退去的快感模糊,眼前忽变清明,詹知处于状况外地眨了眨眼,表情呆滞一片。 “我会慢一点。” 臀下大腿发力绷紧,段钰濡缓慢顶了下胯,用阴茎往她腿心撞了一记,擦痒嫩红肉瓣。 “所以现在继续吧,宝宝。” 喘息稍平。 卡在临界点的身体酥麻,她明白过来这人是在故意磨她,置气地扭回头,做了好一通心理建设,等强行忽视腿心含着根又烫又热的东西后,重新握紧手术刀,鼓足勇气去看无菌垫上血肉模糊的场景。 老实说,他这么一打岔,现在看来确实没那才那么恐怖了。 而且也没有很想吐。 情欲取代了它。 段钰濡又回握她腰,动作慢得出奇,似乎真的一点不着急不心痒,偶尔才浅浅在她腿心顶磨一下,比起为了爽,更像是在调情。 和她调情? 可恶的老变态。 出于某种泄愤的目的,詹知捏着手术刀深吸一口气屏进肺腔,将自己催眠成一个慷慨无私的扶死救伤的医者,为了治疗后面那个脑子有病的患者而不得不作出如此让步。 刀尖再度抵上被血沾红的皮肤,沿着朦胧掉的画线压下,心一狠,闭眼用力。 这次很顺利。 割破了,也没有割得太深,出血量在可控制的范围,她头皮发麻地将纱布摁上去,迅速跟着画线的轨迹切割皮肤。 感谢上天,他没有要求在身上画一个圣母玛利亚。 身后的喘息似乎重了点。 切完了,接下来该、该…… 惶惑的视线飘去置物架上的镊子,铁制物闪烁着银亮光点,纤细映清她的眼睛。 管不了那么多了。 指间手术刀换成镊子,削尖的弧贴上血线边缘,一点点,蚂蚁爬一样咬住软薄皮肤,笨拙往外拉动它,像搬运沉重的食物。 红白混乱的血肉在底下抽搐。 詹知快控制不住狰狞的表情。 呼吸放到最轻的瞬间,腰侧软弧上力道猛收,腿心挨了一记狠撞。 龟头碾着阴蒂压到阴阜,脆圆的果瞬间鼓胀。 “啊你……!” 手腕一歪,整块软皮被撕下。 哧—— 指骨燃起血焰。 身体剧烈起伏,他架着她腰往湿软腿心操,情欲如雨云翻卷腾霄,亟待一场暴雨。 詹知急急喘哼,又气又怕:“我还没弄完!” “啊…对不起,我有点激动呢。”道歉的话信手拈来,平静语气下是全然相反的疯狂动作,段钰濡一点认错的态度都没有,仍旧啪啪将阴茎往女孩穴缝送,腰腹将臀肉拍红一片,过于暧昧黏腻的声音,好像真的在结合。 “那你先别…嗯……段钰濡!” 又叫他的名字。 这一声让一切消停,段钰濡盯住女孩颤个不停的臀肉,压下滚烫呼吸,半阖眼睑:“快一点,知知,我只给你一分钟。” 明明是他要! 怎么说得好像是她麻烦事多一样。詹知委屈又气恼,胡乱勾了生理盐水和纱布过来,草草擦干他手上血渍,纱布扯开往无名指指根包,刚缠两圈,他就收了手。 “可以了。” “可是……” 他一动就又开始流血,红艳艳浸湿洁白软布。 “没关系。”段钰濡打断,失血苍白的手指撤离桌面,詹知头脑发懵被他双手掐紧了腰,提握,狠撞。 “呃嗯…”敏感不行的腿心立刻吐水,穴水浸湿茎身,龟头专往挺立阴蒂磨,顶端眼孔渗出清液,蠕缩吸咬蒂尖。 詹知沉沉喘息着扒他左手:“呜…别把血弄我身上…” 好委屈。 她越委屈,段钰濡动作越凶,一下一下往腿心狠撞,椅子被震出哗啷哗啷的响,湿嫩腿心黏重地咕喘,水声不消,早前堆积的情欲一起被勾了出来,快感濒临极限,腿弯绷颤。 他突然停了。 又来。 又搞这出。 小虫焦急啃食心脏,詹知喘息着抬眼看清书桌上凌乱的场景。左侧边是溢满血的无菌垫,前边儿台灯开着炽白的光,避闪不急晃进眼球,再阖眼,黑沉的中心若有似无发着亮。 “知知。” 这人叫她,声音和腰际血渍一样黏沉。 “…干嘛!”实在气得不行了。 段钰濡哑笑两声,顶胯在肉缝里滑蹭一番,勾得她要忍不住扭腰,用穴去磨阴茎。 “来亲我一下。” 脚趾心痒地蜷,詹知开口就是拒绝:“我不…” “亲亲我,就高潮好不好?” 手指放在了阴蒂的位置。 只需轻轻一摁,快感就让人软腰酸脊,眼前再度迷蒙,她没意识到自己在挪臀蹭他手指,像发情的小猫猫。 左手头昏脑胀地疼,欲望和伤处一起受激膨胀,痒麻挠心,段钰濡心情很好地又摸了摸她,再催促:“亲我一下就可以了,宝宝。” 诱惑太大了。 从桌上撑起身,回头的时候,段钰濡的脸被视觉残留的阴影洇得模糊,漂亮虚幻,她拧捏凑上去,浅灰湿亮的瞳孔霎清。 他不动,端坐如玉雕,詹知干脆低头,亲过去。 唇瓣瞬间被贴咬,呼吸尽数湮灭。 段钰濡亲她,舌头舔湿唇缝探入柔嫩口腔,舌根渗出水液,他缠搅吞下,像是流了多少血就要在她这儿找回多少,亲得詹知呜呜直哼,左偏右躲也逃不开。 两指紧捏阴蒂打圈按捻,快感从腿心蔓延,阴茎深陷柔嫩肉缝,他挺腰,边给她揉阴蒂边凶狠往里撞,将呼吸、空气、呻吟都撞得破碎,散落满室。 喘息鼻息交织,湿泞敏感的腿心再也受不了这重插,在阴蒂被轻拧之际哆嗦迎上高潮,小穴失禁般喷湿进出不停的阴茎。 腿根紧绷发抖,穴口疯狂收缩吸舔茎身。 段钰濡闷喘,并紧女孩欲跑的双腿,再往湿嫩软肉狠撞十几下,沉沉低喘间咬着她的唇射出,全射上软塌小腹,白腻糊满肚皮。 可能 累,全身上下都好累,沉重的下坠感像被鱼咬死的钩线,眼皮疯狂阖闭,挣扎不开。 一捧热水掬泼上胸骨。 詹知哆嗦了下,颤开眼睫。 白瓷墙面被灯泡照得明亮,身体浸在半池浴水中,背靠某个温热坚硬的东西,湿暖的皮肉触感,像是谁的……胸膛? 她一激灵坐起来,光圈在水面哗啦碎掉,身后泛起低笑。 “不继续睡吗?” 下身光溜溜躺在浴缸里,坦诚赤裸的感觉让她恼红了脸:“我的衣服呢?” 段钰濡坐后边,单手虚抱她腰,闻言疑惑:“知知要穿着衣服泡澡吗?” 