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 三国之心将明月》 第1章 [bg同人] 《(三国同人)三国之心将明月》作者:芸花【完结+番外】 文案:为叙事方便,情节不考古,人物不考古,人物关系不考古,事情发生先后有略微调整 内容标签: 正剧 主角:诸葛亮 向月 配角:其他 一句话简介:三国之时的爱恋,亦能流传千年。 立意:若有来世,许你一世花开 第1章 第 1 章 一轮圆月耀千古,今月犹曾照古人。 今年我十四岁,上一次这般坐在屋顶上看月亮时,我还只有六岁。 六岁与十四岁,八年光阴匆匆过,竟然要做同一个选择:去,还是不去。 “一猜你这个丫头片子就在这里。”一名女子沿房下的梯子而上,飘然一转便坐在我的身侧,还未坐稳一个指印已点在我眉心上,她边笑边叹:“众人皆找不到你,唯我一猜,豆豆肯定在此地。” “此地危险,何劳小姐大驾上来,再可小心别掉下去。”我一边说着忠心话,一边坐的纹丝不动,“小姐可不可以不要再提豆豆了,先生不是早已经给我改了名了,向月可比豆豆好听多了。” 女子上来揪住我的耳朵,笑道:“你的胆子倒是见风就涨,个顶个的肥。晚膳本地大户江善人送来的螃蟹好吃么?” 提到吃的,我忍不住连连点头,声声赞叹:“这可真是人间第一美味!小姐,膳房还有多的么?我还可以再来一点!” 女子忍俊不禁,笑的快岔了气:“豆豆啊豆豆,你可真是十年如一日,贪吃不减当年啊。我当初可怎么想的,竟然一眼看中你,指了你来给我陪嫁,这十年下来可不平白多费了不少粮食。” 明白吃的没有了,我嘴一撇,继续看月亮,嘟囔着说:“我陪嫁不好么?你看我陪的多好,都不用你操心的。” 女子也还是笑,声音悠悠然然,在月下自有一种袅娜之态:“有时候真不知道是我是小姐,还是你是主子,我家的豆豆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我抱着膝坐着不说话,就傻愣愣的看着月亮。 她戳我一下,笑眯眯的凑过来问:“你在想什么?” 我说不出话来。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更遑论中秋圆月。坐在高高的屋顶上,看着这大月亮澄黄一片,那么大那么远,却那么遥不可及。 我的心里却什么都不敢想。 女子继续逗我:“我知道了,豆豆想家了吧。” 我面不改色、眼不二视:“自从爹娘倒在黄家门前,黄老先生将我救活,我就是小姐的人,小姐的家就是我的家。” 女子被我一本正经的逗的不行,笑着笑着,忽然又不笑了,伸手抚了抚我头上被冷风吹起的翘发,轻轻道:“豆豆,不想去,就不去。”顿了顿,又说:“豆豆不想嫁就不嫁。” 这句话,轻的好像春雨悠悠浸润土地,又好似一个惊雷震震而下。 我的眼泪一下就忍不住,头埋在膝盖里哇的哭了出来,稀里哗啦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边哭边说些什么,含混不清的语调都淹没在泪水中。女子轻轻拍着我的背,呢喃道:“明白的,我都明白的,豆豆不哭了,不哭了啊,乖。” 我哭成了个大花脸,这一哭越发不可收拾,哭的都快抽了,也不知道自己这是积攒了多久的委屈就这么直愣愣的爆发了,边哭边诉:“我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让我嫁,”哭着还抽了两口气,继续哭,“他那么喜欢大耳朵,让他嫁大耳朵!我不嫁我不嫁,小姐,我是真的不想嫁。” 小姐笑着拍我:“好好好,谁喜欢大耳朵就让谁嫁去,我家豆豆反正是不嫁的,这样好不好啊。” 她这么一说,好似将一盆冷水直接浇在了沸水上,我哭也哭不出来了。 女子长叹一口气,斜靠在屋顶顶上那个斜沿上,说:“他要是自己能嫁啊,估计还真会把自己嫁了大耳朵去。豆豆啊,古来有一句话,知音难觅啊,这大耳朵啊就是夫君的知音。 “你也别埋怨你家先生了,他起初也没想着你,是大耳朵自己个儿多看了你几眼,然后翼德便吵吵嚷嚷着让夫君将你给出去。云长翼德一直对夫君不信,这你是知道的,没找着由头都恨不能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这一有由头可不就翻天了。而夫君也有夫君的考量,大耳朵身份特殊,皇室后裔,汉室正统,天下想他死的人不少,想他活的人却不多,我家豆豆自幼便是一身好功夫,他想将你给出去,贴身保着大耳朵,如此他才放心。” 道理我都懂,可我这一张嘴,愣是说不出话来了,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堕了气势,张嘴就是一句吼:“就是不嫁大耳朵!” “好啊!你又在这里编排我家哥哥!今儿看我怎么教训你!你给我下来!” 我顶着月光往下看,就看到黑溜溜的一团,好似是个人,唔……是翼德。翼德别看是好大一个将军,晚膳喝了不少酒,自己能不能走的顺当都是问题,还想教训我?真当所有人都怕他的啊,反正我是不怕的,我切了一声,道:“有本事你上来啊!” 翼德找了半天找见了梯子,嘴里骂咧咧的说个不停,一边顺着梯子往上爬。于是,我便惹下了头一个大祸事,其实我也没干啥,只不过是在他爬梯子爬到一半时,伸腿将梯子踹了出去——而已。 于是乎,将军府彻底鸡飞狗跳起来。 第2章 然后,我就和小姐被他们团团围住了。 一群家仆,一个红脸将军,一个黑脸汉子将我们团团围住,我也不慌,伶牙俐齿的话比他们还多,红脸的汉子也气的不轻,转头对我家小姐发难,冷笑道:“夫人真是好家教,诸葛先生好家教!就这等女子还妄想配给我的哥哥?便是配给我的马夫都不够格!” 我家小姐也没动气,微微一礼,道:“倒也从未想过高攀。” “还没想着高攀呐?都快人人皆知我家哥哥要纳一个侍女了!”翼德刚摔的狠了,缓过劲来就使劲嚷嚷,“我家哥哥怎么会知道这么一个不知礼数的小丫头片子,还不是你夫君天天在我哥哥耳边煽风点火的!” 说我可以,说我家小姐?说我家先生? 我挽着袖子刚蹦过去,一把扇子就不轻不重的把我挡了回来,抬眼一瞧,先生手执羽扇,面沉似水。不知为何,我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总觉得他的目光里藏着熠熠灿烂的星光。方才分明还是孤冷冷的一轮圆月,而现在,便也生动了起来。 而所有人,不管乐意的,不乐意的,此刻都低下头,唤了一声:“参见主公,参见军师。” 而我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知道这下真的完蛋了,于是低下头装一个安静的小鹌鹑。 第2章 第 2 章 “大晚上不睡觉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很闲么?”刘备环视一圈,责备两个弟弟,“且不说这是军师的家眷,尔等必须敬重!就算是两名普通的妇人,尔等两个大男人,说出去也是带兵的将军,叱咤一方的勇士,在一起为难两个妇人,很有脸面是么?” 大耳朵这般处事还是很得我心的,偷眼瞧去,好大两个将军,和我一个路数,均缩头做鹌鹑也。 于是,场上三个鹌鹑,个顶个的装老实,谁先憋不住谁遭殃。 刘备继续说:“是备的不是,跟先生谈心忘了时辰,先生带夫人回去早些安置吧。” 这么一说,眼见着要散,于是有一个鹌鹑憋不住了,粗着嗓子喊:“哥哥,这小丫头片子对你不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军师,你家教真好,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敢直呼主公为大耳朵,曹孟德都不敢!” 诸葛亮方抬起手,未及开口,刘备已将他的手按了下去,在他手背上轻拍两下,笑道:“哦?我也觉得我耳朵挺大,嗯,大耳朵,很贴切啊,没有什么不妥的。曹孟德是没有称呼大耳朵,但是他们私底下说我们是什么,是一群贩履卖肉之徒,相比之下,大耳朵可爱多了,不是么?” 另一个鹌鹑也憋不住了,别扭了一下,道:“哥哥,我们听说你们要纳一个侍女,定是我们听错了是不是,哥哥汉皇后裔,怎会去纳一个侍女。” 这样一说,我这个鹌鹑着实也憋不住了,忙忙点头:“对对对,我也觉得定是你们听错了,主公身份贵重,纳一个侍女也太不成体统了,那必定得是名门淑女才能配的上主公!” 小姐拉我没拉住,我已经得不得不的一串都说完了,她掩面微微咳嗽了一声。 他两人万没想到我是如此这般的确实不想嫁,我也万没想到他俩不赞成的是这么彻底,于是我们三人互视了一眼,均觉知己。 有道是,法不责众,刘备看看我们三个,一时不知道该先说谁。 刘备尴尬之中,诸葛亮圆场:“天色已晚,此等小事就不必主公操心,主公回去安置吧,交给亮处理即可。” 这个台阶递的合适无比,再说这几个汉子晚膳都喝了不少的酒,俗话说的好,醉酒的汉子智商不如猪,刘备欣然接了话梗,顺带揪着两个弟弟一起走,边走还边低声训斥几声,我听的不太清,大致是让他们对先生要恭敬,不要无事生非,翼德委屈不已,嚷嚷着:“哥哥,孔明现在就敢管你娶媳妇,那以后还不得管你要生几个孩子啊,哥哥你也太听他的话了……哎哟,别踢别踢,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眼神好,大老远的都能看见刘备一脚踹在了翼德屁股上,差点笑出来,而身边,先生已经解了大氅的搭扣,披在了小姐身上,微微笑道:“已是中秋,夜深露重。” 小姐闻了闻嫌弃不已:“你也饮酒了?” “宾主尽欢,岂能无酒。” 我在边上看着也笑了,笑起来的先生的眼睛里其实闪烁着星光,不管黄月英嫌不嫌弃,都执意执了她的手,他们两人顶着月亮走在前面,我就悠悠达达的跟在后面,蹦蹦跳跳的踩着他们的影子玩,也是自得其乐。 老大一个月亮,风摇树婆娑,送来金桂香,长长的小径中只得三人。 “这里挺美的,只可惜,要住的不长久了。”我没抬头,听见小姐在跟先生说话。 孔明带着微醺,侧脸一笑:“夫人聪颖,当世无双。” 月英白他一目:“你默许他们闹哄哄的要豆豆,可不就是住不长久了,有甚难猜?什么聪颖,什么无双,你只管哄我,我可是答应了豆豆的,若是她不愿,即便是你,也不能逼迫了她。” “对对对。”我一听提到了我,也不踩影子了,唰的一下子蹦到前面,连连说,“我不愿的,当真不愿的。” 先生仿佛没有听到我说话,也不答,和小姐一路边走边聊回了刘备单独为他辟的院落,小姐偷偷向我使了个眼色,其实就算没有她通风报信我也知道,先生这回大概是真的生气了。 第3章 所以当先生安顿好夫人,转来书房看书的的时候,我已经脑袋上顶着两卷《春秋》在角落里跪的老老实实。 先生看我一眼,依旧坐下来,稳稳当当的看他的书,我一看他这做派,心道完了,今日这事怕是不是跪一个时辰能解决的了,大概率是要直接跪到早上了,这可真是呜呼哀哉! 至于脑袋上为什么要顶《春秋》这也是有缘故的! 我出生在哪我也不知道,从有记忆起就在荆州黄家,据说是因为爹娘逃灾,最后倒毙在黄公门前,黄公看见我一个奶娃娃在雪地中嗷嗷的哭,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我便被留了下来。 六岁那年的中秋时分,因为这月亮实在又大又圆,黄橙橙的很像我晚上吃的黄饼,所以就翻到屋顶上看着大月亮流口水,就这么正好遇到了小姐黄月英。黄月英当时又正在筹备出嫁,还缺个侍女。黄家本是豪门大户,但这小姐所嫁既非权贵,又非富豪,而是家道已经落魄了的读书人,所以家里的丫头们不愿陪嫁了去,断定这个小姐嫁过去,这一生就毁了,不愿跟着去受罪,纷纷请托。 大户人家嫁闺女,没有陪嫁侍女也是很失礼的事,总不能喊六十岁的老嬷嬷去陪嫁吧。虽说这年轻人家道已经落魄了,但也曾是旺族大户,为了迎亲,还按照礼制亲手猎了一对大雁送来了府上……这时节,已经兵荒马乱的了,他还能找到一对大雁并猎了来,十分的本事。 黄月英也不是娇滴滴的闺秀,一样翻上了屋顶来,笑眯眯的看着我,问我:“你就是那个金豆豆?” 我没明白。 她笑:“就是那个一顿得两碗白米饭的豆豆?” 我顿时不干了,道:“分明他们次次只给我半碗!” 她笑了半晌,竖了两根手指对我说:“我要出门嫁人了,你跟我走不,我能顿顿给你两碗米饭!” “跟!啥时候走!现在走不走!” 她捧腹大笑:“半夜让孔明来迎亲?我结的又不是冥婚。”她从兜里翻出一块包裹好的米糕递给我,“喏,这个就算是我的信物了,你吃下就不得反悔了哦。” 我一口就咬了下去,含糊不清的说:“小姐,她们都说你要嫁的是一个穷读书人。” 她微微冷下脸,却依旧挂着笑,问我:“哦?那豆豆是不愿跟我去了?” 我一口将糕全部咽下,说:“吃了你的糕,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反悔!别说你是嫁给读书年轻人,就是嫁给读书的老头子我也不会反悔!” 她的神情渐渐松快柔软,许久,才抬手摸了摸我的头顶,对我低声许诺:“我此一生都定护着你,不负你今日的信任。” 我的性子本是活泼好动,一刻也停不下来,在黄家就素来有黄家一霸的美名,陪着小姐嫁到隆中之后,这环境,曲径通幽,流水庭格,布置的十分不俗,甚得我心!于是准备好好发扬在黄家的传统,将搞事进行到底,然而…… 不出一个时辰,就被小姐的新夫君给收拾的明明白白的。 小姐的这个新夫君长的就很好看,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有些发呆,一个少年郎怎么能好看成这个样子!脸好看就算了,待人处事,不卑不亢,拿捏有度,这怕不是个少年郎,便是成了精的老翁也没有这边圆滑的手笔了吧。 成亲的地方闹哄哄的,人特别多,我便趁乱提前去偏堂想偷吃点果子。溜到偏殿,果然无人,特意挑了个最大果子便往嘴里塞,一个大果子将整个嘴巴撑的满满当当,正好小姐的新夫君大概也是觉得人多,躲进来透透气,刚躲进来摘了帽子,放下了一直绷着笑的假面,长长的出了口气,这一转眼,就看到叼了一整个果子的我! 四目相对,两两愣住。 后来,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还以为一转身看见了饕餮。” 这大果子看着红透,实则怎生如此结实!一口硬是咬不下来,噎的我快翻了白眼。小姐的新夫君最初被惊吓了一眼后,就很淡定的走了过来,帮我将嘴里的果子摘了下来,一看,果子上两排牙印,果皮未破分毫。 小姐的新夫君说:“后山采的,可能老了些。” 我的腮帮子疼,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新夫君很淡定的说:“吃果子就不能摘后山的,我已告诉过孔明多次了,不知为何还混了这许多来,回头我去问问孔明。” 我瞪着他,心里说,你扯,你继续扯,我要不是小姐的陪嫁只怕要被你扯过去了! 片刻,忽略我已经肿了的腮帮子,新夫君终于认出我了,道:“哦!你是豆豆吧!” 我恶狠狠的瞪着他,心说,啃个你家的果子把我啃的说不出话来,你内不内疚!内!不!内!疚! 后来,新夫君看着我,叹了口气,说:“这果子就是用石头画出来的,你怎么连吃的都不会挑,还啃的如此开心?算了,你啃的开心就好,还要不?还你,磨磨牙也是好的。” 随后,他在我一脸懵逼之中,将石头果子重重放在我手里,带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背着手,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 成亲,喜宴,亲友贺喜,前面闹哄哄的成了一片,我腮帮子还未消肿,坐在房顶上百无聊赖,因为吃不了东西,觉得生无可恋。 夜深时分,小姐新夫君终于打发完了道喜的人,来了洞房,我在房顶上已困的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就掀了块瓦,躺在房顶上边听边睡。 第4章 这少年郎一身红绸也不显得俗气,反而显得英姿勃勃,人中龙凤,这长相显然也触到了黄月英。嫁都嫁了,谁还不喜欢俊俏一点的郎君? 两人对坐在桌前,孔明倒了两杯合卺酒,自己先举起一杯,唤道:“夫人。” 黄月英言笑晏晏,未接。 孔明便也放下酒杯,含笑看着她。 黄月英笑着说了一句当时人人都在传的笑话,她说:“莫作孔明择妇,正得阿承丑女。” 一听此话,我精神了!没错,这正是小姐交给我的特殊任务! 因为这句话,就是道送命题。 若是孔明回答“外表何须太在意”那虽也过关,只是回答不免落了下成,若是回答“夫人聪颖胜过世间美人”那便有刻意讨好之嫌,说句实话,两人虽成亲了,但却是禀黄老之命,孔明自己点的头,但是他们这是实实在在的初次见面,你就这么天赋异禀的么,只看人家一眼便知道人家聪不聪明了? 小姐告诫过我,若他真是这么答了,便也算了,左右都是日子凑合着过而已,难不成还能休夫悔婚?但若是他敢答出“何必出此言论,夫人其实很美”,那就让我千万别犹豫,直接杀将下去,逼退孔明,带她离去。 穷的少年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睁眼说瞎话,那就要比虎狼还要可怕一千万一万万倍。 犹记得她当时跟我说这话时的语调,我正在拼命啃一块澄月糕,她就双手背在脑后躺在我旁边的屋顶上,看着大月亮,声音轻的好似一阵风:“世道如此,红颜命薄,他虽得阿爹青睐,却未必是我良人。这时节,多的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之人,就怕他外哄了阿爹开心,又骗得些许才名,内里却是个狼心狗肺之徒,今日能为了顺利成亲扯谎,明日就能为了权利、富贵背弃内心,背弃糟糠。实则若真到了那一步,只是背弃倒也不错,只怕他不念旧日情分,翻脸无情,那我就毁了一生,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啃米糕啃的头也不抬,对她说了一句成语:“杞人忧天。” 她指着我大笑:“真不知道你是忠心于我,还是忠于于米糕,你好像一点都不关心我以后的处境啊!我若是日后被孔明卖了,你还能吃得上米糕么?” 我咽下最后一口米糕,认真看着她,说:“卖了你又能换回几块米糕?” 她看着我,似有了悟,眼睛一亮一亮的,不再言语。 我此刻眼睛也是晶晶亮的,透着瓦片看着底下连眨一下眼睛都舍不得。 果然,黄月英问了这个问题,孔明并没有立刻回答。 这是个坑啊,正常人都知道,何况孔明,大家都说这个年轻人聪明级了,日后的前途恐怕不可限量呢! 他也没有思索很久,红烛之后的他的脸庞格外的明亮。 几乎是黄月英话音落地,只几个呼吸间,孔明已经起身,他并未走近黄月英,而是走到旁边的古琴旁,笑道:“良辰美景,待我抚琴一曲为夫人助一助兴。” 而后,他起了琴音。 汉朝衰落已久,天下已现混乱之兆。 我曾经跟着黄公、小姐去过镇上最好的酒楼,有过最好的琴师为我们抚琴助兴,有过最美的舞姬一舞袅娜不可方物。 但,混乱一起,人心不如旧,君子六艺,如曾经辉煌一时的汉廷一样开始没落消散。 虽是最好的琴师,抚出来的琴音却不透彻,带着一股子浑浊;虽是最好的舞姬,曼妙的舞步之间,却处处都是慌乱,一如惊慌的人心。 人心不定,谈何盛世;人心不古,何有绝响? 那次回去的路上,我跟小姐说:“我不想再听曲子了,这曲子听的人心里难受。” 黄公听了非常诧异,难得的点头,道:“豆豆倒是个通透之人。” 此时此刻,洞房花烛之夜,孔明为新婚的夫人起了琴音。 琴音峥峥,如有凤昂首激鸣,琴音袅袅,如山涧溪流不可断绝。 琴声好听,弹琴的人的脊骨更是挺直,傲然仿若劲松不可摧折。 此一曲,让我忘记了一切,忘记了我还爬在屋顶上,忘记了现在是个混乱的汉末,忘记了这是在幽静的隆中。 一曲已毕,黄月英点头赞许,目光透着骄傲。谁家的夫君优秀成这样子,都会这么骄傲的。 她也放下了一直挂着笑意的脸,叹息道:“凤求凰。” 孔明缓步走到她身边,说:“你我夫妻二人,不愿笑的时候,尽可不以笑对人。”再次举起合卺酒相邀,黄月英什么也没再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后来第二天一早,我顶着熊猫眼傻乎乎的去问黄月英:“那个问题的答案呢?” 她正梳着头发,好奇的反问我:“什么问题?” “就是昨晚你让我守在房顶,随时准备戳他两个窟窿的问题啊。” 她疑惑的对我说:“他不是回答了么?” 我再次想了想,非常确定的告诉她:“他除了弹了个曲子,什么都没说!” 她更疑惑了,说:“他曲子里不都说的明明白白了么?” 我…………你们就算智商碾压我,也不带这么碾压的………… 我老老实实地说:“没听懂,小姐,他曲子里说什么了?” 她到底新婚,低眉一笑,脸含红晕,说:“这么想知道,你去问他自己。” 第5章 得不到答案,委实不能忍,我冲进书房,孔明果然在喝茶看书,我啃石头果子那么尴尬的时候他都看到过,所以也就没啥客套了,俗话怎么说的来着,如果一个人看过你最尴尬的时候,那么你后面在他面前将无所顾忌——也没啥好顾忌的了。 所以我直截了当的说:“昨晚我掀了片瓦在屋顶看了一晚上……” 孔明一口茶水喷了满桌。 我补充了一下:“……是小姐让我待的,她说她会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回答的不对,我就冲下来揍你一顿,然后带她回家。如果回答的对,我就可以回屋啃饼子睡觉。”然后我抓狂了,“可是!你一直都没有回答啊!!!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就在屋顶吹了一晚上风!!!” 孔明幽幽的看着我,幽幽的说:“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吹风吹的有点感冒,我吸吸鼻子,说:“你知道就好。我刚刚去问小姐,小姐说你回答过了,可是我分明没有听见你回答啊!小姐说你的琴音里答过了。呀,你们两个的哑谜好难猜,所以你到底回答了什么?我快给你们憋死了!” 孔明想了想,小心翼翼问我:“你除了听见琴音,还有看见别的什么么?” 我也想了想,掰手指:“弹琴,喝酒,然后你给小姐摘发簪,然后就互相脱衣服,睡觉了啊,不然洞房夜还能看见什么?你真的没有回答问题啊!写字也没有!” 有一瞬间,我觉得先生脸上那道完美的假面“啪”的一声裂开了。 也不知道他平复了多久的心情,最后的最后告诉我说:“豆豆啊,晚上熬夜不睡觉,会变笨的。” 第3章 第 3 章 “先生,晚上不睡觉,我会笨的,你说的。” 我看他不搭理我,跪的膝盖又确实很疼,真的忍不住了,小声开口找找存在感。 他翻了一页书,说:“已经很笨了,不差这一会。” 我不服气的反驳:“我已经聪明很多了,这跪一晚上又会笨回去的。不信你考我!” 他果然放下书,考我:“那我问你,卿念说‘此地住不长久了’,你说说看,为何不长久了?” 卿念就是小姐的字,他给取的。 我想也不想,答:“前几日在书房偷吃的时候,听见主公和你说,刘景升病重,这次怕是不行了。” 我这么一回答么,他有些意外,站起来说:“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和豆豆三个时辰不见就要刮目相看了?那你且说说,为什么刘景升病重,我们在新野反而待不下去了?” 我可怜兮兮的仰面看着他,小声说:“腿疼。” 先生板起脸:“你与翼德都快动起手来了,不得不罚,今晚这一跪你是逃不掉的。” 我不服:“我与翼德已经是好兄弟了!不打不相识嘛!” 张飞若是听见这一句,定会大大的呸一声,我不管,反正他现在听不到,我先渡过此劫再说。 “除非你不认你家小姐了,也不再认我这个先生,那你大可自行离去。” 我焉嗒嗒的继续跪好,惊慌倒也不至于,自从我道破他洞房花烛夜之后,一年要被他赶十几回,无他,习惯了。 “向月。” 向月都喊了,一般表示要说正事了,我跪的尽量笔直了一些,洗耳恭听。 “你若是嫁给主公,便也是我的主子,就不用再怕我了,还能使唤我,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么?” 我白他一眼,这个问题不屑回答,还当我是当年那个单纯善良又白痴的我? “汉室正统,汉皇后裔,曹操想他死,吴王也不想他活,他的性命太重要了,他现在是汉室唯一的希望。” 我看着他,烛光从他身后透出来,将他的身影剪的悠远深长,他的脸在烛火的暗影中,看不清面目,看不清他的眼睛。 “汉室的希望要牺牲一个女子?” “即便是要我死,我也不会有分毫犹豫。”他手持羽扇,回答坚硬如铁,“天下纷乱已久,唯有明主才可救此乱世,他便是唯一的明主。向月,想想你都想不起面容来的阿爹阿娘,想想这一路上遇到灾荒离乱的百姓,还有多少人要卖儿卖女,还有多少像你一样的女子要被逼良为娼,还有多少个父母要易子而食,你可忍心?” 我霍的站起来,头顶上的《春秋》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正视着他的眼睛,说:“先生,大道理我一向是说不过你的,我只问你一句话,是不是我今晚嫁过去,明天、或者明年的今天,就一定能够结束这个乱世?” “给我三十年。” “先生,护你和小姐平安,不用你说,我可以肝脑涂地,此志不变。护着主公,今日你开了口,不用你再说第二遍,在我断气之前就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他。但是,先生,这和我嫁不嫁人有什么关系?子龙将军护着主公难道他也嫁给主公了么?我不嫁给他就不能护着他了么?”我很少这么激动,连哭了都没有察觉,只继续说,“先生,你不能,不能这样……” 逼迫我…… 孔明背过身,许久,说:“豆豆,他是好人,也会是一个好良人。” 我沉默,他也沉默,案牍上的大红蜡烛上突然爆了一朵烛花。 书房外突然有人敲门,有小厮禀报道:“军师,主公有急事,唤你去议事厅。” 第6章 孔明略整理了一下仪容,道:“带路。”踏出书房门,又回头看了看我,对我说,“向月,来。” 第4章 第 4 章 我携着佩剑与先生一起赶到议事厅的时候,议事厅已经灯火通明,刘备在上首来回踱步,关羽、张飞站在下首,赵云在另外一旁,我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刚把自己扎进去,刘备已经下了主位扶起先生,急切道:“孔明,方才收到消息,景升仙逝了,蔡氏欲携荆襄九郡投降曹操!” 孔明反拍刘备握着他的手,道:“主公不必焦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此事是否确凿,时机是否是现在?” 张飞嚷道:“那还有假?蔡氏那小娘子亲手写了降表让她的姘头宋忠去给曹操送去,被二哥抓了个正着,这一搜出来,才发了此事。” 孔明道:“主公,刘表病重之时,就属意你来统领荆襄,那时你坚决不肯受,属下斗胆再问一问主公,此刻是否愿意取了荆襄?” 我在一旁冷眼看着,看着刘备的脸上有些许迟疑。 张飞在底下喊:“哥哥,军师说的对啊,我们得取荆襄啊!荆襄本来刘表就要送给你的,与其让蔡氏那个小娘皮子拿去喂了曹操,还不如我们收下来!” 关羽也说:“三弟话糙理不糙,哥哥三思!” 孔明也劝:“主公,我们此刻兵不盈万,将不过三,取了荆襄,才能招募兵丁壮大实力,日后才有能与曹操抗衡之力。” 刘备思虑许久,摇头:“孔明,我不能这时取了荆襄。景升仙逝,父业子承是正统,景升有两个儿子,刘琦与刘琮,无论人家要传给哪个儿子,这都是人家的家务事,我如果这时取了荆襄,将会被天下诟病啊。” 孔明再劝:“主公,何乃家事?此乃国事。无论刘表生前有没有立下遗属,无论他是想让哪个儿子承继家业,荆襄到底是汉朝的荆襄,是整个刘氏的荆襄,而非刘表一家之荆襄。” “孔明不必再劝,我意已决。” 反正刘备每次说不过我家先生的时候就这么一句,这也很正常,天下所有豪杰放在一起,耍嘴皮子能赢过我家先生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呢! 但是谁让人家是主公呢。 这段时间我每次看到先生身影,都会觉得今日的先生比昨日的又苍凉了几分。 “孔明可有别的主意?”刘备也觉得有些对不住我家先生,问的有些心虚。 好在我家先生也不是一般人,刘备是什么脾性,孔明也大致明白几分,劝不动是常态,劝得动倒反而不正常了,于是,提出第二套方案:“新野住不得了。新野西南方有一城池,名曰樊城,我们必须去樊城暂避。” 张飞不干了:“刘表死了跟我们住不住新野有什么关系啊?这好不容易安顿下来,荆州又不取,新野又不能住,跟丧家之犬似的!” 关羽也不懂:“哥哥,反正蔡氏的信我们也截下来了,刘琮不过是一个半大小子,蔡氏又是妇人,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来,大可不必劳师动众搬去樊城吧?咱们现在家业可也不少,搬一次家也不容易。” 刘备自己也不懂,但是装个懂,反正只要不是让他现在取荆州,让他干什么他都肯的,他斥责两个弟弟:“多话干什么,军师让搬就搬,军师肯定有军师的道理。” “啥道理?”关羽张飞齐齐来问,刘备也不明所以,三双眼睛就都直溜溜的看到了孔明身上。 我实在看不过眼了,在角落里脆生生的插了一句话:“那是因为曹操要亲自来了啊。” 这句话那可真是一言激起千层雪,语不惊人死不休了。 刘、关、张三人被这句话劈的愣了愣,孔明瞥了我一眼,却继续我的话说:“不出三日,必会有探子报来。” 孙乾是个老实人,听到这句话汗都下来了,请示道:“主公,我们现在就开始理行礼吧,不然来不及了。” 刘备还沉浸在刘表死了、曹操要来了的死循环里,对孙乾的说话压根没听清。 孙乾是个操心的命,自己把自己说的快哭了:“不说主公的一些私产,还有两位将军的,便还有一众家眷,没有十辆马车根本运不走。属下敢问主公以后还回不回新野,回来的话要做回来的打算,可以藏一些带不走的东西,不回来的话要做不回来的打算,是否米仓人丁都要带走,是否几处街道要给他砸毁不能留给曹操……这这这,这预案没有个两三天根本做不完啊!” 孙乾的哭诉唤醒了刘备,这一大堆繁杂的事只消略想一下就会觉得头疼,刘备扶着头,脑袋一跳一跳的疼。孔明作了主,对孙乾说:“按照不回来了准备,去收拾吧。”得了准信,孙乾一抹眼泪,下去干活了,又是一个通宵之夜。 我心里对孙乾其实挺同情的,孙乾的这个性子,最是细致,所以一些管家的活基本都是孙乾包了,在我家先生来之前,孙乾就是个老妈子的命,虽然现在也还是,但是更多的事情都堆在了我家先生的身上,他的事情就少了许多。 刘备也不是个简单的普通的人家,虽然说之前是,但是后来乱世一起,凭着汉室正统的名声,和天子喊的一声“刘皇叔”倒也渐渐发家了,日常用度不可太阔绰——没钱,也不可太过寒酸——会让曹操、东吴笑掉大牙,所以这个分寸的拿捏是个大事,孙乾恰在此道上是一把好手,干的十分顺畅,起码没人在礼制和用度上能质疑刘皇叔。 第7章 操心的人干的就是操心的活,今晚他是别想睡了。 操心的人也不止他一个,我家先生也是一个操心的命,我就在边上看着他忙忙碌碌,安抚主公情绪,震慑关、张的骄纵,里里外外俱都安排妥当走出议事厅的时候,远处传来鸡鸣,天已经快亮了。 我凑上前去贱兮兮的问:“先生要扶否?” 先生伸腰伸到一半听见这句差点闪了腰,幽幽的转身看着我:“豆豆,有时觉得,你真是上天派来克我的。” “哪能啊,能克你的人还不知道在哪个乌龟窝里缩着呢,可不是我。” 先生手持羽扇,虽然熬了一夜,但是依旧意气风发,笑道:“天下间,除了豆豆你,谁能克我?” “先生。”我欲言又止。 孔明目露疑惑,表示不解,以为我真知道或者这天下间真存在一位他的克星,于是“嗯?”了一声。 我终于忍不住了,说:“大清早的就扇扇子……你就真的不冷么?” “…………” 第5章 第 5 章 刘备一开始来找先生的时候我其实是不赞成的。 那时候我正在溪涧边钓鱼,远远看见一行三个大男人牵着马往这边走来,看到我很有礼貌的问:“这位小童,这里是隆中么?” 小孩子没长开看不出男女,再说出行在外,我都是扮成小童子,他这么喊我倒是没错的。 我眼珠一错,笑眯眯的答:“你们走错了,在山的那头。” 三人顺着我指的方向望了一眼,都有些无言。这山头啊,看着近的很,其实你走走,走一天都未必能走进去。 三人有些灰嗒嗒的,当首的那一个又走回来,问我说:“这位小童,你可认识孔明先生?” 我看着他,点头:“认识。” 那人激动了,问:“先生此刻在隆中么?” “在啊。”我心里补了一句,在等着我的鱼回去来个红焖鲤鱼呢。 那人更激动了,一礼到地,问:“我欲拜访孔明先生,仙童能否为我兄弟三人指条路?” “好说。”我将嘴对着幽长的小道一呶,说,“顺着这条小道走下去,大约明天晚上就能到了。” 三兄弟抽了口气。 “对了。”我补了一句:“小道崎岖骑不了马,你们可以将马拴在此地,等回来的时候再从这里取马。这里僻静没有多少人的,马栓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拿。” 于是,为首的那个汉子带着一脸悲壮,将马系好,带着两个骂骂咧咧的弟弟向我指的路出发了。 鱼儿咬钩,我钓上来一条活剥乱蹦的大鱼,收拾了鱼竿转身向后面走去,转过一片竹林山石的掩盖,草庐在寂静中浮现出来。 午饭吃过红烧鲤鱼,我闷闷不乐的和小姐说:“小姐,我想家里的米糕了,我们带着先生回家看看吧。” 小姐很是诧异,但还是点点头,对孔明道:“那有劳夫君陪我们回家一趟吧?” 孔明点头:“好说。” 这一个好说,我们在黄家就住了五天。 所以后来翼德看我从来看不顺眼,横竖里挑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下午,一声惊雷,下起瓢泊大雨。 孙乾急的直跺脚,道:“今日下午必须出发,不然来不及啊,可这么大的雨……” 孔明看着雨幕半晌,对刘备道:“这两日雨都不会停,我们必须现在就走。” 刘备略一思索,当机立断:“那就走!即刻启程!” 我穿着雨蓑骑着马陪着黄月英在队伍之中,黄月英也不是一般闺阁女子,那也是上的了马,持的了剑的。我们一人一骑跟在家眷的队伍里,中途先生打马回来过一次,雨下的太大,说话都得用吼的,他喊的声音都快劈了:“豆豆,去前面保护主公。” 我一指小姐,喊道:“小姐怎么办?我得护着小姐!主公有子龙将军在,不妨事的!”这一喊就吃了一嘴的雨水。 先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结发的妻子,终是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打马去了前面。 我在后面看着他的身影,雨水太大,人又太多,可我还是能一眼看着他那件雨蓑下的青色衣衫,早已湿的七七八八。 黄月英拉了拉我,我看向她,她对我做了个手势,我们相处的时间长,一个手势我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她让我赶到队伍前头去看着主公和先生。 我摇摇头,指了指她。 她也摇了摇头,指了指忙前忙后,忙的啥都顾不上了的孙乾,然后,她又指了前方,非常坚决。 我心下有些难受,一把揪过孙乾,在他耳朵边大声说:“我家夫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要了你的命!”而后将马一打,朝前方赶去。 因为刘备素有仁德之名,比起动不动就屠城的将军来说好的太多了,所以几乎所有新野的百姓都携家带口的跟着刘备一起去往樊城,这一路上远远的看去都看不见头的,雨声,畜生嘶鸣声,大人喊叫声,孩提的哭声简直不绝于耳,让我有了一种错觉,地狱之苦也不外如是。 我打马匆匆而过,有一名哭泣的孩童坐在简陋的小推车上,只有一个老人在吃力的推着,雨这样大,这孩童不过五六岁,哭的声嘶力竭,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停下大声问那大爷:“怎不给孩子披个雨蓑?他爹妈呢?” 第8章 大爷看我骑着官马,腰间携剑,不敢不答:“回大人,小宝的爹前些年给吕大人征走了,他娘改嫁了,不是我不给孩子披个雨蓑,实在是家里没有啊!” 乱世之中,这种事实在太多了。 我欲硬起心肠赶路,那孩子声声哭的声嘶力竭,我忍不住回头,对那大爷喊:“你叫什么?这孩子叫什么?” “老汉罗大才,这孩子,孩子叫石头。” 我俯身从车上一把抱过孩子,抱在怀里,护在雨蓑之下,对大爷喊:“到樊城后,找到主公下脚处,到主公夫人那领孩子!”说罢打马向前疾驰,目光的余光之中,那老汉在大雨之中跪下对着我一个劲的磕头。 后来有一天,我讲此事讲给先生听,叹息:“真是人命如草芥,我就是举手之劳,那老汉大概对我嗑了八十个头,肯定折死我的寿了。” 先生听罢,若有所思,良久,道:“你怎知那老汉是感激你?没准他只是想让你还回他的孙子……” 我………… 我抱着哭泣的孩子一路快马赶上了前面的车队,刘备家眷的马车还是比较显眼的,我突然掀开车帘,将里面的两位夫人吓了一跳,然后我把孩子给她们递了过去,就继续往前去寻找主公和先生。 刘备素来仁德,他的夫人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狠毒到弄死一个不相关的孩子吧?孩子丢给她们我放心的很。 我终于赶到前面的时候,才发现一个真理,再怎样英明神武的人,在真正的天灾面前也是狼狈的,这漂泊的大雨在此时出现难道不也是天灾? 刘备穿了一身银色铠甲一脸焦急神色,有名小厮正在对他禀告什么,他似是听不清,揪过小厮衣领让他再说一遍。他□□马匹奔跑已久,又兼雨天路滑,刘备一个倾身,这畜生没有防备,前掌打滑,带着刘备一起往下倒下去。 我正好就在此时赶到,先是俯身用剑背在马前腿上反向一个拍打,助这畜生站稳马蹄,又拎着刘备的后衣领往上一提,使他免于一摔。 等周围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一气呵成。 翼德眼睛亮了亮,喝到:“好俊的功夫!” 我白他一眼,并不想理他。开玩笑,你害我在书房跪了两个时辰,咱们可没这么快冰释前嫌的!再夸我,夸上天了也不行! 孔明看到我的那一刻,眼里有过一丝欣慰和放松,再问刘备:“主公何事这么焦急?” 刘备惊魂刚定,虽说这一摔真摔下去也摔不死他,那运气不好也得断胳膊断腿的,所以还是有点惊吓的,他稳了稳心神,说:“小厮方才来报,前方的桥梁被河水冲垮了。” 孔明皱眉:“怎么偏偏在这个时辰。” 那小厮差点害刘备摔跤,自己也吓了一跳,赶紧禀告:“回军师,是下午的大雨让河水暴涨,中间的一段给水吹垮了,不是全垮了。” 孔明安慰刘备:“只断了中间的一段,不是大事,我带一对人先去把桥暂且先搭上,主公你们先收拢人马,修整片刻再来。” 刘备知道这事只得如此,只能点了五十名亲卫跟着孔明,又带了五十工兵带了器械前往前方搭桥,末了,殷殷嘱咐:“军师小心!” 孔明一点头,打马而去。 此刻的雨比方才略略的小了一点,刘备安排人去收束人马,又着人安抚百姓,又对我行了一礼,真心实意的说:“感谢向月姑娘。” 我只焦急先生的马快,身影已经快看不见了,不等他说完,就急急打马跟着而去。这一去才发现多少有些失礼,目光的余光中看着刘备脸上似乎有一些苦笑,摇了摇头。 他这一摇头摇的我不甚详解,也是后来的有一日,我发了高烧,模糊的把这一段想了起来,去问了小姐,小姐听完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一模一样的神情,也摇了摇头。 第6章 第 6 章 我追上前,这一追就追到了河边,河水湍急,一座石桥被冲的七七八八,好在两旁的基座都还在,我到时,亲卫队长正在对我家先生苦苦相劝:“军师,好歹留十个人保护你吧!不然我没法对主公交代啊!” 孔明坚决如铁:“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把桥梁搭起来,早一分搭起来,早一分助主公脱离险境。” 亲卫队长看见我来了,感激的都快哭了,立刻道:“向月姑娘,军师一个随从都不带,要自己一个人去上游!” 我转头看向先生,一看他那目光我就知道劝不得了,便安慰亲卫队长:“也不算一个人没有,我不是人么,我陪他去。” “可是…………” 孔明将脸一沉,颇有几分气势,我正看的趣味,那亲卫队长却也不是那么胆大的,已经受不了压力,讷讷不语的去修桥了。 我心说:“怎生连片刻都顶不住。” 光想了,万没料到,他脸一转直接对上了我,面沉似水,目光仿佛含了千斤泰山,我脑袋翁了一下,似是理解亲卫队长为啥顶不住了。 此刻终究不是深究之时,孔明到底没有说啥,只示意我和他往上游去。 这是个半陡的小山。 冲垮的桥梁在的地方正在山底处,越往上走,越是林深树密,怪石嶙峋,树一密,连雨都似乎小了许多,说话都不需用吼的了。再往上游走就不能牵着马了,山道崎岖的马已经上不去了,我们就将马拴在林子里,然后我跟着他继续往上走。 第9章 我不说话,他反而忍不住了,问我:“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一定要上去看看?” 我体力好不代表我喜欢爬山,还是下雨天,正爬的心累,听见他问我话,真心不想答,又不敢不答,便敷衍道:“先生肯定有先生的道理。” 我敷衍的他很不满意,眼见就快到山顶了,他正要发作我,我忽然听到有一队脚步声过来,脚步声有高有低,很不整齐,我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旁边的怪石里正好有一个洞,我把他往洞里深处一丢,然后自己挡在了外面。 这时候,是敌不是友,还是小心些的好。 这块怪石是两面的。 我们上来的这一处洞在林子深处,比较隐秘,若是我们不是从这面上来也发现不了,另一个面呈一个半圆形,上面还带着个顶,这一队人马走到这里也实在走不动了,纷纷停下来,生了一堆火歇歇脚。 我从缝隙里偷偷一看,这一行人马有二十余人,皆是曹军服饰,我的冷汗就嗖嗖的下来了,转身盯着孔明上上下下的看,不行,我家先生人中龙凤,这风姿,这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且衣衫服饰虽不讲究,也不是种地的农户人家穿的起的,万一要是被曹军发现,活是肯定活不了的了,只怕还要受到折辱。 不知不觉我也沉下了脸,盯着他的脸看,好像要看出一朵花来。他倒是没有一点惊慌,依在山壁上在听他们说些什么。 这一行二十余人是一个斥候小队。 生了火把,所有人歇了歇脚,有一名曹军问:“队长,还要往前搜查么?俺们这已经处在刘备的地盘上了。” 另一人说:“都到了这里,不去看看太可惜。” 先前那人说:“大毛,俺问的是队长又不是问你,你可别仗着是小李将军的小舅子就对俺们指手画脚的。这里可是刘备的地盘,俺们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了,如果被他们发现的话,俺们这二十来人能干什么?给人包饺子都不够!” 叫大毛的那个也不服输:“有事说事,老提我姐,我姐夫干什么?你没姐啊!再说我们已经冒险到了这里,不去看看就这么返回去了才叫真的可惜!” “你毛长齐了没,就在这胡咧咧!夏侯将军在五十里以外,俺们已经冒险推进了五十里了!万一出了事,谁接应俺们?” 两人越吵越凶,这一行人马有附和这个的,有帮腔那个的,一时混乱不堪。 这斥候队长并不是个压得住事的人,眼见越吵越凶,只得说:“都别吵了!就在这孤山上仔细搜索一下看有什么线索,一个时辰后都回来在此复命。” “是。” 我家先生还有闲情笑了笑,低声对我说:“这泼天的功劳,他们居然不要。” 我懂他的意思,曹操起军,以夏侯惇为先锋将军,兵锋所指,号称的就是要活捉刘备,生擒孔明,如今孔明近在眼前,一旦把孔明生擒回来,封王拜相是唾手可得的事情。 我冷汗嗖嗖的就没有停过,眼见的他们分散开去搜索,赶紧说:“我护送你下山,到桥梁处有李队长和亲卫,他们就不能奈何的了先生了。” 孔明稍一思索,摇头:“孤山不大,他们有二十余人,我们此时出去很容易被眼尖的盯上,反不如这里,他们搜寻哪里都不会搜寻这里。” 我急了:“现在不搜不代表他们等会回来不会搜!先生!二十个壮汉子,我一个人打不完!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伤了你,我百死莫赎啊!” 许是我急切的有些哀伤,情深意切,让孔明反而愣了愣,伸手摸摸我的顶毛,很是欣慰:“原来豆豆这么关心我。” 何止关心你,我都愿意为你而死。 不过这句话只是想想罢了,说是无法说出口。 “我可不关心你么,小姐还在等你回来,你想让小姐这么年轻就守寡啊!”我说,“咱们现在可不可以不要说废话,你且说,我们要怎么办?你是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见曹军斥候么?” 孔明沉吟一会,老实说:“我还真没有料到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跑到这里来了。不过算时辰,李追的桥应该修好了,我们这么久没有回去,他们肯定会上来找我们。一旦他们发现斥候踪迹,会立刻上来保护我们。这里还算隐蔽,豆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我难以置信:“堂堂卧龙,坐以待毙?” 先生两手一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又说,“也不算坐以待毙吧,这是坐以待援。难道要我们俩冲杀出去,每人以一敌十?” “你若是能以一敌十,我还用这么着急?”因在洞里躲着,多少有些百无聊赖,我上上下下盯着他打量,目光把他看的有些发毛,忽然我咧嘴一笑,说,“先生,有一件事,我想做很久了。” “???” 这个洞不大,能站人的地方巴掌大,我们本来就几乎脸对脸的站着,在里面还有半大的小洞,不过人是进不去的。 我话说完,他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一把夺了他手中的羽扇,干脆利落的往那个小洞里一丢。 “…………” “扇羽扇的是诸葛孔明,先生,你太显眼了。”说着,我嘿嘿笑着,伸出爪子去扒他的外衣,他的脸色万年难得一见的难看了,黑云压顶,我才不管,只作没有看见,还跟他说,“先生,这身衣料太好,万一提前被他们发现了,就是装种地的都不像。”我不顾他的反抗,剥他衣服剥的干净利落,他外衣里是一身质朴的灰色中衣,早先下暴雨这中衣也湿的七七八八的,我伸手将他中衣拦腰撕开,将一身长中衣瞬间变成了短打装扮,我动作快,他又没我能打,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成了这样了。 第10章 “豆豆!”他真的生气了。 我连忙说:“回去认打认罚。”将衣服等物全部丢进小洞,然后堆了泥土给洞,直起腰来后,看了手上满手的泥土,这也不能浪费啊,于是在他反抗之前,全部抹在了他的脸上…… “豆!豆!”他说话说的咬牙切齿,“以后我绝不会再行半分险!” 我上上下下的打量,在他腿间拍了一下,说:“腿弯点,别站这么直。”腰背上也拍了一下,“弓着点,再弓点,”甚至给他的胡子上也搓了一把泥…… 我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很勇敢,作死作的很彻底。 事实证明我也是能掐会算的,果不其然,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什么人!出来!” 我哆哆嗦嗦的走在前面,然后拉着孔明,走的很迟疑,刚一出来就发现被先回来的斥候团团围住,大约有十数人,那个斥候队长也在。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躲在这里?” 我哆哆嗦嗦的害怕,颤声说:“我,我和哥哥……村里的,村里的……” 斥候队长不大信,但是我们两个样子确实给我整的很狼狈,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躲,躲雨……” “村里的为什么要跑到这里躲雨?” “哥、哥哥……摔、摔了跤,看不见,看不见东西……去镇里,找大夫……” 我自觉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娃娃演的淋漓尽致,至于先生,他肯定被气的不想说话,干脆把他说成一个瞎子得了,然后我皮一紧,深深觉得回去这顿打是无论如何也逃不了了。 我没有抬头看他们,只用余光看见他们神色各不相同。 斥候队长放下兵器,和颜悦色的说:“娃娃,别怕,天快黑了,你们村子在哪里啊,我们送你们回去吧,村里有多少人口啊?” “村里……多少人……口?” 斥候队长继续说:“就是有多少人家?” “我……李叔……王婶……” 我说的很慢,一壮汉呸了一声,道:“看着是个机灵的半大小子,没想到是个傻子,一个瞎子,带一个傻子。喂,瞎子,你傻不傻?” “瞎子”先生脑门青筋乱跳,不想答话。 那壮汉又呸道:“不仅瞎,还是个哑巴!” 那斥候队长看了看我二人,嘿嘿一笑:“大牛,瞎的是你,你没看出来,这是个女娃子!” 被他一语道破,我倒不是很吃惊。这伙人是魏国斥候,做斥候的,眼力一定要好,我这点伪装骗骗常人还行,要骗经过训练的斥候,那还差点火候。 我不吃惊,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先生也不吃惊,他自然也猜到的,可真等他们道破我的女身,先生握着我的手还是紧了紧。 大牛擦擦眼睛,笑道:“哟哟,还真是个女娃,差点连爷爷我都骗过去,细看看,这女娃子还挺清秀的,队长,要么带回去吧,还能玩玩,嘿嘿嘿嘿。” 斥候队长还在观察我们两个,大牛上前便来摸我的脸,想看清我是清秀,还是漂亮。其实我是无所谓的,我能忍,不就摸一下脸么,乱世之中男人都不值钱说杀就杀的,何况女人啊,被杀的,被凌辱的,比比皆是,但能保住先生,忍是上策,所以我便也打算忍忍就过去了。 而孔明先是在洞里被我的一通操作气到肝疼,外加看我被小贼羞辱,我能忍,他是忍不了了,突破了他怒气的上限,他一把拉回我,袖中刀光一闪,一剑封喉,干脆利落。 一切只在呼吸之间,大牛直到倒下时,还是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可从来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好好先生,我一直都知道。 他袖中一直藏有一柄短兵,开过刃的,十分锋利,也只有我知道。 斥候纷纷拔出兵刃,仓仓朗朗的响了一片,气势很足。 斥候队长非常警惕:“方才就看你们不像农户人,你们到底是谁?” 孔明语气非常冷淡:“这里是刘皇叔的地盘,你们在别人的地盘上搞事是不是搞的太明目张胆了一些?当皇叔麾下都是死的么?” 底下小斥候道:“刘皇叔?他也敢称皇叔?等我们夏侯将军活捉他和那个诸葛村夫,看他还怎么称皇叔!” “啥啥啥?”我听了一耳朵,笑了,“诸葛……村夫?” “他不就是一个在南阳种地的么,这种人也敢说自己是军师?他懂打仗么,懂兵法么,夏侯将军说了,等我们活捉了他,好好告诉他什么是兵法,什么才叫军师!” 好嘛,还未谋面,夏侯惇的仇恨就被一个小兵拉的满满当当。 斥候队长道:“此处不宜久留,把他们一起抓走,上!” 然后这二十来人就涌了上来。 我活的这十几年也打过不少架,但没有一架是这么累的。 耳朵里只有铛铛铛的兵器磕碰的声音,其他什么都麻木了,孔明也不是盖世剑侠——打架这方面他还不如我,我打的很是捉襟见肘,不一会儿手脚都麻了,只勉强把他往洞里塞,然后挡在洞口不让别人进去,打到后来,连脑子都木了,眼见得远处有一冷箭射来,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转身抱住了他,然后后心一阵剧痛。 他抱着我,喊:“豆豆!豆豆!” 我仰面看着他,心里想着,为你而死是我的荣幸,嘴边却带着笑,说:“不痛,一点都不痛……就打的累了,我休息一会,休息一会……” 第11章 然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7章 第 7 章 唔……有点凉丝丝的,又有点痛…… 我微微睁开眼,小方桌上点着一盏暗暗的烛火,再一看,黄月英坐在榻上,拿了一大罐不知道什么药正在我背上涂,见我醒了,她脸一板,瞪我:“痛么?” 我哭丧着脸:“痛死我了……” 她继续瞪我:“知道痛还逞英雄!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被曹军斥候剁成肉泥了!” 我继续哭丧着脸:“这你不能怪我,得怪你夫君……我拦不住他啊……” 她凶我:“你这么厉害的武艺真心想拦还拦不住他?” 我都快从床上蹦起来了,怼她:“你自己的夫君是什么脾气你不清楚?除非打断他的腿,扛他回来,不然我哪里拦得住!” “那下回就打断他的腿!” 她用最正常的语气说着最正经的话,我听的毛骨悚然,连汗毛都立起来了。 “两个人好端端的出去,一个躺着回来,一个回来的狼狈无比。”她停了停,继续说,“你们这个样子也敢回来见我的?嗯?!” 我脑瓜子嗡嗡的疼,这才想起我昏迷前好像中了一箭,那孔明呢?他受伤了么?我想着,便也这么问了出来。 黄月英冷淡的哼了一声,朝门口瞥了瞥目光。 她这不瞥我不知道,这灯火太暗我没注意,她这一瞥我顺着看过去才看见,原来大门口还有俩大活人,一个站着的脸对着墙,一个跪着的,就跪在门槛上。 好嘛,乍一眼看到别人跪不是自己,还蛮开心的是不是。 我将站着的那个人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他已经将自己收拾干净了,我抹上的泥也全部洗净,干净清爽的站在门口,脸对着墙,不知道在想啥。 看到他身上没伤,我真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黄月英问我:“怎么了?” 我重新趴下去,真心实意的说:“他没受伤,这可真是太好了。” 孔明听了我这话,一下转过头,不再看着墙,而是静静的看着我、和我自己看不见的,背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我脸朝里的趴着,并不知道他在看我,这一口气松下来,就觉得脑子格外的晕,晕乎乎的在自言自语的絮絮叨叨:“他出了事,小姐你要怎么办……这天下要怎么办……我、我要怎么办?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办了……我死可以,他,不行,他不行……” 黄月英看我不对头,拍着我,唤道:“豆豆?豆豆!豆豆!你清醒一些!请的大夫马上就要到了!醒了就不要睡,豆豆!豆豆!” 我整个眼前都是晕的,看着她,觉得她的脸都是虚影,晃来晃去的,晃的我晕的恶心,她的声音好像隔了几层纱传来,朦朦胧胧。 而后,孔明一下出现在眼前,他一手摸在我额头上,他的手有些冰,凉凉的,镇的我很受用,而他的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疾言厉色:“速去催张大夫!让他再快一点!” 他盘腿坐在榻上,将我的头放在他的腿上,对我说:“豆豆,看着我,不要睡!” 他低头看着我,才洗净的头发长长的垂散下来,带着冷冽的皂角的香气。他的面容完美无瑕,似天下最美好的玉石,我突然伸出手,想摸摸这玉石是否有着温润的柔软。 手伸到一半,转而抓住他垂下的长发,轻轻拉了拉,笑了。 看我笑了,黄月英道:“豆豆,继续拉,没事,将他扯成秃子都没事,你别睡,就这样继续拉。” 我笑的很吃力:“这是你……你的夫君……” 我的血流的他身上到处都是,将他弄的乱七八糟,他伸手对黄月英说:“药。”我就看见我家小姐递过去一个罐子,然后他把盖子一拔,一整瓶药直接倒下来,全部倒在了我伤口上! “痛!痛!” 钻心彻骨的痛,我不干了,我要投奔我家小姐温暖的怀抱,他却将我脑袋在他怀里摁了个严实,继续伸手:“药!” 然后我哭着不知道被他倒了多少瓶药下去,张大夫来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哭死过去几次了,就觉得这个平时可怕的老头这时候看起来也分外亲切,然后按着我脑袋的手一松,我就又晕了过去。 后来。 我就被张大夫妙手回春的救活了。 还多了个给我剥瓜子皮的小厮,就是被贬下来的亲卫队长李追。 我奉命养伤,李追边给我剥瓜子皮边跟我唠嗑,说:“张大夫说,幸好军师大人当机立断,将金疮药全部给你涂伤口上了,不然你都等不到他来就流血流死了。” 那滋味,我到现在还记得,真的一言难尽:“下次也让他这么给你倒,你试试是啥感觉。” 李追年纪也不大,头摇的跟鼓似的:“你没见军师大人当时的神色,要杀人似的,我可不敢。” 我问了一个很想知道的问题:“他到底给我倒了多少瓶金疮药?” 他心里算了算,又给我掰开一个核桃仁,说:“十几瓶吧,也不多。你是不知道,你血流的跟瀑布似的,药一倒上去就被血冲开,可吓人了。” 我吃着他剥好的果仁,问:“我就记得那天我中了一箭,然后呢?先生怎么脱险的?” “脱险?你是指曹军脱险么?”小李追眼睛闪闪发光,跟我说书似的开始了,“我到的时候正看见你后背中了一箭。你们俩那装扮,我一时还没认出来是你们,有些懵,但是曹军我是认得的!没等我出去,他们一看你中箭了,就上去拉扯你。我是真的没想到啊,军师大人是个文人也这么厉害的,他将你抱在怀里,拿起你的剑,对着冲上来的那人就砍了下去,一刀下去,那是人首分离啊!” 第12章 我继续吃果仁,眨巴着眼听他吹。 “我在林子里,也不知道军师大人是怎么知道我来了,那一双眼睛一瞪我,目光跟闪电似的,震的我一麻一麻的!他就那么说,‘李追!还不出来更待何时!’” 我被他拿声拿气学话逗的直接笑出来。 “我一看这竟然是军师大人,让军师大人和你这么危险,我都吓呆了。军师抬起剑,剑指前方,那剑上还滴着血呢,跟我说:‘杀。一个不留’。” 这种时刻我没看着,心里有些不开心,脑补当时的情景,问:“后来呢?” 小李追眼睛更亮了,道:“你昏了三天你不晓得,军师大人连放三把火,烧的曹军哭爹叫娘,还让关将军在孤山设伏,就是你们被堵了的那个孤山,军师大人让关将军把山上的水头堵住了,后来后半夜曹军逃兵逃到山涧边饮水,一声令下,撤去了堵住源头的水袋,洪水滔天,水淹七军啊!军师大人威名,这一战,响彻天下!” 我同情的看着他:“他撤了你的职你还这么崇拜他?” 李追一摆手,道:“确实是我不对,我要是早点找到你们,也不会让你受这么重的伤了,军师大人不杀我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其实吧,这事跟他真没什么关系,孤山是孔明执意要上的,亲卫是他执意不带的,我是自己要跟着去的,李追嘛,他能找到还救下我们已经是立了大功了,竟然被贬了给我剥瓜子皮,十分大材小用,只是他自己还不觉得,对孔明敬仰之情滔滔不绝,连带给我剥瓜子皮都剥的心服口服。 我年纪还小,仗着底子好,喝了几顿补血的药,加上天冷,背后的伤口没有发炎的征兆,这么躺了两天便能下床溜达了。 这两天只有李追陪着我给我剥瓜子壳,孔明和小姐我一个都没看着,不由很纳闷的问李追:“我家先生和小姐呢?” 李追一个堂堂男儿不知道后眷的事情,小姐在哪他一问三不知,不过先生在哪他倒是知道的,说:“军师一直在议事厅。” “……他是住那了么?” 李追说:“我听说是,白天和主公,还有众将军议事,晚上和主公在议事厅后面抵足而眠。” 我想了想,问:“主公是也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不敢回去见夫人了么?” “…………” 外面起着秋风,很冷,我裹了一件很厚很大的氅子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然后溜溜达达的往议事厅去。一路走去,处处是新的,满园还有桂花飘香,这确实不是新野,是樊城了。 樊城的秋天这么香,这么美。 我找到议事厅,从偏门直接进到后殿,那两个大男人正面对面坐在一起下棋,刘备一个黑子落下,很高兴的喊了一声:“着!” 先生又拿了一柄新的羽扇,这次的扇羽是灰色的,他落了一个白子,笑:“主公再看看。” 刘备看了一眼,将黑子丢的满棋面都是,说:“不玩了不玩了,军师你下棋这么狠的么?绵里藏针,害我以为能反超一子,结果竟然是满盘皆输。” 孔明抿着扇子笑:“是主公心急了,主公若是不急稳当些,这把还是可以赢的。” 刘备说:“可是出奇招,致奇胜是你上次下棋时教我的?” 孔明微一沉默,而后淡淡道:“主公,还是谨慎稳妥些更恰当。” 刘备也想起了,略一沉默,安慰道:“向月姑娘已经无恙了,军师不用太过自责。” 孔明沉默中,极缓的摇了摇头。 我听见他们在说我,有心不过去回去得了,可他们棋盘边放了一盆新制的糕点,喷香喷香的,还散发着热气,我将大氅一脱,熟门熟路的摸了过去,摸了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塞,果不其然,手背上熟悉的被拍了一巴掌,我手一松,糕就掉了下去。 两人这才看见是我。 孔明将我方才掉下的糕拿了起来,给我递了过来,他平时都不许我吃的,说太没规矩了,也不知怎的就转了性子。我捏着糕,一时不知该不该下口。 刘备很和蔼,看着我笑:“向月姑娘身体好些了?” “托主公的福,没什么大碍了。” “嗯。” 他嗯了一声,跟他的好军师,有点尴尬的对坐着,都不知道要对我说什么。 百般沉默之中,我干完了整整一碟糕点,跟我家先生说:“先生,回去吧,回去看看小姐,她没有真的生你气,可能只是着急了些,你不回去,她心里会很难受的。” 刘备万没料到我是来劝和的,愣了愣,连忙道:“就是就是,先生回去看看夫人吧。” 我转头看着他,说:“主公,你又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回去见夫人?” “……” 说起刘备的事,我家先生想了起来,问:“你是不是塞了个小孩儿给主公夫人?” 我前后想了好久好久,终于才想起了这码事,很高兴的道:“对啊!他家人来感谢我了么?告诉他们,不用特意来谢!” 刘备问:“所以那小孩是……” 我说:“就是从新野搬到樊城的路上,我追你们嘛,路上看到个老大爷,推着孙子推的很吃力,下那么大雨也不给小孩子披件雨蓑,那孩子的爹娘也都不在,我看着可怜,怕小孩子给雨淋坏了,就抱给了夫人。咦,我跟那大爷说过到樊城了找主公夫人领孩子啊,他没来么?” 第13章 刘备孔明难得的面面相觑,刘备起身赶紧吩咐亲随:“去查查那个老大爷怎么没来。” 孔明长叹一声,道:“你把主公坑苦了,你不声不响的塞给夫人个小孩子,夫人以为是主公在外面生的,让主公把孩子母亲接回来。主公哪里知道孩子是哪里来的,百口莫辩,夫人就说主公始乱终弃,对他破口大骂,这不,已经在议事厅歇了两天了。” 我反驳:“我也不想的啊,你们也没空让我解释,你看我有时间说么?” 追他们,上孤山,杀人,受伤,昏迷,九死一生,我确实没时间去解释一个路上随手救下的小孩子的来龙去脉。 不过这件事能圆满解决,又救了一个孩子,我还是很满意的。 主公也很高兴。 孔明也挺高兴的,跟刘备说:“三日后是黄道吉日,豆豆也没大碍了,不如主公三天后就把豆豆纳回去吧。” “啊?”刘备一脸懵,军师思维跳跃太快,他没反应过来,怎么方才说着孩子又突然说要纳向月?这事、这事难道不是已经翻篇了么? 我也很懵,很坚决的说:“要嫁你自己嫁,我不嫁!” 孔明比我更坚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从小没有父母,卿念是你的小姐,我是你的先生,便相当于你的父母!我要你嫁,你就必须嫁!” 我直接炸毛了:“你又才比我大多是?你当我爹?” 孔明霍的立起,道:“何以年齿论辈分!你长于黄家,是卿念的陪嫁女,你喊我一声先生,我便是你的主人!我让你嫁,你不得不嫁。” 我泪水一下就下来了,死死瞪着他,不甘示弱。 “那个……”刘备待在门口甚是尴尬,想走,又走不掉,“那个……军师,向月身体方好,要么……再缓些时日再提这个?……” “我看她现在活蹦乱跳的身体好的很,还能当面顶撞我,甚好。” “你!你记仇!”我怒了,一手指着他哭诉,“我丢了你的扇子!撕了你衣服!还给你摸了一脸泥!你记仇是不是!你、你也丢我的东西,也撕我的衣服,你也摸我一脸泥,我们就扯平了好不好?” 他嘴唇微动几下,想说什么生生忍了下去。 最尴尬的是刘备。 就算他曾经对我有过什么想法,如此尴尬的场景,怕是他再也不想提这个了,又走不脱,夹在我们两个火力中间,苦不堪言。 议事厅因为这点事吵的一塌糊涂,终于惊动了后院,甘夫人和黄月英都赶了过来。 得知事情经过,甘夫人首先表态:“向月姑娘有情有义是难得的忠勇,军师放心,向月姑娘若嫁给主公,我会视她如亲妹,必不会为难亏待她。” 刘备好似吃了一嘴的黄连,真正的有苦说不出。 我家小姐黄月英知我心思,一猜就猜到这次肯定不是我主动惹事,站在后面一言不发。甘夫人终于觉得气氛不对了,也停下不言,偌大的议事厅,安静的很,尴尬的很。 刘备终于怒了,将所有的小厮都赶了出去,关上了门,只剩我们五个人,然后一摊手,无奈的说:“现在没外人了,大家都说说吧,都到底是怎么想的。” 孔明一个躬身行了个很正式的礼,道:“请主公纳了向月。” 刘备望天翻白眼,心说,军师,你在战场上指挥三军,说一不二,三军所向,兵锋所指,世人皆不可逆你锋芒,但是……这婚嫁大事……你真的说了不算啊…… 我跳了脚,喊:“你自己嫁!” 孔明也动了气,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然后一指黄月英,说:“卿念,你跟她说。” 我瞪他,又去瞪小姐,又是方才哭过,一双眼睛瞪的血红血红的。 黄月英看着我,又看着夫君,一时很是迟疑,低声问孔明:“非得如此?” 孔明加重了语气:“卿念!” 我一看事已至此,那是必定不可转圜的了,与其让小姐为难,还不如我自己走!这般想着,我便一脚踹开了门,门啪的一声巨响,将众人一惊,我已三两步就跃到了墙头的院子上。 孔明喝道:“子龙,拦住她!” 我便见眼前冒出来白袍的赵子龙,横枪立马挡在我前面。 我自小就皮,后来跟了先生,先生跟了刘备,我没少翻墙越瓦,子龙的功夫好,性情也好,我们过过几次手,早已经是朋友了。所以我见他也来拦我,心里除了愤怒之外,更是委屈,也顾不得许多了,一下拔出佩剑,声音哭的都是哑的:“你也要拦我?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赵云听命完全是本能,挡在我面前后看我这副样子,也有些愣神,道:“主公和军师让你留下,向月,你有事好好说,不要这样。” “我哪样啊?我就要走,再也不回来了!”说这句话我有意瞪着孔明说的,他们几人都站在廊下,远了,我又哭的泪眼朦胧的,看不清他们是什么表情,“子龙,你若拦我,便拿出真本事来吧!” 说罢,我持剑就冲了过去,子龙被我迁怒的莫名其妙,方挡了我一剑,兵器相撞一声脆响,然后我眉头一皱,背心的伤口崩开了。 “豆豆!” 我也不知道是小姐还是谁,一声惊呼,这伤口崩开痛的我眉头一下皱了起来,这般模样吓到了子龙,子龙真真是老实人,见状不知道该扶我一把,还是扶我一把,还是怎样……我趁着他愣神,不顾疼痛,翻下院墙,夺了匹马头也不回的打马而去。 第14章 我再也不要回到这里。 所以我并不知道,在我伤口崩开的一瞬间,血从衣服上蕴开,像是一朵刺眼的大红色的花朵。 我也不知道,这一瞬间,我家一向风轻又云淡又睿智的小姐,在这一刻,瞬间泪流满面。 我更不知道,当所有人都乱哄哄的离去后,廊下的台阶上只剩刘备和孔明二人向风而立。 刘备说:“孔明,你是当真不清楚向月的心思?若说你不知情,我是不信的,但你若知情,还这么坚持要将她许给我?我觉得你一直不是这样无情的人。” 孔明捏着扇子,好久好久,才说:“我知情,还是不知情,都改变不了什么。”然后他说,“我已无我,谈何有它。” 刘备瞬间懂了,懂了才更惊悚,转身看向自己的军师,他的军师也在看着他,四目相对,他的那双眼睛里,黝黑深邃,没有光亮,没有了星辰。 第8章 第 8 章 我打马穿过街市疾行,听的身后闹哄哄的有人在追我,打马打的更疾了,直接冲出了樊城。 天下虽大,这一刻我也不知道要去哪,想回黄家,可是黄家远在百里开外,远到我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马匹带着我,不知道奔向哪里,等我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竟然又回到了孤山。 头有些晕,背后很疼,我栓好马,自己已经顺着山道上了山,当时我和孔明藏身的山洞还在那里,空气里似乎还有一股挥散不去的血腥味,我头痛的再也不管不顾,将自己躲进了当时我们藏身的那个洞中,双手抱膝,靠在山石上,然后晕了过去。 这一晕,迷迷糊糊间,我做了好多好多的梦。 一会儿梦见他带了好多好多人来找我,站在洞口说:“我一猜你就在这里,快跟我回去吧。” 一会儿又梦见他拿了大红的喜服在身上样着,他穿着大红色格外喜庆好看,是他和小姐大婚时的样子,他跟我说:“罢了,不用你,自己嫁就自己嫁。” 后来又梦见小姐在后院缝补一件小衣服,笑的格外好看,跟我说:“豆豆,快来,我要当娘亲了,你高兴么?” “高兴……我是真的很高兴的……” 我昏昏沉沉的说出这句话,掀了下眼皮,洞外呼呼的刮着北风,一个人都没有。 我又阖起眼皮昏睡,朦胧之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的隆中。 那天,刘备三顾茅庐,终于请动孔明相随。 我家小姐在后院收拾行囊,我窜到书房,先生正在收拾那几本平日常看的书,我蹦到他书桌边,双手撑着下巴看他收拾,他奇道:“你不在后院帮卿念整理衣物,来找我做什么?” 我看着他,问:“能不能不跟刘备走?” “哦?”孔明有些意外,“豆豆不喜欢他?” “对,我不喜欢他,所以我们不去好不好,就在隆中,永远在隆中。” 他停下收拾书的手,抚了抚我的顶毛,笑的清淡又风雅,他说:“豆豆,我不能真的在隆中种一辈子的地。” “那,你真有心出山,你可以去投奔曹操,他身后有天子,他爱才如命,他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但曹氏,乱世枭雄耳,难道我要为虎作伥?” “那还有江东孙氏,他们要知道你的厉害,肯定不敢不好好待你。” “孙氏,固守祖业之徒,看着势大,终将难成大器。” 我又急又不解:“那为什么是刘备?为什么只有刘备请得动你?” “风,始起于微末之中。” 风,始起于微末之中。 我脑中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从昏迷中醒来,天色黑沉,也不知我这一昏迷昏迷了有多久,他有没有找我?小姐有没有担心我?我才养的那只小奶狗,我没有回去它会不会哭? 我脑子里给自己找了百八十个理由,终于说动自己,回去看一眼,就看一眼。 等我骑马回到樊城时,已经夜深戒严了,半夜的天空簌簌飘落起了雪花。 本来我可以翻墙直接进去,这样不会惊动别人,可我后背伤口还在痛,我难得的不想折腾了,老老实实的扣了城门,递上令牌,守城兵丁一看是军师的令牌就立刻将我放行了,我边进城还感叹真的好用,想当初,刘备新给他做了令牌,他便塞了一块给我,说,怕我哪天惹了祸事给人抓了、打了,有他的令牌在,旁人总要给他几分颜面,不敢过分为难我。 这话说的准了。 已至深夜,落着雪的街道显得静谧又安静,只有我一人,牵着马,在中央大道上,一步一步的向将军府走去,像是有一股牵引,更向有一盏明灯闪耀,纵有千般理由万般的委屈,我还是终将回到这里。 马蹄声滴滴答答的扣在石板道上,格外清脆。雪一会儿就落的大了,无风,很安静。 我走到僻静处,翻墙上瓦,暗夜中有兵器出鞘之声,我连忙转过脸,将脸对着他,暗影卫个个都是认得我的,见状收起了兵器,还有空跟我说了一句:“向月?你去了哪里?听说主公和军师找了你一下午又一晚上。”我才看见今夜巡夜的是七月,暗影卫里我跟七月是最熟的,谁让我总在他巡夜的时候出幺蛾子呢,这么一来二去的就熟了,想不熟也难啊! 我苦笑几声,突然来了兴致,问他:“有酒么?” 第15章 “小女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七月皱着眉,还是老实的抛过来一个葫芦,“喏,拿去。” 我仰头一口灌下,一股辛辣从喉咙直冲到胃里,从上到下一下子整个身体都辣乎乎。我将葫芦抛还给他:“好酒,谢了。”在院落之中起伏翻跳了几下,找到最幽静最幽深的那个角落,翻身落了下去。 小道两旁的青竹已经落满了雪。 我顺着小道往前走,只想着一会见到他要怎么说,要如何的一脚踢开门,然后叉着腰很理直气壮的说:“先生你可知道错了?”期间一定要抬着头,切切不可去看他的眼睛,然后他若是道歉了,说知道错了,那我要怎么说?那我便说:“下回切不可这样了!这样、这样我就真的不回来了!” 可是,他若是,若是说他没错,我要怎么办? 小道的尽头是一间安静的院落,此刻夜深,所有的人都安寝了,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只有这里,屋里还透出淡黄色的烛影,不用看,我光是想也能想的到里面的人披着衣裳,拿着卷竹筒在烛火下认真观看的样子。 要踹门的脚忽然就心虚了,我头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上次拿出来的《春秋》还在衣兜里没有还给他,我想也不想的,将《春秋》顶在了脑袋上,跪在了台阶下。 “咦,豆豆,你这是又做了何事惹了夫君不高兴了跪在了这里呀。” “你夫君欺负我……tat……” “怎么欺负你了呀,跟我说说,我去帮你出气。” “他嫌弃我连春秋都背不出来……” “???好好的为啥要背春秋?” “他刚才好像说了个什么典故,我不知道,硬凑上去问他,他嫌我笨,不想告诉我,我就追着他问,然后……把他的砚台打翻了,他就生气了tat。” “噗嗤,豆豆,你为啥总爱跟他闹,你每次说又说不过他,还非要跟他闹腾,要我说呀,你的苦都是自己讨来的。” “呜呜呜呜……” “你跪就跪了,顶着春秋做什么?” “你夫君说了,我跪的时候顶着春秋,这样春秋就能直接从头顶流到脑子里,就能早点背下来了。” “!!!豆豆!也就只有你!每次都被他坑,还每次都信他的鬼话!” 夜静无声,雪越落越大,我跪的笔直笔直的,身上落满了白白的雪花,一开始还觉得冷,后来整个人都木了,脑子从想着从前,想东想西的,后来什么都不知道了,空白一片,就撑着一口气,盯着屋内那一点昏黄的烛火。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点烛火熄灭了。 “吱呀”一声,竹门开了,孔明走出来的脚步很疲惫。 他一出来就见到院里多了个雪人,再一看这个雪人竟然是我,他一下睁大了眼睛,几步就走了下来,把我身上的雪全部扫落,震惊极了:“豆豆!你怎么跪在这里!” 我想说话,嘴唇也是木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眼睛还能动,只有一双眼睛还看着他。 他一下将我抱起来,两步就返回了屋里,点起了灯,又点起了刚刚熄灭的火盆。屋内虽不是特别暖和,总比外面好上许多。这稍一缓缓,就像一块肉微微化了冻,我知道我的样子肯定可怕极了,不然他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孔明一手贴在煮茶炉上试了水温,然后直接将整个手掌浸了进去,又赶紧拿出来捂在我脸上,如是两次,本来就不是很热的煮茶炉的水也彻底凉了。 深夜时分,连下人们都早已熟睡,正是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 他捂着我的脸,我的脸稍缓一缓,能说话了,我喊他:“先生……”这说话的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清了。 “豆豆!” 火盆里的火苗也不旺了,他有心去叫人,只怕他这一叫,惊动了整个将军府不说,一时之间也找不到热水和热碳来。可再迟疑,我就算不死,也会直接冻成废人。 我只想回来看一眼,看了一眼之后只想认个错,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错了,但也就认个错,我并没有想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糊里糊涂的,就自己差点把自己冻死。 刹那间他已想过所有的办法,所有的办法都不能保证一定能救活我。 我看着他,想说:“别救了,这回真是我自己作的。” 他一筹莫展看着我,最后没办法的办法,他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棉袍、中衣,再然后解开了里衣,我的眼睛还是能动的,这么近的距离,这一眼啥都看见了啊! 他皮肤洁净润泽,长的很是匀称,我光是这么盯着他看了,他已经将我这么个冰坨子整个儿抱进了怀里,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好像一个马蜂窝瞬间炸了窝。 他的身体温润,十分的暖和,而且有着皂角的香气,这香气大约还有着安神的作用,这么难得一见的场景,我看也没看多久,摸也没摸着,他身上暖和的香气一传来,然后…… 然后,我竟然直接睡着了。 真是呜呼哀哉。 第9章 第 9 章 一觉美美的醒来,发现是睡在了孔明书房的榻上,身上厚厚的盖着两床棉被,榻边点的火盆烧的正旺,只是一个人都没有,我鼻子尖,这旁边的枕上留有的香气不是我自己的,是孔明发间惯常有的清香。 第16章 我捂着被子有点发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应该是昨天我冻太狠了,他为了救我给我化冻,就把自己搭了进去。 然后头一个反应是很开心,我都这样了,他总不能再把我给刘备了吧! 后来又很疑惑,我这个样子,□□的裹在被子里,所以我和他到底是发生了点什么呢,还是他只是给我当了一晚上的汤婆子? 我蹦蹦跳跳的穿好衣服,外面的大雪下了一夜,落了厚厚的一层,冷风一激我立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十分佩服我自己昨天的脑子是怎么这么不清醒,这么冷居然在屋外跪了几个时辰——就不会进屋再跪的么! 我蹦跶着回后院找到了黄月英,她看见我回来了,一贯淡淡的脸上十分的高兴,“豆豆,回来就好。” 我想了想,还是告诉她,我昨天就回来了,然后跪了一晚上,这般那般的,统统告诉了她。她听完也没有生气,只是点头:“孔明还有些人性,如果他放任你不救,那此般夫君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你不生气?”我问她。 她摸摸我的头:“我只是为你难过。” 我很是不信:“你真的不生气?” “他救你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不救你我才会生气。”她被我问的很莫名。 “可、可是,可是他抱了我!”我厚脸皮的补充,“脱衣服抱的!” 她指着我,哈哈一笑,逗我:“那,他的怀抱舒服么?” 我愣了愣,很懊恼的答:“没感觉出来,我是瞬间懵了,然后就晕过去了。” “你身上盖了雪,那身衣服怕是比冰更沉、更湿,如果不给你脱了,别说一个孔明,便是三个孔明抱着你,也暖不回来。”她给我分析,“那般情况,夜静早已找不到一个人,找不到热水,又没有炭火,他不拿自己救你,又要怎么救回来你?”顿了顿,又十分轻的补充一句,“左右也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我觉得她说的很对,又好像哪里不对。 她拍拍我头,安慰我:“反正你回来了就好,而且这回他也不敢再拿你去嫁刘备了。” 我脑子爆了一爆,张圆了嘴活活能吞进一个鸡蛋,“我我我……他他他……?我他……???!!!” 我憋了一脸的红。 黄月英瞬间明白过来,哈哈大笑,很恨铁不成钢的说:“豆豆啊!你也就看着好像很机灵了!这小脑袋瓜子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啊!他不能拿你去嫁刘备是因为他脱了你衣服,看到了你肌肤,还抱了你,这还怎么拿你去嫁刘备?刘备再怎么说也是皇叔,纳妾也不会这么不讲究。而且,他昨天看见你的时候,你是快冻死了,我估计他是差点被你吓死,还有空起那些旖旎的心思?退一万步说,就算起了,你就压根还没长开,我垫着你睡觉都嫌咯的慌,他能对你做些什么啊?豆豆,你能不能正常点,没事的时候多用用你那点可怜的小脑瓜子,再不用,这怕这一点点的脑瓜子也得没了。” 她说的很在理,我一下焉了。 我回来了,她心情大好,像是回到隆中,回到更早的以前在黄家那般,她跟我开着玩笑,逗我:“咦,我观豆豆的脸色好像很不开心啊,孔明没有对你做什么,你很失望?” 我双手捂脸,不想理她。 她围着我逗:“那这么说,豆豆是长大了啊,那这样,反正孔明要将你嫁人,不如我也将你嫁人,今日就是个黄道吉日,晚上给你们摆上一桌酒,让孔明纳了你,你说可好?反正他看了你,终归得对你负责。” 我给她说的一张脸像个红焖大虾,嚷嚷着:“那是你的夫君!你怎像在说旁人的那样?说纳妾就纳妾的么?” 她不解:“男子纳妾不是常事?不说王公贵族人家,就连寻常的百姓只要户有余粮还会纳妾呢。刘备两个夫人,四个美人,关羽张飞除了糟糠的夫人,都还各有两名侍妾,便是子龙还未娶亲,我听说他身边也有个从小的青梅伴在身边。那孔明纳你有什么好稀奇的?莫非,你是觉得以他的能力不如刘关张?还是以后不能封王拜相?所以连个侍妾也不能有,要一辈子守着我这个黄脸婆?” 我反驳她:“先生自然能够封王拜相,成就千古名声!” 她一摊手:“所以他日后就算有三五个侍妾服侍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么?你放心,你总归与旁人不同,我会让他以平妻待你,你我,不分你我。” 这天没法聊了,我夺门而逃,跑开几步,又稍稍冷静些,回身扒着门,她似是料定我会回头,笑吟吟的看着我。 我犹豫一下,说:“小姐,我看书上说,都是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为什么一点都不介意先生纳旁人?你是不喜欢先生么?” 她没有料到我返回是为了问这么一句话,问的她有些沉默。 “夫人!向月姑娘!”李追突然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急切的道,“曹操突然来袭,军师大人让我护送你们立刻前往江夏!夫人,一应所有物件都不要带了,军师大人说,让立刻就走!” 我急眼了:“那先生自己在哪里?” 李追说:“他和主公在一起!他们已经先行前往江夏了,赵将军去接两位夫人还有小世子,军师大人让我护送你们,夫人,我们得立刻动身!” 黄月英虽是女子,从来都不是扭捏的性子,说不带,就所有的东西都不带,只带着我,我们三人上马朝江夏飞速奔驰。 第17章 一路上,比上次离开新野来樊城时更加的触目惊心。 我们离开樊城不知骑行了多久,李追看见前面有三五人正在往回赶,有一人曾经是刘备亲卫,李追是认得的,连忙喊了一声:“大生!大生!” 大生听见呼唤,连忙带着这几人赶来见是李追,忙道:“队长!你怎么还在这里!” “前面如何?” “前面的路被曹军断了!听着声势很大,不知道有多少人!我们被冲散了,我和这几个弟兄正打算另寻路去江夏!” “主公呢?” “队长放心,主公先行一步已经过去了,应该没有撞上曹军。” 李追道:“前面不通,这里有一条小道可以通往东南方向,能绕过去!” “是!我们这几个弟兄就跟着队长了!”大生应了一声,又看了我和小姐,我家小姐出门在外一向带着面纱,他问李追,“这两位女眷是谁?” 李追道:“此乃军师夫人!” 大生丈八的壮汉,一听此话眼神顿时毕恭毕敬,道:“原来是军师夫人!夫人放心,我等就算拼了性命也会护夫人无恙!” 黄月英在马背上欠了欠身,道:“有劳。” 正说话间,我眼尖,见得远处有一袭白袍将军打马而过,忙道:“那是子龙!子龙回来必是有变故!我追上去看看!” 黄月英点头:“你去吧,我无碍。” 我还觉不放心,可不跟上去看看又觉得心惊肉跳,只对李追吼:“若我家夫人有丁点闪失,我就剁了你的脑袋!” 李追怒了:“夫人若有闪失,不用你剁,我自己把头剁给你!” 黄月英知道拦我不住,殷殷嘱咐:“豆豆!千万小心!” 我对她笑了一笑:“我们江夏见!” 我打马追了上去,白袍将军果然是赵云!我忙喊住他,问:“你怎么往回走?” 赵云见是我,同时问我:“军师不是遣了人接你和夫人么,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看见你往回走,不放心跟上来看看!子龙,到底出了何事?” 赵云一摊手,急切的道:“我、我弄丢了糜夫人和小世子!这可怎么办!向月姑娘你从那边过来,可有看见糜夫人和小主人?” 我也吃了一惊,连忙回想,道:“不曾!不过来的路上见有一队人逃难往西去了,里面有不少妇孺,只是没注意夫人和小主人在不在里面!” 赵云心一横,道:“弄丢了夫人和小主人,我百死莫赎!权且死马当活马医,我跟上去看看,万一他们在里面,我就救他们回来!” 我拍马跟上,道:“我与你同去!” 兔子急了还咬人,老实人急了也能开口骂人,赵云打马疾行在前,见我紧跟在后,怒了:“你别跟着我!前面可能有曹军人马!我带着你不好去救夫人!你往东南走,主公和军师都在东南方向!” 我心说谁要你带,但看赵云是真急眼了,也只得不跟了,拨马往回走,这一走走了一个时辰都没找到黄月英和主公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路上的流民是越来越多,让我触目惊心,甚至有的流民见我是一个小姑娘,还想来抢我的马,被我一剑柄抽了出去,才没有人敢来打我马的主意。 乱世之中,若是没有了马,光凭两条腿,我本事再大也跑不到江夏去! 流民乱糟糟的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刘皇叔兵败被擒了”,有的说“张将军在长坂坡断了曹军奔袭”,还有的说“刘备的脑袋都被曹操砍下来挂在大营门口了,跟诸葛亮的挂在一起”,前面听了这么多我都没气,听到这个造谣的我怒不可遏,一剑柄抽在他嘴上,他爬起来嘟嘟囔囔的喊:“凭什么打人!”我一手执剑指着他,喝道:“再让我听见你造谣动摇民心,我就将你的头砍下来,我亲自去挂在曹操大营门口!” 那人不服气,煽动旁边的百姓,喊:“你是曹军的探子吧!快来人啊,这里有个曹军的探子!” 不知真相的流民纷纷围了过来,我一身军衣劲装,他们也不敢靠我太近,围成一圈把我围了起来。 这种人留着也是害群之马!看他吃的膘肥体胖,倒与一般流民不同。 我一手梅花镖钉入他咽喉! 我这也曾是百步穿杨的好本事! 周围人“嗡”了一下,喊起来:“祸事了!祸事了!杀人了!” 我喝问:“谁是里长?” 人群中一个老头,本来不想出头的,被人群给推了出来,拱手行了一礼:“小老儿就是里长。” 我亮出令牌,喝道:“我乃诸葛军师亲随,出来给军师办事。路过此处,见此人妖言惑众,惑乱民心,被我正法,尔等不服?” 令牌不假,上书的“诸葛”二字更是千古的风流。 流民见此,纷纷跪下,喊道:“我等不敢。” 我问里长:“你们刚从樊城出来?” 里长说:“回大人,一个时辰前我们刚跑出来。” “樊城里情况如何?” “我等跑出来的时候曹军刚刚进城,后面我们就不知道了,听说曹军杀人不眨眼,我们不敢停留。” 我有心提点众人往东南跑,又怕万一他们被曹军擒住泄了刘备方位,考虑再三,对众人说:“都走吧,再耽误一时片刻,被曹军追上就不好了!” 第18章 “多谢大人。” 我目送这一伙流民携老带幼,相互扶着离去,心里自有一种难言的滋味,转身看往樊城方向。少时,曾跟先生在隆中对弈,先生举子之间仿若有惊雷之声,他曾在落子之时提点于我: “豆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如今,便让我来擒一擒这个“王”! 第10章 第 10 章 樊城城门大开,不时有骑兵跑进跑出,还有溃兵不时回来,樊城城头挂着“曹”字大旗。 我改了装束跟随最近的一伙溃兵进了城门,守城门的将军喝问:“你们是谁的部下?怎么这么狼狈?” 当先一人回答:“我等遇到赵云,被赵云冲散了队伍,带队将军战死,溃逃时碰见夏侯将军的队伍,夏侯将军让我们回樊城等候安排。” 守城将军啐了一声,骂道:“真没用!这么人多给区区一个赵云吓破了胆!快些滚进去,爷爷看见你们这些懦夫就来气!” 这伙溃兵本来就是临时收拢的,谁的部下都有,互不认识,所以我才混的比较轻松,进了城,我朝小巷一拐,躲进了一间民宅之中。 樊城早已十室九空,民宅无人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在民宅中稍是修整,听见往来骑兵传令不绝,往来呼喝:“ 丞相有令,严查刘备探子!严查各处火油!严防刘备纵火!” 看来先生在新野的一把火,真正把曹操烧的不轻,都快有阴影了。 此时心急也是无用,我稳下心神,在屋内寻得一把小米,便煮了一锅小米粥。若不喂饱自己,怎有力气擒王。 黄昏时分,搜查的越发严格了,我躲的民宅离主道不远,见得有数名将军装扮之人围着中间一人骑马过来,粗略一看,那人胖乎乎的蓄着短须,也不知是不是曹操。 我正犹豫间,房门啪被踹开了,几个兵丁将我拉到屋外,举起兵器喝问:“你是什么人?” 我吓了一跳,回答:“我、我住这里,这是我家……” “为何私窥丞相大人?” 这里这番动静惊动了曹操,曹操皱眉喊道:“文佑!这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你别吓坏了人家!” “丞相大人,刘备曾在这里经营一段时日,不可大意!” 曹操叹气:“那又如何?这么个小孩子难道还能是刘备的探子不成?还是个女娃娃!文佑啊,我不能统一天下后,却让别人一提起我,就是怕我恨我憎我,你杀光了天下人,又谁来当大汉子民?”又对我说,“娃娃,你别怕,家里还有其他人么?” 我摇头:“没有了。” “可怜见的。”曹操对周围人笑道,“刘备不是总说自己仁义么,在他治下这么个失孤的小姑娘他也就任凭她自生自灭?去取一袋米来给这个小娃娃,下令兵丁不得骚扰!” “是。” 曹操在众将军簇拥下朝府衙行去,他身边簇拥着至少六个大将,我看着他远去,收回目光,发现面前留了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长发黑衣,笑起来和蔼可亲,他对那小将军说:“文佑,你去忙吧。” “是。”文佑对这年轻人非常恭敬。 我看着这个年轻人,这个人是一眼看下去都看不见底的那种,心里多了几分警惕。 他对我笑了笑。 在隆中时,先生小姐两人专门教过我,怎么看一个人是笑在眼睛,还是笑到心里,这个年轻人就是只一双眼睛笑了笑罢了,他说:“我来给你送米,外面风大,我送你进去吧。” 他的态度好极了,穿的富贵,长相也俊秀,换成一般人也就信他了,我在心里对他多加了几分提防。 他进屋后不动声色的左右看了几圈,转过来对着我笑的时候,一双眼睛狭长微抿,道:“姑娘,米给你放这里了,以后有何难处都可以来找我。” 我问:“你是谁?那将军对你这么恭敬,你是曹操的儿子么?” 他愣了愣,大笑:“没这个福分没这个福分,我不过是丞相麾下一个普通幕僚罢了。” “你让我有难处找你,你不说你是谁,我怎么找你?” 他狭长着眼睛笑了笑:“姑娘真的会来找我么?”他走到门口时,微停了停,头也不回的说,“姑娘若是还顾及几分自身的性命,就不要做一些类似于行刺的蠢事,除了会让你丢掉命以外,其他毫无用处。” 我这才真正吃惊了,抬脚追出去,这个年轻人已经走出了好远,街上到处都是曹军,我不可能在大街上出手伤人,我揪过最近的一个曹军,因有曹操命令,他们都不敢为难我。我一指那人的背影,问:“那个人是谁?” 兵士顺着我手指方向看了过去,告诉我说:“那是河内司马家的公子——司马懿。” 傍晚,司马懿一开门,发现站在外面的是我,那张少年不动声色的脸有些肉眼可见的吃惊。 我乖乖行了一礼,道:“司马公子,你说过,我有什么难处都可以找你的。” 他打量着我,笑:“那姑娘遇到了什么难处?” “下雪了,家里没有碳了,想找公子要些炭火。” 他将我让进书房,道:“即刻准备。” 我进了书房,见左右无人,直截了当的问他:“你怎知我要行刺曹操?” 他“嘘”了一声,道:“姑娘,从来没有人教过你什么是隔墙有耳么?便是你自己不要命了,也不要扯上我好不好?我既没有对你不利,也没有揭穿你,再说我还没娶亲留下子嗣,你可莫要害我。” 第19章 他说着这话,带着笑,脸上一没有惊慌,二没有惧意,就像在说晚上吃什么一样的平和。 我给他说的一头雾水。 他指着我笑,这次看来是真的很开心了,他笑:“刘备诸葛亮怎么会派一个像你这么蠢的刺客来。” 我很生气:“没有人派我来!我是自己来的!” 他点点头:“果真是刘备的人。” 我………………我是这么想不开的么,送上门去揭自家老底……………… 左右无人,这人留着迟早是个祸患,那杀了便是! 我动了杀机,一步将他推到墙壁上,抬起剑压在他颈项边,低声说:“你太聪明了!不能留着你!”他脸上不见一丝惊慌,眼睛似乎还带笑。我也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正要下剑,心口处微微一痛,低头一看,一柄袖剑自他袖口出,压在我前心之上! 他亦在笑:“即知我聪明,还要与我为敌?” 我进退两难。 屋外突然传来脚步之声,有人边走边说:“仲达,仲达你在屋里么?丞相在大宴群臣,你怎不去?” 是下午那个小将军的声音! 我还没明白过来,突然就被他推在地上,他翻身压在我身上,小将军推门进来的时候,他甚至还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热烘烘的鼻息充斥颈边,我懵了。 “哟!嘶!”小将军甚是尴尬,赶紧转过身捂着脸,“仲达,这天还没黑,你……” 司马懿半撑起身,笑问:“公佑有何事找我?” “没事了没事了,我走了。”小将军逃也似的走了,还不忘将门关的严严实实。 小将军走了,我却不敢起来,方才电光火石之前我的剑被他夺走,他的袖剑还压在我心口。这个人真真深不见底,相当可怕。 他笑:“你这叫什么?自投罗网?还是送羊入虎?” 我盯着他说,“你不会揭穿我。” “你哪来的自信我不会揭穿你的?” “你若是揭穿我,下午那会就揭穿了,也不用等到现在!” 他又笑了:“难得想做个好人,放你一条生路,你还不知道好歹的闯到我这里来。丞相处决刺客从来都是凌迟之刑,你确定你受的住么?” 我咬牙说:“来了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凌迟如何?砍头又如何?” “这么小的小姑娘我以为都是怕死的。”他意外的嘀咕几句,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向月!” “你是刘备的人,还是诸葛亮的?” 我碘着脸说:“刘备的!”开玩笑,在他眼里都蠢成这样了,打死也不能承认这是先生教出来的啊! 他收起袖剑放我起来,对我说:“这样吧,做我的侍女,我给你刺杀曹操的机会。” “你会这么好心?我得手了不会连累你,你不会连累司马一家?” 他合掌大笑:“你先得手了再说吧,在我眼皮子底下你若能得手也是你的本事,便是被你连累了又如何?日子太无趣,给自己找点乐子罢了。” 司马懿在主位坐好,开始使唤我:“向月,上茶。” 我忍着不满,老老实实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问:“我以后喊你喊什么啊?” 他说:“你怎么喊刘备的就怎么喊我。” 我想了想,说:“好的,司马懿。” 他扶额:“……还是喊公子吧。” “司马公子,你是怎么一眼看到我就知道我是刺客的?我装的不像么?” “你装的很像,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又想了想,说:“因为日子太无聊?” “……也是个说法。向月,有高人提点过你如何看别人的眼睛吧。”他把玩这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的说。 “不错。”我点头,“所以我一眼就觉得你不是好人。” “问题就在这里。” “???” “你在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也在看着你。你神色几经变化,脸上满满的防备,要是连这我都看不出来,我是瞎的么?” 隔着书桌,我们分坐两头,他若存的一瞥目光狭长微妙,我直视着他毫不心虚。 上门去找司马懿这事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樊城已经戒严,我当日脑子一抽回了樊城等于进了笼子,想走也走不脱。二来,我要行刺曹操,便不能只在大街上住着,不能近曹操的身如何行刺。 选择去找司马懿是因为,说他品级高么,他不过是曹操身边一个最普通的幕僚,说他一无是处么,他毕竟在曹操身边,我容易近身。而且这个人太聪明了,我也想看看他到底聪明到了什么地步,我觉得便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凭我的身手想走脱也不是一件难事。 这便是艺高人胆大吧。 我当时只觉得我的思路清明完整,万年难得一遇的突然开了聪明窍,万万没想到这司马懿不仅聪明,还有自保之力,不过他许我有行刺曹操的机会我还是很满意的。我当时还觉得自己做的是件聪明事,后来回去被孔明知道后,被他骂了三天三夜,骂的我狗血淋头就暂时先不说了。 我便暂且跟在了司马懿身边。 司马懿这个人无人时疏狂懒散,在外人面前又恭敬谦卑,往往有人问他“这事该如何看”时,便推说“我也不知,公看如何妥当?”一来二去,询问的人便也少了,往来最多的便是当日的小将军王仁王公佑。 第20章 我说:“看着你对功名也不怎么热心,不然怎的不天天往曹操面前凑?你看那些二流半吊子的都敢在曹操面前出主意,你不比他们强太多?” 他依在斜榻上正在看一盘残局,头也不抬:“太聪明有什么好的,我聪明一回就招惹回来你这么个祸患,想甩都甩不脱,再聪明一次又不知道要招惹回来什么神兽。” “你不去曹操面前表示你很厉害,那为什么还要跟着曹操当一个幕僚?” 司马懿终于把目光从残局上抬起来,看着我说:“曹公征辟,我若不来,司马家将九族尽灭。” 我点点头:“看来你也是不情愿的,不然也不会有胆子留下我一个刺客来。” 他掷了棋子,哈哈大笑:“这你也信?”又说,“跟着曹操自然是想建功立业,将来封妻荫子。男人嘛,谁不想拥有无上的权力。你怎的这般蠢,什么鬼话都能信的,脑子里可全是浆糊?” 我大怒,将棋子倒了他满身! 王仁进来时,我犹嫌倒了一盘棋子不过瘾,又去拿了白子浇了他满身,把个王仁看了个目瞪口呆。 司马懿招呼他进来,笑问:“公佑何事?” 王仁十分的尴尬,道:“我就说你这般身份的,平时又不爱管闲事的,怎么昨日这般好心去给一个小姑娘送米,你是不是一眼就看中了人家小姑娘?这个小姑娘看着还这么小,你可真是……”他禽兽两个字在嘴边滚了滚,终归没好意思说出来,又说,“你且悠着点,不然我去信告诉司马伯父,说你一出河内就沉迷女色,且看伯父如何打断你的腿!” 我冷眼看着司马懿,我们昨日对峙间,他当着王仁的面演了一出戏,正好砸到自己的脚。 司马懿摆摆手,示意不要再提了,问:“今日可有信报传来,军情如何了?” 说起正事了,王仁说:“早上接到军报了,刘备携诸葛亮到了江夏,公子刘琦接纳了他们。” “哦?丞相如何说?” “别提了,朝会时吵成了一片,陈群他们说趁着他们立足未稳,直接杀将过去,连带公子刘琦一起灭了,以绝后患。程昱他们几个又说,刘备已经不成气候了,主张留夏侯将军一路大军震慑他们,让刘琦主动投降,丞相应该立刻返回许都,以防小人作祟。 司马懿笑了:“这还真是公说公的理,婆说婆的理啊。” 王仁不满的说:“朝会时,丞相还特意提及了你,问你怎的不来。” “哎呀哎呀,足疾未愈,不良于行,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王仁一拍桌子,“你有足疾?你有足疾那我的腿都是断的!你别跟我较劲,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在河内时是什么样我太过清楚,你自己看看,自打你出了河内,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玩女色,懒得理事,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司马仲达么?” “人自然还是那个人,公佑消消气。”司马懿笑着递过一盏茶去。 “刘备这事,你怎么看?” 司马懿笑笑:“几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得看丞相是什么心思了。” 王仁怒了:“你便是现在连我都敷衍了!罢了,告辞!还有,今晚曹丞相再宴群臣,让你务必要去!必须得去!你自己看着办吧!走了!” 王仁气呼呼的走了。 我问司马懿:“曹操怎么又要大宴群臣?昨儿不是宴过了么?” “大冬天的没什么事可做,那可不就拉着臣子们喝酒乐呵了。”司马懿一摊手,奇道,“我以为你会问我刘备的事。喂,你主子在江夏,你不去找他?” “没你的手令我出得去么!”早上特意出门借口去买一些胭脂水粉,一路上被盘查了三次,最后还是通知了司马懿过来才将我领回来,搜查严格的令我都咋舌。 司马懿奇了:“那你不会央我给你一道出城的手令的么?我再势弱,也不至于一道出城手令还签不下来,再者,我也未必不会给你。” 我虎着脸,都已经弄成这样了,若让我再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我拿什么脸面见先生。 他了然,道:“哦,没脸回去是吧,那就没办法了。” 我凶他:“你今晚去赴宴么?” “自然不能去。” “啊?” 司马懿瞥着眼睛眯成狭长的一道:“我早上才告的‘足疾’晚上就痊愈了?而且你看看外面天色阴沉,风声鹤唳,今晚必有大雨,我‘不良于行’,自然不能去凑这热闹。而且,今晚曹公的重点必是刘备之事,我去作甚?”又叹息,“所以刘备是受不了你如此的蠢才放你出来送死的吧?你不如不要刘备了,专心跟着我,一年之内,我保管让你聪明许多。” 我大怒,可他说的在理,纵然我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却也不能说他不对。 “你说会给我刺杀曹操的机会的!你都不出现在曹操眼前,我哪里来的机会!” “曹公又不是只这几日宴群臣,你且等着,自然有机会。你若一味心急,就算到了曹操跟前也是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他拾起一枚棋子若有所思,“若是开局便能看到终盘,那这棋局还有什么趣味。” 第11章 第 11 章 司马懿说的不错,不过一个时辰,大雨便倾盆而下,我坐在廊下看着,大雨不多时就夹杂着雪花,冷的彻骨。 第21章 司马懿温好一壶酒,招呼我:“向月,来陪公子我喝一杯。” 我不情不愿的坐过去,道:“你便找不到一个能陪你喝酒的人了么?” “在河内么,还有些许几人能坐在一起饮酒的,如今嘛,”他看着外面的风雨,“他们都忌惮我,便是喝酒也难逃被问这问那的,连公佑都变得如此,还能指望旁人乎?” “他们为什么忌惮你?” “你便是连这也想不出来?” 我鄙夷:“你又想说你聪明?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卧龙凤雏聪明么?郭奉孝聪明么?也没见谁像你这样孤芳自赏,觉得世上其他人都是笨蛋。” “你见过郭嘉?见过诸葛亮、庞统?你都没见过他们怎知他们不都是这样的人。”司马懿显得很无辜,“哦,你跟在刘备身边,应该是见过诸葛亮的,怎么,他不是这样的人么?” 我不屑的道:“拿他跟你比,真的是抬高了你,羞辱了他。” 司马懿也不生气,道:“我平生一最喜欢嘲弄别人的蠢,二是最喜欢羞辱旁人,但愿你这位诸葛孔明永远别给我羞辱他的机会。” 昔日,曹操和刘备煮酒论英雄,在说道”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时,天降惊雷,掩住了刘备的失态。而今,司马懿说到”但愿你这位诸葛孔明永远别给我羞辱他的机会“时,一道闷雷从天而降,电光火石一闪,照的他神情阴鸷无比,仿佛鬼魅。 我心里“咯噔”一下,此番怕真是天兆如此,留的此人确实大患。 天色晦明,他起身点了书桌旁了油灯,油灯昏黄,映的他又是风雅俱佳的贵公子,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我的幻觉。 司马懿自饮一杯,笑笑:“我出身河内,也算贵族世家,曹公与家父有旧,对我自然另眼相看。况且我自小就比旁人要聪明几分,我若出头,这朝堂之上,曹公之下,可还有他人的立足之地?连你都看的出来如今的曹公身边不过是一群蠢货,他们要保全如今的位置,自然要忌惮我。” 他这么一说,我又有些同情他:“你早些出头,曹操多多看重你,旁人就算忌惮你,也没有害你的机会。” “那郭奉孝是如何死的?” 一语出好似精石破! 我立刻围了上去,炯炯有神的问:“郭奉孝是如何死的?” 世人皆知,郭嘉是曹操座下第一谋士,年纪轻轻便受到曹操十分的重视,曾经是个神话,只可惜在行军途中太过劳累,染疾英年早逝,曹操为此还哭了许久,亲自祭祷,甚至还给出了“平定天下,谋功为高”的评语,可谓标榜一时了。 此刻听的司马懿话中有话,似乎涉及到一些旁人不知的内情,我上杆子凑上前去,盼他解惑。 司马懿的眼睛其实很好看,但他总是狭眯着,仿佛看不起天下人。他大笑:“自然是病死的,你便是再不聪明,连坊间的小传也不去看的么?” 我哼了一声,又给他倒了一杯酒,道:“你的话里话外可不是这个意思。” “哟,你的脑子还听的出话里话外?”他看着我给他倒酒不停,只笑,“虽我不想点破你,但就你也想灌醉我,只怕是不能的。再说,你是刘备亲随,又不是我的亲信,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说的在理,我很不开心,央道:“你便当教教小孩子了也不行么?” “小孩子就好好看史书评传,知道贞侯是病死的就行了,问那么多做什么,多嘴。” 我简直被他气成了河豚,将手一摊:“那以后我逢人便说‘司马懿说郭嘉死的可疑’。” 司马懿没想到我于旁门左道上实是个天才,被我反将一军,气的有些磨牙,他狭看着我,说:“莫忘了你现在还靠着谁的大树,我若要你小命,易如反掌。” 我凑过去笑:“我现在又不会说,等我回去了,我再说,你便是再有能耐,也鞭长莫及,够不到我了。” 司马懿指着我,道:“便是你这样的大嘴巴,谁敢将秘辛告诉你,只怕是头天告诉你,第二天全天下都知道了吧。你莫想了,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取得我的信任,我自然会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他是曹操的人,我是属于刘备阵营的,我还真不是真心跟着他,他防备着我也是没错的,挑不出来理。 只是这心情,就像是烧了半天的水,要滚不滚,要沸不沸的,真心让人难受。 我一仰脖喝下一杯温酒,聊以解忧。 雨大风疾,昏黄的灯光下再没有半个人登门,小小的一间书房,仿佛自成一方天地。 司马懿饮的微醺,时而含笑,时而阴鸷,心思之深,令人莫测。 我曾跟在黄公身旁,在书房奉过茶水,也曾在隆中陪在孔明身侧,观他下棋弹琴看兵法,再后来,还在议事厅中,看过刘备孔明相向而坐,论天下大事。 我所认识的人中,从没有一个人像司马懿这样不成章法,又处处矛盾。说他看破功名利禄,可他到底还是侍奉在曹操身旁做了个幕僚,说他热衷功名待价而沽么,他又似对曹操浑不在意,不出谋不划策,凡事先自保。 他看着我,举起一杯,道:“三日后,曹公定还有宴,我会带你同去,成与不成,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我不解:“为什么要三日后?” 司马懿大笑:“因为三日间足以让刘备之事有了定论,曹公也不会再问计于我,那宴自然就可以去了。” 第22章 “你好像很不想和曹操谈论到刘备的事。” 司马懿大笑化作声声冷笑:“必输之局,有什么好论的。” 我一惊:“此话何解?” “曹公捕蝉,原当以为只是黄雀在后,若只是黄雀,还可以提防,但若是兔死狐悲呢?” 我脑子像被屋外的闪电劈中了,脱口而出:“东吴是黄雀,是狐!” 司马懿点点头:“你这脑子倒不完全是一无是处。若是黄雀,当是一个故事,若是狐,则是另外一个故事,一个对曹公而言会稍显悲伤的故事了。” 我的脑子从没有这么清明,顺着这个思路思索下去,像是打通了层层关隘,想停都停不下来。 司马懿看了我一眼:“你能想明白这个,就比曹公周遭的那些人强多了。你本质还算通透,不是个完全的蠢货,只可惜你是个女身,日后只能在家相夫教子,管一管后院短长,朝堂上不会有你的一席之地,用不着这屠龙之术,除非,”他话锋一转,笑,“你不要刘备了,跟了我,我不会让你埋没于柴米油盐之中,日后就由我娶了你,为你挣得传世的封荫,如何?” 这段时日是怎么了,先生要刘备纳我,小姐要先生纳我,就连这刚认识几日不知深浅的司马懿也说要娶我,呀呸,一个个的只会拿我开心取笑逗闷子! “你是不是觉得对一个女人能说的最好的话就是娶了她?” “啊?不然呢?” 我咧嘴一笑:“对我而言最好的话是,‘走,我带你去杀曹操’。” “…………” 第12章 第 12 章 三日后,司马懿如约带我出席曹操大宴。 那天晚上谈了很晚,酒喝的有点多,到底都是年轻人,我对他又没什么威胁,聊着聊着还聊近了一些,没那么多客套和隔阂,出门时他还对我殷殷嘱咐:“小女孩子家家的,杀气别这么重,你再让曹操看出来!” “我这他都能看出来?”我难得穿了一身侍女装,因着年纪小,还梳了两个小团子,看上去又小又可爱,人畜无害。 司马懿道:“曹公身旁有一虎侯,他那双眼睛,一看就知道你会不会对曹公不利。” 我不信:“你又骗我!进城那天我就想杀曹操了,你说的那个什么虎侯怎么就没看出来?” “那天他在城外善后,曹公遇见你的时候,虎侯还没赶回来,不然你以为你还有命在我身边贫?”司马懿又说,“曹公身边可不是你那个寒酸的主公刘备可比的,他身边勇士无数,更有上将十几人,中将小将无算,刘备么,可能凑到一掌之数?” 我深深觉得当日说我是刘备的人是万分英明的,他说刘备便让他说去吧,反正说说大耳朵也不会掉一块肉。 曹操之宴,规模果然不小。 司马懿到时,还是引起不少人瞩目。我冷眼旁观着,不管是乐意的还是不乐意的都上来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司马懿显得也很谦逊,对每一个人都恭敬有礼,有问必答,有些不长眼的问及一些关键问题,司马懿就笑笑推说前几日生病,所有事项一应不知。 王仁很高兴,喊道:“仲达,你可来了!喏,丞相说这是专留给你的位子。” 位子在右手边第六位,说不上太靠前,也绝不是太后,很符合他表现在外的风格。 然后王仁看到了我,一个咋舌,拉过司马懿低低私语:“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他以为我听不见,我伸着耳朵听的不动声色。 司马懿笑:“倒个酒,布个菜,有何不可?大家不是也都带了随从的么?” 王仁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低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日你都与她厮混在一起,过多的话我也不多说,你自己管好自己,若只是玩玩便罢了,我可告诉你,伯父绝不会同意一个寒门失孤的女子当你司马家的主母!” “哎哟,连我都没想的这么长远,公佑想多了,想多了。” 司马懿嘻嘻笑着推说,唯我看着他幽暗的眼睛里一丁点寒光一现。 这个王公佑怕是管的太多终于惹怒了司马懿。 司马家的主母是谁只是司马家的家事,王仁管的太多,本想显得与司马家关系与众不同,只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僭越,我不清楚这点子寒光代不代表司马懿起了杀心,但是我明白这个小将军的仕途怕是要止步于此了。 不多时,曹操昂首阔步的来了,边上主位边对众人说:“坐坐,都别行礼了,都坐,小宴而已,大家在一起乐呵一下,没有那么多的礼数,都坐吧。” 众人“喏”了一声,纷纷坐下。 我隐在司马懿身后,用余光微微向上位看去,曹操显得十分高兴,身侧有一员大奖,杀气腾腾横刀立马站在曹操身边两步的地方,一双眼睛果然如钩子一样环视众人。 会场嘈杂,丝竹乐器响成一片,我给司马懿添酒时,用的几乎是唇语,只嘴唇微动几下,声音轻轻飘到他耳中:“会走否?” 司马懿目不暇视,觥筹交错间几不可见的微一摇头。 我问他虎侯许褚是否会离去,他告诉我,不会。 他懂我的意思,我也懂他的答案。 酒至半酣,曹操看见了司马懿,很高兴,唤道:“仲达,脚可好些了?上来上来,给我看看。” 舞女起舞,乐师操弄着丝竹,若不上前是看不太清楚,也听不见的。 第23章 再是不满,此刻我也不得不佩服司马懿,他明知我是一个刺客,还带着我上前行刺,没有一星半点的惊慌,端着酒杯,含笑就往主位而行,我缀在他身后,有一只梅花镖和一只短兵。 要知道,若是有片刻差池,不仅仅他自己,连同整个司马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人,怎么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这样去赌! 虎侯敏锐,自打我们上到近前,他几乎就贴在曹操身旁。 越到这种时候,我越不能着急,此生怕是只有这一次机会! 曹操显得很关切的道:“公佑说你病了,正打算明日遣医官去看看你,如今看你无恙了,我很高兴,不然你这一病,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对建公交代了。” 司马懿笑的很明朗:“有劳丞相大人挂念,臣下没有大碍了。” 曹操又看到了我,笑道:“他们都说仲达近日非常喜爱一位女子,那就是这位了?果然喜爱,赴宴也要带着。” 曹操这句话其实信息量很大,若不是我自幼被先生教导,又在司马懿身边被点拨了几日,只怕还听不出其中的道道来。 司马懿笑着对我一指,说:“丞相大人再好好看看。” “哦?”曹操疑惑,果再端详了我一遍,“怎么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唔……是了!你是进樊城时在街上那个失孤的小姑娘吧?换了个打扮果然好看许多,连我都差点认不出来!” 司马懿笑道:“丞相天威恩施,我看着她合眼缘便带在身边,总不至于使她饿死。” 这两人看着满脸是笑,实则说的话没一句是人话,各有各的禅机。 而后,曹操说:“小姑娘,你抬起头来,我好好看看,也好告诉建公,他儿子给他挑的儿媳妇好不好看。” 我抬头对他一笑,唇齿生花,明媚不可方物。 机会只在此片刻! 我拿出一直深深藏在酒壶底座的梅花镖,对着正看我看的愣神的曹操,一镖向他的咽喉钉去! 我一直是百步穿杨的本事,此刻离曹操不过十步之远,这么近的距离根本不可能失手! 可偏偏就是曹操命不该绝,在我笑的时候,世人都震惊于我这一笑明媚倾城,唯有虎侯已去拔刀,我这一镖飞袭,虎侯刚刚好来得及一刀崩飞我梅花镖,沧啷一声兵器的脆响,打乱了歌舞升平的宴会! 虎侯一声巨吼:“有刺客!护卫丞相!” 我一击不中,机会已失,毫不迟疑的朝着门口三两步而去,在兵士合围之前已脱离众人飞身上了房顶,而后朝着北方飘身而去。 最后一眼,是司马懿站在曹操身侧,脖颈上压着虎侯的那一柄的大刀,远远的看着我。 “对不起了,司马懿,我到底连累了你。” 此刻已不能停留,暗卫纷纷出手,我在屋顶婉转腾挪躲避各方兵器,飘身出了曹操临时下榻的府衙,抢了匹马,打马朝着北边疾行而去。 曾在宴会之初,徐元直醉酒跌倒在我面前,我上前将他扶起时,他在我的手心写了一个“北”字。 徐庶哥哥徐元直,是先生隆中时至交好友,我们曾一起在溪边钓鱼,也曾在一起下棋打闹,他喝的大醉只为在我手心写了一个“北”字。 我一路向北急走,只为赶在城门关闭前出门,我赶到北门时,门将将要关闭,守城兵丁要来拦我,我袖剑一出,一剑连挑两人,逃出了北门,身后喊杀声震天,蜂拥着追逐了出来。 北边是一条崎岖山道,原不便行马,我不知道徐庶哥哥为什么给我写了一个“北”字,挣扎着在崎岖的山道上行马,不多时,就到了一片竹林。 身后追兵终于赶到,有人唤我:“向月!向月!” 我转身一看,只有司马懿一人打马追了上来。 我非常震惊:“你这般好本事!我都行刺了你还能好端端的出来?” 司马懿道:“此处不是讲话之所,追兵我指去了西北方,你向着东北方去,我料理完城中之事就来接应你。” 我皱眉:“你接应我?你为什么要接应我?” “我接应了再告诉你!” 我微一沉默,道:“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去?” 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年轻人终于怒了,大骂道:“你知道有多少人出来抓你么?现在这个当口,你让我跟你讲一讲来龙去脉?你怎么不直接去死还来的快一些呢!”捎一停顿,又说,“这么些日子了,你连我会不会害你都搞不清楚?” 我很想说你性情阴晴莫测,我实在搞不清楚,但他此刻神情不似作伪,想必出来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我话到嘴边竟然说不出来。 我拨马回身面对着司马懿,前方是樊城方向,是独自一人驱马而来的司马懿,身后突然传来几声伶仃的马蹄之声,我拔剑回身戒备,只见数人转过竹林显现,一人手持羽扇,御马当先而立,喝道:“她的去向就不劳司马公子操心了!” 是孔明! 来不及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高兴的唤了一声:“先生!你是在这里等我的么?”来不及去想追兵,去想神鬼莫测的司马懿,我只知道孔明在此,我就安全了。 司马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孔明,似有所悟,问道:“汝是何人?” “南阳诸葛亮。” 司马懿的坐骑微微后退两步,他道:“你就是那个诸葛孔明。”追兵之声渐近,他扬声对我说,“向月!跟我走!我保你周全!” 第24章 孔明道:“她是我的亲随,为何要跟你走?司马公子,你自身难保,我奉劝你还是好好想一想你自己的处境吧!” “我的处境怎么了?”司马懿怒从心头起,“此般万事,还在我掌控之中!保全自身有何难?我不但可以保全自己,我还可以保全她!”恨道,“只不过我平日里多带她去东街走动,以为她会向东逃,我也不至于会追出来,没想到她会向北逃!你脑子是进水了么?你以为他是对你好的么?他从头到尾不过是利用你罢了!” 最后两句疾言厉色是对我说的。 老实说,若是没有徐庶哥哥在我手心写的“北”字,我是一定会往东跑的。 “司马公子自重!几日之事我略有耳闻,你别以为你长袖善舞,须知曹操并不是个好糊弄的,有空还是想想自己的性命吧!”孔明作风就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我念你还算有情有义,今日不杀你,你若有命以后战场上再见吧,你若再来纠缠,休怪我不客气!子龙,带着豆豆,我们走!” 赵云上来牵住我的马头,孔明一马当先,我们向西而去。 我转头看司马懿一骑在原地,有心追上来,论身手他是怎么也敌不过赵云的,别提还有这数十死士,他一把长剑遥指孔明,愤恨的道:“好,很好!诸葛孔明!从此之后,我们不死不休!” 第13章 第 13 章 我们一行数十人朝着西边奔袭而去,一路上除了马蹄声再无他声,曹操的追兵到底也没有追上来。如此一直疾行了一个时辰,到了一个小小的驿站,我原以为是要歇在此处,没想到刚停下就有驿丞送上新马,我们跨上马匹再次跑的昏天黑地的。 就算我不是娇滴滴的人,此刻也觉得跑的太久,马鞍咯的屁股疼的都快坐不住了。 孔明一路上也不说话,虎着脸很吓人。 换上新马后又不知跑了多久,最后,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水边,有一行人,并一只大船正等候在岸边。 孔明翻身下马,笑道:“有劳众位久等,是亮的不是。” 大耳朵也在,看了我一眼并不意外,笑道:“孔明回去取个东西取了这么久,连累鲁肃大人久等,真真对不住了。” 刘备赔不是,鲁肃纵然有些不高兴也不敢当的,连连道:“皇叔言重了,言重了,这也没有等多久,也就顿饭的功夫而已,孔明,请上船。” 孔明对刘备说:“主公,江边风大,请早早回吧,我与子敬去去就回。” 孔明之豪爽让鲁肃另眼相看,问:“子龙不跟着来么?” 孔明笑:“子龙向来是陪在主公身边的,我方才只是略借一借。” 鲁肃道:“那孔明先生带何人过江?” 孔明将羽扇对我一指,笑道:“带这个小畜生就可以了,我怕她再一个不听话,夫人管束不住,再到哪里去寻!” 我是童子扮相,长的文文弱弱的蛮秀气的,一分无辜九分可怜,鲁肃非常吃惊,原以为孔明过江起码要带着子龙,或者带点死士护卫,要知道江东也不是太平所在,就是有个闹翻的,凭借护卫还能全身而退,万没想到他就带个小孩子就敢过江,对孔明不由生出一股敬佩来,道:“孔明放心,有我在,定保先生全身而还!” 孔明一笑:“有劳有劳,不信你鲁子敬,我还能信何人?” 鲁子敬感动的一塌糊涂。 有我在,和有赵子龙在有何区别?赵子龙站在那就能将人吓破胆,我却能打别人个出其不意,这人真真好骗。 我腹诽不已。 我乖巧的跟着孔明上船,岸边大耳朵等人与我们挥手告别,及至身影看不见之后,孔明鲁肃回到船舱落座,我很熟门熟路兼乖巧的给两人上了茶水,今日过的太过劳累,且很惊险,还几番死里逃生,所以一闲下来我便犯困,虽然脑中还是金戈铁马战鼓铮铮,眼睛却快睁不开了,就靠在后面的矮桌上打盹。 鲁肃瞥我一眼,我看着幼嫩,他也不知道我才刚刚行刺了曹操,逃出重围,他对我没有防备,问道:“孔明打算如何说服我主公?” 孔明见鲁肃看着我,便也将目光落到我身上,我眼睛一睁一阖的,很是困倦,耳边听得先生说:“……据实而言,难道吴主不爱听实话,要去欺骗他么?……” 小船摇晃的恰到好处,我最信任的人就在不远处慢条思语的说着话,这一切让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下,心所安处便是吾乡,一觉香甜。 船晃晃悠悠的靠了岸,在岸边磕碰了一下,我醒了过来,此时外面天色已暗,应是傍晚时分。 我这一觉将这几日的疲惫都睡了回来,虽只睡了一下午,却精神无比,连鲁肃看到都说:“娃娃睡醒了就是精神,可比下午焉头搭脑的样子强多了。” 孔明摇摇扇子笑笑,没搭这话。 鲁肃派了马车,两人上了马车前往驿馆,我蹦蹦跳跳的跟在马车后来看着往来人群,和街头巷尾卖的各色小吃,玩具,很是好奇。 遥遥闻见一股白米糕的清甜香气,我慌忙上去一看,一个筒子里整齐的码着一串洁白的米糕,散发着热气和香味,光看着就很好吃柔软。 我连忙回到马车边,还没开口,孔明已从车窗砸了我一小锭碎银子,而后并不理我,只管与鲁肃两人说话。 我连忙回到摊位一连买了七八块米糕,边走边吃着。 第25章 这江东的水煮出来的江东的米糕,确实比我们在南阳时吃的更柔糯,更香甜。 我吃的高兴了,见得街上叫卖的竹筒里的米饭,枣花香茶,都一一买来,等我们终于到驿站时,我肚子撑的圆圆鼓鼓,不停的打饱嗝。 这样子,有些丢人了。 孔明一指我,笑道:“小畜生自小长在身边,养在山野里,没见过这等世面,让子敬见笑了。” 鲁肃也很吃惊,但大凡有能耐的人,都有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答道:“孔明言重了,今日早些安置,明日我带你请见主公。”又转了头对我说,“这边最好吃的其实是藕香糯米,但我看你今日也吃不下了,明日我带你去吃。” 我连连点头。 小孩子么,谁不爱逗弄一下,又拉近了距离,又能示好,社交利器。 有了鲁肃的招呼,驿丞待我们好生恭敬,让我们让进最好的一间客房,还上了一桌子酒菜。我凑上前去,在驿丞惊讶的目光中将酒菜扫落,打开小心包在怀里的米糕递给他,说:“这些酒菜有什么好吃,喏,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米糕,这才叫好吃呢!” 孔明接过米糕,尝了一口,道:“味道还可以,也不至于就让你这么贪嘴吧?” 驿丞着人打扫居室,而后讪讪而去。 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人下毒,这大晚上的我上哪找鲁子敬去! 孔明一向知我心思,并不推辞我的好意,何况先生这个人,看着恢弘大气,实则也是狗的很,能不拿自己冒险的谁愿意真的拿自己冒险,万一酒菜真的有毒怎么办?等明日见了吴王,大局一定,也就不会再有人敢来害他。 我从怀里一个接一个的往外掏买来的点心,他一个接一个的也是真的饿了。 我们没有提这几日在樊城发生的事,他没问,我也没说,待他吃完,只往他桌子边跪了一跪,低了脑袋任他骂。 孔明只用手巾擦着手冷笑:“等回了夏口,再收拾你。” “先生能不能收拾的轻一些?我还想要这双腿,能不能不要跪一晚上。” 孔明道:“你连命都不要了还要这双腿作甚?” 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我们谈论都是浅尝辄止,并没有往深里说,所以我没有来得及第一时间告诉他北面出了个司马懿,阴险可怕,他也没能腾出手第一时间将司马懿扼杀,因缘种种着实令人唏嘘。 用过晚膳,我因下午在船上睡了一下午此时精神的很,孔明看着书,也没有就寝,这时,外屋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我看着孔明,问:“先生,都这个点了,说早不早,说迟不迟的,谁会来找你?”孔明并不搭理,依在榻上翻一本闲书话本,对我说:“去打发了。” “得令。” 我带好里间的门,出来到外间,这一开屋门将我吓了一跳,怪不得孔明会让我打发掉呢,他是已经料到有这一出了么?我原以为是鲁子敬去而复返,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开门外面站着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穿着薄纱,带着面巾,看着身段那是一个婀娜无比啊,看的我无比羡慕,我若是有这等身段想我家小姐也不会再说“垫着我睡觉咯的慌”了吧。 穿青色纱衣的美人轻轻的问我:“小妹妹,诸葛先生下榻在此处么?” “不在。”我啪嗒一下关上了门,打发人我做的熟门熟路。 门又被敲了几下,我再开门时,已没有那么好的脸色了,另一个红色纱衣的美人的脸色在面巾下想必也很不好看,很不客气的道:“我们姐妹来找诸葛先生,你一个下人不去通传关门作甚?将路让开!” 里屋朦朦胧胧传来一声轻笑之声。 这笑的我心头的火更旺了,我出了屋子,反手关上了门,一手揪着一个美人就往街上去。这俩美人轻雾袅娜,实则中看不中用,被我钳住动弹不懂,任凭我扯到街上,边呼喊疼边让我放开,引得一众行人纷纷侧目。 我也不管,直接拉到街对面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前,将她们往马车那一丢,红杉女子作势要来打我,我把她丢的更狠了些,伸手就掀开了马车帘子,有一名老者并一个年轻人在,我看了两人一眼,柿子捡软的捏,道:“瑾哥,先生歇下了,先生的性子你也清楚,这大晚上的做这一出是要膈应谁?” 在老者身旁很尴尬的男子是诸葛瑾,他我自然是认得的,他也认得我,对老者很尴尬的介绍道:“小向月,家弟的亲随。” 老者花白的胡子,看上去挺大的岁数,我想了想,还是给了面子,脆生生的道:“老爷爷,我家先生歇下了,这两人不知礼数还想硬闯,我将她们带来还给你们。” 老者捋捋胡子,道:“娃娃,你从她们敲门才去开门的,怎知她们是我们带来的?” 我则回道:“这两个姐姐穿的这么少,若真是走来的不冷么?而且她们穿的是丝杭步绣鞋,这鞋是用来跳舞不是用来走路的。所以,她们肯定刚从某辆马车上下来。这里白日车水马龙,但是停歇的马车很少,马匹身上没有热汗,你们停留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那她们二人不是从你们马车上下来的又是从何而来?” 老者点点头:“见事通透……子瑜,这果真不是诸葛孔明的女儿么?” “……” 诸葛瑾看着我有些尴尬,我面上毫无表情的乖巧,心里已开始骂骂咧咧,还对老者好脾气的笑了一笑:“先生与夫人成亲不过短短数年,我若是他们的女儿,那该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第26章 我越是心平气和,越是在要爆发的边缘,这点诸葛瑾是深有体会的,有一回他带着他儿子来隆中过年,两人觉得我有趣,就不停的逗我,我一开始还和他们寒暄,后来就很有礼貌的含笑,先生只管在一旁抿着嘴不说话,他们觉得我很好玩,又有礼貌又可爱,还在不停招惹我,后来我终于爆发了,这一下,怕是他们父子有生难忘。 所以诸葛瑾见我这么笑,赶紧对老者说:“她是我弟妹的陪嫁,不是家弟的女儿,家弟还没有子嗣。” 老者“哦”了一声,我怕他这么大年纪再说什么不好听的,我再一个管不住自己这暴脾气把他胡子拔下来就不好了,于是对着两人行了一礼,告辞道:“两位大人若是要拜访先生,请在白日挑个清净的时间到访,不过只两位大人来就可以了,这种女子就不必再带了。” 红衣女子刚被我摔疼了,一脸的眼泪,又听见我话里不太好听,怒了:“你说谁?”扬手就要打我,我不躲不避,看着她,道:“你敢么?” 许是我看着年岁小,眼神却太过吓人,将这女子吓的愣住。 老者重了语气,道:“虞倾!” 红衣女子跪在了路边,再不敢多话。 这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有些久,我回到里屋时,先生今日车马劳顿,已经依在榻上睡着了,我熟门熟路的将他手里的书取下来,又热了毛巾给他的双手还有脸上擦了擦,他有所察觉,闭着眼睛问:“是谁?” “瑾哥,还有个老头。” “多大年纪?” “发须皆白,至少六十以上吧,我也看不了那么确切。” “能让我哥作陪的老者,只怕是张昭亲自来了。你没有失礼吧?” 我又拧了把毛巾擦他的手,哼道:“想揪他胡子的,忍住了。” 他稍醒了醒:“他说了什么让你想揪他胡子?” 我本不想说的,见他半醒不醒睡意朦胧的还惦记这个,就放了毛巾,将他外衣褪下,给他盖上被子,道:“……他说我是你女儿。” “………………” 我拍拍他,道:“先生,有事明儿再说吧,我晚上就守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不会有人打扰你,也不会有刺客。明日还要见吴王,没有精神可不行,歇吧。” “唔。” 他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再阖眼就真的睡熟了。 我知他这一天也并不轻松,恐怕比我还累上几分,只不过仗着年轻强撑着精气神而已,此刻就如此透支精气神,到老了可怎么还? 我将烛火灭了几盏,握住他的手掌,趴在他的榻边也睡着了。 第14章 第 14 章 第二日清晨,我执了外衣问他:“穿白的这件,还是灰色的?” “灰色的吧,庄重一些,白色显得年轻,压不住场子。” 我将灰色那件给他套上,道:“还有你压不住的场子?” “东吴文臣之首是张昭,就是你昨晚见的那个,武将之首为周瑜。虽然说江东自古英雄出少年,但也只有一个周瑜与我年岁相当,其他年岁都不小了,我料他们不会将我一个儒生放在眼里,可不就压不住场子了?” 说话间鲁肃也到了,进门就说:“孔明,我才得到消息,大多文臣都不赞成我们两家联合抗曹,我家主公也在犹豫,今日能不能说的动我家主公,就看你的本事了。” 孔明笑道:“我哪里有什么本事,不过都是说一些大实话罢了。” 说话间,我们坐着鲁肃的马车到了吴王宫外,守宫的侍卫将我搜了好几遍,实在是因为我身上零碎的东西也不少,这一会丢出一件的,看的鲁肃很是咋舌,最后还得等在三殿外面。 我很不开心,给孔明整理了一下衣物,抚平衣角的微纹,余光见得鲁肃在不远处,故意清了清嗓子,道:“先生,你且放心去。” “哦?”一般来说,我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孔明提前是猜不到的。 我跟孔明说话,目光瞪在鲁肃身上,道:“吴王若拿你下了鼎镬……” “……” 孔明一下就知道要我出什么幺蛾子了,说不出话来,反倒是鲁肃真真头一号老实人,在一旁听见了,笑着问了一句:“哦?那你便如何?” 这话我本也不是说给孔明听的,见鲁肃答话,正中下怀,一本正经的说:“吴王若拿先生下了鼎镬,我便让他从此以后——永无宁日!” 最后孔明拉着讪讪的老实人鲁肃进殿见吴王去了,剩我一个坐在三殿的白玉台阶上,一左一右还有两个守门的侍卫。 三殿外面啊,离主殿还有几里地的距离,别说说话声了,就是打起来了我这边只怕也听不见。 我在台阶上坐的无聊,跟侍卫聊天,问:“大哥,吴王的朝会什么时候散?” 这里没个挡头,虽是十一月的天,但是今天太阳格外的好,晒的我是红扑扑的,堪比红苹果,侍卫看了也有些于心不忍,破例回答了我:“这说不准的,有时个把时辰,有时要到晚上都是有的。” 我跟侍卫商量:“大哥,你看能不能放我进去看几眼?我保证不给大家惹麻烦,我可以趴在屋顶偷偷的看!” 两个侍卫倒抽一口气,把我看的更紧了,真愁人。 我人进不去,脑子已经飞进去了,想象先生在大殿之上会怎样跟他们游说往来,又会不会有危险?经过新野博望一战,曹操恨先生是天下皆知的能恨出一个洞来,吴人胆小谄媚,会不会拿了先生的项上人头去讨曹操的欢心?他们又会不会看不起先生名声不足,联合起来可劲儿的欺负他? 第27章 若真是想口舌上欺负他到没关系,先生言辞锋利,只要他想,能辩驳过他的人当世压根就没有,连刘备说不过了都只能拿主公的身份压他,我放心的很,就怕他们恼羞成怒动起手来,万一鲁肃没拉住,把先生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好?我狠话放的溜,但也总不能真进去砍了吴王吧…… 我左思右想,坐卧不安,这太阳晒的我头发晕,一晃神,身前来了个银发的老太太,看着我很怜悯的说:“谁家的小孩就在这里给太阳晒着?这不晒坏了?取点水来。” 我喝了水,有了点精神了,起身道谢:“谢谢老夫人。” 侍卫大哥是个好心人,怕我失礼,忙提点我说:“这位是太夫人。” 原来是吴王的母亲! 我躬身行了一礼,乖巧的道:“见过太夫人。” 我想乖的时候一向很乖。 老太太见到我有了精神也很开心,很慈祥的说:“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晒着太阳?这可不行,会晒坏的。” 侍卫大哥见识过我一身的零碎,还有对鲁肃放的狠话,知道我不是看上去那么乖巧,忙道:“回禀太夫人,这是诸葛先生带来的。” “哦?诸葛先生?可是子瑜的弟弟,方才在殿里的那个年轻人?” 我忙道:“太夫人你见到我家先生了?他们还没聊完么?” “国家大事哪有那么快说完的,这一时半会的怕是没有定论呢。”太夫人看着很慈祥,“我方才在屏风后看了一会,也听了一会,你家先生言谈气度,姿容风华,确实人中龙凤,当世无比。” 我高兴了,笑道:“那是自然!太夫人,你心慈,人好,眼光也好,我家先生就是当世无比!” 太夫人给我逗的哈哈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这样的我还真的很喜欢,你愿不愿意留下来给我女儿阿香做个小伴?你放心,你若愿意我自去向你先生要人。” 我后退一步,脑摇成了拨浪鼓:“多谢太夫人,我叫向月,来自乡野,自小没礼数,没大没小没上没下的,就不在太夫人身边碍眼了。” “罢了,我不强留,若是有缘,你自然会和阿香一处的。”太夫人吩咐左右,“留遮阳伞给向月,再备点瓜果清水。让人家等着也别怠慢了人家,说出去让人家笑话,这难道是我东吴待客的礼数吗?” 星月升起时,鲁肃终于并着孔明从主殿出来了,孔明面上看着淡定,脚步有些急切,鲁肃看破不说破,陪他紧赶到三殿外面,我已经瓜果吃了五盆,坐在躺椅上,上头还老大的一把遮阳伞,现在遮着月华,靠在墙上消食呢。 “…………” “…………” 鲁肃低声问侍卫:“有谁来过?” 侍卫答:“太夫人来过,说我们……太虐待小孩子了,吩咐要好好待客。” 我看到他们出来,很高兴的蹦起来,将孔明拉住上上下下的看了,很高兴的道:“我们回去吧。” 其实今日的大殿之上唇枪舌剑的你来我往并不太平,有个别几个武将甚至想动手将孔明当场格杀,鲁肃是真正的汗透重袍,此刻终于出了来将孔明好端端的交到了我手上,连他也不由长出了一口气,觉得一日好似一年。 也只有孔明明知凶险也不以为意,笑笑:“子敬,去小酌几杯?” “走走!必须去!清泉苑,我请客!” 我私下偷偷问孔明:“鲁肃大人这般激动?” 孔明摇摇扇子悄悄说:“他的压力犹在我之上。我若是当廷被杀,他一无法对吴王交代,二无法对主公交代,又怕我说服不了吴王,你看他白发都愁出了几根。” 我差点炸毛:“还真有人想杀你?” “政见不同将我除之有何不可?”孔明道,“莫说目前还不需一死,若是真需我一死就可以定天下,我绝不会犹豫。” 在清泉苑阁顶,鲁肃叫了几个大菜,又喊了几大缸的好酒,喊了人弹琴,还喊了舞姬,这出手好像死里逃生的是他一样。 酒至半酣,鲁肃饮的有些醉了,自顾自的说:“若是今日周公瑾在,朝堂之上定然不会如此,不会如此……公瑾当日缺粮像我借粮,周公瑾,英雄少年,我一眼就观出此人定能成就大事,我将家里的三千斛粮食全给了公瑾,公瑾辅佐先主公奠定了如今江东的基业……”如此絮叨了一番,然后背起了书,这个文人醉了酒也甚是可爱。 我得了先生的令,下楼寻得了鲁肃的家仆,将鲁肃一起扶到马车上,让人将他送回去,此事办完,再上楼时,一眼见得方才跳舞的舞姬正执了一杯酒吴侬软语的在先生面前劝酒,再一看,嗯,认识,是昨天的那个红衣女子,昨日似乎听那老者唤他虞倾。 先生有美人劝酒,我自不好上前打扰,就窝在廊下坏笑着看。 孔明和鲁肃饮了几杯,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微醺,美人上来劝酒,又看了看左右,只剩一个琴师在抚琴,闲杂人等都已退去,这还哪里有不懂的,便拿羽扇挡了一挡,笑道:“今日已醉,不可再多饮。” 月下美人是格外的美。 昔日只有小姐和我叨叨几句真正的美人是什么样的,今日算是见了,面庞圆润,顾盼生花,一双执杯的手白皙的好像根根玉葱,我隔着这老远都能见到那耀眼的白,还有丝衫下晶莹温婉的肌肤,若隐若现的一道风景。 第28章 美人殷切的看着他,低低道:“妾仰慕大人已久,今日得见,聊慰平生。” 孔明笑问:“美人从何而来?” “不瞒大人,妾是张昭大人义女名唤虞倾,义父真心结交大人,妾也是真心仰慕大人风华。” 哎哟哟,我冷眼看着,这说话说的,美人好生柔弱,仿佛昨日要跟我动手的不是她一样,一边说着还一边就依了上去,趴在先生腿上仰着面庞说话,真真我看生怜。 唔……怜没生出来,生了好一身的鸡皮疙瘩! 孔明低头,轻一抚她的发丝,发丝柔软从指缝而过,他笑道:“你到实诚,问了也就说了。” “义父嘱咐过,大人是有大智慧的人,不可欺瞒大人,问什么答什么就是了。”虞倾笑的婉转美丽,“再说,妾以后就是大人的人,跟随大人,对谁撒谎也万不敢对大人撒谎。” 我将这一身的鸡皮疙瘩往地上抖了抖。 孔明笑的温润好看:“哦?素未谋面,张大人就如此看重在下?” 虞倾看着孔明对她微笑,心里觉得稳了几分,映在孔明眼睛中的自己很美。 面前的公子年轻英俊,又风度翩翩,天下有名,这一切都令她满心欢喜,胆子也大了几分,执了孔明的手放在自己的脸边,道:“义父自大人出隆中起便知晓了大人,一直关注,义父说今日大人威风凛凛,一扫江东众文武,说先生日后必是有大成就的人。大人今日劳累,义父遣妾来侍奉大人,能侍奉大人,是妾的荣幸。” 孔明长的好看,假面又一直戴的很好,只要他想,他便是无数女子梦里最好的那个良人。 曾经我们在新野时,当地大户黄善人携家眷来拜会刘备,黄善人有个大闺女,当时一眼见到孔明就拔不出来了,回去求着她爹做主愿意给孔明做侧室,说孔明对她笑过,肯定也对她有情。 他爹在当地一直有名有望,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然受不了女儿去给人做小,又受不住女儿天天在家寻死觅活,犹犹豫豫就去跟刘备开了口,问能不能给孔明做个平妻。 刘备别看是主公,这种家里事他也做不了孔明的主,就让人把孔明唤了来当着黄善人的面说了此事,孔明当时一脸莫名,道:“我有对贵小姐笑过么?”然后又补了一句,“黄善人来拜会主公时有带贵小姐么?我竟是没注意,真是失礼。” 所以说,自从出了隆中,孔明是桃花不断,自然的挡桃花的手段也水涨船高,眼见得这桃花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孔明还能挡的滴水不漏,连我都暗暗佩服。 所以这美人上杆子的往上凑,我一点都不着急的躲在暗处看笑话,心里还指望这个美人手段能高明一点,哪怕能让我见到先生丁点的失态,我也就不枉此生了。 虞倾说着话,仗着自己漂亮,整个人都快倒在孔明怀里了,我趴着柱子,瞪大着眼睛,恨不能看的再清楚一些。 这时,美人的袖口滑落了一些,露出了鲜红的五指印,她见孔明看见了,便哀哀的道:“昨日就想和姐姐去拜会先生,有一个小童甚是无礼,抓的妾留印子到现在也不曾消退。” 我暗暗点头,还没如何呢,就先把我告了一状,这是觉得自己手拿把攥,已经把孔明拿捏住了? “向月,向月!” 果然,那边先生开始喊我了。 好戏结束了,看不成了,我磨磨蹭蹭、不甘不愿的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一脸的不高兴。 我这一脸的不高兴看在虞倾眼里却是觉得我是自己觉得自己要倒大霉了的模样,窝在孔明怀里看着我冷笑,我看着,再美的美人露出这种神情也是让人是觉得狗仗人势。 虞倾靠在孔明怀里理自己手指上的豆蔻丹红,好整以暇的等着孔明发落我。 孔明将桌子一拍,然后笑了:“愣着作甚,回了。”说罢起身,怀里窝着的女子没个防备直接滚了下来,她愣愣的看着孔明,似乎不可置信,见孔明是毫不回头真的要走了,呼喊一声:“大人!” 孔明略一停留,并不回头,道:“有劳替亮多谢张大人好意,只是这就不必了。哦,张大人若有心,不防帮亮结一下酒账吧,本来子敬说要请客,只可惜他醉了先回去,亮也不好上门去讨酒钱。” 第15章 第 15 章 回去的路上我跟孔明说:“先生,你可真不解风情,你都挡了多少美人了,这个是我见过的最漂亮一个,你看她那衣服穿的,兜兜都能看见了,你这也不动心?” 孔明反问:“我为何要动心?只是一副好看一点的皮囊罢了,皮囊之下,不提也罢。”又道,“昨日晚上就是这个女子?” 我点头:“嗯,还有个穿青色衣服的,今日不知怎的没来。说实话,那个看着更婉约一些,我估摸着能中你的意,说不定你也就带回来了。这个嘛,啧啧。” 我这一啧,孔明就明白了几分,神情冷了下来:“昨日你吃亏了?” 我嘿嘿一笑:“哪能啊,她到是想打我来着,我能让她得手?再说还有瑾哥呢,瑾哥见势不对当然是要拉着点啦,不然……不然我连他一起揍了怎么办。” “兄长身在东吴,要对东吴尽忠,张昭拉他来试探我,他不得不来。”孔明摇头,“这是试探我,又何尝不是试探他?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而已。” 第29章 “先生大智!” 我盯着他看,看的他毛毛的,问我:“你又在使什么坏主意?” 我坏笑看他衣襟下摆:“先生,美人千娇百媚的躺在你怀里,你当真不动心?你若是觉得还可以入目,就是受了又如何?你看他们别人,见面不说话,都是先互送几个美人再说,这年头,不送几个美人都没排面啊!” “豆豆!”孔明被我看的脸颊一红,将我耳朵一揪,“你好歹也记得你自己是一个女孩子!脸皮该薄的时候薄一些!这事是你一个小姑娘能肆意谈论的?” “嗳嗳,轻些轻些,痛!” “再说,又是谁见面就送美人?” “司马懿啊。”我脱口而出,捏着我耳朵的手松开了,我莫名有了两分心虚。 沉默了好一阵,孔明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来:“司马懿待你不错吧?” “……”我皮一紧,不敢答话。 “我听闻,司马懿自从得了你,足不出户,夜夜笙歌,对你宠爱有加。” “他们瞎说!我没有!”我立刻道,“我和司马懿清清白白!那些都是他做给外人看的!他一开始就知道我要行刺,然后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我留着,还给我行刺的机会。” 这说话间我们已经回了驿馆,遣退了旁人,将门关上了。 “司马懿自有他的道理。”孔明盯着我看,“何况,他能在那个时候冒险出城寻你,确实是在救你,对你算有情有义了。” 我连忙插科打诨:“所以先生那时不杀他是在帮我还这个人情?” “你的人情还用我帮你还?我旁观着,他对你算是不错。”孔明想了想,忍不住又道,“不过,司马懿那个人面相阴冷,以后怕不是个好相与的,否则以他对你的情谊和他的才智,倒也可将你托付出去。只可惜……” 我头皮发麻,明明是清清白白的,可一想到司马懿在曹军众人面前做的种种戏,想到樊城中的种种传言,我就觉得心虚的不得了,也不知道孔明信了几分。他在樊城自然是有他的眼线的,不然为何徐庶会让我向北而逃,他又那么巧等在竹林之中? 不过暗探这种事,从来我不问,向来他不说。 “先生……”我犹豫着开了口,“司马懿跟我说过,此战契机在东吴,他不想趟这个浑水,索性用我来做戏……先生,真的只是做戏,我和他清清白白的,我守宫砂还在呢,不信你看。” 我“啪”的把衣衫拉了下来,胳膊上鲜红的一点刺目。 我一向在他面前没脸没皮没规没矩的,他也习惯了,我真敢拉衣服给他看,他也就真敢看了一眼。 到底是东吴驿馆,不是我们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说起话来总归不是那么方便,沉默之中,我对他说:“先生这身衣服沾染的脂粉香气太重了,难闻,脱下来洗了吧。” “好。” 一连三天,吴王日日召见先生。 天天早上鲁肃来接,晚上鲁肃再送回来。他和孔明倒是没什么,进了吴王宫和吴王谈古论今,只是苦了我,蹲在三殿外,虽说侍卫不敢怠慢我了,但只能蹲在那,又没什么事做,三天我闲的都快长蘑菇了。 第四天早上,鲁肃又来了,我一见着他来便哀嚎了一声。 孔明对我道:“向月,不如你今日就别去了,留在驿馆,我再给你些银子,你想吃什么去街上逛逛,买些吃的。” 鲁肃也很不好意思,知道我一个人闷的慌,跟腔道:“是啊,向月姑娘,现下你总该放心我王不会拿孔明先生下鼎镬了吧。” 我幽幽的道:“这个可不好说。” 孔明拍拍我头,笑道:“子敬是个老实人,你再吓坏了他。你别跟着去了,只怕我还要跟前几日一样,晚上才得回来。” 我站在椅子上给他整理了一下领口,歪着脑袋端详了半天很是满意,才漫不经心的说,“那可不行,万一吴王杀了你,总要有个去给你收尸的吧。” 孔明一点我脑袋:“你这个嘴!你能不能说点好话?” 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吓得鲁肃赶紧来扶,我将鲁肃手拂开,对着孔明一指,道:“要他扶!” “闲的你!”孔明拿一卷厚重的竹卷对着我就丢了过来,“正好清闲,去殿门口窝着看书吧,晚上检查,要全部背出来!” 我咋舌:“你不是人!这么厚!你让我晚上就要背出来??!!” “如若到晚上背不出来,你看还有没有饭吃!” 我又焉嗒嗒的候在三殿门口,那两个侍卫大哥早就跟我熟了,看我今天还抱了卷书去,都是很好奇,问:“你还看书?” “我也不想看……我家先生说我背不出来就不给我饭吃……tat” 侍卫大哥一看那书卷能有半人的怀抱那么粗,顿时对我很是同情,“诸葛先生要求这么严格的么?诸葛先生不仅自己厉害,对亲随也要求这么高的啊。” 我焉嗒嗒的找个角落蹲好看书,刚一打开,那密密麻麻的字就看的我头疼,想哭也没处哭,听见有人拆我台:“你们呀,都别被这小丫头骗了!自小就皮实,肯定是又淘气,孔明才会扔了书让她自己看,算是静心。” 我眼皮一抬,来的是诸葛瑾,道:“瑾哥也来啦。” 诸葛瑾点头笑道:“我王传召。” 我继续说:“哦,我已经在这里蹲了三天了,这是第四天。” 第30章 我未竟之言是,你大吴王都传召诸葛亮三天了,怎么今儿才找你来,你还能这么高兴。诸葛瑾听懂我言下之意,偏偏又反驳不出来,一时话结,差点被我气死。 说不过孔明,我还说不过你们? 诸葛瑾也是个文人,被我一气,一手指着我,怒道:“看我怎么对孔明告你的状!” “……你告我的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你去隆中玩,必是三天一小告,五天一大告,我不还是活蹦乱跳的?”我鄙视他,“这么大个男人,只会告状!” “你……我不跟你生气,我不跟你生气……”诸葛瑾深深吸一口气,突然想到什么,就蹲来了我边上,跟我并肩蹲着,我顿时警觉,问:“你想干嘛?”诸葛瑾说:“我听说那天你跟孔明一起去赴了鲁子敬的宴?”我忽然明白他要问什么,笑笑:“就不告诉你。” 诸葛瑾道:“别呀,和哥说说。” “你带外人一起去算计先生,还好意思问这问那?” “这怎么能叫算计!张大人的干女儿,那是附近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张大人是有心结交孔明,拉着我,我也不好不来。就是万没想到,这几年不见,孔明怎么这么油盐不进了?美女也不收一个,都摸不准他的心思了!” 我看他也是真的发愁,很同情的道:“他什么时候油盐进过?” 诸葛瑾和我两人一拍手掌,一拍即合,道:“所以你告诉我,虞倾是哪里不好看了?还是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张大人着我来问,我我我我,我这不好对孔明张口!他那脸,拉的比我还长,一句话就能怼死我,我可不想上去触这个霉头!” 我道:“你们东吴风气都是这样的?” “啊?” “就是一言不合先送美人的风气。” 诸葛瑾很茫然:“天下间不都是这样的么?风闻曹操赏人,也是拿美女大把大把的赏下去,这年头,人命如草芥,男人都不值钱,何况是女人?” 他说的是事实,女子的作用便是繁衍子嗣,美貌的女子多半是用来笼络臣心,正所谓美人赠英雄,王允还拿貂蝉送过吕布呢,何况他人! 我陪着他发愁:“你弟弟什么脾气你这些年就全然不知了?他除了我家小姐黄月英之外,身边可有过第二个女人?” “倒是没有听说。可是……”诸葛瑾有些欲言又止,止了再三,终而忍不住对我说,“先说好,这次不许打人,也不许揪胡子。” 我一个人也是无聊,乐的有人陪着聊天,自然不会将人赶跑,点头允他:“你放心,今儿绝不动手。” 他召我一起去了僻静无人处,这吴王宫的景色还是不错了,进了三殿的门就很安静了,一眼看去都看不到人的,还有老大一个湖,湖水盈盈看的人很舒服。 诸葛瑾把我带到湖边,先对我说好:“你要知道我绝不是喜欢论人家长里短的人,但是你的先生孔明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我也是真的关心他。” 我示意他继续说。 “你是跟着弟妹陪嫁过来的。” “没错。” 诸葛瑾很犹豫,有一些话不知道该怎么对我这个小姑娘说,就很婉转的说:“这么些年了,皇叔也送他美人,我王也送……” “什么什么?吴王也送了?我怎么没见着?” “在殿里,听说直接被孔明回绝了,你进不得主殿当然不知道。”诸葛瑾不敢看我,有些尴尬,就拿眼睛看了远方,轻飘飘的道,“这么些年就没听说他身边除了弟妹还有别的女子……他跟弟妹成亲五年了,旁人成亲五年至少都有三个孩子满院子蹦跶了,他还始终未有子嗣……” 我听他云里雾里的绕,瑾大哥什么都好,就是染的东吴的习气甚重,说话一个圈子绕来绕去,说的我有一点点明白,又不太明白他要表达什么。 诸葛瑾看我真不明白,为了亲弟也顾不得许多了,靠近我耳边和我商量:“这边有些名医还很有本事的,你看,要不要用我名帖请来给孔明调理一下……你觉得呢?” 你觉得呢? 觉得呢? 觉得……呢? 呢! 电光火石间! 我就明白了! 我嘴巴长大的可以塞进一整个鸡蛋,因为过于震惊,整个人都惊呆了,看上去像是一副定格的画,其实满脑子都是,瑾哥你太勇敢了………………瑾哥你怎么好这么作死………………瑾哥你在说什么你自己知道么………………………… 诸葛瑾看我整个人都定格了,也有些拿不住是说准了,还是我确实不知道,还想委婉一些:“其实吧,也没什么,吃几副中药……” 他话还没说完,我这一口气终于缓上来,狠狠的换了个口气,然后迸发了惊天动地的大笑! 诸葛瑾被我笑的吓住了。 听说我笑的整个吴王宫的鸟到处乱窜,池塘的鱼都沉入了水底,司星还赶紧出来占天相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大白天的占个鬼星象! 我是真的欢心,笑的太恐怖了,诸葛瑾又离我太近,我这一个不注意,挥手间,就把诸葛瑾挥到湖里去了。 ……………… 后来,听说,吴王本来正在等着诸葛瑾,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还对诸葛亮打圆场,道:“子瑜从不是不守时的人,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第31章 然后就听见小厮进来报:“禀告主公,诸葛瑾大人方才被一女子推到静心湖中去了,现下回去换衣服再来见主公。” 吴王很难以置信:“女子?竟然会有女子来我三殿之中行凶伤人?” 小厮禀告:“诸葛大人说,他是和那女子闹着玩的,不妨事,回家换身衣服就好。” 说到这话,鲁肃和诸葛亮心里均“咯噔”了一下。 吴王拂袖:“这女子是后宫谁?胆敢行凶伤我重臣,拉上来问罪!” “这……”小厮硬着头皮说,“不是后宫的诸位娘娘,是……这位诸葛亮大人的亲随,本来候在三殿外的,是被诸葛瑾大人带进来的,然后,诸葛瑾大人就掉进了湖里……” 吴王:“……………………” 鲁肃、孔明:“…………………………” 第16章 第 16 章 因为诸葛瑾被捞上来的时候满身是水还不忘保我,说他是自己掉下去的,我不是刺客之类,所以我没有被抓,还是回了三殿的门口窝着继续看那本字小的跟蚂蚁一样的书。 我眼睛看着书,脑子里全是方才诸葛瑾的话,不时嘿嘿嘿嘿的发笑。 侍卫大哥不明所以,问:“小姑娘,这本书有这么好看么?是诸葛先生特意给你买的话本?” 我面无表情的将厚重的竹简举到他面前,上面好大的《春秋》两字。 侍卫大哥竖起大拇指:“看《春秋》也能看这么高兴,小姑娘你真有大学问。” 大学问……个毛线! 后来换好衣服的诸葛瑾再次路过门口时远远望了我一眼,我也远远的回望了他一眼,他风一般的逃进三殿门中,再不肯和我说话了。 呜呼哀哉啊。 后来,到星星都出来的时候,他们终于谈完了,孔明路过门口把我拎了回去,鲁肃看着我满脸敬佩,想说啥忍住了,我当时还在奇怪,万没想到这事其实已经传到吴王面前去了,我还在懵懂无知呢。 关好门,孔明在主位坐好,敲了敲桌子。 因我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下午的事了,诸葛瑾总不可能自己把这么丢脸的事情说出去,而且还是他不对在先,所以我很莫名,他见我没反应,又着重敲了敲桌子。 我很无辜,还是去寻了热水,给他热了杯茶水上来,道:“快安寝了,喝浓茶肯定睡不着,你凑合些,喝些淡的润润。” 孔明其实一整天在吴王宫里喝的是一肚子茶水,见到茶盏下意识的就端起来抿一口,道:“下午是怎么回事?” “什么下午?” “我兄长是怎么掉进湖里的?你别说不是你干的。” 一提起这事,我脸上的笑容差点没按住。 我起了坏心,看他在小口小口的喝着热茶,特意绕到了他旁边,靠近他耳朵说:“瑾哥啊……真是不小心掉下去的,他逗我笑的我忍不住,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他说啊,要找人给你开几个方子,补补身子。” 孔明听了也很莫名,这话属实也挺正常,他最近劳累,他亲哥找人给他把把脉开点温养的方子不过分。 我特意顿了顿,挑他低头喝茶的时候,在他耳边说:“……瑾哥说,找人给你开点药——开点□□。” “噗……” 幸好我躲开了,这一桌子和衣服全湿了。 他呛的直咳嗽。 我连忙躲开,忙不迭的道:“真的是瑾哥说的!不信你去问瑾哥!瑾哥说你从来不收美人,又和小姐生不出孩子,所以问我你是不是不行,不行就找大夫给你开点药。” “我…………” 我以前被他狠狠收拾过,心有余悸,看他脸色不对,忙跑的远远,道:“先生息怒!你行不行的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么!你忘了你大婚洞房那天我在屋顶待了一晚上了?所以我就帮你嘲笑瑾哥了,狠狠的嘲笑他了!” 我不解释还好,越解释他脸色越难看,白里透青,青里透红——连耳朵根子都是红的。 “豆豆!” tat,又躲不过去了…… 我哭丧着脸高高举起戒子棍往地上一跪,然后闭上眼睛等,等了半天这棍子没落下来,我眼睛眯了一条缝看,孔明高举着棍子停在半空中。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打还是不打,这个高度,这个力道,以先生的手力打下来肯定很疼。我咬着牙又加重了几分力气,暗暗希望先生打一两棍消消气就好,可千万别打上十几棍,那我手就不能要了。 正在这时,救星来了! 救星来的匆忙,没顾及礼仪,匆匆闯了进来才见是这么个景象,略有些尴尬,道:“……要么我出去敲个门再进来?” “不用!”孔明一棍子啪的就打了下来,打的我手掌脆脆一响,骨头都差点碎了! 孔明一棍打完将戒子棍往边上一丢,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子敬去而复还,想必有大事。” 鲁肃见孔明打我是真的打我,并不是做戏给他看,听这一声脆响,还不知道我到底伤到了哪里,要开口问么,孔明已经说起了正事,鲁肃便道:“不错!大都督回来了!你我二人不如连夜去拜访他!若他能一力支持联合抗曹,别人就不敢再有半点闲话了!” 孔明拿起羽扇,道:“哦?子敬,这到底是你东吴家事,你去可以,我去的话,合适么?” 第32章 鲁肃道:“现在连我也不清楚公瑾到底是何意,万一他不同意联合抗曹……他在武将里可是说一不二的啊,他的意见对我主公来说也是至关重要。若只我一人,我没有万全的把握能说服他。孔明你在我东吴的朝堂之上辩驳我东吴众才俊不曾有过惧色,你与我同去,我才有些把握。” 孔明点点头:“子敬且稍等,我整理一下仪容,这番模样去见大都督的话失礼的很。” 鲁肃见他周身衣袍都被茶水浸湿,道:“孔明自便。” 我听的分明要起来帮他换外袍,他忽然扭头声色俱厉的对我道:“你跪那!” 我跪着不敢动了。 孔明进了里屋关了门,鲁肃连忙到我身边,低声问:“手痛么?” 真的很痛,我眼泪都快下来了,将紧握起的手微微展开给他看,红肿了一片,这片刻的功夫已经红里透紫很是吓人。 鲁肃皱眉道:“孔明怎么打这么重,可有伤到骨头?我帮你叫个大夫?” 我抿着嘴摇摇头,不是我不说话,这一说话怕是眼泪就要掉下来。 “你别动,我帮你看看。”鲁肃正色帮我看着伤处,“可能是伤到了骨头,出了街,街南边有一家老中医,我一会给你名帖,你去找他看看。孔明为何打你打这么重?可还是因为下午子瑜掉湖的事情?” 是……又不全是……请恕我没法说………… 这时孔明换好衣服从里间出来了,道:“子敬,请先头带路。” 我要起身跟在他后面,他忽然转头对我道:“跪下!哪里也不许去!” 鲁肃连忙道:“小孩子贪玩,孔明别动这么大的气,我观她伤的不轻,至少让她去看看大夫吧。” “使了几分气力我自己还是清楚的,这点还打不坏她。子敬先请吧,再晚大都督可就未必会见我们了。”孔明说完鲁肃又冷然对我说,“若我发现你偷偷跟来,下场如何,你自己掂量。” 我顾不得开口会哭了,忙道:“先生,我不去保护你他们若对你不利怎么办?” “有子敬在,还会让旁人伤了我?再说,我若是有一日死了,不是旁人所杀,那也是被你活活气死的!” 不公平! 不去找诸葛瑾撒气,只罚我!我这个气啊! 而且他最后说的这个话伤人了。 我心灰意冷的跪在地上,听到屋外的马车粼粼而去,忽又一想,这可不是能赌气的地方,这到底是东吴的地盘!万一他们要对孔明不利,我要怎么办! 我连忙起来,先去内间把他污了茶水的外套取出来,比着我跪着的高度搭在了架子上,外人不知道,从外面看就像有人跪着一样,而后我翻身上了房顶,看着鲁肃马车行使的方向翻着房顶跟着。 幸亏晚上了人少,也不曾有人看见。 鲁肃的马车奔着郊外去了,我在后面跟的蛮辛苦的,幸好就在郊外不远,马车就在一处庄园外停了下来,我远远看见鲁肃并着孔明二人走了进去。 我在远处转了大半圈,发现这个地方的守卫特别的多,多的简直不正常,比吴王宫护卫还要多上三分,心里隐隐觉得不对,想翻墙进去,这里的护卫还特别警觉,我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反而差点被发现。 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心慌,今日月黑风高,可不是个好兆头! 我顺着庄园外围只往僻静处寻,也不知花了多少时间,终于在后半院子发现一株枯死了的树,可能主人觉得兆头不好,这次便一直荒芜着在。 我心道“就是这里了!”一个翻身终于翻进了庄园之中。 这里是一处偏院。 这里明里的守卫特别多,暗里的守卫还不知道有多少,我不敢贸然上墙,只躲避着凭感觉往前院去寻,途中几次几乎遇见侍卫,都被我巧妙的躲了开去,饶是如此,我也是一身一身的冷汗。 这么一边小心翼翼的寻,一边找着方向,感觉都好像过了一年,终于见到了灯火通明。 这里是一处流觞水榭。 我一到就看见他们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鲁肃挡在孔明面前,急急的道:“……公瑾,你这是要让别人耻笑我东吴么?” 主位上立着一个男子,执着酒觞,笑道:“嗳,子敬严重了,切磋切磋而已。” 我一眼看去,这人的面相特别的让人不舒服! 若说司马懿阴冷,那好歹也是背着人的,人前那也是微笑恭谨的君子。这个人的阴狠却是明晃晃的挂在脸上的,喜怒一目了然,这便是处于上位久了,旁人都需要看他脸色,久而久之养成的戾气。 只是上位者也并非人人如此,他是一个异类。 鲁肃急了:“孔明先生是个文人,切磋琴棋书画未尝不可,舞刀弄枪的作甚!” 周瑜摆摆手:“子敬,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我相信孔明先生肯定是习过的,你看我也随身带着佩剑,略懂一二,孔明先生肯定不会不懂的。而且只是略切磋切磋,子敬如此紧张做什么?” 鲁肃挡在孔明面前:“此处没有外人,你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人是我带来东吴的,是我带来见你的,我就要把他好端端的带回去!我不能让诸强耻笑我东吴出尔反尔,请了人来又不让人回去!” 周瑜也敛了笑意,冷道:“子敬,那便与你说亮话!此人才智博大,又不肯归伏我东吴,迟早必是一祸患,当除之!” 第33章 “公瑾你莫要强词夺理,现在最重要的是联合抗曹!你可是不同意联刘抗曹?” “不,相反,我很赞同,联刘抗曹确实是现在唯一的出路。” “那你为何一定要杀孔明!你不怕刘皇叔与你翻脸,与东吴翻脸!” “刘备纵然翻脸又如何?他是能打过来,还是怎样?子敬你莫要糊涂,刘备还指着我们一起抵抗曹操呢!便是我东吴杀了诸葛亮他又能如何?说句不好听的,刘备送诸葛亮来的那一刻,未必没有做好诸葛亮身死在我东吴的打算!” “公瑾你怎么这么不听劝!此人对我东吴未必是祸患,你不可动手!” “子敬你莫要叛国!我说此人是东吴的祸患那必然是祸患,他不肯归顺主公,那早日除之,主公才能安枕无忧!” “主公这几日日日召见,何来不能安枕一说?” “若真是安枕,又为何日日召见!” 孔明长身立于鲁肃身后,听到此刻,大笑道:“大都督是当真不把在下当外人,如此这般坦诚的话倒也能说给我听。” 周瑜对着孔明,又带了三分笑意,一指旁边一位将军,笑道:“既是切磋,也不难为先生。这是我东吴一小将,人称吕蒙,军前效力习得两三招刀法,先生可与他切磋切磋,十招之后若是此子不敌,先生可安然离去。”他怕鲁肃不信,毕竟他和鲁肃关系不错,不想为了一个孔明当真撕破脸皮,就又补了一句,“子敬为证,切磋十招,我定好端端的送先生回去。大丈夫一语出,决不食言。” 鲁肃冷汗嗖嗖的下,汗透重袍,喊道:“吕蒙自小就在军前打仗,你让他跟孔明切磋?你怎么不喊刀斧手直接砍了孔明!” “嗳嗳。”周瑜笑着,脸上阴冷,“我好歹也是要顾忌一下脸面的,技不如人,嗑了碰了伤了,这也不会有人说我们东吴的闲话啊。” “掩耳盗铃!”鲁肃怒骂。 周瑜失了周旋的耐心,将酒杯一掷,冷道:“诸葛先生,这一战你接是不接!” 鲁肃一指要上前的吕蒙,斥道:“汝敢!汝要作乱?” 吕蒙怔了一怔,随后道:“大都督军令,末将不敢违抗!诸葛先生,请!” 事到临头,鲁肃生了一股豪气,拔出佩剑,怒道:“人是我带来的!我来和你过上几招!” 周瑜冷笑:“鲁子敬!你是我东吴的臣子,还是刘备的人?”鲁肃这个人其实对东吴忠心耿耿周瑜也是知道的,一语出口自觉说的有些过了,掩了话锋,笑道,“诸葛先生也可请旁人出战,只要现在在我庄园之中,又不是我东吴的人,都行。” “这可是你说的!!!” 我躲在边上听了半晌听的早都快气炸了,怎么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在我到之前,想必就对先生百般试探,试探完了又开始招降,招降不成就起杀心。 幸好我跟了来,否则先生今日如何好端端的回来! 我心里听的一肚子怒气,周公瑾胜券在握,说出可由人代比,我再也忍不住了,吼了一声就窜了出去! 我凭空出现,将几人均吓了一跳。 周瑜问:“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把鲁肃堪堪往边上一拉,自己挡到孔明面前,不卑不亢的对大都督说:“我是诸葛先生家臣,愿意替主出战。你方才自己说的,我可不是你们东吴的人,不算违反你定的规矩吧。” 周瑜看了我几眼,笑道:“哦?竟是个女娃娃。娃娃,休要伤了个儿性命,快快下去,我不为难你。” “主辱臣死。” 周瑜没想到我年纪小,出口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表情就愣了愣。 “要杀先生,先杀向月。” 周瑜神色阴晴不定,吕蒙对我道:“我东吴男儿不欺负一个女娃娃,你退下。诸葛先生,你要躲在一个娃娃身后不敢应战?” 不待孔明答话,我脆生生的骂道:“你乃一家仆小将,有何自持能与我家先生说话?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言毕,我已出长剑,长剑闪着寒光,对着吕蒙率先刺去。吕蒙见长剑来势,没有大意,一刀崩开,未等他转刀,我长剑灵活,又如长蛇一般蜿蜒而至,吕蒙再挡,如此再三,吕蒙有些心惊,知道再不可大意,认真起来。 周瑜、鲁肃也没料到我这么厉害,鲁肃一合掌,喝彩:“打的好!打的好!” 我听见这声喝彩,抽空对他笑了一笑,剑花挽的越加精彩,我长剑绯红,残影在夜空中如红莲朵朵盛开,美不胜收。 吕蒙观周瑜脸色,知晓今日定不能让我二人活着离开这里,开始以性命相搏。 论力气,我手上的力气是逊于男儿的,长剑也只是灵活,所谓一力降十会,吕蒙这一刀一刀丝毫不顾自己性命的砍下来,我顿时有些捉襟见肘。 我若要自保,若在此刻离去,没有任何人能拦住我! 但是! 先生长身玉立站在水榭旁,水榭边朦胧的灯火映的他衣袍飒然,凭风一立,风华无双。 我在看他,他也在看我。 执着羽扇,淡淡的看着我。 在隆中时,他曾对我说过:“豆豆,但凡遇到性命危急的时刻,你当要先保全自己。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你自己的性命还珍贵。” 在刘备身边说,他又对我说:“豆豆,无论何时,你一定要尽力保全主公。” 第34章 他的心中有我有刘备,唯独从未提过他自己。 但是,偏偏唯有这个人,是我看的比我自己的性命还重的! 一百个豆豆都可以死,但是他,不能有丝毫损伤! 我收回目光,吕蒙一刀当头劈下,我闪转腾挪,避到一旁,他以为我要反击他,做好抗衡的准备,我虚晃一剑,突然转身,一剑长划,对着主位飞身扑了过去! 吕蒙一下就明白我要做什么,喝了一声:“尔敢!”将长刀对着我后心就丢了过来! 他这一着急,失了分寸,大刀在空中打了几个转,打中我的只是刀柄! 我被刀柄打的歪了一歪,已三步上主位,在众人怒喝声中,一剑横在周瑜颈边! 所谓,擒贼先擒王。 周瑜面色没有大改,冷笑:“你想杀了我?” 我被刀柄打中,痛的龇牙咧嘴的对他笑的很狰狞:“不敢不敢,只是十招早已过了,我和我家先生是否可以回去了。” 周瑜压低声音问:“你敢杀我么?” 我奇道:“整日喊着要杀别人的人,又有什么不能杀的?反正你都要杀我家先生了,带了你一起下去,我家先生才不会闷啊。” “你……” 占了主动,我开始吓唬他:“放人么?” 周瑜大概此生都没被人这么胁迫过,脸色难看的异常。我看的出来他有心喊人直接拿下我们,可我的绯剑压着他脖子,没有半点跟他开玩笑的意思,所以他有点迟疑。 这是一场赌,很明显,他怕了。 最为难的是鲁肃! 鲁肃既不想杀了诸葛亮断了和刘备的合作,又不想伤了周瑜。 诸葛亮是外人,这周瑜万一伤了可真的伤的是东吴的根基啊! 鲁肃连忙上来打圆场,道:“向月姑娘,大都督只是与你们开玩笑的,公瑾,公瑾,玩笑开的过了,吓坏远道来的客人了。这样天也不早了,我先送他二人回去吧,改日再来拜会大都督?” 周瑜张嘴就想骂人,我拿着剑压了压,他骂人的话没说出来,最后哼了一声,道:“是,开个玩笑而已,子敬可带他们回去了。” 鲁肃来拉我,第一下没拉动,说实话,我是真不放心,这庄园里侍卫无数,我只是出其不意占了先,不想把这万分之一的优势丢掉。 “向月姑娘,大都督一言九鼎,万没有食言的道理!” 这句话鲁肃是说给我听的,同样也是说给周瑜听的。 周瑜不屑道:“我平时从不食言,更不会对一个女子食言。” 我点点头,放开了他,将长剑拿在手中,另一只手去拉了孔明的衣袖,不动声色的将他袖中短刃推回原处,仰面看着他:“先生,我们回去了。” 吕蒙在一旁欲要上来,我猛一回身,长剑遥遥对他一指!剑锋如雪,暗夜红莲! 鲁肃喝道:“退下!” 再无旁人敢上。 从出了庄园,上了鲁肃的马车,再回到驿馆的时候,我都没有将长剑放下。 我的脸色很不好看,鲁肃理亏在先,也有些讪讪的,在驿馆告辞的时候,替周瑜分辨了几句:“孔明,今日大都督醉了酒才会如此,他平日不是这样的。” 孔明含笑:“子敬不用多说,我明白的。” 明白是明白,明白的是什么这就不好说了。 鲁肃终归理亏,叹气着离去。 我二人进了内屋,我用他衣服支着的跪地的人影还在呢,没有分毫变化。 他看着我,奇道:“还不将剑放下?” 只剩他和我二人了,我这一口气终于放下,周身的疼痛一股脑涌了上来,龇牙咧嘴的哭丧着脸:“试过了,拿不下来了。” “怎么回事?”他一惊,上来拿我的手,我的剑本是绯色的,剑柄是暗红的,不对着烛火还看不出来,一对着烛光才看见我手掌执剑的地方已血肉模糊的一片,和剑柄粘在了一起。 我见他寻了热水来用手巾给我细细的擦手和剑柄处,略略分辨了两声:“倒不是我学艺不精,只是你晚上打了我一棍,这里本来就肿着,那吕蒙一把子好力气,当时震的我手肿的地方就破了,不是我故意的。” 他用热水将凝结的血块化开,沉声道:“屏气。” 我不解,但是听话啊,他一说“屏气”我就屏了口气,然后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差点没晕过去,再一看,他已将剑柄从我伤处生生撕了下来。 我眼泪汪汪的:“先生!你就不能轻些!” 他将剑柄撕了下来,我的手痛的发抖,他继续用温水细细擦着,沉声问我:“我打的不对?” 我想了好一会才想起傍晚的事和我为什么挨打,一晚上惊心动魄都好像是去年的事了,道:“对是对的……只是我后来才发现,我是白被打了!” “哦?怎么说?” 我直白的道:“鲁肃不来,我也不用挨打。” 他将金疮药往我伤口一倒,我疼的嘶嘶嘶嘶的不停的抽气。 我见他眉头一扭,似要教训我,连忙将血淋淋的手掌往他面前晃了一晃,他深吸了口气,继续在烛光下给我抹药,末了寻来纱布,给我裹了老厚的一层。 “先生,你把我裹成了熊掌。” “近日这只手不要拿东西,不要碰水,虽然天冷但也要小心化脓发炎。” 第35章 我撑着脑袋,看着烛火下的孔明,道:“你真好。” “看”字被我活活吃了下去,没敢说。 他被我看的怔住,微微移开目光,突然问道:“怎么想到去胁迫周瑜?” “你教我的啊,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什么时候?” “之前下棋的时候!在隆中,你忘啦?我连输了十五把,从早上输到掌灯,最后你忍不住了,告诉我的。” 他想了想,似乎终于把这件事想了起来,叹了口气:“所以,你当日敢去刺杀曹操,也是因为这个?” 我道:“当然!擒贼先擒王啊!” 他扶额。 末了,他道:“不早了,歇息吧。” 我可怜兮兮的将手伸了过去:“手疼,睡不着。” 他要发作,我的神情很是可怜,血淋淋的伤处也是真的,他没有办法,问:“你待如何?” 最后的最后,熄了烛火,我窝在他身侧,将手掌塞进了他怀里,他的怀里温暖又清香,我睡的甚是安心。 这是我们第二次同塌而眠。 有他在身边,我无比的安心。 第17章 第 17 章 第二日一大早,鲁肃又又又来了。 孔明正在给我换药:“有些发炎了,这下有点难办,等会带你去医馆看看吧。” 听他说发炎,我心里也有些慌慌的,快哭了:“大夫能有你手艺好?” “术业有专攻。” 鲁肃推门进来的时候,孔明将我的手掌包的比昨日的熊掌还大三圈,我对着这一大坨纱布,欲哭无泪。 鲁肃看见了也不敢问,我怎么伤的他还不清楚?问了只是自己找难堪,于是他装看不见,道:“孔明,今日是大朝会,主公说定要你也在场,我们走吧。” 自从来了东吴,吴王天天请,先生天天上他们东吴的早朝,搞的像他们东吴的臣子一样了。 我腹诽归腹诽,腿脚丝毫不慢的跟了上去,到了三殿门口,侍卫放行,我一改之前的作风,跟着孔明也往里进。 侍卫吓的慌忙将我拦住,道:“向月姑娘,不可再进了,请在此等候。” 我不答话,只拿眼看着鲁肃。 鲁肃被我看的心里一紧,对侍卫道:“罢了,不妨事,让她进来。” 我一路跟着他们一直到主殿之外,鲁肃也快哭了,道:“向月姑娘,主殿是真的不能进了。” 我很乖巧的笑了一笑:“鲁大人,我没说要进主殿啊,我侯在外面。” 鲁肃松了口气,急急拉着孔明进去了。 好个吴王朝会,吴王还没来,里面闹哄哄的跟菜市场一样。 我没心思听他们里面闹哄,蹲在门口玩孔明给我包的纱布, 后来里面突然安静下来了,然后听见了群臣拜见吴王的声音。又过了一会,从外面来了俩人,哟,熟人,周瑜带着小吕蒙来了。 周瑜走近了看我蹲在门口,吓了一跳。他对着里面,我蹲在廊下,吴王看的见他,看不见我,他还没说啥就被吴王喊进去了。然后剩个小吕蒙和我一样站在门边,外面一左一右,一站一蹲,好似两个门神。 等在门口其实挺无聊的,吕蒙瞅了个别人不注意的空白,低身爬了过来,跟我悄悄的说:“你功夫真好!你是我见过的女子里头一个这么厉害的。” 我玩着手上的纱布,不想理他,但有人聊天,聊胜于无吧,便淡淡的道:“还行吧。” 他问:“你这么厉害,你师父是谁?” “我没有师父,我自己练着玩的。” 吕蒙听我这么说,更佩服了,从兜里掏出几个橘子,问我:“吃么?我们江东的橘子可甜了。” 然后,我们就边吃边聊,等他们开完朝会出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很熟了,聊的很开心,瓜果皮剥了一地。 鲁肃、周瑜、孔明:“……………………” 鲁肃对二人笑道:“今日大家达成共识,不如我做东,我们去清风苑喝上几杯如何?” 周瑜皮笑肉不笑,道:“子敬好意,原不该推辞,只是我要立刻返回营中备战,就不去了。” 孔明也笑道:“在下还有些私事,就也不去了,下次一定去。” 然后周瑜把吕蒙领走,孔明把我领走,像领回各自寄放的宠物一样,然后互相告辞而去。 我很开心的问:“是不是明日鲁肃就不会来了?” 孔明笑:“可以消停一段时日了。” 我在马车里一蹦三尺高,高兴的道:“先生,我们逛街去吧!这里挺好玩的,还有好多好吃的我没有吃过,我们一起啊。” 孔明含笑:“不急,先办私事。” 我不明白私事是是什么,以为只是他敷衍鲁肃用的,没想到还真有私事,然后……然后就被带到了医馆里给整了个死去活来! 那大夫又是剜腐肉,又是上药的,疼的我眼前乱冒金花,眼泪汪汪。 那老大夫颤颤巍巍的开方子,还跟孔明说贵千金如何如何。 贵千金……他才是千金呢!他才是孔明千金! 要不是我手实在痛,我当场就要拔下他胡子来! 孔明一身的好涵养,一一应了,又抓了药,才带我离开。 我央央问他:“他说我是你千金,你怎的不辩驳?” 孔明这一眼看我,我忽然觉得他的眼睛似乎突然有千言万语想涌出来,可最后说出口的却是:“豆豆,何必跟无关的人去解释这些。” 第36章 回去的路上还碰见诸葛瑾替张昭来邀请孔明赴宴,孔明淡淡的说:“有劳兄长百忙之中还惦念着弟弟的身体,最近天气变化的太快,弟也甚觉不适,兄长要请名医给弟调理,弟真是感激不尽,啊!” 最后一个“啊”字甚重,吓的诸葛瑾一个激灵,说话都结巴了,找了个由头就赶紧跑了,再不敢请他赴宴。 我噗嗤一笑:“瑾哥老实人,先生你吓坏他了。” 他又转了目光来瞥我。 我头皮一炸,赶忙一拉他衣袖,道:“这家酒楼看似不错,我们中午就在这里吃吧?” 他作势要抽回衣袖,我忙道:“手疼手疼手疼!” 他终是忍了这口气,我如愿以偿进了这家酒楼,在三楼要了个僻静的隔房,我点了好多的菜,心满意足的让小二照单准备。 我问:“先生,已经快到冬月了,我们要留在这里过年么?” 他一般不爱饮酒,除非实在推辞不掉,和我只两人时,便倒了清茶饮着,反问:“豆豆喜欢这里么?” 我也说不清楚,就说:“也喜欢,也不喜欢。” 一楼的大堂里飘上来丝竹之声,飘到楼上只剩几缕浅淡的呜咽,我听的心里不好受,就从窗户看着外面,这里是一处三叉街市,是最最热闹的所在,外面的街市上,叫卖货物的,叫卖小吃的,还有杂耍的,热闹非凡。 孔明饮了一盏清茶,再去倒时,看我始终看着外面的眼睛突然掉了一滴泪下来。 “豆豆,豆豆。”孔明轻声呼唤。 我回神看他。 “怎么了?” 我才反应过来掉泪了,粗粗擦了一擦,对着外面一处遥遥一指。 孔明顺着我手指方向看去,街那头是夫妻二人在杂耍,围了好多好多的人叫好。 那夫妻二人,男的烧了滚烫的炭火,那炭火烧的劈叭作响,女的穿的简单,脱了鞋袜,赤脚踩在炭火上跳着舞,神情没有痛苦,只有平静。 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我将那女子一指,对孔明说:“先生,像不像你?” 孔明怔住了。 我趴在桌子上:“看了就觉得心里很难过。” 不知什么时候,先生来到我身边坐下,他抚了抚我头顶,温言细语:“豆豆,火中取栗于我而言并不算辛苦,我做的事从来只有值得和不值得,若是值得,慢说是要我作舞,便是要我性命又有何妨?” “先生,你的命对很多人来说,很重要的,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哽了一下,道,“让人听的害怕。” 孔明目光放在屋外,良久,他的声音从上面传来,空旷而遥远:“豆豆,我从不怕死在东吴,只是担心东吴小人以污名辱我。我此一生行事光明磊落,爱惜名节,若真有那么一日,事到了无法转圜的时候,你一定不要管我,自己好好活下去,活下去,而后,为我正名。” “做不到。”我将他脸掰了过来,直视着他的眼睛,也让他的眼睛看着我,说,“没有人能在我面前伤害你,谁都不行。” “哦?我当真对你如此重要?” “比我自己的命都重要一万倍!” “司马懿……”我不知道他为何这时突然提起了司马懿,他说了之后自己也很沉默,很久,续了一句,“……其实司马懿有一句没有骗你。” “???” “罢了,不提了。” 他不想说了,但我明白他能惦记到现在的也肯定不是什么小事,肯定如鲠在喉,思过千遍万遍了,只是不晓得怎么对我说,所以我接过话头,道:“哪一句?是他说你一直利用我的那句么?” 他难得的闪躲了目光,是他此生中为数不多的心虚时刻:“你果然还记得。” “记得,记得又如何?”我特意跑到他目光闪躲的地方,将自己塞进了他眼睛中,大大的笑了一下,“我心甘情愿。” 第18章 第 18 章 后来这几日是难得的清闲的好日子,孔明陪着我,我们在街上看小玩意,吃小吃,看丝绸布料,看胭脂水粉,看摊边一些便宜又不值钱的小首饰,似乎又找回了几分在隆中时无忧无虑的感觉。 这一日下午,我收到小姐家书,特别开心,拿去跟他显摆:“你看!小姐寄给我的!你没有吧?” 孔明抿扇子笑了一笑:“豆豆见字如晤,半月不见,是否有吃胖了?东吴小吃甚多,你可以开怀多吃一些,如钱不够就找孔明拿,他如果敢不给,等你们回去我必揍他给你出气……” “等等等等。”我呆了一呆,“信是直接送到我手上的,我拿到的时候火钳还没开呢,你为什么会知道小姐给我写了点什么?算到的?这也能算到?” 孔明笑:“自然不是算到的,这封家书只怕不只是我,张昭鲁肃案头都各有一封手抄件,哦,周瑜那必然也是有的,只怕背的比我还要熟。” 我跳脚:“写给我的信,你们都看什么啊!” “这个时候,我的夫人给你寄了家书,不关注就不是他们的作风了。”孔明笑道,“他们想的倒也不错,这本就不是一封给你的家书,是给我的。” “我家小姐明明写了豆豆收!也是‘豆豆见字如晤’,通篇都是给我说他们在江夏安顿的如何如何,跟我聊好吃的,怎么会是给你的?” “若不这么写,这封信还能到你的手上?” 第37章 “可是可是……”我犹豫了一下,道,“我也怀疑过小姐是想告诉我什么,可是,拆字组字藏头法,这些我全都试过了,这封信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含义啊。” 孔明挑眉笑了笑:“如果连你都能看出来,那还不如直接用白话写了更妥当。” 我怒了,将信一拍在他面前,道:“解!” 对我突然关心起他们的正事来,孔明略有些不解,还是道:“主公告诉了我一些在东吴的人手,另外还有关于孙刘联军的事情,你想知道?来,我细细说给你听。” “谁要知道这个!”我打断他,“怎么解的,告诉我。” “哦…………”孔明扇着轻羽扇,笑道,“这个得用术数配合星象,还有易字来解,是当今最复杂的字密码,你想学?你这个脑子怕是学不会的。” “……你没事都琢磨这么难这么变态的东西的么?” 孔明笑道:“这个可不是我琢磨出来的,是卿念,在闺中时就有了些脉络,后来嫁了我,我们一同将它完善了起来。这个密码,当今世上能看懂的,只有我和她二人。” 看他得意洋洋的样子,那么大个人了,那么大的能耐,都是名扬天下的人了,还得意的跟个小孩子一样,我恨的牙根痒痒却又不能拿他怎么样,真真气死我了。 这也怪不得他,谁让他们每次谈论术数和星象的时候,我就开始犯困,往往等我一觉醒来,他们还没说完,反而越讨论越有兴致。 我想起来了,有段时间,他俩还流行给我写信,这个人给我写一封,那个人给我写一封的,我还特别嘚瑟的去给对方看……现在想想,是被他夫妻二人耍了吧! 世上最气人的是什么? 是你被耍了都不知道被耍了,还得意洋洋的找对方嘚瑟,然后多年后的某一天,突然明白当年你找对方嘚瑟时,对方是怎样的忍着笑的。 真是切开黑,气死个人! 然后鲁肃就来了。 鲁肃这几天来的跟以前一天三遍比起来是少的多了,偶尔造访跟孔明谈论谈论音律,和古今轶事,算是悠闲很多了。 鲁肃进门,看见桌上压着一封信,装作没见过的笑道:“怎么,孔明,家里来信了?是刘皇叔惦念你,还是夫人不放心你?我江东出美人,孔明又生的龙姿凤表,夫人定是怕你拈花惹草,处处留情吧?” 我对鲁肃道:“你若能让他处处留情,我家夫人定感谢你不尽。” “怎么个……情况?”鲁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跟鲁肃白活:“鲁大人,你可不知道,我家先生这个人对美人冷淡的很,不纳美人,夫人都愁怀了,天天张罗着想介绍美人给他。” “夫人……这么贤惠的么?”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家夫人一直说自己身子弱,恐怕不能生养,怕断了先生的香火,让先生纳妾生子,先生死脑筋,从来不肯答应。那天喝酒,你还记得不,你喝醉先回去了,后来来了个超美的美人啊,真的是好美的,对先生投怀送抱,先生愣是不解风情,伤了美人心。” 他怎么气我的,我就要怎么气回来。 鲁肃道:“略有耳闻!可是张大人的义女虞倾姑娘?” “就是她!你果然也知道的。”我继续说,“美人在怀,唯有先生才能这般无动于衷,不解风情。所以瑾哥那天还问我,要不要找大夫给先生开点药,看看是什么毛病。” “豆豆!” 我越说越不像话,孔明忍不住了。 气人得有分寸,真惹恼了孔明还是我自己遭殃,而且我也是看人的,鲁肃是个在外面也不会多话的人,我才会稍稍说几句气气孔明。 鲁肃见的不对了,打圆场,道:“今日立冬,街上很热闹,要不要出去逛逛?” 早知道鲁肃是来说这个的,我就不在这个时候气他了!偷偷看了他一眼,脸色还不好看,肯定不能带我出去玩了。我没说话,拿嘴对着孔明呶了一呶。 鲁肃会意,道:“孔明要不要出去走走?今日立冬,按我东吴的习俗,今日上街会有女子掷果盈香,有的男子在街上走一圈,身上的香囊多的取都取不下来,往年香囊最多的男子我看都不及孔明风姿的一半,孔明要不要去走一圈,让我等开开眼界?” 听上去就好好玩! 我眼睛一亮,问:“所有女子都可以掷香囊么?” “自然。” 我上去央他:“先生~~” 孔明懒洋洋的道:“不了不了,你们去吧,我可无福消受,午后就是易困,我得休息一会。” 我急了就口不择言:“只有乌龟才懒洋洋的不爱动!先生你吃饱了不动胖死你!走嘛,我们出去玩玩嘛,一定很好玩的!” 他拿眼睛眯我,算是警告,然后把我们一起赶去了外间,自顾自的关上了门睡觉。 鲁肃跟我说:“让孔明睡,我带你出去玩吧?” 出去玩这个真的太有诱惑了,鲁肃看上去也很诚恳,我有些犹豫了。 后来,过了一个时辰,孔明醒了,从里间出来喝茶,我无聊的都长了几个蘑菇了,他见我还在,好奇的问:“怎么没跟鲁肃出去玩?” 我没好气的说:“我是爱玩,但又不傻。” “此话怎讲?”孔明笑笑。 “我不在你身边,吴王和那个什么大都督派刺客来杀了你我要怎么办啊!” 第38章 孔明略一沉默,道:“我在东吴现在已经天下皆知了……” “所以呢?” “孙刘联盟已成定局,和曹操的大战也即将在眼前……” “???” “东吴再怎样,也不会在大战没有胜券在握的时候杀我……更不会在大白天来杀我……破坏联盟,贻笑曹操……” 明白了他意思,我傻了,半晌才道:“所以说,其实就算我跟鲁肃出去玩了也没关系?” 我趴在桌子上差点哭晕过去。 “好了,没跟鲁肃出去成,那我带你出去玩吧。” 我心满意足的跟孔明上街去玩,今日的柴桑城头是真的很热闹的,我看的很开心。孔明俊秀,没多久就挂了一身的香囊,无奈的吩咐我给他一一取下来,后来自去寻了个丑的要命的面具戴在脸上,才免去许多麻烦。 我们一路走走逛逛,我说:“先生,这江东的冬天还真挺温柔。” 孔明声音温和:“江东水土适宜,养人。” 路过一家首饰阁,孔明带我进去,说:“你快要及笄了,给你寻一根好点的簪子,你看看可有喜欢的。” 我嘴里说着:“簪子这东西要来做什么,易碎易掉,麻烦死了”,身体却很诚实的跟孔明走了进去。 首饰阁很漂亮,上下三层,让我大开眼界。 孔明对我说:“你先在此处挑一挑,我上楼去给你挑一挑可有好看的。” 我点头应允,自有一个机灵的学徒跟着我来回看,先生被掌柜的领上了楼。 我将一层的首饰看完了三圈他还没有下来,心里略有纳闷,那楼上的果真比楼下的要好看这许多?我心里觉得不对,眼睛好像在看一根簪子,心里却在盘算,我早已留意到在隐蔽处有两个小厮一直在盯着里面。于是,我跟小学徒说:“这根我甚喜欢,有劳你拿出来我看看。” 学徒手脚麻利,取出来跟我说:“这簪子翠绿,油头好,水光足,您戴又不显得老气,很好看的。” 我笑了一笑,作势要戴上去试一下,手一滑,簪子就掉下来,清脆一声磕碰,簪子摔成了两半。 好好一根簪子摔作了两半,学徒自然不肯罢休,来揪我的衣服,闹了开来。我连连道:“手滑,手滑而已,我买下还不行么?” 学徒拧着眉,嚷道:“这一根簪子得十两银子,你出的起么?” “我出了。” 孔明跟着掌柜的终于从楼上下来了,手上端着个黑色的小木盒,递给我,道:“拿去看看可喜欢。”我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只金光闪闪的如意花簪,很精致漂亮。 掌柜的呵斥了学徒,跟先生赔礼道歉后,我们便出了首饰阁,我将如意花簪揣进了怀里,上了马车,等回到驿馆确认再无他人后,我笑问:“这簪子里总没有什么玄机了,确实是送给我的吧?” “人小鬼大,拿去拿去,本来就是给你的。” 我问:“皇叔亲自来了,楼上?” 孔明看了我一眼,道:“是子龙。今日周瑜打了黄公覆,赤壁一战已近在眼前,主公派子龙来助我脱身。” 我一下紧张起来:“终于要打起来了么?先生不能堂堂正正的脱身?” 他笑:“若能堂堂正正脱身,你为何要砸了碧玉簪?” “果然,你也注意到了。” 他一摆手:“有你在,我从不留意这些细枝末节,这是子龙方才对我提及的,主公很担心我的处境。” “他担心的对!若不是有我在,你早被东吴弄死好几次了!坟头的草都该有丈高了!”我很担忧,“那先生你如何脱身?何时脱身?” 他略一沉吟:“如我所料不错,最迟明日上午周瑜必会遣鲁肃请我去军营协助攻曹,而周瑜,也不会让我活着离开军营。呵,在他的军营中,想杀了我,易如反掌。” “不去便是!有我和子龙在,他敢如何?” “必须得去。”孔明沉声道,“大战一触即发,此战孙刘只能胜,如若败了,孙刘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再也翻身的可能。所以便是九死一生刀山火海我也必须得去。周瑜此人计谋甚多,但是冒进,我得让周瑜的计策再稳当一些,面对曹操,只能胜,不可败!” 我没有再劝,只道:“我陪你,去哪我都陪你。” “我若是赶你走,他们都会察觉到,觉得我算计到了他们的计划,所以,豆豆,这一次很危险,但是危险我也不能先把你送走。” 孔明捏着羽扇的手紧了紧。 我将他手掰开,把羽扇取了出来,笑道:“先生折腾它做什么,折腾坏了我上哪找只大白鹅去拔它的毛。先生,我说过了,能陪你赴险是我的荣幸,我心甘情愿。”我笑了一笑,唇齿生花,“而且以先生的聪明才智还怕不能安然脱险么?我该替东吴担心才是。” 孔明一怔,哈哈大笑,过了片刻,才道:“周瑜打了黄公覆,所行必是苦肉计。一周之内,大战必开。他也定会在大战之前派人杀我,大局已定,周瑜当真这个时候杀了我,吴王也是乐见其成的。唔,让我想想,他会以什么由头来杀我呢?” 我对他摆摆手,嘘了一声。 过了一会,脚步声和敲门声传来,鲁肃行色匆匆的进来,张口便道:“孔明,出了大事!” 孔明唤我奉茶待客,好整以暇的问:“何事?” 第39章 鲁肃急切的道:“今日,黄老将军与公瑾意见不合,被公瑾当场军营杖打。黄老将军黄公覆啊,那是我东吴三朝的老臣,公瑾再怎么也不该当场下老将军的面子!听说现在军营里意见很大,孔明你可有什么看法?” 孔明只道:“子敬,江东家事,在下不便多说啊。” 鲁肃是真急了:“你我两家既然决定联合抗曹那就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都大战当前了还分什么你我?” 孔明笑问:“所以子敬的意思是?” “我家主公命我即刻去江东大营帮公瑾整理军务,一切以大战为先。孔明,你的才华世人有目皆知,三万大军在你手中便是三十万,三百万!我家主公请你和我一起去江东大营,携手共败曹操!” 孔明想笑,抿了一下,只道:“容在下整理行囊。” “孔明自便。” 我看着鲁肃进了屋外的马车中等候,道:“先生,东西是都带走么?” “都带。”他收拾几本闲书头也不抬,“这里不会再回来了。” 我打趣道:“吴王让你也去军营,可是想让你做他们东吴的大都督了?他周公瑾不要啦?” 孔明起了兴致,笑着问我:“你觉得吴王知不知道周瑜为何打黄盖?” 我略想了一想,道:“鲁肃说黄盖是三朝老将军,那周瑜要打的话,起码要跟吴王说一下吧?” 他一摆手:“吴王肯定知道,但定不是周瑜说的,这便是君臣中的默契吧。” “他既然心知肚明,还让鲁肃喊你去军营协战,他安的是什么心?他不知道周瑜一直想弄死你吗?” “便是知道,他才会将我送去。” 孔明弯着腰拖着木箱,缕缕青丝就从身旁垂下,江东风水好,他这段时日算是闲着在,养的整个人越发好了,我蹦跶到他身边,蹲着仰面看着他。 他一眼就知道我没安啥好心了:“你不帮我收拾东西,蹲着看我作甚?” 我一伸手,将他头发抓了满把,羡慕的道:“先生,你头发真好看!你看你看,为啥你的就这么黑这么亮,我的就像枯草?” 我将他的头发抓在手里,和我的放在一起给他看。他略瞥了一眼,道:“不奇怪,黄毛丫头么,正常的。” “我不信你没有黄毛!你坐下,我找找!” 我一把将他推到在地,二话不说就摘了他白玉簪,他顿时长发如墨倾泻而下。我按着他不许动,就专心在他头上翻找起来。 “豆豆,别胡闹了,鲁肃还在外面等着在。”孔明甚是无奈。 “让他等着去。” 他坐在地上,我站着在他头上翻着,翻了半天一无所获,他果真缕缕青丝,人长的好看起来连头发都这么好,真让我羡慕不已,我说:“先生,不说黄毛了,你怎么连根白发都没有?” “我才多大年纪,怎么能有白发呢。”孔明哭笑不得。 我不盯着他头发了,转眼去看他,这细细一看才看见,他的脸居然微微泛红,耳尖子也是一点点的红色,我咦了一声,将烛火移的近一些照着,手压在他肩膀上不让他起来,细细观看。 “豆豆!”他移开了目光,“你再胡闹我就恼了。” 我乃巾帼英雄丝毫不惧:“看看而已,先生莫要小气,我只想看看你脸是烛火映的,还是真的脸红了?” “……” 我压着他不让他起来,拿过他耳尖放眼皮底下细看,这下我确定了,耳朵圆润,最主要的是火热火热的,那果然就是脸红了! 我奇道:“先生,你脸皮不是一向三尺厚的么?怎么还会脸红?” “……” 他这一沉默,我才从美色中略略醒了神,发现……这个姿势似乎略微不妥。 方才他弯腰收拾木箱,我为了方便看他头发直接把他推坐在地上,后来又为了不让他起来,双手按在他肩膀上,所以现在……他耳朵还被我捏在手里,我居然无意识的搓到现在…… 即便是卧龙,也没料到我说动手就动手,被我抢占了先机。他再厉害还是个君子,文人君子,我可是扛得起剑,揍的了人的,只要不动脑子,我碾压他还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我之前为什么要一直想不开跟他们去比脑子……脑子这玩意是我能比的么? 他神色不善,眉头一拧,这神情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另一只手想也不想的就把他嘴巴捂住。 “……” 今夜我果真胆大包天。 左右都是个作死,怕啥,作死到底呗! “先生,新野雪夜,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是我一个心结,一直想问的,只是新野之后,就是离乱,之后又发生了樊城种种,再然后,虽暂住东吴,可是处处危机四伏,一直不是问的好时候。 ……现在么,死都作了,怕个啥,啥时候不时候的,问了再说…… 万一……万一死在周瑜军营了呢?怎么着也得问明白了再死! 我放开了捂住他嘴的手,他神情似乎有些定格,没有回答,我拿手在他眼前来回晃,“先生,先生?”他收回目光,看了我一眼,只一眼,我冷汗簌簌的就下来了,流了满背。 豆豆,你要勇敢!我给自己打气! “那天我出了将军府,就去了那个孤山,你还记得么,就是那个小山,那里还有个假石的,我在那里躲了一个下午,有一回睁开眼就看见你站在外面,还带了好多人来找我,后来再一睁眼,发现是做梦了……做了好多好多的梦,只有这个记得最清楚……” 第40章 “我知道你就在那里。”他毫不犹豫打断了我的话,道,“但是我不会去找你。” 大风大浪在眼前的时候我鼻子都没酸过,这时候鼻子就酸了,啪嗒啪嗒掉了两滴泪,泪打在他的手上有些委屈的问:“为什么?我死在那里也没关系的是么?” “是。” 我深吸一口气,不想哭的太难看:“可是我没有死,我还回来了。既然我死在外面也没有关系,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这有区别么?” “有区别,看着你死在我面前,非君子所为,即便那个人不是你,是个小猫小狗,能救我都会去救。” “你撒谎!” “从不撒谎。”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从下而上正视着我,为什么我的气势反而输了,真是不解。 沉默了许久,我才惊觉我竟然一直用力捏着他的耳垂,指尖锋利,他耳朵早已被我掐出了血。 也不知我是怎么想的,就阖身抱了上去,将那滴血含进了嘴中。 烛火暗淡,深夜宁静,呼吸可闻。 “你若胡闹够了能否让我起身了?鲁肃还在马车里等着。” 我听他的声音很平静,应该是没有太生气吧。 “哦。” 士气这个东西果真是再鼓而竭的,“美色”的脸色不善,我也冷静下来了,便松开了他。他坐在地上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服,才站了起来。 “先生,东西还收么?” 我看他当先往门口走,不由追在后面问。 “不收了,没什么好收的。” 他说不收就不收了呗,反正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是几件旧的发白的衣袍而已。我跟在他后面往门口走,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停在了门口,我一个没留意,直接撞在他后背上。 他手捏着门把指尖发白,说了一句无关的话:“我知卿念一直想让我纳你,今日我也想问问你,你自己愿意么?”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我撞的脑袋很疼! 我捂着脑袋看着他,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回头,背影苍松挺立,一如初见。 “不愿意。” 我答他。 “很好。”他似乎微有松气,点了点头,“因为我也不愿。” 被遗忘的鲁肃:孔明好慢……东西有这么多的么…………好冷………………………… 第19章 第 19 章 到江东大营时正是黎明时分,最冷的时候。 鲁肃好大一个官,万没想到马车里这么寒酸的,连个火盆都没有,深夜赶路他们不睡没什么关系,我是顶不住的,就把孔明那个老大的黄花梨木的箱子打开,把衣服都拿了出来裹在他身上,然后我自己往箱子里一钻,将剩余衣服盖在自己身上,还不忘跟孔明说:“先生千万记得帮我箱子留个缝,如果并拢了记得帮我打开。” 饶是如此,都冷的睡不着。 马车疾驰,出了城,那是越来越冷了啊! 孔明和鲁肃一人一边在打盹,马车压到石块时颠了颠,孔明一睁开眼就下意识的寻我,看了我一眼,我可怜巴巴的裹着衣服看着他。他一叹气,对我招手:“过来。” 我箱子也不要了!衣服也不要了!感觉像是飞了过去!直接扑到他腿上,将脑袋拱进了他怀里,然后我和他同时抽了口气——我是暖和了舒服的,他是被我脑袋冻的。 鲁肃朦朦胧胧睁看了一眼,又把眼狠狠闭上,深深怀疑自己没睡醒。 周瑜派了吕蒙在军营门口等着我们,一见我们到了,鲁肃急切的道:“黄老将军伤势如何了?” 吕蒙正向我丢了个刚刚烤好的红薯,喷香滚烫,鲁肃问啥他没听见。 鲁肃:“……” 鲁肃重重咳了几声,和蔼的问吕蒙道:“黄老将军伤势如何了?” 吕蒙这回听见了,道:“哦,老将军还不能下床,我去送过药了,挺重的。” 鲁肃急了:“黄老将军是什么人公瑾不清楚么?纵然有什么不是,打几下得了,当真要打这么严重么?” 吕蒙又对我丢了几个橘子。 鲁肃:我不问了还不行么…………………… 孔明摸摸我的头,道:“跟吕蒙玩去吧。” 吕蒙连连点头:“我们大营可好玩了!我带你去玩!” “我不!”我回神了,“我得守在你身边,万一他们大都督又起了坏心想杀你怎么办!” 鲁肃、吕蒙:…………………… 纵然是想,你也别说的这么大声,他们东吴不要脸啦? 他们几个拗不过我,便让我跟去了主帅营,周瑜也早起了,已经整好了茶水准备待客,见我们来了,还笑了几声:“主公把孔明派了来协助我,这下我心里有底了,有孔明在,破曹只在弹指间。” 孔明也笑:“大都督谦虚了,大都督心有成竹,亮不过是来喝一杯大都督庆功酒的,怕来的晚了就赶不上了。” 周瑜道:“只要孔明想喝,要多少有多少。我这可都是陈酿,先主公的珍藏。来人!上酒待客!” “不必了。”孔明含笑道,“军营之中不能饮酒,大都督大可不必为亮破戒。等大都督庆功之日,亮定不醉不归。” “这可是孔明说的,可千万记得。” 然后几个大男人一起笑了起来。 第41章 我站在一旁听的无聊,索性就不听了,思绪飘了出去,然后开始想,昨天晚上孔明最后为什么要问我那个问题。 当时的情形…………唔………… 纵然我脑子有些不清醒,他定是清醒无比。 只是,我把他耳朵掐的都出血了,他也不喊疼的么?他平日不是也挺怕疼的,怎么昨日这么英勇?我下了那么死命的掐,他也感觉不到疼? 然后呢?他为什么要问我愿不愿意被他纳? 被他纳就是……嫁给他? 我好像说了不愿意?…………等等,我当时为什么要说不愿意来着……………… 我拿着剑站在他身后,他束着玉簪,整个人纹丝不乱,我目光正落到他耳朵上,嗯……好大一个掐印,肿的像是蚊子咬的包,有一层血痂。 周瑜正跟鲁肃说道:“……最近有消息从北面传来,说是曹操在樊城时被一名女刺客行刺,若不是许褚护主,曹操早已身首异处,那这仗也不用打了。” 鲁肃确实是头次听说,问:“有此等事?世上还有这等女侠客?” “当真有,探子探知这女子是一介孤女,被司马家的那个二公子收用在身边,听说是很美的,容貌倾国倾城当世无双,司马家公子得了后是日日宠爱,寸步不离,这才带了一起去赴曹操的宴,宴会当场那女子就动了手,一身的好功夫,许褚迁怒,差点就把司马家的公子当场砍了。” 鲁肃听了有些凌乱,道:“这可真……真是复杂……” “现在也说不清楚那女子到底是因为被司马公子强占所以对曹操心生不满去行刺,还是本来就想行刺曹操。哦,探子说,还有种说法,说是曹操在宴会当场见了那个女子的容貌,立刻就起心拉去后殿要占为己有,那女子虽则几日已与司马公子情深,不甘被辱,才冒险行刺。因为此事还出了句传言,怎么说的来着?君子美人,千古风流,曹丞相慢了一步,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实人鲁肃:“……这么复杂的么……公瑾你当真不是在和我说书?” 周瑜道:“骗你作甚,真有此事!行刺当日那女子没有得手最后竟然也从铜墙铁壁一般的樊城逃脱了,哦,算算日子,就是你和孔明先生启程前来江东的前一天呢!巧吧!” 老实人鲁肃似乎一顿,猛然抬头看了看孔明,又看了看站在孔明身后的我。 我正盯着孔明耳朵上的血痂出神,丝毫没有察觉。 孔明端着茶品,纹丝不动。 鲁肃不敢接话,吕蒙不敢多嘴,我在出神,孔明喝茶,没人答话,场面有些冷。 周瑜以为提示不够明显,就自己续了自己的话,道:“我听说,在江边孔明可是让子敬一番好等啊,说是东西忘了拿去回去取东西去了。” 孔明道:“真是不好意思,当日是一些随身物品没有拿,累子敬好等,已经跟子敬道过歉了。” 鲁肃听懂了,但是不敢懂,顾左右而言他:“公瑾还不升帐么?时辰好像差不多了。” 猪队友! 周瑜弃了他去问孔明:“不知孔明先生可认识这位女英雄,如果认识一定要介绍给我们认识啊!” “一定,只是亮也不知这世上还有这等女子。” 周瑜笑道:“哦?果真不是孔明身后的这位姑娘么?” “她?”孔明失笑,连连摇头,“她乃拙荆家家生婢女,随拙荆陪嫁,长于乡野,没上没下没大没小,一直跟在拙荆身边,怎会去樊城行刺曹操,都督玩笑开的过了。” “若只是跟在尊夫人身边怎么会随孔明先生出使江东呢?”周瑜道,“孔明先生不要多心,只是曹操大军人数众多,你我两家联手也没有必胜的打算,若果真如传言一般曹操喜爱这女子的颜色,倒可以再试一试行刺,免得大军征伐。” 孔明将茶盏一放,道:“都督此话有些欠考虑了,先说,行刺过了一次难道曹操没有戒心了么?曹操那种人当真是色令智昏的人,还能让人去行刺第二次?再者,我们行的是光复汉室之事,征讨的是四方天下,如此壮举,却要为了让大军免于征伐就去牺牲一个女子?贻笑大方了吧。” “孔明此话差矣!王司徒还有美人计呢,吕布杀董卓难道就不是高义了?董卓一死,西凉不成气候,否则天子还不知道要被董卓把玩到几时!不是不战,此乃兵不血刃之道也。” 孔明面不改色:“说起兵不血刃之道……倒是还有一条。曹操新铸了一所铜雀台,不知道列为可有耳闻?” 几人摇头,暂未听闻。 “铜雀台,高十丈,有层百一间,专纳各方美人。曹操曾与众人言,江东有乔氏大小两位美人,若得之,必锁于铜雀台上,日日相伴,自安矣。由此可见,曹操伐江东么,也是为了两位美人,若是能把两位美人交出去,不用行刺,岂非把握更大,更加兵不血刃?” 周瑜猛一拍桌子:“诸葛亮!” 孔明坐的八风不动,道:“此事倒是曹操在很多场合都说过,曹军人人皆知,倒是比都督不知真假的传言更加可信。怎么,江东舍得几十万儿郎流血,唯独不肯牺牲两名女子么?” 鲁肃连忙道:“孔明不知深浅不可妄言!乔国老是有两名女儿,大的叫大乔,是先主公孙策的夫人,小的叫小乔,正是大都督的夫人!” 第42章 孔明道:“罪过罪过,亮实不知。不过,亮不知,曹操未必不知,那他还放话要此二女锁于铜雀台?” “这是在羞辱我整个江东。”鲁肃脸色凝重,“曹操对江东之心看来是早就有了。” 周瑜只盯着孔明看,问:“此话当真?” 孔明道:“都督自派人去查,若有半点不实,项上人头拿去。” 周瑜一把扫翻了将军案,怒道:“曹操竖子,辱我太甚!” 鲁肃、孔明都站了起来,孔明还往边上让了让,省的被茶水波及。 如此大的响动,也惊到了我,还以为周瑜要动手了呢,我离孔明离的更近了,瞪着吕蒙。帐中若要动手,也只有吕蒙一个能打了!吕蒙被我瞪的苦不堪言,连连摆手,表示今日没有杀人这个环节。 大约是人气急了,就定要找回个场子,人失去什么心爱的东西,就非得让别人也一尝这个滋味。 周瑜一转脸,直接对着我,问:“可是姑娘樊城行刺曹操的?” 他们前半场说啥我没听见,但能把东吴一个大都督气成这样的,在场的也只有我家先生一人有这个本事,身处他们的军营之中,我傻了我才认,我当即答道:“自然不是。” 周瑜道:“敢做不敢认?” 我一点都不脸红的道:“没有做过如何认?” 周瑜测测笑了两声,道:“姑娘画像我已着人送去司马家了,是与不是,司马家二公子一辨就知。姑娘与司马公子情深义重,如此又能送姑娘与司马公子团聚,又能行刺了曹操,何乐而不为?这其实是一桩好事。” 好事……你大爷的好事!我汗毛都立起来了!哪怕是司马懿都比这个人好相处一些!司马懿好歹不疯,这人怎么一疯就到处乱咬! 我正要骂回去,孔明自背对着我一抬手,示意我不必开口。 好,我忍了,我磨磨牙,站在孔明身后。 孔明不疾不徐的道:“此乃中军帅帐,大都督当真要在这里,大清早的与我和子敬讨论几个女子之事?请恕我不能奉陪。” 孔明当先向门口离去,我紧随其后。 周瑜突然扬声问道:“诸葛亮,你身边当真要养着曹军的奸细?养着司马懿的人?” 你大爷的司马懿的人! 我生是孔明的人,死是孔明的鬼! 我忍不了了就要回嘴,孔明动作更快,将我胳膊一拉,扯在他身后,他手上用了六分力气,拉的我手腕要断了! 他自个转了身神情平静的道:“大都督不知道就不要乱说,她既不是曹军的奸细,也不是司马懿的人。她是拙荆陪嫁,是我的亲随。她从小就陪嫁到我家,在我家长大,受的是我的教导,是我诸葛家的人,”他顿了顿,道,“她从来都是我诸葛亮的人!” 我们离开中军帅帐,鲁肃从后面急急赶了过来,道:“孔明,孔明!这边有一帐是留给你的,请先休息吧。” 孔明笑笑:“有劳。” 待在他身边久了,他什么脸色是什么心情我也能看得出七八分,比如他现在这个样子,虽然脸色温和依旧,含笑有礼,内心实则已经生了几分恼怒,比平日我招惹的还要怒上一分。 外人倒是看不出来的,鲁肃看孔明脸色还挺好的,忙打着圆场,道:“大都督一时失言,孔明莫怪莫怪。” 孔明失笑:“不怪不怪,我有什么好怪的,又不是我的名节。” 鲁肃会意,对我一躬到地,道:“代大都督向姑娘赔不是,大都督失言,请姑娘勿怪。” 我哼了一声,权且当作回答。 鲁肃引我们去了一处军帐歇脚,此处还在中军范围之内,说安全也安全,毕竟在中央,大军不失敌人打不进来,说不安全么,也不安全,周瑜一声令下,我们能直接被剁成肉泥。鲁肃带我们安置下,就告辞了,看脚步匆匆,肯定是又去找周瑜去了。 帐里点着火盆,暖和厚实,我道:“先生你昨天没休息好,先眠一眠养养精神?有我在这守着,你放心。” 孔明神情到这时才冷了下来,将手中的羽扇拍在了案上。 讲道理,我挺心疼那扇子的,那毛可是我从我自己养的鹅身上一根一根拔的,当时拔的鹅疼的吱哇乱叫,拔了毛我又一根一根的洗净,晒卡,熏香,烘烤,再编成,光是熏香就熏了三层,费了特别大的功夫。 我还在心疼扇子的时候,他已闭目数了几个呼吸,睁开眼对我道:“周瑜杀机毕现,此地不宜久留。” 我忙踱到军帐边缘处细细听了一听,周围确实无人,才问道:“先生我们何时走?” “随时。从现在开始,你必须与我寸步不离。” 于是,我就与他寸步不离。 巳时一刻,升帅帐,孔明也入帐议事。 不愧都是做大事的人,我旁观着,这几人神色皆一如往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小吕蒙却不敢靠近我了,离我离的远了些,手上拿着橘子不知道该不该丢给我。 幸好还有个凡人小吕蒙,不然我还以为早上只是我没睡醒做的一梦。 不多时,就散了,又过了一刻,孔明出来带我离去,我们回到帐中,孔明才对我道:“明日申时三刻,我们离去。” 我问:“子龙知道了么?” 孔明摇头:“无法告知。” 第43章 我一拍胸脯,道:“先生不怕,有我在,一样保你安然返回。” 孔明看着我,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第二日午后,士兵突然搬进几大桶的热水,我正好吃饱了在消食,这将我吓了一跳。 兵丁搬好大桶和热水,都纷纷出去了,我还在好奇,问:“先生,大中午的,谁要沐浴?” “我。” 我差点咬到舌头,道:“你你你?” 他慢悠悠地道:“下午开坛做法,需沐浴更衣。” 我一口气好悬没憋过去,开坛做法……先生段数是越来越高了,开坛做法都整出来了……接下来呢,是要撒豆成兵了么? 水烧的很烫,热气氤氲。 他解了外衣,一回头看我还在这里,道:“你还不出去?” 我坐在桌边双手托腮,看着他,眼睛一眨都不眨,道:“我得时刻和你在一起啊,‘寸步不离,’你说的。” 我垂涎他美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此机会正大光明的看,我怎么会走?八匹马拉着都不走! 他没有办法,从早上开始,鲁肃就来的少了,外面看守加多了,也更严了,有些话虽不能明面上说,该懂的都懂。 这种情况他也不能直接把我赶出去,他又确实需要沐浴,只得背了我又脱去了中衣,只着了里衣就要进木桶。 我喊住他:“先生,隆冬时节,你这样下去,上来包你生病。” “我不知道么?”他瞪我,“你能不能闭上眼睛?” “不能。”我厚着脸皮继续看,“先生脱了吧,你大婚洞房我都见过,还有啥不能看的,你就当我是个木桩呗。” 他噎了一噎,不想理我,就要下木桶。 我道:“之前收拾行李,你说了都不要了,所以就只收了几件外袍,你的换洗里衣都丢了,你这套如果湿了,那你洗完上来就没有里衣了。或者,你愿意找周瑜借一套?” 他顿住了,走到我面前来,带着水汽,拿他的手将我眼睛一挡,把我整个椅子转到后面去,让我对着门,道:“好好看着门,这里不是玩闹的地方,回去再让你看。” 我立刻道:“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 “骗我怎办?” 水花响了几下,他道:“骗你……就骗了呗。” 我惊觉被骗几步奔到桶边,他忙将头发在水里铺了开来,我趴在他桶边上,道:“有本事你别出来。” 他也不急,道:“你若想看我死在东吴,大可以继续闹下去。” 他这么一说,就没意思了,确实不是让我闹腾的地方。 我老老实实坐在一旁守着他,他安安静静的沐浴。 我们之间只有两步的距离。 及至他出浴,我也是老老实实将他扶了下来,帮他擦干头发,又好好的披散开,打扮的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要做什么我也不问,只牢牢跟在他身侧。 出了军帐,有一对兵丁前来护卫我们,我冷眼看着,这就出了大营,往南边的山上而去。 一路上我不动声色的看着去路来处。 到达南屏山时已是傍晚时分。 南屏山上早已铸起了一座高台,还有数名童子,站在不同的方位。 带队的小将叫丁盛,对孔明道:“诸葛先生,按照你的要求大都督已经准备好了。到了五更如还不见东风,便请先生在七星台上自我了断吧!” 我听的刺耳,道:“你好大的口气!” 丁盛只道:“诸葛先生在大都督面前立下过军令状,在军中一切皆按军令状行事!诸葛先生,七星坛已经筑好,你不会到现在又说借不到东风了吧?” 孔明笑笑:“五更必见风起,回去复命去吧!” 丁盛没再说什么,抱了抱拳自带人离去。 我冷眼见他当真带着人离开了,又看了这一众小童,这些小童应该都是从军中挑选的,年纪不大,个个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看着稚嫩,数了数一共有四十九名。 孔明被发跣足当先上了祭台,我欲跟上,坛口处两名小童将我拦住,道:“大都督吩咐,女子不得上祭台,请姑娘在台下等候。” 我将绯剑抱在胸口,道:“尔敢拦我?” 万没想到,四十九名小童一起开口道:“大都督吩咐,女子不得上祭台,请姑娘在台下等候。” 我咬了咬唇,正要往上闯,孔明的声音从高台深处遥遥传来,他道:“向月,台下等候。” 当着这些小童的面,我单膝跪地,扬声道:“先生有命,向月遵从!” 后来,天就黑了。 天黑了的山里,看着到处都是树木的暗影,在林子的深处似乎还有一些动物经过的声音,格外吓人。 我坐在台下的松树下,身后的七星坛上点着火把,每过一刻高台上都会响起一声清脆的鞭响,已经响了十次。 四下里静静的,还未起风。 正在此时,山下似乎传来半点火光,跳了一下就没了,我立时警觉,已是近凌晨时分,跳出的这点子火光格外的不正常。 我有些犹豫要不要去看一眼,又怕是调虎离山之计,不敢贸然离开。毕竟我的身手周瑜鲁肃都见过,他们也都明白欲杀诸葛亮,必先除我向月。 想到这一点,我回头看了一眼,七星坛四周点着火把,说明亮又不是很清楚,只能隐隐约约看着最高处有一个独立的身影,他似乎动了一下,我便又听到一声清脆的鞭响。 第44章 “祸事了祸事了!”顺着山路小道跑上来一个年轻的兵丁,还是个小孩子,跑的气喘吁吁,见到我就锁,“向月姐姐,我是丁将军派着给你们守着山道口的,这里不知怎的被曹军探子发现了,我的弟兄们都被杀了两个,我就赶紧上来通知姐姐一声!” 我心一提,看他不向作伪,问:“来了几人?” “只有两人!但是他们好生的厉害!这里点着这么多火把这么显眼,他们肯定能寻过来的,怎么办!”小兵丁怕我不信,又道,“吕蒙是我大哥!我来之前吕大哥特意告诉我要照顾你们,姐姐放心,我不得害你们的!” 我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看高台,四下寂静,还未起风,万籁无声。 “姐姐随我去看看吧!我就怕他们附近还有别人,那两人再去把别人招来,那丁将军赶来都来不及!左右他们不过来了两人,吕大哥说姐姐很厉害的,肯定能对付的了!” 我想了想,问他:“他们往何处去了?” 小兵丁立刻道:“我是抄小路从南边上来的,我看他们是往西北去了。”他看我在犹豫,就道,“姐姐,他们也并不知道诸葛先生在山顶祭风,我看他们只是乱闯进来的,只是他们太厉害了,万一给他们找到山顶来,可怎么得了!” 我道:“那便等他们找来了再收拾他们就好。” 小兵丁又道:“那万一他们只远远看了,就回去搬人了可怎么办!” 他说的其实有道理,我只是顾虑很大,前怕狼后怕虎便是说的我这时的处境,但凡现在先生身边还有个子龙在,我也不至于这么不安。 我眼皮子来回跳个不停,今夜要出大事。 现下的情况不用先生分析,我自己的小脑子也能琢磨出个大概,周瑜要破曹操要用火攻,缺了东风,所以周瑜指着先生祭来东风,祭来东风后,周郎便可两处用兵,一处杀诸葛孔明于南屏山上,另一处火烧曹操。 月黑风高,周郎等风杀人,曹操一无所知,诸葛寻机脱身。 不过周瑜杀孔明的心是急切,再急切也不敢在东风到前杀人,万一诸葛一死,东风不来,周瑜将功亏一篑,东吴天下将尽归曹操矣! 我再一想,不对,难道是曹操探子厉害,也得了消息,要先一步杀诸葛亮于南屏山上? 先生啊先生,怎生四处全是敌手,你怎么这么难保! 西北远处火光微微跳了一下,我立刻看了过去。 小兵士也紧张起来,道:“是不是他们寻来了?” 我心里算了下距离,终于下了决定,道:“你随我去看看。” 小兵士立刻在头先引路,我们向西北而去,林影幢幢,阴森恐怖,这是我走的最黑的一段夜路,也是我日后怕黑的根源。 小兵士一路在头先引路很是英勇,因此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下次看到小吕蒙,我定好好在他面前夸夸你。” “哦,因为我头发少,大家都叫我阿毛,大号都没人叫了,也记不起了。” 我又道:“哦,你们东吴的东西很好吃,小吕蒙没让你给我带一些么?” 阿毛摸不着头脑,只道:“吕大哥备好了酒菜,说回去与你好好喝一杯。” 我立时停出脚步,抽出绯剑对着他后背一剑刺了过去!他反应不可谓不快,在我抽剑时他已然察觉,正正回身将我剑格住! 我二话不说,舞剑就刺;他也不答,当剑就挡。 这竟也是个高手! 我越战越是心惊,虽我打赢他不是问题,可他身法灵动,如暗夜毒蛇一般,我急要脱身也一时无法脱身。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曹操的人还是周瑜的!” “大都督问姑娘好!” 他只尽全力将我缠住,我急切之间,自卖破绽,自受了他一剑,才终于一剑刺入他胸口! 他看着胸口绯剑,冷冷一笑:“杀了我也没用。向月,东风已起。” 我才恍然发现,竟已处处东风! 我拼了命往七星坛赶,这辈子从没跑的这么快过,被树木跘了脚,被树枝划破了衣服和脸,我已经全然不在乎了,心里暗骂着自己:“向月啊向月,你可配先生如此维护爱重你!长于当代绝世智谋诸葛亮的身边,却连简简单单一个调虎离山之计都识不破!你怎么可以这么蠢!你就是蠢货!自以为聪明的蠢货!” 我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我急急的赶到七星坛下,抬头看下高台上,火把已经熄灭了将近一半,我飞身上高台,终于在高台最深处发现了孔明,他身侧还留了两支火把,他被发跣足持剑而立,他洁白的衣袍上四溅鲜血! 他被童子团团围住! 最里面是两具尸身! “先生!” 我当空一剑而下,将众童子逼退,忙扶着他,问:“先生,他们胆敢伤了你?你们、你们竟然敢!” “去了何处?” 他眼神明亮,我很愧疚,道:“调虎离山!呸!打不过我就玩脑子!” “原来是这样。”孔明似乎明白了,还微微笑了一笑,“不妨事,我未受伤。” “你不知道我有多着急!我怕,我怕!”我死死的拉着他的衣袖,“我怕我回来他们已经……那我要怎么办!幸好,幸好你还在!” 敌人在前我也不顾的了,我哇的就哭了出来,抓着他衣袖的手颤颤发抖。 第45章 此时在他眼中的我狼狈无比,头发衣服都被树枝带的乱七八糟,脸上还有一道被树杈刮出的伤口,差一点就伤到了眼睛,腹部还有一道剑伤,是为了快一点把纠缠的人杀了,快一点回来硬生生受的一道剑伤。 我用衣袖把泪水一抹,回身用剑一指,喝到:“他是何人尔等不知?胆敢伤人!都想死么!” 当先一人道:“他们就两人,没什么好怕的!违抗军令,我们回去也是一死!若是拼了带了诸葛亮的人头回去,定封侯赏千金!上上!” 立刻有十数人被鼓动,涌了上来。 我被算计了正心头火大,冷笑一声,一梅花镖钉出说话那人嗓中!再一剑出,此刻出手已再不留情,绯剑过处,鲜血淋漓! 一剑过!无一人站着! 这一手将余下的童子都惊呆了,再不敢上前来。 我另一手在身上擦尽了鲜血才去拉了孔明的手,道:“先生,我们走。” 我看他们余下的人犹豫着想围上来,一剑狠狠一指,吓的他们顿时四散而逃。我道:“周瑜怎派这些胆小的人来杀你!” 孔明道:“他们以为我无反抗之力,被我出其不意杀了两人立威,余人便震吓住了,这才等到你回来。周瑜要杀我,定不会只这一手。”他一笑,“周瑜在怎么杀我这方面还是动了脑子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我深深知道其中凶险,在那群童子杀机已现的时候,在他们围了上来的时候,当他的鞭音阵阵再唤不回我的回音的时候,当他不得不抽剑杀人而自保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可有怀疑过我是不是弃他而去了? 我若再不回来,他为免于辱在凡夫之手,会不会自刎于七星坛上? 我赶到台上的那一刻,他持剑而立,衣襟沾血,眼神肃冷,在维持他最后的尊严。 我再忍不住了,对着他单膝一跪,哭了:“让先生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我死罪!” 他长身立于夜空中,伸手将我拉了起来,温和的道:“能来便好。” 此地不是哭的时候,我把眼泪马马虎虎一擦,道:“先生,我们往何处去?” 孔明道:“山的东边挨着江,我们从东边下山。” 我就去折了火把,孔明道:“不可带火把。”现在已近三更,今夜无月无星,没有火把山路会不好辨认,但他既然这么说了,我就认了。我刚要带他下山,才看见他外袍之下光着一双脚,奇道:“先生,鞋呢?” 他略叹气:“方才寻过了,可能是童子得了周瑜的令,先一步扔了,好让我无法行路。不妨事的,豆豆,走吧。” “不行,我刚走过这一段,这山路特别不好走,你这样没等下山脚会全部烂掉。” 他一没拦住我,我已将身上紧身的红袄脱了下来,一撕为二,又卸了身上的软甲,拆成了两片,从道童尸体身上取了腰带,给他紧紧裹在了脚上,还不忘记跟他道:“只可惜他俩冬天穿的都是布衣,不然就拆他们的了!先生你试试,可好走?” 我裹的厚实,里面又垫了我的软甲,虽看上去模样不怎么好看,行个山路还是可以的。 我看了看他的样子,弯腰一笑:“先生,你现在不像天上的神仙,倒像我们原来家门口讨饭的难民了。” “你把软甲给了我,你怎办?” 我一拍胸口:“先生放心,他们伤不到我!而且……纵有万一,我能死,你不能。” 第20章 第 20 章 我们才下七星坛没多久,行入林深茂密的东边林中,后面就传来沸鼎的人声。他们似乎在七星坛上搜索一阵毫无所获,就嚷嚷着四散开来寻找起来。 我紧紧拉着孔明的手,低声问:“先生,周瑜不打曹操了么?他到底派了多少人来杀你?” “曹操当然要打,我么自然也是要杀的。”他的手掌宽大温暖,道,“今夜赤壁之战定有结论,我得立刻返回主公身边用兵,不能光使了力气,又入了虎口,最后什么好处都便宜了他周公瑾,那就不好了。” “先生,都这时候了,你自己的人头还没完全保下呢,还想着帮刘备抢周瑜的好处?还想着用兵?” “你挨这一剑来救我的时候想过你自己么?” “没有啊。” “那不就行了。” 好吧,是我无知了,我是怎么想不开的要去招惹他斗嘴?真是阿弥陀佛。 南屏山很大,来个千把人摸着黑也别想能那么容易就找到我们。 我带着孔明一路往山下而去,孔明道:“周瑜定会在山下布置重防。” 我想起一事,问:“先生,若你是周瑜,你要如何杀你自己?” 他没想到我变聪明了,只一怔,便笑:“我若是周瑜,定不会折腾这么大军,直接把我们押在军营里,我们插翅难飞。借什么东风啊,老天自己不会吹的么?这话也就周瑜能信了,哈哈哈。” 情感上我是站在孔明这边的,心里却默默同情了一把周瑜,道:“先生你轻些,这话日后被周瑜听去,他不剁了你成肉酱去包饺子如何甘心?” “那让他先抓到我再说吧。” 下山这一路其实及其凶险,后有追兵,夜色又深我们看不见路,有几次我都没看见地上的坑一脚踩了进去,再哼唧哼唧的自己拔出来,感觉腿骨那里都火辣辣的疼,还硬撑着说没事,时间紧迫,我们越早离开,被围了的可能性就越小,先生才能脱险。 第46章 如此走走停停大约有两个时辰才快到山脚。 这个时候的月亮反而出来了,还比较明亮,我回头一看,仙风道骨的先生此刻比要饭的也强不了多少了,我笑弯了眼睛,道:“先生,这是不是有生以来第二次狼狈的时候?” “那第一次是?”虽是逃命,但他心情也不错,与我逗的起来。 “孤山啊!我扔了你扇子,撕了你衣服那次。” 他哑然失笑,道:“有你在,我便不止这两次,是处处的狼狈。” 我看山下的江边孤零零的停了一艘船,天还没亮,只约约看是一只船,别的看不清楚,也看不到旁人,想了想,问:“先生,那是子龙,还是陷阱?” 孔明也看了看,摇头:“不知。” 这可难办了,九九八十一难都过来了,总不能被拦在这里,我对他说:“先生你藏好,我去看看,万一是子龙,再等下去,他们搜到这里就麻烦了。” 理是这么个理儿,孔明拉着我手却没放开,皱眉道:“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像是陷阱。” “先生你当真把自己当算命先生了?不去看看怎么知道,就算是陷阱我也跑的出来,你藏好就是,切切不可发出声音!” 我藏好孔明,像是藏了一个宝贝般郑重,然后借着月色遮掩,飘然下山,飞身到了船舱顶上。 小船不大,盖着乌篷,我趴在顶上轻声询问:“子龙?可是子龙?” 无人答话我已绝不好,刚起身,从下已有五个红缨枪头刺出! 孔明还当真是算命先生了!这直觉是真准! 船顶略小,不能全力施展,我只偏身,夺过其中一柄,掉转枪头往下一掷,立刻传来一声惨叫声。 这一声惨叫有利有弊。 利处是,听到惨叫孔明必会知道是我动的手,会更小心一些;坏处是,这大清早的太安静了,这一声惨叫不知道传出了多远,会不会被追兵听到。 此刻再顾不得,我跳到船头,一把掀开船帘,船舱里躲了五人,各个持刀持枪就砍了过来,我没时间与他们周旋,一人一刀全部砍落江中,寻了一下再无他人躲藏,才翻身上山到僻静处寻到藏起来的孔明,道:“船上的人已经全被我砍了,我们快走。” 孔明还欲说什么,后面已传来震耳欲聋的追杀之声,果然那一声惨叫还是被他们听见了! 我拉起孔明就走,去了船上,我一杆子将船撑离了岸边,这时追兵正正赶到山脚下! 带头二人正是丁奉、徐盛二将。 此刻天光已经凉了些许,逃命一个晚上,此刻终于能好整以暇的在船上看着他们急的跳脚,道:“你们飞过来呀!” 丁奉大概是急了,张口就是瞎话:“诸葛先生留步!大都督还有军事相商!” 我道:“此话连我都不信!速速回去,免得贻笑大方!” 船至江心,顺风而下,岸上的追兵是再也追不上来了,那是无比的畅快。紧绷的这一口气卸了身上就开始疼,无一处不疼,回头看,孔明正坐在船舱中,似在沉思,我也不好打扰,走到旁边,只将脑袋搁在他腿上,便昏昏迷迷的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后来好像孔明抱了抱我,当时想睁开的来着,实在睁不开,后来记得很凉,好像泡在了凉水盆里,最后就彻底啥都不知道了。 第21章 第 21 章 再睁开眼睛,阳光映的屋内一片暖洋洋的金黄色,我费力想了一会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再然后,就看见一名女子坐在窗边正在描一幅画,金色的阳光勾在她身上勾出了一个动人的轮廓。 我哇的就哭了,下床抱了过去,喊:“小姐!” 黄月英停了笔,拍拍我,道:“不哭了不哭了,多大的人了。” 我抽抽搭搭的问:“这、这真的不是做梦么?这是哪里?” 她笑着拍拍我:“当然不是做梦啦,赵将军救了你们回来,现下我们是在荆州。” 我费力巴拉想了一会,反驳道:“不对啊!先生明明是我救的,为什么是子龙救了我们两个?” 她没答话,只道:“饿不饿?给你熬了小米粥,先吃?” 她不说我还没发觉,这一说才发现肚子饿的是咕咕乱叫,黄月英的小米粥熬的是最好,金黄透亮,唇齿生香,我一边吃的头都不抬,一边还抗议:“就给我粥!没有肉么?没有糕么?” “你这满身的伤口,大夫说你一个月之内都只能吃些小米粥,你认了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满是同情,可我怎么老能听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意思来。 吃完了小米粥,我问:“先生呢?” 黄月英淡淡的说:“议事厅与诸位将军议事呢。” “哦。”听得他就在不远的地方,我也就不急了。 黄月英看着我就忍不住的笑,摸了摸我的脸,道:“看看你这满身的伤,江东不好玩么?” “好玩个鬼!命都差点玩掉几次!” “是吗?” “你家夫君啊,哎哎哎,”我故意叹了几口气,才道,“是男人都想杀他,是女人都想睡他,我帮你守着他好难啊!我太难了!晚上粥里加点肉吧!” “闲来无事,说来听听。”她顺手拿过一面绣面,简单勾着几朵花,一边对我说。 我们这一去将近两个月,我还好,日日守在孔明身边,黄月英只能在这四方的院子里日复一日的等,想来也确实无聊,看她都瘦了许多,我便免不了想多逗逗他,说书一般说了去东吴的经历,着重的说了那个叫虞倾的女子有多么多么的美丽,是怎么样躺在孔明怀里等着我倒霉的样子,这一说就说到快傍晚了,听的黄月英哈哈大笑,我陪着她笑,末了,道:“你怎也不长点心,那可是你的夫君,便任由别人去睡的么?” 第47章 “那也是她们的本事,我有什么心好长的。只要他想,天下美女可以任他取选,我是从不在意这些的。”黄月英的语气淡淡的。 不知道为什么,很久没见了,这一次见到她总感觉她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有的时候也会低低的咳嗽,让我好不担忧。 我小心翼翼的问:“先生惹你生气了?” “并没有。”她瘦了归瘦了,眼神倒是一如在闺中之时的明亮,道,“再说说,后来呢,怎么就又遇上危险了?” “哦。”我不敢再造次了,想了想,将去周瑜别苑,周瑜行凶未果,然后召我们去军营,先生七星坛祭风,最后我们下山脱险都略略的说了一遍。 这一遍说完,天都黑了,晚饭都端上来了,两碗小米粥,呜呼哀哉。 我觉得哪里不对,问:“先生不回来陪你吃饭?” 她自捧了一碗,淡淡的说:“军机大事,他走不开,最近……很不太平。” 我没有去问这个很不太平是怎么个不太平法,老老实实喝我的粥,没喝两口,她突然把粥一放,道:“兵行险着,他怎么还没改掉这个习惯。” 我也赶紧将碗一放。 黄月英看着我,笑道:“你吃你的。” “吓的不敢吃了……tat” “吃吧,我不是对着你。”黄月英一叹,道,“便是他此行很重要,也不该和你一起去这么行险。” “……我不懂……”我老实的像个鹌鹑。 黄月英道:“我来问你,你觉得江东有几人想让你们死?” 我掰着指头数:“吴侯……周瑜……可能还有些其他人,我叫不上来……” “你还漏了一人。” 我又想了想,道:“是还有几人,我叫不上来名字的。” 黄月英点了点我眉心,道:“还有鲁肃。” 我猛然一惊。 鲁肃老实人的形象深入我心,而且在孔明遇到危险之时都是屡屡转圜,尽力斡旋,为什么说鲁肃也想让我们死? 我上前撒娇,道:“小姐莫让我动脑子,这一动就生疼,你就当我没有脑子这样东西,直接给我解惑吧!” “听你说了这些日子见闻,可以得知,吴侯其实从未见过你。” “没错啊。”我点头,“我就见到他母亲,吴太夫人了。” “而你见到周瑜的时候,第一次胁迫他放你们走,第二次在军营里,你几乎都没怎么开口说过话,都是孔明帮你回答的。” 我点头,一竖大拇指:“先生怼人一绝!从来都是他动口,我动手。” “所以为什么那个不知名的小将会用一个简单至极的调虎离山之计来诓骗你?” 我眨眨眼睛,还是未懂。 黄月英又道:“孔明聪明么?” 我连连点头。 “照常理说,聪明人的身边肯定没有蠢货,既然他们都知道孔明聪明,就断不会用这么简单的计谋来骗你,因为他们以为,你也很聪明,这种把戏一眼就会识破。” 我这个“蠢货”心里一动,似有一悟:“但是他们却用这么简单的招来骗我……” “唯有鲁肃,他平日与你们最为亲近,也很熟悉你的性情,也唯有鲁肃知道,要搞定你其实很简单,调虎离山即可,即便是你发现了,赶回也要时间。若不是孔明身藏袖剑,当机立断,杀人立威,他定会死在七星坛之上!” 我惊悚的出了一身冷汗,道:“他他他……他也要杀我们?” “不是你,是要杀孔明,这场杀局本就是为他一人而设。”黄月英字字说的清晰无比,“鲁肃总归是东吴的臣子。东吴要的是在和曹操之间建立一道屏障,所以刘皇叔不能太强,太强了有反噬江东的危险,也不能太弱,太弱无法帮江东抵御曹操。若无孔明,刘皇叔就是一只奶凶奶凶的小老虎,叫的凶,却只能永远依附他们江东,高兴了就就扔几根骨头,不高兴了就打几下,永远无法威胁江东。但有了孔明的刘皇叔,便是如虎添翼,随时都会反噬江东。如果你是吴侯,你会放孔明活着回来么?” 我万万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听的我冷汗直流,连连摇头。 “鲁肃帮你们在周瑜之间转圜,一来周瑜做的太过明显,会诟病于天下,鲁肃不想周瑜名节受损,不想让世人耻笑江东,二来,大战未决,杀了孔明对大局无意,所以他绝不同意在那个时候就杀孔明。” “……” “吴侯让鲁肃邀你们去江东大营,这时,这三人心意便都已相通,必在军营中除去孔明,日后说出去也好说,如乱军之中误伤,或者是曹操的探子,总归能找到理由的。” “那直接杀了就是,还有七星坛什么事啊?”我很傻眼。 黄月英展颜一笑:“因为周瑜蠢啊。” 我讷讷的接话:“比我还蠢么?” 她一手刮在我鼻子上,笑道:“你如果今天想堆雪人,孔明告诉你,你给他三天你的口粮,他能让老天给你下一晚上的大雪,你信么?” “我……”我迷惑了,“我……该信么?” 她看着我的样子,笑的前仰后合,道:“现下知道了么,周瑜不比你聪明多少,怎么这等鬼话你们都能信的!豆豆啊,旁人不说了,但是你啊,你都被他坑了多少次了,还不知道该不该信么?” 第48章 “但是确实刮风了呀!”我肯定的道,“刮了很大的东风!” 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道:“那是孔明算了天时!算!了!天!时!他知道那天晚上一定会刮东风,所以在周瑜面前做了一场只有他才能求东风的戏码,逼迫周瑜放他出了军营。” 我仅剩的脑子里,满脑子都是:……#@¥@#*……#¥……%…… “同时,他也知道,周瑜鲁肃定会半路截杀……” “等等等等……他也知道鲁肃要杀他?” 黄月英很同情的看着我,道:“现下我很确定了,在这一场杀局中,你不但是唯一的那个不知情的人,还是唯一受了重伤的那个。” “我………………” “所以我生气的是,孔明看破了一切却不早点对你说明,让别人从用这么简单的计策轻轻松松就把你骗走了!真是欺人太甚!” ……………… 你生气的点其实有点奇怪………………………… “若他提早告诉你,你对鲁肃加了防备,也不会轻易被骗走,就能直接上七星坛和他早点下山,就能早一步遇见赵将军,也不至于差点淹死了!” “等等!!!”我脑子又不够用了,“淹死?淹死又是什么鬼?” “豆豆啊!”黄月英一弹我的脑门,“船是谁给你们的?” “不是子龙来接应我们的吗?!”我这一个“吗”字都提破音了。 “丁奉徐盛是周瑜派的,船是鲁肃给你们的!”黄月英对我这脑子一向没办法,我属于非常彻底的不点不亮,她一向都说我,点还得点好几下,可费劲了,“你们下了山要去哪里?” “夏口找刘备啊。” “怎么去夏口?” “坐船啊!” 她看着我,一拍手。 信息量有点大……我脑子有点当机……………………………… “周瑜要杀你们一直都是明刀明枪的来的,鲁肃则是给你们一条小船。” “所以,那船…………………………” “船底有洞,到江心必沉。” 我提剑就要往外走,她唤住我,“去哪?” “回江东砍鲁肃!” 黄月英一把拉我回来:“你歇了吧!身上的伤好全了么?” 现下再想想,我当时拉孔明上船时,他的表情确实很奇怪,具体是哪里奇怪说又说不上来,他自己又不肯说。 黄月英叹气,道:“孔明一看见那船就知道船才是最终的杀招,但是那时上船已成必然,继续留在岸上,若没有被当场格杀也会被押回军营,被周瑜当面一番羞辱,再被处决,这以孔明的心性来说是无法接受的。孔明决不会被东吴招降,东吴也不是曹操,能养一个不出一言的徐元直,而且周瑜的眼中也不容第二人,所以他必死,和你上船……可能他最后是想和你两人长眠于长江之中吧。” “他上船是打算以死明志?”我透了,我悟了,我这根蜡烛终于亮了! 我就说,我后来怎生迷迷糊糊的醒都醒不过来,怎么还隐约摸到好多水呢!我特么还一直以为我做梦在池塘里抓鱼! 黄月英忍了一忍,再看了看我傻乎乎的模样,还是回梳妆台取了面镜子给我,我觉得奇怪,除脸上树枝划的也已经淡了,其他我还是我啊! 她目光往下一撇,示意我看看脖子,我拿镜子一照,我靠,为啥会有几个这么清晰的指印?! 黄月英目漏怜悯,轻轻的道:“船到江心开始漏水,他、他扼了你的颈脉,你差一点便被他亲手所杀,真的只差一点点。” 我哀哀的道:“先生是恼恨我带着他上船寻了一条死路才要杀我的么?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黄月英转过目光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空,道:“不……我想,他只是不想你遭受水窒的痛苦,才想在无声无息中把送你走,再和你一起,长眠于长江之中吧。” 我毛骨悚然,江心小船,必死困局,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扼上我的颈脉……是,怎样的,心情…… 她突然捂着嘴开始咳嗽,比下午咳的都要剧烈,用手帕掩时,我看到一抹刺目的鲜红! 我吓呆了。 她笑了笑,道:“没事,别怕,大夫看过了,吃了药,没事。” 我猛然站起来,惊问:“先生呢?!你病了!他为什么没有来看你!” “他有军情要处理……” “再重要的军情还能有你重要么?不,不,他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我要去找他回来!他不回来,我押也要押他回来!” 我逃也似的逃出了小院,也说不清楚我到底在逃什么,夜幕很重,重到我几乎窒息般无法喘气,我心里乱糟糟的很慌,不知道慌什么,也不知道在乱什么,沿着青石路就跌跌撞撞的奔跑,看到侍卫婢女就冲上去揪住人家的衣领,问他们:“先生在哪里?孔明在哪里!诸葛孔明现在!在!哪里!” 众人视我皆如疯子。 我这才想起,这不是我们曾经住过的新野,这不是曾经新野的旧人,而是荆州! 我从未和他们一起到荆州,而是随孔明去了江东,所以荆州之中,他们本就不认得我。 婢女惊呼,喊来了侍卫,我状如疯狗,几名侍卫对我亮起了刀兵! “你们要杀我?就凭你们?敢!” 第49章 我喝了一声,几人刀□□了过来,我待要闪躲,才发现身上痛的厉害,伤口都还未结痂,痛的我弯下了腰。 正在这时,一剑破空而来,将众侍卫隔开,我睁眼一看,原是七月! “七月大人。” “七月,七月!”我话都快说的不清楚了,“你还在这里,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七月跟众人说:“散了吧,她不是刺客,她是主公和军师身边的人,刚随军师从江东回来,受了伤还未痊愈,所以尔等不识。” 众人这才散去。 我痛的蹲在墙角起不来身,鼻涕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叽叽哇哇的说,不说七月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七月递给我一条帕子,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抬头,满脸都是泪水,问他:“他去了哪里?” 七月知道我说的是谁:“荆州新得,主公和军师出城巡视城外一应事务了。” “可有办法能联系到他们?肯定有的,对不对!紧急联络的!” 七月微一迟疑,我没看见躲在墙角后的黄月英对他摇了摇手,七月更迟疑了。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道:“肯定有的!对不对!原来在新野的时候都有!那个,那个什么炮,放上天五颜六色的那个!” 黄月英坚决的摇了摇手。 七月不敢看我,只道:“那个没有了,早就没有在用了。” 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放开了他,蹲回了墙角,抱着自己的双膝,突然间,放声大哭起来。 我哭的很大声,很悲惨,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嚎啕大哭。 七月想伸手去怀里拿什么东西,可还是忍住了。 我哭着哭着,听到一声惊雷般的声音传来,“咦,谁在这哭的这么伤心?这不是小向月么?怎么在这里哭,谁欺负你啦?告诉哥哥,哥哥帮你出气!” 我抬头一看,泪眼婆娑中好黑一壮汉,此刻看着竟然亲切无比! “翼德将军!” “嗳嗳,都这么熟了,喊翼德就成。” 我扶着墙站了起来,翼德那双眼睛也是毒的,一惊,就道:“只说是军师和你回来了,也没个人说你咋伤的这么重?是不是江东那群鼠辈干的?” 我先前哭的太用力,此刻有气无力的,道:“先生去了哪里?” 我这一番,看上去越发像气若游丝。 翼德更惊了,道:“城外大营呢!我们正在庆功呢!哎呀,你不知道,军师用兵如神,这一仗打的好不快活啊!周瑜放火烧了曹操八十万大军,我们就追在后面撵的曹操哭爹喊妈的,还夺下了荆州,别提有多痛快了!哈哈哈!” “那七月怎么在这里,你不去喝酒,回来干嘛?” 七月很无奈:“我轮班啊,我也是要休息的,刚一回来就撞见侍卫要拿你。” 翼德道:“我回来拿东西,我想起来我那还有一瓶珍藏好酒,想回来拿去给军师喝!怎么,侍卫要拿你?他奶奶的,这群狗东西,他们不认识你啊!哦——他们好像真不认识你。” 我哭的脑子有点木,眼泪也没有了,看着他道,“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庆功酒宴,原来就不是女人该去的地方,翼德本想一口回绝,但是月色中,我哭过的一双眼睛格外的亮,就这么直勾勾的瞅着他,他被我瞅的有些发毛,一摊手:“带你去就带你去嘛!” 黄月英从后面走了出来,行了一礼,道:“张将军,后院家事,不用劳烦张将军了。” 翼德一看是黄月英,忙还了个礼,道:“原来是夫人,不敢不敢,折煞我了。夫人跟着军师喊我翼德便好。”翼德看了看黄月英,又看了看我,深深头大,赶忙道,“军师家事,我实不敢参与,不敢,我这就走了。” “先生知道你病了么?” 翼德耳朵尖,本来都走开了两步,听了这话,便问:“夫人病了?” 黄月英淡淡道:“没有大碍,小毛病。” 我一指她,对翼德道:“咳血了!” 翼德和七月也是头次听说,都是一惊。 黄月英坚持道:“妾无碍,张将军回去庆功吧,向月,跟我回去。你现在是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其实黄月英倔强起来的样子跟孔明很像很像,气场也像,威严也像个九分,只是她自己不觉得。 我磨磨蹭蹭跟她回了小院,赌气将自己的房门一关,用杯子蒙在头上。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她病了也不喊孔明陪伴,也不明白她都病的这么重了为什么孔明不回来陪伴她。 原来的她不是这样的。 那时他们新婚,我是看着的。 那时的他们鹣鲽情深,日日都在一处,孔明弹琴她便画画,她弹琴孔明习字,处处都是融洽,哪里都是般配。 为什么,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这一晚我睡的并不踏实,黎明之前鸡鸣时分,我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奔了过来,我起身偷偷趴到窗口上看,是孔明终于回来了! 孔明行色匆匆,下了马就直奔主室而去。 我想了想,反正我也睡不着,就摸了出去,从侧房翻了进去,我即使受了伤动作还是很轻,孔明也没料到这个时辰我还醒着,反正,我就混了进去。 屋内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烛火。 第50章 孔明脱去浸了寒气的大氅,就坐在了榻边,安安静静的看着黄月英的睡颜。 黄月英眉头动了动,睁开眼看见了他,就笑了笑:“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醒了?吵到你了?”孔明也同时开了口。 黄月英笑道:“酒味太重,一熏就醒了。” “对不起。” “庆功嘛,应该的。” 然后两人就互相看着对方,都沉默了很久很久,似乎都不知道该对对方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孔明掖了掖被角,轻声道:“怎么病了也不告诉我?” “小毛病而已,不用挂念。” “小毛病?”孔明伸出手,将她手腕拉起,给她看其实他的两指一直搭在她的脉上,“卿念,你是欺你夫君不通医术么?” “不,我只是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没有到要惊动你的时候。” “你我夫妻,你病了不告诉我,这不是大事?什么才是大事?等你无药可医的时候么?” 黄月英微一咬唇,轻声道:“孔明,不必如此。” “不如此要如何?若不是翼德对我提及,我还根本不知你病的这么重。卿念,你我夫妻,现在为何如此生份?” “没有生份。”黄月英坐起身,依在墙上,道,“孔明,你是我的夫君,我对你的爱重之心从未有任何改变,一如当日。我只是,只是……” “你只是不快乐。” 孔明看着黄月英,黄月英也在看着自己的夫君。 她的夫君仍然这么优秀,在她嫁给他的那一天,她就知道这个少年郎绝不是徒有才名之辈,他有着足以笑傲当世所有人的绝世智谋。他君子如玉,温润有礼;君子如松,不可攀折;君子如剑,手段动若雷霆。 她知道他在等一个时机,和一个让他名扬于天下的人。 他们曾在大婚当夜互相试探,又曾互相放下防备,曾经倾心,曾经鹣鲽情深,山中岁月静好,他是良人。 她也深深的知道,若不是孔明父母早逝,叔父早亡,曾经一所无靠,一无所有,这样的一个绝世君子本是不会娶自己为妻的。 若是孔明父母尚在,以孔明之风仪,以孔明自己的聪慧,早已有一番作为。这样的男子,本就是乱世之中流落的一块玉石,她像一个顽童,偶然拾得了这块美玉,就自己偷偷藏了起来。 可是美玉终会为世人所有人知道,一如此刻,孔明之名已可震慑曹操,震慑孙权,震慑天下。 世言,当世有一卧龙,而卧龙已起,翻云覆雨只在鼓掌间,卧龙名为诸葛亮。 诸葛亮之名,天下尽知! 那她呢?她要怎么办? “卿念,你我少年结发,我知你思虑重,我知你不快乐,可我竟然束手无策,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担忧什么?卿念,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你能不能对我明言?你能不能对你的夫君明言?” 黄月英看着自己的夫君,眼中渐有泪光。 “你是怕我死在战场上么?我选择这一条路,便是身死,便是死于乱军之中,这般下场也只是我手段不如人而已,我都不怕,我知你也并不畏惧。你知道么,在江东的时候,我要去见吴侯,豆豆当着鲁肃的面威胁他,说,‘吴王若拿先生下了鼎镬,我便教他余生都不安宁’,那时我便想着,若是你在,你便不会这么说。” “吴侯若敢拿你下鼎镬,我便叫他江东一拾六郡都下鼎镬,叫江东永世不宁。” 孔明展颜一笑,手抚上她瘦到极致的面颊:“这方是卿念该有的话,世人愚昧,只道女子不如男儿,唯我知道卿念的才智绝不下于我,嫁给我,是委屈你了。” 黄月英泪水终于滚落下来,道:“我从不委屈。” “所以,你到底在担忧什么,在害怕什么,能对我明说了么?” 黄月英擦去了泪水,笑道:“夫君多虑了,难道战场的事还不够让夫君操心的么?” “乌合之众,蝼蚁之徒,有什么操心。” “你醉了,歇息一下吧。” 孔明的确是饮了庆功酒回来的,军中喝酒没个底,众人敬酒他已喝了三坛了,到翼德敬到第三次时,实在憋不住了,提了一句,他才匆匆赶了回来。 他一手揉了揉眉心,头确实很疼,一直疼到现在,骑马回来时有几次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 “我去给你寻醒酒汤。” 偷听到这里,我有所顿悟,难怪今晚先生说话的言辞这么锋利,并不像他平日对着黄月英能说出的话,原来是醉了。 既然我听到了,醒酒汤这种事总不好麻烦黄月英亲自去做,我便打算蹑手蹑脚的先出去,给黄月英先备好。 正好出去时,我听见先生低低的问了黄月英一句:“你不开心是因为豆豆么?” 这句话好似一个惊雷劈中了我,我挪不开脚了。 孔明拉住黄月英,问她:“是因为豆豆么?因为我能带她去东吴,去天下任何一个地方,却不能带你去?” “我是你的夫人,风险和干系自然比豆豆更大,这点道理我会不知道?”黄月英终于忍不住,道,“比如这次江东之行,如若不是豆豆,是我,那吴侯大可以扣下我,那你是回还是不回?你是觉得我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那到底是为什么?” “你每次带她出去,每次能不能好好把她带回来?你明明知道她对你的心意,可你故作不知,便眼睁睁看着她为你拼杀,为你几近丧命。你从不回应她的心意,只是要她作一把剑罢了!孔明,我从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心狠!” 第51章 “我不是故意让豆豆……” “你确实不是故意,只是明明还有更好的谋划,你就非要以身涉险,因为你知道,豆豆一定不会不管你,便是你要她去死,她也会去的,就算是你要亲手杀了她,她也不会有一句怨言!这本是她愿意,我没什么好说的。孔明,豆豆不是小猫小狗,纵然是她自己还懵懂无知,但是你敢说你当真不知道她是为何会为你拼命的么?” 孔明微一沉默,道:“三军将士,皆愿为主公拼杀,为我而死。” “孔明休要自欺欺人!她不是你的将士!”黄月英道,“她从小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她像我的妹妹!是我唯一的陪伴!” “唯一的陪伴?”孔明笑笑,“那我呢?” 听的他们又要吵起来,而且是因为我,我心里怕极了,伸手就想捂住耳朵。这一伸手,没看见旁边的琉璃瓶,“啪”的一声脆响,琉璃瓶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隔间的门被孔明一把拉开,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们,不等他们说话,先跪在了地上。 满地的琉璃碎片,扎的我腿立刻出了血,竟也没感觉到疼。 我不知道他俩看见我是什么神情,我不敢抬头。 孔明拉着我的手腕直接拉起来,而后将我拉到大门口,开门将我丢了出去,然后重重的关上了门。 第22章 第 22 章 自从那天被孔明丢出门了之后,我狠是老实了一段时间。 一面也是养伤,这次伤的不轻,腹部受的一剑流了很多血,后来走山路脚踝也扭到了,伤到了骨头,所以这次是真的是被老大夫按着好好躺了一个月,躺的我很是无聊;另一面么,那天确实也是吓着我了。 幸好还有黄月英,我们天天都在一起说话,我觉得她的病也是好些了,我身上也轻快了许多。 自从那天之后,我就再没见先生回来过。 有一回我小心翼翼的跟黄月英问起,黄月英只道:“荆州事忙,他抽不开身,都歇在议事偏殿了。”后来我就不敢再问了。 不过刘备入主了荆州,排场是比之前阔气很多,连我们都分到两个丫鬟两个小厮来照顾我们,背地里我跟黄月英说:“刘备还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黄月英则打趣我道:“你若要嫁他还来得及。” 我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然后再有空的时候,我便和他说去樊城行刺曹操的种种趣事,她只道是我走丢了,不曾想我不声不响的做出了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连连道:“我家豆豆竟然还是个干大事的。” 我笑的很害羞。 “那么,干大事的豆豆能不能告诉我,是怎么想到这个天才的主意去行刺曹操的?” 我连说带比划的:“之前不是我跟先生下棋么,我一直输,你又不帮我,我输的急了就要跟他一直下,然后先生说的,擒贼先擒王嘛。怎么你们个个都这么问!” 黄月英略略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道:“我记得那是个走兽棋。” “对啊!” 她噗嗤一笑:“你放着他的‘虎’不去吃,只盯着几只‘犬’,他赢的都烦了,你赢不了又不让他走,那他可不得那么说。” 我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她又道:“你说的那个司马公子又是谁?” “说是司马家的二公子,叫司马懿,字仲达。” “这个司马公子,只怕不是个普通人。” 我一直没跟她提樊城的事就是因为不想提到司马懿,要不是午后这段时间我们在茶楼上吃着茶水晒着太阳太无聊,我也不会为了解闷就把这个说出来了,我后悔不已。 黄月英笑嘻嘻的看着我,道:“司马公子好看么?”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没你夫君好看。” “那是自然,我的夫君嘛。”她微一自得,这一神情倒是跟在闺中时一样一样,“我听你说这些事,他对你其实算难得,你就没考虑考虑跟他跑了?” 我一个着急,还没说话,她塞了个橘子进我嘴里,道:“你先别忙,听我说,我方才说了,这个司马公子可不是普通人,你明白么?” 所以是又到智力问答时间了么,我默默的把橘子咽了下去,说:“我是蜡烛,求亮。” 她被我逗的笑的可开心了,继续剥橘子往我嘴里塞,道:“按理说,行刺曹操是死罪,你跑了,他就得被千刀万剐,可是我听说这个司马公子不但没有被曹操杀,反而被曹操送到了许都,当了曹操长子的师傅。” “他那年纪,也能做师傅?” “有志可不在年高,英雄出少年嘛。你看看江东周郎,再看看你家先生,都可以算英杰了吧,有哪个是一大把胡子了?” 她说的好有道理,我连连点头。 “在大街上他看出你是刺客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计划就开始了……” “等等等等!小姐你说书的么?金老头都没你说的精彩!这怎么可能啊!” “那你是指什么不可能?” “他是怎么大街上就开始计划了,那个时候他都不知道我会不会去找他!” “他笃定你会。” “凭什么啊!” 黄月英淡定的又剥了个橘子塞我嘴里,我委婉的表示吃不下了,只想听后续,于是她终于放下了橘子,还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急的我一把抓过布帮她几下就擦完了,她看着我着急的样子,前仰后合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给我解惑:“你想行刺曹操?” 第52章 “对啊!” “你能近曹操三丈之内么?” “不能啊!” 好嘛又是熟悉的一摊手。 黄月英继续道:“你势必要离曹操近了才能行刺,本来嘛,你还有张漂亮的小脸蛋,可是在大街上曹操已经见到你了,对你好像并没有进一步什么表示,可能也是嫌弃你太小,所以靠美色去行刺是行不通了。那你就得找曹操身边的一个人,一个能见到曹操的人。” “所以呢?” “司马懿点破你想行刺曹操,所以你如要继续行刺,只能去找司马懿。要么杀了他,要么跟他合作。” 我想了想:“我一开始确实是打算去杀他的。” “那他怎么没死?”黄月英本质其实也很好奇,也很喜欢听一些趣事。 我木了脸,道:“失手了。” 黄月英继续努力点我这根蜡烛:“因为他知道你会去杀他,对你早有防备,可是他的言谈举止让你放松了戒备,觉得这是个好相与的人,所以你才失手了。如说真刀真枪的你拼不过他,这个我可是不信的。” 我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况,一拍手:“没错!就是这样!” “曹操在大街上对侍卫说过要照顾你,所以司马懿‘照顾’你名正言顺,他又在众人面前做出种种惑于你美色的表现,所以带你去赴宴就是更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你行刺曹操,他全身而退,这一手玩的当真漂亮。” 我噎的说不出话来。 “可是你是我的人,他为了自己脱身就编排你的名节,真真不可忍,若不是他还有一丝良知要救你,我定会要他好看。” 我讷讷的鼓掌:“小姐霸气威武,那若不是他救了我,你打算如何要他好看的?” “凡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喜欢毁人名节,我就编几个亦真亦假的话本段子将行刺曹操的秘事传开,自有说书先生传唱,到时候有的是他要向曹操解释的地方。” 除了鼓掌我已经不知道还能干什么了。 “哈哈哈哈,这位夫人好见识,好手段!” 隔间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吓的我几乎坐到椅子底下去,黄月英忙戴好了面纱,只片刻,门口站了一名男子,行礼道:“夫人妙论,在下一时听的入了神,到不是有意偷听的。夫人见识卓越,敢问夫家是谁?” 我很想揍人,但这人始终站在门外隔着帘子与我们说话,到不算僭越,可是他偷听我们说话,一开口就问黄月英的夫家是谁,这又是十分的无礼了。 黄月英拉住我,只道:“小女子夫家不便为外人道。” 那男子也不恼,一笑道:“夫人莫怪莫怪,实在是已经许久没有听过如此精彩的分析了,当今天下能这样分析事情的人不足一手之数。夫人莫怪。”那男子再道一声莫怪,刚要离去,又转了回来,笑道,“夫人方才所说,只有一处不对。” “何处不对?” “就原本就不止一石二鸟,而是四处击鸟。他做于惑于美色的假象并不只是与这位小姑娘玩闹,而是借机向曹操表明自己不堪大用,不愿留在曹操身边为谋,曹操身边能人众多,许多人虽不十分能干,但是早已站稳脚跟,他一个后生,纵使有点家世如何能浮于众人?倒不如急流勇退,待在长子身边,这长子没有曹操的聪明,日后,必以他为重!” 说罢这句话,这男子便震袖而去。 我慌忙追了出去,只见是一个五短身材的男子,看身形倒是从未见过。我奇道:“哪里来的怪人?他说的对么?” “未有一丝不对。”黄月英也是皱眉,“此人见识……只怕日后还会再见。” “今日是他跑的快,再让我见着,我一定揍死他!” 荆州新得,纵然是我们也知道并不太平,如若当真太平,议事厅也不会夜夜灯火通明。所以黄月英道了声“随他去吧”,并不想多事便带我回去,我们出来的并不算远,走走也就回去了,就在恰要到将军府的门口时,我顺眼瞄到一辆马车,马车边上还站着一个熟人,我道了声:“小姐你先回去,我见到个熟人,去打个招呼。” 黄月英知道我的本事,只道:“不可生事,早早回来。否则,你家先生必定罚你。” 我头皮一紧,忙道:“绝对不惹事。” 我看着黄月英走进了府门,才朝马车蹦过去,马车边上跟着一个人,正低着头悠悠的剥橘子,跟着马车在走,我蹦到他边上,问:“荆州的橘子比起江东的好吃么?” “还不错,也挺甜。”答了这一句,吕蒙才后知后觉的抬头看到是我,一开始还挺高兴的,后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就不高兴了,低着头也不理我。 我问:“你怎么到荆州来了?” “跟着鲁肃大人来拜会刘皇叔。” “鲁肃也来了?”我有些意外,忙道,“哪呢哪呢?” “采买东西了,说是过会就回来。” “哦。”我被鲁肃好一通戏耍,若不是被黄月英点破只怕还蒙在鼓里,本还想去江东找他麻烦,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我简直太高兴了。我一高兴,才发现吕蒙很不高兴的样子,便关切的问了几句:“你怎么了?” 吕蒙把嘴抿成了一条线,不肯说,后来被我问的急了,只道:“诸葛亮做的好事你会不知道?我可不信。” 我拍着胸脯道:“你们江东坑人,我躺在床上躺到昨天大夫才给我下来,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53章 吕蒙擦擦眼泪,低声道:“我们大都督没了。” 他们大都督?我想了半天,那不是周瑜么?什么叫大都督没了?难道是周瑜死了?我想到他们大都督那咄咄逼人的样子就觉得厌恶,头一次觉得没了没什么不好。 但这句显然不能当着吕蒙的面说,看的出来周瑜十分看重吕蒙,吕蒙也十分的尊敬周瑜。 于是我很违心的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吕蒙突然怒了,道:“原来你和诸葛亮一样,都不是好人!”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好心安慰人,怎么还被骂了一顿?就在这时鲁肃回来了,最后听见了一些,忙道:“大都督过世,吕蒙心里很难过,姑娘勿怪。” 我看鲁肃这大包小包的,问:“你这是?” 鲁肃叹气:“来拜见刘皇叔,总不能空手来,要备些礼物的。” 这时来不及找鲁肃算账,我先问:“他为什么说我家先生不是好人!” “这个……”鲁肃又叹了口气,“我们大都督上个月殁了,孔明来柴桑给我们都督吊丧了,情真意切,很是感人。” 我张口就问鲁肃:“他为什么没带我去?那他是带谁去的!” 鲁肃道:“常山赵子龙。” 我撇撇嘴,明明应该是带我去的,可是他找了子龙,我有点生气。 鲁肃又道:“大都督新殁,江东不少人对孔明误解很大,此行算是很凶险的,孔明胆识过人,就带了赵子龙一人前去祭奠,当然,子龙浑身是胆,确实震慑了不少想对孔明不利的人。” 我哼道:“鲁大人是觉得我保不住我家先生?” 鲁肃只道:“不是我觉不觉得,而是孔明可能觉得还是子龙更稳妥一些。女子嘛,应该好好的待在后院之中被保护起来,而不是去拼杀搏命的,那让我们这些男儿如何自处?” “你不用多说,此事当有定论。” 我心情很坏,气鼓鼓的走了,走了半道想起来,不对啊,鲁肃还没砍呢,转身从后院就往前跑。 按理来说,后院女眷是不得进前厅的,但是呢,我虽然是女子但是并不属于女眷,而且我很能打,他们都知道,我的身份一直很尴尬,所以侍卫从来对我要去前厅视而不见。所以我刚跑到前厅,就看见鲁肃进了大门,我喊了一声:“差点被你诓过去,休走!” 我拔剑就冲了过去,吓的鲁肃闪到一旁,吕蒙当仁不让将我拦住,我们战在一起。 前厅侍卫都吓了一跳,属实不知道该不该来拦我,机灵点的撒腿就往里面跑。 我跟吕蒙说:“不干你事,你让开!” 吕蒙说:“打死不让。” 于是我们刀光剑影打了起来。 吕蒙刀枪棍棒玩的都很熟练,要不然之前也不会被周瑜带在身边,我养伤养了两个月,后来就天天晒太阳,也好久没有动过手了,这一下,正正棋逢对手,打的酣畅淋漓。 吕蒙一把子好力气,我身法灵动,打着打着倒忘了为何要打了,就觉得打的恣意无比。 “好!!!” 战到二十回合,我挡了一剑各自隔开的时候,响起了一声洪烈的叫好声,我转头一看,叫好的是翼德,再一回头,刘备站在廊檐下“啪啪啪”的鼓掌,点评道:“巾帼不让须眉。” 风起,在刘备的身边一步之距,长袍飒然凭风,举手之间,皆是沉稳,目光所视之处,处处皆含威严。 到这时,我才恍然惊觉已有大半年未见到他了。 大半年的时间这么长,又似这么短,一眼看去,竟好似昨天才分别。 后来,很多年以后,才有个明白人告诉我:因为他在你的心里从未有一日远离。 我收起绯剑,对着上位单膝一跪。 刘备快步下来打算扶我,手都快扶到我了,猛然想起我是个女子,这手就又尴尬的收回去了,道:“向月,快起来吧!你就不用这样行礼了。” 我站起来,道:“主公,礼不可废。” 刘备揉揉耳朵,笑道:“听听,向月长大了,头一回不喊刘备喊主公了,我听的都不习惯。向月,今儿打的是真好,来吧,一起来吃点水果糕点。” 我有点犹豫。 翼德在旁边撺掇道:“来嘛来嘛,今日鲁大人从远道而来,大哥起了好菜招待,其中有你最爱的糕点,一起来!” 不自觉的,我就拿眼睛偷偷瞄了一眼孔明。 众人看见,哄然大笑。 刘备笑道:“来吧来吧,我都允了,你还瞅孔明干嘛?孔明不会这点面子也不给我吧?” 孔明笑笑:“主公玩笑了,如此,便来吧。” 我就颠颠的跟在孔明后面一起入了殿,刘备这个人其真的是很好的,周到细致,还特别照顾我,特意让人在孔明身后给我加了个小桌子,吩咐多上我爱吃的糕点给我吃。 其实后来我糕点并没有吃多少,坐在后面光瞅孔明的背影了,一眼看下去,就不可收拾,先盯着他的头发发呆,然后又看他的衣袍,又去看他执杯的手,每一处我都没脸没皮的赖着看过很多次了,每一处都一如往昔,后来,我的目光不知怎的就落在他耳朵上,我眼神好,映着烛火,他莹润的耳垂上有个月牙形的疤痕。 我心里似有所触。 第23章 第 23 章 “向月?向月!!” 第54章 翼德猛一嗓子惊醒了我,我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我,哦——除了孔明以外。 翼德讶道:“我就纳了闷了,军师有这般好看?你盯着他看了这些时辰!鲁大人叫了你好几声,大哥也喊你,你咋都没听见?” 对着他们脸皮就不能薄,我不理翼德,问鲁肃:“鲁大人唤我何事?” 鲁肃执酒杯含笑道:“在江东时招待不周,让姑娘几番受惊,在这里以酒赔罪。”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我新仇旧恨上心头,暗地里磨牙。我瞥了眼刘备,刘备喝的脸红红的,笑眯眯的看着我们,我瞅孔明,孔明一张脸沉稳的不动神色。我悟了,便道:“鲁大人,不值一提。” 鲁肃又道:“姑娘大度,我不能当作全然没有发生过,在下自罚一杯。在下在荆州会盘桓两日找皇叔议事,到时候再单独请姑娘赔罪,请姑娘万不要推辞。” “不便。”我笑了笑,起身拜刘备,“主公,我乃女子,实不便上堂,先行告退了。” 我这懂起事来,众人都很诧异。刘备只得点头,我便从大厅退了下去。 我没有离开多远,在大厅后巷找了个没灯没火的地方很安静的猫了下去,脑袋上风声一响,我伸手一接是一袋酒,抬头看是七月站在屋顶上,我笑了笑,扔还给他,他没有再说什么,隐在月色之中。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月亮都从前厅顶上跑去了偏殿边,这才听见前厅那边传来一阵远远的说笑声,再然后就又安静了下来,后来,又过了很久,有一袭单独的身影,独自向这边走来。 我猛的从黑暗中窜出来,张牙舞爪想吓他,他微微停了停,就继续抬脚向前走,我忙忙跟在他后面,追着问:“先生,你怎的没有被吓一跳?” “被你吓的还少么?” “你胡说,我很久都没吓你了。”我追着问,“你是不是知道我在这里?” “嗯。” 他很简单的应了一声,走在前面,我就跟在他后面,踩他的影子,我也不知道要跟去哪里,反正不想离开。 议事厅到偏殿很近,过了这一条小巷就是,一共也没几步路,他打开了门,屋内已经点了油灯,我站在门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能不能进去。 他看我站在门槛外,看了一会,终是说:“进来吧。” 我开心的蹦了进去,顺带帮他关好了门。 偏殿其实很简单,里面一个小隔间放着一张榻,外面只一张书桌,一个书架,还有两盆炭火,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我看他习惯性的坐在书桌边,就蹭了过去,习惯性的待在书桌另一侧。 书桌上有一卷打开了一半的竹简,他习惯性的要去拿,我将他的手一按,道:“先生,这个点了,你还要看书?难怪我看你瘦了这么多,你都不休息的么?” 他很无奈的看着我道:“你不去陪着卿念,跟来做什么?” 我很自然的道:“这个点小姐早就安寝了,我回去也是无聊。” “那我也安置了,你回去吧。” 我心里其实是有点难过的,只没话找话道:“我有一惑,解不开晚上睡不着。” “哦?”孔明终于看向我,笑道,“何惑?” “鲁肃这般拼了命的作死,是觉得我杀不了他,还是盼着我杀了他?” 孔明终是点点头:“主公说的没错,你确实是长大了。” 其实,下午我在跟吕蒙说话的时候,鲁肃应该早就看见了,他明明能避开,可他还是凑了上来,轻描淡写几句话开始挑拨我与孔明,赵云的关系,后来在晚宴上,他又反复提及江东之事,他觉得以我的暴脾气,定会当场拔剑,可我忍下了。 一席晚宴,只有三个明白人,一个鲁肃,一个是孔明,还有半个我,半个刘备。 我跟他笑道:“没有长大,他只是不明白我,有你在的地方,你没有首允我是万万不敢动手的。” 柔软的烛火下,我看他的神情仿佛又与方才不同了些。 我问:“所以呢,他为什么这么想我动手?” “他还会在荆州留几日,这几日定还会招惹你,既然你有这个感悟,你就离他远些,不可动手。” “好。先生,他是嫌活的太久,想下去陪陪周瑜?” 他拿起羽扇,理上面的毛,一根根的抚平,口中道:“赤壁一战,江东是出了大力的,只是我先一步用兵,先抢下了荆州。” 我鼓掌拍马屁:“先生威武。” “周瑜折了人马,实际上并未从赤壁之战捞到半点好处,就动了阴招,让江东以招婿为名,让主公去了江东,想扣了主公威胁我还荆州给他们。” 我一开始的惊讶确实是装的,但是听着听着,是真入了神,万没想到,我就养个伤,天天晒太阳的这些时日,外面已经发生了这许多的大事,这一切竟然都在先生轻描淡写的不动声色之间。 “周瑜当真以为我好脾气,是个软柿子,想随便捏,以为他拿捏了主公,我就不得不还他荆州。他在军营中妄图折辱我的账还没跟他算呢,就以为我不记得了?” 我找到一盏解酒汤,顺手递了过去,道:“那他就大错特错了,先生其实是最记仇的!” 他接了汤,笑道:“真不知你是夸我,还是骂我。” 周瑜曾在中军帅帐当面叫板,说我是曹军的奸细,我差一点就要动手,千钧一发之际是被孔明拦住了,现下想想,若我当真动了手,只怕和孔明两人就要给混在一起包饺子了。 第55章 “后来,主公带了孙权的妹子从江东安然返回,我便让人嘲笑他‘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咽不下这口气,就又想了假途灭虢之计,想夺回荆州。”解酒汤中有一股浓浓的中药味,他只闻了闻就放去了一边。 我天天晒着太阳,懒洋洋的跟乌龟一样,就觉得这里的阳光很舒服,万没想到这里这么重要,有多少人绞尽脑汁的在算计这一城,我想了,便也这么说了。 孔明笑了,道:“你只管去晒你的太阳,征战天下本就是男儿的职责,你们女子原不用操心这些。如果让你们不能有这一席安稳之地晒晒太阳,那便是我无能。” 我也笑了:“那后来呢?鲁肃这次怎么跑过来了?照先生这么说,莫非也是为了荆州而来?” “不错。”孔明笑道,“我连破周瑜三计,周瑜旧伤复发,半是气急半是毒气攻心,半个月前生病而亡。我得知消息,就带了子龙赶到江东特意去送了他最后一程。这人怎么说呢,他招惹我在先,企图杀我在后,而我已经取得了荆州,他居然妄想从我手中夺回去,偏偏又技不如人,还自作聪明自以为能赢我,如此,我去送送他也算个圆满。”他自顾自的说完,见我早就傻在了一边,便转了目光,有几分疲惫的样子,自嘲道:“豆豆,我这样很可怕是么?” 现在的他的确与在隆中时有一点点不一样了,我隐隐约约的能体会到一丢丢那时他们争执时黄月英的心情。 我不退反而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他的手掌依旧宽大温热,我道:“你放心,我不怕!” 他转开话题:“卿念已经告诉你江东之事的种种内情了?” “嗯!”我一点头,“你怎么就不告诉我?” “给你们留点事情做,空有屠龙之术,其实很是无趣。”孔明一笑,“其实今日之事,你也可以回去问卿念,她会给你解惑,你不用缠在我这里。” 他这么说,这么一刻,我生了一种幻觉,觉得这个人到底会离我们越来越远,最后是我们永远也触及不到,而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于是我想也不想的扑了上去,双手抱住了他的腰,紧紧的抱住了他。 他被我抱的很是莫名……虽然我也不是第一次抱他了………… 我害怕的全身发抖,抱的他紧。 他哑然失笑,拍拍我的头,温言问:“怎么了?” 这只是一种感觉,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见我不答,只笑道:“我快被你勒死了。” “人家都说君子一诺,千金不毁,先生,你可不可以给我一诺?” “何诺?” “无论任何时候,无论何种境地,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们!” “永远?”他似是轻轻笑了一下,“呵,永远是有多远?” 我正要磨着他答应,外面人还没到,翼德轰隆隆的大嗓门大老远的就传了过来,边走边道:“军师,军师!今儿我才发现向月是真不错啊,打也打的这么好,人也仗义,军师,你把她给了我得了,我一定……嗳嗳,七月,你拦我干什么?七月?哇!你咋还拔剑了?你吃错药了么?我去找军师,你堵着门干什么?” 难为七月了,整个人堵在门口就是不让他进来,我听见他跟翼德说:“向月在里面。” 翼德不解:“在就在呗,正好我还少跑一趟。嗳,向月你觉得我咋样?不如让军师做个媒,你放心我绝不亏待你!” 我抱着孔明的腰不撒手,低低吐槽了一声:“不咋地。” 孔明掰又掰不开,颇无奈,只道:“你也正经考虑一下,翼德人实在,他……” “你为什么总想将我给出去?”我问他,“是不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好?因为我不聪明,我一直不懂事,一直惹你生气?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豆豆,你没有忘记我在江东答过的你的话吧?”孔明低头看我,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你马上就要及笄,再像小时候这样抱着我,不合适。豆豆,男女有别,从前是你还小,小孩心性,我不与你计较,但是以后都不可以了,所以,现在松开。” 我也发了狠,瞪他:“就不松!你有本事喊人把我手砍断!” 他看着我,我瞪着他。 “是,在江东时,我是答过你,不愿嫁你,但是,我也不愿意嫁给任何人!我就要在你身边,永远在你身边,永远跟以前一样!” “永远都不可能再和从前一样!” “十年前的月亮跟今晚的月亮有什么不一样?我还是从前的我,那为什么不可以和从前一样?” “月亮不会长大,你会长大!你得顾及你的名节,你看卿念可会在人前抛头露面?旁的女子又有谁会像你一样抱着不是自己夫君的男子不撒手?” 说到这里时,他已经声色俱厉了。 我撇着嘴,不想哭,倔强的瞪着他。 他掰我的手,掰的很用力,丝毫不留情面的掰开,将我往后面一推,我就重重倒在墙边的书架上,书架晃了两晃,上层的竹简霹雳巴拉掉了下来,掉了我一身,说实话,砸的我很痛。 我这个人认死理,尤其的认死理。 他这样把我掰开,我便不顾被竹简砸的疼痛,就要再冲上去,他已拔出案边佩剑,一手执剑,锋芒正正指着我。 我很难以置信。 虽然这是第二次,但是第一次我是在昏迷之中并不觉得,醒来后只听说这么一件事,内心并没有多少震撼,远远不及此刻他就站在面前,拿剑指着我的样子,更让我难过。 第56章 “先生,你要杀我?” “我不愿伤你,退开。” “若是我不退?” 我进了一步,他的手很稳,剑也很平稳。我个子矮,还对着自己前心将他剑芒往下拉了拉,然后闭着眼睛就往前走,冰冷的疼痛如约而至。 我知他这个人,决定的事,就没有人任何人能改变。 但是,其实我也一样。 我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越是疼痛越是不停留,闭着眼睛,步步前行;他的剑也很稳,只停在这里,只要我不动就不会受伤。 步步红莲。 在这一点上,黄月英一直说我很像她,也很像他,不愧是在他们身边长大的,该像时连气场都像。 身后有人赶紧把我拉开,剑从身体里退出来的那一刻,带了大捧的血迹,飞起到空中又洒落在地上,撒了一地。 我轻出一口气,回头一看,身后拉开我的是七月,门口站着的是翼德。 先生这一剑,果真挺疼的。 七月是最早跟着刘备的暗卫之一,他先前就看见我随着孔明进了偏殿,也知道我有心结,想着我们好好聊聊也不错,于是也愿意帮我拦着翼德,只是后来他们在门口听着霹雳吧啦竹简掉了一地,后面还听见了拔剑的声音,这把两人吓了一跳,七月也就没有再拦,翼德一脚踹开了门,见此情形吓的酒都醒了。还是七月眼疾手快,一手忙将我拉了回去,使剑锋从我身体里退了出去,他看了看我伤势,跪地请命:“军师大人,向月还小不懂事,请您饶她一命!” 孔明松了手,剑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沧啷”声,他背过身,道:“带她走。” 七月二话不说背起我就往外面走,直到这时我脑子也还是清楚的,想说话,想说他还欠我一个承诺,欠我一个回答,话也说不出来。见他带我往后院跑,就道:“不要后院,不要回去。” 我这一身血的回去,再吓坏黄月英怎么好,她的病好不容易好了一些。 七月背着我,天下之大,竟也不知道要背我去哪,彷徨无措。 最后,他跟我说:“再忍一会。”背起我离开荆州府衙,跑到了外面大街上,找了一家医馆,当时已是深夜医馆早已闭门,他背着我就咣咣咣的砸门,砸的门板都掉了下来,惊的一条街都鸡飞狗跳起来。 医馆伙计就要骂人,七月也没了耐心,背着我就往里闯,直接寻到了老大夫,把我放了下来,直接拔剑插在旁边桌子上! 这一下,当真威吓! 毕竟这世上像我一样不怕死的人还是不多的。 伙计也是机灵的,上街寻了巡夜的将军,赶紧奔了过来,进门一看,都是熟人,今夜是关平巡夜。 关平一见,也急了,威胁老大夫:“赶紧好好看!别墨迹!” 我隐隐感觉到里面的里衣很凉,凉凉的贴在身上很难受,应该是血涌出来又凉了的缘故,我只来得及告诉他们一声:“万万不可告诉我家夫人。”就再抵挡不住,睡了过去。 第24章 第 24 章 后来,就没后来了,我在医馆的清雅单间清清静静的里住了十天,期间七月来看过我一次,告诉我,黄月英并不知道我受伤,他们都哄她主公派我出去办事了才瞒了下来。 我精神已好了些,便问:“他们是谁?” 七月想了想,说:“关平他们几个小将军,还有翼德也帮着说了几句。” 我心道不好,你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都去找她说我没事,那不是摆明了是我出事了么!我这就想回去,老大夫死活按着我不让走,说我出了这个门,生死无论。 这话把七月也吓住了,让我先住下来,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黄月英没被骗住,那我好端端的回去对她才是安慰,不然我这个样子回去也吓坏她。 我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七月临走时又告诉我:“军师很关心你,还召我去问了你的情况,让我转告你别多想,先养好身体回去再说。” 我笑着应了,待七月离开后,才叹了口气,七月这么大个人了连骗人都不会,他都不知道孔明为什么会拿剑指着我,也不清楚我这一剑是怎么挨的。 他自己下的手,几分几厘的轻重他自己都心里有数,更不会召旁人问,也不会让旁人告诉我“回去再说”,回去,哪里还有什么再说! 我这半年养的血差不多又白养了,待老大夫终于同意我可以离开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了,虽然我很高兴,但这普天之下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同我一起高兴。 我在街上彷徨许久,不知道该去哪里。 快过年了,街上很热闹,我在这一条长街上从东头走到西头,又从西头走到东头,街上的人大概都以为我精神不太正常,见我路过还紧紧抱住自家孩子。中间还遇到两波骗子无赖想来骗我,搞的我很哭笑不得,我都这番境地了,有家不能回,还剩下什么好骗的? 那一夜的情形养伤这几日在脑中不断回演,我反复的回想寻找当时他的手可有过一丝颤抖,若是翼德没有踹门,七月没有拉开我,他会不会一直不收剑,任凭我死在他的剑下? 这么想想,挺讨厌他们两个的,我要的答案也许就在下一刻就能有,也许到我死都不会有。 他曾经不顾一切的救过我,也曾用对着敌人的剑锋对着我。 第57章 我在长街上走了三个来回,走的我浑身大汗淋漓,再次转身面对遥远的荆州府衙时,忽然觉得,可能对他们而言,永远只是家国天下事,而乱世之中几个女子的心事,实在是微不足道,渺小如尘埃。 曾经在隆中只有我们三人,他心中除了黄月英就是我,而今,他的心中有着荆州,有着天下,他的心中会有千万子民,他会成为一个神祗,一座屹立千万年永远不倒的丰碑。 他,将不仅仅是他,也没有了他。 想到了此,我顺手在街边买了两串糖葫芦从后门溜进了府衙大院,进了小院,见了黄月英先递了一串糖葫芦,笑道:“街边买的,可甜了,你尝尝?” 她接了糖葫芦,笑的眉眼弯弯的,问:“又淘气了?” “这次没有!” 她笑:“那孔明做什么又罚你?罚的你这几日都不敢回来。” 我告状:“他们喊我去吃糕点,后来鲁肃挑拨我动手,我没有动手我可聪明了!然后,我就跟着先生去了偏殿,他又要我嫁人,我就抱了他的腰,他嫌弃我长大了,不让我抱,就把我推开了,我这不是赌气么,就出去散了几天心。怎么,先生有找过我么?他知道错了?” 我跟黄月英是没有秘密的,只不过该瞒的还是得瞒。从小她就护我,万一她知道孔明差点一剑穿了我,那这天指不定要怎么翻呢。 她看了看我,像是在看我有没有骗她,我很理直气壮的啃糖葫芦。 半晌,她松了口气,道:“以后不可这么赌气了,他们都跑来找我,说你外出办事去了,我心里就没了底,怕你是不是又受伤了。” 我道:“他没回来找你说把我气走了?” “他这几日倒是日日都有回来,只是他不说,我也不提。” 我不满了,嚷嚷着:“养的小猫不见了还会问几声呢,连你也不问问我去哪了?” 她笑笑:“你该回来时自然会回来,他该说的时候自己会说。” 正在这时,进来婢女,道:“夫人,主公说今晚花园设家宴,让夫人赴宴。” “哦?好好的为何设宴?” “主公说,快到年底了,一家人在一起热闹一下,另外,主公新得了一名庞大人,说想介绍给家里人认识。” 婢女说完就退下了。 我撑着下巴看着黄月英,道:“主公得人,干嘛要介绍给我们认识?” “这也想不透?小脑子锈住了?”黄月英笑笑,“主公拿他当家里人了,就跟孔明子龙他们是一样的,所以才会想介绍给所有家里人认识。” 我哦了一声。 “跟我一起去?” “当然!” 我们到小花园的时候已是傍晚,小花园里点了烛火,摆了几桌清雅小宴,已经很是热闹起来。黄月英不耐应酬,带我寻了个最偏僻不过的地方坐了下来,这地方还挺好,旁边有松树,身后有桂花飘香,我对黄月英一竖拇指:真会找地方。 果然是家宴,我认了认人,不认识的就问黄月英,黄月英再低低给我介绍,最上首那个就是刘备的新夫人,孙权的妹子。我在江东和她母亲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个和善的老太太,所以对她也多看了几眼,江东风水好,女子果真个个都很好看,很是婉约秀丽。 再没过多时,刘备一行人就到了,很高兴的道:“都坐都坐,今儿家宴,咱们聚聚,都别拘束啦,火锅都整起来。夫人,桌子太远了,挪下来一些,放那么高干什么。” 众人含笑一一到自家家人身旁落座,我远远看着孔明朝这边走了过来,就站了起来,黄月英选的位子不错,就是这桌儿确实不大,黄月英拉我一下,我暗地里对她连连摆手,将位子让开了,跑到黄月英身边搭个半个桌子。 上菜,举杯,还有几个琴师在角落里抚琴,气氛很是轻松快意。 刘备搭了个杯子,站了起来,对众人道:“我刘备,何德何能,能得到大家真心相待!我刘备不是个忘本的人,我永远都不会背弃大家,永远都不会对不起大家!我们是一家人,永远都是一家人!” 刘备站着说,我们也都站着听。 “云长、翼德,来!”刘备邀杯,刘、关、张三人一饮而尽。 刘备又斟了满杯,跑到我们桌子前,真诚的道:“孔明先生,若无先生,哪有刘备今日高坐荆州府衙!孔明先生,请!” “主公言重了,亮自尽力,万死不辞。” 满杯饮尽,刘备又去找赵云,孙乾,糜兰他们一圈喝完,站在中间,将其中一人一指,笑道:“此乃凤雏先生,庞统庞士元,以后也是我们的兄弟,我们的亲人……” 刘备还没说完,我一撇这人的身形不高,还略微有些胖,似乎有点眼熟,再一想,原来是他!忙到黄月英耳边小声的道:“小姐,就是他。” 她看着我,不解。 我怕孔明听见再生出事情来,说的特别特别小声:“酒楼,说司马懿的时候,那个问你夫家是谁的那个。” 黄月英也吸口气,冲我点点头,趴到我耳朵边说:“今晚不能开口,你也不能。” 我做了个封嘴的手势,示意绝不开口。 我们小话说完,刘备大道理也正好说完,正式上菜,开始煮火锅。我很怀疑天下所有聪明人是不是都是认识的,庞统很自然的拉了张桌子到我们旁边,笑道:“孔明,这是尊夫人和……千金?” 第58章 我整个人都躲在黄月英后面,显得就很小,天黑又看不清楚,是以他有这么一问。 孔明一身的好涵养,笑道:“这是拙荆,这是向月,拙荆陪嫁来的小丫头。” 庞统道了声“得罪”便也坐了下来。 我一看,这还吃啥啊,瞅个机会跑才是正事啊,我和黄月英很有默契的非常非常安静,不发一言。 刘备酒喝到一半,发觉太安静了,气氛不热闹,便把我想了起来,唤道:“向月,平时你话是最多的,今儿咋不说话了?” 我真是谢谢你这时候还能把我想起来啊! 便对着众人笑了笑,继续不说话。 刘备奇了,道:“怎么了这是?你家先生又罚你了,怎么都不敢说话了!” 孔明一向喜欢罚我,这个不是啥秘密,大家都知道,也没啥丢人的。 我闷着头瞅着桌子,像是桌子上能开出一朵花来。 关羽一向不喜欢我,见此就不乐意了,道:“大哥问你话,你怎么也不答?” 翼德这一个激灵,把那天的事就想了起来,忙去岔话道:“今儿这酒是真带劲啊,喝,喝,二哥来,咱们多喝几杯。”背着身子,眼睛眨的都快抽筋了,眨的关羽一头雾水,好歹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年纪小,性子又活泼不扭捏,还能挎刀背剑的跟他们一起上战场,所以他们几个都很喜欢我,除了关羽,平日逗我总是少不了的,逗的急了,我咬人,然后孔明再罚我,他们都习惯了。 刘备跟新夫人点指我,介绍道:“这是军师家的小向月,平日里性子最是活泼可爱,更是难得的仗义,更妙的是,她还有一身的好功夫,不是花拳绣腿,是真刀真枪能上战场的好功夫!” 刘备他新夫人就是孙权的妹子,孙家的尚香,从小也喜欢舞刀弄棒,不过都是花架子,刘备这么说她就很好奇,道:“当真好功夫?” “这我还能骗你?来来,向月,露一手!” 露你大爷!我今天刚从医馆出来!!!老大夫说我还得养养呢!!! 我心里都快抓狂了。 本来黄月英能帮我挡挡的,但她今日也不敢说话怕被认出来。其实那天茶馆的事我们俩都没有错,是他庞统逾矩在先,但是这世道就是这样,一旦出了差错便是女子不贤,连孔明也会被议论家教不严。黄月英不想给孔明惹麻烦徒增笑话,只能闭口不言,而且,她并不知道我是今儿才从医馆出来的,以为不过是一次小试身手,我平时也没少表现,便没多话。 刘备喝了酒,感觉略迟钝了一些,而且他今儿是真的很高兴,办一个家宴也是初衷也是好的,这快过年了,又难得聚聚,冷场多不好啊,就唤道:“别愣着了啊,子龙,来,陪小向月过两招,给大伙儿助个兴!” 实话说,刘备之前也没少办家宴,喝的兴起了喊我给他们舞个剑花也是常有的事,小孩子嘛,谁不爱逗几下,但是今儿,是真不行啊!我绷带还没拆呢!!! 这话我又没法说,黄月英看我扭扭捏捏的也很不解。我急了,我本身就躲在黄月英的后面,黄月英和孔明是坐在一处的,我就在后面手指缩紧,偷偷的拉了拉孔明的衣角。 他虽然刺了我一剑,但我心里并不恼恨他,也是奇怪的事情。 孔明觉出是我在背后拉他衣服,看了我一眼,欲说些什么,黄月英似有所察觉,猛然盯着我,眼睑不动,那眼神却上上下下的将我来回看了几十遍,又转回头盯着孔明,眼神凌厉。孔明被她瞪了一眼,虽说孔明并不惧她,但此时也就去低头取茶。 这一场好似哑戏无声,眼神转阖间却比说书的精彩多了! 赵云也是经常和我过招换手的,他都站在场上等了半天了,我还扭捏着不动,连他也很奇怪,道:“今日不适?” 打死我,我也不能说我“不适”啊! 我提着剑就站了起来,喝道:“子龙休走!”一剑飞身入场!赵云喝了一声:“来的好!”手上银枪也奔我而来!我人已入场,眼睛还回看了看,那庞统眼神一亮,我也不知道他察觉了没有,只是顾头不顾腚,再管不了许多,万一、万一再给黄月英察觉出来我当真身上带伤,我又编不出个好的瞎话来,她一怒之下再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情,我可真真就万死难赎了! 我心里盼着赵云今天下手轻点,好歹留点情。 只可惜赵云手下留情是不可能的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有个青梅竹马,正好也被请了来,坐在孙乾他媳妇旁边,大约男子都爱在心爱的女子面前表现表现。本来不搏命,不拼力气,我是和赵云有一战之力的,但是我脚步虚浮,为了掩盖,手上不得不加了力气,这一剑下去,当真像以命再搏了——不搏打不过! 在场的武将都是真上阵搏杀过的将军猛士,连刘备自己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他们都很识货,我这两剑一出,凌厉无比,并不太像我平日的风格,刘备的酒就醒了三分。 管他们那么多,能蒙住黄月英就行!黄月英可没上过战场,也不懂刀枪棍棒!我气势不输就好了! 翼德是知道内情的,在旁边看的着急,忍不住道:“嗳,子龙,轻点!你轻点!跟人一小姑娘,你别那么较劲!” 子龙确实是不想跟我较劲的,但是我的剑芒缠住了他,一时之间他也难以摆脱。其实他从挡我第一剑开始,就发觉我手上力气不对,我看出他想问我,这我能让他开口啊?就提了气,只得攻杀,翼德又在旁边不停的嚷嚷,傻子都看的出来有问题了! 第59章 刘备有点茫然,转头就去看自己的军师,心说:这又是啥幺蛾子?咋都没人告诉我一声! 孔明手上捏了个杯子,看着场内,脸上平淡,气场强大。 关羽事不关己闷头喝酒。 翼德好大一个嗓子,在不停的嚷嚷。 赵云想停手,他越是想停手,越是抽不开手,我耳朵里开始嗡嗡嗡的,不知战到了第几回合,眼前突然黑了下来,膝盖一软就单膝跪在地上,然后一口黑血就呕了出来。 “豆豆!”黄月英跑进来抱住了我,紧紧的抱住了我。 其实我这一口血吐出来,这口气就算缓过来了,整个人反而好了很多,眼前也不黑了,也清明了,就赶紧安慰她,“没事没事,是淤血,憋着反而不好的,吐出来才没事的。” 黄月英是气的狠了,她抱着我,浑身都在颤抖。 场面好静啊,连琴师都不敢弹琴了,我心里惴惴的,我是不是又惹祸了? 安静之间,庞统突然放声大笑,只是他笑起来确实不好听,众人便又转了目光去看他,他也走进场内,对着黄月英一拱手,笑道:“原来夫人的夫家竟是孔明,原来是孔明的夫人,难怪有如此见识!”又对众人解释道,“之前在酒楼小酌,那酒楼的雅间原是一间二隔,只是夫人不知情,我呢也不是故意的,就听到夫人和向月小姑娘两个人说话,两人言谈之中涉及了曹操,我也就多听了一耳朵。夫人言谈聪慧,分析事理一针见血,我还在纳闷这是谁家的夫人这么有见识,忍不住就出声问了。所以她们刚才不开口可能也是怕我认出来。这事当真是某不对,原是没有考虑这么多,某在这里给夫人赔罪,给孔明赔罪。”庞统一躬到地,又指着我道,“小姑娘小小年纪就敢去行刺曹操,胆识过人!当真英勇!” 他白活这一阵,原是给我拖时间,让我缓过这口气,我领这个情,对他好感大为改观,脆生笑道:“好说。” 孙尚香早就下来了,帮黄月英看着我,她也道:“听阿母说,向月姑娘陪诸葛先生出使江东,小小年纪毫不畏惧,不惧公瑾,不怕三军,阿母对她也很是赞赏。” 突然都夸起我来,饶是我脸皮一直厚比城墙,此刻也红了红。 他们都围着我,我感觉到了刘备说的,家人的感觉,这就是家人。 第25章 第 25 章 我其实没骗黄月英,这淤血吐出来,我当真也就好了个十全,人好了精神就好,对子龙就道:“再来!” 子龙连连摇头,开玩笑,我这一口老血差点吓死他。 刘备也赶忙道:“快回去吃些东西,特意让人出去给你买了糕,说是有新出的啥啥糕,快回去吃去吧!对了,我这还喊了舞姬来,都快忘了,喊她们进来跳个舞吧!快快!” 我拉了黄月英落座,那庞统真是个聪明人,自提了酒壶,若无其事的笑眯眯的跑去翼德那桌跟翼德拼酒去了,我们这一个小旮旯又只剩我们三人。 我心里将他骂了一万遍,再不领他的情了。 也不怪他,他们向来都不敢掺和孔明的家事,更何况这时这夫妇二人气场全开,简直就是生人勿进。 我寻摸着,要么我也寻个由头,去找孙尚香得了。 只可惜矮桌底下,黄月英一手按了我,一手按了孔明,然后直到丝竹声起了,他们喝酒闹腾的无以复加,旁人再都听不见,看不见这个小旮旯的时候,她才松了我们二人,道:“说说吧。” 该来的躲不过,我只含混道:“去帮主公办事时在山道上遇了几个土匪,受了点小伤,没事的,已经好全了的。” 黄月英点点头,道:“孔明,你说。” 孔明正在斟茶水,轻描淡写的说:“我干的。” 我头皮嗡的就炸了啊,抱着脑袋趴在案上哀嚎一声。 “如何伤的?” “以剑入心。” 我钻到两人中间,低低劝道:“你们能不能都好好说话,这事其实怪我,怪不得先生,你别生气。”又转了头看孔明,啪叽一跪,老实地道,“先生,那天是我不对,豆豆跟你认错了,也请你不要再生气了。” 难得的,这次黄月英没来得及先骂我一顿,孔明却转了目光看着我,低声道:“豆豆,你所求的到底是什么?你在我身边越久,而今我越是看不透你,凡人皆有所求,你求的到底是何物?” 我被他突然提问,问的有点茫然。 再细细一想,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凡人皆有所求。 刘备所求是灭曹操,兴汉室;曹操所求是灭孙、刘,一统天下;孙权所求是荆襄六郡的归属。武将所求是建立功业,封妻荫子;文臣所求是海晏河清,青史留名;寻常男子所求不过不抓壮丁,户有余粮;女子所求夫妻圆满,子孙满堂。 这才是现下这个世道所有人的所求。 那我呢,我的所求到底是什么? 我低着头,思索。 远处舞姬起舞翩翩,身段袅娜,我突然想起了那天在江东酒楼上,和孔明两个人等着上菜时,我看着窗外偶然看见的那一对杂耍的夫妻,男子烧了滚红的红碳,妻子褪了鞋袜在炭火上起舞的那一幕。 那时我还问孔明,这个像不像你。他怎么说的来着?他好像说,火中取栗于我而言并不算辛苦,为了这天下便是要我性命又有何妨! 第60章 而时至今日我才猛然发觉,竟然是我像那个在炭火上翩翩起舞的女子,一边起舞娱乐世人,一边又看淡世间的悲欢。 于是,我抬头看他,他依旧丰神俊秀一如往昔,他的眼睛中依旧有着漫天的星光,他依旧是我最深的信仰。 不可动摇。 第26章 第 26 章 从家宴之后,我便又莫名其妙的跟回了孔明身边,跟着他入殿议事,跟着他偏殿看书了。 也是不怪我,我每每回去,黄月英一看见我,就让我拿这拿那的给孔明送去,然后孔明看见我就顺手把我留下来跑个腿啥的,所以我回去的就渐渐少了。加上时局变动,刘备时而半夜去寻他,他就又住回了偏殿,哦,捎带着我一起。 我对这个偏殿还是有心理阴影的,那天血溅一地的场景我自己都还历历在目,每次走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一段,像是已经干净整洁的地上永远流着那一滩血迹。 这天,天已经晚了,孔明已经歇下,我也在外面的小桌上眯着睡着了,然后门被啪啪啪的敲响了。我见怪不怪点了油灯去开门,门一开,外面站着刘备。 我对里面喊了一声:“先生,是主公来了。” 刘备进屋,小心关上了门,看上不去很不安,难得没有等在外间,直接进了内室,我想拦没拦住,孔明已从熟睡中被唤醒,还在迷瞪着,散着头发,一手扶着额头,大概头有些痛。 刘备不见外,直接坐在榻边上,道:“孔明不必起来了,我说两句话就走。” 孔明示意他说,我在旁边吐槽:“主公,两句话明儿再说也不成么?” 刘备揣着手,道:“实在是等不及。”他说了这句又不说了,似乎在想怎么对孔明说,想了半天,道,“下午士元来见我,我们聊到方才才散,我这就来寻你了。士元建议我即刻入川,明日就走。” 只此一句,孔明醒了。 刘备低头,有些不敢看孔明。 这两人也不是第一天做主仆了,孔明懂了,道:“主公允了。” 刘备点点头,给自己开解:“不是我不等你就擅做决定,下午你不在,士元分析的非常入理,法正也力劝我兵贵神速,先入川。我想着,在隆中时,你也是劝我要取西川为基业,横跨荆襄两地,所以就……” “他们劝主公以何名义入川?” “协助刘璋北据张鲁。” “回函可曾发出?” “已出……” 孔明扶着额头,身子晃了一晃。 我连忙将他扶住,跟刘备解释道:“下午出了趟城,去了翼德的大营巡视,今天风大,先生受了风,回来以后头便一直很痛。”然后跟刘备做了个口型,“不是被你气的。” 刘备领会,点点头。 我也算发现了,这群人里孔明的年纪最轻,但是他们对他很是敬畏,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倒是都很像。 孔明再睁开眼时笑了笑,道:“主公已经决定了,还来寻我做什么?” 刘备低着头看地板:“此次入川,我带上士元,黄老将军,魏延,带一万精兵,余下人手全部交给你,以你为主,城主的印信也留给你,助你协守荆州,若有哪个不从,你只管发落,我绝无二话。” “这也是士元建议的?” “不,这是我说的。因为只要有孔明在,荆州就稳若金汤。” “主公信任,亮自万死不辞。” 我看他们一时半会也说不完,就去开了小炉煮茶水,水烧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刘备不傻,听着口气不对,小心问道:“孔明……生气了?” 孔明叹了口气,道:“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此刻已是于事无补了,主公早些回去安置吧,有话明日再说吧。” 刘备无法,只得先走了。 孔明自去关上了门,背靠着门靠了好一会,看见我在忙前忙后的煮茶,就道:“不用了,豆豆。” 我上去逗他:“先生不开心,是因为主公跟我一样蠢?” 他指着我,笑了笑。 我又说:“还是先生觉得主公不信你了,这些大事都不与你商量就自己定了下来。” “他是主,我是仆,别说他深夜了还特意来告知了我一声,就是不告知我也是应该的。” 我可以想象,若是刘备今夜不来,明日上殿议事,他们直接说了决定,众人皆知,唯独孔明一人不知道的境地到底有多难堪。 说话时看着他的脸色还尚好,说完后好半天他都没出声,而后一掌重重的拍在了案上,“啪”的一声将我吓了一跳。 “我倒是没有想到,如今主公势大了,投靠的人也多了,竟是连我都被摆了一道!” “你是说午后传信说军中出事,让你去看看的?” 他自顾自的道:“不是不能入川,不是不入川,而是现在时机不对,由头也不对,此时入川付出的代价将难以想象!他们新投主公,急于立功之心我能理解,只是我万没想,他们怕我阻拦,还能生出百般的花样特意将我调开,真是煞费苦心了!” “先生是说庞统?”我听懂了,“本来都说卧龙凤雏,他自然也不想被你比下去。” “卧龙凤雏……”孔明一笑,神情有些黯淡,“他若能与我一条心,该有多好,有多好……” 我想了想,道:“先生你既然不同意,那明日直言就是,主公一向看重你的意见,还能改变的!” 第61章 “改变不了了。”孔明苦笑,“他连城主印信都丢给我了,可见决心已经定了,再如何说也改变不了。真是,我要这一块冰冷的印信做什么?” 高手过招都在无形之间,他们这个段位的过招拆招我的脑子理解不了,只能趴在旁边听他说。 “我自负聪明,手段心计一向只对外,没想到今儿却被自己人摆了一道,也好,此事也算给我提了个醒。”孔明唇边含了一丝冷笑,又看我在桌边懵懵懂懂的样子,叹气,“我和卿念都不是蠢人,怎生怎么教你都不能聪明,我也是不明白的。” “先生!我这不是明白的么!摆明了他们要劝主公,怕你阻拦,所以调开了你,等你回来,木已成舟了,就像现在这样,你就算手段通天也无力回天,只能仍他们摆布了。话说回来,他们能摆布到你一次,我打心里其实是高兴的,终于看见有人能欺负到你了……”我白了他一眼,“你别老是说我笨,会越说越笨的。还有,你头不疼啦?” 我一提,他才觉出头疼的要命。 我上去扶着他:“你再不歇息,明早别想起的来去议事。” “不去便不去,这还有什么好去的!还有什么好议的!” 他不发脾气,我还差点忘了他这个人其实一直都是有脾气的,只是跟了刘备后,性情也收敛了很多,愈加沉稳,愈加不动声色。 所以他难得发起脾气来,我还格外怀念。 反正只要不是对我,万事好说。 我一摊手:“那你要怎么办?都这个点了,你不安置还能做什么?” 他也想不出来,只叹气:“方才醒的太猛,现在去睡也睡不着了。算了,将公文拿来我看几本吧。” 快四更天了还想看公文?你这脑子当真不想要了才是! 我直接把他推回了里间,丢在榻上,把被子连同自己一起压在他身上,此情此景,好生熟悉,就问他:“你看这像不像在江东驿馆的时候?” 他也想起了那段时日,虽然危机四伏,虽然天天鸡飞狗跳,但是那时我和他之间毫无芥蒂,唇齿相依。 他只有我,我只有他。 那时,他有时间放下身段来哄我,我也全心全意的守在他身边,护他周全。 于是,我笑着问他:“他们总不会也派刺客来刺杀你吧?” 他也笑了笑:“倒是敢一个给我看看。” “如此,我也可以不用提心吊胆了。”我坐在地上趴在他榻边,一如之前在江东守着他的那时,夜晚寂静,万籁无声,我侧头看着他,看着看着就困了,迷糊中像从前一样去抓他的手垫在了脑袋底下。 迷迷蒙蒙之中,好像听见他喃喃自语:“算了,随他们去吧……也随你去吧……就这样吧……” 翌日他上殿议事,我就没跟着去了,蹦跳着回去找了黄月英,将昨晚的事说了说,她安静的听我说完,对我说:“你且放心,他们欺负不了孔明,我的夫君不是那么容易能被欺的。其实你今日应该跟去看看,看你先生是如何把他们欺负回来的。” 我忙道:“我现在去还来得及么?” 她看了看日头,道:“大约是来不及了。” 我哀叹一声,跟她抱怨:“自从进了荆州,这也太安逸了,我闲的都快长蘑菇了。你说曹操怎也不派几个刺客过来,大家都开心。” “你当曹操跟你一样没脑子?他要派就不是刺客了,是百万大军。” “这不是也没有打过来么!” “你当他不想的么,他做梦都想一雪赤壁之耻,只是看主公新娶了孙权的妹妹,我们和东吴的联盟还很紧密,一时不得下手,所以先对刘璋动了手。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刘璋会急急求援?” 我鼓掌叫好:“小姐这般才智不是个男儿当真可惜了。” “那你且自己分析分析,刘璋为什么独独像主公求援?” 我不解,眨巴着眼睛问她:“不然他还能怎么办?” 她叹气:“罢了,你回去问孔明吧。今儿主公要走,到晚上他会很空,就有时间给你推演这些,你听他推演,就会发现其实现在的形势非常有趣。” 诚然,听孔明推演真是人生一大乐事,不光刘备他们爱听,我也是爱听的。只是他并不是每次都有空推演的那么细致,有时候求他他都不肯。 黄月英安慰我:“你放心,一来刘备走了他也无聊,你诚心问他,他必然有时间给你详解。你好歹也是他教导出来的,太蠢的话他自己脸上也不好看,二来,他且有用着你的时候呢。对了,我已和孔明说了,明日我会回去住一段时日,孔明已经允了,你以后也不用日日跑来。” 我吃了一惊:“你还在生气?都这久了?” “只是思乡了。”她白我一眼,“我夫君都允了,你还叨叨啥?你权当是你太蠢了,所以让我清净一段时日吧。” 然后,我再如何问,她便都不肯再说了。 第27章 第 27 章 刘备终是走了。 我听李追说是午后动的身,大军直接开拔走了。奉命留守的孔明,翼德他们都去城外相送了,刘备再三跟翼德云长交代,必须要听军师的话,他们也都一一应了。 我守在偏殿里琢磨听来的这几句话,忽然来了几个小厮来搬先生的东西,说是奉命把先生的东西搬到主殿去,我问是奉谁的命,几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有的人说是这个大人,有人说是别个,最后还有人说是奉了孔明自己的军师令。 第62章 我大怒,把他们通通赶了出去,寻了个板凳就坐在偏殿的门口,几人见状也不敢惹事,就先走了。 我就在门口一直坐到了孔明回来。 坐着的这一下午,我只来回想着,刘备这一走,军政大权全部交给了孔明,哪怕现在说他是荆州之主都不为过。只是权利越大,责任越重,这段时间我也看的明白,有些事情,就算他不想沾染,也不是他一味能躲掉的。 他本是山林间最疏狂懒散的人,而今也被逼到如此。 到晚霞漫天时分,孔明和子龙一起回来了,子龙看见我坐在门口,对着我点了点头,才告辞离去。我一见着子龙就有些紧张,拉着孔明问:“为什么是子龙陪你一起回来的?有人要对你不利?这是长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孔明先去净了面,才问我:“怎么坐在了门口?” 我将下午的事对他说了一遍,他听完微微冷笑,倒是没有说什么。 “吃过晚膳了么?可饿?路上给你带了些糕点。” 我的肚子确实早饿的咕咕叫,又守着门不敢离去,就一直在挨饿,闻言欢呼一声打开食盒,糕点琳琅满目,看着就好吃,我边吃边道:“先生你不吃么?” “吃过回来的,你吃吧。” 我见他又要去拿公文,他一看公文起来,没几个时辰绝对看不完,我连忙跑了过去,说:“小姐说,你晚上能对我推演的!” “推演什么?”他有些糊涂。 我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小姐说,现今的形势非常有趣,说你会对我推演。她还说,如果我太笨,你带我出去会没面子的。所以你今晚别看公文了,就推演推演吧!你好久都没推演了……” “……你们是说到了什么说现今的形势很有趣?” 我想了想,告诉他:“从我说很无聊,曹操为什么不派刺客过来开始的。然后好像说到了刘璋有几个选择?然后她就说很有趣,反正我就没明白过!” 他了然,将公文一推,低低笑了起来。 反正他怎么都好看,笑起来更是特别特别的好看,我就定了眼使劲的看。 笑毕,他问:“当真想听我推演?” 我点头如捣米。 “那今儿换个形式推演。” 我一听他肯来次推演,比吃了蜜糖都开心,连连道:“好呀,是什么形式?” “我问你答。” 我刚含的蜜糖还没咽下去,瞬间就变作了黄莲,苦的我哀嚎一声,整个人都趴在他案台上。他见此作势去拿公文,道:“那便算了,我这一大堆的公文还需看呢。” 我一咬牙,豁出去了:“行!只要你不骂我笨,我答,我绝对答!” 他便倚在那硬木的椅背上,将他的羽扇拿在手里来回捻了捻上面的毛,开始提问:“豆豆,你说,谁最恨我们?” “吴侯!”我想也不想,“你气死了他家的周瑜,抢了他荆州,你若再去东吴,他定会拿油炸了你!”又觉得我这一句的气势弱了一些,就又补了一句,“连瑾哥一起炸!” 他理完了羽扇的毛,被我说的笑了起来:“兄长何其无辜!不过若要炸,早就已经炸了,也等不到现在。我是气死了周瑜,我也抢了他荆州,也是我将周瑜的美人计化为了金玉良缘,使主公拐了吴侯的妹子跑了出来,但是那又怎样?他除了能派鲁肃过来骂我几句,能奈我何?” “纵然他不能将你怎样,但是至少肯定是恨你的。” 他点头:“这点不错。只是恨有什么用?天下恨曹操的人那么多,如果有用早不都把曹操恨死了?所以就目前而言,吴侯也只能在心里恨恨罢了,便是让鲁肃过来骂我,鲁肃也不敢骂的太大声。” “不对呀!”我想起一事,“那你前些日子还跟大耳朵说,说:若真要平息吴侯的愤怒,只管将你缚了交到江东去,听凭吴侯的处置,到时候吴侯将你千刀万剐了,消了气,孙刘联盟就仍旧牢不可破?你不知道我当时差点跳起来,大耳朵如果敢说半个好字出来,我就把他的大耳朵当场揪下来,把他绑了送到江东去!” 他没料到我还记着这茬,难得的锯了口。 我一合掌,恍然:“原来你是在试大耳朵!看他会不会为了荆州真的把你舍出去!先生,我以为你……没想到你也会使诈试人!” 他笑了笑:“荆州,天下之腹,每年所产钱粮丰盛,地处险要四通八达,可养兵五十万有余。毫不夸张的说,得了荆州,主公才有问鼎天下的资格。换成旁人,若能以一人身换取继续持有荆州,哪怕一年三年五年都好,便是舍了又何妨?” “可是大耳朵说,宁愿没有荆州,也不能失去你!”我揉揉胳膊上鸡皮疙瘩,“这话听起来颇像你洞房时跟小姐说的情话,肉麻兮兮的。” 他一摊手:“我既然已经跟他出了山,身家性命,项上人头就都是他的了,那总归得让我看看我在他心里到底重几何吧?” 我小心翼翼的问:“如果他当时说好……” 他微一叹气:“君子一诺泰山轻。若他真的说好,不用他绑 ,我自己随鲁肃去江东,当吴侯的面自刎以免受辱。” 我沉默了,这么一个惊才绝艳且认死理的男子,若当年当真眼瞎投奔了一个昏主,将落到何种下场,简直不敢想象。 “你这就不开心了?古来就没有白头的将军,我日后无论是死于曹操,或者死于孙权之手,皆乃常事。乱世之中,男儿归宿大抵如此罢了。”他微一摇头,看我仍不开心,便转了话题,道,“如此说来,孙权是恨我们,目前也只是恨恨而已,那你来说说,还有谁恨我们?” 第63章 “曹操呗。” “理由何在?” “大耳朵扯了小天子做虎皮,骂曹操是乱臣贼子,曹操抓了几次都没抓到大耳朵,这次更是浩浩荡荡的来,结果连自己都差点没命回去,你都不知道他一天要骂你几遍诸葛村夫,这还不叫恨你?” 曹操那边擅于骂人,有一回我路过俘虏营,听见俘虏们说曹操他们每日几遍的骂诸葛村夫,我乍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笑的差点抽过去。 他显然也是头一回听到,下人禀告审讯俘虏总不会连俘虏骂他什么都说上去,是以他还在口中反复念了两声,笑的不行。 “曹操新定西凉,后方终于稳固了,图一图东面无可厚非。他有精兵强将,有幕僚宾客无数,不图东面才不正常。本来刘表的儿子刘琮软弱无能,已经将荆州献给了曹操,只是北方人不善水站,赤壁一战,曹操大败退回中原。而我们依靠着江东,江东依靠长江天险,我们的孙刘联盟看起来牢不可破,所以还是那句话,他也只能恨恨罢了。” 我又想起一事:“说起来,你该管刘琮叫舅舅?还是叔叔?还是表哥?你这么说刘琮真的好么……” 他扶额:“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就不要问我了。我幼时确实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并没有这个那个的亲戚出来认认我,我也从未见过这个人。后来,跟卿念成亲,世人可能都觉得是我贪图名利,想借黄家的势吧。” “不是。”我拿着他执扇的手晃了几下,“我听了这半天了!这到底是哪里有趣了?” 他叹气:“说的太深了你不懂,我已经尽量的捡有趣的说了。其实你没觉得有趣,是你还没有想到那个点。其实你刚才已经提到这个人了。” 我脱口而出:“刘琮?” “说你蠢时,你是真蠢,但你蠢归蠢,为人偏偏又有慧根,岳丈夸你通透也是不假,所以我有时也是真琢磨不明白你。” “我蠢是因为你们都不肯好好教我!你俩自己都个顶个的聪明,人家是说话说半句,你们说话是从来是只说一个字!你们懂,可是我不懂啊!这果真不能怪我!只能怪你们太聪明!” “你这么一说,也有点道理……” 这椅子是黄花梨木的,后靠硬实的很,他靠着跟我说了这些时候的话,腰背有些酸痛,就很自觉的走到他后面,给他揉捏肩膀捏捏头,这本也是我做惯了的事,只是站在他后面时,我正好看见之前我流了一地血的地方,心猛然一揪,手就从他肩膀上仓皇拿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这么一刻记起了这一幕,我们都沉默了下来。 “说说看,你是怎么想到刘琮的?” 还是孔明打破了平静,从大椅上站了起来。 我觉得手好尴尬无处安放,就双手捧了一盏茶递给他,道:“不、不知道,突然的感觉……” “刘琮是刘表的次子,刘表这个人其实还算不错,并没有太昏庸,做个守城之主还是可以的,只是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晚年宠爱蔡氏,才有了刘琮继任荆州,向曹操开城献降之事。” “这个我听说了。” “如果不是乱世,刘琮他母亲从他父亲手中为他谋得了荆州,余生都会很太平,可惜了,现在偏偏是个乱世。后院妇人,搞搞那一亩三分地的小动作还成,想替子守城?那她还嫩了些。他们取了荆州,无力去守,只能投降曹操,本来按照曹操的习惯,刘琮来降,好歹会给个虚名的侯爵,后半生好好的养起来就是,可是荆州又被我们得了,曹操折了人马又没讨到好,这账明的就算不说,暗里也会算在刘琮和蔡氏的头上。” “先生,你说了这半天,是想说其实刘琮也很恨我们?” “刘琮算什么?黄口小儿罢了,主要是蔡氏一族。”孔明踱到窗口,看着院里的那一株老梨树,梨花似雪,如云缤纷,“蔡氏到底是荆州第一豪门旺族,经营了多年,很有根基,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不断的搞小动作,当真以为我不会收拾他们。” 我一个激灵:“下午那事是蔡氏搞的鬼?可是他们图什么啊!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孔明带一冷笑:“意义大了去了。主公刚走,虽然将荆州交给了我,但我若真是搬去了主殿,就是表明我有不臣之心,就算主公不与我计较,关、张两位将军也绝不会放过我。一旦我们君臣不合,文武不睦,他们机会就来了。这点伎俩,一看就是出自后院妇人之手,不显山露水,只是恶毒,倒也管用。” “先生不至于吧,这么小的一件事……” “豆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要小看了每一件小事。” 我走到他身前:“大耳朵其实人也挺好的,他当荆州之主也没什么不好啊,更何况还有你在,有你在的地方简直稳若泰山啊!他们为什么不相信你们,还要投降曹操?” 他叹了口气,最后只说:“世人若都能如你一般,当能少去多少纷争离乱。主公虽是汉皇后裔,但只是偏出,论血脉嫡系尚且不如刘表,他们不是一直说主公是织席贩履之徒,我是诸葛村夫么,向我们称臣,如何甘心?曹操好歹名义上是丞相,身后就是被圈养的天子,降曹操怎么都比降我们好听。” 我撇撇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第64章 他挑挑眉:“你确定你这个成语没用错?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骂我?” 我噎了噎,问他:“墙头草?两边倒?” “他们……倒也没有向我们倒过……” 我一摊手:“那你来说。” “别说了,他们后天邀我赴宴,花朝会。”孔明扔了张红色的请柬给我,“算算时辰,早就写好了,主公一走就让人给我送了过来。” 我打开一看,果然烫金大字,是邀请孔明赴宴,我有些不安的问:“他们刚撺掇大耳朵走,就又拉你入宴,会不会……会不会是你的那个凤雏搞的鬼?” “士元只是急于立功,不甘在我之下而已,倒也没有这么急着想弄死我。我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不过是要操更多的心罢了,何况他所求是在沙场建功立业,镇守后方的活跟老妈子一样,他也不乐意做。” 我玩了玩请柬,请柬上的染香熏人,就丢去了一旁,问他:“先生,你会去赴宴么?” 他笑:“为何不去?我也想知道蔡氏究竟想卖什么药给我。” 我赶紧拉着他衣袖来回晃:“带我一起去吧!我听说,这个蔡夫人长的可美了,男人看见都流口水,说是,说是天下第一美人,我想去看看究竟是有多漂亮!我要去看你会不会也流口水!” 他本来还准备夸我忠心,听得这一句,便将他衣袖从我手里扯了出来,道:“我流不流且不论,你的已经流下来了!” “我若是流口水,也是你太好看的缘故!” 这话脱口而出,我后悔时已经晚了,心下有些惴惴不安,就低头瞅着地,万籁俱静之中,一个没留神,“啪”的一声,一个石子打在我肩膀上! 我是万万没想到,这个点了还有人造次,石子打的突然,我又在低头,这一个没站稳,就往前摔倒,正好摔进他怀里。 再一个石头,烛火熄了。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声道:“先生别出声!有刺客!”又觉得不对,“刺客为什么要打石头不打暗器?” 他被我捂住嘴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更不对了,就问:“不对啊,今夜谁值夜?” 外面远远的传来一声年轻欢快的喊声:“向月!你个傻子!”这声音初时近,而后越来越远,显然是跑的飞快。 “谁骂我?”然后我反应过来了,怒而告状,“九月骂我傻子!” 九月是七月的亲弟弟,只比我大两岁,七月跟刘备出征了,九月被留下来作为影子保护孔明。 孔明把我手从他脸上拿下来,才道:“他说的不错,你确实是个傻子。” 然后,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我摔在了孔明怀里。 烛火已灭,窗外挂着一轮明月,风起,老梨树撒落一地的梨花瓣,清香阵阵。 我才恍然我已经有多久没有抱过他了,上次正正好也是在这里,在这同一个地方,我挨了一剑,现在想想,挨剑的地方还一跳一跳的痛。 我抓他衣襟的手指渐渐扣紧,非常用力。 我仰面抬着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想看清这一双眼睛里有没有挣扎,有没有过一丝丝动摇。而今天月明星就淡,他的眼中阴暗不明,似有悲悯。 我心里一跳,闪电般的放开了他的衣服,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将他整个身子往下一拉,在他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我终于做了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这一刻仿佛就是万年。 而后,我放开了他,将绯剑交给他,笑着说:“你杀了我吧,这回我不冤了。” 暗夜之中,他将我塞到他手里的绯剑丢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的我心惊肉跳。而后他抬手似在唇边我吻过的地方一抚而过。我见他要走,就长开双手挡在他面前,定定的看着他。 他的眼睛黯淡,我的眼睛却明亮的一如今夜的月色。他们一直说的,我这双眼睛亮的似是能看透世间的人心,和一切阴域计量,我却深深觉得他们夸大了,我不聪明,我也从来都看不透任何人的人心,只是眼睛看起来很亮而已。 “先生,我已经知道你在江心的时候差点杀了我,还有前段时间你也是差一点杀了我,但是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打小就跟着你,那时候你也还小,当然现在也不老。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总之,我是甘愿为你死的!不论是为你死还是被你杀,都是我心甘情愿,你不用觉得有什么,也不用放在心上,总归都是我愿意的。” “凡人皆有一悟,希望我也能早日悟到该拿你如何。”他喃喃自语,我只依稀听到“凡人”二字,其他听的并不真切。 我好像懂了为什么方才九月喊我傻子,我定定的看着他,也不让他走。 这话我委实憋了很久很久。 从我在荆州的上街上从东边走到西边,又从西边走到东边,来回走了三遍,走到最后大汗淋漓实在走不动的时候;甚至更早之前,在江东他领着我逛街,我无忧无虑的跟在他身后的时候。无论是周瑜的别苑,还是江东的军营,我从未怕过。 更是,那时在曹操的面前时,当我果决出剑,抱着必死的信念行刺曹操的那一刻! 在那一刻,我的脑中心中,也全是他,再无旁人。 “你上次问我,凡人皆有所求,那我所求是什么?是不是我求什么,你都会允下?” 第65章 孔明也看着我,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凡我所能及,必会允你。” “那好。”我说,“我所求的就是永远都在你的身边,像以前一样,像现在这样。” 他听我说了这句,只闭上眼睛,而后轻轻笑了,道:“如尔所愿,准汝所求。” 第28章 第 28 章 后来,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又办了蠢事了,只可惜黄月英已经回了黄家,便是想找人解惑都找不到人,更不能拿这事再去问孔明,我也是要脸的,总不能被他笑死。 然后我还去找了九月,杀气腾腾的把他揍了一顿,撵着他跑了三条街直接把他堵到墙角,他连连告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说你蠢。军师大人下午还要去蔡家,你便先放过我吧,我还得去保护军师大人。” 他不说,我还忘了,下午就是蔡家的花朝会,孔明说过要去赴宴的,我生怕孔明一个人先去不带我,就放过了九月,颠颠的跑去找孔明,孔明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准备出门,见我回来还笑道:“我还在想你是去哪里疯了,可是不要去看‘第一美人’了。” “要看的要看的!”我嚷了起来,“刚揍九月去了,狠狠的揍了一顿!” 他哑然失笑:“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我边走边问:“这次能看见蔡夫人么?她会见客么?” “这个可不好说。”他对我解释道,“他们用的理由是花期已至,邀请荆州群贤聚会,想必会来很多大贤,蔡夫人出不出面么,得看蔡家究竟是想做什么了。” 我们到蔡家的时候,已经很热闹了。 蔡家别苑果然是很大,这规模的别苑我估计连刘备都没享受过,果然非公卿王侯不可有的。 蔡家小厮很恭敬的把孔明迎了进去,孔明走的目不斜视端端正正,我怎么着也不能给他丢脸,显示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难得端端正正的跟在他后面。 小厮直接把孔明迎入了花园。 蔡家这花园也是格外的大,里面群英荟萃,落英缤纷,亭台流水,假山怪石,很成一番景象。 小厮高声通报:“诸葛大人到——”的时候,花园内所有人,站着的,还是坐着的,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形形色色各种人等,都看了过来,都拱手唤了一声:“大人。” 隐于他身后的我,在这一刻与有荣焉。 见过众人,我们还未落座,便有小厮上来道:“家主请诸葛大人前往正厅一叙。” 原就是为这个来的,孔明点点头,让他带路,小厮见我也跟着,赶紧道:“请贵人留在花园奉茶,家主说只见大人一人。” 我眉头一拧,就斥道:“大人一身干系重大,若有个闪失,你们蔡家担待的起么?” “这……”小厮无法,去看孔明,孔明袖着手,只管脸上带笑看我斥责小厮并不阻拦,小厮无法,只得带我一起前往。 我在后面拉了拉孔明袖子,低声道:“坏人都我做?” 他拿扇子遮了面,低低回我:“你也可以不做。” 我呸道:“我不做坏人,不跟去,万一蔡家拿你包饺子,我找谁要人去?” “拿我包饺子可不会好吃,再说,谁是饺子馅还不一定呢。” 他如此一说,那今日必有好戏看了,我乐颠颠的跟在他后面,再不去计较坏人一事。 孔明温言问着小厮:“贵家主身体可还好?” 蔡家此时的家主是蔡夫人和蔡瑁他爹,蔡瑁跟了曹操去了,现下并不在荆州。 小厮道:“劳大人问起,家主身体一向都好。” 小厮这一带路,直接带到了正厅后的小花园的庭格里,奉上了茶水,就退下了。 我左右来回看了好几遍,道:“怎么个意思?为什么请你来还晾着你?” 他伸手拿茶杯掩了口型,跟我说:“下马威。” 我对蔡家的好感顿时降到了零点以下,我也寻了把椅子,搬到了孔明身后,板着脸坐着,就在我快要骂人的时候,里面传来一声糯软的声音,而后进来一名端雅的妇人,道:“家父身体突然不适不能见客,真是有劳孔明在此久等了。” 她张口不喊诸葛大人而喊孔明,显得很熟悉的样子,我就将她上下看了一遍,确定确实从未见过这名女子。 孔明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那女子就又道:“我是阿英的姨母,说起来,也是你的姨母,咱们本是一家人,以后也当多走动走动,你说是么?” 孔明笑着称呼了一声:“蔡夫人。” 我精神了,这女子竟然是说书先生口中那天下第一美人蔡夫人,刘表就是因为她才废长子立幼子,又是她撺掇着降曹操,也算是名闻一时的奇女子了。我说归说,也没想到当真能见到蔡夫人本人,不由十分好奇。 孔明这一开口就是“蔡夫人”,让蔡氏脸上的笑容略收了收,蔡氏也当真不愧是女中豪杰,毫不在意的道:“孔明在荆州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有的话一定要和姨母说,姨母一定会帮衬你的。” 我听她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孔明的姨母就很不舒服,就像孔明自己说过的一样,在他一无所有之时并没有哪个站出来说帮一帮他,当然了,他也不需要,而今他名震天下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关系上与人虚与委蛇。 于是,我好整以暇的道:“夫人,这位是军师中郎将,代主公领荆州城主印信的诸葛大人,夫人得自重!” 第66章 蔡氏瞬间变了脸,斥道:“哪里来的小子如此不懂规矩!我与你家大人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余地?若是蔡家家奴,你早已被乱棍打死!” 她打了一手好算盘,骂我便是骂孔明,打我便是打孔明的脸。可惜我也不是吃素的,跟在孔明身边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能让一个虚张声势的妇人吓住? 我学着七月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样子,冷冷道:“不懂规矩的是夫人,诸葛大人的字不是你能称呼的,夫人还是改口喊大人吧!” 蔡氏冷笑:“我是荆州先主的未亡人,不喊下臣大人。” 我揉揉耳朵,表示没听清:“你是谁家的未亡人?” “先主荆州牧刘表未亡人。” “你既是刘氏未亡人,为何不奉刘氏为主,反而迎奉曹贼?”我很淡定的看着她,道,“你于梦中没梦到过你家先夫斥责你么?” 原本都是斗口的是孔明,我向来只负责动手,今天倒好,热闹还没看见,就要先帮他斗一斗口,幸好平日见的多了也能勉强斗上一斗。蔡氏一介妇人,若孔明真唇枪舌剑的怼了她,以后他们便会说他欺负孀居妇人,传出去也不好听。 蔡夫人深深看我一眼,竟然笑的出来,也是城府极深的人,她道:“小姑娘,牙尖嘴利的,以后可不好找婆家啊。” 她看的出来我是女身我并不奇怪,她若是看不出来我才会觉得奇怪。 我冲她笑了笑,道:“不劳夫人操心。” “后院妇人嘛,也就操心操心这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事。”蔡夫人柔弱的依在椅上,“你便是豆豆吧,早有耳闻,当年还是我妹妹亲手从雪中挖出了你,这才将你救活,你自幼跟在阿英身边,阿英的大事是早已经定了的,许了孔明,孔明风华无双,当真好姻缘。如今这两年,我妹子和阿英就要操心你的事了。” 这女人!这话绵里藏针,听的我一身鸡皮疙瘩,待要回嘴,可我的段数到底低了些,婚姻大事我自己确实也不好说,难得吃了个哑巴亏。 蔡夫人又道:“家父病了,原不想待客,但我想着孔明不是外人又是贵客,当是不能怠慢了的。只是妇道人家,论不了国家大事,只能跟孔明论论家事,还望孔明不要见怪。” 孔明一点头,示意她说。 “也就是孔明是自家家里人我才会自皆其短,我们蔡家看着光鲜,其实也没有几个人了。子侄辈里就寥寥几人,都不聪明,只有个侄女许了刘琮。对了,我大哥家倒是还有个嫡女,正当妙龄,长的也还说的过去,不如我们亲上加亲,孔明这么多年身边也没第二个陪侍,也是不妥。音儿快来。”蔡夫人一招手,从凭风后走出来个娴雅的少淑女,对着我们拂了一礼,就红了脸站在了一边,“这是我大哥嫡出的小女儿,家里对她最为疼爱,哦,也很懂道理,三从四德最是贤淑,绝不会给孔明招惹麻烦。” 我倒不知道这个“音儿”是她有意改的名,还是她当真原本就叫这个名字。 我觑了眼孔明的脸色,心中有了数,鼓掌笑道:“夫人真是贤惠,帮亲大哥抢自己亲妹妹的姑爷。” 蔡夫人大约也看了出来,我并不同于一般的亲随,而是能替主开口的那种,便和蔼了颜色,道:“此事我是问过妹子的,阿英不能为孔明生养,一直闷闷不乐,我也很心疼她啊,到底也是我亲侄女儿。我与她们说了,将阿音许给孔明,她们也都很赞同。” 赞同你个鬼!为了将孔明拉到你们蔡家的船上,你也真算是煞费苦心了!我家小姐那么聪明的人会看不明白这个?会赞同这个?定是她胡乱说的。 这次没等我说话,孔明也无法再沉默,道:“多谢夫人厚爱,我的家事不劳夫人操心。夫人美意,亮无福消受。既然蔡家主身体不适,当改日再来拜访。豆豆,走了。” 蔡夫人也起了身,问道:“孔明当真一点颜面也不愿留么?” “若要保全蔡家,当小心恭谨,莫要首鼠两端。主公仁义,可我眼皮里最不容沙子,蔡家若是依旧执迷不悟,妄图内通曹操,便是将蔡家连根拔起,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时先夫新亡,曹操大兵压境,我们降曹是迫于无奈!” “当年是无奈,而今也是无奈?”孔明起身,“主公方走,便迫不及待离间我们君臣,给蔡瑁私自传递荆州消息,私蓄兵甲,更是私下引曹兵精英入荆,这是想反么?也是,蔡家当年若能有如今这般魄力与手段,当也不会轻易的降了曹操了。” 孔明一席话,蔡夫人的脸色就肉眼可见的难看了。 “我来赴宴全的是岳家的情义,不是蔡家,我没想到你们当真冥顽不灵,现在拉拢也拉拢过了,剩下的就是威逼了吧?”孔明执扇一笑,“曹操是想要你们把我活着送去呢,还是只想要我的人头?” 是人皆有逆鳞,如孔明、司马懿这般的一流男子,大抵是最烦别人胡乱插手自己家的家事了,在樊城时司马懿是如此,在蔡家孔明亦是。 本来孔明这一趟来是带了猫戏老鼠之心,并不打算开口,只是蔡氏一再僭越,孔明也不想再忍,索性开门见山,大家都痛快。 “诸葛亮!这是在我蔡家,你太有恃无恐了!最后奉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既然已经入了瓮,不如我们就好好商议,便是要我蔡家拥你自立为荆州王,也不难啊,何必闹的这么僵呢?” 第67章 “你待如何?杀了我不成?”孔明笑道,“你杀我一人有何用?关、张两位将军的军营就在城外,赵云领兵就在城中。你动手也不考虑考虑后果的么?况且蔡家想要的从来只是恢复当日蔡家在荆州的荣耀,既非曹操亦非刘,你当我是真看不懂么?” “看的懂也好,看不懂也罢,这些我都考虑过了啊!跟你孔明过招如何能不考虑这些?我蔡家原本就是荆州旺族,我夫更是荆州之主,荆州本来就是我们蔡家的,我想要拿回来有什么错?是你们这些人打来打去,把我们逼的没了活路。既然都是做奴,当然是做曹操的更好一些!”蔡夫人笑的甚是阴柔,“孔明智谋当世无双,当听过一句话,远水救不了近火,你敢单刀赴宴,我很佩服你的勇气,那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得罪了我,你今日怕是出不了这个门。你也不用考虑我蔡家要如何善后,前因后果我自然已经想好了,关、张、赵不过三个武夫,好糊弄!” “你当真敢想。”孔明笑了起来。 “自然是想破了头皮才算想的通透了。”蔡夫人袅袅娜娜的走了下来,“孔明我们也算自家人,姨母不想为难你,最后奉劝你,刘备和庞统都不在,以你的能力对付关、张、赵那是小菜一碟。曹丞相托我兄长传话,若你能全心归附朝廷,即刻封你为荆州候,他将视你为肱骨,待你如郭嘉!孔明,曹丞相的确厚爱你,自从郭嘉死后,他再没第二个如郭嘉那般看待,如今他将你比为郭嘉,已经格外看重你了。刘备么,难成大器,孔明你的志向一直是报国安民,投效谁不是投效?曹丞相给你一方天地不是比跟刘备一起东躲西藏来的要痛快?”蔡夫人一袭话自顾自的说完,见孔明没有打断她,以为孔明心中已经动摇,于是走到孔明身边,笑道,“荆州给了你,总比给了刘备好许多,你总归是自家人,姨母可以代表蔡家表态,蔡家会全力支持你,音儿就是我们对你的诚意,你带音儿回去,日后为奴为婢你可一言决之,蔡家绝无二话。” 蔡夫人啪啪啪的说了一大通,大道理自有孔明去考虑,从不在我考虑之列,只是我看那女孩子也当真是很可怜,想必之前是不知道这一茬的,也是头一次听见自家姑母这么说,那一张小脸瞬间煞白煞白的。我看的不忍心,出声道:“你拿她当是个物品么?还是交易?” 蔡夫人奇道:“我蔡家的人,自然是要能对家族有用的人,若于家族无益,要来何用?音儿你说是不是?” 蔡音偷瞥一眼孔明,孔明长身玉立风华无双的模样的确也让她动了心思,于是一咬牙,拜了下去:“听凭姑母吩咐。” 乱世如此,有的人是可以救的,有些人却是救也救不回来的,我见状摇了摇头,走到孔明身边,唤道:“先生,走吧。” 孔明看向我,笑道:“累我等你这一句等了许久 ,既然玩好了,那便走吧。” 蔡夫人见我们是当真的要走,并不是开玩笑的,急切之中很是不解,怎么这么好的条件依旧不能说服孔明,也不顾及淑雅,扬声喊道:“孔明你还未答复我!” 我头也不回地道:“先生已经答复你了。” “何曾?……你!孔明!你当真不惧?我蔡家亲丁已经将别院围住了,你想活着走出去?” “不说你了,便是周瑜的庄园我也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相比之下夫人这到周瑜那可就差远了。蔡夫人,若是要保全蔡家,当谨言慎行,若蔡家从此安分,断了与北面的一切联系,不再为曹操鹰犬,看在岳家面上,我会给你们留一条生路。”此话已是孔明最大限度的徇私了,他执羽扇冷笑,“你若再冥顽不灵,蔡家满门尽灭之日,不知你当如何下去面对你的祖先!” “我兄长已侍曹丞相,满门早没有退路!再说,曹丞相怎么也比刘备苍首匹夫强!孔明,你这么好的年轻人这么执着也是可惜了。古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你怎么就看不清如今大势?” “我看不清大势?”孔明放声一笑,“等再过些时日,夫人再来回想今日这一番话吧。” 我领着孔明就向外走,我记性一向很好,转了几个弯,进了几个门我都认得的,刚要走出花亭,外面密密麻麻的涌入蔡家家丁无数,持刀持棍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对孔明一摊手:“蔡夫人不让你走,看来定是要留你在这成亲了。你要么就留在这跟蔡小姐把好事办了再走?” 孔明弹我脑门,道:“就你最皮。” 这一下弹的我甚痛,我捂着脑袋,道:“蔡夫人好客啊,你看这阵仗,啧啧啧,没有千把人也有几百了,蔡夫人怕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 孔明想起我赞叹“第一美人”的事了,问我:“‘第一美人’如何啊?” 我回头又看了一眼,摇摇头:“沾染了执念和欲望,她一点也没有说书先生口中的那么美。先生,我又被骗了,回头帮我一起砸说书的场子去。” 孔明点头笑道:“好。” 我们这一番对话旁若无人,视这一邦乌合之众为无物,这本也是蔡夫人最后的杀手锏了,以为我们一定会害怕求饶,可等了这些时候孔明当真是一点惧色也没有,让她有些坐不住。孔明来蔡家只带了我一人她清楚,关、张都在城外她也清楚,赵云被事绊在了府里也是她的杰作,她想了半天实在想不通孔明的底气在哪里,跟心腹说:“别怕,诸葛亮虚张声势而已,先拿下他,万事好说。” 第68章 心腹得令,示意家丁动手。 我见他们要一拥而上,将剑一凭,笑道:“当真要动手?”对着蔡夫人扬声喊了一句,“今儿但凡有一人对先生出了手,那你蔡家造反之名便坐实了!你当真想好了?日后蔡家被夷为平地,你可千万别哭出来!” “拿下诸葛亮!”蔡夫人将袍袖一挥,“曹丞相赏万户侯!” 她的姿势甚是曼妙,有点挥斥方遒的感觉,只是可惜了,她在后院里学的那点伎俩如何能在孔明面前现眼? 真是,怎么敢的哟! 后来,蔡家之乱平息之后,我问先生:“蔡家公然邀请你赴宴,又在宴会上对你发难,如果你有不测,岂不是全天下都知道是蔡家干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蠢?” 孔明给我分析的甚是周祥:“一来,我身边有暗卫护卫,更有你在,他们想派刺客也不能得手;二来,他们的确做了万全的准备,三位将军全部被跘住,我身旁空虚无人,只要拿下了我,就能威逼关、张不敢动手,他们会即刻举家北上,安居于许都,等我们彻底被从荆州赶出去后再回荆州。” “啊?”我迷惑又不解,“拿了你有什么用?关、张又不听你的,你让他们让出荆州他们就会让?这不是白搭么!再说,曹操让蔡家绑你干什么?绑你还不如绑张飞关羽有用,还不如直接绑了刘备倒省心了!” “曹操从来就知道我不会归附,就算他拿我活口也只是为了在三军面前处决我,以震慑东吴,恐吓主公。这边杀了我,那边就会大军压境,直逼荆州。到那时,主公带着士元在入川的路途之中,将前后两难。曹操可再令张鲁威压西川,张辽镇守合肥,自领兵马奔袭荆州,在取了荆州后,向西发兵,前后夹击,纵有士元在,这一关……呵,也是难了。” 我叹息:“人心怎么能复杂到这个程度!” 他眉头一挑:“这话当是在骂我了。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与其留着蔡家让他们兴风作浪,不如我就给他们这个机会,我孤身赴宴,我给他们动手的机会,这样除去他们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蔡家到底也是旺族,这样也不会损害主公在荆州的口碑。我要招募兵丁,要给主公囤人囤粮,我也很忙的,哪有时间陪蔡家慢慢闹腾!” “这便算你示范给我看,什么是正宗的‘擒贼先擒王’?” “这也算擒王?”他笑的前仰后合,“只不过杀只鸡,儆几个猴子罢了!” 第29章 第 29 章 蔡夫人自以为聪明,当然是作茧自缚。 她想拿下孔明,可是孔明身边不光有我在,还有暗卫,他以为找蔡瑁借了一百精卫便有恃无恐(太多了蔡瑁也不方便给,也不好弄进城里来),这些人还没近孔明身边便全给暗卫打趴下了,更别提还有我抱着剑就站在孔明边上。 等后来赵云带兵直接再把蔡府围住时,蔡夫人那表情才堪称绝望。 后来,我也没看着后来,赵云来了,孔明就带我先走了,反正自有赵云善后。 赵云善后也是一绝,反正也是做熟了的事。 我问孔明:“这些来赴宴的荆州才子们怎么办?” 孔明微一沉吟,道:“很多人倒是也确实是无辜的,让子龙注意点就是,别一杆子全打死了,万一还能捞着几个有真才实学的,也能用的上。” 后来子龙果真还捞了一个回来,这人是荆州才子,叫马谡,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回去的路上,碰到翼德急吼吼的赶过来,一照面就嚷嚷着:“军师,我听说有人算计你,特意赶回来看看!谁啊,这么大的胆子?还敢算计你?不被你算计已经不错了!” 我往回一指,道:“看热闹都来的晚了,子龙已经去了。” 翼德被我戳破心里话,尬笑了两声,急赶着去看一眼热闹的尾巴去了。 我看着翼德急哄哄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问孔明:“先生,若这次真被蔡家得了手,他们抓了你,翼德他们会拼命的救你么?” 孔明没想到我会问出这个问题,他看着我,眼神很是温柔,轻轻地道:“他们?他们一定会拼了命的——杀了我。” 我似懂非懂,只道:“先生,你放心,不管别人如何,我是一定会救你的!如论如何,一定都会救你!” 他伸手抚了抚我的头顶,柔声道:“你一直都是好孩子。” 待蔡家的事全部料理完毕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蔡夫人绝望之中托人给黄月英的母亲带话,让她念在同族情谊,去求一求孔明。黄氏犹豫许久,本来想跟孔明开这个口,后来有一次我替孔明稍东西回去给黄月英的时候,才听说了这件事,黄月英毫不客气的跟我说:“阿母也是糊涂了,竟然想跟夫君张这个口,孔明决定的事旁人如何能更改?况且他这次不仅仅是整治蔡家,更是要震慑整个荆州有异心之人,一旦他有丝毫徇私,他在荆州将再无威信,何以服众?阿爹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我们把阿母拦了下来。” 我吃着她特意给我备的糕点,道:“也只有你,还没见着你夫君的面,已将他的心思猜的七七八八了。哦对了,你知道了么?蔡家还给你夫君备了个小姑娘,说是嫡女,要送给你夫君为奴为婢。” 黄月英切了一声,道:“蔡姨母也就这点手段了,笼络笼络旁人还成,这招想用在孔明身上?怕是她打错了算盘。她一直吹嘘他们蔡家的嫡女蔡音长的美貌无双,其实到你差远了,天天对着你这张脸,孔明对天下美女也就寥寥了,总不会有比你更美的,也总归有比你更蠢的,一个都够呛,再来一个蠢的他还活不活。” 第69章 我含在嘴里的糕点真是咽也不是,吐又不成,无奈的道:“你还能让我好好吃了么?这段时间,我累的够呛,蔡家垂死挣扎,又是下毒又是行刺的,我甚是劳心!你夫君太难守了,这天下怎这么多想让他死的?曹操都没这么多吧!这刚消停一点,又打发我跑腿来给你送东西,我吃了你这一顿还得往回赶,就怕回的晚了,你的好夫君就凉了。” 她笑的眉眼弯弯的:“他打发你来,不过是让你说这些故事来给我解闷的,其实那些东西你都可以不拿,还重的要命。” “……所以其实我就是个说书先生的活?” “对呀,你才明白么!” ………………………… 玩闹了一阵,黄氏守在门口,想问什么最后也没问出口,黄月英看了,叹口气:“阿母,你想问便问吧。” 黄夫人这才问我:“豆豆,我灵妹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大哥的几个儿子,和闺女。” 对着黄夫人我还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答道:“回夫人,先生置了一间小院子,蔡夫人和蔡音都关在里面,不得离开,不得与外界接触。蔡瑁的几个儿子,除了大儿子二儿子他带走了以外,三子怂恿蔡夫人行刺先生,内通曹操,已被处死以儆效尤。” 黄夫人听的脸色暗淡,连连叹气。 黄月英毫不客气的道:“阿母用不着怪孔明,只怪蔡家自作孽,若孔明不以雷霆手段震慑众人,他何以替刘备守住荆州?再说,蔡姨母从来就没安好心,若不是蔡姨母手段真真太低,孔明提前布好了局,若真让蔡姨母得手,她会顾念这是我的夫君而把孔明好好的送回来?真有那刻,只怕孔明的人头此刻已经摆在曹操的案上了!” 她说的毫不客气,当然理也是这么个理儿,黄夫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最后道:“你什么时候回去孔明身边?” 提起这个,黄月英就摇了摇头,只道:“先不回,我有我的主张。” 黄夫人又看向我,道:“那豆豆的大事也该准备了,刘管家的孙儿我看了不错,人很老成,又是我们家里人,前几天刘管家的婆姨还问起我豆豆的事,孔明既然对豆豆无意,不如让豆豆回来嫁了刘管家的孙儿吧。” 这一袭话,听的我头皮发麻,只想找机会赶紧跑。 黄月英听完也是笑了几声,道:“我倒不知道刘管家还有这个心思呢。豆豆么,你让他别想了,我是不会同意的。阿母,你别再说了,豆豆虽然是我陪嫁,说是我的人,其实已经是夫君家的人了,日后如何都由夫君做主,不用我们操心。” 黄夫人着急了:“总不好让豆豆这么耽误着!这女子最好的年华也就这些年,你跟孔明开这个口,让豆豆回来嫁人,孔明不会不听的。他们男子向来操心国家大事,真耽误了豆豆怎么办?” 黄月英不愿再谈,道:“阿母,豆豆的事你不用操心,让刘管家也不用惦记,豆豆虽然是我家侍女,也不是他能惦记的。何况,谁说孔明对豆豆无意?” 她这话一说,不光黄夫人惊了一惊,连我也是惊呆了,糕点都掉了下来。 我和黄夫人,两个人,四只眼睛都看着她。 她把我一推,道:“糕点也吃完了,最近不太平,你早些回去吧。” “不是……”我结结巴巴的问,“什么叫‘谁说无意’?” 黄月英道:“回去问……” 她话还没说完,我抢过她话,道:“问先生?你算了!这话你让我回去问他?就算我脸皮厚问的出来,你夫君能答我?” 她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却跟我说:“这话我也不能和你说,看吧,看你什么时候才能通透。” 我急了:“为什么是我什么时候通透,不是你夫君什么时候通透?” 她白我一眼:“孔明什么时候不通透过?不通透的从来只有你。” 我懵懵懂懂的给她赶了回来,见着孔明本想问的,孔明坐在案边正在看案牍,案上的案牍堆了半人高,天气闷热,他一边看着案牍一边扇着扇子,额头上都是汗。 我就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到一边给他默默的打扇子。扇了片刻,我见他还是热的慌,就放下扇子,把他一头墨发束了起来,他额头上一层都是汗,顺着脸颊往下流,背上的衣襟也湿了一片。我就去院里打了盆井水,浸凉了给他摁在额头上。 冰凉的帕子浸的他精神了一些,他才抬眼看了看我。 我叹了口气:“先生,我都回来许久了,你不会才发现我吧?万一进来的是刺客怎么办?” 他揉了揉眉心,道:“刚确实看入了神,不过这院子也没几个人进得来,这个时候除了你,还会是谁。” 我给他细细的擦了擦脸,道:“先生神机妙算,豆豆自愧不如。” 他笑道:“少来这套。卿念还好么?” “你这么惦记她怎么不自己回去看她?” 他略沉默,叹了口气。 “你是怕夫人为难你?你放心,小姐都帮你说清楚了,夫人你是知道的,一向最听老爷和小姐的话,她不会说你啥的。”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正这时候,从小门一转,进来个人来,捧着比他人还高的案牍,就送了过来,待他将案牍放下,我才看见是个从来没见过的年轻后生,这后生也没想到屋里会有一个小姑娘,他跟我眼对眼,都呆了一呆。 第70章 孔明笑了:“这是我家亲随,名叫向月。向月,这是荆州才子,马谡字幼常。幼常精通兵法,有大才。” 马谡一躬身到地,笑道:“在先生面前不敢称大才,愿追随先生左右,早晚聆听教诲。” 孔明笑道:“幼常,你过谦了。” 马谡颇有眼力,陪笑几声,就退下了,我望着他走出了院子,才问孔明:“子龙捞回来的?” “嗯。”孔明应了一声,“我看了这年轻人确实不错,可以留在身边。”他见我回来了,这案牍也看不下去了,索性休息一下,便逗问我,“卿念给你备好吃的了?” 提起这个我就来气,道:“小姐说我明明就是个说书先生的活,你还让我背这么重的东西!” “天将降大任,劳其筋骨嘛,哈哈哈。” 我见他笑的开心,凑去他耳边,故作忧伤的说:“夫人要把我嫁人了。” “?”他停了笑,看着我。 我显得很难过的样子:“说是家里管家的孙子,就是傻乎乎的那个小子,说让我回家嫁给他。” 他思索了一阵,终于在不起眼的角落把这个人想了起来,道:“卿念不会同意的。我家的豆豆就算要嫁人,也不是他能肖想的。” 我心说,你们夫妻可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面上也不显露出来,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道:“他是管家之子,我是陪嫁丫头,夫人还觉得是门好姻缘,是我高攀了。” 孔明笑了两声,道:“你休想拿话来赚我。你就算是个丫头,也是在我身边长大,我亲自教导出来的丫头,就算你稍微蠢了些,但天下之大王公贵族你皆可选择,不是他一个管家之子能肖想的。你休演,卿念定帮你推脱了,你得了便宜还在我这卖乖。” 真是一点都不好玩! 孔明一指案上一张打开的书简,跟我道:“主公来信,他和士元已经到葭萌关了。” “刘璋打他们了?” “未曾,反而给了大批劳军物资,让他们先驻扎下来。” 我一竖拇指:“刘璋真乃天下第一仁义。” 那可不是,刘备是去图西川的,作为西川之主的刘璋不但没有派兵围杀,反而好吃好喝的招待,不是第一仁义是什么?虽然说,刘璋是真不知道刘备进川是打算干什么的…… 孔明叹口气:“等这里再安定一些,我写封信,你帮我送去葭萌关给主公。” 我跳脚:“你那么多鸽子,干嘛要让我去!” “鸽子易被人拦截,只有你能不引人注意,没人想到你身上会有我的密信。” 我把自己塞到他眼皮子底下叫苦:“太远了!鸽子会飞我不会!这一趟没个把月根本就回不来,还得风餐露宿的,万一还有山贼打劫,我还得打几个山贼。万一、万一我被山贼打了呢?!” 他身子后仰了仰,离了我远些,道:“山贼有这本事能打过你就不做山贼了,抢几个城池称个王不好么?休装可怜,等你回来……”他止了话头,将我赶去一边,翻起公文了。 后来几日我都闷闷不乐的,期望能出一点大事来,好不至于沦为信使,可蔡家不知是黔驴技穷了,还是树倒猢狲散了,还是孔明的杀鸡当真起了作用,后面半个月简直太平无比,让我恍惚以为这都是盛世了。 马谡也日日都往孔明这里跑,孔明也乐得留下他,两人探讨一些时事也从不避着我,反正我能听懂就听两句,听不懂了就猫在边上打盹,这样的日子多惬意啊。好日子不长,孔明终于写好了信,让我送去给刘备。 我知道求他也是这个结果叹口气就认命了,出城时没见到孔明来送我,意外碰见了马谡。 我原以为他只是个路过,没想到他很诚恳的跟我说:“这一路凶险,姑娘要多多保重!” 我对他印象顿时好了许多,笑道:“可怜不过都是我装出来的,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我和孔明先生都等着姑娘早日平安回来。” 他躬身到地,我点点头,打马而去,荆州城在我身后越来越远,终成一个看不到的点。 这一路我预料很辛苦,果然也确实很辛苦,入川的路不好走,风餐露宿更是不在话下。我赶了一个月的路,到葭萌关时都快变成小乞丐了,守门的还不让我进去,我直接从怀里拿出珍藏的孔明令牌丢给他们,而后一路畅通无阻。 其实我也不知道一封一个月以前写好的信,一个月以后还有什么用处,但是既然孔明说有,就一定会有。 我没急着见刘备,要了一大桶热水,把自己好好的泡了进去,这一觉就睡的酣甜。等我洗净一路的疲累,也到了晚上,我悠悠达达的出去找到刘备的时候,刘备在花厅喝的脸正红,看见我很高兴的说:“向月!来的真巧!我们明日正好就要走了,你若是再晚来一日,就找不到我们了!” 我跪下行了一礼。 刘备一摆手:“行这些虚礼做什么,你揪着我胡子喊我大耳朵的那时候才叫可爱!来,一起喝一杯!” 我见他实在醉了,花厅一帮大老爷们喝的都昏天黑地的,我不耐与他们厮混在一处,自己拎了个酒壶就去了外面,坐在台阶上一下下的喝着闷酒。今夜月明,没见着七月,不知道去了哪,不然还能喊出来一起喝上一杯。 “你喜欢孔明。” 第71章 我正喝着酒,身后突然传来了这一道声音,不是疑问,而是很肯定的一句。我回头一看,只见庞统也拎了个酒壶出来,正笑眯眯的看着我,随后也坐在了我旁边。 我有点不喜欢这个人,只是也不好撂脸子走人,只好傻笑了几声,敷衍道:“便这么明显么?” 庞统手往里面一指,道:“你问问他们哪个不晓得。” 我被他戳中心事,叹了口气。 庞统笑道:“小小年纪哪里来这么多的愁,还叹气?你有什么好叹气的?你长的倾国倾城,又对孔明忠心不二,要拿下他还不是很简单的事情,用得着叹气么!” 我比了比:“哪里简单,比登天还难!” 庞统笑道:“来,跟哥哥说说,怎么就难了?哥哥还能帮你支几招,放心,哥护着你!” 我鄙夷:“你多大了,让我喊哥哥?” 庞统摇头晃脑的笑道:“卧龙凤雏,卧龙凤雏,卧龙的心思只有凤雏能解。怎么?不稀罕?那算了。”他作势要走,我忙忙将他留下,他便又笑道,“这就对了,跟哥说说呗。” 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先生的?” “眼神。”庞统点了点自己的眼睛,“你看着他的眼神跟别人不一样,天下虽大,你这眼中只有孔明一人。” “那先生呢?” “孔明的眼中有着天下。”庞统一砸吧嘴,“小丫头,你这么好,我家里若是有个如你这般忠心的丫头,我真是笑也能笑出来,偏你每天都闷闷不乐,这才多大,闷酒都喝起来了,伤身你知不知道?” “可是他不觉得,你不知道,很早之前,他还想让大耳朵纳了我,那时我们还狠狠的吵了一架。”我怕他不知,就道,“大耳朵就是主公,我之前都喊大耳朵。” “这还不好解?孔明是想为你寻一个安稳。” “可是我一直很安稳啊,跟在他身边,我觉得很安稳!”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庞统笑道,“小丫头傻起来果真很傻!你小还能跟在他身边,以后你长大了呢?到那时他除了纳了你还能怎么办?要我说,孔明这性子也是扭扭捏捏,纳了便是,你们俩至于这么纠结?” “可他不愿意纳我,他亲口说的。”我闷了一大口酒。 “哦?”庞统很意外,“不应该啊,详细说来听听。” 我便将江东驿馆的那一番对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他又问了问前因,我想了想,倒没什么不能说的,便也告诉了他。 庞统听完,目瞪口呆了好一会,然后指着我笑道:“两个奇葩!我就纳了闷了,孔明在处理大事上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我听说他办蔡家的事,办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雷霆万钧,怎生到你头上就这么扭捏?小丫头你也是,你为什么偏偏答个不愿意,你心里不是愿意的么?” “我也不知道……”我说了句实话,然后问他,“若我当时答了愿意呢?” 庞统一耸肩:“此身与你啊!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便这么简单?”我难以置信。 庞统反问:“能有多难?观孔明行事,颇爱惜已身,想必对自己有持身之戒,但他到底不是苦行僧,也没有出家,对着你也会脸色通红,更是还会放下身段去问你,问你愿不愿意嫁他,这点连我都没想到。从他问出这句开始,他的持身戒也就不复存在了,可见当时那一瞬间,他确实是对你动了心了。可你这小丫头偏偏古灵精怪的说了句‘不愿’,他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我估计他心里也都闷出内伤了。” “你骗人!”我不相信。 “闲来无事随意聊聊,你便当我是骗人好了。”庞统仰面看着一轮明月,道,“只是你喜欢孔明确实是人人都知道,我听说主公暗地里红包都备下了多时,就是一直没送出的机会。孔明的心思么,我大略也能知道几分。你曾经纵马持鞭,扬威沙场,也曾单刀赴会,行刺曹操,你一直活的有声有色。孔明担心他一旦纳了你,便是折断了你的羽翼,从此之后,你就只能困在他后院的小院子中,给他生儿育女,家长里短,再不可能有如此快意恩仇的时候了。” 他这一句点出,我忽然如拨开迷雾见明月一般,明白一直朦朦胧胧困扰着我又说不上来的到底是什么了! 是! 我当时说不愿意! 因为我不想如黄月英一般日日只能等在小院子中等自己的夫君回来! 我要陪着他走遍天下! 我要护着他纵横沙场! 我要做他身边最锋利的一把剑——永远守卫在他身边! 我恍然,对着庞统诚挚的道:“谢谢你!” 庞统一头雾水:“谢我做什么?哦,你以为这就完啦?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又不是当日的情况了。” 我已对他很是钦佩,就诚心请教:“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一个堂堂军师,坐在这一本正经的给个小丫头分析感情,告诉她怎么去追另一个军师,我真是堕落了……”庞统哑然失笑,“好吧,权当是我太闲!当时东吴时是东吴的情况,而后主公占了荆州,情况便又不同。” “有何不同?” 庞统看着我耳朵都竖起来的样子,甚觉好笑,道:“小呆子,主公的霸业已经开始,这种事情开始了就不可能停下,除非事败身亡。其实我一直知道孔明的日子并不好过。主公虽贤,但当真没有什么大主意,孔明前前后后的大小事都需要操心,前有军政后有民生。现在还只有荆州一座城而已,孔明日日能睡个好觉吗?” 第72章 “并不能。”我摇头,“三更眠五更起。” 庞统嗔道:“一座城已然如此,日后主公再有了西川,再灭了曹操,拥有天下的时候,孔明不得直接累死在案牍里?” 我心头火起:“你不是凤雏么?!你便不能伸伸手帮帮他吗?!” 庞统好大一个军师,脑袋摇的跟小孩的拨浪鼓一样:“我可不想跟他一样累死!孔明细致,有安邦定国的大才,这个风头我可不去抢他的。”他见我要跟他急,忙道,“说远了说远了,我其实是想告诉你,孔明是个有追求的君子,凡事儿女情长则必然英雄气短,他内心有牵挂就不会无往而不摧。说起来,你家夫人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会远离孔明,她当真是天下最聪明的女子了!” 我很黯然:“我离开荆州的时候,夫人还没回到先生身边。” “在荆州时,我旁观你们这些时日,也觉得你们有意思的很,只是碍于孔明面子,不好多说什么。你家夫人想让孔明纳你为平妻,她的心思好解,可能觉得自己不能生养,愧对孔明,所以想给孔明留个后嗣;你的心思也好解,你自己是属意孔明的,可偏偏你自己是个小呆子懵懂无知,就知道在他面前瞎晃悠,正经事是一点没做;孔明么就不好解了,自己不知道在别别扭扭点啥,有一种打死也不从的意味。”庞统沾着酒在地上画了个罗圈债,“理你家的关系,可比理曹孙刘的关系要有趣的多了!” “……你一个军师,天天不琢磨军机大事,就惦记人家这点家里事,你合适么?” “军机大事有啥好琢磨的?傻子才天天琢磨那个!孔明的家务事可比军机大事要有意思许多。”庞统咧嘴一笑,往里面一指,“你当他们不好奇?要不是孔明威严持重,他们不敢放肆,你家这点事早就被论八百遍了!” “那你为什么敢说?” “我又不惧孔明,有何不敢?”庞统是个切开黑的,真心黑的很,他教我,“其实你要搞定孔明用得着喝闷酒?来,哥教你一招,必定一招制敌!” “…………你权且说来听听。”我将信将疑。 “我告诉你,孔明酒量其实不大,你找个机会直接给他灌醉了,灯一掐,把他摁到床上,等到来日生米煮成熟饭,还用得着纠结?说实话,你不急我在旁边看着都替你急!” 我……我难以置信问他:“你这么教小孩子真的好么?” 他斜眼看我:“小孩子?你长的面嫩还真把自己当小孩子?你敢说你没动过这念头,就没去抱过他?没动过什么非分之想?没有跟他更进一步的这种想法?” 我忽然想到九月捣蛋,我摔倒在他怀里,鼓起勇气吻在他脸颊上的那一夜,脸瞬间一红,说不出话了。 他了然,又愤愤不平:“皮相!世人都看皮相!孔明唯一比我强的也就是比我好看那么一丢丢罢了!” 我反驳他:“可不止是一丢丢!” 他瞪着我,我反瞪着他,不甘示弱。 “行行行,他好看,我承认孔明好看行了吧!”庞统一挥手,“懒得跟你个小丫头计较这个!只一条,你回去照我说的做,日后得手了千万别卖了我就成,孔明小心眼,知道是我撺掇你的,我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才不照你说的做!歪门邪道!”我呸了一声,很是不齿。 庞统笑笑:“你不快刀斩乱麻,等孔明那货自己想通透要等到什么时候?一个心中有着天下的人,会有这么多的时间来考虑自己的儿女情长?我只怕你空等孔明一生,到老来落的双双后悔的下场。” “我家夫人说我不通透,你却说孔明不通透,真不知道你们谁才是对的。” “这个世道的人,或许根本就没人是通透的。” 第30章 第 30 章 我奉命给刘备送信,总不好第二日就走,起码要歇息两天,然而,第二天情势瞬间就变了! 探子消息传来,张松叛主消息泄露,刘璋震怒,派兵准备将他们赶出葭萌关。 庞统对刘备进言:“主公已不可不决了!此事乍看,是刘璋让主公退出川蜀,实则不然。退出川蜀想再入川有多难我就不提了,主公可别忘了张鲁,引狼拒虎可不是什么新鲜的招了,张鲁本就夹在曹操和刘璋之间,他是最有可能降曹的!若是曹操也令他与刘璋兵合一处,先将主公扼杀于蜀道之上,那千秋功业可就毁于一旦!” 刘备并没有什么大注意,便问庞统:“军师有何良策?” 庞统伸手一切:“快刀斩乱麻!我们必须兵贵神速直取雒城!然后给孔明传信,告诉孔明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们要强行攻取益州,孔明会知道该怎么做。” 刘备还在犹豫:“可是……” “没有可是!”庞统直言道,“主公,你必须放下一切仁义之念,全力攻下川蜀,取了川蜀我们才能生存下去。在存亡面前,没有一切仁义可言。换做孔明或许会慢慢说服你,你当真不愿他也不能勉强你,但是主公,大势所趋,便是现在孔明在此,亦会赞同我此刻的主张!” 刘备拿不定主意,也昏头了,望了望我。 我见他看了过来,连忙道:“主公!我可不是我家先生!你可千万别问我!” 刘备一拍脑袋,叹道:“糊涂了!”他来回踱了几步,道,“武力攻益州,我一世的仁义之名就会毁于一旦。” 第73章 庞统哈哈一笑:“你不这么做,你和关、张三位将军多年的努力,孔明这些年默默的付出也将全部毁于一旦!主公,我话直,你别见怪。你一旦败亡,大汉就再没有复兴之望,天子也没有了指望不说,关、张、赵这些追随你的武将,将无地容身,就连孔明……主公,你不是一向都很珍视孔明的么?你如果败了,孔明将万劫不复!” 刘备悚然一惊。 庞统率先跪下:“追随主公,我们绝不后悔,从此身家性命都在主公一念之间。无论是战是退,请主公早些示下,我也好早作准备!” 后来,我们朝着雒城的进军途中,我抽空拍马到庞统边上,问道:“主公若是败了,我家先生当真万劫不复?” 庞统身披铠甲,闻言嗤了一声,道:“生死存亡之际,我有空开这玩笑?” 我皱着眉:“我以为你是骗主公,好让他下定决心出兵的。” 庞统嘿嘿笑了:“当然,也是有这原因在的。”见我要揍他,忙道,“不过我说的丝毫没错,你动动你脑子,主公若没了,孔明能怎么办,回南阳去种地?曹操会让他回去种地?肯定直接抓去许都千刀万剐了好么!就算曹操肯让他回去种地,孙权肯?你可别忘了周瑜是怎么死的!所以,孔明和主公已经是捆在一起分都分不开了,主公荣,他未必跟着一起荣,但是若主公损了,他必遭殃!哎,你别想着你家先生了,你且放放你的眼睛看看我,难道我不也是如此么?我和孔明有什么区别!” 我默默的吐了一句槽:“自然是有区别的……先生比你好看!” 庞统被我气的直磨牙。 川蜀多山地,为了防止刘璋派大军正面阻拦,我们专挑小道行军,有张松的地图在,在崇山峻岭之间找到能行军的小道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庞统还跟我絮絮叨叨的说:“向月,等到了雒城,你就回去找孔明,你告诉孔明,我们要武力强行攻击益州了,你让他早做准备。” 其实我也早就想回去了,他这么说,我就点头应了:“好。只是你要我家先生准备什么?我好转告他。” 庞统很鄙视我:“你以为孔明那脑子是你这个同款?你这么跟孔明说,孔明自然能够明白,还用我指点他怎么做?他若是不明白这个,还能算是卧龙么?” 我方才气了他,他便一定要气回来,这人当真小肚鸡肠! 正说话间,队伍已经行使到白马山下,庞统与刘备取来地图细细观看,见白马山左边的一条小道可以直接进入雒城城下。只是这条小道蜿蜒崎岖,入了之后就见首不能见尾,刘备略一迟疑,道:“士元,这小道太过崎岖,我们还是走大道吧?” 庞统盯着地图看了许久,道:“主公,走大道至少要多耽误三天时间,兵贵神速,我们现在没有这么多时间可以耽搁。这样,我率军打前站,主公在后带领大军。” 刘备难得表示不赞同:“太行险了!” “主公,此刻不是求稳的时候,我们不行险招在刘璋的信使到达雒城前攻下雒城的话,就连退路都没有!”庞统请命,“请主公准我在前领军,主公在后压阵,先取下雒城再说!” 刘备的人好是好,但是耳根子也是尤其的软,更是没有主见,可能也是因为之前败的多了,不自信,所以在得了孔明后,孔明说啥他都听,除了要他占领荆州,他认为不仁义打死不从之外,其余都言听计从。现在孔明不在,只有庞统,庞统和孔明虽然并称卧龙凤雏,但行事风格完全南辕北撤,孔明求稳,庞统求胜,此时卧龙不在,刘备不听庞统也得听了。 庞统终是说服了刘备,刘备亲自下马对着庞统一躬身到地,道:“拜托军师了!” 第31章 第 31 章 到这里为止,都是很正常的,甚至在行军的路上我还跟庞统互相开着玩笑,我还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到雒城,他则嘲讽我怎么就这么想赶紧回去孔明身边,玩笑都还没开完呢,前方探路的探子探消息回来,说,此地为落凤坡。 然后我的记忆就有点凌乱了,依稀记得好像是平地里突然刮过一阵狂风,而后山前山后涌出许多伏兵,再然后,就是枪林箭雨,朝谷中倾泻而出。 再后来,我就躺在了山脚底下的小溪旁,清醒过来以后,不停回想的最后一副画面则是我挥剑不停挡落射来的羽箭,只是千军万箭齐发,避无可避,我肩头和腿上都中了几箭,而后庞统突然跑了出来,眼前的画面在不住的晃,他身上身后插着无数的羽箭,他挡在我面前,他护着我把我往山涧里一推,和我说:“哥说护着你,就一定会护着你!” 我阖上眼睛,又晕了过去。 待再醒过来,月亮已经黯淡,天都快明了,我就这么在山涧边躺了一夜,很庆幸没有遇到什么野兽觅食。 我很艰难的坐起来,身上痛的要命,仔细看了看腿上中了两箭,肩头有一箭,好在都没有伤到要害。我的佩剑也不知失落了在了哪里,只得拔出护身的匕首,咬着牙将箭头从肉中一一挑了出来。 我不知道现在庞统怎么样了,刘备怎么样了,大军又怎么样了,此刻不是养伤的时候,我随随便便的包了一圈,挣扎着朝山上寻找。 当我终于挣扎着回到落凤坡的时候,落凤坡里遍地死尸,恍如人间地狱。 我挣扎着朝在善后的荆州士兵跑去,问:“现在什么情况?军师如何了?” 第74章 因我伤的骇人,穿的又是自己人的衣服,便有一人上来扶住我,道:“小兄弟是跟着军师大人一起的么?小兄弟,医官就在后面,先包扎一下伤口吧!” 我只问他:“军师如何了?” 那人摇头:“军师战死!尸首已经无法分辨,主公好不容易拼凑起来,已经带走了。” 我眼前黑了黑,又问:“主公何在?” 那人道:“主公一怒之下,全力发兵雒城,留下我们一个小队给死难的弟兄们收尸。小兄弟,你能活着回来真是万幸了,快去包扎一下吧!” 我站立不稳,几乎就要倒下去了。 咱们荆州的士兵人人都是好样子,见状连忙安慰我:“小兄弟,你别伤心,主公定能给你报仇,给所有弟兄报仇的!我听说主公已经派人传信给诸葛军师了,诸葛军师从来没有败过!我们一定能够报仇!” 我有点恍惚,先生要来了么? 那士兵又摇摇头,叹息:“庞大人死的太惨了,身中了几十箭,主公一共拼起了两具尸首,对着尸首哭了很久,另一具,也是残破不全了。我有个兄弟在主公身边,说主公哭着从那尸首上拿起一柄红色的断剑,听说还是个女子呢!” 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我猛然抬头。 那人不觉,继续整理地上的遗体,叹气道:“我兄弟说,主公对着两具尸首哭了很久,好像一会是哭喊着士元,一会是哭好像什么什么月,我兄弟离的远,没敢听的太清。” 我很茫然,看了看自己的手,看见我在太阳底下确实是有影子的啊,现在鬼也能照出影子了?难道我也已经死了? 我突然起身一揪那小兵的衣服,问:“主公给谁传信了?” 那人吓了一跳,还是回答道:“诸葛军师大人!在荆州城的那个从来没有败过的诸葛军师大人!” 我再不顾及伤势,撒丫子就跑。 直接抢了一匹马,我在山道上打马跑的飞快,脑子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我不知道刘备是怎么这么有才华拼出了一具我的残尸,而我是真真切切的没有死,刘备发兵雒城的同时给孔明送信,这等大事,他不敢瞒着,他一定会告诉孔明我与庞统一同战死于落凤坡! 而我,庞统最后的最后救了我,我死里逃生! 我不敢想象孔明得知我战死是什么样的表情,是平静,还是愤怒,亦或是什么,我不敢去想,不敢去猜,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我想听见的。 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才醒来,我也不知道刘备的信使走了有多久,我只想立刻回到荆州,抢在信使前面回到他面前,告诉他,我还好好的活着。 等我千辛万苦终于回到荆州城时,活脱脱一个饿殍,马也没了,鞋也掉了,比乞丐都狼狈三分,进了城后还有富家太太看我可怜,给我丢几个铜钱,一开始我还不明所以,后来明白了…… 我进城时天就已经快黑了,等我摸到荆州府衙时,天已经全黑了下来。我一看,这就别白费力气走大门走了,解释还得解释好半天,现在谁还有那个解释的功夫,就一个翻身,翻墙进了府衙。 我身上虽带伤,还能仗着一口气勉强翻身上墙,一路飞檐走壁也没碰见九月他们出来拦我,整个府里的气氛沉闷极了,待到我终于寻到府衙最里处时,看到熟悉的那个小院子露出熟悉的那点微黄的光芒时,我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这一路—— 我快马疾行,也不知道走了几日几夜,我一路上抢粮抢马抢药,抢不过就偷,偷蹭过镖局的车,抢过小孩子的钱; 我一度活成了我曾经最厌恶的样子,而我自己确实已经什么也不顾不上了,风雨兼程的只想赶回来,只为了想看见这点熟悉的烛火,和这里熟悉的那个人。 我擦去泪水,整理了一下仪容,怀着欣喜,刚想推开门,只听到里面有人说:“先生,千万节哀。” 是马谡的声音。 我愣了愣,前去推门的手就停了下来。 许久,里面传出已经久违了的熟悉的那个声音,说着:“我无事,幼常回去吧,明日大军就要出发了,你也早些回去安置,明日好随军出征。” “先生,你当真无事?” “我能有什么事?快回去吧。” “好吧,先生,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一闪身躲在屋后的暗影里,很快马谡就推门走了出来,他还伸手在脸上擦了擦,叹了口气,才离开了院子。 我一指点破孔明窗户纸,孔明依旧还是分别时的那副模样,穿着青色的那件长衣,只束了一个最简单什么花纹都没有的玉束,长发如墨就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宛如之前我在他身边时每一个最寻常的夜晚。 他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桌上放着的一把断剑,断剑的剑柄处是一朵绯色的红莲。 看到这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到底是身上带伤走的不快,让刘备的信使还是比我快了一步! 在我就要出声的时候,孔明看着桌上的残剑突然笑了,使我快要喊出来的声音在嗓子里戛然而止,他看着残剑喃喃自语:“也好……” 我死了他说“也好”?这一瞬间我很茫然无措。 他伸出手,将桌上满是血污和灰尘的残剑拿起,残血沾染在他的手掌上,他看了看手上的血,看了看剑,又说了一句:“没什么不好……” 第75章 安静了数个呼吸间,他口中突然喷出暗红色的血,血浸在蜡烛上,蜡烛的火苗顿时熄灭,我赶紧推门进去时,他已经倒在了桌子旁边。 顾不上自己现在还是“死”的,我立刻将他扶了起来,他手上紧紧握着断剑,断剑剑刃扎在他手心里,被他抱在怀中,他紧紧闭着眼睛,这一刻仿佛没有了呼吸。 我去掰他的手,他的手握的很紧,我掰了很久,眼泪都掉了下来,才将残剑从他手上掰了出来,而他的身上,手上都沾染了尘埃和血迹,狼狈不堪。 之前庞统曾经说过,孔明行事很爱惜己身,这话原是不错的,孔明当真是最爱洁净之人,从来不会又是血又是灰尘的染了满身。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骇人。 我一下就哭了。 泪眼迷蒙中,他睁开了眼睛,映着朦胧的月色,他看见了我,笑了笑,伸手很轻的抚在我脸上,轻的像是怕我的脸会碎掉一般,声音也很轻柔:“豆豆,你回来看我了?” 我哭的说不出话来。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轻轻的道:“是不是很痛?别哭,是我让你去送信的,也许我想到了这一刻,但是我还是这么做了,你会怪我么?” 我听着他话风不对了。 他眼睛黑洞洞的像看不见底的深渊:“先生会给你报仇……我会给你报仇,我会为你将益州夷为平地,让刘璋也受此锥心之痛。” 他用着最温柔的声音说着让我最心惊胆战的话。 这是传说中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不像啊,看着他也没怒,表情甚是平静,怎么说出的话这么古怪?再说,就我也算红颜?我顶多算一个家里养的宠物吧。 哦,月色朦胧,我身上这么脏,又是污渍又是血的,他该不会以为我是魂魄随着残剑回来了吧? 我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想着要怎么跟他说我压根没死。 他的手还抚在我的脸上,我突然惊觉他手心的温度好像不对,怎么滚烫滚烫的,刚想去摸他的额头时,他忽然一手捏起我的下颚,俯身就吻了下来。 我惊的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唇齿间是他平素常熏染的檀香香气,吻在我的唇上滚烫滚烫的,又极尽轻柔。 我惊讶的睁大着眼睛,他的面庞近在眼前,忽然有一滴泪从他紧闭的眼中滚落了下来。 只此一吻,可记千年。 原来, 在他心里, 我也从来不仅仅是个宠物。 第32章 第 32 章 再然后,我便靠在城郊外他给我立的墓碑旁发呆,墓碑旁还有一块稍有些褪色的墓碑,写的“诸葛黄氏月英”,天下之大,我已不知道还能去哪,也不知道我现在是谁。 那天晚上我本来要告诉他我死里逃生跑了出来的,可是他吐了一口心血之后就发起了高烧,混乱之中还吻了我,我就也混乱了。 黄月英以前跟我说过,我快冻死的那回,孔明曾经拿自己救了我,但是他也受了寒气一直淤积在心口,想必这口心血就是那时淤积在他体内的。 他轻轻吻了吻我就放开了,这个空挡我本来要说我还活着,他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说着梦话,说着:“卿念走了……你也走了……究竟只剩下了我一人……” 我脑子嗡的就炸了,按着他肩头就问:“小姐怎么了?怎么了?” 他似乎在嘲笑自己:“你离开后没多久,就药石无效,往生极乐。怎么,豆豆,你还没找见她么?” 我懵住了。 “新婚之夜,我曾许她相互扶持一生,我没有做到。呵呵,我是一个冷心冷情之人,我给不了她爱意,只能予她敬重,难得这样的我她也愿意嫁,愿意扶持……” 这些事我确实也是头一次听他说! “黄家与刘表是连襟的亲家,黄门本身也是高门旺族,我当时一无所有,只是个在山林间耕种的白丁,一无功名,二无家财,跟黄家本是门不当户不对,岳丈赏识,卿念不弃,成就这一段姻缘。只是当时我心已冷,情已尽,新婚之夜我便告诉她,许当凤与凰,共于飞,同敬重,不离弃。这也是她想要的,我们互相敬重,扶持一生。” 一直困惑我多年的一个谜题就这么解开了,我想笑又笑不出来,心里恍恍惚惚生了一点悲凉。 “我自诩聪明,只要我想,就能看透世间的一切伎俩,可是你忽然出现了,处处打乱了我的章法。”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很迷蒙,如在醒不来的梦魇之中,说的话也很含混,仔细去听才能勉强听清楚,“你总是在不停的气我,却总在我有危险的时候冲出来挡在我面前,你可以为我生,为我死,我心里清楚,不用旁人如何说,我其实是最清楚的。 “我不是不知道你对我的迷恋,可是我不能对你有任何答复,你才多大,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对我的迷恋当真是要与我共度一生的爱意吗?何况,我连卿念都无法去爱,甚至我连自己都不爱,如何去爱一个你!” 我听着他说这些话,知道这的的确确是他清醒时从不会说出口的心里话了,只是越听越觉得手脚冰冷,无法呼吸,像陷在一个冰窟之中,爬不出来,动不了。 “心动情动,如归一梦,一动既殇。而今你也离开了我,很好,这样的我,早已是满手鲜血,以后也终将是阴谋诡计,算尽人心。你们看不见这样的我,也好……” 第76章 然后,然后他就倒了下去。 我不知道旁人梦魇时说的胡话清醒后能记得几分,但孔明这个人,就算是说的胡话,清醒后我也保准他句句记得! 当时我又不知道怎么办,脑子一抽,就又跑了。 最后,我尾随着他找到了他给我们立的墓碑,他在这里发呆了许久许久,后来,他在黄月英的墓碑前放了一壶女儿红,在我的墓碑前放了一筐子最新鲜的点心,就头也不回的随大军出征了。 我依在自己的墓碑上,吃着自己的贡品,感觉很惆怅。 若我不是也想想听听他的心里话,进门直接打断了他,告诉他我还活着,更或者,就像庞统曾经说的,掐了灯,把他往床上一摁,也不是什么不能做的事吧,还用得着现在跟孤魂野鬼似的吃自己的贡品么! 我将头靠在黄月英的宝顶上,喃喃自语:“小姐,他说心里话啦,他终于说啦,可是他心里话说的也这么深奥,豆豆听不懂……可是,可是……以后这世上再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委屈之情突然就涌上心头,我一个人坐在两座墓碑前哭的泣不成声。 当日,毫无日光,风雨交加,将我的哭嚎声传出了老远,从那以后,这一片就有了闹鬼的传闻。 …………………… 哭够了之后,我心里生出了一个念想,我从来都是想到就要去做的人,当即便马不停蹄的赶往了许都。我一路风雨兼程,找到在许都以外一百多外的郊外的一座不大的小四合院。我本想哐哐哐的敲门,然后一看天,已经是后半夜了,虽说这里压根就没左邻右舍可以惊动,但还是难得的还是发了善心,没有敲门,大发慈悲的翻了墙,奔了主室而去。 我抹黑进院找到主室,悄兮兮的开了门,溜了进去。 做这一切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土匪,还是个熟门熟路的土匪……………… 我溜进了主室,深夜的主室非常安静,我借着月色绕过桌椅,直奔了床头,这么一看,床上躺了两个人! 我伸出去想拍醒人的手就尴尬住了,不晓得是拍还是不拍。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其中一人猛然睁开眼睛,同时伸手进了枕下,而后直接起身一刀摁向了我! 说实话,这电光火石之间,有如此迅速的反应,我给吓住了。 因我本就不是来做土匪的,当然也没有蒙面,他一刀按在我脖子上,我们四目相对,他愣住了。 床上的女子因这番动静一下就惊醒,唤道:“仲达,仲达!出了何事!” 司马懿迅速收刀,把我往帘后一丢,回身弯腰安抚床上的女子:“无事,闹耗子而已,睡吧。”我眼尖,司马懿说这话的时候,手很温柔的爱抚床上女子的侧脸,然后又准又狠的掐在了她睡穴上。 我只得鼓掌,拍着马屁:“司马公子这一手是从哪学的?这么精准!” 他瞥我一眼,示意我跟他走,我们走到了侧院,他关上门后才点了一小盏烛火,直接倒了冷茶喝了一口,才对我道:“大半夜来找我,何事?” “唔……来看看你!” 他似笑非笑:“大半夜?翻墙?到我床头来?看看我?” 我也觉得理亏,又不好开口就求人,毕竟我不知道上一次究竟把他坑到了什么地步,只能先套套近乎,跟他赔笑:“你夫人挺漂亮的。” “那不是我夫人。”他一气将冷茶全部喝完,才续道,“是曹丕放我这的眼线。” 他这么直白,我稍许有点不适应了。 司马懿将我上下看了几眼,看的我浑身都发毛了,才突然笑了:“你诈死这一手玩的挺漂亮啊,我才要问问你,诈死是跟谁学的?我不记得我有教过,那么是诸葛亮教的么?” 他说到“诸葛亮”的时候,眼神中有着某种情绪一闪而过。 “诈死?”我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死’了?” 我可不是什么名人,我可不信死了个区区的小丫头,刘备还能公告于世了?所以消息肯定不是刘备放出去的。 司马懿大喇喇的坐在椅上,道:“我有我的眼线。” 时隔多日,怎么连司马懿也好似换了个人,这种事情是能跟我说的?司马懿这个人我其实打心底里有些发憷,他敢说我也不敢听,我是来找他出主意的,我可不想没命回去! 于是,我有点沉默,勉强转了个话题,关心他:“那天……后来曹操没找你麻烦吧?” 听我这么说,他起身走到我面前。 他半夜起床,只披了个外衣,里头的里衣衣襟都没扣,顺手将领子向下拉了些许,我不晓得他要让我看什么。 他晚上才和女子同房,现在这个样子我委实有点不大敢看,只得略瞄了几眼,一下就见到他脖颈上一条细长的旧痕。 我是真急了,怕他直接宰了我,连忙道:“你说的!我有本事尽管行刺!我行刺这个事你早就知道的,不能怪在我头上!” “慌什么。”司马懿将衣服拉回去,斜我一眼,“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怕我杀你第二次?” 我连连点头! 说实话,我是真有点怕,很后悔跑来找他。 只是当世之中,庞统已死,黄月英也染病身亡,孔明以为我死了,还说了那么多我不该听的话,除了来找司马懿,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第77章 我很谨慎的退到门口,道:“当我没来过。”说完拉开门就想开溜。 门刚一打开,就被强行关上,司马懿依在门上看着我:“我没允许你走,你走的掉么?” 我心头警铃一震。 “之前你告诉我,你是刘备的人,我只没想到,你不但是刘备的人,竟然还是诸葛亮的人!若是我提前知道你是诸葛亮的人,根本不会让他劫走你,还给他羞辱我的机会。” 这一点我曾经是没说实话,有点发虚。 “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你到底是谁。” 司马懿依在门框上,拿刚才从枕下摸出的那把刀慢条斯理的修理着指甲。 你别以为我会上当!别以为我会当真以为你身上就这一把刀!打死我也不信!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不停的看看左右有没有能跑的机会,同时很老实的说:“我家先生,哦,就是诸葛军师,他的夫人是黄氏,我是他夫人陪嫁来的小丫头。” “‘我家先生’?”司马懿念了一句,笑道,“叫的还真是亲切。” 我一头雾水! 我这么叫已经很多年了好么,又不是才开始这么叫的! 他见我这么惊慌的样子,可能难得的发了点善心,宽了两分脸色,道:“好好说,到底来找我干什么来了,说完这个,我们再来说说别的事。” 我确实是找他出主意来的! 总不能冒险来一次,啥主意都没干成就溜吧,见他问我,我便坦诚说了:“之前被刘璋打了个埋伏,可是我其实没有死,但是他们都以为我死了,我回去才发现先生连墓碑都帮我立好了。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排得上前三的聪明人,我想来找你出个主意,我怎么才能‘活’回去。” 司马懿定定的看了我几眼,而后唇边露出一笑,点指我:“没说实话。” 我发急:“就是实话!” “我的眼线告诉我,他们都挺喜欢你的,尤其是诸葛亮。所以,就算一开始他们以为你死了,就算给你墓碑立好了,那又如何?难道你活着回去诸葛亮会不高兴?他还能杀了你直接给你搁墓里?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你宁愿跑上几百公里,大半夜的叫醒我给你出主意,也不敢回去。” 这人好生厉害! 这让人怎么说呢,总不能说孔明迷糊间说了些不是我能知道的话,所以我才不敢回去了。 我便只能沉默。 司马懿定定的看了我稍许,亲切的对我笑了笑:“来找我给你出主意啊?” 我抬头看他。 “出主意让你怎么’活着‘回去?” 我连连点头,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一定是有办法的。 司马懿拿他狭长的眼睛一翻天花板:“我脑子抽了才会给你出主意告诉你怎么回去诸葛亮的身边!” 我谨慎的看了眼窗户的位置。 “我猜,许是诸葛亮无意间说出什么谜辛给你听见了吧,所以你有家不敢回。既然如此,就算你回去了,与其他日被灭口,还不如就留在我这里,你说呢?“ 我朝着窗户边就想跑。 司马懿厉声喝道:“再跑一步我看看!” 我都快哭成了,找谁不好来找他啊!先生说的对,我果然是个笨蛋。 “你就当我晚上没来过不成么?” “不成。”他说。 我试图跟他讲道理:“咱俩好歹有点旧情吧,你多多少少念点旧情行不行,不要你出主意了,当我没来过。” 司马懿一声冷笑:“若不是我念那一点子可笑的旧情,此刻你已被五花大绑送到曹操面前,凌迟了。” 我到底是怎么想到司马懿聪明,就大老远的从荆州跑到许都来的! 曹、刘势不两立是被我吃掉了么! 司马懿虽然默许我行刺曹操,还为我提供了方便,但是归根结底是为了他自己,他终归还是曹操这边的人! 我果然是傻了。 等我想通这一切前因后果,已经过了顿饭的功夫,天已经亮了。脑子是个好东西,只可惜我一向都没有。 我有气无力的靠在墙边,问他:“司马公子到底要如何?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 司马懿的神情似明似暗,似乎在沉思,我憋不住了,问了一句。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有人推开屋门,轻声唤道:“仲达,你在这里么?” 这是个很美很美的年轻女子,倾国倾城。 我自靠在墙边,很不起眼,女子自推开门,走了进来,柔柔的笑了笑:“我醒来没见着你,想着怕你已经起了,没人伺候,就自己…………这是谁?” 她终于看见我了。 我不知道这次是个啥身份,很安静的等着司马懿编排我,是死是活我都不惧啊!我死猪不怕开水烫! 这女子一进来,司马懿那张冰冷骇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阳光暖暖,变脸之快,令我感慨他的功力真是又进步了。 司马懿和颜悦色的拉着她的手,跟她说:“子桃,这是父亲自幼给我定下的未婚妻向月,原本一直待在乡下老家,近日父亲让她过来寻我完婚。”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神特么未婚妻! 神特么完婚! 司马懿你刚沉思这么久就在思索这点子破事? 我刚要反驳,他抽空一个冷眼子给我放过来,威胁之意甚浓,我有苦说不出。 第78章 这美女也是头一次听说,也是愣住了,她反应也是极快的,对我盈盈一拜:“原是主母,贱妾子桃见过夫人。” 我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好说好说。” “想必主君和夫人还未用早膳吧,子桃这就去准备。” 这美女昙花一现,来和去都甚是迅速,还贴心的关上门。我干笑道:“你这姬妾很机灵。” 没有外人,他也不必做戏,放下脸子嘲讽我:“自然是比你聪明,现下这世道比你还蠢的人不多了。”我听了这话就要反驳,他续道,“一般人,自投罗网送上门也就是一次,偏你,能送上门两次,也是神奇。老天偏爱你都偏爱在那张脸上了吧,脑子是一点都没给你留。” 我胸口闷闷的,快要爆炸了,偏他说的对,我吵架都吵不过他。 末了,他提点我:“这是曹丕放我这的眼线,没有这聪明劲儿怎么做卧底,你当着她的面小心着些,若是自己露了马脚,我可不会救你。” 我想起方才的事,问他:“可你告诉她我是你未婚妻,她难道不会告诉曹丕么?曹丕派人一查,不就露馅了?这锅我可不背啊!” “不会露馅的。”司马懿淡淡的道,“只要你不露馅,这事就不会泄露。” 我听他这话,听的有点发毛。 “我收到消息,刘备和诸葛亮正在攻打益诚,这时节他们也没空管你。既然你来寻我了,念及旧日的那一点点交情,我也不能让你饿死接头,你便先在我这住下吧,刘璋暗弱势必不能阻挡诸葛亮摧枯拉朽之势,等益州大事已毕,你再回去吧。” 我听他口气略有松动,小心的问:“大事毕,要多久?” 司马懿笑的甚是可亲:“少则五年,多则十年吧,看你家卧龙的本事了。” 我惊呆了:“为什么要这么久!” “攻城略地,你以为过家家呢?”司马懿难得的耐心,“益州本就易守难攻,刘璋父子世代经营,川蜀还是有几个死士的,也就看你家卧龙的面子,我才猜了五年到十年,换了旁人,从哪来的打哪回去吧!” “……我从不知道这一仗竟然要这么久……” “刘璋独占川蜀,说是个川蜀王也不未过,刘备要夺他地盘,虽说是攻城之战,已不亚于灭国之战了。灭国之战从来艰难,川蜀那地盘,曹操垂涎已久都未敢动手,而今天下的眼睛都在刘备和诸葛亮的身上,你还要去诸葛亮面前来一出‘死人复活’?他心里什么承受力我不知道,你把他再折腾出个好歹来,刘备还要不要川蜀了?刘备攻不下川蜀,庞统也就白死了。卧龙凤雏?真是可笑。” 我心里默了一遍,他说的其实没毛病。 司马懿见我不说话了,抬脚就要走,而后,我从后面拉住了他的衣袖,他被我拉了愣了愣,转头看着我。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诸葛先生家的人,也知道我对他很重要,但你若是利用我在这种关键时刻去落井下石,我……我必不会放过你!” 司马懿没想到我拉住他是为了威胁他,眼睛狭眯成一道,冷笑道:“虽说我不是君子,也不是喜欢利用女人的小人!天下大事从来都是男人的事,当与女子无关!”他将衣袖冷冷的一抽,“还有,我明着告诉你,我效力于曹家,但我不反对刘备去取西川,相反,我很欢迎,那这种时候怎么会去给刘备诸葛亮添乱呢?哈哈哈哈!” “为什么……”我脑子已经完全凌乱了。 司马懿怜悯的看看我:“这次倒不能说你蠢了,毕竟世上能看透这一层的人并不多。西川易守难攻,钱粮富裕确实是个好地方。” “那你为什么赞成刘备拿下西川?” 司马懿拿手比了一下:“西川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像个口袋,诸葛亮带着刘备入川就是带着刘备一起进了口袋,再富庶如何?再易守如何?他们进去,就别想着很轻松的出来!” 我听明白了这一点,一惊,道:“我要去找主公和先生!” “站那!”司马懿喝了一声。 我脚步为之一顿。 司马懿走到我面前,俯身看着我,冷冷的道:“你当你家的卧龙先生会看不透这区区的一点?我敢明言,诸葛亮此一生悲哀就悲哀在明知一切不可为,而偏要逆天而行,强行为之!” “此话怎讲?”我直视他。 “诸葛亮从天下群豪中千挑万选选了刘备做主公,刘备,或许是个仁义的好主公,但他有他的致命伤,那就是他太弱了! “在有诸葛亮之前,刘备一直寄人篱下,东奔西跑,就没有自己的地盘。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诸葛亮是神仙?能变出百万大军?能变出无数城池?并不能!跟了孱弱的主公,就意味着他要付出更多的心血! “刘备本不可辅,诸葛亮强行辅之,是为逆天一。 “赤壁之战,孙刘打赢了,荆州本来应该是东吴的,诸葛亮却偏偏强行帮刘备据有了东吴的荆州,此为逆天之二,日后必会动摇刘备根基。 “再来说你刚问的川蜀,川蜀像个口袋,能把刘备和诸葛亮统统装进去,诸葛亮会不知道?错了,他知道,但是他不得不要川蜀。因为天下之大,已经再没有一块地盘能像川蜀那样供他去争夺了!打江东么?江东不是你们的盟友么?那攻打许都?诸葛亮是想自杀才会现在就攻打许都吧。哦,还有西凉,但是西凉军骁勇善战,曹操也是打了许多年才平定了西凉,刘备行?更关键的是,你要去西凉,必定得经过许都,曹操会让你过去?所以,抢西川已经成为箭在弦上之势,哪怕知道这是个口袋,诸葛亮也不得不和刘备一起,被这个口袋装进去! 第79章 “所以西川本不可取,诸葛亮强行取之,是为逆天三。 “有此逆天三,而且桩桩件件诸葛亮心里都清楚,可他都不得不做。”司马懿阴冷黝黑的眼睛几乎贴在我眼睛上,“人,不能逆天行事。诸葛亮自恃能定鼎天下,不顾天命,强行行事,日后必会早亡,不得善终。” 第33章 第 33 章 直到子桃张罗了好了早饭,我们坐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我还沉浸在司马懿方才的话中回不过神来。子桃极尽谦卑的给司马懿还有我布菜,我太震惊,以至于一点都吃不下这免费的早饭。 司马懿跟子桃说:“不用管她,她刚从老家过来,水土不服,你也坐着一起吃吧。” 子桃很懂事的道:“夫人面前哪有妾的座位,这是妾应该做的。” 司马懿夸赞了几句她懂事,早饭后没多久曹丕就派人来找司马懿去问事,司马懿很温和的和子桃说:“我出门有事,你陪陪月儿,不要让她太孤单。”背人处只有我时,就对我放话,“这次不强求你,想跑尽管跑,不过我且告诉你,我的旧情只能用这一次,你若是跑了,下次再来寻我,我就把你送给曹操去千刀万剐,你看我做不做的到!” 这人双标双的如此厉害,当真不会精分的么! 后来,子桃果真很听话的一直围着我,关切的问东问西。可惜我听了司马懿的提点,对她加了提防,才觉出子桃的话里果然处处都是坑,暗里不动声色的打探我的来历以及我和司马懿的关系。 果然能做暗探的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光要长的好看,这脑子也是一等一的灵光。 我不想与她周旋,就推说累了,子桃贴心还给我整理好了房间,我进去一看,正是昨晚她和司马懿腻歪的那张大床。我一肚子心事,又跑了一晚上的马,劳心劳力,烦的要命,不想再讲究了,把她推出去,倒在大床上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睁开眼睛正看到天边最后一抹斜阳,红彤彤的好看极了。 再一转眼,司马懿面无表情的坐在床头看着我呼呼大睡。 我刚醒,脑子还懵着,就傻笑:“你回来了?” 司马懿瞥我一眼,道:“你倒当真不介意,这也睡的下去。” 我醒了两分,知道他指的的是什么,爽快的道:“这有什么!我从葭萌关回荆州的路上,连城隍庙,乞丐窝都躺过呢,这算什么!” 司马懿神情一顿,悄无声色的离我远了两分。 除了庞统以外,孔明,司马懿,甚至周瑜都很爱洁,我是故意的。 司马懿问我:“晚饭吃么?” 我摸摸肚子,这次是真饿了,就点头:“饿了,吃的。” “那来吧。”司马懿说,“吃了晚饭我带你去许都城里逛逛,许都也挺好玩的,正好赶得及晚集。” 他肯带我出去玩,有点出乎我意料,我问:“来得及去,不一定来得及回来吧?你们许都不用宵禁的么?” “自然有宵禁,但是许都又不是没有客栈,找间客栈不比这里强。” 我难以置信:“你自己的猪窝你也嫌弃?” 司马懿一顿,道:“让人去收拾东面了,明天回来也就差不多了。我不差你这一间房。走吧,吃饭去,别饿瘦了,以后跟别人说我司马懿管不起你的饭。” 到大厅的时候,子桃正在言笑晏晏的布菜,司马懿不动声色的拉住我的手,显得十分亲密。我懒得在这些小事上拆穿他,又不是没陪他演过戏,他都管饭了,演就演吧,互演就是,还不知道是谁吃亏呢! 吃过晚饭,司马懿跟子桃说带我去许都里玩,子桃十分懂事安分,一点要跟来的意思都没有,很自觉的守家。 我给司马懿塞进马车里,司马懿自个儿赶车,我们趁着天还亮着,朝许都而去。 马车后箱挺闷,我就钻出来坐在司马懿旁边,跟他聊天打发时间,“你的美人挺懂事!我看她长的这么漂亮,曹丕自己不留着要赏给你?” 司马懿道:“若不是倾国倾城,他也不好意思送给我。你别小看了她,若是汉室还在,她大大小小也是个公主,正经的名门之后。” 我吃惊:“果真?她一个公主给你做侍妾?” 司马懿没好气的说:“听话听全了,我说如果汉室还在。我说,你这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汉室……不在了?”没听说天子没了啊! “名存实亡,什么时候在过!”司马懿冷笑,“小天子原本还指望他亲爱的皇叔能帮他赢回天下呢,近日,小天子的皇后直接被曹丞相以谋反之名杀了,我旁观着小天子这回应该清醒了,知道这世上没人能救他了。” “曹操杀了皇后?”我头一回听说。 司马懿瞥我一眼:“很吃惊么?这有什么好吃惊的。” “他杀了皇后!这还不让人吃惊?” “他就算现在杀了皇帝都不难,何况皇后啊!丞相前脚杀了伏后,后脚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天子当皇后了,小天子不纳都得纳,啧啧啧,喜事才办完没多久呢。” 我叹气:“他应该喜欢前一个皇后多一点吧,真可怜。” 司马懿扬鞭打马,大笑道:“妇人之见!皇后不过是一个摆设,娶谁当皇后不是皇后,睡谁不是睡?何况还是曹家的女儿!听说小天子和新皇后恩爱的很,话说回来,曹丞相的女儿,他敢不疼爱么?这天下男子就没有例外的!” 第80章 “你说的不对。”我反驳他,“我家先生就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大笑戛然而止,化作冷笑:“如何不是这样的人?他没有姬妾?没有美人?连敷衍都没有?我倒不信他能如此自爱!” 我很肯定的说:“当真没有!是有很多人送他美人,有些美人也很漂亮,但是他一个都没有要,我一直跟在他身边,我很确定!” 我看见他瞄我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了下去,再不理我专心赶路了。我心说没说出来的定没好话,也没追问,默默的退回了车厢中。 虽是战乱年代,许都城里还是很热闹的,到处都是粽角飘香,我很兴奋的道:“原来快到要端午啦!这粽子闻着真香!” 司马懿问:“想吃?可你晚饭吃了许多,还吃的下去?” “那你当真不了解我!嗳嗳,老板,要两个肉的,这位公子给钱!” 然后我提着两个粽子,跟司马懿将这一条小道逛到了底,吃到吃不动了为止。司马懿很诧异:“若是没一份好俸禄,当真还养不起你!在樊城时你怎么不这么吃?” 我道:“我也想,只是你们进来,把人都杀了撵跑了,我没的吃。” 最后司马懿带我来到客栈,要了一间天字号上房。进了房后,司马懿净了净手,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其实我也果然是有话跟他说,他是聪明人,能看出来我并不奇怪,于是坦荡道:“谢谢你的收留,不过我还是决定要走了。” 他略一沉默,反问:“回诸葛亮身边?” 我点点头:“你说的很清楚了,我后来想了很久,五年、十年都太久了,我想回到他身边,一刻都不想耽搁,我想回去。他打西川我就陪在他身边,哪怕现在不能‘活’着出现,我就去他身边当个亲卫,当个小兵,我总要守在他身边的。” “当个亲卫?当个小兵?”司马懿笑了,“你这么回去有什么用?” “有用!能看见他,能保护他便好!” 这次司马懿沉默的久了些,等茶都凉了,才开口道:“我可以帮你。” “条件。”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司马懿没有白给人占的便宜,来找他出主意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被他利用的准备,无论是再杀一次曹操,还是让我大闹许都,既然来了,我就没怕的! 司马懿走到我面前,缓缓俯身,一双眼睛黝黑不见底,他轻轻道:“条件是把你最珍贵的东西给我。” “???”我想了想,这会是什么,是要剜我的心么?还是要我的眼睛? 司马懿声音虽轻,却好似惊雷在我耳边炸响,他道:“你的处子之身。” 我不说话了,也抬着头,愣愣的看着他的眼睛,想看他是不是跟我开玩笑,可惜我看不出来一点开玩笑的意味。 “我呢,也不能开口白要,便先直言告诉你,你这一路会有多难,你听了再说。”司马懿终于起身,背过去重新煮茶,慢条斯理的说,“你要去找诸葛亮,你首先要知道他在哪,你没有我这样的消息来源,只能找处找人打听,先不说会不会当真有人给你指一条明路,你不被各方暗探抓起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我刚想回嘴我武艺高强,他已经继续说:“或许你想说你很能打,但是你的脑子永远没有你身手那么厉害,简单的局你未必能破的了,破不了的代价是什么?搞清楚你的身份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那你无论是被曹操还是刘璋的探子抓到,你的下场都必然会是被秘密送进西川,你别以为你长的好看就不会死,刘璋一定会先辱了你,而后再把你杀了,挂在益州的城头示众。猜猜看,到时候你家诸葛先生看见你的尸体衣不蔽体的挂在益州的城头上,他会作何感想?这仗,你还要不要他打下去?” 他说的这些的确有可能发生,我没有反驳,先生激怒之下会做何事我也无法预料。 “或者,你运气好,没有被曹操刘璋的探子抓走,但是还有东吴,东吴的眼睛一直盯着这边从来没有消停,今儿我还听曹丕说起前几日刚抓出了一批东吴的探子。你若是被东吴的探子抓走呢?哦,孙权大概不会要你的命,他会把你偷偷藏起来,等刘备把西川定了,再拿你去找刘备诸葛亮换荆州。你对诸葛亮如此重要刘备不是不知道,那么这个荆州到底是换还是不换?” 我被他说了灰了几分心,道:“自然是不换的。” 司马懿无所谓的道:“不换?好,那杀了吧。” “……” “便是你再幸运一些,没有被任何暗探抓走,虽然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万一呢,这世上总有蠢人。就算让你找到了刘备大营又怎样,你进的去么?你若要进去就必然要暴露身份,不然就是被当作刺客抓起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你不敢回去见诸葛亮,想来一定是什么大事,那么你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真的好么?会不会被他送走,亦或,杀了?” 我一个激灵:“不可能!他绝不会杀了我!” 司马懿转身笑了:“那就绝不是什么绝密的军情或者秘密了,或者……只是他说了心里话?怎么?是他说了心里话就让你不敢回去?让我猜猜啊,你家这么一本正经的诸葛先生,拒绝了所有美人的诱惑,但其实心里是有你的是么?” 司马懿从细微处能如此敏锐,我惊的已经不会说话了,看到我这般神情,他只多看了我两眼,就转了回去。 第81章 我苦笑着说:“既然这么难,你还有办法帮我?不会骗我的吧?” “我一生或许会骗很多人,但是我承诺你的,从来都是君子一诺。”司马懿道,“我的方法也很简单,与其你去找他,不如让他来找你。” “如何找法?”我问。 “让曹丕以刺客的名义把你抓起来,我就放话传信给诸葛亮,明面上劝降,实则他接到信,就必然会来救你。” 我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对:“这和暗探把我抓起来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曹丕只知道你是个刺客并不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就不会拿你去找曹操邀宠,曹操就不会把你送到西川去找刘璋交换条件。之前我就教过你,今儿再提点你一句,世上凡事都必然是一环套一环,你要破局,就得从源头破。而且这是我抓的你,我能抓你就能保你,我会保你毫发无损。待诸葛亮接到信做好准备后,我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放你走,就跟在樊城郊外竹林一样,他会接你回家。” 我细细品了一品,没觉出什么不对,甚至觉得蛮在理的。 “当然,我不能白忙活这一场,虽然对我来说做这个局难度不大,但还是要稍许费点心的。要么你就老老实实等到他们取下益州后,你爱走不走,要么给我你的处子之身,我就帮你完成这一场局。” 我默了默,跟他说:“你有那么多的美女……” “不一样。”他打断了我,“她们是她们,你是你。况且,我就是要拿走你最珍贵的东西!你喜欢他是么?我要的就是你以后即使回到诸葛亮的身边,也无法再嫁给他,你们以后将再不能毫无芥蒂,你们俩中间将永远带着我的阴影。如何?我的月儿,处子之身,换你回家的路,换还是不换?”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眼前有些迷蒙。 我从来只晓得自己这张脸还不算难看,以前长在孔明和黄月英身边,他们都不是对容貌多在意的人,我的乐趣也只有习剑,听先生弹琴,和听黄月英说一些野史怪志。后来,先生跟随刘备出了山,出了山后,见识的人各种各样的多了起来,看在我身上的目光也多了起来,垂涎的,贪婪的,羡慕的,妒忌的,什么样的都有,我知道但是从来不说,我被好好的保护在孔明的羽翼之下,我伴在孔明身边,没人敢打我的主意。 被保护的有多好,人就会有多幼稚,忘了人性本就贪婪,凡事皆有代价,而有些代价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 “换!” 我说了一个“换”,司马懿并没有显得很高兴,反而他盯着我越发阴鸷:“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有跟你开玩笑,你帮我回去,你要的,我给你。” “你费劲心机的要回去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诸葛亮么?你便是自己都不要了也要回去?你处子之身若是失去,你还回去干嘛?我司马懿不好么?我不能保护你么?不能给你荣光和荣耀?当我司马懿明媒正娶的夫人,难道不比在诸葛亮身边做一个没名没分的姬妾强?” “不,不是这样的。”我解释道,“我不是先生的姬妾,我只想跟在他身边,时时能看见他,保护他。他这条路会很孤独,我想一直陪着他。” “呵呵,男人都想着建功立业,沙场征伐,女人么,只是空下来的点缀而已。而女人却总想着我要陪着他。可笑!他要你陪么?谁有空陪着你做那些傻乎乎,又不切实际的梦!” 我说不过他,只坚持道:“我要回去!” 司马懿一挥手,将一桌子茶盏摔了个粉碎! “仲达……?仲达?” 稀里哗啦的茶盏破碎声吓到了外面要敲门的人,让那人敲的甚是犹豫。 司马懿立刻将我推进床里,将帘账放下来,低声道:“是曹丕,你不要出声,不要出来。” “仲达,我听说你又回了许都,一时兴起就来看看你,你方便么?” 司马懿解了自己的衣服,披散了头发,才去开了门,笑道:“仪容不整,让公子笑话了。” 客栈的上房,一房两隔,中间是有一道门的,我曾听先生和庞统都说起过曹操的这位公子,是个心细心狠能成事的公子,于是我在床里遮着帘子也不敢动,只细细的听他们在说什么。 曹丕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也很清晰,像是声音都带着笑容一般,很谦卑的道:“可是打扰仲达了?” “公子说的哪里话,快快请进,只是没有茶水能奉予公子,还望勿怪。” “哪里哪里,是丕来的仓促了。听闻先生去而复还又回了许都,这就坐不住了,还想见一见先生。每次与先生交谈,都叫丕如闻天音,如痴似醉啊。不知子桃伺候的可还好?他们近日又给我进了一批美女,里面有两个堪称国色,我想着先生,想给先生送过去。” “嗳嗳,不敢不敢,拙荆自老家来投臣,见子桃已经生了我大气,方才还砸了琉璃盏,可不敢再收美人了,哈哈哈。” “哦?果真是先生夫人么?可是从未听说过先生娶亲了啊。” “臣年幼时家严定的,乡野女子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否则也不会有这等行为,突惹笑话。” 司马懿说的谦卑,但这个人是骨里黑,你不把他切开来,永远不能想象他黑到啥地步,好在曹丕来也不是纠结这个的,两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玩笑话,曹丕才道:“仲达你走后,南边送来消息,诸葛亮入川后长沙四郡闻风而降,目前已经和刘备兵合一处,将益州围住了。这消息晚上定也会送到父相那里,若是父相朝堂上问起,我该如何回答?” 第82章 “公子为何要回答?” “先生的意思还是我不说话,看着他们闹腾么?先生,你也看见了,自从父相擢升我为丞相副之后,曹植他们上蹿下跳的越加严重,我担心……” 曹丕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随后我听见司马懿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植公子是何身份?” “父相给了他平原侯。” “公子您是何身份?” “丞相之副。” 我帘后听着曹丕的声音似有所悟。 “他们是臣,您以后是主,就算您有自己的主意,也不用对他们明言,他们揣测不到您的心思,您才能不怒而威。” 我不知道司马懿这么教曹丕对不对,只隐隐觉得是有些不对的,且听着司马懿这一本正经的声音,就知道必是没安几分好心。 末了,曹丕只道:“先生宽住,所缺少物件我让府里即刻送来,明日上午还请先生与我一同朝会见父相群臣。” 第34章 第 34 章 曹丕说完以后,还磨磨蹭蹭的不肯走,时值已经夜深,连我都知道曹丕肯定还有话想跟司马懿说,只是还拿不定说不说。他这个样子我太熟了,回回刘备做了蠢事,往孔明那里一赖的时候,大差不差的就是这副样子。 而天底下顶级的聪明人也大多都很沉得住气。 最后曹丕憋不住了,声音都压低了很多,我隔着丝门大约看到曹丕人也往司马懿那里凑了很多,神神秘秘的说:“有一件事,我还是想先知会先生知晓,请先生帮我看一看。” 我看见司马懿朦朦胧胧的一扬手,示意曹丕说。 曹丕微一犹豫,几乎贴在司马懿耳朵边说:“南边的形式,数日之内,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话小的跟蚊子哼一样,换作旁人是断然听不到的,可惜了,我耳力是特别好的,再加上夜深宁静,旁人听不着的,我是可以听的清清楚楚。 一开始我是好奇,什么事需要曹操的接班人这么鬼鬼祟祟的跟自己的幕僚商议,还再三犹豫才说出来,而后我才明白,我确实无意间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司马懿问:“此话怎讲?” “先生可知张鲁张公祺?” “人称汉中王?” “正是此人。”曹丕一合掌,才笑道,“先生可知他是如何成为汉中王的么?” 司马懿含蓄的道:“公子请讲。” 说故事只要打定主意开了个头,后面的就好说多了。 “张鲁其实一开始是益州刘焉的下臣,他占汉中其实是刘焉的授意,只是后来刘焉死后,刘璋承继益州牧,诛杀张鲁的族人,张鲁才会和刘璋反目成仇,打的不可开交。堂堂一州的别驾,好端端的诛杀下臣家眷,而且当时张鲁虽人在汉中,是丝毫没有反意的,否则他大可将家眷全部接走,还留给刘璋杀么?先生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不错。” “事情奇就奇在这么个地方。今日先生走后,父相密召我一人相见,出示书信一封,才将前因后果告知于我。”曹丕将“一人”咬的甚重,“先生可愿猜猜?” “必是大事?” “大事谈不上,而是一桩艳事。”曹丕口气颇为自得,详细说道,“张鲁这个人啊,听说是lt;a href=https:///tags_nan/xihan.html target=_blankgt;西汉张良的后代,他在西川自创了一种五斗米教,教徒甚广。西川那里地处偏僻,有什么消息都不好传出来,比如这个五斗米教,若不是父相告知,我还一直不知情。张鲁能得到汉中这么大个地盘,跟一个人有莫大的关系,那就是他的母亲,卢氏。” “哦?” “西川当地,一说卢氏乃仙女,一说卢氏是妖姬,褒贬不一,能肯定的是,此女有倾国之色,而且她几乎就不会老,生了张鲁后,三十好几的女子,望之还宛若少女,真是让人称奇!” “那想必是入了刘焉的眼?” 曹丕嘿嘿一笑:“这点道道就知道先生定会知晓!张鲁的母亲卢氏成了刘焉的情妇,那刘焉的正妻费氏就怀恨在心,教唆儿子刘璋在刘焉死后,斩杀卢氏,以及所有卢氏亲眷,从此和张鲁结仇。但是,卢氏亲眷虽死,卢氏却没有死。据说是卢氏能通神鬼,在刘璋派人杀害的前一天,得神鬼启示,悄悄离开,才免于一难。父相收到的这一封迷信,就是出自于卢氏亲手所书。” “她向丞相所求何事?” 曹丕啧了一声,道:“女人么,所求不过是儿子的基业和平稳,但是她在信中向父相告知一个秘密,她有把握能诛杀刘备与刘备的的军师诸葛孔明其中一人,以此为筹码,向父相求张鲁安稳。” 我心里咯噔一下。 司马懿笑了:“妇人信口开河,她若有此等本事,为何不先杀了刘璋复仇?” 曹丕道:“我也是这么问父相的,父相把手书给我,我看了个仔细,上面写道,她进伏于刘备身侧,而今刘备与诸葛亮皆有恙在身,都需用药调理,她身带一种无色无味之毒,但此毒难得,只够毒杀一人,问父相要谁的命才能换张鲁安稳?父相问我,我便答,这还用问,当然是刘备啊……” 曹丕话截然而至,司马懿冷哼两声,道:“我猜,你这话说完,丞相便让你退下了。” “…………仲达,可是我错了?” “你杀刘备有何用?要杀,自然是杀诸葛亮!我敢断言,丞相也是这么想的。” 第83章 此话如一道雷声,将曹丕震回座位,而我猛的一揪手中罗帕。 “不不不……杀了刘备,那刘军不就群龙无首,唾手可得了?” “你是丞相的儿子?” 曹丕呆呆的一点头:“昂……” “那刘备就没有儿子了么?”司马懿声音陡然一厉。 曹丕惴惴道:“刘备的儿子不过几岁……” “刘备一死,所有大权必然交给诸葛亮,诸葛亮名义上辅佐少主,实际上实权在握,他不是个蠢人,他会辅佐少主承继刘备意愿,继续匡扶汉室。但若是死的是诸葛亮呢?” 曹丕喃喃道:“则刘备会失去主心骨,成为以前丧家之犬的样子……先生先生!我下午真是一时昏头了!父相肯拿这等秘事给我看,我一个得意就糊涂了!先生!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明日就去见父相,告诉他,我是昏头了,说错了!” “你若说了这话,便拿实了你将秘事告诉了我!丞相以后还敢告诉你什么秘密?” 曹丕啪的一下,坐回座位上。 司马懿缓了下语气,又道:“下午可曾宣植公子见驾?” 曹丕点头,他一直有眼线盯着曹植的,答:“宣了,那时植弟醉酒,不能出府,使者便回去了。” 司马懿笑了一笑:“老天都格外偏心你,错了又怎样?你起码还能为丞相分忧,植公子能么?” 曹丕咧嘴笑了两下,摇头:“先生在安慰我。” “公子与其纠结答错了问题,不如好好想想,待诸葛亮一死,丞相要如何做吧,毕竟这道题,我相信很快就会考你们了。” 曹丕左思右想。 司马懿笑道:“天色已晚,公子不如回去休息,好好想想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吧。” 已近三更,曹丕也知道再打扰也不好意思,便道“定回去好好想想”后,便离去了。 司马懿一打开槅门,我便站在门口直直的盯着他。他绕过我,往里走,道:“都听见了?” “你为何撺掇他杀先生?” 司马懿揉揉眉心:“你们不要都左一个先生,右一个先生的,还是不同的先生,听的我头痛,你就喊诸葛村夫不行么?” “不!行!”我心里很急,面上还保持平静,“你为何撺掇他杀诸葛先生?” “我不撺掇就不杀了么?”司马懿反问我,“我效力曹氏,杀诸葛亮怎么了?不杀才让人奇怪吧?”见我要急,对我摆摆手,道,“要杀他的其实是曹丞相,丞相只不过想用这道题试他的几个儿子而已,他的儿子么,笨了些,便找我来要答案。说到底,我们都不是能左右大局的人,要诸葛亮命的信函,丞相应该早就回出去了。” 我脑子里恰似一锅好粥,在左右翻滚着:“刚才曹丕说,曹操也是得了信没多久,所以就算曹操回信,也是进才的事情,来得及来得及……” “来得及?”司马懿往床头一靠,白我一眼,“你知道他是发的信鸽还是遣人代的信?话说回来,卢氏居然能潜伏到刘备身边去,还发出了这么一封信与曹丞相做交易,这女子当真不简单。” 我问司马懿:“曹操回函,杀先生这事,板上钉钉了?” “你是光听见了我说丞相要杀的是诸葛亮,至于原因是一点没听是么?”司马懿冷笑,“我与曹丕说的没一句是废话,你既然都听见了,我也不想再说一遍。只一句,卢氏若能得手,诸葛亮必死无疑。” 我脑子里这锅粥,嗡的一下,终于爆开了。 司马懿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也别惦记着回去了,回去给诸葛亮收尸不成?不如就留在我这里,我给你重新做个身份,定不会让你冻饿,我也能保护你,诸葛亮能给的一切我都能给你,甚至更多。”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诸葛亮不能给你的正妻之位,我可以给你,诸葛亮不能好好爱你,我可以,那你还回去做什么?我说过了吧,诸葛亮屡屡逆天行事,必不得善终。就算此次卢氏不能得手,他也不会善终。” 我在千头万绪中,猛然抓住了一条线,抬头问他:“卢氏未必能得手?” 司马懿抿唇,又抿了抿眼睛。 “是不是?卢氏不一定能得手的,对不对?” 他将我按在他肩上的手啪的打开,这一下甚重,打的我手都红了,我缩回手,只不停的想:“就是!下毒,哪那么容易的!大耳朵是有带医官的!就算先生身体不适,也有医官开药,天下女子不得为医官,她总不能混进医属去!而且大耳朵和先生身边用人极简,也很严苛,外人极难混进去的!我不信,我不信卢氏有这么大的本事能隔空下毒?” 司马懿不耐,道:“你没听曹丕说,卢氏容貌甚美,有过人之处。” “刘备和先生都绝对不是好色之人!”我正色跟司马懿说,“我要回去!立刻!你能不能帮我?” 司马懿冷笑:“若我说不帮?” 一句听到,我没有再说完,转身就往外走。端午将至,深夜的许都寒冷万分,我离开客栈,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时而有巡夜的官兵,我便躲入巷陌之间,待巡夜人马过去之后,再朝城外而行,到城门口我远远望去,这里不愧是曹操所经营,城门高二十余丈,灯火辉煌,把守的异常严密,若无紧急公文,插着翅膀也飞不出去。 第84章 我远远看了一阵,就退了回去,当此之时不能冒险。我想了又想,当初司马懿带我进城时,我曾隐约看到一条小河从城外蜿蜒至城北。我便立刻朝东寻去,黑暗寂静中,我曾经几次觉察似乎有人跟踪,回过身去寻找,空无一人。 这条小河不是特别大,我寻到小河与城墙交界处时,已经快天明了,正是一天最冷的时候,北方格外的冷,甚至水面还有一层浅薄的冰花,且遍布污渍。 我顺着河道往城墙底下看了下,没有看到水闸,想必只是一处给穷人排污的水口。我不知道许都的城墙有多厚,此时水并不算特别高,在水面与城墙的底下,还有一条浅薄的能呼吸的通道。 我站在外面看清了这一层,将大氅一脱,对着冰冷污渍的水就跳了下去。 我已没有第二条可以选择的路。 第35章 第 35 章 我从这一条水道很是艰难的游到城外时,天已经明了许多,我怕在城外露头太扎眼,又往前游了一段,才在树林中爬上了岸,至此全身湿漉漉的,将我冻的几乎失去知觉。 然后呢?我出了许都?我能做什么?我该怎么办? 我抱着身子,依在树底下抖抖索索的抖成一团,实在是太过冷了,至到太阳升起来,我晒了一阵后眼前漂浮的黑影才慢慢散去。 人活着就得有自己的目标和方向,我本是天地间一浮萍,有幸先入黄家,再入隆中。我不知而今天下纷乱应该去怪谁,也不知这般混乱的世道到底是谁的错,或许,都没错,也许,又都错了。 错的是孱弱的汉室!幼主承位,后宫倾轧影响前政,天下像一块脆饼,被摔成了碎片,那碎片上的人呢? 父母逃难之时饿毙于黄家门前,我被黄氏夫人从雪中亲手挖出,以米汤续命得以存活。 我见过朱门的歌舞,也见过饥寒交迫的贫民。 前一天的夜里,司马懿最后的最后跟我说:“你想好,诸葛亮若是死了,刘备不成气候,乱世必然将于十年内结束,天下将不再有征战,不再流血牺牲,这世道再度繁盛,再现盛世!” 我当时没有答他。 司马懿又道:“诸葛亮逆天行事,你也要逆天不成?” “我不知何为逆天,只求所行不逆我心。” “向月,你本属贱籍,见到旁人有难,多会伸手帮上一帮,见到小儿饿着肚子,宁愿自己挨饿,也会把手中馍馍赠于小儿。你这一路北行,所行所见所闻,乱世之下,怎有完卵?我不信你能全然无动于衷!” “纵有乱世之民,亦非先生所愿!先生一生所学就是要平天下,定社稷,还所有人一个清明盛世!” “有他在这世道就不可能有清明昌盛!” “胡言乱语。” “诸葛亮若是平庸之辈,我倒不会出此之评!可诸葛亮自身确有才华,他辅佐刘备,只等拿下益州,便可与曹操、孙权三分天下。可三分天下绝不是诸葛亮所要的,他会不断向北用兵,他会不断征伐,他会劳民伤财,他会造成死伤无数生灵涂炭!人的心中皆有欲望,刘备要中兴汉室,诸葛亮要帮刘备,就要牺牲天下子民,介时,你再来看这天下会变成何种天下!怎么,你待在刘备、诸葛亮身边这么久,难道不知道他们最终是要打上许都,定鼎天下的么?” 我沉默很久,终于说:“没有先生之前,天下也没有太平。在先生之后,天下也不一定就能泰平安定?怎能将一切惑乱根源怪在先生身上?” “惑乱之始,或不在刘备诸葛亮,但事情进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与他们有逃不开的关系!且问你,曹操诛董卓,何错?” “无错。” “曹操诛董卓不成,诏令天下共诛董贼,有错?” “无错。” “汉室幼主孱弱,天命已尽不可违。曹操平董乱,定西凉,只待定下南面,便可一举安定天下。向月,夜深无外人,我最后一次打开天窗与你说亮话——那时,天下太平,就算天子不再姓刘,到底百姓是能安定的,天下是能太平的。只为一姓,便误天下,心何忍?”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最后离去前留给他最后一句话:“大道理我一向是说不过你们的。司马懿,我不是圣人,我守不下天下所有人,此生唯能守一人。若有杀伐罪孽,愿与他同地狱,共偿还。” 待我艰难的出了林子后,空无一人的官道旁系了一匹马,马背上搭着一个褡裢,里面装着清水干粮,干净的衣物,以及一张地图,一份路引。地图极其详尽,在益州东北方五十里开外,用朱砂圈了一个圈。 在地图中,还夹着一只小巧的狼牙匕首,系着红绳,份外可爱。 我知司马懿的意思。 有了路引和地图,这一路便畅行了许多,起码是再未受什么罪了。 我到地图上有朱砂打了个圈的地方,站在山高处往下看,底下果然建了一座军营,秩序井然,看着服饰装束都是荆州兵的样子,隐隐约约看到了“刘”字大旗。 我在外面徘徊,有些发愁要怎么混进去。 这可是大营,戒备森严,若是被巡查兵丁拿住,可能直接就被以暗探的名义处决了,都不用送到刘备跟前的。 刚也尝试了去大营门口说求见刘备,兵丁看我打扮的不兵不匪,连话都不让我说完就直接把我打发了出去,我连最外的营门都混不进去,当真难办。 第85章 我身上的一应信物也早就丢失了,蹲在林子里,甚是发愁。 正在这时,林子附近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一名年轻的将领打马跑了过来,我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能在此蹲到这个人,当真天无绝人之路! 那年轻将领孤身一人,下了马后,蹲地上不知在翻找些什么,我悄无声息的靠了过去,唤了一声:“幼常,找什么呢?” “找松蘑。”马谡后知后觉的答了我一声,才发觉不对,回头看我,我就靠在松树下,将头顶的侠客盖掀开,对他嫣然一笑。 “你你你!!!” 马谡捂着心口,我以为他激动的快过去了,琢磨着要不要去扶他一下,他又喊道:“向月姑娘!人鬼有别!你别把军师带走啊!” ……………… 我偏头看了看,今儿天色是不大对,天色昏暗,阴风阵阵,眼见快下雨了。 马谡一抬袖子,竟然擦了擦眼泪,道:“向月姑娘,你对军师的情意大家都知道,请你在那边再等上一等,我们不能没有军师大人啊!” 我一步上前提了他的领子,喝道:“先生怎么了?” “病了,就没好全过,最近几日更加不好。” 马谡眼底泛着乌青,是几日没有休息好的样子了,还在不停的擦着眼泪,擦着擦着,发觉我拎着他的衣领的手格外有力道,便尝试摸了摸,而后,喊了起来:“……你你你……你不是鬼?” “自然不是!”我皱着眉将他放了下来,“先生从何时开始病的?” 马谡立刻答道:“从荆州出来便有微恙,一直没有痊愈,最近看着越发不好,主公就给先生招了据说是益州名医,名医说……” “说什么?” 马谡黯然道:“说是怕是操心太过,心血损耗过多,难过此关。” “放他的屁!”我呸了一声,先生才多大年纪?就算最近辛劳一点,怎么就心血损耗过多了?我又问,“名医身边可带有什么女子?” 马谡听我发问,想了想,答:“并无什么女子,名医姓于,人称于神医,随身只带一个小药童。姑娘为何有此一问,可是先生的病有什么问题?” 马谡不是个蠢人。 我跟他说:“你悄悄带我去见先生,不要声张,我有千万要紧的事要告诉先生!一定不能惊动旁人!” 这一路我也想了又想,卢氏要动手必然隐秘,否则就算刘备仁慈之名遍布天下,也定会要了她的命!若没有变数,卢氏还会徐徐图之找机会,但若是发生了太大的变数,卢氏定会不顾一起的动手,就算自己一死,也要给儿子铺好前路。 所以我回去一事,必须隐秘,不能让卢氏感觉到异样。 “好。” 马谡想也不想就应下,带着我就往军营走,我们都走了好几步了,他和我才都想起一个问题——我还是“死”的,还没活过来呢! 马谡也有点发愁。 我道:“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的事情真的非常紧急,现在真顾不得这许多了!” 马谡随身备有一套便装以备不时之需,我也不矫情,当即就换了,跟他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军营。 有后台的感觉——当真是爽! 虽然我最大的后台还不是马谡呢! 从前营门口进到最核心的主账附近,前前后后明里有六道关卡,暗里的就不知道了。我深知军营的忌讳,我现在身份未明,不想惹任何麻烦,就老老实实的低了头跟着马谡进去,绝不东张西望惹人注意,我也知道,任凭我装的再老实,也有几道视线一直盯在我身上。 军营外层喧闹不已,越到里面越是静寂。 我跟着马谡走了快一个时辰,马谡终于在一顶军帐前停住了脚步,回头笑意盈盈的看着我。 这顶军帐看着跟旁处的并无什么差别,我走到这里,才迟疑下了脚步,心开始扑腾扑腾的跳个不停。 马谡笑着看着我,示意我自行进去。 我脚像黏在地上一样,怎么都抬不起来。 马谡跟戍守的兵卫们说:“都下去吧。” 马谡也算是军师亲信,也有威信,兵卫都并无二话,纷纷退下了。 “外面是幼常么?快进来吧。” 如果说我之前只是紧张,只是心跳,那在听到这一句之后,脑子里像爆开了一个爆竹,嗡的一下将脑子炸了个稀烂;之前只是脚黏在地上,现在是腿软的站都站不稳了。 “是,先生。” 马谡应了一声,将帘子掀开一角,而后对着我肩膀一推,将我推了进去!他自己待在帘子外并不进来,听声音,好似还特地离的远了些! 老狐狸带出来的小狐狸! 我心里骂了一声。 第36章 第 36 章 军帐中非常简单,一只素案,素案上点着一只三足香鼎,染着徐徐冷檀香。案上堆叠着竹简,旁边斜着一把剑,先生穿着素衣,头上扎着绑带,背对着门口在灯下看书。 让他别背对着门口看书,万一进来个刺客他都不知道,说了许多次,他总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幼常,你别听他们胡说,我身体甚好,你别太过忧心。” 我的泪水一下就迷蒙了开来。 他等了半天没听见回音,便疑惑的转回身来,就看见我站在门口,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眼中满是泪水。 第86章 他手中的竹简,一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我一如之前每一次做错事回来一般,站在原地,就跪了下去。 他立刻起身向我走来,只是起的急了些,身子晃了下就要摔倒,我赶忙将他扶住,这一扶,感觉他瘦了许多。 先生将我紧紧抱在怀中,声音微哽:“既然没死,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 我被他问的哑口无言。 他将我略放开了些,上下打量我许久,而后道:“我明白了,那天晚上果真是你回来了。” 我怕他责备,就赶紧低了头看着脚尖,心虚不已。 他一个指头重重的点在我脑门上,狠狠道:“傻!这么傻!你到底是不是我教出来的!”说了这句,他捂了嘴开始不停的咳嗽。 我很担忧他的身体,也不顾脑门生疼,扶着他赶紧坐下,给他拍着后背,道:“先生,幼常说你病了,我本来还不信的,你身体一向是很好的,怎么会突然病的这么严重?” “还不是你!”他恨恨的说了一句,他说归说,手一直紧紧的抓着我的手不放,他掌心的温度一如往昔,让我心安。 他咳了一阵才渐渐平复,心情也渐渐平复,只手轻轻的抚着我的发顶,轻问:“既然已经走了,既然已经远离了这些,为何还要回来?” “舍不得你。” 以往每次说这句时,我都嬉皮笑脸的跟他撒娇装没长大,而今次这句,我却说的无比平静,仿若变成了一口陈年老井,越是平静,越是郑重。 “有人告诉我,你逆天行事,终不会有善果。先生,逆不逆天,也不该由天说了算,有没有业障,我都要陪在你身边。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要离开。”我终于决定把这句话说出来,“我,崇敬您,心悦您,一直都是,永远都是。” 先生眼中怔怔的掉落一颗泪。 他纵然可以翻云覆雨搅动天下,他也可以号令三军所向披靡,他令天下英雄胆寒,他的名字响彻九州。可每个人的心中,到底都是有最柔软的那个角落,装着最柔软的事。 我壮起狗胆,像之前夜晚,扶住他的面颊,闭着眼睛,轻轻的吻在他的唇边。 “孔明?孔明,幼常说你有急事找我?何事这么急?孔明?” 刘备说着话,一掀帘子自己走了进来,还在嘀咕:“人都去哪了?戍守的兵卫呢?怎么都没人守……” 然后他就看见了我。 我在他要惊叫出声之前,跟他说:“主公,曹操要杀先生。” 刘备将惊叫又咽了下去:“如何杀?你如何得知?” “张鲁母亲卢氏别号妖姬,她去信与曹操商议,说已潜在你们身边,能杀你或先生其中一人,以此换张鲁半生平安富庶。曹操允了她,要先生的命。” 刘备惊诧:“如此机密,你如何得知?” 我头皮一紧:“现在不是问我是如何得知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卢氏,别让她当真害了先生!” 刘备一拍头:“对对……怎么找?” 这番盘算我也想了很久,便道:“这些日子军中可有什么女子伺候?不一定年纪大的,可能看上去跟我一般大也说不准呢!” 刘备难以置信:“张鲁都好几十的人了,他母亲如何能看上去与你一般大?向月,你说的可是梦话?” “不是!卢氏素有妖姬之称!曹丕跟司马懿说她有少容,看上去宛若少女……” 我话头猛然止住,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刘备定定的看着我:“曹丕?……你,你果真是向月?”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先生已经替我答道:“是她没错。” 孔明打了包票,刘备才算不再怀疑我,转而思索:“有少容?少容?在我们身边?可军营中向来无女子,这是规矩,便连烧水的丫头都没有,卢氏是怎么进来,还给曹操发出这样的密信?” 我一摊手:“主公,我只负责将消息带回来,其他这前因后续,你可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于是,我活着回来的喜悦就被卢氏的阴影冲的淡了。 刘备担忧的道:“孔明……” “主公不必忧虑,若当真有这个本事取我性命,只管下手便是,我毫无畏惧。” 刘备心说你不怕,但是我怕啊!卧龙凤雏,现在凤雏死在了葭萌关,若卧龙再有个好歹,这天下到底要怎么打啊! 我道:“听说卢氏是准备毒杀先生。” 刘备搓着手:“这下可难办了!若只是刺客,还能加强防范,可这入口的东西,管起来还真的挺麻烦,总不能让孔明不吃不喝啊!孔明病体未愈,还喝着药,这这这,什么药与什么药相冲,什么药与什么药相克,我们也不懂,万一卢氏精通这些,这要怎么去防?” 先生倒是淡定,像是人家要杀的不是他一样,轻淡的说:“你知道的倒是仔细。” 我头皮瞬间一紧。 奇了怪了,我明明忠心耿耿,不顾自身安危,跑了几百公里回来报个信,为什么最后老能变成是我心虚呢? 我也是真的不明白! 最后刘备拍板:“我去找营官把能进入内营的花名册要来,孔明一同看看!这事可不小,先别走漏风声,最好能把卢氏揪出来,便是拿来威胁张鲁也是好的。我这就去要花名册,去去就来。” 第87章 刘备一掀帘子,急哄哄的跑了。 第37章 第 37 章 我一指里面,小心翼翼的道:“我去换件衣服……” “你方才说,有人说我逆天行事,这人就是司马懿?你装死离家,原来就是去找司马懿去了?” “我没装死!”我急急分辨,“我受了伤,大耳朵以为我死了,就找人给你报信,你不知道我赶路赶的多辛苦,但是还是让大耳朵快了一步,告诉你我死了,真真不是我故意装死!” “你看着我给你立坟,给你上贡品,也不回来告诉我你还活着?” “我……我不敢……” 您老做了什么您老心里没数?这种情况我敢冒出来说我活着,你的心里话都被我听见了? “所以你宁愿找司马懿去,也不愿回来见我?” “不、不是这样……我就是找司马懿……找他问问,我‘死’了,怎么才能‘活’回来,还、还能不吓到你……” “司马懿这么好说话?你问了,他就给你出了主意,还附赠你一个秘密,告诉你卢氏要杀我,让你回来救我?” 好嘛,这事是说不清楚了。 我脑子一热,道:“没错,就是这样。” “豆豆!”孔明将案一拍,喝道,“出门一趟,你学会对我说谎了!” 糊弄聪明人好难啊……tat…………………… “惹我生气会如何你心里清楚,再给你一次机会,事情到底如何,你好好说!” 我头皮都发麻了,赶紧凑到他身边,眨巴眨巴眼睛,装傻道:“先生,下次再说可行?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能不能不要纠结这些……” 出门几个月,一时脑子短路忘了我家这个先生一贯是什么脾气了,我越是心虚不答,他便越是知道有问题。 孔明问我:“你许了司马懿什么?” “啊?” “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帮你,你们的交情也没有深到他能告诉你这么隐秘的事情,所以你定是许了他什么,他才给你出主意,还送了你一个秘密。”孔明一贯分析起事情,清楚明了,“所以你许了他什么?” 我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还是说,本就没有卢氏,你与司马懿的交易,是你替司马懿取我性命?” “不是的!怎么可能!我就算杀了我自己也不会帮旁人害你啊!”我急了,急起来就口不择言胡乱的解释,“曹丕半夜来找司马懿嘚瑟曹操告诉了他这个秘密,曹丕跟司马懿说他跟曹操说应该是杀刘备比较好,司马懿就跟曹丕说说他说的不对曹操的意思是肯定是要杀先生比较好,曹丕就问司马懿为什么说杀你不对要杀刘备,司马懿就跟曹丕说杀了刘备还有刘禅,你可以辅佐幼主继续与曹操作对,如果是杀了你,那刘备就等于是失去了脑子,对付刘备就简单了。然后曹丕就慌了,问司马懿他已经告诉曹操说杀刘备比较好了,还能怎么补救,现在去找曹操说杀你还来不来得及?司马懿就跟曹丕说你现在去找曹操说方才说的不对应该去杀诸葛亮,那么曹操就肯定知道你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我,这对曹丕来说就不好了。他们讨论的这个仔细,我才会听的仔细,是卢氏给曹操去信说能杀你们,这个事情其实不算司马懿告诉我的!只是我听到的,认真说起来,那应该是曹丕告诉我的才对!” 好在是孔明了,完全听的懂我在说什么。 我抱着他手臂来回摇:“当真没说假话!司马懿说,你要定益州起码要五年到十年,让我等你定了益州再回来,我说我等不了这么久,我一定要现在就回去。司马懿就说让我把处子之身……”我一下咬到了自己舌头,好么,当真秃噜嘴了,我都不敢抬头看孔明的眼睛,打从心底里抖了三抖,忙道,“没有没有!曹丕半夜跟司马懿密谋卢氏的事,曹丕走了我就跟司马懿说我必须得回来了,司马懿不肯给我出城路引,我就半夜从河道里游出了许都,才算跑了出来……先生!我对你的忠心可表日月!” “司马懿,想要你?” 我本跪在他身前,听此一问,当即不管不顾抱住他的腰,将自己脑袋塞进他怀里。我的手抱着他的腰身不自觉的发抖,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动气,只能继续表着忠心:“司马懿忌惮的是你,就算他想要我,也是他知道因为我对先生很重要,他就是想给先生添堵,而不是真的看上我了!他就是比不过你想气你而已!”我甚至还把衣服拉了下来,给他看我胳膊上依旧鲜艳的守宫砂。 “你对自己这么不自信?” “啊?我要啥没啥,他能看上我什么啊!”我一脸迷茫,“若不是我从小就在你身边长大,你在街上遇见我,能回头多看我一眼?” “并不能。”他如是说。 “所以啊,我又不是特别聪明,能打是能打一些,但也不是天下无敌,还没有钱,又不是什么什么公主,什么什么县主,舞也不会跳,歌也唱不好,你说,司马懿还能看上我什么?” 我也是真的不太懂,当司马懿跟他美人说我是他没过门的夫人的时候,我当时血都快喷出来了,差点以为眼前这个腹黑心黑切开黑的司马懿是假冒的,司马懿何时做过这么得不偿失的亏本事?当然,我也心里也跟自己说了八百遍,这话当真不能再秃噜嘴了,否则只怕要被扫地出门。 好在孔明没有再纠结这一点,而是问我:“司马懿说我定益州要五年?” 第88章 我连连点头:“他说,这还是看在你卧龙的面上才允了五年到十年,换了旁人,打哪来的回哪去吧!”朋友?抱歉,我先卖为敬! 孔明笑了一笑:“便叫他看看我的本事,好让他知道,日后莫要与我为敌。” 这一茬,大概就算揭过了吧……………… 我一后背的冷汗,只觉得比在战场走一遭回来还要累,好不容易交代完了便想跑,悄悄抬眼看了看,先生的脸色苍白确实不好,一直在低低的咳嗽,我想起那夜他吐的那口血,这想跑的腿就跑不动了。他看我一脸担忧的望着他,不由笑道:“我没什么大事,你不用跟幼常似的,这么担心做什么。” “幼常说你出荆州城的时候身上就不好,你这些时候是不是都没有好好休息?你一直在操心着战事是不是?” 他没有否认:“战场形式确实瞬息万变,现在我们虽已将益州围住,但是一步不慎,便是深渊,不敢不用心。” 他的性情我知道,也不再劝,便问他:“有什么是我能帮上你的么?” 他看了我许久,眼中含了一些浅淡的笑意,轻声道:“你能回来,便是帮我最大的忙了,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怕我怕到不敢回来,我有这么可怕么?难道你活着我会不高兴么?” “可是……”我嗫嚅道,“可是……我无意听到你说的话了,我怕你……怕你不高兴……” “心里话么,本来也是说给人听的,你想听,说给你听便是了。当初和卿念成亲,我们确实互有约定。因为当时,卿念母亲是想让她嫁给刘表一个子侄。你知道的,卿念母亲是蔡氏的姐姐,蔡氏又是刘表的后妻,有这一层关系在,卿念亲事其实非常抢手。但是卿念是个非常有主意的人,她托靠得住的人私下打听了刘表那个子侄的为人,发觉那人实在不堪,说是纨绔子弟简直都是夸了他了。当时,这个消息只有刘表这个子侄,还有蔡氏以及黄家才知晓,这个人私下多次诋毁卿念容貌,很是不满这门亲事,这么个人当然不堪为良配。卿念,其实是个心气很高的女子,她虽没有绝世的容貌,当真是有一颗七窍之心,所幸她的父亲也不齿于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当时黄公见过我几面,知道我家世清白,也有几分才学,便问我愿不愿意娶妻。 “我当时情冷于人情世故,并不想娶妻生子,只想静静的终老于山野之间。黄公说卿念很有才华,善作精巧机关。他这么一说,我起了几分好奇,黄门大户人家,就算嫁女原也不用选择我,我便留意了一下,才知晓刘表那个子侄的事情。其实你明白,卿念的容貌就算称不上美丽,但也没有外界传说的那么不堪,这些话都是刘表那个子侄传出去的。当时我只想着,毁人一生,不如救人一命。” 黄月英嫁给孔明那年我才六岁,还是个只知道到处找饽饽吃的小娃,哪里知道当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时听的入了神。 永远记得当年,我饿了肚子,坐在房顶上发呆时,一名飒然的白衣女子,飘身上房坐在了我边上,含着笑问我:“我许你饱饭,愿尽我所能护你一生,你愿意陪我出嫁么?” 我鼻子一酸,眼泪珠子啪嗒啪嗒的就掉了下来。 孔明递过来一个绣满了竹叶的帕子,轻声与我说:“我身家干净,无劣迹可寻,比起刘表那个不堪的子侄,卿念自然是愿意嫁我,但是她也深深自卑于自己的容貌,怕我与旁人一样娶她为的是黄家门户,而非她这个人,但嫁我也成为必然之事,她无法不从,所以洞房之夜,有那一问。她问了我,我便知道这个女子果真是个慧心的女子,便不再隐瞒,告诉她不想看她为人所毁一生。我告诉她我自幼经历人情世故,世情淡漠,本不想娶妻,但是既然我娶了她,就会爱重她,敬重她,永远不会背弃她。我也愿意保护她,日后为她封妻荫子,或者就跟她简简单单的做一对凡尘夫妻,给她一个孩子,只是……” 我家小姐嫁了他之后的事情我还是明白的,他俩捣鼓多年,确实没有一个孩子,连我也很好奇,我早就想有一个软糯可爱的小孩子来逗了——这样我便不是最蠢的那个了。 “你说我说了心里话你听了不敢回家,无非便是这些,其实这些你长大了问我,我也会告诉你,算不得什么秘密。” 我便问他:“如今我算是长大了么?” “唔……比当初好一点点了吧……” 我心下惴惴,小心的问道:“你与小姐……” “卿念懂我,知我,爱重我,凡我所定,绝无掣肘。我敬她,重她,我们相互扶持,本也可走完这一生。”孔明感慨,“不能为我生育子女是卿念心头所殇,外界又传言她容貌不堪,身为女子她也不可抛头露面去跟凡夫俗子澄清,加之,在我跟主公出山之后,渐渐有了名声,我越是有名,她便被议论的越多,豆豆,流言蜚语亦能杀人啊,卿念久之郁结在心,却在我面前从不肯抱怨半句……只是跟主公出山之后,当时未有一日安定,我的心思确实都放在时局时事上,待她过世之后,我放了数天时间去想,将心思都放在这些事里,渐渐才体会到她的难处,和她当时的心境。卿念知我断不会纳旁的女子回来羞辱她,也不忍看我断了子嗣,她知道你的心里眷恋着我,所以不停催促我纳了你,而你当时还小,我真的不知道你对我的眷恋只是一时兴起,还是只是像家人那样,而且……豆豆,你该值得更好,我确实没有什么地方能值得你去眷恋的。” 第89章 我抓着他的手非常用力,跟他说:“不是这样!我——” 他打断了我的话:“司马懿其实说的没错,我逆天行命我心里清楚。但是身在其位,便要行其位之事,自古以来慈不掌兵,我的手上亦有着无辜人的鲜血,而且今后还会有。豆豆,山中简单干净的岁月早已远去,今日的我也不再是山中那时你初初认识的那个我,你考虑仔细,你干干净净,你还有离开的机会,没必要陪我一同葬在这个泥淖之中。” “若是能重来一次,你还会和刘备出山,去征战么?” 孔明看着我,许久,答:“会。” 先生还是风华正茂,长发如墨,眼睛明亮一如往昔,我在他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我跪坐在他身前,双手放在他膝盖上,忽然问他:“先生,腿还疼么?” 他低头看着我,摇了摇头。 幼时我曾因贪玩走丢过一次,先生找到我时正碰见山匪要捡我回去,先生跟山匪打了起来,被山匪伤到了腿,后来经过将养没什么大碍,但是他的腿骨上是有一条骨缝的,这种骨里的伤会永远停留在骨头上,看不见,但是永远都在。 所以从那之后,我便开始练武,我曾告诉自己,要变成天下最厉害的人! 我将他的手掌抚平,他的手温润有力,我将脸放在他手掌上,跟他说:“天宫地狱,愿随先生同去。”而后对他笑了一笑,“这辈子你是赶不开我了,与其吓我,你不如好好想想下辈子还要不要让我遇见你。” 一见即倾心。 倾心便不悔。 第38章 第 38 章 刘备拿了花名册进来时正看见这一幕,刘备是个聪明人,见状笑了,道:“我备的红包终于可以用上了?你们两个,早该如此,自己不急,我看着都替你们着急!怎么着,就在军营里,扯几匹红绸帮你们办了吧?” “主公……”孔明有点无奈。 “这样,我收向月为义女……”刘备见我眼睛一翻要凶他,连忙道,“义妹,义妹!收向月为义妹,堂堂正正将向月嫁给孔明!如何?” “主公……” “孔明,向月这么好的姑娘,对你忠心不二,还这么漂亮,也就你一直推三阻四的,今儿我拍板了!事情就这么定了!哪天是黄道吉日?我想想……哎呀,我想不出来了,孔明你会算天时,你自己算,哪天合适?” 孔明叹气。 刘备道:“我都拍板了!赶紧着吧!” 孔明终是看了看刘备,又看了看我,最后摇了摇头,只道:“进了益州城再说吧。” 刘备耳朵尖,忙问:“我们在这僵持许久了,孔明可是有良策了?” “卢氏。”孔明点出一个名字。 刘备一抖手里的花名册,终于是想起来要来干啥的来了,道:“花名册我拿来了,能进内营的,一共贰佰叁拾伍人,其中没有一个是女子。会不会是卢氏跟曹操夸大其词,她其实并没有混进来。” 孔明道:“卢氏给曹操去信,是为立功,也为抢功,若她并无这个把握,也不会有这个底气跟曹操要张鲁的前程,卢氏办不成事,曹操的许诺也就是一纸空文,满篇的废话。” 刘备若有所思:“所以说,卢氏是有能得手的把握的?” “不错。”孔明道,“这是张鲁的机会,是曹操的机会,同样也是我们进益州城的机会。” “孔明此话怎讲?” “豆豆,曹丕是怎么说卢氏的?” 我想了想,告诉他们:“曹丕跟司马懿说,卢氏曾经是刘璋他父亲的情妇,为刘璋他母亲所不容,所以刘璋他父亲死后,刘璋的母亲就要刘璋杀了卢氏。刘璋听他母亲的话,杀了卢氏一族的人,但是唯独漏掉了卢氏,给她跑了。”我将手一摊,“大致就是这样了。” 刘备揉了揉脑壳:“这什么跟什么……” 孔明伏案而笑:“你让豆豆说些什么,豆豆大概就是这样,能把事情转述清楚已属不错了。” 刘备一指我,跟孔明说:“这么多年了,你就教了这个水平?” 我将嘴一撇:“他可没好好教我!”见他们笑话我,便去一旁奉了香茗给刘备,又倒了碗清水给孔明,道,“你病着,不宜饮茶,喝些白水吧。” 孔明跟刘备说道:“她故意的。” 刘备对孔明的身体当真是挂念的,道:“向月这点说的没错,你病着确实不宜饮茶,忍忍吧。” 孔明饮了一口白水,道:“卢氏与刘璋有仇,与刘焉有旧,又是张鲁的母亲,还与曹操有通信,这个人会是我们进益州的契机。” 刘备道:“如何进?” 我与刘备是同时开的口,我道:“听说当地人都称她是妖姬,好像不光是因为她有少容,还说她……唔,我想想……对了!曹丕说,卢氏能通鬼神!刘璋杀她,也是神鬼给她报信,她才跑掉的!” 刘备傻了,看着我,问:“你确定?” “除非曹丕诓司马懿!” “曹丕倒是没有骗司马懿的必要,如此说来,倒是难办了。” 孔明将碗放下,奇道:“有何难办?我不还是‘诸葛天师’么?” 我这才与刘备一同想起,当年在周瑜的军营,孔明号称能向天借风,作法一夜果然天降东南大风,江东大地上至今还流传着“诸葛天师”的传说! 第90章 “可见传言么,这个东西,有时也并不十分可信。” 孔明对我们两个傻在一起的人说。 我噗嗤一笑:“这算什么?诸葛天师大战川蜀妖姬?听着就很卖座!” 刘备也笑了:“卢氏若要对你下手,定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诸葛天师的对手,这么看来,她应该不会轻易出手的。” “她能有这心思与曹操讨价还价,就不该是个鲁莽的人,所以你们不用这么担心我,一时半会的她不会拿我怎么样。甚至我觉得她现在都不一定会对我动手。”孔明问我,“她有跟曹操说是即刻动手?” 我连连摇头:“这倒没有。” “她会一边继续与曹操讲价钱,一边看着形势。卖货么,卖与谁家不是卖?若是我们这边形势大好,她便是将刘璋的脑袋卖给我们也说不准呢?” 第39章 第 39 章 刘备咋着舌跑了,临走前告诉我好好盯着孔明吃饭喝药。 刘备跑了,我问孔明:“军中无女子,主公这么就跑了,那我在这算是怎么回事?” 孔明看了看我,略头疼的说:“扮小童吧!” “这万一要是给揭穿可是大罪……” “就算揭穿也是告到主公那里去,主公责备你两句再丢回给我,就这样吧。” “那,那你给我封个官呗!” 孔明笑了:“你想要什么官?封官,你得找主公去。” “我不要太大的。”我蹲在他旁边给他撒娇,“就是那种能名正言顺保护你的那种,原来李追那样的!对,亲卫队长!多神气!” “准了准了。”他习惯性摆摆手,“你一回来我便没个清净的时候。” “那我回来你高兴么?” 我蹲在他面前,笑的大大的,好似阳光明媚。 他低头看着我,墨发倾然而下,眼中嘴角,带着笑容。 “高兴。”他说,“我是真的很高兴。” 后来,我就一直扮作小童跟在先生身边,我知道他们对益州志在必得,以他的本事这也算不上什么难事,这种大事又不需我操心,我便专心跟着孔明,照料他,防备人暗害他。一个月后,刘备兴冲冲的跑来跟先生说:“刘璋决定开城献降!”的时候,我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快的!司马懿曾说诸葛亮定益州至少需要五年时间,而今一年不到,刘璋就开城献降,完全打破了各方暗地里的谋划,诸葛军师之名,再度响彻天下。 刘备很高兴的说:“孔明,与我同去,陪在我身侧。” 孔明也笑了:“遵命。” 自我回来以后,先生的病也一日日的好起来,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病,又有我盯着,当然好的快。我问他:“扇子要拿么?” 他说:“拿的,给我吧。” “那你佩剑怎么办?” “你抱着吧。” 他把佩剑丢给了我,我伸手去摸他的左臂,发觉他如今的左臂袖套里是空无一物,就问:“先生,你护身之物呢?” 孔明原先是有随身携带匕首防身的,只是知道的人不多,不是不多,而是特别的少。那次在周瑜的别苑,周瑜突然发难,若不是我提早喊了一声,孔明的匕首还真能给周瑜逼出来,那后面怎么发展就不好说了,如果周瑜知道孔明有随身匕首,并且剑术真的还可以的话,也不会真就派一些童子去要他的命,那就直接丢几百人蹲在那了。 孔明见我问这个,回道:“现在我又不涉险,身处大军保护之中,便不用了。而且,整日跟主公在一起,我随身携带利器,总归不敬。” 军营怎么了?万一兵变呢?而且大耳朵自己也带!两军正在交战,又不是太平无事,还这么多的讲究! 我腹诽不已,瞅着他转身去拿冠冕,就起了点坏心,拔出我随身的小匕首,踮着脚步无声上前,然后动作干脆利落的把匕首往他脖子底下一放,匕首映着寒光,是上好的生铁铸就的,锋利无比。 孔明却笑了。 我急了:“万一有刺客呢,这样潜进来靠近你你怎么办?你在曹操那可是挂了名的他要你的命,你一个脑袋能赏万户侯呢!” 他伸手去拿帽子,还跟我说:“那下次太穷了的话,我就把脑袋给你,你还能去领个赏,不错不错。”他对我笑着说,“我有你在,有何畏惧?” 外面刘备急匆匆的不知道要去做什么,还远远的催了一声:“孔明,快些!” 我就堵在他前面不让他走。 我贴身取出小匕首的鲨鳄皮,将小匕首仔仔细细的入了鞘,而后推开他的左袖,在他惯常的地方将小匕首好好的栓了上去,鲨鳄皮从我怀里贴身取出,放到他臂上时还有着温温的温度。 孔明温声说:“豆豆,这是你防身用的。” 我只好好给他系着匕首,头也不抬:“你的命比我重要。” 听我这么说,他便右手去取,想还给我:“没有谁比谁的命重要,你的命对我来说同样很重要。” 我怕他当真拿下来,便把他左臂连胳膊带匕首一块抱进了怀里,连连道:“不让拿不让拿!” 他手臂的肌肤上有着温暖的香气,乍一闻见挺好闻,我就又凑上去闻了闻。 “你可是想将我手臂吃了?”孔明哑然失笑。 “不啊,就是你挺香的。” 我后知后觉的一抬头,孔明的脸在午后的阳光下微微泛红,然后我的目光就从他的脸移到他耳朵上,上次的事已恍若很久之前了,只是那个掐出来的疤痕,还在原处。 第91章 “主公还在等着,莫玩笑了,刘璋献降是大事。” 他敦敦教导我,我只管抱着不撒手,要他承诺:“你答应我永远都不取下来,我就松开。” 最后他只得答应我,道:“好,我答应你,永远都不取下。” 永远是有多久? 大概是有月亮那么久吧。 只是说着永久的人,终究会为时间打败。 刘璋献降的这天是个好天,阳光明媚,不冷不热,颇适合呼朋唤友的去郊游。 这么一个好天,刘璋却带着益州城所有文武百官跪在城外,哭的如丧考妣,跪迎刘备大军,抖抖索索的双手将城主印信送出。刘备接过后顺手就递给了孔明,我在边上看了几眼,是块冷冰冰的毫不起眼的大铁疙瘩,一点也不好看,然而就是这么个铁疙瘩,却让所有人争抢,疯狂。 刘备好言安慰了刘璋几句我没仔细听,刘璋身后跪着的百官脸上一个个都显得麻木与悲切。 这等场合,所有人目光都放在刘璋与刘备身上,还有各方的眼光私下里还在窥窃着孔明,这种时候不太好说小话,我就故意勒马多退了几步,到了马谡边上,这里不起眼没人注意,我跟马谡小声说:“他们这么绝望做什么?” 马谡也是个话多的,平白被憋半日,见我发问就与我说起小话,捂着嘴小声说:“他们怕主公屠城。” “屠城?” 我一诧异,这嗓门略略大了些,孔明向后横我一目以示警告。 马谡被我气的只翻白眼,连连道:“小点声!小点声!” 我放下声音,极小的跟马谡说:“瞎担心!大耳朵是那种会屠城的人?你看他笑眯眯的,看着再和善没有了。” “你看刘璋身后的那些人,他们无一不在蜀中任要职,都是一方大员。主公接管川蜀后,自是主公为王,一朝天子一朝臣啊,你看他们一个个心不在焉的,都是在为自己和家族的前程担忧着呢!我敢说,他们现在满脑子都想着要怎么讨好主公和先生。” 我连连点头:“你这么说,我便懂了!舍不得地位和权势呗!” “权势,财富,美人,谁能看的透?你当刘璋就甘心献降?他要不是毫无办法了能献降?你看他哭的那么可怜,一副弱不禁风的老者模样,他在落凤坡设计伏击你们的时候不也阴毒狠辣?而今,不过也是在装可怜罢了,只希望主公心一软,能放他安享一个晚年。”马谡饶有兴致的看着刘璋在刘备身前哀哀恸哭,求刘备善待蜀中子民,一边还有闲心和我详解。 我顿了顿,道:“你不说,我还忘了。他可害了庞大哥!” 马谡立刻一身冷汗,生怕我要做什么事来,赶紧拉住我:“向月姑娘!你可不能在这时搞出什么事情来!” 我冷静的问:“那等进了城吧。” 马谡连忙道:“进城了也不行!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刘璋降了主公,若是刘璋有个三长两短的什么差池,主公会为天下诟病!” 我反问:“那庞大哥的仇,还有落凤坡死难的将士,还有我,差点一起死在了落凤坡上,这些都不算了?” 马谡很是后悔自己怎么好好的提起了这一茬,吓的自己都快当场去世了,我见状也不难为他,刚抬头,就看见孔明这次已经不是横我一目了,而是转了头十分严厉的看着我。 我被他看的起了一身白毛汗,赶紧将头低下,装老实的鹌鹑了。 刘备浩浩荡荡的带着一行人进城了,街边百姓都跪在道路两旁,其中有很多的妇人孩童。刘备特别交代不得伤到他人,所以一行人看着规模浩大,其实是秋毫无犯的。 刘备自带了孔明和心腹数人去了城主府接管一应事务,留下孙乾他们善后的善后,搬家的搬家不提,我也跟着孔明一起进了城主府。 刘璋这个城主府造的可是异常的奢华讲究,若无人引路,就是在里面迷了路都是可能的。 刘备是穷苦惯了的,乍一见到这么奢靡的所在,而且还归了自己,这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 然后等刘备缓过来后,就去接手刘璋的烂摊子了,我听说他还找到数副刘璋珍藏的美人画卷,竟然一把火全都烧了。我听了很是遗憾,本来想去看看这美人画卷到底是什么样的都没来得及,听说还是刘璋亲手所绘呢,就被付之一炬了。 我和孔明进了事所,这里乱七八糟的资料到处乱放,乱的比垃圾场都不如,到处都是灰,蛛网横生,孔明只看了一眼就被灰尘呛了出来,召来小厮,问:“你们的资料平日都是这么整理的?” “这……无人理过。”留下的几个旧家丁在传说中的诸葛军师面前瑟瑟发抖,好似他有三头六臂,一言不合就会吃人一样。 孔明气的笑了,只道:“多找几人,在日落前清理出来。” 旧家丁一撒腿就找人去了。 孔明一开始不知道的时候进去给呛了一脸的灰,见我低着头偷笑,便对我说:“你跟马谡在那说什么说那么大声?还屠城?谁教你的?刘璋听见那一句屠城,眼泪都下来了。刘璋大把的年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看着都于心不忍。” 我一撇嘴,道:“他杀了庞大哥,也差点要了我的命。嗳?你当时不是还说要给我报仇,要刘璋一尝痛心的滋味么?” “反正你也没死。”大事已定,孔明也安了心,在湖内小亭里依着澜柱有闲暇与我说几句,“我旁的话你听不进去,这几句听的倒是仔细。” 第92章 他这么一说,我就想起他那夜说胡话的样子,还有他给我的那个吻,整张脸唰的一下,从上红到了下, 他见我脸突然就红了,还有些不解,奇道:“平日你的脸皮都是厚比城墙,今日是怎……” 说了一半,他话也顿住了。 我见他想起来了,故意笑着指了指他吻过的地方。 他也宽下神色,微微含笑的看着我。 落日正好,风轻云淡,刘璋的流水小亭建的颇有意趣,我本是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才移了目光四处看看,没想到正好就见了这池水里的鱼,见这里的鱼个个肥大还不避人,便摩拳擦掌的说:“捞起两只,晚上与你做个红烧鱼可好?” 孔明几乎笑出声来,道:“这些鱼,每条价值千金,做红烧鱼可能有点浪费。” 我吃惊了:“怎么这么贵!” “嗯,品种不同,养在这里自然不是外面的野池塘可比的。” “不是!我说,它为什么这么贵!”我摇着孔明衣袖,“和平常鱼可有区别?也无非就是肥了些,为什么这么贵!我都不能卖到千金!它居然价值千金?!先生可是在唬我?” “孔明这次真没唬你,我作证!”刘备袖着手,从后面溜溜达达的走来了,还让人抬着个木箱,将箱子放下后将人都打发走了,才告诉我,“这鱼额前一点红,号称龙鱼,孔明说价值千金一点都没错,昔日我在陛下的行宫里时,那里的池塘中也养着这样的鱼,当时我也想捞起来吃来着,还被曹操好一通笑话。只不过,这样一条价值千金的鱼,在我眼里确实还不如几条草鱼实在些,起码能让人吃个饱。” “主公。”孔明与我都行了一礼。 刘备示意咱们几个就不必那么见外了,然后继续说:“堂堂西川之主,不思军政民生,天天搞这些东西,养这些花里胡哨的鱼,难怪守不了这大好山河。孔明你来看。”刘备一脚将木箱顶盖踢开,露出一箱装的满满当当的金银玉石,耀的人眼睛都花了,“书房、议事殿里尽是这些玩意,装了十好几箱还有富余,他的心思可有放在治理西川之上?” “刘璋子承父业拥有的西川,自然不知来的艰辛,贪图享乐也是有的。” 孔明一向不贪图金银玉器,不在意钱帛,只淡淡的瞥了一眼,还嫌会闪了眼睛。我倒是不嫌弃这些,站在箱子边问刘备:“这些东西看着挺漂亮的啊,你让人收起来,摊到这里做什么?” “啊?”刘备想了起来,立刻道,“哦,着人抬来,这一箱是单独给孔明的。” 孔明还没来得及拒绝,我已经见钱眼开的笑着问刘备:“我能挑么?” 