捕捉到关键词,她更气:“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洗?” “因为我是伤员。”段钰濡扬了扬搭在浴缸边的左手,无名指的位置重新包扎过了,没有血渗出,隐隐可以看清纱布下皮肤肿胀,像青蛙鼓红的腹。 好丑。 她突然笑出声。 “这么开心?”段钰濡的手指贴在她腰侧按了按,把人搂进臂弯,“那知知可以帮我清洗一下吗?毕竟是你把我弄伤的呀。” 詹知反驳:“又不是我想做的!” “所以我在请求你。”段钰濡贴贴她耳朵,用女孩后颈湿漉漉的水沾湿自己的唇,“帮帮我吧宝宝。” 拒绝的话条件反射卡喉管里,她顺了会儿气:“我不会伺候人。” 瘦削下巴核懒懒蹭了她肩,段钰濡答得随意:“不是伺候,是帮助,知知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所以能帮我吗?” 室内安静了一秒。 久没等到回答,他轻抬眼皮,睨过女孩光裸细瘦的肩骨,上滑到颌线,半张脸正对前方,看不清表情。 “我不是很喜欢…好孩子这种称呼。” 在意这个? 他微挑眉。 “我好困了,想去睡觉。”闷声闷气说完,詹知撑着浴缸沿往外去,顺道扒拉掉腰上的手,段钰濡倒是没拦,就这么盯她背影。 冰花一样白皙生涩的身体、脊瘦的肩胛和腰腹全被浴巾胡乱包裹隔绝窥视。 在她要踏出门的前一秒,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喜欢那个称呼? 搭在门把上的手停顿,迟疑。 记忆里奶奶去世前,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冰凉和此刻一样,浑浊枯萎的眼珠看着她,说,小知,去了别人家里要听话、要懂事、要做个好孩子。 明明她做到了。 可还是什么都没得到。 好孩子、乖孩子、听话、懂事全是为了驯化而存在的。 她拒绝。 “就是不喜欢。” 女孩赌气般说完这么一句就出去,把门关得磅响,段钰濡收回视线,遗憾盯住碎光晃荡的水面。 仅剩一只手做事确实困难,好在开始前洗过澡,简单冲洗换好全新的家居服出去,床头灯仍亮着。床上隆着一团被子山包,听到动静挣扎蠕动起来,下一瞬短毛从中炸开,詹知乱蓬蓬看过来,瞪他。 段钰濡迟缓想起,门锁上了,她没出得去。 “我要回去睡觉。” “就在这儿睡。” 男人趿着拖鞋踱到床边儿坐下,捏了捏她缩在被子里的脸,“和我一起睡。” 詹知一下躲开,抿唇,自知没有什么反抗的必要,卷着被子咕噜滚到另一边,爬爬虫一样把自己的手脚放去该待的位置,安详躺好。 一绺头发粘在嘴唇上,被她呼地吹走。 段钰濡目睹一切,失笑地坐过去,拍拍她搭在被子外的手:“分我一点,知知。” 詹知睁开眼,往侧边转脑袋:“你卧室只有这一床被子吗?” 她在学校里都有两床,上次都是各盖各的。 “嗯。” 没办法了。 她不情不愿摊开怀里卷抱的一团白棉花,像分蛋糕饮料,给了他。 “谢谢。” 段钰濡清淡落声,关掉床头灯,在旁边躺下。 詹知闭眼。 下一秒,小腹贴上一只手,她被拉进温热怀抱,浓烈木香缠绕上来,扑得她清醒几分,伸手阻在他肩膀。 “干嘛?” “明天我有行程,飞去纽约。”她像棉花玩偶抱枕被掖紧在臂弯,段钰濡又在蹭她发顶,声音就这么飘下来。 “哦,那跟我…” 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后腰被轻拍,他慢慢和她说话,“你有什么需要、遇到什么麻烦就联系陈助理,等我回来…” 声音轻顿一秒,詹知的心突然加快一拍。 “就把你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她要他帮忙查的事儿。 安静两息,她绞着手指头,犹犹豫豫缩进他怀里,把脸闷进去,企图闷死在冷淡萦绕的香味中,语气乖下来软下来:“好。” - 运动会结束就是月考,讲完试卷,时间紧锣密鼓地过去一阵,就来到六月,高考即将开始。 叁中是考点,高考后就是中考,学生要清理桌洞书本,贴盖掉教室里所有文字,然后放九天的假。 詹知选择将所有东西往储物柜塞,实在塞不下的就抱去宿舍,成妍欢天喜地地将自己书一起抱去她宿舍,毕竟如果背那么重一肩膀书回家,身体又能痛上两叁天。 周一下午,全校都在做着放假前最后的收尾工作,詹知看着空荡荡的桌洞,拉上装满作业的书包链,招呼正锁柜门的成妍:“走吧。” 她被热情邀请到朋友家小住。 起因是詹知不想九天都待在被警戒线围起来的高考考场里的宿舍,但又不想去段钰濡那儿,即使他人还在美国。 成妍不知道这些,只当她为难是因为不想回舅妈家,当即提议:“那来我家住吧!” “你家?” “嗯嗯。”成妍狂点头,“我爸妈可喜欢你啦,知道你成绩好又漂亮,让我多和你学习呢!来我家嘛,反正他们工作忙经常不着家嘿嘿。” 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詹知想了想:“那我请你吃火锅,今晚,去不去?” “好呀!谢谢詹老板请客!” 两个女孩子打打闹闹出了教室门,詹知边笑边回头和她说话,一下撞到别人身上,几个人同时惊呼。 她揉着胳膊转头:“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皱眉按肩。 陈嘉柠。 她是班长,有义务留下来锁门关窗,这时候还在这儿也情有可原。 “没事。” 她矜持地抿了唇没多言语,下巴轻扬,脸上总带着股淡淡的傲气,独属于漂亮又优秀女生的小骄傲。 詹知和她相处不来,点了头就拉着成妍要走,陈嘉柠又犹豫开口:“诶,詹…同学你等一下,我想和你说句话。” 詹知疑惑:“什么话?” 陈嘉柠看了眼她和成妍拉在一团的手,瞥开眼:“我单独和你说。” 成妍呆了两秒,突然警惕抱紧詹知胳膊,像守护伙伴的炸毛小狮子:“你要干嘛?我俩是好朋友,四舍五入就是一体的,有什么话是她能听我不能听的?” 好幼稚好像小学生。 陈嘉柠有点无语,脸上的嫌弃之色快溢出来,在她的认知里,一个成熟且理智的高中生是不该做出这样的举动的。 淡淡的尴尬漂浮在空气中,詹知控制了下表情,拍成妍的手:“没事,估计是有什么关于我的事吧,你先下楼,我等会儿就来。” 主人公都这么说了。 成妍悻悻松手,老母鸡望崽一样一步叁回头,依依不舍走了。 教室后门就剩她们两个人了。 “你想说什么?” 陈嘉柠家里也挺有钱,在学校独来独往惯了,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和自己更是没任何交集,詹知想不到她要说的话。 李子树下,斑斓光影晃荡,漂亮的女生直视她,还是那副清丽骄矜的神情:“其实你很优秀。” “……?” 专门为了夸她一句? “呃…谢谢?” 这句道谢一出,陈嘉柠表情多了几分古怪:“我不是在夸你。” ……好吧。 “我是想说。”女生正色,“你很优秀,完全靠自己也可以做得很好,不用找一些旁门左道,对大家都不好。” 詹知的脸刷地白掉。 被光片烘暖的手背迅疾凉下去,恐怖的可能性在脑子里腾升:“你…”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可惜,陈嘉柠并没有想继续深入交流的意思,“也只会说这些,希望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走吧。” 她说完就绕过詹知进了教室,有条不紊地开始检查门窗器材。 要再进去吗?问清楚? 矗立良久,詹知缓慢抬起低垂的颈骨,听见它在身体里咔吧响动,两条腿僵麻,后背一片冷汗。 还是算了。 她似乎真的只是在好心提醒她,如果再上去把一切都撕破,只会更难看。 走吧。 打定主意,忽视身后不时的响声,詹知扭头往楼梯的方向去,步伐沉重拖拉,像墙壁折角长长的晕影。 成妍还在一楼等她,焦急迎上来,绕着问了一圈“怎么样”、“没事吧”,得到安心的回答后才松了一口气。 詹知观察对面人的神情。 担心和关怀都是真的。 但如果她也知道了那些事儿呢?对于十几岁的高中生来说,好像有点过于虚幻、遥远,和肮脏。 是呀,肮脏。 炽目阳光下,成妍被团团笼住,詹知站在墙柱阴影里,感觉有铡刀从头顶砍下,劈开她们脚尖中央的砖石地,残忍分割。 混乱和无序的沼雾冲上来,包裹、侵吞、咽下她。 快要窒息。 她想把脖子撕开,让血管呼吸。 然后, “小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成妍一把拉住她手,惊讶一瞬:“啊!你的手好冰。” 詹知迷糊:“嗯……” “刚刚陈嘉柠真的没骂你吗?”女生目露护犊子的凶光,严肃盘问。 “真的没有啦,她骂我干嘛…” 成妍板着脸细细盯看她,像要看出一点撒谎和心虚的痕迹,詹知越来越控制不住表情,快要破功。 “哼,算了。”不过一秒,她的手臂就又被亲密挽住,这人死命贴上来摇晃,“反正你要记住,我和你天下第一好!” 詹知脑子里的废水污泥被晃出去了个干净。 脚尖被阳光照热了一点,她挪腿,和身上的狗皮膏药一起进到灿烂日光下,长舒一口气。 “知道啦。” 爆发 s ew uwu8 .co m 在成妍家住的第叁天,詹知带着她写完了假期所有的作业,包括十八张卷子、共54页《优化方案》、七大张A3背诵提纲以及每日听力打卡练习。 第一天,爸妈上班后,成妍喜滋滋问要不要看新出的电视剧,詹知答应了,然后抱了作业出来做。 成妍:“?” 詹知对此的回答是自己可以一心二用,并且建议她也早点开始写,这几天作业量很大。 煎熬地看了半小时电视,成妍坐不住,也干脆跳到茶几边和她一起写,两人都把脑袋埋在桌上刷刷刷,大人回家的声音都没听到。 成父成母很高兴,毕竟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自己女儿对学习这么上心,下午上班前给两个女孩子点了大桶水果茶,叮嘱她们累了要记得休息,劳逸结合。 这样叁天过去,成妍一看到卷子就想吐,当天晚上洗漱过后,她神神秘秘拉过詹知往床上钻,被子蒙住脑袋,点亮手机屏幕凑过去。 “小知,你想不想看个好东西?” 女孩的被窝香香软软的,詹知看着她被映亮的脸,那双眼睛里的期待劲儿藏都藏不住。 “什么好东西?” “就是那个呀…”成妍的脸蛋红扑扑的,点开私密文件夹拖出来一个视频,声音静悄悄,“小电影。” 看什么电影需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手机上的画面显现,昏暗暧昧的色调和不同寻常的氛围让詹知一下明白了。 原来是那种,小电影啊。 影片两个主角说着听不懂的日语,底下中文字幕倒是尽责滚开,成妍视线停留在那上面,不好意思地和她咬耳朵:“你有没有看过啊?” 詹知也盯着屏幕,犹豫了下:“…没有。” 虽然吃过猪肉,但还没看过猪跑呢。 成妍开心了:“那我俩都是第一次看这个诶,好有缘分哦。” 这也算缘分。 