刘备也笑了:“挑吧,你先生的东西不都是你的,有什么你不能挑的!看看可有合你眼缘的东西,如没有的话,后面那里还有好多箱,去那里挑,我们的小向月必须先挑。” “他的东西也不是全都是我的。” 我嘀咕了一句,孔明见我当真要下手去挑,忙将我拉开,无奈的道:“豆豆,你就算要挑,也放在这里晒一晒太阳,用水涤净之后再说,这些金银玉器都不知被何人把玩过,脏的很,怎能直接下手?” 我不解:“世上还有人嫌钱脏?” 刘备对我一耸肩,表示爱莫能助了。 我倒不是真想下手去挑,只是看着精巧,想仔细看一看罢了,他既然这么说了,我当然也不能再下手了,我眼睛尖,一眼看见在一众金银之中,还有个绢本露了点头,心下好奇,趁着孔明和刘备他俩说话不注意,一下抽了出来,打开一看,特么的,我眼睛都直了!我还真有点理解刘备刚才的说法了,堂堂西川之主,收集这些东西,还堂而皇之是放在议事殿?他不倒就有鬼了!他不败谁败啊! 孔明跟刘备说着话,因也不是什么要事,就将眼睛一直放在我身上,见我偷偷拽了个绢本起来,他一开始也没有在意,以为是什么孤本绝本,只是我看一眼就愣住了,他也不由看了一眼,只一眼,立刻从我手中将绢本抽走,板着脸凶我:“谁让你看这种东西的!” 我脑门上挨了一下,甚疼,辩驳:“我也不知道刘璋会在里面放这个啊!” 刘备和孔明说话刚说到一半,见孔明忽然转头凶我,还弹了我脑门一下,刘备是一脸懵逼,道:“怎么了?” “没什么。”孔明道。 我和孔明同时开的口,我却是怒气冲冲的告状:“刘璋怎么把春宫也放在了里面!” 刘备和孔明都尴尬住了。 孔明突然说:“听说刘璋的几个厨子菜做的不错,点心也做的不错,你要么去看看晚上吃什么?” “先生还拿我当小孩子哄骗?”我很难以置信。 刘备帮腔:“我来的时候路过庖厨,里面不知道在做什么,香的很,我也没进去看,风味确实与外面不同。” 我想了想,便道:“那我就去看看吧。” 我在他们目光中,走了出去,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飘身上了房,一个飞扑,悄无声息的落到了亭子顶上。 哼,想打发我走,哪有这么简单! “主公拿回去自己看吧。” 我听见孔明跟刘备说。 “不了不了,孔明你不知道这东西我在书房找到多少,烧都烧的快熏死我了,实没想到里面还有一本!你自己烧了便是。” 第93章 “害人之物,留之作甚。” 我趴在亭子顶上听见噗通一声,偷眼一看,先生将绢本丢进了池塘里,绢本遇水即湿烂,不一会儿便被鱼儿啄食干净了。 “孔明,刘璋还好说,那益州城里原先的这些文武怎么弄?” “主公打算如何做?” “孔明,我想着,里面有一部分人是不是能为我所用?” “益州和荆州一样,都是主公子民,主公能用当然要用之,蜀中多才俊,如不能为主公所用才是遗憾。” “可是……谁能用,该用谁?孔明可有主意?” “主公这话原不该问我,该去问法正,法正在蜀地多年,蜀地什么情况没有人比法正更清楚了,主公去问,法正定会对主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法正是想见我,可我这不是刚进益州,所有事情都乱糟糟的,他冷不丁说要见我,我心里没底,孔明随我一起去吧。” 孔明声音含笑:“法正要见的是主公,他要禀告的也是主公,主公带着我一起去,这还让法正怎么说?法正是来找主公表功的,带我去倒像是我要抢功一样。” 刘备也笑:“我便要所有人都知道,不管是原先荆州的,还是现在益州的,都要他们知道,孔明与我等同,我不允许日后有任何人敢轻慢先生。” “主公言重了,你这样会吓坏法正的。”孔明的声音很温和。 “孔明不信?自你跟我出了隆中,日夜为我筹谋,让从我一无所有到现在拥有荆、益两州,无一不是先生所赐,若无先生,刘备现在不知已是哪座荒坟里的枯尸了。我无有一日不感激先生,是先生让我有了重振汉室的指望!” “主公何必说这些。”我听着先生的声音温和,隐隐带着一丝欣慰,“主公心意,臣感动不已,只是如果主公太过宠信臣,会让益州旧臣不安,还怎么让他们为主公效力。” 我听着先生“臣”都说出来了,这把是认真的了,真是认真开始说正事了,我想着要么回避算了。 “我便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无人可以轻慢孔明,也无人能和孔明相提并论!” 我几乎要为大耳朵鼓掌叫好了。 “话又说回来,孔明,现在益州也进了,向月的事你要怎么办?” 刘备也是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情中人,前一刻聊的还是正事,后一刻我都快溜了,冷不丁的就听见刘备这么问孔明,我的腿就挪不动了。 “我知道当初你要我纳向月,是觉得我能给向月安稳,但是……孔明,你的家事我原不该多嘴,但是你既然喊我一声主公,我年纪也比你大,就厚着脸皮与你说一说。孔明,向月她很漂亮,这样的容貌在整个天下也是数一数二的,她也很忠心,对你她忠心耿耿,不矫情扭捏,能上战场为你拼命,她与现今世道的其余女子都不同!这么个女子,说我不愿意纳她那是假的。可是,孔明,向月心悦的是你,这所有人都知道。身为你们的主公,若不能给你们带来安定和荣耀,我还算什么主公!我能给的,你不能给?难道嫁给你诸葛孔明就不荣耀了?现今这世上的女子只怕挤破头皮也想要嫁给你。先夫人已逝,先夫人生前那么喜欢向月,也想着将向月许给你,现在我们进了益州城,你也该想想自己的事了,你不想着自己,也想想向月,人家小姑娘为你吃了多少苦头,千里迢迢跑去许都,又从许都跑回来,一路上的艰辛和危险就不用说了吧?这都不能感动你?” 我听的连连点头,心里给大耳朵点了一万个赞,决定以后好好喊主公,再也不喊大耳朵了。 “豆豆的事……”孔明说了一句,似乎有些犹豫,没继续说下去。 “向月及笄了,你若是不娶她,你觉得还有谁能配得上这么好的姑娘?你说一个,我去做媒。”刘备将军孔明,“这么些年,我看着向月就像我半个女儿一样,我是真的为她着急,你再不安顿好她,我跟你着急。”说完还嘀咕一句,“不晓得谁听说向月出了事,就直接吐了血……我听说以后都快被你吓死了……” “主公。”孔明的声音颇有点无奈。 正在这时,内官远远的跑了过来,禀告:“主公,法正大人有急事要求见主公。” 刘备忙问:“法正何在?” “法正大人在东苑等候主公。” 刘备跟孔明说:“孔明,同去。” “主公,你去吧,听听法正要说什么,我去了,法正反倒不便。” 我怀疑刘备也好奇法正急哄哄的要说什么,于是也没强求,反正不管法正说什么,他都会转告孔明的,于是便先走了,走之前还说:“我让他们晚上备了小宴,孔明记得带向月一起来。” 孔明一一应下,刘备才带着内官走了,走了老远估计想起了什么,回头想说啥,这一回头,就看见我趴在亭子顶上,我们对了一眼,我晃晃脑袋洋洋得意,刘备把话咽了下去,找法正去了。 第40章 第 40 章 刘备走了,也没什么好听的了,我就飘身走了,看着他们收拾房子去了。刘备是个好主公,因为城内的形式还不明朗,怕潜藏刺客暗探,就把所有人都先安置在了刘璋的城主府里,刘备分给孔明的宅院又大又明亮,我甚是满意,将屋内按照孔明平日的喜好稍微布置了一下,就弄到了晚上,孔明遣了人来喊我,一起去喝刘备的酒。 第94章 酒宴上没外人,都是相熟的几个,是跟着刘备的老班底了,一群人在一起没个顾忌,喝酒喝的都很爽快,我最是不耐这种场合,拎了壶酒自去了外面的台阶上,一抬头,月亮明亮,又圆又大,我恍恍惚惚好像又到了上次去葭萌关给刘备送信的时候,那时候也是这样明亮的圆月,我拿着酒独自出来坐在台阶上,然后庞统拎着小酒,跟了出来,笑眯眯的跟我说:“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哥说护着你,就一定会护着你的。” 然后,没几日,庞统就死在了落凤坡。 我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就在这时,从台阶边上来两个人从我身旁而过,打头的是一个男子,后面跟了一个戴着面纱的年轻女子,香味缭绕,看着很是华贵,我便多看了一眼,回头看着他们走进了殿里,不知道说了什么,本来很闹腾的喝着酒的殿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然后刘备起身,喊了孔明,带着那名女子一起去了后殿,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张飞是早已喝的不知东南西北的了,于是我回到殿中,凑到赵云跟前,问道:“子龙,那女子是谁?” 赵云老实,答道:“她说她是江家家主。” “江家是哪家?” 我见赵云犹豫了一下,跟我说:“你还是回去问军师大人吧。” 我明白他是怕对我说什么不该说的话,索性让我回去问孔明,小气!当真小气!要不是孔明被刘备喊走了,我现在问不到,我会问你么! 能进这个殿跟刘备一起喝酒的,当然不是什么一般的人物,我也是殿上有座的人! 带着那女子来的男子还留在殿里,见状很恭敬的道:“回这位大人,江家是蜀中第一世家,家门渊源已久,子弟门生遍布蜀中,是一顶一的豪门旺族,昔日刘璋大人执掌益州时,也对江家礼让六分。” 我看了他,问:“你又是何人?” 那男子的态度好生的恭敬,答道:“小人江子,是家主座下的小厮,恬为江家管事。” 张飞已喝的晕了,对我嚷道:“向月,你管他是谁做什么,来,我们喝一杯!” 这叫江子的人态度恭顺,态度无懈可击,这么往不起眼的地方一站,我却感觉到这人并不简单。我看看子龙,子龙对我微一点头,我判断果然没错,此人该有一身的好功夫。 我小声问赵云:“主公和先生独自进去,可会有什么问题?” 赵云是现在在这个殿里除了我之外唯一还清醒的人,小声答我:“九月在。” 听到九月在,我瞬间安心了不少,又看江子站在这里不卑不亢的,只管低着头,脸上带着微笑,我便问他:“江家家主找主公所为何事?” 此一话,也是套话,我跟着刘备和先生历练至今,也远不是当初的我了。 江子恭敬的道:“小人不知,大人可以问贵主人。” “你说,江家子弟门生遍布蜀中?那,刘璋留下的文武里也有不少江家的人了?” 江子只答道:“大人若需要名单,江家可以提供给大人查阅。” “这么好?名单也能交出来?” 江子笑道:“家主吩咐江家上下,对皇叔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人不敢隐瞒,不说大人要查阅朝堂名单,便是大人要查阅江家家谱,小人也能拱手送上。” 我心内惊惧,一个豪门世家若无所图为何会如此恭顺?但凡有所图谋,便是大图! 我所料不错,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另有一场交锋,只是可叹我本身为局中人,竟然很久之后才知道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刘备引了孔明和江家家主去了僻静的后堂书房里,清退了所有下人,才道:“在下刘备,忝为皇叔,这位就是我的军师诸葛孔明。早听法正提起,江家在川蜀的地位无异于温县司马、许都陈家,原准备明日去拜访江家,没想到江家家主倒是深夜前来拜访,失礼了。” “小女子江家一心,冒昧前来拜访。”江一心声音清悦,举止有礼,颇有大家之风,“知晓皇叔入川,深感皇叔入川乃是天命所归,愿率江家上下尽归皇叔,为皇叔尽一份绵薄之力。” 刘备下午刚跟法正聊过,法正当时很是着重说了这个江家,江家家世渊源,家大业大,法正再三告诫,就算不可得,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要与江家为敌。江家不比蔡家,蔡家在荆州只算是豪强,江家可是土皇帝的那种,跟蔡家有云泥之别。可以这么说,没有刘表,蔡家只算是个土财主,有点钱而已,但是有没有刘璋在,江家都依然是江家! 这一句话的份量太重了。 法正说了,江家家主脾气性情孤傲,不易轻易相与,原本刘备还想着明日与孔明商议商议如何去和江家谈,没想到江一心深夜拜访,这么开诚布公,饶是刘备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人,此刻也不由呆愣住了。 刘备见过法正后就和孔明说过大略,所以孔明一直都很清醒,见刘备幸福来的太突然傻住了,便开了口,替刘备问道:“不知江家家主所求何物?” 世间凡事必有代价。 刘备酒醒了大半,想明白了这层,也问道:“对啊,你所求何物?” 江一心在面纱后好似笑了,纤纤玉指对着孔明遥遥一指,笑着说:“你。” “啊?”刘备怀疑今晚喝酒把脑子一起喝掉了。 第95章 孔明听见这一句,倒是很淡定,轻描淡写的只一句:“哦?” “不怕皇叔与诸葛大人笑话,家父天命不永,两年前仙逝而去,家父只我一个女儿,无奈这偌大的江家只得交到我的手中。江家家大业大,小女子深觉被凡尘俗世所累,管理家业力不从心。”江一心说着这些,倒是语气轻快,声音清脆含笑,“下午皇叔与诸位大人进城时,小女子震慑于诸位大人天威,已有心臣服。又,诸葛大人的声名威震寰宇,小女子若有三生之幸能得诸葛大人为夫君,那诸葛大人自然就是我江家家主,那江家自然尽数可全归皇叔麾下,小女子也可卸下管家重担,好生偷个懒了。” 刘备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张口就道:“不可!” 江一心也不恼,含笑道:“皇叔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刘备喝了酒,就直爽,直言道:“孔明已经给我卖了命,我不能要他连人都给我搭进去!此事我万万不同意!” 江一心只笑道:“皇叔明鉴,此乃两全之事。若能得卧龙为夫,小女子此生无憾。而江家也可尽为皇叔所用。皇叔不要误会,小女子万万不敢要诸葛大人入赘江家,而是愿以整个江家为嫁妆,嫁给诸葛大人。” 刘备嚷道:“这怎么行!这怎么行!那向……” 刘备刚说了一个“向”字,孔明已道:“主公,能否容臣与江家家主单独谈谈。” 江一心也盈盈一拜,笑道:“就请皇叔行个方便吧。” 可怜刘备,原以为自己是主事的,没想到要成给他俩看门的了,只是他俩都这么说,刘备只得转身去了门外。冷风吹了又吹,刘备忽然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一股苍凉升上了心头。 第41章 第 41 章 江一心言行举止很有大家之风,礼仪俱全,举止优雅,坐在桌子对面捧起香茗,浅盈微笑的道:“不知诸葛大人有何见教?” “可有别物能换?” 江一心摇了摇头:“并没有。” “你为何挑我,而不是主公?” 江一心笑道:“大人莫不是在逗小女子?孝直可是力劝皇叔娶吴家姐姐的,大人莫说不知。再说,皇叔日后是要为王为帝的人,他的夫人自然便是日后的皇后啦,我连江家都不想管,怎么去母仪天下?何况……一心倾慕大人更多一些。”这最后一句,声音轻微了些,才带了些许少女的羞涩。 “只江家,还不够。” 江一心笑吟吟的看着孔明坐在长桌对面,孔明容颜秀美,完美的好似一尊神像。 她放下香茗,伸手抚上面容,脸上那淡黄色蜀锦面纱一触即落,面纱后的女子面容年轻明媚,笑容里自有一股活泼与自信。 孔明只看了一眼,而后笑了笑。 “诸葛大人见过天下美人,也拒绝过天下美人,小女子身处川蜀亦有耳闻,蒲柳之姿本不敢在诸葛大人面前丢人,只是,家中双亲已逝,剩下几个长辈也无人能做一心的主,这终身大事无人可托,只得自己厚起脸皮来自卖自夸,让大人见笑了。”江一心一点也不窘迫,“夸完了自己,便容小女子再夸一夸江家。先父有一点远见,江家在先父手上时,已不止于在蜀中经营了,北方、江东亦有涉猎,江家现在也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往来,诸葛大人和皇叔所图者大,日后不会有用不到江家的地方。” “江家家主是在与我谈生意?” 江一心夸张一叹:“江家曾是侯爵之后,只是早已没落,而今只有生意做的还不错。朝堂政治一心又不懂,与大人谈谈生意,才是一心最熟悉的。” “家主可知荆州蔡家?” “一心不敢不知,只是,一心斗胆揣测,皇叔与大人要的是安定蜀中,以图大事。江家规矩行事,又无作奸犯科,斩草除根,似乎不太合适吧?”江一心捧起香茗,吹一口,续道,“大人若再吓唬一心,一心可就要被大人吓死了。” “……” “江家有着最详尽的川蜀图,不止山川河流,内至城中商户的后门,外至荒山的每一条小道的长度都有标的清清楚楚,还有南荒详略。这份地图耗费了江家数代人的心血,为此牺牲者不计其数,说是江家镇家之宝也不为过。刘璋库里的那张,不说刘璋了,便是张松献给皇叔的那张,跟我们江家的比起来,简直可以丢了去喂鱼了。大人若娶了一心,这些东西,包括江家的一切,一心全部双手奉上。”江一心来到孔明面前,拂了一礼,做了个双手奉上的手势,双手之中托起茶盏,茶盏中香茗的香烟袅袅升起,缓缓氤氲开来。 孔明看着这盏茶,并没有伸手去接。 江一心也不恼,自管双手奉了茶,笑吟吟的看着孔明。 “大人宽心,小女子身家清白的很,托于大人也是因为敬仰大人,还望大人不要嫌弃小女子姿色平庸,多加照拂。若得大人允准,待成亲之后,无论江家事,还是川蜀事,亦或家国事,一心全都不会再理会,任由大人全权做主。哦,只希望大人略略照顾江家些,不至于使江家覆灭,一心百年后有脸去见先父就足矣了。” 刘璋的书房布置与旁人不同,在书架上有一尊很大的白玉观音像,睁着眼睛看着世间众生的悲苦。 江一心双手所奉的香茗在热气即将全部散尽之时,孔明终于抬起手,在空中停驻了一小会后,缓缓伸向江一心手中的茶盏,在即将触碰到时,江一心却以手遮掩,笑道:“大人稍稍等等,一心还有一句话没说完,大人愿与一心缔结契约,百年好合,一心感激不尽,只是怕大人听了这句话再后悔,那一心可就不知所措了。是这样,江家是百年世家,百年世家嘛,总有些又臭又长但是又必须遵守的规矩,江家无论嫁女还是娶妇,男子不可三妻四妾,哦哦,忘了说,我如果死了大人便可自便了,还有就是,无论大人怎么看我,明面上希望大人能够多加照拂,不至于使我太过难堪。” 第96章 “还有么?”孔明只问。 “大人至少得给我一个孩子,让一心有脸面对九泉下的列祖列宗。”江一心到底是个没嫁人的闺阁少女,处事再是手段老辣,说起这等事情也不由红了面颊,声如蚊讷。 孔明静静的听完,伸手从江一心手中取过已凉尽的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孔明!我想好了!你不能……”刘备从外面闯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副场景,人都惊呆了,“孔明!我……我不是……你!你不能!不是,这……” 孔明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平声静气的说:“主公不必忧虑,臣心甘情愿。” 江一心心事已了,见状从容告退。 刘备将门摔起,拉着孔明的手,愁道:“孔明!向月她……” 孔明拍拍刘备的手,让他稍安勿躁,只道:“我会给豆豆安排妥当。” 刘备往地上一蹲,叹道:“我卖身也就算了,孔明你……江家不要就不要了,你这么委屈自己,我这心里……” 孔明劝慰道:“兵不血刃收服江家,这是好事,主公,我们的敌人在北面,占领益州城之后,我们要修身养息很多年,要招募兵丁,囤兵囤粮,若无内患,才能进行外事。主公为了大局能娶吴家孀居女子为妻,我又有何不可娶江家家主呢?呵,又有何不可……?” 刘备急了:“我能娶!你不能!我没有一个向月等在身边,等了一生!” 刘备和孔明从后殿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后半夜了,众将醉的一塌糊涂早就回去睡了,偌大的殿堂只剩我一人猫在案上打着盹。 我饮了些甜酒,伏在案上的这一觉睡的还挺沉,像是回到了隆中,一推开门就看见先生在书案后看着书,而我拎了两条肥大的鲤鱼,兴冲冲的和他说:“刚钓的!中午做红烧鲤鱼吃啊!” 然后我在厨房生着火,觉得这火苗今日怎么一晃一晃的,再眯缝了眼,好大一轮圆月黄橙橙的挂在天上,孔明抱着我走在夜深宁静的青石板路上,我将他脖子搂住,迷迷糊糊的道:“钓了两条鱼,一条给你做鱼汤喝,一条红烧了。” 他顿了一顿,并不说话,许是怕我掉下去,抱的更紧了些。 我含混不清的说:“不是这里的鱼,这里的鱼不好吃,是我们南阳山上的鱼,又大又肥,你最喜欢吃了。” 说着说着,就把自己说醒了,一指天上,说:“先生你看,这月亮真漂亮!” 他也抬头看了看,“唔”了一声。 他既然愿意抱着我,我也乐意给他抱着,不想下来,这条青石板路长的像是没有尽头,我一面将他脖子搂的紧紧的,一面嘴上还说:“先生若累了就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他低了头来看我,道:“并不算重。” 这段时日千里奔波的苦还没养回来,我确实掉了好几斤的肉,听他这么说,便心安理得的让他抱着,还问他:“先生今日怎么这么好,想起来抱我回去?” “总不能看你就睡在殿里,明早起来定受寒气不可。” 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就问他:“你们事情谈完了?先生,你不知道,他那个管家态度恭顺的不像话,我觉得定是有大图谋的。” “哦?” 他轻描淡写的似是问了一声,我来了兴致,将晚上的事情一一说给他听,还自以为聪明的给他分析道:“你看看,要什么给什么,这是第一家族应有的态度么?他们肯定对主公有所图谋!” 他抱着我的手微微颤了颤,低头数落我:“就你聪明。” 我没有发觉他的异样,厚着脸皮笑嘻嘻的问:“可是我重了,先生这就抱不动了?” 他看着面前毫无尽头的青石板路,突然问我:“豆豆,当初若是你没有跟卿念陪嫁,留在黄家,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啊?”我给他问的愣了愣,认真想了想,告诉他,“多半是在厨房烧火,然后天天偷吃,被夫人责罚?或者被赶出去?” 他笑了,道:“长大了还会偷吃?” “肚子饿,先生你不知道,我没跟小姐之前可惨了,天天饭都吃不饱。当年她们听说小姐要嫁给你,觉得肯定完了,没得救了,都不肯陪嫁,小姐才找到我,小姐是很好的人,我很感激她,她待我很好,而且,没有她,我也不会认识你。” “认识我很好么?其实一点都不好。” “不,她很好,你也很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我将他脖子搂的紧紧的,脑袋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的一声一声的心跳声,鼻尖是他身上素有的冷檀香的香气,夜晚宁静,我觉得无比的安宁。 他低了头看着我,说:“睡吧,我在。” 这句话往常尽是我陪在他身旁,对他说的。 那时,我陪着他去往东吴,去往荆州,去任何一个地方,我总是守在他身边,然后对他说一句“先生,我在”,他倒是难得对我这么说。 “你真不累?我果真就轻了这么多么?” “不累,睡吧。” 他走路走的很稳,我被他抱在怀中,喷出的气息暖洋洋的,渐渐的,我就当真又睡着了。 在我睡着后,他似乎有说了一声:“对不起。” 第42章 第 42 章 第二日,刘备召见,我颠颠的跑了过去,行了礼,问道:“主公何事?” 第97章 刘备只拿眼看着白花花的墙壁,像是我长在墙上一样,对着墙说:“我听孔明说,你想要个官做,现下给你封一个,可好?” 我单膝一跪,笑的眉眼弯弯的:“多谢主公!” 刘备只管看墙壁,道:“先别忙谢,你应该知道我和孔明手上有一支单独的军队,叫寅虎军。” 我一点头,肯定知道啊,寅虎军威风凛凛,专做旁的军队做不到的事,飞檐走壁,无所不能,这支军队人数不多,却是刘备的保命符,虎符调令刘备和孔明各执一只,只有他们两人才能调的动,我平素也是听闻了,没有亲眼见过。 “经过多次征战,寅虎军也有损耗,他们队长上个月病重而亡。你不是想做亲卫队长么?我想把寅虎军交给你,封你做凤侯,从此后,我和孔明的身家性命都托在你的手上了。” 刘备这话一点都不夸张的,寅虎军就是刘备的命根子了,我大喜过望,问道:“主公当真把寅虎军给我,封我凤侯?” “我虽然不是君无戏言,但也不至于出尔反尔。” “多谢主公!”我拜的很是开心,然后问道,“主公,主公?你干嘛一直看着墙?我又不在墙上。” 刘备不理我,只继续道:“孔明已经从各军中选拔了苗子,补进寅虎军,你若要做凤侯,可得将他们驯服妥当,他们才能听你的话。” 我一拍胸脯,道:“主公放心,我比他们强!” 刘备将脸从墙上放下来,从袖中拿出虎符,和案上的文书一并递给我,道:“寅虎大营秘密囤在城北外五十里,你持虎符和任命去,今日便可上任。” 我连忙应下,然后笑着问道:“主公,你说我可要戴个面具?这样能显得我更凶悍一些?他们是不是能怕我多一些?” 刘备连连摆手:“随你随你,你爱怎么折腾都可以。” 刘备给我寅虎军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大喜之下我就想赶紧奔赴城外就怕他反悔,都走到殿外了,又转头回来问他:“对了,主公,你看见我家先生了么?我早上起了就没看见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昂……”刘备的声音微微抖了抖,“嗐,你还不知道你家先生么,闲不住,大早去巡查城内事情去了,我拦都拦不住。你放心,九月跟着在。” 我奇道:“他怎的不叫我?” “天还没亮他就走了,叫你?你起得来?” 我一想,这倒也是。 “别废话了,赶紧走吧,不然虎符还我。” 送了人的东西还想拿回去! 我放兜里藏的严严实实的,准备走了,想了想,又回了头,刘备被我看的腿有些发软。 我却在太阳底下对他笑了一笑,道:“主公,那我先走了,你放心,我定给你一个好好的寅虎军,不辜负主公和先生的信赖!” 刘备站在殿内,我在殿外。 阳光从上倾泻而下,有阳光的地方明媚无比,没有阳光的地方显得有些阴暗。 我的笑容一如此刻的阳光,温暖灿烂,笑靥生花,对着殿里喊了一句:“主公,我走几日,你可不能累着我家先生!你盯着他好好吃饭啊,别让他看公文看的太晚,伤身!” 刘备站在殿内没有答话。 我挥挥手,笑的阳光灿烂:“让先生等我回来!不会太久的!” 我一蹦三跳的走了,边走边琢磨买个什么款式的面具才能显得我很凶悍。我曾经听先生说过兰陵王的故事,听说因为兰陵王的面容十分清秀,怕镇不住旁人,就戴了獠牙面具,效果出奇的好,所以我盘算着去街上也找个同款,于是打马跑的飞快。 我走的急,没有看到在我离去后,刘备看着殿外灿烂的阳光感慨:“多好的姑娘!” 孔明却从刘备身后的屏风后走了出来,道:“即刻办江家的事。” 刘备声音哽了一哽:“孔明……你瞒不了向月一辈子!她总归会知道的,等她知道后,她怎么办?你怎么办?” “我也没想瞒她一辈子,一时,就够了。” “孔明你当真铁石心肠?” “什么都没有主公的大业重要,别说是要臣娶亲,便是要臣性命又如何?” 我在街上花了一两银子买了个铁石的黑色面具,时间不够,没去找那么精致的,只在街上随便挑了一个,又卸了女子装扮,换了一身劲装,这才奔赴寅虎大营。大营非常隐蔽,暗里哨位探无数,我手持刘备虎符,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主帐门前,就有数人将我团团围住,我心里数了数,共是十人。 我将虎符文书交给为首的男子,他验过之后,交还给我,带领众人跪下行礼,道:“恭迎月君。” 我便开始了轻松愉快的寅虎军生涯了。 原以为训练新丁会很辛苦,一来,挑选出来的新丁都是各军的精锐,二来,这副手竟然是当年的那个小李追,李追现在甚是能干,我都不需要操太多的心,琢磨是不是有时间还可以回城一趟,李追把我拦住,道:“月君,主公有命,说是如果你连一个月都住不下来,那这个凤侯你也别做了,寅虎军你也别管了。” 人活一口气,佛还争一炷香呢,我当然不能说我不行,挽起袖子跟李追一起训练新丁,有时下河摸鱼,日子也过的无比快乐,直到我收到一封北面的来信。 寅虎军营所在本是绝密,这封信原本是送不过来的,只是传信之人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这封信跟着补给一起送了进来。 第98章 初始看到信,我十分好奇,竟然还有我的信,再一看,信的封面画着一只小巧的狼牙,我心内有所顿悟,知道这封信是谁寄出来的了。 我跟李追说:“去好好查查这封信是怎么传进来的。” 李追应了一声,问我:“月君,可是信有什么问题,要不要找人验毒?” “那倒不必,只是一个故人。” 我拿着信一个人进了大帐,才将信拆开,信内的字是张狂恣意无比,果真是司马懿的风格,司马懿废了这老大的力气传进来的信里只有一句话:听说诸葛亮成亲了,新娘不是你? 我看着这封信,久久的呆住了,心里头像锥了个铁石,一点一点的往下沉,一点点的沉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追一掀帘子进了来,禀报道:“回月君,运送补给的人承认收了人一锭黄金带这封信给你,可要把人处理了?月君?月君?!” 我才回神,起身就往外走,李追不解,追了出来问:“月君要去何处?” “回城一趟!” “月君!” 我很平静的对李追说:“我有生死攸关的大事,现在需要回城一趟,你不必阻拦,也阻拦不住。” 我不再理会李追,骑了一匹快马,朝城内奔去,此刻天近黄昏,一抹火烧云红彤彤的挂在天上,甚是好看。 益州城内也很平静,我勒马在街头原地转了三个圈,有点茫然,然后我看见了孙乾的小轿往东边而去,便勒马跟在了孙乾的轿子后面。 孙乾的轿子径直往东,停在一户大宅院前,这宅院一无张灯,二无结彩,最是平常不过。孙乾下了轿,就被门客迎了进去,我茫茫然行马也来到门前,门童我并不认识,我戴的面具将他吓了一跳,依旧还是很有礼貌的上来问道:“这位大人可也是来喝喜酒的?” “啊。”黑石面具遮盖了我茫然的神情,门童将我迎了进去,还恭敬的道,“大人来的稍晚了些,酒宴都已经开始了,这边请。” 门中院内只摆放寥寥数桌酒宴,气氛并不十分的热闹,甚至有些死气沉沉,我寻了最外面的地方,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去,周围人见我面具,都投来异样的眼光,我便找了个机会趁人不注意将面具摘了下来,只是面具下的面容有些苍白,迷茫。 我呆呆的望着遥远的主桌,刘备等人一应都在,只是不见先生的身影。 不在也好,我茫茫然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同桌妇人问我:“小姑娘,你是?” 我回过神来答道:“一个路人。” 同桌妇人笑道:“我是江家旁系远支,姑娘,你来的晚了些,吃些热菜热茶,暖暖身子吧,看你的脸色冻的不轻吧,脸都是白的。” 我低声回道:“大嫂,我无事。大嫂,我冒昧问一句,今天这是谁的喜宴?” 这妇人惊诧道:“诸葛大人与我们江家家主的喜宴呐!” “哪位诸葛大人?” “还有哪位?自然是城主大人的军师,而今名震天下的诸葛军师大人!” 我心底里轰的一声,心里的那一块巨石终于滚落在了地上,砸成了几瓣,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这妇人是个热心肠的,絮絮叨叨的与我解释道:“我们家家主那也是想什么,就要做什么,说要嫁诸葛大人,就当真嫁了诸葛大人,本来听说几个族伯都不同意,家主好魄力好手段,全部镇了下来。今儿看来,家主的眼光倒是不错的,诸葛大人果真人中龙凤,家主她……” 这妇人还在不停的说着,我耳边隆隆的响,低低地问:“这位大嫂,我来的晚了些,请问礼可成了?” 妇人笑道:“自然已成,新人三拜,已告天地。” 我闭上眼睛,脑中爆了一爆。 妇人是个热心肠的好人,看我年纪不大,还脸色青白,就取来热水塞进我手中,道:“小姑娘,你这脸色怎么如此白?你还好么?快喝些热水润一润。” 我将热水放在一旁,低声道:“多谢大嫂,我没事的。” 我行止有礼,刚来时又戴着骇人的面具,与妇人同行之人怕我来历不凡,多说引祸上身,将妇人拉住。妇人愤愤不平,道:“你看这小姑娘,看着还这么小,比我的妹妹都小一些,脸色冻的这么青白的,这也能忍心不过问?若怕引来祸事就不过问,还能算我们江家的人么?” 我对妇人挤出一点笑容,道:“这位大嫂,我当真不妨事的。”而后,我只盯了桌上的这一杯酒,也不知盯了多久,人声渐渐鼎沸,又渐渐的安静下来。我觉得奇怪抬眼一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刘备看见了我,默默的站在了我的面前。 刘备看着我,我抬头看着他,我们都没有说话。 第43章 第 43 章 渐渐的,张飞,赵云,孙乾,糜兰,马谡他们都来了,围着这张偏远的小桌站成了一排,他们都只站着,个个都不说话,像是一排做错了事的孩子。 主君站着,众人如何敢落座! 渐渐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不敢出声,好好的一席酒宴竟然寂静无声。 诸人皆站,唯我独坐。 其实倒不是我失礼,而是我还懵着在,满脸的迷蒙,整个人如在云里雾里。 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什么我去了城外练兵还不到一个月,先生就娶亲了呢? 第99章 他要娶的是谁? 是谁嫁给了他? 而且为什么这件事是司马懿用密信的方式告诉我,其他所有人都不告诉我呢? 他们现在这样安静的站在我面前,又是为什么? 我确实没想明白。 刘备看着我,我抬眼看着他。 刚与我说了半天的妇人,是个好心的,怕我惹事,想将我拉起来,与她同行之人早猜到我来历必然不凡,赶紧将她拉去了一旁。 众人一片寂静。 也不能这么一直安静,总得说点什么吧? 于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还算平静的问了一句:“他可是自愿?” 刘备愧色简直溢于言表,半晌,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其实我早知道如此,只是我还不死心的问了这一句,这世上,若是他自己不愿,有什么能逼迫的了他呢?他这么聪明,手段又这么厉害,有什么能逼迫的了他? 我于是笑了,轻轻道:“也好。” 总归,只要他是甘愿的就好。 我坐在高高的桌子边,安静的好像一个瓷娃娃,众人反而不适,我还没哭,马谡已差点哭了出来。 我扶着桌子缓缓站了起来,很诚心的问刘备:“我想敬他一杯酒,现在可合适?” 刘备目光略过后面主堂,主堂的门关着,一直静悄悄的,里头毫无声响。刘备猛的端起桌上一杯酒,向我平端了酒杯,用力大喝了一声:“敬我大汉凤候!” 赵云,张飞,马谡众人皆拿起桌上酒杯,平端向我,一起扬声喝道:“敬大汉凤候!” 他们如此郑重,我反而有些手足无阻,甚至还有些茫然。 震惊于刘备等人的阵势,于是所有人都端起酒杯向着我,恭敬的道:“敬——大汉凤候。” 主堂之门被从里打开,我远远望去,孔明走了出来,站在了门口,一如每个最平常的每一天;他身着一身红色的喜服,风远远的吹起他的衣角发梢。 他依然那么风姿无双,当风一立,飒然无双。 他依然是我最熟悉的那个样子。 他远远的看着我,十几步的距离,我和他却好似远的格了整个天涯海角,隔了天上人间,远的我甚至已看不清他的目光,看不清他的面容,和他耳后的那个旧日疤痕。 我缓缓拾起桌上酒杯,对他遥遥举杯,酒杯仿若有千金之重,金樽玉杯,我的手指白而小,似乎有些拿不动,微微颤抖。 他站在台阶之上,高高的、远远的看着我,和我努力举起的酒杯。 这么老远的距离,我却努力的想看清他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个动作,然而只是徒劳,我越是努力去看,眼前的面容就越是模糊。他整个人的身影都开始模糊,红彤彤的一片仿佛透着光,我看见有光从他身后透了出来,照的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很近的寥寥数步,却有着最遥远的距离,隔着人山人海,隔了几生几世,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有这么遥远过,我连他的样子都快看不清了,却清清楚楚的看见他对我点了点头。 然后,他安安静静的看着我。 未有一言,未有片语。 他应该是在等着我饮下这杯我敬他的喜酒吧,我猜测。 于是我闭上眼睛,此一杯冷酒,一饮而尽。 等我放下酒杯,眼里不再有重重叠叠的影子的时候,台阶上已空无一人,高高的内堂之门再度关上。 我身子微微晃了晃,冷酒醉人,我好似,有些醉了。 刘备众人都抢上来,想来扶我,我双手撑着桌子,对众人微微一笑:“我无事,只是大概醉了。” 刘备他们都是干大事的人,心思没有这么细腻,只有马谡在荆州城里的时候,我们曾一同侍奉在先生身侧,也算是朝夕相伴了,所以虽然刘备几人极不忍心,却只有马谡一人的泪水流了下来,在我身边低低劝慰:“向月,莫要难过,莫要难过!你别这样……” 我反过来劝他:“我无事,喝醉了而已。主公,向月不胜酒力,先行告辞。” 不待众人反应,我已挺直了腰杆,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步步的向外面走去。 我知道刘备派了人跟着我,这对于现在的我而言仿佛儿戏一般,轻轻松松就将跟踪的人甩掉了。 益州的街道我还不熟,我一个人沿着路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也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走出了许久许久,周围愈见荒凉,少有人烟,抬头只见是一座破旧的土地庙,庙前有一条腌杂的小河。 我双膝一软,跪在脏兮兮的小河前,终于吐了出来,吐了个天昏地暗,等到没什么东西可吐了,就开始吐清水,躬着身子像是要将整个人都吐出来一般,等到水也吐不出来了,还不停的干呕,眼前的整个世界都是昏花的,麻麻的全是星星在闪烁,空睁着眼睛,眼前全是一团迷蒙的灰色,到最后是一团团红色的东西吐了出来,我吐的脱了力,躺在小河边动都不想动一下。 最后找到我的是九月,他蹲在我身边很嫌弃的看着我,很嫌弃的说:“我背你?” “你干嘛来找我?” “大人让我来寻你的。” 我不信:“当真?” 九月于是道:“假的,主公怕你想不开,冻死在外面,偏偏你又将跟你的人甩掉了,只得让我来寻你,让我告诉你不要做傻事。” 第100章 九月将我背起来,往回走,我脑子里还混乱的很,他说:“想吐了告诉我一声,敢吐在我身上,我就揍死你。” 我连动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问他:“怎么好久没见七月了?” 九月在原地站了站,才背着我继续往回走,道:“我哥没了。” 我挣扎了下,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九月说:“半年前吧,落凤坡之后,主公带着人去攻打额城,半道上又被刘璋伏击了一次,我哥,当时为了救主公,然后,就没了。” 我伏在九月的背上想哭,感觉自己竟然已经没有一滴眼泪可以流下来,只能说道:“我不知道……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们暗卫就是这样,生无名,死无姓,你还能记得我哥哥,我代哥哥谢谢你,向月。” 我想哭又哭不出来。 九月背了我一步步往回走,和我说:“看在你有情有义的份上,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罢了,你别问了,我直接告诉你吧,我一直跟在大人身边,成亲这事嘛,确实是大人自己愿意的,没有人勉强他。” 我手紧紧的抓着他后背的衣服,九月只作不知,继续说:“我大你两岁,自我跟了诸葛大人贴身护卫他后,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向月,我只告诉你一句,你别怨大人,他是自愿,却也不是甘愿。本来嘛,我们暗卫是不得说主上任何话的,但是今天,我也忍不住了,索性我全都告诉你算了。你对大人是很痴心,大人其实也当的一句——并不负你!他娶江家家主确实是形势所迫。那天晚宴,江家家主寻了过来找大人做这一笔交换,大人原先并不想答应,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答应了。再后来,你在殿里睡着了,他就抱了你,选了一条最长的路送你回去。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大人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忙,他独自抱着你走了那一整条青石路,他唯恐你睡的不舒服,将你抱的紧紧的,等到了寝殿将你放下后,他两条胳膊都在发抖,那天我几乎都以为他那胳膊要废了。” 听不到我反应,九月继续说:“这些时日筹备和江家家主的婚事,他白天处理政务,晚上有时就一个人久久的看着烛火。你看大人府门前都没有挂任何喜彩,酒宴也并没有摆几桌,办的并不热闹,这也是大人的意思。我偶然听见他交代完这一切后,自己跟自己说了一句,‘豆豆要是看见了,会难过的。’以大人一向的冷静自制,他能失言说出这一句来,可见他心里并非没有你。” “他们现在……”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了。 “洞房了啊,我就出来了,还待着干什么。”九月满不在乎的说,“江家家主好像跟大人说过,求大人允她一个孩子,大人是答应了的,大人一诺千金你向来知道的。然后主公就让我来找你,怕你死在外面。要我说,主公也是瞎操心,向月是这么容易死在外面的?那么容易倒好了,世上还少一个祸患。” “他确实允了?”我心心念念纠结的也就只有这点了。 “确实允了。江家家大业大,能对主公有莫大的助益,江家家主说嫁了大人后,大人就是江家的家主,江家的一切都归大人和主公,反正大概意思就是这样的吧。我还听说,明儿一大早,江家嫡系那几个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拜见大人的,算作认新家主吧。” “哦。” 最后,九月低声劝慰我:“向月,大人心中不是没有你,你给他点时间,看有没有可以两全的办法。” 九月这么说,可见还是不完全了解先生的性情。 今日我既然已经举杯敬他,他也受了我那一杯酒,可见事情已非我和他能够转圜的了,此事终成定局。 第44章 第 44 章 次日一早,我将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待在廊下看着江家的嫡系拜见新家主和夫人,孔明携了江一心坐在上首,受过江家众人的礼拜。 我昨天被九月寻到带了回来,年纪小,恢复的快,睡了一觉就又精精神神的了,啥事都没有,就溜溜哒哒的抱了袋瓜子在屋子外面的廊下看热闹,倒是没有人敢拦我,毕竟刘备在酒宴上呼我为“大汉凤候”,这凤侯的名号现在已经无人不知了。 我如今也算是封侯拜爵的人了,这么想想,我腰杆子还是蛮硬的! 没有人敢拦我,我便在角落里的廊底下依着一根柱子边嗑边看。 江家众人按照位次,一一上前拜过了新家主,每拜一个,孔明就点点头算是认过了,新夫人就笑吟吟的递上一个大红包。哦,先生的新夫人的确是挺漂亮的,她看向先生的目光是柔情,也是依恋。 这么看来,不论外人怎么说,是刘备笼络江家也好,江家攀附刘备也罢,江一心自己对这门亲事看上去是无比满意的,没有半分勉强的样子。 不一会儿,江家几个嫡系就都已经见完了,江一心正要让众人退下,好好的忽然就和在廊下嗑瓜子的我打了个对眼。 她知道现在能出现在这里的人,要么是江家的重要人物,要么就是孔明身边的家人,她既然不认识我,那她便猜测我是孔明身边的人。 新婚燕尔,江一心还不太清楚孔明周遭的情况,不敢怠慢,问孔明:“夫君,那位是?” 孔明其实早就看见了我,只是我不出声,也不捣乱,他便没有说什么,此刻江一心问了起来,他便和江一心简短的说了一句:“向月,我身边的人。” 第101章 江一心笑道:“既然是夫君身边的人,应当也有红包的。”便对殿外的我亲切的招了招手,和善的道,“快些进来,都是一家人,不必站在外面。” 她这么一唤,殿里的数位没来得及退下的江家嫡系都转过身来看我。 说实话,我本来不想如此引人注意,过来也只是因为好奇,想看看就走,没有露脸的打算,她这么一喊,我反而想走也走不了了。 不过,既然是先生的夫人,确实当得起我一拜的。 我整理了一下仪容,理了衣衫,这才走了进去,在主座下驻足,单膝一跪,低头道:“属下向月,见过主君,夫人。” 我于他而言,侍非侍,妾非妾,更不是他的亲眷,思来想去,唯有以属下自称。 我年纪不大,长相清秀,笑起来的样子看着就很讨喜,之前又见到是全是江家的人,为表友善,江一心亲自从主座上下来扶起我,将一个大红包塞进我手里,笑道:“不必如此大礼,以后便是一家人。” 她塞给我的红包沉甸甸的,想来是最大的一个。 当时我的想法竟然是,先生的新夫人挺有钱啊…… 江家这几个嫡系都不是一般人,有侍于朝堂的,见到我出现都吃了一惊,而后互看一眼,对我行了一礼,齐刷刷的道:“见过凤候。” 抛开这些不谈,我的确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罢了。 江一心看了看我,笑了:“凤候?原来竟是凤候月君?夫君,月君大人是你身边的人?你是在与一心玩笑么?” 江一心回了主座重新坐下。 我便又单膝跪地,道:“夫人言重了,属下只不过是主君身边的护卫罢了,属下永远是主君和夫人的属下。” 江一心再看了看我,眼梢余光看了看身侧孔明,笑了笑不再说话。 这地上铺的上好的大理石,富贵明亮,冬暖夏凉,就是有点硬,我跪的膝盖有点疼。 孔明的语气甚是清冷,他说:“寅虎营不可一日无主事之人,你该回去了。” 我也没有料到,他这一开口什么话都还没有说,解释,没有,亲近,也没有,直接就是赶人,我就有些愣神。 他见我还跪着没有动,便说:“若是不想做了,就把虎符还回去。” 这话说的!像是我有多稀罕一样! 我稀罕的是这个? 曾经的我确实很稀罕,只不过我稀罕的既不是一块冰冷的虎符,也不是让人羡慕的王侯爵位!我曾经稀罕的是能光明正大的为守护他们的安危倾尽我所有的力量! 事到如今,还又过去了一个晚上,我还能想不明白刘备为何会给我封侯? 谁还稀罕他们用来骗小孩子的东西! 我当即从袖中取出虎符,双手高举过头顶,朗声回道:“虎符在此,请主君收回。” “向月!” 我人跪在地上,却敢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心里满满的都是不服气,就跟他杠上了,道:“请主君收回虎符!” 我不稀罕卖了孔明而得到的王侯之位! 我的眼睛明亮如昔,他被我看的没了奈何,略略的说了一句:“主公已封你做凤候,你不必唤我主君,也不必跪我。主公为你开了府,你可以自己主事。” 我少年心性,这话听在耳中,只觉得无比刺耳,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刚硬的回他一句:“主君这般说,可是要赶向月出门?” 他眉头渐渐的拧了起来,道:“莫要任性!” “我就问你,现在你是不是要赶我走了?” “是又如何?” 我十分执拗,听不懂他言下的好意,他便也动了三分薄怒。 我从昨日起就忍在心口的这口气终于发作了! 我觉得自己被懵逼,被欺骗,被当成小孩子般的耍弄,我昨日忍了,是想顾全他的大局,是不想因为自己一人牵扯太多,而今日见他,他不但没有半分好言好语,没有关心,直接一开口就是赶我回营,这口气,便再也忍不住,一发作,便是惊天动地! 于是我不顾一切的顶撞他:“好!主君赶我走,我不敢不走,只是这一走,不敢不将主君昔日所赐一一奉还!” 我径直起身,朝主座行了两步,两旁的年轻人见状赶忙要阻拦我,江一心喝了一声:“放肆!”两旁的江家护卫才纷纷退下。我闯到主座前,先将手中虎符重重拍在他面前的案上,不甘示弱的对他吼道:“主君和主公所赐的虎符,先奉还了!” 我不待他开口,又卸下随身佩剑,平平整整的一把按在案上,再说:“主君佩剑,向月奉还!” 这把剑本是他随身佩剑,剑刃锋利是把名剑。 只是我佩剑断裂于落凤坡的乱军之中,而后我来军营中寻到他以后,他就将他的佩剑交给了我,当时之意,他应该是想赠送于我,嘴里却只说着:“嗳嗳,拿去拿去。” 他终于抬起目光看着我,目光中满是震惊。 士气这个东西,是再鼓而竭,三鼓而衰的,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我本来就是仗着胸口的这一口气才有这般狗胆如此和他说话,我生怕这口气凭空散了,一不做二不休,伸手入怀,取出贴身所佩的那一方玉佩来。 这一块玉佩是有说法的。 当年我前去樊城行刺曹操,在城外将身上令牌和所有能证明我身份之物全部掩埋在城外,后来孔明找到了我,直接带我去了江东,那时吴王为拉拢他,便赐了这么一块美玉,他怕有朝一日又要和我失散,怕没有他的关照,我会被旁人欺负,就重新为我做了令牌。 第102章 我从得了后一直贴身放着,羊脂美玉,触手生温,上面的“诸葛”两字,便是他在夤夜点着烛火,亲手为我所刻,字字雕琢,我从不敢忘记。 这方玉牌,我一直爱逾自己的性命。 今日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看着我伸手入怀,孔明便知道我要做什么了,他一下起身,低声喝道:“向月!” 我一咬牙,将这方玉牌拿了出来,连一眼都不敢多看,生怕多看一下就舍不得了,咬着牙放在他面前的几案上,与佩剑放在一处。 东西都已交回,我后退一步,退回殿下,再双膝跪下,我性情十分倔强,说白了就是野性难驯,抬了头直视着他,说:“向月所知所学都乃主君所授,主君教过向月知恩要图报。今日主君既然要赶我走,我不敢不走,只是主君养恩、教导之恩向月不敢忘记,本当效仿哪吒削肉剔骨还给主君……” 陡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殿里的所有人都傻了,没有人敢出声,只有我的声音清脆倔强的在殿中环绕。 “只是这一身向月留着暂且还有些用处,现在不便还给主君,便先给主君叩几个头,算是暂还主君的恩情,等到所有事了了的那一日,定来主君跟前削肉剔骨,全部还给主君!” 我说着已经一个头狠狠的磕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响。 “我从八岁起便跟在主君身边,此一,还主君养育之恩。” 不待别人说话,我又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又是咚的一声,再抬起头时,眼前有些微微发晕。 “自跟主君之后,主君曾悉心教导向月这世间的道理,此一,还主君素日悉心教导之恩。” “豆豆!”孔明想必怒极,双手重重的按在案上,情急之间喊了我的乳名。 我不敢停住,又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这下比方才晕的更狠了些,待我抬起头时,眼前所有的殿粱都晃了晃,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鬓角流下面颊。 我晕住了,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只道:“主君的恩情,只能先还这么多,若是不够,请主君海涵。“我语气哽了哽,今日头一次声音轻了些,咬着嘴唇,最后的最后,说,”先生,今日一别,山高水长,江湖不见,先生——保重!” 说完这句,我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走,身后似乎有人一叠声的在唤我,只是我头晕的紧,一切都仿佛在雾里看花,无人敢阻拦我,任由我东倒西歪的往外走。 或许这世上从来都没有过一个豆豆,也从来都不曾有过什么向月。 我是谁? 我不知道。 或许我只是一个没有了家的人。 第45章 第 45 章 我跑出了府邸,头很是眩晕,迎面看见了马谡,马谡看见我的样子,一脸的震惊,拉着我问:“月君,你怎么了!” “啊?”我迷迷糊糊的对他笑了笑,道,“哦,我跟诸葛大人恩情两清了。” 我将“诸葛大人”四个字说的特别特别的清楚。 马谡惊呆了:“你你你!” 额头上黏糊糊的,我抬袖子擦了擦,袖子上就沾上了大片的血迹,我安慰马谡说:“没事,皮外伤,也就是看着吓人。之前听说书先生说过哪吒剔骨还给生父的事情,我本也想削下一段还给他,又怕吓到他和他的新夫人。本来么,他成亲是喜事,我也不能大好的日子给他添堵,就凑合着嗑了几个头意思意思,表表孝心,哈哈哈。” 我简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前言不搭后语的。 马谡更是瞪直了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将袖子从他手里扯出来,道:“幼常,我要走了。” 马谡将我袖子拉的更紧了,忙问:“你要去哪里!” 我看着灰蒙蒙的天边,也觉得迷茫,只道:“我也不知道去哪里,随便吧,去哪里都好。” “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要走啊!” 我有一点委屈,脑子不大清醒,瘪着嘴,低声道:“他不要我了,赶我走,我也不能赖着他不走不是吗?做人骨气还是要有的……” 马谡道:“你是说先生吗?我不信先生会赶你走!定是你会错意了!与我进去问个清楚!” “他赶我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一次,怕是认真的。而且,就算他不是认真的……我认真了。” 他拉着我就要往里走,我好不容易出来的,怎还能跟他一起进去?我可吵不动第二次了! 我伸手拔出马谡的佩剑,将马谡紧紧拉住的这一片衣袖削了下来,又将佩剑掷还在地上,抢了马谡的马,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幼常,借你一匹马,却不一定能还你了。” “幼常!拦下她!” 孔明喊了一声,从内庭急急的往外赶,马谡就想也不想就张开双臂拦在我马前,我这一马蹄险些没勒住踩到他。 我勒起马头,马直立而起,而后从他头顶一跃而过。 练兵亦是练己。 我今日的骑术远非当初可比,再怎么说,我好歹也是刘备亲口封的凤侯,这一手驭马之术相当漂亮,不明情况的路人还给我鼓掌喝彩,我对着众人笑了笑,便打马朝东门而去。 马谡拦我不住,孔明又疾行而出,只得问道:“先生!到底出了何事啊!” “传我令!即刻封闭东门!不许她出城!” 马谡都跺了脚,难得失了礼,喊道:“先生!你到底有什么话不能与她好好说!” 第103章 “幼常。”孔明打断他的话,冷静而又克制,“她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带,如果让她就这样出城,她一定会死在外面!” 马谡目光落在孔明手上,孔明手中握着一方玉牌,他握的手很紧很紧,他的手掌指节皆已苍白。 第46章 第 46 章 我打马沿东街而出,到长街尽头时,将马头一转,换北门而去。 益州城北外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将川蜀之地与外面隔绝的山脉。我曾经带人探勘过这里的地势,十万大山连绵起伏,端的十分壮观。 在山脚下我将马儿放走,而后寻了一条路自己上山。在这个不起眼的荒山山顶有一个坐北向南的洞穴,洞穴不高,能容一人站立,也不太深,能容一人平卧,挺宽敞的。更妙的是,这个洞口向着南方,午后就会阳光满溢,很是温暖。 当时发现这个洞的时候,我简直拍案叫绝,跟李追道:“你看这简直是鬼斧神工啊!你说这洞会是熊挖出来的么?” 李追看了看,告诉我:“我觉得不像,更像是天然的。而且这向阳山上压根就没有熊!” “向阳山?山名倒是别致。” 因对这个洞好奇,额外多看了几眼,记得这里的方位,当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这么好的地势,这么好的阳光,哪天若是死了能埋在这里,也就值得了。 我又找到了这个洞。 我把自己靠在洞璧上,无风,温暖的阳光倾泻而下,将我照了满身,虽是寒冬腊月,这里却是异常温暖。 我一直憋在心口的这口气,到这个时候才敢让它散了。 天下之大,我其实已经无处可去,只是不想在人前承认而已。 江家很好,先生的新夫人也很漂亮,看的出来,新夫人是个识大体的名门闺秀,她聪明灵秀,看的出来她很爱恋先生,她会好好的辅助先生,管好宅院,不让先生有后顾之忧。 益州富足,一定能让先生大展宏图。 刘备也很好,重情重义,一直都很看重先生,不会哪天因为什么私利就卖了他。 良师益友,明主娇妻,还有一方富足的土地。 先生年轻有为,意气风华,他重权在握,他会成为所有人的荣耀,他的名字提起来就会让曹操胆寒,让江东不敢造次。 他会成为一个神话,永远被供奉在神坛之上。 我将所有一切细细想完,然后笑了,自己跟自己说:“实在是太好了。” 夕阳已近,光芒黯淡了下来,我将寻好的石块垒在了洞口,堵了个严严实实,而后十分安心的躺在了洞穴里,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安安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豆豆,豆豆——” 似是有人轻声呼唤,声音似远似近,又好似响在耳边,我像是一睁眼,眼前是一轮满满的圆月,我坐在房顶上,这里正对着黄家的庖厨,而我自己托着腮,正坐在房顶上看着月亮发呆。 “豆豆。” 我一偏头,黄月英穿着旧时的衣衫,也坐在房顶上,她斜斜的依着屋顶上的廊角,正看着我。 “小姐……”我喃喃自语,一个不留神,出口问道,“那兽头那么硬,你咯着不痛么?” 黄月英抚了抚我的头顶,她的手很轻柔,我很留念。 她柔声说着:“小呆子,你不痛么?” 我摸摸脑门,对着她笑:“一点都不痛,我的头可硬了!梆梆的,比铁锤还硬,你放心!不然我砸个核桃给你看?” 她也笑了:“小呆子,你到底是不是我教出来的,怎么这么笨?” 我很不满:“哪里笨嘛!我明明很聪明的!” “早就告诉她了,对付孔明那种口是心非又喜欢想太多的人,就是直接推到,比什么都管用,这小呆子偏偏不听!” 这声音我听着耳熟,转头一看,庞统站在旁边的屋顶的尖角上,拿着牛皮的酒壶喝着酒还不忘数落我。 “他教坏我!” 我扭头跟黄月英告状。 黄月英一双眼睛柔柔的看着我,叹着气:“我真有点后悔带你出嫁了,你对我不负当日的承诺,我却没照顾好你,是我的不是。” “啊?带着我不好么?你照顾我照顾的很好啊。”我不懂就问,“这些年我过的精彩极了,我一直都很开心。” “旁人杀人,孔明诛心。” 我转头瞪庞统,凶他:“不许说先生坏话!” “哎呀呀呀,先生先生的,还叫这么亲切?他诛你心的时候你就全然忘啦?你这脑子是不是会失忆的啊!”庞统数落我,跟黄月英说,“这么个小呆子,你到底从哪里捡的?下辈子我也想捡一个。” 黄月英的目光看着我,轻忽缥缈的道:“家门口的雪地里,捡到的时候她才一岁,几乎被冻死。阿娘说,这么小,怕是救不活了。阿爹说,当时她就剩最后一口热气了,这么小,睁开眼睛对着众人只笑了笑,不哭不闹。阿爹当时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救活这个孩子。” 庞统叹息:“是个苦命人。” “我不苦,我真的很不苦。”我展颜对他们笑,这一笑,月下生花,“我一直都活的很甜,我很开心能遇见你们,这一段人生过的精彩极了,当真不负此生!” “不负此生?那你可负自己的心?”黄月英抚摸着我的脸,她的手冰冰凉凉的。 第104章 庞统转过脸来,背着月亮的光芒,也笑着道:“小呆子,我是诚挚的请教你,到底你是多么的天才,才把自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凶他,奶凶奶凶的:“我怎么啦!我很好!” 庞统呸了一声:“你后知后觉也就罢了,孔明亲自做局,你识不出来我们不怪你。毕竟是孔明诚心做局的话,这世上就没几人能识破。只是这事连司马懿都看不下去了,特意千里给你传信,连暴露消息网都在所不惜,而你呢?你赶回去就为一口喜酒喝?你脑子何在?你和孔明那点弯弯绕,江一心只不过才和孔明成亲一天,旁观你二人的脸色都能猜的七七八八,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还削肉剔骨?你剔啊,你干脆剔脑袋得了,反正也是摆设!” 我被他戳的泄了气,只道:“那我还能怎么办嘛。” “剔脑袋啊!” “………………” 庞统嘴碎,解释的很仔细:“你那把剑原先不是孔明的么,你还他作甚啊!先把虎符丢在孔明脸上,然后扑过去亲他一口,最后拔剑自刎。多好的一出戏,你给整这么复杂!” “啊?”我茫茫然,“这么当众打他的脸真的好么?他威严何在?日后还怎么服众?” 庞统点指我不停的摇头:“你自己都混到这副田地了,还在为他着想?他怎么服众关你什么事啊!你这个小呆子啊!我说,你如按照我说的来,孔明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自刎在他面前?他必然会不顾一切的救你的!多好的一出英雄救美,也让江一心好好掂量掂量你在孔明心中的份量!然后你以为这就完啦?不可能!这事能不惊动主公吗?主公本身就觉得对不起你,再看你大庭广众之下要拔剑自刎,那主公肯定就拍了板了啊,让孔明一并把你娶回去,这不就结束了,多好啊!” 我给他说的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黄月英轻声跟我解释:“主公已经入川,江家再大,被吹嘘的再厉害也没有主公大,江家攀附孔明这棵大树,说破大天去,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此事由主公当着江一心的面开口,孔明顺水推舟,事本来是可以定的,就算名分上可能不如江一心,但是孔明心里是有你的,有他留心照拂你,你的日子不会难过。话说回来,江一心去诈刘备赚孔明,叫的响亮,心里却清楚并不敢逼迫太甚,当真逼急了孔明,对江家有什么好处?孔明那个人,他都能收拾天下,何况什么蔡家江家?无非是江家给的筹码,还算能中孔明的心意,孔明不想刚进川就染血染的太多罢了。不是不能,只是不想。” 庞统接口,补了一刀:“可你这个小呆子是属乌龟的吧,对别人那是凶悍的不得了,对着孔明怎么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来?逼的急了只知道把脑袋一缩,躲起来。你躲起来有什么用?孔明锁了全城在寻你,你倒好,找了个乌龟洞,把自己装了进去,几年之后,白骨一堆,谁还知道这堆白骨是谁?孔明却跟江一心生养一堆的孩子,你能甘心?” 我被他说的低下了头,甘心么?我心里问着自己。说甘心么,多少还是有些意难平;若说是不甘心么,竟然又没有多少愤恨。 “那我现在要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满目茫然,看着黄月英和庞统,他俩却都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光望着我。 站在前方抱着手臂的男子忽然转过身来,对我说:“向月?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还不回去?” “七月?你是七月么?” 七月上来拉住我的胳膊,他的手比寒冰还冷,冻的我直哆嗦,他面无表情的说:“快走!你不应该留在这里!” 我挣扎着要去抱黄月英,我不想走,我想留在这里,永远留在这里,永远跟他们在一起。但这时,无论是黄月英,还是庞统,都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着我,远的我无法触及,我一下就哭了出来,七月拉了我胳膊,把我从屋顶上丢了下去。 我不停的下坠,下坠,他们的脸在月下渐渐模糊,我越来越看不清他们,直到陷入黑暗之中。 第47章 第 47 章 一道惊雷响彻大地! 我恍然惊醒,耳边轰轰雷声不绝于耳,眼前很黑,什么都看不见。 外面的惊雷一声响彻一声,震的整个向阳山都轰隆隆的。 我大口大口的喘息,花了一刻的时间才想起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的这一幕在我脑中停留久久不去,我一时不知道我刚才是真的找到了他们,还只是我的一场幻梦。 心一揪一揪的疼痛,疼的整个心口仿佛要裂了开来;惊雷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连天都要震个窟窿! 我靠在山洞的璧上,张着大口喘气,空气中带着雨水湿乎乎的味道,闻起来并不让人讨厌。 在雷声,和瓢泼的雨声中,还有一阵细细的女子的啼哭声,这哭声一开始并不明显,而后哭的越来越大,像是几个女子在哭。 我自身都难保,有心不管身外闲事,可那哭声就在洞口萦绕不去,竟然还有鞭子打在人身上的声音,有人骂骂咧咧的道:“哭!再哭!再哭老子打死你们!妈的,晦气,眼见前面就是益州了,竟然突然下这么大的雨,你们还哭,哭哭哭,哭什么!” 而后就是鞭子噼里啪啦抽到人身上的响声。 “求求你,别打小泠姐姐了!她这几日一直在发烧,下了雨,地上不好走她才会摔倒的!你别再打她了!” 第105章 “老子辛辛苦苦运送你们一路,就希望把你们卖进益州城里好好卖个好价钱,这倒好,眼见着就要进城了,马车坏了不说,还病了一个!呸!老子平白搭上一辆马车,这一路的路费都赚不回来!” 鞭子打在肉里,女子哭泣的声音萦绕不去。 “嗳,二金,算了,别打了,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了,打花了还怎么卖钱?” “你自己看看她那个腿,只怕骨头都断了,这还怎么跳舞?还卖钱?说不定还得赔钱!” “哦?是么?我来看看……嗳嗳,躲什么躲什么,啧啧啧,多好的腿啊,可惜了,搞的血肉模糊的。” “你看,我说的吧!要我说,她们这三个就是扫把星!本来张员外出了一锭金子要买小泠,偏偏就是交钱之前,张员外出了事,到手的金子飞了,张员外自己的脑袋也掉了。咱哥俩辛辛苦苦这一路,本来今天就能进益州发财的,偏偏益州封城了,不许进不许出的,去找城外的馆驿么,走到一半马车坏了,半夜还突然下了这么大的雨,这小娘皮摔断了腿。这一趟下来,开销也得不少钱呢!牛哥,别人这都是发财去的,怎么就咱哥俩这么倒霉?” 他们许是就靠在我这个洞外说话,说话声音听的无比清楚,我脑子轰隆隆的,不停的回响着梦境中庞统说过的一句话:“他锁了全城在寻你……他锁了全城在寻你……” “要我说啊,这都是命。来,二金,喝一口,暖暖身子。我下午跟城门老爷打听过,不知道城里是出了什么事,但城门老爷说应该不会封的太久,可能明天也就开城了。” “牛哥,我真是愁得慌,这三个小娘皮也就小泠最漂亮,指望她回本呢。现在呢,这可倒好!” “小泠的腿废了,卖不了好价钱了,好在还有小玉和小兴,她俩小是还小了一点,脸倒都还不错,说不定就有哪个贵人能看上她们,让咱哥俩好好赚一笔。” “话是这么说,那小泠怎么办?这这这,多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说话间,那女子突然哭叫了几声,那人继续道,“反正也废了,不如,就便宜便宜咱们哥俩吧。咱哥俩平时光卖漂亮妞给这些有钱的老爷们了,这回也让我们体验体验,能卖一锭黄金的女人是个什么滋味。” “嚯,牛哥好兴致啊!我先把她俩拴树底下,牛哥你先用吧,哈哈哈。” 我本来从幻境中被天雷惊醒后,心就一揪一揪的疼痛不已,气血翻腾,洞外还有两个混蛋在喋喋不休,女子绝望的哭喊声,声声在耳。 我勉强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洞口碎石本是我亲手所垒,作为我自己埋骨所在,但是我既然死境还生,还遇上这种事情,当然不能不管! 我一脚踢开洞口的碎石,冷风带雨一下就窜了进来,将我浇了个满身,我瞬间清醒了许多。惊雷暴起,映的夜空一片惨白,我这才看见,原有两个壮汉,一人牵了两名女子正要栓在树下,另一人压在一个女子身上,正要欺辱。 许是我样子比较吓人,出现的地方也不对,所有人都吓住了。 我自个的佩剑断在了落凤坡,后来用的那把当日还了孔明,贴身匕首也给了孔明,当是时,我手上没有任何合手的兵器,就捡起碎石往这两人身上砸! 这一刻,我忘了自己是百步穿杨的高手,忘了所有的剑招起手,我拿起石头砸人的样子像极了疯子。 两个男子毫无准备,手足无措间,一人被我砸破了头,另一人被我砸的吐了血,两人连滚带爬,哭爹喊娘的跑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直到这时,我才放下石块。被拴在树上的两个女孩看着都不太大,脸上脏兮兮的,见我过来,两人都骇了一骇,我勉勉强强挤出一个笑容,将她们身上的绳索砍断,她们得了自由,一人赶紧去扶了腿摔坏了的那个女孩,一时离的远远的,像是我会吃人一般。 虽然我年纪也不大,但是我经历过的大风大浪多,也看了不止一次的生死,这点事早已不在意,人已经救了,她们想怎么样我也不想多管。 “姐姐,你是神仙么?” 我正要缩回洞里,身后突然传来这一声格外清脆的声音。 “嗯?”我还在茫然中,神仙?在哪里?这世道若有神仙在,我也想见一见…… “你一定是神仙姐姐!特意来救我们的!”那女孩拉了两名女子一同跪下,“谢谢神仙姐姐救了我们!” 哦……神仙是指的我么…… 我见她们磕头嗑的辛苦,其中那个腿摔坏了的女孩的确伤的不轻,便将洞口让了出来,示意她们进来避雨。她们初始还不敢,见我当真没有恶意,便抱在一起,躲在洞里。 这个山洞本来不大,可她们三个人的确也都很小很瘦,抱在一起可以团在里面,我便只待在了洞口,一半身子靠在洞里,一半身子靠在外面,雨水瓢泼而下,我竟然也不觉得冷。 我看她们三人在一起瑟瑟发抖,便在身上找了找,没有找到火石,于是跟她们说:“忍一忍,明天天亮带你们进城找医官。”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沙哑的难听。 喊我神仙的那个女孩一脸崇拜的看着我,道:“就知道你一定是神仙!神仙姐姐不会不管我们的!” 这种似曾相识的崇拜,以往我只在自己的脸上看见过,我曾经对着最崇拜的那个人,不止一次的露出这种神情,而今竟然也有人将同样的目光放在我的身上了。 第106章 长夜漫漫,我淋着雨又刚从长睡中醒来,确实睡不着了,那两个女子靠在一起打起了盹,只有最小的那个蹲在我对面,很崇拜的看着我,这种情况我不说什么也不好,没话找话的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兴呐!” “小兴……小兴,你知道今日是初几么?” 小兴想了一想,道:“如果没过子时的话,那应该就是初九,如果过了,那就是初十了。” 我心里惊了惊,孔明成亲是初六,初七我和他掰了给他叩了头跑出来,初七晚上把自己塞进了这个洞里,没想到这不知不觉的竟然一口气睡了两天,难怪心揪的难受,还头昏眼胀的看不清东西。 我想起了幻境,可能是他们一起把我丢了回来,否则,凭我这一口气睡死过去的模样,过几个月当真有可能就是一堆白骨。 我昏睡了两天,头上还有伤,衣衫也不好看,破了的不说,先前的血迹也变成一堆堆的暗褐色,又被雨水浇了一浇……我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样子肯定不能看了,难怪能这么轻易吓走那两个男人,否则就凭那两个壮汉,我一身是伤,谁是谁的对手还真说不定。 见我默然不语,小兴难得安静片刻,轻轻道:“我也有点想娘亲和爹爹了,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没见过他们了……” “我送你回家。” 小兴摇摇头,道:“他们死啦。” 竟然又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我爹爹原先是做官的,然后今年年初不知道为什么祸事了,全家都被抓了起来,我被卖到了教坊里面,后来就打仗打的很乱,教坊被烧了,我和几个姐姐被这两个无赖绑了起来,他们拿我们去各地卖给他们那些有钱的老爷们,好几个姐姐都被他们卖掉了,就剩我们三个。我听他们说,那几个郡县有钱的也是穷鬼,出不起真正的好价钱,就说把我们带到蜀中来卖,这里有钱的人多。”小兴撑着脑袋看着外面下雨,道,“路上,他告诉我,我的爹娘早就已经被曹操砍了头了,我能活着还得感谢他们。” “你家在北面?” “神仙姐姐,我没有家,家乡被一把火全部烧掉了。” 那两个女孩抱在一起哭着哭着就睡了,我将声音放的很轻,道:“我不是神仙,我叫向月。” “月姐姐!”小兴立刻改了口,也不嫌我身上脏,蹭来我身边。 到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承载别人的崇拜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我跟她说:“你也休息吧,我给你们守着,明天一早带你们进益州城。” 小兴靠在我身上,问我:“月姐姐,你说天下为什么要打来打去,打的我没了家……”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我看了她,轻声说:“明天我会带你们进城,也许……你们会遇到一个很好看的哥哥,他特别特别好看……总之是与旁人不同的,一眼就可以认出来……你可以拿这个问题去问他,也许他能给你一个答案。” 第48章 第 48 章 次日一早,雨停了,我带着这三个女孩下山去。 这一夜那两个男子没有寻回来,不知道是当真吓破了胆,还是躲在什么地方。 我身上没有力气,也管不了这么多,别说背那个受伤的女孩了,我可能自己也需要人背一下……那两个女孩便互相扶着,小兴扶着我,我引路,朝城里去。 我们走的早,一路虽然艰难,到城门下时正正好日上三竿,城门果然已经恢复了通行。 我们这一行人,颇引人的瞩目,守门的将我拦下来问了问:“小娘子要进城做什么?” 大耳朵和孔明带出来的兵并不恶,人其实都还挺好。 我便指了一指,道:“给她找个医馆。” 那女孩子的腿确实伤的很严重,一眼就能看出来,实在是不好耽搁的。 我领着他们进了城,还听见那兵丁在喃喃自语:“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而后,他突然一顿悟,领着门口兵丁齐刷刷的跪下。 我没有回头,只小兴回头看了看,奇怪的问我:“月姐姐,他们为什么要跪下?” 我回她道:“可能在和什么人告别吧。” 昨天夜里她们三人睡下后,我想的通透,我原先是不打算回来的,只是这姑娘的腿再不看只怕真的就要废了,万般无奈带他们进城。我也知道,只要我一进城,孔明必定会得到消息,他一定会来见我。而且我身上并没有钱,找医官我也付不起账,我如果不想见到孔明的话,只能速战速决。 好在,是有这么一个人的。 我带着三个女孩堵在府门口,这个府衙离北门不远,又离城主府非常远,更妙的是,这个府衙的主人姓马。 “小娘子有何事?” 我欠了欠身,问:“马大人可在府中?” “大人还未出门,是在府中。” “烦劳小哥通禀,就说,故人有事相求。” 门童上下看看我,最终还是放下一句“稍待”就进了门里。 我拉过小兴,道:“这位马哥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一会出来,你只管抱着他的大腿求他,让他给你们一点银钱带小泠去看医官,你们如果无处可去,就求马哥哥收留下你们。这个哥哥是个正人君子,他定会帮助你们的。” 许是小孩子敏感,她拉着我的手不放,问:“月姐姐,你要去哪里?” 第107章 我想了想,告诉她:“我还有些事情。” “他就是你昨天说的那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哥哥?” 我笑了笑:“他不是,但他也是个很好的热心肠的人。” “月姐姐不要走!” 马谡可能原本就要出门,出来的比我预计的快的多,我还未脱身他已走了出来,看见我,整个人呆住了。此一回再见,恍如隔世,我坦然的笑了一笑,温言道:“好久不见。” 马谡本来一声大喊都憋在了嗓子里,可我这一笑,仿若月下生莲,菩提花开,他的声音就哽在喉咙里,半晌,拂了一礼:“月君,你到底去了哪里?你可知先生一直在找你,这两日他找你找的快要疯了!” “啊,我知道,我知道。”虽然我啥都不知道,但还是点点头,拉过几个女孩,嘱咐道,“这几个女孩我路上看见救了下来,烦劳你安顿她们。” 马谡一擦眼泪,道:“份内之事,月君安心。” “有幼常在,我自安心。” 马谡见我要走,慌忙拦住我,殷殷的道:“月君,你要去哪里?那日你当真会错了先生的意了!后来我问了先生了,先生从没说他不要你,他一直在找你……你跟我去见他!” 我后退一步,微微摇头:“不了,此生最好都不要见了。” 马谡急了:“你还在怪先生是不是?你怪不怪先生我管不着,你起码得见上他一面!你听听他怎么说!” 遥遥的长街,急促的马蹄声从街角尽头传来,马蹄急切,声声如诉。 是谁,在人行往来如此繁盛的大街上,如此急切的打马而行? 马蹄阵阵,来的快速,到马府门前,来者一提缰绳,马仰天嘶鸣一声而止住。孔明单人单骑,手握缰绳,目视一圈,急切的询问:“幼常,她人呢?” 马谡也从未见过孔明如此急切和失态,将手指向我方才站立的地方一指,这才发现,我已不知何时离去。 马谡道:“方才还在这里!” 孔明急切的环视四周,想找到我的下落,然而最终徒劳,只得问马谡:“她,可还好?” 马谡实诚,犹犹豫豫的,最后摇了摇头,道:“浑身是伤,看着,不大好。” “我接到城门急报,一猜她便会来找你,这么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孔明是单骑而来,一路疾行,□□马匹累的喷出白色的鼻息。马谡方才被我震撼的情绪,再次涌上,一天被震撼两次,泪水哗的就流了下来,噗通一跪,道:“先生!您是万金之躯,再急的事情也不可只身犯险啊!益州初定,如果这路上有刺客……你让我们情何以堪!” 孔明下了马,摆一摆手,声音有些疲惫:“无事。”而后他看见了面前的这三个女子,随口问了问,“这是……?” 马谡忙道:“哦,方才月君托付我照料的,说是路上救的。” “她就是因为这个才回来的?” 马谡黯然点头:“她身上没有带银钱,嘱咐我照看这几个女子,给她们请个医官。” “那,那你可有塞给她一些银两?” “未来得及,她便已经走了。”马谡摇头,“先生,这几名女子如何安置?” “照她的意思,找个医官,妥善安置吧。” “多谢恩人!”小泠和小玉搀扶着跪下,泣道,“请问恩人名讳,小女子们当为恩人供奉生祠,四季为恩公祈福!” “你们的恩人不是我,是向月。”孔明呼出一口气,转身要上马时,忽觉身后衣襟被拉了拉,有个稚嫩的声音问:“这天下为什么要打来打去?大家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待在一起,而是非要今天我烧了你的房子,明天你烧了我的家?” 孔明身边护卫也终于赶了来,见一个小女孩拉住了孔明衣衫,纷纷亮出兵器,喝道:“放肆!如何能对大人不敬!放手!” 孔明回身看着这个女孩,女孩眼神坚定,抓的紧紧的,纵然害怕也并不放手。 “小兴!小兴!”两名女子惊呼不已。 孔明止了护卫,温言问道:“为何这么问?” “我曾经问过月姐姐,月姐姐说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了,但是她说,也许我会遇到一个很好看的哥哥,这个哥哥很好看很好看,一看就与旁人不同,也许这个哥哥能告诉我为什么。”小兴仰面问,“这个哥哥是你么?” 有微风拂过,这一幕在记忆之中似乎似曾相识。 “或许,你叫我叔叔更好一些。” “不!月姐姐说是哥哥就是哥哥!”小兴坚持道,“月姐姐救了我的命!我只听月姐姐的!” 孔明蹲下身子看着她:“向月还有说什么别的么?说给我的,有没有?” 马谡来不及阻拦,小兴脆生生的声音脱口而出:“月姐姐方才说,与你最好不见。说的应该是你吧?” 孔明呆了呆,而后苦笑一声,叹息道:“的确是我。” 马谡慌忙道:“先生不要难过,月君孩子心性,说的都是孩子话!她不是和先生记仇,只是……只是……只是可能在和先生闹别扭罢了!等她想明白了,她会回来的!” “幼常何必自欺欺人。” 孔明的眼神轻且淡,语气也与往常并无不同,常人根本分辨不出其中那一丝浅淡的哀伤。 “哥哥为何难过?是因为月姐姐不肯见你么?”小兴很敏感,能察觉到旁人微处的情绪,“我也很难过。我很喜欢月姐姐,月姐姐像神仙姐姐一样,从洞里走了出来,救了我们。但是她现在却走了,我想同她在一起。” 第108章 “洞?什么洞?” “山上的一个洞!月姐姐踢开石头从洞里走了出来,拿着石头把坏人砸跑了,救下了我们,就和神仙一样!”小兴连说带比,“只是,月姐姐说她身上没有银钱,也不会医治,所以要带我们进城。” 马谡听的一头雾水:“这……这不是月君一贯的章法啊,小姑娘说的胡话?” 孔明却很平静的道:“幼常,当时她的身上没有一件利器可以防身。你叫小兴?你可不可以带我去你见到月姐姐的那个洞看看?你问的问题,或许我能给你一个答案。” 小兴点头:“月姐姐相信你,我只相信月姐姐。” 第49章 第 49 章 向阳山上,阳光正正好,孔明孤身独立在我曾经准备长眠的洞穴前,看了许久许久,阳光灿烂金黄,将他撒了满身,照在地上的身影却是无比的孤寂凄凉。 许久许久,孔明说:“幼常,这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墓穴。” “啊……这……” “她是有多绝望,才会一个人睡在这里。” 马谡一擦眼泪,强颜安慰道:“先生不要多虑,或许月君只是在这里暂且歇歇脚,她没有、没有寻短见的想法。” 孔明缓缓摇头,问小兴:“你们一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个洞口是封上的是么?” 小兴摇头:“天太暗了,又下雨,我也不知道。但是是一声巨响,然后这面山就开了这个一个洞,月姐姐从里面走了出来!就像,就像神仙!不过月姐姐告诉我她不是神仙,她说这世上没有神仙。” 孔明背对着众人,只身面向洞穴,洞穴被阳光耀的很温暖,孔明却觉得心上寒冷,无人可见处,他的脸上落下了一颗泪。 “哥哥,你不要难过,月姐姐虽然说她不想见人,但是她并不讨厌你啊。” “哦,你如何得知。”孔明淡淡一问。 “因为,月姐姐在说起你的时候,她说你是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哥哥,你一见就知道了,总之与旁人不同’的时候她看着远处的天空,那时候闪过一道闪电,我看见她说起你的那个时候,看着天空的眼睛里是带着笑的。”小兴问,“月姐姐应该很喜欢很喜欢你,哥哥,你是月姐姐的夫君么?她为什么又说再也不见你?” 孔明袖手而立,看见江一心得了消息也带了人匆忙赶来,他看着小兴,看着马谡,看着赶来的众人与护卫,一字字道:“是,我是她的夫君。” 一字一立,声音不大,却可响彻寰宇,振聋发聩。 马谡一瞬间泪流满面,觉得这一日真是流尽一生的泪水了,连他也觉得奇怪,自己明明是个看客,为何会哭的这么伤心,他大喊:“向月!向月!你听见了么!先生说了,他是你的夫君!” 孔明的眼光淡淡瞥过众人,也瞥过江一心,江一心先是震惊不能言语,而后只得俯身。 “曾经我一直以为,公私不能两全,忠义不能皆顾,我为主公尽忠,我为大汉尽忠,事如能重来一次,我也不会有丝毫后悔。我曾对她的情义视而不见,知而不说,将她当作一柄最锋利的剑,当时只道是寻常,当时只道是寻常!” 众人皆跪下,四周鸦雀无声。 “她既然能为我自行埋骨于此,那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她的确是我最重要的人。”孔明似是在对小兴解释,声音依旧平和而波澜不惊,“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与我相识了,我教导她识文习字,我教导她书画琴棋,我教导她这世间万物的道理。我一开始以为她对我的亲近只是一种习惯,不过是孺慕之情。而后这近十年时光,她与我不离不弃,她为我出生入死,没有半句怨言。她之所求,我其实一直都知道。她——的确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她还愿意,那么我就是她的夫君。 “诸葛亮是向月的夫君。” 第50章 第 50 章 半年后,我躺在司马懿的屋顶上喝着烈酒,每一动胳膊身上无一处不疼。 司马懿站在院里仰着头,没好气的大声对着我喊:“你家的好先生诸葛亮给我来信了,问行刺曹操到底有没有你的份!还问我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奇道:“你们不是对天下昭告曹操是病死的么,他为啥这么问?” 司马懿破口大骂:“你以为你家诸葛亮是傻的是吧?跟你一样傻?” 我给他骂的缩一缩头,想了想,又问:“不对啊,他为何会给你来信?他的信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司马懿连骂都懒得骂了:“上次,他成亲,我不是送了封信给你么,我以为他早就把消息网处理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竟然一直留着,这封信就这么来的。”他在底下仰的脖子都酸了,有气无力的道,“甭废话,怎么回诸葛亮?” 我喝了一大口烈酒,辣的我龇牙咧嘴的,大笑着跟他说:“死无全尸。” 司马懿挑了挑他那柳叶眉,问我:“真要我这么回?” 我大笑:“你舍不得?” “我舍不得个蛋!”司马懿骂骂咧咧的去回信了,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死无全尸”跟着信就递了出去,然后问我,“诸葛亮招你惹你了?这信回出去,你不怕他哭死?” “他会哭?那你可真是不了解他啊。”我懒洋洋的喝了口酒,告诉他,“他最多会让你们永无宁日而已。” “啧啧啧,心狠手辣的一对儿。”司马懿翻上墙来蹲在我边上,“前几日你伤还没好全,看着可怜兮兮的我也不好多问。不过今日我看好差不多了,酒都喝上了,所以我很诚恳的请问你,是怎么想到来洛阳刺杀曹操这个天才的主意的?别说诸葛亮喊你来的,如果是他喊你来的,他就不会问我行刺曹操有没有你的份了。我这个人,虽然心肠软了点,但唯一优点是不傻。” 第109章 我盯着这个自称心肠软的家伙看了一眼,酒都差点喷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救我回来以后第一时间就处理掉了子桃,手段极其的快准狠,子桃毕竟也是在他身边陪了几年的女人,他做起来可是一点不手下留情,心肠软?我就是没睡醒也信不了这鬼话。 “不是别人指使我来的,我自己的主意。” 司马懿一脸的愿闻其详。 他愿闻,我却不愿多说,谁知这厮眼疾手快的一把夺了我酒葫芦,我身上伤还没好全,动一动都疼,只能怒目瞪他,他这个人从来都是不怕瞪的,回瞪我,我瞪不过他,只好妥协。 “司马公子,你说,三国之乱,始于什么?” 司马懿听了这句,一脸的若有所思,半晌,憋出了一句:“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是‘始于曹操’。” 我奇怪的看他一眼,道:“我是这么没见识的?三国之乱,始于人心。”我没等他答话,继续说,“汉本昌盛,只是从桓、灵开始,汉室昏聩,连皇帝自己都卖官鬻爵,百姓当然民不聊生。而后,少帝继位,多方争权,争钱,争来的这天下大乱,那说到底可不就是人心么?” 司马懿难得的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前几个月,我偶然救下个被人伢子拐卖的孤女,她问我,这天下间的人为什么要不停的打来打去,今儿烧了我的家,明儿烧了你的房子,让人没有好地儿居住,不能好好的活着。我想了好久,虽然三国之乱始于人心,但是已经打到现在了,那根由就还得落在曹操身上。你想啊,那小皇帝虽不知道圣明不圣明,但起码不至昏聩,如果曹□□了,天下以皇帝名正告天下,那皇叔肯定头一个归附,孙权也得归附,不然不就是叛逆?那这天下不就太平了么?天下一太平,百姓也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司马懿看我半晌,问:“当真是你所想?” “啊?不然呢?” “我就纳了闷了,诸葛亮苦心孤诣的教了你这么多年,就教了这么个玩意儿出来?” 我憋了一憋:“……好好说话,别骂人……” “先不说后面的,咱们继续说前面的,你是怎么行刺到曹操的?” 我瞳孔微微缩了缩,自离开蜀中来到洛阳后,我暗地里找了曹丕,很坎坷的要到了曹操安寝的宫室的准确位置。至于曹丕为何要给我消息?不过是因为曹操有另立世子的打算,他不得不多为自己着想。 凡,人嘛,大多有所求。 我和曹丕可以说一拍即合。 他这个人阴鸷,几次试探我,发觉我当真是一心来行刺曹操的之后,权衡利弊,发现对于他自己是光赚不赔,便和我做了交易。 而后,我就一碗药膳端到曹操面前,曹操本在病中,喝下去后才发觉我面熟,大惊失色之下喊来许褚,而后我记得也就不甚清楚了,刀光剑影,铜雀台惨叫声不绝于耳,血流成河。 其实我也不知杀我一人为何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最后只记得隐约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喊打声,最后感觉……也没我什么事了,他们自己打的开心,我连最后是谁和谁在打都搞不清楚了,带了一身的伤坐在墙根底下看打架…… 最后,据司马懿自己所说,他奉曹丕的命进来清场,这才发现倒在死人堆里的我。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看见我还有一丝呼吸,便拿大氅一把兜了我,冒了天大的干系把我丢到他私人车驾上,偷偷运了回来。 必死之局,又让我捡了一条命回来。 我也是不明白,三番两次都没死成,我当真这般命硬? 不过我确实很承他的人情,所以他问了,我便将这前情后事,略略说了给他听。 司马懿听了后连连冷笑不止,也不知他到底是在笑谁。 我从他手中取回酒葫芦,甚是疲惫的说:“大致就是这样。” 我这回伤的透彻,若无司马懿那一兜一救,定然是死无全尸的,而今养了小半个月还时常觉得有气无力,全身泛冷,这才看太阳好,让他把我丢屋顶上晒晒太阳。 司马懿蹲在我边上陪着我,过了许久,问我:“来了洛阳,为什么去找曹丕不来找我?” 我反唇相讥:“你不是给我狼牙匕首一刀两断了么,来找你做什么?”他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来,我才又道,“这事干系太大,你不一定会同意我这么做,就算你同意了,你也不知道曹操于那夜到底歇在哪间屋子。好吧,就算你连这个也知道,那曹丕为表示自己孝顺定要彻查到底的,这样很难不牵扯到你。你我虽然立场不同,曾经也算朋友,你如今形势正好,我不想拖你下这个浑水。” 这话的确是我发自肺腑的。 只是他到底做不到袖手旁观。 过了很久,太阳晒的我周身暖洋洋的舒服了,他才轻声对我说:“你家诸葛亮已经承认他是你夫君了,晚点我找辆车,亲自送你回蜀中。瞧你这一身的伤,以后就好好待在他的身边,不要再乱跑起什么幺蛾子了。我观诸葛亮还算是个有担待的人,他这番话既然说了出来,我倒也不用担心你以后的安危,反正你也喜欢他,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这不太像司马懿说出来的话,我转了脸,很诧异的看他,然后问了一句:“他为什么好好的要这么说?” 司马懿本来好整以暇的等着我问出些正经的来,万没想到我问出这么一句,他忖了片刻,怒了:“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我又不知道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我是聪明一点,能干一点,但我又不是神仙,更不是你们肚里的蛔虫!” 第110章 “我没做什么啊……”我讷讷几声。 “反正你赶紧给我滚回去!”司马懿不耐烦的一挥手,“我可不养别人的老婆!” 我缩缩脖子,道:“他说归他说……我不想回去。难得曹□□了,天下大定了,我想去四处走走看看。以前光书里看过一些,说是大山巍峨,江水壮阔,四时美景变幻如画,听说北方山脉上还有四季不化的冰雪,甚美,我一直想去四处走走看看,我不想回去……” 司马懿低头看着我,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听他说:“想看,也不急于一时,等伤好了让诸葛亮陪着你一起去看,你这伤的动都动不了,碰到山匪打劫怎么办?” “有你和他这两张天下最大的虎皮,谁敢动我?”我笑的没心没肺。 司马懿头上青筋蹦了几蹦:“你便是要扯虎皮做大旗,别把我和他放在一起说!要么我,要么他!不过你既然已经是他人妇了,就赶紧滚回去!不然过了这村没这店,我不让诸葛亮把刘备的半个家底都吐出来赎你我就不是司马懿!” 他说的凶狠,我坐起身来,眼神正落在院子里那颗硕大的梨树上,梨花洁白飘摇,洒落一地清香,没人知道洁白的花底下还埋了个曾经美丽芳华的女子。 “我一直没问,司马懿,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司马懿顺着我的目光,也落在那颗老梨树上。 “说不定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相见了,你就不想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吗?”我微微一笑,“说你喜欢我?我可是不信的,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无论别人怎么说,我自己知道。” “我初次见你的那天,下着大雪,”司马懿许久后,开了口,“在樊城的街道上,曹操居高临下的看着你,周围的士兵也都对你不怀好意,那时你那么矮个个儿,只有眼睛明亮极了。打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的民女,是来行刺的刺客,只消我喊上一声,你的小命当场就没了,曹操也会更看重我几分,我会有无比坚实的立足之地。” “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靠女子立身我本就不耻,何况还是个小孩。”他的眼神越过梨树,似是飘去了那年大雪纷飞的樊城,“那时你光着脚,给士兵推推搡搡,曹操看着你的眼神是伪善是怜悯,而你歪着头,看着曹操的眼神是那么明亮还带着些狡黠……后来,我拿了袋米去敲你的门,你跟个小刺猬一样,戒备极了,我便告诉自己,这般行于颜色,你根本不足为虑,就你这样的还想去行刺曹操,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你就点破我行刺的事?” “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个仁德我虽然不多,偶尔也会有一点。”他笑了笑,“可你竟然懂得来找我,虽然是把你放到了我眼皮子底下,但又何尝不是把我置于你的眼中?” “我记得那时你说我蠢,羊入虎口。” “不然呢?让我夸你聪明?这辈子我司马懿就没夸过人,只有你有些不同。你机灵,能看懂我的脸色,大略能猜着我的几分心思就已经是难得了,不拘束,不做作,当时我想的是,你要行刺曹操?好,反正你也成功不了,但是我仍然给你这个机会,因为行刺过曹操,向月才算是死了,只有在刘备处除了名,我才能给你重新做个身份,让你留在我身边。那时候,我心里的确喜欢你,想着娶了你,然后与你生上一大堆的孩儿,给你挣来诰命,凭我的心智本事,别说一辈子了,你几辈子我都护得住。” 我有些发呆。 “可事情又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你从一开始就骗了我,你不是刘备身边的人,而是诸葛亮身边的,他竟然还为了你,亲身犯险,来樊城寻你,那事情就有意思多了。” “有何意思?”我忍不住问。 “当日樊城囤了曹操二十万精兵,他敢只带几个人就露面,只要有一丝消息泄露,曹操就能把他活抓回去,那就不用打了,天下就安定了。可他不但敢了,还真的就露面了,大军在侧,他还从我手上把你劫走。所以,恁凭我对之前对你心里有多喜欢,那一刻起也烟消云散了,这羞辱,当真永世不忘。” 我默默的把脖子缩进衣领里。 他看着我动作,似笑非笑:“我倒也没有兴趣拿你出气,拿你出气算什么本事,有朝一日,我会拿他自己来出这个气。”又道,“我痛定思痛,开始整理消息渠道,培养人手,探知往来消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句老话,好在管用,所以你们后面的事情我才知道大概,我也知道了你对诸葛亮有多重要。” “我很重要么?不见得吧。”想起远方的那个人,我不由心里一灰,顺嘴溜了出来。 “你有多重要,只有你自己不知道。其实,后来我们还互骂过一次,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哦,不知道啊……那时消息网初成,我试试效率如何,就写了封信,通过消息网指名道姓给诸葛亮送了过去,我想气气他,就告诉他,在樊城时我已经把你娶了,说不定你现在肚子里已经有我小崽子了,让他成人之美,把你给我送回来。瞎,我就为试试效率如何,顺便气气他……”他在我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也有那么一丝不好意思的感觉,“结果他居然还回了封信给我,让我回去看看我家祖坟上冒没冒那根烟……他气不气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快给他气个半死。这人怎么这么嘴毒,半点不饶人的?” 第111章 我捧腹大笑:“你没见过他最嘴毒的时候呢,连瑾哥都受不了,何况你。” “所以呢,我对你也就是旧日的朋友之谊,你也别想太多,这当真是最后一次了。你连到洛阳来干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我之于你而言,看来也就寥寥。之前救了你,救了也就救了,之后却不会有了。”正说着,黒篷的马车驶了进来,他站起来道,“走吧,这一回我亲自送你去他身边。” “啊?为什么这么急?你走的开?你为什么走的开?曹丕为什么会同意你出这么远的门?”我一叠声的发问。 “曹丕忙着给他爹办白事呢,你之前不是找过他,他是知道有你这一号的,死人堆里没见你尸首,他派了暗探私下到处在搜你,他也很着急,你不死,他怎么安心。”司马懿把我背起来,从房顶上下去,续道,“他倒是不想让我走,只是不能连我回老家探探也不许吧?说到底,我的事还用的着你操心?你能把自己的心操好就不错了。” 我看他把我轻飘飘的放进马车里,马车里早置备了暖垫和药炉,一应俱全,我看他殷勤的忙前忙后,觉得如在梦中,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便问了一句:“天下果真大定了?” 他理着垫子的手微微顿了顿,而后抬起头看着我笑了笑:“当然。” 第51章 第 51 章 司马懿带着我走的并不快,这辆马车走走停停,遇到风景好的地方司马懿还会停下来与我欣赏片刻。他带我走的堂堂正正的官道,随行护卫不过三五人,还有个与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只是那小姑娘脸凉的很,司马懿吩咐什么她便做什么,除了司马懿很少与旁人说话。 她这个样子,我看着有些怔忡,依稀仿佛有点像之前的我自己,只是我跟在孔明身边这嘴是从来闲不下来的,一直会问东问西,这姑娘就很安静。 有一天,趁她出去打水的功夫,司马懿问我:“你老看叶子做什么?我见你都看了她一路,还边看边发呆?怎么?是失散已久的妹妹?这么投缘的话就把这个丫头送给你带回家去吧。” 我白他一眼,叹气:“你们男人果真都这么迟钝的么?” 司马懿不解。 “你们的心思是不是从来都只有权利、天下,其他的什么事情都入不了你们的眼中?” 司马懿点点头:“我明白了。”往后靠在透软的垫子上,“那你们呢?想怎样呢?是今儿我帮着画个眉,还是明日陪着去东市买新装?恕我直言,你跟着刘备入了川,该认识西川旧主刘璋吧?若你觉得男子应该是我方才说的那个样子,那便个个都是刘璋了,城也守不住,败家败国,徒留笑柄。还是说,你觉得刘璋那样的很不错?” 我忍不住辩驳道:“两码事!” 司马懿笑道:“温柔乡英雄冢,而今乱世多少功名勋业在眼前,哪个大好男儿不求建功立业,反而沉溺在醇酒女人里?这样的人,如何能定鼎天下?” 我觉得他说的很不对,皱眉反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怎么说呢……”我想了又想,最后才说,“便是小猫小狗,你也不该说我要是喜欢就把她送给我这种话!这种话听了委实伤人!” 司马懿立刻很感兴趣的反问我:“他送过你?把你送给谁?刘备?” “…………” 这些人都特么是属什么的啊!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说话了!老话说的,闻弦便知风雅意,曲自心声共一觞,说的就是他们这种人吧! “我还真当诸葛亮是一个例外呢,看来也不过如此。他知进退,不耽于醇酒美人,也会拿你送出去,笼络人心,这才是正常的男子。”司马懿懒洋洋的道,“你别急着不服气,我也一直很好奇,你们俩这是什么样的搭配?正常的姑娘也不是你这样的啊。”正说着叶子回来了,在外面的马车梆子上敲了三声,司马懿一撩帘子放她进来,当头就说,“叶子,我决定把你送去服侍曹丕,你等会收拾收拾就跟大全先回去吧。” 叶子明显愣了一下,而后才一低头,跪下小声说:“喏。” 司马懿瞥我一眼,眼中满满的都是未竟之言,继续问叶子:“可有不服不愿之处?” “叶子不敢,任凭公子发落。” 司马懿冲我一拍手,示意了一下这年头的正确的姑娘的标准答案。 “你积点德吧!”我将叶子拉起来,这丫头跪下去的时候那个脸色白的跟一张纸一样,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滚了好几圈,他能装看不见,我还没修炼到这个份上,忙道,“他与你开玩笑的。” 叶子茫然的看看我,又去看司马懿。 司马懿不可置否。 司马懿的心思不太难解,他未必没有这个想法。一来,叶子是司马家的家奴,从小养在司马家,对司马懿可以说是忠心耿耿,再说叶子长的不难看,很拿的出手,曹丕曾经赠过司马懿美人,司马懿回几个美人也很正常,叶子能得到曹丕宠爱最好,就算得不到,放这么个人在曹丕身边也百利而无一弊。 只是到底要不要这么做,他还在左右之中。 我不认为我有这么大的脸,能在这种事情上左右司马懿的心意,只是到底有些不忍心,见车内气氛尴尬,一指外头,说:“风光正好,那边有个茶寮,要么我们去喝喝茶,歇歇脚?方才一路过来,我还见这边有条小河,去吹吹风如何?” 第112章 司马懿点了点头,叶子才将我扶了下去,这阵仗有点像富家公子带着夫人去出游,我老脸一红,赶紧道:“点壶茶晾着,我先去河边吹吹风,一会就回来。” 叶子回头看司马懿意思,司马懿很大气的一挥手,道:“随她去吧,本就是个皮性子,要不是身上带伤,早就翻了天了,能安生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阳光正好,微风熙熙,我坐在河边大石头上看着远处人来人往,和跟来的叶子说:“这河真美,叫什么名字?” 叶子抱着腿坐在我边上,心情有点郁郁,答了我一声:“洛河。” 我讶然回头,问:“是植公子遇洛神的洛河?” 曹植一篇洛神赋,才名动天下,锦绣佳句传遍九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世人传唱,一时间洛阳纸贵。 叶子对着大老远处的人群一呶嘴,道:“不然怎么这么多人呢,都想自己有没有这个福分能见到洛神呢!” 这小姑娘年纪与我差不多,人确实不坏,我便与她说:“你家公子说说而已,你回去好好求求他,他不一定会拿你给曹丕。” 小叶子一低头:“求公子是没用的,公子不会听的。” “之前,我家先生也要把我送出去,送给刘皇叔。”我的来历在司马懿这不是秘密,跟着他的人我也不避讳,“后来,不是也没送成。所以你别自己愁,先把自己愁坏了怎么办。” 叶子赶忙问我:“姐姐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 一哭,二闹?没上吊…… 这话委实不好去教坏人家小姑娘,我便厚着脸皮道:“当然是讲道理,我跟先生讲了他若是把我送出去了,会对他如何如何,说了三天,将他说服了。” 叶子那冰凉的面孔一时间充满了崇拜:“姐姐好厉害!竟然能说服能言善辩的诸葛先生!” 我不敢去看叶子,拿眼睛看着远方,一本正经的道:“所以事无绝对,你别一听他要送你就愁的慌,司马懿说的就一定是对的么?也不见得啊!再说,我就是见不得他们喜欢拿我们女子送来送去的!” 孔明要送我给刘备,是当真为我考虑的,而非他自己的私利。 但是司马懿要把叶子送给曹丕,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曹丕多有内宠,那年曹军大破袁绍于邺城,城里剩了袁绍家里的老小,曹丕见袁绍他儿媳长的漂亮动人,不管不顾,强行纳为自己夫人,这事闹的满天下谁不知道?连我都多有耳闻呢!更别提还有郭氏等一众美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我自己还一脑门的官司呢,哪里还能去干涉别人事情,我这一看远处,隐隐觉得有一人背影似乎有些熟悉,便跟还闷闷的叶子说:“你且坐一会,我去那边看看。”叶子顺我指的地方看了一眼,那边地势开阔,一眼就可看到,她便点了点头。 那边一人背影很是熟悉,我走进了一些看的越发真切,便在他背后突然拍了一下,笑道:“元直哥哥!许久不见了!” 徐庶转头看到是我,有点反应不过来,问道:“豆豆?你是豆豆?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你原来不是胖嘟嘟的吗?” “……” 徐庶还是一开口就往我心窝子里扎,瘦点不好么! 徐庶皱着眉,又问:“豆豆,你怎么在这里?孔明呢,难道孔明也在此处?” 额,我和孔明之前是秤不离砣,他们就没有不知道的,只是……我只笑道:“元直哥哥怎么在这里,看风景?” 徐庶白我一眼:“我哪有这个心情看风景哦!对了,豆豆,你跟孔明说上一声,我先回南阳了。” 我讶然:“元直哥哥你要回隆中了?” 徐庶叹息:“去年老母病逝,今夕曹公也去了,我再无留下的必要,也没人能留的住我了。” 当年曹操拿着徐庶的母亲威胁徐庶弃了皇叔而去,徐庶重孝,不愿背弃母亲,也不想背叛皇叔,两难之中,最后还是去侍奉母亲了。 这事我后来听孔明说过,说徐庶曾说过会为曹操不发一言,但也有人密谏刘备,说徐庶离去已不可挽留,不如杀之以除后患,却被刘备一通狠骂了三天三夜。 当年孔明跟我私下说起这事的时候,说不清是感慨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我嗫嚅着,不知道该说恭喜还是节哀。 “曹公待人当真不伪,我若不是结识皇叔在先,怕也是要被他感动的。只是我既然应承了皇叔,这一诺,当为一生。” “那元直哥哥此刻何不去往川蜀?皇叔定会重用!” 徐庶看着脚下静静流淌的河水,叹道:“人非草木,我虽对皇叔有诺,对曹公也有愧。曹公虽设计诓骗我,这许多年也当真没有薄待我和老母,让我转再去效力皇叔,这……我确实两难,想来想去,我不如回南阳,隐居避世也就是了。” 我奇道:“这么多年,先生一直也很挂念元直哥哥,现在天下大定,汉室中兴,无论曹刘都是天子表臣,元直哥哥回了皇叔那里,又可与先生相聚,也不毁忠孝之名啊。” 徐庶皱眉道:“你哪里听来的?孔明说的?这么说来,孔明要辅佐皇叔出川蜀定中原了?不过要说时机的话,现在这个时机确实还不错,只是孔明和皇叔准备好了么?兵马钱粮?要先打哪座城走哪条道?还有吴王出兵么?哦,你不用告诉我,我现在身上还挂着曹公的官职,这等秘事说与我听不合适。你回去告诉孔明,曹公势力犹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并且公子曹丕狡黠不下其父,而今子承父位,不可小觑。时机虽然尚可,但也不能轻动。不过,孔明事事周全在我之上不知道多少倍,我这一句不过是白搭。” 第113章 我隐隐觉得眼前有一个水泡,泛着五颜六色的光泽,按捺下不安,我拧着眉头问:“曹丕……子承父位?” 我一脸的迷惑不像是假的。 徐庶定定的看着我,道:“豆豆,你到底为什么在这里?” 我也定定的看着他,问:“曹□□了,他的势力没有为天子所用么?” “天子?”徐庶哼了一声,“华歆屡次上书,让天子禅位,只怕不久之后,这天下,就是丕公子的天下了!” 我脑子里轰了一声。 徐庶叹息:“曹公一生想做而没有做的事情,看来公子丕是要做了。” 我脸色青白交加,脑子里如走马一般掠过无数的事情。 曹丕要篡位了? 曹丕要篡位,司马懿为何告诉我天下已经安定了? 为何走了这几天的官道显得如此国泰民安? 不对啊,司马懿骗我? 司马懿确实有可能骗我,可是他为何要在这事上骗我? 迟钝了数天的神经飞速运作起来,我一阵眩晕,几乎晕倒,我撑在一旁的树上缓了缓,跟徐庶说:“元直哥哥,帮我。” 到底曾一同在隆中野过几年,这点情分还是有的,徐庶本就疑惑,便道:“你说。” 我向后略略一指:“那边有司马懿的人盯着我,你可能帮我脱身?” 徐庶眉心快拧成川了,忙道:“你如何又招惹上了司马懿?那人是好招惹的么!” “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了,元直哥哥能不能帮我脱身?” 徐庶十分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可知道自从曹公殁了后,丕公子继了魏王,丕公子手下第一得用的心腹便是司马懿!司马懿这个人,有智谋,又很阴毒,若不是他隐在丕公子身后事事帮丕公子周全,世子大位落于谁手还是问题呢,丕公子未必能当的上这个魏王!这么个人,你干嘛几次三番的招惹他?远远的撇清了不行么?豆豆,听元直哥哥一句劝,元直哥哥不会害你,司马懿那个级别的,只有孔明能与之匹敌,一较高下,你想从司马懿那占便宜,只怕是他拆了你的骨头你都还不知道!” 我苦笑一声:“这次当真领教到了。” 徐庶教训归教训,还是问道:“司马懿派了几个人盯着你?” “那边有一个小姑娘,茶寮里是司马懿和他几个家丁,这些是明里的,暗里有没有人就不清楚了。” 徐庶皱着眉,问:“司马懿本人也来了?” “嗯。” 徐庶不解,喃喃的道:“多大的事,为什么连司马懿本人都来了?” 我苦笑一声,轻道:“只怕是曹丕和司马懿想要活捉了先生。” 司马懿要送我去川蜀边界,可以说是怜惜我的遭遇,想亲手把我送回孔明身边,他不能让曹丕知道他内有通汉,此次行事必得隐秘,孔明顾忌我,投鼠忌器,也不会妄动,所以一旦会面,双方带的人马都不会太多,人是越少越好,这事是越秘密越好。 如果真按照这个套路出牌,除了我顶多会挨上一顿训斥之外,于大局上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是,如果不呢? 为什么曹丕刚上魏王,在要篡位的当口会同意心腹智囊回去探家这事本就值得琢磨,以曹丕的眼线能查不到当日是司马懿救我回去了?司马懿当真会为了救我冒着大好前途尽毁,司马家满门尽灭的下场不顾一切的救我? 都不是三岁小孩了,无利之事谁愿去做。 如果是此种情形,那必定是司马懿要趁会面之机擒住孔明,与孔明比起来,我这一条小命算得了什么,曹丕才会睁一眼闭一眼的容我活到现在。 不过,如果是我当真想的太多,误会了他……那便只能误会了…… “来不及说了,元直哥哥当不会坐视先生有危险吧?能否帮我脱身?” “虽然这么多年了,但是我对你们的情谊什么时候变过!你也别乱,虽然你说司马懿要活捉孔明,但孔明岂是吃素的?会让他就这么抓走,那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卧龙诸葛孔明么?” 徐庶说的有理,我略略冷静了下,低头沉吟,而后道:“不管司马懿此次是不是要算计先生,不管先生能不能识破此计,我是决计要脱身了。我不能给他这么好的一个借口去算计先生,我不能把他置于这个危险之中,更不允许这事是因我产生。” 徐庶问我:“若能脱身,你要去哪?” 我想也不想,就说:“回南阳!” “之前可对司马懿提过?” “提是提过……” 徐庶打断我的话:“南阳在曹公势力范围之内,若司马懿当真打的是要赚孔明的这个算盘,不说南阳了,只要你还在北边,在曹公的国界之内,无论哪里,他都可以找到你,把你抓起来,那你跑不跑的,还有差别么?” 我叫他说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 徐庶冷冷一笑,跟我说:“我尚记得在隆中时,我们几个曾在一起读书,那时我总爱逗着你玩,后来有一回孔明看不下去了,他不是特意教了你一计?此计为——将计就计!” 真不亏是徐庶!十几年前陈芝麻烂谷子之事还记得如此清楚,可见当时他是被整的有多惨才能这么刻骨铭心。 徐庶看我的神色有所触动,才宽了几分心,道:“为你安全,我不能随你而行,今日与你谈话,司马懿也定会遣人跟着我,我不能为你送信给孔明,以免打草惊蛇。豆豆,你其实一直都很聪慧,只偶尔有些犯迷糊,而今你深处敌穴,且只有你一人,你切切不可糊涂,当好生保重自己,免得孔明抱憾终身。” 第114章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道:“川蜀的事情,你都知道啦……” 徐庶这才面露揶揄,笑道:“好大一番动静,就算世人不知道,我们几个昔日密友怎么可能不知道。” “……” 记起旧日时光,徐庶的脸色温和了几分,低声道:“豆豆不用勉强,若是你觉得此事难行,今日拼却我的性命,也当护你离开此地。” 第52章 第 52 章 这事情其实有点复杂。 若徐庶点我点的没错,那么曹丕和司马懿是指望用我来钓孔明,他们赌的就是孔明不会对我的境遇不管不顾。 我还记得之前孔明和黄月英曾有过争吵,孔明问黄月英是否责怪他不能带她去出使东吴,去看各地风光景色。 黄月英则对孔明表示,别逗了,顶着你夫人的名号,若别人真拿住了我,你是救还是不救?若是救,则难免有负于皇叔,有负于你们的大事;若是你狠的下这个心不救,我其实是没觉得有什么,但是世人这一顶凉薄的帽子定然紧紧扣在你的头上,皇叔以仁义立世,你若被认定凉薄无情,你要怎么立身?皇叔又要如何立身? 此话我当时不懂,现在想想倒是有几分懂了。 我不过是孔明身边一个小丫头,孔明只这么略微记挂我,便能让曹丕司马懿使出此计想用我来赚孔明。若是孔明当真娶了我,只怕是刀已架在我脖子上了,还能容我这么悠闲的下马车散散步? 真的,别逗了。 话分两头。 司马懿想赚孔明,徐庶点点句句却在点我,反计司马懿。 平心而论,徐庶此计算条好计。 在徐庶心中,曹公还不算十恶不赦,但是公子丕要逼天子逊位自己好篡位自立,在徐庶心中定然十恶不赦,那么曹丕身后的心腹智囊司马懿首当其冲,就是首恶。 若是没有司马懿,也没有今日的魏王丕。 换了无论是曹彰还是曹植,都比这个满肚子阴鸷算计的曹丕要好的多,起码徐庶心里应该是这么觉得。 但是捉了个司马懿,就能阻止曹丕称帝了么? 或者说,诸葛亮和司马懿相争,谁能保证一定擒住谁? 那天我正思虑间,叶子已经寻来了,我只得对徐庶表示,就让他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回到南阳,隐居埋名一生,再不要去理会这世间的乌糟事了。 徐庶也觉得有点勉强我,想要动手,司马懿却已站在不远处,就这么不发一言的看着他。 司马懿起码不会杀我,徐庶的话,就难说了。 我坦然跟司马懿离开,司马懿还笑着问我:“聊什么聊了这么久?” 我故作老成的叹了气:“那是元直哥哥,我们老早就认识了,刚才见到故人一时开心多聊了几句。其实他当时在皇叔身边也很得重用,都是曹操用元直哥哥的母亲逼元直哥哥北上,他现在心灰意冷打算回南阳种地去。” “人各有志,你勉强不得。”司马懿说这话时,略微回头冷冷的瞥了一眼徐庶,继续与我道,“他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天子与丕公子谁愿意听他的话?倒不如回去种地。” “元直哥哥的才识也是有名的,你们既然诓骗了人家,为何又不听信他?”我怒又不解。 谁知司马懿听了我这话,放声大笑起来:“有名?有名如何?他是心计算计能比的上我,还是忠心可靠能比得上华歆?亦或,带兵打仗能胜过曹仁夏侯?他都做不到!实话告诉你,当年魏王曹操将他骗来洛阳是指望他能出奇策安邦定国赢刘备?笑话,他只是自己吃不了的饭也不想让别人吃罢了!留着徐庶,不为刘备出力就可以了。至于文武智囊,魏王曹操简直要多少有多少,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我欲要反驳,又不知从何辩起。 “实话总是伤人,这建功立业的故事也没有话本里那么美好。”司马懿说,“我最近新得的坊间话本里还说诸葛亮是天神,被刘备诚意打动特意下凡,助刘备成就基业呢,这话能信?” 我还从来都不知道坊间是这么传言的,美滋滋的道:“没错!他就是神!你待如何!” 司马懿呵呵一笑:“他若是神,那我便是地狱里的鬼,我甩不开他的光风霁月,他也甩不开我的如影附形。我和他之间,终究是不死不休。” 第53章 第 53 章 自打我在河边遇见徐庶之后,我明显感觉司马懿派叶子盯我盯的紧了些。 我对叶子说:“干嘛我洗澡你现在也跟着,我多不好意思。” 叶子不擅于笑,只牵了牵嘴角就当作笑了,答我:“家主说贵人的伤还没好全,让我多用心照顾。” 用心你奶奶个鬼! 人当真不能同情心泛滥,我前几天还在帮她一起愁着司马懿要把她送给曹丕呢,这几天她就帮着司马懿盯着我,盯的我浑身不自在。 我怒气冲冲的跑去找司马懿,拍桌子:“你能不能让她离我远一点!” 司马懿奇道:“你前几日不还和叶子好的和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么?我要把她送曹丕,她还没哭呢,你眼泪都快下来了。怎么?这就吵架了?这么快?” 我无力的摆摆手:“不是,你别让她成天跟着我了行么,我现在到哪里一回头都有个人!昨日半夜我下床找水喝,刚摸着水,一抬头她坐在桌儿前直直的看着我,我险些没给她当场吓死!公子,司马公子!你是盼着我伤早点好呢,还是盼着我早点给吓死你也少个累赘?来来,不用这么麻烦,脖子给你,直接掐死完事!” 第115章 司马懿将我的脖子撇的远了些,带着笑道:“你嫁了我,她保证不敢这么盯你,还对你恭恭敬敬。” 我一拍桌子:“好啊!来啊!今儿就办了吧!前面镇子停车等我下去扯两尺红布去!” 司马懿拍着桌子笑的前仰后伏,好半天才道:“得了,你若不怕坏了名声,让你家诸葛亮嫌弃你的话,就在我眼前待着吧,起码我不会半夜吓你。” 我趴在他的小几上,打着呵欠,道:“后半夜吓的我都没睡着,现在困的不行,让我补一觉。” 司马懿拾了大氅给我披上。 我趴在几上,偏头看着他,又问了一遍:“司马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司马懿将大氅给我盖严实了,答:“终不忍见你死无全尸。” 自那日谈话过后,一切安好。 白日我在他马车里喝茶看外面的风景,他就在一旁闲闲的翻几本闲书,或者看上几局残棋,也不急不忙,倒真有几分回家探亲的悠闲意思,只晚上或找驿站,若路过繁华一点城池,还会找个干净宽敞一点的客栈,反正他有钱,手头宽裕的很,一点也不委屈自己。 他盯我盯的倒也不十分的紧,我就算掌灯时要出去买个什么零碎他也从不阻拦,有时让叶子陪着,有时就让我一个人去。 他这番做派,我倒是真有些看不懂。 这日,他特意多叮嘱了我一句:“眼下已靠近边界,过了前面那小镇,大约再有半月左右,你就可和你家的先生团聚了,只是过了那镇子就再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歇脚的地方了,你若有什么不足的,在镇上一次采买干净才是。” 我长长的哦了一声。 我想了想,嬉笑着问他:“你亲自把我送到这里来,是找他要了多少东西?说来听听,我也不知道他那点家底够不够赎我。” “不能吧?皇叔看着也不像是会苦了自己的人,那他身为皇叔第一心腹智囊,会连一点身外物都拿不出来?” “你是不知道他,他……他当真是天下第一奉公之人,皇叔给的赏赐,他都拿去要么赈济灾民,要么抚恤士兵,他自己一穷二白,什么都拿不住来,像他这样贴补银子干活的,怕是千古以来头一个了。” 司马懿连连点头:“连我都感动到了,真是不易啊。只是,我冒着天大的干系千里奔波一趟也不容易,管他要一百两黄金,他二话没说就允了,看来是娶了江家家主之后,财货颇丰,显然还没来得及败光啊。” 我将后槽牙来回磨上一磨。 司马懿这个人擅于窥破人心,而且就喜欢在你心窝子上扎刀,你越难受他就越是自得其乐。 司马懿摸了摸我头顶,掌心有着暖和的温度:“傻丫头,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你至于这么傻乎乎的?难道你要诸葛亮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今儿是江家家主,明儿恐怕还有刘家的公主,后日再来个本地豪强,你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你若看不透这个,我也不能放心让你回去,你这次是运气好,我发了善心救你,若是我下次来不及救了呢?你不会每回都这么好运气碰到我,我嘛,也不能回回都这么点背吧!” 司马懿这话倒不虚伪,我沉默一会,跟他说:“我并不是想照你说的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自己什么身份我清楚,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陪嫁的小丫头,就是一个侍婢而已,没有身世,没有父母,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本就没什么奢望。他顾念着我是情分,不搭理我是本分,我才不是难过这个呢。” “那你是赌的什么气?”司马懿好奇。 我想了很久很久,才回答他:“我是气他骗我。” 我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敷衍,司马懿是听的出来的,见状,他便示意我继续说。 “我喜欢他,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说了这句,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我想了一会,才说,“孔明他人好,有真才实学,性情也好,从不乱发脾气打骂别人,平日和人说话都是带着笑的,很温和。”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这番话说出来,司马懿脸上不屑神情渐渐散去,微微带了一丝怜悯,连叶子也听住了。 “他长的是很好看,旁人经常夸他,什么龙章凤姿,什么人中龙凤,还有那些什么什么我都叫不上来的话。可我觉着他好看,是我陪着小姐嫁到隆中后,我爬到树上摔下来,他会给我上药,我下河摸鱼,他会给我备好干爽的衣服,午后我趴着想小睡,他就会抚一曲很干净的琴音伴我入睡,以他和我的身份,他原是不必对我做这些的不是吗?他待人的好,从来都是微风细雨,他这个人本就不擅长那些很浓烈的表达。 “小的时候,他会指着字挨个教我认,把着我的手教我书写,也会很严厉,会打我板子,有一回打的狠了,我恼了,跑了出去到晚上还未回来,他就一个人点了火把满山的寻我,遇上了山匪,还打了一架……”我抬头看着司马懿,说,“所以,无论以后能遇着谁,有着怎样的情分,都抵不过当初最初的时候的陪伴,那种最简单最干净的照拂。 “他花了心血教养我,我可以用我的命来答他,为他生为他死。”远方天空的云霭一大片一大片的,通红如血,“无论是樊城行刺曹操,还是在周瑜的军营仗剑护在他身旁,就算当时被剁成肉泥我都不会有一丝恐惧和迟疑 ,因为我本就该如此,这就是我应该做的啊!舍我一身若能护他周全,就是千刀万剐又有何妨? 第116章 “到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对我亦不是无心,大概是人非草木,终究做不到铁石心肠。他心有七窍,本就比旁人巧思敏感,我常年陪伴他,他做不到无视我对他的倾慕,也做不到看着我死在外面。”我直视司马懿的眼睛,他深不见底的眼中有着我小小的倒影,“那年新野冬天的雪夜,我在他书房的门前跪了整整一夜,漫天大雪遮盖了我一身,将我冻成一具冰雕,只心口还有最后一丝热气。他后来打开房门才看见我,那时他眼中的震惊和痛惜,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没有热水,没有炭火,他就脱下他的衣服,将我抱进他怀中,用他的体温温暖我。当时,他被我身上的寒气冻的唇色铁青铁青,我已经半昏迷了过去,朦胧中还能感觉到他紧紧的抱着我,低声跟我说,‘豆豆不怕,豆豆不怕,有我在,豆豆不怕,会没事的……’” 司马懿不发一言,叶子听住了,傻在原地。 “所以无论江家的家主也好,或者像你说的刘家的公主也罢,我怎会因为这个就生气?孔明,他值得天下最好,他的夫人就应该像我家小姐那样聪颖的,或者江家的那位的家主,很漂亮,也很大方,我虽然心里会难过,却不会因为这个生气。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也不是!” 叶子忍不住说:“你别这样说自己,你你,你很美很漂亮的,性情也好。” “美?漂亮?”我捧着自己这张脸凑在司马懿跟前,嬉笑着问,“司马公子,美,在你们这样的人眼里,能值几个钱?” “一文不值。” 我对叶子大笑道:“这许多年过去了,我才知道你家公子这一句方是实话。” “为什么?”叶子追着问。 “为什么?因为他们的手中牢牢的掌控着权势,无论是你家公子,还是我家先生,他们如今都是能左右一方的人物。只要他们想,他们愿意,醇酒美人,取之不尽——他们天下都能有,何况于美人?” 司马懿笑了笑,笑在眼中没到心里,只点头:“不错,只要我想,天下美人享用不尽。” “由此可见,皮相这东西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了,他还愿意救我回去,不过是念着旧日的那点情分而已。” 司马懿则大笑:“这么一长篇大论,我总算是听明白了!你是怕我漫天要价,所以特意告诉我你其实是不值钱的是么?我们总说着情分情分,可是你对我而言如果真就是那一点子的情分的话,那诸葛亮跟你,可就不是情分那么简单了,你心里清楚,别说我只要了一百两的黄金他还出的起,就算我要了一千两、一万两黄金,他出不起他出去借都要借回来!所以你不用这般替他心疼钱。”又道,“你既然看的这般透彻,那到底是为什么生气?” 正说到这里,有侍卫上前禀报道:“公子,发现蜀军斥候。” “哦?几人?何处?” 司马懿问着侍卫,眼睛却放在我身上。 “只发现两人,其余不知,在东北方发现的。” 司马懿修长的手指在石桌上来回点了几下,对我道:“看见没,你家诸葛亮这么着急想接你回去啊,啧啧。” “倒也不见得,或者他只是怕你诈他。” “诈他什么?” “人。” 司马懿的目光从来令人胆寒。 我迎着他的目光反视回去,跟司马懿说:“既然他的人已经来了,那我该走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司马公子,你说呢?” 司马懿点着石桌的手指停了下来,看着我笑:“你这么肯定是他派来的人?万一只是路过呢?没见到他本人之前,我可不能让你走,没的你再闹脾气,不回蜀中好好待着,满天下的上哪找你去?然后他还以为你还在我这,找我要人,我上哪交的出人来?” “难不成真要他一手捧着金子来赎我?” 司马懿大度的一挥手,道:“什么金子不金子的,搞的我像山匪绑票一样,只要见到他人,把你送回他身边,金子他还能短了我的?” “他如今已离的不远,你让我自己去找他。” 他定定的看了看我,而后摇头:“不行。” 我两手摊在石桌上侧着脸生闷气。 司马懿没有从我脸上看出什么异样来,便帮我倒了杯茶,打趣我道:“已比预计的早半个多月了,便是多等一两天都等不及了?你既然知道你自己这个德行,早干嘛去了?千里迢迢的跑到北方去,若不是有我在,你此刻连渣子都没了!” 我拿手捂着脸,叹气:“这不是被你这么押回来,让我哪还有脸见他?一点颜面也不给我留。” “就得让他拿着你的短,看你下回还好意思自己偷着拿这么大的主意,离家出走了不!还行刺曹公!你下回是不是还要来行刺魏王丕啊!”司马懿越想越气,提着我的耳朵张口就骂,“你但凡跟他商量一点,他就是打断你的腿也不会允许你这么胡来!还什么‘三国之乱,始于人心,更始于曹操’,我倒是要好好的问问诸葛亮,是他自己蠢,还是你蠢怎么都教不会!” 司马懿转头对侍卫道:“请斥候过来。” 几人大吃一惊,叶子忙道:“公子三思!敌情未明,若真是诸葛军师来接向月的倒还好说,万一不是,公子暴露行踪,惹的他们来大队人马来擒公子,如何是好?” 第117章 “看到没有,我也不愿你在我眼皮底下多待几日,教的他们一个个不知尊卑上下。”司马懿是笑着跟我说的,而后眼睛略微向后一撇,狭长的双眼闪过一丝寒意,嘴边撇过冷笑,“我的话,也容你驳?” 第54章 第 54 章 两个小斥候被请过来的时候还懵着。 斥候,本就是隐于暗处窥视情报的,没见过这么光明正大被人请去的,是以当着两个小斥候见到司马懿一个人在悠闲的斟茶,四处却全都是刀兵出鞘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 司马懿端着杯子,拿小指对我一指,道:“叫你们来不是要为难你们的,她,你们认识么?” 两个小斥候并我一个,我们三个大眼对小眼。 司马懿不信:“你们不认识她?” 我忙道:“确实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他们。” 司马懿奇了:“你们连她都不认识,那你们来做什么?” 两个小斥候把嘴闭的紧紧的,目光非常警惕。 司马懿放下茶盏,抬头看着两人:“我不与你们玩笑,你们知道我是谁么?我乃汉丞相长史司马懿。” 一语出,两名小斥候俱后退了一步,可见不光刘备诸葛亮的名字能震响中原,曹丕司马懿的名字亦能撼动蜀中。 这些人,已都不是常人了,而是能动天下大势之人。 司马懿续道:“我与你家诸葛军师有约,本定在百里开外,既然你们在此,想必诸葛亮也不远了。你们回去告诉诸葛亮,今夜子时,我在这里等他。” 斥候没说话,我已忍不住了,问道:“你为什么要让他半夜来?” “不半夜来?大白天的?我私通刘备?我的命还要不要?我司马满门的命还要不要?”司马懿毫不避讳跟我一伸手,“你家诸葛亮给你的玉牌呢?”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我脸色黑的如锅底,半晌才闷闷的道:“没了,丢他脸上了。” 司马懿愣了愣,而后鼓掌笑道:“大快人心!”又说,“可是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一个都没有,难不成还要让我剁你一根指头?” 我把手伸到他面前,示意他随便剁。 司马懿这个人,你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他得不到趣味,也就消停了。 “得了,你们记住她这张脸,回去禀报你家军师吧。”司马懿起身,背负双手,整张脸在阳光的背影中显得阴暗无比,“告诉诸葛亮,他若错过时辰,我就让他悔恨终身。” 等两个小斥候走后,司马懿所带的护卫也忙碌起来,叶子也去左右勘查去了,这颗老槐树下只剩我和他二人。 我看着他煮茶烹茶,动作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口中还哼着一段小曲,显然心情不坏。 “司马懿。” “嗯?”他神色不动,目光不抬,微哼一声表示在听。 “他若今天不来,你要如何?” “我不是说了么,自然是让他悔恨终身。” 司马懿这个人,但凡他说口的话,无论他是当玩笑说的,还是怎么说的,只要他说出了口,就能说到做到。 话分两头,在司马懿侍卫如临大敌,紧张布置的时候,那边斥候也回了大营。两个斥候想了又想,这般大事不敢隐瞒,还是层层报了上去。 这两人身为斥候,不但泄露行踪还被人抓了去,心下正揣揣,跪在一户看上去很普通的院落的大门前,等候发落。 长长的“枝桠~”一声后,门里走出个俏生生的小童子,小童子扎着双红发髻,脸上却是从不带笑的,对那跪着的两人说:“大人要见你们,随我进来。” 两名小斥候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就这失手一次,还闹到军师大人这来了?两个小斥候眼泪都快下来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童子走了进去,里头有一名男子站立着背对着门口,正在细看挂起来的地形图,旁观还有一名文士样的男子,两人正低声的说着什么。 两名小斥候没敢多看,进门就跪下来,头埋的低低的。 屋里背着身的两名男子才一起转过身来,其中一人伸手拿过放在案几上的羽扇,微微颔首,声音温和的道:“起身吧。” 两名小斥候哪敢起来,噗通噗通磕了几个头,道:“属下等失手被擒,请大人责罚。” 侍立在侧的文士打扮男子微微笑了笑,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大人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你们可以起身回话。” 两名斥候这才站了起来,壮着胆子,抬头看了过去。 当中的那名男子,羽冠束发,一袭长衫清爽飒然,面容清雅却带着威重,整个人如秋泓凝透,又如泰山巍峨,持重而又温和,这两种气质同时具于一人身上竟然并不显得违和,这正是让蜀汉上上下下俱都信服军师大人,威名响彻寰宇的诸葛孔明! “不必惶恐,你等虽失手被擒,还不至于使我军军威受辱,我军军法也没有那么严苛,如被擒一次就要问罪砍头,那我三军还剩几人?” 不败的军师,蜀汉每个士兵心目中的神祗看出他俩惶恐不安,还能用话安慰两人,两名小斥候心下感动不已,齐声道:“我等必死效大人!” “你们这番去,在何处遭遇了司马懿,可是他本人?” 斥候答道:“回大人,他自称是汉丞相长史司马懿。” “哦?是何模样?” 第118章 两斥候对视一眼,才道:“不老,挺年轻的,公子打扮,穿着一身便服,就是神情阴冷,看着就不是善茬。” “他带了多少人?” “属下来不及探查,约有十数人左右。” 马谡低声问孔明:“司马懿只带了这么点人来,莫非是真心前来?” “幼常,我倒也希望他是真心的。”孔明微微摇头,又问,“他身边可还带了别的什么人?” 两名小斥候突然想起司马懿让他们记住的那张脸,急忙道:“有个小姑娘,看着不大,司马懿让属下记住她的脸!” “什么样的小姑娘?” “这……年纪不大,颜色上佳,梳着单髻,缀以明裆、鲜花为饰,含笑晏晏。”两人到底斥候出身,但多关注的是这人衣着首饰,再说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孔明起身,来到地形图边,将卷起的一副卷轴放下,将手一指,神情有些微的急切,问:“可是这名女子?” 画像上的女子神情开朗,一手持花细嗅芬芳,另一手持剑,转眸一笑,俏皮可爱,又倾国倾城。她胸前挂着一块通透的羊脂玉牌,玉牌上的字却模糊不清;整个人快乐的神气从纸上透纸而出,让观画的人也会不由自主的一同微笑。 无忧无虑,纯真自然,一笑倾城。 两名斥候看傻了。 马谡知晓孔明心中掩饰的焦急,催了一句:“是不是她?” 两名斥候这才回过神来,抱拳答道:“……观面容有七分相似……” “七分?”孔明微微拧眉。 斥候犹豫片刻,一人道:“回大人,看形容是有些相似的,只是……” “但说无妨。” “只是……画像上的小姑娘神情疏朗,天真无邪,我等见到的女子却有些神情郁郁,虽也笑,只是像有无数的心事。再者画像上的女子英姿朗朗,属下见到的女子却有些……孱弱……属下见到她时,她还披着厚重的大氅,手上搭着暖炉,看着好像很是畏冷……” 孔明站立的身影毫无征兆的晃了晃。 斥候忙道:“其他则没有什么不同了。” 孔明沉默不语,马谡便让斥候退下了。斥候临去前,道:“司马懿还让属下传话给大人,今夜子时在那等大人,若大人不去……就让大人悔恨终身。” 孔明左手握成一个紧紧的拳,指甲扎在掌心之中。 马谡劝道:“先生不要忧心,既然确实是月君,待她回来一切都能好起来的。” “向月她从小就活泼,如何就神情郁郁?现在已经春深时节了,不说春深,之前便是在寒冬腊月时,她也从不曾拥暖炉取暖。” 马谡被孔明眼中那一抹深切痛楚吓到了,忙劝慰道:“先生的画,笔锋淋漓,力透纸背,许是斥候看错也说不准。再者月君素日也没有画中那么明朗……这只是她在先生的心中的模样。” “她没有这么明朗么?” 马谡略略迟疑,而后答道:“月君虽然孩子气很重,但学生记得,她做事从来都有分寸,也没有笑的这么无忧无虑过,这是先生心中最美好的那个月君而已。” “不,这才是本来的她自已。” “什么时候?” 孔明默了很久很久很久,轻轻放下羽扇,低声道:“隆中之时。” 山中岁月简单,犹记得那天山上百花初开,她刚习完剑,便兴冲冲的去摘花观赏,将还带着汗的鼻尖凑过去细嗅花的芬芳,而后,转身要将花束递给他,笑的天真烂漫,快乐的连同看见的人都能一同笑起来。 当时她便是这样笑着跟他说:“先生!你也闻闻,这花可香了!” 第55章 第 55 章 孔明捂着心口缓缓坐下。 马谡忙倒了杯水递去,道:“现在多事之秋,先生一定要保重自身。” “我无事。”孔明问马谡,“幼常怎么看?” “之前先生不就分析了,司马懿是以月君为饵,钓先生为真。”马谡一脸忧心,“我本来还有点怀疑,现在倒是信了。” “是吗?” “先生说过,司马懿向来无利不起早,他能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本就可疑……先生,早上接到暗探密报,天子,已经在准备退位诏书了。” “不光如此。”孔明揉揉眉心,“云长在麦城出事,主公要对东吴用兵。我们三家本就势均,如果主公对东吴用兵,孙权必然效仿当年赤壁之战,引曹丕为外援,防我们入侵东吴。” 马谡眉头一跳:“那司马懿选择这个时候过来,还真值得玩味啊。先生怎么看?” “怎么看?”孔明只一苦笑,“我亏欠向月良多,如今向月在他手上,就算司马懿布了刀山火海给我,我也得去。” 马谡迟疑一下,而后突然跪下,道:“先生,学生从荆州就跟在您身边,先生和月君之间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学生都看了过来。虽然……虽然月君很重要,但是先生你这一身系社稷安危!你比月君重要百倍!你如果有什么差池,你让我们怎么办?让主公怎么办?先生,你不能拿你自己去犯险!” 孔明沉默不语。 马谡急了,唤道:“先生!” 孔明缓缓起身,走到那副画前,画中的小姑娘无忧无虑的对着他绽开最美的笑颜,于是他也笑了,轻轻说:“幼常,你不懂。” 第119章 今夜是一番圆月。 我拥着围炉,正在打盹的时候,院门开了,有人映着晚月夜风,一步步走了进来,不轻不重,不缓不急。 待来人到近前,映着石桌上那唯一一盏灯火,看见那一番面容清雅如旧,那一双眼睛一如往昔。 这一双眼睛里,一直有着对我来说最明亮最璀璨的星光。 我惊的不能言语,睡意全无。 司马懿先笑了笑,赞道:“果然是光风霁月,好一派温文尔雅的君子之风啊。” 孔明手持羽扇,独立石桌之前,居高临下,也笑了,道了一声:“彼此。” “不敢。”司马懿拉长了语调,“孔明是正人君子,我可算不上是什么君子,如何敢与孔明并称‘彼此’?” 两人都笑了起来,犹如多年的老友,而不是一对棋逢敌手的对头。 我汗顺着脊背留了一身,头一回觉得如坐针毡。 司马懿拨开石壶上的炭火,似无意的问:“孔明一个人就敢上门?看来世人说你有谋略之外,还要加上一个胆大。” “一人又如何?”孔明拂袍袖,淡然的坐在司马懿对面,微笑,“仲达不也一人等候在此?” 不大的小方石桌,司马懿在我右手侧,孔明坐在我左手侧,好好的桌子给硬生生的坐成了楚河汉界的感觉。 两尊大神,我谁都招惹不起,就想去拿那水壶掩饰下尴尬,偏偏水壶在我对面,默默的心算了下桌子的长度和我的胳膊长度,我还是抱着脑袋狗着更合适一些! 茶咕嘟咕嘟的已经热了,司马懿斟了两杯,一杯送去了孔明面前。 孔明微微一笑,将我一指:“此子顽劣,此番多有劳仲达费心为她周全,亮感激不尽,以茶代酒,先敬仲达,以表谢意。” “且慢。”司马懿靠在椅背上,抱臂也是一笑,道,“孔明若真是想谢我,不如随我回洛阳可好?” 我一滴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孔明低低的笑了数声,才道:“仲达在与亮玩笑么?” “孔明识时事,应该知道曹公已殁,如今是公子丕继位魏王。我虽然跟公子丕跟的比较早,也算是有些薄功,但若我此番能带孔明的头颅回去,那想必我以后就可站稳于朝堂之上了吧?孔明是磊落君子,既然要谢我,不如成全了我,你觉得呢?” “非也非也。”孔明羽扇轻摇,不疾不徐,轻轻浅笑,“曹氏篡汉,为天不容,不过是一帮土鸡瓦狗之徒,迟早将以正道灭之。仲达亦识时务,不如听我一言,弃暗投明,我引你去见我们皇叔,保你重用,以此来谢你,如何?” 两人隔着桌子,都看着对方的眼睛,而后一起笑了起来。 第一回合,平。 我努力将自己当成一根木头桩子,说实话,我现在有点像一个闯了大祸的学生,被事主给揪去见家长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颗雷就要炸,我自顾不暇。 好在斗嘴的活孔明从来没输过,我心下将两人来回的掂量掂量,觉得这两人如果真动起手来,怕也是半斤八两之间,所以……姑且听一听高人都是怎么互骂的也无妨……吧? “孔明,说实话,你孤身赴约,这点我很佩服,原本我以为你就算不带点护卫,起码赵云要带上的,没想到,你还真一个人就来了。孔明,你就不怕么?” “仲达在此镇暂留,当知道此镇的名字吧?这镇子名叫小陈村,离我最近的门户城池不过三十里,那里有我驻军十万。仲达,你就不怕么?” “远水不及救近火,孔明不妨猜猜我在这小陈村放了多少人马?” “那仲达为何不猜猜我在小陈村外驻了多少人呢?” 我心里不由默念:第二回合,又平。 司马懿最见不得我在孔明跟前恨不能地上挖个洞就钻进去的样子,见我缩的跟个鸵鸟一样,话锋一转,指着我笑道:“向月见事清楚明白,对时事屡屡有高见,想必是在孔明身边耳濡目染,日夜受孔明教诲,才能如此机敏。”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颗雷还是要炸了! 我小腿一抖,腿肚子抽筋了。 “机敏么?”孔明笑了,“仲达竟然觉得她机敏?她脑筋愚钝,平素是怎么教都教不会的,偏偏脾气还大,我不过说了她两句,她就自己跑了,累我寻她多时。” 我另一只腿肚子也抽筋了。 司马懿大是同感,轻拍桌子,告状道:“孔明这么说,我就理解了,她的脾气,的确大的很,一言不合拔刀见血,对了,她竟然告诉我,天下之乱,始于曹公。今天若不是孔明如此说,我还真以为这就是孔明教出来的!” 孔明听了这话,颇为无语的横我一眼,却对司马懿说:“向月这话我倒不能说她错了,何也?你我都知,汉室衰弱乃桓灵而为,但又是多年积重如此。何进引董卓灭十常侍,而引发董卓之难,天子至此名存实亡。曹操本意灭董卓,此乃天道,而后,董卓即灭,他又灭袁绍,占天子,欺众臣,步董卓后尘,让天下难安。这,不是祸乱的根源又是什么?” 孔明的心情我理解,就好比自家养大的崽子,犯了再大的错,关起门来揍死都行,但却从来不允许旁人说三道四。 孔明平生最为护犊。 身为他现在唯一的“犊子”,我还真是荣幸极了啊……呵呵呵…… 第120章 司马懿怔了怔,瞥瞥我,看样子像是明白我这无法无天的性子是怎么来的了。 他阴冷一笑:“若无刘皇叔半路搅事,若无你孔明为刘皇叔事事周祥,力挽狂澜,曹公早已过长江,平东吴,定南部诸郡,还天下一个太平了。刘皇叔,不过智计平平,事事还是都依赖你诸葛孔明的,这么一说,孔明,天下祸乱之源,其实是你吧?世人都说,卧龙凤雏,得一即可安天下。其实你们的存在,反而是让天下最不安的,不是吗?” 孔明先是低低的笑了数声,而后才道:“仲达真是高论啊!我请问仲达一句,若无皇叔,曹操过长江,定南郡,平天下,那这天下,还是大汉的天下么?你的主子丕,如今已然要篡位自立了!” 司马懿神情淡漠:“身在其位,不谋其事,天下本无名姓,既然当不得这锦绣山河,不如让有德者居之。” “司马家也是世受汉恩的累世大家!” “周何如?秦何如?天下本姓刘?”司马懿只说,“大汉的天命早已经尽了,是你,诸葛亮,是你在替大汉逆天续命而已!” “我逆天续命?”孔明大笑,“大汉尚有民心在,尚有天子在,尚有刘皇叔在,谈何天命已尽,逆天续命?无稽之谈。” “看来我与孔明终究是话不投机。” “道不同,从来都是话不投机。” 气氛,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我心下揣揣,想了想,对司马懿道:“这次多谢你救我,既然我家先生来了,那我就跟他回去了,你,你多保重。” 孔明很自然的伸手牵过我的手,轻声笑道:“走吧,跟我回家。” 被他的手掌拉着,带着熟悉的温暖,让我莫名心安。 司马懿在身后忽然喊了一句:“今日我若是要强行留下诸葛亮,你可会与我拼命?” “会。”我毫不加考虑的答。 “真是养不熟的狼崽子。”司马懿呸了一声,挥手道,“快滚,这一辈子都别让我再看见你了。” 第56章 第 56 章 孔明一路牵着我走过小陈村深夜无人安静的村边小路,突然开了口:“其实,若是我在这个时候要留下司马懿,你也是要与我拼命的吧?” 我低声道:“向月不敢。” “说心里话。” “我不会与你拼命的。”我心中莫名有些微的难过,声音又低了几分,“只是也确实不想让你在这个时候留下他。” 孔明侧脸看见我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微叹一声,面上带了清浅的温暖的笑意,轻声与我说:“司马懿自从送了信来,我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今日我观你神情,就知你对司马懿的盘算并不是一无所知。如何,你想帮他擒我吗?” “怎会!”我急急分辨。 他的手一直拉着我的手。 他将我的手从他手掌中放于他腕上内关穴上,与我道:“若是想,便可将我擒去见司马懿,后半生无论是囚禁,还是杀剐,我绝无一言。” 他腕上脉搏跳动的如此清晰,我惶恐的手微微颤抖,曾几何时,我与他为何会生疏到此!他刚刚不是还拉着我的手,温和的说着带我回家吗? “不要怕,就算你这么做了,我也不会怪你。”他轻声说,“豆豆,你知道我的,我从来一语出,则万世不易。” 我将他手腕甩落一旁,抬头直视着他,问:“你们的宏图大业你不要了么?你们的天下不争了么?你为什么要将你自己置于险地!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危险,司马懿如果不讲道理,暗箭杀了你,你要怎么办!” 他微笑不语,月下,他面庞清和又好看,一如每次他出现在我的梦中的样子。 我来不及再说什么,忽听到四周有许多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心里一提,到底是司马懿到底还是不打算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怎样都要试一下了! 我想也不想,迎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伸手一挡,将孔明护在身后。 孔明观我动作,微一笑,将我身子拨转回来,道:“豆豆,你还未答我,就此擒了我去,可好?” 数百人隐于夜色树影之后,渐渐显露了出来,我鼻洼鬓角渗出了冷汗。 “主君有令,得诸葛亮人头者,万户侯!” 当前数人,大喝一声,持剑攻了过来! 我脑子嗡了一下,拉着孔明拼命想将他往后拉,他却不退反进往前站了一步,一如之前我每一次做的一样,只不过这一次是他站了我的前面,伸出手臂将我拦在身后。 当先持剑的人见他如此镇定无畏,反而有些惊疑,但是万户侯的诱惑实在太大,一剑当先,向着孔明的颈上人头而来! 我身上的伤并未好全,司马懿特意挑这么个时候把我送回来是煞费苦心的。我挣扎着,想到孔明身前反护住他,可他这一次无比坚定,手臂如铁石,我无法撼动半分! 眼见这一剑渐渐近了,我已是慌了,无法可想,从他身后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哭了,大声道:“我一点也不想让司马懿抓了你!” 他没有回头看我。 “先生!”我又哭喊了一声。 剑已至身前二十步,我心里脑中的那根弦,嘣的一声就绷断了,嘶哑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孔明——!!!” 这一句。 月下,他转回头,含了笑看着我。 第121章 我满面泪痕,一字字道:“孔明,你若身死,我就挖个坑把你我一起埋进去。我死,与你同穴;我若未死,就为你生殉!” 这一回,他没有再去掰我抱着他的手,而是转回身,反手将我抱住,轻声道:“豆豆,不要怕,我不会死,你也不会。” 他转回身抱着我,那刺客一剑奔着孔明后颈已至,我大喊一声:“不——” 就在剑至的一瞬间,一道羽箭从远处射来,一箭正中刺客前心! 而后,我看见,九月他们从树上、暗影里站了出来,我这一口气才顺了下去! 人在最紧张的时候突然松口气,就会如我这样,身子一下软了下去,晕过去的前一刻还想着,竟然又被孔明骗了…… 第57章 第 57 章 阳光暖暖,满室药香。 我虚弱的睁开眼,一名发须皆白的老大夫正在殷殷叮嘱着孔明。 我再一次恍若隔世,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大夫已经走了,孔明坐在我床榻边,屋里只剩我与他两人。 他温言哄我:“豆豆不哭了,回家了。” 我恨的牙痒痒的看着他,实在是之前喊破了音,所以嗓音嘶哑的道:“你又骗我!” 孔明笑了:“哦?何事骗你?” “你明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还骗我,跟我说让司马懿把你抓去!你骗小孩呢,回回都这么骗我!” 孔明笑的不能自已:“没有骗小孩,你若愿让司马懿抓了我,我绝不会让九月他们出手,随你去了便是。” 我快被他气死了,又气自己这么蠢,次次都被他骗的团团转。 “司马懿呢?” 孔明道:“我也没有抓他,他此刻应该是回洛阳去了。”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打算?你知道他要抓你,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还要一个人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因为你在。” 我呆呆的看着他。 “司马懿让人给我带话,我若不来,就让我抱憾终身。我不愿意这次再有任何遗憾,我不小心弄丢了你,当然要亲自把你找回来。司马懿算什么,便是龙潭虎穴,我亦不会皱一下眉头。”孔明笑笑,“你也不必不放心,我也没有抓他,免得你两难。” 我脸上有点点烧,驳了一句:“我有什么放不放心的,不过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这次可当真是由你引起的,若不是你跑到曹操地盘去惹事,也没有这一遭,我是无辜的。” “你无辜?你无辜?!”我半撑起身子,身上的伤疼的我一阵阵的抽气,我难以置信的道,“你怎么就无辜了!”我气急之下,顺嘴就溜了出来,“你若不这么气我,我能跑么!” 孔明点点头,笑道:“承认你是在与我赌气了?” “………………” 有这么一号人物是先生,从来我就斗口没赢过,耍小心思也没赢过,我太难了。 “我当日没有不要你的意思,只是当时人太多了,有些话我不方便跟你说,便想让你先回大营,营中,怎么也安全许多。等我得了空闲,我自会去城外的大营寻你,你想听我说的来龙去脉,我会一一告诉你。”他将我散落的额发撩起了些许,继续说,“可能是我的话太生硬了,你误会了我不要你,竟然一走了之?你可给我分说的时间?可给我为自己分辨的机会了?便是我断事,也要分听两面,也不似你这般武断,话也不听,只凭了自己的想象,你觉得怎样就怎样了?你还要削肉剔骨?你怎么不一刀剜了我的心呢?” 我脸上有些火辣辣的,这一顿骂躲不过,早挨晚挨迟早要挨的。 他见我低了头随他骂,也就不说了,反正我皮厚,他说了我也不一定能听进去,这他还是知道的,大概率就是左耳进,右耳出来,叹了气,往我身后垫了个垫子,问了个别的:“身上还疼么?” “好多了……已不是那么疼了。”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都是一阵沉默。 “对不起。”我低了头继续讨骂,“先生,我又给你惹事了。” 他唇边含了轻笑揶揄我:“别这么心虚,拿出昨晚你喊我孔明,还要给我生殉的那个气势来。” 我脸上烧了烧。 那个情形实在是万分火急了,我只以为他要完蛋了,那我决计是不能独存的,喊一声孔明怎么了,喊孔明王八蛋都成,但是现在,一旦太平无事,可就再没有当时的那个气势了。 我嗫嚅道:“给你惹麻烦了……” “还好还好,不算麻烦。”孔明叹口气,“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我心思跳了跳,对啊,他骗我在先,我心虚什么,抬头就瞪他一眼,恶人告一状:“先生若能以后少骗我几次,我定能多活几百年!”我越想越气,“你不陪你新夫人,做什么来找我!我死在哪干你何事!我们已经一刀两断了!你不要……” 他突然把我拥进怀中,暖暖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我的话就说不下去了,戛然而止。 他静静的抱着我,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多久,我渐渐抬起手,也抱住了他。 暖光甚好,他的怀抱一向最是让我安心,身上的伤痛好似一下全都不痛了。他身上很柔软清和,是我素日最熟悉的,我很珍惜这一片刻的宁静馨然,说如果能日日如此,那也太贪心了,只有这片刻就好。 第122章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再醒来时屋内只我一人,我身上已经松快了许多,看看天色,将近黄昏。 睡了一日,我起身溜达溜达,出了小院,四处都很安静,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能不能乱走,正犹豫间,看见了同样在门口磨磨唧唧的马谡。 马谡一见我,立刻道:“月君!你回来了!” 我揉揉耳朵:“太别扭了,跟以前一样喊我向月吧。” 马谡笑呵呵的道:“不敢。” 我犹犹豫豫问了一声:“先生呢?” 马谡道:“有使者前来,先生去了堂上议事,就是片刻前才去的。月君是要去找先生么?我带你去。” “他处理正事呢,我可不去添乱。只是,幼常,这是哪里?我随便走走,可会有什么不妥?” 马谡聪明,立刻知道我顾虑的是什么,忙道:“不妨事的,这是边界处的小城,月君可随意走动。只是你身上伤还没全好,最好不要离开的太远,不然,”他顿了下,笑道,“先生回来找不到你,可是会着急的。” 我顺嘴道:“他何时会急过我。” 马谡欲言又止,我正看的奇怪,他心里过了几遍,还是张口说了:“月君,我本不该多话,只是,那日先生万般无奈之下去信司马懿,问你的近况,结果司马懿太可恶,他骗先生,说你‘死无全尸’……” 我突然想到这是我的手笔,是我让司马懿这么回的,结果司马懿平白背了这黑锅,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先生接到这封信,当时就晕阙了过去,把我们都吓坏了。”马谡很是忧心,“月君,你不要再与先生生气了,他如今……” “如今怎了?” “……如今,如今……如今世事大乱,你不要再与先生闹脾气了……” 马谡目光躲躲闪闪。 我心下一沉,对马谡说:“连你也要拿我当外人,不对我说实话么?” 马谡犹豫片刻,拱手道:“月君息怒,月君晚些时候去问先生吧,他一定会答复你的。” 马谡这一句说的不清不楚,我没了散步的兴致,就老老实实的回了屋等着。这一等,就等到掌灯之后,孔明才急急回了来,见了我老老实实的在屋内坐着才微微松了口气,我很自然的走上去帮他卸下外氅,这是以前做惯了的,他低声道:“他们有急事寻我,我就怕你醒来找不见我,再着急。” 我将他按在椅子上,又拿过他的手,他一点挣扎都没有,从善如流的看着我把他胳膊放在桌上,又伸出两个指头像模像样的按在他脉门上。 他看着我笑:“豆豆何时学了一手岐黄之术?” 我的表情略微沉重,忧心忡忡的问:“先生,你何时把自己身体搞成这样?” 他只笑:“怎样?” 我一本正经的说:“先生思虑过重,心血亏损,虚火上行,不安多梦。你可有血虚昏阙?” 我说前面的时候,孔明目光闪了闪,说到后面,孔明一翻手,反过来搭在我的脉上,道:“险些给你蒙了过去,现翻了多少本医书学的这么不伦不类?我昏阙?呵呵,幼常告诉你的吧?多大的人了,净耍这些小孩子把戏。”过了一会,才放开我的手,道,“你才是血气亏虚的那个,养着吧。” 医术上,我是胡诌了骗他,他却当真是略懂一些的。 “他们寻你是有急事么?” “嗯。”孔明不瞒我,“明日一起动身返回成都。” 我没有说话,我其实有点不想回去的。 “我让幼常去给你找舒适的马车了,若你觉得劳累,你可缓缓而行,我留人护你。” 我连忙道:“我跟得上你!我还能骑马呢,没那么虚弱!” “如此甚好。”孔明颔首,“明日要起早出发,你早些歇息,我就在你隔壁,有事,或者身体不舒服了,就来寻我。” 孔明带上了门,我听见隔壁“啪”的一声门响,四下重归安静无言。 我白日里睡的太足,现下便不大睡的着。 跟他回成都么? 回了成都又要怎样? 孔明不提旧事,刻意引导我回到之前与他毫无隔阂的那个时候,还说不是哄小孩子,明明就是哄孩子的把戏。 他愿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却自问做不到毫无芥蒂。 他现在要我跟他回去,我要以什么身份回到孔明身边? 侍卫?侍婢?还是……侍妾? 我,究竟还想不想回去? 不知不觉间,我已轻轻的打开了隔壁的门走了进去,又悄无声息的关上了门。 烛光下,孔明果然正在案前看一卷竹简,烛火黯淡,他将竹简离烛火离的很近,不知上面写了些什么,他眉心拧的是浓重的竖纹。 他看见了我,就放下竹简走了过来,问道:“可是哪有不适?我去将大夫叫来!” 我张开手环抱住他,将脸埋在他前心上,闷声道:“没有不适。” 我将他抱的紧了些,想起前事,道:“上次这么抱你的时候,还挨了你一剑!” 我说的是之前还在荆州的时候,这么抱着他,他毫不犹豫的给我一剑,当真疼的很。 提及前事,孔明垂眸看我良久,闹不清我的语气是在跟他记恨,还是玩笑,而后,他抬起手,轻轻将我笼在他怀中,低头与我说:“现在不会了。” 第123章 我想了想,决定不瞒他,于是我说:“先生,这一次我不跟你回去了。” 他拧起眉头,跟方才看案牍时一模一样,拧成深深的竖纹,反问道:“你不跟我回去你要去哪里?” 我说不上来要去哪里,只道:“反正不想回去。” 他沉了声音,道:“如你再任性胡为,处处乱跑,不好好跟我回去的话,我就打断你的腿。我说的出,做的到,你可要试试?” 他一贯说到做到,说打断我的腿,绝对会两条一起打断,不会给我留下一条来。 他说的如此绝对,我吓了一吓。 他很少有如此不通情理,一意孤行的时候。 “跟我回去,你不想见江一心,你就不会见到她,你只用日日跟在我身边就好。”孔明声音不容置疑,“当年你曾要我许你一诺,允你日日跟在我身边。言犹在耳,你自己却不作数了么?” “是不是我求什么,你都会允下?” “凡我所能及,必会允你。” “我所求的就是永远都在你的身边,像以前一样,像现在这样。” “如尔所愿,准汝所求。” 这确实是他对我的承诺。 孔明重情、重诺,只是我的心境却不复当年,我们永远也回不到最初的那个时候。 我抬头对他笑了笑:“那时候小,不懂事,难为先生愿意如此包容我。” “现在你也不大。”他见我要说什么,打断了我,道,“当时骗你,是我不对,我是怕你知道我要娶旁人,心里难受,无法接受,但我忘了骗你终不是正途,你迟早是要知道的。当时只想着,以后再慢慢与你解释,等到时间久了,你会慢慢忘记这些不快,没想到你这一次气性这么大。” 我窝在他怀里听着,犹自嘴硬:“你成亲我为什么要难过,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因为我本该要娶的是你。” 我怔怔的抬头看着他,看他是不是在与我开玩笑。 “我本就想着进了西川,稍是安定后,就开始筹备你与我的事,我要你堂堂正正的嫁我为妻,我也会堂堂正正的与你定下一生之约,此生不负。这个,主公也是知情的。本来头一日进西川,第二日就要提你和我的喜事,可是江家这一辈却出了个江一心。”孔明说起江一心时,眉心也是蹙着的,“江一心身为女子,远见不亚于卿念,她知晓刘璋留不下西川,早早就在猜测是曹操会得西川还是旁人。后来,主公渐渐势大,当时她便一直有盘算,如果是曹操得了西川,她会自请嫁于曹植为妾,如果为主公所得,那……” “她就要嫁给你?” “不错。”孔明颔首,“她不是非我不可,只不过情势逼人而已。” 我听的很迷惑:“以她江家的地位身份,她为什么不嫁给更掌权的曹丕?或者主公?主公也不难看啊。” “她远见有,野心却无,想的不过是闲散度日,少些纷争。这世上有如曹操、孙权之流争破头皮也想得到天下的,也有如她这样,天天只想着闲云野鹤,赏花吟诗的。她若嫁于曹丕或者主公,以他们的地位,她会陷入不停的算计之中,不得安宁。” “这也是她告诉你的?她这般坦诚?” 孔明点头。 “可是,你也是重臣啊!主公这么看重你,嫁给你一样不得安宁啊!” “主公身旁重臣,大多都是武将,如云长,翼德,或是子龙,文臣不多,她不偏爱武将,那只有我这一个选择。我的样貌,多少还算让她满意吧,所以自从主公兵发西川以来,她便遣人在悉心打听我所有的事迹。”孔明声音微微低了下来,“所以她知道卿念已经亡故,也知道我身边心里有一个你……她会果断的在我们进城当夜就前来摊牌,就是怕我和你的事木已成舟,那她就没有了最好的选择。她这点小聪明,剩下的这点不懒散,全用来算计我了。” 这般心算,如是男儿当不得了了,我听的心里一阵发毛,将他衣服揪的更紧了些。 “她之所以敢来逼迫我,就是笃定以我的务实,不管我是情愿还是不情愿,为大局计,我都会同意的。别说她还云英未嫁,青春少艾,便是个韶华已过的妇人,她开出这般条件,我都不能说个不字。”孔明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道,“那天晚上主公喝多了,江一心走了以后他抱着我哭了许久,我劝他,不要紧的,我们实力还没有那么硬这是没法子的事,总不能外面强敌一堆,内里还不得安宁,而且我也不委屈。主公他哭着说,他怎么能让我为他不光卖了命,现在还要卖自己。我跟他说,不算卖自己,江家家主年轻,漂亮,求娶江家家主的年轻男子能饶益州城一圈,我不委屈,主公才是委屈了自己,要娶吴家孀居的姑娘。主公把我一推,冲我喊:‘我行你不行!我没有一个向月,一直等在身边!’” “后来主公彻底醉了,我着人把他扶下去休息,路过正殿,方才还满庭的热闹觥筹交错,这番喧闹都已寂静了下来,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你一人,还在原地等我。”孔明的手抚上我的头发,他的手一直都这么温暖,只声音有些疲惫,“我本来想好好与你说这件事,看到这样一个人等着我的你,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脸上发烧,输人不输阵,嘴犟着:“你怕我恼了去江家杀人放火?” 第124章 “你干的出来。”孔明笑了,“他们这般欺我逼我,我忍得下,可你是从来看不得我受委屈的,你如何不去要为我出头?”他想想就自己笑了一阵,“只是这样一来,我还是得娶江一心,而你与江家的关系也就完蛋了,我当时就想的是,如果你以后还想留在我的身边,我要怎么才能名正言顺的留下你,保护你。” 我当真不知道他在忙着思虑国家大事、天下民生的时候,还有拨出这么一小块的地方,真的是有认认真真的为我思量过。 “给你惹麻烦了,对不起。”这次道歉,我是心服口服。 “还好,不算麻烦,习惯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江一心算计你这些事的?” “我原本就一直都知道,只不过不说而已。喜宴那天你来向我敬酒的时候,我刚刚把自己灌醉,醉酒之后,我的头痛的非常厉害,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做了什么。第二日酒醒之后,问了九月,九月才将后头去找你的事告诉我,他说你哭的十分伤心……我让你伤心了,十分对不住你。“ 何止哭的厉害啊,我当时坐在泥淖中是扯着嗓子嚎啕大哭的,连自己事后回想起来也十分羞赧。 “我当时来不及去找你,因为要立刻开正堂召见江家嫡系,全面接掌江家。我一眼就看见你远远的站在廊檐底下傻呵呵的乐着磕瓜子,瞧见了你,我的心里也略微安定了一些。我眼观正堂,心里一直在注意你。我看你瓜子嗑了一颗又一颗,一袋嗑完又去剥橘子,橘子吃完以为你总差不多饱了,没想到你又从兜里摸出了芝麻糖!我当时就想骂你一顿,你就是要吃也先吃芝麻糖啊,晨起空腹就吃瓜子,又吃橘子,这些都是寒凉的东西,你不知道这样伤胃啊!”孔明顿了顿,“再后来……你失踪了,江一心乖觉,知道我是真的恼了,便在后堂向我请罪,老老实实的把一切都说出来了。” 中间略下的,其实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 “你不是都知道的么?她应该知道你知道这些事吧,还要坦白什么?” “我知道是一回事,她自己坦白请罪是另外一回事。”孔明道,“与我猜想的差不多,不过补充了些细节而已。” “什么细节?”我耳朵噌的竖了起来。 孔明见我这没出息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的说:“算计我的细节呗,还能是什么!什么左一条家规,右一条家法,都是唬人用的,她知道这么些年以来,我身边心里只有一个你放不下,便抢先想抬高价码,让我以后就算纳你,也不宠你宠的那么明目张胆,在心里多少给她留下一些位置。” “那她可就不了解你了,你是天下最好,最长情的人。” “我?长情?”孔明一笑,“我只怕是这天下最冷情的人了!你道江一心为何要向我请罪?她算计我是想给江家图一个依靠,而不是要真的惹怒我,与我结仇。我若真是长情之人,她会怕我翻脸与她结仇吗?” 他说着这些话,我突然想到我当初把自己埋到洞穴里时做的那个半真半假的梦,梦里的黄月英跟以前一样,对我谆谆善诱的开导于我,当时她就说:“……主公已经入川,江家再大,被吹嘘的再厉害也没有主公大,江家攀附孔明这棵大树,说破大天去,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江一心去诈刘备赚孔明,叫的响亮,心里却清楚并不敢逼迫太甚,当真逼急了孔明,对江家有什么好处?…………孔明能收拾天下,何况什么蔡家江家?无非是江家给的筹码,还算能中孔明的心意,孔明不想刚进川就染血染的太多而已。不是不能……只是不想…………” 当时黄月英便这么跟我说的,两下一对应,我竟然不知不觉就把这段话给念了出来。 孔明蹙了眉,低头问我:“是司马懿告诉你的?” “啊?”我晃过神来,连连摇手,“不是不是。” “除了他,还会有哪个人能跟你说这个!”孔明一个指头弹在我的脑门,“为何一涉及司马懿种种事情,你就要对我说谎?这次也是,你不愿见我,就又跑去找司马懿了是么?司马懿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不是!我没有!你冤枉我!”我忙道,“他救了我!……也不算他救了我,元直哥哥说,司马懿肯定跟曹丕商议用我来胁迫你……” “等等!”孔明道,“元直?” “嗯,渡洛水的时候正巧遇见元直哥哥……哎,本身就是司马懿骗我,说天下已经大定了,纷乱结束了,要送我回来,后来在洛水我遇到元直哥哥,两厢一对照才知道司马懿在骗我,当时元直哥哥就说恐怕司马懿的意在你的身上,让我想个办法,能不能帮你反计司马懿……” 孔明这才放开了我,哦了一声,道:“原来你从那个时候就知道司马懿想算计的是我了。” 我听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便加了小心,道:“……我那时已经上了贼船,跑不下来了,元直哥哥也没办法给你送信,说他跟我见了一面,司马懿定会派人跟着他,他如果给你送信,会……打草惊蛇的……吧?” “自然。”孔明说,“不说打草惊蛇了,你的小命还在不在都两说。” 他生气了!他铁定是生气了!可是他为什么生气啊!不对啊?我才应该是生气的那一个啊! 第125章 我脑袋一低:“我错了。” “错哪了?” “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我错哪了……他俩神仙打架,能拉架的也只有神仙了,而不是我一个毛毛躁躁的小鬼……换成黄月英在此,定能知道孔明为何生气,再不然,换了庞统也成啊,他成天爱琢磨孔明这点家事,还自得其乐…… “自己想。” 孔明丢我一句,再不管我,自顾回了案几边看刚才那卷没看完的案牍。 我将一整件事情从前想到后,又从后想到前,心中拼命的念叨,黄月英和庞统助我开窍,念叨到第十遍的时候,不知道是他们真显灵了,还是我顿悟了,还真感觉到了一丝怪异的地方。 孔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司马懿拿我为饵,意在杀他,还能亲赴险境,孤身赴鸿门宴,便是刀剑悬于顶也要带我回来。 反观我呢,虽然我一开始不知道司马懿的算盘,但是后来我知道了,我心里对孔明别别扭扭,火气未消,司马懿要诛杀孔明,我只放心孔明必能应对;孔明要趁机杀司马懿,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我像一只鸵鸟,缩着头,只想离这件事的中心越远越好,那几日脑里心里想的不过全是,你们神仙打架,请打的远一点,千万不要殃及池鱼。 什么时候我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我不是无论什么时候都站在孔明这一边?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孔明的么? 难怪小陈村外,孔明会问我,我是不是要帮司马懿擒住他,如果是,他任由我将他带回交给司马懿,或囚或杀,绝无怨言。 他是看出来了我当时的犹豫。 这话,竟然不是做戏,而是认真的。 那我现在呢?我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到底还是不是原来那个我?我到底还是不是以前的那个豆豆?只属于孔明的那个豆豆? 第58章 第 58 章 我走到他案牍边,孔明微微抬头看我,他的神情有些疲惫,不复当年在隆中时英姿勃发。但他依然还是这么年轻,这么好看,整个人开始像一块古玉,润而内敛,又如一潭秋泓,明澈见人。 “噗通”一跪,我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我错了。” 他没有答话,过了一会,才说:“豆豆,你离开我,是想去何处?想好了么?那里安全么?好不好生活,能不能温饱?把你想去哪告诉我,我找人陪着你去,帮你安定下来。”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也看着我,笑的清浅又温和:“我让他们多给你带一些好吃的,盖个结实点的房子……房前要有池塘,池塘里多养几尾肥鲤鱼,你馋了就能直接捞鲤鱼吃,屋后养点鸡鸭。再寻个踏实的好小伙子,让他娶了你,好好照顾你,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欺负你……只要我还活着在,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人敢欺负你……若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就回来告诉我,先生定、定好好教训他,为你出气……”他的眼中渐渐晶莹,语气微微哽咽:“便是有朝一日我身死,也会让他们都不敢欺负你的。” 我再也忍不住,往前一扑,扑在他怀中,哇的哭了出来。 他抚着我的鬓角,也轻声哽咽:“不怕的啊,有我在。” “先生,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我不是想让司马懿抓住你……我只是太害怕了,不敢见你,我怕你不想见我,我怕那天我气你气的那么狠,你要是没消气还在生的我气怎么办……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天下这么大,你不理我的话,我真不如找一个洞把自己埋进去,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你骗我,凶我,还赶我走,我以为你是真的不要我了……” “我一直政务缠身,总怕有鞭长莫及的地方,不想让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不该受的委屈,才想对你凶一点,不与我亲近,自然就不会有人为难你。你是主公亲口许的凤侯,你手上掌控着寅虎军,无人敢轻视小瞧你。”孔明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轻声宽慰,“不哭了,是我的不是,你是这么开心的想去做好这件事,却是我的心思太过了,脏了你的初心。豆豆是真的想做好这件事,保护好我和主公的,对不对?” 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连连点头。 什么侯位,什么大权,我本身自不在乎这些,我只是想自己不是那么没用,不想他日日如此劳累,能帮他分担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不是我贪恋这些。 若无孔明,侯位大权,对我有何意义?! “你若没想好去哪,成都西郊有主公赐我的桑林,虽偏远了些,但我去看过,那里很安静很美好,日出日落,幽静安闲。我让人在那桑林里给你垒一间大房子,可好?你不愿见我,就四时给我书信,报一下平安,让我心安,可好?” 时局不定,眼下看着安定,实则内忧外患不断,不然他的神情不会如此疲惫,我方才瞄了眼几案上摊开的那卷竹卷,说的是南境似乎有不稳之事,字小的有如蚂蚁,密密麻麻的挤满了竹简,而这样的竹简,他一天要看上上百卷,怎能不累? 劳体,睡一觉还能修养的回来;劳心,煎熬的都是心血,要如何弥补? 我央他道:“你与我一同去好不好?我们在桑林里看日出日落,看花开花谢,再不管去这天下有多乱,他们会打成什么样子……” “豆豆,你知道我。” 第126章 我确实知道他,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抱任何希望。 他无主时,便是闲云野鹤,自在人间,而谁能得他一诺,他必持诺一世! 皇叔何其有幸,能得到孔明这唯一一诺! 我叹道:“刘皇叔当年到底是怎么把你骗到手的?” 他笑着推说:“前事太远,已记不清了。” “那你有没有一点后悔,当年跟他出了隆中?” “偶尔有过疑虑,疑自己是不是还能自比成管仲、乐毅,我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么?真的能够辅佐他、平中原,鼎定天下么?我而今是越来越不自信了。” 我坚定的道:“若没有你,刘皇叔早不知道死在何处了!” “豆豆,不许胡说。” 我挑眉看他:“实话!” “实话也不许说。”孔明笑了,“我于草莽之中时,他识我,重我,这么多年来,一直信我所言,执师礼,从无怠慢,胜也好,败也罢,更无苛责。豆豆,你见他对我有过不敬的时候么?” “可是,你更敬他!” “他是主,我是臣。他敬我为师,我敬他为主。”孔明道,“我从不后悔跟他出了隆中,也不后悔给自己寻了他这个主公!” 孔明说的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他本就是心智坚定的人,从不会因为旁人三言两语的劝说就改变自己的主意。 他既然不愿意走,我当然不可能弃他而去。 屋外,起风了。 风挂树枝拍打在墙壁窗户上,不停的发出声响,狂风像是要将大树连根拔起一般,吹的吓人。过不了多时,霹雳扒拉的大雨从天而降,倾斜如注。 我起身站在窗前看了一会,暴雨惊雷,很像我从向阳山上的那个洞穴中醒来的那个夜晚,也是这般的狂风暴雨,也是一样的电闪雷鸣。 我迟疑着问他:“那几个女孩……” 他初时不明,而后想起了,便道:“小兴很好,办事稳重,我留她在府中帮我分理文书。小兴很崇拜你,这次接你本是秘密,怕她情绪太过暴露行踪,留她在府中没有告知她。至于其余的女子已经好生遣散了。你托幼常做的事,你知道他该尽心。” “先生说的不对。” “何处不对?” “若真是幼常所为,你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我看着他的眼睛,“先生,不是幼常,是你亲自帮我办的,对么?” 孔明偏头,避开我的目光。 狂风透窗而过,呼的一声将油灯吹灭了,屋内一阵黑暗。 “先生,对么?” 虽然我们知道彼此在何处,但是此刻,我看不见他,他看不见我。 “不错。”一片黑暗中,他终于坦诚,“小兴带我去了向阳山,我当时实不知道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你从山上离开去了哪里。我不能大张旗鼓的找你,曹操的探子,孙权的暗哨,各方的窥视无处不在,我但凡泄露一丁点的消息,你就会被各方逐猎,胜者可能会拿着你的性命来胁迫我,败者,也许为了不让你落入对方的手里甚至要杀了你。那时,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这可能是我当时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我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留小兴做我的替身吧!” “豆豆,你有时真的很聪明。” 我心里翻出一阵难言的情绪。 我明白孔明的意思,他留小兴做我的替身,各方的窥探对我不熟悉,只会以为我还在孔明身边,既然“向月”还在孔明身边,那豆豆无论是行走在江湖上,还是隐居山野中,都会无人打扰。 只是,我为什么心头这么酸楚呢? “先生……” “嗯?” 话到嘴边,我却说不出来了,孔明却像是知道我要说什么,轻轻笑了笑:“你且放心,小兴对你崇拜的紧,话里话外都是月姐姐如何,月姐姐如何,一天起码八百遍,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她对我不感兴趣……豆豆,不是什么人,都能如你一般,看我,对我的。” 孔明持重,若小兴真对他起了什么别样的心思,那他绝不会允许她留在他身边。 “那你呢?你对她?”我脱口而出,说出口就后悔了。 孔明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小兴能留在孔明身边一是她自己稳重,是她的造化,二来也是孔明权衡了所有利弊之后的决定。 我是傻子么?非要刨根问底的? 既然要刨根问底,当初跑什么跑啊? 我只顾着骂自己说话不顾脑子,外面风声雨声正盛,我压根就没听见孔明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陡然意识到面前站了个人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而后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可笑。 孔明拉过我的手,我的手中突然多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牌子,触手温润,如此熟悉。我突然意识到这是当天我还给他的那个玉牌! “这个永远都是留给你的。” 孔明如是说。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你别指望我把你留在这里,这里不安全,一旦交战,这里首当其冲。你便是要走,也得跟我回了成都再走。”风雨从窗户外溅进来,他走去关上了窗户,说:“休息吧。” “你呢?” “密报还没看完,等我看完这卷就歇。” 他在黑暗中往案几边走去,弯腰拾起火石去重新点燃烛火。 第127章 突然亮起的烛火中,孔明侧颜依旧,他依然这么好看,这么意气风发,像极了我初见他之时。 这次轻身来见司马懿,其实危险重重,他说着要以大局为重,说着要看顾天下,到底还是不顾自身的安危来找我来了,难道他不知道若有差池,他会身死异乡?他不知道司马懿曹丕最想取的是他的性命? 他都知道,但他还是来了,来接我回家。 我将他拾起的案卷夺了下来,重新放回案几上。 “豆豆?” 他从不喜我在公事上闹腾他,我知道,但是这次我不想知道! “九月!走远些!” 虽然一直没看见九月,但是我知道他一直都在! “得咧!”轻微的呼哨声从屋顶上一下远去,九月,还是当初的那个九月,我们都还是当初那个人,这些年来,时移事易,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他还一如既往的顾念着我,在我心中深处,也依然信奉着他,爱恋着他,他就是我的一切! 我合身扑上去抱住他,他毫无防备之间失去平衡,被我带倒在地,撞倒在地上……地板挺硬的,他可能摔的挺疼…… “豆豆!” “明儿你杀了我都成!” 我俯身吻上他唇。 夜里风凉,他又与我说了半天的话,所以唇上很凉,没有记忆中荆州他以为我死了的那天晚上的那一吻那般火热。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似一直在出神。 我用力咬住他的嘴唇,他才痛的醒过神来。 “不会后悔?” “不悔!” 这有什么好悔的!我本就爱他,他本来应该娶的人也是我,我愿意为他献出一切,从身体,到生命。 这一次,他终于没有再拒绝我。 而我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庞军师果然诚不我欺也! 烛火昏暗,我胳膊上鲜红的点消失不见,我指了给他看,连声问:“这东西当真这么神奇?” 他笑而不答。 “这是不是表示,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人了?” “有没有这个点,有没有今夜,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人。” 第59章 第 59 章 后来,跟他们回成都的路上,经过田野,车队休整,我去了井边汲水喝,九月悄咪咪的凑了过来,贱兮兮的跟我说:“嗳,昨晚,终于把大人睡了?” 我一口井水喷在他脸上。 九月擦着脸,还跟我表着忠心:“你就说我聪不聪明吧,你那一声令下,我是直接跑去了八百里开外啊,期间马大人还准备来找大人谈论军事的,都让给我挡了回去!怎么样,哥们够向着你不?” 我难以置信:“你你你……幼常知道了?” 九月挠挠头皮:“应该……可能……也许……吧……嗳,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睡就睡了呗!” 我几乎快晕过去。 难怪啊!难怪早上看到幼常的时候,他那一脸老母亲般的欣慰啊!我就说嘛! 九月还一个劲的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蹦跶:“嗳嗳,向月,你想了大人这么些年了,大人的滋味如何啊?” “……” “我拿你当兄弟,你可不能小气!向月,说说看啊,大人的身手怎么样?是不是跟他的智谋一样的厉害?” 我将手中拿着的还没来得及喝完的半瓢井水,对着九月的脑门浇了下去。 田边的井水,透心凉,九月瞬间醒了两分,这才意识到我可不是他军营里的那些大老爷们兄弟,荤素不忌的,我虽然也是他兄弟,虽然平时也是胆大了不止一点点,可我当真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他呆了片刻,开始挣扎着想补一下过:“你知道大人是怎么形容你的么?” 我一脸的让他将功补过愿闻其详。 “大人说,先夫人黄氏是他一生所敬,而你,向月,是他一生所爱。”九月与我说着悄悄话,“我亲耳听到的!本来我身为大人的影子是不能将大人的事说出去的,否则是要拔舌的,但是如果是你的话,那肯定是没有关系的……” 后面九月唠唠了什么我都没大听清了,唯独听清了那一句——一生所爱…… 我定定神,打断九月的唠唠叨叨,问:“先生为什么好好的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不像他的行事风格。” 九月翻我个白眼:“那我可不能说。” 我扯嗓子就喊:“先生,九月卖你!” 九月吓的赶紧堵我的嘴,忙道:“怕了你了!告诉你就是!那天你不是跑了么,先生找到向阳山上站了半天,动了大气。回来后,江夫人跟大人请罪,具体的我没大听清,反正就听见江夫人问了大人一句,‘在大人心中,先夫人与向月,各占几何?’大人就说了那句话,江夫人可不开心了,嘿嘿,我就喜欢看她又不开心,又得跟大人请罪的样子!呸,高高在上的江家家主,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就她那点子小算计还敢来算计大人?真以为自己很聪明呢!大人是什么人啊!她的那点小心思大人能不知道?不过是不想跟她一般见识!向月,你知道不,那天,你本来好好的嗑着瓜子,我觉得你可能看完热闹自己也就走了,而且大人本来就准备一开完堂就去寻你,与你好好说的,偏偏她喊你,你就一点儿也没想过为什么?她是早就看见你了的,也早就看见大人在看你,她是故意喊你进来的。” 第128章 我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呆愣楞到问:“她为什么要故意喊我?” 九月连连翻白眼:“你睡大人是用脑子睡的么?脑子呢,脑子呢?大人这么绝世聪明的人,你这么笨,大人到底喜欢你什么?江夫人惦记大人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的存在又不是啥秘密,谁不知道大人身边有一个你?所以她早就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了,自然要拿你下马威,可惜她还没发力,你自己就和大人闹上了!她还偷鸡不成蚀把米,失去了大人本来就那么一丁点子的顾念,真是解气!” 我若有所思的往回走,还差点给石头绊倒,孔明正好托了我一下,道:“在想什么?这么大的石头也看不见?” 我抬头看着他。 自从昨夜一夜过后,我本一身正气大义凛然的等着他早上起来把我砍了,他却什么也没说,只嘱咐我随他一起上路,原以为是庞统的招好用,没想到他竟然跟江一心说我说他一生所爱。 他这样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实不比杀了他要轻松。 顾不上旁人的目光,我张开双手抱住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口。 周围隐隐传来几声低笑声,然后所有的笑声都止住了,我偷偷看去,孔明面沉似水,威严甚重,所有人都转了头去,不敢再看这边。 诸葛军师,威名素著,从无人敢拿他来开玩笑,他也从来不喜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任何亲昵举动。 “怎么了?头晕?你血气亏虚的厉害,现下没有好的大夫,等回了成都请好大夫给你开点药。” 他一说开药,我莫名就想到当年瑾哥说要找人给他把脉开药一事,噗嗤就笑了出来。 “……”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面容如此好看,君子如玉,芳华内敛,天下无双。 “最后一次。” 我于是展颜对他笑了,一如当年的陌上花开,一如曾经的漫山遍野的花香。 第60章 第 60 章 刚进成都,马车行使到府门口,孔明刚刚从车上下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小兴早已备好了另外一辆马车,拉着他就塞了进去,鼻洼鬓角都是汗的道:“主公要召见你!现在!”她看见我,对我惊喜的笑了,转头对着孔明仍然脸一板,说着正事:“你赶紧去!” 孔明要办正事,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没来得及问,小兴抓着我的手,同样往马车里一塞,然后她自己挤了进来,对车夫嚷嚷:“赶紧的赶紧的!快点!主公等的快骂人了!” 车夫一扬马鞭,马车跑的飞快。 这般架势,有点像山匪拦路抢劫,而且是连人一起抢的那种。 孔明连气都来不及喘,热茶都没喝上一口,颇无奈的问:“出什么大事了?” 小兴一边窝在我怀里,与我亲昵,满脸的高兴,一转头对着孔明,却话如连珠串般的道:“天都要被捅出窟窿了!你收到我给你的传书没?什么?!没有?!这么重要的消息,我我我我我我放了五只鸽子出去,你居然没收到??!!我说什么来着!那些鸽子本来就不靠谱!还不如炖了给我月姐姐补补身子!月姐姐你等等,等回府我就把大人的什么花将军、白将军的全都宰了给你炖汤喝!” 孔明热衷于养鸽子传信,虽然鸽子十去九不回,他却觉得急切的时候,鸽子也是很好的选择。 小兴对着孔明能毫不拘束,其实很是难得的。 “到底何事?” “曹丕称帝了!” “虽然这是迟早的事,还是比我预料的快了一些。”孔明并不意外。 “还不是华歆那厮!逼的天子三次禅让帝位,曹丕三辞之后,才勉为其难受了皇帝位,授天子为山阳公,改元黄初。他追封曹操□□武皇帝,授贾诩为太尉,华歆为相国,王朗为御史大夫,另还有大将军等无数。” 孔明拍案而叹:“实乃汉贼也!曹孟德不敢做的事,他儿子替父做了个十足!” 小兴看着他拍那桌子,道:“大人你省一省那桌子!我还要告诉你另外一事。” “说。” 如果天子被逼禅位都只是开胃菜的话,小兴到底还憋了什么消息,连我都不由将心提了起来。 小兴犹豫了一下,眼见得快到刘备行宫门口了,她才道:“大人,你千万稳住,你稳不住,那主公就要……车骑将军张将军……殁了……” 小兴移开目光,有点不敢看孔明的眼睛。 “谁?”孔明难得的愣住了。 “张将军……”小兴道,“还有哪个张将军,翼德将军!” 【ps:张飞实际殁于刘备称帝之后,在要攻打东吴的过程中,被杀了,本文为了前后叙事,有改动,没有完全遵照史实。请勿拿史实比对。】 刘备在殿里叫的三条街外都听得见,虽然这三里之内都清空了,只有我和小兴两人在殿外找了个地方坐着,小兴叽叽喳喳的忙着说我走了之后的种种事情,这般没心没肺,果然与我像的不得再像了。 好在我现在是长大了一些,没有这么闹腾了,看着小兴,我真佩服当年的孔明到底是怎样的好涵养,能忍得下我这许多的折腾! 我听她说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了,直截了当的问她:“翼德怎么殁的?” 小兴长叹一口气,道:“这可真天灾人祸了!关将军没了月姐姐知道吧?关将军没了之后,张将军的脾气就越来越不好,三天两头来找主公和大人吵架……” 第129章 “等等……他为何要找先生吵架?” 小兴又叹一声:“这也真不能怪大人了!关将军不听大人的话,贪功冒进,折于麦城,不仅关将军没了,荆州也没了,月姐姐应该听说了。” 我点头,司马懿带我回来的路上,正好发生这件事,简直轰动了天下。司马懿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对着我嘿嘿直笑,笑的我浑身发毛。 “张将军跟关将军是兄弟,怎能不着急?就天天来找主公吵架,问主公什么时候发兵东吴。主公也想发兵的,大人一直觉得我们不能与东吴起冲突,好让北面坐收渔翁之利。张将军不知道从哪知道了大人不赞同征吴,就见天的来闹大人,今儿掀个桌子,明儿砸个花瓶,指着大人的鼻子骂大人‘缩头乌龟’,要不是有九月护着大人,他还准备打大人黑棍来吓唬大人,这简直闻所未闻!” 我听的目瞪口呆。 “张将军闹的太不象话了,真的差点就对大人动了手,大人忍下了,主公却知道了,将张将军叫去大骂了一顿,将他赶回了军营。张将军不敢忤逆主公,就回了城外大营,天天喝酒,就在昨天,出事了。” 我突然觉得不大对劲,忙催着她继续说。 小兴无奈道:“月姐姐,容我倒口气……张将军回军营天天喝酒,喝醉酒就打人,他昨天下午又把范疆打了,范疆那是跟张将军一起打天下的副将,实在忍不了张将军那臭脾气,就大晚上的割了张将军的头,跑了。军营令官早上不见将军,去寻才看见张将军无头的尸体,立刻就来报主公了。” 我一下站起来:“范疆跑哪去了?” 小兴道:“据可靠线报,范疆往东吴跑了。” 我拔腿就往主殿门口跑,到主殿门口时,里面的争吵正好到了一个段落,不知道是谁说服了谁,我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刘备无比冷静的一句话: “孔明,你的道理我都懂。今时今日,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咱们俩,谁是主,谁是臣。” 我站在大殿的侧门口,从我这个角度看不见刘备,只能看见孔明。 我见孔明缓缓的跪了下来,夕阳余晖映出的金色光芒将他微躬的身影投在大青石的地面上,无比的萧瑟,他拜伏在地,平静的说:“您是主君。” “孔明,你是不是一定要掣我的肘?” “臣不敢,臣告退。” 孔明很疲累的起身,走出殿外,看见我在等他,对我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我连忙上去扶起他的身子,大喊:“小兴,将马车赶进来!” 小兴见识不对,跑的飞快。 “先生?先生醒醒!” 我将孔明抱在怀中,孔明紧阖着双目,人事不知。 我回头看去,不知道刘备什么时候也来了殿门口,见着这样的孔明,刘备的脸上闪过无数种情绪,最后还是紧赶几步走了过来,帮我一起扶住孔明,唤道:“孔明?孔明?” 所有的侍卫和侍从都早已遣开,刘备是有准备的,就是憋着要跟孔明吵这一架的。 我心中有气,对刘备冷笑:“别忘了当年你请先生出山的时候,对先生的承诺!” 刘备当年颠沛流离,为求孔明出山,跪在地上,诚心诚意的说:“备,此生都将以先生为师,这一生都对先生言听计从!” 言犹在耳,连我都还记得呢! 刘备看着我瞪着他,也不问我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又是怎么回来的,只对着我凄惨的笑了笑,然后道:“向月,你回来了。” 我很戒备的看着他。 “只是,你还能回来,可我的二弟和三弟,他们已经永远都回不来了。” 两行泪水从刘备的脸上流下。 刘备,已满头的白发。 第61章 第 61 章 刘备帮我一起把孔明扶进车里,后来什么都没说,就一个人慢慢的走回去了。 小兴跟我一起在马车厢里,问我:“月姐姐,现在去哪?” “回先生府中。” 小兴吩咐了车夫赶车回府,才对我说:“月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拉你一起来么?” 难道是小兴跟着孔明的这段时间也学了能掐会算? 小兴问我:“若我不拉你来,月姐姐,你准备去哪里?” 我给她问住了,我确实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了。 小兴说:“江夫人在府中,月姐姐,你不在大人身边这些日子,我听大人说了一些,也听旁人说了一些。月姐姐,我知道了你当年说的那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哥哥,就是诸葛大人。你喜欢大人,那么江夫人在府里,你还愿意去么?” 我想了想,道:“不去能怎么办,总不能现买一个房子吧。” 小兴立刻道:“月姐姐,我存了点钱,可以给你买一户小一点的房子……” 我点了她头一下,笑道:“你啊,好好存着吧!”我紧紧的握着孔明的手,斗志昂扬,“任凭她是谁,我绝不会再离开先生半步。” 小兴立刻点头:“月姐姐你有这个气势我就放心了!我绝对帮着你!江夫人不敢太放肆的,你别怕。” 我好气又好笑,我一身是胆纵横江湖的时候何曾怕过?还是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妇人? 我笑道:“你怕是误会我了,我避开她从来不是因为我怕她,我只是不想先生为难。而今,我和先生,是总要在一处的,永远在一处。” 第130章 话是这么说,真到孔明府上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尴尬的,如今内忧外患一大堆,还要去操心内宅的事,难怪先生现在是越来越累了。 回来的路上小兴就与我说好了,一切由她出面,我只在里面陪着孔明就行。 于是,下马车我们就直接去了先生的书房,书房宽敞明亮,一应物件俱全,种种物品的摆放,都是孔明昔日的风格。 而且刘备待人确实是不坏的,给孔明的确实也都是最好的。 孔明还昏迷未醒,我扶着他在榻上安歇下来,听着小兴堵在门口,安排人请大夫,将一应会客全部推了,又将所有窥伺的目光挡在书房之外,做的格外老练。 我由衷的道:“先生,你把小兴教的真是好极了。” “她自幼家破,看着小,心智十分成熟。” 我吓了一跳,看着孔明睁开了眼,道:“先生你装的?” 孔明半撑起身,道:“刚醒,就听你一人在自言自语。” 我倒了杯热水塞进他手中,道:“当年,若一开始就是小兴跟着你,你也不用受我许多气了。” 孔明将白瓷茶杯握在手中,热气顺着杯身溢出,他喝了一口热茶下肚,才舒服了些,与我笑道:“这可不是!小兴聪颖,一句话说一点就透了,你呢,我说的那么明白你都听不懂,还要我说好几遍的。当年可真是好涵养,能这么与你折腾。换现在……” “换现在如何?” “一板子拍死得了。” 他尚能有精神与我开玩笑,我也放心了许多。 其实我这一路上的心思都不安定,小兴说,翼德是因为找先生麻烦,才被刘备赶回军营,才在醉酒后出了这一档子事,事情虽然不是先生愿意的,到底也算是因他而已,那他以后要在刘备面前如何自处? 孔明见我若有所思,脸色黯淡,便问了一句:“在想什么?” 我便实话与他说了。 孔明将杯子里的热水全部喝完,才徐徐的问了我一句:“他会杀了我么?” “他”应该是指刘备。 我迟疑一下,道:“不至于吧……” 刘备若当真杀了孔明,会让千里之外的曹丕司马懿当场笑死,也会让孙权拍案叫绝,孙权表面上还会意思意思的伤心一下,然后开心的抱着荆州睡大觉——因为再也不用担心刘备东犯了。 没有了孔明,刘备自保都是问题,还东犯? 刘备若当真杀了孔明,更会贻笑世人! “这不就行了,有甚可担心的?”孔明如是说,“我记得你以前有个词语说的甚好,一根绳上的两蚂蚱,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个道理。” “说的也是,他总不能杀了你,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最多刘备不要你了,我们就回南阳去种地!”我高兴起来,拉着他说,“我还去抓鱼,摘果子,只是你都懒了好几年了,不知道你现在还扛不扛的动那锄头了。” 孔明见我笑的开心,便也抿了唇角,微微一笑,眼神柔软。 里面轻松和乐,外面小兴的声音却突然高了起来,小小的年纪,声音冷肃自有一种威严:“书房重地,大人从不许不相干的人涉足,这可是大人的规矩,夫人自重!” 有个婆子声音又高又尖的道:“夫人怎能算是不相干的人!小兴姑娘,你可别错了主意!” 小兴也不怯场,道:“大人之前可许过夫人入书房?” 那婆子道:“之前是我家夫人懂分寸,不涉及大人的公务,不是她不能来!夫人是大人明媒正娶的夫人,在这府里,还有夫人不能去的地?” 婆子声音戛然而止,而后另一个清悦的声音说着:“小兴,门房报夫君抱恙,我怎么也得来瞧瞧,尽尽心,你放心,我是不会去翻看夫君公文的。” 小兴顶了回去:“夫人是会把脉?还是会开药?” “……” “如果都不会,那夫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我已去请了王大夫,夫人请回吧。” 那婆子骂骂咧咧的道:“你这死丫头怎么跟夫人说话的!来人,把她叉下去!” 我转头去问孔明:“要不要我去帮小兴打架?” 孔明斜靠在榻上,闭目养神:“没人敢动小兴。” 果然,小兴在外面冷笑:“来,我看谁敢动我?有人么?你?还是你?啧啧,王婆,要么你亲自来?” 只怕王婆还没碰到小兴一根头发,就会被九月掀飞出去。 她果然只叫的凶,动手不敢。 小兴道:“既然如此,夫人回吧,小兴不送。” 那婆子又叫道:“小兴姑娘,你别打量着夫人好气性!我问你,你带进来的那个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她就能进大人的书房?大人这个府邸,可不是随便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进得来的!别是喊什么下贱的人来钻空子,脏了大人的府邸!怎么?气不过?是你哪个不干不净的小姐妹,你行方便让她来爬大人的床不成?” 闭目养神的孔明一下睁开眼睛。 孔明的神情情绪,我一贯都能识得,忙道:“别气别气,你下午刚动了一场气,再气一场真得病了。嗳,不过是让人说几句,我脸皮厚,习惯了。” “我许久未整肃府邸,倒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好气性了。” 小兴应该是板起了脸,声音也冷厉了起来,道:“我看你是不想要你嘴里那块肉了,既然不要就别留着了。来人,拔舌!” 第131章 门外当真有侍卫走动的声音。 王婆尖着嗓子叫:“我是夫人身边的人,你也敢对我用刑?她不过是一个贱丫头,你、你们还真听一个贱丫头的话来动我?” “今儿便告诉告诉你知道,不是什么话都能随便说出口的。动手!” “且慢!” “夫人有何指教?夫人想留着她那块肉?可以,等大人醒来,这婆子没的怕不只是一个舌头了。” 江一心似是呼吸了几下,平心静气的说:“小兴,王婆跟我时久,并无不尽心,今日说错了话,回去我慢慢罚她吧。” 小兴安静了片刻,道:“让她对书房磕三个头,此事揭过。” “小兴不该手软。” “毕竟是你夫人,真的,不打折的,小兴怎么着也得给她两分面子啊,不然伤的也是你的脸面。”我最见不得他事事操心的样子,道,“你休息你的,一会大夫来,说不定晚上主公还得来看你,这些事情还需要你分神操心?” 江一心没说话。 那婆子却打了鸡血般叫了起来:“让我给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不三不四的贱女人磕头?我呸,她也配?进府得到夫人允许了么?给夫人敬茶了么?什么都没有就敢往大人的床上领?骂几句都还是轻的,这么下贱,直接绑起来送窑子里去得了!怎么?还想动我?你想都别想!我是夫人的人,就你也敢动我?” 小兴冷冰冰的道:“你可真是作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啊!来人,拿下!” “夫人!” “谁敢?” 书房外闹哄哄的一团,吵的连我都听不下去了,还怎么让孔明静心修养?江一心理家的本事一般般么,还不如黄月英呢! “夫人,今儿这事不能善了,这婆子你也别用了,大人会另外差遣得力的婆子给夫人。” 小兴年纪小,主意是很定的。 “小兴。”鸡飞狗跳中江一心开口了,“你家大人的事,我从来是不过问的,这你知道。我身边的人,也不用你来发落,便是发落,你让孔明亲自来与我说。” 江一心大概是觉得孔明还昏迷未醒,才有这般的底气。 孔明掀开身上的薄被就要起身,我眼疾手快一把给他按了回去。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行了,这个我还对付不了?你躺着养精神吧,你是不是忘了,这天下,还没有我能吃的亏!”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孔明还在养病,这么闹闹哄哄的成何体统?统统散了!”江一心喝了一声,“小兴让开,我要见孔明。” 江一心毕竟是江家家主,气势还是在的,婆子言语失当确实该罚,只是让小兴罚的话,她又觉得失了颜面,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 她是江家家主,她是孔明夫人,是这座宅邸的女主人,而今被这么多人围着看她走不进这小小的书房,再淡定的人此刻也火了起来。 小兴不知道孔明已经醒了,对江一心道:“夫人真要忤逆大人的意思?” “是不是孔明的意思,你让他自己与我说。”江一心似是笑了,“孔明是我夫君,我尚且不能说我说的话就是孔明的意思,小兴,你以什么身份与我说这些?“ 第62章 第 62 章 我拉开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我很淡定的走了出来,还好好的把门拉上了。 江一心是真的万没想到是我,她对我可是印象深刻,当即呆住了。 而多日不见,江一心倒是更漂亮了些,从前的我不知道,若不是九月告诉我,我真以为孔明娶了良妻,此刻看来,她站在院中,四周围着满是家丁;我看见有两人死死的拿住了一个胖婆子,应该就是刚才叫嚷的最凶的那个王婆了。 小兴看到我走出来,一脸的懊恼,小声说:“都是我不好,压不住他们,惊动了姐姐。” 我环视院内一圈,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大多都是不认识的。 “既然知道先生在养病,都在闹腾什么?” 我声音不轻不重,不急不躁,不急不徐,气场拿捏的十足。 毕竟我也见了这么多世面,曹操的老家,东吴的军营我都没怕过的,眼下只不过是个小阵仗。我也着意威慑众人,不然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吵,谁有空天天陪她们闹腾! 婆子没见过我,被拿住了还不老实,一双眼睛将我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像她们这种经年的婆子眼睛确实都毒的很,看出了端倪,就骂道:“贼丫头,你还真敢带不三不四的女人脏大人的床!” 我揉揉耳朵,很淡定的问:“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婆子高声骂道:“不三不四的贱女人!” 我心里叹口气,外面纷纷扰扰,我实在是没想到,外出帮孔明打刺客也就算了,眼下这一出,还要我来一场宫斗?这是转了台还是换了频道? 我对按着那婆子的两个侍卫道:“二十军棍,先打着。” 那婆子犹自叫嚣:“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还敢打我?主母在,有你说话的份?你是瞎了么?” 我从袖子里摸出羊脂白玉的令牌来,白色的玉牌,赤金笔痕,诸葛二字,孔明亲手所书所刻,天下独此一份。 此一方玉牌,就能代表孔明。 众侍卫都惊了惊,那两人当即把婆子叉去院子一角,用棍子一压,便打起了军棍,毫不留情。 第132章 小兴不知从哪给我搬来一把黄花梨木的太师椅来,我贴着书房门而坐,高居台阶之上,纹丝不乱。 那婆子初始边叫边骂,而后叫的凄惨。 于是我对侍卫说:“嘴堵了,太吵,会惊扰大人休息。” 侍卫当即从地上捡起一个脏布团,就塞进了那婆子口中。 我看见江一心眉心跳了几跳,居然也沉住了气没有开口,便对她说:“大人向来喜静,不爱闹腾,夫人跟大人这么久了还没弄明白?夫人带了这么些人大张旗鼓的来,是打算拆了大人的书房吗?” 江一心面色微沉,没有答话。 另一婆子却忍不住了,斥道:“既知道是夫人,怎能如此放肆。” 我对着那边打着板子的婆子一指,道:“你想去陪她么?” 那婆子道:“你是什么身份?仗着大人宠爱也不能如此放肆,对夫人不敬。” 我笑出了声:“我仗着的可不只是大人的宠爱啊!” 适才我右手一翻,亮出的是孔明亲手给我做的令牌,现在左手一翻,亮出的是却是汉凤侯的印信! 这是刘备送孔明到车上后,硬塞还给我的。 “对本侯不敬,言辞粗鄙,今日本侯就是打死她又如何?” 我的后台从来很硬。 权利一术,确实醉人心。 换作往常,我大概要亲自提刀持剑上去与她们“理论理论”,而今只要高坐上方,动动嘴皮子,自然就有人代办,怪不得天下男儿疯了一般也要挣下功名大业,当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说话间大夫就到了,到这院子看这阵仗,老大夫吓了一吓。 这老大夫姓王,人不错,是从荆州时起就请在刘备身边的,我那时经常伤筋动骨,没少麻烦他,老大夫下手也重,我除了孔明以外,最怵的人就是他了。 所以这老大夫看见我,还蛮高兴的,道:“向月?你回来了?” 江一心身边几个婆子听见,俱是一惊,不敢再开口了,就算她们没见过我,至少都听过这个名字,那婆子这顿打挨的不冤,换我之前的脾气,不一剑透心凉就不是我向月! 这还是我看在孔明的面上,不想把事情往通天了捅,已经收敛了许多。 老大夫继续说:“你怎瘦了这许多?嘶,不对不对,且来与我把把脉。”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恭敬的道:“王老,我又跑不了,是先生身体不舒服,你快去给他看看吧,小兴,开门。” 老大夫紧走几步,忙问:“当真是诸葛大人身体不适?我听见小厮来报,还以为是诓我的。” 我低声道:“确实是先生不舒服,劳烦老大夫了。” 王大夫回头还骂我一句:“都说了,别叫‘老’!小小年纪老是记不住!一会别跑,让我好好给你把把脉!” 我在想着等会要怎么跑才能免于一顿扎,没注意到江一心有些尴尬,大张旗鼓的来,我又挡在门口,她自己也知道她自己在孔明心里到底是几分份量,可是,就这么回去,这面子就算是丢到地底里了。 她孤身一人走上台阶,站在我身旁,透过纱花门纱能看见老大夫在里面忙碌,却看不见孔明。 “向月。”江一心还能微微笑出来,让我很吃惊,“早知是你回来了,我也不会过来这一趟。我么,认识孔明认识的晚,不比你自幼长在孔明身边的情分,他从来看我没有看你重,这我还是知道的,我有自知之明。” 我回视着她:“夫人,书上说,待人当以诚。夫人回想回想自己,所行所为,当得起先生信重么?” 江一心微微语塞,而后轻叹一声,低声道:“不是我不愿以诚,而是不能。向月,我确实很喜欢孔明,这点我可以坦荡的告诉你。你知道么,孔明和皇叔进城那天,我就在天云楼的最高的那层上,我看着你们浩浩荡荡的进了城,我知道这益州的天就算是变了。” 我没有出声静静的听江一心说。 “那个时候,我从高处往下看,街边的百姓都如蝼蚁一般,站在道路的两旁,我知道他们在怕什么,他们不知道皇叔会不会屠城,会不会给他们留一条生路。” “你不怕?” “自然不怕。益州虽然闭塞,我一直有探听天下之事,正方有和我说过,皇叔是以仁义立世的,再说,皇叔入川是要拿益州做根本的,把人都杀完了,谁来种粮食?兵丁从何而来?”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她有这个见解,已经比一般的闺阁女子强了太多,难怪有这个胆子打孔明的主意。 “正方一直告诉我,不用怕,我是江家的家主,江家在益州根深叶茂,除非我有向曹之心,否则皇叔不会、也不敢动我。” “正方是谁?”我听她一再提起这个人,有些微好奇。 “你以后会知道的。”江一心只笑了笑,继续说,“如果我是个男子,还可以直接投入皇叔麾下,诚心归顺的话,想皇叔也不会为难我。但是我是个女子,而且,从我看见孔明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他了。” 我很好奇的摆出一脸正色的表情:“先生不是这么说的。” 江一心苦笑:“你家先生你不是不知道,他看着绝代风华,风流倜傥,内里却是最为死板的古君子之风,我要是告诉他,我是第一眼看见他就非他不嫁,他要怎么看轻我?” 第133章 我心下承认江一心所言非虚,孔明为人,最厌恶轻浮,我要不是从小就长在他身边,就我这样黏着他的,早被他丢到八百里开外去了。 “你既然连这个也知道,看来孔明什么都已经跟你说过了。”江一心意兴阑珊,没了谈兴,“嫁了他,给了他身与心,给了他家族大业,到头来,我也终究是个外人。” 第63章 第 63 章 我走进书房时,王老大夫已经给孔明看诊好了,正在絮絮叨叨的开着方子。孔明精神已比晚间好了许多,见我走了进来,问道:“说完了?” 我点头。 他神色并不赞许:“你也没比小兴强上多少。” 于是我跟小兴两个人一起心虚的低头挨批评。 我略略辩驳了几句:“她们……也不容易……” 万没想到,这次是一直开着方子的老大夫接了口,呵呵笑道:“不容易?谁容易?孔明容易还是主公容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像我,学了岐黄之道,就要救济世人,不管人是穷的还是富的;又好比孔明,有这样的心智本事,就要心里放得下天下黎民,是么?” 老大夫吊梢着眉毛看孔明。 孔明微一默然,而后点头:“不错。” 我一拉小兴,咬耳朵:“他俩怎么了?” 小兴回咬我:“大人这次折腾太过,老大夫生气了。” “都说了,别叫‘老’!” 老大夫别看都七八十了,耳朵还蛮好使的! 我和小兴一起闭了嘴,小兴到底乖觉,抢了大夫开好的方子,说了声去配药,一溜烟儿的就跑了,剩我一个没来得及跑,留下当桩子。 老大夫看见我了,对我一招手,道:“过来,到你了。”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老大夫给我把了把脉,倒是惊讶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孔明,不正经的嘿嘿直笑。 孔明难得的默然没有说话。 我认命,问他:“是喜脉?” 老大夫再也掌不住,笑出来:“没有没有,就你现在这气血两虚,阳虚阴虚一起上的,还想有喜脉?你且省省吧!婴童也有灵性,现在投生到你肚子里,怕是一尸两命,傻子才投呢!不过,嘿嘿,我看外面那个还不错,倒是可以投去她那里。” “那你在笑什么?” “我是在笑,竟然连孔明都有美人劫,难道这世上的英雄,就真的都难过美人关了吗?前有貂蝉与董卓吕布,后有甄妃,江东还有二乔,俱是当代数的上名的美人,”老大夫目光放我这一转,补充道,“你可能更胜一筹,但知道你的毕竟不多,你也没有全部长开。美人背后必有英雄,有的还不指一个……这英雄难过美人关,而今连孔明也不能例外了?我记得你早些年间还能坐怀不乱,如今到是左拥右抱,蛮惬意的么?” 我听出老大夫话中讥讽,刚要反驳,孔明已示意我不要开口,自己笑了笑,道:“我也是一介俗人,不是神仙,故,不能免俗。”对我道,“豆豆,我有些饿了,去隔间帮我拿些点心。” 我应了一声,走入隔间,拉上隔间的门,贴在门上听见孔明跟老大夫说:“……这么些年,她对我也算是忠心,几番出生入死的护我……她离开我这些日子,我确实也很惦念她……她既然念着我,索性我就成全了她的心意……” 老大夫似乎也是叹了一声:“你的人品我如何不知?向月也是我看着过来的,的确是一个好孩子,忠心耿耿,又不做作,你的宠爱,她也当得起,只是外面那个……” “我确实汗颜。” “有一事,我觉得你还是知道的好一些。前些日子她去了我徒弟医馆看诊,让我徒弟调配了暖宫易孕的调理补药,你可知道?” “……随她去吧。” “我徒弟与我说,江夫人体质寒凉,不是易受孕的体质,她自己也知道,而今往他们医馆跑的也是勤了,烧艾吃药,听说还去城外观音庙诚心进香,也很是受了一番罪……” “您若当真觉得她不容易,便不会与我说‘外面那个’了。” 老大夫这次沉默的久了些:“不是老夫多心,只是多少觉得她未免刻意了些。你是不是很少与她说话?孔明,君子修身养性,持家,平天下,你若不能‘持家’,怎么才能定天下?” “王老教训的是。” “痴长你几岁,仗着这张老脸在你面前说上几句罢了。向月是个没心肝的,不过你那江夫人,她之前可也是江家的家主,那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你如今既然已经做了决定,纳了向月,便也该好好想想以后要怎么办了。” “多谢王老提醒,这几日恐怕能得几日空闲,刚好用来打理打理家事,倒是不错。” “医者父母心,不过是多饶几句舌,难为你肯听老夫几句了,唉。” 我耽搁的久了些,琢磨着王老大夫走了后,才悄悄转了回去,一回去就见孔明依在榻上,脑袋上扎着一根长的布条,手中拿着竹卷在看。 我走去,将油灯拨的亮了些,搁在他案头。 孔明头也不抬的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闷了,就在你府里随意走了走,四处看看。” “哦?景色如何?” “小桥流水,假山池塘,还有一大片子花园,很好看。哦,我还看见花园里有一棵老桂树,那棵老桂树可太好看了,还开满了桂花,香气盈人。” 第134章 孔明将目光从竹卷上移下来,问我:“可有什么人为难你?” “我手持你的令牌,你的下人吃饱了撑的敢为难我?”我坐在他身旁,将头搁在他怀里,道,“你不必忧心,我都应付的来。” 孔明继续看着我。 我受不住他的目光,只好道:“老桂树下面碰见了江夫人在赏月,我们就略微聊了几句。” “聊了什么?” 我挠挠头,道:“江夫人也没有为难我,瞎,她知道是我,她也为难不来,不过就想让你雨露均沾而已。” 孔明被我拿了热茶喂,闻言呛了呛。 “我很正经的跟她说,雨露均沾这个我说了可不算,得看你的,而且就你现在这身体,目前大概做不到雨露均沾了。” 孔明失笑:“我如何?我好着呢!” 我方才确实去了花园里四处走走,不认识我的仆妇远远的对我指指点点,还有丫鬟小厮背过身跟同伴低低私语:“看见没?都说这个丫头身上有大人的印信!我听说她是大人新纳的小妾。” “啊?怎么这样?她好像都没有给夫人敬过茶吧,我听说她下午还当众下夫人的面子,打了王婆婆。” “看呐!她长的这么漂亮,真的跟个妖孽一样,难怪会得大人的青睐!” “说不准是哪里的狐狸修成了精,就迷惑住了大人,我听说她已经被大人宠幸过了!” “果真么?大人看见这般美貌的女子也会把持不住?不过她这脸确实好看!” “嘘,她过来了,我们惹不起的,不要说了。” 如此言论多多,不一而论,我听了只当作没有听到。孔明和主公进了益州城后没多久我就负气走了,主公赏赐他这个府邸,他后来修整这个府邸也是为了娶江一心,确实与我没多大关系。 我并不喜欢别人对我评头论足,被众人言语。 而今我一一忍了下来,我突然理解了小时黄月英摸着我的头跟我说:“长大,就是再生气也能笑的出来。”我这般的想着,就不自觉走到了老梨花树下面,就看见了独自一人的江一心。 “你在这里等我?” 我在府里漫无目的的走着,满府都是她的耳目她自然也知道,想堵我,容易的很。 江一心对我笑了笑,道:“让你不自在了是我的不是,我也是才知道下人里传的不像话,已经让几个婆婆去严加管束了。” 我才不信她不知道呢! 半晌,我回了一句:“我要谢谢你么?” “你对我不用这么大的敌意吧,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我很想回她一句“谁跟你是一家人”,可她确实是孔明明媒正娶娶回来的夫人,为了娶她,孔明还特意给我做了局,这让我很闹心。 “你喜欢孔明,我也很喜欢他,我们都是一样的。”江一心走到我身边,将手搭在我肩上,笑着说,“孔明宠爱你,以后主公敕封诰命,我是江夫人,你是月夫人,我觉得以孔明的性格,不大会再娶什么旁人回来了,以后大多时候可能就是你跟我作伴了。” 我将她手拿了下来,道:“江夫人,我可能并不能和你作伴,我要在先生身旁的。” 江一心并不生气,带着笑意与我说:“我知道孔明待你与旁人不同,就是军营你也进去过。只是那时主公的军营军规并不严厉,益州城外那次你也是以小子的名义待在营中陪在孔明身边的。而以后,全天下都会知道你是孔明的月夫人,军营不进女子,日后孔明出征,你怎么陪着?” 她说的是实情,我只能说:“总会有办法的,先生肯定有办法的!” 江一心的手轻揉从我脸上一拂而过,道:“多么美的一张脸,这么美,当得起天下第一了吧?孔明养了你许多年,还能做到巍然不动,让我很是佩服。” “你如何这么想他?他可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 “自然,我的夫君嘛。” 我突然一窒,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个女子,用这么自得的神情和我说:“那是!那可是孔明啊!我的夫君嘛!” “虽然你我知道孔明喜爱你,并不是惑于你的皮相,可是世上庸俗之人这么多,有多少人私底下、暗地里垂涎你的这一张脸,和你这倾城的美貌,你能知道吗?这种目光最能逼疯人,怎么办,孔明难道要剜了所有人的眼睛?逼急了孔明,你说他做不做的出来?” “江夫人是觉得我年纪小好糊弄是么?” 江一心始终笑着的脸微微僵了一僵。 江一心说的情况不是不存在,只是孔明并不是那等凡夫俗子,江一心说这些无非是让我惧怕,从此以后不露在人前,在后院中蹉跎时光,任她揉捏而已。 我虽然有的时候是蠢了些,但是分跟谁比!跟孔明司马懿比,我比不上,那我还比不上一个眼里只有后院三亩地的妇人么? “直说了吧,江夫人,你特意在这里等我,究竟是要做什么?” 晚风拂过,老梨花枝上的梨花洁白如云,香气盈人,江一心站在树的阴影底下,面容有些模糊不清,我等了许久许久也不见她说话,便说:“你如果说不出来,那我就回去了。” 在我转身之后,才听见她开了口,轻飘飘的说:“既然孔明已经纳了你,你也不好一直没名没份的,明日清晨,来后堂给我敬茶吧。” 第135章 “名份?江夫人觉得我需要么?真要说起来,我是凤侯,我有侯位在身,主公敕封先生重位,但是并没有敕封江夫人诰命吧,江夫人见到我,难道不应向我行礼么?” “你也不要太过分。”江一心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总归是孔明的正室夫人,给孔明管理内院是我的责任,你不可太过,不可不敬我。” 我承认江一心的话很有道理,别人总说夫妻一体,江一心的脸面,也是孔明的脸面。 我沉吟片刻,道:“夫人放心,我此生不入你的后堂,此身只随先生天涯海角,杀伐征战,便是地狱我也会与他同去。” “向月,我最后还想问你一句话。”我离开时,听见江一心问了最后一句,“听说你跟先黄氏夫人非常要好,那为什么你独独容不下我呢?” 第64章 第 64 章 “你当真与她这么说?不入后堂?” 孔明看我的目光好似在看一个白痴。 我眨眨眼:“我……又说错话了?” 孔明叹了口气,躺了下去,将被子拉好,闭上眼睛。 我不解。 “我怕被你们生生气死。” “你‘们’?”我想一想,凑到他耳朵边兴致勃勃的问,“主公找来了?” 孔明失笑:“你这种时候倒是蛮机灵的。你跟一心在院子里谈心的时候,小兴来了一次。”我忙将他扶起来,在他背后一连塞了好几个软枕,他想睡也睡不成了,只得说,“小兴去帮我告假,说主公喊住她,细细的多问了几句。” “问你给他气死了没?” 孔明叹气:“差不了多少吧,主公终于允了我的劝谏折,半个月后是吉日,主公会在半月后进位称帝。” 我几乎跳起来:“什么什么?主公要登基??还是你劝的?” 孔明看着我,目光很无辜:“有何不可?”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当年称王的时候你就磨磨唧唧的不肯,这次怎么会这么大方劝他登基?而且听这意思,你劝了他,他开始还不肯?” “他如何肯?”孔明又开始叹气,“这么多年了,他什么脾气你还看不清几分?主公这人,抱负是有的,心里也有天下,但是他行事仁义,劝他称帝无异于劝说他篡逆,他如何肯的?” “那你为何好好的要劝他称帝啊?” 孔明白我一目,道:“还不是你?” “我?” 孔明这回连气都懒得叹了:“曹操的身体虽然不大好,但你若好好的不跑去洛阳给人家下毒,人家且还能活好几年。现在呢?曹□□了,曹丕为了稳住曹氏心腹,他不得不废了天子篡天下……” “等等……曹丕为什么要稳住人,就要称帝呢?” 换了旁人,孔明未必能这么解释,不说这大晚上的本来就无聊,他原先就被气的有些膈应的睡不着,便与我细细的说:“曹操手底下的那批人,都是跟着曹操南征北战打天下的,无一不有战功。现在曹操没了,曹丕继位魏王,那曹丕能给他们什么啊?曹丕,文不如曹植,武不如乃父,他撑不起曹操留下的这一大摊子烂事。” “他称帝就撑的起了?” “不错。”孔明论天下的气势与以往并无二样,还是那么细致分明,又一针见血,“天子虽然是傀儡,但是曹操只是魏王,曹丕如只满足于魏王,他手底下那些曹操的心腹旧臣难说不会投了天子去。咱们这个天子,其实并不简单。再说现在天下未定,还有我们与东吴在,曹丕要平定我们,不能缺了文武。我猜,曹丕有野心,却没有这个胆子,让他篡位应该是司马懿的主意。” 我将头缩了一缩。 孔明看我这没出息的样子摇摇头,道:“名声是差了点,但是确实是一手好棋。” 我问:“曹丕篡位,主公不会答应的,东吴也不会答应的,他犯了众怒如何能算一手好棋?” “名正言顺。”孔明似笑非笑,送了我这四个字。 “这明明是名也不正,言也不顺,怎么会名正言顺呢?这不是谋逆么?” “曹□□了,人心浮动,这原本是天子招揽人心最好的机会,咱们这位天子,可是能在幼龄就下了衣带血诏的天子,他可不想永远做一个玩物。我猜,天子必是有所动作了。他是名正言顺的天子,天子凌驾于诸王之上是天理,曹□□了,那些人本就惶惶,这是继续听曹丕的,还是听天子呢?若是天子许了以魏王身份许不了的高官厚禄呢?” 我脱口而出:“他许了他也兑现不了啊!钱粮都在曹丕司马懿手上呢!” “谁说一定要兑现了?”孔明一挥手,“起风了,关窗,冷。” 我哒哒哒的跑去关了窗户,又哒哒哒的跑回他身边继续坐好听他讲故事。 “天子的态度只在许与不许之间,财帛权势动人心,自会有人为了想真正得到,而去得罪曹丕司马懿,这样天子才能重掌大权,是所谓,破,而后立之计。” 我看着轻描淡写说着这些的孔明,醒悟了:“天子空手套白狼啊!” 孔明一下就笑了,笑了许久,才道:“我只能说,话糙理不糙。曹丕是个糊涂的,就算他发现什么不对劲,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必是司马懿,他意识到这么下去时间长了,天子就能重掌权威,不能这么下去了。要破局,方法有的是,头一个,废了他。” 第136章 “那天子套白狼之前就没想到曹丕会废了他么?” “他不套白狼曹丕就不废他了么?他只能放手一搏,再说,傀儡天子,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最多一个傀儡之名罢了。而且,他也想不到司马懿这么大胆,这么早就劝曹丕自立。曹操之死,诚然是个机会,他们双方都在争抢时间,看谁能占得上风。我只能说,天子,可惜了。” 我连忙举手:“不对啊!我怎么听说劝曹丕称帝是华歆的主意?” 孔明问我:“那你听到曹丕篡汉,废天子的消息后,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自然是气愤极了!想骂他们祖宗十八代!” 孔明似笑非笑的眼睛好看极了:“青史不饶人,这种遗臭万年的事情司马懿怎么会去做?司马懿你还不了解?他做事可只要得实惠就好了,这种出头要被人骂祖宗的,还得青史挨骂的事,他躲都来不及。” 我想的却是另外一桩事,忙拉了他的手,急切的问:“那你呢?你劝主公称帝,会不会有人骂你?青史会怎么说你?” 他的神情一下就柔和下来,将我的手反握到他掌心中,道:“我无事的,不会有人骂我,再说,就算青史评说,那骂就骂了呗。”他见我真急了,将我揽在怀中,轻抚我的背,长长的墨发从鬓边垂在我脸旁,他劝慰我的样子跟以前一模一样,“豆豆,大汉天下,曹丕为‘篡’,主公是‘继’,本质不同,如何能相提并论?” 我不服:“若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刘备为什么拖拖拉拉的不肯?” 他梗了一梗。 我幸灾乐祸的道:“先生,美男计不好用了,你还是从实招来吧。” 孔明直接笑了出来,好不容易止了笑,才道:“好说好说,豆豆聪明了。这么说吧,司马懿不说,难道曹丕就不想了么?曹丕做梦都想,司马懿只是给他提供了一个完美的理由。换言之,曹丕当了天子,主公若不称帝,那么全天下就只有曹丕这一个天子了,所有有才学的人都会投奔曹丕,我们将无人可用。主公拖拖拉拉的不肯,也并不是他真的不肯,他只是过不了自己的坎,他本来想迎废天子来为帝来着。” 我吃惊了:“刘备想把废天子接来?” “天子是汉室正统,还是那四个字,天下所有大事都逆不过这四个字去,那就是——名正言顺。”孔明说到这里时,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些别的事情,过了许久才继续对我说,“天子有没有这个抱负姑且不论,如真把废天子接来,以后以谁为主?听谁号令?还打不打洛阳了?文武百官将无所适从,所以只能主公自己称帝,才能继续我们的大业。” 我听懂了,安心的靠在孔明怀中,满鼻都是他身上清雅熟悉的香气,闻的舒服极了。 “他既然不肯,为何又对小兴说半月后办登基大典?” 这次孔明没有说话。 我又悟了:“主公在给你道歉?因为把你气生病了?” “是,也不是。”孔明微微摇头,“他……” 臣不语主过,所以孔明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先生,我听见了。”我从孔明怀里起来,迎着他的目光,说,“主公下午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次他实在过分了,他如何能问的出来‘谁是主,谁是臣’这种话的?你的心就差剖出来给他了,他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诛心之言!” 他没想到我听见了,许久,才道:“不妨事,不妨事。” “我不信你不委屈!”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紧紧揽在怀中,我听见他心砰砰的心跳,听见他数次深深的呼吸,假装听不见他强自忍住的极轻微的哽咽。 有史以来第一次,我真的给吓住了。 我一动都不敢动,不敢说话。 孔明清醒,却从不无情,他于细微处的感情其实比旁人更细腻三分。 孔明在隆中曾默默无闻。 孔明手段高,心气就高,本就觉得天下无人能做他的主公,也愿带着这一身的本领终老于山林间,是刘备三次亲往,以诚意感动了孔明出山相助。自那以后,风里雨里,也曾有过数次生死擦肩,也曾有过需要以命相博的时候。 刘备三顾,一跪,跪的是孔明,成全的是刘备自己。 孔明的本事,这乱世的群雄,有几人能及得上?孔明毫无疑问的就扬名天下了。 出使江东的时候,吴王让诸葛瑾三天两头上门劝说孔明投吴,赏赐的金银财帛更是不计其数,其中不乏一些贵重的器物,能传世的珍品。孔明一概不为所动。吴王见不能招揽,还动了杀心,以杀来逼孔明归降,孔明当时便是:死也可,降不行。 再后来,人人提起孔明名字的时候,是敬畏是惧怕。 曹操有谋士自以为口才了得,书信劝说孔明投曹,上面有曹操私印,以正一品上王侯、宰辅之位虚位以待,孔明一笑了之,将满纸的功名利禄,满纸的尊命侯爵付之一炬。 孔明的忠,可入史册,可垂千古之名。 我曾私下问过刘备:“你就这么放心这些书信给我家先生看见?” 当时刘备很豪气的说:“这有啥?我身家性命都在你家先生手上,这些算啥!” 我问刘备:“万一我家先生真跑了呢?” 当时刘备还信誓旦旦的说:“不是我吹,跑了就不是他诸葛孔明!” 第137章 刘备以三次亲顾,换了孔明一世的忠。 那怎么时到今日,反而就不信了呢?为什么现在居然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第65章 第 65 章 像是知道我心中的迷惑,过了许久,孔明砰砰极速跳动的心慢慢回复平时,他放开我,与我轻言浅笑道:“他不是不信我,而今,他信不过他自己。” 我已不敢再问。 说到现在,孔明已没有丝毫睡意,便披了件衣服走了下来,将油灯细细拨亮了些。他一个人坐在案前,我缓步的凑了过去,乖巧的将头放在他的膝上。 “云长、翼德死了,这事得有个说法,不能含混过去,那这事落在谁头上合适?杀云长的是吕蒙,杀翼德的又是谁?”他轻轻抚摸我搁在他腿上的满头青丝。 “先生,翼德的死,跟你无关,你何必苛责自己?” “翼德跟云长,兄弟情深,我到今日还能想起他那天在客厅里金刚怒目,砸了我一组茶杯、四个花瓶的样子。”孔明苦笑,“只是如何报仇?若能报我会不想给云长报仇,给主公出气?” 我反驳:“再如何也不能对你不敬!我听小兴说,他还想打你黑棍?你是谋士是军师,是主公身边的定军石,他是如何敢对你不敬的?还不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就是没有把你当自己人!” “翼德早些年间被昏官所欺,他骨子里就不信这些,觉得读书人都不是啥好东西,这不能怪他。说实话,这次我不同意发兵东吴……确实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先生定有先生的理由!”我十分坚定的说。 孔明在灯下抚了抚我的脸,微微而笑:“豆豆,这些年,多少风雨,只有你的这双眼睛还一如既往的明亮,还是这么的干净,清澈,就像我们南阳的那条小溪。” 我也笑了:“这些年了,还有一样东西始终没变哦。”我一手抬起,轻轻的放在他前心上,“先生,你的赤子之心也从来没有变过。” “我们跟东吴,不能打。”孔明收回手,按在案几上,这一双手,可抚琴,可持剑,可号令三军,清瘦有力,指若白玉,“我知道外面是怎么说我的,我苛责,无情,既不在为难关头去援救云长,又不在他兵败后去救他,坐视他死亡。” 我打断了他:“刘备也这么说?” “主公如何会这么说,坊间传言,翼德信了,来责备我不救云长,他说……” “诸葛亮,你能掐会算,有通天之能,那你为什么算不到我二哥的命数?为什么不在最关键的时候去埋上一支伏兵?为什么不去救他一救!!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二哥之前为难你,看不惯你,你就故意看着他去送死,是不是!” “翼德你放肆!你扪心自问,孔明可是你说的这样的人!” “大哥!那可是二哥啊!我们一同拜了把子的!人心隔肚皮,他诸葛亮可没和我们一起一个头嗑在地上!” “越说越混账了!要不是孔明,你现在能在这里安稳?你麾下能有这几十万的大军?你的兵马哪里来的?你吃的喝的哪里来的?让你吃饱喝足了在这里满嘴胡言乱语的吗?给孔明赔罪!” “我不赔!” “给!孔明!赔罪!!” 黑脸的将军负气一个箭步冲到默然站立,独自不语的军师面前,阴阳怪气的道:“孔明先生,我是粗人,说话不好听,你可千万别见怪啊。” 长身玉立的军师,身影笔直笔直,有些落寞,有些凄凉,手中持着白色羽扇,无人可见持着扇柄的手已经捏到指尖发白。 他抬起目光,还未说点什么。 “只是军师,我是真的不明白,你这么大的能耐,为什么不救我的二哥!你为什么不救!” 他未启的唇,便又闭上了。 黑脸的将军突然伸手死死的按住他的双臂,猛烈的来回摇晃,哭着道:“你说啊!你说!是不是你故意的!是不是你见死不救!” 刘备冲上来一把扯开翼德的手,狠狠一摔,喝道:“让你给孔明赔罪,你还上起手来了啊?你下午要做什么?要不是九月拦着,你告诉我你下午是打算做什么!” “不做什么!” “敢做不敢认?” “怎么不敢认!”黑脸的将军一点也不心虚,“我请孔明先生去我那做客!什么时候打赢东吴了,我就好好的请先生回来!” “你放屁!”刘备终于忍不住上了手,翼德眼明手快一下闪过,刘备一下没打着,吼他,“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要囚禁孔明?谁允许的?我问你!谁允许的!” 翼德脖子一梗:“他左右阻挠不给二哥报仇!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哦~~~孔明,你哥哥在孙权那当官,你其实也早就给孙权收买了吧?拿着我们哥三的人头好向孙权邀功吧!” 刘备气的浑身哆嗦。 一直未语的军师,以坦坦荡荡的目光,直视着翼德的敌意、质疑,轻且定的说:“若亮此生存有半分叛离之心,则……” 翼德接口道:“则什么?你怎么不敢说了?可是心虚?那我帮你说!若你当真叛了我哥哥,我就亲手一片一片的剐了你,将你剐成骨头架子,然后将那骨头架子捻成粉末!” “就这么办,要击掌盟誓吗?” 孔明君子一身磊落,翼德反而无话可说。 “闹够了没有!滚回你大营里去!” 第138章 刘备脸黑的堪比锅底,猛的掀了桌子;孔明脸白的好似薄纸,孤身站立巍然不动。翼德也知道自己惹了两人不快,骂骂咧咧了几句,到底走了。 “孔明,翼德失心疯了,你莫跟他一般见识。” “主公你呢?你疑我吗?” 浓重的夜色似一张巨口,将长衣单薄的军师一点一点的卷入,似要将他吞噬粉碎在其中,这是种无法逃,也逃不了的宿命,从他选择了跟随刘备的那天起,从他决定逆天而行,佐刘备成就大业的那一刻,就再也逃不了的宿命。 “我信你。” 上座的主公如是说。 长身玉立的军师并没有因此而松口气,他的语气清浅而又悲伤:“我没有救出云长,我也没有保下荆州。” 刘备疲累的揉了揉眉心,最后说:“孔明,你不是神,我知道。” 第66章 第 66 章 孔明确实不是神,我也知道。 孔明会喜。 那年山上出了一段极好的断木,孔明特意寻过来做了一把古琴,琴音起时,如山涧清泉,汩汩而起,沁人心脾; 孔明会乐。 水镜先生曾给孔明送过一卷失传的阵法图,孔明得到后不眠不休的看了三天三夜,最后拍案而起,大笑道:“吾得之矣!” 孔明会生气。 我虽然经常被他修理,但是他也常常被我气的跳脚,也会追着我跑半个山头,最后我爬到那颗老松树上不肯下来,他就在树下拿了根棍子吼我:“你给我下来!看我今儿怎么收拾你!” 孔明也会哀伤。 比如荆州那一夜孔明看着我的断剑怔怔落下的泪,和他吐出的那口心血。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真性情,喜吟乐;他吃的是五谷杂粮,爱吃鲜果不爱吃姜,淋了雨也会生病,发烧时也会脸颊通红。 他从来都是如此鲜活的一个人,而不是一个挥挥手就有狂风暴雨,有天兵百万,享着万家供奉的——神。 如此还算清净的过了两日,我白日陪他在书房翻阅书简,偶尔去院子里折一些鲜花,他也乐意陪着我走过小桥流水,走过他府邸的每一处我没有去过的地方。 孔明喜静,府邸里的下人原本就不多,再加上江一心确实有意约束,这几天敢对我指指点点的人都没有了,便是偶尔看见有零星洒扫的仆妇看见孔明陪我在院中慢悠悠的走着后,也都远远地避开了。 孔明燃了一支古香,然后在那颗老梨树下抚琴独坐,琴音从他指尖起,随风而散。 我听琴向来只听好听与否,从来听不懂琴音里头更深一层的意境,只远远看见小兴和马谡两人从小道那头走了过来,本来是兴高采烈的两个人,竟然越走越是迟疑,最后驻足在小桥的那头不敢过来。 都说琴音乃是人说不出口的心声,孔明最近这心境恐怕是不大好。 我对着他两人招招手,笑眯眯的喊了一声:“快来快来!有梨花糕吃哦!” 孔明指尖一顿,琴声戛然而止。 这世上敢打断孔明琴音的人,恐怕全天下只有我了。 马谡和小兴两人走了过来,互相望了望,谁都没先开口。 我笑眯眯的道:“刚才你们在那边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我在这里都瞧见啦!” 马谡受不了小兴怂恿的目光,硬着头皮笑着说:“恭喜先生。” 孔明手放在琴弦上止了琴弦的余音,手指修长,在漆黑的焦木琴上显得白的快透明了,他的脸上不见喜怒,淡淡的道:“哦?” 马谡连忙道:“武担山的登基台已经筑好了,今早主公让内部做了表程,拜先生为丞相!” 古人有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孔明如今这个状态就很类似了,听见马谡这么说,也只淡淡的“哦”了一声,并没有特别的高兴,也没有不高兴,像听见的是旁人的事情一般。 他再这么下去,我还真怕他看破红尘,要修成仙了! 我十分捧场:“好事呢!” 马谡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我一眼,忙道:“自然自然。” 我问:“主公拜了几个丞相?” “如何几个?这又不是市场的白菜,还能论几个的么?当然是只有孔明先生一人能当此大任!” “丞相官大么?”我本质上还是个官痴。 马谡笑着看着我,说:“一人之下。” 我转头跟孔明说:“先生,这是好事,你该高兴点,笑一个。” 孔明没搭理我,问马谡:“出征时间定了么?” 马谡的笑容像是刻在了脸上,有些尴尬,许久才敛了笑,拜道:“明年春季。” 孔明的目光放在马谡脸上,马谡受不住,低了头,轻轻说:“筹办之人主公没有明说,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属意你帮他置办一应事宜的。” 孔明目光放在远方良久才移回院中,对马谡说:“我病中,不好操持,你去协助法正,让法正酌情办理就是。” 马谡听的心惊肉跳,又不能不说,行了一礼,才说:“先生,您最早跟随主公,助主公创立基业,而今主公即将称帝,您是有从龙之功的!” 孔明静静的看着他,这目光让马谡心头一紧,只壮着胆子继续说:“主公信重您本来就比旁人要多!这几日您未去早会,主公也是多次问起您的身子可有好些,主公自嘲,他如今也病着,总不能带着病气来探望您,两个人在一起病上加病,不然他早就来看望您了!” 第139章 孔明“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马谡也没折了,求救的看向小兴,小兴也是极聪明的一个人,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便在一旁装傻子,这点,到是深得我的真传! 我正看着有趣,冷不防马谡见小兴不敢问,就转了头看我,目光声声哀求。他之前确实也帮我良多,我有些过意不去,想了一想,答非所问的圆下场子,便问:“法正是谁?” “法正来也!” 我话音刚落,从院子门口传来一声响亮的笑声,我回身去看,见是一名着黑色官袍的男子,站立在院子口,一旁的小厮想拦又不敢拦,这男子年纪不大,神色还算坦荡,往那一站,潇潇洒洒的,很有名士之风。 小厮已不敢再拦了,法正便一人背了双手,悠悠达达的走了进来,边走还边四下张望,声音洪亮,笑声明快:“之前刘季玉有一名爱妾,因颜色十分出众深得刘季玉的喜爱,便将爱妾的家人从山里接进了益州城,许了方圆十亩的好水好地,置办了这么好的宅院。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踏足。” 见有客来,孔明起身待客,微微而笑。 “主公收了益州,将这座堪比行院的宅邸赐给了孔明,可见孔明在主公心里极为重要。” 我脑子没反应过来,这人是活腻了,当面就敢将孔明与刘璋的小妾相提并论? 我拿眼睛去看马谡,马谡已和小兴连退了好几步,恭敬的退了出去。他俩遁了我可不遁,照旧在树下的石桌旁捣着那一盅梨花糕。 孔明岂是会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就动气的那种人,只一微笑,道:“孝直从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亲来,可是有要事?” 法正拿眼睛往回一看,马谡早领着小兴告辞走了,偌大一个花园院子里,只剩他和孔明二人分宾主落坐,哦,外加一个我在桌子上不知道捣鼓些什么。 于是他转头对孔明说:“真病了?” 孔明苦笑:“难道是装的不成?”然后坦坦荡荡的将右腕往前一伸,“孝直可自己看。” “这倒不必。”法正道,“在进你府邸前我还觉得你是在装病,这一见到你,倒觉得你所言非虚了。幼常来是特意来告诉你拜相之事的吗?” “莫非你们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 “同事不同因。”法正干脆利落的说,“孔明应该知道主公即将用兵了,这不是打一两个乡下小城,攻入江东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无论前线一应损耗,还是后方的供给,这都不是个小事,稍有不慎,就功亏一篑。孔明乃当代智谋第一人,不会不知道这个吧?” 孔明静静看着法正的眼睛,微微一笑:“孝直过誉了,亮如何敢当第一人。” “三分天下,主公有其一,全是孔明的功劳。” “主公心怀大愿,诸文武皆愿为主公效死力,士卒将士浴血奋战,这才有今日之果,亮实不敢居功。” 法正的语气不是十分的恭敬,孔明的声音倒也不急躁。 又等了一会儿,法正说:“你前一阵子驳了旁人掺我的折,谢过了。” “不是为你,而是为了主公大业。” “如此,就好说了。”法正一笑,“孔明,我知道你打心底里就不同意主公伐吴的,不是吗?” 孔明反问:“举国之力去打盟友?亮确实不敢苟同。” 法正道:“我不与你争论谁对谁错,论起口舌谁是你诸葛孔明的对手?只是你本就不同意伐吴,自然就不会全心全意的去办这一桩差事。这件事对主公干系重大,你若不能全力为之,便不如不为,退位让贤。你说呢?” 我捣着梨花的手顿了顿。 孔明却点了点头:“我方才已和幼常说了,我身体有恙,恐不能周全,让幼常全力协助你整顿所有事情。” “我自是要随主公大军而行,恐也没有这么多琐碎的功夫来料理这些事情。” “孝直的意思是?” “孔明既然病了,便好好养病就是,我川蜀还有几个人能为主公和孔明分忧的,别的不说,正方在整理军务上也颇有心得,定能协助孔明,让主公无后顾之忧。”法正顿了顿,继续说,“只是身在其位而谋其事,孔明病的如此厉害,想必也不能亲见主公登基了吧。” 孔明深深的看了法正一眼,答的与法正说的似乎驴唇不对马嘴,他道:“主公雄才大略,川蜀人才辈出。亮,才学浅薄,担不起相位,自会请辞不受。” 阵风吹来,还带着晚冬森森的寒气,孔明以袖掩唇,低低咳嗽。 “你病着,我原本不该来说这些话的,这倒也不是君子所为。孔明,我知道你跟随主公南征北战多年,你不但手段通天,忠心又可表日月,这些其实我是知道的。”法正站了起来,“孔明,同殿为臣,主公为主为君,你不可忤上意啊。” 孔明咳着笑着说:“多谢孝直明言。” 法正摇头:“便当还你驳告我的条的情了。” 我捣着梨花呆呆的想,法正来寻孔明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早就听马谡说过,主公麾下分了两派,看着一团和气,其实泾渭分明。法正这属于川蜀派的吧?他来寻孔明特意说了这一番话,是想说刘备已经不信孔明了?让他自觉点自己辞相? 刘备其实不能不信孔明,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过来了,但凡孔明有点贰心,刘备的坟头上的草都要二尺高了,还等的到现在? 第140章 那么就是川蜀人士见不得刘备这么信任孔明吧! 毕竟新天子是刘备,拜的相是他诸葛孔明,那还有他们川蜀派啥事啊? 第67章 第 67 章 我听孔明咳嗽咳的辛苦,放下药杵走过去帮他抚着背,我知他心里不顺,我十分担忧他的身体,轻道:“先生,宽心啊。” 法正还没走,闻言笑道:“你这丫头!方才便在一旁偷听我们说话听了半天!既然听了这些话,你觉得你能活过今日么?” 孔明咳的更急,还未答言,我已冷笑:“活不活的过今日的,你说了算啊?” 我心中本就十分愤怒,欺负人都欺负上门了?我这么猛的抬头看向他,自然不会有好颜色给他,目光几欲把他撕了! 法正怔了怔。 孔明的焦木琴边竖着他的佩剑,我一眼看见就想去取,孔明从来都是一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想干什么,一手用力将我拉回来,边咳边斥:“不可放肆!” 我人给孔明拉了回来,恨的牙根都痒痒,跟法正说:“你们逆不了主公的心意,就打量着我家先生好说话,想来诓骗我家先生是吧!” 法正刚想抱屈:“你家先生是个好说话的人?” 他屈还没抱出来呢,因为孔明咳的实在厉害,拉着我的手指就微微的松了一松,这么片刻,我伸手就取了他的佩剑,就在要拔剑的那一刻,我的理智紧紧的拉住了我,生生忍了下来。 法正看着我的目光露出一抹惊艳来。 孔明知道轻重,缓过这口气来之后,连忙挡在我身前,替我道着歉:“她行事没有规矩,孝直切莫与她计较。”然后低声斥责我,“还不道歉?” 他还想杀我呢,倒不给我凶凶他?我一摆头,装没看见。 “豆豆!” 我给他吼的心跳了跳,不甘不愿的放下佩剑,拂了一礼,道:“对不住了,你是大人,别跟我一般见识。” 法正怔怔的一指我,问:“孔明,这是……你的婢女?” 我的身份,平心而论,是有点尴尬的,好在刘备还给了我个侯位,急用时倒也可拿出来救急。 孔明似乎也在想要怎么说我的身份才是对我而言最好的。 自古名士不拘小节,法正又颇有侠士之风,当下一抱拳,跟孔明说:“此女颜色极好,行事爽快不扭捏,我甚是喜爱,不知孔明能否割爱?” “……………………” 孔明跟我都沉默了。 不远,就两天前,也是这颗老梨花树下,江一心才跟我讲过,这就应验了,我不知该不该说江一心委实是个乌鸦嘴。 孔明不好美色,世人尽知,于是法正误以为孔明的沉默只是犹豫,毕竟人又不是小猫小狗,可以说送就送,能跟在孔明身边的,自然是合他眼缘的,所以法正便又道:“孔明,你知道我的,家里只有一妻一妾,我必会好好待她!” 孔明继续沉默。 法正又道:“她偷听了你我说话,一般丫头的话直接打死也就是了,不若你给我,我会好好管束她不乱说多嘴。” 我气的脸鼓鼓的。 法正见了,笑道:“你不服气?我与你家大人说话,你都不知道避嫌的吗?连幼常都出去了,你还跟个桩子一样杵在这里?罢了罢了,跟我家去,我护你性命。” 你大爷的,我用你来护? 再说,虽说不知者不罪,可你当着孔明的面调戏我,也确实过于胆大。 忍不了了,我便想祭出刘备给的令牌了,偷听你们说话怎么了?我偷听的光明正大!刘备找孔明密谋我都能在边上吃着点心打着盹,你这就想杀我?想杀我是不可能的,下辈子都不可能! 像是知道我要做什么,孔明已伸手过来握住了我的手,摇头示意我不可妄为,然后对着法正坦然一笑,道:“孝直恕罪,亮难以割爱。” 法正看着他拉着我的手拉的极是自然,惊疑一下,道:“你……?” 孔明已定了咳嗽,平静的说:“她是我之所爱。” 我在孔明身后冲着法正做了个鬼脸,欺负了我家先生还想占我便宜?哼! 法正指着我们,脱口而出:“你们……那江夫人?”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冲我道,“你就是那个向月?”他的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来回审视,这目光看的我很不舒服,“果然果然。” 孔明的脸色已不大好看了,他从来不喜旁人掺合他的家事,更何况这人的目光实在让人不舒服。 我不能一辈子都躲在孔明身后,让他应对朝堂天下的这些烦恼之外还要为我发愁。想到这里,我从孔明身后走了出来,大大方方的看着他,说:“果然如何?今日是我头一回见法正大人,从来闻名不如见面,如有失礼之处,大人莫怪。” 法正对着孔明,能言辞犀利不让分毫,那我出面跟他反驳,他就有些讷讷的了。 司马懿、孔明我都不怕,我能怕你?刘备我都揪过他胡子喊他大耳朵,这天下还没有我不敢捅的窟窿! 我其实挺生气的,说出的话来自然不会好听:“听说法正大人是个急公好义的侠士,今日一见,果然……果然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孔明欲出声制止,法正已起了兴趣,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我这样怒气冲冲的女子了,忍不住与我辩驳:“我怎么了?” 第141章 “你知晓我家先生病了,还上门言语欺辱他,怎么,打量着我家先生不会与你们计较这些,便可劲的欺负他么?” 法正一摊手:“谁欺负他了?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既要我家先生不受相,你们为何不自己去找主公,让他不封先生为相不就完事了?还省了你们来回倒腾的苦心!” 这道理其实很浅显,孔明性情高洁,不会计较这些,他们便是笃定了这一点,才来与他分说。 我一语中的,法正微微语塞。 我越说越气:“我家先生怎么了?我家先生在微末时起就跟随主公了,哦,你也晓得我家先生跟随主公南征北战,忠心可表啊?我还当你们不知道呢!而今强敌还没死绝呢,就想先把先生处理掉,就没人跟你们抢功劳了?真当谁都跟你们似的稀罕那点子功劳!” 这话说的露骨了,其实他们高手过招都是点到为止,说一半留一半才是常态,鲜有我这种都快开大白话直接快骂上的,孔明重重咳了一声,表示警告我。 我将心一横,装没听到,再不给这起子人点颜色看看,还真当我是放着好看的,孔明是任人揉捏的不成! 孔明顾忌同僚之谊,毕竟都是同殿为臣,日后还有要打交道的时候,不过他有顾虑我可没有! 法正完全没想到我实则是个人来疯,越说越起劲的,本来君子不与女子争辩,这回他也忍不住了,反正也没第四个人看见,他便决意与我理论一番。 我差不多是指着他鼻子在骂,他反驳:“不稀罕?真不稀罕?那杨洪又是怎么回事?孔明你不要以为我不说是我不知道!” 杨洪又是谁?我一脸问号的转头去看孔明,骂法正怎么又牵扯出一个杨洪来?刘备的摊子是越拉越大,我开小差的这些年,已有许多许多人我都不认识了。 孔明也有些意外,随即恍然,叹道:“时至今日我才知孝直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真是,原来如此啊。” 话都说出来了,法正便也破罐破摔了,大方的应了:“不错,因这件事,我确实看不惯你!旁人都说你有多厉害的智谋,有多好的忠心,怎么样怎么样的光风霁月,怎样怎样的不染俗尘,在我看来,你不过也是争权夺利的俗人而已!” 我扭头又去看孔明。 孔明明白了一直都没弄明白的事,道:“孝直,我是个凡人,并没有旁人夸赞的那么好,但是杨洪之事,我可以指天指地的说一句,我当真没有半点私心。” 法正嗤之以鼻:“别逗了,说你没私心,谁信啊!我跟着主公征战在外,我们紧张到连受了伤的士兵都裹着绷带上阵杀敌了,你呢?主公加急给你发信,调你增援,你倒好,还整了个杨洪出来,夺了我蜀郡太守之位,你想干嘛?你这是通敌你知不知道!哼,要我说,也就是主公厚道才不斥责你,若是按我的性格,早拿你下了狱,来祭奠我军将士的亡魂!” 孔明反问:“那杨洪可曾误事?” 法正不说话了,阴沉沉的看着孔明。 孔明继续道:“前线吃紧,我不是不知道。主公发兵求援,我应当亲往。只是,主公所有能带的人都带走了,当时在成都只有我和主公幼子,若我也去了前阵,成都当何如?少主又当何如?孝直不会不明白我这点子苦心吧?” 虽不想承认,法正还是勉为其难的说:“主公给你发信,也没想要你亲自来。”这一句有点失脸面,便又刺了一句,“孔明架子大,轻易不好请动的。” 法正说话夹枪带棒,孔明依旧心平气和:“曹操亲率十万大兵威压汉中,你们在前方杀敌,未免动摇军心,我从未对你们提过,当时朝堂之上意见不一而足,其中想让主公退兵回成都者,大有人在,甚至还有妄想降曹者,被我发现后,也以诛杀。” 法正一愣:“你为何不提?” “为主公留守成都,镇守后方,是我应尽之力,没什么好说的。”孔明的面色极为平静,“我可以杀数个想降曹者,来警告那些有二心的人,却不能把所有想让主公退兵的人也都杀掉。只是,他们有这个心思在,我也无法委以大任。这便和孝直让我辞相是不受是一个道理,若心里不愿,如何干的好这个差事呢?” 只有我才能听的出孔明语气里的无奈和自嘲。 “当时唯有杨洪。”孔明看着默然不语的法正,续说,“杨洪坚持驳斥退兵之说,将那些主张退兵之人骂的狗血淋头,汉中是益州的门户,汉中失,则益州不安。在当时的情况下,他能说出这一番见解来,确实很让我意外。” 杨洪本身就是益州人,家里的家资富足,自身的才学也好,更不是江家门生,能在这个当口开口为刘备孔明说话,确实是很让人意外的。 “杨洪其人,其家,其事,孝直只有比我更清楚明白。杨洪力主,男子全部上前线支援,所有女子运送物资,就算把每一块门板撬下来,把每一个锅子都熔了铸成兵器也要抵御曹操,因为汉中对主公来说太重要了,若无汉中,何来金汤固若的益州!” 多日来堆积在心底不得发泄的抑郁一旦宣泄出口,便止也止不住。 这种情绪堆积着只会让他病的越来越重,他能这般发泄出来倒也不错,我默默退开一步,等着孔明继续说,我也没有想到如今刘备的班子竟然会让孔明受这些不该受的委屈,那么,云长军令的不从,翼德的不敬,似乎都有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第142章 我目光偶然瞥过,竟然在远处的一颗老桂树下看见了刘备隐于树后的身影,都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刘备见我发现了他,轻轻的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主公与曹操对峙于汉中,交战于汉中,可是成都也没有闲着。曹操此人惯用心计,他深知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之说,当年赤壁之战时,兵未压境,战书就已飘满整个长江,闹的江东人心惶惶,有人力劝吴主降曹,劝降者中可不乏一些颇有份量的重臣。” 法正眉头一拧,问:“你的意思是……” “西有吕蒙白衣渡江骗云长,北边曹操依样画葫芦,派遣商队入成都,在群臣中大肆劝降离间。” 法正惊了:“曹操如此肆无忌惮?他当主公把你诸葛孔明放在成都镇守是放着好看的吗?” 法正是谋士,在汉中之战时随着刘备去了前沿作战,出谋划策,倒从来不曾为后方担忧,也没有因为补给发过愁,不是因为川蜀的人心有多齐,说到底,是因为有他孔明在,这些看似理所应当的事情,都在孔明默不作声的安排中,水到渠成。 至于人是怎么凑的,粮食是怎么来的,后方人心还稳不稳,他从不关心,也不在他考虑范畴之内,他从来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孔明有多难。 当年庞统就曾说过一句:“孔明镇守后方,事情只会更多更烦,而今主公只有一座城池,孔明已三更不寐,假以他日,主公有了整个天下之时,孔明不得直接累死在案牍子里?”说完还补了一刀,“只怕孔明死了天下都没人知道诸葛孔明是活活累死的。” 第68章 第 68 章 “成都变乱在即,我再有心整饬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大开杀戒,闹的后方不宁,当然,若事态严重到非行不可的地步,就算主公事后不理解,我也会以杀来肃清整个成都。” 世人多想着首鼠两端,为自己谋私利的时候,孔明只在忍耐自己,不要走那最后一步。 杀,容易,孔明也不是那等没见过血的人,只是心中到底还有一丝悲悯在,不想见那血染的江山。 孔明说:“少主监国坐镇,纵有我在,底下也多般推诿,盼着主公收兵回守成都,不要再打了。那个时候只有杨洪站了出来,驳斥众人,有理有据,我心甚慰!” 后面的事法正也就都知道了,心底里明白孔明做的无可厚非,但偏偏是这一份无可厚非让他很不服气,多日来一直为之不快,此时箭在弦上,不吐不行了,便道:“孔明一贯会说,反正是慷我的慨,又不是拿你的自己的官去给杨洪,你大方的很。”他瞥我一眼,继续说,“今日话都说开了,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诸葛亮,你摸着你良心答我一句,你当真没有一星半点的私心?自我投靠主公,主公信我重用我,让你不快了是不是?主公日夜召我论军国大事,出征又带了我出去,把你留下来了,你心里没有半点不甘?半点怨愤都没有?我可是不信的!你若还自负是个君子,便坦坦荡荡的答一句好了。你敢么?” 孔明微微沉默。 “你不敢!”法正大笑不止,“难怪有人说,昔日凤雏死在落凤坡的时候,也不见你如何伤感,不放鞭炮庆祝就已经很好了吧?啧啧,主公身边只有你一人,只重用你一个,只信你一个,才能显现出你诸葛孔明的威风厉害来吧?” 孔明抿着唇,胸膛微微起伏。 法正冷笑:“我还听说,当时你曾派人给主公千里送信,信送到了的第二日清晨主公就开拔军队,下午凤雏就死在了落凤坡。如此看来,孔明能给我留一命,让我全须全尾的回来已是天恩了,我实在不该再去计较那点虚名官位了!” 他这话说出来,连我都傻眼了! 确实,当时孔明是送过一封信给刘备,那封信还是我亲自送去的呢! 孔明曾说,凤雏新投主公,急于立功心切,就怕过于贪功冒进反而误事,才不顾千里之遥特意让我送信去。我风餐露宿,一路打马,最后竟然还给孔明招来这个罪名? 我又细细的想了想,那日信送到之后,是探子来报,刘璋要趁刘备不备,打个出其不意,当时事态非常紧急,是庞统自己建议立即开拔,必须进入雒城,才能抢占先机。 劝,是庞统自己劝的,主意,是刘备自己拿的,伏兵,是刘璋自己个儿设的。 这件事从头到尾关孔明什么事? 难道就因为孔明没有在光天化日之下哭上三天三夜,便说他幸灾乐祸? 这天下还有能让人说理的地方吗? 孔明就不是那等会哭哭啼啼的人啊! 当时孔明忙着入川给刘备定心,他有哭的时间吗? 孔明不会伤春悲秋的流眼泪,谁若是真惹怒了他,他只会让别人哭出来! 见我不忿要开口,法正是怕了我再骂人,忙道:“你别说话!想来孔明也不至于找一女子替自己辩驳吧?” 不让我说?可以,你等着孔明自己开口把你说自闭吧! 只是孔明最近心情不大好,也不晓得他还有没有为自己辩驳的兴致了。 我很忧心的瞧着孔明,果然,孔明听了这等话,除了最开始胸膛微有起伏,到现下,又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就这么平静的受着,很有任脏水泼己一身的意思在。 这几日,桩桩件件的事情不停的发生,很冷孔明的心。 第143章 心若是冷透了,再热起来可就不容易了。 虽然成都一向四季如春,但是今年的冬天倒是格外的冷,明明已阳春三月,这刮过来的风还冷的刺骨,确实少见。 说话这会,竟然还罕见的飘了雪花下来。 当真是百年难得一遇。 孔明神色郁郁,举手示意了一下,只道:“病中不多留孝直了,请便。” 这一句出口我便知道,孔明的心彻底凉了。 他不愿再开口,我只怕流传出去世人会更加误解他,这些身前身后的名声他往常也是爱惜的,如今竟也不想去管。 法正说孔明有私心,孔明有没有私心我不知道,我自己的确是有私心了,如果孔明对刘备心冷了,不知还会不会带我回南阳,我们回去过那等无忧无虑的日子。就算回不去南阳,那成都郊外垒一间房,看着日出日落,也好过如今这般。 好是好,只是,我不能任由旁人这样污蔑孔明! 他不辩驳,只是他心灰意冷,只是他君子不顾,不想以口舌来为自己分辨一二。说的再多又如何,人家一句“孔明擅辩”就将他扣的死死的,半点活路也不留下。 说的过,就狠命欺负他,说不过,就说他能言善辩,世上的事怎么都让你们一张嘴,黑白颠倒任你们来揉搓? 孔明下了逐客令,法正面色不豫,不过他有侠客风度,知道欺负一个病中的人不是侠士行径,意思意思就完了,孔明摆明了不想和他争吵,而且孔明自己也说了会辞相不受,他目达到了,也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上门来欺负孔明,欺负完了就想走?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眼见孔明转回身站在老梨树下默然不语,那边法正耸耸肩膀就要走人了,这么电光火石间,我福至心灵的开了口,说:“当年给主公的那封信,我家先生写好后,是我亲自跑了八百里蜀道,亲手交在了主公手里。” 这世上若还能有让如今心如止水的孔明着急上火的事,那大约一是刘备让曹操抓走了,二就是大概我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法正不明所以的转回身来,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我站的端端正正的,背挺的笔直,脆生生的继续说:“先生给主公的信从来不封口,没有火漆,路上无聊时我也曾打开来看,就怕万一遗失,我也好背给主公听,不误使命。你想听么?我背给你听啊。” 梨花粉落,点点碎雪飞舞,我不卑不亢的站在原地,这么笑了一笑,红唇白齿,笑靥生花。 法正有些意外:“你……孔明给主公的密信你也敢拆开来看?竟然还背下来了?” 我继续微笑,难得笑的这么端庄又好看:“我家先生一直说,除了军机机密外,凡事无不可对人言,日月磊落,坦荡一身。你们呢,你们做的到么?” 法正听出来我在嘲讽他趁着孔明生病找上门来的这桩事。 这事办的不地道,放哪儿都说不过去,他驳不出来。这人推崇侠士之风,只是到底做不到收放自如,兼之自己做的确实是不光彩的事,是以脸板的铁青铁青。 我大笑:“想听吗?我背给你给听啊?” 法正沉着脸,吐了两个字:“不用。” 我点点头,继续说:“前一日我刚刚把信送到,次日刘璋就派兵向葭萌关进发。庞军师亲口跟主公说,刘璋已对主公有戒备之心,汉中张鲁则是最有可能降曹的,若是曹操也令他与刘璋兵合一处,先将主公扼杀于蜀道之上,又当如何?”我面上风轻云淡的说起那段我根本不愿意去想起的带血的回忆,“说起来,刘璋会突然对主公发难,其中有没有大人的缘故呢?” 法正变了脸色,袍袖一挥,斥道:“胡说八道!刘璋根本就不重视我,当时是黄公权给他出的主意,你可不要赖在我的身上!” “看来大人也不想受不明不白的冤屈啊,向月虽是女子,一向也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大人既然不愿意受这冤枉,为何要独独把冤屈栽在我家先生身上!”我神色一转凌厉,斥道,“真当大人好修养,能受的了泼天的冤枉呢!” 法正哑口无言。 他不是不明白孔明,只是见刘备信重孔明,又即将拜相,他与孔明不睦,觉得是孔明故意夺了他的太守之位咽不下这口气,找刘备告状,刘备又说孔明定是有孔明的道理。告状行不通,于是便想来恶心恶心孔明也是好的。 孔明微侧半身,唤了我一声,他的意思我明白,让我不要费这个口舌,适可而止。 我从小就不听话,这次更不想听话,连我都受不了这口恶心,真不知道孔明是怎么忍下的。 而且那段时间……除了战事吃紧,人心浮动之外,他还要分心操心我的事…… 我的心难受的都揪了起来。 难怪,难怪马谡当日在小陈村时欲言又止,这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难得一遇的春雪竟然有越下越大之势,朵朵有鹅毛般大小。 法正的脸色阵红阵白,我也懒得与他继续讲道理,回身拾起方才孔明抚琴时脱去的黑色大氅,踮着脚披在孔明身上。 孔明神色柔和,低声问我:“你可冷?” 我方想说我怎么会怕冷,冷风带雪飘过我的鼻端,我没忍住,一个喷嚏已经打了出来。 孔明复将大氅脱下,搭在我的身上,两只手握住我冰凉的爪子,摇了摇头:“你还亏着气血,如何不冷?回屋去,看雪也别站在风口看。” 第144章 我定定的看着他,不答话。 孔明浅浅一笑,说:“我与你同去。” 我这才开心起来,拉着孔明往回走,他的手很温暖,一如每一次般让我心安,我灿颜一笑:“若是能下一夜,那明儿你陪我堆个雪娃娃吧!” 看他的神色明显是想说一句“多大的人了”,但这么低头瞥我一下,我的确还是个孩子模样,会因为这些恶言恶语气的跳脚,也会因为一场落雪而欢欣鼓舞。 他连日来郁郁的心情也好上一些,终于笑了:“这不成的,我最多看着你堆。”又说,“你这样去也是不成的,我记得库里有主公赐下的鹿皮,得连夜给你缝一身皮袄和手套,否则你休想去玩雪。” 我们踏上小木桥往回走,我略略回头,见法正还呆呆的站在原地,促狭心起,跟孔明说:“你那琴搁那落点雪也没事,可你的佩剑还在那,一会给人捡走了就不好了,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取来。” 孔明怎会被我这点话就骗到,拉着我没有放手,但是最后还是拗不过我,只说:“不可过份。” 我乐呵呵的说:“怎会怎会,你就在这里等等我,我马上就来。” 我颠儿颠儿的跑回去,将孔明佩剑抱在怀里,经过法正身前时,特意笑了笑,道:“下雪了大人还不回府啊?那我找人搬把椅子给你在这儿慢慢看啊。” 法正收回不知道在看什么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继续笑:“雪虽然好看,大人可别冻生病了,一来,我家先生自己病还没好,估计没这个精气神去贵府看望大人,我家先生是再厚道没有的人,也做不出来欺负病人那种事;二来嘛,主公就要登基了,我家先生去不了,如果大人再去不了,那场面可就不好看了呢。” 我身披孔明大氅,怀抱孔明佩剑,好看是挺好好看,红唇白齿,一笑生花的,只是太牙尖嘴利的不饶人,一般人确实受不了。 只是我到底低估了法正,我抱着剑正准备蹦蹦跳跳的往回跑的时候,他在我身后只阴恻恻的说了一句:“今日上午主公让内务准备封赏,诸葛亮拜相,追封先夫人黄氏一品诰命,封夫人江氏一品诰命,至于你,未有一字提及。” 第69章 第 69 章 “孝直到底与你说了什么,自花园回来你就这么一直发呆。” 孔明忍了一晚上,终于忍不住了,在掌灯时问我这么一句。 孔明心里知道我特意回去寻剑其实是打算做什么去的,他离的远,只看见我一开始确实是很开心,笑的也很好看,然后法正不知道对我说了一句什么,我欢欣的神色就渐渐的收了起来,只是以他的身份也不好追到人家府邸去到底对我说了什么,这么憋到晚饭后,灯起了,我神色还是不怏怏不乐,这才问了出来。 彼时,我正透过烛火,趴在窗棂边看外面飘飞的雪花,并不打算答话。 我不说话,他亲来窗棂边,坐在我边上,陪我一起看外面,灯光照着窗外一射之地,昏黄的烛火,白色的落雪,寂静的院子没有半个多余的人。这样安静又冷咧的雪景,是他和我最喜欢的。 他想了想,温柔的与我轻声说:“明天陪你堆雪娃娃。” 我诧异的看着他,伸手刮了刮他的脸,笑道:“好大一个诸葛丞相,下午还说是小孩子的把戏呢!” 他对我多有宠溺,不管旁人有多害怕他,我对他,最多是调皮捣蛋时会惧,平白无故的怕到是不会怕的。 脸皮对他来说早就是身外之物了,何况还是对着我,便笑了:“难得空闲,便当陪陪你,以后忙了,就……” 说着,他的眉心又蹙了起来,神色也郁郁不开心。 可能在这个世上活着,就是人人有人人的不开心吧。 刘备开心么?不见得吧,他刚失去了两个弟弟,又失去了荆州,虽然称帝,但是他的内心实在不是我能窥视的,我也并不觉得他有多高兴。 孔明开心么?孔明即将拜相,却也没有多少开心。 江一心开心么?江一心得嫁孔明,如愿以偿,只是孔明对她可能只止步于相敬如宾,她喜欢的是孔明的人,想得到的是孔明的心,无论有没有我的存在,几乎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按照孔明的性子来说,他本身自己就是天底下绝顶聪明的人,夫人聪明些他倒是不介意,先夫人黄氏就无比的聪颖,但是他更希望他夫人的聪明是用来对付外面,而不是用来整日的算计在他身上,这让他非常反感。 下午的那个法正开心么?他是刘备入蜀地后得到的最得力的大臣,此人雄才大略是有的,真才实学也不缺,就是处处爱跟孔明别苗头,拼谁才是刘备心中的no1。所以这回刘备和孔明吵了一架后仍然坚持要拜孔明为相,法正开心么?心里好受?倒也不见得。 按照他们的想法,最好刘备是能封一个出身蜀地的人来做丞相,孔明说会辞相不受,在法正他们来看,这多少是有点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意思,但是我知道不是的,孔明不是那种人,他说不受,就绝不会受。 想到前几日,我去接孔明时,刘备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问孔明的那句话,连我听了都觉得心寒,何况孔明! 我伸手抚上他眉心,道:“不要蹙眉了好不好?今晚的雪这么好看,我们安安静静看下雪,这些不开心的事情都不要想起了好不好?” 第145章 他一向不赞同我鸵鸟性子,将我手拿下来,温言细语:“豆豆,你该知道,这世上的事不是你不去想,他们就不存在的。”因我在洛阳那回失血实在太多,到现在都没有补回来,其实我也没有注意到我的脸色在幽暗的灯下惨白的几乎要透明了,几乎与雪花是一个颜色了,他轻轻抚摸我的脸颊,问,“到底因为什么不开心?” 我犹豫着沉默不语。 “豆豆,你自小到大,就没有什么事会瞒着我,开心的不开心的,总会先告诉我,可是我觉得,自从你认识了司马懿后,多了很多的秘密,很多话也不愿意再对我说了。”他略停了停,面容有些微难过,“如果你已经不再信任我,不再喜欢我了,为什么还要委身于我?” “啊?”我呆了一呆,连忙辩解,“我没有,没有不信任你!你是我最喜欢,最信赖的人了!” “是吗?你现在连为什么不开心都不会告诉我。” “不是!这事只是不好说,不是不告诉你!”我急了,急切的说,“只是下午那人说,说刘备要封你当丞相,要册封小姐和江一心的诰命,他说我什么也不会有。而且,我也不是不开心,没有就没有,我缺一个诰命么?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我看到他眼睛里微微笑了笑,脑子里炸了一炸,又被他骗了! 他有点好笑,问我:“你既然已经想到这么透彻了,为什么还这么闷闷不乐?你开心还是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了,你夫君我还是看的出来的,别想着蒙骗我。” 他头一回跟我说“夫君”这两个字,我抬头呆呆的看着他。 现在他已经是我夫君了吗?我有孔明这么好的夫君了吗?这真的不是在做梦? 我怔怔的伸手触摸他的面庞。 他不闪不避,任我触碰。 灯下他的面容倒是比我好看的多,君子温润如玉,墨发如丝,一点不减当年的风姿,我看着看着,目光突然落在他右耳垂之上,浅黄色的灯光下,耳下有个浅浅的阴影。 每次不经意的时候看到这个,我的心都会颤上一颤。 我伸手抱住他,现在他也终于不会再推开我,而是将我揽在怀中,低首浅浅的吻着我的唇,我满鼻都是他沐浴后的清香和书房里常年不熄的冷檀香的味道。 他似乎格外喜欢冷清又寒凉的冷檀。 在他怀中,我抬头细看他的耳垂,果然那个褐色的疤痕一直在耳垂上,估计一生都无法消失了。 那时我是使了多大的劲,才掐出来这么个疤痕,而他当时又在想什么,我掐的这么深他竟然丝毫没有觉得痛? “先生。” “嗯?” 话到嘴边,我又突然觉得有些矫情,说不出来了,他并不催促,只低头静静的看着我。 外面白雪纷飞,静谧又寂静,很像那年下着大雪的隆中,我心里一动,对孔明展颜一笑:“我给你舞一段剑!” 他神色其实并不赞同,却依然点头,道:“好。” 我蹦过去,拾起他的佩剑,打开书房的门,白雪清香又冷咧的味道就扑了满脸,院子里的地上已经落上一层浅浅的积雪,灯火从书房透出来,我站在满是白雪的寂静的院子里,持着孔明的佩剑。 孔明的佩剑不重,沉静内敛一如他本人。 我在积雪上踩出一串串的脚印,这一段,我舞的并不是很快,脚步也不快,本就不是来炫耀剑技的,这一招一式,放的很慢,显得笨拙,也很质朴。 偶然回眸间,孔明袖着双手静静的看着我,高高的身影站在书房的门口,有光,从他的身后透出来。 一步一剑,一举手一回眸,而后,我闭起眼睛,回到了小时候的那场大雪,回到了那年下着雪的隆中,我越挥洒越自如,这一段剑法虽然拙劣,我却铭刻在心,从未有一日忘却。 而孔明就站在那里,风吹起他墨色的大氅,雪花飘落在他的发梢肩头,整个人安静美好的仿佛一幅陈年画卷。 这一段剑舞并不长,我舞完后,久久的停留在原地,雪花落在脸上,冰凉舒适。我犹犹豫豫的略略回眸,我怕这一转头,他已不再原地等我。 而,这一微回首,他的身影就映在雪地上,我这才放心转会身去,他在原地,这一回,是在等我。 “你还记得。”他如是说。 为什么不记得?我小时候长在黄家,只是个小丫头片子,还是个下人,皮虽然皮,但是身体一直并不健壮,后来跟随小姐到了他家里,他见我瘦弱,不知道从哪学来了这么一套剑法,一招一式亲手教我,这剑法并没有华而不实,也没有一击必杀的天花乱坠的精彩,我跟他正经的学了一年,体质的确好了很多。后来,忘记从哪淘了本剑谱,我就开始习那个了,这套剑法就再也没有用过,也没有再在他面前练过。 只是,如何能忘呢? 忘记他如何手把着手,一招一式教我的当初? “我永生不忘。” “夫人,夫人,你慢着点,下了雪不好走,别崴了脚。”自幼就陪着她的婆婆絮絮叨叨的说,“照我说,夫人原就不必走这一趟,你是老爷夫人的掌上明珠,何时要受这种气?” “婆婆不要说了。” 婆婆想起刚才看见的一幕,也不住的叹气:“你自小就受百般宠爱,嫁了人,原以为他会好好待你,谁知这也是个没良心的!夫人真真瞎了眼!如此宠爱一个侍婢,这是哪家会有的道理?” 第146章 “向月可不是侍婢而已,他们原就在一处的,更似亲人,我如何能比得上他们曾经十几年相处的情谊?”江一心苦笑着低声劝自己,“左不过是我非要嫁给他的,不是他非要娶我不可。” “话可不能这么说!”婆婆说,“娶了你就该好好待你,这是漫了天也说得过去的道理!夫人如此贤惠,持家有道,又慈心施恩,还做了那么多善事,冬去施舍冬衣,春去施粥,还不都是为了诸葛大人的贤名嘛!夫人本是最闲散的人,也不得不去应付这些琐碎俗事,这些我老婆子样样都看在眼里!大人事忙,便是顾不上这些也是有的,只可恨马大人明明也知晓这些,却一句也不说给诸葛大人听!还有小兴那个小丫头,夫人待她不好吗?她也不知道这些?她不知道夫人为大人做了多少事?她是从没把夫人放在眼里,整日里眼里都只有那个妖孽!月姐姐长,月姐姐短的,夫人做了什么他们只当作没看到,那妖孽做点屁大点事反倒要闹大全天下都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道理?” 江一心只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雪夜路滑,这一步踉跄,险些摔倒,连忙扶住身旁的婆婆,不知不觉间脸上冰凉,竟是一片泪痕。 “夫人当心啊!” 江一心再忍不住,抱住身旁的婆婆,轻声哽咽。 积了雪的蜿蜒小道上,只有一个婆婆,一盏灯,和一个打翻了的食盒。 婆婆轻轻拍着江一心的背,劝道:“夫人别哭,别哭。夫人,听婆婆一句劝,夫人一定要早作决断。” “什么决断?” “那个妖孽啊!必须想办法从诸葛大人身边赶走!你才是大人明媒正娶的夫人,你才是当家主母!” 江一心擦干泪水,收起了伞,任凭雪落了满身,扶着婆婆的手缓缓往回走着,缓缓的说:“如何赶?他们的情分我怎么比得上?向月自幼跟着孔明,数次为孔明出生入死。那个时候,向月离家出走,孔明就隐约猜到她去了洛阳,北方他是鞭长莫及的,就急急的留了小兴在身边,不就是怕有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对向月生出什么歹意来吗?他这般维护她,我怎么能与她相比? “后来北方回了信,说向月死无全尸,这种话也能信?连我都知道是假的,可他呢?竟然直接吐了血,这可真是关心则乱。对了,那天你不是也在么?你不是也看见了?” 婆婆也陪着叹气:“那日大人倒下了,这请大夫,下封口令,里里外外的都是夫人在一手操持,谁不夸一句夫人贤惠!大人病了三日,高烧日夜不退,都是夫人守着,亲手照料的,后来大人病好了,夫人可瘦了足足三圈啊!大人那时倒还是有心的,还知道对夫人说上一句辛苦了。” “便为了他这一句‘辛苦了’,再多的辛苦竟然也不觉得了。”江一心看着明灭晦暗的天际,感慨非常。 婆婆恨恨的说:“可这妖精一回来,当面顶撞夫人,还发落夫人身边的王婆婆,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怎么敢这般大胆!” “王婆的确失了分寸,便是我回来我也要罚的。” 婆婆一合掌:“罚也是夫人罚,她是个什么身份,敢来打夫人的脸?况且我没觉得王婆话说的不对,便是她已经被大人宠幸过了,也不该这么放肆!” 江一心只一叹:“终究是我太痴心妄想。” “也不能这么说。”婆婆搀扶着江一心边走边劝,“诸葛大人确实是当下难得的君子,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嗯,天下无双。夫人自小就喜欢听古来英雄故事,崇拜这些大英雄。夫人心里其实是很喜欢,很崇拜诸葛大人的,只是都憋在心里,还非说要以家族交换,就怕大人看轻了你,天可怜见,希望你这一片苦心大人终会知晓。” 江一心看着晦暗不明的天际,默然不语。 “婆子劝夫人,得早作打算了,如要笼络那妖精,那……唉,也该早点打算了。” “婆婆说的对。”江一心幽幽的说,“只是现在才笼络,未免也太晚了点,而且,我也不打算再笼络了呢。” 第70章 第 70 章 刘备登基这天,下了几日的雨雪已经停了,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文武百官自天不亮就侯在武担山上,等候刘备登基。 这么个大日子,孔明自然无法不去,这不去,便是不敬,是有反意的。 我帮他整理好衣服发冠,然后端详了一下,甚是满意,说:“先生风华绝代,不减当年啊。” 孔明笑了:“怎么就当年了?我老了么?我正当时好么!” 孔明一直都很好看,虽然我不是容易惑于皮相的人,但每见一次,总要这么感慨一下。 他想了想,问我:“你要同去么?” 我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刘备登基,这么大的事情比祭祖还要大,所有有身份的文武百官都要当场就不说了,为显皇威,重兵布守,整个场面肃穆庄严。我一个女子跑去算个什么事啊,虽然我不是不能扮作童子……只是跟他们都这么熟了,谁能骗得了谁,这种场面又怎会允许有女子在? 更何况,这又是罚站又是磕头的,还不能说话,我窝在家睡觉不好么,要去找这个罪受? 不是我矫情,我的伤还没好全呢! 他见我摇头摇的果断,知道我的确不方便露面,纵然刘备再怎么给我封侯,那始终都是好玩的,当不得真的,就跟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如果我出席露面,那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史官们可不会放过我。 第147章 他只想了一想,便也算了,对我说:“只是今日小兴也去了城外有要事,怕只有你一人了,你要是闷的话……” “如何?” “便将没背完的文章接着背吧,晚上回来我再检查,若是背不出,小心你的手挨板子。” 我捂脸哀嚎一声,连连道:“你快些走吧!这个日子若是你去的晚了,他们可不得活活撕碎了你!” 他执扇一笑:“你也将我想的太弱了些!撕了我?我看这天下谁敢?” 他的精气神养回来了几分,我看着也为他高兴。 孔明走后,我又眯了一会,再次醒来,只见外面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可以想见此刻的武担山上是个什么样的胜景。 我坐在窗前,托着腮,看着院里几只蜜蜂正在花上采蜜,心里想的是正装华服的刘备立在祭台高处,登基为帝,孔明站在群臣之首,端严肃穆的模样。 想着想着,自豪与喜悦从心底透出来,我不由笑了出来。 我正出着神,院门突然开了,我惊了一惊,孔明责令无人可以打扰这里,所以乍见到进来三个人的时候我还是吃惊的。 这三人中,一个男子的模样却迈着小碎步,另一人却是个女官的样子,这两人都是我没见过的,另还有一个婆子看着眼熟,是江一心身边的婆婆。 这三人进得院门,也并不唐突,只立在院子里,那婆婆对我说:“向月姑娘,夫人有请。” 我疑惑归疑惑,还是出了房门,对那婆婆很和气的道:“身子不便,就不去打扰夫人了,恕不能前去。” 那男子突然开了口,嗓音有几分的女气,更加和气的对我说:“不止是江夫人,皇后娘娘也来了,希望能见一见向月姑娘。” 我怔了一怔。 这人嗓音尖细,应该是个黄门。 我听孔明和我说过,之前孙家的小妹被接回了孙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其实挺喜欢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孙夫人的,也不知道是她自己不愿意回来,还是她哥哥不愿意她回来了。 其实我们跟东吴一直是貌合神离的,刘备也半百的人了,孙夫人只比我大上几岁,就年龄而言,其实本是不般配的,孙夫人当时也不愿意嫁刘备为妻,后来为了大局才不得不同意,加之先生心算无双,才让刘备稳稳的娶到了孙夫人。 当年,就不知道谁曾经说过一句,“孔明,你这样是有伤人和的,小心日后必会付出代价。” 孔明年轻,不信天命之说,只笑笑并不回应。 所以,刘备现在的夫人好像是姓吴,听说是来益州后才娶的,我们也从来没有见过面。 那刘备既然要称帝了,那这人口中的皇后娘娘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这位吴夫人了。 见我站在原地没有答话,这黄门也不着急,只道:“陛下跟丞相大人是什么情份就不用我们奴才多说了,娘娘说,丞相的家人便也如同她的家人一般,所以才想见见姑娘。” 明明已经雪过天晴,我仍然觉得有些寒冷,只是这个时候已经不允许我推脱了,我跟他们出了院子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一个词:风雨前的平静。 我到的时候,吴皇后与江一心正在偏殿里说说笑笑的,她们同是益州人,又都是高门显贵,彼此熟识是很正常的。 黄门只将我领到廊檐下,也不说进也不说不进,自己就先退下了。 我心说,刘备真是发迹了,这架子也做足了,以前莫说是见刘备老婆了,就是见刘备本人也没有这么麻烦过! 我便耐着性子等在廊檐下,只打量了打量里面,这位吴皇后,仪容整齐,发髻整齐,衣衫华丽的确有皇后的派头,细观眉眼却有些微皱纹,只能算是个端庄秀丽的妇人了。 见我肆无忌惮的打量皇后,门口的一个婆婆忍不住了,斥道:“懂不懂规矩,怎能直视娘娘?” 我反问:“那我应该怎么看?” 那婆子估计是没被人反驳过,楞过之后才道:“低头!不可直视娘娘!” 我反笑了,道:“你们娘娘估计忙着,那我就先回去了。” 见我当真转身就走,里面才有声音唤道:“是向月来了啊,怎么待在门口不进来呢?快进来吧。”招呼的是江一心,指着我跟吴皇后说,“这就是我夫君身边的向月姑娘。” 吴皇后没有说话,等着我跪拜她,我心里知道,但我也没有说话。 场面一时有点冷清。 皇后身边的大姑姑忍不住了,忙道:“快快见礼!” 我一笑,对吴皇后躬了个身,道:“见过吴夫人。” 哄我?早着呢! 刘备现在还在郊外登基中呢,皇后哪那么快出来?要等刘备先称帝了,再择吉日大封后宫,虽然吴氏早晚是皇后,但此刻毕竟不是。 真当我是三岁小孩般哄着呢! 你敬我三分,我自然也会敬你三分,观眼下这个情形,我不觉得我有敬她的必要。 吴氏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几分。 我却是不惧她的。 天下英雄我都不惧怕,岂会惧怕后院的妇人! 吴氏缓了缓气,才道:“最近传闻说诸葛丞相宠爱一个小姑娘宠的都没有章法了,看来传闻传的果然没错啊。” “过奖。”我对上吴氏的眼睛,笑,“先生不是一直都这么宠我的么?何来最近之说?” 第148章 托孔明和司马懿的福,吵架再也没输过,而且我也非常肯定,这个吴氏是来找茬的。 “你……” 吴氏以前知道的女子都是唯唯诺诺的那种,连她本人也是,略高声一些都会怕别人轻视了去,后来刘备续弦了她,才好上一些,她也从没见过我这种敢直视她,敢反驳的女子。 江一心的确是个聪明人,见场面冷清,便打了个圆场,先笑着对我说:“主公今日城外登基,夫人便是后宫之主皇后娘娘了,向月不可不敬皇后。”又笑着劝说吴氏,“夫君常说向月长于乡野,没有规矩惯了,娘娘不要责怪她。” 我觉得江一心在别人面前善于做好人。 吴氏一指江一心,斥责我:“你们江夫人是再厚道没有的人,你别仗着丞相的几分宠爱就不敬江夫人!我们大汉就没有这么不守规矩的妾室!我还听说,你还打了江夫人身边的婆婆?” 我听着妾室两个字觉得十分刺耳,言语就也不太好听了:“婆子言语无状,辱我在先,我打了又如何?她应该谢谢我打了她,若不是我打了她,等大人发落,她还能留下命来么?” 吴氏冷冷一笑:“果真野性难驯,一点规矩也不懂,今日不好好教你点规矩,日后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么!” 我听到她要收拾我,很是佩服她,孔明说要收拾我说了多年了,也没有什么成效,她却说要收拾我?我目光稍微往江一心处一撇,江一心捧着茶好似在发呆,我心里便有谱了。 合着是趁孔明不在,寻了闺中密友来给我下马威?我岂是那种任人揉捏的面团? 我忽然又一转念,隐隐觉得不对。 江一心不是蠢人,就算今日我被收拾了一顿又能怎样?是打一顿,还是跪几个时辰?皮肉之苦我是从来不怕的,可是等孔明回府,孔明必然会找她秋后算帐,那她现在收拾我有什么意义?孔明也曾经说过江一心并不算是无知妇人,那她是要做什么?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心思也会有这么百转千回的一天。 我看了看吴氏,又看了看江一心。 吴氏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见我没吭声,续道:“不知尊卑,口无遮拦,先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我瞧着吴氏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忽然想起她是刘备的夫人! 孔明自打带我回了成都之后,几乎与我形影不离,算半是保护,半是弥补对我亏欠吧。后来法正造访,之后便是整个成都都知道孔明十分宠爱一个美人,甚至宠爱到了逾矩的地步,让那美人恃宠而骄。 可其实我与孔明的关系,属于懂的都懂,不懂的才会觉得是我以颜色迷惑了孔明的那种。 可刘备是懂的啊,刘备是一路看过来的啊!刘备不可能不知道我和孔明的感情。 所以话又说回来了,那么吴氏今日来找我,刘备到底知不知道? 第71章 第 71 章 女官走上前来扬手扇我巴掌,我捉住她的手往外一拨,将她推了个踉跄。 吴氏拍案而起:“你是反了么?” 我脱口而出:“刘备可知道?” 吴氏指着我不停的哆嗦:“你你你……你敢呼陛下名讳!” 哦,刘备称帝了,不再是以前的大胡子大耳朵了,我这么称呼确实不妥,我便很诚恳的改了口,重新问:“陛下可知道你今日过来?” 吴氏气的呼吸急促。 我又问江一心:“她究竟是你找来的,还是自己来的?” 江一心的神色也有些疑惑,但是是我问的,她怎会轻易回答。 吴氏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来人!拿下!” 持了兵器的侍卫涌了进来,将我团团围住。 所有文武百官都随着刘备去了武担山,恭贺称帝,无论是孔明,还是马谡,抑或赵云。剩下的,此刻在城中的,小兴不知道给支使去了哪里办事,再然后,剩下的就是这一帮妇人了。 若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子,今日又当如何? 在司马懿身边那会,无聊时司马懿曾经对我说过一个故事,说是那时候还在许都的时候,天子有个很小的妹妹,是天子的父亲灵帝当时跟一个宫女生的,后来天下大乱,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很小的公主。 后来,一次宫闱夜宴,曹公偶然间见到了这个公主,公主的美貌足以震惊世人。 司马懿当时的评价是:我也见过一面,那公主的美貌能与你相较,只是你多了几分灵动,那公主很是温婉,有些怯怯的,不像个公主,比宫女都胆小几分。乱世十数年,只怕是被吓坏了。 曹公当时就直接要了这个公主。 而后,曹公得了这个公主后,也很是宠爱了几年,再后来曹公远征袁绍,回来后这个公主就没了。 司马懿故作神秘的问我:猜猜看,是怎么没的? 司马懿指望我当恐怖故事来听,告诉我一般的内宅妇人的下场都是如何,偏我问他的是:“果真美丽么?你也喜欢的么?”我又问他,“你是不是瞎编个故事来哄我?外面怎么一点传闻都没有?” 司马懿当时是似笑非笑的样子,与我说:“内宅的事,若不想叫外人知道,有的是法子,也有的是小姑娘,无声无息的就消失在这个世界里。这事情还是丕公子醉酒后与我吹牛的时候才露了出来,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知道?” 第149章 我连连扯着他问:“快说快说!” 司马懿大笑:“你猜。” “猜你个大头鬼!你真的难得与我说个故事!快说!” 司马懿当时手指间还捏着枚黑色的棋子,侧脸看上去有些冷硬,他说:“公主如此得曹公喜爱,旁的夫人怎肯善罢甘休?你以为是丕公子杀的?错了,丕公子也是个难得的人才,不爱美色,只爱权位。他只做了一件事,在一个午后,和植公子喝酒,灌醉了植公子,然后带植公子去给卞夫人问安。他们俩一母同胞,都是卞夫人所出。植公子醉酒,在花园里遇见了只有一个人的公主,公主少而美貌,植公子风流多情,于是便在凉亭里成就了露水姻缘。” 我夺过司马懿指尖的棋子,将他摇醒,道:“公主既然是曹操的人,怎么会轻易去侍奉曹植?你的故事可有毛病?” “有没有毛病的,还有谁能知道呢?我与你说这个故事的意义是告诉你,我知道诸葛亮喜欢你,便是你日后与他在一处,也不可太招摇,以免招人嫉恨,死无葬身之地。后宅之中的事情,男子从来都是发生了之后才知道的,正头夫人想弄死你,有的是法子。”司马懿将棋子取回来,对我摆摆手,“故事说完了,快滚,让我把残局下完。” “哪里说完了?然后呢?” “然后?”司马懿冷笑,“哪里还有个然后?植公子被卞夫人申斥责骂,众夫人心中感谢丕公子,卞夫人也少了个大敌,所有人都得偿所愿。” 我问他:“那个公主呢?” 司马懿嘲讽的瞥了我,道:“都几年前的事情了,你还想去做一个好人?公主?谁知道呢?便是丕公子也不知道那公主最后如何了。” 我心里有些不忍,面色郁郁。 “用得着你在这为她担忧?太美,又太过柔弱,她还能有什么下场?”司马懿见我神色黯然,反而来了兴致,那声音往我耳朵里直钻,“我来给你盘盘啊,公主竟敢诱惑曹公的公子,最好的下场,就是卞夫人给了一条白绫,直接勒死了事,这算是最好的了。不过,按照她招众夫人嫉恨的程度,怕没有这么简单,就是被毒哑了卖入乐坊都算是好的了,想想看,汉室的公主,也是入了玉牒的,如果最后被卖进了乐坊,这是多么的讽刺啊!” 司马懿的那一句“这是多么讽刺啊”还来回在我耳边转,我已将孔明留下的佩剑拿在手中转了一圈,笑着问:“你就这些人?也想拿住我?” 吴氏转头看江一心,道:“江夫人,这可表示你们不敬?可是诸葛丞相要造反作乱么!” 江一心也站了起来,神色警惕,她好歹也是江家的家主,在大事上并不糊涂,很谨慎的说:“娘娘慎言,家夫对陛下忠心可表日月。” 吴氏一指我,冷笑道:“若我没看错,那是诸葛丞相的佩剑吧?年前陛下得了好铁,铸剑八把,除了陛下的几个公子之外,陛下,诸葛丞相,二弟,三弟,赵将军一人一把。她拿的难道不是诸葛丞相的那把?” 她若不说,我还不知道这剑有这个含义。 我细看了看,剑身内敛,入手冰凉,的确是一把难得的好剑。 只是孔明虽然会,却并不喜欢随身带个剑到处走,他更多的时候喜欢带个扇子,自从我回来,便是直接丢给了我把玩,更没对我说过此剑的来历。 “向月,将孔明的剑给我。” 本来她如果不说,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孔明佩剑放下,换个别的什么刀剑得了,但是江一心开了口,我反而不想给了,对她道:“想要?自己来拿!”然后转头对吴氏笑道,“你吓唬吓唬旁人,还吓唬得了我?我家先生谋反?如果我家先生有丝毫的反意,陛下还会封他当丞相?你少拿了鸡毛当令箭,想要我命,直说。” 吴氏道:“冥顽不灵!江夫人,这个女子,留不得了。” 可能剧本跟她们之前商议的有点不一样,我看江一心也是明显的愣住了,按照我的看法她的本意只想把我逐走或者给我点苦头吃,而不是要赶尽杀绝,真杀了我,孔明可也是会杀人的。 吴氏手一挥,侍卫纷纷向我涌来,殿里太小施展不开,我退到院中,据剑已守,没人能靠近我十步之内! 我虽然伤势未愈,也不是完全任人宰割,护身之余还能看见江一心神色激动在殿里和吴氏说着些什么,只是兵器声太吵,听不见。 我脑子也没闲着,看江一心的神色,她的确不想杀我,那就奇了怪了,我跟吴氏哪里来的过节她非要杀我不可? 所以还是回到了那个最核心的问题:刘备到底知不知道? 我一边与侍卫周旋一边看了时辰,而今日暮西下,将近黄昏,再拖一些时候,应该能等到孔明回来。孔明护我,没有人不知道,吴氏神色并不慌张,似乎笃定能在孔明回来前杀我,而且自招我过来后,就处处找茬,盼着我哪里有失礼的地方,好名正言顺的发落我,我看的出来,便是顺了她的意又如何? 我就奇了怪了,我喜欢的又不是刘备,她对我哪来的这么大的敌意? 侍卫拿不下我,吴氏跟江一心也走到了院中,见我虽然被团团围住,但确实威风还在,普通侍卫拿我没有办法。吴氏骂了一句:“废物!” 我听见了,抬头对她说:“别骂他们,想要我的命,有本事你自己来啊。” 第150章 侍卫们也都是人心肉长的,听我这么说,也都不忍心下死手,上命不可围,他们只将我牢牢围住。 日色已西,吴氏看了看天色,我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焦急,又命令众侍卫:“赶紧拿下!” 我气的笑了出来,问她:“你拿我也要有个罪名,我何罪之有?” 真要琢磨起来,吴氏的说辞确实是立不住脚的,她脸色变换,阵红阵白。 我也抬头看了看天色,日暮西下,很好,孔明应该快要回来了。 吴氏看我也在看天,知道我在等什么,她忽然屏退左右,孤身一人走下台阶,敕令众侍卫各往后退了五步,然后她举步向我走了过来。 我很警惕的看着她,更是将剑都收了起来,万一嗑着碰着她,我可说也说不清楚。 吴氏一直走到与我并肩才停下,她并不看我,只看着我的后面,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侧目看着她端正的侧脸,非常警惕。 “你有话和我说?”我想了又想,问她。 “其实,你是在等诸葛丞相回来解你现在的困局吧。”吴氏并不看我,声音也不大,只有我们两人才知道,“诸葛丞相,他应该现在是回不来的。” 我并不十分担心,笑嘻嘻的问道:“哄小孩?他如果回不来,你会这么着急?” 吴氏瞥着侧脸看着我,脸上冷笑:“不愧是从小就跟在诸葛丞相身边的人。你刚才不是问我是不是有话跟你说么?是的,我是有话跟你说,我来解你心中的一个迷惑。” “什么迷惑?”吴氏的路数我是越来越不懂了。 “解开这个迷惑,你便安心赴死去吧。”吴氏看着我,终于绽开今日的头一个笑容,她擦了鲜红的口脂的嘴一张一阖,像是能滴下血来,她说,“你方才问,此事陛下知不知情?向月,你很忠心,你的好,陛下都知道,但是今日确实是陛下要你的命,你就安心去吧。” 我呼吸一紧,觉得脑子里有些晕,这种大事她不可能说谎,那么确实是刘备要杀我?刘备要杀我?刘备为什么要杀我? 我没搞明白。 在我愣神间,她突然弯腰将我一直放在剑鞘里的佩剑拔出了一截,我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拇指在佩剑上轻轻碰了一碰,而后,她扬手将佩剑送回剑鞘,大步走了回去,走回台阶之上,将滴血的拇指示于众人,喝道:“向月以下犯上,意图杀我,就地格杀勿论!” 这女人,可真不愧是将门里的女人,吴将军的妹妹啊! 我还没弄清楚刘备为什么要杀我呢,众侍卫再次围了上来,因我之前不想伤人,所以一直剑不出鞘用的剑鞘,可这次与上次不同,这次确实是动了真格的了,我伤未好全,气虚血虚,有些力不从心。 我咬着牙,继续以不出剑的剑鞘应对众人,冷汗连连,因体力不支,身上已开始挂彩,我脑子只不停的想:刘备为什么要杀我? 孔明现在又在哪儿? 城外武担山上,经过一天大典的众人均疲惫不堪,身上汗湿重袍,只有众臣之首立着的那个身影依旧挺直,若一颗劲松,巍然不动。 “孔明?” 刘备走下高台,看了看身前最重视的重臣。 沉默了整整一天,也站了整整一天都未动的孔明,这一天中头一次,微微抬起头,回视了刘备。 从他的左眼中,掉落了一滴泪。 夕阳即将落下,我也终于无力抵抗,拄剑单膝跪地,眼前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着,大口大口喘着气,身上的血点点滴滴滴落在地上。 “向月,念你曾经忠心救主,赐你自尽,你便自裁了吧!” 不!我还不能死! 都没搞清楚我为什么要死,那我怎么能就这么去死? 我用力站起来,用最后的力气大笑着:“我为何自裁?想要我的命?自己动手!”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始终未出鞘的剑连同剑鞘一起向吴氏掷过去,剑身呼呼作响,擦着吴氏的脸钉在她身后的门框上之后,剑犹自铮铮作鸣! “杀!” 最后这一掷用尽了我最后的力气,我合着双眼倒了下去,隐隐看见数柄长矛对着我前心刺来,而后,我听见了马蹄声,一声又一声的马蹄声,一致羽箭从远处而来,将当先一人射倒在地,而后一骑白马直接从外院跑了进来,白马上的将领单剑将我护下,一声厉喝震惊寰宇:“我看谁敢!” 英雄霸气!无可匹敌! 我从眼缝里看见这一幕,真想给白袍的子龙喝一声彩,可就是没有力气。 我眼前阵阵发黑,似醒似晕,耳边也嗡嗡的,也听不大真切他们在说什么。 然后,我眼睛的余光中看见,那一袭青衫从门外急急走了进来,快走到我身前的时候猛一驻足,我这闭着眼又浑身是血的样子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我眼睛的余光见他胸膛剧烈起伏,而后一步一步走近了来,而后他反手拔出子龙的剑,竟然一剑指向了我! 他这一剑悬在我颈上,我纵然此刻眼前晕的发黑也看得见他那雪亮冰凉的剑芒! 我的眉心跳了跳,心里很想吐槽一句:你指错人了吧? 子龙看见我的眉头跳了跳,一下明白我还没完全晕死过去,似乎想跟持剑的人说什么。 拿剑指着我的人却只看着外面,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镇静和镇定,他对外面那人说:“你是要我亲手取了她的命吗?好,我可以亲手杀了她!” 第151章 我躺在地上,只听到这一句,便彻底晕了过去。 第72章 第 72 章 不知过了过久,我再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暗,我嗓子干的厉害,想去摸水喝,忽然有人点亮了烛火,是个侍女打扮的小姑娘,熟门熟路的塞了杯水给我。 我渴的急了,咕咕咕的一气喝完,水不烫不凉,温温的正好,我喝的舒服,一整杯都喝下去才觉得冒火的嗓子好多了。 在我喝水的时候,这个侍女已经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门再一开,走进来一个我万万没想到的人,我这一楞,杯子在手上都快捏碎了。 “快把那杯子放下来吧,瓷做的,再碎了手上也得裹上几道,麻不麻烦。”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那么随和,那么平善。 “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张口就问,之前也不知道晕了多久,声音有点哑哑的。 刘备还好意思笑了笑:“吴氏和你说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重重将杯子一放,本想做的有气势一些,一下牵动伤口,不由疼的龇牙咧嘴的。 刘备笑了,说:“跟那杯子较什么劲?你疼不疼?” 屋内不大,没有多余的人,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我第二问的是:“先生呢?你、你将先生怎样了?” 这次刘备被逗笑了:“我能拿他如何?我从来拿他没有办法。翼德的城外大营出了点问题,他去连夜查看,大概明日也就回来了。” 刘备为人,只要他想,还是挺好相处的,只是时到今日,我却有些摸不透他了。 “你方才问我为什么要杀你?”见我没话了,刘备居然自己好脾气的主动找话,与我说,“这话还要从你家江夫人说起。” “江一心?” “嗯。”刘备应了一声,“孔明喜欢你,现在没人不知道了,江夫人是要脸面的,而且你也看出来了吧,江夫人也喜欢孔明,她不想你怀上孔明的孩子,就去找吴氏整治你。其实你是谁你怎样,吴氏根本不关心,孔明喜欢你关她什么事,只是江一心不知道从哪打听到孔明很早之前想把你送给我这件事,就跑去告诉了吴氏,这不就,翻天了嘛。” “这都多早之前的事了啊?”我很难以置信,牵动嘴角,伤口疼的我龇牙咧嘴。 “你们家江夫人聪颖,将你吹的跟天上仙女似的,她自然担心旧事重提,夜长梦多嘛。” 我忽然想起晕过去前,孔明拔剑指着我,跟刘备说的那一句话,心里沉了沉,很不想开口,却不得不问:“其实不是吴氏,你也想杀我的,不是吗?” “我没有否认啊。”刘备这时候依然笑的出来。 “你也要杀我?为什么啊!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和孔明的事吗?为什么到今日又忽然容不下了呢?”这倒没有多少难以置信,只不过是万万想不到。 刘备袖着手,沉吟了一小会儿,说:“我要杀你的确是因为孔明喜欢你。” “啊?” “吴氏蠢是蠢了点,但有一句话却说的很好,动了心的诸葛丞相,还是大汉的诸葛丞相吗?” 我几乎跳起来,“你这叫什么话?那那那,那你干嘛同意他娶江一心?你让他出家当和尚得了!” 刘备自个儿搬了把椅子坐在我对面,与我说的很诚恳:“孔明可以娶江一心,如果孔明想,再娶个王氏,李氏都行,就是我把后院的几个美姬都送给他都成,只要他愿意要。” 我糊涂了,一脸的雾水。 刘备沉沉的叹口气,道:“跟孔明这么些年,你稍微学点也行啊,你说说你都学了点啥?” “现在是研究我学了点什么的时候么!”我气笑了。 “孔明,和什么人在一起,娶谁都行,但,只有你,不行。” “为什么?” 刘备却说起另外一件事:“孔明跟你说过翼德没了吧?”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只得点了点头。 “翼德这个人,脾气不好,看谁都不顺眼,之前跟你也是吵吵闹闹的,有他在的地方,我一直都头大如斗,就怕他跟什么人又闹了起来,那样我都不知道该训斥谁。可是,翼德没了,我身边一下子就没了那个喜欢咋咋唬唬的兄弟……翼德是谁?翼德是跟我一个头拜在地上的兄弟!那是跟我走南闯北,冲锋陷阵的兄弟!是那个从来都冲锋在第一个,对我忠心耿耿的兄弟!我们不是亲兄弟,却比亲兄弟还亲!” 我心里沉了沉,翼德脾气是差点,对刘备确实是没的说,刘备也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个,他定有他的用意,我继续听着。 “云长没了,东吴干的,三岁小儿都知道。孔明苦口婆心的劝我,我们不能对东吴动兵,这样只会让曹丕捡个便宜。向月,你能明白我的感受么?道理我都懂,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听孔明的,孔明没错,我们要继续和东吴修好,然后一起打曹丕;但是我的情感……翼德穿着麻布孝衣白天在我眼前来回转,晚上我整宿整宿的不敢睡觉,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云长骑着赤兔马,英雄无双纵横天下的样子。云长问我:哥哥,你怎么还不为我报仇?翼德问我:大哥,咱们什么时候给二哥报仇?” 他们三兄弟的感情确实一直很好,云长和翼德对刘备一直实心实意,就是刘备让他们打天王老子他们也会打,我将身子靠在坚硬寒冷的里墙上,不做声的听他继续说。 第152章 “可是孔明不同意。”刘备说到这儿,又笑了笑,“摸着良心说,孔明顾虑什么,我也懂,我也承认孔明说的都对。那一天下午,翼德又来我这哭,我心里烦躁,将他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让他不许胡闹。翼德走后,孝直来见我,孝直对我说,主公,你若真是想打东吴,不是没有办法。” 我眼前闪过那个一身侠客黑衣,浪荡不羁的那个人,问:“就是跟先生吵架的那个人?” “嗯,他叫法正,字孝直。”刘备突然笑了,笑的有些暧昧,跟以前一模一样,“你怎么还叫孔明先生?你就算不喊他夫君,喊他一声孔明又能怎样?” 我板起脸,凶他:“要你管!我乐意!” “好好好,你乐意你乐意。”刘备乐呵呵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还是那么亲善,“孝直说,东吴欺人太甚,如果我们吃下了这个哑巴亏,会让天下人笑话我们的,吃了亏还不敢出头,跟缩头乌龟有什么两样?人家打了我们的人,杀了我们的上将,我们还转头跟人家修好,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孝直说的也对,只是脸面这个东西,我丢的多了,想在意,也在意不起。我就跟孝直说,孔明不赞同。孝直却说—— “诸葛亮的地位已经稳固,他出不出力打东吴都不影响他在您心里的地位,所以从大局计,他定然不会同意,也不会去冒这个险。主公,孔明好是好,但是他却忘了什么是主辱臣死。让主公您被天下笑话吃了亏还不敢出头,岂是我们这帮臣子能坐视的?主公,你的身边不是只有诸葛孔明一人而已!” 我心说:乖乖!这个法正还真是能切中要害!刘备记的也清楚,可见他也曾反复揣摩这段话,而且他估计也是赞同的。 “法正又说,听说当年孙权为了讨要荆州,曾经派人绑了诸葛瑾的全家老幼,逼诸葛亮出面退还荆州。那么如果您这次大军压境攻打东吴,逼急了孙权,孙权把诸葛瑾全家的人头捎给诸葛亮,诸葛亮又要怎么办?我跟法正说,不会的,孔明当年就说了,孙权不过是拿诸葛瑾做了一场戏,怎么应答还是孔明告诉我的,孔明有没有二心,我还是清楚的。” 我直勾勾的看着刘备,刘备垂着眼眸看着桌面,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后来,孝直跟我说,孔明聪明,知道这一次是做戏,他自然无忧,还能在你面前表一表忠心,这一次如果主公打东吴,那就是灭国之战了,真逼急了孙权,你看他敢不敢砍了诸葛瑾,那么孔明还能这么镇定么?云长将军是主公的结拜兄弟,主公尚且能为了云长血漫东吴,那诸葛瑾可是孔明血浓于水的亲兄弟!所以,就算诸葛亮知道全天下都在笑话主公,就算没有这样那样的大道理,他不同意主公伐吴,你敢说他当真没有一点私心?” 刘备是在重复法正的话,同时又似是在问我,只是孔明的内心深处无人知道,就算是我,也无法窥视分毫。 我想了又想,这么跟刘备说:“当年先生闲云野鹤在隆中,无意仕途,后来跟随你出山后,全心全意,就是性命都能为你交付,你若有一星半点的疑他,你还是人吗?你不如给他一杯鸩酒算了,省的天天疑这疑那,怀疑先生的忠贞。” 刘备抬起眼看我,呵呵一笑:“其实你也是没把握的对吧,如果孙权真把诸葛瑾全家老幼砍了,把人头送到孔明面前,他会如何,对吗?” 我闭了嘴看他。 诸葛瑾是孔明的亲哥哥,往年孔明还在隆中时,每年过年诸葛瑾都会带着大包小包的年货,携妻带子来隆中和孔明一起过年,他们兄弟的关系看着不亲,实际上的确是血浓于水,除了政见不同,诸葛瑾对孔明的好,是一个哥哥能对弟弟做的全部。 曾经诸葛瑾也劝孔明一起去东吴算了,那时我也在,那时候孙策还没死,孔明只笑吟吟的答他:“你们江东繁盛富足,文有张昭还有兄长,武有周瑜等一干上将,更还有隐世的大贤,自古江东多才俊,我去做什么?” 诸葛瑾提着他的耳朵说:“以你的才华,还怕不能在这些人面前显露出来?假以时日,重臣之首舍你其谁?” “痛痛痛!兄长放手!君子动手不动口!”孔明耳朵吃痛,嚷嚷。 然后,诸葛瑾就看着孔明叹了口气:“其实你是怕你去了,日后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吧?” 孔明一笑,不置可否。 “我的资质只在中等,只有你有天纵之才,孔明,只有你才能璀璨在这个乱世,光耀千古,让世人尽识诸葛家!” 第73章 第 73 章 “孔明他们家,其实挺有意思的,诸葛瑾跟着孙权,是孙权的重臣谋士,而我请到了孔明,多年来,我待孔明一直如师,孔明对我的重要不用说了。孔明他们家族还有个小族弟,一直投效的曹操。这么想想,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听懂了刘备言下之意,只说:“这也是法正和你说的?” 刘备笑笑:“这是事实嘛。孝直跟我说,孙权我们的确应当打,就算是为了脸面,为了尊严,也得让孙权痛了,天下都怕了,才没有人敢欺辱我们。” 我忽然想起来,刚刚不是在说刘备为什么要杀我的么,怎么就窜到这里来了,便问:“这和你要杀我有关系么?” 刘备笑起来,半天才道:“向月啊向月,你还是老样子,急脾气的很。向月,你跑去洛阳行刺曹操了?” 第153章 我直着脖子道:“嗯!我敢做敢认!怎么,我行刺曹操不是好事?你因为这个要杀我?” 刘备连连摆手:“我谢你还来不及,我实是没有想到,你跟孔明一吵架,不声不响的就跑去干了这么大一件事。后来司马懿带你回来,要将你还给孔明?” 我嘴巴闭的紧紧的,瞅着他。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我也是想和你说说话,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在一起谈天说地了。”刘备摇摇头,“后来孔明跑去小陈村接你,虽然冒险了些,我也不反对,后来……翼德那天晚上死在了军营里。” 刘备抬手,拿起桌上白瓷带花的茶盏,缓缓的倾斜出水来,他看着水,轻轻说:“那几天翼德一直在找我,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兵,我给他问烦了,将他大骂了一顿,翼德又说,怎孔明不在府里。我当时很头疼,我知道云长出事以后,翼德就一直对孔明不敬,想逼孔明答应伐吴。我听他这么问,把桌子都掀翻了,吼他,你还想干什么?把孔明抓起来,还是要把孔明杀了啊?我让他滚回军营里去,没事不要出来添乱,现在已经够乱的了!” 我心里沉了沉,这也是刘备心里过不去的梗。 “其实我一直有遣人盯着翼德,就怕他冲动误了大事。那天下午翼德就醉酒,打了副将,盯着翼德的哨探觉得不妥就报了两路消息出来,一路报给了我,我那日身体不适,发了高烧,没有接到线报,另一路报给了孔明,孔明为了接你,并不在府中,也没有接到消息,翼德……没了……” 杯里的水已经满了,刘备的手依然很稳,水从杯口溢出,流到桌上。 我似乎明白了一些,说:“不干先生的事,一码归一码,我愿意给翼德抵命,你别怪在先生头上。” “我谁都没有怪。”刘备看我一眼,才将白瓷瓶放回桌上,“翼德脾气暴躁,醉酒误事,我说了他多少次了他总也不听,他死了,他该的!他留下的姑娘,我已经代阿斗娉她为妇,阿斗是我的太子,她就是唯一的太子妃,翼德留下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有我在,就像翼德还在一样,没人能欺负他们!” 刘备重情,何况他觉得愧疚,我一点也不怀疑他说的话。 “当然,哨探的密报,包括孔明出府,这些事都是绝密的,很多很多的事,只有我和孔明知道,一直都是这样,一直跟着我的那些人就不说了,基本上都是一群大老粗,打打杀杀还行,这些事巴不得都累在孔明身上,来蜀之后的孝直啊,正方啊,虽得我看重,但是很多很多的秘密,都是直接报给我和孔明的。说句玩笑话,就是我私房钱放在哪里,孔明都知道,我和孔明之前没有秘密。” “那你为什么要问他那么诛心的话?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心里有多难过?” 刘备袖着手坐在那,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很平静的说:“我和他没有秘密,和我之前问他的话冲突吗?我问的不对吗?翼德遇害,虽然是翼德自己脾气不好,是自己作出来的,但当真与我,与孔明一点干系也没有吗?翼德被杀,脑袋被割了下来,那副将连夜逃往了东吴,还不是觉得东吴杀了云长,我却对东吴无!可!奈!何!” 刘备脸上挂着笑,一扬手将那杯子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瓷片碎裂,清脆的碎瓷声响在静谧的夜里。 我冷眼看着刘备闭上眼,数次呼吸平复了心情,继续平缓的说:“东吴,必须要打了,不打不行。孔明不同意,我不会勉强他,我知道他为难,好在我现在也不是只有孔明。” 我冷冷的问他:“这跟你要杀我有什么关系?” 刘备笑了:“孔明好是好,但是牵挂太多,他有亲人,有兄长,有弟弟,心里还有个心心念念的红颜知己。他的牵挂越多,就越不能为身持正,怎么做好他的本份?打东吴我可以带法正去,后勤供给我可以让马谡和正方管,可是孔明终究是我的丞相,是我的心腹重臣,今儿涉及到哥哥他不能出面,明儿又是弟弟,再后天是你,那我这一摊子的事还做不做了?” 我盯着刘备,白天已经登基为帝的刘备,现在脸上满满的都是假面,连我也不大看的明白了。 “他打不打东吴,跟瑾哥有关系么?他帮你算计荆州的时候,可有一丁点考虑过瑾哥的处境?出使东吴的时候,孙权让瑾哥三天两头游说先生留在东吴,多高的官位都能给,多少的金银财富都不是问题,瑾哥给孙权逼的没办法,找先生的时候声泪俱下,都快给先生跪下了,你看先生答应了吗?他那会子有正正经经的帮瑾哥考虑他以后该怎么办,该怎么在东吴立足吗?” 刘备轻笑一声:“而今我蜀汉立国,孔明是我重臣,诸葛瑾自得无忧。可是我要去打他们,孙权那只兔子可是会咬人的,逼急了,他未尝不敢拿诸葛瑾说事,孔明顾虑的是有道理的,他不出面也好。” 他成见已深,不知道是自己心里本来就这么想,还是这样的话听多了,就成了真。 我叹口气,说:“那你还封他当丞相干什么?” 刘备很诧异的说:“我不封他封谁?这个相位本来就是他的,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个资格?” 我连气都叹不出来了,我心里已经明白了,只是刘备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的呢?这算什么呢?念了经就不要和尚,生了小羊就不要母羊,他要孔明斩断一切羁绊而成就蜀汉丞相诸葛亮?有这样完美的人吗? 第154章 “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那我为什么没有死?” 刘备看我一眼,说:“在吴氏告诉你之前,你怀疑过是我要杀你吗?你说实话。” “怀疑过,但不能肯定。我觉得咱们关系一直也蛮好的,我想不出你为什么要杀我。” 这句是实话,说的也很诚恳。 刘备垂下眼脸,有些沉默,脸上有那么一刻的难过,我相信这一刻的难过应该是真的,为我们所有人都回不去的过去,为那一段虽然颠沛流离,却很快乐的曾经。 “你这么不聪明都猜的到是我要杀你,你家先生这么聪明的人,他怎么会猜不到呢?”刘备的声音很难过,“他下午就想回去,只是被法正拦了下来,说礼未成,丞相怎能先走,我也不同意他走,他就只能站在那里。后来,快到晚上的时候,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当时我心情很好,当了帝王,最重视的臣子心里也将再无二念。我就溜达了下来,准备喊孔明一起去喝一杯,庆贺一下。后来,我就喊了孔明,孔明一下午都没有说话,低垂着头,我喊他的时候他才抬起头,他的眼睛红红的,抬头的时候从他的眼里掉了一颗泪。我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在这暗无天光的夜里,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也没有这么绝望,从心里透出了一丝丝的温暖,在我苦苦支撑等着他的时候,他有为我落了一颗泪,足够。 我眼眶红了。 刘备递了个帕子过来,笑道:“想哭就哭吧。” 我直起脖子就说:“谁要哭了!我会让她们哭!” 刘备看我一眼,说:“江一心我管不着,你们家自己的事,我娶吴氏不容易,你可别多事,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你怎么又不杀我了呢?” “也是因为孔明。”刘备叹了口气,低下了头,更难过了几分,“孔明为了你那个样子,我也实在不忍心让他当孤臣。心里有你就有你吧,反正也不会再有旁人了。孔明啊,唉……我也有对不住他的地方,君臣之间那么分那么清楚做什么,我倒宁愿和孔明糊涂一些……那时候我们在从樊城往江夏跑的路上,你知道的,不怕你笑话,当时我连老婆孩子在哪都顾不上了,曹贼兵众,压的我们落荒而逃,那天夜里,副将递给我一个白面馍馍,那可能是军中唯一能找到的白面馍馍了,我当时一天都没吃饭,肚子饿的咕咕叫,我毫不犹豫的掰了一半塞到孔明手上,那真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馍馍了!” 我真想反驳他,孔明若好好的待在隆中,会连馍馍都吃不上吗?但这毕竟也是孔明的选择,他选了刘备,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知道和刘备聊到了什么时候,话题从那些年行过的军,一直说到当年的那些趣事,此刻的密室中坐着的不是鼎力三国的蜀汉皇帝,而是当年那个有些落魄的、志向宏大的将军。 天光已亮,我们聊的酣畅淋漓,他早忘了他要杀我这码事,我心里也渐渐原谅了他。 最后刘备说:“不知不觉这天居然亮了,我也该走了。”他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声,“向月,我想求你一件事。” “何事?” “我也这个年岁了,如果这次亲征有个什么意外,希望你能看顾阿斗的周全。” 刘备走后,我坐着想了很久,一直陷在沉思里,直到暮色再度降临,门口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来人拉开了门,我抬起头,看见了夕阳的金光,披撒在他的身上,美轮美奂,仿若谪仙。 “醒了?”他走进来,伸手想抚摸我的额头,我恍惚看见半昏半醒间他指着我的那一剑,身子远比脸诚实,已自己往后扭了过去,不让他碰到。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躲,手就僵在了空中。 我干干的笑了一下:“你回来了?大营情况如何了?” 孔明其实很是风尘仆仆,面色疲惫,见我问,便坐在之前刘备坐的椅子上,倒了杯茶饮了,才说:“没什么大事了,无主将,人心动荡罢了,派个有威望有军功的去坐镇,说是陛下的意思,也就行了。” “那不是宣一道旨意的事?需要你亲自跑去吗?”我对他在我昏迷的时候还跑去做正事这一点耿耿于怀。 孔明反问我:“你名义上还是凤侯,我现在调你寅虎军去护卫幼长的安全,你可肯?” 我立刻道:“那怎么行!寅虎军是专门守卫你和刘备的!调走了,你的安全怎么办?” 孔明一气儿喝完了满盅的水,才徐徐说:“这不就行了,翼德的军里都是陛下的精英,很多都是自荆州时就跟着陛下的,那都是陛下的家底,随便喊个人去宣一道旨意,如何服众?我亲口跟你说你尚且还不肯呢,何况他人?” 跟孔明讲道理没赢过。 我赌气不理他。 我怀疑我这点小九九孔明心里一清二楚,他也不说破,将大号的食盒端上来,笑着问我:“回来的路上买的一些糕点,我可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你可愿意陪我吃一点?” 食盒的盖一打开,热气和香气扑鼻而来,我的肚子立刻咕咕叫了起来。 他亲手拿了一块糕递了过来,我是从来不跟他客气的,三口两口啃了干净,眼睛还往他的大食盒里望,他见我这饿鬼模样,笑着说:“不急不急,慢慢吃,都给你吃。” 第155章 我想起他方才说他也一天没吃饭,就下了床,伸手拿起一块塞进了他嘴中,他也的确是饿了,两口就吃了下去,我见他并没有骗我,拧着眉说:“你火烧眉毛啊,这么急?连饭也顾不上吃?” 他抿抿嘴唇,伸手抚摸我的头顶,而后俯身过来,在我眉心落下一吻,揽我入怀,说:“放心不下你。” 心里那点子疑惑,再也问不出口,也好也好,那就这样吧,就像刘备方才说的,凡事何必弄的那么清楚呢?便这么糊涂的过下去吧。 第74章 第 74 章 自那日之后,很是平泰了几日,孔明拜相后越发忙了,日日要在府衙从清晨忙到日落,而这一次我的伤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当日不过是累的脱了力,连睡了好几觉就已经好多了,只是平泰归平泰,这府中内宅上下到底还是江一心做主,没有人敢来理睬我,便是我路过,都会离我远远的,生怕离我近一些就会倒霉一样。 小兴依旧还是日日来往相府和府衙来回送着消息文书,小兴年纪比我当初还小些,事也多,不知这些弯弯绕,只是见我一个人窝着都快发霉了,便跟我说:“月姐姐,我们去街上玩啊?” 我只眼巴巴的看着她,问:“今日不忙?” 小兴将怀中捧着的几卷竹简给我看,说:“正好要去给大人送文书,路过大安长街,那街上好吃好玩的是最多的,我带你一起去啊。” 若搁以前我定一口应下,只是现在的我也是想了又想,才问:“不耽误你的差事?” “哎呀,不要紧的。”小兴来拉我,“我们去街上逛逛,吃好吃的,等大人的事做完,正好接你回家。” 我觉得也是这个理,于是应下,和小兴一起开开心心的出了门。 刘备的治下我一向是知道的,更何况还有孔明辅佐,当初在荆州时便把一个动荡的荆州整治的安安定定定,百姓也都能安居乐业。 因要逛街,我们没有骑马也没有上马车,徒步而行,路过门房,门童不知该不该来拦我,小兴一眼蹬了过去:“瞎了你的狗眼,月姐姐也是你能拦的?开门!” 不得不说,遭逢大难之后,小兴的性格是变了很多,做事果敢不拖泥带水,难怪能入孔明法眼。 大安长街上果然很热闹。 因下过雨没多久,地上还是潮湿的,路两旁的商家已重新开始支起了摊,吆喝起买卖来,小兴如数家珍的跟我介绍,哪家的羊汤好喝,哪家的老板特别黑卖东西又贵又不好吃,哪家的口味是不得不尝的,她都能说个清楚明白。 我站在大安长街的中央,仰头看着蓝天,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自由了,这么一刻,忽然觉得很轻松,好像一切枷锁都离我远去。 我看她怀中还抱着那两卷竹简,便问:“你不用先去府衙把这个给先生送过去?” 小兴只笑:“哎呀,这些都不是紧要着急的,什么时候送过去都成啦!月姐姐来,这家的羊肉最好吃,来一块尝尝!” 说完她便蹦蹦跳跳的去找老板砍价还价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莞尔一笑,而我的身旁人来人往,天空中起了一阵微风,将我戴的面纱一下吹开,飘在了空中。 雨后蓝天的一抹白色面纱,格外显眼。 周围的人群都不由自主的看了我一眼,而后就有些就愣在了原地,我方要喊小兴回来,离我较近的男子已情不自禁的开了口,道:“这是谁家的娘子?怎的这么眼生?” 虽说我从不怕事,也不喜欢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评头论足,于是低了头,正要寻路而去,旁边又有人笑道:“这是哪家新买回来的花魁吧?说啊,你是谁家买回来的?晚上都去给你捧个场啊!” 又有人道:“兄台,你怎知道这娘子不是良家的?” “哪个良家能有这么好看的颜色?从前听说过没有?没有啊!所以定不是良家的!” “兄台好见识!” 这正好是一个三岔路口,来往的人多,驻足的人更多,将我层层的围在了中间。 越说越不像个样子,我听的心里烦闷,要寻路而去,路又被他们堵堵死死的,拔剑吧,这些人毕竟只是说说而已,虽然让人心生不快,倒也到不了见血的地步。 这种长街,按照刘备孔明的惯例,定是有街令带人来回巡逻的,等街令寻到此处定会让这些人散去,而且小兴跑去买一块羊肉,应该也很快就能回来,我有些急,却并不发愁。 上个街还能在街上碰到地痞流氓的吗?等看到孔明我定要好好问问他是怎么管的益州! 这些人看着不像好人,将我层层围住,肆意调笑,我心里有些窝火,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这就是那个妖女!这是迷惑诸葛大人的那个妖精!” 我猛一抬头,想找出这话是谁说的,而眼前人海茫茫,那人隐在众人之中,我一时之间也找不出他的位置来。就在我寻找那人踪迹的时候,身上突然一痛,低头一看,不知道从何处飞来一个鸡蛋砸碎在我身上,蛋液流在衣服上,很是难看。 “打死这个妖精!打死她!打死她!” 我随孔明回益州后,一直不得闲出门,自然也不知道民间都怎么议论我的,若是寻常家长里短,怕也传不出去,只是而今刘备为帝,孔明为相,就是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也会闹的满城皆知,而唯独我们不知。 第156章 满目都是陌生的面孔,菜叶,鸡蛋不停的砸在我的身上,这些人或愤怒,或好奇,更有不少登徒子听见这句后对我越发感兴趣,目光不怀好意的在我身上上下流连。 我很想问一句,你们真的有这么大的愤怒吗? 我长的好看管你们什么事吗? 我和孔明的感情又关你们什么事? 可能真的是回益州之后事情太多,我人也疲惫,脑子也疲惫,只一动不动的站着,任凭这些人围着我叫着骂着,拿着菜叶鸡蛋摔了我满身。 躲吗? 有什么好躲的。 杀了他们吗? 凡夫又有何罪? 我手上有剑,却头一次无法为自己出鞘,我有口,却无法为自己辩解。 辩解?我甚至不知道出了何事! 而且,就算我肯说,又有谁会听? 整条长街都骚动了起来,看热闹的人群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一整颗菜被砸了过来,正中我右肩,我被砸的晃了晃,目光也晃了晃,隐隐看见对面酒楼的顶层上站着的几个人中,似乎有一个人似曾相识。 “妖孽!” “杀了她!” “有她在就没好事!” 我努力的还想细听一听,小兴终于奋力拨开人群跑了进来,见这样子吓呆了,张开双臂就拦在我身前,声嘶底里的喊道:“住手!统统住手!” 小兴不过一个小丫头,更不可能有人听她的,砸的越发起劲。小兴一怒之下,从腰间拿出令牌,喝道:“此乃丞相令牌,谁敢造次?谁敢造次!” 围着我们的人群听见这话,到是有所收敛,都住了手,似乎不知道还砸不砸。 这时候,又是那个声音,在人群的最后面喊了一嗓子:“这是妖女的同党!这是个小妖女!她们都是来迷惑丞相,亡我们蜀汉的!” 那人挤在人群的后面,我只能辨认大致方位,却不知道他是谁,和他到底在哪里,他又到底为什么要挑拨百姓敌视我?只是为了让我被砸几个鸡蛋,砸几个菜叶?这里聚众闹事总归会惊动官府,最终惊动孔明,孔明会带走我,护下我,不管我犯了多大的错,何况这次我当真是无辜的。 凡事都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这是我在这些当世最聪明的人身边多年总结出来最有用的一句话。 我身上被砸了满满的鸡蛋和菜叶,无比的狼狈,而我心中竟然没有多少委屈,只是小兴奋力的挡在我面前,同样给砸了一身,小兴可不比我自小习武的,她是当世最普通的那种小姑娘。 我在想要不要动手。 小兴看见我拿剑的手紧了紧,连忙拉着我,周围十分噪杂,她几乎贴在我耳朵上我才听见她在喊:“月姐姐,不能动手!依照蜀律,当街寻衅滋事会判流放!” 我问她:“就任由他们这么嚣张?” 小兴很是无奈的说:“月姐姐,法不责众!郡守也没法子的!” 我难以置信的说:“只准我们被欺负?这么混账的律法是谁定的?” “你回去骂大人吧,月姐姐,我已遣人报信去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小兴拉着我,还奋力举着手中的令牌,百姓虽然卖力的砸我们菜叶,但是令牌所到之处人群还是分开一条小道,不敢阻拦。 “月姐姐,你千万跟紧我,我们先回去,都是我不好拉你出门。”小兴一手紧紧的拉着我,艰难的开着路,还不忘和我说,眼前的人群忽然有人挤了上来,小兴正侧着身子与我说话,等挤上前来的人群不甘心的散开后,一把匕首正刺在小兴的身前,红的夺目。 我脑子里嗡了一声。 “出事了,出事了!” 人群哄的四散而开。 我怀里抱着小兴,脑子里一片空白,小兴的鲜血流的我满手都是,我眼前有些花,好像流的是自己的血一样。 小兴将令牌塞在我怀里,拉着我手,说:“这个一定不能丢。”然后小兴笑了笑,“月姐姐,我不疼,你不要哭。” 我抱着小兴,冷风满身。 第75章 第 75 章 长街那头,马蹄声响,我抬头一看,先生青衫长衣,来到我的身旁。 我满身狼狈的站起,对他只一笑:“我一直以为,我喜欢你,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孔明满目的震惊,他也不知这街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听到有人来报,他本还以为只是来报信的人妄言。 “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吗?” 我又问了他一声。 骂我的话骂了许多声,无怪乎反反复复的说着我魅惑了孔明,可是魅惑了以后呢?孔明做了什么天怨人怒的事吗?我可是仗着孔明的势做了什么天理不容之事? 都没有! 方才围住我们的人还没有散尽,有些还躲在店铺后,在墙角。 我一语问完,突然拔出长剑。 “向月!不可!” 孔明一见我动剑就知道我要做什么,急急的说。 “先生,你知道我为何要等到你来才拔剑吗?”我看着他的眼睛,和他一字一字的说,“我要你看着,亲眼看着,我今日大开杀戒血洗益州。” 孔明伸出手,一手果断的抓在我剑芒上,厉声喝道:“因为他们做错了事,所以你要陪他们一起错吗?” 孔明想也不想的抓在我剑锋上,他怕我突然出手,所以抓的很紧,殷红的鲜血顺着剑锋滴落,他挡在我剑前,喝道:“你一定要错下去,就用我试剑吧!” 第157章 我看着这样的孔明,说不出话来。 孔明见我一时之间什么都没说,就转头又喝道:“唐大人!小兴死在你们大安长街上!你们府令上上下下就这么光看着?凶手是何人?到底是为何要杀本相身边的文书?你们可有个交代能给本相?” 孔明目光所视之处,茫茫然的跪倒了一片的人。 我遥遥的看见有人似乎在擦汗,有人忙着跪地请罪,有人吆喝着去四处查可疑的人,只这么片刻间,整个长街就已经被兵丁牢牢把守了。 我对孔明说:“放手,你们查你们的,那人的声音我识得,我自己去找。” 我挣了一下,孔明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剑刃拉过掌心,发出刺耳的利刃入骨肉的声音,他刚斥完那一群官员,转头又与我说:“然后呢?就算你能找到,然后呢?” 我抿着嘴不说话。 “杀了他们?他们为什么要针对你,又为什么死的是小兴,你都能知道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难道不是一命赔一命吗?” “我只问你然后呢!”孔明厉声道,“杀人者同罪,你要跟这么个杀手同归于尽吗?” “杀手?” “一刀毙命,干脆利落,如何不是杀手?” 小兴倒下后,我一直不敢细看小兴小小的身体,有人扯来了白布,一点一点的盖在小兴小小的身体上。 “我当年只是想救她,她今日却因我而死。” “你若不救她,她也活不到今日。” “好好。”原来蜀汉立国后,陌生的从来不止一个刘备,我说,“那你便当我当年就被那个山匪抓走了吧,就当我早就死在了那年的山上,这样,来日我死了,你也不用为我难过。” 我将长剑从他手中抽出,雪亮的剑芒上带着鲜红的血,他目露震惊,整个手掌颤抖着,殷红的鲜血不停的滴落在地上,我低垂着长剑,就要离去,孔明突然三两步赶了上来,在众目睽睽中从后圈住了我,将我紧紧的抱在了怀中,不放我走。 “向月……豆豆……”孔明的语气也很低沉,我听的出来他确实很难过,“小兴已经去了,我不这么说又能怎样,你一贯知道我的,我可是那种会无动于衷的人?我自会找出那个人,让他招出一切,为什么针对你,为什么杀小兴,可还有什么花样,再然后让他血债血偿。豆豆,现在的你连我都不信了吗?我拦着你,只是不让你动私刑,致罪已身,而不是不追究这件事情!” 我回首,和孔明四目相对,问他:“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我喜欢你,到底是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他默了默,而后说:“原本是的。” 当孔明还是孔明,无人识得的时候,应该是的,而当孔明当了刘备的军师,再是军师将军,再是一人之下名震天下的丞相之后,所有牵涉到孔明的事将再无小事,都已成为国事。 所以,我喜欢他,也成为了国事。 “你放开。” 破天荒的头一回,孔明将我揽的更紧,在我耳边说:“信我!” 曾经我以为就算别人不知道,我却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而现在却觉得我好像从未识得这个人。 这名男子会含笑与我细说天下风云,再复杂的局势,再诡谲的局面在他的三言两语中都会变的很简单;他自己手握权柄,行军带兵该打该退下令果断从不仁慈,却也会厉声制止我随意出手伤人;清晨时他也曾为我描眉赏花,会执我手教我舞剑,也曾一剑横在我颈边,似在眨眼间就要取我性命。 似觉出了我的犹豫,他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再一次说:“你小的时候是很信任我的,如今你我融为一体,你却反倒不信我了吗?信我,可好?” 这样的孔明……我手上一松,剑掉在地上。 孔明轻轻松了口气。 我同样轻轻的说了一句:“先生,你知道吗?我很怀念我们的曾经。” 他尚流着血的手掌按在我的肩头,与我说:“我们还有更值得的以后,你和我的以后。” 负责管着益州城内琐事的是益州令唐青山,唐青山有苦说不出来,在孔明面前头都不敢抬,只唯唯诺诺的说着:“下官已派人去调查了,半日之内,定有结果,定有结果。” 唐青山手下有个女捕见我形容狼狈,从街边取来一袭簇新的羊毛毯子给我披上,我倒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低声道了句谢,远处的孔明不怒自威,亲自站在那里,沉着面孔亲自问话。 “唐青山做事一直都是这样的,不火烧眉毛了不挪的。”女捕快在边上陪着我,与我有一句没一句的说,“有诸葛大人亲自盯着,进程定能快不少。” 这女子形容飒爽,处事干练。 她见我盯着她,笑道:“怎么?你好像很羡慕?你羡慕我?不会吧?” “是挺羡慕你的,你这样的曾经是我最向往的样子。” 她听懂了,自嘲一笑:“你羡慕我?你有诸葛大人这般护着,我还羡慕你呢!我幼时父母被恶人所害,二老被诬入狱,那贼子逼我做妾去救父母。我就不信了,这样的恶人会是干净的,我就搜集了很多这贼子的恶行,找了个状师写了状子,去找益州令告状,哦,那时候陛下还没进益州呢,益州令也是这个唐青山。” “然后呢?” 第158章 “唐青山这个官,说混账嘛,他是真的很混账,他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但这贼子颇有来头,与刘璋沾亲带故,他惹不起。说他不混账嘛,他也知道跟我说,不要着急,待时机有变,我定为你伸此冤。”她见我听的很认真,笑着替我拿下头发上的菜叶,说,“可是时机要什么时候才能有变?我要等他倒得等到什么时候?双亲的身体不好,在牢里如何能久住?于是我踹了把杀猪刀深夜潜进了贼子家,一刀割下了贼子的头颅,拿块破布包了,然后找到唐青山,将人头丢给他,说,你看着办吧。” 我听入神了:“他保下你了?” 她摇摇头,道:“唐青山啊,他多圆滑啊,他保下我就是得罪了刘璋。他把我下了狱,又说证据不足,还要细审,就这么帮我一天一天的拖着,终于拖到陛下进了益州城,他把我的原状和我的事情做了奏折,报到了诸葛大人处,诸葛大人处事公允,审过我的案卷,说我有罪但罪不致死,只把我打了一顿板子,就将我和父母都放了出来。” “啊?”我道,“他还打你了?” “我毕竟杀了人,这几板子跟我全家能重获自由比起来算得了什么?诸葛大人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爹娘还给诸葛大人建了生祠日日祷祝呢。”她笑了,“还没跟你说,我叫三娘,安三娘。” 安三娘与我一句有一句无的聊着,我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我看着站在众人身前的孔明,他方才以手抓剑刃,这会子手还在流血,如今他在盛怒之中,无人敢上前劝说一句。 “……唐大人是出事时才得的消息,那你们呢?你们暗探事先可有风声?为难的是凤侯,一刀毙命的却是小兴!这都是本相身边的人,这是哪一方动的手?你们消息如此闭塞,还怎么能算是‘天听’?……” 孔明在发落他们,一时半会恐怕没完,小兴的身体已经让益州府衙的人带走了,地上一地的烂叶鸡蛋,我呆呆的看着地上的那摊子血,格外刺目。 “诺。” 我低头一看,安三娘递来一卷干净的白布,我还没反应过来,安三娘已将纱布和金疮药放在我手里:“你看我们哪个有那个胆量现在去给诸葛大人裹伤的?” “我不去。” “一时半刻且结束不了呢,你不给诸葛大人裹伤,你要看着他血流到什么时候?你想他的手废了吗?”安三娘见我犹豫,只道,“我们女子顺从自己的心意就好,管这么多做什么?大人能这么维护你,你定不是如传言那般,伤的是大人,你难道要为了一些闲言碎语,就让诸葛大人废了手趁了他人的心意?” “传言是怎样的?”我突然很想知道。 “唔,挺长的,下次告诉你。”安三娘笑笑,伸手在我背后推了一下,我既然被她推了出来便也走了过去,孔明还在训斥众人,我沉默的来到他身后,蹲下身子,将纱布扯出长长的一截,涂了药,然后缠绕在他手上。 这一细看才知道他手上的伤口其实挺深的,好在他当时在我右边,抓剑是用的左手,不然他这一笔好字以后怕是没法写了。 孔明感觉到有人在动他的伤处,想不通是谁敢这个时候上前,一回头就看到了我。 说不心疼是假的,我蹲在地上下手很轻,裹的一层又一层,细致又用心。 “月儿。”孔明怒意退了些,这一声轻唤中,似是感慨我依然还在,似是温柔。 我知道他是有意在众人面前这么唤我。 孔明气场足,平时从不轻易动怒,就因如此,一旦动怒才很可怕。 终于有人敢上来管管发怒的诸葛大人了,众位大人都感觉身上松了一松,无声无息间都长长的出了口气。 这些人,一个个官衣官帽,看着人模狗样,实际上与刘璋时又有什么不同?不论是谁当的皇帝,天下间最终没有第二个能如此呕心沥血的孔明。 我正要讥讽几句,忽然看见唐青山穿着褐色的朝服在擦着汗,圆乎乎胖墩墩的样子,我心里突然一动,拿手指着他就说不出话来。 唐青山吓了一大跳。 我是谁,他早在传言中听过无数遍了,今日又亲眼见得传言不假,孔明是当真的宠我信我,他一向觉得女子能有什么长远见识,更怕我迁怒他,让他给小兴赔命,这么一吓,直吓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只孔明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的出此一举,目光也转向唐青山,似在想我要说什么,这下唐青山汗也不敢擦了,腿肚子都打转了。 第76章 第 76 章 方才我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到底是什么? 好像是一点似曾相识? 我拧着眉头使劲的想。 我是看到什么,才会觉得似曾相识? 那刚才我在做什么? …… 刚才,安三娘给我递了一卷纱布,我蹲在地上给孔明裹手上的伤口。 然后,我抬起头,看见唐青山正在擦汗…… 我突然恍然! 是唐青山身上的朝服!是他褐色的朝服! 我蓦然转身看向街角的酒楼,那座三层楼高的酒楼,当时那个很大的卷心菜砸到我肩膀的时候将我砸到身体歪了一歪,有那么一瞬间,当时我看到那酒楼的顶层上,站着几个人,其中当先的一人就穿着这么一身褐色的朝服! 第159章 “月儿,怎么?”孔明见我神色震惊似有所顿悟,问。 我示意他不要说话! 不对! 光是这个褐色不足以让我有印象,满大街穿这身官服人模狗样的官多的是,我当时好像还看见了点别的什么! 对,我看见了什么?当时其实是有些吃惊的,才会记得这个瞬间? ………… 当时,那个酒楼的顶楼的竹帘被高高的撩了起来,站在上面的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几个人?唔,两个?不,好像是三个……都穿着褐色的朝服吗? 好像有一人不是…… 有一人没穿朝服吗?他为什么没穿? 不对!那是个女子! 我心神剧震,此事干系可大可小,我拉着孔明往无人处多走了几步,孔明疑惑:“怎么?” 我犹豫片刻后,才说:“我方才好像看见了一个人,但是我又不能肯定……” “谁?” “我……我不能肯定……” 孔明闻言安慰我:“无事,你且说说看。” “叶子。” “叶子?”孔明来回想了几遍都想不起这个人,于是问,“叶子是谁?” “我会不会是看错了,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我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 “就是真看错了也不要紧,你先告诉我她是谁?”孔明声音温和的问我,并不催促,也不责怪。 我下定决心告诉孔明,反正孔明说就算说错了也不要紧,跟了他和刘备这些年我也明白,许多看似很小的事情,其实都是大事的预兆,如果真是叶子,那真是不得了的事情! 我便和孔明和盘托出:“叶子是我在洛阳认识的,你知道那时候我在司马懿家里养伤,后来司马懿要送我回来,因为我是女子,他们都是一群男的怕不方便,司马懿就找了叶子来照顾我,他跟我说,叶子是他家生的奴婢,让我放心。” “司马……懿?”孔明声音也提了一分,脸色比方才更沉了三分。 我不能肯定,只说:“我,我也不能完全肯定,也许是相像的人……” “凡事无绝对,我相信你的眼睛和直觉,你与我说说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为什么会觉得看见了她?” 我想了想,跟孔明说:“叶子对司马懿忠心耿耿,我觉得她应该是喜欢司马懿的,那时候司马懿开玩笑说要把她送给曹丕,她还难过了很久。” “不,司马懿自视甚高,他绝对不会娶家里的婢女,他能容忍家里的婢女肖想他,不过是要让她死心塌地为他办事罢了,你说司马懿要把她送给曹丕,我倒觉得这不是玩笑,很有可能司马懿打的就说这个主意,曹丕在司马懿身边有眼睛,司马懿便回一个过去,不过是用来互相牵制,这是他们君臣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孔明又疑惑的道,“如你看见的当真是她……司马懿没把她送曹丕吗?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你刚才看见她,她是一个人?” “不是的。还有两个男的,穿的跟他一样的衣服。”我指了指唐青山,“其中有一个人看着眼熟,就是上次找上门来跟你吵架的那个人,你叫他,孝直是吗?” 孔明呼吸都为之一顿,目露震惊的转头看向那座小小的三层酒楼,而后快步朝那跑了过去。安三娘聪慧,在我们都看着那酒楼的时候她便抢先把住了门口,又见孔明急急而来,便当先上楼开路,孔明刚跑到酒楼门下,忽然听到楼上安三娘呼喝一声:“你……你怎么敢?住手!” 孔明脚步越发的快了,我也紧跟在后,三楼一间包间的门已经被安三娘踹了开来,我随着孔明跑到了门口,这么看了一眼,心都快蹦了出来。 不大的隔间斗室,一人倒在地上还挣扎了几下然后毙命,看模样正是法正,女子匕首横在另一男子的脖颈下,这女子果真是叶子! “唐青山,把住楼梯,任何人不许上来!”孔明厉喝一声,将蜂拥而上的人群挡在酒楼的门口。 叶子看见我,居然还笑的出来,说:“虽只露了半张面,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认出我来。真是可惜了,公子的棋局又要被你搅乱了。” 我简直都要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你你……司马懿让你来杀人?你你,你杀了人还能活着回去吗?” 叶子奇怪的道:“我为什么要活着回去?来了自然没想活着,你当年来洛阳行刺先魏王的时候想过要活着回去吗?世上只有一个公子,公子能救了你,却不会有人来救我。” 孔明冷厉的喝道:“放下兵刃!” 叶子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孔明,笑道:“向月,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诸葛大人?果然不错,这般的俊逸好看,难怪你念了这许多年,连公子都看不上。” 孔明脸色铁青,神情冷的厉害。 我难以置信的问:“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自然是公子让我来的,怎么,你来的许都洛阳杀人,却不准旁人来益州杀人吗?”叶子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只是可惜了,只来得及杀了一个法正就被你认了出来,真可惜。”叶子匕首横在那男子颈边,在那男子耳边吐气如兰,笑道,“我今日就要死啦,就有劳大人陪我一起上路吧。” “住手!” 孔明喝了一声。 叶子的匕首已经割入了肌肤,入刀很深,旁人根本来不及出手,只要有一个风吹草动,叶子能立刻要了这人性命,我虽然不认得这个人但是孔明神色是真的焦急,想必是很重要的人。 第160章 眼见叶子一闭眼睛就要下手,我连忙出声喊了一句:“叶子!你不想再见司马懿了吗?” 这一句叶子听见了,睁开眼睛,苦苦一笑:“你当时有多想见你的诸葛大人,我便有多想他,只是……我知道我是不能活着回去的,来之前公子也与我说好了的,我心里清楚……”她看着我,戏谑的一笑,“还是说,你能保下我的命?不杀我?你能代他做主吗?” 她戏谑的将眼睛往孔明身上飘了飘。 我的确做不了这个主。 孔明突然进了一步,说:“休拿你与向月相提并论,你如何能与她相比?” 叶子一直心气很高,闻言不服:“为何不能?” “向月两刺曹操,都是为的家国天下,为的苍生大义,而你呢?你为的不过是私情,为的是一个司马懿而已!向月刺的是曹操,你杀的却是无辜的臣子!而且无论什么时局,无论何种形式,她始终自爱,她始终都是干干净净的,你呢?” 叶子衣着清凉,就算不用孔明说我也想到她是怎么接近的这两个男子,这也是我刚刚在难过的地方,明明,明明她是那么的喜欢司马懿…… 叶子被孔明骂愣了,下意识的反驳:“这这……我……” “我从未指使向月去做任何会威胁到她自身的事,向月刺杀曹操,是她自己为了这整个天下有感而为,你杀无辜之人却是得的司马懿的命令!司马懿为了曹丕天下肆意杀戮甚至不惜让你为妓!向月心里有我不假,她从始至终心中只惦记我一人,行事自重自爱,从不越界,更不会去出卖自己而达成目的。你呢?自甘堕落,出卖自己也要为司马懿杀人。而今你身脏如此,就算你能侥幸活着回去又能怎样?司马懿连看都不会再看你一眼,你早就是他棋盘上的一枚弃子了!行如此肮脏阴险之事,还能自诩高明,司马懿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你如何能与我的月儿相提并论?司马懿不配,你更不配!” 孔明字字如刀,我和叶子一同傻了。 我是听傻了,叶子是被骂傻了。 司马懿表面上一直是六艺俱佳的风雅公子,待人谦和有礼貌,叶子在他身边多年从未被如此重言重语过,直接就被孔明骂傻了,眼泪很明显的在眼眶里滚了两圈,而后从嗓子里竭尽全力的喊了一句:“你知道个屁啊!” 这么片刻间,她情绪失控,匕首稍微远了些,安三娘眼明手快,一下窜了出去,拧在她手腕上,叶子反应过来欲要挣扎,安三娘已一掌狠狠的切在她手腕上,手腕吃痛,叶子匕首无力脱落,安三娘反手将那倒霉男子推了出去,然后一脚踢在叶子腿弯处,将她手拧在后背,顺利制服。 动作漂亮,行云流水。 幸好孔明没指望我,我都没回过神来,安三娘就已配合孔明来了一波完美救援。 孔明等到安三娘拿下叶子后才微微和缓了颜色,松了口气,对捂着脖子惊魂未定的男子缓声说:“正方受惊了,去让医官看看可有大碍吧。” 正方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地上的法正,连连道:“孝直,孝直他……” 连我都看的出来,法正伤中要害,早已毙命,孔明微微摇头,示意无力回天。 正方惊的后退两步,又不敢再靠近叶子,最终捂着脖子逃出门去,路过孔明身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了下来,深深一礼:“谢大人救命之恩。” 孔明点点头,又转向我:“月儿,你也回去吧,我让九月送你。” “不用,我有剑在手能出什么事,只要不是来阴的,我怕过谁?” 他点点头:“如此,便回去等我吧。” 我心里明白,孔明要办正事了,桩桩件件怎么收尾,后面还要做些什么,一大摊子的事等着孔明,法正死了,刘备不会善罢甘休的,或血腥,或手段,孔明一直不想我看见这些太阴暗的东西。 我看着被安三娘拧住哭成泪人的叶子,轻轻问孔明:“她会死吗?” 孔明只说:“回去吧,后面的事情你不要过问了。” 他这么说,我心里便明白了,只是我却不想回他的后院,和一个普普通通等夫君归来的妇人一般,我曾经发誓不会活成这个模样,时局未稳,我是孔明身边最锋利的一把剑,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应该忘记这一点。 孔明布置完酒楼的后续,见我还在,有些意外,我对他说:“先生,让我陪着你吧。”他眉头微挑,我连忙道,“不是为她,而是,我们像以前那样,我守着你,保护你,也陪着你。” 他明白过来,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将裹着纱布的左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道:“你少让我担心便可以了。”而后,他又说,“如此,也好,跟我来吧。” 第77章 第 77 章 若不是跟着孔明,我还从来不知道这看似普通的益州府衙竟然是这么不普通,所有闲杂人等都留在府衙之上,其余干系重大的人,由唐青山带领,扭开暗门,下到地下密室之中,而后,唐青山等都守在一层不敢再入,我却跟着孔明直往密室最深处,一路而下,不知有多深,才是另外一个密室,在这里,一名看似年轻的少年已经等了多时,见了孔明,连忙说:“丞相大人。” 孔明点头,回了一礼,拜道:“轻王殿下。” 这人竟然也是个王?刘备刚称帝就封王了?为何外面一点都没听说?我心里好奇的很,多打量了几眼,是个少年不假,眼角眉梢确实有一丝和刘备相像的地方。 第161章 这密室阴森湿冷,轻王额头竟然都是汗,连忙道:“不敢,大人,这……今日这事天听事前的确未收到半点风声,我听见属下来报我,都惊呆了,这这这……大人,若陛下震怒,我该如何?” 密室很大,四周点满了长明灯,阴森森的仿若地府,密室中央放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首,孔明看着尸首,摇摇头:“殿下先别问陛下震怒如何,先问问他们吧,他们可都是无辜的。” 轻王看向两具尸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孔明却道:“殿下不必这么头疼,若是今日躺在白布下的是我与孝直,殿下再头疼也来得及。” 轻王吃了一惊,见孔明没有玩笑的意思,正色拜道:“若真如此,若是今日是大人有什么闪失,子长就只能以命谢罪了。” 孔明见状没有究根问底,只指了指墙壁后面,问:“她怎么说?” 轻王摇头:“无论怎么问,她什么都不说。” 孔明又问:“正方呢?正方如何说?这女子为什么会在孝直身边,他们今日为何会在酒楼之上?正方可能说的明白?” 轻王答道:“大夫给李大人处理好伤势后我就亲自去问了,可是李大人什么都不肯说。” “你问他还不说?” “不错。” “他人在何处?” “怕还有别的刺客,便没有让李大人回去,李大人在上面待命呢。” 孔明点点头,对轻王说:“烦劳殿下去请正方下来吧。” 轻王犹豫了一下,问:“大人,合适吗?” “陛下只怕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说合适吗?” 轻王闭了嘴,叹了口气:“我这就去。” “不必了!我把正方带下来了!” 连接楼上的楼梯处人还没出现,声音就已经传了下来,刘备脸色难看的急急而来,后面跟着脖子上裹着纱布的正方。看的出来刘备是真的很急了,脚上的袜子一只红的一只黄的,明显不是一对,就这么跑了过来,他直接了当的走到白布处,将两面白布都掀开看了,然后,也没有说话,直接脱下了脚上鞋子,对着轻王就丢了过去,骂道:“畜生!你做什么去了!我将天听托付给你,你你就这样办差的?畜生,畜生!”刘备来回找了几圈,也不知道在找什么,而后看见我,跑到我面前来,我还没明白过来,刘备一把就拔出我的剑,指着轻王说:“我杀了你!” 我有点不知道该不该拦。 轻王往孔明后面一躲,连连告罪:“陛下恕罪,恕罪!……叔,叔,饶命啊!” 刘备气急败坏:“出来!有本事别躲在孔明后面,出来!” 打死轻王也不敢出去! 孔明方才出声劝了劝:“陛下息怒。” “孔明,跟你无关,让开,让我砍了他!” 我看见孔明到是想让,估计轻王是属泥鳅的,就是躲在孔明后面不出来,明明这么沉重严肃的场合,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孔明又劝:“陛下……” 刘备目光落在孔明裹了白布的左手上,惊问轻王:“啊?刺客在你和唐青山眼皮子底下,杀了小兴?杀了孝直?还伤了孔明???” 轻王大呼冤枉:“诸葛大人的伤不是刺客干的……” “你还敢顶嘴!”刘备砍不着轻王,就脱了另一个鞋子也扔了过去! “陛下,已经发生了,消消气吧。”最后还是只能孔明出面,扶了刘备坐在唯一的那张椅子上,劝道,“当务之急,让轻王殿下先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还有别的刺客吧。” 刘备骂轻王:“说!” 轻王两腿一软跪在刘备面前,老实挨骂。 到这里,我已经想起来这个轻王是谁了,他本名刘衡,字子长,是刘备本家哥哥的儿子,算是刘家后辈里数的上的有出息的年轻人了。我听孔明对我说过一嘴,此人曾以化名雅公子在江东大地结交世族,说是当年孙策死的时候曾经留下了个儿子,为了当时是立孙策的儿子为王还是立孙权为王,江东曾经分成了两派,此事最后以孙权弟承兄位了结,那时候刘备占领荆州,江东纷纷请战要打回荆州,当时这个轻王在江东大地很是搞出了一番事情,他以围魏救赵之策,挑动死忠孙策的臣子,又搞了一场王位之争,在一定程度上让孙权很是头疼。当时刘备就对这个子侄赞赏有加,扬言必有出息。 对上号了,原来是他。 刘备又怒又急:“那你可问出什么了?” 轻王老实挨骂:“没有……” 刘备又去摸鞋,才发现两只都已经丢了出去,悲从心起,趴桌上就哭了出来,哭喊:“孝直啊……痛煞我也!孝直……………………” 不怪刘备哭,发兵已在眼前,大战前死了个这么有本事的随军幕僚,他怎能不哭? 地底深处的密室,空间很大,除了躺着的两个,也只有一个哭的不成样子的刘备,一个跪着挨骂的轻王,和一个捂着脖子的正方,还有我一个闲人了。 孔明心里沉重,走到李严面前,道:“正方,轻王说你不肯告诉他发生了何事,现在陛下也在,此事牵扯到孝直之死,盼你直言相告,到底发生了何事。” 正方看了看痛哭流涕的刘备,对孔明一躬身,低声道:“大人请问。” “好。”孔明先问,“我已明白那女子叫叶子,北魏刺客。你和孝直是怎么认识她的?” 第162章 正方有些犹豫的样子。 孔明一指孝直白布下的尸体,说:“便是为了他,你也该说出来。” 正方这才跪在地上,说:“我说。” 刘备悲声止了些,此刻的四个活人,两个死人都安静的听着正方往下说。 “其实,我也并不知道孝直是怎么认识她的……早上他给我下帖子,邀我来清风酒楼,说有好酒喝,我来的时候这才看见他不止一人,还有个女子在,就是那个叶子……” 第78章 第 78 章 “孝直,怎么这么好雅兴,邀我来喝酒?可是有什么事啊?” “这话说的,该罚该罚,难道没事就不能请你喝酒了吗?陛下发兵在即,这一远征,少说得一年半载,可不得先喝一顿?” 两人相视一笑,分主客落座,帘后一转,走出一位美貌佳人,含笑给两人倒酒。 “孝直兄,这是?这么个佳人,孝直兄从何得来的?” 法正揽过这名女子,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笑道:“她叫叶娘,前些日子我办差,有一回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见一群流氓欺辱她一个弱女子,就义不容辞的出了手救了她,她感念我的救命之恩,愿意随侍在我身边。” “哦?”李严疑惑的道,“一个女子为何半夜还在街上不回家?” 法正摆摆手,道:“正方,做差事做糊涂了?” 李严笑了笑:“孝直兄,多事之秋,不得不多问问啊。” “大人问的在理。”叶子已福了福,含笑道,“那夜妾身的确有不得不出门的理由,妾身双亲早逝,早年家穷,本家亲戚都断了来往,只有隔壁的沈娘子一直很照顾妾身,妾身年岁已到,沈娘子便一直为妾身张罗终身之事。妾身家穷,这一张脸面还能看,那街面上的地痞丁五便三天两头的找上门来,幸得沈娘子夫君会一些拳脚功夫才能将他们赶跑。说来也是赶巧,沈娘子夫君接了活计,那天出城,晚上赶不回来,那丁五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喊了几个人就上门来纠缠,沈娘子是怀有身孕的,被他们推了一下,就见了红,我见不好,就跑到街上想去医馆给沈娘子求个大夫,结果被丁五他们几个缠了上来,幸得遇见大人,不然那一夜益州城头定要多一个亡魂。” 法正接过话头,道:“怀孕的沈娘子已经无碍了,她夫君也得了消息从城外赶了回来,又将丁五痛揍一顿,叶娘户籍一直都在益州府衙的户籍中的,这下你可放心了吧?” 李严笑道:“原来兄台都已经查清楚了。” “如何能不查?”法正笑,“不说外头,便是自己人里,想我法正死的还少吗?当然得查问清楚,我是那等见色昏头的人?” “自然自然。” “啊?” 李严笑:“自然不是。” 两人又喝了几杯酒,法正指着叶子问:“正方,你看叶娘颜色如何?” 李严这才细看了看叶子的脸,赞道:“倾国倾城,兄台好福气。” 法正已有了醉意,仗着酒意问:“比起那个如何?” “哪个?” “还能哪个?”法正又饮了满满一盅,道,“诸葛孔明家的那个啊!” 李严怔了怔,只道:“这……你醉了。” “区区这几杯酒,我怎么会醉?怎样,你也是见过那一位的,你来说说,叶娘跟她,谁更好看?” “这……我不知道……” “说实话啊,当真是,清新脱俗,一见难忘!叶娘好是好,比起她,总归像缺了点什么一样。”法正感慨一下,“只是可惜了……那么个美人儿,喜欢谁不好,喜欢诸葛孔明那根木头!啀,我听说啊,诸葛孔明当真木头,这么个美人儿在他身边多年,他硬是能忍到现在,你说是说他君子好呢,还是说他傻好呢?” “我不知道,你醉了,不要说了。” “为什么不说?我偏要说!陛下信他,铁了心非要封他当丞相,他们那是患难来的交情,我是比不过,上次诸葛亮夺了我太守之位给了杨洪,陛下事后也没说什么。诸葛亮明摆着与我过不去,他给谁不好非要给杨洪?杨洪向来看不惯我,以前刘璋在的时候,他就没少告我的状,诸葛亮把我的太守夺了给杨洪,不就是打我的脸吗?怎么?我陪陛下在汉中征战,陛下多看重了我几分,咱们大公无私的诸葛大人就看不下去了?吃醋了?这么急着下我的脸面!” “孝直,你醉了,不要再说了!” “我偏说!现在陛下用兵在即,你还不知道吧?陛下已经定了我随军而行,你和马谡协理后方,这一次可当真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啊!更妙的是,这一次伐吴,诸葛亮被完完全全的排斥在外了,这表示什么?这表示陛下已经和诸葛亮离心了,他不再完完全全的信任诸葛亮了!只要这次我能为陛下立下功勋,我就会取代诸葛亮,成为陛下身边最重要的人!”法正说的酣畅淋漓,大笑道,“怎么了,正方,你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不会吧不会吧,说几句怎么了?难道你怕诸葛亮不成?” “我谁都不怕!” “不怕最好。”法正亲自为他添了一杯酒,“正方,你在后方,千万提防别让诸葛亮搞鬼,马谡是诸葛亮那头的也不可信任,你必须事事亲为,等我立下功业,就是你我出头之日!” 李严有些踌躇:“他……他看着倒不像会背后搞鬼的人。” 第163章 法正冷笑一声:“别忘了我太守之位是怎么丢的,诸葛亮善使阴招,防不胜防。”见李严还要说什么,不耐烦的道,“正方,莫忘了江一心!” 李严猝不及防法正提起了江一心,整个人都僵了僵。 法正缓了口气循循善诱:“我知你对江一心痴心一片,本来你们就是青梅竹马,若没有陛下进城,江一心日后定是要嫁给你的。可恨诸葛亮,他娶了江一心却不好好待她。你要说诸葛亮天生冷情,性格如此吧,又不是这样。诸葛亮身边的那个向月有天仙之貌,已非凡人能比,听说,自从她回来了以后,他们就日日缠绵一处,她日日承欢在诸葛亮□□,那可当真是疼爱有加啊!想来也是,若是让我得了那么一个妙人儿,我只怕是床也不想起了,而且他从那以后就再没有进过江一心的院子。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要知道我绝不可能骗你就是了。你还不信?那你自己去问江一心,你问问她,诸葛亮到底和她同房过几次?呵呵呵呵,我猜可能只有洞房花烛夜的那一次!我只是可怜江一心,她痴心一片,还想给诸葛亮生下子嗣,不停的求医问药,可诸葛亮却连碰都不碰她,只日日让她守着活寡!如果江一心当年嫁了你,她会受这个委屈?” 李严仰脖喝下一满盅酒后才说:“她愿意的,她喜欢他。” “她是喜欢诸葛亮,可诸葛亮这般待她,一片真心换来的是什么?之前喜欢,之后未必还喜欢,等陛下厌弃了诸葛亮,等诸葛亮失去了权柄,一心自然能明白诸葛亮不是良人,谁才是对她最好的人。”法正在李严的肩头拍了拍,“助我,就是助你自己。” “我要怎么做?” “这就对了!我旁的都不担心,陛下兵精粮足,而且陛下真下定决心打东吴,东吴那些草包肯定不能一战,我只是担心若局面大好,诸葛亮会不会暗中助孙权。正方,别的不用你管,你找人,盯好诸葛亮,若他真暗通敌国,想办法拿个实证,我要让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正说到此处,楼下忽然一阵喧哗,吵吵闹闹的,两人不由停了话头,走到窗边去看,正是向月因面纱被风吹走,被众人围住的那一刻。 “你看,多美的一张脸,可惜我却得不到!” “那你要去英雄救美吗?” “救美?救了她诸葛亮就会让我碰她?既然不会那我为什么要救,不如毁了!”法正喊过小厮,“你去,去人群后面,给她加一把料!” “小的要如何说?” “实话实说,最近不是有话本说诸葛大人和妖精的爱恨情仇吗?你就说她就是那个妖精就好了啊!” 第79章 第 79 章 我实是没想到兜兜转转了一圈,事儿还是落在我头上了,也不知道这个李严本来就是个老实人,还是感念孔明的救命之恩,反正此处也再没一个外人,除了我们几个都是剧中人,和躺着再不能说话的,剩下的就是个轻王了,轻王负责天听,可以说是暗探头子了,一脸的八卦相,听的比谁都起劲,李严就一五一十的吐了个干干净净。 刘备听到李严说到他和孔明离心离德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孔明,长明灯下,孔明像是在听别人的事一样,面容平静,身姿很直,仿若青松磊落不可摧折。 封王拜相,孔明已经过了轻易生气的那个时候,便是内心再恼怒,也是上善若水,平静从容。 我城府不够深,在场几人只我一人气的厉害。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孔明日日与我缠绵?就是我想,他也要有那个时间才行啊!泰半时候都是他把白天没看完的公文搬回府里夜里继续看,等差不多看完了也鸡鸣了,平日里他一日只能睡两三个时辰,觉都不够睡,哪有什么缠绵的功夫?这都是打哪传的瞎话?我虽然生气,却不能把一个死人拉起来再揍一顿,只能平白忍了下来,忍了一肚子的气。 李严擦擦头上的汗,不敢看这一屋子各人不同的表情,只低了头看地板,继续说:“然后孝直就回去继续喝酒,我还在窗前继续看了看,看到向月姑娘如孝直所预料到那样给众人围了起来,直到……直到兴女官回来,本想着就结束了,可谁知道,兴女官突然就死了,我吓了一跳赶紧与孝直说,孝直说只怕是要出大事,让赶紧走,就喊来了店家结账,然后……” “然后如何?”刘备催了一句。 “因为我一直在窗边,看到丞相大人也来了,孝直结了帐,拉着叶娘刚想走,叶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把匕首在手里,就把孝直……”李严噗通一跪,“本来她也要杀我,诸葛大人来的及时,救下了我的命。” 刘备还在伤心,轻王便躬身问孔明:“大人在街角,是如何得知楼上出了事?” 我听的诧异,忍不住出口问道:“而今你们连他都要疑了吗?” 轻王连忙道:“向月姑娘误会了,问两边这是必要的,并不是我们不信大人,相反,我们最信任的就是诸葛大人。” 孔明举手示意我不必说话,而后对刘备和轻王道:“我本在衙内主事,有人快马报我向月出事了,我才赶了回去,我到的时候小兴已经死了,不过唐青山已控制住了街头巷尾,我在责成唐青山彻查此事,还是向月跟我说,似乎看见一人面熟。向月记性不错,也识大体,从不会说不相干的事情,我便问她看见了谁,她与我说看见了叶子,关键是这个叶子曾经是司马懿的婢女。我这才觉得不对,赶紧带人冲了上去,可孝直已经……” 第164章 刘备哭都已经哭不出来了,只问轻王:“刺客招了什么?” 轻王擦汗:“暂时……还没有……” 刘备起身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骂道:“废物!去审!务必让她把话全给我吐出来!” 轻王挨了个耳光,不敢再说,连忙走到墙壁尽头,也不知是怎样的设计,明明看着是墙壁尽头,他怎么一转就不见了身影。 刘备扶起李严,叹息着说:“正方啊,你先回去吧,回去好好养伤。” 李严知道恐怕是刘备还有话说,他不方便在这里,行了一礼就告退了,刘备一直看着李严的身影从密室里消失,努力挤出来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密室简洁干净,没什么可以砸的,他来回踱了两圈,一伸手将整个石桌掀翻了。 最后刘备说:“孔明,你在这里稍坐一下,我去盯着那个畜生,务必将刺客审出来!” 孔明只点点头,道:“陛下请便。” 我看着刘备朝着轻王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这么一转,也消失了,转头问孔明:“他们是在那墙的后面审的叶子吗?” “嗯,是的。” “那为什么我什么都听不见?” “你自然听不见,设计如此,就是山崩地裂了,这边和那边都听不到分毫的。”孔明缓缓的将刘备掀翻的石桌扶了起来,又扶起了两个圆凳,与我说:“累了吧?坐一会,你也是,为什么不回去要跟着我来?这恐怕一时半会的还结束不了。” 我坐在他身侧看着孔明一直在看着墙边的长明灯若有所思,就拿起他的左手,伤口甚深,纱布上有渗出的已经干涸了的血迹,我心里一难受,低声说:“先生对不起。” 孔明回过神来,对我笑了一笑:“不妨事,不疼,能阻止你做傻事,一只手算什么。” “傻事?我要给小兴报仇是傻事吗?” “不错。” “可是,我们战场上也有杀人啊。” “战场是战场,可今日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你若肆意伤人,就触犯了陛下钦定的律例,杀人者,要以命相抵,你若真触犯了,你要我怎么办?是公正廉明的将你下狱杀了以平民愤,还是徇私枉法护下你?月儿,你要我怎么办?” 长明灯的烛火映出孔明面庞,曾经洒脱不羁的少年,而今位高权重的重臣,只有我和他两人时,他卸下了威严持重的那一面,他的面庞上留下了一分的疲惫和交瘁。 密室阴冷湿寒,我将自己靠在他怀中,说:“这里挺冷的。” 于是,他将我揽的紧了些,低头和我说:“不怕,我在。” 我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千头万绪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问了,一张口最先说的是:“叶子她会受刑吗?” 孔明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问我:“她很喜欢司马懿吗?” 我点了点头:“我有多喜欢你,她就有多喜欢司马懿。” 听到我这个比方孔明却笑了,道:“哦?是吗?你怎知她像你喜欢我一样的喜欢司马懿?她亲口和你说过?” “这倒没有,不过,她肯为司马懿做这样的事情,交付了性命和一切,不就像我能为你而死一样一样的么?若是不喜欢,那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却叹口气,感慨道,“我和你,她和司马懿,她就没有我这样的运气,你就不会让我去做这种事情。” 孔明问我:“如果有朝一日我让你做呢?” “绝无二话!只是,如果真这样,事成之后我定也不会回来见你,因为那样的我就没有脸面见你啦,我一定会自我了断。”我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他眼里映射出的我在仰头看着他,我认真的问他,“你会让我去做这样的事吗?” 他在额头上印下一吻,说:“永远不会。” 我知道他一定会这么说。 当世之上最聪明的两个人,诸葛司马,他们虽然同是最聪明的人,却有天壤之别。 孔明虽然也使心计,用手段,但他当真做不出太下作的事情,他的心里有根底线,他的行事还算能担得起正人君子这一个词,而司马懿就像是孔明的反面,他们一白一黑,永远分属两端,司马懿行的永远是孔明不能行的事,剑走偏锋,有些事虽然为人不齿,但在这样一个乱世,谁又能说得了谁卑鄙?成王败寇,才是最硬的道理。 孔明岔开了我的话,我便已知答案了,刘备失了法正,只怕这一腔怒火全要撒在叶子身上了,若没有我在,刘备定是会要孔明同去的,而今这里,深深的地下密室,两具尸首,刘备能留下孔明陪着我,已经算格外开恩了。 我想了想,又问:“不对啊,陛下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去等,而让我们等在这里?” 孔明对我笑了笑,没有答话。 我拉着孔明的手急急的说:“我说叶子是司马懿的人,是司马懿让她过来杀法正的,陛下不信是不是?他让刚才那男的回去,却把我们留在这里,难道他疑心法正是你找人杀掉的?” 孔明竟然笑出了声:“我该说总算我这些年没有白教呢,还是说你本来就通透的好呢?” “都这时候了你还笑的出来?” 孔明笑言:“是我做的,我推脱不掉,若不是我做的,我自分明,何须着急?” 我急了:“假如,假如,假如司马懿算到这么一步,提前就布好啦,他让叶子把脏水泼给你呢?” 第165章 “不,没有假如,她是一定会将这脏水泼到我头上的。司马懿的算盘我也能猜到几分,他使人来益州肯定是不止要杀法正一人,我,子龙,正方,幼常肯定都在名单之上,能刺杀我自然最好,可我有影卫护身,而且我又不爱喝酒,更不爱什么舞姬美人,刺客没有对我下手的机会。我若是司马懿,便会交代叶子,若是有机会能杀了诸葛亮那是最好,真没有机会也没关系,只要杀了法正,然后就说是诸葛亮指使的。这一招叫什么你可说的出来?” 我呆呆的应了一声:“借刀杀人。” “不错,借刀杀人。”他一点也不意外的看向墙壁上的长明灯,神色平静。 我人都傻掉了,呆呆的问:“你什么时候想到的?酒楼上那会?” 孔明只笑:“你当我是神仙吗?当时虽有疑惑,可来到这里后才明白过来。”他见我面色难看,一脸惊惧,安慰我道,“月儿,不要怕,没事。” 我几乎要跳起来:“怎么会没事!现在刘备多信赖那个法正啊!你们两个又不和,如果叶子真咬着你不放,说是你让她这么干的,刘备会不会不信你?他他他……” 我一着急,话就说不完。 孔明见我吓的狠了,揽我入怀,轻轻拍我的后背安慰我道:“有什么好怕的,这番说辞陛下信不信还两说呢,就是退一万步来说,陛下信了,你还怕他会杀了我吗?便是吕后杀韩信,且还得等到天下大定之后呢,而今狡兔未死,天下待定,他怎么会杀了我?” “可可可……可他就会不再信你了啊!” 我能感受到孔明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浅浅的叹息,他说:“月儿,信与不信,从来都不是取决于旁人的言语,而要看他更愿意相信什么。” 我嗫嚅道:“若是他相信了叶子……” “其实陛下是很明智的人,就是在急怒之中失了心智,事后也会明白过来,他从来都不是做事冲动的人。”他笑着问我,“知道我为什么会与你这些?” 我心里难受的要命,像是有一只手捏的我的心脏一般,闷的要喘不过去气来,我伸手去抱着他,闷闷的说:“你放心,我绝不给你帮倒忙。”我眼泪吧嗒吧嗒掉在他的肩头,哽咽着说,“先生,你曾经是何等样的人物,好好的,非要跟刘备来,来受这等闲气……先生,我真为你委屈。” 他没想到我说哭就掉了眼泪,哄小孩似的将我揽在怀里,轻拍我的背安慰我:“我若不跟陛下出来,那去跟孙权,还是跟曹操啊?若我去江东嘛,周瑜大致也不会被我气死啦,还好好的当着他的大都督,孙权信重周瑜,我总不好硬抢人家周瑜的饭碗吧,若说曹操呢,那是更不可能的,名为汉臣,实为汉贼,我可不想陪着他一同挨千年的骂名。” “你可以留在隆中不出山啊!” “我倒也没有这么高洁。”他细细擦去我的眼泪,轻声细语,“若当真不想在这乱世有一番作为,我为何要学兵法阵法天下权术?还不如学学怎么耕地才能更快一些。既然我本心不安于山林,那么沾染俗尘就是迟早的事,说到底,我也在不停的算计别人,为何不能别人算计我呢?玩弄人心的人,也会被人玩弄人心。有些话我很早以前就与你说过,那时你只是不信。月儿,我亦非清风明月般的干净,我也使权谋手段,我这双手,亦有无辜之人的血。” 话说到这里,我与他俱是心神疲惫,密室无风,长明灯灯烛火纹丝不动,始终长明。 第80章 第 80 章 烛光下,两具尸首仍旧静静的躺在那里。 我抬头问孔明:“若说杀法正是司马懿的阴招,那小兴为什么会死?司马懿连小兴是谁都不知道吧,他有这功夫去刺杀谁不行,为什么要杀小兴?” 孔明摇头:“我也还没想通这点,小兴之死可能和司马懿的暗杀计划无关。照我推测,你出门只是凑巧,被众人刁难也是赶巧,虽有法正煽风点火,法正本意也只是让你难堪一点,或者说,是想让我更难堪一些。但是小兴却死了,你又无意间看到了叶子,叶子拿不准你有没有认出她,只能将计划提前,仓促间先下手杀了法正,当真因果报应,一环套一环。” 我想了想当时的形势,觉得孔明的推断没错,“那小兴她……是小兴得罪了什么人?还是……还是本来要杀的是我,当时人多杀错了?还是说,是要对付你?” 孔明笑问:“你觉得呢?” 我仔细的想了又想,才说:“你公事上我不清楚,我很久没有陪你的公事了,若说私事上嘛,小兴性格很好,轻易不会和人结怨,如果一定要说她得罪了什么人的话……她只得罪过江一心,还是为了我……”我见孔明点点头,继续往下说,“小兴身亡,当时街上很吵闹很乱,我脑子里更乱,无数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喊,给小兴报仇,给小兴报仇,我头很晕眼前很花,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我看他们每一个人都面目可憎,着和他们杀了小兴有什么区别,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是无辜的!” 孔明用力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掌熟悉温暖。 “我当时真想杀光他们所有人,他们凭什么围住我们,凭什么我不能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怎么了?干他们什么事?”刻意不去想的愤怒重新涌上心头,我恨的几乎咬牙切齿,“我喜欢你,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他们这么说,是觉得我不配喜欢你,还是在为江一心不值?先生,你告诉我!” 第166章 长明灯的微光下,孔明的侧脸温和美好,他的声音清润柔和:“凡夫俗子大多只会怨恨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你生而美又不凡,容颜举世无双,原本就会遭遇非议,与你喜不喜欢我无关。若是我不喜欢你,你过的悲惨一些,兴许旁人就不会这样对你,也许还能多同情你一些。可惜,我喜欢你。” 寒冷幽暗的密室仿佛从天而降了一束光,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切切的说:“先生,你……你可不可以……再说一次?” 他带着浅浅的笑意,与我说:“喜欢你,我的确喜欢你,一直都是。” 愤恨幽暗的情绪仿佛是阴暗暴露在了阳光下烟消云散,我一下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将他抱的紧紧的,他身上的温暖和清香涌上鼻端,我说:“先生,我也喜欢你,一直都是,特别特别的喜欢。” 我抱着他,将头贴在他身上,等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才继续说:“小兴出事,我当时又生气又难过,你若没有来,或者来的晚一些,我肯定就动手了,然后呢,按照你的说法,我是要赔命的是吗?说到底就是想要我死?那直接冲我来就是,何必饶上小兴一条性命?” “不止。”孔明说,“假使你犯了错,我若护你,日后我还有何颜面执掌律法?如何做好这个丞相?但若我不护你,你就必死无疑,让我亲眼看着你因触发律法被杀,于我而言,实不下于诛心之痛。所以,做下此局的人,真正的心机深沉,一边砍掉我的臂膀,一边陷我于两难之中。他十分熟悉你我的性情,此局看似冲你而来,实则,他要对付的,是我。” “这人是谁?”我心里紧揪了起来,“莫非,也是司马懿?” 孔明微微摇头,苦笑:“不知道,不过我猜这应该不是司马懿做的,他一向还算在乎你这条小命,不会拿你的命来算计我。” 我面色戚戚,问:“那,小兴,就这样白死了吗?” “定然不会。”孔明手按在我的肩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等只会吃闷亏的人吗?算计我?好,很好。” 我还想与他说,那边轻王的声音急急的传了过来:“……陛下……陛下!叔!你冷静啊,叔!叔!” 轻王追着刘备两人一起从墙壁那头转了回来,刘备倒提着剑,剑上带着血,连同他的脸上也沾了几滴,他不理后面轻王的呼喊,三两步赶了回来。 孔明看见这样的刘备,还能点点头,平淡的说:“看下陛下定有所斩获,她招了?” 刘备笑了笑,笑的比哭还难看,沾血的脸显得格外狰狞,道:“孔明,你猜她说什么?她竟然说是你让她这么做的!这个贱人,竟然敢攀咬你?已被我一剑杀了!” 孔明点点头,看着刘备没有说话。 轻王紧跟在后面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翻白眼:“叔,你等等我!哎哟哎哟,这是离间计啊!” 刘备骂道:“闭嘴!我会不知道这是离间计?” 孔明笑道:“陛下聪颖,自然能明白的。” 刘备扔下剑,看了孔明好几眼,才说一句:“孔明,你任何时候都能这么冷静的吗?”说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看着刘备的身影消失在密室的尽头,才问道:“陛下这是……想看你哭出来的意思?” 轻王这时也喘匀了,叹了口气,道:“大人,现在已是深夜,我送你们出去,大人回去早些歇息吧。”说着引我们往外面走,地下密室很大,在那密室的尽头处还有一串长的看不到头的青石台阶,沉闷压抑。 孔明边走边问轻王:“殿下,刺客是如何说的?” 轻王再叹口气:“真是作孽,这女子骨子里也是硬的,只可惜跟错了主子,主子让她杀人放火,她竟然也甘之如饴。她本来什么都不肯说,手段都上过了,真正的遍体鳞伤,还是一句话都不肯招。” “那怎么又肯说了呢?”孔明问。 “陛下这不是来了么,陛下亲自盯着上刑,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眼看都快打死了,陛下最后跟她说,我知道你主子是司马懿,我定会抓住司马懿,将他千刀万剐给孝直报仇。女刺客竟然说,这样最好。她开口了,陛下就紧跟着问她主子到底是谁,许诺她活命让她说。” “她便指了我?” 轻王沉沉的叹了口气,才说:“陛下当即就杀了她,都到这时候了,还不忘使离间计,司马懿这是给了她什么好处啊?我是真想不明白。” 轻王引着我们从秘道出来,外面唐青山,李严等人都等在上层的密室里,谁都不敢先回去,轻王谁也没搭理,只亲自送我们出门,扶孔明上了马车,恭敬的道:“大人回府早些安置,其他事情明日再说。” 夜里寒凉,我掀了帘子向外看,外面的街道安静肃穆,空无一人,只有马车走在板道上的嶙嶙声,远处还有几声犬吠,显得更是安静。 我放下帘子,问道:“先生,我还有一事不明白。” “问。”孔明对着我一向还是耐心的,有问必答。 “陛下要去找东吴干仗,司马懿这个时候杀了法正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和你一样不希望陛下去伐吴?” 孔明只笑:“他?他才是最巴不得我们和东吴打起来的那个!” “那他还杀了法正?他就不怕,唔,大军未动,先死幕僚,这么不吉利,万一陛下不出兵了呢?” 第167章 “不,陛下一定会出兵。”孔明见我不明白,又说,“兵马齐备,话都放出去了,怎么可能不打?这一仗,已箭在弦上了,无论怎样都会打的。司马懿希望我们能和东吴打起来,最好能打的两败俱伤,而不是我们彻底灭了吴,或者吴彻底灭了我们,因为无论我们是哪一方吃了另一方,这一方实力都会大涨,成为曹丕的大敌。所以,曹丕司马懿最希望看见的,就是打,打的越乱越好,打的头破血流,一边破了我们的孙刘联盟,一边削弱我们两家的实力,无力北上,这才是他们最乐意看到的局面。” “啊?”我问,“那光杀了法正有什么用?法正死了,陛下定会要你随军,难道你排兵布阵的能力还会不如一个法正?若是你出手,我觉得灭了东吴都轻轻松松。” 孔明轻声说:“不,陛下一定不会让我随军的。” “啊?什么?”我还想细问,孔明已不愿就这个话题多谈,问我:“夜凉了,冷吗?” 我老老实实的说:“有点。” 他对我张开双臂,我就老老实实的缩了进去,果然很温暖,我突然想起我们从密室上来的时候,缩在角落里的李严,那个又冷又困还受了伤,又不能回去休息的样子,便伸爪子戳了戳他胸口,说:“当着陛下的面,那个脖子受伤的人倒也老实,他竟然还对江一心有这个念想,不过他这么老实的全说出来,就不怕得罪你吗?” “说与不说,都已得罪了,那为何不说?这事根本瞒不住,里面受刑的叶子,酒楼里往来传菜的伙计,他们的随行小厮,有多少人听见他们的谈话,随便一问都能问出来。陛下正在盛怒之中,他若是有一星半点的隐瞒让轻王查了出来,陛下这所有的怒火都会发泄在他的头上,他可担当的起?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们说了些什么,做了什么事,一字不改的全部说出来,这样才能救他自己。” 我恍然,随即恨恨不平:“我还当他是念着你对他的救命之恩才招的这么仔细!” “对我怀恨在心的是法正,出主意的也是法正,编排你和我的还是法正,责任都在一个死人身上,他最多只是念着和江一心青梅竹马的旧情而已。我对江一心不好,和我念着你,这些既然都是事实,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你当真都没有碰过江一心?”我偷偷去看他的脸色,不问吧,又想知道,问吧,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到底悄悄的问了一声。 “碰过。”他的神色一贯的平静坦然,“洞房花烛之夜怎么可能没有肌肤之亲?还有一次,我要去小陈村救你的前一天,江一心提着酒来找我,她说她知道我要去找你,我离开益州这是大事,她会对外帮我暂时瞒下我不在益州的消息,前提便是,让我兑现曾经对她许过的诺言,给她子嗣,我,允了。” 孔明,多么骄傲的一个人,这个曾经在山林纵歌,喜怒从不掩饰的君子,品性又高洁如同高山上的皑皑白雪,因看不上当时已经名声在外的凡夫俗子,而宁愿隐于山野,曾经这么自负这么骄傲的天之骄子,我真的很难想象,自从他跟了刘备之后,从荆州到益州,他都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成为而今这个上善若水,处事波澜不惊的诸葛丞相。 他知我所想,只微微一笑,好似黑夜之中的一线光明:“虽一直身不由己,身入泥沼不得自由,好在你回来了,我的心已自由许多。我知道司马懿曾经对你许诺过什么,但是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月儿,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奔波千里回到我身边,谢谢你还愿意陪着我。” 我喃喃的说:“我陪着你,永远陪着你,我们说好的,就是有一天你要入地狱,我也会陪在你身边。” 第81章 第 81 章 夜深的益州静极了,我在孔明的怀里半睡半醒,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粼粼声止,车夫轻轻的回报了一声:“大人,到了。” 我一下就醒了,掀开车帘当先跳了下去,深夜清冽的空气让我精神为之一震,我又去搀扶孔明,将他好好的扶了下来,孔明表情似有些好笑,将我伸出的爪子拍了一下,笑道:“我有老到这般地步,下个马车竟然还要你扶了?” 我因方才睡醒了,精神十足,便开始舔着脸拍马屁:“先生天人之姿,风华正茂,举世无双。这就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我一拍掌,“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 孔明不听还好,一听黑了脸,拉着我走入相府,偌大的相府也是一片深夜的沉寂,只有门房的小厮提着一盏灯笼在我们前方五步处给我们引路。 我问孔明:“先生为何生气?” “你觉得呢?” “我猜先生定是气我乱用典故。” “既知道,为何明知故犯?引经则必然要据典,得切合实际,否则只会让人说你不学无术,这叫引喻失义,我若是奏章也这么写,不但陛下不明白我要表达什么,还会贻笑天下。” “可是我又不用写奏折。”我拉着他的手,对他一笑,“我也不考什么功名,能知道几句够逗你就行啦,不过先生你可真够狠心的,从小就丢那么老厚的一大卷《春秋》给我背,我差点就以为你要让我去考女状元呢!” 他摸了我脑袋,叹息:“指着你去考,还不如我自己去还靠谱些,你看事有时糊涂,有时通透,连我也不大看的懂你,你天生喜动不喜静,让你习剑,你就是弄上一天也不会累,让你背书,一刻钟都不到你就睡的死死的,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啊,谁家的闺女是你这样的?整天的天不怕地不怕,每天不把天捅三个窟窿这天就过不去了一样,你怕是猴子投胎的吧?” 第168章 我不服:“我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怕你怕的腿都哆嗦!我记得那天你没事做,就让我背书,我背不出来,你就让我在屋子外面跪了一整天!连碗饭都不给我吃!” “你还好意思说?你总归是我一手养大的,不说春秋和诗经了,你当着元直的面说了什么?人之初,道之道,非可名,窈窕淑女,与子同袍,听的元直当时就笑到桌子底下去了。元直讥讽我,自己再厉害有什么用,持家无方,育人无道,连你都教不会,还想去教化百姓?我当时气的没把你清理门户就已经很仁慈了。” 我和他解释:“元直哥哥那是故意的,他那天躺在树上睡觉,这我哪知道嘛,我在树下练剑练的正开心,一剑劈在树上,将他从上面震了下来,他就怀恨在心,他知道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一个你,也知道我背书从来就背不出来,就故意引我,好让你收拾我。” 孔明的声音也很纳闷:“人家都说,严师出高徒,我对你这么严格,你怎么就什么都没学会呢?” “不算什么都没学会吧……”我迟疑了一下,壮着胆子说,“我把你拐到了,你这么厉害什么都会,这么说来,就等于我什么都知道了吧?” 孔明有些无语的看着我,无奈的说:“于旁门左道上你可当真是天才。” “过奖,过奖。” 他敢夸我,我就敢谢夸,我们在寂静的府邸里边走边说着,漫长的小道竟然也不那么长了,感觉还没说多久的功夫就已经到了院门口,我正说到:“……我都有些饿了,你饿不饿……”的时候,月色下孔明的神情已经一下就静了下来,我后知后觉了一些,顺着孔明的目光看了过去,在黑暗寂静的小院门口,竟然站着江一心和她贴身的婆婆。 也不知道江一心在这里站了多久,神情有些疲惫,看见孔明,她拂了一礼,疲惫憔悴的脸上绽出微笑,恭敬的说:“夫君回来了。” 孔明静静的看了她片刻,点点头,说:“进来说吧。” “喏。” 第82章 第 82 章 江一心留下婆婆在门口,孤身一人随我们进了院子,我先一步寻了火石,将屋子内的烛火点燃,江一心是最后一个进屋子的,她进屋后,便锁上了门。 孔明待人从不苛刻,况且也不知道江一心在门口等了多久,吹了多久的冷风,脸色确实不太好,孔明便亲手倒了杯温茶递给她,说:“坐吧。这么晚不休息,等我回来,可是有要事?” 江一心脸上的笑苦的连我都能看的出来,她轻声说:“等夫君回来是我应做之事。”她抬头看孔明,见孔明神色不为所动,才屈膝缓缓跪下。 “何意?” 江一心也顾不上我在边上杵着多少让她有些尴尬了,低着头,声音极轻的说:“向夫君请罪。” “何罪?” 我见江一心张张嘴,要说什么,见我站在一旁,又很尴尬说不出来,我就跟孔明说:“先生,我去给你煮盆热水,给你净面去乏?” 孔明才不信我会当真去烧水,但是江一心这期期艾艾说不出来的模样确实很无语,今日如不把这事解决了,那谁都别想休息了。 孔明前脚允了,我后脚出了房门,给他们俩带上了门,踏着重重的脚步一路往偏房去了,在到偏房的门口,身子一偏直接上了房,悄咪咪的溜了回来,九月早已在房顶上等着我了,顺手丢了我一包花生米,招呼我:“位子都给你留好了,快来。” 我赶忙坐好,问九月:“底下说到哪了?” 九月说:“刚说到坊间传你的那些事,江一心她知道一些。” “她知道?那你也知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九月挠挠头,说:“我只知道前半部分,而且我觉得前半部分说的蛮好的,没说你什么坏话,后来我就没时间去听说书了,自然就不知道后面怎么就走了调了,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看着脚下一色的青瓦琉璃顶,问九月:“哪块能掀?” 九月看了一眼我的方位,张口就说:“你往右三步,左下五格,我经常掀那块,没事的。” 我正要去掀瓦,觉得不对,连忙问九月:“我和先生在一起的时候你也经常掀?” 九月嘿嘿一笑:“哪能啊,我最多就看看大人怎么骂你,算找个乐子,我从来知趣,每次你睡大人的时候,我可从来都离你十里远的,可没有偷看过啊!” 我将瓦启了条缝,底下的情形不说看的清清楚楚,倒也蛮清晰的,江一心期期艾艾的跪着,正在和孔明说什么。 九月见我看的起劲,和我说:“没什么好看的,江一心找大人请罪都快成常事了,我看的都不想再看了。大人公事忙,私下也不怎么理会她,反正大事小事的,她就经常跑到大人跟前请罪,这样还能看上大人一眼,跟大人说上几句话。喂,”他对我努努嘴,问,“你们下午到底怎么了?我今日轮休,怎么一觉睡醒你们就这么天翻地覆的?” 提起下午的事,我脸色也很不好看,说:“先生被人算计了。” “哦。” “还是两拨人。” “哦?” “两拨人赶巧还在同一天算计他。” “……” “只是连累了小兴……” 九月已知道了一些风声,反过来安慰我,说:“你救了小兴,小兴再救了你,小兴也算圆满了,你想想,你如果当时没救这几个女孩,她们会怎么样?那几个怎样我不敢说,我听说好像那几个由马大人做了主,也是她们自己愿意的,给了城里一些富户为妾。她们还能为妾,按照小兴的心性那是肯定不肯的,与其被辱而死,现在她反而干干净净的。”他见我泱泱不快,又说,“而今这个世道,你和我又能保证能活多久?我们这些人哪个没有在阎罗殿前挣扎好几轮?你自己不也挣扎过几次了,还这么看不开生死?” 第169章 “我不是看不开生死。”我反驳他,叹着气,“我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我总是觉得小兴还那么小,又得先生看重,为我而死太可惜了,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有所作为。” 九月笑了:“你又有多大?你和小兴差不多吧?她遇上了你,你遇上了大人,总归跟在大人身边,大人定要护着你们的,但小兴总归是个女孩,她不可能成为第二个你,到年纪自然要许配出去。大人的公务都是机密,小兴现在处理起来是得心应手,等她嫁了人了,肯定不能再留在大人身边处理这些机密了,我这么说,你能明白?” 我情不自禁的点点头,道:“九月,你好像长大了许多。” “哥没了,只我一个人了,偶尔与你聊上几句,不长大又能怎么办?反正我只信任大人,听大人的就是了,大人总不会害我们。” “砰!” 一声拍桌的声音将我和九月的目光一起引了过去,孔明手放在案上,正问江一心:“竟然是你让沈婆做的?” 孔明那脸色我一看就知道他动了气了的,能让现在心如止水的孔明动气,我心里直呼江一心是个人才。 江一心便解释道:“在夫君心里我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是沈婆,小兴和向月大庭广众之下下了沈婆的面子,还把她打了一顿,当然我也没有说处置的不对,沈婆口出恶言的确不妥,所以向月处置过之后,我也将她赶出了府去,沈婆这个人本来就是斤斤计较的人,她觉得她失了颜面和被赶出去都是因为向月,就想报复,那长亨酒楼的老说书他们年轻时有过那么一段,沈婆又给了他不少银钱,让他编排向月。夫君,你是知道我的,我平日也不爱出门,就是出了门也从来不喜欢去听曲听书,身边的几个婆婆都是沈婆的老姐妹,一人帮她瞒了点,我也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我听见今天下午出了事,彻查这件事,这才知道,这事我难逃其咎,只能等着夫君回来,星夜请罪。” 我问九月:“这般说辞你信?” 九月道:“换做我是肯定不信的,大人嘛,要看大人是想息事宁人,还是要大振夫纲了。” 孔明问:“她一个婆子,有这么多的银钱给说书的?” 江一心不停的叹气:“是我不好,沈婆再这么不对,也服侍我十几年了,没有婚配,没有子女,孤身一人。我虽然把她赶出府去,也想周全她,就给了她一些银钱养老,只是没想到她拿来做这样的事。” 我见江一心也是蛮疲惫的,如她说的应该不假,一下午的折腾彻查,晚上还在门口一直等到深夜等孔明回来,确实也是累的,她说到这里,面容苍白,手扶着头,似有些头晕。 见她不适,孔明到底不能拿她怎样,缓了片刻,还是伸出手递给她,说:“不需如此,起来说吧。” 江一心就着孔明的手站了起来,可能是跪了一会,血气不畅,脸色更加苍白,摇摇晃晃几欲摔倒,孔明见状不对,将她让到桌边坐下,反手切在她脉关上。 旁人不知道,唯独我知道孔明是会一些的,君子六艺,孔明这也算是技多不压身吧。 我还跟九月打趣:“怎么着?我去庖厨里凑合一夜得了,你要么跟我一起,我们还能在炉子里烤几个红薯吃。” 九月还知道自己职责所在,推说:“离大人有些远了,不大好吧……” 我给他一指,道:“小庖厨就在那边,这么近的距离,他要是有什么事喊一声,你两步也就赶过去了。” “这倒也是。” 就在我准备把琉璃瓦放回去,和九月去小庖厨烤红薯的时候,忽听到下面孔明极震惊的说了一句:“你……你有孕了?” 嚼着花生米的九月,和拈着琉璃瓦的我,一起愣住了。 第83章 第 83 章 凭心而说,我心里是极其在意江一心抢走了孔明的。 江一心知道我和孔明的事,知道进城后孔明是要娶我的,就使了心机耍了手段,强行嫁了孔明。 虽然也不能完全算她抢走了,但她有出生,有家世,孔明自己也说,对于初进益州根基尚浅的他们来说,他和刘备都无法拒绝。 江一心也问我,为什么能容忍那些各方送来的美人极力靠近孔明的样子,我不但容忍还能看的津津有味,还有我为什么能和先夫人如此要好,唯独容不下一个她? 怎么容的下? 在孔明也看清了自己的心之后,在他愿意在海纳百川的心中给我留出那一块地方的时候,一盆冷水就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彻底将我砸懵了。 “一个侍女也妄想嫁给诸葛大人当夫人?” “诸葛大人能纳下她当个妾就蛮好了,竟然还痴心妄想做大人的夫人,跟大人相守?” 种种言论,不一而足,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言语能恶毒到什么样的地步。 我手中捏着的琉璃瓦掉到了屋顶上,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声。 这一声将孔明惊醒了。 江一心苍白的脸色这时候才带了一丝丝羞怯的笑意,轻声说:“下午彻查的时候觉得不舒服,请了大夫来看,大夫也是这般说的,只是大夫说日子还浅,现在还看不出什么。” 江一心见孔明的神情不像欣喜,反倒拧着眉心,震惊与难过反而好像还多一些,她下意识的捂住小腹,惊疑不定的说:“夫君……夫君……?你,你不会不想要这个孩儿吧?不,不行!这是我的!孔明,你不能这么绝情!” 第170章 孔明才觉出自己脸色难看,也知道江一心误会了,缓了口气,说:“一心,你的身体本来不适合受孕,而且,你现在的脉象并不好……我让人送你回去休息吧,明日你去医馆或者寻林太医给你看看。”见江一心的脸色吓的狠了,又说,“岐黄之道,我并不精通,可能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准,明日寻大夫来,照大夫的方子调养就是。” 江一心半信半疑,拉着孔明的手,说:“我有些害怕,你,你今晚可不可以陪着我?” 听到这句,我撂下刚拾起的瓦,几步就跑了。 屋里的江一心再问孔明:“我有了孕,你其实也是高兴的,对吗?” 我一个人趴在花园里那颗百年老梨树下的石桌上,歪着脑袋看那沉默的老梨树,和树后面圆圆的那轮月亮。 今夜是个满月。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了这里来,半夜没人打扰,清净的很,一个人听着风声,看着摇曳的树枝和月亮,看着看着眼皮就重了起来,趴在石桌上浅浅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觉得肩上有了份量,我睡眼惺忪的抬眼一看,孔明往我身上搭了件衣服,坐在了我旁边。 我没清醒,就讷讷的问了一声:“你还没休息啊?” 孔明很大的叹了口气:“今晚是不指望能阖眼了。我刚还在想,不知道我今天还能不能抱得动你,你既然醒了就最好不过了,随我回屋里去,睡在这里,你倒不怕生病。” 我已清醒了两分,趴在桌上问他:“你怎么没去陪江一心?” 孔明揉着眉心叹着气:“送她回了忱心院,就出来找你了。” “人家怀了你的孩子了,害怕,你快去陪她。” 孔明其实比我们所有人都累,说话也没了力气有些飘飘呼呼的:“我刚浅浅的摸了下她的脉,她的身子不适合受孕,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偏方左道逆天而行,她现在脉象极度不稳,最多一个月,她一定会小产,这个孩子……与我们无缘。” 我真吃了一惊:“怎会?” 孔明微微摇头,神情似有怜悯:“只能希望她这段日子放宽心神,好好养着,小产时不至于连自己的命都赔上。” “这么严重?”我的惊讶可真不是装出来的。 “多事之秋。”孔明只说了这么一句。 “你既然知道她不能受孕,你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是不能受孕,只是不太适合,若是她好好养着,有这个机缘,能顺其自然,那还是可以生下孩子的,只是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偏方,强行受孕,才会导致这样。”孔明似在和我解释,又似是在和自己说,说完才看见他面前是睁着大眼睛的我,长出一口气,无可奈何的说,“不说了,随我回去吧,陛下明日定会诏我,现在回去还能让我睡一个时辰。” 一整天的劳心劳神,他也不是神仙,他的身子也有些晃,眼皮沉的几乎要抬不起来,显得非常疲惫。 我听话的站起来随他回去,他忽的一个转身看向我,问:“你方才是在怀疑我是故意要江一心的命吗?”他疲惫不堪,脑子自然也有些迟钝,不如往日灵活,直到这时才猛然发问,“月儿,在你心中,我就是这等无情无义之人?” 刚才我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也只是随口说说,谁知道他反应了过来,便连忙说:“不是,不是……” 孔明站在一步开外,背负着双手看着我:“罢,你疑我也是对的,如今的我玩弄手段,诡计多端,早已不是从前你认识的那个我了,我从来都不是你们的良人。” 我觉得不对了,孔明当真生气了,连忙解释:“你也不是现在才这样的,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啊,那个时候你不是还想把我给刘备吗?” 我本意是想说他还和从前一样,可能是词不达意,孔明听完只点点头,道:“不错,我能将心爱之人送给他人为妾,自然也能算计枕边夫人的性命,我的确就是如此冷情之人,从来只考虑有没有利用的价值,和能用在何处,你们会爱上我,将终身托付给我,当真是瞎了眼,我当不起你们如此厚爱!” 说完这句,他再没有停留,拂袖而去。 我整个人都惊呆了,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他对我如此生气,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他这是被我传染了? 但是这样的他,不再一潭死水,反而显得有生气了很多。 我磨磨蹭蹭的走回到小院的时候,桌上只留了一盏孤灯还亮着。 孔明面朝着墙壁,合衣而卧,我推门进来他也没有动,不知道是不是睡熟了,毕竟这时候已经不能说晚了,鸡都快叫了。 我知道,桌上的这一盏孤灯,是他留给我的。 我走去床边,伸头看了看,他双目闭着,呼吸平稳,应该是休息了,毕竟一整天这么劳累,他是人又不是神仙,怎么会不累呢? 我拉下被子盖在他身上。 他平日的样子就很好看了,闭着眼的样子少了让人畏惧的凌厉,反而显得温润。 当真君子如玉。 左右无人,我便壮着胆子,轻轻吻在他的唇上。 无论怎样,无论他做什么,或者他会做什么,他都是我最爱的人,我心里只有他一人,我是愿意为他而死的。 早在益州府的密室里的时候,我曾经问过我自己,如果有朝一日孔明真让我去做司马懿让叶子去做的事,我会怎么样?想来想去,没有答案,而今,我明白了,如果真是从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如果他真的需要我去做,我一定会百死而不悔。 第171章 第84章 第 84 章 早上醒来的时候是在孔明的怀里,孔明半撑着身子依在床头,拿了一卷书在看着,我则双手将他的腰身抱的紧紧的,醒来后,鼻端手心都是他的温度和香气,觉得踏实又满足。 “醒了?”他放下书看着我,“也不知道你是梦见了什么,抱着我又是说梦话又是流口水的,我真怕你梦见的是一块红烧肉,然后一口啃在我身上。” 我脸红了一红,不好跟他说我当真梦见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便问他:“先生,你什么时候醒的?” “嗯,有一会儿了。” “那你没有起身?这么难得?” 他目光放在我抱着他腰的双手上,戏虐的说:“我方要起身你就抱了过来,这次不知梦见的又是什么,我一要起身你就哭,把我衣服都哭湿了一大片,还抱的越发的紧,我差点被你勒断了气。” 脸红多了,也就皮厚了,我看了看我抱的地方,里衣底下就是一大片润泽的肌肤,比梦里的红烧肉还让人馋涎欲滴,我便跟他说:“先生,你当真说对了,我梦见了一大盆香喷喷的肉呢,也不知道好不好吃,这就尝尝。”然后我张嘴,一口就咬了下去! 他没想到我说咬就咬,被我咬的一皱眉,将我脑门拍了一下,轻声斥道:“松口!你小狗呢?今日就让灶上什么都不用给你备,光一盆骨头好了。还不松口?” 我有些遗憾的松了口,跟他说:“我是真想咬下来。” 他纳闷的问:“你当真这么想吃我的肉?恨一个人才会食肉寝皮,你有这般恨我?” 我点头:“对极了,恨不能把你啃成骨头。” 他笑:“恨我,还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亲我?” “你你……你没睡着啊?” “若是不知枕边躺的是何人,如何能安心就寝?”他在我抱着他腰的爪子上拍了一下,道,“这下好松手让我起身了吧?” 阳光正好,无事烦扰,还有孔明在耳边温声细语的跟我说话,我这样抱着他,醒了后,能聊上几句话,开点小玩笑,像极了话本里的太平盛世中,每一对俗尘小夫妻的模样,我心念一动,压在他身上不肯起来。 孔明拍拍我,笑道:“怎么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你……你不生气啦?” “我也是累昏了头,你就是这么个性格,我也不是第一天识得你,跟你较什么劲。”他哄着我,“放手吧,我原谅你了。” 我犹不满足,趴在他胸膛上,认真的说:“我也要给你生个孩子!” 他愣了一下,许久才笑道:“生什么,你本来还是个孩子。” 我环抱他的脖子,说:“没开玩笑,认真的。” 他静了片刻,才点点头,说:“好,可是你还太小,而且你受的伤还没养好,再等几年吧,那时候,时局也平稳了,天下也安定了,你也长大了,我们就生养一个。” 我不依不饶的问:“那要是天下没安定呢?万一这仗要打很久很久呢?” “曹操已死,曹丕不足为虑,所虑者不过一个司马懿。江东孙权,杀了吕蒙,自毁长城,鲁子敬听说也是缠绵病榻,江东后继无人。我们虽然折损了云长、翼德两员大将,但我们底子还在。我在等一个时机,一个一举定天下的时机。这个时机不会太久,月儿。” 门外忽有小厮敲门,敲了三下,而后在门外说:“大人,陛下身边的黄常侍来了,要见你。” 孔明听后扬声作答:“花厅待客,我随后就到。” 我有些诧异的问他:“你不是说陛下今日会召见你吗?怎么来的是黄德?” 他难得的锯了嘴,穿着衣服没有说话。 我观他面色尚好,放心大胆的与他玩笑道:“你也有算错的时候?” 他又好气又好笑的说:“我什么时候算过?我又不是算命先生,若想起卦,出门左转找齐瞎子更靠谱一些。” 如此玩笑着,我们到花厅的时候黄德已经等了一会了,孔明笑道:“有劳久等。” 黄德连忙恭敬道道:“不敢,是咱家来的太早了一些,打扰大人了。”说着也对我行了一礼,笑眯眯的道,“向月姑娘。” 黄德原本是宫中的常侍,那时候他年纪小,没门路,连天子都在水深火热之中,就别提他们这些小常侍了,后来天子发下衣带诏,这差事就落在了倒霉的黄德身上。本来东窗事发之后,曹操杀不了天子,杀几个旁的人出出气还是行的,连怀有身孕的董妃都死于非命,何况是一个小黄门啊!当时是刘备动了一念之仁,将黄德留在了身边,才救了他一命。 那个时候的刘备还在曹操的菜园子里种菜呢,他救下黄德,以去诛杀吕布的名义,赚的曹操放他而去,后来郭嘉回来听说此事当即指出这是放虎归山,曹操还不肯信,直到荀彧来说,刘备带着黄德一起跑了,曹操这才信了刘备从未当真想着终老园林,真是打了眼,骂骂咧咧的后悔不已。 所以黄德是很早起就跟着刘备的,刘备救过他的命,他比谁都忠心。这人也是个人才,刘备救下他的时候他还只有十几岁,这些年过去了,也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行事也是滴水不漏。 他和我平日关系倒也不错,他主动与我见礼,我便笑着回应:“德公怎来的这么早,我还没起床呢?” 第172章 黄德笑个不停,看看我,又用余光去看一旁长身玉立的孔明,笑眯眯的说:“早?我天不亮就接到了陛下的旨意,就琢磨着你肯定赖着丞相大人不肯起,已经晚来了这么多时辰,回去连午饭都赶不上了,你还怪我来的早?” 我脸上微微红了一红。 黄德稀罕的说:“你竟也知道脸红?” 孔明见我脸当真瞬时就红了,便出声道:“你别笑话她了,一会恼起来拿剑追你十条街,我可跑不过她。” 黄德笑着说:“见识过,见识过,那年忘记是九月说了什么惹恼了咱们向月,向月提着剑在校场追了人家五圈,追的九月最后躲在大人身后才逃过一劫。” 孔明微微点头,道:“向月没规矩惯了,总归是我管教无方,让大家笑话了。” 黄德则连忙说:“向月姑娘敢爱敢恨,是真性情,大人不必过于苛责,陛下也说,看见向月,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那些很美好,很值得回忆的事情。” “姑娘大了,这样没规矩也不成体统,我会好好管教她。” 黄德又说:“我突然想起一事,陛下代太子殿下聘恒侯的长女为太子妃,这几日就要下定了。” 恒侯就是翼德,刘禅要聘张氏为妃,这点刘备曾经跟我透过底,我一点也不意外。 “哦?”孔明含笑,“这是好事,可需要我去下定?” 黄德连忙说:“不敢劳烦大人,大人辛苦操劳,陛下其实都看在眼里,陛下常说,他跟大人这是过命的交情,大人对陛下一直是如师如友,得了空闲让大人歇息一日是一日,若累坏了大人,大汉要怎么办?” “德公言重了,陛下言重了,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太子殿下年少有为,正是好时候,张氏青春少艾,活泼可爱,陛下常说,看见这些孩子就像看到了当年一样,只是他这般年纪的时候远没有这么好的日子过,陛下还说,当年初见大人时,大人也是正当少时的好年华,那年初见,大人风华绝代真真让他难忘,而今累的大人整日操劳,陛下心内不安。” 孔明笑道:“初见陛下时,陛下那时虽然稍显落魄,但是不减半分英雄气,另在下心神往之。” 我不出声的坐在门口把着门,顺带捧了一杯热茶小口小口的喝着,侧目时看见孔明拿起案上放的黑羽扇来回把玩着。 孔明凡是去摸扇子的时候,都是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当然,这也只有我知道。 我虽然不知道黄德打的是什么哑谜,但是看孔明的反应,这里面估计是有些玄机的,不过我可参不透,就让孔明去参好了,不是我吹,他们就算绑在一起,心算也不是孔明的对手啊。 黄德也摸了杯茶,啜了两口,笑道:“陛下下个月出征,大人可会随行?” “陛下若有吩咐,臣万死不辞,德公,陛下要我随军吗?” 黄德哈哈一笑,道:“陛下不忍大人远征辛苦,再说,益州没个信的过的人守着,陛下终归不放心。大人当年为陛下留守荆州,今日再为陛下镇守益州,大人的功劳是最不可估量的。” 孔明点点头:“德公,我相信你这一句是真心的,我也知道,这句定不是陛下说的。” 我在一旁听着,他话说到了这里,我已明白了两分,孔明虽然聪明,但他为人光明磊落,待人至诚,若不是为了刘备,他也不想这么步步算计,虽然他的实力足以让世人敬畏,但是旁人总归觉得他更善于阴谋诡计,不够君子,其实不是他不够君子,谁能君子还愿去做小人,还不是刘备的实力不允许他们个个都这么磊落坦荡! 我余光见黄德朝我看了过来,我有些莫名,回望了回去,只见黄德跟孔明喃喃两句:“年轻真好啊,不是吗?” “她还不懂事的很。” “有这个福气跟在大人身边,从小就受大人的悉心教导,这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怎么会不懂事呢?大人开玩笑了。”黄德笑着起身,来到我面前,端了一礼,叹气说,“向月姑娘,唐大人今日准备为小兴姑娘落葬了,你可要去看看?” 我愣了愣,问:“凶手抓到了?” 黄德只说:“不好让小兴姑娘那么孤零零的在那里,先给小兴姑娘落了葬,这事陛下责成轻王殿下和唐大人彻查到底,一定会给丞相大人,给向月姑娘一个交代的。” 我心有不甘,回望孔明,孔明只对我点了点头,我心中涌上一阵难言的情绪,那个始终一脸笑容跟着我,月姐姐月姐姐喊个不停的小姑娘,终究在这个乱世还未绽放,就已消逝了,一如消逝了的百万生灵。 我又问黄德:“那个法正呢?他的事又怎么了结?” 黄德却看向孔明,不急不缓的说:“法正大人突发疾病逝世,陛下为之痛心,感念法正大人为陛下立过的汗马功劳,特封法正大人为翼侯,陛下晚些时候会亲往灵前为翼侯吊孝。丞相大人,你……?” 孔明则回道:“我自然当亲往登门哀悼,这是应当应分的事情。” 我不服气,喊道:“凭什么啊!他这么编排我家先生,还阴谋算计我家先生,还要为他致哀?我才不去,我哭不出来!” 孔明淡了脸色,斥了一声:“不可放肆!” 他最近对我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的,还很柔情,很有几分我要做什么都可以的意思在,已经很久都没这么凶过我了,他这么一凶我,我不由自主的下意识哆嗦了一下,虽不再出声,但脸上写满了不服。 第173章 黄德倒不生气,反而帮我劝孔明:“大人何必斥责向月姑娘,向月姑娘是真性情,陛下也说,向月姑娘就是这个乱世里唯一的一抹鲜活和真实。哦,差点忘了,陛下托我问问大人,大人之前答应了陛下的事情,是否还作数?” 我看孔明皱眉似乎想了想,而后整个人都震惊了一下,问黄德:“这是陛下的意思?” “大人别急,别急,陛下没有别的意思,陛下说,如今就连太子都快娶太子妃了,他也不知道还能打的动几年,就趁着胳膊腿还能动的时候,恢复汉室河山。” 孔明的手里捏着扇柄,问黄德:“我能觐见陛下吗?” “当然可以。”黄德有些奇怪的笑了笑,“大人当然想什么时候觐见陛下都是可以的,但是大人,你当真要这此时觐见陛下吗?” 第85章 第 85 章 黄德走后许久,孔明还一个人坐在那没有回过神,我将扇柄从他手中抽了出来,道:“陛下说了什么让你愁成这样?” 他起身对我说:“我要去法正家里致哀,你去吗?” 我脑袋摇成拨浪鼓,我对那个暗地编排我的人一点好感也没有,连忙说:“我才不去!先生,那个人已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还去致哀?管他做甚!” “人死百业消,再大的仇怨就让他散了吧,他虽然待我有偏见,我却从来没有以偏见待他。” “陛下为什么要说他说病故的?” “不然呢?”孔明苦笑,“昭告天下,法正是被曹魏的刺客所杀?就在我们都城重地,刺杀了陛下心腹重臣,让我们的脸往哪放?这事只能这么了结,陛下又吃了一个哑巴亏。” 我想想密室里刘备提着剑,脸上溅着血,从暗室里奔出的样子,那样子就像是一头寻人而噬的猛兽,若他面前站的不是孔明,若牵扯上嫌疑的不是孔明,只怕刘备真能一剑穿心,给法正陪葬。我不寒而栗,说:“先生,不如你也不要去了,反正他们都知道法正为难你,与你不合,你为什么还要去自找没趣,他的朋友们定会为难你,说难听的话。” 孔明笑了,温暖的手掌摸了摸我的头顶,笑道:“月儿大了,会为先生考虑处境了。无妨的,他们不能奈我何,当年我连周瑜都能去哭,还不能去给法正致哀吗?一殿为臣,他没了,我也确实痛心,撇开旁的不论,此人能力谋略也算当世一流的,我们的确又损失一名大才,也不知是怎么了,士元留不住,法正也留不住,培养一个人才需要十几年,二十几年,甚至更久,甚至千万人中只有那么一个,但是一旦逝去,却只是转瞬之间,让人叹息。”他对我说,“你就别去了,你去看看小兴吧,反正你也不喜欢他。” 提到小兴,我心里一阵难过,勉为其难做了个鬼脸,问:“先生怕我砸了他的灵堂吗?” “你做的出来,而且你当真这么做了,陛下一定会生气,我也护不住你。” 第86章 第 86 章 我骑着高头大马堂而皇之的从益州大道走过,再无人敢捋我锋芒,我一路行至益州府衙,唐青山早就得报,在门口恭迎我,说:“小兴姑娘一早已在城外落葬,下官让安三娘给姑娘带路。” 后来,安三娘陪着我往城外走的时候,忍不住跟我说:“真是个老狐狸!” 我深有同感,连连点头,问她:“三娘,案子调查的怎么样了?杀害小兴的人到底是谁?” 三娘道:“这个老狐狸,压根就没让我插手。此事简单,街上就那么些人,一个个仔细问下来,还怕没有人看见吗?这人是透明的不成?可这老狐狸,不让我过问此事,抱歉,我帮不上你了。” 如此一路,我们出城到了城外新冢,小兴小小的一个人,垒的坟茔到是宽大阔气,墓碑前还跪着一个我没想到的人,我直以为看花了眼,凑上前去,将头靠在墓碑上睡着的人摇醒,问道:“轻王殿下,你、你怎么跪在这里睡着了?” 被摇醒的正是轻王,他醒了醒神,叹气:“还不是天听失职,陛下责罚我,我昨天晚上在法正大人家守了一晚上的灵,早上又被陛下踹到这里来悔过,唉!我这真是作孽啊!” 我想到去法正家里致哀的孔明,忽然有些担心起来。 轻王这个人,惯会看人脸色,而且也是个人精,他给盆里又添了些纸钱,跟我说:“你倒不用为诸葛大人担心,当年江东之地给周瑜吊孝,诸葛大人可是在满殿的刀兵里面不改色,来去自如,真英雄也!现在再怎么样,也是在我们自己的地界上,在我们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里,还没有人敢对诸葛大人怎么样。” 此处没有旁人,只有安三娘远远的守着,我蹲下去直接问轻王:“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觉得法正之死与先生相关吗?” 轻王白我一眼:“诸葛大人的骨子里极为骄傲,连为自己辩白一个字都不肯的,需要你这么操心?” 我噎了一噎,怒道:“我吃饱了撑的可行?跟你们这些狐狸打交道,累!” 轻王见我真恼了,反而笑嘻嘻的凑上来,道:“你且想想,陛下若当真不信诸葛大人,那天晚上益州府衙的密室你们还出的去吗?” “那他做什么这么生气?冲着先生发火?” “你再动脑子想一想啊,法正死了,肯定要有人背锅,哦,背锅的人有了,我是背定了的。可是陛下有多喜欢多看重法正啊!这么个喜欢的重臣,在他眼皮底下,被人刺杀了,刺杀就算了,曹魏的刺客还敢把脏水泼到诸葛大人身上,这事如果不是在密室中了结,是在大堂上审讯的话,会有多少闲言碎语流传出去?曹魏杀了一个不够,还要再毁一个,你让陛下如何不气?” 第174章 “那你这么说,陛下是心疼我家先生?” “难道不是?”轻王反问我,“陛下与诸葛大人之间的感情岂会是旁人三言两语能破坏的?陛下一言九鼎,在请诸葛大人出山时说了终身奉诸葛大人为师,那就会终身奉为师,怎会食言?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想想也是,于是只道:“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极,又说不出来,可能真是我想左了。” 在我低头揉太阳穴的时候,没看到轻王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悯。 我看着墓碑,心中发痛,问轻王:“小兴这事怎么了结?别敷衍我,安三娘不知道,你肯定知道更多。” “了不了结的,都这么了结了。”轻王语气轻淡的说,“陛下起三军在即,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益州,一个稳固的后方,这个时候,不能再旁生枝节。” 我再问轻王:“那小兴就这么白死了?甚至死的不明不白,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是谁干的,我已经知道了,陛下也知道了,诸葛大人也知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你实在想知道就回去问诸葛大人,看他会不会告诉你。”轻王扶着墓碑起来揉跪疼了的膝盖,“乱世几十年,路边枯冢何止这一座?难道几十年里,枉死的人只有一个小兴么?陛下和诸葛大人十几年的努力,不就为了还天下一个太平,为了不再有路边枯骨吗?” “可是还是多了这一座。”我转头问轻王,“如果今日这里躺的是我呢?” 轻王笑笑,高深莫测的说:“这个你不该问我,你应该回去问诸葛大人,若今日这里躺着的是你,他会如何。” 我莫名就想到那日他从门外急急进来,却拔出子龙的剑指着我的那一刻,就有那么些心灰意冷,不想再说别多,走前最后只说了一句:“也不过多了一座孤坟罢了。” 回府的时候正好碰见九月换防回来睡觉,便招呼他:“烤红薯吃?” 九月摸摸肚子,确实饿了,于是决定和我一起吃过烤红薯再回去睡觉,我们两个就在孔明的小花园里挖了个坑,架上火堆,一起烘红薯吃。 九月说:“其实这么烤红薯还不是最好吃的,这么烤鸡才最香!我和哥哥当年就最喜欢在田里这么烤鸡吃!当然……鸡是偷的就是,哎,我和哥哥那个时候从家乡偷跑出来,里长在到处抓我们,说我们爹欠了他粮食,我爹没了,就要拿我们两个小崽子还,这我和哥哥怎么能如他的意,便只能跑了,只能偷鸡了。” 这话倒是头一次听见,我边戳着红薯看熟了几分,边问:“你们欠了人家粮食吗?” 九月从兜里掏出花生米,吃着说:“我爹好赌,中了人家的局,最后给人家活生生打死了,瞎,烂赌鬼,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可惜了我妹妹……” “你还有个妹妹?”我诧异的抬起头来,“怎么没听你和七月说起过?” 九月嚼花生米也停了下来,手里捏着一把花生米都快捏碎了,却努力显得很轻描淡写的说:“嗯,我妹妹,其实我和妹妹是双胞,我早出来一刻钟就是哥哥,她是我们的妹妹。我妹妹跟你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只是她没有你这么好的命能随侍在大人身边,小小年纪就枉送了一条性命。” “怎么回事?”我烤红薯都不戳了,很诧异。 “你看我们哥俩长的这么玉树临风,英俊倜傥就知道了,我妹妹,她很美。”九月看着我,露出一丝难过和想念,“其实我们家那时候的日子还能过的下去,爹有手艺,娘勤俭持家,我和哥哥也不是完全的混球,砍柴打猎不在话下。那个时候嘛,虽然外面很乱,家里也不富裕,但是家里很和美。” “那怎么?” “我妹妹,那真是活泼好看又贤惠,你这样的到我妹妹差远了!”九月从来嫌弃我,“当时镇西头的王寡妇托人给她儿子向我妹妹提亲,她儿子挺不错的,和我们哥俩玩的来,读过书,也打的一手好架,关键是,妹妹也喜欢他。” “那不是挺好?喜欢的人向她提亲,家里有米有粮,还有疼爱自己的哥哥,多好,羡慕不来啊!” “当然是有那该死的人在。”九月说了这么一句,问我,“有酒吗?” 我想了想,说:“我记得灶台上还有鲍大娘泡鱼用的半瓶酒,拿给你喝?” “得了吧,你再喝死我。”九月也趴在草地上,拿根小树枝戳着红薯,快把那红薯戳成筛子了,和我说,“那时候曹操在四处征兵,有传言说徐晃要亲自到我们镇上征兵,我们哥俩那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就跟着王家哥哥一起,说要投效沙场,挣下一番功业来。” 我诧异的问:“你们要去曹操军里效力?” “那时候懂个屁啊!谁知道曹操是谁,袁绍又是谁?反正天天打来打去的,每个人都说自己是替天行道,为了天子,为了大汉。现在想想当年当真是好笑,其实大汉是什么,天子是谁跟我们压根没关系,就是相信了他们都在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为了能建功立业,为了家里每一天都有饱饭可以吃,为了不再被别人看不起,我和哥哥,还有王家哥哥就一起去投了军,王家哥哥说,要靠自己挣□□面的聘礼,回来就娶我妹妹为妻。” 我又揣了几个玉米搁在火堆上焖着,问着:“他食言了?” “这倒没有。”九月仰面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絮絮的和我说,“有些事情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里长那个混蛋小儿子垂涎我妹妹久了,只是我,哥哥,王家哥哥我们三个可不是好惹的,他没那个贼胆,可是,当我们三个都走了……爹爹本来想留下我的,他自己腿脚不好,说家里不能一个能守家的都没有,我那个时候知道个屁啊,整天想的都是建功立业,听见老爹说不让我走,我连夜就跟哥哥们跑了。征兵的看见我们三个,喜欢的不得了,当时就招我们进了新兵营,一月之后,等能回家的时候探望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家破人亡。 第175章 “我和哥哥疯了一样要去杀了里长全家,王家哥哥拼死拉住我们哥俩,说国有律法,我们这样不行的,回去会军法处置,拉着我们去找徐晃做主,可惜啊,我们只是阵前小卒,哪有那个脸面能见到徐晃?我们闹了起来,反而被兵头打了一顿,把我们哥三关了起来,说再闹,就打死我们。王家哥哥说,从这个兵头就看的出来曹操的部下恐怕不是什么好鸟,为他卖命,不值得,于是,王家哥哥撬开了锁,带我们哥俩跑了出去。” 红薯和玉米的香气散了出来,我也顾不上了,连连道:“你们不仅当过曹军?还当了逃兵?” “不行啊?” “旁人我不知道,当年翼德和云长发现逃兵可从来都是不容情的,就连我家先生也不会手软的,先生经常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法令不严,军纪涣散,无以行军。” “所以,这不就来抓我们了嘛!”九月忆及当年仍然连连冷笑,“有事想求他时,那想见到他真是比登天还难,知道新兵营跑了几个新兵,那过问的可真快,亲自带人来搜山抓我们。王家哥哥被兵头打伤了腿,跑不远,他让我们哥俩顺着这条小道跑,一定要跑出去,他说,他不信这个世道都是这样的人,他说人间一定还会有希望,让我们别放弃,我们一定能够活下去,找到这个世界的希望。” “他……” “徐晃要整理军纪,出动了他的精兵来抓我们,还带上了狗,王家哥哥为了救我们哥俩,自己被徐晃抓了回去。”九月只看着天,继续说,“我和哥哥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我们那个时候才多大啊,还流着鼻涕呢,懂个蛋!哥哥带我在山里躲了三天,后来曹操紧急调军,徐晃大军朝北面走了,我们偷偷的摸了回去,看见了王家哥哥的尸首挂在了营门口,我们这才知道徐晃为了警告其他人,把王家哥哥抓回去后,活活打死了他。” “你们就这么算了?”按照我对这哥俩的了解这事不会这么了结的。 果然九月说:“怎么可能!哥哥说,王家哥哥救了我们,我们不去帮他报仇那我们哥俩还是人吗?豁出这条命去不要我们也要杀了徐晃!反正我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们追着徐晃的尾巴就撵了出去,可我们那时候还小,嫩了点,不仅没追上,还迷了路,我们就是在那个情况下遇见了陛下。” “陛下看见你们一定高兴坏了吧?” “陛下当时吓坏了。”九月冰冻的脸微微而笑,说,“陛下看见我们哥俩,第一句话说,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陛下当年就认得你们?” 九月白我一眼:“动动你的脑子想想,我和哥哥从徐晃的兵营里逃出来,在山里又躲了几天上哪找衣服换洗啊,我们穿的都是曹操军队的衣服,陛下不是认得我们,是认得我们这身衣服!” “当时陛下在干嘛?”我好奇。 “当年……我记得当年是刘表刺杀陛下,陛下从檀溪逃生,我们见到陛下的时候,子龙刚刚找到陛下,接陛下回营,所以当年陛下见到我们时,只以为刘表要杀他的事情连曹操都知道了,特意派人等着截杀他!” 我脑补了下当时的情形,两个穿着魏军衣服的半大小子,看着还都是不好惹的痞样子,刘备自己一身的狼狈,刚逃出虎口,觉得又遇群狼,绝望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于是,我不厚道的笑了,笑的颇为开心。 九月看我在笑,自己也笑了起来。 “你们就这样跟了陛下了?” “并没有。”九月从火堆里扒拉出了一个玉米,烫的两个手不停倒着,跟我说,“我们哥俩跟子龙打了一架。” “谁赢了?”我眼睛一亮,赶紧问。 “我记得不分胜负,唉,我们哥俩两个打一个,子龙还分心旁边的陛下,才打的不相上下。” 我问他:“不对啊,你们是被徐晃欺负的,为什么跟子龙打了起来?” 九月说:“你不明白,我们哥俩当时万念俱灰,只想豁出这一身去给王家哥哥报仇,可是徐晃没追上,再看看陛下,也带着几个兵,看着也像个兵头头,哥哥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倒不信还有白的,遇见这种人只管杀,没有错杀的道理,所以这可不得跟子龙打起来。” 我笑的几乎断气,又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 “打着打着,陛下明白过来了,赶紧让我们都住手,亲自下马来问我们哥俩的情况,他说他是当今皇叔刘备,我直着脖子喊,‘什么刘备,没听说过!’陛下也不恼,反而问我们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我当时是急红眼了,见到谁就想和谁拼了,哥哥倒比我冷静一些,只说我们是从徐晃的军营里逃出来,要去追杀徐晃为王家哥哥报仇。陛下说,这个好办,他本来就是要跟曹□□磕到底的,让我们跟着他干,迟早有能手刃徐晃的一天。这帮当官的说的话我没一句信的,觉得他们不过是要骗我和哥哥给他卖命而已,再说白袍的子龙不好惹,我们哥俩打起来有点费劲,我就拉着哥哥就走,边走边骂,你什么时候能帮我们杀了里正,我们哥俩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我也掏了个玉米出来啃,听九月讲故事。 “陛下当时马都不要了,追着我们哥俩就问,里长怎么了?问我们哥俩到底是遇上了什么难平的事。哥哥比我冷静,哥哥说,里长辱我妹妹,害了我全家,我们全家家破人亡,去从军,徐晃根本不为我们这些小卒做主,反而打死了我们哥哥。陛下听完大怒,说,岂有此理,徐晃他一时奈何不了他,但是先为我们寻里长讨个公道还是可以的。陛下说,世道大乱,百姓何辜,如何能让恶人安享太平,这是放在哪里都说不通的道理!如不能为百姓伸张正义,他枉为大汉皇叔!” 第176章 我哈哈大笑:“确实是陛下能说得出来的话,你俩就信了?” “我没有我哥沉的住气,就顶撞陛下,说,有本事现在就和我们过去?否则休想诓骗我们!陛下说,现在不行,因为他只听了我们一面之词,凡事不能只听一面,不能偏听偏信。我恼的极了,只觉得他在骗我嘛哥俩,觉得这天下哪里还有王家哥哥说的希望啊,全他妈是一群混蛋!可是哥哥,他听了陛下这么说,反而拉住了我,跟陛下说,我们愿意等,愿意等你去查明原委,若你真能为百姓做主,以仁为天,以民为生,我们哥俩的命,从此以后就是你的。后来,哥哥告诉我,如果当时陛下真什么都不问,立刻带兵去帮我们杀了里长,他也断断不会把我们哥俩的命都许给陛下的。你能明白吗?” 我摇摇头。 “因为如果当时陛下真听信了我们的话,立刻就去帮我们报了仇,也只能证明他看中了我们哥俩,更想要我们哥俩给他卖命罢了,那他就不是王家哥哥跟我们说的这世上的希望。”九月将不烫了的玉米丢给我,说,“我破天荒的跟你说这么多,你应该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了吧?” 这,这不是说了一个当年的故事吗?我一头雾水。 九月叹口气,说:“这么多年大人居然没被你气死,好修养啊!向月,这世间荒骨千千万,哪座庙里没有屈死的鬼魂?我全家都屈死了我说什么了?还不是等陛下查明了经过,后来报仇的吗?你不要不顾大局一味的去逞义气。” 我明白了:“是先生让你回来劝我的?” “大人百忙之中还惦记你这些不平的小心思已经很难得了,你少添些乱。再说,你什么狗屎性子我们还不知道?你看上去无所谓的样子,特么其实心里想把整个益州城翻过来给小兴报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老实样骗骗安三娘还行,骗我?哼!” 轻王的置身事外,旁人都知道唯独我不知道的不爽,确实像一只毒蛇一样啃食着我的心,那不是旁人,那是小兴! 是在我面前被一刀扎死的小兴! 是兴高采烈的给我去买羊肉吃,开开心心拉着我逛街的小兴讷! 城外多一座孤坟,我总要让有人去给她陪葬! 九月突然笑了笑,说:“或早或晚,都有让小兴瞑目的那一天,你的事大人什么时候没有放在心上?你不是能吃闷亏的人,那大人也不是啊,都算计到大人头上了,你不说,大人也不会罢休的,你何苦来哉想自己办?你办的了吗?” 一句“我总觉得现在的先生有些陌生”还没想好要不要说出来,府邸里远远的主道那头忽然就乱了起来,仆从们来回跑来跑去,我和九月连忙走上近前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往来仆从见到我后并不停留,也不搭理我,依旧各自奔跑,虽然急切,整个府邸并不慌乱。 九月的目光落在主室的屋顶上,若有所思的说:“江一心出事了。” 我一心停留在小兴身亡的事上,乍然听见这句,吓了一跳,问:“江一心怎么了?被刺了?” 九月赶紧一捂我的嘴,道:“给不知道的人听见还以为你多希望江一心死呢!孩子!江一心和大人的孩子,估计是没了。”周围的来往仆从无视我们,九月兴趣缺缺,放开我说,“你不要去招惹麻烦,离江一心越远越好,我回去休息了,懒得蹚这浑水!” 第87章 第 87 章 九月可能是对的,在九月回去后,我看着周身往来急切的各色仆从,他们纷纷从我身边穿过,而我,像是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他们没有一个人能看见我。 我到底于心不忍,拉住一个仆从问:“可有我能帮的上忙的?” 仆从不料被我拉住,惊慌的连连摇头,挣脱我就跑了。 “姑娘真要帮忙?” 我回身一看,高阶上站着江一心贴身的婆婆,她站于高台,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冷冷的说:“姑娘若真要帮忙,便请离主君远些!” 周围听见的仆从均掩面笑了几声,婆婆大声斥道:“笑什么笑!夫人若有闪失,尔等通通陪葬!” 像是有一层透明的水,将我和面前的世界全部隔绝开,再没有人和我说话,没有人在我周身三尺,所有人都神色匆匆,都有事忙碌,我和他们像两个世界的人。 我茫茫然走出府邸,坐在府门口的石狮底下,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和远处繁荣昌盛的街道巷口。不知道过了多久,孔明的马车急急的行驶到府门前,我偏头静静的瞧着,管家挡在我坐的这一侧,将孔明迎进府门里去,孔明神色匆匆,似问了管家什么,管家殷殷的答着,而后,相府乌漆的大门在孔明进去后,轰的一声关上了。 我在石狮底下坐到了华灯初上,远处的街道依然热闹,远不是新野、樊城这种小地方可比的,甚至比昔日的荆州更为热闹繁华,而我,突然想找一口酒喝,便起身向繁华明亮处走去,道路两旁的小摊上,各种或精致或不精致的玩意儿,甜的香的咸的吃食的味道扑鼻而来,耳边沸反盈天都是行人欢笑说话的的声音,满满的都是人间的烟火气,直到这时,我才仿佛下午这一遭似从异界又走回了人间。 正当我在街口徘徊时,忽然听到一阵清幽的琴声,琴声飘渺而又悠扬,如轻声细语,余韵悠长,我不知不觉寻音而去,拨开众人,在灯火通明处,在一层青色的纱幔之后,有个若隐若现的人影,正在帘后缓缓拨弦,诉一曲山高水长。 第177章 一曲毕,满堂的叫好声,唯有我,在不知不觉间,泪满襟袍。 我独自一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唇红齿白的小童悄然走到我身边,微微而笑:“姑娘也是来听长音公子抚琴的吗?” 我实有些茫然,又觉得长音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似乎曾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小童见我这般模样,并不生气,只道:“长音公子请姑娘雅间相见,为姑娘奉上一杯水酒以致感谢。” “满堂皆是客,他为什么要见我一人?”我又问,“为什么要敬我水酒?” 小童笑道:“满堂皆笑,而只你泣泪,故而公子只愿见姑娘一人。” 说不好奇是假的,虽然满腹的心事,但一时半会我也无处可去,便随小童绕过长长的曲廊,外面的喧哗声渐渐远去,再一打量时,是个极为精致的所在,窗户大开着,高台之上,窗外就是明月,景致着实不错,窗户底下放了个小几,小几上放了一只红泥炉,两觞酒。 内室帘动,走出来的是一名极其年轻的公子,穿了一身素白的苏式广绣衣,衣纹处配以红绣,红簪束墨发,未语先含笑。 我恍然惊觉,此人的风姿气度倒是和很久很久以前的孔明有几分相似。 “你认识我?”我不带笑意,牢牢的盯着他。 他亲手倒了杯酒递给我,笑着说:“不曾认识。” 俗话说,亏吃的多了,自然就多了心眼,我并不去接他递来的酒觞,凶巴巴的问:“不认识我为什么要见我?” 他放下酒杯,长身而起,徐徐而行,走至琴台,琴台之上放了一尾长琴,看着应该挺名贵的,但我确实眼拙,识不出来。他立于琴边,只手拨弄琴弦,悠悠琴音起,恍然间,有泪水从我脸上滴落。 他止了琴弦,递了帕子给我,说:“因为你是这世上难得通透的人。” “你到底是谁?” “在下长音。” 我忽然想起来他是谁了,因我前段时间养伤无聊,小兴曾在我耳边絮叨,这城里哪里哪里好玩,哪里哪里好吃,哪里哪里有新鲜的东西,其中小兴就特别说过长音,因他琴曲举世无双,被尊为琴仙。 长音取酒,抬头看我死死的盯着他,仿佛一眨眼,他这张人皮就要撕下来了一般,饶是长音见多识广,见我这目光也有些愣神。 “在下不才,少时也曾游历四方,见过各种各样的目光,有羡慕的,有垂涎的,有憎恨的,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姑娘一样看着在下……姑娘,莫非长音是妖怪不成?” 我直言不讳的说:“被人算计的多了,不得不多加提防。” “姑娘长了一张天下无双的面容,出口却是算计是提防……姑娘,在下不想妄自揣测姑娘是谁,又经历了什么,但姑娘定有一番不同于旁人的际遇,如姑娘不弃,在下很愿意听听。” 我蹙着眉心,问:“我的事,为何要讲给你听?” 如果有一种动物可以比喻我,那一定不是小兔子那样的可爱,也不是小猫那样的慵懒,更不是小狗的憨厚,只能是森林中的刺猬。隆中时先生曾抓过一只给我看,这样的小东西,看着凶狠,其实它有着最柔软的肚腹,和那一层最后的刺。 “不白听你的。”长音看着让人舒服,有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一如曾经的孔明,“在下喜爱琴曲,但凡琴曲,曲由心生,不经历人间四苦,何以有动人心弦的琴声?但我还太年轻,如何能有这般深沉的领悟,所以我游历四方时爱听别人的故事,或喜或悲,对于说故事的人来说,我是一个外人,但,但凡世人,往往只愿将心事说给陌生人听,我听了他们的喜悦,他们的悲苦,他们的无可奈何,而后为他们奏上一尾琴曲,算作余响。” 我只有些不信:“真有人会把自己的事情说给旁人听?” 长音高高的提起酒杯,一线透明的佳酿从空中倾泻一柱,酒香漫溢:“五年前,我去柴桑求学,在那里曾经遇见过一位极年轻的夫人,那夫人生的貌美倾国却郁郁寡欢,她的忠婢请我去奏一曲长琴,为她化解忧愁。我见到那位夫人的时候,她无双容颜,却心力交瘁,看着将不久于人世。她对我说,年轻真好,看见你就像看见了故人。” “嗯?” 长音笑了:“现今世上,大凡有举止的君子只要不是白发苍苍,大多都如长音一般起码看着很温和吧,长音斗胆猜测,姑娘你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不是也将我认成了旁人?” 此人倒还有读心的本事! 我嘴硬:“我没有!” 他只只一笑,不说破,继续说:“那位夫人让长音铭记在心,不止因为她容颜无双,而是,从来都是长音为旁人奏曲,而这位夫人却为我奏了一支琴曲,琴曲音绝的那一刻,她便芳魂远去。” 我起好奇,问:“是什么样的琴曲?她是谁?” “我已从她的琴音中知道她是谁了。”长音走回长琴边,信手寥寥拨动了几弦,“这曲声姑娘不是听过了吗?满堂听客,唯有姑娘一人泪湿满颊。” 我有些迟疑的问:“这……这曲子说的什么?” “什么?”长音疑惑,“你能为曲落泪,却听不懂曲子里的意境?这不应该啊。” 我有些赧然,很是不好意思的说:“他……他们都说过我是一个木头,其实我听不懂曲子,只是听个热闹而已……”我低了声音,缓缓的说,“我家先生也会弹琴,他的琴音比你的更好听,弹琴的样子也很好看,他的琴音我听了八百遍了,就连别人都能从曲中窥见他三分心意,而我从来听不懂……可能是我太笨了吧。” 第178章 “能为《孤鸾》落泪的人,绝不会愚笨。长音妄自揣测,姑娘应该不是听不懂他的琴声,而是姑娘不需要从琴声中窥测他的心意。” “这又是为何?” “曲,乃心声,姑娘应该知此人甚深,所以才不需要从曲声中揣测他之心意。” “那你可说错了。”我摇头,“原来我就看不懂他,现在更不懂他,我觉得我从来没有一天懂过他。只有他懂我的份,我怎么会懂他呢?”我拿起桌上放的酒觞,仰头一饮而尽,这酒是好酒,就是有些辣,呛的我眼泪差点出来,“你说的那夫人呢?她是谁?” “陌路相逢,何必刨根问底?长音不也没问姑娘名姓吗?”长音失笑,“姑娘可愿将你的故事讲给我听?” 外面一更梆子声响,月色更明。 长音将火烛拨的更明亮了些,道:“姑娘不必顾虑,蜀中不比中原,民风比中原开放许多,如你我这般秉烛夜谈也再常见不过,你听,楼下的酒酣声比方才更浓了。” 我喃喃着:“天下还没太平,就已经这样纸醉金迷了吗?” “自古川蜀难行,天下再乱,于川蜀人民却很远很远,再加上前任刘璋喜好奢靡,仗着天险一贯如此罢了。” 我起身道:“多谢你的酒,只是我的故事,并不能告诉你。” 长音并不生气,说:“长音理的,虽然方才长音说大多人愿意将自己的故事说给旁人听,但是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告诉陌生人的,何况是长音这样不知底细的人。” 长音站在灯下,墨发尽染,眉目清秀,白衣红线,风姿无双,徐徐而谈,真的像极了年少时的孔明。 方才那一杯可能是烈酒,很是上头,我瞄到书桌边立着的一柄长剑,忽起了心思,一步上前拔出了长剑,而后不待他明白过来,一剑递在他颈边! 剑及肌肤,他也只略略低头看了一眼,对我笑道:“好俊的功夫。” “你到底是谁?不说实话我就杀了你!”为表恐吓,我手下了一分力气,一道极细的血线顺着剑刃流淌。 长音微微一笑,道:“在下长音,乃一名琴师。” 酒劲上头,这般镇定自若道模样与记忆里那人不谋而合,别说利刃加身,就是刀劈火烧,那人也从不会皱一下眉头,不论是千军万马的乱军从中,还是高高的庙堂之上,从不曾有一丝的惧意,永远都是这样的闲庭信步,笑言天下。 我的泪水忽然就从脸颊落下,怔怔的问:“允我的,何时才能兑现?” 面前的人似乎微微皱眉,而后轻声说:“抱歉。” 第88章 第 88 章 也许从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无论孔明许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心里脑中都是刘备的大业,刘备许了他信任,他就许了刘备一条命,为了刘备的基业,为了刘备那个几乎不切实际的梦想,他从隆中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他了,很多东西他都已舍弃,这个道理,我心里隐隐明白,一直隐隐明白。 可是,他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全部,他是我心中唯一所爱,是我的信仰,是我的一切! 没有什么,比你在你最爱的人心中可有可无更为伤人,甚至于,是他的累赘。 “道什么歉啊,我不是早就知道了!”我丢下剑,回头饮下一整杯玉酿春,辛辣从肚子里一直辣到头上,脑子里轰的一声,理智连渣都不剩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如今左右两难,行也错,退也错,步步错? 为什么,为什么我好像是话本里的坏人一样,是要妨碍法海修真的小蛇妖,还是媚于武帝的卫子夫?或者,是楚霸王穷途末路是虞妃的一舞绝天下? 呵,抱歉,我大概不是什么卫子夫,也不是霸王的虞妃。 他对我好,他对我笑,他护着我,但是,他的确也有很多的事情不会告诉我,他爱我,但是他的身边也从来都不止我一人。 渐渐的,我有些看不懂他的眼睛,我也慢慢相信他说过的话,他曾经说过,他才是这个世上最冷情的人。 楼梯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长音回头去望,而后躬身到地,拜道:“在下长音,拜见诸葛大人。” 我趴在桌子上,醉的人事不知,满脸都是泪。 孔明一步步走到我身边,从袖中取出手绢细细的擦去我的泪水,云淡风轻的问:“你认识月儿?” 长音只道:“在下初时的确不知,后来姑娘醉了,说了一些她与大人的事,在下也是听到一半才明白过来她是谁。” 孔明拾起酒觞看了看,问:“什么酒?” “玉酿春。” “如此烈酒,难怪醉成这样。”孔明叹了口气,弯腰将我抱了起来,“孤不问她对你说了什么,但你最好全部忘记,日后但凡有一个字流传于世,你定人头不保。” 长音不惧,笑道:“那大人何不此刻就杀了在下呢?这样就不会有一个字传出去了。” 孔明抱着我,从他身旁经过,只说了一句:“她还愿与你说话,总归算是好事吧。” 长音突然拦在孔明面前,说:“大人,姑娘醉后将我认成了你。” “那又如何?” “她反反复复的问我一句话,在下不是大人,不能回答。在此转告大人,姑娘一直在问,‘我喜欢你是不是错了?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 第179章 长音看着孔明的眼睛,想看他的眼中有没有一丝波澜,可孔明的眼睛仿若一潭古井,从不会对人显露出任何的情绪。 他说:“你不必知道。” 孔明走的时候,喧闹的酒楼以至整个街道,寂静无声。 阳光明媚,日上三竿,我一口气喝了三盅水还觉得头疼欲裂,跟孔明说:“蜀地的酒这么烈吗?我就喝了两杯,头疼到现在。” 孔明见我这样子,放下手中案牍,将壶里的烫水帮我来回倒着,好气又好笑的说:“不能喝就别喝,以前陛下赏赐给你们的都不过是果酒,还真当自己能喝了。没事学什么喝酒,多大年纪,有多大的愁?” 待我头疼好些,突然反应过来,连连问他:“你今日怎么还不去上殿议事?” “看看日头,已快午时了!我走时你还在酣醉,我回来了你还未醒。月儿,你是变成了小猪吗?以前倒不见你这般惫懒。” 孔明说的有理,我反省了一刻钟,自从在洛阳受到重创之后,我就一直这般惫懒了,如今身体已好了许多,确实不能这般糊里糊涂的过下去了。我斟一盏清茗递给孔明,诚恳的说:“先生说的对,我改。” 昨夜大醉之后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而今忽然觉得天地开阔,鸟语花香,心情也没有之前那般抑郁暴躁了。 我凑去孔明身边,孔明又拿起一卷案牍,我瞅了几眼,是各地的钱粮税赋,写的密密麻麻的,我问:“这样的,算是有钱还是没钱?” 孔明笑了:“分跟谁比,跟陛下原先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若跟曹丕孙权比,还略有不足。” 我想起前段时间我心绪不佳的时候他们说的刘备伐吴之事,问孔明:“陛下真要伐吴了?” “嗯。” “连你也劝不回来?” 这次孔明怔了怔,而后轻轻叹了口气:“时至今日,我也不知劝还是不劝了,而且陛下心意已决……翼德云长是陛下的兄弟,陛下是性情中人,报仇雪恨,势在必行。” 我忽然想起昨晚在酒肆中,前有琴音,后有一群儒生妄谈国事,中有一人就醉酒大声的说:“陛下失凤雏而得西川,而今失了骨肉兄弟,如此好的理由,怎么不并吞江东!” 当时是,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我迟疑了一下,将所听到的事跟孔明说了,孔明听罢,叹气道:”不奇怪,不奇怪,也难怪旁人议论。陛下有收复天下的雄心,无论是曹丕,还是孙权,早晚必有一战。我只是觉得先伐曹丕好一些,而陛下觉得,应该先灭孙权,一统江南之后,再与曹丕对决。” 我听的糊涂,问:“先打孙权和先打曹丕……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孔明放下手中的东西,专心与我说,“曹丕逼天子禅让,篡了大汉,天下还是痛骂曹丕的,这个时候,如果荆州还在我手上……算了,不说荆州,趁此曹丕失人心之际,联络孙权,高举义旗,与孙权东西夹击曹丕,纵然有司马懿在,曹丕也必亡,大汉可兴。” 我反驳:“孙权未必会听你的话,你让他打曹丕他就打曹丕?谁不知道曹丕死了,下一个就轮到孙权自己个儿了!” “孙权知道归知道,但灭了曹丕,他也消除北面大患,或者与我们平分魏地,从此三分天下将变成天下一人一半,双方陈兵布马,再待时变。” 我偷偷问道:“先生,我发现不管是你隆中跟陛下说的三策,还是你刚刚说的,你好像从来就没有说过该拿东吴怎么办?先生……是心疼瑾哥?” 孔明白我一眼,说:“全天下都知道子瑜是我哥,我亲哥!但他奉吴主,我侍陛下。若有一天,东吴没了,孙权死了,便是我亲自去劝说,子瑜也不会改变节义,就像周瑜以生死相逼,用子瑜性命相迫要我投效东吴一样,虽死可,降,不可。我们诸葛家的人就是这么有气节,连你都敢在重军之中,大庭广众之下行刺曹操,何况男儿乎?” 我将这话心里过了一遍,笑着问:“先生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再说,我可不是你们诸葛家的人。” 他将目光放在我身上,笑了笑:“你再说一遍。” 我没那胆子,怂了。 孔明见我苟了,点点头,继续说:“我们不需要考虑东吴,因为灭了曹丕后,东吴虽然也势力大涨,但是东吴的文武之中多有不赞成和我们开战的。东吴,最恨我们的,首选公瑾,次选吕蒙,这两个大都督都已过世了,鲁子敬是明白人,张昭务实,所以,只要我们能灭了曹丕,正了陛下汉室天子之名,自会有人劝说孙权上贺表,为我们属地,如此,兵不血刃,天下尽归陛下矣。” “先生别少看孙权!自己当王好,还是给陛下做狗强?他为王这么多年,会甘心上贺表,当属地?” 孔明欣慰的摸摸我脑袋,说:“月儿终于正常了,先生深感欣慰!东吴几代王,孙坚是乱世里的将军,孙策是攻城之主,而孙权不一样,孙权是守城之主,他善隐忍,他深知东吴江山不易,是他父兄的血汗铸成,所以他每一步都为了江东考虑。所以,只要我们兵马足够强壮,钱粮足够多,光是吓都能吓死孙权,还用打?怎么打?他们是武将能胜过子龙孟起,还是谋略能比我更胜一筹,敢与我对阵?东吴后继无人,不降何为?” 我爬在他桌上听的入神,继续问:“那陛下要打就打就是,你何必拦着,反正孙权也打不过我们,快刀斩乱麻,先灭孙权,再打曹丕,也不影响啊。” 第180章 孔明深深的看我一眼,说:“陛下也这么想的。” “哦?我聪明了?” “陛下如先灭曹丕,再陈兵边境,当世除了孙权将再无敌人,那时不用打,吓吓孙权就成,可是,我们现在去打孙权,曹丕就乐见其成,他就有时间去稳固他从曹操那继承的一切,他不会坐视孙权灭亡,他会支援孙权,会骚扰我们的后方,司马懿就像一条毒蛇,隐于暗处,伺机而动。”孔明在棋盘上布了黑白两子,“若我们胜了孙权,曹丕会直取荆襄九郡让我们如鲠在喉;若孙权胜,因我们东伐孙权,大军无法回师,曹丕必然攻打汉中,我们腹背受敌,难啊。” 我听的毛骨悚然,自从三足鼎立之后,太平日子过的久了,我都懈怠了许多,差点忘了现在是真的随时能打起来的时代了。 孔明对着棋盘苦笑了笑:“可叹我看的清天下大势,却只能与你枯坐书房之中谈论天下风云,细说三分天下了。” 我噤了声,这话不太敢接,这时孔明身边的小厮来了,我万分感谢这小厮来的及时,谁知这小厮开口就道:“大人,府外来了一位客人,自称是长音公子,想拜见月夫人。” 初始我还没明白,等我反应过来,一指我自己,怎么着?怎么着就要见我啊?不是,什么时候我是月夫人了啊? 我还没来得及问,小厮忒有规矩了,真不愧是孔明身边的人,说完就退下了,一秒都不想多待的那种。我一个转身,孔明目光似笑非笑,看的我有些头皮发麻,我心里斟酌了斟酌,谨慎的解释道:“昨晚听见几个书生妄议国事,我就在一旁听了几句,因为是在酒楼嘛,就也喝了几杯,几杯而已。” 孔明接话道:“然后就和此人在雅间单独谈话至半夜?