詹知默不作声和她肩并肩,剧情已经进展到男女主独处一室,两人喝水说话,都悄悄用余光瞟对方,不一会儿,男主先按捺不住告白了,然后就亲了上去。 成妍“哎呀”了一声,一只手捂住滚烫的脸。 不是蜻蜓点水,是那种很色情的亲法,镜头还给了特写,放大交缠的唇齿和舌头,出于拍摄需要,哪怕只是亲个嘴两人都要嗯嗯啊啊地叫。看更多好书就到:l ame iw u.c o m 詹知看得有点反胃。 段钰濡好像也喜欢这么亲她,用舌头舔她的嘴巴。 原来看着是这么恶心的画面吗? 还好她没有第叁只眼,不用目睹那个场景。 成妍安静下来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呼吸有点重。画面里他们亲了一会儿,男主的手就开始往女主身上摸,叁两下脱了衣服摸到胸,手指往乳尖上一捏,女主立刻甜腻腻地叫起来。 ……她没有发出过这种声音吧? 詹知的思绪控制不住地飘到天外,细细回想之前和段钰濡为数不多的几次亲密接触,然后悲催地认识到——好像有。 不想活了。 这么走神片刻,荧幕上的男女已经激情开做,叫声喘息声比刚才还不堪入耳,听得人脸红心跳。 特写镜头移到了两人的私密部位。 詹知看得有点艰难,但又不想扫成妍的兴,就这么硬着头皮盯住,一言不发。 好在是个小短片,没一会儿就完事,男女主通过这次的结合认清彼此心意然后happy ending,画面逐渐暗下去,结束。 成妍摁灭屏幕,翻躺过去,把两只脑袋从被子里解救,和她一起沉默着盯天花板看了许久。 “…小知,你觉得怎么样啊?” 詹知回想了下:“女主角很漂亮。” 而且身材很好,胸大腰细皮肤白。 “我也觉得!”她随口说这么一句,成妍却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激动侧过身开始叽叽喳喳,“女主角真的好美啊啊啊,我都想摸摸她…但我不是女同,就是,男主和她比起来真的好一般啊,而且那玩意儿颜色有点深,不太好看……” 平心而论,男主不丑,甚至还隐约有腹肌,但站在女主旁边真的逊色太多。 成妍还在碎碎念:“唉,我还特意选的他们说男帅女美的片子呢,看下来只记得女主好漂亮好漂亮了,现实中男的不行就算了,怎么网上都这么少啊。” 现实中…段钰濡倒很漂亮,甚至是偏红的深粉色,如果他愿意去拍,也是造福人类了。 这么说她还挺幸运。 思绪空了一拍,詹知猛一巴掌扇上脑门。 成妍惊叫:“啊!你干嘛呀小知!” 她在为自己又想到他而忏悔。 这话不能说,只能含糊其辞:“有点困了,怕听不清你在说什么没法回答,所以打醒自己。” 成妍信了,眼泪汪汪:“小知你真好,我好感动。” ……好有罪恶感。 侧边床头柜的手机“嗡嗡”震了两声,詹知捞起来,刚看一眼就顿住。 她刚刚想到的当事人发来消息。 他在纽约,按照时间计算,那边还是昨天上午。 照片里阳光正好,洁白肃穆的广场中央喷泉溅出一条弯桥彩虹,左边草垛前有街头乐队正在表演,右边地面上停了大群灰白相间的鸽子,靠近边角的位置,男人清瘦的手露出半截,瓷白掌心中央是零碎的鸽食,小鸟尖尖的喙啄在上面,为了叼走这块食物脑袋甩出残影。 他在华盛顿广场喂鸽子?这么闲? 犹豫要发点什么,对面又弹过来一条消息: 「很像你,一样可爱。」 ……算了,懒得和他计较。 “你在和人聊天吗?”胳膊边靠上来暖炉一样的圆形物体,詹知吓得一抖,眼疾手快点开了那张照片,遮挡聊天界面。 成妍果然被吸引:“诶,这是哪儿啊?” “华盛顿广场。”詹知含糊回答,迅速扣下手机搁回床头,“我在刷帖子呢,想以后有钱了去旅游。” “啊,那我们一起去呀。”成妍一点没怀疑,亲密挽她胳膊,一下就被带跑,“我来计划下……” 手机屏幕黑着,没有得到回复的照片沉没进深不见底的汪洋,不消多时有人重新摁亮它,段钰濡看着对面空白的对话界面,手指轻轻往上刷了两下。 什么都没刷出来。 国内这时候快要过十二点,她应该已经睡了。 已经是八号了啊。 掌心鸽食被啄吃得差不多,冷白皮肤全是尖尖小小的红印,像被女孩指甲掐出来的,他看了会儿,才不紧不慢掏出湿巾擦手。 从喷泉后面火急火燎走过来一个男人,看见这幅画面开口就特暴躁:“大哥你还在这儿喂鸽子呢,马上要谈项目了,能上点心吗?” 段钰濡没多言语,起身去铝桶丢掉垃圾,淡声开口:“走吧。” 谌斯年维持暴躁状态:“和你合伙真是要了老命了。” 车停在路边,两人坐好,段钰濡给自己拉好安全带,前座司机踩下油门。 倒退的异国景色中,他突然开口:“你觉得为什么女孩子会不喜欢宝宝和乖这类的称呼?” “啥玩意儿?”正看资料的谌斯年一脸惊恐,“你什么时候对女人感兴趣了?” 女人? 段钰濡想了想,摩挲左手无名指还未好的疤:“是小女孩。” “我去。”谌斯年丢了手里的资料,“你搞未成年啊?” 有点太直白了。 司机紧握方向盘,视线转也不转,最大限度降低存在感,后座沉寂良久,段钰濡扭头看过去,手指伤口被擦痛,他轻垂眼睫,用气音笑了声。 满不在乎的神态。 “神经病啊…”谌斯年悻悻拿回资料,“别把自己玩进去了。” 段钰濡闲散追问:“所以那个问题的答案有吗?” “还能为什么?嫌你一大把年纪了恶心呗。” 这下是真沉默了。 谌斯年受不了这诡异气氛,抖抖肩:“你能聊点和一会儿谈事有关的话题不?” 段钰濡睨见他手里的资料,清淡出声:“那份方案已经作废了,最新的去找小李要。” “……靠!你不早说?”