月儿,你可还记得你已是我的人了,可还记得我是你夫君吗?” 他似乎倒也没有特别的生气,我和他有这一段缘分不易,昨夜又听了一曲长琴,心境澄明,再不想和他有分毫隔阂,便如实和孔明道:“昨天,我一直坐在府门外等你,后来你回来了,你看都没看我一眼就急着进去找江一心,我心里不快,就去喝了闷酒,后来,这个公子长音单独着人请我谈话,我也不清楚这人什么路数,这里是成都,是你的心腹之地,出了一个叶儿已经够够的了,我怕再出什么事端,就盘问了盘问,谁知……” “谁知如何?” “谁知他的酒太烈,我后面好像就醉倒了……我醉了后,是自己回来的吗?”我问的小心谨慎。 孔明放下手中羽扇,道:“你醉了后,抱着人家又哭又笑,还吵着让人家弹琴给你听。” 我倒抽一口冷气,连忙道:“不!你胡说!我没有!不可能!” “你揪着人家的头发,将人家的手按在琴弦上,让人家弹琴,别人不肯弹,你就哇哇大哭。” 我觉得难以置信,老脸一红,立刻说:“怎么可能!先生!你胡说!” “我胡说?”孔明走到我面前,微微俯下身看着我,似笑非笑,“你不是还说他与我有几分相像么?” 我心下揣揣,厚着脸皮说:“不瞒先生,此人什么样子我都记不得了,只朦胧有些印象好像月亮特别的亮。” 孔明一个手指弹在我脑门上,训斥道:“孤身一人,敢单独跟别的男子喝的大醉,是我管你管的太松了,还是你不知人间险恶?若他有异心,是敌方派来的细作,直接杀了你,你要怎么办?就算不杀你,若是他将你……”他忽然顿住了,万般神情从脸上一闪而过,最后长叹道,“……我要怎么办?你竟然还跟他说他和我有几分相似?若不是看你醉的人事不知的份上,定拖到院中,打断你的腿!” 我喃喃的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正缠着人家给你弹琴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对着他一个劲的喊我的名字,你丢脸不丢?人家也没想到你撒起酒疯来这般模样,也在不知所措。” 孔明说完,拂袖背过身去,不想理我,我想想也是,如若是我自己,撞见我自己这般丢人的时候,怕是连认领都不想认领了,而孔明忍着丢脸还将我捡回来,我大为感动,伸手从后面抱住孔明腰身,连连说:“先生别恼,我再也不敢了。” 孔明身材极好,长身玉立,腰身和一般的姑娘差不多,我两只手就能环抱过来还有富余,我将他抱的紧紧的,他身上檀香冷咧,透骨而出,仿若傲雪寒梅,不可摧折。 乱世再乱,世上唯有一个孔明,如此美好,如此璀璨。 他终而转回身,回抱住我,轻声与我说:“喜欢听琴音?想听什么,我可以弹给你听,还用出去听别人弹琴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懂琴,你弹给我听不是对牛弹琴吗?” “无妨,弹给最爱的人如何算作对牛弹琴,若当真岁月静好,当日日与你画眉弹琴。” 这话从他口中说过,我颇觉的奇怪,我细想了一想,问:“今日陛下斥责你了?” “想什么呢?” “那难道是江一心她……” 孔明点点头,说:“嗯,江一心昨日小产了,产下死胎,好在经过太医全力救治,性命是保住了,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你没事别去她跟前,你不自在,她也不开心。” 我心有戚戚然,嘴上不饶人,只说:“你若没同意娶她,自然不会有这多事情来!”我想想还是挺来气的,双手本来就环抱着他的腰,更是一使力气,道,“你还特意骗我!你以后还骗我么?” 第181章 我猛然使劲,他没提防,吃了一痛,轻拍我的头顶,轻斥:“快放手!你是曹丕司马懿派来谋杀我的刺客吗?手下没个轻重,快些放手,以后尽量不骗了行了吧?” 第89章 第 89 章 那日最后还是孔明陪同我一起见了长音公子,当着孔明的面,长音虽然有话最终也没说出来,只行了礼,略略数语之后就告辞了,如此安生的过了几日,就在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的时候,刘备的天子诏终于发下来了。 孔明领着我和江一心接天子诏,这么些天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江一心,她脸色惨白的厉害,跟我那次死里逃生比不遑多让,走路还需要婆婆搀扶着,我看着都替她揪心,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她看见我倒是没有多余的反应,只对着孔明行了一礼,唤了一声:“夫君。” 孔明点点头,伸手扶了一把,问:“可有好些?” 江一心对着孔明,苍白的脸上浮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微微笑了一笑,道:“妾不妨事的,有劳夫君挂心了。” 我发现,自从江一心跟我示好我没回应之后,她现在一般都拿我当空气,不过我也拿她当空气的就是。 来宣召的还是黄德,黄德作为刘备贴身的大黄门,亲来宣召,足见刘备重视程度。 “宣天子诏:朕决定于三日后御驾亲征,亲率大军东进讨伐孙权,成都城内,蜀汉之中所有政务、民生皆决于丞相诸葛亮,不用再回禀于朕,大事小事,丞相自决。丞相自佐朕以来,事事勤勉,助宣重光,以照明天下,朕心甚慰,成都有丞相镇守,朕无后顾之忧。” 我跪在孔明后面听着,脑子里在想,这不是早就定下来的事情,怎么还单独发来一道诏来,更显得郑重。想来,恐怕是担心有传闻说他们俩离心,刘备不再信任孔明,所以刘备才特意下了一道诏,怕有人不服孔明吧。不是我自夸,整个成都城内,他们这些人的斤两,还想跟孔明斗法?那真是孔明懒得收拾他们而已,还真以为自己能和孔明一比高下了! “……夫人江氏,贤惠温婉,堪为天下夫人表率,特诏为一品夫人。” 于我所想差差不多,跟着孔明谢恩接旨,黄德将诏书递给孔明之后,笑眯眯的又摸了一卷出来,笑着说:“丞相,还有一卷,还得继续接招。” 刘备下诏居然连下了两诏?我腹诽不已,你都放一起说完不就行了,累的我还得再跪一次! 黄德宣诏:“宣天子诏,诏凤侯向月,随朕亲征。” 我傻住了。 江一心也愣住了。 满院子的人都傻掉了。 唯有孔明一人,淡定的谢恩接诏。 刘备封我凤侯还是上一次江一心拐孔明那时候,孔明怕我闹事,给我个由头将我支开,谁都知道刘备封我是封着玩的,哪有封女子为王侯的?但是刘备这一诏诏下来,我就当真是货真价实的凤侯了! 刘备封我凤侯不算,还带着我亲征孙权? 也不知是我脑子不够用,还是怎么,我彻底傻掉了。 江一心想的也很复杂,她是孔明夫人,又被刘备诏封一品夫人,管后院这一亩三分地是绰绰有余,孔明宠爱我,但若孔明想给我名份,也只是个月夫人,当真只能为妾而已,她收拾我,名份上我就反抗不了。但我被封凤侯就又不一样了,她能以正室夫人之名收拾孔明的其他夫人,但是她动不了大汉凤侯! 所以她也很莫名。 孔明很淡定的将我头按到地上,接下了诏书,黄德袖着手,笑眯眯的恭喜丞相,恭喜凤侯,最后再恭喜江夫人,特别的狐狸! 江夫人带着其他仆从告辞退下,此处再无外人,我将刘备的诏书细细的看了两遍,问黄德:“陛下今天没睡醒?” 孔明斥道:“向月!” 黄德只笑道:“不妨事的,陛下知道凤侯的性子就是这样,知道凤侯肯定会这么问的,特意嘱咐让我答一句:‘睡醒了,也没昏头,就是要给你封侯怎么的?’,哦,这是陛下原话。” 我傻了,问孔明:“你也知道?” 孔明说:“不知道,但是天恩浩荡,你受着就是。” 我不但没有一丝喜悦,还有一种大冬天被冷水扑了满脸的感觉,遍体生寒。这两人上次给我恩典,还是在骗我的时候,骗了我离开孔明身边,然后孔明就娶了个夫人回来,所以我当真一点开心都没有的,然后才想起诏书后面还有那一句“随朕亲征”。 我刚张口想说话,孔明已举起右手示意我不必说话,而后自与黄德寒暄数句,送黄德离去。这边我看到黄德的影子都看不到了,那边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问孔明:“刘备为什么要带我随军?” 孔明回身看着我,不轻不重的说:“不得没有规矩,要喊陛下。” “好好好。”我说,“丞相大人,陛下为何要带我随军?” 孔明看着天边,然后收回目光看着我,说:“翼德、云长都不在了,子龙在外驻守轻易不能动,此次如无意外,陛下当带着黄忠、魏延去亲征,还有张苞、关兴。黄忠魏延好是好,总归不是从开始就跟着陛下的,张苞、关兴绝对会毫无二心,但是他们太年轻稚嫩。向月,你此一去,要护在陛下身侧,务必要保陛下平安!” 我头皮发麻,直着脖子嚷:“我不去!为什么要让我去随军!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第182章 “你接了诏,就是答应了。” “你按着我头接的!”我怒了,“陛下已经登基天子了,这么大的川蜀想找个护卫难道还找不到么?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去?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我见孔明转过身去,并不看我,就拉着他,将他掰了回来,我只看着他的眼睛,问,“你到底知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商量好的?是不是又是你的主意?你又想骗我什么?” 我是习武之人,他是动脑子的,所以动起手来他一般不是我的对手(只要他不凶我),我将他拉的死死的,他挣不开便没想着挣了,答我:“我不知情,但也在意料之中。” 我放开他,往后退了两步,说:“我不去。” “你必须去。” 冷水覆面的感觉越加明显,我的后背也起了寒意,我冷笑了几声,语气满含戒备的说:“先生,我发现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你都喜欢哪里危险就把我往哪里送啊?先生,你也是掌兵之人,你当知道军中刀枪无眼,连主帅都会有危险别说旁人了,若是我死在外面……” “那我定为你复仇。” 孔明站在原地,如是说。 我用力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身后很安静,并没有人喊我,也没有人挽留。 回回都是这样,次次都是如此。 之前陛下声势还没有这么壮大的时候,他和刘备都是在曹操面前挂了号的,曹操点名要他们两个的脑袋。那时候刺客是一茬接着一茬,我和子龙两个人操碎了心;然后,刘备带着庞统去西川了,孔明让我奔袭八百里去给刘备送信,要知道,当时的荆州说是太平了,其实也并不那么太平,想要孔明人头去向曹操邀功的,大有人在。我拗不过他,连夜行马,还不是为了能早一天到,就能早一天回来么?结果就是那次,还碰见刘璋伏击刘备,要不是庞统救了我一把,我的尸骨都在落凤坡化成泥了。 这次怎么又来这一套! 好大一个天子,好大一个丞相,你们自己去玩不行吗?我真是不明白了,为孔明死,我心甘情愿,但是嘛,让我为刘备死……心里多少确实是有些不情愿的…… 看孔明的样子,就知道这事没得谈了,头也不回的奔出了相府,这一奔出去,又迷茫了,又不知道该去哪了。 我没那个胆子再去找长音喝酒,孔明说会打断我的腿,那是真的会打断的……不过,若是腿给打断了,是不是就不用随军了? 我站在街口有些迷茫,往左,可以去尘音楼,找长音一醉方休,然后回去被孔明打断腿,结束;往右,就是刘备的天子宫,我若去找刘备耍赖,他能不能放过我,不让我随军呢? 换做之前的刘备,你好声好气的说,他还是能听的,现在的刘备嘛…… 我拿不定主意,正要丢个铜板看下天意如何,忽然听到有人喊我名字:“月君?你怎么在这里?” 我抬头一看,心里妥帖了,伸手就拉住他的缰绳不让他走,笑嘻嘻的说:“幼常要去何处?” 马谡被我笑的头皮发麻,下了马,道:“正要去相府找先生。” 我拉着他,说:“别去了,陛下刚发了诏给他,他正忙着,你去他也没空见你。” 马谡一想,也对,便说:“那我先回去吧,改日再去找先生。” 我赶紧拉着他,将他按在街边的茶寮上,说:“别急着走!咱们好久没见了,聊聊天!” 马谡知我脾气,只想离我八百里远,他想了一想,谨慎的说:“你和先生的事,别问我,我不知。” 我亲手给他斟了大碗茶,笑嘻嘻的说:“我是这样的人么?” 马谡很老实的说:“是……” 我将茶壶重重一放,马谡忙说:“月君,你拦着我,到底为何?” 马谡不是外人,我压低声音,跟马谡说:“早上陛下下诏了,他三日后亲征。” 马谡头疼的说:“这事我知道了啊,我就是为这事来找丞相的,这粮草军械,要先往哪个大营送,先送到哪个城池备着,还需要丞相拿个主意。” “哦。”我应了一声,将大茶碗递到马谡手里,安慰他,“你着急上火的也没用,你容他想想,他想好了你不找他,他也会找你的。” 马谡一想,是这个道理。 我冷眼瞥着马谡放心的喝水了,想了想,凑到马谡身边说:“幼常,我有一件难办的事啊……” 马谡着急上火了半天,喝着沁凉的茶水很是舒心,没提防的顺嘴就问:“什么事?” 我说:“唔,不是什么大事,早上陛下诏了先生之后,顺带给了我一诏,要让我随军……” “噗——” 马谡的凉茶全喷了出来。 他顾不上风度礼仪,拿着袖子抹了抹,急急的问我:“你说什么?” 我实是没想到马谡比我还震惊,顿觉找到了知音,细细的说:“你说他们打架,老想着带上我干什么?我是能碾几根钉,还是能多挨几下揍的?怎么就不能放过我,让我在先生身边好好过过日子呢?” 这下变成马谡拉着我了,他将嘴里茶水呸干净,震惊的问:“陛下当真诏你随军?” “嗯。”我一摊手,“幼常,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我不想去。” 马谡僵在原地了,像一块石头。 第183章 马谡这个人,性情比较直,不喜欢作伪,而且脑子灵活,孔明带着他从来将他当作接班人在培养的,所以我看着马谡僵硬的跟一块石头一样,眼里的神情在不停的变幻着,隐隐觉得事情恐怕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了。 我沉声问:“幼常,有问题?” 马谡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我急了,喊:“你不能瞒我!” 马谡从震惊中醒过神来,见我追问,推说还有很多事,逃也似得走了。 我在茶寮呆呆的坐了一刻,起身朝相府飞奔回去,我跑的很急切,连门童都被我撞翻在地,我也不停留,一路一直跑到孔明每日处理公事的书房前,扶着门框喘着气,孔明站在案后,手上拿着案牍,只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跑了一身的汗,颤声着问:“先生,陛下为什么要诏我随军?” 孔明静静的答:“子龙无法分身,需要有人贴身护卫陛下安全。” “那么多的影卫,那么多的侍卫,有他们在,不能保护陛下吗?” “陛下不能完全相信他们的忠心,但陛下信任你。此次陛下亲征,干系重大,陛下的安全更是第一位的,你需尽全心,保护陛下。” “我若不去呢?我若就是不去呢?”我身上的热汗此刻凉透了,凉成了冷汗。 孔明站在远处的窗口旁,眉心蹙着,他手上捏着案牍,眼睛看着我。 我紧紧的盯着他。 最后,他说:“你必须去。” 轰的一声,我脑中的那根弦像是一下崩的断了,眼前先是发白,而后发黑,天地旋转中,孔明依然长身而立的站在窗前,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似是停顿了几下,我伸出手向前,似乎想去抓他那朦胧的影子,掌心里却只有虚无缥缈的风从指尖流逝。 第90章 第 90 章 三日后,刘备亲征,所有文武官员出城来送,我一身重装铠甲似模似样的跟在刘备后面,面无表情的看着泱泱的群臣在道路两侧跪了一地,山呼万岁,心内忽然觉得,权力,也不过而而,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人这么执着? 我骑在高头大马上,目光落在跪在最前面的那个身影上,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行军路上,因我贴身保护刘备,刘备许是路上无聊,和蔼的问我:“怎不见你与孔明告别?” 我淡淡的回了一句:“有甚好告别的,儿女情长岂是我等英雄所为?” 刘备一笑:“英雄?” 我略带冷淡的回了一笑:“若不是英雄,你诏我做甚?” 刘备被我噎的说不出话来。 他称帝之后,身旁也多是恭维奉承的人,哪还有人敢用言语怼他?他不但不生气,看着还蛮怀念的。 刘备豪情万丈的说:“也是,儿女情长有甚好沉迷的,我们一起去征伐东吴,我带你建立万世功勋!” 我兴趣寥寥,阴阳怪气的笑了笑:“那可真是谢谢陛下了啊。” 刘备又被我噎了噎,我们无话的走了半个时辰,刘备终于憋不住,问我:“你自得诏之后,将自己在房里锁了三天不肯出来,也不肯与孔明说话,我原本还当你不会来了,谁知你来到是来了,怎么这么气不顺,浑身是刺?” 我白他一眼,答:“我因何如此,你不知道?” 刘备笑道:“你说来听听。” 我看着刘备,张口想说,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刘备却追着问:“说呀,不然这路上多无聊,是不是孔明欺负你了?我回去定给你出气!” “你能怎么帮我出气?打他一顿?” “我打是可以打,你确定不心疼?” “他自有人心疼,不差我一个。” “哦~”刘备笑的很八卦,“咱们打东吴动作快一点,等我们大军回师的时候,孔明肯定来不及跟江一心生孩子。” 我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迎合了他一声,道:“若是回去后他儿子已经生出来了怎么办?” 刘备笑着说:“我帮你打他军棍。” “人家堂堂正正的生小孩,你凭什么打他军棍?” “我和你,一个是他主君,一个是他心头最爱,我们两个在外征战,浴血奋战,生死不明,他若是在城里开开心心的生孩子,这不是也太不把我们放心上了?打,我给你诏,让你亲自动手。” 我冲着刘备一阵冷笑,笑的刘备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才说:“谁是他心爱的人?陛下弄错了,这里只有陛下亲封的大汉凤侯,可没有什么这个那个的心爱的人。”到底气不顺,说完我反问刘备,“陛下若是有心爱的人,会将她送上战场吗?” 大军行军,壮观无比,前军都出城几十里了,我们才刚出成都的大城门,我骑着马晃荡,思绪也在晃荡。 我自那一日在孔明面前昏阙了过去,再醒来就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中,整整三日,不眠不休。 刚开始时,孔明在屋外敲门,后来他不敲了,就站在门口,也不挪动,站了许久许久,我就眼睁睁的看着他映在门上的剪影,从淡变浓,再变的很淡。 他在门外,我在门里。 他不知道我在门里死死的看着他的身影的模样,咬破手帕,满嘴的血腥味,我看着他一步步走上台阶来,看着他敲门无果,看着他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日头东升西落,西落东升,再看着他离去。 第184章 每一幕,都难以释怀。 直至第三日的凌晨,我最终还是穿上了这一身的铠甲,打开房门,而他,正站在院子中,穿戴着全套丞相的冠冕,我们隔着整个院子互相凝视。 我翻身上马,勒住缰绳,坐骑仰天长长嘶鸣,而今我控马已经控的极好,早已今非昔比,白马扬蹄嘶鸣后,稳稳的落在地上。 孔明缓缓抬起双手,只合了一礼,浅淡的说:“凤侯。” “诸葛丞相辛苦了。” 这是这几日我唯一跟他说的一句话。 蜀地崎岖道难行,但因为毕竟是我们自己的地盘,走起来还不是那么辛苦,所过城池,无一不洒道相迎,我身为大汉凤侯,跟在刘备身边也一并沾得不少的光,只是郡守们太过热情也让我颇为苦恼,我若扮成男子,那也是玉树临风、唇红齿白的一少年郎,年少封侯,这么有出息,不少的郡守还想跟我攀个亲,央着刘备做媒要将家里的女儿许配给我,搞的我哭笑莫名。 消息这么闭塞的么?我是女儿身你们不知道啊!我跟孔明这点破事都快传遍三国了,怎的你们就当作不知道呢? 后来我就再也不敢扮作少年郎了,却也一样的苦恼,人家看见女子封侯,那一脸的懵逼,还有往龌龊处想的,歇在渠江太守府的那晚就听见几个下人背了人在那议论,言辞非常不堪,被我听个正着。所幸而今我也不需再看人脸色,当即出剑,刷刷两剑,直接将两人的舌头削了下来。 第二日行军的时候,刘备还安慰我:“你不必太放在心上,这种嚼舌根的恶仆直接杀了就是,你还这么心慈手软。” 我回了一句:“打狗还需看主人呢。” 刘备感慨一句:“向月真是长大了,当年你才不会这么说,定要揪着两人到我面前来告状的。”转念又一想,动了气,“你是我亲封的凤侯,他们也敢这么放肆,这是卢三江平日太过纵容,还是卢三江只是表面的恭敬?来人,传书孔明,细查渠江之事,绝不允许有人欺上瞒下,欺压百姓。告诉孔明,细查,给我细细的查!” 这个渠江太守后面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我们走了整整一月,才走过崎岖的蜀道,行军一次当真不易,大军蜿蜒千里,两边细作探报忙的跟蚂蚁似的,跟着出征的是轻王身边第一得力之人,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没有名只有号,号三寒公子,平日看着是个能干的人,结果竟然直接愁的他大把大把的掉头发,我颇为怜惜的跟他说:“你缓着点愁,这么大把大把的薅头发,回去可不就变三秃公子了?” 行军路上,我们伴在刘备身侧,也算相处了一路,三寒也知道我性子爽朗好相处,这么相处下来我们已是朋友了,便将他掉了的头发拿给我看,说:“真是愁的慌。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这一秒的情报跟上一秒的情报又不相同,我估计跟下一秒的又对不上。大军未动,消息先行,这样搞我的压力很大啊!” 我安慰他:“不怪你手底下的细作,估计是孙权太善变了。” 三寒深以为然。 因我这般好相处,三寒也乐意将成都城内的消息告诉我知道,他们搞消息情报的,怎会不知道我和孔明的弯弯绕,三寒日日告诉我成都最新的消息,句句不离孔明,今儿是“诸葛大人斥责了李严”,明儿又是“诸葛大人整肃了坊间”,再后日又是“诸葛大人派了大军放在汉中压阵”,我听了只觉得孔明还挺忙,跟三寒说:“能别跟我说诸葛大人怎样了成么?他怎样,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三寒意味深长的笑了:“当真不想知道?” 我点头,说:“当真。” 我的神情很是郑重,三寒看了我许久之后,再也没有跟我说过孔明的消息。 这一日,大军刚在路边歇下,我也下了马缓缓酸麻的腰背,刘备在旁边感叹:“真是许久没有这样鞍马劳顿,都快不适应了,人呢,当真不能安逸,一安逸下来再想回复从前,难啊。” 我焉答答的蹲在一边歇着,答了刘备一句:“陛下何苦亲自来一趟?” 刘备叹气:“不然怎么办?” 我解下水袋喝了口甘甜的井水,才缓缓说:“这倒不是我乐意提起他,陛下你自坐镇成都,让你的好诸葛大人跑这一趟,也带上黄忠、魏延,不就免了鞍马劳顿?你知道我不想理他,但是说句良心话,陛下难道觉得你的诸葛大人没这个本事打不下东吴?” “这说哪里话?他们有周瑜那会都打不过孔明,更别提这会子了,要是孔明出手,大军还在成都还没发呢,孙权就要遣人来哭唧唧的求和了。” 我闹不明白了:“那你干嘛放着他不用,好端端的自己要来受一遭罪?别跟我说因为瑾哥,三岁小儿都不信。” 自出了成都城,外面山高水阔,远非整日困坐宫殿可比的,在庙檐之下,整日里满心满脑都是那些蝇营狗苟,猜忌这个怀疑那个的,出来后,看看天,看看水,人也舒坦许多,是以刘备踌躇了一会,还是跟我说:“你家先生……” 我毫不客气的打断他:“陛下请勿说这几个字,喊你的好丞相,或者孔明都行。” “行行行。”刘备一挥手,“搞不懂你们两个!孔明什么都好,就是太瞻前顾后了。” 我诧异了:“这还不好?” 第185章 “孔明很聪明,他的才华当世无可匹敌。当世有几个聪明人啊,孔明当然算一个,还有周瑜,鲁肃也是聪明人,北边呢,曹操自己是聪明人,还有谁?司马懿勉强算一个,你发现没有,这些人除了曹操以外,都是臣下。” 我给刘备说的云里雾里,问:“那又如何?” “但凡聪明人,都特别固执己见,周瑜屡屡以下犯上,鲁肃更是跟狡猾如狐。孔明比他们都更聪明,但他从来没有冒犯过我,我们昔日一起携手征战,君臣同心。但是……”刘备犹疑一下,说,“我也不是没有孔明就打不了胜仗了!” 三寒就是这个时候跑过来的,说:“陛下,孙权遣使求见。” “有什么好见的?东吴害我二弟三弟,这个时候还见什么见?” 刘备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瞥着我,我知晓他的意思,虽然不情愿,还是递了个台阶,说:“陛下还是见一见吧,看他们有何话要说。” 刘备装模作样想了想,最后给我个面子同意了,我顺势躲到临时大帐外面来,真是懒得听里面的蝇营狗苟,三寒凑过来,说:“你怎不去里面看个热闹?” 我反问他:“那你怎不去?” 三寒叹了口气,说:“不愧是诸葛大人身边出来的人,聪颖过人。” 我拧着眉问:“我聪明不聪明,跟我是谁身边的人没关系的好吧?你别什么都往他身上靠,难不成他养条狗还能比别的狗聪明?三寒,我拿你当哥们,你少在我面前提这个人!” 三寒看不过眼了,说:“我就搞不明白了,你怎么这么大的气?出来都一个月了,还没消?” “消不了了!” “那打完回去呢?我们打完仗你不用回去?不用见他?” 三寒问了我一个很扎心的问题,我着实也没有想过,略一沉默,三寒以为说服了我,很欣慰,继续说:“见好就收吧,诸葛大人脾气是挺好,但是你也别抻过头,小心最后没法收场,我也是拿你当哥们才这么说的!” 我想了一会,问三寒:“我是陛下亲封的凤侯没错吧?” 三寒愣了愣,点头:“啊,嗯,还要我给你跪下行礼不成?” 我靠了过去,悄声问道:“你们,就没点其他的风声?” 三寒浑身发毛的离我远了些,谨慎的问:“比如呢?” “房子啊!”我诧异了,“我是凤侯啊!是王侯!一品王侯!陛下就没拨款给我修府邸?轻王殿下没帮我办么?我回去弹劾他啊!” 三寒沉默的略久了些,然后说:“……我帮你问问殿下……” 我满意了,连连点头,提着要求:“跟轻王殿下说,要风水好的,离街市近的,方便我逛街,嗯,要有假山,有流水,还要有花园,还有还有,离街市近也要安静,怎么说的来着,嗯~闹中取静,不用太大,但景色一定要好,哦哦,还有啊,最最重要的,离丞相府一定要远!要非常的远!” “……” “轻王殿下也不需帮我置办那么多人手,几个小丫环一定要活泼开朗,能说会道,要能陪我聊天的,小厮们么,一定都要清秀能干的,捡性子爽朗了挑,还有还有,厨子,一定得帮我备好几个!手艺一定要好!手艺不好,我会骂人的!” “……” 我吧啦吧啦说了好一会,说完之后,跟目瞪口呆的三寒说:“差不多就这样了,转告殿下吧。”也就这么个时候,刘备和使者也说完了,刘备勃然大怒的将使者退出来斩首,使者边被推搡着边喊:“陛下!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啊!”然后就被推到外面的大树桩上,咔嚓一刀,人头落地,刘备追出大帐外,拔出剑来大喊:“我与孙权小儿势不两立!” 我冷眼看着树桩上的那一滩血,觉得我现在的心有点硬。 第91章 第 91 章 刘备斩使者之后,继续行军,大约在过了六天左右,东吴竟然又派了名使者前来,刘备很纳闷,问我:“上次人头没送回去?” “送了,包在一个大盒子里面。” 刘备奇道:“东吴这么多人,让我砍着玩?来来,我看是谁不怕死!” 这次来的这个还真不怕死! 诸葛瑾从外面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在我诧异的目光中,还对我笑了笑。 我万没想到来的是瑾哥,拧着眉问:“孙权没人了么,怎么让你来?” 诸葛瑾笑笑,说:“豆豆不要胡说,我是自己请命来的。” 照常理来说,刘备看在孔明的面子上,一直都待诸葛瑾客客气气的,从来都没为难过,但是现在是常理吗?能按常理看吗? 我在刘备眼皮底下上前一步拦住诸葛瑾,说:“瑾哥回去吧,当你没有来过。” 诸葛瑾从我身旁绕过,与我错身时,轻轻说:“谢谢你,豆豆。” 刘备在上面脸色也很难看,问:“子瑜,朕已经斩了一个使者了,你是觉得朕斩不了你吗?” 我看着诸葛瑾跪了下来,恭敬的行了礼,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伴随着离东吴越来越近,无法避免的问题还是浮了出来——诸葛瑾,孔明唯一的哥哥,亲哥哥。 川蜀那帮人说孔明坏话,说孔明不愿帮刘备打孙权时就爱用诸葛瑾说事,而以前,刘备与孔明互敬互重,连带着刘备对诸葛瑾也很客气,而今,时移事转,刘备连我都起了杀心,诸葛瑾这么送上门来,刘备会怎么办?若真杀了诸葛瑾,孔明要怎么办…… 第186章 我指甲掐在手掌里,人在微微发抖。 诸葛瑾恭恭敬敬的跪了刘备,才答道:“臣不为使者,也不为说客。” 这话说的刘备一头雾水,问:“那子瑜此行何来?是要来投效朕的么?” “臣忠于吴侯,至死不渝。” 刘备沉了脸,说:“那你来做什么?子瑜,朕若此刻杀你,孔明根本救不了你。” 诸葛瑾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恭敬的放在地上打开,我就在旁边,看的清楚,盒内是一截白玉短笛,短笛极其温润,显见主人十分爱惜,时时抚触,而刘备的反应更加奇怪,刘备看到短笛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神情中有某种情绪在挣扎,过了许久许久,刘备才轻轻问:“她,还好吗?” 听了这话,我突然知道这短笛是谁的了! 原来是她的! 诸葛瑾直到这时才叹了口气,说:“当年太夫人身染沉疴,小姐回家探母,这是孝道,可诸位将军却误会小姐,说小姐要带走太子是居心不良,天可怜见,小姐也是太子的母亲,当时陛下并不在荆州,小姐带太子回去也是为了照顾太子,而别有用心之人,以此污蔑小姐,小姐回去后听见流言,惴惴难安,无颜再回荆州与陛下团聚。”诸葛瑾说的非常诚恳,“陛下问小姐如何,臣只能说,小姐思念陛下,抑郁成疾,她,不好。” 刘备吃力的把目光从笛子上抬起来,死死的看着诸葛瑾,像能看出一个洞来,问:“你到底来做什么来了!” “我们江东上上下下瞒着小姐陛下您封吴氏为后的消息,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姐得知后,时哭时笑,精神大为反常,我主召医官来给小姐看病,医官说,小姐精神已在错乱的边缘。” 刘备推翻了几案,跑下来盯着诸葛瑾,一字字的问:“朕只问你,来、做、什、么!” 我怕刘备一个上头宰了瑾哥,正跟着一起提心吊胆,而诸葛瑾却很淡定,对着刘备还笑了一笑,显得十分纯良,说:“前两日小姐才清醒了一些,命臣将此物交给陛下,令臣亲口问陛下一句,是否有了吴氏,就再不记得孙家小妹?” 刘备十分暴躁,吼道:“她是孙家的人!她是孙权的妹妹!孙权做梦都想要回荆州,她要帮孙权一起要回荆州!” 诸葛瑾丝毫不惧,直视刘备:“她也是您的夫人!” “……” “与她甘露寺相会的是您!予她十里红妆的是您!允她一生之诺的也是您!小姐让臣问问陛下,这些还作不作数?” 诸葛瑾十分有胆,问的刘备张口结舌的把诸葛瑾赶了出去,我本怕兵士为难瑾哥,想追出去,可刘备在诸葛瑾被赶出去后,就掩面坐在地上十分难过,我也不好立时走开,等我能出去的时候,瑾哥已不知道去了哪里。 从那天后,刘备的脾气也反常起来,几个惯常伺候在他左右的人也暗暗跟我说,受不住如今陛下这个脾气。 可能刘备是真的爱过孙家小妹的,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十分可爱好看的女子,也可能他直到现在还爱着,他的心思,他的心底被瑾哥戳了个底朝天,他也怕孙权笑话他儿女情长,所以越加的暴躁。 就在我以为这一茬已经过去了的时候,差不多是第五日的黄昏时分,大军歇在长江沿岸,依水而立,扎了军营,我正想去问问今天晚上吃什么,来得及的话我想去河里抓几条鱼让厨娘帮我煎了吃,最近嘴里淡,一定要告诉厨娘多放盐巴,刘备跟我站在一处,湖水清晰,我们在商议哪一条鱼肥的时候,三寒一脸古怪神色的跑了过来,跟刘备说:“陛下。” “嗯?说。”刘备点指远处的那条,跟我说,“还是那条肥,捉出来红烧了。” 三寒有些犹豫,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启禀陛下,东吴使臣诸葛瑾求见。” “……” 我吃了一惊,手上失了准头,梅花镖贴着鱼脊擦了一溜水花,肥鱼受了惊吓,一甩尾巴游去了湖底,再不肯上来。 刘备无语了一会,不知是在可惜鱼跑了,还是在震惊诸葛瑾又来了,好一会才对三寒说:“推出去,砍了。” 我的心噌的就提了起来,好在三寒上道,赶紧帮着劝:“面都没见就砍了,不大好说,怎么说也是丞相的亲哥哥,又是使臣,要么,陛下先见再砍?怎么也要听听他说什么吧?” 三寒苦口婆心的劝。 照面都不打直接砍了诸葛瑾,无论是对孔明,还是对天下士子,都不好交代,刘备对三寒一呶嘴,说:“那带过来吧。”转头吐槽我,“堂堂凤侯,连条鱼都抓不住!” “凤侯就要会抓鱼?”我震惊了,反问他,“我又不是鸬鹚,你咋不封个鸬鹚给你当凤侯?” 刘备依在大树上嘿嘿的坏笑,笑的我发毛了,跟我说:“你知道不,我出来前皇后跟我闹腾了好几天。” 这我哪能知道的! 我于是也笑着跟刘备说:“还真以为你这个皇后是个贤惠的。” “皇后说,凤字,乃后专用,她缠着我问,封你凤侯,是不是有意要封你为后?” 虽然知道她小心眼,但是没想到她小心眼到这个地步,我很无奈的说:“她不知道我……那个……和……嗯……你家好丞相的事情?” “知道又如何?”刘备一耸肩,“她不也是孀居后被我娶的吗?更何况你名义上还没嫁人呢!不服气?孔明给你名分了?昭告天下了?跟你拜堂了?都没有,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第187章 三连诛心! 他说的在理。 我蹲在一旁生闷气。 这时三寒引着诸葛瑾就过来了,瑾哥这个人,最是规矩,我们是临时驻军在这江边上的,江道泥泞坑洼,瑾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规规矩矩的跪下行了个礼,礼数无缺。 刘备还依在那颗大树下动都没动,问:“子瑜,这次所为何来啊?” 诸葛瑾答:“来请陛下罢兵。” 刘备笑了几声,说:“前些年,孔明曾经孤身去见马孟起,满营刀斧,孔明毫不畏惧,只凭唇舌就说动了马孟起,使之成为我五虎上将。子瑜,欲效仿孔明乎?” 我听见这一茬,险些从地上跳起来,三寒死死的拉住了我。 诸葛瑾只微微一笑,说:“孔明对陛下忠贞无二,我们虽然是同胞兄弟,但我生性愚钝,是处处都比不上孔明的。更何况,当年的马孟起已是穷途末路之时,孔明去见马孟起,实则是去救马孟起。所以,外臣不敢比作当日的孔明,陛下也不是虎落平阳的马孟起。” 瑾哥这番话才当真是滴水不漏,而今世人尽知孔明大才,国士无双,可这个诸葛瑾实则也不是省油的灯。 反正他们诸葛家,没一个好糊弄的。 刘备靠在大树上听见这番话,久久没有说话,直到天快暗了,才道:“子瑜,回去吧,让你家吴侯像个男人一样痛痛快快的来战,这么左一趟的拿小妹当幌子,右一趟的来喊你求情罢兵,你累不累?我看着都挺累的,回吧。” 这已是很好的结果了,我见瑾哥还要谏言,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说:“瑾哥,我送你出去。” 诸葛瑾叹口气,站起来跟我往外走,刘备在后面冷飕飕的补了一句,说:“子瑜,事不过三,朕当年请孔明也只请了三遍,你已来了两回了,如再来第三回,就先跟吴侯把遗言交代好,再来就别回去了。” 第92章 第 92 章 我将诸葛瑾一直送到军营外,说:“瑾哥,陛下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你当我家先生没劝过吗?劝要是能劝动的话,大军还会出川蜀吗?你再来,他是真的敢砍了你的。” 诸葛瑾叹气,却说:“我就知孔明是不会不劝的。”又问我,“孔明现在是不是不太好?” 我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说:“怎么会……” “依着孔明在陛下心里的分量,断没有劝不动这个说法的,豆豆,孔明出了什么事?” “他……没出什么事啊……” “豆豆,你一向是最向着孔明,最护着孔明的!陛下出兵,留了孔明,带了你……”诸葛瑾直直的看着我,“孔明到底出了何事?” 诸葛瑾方才跪在江道上,跪了一身的泥土,看起来却并不可笑,他逼着我问,一如既往那么犀利,我微后退一步,顾左右而言:“没什么……先生,先生挺好的,陛下念旧情,敕封先生为蜀汉丞相,决断川蜀所有政务……瞎,他能有什么事啊?” 诸葛瑾盯着我问:“我和孔明一母同胞,我是他亲哥哥,你有事不要瞒着我。” “没……没有瞒你……” “那好你告诉我,孔明娶了江氏,江氏怎么还没所出?孔明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听旁人说孔明要纳你,那怎么又要你随着陛下上战场?为什么封你凤侯?你是孔明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孔明为什么会答允陛下让你随着陛下出征?” 我给诸葛瑾这一连串问的气都快喘不上来,只讷讷的说了一句:“瑾哥,我却也想知道为什么……” 这时,刚刚追出来的三寒猛然咳嗽了几声,打断了我们的说话,三寒微笑着上前来,将我遮在身后,说:“诸葛大人既然知道她是我们丞相大人的心尖肉,这么逼问她不妥吧?” 诸葛瑾牵动嘴角笑了笑,十分有气势的说:“我是他哥。” 三寒笑道:“谁也没说不是啊!只是有些事情吧,您若想知道,还是直接去问丞相大人比较方便,月君虽说是陛下亲封的凤侯,但其实就是个小孩子,您这么问她,不太妥当。” 三寒说完,拉着我就回了大军,我们走出了老远,我回头看时,诸葛瑾还站在原地,直直的看着我们离去的方向。 “你是不是傻?你护着他出去我能理解,你还跟他说话?脑子坏掉了?要不是我来得及时!好险,只差一步!” 三寒边走边数落我,我忍不住数落,反驳道:“我跟瑾哥说说话而已,怎么就傻了?” 三寒见我不服气,冷笑着问我:“他是不是问你丞相的事了?” “那是他弟!” “那是丞相!”三寒突然拔高了声音,“诸葛丞相一举一动都事关国体,都是机密!就连我们大汉一般的官员都不得随意打听丞相动向,更何况是东吴的诸葛瑾!” 见我犹不服气,三寒冷笑着说:“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爱服气!我问你,丞相若出了城,那是城外粮食有变,还是城外大营出了变故?丞相若去了陛下行宫,那是太子有了异样,还是吴家的皇后出了什么事?如是粮食出了问题,那陛下是不是会缺粮,现在是不是一战之机?若是后宫出了状况,那能不能说服刘璋旧部造反,让陛下后院起火无暇东顾?” 我呆住了,忍不住说:“你们这些人的心怎么这么脏?” “或许你要说,诸葛瑾问的不过是丞相生活上的一些小事不打紧,那丞相早起没有吃饭,会不会是丞相身体出了问题?那他还能不能操持川蜀的政务?若是丞相参加宴饮,多看了哪个舞娘一眼,会不会是丞相喜欢那种类型的女孩?那能不能从外面找几个这样的过来服侍丞相?给丞相吹吹枕边风有没有用?”三寒见我呆在原地,叹口气,“是,我们这种人,想的多,心是脏,但事实大多也就是这样的。你只想,为什么孙权旁人不派,只三番五次的派诸葛瑾过来?东吴当真没有旁人可以做使者了吗?诸葛瑾对陛下而言就像一根鱼刺,不能打,不能杀,偏只有你还傻乎乎的凑上去。” 第188章 末了,他其实还想说一句什么,都在嘴边上了,嘴动了动,最终忍下了,摇摇头回去了。 其实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说,在你心里光风霁月、风华无双的诸葛丞相不也是一般的这么多心眼,何独他脏呢? 第93章 第 93 章 诸葛瑾第一次来时,刘备焉了好几天,第二次来,换成我焉了好几天,早缓过劲来的刘备得知了后来的事情后,对我宽慰了好几天算是我和他同病相怜了,连三寒也跑来看我,跟我说:“那天话说的重了,对不住,没想到你这般承受不住,是我的错。” 我倒不是在气三寒,人家说的确是事实,但行军无聊,三寒又是自己凑了上来的,我便抓了他聊,怕自己过于活泼再吓跑三寒,我便焉头耷脑的诓他,问他:“在你们心里,丞相是什么样的人?” 三寒对这个问题没有准备,想了些许,和我说:“诸葛丞相是神。” “神?” 三寒顶着一脸的崇拜,和我絮絮叨叨的说:“行军打仗,丞相从未一败,当世那么多将军,将领,他们中有很多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们敢和丞相对阵吗?当世谁敢与诸葛丞相对阵!” “那也不能说他是神吧……他其实嘛,也没有那么厉害,你若真让他打,他拎着羽毛扇能打的过谁……” 三寒奇道:“为何要丞相亲自上阵?若要丞相亲自上阵,岂非我军武将无能?关将军是很厉害了,张将军也举世无双,但打仗还是得靠脑子啊!” 我又焉回了马背上。 没想到三寒开了话匣子就不可收拾,继续说:“丞相带军,未尝一败,但是丞相治国,也是一把好手啊!你看才几年,川蜀已见起色,比刘璋治理时好了几百倍。土地还是这个土地,子民也还是这些子民,但换了丞相来治理,已见兴旺!这就是差距!这就是诸葛丞相的能力!” “……” “更何况,诸葛丞相已经这么厉害了,他还赤胆忠心,对陛下忠贞无二,当时他们那么诋毁丞相,连陛下也冷落了丞相一阵,若是换了旁人,从龙之功,这么大的功劳,又有这么大的能耐,还受这样的委屈,哪个大贤能受得住?换了暴脾气的早撂挑子不干了,而丞相为大局计都一一忍了下来,可见诸葛丞相心性之坚韧,确实非常人所能及。” 连三寒都这么说,看来在内院之外,在朝堂之中,他到底还是受了许多旁人不知道的委屈,以他的性格确实也做不出到处嚷嚷谁欺负我了这种事来,只有自己尽数吞下。 “他赏罚分明,行必信,信必果,立身极正,当为吾辈楷模!安三娘和你说过他们已为丞相立了生祠了吧?其实不独是安三娘,川蜀之中为丞相立了生祠的极多。这样的丞相,怎能不为神?” 我看三寒说的神采飞扬,只心里默默,他并不是神,而你们却把他当作了神,怪不得他现在越活越累,我其实挺怀念那个在山野林间畅快说笑的那个孔明的,那个偶尔也会错,也有想不起来的诗词,也曾对着解不开的残局冥思苦想一夜都不睡觉的,那个曾经拿石块画成果子的样子放在供盘上的那个孔明。 三寒说的畅快,就有些收不住话头,还在说:“诸葛丞相,不醉酒,不乱性,品性高洁,洁身自好。刘璋好美女你知道的吧?刘璋开城献降那会,后院还有地方孝敬来的十位顶尖的美女,刘璋还没来得及享受自己就玩完了。后来陛下开功臣宴,将这十名顶尖的美女赏赐给诸功臣。”三寒掰着手指头跟我说,“陛下自己留了一个,着人将两个护送去了荆州给了关将军,两个赐给了张将军,法正大人两个,赵将军一个,还有两个是赏赐给丞相大人的。” 还有这茬,我提了兴致,催着他继续说。 “这种事也不好将女子都拉出来,让谁看中眼了谁拉走,十名女子,总归燕环肥瘦各不相同,万一看中同一款再抢起来,岂不是好事变坏事?所以这美女是我去给各位大人挑了送去的,总之,我挑的,那是人人满意,连赵将军都不拒绝陛下好意,收下了美人,唯有丞相大人。” “他如何?” “他说,他不能受。” “哦?” “其实我给丞相挑的两名美人,我觉得绝对是美人里最好看的两个!那美人,啧啧啧,不得不说,刘璋还是挺会享受的,其中一人娴静婉约,精通音律歌赋,长相柔美,我见尤怜,另一人跳的一手好剑舞,秀美中带着些许英气,这两人端的都是倾国倾城的样貌,我想着,总有一款能入丞相的眼吧,谁知两人丞相一个也没有收下。” 三寒显见的跟着刘备的时间还短了,对孔明不大了解,于是我劝解他:“也不是你的问题,是他的问题……” 三寒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我一见三寒那神情,就晓得他想歪了,便补充说,“他那人本来就不是很热衷美人儿。”行军无聊,我细细的跟他说,“他那人吧,你也见着了,长的皮相还不错,是挺招女孩子喜欢的那一个类型,才华也有,手段也不缺,跟了陛下之后,也有了名气,那四海之内的名门淑女对他是趋之若鹜啊!” “哦?”这次换成三寒哦了,“愿闻其详。” “不论是别人送的,还是自己寻上门的,没有十打,也有一百个,其中有些美人当真是很漂亮,我见了都很心动,但他呢,反正就是冷了一张脸,统统拒绝。哦,记得有一回,那时候我们还在东吴,有个老臣叫张昭,也是遣了美人来送他,那美人儿娇嫩玲珑,躺在他腿上给他献酒。那一回,我当真以为他都已经动摇了,没想到啊,他问出了想知道的话,起身就走,那美人便从他腿上滚落在地上,我瞧着都疼。” 第189章 三寒不信,说:“你没有故意黑他?” “黑他作甚!黑他我能多长一块肉吗?” 三寒也不纠结了,叹道:“反正丞相当真洁身自爱,其他大人哪个没有三五个小妾伺候着,只有丞相大人这么多年了,除了你以外没听说和谁牵扯不清的……” 我听了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低声说:“也不是我想和他牵扯不清……” “丞相这般厉害,长相秀美,为人润和,君子如玉,简直是完美的典范,他品性高洁,忠贞无二,他知道陛下带着你是要牵制他,他二话不说就……”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在跟谁说话,话音就这么停顿了下来。 我嘁了一下,宽慰他:“有什么不好说的,我早就知道了。” 三寒不信。 我喃喃的重复了一句:“我早就知道了啊……” 将自己锁在房中的那三天,眼前浮现最多的不是孔明的样子,而是马谡得知这件事后,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神情。 初始我是不懂,而后自己锁在房中,看着孔明就这么站在门外,他的影子映在门上一动不动。 我忽然觉得,其实不止是我,他的心里又有多难过呢? 刘备御驾亲征,带着魏延黄忠,带了张苞关兴,还要带上我,那自然不是为了让我上阵杀敌的,那我的作用是什么? 其实一点也不难猜。 这件事,孔明不能说破,再难过也不能说破。 刘备自己也不能说破,毕竟刘备是要脸面的,既要用自家的丞相,又信不过他了,要带着我来牵制他,说到哪都不好听,更何况还是孔明这样惊才绝艳、当世无双的人。 制约孔明的手段有的是,但是带着我,是最简单,也是最体面的法子。 我便是刘备和孔明之间最后的遮羞布,谁都不能把它扯下。 最后,三寒问我:“你既知一切,为何不能原谅他?” 我想了很久很久很久,才答他:“无法释怀。” “他这样的男子,心中有你,爱你护你,已是许多人求而不得的了,你还有何不满?” “我不能不满吗?”我很平静的问,“我是不是应该为得到他的青睐而欢欣鼓舞,诚惶诚恐,再然后,只做他身边的一把剑,一个玩物,一个任何随便什么东西?任凭他什么时候想要就要,想丢就丢?他丢过我不止一次了,每一次我都自己滚了回来,为了他,面皮、尊严我都丢了,不知廉耻,不管不顾,只要留在他身边,而每一次他都答应我再不会有下一次了,可是,一旦他需要了,就会有下一次,我的人,我的命,他想要便要,想舍便舍。” 三寒张了张嘴。 “你别说天下所有的女子都是这样的,我应该为还能被他所用而开心,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是吗?抱歉,我不开心,我也不知足。这一次,我依然能够为他而死,但我也当真无法原谅他。” 经过数日的行军,餐风露宿,大军已经有些疲累了,所以刘备下令在龙首山下扎了个临时的营寨让士兵好好修整几日,到了晚间,营寨刚刚扎好,我在刘备的中军帐中歇脚,不得不说,行军打仗确实是力气活,真打起来,明刀明枪的倒也痛快,但只这行军布阵磨人,我耳朵里听着刘备和黄忠魏延分析局势,这三人在一起能分析出个啥来,于是我就专心疼我腿上那几个水泡了,疼的龇牙咧嘴。 我正想着晚上是把几个泡挑了还是不挑的时候,忽然听到刘备喊我,问了一句:“向月,你怎么看?” 我看什么,我光想着这几个泡了…… 魏延从来都是鼻孔朝天,听见刘备问我,就说了一句:“她能知道什么?”那个“她”字的音儿还拖的特别的长。 是,我年纪比他小,官位比他高,还是个女子,他从来都不服气。 我懒得搭理他。 黄忠人挺好的,笑着说:“也不能这么说,凤侯跟随陛下和丞相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魏延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我同样也哼了一声回他。 我官位又不比他低,真打起来也不一定是我输,我可是一点儿也不怵他的。 我连刘备都不怕,还会怕他? 这个时候马良押着粮草来了,马良一到就来觐见刘备了,刘备看见马良很是高兴,一叠声的问道:“孔明可好?成都可还好?曹魏有异动吗?” 马良随孔明留守在成都,也许久没见到刘备了,也很高兴,忙回答:“丞相很好,成都也很好,北面暂无异动,丞相一直命人严密的注意北面呢。” 刘备唔了一声,笑道:“孔明办事,朕放心。你回去转告孔明,我们会在这里修整月旬,再往前,就是东吴的地盘了,朕意五月初五开拔入吴境。” 马良恭声应了。 刘备又道:“季常这一路也累了吧,快去休息吧。” 马良从怀中贴身取出个黑色的布袋递给刘备,说:“这是丞相命我亲手交给陛下的。” 刘备接过,唔了一声。 马良从兜里另一边又取出个白色的袋子来,笑眯眯的走到我面前,恭敬的递给我,笑着说:“这是丞相命在下亲手交给凤侯的。” 这话一出,营帐中所有人的目光唰的全部移了过来,连刘备都停了动作看了过来。 怎么? 孔明写封信很稀奇? 第190章 孔明写封信给我很稀奇是么? 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表情………… 白色的绢袋,素雅清淡,似乎还有他惯常用的冷檀香的味道,在马良期待的目光中,其他人或疑惑,或八卦,或不屑的目光里,我面无表情的用两指拈过马良恭恭敬敬递上的绢袋,然后指尖轻抖,绢袋便径自掉进旁边的火盆中,立时燃烧起来。 丝绢麻布,粘火就着,马良吓了一跳,想伸手进去捡时,绢袋已化作飞灰,消失在火盆中。 帐中诸人都怔住了。 马良犹为痛心,不停的:“这这这这这……” 我懒声说:“写给我的?” 马良连连点头。 我又说:“既是给我的,我烧与不烧,干尔等何事?” 马良快哭了,急着说:“那你起码看一眼啊!” “看与不看,与你何干?” “这我要怎么回禀丞相啊!” “照实说。”我慵懒的起身,对刘备说,“陛下,臣身体不适,先请告退。” 刘备还很懵,他手上还捏着孔明给他的信呢,也不知是拆好还是不拆好了,最后只一点头,我便从从容容的离开中军帐,去我的小帐子里歇息了。 第94章 第 94 章 晚上照例是劳军,除了执勤的人外,其他人都热热闹闹的围在一起吃肉喝酒,一解连日行军的疲乏。这本是没错的,只是外面闹哄哄的吵的紧,我便很是睡不着,溜出了帐子,也去打了壶酒,骑着马就出了军营,溜到河边,找了快大石头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喝了几口。 “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孔明给你写了什么?” 我回头一看,刘备独自一人站在我后面,我很义气的挪了半块石头给他坐,道:“有什么好奇的。” 刘备坐在我边上,我们一起看着静静的长江,和江上映着的明月的光辉,刘备问:“你还不能原谅他?” “陛下这话说的奇怪,是您召我随军的,他是丞相,我是凤侯……陛下,我有个问题啊,我没比较过,但真论起来,应该是他的官比我的大吧?”我一直不懂就问,是个好孩子。 “那是!”刘备说,“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以为玩呢?这么说吧,当年董卓董贼,篡夺朝政,他明面上的官职是相国,相国者,就是丞相,还有曹操,那他对外称的也是丞相啊!你就该知道丞相代表着什么了吧?” 我看着大月亮,叹了口气:“陛下,你干脆封我个公主不比封什么凤侯强?到最后官还比他小,你若是封我公主,我不就比他高了?他见到我,那就得跪拜了啊,到时候,我想让他起来就让他起来,不想让他起来,他就得跪着。”这么想想,把自己想乐了。 刘备指着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憋了许久,才说:“向月,我发现你还真有当昏君的潜质啊!孔明是国之重臣!我都不好意思让他跪,你还想让他跪着不让他起来?” 我反驳说:“他罚我跪罚的还少吗?” “你不是也折腾他折腾回来了吗?” “什么叫我折腾他?” 刘备掰着指头和我数:“喏,落凤坡,你明明没死,却诓他你死了,害的他还吐了一口血。” “诓他的是你,我从来没说我死了,我紧赶慢赶的赶回荆州城,谁知你的信使比我早到一步,我有什么办法?”我喝了一大口酒,缓缓说,“何况我都说了,我不愿去,有那么多信鸽不用,有那么有信差不用,非得让我八百里给你送去,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刘备挠挠头:“我也着实想不起来了……” “可见并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东西。”我看着远方天空挂着的月亮,和刘备说,“我一路翻山越岭,风餐露宿,还差点把命搭进去,你还说是我折腾他?” 刘备语塞,又说:“那当年,你和他断绝关系,跑去向阳山把自己埋了,你不知道他当时找你找的都疯魔了,我听说他站在那个洞口的时候,眼泪都落了下来。” 我又饮了一口酒,嘁道:“当年你俩做局骗我,而今还好意思说?他只不过是落了泪而已,而我当年实打实的是真心实意的想长眠在那里的,谁折腾谁?” 我和刘备互相看了看:“你知道我喜欢他,爱他,信他,重他,而他骗我,伤我,还把我送上战场,难道我不能怨他吗?”我又说,“他可能是有这么一点点的喜欢我,但这喜欢在你面前,在你们的大业面前,这些都随时可以牺牲,我也随时可以死。我陪伴在他身边的时候,就像,就像露花泡影,我自己个儿都觉得和梦一样,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碎了,就醒了的梦。” 刘备沉默了些许。 “这些天,我脑中一遍遍想起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是他和江一心新婚的第二日,他坐在高堂上接掌江家时的情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一遍又一遍的想起这一幕。那天他高坐在堂上,束着发,穿着大氅,威严肃穆,不苟言笑;而我却缩在廊檐底下像阴沟里的一只老鼠,我抬起头努力仰望着他的样子,像仰望星辰,仰望神祗,仰望我触碰也触碰不到的影子……所以那天后来我才会那么绝望,我已经够不着他了,拼尽全力也够不着他。” 刘备沉默好久,和我说:“别这么想,后来传你出事了,北面来信给孔明,说你死无全尸,那次孔明大病了三天,可见他是实实在在把你放在心上的,只是他这个人,嘴硬,不肯说。后来他还亲自跑去小陈村接你不是?曹丕和司马懿都是悬赏万金要他项上人头的,他不还是照样跑去司马懿眼皮底下接你了?换了旁人,他会冒这么大风险去吗?” 第191章 他提到小陈村,我脑中忽然浮现我扑倒他的那一刻,老脸微微红了一红,幸好是晚上,刘备也喝了酒,看不出来我异样。 我记得,当时我当真不管不顾一切了,我就是喜欢他,他要是再拒绝我,我就当场拔剑自刎得了。 我记得,我当时抱住了他,他明白过来我要做什么之后,和我说:“你可想好,若是我要了你,你就真的不能后悔了。” 我当时抱着他的脖子说:“我为什么要后悔?” “我非良人,你还能有更好的选择。” “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他没有说话。 我再问:“对不对?” 他还是没有说话,黑暗中,我听见他呼吸涌动,胸口剧烈的一起一伏。 我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问了最后一遍:“先生,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当时我就觉得,心里默念到三之后,若是他还是不说话,那可能是他确实无意于我,这么多年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就再不纠缠他,起身离开。 就在我默念到“三”的时候,在我万念成灰的时候,在我松开抱住他脖子的手的时候,他似是察觉到了,终于反手回抱住我,黑夜中,他说—— “对。” 他声音微微嘶哑,问:“你当真不悔?” 我也重新抱住他,答,“不悔。” 不悔是自己说的,所以现在哪怕是被他送上了千里之外的战场上,我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只是不太想搭理他,也压根就不想知道他到底给我写了些什么,说不气是假的,很气嘛,倒也没有,只是意难平的厉害。 刘备见我不说话了,以为说通了我,就继续开解我:“你也折腾了他这么多次了,你看谁家的姑娘有你这么能折腾的,偏偏都折腾在他心坎上,就当互相扯平了吧。” “想的美!”我当即反驳,随即拿眼睛瞥着他,笑吟吟的问他,“陛下这么卖力的做月老,可是因为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能做什么亏心事?我能做什么亏心事!”刘备大声的来回说了两遍,而后叹了口气,看着我,说,“向月,你回去吧。” “哦?回哪去?” 刘备拿着酒葫芦灌了一口,说:“回成都去吧。” “召我随军可是您说的,如今让我回去也是您说的,只是我就这么回去算怎么回事呢?都还没走到东吴的地界上呢,凤侯让陛下赶回来了,这话好听不?算了,先不管好听不好听啊,您就这么让我回去,我要是真这么走了,是不是我犯了事让您赶回去了?还是我通了敌,只不过您瞧着丞相的面上不好罚我,才让我就这么灰溜溜回去了?”我也很诚恳的跟刘备说,“我也就算了,我到底是个女子,虽说是凤侯嘛,大多也是您封着玩的,最多不干凤侯了。但是,我听说你们朝内看丞相不顺眼的可大有人在,现今朝内不少人都知道我和他的关系,要是有人以此攻讦您的好丞相,他要如何处事?” 刘备气儿上不来,拿手指着我:“你你你……你现在怎么也这么多心眼儿?你明明知道我没这个意思!” 我叹道:“拜您所赐,身边全是成了精的千年狐狸万年龟,不长点心眼儿,再给你们卖一次?” 刘备一摊手,问:“那怎么办?” “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跟你们打了。”我说,“除非您班师。” “门儿都没有,想都别想!”刘备断然拒绝。 天不冷不热,微风,月色很好,江水很宁静,只不过我和刘备一起对着这般好的月色同时叹了口气。 我偏着头,对着刘备笑了一笑:“陛下,东吴就在眼前,您朝思暮想的事儿就快做成了,还叹什么气?难道是怀念您的孙夫人了?这样不好,您的吴皇后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这次接了孙夫人,谁要当后谁当妃?孙夫人跟您在前,吴皇后在后,让孙夫人屈居妃位不好吧?” 刘备头大如斗,拿话堵我:“有空替我发愁,不如想想你自己的事儿。向月,你口口声声的怨他恨他,不能原谅他,遇事不一样处处为他着想,还担心他难做?他几个心眼,你几个心眼?用得着你替他发愁?不过嘛,女子封侯……确实也不大好听,这样吧,等回去后,我就收你当干女儿,封你当月公主,堂堂正正把你嫁给他!这样以后,你想怎么罚就怎么罚他,他还不能反抗,这样好不好?” 我们两个对了一眼目光,俱是笑了起来,像两个偷了油的老鼠,笑的格外开心。 “只是这么想想罢了,我说陛下,我已经让轻王殿下帮我买房子了,你不是舍不得这个房子钱,才想起给我赐婚的吧?” 刘备一脸莫名:“我不知道这个事啊……哎,区区一座房子嘛,让衡儿挑大的给你!当的什么事,还值得你特意跟我说一嘴?” 我笑眯眯的恭维道:“陛下今非昔比,小女子先谢过了。” 如此,无话了一会儿,夜渐凉,三寒寻了过来,见我俩好端端的并排坐在大石头上聊天,长出一口气,道:“陛下,营内找不见你,侍从都吓傻了。” 我惊讶道:“你偷跑出来的啊?你多大的人了还偷跑出来?” 刘备起身抖了抖骨头,很不好意思的说:“这不是打老远看你一人往江边来了,以为你要跳河,可不得过来替孔明看着你。”还打趣我,“如今他就你一个心头肉,还给我带了出来,若是你出了个什么好歹,我怎么对孔明交代?” 第192章 第95章 第 95 章 第二日,马良把事情都办完了就准备回去了,他跟刘备告辞的时候没见着我,知道我对他避而不见,就特意在营里寻到我,把我堵住了,说:“月君,我如何能这般回去复命,你好歹留句话给我,我好回禀丞相!” 我很佩服他这也能把我找到,转念一想,估计是刘备帮他找的,这也是刘备的意思,颇无奈的跟马良说:“我真没什么好说的。” 马良只拦着我不肯放,说:“月君,您要如此,反正我也复不了命了,那我就堵着你!” 我很是头疼,问他:“他让我回复他了?他有亲口说?” “这个……” 这些人可一点都不了解他! 我将马良拨开,头也不回的说:“如果真要带,那你就带一句话给他吧,让他以后别写了,我当不起丞相墨宝。” 前头唬走马良,转过个营帐迎面又撞见三寒,我疑惑道:“你们当真都这么闲的吗?就这么爱管别人家闲事?马良这是要回成都了才来堵我,你又是为了什么来堵我的?” 三寒似乎原本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听见我这么说,话就咽了下去,脸色变了三变,给我留下一句话:“真为诸葛丞相不值。” 我给他说的懵了,要再问,三寒已铁着脸走的远了,我一脸的莫名其妙的走回营帐,小霜正在帮我整理衣物。 因我到底是个小丫头,刘备带着我随军还是大发慈悲的从宫中带了个涉世未深、又比我还小的小丫头来陪侍我,能干,乖巧,又不话多。 我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忽然问道:“你喜欢陛下吗?” 小霜悚然的抬头看着我,诚惶诚恐。 有些吓着她了,我挺不好意思的。 我从糖罐子里拿出蜜饯来和她一起分,说:“路上无聊,我最是话多的,随便聊聊嘛!说说看,你喜欢陛下吗?” 小霜嘴里包着蜜饯,就不能不答我了,想了想,说:“奴婢很崇敬陛下。” 我又塞给她一个,问:“那如果陛下纳你为妃,你愿意吗?” 小霜险些呛住,连连说:“奴婢不敢!皇后娘娘会活活打死奴婢的!” 那一双眼睛中的惊慌和害怕可是做不得假的! 我顿了顿,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那你喜欢诸葛丞相吗?” 这次我等了很久小丫头都没开头,抬头一瞧,小丫头整张脸,从上红到了下。 这小丫头比我还小,一直养在深宫,不知人心险恶啊,也不知道那么多破事。 见她脸红了,我起了坏心,继续逗她:“那就是喜欢了?” 小霜费力的将嘴里的蜜饯咽了下去,脸上红晕稍退,声音跟蚊呐一般,小声的说:“去年宫宴,我一不小心打碎了白玉盏,管事黄门要将我打死,是诸葛大人正巧路过,知晓了原委,跟管事说,白玉碎了,还可修补,人命可贵,不可为了物件,妄自伤人性命。” 不错,是他的风格,也是他能说出的话。 “我和陛下做主,将你赠给诸葛大人为妾好不好?” 我深深的感觉到,自从和他掰了出了成都城后,我是越发的不做人了,简直喜怒难测,难以伺候。 小丫头脸上刚下去一点儿的红晕噌的就又上来了,小脸红的比大苹果还要红,几乎都快晕倒了。 可能逗的太过了…… 我方要说几句其他的把这个话题一笔带过,小霜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忽然跪下,很坚定的说:“奴婢愿意!” “……” 可能是在她眼里,我和刘备,孔明一样,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她觉得我说出口的话,定不会是诓她的。 我忍不住问:“为妾也可吗?或者,连妾也没有,就只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奴婢,你也肯吗?” “为什么不肯?”小霜眼中是涉世未深的好奇和不解,“我出身卑微,能给大人为妾都是祖上烧了高香了。再说,我本就是个奴婢,如能侍奉诸葛大人,报他救命之恩,这有什么不肯的呢?” “没名没分你也肯?” 小霜不解:“可是……我本来不就是一个奴婢么……” “他要你死呢?你也肯?” 小霜坚定的点点头:“愿为大人而死!” 明明没差几岁,我越来越不懂这一届的小姑娘们了! 明明是我挑起的话题,最后却反而是我吓坏了,借口要休息让她出去了,没想到她当真以为是陛下的旨意,跑去刘备面前磕头谢恩去了,搞的刘备很是莫名,仔细清楚的问明白了后,差点笑的抽了筋,还单独召见了我,问我:“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当真不知道这小丫头脑子真如此的一根筋,也很伤脑筋,说:“随意聊了聊啊……这不都是女子的闺房话嘛!” 刘备笑意很深的说:“人家当真了。” 我也噎的慌。 刘备继续数落我:“他自己还没说话呢,你倒急着给他纳妾?他真想纳妾还用你张罗?” 我很头疼,摆摆手:“真的只是随便聊聊……” 刘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个……我可能有些对不住你了……” “嗯?”我直觉不好,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刘备说:“你身边的小丫头跑来找我,我以为没什么大事,就直接召见了,也就直接问了。这小丫头年纪小,胆子倒还挺大,顶着一张红脸,都快晕倒了,还能说的清楚,说你和我把她送给孔明为妾,特意前来谢恩。” 第193章 我头疼:“这我已经知道了啊,你这不是召我来骂了吗?” “问题是,她来谢恩的时候马良还没走啊!” “………………”我悚然抬起头,跟下午逗小霜的时候,小霜那惊悚的样子一模一样。 刘备颇不好意思的说:“我以为没什么大事,就当着马良的面问了,小霜也不知道马良是谁,就这么直接谢恩了。” “所以呢?”我声音都飘了! 刘备一摊手:“所以马良知道你给孔明在军营里纳了个妾了。” 我脑子里噼里啪啦的连爆了三个炮竹,震的天灵盖都麻了。 等我终于缓过气来,有气无力的问刘备:“马良人呢?” 刘备说:“赶着回去复命,已走了许久了。” 我哀嚎一声,爬在桌子上。 刘备也觉得对我不住,亲手给我递了杯茶,安慰我说:“也没那么严重,别怕啊。” 我凄惨惨的问:“你有令马良不许说出去的吧?” 刘备默了默,才说:“小丫头谢恩谢的诚心,我也不好意思说不啊,而且,如果我跟马良说,你千万别告诉孔明,那不就摆明了是逗人小丫头玩的吗?” “所以呢……” “所以……我就嗯了下……让她起身回去了……” “马良呢?什么反应?” 刘备想了又想,才说:“好像憋气憋的快晕过去了。” 他回去不告诉孔明才怪! 刘备安慰我:“没什么大事啊,不说我手底下为官的了,就是益州城里稍微有些钱的不都三妻四妾?小霜长相还不错,人也乖巧懂事,我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啊!再说了,这不是你亲自做主给孔明纳的么?我怎么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啊!” 我眼巴巴的看着刘备,一副惨兮兮的可怜相:“他会打死我的,他真的会打死我的……” 刘备继续安慰我:“不妨事,反正你也和他掰了,还这么怕他做什么?你可是我大汉凤侯啊!回去就给你封公主!不用怕孔明,乖啊!” 神特么哄小孩的语气! “这真不是官位大小的事……”我无力的解释,“我光看见他腿就开始哆嗦,别说封公主了,就是你封我王母娘娘,该怕我还是怕的。” “有点出息!”刘备嗤了一声,“纳妾又不是什么坏事!我宫里的人,身家清白的很,长的也不错,说不定孔明看到了会喜欢呢,你就先慌了阵脚!” 我反问刘备:“你觉得可能吗?” 刘备呵呵一笑,说:“所以,你也该知道他原本是怎样的一个人,待你又有多么的与众不同,还有什么不满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所以,你,三寒,马良,你们所有人,都觉得这次是我在无理取闹是吗?” 刘备带着笑宽慰我:“不是什么多大的事,还没有上次他骗你娶江一心的时候大呢,别这么不依不饶的,你再把他折腾出个好歹来,我城里的一摊子事谁做啊?而且在我的军营里,我也保证你的安全,放心,不会让你伤到分毫的,你就当出来散散心,逛逛就是了,又不用你真上场去打仗,就是逛一圈,就带你全须全尾的回去了,真不用这么生气,说实话,我是真的到现在都没明白你在气什么。” 我沉默的更久了一会,最后单膝一跪,说:“谢陛下隆恩。” 又过了几日,就在我们要拔营打进吴境的前一天晚上,孔明的信件跟随一大堆的物资和文书一起送了过来,刘备看完回信,愣愣了许久,然后将孔明手稿递给我,我不接,只道:“陛下,你直接说吧,让我死的痛快些,他怎么说的?” 刘备看看我,又看看信,自己也很迷惑的说:“孔明谢恩了。” “然后呢?”我不懂他们官场的弯弯绕。 刘备说:“孔明上禀,‘谢陛下恩典,谢凤侯美意’。”见我还是不懂,更简单的说,“他认了。” 我听完面无表情的坐了许久,而后跪地道:“臣,告退。” 后来,第二日拔营攻入吴境以后,军营里渐渐也有了说法,士卒纷纷传言,凤侯悍不畏死,身先士卒,武艺高强,天下无双,的确当得起——大汉凤侯! 第96章 第 96 章 入夜,我刚带着人马回营,马还没下就有士卒来报:“禀凤侯,陛下传召。” 我下了马,随手将马丢给护卫去喂食,径直来到营里一直囤着水的大水缸前,胡乱的洗了把脸,将脸上尘土和血渍洗去了不少,才向王帐而行,路上正巧碰见魏延带兵巡营,见了我忙下马恭敬的道:“凤侯回营了?此行可还顺利?” 我淡淡的嗯了一声。 见我不欲多谈,魏延喏了一声,就退下了。 想在数月之前,魏延还是最看不起我的那个,我是女子封侯,他觉得我仰仗的不过是和孔明之间的暧昧关系,和在刘备跟前的脸面而已,一旦发现我的实力的确是比他还要硬,我的武力和忠心足可胜任凤侯之后,便对我毕恭毕敬了起来。 乱世嘛,没有三竿两枣的实力,谁把你当盘菜! 已是三更,刘备在王帐里还穿戴着铠甲,随时准备上阵的样子。 我单膝跪地,道:“参见陛下。” “向月,快起来快起来。”刘备从案后站了起来,忙道,“不是说不让你去袭营的吗?你怎么又偷跑出去了?你看你这……可有受伤?” 第194章 我假装没听见,只道:“臣这次袭营,前头营帐又是虚的,我往后奔袭了二十里才见到陆逊新扎的大营。” “啊?又退了?这已是第三次了!”刘备很吃惊。 “虚营已被臣所破,虽是虚营,但营帐扎起处,处处都有章法,不像是专门做来弃了的。”我与刘备说,“我靠近新帐细探,这次扎的新帐比之前的更结实,营中高竖陆逊帅旗,百步之内,有强弩阻路。” 刘备眉头都拧了起来,道:“又是这样?” “陛下天威所向,东吴束手无策。”我很淡定的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 刘备愣愣的看着我,噗嗤就笑了,顺手丢了个果子给我,道:“省省吧!我还不知道你那几根花花肠子?吃点东西去休息吧,明日不许再去了,好好休息几日,让关兴他们去吧。” 我一口咬在果子上,果子入口脆甜多汁,我笑道:“陛下跟前的果子都比旁处的好吃许多啊。” 刘备无语了,连同盘子一起塞给我,说:“都给你,拿走拿走!向月,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不许你再去袭营了!战场刀枪无眼,你若有个闪失,我怎么跟孔明交代?” 我又一口咬在果子上,咯嘣的一声脆响,我好整以暇的将口中的果子咽下去,才跟刘备说:“陛下和丞相费心了,只是臣如何,臣自有分寸。陛下赶紧卸了戎装歇息吧,臣就不打扰陛下歇息了,哦对了,谢陛下果子。” 我端着果子,边吃边走,吃的津津有味,待来到自己的营帐之后,将果盘子好好的放在案几上,然后扑倒在床上,睡死了过去。 第二日升帐,刘备问众将:“陆逊半个月舍弃了三座大营,这是什么路数?” 枉刘备打了多年的仗,的确没见过比陆逊还能败家的! 众将看了看我,我坐在侧旁手上玩着个果子,正玩的颇有兴味。 于是三寒率先开口,道:“禀陛下,细作探报,吴王驾前这几日已是吵翻了天,劝吴王归降的,弹劾陆逊的,比比皆是。” 刘备问:“那孙权是何反应?他要换帅?” 三寒道:“细作说,吴王力挺陆逊,没有换帅的打算。” 刘备无语了:“这个陆逊,是什么来路?东吴为什么会拜个白衣书生为大都督?当真是东吴无人了?难道他是孙权的亲戚不成?” 众将一起哄笑起来。 魏延附和道:“东吴无人,找个书生来做大都督,不如吴王直接开城献降吧!” 关兴当即上前道:“陛下,臣愿领三千精兵攻入陆逊大营,生擒陆逊!” 张苞随即道:“臣愿往!陛下让臣去吧!” 两名小将争做一团。 我将果子一收,淡淡的道:“陆逊营寨,颇有章法,此人不像不学无术之辈,东吴生死存亡之际,孙权能拜此人为大都督,足见此人有过人之处,不可轻视。” 我的话如今也算有份量了,众将微微静了静。 张苞不服气:“他能有什么过人之处?怕是连只鸡都杀不了!” 我将手中果子一丢,啪的一声砸在张苞的脑门上,冷笑:“仗打的好不好,跟能不能杀鸡有什么关系?你一次能杀一百只鸡就是当世名将了?” 有孔明珠玉在前,谁也不敢说不能杀鸡的就是不会打仗的了。 张苞不服,小声嘟囔:“你又帮他说话!” 我说的是谁,大家心里其实都有数,就张苞实诚,嘀咕了出来,跟他老子翼德一个样,嘀咕都嘀咕的特别大,给人听的清清楚楚。 “放肆。”刘备斥了一声。 刘备最后让我们都回去守好营帐等候命令,没有王命,不得随意出兵,说到这里,特意瞪了我几眼,最后一挥手让我们都滚蛋,说跟一群催命鬼似的,看见我们就脑壳疼。 我悠悠达达的往回走,张苞撵了上来,后面关兴拉都拉不住,张苞年纪不大,才十几岁的少年,冲上来就对我说:“月姐姐,我能将陆逊生擒回来的!” 我比张苞略微大一丢丢,他平常就喊我姐姐。 我啊了一声,说:“哦,是么,那你可太厉害了呢。” 刘备拿我当小孩哄,我就只能哄哄张苞了,许是我哄小孩的语气太明显,张苞脸噌的就涨红了。 刘备让我们守帐,那就是无事可做了,回去也是无聊,我看他脸红的实在厉害,反正哄小孩也哄了,索性就逗逗他,说:“毕竟人陆逊杀不了鸡,咱们张将军一手就能捏死好几只呢!” 关兴看不下去了,关兴和张苞差不多大,只性格老成些,说:“你就别逗他了,我这拉都拉不住。” 我很冤枉:“我也不想逗他啊,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关兴推了张苞一下,说:“我们没有对孔明叔叔不敬的意思,张苞就是说陆逊的,他说话就是这样不过脑子的,你别往心里去,别跟他计较。” 张苞才憋出一句:“我没有说孔明叔叔杀不了鸡……不是,你不是和孔明叔叔掰了么?怎么还这么帮他说话?” 关兴在他手上重重一拧! 我淡淡的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再说了,我和他掰不掰的,跟他会不会打仗,能不能杀鸡有关系吗?要么等这趟回去我帮你们开个沙盘,你若能赢了他,我帮你天下扬名。” 关兴连告得罪,揪着张苞的胳膊把他带走了,我一耸肩,回去补觉。 第195章 午时下了一场雷雨,这场雨下的让人不舒服,湿热又闷,我从沉睡中猛然惊醒,听见外面闹哄哄有些乱,我掀了帐门走出去,斥道:“都在闹什么?” 有士卒连忙道:“回禀凤侯,张小将军,张小将军他……” 我心里一紧,忙问:“张苞怎么了?” 士卒忙道:“张小将军私开了帐门,跑出去攻寨了!” 我屏了屏,喝道:“泽尉,点人,出发!” 我出了营帐,飞马向东而去接应张苞,走到半道,忽然几个散兵不停的往回跑,张泽尉忙使人拿住,喝问:“张苞将军呢?” 散兵见是我,连忙道:“凤侯,张苞将军在营寨外中了陆逊埋伏,现下被困在里面了!我等回去求援!” “人在何处?敌兵几何?” “回凤侯,张苞将军被困在浅水潭,吴军大约有几千兵马,我等不知!” 我放他们回去求援,带着我的亲兵朝浅水潭策马而去,泽尉很困惑的问我:“凤侯,张苞将军怎么会被困在那里?” “他想断陆逊水源。”我猜破张苞心思,骂了一声,“蠢。” 因下暴雨,泽尉扯着嗓子对我喊:“凤侯,如此重地,陆逊派兵不会少于五千人!而且他们围住了张苞将军,吴军肯定也在增援!我们只带了二千人马出来,太冒险了!” 我对泽尉喊:“张苞带了三千人出来,我们兵合一处,还有一战之力!快!必须快!赶在吴军的增援前必须撕开口子将张苞救出来!快!” 泽尉喊道:“不知道张苞将军已折损了多少人马,还剩多少啊!” “你若是怕死,就滚回营去!” 我再不废话,一打马,当先而去,泽尉咬着牙赶上,道:“属下等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誓死跟随凤侯!” “誓死跟随凤侯!” 数千人的声音,当有万人的气势! 我赶到浅水谭的时候,这一池水已被血染的通红,人嘶马叫,喊杀之声不绝于耳,我直直的冲了进去,如一把利刃将围在外面的口袋撕破,直入阵心,找到张苞,张苞没有受伤,勇猛无比。 张苞看见我,眼睛一亮,喊道:“凤侯!” 这一声出,正苦苦缠斗的士卒们精神都为之一震,士气大涨! 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我狠狠瞪了张苞一眼,道:“跟着我,退回去。” 张苞苦苦撑到现在也是不容易,闻言点了点头,说:“好!” 我带着张苞且战且退,后方喊杀声忽然大作,泽尉快马来报我,焦急的道:“凤侯!后路被阻!” “来的好快啊,何人挡路?” “敌军中竖着韩字将旗!” 我怔了怔。 浅水潭这个位置在我们和东吴的中间,地理方位偏向我们,就是我们比东吴近。而且吴军昨夜新退,我们军往前扎了营寨,所以张苞才会想到带人前来抢占水源,逼迫陆逊继续后退。 我一接到消息就立即点人出发,都没去报刘备一声,出兵快,路途近,就是为了抢先一步在东吴增援前将张苞带出来,没想到东吴的速度居然这么快,不仅增援到了,还抢先抄了我的后路,这就不得不让我奇怪了。 来者韩字旗,若我没猜错,许是大将韩当! 有麻烦了。 第97章 第 97 章 天下暴雨,潭水边湿滑泥泞,战马屡有滑蹄,吴军抄了我后路,将我们团团围困在浅水潭,敌军中当先一人,骑着战马,略有些胖,大声喝道:“快快下马受缚,饶尔等不死!” 我将要冲上去对阵的张苞拉了回来,喝问:“你就是韩当?” “我乃韩大将军先锋郑盛!听我威名,还不受降?” 我不屑,喝道:“无名鼠辈,也谈威名!” 在场三大将,张苞是张飞的儿子,张飞的威名赫赫,谁敢小觑,我是蜀汉凤侯,而今也是威名在外之人,郑盛此人名不见经传,在我们面前的确不够看,若来的是韩当,还能多少让我忌讳一些。 这人的确也只能做个先锋。 郑盛沉不住气,开口骂道:“你是什么东西?女人还敢出来打仗?还凤侯?跟刘备睡出来的凤侯吧?等小爷生擒了你,再叫全营将士都来尝尝凤侯是什么滋味!” 敌军哄笑不绝。 张苞气的脸涨的通红,我淡定的取下弯弓,张弓搭箭,一箭射出。 平常羽箭最多只能射百步,除非是强攻硬弩,而今郑盛将我围在三百步开外,便是瞧见我取了弓箭,也认定我只是虚张声势,自顾自的污言碎语的厉害,我只一箭,瞄都未瞄,箭出若石破天惊,一箭穿喉! 谁都不知道我的箭是怎么射出去的,又是怎么一箭穿喉的! 郑盛落马,敌军哑然无声,我军在安静了数个呼吸间后,轰然叫好! 张苞看的眼热手热,提着他老子的蛇矛就要杀个痛快,我提溜着他后脖颈将他扯了回来,说:“赶紧走,跟我一起突围!” 张苞嚷着:“趁此士气,杀个痛快!” “杀你奶奶个大头鬼!”我怒了,扯着他耳朵骂,“这是韩当放过来拖延时间的!真等到韩当主力围了上来,你要我陪你死在浅水潭啊!跟我走!再敢废话,我让你叔扒了你的皮!” 这一仗打的及其凶险! “你是怎么想的啊?我让你们守营帐守营帐,你跑去截人水源?东吴夸江而立,他们缺水源?你读死书读傻了吗?知道什么是活学活用吗?生搬硬套摆弄兵法,你以为你是谁?孙膑在世?” 第196章 小霜拿着干净的纱布和药膏在里头的营帐里给我裹伤,外面刘备骂街骂的酣畅淋漓。 “我们也杀了一个他们先锋啊……” “还敢顶嘴!不守军规,不听军令,你知道下场是什么吗?你老子在的时候都不敢不遵军法,你比你老子还胆大包天!还杀人先锋?那是你杀的吗?要不是向月及时去救你,现在就已经可以给你收尸了!” “叔,你说他们不缺水源,那他们为啥还要放人去守?下雨湿滑,那马立不住,才打的这么艰难,不然我早就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了,用不着月姐姐来救!” “让你嘴硬!让你顶嘴!他们只是象征性的派点人,万没想到当真有人这么蠢跑去截水源!早知道你这么蠢,韩当就守在那拿你人头向孙权邀功了!滚下去!二十军棍,少一棍都不行!” “叔!” “你死了不要紧,向月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扒了你的皮!” 刘备骂完人,掀帘子走进来的时候还怒气冲冲的,我只笑了笑,说:“陛下说反了,我死了不要紧的,张苞不能出事。” 我别有所指,刘备怒意稍退。 “所以你才会命都不要就冲进去救人?” “唔,张苞嘛,我们一同长大的,再怎么我也不能看着他出事,不然岂不是见死不救。” 张苞跟着张飞常年驻在军营,被他爹训练各种刀枪棍棒,我则跟着孔明,往返于朝堂书房,其实我们也就逢年过节才见一见而已。 “伤的如何?” “皮外伤,不碍事的。” 我说的轻描淡写。 事实上是,当时的情况万分紧急,双方都在增援,我到的最快,但我带的人最少,所以必须在韩当合围之前把张苞带出来,哪怕损兵折将也在所不惜,一来,张苞虽年轻稚嫩,但也是我军大将,他若战死对我军士气影响极大;二来,因孔明去找我没接到张飞酗酒打人的密报,致使孔明未来得及救下张飞,已成刘备心结,若是张苞再有个好歹,那可真是……所以我一定要救张苞,就是我死在浅水潭,也要让张苞毫发无伤的回来! 双方都在增援,这一仗本可以打一个反伏击,可是天降大雨,山道泥泞湿滑,我军战马马掌与东吴不同,原不占优势,更何况里头还围了个张苞,所以我当机立断,带张苞突围,而不是等援军到后打个反合围。 战场变数太大,我不是孔明,一时之间想不到怎样才是最优的取舍,我赌不起也不敢赌,我只知道张苞不能死,万万不能。 敌军势大,我军兵少,以少敌多。 幸好我们人少但都是精锐,敌军没想到我们突袭浅水潭,虽派了人把手,但都是一般兵卒,又被我抢先射杀郑盛,一箭立威,这才让我们有突围的机会。 我领着张苞,边战边退,天时地利都不占优势,突围时被一刀砍在肩胛上,若不是战马突然滑蹄,这一刀原本可以取我人头的。 天也不助他啊,我挺为这个不知名的小将可惜的。 刘备盯着我的脸,突然说:“你别这样。” 我微而一笑,说:“陛下说要带我建功立业,风风光光的回去的,我不拼些,怎么好赚陛下的功名?”顿了顿,又说,“为陛下战场搏杀,是我等的荣幸,陛下何须有所顾虑?” “他……” “陛下既然要了我出征,他既然送了我来,你们便都应当知道,我可不是个花瓶,别说这一刀只砍在肩膀上,就是砍下我的人头又有何妨?我大小也是个将军,自古将军马前死,哪有将军见白头?” 刘备刚说了一个字,就让我给堵了回去。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我身上虽有战甲,这一刀砍的极深,那小将怕是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盼着一刀剁下我的人头好回去邀功的,我现在伤口很痛,所以现在根本就不想和他去提那个人。 饶是刘备修炼的再沉着镇定,一天连气两场也有些受不住,猛的站起身来,跟小霜说:“出去!所有人都出去!不许靠近!” 我看着侍婢、侍卫都被赶了出去,啧啧两声,还有心情笑道:“陛下,你这样对我的清名很难办啊,皇后娘娘可能会找我问话的,搞不好又想要我小命了。” 刘备本已坐在桌旁,看样子想推心置腹的和我说,被我一下噎住了,想了想,好像是不大妥当,犹豫了一下,说:“……那把小霜叫回来?” 我靠在椅子上坏笑着说:“你说快点,早点说完早点走,旁人一算时辰,怕是连铠甲都来不及脱,还能保住你我清名。” 想军营中长史如果记载,某年某月某日,凤侯出征受伤回营,陛下将所有侍奉的人赶出,单独在凤侯营中留下近两个时辰。 这话若传出去,不知世人又要有何感想了。 我知道刘备是有话想和我说,既然把人都赶了出去,那就肯定跟孔明有关,不能让旁人听了去也不能传出去。我心里有数,可我现在偏偏最不想提起的就是孔明,吓唬他也是为了让他长话短说,说完赶紧滚,别老他长他短的。 我已是名正言顺的凤侯了,而他,是大汉的丞相,刘备驾下第一人。 果不其然,刘备诚恳的说:“向月,你顾念顾念自己的性命不行么,怎么拼起来就不要命了?你看他们哪个打起仗来跟你似的?” 他们想要的是功名利禄,若是命都没了,还要金银权势有什么用,怎么去享受? 第197章 而我所求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当然就没有顾忌。 我只笑:“拼些不好吗?陛下该教育他们向我学习,如能个个和我一样,早点打完早点回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还想早点看看陛下给我新修的宅子。” 刘备看我只不停的笑,像是这是一件多好玩多好笑的事情,真正的看淡生死,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终是忍不住了,说:“我带你出来只不过是……” 我抬眼,静静的看了他一眼。 许是我的样子太过镇定,太过吓人,刘备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就这么哽在了喉咙口,说不出来了。 “嘘,不要说出来。”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多难猜?”我反问他,“很难猜吗?” 刘备愣愣的坐在椅子上,道:“我以为……” “你以为我不知道?还是以为是他告诉我的?” 我伤口一跳一跳的疼,既然刘备要说,那就索性一次和他说个清楚干净,别没完没了的,都快好了的伤疤,给他们几个今儿没事磨一下,明儿无聊再掀一下的,他们许是好玩,许是好奇,许是怜悯,各种不一而同,但是对我而言,每一次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他们自以为能劝说我们重归于好,但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旁人怎么能懂?我和孔明如何,原也用不着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三道四! 就是刘备也不行。 “陛下,我跟着你们的时间也不短了,跟着他的时间呢,更长。你们不是经常说吗?怎么跟他这么久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很不巧,这次我就长进了,所以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带我出来,这件事,不能说。”我手上捏了个果子,直视着刘备的眼睛和他说,“我求过他,他若有一丝的犹豫,一丝的迟疑,哪怕最后我还是不得不跟你出来,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恨他,可他呢?坚硬如铁,连一丝丝的犹豫都没有。” “恨……怎会如此严重?” “我不该恨他吗?我不能恨他吗?他是我的全部,我却是他麾下万千子民中的一个,没什么不同。”我见刘备要说什么,便道,“为了你,为了你们的天下,我随时可以牺牲,我随时都可以死。那么你呢,陛下,而今又是为什么要在这里惺惺作态的问我为什么要恨他?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刘备张口无言。 “舞者卖舞,琴师卖曲,尚能得你们一声叫好,我便是豁出性命,拼尽全力,也只不过是你们麾下的可有可无。他既如此热爱这般天下,大好河山,你们匡扶汉室,名垂千古,就让我为你们战死沙场不好么?不也死得其所?我要你,要他,每次看见这锦绣山河的时候都会想起,这里头有我的血我的命!” “……” “陛下既然无话可说,就请一直到我们班师前,都不要再和我提及此人、此事,我现在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我也不想听任何和他有关的事。” 刘备终于无话可说,见我心如铁石无法回传,只得起身,走到营帐门口时,突然回头跟我说:“你虽然说你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但是他已刻在你骨子里了,你知道你有多像他吗?你刚抬起头看我的那一眼,那一瞬间的感觉,我还以为我看见的是孔明。” 刘备走后,我才看见脆甜的果子在我手中已被捏的稀烂。 而后,营中传来刘备天子诏:凤侯向月,不遵军令,擅自出兵,着收回亲卫,不许外出,在军营中闭门思过。 第98章 第 98 章 小霜人小,心眼实在,因刘备下诏让我闭门思过,怕我不开心,特意多多陪着我,搞的我哭笑不得。 我伤了骨头,本也不能太活泼,就逗着她问:“诸葛大人说什么时候把你接走啊?” 小霜小脸唰的就全红了,声音跟蚊呐一般的小,诺诺的说:“……陛下说,大人让我尽心照顾凤侯,等回去后,回去后,再……” 真是男颜祸水,孔明又用他的皮相骗人了,偏偏他的皮相真真是女子们都心悦的,连我这种看惯了的,有时多看几眼,还会觉得赏心悦目。 他要是不当丞相了,当个琴师什么的,想必会生意兴隆,门庭若市啊! 这边我正想的开心,外面军营里忽然轰了一声,接连叫好。 我将帘子一掀,泽尉在,我就问道:“发生了何事?” 泽尉也是一脸的喜色,道:“回凤侯,陆逊的营帐又被陛下破了!这已是破的第十座营帐了!” “那陆逊呢?” 泽尉说:“往后退了五十里,又扎了营帐。” 连我也没搞懂陆逊这是什么路数,这人怕是属乌龟的,就没正面明刀明枪的打过,一路不停的后撤,舍了旧营扎新帐,两个月往后退了几百里,加上前几个月退的几百里,加起来有五六百里了,若是他再这么退下去,简直就要退到吴王的家门口了。 我正琢磨着,有士卒上来喜气洋洋的禀告:“禀凤侯,陛下召凤侯一同去庆功。” “知道了。” 我到王帐的时候,众人已喝了不少了,纷纷说着“东吴鼠辈”,“吴王快快投降”,“陆逊无能”等等,都是一脸的喜气,魏延正说到:“……陆逊这人不是被吓破胆了吧,廖淳、傅肜在营门口骂了一个下午,荤的素的,连他老婆孩子,八辈祖宗一起骂的,廖淳回来说,那东吴连守门的士卒的脸都气紫了,陆逊还憋的住,硬是没有出兵。” 第198章 门口坐的小将立刻说:“末将明日再去骂阵!不骂死他,誓不回营!” 黄忠捋着花白的胡子,也笑道:“昔日丞相气死了周瑜,廖淳如能骂死陆逊,那也是名传千古的美谈啊,哈哈哈哈!” 众将一起哄笑起来,笑声差点将营帐顶给掀了。 正说着,黄忠看见我来了,笑道:“凤侯来了,伤如何了?” 我回了一笑,道:“劳老将军惦记,无碍了。” 黄忠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陆逊这次已经退无可退,决战就在眼前了,有凤侯相助,取陆逊狗命,探囊取物啊!” 我笑笑:“老将军过谦了,有您在,收拾个陆逊还不跟玩儿似的。” 黄忠捋捋胡子,大笑起来。 刘备在里面对我招手,说:“向月,快来快来!” 我走过一路的笑声来到刘备面前,这才看见马良也在,我坦然在刘备下首坐下,笑道:“季常又来送东西了?” 刘备笑道:“季常从成都带来了补给,真是及时啊!这是今年的新桃,从成都带来的,比这里的好吃多了,你尝尝。” 我看了一眼,大红的果子红艳艳,当真好看多汁。 刘备又丢了个瓶儿给我,道:“这几日找人按古方做的,说是能收伤口,平疤痕,你小小的年纪,又是个小姑娘,带这么个疤痕在身上以后也不好看,让小霜给你多涂涂。”见我要拒绝,又说,“这可是我的一片好意,古方翻烂了都,你可不能说不。” 行,我收着。 我笑了笑。 马良今天到了,你就翻古方翻出个药膏来,骗鬼都不能信。 我拔开瓶塞闻了闻,清香怡人,半点都不难闻,我笑着跟马良说:“他还有时间做这个?” 马良也没指望我能信刘备的鬼话,听见我问,停了停,轻声说:“你受伤的消息传回成都后,大人不眠了好几天。” 我转头笑着跟刘备说:“这就是陛下的不是了,战场受伤这是常事,伤筋动骨都是小事一桩,掉了脑袋也没多大的事,何必还特意报回去,反而叫有些人睡不好觉了。”我将瓷瓶丢在马良手里,道,“带回去给他,我不需要。” 马良捏着瓶儿,沉了脸色,道:“凤侯!你这是何必!” 我从刘备桌上挑了个最大的果子啃了一口,说:“回去告诉他,不用担心我伤的太难看了,以后嫁不出去,就说我说的,不用他操心。”我看了他一眼,“季常,你一定要一字一字,原话带给他啊。” 我说话,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厉害。 马良沉着脸,忍不住说:“这是大人亲手做的!” “那他可真是太闲了。”我回视马良,气势十足,“陛下该多找些事情给他做,天下定了吗?曹丕死了吗?汉室光复了吗?仗打完了吗?竟还有空做这些。” 马良不甘示弱,道:“我也觉得大人用心太过,根本不值!”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别吵了!”刘备被我们吵的脑仁疼,从马良手中拿回瓷瓶按在我手心里,道,“统统闭嘴!向月,这个你拿回去!怎么?要抗旨?” 真是的,吵不过就拿官位压人,你是皇帝你最大! 见我闭嘴啃桃,刘备还补了一句吓我:“好好涂!打完还没涂完就让你吃下去!” 我哭笑不得的说:“陛下,这都是外用啊,你要我吞下去要我命啊?” 刘备扭了头不理我,自顾自跟马良说:“城里都还好吗?” “回陛下,都好。”马良说着,还瞥我一眼,甚是得意。 此仇不报非君子! 刘备笑道:“我这情势也还不错,士兵们士气大涨,再夺两个营帐,差不多就结束了。你回去问问孔明,等打下来了后,我们迁都哪里合适?成都好是好,太偏远些了,你问问孔明,他属意哪里?” 我啃着桃子,含糊不清的说:“陛下,你也太心急了,仗还没打完呢,就想着迁都了。” 刘备没好气的跟我说:“你懂个蛋,马良来回一趟得一个多月呢!这些事情提前考虑,不然到时候又得来回折腾。” 马良也没想到刘备已想到迁都这么长远的事情了,连忙道:“属下定汇报给丞相。” 刘备点头,甚是满意。 这顿酒,喝的我堵的心肝疼,借口出去透透气,就溜了出去,在营帐中随意逛了逛,还碰见一脸喜气的三寒,他那张常年板着的脸,能带着笑我已经觉得蛮稀奇的了,便将他喊了下来,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三寒一拱手,笑道:“凤侯,吴王驾前已乱成一锅粥了,吴王甚至都称病不开堂议事了。” “是吗?”我看着已经沸腾欢庆的整个营寨,微微一笑,“那可真是好事呢。” 三寒被叫去一起喝酒去了,那么冷静的一个人,轻王殿下手下头号心腹,平时也是不显山不漏水的主,今日也是满脸的喜色,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也是微微而笑。 “凤侯!” 我扭头去看,马良终于摆脱刘备也跑了出来,见我站在营帐中央,唤了我一声。 “嗯?” “我等你回来。”马良站在不远处,轻声说了一声,又补道,“大人亲口让我和你说的。” 张灯结彩的营帐,交响庆贺的声音,我站在夜色中,不知不觉将手中的瓷瓶儿捏在掌心里,看着马良,马良的身后就是遥遥的成都的方向,于是,我也笑了,仿若静夜昙花,花开一瞬,美而娴静。 第199章 最后,我跟马良说:“嗯。” 第99章 第 99 章 马良走后,我们又攻了两次营寨,陆逊这次的营寨扎的颇是扎实,又在险要处,一味的坚守确实不好攻入,叫人骂阵嘛,廖淳骂的嗓子都冒烟了,按照他的说法,就是个乌龟都该被骂出火气来了,偏偏陆逊还能忍耐的住,当真是个人才! 进入酷暑,天气炎热,众将全套铠甲都热的厉害,士卒们也不耐炎热,天天汗流浃背,连知了都叫的有气无力的。 这时,一骑飞马报来:“禀报陛下!张将军攻入营寨,斩敌二千!” 刘备喜形于色,喝了一声:“好!” 又一骑飞马报来:“报!关兴将军从右翼杀入敌寨,斩获三千!” 众将齐齐喝彩! 刘备又问:“可曾生擒陆逊?” 探马道:“回陛下,陆逊弃营而去,在五十里后,隐约有陆逊新营!” 刘备彻底无语了。 我问刘备:“陛下,让臣去试下他新扎的营寨到底结不结实。” 黄老镇守着南门,魏延在押运粮草,除了两小将外,也只有我能去探探虚实了,刘备本是留着我在他眼皮底下养伤的,到如今这个形式,倒是不得不派我出去了。 他望望我,从嘴里挤出一句:“你安生点!” “我也不想啊,但是陆逊已快崩溃了,不趁着这个时候去一鼓作气?除了我,你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最后刘备只能丢给我一句“探好虚实就给我滚回来,别轻举妄动”,我听了当没听到,喊了泽尉点了人就出发了。 对于我的命令,泽尉从来不问,令行禁止,是个好苗子,我甚是满意。 前头大营已被张苞所破,闹哄哄的一团,我在山坡远远望了一眼。 泽尉到底年轻,不过是个少年,忍不住问我:“凤侯,您不去杀一回痛快吗?” 我点指闹成一团的大营,说:“你细看,这些都是老弱残兵,就是杀了又是什么值得长脸面的事?留着给张苞他们玩吧。” 我带着他们朝新营而去,泽尉还是憋不住了,和我说:“您就是不想和张将军他们抢功!您从来都挑危险的仗打,功劳就让他们去分!” “话多!” 泽尉不敢再说了,跟着我向陆逊新营而去,打老远就看见新营坚固整齐,不时有溃兵散将奔回新营。看着松散,实则严密。 正看着,忽见几名重装大奖护卫着一名将领在营门口站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泽尉眼尖,立刻和我说:“那就是陆逊!” 我对这个抗的住骂,龟缩不战的将领还是很好奇的,听见泽尉说是陆逊本人,当下凝神望去,我们离的远,看不真切,只看的此人在一众将领中不算魁梧,虽穿着铠甲也难掩一身的书生气。 我带着人隐在山坡上的密林里,居高临下,眼见陆逊亲自在营门口坐镇,想必是有了准备,贸然下去绝对讨不到好处,但若就这么回去嘛……我也难得出来一趟不是! 我起了坏心,弯弓搭箭,虽然我能百步穿杨,但是这个距离实在是有些远了,这一箭落在陆逊身前五十步左右,狠狠扎在地上! 我本以为,陆逊性格似乌龟,平白看到这一箭奔他而去是定要吓破胆子,没想到此人乍看到这一箭的时候的确吓了一跳,继而镇定将周身纷纷拔剑的护卫拨开,对着这边的密林扬声喝道:“箭法不错,来者是谁?” 这时候不出声,倒显得我小气了。 我将密林叶子拨开,踩在大石头上笑道:“陆大都督,总缩着不是办法,可敢一战?” “我道是谁,原是凤侯,难怪有如此好的箭法。”陆逊很是斯文冷静。 我扬声道:“实不相瞒,我这次出来只带了两千人,大都督兵马齐备,大营在后,就不想和我一战吗?” 陆逊笑了数声,然后干脆利落的说:“不想。” 我也很无语,踩在大石头上,居高临下的和他推心置腹的说:“我和你们东吴有缘,你们前几任大都督我都挺熟的,无论周郎,还是鲁肃,还有吕蒙,都是要打便打的爽爽快快的性子,怎生到你这,就换了一个风格了?别叫陆大都督了,叫陆大乌龟吧。” 陆逊身后一将受不得辱,沧啷一声就拔出了剑来。 陆逊回身,将其将拔出的剑按回了剑柄中,不急不慢的说:“龟者,长寿,凤侯如此急躁,可不是长寿之相啊。” 我俯下身子喊:“嗳,刚确实是诓你的,其实我带的是三千兵马,陆大都督可敢一战?” “你便是只有一个人,我也不会和你打的。” 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我很无语的说:“要打不打,不如你降了吧,我保你性命和前程。” 陆逊大笑数声,转身干脆利落的回去了。 探营却撞见陆逊,此人绵里藏针,软硬不吃,确实不好相与,我叫嚣的轻松,实则早已汗透重甲。我此次探营本也没想着打起来,只带了一千五百人出来,陆逊若倾巢而出,我决计难逃生天。我出言激他,就是看他到底是本性乌龟,还是别有意图,没想到他视我为无物,干脆利落的回营了,剩下一众士卒盯着我,与我大眼瞪着小眼,着实难以再探查,只得带着泽尉往回走。 我问泽尉:“你说陆逊到底是想干什么?” 第200章 泽尉想也不想就说:“他就是不敢打!给陛下吓破胆子了!” “可是他又能收束人手,扎营布寨。” 泽尉说:“吴王任命他当大都督,总归要做做样子的吧,好像是抵抗了,但是抵抗不住了,吴王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我老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这时候,如果有他在,定是轻描淡写的就知道陆逊在想些什么的,只是他远在千里之外,靠他,还不如靠我自己更合算! 走了一路,想了一路,想的脑袋疼都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回营一看,刘备换了个地方扎营,把营寨扎在了山上,我进营时问了一句:“怎么换地方了?” 守营士卒立刻答道:“禀凤侯,陛下说上午那地太热,所以让换进丛林中扎营,避避暑气。” 我唔了一声。 林叶深处,果然比平地上凉快了许多,骑马一路颠簸,又琢磨了一路,我只觉得骨头和脑袋一起疼痛,便对泽尉道:“你去给陛下回话吧,我回去睡一觉。” 泽尉倒是很关心我,温言很紧张,说:“凤侯不适?要不要召军医给凤侯看看?” “天热,我回去睡一觉就好,别多事给我把医官叫来!”我又笑着补了一句,“就是懒得去回话了,你去跑一趟吧。” 这一觉香甜,却只睡到半夜。 当我被四周呼救声、喊杀声惊醒的时候,整个天都是红的! 我正要掀帘子出去看怎么回事,小霜惊惊慌慌的撞了进来,牙齿都在打颤。 我见势不对,只来得及穿上软甲,泽尉就跑了进来,我见泽尉来了,反而定了许多,问:“发生何事?” “陆逊放火烧山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整个营寨都着火了!兄弟们都撑不住了!凤侯快走!” 我心下震惊不已的被泽尉和亲兵们护卫着往营寨外面走,眼前触目惊心,到处都是火海,到处都是血肉烧焦的味道,将天也映的红透,间或有穿戴东吴铠甲的士卒,在人群中纵马,高声叫着,肆意杀戮。 我捏着长剑就要回战,泽尉死死将我拉住,只说:“凤侯!救不了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被泽尉等人护卫出了营寨,回头一看,整个营寨好似一片火海,我才如梦方醒。 我问泽尉:“其他人呢?” “都走散了!” “那陛下呢?” 泽尉的职责是护卫我,陛下如何他还当真不清楚,我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见得逃出几个散兵,拉住就问:“陛下呢!” 散兵一指火海,失魂落魄话都说不出来。 我拨转马头往回走,泽尉一把拉住我,我用力将他手打开,大声喝道:“陛下还在里面!要逃,你们自己逃生去吧!” 我头也不回的冲进火海,身后有马蹄声相随,泽尉咬着牙道:“我等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誓死跟随凤侯!” 我带着人逆流而上,杀入已经整个着火了的营寨,一路上到处都是伤兵散兵,我勉力收束士卒,但却收效甚微,索性不再管这些吓破胆的士卒,只带着亲卫杀了回去,一路艰难,等我杀到王帐的时候,王帐也已着火烧了起来,刘备状似疯癫,身边仅剩百来人护卫! 刘备高举青锋剑,不停的喊着:“杀!杀了陆逊!杀了孙权!” 我知晓刘备是急怒之下失了神智,这种时候来不及让他清醒了,我当下一个手刀劈在他脖颈上,将他劈晕了过去,护卫看的张口结舌! “愣着干什么!帮忙啊!” 众人这才醒神,帮我将刘备扶上我的战马,我刚要上马回撤,前面敌军涌动,陆逊的人已经杀到了中军帐前! 刘备的贴身卫队长,是李追,当年的李追。 我镇定的对李追和泽尉说:“带陛下出去。”顿了顿,厉声喝道,“尔等如有半分投敌之念,伤及了陛下,天涯海角,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李追本就一直在劝刘备走,但是刘备疯魔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直到被我一掌劈晕。李追忙道:“凤侯放心!定将陛下好好的护卫出去,陛下如有闪失,先拿我等的人头!” 刘备的亲卫,都是最忠心之人! 泽尉急了,要将马让给我,我说:“来不及了,你们走,我断后!” 我见泽尉婆婆妈妈的不肯走,再这样下去,定是一个都走不掉!我举剑在泽尉的马臀上狠狠刺了一下,马匹吃痛,带着泽尉一路就奔了出去! 我厉声喝道:“带着陛下,走!” 李追两眼通红,说:“凤侯!你带着陛下走吧,我来断后!” 我大笑:“你是谁?你来断后?你来断后吸引的了陆逊吗?李追,陛下的安危就靠你了!” 说罢一刀抽在李追的坐骑上,马匹带着李追,李追拉着刘备的缰绳,朝着西南狂奔而去。 陆逊大军从东边来,我是从西南杀回来的,我知道西南还未合拢,还有一线生机。 第100章 第 100 章 “这边有人跑了!” “有人跑了!许是刘备!” “刘备跑了!” “别让刘备跑了!活抓刘备!” “活抓刘备!” 我长剑挑起烧透了的路障朝追兵中掷了过去,放声长啸:“凤侯在此!谁敢一战!” 我是刘备亲口封的凤侯,货真价实,王侯之位,一品军候,抓不到刘备,抓住我也是天大的功劳! 第201章 追兵转而将我团团围住,我孤身一人,横刀而立,丝毫不惧,我身后就是巨大的燃烧着的王帐,映的天也通红,看的清晰无比。 “确是凤侯!” “上!杀了她!” 敌军蜂拥而上,我放手一搏。 我本就是高手,十八般武艺不在话下,敌军虽然人多,大多都是凡夫俗子,靠着人数多而已,我在一片火光中,大杀四方,杀的满身,满脸,都是血,我的表情坚硬无比。 此时,已没有什么理智,也不知道什么是思绪,整个脑海中,只剩下杀这个字。 此番我自愿留下断后,我终将难逃一死。 四周的呼救声越来越少,东吴的战蹄声越来越多,他们已经掌握了整个战场的主动,剩下的士兵们不是被杀,就是被俘,只剩此处的喊杀声激烈,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 从深夜直至天将欲明。 而我直杀到两眼发花,手中的剑刃卷了又卷,我一身衣袍被血染透,尸山血海,血染红莲,冲天的火光,我似从冥界而来! 敌军死的多了,渐渐不敢再上,将我团团围住,我倒提着剑,剑上鲜血淋漓。 我将剑插在地上喘着气,看似如常,其实眼前已看不清什么了。 人群似乎分开了一个口子,出现几匹高头大马,当先一人不紧不慢的说:“我说过,凤侯急躁,不是长寿之相。” 我喘着气,抬眼看了看,只有几匹大白马在眼前来回的晃,人都带了重影,看的不太清晰。 就算什么都看不清,光听这个不紧不慢的语调和这番话我也知道他是谁。 我提起剑欲上前跟他同归于尽,刚走了一步眼前便是一阵发黑,踉跄了一步,将剑插于地喘息。 身后有敌军见我不能支撑,想捡这个便宜,突然持长矛攻我后心,我拔剑回身,一剑断其咽喉! “不愧是凤侯,都到这般时候了,还这么的忠勇,可惜,可惜了。” 王帐的火还在不停的燃烧着,我杀了这最后一人,已然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我提着剑跌跌撞撞的看着四处密密麻麻的敌军,看不清他们的脸,却到处都是陌生和杀戮的目光,急欲见血,各个都想拿我的人头去找孙权建功立业,扬名天下。 我无路可走。 只能到这了。 当我留下给刘备断后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此乃绝境,这是我答应了他的事,我心甘情愿。 不知道李追有没有带刘备逃出去,不知道可有人去接应刘备…… 我迟钝了的思维略动了动,抬手,缓缓举剑放在颈边。 风助火威,到处都是烧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曾经一火,让曹操绝望于赤壁,而今的这一火,断了大好将士数万,也断送了刘备灭吴的指望。 与其被俘受辱,或者死于凡夫俗子之手,被他人割下头颅,倒不如我自己来,也可以死的干干净净。 只是到底还是不能见他最后一面了。 他让马良告诉我,他在等我,他在等我回去,那时,我的气性过去了,的确想回去后好好的见他,平心静气的和他说话,对着他,展颜一笑。但是这次,我是真的回不去了,也不知道当他知道我死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想想,还是蛮好奇的。 先生……我已回不去了……只能在此拜别…… 我遥遥对着成都的方向,单膝而跪。 而后,我横剑在颈,眼前除了火光便是黑雾,已看不清谁才是陆逊,只看向那几匹高头大马的方向。 陆逊知我所想,冷静的说:“我会亲自给你收尸,奉还刘备,我东吴,敬佩英雄,从不辱英雄。” “谢了。” 于是,在燃烧的王帐前,我阖上双目,举剑自刎。 耳边忽听到一声:“住手!”而后耳旁有破空声传来,我手上一痛,长剑落地,一旁的士卒见我落了武器,一涌而上将我擒住。 至此,自刎不得,我也无力回天了。 怎么说我也是血勇刚猛的堂堂凤侯,陆逊有心许我自尽,免我阵前受辱,没想到被他人打断,细看来人,淡声询问:“诸葛将军何意?” 诸葛瑾一擦头上的汗,立刻道:“大都督,她不能死!” “哦?”陆逊不解,“何意?” 诸葛瑾道:“主公已来了秭归,都督何不妨将凤侯带去,请主公发落。” 陆逊是个聪明人,听出诸葛瑾话中有话。 诸葛瑾又道:“凤侯留在这里,肯定是在为刘备断后!刘备逃不了多远的,不妨追追看,都督若是连刘备一起抓住,那就是万世的功名!” 我听到这里,有士兵寻来粗厚的麻绳将我团团捆住,塞进了囚车里。 我已累极,和囚车外的诸葛瑾打了个照面,他是一脸的铁青凝重,我是一脸的疲惫。 我从疲惫不堪里挤出一个笑来,带着笑说:“瑾哥,救我可不是明智之举。” 诸葛瑾沉着一张脸,说:“我不是在救你。” 我们互视一眼,我倒头晕了过去。 “杀了你,孔明可是会杀人的啊。” 诸葛瑾喃喃数语,看不出是什么样的表情。 第101章 第 101 章 我在营中的牢房里待了一晚上,不知道是诸葛瑾还是陆逊关照过,虽然关着,倒没有人来骚扰我,吃了点还算干净的白粥馒头,到第二天,来了人,将我押了出来,一路押到了孙权面前。 第202章 “你就是刘备的凤侯?” 因要见王驾,也不能搞的我太脏,在王帐前的黄门就着廊檐下的雨水给我擦去脸上的血污,才将我带了进去。 我立而不跪,看着孙权,说:“不错。” 殿里仅有主臣三人,孙权,诸葛瑾,陆逊。 想是议事已毕,这番带我来,是专门商议要怎么处置我的。 孙权开始时问的漫不经心,见我答话,抬头细看了看我,这一个照面便震惊了。 陆逊见他们主公看我看呆住了,咳了两声,问道:“前番诸葛将军拦我,不知何意?” 诸葛瑾则上前一步说:“主公,请允许我将她带着一同去白帝城,既要重修于好,不妨给他们施个恩典,叫刘备不好拒绝。” 孙权从王座上走下来,看样子想给我解开手上的绳索,陆逊在旁看到,又咳了一声,冷眼说了一句好似无关的话:“凤侯血勇无双,曾在三百步外射杀了郑盛,昨天上百多人围攻凤侯一人,伤者无数。” 孙权要解我绳子的手猛然就停了下来,道:“哦,这样啊。” 陆逊和诸葛瑾都松了口气。 孙权在我身前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忽然一伸手,捏着我下颚将我脸抬了起来,我给他捏的莫名其妙,还有点痛,要发作,但身子虚的厉害,昨天杀的脱了力,今日手脚都还在发抖,没有力气,只能干瞪着他。 陆逊一脸不明觉厉的无所谓,诸葛瑾急了,忙道:“主公,请允属下所请!” “哦,不急不急。”孙权敷衍着诸葛瑾,忽然问我,“你多大了?” 我已将此身托付给了孔明,与他有过最亲密的事,现在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了,孙权看我的目光与旁人别无二致,诸葛瑾又在一旁着急上火,那张脸跟吃了苍蝇似的,憋的更加的长,这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觉得好笑,就对着孙权笑了笑,说:“我有夫君了。” 孙权也笑了笑:“哦?凤侯有夫君?没听说过啊,是谁?” 诸葛瑾大喝一声:“凤侯!” 诸葛瑾不想我说出来。 孙权看了一眼诸葛瑾,笑道:“子瑜这般着急,莫非是子瑜?” 我是刘备的凤侯,诸葛瑾是东吴的将军,明显是不可能的,孙权这么说,是在警告诸葛瑾。 虽然诸葛瑾将我从阵前救了回来,但是显然我是没有生机的,就算孙权要和刘备和谈,也不会放我活着回去,留着我这么个敢打敢拼的凤侯在,迟早是东吴的心腹大患。再者说,陆逊虽然放火烧山打了刘备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半年来的攻伐,东吴不是没有损耗,不是没有士卒阵前亡,这些都得有个说法,区别就在于,到底是让我死,还是活。 但我不愿受辱求活。 我知道诸葛瑾在担心什么,但我货真价实,实实在在的是刘备的凤侯,蜀汉丞相诸葛孔明确确实实是我夫君,这些都是他们亲口承认了的,除非东吴当真不打算和刘备联合了,否则便是死,我也不会死的太难看,一杯鸩酒,或者一尺白绫,或者吴王再狠狠心,不过是阵前掉一颗脑袋罢了。 真的,至多一死而已。 我对孙权微笑,灿烂生动,仿若花开,孙权明显移不开眼睛了。 然后,我对孙权一字字的说:“诸葛亮,蜀汉丞相诸葛亮是我的夫君。” 孙权一下就清醒了。 旁人提他人的威名多是为了活命,而我这时提起孔明,非是炫耀,而求速死。 孙权退了几步,退回王座上,停顿了数个呼吸间,然后转身平静的说:“杀了,将人头给子瑜一同带去白帝城。” 陆逊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他也不是非要我死不可,但是与其他们主公被我迷惑,倒不如我死了干净。 我也松了口气,王室里腌臜见不得人的手段众多,我不愿受辱,所以这时节更愿意用孔明一贯在外的威名来成全我自己的清白。 只有诸葛瑾急了,他是真的急了。 诸葛瑾喝退要来拿我的侍卫,对着孙权一跪,说:“主公三思!凤侯,不能死!” 陆逊对诸葛瑾坚持要救我有些奇怪,照他看来,如果孔明是我的夫君,那我就是诸葛瑾的弟妹了,但是诸葛瑾一向对孙权忠心耿耿,不会为了诸葛亮私下通敌,那他到底是为什么坚持要救我?陆逊没搞明白。 陆逊出声道:“诸葛将军,刘备此番攻入我吴境,虽然我们不得不还是与他们继续修好,但是杀一个凤侯,也好让刘备知道,我东吴不是想打就能打的,要打,就要付出代价。主公圣明无比,你为何一再阻拦?” 诸葛瑾立刻道:“既然决定了要修好,为什么还要和他们结仇?” 陆逊反驳:“不杀凤侯就不结仇了吗?吕蒙已经杀了关羽,这仇早就结的化都化不开了!”又对孙权说,“杀凤侯,便是警告刘备,不可再对我东吴生出攻伐之心!” 他也怕孙权惑于我的颜色,生出什么其他的心思来。 诸葛瑾回道:“结仇于刘备不等于结仇于诸葛亮!诸葛亮现下是刘备亲封的丞相,他一再不赞成刘备伐吴,是现在蜀汉唯一清醒的人!你杀了她,就是要让这唯一清醒的人也变的不清醒!你杀凤侯,不是跟刘备结仇,是在结仇于诸葛亮!” “诸葛将军,你一再救凤侯……” 第203章 “我不是在救一个凤侯!我也不是在救我弟弟的什么人!我救的是整个东吴!”诸葛瑾起身走到陆逊面前,陆逊这才看见,王帐用冰清凉无比,诸葛瑾却早已满头大汗。 诸葛瑾问:“听说都督在鱼腹浦入了孔明的八阵图?” 陆逊不说话了。 孔明的八阵图玄妙无比,他追着刘备奔了出去,却陷入了孔明的八阵图,若不是孔明只是警告而非要杀人,他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还是个问题。 诸葛瑾再问:“若是孔明挟怒而来,都督能否再来一次火烧连营,夷陵大捷?” 对阵的如果是孔明,陆逊还真不敢打这个包票。 现在当世有谁敢锣是锣、鼓是鼓的和诸葛孔明当面对阵? 换而言之,如果刘备这次伐吴是带着孔明随行,孔明绝不会允许刘备把大营扎在树林茂盛处,也早就速战速决,不容东吴这半年的喘息! 孔明雷霆手段,东吴是见识过了的,而且至今仍有余悸。 陆逊想了想,说:“诸葛亮不会这么不清醒,为了一个女子,就再伐一次吴吧?” 诸葛瑾道:“那你又是为什么一定要她性命?你当真要唯一清醒的孔明也变得不清醒吗?”诸葛瑾缓了一口气,说,“你杀了她会如何,我还当真不知晓,或许是风平浪静,或许是尸山血海。大都督,你要整个东吴陪你一起赌一赌吗?” 其实我倒觉得没有瑾哥说的那么严重,虽然孔明确实会记仇,日后最好不要让他找到机会,一旦他找到机会,那你就自求多福吧,但他也不大会现在就为了一个我杀进东吴来。 他才说过刘备为了云长攻东吴是不智之举,自己断不会也这么不智。 他会难过,却也不能怎么样。 这也是无可奈何。 我淡漠的站在东吴的王帐里,看他们东吴的吴王和阶下重臣为了杀不杀凤侯,吵的不可开交。 最后孙权一锤定音,点指我,说:“推出去,杀了,让子瑜将人头给诸葛亮带回去。” 诸葛瑾一脸的难以置信。 孙权抢在诸葛瑾之前开了口,说:“子瑜,刘备新败,伯约火烧连营,刘备损失人马不下十万之众,军心涣散,就算诸葛亮有通天之能,整顿这一摊子军务也要时间。而且诸葛亮从开始就力劝刘备与我东吴联合抗曹,他不会,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就进犯我东吴。子瑜,你多虑了。” 诸葛瑾噗通一跪,汗成片成片的往下淌,他自己的弟弟,旁人不知道他自己怎么会不了解自己这个弟弟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他也知道,在他弟弟那常年波澜不惊的心里,其实是有多顾念我。 诸葛瑾说:“如果主公执意要凤侯人头,臣是不敢出使白帝城了,请主公另派贤明。” “子瑜,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其实我觉得孙权当真是误会诸葛瑾了,只是诸葛瑾阵前救下我就是多此一举,累我还得还他这个人情,眼见他急的都要哭了,忍不住出声劝他:“嗐,没多大的事,你就把我人头带给他,吴王圣明,如吴王所说,他不会怎样的。” 诸葛瑾真快哭了,一味的劝道:“杀一个凤侯,能损刘备根基么?能夺益州么?能胜十万大兵吗?都不能,臣是真的不懂主公为何执意要杀了她,给刘备和诸葛亮一个顺手人情不好吗?” 孙权打断了诸葛瑾的絮絮叨叨,说:“子瑜,孤知你的忠心,孤且问你,杀一个凤侯,诸葛亮可会立刻兴兵犯境?” 诸葛瑾劝的累了,跪坐在地,说:“也许是不会吧……呵,谁知道呢……” 我挺同情诸葛瑾的,比孔明没大几岁,看着却比孔明老了十几岁都不止,孔明日夜忙碌也不似他这般老态,便帮着一同劝他,说:“瑾哥宽心吧,他不会的。” 我虽然被绑着,还在一旁没心没肺的坏笑,诸葛瑾被我气的说不出话来。 孙权努力显得一派风轻云淡,但是他城府还是不够深,实际上是咬牙切齿的在说:“当年,诸葛亮气死了公瑾,公瑾技不如人,我东吴无话可说,可是他在气死公瑾后,还竟然敢孤身来我东吴给公瑾吊孝,明目张胆的欺我东吴无人,孤当年不能杀他,不能在公瑾的灵前杀他,不就是因为孤拿他无可奈何!”孙权砰的一声掀翻案几,恨恨的说,“而今,孤就是要杀了凤侯,孤要他诸葛亮也尝尝这一份无可奈何!” 这件事我听吕蒙提过一嘴,当年吕蒙还是个只知道跟我一起剥橘子吃的小将,因为这事还赌气不理我,我们还在刘备驾前痛痛快快的大打了一架。 现在想来,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当年那个喜欢吃橘子的小将,也砍杀了天下闻名的关羽,导致了刘备的伐吴之战,吕蒙自己也躺在了不知哪处的坟茔之中。 我稍稍回忆了一下过去,回过神来时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拿住了我,诸葛瑾劝不动孙权,跪坐在地上,一脸缟素。 我在被带下去前,劝诸葛瑾:“瑾哥,没事的,莫怕。” 诸葛瑾略微的抬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满满的绝望。 我只微微一笑:“昨天夜里你就不该救下我,你当知道,这次我是没有活路的。” 诸葛瑾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我了解他,他这一番动了动,说的是:“放屁。” 第204章 我跟孙权说:“稍等一等,我给他留句话。” 可能是我的神色太过自然,孙权一愣之下,点了点头。 而这个形式,我左思右想,绞尽脑汁竟然也想不出,不知道该留一个什么话给他,我沉默良久,对诸葛瑾缓缓一笑,说:“算了,就这样吧。” “等等!”一直在走神的陆逊突然出声,不知他是想起了什么,驾前一跪,道,“主公三思。” 孙权大感意外:“伯约,你……” 孙权话还没说完,有人进来报道:“禀吴侯,探马来报,刘备在白帝城病重。” 孙权喜形于色:“好事啊!” 来人又说:“探马又报,诸葛亮已到白帝城主持军务。” 殿里一阵沉默。 而今光是提起这个人的名字,就能让旁人喘不过气来。 孙权喃喃的说:“来的好快啊。” 诸葛瑾看着孙权笑了笑,我旁观之下,觉得诸葛瑾是在破罐子破摔了。 他说:“烦请大都督走一趟白帝城吧。” 陆逊别过头,当没听到,开玩笑,他去白帝城?送死呢? 诸葛瑾又说:“那请主公召子布走一趟吧。” 瑾哥忒坏,子布他老人家已经八十多岁了,现在还要人车马劳顿怕是要人老命啊。 孙权亲自从上面走下来,将诸葛瑾扶起来,推心置腹的说:“子瑜,这事还得辛苦你一趟。” 诸葛瑾彻底摆烂了,笑而不答。 我看着这东吴的主臣,只觉得恍然,似自己不在这般局中,他们相争也不是为了是不是要杀我一般,我只听到,孔明来了,在白帝城了。我忽然很想问问,他知不知道我被东吴抓了,还是以为我死在乱军之中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可有一点点的后悔当时执意要我跟着刘备出征? 这般想着,我就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只朝着远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孙权虽然万般想杀我,却也不得不妥协,留我性命,要诸葛瑾带我去白帝城,侧脸一转,看我不知道在看什么在笑,只以为我在笑他,这一下,新仇旧恨翻涌上心头,真是恨的止也止不住,他拔出佩剑,在一屋子人面前,一剑刺入我的肩膀! 这一剑,洞穿了我肩胛,透骨而出,毫不留情! 然后,孙权拔出佩剑,跟惊呆了的诸葛瑾说:“这是孤送给令弟的礼物。” 第102章 第 102 章 从东吴到白帝,走水路,逆江而上,也不过是两个时辰。 我在船舱中,听见有战马的奔腾声,有拔剑声,也有羽箭破空之声,种种交杂。 诸葛瑾立于船头,长身一拜:“东吴使臣诸葛瑾,请觐见蜀汉皇帝。” 然后我听见远处传来众将的声音,整齐有力,齐声喝道:“请使臣稍待!” 我听了就知道军心还未涣散,心中略略安稳。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有一行马蹄声向这边而来,诸葛瑾也下了船,来到岸边。 马蹄声在近前而止,有一人,说道:“子瑜,所为何来?” 这一声,不疾不徐,不厉不和,是当权者漫不经心的收放自如,是真正轻描淡写间的无声威势,远不是陆逊那种生瓜蛋子可比的。 陆逊那种,叫书生意气的呆板。 而眼前这人,已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威严。 我一直看着船舱顶的眼睛微微热了热。 我不由移转目光看着被重布遮住的船舷,一阵清风袭来,舷布被带起了一条小缝就又落了下去,这一个呼吸间,我看见岸边的孔明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风采如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变过。 诸葛瑾笑了,唤了一声:“孔明,一向可好?” “劳兄长惦念。”孔明回了一声,而后说,“说公事吧,子瑜此来,是来替吴王下战书的?” “啊,不。”诸葛瑾忙道,“外臣此来,将贵军被俘的士卒,马匹,辎重奉还,吴王遣外臣前来觐见,愿与陛下重修于好,再现孙刘联盟。” 许久许久,孔明才声音微缓,说:“劳烦子瑜了,只是陛下如何决断,亮不敢自专,请随我来吧。” 诸葛瑾忙问:“陛下会愿意吗?孔明,咱们兄弟一场,这点你总能告诉我吧?” “他不会愿意。”孔明说,“但他会答应的。” 诸葛瑾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踏实无比。 从见面到现在,孔明始终冷淡,没有亲人相见的喜悦,所谈都是公事,没有一句提及公事以外的事情,我知道这才是孔明常态,他现在的六亲不认我也不是头次领教了,但是显然诸葛瑾不是,在诸葛瑾的记忆里,孔明还是隆中的那个有学识,也很随和的二弟,他确实没见过这样的孔明,没见过蜀汉的丞相诸葛孔明。 他也没有一个字提到我。 诸葛瑾显然吃不住劲了,孔明的态度至关重要,这关系到刘备还不会伐吴,也关系到孙刘联盟只是口头上的说说,还是实打实的能抵御北面进犯的紧密联盟。 诸葛瑾想卖个好,觑着孔明脸色,试探的说:“凤……” 正好又是一阵清风吹来,舷布又被吹了起来,我眼见得诸葛瑾凑了上去,刚说了一个字,孔明蓦然回首,那眼中一刹那间冷厉无比,包含了万般的情绪,就这么全都涌了上来。 诸葛瑾受了这一眼,万千言语都梗在了喉咙口—— 第205章 已是吓的不敢再说了。 我再也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诸葛瑾吓住了,孔明反而拨转马头,浅淡的说:“既然子瑜说起,那么,子瑜是带了凤侯的人头回来给我?在哪,给我吧。” 孔明的眼中压抑着万般的情绪,诸葛瑾知道这是他的二弟,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按理说,自己是不应该怕他的,自己也没有怕他的理由,可偏偏一丝寒气从心底里就升了上来,这一刻,竟然从心里涌出了深深的惧意。 孔明见诸葛瑾许久不答,又说:“看来是吴侯仁慈,留了她全尸。”他的目光静静的落在乌篷船上,一双眼睛中有着万千的情绪,却和诸葛瑾浅淡的说,“外臣要谢谢吴侯恩典。” 嘴里说着谢,脸上心里都没一份谢的样子,诸葛瑾心里嘀咕了一句,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今日当真送回的是我的人头,他这个弟弟,到底会不会哭。 嗯,诸葛瑾跟我一样的好奇…… 诸葛瑾陪了点笑,小心的说:“我主知晓了二弟是凤侯的夫君……” “是么?”孔明接过话,说,“这么说来,她本来是可以不用死的,因为我是她夫君,吴侯才会非杀她不可,是么?” 孔明聪慧,诸葛瑾讷讷,事情确如孔明所说,孙权本来是铁定了心要杀我不可的,他要让孔明痛彻心扉却又无可奈何。 诸葛瑾就又说不出话来了。 孔明闭上了双目,片刻后再次睁开,平静的对诸葛瑾说:“陛下身体微恙,不好让陛下久等,先随我觐见陛下,其他事情,缓缓再说吧。” 江边风大,我身上有伤,便觉得有些冷,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这一下直咳的心肝肺都差点一起咳了出来,我伸手去够边上小案上瑾哥帮我温着的梨子水,喝一些能止咳。 我刚要够着小盅,乌篷船突然剧烈的摇晃了起来,然后,仓口的帘子一下被掀开,突然见着阳光,我眼睛刺了刺,睁开眼睛再看的时候,竟是孔明孤身一人站在了船头,怔怔的瞧着我。 我对他微微一笑,说:“怎么一个人就来了?若是里面是刺客呢?” 好像有百年千年之久。 孔明三两步走了过来,把我紧紧抱在怀中,我脑袋紧贴着他胸口,听见他胸膛里有着剧烈的起伏。 他心里可没有看上去那么的冷静自持啊。 我有些好笑。 孔明抱我抱的很紧,压着我肩膀的伤处,我痛哼了一声,孔明这才看见我肩头红了一片,伸手就翻开我的衣襟,肩膀上一个血洞鲜血淋漓的,给他这么紧紧一抱,子呼啦擦的开始冒血。 他刚才跟诸葛瑾的对话我全都听到了,我坏笑了笑,朝伤口呶了呶嘴,说:“喏,吴王说这是给你的礼物。” 孔明的手不动声色握了拳,不敢再用力抱着我,也不肯放手,就这么将我揽在他怀中,我听见他的心跳声从剧烈到渐渐平复,他始终不曾放开抱我的手,也没有说一句话。 等到平静之后,他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将我抱了起来,我半晕着,人又困乏,孙权这一剑刺的是我右肩,我整个右手都使不上力,他这么突然将我抱了起来,乌篷船晃了两晃,我吓了一跳,怕掉下去,左手紧紧的拉住了他的衣袖。 孔明觉察到了,将我抱的更紧更稳了一些,低头和我说:“不怕,我在。” 从江边回来,再见到孔明的时候已经掌灯了。 下午时一堆的大夫围着我,听说是刘备遣了他的御医过来给我看,一群老头又是针灸又是配药的,还喂我喝了一大堆苦的要死的药,好不容易清净的睡了会,再醒来以后,没过久,孔明就回来了。 坐船回来的时候瑾哥就问过我,要见到孔明了,激不激动,开不开心。 我当时就回他:开心你个大头鬼! 瑾哥很不能理解,他也有许久没见这个弟弟了,想起一会就能见到弟弟了,我觉得他还蛮激动的,然后真等他见到以后……我相信他此刻一定能理解我为什么跟他说“开心个大头鬼”了。 他坐在我床边看着我,他坐着,我躺着,一时之间我都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他事实上,他除了跟我说那一句“不怕,我在”之外,其他的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 夜深人静,虽然我下午睡过了一觉,但还是控制不住迷迷糊糊的要睡去,但是他这么坐在床边盯着我,怪吓人的,我就有点不敢睡。 孔明见我不敢睡,了然,起身宽了外衣,然后躺在了我身边。 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我的心噔噔蹬蹬的跳了起来,更加睡不着了。 大半年没见到他了,虽然跟他别着气,但是不可否认,他无时无刻不在我的心里。在军营里出征时,我总想着以后见了他要说些硬气点的话,要有骨气一点的,没想到他这么很自然的往我身边一躺,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这么近的距离,熟悉好看的眉眼,我便没出息的一句硬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微微笑了一笑,伸手揽住我,哄小孩那样在我背上轻轻拍着,轻轻的说:“睡吧,有话以后再说,不急。” 不知不觉我就将头猫进了他怀里,他身上熟悉的冷檀香让我紧绷的神经放松到无以复加,直到这一刻,我才感觉到,我回来了,我是真的回来了。 我想吻他,然后没够着,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就这么睡着了。 第206章 第二日,我慢悠悠的醒来,看见孔明在整理衣冠,这才后知后觉的脱口而出:“你在我这过的夜?” 孔明反问我:“很奇怪么?” 蜀汉丞相和大汉的凤侯,我光想一想脑子就爆了,话都结巴了:“这这这……他们会乱想……” 孔明走近我身旁,含笑道:“而今天下,还有不知道我是你夫君的吗?” 啊啊啊啊!瑾哥!!!定是你说的!!! 任凭我豪言壮志说的再多,看到孔明的时候,该怕还是怕,该哆嗦还是一样的哆嗦。 孔明见我哆嗦,也不说破,也并不显得生气,悠然含笑说:“全天下都知道了,我是躲不过了,这根结绑的死死的,你也跑不掉。所以别想着什么这个琴师,那个谁了,我是你的夫君,天下还有谁敢念着你?” 当时让轻王帮我置办宅子的时候,我突发奇想,让三寒转告轻王,帮我把长音买回来,当时想着以后闲暇时可以听他弹琴,度过余生。 肯定是轻王这个嘴大的,告诉孔明了! 但是要我就这么认输,我又心有不甘,想了想,气他:“也不是谁都不敢的。”我将伤了的肩膀在他眼前晃了晃,“‘夫君’威名在外,我差点被一剑穿心。” 孔明抿了抿唇。 看他神情我就知道他压抑着不是不生气,等他平静了气息,顺手拿了把羊角梳坐在我身旁帮我理着头发,问我:“子瑜在救你,你为何求死?” 我跟孙权说诸葛亮是我夫君,就是在找死。 “瑾哥是怎么说的?” “他只说他尽力保你小命,而你,作死作的厉害,他拦都拦不住。” 呸! 借诸葛瑾个胆儿他也不敢和孔明说实话! “吴侯和你有周公瑾的仇,但是陆逊是陛下东征之后才拜的大都督,你和他以往可没什么过节吧?” “不错。” “当时在场唯有三人,吴侯,瑾哥和陆逊,吴侯要杀我,陆逊并不阻拦,隐约也是盼着我死了的,何也?” 诸葛瑾没胆子跟孔明说这些,孔明也是头一回听说陆逊也在,也要杀我,有些吃惊。 按道理说,我不是那种一眼看去就惹人讨厌的人,何况人与人之间,大多都有惺惺相惜,陆逊看着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所以就算陆逊不保我,至少也不会希望我死。 孔明问:“何解?” “孙权看我的眼神不对劲。”我直接了当的说。 孔明帮我理头发的手停住了。 “我身上有伤,如果他们要对我做什么,我不能自保,我不愿受辱而活,只能借你的威名,求一个痛快。”我转头看着孔明,说,“我不是故意要和别人说我们之间怎么怎样的,也不是故意要借你的名头叫旁人对你说三道四的,我当时真的无法可想,若是孙权执意起了歹念,瑾哥不过是个臣子,他阻拦不了也救不得我。” 孔明不说话。 我继续说:“本来我阵前自刎,也没有这么多的事,可瑾哥多事,救下了我,还让孙权看见了我的脸,我看到他看我的眼神……”我微微抖了抖,当时的情况说不害怕是假的,我只是假作镇定,“我知道他恨你,一旦他有机会,他一定会狠狠的报复你一下,就是气气你也是好的,所以我赌了一下,借用了你的威名,我说你是我的夫君,我只是不想受辱,只是想死一个痛快!本来想的挺好,孙权也执意要杀我的,这不后来,听说你亲自前来白帝主持大局,就又怂了,果然人的名树的影,先生的威名那是格外的好用……” 我话还没说完,孔明突然整个的抱住了我,说:“喊夫君。” 我被他吓了一吓。 他也意识到他的失态,就这么不做声的拥着我坐了一会,才问:“胳膊又是怎么回事?” “……要么你去问瑾哥?” “子瑜昨天已经连夜回东吴去了。” 我无语了。 本来嘛,等我醒来,孔明一问,这点事谁都别想瞒住了,诸葛瑾腿脚倒快,办完了事拔腿就跑,连过个夜都不敢的,真真跑的比兔子还快。 我还在思索要怎么说,孔明已沉声说:“说实话!” 他的声音很生气,我听的出来。 本来这事,错不在我,若是一般的女子撒个娇,卖个傻也就过去了,我之前也一直这么干的,可我在军营里做了大半年冷硬的凤侯,如今就是想撒娇也撒不出来了,真是,不知道是谁作的孽。 他要我说实话,我就实话实说了。 “孙权本来要杀我,瑾哥拦不住,然后陆逊不知道为什么也求孙权不要杀我,后来就听说你来了,孙权就不敢杀我了,杀不了,又气,就刺了我一剑,说是送给你的礼物。” “他当真这么说?” “借我俩胆,我敢骗你吗?” 第103章 第 103 章 后来,孔明听见我这么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说了一句“好极”,然后就跟我说他要上殿议事,让我不要乱跑,好好养伤之类的话,我没听进去,他也没指望我听进去,好在我现在回来了,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放心的很,知道我玩不出什么花了,交代了几声,就出去了。 过了一阵,来了几个小丫头帮我梳洗换药,小丫头们进来的时候都红着脸,不敢出声,我初时不明,而后这么一细看,前面的案几上搭着孔明惯常穿的大氅,桌上还放着他的羽扇,那一香炉的冷檀烧的还正旺。 第207章 昨天被他抱回来的时候就昏昏沉沉的没顾上看,这压根就是专门收拾出来供他休息的寝殿! 他在知道我在吴王面前大言不惭的说他是我的夫君之前,就直接把我抱回他的寝殿安置了! 这让我,说什么好呢…… 小丫头们的脸红的透彻,我就纳了闷了,我这浑身上下又是伤又是累的,浑身的筋骨都还停留在大战之后的酸软上,我能干什么啊,我能对你们的好诸葛丞相做什么啊?至于一个个都红成这样吗? 为了缓解尴尬,我没话找话问:“陛下可还好?” 小丫头们互看了看,当先一人说:“回凤侯,奴婢们不知。” 想来也是,当年三寒教育我的,连孔明的一举一动都是机密,更何况是刘备的,更是机密中的机密,想当年隆中听故事的时候,孔明还和我说过秦始皇死后秘不发丧的事,可见一国的主君,浑身上下满满的都是秘密。 我不管她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也不难为她们,又问:“丞相去了何处?” 这个总能说了吧!便是看在我和他睡在一个寝殿的份上也能说了吧! 领头的小丫头脸又红了红,说:“丞相大人去觐见陛下了。” 你们这一届的小丫头们都是怎么回事啊……我委实是看不懂…… 这一来,忽然让我想起了小霜来,那个也是一说就脸红的小丫头,我记得当时突围的时候将她带了出去的,她应该有好好的跟着卫队回白帝城吧。 这么想着,我便随口问道:“小霜回来了吗?” 几个小丫头都不说话了,房内顿时鸦雀无声。 “嗯?她没回来?”我不解,“我明明当时给她带出来了啊!” 小丫头们还是不说话。 我脸一沉,问道:“怎么回事?” 别说,大半年的军营生涯,又当了大半年的凤侯,见惯了杀伐攻战的人,如今一冷下脸来,也是吓人的厉害,威势十足。 小丫头们全跪下了,瑟瑟发抖。 我看向当头的那一个,问:“你叫什么?” “回凤侯,奴婢小竹。” “说吧,小霜怎么了。”我心里想,可能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也许是落了马,叫吴军捉了去,或许是死了,我已不是当年心慈手软的我了,这么问着,也是想有个答案,事已成定局,我当时连自己个儿都救不了,生死有命,如果她当真有个三长二短,我也已经尽力了。 没想到,小竹犹豫了一阵,然后和我说:“回凤侯,丞相杖毙了小霜。” 我愣了愣,问:“这是为何?” “丞相说,小霜不思救主,只顾逃生,犯了背主之罪,当,死罪。” 等到孔明再次回来的时候,我又已歇了一觉,他身上沾染了很多很难闻的药味,应该是在刘备那里给熏的,看样子刘备也不比我现在这副样子强上多少,这一屋子的伤兵,够让聪明绝顶的诸葛丞相忙一阵的了,可是我不是让李追好好的护送刘备回来了么? 我问孔明:“陛下也受伤了?怎么伤的?” 孔明叹口气,说:“陛下心里郁结难解,压抑成病。” 我懂了,刘备是给气的。 我从旁偷偷看了看孔明脸色,孔明发觉我在窥视他,大大方方的转过来给我看,问:“怎么了?” 我想了想,这次没有跟他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问他:“你为什么要杀小霜?” 老大夫们都是男的,虽然能帮我把脉,不太好能帮我换药,小丫头们又都不懂,毛毛躁躁,不是弄疼了我就是没涂匀称,于是孔明坐在我身边,伸手就解开我的衣服,又缓缓解开我的绷带,绷带带血黏着肉,痛的我连连说:“轻点,先生轻点行不行!” “已是最轻了,你若乱动,一会更疼可不要哭。” 他将我绷带解下来的时候我自己也看了一眼,虽已不在流血,只有点滴的血从伤处往外渗,惨白惨白的皮肤上一个剑洞,看着挺吓人的。 我趁着他拿药的功夫,有些担忧的问:“吓人吗?会不会太难看了?” 孔明的脸色变都没变,旁人上药都是拿一根小药棍,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就直接拿手抹了药膏,给我细细的涂着,涂的很匀称。 我看着他涂的细致又温和,下手很轻,手又很好看,我的脸不知不觉就红了。 及至涂完,他好好给我裹上绷带后,在水盆里净了手,才和我说:“小霜背主,害你陷入绝境,如何不罚?” 他不说,我给他涂个药差点涂忘了。 “她也不算背主啊,哪里背主了?” 孔明擦干了手,坐到我面前,说:“我问过你的亲卫,当时事发突然,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她不停的催促你走,你才会带她一直跑出大营,后来,你醒悟过来陛下没有逃出来,又赶回去救陛下,为陛下断后,才会被吴军所擒。” 我诺诺道:“……也不怪她,事发突然,我当时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不是糊涂的人,就算突然失了神智也会立刻反应过来去救陛下,那样还有时间带着陛下一起突围,你也不会被敌军抓走,害你险些阵前自刎。”孔明微微停了停,又说,“我不问太多,她怕死,拉着你当先逃跑这是事实。因她一人,使得陛下和你一度陷入绝境也是事实,她罪无可赦。” 第208章 其实我已想不起来当时是什么情形了,到处都是火,连我的脑子都是乱糟糟的,更何况一个涉世不深的小丫头。 于是,我说:“先生,她还小,遇事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那你呢?你又有多大?你比她能大几岁?!”孔明压抑着情绪,说,“此事我已问过你的亲卫、李追,也问过小霜本人,她无从抵赖。” 我嗫嚅道:“算不上背主,是我让泽尉和李追带着陛下和她赶紧跑的,她一个小姑娘,打又不能打的,留下来有什么用……” “泽尉回阵救你。” 我茫然抬头看着孔明。 “泽尉不肯丢下你和李追护卫陛下回白帝城,留了所有的人手给李追护卫陛下,孤身回阵救你。” 我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开始疼。 “泽尉被找到时,身中不知道多少刀,只一个头颅还能辨认,身子被剁成了肉泥,便是这样,他也要回去救你。”孔明见我神情,微叹口气,没有再说下去,只说,“你总说着旁人小,不懂事,可你才多大,就能为陛下阵前舍身,泽尉又有多大,他就敢孤身闯阵回去救你,死也不惧?忠不忠心,担当如何,这与年纪大小又有何关?” 我左手紧紧的拉了孔明,说:“泽尉他……” 孔明见我神情不好,拿手掌在我头顶轻轻抚摸,说:“将军难免阵前亡,连你都差点让孙权一剑穿心,泽尉拼了命的回去救你,也是他的本份。” 我一把将他的手打开,道:“诸葛丞相说的好生无情!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换来你一句本份?若是我死在吴王驾前,是不是也是我的本份?” 按照他以往的性格,按照我对他的了解,在我觉得一句“当是你的本份”要说出来的时候,孔明却沉默了许久,然后走上前来,伸手将我揽进怀中,我挣了一下,他却宁愿弄疼我的伤口也没有放手,我没挣开,又痛的厉害,便老老实实的给他抱了,事至今日,我却越发茫然,茫然于现在我和他到底应该算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 我和他有着数十年的相伴,也有了最亲密的肌肤之亲,看他的样子,他似乎也不在意我在外面随便扯他的虎皮,可若是说我是他最重要的人么,我又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好像最重要的人也不是这样的。 我本来就没有他们聪明,所以我很困惑。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他将我抱的很紧很紧,最后只说了一句:“这一剑,我记下了。” 他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第104章 第 104 章 有人敲了敲门。 孔明放下我去开了门,黄德站在外面,黄德看上去也很疲惫憔悴,在看见我的时候是由衷的笑了笑,说:“丞相,凤侯,陛下想见一见你们。” 孔明拉着我跟着黄德去见刘备,路过黄德身边时,黄德突然对我一跪,一拜到地:“奴婢深谢凤侯对陛下的救命之恩!” 黄德如此郑重,反而吓了我一跳,我连忙去瞧孔明,孔明只在一旁看着我微微而笑。黄德很早就跟着刘备了,在内庭里也是有很份量的大总管,也不年轻了,被他这么一跪我只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孔明不说话,我只好说:“德公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深谢凤侯!” 见我不知所措,孔明这才出声道:“德公请起。” 这时,前头有人回禀道:“启禀丞相,前头收拾东吴送回来的战俘辎重,发现一批额外之物,将军们不知如何处理,请丞相过去看看。” 孔明点点头,对我说:“你先去,我去去就来。” 白帝城的行宫不是很大,但也绝对不小,黄德一路引着我去见刘备,也走了不少时辰,不得不说,黄德管理内庭是有一手,一路上遇见的小黄门和小侍女都无比的规矩,大老远看见就跪成了一排。 “凤侯,丞相其实不像你说的那么无情。” 黄德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甚是不解。 “丞相接快马急报,带着太子殿下从成都连夜赶来,到白帝城时已是凌晨时分,那时陛下的情形并不好,丞相一手将所有的事情都接了下来。” 我不明所以,这我都已经知道了啊,但是黄德必然不会有废话的,所以我安静的听着。 “有丞相亲自坐镇白帝城,那些从夷陵溃散下来的溃兵们才稳定了军心,守卫住了这里。” 我还是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黄德却像个絮絮叨叨的老头子一样,也不顾别人,也不需要我的回话,继续说:“丞相两天一夜没有合眼,终于稳住了大局,暂时安定了白帝城,然后亲自询问从前线溃散的士卒们,一个一个的问,问:可有看见凤侯?” 我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 黄德好似不觉,继续说:“丞相又亲自询问李追,李追只说你给陛下断后,落了后面,他护送陛下回来,并不清楚你后来怎样。丞相就又去找你的亲卫们,亲卫们说你令他们全都护送陛下,一个人都没有带,又后说,泽尉回阵救你去了,然后,没过多久,有溃散的士卒带回了泽尉血肉模糊的尸身。” “……” “丞相亲手给泽尉合眼,说了一句‘谢谢’,厚赏了他的家人。”黄德转过身来,带着一点疲累的笑,说,“昨夜,是丞相自得了夷陵败报,从成都赶来后,第一次安寝。” 第209章 刘备的脸色并不好,比我还灰败的厉害,见到我,忙说:“别跪了,你也是一身是伤的,来,坐过来,我们说说话。” 我坚持跪完,才拉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说:“刚才有人来报,他便说先去处理事了,稍等就来。” 两个伤员,他看看我,我看看他,都是一样的龇牙咧嘴。 “大夫们说你那些皮外伤大多不碍事,就是血流的狠了,又累的狠了,还有那一剑挺严重的,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若是伤着筋骨那就不太好恢复了。” “陛下,你还操心我?你赶紧好起来吧,”我笑了笑,“你再不好起来定夺大事,他得多累啊。” “就知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不是真关心我,是惦念着孔明呢。”刘备笑了笑,说,“诸葛瑾这次过来,我们答应了和东吴修好,你不会怪我们吧?” 这话说的奇怪,我回道:“大事你们看着办就好了啊,我又不懂。” 刘备突然笑了,说:“向月,你好,其实你真的很好,你武艺高强,天下无双,但凡有所令,你不问原因,刀山火海也敢闯,赤胆忠心,你知道么,你其实是天底下最适合当大将军的,谁都没有你合适。” 我心里忖着刘备是不是被我那一手刀劈傻了,好端端的一个劲的夸我,那肯定是有问题的,于是我想了又想,才说:“我就是先生身边最普通的一个人,你若是要谢我也不必,先生要我保护好你,我也答允他了的,所以就算是我死,我也是一定要护你周全的,这是我应下了的,所以你不必觉得有什么,这就是我该做的。” 午后。 外面嘈杂,白帝城的行宫里却异常安静,殿里到处都是厚厚的冰块,在殿里虽是炎夏倒也并不十分燥热。 “臣参见陛下。” 刘备从昏昏沉沉中醒来,说:“孔明,快来快来,别多礼了,坐到我身边来。” 孔明来到近前坐下,问:“陛下,向月呢?” “你久久没来,她伤着了,坐不住,就让她回去歇着等你了。” “她没规矩惯了,陛下不要责怪她,陛下要放宽心,早点好起来才是。” 我本来是出了刘备寝殿的,闻到一阵香味,黄德便说那边都是御厨特意做上来的珍品,但是陛下这个样子,什么都吃不下,放着也是浪费了,便带我到了后殿,这些甜点都是成都城里最好的甜心,我已许久未吃了,还是挺想念的,正吃着,就听见外头孔明来了,和刘备两个人在轻声细语的说着话。 “向月说,他们又有事找你?” “嗯,吴侯让子瑜带回了马匹,士卒,还有几箱子珍玩,将军们不知陛下的旨意,又不好请示陛下,便唤了我去看看。” “多大的事,值得特意喊你大热天的来回跑一趟,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得累着你。” 我从厚重的屏风后头瞅了一眼,孔明坐的地方背对着我,衣袍后面的确有被汗濡湿的痕迹。 “两国相交无小事,将军们也是谨慎行事,便是臣也要来请示一下陛下,请陛下的旨,这些东西该如何处置。” 刘备虚的很,声音也很虚,像是飘着在,说:“你看着办吧。” 孔明又说:“有些东西确实很贵重。” 刘备突然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又开始咳,殿里再无多余的人,孔明将刘备扶坐起来,刘备说:“孙权给我赔礼,那些额外的东西,是给你的赔礼吧?” 孔明说:“陛下睿智。” 刘备过了一会儿,才说:“给我的那一份,拿去变卖了,所得银两拿去抚恤这次战役里阵亡的士卒吧,给你赔罪的,你便自己处置了吧。”过了会,笑了笑,只是笑容甚为虚弱,说,“你说孙权怎么想的,得罪了你,又怕得罪了你,还带着东西给你赔礼,他得多有本事,才干得出这种事来?” 我撇了撇嘴,心道:他不给我那一剑他面子上下不来,真出了这口气,爽了以后,又怕孔明翻脸。不过成大事者就要有这样能屈能伸的面皮,刘备自己的也不惶多让,还说人家!人家的皮厚还不是跟你和老曹学的? 不过孙权若是给孔明赔金银珍宝,那可落了下乘了,他是那种能为金银所动的人?显然不是。 果不其然,孔明说:“臣也不需要这些,拿去一同抚恤兵卒吧。” “我听说,你给泽尉寡母弟弟抚恤之外,又自己额外给了一笔,数目还颇大?让兵部出面去吧,一起由国库出,你就不必自己出了。你也是,这么高的身份,就这么给人家,也不怕吓坏了人家老母。” “是。”孔明应了,“我私心里觉得,若是向月知晓,她也会这么做的,我便做了。” 主臣两人微微沉默。 刘备午时喝过药,这时可能药劲上来了,精神也好了些,忽然想起一事,笑了下,问:“嗳,我怎么听说这行宫里有个小丫头胆大包天到给你下药?” “陛下!”孔明的声音甚是无奈,“这种时候了,你还问臣这些事情。” 刘备倚在枕头上,说:“已经这样了,总不能更坏了,我这一天天的躺在这里,一闭上眼到处都是火光,我觉得自己也在火海里被烧成了灰。早上张老给我换了药方,现在我这心里才稍微好些了,不过我知道再怎么拖,也活不了多久了,大夫们都不敢和我说。早上阿斗也在我这哭了一早上,你说,他好歹也是太子,是储君,遇事就只会哭,比我还会哭,我真是替他发愁。” 第210章 “太子年幼,再大些会好的,陛下不需焦急,好好教导着也就是了。” “我时日无多。”刘备看孔明要说什么,苦笑了下,说,“孔明也要骗我吗?” 孔明沉默了很久,从后面我看不见孔明的表情,只听到他说:“陛下会好起来的。” “嗳,你刚才没有否认,那就是真有小丫头给你下药?”刘备看上去似乎很感兴趣,又问了一句。 “陛下耳聪目明。”孔明拗不过刘备,声音甚是无奈。 这是承认了?我也好奇起来。 哪个丫头这么大胆,做到了这么多美人,这么多年来,前赴后继都没做到的事情,属实很有才华,不过下场嘛,我估计就比较惨了。 刘备问:“是那个小霜?” 孔明微微颔首:“不错。” 这次换我愣住了。 在营里时我烧了孔明写给我的信,马良他们为孔明纷纷不平,我心里憋闷,就逗了逗这小丫头,万没想到这小丫头会错了意,还当了真,去刘备面前谢恩,把这事做了个十成十。 当时知道之后,我脑子里全是孔明狠狠骂我的场面,怕的几乎要找个乌龟壳把自己塞进去了,谁知后来,孔明上表,还认了这件事,搞的我莫名其妙。 便是这个小霜,怎么又跑去给孔明下药了呢?她不是因为背主被孔明杖毙了吗? 我一脑门子的莫名其妙。 见刘备精神还不错,听的还算津津有味,能暂时忘却夷陵之战的耻辱,孔明只好简略的说了几句:“没人想到她如此胆大,我也是喝下去后才发觉不对劲的,便让内廷把她拿下了。” 刘备听的唏嘘:“你也是,若是下给你的是毒药怎么办?她怎么能近你身的?” “她之前跟着向月,向月又自作主张帮我纳了,我身边的人对她没有防范,这才让她钻了空子得了手。” “我还听说,她是穿着向月的衣服去给你下药的?” “陛下。”孔明的声音是真的很无奈很无奈了,“你还病着,谁跟你说了这么多?” “唉,黄德怕我闷着,你也知道,我这几天一闭眼都是尸山血海,黄德便说些事情给我解闷,孔明说说嘛,黄德也是听说,说不了那么仔细,快说给我听听。” “陛下想问什么?” “她果真穿着向月的衣服?” “不错。”孔明叹口气,“当时已经深夜,我刚处理完城头的事情回来,她拿了羹来献给我,我当时没有多想,殿里的烛火有些暗,我用了后,因要看些报上来的文书,将烛火拨亮了些,这才看见她竟然穿着向月的衣服。不过她在营中跟着向月,有她的衣服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是怎么想的。”刘备唏嘘了几句。 我也想问啊,她到底是怎么想的!那时候我还生死不明,你穿着我衣服跑到孔明面前……这不是找死吗?有点脑子行不行啊! “拿下后,我便问了,她坦诚是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和向月的事,再说自我来了白帝城后,对她没有什么承诺,也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她急了,于是就起了歪念头。” “这小丫头之前我看还挺老实的啊。” “可能人并不坏,只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后来见我动怒,嚎啕大哭说她是一时糊涂。”孔明顿了顿,说,“当时向月生死不明,我也想好好善待这些跟过她的人。可小霜一昧不明,心有歧途,前面撺掇向月逃生还可以说是害怕,竟然又做出给我下药这样的事情来,实在是胆大包天,留不得了。” “黄德去找你们的时候,你正在跟向月说话,他也就无意间听了一耳朵,你怎么不对向月好好解释呢,说的那么冷硬,让她又伤心了不是?” “我若说实话,她更伤心。” “为何?” 孔明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很久,才说:“她既然能说出让小霜给我为妾这种话来,那这个小霜她应该是喜欢的,或许在军营里她们相处的很好,又或许她们很谈得来,向月拿她当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才会有嘴漏没注意的时候。向月这个人,陛下也知道,她骨子里就没有什么主臣的观念,天性就不在意这些,这也是臣没把她教导好。不过,若是她知道,在她生死不明,或者说,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尸骨还未寒的时候,这时节上,她引为知己、姐妹的人,就敢堂而皇之的给我下药,要取代她在我身边的位置,她若是知道,该有多难过。” “所以你杖毙了她?真是死有余辜。” 第105章 第 105 章 不得不说,孔明了解我,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自己。 刚才在听到小霜给孔明下药的一瞬间,我的确是错愣,是看孔明好戏的心态,然后更多的,就和孔明说的一样,心底里很难过。 那个一说话就脸红的小丫头,软软糯糯的,我的确是很喜欢很喜欢的。 到现在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孔明这个人,这张脸就这么能让这害羞的小丫头如此疯狂,连脑子都不带就跑去给孔明下药?她不知道会死么?她不知道孔明是真的会活活打死她的么? 我无法想象。 “事发突然,陛下在病着不能惊扰,小霜给我下药罪证确凿,又贪生怕死背主求生,只是她到底是后廷的人,我不好责罚,就让德公处置了她。陛下,这事就不要让向月知道了,她的伤势也不好,如果情绪反复,我怕她伤口发炎,那就真的难办了。” 第211章 “这是自然。”刘备说着,小霜下药也不是下给他,从头到尾他便只当听了个故事,还能跟孔明笑了下,说,“怪不得啊!怪不得昨日一早张老来给我针灸,说你大半夜还去找他要了几味清心丸吃,老大夫一个劲的叹气,说让我们两个都宽宽心,一个是别再病上加病,一个是别着急上火累出病来。老大夫可忧心了,就怕我们一下子全倒下了。” “陛下病着,向月生死不明,时局反复,臣实在是没有其他心思的心情。” 本来这种事情么,士族里的,后宫中的,我听的多了也见的多了,只要孔明愿意,会有大把大把的人抢着服侍他,更何况他还被下了药,可他是宁愿去找大夫要点清心丸吃也不愿纵欲而为,我都能想象的到他当时疲惫又无奈的样子。 孔明此人,克己克礼,在此乱世之中唯独一人,确实难得。 “向月回来了,大局也稳住了,都会没事的。”刘备在孔明的手上按了按,说,“嗳,孔明你知道吗?在军里我和向月一起喝酒,向月那时喝醉了,说我就不该给她封什么凤侯,就应该直接给她封公主,这样她的官比你的大,你见到她就得跪着,她说,想让你跪到什么时候就让你跪到什么时候。” 孔明笑了,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舒心些的笑,说:“是她能说的出来的话。” 我脸上一红,都快冒烟了!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这时候了你还拿出来跟孔明说?那不是真喝醉了嘛!这种事情也只敢在喝醉的时候想一想,你还真这么给说了出去! 我是救了你的啊,没见过这么恩将仇报的! 我听壁角先是听了一个难过,然后又听了一个没趣,果糕也吃差不多了,看样子一时半会的刘备也不会让孔明走,便打算从后面溜回去了,实不相瞒,能坐这些时辰我已是眼前发花了,然后这个时候,黄德抱了一个牒子走了进来,牒子上面一左一右放了两个诏书,黄德恭敬的说:“陛下,这些要不就交给诸葛大人吧。” 刘备看了一眼,说:“哦,那你就给孔明吧。” “陛下,这是?” 黄德说:“这是陛下亲笔的两份诏书,都和凤侯有关。” 我本来想走,听到这好奇了,刘备这个时候还给我写了诏书?该不会是感激我救命之恩,真给我封了什么公主吧? 刘备药劲过去了,就有些昏沉,让黄德跟孔明说,黄德便跪下和孔明说:“丞相,此两份诏书都是陛下亲手写的,但是不知道该给凤侯哪一份,请丞相定夺。”见孔明拿起一份看着,黄德便说,“左边这一份是陛下收回凤侯侯位,收向月为义女,封号月公主,赐予诸葛丞相为妻。” 我愣了愣,脸上慢慢升起了一阵红晕,刘备还当真要昭告天下,封我公主,赐婚孔明?感情不是说着骗我玩的,若是有刘备的这个赐婚,那我和孔明之间将再无阻碍。 心里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爬起了一丝的喜悦,一点一点的,从心底里,满溢上了整个胸腔,眼前,心里,脑中,都涌上了一层喜悦的色彩。 黄德见孔明看完,又去拿了另外一卷,又说:“这一卷,是赐凤侯一品侯爵,拜天下兵马大将军。凤侯只需遵陛下与丞相的诏令,总辖川蜀所有兵马,为护国柱石。” 我眨巴眨巴眼睛,将喜悦眨去了一些,满脸的震惊。 所幸不止我一人,饶是孔明算尽天下,这时同样被震惊了。 蜀汉一品侯爵,天下兵马大将军,护国柱石,这些名号无一不是天下有志男儿争相想要的,怎么就要落在我身上? 虽然我随王军出征,在军中已得盛名,提起凤侯,军中人人敬服,也算是有威望了,但是怎么说呢,我的威名还远没有到这一诏的份量,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这么说吧,若是我被吴军围困在王帐前,没有自刎,而是一刀暴起剁了陆逊的人头,那么这一诏才算理所应当。 刘备这脑子都在想什么? “丞相大人,是要接这一诏?” 我出了个神,没看清孔明是拿的哪一卷。 黄德又说:“两诏只能接一,丞相要么回去和凤侯商议一下再接吧?” “不用和她说了,我能定夺,另一卷,烧了吧,不用和她提及有这么一事。” 孔明一直都背对着屏风,他一如既往的平静,波澜不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听他这么说,我是越想越不对,惶恐、不安渐渐取代了喜悦,疯狂的涌了上来,我扶着桌子站着,眼前阵阵发黑。 若是封我公主,赐婚孔明,那我自然就不能执掌兵马,不然孔明文武大权皆一手在握,蜀汉的皇帝也就只剩个架子而已;不过,若能嫁孔明,堂堂正正的与孔明在一起,谁稀罕什么侯位,什么兵马,什么侯爵? 我所行,所言,所为,皆为孔明一人! 从来只为孔明一人而已。 我起的急了,气血翻涌,眼前阵阵发黑,伸手推倒了巨大的琉璃屏风,我是两眼都睁不开,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两只手都撑在桌子上,看着孔明问:“你,接了哪一诏?” 屏风碎裂,发出巨大的声音,孔明讶然回身,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黄德忽然走到门口怒斥侍从:“统统退下!谁都不许靠近!违者死!” 我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两步,到底受伤,只觉得伤口疼的我几乎站立不住,我撑在桌子上,问他:“你接的哪一诏?给我看看!” 第212章 我上他手里去夺,他手握的甚紧,我扯了一下没扯出来,眩晕的几乎站立不住,孔明另只手扶住了我,我全力推开他,扑过去拿玉牒上的另外一诏,孔明也同时伸手去抢,但我到底是武艺高强的凤侯,虽然负伤,只要我想,就依然敏捷! 何况,我更近一些! 我抢过这另外一诏,打开就看,看完,我难以置信的看着孔明,孔明眼神一如即往,事发至此,依然镇静。 我伸手就将这一诏卷巴卷巴了起来,然后狠狠的丢在了孔明的脸上。 诏书边的两个轴是纯金制成,雕龙画凤的精致。 虽然有厚重的黄绢为底,这黄金的天地轴还是打在了孔明的脸上,孔明的脸上立刻肿起了一道红痕,在他白皙如玉的面容上格外醒目。 刘备再是精力不济也被我们惊呆了,眼见孔明的脸上一道肿痕,他震惊的出声喊道:“向月住手!” 哈,我能怎样? 难道我还能杀了他吗?你们在想什么?这是谁,这是孔明,这是我九死也要护住的诸葛孔明,我死了都不容任何人亵渎的诸葛孔明! 我的信仰,我的一切! 我的心口剧烈的疼痛,眼前黑成了一片,我揪着心口的衣服,用尽最后的力气,尽量端庄的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第106章 第 106 章 我的情形不好,随便进了一间空着的寝殿,就倒了下去,后面远远跟着的侍婢见事不好,连忙上来扶住我,将我搀扶到榻上,我昏昏沉沉的厉害,只勉强看了一眼眼前的侍女,她手刚扶在我手上,就惊叫了起来,大声喊:“快去请医官!” 我勉强对她笑了一下,整个眼前开始旋转起来,精致的房梁转了一圈又一圈,肩膀上的伤处开始黏黏糊糊的,我勉强低头看了一眼,衣服上红了一大片,像是一朵盛开的血色莲花。 半睡半醒间,似乎有很多人在边上走来走去,殿里满是难闻的草药的味道,还有侍婢浸了冰凉的帕子放在我额头上。 我似乎听到有人在急急的说:“丞相,凤侯高热,伤口化脓,这不是个好征兆!” 又听见他说:“丞相,你心里有个准备,凤侯可能……熬不过今夜了。” “王老!” “已经八个时辰了!我以全针护住凤侯心脉,但凤侯仍然高烧不退,水米不进,药不入喉,便是大罗金仙在此也没有办法!我跟你说过,凤侯损耗太过,失血严重,吴侯这一剑伤到了她的经脉,她不能情绪大起大落!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么?!” “王老!尽力救她一救吧!” “我没有办法了!” 昏昏沉沉里我笑了笑,眼前似乎浮现出老头甩袖而去的样子来,这老头医术高超,就是脾气不好,扎的厉害,不论是刘备还是孔明,想说就说,从来不看任何人的脸色。 似乎过了一会,又好像没过多久,我听见老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准备后事吧……孔明,不是我袖手旁观……如此高烧烧了十五个时辰了都没退!你当我是大罗金仙吗?……就是大罗金仙在此,也没有办法了……” “王老,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孔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若是我早知我和他会有这样的结局,我会怎样? 不及去细想,脑子又开始天旋地转,有那么一段时间,所有的疼痛都好似离我远去,能听到一些声音,眼皮却沉的厉害,睁不开。 “……除非天降奇迹,不入地府,否则……哦,你们都下去吧,让凤侯清清静静的睡吧,这里已经不用人伺候了……” “王老!” “孔明,跟她道个别吧,趁她还有一丝意识在,不过丞相向来心硬似铁,应该是不会难过的吧?” “她是不是能吃下药就能好?” “……你喝!你喝了喂凤侯吧,我不拦你,但是凤侯的药里有一味和你一直用的药力相冲……我话说在前面,你别一会中了毒说我下毒害你啊,小老儿没这么大的本事!……嗯?怎样的相冲?……哦,也没多大的相冲,大概也就□□鹤顶红那样的,你喝吧,没事,真没事啊……” 我竭力将眼皮掀起了一条缝,案边,孔明一手执了药碗,正放在嘴边要喝的样子,王老大夫袖了手站在案几另一边,我只看见这一瞬,眼皮子就又阖了下去。 “孔明,你想想清楚,这里没外人,有些事情,我知道你也知道,陛下撑不了几天了,凤侯也活不过今夜,若是连你也有个三长两短,太子怎么办?这蜀汉要怎么办?陛下托付给了你,你又能托付给谁?” “王老,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孔明……看淡一些吧……节哀……” 晕眩袭来,我脑中心里一片空白,昏昏之间,好似有人在动我的身体,只是感觉的不真切……然后,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嘴里一股子药味,我又将眼皮掀起了一缝,窗外好大的一轮月亮,孔明的脸离我的脸只有一寸的距离,见到是他在动我不是什么旁的人,我只觉安心又很疲惫,又要睡去。 我只掀开这么一丁点的眼皮子,孔明竟然看见了,他在我耳边唤道:“月儿!别睡!睁开眼睛!看着我!” 我茫茫然尽力将阖起的眼皮又掀开那么一缝。 第213章 “对,月儿,别睡!看着我!” 忽然有泪从他的眼中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砸在我的脸上,我这才略微清醒了一些,迷迷糊糊的唤了一声“先生”,这声音梗在喉咙里,跟蚊吶没什么区别,孔明却听见了,他用力的执起我的手,说:“月儿,我在!” 这一声根本没发出的声音,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便又阖起了眼睛。 孔明又执药碗喝了一大口,俯身渡进了我的口中。 以前我经常去偷黄月英的话本子,里头有很多故事都有这样喂药的段子,我记得我当时很是不屑,还跟黄月英狡辩道:“若是真想喂药,手段多的是,还用这样的?根本就是说书人瞎编的,只有你看的还落了泪!” 黄月英笑的前仰后伏:“那你说,命悬一线时,不这么救人,还能怎么救?” 我继续狡辩:“这是金丹?喂下去就能救回来的?骗小孩都没有这么夸张!” 黄月英笑着叹了口气,和我说:“人到了无法可想之时,便是最后一丝的希望也会尽力去试一下,这就是情,世上再聪明的人也不能免俗。若是以后有一天,当我的豆豆遇到了危险,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他慌了手脚,他愿意以口渡药,那他对你当是真心实意,若真能有这么一个人,我当也能放心把你交给他了。”她抚了抚我的脸,极尽温柔,“当然,愿我的豆豆永远都没有遇到危险的这一天。” 不知王老的药是什么做的,我居然思路顺畅了些,能想了这许多,还怔怔的落下了泪来。 孔明看见了,他擦去我的泪水,又喝了一口药,喂进我的口中,不大的碗,特别浓的药,没几口就全喂给了我,他忽然掩面咳嗽起来,咳的特别的剧烈。 可能王老的药真是什么灵丹妙药,虽然人还迷迷糊糊的,却能睁开眼睛了。 孔明咳的很厉害。 他拉着我的手没有放,咳着对殿外门口守着的人说:“凤侯醒了,去请王老!”对我说,“月儿别睡,看着我,你一直看着我。” 王老来的很快,他没有让旁人进来,一人背负着手走了进来,只看了一眼,就说:“孔明放弃吧,这是回光返照,凤侯已经油尽灯枯了。” 孔明将我的手捏的很紧,捏的我的手骨很痛,就算是不清醒也能感觉到的痛。 他说:“王老,我不信。” 王老却看了看空了的药碗,道:“孔明,你还是以自己喂了药,甚好,得给你们准备两幅棺椁了,要么埋一起得了,可有特别中意的地方?啧啧啧,小丫头笑了?听到能埋在一起很高兴?” 我声音微不可闻的说:“高兴。” 王老一指我,说:“小丫头都比你实诚,孔明,你什么时候才能坦诚面对你自己的内心?” “王老,她到底还能不能救?” 王老头这才慢条斯理的走过来,两指漫不经心的在我脉门上按了按,跟孔明说:“高热没退,我跟你说是回光返照你还不信?”然后搭脉的这两指将我身上搭的薄被略微掀起了一些给孔明看,说,“你自己好好看看这伤处的淤血,都已经溃烂了,她自己不能将脓毒排出来,药有什么用?” “如能将淤血排净,是不是就能好起来?” 王老终是看了看孔明,说:“若能排净淤血,退了高烧,大约能保下这条性命,只是……” 我朦朦胧胧里看见孔明俯身下来,贴在我肩膀的伤处上吸吮,有些痒,还很痛,我心下震惊,想推开他,手指只动了一动就浑身是汗,再次昏迷了过去。 不知何时,我再次醒来,窗外微暖的阳光,鸟语花香,还有阵阵微风都从窗口透了进来,恍若再世的人间。 王老头还在,见我睁开眼睛,上来搭了搭我的脉,许久后,说:“恭喜凤侯,凤侯福泽深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认识这老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这么冠冕堂皇的说话,一听就是在胡扯。 我不搭理他,眼睛在屋子里看了一圈,这么大的屋子,只有老头一个人在桌边坐着,还有两个年纪甚小的女孩捧着水盆和帕子来来回回。 “别找了,孔明不在。”王老见我眼睛在屋子里溜了一圈,就知道我在干嘛。 小丫头们给我喂了一些温水,暖暖的从喉咙直到胃里,舒服了些,我有些不确定那些昏沉之间看到的、听到的都是真的还是只是我的一场幻梦。 我问王老:“昨夜,是他吗?” “虽然小老儿很想跟你说,也有人嘱咐我告诉你,能把你救活全靠我这一双妙手回春,但是小老儿从来不喜抢他人的功劳。”王老收了搭脉的手,边收拾东西边在说,真是急死我了,“确是孔明,是他给你喂药,也是他给你清理伤处,除去出外处理一应事务,和觐见陛下,其余时间他都在守着你,你昏睡了三天,他三天未合过眼。” “他人呢?”我声音干涩虚浮的厉害。 王老说:“李严从成都赶来了,他去见李严了,还要一起去见陛下,商讨正事。有一说一,孔明,他也不容易,这般熬法,就是铁打的也熬不住,更何况他也是血肉之躯,他这几年耗的厉害,也一直在服着药。”他写好方子递给药童,说,“煎药去吧。” 我沉默着,说:“我不喝。” 王老掀眼皮看看我,说:“你要上天!” 第214章 “就不喝。” 王老戏孽的说:“怎么,还想要孔明喂?我可以再帮你诈诈他。”说着还对我眨了眨眼睛。 这老头!一天天的,怎么这么老不正经! 他知道我骤然病倒,肯定是跟孔明有关,却不知内情如何,刘备两诏都是绝密,是不可能对外面透露出一丝一毫风声的,天下间只有刘备,黄德,我和孔明四人知晓。 我跟王老说:“我要见他,我有话要问他,他没来见我之前,我一口药都不会喝。” 为表示我绝食绝药的决心,我还坚定的闭上了眼。 王老看我这小孩样,噗嗤笑出了声来,吩咐屋外的侍从,说:“去请丞相,就说凤侯绝食绝药了。” 第107章 第 107 章 过了许久,日头都从东边晃到西边了,我躺在榻上坚定的绝食绝药,王老头就坐在案边翻着医书,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彼此无话,忽听到外面侍从恭敬的喊了一声:“见过丞相!”王老头终于放下了医书,我也睁开了眼睛。 孔明走进屋来,也不问,也不看,拿起案上凉了的药碗就喝了一口,然后就俯身喂给了我,不容拒绝。 王老头没想到孔明如此上道,诧异的挑了挑眉,帮我们关上了门,他因医箱还没收好,就留下来收拾医箱,也是不想错过如此好戏。 这一刻,我们唇齿相依,却是一样的冰冷。 我呆愣间已被他强灌了一口下去,见他还要去喝第二口,拼尽力气将他手上的药碗打落在地上,而后使劲推开了他。 他几天未眠,力有不怠,被我推的身子晃了晃。 孔明看着我,疲惫且平静的说:“你要怎样?” 老头有些傻眼,事情好像不是他想的那样…… 想起之前的事情,我也心头火气,冷冷的问他:“丞相如此纡尊降贵的救我,实在让我受宠若惊。只是我还想问一问丞相,丞相救我,为了丞相自己不愿我死,还是为的蜀汉,才勉为其难救的我?” 如果说刚刚老头没走是想留着看好戏,那现在还没走纯粹是怕我们打起来。 孔明却看着我,说:“你说呢?” “你是为的蜀汉,为了大局才救我的。” 我的心里一片冰凉,好似有一片无底的深渊,整个人,整个人在不停的下坠下坠。 “既已知晓,何必再问?” 王老见事不好,忙走到我榻前护了一护,对孔明说:“她还病着。” 可能是生病的人本来就脆弱,不似平常坚强,他这般的语气态度,狠狠刮在我心上,我的心里突然就决开了个口子,万种情绪涌上心头,哇的就哭了出来,堂堂一个凤侯,却哭的比小孩都难看。 “他明明……明明放了我……愿意成全我们……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去接那一诏?我、我不想做什么凤侯……我一点也不想做什么凤侯……我只想陪着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为什么你不愿意接赐婚的诏书?……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你救我干什么?……谁要你救了!” 我哭的泣不成声。 王老惊呆了,见孔明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王老厉目横了过去,第二次喝道:“她还病着!” 孔明将话咽了下去。 “你让他说!你让他说!……我喊他来就是要听个明白的!死也要死个明白!”我扑下床想去扯他的衣襟,可我高估了自己,这一下头晕目眩就摔到在地上,孔明下意识的就俯身扶住了我,他的脸近在咫尺间。 “这是怜悯,还是不忍心?” 我的泪还挂在脸上。 他没有说话。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熟悉的眉眼,再也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颈,胡乱的吻着他。 从始至终,他只一手扶住了我,神色不动,任我施为,神情不见迷乱,仿若一尊神像。 他的定力一向很好,我从来都知道。 后来,我累了,一指一指的掰开了他扶我的手,反问他:“诸葛丞相,你想怎样?” 孔明终于移了目光看着我,我满面泪痕心如死灰。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这是我私心里欠下你的,但只有这一诏,不行,就当作,从来都没有过这一诏吧。” 我微微冷笑,说:“诸葛丞相,你可以走了,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他起身离去,毫不迟疑,也不曾回头。 五日后,蜀汉皇帝刘备在白帝城驾崩。 刘备留下遗诏三道。 其一约:着太子刘禅继皇帝位。太子当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克己勤勉,约束己身,光复汉室。令刘禅拜丞相诸葛亮为亚父,着,事丞相,如君如父,不得忤逆,无以不从。 其二约:丞相诸葛亮,总领大汉一切军政事宜,辅佐幼主,光复汉室。丞相大才,若嗣子可辅,便辅之,若嗣子不可辅,丞相可取而代之,蜀汉上下,俱当遵从。 其三约:凤侯向月忠贞一心,赐凤侯一品上侯爵,拜天下兵马大将军,凤侯奉嗣子刘禅与丞相诏令,总辖大汉所有兵马,众将皆当遵从,违者军法处置。凤侯向月,护国柱石,愿助力丞相,光复汉室,再现大汉荣光。 第108章 第 108 章 白帝城全城缟素,给刘备戴孝,刘备的灵前日日哭声震天。 我因重伤未愈,只在头礼时露了个面,众人见到我,人人敬畏服从,现在已看不到一丝的不敬和不屑。 第215章 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夷陵一力救主,而后受到重创,前几日创伤发作差点殒命,便不敢要求我日日去刘备灵前跪着,我便躲了个清净。 说实话,我对刘备,当真是没有什么好感的,若不是刘备,孔明不会出山,我也孔明也不至如此。 头礼时,我见到了孔明,孔明一身白衣素服,孤身站在刘备的灵位前,久久的不语。 我喊一声丞相,他回一声凤侯。 仅此而已。 在白帝城给刘备发丧哭灵,包括新帝登基,前前后后共三月有余,等到一应事宜办的差不多了,我们所有人浩浩荡荡的回到成都的时候,已是凉爽的金秋时节,成都街头,处处金桂飘香。 轻王给我置办的宅院在王宫的西边,正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场所,宅院选的别致,院内景色也好,小桥流水,蜿蜒曲致,极合我的心意。 我拖着病体去给轻王致谢,轻王不敢受礼,最后只说:“凤侯不该谢我。” 我佯作不懂。 我伤势未愈,谢绝一应会面,闭门谢客,而这日到傍晚间,门有访客来,当时我正躺在花园里梨树下的躺椅上吹着晚风,甚为舒适,小厮领进来一个人,我一见之下,当即愣住了。 长音素服白衣,抱着一尾长琴,对我微微一笑。 “你怎么来了?”我震惊极了。 长音将这尾长琴轻轻的放在花园里那黑石的矮桌上,对我笑答:“轻王殿下将我赎身,从今之后,长音将侍奉凤侯左右。” 我的确是有跟三寒说过,长音的琴弹的不错,我很喜欢,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在游历天下之后,最后会困在尘音阁,那不是个好地方,若是方便就给人家赎个身,放人家自由。这么惊才绝艳的男子,不该被困于一地,沦为玩物点缀。 这才是我跟三寒的原话。 我自己被困的死死的,就没有想过去困什么别的人,也没有仗势想让什么人陪着我,权势这东西,虽然我现在有,但是我不想用。 “你、你可有不甘?”我叹口气,“你走吧,我跟轻王说的是放你自由,他可能听错了。” 见我这么说,长音的神色似乎动了动,而后近上前来帮我抚着额上的碎发,说:“来时确有不甘,不过有凤侯这一句,长音心甘情愿。” “啊?”因我是在自己的家里,就没戴那凤侯的半面的面具,衬的我的表情格外惊诧。 长音一笑,出尘脱俗,道:“长音愿此生长伴凤侯左右,至死不渝。” 我吓住了。 “可有想听什么曲?我抚给你听。” 因我对他确实不是很熟悉,一开始还怕拘束了,没想到过了几天之后倒没有什么拘束了,像是多年的好友,已是能无话不谈。 长音这个人,知识趣,不该问的绝对不问,又很温柔细致,简直应了一个词,相处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我本病着谢客,自黄月英逝世后,这么多年没什么玩伴和朋友,从来眼里心里都只有孔明一人,而孔明终究弃下了我,更是弃了自己身为人的一切情感。我便把自己变的越发的孤独,所以自长音来了后,渐渐体会到了一些安稳,和无话不谈的快意。 只是我们的无话不谈中,从来不包括孔明。 丞相这两个字,在我这凤侯府里,一直都是禁忌。 曾有小厮在外院饶舌,跟同伴说着出门采办时的事情,大谈特谈丞相如何如何,我当时还不知道,后来等我知道的时候这小厮已被宗关打死了。 黄宗关,黄德的义子,治事冷静,条理分明,且毫不手软,黄德特意将他从后宫拨出来给我管这一亩三分地,真是大材小用。每次我问他想不想回去,我可以告诉黄德让他回去,跟着我难以有大作为的时候,宗关答我:“愿此一生跟随凤侯,别无二心。” 好吧,你们都无二心,只我略有尴尬。 天渐渐冷了,寒冬腊月滴水成冰,长音叹着气帮我给手炉里加炭火,说:“天冷,有什么景不能在书房里看,偏要跑到院子里来?” 长音在我身边,我拿他当朋友,没有尊卑大小之别,他渐渐也就习惯了,该吐槽时就吐槽,该管我时就管我,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 我也不在意,只笑着说:“起风了,阳光还算好,几日没听你弹琴了,今日能抚上一曲吗?” 长音便也笑着看着我,说:“你想听什么?” 我说:“孤鸾,我突然很想听一曲孤鸾。” 长音的神色终于动了动。 自他来后,我也时常听他抚琴,只是他从来没有抚过孤鸾,我也没有要他弹过这个。 长音走来,将手炉塞在我怀里,说:“孤鸾伤感,你还病着不能听这伤身的曲子,我给你弹个轻快点的,可好?” “不,我今日就只想听这个。”我像小孩一样的固执。 长音摸了摸我额头,又问:“可是今日有哪里不舒服?王老大夫说你可能会病情反复,懈怠不得。”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就是想听。” “恕我不能从命,凤侯若是执意,长音便只能断了这双手,从此后再不抚琴。” 刘禅兴冲冲跑进来的时候,我和长音还互相瞪着,谁都不让谁。 谁也不知道刘禅怎么今日跑过来了,我还没从躺椅上起来跪他,他已乐呵呵的坐在我对面,亲热的喊我:“月姐姐!” 第216章 刘禅如此快乐,我便也笑了,说:“陛下今日怎么来了我这里,还这么高兴?” 刘禅笑着说:“我刚从相父那出来,路过月姐姐你这里,想着你还在生病,便来探一探你。月姐姐,你都病了这么久了,可有好一些了?” 我便也笑了笑,说:“托陛下的福,一时半会死不了。” 因是天子来访,长音亲手奉上了香茗,刘禅是不喜这些的,我对长音道:“去看下可还有新鲜上来的瓜果,选一些上来奉给陛下。” “月姐姐对我最好!”刘禅说着,又感慨了一下,说,“月姐姐你变了好多,以前你哪会找果子给我吃啊,只会把茶水放我面前一放,跟我说一句,你爱吃不吃。” 刘禅年纪比我还小,眼见当了天子不得不学着郑重其事,不苟言笑,就眼前这唏嘘的模样学他爹学的十成十,真不愧是父子俩。 我窝在躺椅上精力不济,一副要睡不睡的死样子,随口问道:“去见你相父了?怎么不召他去见你?” 刘禅挑了个果子啃,说:“他病了,今天没上朝,我就去探望他,本来我还想侍奉个汤药什么的表表孝心,不过相父说不用,让我回宫了。” “他病了?”我微微睁开眼睛。 刘禅叹气,说:“昨天报上来,说曹丕兵分四路进犯我汉中,早上相父病了没来上朝,朝上就吵成了一团,他们说相父是怕了,没办法了才不来上朝的。呸,相父是这样的人吗?月姐姐,你说这些人怎么这样,相父是这样的人?” 我眉眼未动,而今我的气势早已有十成的像他,他是刻在我骨子里的,只是我自己还没有察觉。我应和刘禅一句:“自然不是。” “对啊!”刘禅一拍巴掌,说,“不过相父病了,我也不能不管不问,就去探望他。这些人,还说相父是怕了。而今相父不出相府,就把曹丕的四路进犯破的明明白白的!相父会怕曹丕?” “他当然不怕,这世上还有他怕的东西?”我有些艰难的撑起身子,挑了个果子给刘禅,说,“别啃那个,啃这个,这个肯定甜。” “谢谢月姐姐!”刘禅笑的可好看了,又说,“相父说,曹丕异动,孙权不可能没有动静,他早上没有上朝就是在想这件事情,他说他要给孙权备个大礼,不过,具体是什么,相父没有说。” 有清越的曲声传来,是长音净了手,在最远处给我们抚起一段很清和的曲音,廖作点缀。 刘禅眼巴巴的看着我,说:“月姐姐,明天就是除夕了,要年礼了,你能不能好起来,明天能不能来宫里和我们一起过年?他们都可想你了,就是都不敢来打扰你养病。” 我刚要推辞几句,说实话,我现在的精力确实不行,老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阎王殿前走了一圈的伤势何止要躺上一百天。 刘禅是生怕我拒绝,忙又说:“相父也会来!刚刚相父答允我了,明天来陪我过除夕年节。对了,月姐姐你知道么?相父的江夫人有身孕,相父就快要有小宝……” 刘禅话音未落,黄德就使劲的咳嗽起来,刘禅茫然回头,嘀咕道:“我,我没说错什么话啊……” 我看着平静,内心却比刘禅还要茫然,我看着刘禅,和蔼可亲的问:“哦,江夫人有孕?国丧期间有的?丞相也太不检点了。” 我看着刘禅,实际问的却是黄德。 黄德在桌边跪下,回道:“大行皇帝驾崩,举国上下半年国丧,江夫人有孕一月有余,是出了国丧才有的。” 我盘了盘指头,道:“那就是我们刚回成都没多久的时候。” 黄德将头垂的更低了,自刘备驾崩之后,他便留在幼主身边,也是个忠心的,我从来不为难忠心之人。 刘禅天真可爱,见状便来拉住我的手,带着点小孩固有的撒娇,说:“哎呀,月姐姐,明天就一起来过年嘛,好不好嘛~我们真的都很想月姐姐了!” 我给他摇的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只得连声应下,刘禅达成了目的,这才高兴了,带着黄德高高兴兴的回宫去了。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小道的那头,远处的长音慌忙几步来到我身前,护住我的双手,这双手已经一片冰凉,他似有千言万语,只是我不说,他便说不出口。 呵,长音如此剔透的人,怎会不明白,更何况,当年我在尘音阁喝的大醉,是孔明亲自来带走了我,孔明抱着我走的时候,整片街都看到了,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我见长音眼神满含痛惜,只微微一笑,说:“长音,还有酒吗?我们一起来喝一杯啊。” 长音摇头,说:“你病中,不能饮酒。” “我知道你在老梨树底下埋了一坛子酒,快,起出来,我们一起喝一杯,陛下说了快过年了,你没听到吗?好事啊,好日子啊,快来,一起陪我喝一杯。”我笑着笑着,自己都不知道脸边落下了一颗泪,还在说,“你若不陪我,我便只能一个人全都喝啦~” 后来,长音拗不过我,将佳酿从树底下起了出来,明明说好只一杯,而后我抱着整个坛子都喝了起来,这让我第二天醒来后头还是疼痛不已。 因我要去上朝,长音怕我在外面有所不便,便陪我到了宫门口,我想了想,拉着他一起进了宫门,说:“一会你到廊下等我,今日早朝过后,还有陛下设宴,你就陪我一起吧。” 第217章 长音无有不应。 第109章 第 109 章 这是,新帝登基以来,凤侯第一次早朝,认真说起来,刘备在的时候我也没上过,所以当真也是我人生里第一次早朝,震惊了整个朝野。 黄德听说,特意遣了黄门在我身边跟着我,半是提点半是保护,整个朝臣上下都知道我的伤还没好,怕我半道支撑不住晕过去。 早朝时,我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孔明。 他立在众臣之巅,我站在武将之首。 刘禅上了朝堂,看到我带着半面冷硬的凤侯面具,稳稳的立在武将前面,也是震惊了许久。 当我缓缓对着刘禅半跪在地,山呼万岁的时候,整个殿内,鸦雀无声。 上完早朝,刘禅诏了几个近臣,皇后已在后花园设好了宴席,等我们入席。 我宿醉头痛,幸好戴着面具,旁人也看不出来,出了朝晖殿,我便向后花园缓步走着,我浑身骨头一动都疼,就是想快也快不了,一路上不时有朝臣上来见礼,邀我前去小酌,我一概笑笑,却不回应。 于是后来有了凤侯不好相处的传言。 我只一概不理的,走自己的路,走的甚慢,宿醉的头疼,加上久病后的虚弱,让我每一步都很是艰难,没人知道我后背的里衣早已被冷汗湿透。 在即将到后花园的时候,正巧看见江一心在几个夫人的簇拥下从另一端走了过来,她容颜甚好,满面含笑,时而用手护在小腹上,虽然那里现在还看不出什么。 我脚步就这么停在了原地。 江一心也看见了我,也愣在了那一头,只片刻,她便独自向我走了过来,稳稳的给我见了一礼,恭敬严谨的说:“妾身拜见凤侯。” 这时我当要说一句“夫人免礼”才符合规矩,只是我方开口说了一个字,声音便堵在了喉咙里。 我说不出话来,江一心就稳稳的跪在我面前,直到身边的黄门咳了又咳,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虚扶一下,说:“夫人请起。” 江一心笑意盈盈,看不出有丝毫的不高兴。 按照今时今日孔明的身份地位,她是孔明的夫人,原是不必向我跪下的,或是我失了礼没有喊她起身,她也可斥责于我,身份这个东西是双向的,我不缺,她也不差在哪里。 但她却没有半分不高兴。 此情此景,我只得低声说了一句:“恭喜夫人。” 江一心抬起头,对着我笑了笑,说:“这还要多谢凤侯成全。” “我成全?”我讷讷的,半晌才说,“夫人言重了。” 江一心突然凑到我身旁,说了一句:“多谢你放手了孔明,不然我也不会有今日,能得孔明如此宠爱。” 我心头火起,我本就宿醉未醒,带醉而来,而她这一句正正戳在我心窝子上,我下意识扬手就要打她,而我手落下一半却被挡住了。 孔明正站在我侧手,他挡住了我的手,问道:“一心何处惹怒了凤侯?” 我都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收了手,和孔明对视了一瞬,虽然我骨子里已是十成十的像他,但毕竟他是他,我再怎么像他,也不可能成为他。 我不欲和他们争执,索性后退一步,一手撑在膝上,半跪于地,道:“给夫人赔罪。” 如此大礼,江一心反而挑不出什么刺来,直到后来长音闻讯赶来,将我扶起的时候,我的冷汗已经不仅濡湿了里衣,连额头上的碎发上满满都是冷汗,几乎可以滴下来。 而孔明和江一心也早已不见。 长音深吸了一口气,一双手很稳的扶住我,说:“我们回去吧?” 后花园已近在眼前,如我此时离去,就是失礼于皇后,失礼于天子。 我借着长音的手站着,许久才呼出了一口气,缓了过来,安慰他道:“没事,许久不动了,闪了筋骨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我让长音扶着我慢慢的向里走,长音扶着我,扶的很稳,他这双手,抚琴抚的好听,而我知道,这双手也能执剑,只是世人不知。 世人不知的还少吗? 长音姿容卓绝,气度风华都不输任何一人,此次进宫,他穿的这一身白华红线,正是和我初见时穿的那一身,显得更加不凡。 忽然觉得我也挺有幸的,到现在起码还有长音愿意陪伴我,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留在我身边。 他不说,我便不问,正如我不说孔明,他便从来只当世上没有这个人一般,更没有问过我一个字,一句话。 我们来到花园的时候,酒宴已经开始了,刘备的酒宴,从来都没有什么臭规矩,都是在花园里一处处的,谁想挑哪里坐就挑哪里,刘禅很好的延续了刘备的这个习惯。 谈的来就聚在一起饮酒相谈,谈不来的就一个人坐在远处,看着这满目的风景,每个人都能得个自在。 当长音陪着我踏入花园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众人静了一瞬,贵女们开始争相打听长音是何人,为什么有如此气度风华,为什么能伴在我的身侧。 刘禅在上头高兴的喊着我:“月姐姐!快来!到我身边来,位子给你留好了!一会还有烟火,可好看了!快来快来!” 刘禅给我留的位子挺好的,离上位很近,只是对面就是孔明和江一心,这小孩子从来城府不深,更不能知道这里头的道道,我也不跟个小孩子计较,明面上看着是我带着长音如闲庭散步般走的沉稳,其实内里全靠长音撑着我,我才能稳稳的走到案几前坐下,笑着谢了恩。 第218章 我给他们见礼,刘禅和皇后阿容一起笑着唤我:“月姐姐也安!月姐姐快来尝尝这果子,比你给我挑的那个甜的多啦!” 到底都是一群小孩子。 我也微微而笑。 酒至半酣,皇后阿容向我笑道:“月姐姐,都不是外人,你就把你面具摘下来吧,这么重这么硬,带着会累的吧?” 我当年只随意找了一面面具凑合着带,后来跟随刘备出征,因是正式的凤侯了,刘备便从库里找了这材料,让匠人悉心打磨而出。这半面面具是用上好的黑曜石制成,比原先我一两银子买的真的是重多了,只是也从来也没有人问过我一句,你戴着这面具,累不累。 花园很大,参加夜宴的人却不是很多,却也不少,闻言都纷纷好奇的看了过来。 皇后阿容又说:“我们都已有许久没看到月姐姐了,我们都很想你。” 面具下的我,牵了牵嘴角,而后缓缓抬起手,揭下了这半幅面具。 半幅面具摘落的时候,满园皆静。 他们也是头次知道,在凤侯坚硬冰冷的面具之下,其实也只是个脸色苍白的小姑娘,保卫国土,杀伐征战的凤侯,其实是这般的虚弱。 我抬起头,对着刘禅和张容笑了一笑,此一笑毫不做作,虚弱苍白,又倾国倾城。 第110章 第 110 章 夜宴后来,有黄门放起了鞭炮,还有烟花绽放在夜空中,极美极美。 一整晚我都没看过坐在对面的孔明,只是到后来,我醉了,人人都醉了,处处噪杂,人们笑着跳着看天上的烟花。 我也抬头看着烟花,忽然对长音说:“其实我一直都把你当成了别人。” 长音如此气度,如此姿容,卓尔不凡,的确很像他,曾经的他。 长音垂头看着我,说:“我知道。”他又说,“我愿意。” “你愿意?你愿意被我当成别人,做别人的影子?” 长音说:“对,我愿意被你当成别人,我愿意此一生都为你做他的影子。” 天上又爆开一个灿烂的烟火,炫目美丽,惊叫声不断。 我已有七分醉了,看着长音,笑着却落下泪来,说:“是吗?那你喊一声看看。” 长音露出一分清浅的微笑,向我敞开怀抱,微微而笑,他唤道:“月儿。”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我是把他当作了谁。 这一声“月儿”像极了平素他对我的呼唤,也像极了我生死一线中他那一声声的呼喊。 我醉了酒,脑子不大清醒,被他这么一唤,忽然大颗大颗的落下泪来,扑进他的怀中。 后有传言,凤侯带了一名神秘的年轻男子赴天子家宴,不知道凤侯和这名神秘年轻的男子说了句什么,又不知道这年轻男子回了一句什么,然后凤侯就紧紧抱住了这年轻的男子,苍白的脸上满面是泪,又似找到了什么珍宝一般,抱的很紧,像是失去了他就会失去一切。 这年轻男子回抱着凤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时的在凤侯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神情极为纵容,更多的是深情和喜爱。 世人猜测,可能凤侯好事将近。 没有人知道这一分喜欢由何而来,情之一字,从来不知所起,不知何去。 天上又爆开了一个烟花。 长音知道有一双目光一直看着这里,只有我醉了不知道,他将我抱在怀中,无惧的抬头朝着视线来处无声的回望了回去。 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又泯灭于无声。 而我醉了,哭过后又很疲惫,在长音怀中昏昏欲睡。长音这个人特别的细心,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连衣衫的熏香都改了,这熏香味让我熟悉安心,一如昔日在孔明怀中。 我拉了拉他衣袖,说:“走吧,我累了。” 长音什么都不问,扶着我稳稳的站起来,替我向众人道别辞行,不卑不亢,言谈举止没有一丝失礼的地方,这样的人曾经只是个琴师,当真是可惜了。 长音一直扶着我向宫外走去,半道上我脚步虚浮,撑不下去,他便毫不犹豫的把我打横抱起,向宫外步步而行。 夜风起了,突然下起了夜雨,他抱着我,尽量弓起身子,帮我遮挡落下的雨水,待到马车上时,我身上衣衫没湿多少,而他后面整片衣衫都已被雨淋到湿透。 我灵台还是有一分清明在的,他顾不上自己,先将马车里温着的暖炉塞进了我怀里,然后取出干布,帮我擦干我湿了的发丝,见我一直在看他,说:“忍一忍,一会就回府里了。” “长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喊的长音,他回的便是凤侯,他说:“凤侯,你值得天下最好。” 第二日就是初一了,因我昨日露了面,众人都看见我身体的确虚弱没好,刘禅一早的就免去了我入宫谢恩拜年,让我好好在家养着,大汉和他们都不能没有我的说了一大堆。 我有些好笑,问来传话的黄门,说:“陛下为什么这么说?” 黄门觑了觑我的神色,才答道:“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很担忧凤侯的身体。” 问的再多便说不出什么,我便让他回去了,转头跟长音说:“昨天我很吓人?” 长音素手将熏香点燃,听见我问,笑着答话:“还好还好,凤侯英明神武,人人诚服。” 我大笑不止:“现在连你也要跟我说这些废话了吗?” 第219章 “实话。”长音走上前来,拿起我的药碗喝了一口,没觉出什么异样,才递给我说,“凤侯用药吧。” 我从来没说过要他为我试药,他却日日坚持如此,倒让我挺不好意思的。 我接过药碗闻了闻,这味道比昨日的又浓厚了许多,闻着就很苦,便在我和长音商讨能不能多加几个蜜饯的时候,门房过来报:“轻王殿下拜访。” 我虽然是闭门谢客,但这天下间总有那么几个客是我谢不了的,其中有陛下皇后,有丞相,还有一个就是轻王,他们若有事召见我,我便是爬也得爬去。 其中尤以轻王为最,世人都知轻王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静了片刻,说:“请轻王殿下。”然后一仰脖,将整碗药一气喝完。 轻王进来的时候,屋子里满屋的药味还没散去,我静静的躺在黄花梨木的躺椅上,长音往我身上搭了件暖裘,我对轻王笑着说:“病中让轻王见笑了,长音,再加一根熏香,散散这药味。” 长音应了。 轻王一合双手,笑着说:“给凤侯拜年了。” 我噗嗤一笑:“我可没有压岁钱给你,不对,应该是轻王给我发压岁钱才对吧?”我一伸手,向轻王讨要道,“我的压岁钱呢?” 轻王作势在我手掌上轻拍,言辞关切的问:“伤势怎样了?” 我一摊手,说:“你看到了,一时半会应该死不了。” 轻王笑道:“是问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我无奈道:“那你得去问王老,我也想知道,这药我要喝到什么时候,唉。” 我叹了口气,轻王也陪着轻叹了一下,才说:“大过年的,别叹气了,不吉利,你这身子骨得好好的养着,唉声叹气的不利于养病。” “现在我还怕什么不吉利吗?” “那是,凤侯现在是天下第一,市井都传,门上贴一贴凤侯的名字,那是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的。” 轻王一本正经的跟我胡扯,我便也笑着和他胡扯,似乎他来见我,探望我的身体,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不说来意,我不问情由。 如此,当真正正经经的在书房里聊了一个时辰的闲天,茶都喝了好几盅的时候,轻王才起身告辞,说:“得了,凤侯好好养着吧,我就不耽误你养病了。” “我是还得养养,没精神的厉害,就不送轻王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虚与委蛇了。 “别,可不敢让你送。”轻王笑着,而后对屋里一直安安静静为我们抚琴的长音说,“长音公子,跟我走吧。” 长音抬头看了看轻王。 轻王只道:“凤侯还病着,公子不想让凤侯伤神吧。” 轻王的话说的没头没尾,我眼见长音在原地坐了片刻,而后当真起身向轻王而去,在与我错身的片刻,我伸手拦下了长音。 轻王和长音都看向了我。 我看着轻王,问:“你为何要带走他?” 轻王见我拦下了长音,有些错愕,随即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问长音公子几句话。” “轻王当我是小孩子吗?”我从躺椅上半坐了起来,“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问,竟然要劳烦轻王殿下亲自走一趟,还能是小事吗?”我的情绪略微有些激动,“你要带他去哪?天听?这还说不是大事?是不是我明天就要去给他收尸了?” 轻王没想到我会如此激动,忙坐在我身边连声安慰:“别急别急,你急出个好歹来我可赔不起的啊!” 他越是青风化水不露痕迹,我就越是心惊。 轻王给我倒了一杯水,笑着说:“喝点水,宽宽心。” 真是,我又急又气,还能喝的下水? 轻王后又说:“带走长音公子问话,的确是天听的意思,凤侯也当知道,天听行事,从不做无用之事。” 我抬头看着他,冷冷的问:“轻王殿下,当年小兴之死,天听能否给本侯一个说法了?” “哎呀哎呀,我今日才知道凤侯如此记仇啊!”屋内燃着地龙,因我病中虚弱畏冷,地龙便烧的格外的旺,轻王取出折扇扇一扇,还给我也扇了一扇,“消消气,凤侯消消气。” 我嘴角动了动,想吐槽一句,没事都学他玩什么扇子,扇子就当真这么好玩?最后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 轻王这一扇冷风扇的我有点难受,长音忙上前,说:“殿下,凤侯不能受凉。” “哦,这样啊。”轻王这才收了折扇,背着身子在房里走了两圈,最后转身朝我笑道,“带他走,也是丞相的意思。” 你们有没有意思!什么事不想说,不想告诉我了就拿孔明来压我!还能不能玩了! 我只觉得有一双手狠狠的捏在了心口上,让我透不出气来。 长音对轻王说:“不需多言,我跟你走,凤侯病着,你若欺她,她有个什么意外,你担当的起吗!” “用你来教训我?”轻王对着旁人,可没有对着我的时候那么好说话,神色渐冷,略横一目。 我拉着长音将他扯了回来,然后艰难的站起身,看着轻王,问:“他,不就是你们送到我身边来的吗?” 给长音赎身,让他入我府邸,不就是你们的手笔,真当我瞎啊! 轻王单膝一跪,说:“天听行事不周,让敌方暗探有机可趁,给凤侯造成困扰是天听的失职,在此向凤侯请罪,稍后,我也会去陛下跟前自领责罚。” 第220章 敌方暗探? 我悚然回头看向长音。 就算我料到轻王亲自出马必然是大事,但也万万不敢想竟然是这样的大事! “你是暗探?” 我难以置信。 长音跪在我身前,看着我,坚定的说:“我不是。” 我转向去吼轻王:“他说他不是!” “是与不是,天听会有定论。”轻王起了身,说,“凤侯若有不服,便去问丞相吧。” 我眼睁睁的看着轻王起身走了出去,眼睁睁的看着天听守卫等在门口,最后眼睁睁的长音向我叩首,随着他们走了出去。 我此刻的心里,比屋外的冷风还要冷冽彻骨。 宗关闻讯赶来,问我:“需要小人入宫去告知陛下吗?陛下出面,定能救下长音公子。” 连宗关都知道长音被天听带走会如何。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齿缝里挤了出来,是一句:“不用。” 宗关又问:“那需要套车去相府吗?”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说:“不用了,你出去吧,把门带上,我想一个人睡一会。” 宗关关上了门,屋内便只剩我一人,虽有温暖的地龙,我却感到无比的寒冷。 第111章 第 111 章 第二日,说轻王请我过去相见,宗关帮我备着车,很担忧我,问:“凤侯,真的不用找人陪着你吗?就让小人陪你同去吧?” “不,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我笑了笑,虽然我知道这个笑只停留在脸面上而已。 我从没来过天听,到门口一看,这里还挺大的,挺气派,门口守着的是三寒,三寒见我来了,亲自将我往里面领,声声唤着的都是“凤侯”。 我问他:“轻王要见我,是来让我给长音收尸的呢,还是要拿了我一并治罪的?” 到底是有军营里共患难的交情在,三寒对着我还是破了例,轻声劝着我:“你何必拿自己跟他们置气?” 我很无辜的说:“我跟他们置气?大过年的,大年初一啊!轻王殿下亲自到我府里抓人,还拿丞相压我,这也叫我跟他们置气?” 三寒目光偶有闪烁,极轻声的说:“依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以你和天子的情分,和丞相的交情,这大汉天下你横着走都可以,太后,皇后都没有你风光,简直说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可是你、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停了脚步,看着他。 三寒看着我,笑了一下,说了一句我和他都很熟悉的话,这样的话曾经我们在军营里彼此都说过了无数遍,而今他依然这么跟我说: “拿你当兄弟才这么说。” 殿之外的侍卫都被遣散了开,这是意料之中,连三寒也只到殿外百步的距离就不在向前,示意我自便。 我一步步走上台阶,走进这间其貌不扬的小殿之内,殿中站着一人,看样子他在那站了许久,也等了许久。 有些意外,又在意料之中。 我半跪在地,见了一礼,唤道:“见丞相。” 三寒曾经对我说今时今日,而我现在心里也想着,今时今日,他既然选择了放手,我也选择了远离,为何命运总能将我们纠葛在一起,到处都是他的身影,简直无所不在。 孔明从案几后转过身来,将一封书信重重拍在案上,厉声喝道:“这是什么!” 我一见那封书信,就明白了三分,也忽然就明白了三寒为什么眼神那么复杂的对我说:这是何必。 昨日长音被轻王带走,宗关问我要不要去相府找丞相问个清楚,我当时说不必,让他帮我关上门,我想睡觉。 但是真当宗关帮我关上门之后,屋外北风咆哮,我圆睁着眼,没有半分睡意。 宗关到底还是嫩了些,去找孔明?这有什么好去找孔明的,孔明对付旁人的手段我还不清楚?如今我不过也是这个旁人而已。 我的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长音是轻王和孔明特意送来我身边的,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让我对孔明死心,长音不过是他们的附赠品,一个安慰。有些话都不用说出来,看他们做什么就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到后来,在我知道江一心有孕之后,我也更加明白这一点,这确实是孔明要告诉我的。 孔明他确实是弃了我,弃了我与他的感情,从此他是丞相,我是凤侯,昔日种种都不过似水无痕,他已不再想再与我纠缠不休。 当断则断,他这个人,狠下心来的时候,从来都这么狠,不给对手留一丝喘息之机。 后来刘禅夜宴,我只余光中看见孔明与江一心坐在一起,完美的好似一对璧人,我也的确是累了,跟长音挑明我把他当成替身之事,也是下定了决心让他离开。孔明弃了我,我已此生此世都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瓜葛,更不想看见和他气质如此相像的长音。 误己误他。 此生已被困凡尘,何必多饶上一人! 长音剔透玲珑,他知道我为什么有这一说,却答了我一句“心甘情愿”。 他甘愿陪我一起被困于凡世,枯守孤城。 说不感动是假的。 然后第二天轻王就亲自来带走了长音。 要么就是长音深藏不露,连天听一开始也没探听出事实,要么就是长音真的是无辜的,他们如此,只是见不得我好,见不得我平平淡淡的想去忘却过往,忘却我本来是谁。 第221章 何况,我私心里更愿意相信长音是无辜的。 这么一想,心中如百爪挠心,再不能淡定忍耐。 这刘备到底有什么好,这蜀汉的天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下?这重重叠叠,层层幕幕,既困死了我,何尝又不是困死了他?让他一日日为这本就逆天存在的天下熬尽心血,让他为了这个天下,放弃了我! 既然如此,是不是打破这个牢笼就可以了? 是不是只要打破这个牢笼,就能放我和他的自由? 这一个念头一经冒出,便再也止不住,我的眼中像是燃着一簇火苗,要将这天下一同焚毁殆尽! 刘禅说起,曹丕兵分四路向成都用兵,孔明不出相府,轻描淡写间就将曹丕四路进犯破于无形。曹丕哪有这么高的智商,还兵分四路,曹丕只会大兵压境,问一句你打不打。如此精细的活,如此兵分四路的招式,不是曹丕的主意,更像是司马懿的手笔! 我想都没想的就提笔就给司马懿写了一封信,问他愿不愿和我联手,破了蜀汉天下! 这封信,如今就压在孔明的案上。 我的笔迹,我的签名,不用找专业的文书来看都知道是我亲笔写的,我无从抵赖,更何况我也不想抵赖。大丈夫敢做敢认,我对孔明坦诚:“是我写的。” 见我如此认了,孔明厉声说:“你要通敌?” “通了。”我说,“丞相治罪吧。” 他严厉的看着我,既然事发,见他盛怒如此,我反而不怕了,挑眉看着他,神情之中,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在。 他忽然从案几上走到我面前,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掌重重的打在我脸上,喝道:“清醒了没有!” 说实话,我瞬间就清醒了…… 这是谁,这是蜀汉丞相诸葛孔明,更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人,我的一举一动,每个细微的表情,每个举动他都能了若指掌。 见我清醒了,孔明点指我,说:“你如今为何变成这样?” 我不是无言以对,只是疲累,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也不想和他争吵。 我单膝一跪,只说:“你治罪吧。” 他扬手还要打,我不闪不避。 只是这一掌,到底没落下来。 他没打下来,收了手,说:“通敌是死罪。” 我仰头去看他,他的脸色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比石头还要冷硬,我窥探不出他的心意,便说:“好极,是你动手,还是我自己来。” 过了会儿,他问:“为了长音通敌?” “是。”既然我通敌是事实,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一概认下,因为这样可以免去很多口舌,而今我真的是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 后来,孔明说:“向月,你记着,若真有山河破碎的那一日,若是那一日我没死,也不会苟存,我当殉国。” 再后来,很久很久,这句话一直像个魔咒一样,在我耳边萦绕不去。 第112章 第 112 章 轻王从殿后转了出来,轻声道:“丞相,这样惩罚是不是太重了?地牢阴冷,月君如今这身子还没好,押在牢中她受不住。” “让她长长记性。”孔明拿起案上那封书信,在烛火上焚了个干净。 轻王并不阻拦,却说:“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况且这信我也看了,与其说是月君通敌,不如说只是小孩子跟自己的朋友发发牢骚而已。虽然月君信上说要与司马懿联手破国,但是如何联手,怎么接应,派何人为先锋,如何里应外合,州县部署如何,我们兵马钱粮如何,这些信中都只字未提,便是司马懿收到这样的信怕也是要抑郁很久。月君信上写着破国,却在字里行间反复询问如是国破,能否在曹丕面前保下你的性命,在她心中,你的确是第一位的。” 孔明看着这烛上的一缕青烟,说:“正因她将我看的太重了,这才不好。” “不好么?”轻王侧身依在柱子上,看着孔明,轻声说,“说实话,月君如此情谊,我们这些外人看了都不免震撼,丞相当真如此无动于衷?”笑了下,又说,“丞相若是真无动于衷,便不会急急的让江夫人有孕,又自己夜夜独宿书房。月君如此折磨自己,丞相又何尝放过了你自己?只怕是夜深人静时,内心比月君还要煎熬几分吧。” 孔明没有说话。 “何必呢?”轻王轻声问道,“我大汉的山河真的要把一个无辜的女孩逼成冷硬的凤侯吗?” 孔明终于抬了眼,说:“天下未定,曹丕和孙权随时都可能出兵,交战之日,尸横遍野,民不聊生,何以独怜一人而忘却天下子民?” 轻王愣了愣。 孔明继续说:“我可以接先帝的诏,我可以娶她为妻,疼她爱她,有她相伴我左右,我的余生也会不再孤独。只是然后呢?云长翼德阵亡,黄老将军辞世,先帝驾崩,先帝五虎上将如今还剩几人?子龙身上常年带伤,马超虽臣服于先帝,但日夜所想的是攻破长安为父报仇,你盘着指头自己算一算,而今的蜀汉我们还剩下几人可用?便也只有一个向月,在她跟随先帝出征的那一刻起,在她掌兵之后,她便只能成为凤侯,永远都不可能再成为我的向月了。” 轻王于心不忍:“不,丞相,那你好好跟她说……” “她会听吗?”孔明反问,“而今她都已有反叛的念头了,真把这些全都条分缕析的说给她听?在她成了凤侯执掌天下兵马之后,若再跟我首尾不清,那要把天子置于何地?政要钱粮都在我手,若我再疼惜她一点半点,大汉的全部实权就将汇聚在我一人身上!天子将名为天子,实为傀儡!你想看到这一幕吗?你想看到天子被人指指点点的说是掌中天子,就和献帝一样吗!” 第222章 轻王沉默了,身为轻王,他自然不会没想过这些事情。 孔明呼出一口气,说:“我不能。” 孔明对轻王坦诚,也是压抑了许久的必然,轻王沉默很久,说:“丞相,你的忠心天下尽知,先帝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把一切都托付给你,你不用担忧大权集于一身,因为原本就无人敢质疑这一切。” “那我百年之后呢?”孔明语气平静的说,“我死之后,我的继任者,下一任的丞相,他会如何?权,放出去,容易,要怎么收回?是不是又要闹一次何进之乱,还是再来一次群雄并起?” 轻王说不出话了。 末了,孔明只道:“向月这事别透一星半点到外面去,违者,拿你是问。” “遵丞相令。” 第113章 第 113 章 我在阴冷潮湿的地牢中做了一个梦。 梦里,司马懿与我联手,我们大杀四方。 梦里,张苞、关兴在绵竹战死,成都城破。 梦里,司马懿俘虏了刘禅等人,绑缚了孔明,对孔明百般折辱。 我怒气冲冲的对着他喊:“说好不是这样的!你答应过我不伤害他的!” 司马懿诡谲的一笑,说:“那你来救他啊,哈哈哈哈。” 画面一转,孔明立于破碎的城头,说:“你知道的,我当殉国。”然后仰面从城头上落了下去,底下是万千尸山,是地狱火海,是无数竖起的雪亮的刀兵。 我伸手去拉他,只触碰到他衣角,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从高高的城头上落了下去,底下的刀兵从他的身体中透出,将他毁的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我当殉国。” 他说。 “不!不要!不!!!”我大喊了一声,从梦魇中醒了过来,地牢阴冷,我却大汗淋漓。 “凤侯,凤侯不怕。” 我侧转回身,阴冷潮湿的地牢中还有个长音,只有我们俩被关在这里,此外再无一人,只是长音身上戴着重重的镣铐,而我只是被关了起来,而已。 我记得刚被关起来的时候还空无一人,守卫们也是丢下我就走了。我心里是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隐隐盼着这个结果,早点得一个解脱,所以我只是感觉到有点冷,后来就把身子蜷缩了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这样的梦。 “凤侯。”长音的眼中满是疼惜,“我不值得你为了我和他们闹起来,还害得你也被关了起来!凤侯!何必啊!” 虽然我之所以会在这里,的的确确是我自己作死,但是也的的确确是因为他被轻王带走才引起的新仇旧恨,和心中不平,才会想到给司马懿写信,所以严格上来说,是跟他有点关系。 地上潮湿,他一直把我护在他怀中,所以我后来才能睡这么安稳。 我笑了,说:“你值得。” “凤侯,其实我……” “不要说。”我舒了一口气,说,“不用说,我也不想听,对我来说,你就是长音,而不是什么别的人。” “凤侯……” “你到我身边来的时候,想过要害我吗?” “不!万万没有!绝对没有!” “那……他呢?想过要害他吗?” 长音知道我说是谁。 长音微一沉默,告诉我:“一开始我的确对他很是戒备不满,但我也没有想过要害他,我谁都不想害,你能信我吗?” “信啊。”我笑了,自以为很懂,然后就很自信的说,“因为心思复杂的人,不会有这么纯净的琴声,我听到你的琴声就知道你很好,所以,你绝不会是什么暗探。但是轻王和天听也不会胡说,你定是个有来历的。”我笑,“让你在我身边陪着我,委屈你了。” “不委屈。”长音低头看着我,青丝从额边垂下,“愿意永远陪伴凤侯左右。” 我看着阴冷带着苔藓的牢房墙壁,轻声说:“可能陪不了多久了,我应该快死了。” 长音的神色极为震惊。 不错,他的确和孔明是不同的,孔明便从来没有不镇静过,也没有震惊过,我从他怀中起身,笑着问:“你会怕么?如果和我一起死的话。” 长音想了一下,说:“我不怕。” “甚好。” 我靠在墙壁上,墙壁冷的彻骨,还在滴水,长音想过来护住我,我止了他,说:“不用了。” 长音看着我,很是不解。 我看着墙壁,看着水渍,看着墙上爬的虫蛇,忽然就想明白了这些日子一直想不穿的道理,我说:“再怎么像他,你也不是他。” “我可以更像!我可以为你更像他!我可以去学他的神态语气,去学他的一举一动!我可以为你变成他!” 我摇摇头:“自欺欺人。” 许是我的语气太过凄凉,长音不顾我的拒绝走上前,拉住我的手,说:“月儿。” “放肆。” 我还没说什么,牢笼外传来轻王的声音,我抬头看去,只轻王一人站在牢房前看着我们,这一声“放肆”便是轻王所说。 轻王斥道:“卑贱之人,也配模仿丞相?凤侯岂容你亵渎?” 我对轻王摆摆手,笑的无比苍白:“什么凤侯不凤侯的,如今我也快死了不是么?不过轻王殿下,说真的,你这牢房蛮不错的,我刚睡了一觉,这是自白帝城以来,我睡的唯一踏实的一觉。” 第223章 轻王对着我,只能轻声叹口气。 我又问他:“他人呢?最后一程都不愿来送我?”我闭上眼睛说,“去请他来,他不来,我不会自尽。” 轻王想了想,说:“你说吧,我可以帮你转告他。” “想什么呢,方才都没有话要跟他说,现在就更不会有了。”我靠在墙壁上,轻声说,“你放心,我做的,我认,我也不会死缠烂打求你们让我活命,活与不活的……这段时日我虽然活着,却日日感觉生不如死,如置身地狱一般。而今,知道我终于能死了,反而能踏踏实实的睡上一觉。” 长音忽然失态,转身对轻王大喊:“你们不是都在疑惑凤侯已养了半年的伤为什么还这么虚弱?因她夜夜噩梦缠身!她从来不得安眠!她每夜都睁着眼睛从天黑一直到天亮!这样她的伤能好起来吗?” 轻王又一错愕。 “不必多说。”我止了长音,对轻王说,“我知道他在这里,你让他出来,你不用怕他心软会纵了我,因为我绝不求情活命。” “既然无话可说,为什么执意要见他?” 我看了轻王,一字字的说:“我要他亲口说一句‘赐你自尽’,我要听他亲口说,你放心,只要得他这一句,我立刻自尽,绝不含糊。” 我看轻王似乎禀住了呼吸,我极细心的瞥见他将手中的折扇紧了又紧,而后他整个人忽然一松,伸手将牢上的锁扯了下来,说:“回去吧。” 我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问道:“什么意思?” “丞相让你回去闭门思过。” “他不杀我?” “对,不杀你。” “我都通敌了他还不杀我?” 轻王叫我逼问的受不住,头大如斗,说:“丞相说了,让你闭门思过,走吧,车都备好了,我送你回去。” 长音喜极,要来扶我,我却避过了他的手。 在他身边这么久了,我知道一个道理,事有反常必有妖。 轻王见我神情,一下就笑了,说:“怎么,舍不得走?” 我凝了神色,再次问:“他人呢?” 轻王故作轻松的说:“回了吧,他事这么多,能抽空来我这一趟已经不容易了,我还能让他住我这?” 我想了想,说:“我不走。” “你爱走不走。”轻王白了我一眼,“丞相说了,你如果不想走,就在这住着,爱住多久住多久,反正我这都是绝密的,就当在这里闭门思过了。只是,你的饭钱我得找宗关要回来。” 轻王作势要走,我站着纹丝不动。 轻王问:“我走了,你真不走?我这一走没十天半个月可不会来,到时没人放你出去,你哭都没地哭。” 我切了一声,说:“轻王看我可是那等没出息的人,哭?你可以试试,让他试试!” 第114章 第 114 章 “丞相,我没辙了,她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肯走。” “她明白过来了,她一向都很聪明。” “那怎么办?真关着她?不是我自夸,我那牢房可是寒铁打的,坚固的要命,缺点就是冷的要命,你狠心把她一直关在里面?” “她自己要待的,这边事你看着办吧,我回去了。” “你让把人弄过来的!你不管啦?我这算私下囚禁凤侯吗?”轻王细思极恐。 “我同意的,不想走就关着吧。” “月君的样貌可是倾国倾城的,肖想她的大有人在……”轻王将语调拉的特别特别的长,“四目相对,密室独处,倘若月君有个心志不坚定的时候,错把长音当成了你……”这个语调停顿的特别有艺术感,也毫不意外的看见前面那人停了脚步,只作不知,继续说,“或者,就算她意志坚定,为你守身如玉,可她到底是受了伤的,又没旁人保护……万一长音起了歹念,到时候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你愿意让卑贱之人染指于她?” 数秒的停顿之后,前面那人恍若不觉的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为沉重,在走到第十步的时候,终于转身朝密室而去。 我数着墙壁上滴下来的水,虽然在青苔脏污的墙壁上,这一颗一颗的依然这么晶莹圆润,我看入了神。 “这边冷。”长音想脱下外氅给我披着,我连忙说:“不用,我不冷。” 可能是我拒绝的太过明显,长音解衣服的手停住了,迟疑了一下,说:“你见过他了?” “算是见过了吧。”我继续看墙上的水珠,漫不经心的说,“脸上这巴掌印还是他打的呢。” “他为什么要打你?” “不为什么,我做错了事。” “就是做错了事也不能打你,他……凤侯,我知道你把我当成他,我也愿意为你成为他,我做他的影子,这一生都陪着你,爱你,好不好?” “不好。” 这一声是从门口那里传来的,声音很冷静,也很威严。 听见这一声传了过来,我心里没有半分旖旎的心思,反而有些跃跃欲试的斗志昂扬。 我靠在墙壁上,水滴下来早已湿了我的整个后背。 他站在牢房的门口,驻足,停留。 轻王扯了想挡在我前面的长音,带着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倒是懂的很,我和孔明,要么就是一致对外,怼谁谁自闭,要么就是内斗,虽然我说不过他,但是他打不过我,总体上来说,那也是一个天崩地裂。 第224章 躲了有啥不好,他还想多活两年! 我仔细的看着他的脸,和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说:“有什么不好的?挺好的呀。” 他只说:“轻王说你要见我,见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不,我跟轻王说的是,你亲口对我说,赐我自尽,我立时就死,毫不迟疑。” “我不杀你。” “丞相,你在包庇通敌之人?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虽有通敌,念你年幼无知,饶你这一次,若有下次……” “有下次如何?” “我亲自监刑,取你性命。” 我笑了起来,笑他竟然到现在还口是心非。 我也一步步的走,走到他面前,执起他的手仔细的看了看,这双手,可执笔,执笔当安天下民生;可掌兵,掌兵则令行禁止,所向披靡;可抚琴,落花流水觅知音;这双手,也可执剑。 他见我久久的看着他的手不语,饶他擅辩,这一瞬间也忘了该说什么。 虽然就是这只手早上才打了我,我还是打开他的手掌,把脸颊放在他掌心里,他的掌心有着温暖的温度,一如每一次的从前。 只不过,这一次我清醒的很。 “你既然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事,就回去好好思过吧。” 我跟长音说孔明打我是因为我做错了事,看来他是听见了的。 我抬头看着孔明,这么近的距离,那么远的鸿沟。 “你早上告诉我说,若有国破的那一天,你当殉国。” “不错。” “所以你知道我不是为了长音,你让轻王把我喊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如果国破了,你就殉国,是吧?” 他没说话。 “你拿你自己要挟我。” 他还是没说话。 所幸的事,我也不需要他回答,我继续说:“所以你从一开始就不是想杀我,你把我关在这里不过是想吓唬我,你要让我好好的去当凤侯,给这个大汉天下卖命,是吧!” “……” “什么破凤侯,我不当了。”我极轻的笑了一下,“见过求官的,也有辞官的,我不干了。我不干了,能留在你身边吗?” 我捏着他的手腕没有放。 孔明依旧淡定,神色动都未动,说:“如果你不是凤侯,那你对孤就是无用之人,你知道孤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 “极好!我不会求你的!”我被他诛心诛了好几次,每一次都疼的厉害,而今只想让他自己也尝尝诛心的感觉,看看诛心是不是当真那么好玩! 我将他手掌移到我脖颈上,颈边的血脉尚自一跳一跳,我对他说,“一定会有下一次!” “何意?” “杀我么?你如果现在不杀我,只要我今天从这个门出去,我就去找司马懿联手,就有下一次通敌,我会和司马懿联手,破了你整个家国天下!” “有本事别去找司马懿。”他眉眼动都未动。 现在是在说司马懿的事吗? 我的火都窜到头顶上了,他还这么淡定的跟我说“有本事就别找司马懿”? “不找司马懿我一样可以搅动你的整个天下!” “哦?”孔明竟然笑了起来,还笑出了声,“这么说来,你要与我对阵?” “我要让你狼烟四起,无暇他顾!我要让你疲于奔命,川蜀不得安定!” 他初时还是浅笑,听见我这么说,笑的越发开心,将手从我脖颈上拿了下来,说:“我拭目以待。” 我已拼尽全力显得凶猛无比的找孔明下了战书,他还如闲庭阔步般三两拨千金,跟应付小孩子一样游刃有余。 我都快被气炸了! 走了地牢一趟,让我无比确认他心里是有我的,但是他死不承认,还拒人千里之外,折腾我,折腾他自己,何苦来哉的? “没话说了?没话说就回去吧。”他见我焉了,便转身向外走了。 长音第n次跟轻王说:“凤侯一个人在里面会不会有事?我,我要进去保护她!” “你站那。”轻王扯着锁链将他拴在柱子上,“丞相会让她受伤?里面那个才是这天底下最在乎她的人。” “可是……” “没有可是。丞相百般隐忍,万般压抑,就你还想和丞相相提并论?”轻王躺在廊下看下天空,轻声说,“只是绷的太紧了弦容易断,他已经将自己压抑的太久了,再这样下去这根弦定然会断!他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人啊!” 第115章 第 115 章 说不过他,我心情很不好,心灰意冷坐在地上,说:“你走吧,这里安静,我很喜欢,想再待几天。” “随你。” 他提脚步就往外走,我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将自己团成一团。 我没有哭,我忍住了。 过了会,肩头上忽然微微重了一下,我抬起眼,泪眼朦胧的看到我的身上搭了他厚厚的大氅。 他竟然还没走。 “我不要,你拿开。” 我这么说着,见他不动,伸手就要去扯,他按在我手上,说:“这里寒冷。” “死了活该!”我梗着脖子颇有骨气的说。 “听话。” 我沉默了下,然后站起来,说:“不用这个,我回去就是。”我走了两步,回身看了他,说,“这次我没有哭,我也不会再为你哭。 第225章 “你有你的大局,有你的家国天下,你的子民,这些我原本就知道,可我不也是你的子民?我还比他们和你更亲近一些,所以,我可以伤,我可以被你牺牲,他们不能。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成都破了,梦见你站在成都的城头上跳了下去,我扑过去拉你,没有拉到,到处都是尖叫,到处都是火海……你知道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在我面前跳下去时的心情么?直到我惊醒了我还喘不过气来,心里像被一只手死死的捏住……醒来以后,我在想,如果真有梦里的那一刻,我应该不会去拉你的,因为我会先你一步跳下去,让你就算是摔下去,也只能摔在我的身上,我会给你垫着的。” “月儿……” 长音果然学孔明已经学的很好了,这一声的“月儿”我竟然听不出是孔明喊的,还是长音的,我甚至有些迷糊,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孔明,还是只是我又一次的想象。 “和你如此纠缠不清,我也很累。”我双手将大氅奉还他的手上,“你要我死心,我懂,我原本就只是一个小丫头,就是不说和你身份上的天差地别,我莽撞,不学无术,有哪一点能配得上你?能得你照顾这些年……很感激你……” “为什么要说这些?” “那年,到隆中的第一天,我就去偷你画成了果子的石头,还嗑掉了我一颗乳牙……那颗牙其实可以不用掉的,我刚啃的时候就发现果子好像不对劲,可是,那时候,你推门进来了,我看见了你,我就忘了果子好像有问题,就啃了下去……”说好不哭,我说着说着,泪自己就掉了下来,我还不知道,“你来历不凡,样样都好,就是当年的黄家大小姐在你面前都自惭形秽,何况我一个逃难的小丫头,不光是容貌,我知道的,还有你的出生……你就算是落魄在乡野,身份也比我贵重几百几千几万倍……这么多年,竟然在心中存了对你的非份之想,我很抱歉……”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看着他手上贵重的黑色大氅出了神,不知不觉的在说:“你要守护天下,我知道的,你是大英雄,是威名布于四海的人物……可是守护天下,和你爱我,并不冲突啊,但是你没有,所以,你应该没有我想的那么在乎我,是我一直会错了意,误以为自己对你很重要,误以为你也很喜欢我……现在想想,你已经很迁就我了,我跟那些肖想你的女子有什么区别,跟给你下药的小霜又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喜欢你,都是一样的你不喜欢……是我自己,看不穿这镜花水月,看不穿这十里红尘……” 我自己也不明白这些词为什么会从我的嘴里说出,自己把自己说的彻底的心灰意冷。 “能对你有一些用处,我很高兴,但我不想再和你纠葛下去了。” “你要如何?” “江湖很大,天下很大,我会四处走走看看,凤侯,我就不做了,我对你没用了,以后应该也见不到你了,今日就当别离了,他日不再另行辞行。”我后退一步,向着他跪了下去,大礼拜伏在地,背上成片的被墙壁上的水浸湿的痕迹,已快凝结成冰,“你养我这些年,我原本应当为你赴汤蹈火、为你而死的,现在我做不到了,对不起,先生。 “只是,我每次看见你,都会忍不住去看你,去喜欢你,每一次,我内心都忍不住的欢喜,忍不住去肖想你,亵渎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先生,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和你纠葛的这些年,真心爱慕了你的这些年,痴缠了你的这些年,够了。” 想当年我也曾义愤填膺的和他告别,更是狠狠的一个头嗑在地上,将自己嗑的头晕目眩,可能真的是当年的年纪小,热血冲动,现在激动过后,归于平静,虽也拜他,这次却很轻,只是一礼标标准准的拜伏在地。 “我会好好活下去,看整个天下四时的风景,去看塞北的寒霜,香山的落叶,和每一个你曾经对我说过的,很美的地方,我去看看,这天下是不是果真很美好,是不是当真值得你如此守护……” 我伏在他的脚边,将自己贴在尘埃中,没有看见高高站着的他,忽而同样有泪水长划而下。 我行了大礼过后,轻轻的站起来,说:“今日就当作向您辞行,这么多年,你便当养了只白眼狼吧,我还是辜负您的一番心血……可能我就是这么冥顽不灵,当年若是你教的、你养的、你花了心血心思的,不是我,该有多好……” 我其实还想说,若是你以后有了危险,我定是会回来救你的,无论天涯海角,后来想了想,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我人在江湖中,就算得知他有了危险回去救他,怕也是来不及,而且,我永远都不想他有遇到危险的那一日。 江湖很大,江湖中亦能听到他的传说。 这样的人,已成为神话般的人物,我竟有幸能和他结识,已是足够了。 我低着头站着,听不见他说话,可能他已经失望至极,已经一句话都不想和我再说了吧,毕竟能得到他亲自教导已是常人三生的福气了,我竟然还这么不知足,在他一手把我扶为凤侯之后,在他一力成全,朝堂之上亦有我的声名之后,我竟然还这么没出息的满脑子都是儿女情长,现在更是想一走了之,他定是对我失望之极了,才会说不出话来。 也好。 我不敢去看他的脸色,害怕看见他对我的失望,但是我真的无法再做这大汉的凤侯,无法若无其事的对着他,喊一声:丞相。 第226章 又对着他行了最后一礼,缓缓躬身退了几步,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忽然听见他在我身后,极其缓慢的问我:“你不是说过,天堂地狱,都会陪着我同去吗?” 当年司马懿说他逆天而行,定会不得善终,死后还会入地狱,我当时义无反顾的千里奔波,只为回到他身边,那句话,便是我回到军营后,对他承诺过的誓言。 他记得,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 “当随你同去。”我抽出怀中匕首,将匕首的锋刃握在掌心里,然后转身再次发下誓言,“若你有陨落的那一日,无论那时我在哪里,在做什么,都会立刻殉你而去,绝不贪生,绝不苟活!”说完我将握在掌心的匕首狠狠的抽了出去,手中的鲜血汹涌的四溢而出,“鲜血成灰,此誓永生不改。” 我将掌心的热血撒在地上,让皇天后土见证我的誓言,此一誓,人神共证。 话都说完了,也没有什么继续好说的了,他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知道我自己会记得就可以了。 我走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他声声的咳嗽,压抑着的,沉闷的咳嗽声。 将大氅给我之后,他身上的衣服也很单薄。 我到底有些担忧,转身回去看他,只见他一手捂在嘴上,有一道血线顺着手腕流了下来。 他发觉我在看他,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而后将掌心的血给我看,说:“今日我就要死了,你准备怎么殉我?” 我先是震惊于他掌心里咳出的鲜血,不及去想为什么他今日就要死了,又听的他问我要怎么殉他,我脑中嗡嗡的,要怎么殉他? 这有何难? 我将方才划破掌心发誓的匕首横在颈边,用力切下的瞬间手腕被抓住了。 他站在我的面前,紧紧的、狠狠的拉着我的手腕,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问:“能为我而死,却不能为我继续做这个凤侯?” 我的手腕的骨头被他捏的很痛。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完全释放了情绪,如此盛怒中的孔明! “这就是你口中的爱我,和对我教养你的报答吗!”他夺走我手上的小匕首,狠狠的丢在一边,“你要远走江湖,远远的离开我,然后去找外面那个人,一边抱着他,却喊着我的名字吗!” 大年三十,我带着长音去宫里参加家宴。 大年三十晚,长音在他眼前抱着我离开深深宫墙。 大年初一上午,轻王亲自上我府邸带走了长音。 大年初一下午,我提笔给司马懿写了一封信。 大年初二上午,轻王请我相见。 我渐渐的将这一串事情串在了一起。 他紧紧的捏着我的手腕上的骨头,继续说:“你是要和他一起走吗?” “对。” 我觉得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我从来都知道他不是个文弱的书生,却也不知道他有这么强的手力。 “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我谨慎的看他一眼,还在思索他口中的同意和不同意有什么区别,说实话,除非他杀了我,或者杀了长音,否则我还是会走,带着长音一起走,江湖路寒,带着长音,没什么不好,而且长音琴还弹的这么好听,哪天没钱了还能给长音卖个艺…… “你觉得我会允许你,这么不清醒的,把别人当作我?” “虽然他说过为我做你的影子,但我已经没有把他当成你了,以后也不会再把他当作你了。” 我略略辩了两句,他却显得越加的生气。 他的情绪从来控制的很好,可我这次光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这是他前所未有的生气,是我自认识他以来,他唯一一次控制不住情绪的怒意磅礴。 “好极。” 同样的两个字,还是他说出来比较有气势,更能让我害怕。 我甚至都还没想明白他是为什么生气,他已经按住我的脸狠狠的吻了下来,我让他吻的脑中一片空白。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么爱他的时候,都换不来他的一个回眸,而今,我终于打算远远的离开他,不再痴缠着他,不再爱他的时候,他却可以吻我吻的这么用力? 我头一回使劲的推着他,他紧紧的捏着我的手骨,他的口中有着很浓的血腥味,我惊呆了一时不知道是该挣扎还是不该挣扎。 他把我死死的按在墙上,厉声问我:“我是谁?” “先、先生。” “还会认错吗!” “不、不会了……” “对着别人喊我的名字,嗯?要跟司马懿联手与我为敌,嗯?逼我杀你,还要我亲手杀你,嗯?我倒是不知道你如今可以这么出息了!你想要我承认什么?承认我心里有你吗?我心里有没有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是你让我对你死心的。”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竟然还有回嘴的胆量,“他本来就是你送来给我的……对!他本来就是你送来给我代替你的!不是吗?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把他当成你?” 理是这么个理,情却不是这样的情。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暗暗想着,没想到,口才辩于天下的孔明也有被堵的说不出来话的一天! “是你让我对你死心的,我死心了,你不是应该高兴吗?面具留给你,你可以随便找个女子继续做你的凤侯,反正都戴着面具,不是吗?” “不一样。”他将我紧紧的抱在怀中,说,“她们不是你。” 第227章 “有区别吗?” “你想知道什么?你和小霜她们有什么分别是吗?当然有分别,别说下药了,就是你给我端上来的是一碗□□,我也会喝下去!你还想知道什么?要我承认爱你吗?是的,我爱你,你是我此生唯一的牵挂。”他第二次有泪落了下来,“想看我失态?好,我失态了,在你不能安眠的每一个晚上,我也从不能闭上眼睛。可以了吗?还要远走江湖吗?你还想要什么?我?我给你。” 我脑中一片空白的被他按在了地上,这怎么可能是我那英明睿智的先生说出的话呢?他何曾这么意气用事过?就是当年在江东驳斥群儒的时候,在每一次生死一线中,也不见他如此这般! 那么说来,我果然是在做梦? 我在梦里又做了一个梦? 我如今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了吗? 我病的当真有这么严重了? 身上剧痛,醒过神来时,他按着我,问:“你又把谁当作了我?把我当作了谁!” “我,没有……” “我是谁?” “先生……” 我久病的身体经不住他这么毫不留情的折腾,在我眼前一片花白,最后晕过去的时候,似乎依稀听见他问了一句:“你说着爱我,可你从来都不肯唤我一声夫君,月儿,你当真有这么爱我吗?” 大年初二上午,轻王请凤侯天听相见。 大年初二下午,轻王和凤侯相谈甚欢,轻王亲自送凤侯回府,路遇刺客,凤侯虚弱,被刺客重伤。 大年初二晚上,诸葛丞相震怒,派轻王调一队御林军驻守凤侯府邸,将凤侯府邸守卫的滴水不漏,护卫凤侯安危。 大年初二深夜,诸葛丞相亲自进入凤侯府邸,替凤侯主持侯府。 大年初三,诸葛丞相将一应事物都搬入凤侯府邸,除了早朝之外,亲自镇在凤侯府中,不离半步。 第116章 第 116 章 我是周身上下不着片缕,只裹着孔明的大氅被轻王送回来的。 这点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知道后,我无言了很久,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难堪,脸上有那么一丢丢挂不住。 我平素比较随和,宗关知道我的性子,就没有特意约束我身边的丫头们,想让我活的自在一些,所以这便是一直跟我的莲子偷偷告诉我的。 据她说,据长音告诉她,当时丞相抱着我从地牢里出来的时候我身上就只裹着那件大氅,我们两个都是一身的狼狈,两人俱如同死过一次的样子连轻王都惊呆了,长音当时都吓住了,想扑过去接我,但是丞相抱着我避开他,语气很冷的跟他说“她原本就是我的人”,然后让轻王亲自送我回来。 我很无语,然后问她:“然后呢?” 莲子是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见我问她,就义愤填膺的说:“你身上到处都是青一片紫一片的,谁下手这么没有轻重!” 我心下清楚,孔明震怒之下还知道给我留条小命就已经不容易了,不然,就是我伤的这个程度,和虚弱的程度,还能活着回来? 可我还是没想通,他到底是为什么生气啊? 我醒的时候轻王还没走,我看着他调兵把我府邸守的水泄不通,惊叹:“你至于么!” 轻王很怜悯的看着我,本想拔腿就走的,后来还是给我透了个底,悄悄告诉我:“丞相只说了一句话,‘一颗真心喂了狗’,你……你好自为之,告辞!” 轻王这个底透的很及时。 我这个狗简直惊呆了。 我认真的想了一会,不说我现在浑身带伤,就是腿都断了都得偷跑出去啊! 可惜了,刚刚掌灯,我还没来得及跑,孔明就来了。 他往我房中的椅子上一坐,就这么看着我,也不说话。 到底是一直都怕的人,怕他爱他都成我的本能了,哪能说不怕就不怕的?哪能在片刻间就完完全全割舍干净的? 我头皮都麻了,手微微哆嗦。 我收拾出的那个小包袱就搁在桌子上,早知道他会过来,打死我我也不敢就这么放在桌子上啊! 我在他的目光中拿起那个小包裹,使劲丢进了床底下。 再好看的人,冷下脸来,不说话,不笑的样子都很吓人,更别提他现在气场全开,威严甚重的样子。我再想到轻王偷偷透给我的那句话,想着不如喊莲子过来上点茶上点点心得了,虽然我不饿,但是有人走来走去的,也好过这样的死气沉沉,让他看的我心里发慌。 我刚往门口走了几步,就听见他说:“站住。” 我不敢动了。 正巧这时,莲子自己进来了,我心里真是万分感谢她来的及时,莲子托了个盘子,盘子上两碗药,都浓的发黑。 莲子接到我求救的目光,想了想,说:“凤侯,后院的梅花开了,你上次说开花的时候一定要喊你的,你……要去看看吗?” 有如此急智已经不容易了! 我还没点头,孔明已经说:“下去。” 莲子小小年纪,不知孔明的可怕,继续和我说:“很好看的,开了一大片,很香的,凤侯去看看吗?” 孔明移了目光看着她,第二次说:“下去。” 普通人就没人能受得住他那个威压的,莲子头一次被吓住了,几乎吓哭了。 第228章 “别让我说第三遍。” 我头皮一紧,赶紧开了门把她推了出去,说:“梅花不看了,我没事,你下去吧,没事别过来。” 莲子看我的目光很担忧。 我关上门,呼了一口气,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还在生气,一下午的疯狂迷乱看样子并没有让他消多少气。 我犹犹豫豫的转过头来看他,想求他开恩给个痛快了,却看见他拿了一个药碗,正小口小口的喝着。 我恍然,原来两碗不全是给我的!我就说为什么今天多加了一碗!他也需要用药的么? 怪不得王老说他一直用着药,也怪不得之前他会吐出血来。 可是……他不是应该回他的相府去用的吗?他为什么会在我这用药? 我这一瞬之间,心思百转千回的想了很多的时候,他已喝完了药,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不看我,我便不怕,胆气生了两分。 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他的药碗拿起来闻了闻,一股浓重的苦味直冲我天灵盖,光是闻了一下我都觉得受不了了,他是怎么喝下去的? 他在地牢中跟我说,他今日就要死了,到底是诓我的,还是认真的? 我很怕药的苦味,但是从白帝城回来后需要长期服药,所以宗关长音他们特意给我备了蜜糖在房里,我去寻了出来,跪在他身前奉上,轻声说:“丞相,用些蜜糖。” 他睁开眼睛看了我,说:“你留着自己吃吧。”我向来怕苦,他知道。 “你不苦吗?”我脱口就问了出来。 “习惯了。” 我忽然有些心酸,还有些心疼,取出蜜糖就想给他塞进去,所幸我所剩的理智及时挽救了我。 我说:“这个是宗关找的野外的蜂蜜,长音在府里自己做的,很干净的,你尝尝看。” 他忽然伸手将糖打翻在地。 是我莽撞了,我应该给他试毒的,没有试过毒的东西怎么能就这么奉给他,我要是下毒了怎么办,我想想都觉得自己好笑。 他从掌灯时分一直坐到了戊时三刻还没有起身的意思。 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把一应事务都搬了过来,轻王透底也不透彻底了,害我误判了形势,问了一句:“你……你还不回去吗?” 他从闭目中睁开了眼睛,问:“回哪里?” “你相府啊。” 他微抿了下唇角,我看见了,谨慎的后退了两步。 “然后只要我一离开,你就立刻带着你那个小包袱,带着那个长音,找个守卫松懈的狗洞,从侯府里爬出去,是吗?” 后院里我还真知道一个狗洞,很偏僻,一般人不知道的,守也不可能守那里的。 而且我也当真是打的这个念头,抵赖都抵赖不了。 他站起身,伸手宽衣。 我惊呆了,连忙说:“我、我去给你备热水。”先跑出去再说,回头让宗关他们送来就是了! 他用力拉住我的胳膊,说:“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触怒我,也不要跟我装傻,我亲自教出来的人,向来聪明的很。” 那天后来,灯熄了,整个府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和闹鬼一般的诡秘。 第二日,他上早朝之前和我说:“如果下朝回来后我看不见你。” 我当时浑身的骨头都好似被拆了重装过,连骨头缝子里都在疼,别说爬狗洞了,连这个门都爬不出去。 就是全身都疼,我还能接了一句:“你怎样?” “你试试看。” 他说了这一句就走了,虽然我万分想爬起来找那个洞溜出去再不回来了,可刚起了一点就头晕目眩,真的疼的厉害没有一点作假的,我想,他可能知道我就是准备等他上朝的时候跑的,所以折腾我折腾的不留情面,我本来身上就还痛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了,跟他低声求了,他只当没有听到。 不是,他怎么这么能生气? 他的修养呢?他的耐性呢?他微风化雨的好脾气呢? 谁能告诉我他到底在气什么? 就因为我要走?可我跑了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恩断义绝的话也不是说了一遍两遍,还不是每一次都食了言,自己滚了回来,按道理他应该也习惯了才是啊? 反正我跑着跑着,等气消了就会自己回来。 嘴上说的狠,但一生实在太短暂,我从来舍不得看不见他太久。 那是为什么? 就因为我说不做凤侯了? 刘备出征孙权时带我出征,无非是想用我牵制孔明,后来兵败夷陵,搞出这两诏来就是想试试孔明,看他心中是为着他刘氏天下,还是儿女情长。 到底是孔明亲自教出来的人,我还能想不穿这个? 就因为孔明接的是那一诏,刘备才能放心将幼主托付给他,将所有大权给他一人,还能冠冕堂皇的说出‘君可自取’这种话,反正孔明不会做的,为何不这么说说呢? 我也因这一诏对孔明心生怨恨,由爱转恨,所以我名义上是归天子和孔明管辖,但是只要我和孔明不睦,刘禅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老头子太能算了! 你这么能算你自己打天下啊,找孔明干什么!累他一生,何必呢? 我光是想想他昨天一口一口喝药的样子就心口疼,比骨头还要疼三分。 所以说,我要是不做凤侯了,兵权给谁?只能孔明接掌,刘禅要怎么办?他刘氏王族,还有几个年幼的小王子要怎么办?孤儿寡母,何以为继? 第229章 但凡关羽和张飞只要有一人还活着,老头子都不会这么去逼孔明。 那么,孔明大权在握,蜀汉上下一心,等收复全天下,光复汉室的那一日,孔明因功高震主,被刘禅赐鸩酒?怎么可能!那个天真可爱会叫着相父、月姐姐的孩子哪有那么狠的心! 况且如真是只想给自己保命,他也不会这么待我,他从来都不是那种会为了自己的命勉强别人的人,若只关于他一人性命,他定会放我离去。 那是为什么? 曹丕异动,孙权也在蠢蠢欲动,虽然孔明破了他们此次进军,但是一定还有下一次。南境不稳,北面强敌,有本事威名震天下的将军也只剩一个赵云了,他果然是……果然是要留着我领军,为他守住山河的吧…… 为留下我一同给刘氏王朝卖命,竟然不惜搭上他的人,他的身体是吗?现在的他还能有一些底线吗?他问着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倒是也想问问他,他是怎么变成这般模样的? 第一次是江一心,这一次是我,下一次会是谁? 一瞬之间,心凉了个透彻。 很久很久之后,有一次我和轻王在花下闲谈的时候,终于谈起了这件事情,因事情过去了很多年,我也能坦然的全部说出,当时轻王听完后,最终叹息了一声:“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那天我还问了轻王:“长音又是怎么回事?他的不妥你们从来都知道,但还是给我送了过来,既然送了过来那应该就是没有大碍的,可是为什么又搞出后面这一出?” 轻王细想了想,将这个人想了起来,和我说:“我们当时并不知道长音对你存了那个指望,我们也不知道他会爱上你。丞相不允许任何人借着他的身份靠近你,还企图染指你,这是他唯一无法忍受的。”又很纳闷的说,“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当时会看不穿这个?” 我无言了许久。 第117章 第 117 章 我想到这一层,越发觉得不能留了。 今日初三,殿堂上不会耽搁很久,今天跑是肯定来不及的,我叫来莲子,细细嘱咐道:“你去帮我备一辆马车,嗯,不要太大的,也不要太华丽的,最普通的就好,车夫也备好,不要府里的,人挑老实可靠一点,能跑远路的。都备好后,不要声张,让车夫赶了马车放在我们门口那个巷子里,让他把所有活都推了,随时都要在。”我取出银子给莲子,再三叮嘱,“一定要保密,谁也不要说。” 莲子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很紧张,再三保证一定不说出去。 果然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孔明就回来了。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回了我这里来,按道理他不是应该回去他的相府么,总往我这侯府跑,这是我家又不是他家,他这会就不怕闲言碎语了? 他回来后,甚至还坐下来和我一起用了早膳,他越是这样,我越是看不透他。 他既然在这,我也总不能和他一直僵着,我还在想怎么开话头的时候,他先开了口,问我:“身上还疼么?” 我很想白他一眼,只是有气无力的,恹恹的说:“疼。” “我看你还不够疼。”他拿起手巾掖了掖唇角。 我定睛看着他,就在我在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布包来,往桌子上一丢,布包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怎么这么蠢,想着从他的掌心里跑出去! 我立刻跪下,说:“我的主意,我说的,莲子只是听我的话,你不要打死她。” 他的眼中意味不明。 现在的他的确和以前很不一样,只能说,在天听那天早上,他打我那一巴掌的那会还是他以往的风格,因为我的确做错了事,他教训我是必然,可是,自从我做了那个梦之后,我跟轻王要求再次见他之后,就感觉他很不一样了,跟以往的他很不一样,总不会是我一梦好几天还没醒吧?那这个梦委实太过逼真了,还很疼。 他没说话。 这时我才把他早上那句“你试试看”给想了起来,有什么好试的,试过的那些人,我还不清楚吗? 顾不上丢脸,我伸手就抱住他的腿,说:“我再不跑了,我听你的话,你让我做凤侯我就做凤侯,你要我怎样就怎样,再不敢忤逆你,你不要打死她。” 他笑了一笑,笑的我不明所以,笑的我毛骨悚然。 笑过之后,他说:“甚好。” 我趁着马谡给孔明送文书来的时候从房间跑了出去透透气,而今和他两人独处,他又不说话,我觉得快疯了! 马谡见我上蹿下跳的很诧异,说:“你……你不是遇上刺客,受伤了么?” 我明白了。 我瞬间一捂心口,倒在柱子上,说:“啊,好痛!我去看看……我的药……好了没……” 然后我在马谡吃了苍蝇般的脸色里,落荒而逃。 在后院里找到莲子时,我还生怕她缺胳膊断了腿的,没想到小丫头活蹦乱撞的在庖厨里帮我挑拣活鱼,我拉了她出来,问她:“怎么回事?” 莲子说:“我刚从你房里出来就给黄管家关起来了,后来没过一会儿丞相大人就来了,我当时怕的要死,以为要死了,没想到丞相问了我几句话,让我把你给我银子交给了他,就放我回来了。”莲子没看到我脸色,又说,“没想到,丞相那么大的官,却也蛮和蔼的,挺好说话的,他还没黄管家凶呢!” 第230章 我心里跟打翻了一个酱料铺子一般,酸甜苦辣,真是难以一言蔽之。 我坐在池塘边看了很久的荷花,大年初三,还是寒冬腊月,哪来的荷花,只有荷花光秃秃的杆子在。 我磨磨蹭蹭的往回走,回去的时候马谡已经走了,孔明正坐在我书桌前看着案牍,说实话那书桌对我而言就是个摆设,我是从来没有用过的,可他端端正正的坐在那,手上执了一卷,看的很仔细,桌边还有一只空了的药碗。 他只用人坐在那里,这死一般沉寂的侯府,忽然就有了那么一点点的生机,就有那么一点点有主人在的那种安稳。 我慢吞吞的关上门,虽然是我自己的府里,可我也不想太丢人了,然后走到他桌边,低着头往地上一跪。 一如每一次。 他掩着唇咳嗽起来。 我怕他再吐出血来,就勾着头去看,他余光中见我伸着头在看,便将掌心伸到我面前来,掌心干干净净的没有血渍。 “还不用你殉我。”他笑的有些讥讽,“若有一日,我死了,你也不用殉我,好好活下去。你不是很想离开我么?我死了,你就能离开我了,跟那个长音一起浪迹天涯,唔,去看什么塞北的雪,江南的花,这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吗?这么说来,你应该盼着我早点死才是。” 我心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又是疼又是难过,忍不住哽咽了,抬起头看他,终于问出来:“先生,你到底是为什么在生气啊?” 可能他没有料到我会这么问,我眼见的他握着书卷发呆。 “气我通敌吗?我不敢了,真不敢了,其实,我也不是想通敌,我觉得这里就像一个牢笼,禁锢了你,所以,我只是想着,是不是打破这个牢笼,就可以让你自由?可是,你拿你要殉国吓唬我……” “……” “你、你不是生气这个?那你是气什么?” 他在我迷惑的眼神中,放下手中书卷,然后俯身吻了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吻我,这个吻很缱绻,我们的距离很近,近的我能听见他怦然的心跳声。 “真是个孩子。”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谁是孩子?我及笄都好几年了!我来不及抱怨,他拉住了我,再次吻了下来。 “我不允许别人靠近我,对我有非份之想,但是你可以,我们没有什么身份上的差别,你不仅仅是一个逃难的丫头,我也不是什么天潢贵胄,你不用觉得在身份上配不起我,全天下只有你有资格陪在我身边,因为,我的心里的人是你,无动于衷抵不过朝夕相处的陪伴,你对我的爱恋我也无法再视若无睹,骗不了自己,我,确实爱你。”他执着我的脸,吻着我,“只有你能让我如此失态,那么你呢,你心里爱着我吗?愿意陪着我,永远陪着我吗?无论天宫地狱,像你之前承诺过的,都与我同去?那为何你这双手还会抱着旁人,要跟别人去海角天涯?你将我置于何地?” 好似一个闪电劈中了我,我瞬间醒悟了,无不委屈的说:“是你不要我的……是你不理我,是你凶我,还吓唬我,说你要殉国!……我跟长音清清白白的,虽然我那段时间有时病的是不太清醒,是会把他当作是你……但是我的确跟他清清白白!礼义廉耻你教导过我,我还是知道的,全天下我只爱过你一个人!”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所以呢?然后呢?现在呢?是不是我说我听你的话,再不忤逆你之后,你就又要走了?就像每一次一样?再留给我一个我抓都抓不到的影子,回你的相府,恩爱生子?是吗?先生?是不是这样?而现在我连回你的府里给你当一个侍女陪着你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我是凤侯,只因为我是凤侯,这个我从来不想当凤侯,是吗?” 他将我抱在怀中。 他说:“这一次,我不走,我陪着你,我要你。” 诸葛丞相留在凤侯府邸帮凤侯处理一应事宜,外界不是没有微词,但渐渐的,这些微词都泯灭于无声,有些过于恶言恶语的话,说话的人在第二日都找不见了踪迹,再渐渐的,这好像成为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有一日,长音堵在孔明面前,质问他:“你居然敢私下囚禁凤侯?我要去陛下那告你!” 孔明看也不看,并不停留,仿佛根本都就没有人说话,这里也没有站着人。 这般的无视,长音怒而要追去,却被影卫拦了下来,拦他的是九月,九月也不是当年的毛躁的大男孩了,九月跟他说:“长音公子若还想在侯府里待下去,就闭上你的嘴。” 长音愤愤不平的说:“凤侯年纪小不知道,这就是囚禁!这是对她的亵渎!他囚禁凤侯,让凤侯成为他掌中的一个玩物!” 九月拿刀鞘抵在他下巴上,冰冰凉凉的刀鞘,九月冰冷冷的话:“丞相对凤侯如何,用不着你多话,你要是管不住你那根舌头,我会帮你管。” 第118章 第 118 章 于是,我过了一段很是轻松的日子,除了不能出门。 上朝等一应事务孔明都帮我办了,其他事情他也都一手接了过去,这个侯府清清静静的,不大却很温馨。我养病期间,他每日去早朝时我都还没醒,等醒来后他也归来了,时光安静又美好,一如我每次都盼望的那种最美好的日子。 有时他事情没处理完,就带回来处理,接见下臣也不会避着我,我怎么说也挂着凤侯的名头嘛,他有空时也会给我说一说时局,或者问问我有什么想法。 第231章 我们更曾经关在屋里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开了一局沙盘,我被他杀的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他拿着羽毛扇掩面而笑:“你幸好没有出去与我对阵。” 我熟门熟路的拍着马屁:“当世能有几人能与先生对阵啊!我能支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不是吗?” “唔,如果不算我让了你那几步的情况下。” “动手你就不是我的对手!真如对阵,我定直入阵心,抓住先生,先生要如何自保?我就可以不战而胜!”我不服,且洋洋得意。 “你抓我?”他在羽扇后笑的甚是开心,“入我八阵图,你若能找到我在哪便算我输。” “嗯?你不在阵心还能在哪?” 我越是迷惑,他便笑的越是舒心。 见他笑的开心,我扑上去双手抱着他的脖子,说:“你看,我抓住你了!” 他放下扇子,反将我压在身下,说:“这叫自投罗网。” 如此轻松自在的日子,心里宽了病就好的快。 等出了正月的时候,我就已经不用再日日喝那么苦的药了,又过了半月有余,孔明也断了药,我心里实在是高兴的。 我们白天相伴,夜晚相拥而眠。 我们还一起去看了元宵的灯会,那一天的益州街头,处处都有烟花,我们穿了便装常服混在寻常百姓中,他给我买花灯,买了糖葫芦,我们手拉着手一起看头上绽放的美丽的花火。孔明气度不凡,一张脸又长的绝美,走到哪都会有流连的目光,还有人很诧异的看着我,虽然我也很好看,但是我孩子气更重一些,孔明也护着我不让别人轻易的看见我的脸,反正他护也护不住,有人痴痴的看着孔明的时候,我就抱着孔明的胳膊,很凶猛的瞪回去,说:“我的!” 就像一只奶凶奶凶的小老虎,张牙舞爪,龇牙咧嘴。 孔明被我逗的笑的止也止不住,也有过份不识趣的,见孔明实在好看,壮着胆子上来搭讪的,孔明都看也不看的带我离去。 后来,灯会的钟声开始的时候,城外山上观音寺的和尚下山来道福,一名年老的僧人,发须皆白,和蔼可亲,见到孔明后,原地站了很久,然后他对着孔明双手合十,在大街上很虔诚的跪了下去,以额触地。 我呆愣愣的轻声问孔明:“他认出你了?” 孔明摇头。 我蹦蹦跳跳的走过去,跟他说:“老人家,快起来吧,地上凉,他也不需要你跪。” 老僧看见我,又是一惊,许久后,他伸手抚了抚我的头顶,和蔼的说:“姑娘,请相信这世上的因法,你一定会得一个善果。” 旁人看了羡慕,都挤上来,要老和尚也摸摸自己的头顶,反而把我给挤去了一边,好气又好笑。 孔明走到我身边来,拉了我的手,问:“花灯买了,烟火也看见了,灯谜也猜了好几个,可开心了?” “你没帮我好好猜!” 孔明放水,好几个花灯他明明知道,就是不帮我猜出来,害我眼睁睁的看着桌上那个最好看的灯被人拿走了,还是被一个小姑娘拿走了,关键是小姑娘还一直偷偷在看孔明,别以为我没看见! 孔明笑着说:“想要就自己猜。” 他那么大的丞相陪我猜灯谜,如果被人认出来确实有些掉身份,确实不能勉强他。 下起了夜雨,孔明撑起了伞,伞很大,遮住了我们两人。 “公子,敢问公子何人?” 一直偷偷看他还抢我花灯的小姑娘见他要走了,终于忍不住了,过来问了一句。 孔明正帮我撑着伞,像没听到一般,只问我:“冷么?” 我抱住了孔明的胳膊,趁着他弯腰帮我理衣袖的时候,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还亲的特别响,然后挑衅的看着她。 小姑娘咬咬嘴唇,哭着走了。 孔明叹气:“好玩?” 我嘿嘿笑着,说:“挺好玩的。” 他见我笑的开心,一挑我的脸,吻了下来,虽然这个吻轻描淡写如蜻蜓点水一般,但是,啊,大庭广众啊……虽然有伞遮挡,但是……我的脸还是瞬间就红了。 他拉了我的手,说:“下雨了,回去吧。” 我老实的点了点头。 我们偕行而去的时候,我忽然听到后面有一阵嘈杂的声音,有一人当先喊着:“就是他,就是他!爹爹!你把他抓来给我当夫君!” 听声音似乎就是刚才那个被气跑的小姑娘。 似乎她爹是个当官的。 不会吧,不会吧,现在这时候,还有敢当街抢人的吗?还是在孔明的治下? 我很诧异的看着孔明。 后面有人喊了一声:“公子留步!” 伞遮挡了我们的身影,夜雨阑珊看的不真切。 孔明头也未回,只说:“当街抢人,当真闻所未闻啊,赵大人。” 如果说前面只是孔明的声音听上去很耳熟,那这一声赵大人就当真是吓到他了,他仔细的辨认了一下孔明的背影,何况孔明的手上还拿着那只羽毛扇,惊的他当即跪到在地。 “我可以走了吗?” “下官不敢!” 孔明揽着我便离去,走了老远,我看那个当官的还伏在地上,估计是吓狠了,也不知道今晚还睡不睡的着,而我抱着孔明的胳膊,孔明帮我撑着伞,我们在夜雨中安安静静的走着,一如每一对普通的小夫妻一样,他伴着我,我陪着他,走在回去的路上,静谧又幸福。 第232章 第二日,我醒的早了,起来的时候孔明还没回来,就在院子里走了走,正看见马谡送今日的文书来,我喊他下来聊天,顺带就把昨天这事当成笑话跟马谡说了,马谡砸吧砸吧嘴,说:“难怪啊,难怪赵远今天抖了一整天,我差点还以为他中风了呢!” “他官很大?”我有点好奇。 马谡细细的跟我八卦:“他是益州人,原本就给刘璋管着益州的一支小兵马司,几代的世家了,先帝也不为难他,看他忠心,就让他继续管着。他没儿子,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前年送进宫给陛下,就是当时的太子做了美人,今年过年好像听说是封了个贵人还是什么,还有个小女儿,估计就是昨儿你遇见的那个了,我听说他最近好像是在忙活小女儿的事情,说是想招个女婿来支撑门楣,可这姑娘心气高,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眼的,她爹给她挑的几个一个都没看上。这么千挑万选的,竟然挑上丞相了,真有眼光啊!真敢挑!” 川蜀民风开放,马谡很佩服,我也很佩服! 这真是家世略逊一筹,不然估计又是一个江一心了。 想到江一心,我又问马谡:“江一心最近还好?” 看马谡的眼神,有点想骂人的无奈,因是我,才无奈了下来,我一想,也是,抢了人家的夫君,还问人家过的好不好,好像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欠揍。 又过了几天,皇后阿容想我了,召见我,我便搭了孔明的车一路进宫,他去早朝,我琢磨着早朝就不去了,去见一见皇后,还来得及一起出宫,这就跟他说了,他只说“随你”,也是,我这个凤侯嘛,说是摆设又不完全是摆设,说不是摆设嘛,我又确实有些懒散。 我见他闭着双眼,靠在马车的车厢上假寐,这张脸,这整个人简直美好到无以复加,我就蹭过去,抱住了他,他一手回抱了我,继续闭目养神。 “最近朝堂上的事很多?” “还好,并不麻烦。” 我突然想逗逗他,就问:“是不是无论我闯了什么祸,天大的窟窿,你都能帮我收拾了?” 他终于睁开眼睛,我离他的脸离的近,他吻了我,说,“如果我没被你气死的话。” 我不爱听了,去拧他的手腕,说:“什么叫我把你气死?我什么时候气过你?” 他叹口气,摸摸我头顶,继续闭目养神了。 第119章 第 119 章 见无好见,我在来之前就猜到了。 这得多亏马谡,自从我主动给他分享八卦之后,他也知道孔明一般情况下不让我随意出府,也乐意在孔明不在的时候带最新的消息回来给我分享,其实还是那个赵家二小姐的事。 孔明的身份摆在那呢,借赵远十个胆,他也不敢把主意打到孔明身上,任凭家里小女儿又哭又闹,也不敢透露孔明身份半个字。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 后来这丫头就在家里绝食了,绝了两天的食,这丫头就忽然想穿了,能让她爹怕成这样的,这成都城内还有几人,更别说这般的风姿气度,然后她就想起了孔明不离手的那个羽扇。 于是,这丫头自己在家里把孔明的身份猜了出来。 马谡在跟我说的时候,还一挑拇指,说了句:“真是牛!” 要说这川蜀的民风当真是开放,你说你猜出来就猜出来了呗,既然猜出来了消停点不就完了,她不!她趁着她爹出门的功夫,跑去了相府,口口声声说着给丞相夫人请罪,又说她和丞相上元节一见,对丞相不可自拔,愿意卖身进相府为奴,只求能侍奉在丞相身边。 我感叹了一句:“男颜祸水,可见不光是女人容易惹事,能祸国的也不仅仅是一个妲己,先生的那张脸,啧啧啧,多少人见了都无法自拔的。” 马谡见我还事不关己,剥个金橘剥的开心,成都物产丰富,柑橘这种四季都有,他将我剥好的橘子抢了过去,三两口就吃了,才继续说:“可这丫头太过激动,自以为做小伏低,劈里啪啦的一顿说完,抬头和江夫人四目相对,这两人俩俩愣住。你说这是为何?” 我听出了趣味,笑问:“莫不是她发现江一心不是我?” 马谡一拍桌子,连声说:“正是正是!” 后面就有意思的多了,这丫头是个缺心眼的,她当着江一心的面问了一句:“咦?那天丞相大人陪着看灯会的人,不是你啊?” 江一心被她堵的肝疼。 这些日子孔明一步都没回府,她自然知道孔明去哪了,她找人委婉的去请过孔明几次,都连孔明的面都没见上就让打发回来了,她不甘心,仗着身孕,在我侯府的门口把孔明堵住了,可怜我养伤好些日子,这府里被孔明一手遮天,宗关助纣为虐,这些我竟然一无所知,真是……说来给我解闷也是好的啊! 后来自然没有后来,孔明还是住在我这侯府,江一心回相府养胎,也不知道孔明是怎么跟她说的,她便再也不敢来堵孔明第二次了。 这些事情嘛,说起来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她当然知道上元节孔明陪我看灯去了,孔明拉着我的手走过大街小巷,给我买糖葫芦买花灯的时候她就在楼上看的清清楚楚,掐的那酒楼上的护栏好几个指甲印痕到现在都没消。 本来嘛,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她再不甘心,再心里骂我一万遍,无论是论情份,还是在孔明心里的份量她都不如我,更何况要不是她当年相中孔明,拿家底相逼,我和孔明何至于有这么多磨难,更害的我几番生死一线。 第233章 所以便如孔明当年逼死周瑜后所说,他们也只能心里骂骂而已,孔明当年还说过:“便是骂,他们都不敢骂的太大声。” 但是,这不是又出了个心直口快,傻乎乎的赵二小姐! 我当时听马谡说的时候就直觉这事怕是不能善了,还有风波,果不其然,我这一脚踏进了皇后的平乐宫,看到吴家的那个太后坐在上面,江一心坐于侧的时候,我就知道,风波来了。 整个宫里,便只皇后阿容一人不知内情,傻乎乎的招呼着我,说:“月姐姐来了!快来快来!月姐姐,怎么听说你又遇见刺客了?可要紧?” “臣,拜见皇后。” “月姐姐,自家人别这么多礼了,快坐!”阿容亲自下来扶起我,关切的说,“月姐姐可有伤到哪?我和陛下听说的的时候,都快被气死啦!又害得月姐姐受伤了!” 其实不是刺客,只不过是丞相发疯而已。 我真心实意的笑着看着她,说:“皮外伤,有众国手悉心医治,臣都好了。” 阿容是张飞的女儿,任凭张飞五大三粗,肌肉横飞,但是阿容肖母,实是个可爱又心善的好孩子,我一直也很喜欢。 上座的吴太后,就是原先的吴皇后,先帝一死,自然就成太后了,听见我们这么说,便和蔼可亲又端庄的说了一句:“既然凤侯大好了,丞相也该回相府了,这相府也一摊子的事,江夫人又还是前几个月,胎像不稳的时候,相府里没人主事,也是不好的。凤侯说呢?” 对着她,我就没这么客气了,我说了一句百用不爽的万灵话,我说:“臣不知,太后可自去问丞相。” 欺负谁年纪小呢,我还是当年的我吗? 况且来的路上,孔明跟我说只要我别把他气死就行,我这么转念一想,我连孔明都差点气死过(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还用怕这些人? 吴太后被我气的翻了个白眼,忍住还端庄的笑了笑:“这些毕竟是后院的事情,丞相是国之重臣,我等都是妇道人家,不好去和丞相说这些事情。” 我笑了:“那太后也不该和臣说这些事情。” “为何?” 我一字字的说:“因为臣,亦是国之重臣。” 我可不是后院的谁谁谁,也不是谁家的女眷,我为这个大汉山河流过血,拼过命,我在军中威名素著,我统帅着川蜀大汉所有的兵马,令行禁止,无有不从。 我——大汉凤侯! 阿容善良,人却不傻,虽然她对太后以她的名义诏我进宫有些不明所以,而后又看见江一心也来了,我和太后针锋相对,她就明白了几分,立刻护在我身前,说:“母后,凤侯重伤初愈,就是儿臣和陛下都不太好去打扰凤侯养伤,母后如有指示,儿臣可请相父来,母后吩咐相父便是,若是母后不便对相父开口,那自然也不该对凤侯开口,因为凤侯,的确是我大汉重臣!” 吴太后深吸一口气,和蔼的说:“孩子,大汉是你和陛下的天下,他们都是你们的臣子。” “先帝再三拉着陛下的手,着陛下事相父,如君如父,儿臣与陛下实不敢忘记!况且……”阿容突然扬声说道,“若无相父,何来今日的大汉天下!” 真不愧是张飞的女儿,将门虎女,不枉我和孔明都很喜欢她。 我坐在大殿中央的大红木高背椅上,气势颇足。 太后被我和阿容一堵再堵,原想撂挑子就走,以她现今的地位,她也不想蹚太深的浑水,只是赵贵人突然跪了出来,哭诉:“贱妾妹妹,生性愚钝,她折服于丞相气度,甘愿为奴为婢,已在家绝食几日,贱妾只有这一个妹妹,万望太后,皇后,江夫人体恤,能把贱妾妹妹收入府中,就是做个洒扫的侍女都好,万望、万望各位垂怜,使她不至丧命。” 吴太后问着江夫人,眼风看着我,说:“江夫人怎么说?” 江一心温婉的说:“到底是一条性命,妾安忍败之?贵人妹妹身份贵重,怎可为奴为婢?如今妾身怀有孕,不便服侍夫君,贵人如果不弃,便将妹妹送到府里来,与我做姐妹吧。” 赵贵人一拜到地:“谢太后与江夫人成全,江夫人大仁大义,定有福报。” 江一心护着小腹,羞赧的一笑:“如今妾有身孕,就当给孩子积些福气。” “夫人说的哪里话!丞相大人与夫人的孩儿,定是顶顶有福气的!” 这一幕,原先就是给我这个看客看的,我不说话,她们这场景就有些冷清,后面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来回也就这些花样了,再没有什么新的了,我都看的厌烦了,对阿容说:“差不多快散朝了,不好让丞相久等,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阿容点头点的用力:“月姐姐可别忘了!一定要记得来看我!” “凤侯!” 见我要走,吴太后豁然站起,大喝了一声。 “何事?” 我微微转身,语含威严,不怒而威。 “国之重臣?凤侯不过是女儿之身吧!丞相可是有夫人的,你跟诸葛丞相如此不清不楚,脸面何在,贞洁何在?哀家记得你可未曾婚配吧!你如今还是处子之身吗?丞相给你媒妁了?你们可有告天地?如此私相授受,自甘堕落与人为妾,也有脸面说一句是我大汉凤侯?”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第234章 阿容紧紧握着我的手,似乎在想要怎么开口。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响亮又洪亮,边骂边往里来:“你奶奶的!谁在欺我们凤侯?问问兄弟们的刀兵答不答应!” 人未至,语先到,真不愧是张飞的儿子啊! 阿容一下就笑了,招呼:“苞弟,你来了!” 张苞中气十足,骂骂咧咧的:“我和关兴好不容易有时间来看姐一次,还能碰见有人敢欺负凤侯?奶奶的,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不待吴太后说话,关兴也喝了一声:“辱凤侯,就是辱我们三军!弟兄们不能答应!” 张苞持剑一指,吊梢着眉毛,喝道:“老妖婆!你别欺负我们月姐姐面嫩!她为我们大汉河山拼过命,流过血!她救我的时候,还有,她在火海顾不上她自己,救出先帝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干嘛呢!这凤侯名头,可不是说来的!是弟兄们都服的!你这回知道摆太后的谱了?要不月姐姐火海救主,要不是孔明叔叔力挽狂澜一手稳住了白帝城,你今天还能摆上太后的臭架子?怎么,翻脸不认人啊!敢欺负我们月姐姐,你问问我的刀答应不答应!” 关兴也很生气,怒气冲冲的说:“你还对着月姐姐说什么什么贞洁?先帝娶你的时候,你贞洁了吗?” 我噗嗤一笑,眼睛有点刺,也有点热。 我不欲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路过他二人身边的时候,伸手重重的拍了拍他俩的肩膀!张苞被我拍的一矮身,很嫌弃了一句:“月姐姐,你怎么这么大的劲儿!你拍孔明叔叔的时候也这么拍的啊?” 我忽然觉得心情很好,张苞还没感觉的时候就被我取下了弓箭,我张弓搭箭,向着远处的天空,一箭破空三百步,正中柳树柔嫩来回摆着的柳枝上的一根小小的彩条! 张苞关兴大声喝了一声好! 张苞看着眼热,取回弓箭要自己射,无论怎么射都出不来百步的距离,一张脸板的臭黑。 我哈哈大笑,向着矮墙边走去,我早就看到了,远远的站在矮墙底下,负手以待的孔明。矮墙上爬满了春天柔嫩的枝叶,隐隐有细小的花朵,灿烂芬芳,他站在那里,含笑相望。 他在等我,接我回家。 我走着走着,忽而笑起来,向他奔跑而去,而他终是向我张开了双手,等着我。 马谡向孔明一拜,道:“到今日始知丞相的画果然!月君果然有如此的喜悦之情,就如丞相所说,连看到的人都会一同笑起来。” 我笑着扑到他的怀中,一如当年隆中花开,我持了花递给他,让他细嗅芬芳。他也紧紧的抱住我,帮我擦去方才奔跑出的汗水,执了我的手,含笑说:“回家。” 我用力的点头。 身后传来呼哨声,口哨声此起彼伏,张苞在后面大喊:“孔明叔叔!发糖啊!” 孔明笑着摆摆手。 关兴也笑着大喊一句:“孔明叔叔,这么小气啊,糖都不给我们吃?” “就是!这可是我们的凤侯!三军将士,至少一人发一颗啊!孔明叔叔!” 这些孩子们! 我转过身,故意凶他们:“要什么糖!要什么糖!小孩子才吃糖!” 张苞口哨吹的越加飞扬,笑道:“月姐姐心疼啦!” 关兴也笑着喊:“月姐姐怕孔明叔叔发糖发穷啦!” 刘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跟着喊了一嗓子:“相父不给他们发,也一定要给我发啊!我也要糖吃!” “陛下还跟我们抢糖?” “就抢,哈哈哈!” 后面的嬉笑声笑成一团,孔明含笑带我离开,他唇边的笑意很暖,我忽然就明白了,虽然刘备称帝后心性诡谲起来,虽然这世界曾给于孔明如此多的不公平,虽然有这么多的虽然,但他仍然愿意留下,用尽心血守护的理由。 不仅仅是这整个江山。 还有这些孩子们。 “先生,我一定会帮你守护住这个天下。” 他听懂了,转身在我额头上印下一吻,微微而笑:“也不仅仅是他们,还有你。” “夫君!”江一心扶着肚子跑了过来,惊慌失措,强挤出一个笑容,“夫君,我……” 孔明带着平素的笑意,却拒人千里之外的说:“允你的,孤都已经给你了。” “那,那我以后怎么办?”江一心面露绝望。 孔明看着我,清浅一笑:“孤也想余生不再孤独。” 李严不知道什么也跑了进来,见状跪下大喊:“诸葛丞相,你军政一体,大权在握,请加九锡,称王爵!” 孔明脚步不停,边走便说,语气浅淡:“若灭魏斩叡,帝还故居,与诸子并升,虽十命可受,况于九耶?”(注) 另一人老者跪在道路旁,扬声道:“丞相如欺太后,便是有负于先帝托孤重任,何以欺压孤子寡母?” “吴国老不妨问问三军将士,如辱凤侯,当会如何?” 孔明拉着我,不疾不徐,目不斜视,脚下不停。 “男女当有别,丞相与凤侯,当尊圣人言,以免天下人效仿,乱了纲常人伦!” “世分天地,人分男女,男女之情,世之大伦也。” 我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朝臣跪在道路两旁,看着有些人出声责问,有些人则拜服在地,而孔明只作不觉,拉着我的手,路过一个又一个跪着的人影,间或淡淡几句,却说的旁人哑口无言。 第235章 这条宫道并不算短,但因有孔明在,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我看着他闲庭阔步,我听着他寥寥数言,心里异常的安定和喜悦,走到道路的尽头,回头一望,道路两旁跪着无数人影,而在道路的另一头,刘禅和阿容却是在笑着向我们招手。 “先生当年,在东吴舌战群儒的时候,怕也就是这般风姿了吧?”我问孔明,言笑晏晏,灿烂芬芳。 他只笑着揉了揉我的发顶,说:“回家。” 那日过去后没多久,有一日孔明带了轻王和马谡回来,说:“让幼常做个见证,轻王为媒妁,我与你定一生之约。” 我眨巴眨巴眼睛,说:“那日太后说的话,你、你全听到了啊?” 孔明淡淡的“嗯”了一声。 马谡一躬身,说:“那日丞相和我早就到了,你们在殿里的对话,我们一字不漏,都听见了。我问丞相,要不要进殿为你解围,丞相说,你可以的。” 看来,他再怎么说着我可以,太后的话也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心上,才会喊了马谡见证,轻王媒妁。 轻王只笑:“陛下都讨不到的糖,看来我和幼常能一人抓一大把了!” 我细想了想,摇了摇头。 轻王奇了,道:“凤侯不愿?凤侯居然不愿?这、这是什么道理?你可莫要后悔啊!” 孔明也很不解,问:“为何?” 我想了又想,只说:“你即将有孩儿,你的孩儿要承继你的姓氏,你的香火,他需要他的母亲是你名正言顺的夫人,不然,他日,若是你庇护不到,他就会被人指指点点,被人说三道四。为了你的嗣子,我们也不能媒妁天地。” 若孔明与我媒妁有约,上告苍天,实际上就等同于休妻另娶。 马谡和轻王的神情极为震撼,纷纷一礼到地,大呼凤侯高义。 理是这么个理,其实他们心里也清楚,孔明也是反复想了好几日,才仍然决定这么做。 我也是第一次见孔明的神色带着些许着急,又有些许的愧疚,他问:“那你怎么办?当真要为……”一个妾字,他说不出口。 我甚为平静,还歪头看着他笑了一笑,这一笑,很开朗,倾国倾城,没有半点阴霾。 你若日日相伴,心里爱我,眷恋着我,给你为妾又有何妨? 这是我没说出口的话。 马谡灵机一动,取出备好的喜笺来,说:“我倒有一个法子,民间有传言,如有情人困于凡尘,名义上无法共结连理,便在喜笺上写上一生之约,写上彼此的名字,将喜笺焚给上天,月老牵线,三生石上当有名姓,定为一生。此法虽不能在名份上名正言顺,在民间也可以算一个说法了。” 我还来不及拒绝,孔明已先执笔,在喜笺上写道,“愿共结连理,生生世世,白首同心”,然后端端正正的签下了他的名字。 孔明的字一向好看漂亮,就如同他的人。 见我站着手足无措,孔明将笔放在我手里,然后执我的手,在他名字后,端端正正写下“向月”两字。 孔明执了我的手,在香烛上将喜笺点燃,寥寥香烟,直入云霄。 我忽然有泪落了下来。 马谡和轻王则是笑着说:“恭喜丞相!恭喜凤侯!” 轻王笑道:“他日,若还有人说凤侯此身不明,天听定当为丞相凤侯主持公道!” 我怔怔的问孔明:“不是一生一世?” 孔明擦去我的泪水,坚定的发下誓言,他说:“当永生永世。” 事情若就此结束,也能当的上美好,能成为一段佳话,被后世传唱。可惜,凡事都有以后,美好的故事之后,都有一个词,这个词叫——可是。 (注:诸葛亮那句原文是在曹叡继位后,李严上书给诸葛亮劝诸葛亮称王时所说,这里时间略微提前,还没有曹叡,但是这句是诸葛亮原话,故不改。) 第120章 第 120 章 出了正月,春暖花开的时候,孙权再次遣使来成都求和。 “孙权这么没出息的吗?他那会捅我一剑的勇气哪去了?” “此一时彼一次,吴王不与我们联合就得与曹丕联合,曹丕贪得无厌,我听说他找吴王要了很多珍宝,还让吴王把太子送过去当质子,吴王这是忍不了了。” 是时,我们俩刚出了朝堂,便走边说。 “他要孙权的儿子当质子啊?一听就是曹丕的糊涂主意,财货可以交,儿子可不能交啊!这是脸面啊!不是,曹丕这么玩,司马懿也不劝劝的吗?” “曹丕颇忌惮司马懿。” 响鼓不消重锤,孔明这么一点,我便明白了。 我遗憾的摇摇头。 孔明轻描淡写的说:“你很关心司马懿的处境啊?” 我头皮瞬间一紧,立时对他讨好的笑了笑,岔开话题,说:“这次孙权怎么不让瑾哥来了?” 孔明却看着我,笑着说:“你说呢?” 我恍然大悟。 上次孙权捅了我一剑,让诸葛瑾把我送了回来,诸葛瑾也怵孔明,再说,当时刘备缠绵病痛,孔明的态度至关重要,诸葛瑾就没敢对孔明说实话,还一溜烟就跑了。 借他三胆!过来试试! 诸葛瑾不来,我对孙权遣谁来都没兴趣了,便说:“我听说孙权的使团过几日到,幼常还特意给了我个帖子,让我要准时出席。我不去了行不行?” 第236章 我执了孔明的手来回晃。 孔明说:“你是凤侯,你得去,你不去露个面,就是我们失礼了。” “为何?” “因为是吴王的太子来的。” “啊?曹丕让吴王把太子送到洛阳去,孙权不肯,还把他儿子送到我们这来了?”我有些傻眼,摸不清孙权的路数。 “这都想不明白?还敢说是我教出来的?”怎么一提到司马懿,孔明就有点翻旧账的意思,他两个指头在我脑门上敲了一下,说,“好好想,别以为有我在就可以不用动脑子,你怎么说也是个重臣,什么都不知道合适吗?” 不得不说,高压底下出急智啊! 我快步撵了上去,连忙说:“想明白了!我想明白了!” 他叹了口气,也不问我想明白了点什么,我们继续往宫墙外面走,我怕他还要生气,上次他那一怒,惊天动地,我可真是记忆犹新,并且永生都不敢了,于是,我便又拍了个马屁,笑着说:“有先生在,我这脑子不动也是可以的,先生总不会卖了我的!” “难说。” 我傻眼了。 他走出好几步才发现我没跟上,回头看我愣着站在原地,摇摇头,走回来拉住我继续往前说,说:“有时我觉得我不是娶了个夫人。” “那是什么?”我怯怯的问,生怕他下一句就不要我了。 他叹口气:“捡了个小孩,在带小孩。”他见我神色不服,在我开口前又补了一句,“还是随时会被气死的那种。曹丕啊,孙权啊,这些跟你比起来都不是事,因为他们最起码不至于气死我。” 我年少不怕死,顶嘴道:“先生你也不遑多让!别忘了江东的周郎是怎么死的!可见在气人这一点上,我实实在在是跟你学的!” “……” 出了宫门,他去府衙问事,我见这天还可以,想起张苞前两天邀我去城外大营看看,便一纵快马,去了城外大营,大营军容齐整,训练有素,我甚是满意。 我将张苞叫了过来,说:“孙权的儿子要过来了,你亲自挑一队人……” 我话还没说完呢,张苞接口问道:“打他黑棍?这你放心,我在行!” 我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喝道:“想什么呢!打人家黑棍?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张苞不服气的说:“那你说让我挑一队人……” “我让你保着人家!别让人家出什么意外!”我学孔明叹了口气,“在我们的地界上,让人家出了什么意外,人家江东的人多娇贵啊,伤着皮了,破了骨了,说都说不清楚!” 我是凤侯,我总理军务,这些是我分内之事,不好让孔明太过操劳。 张苞闷闷的应了一声,说:“知道了。月姐姐,他当年刺你那一剑,你就这么不气了?” “气能怎么办啊,真捅他儿子捅回来?丞相非杀了我不可!”想想孔明震怒的样子,我就一缩脖子。 张苞一脸的稀奇,问:“月姐姐,你还会怕孔明叔叔?” “你不怕?” 张苞一个头点的如小鸡吃苞米,又觉得点头好像不对,又摇头如拨浪鼓。 要说不气嘛,确实还是有点气的,现在你什么都做不了,还得好好保护人家的儿子,想想就憋屈! 张苞唯恐天下不乱的挑唆我说:“我听马大人说了,好像是要过几天才来吧,这时候估计还没入我们蜀关呢,到时候找个偏远的地方,把脸一蒙,吓唬吓唬他们,他能怎样啊!” 我听的颇为心动,问:“这也可以?他到时候找丞相告一状,再查出来是我们干的怎么办?你孔明叔叔那脑子是吃素的?他会猜不到是我们干的?” 张苞却说:“这不能!都蒙着脸,他怎么可能猜到是我们!就算找孔明叔叔告状,连个正脸都没看清怎么告状?再说了,就算是孔明叔叔知道了,这一没实证,二又没人证的事,孔明叔叔会那么大公无私?他就不护着你一点?”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吧…… 我最后撂给他一句“别轻举妄动,等我再想想”,就边想着边回去了。 第121章 第 121 章 我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 让我咽下这口气嘛,我确实心有不甘,虽然我听说当时曹丕四路进军,孔明为防东吴进犯,遣了马谡去了东吴,还给吴王带了一份厚礼,当作吴王给我那一剑的回报,带的是啥,无论我怎么问马谡都不肯说,反正孙权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 但是这是孔明回的,我还没出气呢,所以呢,要是真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把脸一蒙,敲他儿子几个闷棍……也不是不行不是么? 我想的入神,晚饭时捧着个饭碗想着想着就自己嘿嘿笑了起来。 孔明很无语的看我好几眼。 我下了早朝就出城去了,他当然知道的,我干什么去了他也知道,对我的事,他很少一句一句过问,以约束为多,只要我不出格就行——这也是主要怕我去欺负别人。 他看了我好几眼,见我还在傻笑,不由放下手中的碗,对我说:“吴王的儿子要是破了一点皮,我都算在你的头上。” 我一口汤喷了出去,震惊的说:“凭什么啊!”又很惊惧的问,“你要怎么算在我头上?” 晚膳是没法再用了,反正他是吃饱了,就拉着我一路往书房去了,说:“你不是想拿人家的儿子出气吗?” 第237章 我心一提,暗想张苞这个没义气的,这边怂恿完我,转头就向孔明告状? 张苞嘛……倒也不像这样的人! 我这一个惊讶,就没管住嘴,问:“这你也知道?”说完再捂着嘴已是来不及了,好吧,诸葛孔明,能掐会算,无所不知。 我无不悻悻的说:“有这么个夫君,可真是我的荣幸。”见他很淡定的坐下来,捧着香茗还吹了吹,我心里动了动,就凑上去,问,“你要怎么算我头上?我看划不划算。” “定是让你不划算的就是。”他喝着茶慢条斯理的说,“你想都别想。” 这事孔明不允,就绝对没戏。 我焉巴巴的坐在地上,哀号一声:“你不是应该护着我的吗?怎么还护着孙权的儿子?” 孔明瞥我一眼,说:“若不是护着你,已经拿你已经下狱了。” “凭什么?” “意图伤害吴王太子,破坏两国邦交,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往大了说,说你是曹丕派过来的内奸都可以,还要我怎么护着你?” “我怀疑你在故意吓我……哪有这么邪门,我这刚起了这么一丁点儿的念头,你就能知道,还要把我下狱?说到底,我也只是想了一想,八字没一撇,我干都没干!” “等你干了就晚了。”孔明伸手将我拉起来,语含柔情,“虽然开了春,但是地上凉,不要坐在地上。” 我索性往他腿上一坐,说:“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不行吗?我是真想打他一棍子!” “吴王遣使来,意义重大,虽然是跟我们盟好,也有做给曹丕看的意思在,你这个时候把他儿子打了,吴王要怎么想?曹丕会怎么想?蜀境不清,蜀汉还有没有自保的能力?有没有能抵御曹魏的实力?吴王还要不要和我们结盟?这些吴王就要重新考虑了。而我们的大敌还在北方,不在东面,东吴时不时敲打一下就可以了。你早上还说你想明白了,你真想明白了?” 有个当朝丞相是自己的夫君嘛……就是……人家看花下棋,人家描眉吟诗,而我们俩一般说着说着,就像在上早朝,甚至比上早朝论的事还要重要……他也不会因为我和他的关系就迁就我点,一向是该训斥就训斥……所以,果然是带小孩么? 我不服气! 我眼睛动了动。 他尽收眼底,笑了:“你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我抱着他脖子,贴在他耳朵边上,委屈巴巴的说:“我倒不是特别想出这一剑的气,反正伤也好了,最多也就疼一下,这算得了什么!主要是……孙权他看了我的脸!他还摸我的脸!自古艰难求一死,我都求一死了,他都还不能放过我!要不是夫君威名在外,我恐怕就……” 果不其然,我感觉抱着的这个身体微微僵了僵,闻名天下的诸葛孔明,也不是没有死穴啊! 见管用,我继续说:“你便让我打他一棍子消消气吧,我又不会阉了他儿子!” “而今你是什么话都敢说了!”他将脸一沉。 怕的多了,怕着怕着……也就习惯了,反正他也不能打死我! 我扑去他怀里,就是不撒手,他便也没了奈何,轻轻的叹了气,缓下了语气,说:“你别轻举妄动,我话说在前面,真出什么事,我绝不护你。” 计策不管用,我有些不太开心。 他又说:“委屈也不能白受,你有夫君,你只要记得,这些你夫君都会帮你一笔笔讨回来的。” 谁知,当真打黑棍打计划八字还没一撇呢,张苞生病了! 张苞仗着年轻身体好,训练完出了一身的汗就跳到河里洗澡,这个天的河啊!起来就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又吐又泄的被送回府里疗养了,关兴是过完年就去子龙那的,也不在成都内,马超在汉中那边,魏延去了南边,实在没办法了,剩下的都是一些不能独当一面的年轻将领,我便收拾好了行囊,跟孔明说:“快到约定地点了,我得去迎一趟了,这一个人都不去接,不大合适。” 孔明默默不语,他也不想我去,可是世事逼人,他也知道这一趟我不得不去了。 除了辛苦我一趟,还能喊谁呢。 他叹了口气,脸色不大好。 我误会了他的意思,无语了,说:“你就放心吧,我不打他黑棍就是了!” 他见我误会了他的意思,更无语,说:“你打一个试试。” 敢情不是担心我打人家黑棍啊,那这是在愁什么? 我悟了,凑过去笑道:“你舍不得我去啊?” 他看着我得瑟的样子,更加的无语。 我继续得瑟:“当年你不是挺舍得的?上千公里啊,鸽子都不用,非得让我从荆州跑蜀道给你送信啊!” “……” “怎么这回就舍不得了呢,诸葛丞相?” “……” 我得瑟的样子太过讨揍,他实在忍不了了,抱我在怀,吻了一个十分的缠绵,我眼见他抱着我往榻那边走,便说:“若是你让我明日上不了马……那那、那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接!” 孔明平时都很温和,除了生气那一次的天崩地裂……但是……若是和他缠绵一晚上,那我第二日一定是骑不了马的! 之前年少无知,晚上承他雨露后,第二日刘禅约了我去宫里打马球,我痛痛快快的应了,谁知这一上马,差点从马上直接摔下来,丢脸简直丢了个十足! 第238章 刘禅还在后面追问:“月姐姐,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啊?” 到底面嫩!当时囧的我是直接跑回府里一把抱住孔明,把头直接塞在他怀里塞了好久好久才缓过来这口气。 他当时还不知道怎么了,他正在和马谡说话,见我突然跑进来一头扎在他怀里,话都说不出来,就问和我同去的莲子怎么了,莲子是个心眼实的,而且是个傻的,就直接说我一上马就差点摔下来,大家都看见了。 说完,马谡直接喷了出来,虽然他及时忍住了。 孔明也一下反应过来,他呼吸也停顿了很久,无语了很久。 孔明此人呢,虽然长的好看,看着是一派风流佳公子的样子,但是很是禁欲。这也不是刻意的,只是他一贯如此,修身养性,怡情养德,有耐得下苦寒的心,才能有惊天动地的本事,自从搬到我这来以后,倒是没有再禁欲了,但是也没有过份纵欲就是,他这个人,一向很管得住自己。 但是这种感觉吧……我们两尴尬在一起,俱是很久才缓过来这口气。 孔明轻出口气,问:“多久回来?” “诸葛丞相,关心则乱啊!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今日幼常才说的,快到子灵镇了,距离成都也就一百五十多里,我快马加鞭的去嘛,我是一天就可以到了,然后,等这位吴王太子,等了还要再送他回来,肯定不能太快的,满打满算,三天左右吧,最多也就四天!” 其实话问出来孔明就知道不合适了,但是说出来了,自然就收不回去了。 他不高兴,我更不高兴! 我被他爹平白戳了一剑,现在还要去迎接他的儿子,还要保护他儿子! 真是想想就气人! 第122章 第 122 章 我还是高估了这小太子,我跟孔明说最多也就四天,直到第四天晚上还没看到吴王太子车架,我蹲在路边,叼着根草问亲卫长:“吴王太子路上被刺杀了?” 我现在的亲卫长是泽尉的弟弟,他原本也在军中效力,后来泽尉为我而死之后,等我后来缓过了这口气,就把他弟弟调到了我的身边。 泽胜也对吴没什么好感,便说:“回凤侯,没听说,不过我可以去刺一下。” “老实待着吧!” 直到第五日的黄昏,吴王太子的车架才徐徐来迟,车驾前是两个差不多一般身量的少年,喝道:“你们就是来接太子的?怎么连个像样点的人都没有!” 我这亲兵可都是精兵,只是兵随将领,我看着不靠谱,他们也都看上去不太靠谱的样子,然后我还戴着半面面具,看着……说我是土匪他们还能信一点。 我不跟他们理论,也交代了下属,就只当我们是一队最普通的士兵,奉上命来接人就完了,真说我是凤侯,嗯……我怕吓死他们。 这样,第五日黄昏才接到人,这一个磨蹭,第二日才动的身,这两个少年娇贵,走走停停,我倒是明白为什么两天的路程他们能走成四天了!这么耗着,直到第七日才回到成都,当时天色还早,陛下也知道了进城的消息,特意没散早朝在等着,没法子,我就带他们这一路往王宫去了,一直进到内宫墙,他们见我还在往里走,那个比较没礼貌的开口道:“你们陛下是你们这种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看来说大汉多有礼仪也是未必啊!” 我懒得和他计较,就当没听见,一路上了朝堂,对刘禅单膝一跪,道:“臣奉命,将下邦小国太子带回。” “你说谁下邦小国呢!” 没人理他。 刘禅忙对我说:“凤侯快快平身!这一趟凤侯辛苦了!” 群臣见了一礼,呼道:“凤侯。” 哎呀,毕竟我是先帝亲封的凤侯嘛,有这排场也是应该的。 这俩半大少年愣住了。 我谁都不看,只看向群臣之首站着的那个身影,身姿如玉,他也在看着我,我们隔着朝臣互望一眼,这一路的疲惫便都消失了。 朝会见过后,照例就是国宴了,群英园也早都准备好了。 铁打的汉子在马上颠簸上百公里也会有点累的,何况我连汉子都不是,于是酒酣耳热的时候,我就溜了出去,坐在液子湖边的凉亭里,一个人喝打来的酒。 毕竟我走的掉,孔明却走不掉,在里头作陪呢,我不想一个人回去,想等着他一起,便在外面的亭子里安静休息,顺带缓口气。 这微风习习,不冷不热,又很安静,不知不觉,酒劲有点上来,我靠在柱子上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汝意欲何为!” 忽然就听见一声怒斥,我一下睁开了眼睛,见是轻王站在我前面,我一开始以为轻王在说我,后来发现他看的不是我,我便也转身看了过去,是吴王太子身边的那个半大的少年站在我的身后。 我抿着唇角冷笑了一下。 要说,这吴王的太子其实人还可以,骨子里不算坏,还算有礼貌,但这个伴童就有些过于焦躁,还很自大,简直比太子本人还有太子的架子,他看出我是女子,一路上跟他们太子嘀嘀咕咕,说我肯定是无颜丑女,才会戴着面具,他两人嘀嘀咕咕了一路,我就是想不知道也难啊。 本来泽胜想给他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在野外随便挖个坑埋了得了,说兄弟们挖坑那都是一把好手,凤侯你想不想见识一下,我说别别别,这一刀下去,丞相怪罪下来,我可就说不清楚了,弟兄们这才勉强忍了下来。 第239章 这一路上看的都是他上蹿下跳的样子,让人作呕。 所以我立刻就猜到了,他必是看我睡着了,想来揭我面具的,毕竟他明里暗里说了几次,我理都没理过他。 我冷笑一声:“你想行刺本侯?” 在我睡着的时候,不声不响的出现在我后面,那我说他是行刺他就是行刺! “你血口喷人!”这小子一下就紧张起来,微微发抖。 轻王也不是吃素的,当即道:“那这位小公子在凤侯身后是要做什么?” “我、我、本公子没要做什么!你,你又是何人?敢质问本公子!” 轻王一指自己的鼻子,很好笑的样子,我凉凉的跟轻王说:“别跟他废话了,意欲行刺本侯,直接抓起来吧。” 轻王拍拍手,喝道:“来人。” 这小子立刻紧张起来,身子都抖了,强撑着喊:“我是吴王太子身边的人!你们无权抓我!” 都这时候了,还强调他是太子身边的人,我看着他有些好笑,都抖若糠筛了,还喊的那么大声……你不知道这液子湖跟群英园就一墙之隔啊,这一嗓子喊下去的结果,就是群英园被惊动了。 这可是你自己闹大的,不怪我! 先出来了几个小厮黄门看了看什么情况,然后纷纷跑了回去,然后这里面的人乌泱泱的就全出来了。刘禅犹为愤怒:“吴太子,朕对你们以礼相待,吴王让你们来,就是来刺杀凤侯的吗?” 孔明站在刘禅身边,一语不出,只静静的看着。 小太子没见过这阵仗,忙问:“孙元,怎么了?” “他们诬陷我!” “诬陷你?”轻王拿手的就是各种暗探刺杀,别说他本来就居心叵测,就是他当真是个白莲花,只要轻王想,也给能给他坐实了,“你不声不响出现在凤侯身后,一没通报,二没禀明,已是形迹鬼鬼祟祟了,刚刚本王路过的时候看见了什么,你还从后面伸手准备去触碰凤侯?你想做什么啊?” 喲,胆子这么大的啊,手都伸了啊,还给轻王看见了?哎呀呀呀,真是太不小心了! 我微扬唇角,好大一个冷笑。 这小子看自己的手,突然想起来了,立刻说:“我又没携带兵器!怎么行刺啊!拿手行刺啊?手能杀人吗!” 我动动手掌,指节作响,笑道:“想试试吗?我给你示范一下怎么用手杀人,可好?” 这小子又抖了起来,一点也经不住吓。 回去的马车上,我问孔明:“刚才你怎么不说话?” 孔明则回道:“帮你们一起吓小孩?有轻王帮你还不够?” 我有点遗憾的说:“要是你能出声帮我吓他几下,这小子当场就得尿裤子!” 马车里没别人,孔明突然转了过来,伸手轻轻的帮我取下了面具,问我:“路上累不累?” 其实挺累的,但是后面出了那档子事,我和轻王演的来劲,就忘记了这一身的疲惫,孔明这一问,我就觉出累来了,枕在他腿上,说:“累。” 他手轻轻的帮我捋着头发,问了一句:“他是怎么欺负你的?” 看我针对他针对的这么起劲,他立刻便猜到了,真不愧是我们家孔明! 我累都不累了,一下就直起身,兴致勃勃的跟他说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包括他俩怎么叽叽歪歪,一路上怎么对我颐指气使,泽胜他们差点就去路边刨坑了都告诉他了,末了,感叹的对他说:“现在的小孩子不管真不行!你看看我,被你管的我多好!” 他笑了出来:“你这样的叫管的好的?” 我不乐意了,我问他:“我杀人放火吗?” “曹操怎么死的?” “那我有欺负人吗?” “孙元怎么被下狱的?” “我我我我我、我起码不骂人!” “心里骂。” “…………” 大意了,跟他争什么,辩赢过么就和他辩? “那这小子怎么办?” “让轻王关他一晚上吧,小惩大诫,不然这多出格的事情都敢干,胆大包天。”他见我不知道在动什么歪脑筋,又对我说,“这人是个有来历的,关关就行了,别动他。” “他?什么来历?”我诧异了。 “孙元是假名,他叫孙綝,孙静的孙子。”孔明见我迷茫,又说,“孙静是孙坚的亲弟弟。” “先生……唔……孙坚又是谁?”我给一堆的孙绕的头晕。 他也没有想到我不学无术到这个地步,很无语的说:“吴王孙权的父亲。” 我“哦”了一声,醒悟过来:“就是那个被你,舅舅?唔,不对,伯父?还是姨夫来着,在长江上干掉的那个?” 孔明很平静的说:“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皮了,是觉得我镇不住你了吗?方才你有一句说的极好,小孩子,确实需要多加管教。” 我老实了,在马车里坐的端端正正的,老实没一会,我突然想到一个事,噗嗤一笑问孔明:“先生,这小太子是不是就是那个‘犬子’?” 汉寿亭侯关羽曾经放话,“虎女怎能配犬子”,引来孙权掀翻了桌子,由此结了梁子,我当时听到后很为二爷叫了一声好,连声说他长志气!虽然说长志气没长多久,就出了麦城那档子事…… “应该就是这个小太子了,你觉得他人如何?” 第240章 我想了想,说:“尚可吧,人不坏,也没多好,有点礼仪,又不是很遵守礼仪,说到底还不是出生闹的,这种出生了下来就有权有势的,能长到他那个样子,都算尚可了吧。”我这一提到关二爷,忽然想起了个事,我偷眼看见孔明拿着羽扇在看车窗外面,犹豫了一会,忍不住问道,“先生,我想问一件事……” “嗯?”孔明转回头看我,“问吧。” “……算了,还是不问了……” 见我不想问了,孔明只觉得疑惑,并没有追问,这马车凛凛的,没一会就回到了府邸,孔明在前头走,我有了心事,只跟在后面,跟到花园中时,我还是忍不住上去拉住孔明,说:“先生,当年因为庞大哥死了,先帝被阻在了蜀道上,才会调你入川相助的,对吧?” 孔明颔首:“不错。”同时挥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 “我当时因为你让我给先帝送信,所以在军营里被刘璋一起伏击,当时差点死在落凤坡,但其实,当时旁人都不知道我还活着,都以为我和庞大哥死在了一处,你连墓碑都帮我立好了,不是吗?” “是。”他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起这个,静静的听着。 “但其实要不是先帝没有用庞军师上策,奇袭攻取成都,那庞大哥原本是不必死的!我在送了信以后自然就会回来,所以我也不会死,或者说,旁人也不会以为我死了。” 孔明看着我,静静的说:“事无绝对,只是说,有这样的可能。” “不,先生,我不是想问这个!如果庞大哥不死,先帝轻而易举就下了成都城,那么当年替先帝镇守荆州的就还是你!”我拉着孔明,急急的问,“那么,孙权一定还会派瑾哥来荆州提亲拉拢关系,可能不是他的太子,也会是他的其他儿子,或者什么其他宗室之子,嗳,反正是要个人质,什么人并不重要,但是先生你那时没有孩子!你只有……我……” 孔明静静站着。 “你会像他一样拒绝,还是……会同意瑾哥的建议……和东吴……联合……” 我越说越没有底气,这也是我一开始犹豫没有问出的理由。 “月儿,你很聪慧。”他说。 我心往下沉了沉,说:“如果……是……时至今日,你还替先帝,守着荆州城呢?你会,会……” “时至今日自然不可。” 我像是绝处看到一线阳光。 “若是在你委身我之前,我是一定会答应的。” “为、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的,不是吗?” “哪怕当时你就已经喜欢上我了?” “对。” “就算我再不愿意?你如何?绑着我去?” “对。” 我将他狠狠一推,头也不回的跑了。 第123章 第 123 章 我一路打马跑到城外大营的时候天都黑了,泽胜他们在后面撵了我一路,可怜泽胜今天吃饭早,吃完就出来撵我,饭都差点给颠出来。 守着大营的是张文义,是张苞一个我也说不清楚的本家哥哥还是弟弟来着,见我晚上造访,很是吃惊,连声问我:“凤侯,东吴打过来了?” “没有啊。” “曹丕打过来了?” “……好像也没有吧……” 张文义一下就懂了,摩拳擦掌的说:“我们要打哪里?北面还是东面!” 我头疼的将他一推,说:“哪都不打,张苞这不是回家养病了么,我来营地看看。” 张文义又疑惑了:“这也不需要凤侯你亲自督兵啊?再说,张小将军不是明天就回来了?” 而今连营里也不让人安生了! 泽胜吐的辛苦,我就一个人都没带,跑到大营二十里以外的江边上,对着江水破口大骂“无情无义”,“冷血无情”,“绝情绝义”,这么堪堪的骂了一个时辰,才觉得堵的慌的心口好了些。 有什么好问的,在问之前……我自己就猜到了不是吗? 拿一己之身和他整个天下比? 天真! 狠狠的骂了一顿心里舒服多了,我便悠闲的打了马悠悠达达的往大营回去,此时天已不早了,就剩最后一抹斜阳还挂在天上,别说,看着还蛮好看的。 我就这么一人一马慢慢的走着,回大营的这条道不是官道是山道,我走的颇是悠闲,往下面的大道上看了一眼,居然还看到一辆马车,赶着在往城外走。 我心里感叹了下,这户人家胆子是真的大,要知道现在这时节外面并不太平,现在又马上要天黑了,居然还敢出城,简直胆大。 我忽然觉得这小车好像有点眼熟……好像是我家的那辆啊!再一看,那马车外面坐的那个小丫头不正是莲子嘛! “嗨,莲子!”我呼喊了一声。 莲子本来一直提心吊胆的,我突然喊她,她还抖了几下,吓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看的好笑,打马过去,笑着说:“这么害怕?你害怕还出城干什么来了?” 莲子眼泪汪汪的说:“还不是凤侯你!你的衣服都没带,我给你送一点出来。” 我很无奈的说:“我就去大营转转,要衣服干什么,过几天就回去了。” “哦。”莲子呆呆的说,“那衣服怎么办?” “你带回去吧,我用不着,大营里有两套可以换洗的,没事。”我看了眼天色,说,“你赶紧调转马头回去吧,还来得及在城门关闭前回去,就是估计得抹黑回去,记得不能点灯哦~” 第241章 “为、为什么?”莲子声音都抖了。 “因为,你点了灯,就会有东西跟着你……全都在你后面跟着你……” 莲子哇的一下就哭了。 我眼见吓的过了,赶紧说:“没事没事,不哭,赶紧回去吧,还来得及。” “凤侯……我害怕……” 我没好气的说:“害怕出来干什么?我还能丢了不成?” “你、你真不跟我回去?” “我营里有点事,你回吧,你再耽搁,也城门都关了,给关在城底下要怎么办?” 莲子撇了嘴,想哭没哭出来,看了看我,又说:“凤侯,你晚上什么都没吃,我马车里还给你带了点新鲜的瓜果和吃食……你要用点嘛?” 我一摆手,说:“不用不用,你赶紧回去吧,再耽搁,让土匪把你抓去当压寨夫人去!” 小丫头又哇的哭了出来。 最近官道还算太平,这也是我放心让莲子自己回去的原因。 我赶走了莲子,继续悠悠达达的回营,等回到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回到营里时没看到张文义,就看到坐在门口抱着个盆的泽胜,我拍拍他肩膀,笑道:“还行不行?” 泽胜一脸哀怨看着我,说:“你早说晚上要来大营,我肯定,肯定不吃那碗面条……呕……” “慢慢吐……”我准备回营帐里休息了,一天下来也有些疲劳,更何况是从城里一路打马出来的,就舒展了下身子,随口问了一句,“文义呢?” “张将军带人出去了……呕……” “干嘛?晚上还练兵啊?文义够辛苦的啊!” “不是……呕……”泽胜终于顺过来这口气,说了一句完整的话,“张将军说最近几天这边发现很多的蛮子,要抓么,又抓不到,正在恼的时候,今天下午斥候回来说是找到这些蛮子一个落脚点。” “哦。”我很淡定的应了一声,找到端了就是了,还值得说这一嘴,这时节,哪还没有几个土匪山大王的,曹操刘备哪一个不是土匪起的家,很稀奇么? “……可是端的时候没端彻底,搞的跑了很多个蛮子。你走了后张将军偷偷告诉我的,他以为你这次来大营是要跟他算账,吓的腿都软了,怕你问起这个事,张将军就连夜带人去搜山了。没事,凤侯,就几个蛮子而已,最多就是扰扰城外的居民,没多大的事。” “哦。”我取了杯水顺手喝着,的确没多大的事,蛮子虽然勇猛,但是在张文义他们面前还是不够看的,张文义要是带着我们大营的精兵却连几个野蛮人都打不过,那他也不用干了,就算孔明不责问,我也一定要摘了他的狗头。 我边喝着水边准备进里面歇下了。 孔明………… 我忽一顿,将水杯一丢,快步走到马边上,大喝了一声“驾”,打马狂奔而去。 我纵马顺着官道一路狂奔,天已黑了,月亮还没出,看不清晰,只能顺着官道往回程的方向狂奔,路走一半,就看见那辆马车歪歪斜斜的倒在路边上。 我心内一惊,忙上去看,马车里已一个人都没有,周围有凌乱的脚印,还有一些血迹,地上的血虽多还不至于丧命,也很新鲜没有凝固。 马车倒在路东边,我立刻离开官道拨马上了东边的密林里,将佩剑抽了出来,边走边唤道:“莲子!莲子!你在哪?” 我一路走,一路喊,天太黑,看不清地上的血迹延续向何处,而且进了密林后,我就将火折子熄了,这么边走边喊,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忽然听到一声呼唤:“月君!月君!这里!” 是莲子的声音。 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问:“何处?” “右前方!” 听到她的声音,我立刻点了火折子顺着右前方而去,走了几十步的距离,在隐蔽处的山崖壁下有一个山洞,莲子在洞口站着,两名家丁持刀护卫,人人带伤。 我走上前去将他们三人看了一眼,问:“伤的如何?” 家丁都说不妨事,皮肉伤。 见他们都还好,我拉了莲子,严厉喝问:“大人呢?” 晚上碰到莲子的时候,她坐在马车头上,说给我带了一些衣物来,然后期期艾艾的问我要不要去马车里吃一点点心,我当时心里好笑,拍了拍马车轮,那车辙印可不是假的,要么就是莲子把我所有的衣服都搬了出来,要么就是车内有人,这我还能看不出来? 但我并不能确定是谁。 我原先以为是宗关或者是长音,毕竟这个时辰了,只带了这几个人就敢出城,他哪有这么不冷静的时候,如果真的是他,那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那就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死的! 可是直到方才回营的时候,泽胜说有蛮子袭扰,我鼻尖就飘过那一阵熟悉的冷檀香的味道……如果是他……如果真的是他…… 莲子吓了一跳,慌忙伸手去捂我的嘴,小声说:“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脑瓜子嗡的一下! 你还真敢这个时辰出城啊! 就带一个傻乎乎的莲子,和两个家丁就敢出城? 我一把把她手从我嘴上拿下来,眼睛都瞪圆了问:“人呢?!” 莲子悄悄的一指他们后面的那个山洞。 我将火折子吹的亮了点,顺着那条细长弯曲的缝隙走了进去,走了十来步的距离,里面有了火光,我绕了进去,就看见孔明孤身一人站在这个不大的洞里,靠在硬又不平整的山洞壁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242章 “你来干什么?这个时辰!你就这样出城!你想干什么?”我心里不可遏制的愤怒,压低了声音怒问。 孔明看到我一点也不意外,还微微笑了一下,说:“身为丞相,我不能有一己之私,当时的情况下,若真能以你一身换荆州安稳,我一定会这么做的,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去,我不能骗你。” “谁问你这个了?谁问你这个了!” “你不想知道?”孔明微微一笑。 好吧,我想知道,我很介意,我还在江边骂了你一个时辰…… “就是时到今日,若是……”他微吸了一口气,仍然很冷静的说,“若是,牺牲你一人,能换的整个天下太平,换的曹魏东吴覆灭,我一定也会这么做的……如果真有那一日,你,不要怪我狠心。” 我很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虽然我知道他一向冷静,但是,这句话近于绝情了,还很扎心。 他言出必行,从无意外。 但是你就真的这么当我的面说出来,真的好么? “若真有那一天,我要舍弃你,那必然是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不能徇私,不能为了一己枉顾整个大汉天下。”他抬起手帮我擦掉落的泪,“但是,我身为你的夫君我理应保护你,若是大义关头弃你不顾,便是绝情,就是无义。” “对啊。”我怔怔的接了口,“那你怎么办?” “就像我明明知道这个时辰已经不宜出城,但还是会出来找你一样,于公,我是丞相,于私,我是你的夫君,我应该护你爱你,这是我应当做的。” “你还没说你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刚刚也一直在想,我会怎么办,却想不出头绪来……很可能,我应该也无法再面对自己,我应该会在你灵前给你赔罪吧。” “怎么赔?” “自尽。” 我听到这样的话,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心头压抑的火又窜了上来,一巴掌把他给我擦泪的手打开,觉得气势不能输,也想放几句狠话出来,这话还在酝酿没说出口,忽然觉得手上怎么黏黏糊糊的,然后我就着火折子的光低头瞥了一眼,手上全是血。 我觉得不对,拉过他的胳膊将他的衣袖卷了起来,宽大的衣袖下有一道刀伤深入骨中。 我从后脊梁上窜出一股压也压不住的怒意,咬着牙说:“他们竟敢伤你?!那群蛮子竟然敢伤你?!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蛮子?”他有些错愕,而后摇摇头,说,“不是蛮子,刺客。” 我呼吸停了停。 第124章 第 124 章 晚上泽胜告诉我张文义堵蛮子去了,然后我想到莲子一辆马车孤零零的回城,还是不放心追了过来,哪怕见到马车果然被劫,哪怕是在密林中喊着寻找他们,其实我心里都并不是很紧张,几个蛮子而已嘛,张文义又在搜山,不是多大的事,所以找到孔明以后,见他好好的站着,也不像有事的样子,所以他愿意跟我解释晚上的事,我也愿意听上几句。 几个蛮子而已,我还不放在眼里,凭我在,护他们几个回城还是不成问题的。 有我在,哪怕是城门关了叫开城门也不是问题,都不用孔明出面我就能给办了。 但是我实实在在没有想到,孔明会遇上刺客! 难怪! 难怪莲子那么小心,还捂住我的嘴不让我说! “几人?身手如何?” 孔明微微摇头。 也是,当时天都黑了,他能分辨的出是刺客不是蛮子就已经蛮好了。 孔明的伤口被细细的擦洗过,应该是莲子他们做的,只是野外无药,我一拍口袋,我也没带出来,谁能想到能碰上这事啊! 我里衣还算干净,便将里衣撕开,给他裹住伤口,为表示我愤怒还没消,特意使狠劲,狠狠的收束了一下,问他:“如果我没反应过来,没来找你,你要怎么办?” “等到天明,让家丁顺道去军营找你,而且,我早朝没有露面,幼常也会来府里寻我,找不到我就会去大营找你,你自然就会知道我出了意外。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聪明,才一个时辰就已经找来了。” 我看他还能笑的出来,却说:“要是等不到天明呢?要是刺客找到了这里呢?就莲子?和那两个小家丁?够塞牙缝么?直接就杀了你,这么好的机会,换我是绝对不可能错过的!” “他们,也没有错过,我知道他们一定在四处搜寻我。”孔明笑着,说,“不怕,没事,就算我死了,你也会帮我报仇的,将他们挫骨扬灰不是么?” “你人都没了我把他们全家都挫骨扬灰了有用吗?”我扶额,“不说这个了,回去再和你算账,现在怎么办,丞相大人?唔,文义他们在附近搜山,具体在哪不知道,要么我放讯号给他们?” “你若放讯息出去,会变成我们在明,那会如何,就要看天意了,要看是刺客先到,还是文义先到。” 是这么个理,这也是我犹豫的原因。 “那怎么办,丞相大人?是谁要刺杀你?” 他看了我一眼。 现在就问他哪来的刺客确实太难为他了。 我想起一事,说:“看你带的这点人就知道你从府里出来是秘密的,这样还能碰上刺客刺杀,先生,府里有……?” “这些回去再说。” 第243章 现在也确实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我来回走了好几步,想了又想,说:“现在这里正好夹在成都和大营的正中,只要我们回到城内,或者回到大营就安全了,都一样的近,也一样的远。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既然有人想刺杀你,若是你活着回到城里,那人见事情败露难免不会鱼死网破,所以,你得跟我回大营,不能回城。” 他点了头,很简单的说:“好。” 现在这么听话,早干嘛去了! 我很生气,但是看他的伤处又气不起来,怎么说,他也是因为出城寻我才受的伤,我很心疼,看到他伤口的一瞬间,我连撕了刺客的心都有,这么千言万语直到嘴边,只说出来一句:“干嘛出来找我,多此一举,丞相大人!” “城外居然有蛮子扰民,还有刺客劫道,本都是你分内之事,在你治下如今内外不宁,你当好好反省啊,凤侯殿下。”他眼皮抬都没抬一下。 我心有不甘,堵了上去:“你若好好在城里,自然没有刺客劫道,蛮子之事,今夜本就可全部肃清的!丞相一身干系重大,却轻身涉险,还说要本侯反省?”我信你个鬼! “孤若不来,刺客就不存在了么?孤若不来,蛮子也就不存在了么?凤侯殿下就是靠推卸责任来治下的吗?” “我……” 吵不过,不吵了。 已到亥时了。 “宗关看你到现在还没回府,会不会来找你?” “他会以为你把我留在大营了,晚上不放我回去,不但会好好帮你保守秘密,还会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亲自给我带一套干净的衣服,从你的营帐里接我去上朝……说不定,连参汤都备了……” 扎心了! 你说的这么清楚有意思么……………… 虽然确实是我能干的出来的事。 想想看,我要是没有去江边骂他,就不会一个人往回走,就不会遇到他们的马车,就不会让他们不要去大营直接回去,那他们估计也遇不上刺客,那他们就能直接到大营找到我。 找到我然后呢? 我还生着气在。 孔明穿着便服,不表明身份,旁人是不认识孔明的,但是那个吐的稀里哗啦的泽胜是我的亲兵,他当然是认识孔明的啊,会瞒着其他人带孔明来见我。 再然后,在我的地盘,在我的营帐,孔明这么孤身的来见我……嘿嘿嘿嘿,他果然是别想回去了。 他见我果然抑制不住自己笑的很开心,眼神还有点不太正常,不由叹气:“能不能有点出息?” “不能!”我恶狠狠的补了一句,“一会就带你回营,拿你做压寨夫君!” 他拿他受伤的那只胳膊在我眼前微微晃了晃,说:“我都这样了,山大王还不能放过我?” “伤了胳膊又不是伤了脸,脸好看啊,怎么办呢?”我果然还是没出息的蹭过去抱住他的腰,在他胸口上蹭了蹭。 “可叹我聪明一世,结果都没搞懂你喜欢我,到底只是惑于颜色皮相,还是真的喜欢我,就把一颗真心当真给了你。” “不是喂了狗吗?汪汪!”我见他当真要翻脸,忙说,“当然是惑于颜色啦!” 我显得很理直气壮的,他连气都气不出来,最后只问:“你不生气了?” “跟你有什么好气的,等你真卖了再说吧。” “那我要是真卖了呢?”他也气不太顺。 但我也想穿了,跟孔明你就不能真动气,气着自己真不划算,周郎在地底下等着呢。于是我便恶狠狠的抬头看着他的脸,说:“那也不用你自尽,我肯定自己从地底下爬上来,亲手把你挫骨扬灰顺便喂个狗。” “好。”他与我击掌为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此身任凭你处置,绝无二话。” “先生,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怪不吉利的。”我不想再听了,对他绽开一个笑颜,说,“再说了,你这么厉害,从来只有你逼人家的份,谁能把你逼到卖了我?现在我们不说这个了,你的安全最重要,伤口也需要上药,我们必须想办法赶紧回到大营。” 他本也不想继续说这个了,便抱了我,抚了抚我的背,换了话题:“你的亲卫能不能找到你?” “嘁,泽胜吐了个稀里哗啦,剩下的人么就是想找我也不知道我在哪,我跑出来跑的太快了,他们跟不上,估计,跟文义一样,没头没脑的找着呢。” 我们俱是叹了口气。 “我们如果就留在这里等天亮是不是也不太合适?”有他在,我就不想动脑子,眼巴巴的问。 好在这个时候他也没跟我计较,直接说:“如此天赐良机,刺客一击不中,又见我没有回城,定会组织人手,要在天亮前要我性命,他们定也在搜山。” “真猖狂!知道我在还敢对你下手!”我磨着后槽牙,颇是愤怒。 “他们应该是知道我孤身出了城,半道折返,他们并不知道你在我身边,如果他们知道……” “会怎样?” 孔明一下就笑了,说:“加派一倍的人手,连你带我,一个不留。” “…………”我无语了,这有什么好笑的啊,我问,“你有什么好办法?大名鼎鼎的诸葛丞相,不会是浪得虚名只能坐以待毙吧?” 孔明笑起来的样子更加好看,他抚了抚我的头,说:“如今山上一共有四路人马,蛮子在四处逃跑,张文义在封山搜蛮子,你的亲卫在找你,还有刺客在找我。” 第244章 我听着听着噗嗤一笑,说:“挺有趣的,然后呢?” “从实际上来说,除了张文义,其他三路多少都有点躲躲藏藏,但是就算是张文义,他怕你得知蛮子未肃清还四散逃跑的事,所以,他也得躲躲藏藏着。” “不是啊,张文义怕我骂他我能理解,可我的亲卫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的?”我迷惑不解。 “你偷跑出来,亲卫丢了你,难道还要大张旗鼓的去找你?再惊动成都城?是不是还要半夜把陛下喊起来,说凤侯丢了?”他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说,“多大的人了,做事一点不动脑,一个人就敢往外跑?” 我低头老老实实的听训。 不对……说的好像他不是一个人跑的一样!我跑出来还不是因为要找他! 我还来不及抱怨,他已继续说道:“今天无月,夜黑风高……” “果真是杀人的好天啊!”我接了口,笑问,“我们怎么办?” “点燃。到子夜时,四方人马都最多最混乱的时候,将你讯号放出,这样所有的人会像这里集聚。我之前看过地形,这小坡的另一边是个断崖,我们可以先在断崖后藏身,等他们全都混乱的时候再相机行事。”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就是月儿,你会怕吗?跟我在断崖边藏身。” “你都不怕我会怕?”我切了一声,“先生瞧好吧!可别最后是你怕的腿软站不起来!” 第125章 第 125 章 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先去看了一眼,断崖十分陡峭,我回来跟他说:“不行,断崖站不住人,若是给你们绑了藤条,那我们都在底下,刺客一刀剁了藤条,连砍你脑袋的功夫都省了。” 他亲自前往看了,然后说:“果然战场上得亲眼看了才能掌控一切。” “我有一个办法。”我跟孔明说,“我看这个洞还行,他们暂时发现不了,你就在这里,我一个人到旁边那山峰上去将讯号放出,如此是最好的。” 孔明拉住了我,说:“那里地势开阔,你无处躲藏!你将陷于危险之中!” “赌一把吧,看是亲卫和张文义先来,还是刺客先来。蛮子么,到没事,没听说蛮子欺负女人的。” “我不允许。”孔明说,见我就想抽手要忙,补了一句,“你这么放心把我一个人留下?” “只要我点燃讯号,便没人会注意到你,更别说这个山洞了。” “不可以!”孔明说,“让他们三个留在这里,我和你一起去。” 我眼皮跳了跳,认真的说:“若先来的是刺客,我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你不是很想跟我埋在一起吗?今日若是天有不佑,就成全了你。” 我见他心意已定,便不再多话,将他们三人安顿好,和孔明一起朝侧边的山坡上而去,一路上,除了虫鸣声,安静极了,我轻声问他:“怕么?先生。” 他只笑笑不答。 自出山以来,生中有死,死境中带着生路都已经是常态了,他这一身早已完全置于度外。 一路走去,到对面山坡上,果然地势开阔,我要伸手入怀取讯号,想了想,走到他面前说:“先生,赌一把大的吧!”我不待他回话,伸手入他怀中取出他那根讯号,在他来不及阻止的时候就对着天空放出,一朵绚丽的紫花就此绽放。 一支穿云箭,当千军万马来相见! 我了解他,他更了解我! 我们所想的,从来不仅仅是怎么逃生而已。 我不知道,当深夜静谧的天空中突然传出丞相遇险的信号有多么的震撼。 我不知道,在这个城外的孤山之上,在这个子夜时分,突然天空出现丞相遇险的信号有多少人会被惊动。 我只知道,孔明受伤了,这事得有个说法,今夜的事,不能善了! 孔明坐在老松树底下闭目养神,我抱着剑站在他的身前。 风起,树动。 我轻轻说:“先生,来了。” 孔明起身站立起来。 “你说,我们的运气怎么样?” “看来不怎么样。” 自从讯号放出后,在整个孤山上到处零零散散出现一簇一簇的火光,都在向这里移动,我们在山坡上尽收眼底。点起火把的应该是张文义和我的亲卫,来者无火把,没有通禀名姓,自然不会是善茬。 我还有闲情逸致的数了数,来者黑衣蒙面,十人整,片刻后,又一队由西而来,也是十人整,再片刻,由东来,也是十人整。 我看着他们把我们团团围住,看着他们孤注一掷要在张文义他们之前不顾一切的杀死我们二人。 我将长剑缓缓抽出,笑了笑:“何等可知我是何人?”刺客们微微惊疑,我将剑锋指向他们,扬声喝道:“我乃大汉凤侯!” 这是一场殊死之斗。 我再怎么英勇以一敌十到不成问题,敌三十嘛,唔…… 我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张文义他们赶来,刺客要做的就是抢在张文义他们之前杀死我们,就算他们自己不能活着出去,他们的家人也会有人好好优待。 我下手毫不容情,先毙一人以立威! 再后面就是拼成了一团,我只记得我护着孔明奋力搏杀,好在这些刺客也不是十分的厉害,我还勉强能支撑,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受伤,只是手臂有些酸软的时候,孔明扶住了我,冷着面孔取出我的讯号,再次放上天空。 第245章 我眼见得讯号爆开,惊叹道:“你要张文义撞墙吧?” 一天之内,同一个地方,丞相和凤侯同时遇险,张文义自杀的心都得有了吧。 “他太慢了!” 我其实挺理解张文义的,人家晚上出来就想抓个蛮子而已,而且深夜这么黑灯瞎火的,山又这么高这么大,那一簇一簇火把已经是疯了一般的往山顶赶了,孔明还要给人家加一把火。 我和孔明同时遇险……虽然说,我们确实是遇险了…… 但是吧,你就这么告知所有人我们一起遇险了,想不震动成都城都难啊! 后来,我记得,再找过来的居然是蛮子,这些蛮子倒不是特别的蛮,见一群人欺负我和孔明两个人,孔明手上还受了伤,不能持兵刃,当即义愤填膺的动了手,自动助了战! 再然后,是泽胜他们找了过来,泽胜看我还活着,喜极而泣,然后就要杀人,被我拉下了,我对着蛮子一指:“这边是盟友,那边是刺客。” “刺客?”泽胜眼睛瞪的比鸡蛋都圆,话说,以后我才知道……这货以为我和孔明在山上看风景,被蛮子围攻了…… 你奶奶的,半夜在山上看什么风景!我们脑子坏掉了啊! 再说,几个蛮子就会让我放穿云箭?天真! 泽胜怒了就要杀人,我凉凉的说:“除了我砍的,剩下的抓活口,你宰一个,我都算刺客是你指使的。” 泽胜听了肝颤。 刺客蜂拥而逃的时候,再次被从下围着往上找的张文义全部堵了个正着。 惊魂一夜,宣告结束。 收尾做完,等下到山下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张文义不敢去找孔明,孔明一张脸没表情的比谁都吓人,就偷偷来问我,虽然我这浑身酸痛带着皮外伤的也不得劲儿。 张文义偷偷问我:“凤侯,丞相不会砍了我吧?” 我瞥了他一眼,凉凉的说:“不会,救护我们有功,等着领赏吧。” 张文义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 都打差不多了他才来的,算什么有功啊,最多就是逮逮人而已。 到山脚下的时候,张苞也到了,李严马谡马良他们都来了,还来了好一些的大臣,一看就是通宵没睡,从城里赶来的,将山脚围的水泄不通。 “丞相,凤侯,出了什么事?”张苞大嗓门一吼惊天动地,像他老子。 “没什么。”我眼见得孔明要就地理事了,顾不上理会张苞,走到蛮子他们那边,他们也一起给张文义带了下来,我想在孔明理事前先将他们的事处理好,毕竟,也救了我们。 当先那壮汉十分愤怒:“早知道你们和他们一伙的,就不救了!” “已经救了。”我一摊手,微微一笑,问,“你们是为什么会跑到这边来?” 夜晚天黑我就没戴着面具,此时也没有戴,可能显得比较可爱一点,那壮汉犹豫了一下,说:“俺们家乡闹饥荒,吃不上饭了。” 我很同情的问:“府尹不管你们啊?” “他只管找我们要租子要我们交粮食,交不了就打死。” 我瞥了一眼李严,李严噗通一声跪下了,不管他有没有份,识人不明也是大罪。 不过这些都不是该我发落的,我便问他:“你们来了多少人?” “三百多个弟兄吧。” 我见这边只有五十余人,果断对张文义说:“把你抓到营里的都带过来,给予粮食与谷种,让他们还乡。” 张文义不敢违拗我,应了一声:“是。” “你、你真要给我们粮食,还放我们走?” “是。” 我说话毫不拖泥带水,爽快的紧,他们见我不像开玩笑,纷纷跪下,那壮汉道:“你如果说到做到,那你就是我们的长生天!” “不敢当,张文义,带他们去领粮食,送他们回乡。” 这一伙人,并不全是穷凶极恶,里面还有好些老人孩子,逃难的说法应该不假,里面还有一个半大的女孩,我一看见她,就想到当年的我自己。 我处理完蛮子的事,便打算窝一窝听孔明处理余下的事情了,偏人群里冒出个公鸭嗓子来,喊着:“你们蜀国就是由个女子当家做主?这么丢人?” 孔明端坐的纹丝不动:“凤侯领天下兵马大将军,她自然是有权处置的。倒是孙小公子,此乃我朝内部事宜,你不知避嫌,听罢还妄加评论,来人,送去轻王那再关一夜,小惩大诫。” 我噗嗤一笑,这个孙小公子,刚给放出来,就又给关了回去,解气,真解气! 泽胜押着刺客,三十个刺客,除了被我杀了的六个,其余的全在这里,跪成了一排。泽胜是个当兵的,直言问道:“丞相,凤侯,这些刺客怎么办?” “刺客”两个字出口,所有人俱是抖了抖。 一天两朵遇险讯号,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必不寻常,也不敢往刺客那猜! 张苞噌的一下就拔出剑来,吼道:“居然敢来刺杀丞相和凤侯?你们的胆子是什么做的?小爷砍了你们!” “住手。”孔明执扇道,“刺杀孤与凤侯,罪不容赦,拉回城内,明正典刑。” 泽胜应了一声。 “等一等。” 这个时候唯一有胆子打断孔明话的就是我了。 我走到跪着的这一排刺客跟前,很好脾气的笑了笑,十分和颜悦色的说:“我问一声啊,丞相的胳膊,是谁伤的?” 第246章 我帮孔明扎的好,他的衣衫又是黑色的,伤口隐在衣袖之下,他们还不知道孔明受伤了,一听这话,纷纷去看孔明,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刺客们都低着头没说话,觉得反正我是个好脾气心软好说话的,刚刚还赦了蛮子,给了粮食让他们回乡去了呢,他们真不说话,我也不能怎么样吧。 嗯……应该不能……怎样吧……? “不说啊?好办呀!一般来说呢,祸不及家人,就算你们刺杀丞相与本侯,最多也就砍了你们自己而已。但是呢,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谁没几个家人是不是?细细的查,总能查到的,不是么?都不说,当真不说?那我只能罪及你们的家人了啊。”我说的又温柔又和蔼,还带着笑,一点没有动气的样子,“再问一遍啊,丞相的胳膊,是谁伤的?” 刺客们都闷不做声,却看向了同一个人。 我走到那人面前,旁人还没反应,我突然拔剑出鞘,以雷霆之势将他整个右臂一剑砍下! “胆敢伤他?”我淡了脸色对泽胜说,“其他人拉走,按照丞相所说处理了,这个人,千刀万剐。” “是!”旁人吓不吓的不知道,泽胜有点慌,他离的最近,此刻是一股寒气直冲脊梁骨。 “不可!” 我没料到那一堆的大臣里有人出声反对,提着血淋淋的剑就回身望了过去,是个老头,他倒并不害怕,也不怂,见我看他,出了一步,说:“我朝开朝以来,从未有过如此极刑,有伤天地人和!” 这老头我认得,吴国老,吴太后她爹,当年第一个出来反对我和孔明的就是他,跪在玉阶上,口口声声说孔明欺负先帝留下的孤儿寡母,说我和孔明在一起是伤风败俗,我记得清楚着呢。 我记性好且记仇。 我倒提剑锋,鲜血顺着剑神淋漓在地,还很和颜悦色的说:“哦,是吴国老啊,凡事都有第一次嘛。” “一死便可,何以动用如此极刑?” 老头不怂,我又近了一步,说:“刺伤了丞相嘛,其心可诛,其行更可诛,若是不处极刑以儆效尤,那下一次就要胆大包天到去宫里刺杀太后了可怎么办呢?反正不过一死嘛,吴国老,你说是不是?” “你威胁老夫?” “这也叫威胁?”我笑了三声,前两声还很和蔼,第三声是重重的冷笑,“况且极刑自古有之,我也不是第一个,按照吴国老的说法,这世上当没有任何一个极刑,因为,‘从未有过’!” “乱世才用重刑!莫非凤侯觉得在当今陛下和丞相的治下,还是乱世不成?” 吓唬小孩子啊,我从小就是被孔明吓大的你们不知道啊! 再说了,我是兵头子啊!自古以来兵头子就是流氓,谁见过流氓跟秀才讲道理的?我原也不需要跟你在这废话! 我带了笑,转身看着张苞、王文义和军中诸将军,我问:“你们说呢?” 诸将齐刷刷的跪下,喝道:“我等听凤侯军令!”而后,诸兵士也都呼喝起来,山呼咆哮:“我等谨遵军令!” 老头子咬牙切齿的说:“你这是乱用军权!这军队士卒不是你的!” 我也已走到他面前,倒提剑锋,剑上鲜血淋漓,挑衅的说:“那也不是你的啊,有本事,你让陛下收回去,交给你,那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好了。” “你……” 我凉凉的补充了一句:“老大人一大把年纪了,千万别气出个好歹来啊,泽胜。” “末将在!” “我记得吴国老家门口就有一个菜市场吧,还挺热闹的,把刺客带去,在那个菜市场剐了。”我对泽胜嘱咐道,“一定要给老大人留一个好座啊,要看的清清楚楚的才好。” “末将遵命!” “丞相!”老头子说不过我,转去吼孔明,“就让凤侯如此肆无忌惮?” 吴国老啊吴国老!没想到你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这么天真啊!你连我都说不过,还想去找孔明理论?我在这怼了你半天了,如果孔明有心制止,还需要你出声找他?真希望你别被气死,有命看千刀万剐才好。 “何为肆无忌惮?”孔明的语气淡漠且凉薄,“凤侯身为一品上军候,天下兵马大将军,处理军事是她份内之事,这是肆无忌惮?刺客刺杀,凤侯处理刺客,协查主谋,这也是城防军务,便是肆无忌惮了?那本相在朝堂之上,处理上下政事,是否也叫肆无忌惮?” 此话颇重。 谁都知道孔明的权柄是先帝留给他的,先帝甚至放话给所有人,让他可酌情取刘禅而代之。 这是倾国相托,这就是给予他一人之下的所有权力! 权利大到甚至可以废帝自立,还所有人都不可说一个不字。 所有人都跪下了,称:“下官不敢。” 老头子再不服,也是微躬了身子,说了一句:“老臣不敢。” 整个场上只有我带着这一群将领们没跪,很是壮观。 这是孔明在人前护我,我心里知道,且很承他的情。 我悠悠达达走到孔明身前,行了一礼,似漫不经心的说:“丞相,刺客从何而来,得有个说法。要是让本侯知道是谁主使的,本侯亲手剐了他全家!” 被我眼风瞄着的那一群人,听见我这么放话,都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不难猜的,不是吗?只不过还没拿到实证。 第247章 孔明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天色,说:“先回城上朝,免得陛下担忧,此事容后再查。” 第126章 第 126 章 不得不说,刘禅真的是一个好孩子。 上朝之后,吴国老他们堪堪诉说完我的跋扈和孔明的偏颇,张苞都还没来得及叫骂呢,刘禅已拍了桌子:“相父与凤侯遇刺?刺客竟然如此大胆?着轻王协助相父一查到底,查出首恶严惩不贷!”又说,“相父一心为国,操劳无数,即日起,加封武乡侯,领益州牧。朕再说一遍,川蜀政事,悉决于相父!尔等需全力辅助相父,凡相父所决,任何人皆不得有任何异议!” 有刘禅这一诏,所有人都明白了孔明不仅是在刘备的心里是独一无二,在刘禅的心中也是唯一的相父,刘禅是真的尊敬孔明,而不是说说而已。 我在后书房给孔明绷带解开,给他抹着药,问:“派人刺杀你的,是不是就是那老头?不然为什么其他人都不说话,就他一个人跳了出来?他怕那人熬不住刑,把他咬出来是吗?” 我用力一系,他嘶了一声。 “疼?”我又一用力,说,“不扎紧了不行,药力进不去,要是等天热了还没好,你这胳膊就别想要了。” 他知道我是故意的,却也一点办法没有。 “先生真能忍。”我由衷的说,“要么这样,你说一声疼,我便轻一些,如何?” 他颇有骨气,心性坚韧,任凭我怎么在他伤处倒腾,就是忍着不肯说,到换药完毕重新包好,他的额头上一层全是汗。 宗关在门外轻轻敲门,说:“大人,月君,又来了好些人探望大人伤势,还要恭贺大人封侯。” “人伤着了,不见。”我没等孔明说话就直接帮他推了。 “唔……月君,江夫人也来了。” 孔明伤着了,她怀着孔明的孩子,来看自己的夫君,谁也挑不出理来。 我略微想了想,说:“让江一心进来,其他人不见。” “是。” 我转头看着孔明笑了笑:“先生,我给你们……腾个地儿?” “是谁刺杀的,你猜的也不算全错。” 我没料到他一开口直接说起这个事来,愣了一愣,问:“何意?” “成都的这些世家最近在城郊土地兼并的厉害,民怨沸腾,我近日处置了几个最过份的,算是杀鸡儆猴。” “所以呢?” “所以,只要我死了,就无人能管得住他们为非作歹了,他们不刺杀我,刺杀谁?” “这胆子也太大了吧!吴国老呢,他家吞了多少?” “他家没有,但是,吴国老有一门外室,这个外室给他生了个儿子。” “这也用不着和你作对啊?啊,不是,和我们作对啊!你看他那看我们哪哪都不爽的样子,我是真想给他一棍撂倒!”我恨得牙根痒痒。 “他儿子,杀人了。” “所以呢?” “罪证确凿,唐青山判了秋后处刑,案宗我看过了,事实清楚,条理清晰,无可辩驳。” “应该啊!”我很纳闷,“杀人偿命啊,难道这个老头找你求情?可是他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 吴国老明面上一子一女,儿子带了兵也是个将军,女儿,就是宫里是吴太后。因为他们属于刘备进入益州后得的人,和旧派本就不和,我也没大管他,让他自己自在去了。 “他没求我,应该是知道求我也没用,再说吴国老身份尊贵,让他求我,他拉不下这个脸。”孔明用完好的那一只手端起清茗抿了一口,续道,“所以,他希望能有一次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陛下刚即位的时候不是赦过?” “那会他儿子还没出事,没赶上。” “…………” “他以夜星现吉像为由,希望陛下大赦天下,被我驳了。” 孔明说事情一向简单明了又能让我听懂,我觉得我思路一下被打开了,连忙续着说:“所以,朝堂上被你一手把持,你只手遮天,又毫不容情,他们本地氏族不能施展,又觉得你在处处针对他们,才想联合起来,借着你孤身出城的机会,除掉你?” “八九不离十了。”孔明笑了,“所以,还要让我单独见江一心吗?” “………………” 我就知道你怎么好好的会跟我分析这个! 怎么有这么好的心没让我动脑子就特意给我解惑! 原来如此啊! 江一心捧着肚子进来的时候我靠在湘妃榻的躺椅上拿了一个话本子在看,她看了我好几眼,我只能当作没看见。 而今她的肚子已经显露了一点儿出来。 孔明,她,我,三个人,屋里很久都没有人先开口。 江一心先忍不住了,柔柔的开了口:“夫君一向可好?” 孔明端着清茶在喝,说:“不太好,刚遇刺杀。” 我一个没忍住,噗嗤就笑了一声,江一心颇哀怨的看了我好几眼。 要说嘛,江一心对孔明的确是真心的,孔明也的确可以娶旁人为妻,不光娶妻,三妻四妾都可以,孔明不是不能为之,但是她一开始就动机不纯,刻意靠近孔明,耍手腕,种种隐瞒,不是我要孔明身边除我之外再无她人,而是江一心十分想成为孔明身边的唯一,甚至连我都不能容,这使得孔明对她非常反感,又加上前不久在皇后那自导自演的纳妾之事,现在孔明对她最多也就一丝丝的怜悯尚在,甚至都不愿意单独见她,饶了一大堆的理由就想拉着我陪着。 第248章 情,是不可能有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了。 江一心鼓起勇气,继续说:“夫君伤的可要紧?我为夫君奉药。” “不必,有月儿在。”孔明的话到底没有说的太重,留了颜面,只说,“见到了,回去吧。” 我手上拿着话本子,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光顾着听了,孔明狠心起来,不光是对我狠心,对他自己狠心,那简直是任凭谁都一样啊! 我听的起劲。 “夫君!”江一心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伸手就抓住了孔明放在桌上的手,泣道,“夫君,请看在我对您一片真心的份上,让我留下来,让我能时时见到您!” 孔明看着她紧紧的拉着自己的手,过了会,说:“时间不早了,我让宗关送你回去。” 江一心仿若没听到一般,柔柔的笑道:“最近我时常能感受到孩子在腹中伸展,他,他也需要你,他需要父亲,我……我也需要你。” “我是他的父亲,我会教养他,这我上次就同你说过,我还说过,若你仗着孩子再来纠缠,孩子降生之后,我就抱到凤侯府里亲自教养,让你再也见不到他,你忘记了么?” 什么?我心里哀嚎一声,不要啊…… 我倒不是不喜欢小孩子,也不是不喜欢孔明的孩子,但是,小孩子磕着碰着纯属正常,可万一在我这万一磕着碰着,江一心再过来闹,我说都说不清楚! 我连自己都养不好,还养小孩子? 我余光从书缝里看见江一心的手抖的格外厉害,其实我也抖的蛮厉害的。 真是一条决定,数人发抖。 江一心真哭了:“我对夫君痴心一片可表日月,夫君为何对我如此绝情?” 我心里默默吐槽:他倒不是针对你,他对谁都一样,他对我更绝情的时候又不是没有,你这也叫绝情?这已经算他留了颜面了,在好好说话了好不好!他对我绝情的那会才叫天崩地裂呢! 嘶,孔明对我,就是比对旁人狠的多啊! 这么一想,就挺不服气的。 “痴心?”孔明忽而笑了起来,然后问,“一心,既然对我一片痴心,那今日可否答我一句,当年为何要杀小兴?” 我丢下书,噌的就坐了起来。 “我……” “不要说你不知道。”孔明站起身,说,“你了解我,不知道这种话就不必再说了。一心,我也很不解,我也很想知道,你不是说对我一片痴心吗?为什么这么歹毒的计策也用的出来,当真是想要我的性命?” “不!我没有!”江一心几乎喊了出来。 “那是为何?”孔明语露威严。 “我……”许久,江一心见抵赖不了,哀哀的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明明……” “明明已经被你处理干净了是吗?到底是江家的女儿,我从前小瞧你了。”孔明说,“这件事我不是今日才知道的,有些话我也不是今日才想问的,你呢,能不能堂堂正正的答我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做?” “跟她废什么话!” 我就要窜上去,孔明一把拉住了我,冷眼看着我,说:“她有身孕,我也只是在问话,你如不能冷静,就出去。” 我看了他好几眼,孔明很严厉,我忍了,坐回躺椅上,只不过这次没有躺着了,继续拿着话本子装模作样,话本子的边都快被我捏烂了。 孔明看我坐了回去,才重新转向江一心,说:“你觉得我多有信重小兴,又觉得自从向月回来,小兴一直在帮着向月,再加上那天天赐良机,所以才一时冲动杀了小兴,是吗?不用着急否认,否认就是在侮辱我。” “你……” “你一直说我宠爱向月,觉得向月不过是在我身边长大,和我有数十年的情分而已,若是你和我有这十数年的相处,我也会待你一般的重,不是吗?” “不错!”江一心坦然,“如你也愿给我十年时间,如果我有十年的时间……” “你也不可能变成她。” “为什么?我哪里比不上她?” “我自认,不是个多情的人,不止算不上多情,甚至很冷情,我在年少时曾经立誓,此生绝不动情,当一心一身学屠龙之术,握天下权柄,为举世无双。就算是我当年娶卿念,卿念也知我心我誓,知我狠心冷情,知我娶她只为救她而已。” 他娶黄月英是为救她这我知道,他与我说过的,但是他说他立誓不动情,这个连我都是不知道的。 “但是世界之大,总能处处给你意外,我娶卿念实为心下不忍,一念之仁,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带来一个向月。”他走到我身前来,我正坐在躺椅上呆愣愣的听他说,一脸的傻样,他伸手轻轻的抚了抚我的头顶,他的掌心,很暖很暖,“不是我养她十数年,而是她陪伴了我十数年,在我每一次彷徨,每一次犹豫,每一次想要放弃的时候,一转身,就能看到她的笑脸,看着她在阳光下,笑着跳着,自由自在。我在年少时遭遇家破离散,也曾经想过走入歧途,报复天下,我可以去找董卓为虎作伥,也可以去找曹操,帮他一统天下,反正,都做谋士,都为权臣,料他们也不敢薄待我,对我没什么差别的,不是吗?是向月的赤子之心,是她的笑容在最后一刻挽回了我的理智,她的笑容,眼光灿烂,是盛世和平下所有子民都该有的笑容,这才是我该为整个天下做的。” 第249章 我彻底傻掉了。 “我羡慕她的快乐,我想让她永远这么快乐,永远有她纯真的赤子之心。再后来,在我和先帝出山以后,她渐渐的就不快乐了,笑容越来越少,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告诉自己,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那就要走到底,我疏远她,我冷落她,我沉下脸训斥她不知廉耻的缠在我身边,我甚至把她送给别人。”孔明看向江一心,说,“你能想象吗,在我说出要把她嫁给先帝之后,她哭着跑了出去,我那时仍然不为所动,我甚至知道她深夜回来了,跪在了我的门外,但是我没有打开门。” “你……” 我更傻了啊,他说的应该是新野那次,我跑了出去,半夜回来,还下了大雪,我在他门口跪了一夜差点冻死的这件事啊,他知道的吗?原来他知道?! 我心里的震撼无以复加! “你知道为什么当时不开门?你、你不知道我差点冻死?”我忍不住了,问,“那你为什么又要救我?” “不开门是因为我不允许你忤逆我把你嫁给先帝的决定,我也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你。而且,当时我只知你回来了,也一直以为你只在我门前跪了跪,便回去了,没料到你当真有这个决心一声不吭的生生在雪中跪了一夜……至于救你,则是我的本能。” 事已过了这么多年,我到底也没死,他还因此心脉受了寒气,说起来,也算教训了,我惊讶归惊讶,生气嘛……大可不必,周郎底下等着呢。 江一心犹自不服:“若是我陪着你,我也可以的,我也可以!” “你也可以?”孔明看向江一心,“有句话我说过,今日我再说一次,向月待我之心,不会因我对她的远近而有分毫的更改,她身上到现在都有为救我留下的伤痕,她纯真善良,她有能力伤害所有欺负她的人,但是,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她只不过是想着埋葬她自己,而不是去伤害无辜的人。非不能也,而,不为也。你呢?造谣诋毁向月的声名,还因我冷落你就去杀害小兴,挑唆吴太后针对向月,你的所行所为当得起对我痴心一片?江一心,孤不需要这样的痴心。” 江一心走了后,我问孔明:“既然知道是她杀的小兴,这么些年了,为什么一直不法办她?是要顾忌你的颜面吗?” 孔明知道我必有此问,坐于我身侧耐心的说:“并无实证,杀人者早已被她处理了,而今这些不过是我们的推测,虽然我们的推测是对的。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先帝即将对东吴动兵,若我们在此时处置江一心,江一心是益州派的核心,这将会再次挑起两派内斗不和,不但有违我娶她的初衷,也会不利于先帝出兵。” “所以,轻王才会说,你们都知道,只我一个不知道?” “我能忍,你会忍?若你当时知道了真相,你会不顾一切的去给小兴报仇,我拉都拉不住你。杀了江一心,然后呢?跪于我面前一死?你干的出来!我不光要在朝堂上给你收拾烂摊子,还要我给你收尸?你想的挺好,你干脆杀了我算了。” 孔明也有这么说的时候。 我噗嗤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月儿,我是人,我也有情绪,我也有喜怒哀乐,在每一次推开你之后,我也曾掐住手心忍耐自己。这世上有这么多的无可奈何,我不是神仙,我不能撒豆成兵,我们扎根在这片土地上,要依仗这土地上的子民和一切,就不能太随心所欲,我也有我不能主的大局,和我必须遵循的规则。虽然我知道小兴对你很重要,但你对我更重要,她这一命也比不上这整个成都城,不处置江一心,不是顾忌我的颜面,是我和先帝的默契,是给益州派留的最后的颜面。” 我心有不甘,擦了擦眼泪,说:“我也没有你说的这般好,我想过的来着,想过是不是江一心干的,我也想过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杀了她算了!” “那你为什么忍下了?”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说:“是你……我以为你是真的喜欢她,他们都说是你愿意的嘛,你如果不愿意谁能勉强的了你?所以我觉得,你可能是真的喜欢她的,比喜欢我还要喜欢……我杀了她,你伤心怎么办……这么一想,我就不忍心下手了……” 他将我抱进怀里,叹道:“何其有幸,苍天虽待我甚薄,却给了我一个你,让我余生不再孤独。” 我想仰面看他,他按着我脑袋不许,我似乎感觉到有水滴在了我的脸上。 一天两场,甚至是更多的清算,我和他都已疲累至极,无论是身还是心,都是没用晚膳就双双相拥而眠,中间我似乎感觉到莲子进来了一次,见我们睡的沉,就给我留下新鲜的糕点,帮我们带上了门。 莲子还是很贴心的。 话说花季少女哪有不怀春的,宗关一开始还找过我,委婉的表示要不要把这几个小丫头都拨到外院去,毕竟孔明不但位高权重,容颜还如此好看,怕她们看孔明看久了,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来。 我则和宗关表示不用,她们虽然都是丫头,也是内院里娇惯大的,要是赶去外院,就没有这般舒服的日子过了。 虽然对孔明动了心思的不是没有,我不是不知道。 但是莲子就绝对没有。 莲子第一次见孔明的时候,正是孔明在和我生气,脾气最大,气压最低的时候,也是最吓人的时候,何况后来,她还听说,我找她去找马车准备跑路的那次,孔明差一点就要把她活活打死,她哪还敢对孔明有什么心思,每次见孔明都战战兢兢的,就怕哪次我们又吵起来了,她直接就给填了炮灰了。 第250章 她的胆量确实不如小兴,至少小兴对着孔明就没有这么多的拘束。 梦里我又看见了小兴,小兴抱着文书,对着我微微一笑,还是旧日的模样。 我鼻子一酸,梦里哭了出来。 孔明给我哭醒了,轻轻拍着哄我,他在我耳边轻声说:“以后,再不会让你哭。” 我听见了,梦魇散去,在他的怀中睡的无比安心。 第127章 第 127 章 第二日,他将我从榻上揪起来,让莲子给我梳着头发,我没睡醒,仄仄的说:“我不去不行吗?” 孔明正在净面,闻言道:“吴太子要走了,这几天事忙没顾得上管他,人走了再不送送就失礼了。” “他又不是没对我们失礼,他两面三刀,既怕我们,又怕曹丕!” “就因为他们对我们失礼,所以我们也要失礼于他?”孔明一个没忍住,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狗咬你了,你要去咬狗吗?” 我哈哈大笑,说:“先生,你将吴王比成狗啊!太解气了!” 孔明自知有些失言,眼风看了一眼在房中帮我梳头的莲子,莲子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像是刚刚根本就没人说话一样。 我能感觉到的,她给我梳头的手都在抖,就怕哪天听了不该听的事,小命不保。 “你别吓她了,莲子胆小。”我说了一句公道话。 莲子对我感激涕零,还没等她感激出来呢,就听孔明在旁边说:“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能听什么不能听。” 莲子腿又抖了。 昨天晚上我睡着了不知道,刚刚起床那会趁孔明出去的那一点点的功夫,莲子跟我说院子里昨天拉出去好几个人的事情,说宗关让他们都亲眼看着的,一个个的血肉模糊,人样都分不出来了。 我惊问:“为什么?” “好像说是跟大人遇刺有关。”她只来得及透露这些,孔明就回来了,对着孔明,莲子真的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小命要紧! 我忽然想起来了,就问孔明:“吴王太子不是刚来吗?刚来就要走?” “嗯,小太子想家了。”孔明见莲子老实,也就没有继续吓她了,“再说,三头两天拿人家伴童下狱,太子也不安心。” 我懂了,刚来就出了这么多的事,吴太子吓到了,想赶紧回去,毕竟是个半大的小孩子,我趴在梳妆台上笑的肚子都抽筋了。 后来,有一次才听阿容说起,说吴王太子回去后,对他父亲说我文武双全,有情有义,容颜倾城,求他父亲帮他聘我为妻,吴王听完后神色复杂,最后送了他一个字“滚”,还火速帮他聘了周郎的女儿。 这都是后话了。 我还不知道还有这事,笑的肚子疼,回去还在笑,还没心眼的孔明说了,最后结果……几天没下的来床榻…… 旬余,有一封急报在下朝后送到了孔明的书房来。 彼时我也在,他在书桌上处理政事,我在躺椅上看话本子吃果子,互不干扰。 但是这次,孔明看完急报,口气平静的跟我说:“你上次放回去的那些蛮子,出事了。” 我愣了一会,才想起是孔明遇刺那天仗义相助的那些蛮子,我特意给了他们粮食谷种,让他们回去了的,我一翻身坐起来,拧着眉问:“怎么了?” 孔明将手中的急报递给我,同时简短的说:“他们带回去的粮食与谷种,均比他们当地的好上数倍,蛮王长期受闫凯蛊惑,遂召南蛮数部落长,反叛朝廷。” 我急急的看完案卷,不长,果然如同孔明所说,心下惴惴难安,问孔明:“先生,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 当时孔明是属意直接拿下那些蛮子的,我知道他的想法,才会在他开口前抢先开口,给予粮食,放他们回去,而今看来,竟然招来大祸。 孔明拍拍我的手,温言安慰:“南境不稳,我一直都知道,蛮王有反心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你放回去的人,不愿参与蛮王叛乱,和他同流合污构陷朝廷,还是他们逃了出来,先一步将消息报给了我们。所以,你不用自责。” 便是他这么说,我还是觉得自己有很大责任,我对着他单膝一跪,他忙伸手将我扶起,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我说:“先生,让我去吧,他们竟敢叛乱,真是胆大包天!我去教训他们!” 孔明略想了想,说:“我跟你一起去。” 我大为震动,直接炸了毛:“你为什么要去?你怎么能轻易去!南边是不毛之地,那边瘟疫众多,我再不学无术也知道这个!就算不说这个,你这一身是能轻易动的?” 孔明见我着急,微微一笑:“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你去?放心不下你?虽然我也的确放心不下你。”他抱我入怀,继续说,“别急别急,我自然有我的考量。” “……你又想干什么?” 孔明胳膊上的伤口已收了口,好了许多了,拿起羽扇扇了扇,反问我:“前两天轻王来的时候,你不是在吗?我见你又没睡着,听的蛮起劲的,这么快就忘了?” 轻王?我想了想,说:“就是曹丕快挂了的那事?这事跟南蛮能打到一竿子的关系吗?若是能打到半杆子的关系,我我我,我任你处置!” 他好看归好看,但是最近这天太热了,我也不爱黏在他身上,他也不是纵欲的人,最近真的再纯洁没有了。 第251章 孔明笑了起来,末了还摇了摇头,说:“曹丕性命垂危,他要死了,父死子继,他的儿子就会即位魏帝。” “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他总不能把皇位交给你吧?” 孔明拿他羽扇敲了下我的头,说:“多读点书,奏报看了也不止一次了,该记的是一点也没记住。” 我笑嘻嘻的说:“有你在,这脑子不要了也行。” 他对我一向没办法的,叹口气,开始解说道:“曹丕共九子,能继承他大位的只有一个,就是甄氏之子,曹睿。” “所以……?” “曹睿,刚刚过完十三岁的生日。” 我喃喃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江东有个小太子,我们陛下也是少年登基,而今北方还有个少年小太子?先生,我怎么忽然一下就觉得自己老了呢?” 他没理我,敲敲桌子:“还要不要听了?” “要!” 他没了谈兴,只说:“曹丕若死,曹睿必将即位,但是曹睿年幼,国赖长君,曹丕能托付了辅佐曹睿的,也就那么几个,他们曹家的曹真曹休,还有,就是司马懿。曹丕在时,多有倚重司马懿,曹氏亲贵们对司马懿都很是不满,一旦曹丕身亡,曹氏和司马氏必有一场好斗。” “我怎么觉得你在看戏……还看的蛮起劲的那种……再说,这跟你要亲自去平定南乱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可以平定南乱,但是,你心地仁善,难免会耽误时间误我大事。南乱必须在半年之内解决,因为我要备兵整军,我要趁曹魏政权更迭之时,趁着他们内斗之时,兵出祁山,一战曹魏,收复天下!” 我震撼住了! “这是我对先帝的承诺,这是我对天子的承诺,这是我对天下的承诺,我无有一日不牢记在心,现在这个机会,终于快到了。” 我立即跪下,道:“三军上下俱服从丞相令,听丞相调遣,无有不从!丞相剑锋所指,三军兵锋所向!我愿身先士卒,甘为丞相先锋!” 军政一体一心的力量太强大了,强大到当真是能左右大局的。 他在窗边转过身来看着我,说:“既如此,凤侯,整军备战吧。” “遵令!” 说完了公事便是私事,上完了早朝我一抬头……不对啊,这不是早朝的朝堂啊,这是我自家的书房! 我一脸的懵逼,孔明靠在窗口,拿着扇子,笑的正是开心,那一束光从上照下来,照的他整个人似乎都闪闪发光。 我看呆了。 他看了看自己,不明白我是看什么看入了神,问:“怎么了?” 我没出息的蹭过去,也顾不上天热不热了,抱着他的腰,道:“先生真好看!” 他拉长了声调,说:“英雄出少年,我老了,怎能说好看?” “不老不老,先生怎会老!先生风华绝代,一个皱纹,一根白发都没有,怎么能说老?先生好看着呢!”为表可信度,我又说,“那个赵二千金还天天哭着要卖身进来当奴婢呢!” 说起那个事,其实后来还没完。 赵二小姐着迷孔明的厉害,后来不往相府跑了,就天天往我的侯府跑,有好几次我和孔明下朝回来被她堵的正着。她来我门口堵我,我当然也不会客气,抱着孔明的胳膊,故意和孔明举止亲密,将她又气哭了好几次。 孔明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去找了赵大人委婉的提了这个事,表示他对贵千金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赵二小姐如此痴缠,她爹怎么会不知道,但是自己的女儿是真的喜欢,而且如果孔明真纳了她,对赵家百利而无一害,便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她来闹孔明。所以当孔明表示对她真的没有想法之后,赵大人就知道孔明已在发怒的边缘了,于是赵家适可而止,听说是将他女儿关在了家里不许出门,而且还迅速的招了个女婿,只等着完婚了,速度快的简直不可思议。 他抱着我只笑:“杆子打的着了?准备任我处置了?” “啊?你要怎么处置?” 他将我带到书桌旁,按着我坐了下来,将笔塞进我手里,说:“就南乱的这篇案卷,抄十遍,一遍也不许少,抄不完就不许吃饭。” “…………” 虽然说短,但是只是和其他案卷比起来短而已!这上头密密麻麻的字,少说也有上千个,还要抄十遍? 我哭丧着脸说:“不抄了行不行?” 这等机密案卷,还不能找人代抄,找谁代抄就是想让谁死…… 他拿着扇子走到我的躺椅上躺了下来,随手翻起了我丢在一边的话本子,说:“不行,我看着呢,抄吧,敢说就要敢做,愿赌就要服输。” 抄十遍……我手真的不想要了啊…… 我只写了两个字就不想写了,写字真的手酸的要命,我余光看见他翻话本子翻的认真,且背对着我,就悄悄的放下了笔,蹑手蹑脚的想跑出去,刚走了一步,他便在身后说:“想去哪?” 他也没看我,是怎么知道我想跑的! 我气不过,扑去躺椅上扯掉了他的扇子,丢开了话本子,然后紧紧的抱住了他。 唔,躺椅是个好地方,就是椅背略硬了些,我记得库里有张不知道谁进献的白虎皮,下次让宗关拿出去改改,搁躺椅上,当个山大王都可以了! 我想的洋洋得意,他自然看的清楚。 第252章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顶着熊猫眼,酸疼的腰,大半夜去继续抄案卷了。 第128章 第 128 章 孔明要亲自出征,无异于朝堂之上起了一阵狂风,我是事先知情的还好,余下的无一不杯震撼的东倒西歪。对着他们孔明可没有对着我解释的仔细,只说南情复杂,时有叛乱,他要亲身前往,永久的解决南蛮叛乱。 孔明铁血手腕,众人劝说不见效,这才想起看我,我一反常态的沉默着。 最后,刘禅看着我,轻声问:“凤侯……?” 我抬眼看着刘禅,又看看朝堂众人,单膝一跪,道:“臣,愿以性命护丞相南征,军中上下当拼死报效陛下,为陛下平定南疆!” 我知道他们必会问我,这一番说辞在心里也想了很久,反正我是一定要跟孔明去的,谁劝都没用,明面上的话嘛,大可说的高一些,表忠心的话谁还不会说,反正都是跟他们学的。 孔明当堂点兵点将,除赵云镇守益州,马超镇守关中外,军中余下将领任我调派,另遣了李严,马谡等总领后方补给,半月之后,出征南蛮。 话音落地,满朝领命。 这半个月,我几乎都在城郊大营备战,张苞给我写了几次信,希望跟着去打仗,但是我考虑到他是张飞的亲儿子,思虑再三,让他留守成都,只带了张文义等年轻的军中将领随行。 这厮可想不穿了,一天三封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给我写情书呢,只不过一次比一封哀怨,最后说我再不允他就要写血书了,这天我正好回城,就先去了张苞家里,抓着他一顿好骂,他还挺委屈。 “先帝兄弟三人结义,义薄云天如亲兄弟一般,你和天子也就和亲兄弟一样。” “这又怎样?” “你的忠心,原比旁人的就要多,我和丞相出征,大军随行,你还要跟我们去?陛下安危谁管?交给李严这帮人你放心?别忘了怂恿蛮王叛乱的阎凯可原本就是益州人!赵云在外面,万一真有个什么,你让赵云跑死几匹马他也来不及赶回来!” 张苞嚅嗫道:“月姐姐,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孔明叔叔的意思?” “是谁的意思有区别吗?!天子若有差池,成都要有闪失,我和丞相就是在外面打了一万个南蛮下来有用吗!你老老实实守在成都,就是帮了你孔明叔叔大忙了!”我走之前还告诉他一句,“别老想着冲锋陷阵做马前卒,你老子的英勇你学到几成啊,脾气倒挺像!你的身份注定你能做更多比先锋更重要的事情!” 反正都喊我姐姐,便充了一回大辈,痛痛快快的骂了他一顿,然后回我凤侯府里。 我已有半个月没回来了。 一开始我还怕孔明会走,会回他相府去,后来莲子给我拼死密报,孔明除了上朝,府衙主事之外,就是在我凤侯府里处理政事,一点回相府的意思都没有,江一心上一次的确是被说的狠了,就算我不在也不敢来起幺蛾子了。 据泽胜冒着生命危险打探回来的情况,莲子独家提供,孔明在府里主事的时候,益州派几人曾壮着胆子谏过让孔明回相府,毕竟在我的侯府主事名不正言不顺,不像样子。 孔明原本不作回应,他们说的多了,原本孔明就这操心这天下的大事和战事,他们还因为这点小事喋喋不休,孔明也烦了,有一回在李严第n边提起的时候,孔明长叹一声,说:“陛下原本应当在洛阳的皇宫中处理天下事,而今只能在西南一隅,这是我们臣子无能,孤每每念起,也深恨自己暂时无能为之。但陛下在成都升朝,就不是陛下了吗?就不是天子了吗?就不能主天下事了吗?孤回相府易,李将军能立刻助陛下还于旧都吗?” 李严哑口无言。 我听完拍案大笑,连呼解气! 我这次回来并没有提前让人报知他,我一路走来进来,府中奴婢看到我都惊讶极了,我一身戎装重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熟门熟路的走到书房,书房重地,附近是常年清空的,两百步外不许人随意走动,百步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 书房里,透过雕花的窗棂,我看见他正在和马谡交代着什么。 我一把推开了房门,孔明望了过来,见是我,持扇一笑。 我单膝跪地,道:“禀丞相,臣幸不辱命,三军整军完毕,随时都可出征!” 他亲手将我扶起,温言道:“你辛苦了。” 得他这一句,我终于笑了,和他说:“不辛苦,你让我做的,就是刀山火海都不辛苦。” 大军出发在即,孔明召了马谡马良还有轻王等人在书房里交代着事情,都掌灯了还没完,我光是听一听那各种钱粮赋税的调动就头疼,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躲了出去。 沐浴之后,我让莲子把我装了虎皮的山大王躺椅搬在了花园里,躺着看星星,夜风习习,格外的惬意。 “书房完事了没?” 莲子是如今全府上下除了我以外唯一一个能进书房添茶倒水的,据说旁人都羡慕的要命,莲子很有自知之明,每次恨不能不带眼睛不带耳朵的进去,恨不能有旁人接手了才好。 莲子也只敢和我说,和旁人说上一句,她立刻小命不保她还是知道的,她说:“大人刚叫添了一壶浓茶。” 这个时辰了还叫浓茶,我其实挺心疼马谡轻王他们几个的,跟莲子说:“去看看灶上可有什么吃食,给他们送一点,别在我这饿坏了,说我管不起饭。” 第253章 莲子头摇的像拨浪鼓:“大人没召,万万不敢进去。” 莲子给孔明吓破了胆,比什么都老实。 “那你下去吧,万一他还要什么东西你也好随侍,我这躺一会,他们好了你来叫我。” 我这躺的颇惬意,悠哉悠哉快要睡着的时候,莲子一脸古怪的跑了过来,我刚要问她“书房完事了”,还没来得及问,莲子在我耳边说:“黄常侍来了,想见月君。” 我打了个激灵,坐正了身子,问:“现在什么时辰?” 莲子其实也不是笨的,知道我想问什么,就说:“内宫下钥了。” 孔明在内书房议事,我想了想,告诉莲子:“外书房待客吧。” 如果说莲子不是个笨的,那黄德就属于成精了的那种,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黄德已笑眯眯的道:“深夜打扰凤侯,实属不该。” “德公客气了,只是德公亲自来一趟,原该让大人出来待客的,可是大人还在议事,连我也不好去打扰他。” 德公甚有福相,笑弯了眉毛:“什么客不客的,老奴哪算什么客。陛下听说凤侯今天从大营回来了,但是陛下自己不好出宫,今日老奴休沐,便让老奴来给丞相,凤侯带些东西来。这些是宫中各位国手悉心调制的解瘴气的药丸,这些是清凉丸,陛下说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总之定要给丞相和凤侯都带上才能安心。还有这些,雪莲,人参,一定要老奴拿来给丞相和凤侯。” 旁的也就算了,那根人参是上千年的,这些东西原产自北方,我们这也就这一根,极为稀少,说句难听的,是专门留着给宫里的贵人吊命用的。刘禅这真的是连家底都掏完了! 我将人参的盒子一推,说:“陛下带我们臣子之心,我们深为感动,旁的我可以做主代丞相大人收下,这根人参太过贵重,德公带回去还给陛下。” “陛下嚷嚷着,一定得让你们二位收下,怕你们不收,要不是膳房拦着,陛下就炖了水给你们送来了。” 千年的药材炖一锅汤? 阿斗你太牛了! 我对黄德笑道:“陛下有陛下爱臣之心,我们臣子也有崇敬陛下之意,此物请带回给陛下,如果德公不愿意还这一趟,明日我就让丞相进宫一趟奉还陛下就是。” 就是孔明在这他也不会收! 这我还能不知道? 黄德也没有过份执着,没再说这个事情,转而和我拉起了家常,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黄德突然说:“凤侯知道么,最近城内还有一件好笑的事情。” “什么事?”我眼皮已在打架。 “赵沅,就是赵贵人的妹妹,赵大人的二千金,前几日跳湖了。” “嗯?” “给救上来了。” “…………”我给他大喘气折腾的有点懵。 “赵二千金倾慕丞相大人,都到了不顾脸面的地步了,这凤侯你也是知道的。家门出此丑事,赵大人本想迅速了解,可这一时半会哪有合意的人选,就选了个人品过得去的,和赵家沾亲带故的一个后生。可后生再好,见过丞相这等样的人物之后,哪还会有旁人能入眼?赵千金在家寻死数次,终于觅得一个机会,偷跑了出来。” “然后呢?”不得不说,说起故事来,马谡离人家黄德差远了,人家这故事说的才是专业水准的,吊人胃口。 “说来也巧,那日陛下私下召见丞相,赵千金跑进宫找她姐姐救命,两人就在御湖边遇上了。” “再然后呢?” “老奴没有亲眼所见,听手下的小黄门说,赵千金看见丞相就给丞相跪下了,求他垂怜,救己一命,允她能够随侍在丞相身边,为奴为婢。丞相却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理应听从亲长的安排,他不会插手。赵千金绝望之下,喊了一句:‘为什么你能接受江一心而不能救我一救?’这一声喊的,半个皇宫的人都听见了。” 我心一紧,睡意全无,问:“他怎么说的?” 黄德笑道:“丞相大人,人中龙凤,爱恋丞相的多的是,少有遇上这么直白的。听说,丞相就答了她一句:‘你可以像江一心一样,有让孤不得不娶你的理由。’然后赵千金就当着丞相的面跳进了御湖,当然给侍卫们救了起来,救起来之后,丞相让人把她送回了家去。” “…………” “赵二千金不愿嫁那后生,已绞了头发上山做姑子了,也是可怜啊,老奴是六根清静的人不懂这男女爱恨,只依稀记得仿佛有这一句可以形容赵二千金,叫:一见卿卿误终身。”黄德又说:“只是千金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无论是之前的江夫人,还是赵二千金,她们都是真心爱恋丞相的女子,却都没有凤侯这样好的运气能得到丞相的真心。其实,丞相刚刚和江夫人成亲的那会,凤侯不在成都不知道,那时候丞相对江夫人也是极好的,体贴温和,人人见了都会说江夫人终身有靠。” 我面无表情。 黄德似乎没有看到,继续笑着说:“但是无论是江夫人还是赵千金,她们虽然都很美丽,但在大事上对丞相毫无助益,凤侯自然不能和她们一样。” “德公。”我放在椅子搭手上的手紧了又紧。 “怎么了,凤侯?”黄德笑的慈和又和善。 “已到深夜了,明日还要出征,不怕德公笑话,本侯已困的上下眼皮都要睁不开了,就不多留德公了。” 第254章 我徐徐一笑,如静夜莲花,美好又安静。 黄德走后,孔明还在内书房议事,内书房灯火通明,通宵达旦,而我在花园中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醒时,满身的冷汗。 第129章 第 129 章 孔明倒不是一般的书生,行军路上不是不辛苦,换成身娇肉贵的公子们早就受不了了,他还可以与士兵们同甘同苦,骑的了马,啃的了糠。 当然,也不需要他真的啃糠就是了。 行军以后,我便和他公事公办起来,我待他的态度,和张文义他们待我没有一点不同。 到第三天他终于忍不住了,私下拉住我,问:“月儿,你怎么了?” 我反问他:“丞相没带过兵?” 他沉默了。 他不仅带兵,还知兵,掌兵,军中最忌讳的就是上下不分,将帅不明,他当然知道,若是一般的出门在外也就算了,打仗之中,我如果还跟他黏黏糊糊,暧昧不清,那成何体统了,三军也不用打仗了,一点军威也没有,直接打道回府吧。 如此,他便不再说什么了。 其实,我也有许多年没看到他亲自带兵了,更多的时候都是先帝出门打架,留他在后方镇守,但谁敢说一句孔明不会打仗?这次蛮王敢当面锣是锣,鼓是鼓的跟孔明叫板,我其实还是挺期待的。 朝廷丞相亲自领兵平叛,蛮王还是重视的,召集了他们七个部落,组成了联合大军,在泸水与孔明隔江对峙,孔明倒不是很着急,在泸水对面摆足了阵势,围而不攻,引而不发。 “行了,回去吧,又来了一路,今日看来不会有了。” 我带着泽胜靠近蛮王城寨百余步近距离的侦查,我本还想再近一点,泽胜拼死把我拦住,说再进就要出事了,我要是出什么事,弟兄们就只能抹脖子了,我被他不停的威胁,只好答应不再近一步。 我在军中的声望从来都是身先士卒得来的,凤侯不畏死,人人皆知,否则怎可服众! 回去的路上,我看着河水中的鱼肥美,还特意抓了条肥肥的鲈鱼拎回去,南蛮再荒,瘴气再多,水却是无毒的,而且南边河里的鱼特别的鲜美好吃,孔明一向喜欢吃鱼。 我回了营寨,顺手将肥鱼丢给了小厨,说:“砍一半,半面炸了,半面清蒸了,晚上给丞相加菜!”众人笑着应了,无有不从。 吃食这些不必担心,灶上的人和营中的医馆上下八辈人都让轻王查过,再可信没有了。 我上了中军帐,孔明看见我回来,笑着说:“你回来了。” 我坐在他下首,口干了,顺了个果子啃,说:“又来了一队蛮兵,不下上千人,这是第几队了?第八队还是第九队?” “第九队,蛮王差不多也就这些人可以调了。”孔明见我热的慌,从上位下来坐在我身边,拿着他的扇子帮我扇着。 我问他:“那我们要开始打了吗?” “不打,先围着。” 我“哦”了一声,并不去问他为什么,这是在军中,这是在打仗,我不需要知道这是为什么,执行他的命令就可以了。 我确实有点累,他中军帐宽敞凉快,我坐着就没走,厨下的人手脚倒快,这么一会功夫晚膳就上来了,他看到晚膳有鱼,问我:“你抓的?” “那可不!凤侯抓鱼一把好手,谁不知道!”我走上前,都分别试吃了一口,见没有异样,才让给他奉了上去。 “月儿,我说了很多次,不需要你给我试毒。” 我很不以为意,说:“于公于私,都是应该的嘛。” 于公他是我的上司,于私他是我最爱的人。 我与孔明的关系,军中有谁不知道啊,但是眼见这段时日以来,我们处处冷淡,不似传闻中那样,说实话,张文义、吕字他们挺为我着急的,张文义到底和我还近一些,偷偷问我:“丞相嫌你在军营里粗糙了?怎好像一点都不关心你一样!”我一抬眼送他一个字:“滚!”张文义滚之前还补了一句:“我婆娘要是也这样,我也不敢喜欢啊!”我拿过长矛就丢了过去,长矛扎在他脚边上,将他吓的魂飞魄散。 也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想的,个个化身月老红娘,能让我们独处的就绝对没有第三个人过来,这侍卫也是放下晚膳就逃也似的走了。 我刚要退下,孔明在我身后喊住我:“月儿。” 他喊。 我很公事公办的说:“丞相,末将可是带甲的,不过如果是丞相有特殊需求,我可以从后军里帮你挑一个过来,绝对让你满意。” 他将扇子在案上重重一拍。 他怒了,我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皮。 他走到我面前来,问:“临走前黄德跟你说什么了?” 孔明绝顶聪明,这世上就没有他看不穿的事。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丞相现在该考虑的是怎么打对面的城寨,而不是考虑黄德跟末将说了什么。” 孔明笑了起来,笑完了,说:“打他们,还需要考虑?他们在我眼中,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我应和了一声,说:“丞相算无遗策。”然后我掀开中军帐,退下了。 用过完善,巡视过四处的营寨,已是夜深了,我走回中军帐前,问门口站的侍卫:“丞相休息了没?” “回凤侯,刚熄灯。” 第255章 “嗯,你们辛苦了,去休息吧,我来守着。” 自从出征以来,我每夜给孔明守门也守成惯例了。 “凤侯,您这一天也很辛苦!您去休息吧,末将们一定守好丞相!” 我微微一笑,说:“没事,我扛得住。”他们还要说,我笑眯眯的又补了一句,“毕竟想要他命的太多了,也不知道他这一天天的都哪来的仇家。” 士兵们毕竟都是年轻的小伙子,有一个在下去前,忍不住对我说:“凤侯,你这么关心大人,为什么还老气他?而且你、你每次天不亮就走了,换我们回来,你都不告诉他是你天天给他守着,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何况这种事情我只为求自己心安,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我拍拍他肩膀,轻声说:“去休息吧,我守着他,才能安心。” 连着数日近距离的侦查,要不是泽胜拼死拦着,我都能跑他们城寨里面去逛一圈,这一日我回来后,去见孔明,连呼奇怪。 孔明亲手帮我递了杯水,问:“怎么了?” 我一气喝完,才说:“我今天好像听见里面打起来了……你往里头派兵了?” 孔明摇摇头。 “我也觉得不可能!那他们怎么会打?我亲眼见到他们后门抬出了好些尸体!都是蛮子装束!”我一脸的困惑不解,忽然看见他在扇子后面捂脸微笑,立刻醒悟,“你干的?” 孔明笑了出来,说:“我可什么都没有干。” “那他们为什么会自己打起来?” “你猜。” 猜……猜你大爷啊猜…… 眼见没有别人,我便拉了他的手来回晃,说:“你就告诉我吧!” 见我确实想知道,他放下扇子,问我:“那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了?” “我?”我有点迟疑。 “黄德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啊?丞相大人,现在在打仗啊,说这个不好吧?” “打仗?他们在我眼中连土鸡瓦狗都不如,这也算打仗?你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打起来?因为南蛮内部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蛮王虽有威信,却也不是能令所有部落心服口服,我围而不攻,就是让蛮王有时间召集部队,人多了,矛盾也就多了,哪几个部落在一切没有旧怨的?我引而不发,他们就会内部先斗起来,等他们自己先打一打,我再收拾他们,易如反掌。” 我恍然大悟,叹道:“蛮王那脑子还想跟你玩?天真了啊!” “我收拾他们容易,哪怕就是正面打,他们也打不过我们,但是然后呢,我们前脚走了,他们后头就敢换个蛮王继续反叛,所以我担心的从来就不是对面那个所谓的联军营寨。”孔明解释完了,问我,“该你回答我了,如果你觉得我很笨,就尽管随便编一个瞎话来辱我吧。” 我低着头,许久,说:“我想做对你有用的人。” 又过了两日,我一回来就冲进中军帐,和他说:“今儿看了出好戏!就是东南边的那个部落,他那个首领叫什么来着?就是老爱穿一身绿的那个?” 孔明想了想,说:“高定。” “对!就是他!还有那个,老爱穿一身红的那个,在他们部落边上的那个,又叫什么来着?” “朱滇?” ”对对对!他俩吵起来了你知道吧?可逗了!蛮王拉了左边的那个右边的就要走,拉了右边的左边要走,真是笑死我了。” 孔明看着我,眼神很温柔,说:“你又离那么近?和你说了多遍了,有危险,为什么总也不听?” “没有!这次我没离他们近!他们跑出城寨来吵的,我才看的清的……”我忽然想起件事,问他,“先生,会不会是他们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不会。”孔明说的眼睛都不眨一下,“蛮王那脑子尚且不如你呢,你还能知道我生不生气的,他们想不到做戏给我们看。” 我心里咯噔一下,当真是没完了! 这话要说到昨天,我巡视完军营,正好碰到张文义,当时又没别的事可做了,就在一起聊天,那行伍之人,都爱好吹牛,我们聊着聊着可不就吹了起来。 话题是张文义先开的,他说:“凤侯,你这也太拼命了!你看你都糙成啥样了?给兄弟们一个机会,明天让我去探敌行不行?” 我立即就说了:“你?你能捻几根钉?蛮王要是抓你,你跑得掉吗?” 张文义很不服,一拍自己胸膛,说:“总不会比你差!你这身板也不见得有多强!你跟丞相,那个什么,得几天下不来床吧?” 张文义笑的很贼。 我很不屑道:“怎么可能!是他起不来好不好!我折腾他还不跟玩似的!” 军中就是这样,倒不是他们有什么坏心,况且我当时是真的不知道孔明来找我来了,不然借我十个胆、一百个胆我也不敢这么说,但是话赶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能认怂啊!可恨的是泽胜,一开始没向我通风报信,后来我一个嘴快就溜了出来,他再想报信也晚了,孔明横了他一眼,他就哑了。 当时我和张文义都不知道孔明就站在我们后面听着,我们继续作死的痛快。 张文义说:“凤侯,一直见你戴着面具?你是不是早些年打仗的时候,没注意,伤到脸了?弟兄们都挺为你可惜的!” 第256章 “可惜什么啊!我花容月貌!”我见张文义一脸很不信的样子,为表可信度,我继续作死的跟他吹,“先帝当年想纳我为妃的,是我不肯!” “哦?” 看他表情就知道他不是很信,我怒了,继续说:“北魏的司马懿知道吗?他当年哭着喊着要娶我!也被我拒绝了!” “哦……”司马懿这名字,现在也是叫得响的,就没有不知道的。 我继续吹:“东边,吴王两父子,那都想娶我的来着!我都拒绝了!可见我实实在在是花容月貌,好看的不得了!” 我自豪的一转身,就看到孔明站在我后面,我当时整个人都傻了,脑子嗡的一下就爆了,张文义没义气的拔脚就跑,我头皮又酸又麻,脚都在抖。 孔明还对我笑了两笑。 当时孔明笑完转身就走,我当时是真顾不上丢不丢脸的,扑过去就跪下抱住了他的大腿,连声说:“我错了我错了!” 孔明笑的挺温和的,又好看,语气可亲的说:“凤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嫁给我委屈你了。” “不不不!不委屈!”我连脊梁骨都开始冒寒气了。 “我们月儿这么好看,应该嫁给一个天子,母仪天下的。” “不不不!我只嫁给你!我只喜欢你!” 我这没节操的样子泽胜他们都没眼看,管他们有没有眼看啊,我只知道我快没命了!我抱着他大腿不让他走,他挣了下没挣开,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我闹吧,他又嫌丢脸,便沉了声说:“放手。” “打死也不放!”我吓的都快哭了。 “我数到三,你若不放,我便真生气了。一!” 听着语气就知道不善,我也不敢等他数到三了,刚数了个一,便放了手,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我眼巴巴的看着泽胜,泽胜表示啥也没看到,啥都不知道,转身就跑了。 这帮没义气的! 后来我仔细想了想,怎么想都不对劲,怕的厉害,于是晚上我卸了戎装去他营帐负荆请罪去了,他倒没有不见我,也知道我第二天还要继续去探敌,揽了我,我们只相拥而眠,一夜好梦。 但是现在嘛,我怎么觉得他还在生气呢? 我偷眼看了看他,偷的格外小心。 孔明没理会我的这点小心思,在帐内走了两步,说:“时机到了,包饺子吧。” 我来了精神,问道:“要打了么?真要打了?” “让他们来打我们!” “嗯?”我有点不太懂,但也不妨碍我一口应下,我现在是真真的一点点都不敢惹他生气了。 “他们内斗如此厉害,蛮王也忍不了了,一定会在他们彻底内斗起来之前来攻打我们,我们给他们劫营的这个机会。” 我明白过来:“你要诱使他们来劫营?可是……他再没脑子也不敢来劫你的营吧?” “蛮王已经等不起了,我们给他们一点机会。” 我当即单膝跪地,道:“请丞相调遣!” “你和张文义带上两营兵马,作出大军撤回之象,让他觉得我营中空虚,让他来劫营。” “是。”我又问,“可是我们都走了,他们还为什么要来劫营?难道,为了抢我们剩下的辎重?” “当然不是。”孔明扶了我起来,说,“当然得给他一个劫营的理由,我。” “你?”我心里觉得不好,“你要怎样?” “我不走,我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诱饵。” 我怎么可能能放他一人在营里,我直接跟他拍桌子了,声音大到吕字他们都闻声赶了过来,可他就是不改主意,最后连丞相的身份都搬了出来! 他官比我大! 我只能听他的! 我铁青着脸出了中军帐,踹翻了一排的武器架! 吕字小心的问:“凤侯,我们当真要都走?丞相要是出什么事,我们得被诛九族啊!” 我正在气头上,他还说话如此不好听,我一眼眼风就凌厉的瞪了过去,吕字哑了。 “执行丞相的命令,丞相的命令就是最高的军令。” 我是领兵的里官最大的,起码蛮子看的是,所以撤走得我打头阵他们才能信,我将我亲卫全部留下,隐于暗处,只泽胜一个不管怎么说都要跟着我。我再三交代他们:“丞相要是破了个皮都要你们的命!”亲卫各个都跟我拍了胸脯,若是让丞相出半点差池,他们自己提头来见我。 可是,如果真是孔明出了什么事,我要他们的人头有什么用! 我一路上心急如焚,大军刚开出去,张文义禀报我说已经没有蛮子的眼线了,我将醒目的铠甲一脱,侧马一转就单人单骑的往回奔,按照约定,大军得到天黑才能回传,这样才显得真一些,我也顾不上了,单人单骑,朝着南边就飞一般的奔去。 泽胜看见我偷跑,疯了一般的在后面撵我。 孔明这个人,他虽然看起来持重,他现在这个位子也不允许他不持重,但是其实他这个人骨子里是极易行险的。他若是没这么重要,或者没这么高的位子,我甚至觉得他会玩的更开心,更洒脱一些,什么拿自己当饵啦,拿自己以身诱敌啦,他绝对干的出来! 他自己玩的开心,底下人得吓掉半条命! 比如我! 第130章 第 130 章 我疯一般的打马回营的时候,果然大营已经打成了一锅粥了! 第257章 我心急如焚,没心思和这些小兵纠缠,,蛮兵虽然脑子不咋样,但是个个英勇的很,再说蛮王这次倾巢而出,是奔着把孔明一锅端了来的,连做饭的都没剩,都挎着刀在我们营帐打的乱七八糟,通往中军帐的路被堵的死死的,后面跟过来的泽胜拼死拉住要一头往里扎的我,营帐闹的吵的厉害,说话得用吼的:“丞相在最里面!丞相肯定没事的!你这样冲进去,乱军无眼,丞相没出事你出事了怎么办?!” 他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我再能打,从一群乱兵之中穿过难免没有损伤。 我一抬眼,看见营帐里竖着的瞭望台,我顺着竿子就爬上了顶,然后对着通往里面的竿子一鞭子缠了上去,再把自己荡了过去。 泽胜没有我这般好的本事,在下面急的直挠腮,我现在也顾不上了,我只知道孔明在里面,孔明现在很危险,蛮王要杀孔明是板上钉钉的事,蛮王脑子不如孔明,孔明虽然剑术尚可,毕竟也养尊处优多年没亲自动过手了,现在的身手哪比的上蛮王啊!还非把我支走,这一锅烩,还不知道谁是谁的菜。 对下面胶着的战况我一眼不看,充耳不闻,顺着竿子一路往中军帐去,越行越觉得有些奇怪,待我明白过来孔明布了八阵的时候已经晚了,连我自己都迷了路! 这确实不能怪孔明了,他苦思习得八阵的奥秘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传给我,奈何这压根就不是人学的!道家五行,天文阵法,我刚听他说了一炷香就开始头晕目眩,等他勉强讲到第三炷香的时候问我记住了多少,我一摇脑袋,那是一个字都没记住啊! 不对,不能说一个字没记住,只是这些字拆开是什么意思我都知道,混在一起么…… 我只能说呵呵了…… 最后他只拍拍我的脑袋,叹气,然后开始去祸害马谡了。 本来嘛,这东西确实是讲究一些天份的,我对他的术数八卦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东西又极其的晦涩难懂,人家算命还只要摇个乌龟壳糊弄两句就行了,这东西实打实的全靠洛数星宿,玄之又玄,恐怕这全天下的女子间可能只有已故的黄月英能和他说上几句,可惜,黄月英早已殁在了荆州的郊外。 听说马谡学的也是苦不堪言,他没有我这般大的胆子敢拒绝孔明,成天满脑子都是金星乱跳。 没人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 我一路打马,心急如焚的往回赶,想找到孔明在哪,好去保护孔明,可底下到处是交兵声,我却在自家的营帐里迷了路! 这憋屈,别提了! 好处就是,我一个天天在孔明身边的人此刻都找不到他在哪,别人就更找不到他在哪了!所以我蹲在长竿子顶上,看着底下几个五大三粗的蛮兵护拥着蛮王在底下没头苍蝇一般乱闯的时候,便只剩下冷笑了。 此刻夕阳西下,平地里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在南荒的这些天,我也知道并不是所有的雾气都是有毒的,已经能做到很镇定的见怪不怪了。 起了薄雾,视线难免就会受损,几个部落首领拥着蛮王就在底下大嗓门的叨叨,我就待在竿子上听着。 “大王,这人家传说诸葛亮是妖道啊!” “那传说的果然没错!你看啊,我们兄弟自杀进来后,别说东南西北了,我连我是从哪进来的我都不知道了!” “是啊是啊!要么我们要是先回去吧!喊祝绯圣女放蛊虫咬死他得了!” “闭嘴!我一个堂堂大男人,喊个娘儿们来打架,像话么!我不得被她笑死!” “别说回去找圣女了,咋出去?” “都别吵吵!达加,你好歹也是圣女的徒弟,破妖法是怎么破的?” “简单!把他抓起来,吃了他的肉就可以!” “我要能是能抓到他,还用破这鬼妖法啊!” 我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我年纪小,声音脆,在这若有若无的雾气里,突然来这么一声,可能是挺吓人的,那几个汉子嗷了一嗓子,都快挂到蛮王身上去了。 “诸葛亮果然是妖道!会妖法!” “太可怕了,现在也不是起雾的时候啊!大王,回去吧!” 我在顶上,看见那蛮王忍了又忍,最后忍不住了,骂了一声:“我倒也想回去!怎么回去?” 我是万没有想到孔明现在会妖法的形象是这么深入人心了,想来也是,就他没事拿个小羽扇那么镇定自若的模样,一派的高深莫测,还长的那么好看,就是不像个凡人,有几个能不把他当神的?就算不把他当神,那也必定当妖! 而我现在在自家营帐里迷了路还不都是他们几个害的! 我眼见雾气比方才又浓了些许,玩心上来了,我本来打马回来的时候就没穿铠甲,我想了想,干脆散了头发,然后在竿子顶上对他们说了一句:“往南。” 这一声,凄凄惨惨又清清楚楚,几人听的清楚,不约而同的一抬头,我正爬在竿子顶上,姿态诡异,满面都是头发,对他们嘿嘿的笑了几笑。 雾大看的不真切,虚虚实实的,当场吓晕了一个。 盘牛曾经说过,南部特信鬼神,看来果真不假。 哦,盘牛就是在荒山顶上遇见我和孔明被刺客围攻,忍不住助战了的那个大汉,他不愿跟蛮王反叛,逃出来报了信后就被孔明带在了身边,怎么说呢,孔明看兵法,一向对知己知彼很以为然。 第258章 盘牛又觉得孔明为人和善好说话,反正我在边上听着,他给孔明套着话套的差不多整个蛮荒的老底都给孔明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都这样了,他还觉得孔明人好,和气又和善,没架子,不拿乔,好相处。 信他的鬼了! 起了一阵冷风,将雾吹的更浓了一些。 底下这几人自看了我第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了,都往后退了好几步。 而我也在思索着我要怎么办。 虽然我在军阵中误打误撞碰见了蛮王,但是蛮王不是一个人啊!他身边还有几十人的小队,还有几个部落的首领,我虽然能打,但是蛮子们更能打!我可忘不了那天本来是我打着刺客,后来盘牛来了后,赤手空拳将刺客揍的叽哇乱叫的样子,虽然那群刺客的确不是高手,但盘牛这么能打连我都惊呆了。 可见,这种形式下,要我下去单枪匹马的抓住蛮王,那是在痴人说梦,直接杀了他么……不是不行,就是可能我也出不来,一命换一命,我又不划算。 我没有孔明聪明,也没有他的急智,所以,先吓着再说! 我的目标是保护孔明,但是我现在又不知道孔明在哪,我甚至都不知道孔明还在不在军营里,但是只要我盯住了蛮王,剩下的那些虾兵蟹将不足为虑,孔明就是安全的。 想法很美好。 我也精通吓人的精髓,吓人么,就得不远不近的跟着,但又不能一直跟着,要时隐时现为最佳。当年在隆中时就受到话本的启发,半夜去吓他们两个,嗯……最后是我比较惨…… 我就这么远远的跟着他们,也不知道他们都走到了什么地方,交兵的声音是越来越远,但是又确实还在我们的大营里,不仅他们几个了,搞的我都一头莫名。 这些人被我惊吓,慌不择路,捡了一条道就走到黑,待我看见营帐门口那竖着的熟悉的大纛时才明白竟然被他们误打误撞的寻到了中军帐! 阳光好像升了些许,雾气稍稍散了一丢丢,中军帐前隐隐约约站着个人影,站的傲然挺直,我心头一紧,蛮王已喝道:“还是找到了!快!杀了他就能破开妖法!” “杀了诸葛妖道!” 我已顾不上许多,御风而过,抢先立在台阶之下,出手再不容情,直接将要闯上来的两个蛮兵掀飞了出去,掀了他们个底朝天! 旁边就是兵器架,我飞身过去左手持剑,右手长矛,在台阶前阵势摆的足足的。 “这不是那女鬼!” “女鬼个屁!”蛮王在那人脑袋上拍一下,道,“见过鬼拿刀的吗?被骗了!兄弟们,上!” “先生!后退!”我喊了一声,没听到回音,眼底的余光往后看了看,这下连我都呆住了,孔明这厮在这放的居然是木头雕的假人! 这也就是这会雾散了点点,我离的又近才能看见,这玩意儿找谁做的?不说这些对孔明根本不熟悉的人了,连我这么熟悉孔明身形的人都被骗了!做的太他么传神了! 早知道是假的,那孔明定是有后手的,我躲远点不香么! 这时候后悔已然来不及了,蛮兵疯了一般朝我奔了过来,这么多人,我一个人是万万打不过的!我见得蛮王一人落在后面,便借势起力,腾空而起,直取蛮王! 再然后,在我刚杀到蛮王身边时,不早不晚,裆裆两声,落下两个精钢的笼子来,一个刚巧把对着台阶冲上去的蛮兵们框了个正着,还有一个,不偏不倚,将我与蛮王罩在了一起,罩了个死死的。 事到现在…… 我担心孔明做什么? 孔明是我能担心的吗? 我还是担心蛮王和我自己比较好…… 第131章 第 131 章 在三军面前,在中军帐前,给孔明装在笼子里的感觉,真的神特么要多丢脸就有多丢脸! 好在笼子很大,我打眼这么一看,宽阔的很,上百人都能装,这个好巧不巧的就装了我和蛮王两个,隔壁就没这么宽敞了,他们人多,可能想躺就没得躺了。 还有几个没装进去的,在笼子掉下来后,也都惊呆了,从中军帐后冲出了精兵,将没装进去的都按了个结结实实的。 有些丢人…… 我退到角落里拿袖子一捂脸,我一没带甲,二没带面具,还是女鬼装束,我默默祈祷不要有人认出我来才好啊! 过了片刻,我听到孔明熟悉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语气清浅却很有威严的对蛮王说:“孟获,你已被擒,服是不服?” 蛮王孟获扯着嗓子就喊:“不服!诸葛妖道,你使妖法!我死也不服!” 他喊的歇斯底里,还便喊边踹笼子,我只看一眼我都知道这笼子是精钢打的啊,你能踹开?别搞笑了!但是他这一踹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在我们这个笼子里,我很老实的坐在最远的角落里,将头低的更低了些,欲哭无泪。 这时那最后一抹的夕阳散了,军中上下点起了火把,我将自己缩到了火把照不到的暗影里。 我从衣袖的缝里偷眼看,孔明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来到笼子前,和蛮王说:“你不是孤的对手。” 凭心而论,这句话原是没错的。 只是蛮王哪能受得了这个委屈,一脚就踹在笼子上,老大的一个声响,我都替他疼,他喊道:“有本事真刀真枪的来!” 第259章 孔明丝毫不惧,这也是人之常情,猛虎你会怕,那装在笼子里的猛虎除了叫两声还能怎样?我看着这两人,一人站在笼子里,一人站在笼子外,隔着笼子对视着……只是,我这算怎么回事? 孔明说:“孤知晓你们是受闫凯蛊惑,若能迷途知返,不再反叛朝廷,孤不会斩尽杀绝,给予你们粮食谷种,助你们年年不再饥荒。” 蛮王一个拳头要打在笼子上的时候收了回去,想了想,问:“这话说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蛮王嗤之以鼻:“那什么闫什么,让我造反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汉人的话,能信?” 我将自己躲的更远了点,心里给蛮王点了个赞,心里说:有本事你就硬气到底! 我看见孔明点了点头,竖起右手,说:“孤可以与你立誓。” 蛮王愣了愣,我也愣了愣。 不说孔明这个人本来就言出必行,一言九鼎,他的身份还在这里呢,我不信蛮王不知道!蛮王愣在不相信孔明会真的给他立誓,又或者,立誓有什么用,违背誓言也就是翻掌间的事情,他们汉人又不是没干过! 而我是愣在,出征前一夜,在书房里我还没走的时候听了几耳朵,他们就有关于蛮王到底要怎么处理的几个想法。 孔明亲自出手,蛮王不过垂死挣扎,关键就关键在这个蛮王到底要怎么处理。 当时轻王一摊手,简单利索的说:“杀。” 马谡则喊:“杀不得杀不得!” 轻王说:“不杀留着过年呢?” 马谡说:“杀了孟蛮王,明天就能出个获蛮王,有用么?” 轻王无所谓的说:“那全部杀光好了。” 只要不是钱粮税赋,我听的都挺起劲的,跟着起哄,鼓着掌喊:“轻王威武!” 轻王一拱手:“献丑献丑,不敢当。” 然后马谡就找轻王吵了个翻天,那架势,早朝都没这么热闹,那时候孔明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他的羽毛扇,我甚至怀疑他压根就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他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的出神。 然后,蛮王肉眼可见的表情在挣扎,我在边上凉凉的看着,那表情当真是精彩的很,最后蛮王双拳使劲捶在笼子上,吼道:“我做不出来那等说了不算的事!也不能骗你放我出去再继续跟你打!反正我是不服的!我也一定要打败你!我不会信你的,你要么就直接杀了我吧!” 哦豁,是个汉子了! 其实听孔明的口气,孔明是可以不杀他也可以放他走的,他大可以骗孔明,先求了活路出去,以后要打要逃也好再做决断,可这人耿直,不愿骗人,不服就是不服,怪不得能当上蛮王。 孔明笑了。 蛮王一张脸涨的黑红,怒吼:“笑什么笑!杀是不杀,给个痛快话!” “孤不杀你。” 此话一出,连我都有点意外,话说,总不能因为我和蛮王被装在一个笼子里才不杀的吧?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蛮王这厮更意外,便说:“那你放我走!我们来日再战!” “可以。”孔明做事,就是干脆果断,跟副将说,“开笼。” 我听见他要开笼,给我高兴坏了,就等着他开笼好赶紧滚远点,这人丢的我简直抬都抬不起来!我这么大的人,戳笼子里了,他们会看不见?就算小兵不认识我这女鬼装束,孔明会看不见?张文义那从开始就一脸便秘的表情他会看不见?在他身后的泽胜眼睛瞪的都能吞鸡蛋了他看不见?话说,我跟泽胜进了营帐就走散了,这厮怎么这么好命数现在跟在孔明后面的,我怎么就在笼子里呢! 同人不同命,傻人有傻福,这话当真是没错的! 孔明的话,无人敢违背。 笼子吱吱呀呀的升了一人高,我一个扭身就想跑,可惜了,小兵们刷刷刷一排枪对我竖的整齐!蛮王的待遇也没比我强多少,也给一排枪指着在! 我小声跟身前的兵卒说:“自己人,自己人。” 小兵们不认识我这副模样,互相看了看,那长矛对着我对的更坚定了! 真愁人啊! 蛮王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的问:“真放我走?” 孔明挥挥羽扇,说:“自便吧。” “我出去就再打你!” “你已经输了,孤能抓你一次,就能抓你第二次,不信就回去整顿兵马再战,孤,等你。” 这人就是这样,孔明越是坦荡,蛮王就越是狐疑,他给孔明摆了一道,就觉得处处都是阴谋,他那脑子飞速就转了,对着另外一个笼子一指,问:“他们呢?” 另一个笼子的几个首领和百来个蛮兵都眼巴巴的看着孔明,那神情,跟我方才一模一样! 孔明背过身,朝营帐里走着,淡淡的说:“他们就留下吧,等蛮王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与孤订立誓约,永不背叛的时候,再让他们回去吧。” 留下了他们,蛮王就少了条胳膊,我面无表情的心里想,孔明一向好手段,换我,蛮王这一颗脑袋估计已经被我挂在旗杆上了。 所以,我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去担心他? 我给长矛指着,心里想着事,眼睛却一直放在孔明身上,而孔明转过身朝中军帐缓缓而行,那一道身形,清隽雅秀,赏心悦目。蛮王就没我这么好的兴致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拔出腰上缠着的匕首从后面奔着孔明就过去了! 第260章 我去! 这是中军大帐啊!你动动脑子啊! 就算你杀了孔明,你能活着出去吗? 张文义他们都是有脑子的人,没想到蛮王这么蛮,还这么拼,猝不及防,而我是一直有留意着的,见蛮王暴起,我已蹿了出去,从地上随便拾了根棍子,飞身而去,一棍当先打在蛮王的胳膊上,将他身形打的歪了歪,而后护在孔明身后。 一对一的单挑,我可是从来不惧的! “打仗,你不是他的对手,打架,你不是我的对手!你还打什么打,投降算了,真的!” 蛮王一张脸黑紫黑紫。 给关在笼子里,我也憋屈的很,将棍子对他一指,说:“不服?不服就打啊!” 蛮王忍了,问:“你是他什么人?他的婆姨?” 喂,你要打就打好不好!不要揭老底啊!我堂堂凤侯,说出去也是孔明的夫人,给我自己的夫君在我们自己的三军面前装笼子里了!我是要脸的啊! 打死也不能认! 我脖子一梗,道:“他婆姨在成都呢!” 这话原是没错的,江一心确实在成都呢! 身后的孔明极轻的笑了一声。 我忠心可嘉,我数次救他,怎的每回都把自己救这么尴尬?我头一次开始思索,他真的需要我救吗? 蛮王还是有点脑子的,再僵持下去也讨不到好了,遂收了兵刃一路往外面闯,兵卒们得孔明令,并不阻拦,给他留了一条十分宽敞的路,亲切的目送他。 我也不敢留了,想着到外面,换个装束再风风光光的回来,小兵们不知道有这一茬,我就还是风风光光的凤侯。 我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光杆的蛮王出了营寨,黑灯瞎火的走出了一里多地,蛮王实在受不了了,转头冲我喊:“你到底是谁啊?” 我思索方才的问题思索的太过入神,他这一下突然问我,我没反应过来。 他又喊:“别再跟着我了行不行!大晚上的,怪吓人的!” “…………” 第132章 第 132 章 后来泽胜找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大树底下发呆,泽胜很贴心的帮我带来了铠甲,我坐着发呆没有动,蛮王有一身的蛮力,方才挡那一下的时候,他的蛮力震到了我的内脏,我是有些难受的。 泽胜愁眉苦脸的蹲在我旁边。 我没好气的问:“你怎么找到他的?” 泽胜说:“其实丞相安排了人在门口接应我们,你爬竿子跑太快了,人追不上你,就把我带去见丞相了。” 哦,原来如此…… 泽胜小心翼翼的问:“凤、凤侯,回吗……?” 哦,他也知道我这次丢脸了。 连他都知道我丢脸了,可想而知我有多丢脸! 可是不回又能怎么办呢?最多被孔明嘲笑几下吧。 我站了起来,肋下有些痛,我扶着树缓了缓没有动,脑门上出了一层薄汗。 泽胜忙道:“你受伤了?” “闭嘴!嫌我丢脸的不够彻底?” 泽胜不敢扶我,只连连问:“伤到哪了?” 我缓了缓,说:“没事……” 好在泽胜出来的时候知道带了两匹马出来,我翻身上了马,身后的泽胜磨磨唧唧的,说:“其实其实……” 我这个人好奇心比较强,他越是磨磨唧唧,扭扭捏捏的,我便越是想知道,当下便“嗯?”了一声,泽胜犹豫了好一会,小声说:“其实凤侯你不用觉得丢脸……” “……因为你们都习惯了是吧?” “这倒不是,只是……你闯上中军帐的时候,我们就认出你来了……” “嗯?然后呢?”我一头雾水,合着我装女鬼吓人的时候,你们都在后面哈哈笑是么?泽胜你敢说一句对,我今晚追着你砍一条街! 泽胜倒是没说对,他鼓了一口气,直接说完了:“当时张将军不敢砍笼子的绳子,怕伤了你,丞相大人夺过刀,一刀下去,绳断笼掉,干脆利落,那身手!”泽胜竖了个拇指表示崇拜。 “……” “你说丞相大人他到底算是文臣还是武将?那一刀下去的利落劲,别说张将军了,我都傻眼了。” 我切了一声,说:“他平时捏个小扇子,你就真当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把刀都拿不住?” 泽胜很迷惑:“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深夜无事,我们溜溜达达骑着马往回走,我决定吓吓他,其实也不算吓,都是真事,我便说:“你太小看了他!你觉得他看着那么文弱就是个任人宰割的样子了?他其实每次下手的时候都很干脆的,他……”我停了停,转身问泽胜,“你方才说什么?” 泽胜傻了:“我,我没说什么啊?” “前面?” 泽胜更迷惑了,“前面?前面也没什么啊?” “谁放的笼子?” “丞相啊!丞相亲手放的!” “很干脆?” “手起刀落!”为表可信,泽胜还学了一下,“嗳嗳,嗳,凤侯你要去哪?走错了,回大营不是这个方向!” “先不回去了。” “为什么啊?” “太晚了,回去干什么。而且,我骨头有点疼,我记得前面有一片小房子,以前巡视过,好像有个巫医,去看看骨头吧。” 泽胜听见我骨头疼,都傻了,赶紧说:“那回营啊!找老王给看看啊!” 第261章 我对着他一指肋骨,说:“这的骨头疼,老王怎么看?” 军医都是男的,就没个女的,平时我有什么损伤一般也是军医把了脉,然后孔明给我上药,有时需要正个骨什么的,每回都是孔明亲自上手,疼归疼,但是他手艺地道,多少老大夫都拍手叫好的。 泽胜以为我肋骨断了,吓的脸都白了。 其实我是被蛮王的蛮力给震了一下脏腑,我心里清楚,休息一晚就差不多了,我便跟泽胜说:“你先回去吧,我记得上一周路过的时候,听见他们那的小孩说巫医是个女的,应该方便很多,我看看骨头就回。” 泽胜拍马跟上:“我就这么回去丞相得杀了我!” “哦?你就这么怕他?”我与他笑了笑,“你放心,他顶多也就拿的动刀,真打起来肯定不如你利索,你怕他作甚?” 泽胜没有与我开玩笑的心情,连忙说:“凤侯,异族的大夫,可信吗?这万一……” “死马当活马医吧。”我又轻声说了一句,“而今这条性命,还有谁人在乎?” 这镇子比较偏,在一片密林边上,我也是巡视地形的时候才偶然发现的,我带着泽胜到的时候,正好月上中天,万籁俱静。 我胆子比泽胜大,和他把马拴在林子里就徒步进了古镇,古镇极静,我本来还捏了几个石子准备用来打狗的,可是走了半天,连一声狗吠声都没听见。 泽胜声就有些打颤,轻轻的问:“凤侯,这怎么这么安静啊……” 不说他,连我也觉得安静的过份了,但并不妨碍我怼他:“都半夜了!不安静,你要怎么热闹?来个鬼市?” 泽胜嗷一下就开始抖了。 古镇不大,走着走着就到头了,头上是一个像土地庙的地方,里面还插着火把,是整个古镇唯一亮堂的地方了。我带着泽胜走了进去细细的检查了一下,地方不大,有些尘土,总体上来说还算干净,没什么太过奇怪的东西,神像是个女子,却不太像观音,是我以前没见过的,不过看着慈眉善目,应该不是凶神。 我靠在墙角坐下,说:“在这对付一晚吧。” “那你骨头怎么办?”泽胜倒是忠心,被吓了一路,还知道惦记我的骨头。 “不碍事。” 泽胜由衷的夸我:“凤侯,你胆子真大!” “一般般吧。”我闭上眼睛回了一句,“歇吧,明儿我们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传了过来,我一下就睁开了眼睛,这时泽胜已经睡熟了。 我虽然是闭目休息,但是心里一直没有放松,不可否认,我听见泽胜说孔明一刀干脆利落的把我关笼子里的时候,说我不生气是假的。 不为脸面,就算掉笼子的时候孔明有把握不会伤到我,可是把我与孟获关一起,如果我身份有所泄露,孟获持刀挟持我,或者执意要杀我,他们哪个能救我? 再放心我,也不能这么玩吧! 所以我很生气,一时不想回营看见他,就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自幼长在孔明身边,神鬼这种我是从来不信的,孔明算尽天下人心,我耳濡目染,也学得几分,比如就像深夜在这个不知名的庙里,对着这个从来没见过的神像,我提防的只有人,甚至是身边的泽胜,而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鬼神。 所以脚步声一传来的时候,我立刻就醒了。 脚步声一轻一重,有两人从外面往这边走,毫不顾忌,我琢磨这来人的路数,同时一胳膊肘把泽胜戳醒。 总不能是孔明来寻我了吧? 他若是能掐指算到我在这里,我便乖乖随他回去,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闹脾气! 果不其然不是孔明!他能算还没能算到这个份上! 从外面走进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是蛮王孟获,女的,是一个小女孩。 孟获一脚踏进来,被我们两个活人吓了一大跳,然后认出了我,惊讶的问:“你怎么在这里?诸葛妖道连我来请圣女都知道?” 我忽然想起在竿子顶上的时候,那几个部落首领嚷嚷着要请圣女这件事,怎么着,你们还真有圣女啊?你当时不是说找女人打仗丢人么?走投无路还是奔着来了? 我不明所以,只“唔”了一声显得高深莫测,泽胜在边上不敢说话。 孟获见我不说话,哼了一下,说:“你先来也没用!圣女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了!”对小女孩说,“就送你到这了,我回去了,祝绯要是回来告诉她一声,说我找她!” 小女孩脆脆的应了一声:“好!” 孟获是个爽快人,而且看样子是特意来送小女孩回来的,事做完了就准备走了,走到门口,狐疑的转身看着我,问:“你们汉人不会连小孩都杀吧?”对小女孩说,“你离她远点!她不是好人!” “你才不是好人呢!”我怒了,“我从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什么……什么铁之人?” 我没想到蛮王比我还没文化,沉默了一下,说:“就是老人小孩!我从不杀老人小孩!不对,我不杀无辜的人,我是好人!” “你好个鬼!你就好成这副鬼样子?”蛮王深谙怼人之道,张口就来,“你护着诸葛妖道,别以为我没看见!要不是你挡我那一下,他头都让我削下来了!” 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错哪了,那我可不服气了,我说着事实:“然后你就被十万大军剁成肉泥了。” 第262章 孟获收回准备走的脚,皱着眉问我:“你到底是谁啊?” 我又沉默了一下,说:“我就是丞相身边侍奉的小丫头。” 孟获眼珠子转了转,说:“那你能靠近他身边吧?嗳,圣女这有一种毒,你帮我给诸葛妖道下进茶水里,事成之后,我许你终身富贵!怎么样?” 还有人以为能收买我对孔明下毒呢?活久见! 我面不改色的对孟获说:“再不走打断你的腿!” 孟获也没指望我能答应,脸上很遗憾的说:“我也觉得你不会答应的,就你奔着救他去的那架势,小丫头,是不是我刀再快一点,你都拿你自己堵上去了?” 我满地找棍子。 孟获打了个呵欠,说:“不跟你们这些小孩玩了!我得回去了,明儿再找诸葛妖道决一死战!丫头,有本事下次别救他!” 我嘲讽他:“有本事别哭着求他饶命!” “谁求谁孙子!” 孟获放下这句狠话,就果断的走了,我靠在庙门口亲眼见到他的的确确是走了。 泽胜年纪也小,就是个半大小子样,一开始本来很慌,一怕我被蛮王杀了,又怕我被识破身份,再给蛮王抓回去要挟孔明,吓的他大气都不敢出,见孟获走了,轻声问我:“他真的走了?” “嗯,他明天还要与丞相对阵呢,怎么能不走,还要收束点人手什么的。” 泽胜都快给我跪下了:“你怎么能这么淡定啊!他他他,他要是动手抓你……” “我就再给他捆到丞相面前去,离天亮还早,你再去眯一会,天亮好护送我回去。” 泽胜本来准备反对,听到最后一句,“哦”了一声,确实也只能他护着我了,而且天刚亮就得走,不然等他们打起来,我们就得被包成饺子,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剐了他他都赔不起。 我与泽胜说着话,眼睛却一直在看那个小女孩,这小女孩,有点眼熟,在哪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小女孩对我大方的笑了一笑,说:“我叫祝尤,大汉凤侯。” 这小女孩一语道破我的身份,我还没怎样,泽胜噌的一下就蹦了起来。 我让泽胜不必紧张,好好休息去,转头对小女孩说:“我想起你了,你是跟在盘牛身边的。”那次我和孔明在荒山遇刺,盘牛帮我打刺客,张文义抓了一堆老幼,其中就有这个女孩,我当时觉得这个女孩年纪小,还挺镇静,想着如果是我逃难,大概也就这副样子了,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再说盘牛帮我们打刺客确实是出了力的,才抢在孔明发落前将他们都放了回来。 我笑着问她:“我这副样子你都认得出来?” 祝尤很认真的说:“你的样子,我日日都记在心里,我很感激你。” “你是圣女的……女儿?”我有些好奇。 祝尤摇摇手,说:“不是的,我是她的徒弟。”她知道我要问什么,坐下来跟我说,“那时候村寨欠收,没有粮食,圣女之前就去了山里采药,一个月都没回来,我饿的受不了,就去村外面想挖点野菜,就遇上了盘牛哥,盘牛哥说带着我一起逃难,我们才逃到成都。” 哦,是这么个故事。 我也坐了下来,说:“盘牛在我军里呢,你想见他吗?” 祝尤笑了,说:“以后能见到。” “为什么?” “我们结了娃娃亲啊,盘牛哥要娶我的。” 我没料到还有这事,也难怪她会跟盘牛一起逃难。 我们两个依在庙门口的门框上坐着说话。 “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好像一直都很难过,凤侯,你是有什么心里不开心的事吗?” 对一个年纪比我还小的女孩倾诉心事我可做不来,我只是在等天亮,听她问起,只含糊的说:“曾经有一个和你一般大的女孩,她喊我姐姐,她……” 说不下去了,小兴之死,是我心头永远难以抹去的伤,不说,不代表我不记得。 “她会永宁。” 我微微惊了惊,看样子,南疆确实是有什么秘术在,能轻易洞悉我的思绪吗?我可没和她提过小兴已经死了,想到这,我心里略有不安,说:“祝尤,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救了我和盘牛哥,还放我们回来,你是好人,我一定会回答你。” “蛮王说要找圣女对丞相下毒……就是盘牛那天救了我和另外一个人,就是他,你还记得吗?” “记得。” “真有这种毒吗?圣女能无声无息就让人中毒?” “没有这种毒。”祝尤很肯定的说,我心还没放下,她又说,“但是有这种蛊。” “蛊?什么是蛊?和毒有区别吗?” 祝尤很肯定的说:“毒有解药,蛊没有解药。” 我心提了起来:“中蛊会死吗?” “要看中的是什么蛊了,凤侯,你跟我来。” 我看一眼,泽胜已经睡了过去,就没喊他,跟着祝尤来到了后间,这间房子点了烛火后也不暗,里面放了很多小罐子,瓶瓶罐罐的,我刚想拿起一个看看,祝尤说:“凤侯不要碰,里面都是蛊虫。” 我手一下就收了回来,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这,这里面就是蛊?” “不一样的蛊虫作用也不一样,像你刚才想拿的这个,放到人身上后,会吸食人的精气心血,慢慢让人枯耗而死。” 第263章 “蛮王想让圣女对丞相下这个?” 祝尤想了想,说:“应该不会,这个比较慢,得三五年,孟王可能想下那个,”她指了指床边的一个小罐子,“中了后,三天内虫子就会咬破心脏,人就死了。” 我听了毛骨悚然,这种防不胜防的东西,我在想要不要一把火烧了算了。 祝尤好像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长开双手护在这些瓶罐的前面,说:“你不要伤害它们,它们都像我的朋友。本来是不能带外人到这里来的,但是你救过我和盘牛哥,但是,但是,你不要伤害这些虫子!” 我头皮发麻。 “在南疆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养蛊下蛊,只有圣女会,所以你不用怕孟王会自己去下,因为他不会。” 我牵牵嘴角,算是勉强笑了笑,问:“那圣女呢?圣女什么时候回来,她会不会听从蛮王的话,对丞相下蛊?” 祝尤连连摆手,说:“不会不会,孟王的话圣女从来没听过的。” 夜深人静的小屋子,只有这么个小女孩和这一屋子的虫子,为了孔明的安危,我应该不信任何话,直接杀了她,再将这一屋子的虫子全部烧光的吧…… 可是…… 我有点下不了手…… 但是如果他们对孔明真的下了这么可怕的虫子怎么办? 可是,她真的只是一个孩子! 我闭上眼睛,理智在来回撕扯着我,一边是孔明,一边是这么个小女孩,说实话,我如果下手,绝对能不惊动任何人就杀了这么个孩子,再点把火,对我来说太容易了,可是然后呢?我不是没杀过人,但是都是为了自保或者保护孔明,而且杀的也都是穷凶极恶之人,现在让我对一个孩子下手,我怎么下的去这个手?可是,可是,不杀这么个孩子,如果、如果这虫子真有这般可怕,孔明要怎么办? 祝尤在屋里走来走去,背对着我兴致勃勃的向我介绍着各种瓶瓶罐罐,我在她背后伸出手……烛火将我的身影拉的很长,这一瞬之间,这道身影好似是地底下幽鬼…… 这双手,最后按在祝尤的肩膀上,我满头虚汗,无力的说:“别再说了,我回去了。” “凤侯,你不等天亮了?” “不等了。” 真当我的手在空中停留了许久,最终不忍心伤害这个孩子的时候,又觉得很对不住孔明,只想回去他的身边。 我走到门口,想了想,跟祝尤说:“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什么事?” “我们出征南荒,虽然在你们看来,我们可能是外来者,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叛乱就有平叛,丞相他代朝廷收付南荒是出师有名的。”我也不知道和这么个小女孩说这些她能不能听懂,只继续说,“你们没有粮食,会饥荒,但是我们现在的谷种都很好,收复南荒之后,也不会把你们所有人都赶尽杀绝,我们会换一个,在你们饥荒没有粮食时,会给你们提供谷种和粮食的官,一个让你们不会被欺负到去逃难,也不会需要离开自己的家园的官员。你,你能信我吗?” 祝尤背着手,小脸很认真的听我在说。 “他,丞相,盘牛那天在山上救了的那个人,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的本意和初衷也从来不是让南荒血流成河,你们不要听孟获瞎说,他可以做,但是他没有,他经常说屠城和杀戮从来都是无能者的行为,伤害的都是老弱,他也于心不忍。他会给你们谷种,派人教你们耕种土地,他会让你们不再挨饿。”我大概是疯了才会跟一个孩子说这些,“我们既然来到这里,就不惧正面的任何交锋,哪怕是有所损伤,也光明正大的,技不如人就算我的头给孟获砍下来我都不会说什么,但是、但是……” “蛊虫是吗?”祝尤问了一句。 其实我下意识里觉得这个孩子可能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听她这么一说,我立刻说:“对!如果孟获真的要求圣女对他下蛊,我希望,你能劝她不要这么做,因为、因为……” “因为他是你很重要的人。” 我猛的回头,之前虽然房内点了烛火,但是毕竟是晚上了,烛火照不到的地方还是有点黑的,再说我听祝尤说这一屋子都是虫就没敢往里走了,也不知道那里头的门那什么时候站了个老太太,还突然出声,将我吓了一大跳。 “师父!”祝尤蹦了过去,很开心的蹭了蹭,“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了,出去睡吧,我和凤侯说说话。” 祝尤格外听这个老太太的话,对我笑了笑就出去了。 “凤侯不必紧张。”老太太可能看我怕黑,又点起了几个火折,说,“你与尤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可以放心,就算孟王来找我,我也不会帮他对你们下蛊毒。” “为什么?”自从来了这个古镇,我只觉得处处诡异异常,竟比让我上阵打仗还要紧张几分。 “我能活这么大岁数,便是知道一个道理,顺天知命,你们的天命不在这里。” 烛火亮了些许后,这老太太慈眉善目,与外面的神像倒有两份神似,我不由问道:“那神像是比着你做的?” 老太太一怔,笑了起来,说:“说尤儿是小孩子,你也像个小孩子一般。那神像是女娲娘娘,我只是女娲娘娘的信徒。” 我又问:“你说我们的天命不在这里?我们的天命在哪里?” 第264章 老太太说:“你不杀尤儿,我可以送你天命。” 我吃了一惊,我刚才的挣扎果真这么明显? “但是我只能送你一个天命,你还是他?你要哪一个?” 我小心翼翼的问:“不如你送我两个,一人一个。” 老太太笑的很舒心,笑的褶皱都开了,笑完才说:“他是水命,你是火命,你们原本应该水火不容。” 刚到隆中时,我的确与他不睦,我们是曾经水火不容,他虽然长的好看,可他那时总觉得我蠢呼呼的,喜欢戏弄我,那时跟着黄月英嫁到隆中的时候我确实也没多大,也确实不太聪明。一个逃难的丫头,被好心的大户人家养下了,在灶房帮忙,能有多聪明?能有多好的教养?真的是连字都不认识的那种。 那个时候的他也没有现在的城府深,还是洒脱不羁的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那种,那天我在屋子外面偶然听见他跟黄月英说:“黄家就没别的丫头能陪你来了吗?怎挑了这一个?” 黄月英答他:“丫头有的是,漂亮的,聪明的,识字的,能唱曲的,什么样的都有。” 他声音很是疑惑:“那你为什么挑了这么一个什么都不会,还傻乎乎的?” 当时黄月英说了一句很老的话。 她说:“孔明,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从那以后,孔明便不再戏弄我了,确实有好好的教导我,那真真是从识字开始的,他也不再把我当成一个下人,这些事都不用说出口,他是怎么做的,怎样待我的,我都能感受的到,说的夸张一些,如兄如父一般都不为过……所以他后来也和我坦诚,一开始确实没办法接受我,也没办法接受他心里有我的事实,总觉得过不了心底的那一道关…… “那又是怎么想通的呢?” 那一回我问他。 “毕竟我又不是你真爸,也不是你亲哥。”他想的透彻,“你这么黏我,嫁你出去你也不愿意,再说,我身边就算有几个小丫头服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换谁谁不觉得你早就是我的人了,说你和我清清白白的谁能信?我便也算了,只当养的是童养媳吧,何况跟了我,总比跟不知根底的小子强,万一再欺负你了,你还不是要回来找我哭,我还得帮你收拾他,累。” 那时候我还跟他说:“夫人给小姐原本挑的那几个陪嫁,后面听说有一个嫁了管家那孙子,就是本来想娶我的那个。她们看你现在这么有权势,又待我这么好,都嫉妒坏了,深恨当年跟过来的怎么不是她们,那今日跟在你身边的就是她们了。” 他只一笑,抚了我的脸,说:“你当我什么人都会要的吗?” 我的思绪还没拉回来,老太太又说:“水盛则火弱,火强则水泯灭于无声,你们的命理原就相生相克,水火不能兼容,两命不可都得,你只能择一。” 我却不是很信,说:“你说的这些他都会!他也会算命理,他也精通易数五行,如果真像你说的,他从一开始就不会接纳我!” 老太太有些意外:“哦?明知而故为?逆天而行啊……” 这是我第二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孔明逆天而行这个词。 如果说,他辅助刘备是逆天,蜀汉的存在是逆天,而今就连我与他在一起,也是逆天了吗? 那他到底是有多么的生不逢时!这天又究竟是有多克他! 我怒意勃然而起,还没发作的时候,老太太又砸吧了嘴,补充了一句:“怪不得无长寿。” 我再也忍不住了,说:“还有人说过我无长寿呢!可我命硬,阎罗殿前几个来回了,硬是没收我!” 老太太看了我一眼,却说:“你也确实无长寿。” “…………” 这老太太这么耿直的么?! 杀这么一个嘴毒的老太太是不是罪过?反正我也无长寿了不是! 我被她气的反笑了出来,说:“他不长寿?我也不长寿?那正好,省的他和我都孤单了,有他在,在哪我都不害怕!” 我怒极就要掀门而去,再待下去我怕一个没忍住,宰了这个老太太! “小姑娘,不认命是好事,但是不可不信命。”老太太在后面喊住了我,说,“慈心就必得有善果,日后相见无期,今日若是不回报于你,必定会折损尤儿的福报。既然天命你不求,这样吧,我送你一只蛊,当作你那一念之仁的报答。” 这东西我看着都害怕,还敢收这些? “你自己留着吧!”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老太太很好心的笑了,说:“蛊也不全是用来杀人的啊,也有别的,我看看啊,凤侯看这一味情蛊如何?” 南疆这些东西简直闻所未闻,而且中原没有一字片语的流传,我终归是好奇的,问了一句:“什么是情蛊?” 老太太指着桌上那一只红色的盒子对我说,说起这些来简直又慈祥又和蔼,像是在说她的孩子一般,细细的说:“天地混沌而化阴阳,阴阳相生,如同男女。小姑娘,你爱的那个人,心太大了,他的心中不止有你吧,你爱的不是会很累吗?” 我蹭蹭蹭的往后退了三步,说实话,我已是吓的汗毛都立起了。孔明就已经够神棍的了,怎么这老太太好像比孔明还神棍? “这一味情蛊,你给他,他便从此心中只有你一人。小姑娘,我也曾游历汉地,你们汉地规矩太多,男人又多三妻四妾,不似我们苗疆,只一人一心,但是,也不是没有例外,所以才会有这一味情蛊。” 第265章 我不觉心动,只觉得可怕,问:“用了这蛊,他便只爱我一人,心里只有我一人?” “是的。” “那爱我的,到底是他,还是蛊?” 老太太有些意外,说:“千百年来,你倒是头一个这么问的,让我想想看……应该说是人,也可以说是蛊了,毕竟中了情蛊,他若背叛了你……” “当如何?” 老太太肯定的说:“七窍流血而亡。” 太可怕了,我真的是毛骨悚然,连忙道:“你自己留着吧!我喜欢的是他,爱的是他,从来都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什么虫子,我也不要什么虫子来爱我!他就是他!如果有一天他不需要我了,我也不会拿个虫子来骗我自己啊!”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可你今日若是不收下点什么东西,尤儿的命数必定堪忧。” 我只不信:“我随手救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发个善心虽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怎么到这就这么玄乎,还影响她的命数了?” 老太太却说:“尤儿的命差一些,她是棺生子,虽然做了我徒弟,但极其容易被影响命数,凤侯,你救了她一次,这次对她又有一念之仁,两次宽而不杀……这样吧……”她走在桌子边拿起了我一开始准备碰的那个盒子,就是祝尤说会吸食人精气,让人缓慢而死的那个,递给我,说,“万事讲究一个缘分,凤侯既然原先好奇的是这个,便把这个带回去吧。” 她堵在门口,我也过不去,靠在墙上,虚声道:“不要行不行……” “你若是不收,尤儿三天之内就会早亡。” 你们……都……这么……邪乎的……吗??? “凤侯莫怕,这不仅是害人的,所有的蛊虫从一开始都不是养来害人的,而是救人的,比如这一只,尤儿跟你说,它会杀人是不假的,可是,这蛊虫也是一对,同样也可以救人啊。”老太太塞到我手里,说,“不要怕,它们不会从盒子里出来,也不会伤害你,它们都在沉睡呢,除非被唤醒,你带回去,日后自可再多救几条性命。” 第133章 第 133 章 这个鬼地方我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回到庙里一脚就踢醒了泽胜,两人回到林子里上了马就朝军营飞奔。泽胜还迷迷糊糊的说:“天还没亮啊!” 我浑身汗毛都起了来了,就说:“赶紧走!什么天亮不亮的!” 我打马跑的飞快,泽胜在后面撵着我,我们两个像丧家之犬一样,跑的可快了,奔回大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连鸡都没叫。 我一路打马往中军帐跑,中军帐中亮着烛火,我一头就闯了进去,孔明也不知道是一夜都没歇息还是醒的太早,反正披着外衣坐在案边,一脸在思索什么的样子。我闯进去的时候他惊了惊,看见是我,站起身来就问:“你到底去了哪里?” 我紧走几步,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原本想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见我吓成了这样,用双手揽着我,低低的问:“怎么了?” 我胆大包天他是知道的,这辈子除了他以外我就没怕过什么,曹操我都敢刺,刘备我都敢怼,对着孙权我都能面不改色,而今我一脸惨白的扑在他怀里,似乎还微微发抖,他也不明白我遇见了什么。 我没说话,也不想说,只想抱着他,抱着他我才能安心下来。 他没有追着我问,静静的拥着我,觉得我平静了下来,才半开玩笑似的轻声与我说:“泽胜不是接你去了?怎么没接到你?” “接到了。”我闷闷的说,他这一说,冲淡了我晚上遭遇的诡异的事情的可怕程度,让我把无比丢脸的事情重新想了起来…… 这一天天的,我都在干些什么啊! “接到了怎么不回来?”孔明奇了,“你若再不回来,我都要让九月去找你了。” 九月很早起就被刘备指了跟着孔明的,无论是忠心还是武艺,都毫无瑕疵,是专门贴身保护孔明的。 我心内感动,嘴上不领情,说:“真这么关心我?你还放笼子关我?” 他愣了愣,笑了,说:“我就说你怎么不肯回来,不放笼子怎么办?蛮兵善战你也见到了,如果不用笼子装,中军帐前得血流成河,都是父母生养的,无谓的牺牲我也于心不忍。” 孔明确实是这样的人,虽然说慈不掌兵,他也从不手软,但他心底深处其实是很柔软的一个人。 我手上将他腰身抱的更紧了一些,却不妨碍我跟他顶嘴,说:“那你连我一起关?我也不是天下无敌的,蛮王杀了我怎么办?” “所以我不就出来了?有我在,他不会注意到你。” 他这么一说吧,好像确实是这样,孔明一出现,孟获所有的注意都被吸引了过去,跟孔明相比我算个啥啊,再说他又不知道我就是凤侯,那自然是顾不上我的。 我叹了一口气,说:“吓都快被你吓死了!” 这句话是整个一天的总结。 说话间,亲兵上了点清粥小菜,我才恍然到了早饭的点了,亲兵倒是知道我回来了,人在孔明这里,是以清粥也多上了一碗。 孔明拉着我坐下,说:“吃一点,赶紧歇一歇,一看你这眼睛就是整晚未眠。” 现在的孔明口味是特别的清淡,浓烈一些的东西都吃不下去,油啊腻的,更是碰都不碰,他行我不行啊!我眼巴巴的看着他,问:“有肉粥吗?” 第266章 他见我挑剔,夹了一筷小菜,就着粥给我喂了一口,说:“现下煮也来不及了,垫几口就去休息吧,以后给你煮肉粥。” 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意思一直让他喂,就接了过来自己吃了,他便也取了自己用着,看着他的样子,我心里一动,脱口问道:“你不会也一整晚都没睡吧?” “嗯,你没回来,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有没有危险,怎么安寝?”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心里热了一热,说:“让你为我担心了,对不起。” “还好还好,习惯了。” 我越看他这个人越好,无论是他为人的品性,言语,还是人格,包括样貌,实实都是上品,我心头实在是喜欢他,现在的我亦非无知孩童,我理解了当年在荆州时黄月英离开他,甚至避而不见的那种心情。孔明太过完美,完美的不似一个人,而像神,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会自惭形秽的。 许是我又看他看的发了呆,饶是他习以为常了,见我这么久都没缓过神来,也不由轻叹:“粥都凉了,凉了伤身,这张皮相就是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你都看我这么多年了,还没看够?” 我很不好意思的垂下头专心吃饭。 他用完清粥,放下碗筷,回去案边拿了一卷书信,边看边与我说:“曹丕的病越来越重了,我们也不能跟先前一样拖下去了,得快些了。” “你爱的那个人,他的心太大了,他的心里从来都不只你一个人吧?”那老太太的话突然又似响在了耳朵边。 “女人只是空下来的点缀,诸葛亮的心中有着天下,谁有空陪你做那些傻乎乎的,又不切实际的梦!”这话是曾经司马懿讥讽我的时候说的。 “你的眼中只有孔明,而孔明的眼中有着天下。”庞统曾经对我如是说,“一个心中有着天下的人,他会有这么多空闲去考虑自己的爱恨情仇?” “大人说他娶江一心,心甘情愿,没有人逼他,如果有,也只是他自己!”孔明大婚那日,九月将我从泥淖中拉起来的时候,对我喊着。 “你如不是凤侯,那你对孤而言就是无用之人,你当知晓,孤的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 ………… 这些人的声音就这么全都凭空出现了,在我耳边、心里不停的来回转着。 “其实不管是江一心,还是赵沅,她们都是深爱丞相的女子,但是她们都没有凤侯这么好命能陪伴在丞相身边,说到底,她们虽然都很美貌,但毕竟在大事上对丞相毫无助力,不似凤侯,能助丞相平定天下。” 黄德那张脸突然就出现在眼前,我的头眩晕起来,手一松,碗在地上磕了个粉碎。 孔明正站在帅案后翻看着文书,骤然听见响动,抬头看我,见我神色不对,神情痛苦极了,整个人摇摇欲坠,他几步从案上走了下来,扶住我,连声的问:“月儿,你怎么了?” “他爱你么?”司马懿笑的很讥讽。 “他爱你么?”老太太笑的很诡异。 “他真的爱你么?” “比你好看的比比皆是。” “比你更忠心的不是没有。” “他凭什么要爱你?” “这么完美无瑕的人,为什么会爱上你?” “你配吗?你配拥有这么完美的人吗?” “他为什么要爱你?!” 好似所有的人都在问我,千言万语的声音不停的在脑中来回反复,在我眼前天地都旋转了起来,一切都模糊了起来,但是我能感觉到,有一双手紧紧的揽住了我,这双手很热,能稍稍驱散我眼前的迷雾,好似光明。 我头一偏,吐出了一口血来。 朦胧之中,我看见他揽着我在怀里,对着外面急促的吩咐着去请医官,我似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神情有了平淡以外的东西,他也能这般的焦急。 我用尽全力双手抱上他的脖子,他似是觉得我有话要说,将身子俯了下来,我看着他的这张脸,近在眼前,一如当年隆中初见。 “你真的爱我吗?”我头一次真的问出了口。 他的神情大为震撼,很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间有此一问。 其实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就问了出来,当每天亦如此刻的时候,每次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时候,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好吗?为什么还要有奢求?为什么还要有执念? 他眉眼间震惊的神色是这么的明显,我的心又沉了沉,对他轻声说:“对不起。” 再醒来时,帐外已是黄昏。 我又在孔明这里挺尸了一天。 我动了动,觉得身上还算利索,没有哪痛哪疼的,就下了榻,走出营帐就看见泽胜愁眉苦脸的守在门口,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泽胜见我,愁苦一下散去几分,忙说:“凤侯你没事啦?” 我能有什么事? 哦,我好像是有点事,我早上是不是吐血了来着……我问泽胜:“我怎么了?” 泽胜连忙说:“医官说你伤到了肺腑!不是,就是那一下,跟蛮王那一下,震的。” 我想起来了……怪不得肋下一直隐隐疼痛。 “丞相呢?”我问他,自我方才醒来就没看见孔明。 泽胜一指外面,说:“我听小兄弟们说,蛮王又攻了一把,给丞相连牛带马,哦还有人,全擒住了。” 第267章 我惊诧的道:“蛮王还真又打过来了?这么实诚?” 泽胜用力点头,说:“又给丞相抓了活口!” “…………” 我无语了,反正也是醒了,便拉着泽胜说去看看,泽胜也早就想去了,只是我还在歇着,他不敢走,眼下见我醒了,听见我要去看热闹,那是比我还高兴!只是我们还没走呢,孔明就回来了,我看见他的身形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千言万语真是难以一言蔽之啊。 孔明见我站在门口,很顺手的拉过我走进了营帐,还吩咐着张文义,说:“他若是想看,就让他看看也是无妨的,不用拦着。” “是。”张文义应了一声,问,“那军械呢?蛮王好像对我们的军械很感兴趣。” “给他看。”孔明说,“看了他也不能变出来,也好让他明白,我军军威之盛,不是他能匹敌的。” 张文义又应了一声,说:“那,那末将就真把他放了?” “去吧。” 张文义搞不懂孔明路数又不敢违背,拿眼睛看着我……你看我有用吗?我不是也得听孔明的!再说我现在什么状况都摸不清楚,刚醒呢,只知道孟获又给孔明抓了而已。 我低下头,坚决不去对张文义的眼神。 张文义无法,又问:“那抓的其他人呢?” 孔明说:“那些人就不必放了,将他一个放了就是。” “哦……”张文义一个大脑袋,全是雾水。 孔明见张文义还赖着没走,就问:“还有别的问题?” 张文义摇着头,连忙退了下去。 其实我很自觉的想和张文义一起滚下去的,我这睡了一天,还不知道都有哪些事情,迫不及待的想去都了解一下,但孔明只让张文义走,还没让我走,他怎么说也是我的上官,他不说话,我扭头就走的话,好像也不太合适。 孔明清了场,门口厚重的布幔也放了下来,我直觉不好,觉得他要跟我算账了,但是我最近混事做的比较多,不清楚他要跟我算的是哪个账,心就有点虚。 我的样子和小表情他简直太熟悉了,他见我心虚,还格外将我多晾了一会,甚至亲自动手斟好了茶水,然后拿着杯子走到我面前,悠闲的依在帅案上,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才对我说:“我很爱你。” “…………”我没想到他开场是这么开的,傻住了,“啊?”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你自己借口在打仗之中,不与我亲近,又为什么会突然问出我爱不爱你的这种话来?”他又低头喝了一口清茗,“你了解我,你编不编瞎话我能分辨出来,如果你有一丁点的体谅我一整天的辛苦,就干脆利落的说,说完我也好休息。” 我张口结舌,沉默了一会,心虚的说:“不知道怎么说……” “从头说。”他还吹了吹茶水,站位却很刁钻,将我跑出去的路堵的死死的。 我想了一会,问他:“真的要从头说么?那会很长很长,一个晚上也不一定能说完。” 他简单的说:“我听。”又说,“我三刀两下解决了孟获的事,就是为了回来听你说故事的,说吧。”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抿着茶水的他脸色很平静,也很淡定,他似乎只看着杯中的茶叶,并没有在看我。 “但是如果你骗了我一个字……” “啊?” 他终于把目光从茶水上移了出来,看向了我,说:“你就会永远失去我,月儿,你了解我,我言出必行。” 我吓到了,惊慌的反问他:“不,你与我写喜笺定终身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啊!说好的三生三世呢?言出必行啊!” “如果你骗我,对我有所隐瞒,那约定的自然就不作数了。”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说,“大清早的,就在我怀中吐了血,还问我这么幼稚的问题!如果不把话说开了,是不是还要再来一次?你有没有体谅过一点点我的感受?” 他这么说……我偷偷抬眼看了看,说我伤了肺腑么,所以脸色不好,他的脸色竟也不比我好上两分。 前面话都垫完了,他干脆利落的问:“出征前一夜,黄德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他肯问,那就好办多了,总比我一件件去回忆的好,实不相瞒,他让我从头说的时候,我还在想,从头,那得从黄月英出嫁那天开始了,那天我穿的是什么衣服来着…… 我低了头,老老实实的说:“黄德说赵沅为你跳河了。” 他提了音量:“然后呢?还要我一句一句的问吗?” “他说你能娶江一心却不娶赵沅,还有现在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江一心对你没用了,赵沅又不能相助于你,所以你不喜欢她们。”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了头,再说下去就顺畅了,我便继续说,“我实在没想到,黄德跟在先帝身边这么久了,我们认识也这么多年了,他为什么突然会开始想挑拨我和你?” 孔明神情总算是好看了些,说:“既然知道他是挑拨,为什么还要信他?” 可惜我没看出来,只说:“他说的……也不全没有道理吧……” 他好看的那一点点的神情就又收了回去。 我低着头,没注意,只继续说:“之前和司马懿聊天的时候,问过他的,他也说了的……” 孔明点点头,说:“这里面还有司马懿的事啊,你继续说。” 第268章 我头皮麻了麻,更加不敢抬头看他了,他让我说,我又不敢不说,真怕他言出必行会让我永远失去他,只得说:“……他说的,漂亮的容貌对于你和他来说都一文不值,这话没错的吧?” “这话没错。” “那就是了。”我听见他说没错,胆子略大了些许,“可我要什么没什么,也就这一张脸还能看了,可是这唯一能看的脸对你们来说又一文不值,那、那你到底为什么会……会喜欢上……我?” 我问的很心虚。 孔明捏着茶杯,面无表情的跟了一句:“我也想知道。” 我心里就慌了,去拉他的衣袖,拉的死死的,仰面看着他,说:“你人这么好,现在又是这个地位,你要什么都能有的,比我这张脸更漂亮的,比我更忠心的,都能有的,不是吗?” 他深深的看着我的眼睛。 我是越说越不自信:“黄德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你会把我留在身边,是因为我多少还能对你有点用处,那那那、万一哪天我对你没用了呢?你自己也说过,你身边从来不留无用之人啊,我,我我要是对你没用了呢?所以我要更加拼命,更加努力,我要对你有用……” 我越着急,就越说不清楚,鼻子一酸,泪水就掉了下来。 “真是傻。”孔明说了这一句,伸手将我抱进了怀中,“你怎么会这么想?怎么会这么不安?我将自己的心剖给你们看,你们都还不信?我并没有你们想象的这么好,我只是个凡人,你们会觉得我很好,是因为你们都喜欢我而已!” “你……们?” “卿念。”孔明轻轻的说了这两个字,而后又很难以置信的说,“你们到底是有多么的不安,才会将自己逼的这么紧?卿念已经走了一条绝路,你也要走吗?” 我很茫然的看着他。 “任凭我怎么说也都不信?她不信,你也不信?我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儿女情长,但是我敬重卿念,也爱着你眷恋着你,你们到底是要我说多少遍才能信?如此不懂我,我真的爱错人了吗?” “啊?”我更茫然了。 他将我放开,继续审问:“纵有不安,也非一日之功,更不会突然爆发出来。你昨晚在哪?遇到了什么?” 他思绪跳的有点快,我已是着慌了,就说:“昨天……昨天我追着蛮王出去……哦,就在那边林子里,有座古镇,我在那歇的脚,后来半夜遇到了蛮王……说是他们南疆有个圣女,我之前听见那几个部落首领劝蛮王找圣女对你下蛊,谁知昨天晚上就遇到了蛮王去找他们圣女了,正好就在那镇子上,我怕他们害你,就问的很仔细……不过,他们圣女说不会帮蛮王下蛊害你的,你不用担心!” “还有呢?” “哦,我本来准备杀了她们以绝后患的,可是、可是……这一老一小的,我实在下不去手……我真的下不去手……对不起,先生……” “这不能怪你,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她们圣女说我不杀她们,要回报我……嗯……她说,她说你是水,我是火,还是我是水,你是火来着?反正说我们水火不容……” “嗯?” 我思绪乱的很,只想到哪就说那,只说:“她说你的心太大了,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也不会只爱我一个,她还说送我一只情蛊,让我对你下了,你从此之后就只能爱我一个人了……” 他正喝着水,听见这一句,一偏头,一整口茶水都吐了出来,呛的直咳嗽。 我连忙说:“不不不,你放心,我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打死我,我也不可能做这种事!你的水是干净的!放心喝吧!” 他紧盯着我,见我神色不似作伪,才徐徐的说:“哦?你应该答应了不是吗?你不是觉得我不够爱你吗?觉得我看天下看的比看你重?那对我下这什么情蛊,我不是从此以后眼里心里就只有你一人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连连摆手,说:“我是爱你,但是你爱不爱我本来就是你的选择,我怎么能强迫你做选择?再说,对你下蛊,万一伤了你怎么办?我可做不来这种事情!我和那老太太说了,就算你喜欢的不是我,我也做不来那等卑鄙的事情。给你下蛊,就算让你喜欢我,那你还是你吗?喜欢我到底是你,还是一只虫子?”我很迷惑的说,“不过,先生,世上真的有这种东西吗?无声无息之间就能让虫子咬你,虫子还会跑到你的身体里,咬食着你的身体?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可怕的东西吗?” 他拉过我的手,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南疆,本就是很神秘的地方,就算真的有这种虫子也不足为奇。” 我连忙问:“那怎么办,真能无声无息的伤害到你?我、这我要怎么保护你?我宁愿让虫子咬我一万遍,也不能伤到你一分一毫啊!” “万物相生相克,自会有办法的,你不必过于担心。”他再度抱我入怀,说,“你听着,我说最后一遍,不论容貌,不论身份,不论你对我有到底有没有用,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你动心动情,但是,爱了就是爱了,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你已在我心里。如果你信我,就信的更彻底一些,只信我一人,不要听信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我会爱你,护你一生。” “嗯。”我应了一声,在他身边,总能让我觉得心安,他只用在这里,让我看见他在,我就已心安。 第269章 “卿念没有信我到最后,我希望你能信我,多信我一些。” “信!”除了点头,我已经不知道还能干嘛了。 他看我的样子,就知道我没信到心里去,揽着我吻了下来,虽然我早已经和他有过肌肤之亲,但他每次亲吻我的时候,我还是会心跳加速,也会脸红,会不知所措。他在我耳边说:“如果真有什么情蛊,你对我下了也好,这样你也能信我一些,知道我确实是爱你的,就不会乱想,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不安了,卿念之事,我不希望你再重蹈覆辙。” 这时外面帘子被掀开了,泽胜许是想进来找我有事,他没想到孔明也在,我们又是这么个姿势,他当时就愣住了。 孔明看也没看他,说:“滚出去。” 泽胜撞到我们这般姿势也很尴尬,将自己团了团当真滚了出去。 我不知道孔明是什么感想,被人撞见孔明吻我撞了个正着,我脸瞬间红的比那盘子里放的果子还要红!我十分的怕泽胜出去乱说,那我的一世英名……虽然他们不是不知道我和孔明的关系……孔明为了我那天在御街上怼了那一干益州派的臣子的场面那般的大,不光是整个蜀汉都知道,连司马懿都有所耳闻,还着人特意给我送来了贺礼,是一个颇精巧的盒子,打开之后是一对硕大的白玉骰子,各嵌了一颗指甲大小的殷红如血的红豆,挺精巧好看的,我还拿给孔明看,孔明知道是司马懿送的之后,直接从窗户扔了出去,我还在可惜,孔明已冷笑着说:“他嘲讽我们是一对赌徒,留着何用?” 好吧,我是万万想不到这些的。 泽胜滚出去后,孔明也半晌没说出话来,虽然没有继续吻我,却依然抱着我。 “先生……” “喊夫君,说了多少次了,为什么总也教不会?还是在你心里并不认为我是你的夫君,永远只是你的先生?若是不想叫就叫我的字,我是你的夫君,你不用觉得低我一等而不敢喊我的字。” 我低了头,轻声说:“她们,会喊你夫君,也会喊你孔明,却只有我,能喊你先生……先生,我不想改口,我想喊你先生,是因为只有我能喊你先生,而她们都不能!” 他的神色有些意外。 黄月英唤他孔明,江一心喊他夫君,也喊他孔明,再然后,其他的人都只能喊他大人,先生这个称呼,除非是受过他亲自教导,其他人是不得随意称呼的,从这一点上来说,女子中的确只有我受过他亲自教导,唯有我能喊他一句先生! “你方才想问什么?” 我将方才想问他的事想了起来,说:“人常说,女子待字闺中,女子的字都是嫁人了之后由夫君取的不是吗?小姐嫁给你的时候,你不是就亲自给她定了字,卿念,多好听啊。那我呢,你为什么从来没有给我取过字?” 他这次没忍住,笑了,说:“我当你永远也想不到这个问题呢。” “你别光笑啊!我的字呢?” 他低下头重新吻住了我,说:“你的字与号,我早都已经给过你了。” “嗯?还有号?那我为什么自己从来不知道?” 他含笑说:“凤侯的凤,就是你的号,你的字,我也早就给你了,你字为月。” 我想了又想,问:“为什么都是一个字?”又问,“不是你敷衍我?” 他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只笑:“自己去想,有空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如多放些心思想想这些事情,别问我,我不会告诉你的。” 号凤,字月? 谁的号和字能是一个字的啊,他真不是敷衍我?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滚出去的泽胜在外面见我们许久没有动静,实在是忍不住了,在帐外放声大喊:“凤侯,蛮王在外面骂营骂的实在厉害,你要不要出去看一眼啊?” 他要是不说……我给孔明撩的连蛮王是什么都给忘差不多了…… 我一指外面,对孔明小心翼翼对说:“我去看一眼?” 孔明却执了我的手,拉着我走到营帐门口,然后将帘子拉开,泽胜没料到是孔明和我一起出来的,立刻跪下道:“丞相!” 孔明道:“不必理会孟获,着人将他赶走。” “是!” “他要是不肯走,就告诉他,我等他再次来挑战。” “是!”泽胜一抬头,就看见孔明拉着我的手在,吓的他又赶紧把头低下了。 孔明拉我拉的甚紧,我不好意思挣开,也不敢挣,没那个胆子,只得看向远处,这么一看,张文义怎么又回来了,他不是刚滚走的吗?张文义看着路,就没前面,边走边嚷嚷:“泽胜,泽胜!问着凤侯了没啊,孟获那厮在门口骂的甚是气人,到底怎么弄啊?绑进来,打……”然后他就看见孔明了,语调都岔了。 我不是很厚道的笑了。 然后张文义就看见孔明拉着我的手了,然后换成他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的甚贼。 我脸上挂不住了,板着脸,凶他们:“打什么打!丞相说放了的,你敢打?我抽你啊!” 我太彪悍,张文义不敢笑了,应了一声,只还有些不服气,说:“蛮王都抓了两次,都放了,干什么这么麻烦,直接一刀剁了不就好了?” 我顾忌着孔明在,有些收敛,不敢太彪悍了,只凶他们道:“这么能干?这么能干你来当丞相好了!” 第270章 张文义一惊跪下,连忙说:“末将不敢!” “丞相怎么说的,你们就怎么做就是!哪来的那么多问题!我平时待你们太纵容了,连丞相的话你们都敢怀疑?统统滚下去,守好门户!再敢废话,军法处置!” “是!” 张文义和泽胜低着头退了下去,再不敢多话了。 这次换成我拉孔明了,将他拉回了营帐,将帘子一放,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整个脸都是火辣辣的热。 孔明还在一边笑的甚是舒心,说:“凤侯治军果然威风凛凛。” 我这刚好一点的脸色给他这么一说,再次腾的就红了个透顶。 “上次不是还要拿我做压寨夫君么,怎么这回反倒害羞了?” 他说的是那次我和他赌气跑去城外大营,他不放心出城寻我,还遇上刺客的那次了。 我感叹的说:“脸皮这东西,我确实还需要跟先生多练练,先生这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才是天下第一脸皮。” “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不杀孟获,还两次都放了他?” 我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就道:“有什么好问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就是,为什么要问那么清楚?” “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不想问问我原因?” “我为什么要好奇这个?”