- 第二天,放假的第四天,高考最后一天下午,成妍拉着詹知去桥北区最大的商圈里外逛了个全,进到精品店将东西挨个点评一遍后心满意足走了。 刚取到排了一小时队的奶茶,两人脑袋凑一起商量一会儿去哪儿吃饭。 正看着帖子找推荐,手机屏幕上方弹来一通电话。 孙青健? 数学老师兼班主任。 成妍的目光疑惑,詹知心跳一顿,迟缓接起:“喂,孙老师?” “詹知。”对面的声音压得极低,隐隐有怒气,“你现在赶紧来第叁人民医院,你舅妈表哥都在这儿,有事找你!” 曹玉娟和詹超找她? 为什么是班主任来联系? 詹知握电话的手微麻,悄悄出了一层汗:“…是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孙青健一下拔高音量:“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你赶紧过来!” 突然,尖叫、哭泣、辱骂爆发,一片嘈杂—— 嘟、嘟、嘟,电话挂断。 “…怎么了啊?”成妍隐约听见有闹声,见她脸色不对劲,心底一慌。 詹知捏紧手机,生不出一丝力气,好像有什么一直被她忽视的东西飘荡在身侧,可是她想不起来,抓不到摸不着。 脱序的感觉再度缠上来。 “我舅妈叫我去医院,说有事找我…我先过去吧。” “啊…”成妍鼓了鼓脸,“我陪你去吧。” “不用……” “我陪你去。”成妍突然紧挽她手臂,语气轻松,“快走吧,应该没啥事呢,一会儿快点结束了我们去吃烤肉好不好?” 詹知松动:“好吧,那我打车。” 黄绿包身的计程车一路开到荆南街,按照手机上发过来的地址找上去,手外科门口,中年男人矮胖的背影先出现,他面对着诊室,一副焦头烂额的着急样,面前长椅上,女人双手撑脸坐着。 詹知下意识放缓脚步,可没用,这么一点动静还是被注意到。 女人瞬间抬头,蓬乱的头发下露出枯草面容,看清人的一瞬间,曹玉娟的眼睛淬了寒毒,猛烈的恨意迸发。 “贱人!” 她尖叫。 孙青健的脸扭曲在视线,想要拦,但没来得及。 澎然炸开的画面中,裂帛声破裂在耳后,剧痛传来,女人尖利的指甲在脖颈划出火辣辣的痕,血珠顷刻冒头狂涌。 曹玉娟还想来抓她头发。 有人拦在她身前。 “你凭什么打她!” 曹玉娟气昏了头,将人推撞到墙面,怒吼尖锐:“你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詹知!贱人你过来!” 成妍吃痛按住肩膀,焦急又无奈地叫:“小知!” 詹知被拧住了胳膊,手臂快从关节脱落的剧痛中她踉跄,孙青健的脸在眼前擦过,他目视这一切,犹疑,并没有上前。 天旋地转。 她被拽进诊室,门内医生被吓一跳,皱眉看过来,曹玉娟仿佛什么也顾不上,径直将她拉到桌边,推着肩膀摁撞上桌。 “你做了什么!你对你哥哥做了什么!” 腥臭的血锈味。 她看到叁条脓痂浆粘的血虫,失去指甲部位的皮肉在跳动,像被秃鹫啄食啃咬的生蛆腐体,死后仍在神经反射地抽搐,仿佛要咕噜咕噜沸滚、炸破。 反胃剧烈,耳鸣失真。 她抬头。 正对一双空洞僵死的眼睛。 奔逃 詹知回想起半月前的午后,盛大的阳光倾照万物,她在人工做成的绿荫草坪上横躺,眼皮盖不住炽目的光,阴影一挥而过。 成妍叫她:“小知,不要在这里睡觉,人很多诶。” 她起来,和她一起离开,跑完接力赛又往教学楼走,在那儿遇到詹超,她当时心系另一件事,注意到他的异样,却故意忽视、遗忘、丢弃。 记忆里纱布的一角在眼球清晰膨胀,浆液渗出,浓重浸满手指,肿硕成贪婪的吸血虫,肥腻的腹腔蠕动,肉面指端翻搅出弯曲血线,弹跳、挣扎、哀叫。 那瞬间像倒回草坪背阳的位置,麻砺的尼龙草叶连带锐角塑料颗粒扎进脖颈。 一切归于虚假。 “……不是我。” 胳膊上的力道加重,曹玉娟又要嘶吼:“你敢说……!” ”我说不是我做的!”詹知大力推开她。 医生叹气望这场景,像是早已习惯:“女士,请你们不要在诊室里争吵。” 胸腔燃烧着一团火,五脏六腑快要焦黑,詹知迅速整理好凌乱的衣服,转身快步往外走,没再看明显精神不正常的人一眼。 到门口,成妍和她撞了个满怀。 “小知,你没事吧?” 心跳不止,她握紧女生的手:“没…我们先走……” “你想去哪儿?!”曹玉娟不依不饶追上来反扭住她,眼白红血丝遍布,“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别想走!” 孙青健总算上来打圆场:“先冷静一下好好说……” “不可能好好说!” “你想让我解释什么?”奇异的事态发展中,詹知突然冷静,看向歇斯底里的女人,“你觉得是我做的吗?你认为我有可能对他做出那样的事吗?” 这幅样子极大程度激怒了曹玉娟:“不是你还能是谁?只有你会这么恶毒,只有你这么恨我们,巴不得我们去死!” 詹知拔高音量:“不是你想让我去死吗?” 下一瞬她甩开女人的手,被拧扭的皮肉通红一片,小臂上增生的疤在此刻膨胀,蛇形蜿蜒,啃啮肌肤生机。 “我有多少次差点死在你们手里,需要我提醒你吗?” “那是你活该!”女的人尖声盖住一切。 “你爸害死了那么多人,害了他亲弟弟,现在你也要害我们,你们一家都是杀人犯,都该进监狱!” 太吵了。 实在是太吵了,吵到所有人驻足停留,或好奇或嫌恶地盯过来,滚烫的视线快把她烧灼出洞。 左边疤痕的位置被手掌覆盖,成妍小心翼翼握住她:“小知……” 迟疑着没再开口。 孙青健挡在两个学生面前,费心费力地劝解,这时候才终于有了点老师的样子。 都那么讽刺。 “我爸爸没有…”嘈杂腾空,烫泪蓄满眼眶,詹知倔强咬牙不让它们滚落,“我也没做过,没有就是没有,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任何东西。” 不全对。 她知道是谁造成这样的局面。 将要爆发的前兆,曹玉娟快冲上来,孙青健连忙安抚住她:“我和她说我和她说!我来问她!您先去看看孩子。” 矮胖的中年男人像是用尽了毕生力气,叹气疾步到詹知面前,目光复杂恼怒:“和我出去。” 成妍松开了她。 詹知一语不发,垂头跟在后面,来到医院后门空旷的场地,墙外绿藤攀绕,路对面车流不息。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麻木抬头:“您是指什么?” “关于你哥哥的手,你舅妈一口咬定和你有关,她联系不上你就找到我这儿来,要不是你是我学生我真不想管,你要是知道什么就赶紧说出来!不然等事情闹大就都来不及了!” 男人的声音压抑却暴怒,明显是被烦到不行。 安静两秒,詹知掐紧手心:“…李主任呢?” “你问这个做什么?”孙青健气恨,“他回老家奔丧了,等他回来这事我自然会给他说明,但现在你需要赶紧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 泪干涸在眼球,她看着这个向来不喜欢自己老师:“为什么您就认定和我有关?为什么不能是她在乱栽赃我?” “你…”孙青健被她的反问气到发笑,“你舅妈之前就和我说过你思想不端正、态度有问题,我那时候还不信,结果发现你在学习上也不踏实!为了成绩虚荣到作弊,现在更是闹出这么件事!你要我怎么站在你这边?” 他在说什么? 作弊? 血液快撞破管腔,喷涌出喉咙。 “我没有作过弊…”喃喃低语,像白蚁啃食腐木建筑。 “你说什么?” 詹知反手抹掉泪,几乎是吼出声:“我说我没有作过弊!到现在为止,所有的成绩都是我自己考出来,是我自己没日没夜不吃不喝地学习换来的!我从来没做过那种事!”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孙青健怒喝。 他用手指詹知脑门,声量提到最高,唾沫星子横飞在空气,嘴皮煽动如虫蝇,一句一句地责问她。 你哥哥的手到底是谁做的,他为什么说是你,你都知道些什么,还是说就是你干的是不是?!詹知,是不是?是不是! 为什么会发生这些? 为什么李主任不在?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铺天盖地的问句无人能回答,詹知闭眼捂耳,咽下胸肺尖叫。 好想就这样消失。 笃笃。 窗框被敲响。 激烈吵声乍停,两道目光投去声源处,一道惊悸,一道期望转为乌有。 “打扰一下。”戴黑框眼镜的男人端正站姿,姿态温谦,“詹同学,可以过来吗?” 问她? 詹知愣愣看人,这才从那张脸上找到几分熟悉的影子,似乎是段钰濡说过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求助的那个人,姓陈,陈助理。 这人一身利落西装,孙青健犹疑不敢得罪:“…你是?” “噢,我是詹同学哥哥的朋友。”陈助理轻轻笑起来,标准化的弧度撑开在脸颊,彬彬有礼颔首,“他在外地,听说发生这件事,请我帮忙处理一下。” 可以称得上诡异的发言。 孙青健疑虑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横扫:“她有其他哥哥?我怎么没听说过?不是不相信你,我…是她班主任,学生的安全我得负责。” 架子在这时候摆出来。 陈助理维持得体微笑:“当然,您可以问问詹知同学。” 视线转投到女孩身上。 很熟悉的笑容,詹知曾在另一个人身上看见过无数次,这份熟悉让她抬步,将自己挪过去,态度不言而喻。 “还好吗?”陈助理将视线投至女孩脸颊,看清湿泪和血痕的瞬间微滞,轻轻拍了两下她肩,“去车上吧,先回家,你哥哥今晚会赶回来。” 詹知控制不住抽噎两下,又止住,看人:“…要怎么处理?” “处理”这个词非常微妙。 黑框眼镜的靠谱男助理依旧温煦笑着:“不用担心这个。” 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耷着脑袋安静半晌,她静静一点头,挪腿往外走。 孙青健傻眼:“等……” 有人更快拦住他。 詹知不想管了,在渐止的心跳中离开药味充斥的建筑,踏上街面,一道女生的身影冲出来,扑抱住她。 “小知!你有没有事?” 成妍焦急把她转来转去看了个遍:“老头没把你怎么样吧?你舅妈真的太…可恶了,我和她说不可能是你做的,你也打不过那个男的啊,她非咬死了就是你干的,还要打我,吓死我了妈呀,还好我跑得快,就想来找你,刚看到你在这儿。” 还以为她走了呢。 “我没事…”生不出力气来拉人,詹知动动肩,将自己扯出禁锢,“我要先回去了。” 车轮呜咽擦着地面滑走。 “回去?回家吗?好、好呀,我们打车……” “不是。”詹知轻轻摇头,声音随车流远去在倾倒的霞光里,“回我哥哥家。” 成妍呆呆看她,眼睛遽然发红,像要哭的小兔子:“现在就走吗?我很担心你呀,小知…你真的没事吗,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我们是朋友啊,你是不是觉得我没用?其实我也想有用一点的,但是我……” 突断的尾音下,詹知抱住她。 “放心吧,真的没事了,不要那样说,我很感谢你陪着我,真的。” 成妍呆了,半晌,她小心翼翼探头:“那、那我们明天还能再见面吗,我担心你。” 詹知很难说不。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给你发消息的。” 是谎言。 明天能见面吗?不知道。大概率不能。 詹知第一次发现段钰濡家这么大,以前来都是直接去卧室,只当这儿是个落脚睡觉的地儿,而现在,硕大的三层别墅像废弃的游乐场,仿佛哪哪儿都空洞漏风,精心布置的家具掩盖底下褪色痕湿的设施,她坐上沙发,以为会听见老旧摇摇马的嘎呀声,却被云绒软被环抱入怀。 巨大压抑的电视屏幕播放着今天的新闻联播,演播台前,业务熟练的靓丽主持人面带微笑进行今天的报道,詹知看着,就只是看着。 没有一个字音进入脑子,她也没能理解报道的任何一项内容。 只是在用这种方式阻止自己去思考。 不要去想那件事情背后的真相如何,不要去在意,不要去猜测、去看、去听。 就这样吧。 直到古朴雕花的落地座钟当当敲响,午夜十二点到来,詹知惊觉自己没有水晶鞋,居然没有要提着裙子逃离这座华丽空岛的冲动。 大门在下一刻豁开。 她以为这一幕像滑稽的喜剧开场。 轿车没开进车库,早在花圃围栏外就停下,车影躲在身后,人却已经打开门,精准望见缩在沙发软被抱枕中央的小女孩,轻轻笑起来。 “知知。”他关上门,隔绝出这一方天地,“我回来晚了。” 或许真的是赶回来的。 越靠近,声音从遥远拉近,詹知闻到雨水的味道,像纽约街头被冲碎的自由女神火炬,它高举在瓦蓝的天幕下,悬停在每个人的头顶,雨链坠落下来,成千上万颗湿透的雨珠盛满了燃烧的火把,它们在下坠、下坠、不停下坠—— 直到被踩进水坑,碎裂在光怪陆离的行人脚底。 “你有去看自由女神像吗?” 段钰濡已经来到面前,听见这么一声问,错愕笑了声:“这是什么问题?” “你有去吗?”詹知从沙发上跪坐起身,固执要他一个回答。 手指柔柔抚上女孩面颊,亲昵蹭过眼尾,摩擦出哭红般的姝色,再往下,绕过颌线停留在脖颈的血痕处。 “我要赶回来见你呀。”他哄,像对待小朋友、小猫猫、小狗狗。 鼻腔滚起酸涩的感觉,一瞬间像偷吃了未熟的西梅,眼圈真开始泛起生理性的红,徒劳同他对视。 泪珠快坠落眼睑的上一秒,詹知猛地将头埋进他胸膛,双手紧环他腰,喉间音破,她哭得委屈、可怜、几乎肝肠寸断。 “哎…”段钰濡抬了手,方便她抱,无奈拍拍她背,“是我回来太晚了对吗?被吓坏了吗?” 女孩专注地哭,短发摇摇摆摆,肩脊颤颤晃晃,一点不理人。 “不要哭呀…”他浅浅哄,不熟练地安慰,像弄哭玩伴的小男生,“知知,难过的话可以怪到我身上,骂我打我也可以,不要把自己的眼睛哭疼好不好?” 肩膀落了斑斓水渍,胸膛盛满她的眼泪。 雨被带进她的生命里。 背上的拍慰柔软、缓慢,节奏像只存在于小时候的儿歌,詹知就着这样的力道哭完,慢慢只剩抽哽,声音潮湿。 她要和他说话。 “下午的时候,我在想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拊背的动作缓止。 陈涩的声音闷在他身体里:“如果你在的话,是不是会像上次一样,很快地把我救走,让我不用在那里煎熬那么久。” 隔着发帘,段钰濡摸摸她耳朵、脸腮。 “是我的错。”从上飘落的道歉。 “我甚至希望你看着我,觉得那样也好,只要别留我一个人。” 叹息沉滞:“我有在看着知知,所以很快回来了,但还是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有哪一刻那样迫切地想要见到你。” 拇指蹭揉耳肉:“我也想见到你。” “我很想你。” 一切动作停顿,片刻阒静中,詹知听见他回答。 “对不起呀…” 她于是抬起脸,一张湿溶溶的脸。 黑透的眼睛看向他,想看进深处,绕过枝状连接的血管,最深的最深处,隐藏在那张端方、漂亮、完美面容下的笑意。 微微餍足的笑意。 他满足于此刻的场景。 “你是不是希望我这样说?”涩果儿一样清脆的嗓,噼啪爆开在指尖、头颅、对望的双眼中。 轻飘飘如吹灭一排白珠蜡烛,那一点笑意熄灭在眼底。 落地钟的表盘上,秒针哒哒地走,哒哒哒哒地走,绕了一圈又一圈,一圈一圈绕个没完,一天之内绕来绕去在这方寸之地头也不回地奔逃一千五百米,从一回到一,从十二回到十二,打不破透明玻璃,跳不出弧形窠臼,只能重复,无止境地重复运作。 从十二回到十二,从一回到一。 针尖向上。 段钰濡牵起笑容,捧住女孩后脑,猛然收力将她拖向自己。 ——铛!铛! 老旧玩具疯狂喷发出惊叫。 “知知,你在说什么?” 小狗 后颈的拖力让人恐惧,她像被压制管束的小动物,全身的骨血都在哀求着告饶,出于本能的退让,激发出人类最原始的求生冲动。 可詹知就是不肯。 她握紧段钰濡的手臂,或拍或掐或打,指甲要断在昂贵的精纺面料里。 “今天这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的吗?不是你故意让我遭受这些吗?你不就想看我受伤看我哭,看我像条狗一样对你摇尾乞怜吗?现在又在这儿装什么不懂,演什么清高!” 恨恨的女孩音。 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这幅模样,尖锐、仇视、敌意。 段钰濡默不作声,扫清她脸上每一寸皮肤翕颤的幅度,尽收瞳孔,左手肌肉被拉扯得发昏发痛之际,他突然又扯开唇,笑了。 