我很迷惑。 孔明轻叹,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先帝会说你才是最完美的大将军的人选了。” “啊?为什么?” 刘备好像是曾经这么说过,那时候还是在白帝城的时候,刘备快不行了,他当时问了我一个什么问题来着,我也忘记怎么答的了,然后他就这么说,说我才是最适合当大将军的,搞的我很莫名,以女子之身担任军职,其实是很惊世骇俗的,更别说他们还认为我很合适。 孔明给我解惑了,说:“因为唯有你能令行禁止,不问缘由。” 我有点不解:“这不是应该的么?他们都不是这样的?翼德,二爷?他们不是?” “他们?”孔明的神色略略淡了些,“不说令行禁止了,他们若是肯多听我几句,我们也不会失去荆州,云长自己也不必身死,翼德也不会遇害。” 我见他神色不对,连忙说:“不能怪你的,我先前跟先帝出征的时候,我们路上无聊说过几句,先帝自己也说,云长翼德觉得你太卖关子,不好相处,处处都搞的很神秘,所以不是很服你,他们之死怪不得你的。先帝还说,云长如果能像他一样信任你,尊重你,那天下早就打下来了,也少许多折腾。” 孔明只一笑。 “他们两个是先帝的兄弟,不服你也说的过去,可子龙没有啊,子龙一直很听你们的话啊。” “先帝出征东吴之前,子龙曾经力劝先帝不要伐吴。” 我不太明白。 孔明见我一脸的困惑,直白的说:“就如今日,我要放孟获走,而你在张文义,吕字面前力劝我非但不要放人,还坚定的要求我杀了孟获。” 我回过味来了,问:“这不是明目张胆的跟你叫板了吗?” “所以先帝出征东吴没有带着子龙,也有这原因在。” 我想了又想,说:“可是,这不是因为你当时不赞同伐吴的吗?” “我赞不赞同是另一回事,我是先帝的军师,是谋臣,子龙却是先帝的领兵先锋,他的麾下有先帝的几十万精锐。”他看我还是不明白,说,“子龙劝先帝不要征西的话,条条在理,且每一条都说的很明确,未有一字不对。” 我眨巴着眼睛,不解的看着孔明。 “文成武将,当各司其职,就如同我,我懂调兵布阵,我懂赋税钱粮,至于我能不能骑马拿刀上阵杀敌,这不重要。” “如果都需要你亲自拿着刀去阵前杀敌了,那还要我们干什么?” 孔明继续说,“你们就应当执行军令,阵前杀敌,报效主公,至于后方调度,排兵布阵,这原就不需要你们去考虑。” 我更迷惑了:“如果都需要我去后方调度钱粮了……那还要你干嘛?” “所以,子龙太明白了,也有当面反驳先帝的勇气,说的也没有任何的不对,所以,他不是先帝心目中完美的大将军人选。”他见我还是不明白,摸了摸我的脸,说,“子龙会思考先帝与我的每一个指令到底对与不对,也会思考如果我们说的不对,他要怎么办,是执行还是不执行,唯有你,能全然信任我,我说的任何话都会去执行,不问原因,不问情由,甚至不问对错。” “你根本就不会错啊!” “不,我也会错。”孔明的目光看在远处,说,“比如当年,我明明知道让云长镇守荆州不太妥当,也想过要不要劝主公把云长换成子龙,可是当时我心存顾虑,我怕主公觉得我别有用心,又怕云长觉得我小瞧了他,思考再三,没有劝说,一步错,铸成日后不可挽回的大错。” 我最见不得他如此自苦,连忙劝他:“云长是先帝的兄弟,又对先帝忠心耿耿,再说了,二爷一身的好武艺,当时谁能想到东吴居然如此贼心不死,阴了二爷,不能怪你!” 孔明微微摇头:“错了就是错了,不用自欺欺人。我还错在先帝征西之时,没有跟先帝同行,致使夷陵之败,成先帝终身之辱。”他将手指放在我唇上,不让我说话,只自己说,“其实没有外面说的那么玄乎,我是可以跟先帝去的,我也可以随军,法正亡故,我身为先帝的丞相,又是先帝的军师,随先帝出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先帝当时不纳我言,我心存抵触,先帝又觉得我忤逆他意,君臣离心,就没有勉强我随军出征。” 第271章 刘备登基之后,一直到夷陵大败之前,他俩的关系是曾经一度很紧张,这我是深有体会的,他俩大神闹腾,屡次拿我填炮灰,我一条小命活生生给他们折腾去了大半条,还跟孔明生份了许多,差点就恩情断绝了。 “若我同去,先灭孙权,平定江南,再图北上,也不见得是什么难事,可我当时,为什么就这么不肯呢?”孔明微微叹息。 我见他回忆过去回忆的辛苦,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你……你就错了这两条?……就后悔这么两条?” “嗯?”孔明面露疑惑。 我壮起狗胆,小心翼翼的说:“江一心……他们说你心甘情愿……九月也这么说……” 孔明了然,还笑了,他笑起来还是如此的好看,时光逝去,岁月久长,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依然还是我最爱的那个样子。 “你想听我说一句不甘愿?”孔明见我紧张,逗我,“我娶江一心的时候的确心甘情愿,就算时间重来一次,我依然会弃你择她,我会娶她,并且心甘情愿。” 我原地炸了毛! 在我怒起来之前,孔明伸手抱了我,低低的说:“我别无选择。” 他这一句话,将我满腔的怒火都浇灭了,忽然我就觉得很悲凉,说不出话来了。 他抱着我,我们无言的相拥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他放开了我,对我说:“你不问,我也要对你说,免的你两眼一抹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说,说什么?” 我已经不记得他原先要和我说什么了。 “孟获啊!”孔明扶额,“我为什么不杀孟获还要放了他的理由。” 我在他怀里仰面看着他,说:“可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你必须知道!”他说,“你太蠢,丢的也是我的面子!” “…………” 我兴致缺缺的趴在他书案边上,先生的美色在前,谁有空管那个蛮子如何?但是孔明非得要说,我便听的有些心不在焉,我光看着他出神,也就没注意他说了什么,末了,他将桌子一敲,问我:“我刚说了什么?” “…………” “在想什么?” 这个我能回答的上来了,我说:“我刚在想,若是只看脸的话,先生这张脸早就能统一天下了。” 他忍无可忍,一指门口,说:“出去。” 还好只是“出去”,不是“滚出去”,这两者还是有区别的,而且区别很大。 “真要出去啊?”我有些不甘心。 孔明加重了声音,说:“出去!” 我磨磨蹭蹭的从他书案上爬起来,说:“哦……那、那你辛劳一天了,你早些歇息吧,我,我去营里巡一圈……”我走了两步,回头看他,问,“……真出去?” 他拾起案上的毛笔就对我丢了过来,我抱着脑袋落荒而逃。 第134章 第 134 章 出了中军帐才发现月亮已经老高了,可是我白天他们和蛮王打的时候我睡了一天,现在正精神着在,也睡不着,就在营里随便走了走,然后就和正往回走的张文义撞了个正着。 张文义看见我的时候,表情有些挣扎。 我没想太多,随口问了问:“蛮王走了?” 张文义点头,说:“嗯。” “不骂了?” “可能骂累了,反正他说他明天还得来。”张文义跟我吐槽,“他来也没用,也就第一场打的像个样子,今天打的像个啥?来多少人丞相都给扣下了,就放他一个回去,他能有多少人能这么跟丞相斗,天真!” 我深以为然。 张文义又说:“也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了,非想着反叛朝廷,这就是丞相心善,还放了他两次,换了别人,都已经灭族了好吗,真是,我还以为蛮王有多硬的实力呢,也无非如此而已,干嘛非跟丞相斗,活着不好吗?” 我听了顺耳,跟张文义吹着孔明:“其实丞相都没认真跟他玩,他便这么不经打,丞相要是认真那么一丢丢,他还有那个劲骂大街?哭都没地方哭去!” 张文义嘿嘿两声,说:“丞相认没认真我不知道,可是吧……丞相到底是个文臣……你们这……也太快了一点吧……” 我走着走着,品着这话好像不对了,回头去找张文义的时候,张文义撒丫子跑的飞快。 “有本事别跑!” 张文义跑的更快了,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这半天,前一半挨着孔明的训斥,说我不相信他,后半段听着孔明上课,说南疆的事,虽然我没怎么听进去,我这一天天的活在孔明手底下容易吗?怎么到你们这就能这么旖旎的?我们两个好歹一个是大汉的丞相,一个是大汉的军候,虽然我们确实也是夫妻,但是都按照你们这么想,那我和孔明在一起还能干点正事吗? 你们怎么一天天的琢磨这点事能琢磨的这么起劲的? 我一肚子的火,找泽胜找了半天又没找着,有个小兵报我说:“禀凤侯,泽胜将军刚刚带一队人出去了。” 我板着脸问:“谁让他出去的,去干嘛?” 小兵说:“小人不知!好像是丞相召了泽胜将军,然后泽胜将军就带人出去了。” 咦,我都在营里都溜达一圈了,孔明还没歇息?反正我也睡不着,他如果还没安寝的话……不如……我回去再听他说说南疆的形势再补补课也不是不行吧……如果是孔明跟我说的话,我努努力,还是听的进去的…… 第272章 我便又溜溜达达的往回走,走回孔明的营帐,一掀帘子进去找了一圈,没看到人,他难道是跟泽胜一起出去了?不可能啊,我召了门口的亲兵问:“丞相呢?” 亲兵往后面一指,说:“丞相刚刚去了后面战俘营。” 都这个点了,他去那里干什么? 我好奇心起,就也走了过去,隔挺远就看见孔明的亲兵果然站在营门口,我上前轻声问:“丞相在里面?” 亲兵们连连点头。 我没有惊动其他人,就静悄悄的走了进去,里面的火把点的很明亮,我看见孔明正站在人群的中间,还有其他几个人正在发着粮食和药物,不知道孔明和他们说了什么,这些人将孔明围成了圈,个个都是一脸的信服和敬佩,而孔明怀里正抱着一个年纪很小的异族装束的小孩,小孩脸上还挂着眼泪,却在孔明怀里笑了起来。 孔明,原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人。 第135章 第 135 章 从那天之后,孟获又给孔明抓了两次,又给孔明放了回去,到第五次的时候,孟获给抓进来的时候已经能很淡定的和我们打个招呼了,虽然张文义和吕字他们都不是很想理他。 我抱着胳膊,依在柱子上,跟他说:“要点儿脸,你大小说出去也是蛮王。” 我这一开口,他就把我认了出来,连连说:“早知道你就是凤侯,我当时就该先砍了你。” 人都给抓了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我脖子一伸,对他说:“你来啊!” 孟获受不了我这般挑衅,忘了自己给抓了的,奔着我就想过来,吓的泽胜他们赶紧将他摁下。 我当着他的面问泽胜:“这次又是输在哪了给抓了?” 泽胜说:“他搞了一堆蛮牛冲阵,丞相让我们点了一堆炮仗,就把他从牛后面抓了。” 我噗嗤就笑了出来。 被我当众取笑,孟获的一张脸憋的黑紫的给泽胜他们按在地上。 孔明在上面问:“还要打吗?” “打!我一定能打赢你!” 孔明一挥羽扇,说:“回去准备吧,准备的好一点,你不腻,孤都有些腻了,堂堂蛮王就这点本事?”说完让押到门口给放了,我还靠在柱子上笑道:“天都快黑了,孟大王留下来吃顿饭啊?” “也行。”孟获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 我笑的肚子疼。 孟获这才意识到我是在取笑他,脸憋的黑沉,想对我冲过来,又给士兵们按的死死的,给按下去前还对我放话,说:“你等着!” “等着呢。”我对他做了个鬼脸。 孟获气的暴跳如雷。 等孟获被带下去后,孔明对着我说:“你怎么这么皮?” 我笑道:“他还能在你眼皮子底下伤到我不成?” “不能。” “这就好了呀。”我对孔明笑的格外好看。 孔明也笑了,执了我的手往他的营帐那走,说:“吃饭了。” “确实饿了。” 夕阳西下,我们在忙碌的军营里走的格外悠闲,一路走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堪堪的黑了,亲卫也把晚饭端了上来。南荒沙尘多,出去一圈就是一脸的泥沙,孔明品□□洁,我便先打了水来,先给他净了面,孔明身为丞相,营帐中自然有下人服侍,但是孔明的事情我都愿意亲手来,我不愿意让别人碰触他。 原先他还特意提过一次,问:“你之前不是最喜欢看美人来闹我的吗?一看看一天都不够,现在怎么连别人碰我一下都不许?” 我给他问的张口结舌,细想了许久,说:“不知道……” 我答不出来,他反而笑了起来。 案上两碗热乎乎的粥,一碗肉粥用料颇足,闻着就很香,另一碗是只清粥,配了一小碟很干净的小菜。 “先生……” “嗯?”孔明随即了然,说,“油腻的我吃不下,你不一样,你还长着身体呢,你吃吧。” 他的年岁,其实也没有多大,他在二十余岁最好的时候跟随刘备出了山,从此之后,就竭尽全力的为刘备操持,而今的他,虽然偶有疲惫,但是他还是最初我认识他的那个样子,未有白发,一如初见。 我将两碗粥都倒在鼎里,拌了拌,然后分作两碗,一碗塞在他手里,说:“先生你也没多老!不,你一点儿也不老,多吃点肉,你还要陪着我长大,陪着我老呢!我们一起,白头到老!” 他看着手里的碗,有点哭笑不得。 要不是他对我威慑一直都在,我都想给他掰开嘴硬塞进去了,我到底不敢太造次,先扒了几口给他看,他无法,便跟我一起将就着用了起来。 “嗳,先生,前天晚上你让泽胜做什么去了?我怎么一晚上都没找见他?” 他微微愣了愣,不动声色的掩饰了过去,只说:“晚上还找泽胜去做什么?有这功夫不如来找我。” 我吃着饭,抗议着说:“我找你了啊,你去看战俘去了,我看了你一会,看你一时半会的结束不了,就自己回去睡了。你到底让泽胜做什么去了?” 孔明将小菜给我夹了一些,说:“没什么,让他出去办点事。” “哦,你不是从来都不爱使唤我身边的人么?怎么转性了?是不是我身边的人都格外好用?”我也不是真的要他回答,只是随便找点话说,吃了几口,又问,“先生,你不是说南部战事要尽快解决的么?那我们现在跟蛮王这么耗着有什么意思?” 第273章 他持了碗,叹着气:“不是我想和他耗着,他现在口不服,心也不服,我们大军回撤,不出两年,他就能再原样搞一出出来,后方不定,终归是麻烦事。” “杀了他呢?” “难就难在这里,这个孟获,也不能杀。幼常说的很在理,留个心不服的南部诸部落在,杀了孟获,就能出马获,不是根本解决之法。” “这天下还有能难倒你的事?”我扒拉着粥,很好奇,“不能杀那怎么办?就这么跟他耗?” 孔明放下了碗,来回走了几步,说:“一味这么下去也是不行,曹丕病重,眼看就要不行了,天赐良机,得让孟获痛,他痛了才会怕,恩威并施,才能降服他。” 我将他摁了回来,碗塞回给他,说:“你先吃饭!不吃饭哪里力气思考这些?反正曹丕也不会现在就死,你急也没有用……嗳,话说,曹操挺长寿的,曹丕怎么没有他爹那么长命?” 孔明摇摇头,表示不知,毕竟他不是神仙,也不是大夫,更不是曹丕身边的大夫。 我吃着饭,还堵不上嘴,边吃边说:“先生,你不知道,曹丕那个人,面相不好。” “你见过?” “见过啊!他脸上的憨厚都是装出来的,其实可坏了!我当年不是去洛阳行刺曹操么,当时听说曹操要改立曹植当世子,我想着,如果曹操要改立世子,那曹丕肯定是不服的,所以我就找上门去了。” “哦?然后呢?” 说是打仗,其实孟获不堪打,营中闲来无事,我便和他继续说:“曹丕一开始吓坏了,以为我是他爹派来试探他的,哭的那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啊,口口声声对他爹没有半点异心啊,把我都吓到了。” “那他怎么又给你指了明路让你去行刺?” “这不是最后发现我的的确确不是他爹派的嘛!本来他想抓我去给他爹邀功的,还给我设了天罗地网,我还没投网,他那边就有人给他偷偷报信,说是……我想想啊,曹操是不是还有个小儿子,叫什么曹冲?” 孔明点点头:“曹操幼子,听说是很聪明,不过几年前就死了。” “再聪明还能有你聪明吗?”我很诧异。 孔明却说:“不可同日而语。他是曹操幼子,我是乡野村夫,他无论是眼界还是人望都比我那时要厚实的多,曹操要给他启蒙,多少好师傅都能寻到,加上他自身资质不错,如果能顺利长大,应该比他所有哥哥都要强,便是超过我,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那也没有你聪明!这聪明不聪明可是讲天赋的!” 孔明一笑:“一山还有一山高,比我聪明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天赋好,少时便有许多聪明举动,反正我肯定做不出让野稚对着铜镜起舞,也不会拿船去称大象。” 孔明在我心里是第一聪明人,任何人都不能比他还要聪明!我当即反驳道:“谁要看一只稚跳舞!我们抓到稚不是都红烧清炖了吗?他们有钱人闲得慌,才会想看一只稚跳舞!”想想觉得不对,我们现在也算是有钱人了,便又说,“有钱也不会看稚跳舞!叫几个舞姬不好看吗?嗳嗳,之前在那个谁,我想想……是中秋吗?还是什么时候的宫宴上,那些舞姬跳的舞是真的好看!打头的那两个,那眼睛就没从你身上拿开过!” 我吃着饭,想着当时的情景,气哼哼的。 “是么?我没注意,不过这种事情你从来看的仔细。” “你怎么能不记得!”我努力帮他回忆,“当时献过舞之后,舞姬不是还来献酒了吗?献过陛下之后,都到你身边来缠着你,你怎么会不记得?当时那个谁,那个谁来着?……对了!刘琰!就是他!他当时不是说,‘最难消受美人恩,既然这些美人儿如此青睐丞相,不如丞相就都收了去吧。’那话说的,酸的要命!” 他似乎想起了一些,摇摇头:“他自己喜欢,便当别人都和他一样沉迷于这种东西。” “可不是!”我哈哈大笑,“他还特别不看场合,当众就劝你纳美人,江一心的脸都给他气青了!” 他将我脸上沾的米擦去,轻声问:“为什么是江一心,你呢?” 我愣了下,又沉默了一会,才说:“我在你的对面……那时候,我是凤侯嘛,你不搭理我,出入都带着江一心的……” 那段时间,他是丞相,我是凤侯,朝堂遇见是常事,却也都是公事公办,便是一同赴宴,也是永远一人一边,中间隔着的过道,就是我和他之间当时越不过去的鸿沟。 真是往事不看回首,一回首,必然是扎心窝子般的疼。 我不知道他心里好不好受,反正他也沉默了一会。 其实我前两天还看见三寒了,马谡在成都走不开,三寒亲自来送点信件文书还有最新的情报什么的,我当时回营,正好碰见了,因为都是熟人,我还下马跟他聊了几句,他也跟我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废话,无非是问问成都的形式,和陛下皇后的身体好不好之类的,三寒是个聪明人物,和他聊天也痛快,我当时还问他江一心的孩子生了没,三寒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告诉我,便只笑,让我自己去问孔明。 那今日话都说到这了,我就问了孔明:“先生,江一心的孩子生了没?” “没有,应该还有一两个月吧。” “那你名字起了么?” 第274章 “都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那你就应该各取一个,反正以后也用的上!”我看着他也笑,眼睛晶晶亮亮的,“等你平定天下了,我们不用打仗了,我也给你生孩儿!生好多好多,生一堆!” 他也笑了,笑的格外好看,说:“你能给我生几个孩儿先不论,方才说到曹操的幼子曹冲了,然后呢?” “…………” 我费劲扒拉的想了许久许久,终于把曹冲那事想了起来,见他有兴致听,就继续说:“……曹操的小儿子曹冲……哦,曹丕本来想抓我去找他爹邀功的,然后他内线给他报信,说他爹知道当年是他害死了曹冲,准备给他算总账,曹丕就怂了,很害怕,脚一软都滚进了桌子底下去了,说出去还是世子,这般没出息……再然后,可不就和我合作了!不过,曹丕这个人,很坏,我记得我当时在铜雀台和许褚打的不可开交,然后涌进来了很多很多人,然后你知道吗?他们这些人竟然互相打了起来,这才让我苟延残喘了下来!最后最后,曹丕是派的司马懿去清的场!”我也不是小孩了,就算当年有想不通的问题,现在几乎也能明白个七七八八,派司马懿清场,司马懿能怎么清,还不是血流成河,“然后,司马懿在死人堆里发现了我,我当时还有一口气呢,还醒着在,我以为他要杀了我的,毕竟曹丕让司马懿清场,司马懿可是曹丕心腹里的心腹,那不就是要司马懿把我找出来,看我死没死透嘛,没死透就补两刀,让我死透了,他密谋杀曹操的事,就永远不会被别人知道了!可惜啊,可惜他不知道司马懿跟我有交情,司马懿说不忍心见我死无全尸,拿他的大兜把我兜了回去,才让我活了下来。” “也不全是跟你有交情的缘故,你也不用太盛他的情。” “???”我惊了一惊,问,“何意?你是想说他后面想算计你的事?可是,可是他总不能在救我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么长远了吧?他当时在奉命进铜雀台之前,哦,在他在死人堆里看见我之前,他都不知道和曹丕合作行刺曹操的那个人是我!” 孔明放下碗筷,说:“曹丕信司马懿,是因为司马懿的确有本事,有手段,他需要有这么一个人帮他稳固在曹操身边的地位,稳固世子大位。” 我也放下碗筷,特别专心的听他教我。 诸葛析事,那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他现在也只有对着我的时候,才有兴致能说的这么细致了。 “曹丕用司马懿不假,但是他同时也忌惮着司马懿。从曹丕称帝之后,司马懿只一直在曹丕身边料理一些文书的事,曹丕甚至都不敢放兵权给他。你要知道,掌兵与不掌兵,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孔明说的这点我是深有体会的。 “话说回去,司马懿身为曹丕第一心腹,在曹丕没登上大位之前,主意出了不少,也看曹丕做了不少的蠢事,换了你,知道曹操已经必死之后,你还会愿意在身边留这么一个知道自己蠢事,知道自己的阴私,而且比自己聪明这么多的人存在吗?” 我反问道:“你是想说曹丕要杀司马懿?可是,曹丕那个时候杀司马懿的话,不是自断臂膀吗?毕竟狡兔尽了,才会走狗烹,当时先帝和孙权那两只兔子蹦的还欢着呢!” “不许这么说先帝。”孔明微微放下脸色,我很乖的认了个错,孔明才继续说,“司马懿是很有本事,但是有本事的也不仅仅只有一个司马懿,陈群、吴质不是人?华歆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也不是吃素的,曹□□了,曹丕位置稳了,有没有司马懿那个时候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的生死攸关,所以,以曹丕的阴毒来说,将司马懿处理了,才是他正常的想法。” “你是说……我行刺曹操之后,曹丕让司马懿来善后,是想把司马懿一起给……?”我比了个咔嚓的动作,见孔明点了头,又问,“司马懿他自己知不知道?” 孔明微微一笑:“我能知道,他就能知道。” “所以……?” “所以他奉命清场,实际想着如何脱身,正好这时,他看见你了,还有什么能比剿灭先帝,杀了我,对曹丕来说更有诱惑力呢?”孔明轻轻拍了我的脑袋,说,“或许,他对你也是真的不忍心,既然这样既能救了你,又能救了他,那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不对啊!按照你这么说,他放了我回来,又没带着你的人头回去,曹丕一样不会放过他啊!” “那就不得不说到另一个人了。” “谁?” “曹操另外一个儿子,曹彰。”孔明伸手取了羽扇放在手中把玩着,继续教导我,“曹操不似先帝,先帝只有陛下这么一个成年的皇子,剩下的两个孩子都还太小太小,曹操是有很多儿子的,而且儿子大多也都成年了,羽翼十分的丰沛,不然也不会搞出抢夺世子大位这么惨烈的戏来。立曹丕当世子,曹操是无奈,曹操的其他几位公子可不一定服气啊,毕竟曹丕非嫡非长……” “他居然不是嫡出的?”我又诧异了,一个没忍住就问了出来,要知道在王权世家,是不是嫡出的简直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这种辛密,曹丕自己不会到处去说我不是嫡出的,他又不傻,便是有人知道,碍于曹操和曹丕的威慑,也都不敢胡说,久而久之,大家就都以为曹丕是曹操的嫡长子了。 第275章 所以我不知道也不能怪我啊! 但是这种事情我不知道不代表孔明不清楚。 孔明拿他羽扇在我头上拍了一下,叹气:“与你说了多少次了,多读书,或者多看邸报,你可听过?” 我挨了他一下,轻飘飘的,不疼,便往他腿上一趴,仰面看着他,说:“反正不懂就问你就是,还能有你不知道的事情?继续说啊,然后呢?” 孔明摇摇头,对我的不学无术也习惯了,只是也不能让我当真两眼一抹黑,能教的还是要教一点,不然丢的是他面子,便继续说:“曹操的儿子曹彰,能征善战,麾下有曹操的二十万精锐,这些人,是能效死力的。” “他莫非没有把兵权还给曹丕?” “非但没还,曹□□后,他就带着这支精锐跑了,连曹操的灵位都没去拜一下。” “这么精彩的吗?不过,他跑了,跟司马懿有什么关系?司马懿撺掇的?” “用你的话来说,就是借他两胆,让他试试,除非司马懿不想在曹丕面前混了,想改投门庭,来投靠你我。”孔明依在椅背上,说的轻描淡写,“司马懿拿不到我的人头,自然有别的大礼献给曹丕,就是曹彰麾下的全部精锐。司马懿以一己之力劝服了曹彰,交还了兵权给曹丕,兵不血刃,立了一大功,曹丕自然也不好再杀他了。” “那曹彰呢?” “没了兵权,他对曹丕再无威胁,封了个虚衔,年纪轻轻的回去养老去了吧。”孔明见我一脸的感触,便说,“现下知道你的凤侯有多重要了?你手上的兵权又有多重要了?还跟我一闹脾气就说不做了,你要知道,你的兵权是他人求都求不来的!司马懿在曹丕麾下混了很多年,连一个百夫长都混不出来,这还不能点醒你?” 我倒不是很在乎权利,看着他笑着说:“我确实是有一样东西是他人求都求不来的,不过可不是什么兵权啊。” “是什么?” 我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笑的纯真灿烂:“你!” 他也笑着回抱住我,微微叹息:“别人或是震慑于我的权势,或者是害怕我的心计,才会对我示好,便如同你方才说的那些舞姬,如果我不是立于朝堂之上的丞相,只是一个普通的白衣,她们还会献媚于我吗?如果当年进益州城的时候,我只是先帝麾下最普通的一个幕僚,江一心还会算计我,非要嫁给我吗?都不会。只有你,无论我于微末之中,还是在权势之巅,在你眼中,我就是我,没有任何的改变。” “也不是没有任何改变的。”我如是说,“你如果不是丞相,我们还在南阳的话,你大概还忙着种地呢,你哪能跟我说这些?便是你知道你也没这闲工夫跟我说!而且你本来就智谋冠绝天下,能靠脑子吃饭干嘛要自己种?不得不说,自从你不用自己种地之后,这皮肤是越发的好了,手也越来越好看,整个人的气质都更加好了。原来的你,在隆中那时候,虽然那时候你也好看,但当真就是一个诸葛村夫而已!全靠一张脸和年纪小撑着在!” 我没撑住,自己笑出了声。 我笑的欢快,就没顾上看他脸色,还在说:“现在想想,那时候你的气质真的不行,跟现在没法比的,现在你只用站在那,都不用开口说话,旁人就开始哆嗦,怕你怕的不行,真的是一身从上到下满满的都是威严!那时候呢?你往那一站,卷着裤脚犁着地,怎会有人怕你?连我都不怕!还有你跟小姐洞房那一夜,我不是说了,我在房顶掀了片瓦看了一晚上的吗?我当时还在想,除了脸以外,你也没那么的好看,身上还挺瘦的,都没什么肉,哪像现在这么圆润!哦,倒不是说你胖,你一点儿也不胖,是说你皮肤也比那时候好看很多,整个人都更加有光芒!” “哦?”孔明也笑了,“其实我一直想问,我新婚洞房的那天,你当真看了一个晚上?” 孔明笑的可亲又好看,我便没了防备,脱口就说:“那可不!从你弹琴开始,到你开始脱衣服,我连你胸口锁骨上的那颗朱砂痣都看的清清楚楚呢!我眼神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完我还一脸的我眼神好你不能怪我的表情。 孔明屏了气,说:“你不知道什么是非礼勿视吗?” “这不还是你后来教我的吗?我当时哪知道那个!小姐身边原来有个丫头叫芙蓉,哦,就是最后嫁给黄管家儿子的那个,本来是要她陪小姐出嫁的,后来小姐挑了我去,就没要她陪嫁,这你知道的。” 他示意我继续说。 我便继续作死作的欢快:“自从小姐定了要我陪不要她陪之后,她可高兴了,三天两头的和我说,小姐嫁了你,出息嘛,你肯定是没有的,不过我以后肯定也是你的人,我这么个傻丫头担不了多好的福气,有口饱饭吃饿不死就行了,跟谁不是跟,反正靠着黄家的门楣,也不至于饿死你和我。哦,这是她说的,和我无关啊!所以我也想知道是要怎么陪嫁,怎么样才能算是你的人,所以学的很仔细,毕竟我不想以后真的饿死。” 孔明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当时年纪小,不懂这些,见就是和你睡在一张床上,觉得也没什么可怕的,所以我后来就放心了,觉得就算第二天你就要我陪嫁你,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孔明面无表情的说:“我便是再禽兽,当时也不会对你一个孩子下手吧?” 第276章 这时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忽然明白自己是作了怎么样的死,然后,咽了下口水,极缓的补充,“其实吧……也没看见什么……毕竟你们动静也不大……”被我遗忘的求生欲满满的涌现了出来,“虽然脱了衣服,但是有被子!我也没看见什么!” “你不是连我身上有没有痣都看见了吗?还能知道我身上很瘦?” 我求生欲满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我将他腰身一抱,赶紧说:“反正我也是你的人了,你就不要计较我当年到底看了没有不行吗?” 是啊,现在再来计较这个……确实是晚了……毕竟我不能真的承认当年确实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把他看光了,对他来说这么丢脸的事情,我怕他灭我的口…… 他指了我,说:“松开。” “打死不松!” 他忽又问我:“你是因为那个什么,芙蓉还是牡丹来着,说陪嫁就是以后你也会是我的人,迟早会成为我的妾,因此才喜欢我,对我如此忠心的?” 我心头警铃大阵。 “老实说!” “哦……”老实说就老实说,我便道,“不是的,我那个时候吧,不喜欢你,一点儿也不喜欢你。” 他听到我说那时不喜欢他,反而不生气了,问:“为什么?” “你嫌我蠢,还作弄我!我为什么要喜欢你?”我抱着他,努力回想过去,“认真说起来的话……那天,就是夫人带小姐去蔡家走亲戚的那一天,你没有去,把我也留了下来,让我背文章,凶我,还打我的板子,打的很重!我气不过,连夜出走,谁知道那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雨,我在山上给困住了下不来,你见我那么晚还没有回去,就点了火把,到处寻我……” 他抱着我,手轻轻拍打在我的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很安静的听我说。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我有这么重要!”我抱着他的腰身,无意识的收紧了手,“就是那天,遇到了那个山匪,你还跟他打了起来,你的腿……” “不妨事。”他低声劝慰我。 其实再大一点之后,我也能知道,如果当时他真的让山匪把我劫走了,等着我的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山匪彪悍,又带着凶器,换了旁人,不过是一丫头,舍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安危重要。可是,孔明不是的,孔明没有,他救下了我,代价是伤到了腿上的骨头,骨头上的伤,永远都会在骨头里。 “你会后悔救我吗?”我问他。 他低头看着我微笑:“你觉得呢?” “如果他当时杀了你呢?” “不救你,非君子所为。” 那时我确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就算长的些许清秀了一些,但是年纪还小看不出什么根基,也看不出什么苗子,他也不会对一个小孩动心,当时的他也预料不到后面会和我有这么深的纠葛。 他对我的动心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所以那时的相救,是非常纯粹的,是他的初心。 我揽着他的脖子仰面看着他,眼中蓄着的泪水降落未落,我说:“先生,这一生我都不会背叛你,永远不会背叛你。”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他也动了情,低头吻我,毕竟……也已经深夜了不是,我们虽然同是朝之重臣,但的的确确也是夫妻……就算睡一个营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后这个时候…… “丞相!丞相!丞……”张文义跑着喊着,一掀帘子进来了,然后他沉默了。 这怪我,自从他上次乱想被我教育了之后,他就真的以为我和孔明在一起,每一次在一起,都是正经事,跟上早朝一样正经……然后,他就忘了点什么…… 一脚踏进来掀帘子掀的理直气壮。 我是背对着门口,孔明抱着我是正对着门口的。 我在孔明怀里化成了一块化石。 孔明犹然还能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问:“何事?” 张文义明白闯了大祸,低头往地上一跪,说:“蛮王方才夜袭侧军。” “人呢?” “抓了!压在前面!兄弟们不知道这次还放不放,所以来请示丞相!” “他带了多少人?” “百来人,一起抓了!” “可有老幼?” 张文义想了想,很肯定的说:“没有!” 孔明点头,说:“将他这次带来袭营的人都杀了,再放他走。” 张文义惊了惊,毕竟之前孔明从未有屠戮战俘的行为,他怕听错,又问了问:“全杀了?” “当着孟获的面杀,杀了,然后把他放出去。” 张文义大气都不敢出,以为是迁怒,低着头就赶紧滚了出去,我却知道这不是迁怒,我们用晚膳的时候孔明当时就说过要让孟获痛,永远不痛不痒的,南疆就永远平定不了。 他也没有这么多时间能永远跟孟获耗下去。 张文义滚下去后,孔明发觉我在出神,遂低声问我:“我可怕吗?” 他一语出,就是百来条人命一同消失。 只是孔明虽也杀人,但是他是有问过可有老幼的,一味的心善和忍让,是不足以让他震慑南荒的,有些流血必不可少,有些牺牲从蛮王决定反叛的那一刻起,就无法避免。 我摇了摇头。 “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为了来日的北伐,大军北伐之日,我们和曹魏无法回避的会产生冲突。大军过处,还会有生命会丧命于我手,也可能会有老幼,无辜的,不无辜的都会有,为震慑曹军,也许还会有今日的情况,我也许还会杀一些已经放下了武器的人。我也知道外面素来是怎么传我的,说我阴谋诡计,说我算尽人心,有些事情,可能不是那么的光明正大,但是,以后也许我还会去做……” 第277章 “然后呢,先生?现在再赶我走也来不及了吧,我是你的人,你也是我的人。你手上有血,我也有,擦都擦不掉。”我抱着孔明,将头贴在他怀中,听着他心跳动的声音是那么的鲜明,“让我做你的剑,让我替你沾血,我们同罪孽,如果要下地狱,让我和你一起去,只要有你在,在哪我都不会害怕。” 第136章 第 136 章 孔明开了杀戒之后,确实有震慑到孟获,让他意识到孔明看似在和他玩闹,但其实这从来都不是一场玩闹,而是血淋淋的战争。 同样孔明也可以杀了他,孔明有这个实力,不是杀不了,只是几次都没杀他而已。 所以最后一次的时候,他单枪匹马的来到大营前面,横刀立马,大喊:“我要见诸葛亮!” 我当时就正站在门口,跟他说:“有事?你跟我说一样的。” “之前的人呢?之前每一次被你们抓的人呢?!” 我沉默了一会,说:“只杀了前几天夜里陪你闯营的那些人。” “我不信!” “跟我来。”我示意左右将门口让开,孟获跟在我的身后,他们怕孟获伤我,都持着兵器对着孟获,我在前面走的头都不回,他的人都被孔明抓的差不多了,最后那些死士也已经归于尘土,孔明拔尽了他的牙齿,就是他再凶猛还能如何? 大老远的能看到战俘营的时候孟获就不走了,我问:“就在前面了,怎么不进去看看?” 孟获站在远处很沉默,在这里能看到战俘营里生活的一派热火朝天,孔明只是把他们都圈了起来,让人看管着不许他们出去,但是从来不曾少他们衣食,有些是一家人的甚至还在里面过起了小日子,活的有声有色。 孟获躲在营包之后看了许久,问我:“如果我执意打下去,诸葛亮会不会杀了他们?” 这个我还真不敢替孔明打包票,毕竟孔明现在的时间很紧。 孟获见我沉默了没回答,又问我:“如果我执意不投降,诸葛亮会不会派大军血洗我十九个部落的老幼?” 这人,看着也不像没见过世面的,怎么一下这么害怕起来? 我细想了想,答他:“屠城肯定不会,他从来都做不来这样的事情,其他的么……”不是我不答,而是我确实也无法揣测孔明的心思。 屠城肯定不至于,那其他的呢? 孟获懂了,拿起兵器,左右纷纷持甲,如临大敌,我站的纹丝未动,孟获问我:“你怎的不怕?” “我为什么要怕?你要杀我?你杀了我你自己还能从我大营里走出去?或者你杀了我对大局有什么益处?对这些被抓了的人有什么益处?你也知道我是谁了,可能丞相本来没准备屠城的,万一你杀了我,他就又想屠城了呢?”我大笑着,还很坏心眼的吓唬他,“有高人教过我一个道理,今天这个道理我也教一教你,那就是——千万别做损人又不利己的事儿!” 孟获拿着他的双刀很沉默。 “人你也看到了,门在那边,自己出去,我就不送了,欢迎再来挑战啊,孟大王。” 孟获突然问:“诸葛亮怎的一直都不杀我?他是不是看不起我?” 我本来想说,你还真不在他眼里,话都到嘴边了,我发了个善心,改口说:“你也不用多想,这些人他不也都没杀吗?他其实本身就不是一个嗜血的人,要不是你们反叛朝廷,杀了郡守在先,他未必会亲自来这一趟。你也不用觉得打不过他好像很丢脸的样子,毕竟当今世上就没人能打得过他,他,诸葛丞相,纵横天下几十年,声名震九州,从未一败。” 孟获问:“他本性是什么样的人,你怎么能知道?也许他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我对着里面一指,说:“这些人他本来也可以杀了的,对不对?他杀了吗?不说杀了,医官看药,赠米赠衣,他说,这也是我们大汉的子民,与我营中将士无有不同,丞相一视同仁。要杀早就杀了,还用浪费这些米粮?” 孟获想了片刻,说:“也许明天他就会杀了他们,做为我不臣服的惩罚!” “以前我们曾经占据了一座城池,那个时候,先帝的名声还没有那么响亮,丞相的威名也没有那么远播,所以,城里就几个大家族就很不服气,跟你一样,见天的跟丞相作对。” 南荒消息闭塞人员不多,孟获哪会知道这么多的事,如果他在反叛之前就多去了解一下孔明,了解一下孔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甚至觉得他都不敢说个“反”字。 然后我对孟获说:“首恶尽除,余下的,能放的,丞相都放了一条生路了。” 孟获有些沉默。 我又说:“不过你也不用觉得他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成大事者,就没有一个是拘小节的。那时候还有一家,外通我们的敌人,买通了女奴对陛下,哦,当时还是世子,和孙夫人下毒……说的太复杂了你不懂……反正当时丞相代先帝镇荆州,这事查出来了之后那人还毫无悔意,于是丞相将他九族尽灭,满门不留。” 这事倒不是我吓孟获,真有这事。 这人本来在先帝身边有个不算低的官职,孔明当时刚料理完蔡家,他就跳出来对刘禅下毒,还殃及了孙夫人,事后又给孙权送信,说是刘备诸葛亮忌惮孙夫人是东吴的人,要除了孙夫人以绝后患,孙夫人是孙权唯一的妹妹,虽然给刘备拐跑了,但是太夫人还在啊,太夫人是孙权和孙夫人的亲妈,太夫人当时就震怒了;然后这人又给孔明上书,说孙氏企图下毒毒害世子,以后好自己生孩子继承刘备的一切,其心堪诛,最后又去找了曹操,跟曹操说,孙刘联盟,不过尔尔,曹操大可放心用兵。 第278章 这人在孔明眼皮子底下搞出这许多事来,也是个人才,事后不思悔改,站在街头大声骂街,说匹夫竖子,还敢妄想神器,不如早早的降了曹丞相去吧,还能留下自个儿的小命! 因其当时搞的人心浮动,刘备孔明那时候确实都没有太响亮的名气,既没有几百万人的军队,也没有几百里的地盘,就有人开始犹豫要不要转换门庭了,不如卖荆州给曹操,或者就是卖给孙权也是好的。 在此背景下,实在是罪不容诛了,孔明便诛尽满门,以血来震慑城池。 贪慕虚荣之人,必也是贪生怕死之人,相反,亦然矣。 孔明曾经如是说。 所以我最后跟孟获总结了一下,说:“他不嗜杀,但你也不可欺他逼他太过,他确实是会杀人的。”我又说,“故事也说完了,人你也看到了,你要么出去准备准备?下午还来得及再打一场,尽量打早点,别耽误我吃晚饭。” 孟获嘴角抽了抽,不堪其辱的问:“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么不能打的?” 我随口安慰了一句:“打仗吧,其实不光是看你有多能打,还得看你的对手是什么样的人,你挑上丞相这么个对手,就注定不会赢。”说完我吩咐泽胜,“孟大王看完了以后就好好的送他出去,我就不陪了,乏了,回去躺躺。” 我刚开没两步,就听见兵器沧啷的响,我心说,不会吧不会吧,蛮王还真不打算出去了啊,真要动手杀了我?只是怎么也没听到泽胜他们喊呢?于是疑惑的一回头,就见孟获的双刀掉在了地上,他见我回望了回来,五大三粗的汉子,噗通就是一跪,这地都给他跪的颤了颤。我还在惊诧这又是什么幺蛾子路数,孟获已经以额触地,颤抖着说:“罪臣请见诸葛丞相。” 我带着孟获进营的时候孔明就收到消息了,不过他没露面,稳坐中军帐,不动如山。 孟获这一跪一嗑,张文义他们各个都很兴奋,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问孟获:“怎么了,不打啦?” 孟获一张脸涨的通红的说:“打不过。” 我脑子这根筋没搭回来,疑惑的问:“那你这是怎么个意思?” 张文义搓着手,兴奋的抢话:“凤侯!他要降了!” 这个张文义,不该乱想的时候乱想,该避讳一点的时候脑子就没那跟筋了,我还没跟他算账呢,他还敢出声?我便横了一眼过去,据说这一眼,和素日孔明每次横我的时候很像,张文义立刻哑然无声了。 孟获老大一个汉子跪在大庭广众之下,脸从最开始的通红,变的木然,说:“孟获真心向诸葛丞相请降,永世不敢再反叛丞相。” 我一步一步的走到孟获跟前,他抬起头来看着我,黝黑的一张面庞上挂满了汗水,眼神可见真挚。我想了又想,吩咐泽胜:“搜身。”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孔明的,我想的是,如果他要假借投降之名行刺,虽不可能得手,到底也麻烦,能少一事干嘛要多这一事呢。 孟获听见我要搜身,无比配合的站起来,高举双手给泽胜搜身,他这个做派,倒不像心机深沉的,也不像想行刺的样子。泽胜也没拿准到底搜不搜,毕竟这么老粗的一个蛮王站在这,也是蛮吓人的,就这时,一个亲兵跑了过来传话,说:“丞相请凤侯、孟王中军帐相见!” 我一点头,说:“知道了,孟王,这边请。” 第137章 第 137 章 我们到的时候,中军帐前,孔明束着墨玉冠,穿着鹤氅玄衣,庄严肃穆,面色不怒而威,手持那尾黑羽扇,傲然立在台阶之上,眼神沉稳,睥睨天下。 孟获连台阶都没上,就臣服的跪了下去,犀利哇啦的说了一串,因我一直在走神,就没听的那么仔细,最后当孟获说到“……公,天威临下,南人再不敢反诸葛丞相”的时候,三军将士,欢呼之声震动寰宇,我就是被他们欢呼之声震的回过神来的,此时,孟获匍匐在地,三军将士纷纷跪下,高呼:“丞相威武!丞相威武!”离我身边最近的张文义和吕字也是一脸的激动,跪的比谁都激烈,喊的比谁都响,一脸的崇拜之情! 以如此小的代价,几乎可以说是兵不血刃的平定南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此功绩当标榜天地! 于是,我也在台阶之下,对着上方,单膝一跪,背脊笔直,以手触肩,随众人一起山呼臣服。 孟获降了,不管饭也不大像回事,孔明便在营里摆了宴席招待孟获,不知道孟获是几天没吃饭了,吃的格外凶猛。 孔明只露个面,便回去了,还顺手拉走了我。 “下午在想什么?”孔明问我。 我诧异道:“蛮王向你投诚,这么重要的时候,你还有空看我?” “他投降不是情理之中?他进大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准备降了,不然我为什么还特意换一身衣裳?蛮王投降,怎么说也是一件大事,穿的太随便了就是在羞辱他。” “你羞辱他羞辱的还不多?”我奇了,“我还以为他是被我口才说投降的呢!” 大营是我的大营,也是他的大营,这天下的事都瞒不过他别说他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了,下午我和孟获说了点什么,早就有人原原本本的汇报给他了,说他不知道,我能信?我就算是蛮王那脑子都不能信! 孔明诛杀之事,原本知道的人不多,被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拿来教育孟获了,孔明倒不见生气,只微微一笑,温和的说:“已是比原来长进了许多,再练个几年,说不定他真的光说就能被你说投降了。”他执了我的手,我们一路往回走,他问着,“到底在想什么?” 第279章 我随口答道:“在想你太厉害了,这么厉害的人居然是我的夫君,跟做梦一样,我到底是积了多少辈子的福气。” 他将他的手抽了回去,说:“我还看不出你那眼神?你根本就不是在想这个,不想说就算了。” “嗳嗳!”我快步赶了上去,将我的手往他手里直塞,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事情太多,你突然问我,我有点想不起来!” 他不接,自个儿走着,说:“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跟在他后面,拉着他的衣袖,仰面看着他说,“真想起来了!” “说。”他被我拉的无可奈何。 “就是,就是觉得有点不像真的……有点儿不可思议……”我眼露迷惑,“怎么城没见着攻,仗都没怎么打,你只在这一屯兵,激了他几次,又放了他几次,他怎么就降了呢?这我有点想不通。虽然是我们自己的国内吧,但是就算是当年曹操打西凉也不是这么打的啊!曹操打西凉和你打南荒,这不是一个道理吗?怎么你打起来,就跟玩儿似的……还玩着玩着蛮王就吃不消了,就自己跑来投降了?” 孔明拉回我的手,边走边说:“我可从来没跟他玩。首先孟获只可降,不可杀,这个道理我昨日已经和你说过了。” 我连连点头,如小鸡捣米。 “南部诸郡与西凉不同,西凉一直被马氏父子占据,马腾出生贵族世家,还曾被天子封为偏将军,他可不是孟获这种被困在一个地方的蛮王能比的,无论眼界见识,还是治军谋略都不相同。而且西凉是正规军,骁勇善战,曹操几次对南边用兵都是差点被马腾从后面端了许都的,你就知道有马腾的袭扰,曹操到底是有多烦他了。” 孔明边走边说,声音不徐不急,听着让人如沐春风。这个地方,走回去还有老远的距离,足够他把话说完了……而且……在外面走着,总归没有不长眼的来打扰了吧! “我们虽然跟曹操面临的是一个状况,我们出兵北上,会被蛮王袭扰后方,但是蛮王和马腾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再者,马腾是受过天子衣带诏的,他诛曹是为天子还是为自己暂且不论,但是他确实是不愿臣服曹操的。” 我呆呆的问:“为什么?” 我生怕他再来敲我的头,先一步捂住了,他这次却没动手,只说:“如果说先帝在他们眼中不过是织席贩履之徒,那么曹操又能好到哪里去?” “你这么说下来的话……”我砸吧了一下嘴,说,“我只觉得全天下就一个吴王出身还可以了。” 孔明谆谆教导:“人,除了出身以外,自己的志节和选择也很重要。你应该知道,先帝当年和曹操共抗董卓,而后曹操也有邀请先帝加入,但先帝有感于汉室的衰颓,决意接下衣带诏,抗起汉贼不两立的大旗。如果说,当年,先帝被曹操劝服,加入曹营,祸害纲常和天子,以先帝的骁勇善战,曹操会不喜欢他吗?云长、翼德皆有万夫之勇,曹操会不厚爱他们吗?所以,人年少时的困顿和出身对以后的路是会有一定的影响,但更重要的是得有自己的信仰和志向,还有为了这个信仰能九死而其犹未悔的决心。” 如果说……刘备当年就加入曹操的话……孔明若想出仕便只能去江东,或者辅佐刘表的儿子,先抢下荆州再说,若是孔明不想出仕,那么现在我们还在南阳好好的种着地,哪有这些纷争! 但这世上从此就会少了一个传世千古的神话,一个能流芳百世的诸葛孔明。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 我仰面看着他,他头顶上就是煜煜生辉的漫天星光,但是再明亮的星星都没有此刻他的眼睛莹亮。 “你曾告诉过我,如果当真对仕途无意,你也不会年少时苦学如此屠龙之术。” “嗯。”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可是,你也说过,如果他日功成,你当还社稷于陛下,退权力与众臣,南阳的我们的那个竹楼,你会回到那里,我们一同回归于暮鼓晨钟的平静的日子。” 他在我额头轻轻一吻,问:“你会不会不愿意?毕竟你也掌过了权柄,知晓了权力是什么,还会愿意陪着听我暮鼓晨钟,陪我看尽日升日落吗?” “我为什么不愿?这是我这一生最奢望的事情啊!”我仰面看着他,“只是,只是……你不觉得很矛盾吗?你明明就是这样一个人啊,你曾经愿意将自己埋没在乡野田间,你也不醉心于权势,如果不是先帝三次请你,如果不是他对你那一跪,你明明是不会随他出山的!那,那为什么,你最初还要去学这谋略军法?又说什么,你并不是无意于仕途,不想终老在林间?这不是很矛盾吗?” 孔明微微一笑:“如果盛世太平,海晏河清,我纵然是一身的文武艺又如何?必当守拙于山野。可是,乱世开始,如同先帝所说,我若不出,这天下子民,还要多少年的离乱,路边还将有多少倒毙的枯骨?我之所愿,仅愿平乱世,安天下子民,先帝与我志向相投,我才会允先帝以驱使。亮,愿尽平生所学,和这一身热血赤心,鼎定天下,安邦兴国,使百姓不再离乱,使家家户有余粮,路边不再有冻饿的尸骨,愿世上不再有你这样自幼就亲人离散的孩子。” 我泪水一下就流了出来。 第280章 我揪着他的前襟,说:“我能长在你的身边,这是我的幸事!” “可是,不是每一个失孤的孩子都能长在我的身边啊,这世上也唯有一个你了。” 我哭的泣不成声。 他们怀疑孔明重权在握,图谋不轨,不信孔明一腔的赤血,说孔明日后定是要篡位的,是要谋取天下的,孔明在人前说过,功成身退,当时没有一个人信他。 孔明从来都不是贪恋权势的人,那时,先帝去世,我身受重伤不便理事,便是如此,我也听人说过,那时因为国丧主君,幼主年少,少年心性不堪国任,孔明那时在相府的大堂上默然安静的坐了许久之后,说:“宫中府中,俱为一体,若无陛下亲允,便事事由我来断吧。” 这句话说出来,马谡的脸色直接就变了,立刻就跪下了:“丞相不可啊 !如此一来,您的千古名声将毁于一旦啊!” 孔明专权,必然有人侧目,说他有不臣之心,说他明里君子,暗地小人,揽大权在一身,先帝刚走就迫不及待想篡位等等,如此不堪的言论连我在府中养病不出府门都能听见不少,何况其他人?更搞笑的是,还有几个名都叫不上来的小吏,连我和孔明的关系都搞不清楚就敢来请见我,让我以天下兵马大将军的身份,助少帝,平奸臣。 少帝,自然是刘禅,奸臣,就是孔明。 我当即让宗关把这些人赶了出去,从此以后才闭门谢客的。 他们都不知道孔明的品性,如九莲,是真正的一诺重,轻生死。他对先帝曾有过这生平唯一一诺,要助汉室王朝,再现昔日荣光!也是真正的若功成则身退,归于乡野林间。 权势从来累人,凡人只看见孔明权势的光鲜,看不见孔明通宵达旦的烛火,也看不见他被渐渐耗尽的心血。 在这漫天星光之下,我抱住了他,平静的说:“愿随先生海角天涯。先生如在朝,我便为先生手中的剑,愿为先生沙场征战;先生若还乡,我们就一起回到我们的竹楼,愿为先生手中花,陪你每一个清晨和日落。先生,权势、兵权这东西,于我分文不值,我在乎的,只有你。” 他怀抱着我,我依在他的胸膛上,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我心念一动,问:“先生,你曾对先帝一诺,可不可以也给我一诺?不是当年那个,那时我还小,你就是哄小孩的。” “哦?”孔明笑了,“现在长大了?你想让我诺你什么?说来听听。” “此生你已允过我了,那么来生,若有来生,当没有这么多的纷纷扰扰,你陪我来生一世花开,可好?” 孔明长久的看着我,而后,静静的说:“若有来生,定不问凡尘,不理俗世,不再有这么多的烦扰,若真有来世,陪你一世安好,看一世花开。” 说罢,他取出袖中短匕,我脑子没这么灵光,来不及阻止,他已持刃在掌中一划而过,热血满掌,惊的我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惊慌失措,想找纱布给他裹手上的伤口,他却用带血的指尖点在我的眉心,说:“如此,当能认出你。” “先生!”我看着他满掌的鲜血快急哭了。 “无妨。”他却笑了,说,“你上次也这么对我发下血誓的,我一直想知道这样会不会痛,现在看来,还是挺痛的。月儿,当时,你不痛吗?” 他说的是在轻王牢房里的那次,我只以为他要彻底舍弃我,便与他告辞,他却问我之前许诺的作不作数,我当即对他发下了血誓,若他身殒,我定以身相殉。 虽是在我们的大营里,张文义忒懂事了,我刚远远的看到了他,他也只远远的出了个身影,然后这边的人就越来越少,到现在半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害得我此刻想找人帮忙都找不到! 我拉着孔明就往医官的营帐那边去,青着脸,怒了:“先生!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跟小孩一样!你万金之体,是能随便伤的?”我每看一眼他手上的血,心里就抽上几抽,只觉得比我自己受伤还要疼上百倍千倍,疼的我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冲动过后,他也有些羞赧,轻笑道:“可能是我这一生职中为数不多的冲动了,次次都是因为你,你果然是老天派下来克我的。” 克?虽然说吧,天下万物的的确确说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的,但是说我克他我可是不服的,明明是他把我管的死死的。 我还没怒出来,他又轻声说了一句:“也是老天体谅我此生的孤独,派来陪伴我的,让我知晓世间的男女情爱。” 虽然我爱他,但他这话我可不敢苟同,他虽然清心寡欲,平生不好女色,虽然他现在身边只留着我,但是他是有过几个女人的,我并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他知晓我所想,补充了一句:“欲与情不同,我确确实实对你用了情,也只对你动了情。” 我总觉得最近的他比之前的动情很多,换了之前在成都他哪会对我说这些啊,可能是在外面,天高海阔,俗事也少了很多,有那么点时间能看看山水,看看我了吧。我拉着他往医官那边走,还不忘说:“若是当年你就知道以后会对我动情,那当年还会留下我吗?” “唔,应该是不会的。” “什么什么?” 他大笑:“若我当年就知晓你这魔星日后如此折磨我,早就远远的打发了你,还留你这么多年浪费我米粮?” 第281章 我下午才这么说了孟获,话里话外说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晚上他便拿话来堵我,他想小肚鸡肠的时候,那当真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我哼了一声,拉着他往医官那去,一边问着:“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说:“再等一等,事还没完。” “孟大王不是都投降了,怎么还没完?”我很吃惊。 孔明却说:“我费这么老大的力气,将成都的所有事都放下,劳师动众,出师远征,就为了孟获说一句投降我就回去了?日后我们打上许都,曹丕或者曹丕的儿子,说一句不打了,投降了,我们就班师回来了?哪有这么简单,你想什么呢!” 好吧,确实是我想的简单了…… “那你还要怎么样?” “收编,教化。”孔明简单的说,“这事你不要插手,明天我让张文义和孟获去,将适龄的小伙子收编入队,这些日子我也粗略看了一看,他们骁勇善战不下西凉军,加以整顿,会是一支奇兵,会成为我们北伐的王牌。” “啊?”我转头问他,“为什么让张文义去不是我去?” 他看着我似笑非笑,然后才说:“你不是总嫌他碍事么?” 我脸噌的一下就憋红了。 他见状便不逗我了,正经说:“这事让张文义去就行了,知人善任,不是要让你事事亲为,别我还没累死,你却早我一步被累死了。你就跟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看着大营,就当保护我的安全吧。” 我吐槽他:“你有九月,还要我保护你的安全?” 他只执着我的手笑:“你前几日不是还说要给我生一堆的孩儿吗?这几日收编蛮部,教化边民,会有一些空闲,你便也腾出一些时间来陪着我,那些无关紧要的事都让张文义和吕字去,权当历练他们。我也想看看你我有没有这个福气,能结一个善果。” 我不知不觉停下脚步,看着他,愣愣的问:“你、你认真的?” 他点点头。 “可是……我们不是回去后就要准备北伐了吗?我当为你先锋大将啊!若是,若是你让我有孕,我还怎么为你冲锋陷阵?”虽然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一打仗要真准备就要准备个一年半载的,我转念这么一想,也不是不行啊!遂拉着他不往医官处去了,只往我的营帐拉,催促他,“快一些!今日便有!还来得及在北伐前生出来!” 他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在夜幕里传出了老远去。从他出山开始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听见他笑的如此畅快不羁,一如往昔。 他笑的开怀,我却给他笑的一头黑线,阴阴的盯着他,问:“你是不是又耍我?” 他尽力的忍了笑,说:“不敢。” 我再盯着他,瞪他:“孩儿呢?” 他拉了我,笑着说:“走吧,先去处理一下伤,有些痛。”他见我还紧紧的盯着他不放,笑说,“定不食言就是了。” 第138章 第 138 章 我们后来就在南荒耽搁了大半个月,白天我陪着孔明教化蛮民,赐予他们谷种和器械,教他们耕种谷种。晚上看他执笔在地图上点了数点,就将南部拆成了数个郡县,另还有快马每日来报张文义收编的进度,这么看下来,竟然比在成都时还要忙几分。每次我都趴在案上睡着了,他还盯着地图在沉思。 直到这日轻王亲自过来的时候,南边已经给孔明料理的差不多了。 轻王进了大帐就拜道:“丞相功高卓著,我这一路进南所见所闻,已不见颓式,南部诸郡已有欣欣向荣之景。” 我最近深觉被孔明摆了一道,气不太顺,便和轻王说:“功高卓著?你们别觉得他功高震主,诛他满门就成。” 轻王:“………………” 孔明和轻王说:“你别理她,可能水土不服,她最近脾气不太好,连对我都是张口就骂。” 轻王:“………………” 我跳了起来:“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敢骂你了?” 孔明没理我,只问轻王:“怎么亲自过来了?” 轻王心里也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要亲自来一趟,喊三寒来不好么,活着不香么…… 孔明又问:“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轻王回过神了,将左右屏退,说:“接报,曹丕五日前在洛阳病死。” 孔明接口问道:“谁人辅政?” “曹真,曹休,陈群,司马懿。” 孔明听后,抚着扇子上的毛,眼睛看向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继位的是谁并不重要,左不过是曹操的某个孙子,曹丕的某个儿子而已,重要的在于幼君继位,辅政的那个人是谁。 曾经孙策死的时候,留了张昭和周瑜给孙权,张昭和周瑜就是东吴的辅政大臣,一文一武,辅助孙权将东吴搞的有声有色,不然孙权那点小小的年纪,就算他自己有点本事吧,毕竟历练还少,不把东吴搞的缺胳膊断腿的能叫少年君主? 刘禅就不用提了,刘备特意留了孔明给他,孔明一人,就能敌过当世所有。 而曹丕就有意思多了,他居然留了四个人给自己的儿子,两个曹家的本家,另一个陈群,一个司马懿。 所以轻王说完,不仅孔明没说话,连我也没说话,一脸的沉思。 轻王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因下人全被屏退了,就显得他一个站着有些孤鹜,连口茶水都没得喝,他不敢去打扰孔明,就来到我边上,小声问我:“怎么了?和丞相独处,还这么大的脾气?这要是换江一心在这,她乐都能乐晕过去。” 第282章 我白他一眼,不想理他。 轻王见我没搭理他,又问:“丞相在思索事情也就算了,你在想什么,也不说话?” “国家大事啊。”我说,“凤侯嘛,我也是重臣。” “…………”轻王不信,“你能思索个啥出来?” 我不服气极了:“我怎么就不能思索大事了?先帝驾崩的时候,留了先生给陛下辅政,令先生为主,大汉所有子民必当从之,又令李严为副,辅助先生整理政事,还让我给先生管着兵马。” 轻王万没想到我当真在想正事,愣了一下之后,“嗯”了一下。 我又在轻王耳朵边说:“当时先生为了便于执掌全局,力排众议,将所有权力集中在丞相府之中,连我都不过是个摆设,这事你别说你不知道!” 轻王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离我离的远了些。 轻王是刘姓的王,是刘备的亲子侄,刘备留了整个天听给他,给了他特殊的权力,是有特别的用意的。 很多事情我当年不懂,而今也能懂个七七八八。 见轻王这样,我微微冷笑,续道:“可见管理一国,只能有一个声音,而曹丕居然设了四人辅政……若是这四个人吵了起来,两两之数,连投票都赢不了,小皇帝听谁的?” 轻王没想到我还有这般见解,犹然起敬,问:“以你之见呢?” 我干脆利落的说:“让司马懿一人辅政就好了啊!司马懿能文能武,一肚子的老谋深算,绝不下于我家先生!有他帮曹丕守着家,那不就和先生帮陛下守着川蜀是一个道理吗?那就是金汤固若啊!还至于整了四个人出来?又不是打牌!” 轻王:………… 孔明:………… 孔明回过神来和轻王说:“你别理她,她欠收拾。” 轻王:………… 我不服气,反问:“我说的难道不对?留了四个人辅政,曹丕想让他们打牌啊,这么热闹!守灵直接开上几局,简直开心又快乐!” 孔明看向我,说:“你说的都对,权力的分散是不利于一整个国家,司马懿也如你所说,的确很有本事,只是……月儿,你是哪头的?这么偏帮司马懿?我送你去给司马懿做凤侯可好?” 我噤声了。 孔明见我不敢吭声了,才继续对轻王说:“成都城内怎么样了?” 轻王道:“一切如常,只等丞相归来。” “南部差不多了,我和凤侯会在近期动身,班师回朝。”孔明一锤定音,“你跟我们一起走,还是先行回去?” 轻王虽然不是娇生惯养的王,但好歹也是一身嫩肉的,来回马不停蹄的奔波有些吃不消,想着缓几日也是好的,就说:“我与你们一同回去吧。” “也好。” 孔明说完,就又去想事情了,轻王老大的人杵在这也不合适,他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不给他安排个营帐也不合适。这种事情本来不需要我操心,可我这一天天的实在闲的慌,就亲自带轻王出来安顿了。 我们两个一出中军帐,皆觉得一身轻松。 轻王调侃我:“我怕丞相也就算了,你也这么怕?不应该啊?” 我铁着脸,不理他。 轻王拿话逗我,说:“嗳,我从成都出来的时候,江夫人给丞相生了一子!我刚看见丞相都没来得及说就给你带出来了。这怎么也得让丞相高兴一下啊!” 我停住了脚步,问轻王:“不是还有个把月么,怎么这么快?” 轻王重重的叹了一声,说:“天灾人祸,江夫人在府里不小心摔了一下,动了胎气,要提前生产。江夫人生这个孩子的时候,是受了大罪的,因是早产,江夫人素来身体体弱你也知道,险些一尸两命,甚至惊动了陛下,御医都派了无数。因丞相不在府中,御医只能问江夫人自己,是要孩子,还是要自己的性命,江夫人异常偏执,一定要保下孩子,保下丞相唯一的血脉。不得不说,江夫人,是个烈性女子啊!” 我咬着嘴唇站在原地。 轻王连忙说:“你不用担心,江夫人也救了回来,虚惊一场的,最后母子均安,只是……”轻王微一犹豫,最后摇摇头,轻声说,“江夫人身子大损,御医也说,可能会影响寿数。”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似是和轻王说,又似劝着自己,轻声说:“是她要和我抢先生的……她……”我却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了。 轻王只说:“你知些足吧!就算没有江夫人,丞相就能只守着你一人了?丞相这般的男子,连我同为男子都不得不为他惊叹折服,何况他人?当年黄夫人仙逝之后,丞相推掉了多少好姻缘,只你不知而已!” 很多事情我确实不知道,他们谁都不会特意跑来和我说这些。 我微微长出了一口气,看向了远处的天空,红彤彤的,一抹艳阳,格外好看。 眼看回成都在即,轻王怕我生出事来,与我说:“回去后,你切切懂点事,不要去招惹江夫人,也不要去伤害那个孩子。” 我苦笑一声,说:“连你也不信我?我可是这样的人?这可是先生的孩子啊!我爱愈珍宝都来不及!” 轻王不知我说的真心话,还是假话,只说:“倒也不需要你爱愈珍宝,你只需听从丞相吩咐就好了。丞相满心的国事,连我都不忍心看他还要分心去操劳家事,偏你是个不省心的,丞相哪辈子作了大孽,偏偏喜欢你这个不懂事的。” 第283章 我低声说:“我也觉得,可能真的是前世的孽吧……” 轻王见我如此消沉,也有点不忍心,说:“你也有你的好,丞相如此爱重你,你也值得丞相如此维护。” 我一抬头,对他做了个鬼脸,笑了:“可是被我骗了?骗到你一句话,也不亏啊!” 轻王快被我气晕过去了。 安顿好了轻王,我也没有急着回去,靠在高高的瞭望台上看着天空的夕阳,其实我心内是很平静的。 泽胜在底下扯着嗓子喊:“凤侯!你快下来!你你你、你再不下来,我就去告诉丞相!” 瞭望台其实不危险的,是个四四方方的小台子,但是我不是在瞭望台上,我坐在了瞭望台的那个尖顶上,这样看的更加清晰,更加的远,视野格外的好,就是危险了一点就是。 我对泽胜如此婆婆妈妈很是不齿,对他说:“叫什么?就算摔下来,这么点高度,还能摔死我?” 泽胜没奈河,只喊着:“反正你不下来,我就去找丞相了!” 真是没意思,我准备下来的时候眼尖,看到盘牛了,便喊住了他,然后从杆子上滑了下来,问:“怎么几天都没见你?哪去了?你也这么忙?” 盘牛骂骂咧咧的说:“不知道谁这么缺德,在溪村放了一把火,我这几天回去救火去了。” “啊?” 盘牛说:“我媳妇还在那呢!” 我顿时明白过来,问:“小尤还好?” 盘牛点头:“她没事,就是村里的房子都烧完了,还是张将军仗义,安顿了他们。” 张文义奉孔明军令收编蛮兵,可能就是路过顺手做了个好事吧,我便问他:“我们可能打算快回去了,你呢,你是留下来还是跟我们走?” 盘牛迷惑的说:“我为啥要走?这里是我的家啊!” 也是!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家! 怎么说也有一段交情在,这次我们回去了我可就喝不上他们的喜酒了,我在周身拍了拍,可我随身不喜欢带金银玉器,拍了半天连跟镯子都没有,只怀里贴身有一块玉牌,不过这块玉牌是不能给任何人的。泽胜看我动作,恍然大悟我要干什么,赶忙摸出银子给我,我推了回去,怎么能送银子呢,银子多俗啊!我伸手就拔下束发的金簪,这根金簪是我周身唯一值点钱的东西了——不算那块玉牌的话,然后递给盘牛,说:“喏,给你媳妇的,算是给你们的贺礼。” 盘牛跑出来给我们送信,南征的路上跟我们一起回来的,算是相处了一段时日,知道我性子爽朗,说给他了就是给他了,便接了过去,真心的说了一句:“谢谢你。” 这算多大的事啊,还用谢啊? 我不以为意的说:“这算什么,你们以后好好的过日子就成,怎么说跟你媳妇也有点交情,那天晚上她们还……”我突然顿住了,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最终在他们疑惑的目光中,什么都没说,走了。 第139章 第 139 章 回去的路上因为有轻王在,倒也不觉得无聊。 轻王实在是个妙人,他本身眼界开阔,又十分懂的审时度势,没有王爵的架子,搞的张文义他们拿他当救星看待,轻王笑着问我:“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怎的如此诚惶诚恐?” 我哼了一声,说:“你自去问他。” 那天晚上,因我把束发金簪赠了盘牛,便散着头发,到饭点了,懒得回去再找一根,就去孔明跟前蹭饭吃,孔明乍一见我这般模样吓了一跳,直以为我在外面被打劫了,要降罪泽胜,我跟他说了好半天,说我送了人,他才明白,只是我这般散着头发也不成个体统,他这里也没有我能用的簪子,他便去寻了个丝带,帮我把头发暂时束了起来。 我拿眼看着他,说:“江一心给你生了个儿子。” 他没有多少意外,“嗯”了一声,继续帮我束头发。 他如此淡定,我问:“轻王回来过了?” 他说:“没有,你们下午在外面说话的时候,我听见了。” 我坏笑着说:“听壁角可不是君子所为啊,先生!” “倒不是我特意去听,你俩的声音太大,我想听不见都难!”说话间孔明已经帮我束好了,说,“吃饭。” 一般来说,他能腾出手来料理我的时候,都是差不多大事定了的时候,他这晚上还有闲情给我弄了半天长发的,我便问他:“你想好啦?我们什么时候走?” “五日之后。” “这么急?” 孔明说:“我本想明日就先行回去,让你在这善后的……”我惊了一惊,还没求出来,他已又说,“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你还是跟我一起吧,留你一人在这里,你再胡思乱想,最后折腾的还是我自己,何必呢!” 我真心的拍了个马屁,赞道:“先生英明神武!神机妙算!天下无双!” 这些话他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并不答我,只说:“回去之后,我要三军随时都能出兵,你要辛苦了,厉兵秣马,是你份内之职。” 我跪了下去,响亮的应了一声:“是!” 他一手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还塞给我一碗肉粥。 我笑着说:“先生好小气,不干活还不给饭吃!”我看看手里的粥,问他,“我好说,这事也不辛苦,只是恐怕得在军营待一段时间了,你呢,你怎么办?” 第284章 孔明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就说:“我回相府。” 我放下碗,转身就走。 他似乎知道我会走,伸手拉住我,说:“坐下,听完。” “哦。”我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你知道我快用兵了。” 我点点头,我确实知道,他的心意从来都在平定天下,还百姓一个清明盛世,一个海晏河清。 “出兵,不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错综复杂,跟国运都有着密切的关系。”孔明知道跟我说的太细了我也听不懂,不是每个人都有他那脑子的,只简短的说,“很多命令和决定,只有从相府发出去才是名正言顺。若我在你侯府里,这些正式的公文和公函,都从侯府发出去的话,到底不成体统,也不够正式。”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我人在这里,谁要听他说什么道理? 再说了,道理这东西是能对我说的通的? 何况,这回知道什么不够正式了?你大年初三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搬过来的那个强硬去哪了?堵了我家的狗洞不让我跑出去的那个人又是谁啊? 我连连腹诽不已。 孔明对我笑了一笑,说:“你放心,我定不做对不起你的事就是。” 他在灯下这么一笑吧,就是特别的好看。 我酸了一酸,说:“先生娇妻幼子在怀,还能记得我这么个粗人?我只配去给先生练兵。” 懂事,明理,不代表我不会酸,更何况在他允了我三生之后,谁还想跟他分开,真的是片刻都不想。 孔明只笑:“你早些辅佐我把仗打完,我们就早些回南阳,到时候只你我两人,你就可以天天对着我,日日看着我,一直看到你厌烦为止。” “啊?”我惊了,“你回南阳当真是只打算带我一个的啊?你娇妻和孩儿呢?” “带他们做甚?他们长于繁华之地,如何能耐得住山中的清苦,你和我回去,足矣。” 我扒拉了两口饭,问:“你孩儿的名字取好了吗?” 他点点头,走到案边将案上的一幅字拿给我看,绢上是无比清秀又不失风骨的一个“瞻”字。 瞻,确实是很美好的一个字。 我默念了两遍,不由自主的说:“瞻前而顾后兮,相观民之计极。夫孰非义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 孔明点点头,说:“小时让你读书没有白读,不过这一个瞻字,我也只是希望他能看的长远些,不要被眼前的一些小事蒙蔽双眼,凡事多想,想而后行,行则必果,方为远瞻。所谓高瞻远瞩,思而后为,方能正大事,为栋梁。” 我又扒拉了几口饭,只说:“先生,小的时候,我只觉得谁家的孩子能长在你身边那可真是福气了,你人这么好,又懂的这么多,教几个小孩子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但是,我听了你方才的这一席话,才发现快乐的果然还只有我一个人……人家还是刚落地的婴儿,你便又是多思,又是远瞩的,还要栋梁?做你的孩儿真的太难了!” 我摇了摇头,深感先生的饭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那男儿在世,总该有点追求吧?” 我反问他:“你有追求吗?要不是先帝请你,你不是一辈子都打算在乡野不出来的么!你的追求呢?” “……” “再说,你不是还打算功成身退,回去种地的吗?你的追求回去种地?” “月儿!” 我放下碗筷,可怜的看着他:“还没吃饱,你凶我,我都不敢吃了。” 他点指我,说:“我哪天要是死了,一定是被你气死的!” 案上的烛火正燃了一半,一顿晚膳用了快一个时辰,没办法,我话多,他还得解答我的问题。我看着他用完后,走回案边拿起案卷在看着,烛火下,君子温润如玉,墨发青丝,素衣缓带,他,确实是好看的,不但好看,而且风华绝世,再无人能出其右。 我这么直愣愣的盯着他,他也知道,他被我盯了一会也觉得受不了,放下手中的书卷,总结说:“像是狗看见了肉包子。” 我颠颠的过去问他:“说好给我的孩儿呢?” 他说:“我细想了想,还是回南阳以后再说吧,现在还早了些。” 我认真的想了想,把他绑了的可能性有多大,反正现在在我的营里,他也打不过我,再说又是在南蛮,只要出了大营就是荒山野岭,把他两手一绑,眼睛一蒙,嘴里塞快布的绑到深山里去,就此在深山老林里做一对野人夫妻,也不是不行吧…… 然后我原地转了个圈,看附近有没有绳子。 他见我在找东西,便问:“在找什么?” 然后我就看见他腰上系的长长的腰带了。 我好似漫不经心的走了过去,他对我黏在他的身边简直见怪不怪,不以为意,我磨蹭到他边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了多年的功力,伸手直接拉下了他的腰带,然后将他双手一背,在背后捆了个结结实实。 绑他的时候只是一时脑热,万没想到如此轻松就得手了! 他猝不及防,没想到我这次的幺蛾子是直接动手的,被我捆了个结结实实,诧异的道:“你要犯上?” 从理论上来说,我确实是以下犯上。 “不算。”我说,“我绑我自己的夫君。” 一想到他回去之后就又是高高在上的丞相了,府里娇妻幼子应有具有,说不定又要重新和我生份起来,我的心里就跟猫挠的一样,百爪挠心。 第285章 绑了他去,不做丞相,没有凤侯,也不是不行! 我从来都是胆大包天的性子,开弓没有回头箭,第一步都走了,我见他要开口,心里哆嗦了一下,一眼看见他案上放着的那块绢布了,顺手就给他塞嘴里了。 “…………”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愕,万没想到我是如此胆大包天,直接绑了他,他挣了一下,我绑的甚紧,他没挣开,我有这本事,当个山大王什么的应该不成问题的,山中打猎养活我们两个,应该不在话下。 他只单独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暗卫也都不在,都遣去了附近,才能叫我得手的如此轻易。 然后呢? 我有些发愁,还想去找布蒙他的眼睛,说实话,我看到他现在冷下来的眼神就怵的慌。 做都做了,能怎么办呢! 我说:“先生莫怕,我绝不伤害你。” 他静静的看着我,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尝试喊人。 “我们走了吧,离开这里,我带你去浪迹江湖。” 我去拉他,他不肯动,还对我摇了摇头。 在这个门里,只要没人发现,只要他自己不追究,还可以说是我和他胡闹,他还可以庇护我,但只要出了这个门,我绑了他的事就是板上钉钉,那是死的不能再死的死罪。 他不肯动,我很发愁,总不能找个布袋子真把他塞进去,再把他扛出去吧,先不说他一个男子,我扛着有些费劲,而且我忽然要扛个这么大的布袋子出去,总归会引人注意的,再者说,我前脚出去,后脚暗卫就能发现孔明不见了,那不是我绑了,还能有谁? 我愁了片刻,脑子也不热了,见他那眼神,我心底里突然就抖了抖,说:“你别生气……” 他的眼神很生气! 我有点后悔,小心翼翼的说:“你要是不生气,我就把你放开好不好……你要是不生气就眨眨眼……” 他看着我,很生气。 我本来也打算给他解开了,最多也就被他骂一顿,做了混事嘛,我敢做敢认,这么个时候,张文义回来了!张文义这次学聪明了,他没进来,也没掀帘子,站在在外面扯着嗓子喊:“丞相,丞相你在吗?丞相?卑职有要事回禀丞相!” 张文义在外头一喊,我愣了,孔明也愣了。 张文义没听到答复就准备进来。 现在给孔明解绑也来不及了,我又不傻,给张文义看到孔明这样子简直是坐实了我绑票未遂啊,死罪啊!我伸手就取下了孔明嘴里塞的布,孔明这时候要出声阻止张文义,刚开了口,张文义帘子已经掀起了一半,一只脚都踩进来了! 情急之下,孔明上前与我贴身而战,低头就吻住了我,一副好似颇是动情的样子。室内烛火不算明亮,他背对着烛火,便看不见他双手都被绑在身后,张文义一脚踩进来,就看见了这一幕,又石化了。 张文义内心:我是不是又做蠢事了……不是,你俩在不方便,就不能说一下的么………… 吓走了张文义,孔明就放开了我,冷声道:“解开!” 我给他解开绳子,低了脑袋,任他骂。 他揉了揉手腕,我绑的挺用力的,他手腕上两道红痕呢,看的出来他想骂的,最后不知怎么没骂出口,脸色很不好看。 我讪讪的跟在他后面,轻声说:“其实……你也没太生气的吧……” “我很生气。”他说。 “你要是真很生气,早让张文义把我抓了下狱了,还用得着掩护我?” 他恨恨的说:“就该拿你下狱!你现在胆大包天到什么程度?连我都绑?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死罪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啊,我刚才都吓死了。” “知道你还绑我?”孔明忍无可忍,一指外面,说,“出去,这几天都不要让我看见你!” 我绑他这个行为确实有点过了,他虽然对着张文义愿意护着我,但是不代表他不生气,我低了头,小声的说:“你别生气……” “出去!”他的声音高了一度。 他是真的生气了。 我便只得低着脑袋走了出去,然后好几天都没在他眼前晃,包括班师这天,也是他坐在马车里,我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第140章 第 140 章 路过青石祠,队伍中途修整,我想着都几天了,他的气应该消了吧,不如再跟他请个罪,这事就算揭过了吧。 我磨磨蹭蹭的到青石祠的门口,里面孔明在,轻王在,孟获也在。 孔明余光瞥见我在门口,忽然抽出袖中多年放着的短匕,对着身后的青石一刀就插了进去! 这一刀,插在坚硬无比的青石砖的墙壁上,犹如热铁入豆腐,浑然天成,威慑十足。 轻王当时就惊呆了,孟获也吓傻了,连声表示,再不敢反叛朝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南部嘛,是讲道理的,道理也很简单,谁厉害就听谁的。 而孔明无论智计心算,都碾压孟获数倍,而今这一手力道表明他的身手其实不下于他的智谋,孟获真的快被他吓死了。 在他们走了以后,我缓步走了进去,久久的看着墙上插着的匕首发着呆,这是吓孟获的,何尝不是吓我的呢? 孔明手上常年一把羽扇,看着好似弱的不能再弱的样子,但他能持剑,会三招两下的剑式,我的剑法还是他给我启的蒙,他同样也能杀人。 第286章 乱世之中,乡野之间,没点本事自保,早就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我取出随身佩剑,拿剑尖在青石璧上划了划,青石璧坚硬,我的佩剑只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而孔明竟然将整只匕首都插了进去,只没至柄。 这只匕首早先是我的,后来是我亲手束在孔明袖中给他防身用,而今,他竟然将这匕首插在这里,我默默的转头看他遥远的背影,先生啊先生,你是想与我一刀两断的么…… 第141章 第 141 章 我在成都郊外的大营一连住了六个月,将整个大营搞的鸡飞狗跳,啊,不是,搞的军容整齐,军威严明,直到刘禅传召要见我,我才收拾了一下,一匹战马奔向了成都城中。 天色略有点阴沉,布了几块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 我打马走在成都城内这条宽阔的王道上,我们班师回到成都的这一天,我就直接去了郊外大营,连城门都没入,张文义回来后满脸兴奋的告诉我,当天的场面是怎样的壮观,当丞相骑着马缓缓走过王道的时候,各方山呼雷动,百姓夹道跪迎。 我没去,也可以想见。 一如我此刻走在这条他几个月前走过的长街之上,犹然还能感受到当时的气壮山河。 我直接被迎进了后宫,刘禅和阿容都在,我笑着行了礼,问他们可都还好。 阿容连连来拉住我,一叠声的问:“月姐姐回来了怎也不来看我和陛下?我和陛下都很想你!” 我已并非无知孩童,该遵循的规矩还是要遵,便跪了下去,只笑着说:“大军归来,臣一直在外安顿众军将士,没入宫像陛下皇后请安,是臣不是。” 阿容悄悄的和我说:“相父回相府去了,月姐姐,你们吵架啦?” 我微微一笑,只说:“连臣自己都有大半年没回过府门了,他去做什么?连个热饭暖衣恐怕都没人操心的。” 女人原就比男人敏感一些,阿容是皇后,自然能感觉到一丝的不对劲,跟我咬着耳朵:“月姐姐,我觉得你们吵架了,你又做了什么事惹相父生气啦?要不要我去帮你说和说和?” “别别别!”我一个脑袋三个大,“你可千万别掺和进来!” 我一直和阿容说着悄悄话,刘禅自然是不知道的,刘禅走过来,问了我几句大营的事,我便也老实答了,然后他顺带塞给我一盒红木盒的点心,说:“月姐姐,这是新制的糕点,朕本来要着人送去给相父的,既然月姐姐进宫了一趟,就劳烦一下月姐姐吧,可好?” 你是天子,你是皇帝,你开了口,我敢说一个不字? 虽然我是很想说“不”! 我哭笑不得的提着这一个老重的盒子,走到宫门口的时候,一个惊雷劈了下来,大雨滂沱而下。 我原本就只带了几个人骑着马来的,现下刚出了宫门,再回去找马车也来不及了,附近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借点雨披和马车的。 泽胜一抹脸上的雨水,喊:“凤侯,找地避避雨?” 现在刚过午时,早点去把陛下给的差事干完,还来得及在天黑前赶回大营,再耽搁,就得摸黑回去了。 泽胜连连抱怨:“陛下也真是,就为了和你说这几句话,就让你来回奔波!” 我一马鞭对着他就抽了过去,喝道:“那是陛下!别说是陛下召我来见,就是陛下要我去死,都不得说一个不字!如此不敬陛下,自己滚回去领军法!” 此风断断不可涨! 然而雨确实比较大,这么个盒子,没拎到相府去怕就要湿透了,还要他怎么吃?陛下所赐的,他敢不吃?我想也没想,伸手就把披风扯了下来,这件披风厚实,能防点水,用披风把盒子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一打马,快马朝相府奔了过去。 因天降暴雨,街上的行人都回家了,偌大一个街道空空荡荡的,我跑马跑的毫无障碍,快马跑了小半个时辰才跑到相府,到的时候,我全身都湿透了,跟刚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我敲开相府大门,原想把盒子交给门童就走的,然而门童看见我,向里跑的飞快,没过一会儿功夫,小童就跑了回来,说:“大人请凤侯书房相见。” 我是来见他的吗?我是来见他的吗!谁要见他了! 我有点抓狂! 然后一眼看见泽胜他们几个也跟落汤鸡一样,很嫌弃他们,说:“自己找个地把身上的水弄干净,别进去脏了人家的地盘。” “是。”泽胜他们几个应的无精打采的。 然后我就一个人提着大盒子朝他的书房去了,反正他的书房我也知道在哪,熟门熟路的。 小童也是,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找一把伞给我,虽然我全身都湿的不能再湿了吧,但是你可以给我找把伞的啊! 所以,我这副落汤鸡般的形容,出现在书房门口的时候,他一眼看见我,手上拿的书都掉了。 我站在他的门口没进去,浑身都往下滴水,走哪滴哪,靴子里都可以养鱼了,他的书房干爽,我有点自惭形秽。 “你、你这是怎么了?” 他的门童只告诉他我来了,要见他,没告诉他我是这般模样来的。 我在他门口单膝一跪,说:“陛下早上召我去宫里,我不知道今天下雨就没带雨披,然后走的时候陛下让我顺路给你送点糕点,我就给你捎了来。”然后,我将裹了披风的盒子拿了上来,披风外层都湿透了,我慌忙将披风拿开已开,还好,里面还见干爽,我就有些如释重负。 第287章 他站在门里,看着我和地上这个盒子,有些发呆。 秋雨有点凉,我不但浇了一身,还浇了一个时辰,头有些晕乎,说:“东西送到了,末将告辞了。”起身走了两步,看了看着天,这雨怕一时半会还没完没了,就忍不住回头跟他说,“丞相……能不能借末将一把伞……” 然后他的人影在我眼里变成了三个,我闭上眼睛,身体晃了一晃。 孔明在成都城内夙兴夜寐,处理政事通宵达旦,我在郊外练兵这几个月也是日夜操劳就有点虚,然后这几天气候交替,我这么一早上淋了这么久的雨,头怎么可能不晕。 我努力的站了一会儿,等眩晕过去,才继续往外走,走到第三步的时候,还是没支撑住,在他的院子里,在他眼皮底下,晕了过去。 我一晕晕了半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雨依旧滂沱。 这是他书房的内间,我还是认识的,再一看,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靠着椅背,闭着双目,好似也睡熟了。 外面大雨之声不绝于耳,便衬的书房里面格外的宁静。 榻边上放了一壶茶水,我口干了想去够,这一伸手才发现身上不着寸缕,惊的立刻就把手缩回去了,还打翻了个杯子。 这一番动静,他便醒了。 他看了我一眼,伸手去倒了杯热茶,来到我身边,想扶起我的,我裹着被子连连后退,都贴着墙了,说:“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我我,我不是特意到你这来勾引你的!” 我说的真话,我最近简直老实的不能再老实了,如果不是刘禅让我顺路送糕点过来,我是绝对不会到他相府上来见他的,一面都不会见! 谁知道自己这么不争气,淋了快一个时辰雨把自己淋晕了,有些丢人。 他忍无可忍,把我捞了过来,按在怀里,水塞到我嘴边上,我拧不过他,就乖乖喝了,热茶下肚,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 “你衣服湿透了,我给你脱的,不用乱想,只是我这里都是我的衣物,你没办法穿,去找江一心要一套,路有点远,怕你也不愿意穿她的,所以让人去你侯府去找衣物了,就是你那也不近,人还没回来。” 听他这么说,我就懂了一点,老实的捧了杯子喝茶。 我和他相对无话。 热茶喝完,我便说:“不用等了,我就穿湿的没关系的,我回去了。”他挡在我前面,我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就这么去找衣服,小声说,“先生,你可不可以避一避。” 他冷着脸,说:“你不要命了?” 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啥,连忙说:“没关系的,我身体很好你知道的,我回去烤一会火就没事了。” “已经深秋了!” “没事没事,我又不会再淋雨,我又不傻,我会借你马车的,囫囵的睡一觉就到大营了,没事的。” 他一手按在我额头上,过了片刻,说:“有点烧。” 我小声辩解:“不……热的……” 他怕我着凉,还点了个火盆,房内都热乎乎的。 他低头看着我,许久许久,叹了口气,说:“走夜路也不安全,我已经派人告诉你的亲兵了,今晚你就歇在我这,明日再回去。” 我裹着被子,小心翼翼的问:“你……你不生气啦?……” 我上次一时冲动,绑了他,他生了大气,若不是不能声张出去,那我就早被他骂的狗血淋头了。 只是……若是能骂出来……出一出气,他也不至于气到现在…… 他没答,只问:“大营如何?士气如何?” 我连忙裹着被子跪下,说:“三军齐备,士气高涨,丞相随时可以点兵出征!” 他点点头,伸手将我扶起,说:“就你和我两人,别跪了,跪给谁看?累不累?” 他抽刀入璧的样子我还历历在目呢,退开一步避开他的手,轻声说:“不敢犯上……再也不敢了……” 雨声哗哗如注。 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过了会,他说:“你在也好,明日一同去上早朝。” “嗯?”我问,“有大事?” 他点点头。 我心里明白了三分,孔明,要出兵了,于是,我说:“先生放心,我愿为你马前卒,助你定天下!” 他许久都没有说话。 我看桌上还放着刘禅让我带来的盒子,有意岔开话题,就过去打了开,说:“陛下赐了你什么?” “一些糕点。”他说,“都是你平日爱吃的。” 都是些甜腻的糕点,果然是我喜欢的,不是他喜欢的,我随手拈起一个啃了几口,说:“陛下赐你的,你不吃?不吃可是不敬啊!” 我裹着他的被子,吃的欢快,这是动作到底不是很利索,看他脸色尚好,不及上次那么生气,反正又没旁人,就小声的问:“你帮我换的衣服?” “我这是都是小厮,都是男子,我不给你换,找谁给你换?” 他动的手,我心里至少就没这么膈应了。 “幼常,马良,轻王他们今日不来找你议事了吗?” “已经议过了,而且今日大雨,他们谁还会来?” 他貌似在说我,我辩了一句:“也不是我想来的,陛下让我送东西来的,不然我才不来!” 他听到我这一句,抬了眼睛看我,说:“哦?如果陛下不让你来给我送东西,你便一直打算躲着不见我?” 第288章 这……你生气在先啊…… 我小声说:“你让我别出现在你面前的……” 他走到我面前,我以为他要骂我,心里很慌,他一伸手指了指我的肩膀,皱着眉问:“这怎么伤的?” 我想了想,明白过来他指我右肩胛上青紫的一大块,便说:“前几日风大,吹断了大纛,那大纛本就旧了的,虫都蛀了,我让人抬出来晒晒太阳,结果就被风吹断了。然后我路过的时候见那木头底下还站着两个新兵,要砸下来了也不知道,就去把他们俩推开了,自己没跑掉,挨了一下,没多大事。” 我觉得他有千言万语没说出来,只说了一句:“骨头都快断了还叫没多大的事?你伤了也不知道上药?” “营里都大老爷们,我找谁给我上,他们谁敢给我上啊?再说这块我自己又够不着,就这样了呗,反正没断能自己好的。”我说的确实是实话,如果不是他说起,我都忘了身上还青了这么一大块。 他将我按在椅子上,转身去拿了一瓶药酒过来,然后将我裹在身上的被子扯开了一块,露出了那块青紫的地方,倒了点油,帮我揉着。 我皮,身上经常带伤,他备个药酒什么的也习惯了。 孔明的手艺细致,一开始没什么感觉,然后就开始火辣辣的疼,真的疼,钻心的疼,我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说:“能不能轻些……” 他将瓶重重的一放,说:“你都伤成这样了,营里都不知道报上来的吗?都在做什么啊!要他们何用!” 我连忙说:“不是不是,他们本来要报的,还要去找太医的,被我拦下来了,说到底没多大的事,若是我死了,他们报一下是应该的,我这不是也没死嘛,就没让他们报了……” 这根旧纛甚是沉重,是改了做顶城门的城门木的,往常得五六个男子才能抬的起来,所以这一下当时就把我砸的半跪在地,还吐了口血,慌的他们差点就飞马报成都了,是我拦了下来。 还是那句话,反正我也没死。 所以泽胜对刘禅只一点小事就叫我来回奔波十分的不满,被我抽了一鞭骂去领军法了,所以大概我才浇了这么一个时辰的雨便晕了,可能有点关系的吧。 孔明下手甚重,说:“只差一点!若是偏了一点点,不是砸在这里,砸到你的头的话……” 其实,我也有点后怕,但当时确实是来不及了,救人要紧,我真的没想那么多,不管他们是小兵也好,平民也好,不管我是不是凤侯,看见了,总归要救一救的。 我心中一动,半回了头去看他,轻声说:“若是哪一天我死了,你……随便挖个坑埋了我就好……不要什么好几间,什么的,就一个黑棺一个坑,埋了我就成。”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我虽然一身的本领,但是将军大多是阵前死的,我那时被陆逊围住,也是差一点就阵前自刎了的。 死,对我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我什么都不要带,什么陪葬都不要,你就只把我放进去就成,如果……如果我缺胳膊断了腿,也没事……你如果能记得我葬在哪,多来看看我吧。” 孔明的手微微抖了一抖,若不是他正在帮我揉着肩膀,这细小的动作我原本是不会觉察的。 他说:“为什么好好说这么不吉利的事情?” 我沉默了很久,转回了头,没有再看他,只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轻声说:“若是……有那一天……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又静了很久,声音特别轻特别轻的说,“如果您愿意,请您剪下一捋您的头发,放在我手心里,我会感激不尽……” 他停了帮我揉肩膀的手,也坐了很久,突然站起身,去外间将佩剑取了进来,问我:“络子会编么?” “会……”我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这副形容是不是准备杀了我,我脑子飞马奔过,在想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二话没说拔出佩剑就将鬓边的长发削了下来放在桌上,有一尺来长。 我惊呆了,喏喏的说:“我……我得了什么病了么?是不是今天就要死了……” 他没答,持剑来到我身边,一剑下来,我吓的闭上了眼睛!不是打不过他,只是他如要杀我,我不敢挣扎。 许久没有疼痛,睁眼一看,他是削了我的一捋头发,和他的放在了一起,然后将佩剑随手就丢在地上,去书房的案上寻了一根长长的红绳来,见我这裹着被子的样子也不方便,就自己坐在边上,拿红线将两捋断发编在了一起,编成了两只络子。 我坐在他边上细细的看着,孔明的手艺甚好,编的又好看又结实,我惊讶极了,说:“你还会这个?” 他没答话,编好之后,取出我的右腕,将其中一只系在我的右腕上,我见状,忙把左手也伸了出去,他编了两只么不是,他有些无语的看着我,最后,伸了右手到我面前,说:“我自己系不上,你帮我系上吧。” “你、你要带着这个?你一个堂堂丞相系着这个?” “嗯。”他说,“你系的紧一些,遮在袖子里,不会有别人看见。” 他伸着手就放在我面前,将衣袖都撩了起来,露着手腕,我见他认真,不是说说而已的,就说:“我……真系了?” 他点头同意,我便真的将一只红丝缠绕的发环,紧紧的系在他的右腕上,他动了动手腕,不碍着他写字,便点头说:“甚好。” 第289章 恕我愚钝,好在哪了我不知道……好吧,你开心就行…… 想着,竟然就默默的念了出来,喃喃着:“你不生气就行……” 他猛的转回身来看着我,说:“我不该生气?胆大包天,胡作非为,你连我都敢绑,你要做什么?” 我头皮发麻:“一时糊涂……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若不是念着你是一时糊涂,你还有命站在这和我说话?”孔明现在翻脸也翻的如此之快,前一刻我觉得他还温情脉脉,怎么后一刻就开始板脸训人了,让我好难适应,反正这一顿骂,迟早要挨的,早挨早结束,我头一低,任他骂,“若是下次再有个什么不如意,什么不平的事,你准备绑谁?再绑我一次,还是要进宫去绑陛下了?” “不是……我没有……我绑陛下干什么……”我哭笑不得。 “心中如此无君无臣,什么祸你都敢闯!下一次呢?嗯?真跑去找司马懿,将我的人头卖给他?” 好嘛,怎么又扯到司马懿了……可怜司马懿不知道今晚会打几个喷嚏…… 我缩着脖子任他骂的样子,其实很可怜。 可这大晚上的,雨水如注,雨声雷声不绝于耳,又无旁人,实在是非常好的……适合骂我的地方! “怎么想的?” 他一指戳在我脑门上,他那手劲可是连匕首都能插进青石里的,我快痛死了! 我捂着头,低声说:“不是,就想着,和你两个人去山里去算了,自由自在,我打猎养你,你不做丞相,我不做凤侯,多痛快……” 他忍了又忍,可惜没忍住,还是弹在我脑门上,道:“脑子呢?!你绑我,连大营都出不去就得被抓了!你绑的虽然是我,我是你夫君不假,但我也是当朝丞相,你罪名坐实,我连救你都没法救!还打猎养我?你早就被五花大绑的绑回来砍头了!” 理,是这么个理……所以我后来看张文义要撞破,当真是快吓死了…… 我也心有余悸,说:“多谢丞相救我。” “大可不必!”孔明说,“别再绑我一次,或者哪天趁我不备,直接取了我的人头然后不知道向谁邀功!” 这话过份了,我也不是没脾气的,当即将他方才随手丢在地上的剑捡起来,往他手里一塞,在我脖颈边一压,说:“我怎么会杀了你?你若是不信,直接杀了我就是!动手!”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只说了这一句,丢了剑,坐去了一边。 这书房内间是收拾出来供他平时小憩用的,毕竟诸葛丞相处理起政事来就不知道时间的,这地方不大,还只一个榻,现在虽然没到宵禁的点,但是天也黑了。 眼看又和他吵了,待不下去了,他这内间常年备着衣衫可以换,我不如穿他的衣裳,回了大营在说。 他的东西搁在哪我都知道,甚至比他自己还要熟,就走过去拿他的衣裳,他一手按住了我,问:“做什么?” “换衣服。”我偏着头看他,“堂堂丞相不会这么小气,连套衣服都不愿借给下属吧?” “去哪里?”他没松手。 “回城外大营啊,丞相!我还能去哪儿?” “夜路不安全,我说过了。” “我不骑马!借你一辆马车!不安全,你多给我派点人不就安全了?” 城内兵马司还在,还有巡城军官,虽然说麻烦了点,也不至于说我真想回营找不到人护送。 我伸手取衣服,他还是不放,我看着他问:“丞相,你真要我这个样子回去?好!”我这个人,就是不怕丢人,裹着被子又怎样,裹着被子我都很有气势!凉泽胜他们也不敢抬头看我! 我转头就朝门口走。 “站住。”孔明在身后说,“我不许!” 这个样子,丢人是有点丢人,我和他的人一起丢,好处就是天黑,大家都看不见。我略一犹豫,还是咬着牙继续往外间走, 他快步上前将内间的门用力一关,说:“我不许!” 我激他:“我怕忍不住行刺你啊,丞相!毕竟你的人头还是很值钱的!早些年还是曹操的时候,你这项上人头就悬赏万金了,现在又过了这么些年,怎么也得十万金了吧!一颗脑袋十万金,啧啧,真是好大一笔钱啊!” “你不会的。” “你也知道我不会啊!”我的火气也噌的就窜了上来,“你知道我不会还这么说!我拿你的人头向谁邀功?找谁邀功?曹丕的儿子?还是孙权?我要金银何用?” 这次确实是他失言,我为他出生入死这么多次,次次他都知道,他居然还失口这么说,我火气窜了上来,然后我们的形势就倒了个个儿,只我还没发现。 我的性子完完全全是跟他学的,平时无理也要搅上三分,若是再占了理,怎还知道饶人是什么! 我指着门,和他说:“你让开!让不让?我这样丢人了是吗?丢你的人了是吗?我这一身坦坦荡荡!别说是裹着被子了,便是不着片缕又怎样?”我伸手就将身上裹的杯子扯了下来,丢了出去,和孔明说,“我便是这样回军营又如何!让开!” 我的身上几道伤痕,左肩那道是在浅水潭救张苞的时候留下的,虽已好全了,还剩一道浅色的疤痕,右肩这处青紫交加,是救新兵留的新伤,腹部有一道圆形的伤口,是再早之前,在南屏山下,七星坛那,为脱身救他留下的,更别说还有其他一些浅浅的伤痕。 第290章 这副身体,的确不如他那些千娇百媚的美娇娘。 我也只这一张脸,还能看看了。 他们原先评我,说这张脸已不下于貂蝉了,很有祸国殃民的根基,可能我就是貂蝉生的,也可能是妲己转世。也就是曹操打东吴那会我还太小,曹操看不上,不然就不只是找东吴要大小乔了,怕也会找先帝要一要我,一同锁在他铜雀台之上。 但我当真坦坦荡荡! 我的忠心,我对他的忠心,一如他对先帝的承诺,都是可表天地的! 他拦着门,没有放。 我不能对他动手,我对他动手那是以下犯上,那是大逆不道,是死罪,我明白的。我一转眼就看见那边的窗户了,他拦着门,我从窗户翻出去一样的。 我真想走,他能拦得住我? 他见我看了一眼窗户,在我朝窗户那去的时候,就去拦窗户,我绕了回身,回到了门口,还有心情对他笑了笑,说:“先生,你的兵法呢?调虎离山啊,是不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我伸手就打开了内间的门,本来这里间就不大,来回也就几步路,他离我离的也不是很远,情急之中,他一回身,一手按在我右肩上,这一下,按的很重! 我本来这里就伤了,晚上给他拿药酒擦了半天,瘀血还没散尽,正是最痛的时候,他这一按,我眼泪都痛了出来,脚下一软。 他见按到了我的伤处,也觉得不好,将我往回一拉,从后面整个的抱住了我。我痛的咬着牙去掰他的手指,掰的也很重。 我怒极,说:“丞相,再不放手,别说我以下犯上!” “我失言了,对不起。” 他抱着我没有放,他对我说。 我转头看着他,眼睛晶晶亮亮的,问他:“你是怕我这样出去给人看见才这么说的吗?” 他默了一默,取过那边搁着的他的干净衣服,说:“你胳膊不好乱动,我帮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接过去,都没分中衣和外衣,胡乱套在身上,反正他的衣服挺大的,我也只裹上就行了,衣服套上,跟他说:“让开。” 他还挡在门口呢,能不翻窗户谁想翻窗户啊! 他执了我的手,说:“我送你。” 我原先以为他也只送到书房的门口,谁知在门口他随手取了挂着的雨蓑披在我身上,自己什么都没带,就拉着我走到了外面。 暴雨如注,他瞬间就也湿成了落汤鸡。 我眼见不对,拉他回到书房,关上门,火盆还旺着,这才暖和了,我问他:“你干嘛?” “送你回大营。” 我上前摸了摸他额头,问:“我烧了,还是你烧了?” 他将我的手拿下来,甚平静的说:“身为夫君,我也很担心你的安危,劝不动你,只能陪你一起回去。” 我惊的说不出话来,见他这一身是水的模样,他现在的身体还没我强呢,别淋出什么大事来,赶紧拉他回内间,三两下将他湿透的衣裳全剥了下来,取过挂在一旁干爽的帕子,对着他的身体我来不及害羞,快手将他身上的水擦干净,然后将方才的被子取了来给他裹上,他还打了个喷嚏,我十分怕他第二日得风寒,给他裹好之后,还将火盆靠近了一些,才去细细的擦他的长发。 这场雨竟然将我和他两个人都浇了个透心凉,实在是太会下了! 而且孔明这个人,聪明是聪明,但是他身体很敏感,比如洗了长发之后若是有一点点没擦干,让他就这么睡着了,第二日定是要头疼几天的。 我知道他这个毛病,坐在他身后给他擦的特别的仔细。 他这一头墨发,厚且浓密,十分好看,就是我回回都得擦上半天才能干爽,往常他都是找本书看着的,这样不会太无聊,我便问他:“要我去给你拿一本什么书进来吗?” 他摇摇头,说:“今天不想看。” 好吧,你不想看就不看吧,我专心的给他擦着头发,烛火将我们的身影映在了墙壁上,他看了一会,说:“我失言了,我不该说你想拿我的人头去邀功,你不会的。” 我确实是挺生气的,擦着他的头发,说:“你这一身干系重大,是不该轻信任何人的。” “你不一样。”他看着墙上的影子说。 “讲道理,我如果想杀你,太容易了,你都不会对我有防备的,这么咔嚓一下,你人头都不知道落地多少次了。”我拿手在他脖子底下比划了一下。 “你会吗?” “喏,以前不会,万一以后会呢?”我手上不停,给他理着头发,还说,“曹丕他儿子万一真给我几百万金呢?财帛动人心,哪天缺钱的时候,真将你人头一卖也说不准啊。” 他伸手拉住我,将我从后面拉到前面,头发还没擦干呢,我还来不及说,他将我按在怀里,抱住了,说:“我失言了,我认罚,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知道你不会。” 说到底,我跟他之间不是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就是他这么说我,我很生气而已,现在我听见他认罚,兴奋了,问:“怎么罚?” 我满脑子都是以前他打我板子的场景,想着不知道他这书房可有戒尺?让我拿戒尺打他的板子嘛,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胆子下手…… 我想的兴奋,我怀疑他也看了出来,他不说破,由的我兴奋了半天,才按着我吻了下来,一吻深情。 第291章 第142章 第 142 章 次日,雨水未停,他头痛,我风寒,俱是没能出门早朝。 刘禅见我们双双告病,连忙遣了御医王老过来,王老过来看了一眼我和孔明在一起,鼻孔里哼了一声,说:“你俩作吧!” 王老一把的年纪,也是现在唯一能说孔明两句的人了。 什么叫我俩作? 我病了是因为刘禅让我给孔明送糕点,我路上淋了一个时辰的雨才风寒了,孔明头痛是因为昨天晚上头发到底没有帮他擦干,所以他才会头痛。 我分辨给王老听,王老从鼻子里说:“哦?是吗?头发没有擦干啊,哦……那,没有擦干你们俩做什么去了?” “…………” 我哑了。 王老得意了:“我一把你俩那脉就知道你们昨晚做什么去了!” 这么……神奇……的……吗…… 这个时候我无比的佩服孔明,一句都不带分辨的,也是啊,人家学医的,看一眼就清楚了,还分辨啥…… 我满脸通红把头埋在胳膊里。 孔明怕我闷坏了,忍着头痛过来把我拉出来,说:“你我本夫妻,这不是不能见人的事情,对么,王老?” 孔明都这么说了,王老得了便宜就好,不敢过份,想了一想,说:“给你们留俩方子,凤侯年轻底子还可以,吃上两天就好了,丞相嘛,要么施针?施针虽不能根除,也能略止些痛。” 孔明允了,虽然他这头痛过几日自己也能好,但这几天当真会痛苦一些。 所以,我忍着风寒,流着鼻涕眼泪,看着王老拿那长长的银针在孔明头上扎了好几处,孔明皱着眉头闭着双目没说话。 我问:“王老,曹操后来也经常头痛,他那头痛和丞相的是一个病因吗?” 王老给孔明扎着针,说:“我又没给曹操把过脉我怎么知道?不过后面华神医给曹操看过,不是说要劈开头颅取出风涎吗?可见曹操是风邪入脑,丞相只是受了寒气导致的头痛,不可相提并论。” 我“哦”了一声,继续看王老拿银针去扎孔明。 王老看我看的仔细,就问:“凤侯想学?老夫可以教你啊!” “好啊好啊!”我看他那银针细长,扎进去老长的一段,就问,“这个扎进去,他,他不会疼吗?” 王老说:“你穴位进的准,他就不会疼,若是扎偏了……呵呵。” 我给他这个“呵呵”给呵犹豫了。 王老看我流着鼻涕眼泪在边上焉嗒嗒的,就对我说:“不过……曹操的头疼确实是要了命的,曹操也是死于风邪。” 这不怪王老,我最后那一刺曹操世上本来就没几个人知道,而且我后来想想,就算我不去刺他,他那几日也得死于风邪,所以我这是白闹腾,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最后还连累孔明冒险去赎我,我也不好意思说。 王老不是个好人,他话锋一转,又说:“你觉得丞相和曹操的病相似……凤侯,难道你盼着丞相……” 我人虽然风寒着,脑子还算清醒,警铃一震,连忙说:“你胡说!我没有!我不敢!” 孔明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 我连忙过去拉着孔明的手,说:“王老冤枉我!我可从来没说盼你死了啊!” 王老笑的开心且贼。 我也顾不上他了,继续跟孔明说:“你死了我有什么好的?我可是对你发过血誓的,你若身殒,我立即殉你而去,此话决不食言!” 孔明叹口气,说:“王老逗你玩的。” “哦……”我狠狠的瞪了王老一眼。 血誓只有我和孔明两人知晓,王老从不知情,他有些震惊,说:“凤侯!丞相的年岁原就比你年长许多!你还如此年少,日后丞相若有万一……” 我深恨王老摆我一道,瞪了回去,气势不输,道:“立刻生殉!绝不迟疑!”我将左手掌心给他看,“喏,血誓。” 王老看看我,又看看孔明,问:“丞相逼你的?” “怎会!”我深觉疑惑,说,“我甘愿的!这世上若是没有他在,那这世界对我还有何意义?” 王老愣了许久,说:“凤侯,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有如此重权,你要想清楚,就算以后丞相不在,你还有大好的日子可以过,还会有别的,更年轻,甚至比丞相更好看的男子来投靠你,丰衣足食,锦衣华服,重权在握,说一不二,这可是全天下人人羡慕的日子了。就算这样,你也要放弃生命和这一切,随他而去?” 我的手还拉着孔明的手,很疑惑的对王老说:“若是没有了他,那权势,繁华对我有用吗?我要这说一不二做什么?我要别的男子做什么?别人,是他吗?” 我的眼睛很明亮,也很疑惑,是真正的想不通,王老看着我,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孔明什么也没说。 王老叹了口气,说:“赤子之心啊!你果然当得起丞相如此爱重!” 我对王老做了个鬼脸,说:“王老你说反了!不是因为他爱重我,我才对他发血誓的。其实,很早很早之前,那时候我们还在隆中的时候,我就已经很欢喜他了,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是爱,只觉得很喜欢他,打心底里的喜欢他。我是个孤儿,从小被黄家收养了,我没有什么亲人可以报,只有他……所以,小时候不懂,胡思乱想,我知道他年纪比我大,比我年长很多,就想着,他要是哪一天不在了,那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了,在他墓碑前自刎了也就完事了。” 第292章 这话说的,不仅王老在看我,孔明也很吃惊。 我有些不好意思,说:“年纪小嘛,小时候看话本,那些世袭的贵族死了都要有人陪葬了,才算气派的,所以就胡思乱想了一点,我又没有什么别的可以陪葬的,也不能去杀人,就只能把自己陪葬给他了,反正他不在了,我还活着做什么呢?” 王老愣了又愣,说:“那时候你才多大?不是,那时候你在他身边就是一个小丫头吧?他甚至心里都没有你这一号吧?你就愿意为他陪葬?你知道陪葬是什么吗?你知道死是什么吗?活着不好吗?” 我风寒着,这一阵阵的流鼻涕眼泪的,说:“知道啊,我知道死是什么。” 王老点指我,说:“便是你说的古之陪葬,也从没有心甘情愿的,都是被别人所杀,强行陪葬的你知道不知道?没有人会主动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去给别人陪葬!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看着孔明,孔明也在看着我,一张脸上满是惊讶,我对他说,“可是我愿意啊。” 王老插了嘴,道:“甚至他都不爱你!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过你!就是这样你也愿意给他陪葬?” 这似乎,不是一件有疑问的事情吧?只是王老一再询问,搞我也很莫名。 我一头雾水,很摸不清头脑的说:“我给不给他陪葬……和他心里有没有我……有关系吗?我喜欢他,他是我的信仰,是我的一切,我可以为他生,自然可以为他死,为他陪葬!小时我就发过誓,以后他若哪天不在了,我就给他殉葬!绝不让他一人孤独!” 我怼王老怼的起劲,就忘了孔明也在了,一席话说的酣畅无比,是我长久以来真正的心里话。 “这誓言不是最近才有的,也不是他逼我的,是我真真正正心里的誓言。所以你说的,什么锦衣华服?什么重权在握?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所在乎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他若不在,满眼的繁华于我不过是满眼空花,我当自刎,去找到他,无论他在哪里。” 王老说不出话来,他从来知道我喜欢孔明,可也从来都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觉得我对孔明是不会有什么太深切的感情的。我年纪小嘛,能经历多少事情?他觉得我只不过是觉得孔明君子如玉,性格温和,风华无匹,又重权加身,才会如此黏他爱他,其实不是的。 我喜欢他,跟他是谁,有没有权力又有什么关系呢? 若是他哪天真的不在了,那这满天下的繁华对我又有什么意义? 王老看了我许久许久,最后微微点了点头。 我说服了王老,心满意足,这一低头……我是真的忘了孔明也在了啊!我有点难堪,主要怕他责骂我,小时候多少馊主意都是被他骂的狗血淋头的,我对他是真的很怕的。 此刻,他的眼中隐隐有着莹润,对我张开双手,我磨磨蹭蹭的蹭了过去,他便抱住了我,将我紧紧抱在胸膛之上,对我说:“我,此生对你绝不相负。” 孔明一诺的份量,是比天地还重的。 终于等王老施好了针,背着药箱出去的时候,我也溜了出去,在偏门把王老给堵了,王老说:“你要干嘛?哦,你放心,今日之事,老夫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可以放心了吧?” 我有些扭捏,轻声问他:“那个……你真的光把脉就能把出来,知道我们……?” 王老一下了然,笑了笑,问:“凤侯想学?” “现在学也学不会了啊。” 王老虚指里面,说:“丞相的脉一直是老夫看的。” 我点头,我知道。 “老夫三日前还来给丞相请过脉,那时丞相脉象有力,体内阳刚之气满盈,脉象旺而亢……”他见我也不懂,便放弃了,直说了,“今日一把脉,脉象从容,体内阴阳和合,你又在这杵着,不是跟你还能是跟谁?” 我听了一个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他见我还没把道让开,便道:“凤侯还有问题?” 左右无人,我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小声的问:“还有一事……” “何事?” 俗话说,讳不避医吧,我便轻声说:“我和先生在一起也有一段时日了……反正,就是……我为什么还没有他的孩儿?” 王老一捋胡子,了然了,说:“你还小……”我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又说,“不过嘛,你这个年岁生子的也不是没有……我把你脉也挺正常的……丞相是不是有给你吃什么汤药?就是你每次承宠之后?” 王老一把年纪,早过了不好意思的时候了,他是医者,医者从来父母心,既然问了,就要答,答就要答透了。 这……我还哪能想起来这个? 王老一摊手,说:“不如你回去问问他自己吧,是不是时机未到,他还不想你有孕?” 王老走后,我在这一直站了许久。 第143章 第 143 章 这是丞相相府,不是我的府邸,先前淋雨晕在这了,多少人都知道的,现在醒了,虽然说风寒了,倒也不能继续赖在这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只是也不能一声不说就走,我回到屋内,孔明正撑着额头,虽有王老给他针灸了一下,但他头是依旧很痛的,而且还得痛上两天。 他知道是我回来了,他这书房一般人也进不来,其他人进来好歹会在外面报一声,他允了才会进,如我一般一声不响的,当真就只有我一个。 第293章 “你找王老问什么去了,这么久?” “没什么。”我说,“先生,我走了,来和你说一声。” 他抬起头,问我:“去哪?” “城外大营啊,还能去哪。” 他站起身,说:“你风寒未愈,先不要回去了,营内的事让张苞他们看着办吧,你等彻底好了再回去,免得病的更重。” 我看着他,问:“这是丞相令,还是?” 他头痛的很,没好气的说:“便当丞相令吧。” “喏。”我应了一声,他是上官,他的命令我要是违背了,大罪!丞相让我养病去,我便养病去吧,我确实也好久没歇歇了,我就说,“行,我知道了,那我走了。” 他再次抬起头看着我,问:“又要去哪里?” “回侯府啊!”我很莫名其妙的,“先前晕在你这了,天又晚了,你收容我一晚还说的过去,现在我这能跑能跳的,总不能还赖在你相府不走吧?我就是养病也得回我侯府养病啊!” 他的神情,左右挣扎了一会,但是我说的确实是事实,他也反驳不了,最后神色复杂的看着我,说:“去吧。” 得了他的首允,我便一路出了相府,泽胜他们几个还蹲在门口,我对他们说:“我病了,哦,不是什么大病,死不了,只不过风寒了,丞相下令让我回去养病,我得回去养几天。徐立泽胜,你们回大营告诉张苞关兴一声,这几天我就不过去了,让他们守好大营,日日操演不得懈怠。” 泽胜忙说:“让徐立去吧,你身边不带人也不行啊!万一再有刺客刺你,那我们不得都抹脖子了啊?” 徐立也说:“是啊,凤侯,我回大营,就让泽胜跟着你吧,兄弟们也放心一点。” 行吧,跟就跟吧,管得起饭,我风寒正重,眼泪鼻涕的,懒得和他们较这个劲,当下就这么定了,我就带着泽胜几人一路回凤侯府去,徐立另带几人回大营传命。 这一晃大半年都没回来了,原以为这侯府得荒败成什么样子,没想到回来一看,倒是处处都好,宗关管理王公府邸确实有一手。 我这一回来,他们人人都很开心,莲子抱着我差点哭起来,说:“月君,你……你怎么成了这幅样子?黑了这么多,还这么瘦?” 我顿时不伤感了。 我让莲子把我那张虎皮大王躺椅翻了出来,不过这天凉了,还在下雨,就不敢放在院子里,只放在屋里,莲子细心,还特意把这张老虎皮熏了熏,我躺上去的时候暖洋洋的正舒服。 我用好晚膳,问莲子:“长音还在府里吗?” 那次之后,轻王他们也没有太为难长音,将他也放了回来,只不过跟他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问过长音要不要走,长音坚决不肯走,就留在府中,说愿意给我做一个最普通的琴师。 让他做琴师嘛,有点浪费…… 莲子见我问起长音,愣了愣,说:“在,长音公子一直都在。” “让他来见我。” 莲子小心的问:“……你……不怕丞相生气啊?” 我哭笑不得,说:“我听听琴散散心总可以吧?这段时日我闷坏了,营里都是一群大佬粗,我想听听乐曲,高雅一点,行不?” 莲子将信将疑。 长音来的很快,见到我现在的样子,和莲子一样的感慨,只是他多了一丝心疼,轻声问:“凤侯想听什么曲子?” 我说:“我问你一事,希望你可以答我。” “凤侯想问什么事?长音知无不言。” 我干脆利落的问他:“坊间是不是有一种药,女子吃过之后,就会怀不上孩儿?” 长音猛然一愣,突然明白我要问的是什么! 我看他一眼,轻描淡写的说:“你不必有负担,我帮旁人问的,你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即可。” 长音长久都没有说话,这个问题要他回答,确实为难他了,算了,现在问这些,的确没有丝毫的意义。 我正风寒,乏的很,说:“退下吧,我歇了。” “凤侯,的确有这种东西!”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说了出来。 “哦?”我兴趣缺缺,有点犯困。 长音说:“而且女子有没有用过这种东西,我一把脉便可知道!” “你还会把脉?” “我,会!” 我看了他很久,他的神情十分郑重,我默不作声的把手腕伸了出去,他什么也不说就切上了我的脉息,过了很久,他说:“有。” “退下吧,此事不可对任何人说,否则你小命不保。”我闭上了眼睛。 长音笑了,说:“我不怕死。” 我也笑了,说:“不独他,我也会杀你。” 他原地站了很久,一躬身,说:“长音知道了,此事不会让第三个人知晓。”又说,“凤侯病了,我抚个轻快的曲子助您安睡吧?” 窗外风雨交加,我说:“不了,我更喜欢听这风雨之声。” 第144章 第 144 章 秋雨一下就没完没了,我的风寒发作的越发厉害,鼻子整日里堵的难受,王老又给惊动了,来看我一次,把完脉,说:“你多年的寒毒都随着风寒发了出来了。” 我鼻子嗡嗡的,人也昏昏沉沉的,问:“可要紧?” 王老一掂量,说:“不太要紧,养着吧,个把月的事情。不过这段时日不可再受冷,也不可吃寒凉的食物。” 第294章 宗关与莲子一概应下。 我病中人也乖巧,王老本身就是个八卦的性子,见宗关莲子出去了,就偷偷问我:“你回去问丞相了没?是他不让你有孕?” 我愣了愣,鼻音甚重的说:“您老人家多虑了!可能是我没福气吧,之前先夫人也是不易受孕的体质,我是她养大的,也许就随了她了。” 王老哦了一声便也算了,指点宗关抓药,莲子熬药去了。 我病的昏沉,莲子还小,宗关有很多琐事要操持,便整日由长音照料我,长音现在也没有去刻意模仿孔明了,但他就算不模仿孔明,也是翩翩的佳公子,平日里看见也算养眼。 午后无事,我用了药,躺在虎皮椅上养神,长音就在一旁信手拨几弦轻快安神的曲子,又干净又清和。我看着他,突然问:“之前没有问过,你到底……” 长音停了琴弦,说:“我是灵帝之子。” 这一句,我差点从躺椅上摔下去。 长音连忙扶住我,说:“不过,我的出身不光彩。” 屋外风雨交加,我问长音也是无事做,一时兴起,万没想到如此震惊,连忙说:“你想说便说,不想说就罢,不要勉强,我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长音摇摇头,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难以置信的说:“你如果是灵帝之子,为什么轻王会说你是卑贱之人?” “因为我的确是卑贱之人。”长音将我扶回椅子上,说,“我生母是灵帝的歌姬,贪图天家富贵,去引诱了灵帝有了身孕,但是何后善妒,不能容她,灵帝也袖手旁观,她便在几个姐妹的帮助下逃了出来,因她无亲无故,逃出来也无法维持生计,就入了贱籍。我出身于教坊,长于教坊,所以才如此精通乐理,怎能不算卑贱之人?” 我听了之后,很是唏嘘,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不对啊,你如果是困于教坊,又怎么去游历天下的?” “因我曾被人买下赎身。” “那还好。” “倒也不是什么好人。” “……” “腌臜的事情说出来只会污了你的耳朵,他做的唯一一件好事是死之前焚了我的身契,我才能自由的游历了一段时间,最后到了蜀中,因失手打碎了一盏价值连城的琉璃盏,最后才会被困在天音阁中,卖艺为生。” 长音话说的简短,其实境遇挺让人唏嘘的,我拉着他的手就有些长吁短叹,感叹他的遭遇,说:“其实我也不比你好上多少……” 正说到这的时候,门一开,孔明推门进来了,我愣住了,问:“你怎的来了?” 孔明看了看我和长音,似笑非笑,说:“怪不得凤侯非要回来,如此富贵清闲,若我是凤侯,我也是要回来养病才能养好一些的。”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看见我的手还搭在长音的手上,又后知后觉的发现还没给他见礼,便赶紧起身,跪了一跪:“见过丞相。” 孔明亲手将我扶起,还是关切的问了一声:“病可好些?” 他话刚说完,我又是一个喷嚏,眼泪下来无数,这么巴巴的看着他,说:“你看我这,可像好了一些的样子?你怎么来了?” “下了早朝,想起你还病着,顺路来看望你。” 这个点了才下早朝……我心里挺心疼小阿斗的…… 不过他既然能去早朝,头应该不痛了吧,我也才后知后觉的看见他穿的是很正式的朝服,我便问他:“你头不痛了?” “劳你自己都病着还惦记我,我无事了。”他扶我坐下,关切的问,“药可有按时吃?” “有的。”我说,“他们盯着我吃,不吃不行。你……你不是一大堆的事么,怎有空过来?” “事再多也得来看看你,这么片刻的功夫还是抽的出来的。”孔明拿过帕子帮我擦了擦风寒掉出来的眼泪,说,“你这样子,让我怎么放心?” 我带着鼻音跟他说:“没事,王老早上来把过脉了,说是多年的寒气一起爆发了,让我躺个把月就行了,你不用担心。” “怎能不担心。”孔明说了一句。 其实我倒是相信孔明是真心实意的,回回我病了的时候其实他都挺心疼的,这是他这个人,喜怒不行于色,以往都在他身边,他也不会说出口,只我病的时候他都格外看顾我一些,可能这次真的是两府之遥,他才说了一句“怎能不担心”。 万没想到,还没走的长音,突然说了一句:“假仁假义!” 长音这一句,把我的魂快吓飞了。 孔明不知道长音为何有这一句,略带疑惑的看了他,说:“我从不假作仁义。” 长音冲上来似乎想与孔明说什么,我看他那鱼死网破的架势,这一吓,我这一口气就差点没上来,他不要命了我还想要啊! 我立刻说:“退下!” 长音原地站了战,没进没退。 我提了声音,格外严厉的喝道:“退下!” 这一声,快喊破音了。 “是。”长音只能应了一声。 “等等。”孔明看向长音,问,“为何说我假仁假义?” 我吓的在孔明身后连连摆手! 长音看见,只说:“你做了什么,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孔明说。 长音不甘示弱,直视孔明:“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心里没数?” 第295章 我抱着脑袋呻吟一声,头疼欲裂,活着不好吗?我都不去追究了,你追究的这么起劲,是真的想死吗?没见过孔明杀人是不是?孔明一旦动怒,我虽然死不掉,但我真的保不住你啊! 孔明回身看我这般缩头的模样,笑了笑,问:“不过短短两日,你这是又做了什么事怕的如此厉害?” 孔明太了解我了,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他都了若指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了,我突然想起轻王跟我说的那句“让他在操心国事之余还要如此分心操劳家事,我都不忍心”,我忽然就不想跟他计较了,我年纪小也好,他单纯的不想跟我有血脉也好,总之,怎样都好,我们结发的绳带还缠绕在我和他的右手腕上,既然如此何必去计较这个,人活世间,该糊涂的事情,糊涂一些有什么不好的? 我带着鼻音,说:“没什么。”我看了长音,说,“不必多言,退下。” 长音看出我是真的不想说,也不想和孔明吵,最终行了一礼,虽然不甘心,还是退下了。 我拉着孔明坐下,靠在他怀中,说:“你辛苦到现在,午膳可用了?既然来看我,就不要和我吵了吧,我还晕着在。” 他担忧的伸手摸了摸我额头,见还好,便揽了我,我们依偎在一起,这一刻难得的片刻的宁静。 我问他:“可定了什么时候出兵?” 他说:“再等等。” 我一惊,道:“可是因为我病了?我没关系的!我可以的!” 他微微一笑,说:“不是因为你,你不用不安。” “哦。”我略略放心了一些,“那是因为什么?” 他细细的温声和我说:“曹真曹休排挤司马懿排挤的厉害,让他们再内斗一会,不急,不急。” 孔明如不发兵,他们闲下来,既无外患,那可不就剩下内斗了!毕竟不是曹操每个子孙都有曹操那个野心的。我对孔明一竖拇指,说:“先生老谋深算!” 他懒得与我计较这个,问:“他为何突然为你如此不平?” 我知道他必有一问,也编好了瞎话,便说:“我不是病了嘛,他觉得我一和你扯上关系,就不是伤了就是病了的,你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一般计较。” 他顿了顿,说:“你为另外一个男子找我说情,让我宽恕他?还在我面前这般维护他?你方才在做什么?怕我降罪他么?” 我看着他的神情,忽然茅塞顿开,悟了:“你醋了?不是,你也会醋的?你为什么会醋啊?” 他移开目光,过了会,自嘲了一下,说:“我也是凡人,看你和别的男子如此亲近,是会不高兴的。他么,样样都还可以,礼仪周全,行止有度,在年轻人中还算难得,年岁也和你相当,才学也可,虽然曾属贱籍,但对你也算是忠心,要是以前,你如果真心喜欢他,我不是不可以成全了你们,但是现在,不行。” 我想逗逗他,便追着问:“为什么不行呀?” “明知故问。” 我笑着看着他,说:“我就喜欢明知故问!说呀,为何不行?” 他拗不过,只得说:“因你是我心爱之人,如何可以割舍给旁人?那年的大年三十,他抱着你的那一刻,我真的……”他止了话,见我笑的开心,自己摇摇头,说,“真不知道哪辈子作了孽。” “明明是积了大德!” “好,便算积了德吧。”他站起身来,说,“我得走了,马良还在你府外面等我。” 说实话,他能于百忙中抽出这么一点点子的空闲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有多忙我是知道的,虽然心内不舍,但是我确实是留不下他的。 我问他:“能带上我一起吗?” 他认真的想了又想,最后却说:“外面风大,你本就病着,出门无益你养病。再说,就算你跟了我去,我和马良他们议的也是正事,你听不了几句就得无聊,不如在家里听听曲子,放宽心神,好好修养一番。” 他说的都在理。 我笑了:“这回可是你让我听曲的,回头不许凶我和长音啊。” “作了大孽。”他看我趴在桌上,病中脸格外的红,便走过来捧起我的脸,吻了一下,才说,“你是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的,不是么?” “自然,我心里只你一人。” 现下的孔明,从神坛之上被我拉入万丈红尘,成为越来越有血有肉的人。我是他铁血的心中,唯一的那一块柔软的地方。 从那之后,孔明每日都会抽出一点点的时间来看看我,最忙的那天,他来到我府中,看到我,对我点点头便走了。 他公务缠身,竟然忙成了这个样子,有一回,我看见马谡,我问他:“他忙成这样,你们还给他吃饭的时间吗?”马谡说:“他不吃我们就不议啊!看着他吃完再议!”我对马谡一竖拇指表示赞赏。 熬过了最初几天的重症,后面就轻了一些,虽然也是整天鼻涕眼泪的不断,好歹头不是昏昏沉沉的了,精神了些许。 这一好了那么一丢丢,我便待不住了,带了长音去酒楼看风景听戏,却因为这张脸太过好看差点被人调戏了——泽胜他们都在楼下,我在顶楼看个风景,谁知道这帮人有如此大的胆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浑小子,可能家世还可以那么一点点,酒喝多了,一看,呵,窗边一个美人,就过来调戏了…… 第296章 虽然说我最后把他揍的哭爹喊娘,但是也惊动了益州令,就是那个唐青山,唐青山本来是过来为那个浑小子出头的,一看是我,得了,话都没说,直接把那浑小子下狱了,那浑小子知道我是凤侯之后,还嚷着:凤侯?怎么会是凤侯?凤侯不是很凶的吗?凤侯不是会吃人的吗?怎么会是这样的美娇娘?……传言误他,他很想不通,那声嚷的就略大了些……然后,就无可避免的,在所难免的,顺理成章的……惊动孔明了。 听马谡说,当时孔明听完后无语了很久。 后来,孔明跟我说:“看你也闲不住了,这满脸鼻涕眼泪的居然还有不长眼的能看上你。” 我也很委屈,说:“要么我回去继续练兵吧。” “回什么,还没好全呢,回去又发作的厉害了怎么办?你这个瞒着不报的性子,你有个什么,你让我怎么办?胳膊好了吗?肩膀上的伤好了吗?” 我连连摇头。 话说,我回了侯府后,莲子就接过了孔明的活,日日帮我擦药酒,只是莲子的力道比孔明就差的多了,因为揉的不透,肿的越来越大,还不如不揉呢。 孔明一叹气,说:“别指望去练兵了,跟我去议事吧,省的你闲着乱跑,再招惹一些无谓的桃花回来。” 这话说的!我想招惹的是吗? 在我炸毛之前,孔明又说:“这样也好,我一抬头就能看见你,省的忙着还得惦记你。” 这一句话,我便不炸毛了。 孔明再说:“在我眼皮底下,总归出不了幺蛾子了吧?” “…………” 炸毛还来得及么? 然后,他便日日早上来接我一起去早朝。 我是个懒散的性子,但是孔明不是,所以他们早朝的时间格外的早(我心里又同情了小阿斗一把),宗关和莲子也不敢真的让孔明等着我,天不亮莲子就把我喊起来,给我套上衣服,这样我到门口的时候孔明的马车也就到了,我爬上他的马车,扑去他的怀里继续睡,他怀中温暖,我睡的香甜。 他也不能一直坐着马车,下朝之后带我散散步,走上几步,我们还遇见王老了,王老看见我和孔明在一起,意味深长的对孔明说了一句:“丞相啊,凤侯这风寒,是会过人的哟。” 这话初时我们还不解,也没放在心上,然后就是那天晚上论事论的晚了些,我已在他书房睡了好几轮了,马谡他们走的时候实在是很晚了,他们擦着宵禁的点走的,我睡的一个朦朦胧胧半睡半醒的,孔明不放心我这样回去,就将我留了下来。 然后,第二天,孔明就也风寒了。 王老知道后,笑的格外的欢畅! 这老狐狸! 第145章 第 145 章 无事过了三天,这一天是月夕节。 因前一日孔明特特跟我说了,月夕节陛下会去祭祖,让我端正些,万不可萎靡不振的。这时我风寒已轻了许多,虽然还有鼻音,好歹不会眼泪鼻涕不断了,也不会有损威仪。 他让我端正些…… 我问莲子:“怎么算端正?” 莲子想了又想,出馊主意:“要么您把您那套银辉铠甲套上?” 我微一沉吟,说:“有些沉……” 便又把长音叫了过来,也问了问,长音见多识广,反正礼仪上肯定错不了的,他听我说完,也说:“实在不行您只能穿那套银辉铠甲了,怎么说您也是武将,丞相让您端正,您就只能带甲。” 我愁眉苦脸的。 长音很是关心我,问:“怎么了,月君?” “太沉了……” 长音说:“要么您告假?就说伤病未愈?” 我叹口气,说:“穿就穿吧,也就一百来斤……” 长音好悬没崴了脚,惊问:“怎么这么重?” 我连说带比划:“不知道哪个缺德的!那回先帝不是封我凤侯,封兵马大将军嘛,然后不知道谁给陛下出主意,说库里的那套银辉甲不错,要么打磨打磨送给我,显得陛下重视我!陛下那性子,当时就允了,他也不知道这玩意这么重,然后送到我这,我一试穿,这好看是好看,整个人都闪闪发光的,就是快把我压吐血了,实在沉啊,这玩意!顶着这玩意谁敢上战场啊,没动两下就把我自己累死了!” 长音很心疼,说:“您真不容易。” 他这么一说,我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嗳,也没事,反正……也穿过几次!咬着牙就过了!” 长音出去前,看着我,欲言又止:“月君……” “嗯?何事?” “月君,明日月夕节,我也了解了一些,陛下会率领所有文武大臣去祭先帝。” “我知道啊。” “陛下会带领所有文武大臣从御街王道过,一直去城外祭奠先帝。” 我叹口气,说:“我忍忍,能捱到回来。” 长音皱着眉说:“我不是想说这个。” “还有什么,比我要顶着百来斤的铠甲来回一百来里地更惨的?”我深觉明日的惨淡。 这个我时候我无比的羡慕孔明,他是文臣,虽然明日未必有他的马车,但最多他也就是御马来回而已,对他来说小菜一碟,总比我全套带甲的御马来回要轻松啊。 长音却说:“明日祭先帝之后,陛下会回城开大型公宴,普天同庆。” 第297章 “所以呢……?” 长音一狠心,直接说了:“陛下如此大宴所有群臣,是必须要带官眷以示嘉奖的。届时,所有文武官吏,不如官职大小,所有人都要在,而且都必须带着夫人参加陛下大宴。丞相身为众臣之首,他必须得在,而且,他必须要带着江夫人!” “……” 长音又说:“因为丞相从未休妻,江夫人,她的的确确是丞相的夫人,唯一的正室夫人。而且你前一段时日不在成都城内不知道,江夫人不顾自身,拼了性命为丞相诞下了子嗣,备受百姓赞誉。所以,明晚陪在丞相身边,接受陛下嘉奖,百官道贺,百姓赞誉的人,一定是江夫人,而不是您。”他看着我愣住的样子,有些心疼,问,“此事丞相未对您提及?” 我摇了摇头。 长音急切的说:“您,您可以带着我去!只要您身边有人陪着,就不会太过尴尬!” 我吸了口气,问:“你不怕他杀了你啊?” 之前只是让长音陪我参加了大年三十的家宴,后来居然搞出了这么多事情来,我和长音两条小命差点一起交代了,我听着长音还要来这么一出,他不怕,我挺怕的。 “我不怕!”长音说的非常果断,“而且,让您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怕是也不是丞相所愿意的,您带着我去,就可以不用尴尬,也不失礼于任何人!” 我缓缓以手撑着额头,说:“你先退下吧,我想想……我再想想……明日再说吧。” 一夜细雨,这雨从浇我一身开始,断断续续的下了这么多天了还没完,我让莲子把虎皮大王椅挪去了窗户底下,听了一夜的风雨声。 第146章 第 146 章 次日,天还未亮我就已经醒了,喊了莲子进来,帮我端端正正的穿上那全套的银辉铠甲,长音已等候在了门口,穿的格外正式得体,风姿悠扬,是极为好看的。 我跃上我的白马玉脂,玉脂仰天嘶鸣了一声,我说:“长音,你侯在府里吧。” 长音对我一跪,喊道:“凤侯!” “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 我一纵马鞭,玉脂向北城门奔跑而去,此时天刚蒙亮,阴天,大风,未落雨。 我赶到北城门的时候,吕字已经带着侍卫侯在了这里,看到我,很惊讶的说:“凤侯,你怎的先来了?” “情形怎样了?” 吕字连忙说:“回凤侯,街头要道均已派人把守了,陛下和百官要走的这条王道已经让侍卫遍布两旁,另在险要处都有人手看着。” “很好。”我说,“城外呢?” “回凤侯,城外的主道也已派侍卫持兵器守在道路两旁,另外还派了两个分队在附近巡游,一旦有异常,会立刻发出警报。” “两个分队不行,人太少了!让陈义带一万精兵,将附近所有险要和草丛里全部要占据,要互相人人可见,人若是再不够,让张文义调人来!” 吕字连忙应道:“是!凤侯,这,阵仗是否太大了一些?” “大?”我斥道,“那是陛下和我大汉所有的文武官吏!就是搬空了大营都是应该的!要是万一有贼心不死的,就算没有伤到陛下,惊吓到了陛下,这份罪责,本侯要拿人头来谢罪的!你们呢?” 吕字单膝一跪:“末将立刻回去调人!请凤侯,是否全部持全套兵械?” 我骂道:“不带械?不带械碰到刺客和敌人你让他们怎么打?用手打吗?你以为本侯放人在这只是为了好看的吗?” “末将立刻去!” “吕将军,本侯希望你们知道,今日大典,如果出了一丝丝的骚乱,本侯将拿项上人头向陛下谢罪,你们自己,掂量着做吧!” “是!末将这就去传令!”吕字满头是汗,连忙退下,传令调兵去了,而我,就骑在马上,站在城门口,看着一点点明亮起来的天空。 泽胜就跟在我的身后,他也觉得我有些太过慎重了,小声对我说:“凤侯,我也觉得不必……” “你觉得什么?”他话还未说完,我已转身看着他,“这是益州,这是成都,这是我们的王城!如果在我们自己的王城祭典,还能有一丝丝的意外,千里之外的东吴和曹魏都会笑掉大牙!我国的威严何在?我国的王威又何在!有损王威,本侯丢不起这么大的人!泽胜,若我是你,现在就不会只跟在我的后面,而是已经去四处查看可有什么漏洞需要去补了!毕竟,如果本侯都拿人头去谢罪了,尔等将何如?” 泽胜吓的翻身下马跪地,大声道:“末将这就去!” 然后我端坐在玉脂马上看着泽胜呼啸着带领所有亲卫亲自在街道四处于细微处都查看起来。 天一点点的亮起来。 吕字满头大汗的跑过来,问:“请凤侯,城内二十步一岗,城外十步一岗。” “太少!”我在马上看着跪地的吕字,说,“城内十步一岗,城外三步一岗。” “得令!” “子龙将军何在?” “回凤侯,赵将军已带人护卫在城外祖庙之上。” 我点点头,说:“不可让子龙将军太过劳累。” “末将省的!” “魏将军何在?” “回凤侯,魏将军在东门外一百里的浮城扎营,以防东面异动!” “陛下身边哪位大将陪同?” 第298章 “回凤侯,陛下身边由关小将军和张小将军陪同!” “知道了,去吧。” “得令!” 堪堪布置好一切,我纵马向王宫而去,这时百官都还未到,张苞和关兴已等候在这里了,张苞很惊讶的问:“月姐姐,你怎么这么早?” 我虎着脸,说:“喊凤侯。” 关兴连忙拉一拉张苞,两人下马跪道:“见凤侯!” 我问:“你们带了多少人随行?” 关兴道:“回凤侯,我带了一百精兵。” 张苞道:“我也是!” 我问:“所有文武官吏共有多少人?” “这……”关兴道,“不下百余人吧。” 我心算了一下,喊道:“徐立!” “末将在!” “去我亲卫中再调百余人来,交给二位将军,护卫众臣安危。” “得令!” 张苞说:“凤侯这也太小心了吧……” 关兴一拉张苞的衣服,说:“你懂个啥!凤侯谨慎些是对的!” 张苞去瞪关兴,关兴说:“这万一有个万一,你和我担待的起吗?你忘了前些日子西门的那些刺客啦?” 我说:“今日你们两人就陪在陛下身边,哪都不要去了。” “得令!” 张苞偷着打马靠近我,在我耳朵边低声问:“月姐姐,我和关兴去保护陛下,丞相谁来保护?” 我伸手就去拨转他的马头,将他的坐骑调了个个儿,说:“做好你们份内之事!” “是!”张苞见我没有与他玩笑的意思,连忙应下。 我御马站在皇城门口,远处泽胜拍马回来了,我远远的看见了,没理他,张苞方才碰了好大一个没趣,就去拉泽胜的马,小声问:“凤侯怎么了?” 泽胜方才被我吓的一头的汗,见张苞问他,冷笑着说:“怎么了?凤侯说今日大典,要是有一丝丝的骚乱,她就拿项上人头向陛下请罪了!凤侯都拿人头了,我们能怎么办?一同摘了脑袋得了!” “…………” 百官渐渐齐聚,我单骑匹马立在皇道中央,一身亮灿灿的盔甲,面带黑曜石半面面具,手中是未出鞘的长央剑,格外的醒目,这日祭典郑重,无人敢造次。 我,大汉凤侯,武官之首,御马持剑护卫于王道之中,这副门面的确是好看的。 不多时,孔明也到了。 孔明一身的缓带轻裘,乌木簪束发,手持羽扇,御马而来,他果然也是要骑马去的,其他文武大臣有的骑马,有的步行。 孔明到的时候,百官跪地,齐呼:“见丞相!” 而后,张苞、关兴,所有武将,纷纷下马,跪地齐声呼喝:“见丞相!见丞相!” 最后,我从王道中央御马而来,玉脂轻蹄走到孔明面前,我飘身下马,单膝跪地,道:“见,丞相。” 刘禅坐着那辆宽广的马车,百官陪同,从王道而过,百姓于道路两旁纷纷夹道而观,山呼雷动:“陛下!陛下!陛下!” 刘禅端坐在马车中央,很有天子的气势。 两道的百姓除了纷纷呼喊“陛下”之外,还有欢呼着“诸葛丞相”的,不一而足。只不过,欢呼丞相的那声,以女子居多。 城内王道是十步一岗的,侍卫纷纷横持了长枪,正好拦着街道,以免百姓误入上前。 走着走着,还听见有人在呼喊着“凤侯!凤侯!快看,是凤侯!”我心里说,哟,是谁这么识货,还能识得本侯威名啊!就面带嘉赏的看了过去……然后……嘉赏个屁!是上次在酒楼调戏我的那个浑小子,带着他的狐朋狗友,在那喊的起劲! 我一脸黑线的转回来,正好看到在我前方的孔明也转目去看了一眼是谁在呼喊我的威名——人家呼唤他,他倒是目不斜视的,见有人呼喊我,竟然侧目看了一眼,见都是一些年轻的公子,呼喊着“凤侯”,语气里是满满当当的崇敬,对我并无不敬的意思,他微向后看了我一眼,就继续而行了。 大营里上上下下,从吕字开始,一大早就被我吓了一整遍,所以这一行,侍卫们都格外的威武警觉,威风凛凛,一路是特别的平静,后来,我从吕字那知道还真抓着几个准备行刺捣乱的,幸好抓的早,吓的吕字那汗流的都可以洗澡了。 这一行算是十分顺利。 顺顺当当的到了祖庙,刘禅祭了先帝,让众臣休息一会,因是在祖庙里,还给所有人都备了素食当作午膳。祭典先帝嘛,连刘禅都不好意思吃肉,在那肯素面,百官谁敢开荤。 我在周围巡视,就没看到孔明来,等发现的时候也晚了,跑没跑掉,而且当着他的面再跑就大不敬了,就没再跑了,孔明笑着问我:“怎么一大早就将吕字他们吓到魂飞魄散?” 我虎着脸,问:“谁对你告的状?” 孔明笑:“没有谁告状,你看他们那几个吓的那样,不是你吓的还能有谁?” 我下了马,跪他,说:“护卫陛下和丞相安危,是末将应尽职责。” 他还没说话,轻王正好来寻他,见我跪的端正,问:“又怎么了?” 孔明亲手将我扶起,问轻王:“你何事?” 轻王说:“哦,陛下说返程了,让我来通知丞相一声。” 孔明道:“好,回城吧。” 我们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回到城里时已是快到傍晚了,今日天公还算给面,阴沉了一整天都没下雨,直到我们进城了,才象征性的开始随便飘飘雨滴。 第299章 我这一身的铠甲,重的我浑身酸痛,心里默默的骂谁这么吃饱了没事干搞出出城祭祖来,城里不能祭的吗?非要去城外祭,累我还穿着铠甲! 第147章 第 147 章 回城之后,就直接开宴了,因下着小雨,百姓们也都散了去,刘禅直接将宫宴摆在广和宫的外面,黄德很是机灵,见天空飘雨,还让人拿红绸将那顶都遮了一遮,反正有人坐的地方都遮了,没人的地方就空着,倒也成一景。 所有文武百官的家眷也都带了来,江一心也确实来了,穿戴的整齐,立在孔明身后。这般场合,我在与不在都挺尴尬的,心说要么等一会等人不主意,就直接跑了得了,反正祭都祭完了,剩下的吃吃喝喝了。 当年刘备就很好客,不管有没有钱,只要有客人来就必然是好酒好肉的招待,刘禅完美的遗传了刘备这个特点,且比他爹会吃,我吃几口,发觉这菜品的味道做的居然相当不错,不知道是刘禅从哪新挖来的厨子,我累了一天,本就饿着肚子,这一下狼吞虎咽,吃的颇是开心,就是不大雅观就是,好在天暗,又有丝竹管弦,美姬献舞,没人注意我在这胡吃海塞的。 这么一耽搁,错过了最佳跑路的时辰。 好在现在确实没什么不长眼的敢来招惹我,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不看我的面子,喏,孔明还在对面呢,他的面子谁敢不看? 酒宴酣畅,百官便互相敬酒。 刘禅把宫宴设在广和宫的外面了,地大,到对面得用喊的,所以都是提了酒壶,三三两两的主动上前敬酒。 我以风寒未愈为名推辞了几个,他们倒也不敢胡为,也就退下了,其他人看见我不接敬酒,也就不会再来敬我,让我得一个清净。 我身上穿着铠甲累,头上带着面具也很重,这两东西加在一起快八十斤,平时单戴一样还成,两样在一起,又一带带一天,我就有些受不住。 我这座位背光背灯,我又拾了两小石子将我前面的灯打的偏了些,宫中的侍卫那也是我带出来的,见有异动,一个个全看了过来,我连忙示意了一下,我打的,没事,才移回去了目光。 侍卫统领侍郎费炜还蹭到我这里来,小声说:“凤侯,你这样兄弟们很难办啊!你不要有啥幺蛾子了行不行,我刚差点就以为有刺客,命都吓没了半条!” “……” 我哭笑不得再三保证没幺蛾子了,老实了,他才挪回去继续站着。 我就想把灯打暗点,摘个面具而已,怎么这么难! 雨渐渐大了,我见有人告辞了,便也辞了,一个人慢慢往回走着,心说,这一趟倒也不像长音说的那么玄乎,可能终是因为下了雨的缘故,老天也不忍见我难堪吧。 雨下的不大不小,出宫的路不远不近,我持了伞慢慢的走着,忽有人从后面快步赶上来,喊了一声:“凤侯!” 我侧目看了一眼,说:“杨小公子,有事?” 这个杨小公子就是在酒楼上狗胆包天调戏我,后来被我揍趴下的那个,今日就是他带着人在道边上喊的起劲。 我见他这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样子,又说:“还想被我揍一下?我可以成全你!” 杨小公子,杨顷追在我后面走着,说:“你当真是凤侯?” “废话,我不是凤侯我进的来这宫宴啊?” 杨顷很想不通的说:“不是,你一个小姑娘,娇娇小小的,还这么好看,怎么能是凶巴巴的凤侯?” 一个走也是无聊,眼看路还长,我便无聊的跟他搭了几句,说:“不凶怎么打仗?” 杨顷愣了愣,很大声的说:“我大汉的好男儿都死光了吗?需要你一个小姑娘去拼生死,报国家?” “嗯……倒也不是。”他正义感这么足,我也不好意思逗他了,就说,“嗳,我习惯了。” 杨顷一拍胸口,说:“我大汉也不需要你这样的小姑娘赴死!我保护你!” 我冷眼看着他捶自己胸口的那一拳,将他自己捶的咳嗽了咳嗽。 “得了,你那小身板,刀可能扛的动?” “怎么会扛不动!”杨顷就去挽袖子,想表示他很有力气。 我顺手就将头上戴着的头盔摘了下来,戴了一天了,顶着脑袋疼,见他表示自己很有力气的样子,顺手就将这顶盔仍给了他……他伸手一接,噗嗤在地上摔了一跤。 杨顷抱着头盔跟抱西瓜似的,用了吃奶的力气,说:“怎么……这么……重……” 我顺口就说:“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出的馊主意让陛下用这玩意给我做盔甲,我不穿也是不好,就凑合穿穿。” “你这也……太沉……了……” 倒不是头盔特别重,就是这帮小子缺历练,调戏小姑娘个顶个的都是好手,让拿个大顶能直接拿死他们。 见他没用的样子,我顺手就将头盔拿了回来,摇着头,说:“就你这样子还上战场呢?明儿郊外大营找张文义去,报我的名儿,就说我让你去的,先跑上十几公里再说!” 杨顷那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然后杨顷就想到一个标准的例子,反驳:“打仗不一定要有力气的啊!诸葛丞相,天下无敌!那他也不能拿的动你那鬼玩意!”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点点头,你小子可真有骨气真敢比! 第300章 我蹲下身拍拍地面,地很瓷实,这一条道是主道,铺着上好的白玉砖,坚硬无比又大气,我伸手将匕首拔了出来,给他示意了一下,说:“喏,就这砖,你口中的那诸葛丞相,他能一刀将这匕首插进去,你行吗?” 杨顷吸了口气,说:“不能吧!你骗我!” “骗你我能升官啊?”我将匕首丢给他,说,“你试试。” 杨顷见我不像开玩笑,两手持了匕首,在地上戳了数下,连个白点都没戳进去。 我抱着胳膊冷眼旁观,说:“吸气,手下用力,对,你不能两只手拿,得一只手,猛吸一口气,对对,往下,来一刀!” “啪”的一声,差点穿到他自己。 我还在旁边笑,说:“啧啧啧,差点就要给你喊御医了。” 杨顷苦着脸,说:“我怎么这么不信呢?都说诸葛丞相是文臣啊!” “文臣?那他也是有一把好力气的文臣!他真正的能文能武!你以为什么?都跟你似的连个头盔都拿不动?什么也别说了,明儿我让张文义在大营等你啊!” 面具老沉了,反正也在回去的路上了,下着雨没什么人,我索性就摘了透透气,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想的,凑到我身边来,摇着尾巴卖好:“你猜猜我是谁家的?” “谁家的?” 我顺口问了一句,刘禅开宴,能进广和宫的都不是一般人,最少也是有官职在身的,看他这样,年纪这么轻,又弱不经风的,可能是某位大人的小公子吧。 这杨顷神秘的一笑,凑到我耳边说:“我是诸葛丞相家的!” “咳咳”,我给自己的一口气呛到了,上下打量他几眼,说:“他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不不不。”杨小公子连忙说,“诸葛丞相是我姨父,我是跟我姨来的。” “你姨是?” “江夫人啊!” 我长长的“哦”了一声,见他还要显摆,就问:“你调戏我那事,你姨父知道吗?” 杨小公子苦了一张脸,连连说:“误会误会!真是误会!我被别人坑了,他们撺掇我,说你这般好颜色的女子肯定不是良家的,这事连我姨都不知道,求求你,行行好,千万别告诉我姨父!听说他治家甚严……” “喊丞相!”我打断了他。 杨小公子愣了愣,从善如流的改口说:“听说诸葛丞相治家甚严,我怕挨家法,求求你,千万别说!” 我笑了一下,说:“敢做就敢认呗。” 杨小公子苦着脸说:“我是真不知道你是凤侯啊!我母亲是江夫人的堂房姐姐,早些年嫁去了徐州,我爹几个月前被曹真杀了,我娘这才带我回来投奔我姨,就是江夫人,我们才回来蜀中没多久!我是真的不认识你!” 我心里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嘴上还说着:“不认识?不认识你就能随便看到一个小姑娘就调戏啊?欠收拾!” 杨顷被我骂的灰头土脸的。 这时,后面传来一声女子的呼喊,有人在后面说:“顷儿,你在和谁说话?” 杨小公子连忙回身,喊了一声:“娘亲。” “不是不让你在这乱走的嘛,万一冲撞了贵人可怎么办?” “堂姐,不妨事的。” 这不疾不徐笑意盈盈的语气,我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江一心。 这女子就恭维了江一心几句,连连说:“丞相尊贵,妹妹身为丞相夫人,是真正的一品夫人!” 江一心就缓缓的笑着答:“丞相又如何,孔明事忙,我倒宁愿他不是丞相,才好多一些时间陪陪我。”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是连面都不想露,继续举步往前走。 夜幕阑珊,只远处几点子灯火,我持着伞,背影隐隐绰绰,形单形只的在夜雨中往前走,显得气势不是很足。 江一兰早看见了我,见我举步就走,连忙说:“这是谁?这么没有规矩?丞相夫人在这里,她也面也不露就走的吗?” 杨顷怕他母亲惹出祸事,连忙说:“娘亲,慎言!这是凤侯!” 丞相夫人? 孔明是百官之首,而我是武将第一人,光从身份上来论,我也只比孔明低了半阶,见到孔明,我行一礼,跪一跪是理所当然,但是江一心嘛……说实话,就算我与孔明不是这样的关系,我这身份见到她,原也不必向她行礼的。 杨顷报了我的家门,我便不用自己多费唇舌了,也只停了这一停,便继续往前走。 后面听见江一心与江一兰说:“堂姐,算了,不碍的,凤侯身份高贵,不是我能比的,说起来,是我该去给凤侯见礼的。” 能不招惹我的时候,江一心也不想招惹我。 江一兰惊讶的说:“心妹,你这般的身份,还要向别人见礼?诸葛丞相威名赫赫,你是他的夫人,凤侯不过也就是丞相手下的一个将领罢了,如此不知尊卑?” 我原地站住了,所以,今夜是不打算善了了是吗?我可没打算招惹你们,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招惹我,我也不是吃素的。 我虽然原地站下了,但仍然没回转过身,这便是留了情面了。 江一心知我脾气甚深,对江一兰说:“堂姐,别说了,我去请凤侯安。” 江一兰将她拉住了,无比惊讶的说:“心妹!你是堂堂丞相夫人啊!凤侯如何?凤侯就是丞相手下的武夫而已!你要去见礼,这么折煞自己?这还有没有尊卑,还有没有礼法了?” 第301章 “杨夫人要跟我论礼法?”我微微冷笑,声音在夜风中悠扬了很远出去,“令小公子,在大街之上公然调戏女子,这也是礼法?这是杨夫人的家教?” 杨顷酒楼调戏我是事实,错了就是错了,我并不打算帮任何人遮掩,而且,这小公子从方才起就特意跟在我身后,自报来历,隐隐有洋洋得意的意思在,他,未必安的就是好心。 “女……女子?凤侯是女子?”江一兰很吃惊,见我说他儿子,赶紧道,“你胡说!顷儿怎会如此!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理解江一兰的心情,她大老远的带儿子回来,她儿子也到了可以出仕的年纪了,她无非是想借江一心的力,为儿子谋一个好前程,但如果她儿子有劣迹可循,那能不能入仕可就难说了,毕竟孔明的眼里是从来不揉沙子的。 “哦?”我冷笑,“我胡说?而今事主就在这里呢,杨夫人也能说是我胡说吗?” “是谁?!” 我回转身子,将伞微微抬起一些,冷眼看着她,说:“我。” 江一兰看看我,又问江一心:“这,这就是威名远著的凤侯?怎的,怎的是个这么小的小姑娘?” 江一心颇为头疼的说:“对,她的确是凤侯。” 我刚说了她儿子,她心内不是很高兴,见我是个小姑娘,就故意去跟江一心小声说:“这么年轻漂亮的凤侯,莫不是跟先帝……” 我看了她一眼。 她咬耳朵的声音颇大,夜晚也格外安静,我耳力好,听的清清楚楚。 然后,我对她笑了一笑,这一笑是格外好看的,江一心的手微微抖了抖,我每次这般笑的时候从来都没什么好事,江一心知道。 一笑过后,我慢慢放下脸子,清楚的送了她两个字:“大胆。” 江一兰惊疑不定的看着我。 我说:“来人,拿下。” 泽胜一直跟着我在,虽然跟的比较远,但也压了一肚子的火,听见我让拿下,侍卫纷纷去拔刀,在夜空里格外刺耳。 杨顷噗通跪地,连连叩首,说:“凤侯息怒!凤侯息怒!” 侍卫拔刀将江一心和江一兰都围了起来。 我说:“江夫人,今夜之事与你无关,你请自便。” 我示意侍卫给江一心让开一条道路。 江一心微微上前一步,说:“凤侯,这是我家堂房姐姐,她有失言,请凤侯略看一分我的薄面,息怒。”她的语意,比较诚恳。 再怎么说,也不过就是一妇人,江一心开了口,我看在她给孔明诞下了孩儿的份上,并不想难为她,我便示意侍卫放下兵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语未出,转身而行,继续走我的路。 凤侯能屈能伸,吓吓她也就得了,我这一身酸痛的要命,能不惹事我也不想惹出事情来,不然回头孔明还得骂我。 谁知这妇人倒是胆大的,不知道她是以为我是虚张声势呢,还是以为江一心一定能护的住她,不怕死的开了口,说:“凤侯?凤侯就能血口喷人?这样的小姑娘能打什么仗?在这大汉境内,谁敢不敬丞相,不敬江夫人?说我儿调戏你?你这般的小姑娘,也真好意思说出口!” 江一心一个没拉住,她便说了这么多出来。 我再次停住脚步,转回身来,声音清楚的说:“本侯是先帝亲封凤侯,正一品上王侯,尔出言辱没本侯,尔之子大庭广众之下,轻薄辱慢本侯,俱是重罪,罪不容赦。”我跟着孔明这么久了,真想给他们定个罪名,对我来说还不是个难事,都不需要三司会审的,我一人就能给直接办了,“拿下。” 我眼见江一兰又去看江一心,微微冷笑,道:“江夫人要蹚这浑水吗?本侯劝你三思,丞相,不会高兴的。” 江一心咬了咬嘴唇,说:“你拿孔明压我?” 她不说我还没发现,拿孔明去压人的感觉……真是太爽了!怪不得轻王他们每次拧不过我了,都甩给我一句“丞相的意思”,呀呀呸,全是你们的意思,光拿孔明来吓我了! 我对她笑了笑,说:“这么说,江夫人是要插手了?江夫人可要想清楚了,这妇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言辱本侯,这里都是人证,杨小公子嘛,唐青山那里是一清二楚的,俱是罪证齐全,便是这样,江夫人也打算插手?” 江一心脸上青白不定。 我觉得她心里是不想插手的,她江家家大业大,没必要为了一个堂房的姐姐和侄子与我作对,还是在如此人赃俱获的情况下,还是那句话,孔明不会帮她。 孔明一向公事公办,连我都不偏帮,怎会去偏帮她这么个罪证俱全的事情! 但若要她就这么退下嘛,面上有些挂不去。 我和孔明的关系,这里除了这方从徐州来的江一兰和杨顷之外,谁不知道?人争一口气,佛还争一炷香呢,她便也就不想退缩。她生下了孔明唯一的孩儿,而且孔明现在又回了丞相府治事,她想着,或许有能和我搏一下的这个资本了呢? 我见她脸上神情挣扎的清清楚楚的。 最后,她说:“凤侯,请给一心一个薄面,一心定约束好家人,不敢再造次。” 江一兰也不知道是不是失心疯了,竟然又补了一句,言辞甚是恶毒:“还说我儿调戏你?说不定是你当众勾引我儿!” 我偏头看了看,天上无月,夜雨阑珊,果然是夜黑风高,当真是杀人的好天气。我还对着泽胜笑了笑,问:“杀恶人不算罪过吧?” 第302章 泽胜还来不及答话,我手一松,竹柄伞从我手上飘落在地上,长央剑出鞘,我不动则已,一动,则厉如雷霆,长剑锋芒,直取江一兰头颅! 都怎么想的?出门不带脑子的? 羞辱我?羞辱我就算了,还要说我去勾引旁人,这话要是以后有一星半点传出去,孔明要怎样? 真当江一心护的住你呢! 我一剑冷寒,势不可挡,雨中一剑,光华璀璨! 江一心惊呼一声,江一心身后的两名家丁眼见不好,各自拔出兵器,双双上前一步,将我长剑隔开,我与他们两人互换一招,而后持剑在手,飘然落地。 泽胜他们再次拔出长剑,纷纷指向场内! 此地已经出了广和宫,属于王宫的外围了,动了刀兵也是没关系的。 泽胜他们纷纷呼叱:“放肆!” 我好久没动手了,对泽胜他们说:“不妨事,你们不需动手,看我破敌!” 我一语出,再次持剑而上,江一心带的两名家丁倒也不是俗人,他们护住心切见状与我战在一处! 我明令泽胜等亲兵不许上前,他们纷纷以剑击鞘,为我助威,齐声呼喝:“威武!威武!威武!” 而后宫道两旁的所有侍卫也齐声呼喝:“威武!威武!” 此助威声,响彻夜空。 我——大汉凤侯! 此助威声长久的飘荡在王宫之内,所有人都抬起了头在听此助威声,他们文臣不知,但是所有武将,已热血沸腾了起来,宫内的侍卫,不论身在何处,纷纷以剑击鞘,纷纷呼喝呐喊,张苞、关兴面面相觑!而后骑快马往这里赶!所有军中将领都在往这里赶! 孔明原已与马谡在往宫外走,也听到了此助威声,他也愣住了,问:“出了何事?”马谡答不上来,问最近的侍卫,侍卫也只能说:“禀丞相,这般威势,唯有凤侯!” 三寒快马赶了过来,下马就说:“禀丞相,凤侯与人在静门外动了手!” 孔明愣了,伸手拨开三寒,翻身上了三寒的坐骑,快鞭打马而去! 第148章 第 148 章 江一心带的这两个家丁的确是好手! 我从来输人不输脸,打架不输阵,何况还有泽胜等在为我助威,这若是要有失手,那我颜面也挂不住。当时我还不知道这已经惊动了半个王宫的人了。 这一仗,我以一敌二,战的酣畅! 我本就是高手,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不然也不会有单身刺曹操的胆子,经了战场,历了生死,我的身手就不是一般普通的高手所能比的! 况且江一心带的这两人,厉害也算厉害,只能算是护卫之中的高手,民间里的高手,我三两剑便试出了他们的虚实。 此一夜,夜雨潇潇,我单人单剑,长央剑的剑锋雪亮,足可划破夜空! 再一者,军中这般的声势,这般的威吓,这两人就略微的有些手抖也是不争的事实,我抓住这一瞬之机,一剑从中破开两人连招,而后一剑直取江一兰,长央剑带着雨水寒芒,一剑横在江一兰的颈下! “胜!胜!胜!”侍卫们呼喝声几乎可破云霄。 我一偏头,问江一心:“还要打吗?” 江一心也丢了伞,喊:“你为何一定要和我作对!” 我很迷惑:“你说反了,我没打算和任何人作对,不是你们要为难我的吗?” 快马长鞭从那头传来,越来越近,泽胜他们纷纷跪下,呼喊:“见丞相!见丞相!” 我微微一愣,到底还是惊动孔明了,只怕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我便这一剑压在江一兰的颈上,回身去看孔明,孔明一路纵马疾驰而来,走的很急,马蹄急促,我见他在马背上,急急的转了目光寻我,然后,他的目光陡然急促起来,似要下马,这一下下马甚急,一脚直接落在了地上。 我在看到孔明目光的那一刻起,就觉得不对劲,回身来看江一兰,这女子倒不是个善茬,竟然在身上藏了兵刃,趁我去看孔明的那一刻,抽出了兵刃,直接向我捅了过来,我仰面向后,尽力与她拉开距离,这么近的距离,她那匕首之上泛着绿光,一看就是淬了剧毒的! 我往后仰面,那匕首堪堪从我脖颈之下带过走了个空,我一脚踹在她身上,将她踢飞出去,而后我俯身落地,快步上前,将那剧毒匕首踢开,长央剑的剑芒指着她。 最受惊吓的是杨顷,受不了这个刺激,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我倒也不打算立刻杀了她,直到侍卫纷纷上前,将她和方才和我动手的两个侍卫一起捆了个结实,我才去寻孔明,孔明站在那马匹旁边,一动不动,还是方才的姿势。 我猛然想起,他方才好像是急切之间右脚直接落了地的。 我心叫不好,收了剑,快步赶上前去,来到他身前,他拿着羽扇,站的笔直,身脊傲然挺立仿若劲松,然后,他抬眼看了我一眼,眼神深不可见底,额上一层全是薄汗。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猛然懂了,连呼吸都停滞了,而后我伸手把他托上马背,他伸手紧握缰绳,此时张苞关兴也赶来了,我伸手将张苞拉了下来,翻身上了张苞的坐骑,喝道:“借马一用!” 张苞吓了一跳,说:“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 我对那边一指,说:“那妇人意图行刺我,被我拿下,还有那边那两个,你和关兴去善后,有什么你们两个斟酌着办!再不会的,去问轻王!总之,今晚别来烦我!” 第303章 而后一打马,和孔明双马朝着宫外急驰而去。 我拉着孔明的马,一路朝我凤侯府而去,到大门口,不想叫门了,直接使马撞开了府门,拉着孔明的坐骑,在府里驰马,一路疾驰到后院,我的寝殿外。 动静这么大,一路上的下人纷纷出来看怎么回事,我持鞭一路喝道:“与尔等无关!统统回去闭门!” 到我寝殿外,我伸手去接孔明,孔明才就着我的手下了马,我将他整个右侧托住,半扶半托的进了房内,使他侧坐在椅上,然后对着外面就喊:“莲子!莲子!” 莲子连忙跑来,问:“凤侯,怎么了?” 我说:“去请王老来一趟!现在!立刻!” 莲子吓傻了,只会说:“是,是,是……” “等等!”我叫住她,“泽胜在门口,你叫上他一起,王老不来,就让泽胜去砸门,绑也要把王老绑过来!” “是!是!”莲子吓的快哭了。 “宗关!”我又喊。 宗关在外面应了一声。 “府里你来管,一点点的风声、连一句话都不能透出去,否则拿你是问!” “是!凤侯放心!” 莲子又转了回来,问:“凤、凤侯,以、以什么名目去请王老?” 我直接喊了起来:“说我被刺杀了!马上就要死了!让他赶紧过来!” 王老是在睡梦中给泽胜砸门砸醒的,他年老了,离席离的早,回来就洗洗睡了,没想到我让人去砸他家的门。 我连我自己家的府门都踹了,何况砸他的门啊! 所以他进来的时候,看我没死,活蹦乱跳的,就有些来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起床气。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我又对莲子泽胜吼道:“统统退下!百步之内不许有人经过!” 莲子连连惊吓,和泽胜全都退了下去不提,然后我重重的关上了房门,还加上了门闩。 王老就有些惊讶了,他要不是看到孔明也在这儿,就已经要骂我了,一般来说,如果我是在胡作非为的话,孔明是不会同意的,所以他就按下了性子,也不出声,看我紧紧的栓了门。 屋内就只我们三个了。 我快步在孔明身前跪下,唤了一声:“先生。” 孔明看看我,仍然一字未说,他的头上全是冷汗。 然后我小心翼翼的捧起了他的右腿,搁在了矮几上,格外小心的脱去了他的靴子。 王老看我们两看的一脸莫名。 我小心的脱去了孔明的靴子后,分开他的衣裳下摆,就取出了怀中的匕首。 王老就挑眉“嘶”了一声。 我用匕首格外小心的将孔明身着的长裤从膝盖处一直割到了脚踝,露出了他的腿。 王老不嘶了,他看明白了,上来一巴掌就把我推开了,细看了又细看,最后指着孔明的腿,似乎想问问我们两个,话还没问出来,在孔明裸露的小腿上按了按,孔明紧咬牙关,手紧紧的按在椅背上,硬是一声都没发出来。 孔明能忍,我却不能,我对着王老噗通就跪下了,话也不知道怎么说,连连对他磕头,将王老吓坏了,说:“你赶紧起来吧,别添乱!你这身份跪我?我还想多活几年!”王老骂骂咧咧的展开了他的药箱,取出一把小匕首,在烛火上烤了一会,见我愣着,劈头盖脸的对我骂,“去取个盆子来!” 这个点了我上哪找盆子啊!我囫囵的在屋里团团转,看见窗台上养的那株兰草花,底下还一个托盘不大不小挺合适的,伸手就将整盆兰草从窗外丢了出去,稀里哗啦一顿好大的声响,然后只取了个那个托盘过来递给王老。 王老瞪我:“给我干什么?搁他腿下面!” 我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干干干,什么?” 王老不理我,持着小匕对孔明说:“丞相,我要动手了。” 孔明一声不吭的点点头。 王老就拿那个小匕首,在孔明的腿上切开了一个口子,那血瞬间就淌了下来,孔明捏着椅背的手掌用力的有些发白。 我哇的一声就哭了。 王老被我哭的脑壳疼,手上给孔明放着血,还对我说:“别忙着哭了,说说吧,你是怎么折腾他的?” 我哭的泣不成声,说:“我……我没……折腾……他……” “他都这样了你还没折腾他?先放点血,要是不行,得从这切了!”我看王老的手在孔明的膝盖上比划了一下,惊的我呼吸都停了,然后哭的更惨了。 王老给我哭烦了,说:“行了行了!你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当他死了!” 我微微收住声,不敢再哭了。 孔明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用力的握着椅背,他现在是真正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流下来的血,一瞬间就满了一个盘子。 王老皱着眉说:“找个大点的东西来。” 我哭着问:“你还要放他多少血啊?” 王老很烦躁,劈头就骂:“怎么也得把淤在里头的放完啊!你看看这肿成什么样了!哦,现在知道心疼他了?你折腾他的那会怎么不知道心疼他一点点?” 我给骂的很冤,不敢顶嘴,见里头搁了一只净面用的铜盆,就扯了下来,替换了盘子。 一屋子全是血的味道,我们还不敢开门开窗。 第304章 然后,孔明靠在椅背上,紧闭双目,似乎晕了过去。 王老拿着匕首在孔明的腿上比划着,见我一脸的惊惧,也是怕我吓出个好歹来,我和孔明一文一武,要是同时出了点什么事,那当真天都要塌了。他便安慰安慰我,说:“好了!你也别怕了,总归有办法的。我说,凤侯你沙场征战这么久了,没见过生死?没见过死人?” 这一句,我从椅子上又吓到地上,对他一跪,不停的磕头道:“王老!求求你!不能让先生有事!” “到底怎么回事?”王老先稳住了孔明的伤,才有空问我。 我刚才怕的很了,这往椅子上一瘫才觉出心特别难受,我一手捂着心口,也说不出话来。 王老赶紧跑过来拿了银针在我身上戳了好几下,叹息着说:“你定定!你定定!你再出点什么事,这这这一摊子要老夫怎么办?老夫上吊得了!” 我给他扎的略缓过神来,有气无力的跟他说:“他……丞相,早些年救我的时候……曾经伤到了腿……” “继续啊!”王老催着。 我捂着心口,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那时候……去找大夫看了……大夫说……伤到了骨头了……这里万万不可受力过猛……” 王老喃喃着:“我就说!行了,别怕了,死不了,就是腿骨断裂了!” 我满脸眼泪的看他,问:“你……你要砍断他的腿吗……” “没这么严重,吓你的!”王老很烦躁,孔明腿里的淤血还没放尽,他就很烦,就怕淤血没放完先把孔明弄死了,那就太冤了,不知道这算不算行刺丞相,他很慌,就唤了唤,“丞相?丞相?” 孔明闭目不答,昏的彻底。 时至半夜,孔明腿上肿胀才消退了一些,王老将备好的膏药拿出来,先给他收了刀口,对我说:“搭把手,把他扶去榻上,让他歇的舒服一些。” 我不敢动他伤处,王老一把的年纪除了医术啥都不会,我便拖了椅子挪着,把整个椅子挪到塌边上,小心的放好他的腿,顺手就脱了他的外衣,然后抱住他的腰身,给他放在了榻上,他闭着眼睛任我动他,似乎毫无察觉。 我吓坏了,将耳朵靠近他的鼻端,见他还有温热的鼻息,才略略安了一点点心。 王老跟我说:“我还得给他正骨,凤侯,你看是现在,还是明天?” 我声音都结巴了,问:“不不不不是错位才用正骨的吗?!” 王老一指,说:“骨头裂了,我得摸摸看裂成什么样了,可有移位,如有移位就需正骨,然后才好上药。” “那,那为什么要问我?” “刚流了不少血,他现在这样是睡过去了。凤侯,我记得那年你给砍了一刀也是砍在骨头里的,骨头断裂的疼可比你那时候还要疼上十倍,所以,你看是让他休息一晚,攒点体力,还是今晚直接把活干完了。” 医术我实在不懂,我音都抖了,问:“您看呢?” 王老说:“当然是现在,越早越好,只是……” “只是什么?”我心惊肉跳的厉害。 “我得一寸一寸的去摸他的骨头!去感知裂骨的位置!那是剧痛!我不确定他是否能承受的住!现在的情况是,你得帮他拿个主意!什么时候治?赶紧,给个痛快话!” “麻沸散!对!麻沸散!” 我突然把这个东西想了起来! 华神医搞出了麻沸散这样东西,后来天下尽知功效,传为神药! 王老皱着眉说:“别跟我废话!有能用的东西我会不知道给丞相用?麻沸散,你自己伤了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用?华佗给关二爷刮骨的时候,关二爷为什么不用?现在是什么情形?现在是迫在眉睫的时候!你还要跟我讨论麻沸散?好好好,老夫可以跟你论一论,是药三分毒,有多少人因麻沸散上瘾,又有几人死于此物!要论吗?来,老夫可以跟你论上三天,我行,你行,丞相能等吗?” 我默了一默,此物面世还没几年,功效的确不可盖棺定论,重要的人物一般就是硬扛着也不会拿自己去尝试,谁都怕万一。 王老催促道:“赶紧着!现在还是明天,总归要弄的!” 我静静的看了看孔明闭合双目的样子,问:“是不是越早越好?” 王老说:“当然!不然万一长肉里了……只是我不知道他熬不熬的住!” “如果……像你说的,长肉里了呢?” “用刀划开,重新弄,不然他这腿就废了!” 我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最终没倒下,咬牙挺住了,孔明已经人事不知,我得帮他守着。 我长长的吸了口气,对王老很坚定的说:“现在。” “你确定?” “长痛不如短痛!越早,对他恢复越好!”我喃喃着说,“他还有很多大事要做,他还有承诺没有完成,他不能一直躺着……如果你现在问他自己,他也会说——现在!” 王老很感慨了一句,说:“凤侯,我发现……你幼稚的时候是真幼稚,但是像他的时候,是真像……好,你能帮他定就最好不过,那就现在!不过他会很痛,说不定会痛醒,防止他咬到自己,你取个干净的帕子来放在他嘴里比较好。” “不需要。”我跟王老说,“我了解他,他不需要这个。” 第149章 第 149 章 第305章 这一夜,我和王老都是一夜未眠。 后来,王老动手给孔明摸骨的时候,孔明果然痛的醒了,却仍旧一声不吭。我看的忍不住哭了,扑在他身上紧紧的抱住了他,不让他看见王老摸他骨的残忍。他也用力抱着我,只是在实在忍不住的时候,隐约有呻吟溢了一点出来,然后再忍住。 后半夜如此反复,痛的醒了,再晕过去,再痛的醒来,如是再三,最后等王老收手的时候,鸡都叫了,王老擦擦汗,说:“行了,让他睡吧。” 我宛如行尸走肉,飘到门口,找等在百步之外的莲子要了盆温水,依旧没有让她进来,关了门,取了帕子,沾了温水,给孔明一点点的擦他汗透了的额头。 孔明闭着眼睛,不知是睡是昏迷。 王老上了年纪,也挺劳神的,坐在一旁歇着,见我自己都快倒了还给孔明净身,便有气无力的说:“喊个丫头进来弄会死啊?你自己站都站不住了。” 我确实有些站不住,实在是这一晚吓的。 我不理他,擦的认真仔细。 王老叹了气,皱着眉头,说:“何必呢,反正他现在什么也不会知道,你也去眠一眠吧,歇一阵,还要给他上药呢。” “不眠了,我一会得出去。” 王老惊讶:“你这都快倒了,你要去哪?” “上朝。”我说。 王老愣了愣,反应过来,说:“给丞相告假就是,还用你自己去一趟?以往丞相身子不好的时候,也有告假,等他醒了以后,让他府里的长史来这议事也就是了,不是没有过先例。” “不行。”我解开孔明的衣服,他昨晚有多痛我是知道的,那时他紧紧的抱着我,硬是一声都不吭,整个人身上的冷汗是一层又一层,我怕他身上黏腻不舒服,就一点点的给他擦,对王老说,“昨天晚上,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如果今日丞相不露面又没个说法,人心一定会惶惶的。” 王老走的早,睡的早,并不太清楚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便问:“到底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没什么。”我轻声说,“有人行刺我,我就在宫外和他们打了起来,当时……闹的有点大,很多人就都知道了,他……是被我连累的……我当时知道不好,什么话都没留就直接带他过来了,我、我当时怕极了,我以为我以为……” 眼前又迷蒙了,说不下去了。 “刺客?”王老很惊诧,说,“那照例办就是了,你再晕倒在外面,有个什么好歹的,老夫哪有那么多的心力给你们两个一起看啊!” “行刺我的,是他夫人的本家,所以,这事有点复杂。” 王老那目光,瞪的溜圆:“江夫人?” “所以,今日如果孔明没有露面,这事没有说法的话,一定会有人闹起来的。他现在动不了,所以,我得去。”我站起身,对王老说,“我不能,让他一力维护的大局有丝毫的动荡,不能让整个朝廷的人心有一点点的浮动,那是对他比生命还重要的事情。所以只能我去。” 王老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我走到门口,将莲子叫了进来,帮我穿上了那一套百来斤的盔甲,穿上的一瞬间,我感觉连同自己,都要被这铠甲一同压垮。 我对莲子说:“这里的情况,你看见了,丞相的情形要是有一个字透露出去……” 莲子噗通一跪,说:“那您就将我凌迟!” “很好,你记住了。”我走到门口,又喊道,“九月!九月!” 九月从小道那头快步走来,跪道:“见凤侯!” 我一指里面,说:“你进去,陪着他。”又在他耳边说,“看着点一老一小。” 九月对孔明的忠心,是绝对值得信赖的。 九月看了看屋里的形势,说:“末将明白。” 王老见我连孔明的死士都招来了,嘴角直抽抽,差点连桌子都掀翻了,勃然大怒道:“你连老夫都信不过?” 我站在门口回身看着王老,我也很累,很疲惫,这一身的铠甲,让我无法自由的喘息,我对王老说:“他这一身,干系实在太大了,王老见谅,而且……”我目光移去在榻上安静的躺着的孔明,他闭着双目的模样,我的声音哽咽了,说,“而且,他,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现在迫不得已,不能守在他身边,但是实在不敢拿他犯险,王老见谅,改日我登门负荆请罪。” 我说完这一句,毅然决然的向外面走去,再不回头。 我到早朝的朝堂的时候,里面正吵的沸反盈天,刘禅不在。 意料之中。 我出门的时候,找了宗关,他是黄德义子,黄德是刘禅的常侍,我让宗关去找黄德,告诉他,今日早朝不必让陛下露面。 黄德机警堪比狐狸,而且最为忠诚于先帝和陛下,他果然劝住了刘禅,没有来早朝。 刘禅一直是个好孩子,我不想让他难做。 所以,当我顶着这一身辉光闪烁的铠甲,一步步走上朝堂的时候,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然后,齐声说:“见凤侯。” 我一整夜担惊受怕的,疲惫不堪,现在虽然人站在这,整个脑子却是木的,就没有第一时间开口,看上去……显得很高深莫测,他们摸不清我的路数和来意,朝堂上就有些安静。 他们原本是在这里等孔明的,没等来孔明等来了我。 第306章 如果我和孔明不是这样的关系,我就这样大喇喇的跑了上来,他们没准以为我把孔明干掉要专权了。 李严没沉住气,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这个问题:“丞相呢?” 我心里万分感激他给我递了个问,我才好开口,便无比和蔼的与他说:“丞相身体不适,这几日不能来了,委托本侯来与众位大人说一声,凡事便都按成规来办理就是,有尔等不能定夺擅专的,报于丞相府长史,他们自会去请丞相的意思。” 朝上众臣面面相觑。 我也不知道这话说的是否合适,毕竟以往孔明处理政事的时候,我不是在打盹就是在瞌睡,他的这些政事,我向来懒得去问,我微微偏转目光去看马谡,马谡位阶不高,在人群后面,虽然他也不明白孔明出了什么事,但是见我这一个目光环视众人,在他身上微微停了停的时候,就不动声色的给我竖了个拇指,我懂了,这话妥帖! “丞相怎么了?” “丞相也是人,吃的也是五谷杂粮,会有不舒服的时候,没什么大事,将养几天就行了。” 我见他们无异议(其实是都没缓过神来),深觉王老说的对,早知道他们这么木,派泽胜来说一趟也不是不行啊,何必累着自己,这铠甲快将我重断气了。 都不说话,我便提脚往外走,李严忽然在后面问道:“凤侯,昨晚之事……” 李严与江一心关系非常,这一问,我就知道会由他来问,他忍不住的,不是每个人都有孔明那定力的。 “昨晚?昨晚何事?”我装了个傻,该装傻时就装傻,对着这满屋子的老狐狸和小狐狸,傻子才不装傻! 李严就有些有话说不出来,对着孔明,他可以长篇大论,从国家论到孔明家事,从社稷论到纲常,但是对着我嘛……我不学无术他不是不知道,再者说,昨夜之事,我是苦主,我是被行刺的那一个,江一兰运气要是好一丢丢,那淬了剧毒的匕首如果刮破我一点皮,今天都可以给我发丧了,所以求情也求不到我这里来。 李严发愣,吴国老接过大棒,对我说:“昨夜杨夫人行刺凤侯这件事,到底怎么定?” “杨夫人?”我一脸想了又想的模样,最后说,“哦,吴国老是在说这事啊,这……这有什么好问的,照常规办不就好了?” 我不会额外对她加重罪责,但也别指望我宽恕她,要不是她最后拿了匕首要刺我,孔明也不会那么着急,才没注意,一脚重重落在地上,致使旧伤反复,骨裂难行。 我,不是不恨她,但国有国法,我不打算插手。 我看向殿外的唐青山——唐青山身为益州令,官职太小,不能入殿,都一直在殿外的,我扬声问他:“唐大人,此事还有什么疑问不成?” 唐青山跪在廊下,说:“人证物证俱全,无有疑问。” 我转向吴国老,好似很疑惑的说:“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吴国老有什么疑问吗?” 吴国老说:“法理之外,不外人情!你出言无状在先,杨夫人被你激的失了神志,又怕你对江夫人不利,才一时冲动,不是不可恕的。” 我忍了一口气,说:“你们确定,要在这朝堂之上,论这件事?”我微微冷笑,“可恕还是不可恕,让三司会审,不能有定论?还值得在朝堂之上一本正经的论这些事情?吴国老和众位大臣都这么闲的吗?” 吴国老不甘示弱,说:“此事涉及了江夫人,便是涉及了丞相!怎可不在朝堂论?” 我点点头,说:“那么,是江夫人指使杨夫人行刺我的?” “一派胡言!” “那不就行了。”我盯着吴国老,说,“江夫人也就是识人不明而已,误挟奸人赴宴,事又不是她指使的,她着什么急?连丞相都没说要降罪于她,她就这般着急……莫不是真是她指使的?” 李严有些急了,就说:“凤侯不要胡说!如果丞相并无怪罪之意,为何一晚不回相府,为何今天不来早朝反而让你来?” 我就有些好笑,说:“李大人,没想到你这么关心丞相啊,连丞相歇在哪里都这么关心啊!本侯说了,丞相身子不适,所以才停留在侯府修养,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我是丞相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我上前一步,停在他面前,说,“本侯是大汉凤侯,奉先帝诏,统率大汉兵马,辅佐陛下与丞相,平定天下。本侯,来早朝,是很稀奇的事吗?” 其实不怪他有此问,以往我随同孔明早朝的时候,我都是在武将他们后面摸了个椅子睡觉了,就算不睡觉也从不开口说话,连张苞都偶尔和他们打过嘴皮架呢,我却是一句话都不说的,存在感极低,久而久之,他们便理所应当了。 吴国老说:“这举国上下,大小这么多事情,丞相怎可避了不答?何况还有行刺案涉及了丞相夫人,丞相身子不适,那我们便去侯府叨扰一二,让丞相决断!” 这老头子! 当年那凌迟没看过瘾是不是? 当年成都外的荒山,有刺客行刺,伤到了孔明,我一怒之下让人拎去吴国老他们家的门前集市凌迟了,他不见得有多干净,我也就是吓吓他,听说他那对着集市的大门后来整整半年都没开,全府上下进出全部走的小门,我当时知道以后,差点笑晕过去。 所以,你是记仇了是吧,这么卖力? 第307章 我动了动手上拿的长央剑,我是武将嘛,而且是武将之首,不好意思,我有带兵刃上朝的特权,而且只我一人能如此。 吴国老看见了,喝道:“怎么?凤侯要杀我?老夫所犯何罪?” 杀你?你看着我可像一个傻的? 我拿着长央剑上上下下的端详,很清淡的说:“吴国老误会,误会。只是,本侯身为统帅,往年攻伐之中,哦,就算是先帝征吴之战,也不需要每一仗都让本侯冲在最前面,也不是每一个敌人都要本侯亲手来砍,如果是这样,一仗下来,几千上万斩,那本侯真的累也要累死了,不是吗?” 吴国老怼的是我,可我身后就是军方啊,张苞早就怒了,听见我这么说,便吼了一句:“要凤侯搏命,那还要我们做什么?要三军将士做什么?” 我一指张苞,对吴国老笑道:“理儿,便是这么个理儿。” 吴国老皱着眉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军征伐,本侯坐镇指挥三军,调度得当,稳定三军,这是本侯的职责,而大小将士,当奋勇杀敌,以血勇搏胜利,这是三军使命。同理,亦然。尔等身为大汉要臣,当为陛下分忧,处理尔等应尽之事,便如刺杀案等等,如有不敢擅专的,再报于丞相定夺,国家大事也就大致如此吧?”我回身看向众臣,说,“如果,连这些有成规可循的小事,都需事事禀告丞相,那明儿吴国老你小妾再给你生个儿子,大臣们要随什么礼是不是也要问了丞相再定啊?” “你……” 孔明,便是一日日的被如此煎熬心血,那一卷又一卷看不完的案牍,那一事又一事的大事小情,他本是天地间的大才,一身本事那也是惊天动地的本事,这些小事的确不是每一件都必须要报给孔明的,我前几天偶然翻看他的书桌,随手捡起一卷,却连在城外施粥,米要几斗,水要几深,米从何处出,连这些事情都写了放在他的桌上。 想到这里,我便越是火大,冷冷看向众臣,一字一字说:“那么朝廷,要尔等,何为啊?” 第150章 第 150 章 我回到房中的时候,孔明还没醒,睡的很安静。王老在桌上打盹,九月看我回来就出去了,自去守在暗处,莲子帮我卸了这齁沉的重甲,问我:“凤侯,中午要吃些什么?” 铠甲一脱我整个人便轻松了很多,遂一挥手,很大气的说:“去集市上牵头活猪回来,让鲍三娘把猪蹄卸了给丞相炖汤补身子!” 莲子惊呆了。 王老被我吵醒了,没好气的翻白眼,说:“凤侯你做个人吧!他本来饮食就清淡,而且现在他都这样了,你还给他这么荤腥的东西,他咽的下去吗?小丫头,别理她,让灶上热一锅小米粥,炖的浓稠些就可。” “是。”莲子赶紧下去了。 宰不了活猪,我有些遗憾,趴在孔明榻边,想去摸摸他,又不敢。 王老见我这没出息的样子,就说:“你要是实在不会照料他,就发发善心,把他运回相府去,丞相几次身体有恙,包括你不做人把他气吐血的那次,那都是人江夫人照料他的,搁你手上?哼!他不得交代在你手上才怪!” 我很不服气。 这一番动静,孔明终于醒了,睁开眼睛看了看我们。 我见他终于醒了,开心的不得了,连忙喊:“先生!先生!” 王老看不下去了,说:“别喊了,去倒杯温水给他喝!” “哦。”我赶紧颠颠的去倒了杯水,试过冷热,小心翼翼的将孔明扶起许久,给他喝水,他也当真渴了,这一杯都饮尽了,我问:“再来一杯?” 王老说:“行了,一杯就行了,你给他缓缓!”然后对孔明很诚恳的说,“要么你回相府去吧,你落在这么个魔星手里,我看着都替你发急。” 孔明不明所以,看了看我,他现在还挺虚弱,还是说不出话来。 我把他劫了过来,虽然是当时情急,但劫都劫了,谁想给他送回去!我便抱了孔明胳膊和王老说:“不行!我会照顾他的!” 王老赶紧说:“放手!放手!你个孽障赶紧放手!你想弄死他啊!” 孔明脸色发白,我赶忙放了手,寻了些软垫过来,给他垫在身后,然后往边上一蹲不敢动了。 王老好气一声都没有,对着孔明还是很恭敬的,说:“丞相,今日开始给你固定和上药,你这腿以后就算是好了,也不可再受一点点的力了。” 我怯怯的问:“那他需要拐杖吗?” 王老说:“看恢复吧,丞相如恢复的好,日常行走应该是无碍的,马也可骑的,但是,如果你折腾他,这伤养的不彻底,别说拐杖了,直接把腿断了吧!” 我吓坏了:“当真这般严重?你莫不是在吓我……王老!现在在说正事,丞相的事这是国事!你能不能不要吓我了!” 我早上上了个朝,到现在还一脑门的官司,开口就是此乃国事,闭口就是尔等鼠辈,现在还没拧过这个劲来。 “嗬……”王老斜眼看我,说,“国事?我吓你?骨头断裂了你知道不知道?我昨晚给他摸骨,他断骨都扎在肉里了你知道不知道!定需先定骨!他昨晚什么样你不是不知道,如若这骨头没复原好,再偏了,我还得再这么给他来一遍,他受得了?他受得了我都受不了!我这老命昨晚已去了大半条了!” 第308章 我心有戚戚,不说他了,我昨天也是惊吓的命去了大半条。 王老一指孔明,吼我:“他是一国之相!他的事都是国事!受不了你这么折腾!你如果还想他能好好的站起来,能好好的走路,赶紧给他送回相府去修养,你不会照顾他就换旁人来!” 我眼眶一下就红了,再心有不甘,也是事实,我慢慢的站起来,哑着嗓子,轻声说:“我……去备车……” “不必了。”这时孔明开了口,声音轻但定的说,“她知道轻重。” 孔明亲自开了口,王老不好说什么了,拿手狠狠的虚点了我几下,说:“找人给我安排个房间!离这近点的!” 我赶紧说:“隔壁的侧间就一直没人!” 王老瞪了我好几眼,才对孔明说:“丞相,我去给你备药。” 孔明微微点头,轻声说:“有劳。” 王老走了,我走到孔明身边,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他昨天流了那么多的血,我看着都害怕。 我还没说,孔明已看着我,轻声问:“她可有伤到你?” 他自己伤的这么严重,醒来后还问我可有受伤,我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这腿,两次都因我受伤,这次更是如此严重,我当时都惊吓的六神无主,如果腿能换,我都差点把我自己的砍下来给他装上了。 “我没事,你无需自责。” 到底是伤的重了的,他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便精力不济,再次昏睡过去。 我的目光放在他腿上,因伤处不能捂热,这腿便放在薄被的外面,为防止灰尘等赃物落入伤口,王老在他腿上缠了纱布,那纱布已换了两次,现在又浸满了鲜血。 到了午后,孔明醒了过来,略用了几口清粥,本来我是端了碗想一口一口给他喂的,奈何王老调好了药,见我一本正经的想给孔明喂粥,讥笑着说:“他伤了腿,又不是伤了手。” 我狠狠的瞪了王老一眼。 孔明用了几口就用不下了,我很是担忧,说:“再吃一点?你只吃这一点哪有力气?” 孔明没说话,王老已说:“你在白帝城那会,就是快死的那会,让你那时候啃肘子,你啃的下吗?”他端了药和竹板来到榻前,对孔明说,“骨已正好了,你再忍忍,我要给你换药,一会还要给你固定腿骨,都会很痛。” 怎么就从来没觉得王老这么烦呢! 孔明半坐在榻上,身后靠着软垫支撑着身子,人弱气势却不倒,对王老说:“辛苦王老了。” 王老在板子上抹着绿不拉几的膏药,一边还说:“不辛苦不辛苦,让凤侯给我把门修好就成。” 事发从急嘛,我连我自己府的大门都踹了,拆他的门怎么了!我早朝去的时候还看见我侯府的两扇大门板掉在地上,围着几个人正发愁,回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发愁,毕竟侯府的大门,那都是相当重的,又重又厚实,他们几个家丁整不起来。 王老对孔明说:“让凤侯找个帕子给你咬住吧,这疼痛不比昨夜的好上哪去。” 孔明只说:“不用,你动手吧。”转了头就问我,“昨天怎么回事?” 我对他一边伤了,还有闲情问我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转念一想嘛,这又确实是他风格,就往他榻边上一跪,开始说:“昨天晚上我离席的时候,那个浑小子缠着我,哦,就是酒楼调戏我的那个,给唐青山放了出来的。” 孔明问:“他怎能入广和宫纠缠你?” 我眼睛瞥见王老将孔明腿上纱布放了下来,因为淤血放尽,肿胀是已消了,但那刀口附近还是肿的,上面一层厚厚的都是血痂,我就差点咬到舌头,我问王老:“要……要我帮你吗?” 王老不屑的说:“你还是继续给他讲故事吧,你这没用的,还没莲子管用呢。”然后扯着嗓子就喊,“莲子!莲子来搭把手!” 莲子身为我贴身侍女,总躲不掉来给我送个饭,换个衣服什么的,她知道了孔明的伤势也就摘不干净了,她很怕哪天我就给她凌迟了,慌的午饭都没好好吃。 我见莲子动作轻柔,很懂得避开孔明的伤口,不会没轻没重的弄疼他,才略略放了点心,那孔明让我说,王老也让我说,可能是想让我给孔明转移一下注意,我便继续说了:“他跟他姨进来的。哦,他竟然还问我,知不知道他是谁家的,这我哪能知道的,然后他竟然说是你家的,我当时就喷了,问他,你怎会有他这么大的儿子!” 孔明腿上很痛,额上是冷汗,也被我说的愣住。 王老给孔明上着药,却催促着:“然后呢?接着说啊!他是丞相的儿子?早些年私生的?私生的也不必觉得有什么,丞相的子嗣的确单薄了些,有这么大的儿子也是好事。” “私生个鬼,他私德有这么不修吗?”我一眼翻了过去,“他娘是江夫人的堂姐,他姨是江夫人,他得管先生叫姨父。” 王老“哦”了一声,他专心料理着伤,对这小子是不是孔明私生子也就略问一问,是也好,不是也好,他都不关心。 我看见孔明的手紧紧的抓着身下的帕子,知道不好,就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手里。人痛起来的时候,很需要有个东西能抓一抓,何况还是孔明这么能忍的性子,昨天晚上痛成那样,几番昏死过去他都能一声不吭,就是熬大刑都不过如此了!再说,那帕子都是丝缠麻布,我怕他伤到手……有什么比人的手更适合抓的呢! 第309章 孔明很有力气,他不是文弱的书生,他如果捏着我的手放开力道的话能直接把我小手骨捏骨折,他不想弄伤我,只问:“然后呢?” 他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滴在薄被上。 我于心不忍,便说:“要么以后再说吧!” 王老却插口:“你继续说。”王老的手很重,他弄的太轻了不行,没有效果,只有重一些才能起到定骨的效果,莲子是就一双手很稳了,除了手,全身上下都在哆嗦。 她们后院的小丫头,见的最多的血也就是杀鸡了,我心里暗笑她的没用,然后我往孔明的腿上看了一眼,一片鲜血淋漓的不说,王老竟然又烤了小匕首上了刀,我自己就也哆嗦了起来。 孔明他自己都这样了,不但能问我,还能听的进去我在说什么,我心里是很佩服他的。 我跪在他榻边,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手是微微颤抖的,他说:“起来说,不要跪着。” 我哪敢起来啊,虽然不是我去主动惹的事,但是是我把事搞大的是事实,他也是因为我才这样的也是事实,我心里惴惴不安,将昨夜之事一分不加一分不减的说了一遍,最后只说:“……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了,我本来没打算跟他计较的,但是她实在辱我太甚,我也是忍不住了,就动了手了……我错了……” 我头一低,习惯性的任他骂,不过他现在也没这个力气骂我就是。 王老没料到我在孔明面前是这么没出息的,擦汗的空隙还对我说:“你怎么这么怂?你都饶了她两次了,错又不在你,你认错认的这么起劲,我都为你着急。” “要不是我动了手,他也不会受伤……”我越说越小声,每看一眼他的腿,我都心疼的快晕过去。 王老小声的说:“认错别认这么早,我不信他刚才都听进去了,这么疼,他还能给你断这么清楚?” 我深觉王老不了解孔明。 待王老药上好之后,孔明首先说的是:“死有余辜。”又问,“兵器如何带进去的?” 我见孔明有怪罪司门之意,连忙说:“不是的,早上他们吵吵嚷嚷的,我就也问了一下,他们告诉我,杨夫人本身就是自幼习武的,带点兵器很正常,而且她进广和宫的时候没有带,放在了门口,后来出来的时候从门口取的,我这不是……跟她在宫外动的手嘛……” “早上?你早上去上朝了?”孔明问。 我不知道有没有惹祸,回答的格外小心,说:“你这不是动不了嘛……我怕他们乱猜,再动摇了人心,就去露个面,说你得养几天,让他们有不能办的事就让马谡他们来问你。” 孔明摸摸我头,说:“甚好。” 得他表扬这一句,我一点都不累了,如果我有尾巴的话,此刻的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王老正在喝水,见此场景,一口将水喷了出来,说:“孔明你这是在养宠物吧?” 说谁宠物呢,谁是宠物啊! 我是典型的卸磨杀驴,就要跳脚,孔明却微微一笑,只是脸色格外的苍白虚弱,他对王老说:“不,这是我的夫人,我的夫人能干吧?” 王老受不了我们两个,借口熬药跑了出去,莲子打来了温水,见我挽了袖子,快哭了出来:“凤侯,奴婢来吧,你到现在都没休息过,去眠一眠吧!” “我不累。”我打发了莲子,拧了帕子,亲手给孔明擦去脸上的汗,孔明看着我,说:“你还没休息?” “我不累!”我将这话又说了一遍,只是对着他,又轻声补了一句,“我把你连累成这样,我怕都怕死了,哪里能休息。” 孔明自身还很虚弱,话说不了太多,我给他擦洗了面孔,又拧了毛巾将他身上细细的擦了一遍,给他换了干净的衣物,这一下,才真正觉出有些累来。孔明精神也不好,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休息还是昏睡,我便趴在他榻边,也睡了过去。 第151章 第 151 章 这一觉只睡了一个时辰就被莲子摇醒了。 我乍醒只觉得是不是孔明不好,首先去看孔明,见他闭目睡的安稳,才松了口气,低声问莲子:“何事?” 莲子苦着脸,小声说:“来了一批人要见丞相,宗大人让我来问问凤侯,怎么办?” “哪些人?” 莲子记性还算不错的,立刻说:“有轻王,马大人,李大人,杨大人,还有谁,我想想……” 我只歇了一个时辰,给她这一堆的大人弄的有些晕,便说:“喊名字!” “哦……”莲子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说,“刘衡……马谡……马良……李严……杨仪……费炜……” 她掰着指头还在数,她一个奴婢,一下喊了这么多大人的尊讳,这是有违礼法的,不知尊卑,打死都可以,只是我问,就带了一脸的视死如归,说的格外小声。 “行了行了,别说了,你说这许多我也记不得。”我想了想,对莲子说,“请轻王一人来,其他人,让他们都回去吧。” 莲子问:“您在内书房见客还是外书房?” “他们想见的是丞相,把轻王带到这里来。” “是。” “这是又怎么了,搞的这么神秘。”轻王人还在屋子外面没进来,就忍不住吐槽了几句,想他给一群老臣缠着也是很头疼的,他推门的时候还在说,“若是只屁大点的事,我这次跟你没完……” 第310章 然后,他进来了,一眼看见孔明了,眼睛一下就直了。 孔明勤勉,这个点又是平素最忙的点,按孔明的性格是断断不会有这个点还在安睡的情形的! 轻王抽抽鼻子,空气中满是血腥气,他还是闻的出来的,他反身就关上了门,身形格外敏捷的三两步就到了榻边,孔明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丝的血色,腿上缠着药膏。 轻王瞪我,声音都岔音了,说:“怎么回事?” 轻王还是能信任一二的,我便老实说:“昨天我被行刺,先生着急了些,下马的时候这腿受力过猛,引发了旧伤,腿骨裂了。” 轻王就倒抽了口冷气,数落我:“怎么跟你扯上就没好事呢?” “能怪我吗?我要是知道先生会受伤……她就算骂我一万遍我也不会动手的啊。” 可惜世上的事总是有钱难买早知道。 我对轻王说:“先生这个情形你看见了,外面,该瞒你还是帮着瞒一点吧。” 轻王一指自己鼻子,说:“你只叫我一人进来就是让我帮你瞒着的啊?” “不然怎么办?”我也很无奈,“他这个样子,不知道还要昏睡几天,怎么也得等王老给他弄完,他真的出了好多好多的血,那边那盆子,足足流了一盆子的血……万一有别有用心的人趁这个机会搞事怎么办?” 轻王虚点我,说:“怪不得你今日大发威风,在殿上这般恐吓众臣!” 我忍不住说:“我说的也是事实啊!你不知道,我前几日翻他的案牍,那真的,五花八门什么的都有的,我告诉你啊,就连……” 轻王把耳朵一堵,说:“丞相的公文,你敢翻我也不敢听!” 不敢听算了,我对轻王说:“反正,他就这样了,也不知道还要昏几天,这几日肯定是理不得事了,你也不想让他都这样了还给你们处理政事吧?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是你们刘姓的天下,帮不帮着瞒的……你看着办吧。” 我不是孔明,我说出这般撂挑子的话来那是一点都不奇怪的。 轻王快要被我气死了。 “对了,你来了,我就问一句,昨天晚上那事现在到底怎么整的?”我对着孔明一指,说,“回头他问起来,我也好告诉他。” “丞相知道了?” 我点点头:“中午上药的时候他醒的,就问了我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我这不就告诉他了。” “然后呢?丞相怎么说?” “他说,死有余辜。”我砸吧了两声。 “…………” 轻王知道我定不会骗他的,我多大的胆子啊敢在这事上撒谎,孔明又不是醒不过来,日后他这一问,我若撒了谎,他还不得修理死我啊! 我见轻王一脸的难办,就说:“你也不用着急,他伤了腿没伤到脑子,中午断这事的时候清楚着呢,你等他修养几日,养点精神,等腿上伤口大致收合了,我能扶他坐到那书桌上的时候,他约莫还是能给你们卖卖命,处理点政事的。只是这几日嘛……轻王殿下,我有一说一,你们还是别来烦他了,不然,搅扰了他养伤,我是会杀人的。” 这句一点都不带开玩笑的,能放轻王一个人进来就已经是我开了大恩了! 我又对轻王说:“这么多的文武大臣,这么多的能人,说的神乎其神的,什么这里的大贤,那里的高人,这几天有什么事先斟酌着办不行吗?让他修养几天不行吗?多少了不得的大事?太阳变九个了?天要掉下来了?天要是真掉下来了他也没办法,一起死了就是。” 孔明闭目休息的样子,这般的苍白,连唇上都没有血色,的确很让人心疼,他一生都为蜀汉相,堂堂正正,顶天立地,人尽皆知。 我焉嗒嗒的跪坐在他床榻边上的样子也很可怜,我在战场上威风赫赫,说一不二,单马单剑,纵横沙场,无惧生死,但是在他面前,我永远都是他的小丫头,见他身子有一点点的不适就会难受,见他受伤就会哭,甚至比自己受伤还要疼。 轻王看看他,又看看我,最后叹气说:“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很乱,走出去的时候摇摇晃晃的,突然想起来,就在门口和我说,“昨夜你真的命大,后来法鉴司隶从江一兰的匕首上验出了剧毒淬青,你知道吗?那东西,只要你破一点点的皮,就真的能给你收尸了!” 我一脸的无所谓,只要不是针对孔明,会伤到孔明的,我一概无所谓,至于我自己会怎么样,我原本就不放在心上,更不会觉出怕来。 轻王叹着气,说:“杨夫人本身不足为虑,不过这杨顷,虽然才德不行,倒也是江家年轻人还算可以的年轻人了,江夫人意思是保一保,现在三司不敢有定论,现在只将杨夫人和杨顷二人押了,等丞相醒了,再说吧。” 我只“哦”了一声。 “你一点都不气?” “气什么啊?他不是说了死有余辜。” 轻王精神连受刺激,的确把这句忘了,见我跟他得意,便说:“你记得倒是仔细!” “他帮我出的头,我次次都记得。” “他要是醒来后,想想觉得不妥,又恕了呢?” “那就恕了呗,先生肯定有先生的用意啊,再说我又没死,这不是活蹦乱跳的。” “如果只是因为舍不得让江夫人伤心呢?” 第311章 我看出他是故意想气我,就对轻王说:“人在我这里呢,这次我不会再放他回去了,你让江一心想都别想,我让她这辈子都见不到先生了!” 第152章 第 152 章 如此外面就消停了两日。 只是孔明的伤势有所反复,就在轻王来了的那一夜夜里,伤口有所感染,发了高烧,王老说怕是不好的时候,我脚都软了,一遍一遍的拿浸了井水的帕子给他冰着额头,孔明人在昏迷,我紧紧的握了他的手,问王老:“他为什么会不好?” 王老也说不上来。 “是不是因为先生的血流的太多了?”我魔怔一般的问,“那我把自己的血放进先生的身体里行不行?” 然后我就去找小刀要给割腕给自己放血,王老叹着气,说:“别找了,你就算放了血也没用,进不到他的身体里的!” “那怎么办?” 王老说:“看天命吧,你也不用忧心太过,你那会在白帝城烧了三天有余,现在不是也没死嘛,老天不收你,应该也不会收他的,不然老天岂不是也要被你烦死了。”又似安慰了安慰自己,说,“他身体一向还可以,一直修身养性,身体底子好,应该熬得住的。” 我这一夜提心吊胆,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快天明的时候,孔明的高烧终于退了,我和王老都是长出一口气,我是站起来就直接摔倒在地上的,整个人的骨头都是软的,实在是惊惧太过,王老也不比我好上多少,孔明昏睡了一夜,他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而我和王老这一夜的煎熬,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啊。 王老欣慰的老泪纵横的说:“熬过来了!” “自然,他当然得熬过来,他还有对先帝的承诺呢。”我拉开门走了出去,天刚蒙蒙亮,只有一点点的光芒,我喊过那边的莲子,吩咐说,“去集市上买几尾活鱼回来,一定要都活蹦乱跳的,买回来后让鲍三娘把鱼敲晕,把鱼肉一点点的绞下来,绞肚子上最嫩的那一块,要绞的细碎,也不能有一丁点的刺,然后将鱼骨用布袋包了炖出汤来,汤要清亮透彻,记得要放点姜去腥,最后再把汤凉了,用汤去炖米粥,把碎鱼肉也放进去。” 莲子吃惊的说:“那得要多少鱼啊,而且,王老不是说丞相不吃荤腥的吗?”莲子了解我,知道我这么麻烦必不是为了自己的。 “能买几条是几条,必定得是活蹦乱跳的那种,若是不够,你来寻我,我去城外的河里抓。”我不带一点玩笑的跟莲子说,“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若是买的是死鱼回来滥竽充数,你看我要不要你的命!” 莲子说:“我去集市一尾一尾的挑!” “嗯,灶上的火不要熄,所有应用之物,必须随叫随到。泽胜还在门外吧?” “泽将军一直在的。” “你让他进来,让他带着亲兵去灶房守着,免得混进小人来动什么手脚,现在我没空去一一计较,只能我们自己加着小心,你们的辛苦我都知道,过这一段时日,等丞相好起来,我对你们都会有赏赐的。” “奴婢不敢!愿为凤侯分忧!” 又过了两日,孔明渐渐的有了些许精神,只是他还不能挪动,伤处更是不能碰触的,王老每日给他更换两次药,回回都像受刑一般。他也问我,这两日外面情形如何,我是每天都去了解一下的,以防真的有大乱,便回他:“一切都好。” 值得一提的是,那天后来莲子跑遍了整个集市,也只买到两三尾活鱼,实在不够,我当即打算去城外自己捞,泽胜他们哪能让我自己去捞啊,就分作两队,一队人守着庖厨,另一队人就去城外抓鱼,因为这群老粗不认识鱼的种类,见到活的就直接逮了,后来还在里面发现几条通体漆黑的鱼,鲍三娘按照我说的炖了后,味道很鲜美,就连王老都爱上了这鱼粥,连连问我:“你怎么知道这个是他爱吃的?” 我翻了个白眼,我跟在他身边十几年了,总不能真的连他饮食习惯,爱吃什么都搞不清楚吧,再说他也不是真的就一点荤腥都不沾的,他在隆中那会吃肉吃的可欢了呢,就是给他一个猪蹄他也未必啃不完! 老头最后恬着脸问:“再来一碗行不行?” 孔明的伤口收的很好,我去问王老,王老说:“你走了大运,他们抓来的鱼里,那种黑黑的鱼不但鲜美,还有利于收他的伤口,只不过,他现在伤口虽然好了一些,骨头可还没长好的,不可下地,不可用力。” 我将王老让他不可下地的话原话告诉了孔明,孔明摇摇头,说:“我也动不了。”他半身依在榻上,精神还不是很好。 我坐在孔明身边,乖巧的把头放在他的手里,心里想,晚上做点什么来吃呢?不行让鲍三娘用素香油把鱼肉略炸上一炸吧,也是人间美味,再剁点虾肉,放点胡丝,清淡又好吃,先生应该吃的下去的。 我想的起劲,孔明问我:“在想什么?” 我就答道:“在想晚上做什么给你吃,我好像难得有时间做东西给你吃,你也难得有时间吃我做的东西。” “你做的?” 我不好意思笑了笑,说:“我口述,鲍三娘动手。” 他哑然失笑,然后问:“行刺案定了没有?” “啊?”我抬头看他,“你精神还没好,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等你好些再说吧。” 第312章 “不是乱七八糟的事,也不是朝廷大事,只不过,他们要刺杀的是你,你是我的夫人,我过问一下是应该的。” 最近,我也确实没问这个事,不过看轻王上次的态度嘛,这事还放着呢,便和孔明说:“应该是还没办吧,毕竟江夫人要保,三司摸不清你的心思,不敢乱动也是正常的。” “她这次没追到你这来要见我?” “本来是要见的。”我心有戚戚然的说,“她说我挟持了丞相,意图不轨。我能怎么对你不轨啊,我是没搞明白!” 他是丞相,我是军候,干掉了他,我就是百官之首……我脑子抽了才会想去干掉他! 孔明微微冷笑,问:“她说你挟持了我?” “那可不!那天晚上多少人看见了的,我把你扶上马之后,拉着你的马就跑回了我侯府,然后你就再也没在人前露过面,还有人说我可能已经把你给杀掉了……”我忍不住骂了一声,“你就是天天跟这群蠢货在一起共事的?我都快被气死了!” 他笑了一笑,抚着我的脸,问:“谁帮你的?” 不愧是孔明,我现在还好端端的坐在这里跟他说话,这么宁静惬意,他养伤能养的这么舒适,那肯定是事已经平了的,我便对他说:“是轻王,轻王出马,一个顶俩!” 那时孔明高烧刚刚下去,江夫人便把我侯府堵了,说我对孔明不利,要揽权专政,也不知道她是受了谁的撺掇,是不是生孩子的时候把脑袋一起弄坏了,后来据轻王猜测,以她对孔明的了解,她觉得孔明可能是凶多吉少,所以才敢抢先对我发难,要把我置于死地。 只是她却忘了我上一品军侯可不是假的,我是可以调动整个三军的,三军将士也皆为我死战的。再说吧,我又没谋反,我是所有人里最怕孔明出点什么事的那个,所以轻王一接了消息,抢在她下轿之前就把她堵住了,对她说的几句话大概意思是,丞相无大碍,你要是不怕他秋后算帐,便照死作吧。 那轻王的话还是有一定份量的啊,江一心便也将信将疑了。轻王又跟她说,江一兰行刺凤侯,丞相未必会迁怒在你身上,但是如果你今天真下了轿,把凤侯府给围了,你看他日后怎么发落你吧。 孔明一向绝情她不是不知道,江一心就迟疑了。 轻王吓跑了江一心后进来跟我表功劳,我本来不想让他进来的,可是我大门还没修好,他进来的顺畅无比。那时我守了孔明一夜,正是困的半死不活,虚弱无比的时候,看着比床榻上的孔明还像在经历生死一线呢,就没怎么细听他说,还怪他多事,对他说:“你就是放江一心进来又如何?我怕她?” 我现在这个蜡烛不想亮点时候,一直都不亮的很彻底,轻王不想费劲吧啦的点我,说了一句:“好心当作驴肝肺。”然后就走了。 孔明对我说:“你是应该好好谢谢轻王。” “为什么啊?”我到现在还没点亮。 孔明现在精神也好了一些,他这个人闲不下来,索性就依在床榻上,细细的跟我说:“江一心如果真说你谋害了我,你要怎么办?且不说我那时昏沉根本没办法帮你,你若要澄清自身,就只能把我情况暴露给所有人知道,那你这么费心的封锁消息还有何用?” “当时吧,我封锁消息的时候,也没想这么多,就想着,这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司马懿和孙权的探子,把你受伤的消息传出去总是不好的,我怕他们搞点什么事出来,到时候我必须要外出迎敌,就不能在你身边陪伴照顾你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他一向知道我的心意,说:“按照你的性子,你大多也不会把我抬出来,给所有人澄清你并没有谋害我,那你对着江一心就说不清楚了,逼急了你,你只会调卫队来,把侯府团团护住,与她形成僵持之势。” 我细想了想,还真是这样,孔明了解我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自己。 “你无王令,又无敌情,调兵入城,这是大罪,与谋反无异。别说你是为了我,你若真如此做了,不用别人参你,我醒了后第一个就会处置你。” 我后怕的摸摸鼻子,说:“那江一心为什么退回去了?这么好的机会能致我于死地,她怎么又不动手了?” “她应该当时并没有想的这么深远,她不知道我的近况,不知道我究竟是醒着还是昏迷着,再加上被轻王吓了一吓,也就回去了,她不是不想对你下手的。” 孔明说起事情来,还是这么的清楚明了。 我问:“那她会不会回去后想明白了又来一次?” 孔明笑着说:“应该是不会来了,你这么大阵仗的给我抓鱼,若我还在生死一线,或者昏迷着,你也不会这么费劲的给我折腾吃的,所以她必然知道我已经醒了。既然我已经醒了,你觉得她再诬陷你谋害我还有用吗?” 对啊,实在不行,把孔明放在椅子上推出去就是了,我和孔明文武一心,他们能起什么波澜来?还不是不知道孔明近况,以为他真有什么不测,才敢试探性的动一下的。 果然是几日不眠变笨了。 我继续问他:“先生,如果……真按照你说的,我和江一心僵持着,我调卫队来护卫侯府的话……” “那时你不反都已经反了,我活着不会容你,我死了……如果我死了,他们更会说是你杀了我,你洗都洗不干净。” 第313章 这个王老拿着药推门进来了,我看到王老,情急之下连忙说:“王老能给我作证啊!我的确是没有杀你的!” 王老不知道前因,给我比了个莫名其妙。 孔明看了一眼王老,续道:“你们合谋杀我。” 王老将双手一举,说:“你别胡说!我可没有害你!我要是想害你,你坟头草都三尺高了!虽然,我也好不到哪去……” 我嗤之以鼻:“王老您一把的年纪,有点出息……” “谋反大罪!不敢出息!”王老重重的放下药,说,“你们先说着这杀不杀的,说完老夫再进来!瘆人的慌!” 说完还啪的就关上了门。 我惊呆了。 孔明低低的笑了起来,抚着我的脸,说:“也不算大事,如果你当真这么做了,我醒了后要处置你的话,也不是不能破局的。” “如何破?先生教我!”我很感兴趣,想知道怎么从他手底下活命。 “杀了我就可以了。”孔明笑着说,“我不可以徇私庇护你,但是你可以直接杀了我,然后以武将之首的身份,肃清乱党之后,继续护卫整个天下。” “先生请认罚!”我将脸一板,很不开心。 这句话多少是有点开玩笑的意思,但我就是不爱听这样的玩笑!我如何会杀他?我看他的命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孔明低低一笑,说:“罚不动了,先欠着吧。” 我后知后觉才明白了过来,脸瞬间就从上红到下,恼怒的说:“谁说这个了!” 他张开双手把我揽在怀中,温语细声:“唯有月儿,深得我心。” 第153章 第 153 章 又过了几日,他勉强能在书桌前坐上两个时辰了,便看看马谡他们整理上来的案牍。他那腿还不能下地,我将我那红木的大椅子上装了四个轮子,每日将他抱到椅子上,然后推到书桌边,他每日精力还时有不济,有时只看一会便会头晕目眩,拿手掐着眉心强行提神。 我见不得他这样辛苦,就劝了劝:“先生,你悠着点,你就算一个月不处理事情,大汉的天也塌不下来,还有我呢,我会为你征战沙场的!” 他对我微微摇头。 王老借口要照料孔明的身子赖在我这不肯走,实际上是爱上了我每日让鲍三娘整治的饭菜,我也就由他了,多个大夫随叫随到的没什么不好,何况还是王老这样的国手。王老让每日拿了人参给孔明沏茶,我问王老:“他这么年轻便用人参补着,老了如何是好?” 王老冷笑:“你觉得他还年轻?不好意思,我觉得他活不到我这个岁数!” 我急了。 王老又说:“不是我咒他啊,你看看啊,这已经是病了后事情少了许多了,还是这样的忙,他从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如此煎熬自己。参茶还是沏给他喝吧,也不知道他还能喝几年!” 我听了心里很难受,想去给他把案卷文书都丢了,然后自己掂量一下,觉得自己也没这个胆子,很发愁。 这日上午,黄德入府来拜见孔明,说:“丞相,皇思夫人的遗骨今日运回成都了。” 我愣了愣,然后醒悟,皇思夫人,就是先帝的甘夫人,刘禅生母。 孔明很是感伤,说:“请德公转告陛下,臣请陛下将皇思夫人追封皇后,与昭烈皇帝合葬皇陵吧。”又说,“磨墨。” 屋内侍奉的莲子便很自然的走了过去,孔明却将砚台一掩,对我说:“你来。” 好吧,我来就我来,又不是没给他磨过墨。 我便上前给他研墨,见他提笔,在绢纸上书:“……今皇思夫人宜有尊号,以慰寒泉之思,辄与恭等案溢法,宜曰昭烈皇后。诗曰:‘谷则异室,死则同穴。’礼云:上古无合葬,中古后因时方有。故昭烈皇后宜与大行皇帝合葬,臣请太尉告宗庙,布露天下。” 他写便就交给黄德,黄德不敢多做耽搁耽误孔明修养,急急告辞的走了。 而我,还震惊在他的手书中,回不过神来。 一开始看他写这些,还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为什么不要莲子磨墨非要我来,而当他写到“死则同穴”的时候,因他提笔写字,袖子挽了些许,露出右腕上我和他结发的同心发带,我一下就被震撼到了,也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死则同穴。 我扑上去抱住他的腰身,久久不愿放开。 他也回抱着我,许久,说:“惟愿百年之后,能与你同穴,我就再无所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午黄德来说了甘夫人和先帝的事情,从黄德走了后,孔明的神情就有些郁郁,一直到午后都是如此。今日的天也不好,阴沉沉的,还飘着小雨,这样的天气特别容易让人感怀,要是平日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孔明身体不好,不能伤感,不利于他的修养。我想了想,偷偷的把长音叫了过来,问他:“小曲会吗?” 长音肯定会啊,他之前就是卖艺为生的琴师,奏的了阳春白雪,当然也奏的了市井小曲。 我换了一套云袖水服,跟他说,来一曲《花别上将军》。 这一曲说的是貂蝉和吕布的故事,已被人改做了戏曲几年了,分为上段,中段,和下段,我之前在酒楼听过,觉得还可以,这个嘛,下段伤感,但是唱一段上段还是不成问题的,我就在偏院清了清嗓子。 第314章 长音一脸的神色复杂的问:“您要亲自唱?何不从乐坊叫几个女乐过来?” “不行的。”我整着云袖,对长音说,“他这个人,最不喜欢这些,而且吧,叫女乐过来,那女乐们哪想着怎么唱戏啊,那一双双眼睛恨不得黏在他身上放不下来!之前年纪小,看到别的女子缠他还会哈哈大笑,现在不行了,许是老了,见了就冒火!” 我这么个娇娇嫩嫩的小姑娘一本正经的跟长音说我老了,把长音说的险些没喷了。 长音说:“如果他真不喜欢,那您去这不也是一样吗?万一他再斥责您怎么办?您何必自己辛苦还不讨好?” “不一样,我是他心爱之人嘛,心爱之人唱一段戏给他听,他怎么能斥责我!”说着我已经理好了云袖,招呼长音,“来,这边来,看到没有,你坐在那里,那里背着书桌,他不能看见,你先起音,起了音之后我再飘进去!” 长音一脸的不乐意,我瞅着莲子偷偷给我比划已经清好场了,忙伸手把长音推了出去,长音抱着琴,被我推了个踉跄,好在没发出声音来,见我躲在边上一脸的偷偷的兴奋,就无奈的放下了琴,也没有试音,直接信手拨起了前音。 《花别上将军》被改做了戏曲之后,在坊间一直很红火,长音并不陌生,此时他认命的帮我拨琴。反正古来有大本事的人都有着大脾气,长音这一手琴技也算前无古人,此时他心里不是很甘愿,这琴音比他情愿的给我弹的时候差远了,显得有些生硬,我来不及跟他计较这个,前音一起,我就踩着节拍的点,飘进了场。 我从来没捏着嗓子唱过曲,只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有名的戏子乐伶的唱曲我也见过不少,私心里觉得不是很难,觉得我也可以。 所以,我这一掂着脚步进了场,也不知道这姿势标不标准,拿眼风去寻长音嘛,他低头抚琴抚的认真,根本不来看我的眼神。 当我不知道这曲子你闭着眼睛都弹的出来!还用看琴弦看这么认真? 场进了之后,踩着长音的乐点献云袖,拟姿态,然后长音的琴音微然一低,到唱腔的点了,上段开篇,貂蝉月下拜苍生,我心一横,揉着嗓子开了口:“小女子望月遥祝,一愿天下太平……” 我这还没唱完了,刚开了个头,而且我觉得我这唱腔还算不错的,从来没唱过的人能唱的这么有模有样,以后若是没钱了,我可以去卖艺养孔明了! 然而,我这一开口,孔明突然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我就唱不下去了啊,板着脸问他:“我唱的不好?” 可惜我凶错了对象,孔明可不是长音,他停了笑,问我:“你哪里学来的靡靡之音?” 靡靡之音?这又不是淫词艳曲,是正经的坊间小乐,怎么就是靡靡之音了! 我很不服气! 孔明对着廊下,扬声喝道:“琴来!” 长音抬头看我,不是,你现在知道看我了?你现在看我有什么用啊?我刚找你对眼神的时候你干嘛去了?还没个马谡顶用! 我没好脸色的一呶嘴,给他啊,看我有什么用!我有这个本事能驳他的话还是怎么着! 长音便抱了琴,放在了孔明的案上。 孔明随手拨了几弦试了音,而后突然抬头唤了我一声:“月儿!” 我一个激灵! 而后孔明手下的长琴发出铮铮之响,金戈铁马,急促涌动,我不由自主随着他的乐声翩然起舞。他的琴音越来越快,似有千军万马,我便随着他的琴音越来越快,我很久没有做过剑舞了,有些跟不上他的琴声,他见我跟着吃力,扬声道:“凝神!入阵!” 身上的云袖水衣碍事,我卸了云袖,里头是一身的劲装,我翻身去墙边取下长央剑,就着他的琴声,拔剑出鞘,一剑光寒十四州,鼎天下,定三川,无人可挡之势,日月高扬之威! 孔明的琴声中千军万马,我的剑下众人生寒! 我的眼前没有书房,没有孔明,唯有此琴声,在千军万马中引导我,热血肆意,酣畅淋漓。 我已不知他是何时止了琴音的,当时长久的没回过神来,热血在体内翻涌不休,我收了剑,对他扬首一笑,自信盎然! 孔明的手放在弦上,对我颔首而笑,赞许的说:“靡靡之音不适合你,唯有此曲,最为适合你。” “啪啪啪”的鼓掌声自屋外来,我转身一看,廊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几个人来,王老是听的和看的傻了的,鼓掌的是轻王和马谡,轻王赞道:“丞相的兰陵王入阵曲,指尖劲芒,慷慨如斯,真乃一绝!”马谡则点评:“凤侯的剑舞真动天下!” 平白被他们看了听了去,我有些不开心,就对这他们二人笑了笑,道:“一人一锭金,下午交给宗关啊。” 轻王问:“凭什么?” 我扬脸一笑,说:“丞相抚琴,凤侯舞剑,还值不了你们一人一锭金?” 马谡连忙说:“轻王拿的出来!我是没有!把我卖了都值不了这么多钱!” 孔明让长音将琴拿了下去,对二人说:“许久不弹,有些生疏,凤侯与你们玩笑的。你们来找我,可是有大事?” 孔明还是那个孔明,朝堂之上的丞相诸葛孔明。 他问了这句,王老乖觉,立刻遁了,长音与莲子也一同退下了,我因刚才一场剑舞异常的酣畅,就不想动了,坐在旁边喝茶。 第315章 轻王上前拜道:“禀丞相,吴侯遣人拜书,欲趁此良机,挥师北上,攻取洛阳,他邀丞相一同出兵,事后共分魏地!” 这话一出,我有些吃惊。 孔明似在意料之中,问:“吴侯可有告知何人统兵?” “禀丞相,吴侯遣的使者说,吴侯意欲拜大将军诸葛瑾和张霸为先锋,攻打襄阳。” “瑾哥?”我一个没忍住,出了声,“陆逊呢?他怎放着陆逊不用派瑾哥?不是我贬损瑾哥,瑾哥那路数在陆逊面前还真不够看。” 陆逊那阴里藏针的性子上次让我吃了大亏,我几乎丧命他手,便记住了这个人和他那语调。后来那段时间孔明陪着我,我的伤要好没好的那段时间,就是孔明修理我,在南征前搬到我府上镇着我的那段时间,有一晚我晚上发了噩梦,突然就出现那一夜到处都是火海,我被团团围住,自刎的那一刻的场景来,还有这个人永远不紧不慢又带着阴冷的语调,我当时就惊的醒了,孔明见我惊惧莫名,将我拥在怀中,过了许久我才平静下来。 后来,第二日,他问我半夜怕什么怕的这么厉害,我便也告诉他了,他很是无语,说:“我这名头,提起来也是可以让陆逊半夜睡不着觉的,你身为我的夫人,还需要怕旁人?” 他有意宽解我,我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只要有他在身边,我就能无所畏惧。 轻王说:“哦,我也问了来使,怎不是陆大都督统兵,来使说,陆大都督旧疾复发,在柴桑养伤,而且东吴也不只陆大都督一人。” “掰了?”我问孔明,毕竟孙权忌惮他们自己家的大都督们这是个惯例。 孔明对我说:“别胡说。”他的意思是,轻王和马谡还在这呢,让我别太口无遮拦。 我吐吐舌头,继续喝水。 毕竟我什么德行,在座的就没有不知道的,轻王他们也无视我惯了,继续对孔明说:“来使奉吴侯令,想拜见丞相,我等不知道合不合适。” 孔明伤了腿嘛,又流了那么多的血,我偷偷问过王老,王老和我比划,说孔明那几日流的血恐怕是将周身的血都换了一遍了,现在他坐起来理事都勉勉强强,实际上身体是格外的虚弱,只不过是硬提着气撑着在,我都不知道他今日哪来的力气还奏了一曲那么激烈的兰陵王入阵曲。但是吴侯派过来的使者,代表的是吴侯的脸面,既然点了名要见,避而不见,是非常失礼的事情。 孔明有些犹豫。 我直截了当的跟轻王说:“不见!丞相身子有恙,在休养,见什么见!” 轻王不理我,去等孔明决断。 孔明沉吟未语。 他腿上有伤,虽然衣物可以遮挡,但是现在还不能行走,孔明一生好强,从不示弱于人,再说,他的身体是大事,若是说他腿骨断裂了,不能下地,还不知道别有用心的人要搞出多少事情来,吴侯要是知道了也不知道会动什么歪脑筋,这也是我封锁消息,只有几个绝对可以信任的人才知道的原因。 到现在其他人还当孔明就只是风寒了而已,只不过这次风寒的时间久了些。 我见孔明难办,就对轻王说:“在我府里摆一场宴,以我的名义宴请东吴使者,中途让丞相露个面不就行了?然后就说丞相不胜酒力,我给他扶下去休息。” 这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了,这个侯府是我的,孔明是我夫君,以主人身份露面,端坐上首,没有太多需要客套的繁文缛节,没有拜来拜去的麻烦事,三言两句说完,装个醉,我直接把他扶到后面休息,简简单单,总比他要自揭伤势好的多。 孔明只一想,也就同意了,反正他现在身体不适在我这修养,举国皆知。 见孔明允了,轻王便准备去布置了,毕竟这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多少事情要准备的,临走前顺嘴问了我一声:“对了,你准备以什么名目宴请东吴使臣?” “这还不好说?我谢他吴侯不杀之恩啊!”我笑了一笑,露出一口雪亮雪亮的白牙。 第154章 第 154 章 后来,那东吴使臣来赴宴的时候就有些战战兢兢的,我又被孔明严令不许出幺蛾子,就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耳朵里听着使臣跟孔明寒暄,眼睛就看着场上的歌舞,深觉这唱腔还没我下午的那一嗓子好呢,我果然也有唱戏曲的天赋在的。 见也见过,说也说完,孔明便推说醉了,这也是早就商量好了的事,我就势扶起了孔明,让孔明的力都落在我的身上,这姿势不太自然,轻王就上来与使臣敬酒,我见状,赶紧带着孔明入了屏风之后,到这里便没人了,将他放在装了轮子的红木大椅上,从小道推着他往后院去。 往后院这一路也都是安安静静的,早就肃清了的。 前院的歌舞,后院的宁静。 我问孔明:“你要派我出去领兵了吗?” 孔明不语。 “你现在这样,我一步都不想离开你身边,让我出去领兵也可以,要等你痊愈之后!我提前告诉你一声,不然我人在外面,心也在你这里,到时候打不好仗,有辱国威,你可不能怪罪我。” “凤侯,还知军营为何物,三军为何吗?” 月下,我跪坐在他身前,将头放在他双膝之上,说:“不知,我现在只知你一人。” 他轻轻的抚着我满头青丝,说:“吴侯这一仗,定不能功成,我原也没打算让你去……” 第316章 我只听到一句“原也没打算让你去”,瞬间觉得这个月亮都比方才的要亮几分了,抬起脸问他:“真的?你真不要我去?” 我这一双眼睛,在暗夜里格外的晶莹明亮,对他这一笑,仿若月下昙现,云破花开。 