有什么可笑的? 为什么要笑? 凭什么笑? 詹知转动手肘、往外狠摔,调动全身的力气逃离掌控,脸颊凌乱在短发里,挣扎得撕心裂肺。 “放开我!” 段钰濡如她所愿卸力,任由惯性将人拽回沙发靠背,撞得尾椎震麻。 “知知。” 他屈膝跪上,单手定住两条踢蹬的腿,五指发力深陷腿肉,掌背青筋激虬,通红滚烫像捕兽的银笼尖嘴。 把她的身躯钉牢上伪饰的温床。 “我真希望你不要这么聪明。” 承认了。 詹知放弃所有动作,静静流泪看他。 湿淋淋的脸像刚从羊水破出,鲜亮汹涌,段钰濡抚上去,指尖浸满冰凉的泪:“你看,知道了也没什么好的,只能哭,可是把眼睛哭痛又有什么用呢?” 无用的愤怒等同于怯懦,他早就知道这个道理。 湿水淌到掌根,他以为自己还未离开纽约坠雨的街头。 她知道。 是他拔下詹超的指甲,让人不敢言说、精神失常、天天攥着三枚腐肉粘连的死壳杯弓蛇影,却任由一切于今天爆发。 在他离开的这一天。 “孤立无援”该如何书写。横撇竖钩,点提折捺,他让她学得明白、刻骨。 “知知,我很想知道…”指尖弯绕起发卷,段钰濡目视女孩被泪滂沱的面容,问得随意、轻巧,“你生气是因为被吓到了,还是因为我没有把他整只手都废掉?” 在她面前坦诚。 可明明,都不是。 詹知哭得脱力,脸侧凉凉的掌心让她想起死鱼的肚皮,通滑腻黏的触觉呛进骨腔,胃部翻涌作呕。 哭到想吐。 胃酸已经烧伤喉管,段钰濡也没放开她,静静看那张小脸红了又白,失去生机黯淡,如芯断的瓦灯再难明亮。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段钰濡歪颌。 没有回答,而且问出的居然不是“为什么”。 “知知想让我怎么处理?”他低低地问,兴味盎然提议,“觉得够了就让他们把这事咽进肚子里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觉得不够就——” “那个植物人在医院也躺够久了。” 眼眶生涩,泪渍蒸干。 詹知看着他,也像一株缺水的植物,哀哀伸长叶片,小心靠近人。 禁锢她腿的力气松掉,段钰濡不知道她在心里想了什么。 只是再开口,就好像已经学乖。 “别做那种事。”女孩发丝粘连的脏兮兮脸蛋垂在跟前,肩膀还在抽,声音又哑又低,拽着他的外套下摆,指端呈现缺血的白,“给我涂药吧。” 脖子上的红痂还在。 段钰濡接住她坠落的手,攥紧在骨心,捏了捏揉了揉,用力催出咔吧的响,詹知吃痛缩手,他就同意:“好。” 似乎从认识到现在,不是他受伤,就是她在受伤,药箱常备在近距离的位置,里边一应俱全。 生理盐水擦干净周遭血渍,消毒的痛感让她条件反射地躲,又被人扣着背,锁进怀里。 这次没有可爱的创可贴充当安慰物,段钰濡给她涂完药,任由潮湿膏状物风干在女孩肌肤,垂眸,看清她瑟瑟发抖的肩颈。 于是把她往怀里团,成一只小小的小小的动物。 手掌在短发后脑轻拍两下,感受怀里柔软的身躯,他垂颌贴住她发顶,闻到泪的味道。 很想问她。 “知知…要不要做我的狗狗?” 她静着没答,呼出的气儿撞在胸膛,把哭湿过的地方吹凉吹干。 刺啦往心口扎。 “我想让知知做我的主人呢。”他一下一下地拍她,动作是哄小孩入睡,如同哼回童年的摇篮曲,“可是知知更想做一条小狗。” 学会汪汪叫才能有骨头吃的,小狗。 声音静悄悄,电视屏幕上的新闻联播于混乱中被摁下暂停键,端庄大方的主持人面带和煦微笑,注视狼狈且怪异的两人,段钰濡遥遥摸到控制器,掐灭它。 “我不想。”黑屏和声音一起降落。 方正的LED屏像摄影机的取景框,镜头对准纠缠的两人,清晰可以测算男人睫毛颤动的弧度。 詹知拒绝,说完拒绝的话就闭气,手脚并用地和他较起劲来,手掌推他胸膛胳膊,在西装袖管上打滑后迅速挪到另一边掰那根根停留在自己肩上的手指。 掰不动,她又掐又拧,嘴唇死死抿着,一排贝珠牙齿把唇肉咬出堆迭湿痕,全身力气集中到双手,都没能推动他分毫。 痛他全受了,却更像是汲取,现下只是轻轻一施力,就将她脊椎压麻。 不多时缓掐她后颈,让人再度仰起头。 乱蓬蓬的短发四散垂坠,跟网兜流沙一样摇摆倾泻,他在耐心的等待中剥离出她的脸。 归于平静,又浓重不甘的脸。 锁骨吃痛的瞬间,段钰濡才意识到她扑了上来,困兽犹斗一样咬住那片让她恨之入骨的皮肉,湿锈气息散溢,他闻到、她尝到血液的味道。 沉寂良久的心脏又开始啸叫。 愈重愈痛的触感中,他哑笑两声,五指一握她肩,轻顿、猛然发力推开。 丝毫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她撕咬下一块皮肉。 好在她迅速松了口,只有血珠浸染唇肉,为这张稚嫩生涩的脸增添上本不该有的艳色。 惊魂悸魄。 詹知胡乱擦抹掉唇上难闻难吃难看的东西,藤枝状水晶灯下的眼眸清亮如初,烧着一团剧烈的火,坚决给出的否定回答。 “我不想。” 拒绝被驯化成狗、戴上项圈、摇尾乞怜。 悬殊的力量与地位差距是难跨的深壑,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无法抗衡他,可鱼死网破的准备与宁折不屈的决心她时刻拥有。 握着横杆走钢丝的人无法回头。 只得摸索到路尽头,等待输赢的宣判。 水晶灯椎所指的位置,他将给出结局。 “…既然不想做小狗。”良久,段钰濡浅浅笑了,如她所愿落音。 “那知知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