连孔明这样从来不惑于美色的人,都震惊于我这一刻的灿烂芬芳,拿手搁在我的脸颊边轻抚,叹息:“你当真是有红颜祸水的潜质。” 我对他笑,明艳不可方物,说:“我不是苏妲己,你也不是商纣王,你可比商纣王要清醒的多,商纣王要是有你这人间清醒,还会身死国亡?如果真要比,就算我是貂蝉吧,那你能是吕布吗?” 唱了一出《花别上将军》,我还沉迷其中。 孔明笑着说:“如何把我比作莽夫?” “你是天下无敌,他不也是天下无敌?嗯……武艺天下无敌!” “他也叫天下无敌?”孔明笑了笑,“天下无敌为何殒命白门楼?吕侯自恃刚猛,他可为虎将而不可为帅才。那时,先帝奉命攻伐董卓,吕侯杀了董卓之后,先投袁术,再投袁绍,均被拒绝。” “为何?他不是天下无敌吗?” “他性格反复无常,刚猛有余,谋略不足,先后交手于先帝和曹操,被曹操所擒,最后被杀于白门楼。” 我一头雾水:“你说的这些……不是天下尽知的吗?” “他被曹操擒得后,本来是有一线生机的,这个就不是天下尽知了吧?” “先生你快说说!”我连忙缠着他说故事。 孔明端坐在椅上,看着我说:“当年吕侯被曹操所擒,为求活命,将小妾貂蝉赠予了曹操。” 我惊叫起来:“他怎么这样!” “为求活命献一女子有何不可?可惜,貂蝉那女子性情十分烈性,得知此事不愿受辱,就从城门楼上跳了下去,殒命身死。”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吕布被曹操所抓的那会……你还在隆中!你不是在编故事骗我?” “先帝那时就在曹操身侧,先帝亲眼目睹了貂蝉从城楼上跳了下去,后来与我说起,很是唏嘘,说,世间这般绝色女子,竟然为了狼心狗肺之徒,殒命至此!可见世间的女子,若是托付错了终身,将落到何等境地。” 我十分怀疑他是在吓我,但是又反驳不了。 “吕侯以貂蝉求活不成,便向曹操投诚,愿为曹操先锋大将。吕侯勇猛,曹操很是动心。” “那为什么曹操还杀了他?” “因为先帝啊。”孔明笑,“吕侯性情最是反复无常,两面三刀,他自恃天下无敌,就小瞧天下英雄,对先帝,先攻后交,再攻再交,搞的先帝不厌其烦。见吕侯向曹操求活命,曹操有所动摇,于是先帝问曹操,‘尚记得丁原、董卓否?’只此一句,曹操杀了吕布再不迟疑。天下无敌?天下无敌又如何?三姓家奴,忠贞节义全无,活于世间尚不如家犬忠心,还有何人敢信他!” 我略将他比了一比吕布,招惹出他这么一长篇出来,我都很莫名其妙,而后,月下,他的脸颊微斜,并不看着我,反而看着院内,可是此刻院内并无一朵花可以观赏。我想了想,悟了,凑去他耳边轻声笑道:“我说别人天下无敌,先生……生气了?” 他忍不住笑了,将我抱在怀中,笑着说:“现下放着我还在这里,你就当着我的面夸奖别人天下无敌,我能高兴的起来吗?” 我在他怀里,还是忍不住分辨说:“我觉得你不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啊。” “不可欺我。”孔明看着我笑着说,“我若恼了,会亲自告诉你什么才叫真正的天下无敌。” 第155章 第 155 章 经此一宴,孔明在我府中修养一事,就不止是我们大汉,连曹魏和东吴都知道了。司马懿这次倒是没再送什么骰子,孙权使了诸葛瑾去攻打襄阳,自己亲自领兵去攻打江夏,孔明差了魏延守在关中,伺机而动,中原大地上遍布狼烟,司马懿忙的很,没空再给我送骰子来。 我问孔明:“吴侯这么着急攻打襄阳,这不是就让他们内斗不成了?与先生原本的计划不符啊。” 孔明揪着羽扇上那毛,说:“吴侯要打,我能说不让他打吗?只怕我要是前脚说了出去,他后脚就能以为我们已和曹睿勾搭联合,下一步,就是要进犯江东了。” 也是,孙权可不是刘禅,他对孔明那是怕的很,就怕孔明哪一天想不开,去做老头子没做完的事,再打一次江东,那他就哭都没地方哭了。 我满是诧异的说:“吴侯那温吞性子,之前说要打,我还以为没个半年这事都议不下来,结果这次倒是爽快,使者刚走,估计才回到东吴,瑾哥就已经带兵出发了。” 孔明还在揪羽扇的毛,漫不经心的说:“曹丕新死,吴侯认为曹魏举国上下已一片散沙,幼主如何守国?他这是急吼吼的出兵,在我们前头抢地盘去了。他也不想想,虽然是幼主,但是曹丕留下的那几个哪个是省油的灯?有这么好打,还等他出兵?” “嗳,我就说我好像记得先生你说过,吴侯此举定不能功成呢!” “你终于想起来了?我以为你光记得吕布和貂蝉了呢!” 那夜宴之后,我推着孔明往后院走,我十分怕孔明把我派出去带兵,就不能在他身边照顾他了,没想到他当时说不用我带兵出去,还说了这一句“吴侯定不能功成”,后来……后来好像就跑题了,讨论吕布去了,这话也就没继续了。 第317章 我在杯中倒了新鲜的花露,总不能真的整日只让他喝老参,他这也没多大的年纪,我也怕给他补过头,到老来就没法再补了,便换了花露给他,清香怡人,他对饮食不是很挑剔,只要能入口,又清淡一些就成,就也没有异议。 孔明其实挺好养活的,无论衣还是食,他都从来不挑。 我将杯子塞进他手里,把羽扇换了出来,羽扇边的毛都秃了一片了,我问他:“那你可要提醒瑾哥一下?” “怎么提醒?”他慢慢的喝了一口热茶,说,“我告诉他此行会不顺?只怕吴侯知道会以为我见不得他们东吴好呢。” 理……是这么个理…… 我偷眼看孔明,问:“瑾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这倒不会。”孔明笑了。 也是,瑾哥那谨慎性子,素日里比孔明还要谨慎三分,若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不好他能跑的比兔子还快!再说,东吴无好人,上上下下的都一坑再坑我,我对凡是牵扯到东吴的事都敬谢不敏。 既然瑾哥不会出什么大事,我也就放心去问孔明:“先生为何说吴侯不能成功?” 孔明慢慢的将杯中热茶全部饮尽了,才对我说:“因为司马懿还在。” “他不是被排挤了吗?” “现有蜀中人士妄图造反,欲夺取政权秘密将我羁押,他们若事成我就死,此时,唯有你与江一心联手,压制蜀中旧人,才可破局救我,你会去找她吗?” 虽然不是很甘愿,我也答了一个“会”字。 “司马懿这个人,其实挺有本事的,我都有些后悔当年没有斩草除根了。”孔明放下杯子,示意我把扇子给他,他继续揪着扇边的毛,“司马懿能征善战,阴狠毒辣,有他在,吴侯定会无功而返。” “这人……当真如此厉害?”我有些不敢相信让孔明如此推崇的人,和我认识的那个有些嘻嘻哈哈的司马懿到底是不是同一人了。 孔明转而问我:“他怎么对你说我的?” 我愣了愣,略带心虚,问:“哪句?” “你一句一句的说,想起哪句就说哪句。” 我就开始想,想一句说一句,司马懿说孔明说的最多的无非是“逆天而行,不得善终”,还有其他的就如“孔明伪善,装的端正君子”诸如此类,后来,我就想起了司马懿说过的刘备他们西进之举,和孔明说:“我记得他还说了,嗯,他不反对你攻打西川,也不会在那时去给你添堵……” “为何?”孔明突然停了羽扇,问了一句。 事过多年,我想的有些费劲,但当时也是印象深刻,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和孔明说:“……好像是说,司马懿说,天下之大,已经再没有一块地盘能像西川一样任你去攻打了……” “他为何不反对我入川?” “哦,他说,西川像个口袋,能把你和先帝一起装进去,你们入的容易,想再出来,就没这么容易了,所以他不反对你去攻打西川,我想想啊,他还说……哦,他还说,这事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但是你却不得不这么做,这就叫逆天而行!” 孔明长久没有说话。 我偷偷看孔明,小声问他:“司马懿定是胡扯的吧?” 孔明没有正面答我,过了许久,才说:“找个机会除了他吧,此人留着是大患。” 我在边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时候王老在外面喊我,让我搭把手捣个药,我便忙不迭的跑到了院子里,这一到院子里,才长出了一口气出来。王老不明所以,问我怎么了,我只说:“先生现在脾气这么大,我渗的慌!”王老原不打算回我的,我又问王老:“你不是给他配错药了吧?” 涉及专业,是可忍孰不可忍,王老把药杵一放,擦了擦手,对我说:“他伤到现在也快两个月了,除了最初两天动都没法动一直昏着在,后面都还算清醒。” “啊?是啊。”我一脸懵逼,不知道王老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王老见我是真迷惑不是装出来的,就在我耳边点拨我:“丞相他是男子,正常男子,这一段时间又被你参茶,什么鱼片的补着,他能不上火吗?” 我很委屈的说:“参茶是你说给他喝的,我就说了不用给他日日喝这东西!” 王老见我还不开窍,就纳了闷了:“凤侯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吧,他腿现在这样,不能行房,你又整天粘在他身边,没事对他笑一笑,抱一抱他啊什么的,你真当他圣人呢?脾气大一些不是很正常的吗?还赖我配错药!” “……” 我傻了。 王老说我说的上瘾,继续说:“你府里这么多丫头,你表表你的贤惠,给他纳几个丫头,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了?找两个丫头给他泄泄火气,江夫人当年不是也帮丞相纳了好几个丫头的吗?” 我不动声色的问他:“哦?然后呢?他收下了?” 老头子被堵了堵,说:“没有……所以他对你是真正的孽缘,孽缘啊!他这么个人物,在当今世上那是数一数二的,长的风华如玉就不用说了,才华本领也不必说了,脾气性情更不用说了,其实他这样样都不用老夫再多说什么了吧?却落在了你的手里,几番险些交代在你手里,真是可惜了。” “他哪里有几次都差点交代在我手里?”我惊诧的反问。 第318章 王老见我不认账,手上杵着药,嘴上说:“凤侯不认啊?最近的这次不用说了吧,若不是你,他这腿骨就是再过个十年都没事,喏,现在,断裂了。然后呢?白帝城的那次,那次是你生死一线,那他也好不到哪去啊!他一边担心北面进犯汉中,一面担心着孙权攻打白帝,先帝又和你双双病危,他是真正煎熬着心血在处理着大局,你呢?你那次不是也把他折腾的够呛?他只是不告诉你而已,老夫日日给他把脉怎会不知道?实话告诉你,他那段时间的损耗永远都弥补不回来了,他这次腿骨断裂,虽然是他自己不当心下马落地时受力过猛,但是的确是跟他身体差了许多有关。你看看老夫我,虽然我比他年长这许多,但他那骨子里估计还没我健壮!我前几日和你说,他未必能活到我这个岁数,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啊?” 我远远的望向了房间,隔着雕花的窗棂我能隐隐的看见他的身影,端坐在书桌前,持了案牍看的仔细,我的心里难受的好似万箭穿心。 王老憋的久了,既然话说了出来,就与我絮絮叨叨的不停的说:“多少人劝他,不要这么呕心沥血的,旁人未必会念着他的好,他不听。也有那么多的人劝,何必对你如此执着,你看看如今满天下的男儿,谁不三妻四妾,就是亏欠你一些,又能如何?他也不听。所以我说孔明难得啊,他真是难得啊!” 我有些克制不住,泪差一点就落了下来。 王老没发现我的思绪万千,还在说:“可是你!我说,你是对面派来的探子还是怎么着?我怎么觉得你是奔着不把他折腾死不算完去的呢?反正,他是落在你的手里了,真是老天不开眼,孽缘,孽缘!” 最后老头弄好了,冲我瞪瞪眼走了,去屋内上药,他都进到屋里了,见我还没有跟上,不由在里面喊道:“凤侯!凤侯!我说,你愣着做什么啊?来帮忙啊!你来不来?不来我喊莲子了啊!” 孔明在房中说道:“不用喊她,她这几日也劳累了。” “那你这怎么办?老夫只两只手,再多的手也没有了……” 然后老头哑了,孔明弯下身,亲帮王老给自己上药,就算看见伤处也毫不以为意,淡定依旧。 而我,趴在花园的石桌上,安安静静的看着石桌上的纹路,心痛如绞。 第156章 第 156 章 晚饭后,我往回走的时候碰见轻王正好出来,我原本打算当作没看见的,奈何轻王已看见了我,主动上前喊我道:“凤侯,怎么一脸的不高兴?不就欠了你金子嘛,先欠着,欠个几年,我一定给。” 我没与他玩笑的心情,低着头继续往里走,这才发现他是往外走,就问:“你见过丞相了?” 轻王一点头:“嗯!还蹭了一顿饭,难怪王老都不愿意回去了,我说凤侯,不行带我一起搭个伙?” 我没好气的说:“你们这些人,没完没了的来干什么啊?一天来一次还不够,还要来两次?是孙权打过来了还是曹睿打过来了?你们至于嘛,他还在养伤!他的身体还没有好!” 轻王被我突然上来的脾气吼的莫名其妙的,连忙说:“不是我主动来的,丞相喊我来的!” “哦……”骂错人了,我不肯认错,问,“他喊你来干嘛?” 轻王心里盘算了盘算,对我来说确实不算机密,就凑到我身边,小声的说:“丞相让我做了司马懿!” 我惊讶的看着轻王,问:“派刺客?” 轻王说:“嗯,先派刺客试试,不行再说吧。” 我听的有些入神,没注意自己改变了方向,不自觉的随着轻王在往外面走,轻王看破不说破,边走边与我说:“你说,丞相点了名的要司马懿的命,与你当年写信给他,要和他联手一事,有没有关系?” 我连忙撇清自己:“不能有关系!怎么可能和那事有关系啊!他是觉得留着司马懿是个祸患,你看啊,我们迟早是要出兵中原的,留着这么个人,给曹帝守着门户,难道不是麻烦事?” “你慌什么?出息!”轻王笑的挺贼。 我白他一眼,说:“当年我惨成什么样你不会忘记了吧?到现在,也就过去了两年而已吧,你健忘?” “说实话,我不太心疼你,你是自己作的,我比较心疼他。”轻王往里面虚指了一下。 “我管你心疼谁呢!反正我是不想再来一次了,那次我命都没了大半条!” 我和孔明在他的地牢里发生了点什么,轻王看我们出来的那个样子,简直拿脚都猜的出来,见我一脸的后怕,嘁了一声,说:“我奉劝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不这么狠狠的收拾你一顿,你也太不拿他当回事了!觉得你跟他很熟,他就一定不会伤害你?杀了你?事事就一定要顺着你?好了,大门到了,多谢凤侯相送,凤侯留步。” “谁送你了!”我一抬头,确实是我自己的府门口,轻王这只死狐狸! 我眼见轻王要走,反正我也到门口了,就喊住了他,他很不解的看着我,我轻声问轻王:“江一心……这次的行刺,包括她来说我谋反的那事,你们没有为难她吧?” 轻王很诧异:“难得听到你为她说话。” “她还养着先生的孩儿……瞻儿,是先生唯一的血脉。” 轻王默了默,说:“江夫人很爱丞相,自然也爱她和丞相唯一的孩儿,瞻儿在她手上,你可以放心。现在丞相子嗣这么单薄,不肯回府亲近江夫人,也不愿纳旁人服侍,瞻儿身体不算健壮,如有万一,你也不想看他断了血脉香火吧?” 第319章 我微微苦笑:“我能如何啊……” “他如此爱重你,你就给他多生几个孩儿就是!现在正好王老也住在你这,多让王老给你调养调养身子,我看你也不像不喜欢孩儿的人,你早点生下孩儿,我们所有人才能放下心来,不然丞相这唯一的香火如果断了,这可是绝后的大事啊!我平时最听不得瞻儿身体有什么不适了,简直比我自己的孩子不适还要揪心!” 轻王殷殷嘱咐,可是我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孔明不想和我有后,我能怎么办! 我闷闷不乐的往府里走,看到宗关的时候,才想起来下午好像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连忙问宗关:“人呢?” 宗关则答:“按你的吩咐送进去了啊。” 我撒丫子就往后院跑! 王老晚膳喝了几盅酒,借着给孔明看伤这个事,就赖在房里没走,孔明这素来很安静,再焚一只清香素雅,他老人家很喜欢,再说和孔明聊聊天,回忆回忆当年,没什么不好的。 王老有些微醉,就说:“没想到凤侯还酿的一手好酒啊,这果酒,果然清爽又好喝。” 孔明笑着说:“当年她就喜欢拿山泉去酿果子,一开始酿出的果子真的都没法吃,又酸又涩,我没办法了,就去找古籍,照着古籍教她,后来做出来的才稍微好了一些。” 王老诧异的说:“你还特意为她去翻古籍?” 孔明只笑:“隆中没旁人,她每每得了什么总要拿给我试,真是又苦又涩难以入喉,还不能说个不尝,有一回,她新酿了果子给我,我只喝了一口,就腹泻了一个晚上,于是我便打定主意去翻翻古籍,不能仍由她这么瞎做了。” “那你能活到现在……还真挺不容易的呢……” “她倒不是有什么坏心,只是小孩子献宝心切,想得我的夸奖而已,我但凡夸奖她一次,她就能开心好几天。” 王老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孔明,我听说当年貂蝉在长安城的时候曾经生下过一个女儿,后来吕将军杀了董卓之后被李傕郭汜追杀,逃离长安,这个女儿就在这个时候离散了,后面貂蝉也一直在寻找可惜没有找到,你说会不会……” “无根无据的事情,不可凭空猜测。” “倒并非全然空穴来风,当年先帝也曾经说到向月与貂蝉相貌的确有两分的相似……” “王老!”孔明的语气重了一分,“要慎言!容貌或有相似,但也不可说她就是貂蝉之女,这种凭空猜测会给她带来何等麻烦?能证明她身份之物,一概全无,能证明她身份的人,都已全归于尘土,是如何,不是又如何,连貂蝉自身都已埋葬在黄土之中,就算证明了什么,对向月来说,除了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之外,有何意义?” 王老讪讪的说:“闲来无事,就和你随便说说的……你既然这么说,是不是也想过?”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她自幼来到我的身边,我既然收留了她,她就没有什么旁的身份。现在的向月,就只是大汉凤侯,是我的夫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若要再给她强加什么身份,除非貂蝉吕侯从九泉之下复生,滴血认亲,否则,我一概不认,也一概不知!” 王老指着孔明说:“我可是一个字都没提到是貂蝉和吕侯的啊!貂蝉侍奉过董卓与吕侯二人,逃离长安的时间也很对的上,你为何说吕侯不说董卓?” 孔明怔了怔,随后说:“王老,你醉了,回去休息吧。” 王老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就起身准备回去了,门一开,外面却站了两名美人,王老惊呆了,孔明也愣住了。然后,王老就想起他自己个儿下午说了什么了,一捂脸,说了一句:“凤侯……还真是不能开玩笑,还真是实诚啊!” 孔明不知所以的看着王老,王老哪敢答话,头一低就溜了。 两名美人进到屋中,纷纷跪下,声音轻柔的说:“愿服侍大人。” 孔明一脸的莫名,沉声问:“谁让你们来的?” “凤侯让我等来服侍大人。” 我趴在后窗户上脚一下就软了。 下午王老跟我说了那一席话,我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当时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飘去找了宗关,让他从府里找两名清白干净的女子去侍奉孔明。饶是宗关见多识广也被我惊住了,眼睛都直了,声音也有些发飘,问:“凤侯你确定?” 我当时脑子乱的很,就让他退下准备了,然后在府里随便走走的时候就遇到了轻王,然后聊了一路,等我脑子这根线终于搭上之后,发觉不好,跑到后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美人已经进屋了,我连门都没敢进,只敢在后窗户上趴着。 孔明沉了脸色,屋内落针可闻。 我趴在后院窗户上,头都不敢抬! 然后我身边落了个人,一看是九月,九月竖了个拇指,对我作死永无止境的行为表示很赞赏。我挤出一笑,小声说:“好说,好说。” 九月调侃我:“你是怎么想的?” 我捂着脸:“不知道……” 九月继续调侃我:“你当年还在战场上给大人纳了个妾……这么多年,大人也没被你气死,真是神奇。” “好说……好说……呜呜呜呜,不太好说了,你说他会不会打死我……” “你现在怕他打死你了?你现在这胆子,真是狗胆包天!你怕他打死你还这么使劲作?” 第320章 九月调侃我几句的功夫,孔明在屋里问:“你们是自愿的吗?” 我小声对九月哔哔:“他还怕我逼良为娼怎么着?” 九月则说:“你等死还等的这么开心?” “你别说出来……” “都退下吧,退下!”孔明在里面说,“向月!向月!” 他让人退下后,就提了声的喊我,我脖子一缩,对九月说:“千万别说看到我了,就说我去大营了!” 九月不做人,他将我只推了条缝的后窗户全部推开了,然后对着里面喊:“大人,她在这!” 孔明转过身子,看到我趴在后窗户上,说:“进来!” 我脑子一木,深骂九月不讲义气,然后就从窗户翻进去了。 孔明说:“门在那!为什么一定要翻窗户?” “吓傻了……”我连忙说,“你别骂我!我被王老坑了!” 他无奈的看着我,没有再问晚上的事,我对他的轻轻揭过很是感激他的不杀之恩,见他艰难的想起身,就连忙上前扶他,将他扶到了榻上,他示意我躺在他边上,我当然从善如流,现在天渐冷,孔明的怀里温暖,我一向扎进去就不想出来的。 我躺在他边上,他抚着我的头,我昏昏欲睡间,忽然听见他问我:“月儿,可有好奇过你的父母是什么人?” “他们不是死了么?”我睡意朦胧,含含糊糊的说。 “你可有好奇过他们是什么人?是做什么的?可想知道你原本的名姓?”他将我的脸抬起些许,正对着他。 他这般问我,我也不好意思再睡了,就说:“小时候有想过,想过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倒在黄老的家门口,他们平生可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或者有没有给我留下许多的金银?想着我到底叫什么名字,因为他们叫我豆豆实在是太难听了。后来,再大一些,渐渐的就不去想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谁都没关系,是谁都好,现在我就是我,我能在你身边,格外的满足。我也是感激他们的,感激他们给我生命,更感激他们会挑,知道倒在黄老的家门口,黄家都是好人,将我救活了,还能让我有机会遇见你。不过,如果他们更会挑一些,当年直接倒在你门口,直接把我托付给你,就更好了。”我忝着脸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的说。 孔明倏忽一笑:“黄老捡到你的时候,我才多大,我连束发之龄都没到,那个时候我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多个你?多半捡到也是直接把你丢了吧。” 我不依了:“你就不是这样的人!” “好好。”他笑着揽过我,“别管我是不是这样的人了,你现在还想不想知道你的父母是谁?想不想知道你原本叫什么名字?祖籍何方?百年之后,要归入故土,故土又在哪里?你想知道吗?” “不想。”我被他抱着,格外的温暖,“我的名姓是你给我的,我就叫向月,向月就是我的名字!百年之后,我就跟你葬在一起,死则同穴嘛,我们说好了的!对吗?” “对,我们说好了的。” 孔明吻了吻我的眉心。 我抬头疑惑的问孔明:“嗳?你为什么好好的突然问我这个?是不是又有人找上门了冒充我的家人?”我睡意全无,跟他一本正经的说,“嗳嗳,我跟你说,这种人直接打出去就好了,自从我出息了之后,每年都要碰上许多,说是我爹妈的,还有说是我爷的,其实就是想蹭点钱花,连我是哪年生的,今年多大年岁都不知道还好意思上门来诈我,直接让门房赶走,连见也不要见的!他们是不是还闹到你跟前来了?真是太不像话了!” 孔明展颜一笑,说:“而今你确实是出息了,今时不同往日。” “再出息也是你给的。”我突然直了眼,说:“先生你别笑……” “为何?” “你笑起来……真的太好看了……”我抱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了他的脸上。 孔明却看着我说:“你才是国色。” 让他一夸,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嗳,一般般,一般般啦,不足挂齿。” 孔明见我这般作态,只笑个不停,笑着笑着突然持了我的脸就吻了上来,强势又不容拒绝,一吻过后,他说:“好,从此之后,前尘不计,你就只是我的向月,以后百年之后,就让我们葬在一处吧,我们永远在一处!” 第157章 第 157 章 一晃就到了过年,孔明的腿已好了许多,可以下地走上几步了,只是还不能走远路,也不能用力。我就留了他在府邸,自己穿了官衣,不是那套重的要死的铠甲,另一套正式一点的官衣去了宫里给刘禅和阿容拜年,也解释了一下孔明怎么没来。 外面人不知道孔明是伤在哪了,刘禅两口子是知道的,是以刘禅和阿容一点都不介意孔明没进宫拜见他们,反而再三嘱咐一定要孔明好好修养,然后赐了一大堆花里胡哨的东西下来。 这个过年天气也不好,刘禅就免了宴,让我们都各自回家去乐呵,因顺路,轻王和马谡便跟了我一路,到门口,我原以为他们好走了,没想到跟着我就进去了一直跟到了书房,见到了孔明。 我没好气的凶他们两个:“不回你们的府里,赖在我这做什么?” 马谡人实在,说:“王老说你这东西好吃,我想尝一尝。反正我家里也就我一个,回去冷清的慌。” 第321章 前些年孔明做主给马谡牵了根红线,最近好像是听说马谡他夫人回家看看去了,不在府里。 我转头问轻王:“您呢?您家王妃也不在家?” 轻王一笑,说:“在是在的,不过嘛……如此重要的年节,也许还能听到丞相抚琴,见到凤侯舞剑呢?上次惊鸿一瞥么,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反正天气不好,你们俩自己待着也无聊,不如我们人多在一起热闹一点。” 我去瞅孔明,孔明点了点头,我便任由他们留下来了。 轻王大笑:“你的府邸,地契上写着你凤侯大名呢,留个客还要看他脸色吗?” “要的。”我厚颜无耻的说,“连我人都是他的,还分什么地啊,房子的,当然都是他的了。” 轻王、马谡大笑个不停,连孔明也莞尔一笑。 不好美色,不好歌舞,不好赌钱,那这几个国家重臣在一起无聊,那可不聊起来了,聊着聊着……还能聊什么?很自然就聊到了国家大事上了……不然总不能聊荤段子,聊谁家的舞姬好看吧?他们真敢聊,孔明能直接给他们全丢出去! 我听的头脑发昏,说:“你们还能容他一日清闲吗?” 马谡问:“那怎么办?也不能就这么互相看着等开饭吧!” 我一指外间:“我隔壁还有沙盘,你们要么谁跟他杀上一盘?” 马谡与轻王同时摇头如鼓,说:“大过年的,我们不想找虐!” “你们这点出息!我就经常跟他杀沙盘啊!” “你们谁赢的多?”轻王很好奇。 我自豪的说:“我一把都没赢过!” 马谡直接将茶水喷了出来。 轻王看着孔明,笑着对我挑拨:“丞相都不让让你的吗?这也太凶残了呀!” 我一摆手,说:“这倒不是,先生说了,他是可以让让我,但是以后真上了战场谁会让着我?还不如让我早些经受他的毒打,日后习惯了,上了战场不至于会天天哭着喊着求他来救我。” 轻王无言以对,好半天憋了一句出来:“你们俩还真是……与众不同……” 这沙盘啊,一长竿子过去,山川地势险要关隘,每一局都与上局不同,特别考验为将者整盘的布局能力,真正的一子错,满盘输,比下棋刺激多了。我回回都被他围住,杀的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如果沙盘是真正对战的话,那我输的比孟获惨多了,都不知道被他抓了几次,也不知道这脑袋被他砍了几次下来。 毕竟,真正的沙场上,输局,就是死。 我给轻王和马谡沏了新茶,给孔明沏了热腾腾的花露,他们闻着香甜,都凑上来想尝尝,我没办法,只好一人一杯给他们,谁知他们上了瘾,直接将我一壶都分光了。 我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窝在我房里,便说:“今日过年,你们既然都闲着,不如我们一起来包饺子吧!” 轻王一指自己,说:“本王像是需要自己动手包饺子的人?” 他都没说完,我已蹭去孔明身边,问:“晚上吃饺子,你吃吗?” 孔明笑着说:“好。” 我笑问:“你吃什么馅儿?嗯,我想想,掺点鱼肉,剁点笋,做个鱼馅儿的,再剁点儿肉,放进去一些碎米?你放心,一点都不会腻的!最后再做个纯素馅儿的,凑个三种口味?我这还一坛子人家送的陈醋,够酸,正好给你拿来调调胃口,可好?” 孔明还是笑说:“好。” 轻王一捂脸,说:“丞相你把她宠成什么样了?” 对着轻王我可就不客气了,说:“他乐意,我乐意,轻王您老人家管得着吗?别忘了您还在谁家里!” 轻王这个“老人家”有点委屈,他不干了,挑我的毛病,说:“你方才说什么?人家送的?你当着丞相的面说你收受贿赂?丞相,快快,赶紧将她下狱,彻查她!” 我无语了,道:“就一坛子醋……还是酒楼掌柜的送的,说我喜欢他们家的肉,成活招牌了,才特意送给我的,这也算收受贿赂?先生人在这呢,我敢乱收东西,我不想活了?” 轻王大笑:“这么说,他人不在你这,你就敢了?” 我怒极,指着轻王对孔明告状:“轻王欺负我!” 孔明抬眼看了过去,清淡的说:“你的马养的不错,尤其是那匹叫追风的,神俊的很。” 轻王心头一紧,道:“我自己买的!” “唔。”孔明应了一句,淡淡的说,“百两黄金一匹马,轻王挺阔绰的。从明儿开始,去益州城西的酉镇施一个月粥吧,那边今年收成不是太好,同是天子子民,让他们过个饱食的年节,也别光施粥,煮点肉食,以示天恩浩荡。” “……” 我捧腹哈哈大笑。 正说着呢,莲子在门口问:“凤侯,江夫人带着小公子来了,在大门口,您看……?” 轻王缓过这口气了,和马谡紧紧盯了我,他刚吃了憋,就打算看我好戏。 我没理他们,对莲子说:“还用问?请进来啊,外面多冷!莲子,来,屋里再加两个暖炉,别冻着小孩子,另外灶上还有新鲜的牛乳吗?让鲍三娘做个牛乳茶来。” 轻王被我震惊了,问:“你养过小孩子?” “没啊!”我说,“去年皇后不是也给陛下添了个小皇子么,我每次去看的时候,皇后都这么吩咐乳母的,小孩子嘛,肯定都差不多的!” 第322章 “……” 江一心带着瞻儿进来的时候,见轻王和马谡也在,就都见了礼,瞻儿也只半岁左右,搁在榻上自己就能翻身,玉雪可爱,孔明坐在他身旁,静静的看着他,目光十分柔软。 我很自觉的只在门口远远的看着。 小孩子玩了一阵,一下就看见边上坐着的孔明了,可能真的是父子天性,是血脉里的关联,他朝孔明伸着小胖胳膊,要孔明抱。孔明便向他伸出手,稳稳的把他抱了起来。 江一心瞬间泪意盈盈,乳母在旁小声说:“真是神奇了!小公子平时只让夫人一人抱,连我都不让抱的!” 孔明褪下平日里一直佩在身上的一块古玉放在瞻儿身上,说:“愿你以后长大了,能君子如玉,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当行顶天立地之事,不可有失忠贞节义。” 轻王凑趣,笑着说:“你的孩儿,自然是随你的。长大了也像他的父君一样,纵横天下,此心不改,此志不移,如何会失去节义?”又说,“以后我家夫人若是生下女孩,我一定缠着你,把我女儿嫁给你儿子!” 孔明被他说笑了,只说:“还早,那时再说也不迟,还不知道他是否成材。” 轻王大笑着说:“身为丞相的儿子,他敢不成材?他如何能不成材?”然后他便拿我举例子,“这么个不成器的都被你教导的如此出息,何况是你的亲子。” 满堂皆笑。 天晦欲雪,孔明便让江一心带了孩子回去了,没有留她。北风凛冽,我便送了一段江一心,江一心突然问我:“你恨我吗?当年我抢了孔明,抢了你的名份,甚至可能如果不是我,这孩子就是你和孔明的孩子了。” 我摇摇头,说:“当年许是恨过的,后来就不恨了。” “因为你最终是得到孔明了,就不恨了,是吗?” “不,不是的。”我说,“当年我辞别他之后,曾经一路北上,这一路,见到了太多的离别,和太多的生死,当时其实心里就有些触动,后来,我又随先帝出了征,一路上所行所见……其实,他当年的做法是对的,没有太多的杀戮和血流成河,已是比旁的地方好了太多了,多少个村庄成了一片焦土,多少的天地荒芜,我当时看见的时候,还以为身在地狱,到处都是尸山血海……只是,你若当年求的不是他的人的话,求他点别的什么,他也会允你的,不比现在好吗?” 江一心沉默一会,说:“我只求他的人,他的心,其他的,我毫无所求。” “你当年也只是只见了他一面不是吗?那时候你连他是什么脾气,好不好相处都不知道吧?” “当年……”江一心看向天空,轻声说,“当年,我在清风阁最高的那层阁台上,见先帝带着将士们进了城,刘璋带了人跟在后面,在不停的哭着。先帝蓄着长须,粗狂,似乎被刘璋哭烦了,不知道跟刘璋在说些什么,旁边,还有一个黑脸的汉子拿着长蛇矛,还有个银甲的小将,看上去很是精神威武,然后,在这一群人中间,我就看见孔明了,他身为谋臣文士,骑在一匹纯黑色的大马上,一身黑色的长衣大氅,手上拿着一把羽扇,那么的自信,也,那么的好看,在那些凶悍的武将中气势一点都不输的,他面如冠玉,骄傲又沉稳……这一眼我就喜欢上他了,非他不嫁……” 原来,一见卿卿误终身的,从来不止我一个。 “多谢你送我,留步吧,我有瞻儿在,也算可以聊慰余生了。” 吃过闹哄哄的晚饭,他们都猫在桌子上聊天,我也不好先跑,困的我在桌子上打盹,然后,子夜一到,响起了新岁的梆子声,轻王和马谡便一同向孔明拜年,找孔明要压岁钱。 你们多大的人了,找孔明要压岁钱………… 孔明早有准备,知道他们赖在这就是为了这个,便笑着一人递了一个小包,我看不下去了,早给他们一人备了个小间,催着他们赶紧滚回去睡觉,然后就扶了孔明,往寝殿走,夜里很是寂静,间或还有一两颗雪花飘在空中。 我扶着他,他揽着我。 他低头轻声对我说:“月儿,新岁快乐。” 我则答道:“我可没找你要压岁钱!” 他微微一笑:“月儿又长大一岁,我也又老了一岁。” “你一点也不老。”我说的真心实意的话,“你看上去还是这么风华绝代,这么好看!你再我心里永远这么好看!” 他笑着,取出一枚编了如意红绳的古币递给我,对我说:“愿我的月儿,年年岁岁都如意快乐。” 相传古币辟邪,能使人事事如意,我日日跟他在一起,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备好的,就像当年的那块玉牌,那时还在东吴,他也都等我睡了后,再一点点的雕磨的,孔明待人的好,从来都是真心实意的,而且是这么的温和。 我抱着他的腰,仰脸笑着说:“你永远陪着我,我便年年岁岁都这么快乐!” 他笑着说:“好,我永远陪着你。” 第158章 第 158 章 过了年之后,形式急转直下。 这次轻王自己没来,派了三寒过来,三寒边薅自己的头发,边说:“吴侯进攻江夏,被司马懿打的大败而回,司马懿乘胜追击,打败了诸葛瑾将军,还生擒了张霸。” 我为之侧目。 三寒还在继续薅头发,说:“司马懿抓了张霸后,在两军阵前斩首,东吴军心大为动摇,诸葛瑾将军大败而回……差一点他自己人就没回得去。” 第323章 怎么说呢,东吴那帮子人天天坑我,我都不是很喜欢,乍一听闻他们大败……心里还是有点高兴的。 孔明吃了一惊,问:“吴侯如何?” “吴侯没大碍。”三寒说,“吴侯回去后将失败的责任都归在自己身上了,也没有苛责诸葛瑾将军。” “这一仗,吴侯有损失多少人马?” “明报没说,不过据我们打探,至少几万人是有的,而且损了王威。” 损了王威,措了兵锋这才是最要命的,甚至比损失几万人还要严重。 孔明又问:“司马懿连拒吴侯,拒子瑜,魏帝可有褒奖?” 三寒答:“有,魏帝赞司马懿指挥得当,连败东吴大将,升了司马懿骠骑将军。” “魏帝放了司马懿兵权?这下有些难办了。”孔明手中是常年不离手的羽扇,他思虑片刻,问,“刺客一事如何了?” 三寒连忙道:“司马懿生平谨慎小心,不好财色,急切之间不能得手。” 我见孔明看向了我,便连忙说:“他的确不好财色,好色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他很能装,当年连曹操和曹丕都被他骗的不要不要的。” 孔明想了一会,说:“刺客不能得手就算了。” 我大感惊异。 三寒也连忙问:“丞相,这个人不用除了吗?” “杀人,不只是刺客,只是用刺客简单一些罢了,我就算不用刺客,也可以置他于死地。”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司马懿挫了诸葛瑾的兵威,所以孔明有些生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反正嘛,现在司马懿跟我八竿子打不着,我也犯不上因为这些事情去孔明面前讨骂。 打发走了三寒之后,孔明对我说:“要辛苦你一趟。” 我顿时毛骨悚然的说:“你让我去杀司马懿?” 孔明顿了顿,说:“不是这事……” 我放了一半的心下来,让我去行刺司马懿,我被杀了还得帮他数钱呢,只要不是让我去对司马懿便成,我就问他:“那是何事?” 孔明反问我:“我们三军如何了?” 我立刻单膝跪地,道:“禀丞相,三军齐备,日日操演不敢懈怠。” 孔明颔首,后说:“我们也要准备出征了。” “你要派我出征了?”我大惊,跪行到他身前,“你的腿还没有好利索,我,我不想离开你去出征。” 孔明低头将我拉起来,数落我的不留情面:“你这性子,我也不放心将三军都交在你手上放出去的,回回沙盘你看你输成什么样,偏偏都不长记性。如何能被我同样的一计,一骗再骗?” 孔明的局是我能破的?我腹诽不已。 “这次,我与你一同出征,还是由我来指挥三军。” “北、北上?” “不错!”孔明道,“良机在此一刻,抓住这时机,事半功倍!” 我听他要与我一起去,顿时就不怕了,孔明布阵,我杀敌,我们联手,天下无敌。只是我还有些担心他身体,行军打仗不只只是辛苦两个字可以概括的,我不知道他的身体,他的腿能不能支撑得住。 我便问他:“你不是说要干掉司马懿的吗?现在司马懿还活蹦乱跳的,不如我们再等等?” “不能再等了。”孔明说,“司马懿如命大没死于刺客,和我的反间计的话,他如想对我对敌,便成全他这一次!” 司马懿的确想证明自己不是不如孔明的,之前我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也多求一战,与孔明的一战。 可是,如要北上,就是八百里的秦川,崇山峻岭,道路难行,根本不是中原那样一马平川可以比的。可以这么说,同样的三百里路程,司马懿可以在一夜之内,就能兵临城下,而这里的三百里路程,同样的行军,就需要两倍到三倍的时间,还会有损耗。 我便有些犹豫。 孔明见我脸色不好,就问:“在想什么?” “不敢说……” “你是兵马大将军,你的建议我还是要听的,说说看。” 他既然让我说,我便壮了胆子,对他说:“秦川不好出,先不说大军动一回,后勤需要多少人运送粮草,光是翻山越岭我们就要翻上个把月,只怕是,曹叡得了消息,我们的人马还没有翻出秦川,曹叡就在边境处布置好了,打我们一个以逸待劳,那就不好办了,我们在中原并无根据,想找地方休憩都没有,踏出秦川,便处处都是敌土。” 孔明的神色没有生气,问:“依你之见?” 依我之见?依我之见就最好不要打,只是这话我却不敢说,他催促再三,我才小心的说:“要么……不打了?反正他们也打不进来,大家都能安生……” 孔明叹了口气,说:“这就是我要出兵的原因了,你是兵马大将军,连你都这么想,现在朝中有你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啊!” 我小心翼翼的说:“也不见得错了吧……” “大错特错!”孔明将羽扇重重的拍在了案上,严厉的说,“自从曹丕篡汉以来,曹丕算得上励精图治,再者,曹操留下的摊底还不错,让曹丕接连稳定了中原,劝课农桑,中原现今已见兴旺之势,而我们,只能固守一隅,益州财力有尽,如何能匹敌天下?现在我们还能有一战之力,若是我们不战,让曹魏继续这么发展下去,不出十年,我们将无力自保!到那时,此消彼长,我弱魏强,曹叡可再派大军出征,入秦岭,破绵竹,围成都。到那一日,只怕是生擒你我二人,都不在话下!” 第324章 我震惊了,问:“你可是在吓唬我?” “我如何会用这种大事来吓你?”孔明继续说,“吴侯性子没有他父兄刚烈,曹丕在时,就隐隐有向曹丕献媚之意,要不是曹丕太过份,执意要吴侯太子入质,打了吴侯的脸面,说不定他们的联盟就已成了,如果他们真的缔结联盟,穷二国联合之力,共破成都,我,纵有一身计谋,再他们绝对的优势面前也无济于事,我们君臣,除了束手待毙,还能何如?” 我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对你说的没有一字虚言,抛开这些先不说,先帝的誓言,而今还有几人记得?” 刘备曾经留下两面大旗,放言四海八荒,“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立志要剿除曹贼,还汉室天下一个玉宇澄清,可是随着先帝驾崩在白帝城,这些话,在这些年内,已经很少听见了。刘禅虽然是个好孩子,但是他并没有太多的野心,他对现在的生活其实挺满足的,所以朝廷上下,其实都挺满足的,都很安于现状,只有孔明一人,还记得先帝的誓言,和他对先帝的承诺。 “我说过会辅佐先帝,匡扶汉室定鼎天下,不让天下止步于三分,不让长安洛阳有万里之遥,不让先帝无法面对汉朝历代的先王,可是,我食言了,直到先帝驾崩,我们还只能固守在成都一地!”孔明一拳重重的捶在桌子上,“我还说过,定会辅佐少主,完成先帝的遗愿,这次,定不能再食言!” 我吓了一跳,噗通一跪,说:“先生不要自责!这,天意如此啊!” “天意?何为天意?天说了算的吗?” “不是……那年,先帝出兵与曹操相持,汉寿亭侯助先帝心切,率兵出了荆州,再才让吕蒙得逞,失了荆州。先生你不是经常说的吗,失了荆州,我们便在中原失了一地根据,不然,等我们占稳益州之后,打通益州与荆州的关窍,百里秦川我们就可出入自由,那简直想什么时候打洛阳,就可以什么时候打洛阳!” 孔明跌回椅中,默了许久,说:“失去之物,就不要再提了。云长失荆州,根源在我,是我失职。” “先生!你如何事事都怪在自己身上?你能料到汉寿亭侯敢不听先帝命令,他能去攻打襄阳和樊城,这是你能料的到的吗?你又不是神仙!” “不必多言,错了就是错了,错了一次,我便不会再错第二次。月儿,我来问你,”他转向我,不带一丝玩笑的说,“若我要执意出祁山,攻洛阳,你当如何?” 我单膝跪地,说:“末将当年便说过,现在还是当年那句话,愿为丞相马前卒,愿为丞相手中剑,替丞相先锋开路,百死不悔!” “三军当如何?” “三军当遵丞相令,丞相剑锋所指,三军兵锋所向,决无一字异议。” “很好,你当记得今日对本相的承诺。” “末将,永生不忘!” 多少国家大事,就在这个小小的书房内,在这个平淡无奇的书桌前,由我对他许下效忠。 如今承诺也都许了这么多遍了,忠心也表过这么多遍了,他还是一再询问,是真的信不过我吗?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不堪大用? 我的心中存了一丝疑惑。 我对他的心,可昭日月,他不是也对我承诺过此生不负,死则同穴的吗?为什么会一再问我这些事情?我为他征战,为他而死,这不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这有什么可问的呢! 先生,在你心里,虽然我得你看重几分,虽然我得你宠爱,但是在这些真正的大事上,你是不是仍然觉得我是不可信的?觉得我不过是一个心性未定的孩子?今日若换了子龙在这里,你会一而再的问他的承诺吗? 你对我的许诺,千金不换,难道我不也是一样? 你甚至都不愿与我有子嗣留于世间,我只配成为你的一柄剑,既然已经是剑了,何必去问剑愿不愿意呢? 第159章 第 159 章 第二次早朝,孔明说了北伐的决定,朝廷上下一片被雷轰过之后的表情,黄德高声诵读着孔明夜里写出的一篇长表,而孔明,恭敬的跪伏于王座之下,等刘禅的王命。 孔明此一表,感人至深,先帝所剩不多的那些旧臣,在听到“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的时候,就已满脸是泪了,其中以子龙哭的最为厉害。 而我就跪在孔明之后,孔明这一表,我是已经看过了的,当时孔明喊我研磨,我便是研着磨,看着孔明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下了这些,当时震撼之情就溢于言表,后来一晚上都没睡好觉,风吹雨打,睁着眼睛听了一夜的风雨声,孔明也没好到哪去,在椅子中坐了整整一夜。 这样的孔明,我有点害怕。 后半夜,天冷了下来,北风咆哮万里,我赤着脚去找他,对他说:“先生,我怕。” 他这才从不知道想什么中回过神来,将我紧紧抱住,说:“不怕,我在。” 所以你们现在震惊的都是我震惊过了的,我不但震惊,还震惊了一晚上呢,震惊到现在都震惊的麻木了,所以现在看上去一脸的麻木不仁的样子,就格外的吓人。 刘禅听的又是感动又是羞愧,他最近活的舒服又滋润,早将他老爹的大志忘到脑后去了,所以孔明突然提起,他羞愧极了,赶紧下台阶,亲手扶起了孔明,说:“朕听相父的!同意相父出征北伐,朝堂之上所以人员,悉交由相父调遣!文武群臣,俱当遵从丞相之令,务必完成先帝遗愿,朕,拜托相父了!” 第325章 刘禅对众臣躬身一拜,文武朝堂俱跪地答道:“臣等愿助丞相完成先帝遗愿!” 北伐之事,就这么简单的定了。 从宫里出去前,我还特意去了一趟后宫,跟阿容辞行,阿容也为人母了,哭的眼睛都红了,拉着我的手,哭着说:“月姐姐,你和相父一定都要平安回来啊!” “嗯,尽量吧。”我说的是实话,出征如有万一,我肯定死于阵前,而大军如有闪失,在大军之中的孔明也不会万无一失。 孙坚是怎么死的,还不是在众将的护卫中被刘表射死的,对吧?谁说为将为相就一定安全了? 两军交战,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 我这么一说,阿容哭的更厉害了。 我头大如斗,连忙哄阿容,说:“丞相很有信心,这一仗定能还都北上的,你不要再哭了,给他们听见他们要不高兴的。” 此番劝说奏效,阿容好了些,问我:“相父现在跟陛下在一起吗?” “我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在书房里,陛下跟你一样,可不放心了,拉着丞相不让他走,就跟你拉着我一样一样的。” 阿容破涕为笑,说:“我和陛下不像我们的父亲,他们以前长年征战,每天都要打仗,打个仗就喝喝水一样,但是我和陛下都是养在后院里的,亲眼见到的征战就没有几回,眼界窄了些,乍一听见打仗就慌了神,让月姐姐笑话了。” “不笑话不笑话。”我真心实意的说,“陛下也好,翼德也好,都很喜欢你们,你们是他们的孩子嘛,就像你小时候生痘的那次,你还记得不?你那时瘦瘦小小的一丁点大,翼德以为你熬不过去了,哭的哟……那么壮的一汉子,抱着你哭的震天响。” 阿容噗嗤一笑,说:“不记得了,不过阿娘和我说过,说我爹那时候还骂王老庸医,把王老气的吹胡子瞪眼的,那次差一点就把王老气跑了呢!” “王老气量是不大。”不但不大,还很八卦,我是深有体会的。 阿容神神秘秘的凑到我耳边说:“听我阿娘说,当年我爹还想娶月姐姐回来的呢!” 我头皮一麻,哭笑不得的说:“能不能不要再提当年的那些混账事了……你爹也是,你娘那么漂亮,还那么贤惠,他闲的蛋疼的跑来向丞相要我,我嫁不出去了还是怎么着,要他来操这个心?” 阿容笑的很开心,说:“偷偷告诉你,我娘当时知道我爹想娶你回来,简直太高兴了!因为这样就终于有人敢吼我爹了!” 我无语的说:“……又哭又笑……” “老猫上吊。”阿容俏皮的接了一句俗语,“反正我娘可高兴了,天天跟我说,以后有个又漂亮又好看还很能打的姐姐回来作伴,然后我也很高兴,数日子盼了很多天呢。月姐姐,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娘和先帝的甘夫人,她们两个就在猜,还下了注,猜相父最后究竟会把你嫁给谁。” 我嘴角抽抽的问了一句:“谁赢了……” “陛下赢了啊!”阿容笑着说,“当时一共就那么些人,甘夫人说相父肯定会把你给先帝,毕竟是说好了的,我娘就猜相父会把你嫁给子龙叔叔,她们谁都说服不了谁,反正没有一个看好我爹那个大老粗的!当时我和陛下都还小,在大人跟前听见了,当时陛下就对我说,‘她们说的都不对,月姐姐那么好看的人,孔明叔叔才不舍得嫁出去呢!’你看,可不是陛下说对了。” 阿容笑的很促狭,看着她的笑容,我这一整晚阴风冷雨的心立刻就化开了,难怪后院有个女子的话,在外面就算打的再稀里哗啦,只要回家去,看见这样一个温暖的笑靥,阴冷的心都能瞬间变向日葵。 这句话是有道理的,我以后是不是也要多笑笑? 我有点惆怅,硬笑的话我可能有点笑不出来。 “阿容你在笑什么,这么开心?”刘禅和孔明从外面进来了,刚刚阿容的笑声愉悦,刘禅就也听见了。 这里没外人,阿容就笑着说:“我和月姐姐在说当年甘夫人和我娘在一起绣帕子的时候,她们不是还打了个赌的吗,赌相父最后会把月姐姐嫁给谁。” 我一捂额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真的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对对对!”刘禅想起来了,连忙说,“是不是我娘说相父一定会把月姐姐嫁给我爹的那次?” 阿容一拍手,说:“是啊,我娘说相父肯定把月姐姐嫁给子龙叔叔!” 刘禅说:“还是我聪明!我就知道相父不会舍得月姐姐的!阿容,你当年猜了谁?” “我好像猜的也是相父……” “你胡扯!我想起来了,你当时信誓旦旦的跟我拍胸口,说相父一定会把月姐姐嫁给庞统叔叔的!还说你不可能输的,谁输谁学狗叫!” 我:“……” 孔明:“……” 他们小两口子争的开心,最后才发现我和孔明双双都很无语,刘禅咳嗽了一下,说:“咳咳,相父和凤侯就要出征了,让皇后下厨做一桌小菜,算是我和皇后给相父和凤侯践行,这是我和皇后的心意,请相父和凤侯一定不要推辞!出征艰难,时有生死,这一桌小菜,也是我和皇后唯一能为相父和凤侯做的了,遥祝相父和凤侯一路顺利,马到功成。” 刘禅都这么说了,孔明也不好推辞了,只能说:“有劳皇后了。” 第326章 阿容笑意盈盈的说:“不麻烦的,我这就去,陛下一定留住相父和月姐姐哦,可不能让他们先走了!” 刘禅点头,说:“阿容放心!我就坐在门口看着门,绝不让他们走了!” 一时半会走不掉了,我跟刘禅再三保证我不会跑,就在院子里看看梅花,刘禅这才放我出了门,我站在院子里使劲透着气。阿容她娘当年种花就很有一手,也教会了阿容,这几株梅花在院子里开的好极了,傲骨粼粼,又满是芬芳。 我在梅花底下站了一会,看见刘禅也走了出来,不由没好气的说:“说了我不会跑就不会跑的,跑了和尚还跑得了庙?你相父还在里面押着呢!” 刘禅也出了一口气,说:“不是,月姐姐,我也出来透口气……” 我一脸的不解。 刘禅小声的说:“相父说了我一个早上,我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出来透透气……”他见我侧目看着他,连忙说,“不是,我就透透气,等会就回去继续听相父说……” “他说你什么啊?”我挺好奇的。 刘禅这可怜孩子顿时对我大倒苦水,什么要励精图治,冶性历情,不可奢靡,不可贪枉,多听贤臣的谏言,不能玩物丧志,刘禅吧吧的说了一堆,最后生无可恋的说:“……月姐姐,我觉得,大概我出家当个和尚能符合相父的心意……” “你别胡说八道。”我虽然心里很同情刘禅,但也不得不训他,“你当和尚?你当和尚还怎么延续香火啊?像话吗?大汉还要靠你来传承下去呢!” 刘禅一张苦瓜脸:“我被相父说完还要被你训,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嗡嗡的……我还是去帮阿容烧菜吧……你们不要跑了啊!你们敢跑我就喊御林军上你家抓人去!” “……” 刘禅一本正经的威胁我,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小庖厨奔过去了,这可怜孩子,看他这逃跑速度,可以想见这一早上他是过的何等的悲惨。 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待了一会,这天还是很冷的,我打了个喷嚏,便回屋去等饭吃,毕竟不知道阿容做一桌菜要做多久,冷风吹多了我怕伤寒。 我回了屋子,一脚踏进去一看,因为我跑去院子看花了,刘禅跑去找阿容了,阿容做饭去了,孔明就一个人靠在椅子上闭目休憩,见此情形么,侍人和奴婢就都退了下去了,所以殿里静悄悄的。 其实侍人都以为孔明是在闭目养神,其实他是睡着了…… 他昨天一整夜都没睡,然后就是上朝,再然后苦口婆心的说了刘禅一早上,刘禅听的累,那说的人也是很累的啊。再说,北伐大事已定,诏书也下了,板上钉钉了,孔明心事少了一半,再加上阿容这暖和清香,热腾腾的气息扑面而来,周围又很安静,所以他可不就睡熟了嘛! 他毕竟也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了。 也不知道就他们就这么放他一个人这样睡了多久了。 我走到门外找侍人取回脱下的大氅,拎在手里回了殿里,然后轻手将大氅搭在孔明身上。 孔明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是我,便继续闭了眼睛。 我拉过椅子坐在他边上,说:“你睡吧,我刚路过庖厨的时候还听见陛下问阿容,怎么这一锅又糊了呢,看来要吃上,还要等很久。”我摸摸肚子,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和他都心事重重的,两人都没顾上吃早膳,都是饿着肚子进宫来的,现在嘛,就是挺饿的,若不是刘禅非要留我们吃饭,我肯定拉着孔明去名菜楼叫上一桌硬菜开始大吃大喝了。 武将嘛,都是拿命搏功名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在战场上,一个技不如人脑袋就搬家,所以武将都是有花堪折直须折,有酒能喝只管喝。 我很好的学会了这些大老粗们的这个习惯。 我本身酒量就不差,只是一直被孔明管着,不过在军营里嘛,就天高孔明远了,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我还记得那年跟先帝出征,我做先锋打了个不小的胜仗,然后全营一起喝酒庆祝,张文义和吕字双双来敬我酒,然后他们两个双双喝趴下了,张苞不信邪,提着酒壶就过来,照样趴桌子底下了,喝的酣醉的张苞不服气,拉了关兴要关兴继续跟我喝,关兴跟他说:“你要点脸吧!”,张苞则反问:“我怎么不要脸了?”关兴看不下去了,只说:“你们一群大老爷们灌一个小姑娘,我都替你们臊的慌!”然后就一个人走了。 关兴,还是很讲义气的,像他爹,义薄云天。 我有点无聊,就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过往,想着那天晚上张苞喝醉被关兴骂的那个傻样,一个没忍住噗嗤就笑了,这一笑就笑出了声来,我直觉不好,赶紧捂着嘴,孔明睁开眼看了我一眼,见我捂着嘴一脸犯了错的表情怯怯的看着他,他便也笑了,说:“我没睡着,无事的,想笑就笑吧。” 哦……你没睡着啊……你觉得我能信吗?你方才那睡颜那么的干净美好,如果我现在不是你枕边人的话我就真信了!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我就老老实实的“哦”了一声。 孔明重新闭上眼睛,在我以为他重新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问:“当年他们都很好奇我会把你嫁给谁?” 他的声音很轻,也没有不悦,不是生气的样子。 我便老实说:“嗯,因为我那时快及笄了嘛,你又不肯纳我,那么他们可不就使劲猜你会把我嫁给谁了。其实,我多半也能知道,女子嘛,都是你们的点缀,好看的女孩子,更是用来笼络人心用的。像是当年我们在江东的时候,那个老头子,叫什么来着,对了,张昭,他的那个义女什么什么倾,不就很好看,不照样是拿来笼络你用的。如果那天的那个人不是你的话,换了旁人,哪有你这么好的定力,可不就被笼络了。” 第327章 他睁开眼睛,问:“你当年这么想的?” 我点了点头,说:“其实刚才阿容说到他爹找你要我,我一下就想起那一年了,就是那一年你说我要长大了,要及笄了,就不给我再抱你了,还给了我一剑,一剑穿心。我后来在街上的医馆里躺了大半个月,我想,你许是真的要拿我笼络别人了,毕竟我这张脸还是很能拿的出手的不是吗?只是现在,还没有出现你需要笼络的那个人,如果,有那个人出现,如果……他是很厉害的人,和你一样的厉害,但是他不肯归附先帝,一定要先帝献上美人才愿意效劳的话,你留着我可能是在等这样的人出现,然后把我送出去吧。” 孔明静静的看着我。 说起当年的事,其实我还是有些难过的,轻声说:“我从医馆回去的那一天,我在荆州街头从街尾走到街头,来来回回走了三遍,我在想,你如果真是要把我送给这样的人怎么办……年纪小的时候我其实是有点爱胡思乱想的,你知道的……” “可是你还是决定回来?” “嗯。”我点点头,说,“我不能不告而别,也不能离开你,这是不义。我当时在想,你如果真有一天,要拿我送给旁人,我绝对不哭也不闹,就像你之前想把我送给先帝一样,我认了,我听你的,你要我侍奉谁,我就侍奉谁。只不过花开无百日,他们要的也只是我的身体,我给出去就好了,只是这样此身残败,我也不能再面对你了,找个清净的地方一剑自刎,此事不难办。” 孔明安静了一会,然后开口说:“月儿,那个时候,就是你说的荆州的那个时候,你来到我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十年有了吗?” 我细细想了想,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及笄,便说:“没有十年,我还没及笄呢,我及笄的时候才是在你身边十年了!” “那个时候你也快及笄了。”孔明转了头看着我,“自从你来到隆中之后,隆中也好,新野也好,或者荆州也罢,除了你与卿念,你可曾见过我与任何一个别的女子有过亲密之举?” “那是没有的,多半都是美人儿自己跑来找你,毕竟先生这脸实在是太招桃花了。”我嘻嘻一笑。 “如你所说,不是没有美人向我投怀送抱。早些年在隆中之时,元直性情洒脱不羁,也常爱带我们去秦楼楚馆,到后来我身为主公军师,出将入相,手握生死大权,我想要什么样的美人,都能有。” 我不清楚他为什么好好与我说起这些,就有些心慌。 “可是,我的身边除了卿念,只留了你。”孔明见我还不明白,不但不明白还有些后怕,叹了口气,说,“其实那个时候你对我就已经有很多僭越了,但是我居然一一都容了下来,按照我的性格来说,很多都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但是我都容了你,事后我自己想起来也觉得多有不可思议。可见你在我心中,本来就非同一般,只是当时的你我皆在局中,连我都不能看清这点。” “你是说……你本来就喜欢我?”我一下就睁大了眼睛,“从很早之前,其实你一直喜欢我?对吗对吗,你快说!” 我顾不上别的,拉着他的手一顿猛摇着。 孔明笑了很久很久,才说:“你对我,从来都与众不同。” 这天好似比方才的更亮了两分。 孔明停了停,又说:“方才你说什么?我若拿你送人你就如何?听从我的安排,将身体给出去,然后自刎?我没听错吧,你是这么说的?” “额……” 孔明又说:“我记得当年你诈死之后,就跑去许都去找司马懿,司马懿不愿意帮你出主意让你回到我身边,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要你的处子之身,是吗?” “……” 怎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们一个个的还能翻的这么开心的?还有王法吗? 孔明也不是真要我的答复,自顾自的说:“后来司马懿还给我来信,说你早就委身给他了,让我行行好,放你们这一对有情人团聚。” “他胡说!”我心头大骇,扑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腿,急切的说,“真的是他胡说!我跟他一点情都没有的!我只对你有情!” “你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扯上关系也是你的本事。当年,他要你的身子才肯帮你出主意让你回到我的身边,当时你不是答应了司马懿吗?又按你方才所说,此身若残破,绝不会再见我,当自刎了断?嗯?” 我哑口无言,他怎么能连这个都知道! “他许诺了你些什么,我大致也能知道,能猜的出来,有一些的确是我无法给你的。按照现下这个形势看来,他这个人的确很有本事,我相信他对你是一诺千金的,他许诺你的,确实都会做到……” “所以呢?”我放开了孔明,后退了两步,问,“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你的先锋大将,在战场上跟别人跑了是吗?沙场之上,若让我见到司马懿,我定斩下他的头颅送给你!” 我很生气。 我问:“先生,你对我,还能有一点点的信任吗?我到底有没有委身于司马懿你不清楚?你怎么能……”我微微有点眩晕,你怎么能不信我至斯! 正在这个时候,刘禅一掀帘子进来了,不好意思的说:“阿容又糊了一锅,不过也快了,一会就能在一起吃饭了。” 我转身对着刘禅就是一跪,将刘禅吓的够呛。 第328章 我说:“陛下,三军出征,此乃大事,三军之中只能有一个统帅,臣请将所有兵权交给丞相一人,臣愿为先锋大将,为陛下与丞相,扬威沙场,臣定不辱国威!”我从袖中取出虎符,恭敬的放在孔明身前,说,“虎符在此,三军尽交由丞相一人统辖调遣,臣即刻返回大营等丞相军令!臣告退!” 说完,我留下虎符,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160章 第 160 章 我回到大营里的时候还板着一张脸,还是很生气。 张文义看见我来到大营,好奇的说:“凤侯你……” 他话还没说完,我一马鞭抽在地上,说:“从今天开始,喊我向将军,或月将军,爱喊哪个喊哪个,反正不要再喊凤侯了。” 张文义吓了老大一跳,连忙问:“陛下夺你侯位了?这出征在即,他夺你侯位做什么?丞相没有意见?” 我忍无可忍,说:“陛下没有夺我侯位!一天天的胡思乱想点什么啊?我虎符已经交给丞相了,从今天开始,三军调派归丞相一人,我就只是先锋大将而已。” “哦……”张文义放下心来,说,“那也没事……你和丞相不是那个关系嘛,虎符在谁手上有区别吗?” 一个糙汉都能明白的道理…… 我头痛扶额,然后跟他说:“我和丞相掰了行不行?” “又掰了?”张文义脱口而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快被他气死了! 我被气的有气无力的说:“对,又掰了,行不行?啊?别添乱了,行不行?” “得咧!”张文义吆喝一声,说,“大家听好了,凤侯和丞相掰了,等出征的时候,丞相来到大营,我们好好帮凤侯出口气!” “出你大爷!”我再也忍不住,拿鞭子将张文义抽的围着整个校场来回乱窜。 到晚上的时候,马谡也背着行囊来到了大营,我很诧异的看着他,问:“你来干什么?” 马谡说:“这次我随军出征,这不是,就来了吗?” “你?随军出征?别闹了,这次可不是闹着玩的,有可能就会回不来。”我一点吓马谡的意思都没有,“你一向文职多一些,帮丞相料理的都是后方事宜,你还是不要随军了,去做一些你擅长的事情。” 马谡却说:“大战在即,男子汉大丈夫当投笔从戎,换得千秋功名!” 我将马谡拽到无人的角落里,说着推心置腹的实话:“这一仗,连丞相都没有十成的把握的,你还是速速回去吧!” 马谡从容一笑:“多谢凤侯好意,只是,男子汉大丈夫,至多不过一死,我并不惧怕什么,就算此身埋骨在关塞外,也是我一身赤胆忠心。凤侯不必劝了,我来前就想好了的,也跟丞相禀明过。” “他如何说?”我不由问。 “丞相没说什么啊,他听我说完,问我是不是打定主意了?我说是的,我的确是打定主意了,他就让我来找你了,我这不就赶紧回家打了个包就来了。” 我心念一动,问:“他在哪?” 马谡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说:“下午?下午他不是在府衙主事吗?毕竟他这一走,这一大堆的事要交代给李将军,我走的时候看李将军看我那目光看的老羡慕了!” 我“哦”了一声,兴趣缺缺,见劝不动他,便说:“算了,给你找一顶帐篷先歇着,说不定你到明天就改变主意了呢,真是,在城里待着不好吗,非要跟着出征,好玩啊?” 马谡突然问:“嗳,凤侯,你虎符给丞相了?” 我猛然停住脚步。 可能是我脸色骇人了些,马谡还退了两步,捂着胸口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见马谡这样,我将神情收了收,漫不经心的说:“嗯,这不是大军出征在即了嘛,我就这么点水平怎么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当然是交给他掌管最合适了。嗐,先帝当年给我虎符,你以为他真的相信我一个人带兵出去就能打胜仗回来啊?不能啊!”我七绕八绕的跟马谡说了一堆,将马谡说的晕了,然后突然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我的话题和神色都转的太快了,马谡又被吓住了。 马谡战战兢兢的说:“下午,下午我找丞相那会,丞相咳嗽了起来,就去袖中取帕子,虎符那东西是纯金的,不是挺沉的吗,就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我捡起来还给他的,就看了一眼。”马谡说完又赶紧说,“就,就我一人看见!” 我“哦”了一声,继续带他去找帐篷睡觉,一边还问他:“你没去问丞相啊,问我干嘛?” 马谡都结巴了,说:“问了,丞、丞相说,你怕能力不足不能率领三军,就暂时将虎符交给他保管。我这一想,你俩谁跟谁,虎符在谁那不是在,有区别吗?” 我没再说什么。 我不说话了,马谡来了劲,小声问我:“你们……不会又吵架了吧……” “我谢谢您老人家!吵架,还加个又?我们经常吵架吗?” 马谡心有余悸的说:“一般多是你无理取闹……” 我回身望着他,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用着最正常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马参军,请你看清楚,你现在是在谁的大营里。” “一般肯定都是丞相的错!”马谡从善如流的改了口,“只是你俩吵架归吵架,多半情况,都会殃及池鱼……不晓得这次谁是鱼……” 第329章 “马老人家你想多了!他,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又是我的先生,我怎么敢跟他吵架?他怎么说我,我听着就是了!我还敢回嘴啊?你把我胆量想的太大了一点。” “这倒没有!”我本来没指望马谡答话的,没想到他这次答的飞快,“这么多年了,我是从头看下来的,你原本是不敢跟他吵的,一看见他你就开始发抖,别说吵架了。可是自从你在小陈村把他睡了后,你就敢和他吵了。” “???”我一脸惊惧外加莫名的看着他。 马谡咬着手指说:“我想想……太远的就不说了……对了,那年过节,就是先帝驾崩那年,陛下设宴,你做了啥?家宴!你懂不懂什么叫家宴啊?我的凤侯!当时你跟丞相的关系谁不知道?你居然敢带了个别的男子赴宴,我当时心都给你吓停了!你这是当众和他叫板啊!这确实没吵架,但是比吵架刺激多了!好在丞相是大人有大度,也没和你太计较。” “咳咳。”我实在没忍住,被我自己呛到了,可怜的马谡,自以为看了一整场,其实,是缺了很多帧的,而且都是我比较悲催的帧。 马谡还在说:“还有那次,你们在城外遇到了刺客,轻王后来告诉我,那天也是你和丞相吵架,一个人跑去了军营,他留不住你,又不能放着你不管,只能出城去寻你,这才遇到了刺客的。” 马谡说的这个是事实,那天我是因为什么和他吵架的来着?我略略的回想了一下,然后就想起来,当天是打了个比方,若是他还坐镇荆州,孙权派人结亲,他会不会把我嫁出去……这么想了一想,我就更来气了! “然后你俩出征南蛮回来,你在大营住了半年不肯回城,最后还是陛下给你传旨,让你回城见一面。要我说,陛下真是好心,他是怕你死在大营里都没人知道,他还让你去给丞相送东西是吗?然后呢?那次你俩没吵?九月说那天晚上你俩吵的房子都快蹋了,吵的他都听不下去了,还说你当时都准备跟大人动手了,你这还叫不敢跟他吵?你可太敢了啊!” “……” 马谡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能言善辩的?你这么能言善辩的你媳妇知道吗? 我伸手一指,说:“这条道走到底,然后往右一拐,有一间空帐篷,你晚上就在那凑合吧,我不送了。”再送下去我非被他气死不可! 马谡后知后觉的问我:“你干嘛去?” “我巡营去!” 我跟马谡说我巡营,巡着巡着,一撩马绳就跑回了城里,这时刚刚戌时,离宵禁还早,我兜马在街头原地转了一圈,然后一扬鞭朝我的侯府跑,跑到门房,门房小童见我回来了很吃惊,我没下马,问他:“大人回来了吗?” 能让我喊大人的从来只有一个。 门房连连摇头。 我拨转马头继续朝南城而去,这时,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了。 纵马到了丞相府,不想走大门再惊动杂七杂八的一堆人了,何况我也不知道孔明到底在不在这儿,这么想了片刻,我从侧院,一翻身,上了墙。 堂堂凤侯翻丞相的墙,这要是给抓到,丢脸不说,人家还以为我是刺客。好在孔明的几个暗卫影卫都和我很熟,我翻墙的一瞬间,都纷纷看了过来,见是我,也就见怪不怪的都忙自己的去了……不过,既然暗卫都在这里,那么孔明…… 我一路飞檐走壁,直接飞奔到正房的房外,然后一翩身落在了院子里,屋内点着烛火,我将窗棂纸点开了一点点,见孔明果然在这里,他正将瞻儿抱在怀中,而后,站在一旁的江一心从孔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孔明,眼中有泪落下。 我直直的站着,看着。 “谁!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窥视?” 我这才从走神中回过神来,见是孩子的乳母,正从外面取了热茶来,将我撞了个正着。我不欲与她争辩,身子一矮从窗户下面躲了过去,然后走到墙边,三两下翻了墙,一路穿院走屋离开相府,找到放在院外的玉脂,再次打马朝城外而去。 第161章 第 161 章 第二天就是黄道吉日,大军就出征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 我骑在玉脂上,看着刘禅拉着孔明的手,一路将孔明送到了城外,殷殷嘱咐:“相父一定要注意身体!”刘禅情真意切,都快哭出来了。 只不过,虽然是黄道吉日,天却不怎么样,乌云遍布,在刘禅携孔明出城的一瞬间还起了一阵狂风,将一面将旗吹倒在地上。 众将议论纷纷。 我亲自下马走了过去,面无表情的将那面将旗从地上捡了起来,也不去看是谁的将旗,卷巴了起来,在众人的目光中往玉脂的鞍底下一塞,就此揭过。 见过陛下,迎接了丞相,我就回营睡了一觉,上次跟先帝出征攒了些经验,十万大军行军,前军先行,到正午我们这边估计都还没动呢,我也不用这么早就去外面杵着。 孔明将我编在了中军与他同行,我听着就是,是以我还补了一觉,我睡的正香的,外面泽胜急急的喊道:“凤侯!凤侯快醒醒!丞相升帐,召诸位将军!凤侯!你醒醒啊!” 泽胜知道我这个时候摸回来除了睡觉不能做别的了。 我惊醒了,问:“大军还没出成都城,现在升的哪门子帐?” 孔明的路数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第330章 泽胜在外面喊:“我哪能知道!我一得消息,就跑回来喊你了!你赶紧去,还来得及!” 我赶紧整理好了披挂,掀了帘子就朝中军帐跑,泽胜追在后面喊:“凤侯!洗把脸!你这一看上去就是没睡醒啊!” “不洗了!”我边跑边说,“回头把面具一戴谁能看的出来我是刚睡醒啊!” 我跑到中军帐的时候堪堪碰到王平、邓志也正要进去,看来是没有晚太久,我放了一点心,跟着他俩一起入了帐,孔明已端坐其上,魏延正和孔明说到了这里:“……我只要五千精兵,定将长安城献到丞相麾下!” 我没听着开头,就没敢造次,寻了个椅子就坐了下来,隔壁就是子龙,我戳戳子龙,低声问:“文长怎么了?” 子龙压低声音告诉我:“文长欲走子午谷小道,奇袭长安城。” 我抽了口气,惊异的看了子龙一眼,告诉他:“丞相不会答应的!” 子龙低低的说:“你怎知道?其实我觉得可以一试!” “试你个大头鬼!”我还是那句话,“丞相不会同意的!” 子龙不信邪,跟我比了个拳头,我回比了一个,意思是,赌了。 我们刚下完注,孔明已说:“不可。” 我对子龙比划一看,意思说:看吧! 魏延很想不开,连连问:“为何,丞相!” 子龙跟魏延一样想不开,而且输给我很不服气。 然后我坐在小杌子上,这才后知后觉怎么赵云和魏延都来了,我昨日还没看见他们二人的。孔明连他俩都召了来,看来这一仗,比我想的还要不乐观。 “子龙,给你一万精兵,你出褒斜道,占箕谷。” “末将领命!” 子龙突然站起来,喝了一嗓子,将我震回了神。 “各位将军各自约束己部,随我从祁山出。”孔明在帅案后站了起来,看着众将,沉稳的说,“希望各位将军各自履令,助本相剿魏伐睿,匡扶汉室,收复中原!” “末将谨遵丞相军令!” 这个帐升的很短,孔明只留了马谡,其他人便各自散去了,我出了大帐,后面子龙唤我:“向月,向月!” “有事?”我回头看子龙,“你还不动身?”我眉头一转,说,“子龙,打个商量?” 赵云直觉就没好事,离我远了一步。 我连忙说:“咱俩换换!我去打箕谷,你守卫丞相,如何?” 赵云的脑袋摇的跟筛子一样,连连说:“你别连累我违抗军令!你真想换,你找丞相去!丞相给你军令我就跟你换!” “不换算了!”我扭头就走,我傻啊,我去孔明面前讨这个骂。 赵云跟了上来,说:“向月,丞相为何不同意文长的计划?” “你猜!” “你别小气,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我觉都睡不着!”赵云追着我问,“哦~肯定是丞相和你说过的对不对?” “对个屁!” 赵云很难以置信:“你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家,长的娇娇小小的这么漂亮,一开口就是脏话,合适吗?丞相怎么受得了你的?” 我转身对着赵云就说:“谁想这样啊!谁想这样啊!这不是……这些老粗都这么说,我这一天天的光听这些了,可不就学会了!现在知道怪我了?我想打仗的是吗?我想当凤侯的啊!” “好好好,不怪。”赵云被我突然爆上来的脾气惊了,立刻服软,问,“说啊,你为什么说丞相肯定不能同意?” 我跟赵云说:“文长说他要把长安城献给丞相?” “嗯!” “他怎么献?先不说他能不能成功了,就算他成功了,他打下来了,你让丞相带着大军飞过去接收长安啊?浩浩八百里秦川,丞相就算是飞,都得飞好几天!”我与赵云如是说,“长安洛阳如此相近,没有足够的兵力坐镇,没有源源不断的后援,举曹魏全国之力,他们能收不了一个长安?闹呢!” “额……” “而且你光打个长安有啥意义嘛!”我对赵云一摊手,“是打算烧了长安就跑呢,还是再去搜一块玉玺出来?费心巴拉的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到时候守不下去了还得吐回去给曹魏,何必呢?文长那武艺可也是杠杠的,若为此再折个文长,失了精锐,合算吗?亏不亏本?” 赵云心里盘算了很久,最后对我一竖拇指,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当真不是丞相和你说过的?” 我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你守着他吧,我打箕谷去了。” “别啊!违抗军令,我不要命了!”赵云很慌。 “你放心 ,他就算是杀了我也不会杀了你,你可是常山赵子龙啊,你往这一站,就是我们大汉的牌面!” 赵云见我当真准备披挂走了,连忙说:“不与你玩笑了!换令之事万万不可!丞相有丞相的布局,你违抗军令,我们两个一起吃不了兜着走!你老实跟大军走吧,我先走一步了!”他上了马,回身对我说,“向月,保重!” 我回了一声:“子龙!保重!” 先帝的五虎上将,至今只余赵云一人,昔日的同袍,朋友,战友,都已在无声无息间凋落了,只有我还在这里。 风声萧瑟满是悲。 “报!禀凤侯!” “何事?” “丞相召你回中军帐!” 第331章 我停了停,说:“得令。” 我和子龙这一路边走边聊,走出来的比较远,往回走也花了点功夫,我走到的时候马谡还没走,马谡正在跟孔明分析大军出祁山之后,会遇到的n种形势之一。孔明见我回来,对着那小杌子指了指,我从善如流的坐了过去,听马谡继续跟孔明吹着:“……他们决意料不到丞相真的敢率军出川,就算是集结人手也要集结许久,我们出其不意是天时,出秦川之后,我们面前就是一马平川……” 马谡说的起劲,时不时跟孔明在地形图上指指点点,我听的眼冒金星,这是大营,他给我的是军令,他不让我走我不敢走,坐着坐着就睡着了,这小杌子又矮又没个扶手,我这一晃,就从小杌子上摔到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马谡收了话头,很惊讶的问:“怎么了?凤侯昨夜没休息好?” 我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坐小杌子上揉着我的腿,没穿戴铠甲就是这点不好,一摔可疼了。 孔明很淡定的说:“她昨夜做贼去了。” “……” “继续说你的。” 马谡不敢再说了,借口去看大军走到哪了,我们这茬什么时候能动身就跑了出去。 我看着孔明,孔明看着我。 我问他:“你喊我来是什么事?”我抢在他前头开了口,说,“你若没事的话,我这有一事想求你。” “你何事?” “我想和子龙换换,我想去箕谷。” “不许。” “哦。”不许就算了呗,我也没指望他真的许。 “我留着你有别的用处。” “得令。”我看着他,问,“所以你喊我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亲兵在外面禀告说:“报!禀告丞相!前军已出城郊,中军一部将于一个时辰左右出发,请丞相早作准备!” 孔明点点头:“知道了,退下吧。” 我就对孔明说:“那末将也下去准备一下。” “你准备什么?再回去睡一觉?只一个时辰,你若是回去睡这一会,等会再强行被喊醒,你连马都上不去。” 孔明其实知我甚深,他这一说,我也不好意思再睡了,我硬着脸说:“谁睡了?我才没睡呢!” 他笑了一声,说:“别睡了,来看看这个。”说着从他案几上递给我一个绢帛。 我漫不经心的从他手上接了过来,一边打开,一边还在说:“这是什么?这次我可没写什么信给司马懿啊!我还不至于这么糊涂,敢在你眼皮底下外通敌军。” 孔明没理我,我已将绢帛打开看了一眼,这一眼,我险些喷出来,问孔明:“这谁写的?这口气这样的大?举国就藩?他脑子被马踢了?我去!保刘禅侯位,保你相位?风大不怕闪了舌头!这人谁啊?” 孔明说:“此人名叫王朗,字景兴,他是汉朝元老,累受国恩啊!” 我将这绢帛来回看了三遍,才对孔明说:“这人什么意思?他知道你要发兵,才给你来书劝降的吗?” 孔明摇头:“这种东西,我每年都能接到不少,骂我骂先帝的,有,要给我封王封侯的,大把的是,保我高官厚禄,富贵终身的,层出不穷。” “既然如此,先生何必单单拿了这一卷给我看?先生用意何在?” “他早年也是扶过献帝的,曾高举义旗反抗郭汜、李傕二将,也曾拒孙策于会稽。他曾败而不改其志,忧社稷而欲扶乾坤。如今,连这样的人物都已给我来信劝降了,举国就藩啊,我每看一次,都心痛如绞,一地之财力如何能够匹敌于天下?我若降了,名利地位不会有分毫区别,但是,泱泱大汉四百年国祚,会就此毁于一旦。”孔明走到我身前,说,“如今,我已破釜沉舟,举全国之力,发兵秦川,扶汉室,定天下。我昨夜回相府,只不过是去略交代几言后事罢了。” “你交代后事?”我十分震惊。 孔明淡淡的点了头:“我身无余财,先帝和陛下曾赐我一些田地和桑林,我去与一心交代了几句,这些薄财就全部转于一心和瞻儿了,若我身有不测,使瞻儿不至于饿死街头足矣,再多的,也是没有了。” 我呆呆的看着他。 孔明对我微微一笑:“此番如有万一,便真的与你一起埋骨于茫茫秦川了。” 我沉默了,虽然我很想说我一定能够保得住你,任何情况都能让你平安回到成都,但是,战场的确瞬息万变,我打不了这个包票。如有最坏的结果,我等陷入重围而不能敌,为防止辱于凡夫之手,也就真的只能抱了他一起,从茫茫秦川之上跃入深渊。 我,不是没有想过这最坏的结果。 为帅者虑全局。 为将者大多不虑生,先虑死,不问胜,先问一问败了会如何。 中军大帐的外面,有士卒在来来回回的奔走传命,也有在收拾行囊的,远处还有战马的嘶鸣。 我一再的沉默,令孔明凝了目光看着我,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清晰和睿智,还有万分之一的温情,他带着笑说:“月儿现在是不愿与我葬于一处啦?嗯,月儿韶华正好,而我,已是风华逝去了,不愿,也好。我若事败身死,你,遁了名姓,好好的度过此生。” 他一语出,千金重。 只是,他在我眼中,永远一如往昔初见,永远是隆中那时风华绝代、傲骨凌霜的诸葛孔明!他从不曾奴颜屈膝,一生只跪一人;世事再艰辛,犹然不改其大志,不毁他的诺言! 第332章 他在我心中,永远就是最伟大的那一个! 真正的顶天立地之人。 中军大帐的帐门敞开着,门口有人来来往往。 我走到他身前,仰面看着他,一如许多年前,我还是个小孩子时那样的抬头仰望着他,他从来是我的神祗,是我心中的擎天之柱。 我伸开双手,抱住了他的腰身,将自己贴在他的心口,闭上眼睛听着他铿锵的心跳声,过了许久,我说:“定与你葬于一处!” 说完了这句,我转身出了中军大帐,再没有迟疑。 第162章 第 162 章 孔明嘴上和我说的很示弱,又是交代后事,又是和我一起埋骨于秦川的,实际上他下起手来一点也不弱,不但不弱,还很黑。他派了赵云和邓志去了箕谷,直接宣称赵云是北伐军的主力,然后曹魏集结了所有能集结的兵马,直接奔着赵云就去了。 我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真是一言难尽啊,我不知道子龙慌不慌,反正我是挺慌的,难怪孔明拦着我,不让我去,换成我的话……守什么箕谷,直接就杀出去了好么,大不了一拍两散,玉石俱焚…… 我问孔明:“你不怕子龙有什么意外?” 孔明说:“子龙无论如何都得守住!” 我跟孔明拍桌子,说:“子龙就一万人,魏贼可是集结了十万大军去干他!” 孔明看着我说:“哪怕他就一千人,他现在也得守住。我们还有多久出祁山口?” 我心算了一下,答孔明:“十天左右。” “太慢了!”孔明如是说,“辎重在后,前军轻装突袭,我们必须尽快出祁山,围天水,断陇右!这是子龙拼死给我们争取的时间!” 山道不易行军,这也是我当时很犹豫兵出祁山的原因,虽然孔明年年都有派人维护过这些山道,但是有些地方还是不通畅。 孔明弃了马车,翻身上马,对我说:“带着你的人,跟我走。” 我跟孔明吵归吵,闹归闹,大事上我还是很分得清,而且也很担心他的身体,见他翻身上马要与我一起疾行,就不由自主的去看他的腿,跟他说:“你随后军吧!我去就行!” “不行!你知道我要怎么打?你若知道还会输我这么多次?这次北伐干系重大,我不指望你建功立业,只要你别鲁莽就行!”他见我眼风去瞟他的腿,便说,“我亲身出征,这一身我都可以抛了,何况这条腿?” 我被他气的够呛,拉住他的缰绳:“你再急急自己也没用!曹睿还没趴下,你要是把你自己整出个三长两短,曹睿就再无后顾之忧了!”我吼他,“你随大军殿后,我带着前军去奔袭!我不会打?我不会你告诉我怎么打不就成了?奔着天水去是吗?行!我去!”然后喊泽胜,说:“泽胜,点人!” 泽胜问:“点多少人?” “点我卫队就行,每人带三日干粮,半刻钟之后我们就出发!轻装,点劲马!” “得令!” 孔明拉住我,说:“等等!你带两万人去,我带大军随后给你压阵。” “打正面啊?”我哟了一声,“我本来还准备直接摸黑进去,把里面的官全部干掉,然后开城等你的,你让我打正面?” “陇右有五郡,且互通声息!你占了其中一个,不用等到第二天天亮其他四郡就知道了!你还开城等我?四郡集结反扑你,我到的时候刚刚好能给你收个尸!” 我被孔明骂的狗血淋头。 不然怎么说是他十几年纵横天下未尝一败,而不是我未尝一败呢,技不如人那就得听着,我别的优点没有,虚心好学是一流的,我便请教他:“那我怎么打?” 孔明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你带两万人大大方方的去,出祁山之后就摆开阵势,把所有的将旗都挂出去,往死里吓唬他们,看他们有什么反应!”对我没好气的说,“再说,万一五郡真集结了要打你,你打不过还跑不过吗?你回头就是祁山,我就在你后面!” 他这一句,比给我千军万马都让我更安心。 我便问他:“吓吓他们,那为什么还要这么急着吓?十天之后不是也一样?” 孔明说:“因为子龙!我不能让子龙真的战死在箕谷!我兵出祁山,剑指陇右,他们就会知道子龙是佯动,对子龙的攻击之势,就会有所减缓!” 我心里浮上一层暖意,孔明始终还是那个孔明,他爱民如子,他珍爱将士,他做不来那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事,他的心里始终有一根底线在。 我大笑,说:“行了,我知道了!你不可骑马,坐你的马车去!你安安心心的等我的好消息吧!” 他拉住我的缰绳,对我说:“你记住了!我让你光明正大的摆开阵势,你若真仗着艺高人胆大,给我去城里偷鸡摸狗,致使五郡反扑,自己身死的话,我绝不会下去陪你!我会直接把你尸骨往秦岭一抛,日后自回我的相府,与江一心恩爱生子!” 他一本正经的威胁我,这威胁比什么都管用,我对他发誓:“绝不偷鸡摸狗!” 孔明还是放心不下,去喊马谡:“幼常,你跟他一起去!管着点她!我大军定在十日内赶到,你替我管她十日!” 马谡差点喷出来:“我哪管得住她……” 孔明摸摸身上,他身上干净什么都没有带,便一下拔下头上束发的玉簪,直接在手里掰成了两段,两段都给了马谡,说:“随她去吧。” 第333章 我凝了目看着马谡手里的断簪,沉声说:“幼常,我们走,你放心,你怎么说,我怎么打,你的命令我都看作是他的军令!”我持疆立马,玉脂嘶鸣,我对孔明说,“先生,保重!” 行军中途下马休息的时候,我给马谡递去了一个干饼,马谡啃的喷香,我靠在山石上问马谡:“先生为何现在一句话总要吩咐四五遍?他是不是信不过我?” 马谡啃着我的饼,语气很难以置信的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之前吧,我说会效忠他的时候,他每次用军之前都要问我这么一次,搞的我也很莫名,这还不是信不过我?” 马谡沉沉的叹了口气,说:“凤侯,你是真不知道他有多辛苦!” “这跟辛不辛苦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马谡坐直了,跟我说,“现在他身边,除了我和马良,还有李将军他们几个,这你是知道的,李将军这个人,他明面上对丞相很尊敬,实际则不然,丞相自己本身又是个操心的性子,素日什么事都要问上一问,所以他经常一个事情问上好几遍,看他们可有前后矛盾,敷衍上情之处。这倒不是他不信你,他能不信你?他最信的就是你了!不然能让你把兵带了出来?若不是你在,这兵他定是要自己提了去奇袭的!”他凑到我耳朵边上说,“我们号称是五十万精兵,实际上经过荆州的折损,和夷陵之败,现在这十万精兵可是川蜀的家底了,他能一次就让你带了两万出来,你还说他不信你?” 我心里略有了两分知底,对马谡说:“啃你的饼吧,这次修整过我们可就没休息的时间了,一鼓作气跑出祁山!” 马谡不是个叫苦的性子,当下埋头啃干饼,忽见我从那头又回来了,诧异的说:“这么快就修整完毕?不是,这一炷香的时间有没有?我饼都没啃完!” “不是这事,啃你的。”我走到他身边对他一伸手,说,“给我。” “啥?” “给我啊!” “啥啊?” 我见马谡真不懂,就说:“他的东西,给我!” 马谡将胸口捂的死紧,泽胜旁边看见,评:跟遇见了恶霸的小姑娘一样! 马谡说:“丞相给我约束你的!” “我听你的,不用这个!”我见马谡还是不信,竖起手发了个誓,“我一定听马参军的军令,这样行了不?快些给我!” 马谡将音一拖,说:“哦~~凤侯,不止他的人,现在连他的东西你也要收着啊?不是,我说你对他这么深情一片的,你没事还跟他吵什么架,回回将他气的够呛!” 我恼了,凶他:“你管的着吗?给我!给不给?泽胜!来!给我扒了他!” 说实话,我的亲兵,干这种事都是最在行了,也不知道都和谁学的。 泽胜一声呼哨,带了两个人就过来了,把马谡团在里面。 马谡战战兢兢的说:“凤、凤侯,你别乱来啊!我是正经参军!” “你给不给?不给我就让泽胜上手了啊!”我恐吓马谡。 “你、你信不信我去丞相跟前告你!” “你告呗!”我向后一呶嘴,说,“他就在这山道后面呢,跟我们也就差了三日左右的路程,你去找他告呗,天高丞相远,最多他也就骂我一顿,还能把我怎样?” 马谡无语了,那确实是这样,孔明不能打我,又不能拿我下狱,除了狠狠骂我一顿,还能怎样?我皮厚,被他骂习惯了,当耳旁风就是了。 “等等!别过来!泽胜你别过来啊!”马谡一人被堵在山道上的样子蛮可怜的,“凤、凤侯!管管你的人!” 我对马谡一伸手,说:“给我。” 被泽胜他们几个这么盯着,马谡战战兢兢,从怀里摸出那两截断了的玉簪,紧紧握在手里,说:“凤侯咱们先说好!你必须得听我的!你如果不听我的,我就去丞相跟前抹脖子!” “听听听!我听你的!幼常你怎么跟他久了,现在也这么婆婆妈妈的?” 马谡拿断簪一指我,说:“你说丞相婆婆妈妈!我记住了!我回去就告你小状!” 我对泽胜一挥手,说:“上。” “别过来!”马谡拿断簪自保,“我我我,我抹脖子了啊!别!……泽胜你真动手啊!别扒!……嘿!别扒我裤子啊!我说我都拿手里了你还扒我衣服干啥?!……给给给!我给!” 马谡哭唧唧的将其中一截给我,另一截打死也不给了,说:“凤侯你要么打死我得了!都给了你我回去不能交差!” 我在袖子里摸到我的写有我名的一块小玉石印,我将这个丢给了马谡,将他手里另一截断簪也换了回来,说:“你拿着那个,若是我不听你的,你可持那个印信,让三军拿我治罪。” “我滴妈啊!”马谡手一抖,那小印信差点从山道上滚到悬崖底下。 泽胜他们眼睛都红了。 我将两截断簪都紧紧的握在掌心,和泽胜说:“通知所有人,一个时辰之后行军,这次行军,不达陇右绝不停歇!” “是!” 临走时我问马谡:“你撑得住吗?” 马谡一拍他小身板,说:“绝对跟得上!” 第163章 第 163 章 我们兵贵神速,一路翻山越岭的艰险就不提了,出祁山的时候已是晚上,我携了马谡站在山高处,遥望着陇右的万家灯火。 第334章 我问马谡:“直接放个炮仗开干?” 马谡想了想,说:“让他们睡觉。” “等他们睡着了开干?” 马谡心里有计较,说:“让他们睡这最后一个好觉,等后半夜人都睡熟了之后,我们在这里展开阵势,直接兵临城下,吓也吓死他们!” 想想看,你一觉醒来,发现城被围了,城底下都是敌军,你是个什么心情! 我对马谡一竖拇指,互视的一眼,都是坏笑。 孔明很信任马谡,这些年也一直把马谡带在身边培养的,虽然他也培养我,但是我不堪大用啊,明眼人都知道,若无意外,能在孔明百年之后接过孔明相位的,就是马谡了。 马谡还愤愤不平的说:“前段时日,孟达本来是要降了丞相的,谁知道事不密被发现了,从洛阳到上庸,一千二百里地,照往常行军得一个月,谁知道,司马懿八日之内就兵临城下,打了孟达一个措手不及!不然的话,有孟达里应外合,丞相也不会让赵将军这么冒险!” 哦……原来还有这个故事呢! “所以我便也兵临城下让司马懿试试这是个什么感觉!来而无往,非礼也!” 我带着这只军队是疾行,一应辎重都没带,每个人只带了五日的干粮,好在将旗是都带齐了的,到了后半夜快天亮的那个时辰,正是天最黑、最不能视物的时候,夜黑风高,杀人的好天,我让所有人裹好了战马的马蹄,这样行路不会发出一点声音来,然后带着所有人兵临城下,排好阵势。 陇右这些郡这些年过的滋润,连守城门的都在打盹,泽胜问我要不要直接做了他们,我看他们睡的香甜,便示意不用了。 这时马谡来找我,指着子龙的将旗,对着我耳朵说:“把赵将军的都收起来!你带赵将军的干什么?” “你说都挂出来的!” “赵将军人在箕谷!用脑子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我们人带的本来就不多,实则虚之,虚则也要实之,你给他发现这一处破绽,他便会整个的怀疑你!”马谡说起来头头是道,“把赵将军的收起来,多挂丞相与你的大旗,魏将军和张小将军、关小将军的也挂起来,就可以了!” 我从善如流,当即让泽胜照做,夸着马谡:“你现在可以啊!” 马谡谦虚的说:“不值一提,都是和丞相学的,我才学了点皮毛而已!丞相那才是真正的无敌!” 我平生最爱听别人夸奖孔明,就说:“幼常,这么会说话,就多说一点,反正还没天亮。” “你想听什么?” 我想了想,说:“远的不说,就是上次那个行刺案,三司不敢审,一定要他拿主意的那个,后来呢?”那事之后,因为连累到了孔明,我就深居简出的照料孔明身体,等孔明差不多康复以后,这事我也早忘去脑后了,反正孔明会定的,我也不想去操这个心,久而久之就给忘了。这不是,现在在这等天亮,有些无聊,就把这个事想了起来,顺带问一问马谡。 马谡果然知道的。 马谡兴奋的和我说:“那天你果然命大!” “淬毒是吗?淬毒轻王和我说过了啊,说是,只要我破一点皮,你们就好给我发丧了的,我知道的。” “不是说这个!”马谡说起八卦,比我还兴奋专业,“杨夫人是江家的人,虽然不是嫡系,也是旁支,而且是和嫡系很近的旁支,这样的人怎么会远嫁给无名无姓之辈?而且啊,杨夫人她夫家在当地很有势力,但是她夫君本人,却不大行。” “这话怎么说?” “之前曹丕没死的时候,不是打过江陵吗?曹真和张郃,徐晃一起把江陵城都包了,那次破吴是就在眼前的事情,可就是那个时候,曹军中起了疫病,当时死者众多,这才给了吴侯喘息之机,吴侯一想,别打了,打不过,于是遣使纳贡,曹魏这才退军,后面才有了曹丕要吴侯太子去当质子的那事。” 我“哦”了一声,继续听马谡讲故事,马谡讲故事能讲到趣味上,孔明说故事嘛,说着说着便开始教育我了。 我和马谡在一起是八卦惯了的,也就忘了在眼前的城池,两个人都骑在高头大马上,说的一身是劲。 “曹魏退军之后,曹真就退去徐州休养了,一说是曹真本人也感染了疫病,不过不重,需要休养,另一种,说是曹真在打诸葛瑾将军的时候,被诸葛瑾将军一箭射中了,反正怎么说的都有,可以肯定的是,曹真的确退入徐州休养过一段时间。” “肯定不能是瑾哥,瑾哥哪有这威风!”我嗤之以鼻不是很信,“然后呢?” “曹真是一代名将,但他更是曹操的养子,这到了一个城池,这不就得考校众贤才?” 这个是真的,当年孔明在隆中的时候,隆中那个地方就在曹操眼皮底下,曹操却硬是没有发现孔明这个大才!不然按照曹操对徐庶的那个做法,肯定得派人招揽孔明啊,如果孔明真的不为所动,直接杀了也就是了,都留不到刘备去找他! 所以后来曹操痛定思痛,定下这个规矩,他所有心腹文臣武将,去了一地,都必须去了解一下当地可有大贤,能招揽就招,招揽不了,就偷偷抓了,就是为了防止民间还有一个诸葛孔明。 唉,哪有那么多诸葛孔明啊!这么多年了,上下百年上千年了,这不才出了这一个嘛! 第335章 马谡继续说:“曹真这一考校,杨夫人他夫君虽然才华不怎的,但是家族有势力啊,便作为大贤被举荐给了曹真。这人有没有本事,几句话就能看出来,曹真当时就知道这人就是个草包,就不爱搭理他了,让他自己玩去了。她夫君别的本事没有,拈花惹草倒是一绝,在后院闲逛的时候遇到曹真的一个小妾了,那小妾颇有几分颜色,一来二去的,就勾搭上了。” “这事你也能知道?你不是在诓我?”我不是很信。 马谡指天指地的赌誓:“三司虽不敢定案,但是审还是要审的,杨夫人有个陪嫁丫鬟,这些事就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千真万确!听吗?不爱听算了!” “听!”开玩笑,马谡的书说的这么好,不去做说书先生简直浪费了,再说,这天没亮,光杵着多无聊,“这跟我命大有什么关系?” “听我往下说。”马谡继续说的眉飞色舞的,“她夫君勾搭了曹真的小妾,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不就被曹真发现了嘛!曹真哪能容的了这个?连小妾带杨夫人他夫君,后院挖了个坑,两人一起活着搁进去埋了,光埋了还不算,还在上面栽了根花。杨夫人失去夫君,他夫君亲长怪她不贤不美,留不住夫君的心,这才让他夫君出去胡闹,丢了性命,就也不能容她,她就带着儿子回来了。这不是蜀中还有我们的江夫人嘛,她想投靠本家,日后给儿子谋个前程,就算尽了心了。可是她儿子随他爹,也是个不省心的,一回到蜀中,别的大事还没做,居然首先就把你给调戏了!这事吧,虽然捂住了,丞相只知道有人狗胆包天打你的主意,倒也没仔细问过是谁,反正有定律在那,照着办就是了,反正他也没得手还被你揍了,如果得手了我估计丞相才会掀桌子……我偷偷告诉你,这事当时报到丞相跟前的时候,丞相都愣住了,再三问调戏的是谁,确定是你之后,丞相当时拿着羽扇,就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正也不会有人在江夫人面前多嘴,说她侄子把你调戏了,她若是知道,那她也得拍手叫好!” 我对马谡总结:“那就是个只会搔首弄姿,花言巧语去骗小姑娘的浪荡纨绔公子。” 马谡对我一竖拇指,表示我总结的很精辟。 马谡继续说:“但是杨小公子把你调戏了,这事得有个说法,人押在唐青山的大牢里,就是杨夫人亲自去赎的,就是那个时候,她就已知道凤侯这个名头了,还将你和丞相的事打探的清清楚楚。” 没办法,我实在是太出名了,以女子之身担任大将军就算了,孔明还曾搬到我的侯府住过不短的时间,与我同进同出,所以民间差不多都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略一打听,说书先生能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天花乱坠,不可形容!马谡曾经偷偷带我去听过一场,这是在说我吗?这特么是在说妲己转世吧!我当时就掀了桌子了,后来还是马谡赔的钱…… 给他这么一说,我寒毛都立起来了:“她想干嘛?” “人家随身带那个淬毒的匕首,就是冲着你去的!” “……”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正义感这么强的吗?为她堂妹出头至于这么卖命?” “哦,这话得从她爹说起了!” 听马谡说故事嘛,就是这样,一环套着一环,如果现在不是深夜,我们不是兵临城下把人家城池给堵了的这种情况下,点一盏小灯,泡一壶茶听马谡娓娓道来的说八卦,那才叫得劲! 大约还有半时辰天亮,如果马谡这个故事不是特别长的话,应该来得及说完。 马谡也知道时间紧迫,就挑精彩的跟我说:“杨夫人她爹和江夫人她爹两人是亲兄弟,不但是亲兄弟,还是孪生,只不过性格很不一样,江夫人她爷爷当年把江家家主的位子给了江夫人她爹,杨夫人她爹呢学过制毒,就想把她哥弄死了,自己当家主,后来就被江夫人她爹知道了,自己还被弄死了,所以杨夫人这门亲结的也就算很随意了,不然怎么能嫁到那么远的杨家去啊!” 我很不解:“这和她带匕首要杀我有什么关系?” “你这脑子!”马谡一翻白眼,说,“她家这一脉是得罪过江夫人那一脉的,虽然是同宗,远近亲疏之外也得分人做过什么啊!江夫人也就是这些年被你气的太抑郁了,否则怎可搭理她?但是她若是除了你,虽然她自己会有不测,可是江夫人是会好好的待她的儿子的啊!” 我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说:“做梦!她杀了我,丞相能诛了她满门!先不论我和丞相的关系啊,那我是一般人吗?我是堂堂正正有王侯位的啊!她还想找江一心要她儿子前程?别要了,陪她自己一起下地狱吧,杀了我,他们都得给我陪葬。” 马谡一合掌:“是这么个理,真是妇人之见啊!”他看我侧目看他,立刻改了口,“……愚人之见!据三司审讯,据她自己供述,她的确就是这么想的,杀了你,丞相就能回到江一心的身边,江一心念着她的好意,就会善待她儿子,反正她也不年轻了,也不会有好人家可以让她嫁了,儿子有出息就行了。” “呵呵。”我笑。 马谡叹息:“三司顾忌江夫人的面子,江夫人怎么说都是丞相夫人啊,这又不是假的,不好定案,后来,丞相能理事之后,三两下就给办了。” “他怎么办的?”我好奇起来。 第336章 “江夫人和李将军不都在保嘛,有什么用,保不住啊,杨夫人居心叵测是事实,胆敢行刺王侯,按刺客处理,枭首示众,至于杨小公子,大错没有,小错不断,李将军又拼死在保着,保不住大的,也要保住小的,丞相就让李将军把杨小公子领回去,多加教导,如再有错,数罪并罚绝不姑息,外加整个三司从上到下被斥责了一顿,斥责他们执法不严,这等铁板定钉的案子也需要请示,不请示不办的,问他们还想不想做了。”马谡一拍手,说,“说完了,也就是这样。” “真是精彩啊!”我啪啪啪的鼓掌。 我和马谡,我俩聊天聊的兴起,声就略大了一些,这时天也放微光了,我听到最后不由自主的鼓起了掌,如此近的距离,终于把守门惊醒的了,守门一看,我了个去,遍地旌旗,挂着的名头一个比一个大,精兵强将数也数不清,杀气腾腾,一眼望去看不到头,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敌军,就直接吓尿了裤子,朝里头报信去了。 “你说谁打来了?” “蜀、蜀军!” “看错了吧?是不是没睡醒?蜀军不是在箕谷吗?” “太守!都、都是人!至少有十几万铁骑啊!” “……挂着谁的将旗?” “诸、诸葛!凤、凤侯!魏、魏延!……数、数不清!” “你他么喘匀了再说!” “我们城池已经被他们包围了!” “胡说!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呢,怎可能一夜就被包围啦?诸葛村夫他是神仙还是妖道啊?只一天晚上,就能从箕谷他妈的飞到陇右来围我的天水?你说故事呢!” “你、你自己出去看!” “取我披挂!你都看着谁了?看准了的有谁?” “凤侯一马当先!她戴着面具,我不能认错!” “听说凤侯是个小娘子?她一马当先?我怎么这么不信?她在做什么啊?” “额……她好像跟幕僚只两个人在众军之前,在城池之下……” “在干嘛?” “在聊天……” “……” 后来天水的太守就直接弃城逃跑了。 马谡连连对我说:“恭喜凤侯立下北伐第一功!” “我什么都没做……”我哭笑不得。 太守跑了,余下的人也就没了抵抗之心,开城献降了,我看着泽胜绑了这一队垂头耷脑的敌军守将打我面前过,很是唏嘘。 我问泽胜:“所有人都在这了?” 泽胜“额”了一声,照实说:“没有,还有一个将领带了一小队人马在后面那个巷子那负隅顽抗,我还没腾出手,等会腾出手去收拾他!反正已经把那围住了,他除非有翅膀,否则跑不掉的!” “你多忙啊?多大的事啊?肃清敌寇都没腾出手?放这么个危害在城里,一会烧城了怎么办?”我虎着脸凶他,“赶紧的!手上事都放放!先把漏网的给我逮过来!” “是!”泽胜对我不敢说个不字,点了人就去了,没过半个时辰,焉头搭脑的回来了,那模样和廊下绑的那一排降将很像,他说:“凤侯……让他跑了?” “啊?怎么回事?”我嗓门都高了起来,“这么多人,收拾不了一个负隅顽抗的?你们干什么吃的?放水了?” 泽胜脸比锅底都还要黑,说:“兄弟们眼见他负隅顽抗,以为是打落水狗,没想到是个玩脑子玩心术的,搞了一招调虎离山,兄弟们不防……凤侯,谁能想到现在除了丞相还有玩脑子的人啊!” “人跑哪去了?” “城后面的荒山上,已让人把山围了。” 我有些心烦,煮熟的鸭子让泽胜给飞了,这时,降将中有人欲立功,便说:“将军说的这个人我们都认识,他叫姜维,字伯约,是很有大才的人,我们邀他一起投降,他反而破口大骂我们没有节气,不愿与我等为伍。” 另一人壮着胆子说:“是,是的,不过,伯约这个人至孝,他的老母就在城里,将军若绑了他老母到两军阵前,他必会投降的。” 我听了这话,默了一会,说:“不用了。”转而问马谡,“可给丞相报信了?” 马谡说:“已将其中缘由报给丞相了。” “外加一条,逃脱了一个将领,叫姜……姜什么来着?”我拿手点着愁眉苦脸的泽胜,“你等着他发落你吧!” 泽胜问:“要么……我拿他老母试一试?” “拿个鬼!打不赢人家给人家耍了就要绑人家家小啊?你是土匪还是山贼啊?滚下去看守门户,等我和马参军商议好下一步再说!” 马谡和我两人在城中边走边问我:“凤侯何以觉得不忍心?” “难道你也觉得可以一试?” “不是不行。”马谡明显是心里掂量过的,“逃脱一个,凤侯大胜之功多少就会带点污渍,不如全胜来的爽快。再说,还不知道此人逃脱会不会起什么风浪来,两害相较取其轻,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不能太过仁慈。” 其实我怎么会不知道马谡说的是对的呢,我听了他这一席话,叹了一声,对马谡苦笑道:“不知为何,一听到这个就想到元直哥哥,就狠不下这个心。” 徐庶徐元直是孔明昔日在隆中之友,能与孔明相交的人岂有泛泛之辈,徐庶这个人自身是很有才华的,当年刘备欲拜卧龙凤雏而不得其法,巧遇徐庶,一聊之下惊为天人,直接拜了军师,徐庶也当真争气,几场仗打的漂亮至极,终于惊动了曹操,曹操探得了他生平过往,就使人拿了他的母亲,逼迫他弃刘备而去,而徐庶也感念刘备待人的至仁至善,终于给刘备指了一条明路,告诉了他卧龙到底是谁,这才将孔明给露了出来。 第337章 后面徐庶就一直不发一言,活的很不如意,在曹□□后更是辞别而去,回到了故里。我虽然很恨他最后把孔明举荐给了刘备,累了孔明一生,但是元直哥哥这个人,倒没有什么坏心的,他觉得刘备是个好主公,又觉得孔明比自己强,有孔明在,定能举手平天下。孔明需要这样仁善的主公,刘备需要这样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大贤,所以他才在走之后又打马回头,只为特地交代一个孔明。 他举荐归举荐,去不去原本就是孔明自己的选择。 马谡也听过徐庶的事情,听我这么说,也有些感慨,说:“如若当年元直不弃主公而去,此刻也定能施展所愿,一展所长,元直可惜了。” 这话我不敢苟同,便说:“元直哥哥从小丧父,他是由他寡母洗衣养大的,其中多少艰辛?怎可在养大之后弃了亲养只为自己一人的爽快?他若真这么做了,弃他老母不顾,我头一个看不起他!现在不说元直哥哥了,元直哥哥还在旧居种地等着我和先生功成身退呢!咱们只说现在,陇右五郡已下一郡,现在要做什么?我之前就和先生说过,先生却说不可先下一城,防止四郡集结力量反扑,但是现在,这太守不知道是吃什么的,居然弃城跑了,我不得已接收了城池,如若出现先生所说的四郡反扑,我告诉你,罪责可不在我啊!” 马谡大笑,说:“我刚才出去囫囵的问了一圈,天水这个太守确实是个怂包,他听说你大军兵临城下,猜测丞相会妖法,就已慌了一半,又听说凤侯你在城下镇定自若的聊天,就觉得你肯定是胜券在握,所以连打都没打就跑了。” “这事整的!”我扶额,聊天只为打发时间等一个天亮,谁想到还有这功效,“你拉着我在阵前聊天的时候想到这个了?” 马谡却说:“凤侯你别混赖我!明明是你拉着我问行刺案后续如何的,可不是我闲着无聊非要告诉你的!” 我一摊手:“那现在怎么办?先生让你随我前军,是让你给我出主意的,可不是让你跟我说故事的!” “我已想到现在了,凤侯,现在既然天水已破,与其在城池中固守,不如在丞相到来前反攻四郡,拿下整个陇右献到丞相麾下!” 我冲着他直点头,拖长语调说:“你让我去吓他们四郡?” “与其等他们反扑,不如我们主动出击,虚则实之,我们这么嚣张,只要虎皮不被拆穿,谁想到我们只是两万人的先锋小队啊!反正有丞相提了大军在后面压阵,我们什么都不用怕。我们主动出击,打就要打出效果,好好的吓吓他们!” 我心里盘算了一下,说:“我就怕打下吃不下,反而坏先生大事。”我偷偷和马谡说,“我若真坏了他大事,他会活活打死我的!” “你想多了,他只会打死我。”马谡很快接口说,“兵贵神速,五郡有三郡相连,先下南安和安定,再袭广魏和陇西!这秦川之外的气候与成都大相径庭,这几日这天气都阴沉沉的难以视物,当年西乡侯曾经用过一计甚好……” “你的意思是……疑兵之计?”我本身也是一点就透的玲珑心肝,他只这么一提,我就立刻反应了过来。 “招不在多,有用就行,计也不在新,能吓人就行!”马谡笑的很狐狸。 我与马谡这一眼对视,一样的老谋深算。 我问马谡:“丞相还有几日能到?” “哨骑刚报,三日。”马谡笑着说,“恭喜凤侯,丞相夸奖你了,说要给你记功!” “夸奖什么啊,我就聊了个天!”我问马谡,“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动身?你呢?与我一起还是在这等丞相?” 马谡立刻说:“当然跟凤侯在一起!丞相让我跟着你的,我若没跟着,丞相不得扒了我的皮?” “也行,那我让吕字带着人在这等丞相。” “你留五千人给他。” “多了吧?”我犹豫了一下。 “我的凤侯!这是一个郡!你以为是一个村呢?这也就是草包太守被丞相和你吓破了胆,先跑了,不然这等城池若是硬攻,你以为是个简单的事?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赶紧去吓他们,等他们反应过来就不好了,也有违丞相出其不意的初衷!” 也不是不行,我很听人劝,当即留了吕字守城等着孔明,又让泽胜在后军的马尾巴上都帮了长长的藤条,这么一跑马起来,气势腾腾的,然后就和马谡一起浩浩荡荡的吓人去了。 第164章 第 164 章 被马谡料中了。 五郡同气连枝,知道天水郡降了我,又见我大军杀气腾腾的扑过来,一眼望过去,尘土飞扬,看不到底的那种,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南安与安定一等我到,都没围城,直接就开城献降了。我是憋着劲准备马革裹尸来攻城的,却没想到按照马谡说的,略吓了吓,就都降了,南安太守跑了,安定的没跑,口口声声的:“愿为诸葛丞相效力,为大汉效力,共破曹贼!” 我扶额,你主子知道你前一天主子后一天曹贼的吗? 马谡兴奋的跟我说:“恭喜凤侯再立一功!” 这次我连吐槽都懒得吐槽了,这次出来,光顶着虎皮吓人,仗都没打,我偷偷问马谡:“曹睿手下尽是这种人?” 马谡将兴奋的神色收了一收,说:“倒也不是,这里安逸的太久了,这里的兵没见过血,好吓唬,曹真曹休还没露面,现在只不过是丞相声东击西,打了曹睿一个措手不及,若是真等他们好好布置,怎会赢的这么容易?”马谡带我到城墙下,指着那高又□□的城墙,对我说,“这般的城墙,若要硬攻,凤侯你有把握一定能打下来?” 第338章 我摇头:“不能,除非我有五倍于守军的兵力,拿尸骨硬堆上去。” 这话一点水份都没有,我有没有这个狠心就另说了。 “所以,丞相亲自带领大军出祁山,丞相昔日的威名在外,他们就已惧了一半,现在陇右五郡已夺其三,关中响震,曹睿肯定焦头烂额的想着破丞相的办法,但是丞相是那么好败的?我们现在只等丞相大军一到,先将整个陇右收入囊中,就可以以整个陇右为营,步步紧逼洛阳,曹睿还有什么办法?这次天时果然在我们!”马谡十分兴奋。 我问马谡:“我也不能干等着他来,我再去吓吓广魏和陇西?” 马谡摇头,说:“兵力不足,我们天水留了伍千,南安和安定各伍千,你只带伍千人去吓陇西?真等他们看破你只是虚张声势,那你就死定了,连同你吃下去的都得吐出来,反而坏事。” 我略发愁,问:“那怎么办?” “我刚接报,丞相大军明日就可以到了,等他来了再说吧。”马谡坏笑着说,“你这次立了这么大功,不和他团聚了先庆功?” 马谡笑的很贼。 我听说孔明明日就到,心里就安定了,只要有他在,我无论闯了什么祸他都能给收拾了,孔明这个人的存在,他的名字一提起来,就是让人安心的。 于是,我将剩下所有的兵力都留给了马谡,趁着半夜他睡着没注意,带着泽胜和我本部的精兵三千人,连夜对着陇西就奔过去了。 陇西这个太守就比较有风骨了,从天水投诚开始,他就已收到了风声,他知道孔明志在洛阳,必要先将整个陇右收入囊中,他陇西不能独善其身,但是竟然也没有投降的打算,我奔袭到的时候,陇西太守游楚站在城楼门上跟我喊:“来者是凤侯吧?抱歉了,我们陇西是不会投降的!” 难得遇到一个有风骨的,我好奇的问:“安敢不降?君不知其余几郡都已降了我们诸葛丞相?” “听说了,但是我不能降啊!”游楚在城门楼上扯着嗓子喊。 “我又不屠城!诸葛丞相爱民如子,你不用担心这个!” 我费力巴拉的抬头和他对喊,头盔甚碍事。 “我身为太守,不能不守啊!凤侯的威名赫赫我也听说过,要么,凤侯试着攻城?你自己打下来的,我实在守不住我也没办法。” 然后城门楼上弓箭手一起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这般阵势,你让我打……打你个大头鬼! 我带着精锐轻装奔袭,他是据关以守,如是在平原上两军对垒,他敢这么和我说话?还不是看我没带攻城的器械嘛! 我对着他喊:“我们丞相的大军就在后面,你别不识时务,觉得我没带东西就不能攻你的城啊?逼急了我回去拿,你看我打不打的下来!到时候城破,尔等玉石俱焚!” “那凤侯就回去拿嘛!陇西郡就在这里,这城又不会跑,我也不会跑,我在这里等你啊!” “……” 油盐不进啊,我进退两难,深悔没把马谡装进麻袋里带来。 游楚见我也没有撤军的想法,就又喊:“凤侯来一趟不容易,我这里还有一班乐伶,歌曲甚好,让她们唱个歌给凤侯助助兴,我略尽一下地主之谊,缓解一下诸位远道而来的疲惫吧!” “……” 然后这家伙真把一整个乐班拉到城头上了,那些乐师顶着两边大军虎视眈眈,颤抖的手拨起弦,那女伶哆哆嗦嗦的就没一个音是准的,一个飘身,险些还没站稳差点从城门楼上摔下来。 他们在上面唱的很发愁,我在城墙底下骑着高头大马,将手肘撑在玉脂的马头上托着腮,也很发愁。 不知为何,这人阴阴阳阳的语调,老是让我想起来陆逊,我被孔明开导过,怕倒是不怕了,就是现在一提起来,就恨得牙根发痒,连带着对城墙上这个听曲听的一脸陶醉的家伙,一起发痒。 泽胜问我:“打吗?” 我往上一指,城墙上的□□手各个严阵以待,我没好气的说:“我只是勇,不是憨,这货看着憨,不是傻,怎么着,你想做傻的那个?” 泽胜连连摇头,之前他去拿个被堵的死死的姜维都能被人家骗了,本来手拿把攥的事,却硬是能让人家逃出生天,这几天一直担心的吃不下饭,害怕孔明责问他,天天想着立一大功好把这茬给抹了,他也挺发愁的。 泽胜很发愁,问:“进又不能进,退又不能退,我们要怎么办?” 你知道也别说出来嘛…… 我不要脸面的啊?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啊! 我要是知道怎么办,会回回沙盘给孔明围住,杀的渣都不剩?我要是知道怎么办,孔明还用特意指了让马谡跟着我,给我出主意? 这不是,前几城下的太顺利了,我还以为曹魏尽是这种软骨头呢! 这个游楚等这一曲奏完,见我骑在马上,不进不退,就又在上面喊:“凤侯!城又不会跑!要么你回去找诸葛丞相拿点器具再来吧?或者,再听一曲?” 女伶差点哭出来。 我实在没这个脸回去见孔明,就骑在马上,听了一整天的乐曲,从日出听到日落。 这个游胜,拱火实在是一把好手,不知道他是不是想效仿张良打项羽,让乐伶在城头唱了一整天的川蜀民谣,可是吧,我本来又不是蜀人,麾下这些精锐你让他们听个什么小曲什么的,可能还能有点兴致,让他们听民谣……这些大老粗们鉴赏不来,一个个昏昏欲睡。 第339章 我这个火给他拱的噌噌的。 我叫过泽胜:“你回去南安一趟。” “得令,是回去拿攻城器具?那我一人不够,你得给我一个小队回去搬。” “不。”我说,“你去给我把马谡绑来。” “……”泽胜又问,“凤侯,我回去了,你呢?” 我往地上一指,说:“我就在这扎个营,堵我也把他给堵了,我就在这等你把马谡绑过来!” 泽胜快马来回,不过一夜的功夫就回来了,我见他一人回来的,就问:“马谡呢?” 泽胜连忙说:“丞相到了!他不让我绑马参军!说你胡闹!” 我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说:“他怎的这么快?”我又问,“那他有没有说我要怎么办啊?” 泽胜说:“我问丞相了,说你给堵在陇西了,问丞相怎么办。” “……” 你可真直白啊,你迂回一点不行的吗? “丞相说,你既然围了,就继续围着,他将那几城稳了之后,就给你捎器械来让你攻城,哦,还说让张文义明日带人来帮你一起围着。” 我小声问:“他没生气吧?” “凤侯你怎的这么没出息的?”泽胜很鄙视我,“丞相没不高兴啊,嘿,我回去这才知道,丞相出奇兵,你快马攻陇右,打的关中一片响震,曹睿在朝堂上天天哭爹喊娘!” “你这又是打哪听来的?”我磕着瓜子问。 泽胜抓了一把我的瓜子,说:“轻王来了啊,轻王和丞相说的,我听见了!” “他们说机密事能让你听见?”我很不信。 “本来是听不见的,丞相让我留下,说你在这还要吹几天的风,怕你无聊,让听了回来告诉你。” “……” 我真是,我听马谡的在城里睡觉不香么,非要跑来吹这个风沙,还要被孔明嘲……好吧,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听吧,我就磕了瓜子继续听泽胜说。 泽胜说的眉飞色舞的,说:“轻王说,他们还在愁要不要降了算了,还有消息说,曹睿要御驾亲征了!” 我磕着瓜子很是不信:“这么个毛娃子,就算御驾亲征有什么用?当他是他爷爷曹操呢?” “可不是嘛,丞相说他想来就让他来。” 我看着泽胜,问:“你就带回来这点消息,马谡也没绑回来,还敢磕我瓜子?我拢共就带了这么一小袋!” “不!上次天水的那个,跑了的那个姜维,你还记得不?” 我一点头:“记得啊,从你手底下,熟鸭子飞了的那个!” “凤侯你别老提了,我害羞不好意思……”泽胜继续说,“他投降丞相了!” 我一挑眉头,说:“仔细说说。” “说是丞相接到马参军消息,知道跑了这么一号在后面那荒山里,丞相就和他斗了几局,这不斗不过丞相嘛,就降了,谁能斗的过丞相啊!他们又是这,又是那的,绕的我晕,我就也没问太多,反正就知道是降了。”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兵……打听消息就你这么打听的?最关键最精彩的那一部分呢?怎么斗的啊?活该你煮熟的鸭子飞了! 泽胜又说:“我回去的时候还和他碰面了,他说知道有人建议你拿他老母去阵前威胁他,但是你没有做的事情了,说他很感念你的这份情。” “呵呵……”我算是笑了笑。 “丞相好像挺喜欢他的,我回去的时候看他都跟在丞相的身边,丞相一直带着他呢,看样子,丞相要培养他了,羡慕啊!” “别羡慕,你羡慕不来,你连个被堵在穷途的人都抓不到,还让人家飞了,丞相怎么培养你?你有这脑子让他培养吗?”我叭叭一顿说完,然后去问泽胜,“这个姜维……确定是个男的吧?” 泽胜:“……” 第165章 第 165 章 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我给堵在陇西城下堵了一个月,我十分怀疑是因为我不听马谡调度,甩开马谡自己跑了,所以孔明对我的惩罚。 这个游胜,也是好客的,天天让那一班乐伶城头卖艺,那一班乐伶过了怕的劲头,从川蜀民谣,唱到市井小调,唱到精彩的地方我身后这帮大佬粗们还叫了声好。 我仰着脖子费劲巴拉的问游胜:“城中粮草还够几日?不如降了吧啊,你看,那几个降了的郡现在活的多好?丞相亲自抚民,百姓安居乐业。” 游胜在上面喊:“我城中有五座粮筒,够城中百姓吃上三年的!” “你属耗子的啊,这么能囤?”我震惊了。 “凤侯过奖!凤侯营中粮草还够吗?不够我丢几袋下来,千万别饿着肚子啊!” 我对泽胜说:“你去告诉丞相,我忍不了了,我真的忍不了了!我要打他!不把他打的满地找牙我就不叫向月!” 泽胜不敢怠慢,快马跑去找孔明。 自从孔明进了南安郡之后,我们几乎每日都会通一下消息,这倒不是因为我想他,而是便于他掌控全局。 之前孔明本来是要派人来助我攻城的,游胜那货在城头哭唧唧的卖惨,扯着嗓子喊:“遥请汉诸葛丞相明鉴,下官忝为太守,朝廷也下了诏书让我守这一城,实在不敢不守,不是执意冒犯丞相天威,请丞相体谅下官的难处。现在朝廷也在派兵增援,下官两难!汉诸葛丞相若能堵住东西缺口,使朝廷救兵不至,下官就开城献降!决不食言!” 第340章 这话传了回去,然后孔明就派人给我传话:“先围着他,等他自己降吧。” 来传话的是孔明身边的亲卫,也是平素很我很熟的,孔明身边这几个人就没我不熟的,实在是因为我太能作妖了,我就问他:“跟丞相说,换别人来围吧,太无聊了。” 这亲卫得了孔明的口信在前,就和我说:“凤侯你认命吧,你不听马参军的话偷跑出来的事情大人还没跟你计较,只说你要来围着,那就好好围着。” “大人最近在忙什么?” “大人在安抚四郡的百姓,还有,曹帝亲自坐镇长安了,听说在点兵点将,大人整日灯火通明与马参军议下一步的走向。” 我很吃惊:“这些天了还没议下来?” 亲兵只说:“大人的心思实在不是我等能揣测的,战场情形也在瞬息万变,大人不好决断。” 这话也是真的,孔明那性格我确实太了解了,之前他能一步定天下,在隆中劝说先帝出兵荆襄二郡,连同益州一起兵发北地,剑指洛阳,过蜀道出祁山灭曹贼的时候是何等的霸气,现在这么些年过去了,却每每多思多虑,一定要谋定而后动。 他这番的心思我也能揣摩出一二,一旦他有个错误的决定,将会有大批的士卒身亡,现在的川蜀经不住这样的消耗了,他也没有那么硬的心肠能对这些死亡无动于衷。 孔明这人,越活心倒是越柔软了。 泽胜第二日飞马回来,我赶紧问他:“怎么样?丞相同意我打了没?” 泽胜却一脸的疑惑,只说:“我没见到丞相。” 我很头疼的说:“难道他知道我让你去做什么才不见你?” “这倒不是。”泽胜很迷惑,“大人不在郡内,我等了一晚上大人都没回来,我问大人去了哪,他们都说不知道,没人告诉我。” 我不以为意的道:“他去哪都是机密,能告诉你?有时连我都不知道他去哪了。你歇一歇,晚上再去一趟。” “哦。” 泽胜这样一连往郡内跑了十天,都没看见孔明,这下连我也觉得有些不对了,泽胜连忙安慰我:“不过丞相的一应器物,那些人也都在,也许是丞相有事去了别的地方,还会回去的,我再跑回去看看。” 泽胜又跑了十天,在我实在忍不住要收营回去的时候,泽胜终于带了信来,说:“曹睿派了徐邈他们反攻南安郡,吕字他们在守着,丞相撤去了天水郡,那几个郡都是易守难攻,徐邈又没多少人,吕字他们说让凤侯放心。” 陇西离南安近,离天水远,不过我也不用担心被包,徐邈若真敢奔着我包过来,我就反包了他们,反正不是说没多少人嘛,若是人太多,我撒丫子就跑,我的麾下都是劲旅,他们追也追不上!只是这样就不太方便让泽胜跑天水问孔明了,非跑死他丫的不可! 泽胜说:“我回来的时候碰见马参军要出去,马参军说要你多加小心,实在没法子打就往后撤一撤,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让你灵活些,别死等丞相的军令。马参军还说,丞相在天水郡,消息来往有闭塞,让你相机决断,还说,你回去告诉凤侯,须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我拉着泽胜问:“幼常?幼常他不跟丞相在一起他要去哪?” 泽胜说:“哦,我问了,马参军说他跟你不是外人,就告诉我了,说丞相派他往街亭去堵缺口。” “他去?”我很诧异的问,“他行吗?他那小身板能砍得动人?要么我和他换换吧,我去吧。” “问题不大,我看王副将也去了,马参军砍不了人,但王副将是一把好手啊!那一对大片刀使的,刚猛的一批!”泽胜对我竖了个拇指,让我放心,然后丢给我一小布袋瓜子,说,“我没找到丞相,说你在陇西守着无聊,他们新炒的瓜子让我带给你。” 我接了瓜子,然后无比开心的问泽胜:“幼常让我自己决断,那我是不是终于能打这货了?” 泽胜不该机灵的时候格外的机灵,他死死的拉住我,说:“凤侯!冷静!咱们没器械!” 我一指营帐外面,说:“东边不是有片林子么,把树一砍,不就有东西了?” “冷静啊,凤侯!只要赵将军在箕谷大胜,马参军堵住了街亭,这货自己就投降了,你何必呢!”泽胜还嘀咕了一句,“你派人出去砍树,那货又不瞎,他站的高,看的可清楚了!我们一去砍树,那货就能看见,肯定得加强防守啊,这不好打啊!” 不怪泽胜问,正面确实不好打,我们人少不说,城池还这么坚固,我要是能这么打下来,那就得是孙膑再世! 我突发奇想,和泽胜说:“咱半夜摸上去,趁着天黑,翻墙进去,我直接翻到他家里去,做了他!” 泽胜吓的直翻白眼,赶紧说:“凤侯!您一人能飞檐走壁,兄弟们可不是人人都能翻这几十丈的墙头的!再说了,您这一飞进去,他们把您在里面一堵,您也别做他了,他直接关门打狗!” “你说谁狗呢?谁狗呢!” “您要是折在里头了,兄弟们怎么办?丞相得灭了兄弟们!”泽胜劝着,说,“您对他多大的仇啊?忍一忍,等他自己降了,您往死里揍他!” “等他降了丞相会让我揍他?丞相什么性格你不知道啊?” “我太知道了啊!所以我今天要是没劝住你,丞相肯定得灭了我!”泽胜苦苦的劝,“没事,他真降了丞相不让你揍他,兄弟们就截他的道,给他套麻袋,保准他被揍了都不知道是谁揍的!” 第341章 我想了想,跟泽胜说:“主要吧,我这最近心慌的厉害,总觉得要出点大事,你让我在这闲着,我心就更慌了。你说,不会真出什么大事吧?” “不能!”泽胜跟我说,“你就是太久没见到丞相了,回头见到丞相,你往他跟前一站,他骂你几句,你就通体舒畅了,人也老实了,心也不慌了!” 我一开始一想,可能是这么回事,再一琢磨,这小子在调侃我,回头找他的时候他跑的比兔子还快! 第166章 第 166 章 我就这么着,又在这扎了小半个月,随着外面打的越来越激烈,我这里的位置也就变的更加重要,我在这里囤着便是防止陇西和四郡勾连,从后方袭扰四郡。现在我虽然进不去,但是他们也出不来,就是一座孤城而已。 泽胜每天都往南安跑帮我探消息,后来,形势加紧,我已不放心他一个人跑了,而是给他一个百人小队。泽胜也不负我的厚望,每次都给我带最新的消息回来。 这日,天降暴雨,他带着人刚回来,便急急的冲我喊:“凤侯!丞相让你撤军!” 我心一紧,问:“往哪撤?” 泽胜喊:“往祁山撤!丞相让你撤回祁山!” 我一把抓住他,急问:“出了什么事?” 泽胜一脑门不知道是汗还是雨水,更急的说:“赵将军寡不敌众,被曹真攻破了郿县……” 我厉声问他:“子龙人呢?” “凤侯别急,赵将军在往回撤了。” 那还好!就算不论交情,子龙是刘备最后一个五虎上将,若是他有个万一,死于敌手,这是真正能够震动三军的事情。 我心里有了计较,说:“东边这口不能丢,若如丢了丞相的压力太大了,我去驰援子龙,我和子龙兵合一处,一定能打回阵地!” 泽胜急了,大喊:“凤侯!丞相让你撤军!你不要违抗军令啊!” 我跟他说:“箕谷有失,他怕我腹背受敌才会让我撤的,只要我和子龙打回去,堵住这个缺口,这仗还能打!” “打不了了!”未免动摇军心,泽胜低低的对着我喊,“马参军被张郃大败在了街亭!东西缺口尽失!司马懿和张郃从街亭进军,曹真从箕谷向陇右进军,东西夹击!张文义吕字他们现在郑从南安,安定往天水在退了,然后集结后往祁山口退!凤侯,快些撤军吧,再迟就撤不了了!” 我给泽胜一席话震的天灵盖嗡嗡的响! 怎么会这样? 我们占据的优势呢?不是,我们那么大的优势,怎么能在一夜之间就形势这么逆转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啊! 我笑了出来,问泽胜:“你在骗我?” 泽胜见我不信,噗通一跪,说:“我敢在这种大事上骗你?我要是骗你,五雷轰顶!” 天降一个响雷,闪亮的电光划破此刻闷暗的天空。 我掩着唇,咳了一小口血,见泽胜惊慌,便说:“不妨事,岔了一口气血了,幼常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到南安的时候张文义正在迁百姓,乱糟糟的,张文义对我传了丞相的口令让你撤军就忙去了,发生了什么,还是我硬拽着他问出来的!”泽胜看着我问,“凤侯,我们怎么办?你要是真说一声打,兄弟们什么也不怕,死了也不皱一下眉头,谁怕死谁是怂蛋,我们都跟着你打!” 陇右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我这里就是一枚钉子,死死的钉在陇右的腹地上,楔住陇西,远眺中原,可一旦形势不好了,我这里也是一颗钉子……是曹魏急欲拔除的钉子! “召集所有人,轻装上马,随我走!” “是!” 我带着人冒着大雨快马朝南边奔袭,一路上可见一些溃散的士兵,我将人一一收束起来,喝问是从哪里来的,有的说是街亭,还有的说是南安,说法莫衷一是,而我现在见不到孔明,心里就格外的慌乱。 我跑了大半日之后,见到前方有一大堆的人,雨中看不真切,便提声喝问:“前方是谁?” 没人回答,我让泽胜快马奔上前去问,泽胜回来后告诉我:“是马参军他们从街亭撤下来的人?” 我揪着泽胜问:“幼常在吗?” “不在!他们说,张郃在后面紧追不休,王副将去断后了,马参军也在一起!” “街亭失守是什么时候的事?” “回凤侯,他们说是两日之前!” 两日之前的败仗,张郃居然追了一路追到了这里,逼的王平都要去断后了?这是明目张胆的欺我们无人啊! 我心头火起,一拉缰绳变了方向,冲着北面街亭的方向一马当先! 泽胜不敢拦我,只跟着我一道疾行!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人在马上都颠的木了时候,才听到前方一片喊杀声,打的一片混乱!暴雨中可见王平不能敌名将张郃,正苦苦支撑,我大喝一声:“王平休慌!本侯助你!”而后一马当先,驰入战局! 王平护着马谡,已累的手脚发麻,眼看就要被张郃一刀收下的时候听见我一声大喝,精神立刻一震! 我一骑当先,一剑将他从张郃的刀下救了出来,还要纵马上前与他战个痛快,王平已在我身后急急说道:“凤侯!不能久战!他身后十万大军须臾就到!” “你身边还有多少人?” 第342章 王平急道:“有万人左右!还有一部分身上带伤,我已让他们先撤了!” 我有些沉默,我本部精兵三千人,当时说要攻陇西,孔明派了一万人给我,后来陇西没攻,就让我钉在那里,看着游胜,这样算起来,我和王平此刻兵合一处撑死也就两万多点! 本来已焉在马上的马谡见到我,突然拉住我的马头,对我说:“他们的主力都已进了街亭来追赶我等!我们绕回去!现在街亭的守卫不会多,我们重新将街亭打回来!占据关口,张郃就会被我们关在陇右,他们都得死!” 王平厉声道:“马参军!张郃之后还有司马懿压阵!不会让我们这么轻易就把关口夺过来的!你这是要让凤侯去送死吗?” 马谡不答,紧紧拉着我的马头,说:“何不一试?如果真不反攻街亭,丞相除了撤军就别无他法了!这次北伐就只能这么灰溜溜的回去!” 王平却说:“街亭连接关中和陇右,现在张郃带着十万大军进了街亭,街亭之后还有司马懿大军!你如真要凤侯去打街亭,退一万步说,就算打下来了能如何?张郃和司马懿前后夹击,凤侯如何自救?丞相又如何救她?” 马谡紧紧的看着我,说:“打下来!打下来只要一日!先反扑张郃!只要杀了张郃,就能收编他的残部!丞相大军压临街亭,司马懿根本打不回来的!他只能被我们堵在街亭的外面!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郃被我们吃掉却毫无办法!” 我自入阵之后,便被马谡与王平拉住,他们一左一右围着我剧烈的争吵,被搁在一旁的张郃,见我们聊的起劲,出声喝道:“喂!打不打?” 张郃带来追击马谡王平的足足有三万铁骑,我们此时若不是背靠山谷,只有这一条通道,就已被他团住了! 王平咬着牙说:“凤侯带着马参军快走!末将断后!” 我知道王平已经尽力,长剑一划,说:“你带幼常走,这里,我来!” “凤侯不可!” “凤侯!机不可失!我们必须反攻街亭啊!” 马谡和王平同时出声,喊的内容大不相同。 我转头看着王平,说:“幼常不会武艺,你保着他回去,是非功过,丞相会断!” “是!” 我又对马谡说:“你跟着王平回去,我,会看着办的!” 王平浑身一震,连忙说:“凤侯你别听参军的!本来街亭可守,可是参军要弃路口而就高山,我们这才被张郃围住!我们断了三天的水源,兄弟们实在撑不下去了,可街亭一破,老天就下了这般大的雨,岂非在同我们玩笑?而且我在带着参军逃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隐约可见后面的司马将旗!现在张郃在这里追击我等,司马懿肯定在街亭扼守关隘!你千万别回去送死!” 张郃自重身份,他是大魏名将,是从曹操时就跟着打天下的,屡立战功,赫赫有名,可我们这几个小辈说的没完没了,颇有点无视他的意思,他也忍不了了,将长矛举起指着我们,喝了一声:“喂!” 我对他俩说:“我先去应战张郃!” 马谡急了,还要说话,我对他说:“不将张郃打败,他堵在这,别说反攻街亭了,我们一起做阶下囚吧!” 说完,我纵马上前,取出长枪奔着张郃而去! 战场上对敌可不是高手过招,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是以我没有出未央剑,而是取了长枪,张郃隔开我一枪,问:“你就是凤侯?” “正是!” “名头响亮,可不知有几分的本事!” “那你就试试看吧!” 我与张郃战在一处! 王平不敢丢下我带着马谡先跑,虽然是我让他走的,眼见我与张郃单挑,便与泽胜一起在后面为我助威。 打个张郃我一点不惧,我所惧的是他带的三万铁骑! 我年轻气盛,又武艺高强,锐不可挡! 三枪两剑逼的张郃连退三步,我戴着纯黑的黑曜石面具对张郃笑了一笑,面具之下是唇红齿白,我扬声对他说:“你老了,不是我的对手!要么换一个人来吧!” 张郃仰天大笑,喝道:“年轻人!让你三招还真当天下无敌了!看枪!” 我与张郃再战一处! 这一战就不知战了多少合! 从午后打到傍晚,大雨散了,小雨不停,张郃持枪对我喊:“娃娃!你一身的武艺,弃暗投明吧!我保你得陛下重用!” “呸!” 我刚呸了一声,还没反唇相讥,忽有一匹黑马悠悠达达的越张郃而出,马上的人带着轻笑,说的却很大声:“张将军,别想了,她么,降是肯定不会降的!”对着我一笑,问,“要降,她早就降了,也等不到今天,对吗?” 数年未见,而今一见竟然是在战场上,他强我弱,真是老天不利我! 我持剑不答,对着后方的王平示意他带着马谡立刻先走! 司马懿将我动作尽收眼底,对着我笑道:“一别经年,你可还好?” “你看我像不好的样子吗?”我答的很谨慎,加了一万份的小心。 司马懿啧了数声,而后轻飘飘的笑道:“身陷重围,凤落于林,我瞧着你,不好啊!” 张郃奇道:“仲达认识凤侯?” 司马懿大笑,说:“凤侯是我旧识,焉能不识啊?” 第343章 张郃也笑道:“凤侯勇猛,既然是旧识,仲达应该劝她弃暗投明才是朋友应尽之谊!” “老将军此言差矣!”司马懿大笑,“劝都劝了八百遍,劝的我嗓子都冒茧子了,凤侯还是一条道要跑到黑,我可没办法劝的动!” 此刻,他二人旁若无人的当着我的面聊天,很有点刚才我们三个自己吵的起劲把张郃晾在一边的架势,司马懿记仇,记仇的很! 不过既然司马懿本人来了,街亭就别想了,先想着能不能跑回去吧! 我就勒着玉脂悄悄的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司马懿就看见了,冲着我直笑:“多年未见,你倒是不蠢。” 方才我与张郃大战的时候,中途互换一招,各自跑马,当时差不多隔了有五十多步的距离,然后司马懿就来了,他见我退了几步,反而一纵缰绳,悠悠达达的一个人一匹马上了前来,张郃在后面大喊:“仲达不可!” 司马懿笑着回他:“无事,凤侯不会杀我的。”他单马走到两阵正中,对我点指,“你过来。” 我手上勒着玉脂,心里想着退路,但是怎么看都是一条绝路了。过去?我脑子给玉脂踢了才上去! 司马懿只大笑:“你来,我今日就放你一条生路。” 入他阵中,他身后就是十几万铁骑,如要抓我,我决计不能幸免! 我将信将疑,见他单人单骑,立在阵中,似是有话要说,也实在有些好奇他要对我说什么,便持了长央剑,轻纵玉脂,玉脂也是马蹄轻点,一步一步的走到正中。 我便与司马懿并马侧肩而立。 我问他:“放我一条生路,当真?” 人后的司马懿还是老样子,对我微微冷笑:“我什么对你说过假话?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我破罐子破摔了。” 我没听懂,又不敢问。 我说:“那我就走了。” “你这副样子跟他还真像,无论何种境界,这背都能挺的这么直,这么有底气啊!” 我听的他话里有话,却一点也不想问,司马懿的话,你问着问着,就掉到他的套里了,不答他话才是正经。 司马懿又说:“我发现跟一个人待久了之后,气质真的是会越来越像的啊,我上次跟你分别的时候,你那时候的气质还没有跟他这么像,一别数年,你跟了他,他要了你,你就这么像他了,若是,当年是我要的你,你会不会像我多一点?哈哈哈哈!” “无聊。”我不欲和他在口舌上争辩,“你如果真放我一条生路,那我就走了,不许食言!” “我今日见到诸葛亮的时候,他也跟你一般的镇定自若,一样的不可摧折。” 我心惊了,仍旧没有答他的话,心里却翻起惊涛骇浪,他见到了孔明?他什么时候见到了孔明?他见过了孔明还好好站在这个,那么孔明呢? 我勒马回缰,便要纵马而去,司马懿突然又近了我一步,低声说:“诸葛亮疯了,你回去多加小心。” 我忍不住骂道:“你才疯了!你疯了他都不会疯!” 司马懿只不停的冷笑:“我大军从街亭口入,无论你们此前取了多少的成果,此刻统统化作乌有!你们除了退回祁山别无选择!否则,就是所有人都要留下来,一起埋骨在陇右。”他见我要反驳不给我开口的机会,又续道,“诸葛亮为退回祁山做准备亲自带人去西城搬运粮草,我接了细作探报,带了十五万铁骑快马赶去西城!我到的时候,城门大开,只有老弱在城门洒扫,诸葛亮孤身一人坐在城头上对着我的十五万大军抚琴,你还敢说他不是疯了?” 我身子软了软,差点从玉脂上摔下去,我难以置信的问司马懿:“他他他他人呢?你、你杀了他?” 司马懿坐在坐骑上,冷冷的看了我很久,然后说:“我没有杀他,也没有抓他。我有大军十五万压阵,破西城只是弹指间的事情,十五万铁骑,踩都能把西城踩成齑粉!你的诸葛先生就会落在我的掌中,任我折辱!本事,也是真本事,身边只有一千的老弱残兵,都被我团团围住了,竟然还敢上城头对我抚琴,曲声还能不乱,这么镇定自若,我都有点佩服他了!” 我捏着心口,剧烈的喘息。 “怕成这样?他都比你镇定的多!”司马懿对我差点瘫在马上的样子嗤之以鼻。 “如,若真像你说的这样,这般好的机会,你为何不抓他?”我不想信他,可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也不会特意在两军阵前,把我叫到跟前,只为跟我撒这样一个慌。 “我不是也没打算抓你么?”司马懿漫不经心的说,“人生太无聊,如没了诸葛亮,会更加的无聊。对了,你回去帮我带给他一句话,说我司马懿问候他,让他千万活的长久些!” 让孔明陷入过如此险境,是三军无能,是我无能! 我俯在玉脂的马背上,这一切都是因为司马懿带兵入关引起的,都是他!我突然拔出长央剑,一剑刺向他的心口,这般近的距离,我可以格杀他!只要杀了他,哪怕这次北伐不成,下次定也可以成功,只要他死了! 司马懿右手一晃,一把短刀正正好挡住了我的剑,他俯身冷笑:“当年就是这一招,现在还是这一招,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就这点进益?你不如投了我,我多教你两招啊?” 第344章 他说的是当年樊城初见,我去他的府邸见他的时候行刺他时的场景。 司马懿说的事太过骇人听闻,我浑身的筋骨都吓软了,这一击不中就再也没有了机会! “你真放我走?”我问司马懿。 司马懿冷笑:“你可以滚了。” 我再不迟疑,勒马朝南边纵马,带着所有人快马而去。 “仲达,这么放了他不好吧?” “张将军何意?” “我追马谡追了两天,眼看就能杀了他了!马谡这个人是诸葛亮的心腹,听说兵法很是厉害,留的此人回去,终归是祸患!” “兵法厉害?哈哈哈哈,兵法厉害会将街亭丢的这么容易?” “这……倒也是。” “老将军无须多虑,你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仲达何意?” “他坏了诸葛亮大事,北伐之事因他毁于一旦,诸葛亮不会容他。” “这……毕竟他是诸葛亮心腹,我听说诸葛亮很是看中他!” “诸葛亮这个人他对自己都能这么狠心,那他该绝情的时候一定也很绝情,别说是一个马谡了,就算是他枕边人,该惩处的时候,他也绝不会手软。” “那……放了马谡回去也就算了,可是凤侯如此血勇,不趁此机会杀了她,是一大祸患啊!这眼看凤侯就可以被生擒了!” “当年先武皇帝破马超韩腾的时候,老将军还记得吗?” “记得啊!那一仗是打的格外的漂亮!……哦!仲达你想效仿先武皇帝破马超?” “她独自与我说了这般久的话,我就这么把她放回去有什么不好?她活着,永远比她死了有用的多!再说,她再厉害,也不过是武艺厉害而已,又不是天下无敌,计谋更是不值一提,我要是真要收拾她,她都不知道死了几百回了!” 第167章 第 167 章 一千老弱对十五万铁骑? 一只瑶琴退强敌? 古今未闻啊! 司马懿为什么不抓他? 他怎么笃定司马懿不会抓他的? 若是他被抓…… 我手一软,从玉脂上滚落了下来,后骑差点将我踩死,泽胜赶忙下马将我扶了起来,焦急的问着什么,我耳边隆隆的,什么也听不见。 司马懿让我带给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等等,司马懿为什么要让我带话给他? 远处的天空露着阴霾,点点细雨满天飘扫而下。 为什么? 不是说形式一片大好吗? 为什么? 为什么形式一片大好会让他冒如此的危险? 让孔明一人,行天大的危险,那还要三军何用? 我为什么不听马谡的,非要偷跑出去围陇西?喊张文义去不行吗?喊吕字去不行吗?喊张苞关兴,喊所有人都可以,为什么我要自己去?如果我没有去,我就可以守在孔明身边,陪他去西城,陪他去搬运粮草,我就可以护着他,也不会让他一人对着十五万铁骑抚起琴音! 他不是神!真给司马懿抓住,他会死的啊!司马懿绝对会杀了他的啊! 他抚琴的那一刻他在想什么? 司马懿如果真抓了他,那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我突然甩开泽胜的手,拉住马谡的衣服,厉声问他:“为什么?为什么!” 马谡被我疯狂摇了数下,神情从呆滞中回过神来,而后突然狂笑起来,不停的说:“我们现在杀回去,来得及抢回来街亭!只要抢回来,就能把司马懿张郃阻绝在陇右!陇右就会是他们的坟场!哈哈哈哈!” 所有人看着我拉着马谡不停的问为什么,而马谡只不停的对我说打回街亭,我们两人就像两个疯子! 我突然一张口,一口血喷在马谡的脸上,马谡神情僵住了,而我眼前的天空在不停的摇晃,终于昏倒在了地上。 我再一睁开眼的时候已是深夜,泽胜王平他们生了一堆火,将旗子胡乱给我裹在身上,将我放在火堆边上,他们围成了一圈,在远处守着我。 我头疼欲裂,呻吟一声,问:“这是哪?” “回天水的路上。” 我抬头一看,答我的是马谡。 我问马谡:“追兵如何?” 马谡微微摇头,说:“没有追来。”问我,“司马懿和你说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吐血?” 我猛然想起前事,急急的告诉马谡:“司马懿说,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先生只带了一千老弱去搬运粮草,给他堵在了西城……” “什么?!”马谡大惊,“丞相如何?” 我眼露疑惑,说:“司马懿说先生一人坐在墙头之上抚琴,他就没有抓先生,像今日放了我们一样,放了他走?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故事……他在骗我的吧?如果真有这么好的机会,他为什么会不抓先生?他如果抓了先生……那他……那先生……” 马谡眼见我又开始发急,就将手上的热水递给我,我拿着很是暖和,这一口热水下去,整个人才觉得活过来几分。 马谡想了一会,和我说:“丞相既然没事,你就先别担心了,再急出个好歹来怎么办?司马懿跟你说他故意不抓丞相了?我觉得不然。凤侯你想想,如果现在是你带着大军去抓司马懿,司马懿开了城门,一人站在城墙上等你,看着好像是无力反抗的样子了,那你敢进去抓他吗?” 第345章 我摇头道:“他这个人,诡计多端!看着是一个人站着,谁知道底下藏了多少人?就像你永远都不知道他身上到底有几把刀一样!我就这么进去抓他?我又不傻!除非有确凿的消息,告诉我只他一人,那我绝对进去干翻了他!” “同理亦然矣!”马谡说,“我看过陇右的所有地形图,西城是个小城,但是两面环山,非常适合伏兵,丞相善伏兵!” 我赞叹道:“你还将所有城池都背了下来?” “过目不忘,陇右地形皆在我心!”马谡挺着胸膛说了这么一句,而后神情却黯然了下来,看着跳动的火苗,“兵法非常讲究虚与实,看似丞相很凶险,但是司马懿并不知道丞相究竟有多少人,他知道丞相擅于打伏击,他也知道丞相生平谨慎,他还怕收到的是假消息,丞相真伏了大军等着他怎么办?丞相真置之死地而后生怎么办?所以不是司马懿不想抓丞相,而是他不敢抓,既然已经不敢抓了,说为什么不说的漂亮些呢?否则他怎么对魏帝交差?” 我将司马懿和我说的话,和他说那话时的神情细细的想了一下,果然是神情里有一分的不甘,只是他掩饰的极好,我放下心来,将整整一盅热水喝了个干净。 马谡笑了一笑,说:“也就是丞相对司马懿了,如果来的不是司马懿,而是张郃曹真曹休的话,那些莽夫怎会想这许多?丞相弹破瑶琴也没用。”他非常神往,“可惜了,丞相以一身对十几万大军的场面,我却没有亲眼目睹,真是可惜啊!” 我说:“可惜也没用,我也觉得挺可惜的,等会去问九月吧,九月肯定跟在先生身边的,九月会告诉我们当时是什么情景。”我见马谡比之前好了许多,就轻声问他,“街亭到底什么情况?” 马谡微微冷笑,时已深夜,大部分人都靠在一起睡熟了,马谡靠近我,轻声与我耳语:“你以后行事,小心王平。” 我诧异的说:“若不是他,你已经被张郃斩作两段了!” 马谡微微摇头,再问,却是如何也不肯说了,仰面朝天的躺下去,说:“最后看几眼关中的天空吧,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得见。” 我也躺了下去,今夜下着小雨,没有星星和月亮,天空一片漆黑,我对马谡说:“我们一定还会打回来的!关中的天空,我们一定还能见到!” 我们一行人且行且退,退到天水的时候,才知道孔明已经带着大军退回了祁山,留守的守军告诉我:“丞相令你带人速撤退,退回汉中!” 我便又率领这两万余人往祁山口退,司马懿和张郃的大军始终远远的跟着我,我给逼疯了,提着刀问马谡:“司马懿他要干什么?他没抓我想吓死我的是不是?我跟他拼了!” 马谡远比我要冷静的多,他将我拉住,说:“谁说只许我们打出祁山,不许他们入祁山呢?” 我很咋舌,问:“他们想……?”我直截了当的问马谡,“那我们要怎么办?” 马谡是孔明专门指了给我的,虽然中间出了点差池,但是结局是我和他一起往后撤,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马谡想了又想,告诉我:“丞相既然让我们回撤,我们听丞相的,丞相不会不防着他们的。再说,这一役,虽然我们要退回汉中,但是打的曹魏朝野上下震动,逼的曹睿不得不亲征,他们如此忌惮丞相,没有部署好的话应该是不敢贸然反攻的,最多就是相机行事,只有我们不露破绽,他们就不敢怎么样。” 我“哦”了一声,颇为受教。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行军路上,中间有数次王平单独找到我,想与我说街亭之事,我只说:“回去报于丞相吧,丞相会有决断。”王平见我不想听,也就算了,不再分说。 我们退入祁山小道的时候,道口的确有孔明留下的人把守于险隘处,再三核对了我等的身份才让我们通行,面对这一处易守难攻的险隘,司马懿果真只在远处看着,没有真打的打算,我最后回头遥遥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撤回蜀道上再不迟疑。 我们是最后一批归营的。 到汉中郊外的时候,孔明已经得了消息,令张苞和关兴在路上等着我。因我终于回了来,这是我们自己的地盘了,心情也格外的放松,调侃他们说:“这么有空,特意来接我?” 张苞和关兴,两人脸一人比一人的苦,最后关兴说:“凤侯,马参军,王将军,请下马吧。” “啊?” 我不明所以,下了马来,关兴一挥手,上来一队士兵将马谡与王平捆的结结实实的,然后他自己也下了马走到我面前,也不敢抬头看我,低着头说:“丞相让拿了你们回营……” 我一头雾水。 我特小声的问关兴:“我又犯了什么事?” 关兴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这时他们捆好了马谡和王平,要上来捆我,我十分的诧异,怎么刚回来就要被绑? 张苞突然喊了一声:“凤侯岂容你们动手?”他跑过来,将绳子抢了过去,说,“我来!” 然后张苞和关兴两人站在我面前,像两个做了错事的小孩,也不敢抬头看我,也不敢动手。 我没忍住就笑了,自己弃了剑,还得安慰两个小孩子:“捆呗。”他们俩一样的快哭了,我还逗了逗他们,“我最多也就是抗了他的令,还抗的并不严重,小事,大不了一顿板子,他又不会杀了我,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你们两个也要违抗他的令?那好极,也要把你们捆起来了,哈哈哈。” 第346章 张苞小声嘀咕一句:“月姐姐,你怎么这般没心没肺……” 实在不是我没心没肺,是我还没搞清楚这是个什么状况,和他为什么要捆我。 张苞只把麻绳往我身上一搭就算完事,连我都看不下去了,说:“你好歹像个样子,他既然连我都捆了,那肯定是在气头上了,怎么着,你打算陪我一起挨捆啊?” 关兴狠狠的瞪张苞一眼,把绳子捆的紧了些。 我问关兴:“他人呢?” “在营中,凤侯,马参军,关将军请跟我们来,丞相要见你们。” 我随着张苞他们打营中过,顺便看了一眼,虽然我大军被迫撤回汉中,但是营中的气氛还不错,有的操演,有的在整理行装,忙忙碌碌的,我问关兴:“折损情况如何?” 关兴答道:“我们兵力损失不多,凤侯放心。” 张苞接了口:“是啊!等我们修整旗鼓,来年再来干他丫的!” “士兵们情绪如何?” “都挺好的,都指着丞相再带我们打回去呢!” “那就好。” 一路穿过大营,我边走便看,大多数将士见到我被缚都很诧异,我也不做解释,随着他们往里走,这一场征战,我与他自祁山分别,到占四郡,围陇西,最后边打便往汉中撤,前前后后足有半年有余,我已有这么久没看见他了。 我和马谡,关平在营帐门口排排站,听见他在里头说:“向月,你先进来。” 我应了一声“是”,左右撩开了帘子,我便走了进去,这一眼就看见了他站在帅案后,还是旧日的样子,只是好像瘦了很多,手上持着黑羽扇,站的身姿挺直。 他在案上,我在案下;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帐中一时无人说话。 最后是我明白了过来,对他一跪,低头道:“罪将拜见丞相。” 捆都捆了不是么,那肯定是我犯错了呗,先认个错总不会错的。 虽然当时我并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 我回了神拜了他,他便也出了声,问:“你可知罪?” “罪将……不知……”这个不知我说的特小声,而且我也的确不知道,我被张苞他们捆的时候都是莫名其妙的。 他从上面下来,走到我面前,问:“我让你往南撤军,你为何往北行?” 原来他问的这个事,我当即答他:“我本来是往南回撤,想与你在天水汇合,路上碰见了街亭败兵,我连问数人得到准确的消息,知道张郃一路往南追杀幼常,又离我不算很远,这我如何能不去救一救?我往北行只是回去救他们去了,救到他们以后,也是立刻回撤,没有违抗你的军令。” 他点指我,说:“违抗军令还有理?” 这里是军中大营,不是我们家的书房。 我猛然醒悟过来,脑袋一低,立刻说:“我错了!我抗命不遵,请丞相降罪!” “知道错了,就去领军法吧。” “是。”军法我熟,我虽然抗命了,但是没有造成大的损失,差不多三十军棍吧,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我只是当时想着,我和他来日方长,不着急,等出了军营,回了府邸之后再好好的和他分说分说这一顿棍子,反正打在我身上,最后帮我上药的还得是他,心疼的还是他自己。 我起身去领板子,这时的孔明已从帅案上下来站在我的面前,这一眼近在咫尺,他依旧是昔日的风姿,未有半分改变。我便呆住了看着他,中军大帐,不是能细说缠绵的地方,我只能简短的问:“分开这么久,你还好吗?” 他愣了愣,移了目光看向别处,轻声答我:“我很好,去领罚吧。” “好嘞!”只要他没事,我领罚都领的特别开心,我一出中军帐,见他们都在看我,特别豪迈的说,“没什么大事,一顿军法而已!” 在场众将都很惊讶,唯有马谡沉默不语。 其实他罚我罚的有些牵强,但是当时当我知道我犯的事不大的时候就已经很开心了,再加上又看见他了,就全然放了心,只觉得要罚就罚呗,大军回军总要有说法的,一顿板子,我抗的住! 张苞要往里头去帮我讨情,我还一本正经的跟张苞说:“军,无以令不行,抗令就得罚,不然以后你麾下的士兵,你让他们往东,他们往西,这哪能行?” 我心情不错,调侃他们也调侃的得劲儿。 “在哪打?在这打吗?军正何在?” 这时孔明也从帐中走了出来,说:“关兴,带她去后营执行军法。” 不是在这里,也不是在前军?我心里有些诧异,心里倒是觉得孔明并非不近人情,他心里还是顾念我的,打我也是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吧,便催了关兴主动去领罚,临走的时候,众人神色都一如往常,唯有马谡,俯身与我说:“月君,多多保重。” 我笑着答了一句:“也就十棍,撑死三十棍,打不死我,我还是好汉,不用太担心!” 我也不记得是在挨到第几棍的时候了,终于挨不住晕了过去,晕过去的时候隐隐听到前营有哭声传来。 第168章 第 168 章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不是在营中,也不是帐里,若不是这室内的布置大不相同,我差一点还以为我回到了成都城里我的侯府里了,我被趴着放在榻上,想起身,背后一阵钻心的疼痛。 第347章 我这才想起来,我被孔明打了军法。 “外面有人吗?” 一个侍女从门外走了进来,恭敬的问道:“凤侯有什么吩咐?” “这是哪里?” 侍女恭敬的说:“这是丞相在汉中的府邸。” 我被打晕了关兴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果然很有眼见。 他比我先回汉中,我走的迟,又去接了马谡,最后还给大军断了后,所以我回来的要比他晚个把月,他先回来的自然有时间整饬一个府邸出来了。 之前我太久没看到他,一开始我在路上担心他的安全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等一见到他,一开心,他说要罚我,便认他罚了,罚也罚了,痛也痛了,忽然想起来这么一个凭什么了? 我下榻就要找他去理论,力不从心摔回榻上,骨头估计没断,想下榻估计也是不能的。 我恼起来,将玉枕一丢,杀气腾腾的问小侍女:“他人呢?” “在……在外堂……” “你去告诉他,我要见他!” “大人说,你如果说要见他,就告诉你,他不见你……” 真当我起不来找你算账? 我硬提了一口气,活生生从榻上爬起来,踉跄着就往门口走,把门一开,九月靠在门边上,我傻了,九月说:“你安心回去养着吧,别乱跑了,虽然没动到骨,你这一跑,跑不稳了再一摔,可就保不齐了。” 我跟九月谁跟谁啊!那是从小打到大的,比哥们还哥们! 我气势汹汹的瞪他:“人呢?” “人就在外堂,但你走的过去吗?”九月冲小丫头一点头,说,“没你事了,下去吧。” “他凭什么打我?” “你不是认了么,既然认了又找什么后账?” “不是啊,我才反应过来!我死里逃生!我一路多少艰险!我一回来,他什么都不说,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给我一顿板子?我还不如不回来呢!” 我往门口的门槛上一坐,跟九月耍无赖。 九月往我边上一蹲,问我:“你第一天认识他?他这么个脾气你不知道?” 知道确实是知道…… 我哑了,九月反而来劲了,他问我:“你遇着司马懿了?他为什么没抓你?” “你怎的连这个也知道?”我诧异的看着他,然后眉飞色舞的告诉他,“我和你说,我于千军万马之中,这么一剑指着司马懿的脑袋,我问他,‘你放不放?不放我就让你给我陪葬!’他没了办法,不想和我一起死,只好放了我了。” “吹!你继续吹!你连人家汗毛都没碰到,给人家拿捏的死死的!” 我觉得不对了,眨巴着眼问他:“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九月对着外面一呶嘴,说:“王平告诉大人的。” “这个没义气的,我救了他,他还出卖我!”我骂了一声,只能无奈的招来,“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没抓我,他那个人,神经兮兮的,我可搞不懂他!” “他和你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没说什么啊……哦,对了对了,九月!”我忽然拉住九月,将九月吓了一跳,我问他,“西城是怎么回事?先生为什么会遇上这么凶险的事情?” 九月也很纳闷,问:“你这又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是一回来就被打晕了吗?” “你才被打晕了!”太丢脸了,我不想认,“我是一路回来太累了,才会晕过去,可不是被打晕的!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我当时吓的一口血喷了幼常一脸!” 我说的轻巧,但是九月知道我对孔明的感情,这一口血可绝不只是说说而已的,九月便与我说:“街亭败报传来,大人就知道打不下去了,就开始为撤回汉中做准备,我们的粮草都放在了西城,兵马又都给了马参军去守街亭,本来指望马参军把张郃堵在街亭堵上两个月,我们吃下了四郡再集结了去打张郃,谁知道……” “谁知道幼常败的太快?” “正是如此,大人不得已去西城督运粮草,谁知道中途接报,司马懿率了十五万大军杀气腾腾的直奔西城而来,换你你怎么办?” 我对九月说:“打不了啊!身边只有一千老弱,我肯定拔腿就跑!” “能跑多远?”九月从怀中摸出酒壶来喝了一口,说,“大家都是这么劝大人的,大人只说了这句,‘能跑多远?’” “你劝了没?” “我劝什么啊?大人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肯定护着大人,在我死之前没人能碰到他。”九月突然转了脸来看着我,说,“我免费附赠你一个独家消息,这是谁都不知道的。我告诉你啊,在司马懿大军到来之前,在大人弹琴之前,大人一直在抚摸袖中和你那个结发的绳带。” “九月你可当真?你万不可在这事上骗我啊!”九月贴身护卫孔明,他知道孔明右腕上有和我结发的绳带一点都不稀奇。 “骗你我是小狗!”九月对我比了个小指,“大人当时看着城下,那时大军还没有杀来,万籁俱寂,杀机四伏,大人一句话都没说,他身前放着长琴,只抚摸着右腕,那不是在抚摸那个发带是在干啥?他没事摸自己的手干啥?” 我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怕是孔明当时自己也觉得会死在那里。 “他有说什么话吗?” “一句都没有。”九月高深莫测的对我说,“大人牛掰吧?换旁人,估计都要吓软了,还弹琴?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一个问题了,大人不但弹琴了,还弹的很好听!他就坐在那里,底下就是司马懿,他们就这么对视着,大人的琴声一丝不乱,连一个音都没有错,司马懿就在城底下听着,身后就是弓箭手!司马懿当时已经示意弓箭手弯弓搭箭了,他们各个都是满弓,这么近的距离,只要这箭射出来,大人就死无葬身之地。” 第348章 我情不由己的禀了呼吸,虽然我已经见过孔明和司马懿两人了,知道了孔明最终没事,但是还是不由提起了心,拉着九月问:“然后呢?” 九月却卖了个关子,反问我:“你先告诉我,司马懿和你说了什么。” 我正要开口,心里却猛的一沉,九月虽然也多话,无事时也爱与我唠嗑,但他本质上与马谡不同,不管己的事他很少问,更少有问的这么执着的时候。 我背后很痛,便拿侧身靠在门框上,告诉九月:“我在弧口救下马谡和王平的时候,司马懿带着大军赶来了,司马懿叫了我,和我说他在西城把先生堵了的事,说先生在城头上弹着琴。我当时急于脱身,就没有细问,见他愿意放我们走,就带着他们撤退了。只是,虽然司马懿放了我们走,却一直跟着我们,所以我才回来的这么慢。” “你想等大人撤回安全的地方再回来?你怕把司马懿引过来?” 我微微点了点头,九月懂我。 “司马懿为什么会放了你?” “这你就得去问司马懿了,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当时也以为死定了,我身边只有两万人,一万人还是刚从街亭败下的残兵,司马懿身后最少提了十万大军,我拿什么跟他打?人数拼不过,脑子也拼不过,所以他一说放我走,我不走难道还凑上去问,嗨,哥们,你为啥要放我走啊?” 九月被我逗笑了,说:“司马懿对你还真与众不同啊!”又和我说,“这句不是大人说的,我自己加的。” “你就这么卖了他?” “你聪明,我不想瞒着你,更何况,难道我不说,方才你自己就没想到?别扯淡了。”九月长长的出了口气,用很闲淡的语气说,“大人让人往成都送邸报的时候交代过把你常用的东西带来一二,看来这次是要在汉中长住了,大人也确实交代了不见你,不过既然是长住,你总归会见到他的,急什么?” “他为什么不见我?”我很想不通。 “用你方才的一句话来说,你得去问大人,我怎么能知道?”九月起身说,“我得去复命了,你好好歇着吧,看看你这浑身大伤小伤的,你还有个姑娘样没有?” 我看了看自己,苦笑不已:“我想这样的?” 九月舒展了一下筋骨,对我说:“你也别想太多,大人往朝廷的奏报将失败的原因都归在自己身上,北伐失败,他心里也不好受,他从来在你心里都是无所不能的,这次这么大的失败,他可能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你吧,你等他想开了,就见你了呗。” 我这一动,浑身都疼,不由问九月:“他为什么要打我这一顿?” “你确实违抗了军令啊!你还指望他护着你?咱们大人是在公事上会护短的这种人?” 他这说的倒是真的,我虽然没指着他护着我,也没想到他当真把我打了一顿。 我眼见九月要走,连忙问:“你等等!还没说完!西城后来呢?” “后来?后来大人弹了一整曲啊,然后琴弦突然断了一支,当时大人就握住袖中的匕首,只要司马懿大军临近,他就自我了断了。可是大人琴弦一断,司马懿反而跑的头都不回,路上还掉了不少辎重,都是撤退的时候有人没拿稳掉下来的,你说神奇不神奇?” 我忍了心里交杂的百种感情,对九月挤出一个笑容,轻声说:“你见到他和他说一下,我很想见他。” 九月郑重的答我:“一定帮你带到!” 第169章 第 169 章 我住了半个月,半个月都没见到孔明。 初始几天我是老实的,后来老实不住了,就上蹿下跳的要见孔明,每次找他的时候,他不是不在府邸,就是出了城,或者就是去了城中抚民,每每都有理由,还各不相同,守门的得了他的令,不许我出府门一步,我便又和那时一样,又给他关了起来,只是上回关起来好歹能看见他,这次连见都见不到了。 我也想过翻墙,一来,这一顿板子打的我甚疼,还没好,翻墙很吃力,二来,他交代了暗卫,看见我翻墙就直接把我叉回去,九月不忍看我徒劳,直接给我透了底。 我实在忍不住了,对着九月炸了毛,跳了脚:“他为什么不见我?他凭什么不见我!他凭什么不见我还把我关起来?” 九月只说:“大人的心思我也不知道。” “我上次那话你帮我带给他了没?” “带了啊!” “带了?他怎么说?” “大人说,知道了。” 我差点哭出来。 我指着九月告诉他:“你转告他,他要是再不见我,我、我……” 九月好整以暇的等着我说下去。 我一抬头看见房梁了,指着和九月说:“看见了没?他再不来见我,我就一根白绫!我让他回来给我收尸!” 九月一点也不慌,说:“江夫人会谢谢你的。” “……” 我趴在桌子上说不出话了,九月劝我:“你没见过大人啊?之前分开都半年了,你这突然急什么?忍几个月能怎么样……” 九月突然就说不下去了,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的时候,满脸都是泪。 “我之前在陇西堵那个王八蛋的时候,莫名就很心慌,他们还安慰我没什么事,结果子龙和幼常的败报就一起传了过来,我们被迫撤军,北伐功亏一篑……这次我又很心慌,不知道要出什么大事……他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第349章 连日来的委屈和不安,我趴在桌上突然放声大哭,泣不成声。 “他打我,我认,再也不敢问为什么了……他要是真怪罪我,打死我都行……可是,他为什么不见我……他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他这么危险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九月,你和他说,他再不见我,我真要疯了……我真的挺不下去了……” 我哭着哭着,心力交瘁,背后的伤口发作起来,这一口气没上来,自己把自己哭晕了,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一片漆黑,我现在有些怕黑,府邸中的侍女对我都很陌生,她们不知道我的习惯没给我留灯,我就想去点个灯,这一动才发现身边竟然多了个人,我这一惊非同小可,直接将睡意全吓没了,下意识就去枕下摸匕首——只要孔明不在,我的枕下是随时塞着匕首防身的,无论是军中还是府邸。 我这一去摸匕首,他觉察到了,开了口:“是我。” 孔明的声音我是熟在心里的,无论任何时候我都能听的出来! 我呆了这么一呆,然后扑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了他,他胸口的心跳声这么鲜明、清晰,他身上的冷檀的味道也一如往昔,没有丝毫的更改。 我抱他抱的格外的紧,泪水顺着脸庞不停的流下,我问他:“你为什么不见我?我快疯了,我真的快疯了!我错了你罚我就是,你打我就是,为什么要不见我?” 他在我脸上摸到了一手的泪。 我哭着去亲吻他的嘴唇,他偏头避过,说:“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像怕他跑了一样紧紧的抱着他,“先生,我是你的人!”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缓了口气说:“你永远都是我的人,只是你身上带伤,我要是现在要你,你受不住,所以不要胡闹。” 我被他一顿板子打在背上,伤口刚刚结痂,确实还没好,一动就疼的厉害。 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此刻的黑暗,这才看见他是合衣躺在我的身边,他的目光始终看向窗外无尽的黑夜。 我也冷静了下来,将头紧紧的贴在他胸口,轻声问:“先生为何不愿见我?” 他没有答话。 我又问:“以后还要不见我吗?” “以后你想什么时候见我,都可以见到。” “先生会食言否?” “决不食言。” 可能是因为新败的缘故,我总觉得他比之前有无数的心事,整个人压抑的很厉害,我有心开解他几句,又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的窗外,一轮明月破开重重乌云,清辉倾泻而下,洒满天地间。 我像是怕他会消失一般的紧紧抱住他,说:“先生,我知道你为什么给我取的字是月了。” “为什么?说说看。” 我对他指了指窗外的这轮满月。 “你字孔明,我字月,我们在一起就是这轮月亮,永远挂在天上,永远这般明亮。” 孔明将目光从黑暗中也移向了这轮月亮,月光下,他的神情比方才柔和了很多。 “先生你看,月亮有圆的时候,也有缺的时候,那打仗也有赢的时候,有输的时候,胜败乃兵家常事嘛,先生为何为一场仗如此自苦?若是百战百胜,那便不是人了,就是神仙也不能百战百胜的吧。” 孔明只笑:“竟要劳你费心安慰我了?我无事,你放心。” “那你就不要不开心了,我一定陪你打回去,我一定帮你打的司马懿张郃满地找牙!” “张郃?我记住他了。” 孔明说了这一句便起了身,我惊慌失措的拉住他,问:“你要去哪?” 现在的我有些经不住什么,一点风吹草动就大惊小怪的厉害,一点也没有以前的从容大胆。 “点灯,我看看你的伤处。” 我连忙拉住他:“打都打了,就别看了,好很多了,关兴放了水的,我没事。” 我这么一说,他便重新躺了回来,其实我看的出来他很疲惫,其实我倒是没怎么劳累的,我在陇西吃的几个月的风沙,养的蛮胖的,还有小曲听,如果不是游胜实在太能拱火了,我还能憋几个月的。 “你让关兴去监刑,其实是你对我放的水,你知道关兴肯定不忍心打我,不会让他们打太重的是不是?”我抱着他胳膊对他笑,“我要不是太累了,绝对不能晕倒的,晕就晕了,我还听见他们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孔明顿了顿,然后伸手摸着我的头顶,他的掌心温和,是我一直最为流连的温暖。 “先生,其实你不用沮丧!你一人之力,在西城退了司马懿十五万大军!这一役你能名垂千古!司马懿那个老王八蛋,光被你吓就吓破了胆,真真胆小!说不定要怎么被人嘲笑呢!” “你在壶口横刀立马,断司马懿大军的时候也不遑多让,不用过谦。” “要不是因为他被你孤身一人就吓的退军了,他是不会放过我的。”孔明这许多天不愿见我,我闲着没事做就只能琢磨这些事,只是我受伤后原本精力就不济,先是被他一吓,再就是见到了他又是大喜,这么大惊大喜之下,抱着他神智就有些迷糊了,他揽着我,轻声说:“睡吧,你以后想什么时候见我都可以。” 得了他这一句承诺,我终于抱着他昏昏沉沉的迷糊了过去。 第170章 第 170 章 第350章 次日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老高了,我一眼看到莲子的时候还以为我眼花了,莲子见我又伤了,那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我最受不了这个了,便问她:“你怎么来了?” “禀凤侯,大人差人给你收拾东西,让我随行来照顾你。” 这从汉中到成都,再从成都回来可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看来他人虽然不见我,心里却是无时无刻不挂念我的。 我心里很是很开心,一开心都觉得背上的板子都不疼了,坐起来就问莲子:“他人呢?” “大人早上出门忙事情去了,你要去找大人吗?” 我无不遗憾的说:“他不让我出府门。” 莲子简直见怪不怪,回回孔明收拾我的时候,做的最多的就是不给我出门,一开始她还诚惶诚恐的怕上一怕,后来也就习惯了,听见孔明又不让我出门了,就说:“那您就老老实实别出门了,等大人回来吧,不然惹恼了大人,大人又要收拾你。” 我看着莲子在那挑拣衣物,便问她:“莲子,你从成都过来,那这一次北伐失败,他们都怎么说?” “他们?”莲子很迷惑。 “就是陛下和李严他们!” 莲子吓了一跳:“您和大人都不在府邸,我上哪能知道!” 额,莲子这话是实话,我和孔明都不在的话,那府邸确实跟摆设没什么两样,我又问:“那街头市井呢?可有什么说法?可有什么大的骚乱?” “没有,大家都很平静啊,因为有大人在嘛!”莲子又和我说,“不过,有一事……” 我见莲子吞吞吐吐的,便问:“何事?” “大人是给陛下上书的时候顺便让我来的嘛,我是跟着陛下的回复一起来的,陛下准了大人自贬三级,降大人为右将军,不过凤侯你别急,陛下虽然将了大人三级,但是大人还是行丞相事,一如以前,只是名位上不一样而已。” “哦。” 我应了一声,十数万大军远征,耗费的钱粮有多少,伤亡的士兵又有多少,如今并没有什么大的斩获,他会上折请罪我倒是不觉得奇怪,只是……只是可惜了啊! 我们曾经距离北伐成功没有多远的距离,甚至可能只是一步之遥,真的可惜! 如果陇西的太守不是个硬骨头,如果我早点打下陇西,如果孔明可以早点放手接收四郡,如果马谡可以多撑一个月,如果赵云可以以孤军牵制住曹真,甚至如果曹睿没沉住气,直接投降…… 世上没有这么多的如果。 我对挑拣衣服的莲子说:“不要这个,今儿不穿这个,穿那套。” 我指了套平时很少穿的女红装。 莲子闻言便取了过来帮我换上,然后扶我坐在铜镜前帮我梳妆。 铜镜里的少女长发顺滑至下,鬓发柔软贴在颊边,虽然还有些微的苍白,但是一双眼睛清秀而有神,英姿勃勃,生机无限,唇不需点丹朱而红,面不需胭脂而艳。我对着铜镜笑了一笑,镜中便满是芬芳,一室生花。 莲子诚心的和我说:“月君,你不戴那面具的样子真的好看极了的!” “不戴面具我便不是凤侯了啊……”我任凭莲子帮我梳着发髻,忽然转头看向莲子,将她吓了一跳,我后知后觉的问她,“先生从丞相贬为右将军了?” 莲子连忙说:“您别着急,大人虽然被贬为右将军,但是他所统如前,他实际上还是丞相……” 我没听完就问莲子:“我呢我呢?我被贬了没?” “没有听说……” “我原来比先生低半阶,他现在贬三级,那是不是我现在官比他大了?他回来了没,我要去找他!” 莲子本来正在帮我描眉,我这一个乱动,眉后面便描歪了,她在后面追着我喊:“凤侯!凤侯你别胡来啊!大人是行丞相事的啊,你……” “我不胡来,我去找他!” 今日这天也不错,我便穿了这一袭裙子蹦蹦跳跳的往外院去找他,阳光正好,满园的花开芬香馥郁,我顺着这一条小道走出了后院的时候,便正看见他从小道的那一头回来。 他身后跟了几个人,都穿了官衣,看着模样我都不认识,看来是汉中当地的官员了。 有外人在,我便将欢欣雀跃的神态略略的收了一收,背了双手,装了沉稳的迎着他走了上前。 我年纪不大,长的好看,今日又穿的是一身红装,神态轻松,微风拂过,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娇俏,这假作沉稳便不怎么的像了,有些像小孩故意学做大人那般的好笑。 孔明远远的一眼就看见了我,他也有许久都没见过我不戴那冷厉的面具,无拘无束的在阳光下微笑的模样了,不由停住了脚步,看着我出神。 孔明昨夜说了不会再不见我,果然我就能很轻易的见到他了,他的确不会食言。 只是他身后那几人,也一起呆住了。 我走到孔明身边,那几人也回过神来了,一起道:“见过夫人。” 我一身红装,容颜俏丽,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是从孔明的后院出来的,肯定不是妻便是妾,喊一声夫人总归是没错的。这个他们确实没猜错,这个称呼我爱听的,他们各个都是机灵人!我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孔明看我抿着唇,在那笑的得意,那一脸的喜悦的劲儿掩都掩不住,便也笑了,对那几人说:“这是凤侯。”我的脸一下垮了下来。 第351章 几人吃惊极了,纷纷俯身再次行了大礼,道:“见凤侯!” “不必多礼。”我回的漫不经心。 孔明笑着说:“可惜伯约不在,伯约想见你也很久了。” 我哦了一声,也是兴趣缺缺。 要说这官啊,汉中的官的的确确要比成都的官精明多了,一个个看这个都晓得我是特意来找孔明的了,这一个个的便全跟孔明告辞了,孔明也没有留,等他们都走了,孔明才伸手帮我摸着眉尾,我这才想起来刚才出来的太急,莲子帮我画的最后一下画的斜了,入了鬓了。 孔明以手帮我抹着入鬓的那一笔歪了的石黛,抹的他手指上黑黑的,问我:“什么事这么急?” 我笑着跟他嘚瑟:“我好看吗?” 他便也笑着说:“国色。” 我歪着头跟他说:“诸葛大人沉迷于美色,这样不好,会有损大人的声誉的。” 他按着我的头不让我乱动,怕擦的歪了,听见我这么说,很自然的回了一句:“夫人自己长成了国色,我有什么办法?我刚认识你那会,你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谁能想到你如此会长,生生长成了如此绝色?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么会长……” “你待如何?” 我将他的腰一抱,仰着面看着他,他便也不忍心续说了,只帮我擦着,说:“不能拿你如何!你这么急的出来找我,到底何事?” 我想起前事,放开了他,一本正经的看着他,清了清嗓子。 他看着我,不太明白我想做什么。 我指了指自己,又清了清嗓子。 他忍不住笑了,还是不明白,便招手喊过躲在柱子后面的莲子,莲子哆哆嗦嗦的上前,见我并不阻拦,便在孔明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然后飞也似的跑开了。 孔明这才明白了过来,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了一会,我再脸皮如何厚比城墙也抵不住了的时候,他笑着问我:“想让我喊你一声大人?” 我连连点头,难得有翻身当大人的机会,我盼了许多年! “三军虎符在你手上?” “……” 上次吵了架后给了他,我也就没想着拿回来,干脆就给他了,太顺手了。 “背上的伤好了吗??还记得是谁打的吗?” “……” 你行,你打的! 得意劲儿就没了,我缩了脖子,小声说:“我……我回去了……” “不用我给你见礼了?” “不不……不敢了……” 所以我早上到底是怎样的鬼迷心窍,竟然觉得有便宜可以占,就什么都不想就这么颠颠的跑了过来,莲子这么拦都没拦住我……孔明是会给别人占便宜的主儿?……我果然天真了…… 眼见他向我伸出了手,我怕他来揪我耳朵,连忙把两只耳朵都捂住!他见我这样,就笑了,将我头上落的一枚树叶取了下来,才拉了我的手,说:“跟我来吧。” 我还在疑惑他会把我带去哪里,这一带就直接带去了书房了,我跟他的书房还真是有缘啊……实在是因为他一天大半的时间几乎都在书房里,我没了办法了,又想他,才只能在书房里陪着他。他见我神色不开心,戏谑着说:“又不想见我了?前几日上蹿下跳要见我的那样子呢?” 我舔着脸对他说:“前几日心慌,总怕出什么大事,见到你了,再大的事就都不怕了!” “昨夜便不该心软去见你,该多晾你几个月。” 我大惊:“不要!不敢了!” 他指了砚台对我说:“府邸新设,还没有能让我放心的人,书房又是重地,我这里还缺个研磨的,要么先劳烦一下凤侯大人?” 我便老老实实站在他桌边给他磨墨。 孔明收拾我从来一绝。 从当年到现在。 磨墨这个事吧,特别考校腕力和耐心,尤其是孔明这种一看看一天文书的,随时都要用墨,那墨就得一直有,墨池里不能干,这细水长流的活实在是太磨我的性子了。 自从隆中出来,我也有许久未这么长时间的伺候他笔墨了,这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便腿酸腰酸加手酸。我给他研磨,有他的座儿没我的,站着,还得弯着腰研磨,这时间久了可不就全身都酸痛? 我龇牙咧嘴的样儿一半是真的,一半是给他看的。 磨着磨着,我眼尖见他案上左上角还放了封书信,笔迹甚熟,我见他看的认真没空理我,便抽出来看,只见上面写:“孔明吾弟:愚兄耳闻弟前日北伐失利,窃以为,败之根源还在天时,而非人谋,弟之谋划堪称当世无二,奈河曹魏气数未尽,徒自苟延残喘而已。愚兄以为,弟不可过于自责,当重整旗鼓,再战山河。”后面还跟了一行小字写的就直白多了,“这战过失不在你,也不在向月,我怎么听说你还把向月给打了?你的家事我本不该多嘴,实在忍不住了说一声:你没事折腾她干什么?折腾她还不是要折腾你自己?何苦来哉!”最后这个叹号点的甚重! 我觉得瑾哥通篇就最后这句写的最好了,看的我连连点头。 我抽了孔明案上的文书来看,孔明早就看见了,并不阻拦,见我看的不停的点头,便将手中的文书一推,和我说:“到底你们都是因为什么会觉得我需要你们来安慰?你就算了,竟然连子瑜也是,难道我不知道胜负乃兵家常事?还是我狂妄到以为自己一定能百战百胜?” 第352章 “这也不是。”我年纪小,性子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我这时早恢复本性了,赖在他书桌边笑着说,“只是你平日都太强大了,难得有这么一丢丢的,失误?是失误吗?……这么的时候,所以……不安慰白不安慰……” 他笑了一声。 我问他:“难得瑾哥给你捎东西来,那你回他了没?” 瑾哥是孙权的臣子,孔明是蜀汉的丞相,这两人是亲兄弟,也是各据一方的诸侯手下数一数二的重臣,平时为了避嫌这两人除了国书以外私下信件通的不多,这次收到瑾哥这样的一封家书,孔明的性格又是绝对不会吃亏的性格,我很替瑾哥捏了把汗。 孔明将右手边放着的还没发出去的文书里抽了一本给我,然后就没管我继续去看文书了。 我一边以准备看好戏的心情准备打开,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问孔明:“我能看吗?我这么看没关系的吧?” 孔明头都不抬:“想看就看,不想看就放那。” 傻子才不看! 打开一看,果真是孔明给瑾哥回的家书,孔明上写:“日前劳兄长牵挂,不知年前兄长与仲达一战之后,可还有二战之愿?可劝吴侯囤兵于荆、襄二郡,交由兄长,来日弟从南出,兄长从东出,二路出兵,破曹贼于许都,会猎中原,共兴汉室,成千秋之名。” 我看的哈哈大笑,跟孔明说:“先生忒坏!瑾哥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简直跟吴侯是一路一路的,平生最服强,司马懿一战把他打的那么惨,又在他面前斩了张霸,他怎会要求去主动二战?怕是躲都躲不及了!” 孔明闻言,淡淡的说:“有些事,不是他想躲就能躲过的,我们与曹魏势必还会再兴战事,东吴如何独善其身?” “他们东吴不是有位了不得的大都督吗?要不是你布了八阵图等着他,只怕他当年都要一路撵到白帝城去了!” “陆逊此人不是弱才,他闭门不出这些日子你当真以为是病了?我猜他一是在研究我平生用兵路数与我的八阵图,二是在估量天下形式。我若是他,便会上谏吴侯,坐管我们与曹魏成败,再定下一步方略。现在,我不得已退回祁山,司马懿必会大兴防御,防我再次进犯,对于陆逊来说,其实是个好机会。” 我对东吴敬谢不敏,嗤之以鼻:“先生安心,东吴上下都是属乌龟的,若不是笃定有便宜可以捡,你打死他他也不会出兵的!” 我取过孔明的笔,将孔明给瑾哥的回函合上,然后在背面画了老大一个笑脸,算是谢他劝孔明不要折腾我的情了。孔明一个没拦住,我就已经画上了,底下还添了个小王八,他见此也不好说什么,便说:“算了,画便画吧,反正也不是国书,不过一封家书,若是国书你敢这般涂画……” “我知道的,你就打死我!” 孔明见我省的,也不多费唇舌,自去看他的那些国家要事了。 第171章 第 171 章 好在今日的东西倒不是很多,总算在日落前都看完了,此时我已无聊了一个下午,见他神情尚好,便偷偷的问他:“你前段时日为何不肯见我?” 他的神情在我眼前凝了一凝,然后他沉下声音,说:“我和你说一事。” 见他这神情语气我便直觉不好,立刻道:“你说。” 正在这时,莲子在门口说:“大人,凤侯,王公子从成都来了,要见您二位。” 孔明愣了愣:“哪个王公子?” “是国手御医王元的公子。” “王老?”我诧异的问孔明,“王老的儿子来找我们干什么?我也没缺胳膊短腿的要麻烦他给我送药啊?” 孔明立刻对莲子说:“让他进来!” 我从孔明的神色中看出了一丝焦急。 王老的儿子一进来就跪在地上,泣道:“小人王式远见诸葛大人,见凤侯,家父已于半个月前驾鹤西去,特来告知两位大人,谢两位大人素日对家父的照拂,小人身为人子,深为感激。” 我惊呆了,连声问:“王老怎么会?出了什么事?” “凤侯勿惊,劳您二位惦念,家父年纪大了,生老病死,谁都不能例外。”王式远拜伏在地,“家父尚在时,一直说诸葛大人为国操劳,呕心沥血,伤于内;凤侯征战沙场,几多外伤,伤于外,他便多留了一些方子,制了一些药丸,嘱咐要给您二位送来,说他以后不能再为您二位效力了,让两位大人多注意身体,不要过于操劳。” 故人又去一位,孔明的神情也很伤感。 “家父还说,诸葛大人当多注意休养,不可过多伤于心血,须知心为血之房,血为心之本,这伤了便是伤了,是不可弥补的。”王式远又对我拜道,“家父说凤侯虽然年轻,但不可多逞血勇,以防伤及根本,使日后无法孕育子嗣。两位大人,家父的手书药方,和给二位大人所制药方都在门外,请大人一观。” 孔明叹了口气,起身向屋外走去,我听闻王老故去,心情不是很好,王老将我和孔明救回了不知几次,我们这才出征多久,怎么王老就故去了呢? 王式远见我感伤,便说:“请凤侯无须太难过,家父走的无声无息,并无痛苦。” “这还好……王老是个好人……”我轻声一叹。 “哦,我从成都来时,马参军的家人也已安然返回成都,让小人再三拜谢大人。” 第353章 “家人?幼常自己没有回去吗?为何不留赵氏在汉中长住?”赵氏是幼常的夫人,我也就随口一提。 王式远甚为惊讶的说:“马参军?马参军如何回去?他不是已经入土为安了吗?” 我听着此话不对,看着他,问:“再说一次,幼常如何?” 王式远一脸的迷惑,说:“入土为安了啊,葬在汉中城外,若要马参军回去,那岂不是得开坟?” 我的脑中被轰了一轰,难以置信的问:“幼常染了什么疾病吗?” 王式远更是迷惑,答:“马参军不是被丞相阵前斩首,以正军法的吗?” “啪”的一声,桌上的那只砚台掉落在地,我的身子晃了又晃。 孔明人在院中,忽听到屋内砚台掉落摔碎的响声,回头看时,方才他出门时我还好好的,现在却脸色苍白站也站不住的往地上倒去,他惊了,三两步进到屋中将我扶住,连声唤我:“月儿?你怎么了?” 我倒在孔明怀中,说不出话来。 孔明转向王式远,问:“凤侯怎么了?” 王式远吓的够呛,连忙跪下道:“小人不知啊!方才与凤侯说话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啊!凤侯……凤侯突然就如此了!” “你与她说了什么?” “小人没说什么啊!” 王式远毕竟是王老的儿子,我拉拉孔明的衣袖,孔明低头来看我,脸上神情不可谓不着急,我虚弱的对孔明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打我军法了……也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不见我了……” 孔明呼吸似乎为之一顿。 “你不想见的其实不是我,是你自己。” 说完这一句,我眼前一片漆黑,我也无力再揪住他的衣袖,晕厥在他怀中。 昏沉之中,我反复看见那一天在城郊的大营中,我从中军帐走出来,孔明跟在我身后的画面,我对众人豪迈而言:“一顿板子而已!” 当时众人皆惊,唯有马谡俯身长拜于我,他说: “月君,请您多多保重。” 曾经觉得马谡过于忧心,一顿板子,还是关兴监刑的板子,如何能打坏我?只要略养几日,我便又是一条好汉! 而今他那俯身的行礼,和殷殷的那句嘱咐,竟成为永诀。 他是知道了吗? 在他知道孔明罚我军法的时候,在他知道孔明罚我军法只不过是为了把我支开,不至于在中军帐前我为他而顶撞孔明,形成孔明不得不重罚我,以正军法的局面时,是不是他就已经猜到孔明不会饶恕他? 我翻身醒来,已是半夜,捂着胸口,头疼欲裂,身边有人递来一盏温水,我一口气喝完,这才看见坐在身侧给我递水的是孔明。 我立刻拉着孔明的手说:“街亭之事,另有内情啊,先生!” 孔明对我摇了摇头,说:“有无内情,结局已定。” 我呆呆的看着他。 “幼常违我军令是事实,若他违我军令而能胜,他便是大汉下一位丞相,我会保举他承我衣钵,担当相位,我会将我毕生所学全部传授于他,他会承我和先帝志,再兴大汉。” “可是……”我愣愣的接了口。 “可是,他违我军令而被张郃大败,致使街亭有失,我北伐大军不得不退回祁山,再图时机。” “张郃统兵五万,张郃的后面就是司马懿,司马懿是提了十五万大军压后的,你给了幼常多少人马?” “一万。” 我惊问孔明:“先生如何让幼常以一敌五?安能不败?” “曹睿发急文,召张郃本部前去救陇右。张郃部下步兵骑兵一共五万,他如果带着麾下所有兵马从洛阳去陇右,没有两个月他根本到不了!两个月的时间,我会把陇右经营成铁板一块,张郃就算是来了,也会无功而返。” “那为什么……” “因为张郃抛下了所有步兵在身后,他只带了所有的轻骑是星夜兼程去救陇右的!过陇山,最快的唯有街亭这一处。我让幼常据险已守,将张郃挡在街亭之外,等张郃的步兵辎重都赶到的时候,陇右已成定局。” 我听的头晕目眩。 孔明看着我的目光很是怜惜,说的却很是冷静无情:“幼常枉读兵法,不知随机应变,使张郃入陇右如入无人之境,使我不得已退出陇右还于祁山,我不杀他,不足以正军法。” 我无从分辨,只急着说:“可是……可是先生,幼常对你是忠心的啊!” “王平说,你救下他们后,幼常曾劝你杀回街亭,再拒曹兵?” 我微微点头:“幼常……当时遭逢大败,精神有些异常,他心心念念要把街亭夺回来,不负……不负你曾经对他的期望……我本来也愿意带着这两万兵马,杀个出其不意,重夺关隘,可是司马懿来的太快了!我要是回去夺街亭,会被他将我与你之间的联系彻底阻断,那你退回祁山之日,就是我的死期了。” 孔明点点头,神情非常欣慰:“你还知道这点,我心甚慰。” 当时王平向孔明禀明这一点的时候,孔明手中的羽扇直接掉落在案上,当时的神情堪称骇然。 “你教过我的,不可因一地而废全局,也不可为救一子而弃全盘。如果,我真回了街亭,你救不了我,也不会来救我的。” “不错。”孔明颔首,“我不能拿三军葬你一人,如你回了街亭,就算再次占据街亭又如何?街亭战略地位已失,这时候陇右有司马懿和张郃大军十五万以上,北面还有曹睿不断增兵……我不是神仙,你要我如何救你!” 第354章 孔明突然揽我于怀中,他的心口剧烈的起伏着,心跳铮铮。 我知道,他的心里其实很在乎我,只是他不善于说出口。 “幼常兵法不行也就算了,还不听副将劝谏,肆意妄为,葬送大好局势,事败之后,还劝你胡为,我如何能容?” “回祁山的路上,我曾问过幼常,因何而败,幼常答我,小心王平。”我紧紧的拉着孔明的手,心痛如绞。 幼常自荆州起就跟随在孔明身旁,多少年来,我们一起侍奉在孔明身旁,他于我犹如挚友一般,如何不痛? 孔明却道:“幼常被张郃大败,若非王平,万余将士及幼常本人,都要一同埋葬在街亭脚下!”他又说,“当时你以孤军深入拦在陇西郡,你进不得也退不得,我心里清楚,而我也一早就看出张郃此行必向街亭,我问众将谁愿请命前往,王平立刻请命,我本也属意让王平去,而幼常以军令状向我请命。我原以为,以幼常精通的兵法,将张郃拦在街亭之外月余应该是没问题的,等张郃步兵赶到,我必然也已接收好了陇右,协助你下陇西,然后我会亲自赶去街亭,接应马谡,大败张郃,战局将会改写,我能长驱直入中原,子龙与我东西呼应,我们当能会猎长安!” 那段时间我给隔在陇西吃着土和风沙,这些事情和他的决策我都不知道,现在听来,只觉心中震惊,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缓了口吻,缓缓的说:“我让幼常去,让王平为副将,原以为是稳上加稳,没想到幼常对王平的成见让他一意孤行,饱读兵书不求甚解!我已明令他当道已据,他却弃道口上山,抗我军令,自寻死路。” “如果他听你的仍然输了……” “我当军法!” “……” 孔明对我说:“你猜到了,我治你罪,一面是你的确违我军令迟迟不归,一面也有遣开你之意,这我承认。幼常如此胡为,我是一定要降罪的,不然不足以震三军。那你呢?你如此重义气,你如知道我要斩幼常,会不拦我?不会在众将面前和我在中军帐争吵?你争不过我,也不能让我听命于你,最后必然就是要求与马谡同罪来逼我。” 如果……如果我当时就知道孔明要杀了马谡正军法的话,如孔明所说,我一定会为马谡请命的,请命不成,甘愿同罪,我的确做的出来。 孔明永远都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自己。 “北伐失利,我心痛如绞,你若敢在那当口公然顶撞我,要求与幼常同罪,我一定会成全了你!”孔明言辞激烈,神情严厉。 我看着他,静静的问:“真杀了我,你会后悔吗?” 他起身将烛火拨的明亮了些:“我没有可以去后悔的时间。北伐不成,我得安抚朝中与军中,还得看四方动向来决定下一步的方案,决定下一步是进还是退。月儿,如我真失了神智杀了你,希望你不要怪我,我也不会后悔,因为我的确没有时间去后悔。” 孔明口硬心软我不是第一次领教,他如果真的心硬会让我连见都见不到他,我的人头也早与幼常一起落地了,我不与他计较这个,只问:“先生,纸包不住火,这么大的事,你指望我一辈子都不知道?就像现在,我知道了,你要怎么办?” “我也只想瞒你一时,没打算一直不告诉你,本来今日下午我也想告诉你了。你问我要怎么办,我也想问问你,既然你知道了,你想如何?”孔明回过身看着我,烛火幽幽在他身后,将他的身影映在墙壁之上,“你现在长大了,脾气也大了,遇事也更有主见,不是事事都想问我答复的那个小女孩了,一不合你的心意,离家千里,你干过,与我争执,家常便饭,在皇后的宫中,我话都没说完,你只听了,觉得不如意了,都能直接与我翻脸,大喇喇的将虎符丢给我了,如今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分的轻笑,他这么说不是他在责怪我,他经常说我有想法并不是坏事,曾经与他沙盘对演的时候,他也鼓励我更大胆一些,更有想法一些。他不是那种喜欢女子无才,只要漂亮就好的庸人,聪慧有灵魂的女子会让他更加尊重,比如曾经的黄月英。 一分宠溺,两分纵容,三分管束,四分的震慑,便是他一向管我的态度,我甚至觉得如果他有时间亲自去教导瞻儿的话,大差不差的也就如此了。 “那幼常为什么让我小心王平?” 孔明想了想,然后告诉我:“据我猜测,幼常是荆州人,随我和先帝一起入川,他知道我和先帝入川后的艰难,和我们对益州势力做过的所有的妥协,包括先帝娶吴氏,和我娶江一心,这些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在他心里或许认为益州人都不可信吧,而王平正好就是益州人,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我曾问过幼常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幼常除了让我善待他的家人,就再无别话了,并没有对我提及你方才说的小心王平一事,可能他最后也明白过来了吧,只可惜,晚了许多。” “明白……什么?” 见我还是不明白,孔明坐回我身侧,细细的说:“先帝为什么要娶吴氏,我为什么要娶江一心?我们当时已经入主益州,是大胜入主,刘璋暗弱不能反抗,锦绣山河已经易主,我们立足在这片土地,若当地人有所不服,说实话,我们应对的方法多的是,但是先帝和我都是选择最温和的一种方式融入当地,若是没有你对我如此执着,其实是最完美的方法了。若是没有你,江一心大概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馊主意,而我一向都对男女之情很是寥寥,如果不是你,娶谁于我而言,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我虽然不会发自内心的喜爱她,但是应该也会相敬如宾,予她尊重和信任,就像……” 第355章 “就像先夫人。” 孔明点点头:“先帝在攻打川蜀的时候,沿途就已经秋毫无犯,因为他知道,这些日后都是他的子民,无论荆州、益州,都会融为一体,再无荆、益之分,这些以后只会有一个名字——大汉的子民。幼常是我一力栽培的人,我的确是指望他能接过我的重担的,可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他竟然要到最后才能明白,也是幸好他没有对我说出‘小心王平’这样的话来,否则才真是要将我气死。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如此,让我这些年的心血情何以堪?” 我略一沉默,问孔明:“如果幼常说的是真的……” 听我这么问,孔明倒是没有生气,可能他现在想气也气不出来了吧,他拉过我的手,说:“随我来。” 第172章 第 172 章 孔明一手持了烛火,一手牵了我往门外走,门外夜幕深沉,处处都是黑暗,只有孔明手上这一点半明半暗的烛火似乎随时会熄灭在深沉的夜幕之中。 我随着他走在这漆黑的夜幕中,随他在这黑暗的夜中前行,这一星半点的烛火就好似现在的大汉天下,风雨飘摇,冥冥欲灭,孔明是这唯一的执灯人。 穿过后院的几幢重门影深,穿过几座长廊转折,他打开门,带我走入,而后点起了桌上所剩的半截烛尾,展开案上的一卷绢帛,对我说:“你来看。” 我走到孔明身侧,孔明打开的这一卷绢帛有些皱巴巴的,画的似是几笔山势,孔明点指图中,对我说:“这是幼常自己绘给我的街亭地势草图,我当时一怒之下差点就撕了它!月儿,你看此图,若是你,你当如何?” 该图绘的虽然简单,却依然能看清大概形势,街亭是延绵万里的陇山上的一个口子,两侧皆为高山,当中这一段是平地豁口,我问孔明:“幼常怎么做的?” 孔明以手在图上画了个圈,他圈的地方位于陇山北侧,是在半山道之上。 我将此图再三看了数遍,问孔明:“他为何要如此?” 孔明笑了数声之后,才低低的说:“是啊,他因何如此……我也很想知道……” 单看此图,确实有有违常理之处,孔明只是让他堵住缺口,既然两面都是高山,若是我来,设下险阻,山道可布□□手,我们使用的弩箭是孔明亲自设计的,当的天下一绝,只要主力当于道口,张郃除非有数倍与马谡的兵力,否则确实难以攻破。 孔明给马谡的并不是死局。 我忽然心里一动,孔明问我的是布局,我想到的却是另外一面,我仰面看着孔明的眼睛,问:“其实先生,你认为此事不难,你愿意让幼常去,是想让他积累一些军功,日后好名正言顺的承你相位的是吧?” 孔明没想到我想到了这里,愣了愣,而后摇头叹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顺着这个想下去,我的思路被瞬间打开,不由自主的继续说:“就像你让我围在陇西,既是让我立功,其实又是在保护我,是不是?你当时已经在考虑到北伐成功之后,斩灭曹魏之后,功成身退的事情了是吧?所以你安排了马谡替你相位,若是我愿意跟你走,你就带我一起走,若是我不愿跟你一起走,就给我军功,让我在朝堂之上屹立不倒,是也不是?” 孔明摸了摸我头顶,轻声说:“太过乐观,后事安排的太早了一些。骄兵必败,这是个教训。先帝在攻吴的时候,曾经让马良给我带话,问我要迁都何处,而今我也做了一件一样的事情。” “先生!请带我走!我愿跟你走!” 孔明轻拍我的后背,才说:“幼常比你聪明的多,他见我罚你,就知道我不会轻饶他了,并不向我讨饶,他……还是知道几分我的苦心的,幼常,确实是可惜了,杀他非我本意,可我也不得不杀他。” “先生,当年关二爷也曾经在军中立过军令状,可他也违背了!为何他就能不死?为何你就非杀幼常不可呢?” 当年,赤壁一战,孔明料敌于先,知道曹操必从华容道溃逃,云长主动请命守在华容道口,却违反军令,私纵了曹操,当时差一点就被军法了。 孔明收好绢图,关上门,拉着我继续往回走,深夜风大,他将我紧紧的揽在怀中,对我说:“因为我当时就知道曹操不能死,或者说,曹操不能死在我们的手上。因何?曹操几个儿子都在,北方根基未损,若是曹□□了,曹操的儿子必会集结所有的人马踏平江南给曹操报仇。当年的曹操可是汉贼啊,谁能手刃曹操,简直是名垂千古的事了,那么杀了曹操之后的事情呢?谁想过?当时只有周瑜也看破了这一点,他火烧了曹操八十万大军,却唯独漏了曹操跑出来,谁信啊?这话我能信吗?我就算是个小孩子我也不能信吧?这份天大的功劳他周公瑾不要,让我去名垂千古?可笑!” 不过,当时我好像确实是信了的,坐不住哭着喊着要跟关二爷一起去手刃曹操,最后还是黄月英把我压了下来,不让我乱动。 黄月英,的确是唯一能窥破孔明心思的女子了。 “当时只有关羽才能不杀曹操了,换了爆脾气的张飞,或者忠心耿耿的赵云去,只怕是真能把曹操的脑袋给我丢台阶底下,然后还找我邀功。”孔明微微摇头,“要放曹操,但是不能放的太明显,否则吴侯和周瑜不服,他们不杀曹操,不是真的不想让曹□□,不过是不想亲手杀而已。我们得罪不起曹操的复仇大军,也得罪不起吴侯,只能玩了这么一个障眼法。一来,关羽确实欠了曹操的人情,让他有这个机会可以还曹操的人情,以后就能各不相欠了,二来,关羽么……” 第356章 我见孔明沉吟,便接了口,说:“他一向不服你,是不是?你想借这个机会杀一杀他的傲气?” “卿念告诉你的?”孔明一点也不意外,既然他本人没对我说过这些事情,那么我能知道要么就是我自己猜出来的,要么就是黄月英告诉我的。我的脑子不足以让我窥破他的布局,那么只能是黄月英告诉我的,毕竟嘛,当时刘备的手下就那么几个货,一个比一个的傻,还不如我! “你这么一说,让我想起当年小姐确实对我说过几句,当时她说……” “云长不服孔明,连明面上的功夫都不想做,这不是个好事,若有机会,孔明是一定要让他心服口服的,不然孔明就无法服众,也不能立足。试想,云长不服孔明调度,长久以往,孔明还有何威信能统帅众人,胜任他军师之职?就像你使箸想去夹那块肉,可那箸偏偏给你夹了根白菜回来,你气不气?嗳,豆豆啊,你家先生那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卖起关子来那是一套一套的,其实你也知道,他不是故弄玄虚,也不是想要去装神弄鬼,说到底,他懒呀,他疏懒成性一时还改不过来,他不想多费唇舌去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就像,如果我告诉你,你现在去东街上左数第五间的铺子里一定会遇到孔明一样,你肯定要问我一个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 “那我还得跟你去解释来龙去脉,比如说,他答应了我,今日回来要给我捎回东街最新出的那个头花,那么现在已是快日落了,他议事一般议到午后,主公留他说话不留晚饭,那他一定要在晚饭前赶回来陪我们一起吃,现在这个点了,他应该是正好在买头花才能赶得上。” “好像的确是这样。” “但是我不告诉你原因,只说这一句:你现在去东街左数第五间那间铺子里,你一定能遇见孔明,那你会不会觉得很神奇?” “是啊!” “其实就是这么个道理,孔明推断出了前因后果,但是他不想解释,唉,他也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既然你们的智商都不如他,就听他的就是了,何必要问个究竟呢?说话多累啊!但是他这样吧,就显得……很欠揍是不是?哈哈哈哈!” “……的确很欠揍!” “所以云长不服他也是有道理的,云长不喜欢神棍,哈哈哈哈!” “你说他神棍……你信不信我告诉他!” “说就说呗,我当面都说过他,还会怕你去告状?你以为我是你啊,会被他收拾的不要不要的?” “呜呜,你太欺负人了!” “乖,为了不欺负你,我告诉你,为什么这趟不让你跟云长去啊!” “……为什么?” “哈哈哈哈,你这副一愣一愣的傻样子简直太可爱了!嗳嗳,豆豆,我说,每回孔明要罚你的时候,你就不能拿你对我的这副的样子去对着他吗?那他还能下得了狠手罚你吗?” “能!他是真能!你夫君下手是一顶一的黑!” “等他回来我就告诉他,豆豆说你下手黑……好了好了,不笑话你了……好了,不说,我不说还不行吗!哈哈哈哈……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行,告诉你就告诉你,不让你去,是因为你家先生要动手收拾骄傲的关云长了啊,你跟着去,怎么,想一起被收拾?……哦,不想啊,既然不想,就老老实实的陪着我吧,且有好戏看呢!” “这的确是两全其美,甚至于一石三鸟的事,云长立军令状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定会违反军令状,我没有真的想要杀他,这与幼常的事有根本的不同。云长违反军令,是在我意料之中,他完成了我的计划,而幼常违反军令是在我计划之外,他打破了我全盘布局,让我满盘成空。” 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席卷过来,孔明以自身帮我挡住了冷风,将我护在他的身后,问:“月儿,冷吗?” 我们两个是突然出的门,都没穿厚重的衣服,孔明脸色也有些发白,没想到这深夜的风吹过来如此的寒冷。 他护着我,我抱着他,说:“我不冷,先生。” 这一阵风过后,他将我包在他衣服里,却继续说:“当年?当年还有先帝能出来与我做戏,力保云长,如今呢,谁能与我做这一场戏来保下幼常?再说,当年先帝身边都是自己人,玩闹也就玩闹了,而今可不是了,多少双眼睛看着我们,法不正,则令不行啊!你别和我说你可以,你的脾气上来只会与我吵的翻天覆地,再一发急,就对我说,让我把你与幼常同罪,让你说出道道来,你是说不出来的,横竖你这一条命,让我看着办就是了,是也不是?” 好像的确是如此…… “你是我什么人你不知道?你在不在我心里你不知道?我不得已斩幼常,你还要我多加一个你?月儿,你有心吗?你心是肉长的吗?我怎么觉得你甚至比我还要无情?我的智谋没有学会,排兵布阵也没有学会,光学我无情了是吗?”回到屋内,孔明关上门,将冷风关在门外,重新点上了烛火,说,“你围着陇西围了几个月?虽然是我让你围着的,但你这干围了这么久就拿游胜一点办法都没有?只知道让泽胜回来问我让不让你打?若换了是我在那……” 我不等他说,跟自觉的接口说:“那游胜也不敢这么拱火,已经开城献降了。” 他拿手指点了我额头一下:“说出去也是我身边的人,是我从小教到大的,怎么你就能这么窝囊任他这么欺负你?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子龙人数与曹真太过悬殊,他赢不了我不怪他,那你和幼常呢?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幼常都不敢求我饶他,九月说你还问我为什么要打你?你说我为什么要打你?你哭着喊着要见我?你又拿什么见我?” 第357章 大军无功而返,我知道他内心远远没有他的神情那么淡定,虽然孔明没有将过错都归在别人身上的这个习惯,但是这次的确他已做到完美,排兵布阵,兵出峡谷,打了曹魏一个措手不及,撼动了整个天下!他落眼长远,他已让人抢先抢占街亭,他步步落子都在敌先,是我和幼常两个人拖了他的后腿,否则战局将改写。 他拂了袖,背身而立,说他不动气,是假的。 以持重镇蜀汉闻名天下的诸葛丞相,不是没有脾气的。 他等了许久没有等到我惯常的混赖着上去缠着他好撇过这一章,疑惑的回头来看我,却见我流了满脸的泪只会傻傻的看着他的背影,不敢说话,也不敢求饶,他到底不忍心,取出帕子将我的泪擦了一擦,说:“明日还会与我搅闹这件事吗?不会再缠着我问为什么要斩马谡了吧?若还有疑问,便一并说了吧,我没有这么多的心力来一遍一遍回应这件事情,你懂我也好,怪我也好,斩马谡的的确确是我的命令,打你,也是我亲口下令。马谡罪无可赦,但是我会善待他的家人,也会视他的儿子如我亲子,以尽这些年他和我的情谊,还有什么?你还想问我什么?” 烛光闪过的瞬间,我见他的眼角有些晶润,就惊讶的伸手去摸他的眼睛,他偏头避过,将我手执住,语气深沉的说:“不要胡闹。” “先生,你哭了?” 他避无可避,将我抱入怀中不让我看他的眼睛,只说:“多年准备,功亏一篑,伤了你,斩了幼常。你到底认为我是怎样的铁石心肠,才能不为所动?” 孔明其实是心肠很软的一个人。 这次确实是我逼他太过了。 我拉着他走至榻边,为他除去鞋袜,宽下衣衫。他静静的看着我,我扶着他躺下,说:“先生,已深夜了,你累了一天,歇息吧。” 他略略的笑了一下:“谢谢你还知道我累了。” “对不起……” 我跪坐在榻前,抱住整个脑袋,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当年很多事都不想知道,现在为什么什么事都要弄一个清楚?有什么好弄清楚的,糊涂一些不行么?我知道了孔明心中有我,孔明不会害我不就行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孔明害了我,我又能怎样呢?我好好的听他的话,不犯错,他会杖责我吗?说到底,我之所以敢肆无忌惮的拿他的军令当耳旁风,前想着去收箕谷,后想着去救马谡救街亭,还不是仗着他宠我爱我,信他就算我违反了他的军令,他也不会对我怎样的吗? 我逼他如此,还不能让他行一次军法来让我清醒清醒? 一顿军法,告诉了我—— 他并不单单是我枕边夫君,他更是蜀汉的丞相,是三军真正的统帅,是卧龙,是能让曹睿胆寒,孙权忌惮,是能搅动天下风云的英雄,是先帝托孤的那个实权重臣! 我也不仅仅是他枕边的女子,我是战场上杀敌的将军,是大汉的将军,更是他麾下的将军! 我心里深处在别扭什么?在害怕什么?又在茫然些什么? 拥有了如此多的头衔,他还是我原先的那个隆中清华一笑,持剑抚琴的先生吗? 第173章 第 173 章 一整天的辛劳,晚上又与我解释了这么些时候,孔明的神情已是格外疲惫,他还是将我拉了起来,躺在他身边,他安静的拥着我很久,忽然说:“当年卿念才华高绝,却整日困坐愁城,最后郁郁而终,是以,我总想给你更多,不想拘束住你,我想给你海阔天空,让你自由畅快。后来,你既然愿意委身于我,跟随我,我也想着给你安稳算了,在我的保护下,你能安稳一生,可是偏偏你又跟江一心说了不愿入我后堂。这话虽然是跟江一心赌气,但是我知道这是你实际的心里话。你虽然是我身边的丫头,但是我从来都知晓你的心气实则很高,我也不愿折你羽翼,让你辱于后院。是以,先帝要封你凤侯,我当时确实事先并不知情,但转念一想,也是一件好事吧,你不能与我有堂堂正正的夫妻之名,不能以我夫人的名义保全自己,便给予你王侯之称,让你用侯位护身,也不是什么坏事。可是,你又与卿念不同,侯位,军衔,掌兵行阵都你如此不快乐,让你越来越迷茫,那么,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事情都由我一力接手,你什么都不用再管了,静待四时,看看花开花落。你不是心心念念的只愿做我的夫人吗?那就如你所愿,在这汉中城中,予你夫人之名,永远陪伴着我吧,月儿。” 这话突然从他的口中说出,于我而言不亚于一个响雷,震的我耳朵嗡嗡作响。我方要挣扎着起身看他的表情可有生气,可有愠怒,他已俯身下来吻住我的嘴唇,这一吻,柔情依旧。 这样……也好吧…… “先生,九月说,司马懿把你围在西城的时候,你一直在抚摸和我结发的发带?” “嗯。”已夜深,孔明虽然疲惫但也没有睡意,十分清醒,他放开我,应了一声,并不否认,“司马懿八日破孟达,他一向兵贵神速,接了我在西城的线报,就马不停蹄的奔袭而来。那时候你还在陇西吧,我不知道司马懿会不会孤注一掷的杀了我,死也就死了,我也不是怕死的。只是司马懿知晓我们的羁绊,我只担心司马懿不愿杀我,他如果用我去胁迫你,那样反而更糟,所以要么就吓退他,要么就激他杀了我或我自尽,我只有这两个选择,好在他最后退兵了。” 第358章 我将头埋在了他的怀中:“司马懿说他是有意放你走的,别人说司马懿是被你吓走的,先生,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想要听吗?我还以为你一回来就会问我的。” “是打算问的,后来不是……被你打了,你后面不见我,我找不到你……” “哦,这样啊,害你心里憋了这些时候,真是难为你了。”他微微一笑,将我抱在怀中慢慢的说,“这两种说法其实都可。我布了空城等他,他摸不清虚实,以他的老辣和他对我的了解,会以为我有埋伏等着他。当时的情况是,无论我有没有埋伏在,他如果在那个时候选择进城与我打,他能得到什么好处?打仗么,无非胜与败两种,我是空城,他胜,最多也就是杀了我,当时你还在陇西,且不说你会不会为我找他报仇,至少你会死守祁山口,完成我的遗志,我们大汉尚存,而我死之后,我们对东吴就再无威胁,可能吴侯与我们结交也会结交的更诚心一些,这样一来,司马懿如果杀了我对他的主子曹睿有什么好处?他们要面对的是上下一心要找曹睿复仇的你,和更加紧密的孙刘联盟。不论曹睿,司马懿不为他主子想这么多,也要为他自己想想,只要他杀了我,剩下的事情曹真曹休都可以完成,那还要司马懿做什么?他的价值何在?交回兵权继续做一个文书?” “……他也许不会杀你……” “我不会让他拿我活口。”孔明斩钉截铁的说,“由此可见,他胜我,其实没有多少好处的,那万一败了呢?我善藏兵他不是不知,万一我真的有伏兵呢?西城两边山势险峻,就算我是拿自己诈他又如何?那个地形,真打个伏击,十万大军来,我能让他片甲不归!由此可见,西城一战,他无论胜,还是败,对他都没有好处,那为什么还要和我硬拼,和我赌那一下呢?说到底,他效忠的是曹氏,打的也是曹氏的天下,原也用不着拼命如斯,如果是打他自己的天下,那就另当别论了。” “按照你这么说,那他以后也不能胜你?” “不,他可以胜我,只是不能杀我,但是西城之上,杀不杀我,也由不得他,若是我来不及自尽,我也告诫了九月,会让他助我一死,让司马懿满盘落空。”孔明笑了笑,“所以司马懿不敢赌,听了我一曲琴,也就回去了。司马懿玲珑心肝,比周公瑾高明了不下百倍,既然他杀不了我,也就不妨放你回来。你原先推测的没错,既然我没死,那杀不杀你,也就没有那么的重要了。司马懿深知你我的脾性,知道我退回汉中之后必会深究失利的责任,就算我不杀马谡,也会另有一场腥风血雨,而你的脾气其实一直都很义气,你一定会与我争吵不休,甚至于你我反目,他与其杀了你,让我痛失挚爱,让我从此以后都盯着他,不如放你回来。” “所以呢?” “所以?所以他放你回来不过是为了给我添堵罢了!你真以为他有那么好的心当着张郃的面放你一条生路?”孔明冷笑,“我急着收缩防线至祁山,留给你撤退的时间不算多,我已听王平说了他率军远远跟着你的事了,他不是要对我怎样,而是在拖缓你回撤的速度,让你违抗我的军令,他大约也能知道我不会杀你,最多罚你一下,但是你一意与我搅闹也会让我很头疼,便如今日,已经四更了吧,我还未曾合眼。” 他这么一说,我也好生愧疚。 “话与你说透也不错,起码以后你就不会再在这些事情上与我纠结了,好了,可以让我休息了吗,夫人?” 第174章 第 174 章 孔明说到做到,营中的一应事务都不让我再过问了,他一力接了,只是不能为他分担辛苦反而让我好生愧疚,便心里有些抑郁。他知道后对我说:“你不必觉得愧疚,这些事情我也理习惯了并不觉得辛苦,这次我们会在汉中住很久,你若觉得闷,就叫上莲子在城中玩玩。”我问他:“你许我出门了啊?”孔明说:“先前不让你出门是因为在办幼常的后事,我怕你知道了生出事端,我平日里还没有那么迂腐连门都不让你出吧?” 所以,我便是前所未有的闲了下来,只是孔明虽然许我出门,莲子也多爱劝我多出去走动,可我却是从未有过的懒了起来,早上我看着孔明离去,然后坐在四方的小院子里的那个石桌上一坐就是发一整天的呆,一直待到深夜孔明回来,而后第二天再如此反复轮回。 不出月旬,我便从未有过的憔悴了下来。 我将自己束缚在这个巴掌大的院子里,不出门,不说话,更不言语。 孔明问我:“可是心中还有什么不快?” 我只觉得心里茫茫然的一片,并没有什么不快的事情,倒也没有什么很开心的事情,便如每一个平凡的妇人,跟自己的夫君说话那般,对孔明微笑着说:“我很好。” 孔明太忙,我不往他跟前凑的话,也就只有深夜他回来才能见上一面,更别提有什么话说了。每每他回来,有时摆开了架势,要与我再深谈一番,问我到底心结何在,我也只服侍他早些歇息,不愿和他深谈。这天,他实在忍不住了,和我说:“你现在这样,总是让我想起卿念。” “不知道她的坟还好不好。”当年黄月英药石罔效,被埋葬在荆州的郊外,在她的坟边还有我的坟墓,不过后来听关兴说过一嘴,知道我没死之后,孔明就给当时镇守荆州的关羽去信,让把我的那座给平了,怕不吉利。我问孔明,“我能回去给她扫一下坟墓吗?” 第359章 孔明想了很久,和我说:“现在还不行。” 荆州现在是吴侯的地盘,而且那边也不太平,虽然我现在不管正事也听莲子说过几嘴,说是吴魏都在往那里增兵,孔明虽然把营中的一应事务都接了过去不需我费神,但是我凤侯的名号还在,不论我是顶着凤侯的名号,还是孔明的月夫人的名号出去,都必然会成为各方逐猎的对象。 我再愚钝也懂这点,我已不是当初可以给他八百里从荆州送信入川的小丫头了,现在我的举动,也是大事,各方的探子也都十分关切。 不能回去就算了,我本来也没指望能真的回去。 孔明很担忧的说:“月儿,有什么话一定和我说好不好?当年卿念就是什么事都埋在心里,不愿与我说,最后抑郁成病,无力回天,你不要学她,你不是这样能安静下来的性子!” 彼时,我觉得很茫然的看着他,说:“没有啊,我现在很好啊。” 莲子在我身后对孔明摇了摇手,我并不知道。 孔明摇头着说:“你看你现在如此消瘦,一个两个都是如此。既然嫁给我如此不开心,为何还要执着和我在一起?不如我放你自由吧。” 我听他这么说,惊慌极了,眼见他起身离去,只想去拦住他,这些日子我身体虚弱很多,这一个起身就直直的摔在地上。 孔明对我并非真的不关心,眼见如此,赶紧回身将我从地上扶起来,我害怕极了,害怕他真的不要我了,当年能仗剑轻笑去刺杀曹操也面不改色,而今却吓的在他怀中全身发抖,我拉着他的衣袖,惊慌失措:“不!先生!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开心起来!不、不是,我现在就很开心了!我不要自由,我只要你!求求你,你不要弃了我!” 从那之后,虽然他不再提这话了,但我却成了惊弓之鸟,整日里更加惶惶不可终日,前所未有的消瘦恍惚了起来,连莲子都看不下去了,哭着劝我:“月君,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当时趴在石桌上满心都很茫然,有月角花从花藤上掉下来,撒落我一身。 “月君,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大人他是真的很关心你!他不管有多忙,每日一回来一定会问我你这一天的衣食,大人真的很重情,他是真的很在乎你啊!” 我反问莲子:“我有什么值得他喜欢呢?我不顾大局,也不通政事,仗也打不好,甚至连子嗣也不能为他留下,我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只一张脸吗?可他并不是会被美色迷惑的人啊!” 当年我便只是陪在他身边的小丫头,从没有奢望过我真的能拥有他。 说话间,九月从外面进来,对我喊:“嗨,向月,刚有消息传来,大人现在必须去一趟郊外,晚上得歇在郊外的那个酉山镇了,今儿就不能回来了,大人特意让我回来和你说一声,省的你这个脑袋胡七八糟的乱想!” 我木木的应了一声。 九月最见不得我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了,一个爆栗敲在我脑门上,说:“你现在这是怎么了?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风风火火,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向月吗?” 莲子快哭了,连忙说:“九月大人别说了,月君心里已经很难过了。” “难过?她难过?她就是欠我骂一顿。”九月提着我的耳朵就说,“你提不提起来精神?我告诉你,汉中令新收的几个舞姬漂亮无比,我听说是准备献给大人的!” 九月语出威胁,我将他拎着我耳朵的手打掉,只说:“你第一天认识他?” 九月见我无所谓,反正话也带到了就准备走了,临走前丢给我一句:“大人也是人。” 他这句话,搅的我一夜无眠。 然后连续五天孔明都没回来,我忍不住了怕他是真的不要我了,再一想九月的话,心中的不安一下全部爆发了,这一顿好哭是从出生之后就从未有过的,哭的昏天黑地,寸断肝肠。 莲子被我吓住了,不停的来往府衙帮我探听消息,可是孔明的行踪怎会是她能探听到的? 到第十日,我找回一些神智,觉得不对劲了,就算孔明有事要出去也不会不跟我说一声,就像他上次出去会特意让九月回来告诉我一声一样,从来不会这样一声不吭,整个人都不见了。孔明可不是什么别的普通人,他是大汉的丞相,虽然自贬为右将军,但也是当今天下举足轻重的人物,不会他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而且孔明也不会是故意不见我或者不要我,按照他的性格,他如果真要弃了我,也会直截了当的告诉我,而不会玩避而不见,消失的这套把戏。 我让莲子帮我穿戴完毕,小半年来,终于第一次出了这个院子。 往府衙的路莲子已经熟门熟路了,到了府衙门口,那守门的见又是莲子,连忙说:“我们真的不知道诸葛大人的行踪,也不能让你进去见府令,请回去吧!” 我拨开莲子走上了前,对那门吏说:“喊朱昌出来见我。” 门吏皱着眉道:“你是何人敢呼府令大人名讳?” 我右手一翻,将一块黑石打造的令牌丢给他:“大汉凤侯。” 孔明只说军中之事不用我再费心操持了,但他没说废我侯位,我侯位仍在,这是先帝封的,除非我谋反了或者有大不敬,否则就算是刘禅也不能轻易夺我的侯位,再说了,刘禅也不会这么做,他没事夺我侯位干什么,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第360章 自从孔明退回祁山,回汉中以来,确实是携凤侯一起在汉中驻军的,天下尽知。他们就算没见过我,也是听过的。门吏不敢造次,飞速进去通传,而后朱昌跑了出来,跪了一跪,道:“见凤侯!请凤侯里面说话!” “不必了,诸葛大人何在?本侯有要事要见诸葛大人,你身为府令,不要告诉本侯你不知道大人在哪。” 朱昌对着府衙外面的人来人往一指,说:“还是请凤侯里面稍坐,容下官奉茶吧。” 我盯了朱昌一会,冷道:“带路。” 朱昌没把我带去正堂,反而引去了花厅,奉了茶,我并不接,只问:“现在可以说了吗?” 朱昌陪坐于下首,满脸堆笑着说:“先几日,贵使也有来问诸葛大人的行踪,只是大人的行踪嘛,下官也的确不方便透露,不过既然是凤侯亲自询问,那下官告知应该是无碍的吧?” “你尽管说就是,本侯只是担心大人的安危,大人若在汉中有闪失,你也担待不起吧?” “自然自然,只是,大人现在并不在我们汉中了啊。”朱昌笑的恭敬而又可亲。 “那他在哪?”我不动声色的问。 “下官不知,之前大人确实是在的,后来,前阵子大人去了郊外之后,就再无音讯了。大人身为重臣,所行皆是机密,下官区区一个府令,确实不好去打听大人的去向。可是,如果是凤侯关切,那么下官就去为凤侯询问一二?” “你当真不知?” “下官当真不知。” “告辞。” 我再不与这个打哈哈的府令多话,出了府衙,莲子问我现在怎么办,我也在细细的思索,他先说孔明不在汉中,又推说不知孔明去向,又明显前后矛盾之处,既然他不愿意说实话,我与他耗着也是白搭,我问莲子:“大人将泽胜留下来了么?” 莲子连连点头,说:“大人说泽胜将军是保护你的,从未动用过泽胜将军。” 而今我就是找孔明,也不能找的太明目张胆,这不是一件好事,汉中这地属于川蜀的屏障,但是离川蜀又不是很近,这里四通八达,是各方势力都很混杂的地方,前些年孔明都是派了魏延为汉中太守,镇着门户,而今因为大战,魏延作为大将随军出征,一个不在封地的太守有什么用?前段时间孔明将我禁足,后来虽然给我出门但是是我自己不想出门,所以现在一时半会的想找什么人,竟是不知道该去找谁。 我叫来泽胜,吩咐道:“你去一下郊外大营。” “需要做什么?我以什么名目去?”泽胜问。 本朝律法,不得随意去探听军政大事,否则一律以敌方暗探论处,这是孔明亲自定的,而且孔明治军只有比我更严,无事随意去大营乱晃……泽胜有点怂,去好去,他怕回不来。 我很鄙视他:“不让你进去,你去看一眼大营还在不在,有没有开拔就成了。” “不去行不行……”泽胜很害怕,孔明连马谡都斩了,还将我打了一顿军法,的确很有威慑力,全军上上下下都很战战兢兢的,“而且凤侯,你是要找大人,你去看大营干什么?大人不是说不让你操心大营的事了吗?” “可我还是凤侯不是吗?我又不只是一个夫人!我派你去看看大营你怂什么?你去不去?你不去我自己去。” 泽胜不敢让我自己跑一趟,便只能跑这一趟,我在院子里来回不停的走着,最近风和日丽,我怎么总能感觉到风雨欲来呢?我手上现在也没有什么得用的人,只剩一个莲子和一个泽胜,这次孔明突然消失,总让我觉得怪怪的,具体哪里怪又说不上来,总不能他是给东吴或者曹魏私下里抓了去吧?不是我小瞧他们啊,他们在我们的地盘上想这么无声无息的把孔明绑走,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再者,主要也是我再这里人生地不熟,实在不行,我只有回一趟成都找轻王了。 我心里盘算着。 到了第二天晚上,泽胜回来,跟我说:“凤侯,大营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军不在,那是孔明用军了?那他这次不见是出征了?可是不是刚退回祁山没多久么,差不多才大半年,怎么会接连出军?为什么他出征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看不懂孔明的路数。 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孔明的书房里,孔明的一应物件都还在,就像他只是去外厅会了个客,随时都会回来一般。我将他的地形图展开,站在这么大的地图前点了根蜡烛细细的看着。 从汉中这里,如要出军,北上可以至魏,东向可至荆襄,往南可以撤回蜀中,西边还有羌民,所以孔明这一行到底是去了哪里?他与我说过会将大军在此驻扎,所以不太会南撤回蜀中,那还有北东西三个选择,情报的匮乏让我推断不出他的动向。 实在不行,只有明日先往酉阳镇走一圈了,看看可有什么线索,若还是毫无线索,就只能回成都了。 从这里回成都有点远,若非必要我不是很想跑这一趟,万一没什么事,我还得被轻王笑话,但是孔明持重,他从来都不是会在大事上开玩笑的人。 第175章 第 175 章 第二日我还没出门,莲子来报我,汉中的府令朱昌来了,我有些诧异,让莲子开了正堂之后,我问他:“朱大人,可是有了诸葛大人的消息?” 第361章 “正是!”朱昌连连与我说。 “是吗?那请朱大人告知本侯,诸葛大人去了何处?” 朱昌卖了个关子,反问我:“不知道凤侯是凤侯身份询问呢,还是诸葛大人夫人的身份来问?” “有何区别?本侯既是军候,也是他的夫人,朱大人还怕我身份有假不成?” “下官不敢,只是下官想着,如果凤侯是以军侯来问下官,那么下官就只能说不知道了,因为诸葛大人若是没告知凤侯他的去向,下官怎好多嘴?” 我心中很生腻烦,取下凤侯面具,便道:“那你便把我当作他夫人吧,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如果是夫人找夫君,那我就好说多了。”朱昌笑而招过一人,“你告诉夫人,大人去了何处?” 他喊上来的这个人很是面生。 他说:“诸葛大人日前在酉阳镇的时候说要回成都一趟,走的甚急,大人让小人回来给夫人报信,小人在山间失了马,迷了路,刚刚才回来,小人该死!” 如果说孔明回成都了的话,那这段时间大概刚刚够他到成都的,他要是走的急,九月要贴身保护孔明确实来不及回来给我报信,似乎也说的过去。 朱昌走后,莲子很担忧的对我说:“月君,你要小心啊,现在大人不在汉中,这人看你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 “你也看出来了?” 莲子重重一点头,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想了又想,倏忽一笑:“走吧,我们出门玩去。” 我一改之前的忧心忡忡,带着莲子,让泽胜改扮成了小厮,在汉中最大的酒楼天香阁一连听了三天的戏,每一天都是重赏。 我可不是孔明,孔明身上不留余财,而我是军侯,每年的俸禄有不少,再加上宫里的赏赐,我又没有什么太大的开销,没有几个小妾美人要养,也没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孩子要养,连我自己都是跟着孔明蹭他的饭的,所以我就算一掷千金都是掷的起的。 如此这般,我在天香楼重赏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戏班的班主和说书的先生都上来雅间来找我谢赏,少年夫人,出手阔绰,简直脑门上就写了肥羊两个字,不宰白不宰,所以,他们都抢着上来宰肥羊来了。 我隔着轻纱帘,只悠闲的轻笑着:“小女子随夫君初来贵宝地,这戏曲与之前听的大不相同,听人说,汉中是富庶之地,看来名不虚传啊,连戏都是格外的好听。” 戏班的班主连忙问:“夫人是外地来的?” 说书的先生问的是:“夫人的夫家是?” 他们一人问的来处,一人问的来历。 我与他们做足了声势,似厌倦的含了一丝慵懒,轻叹着:“小女子夫家姓孔,行商,我们这一路才从长安下来,这几天看下来,风土人情是大不相同啊,起码,长安就没有这么好看的戏。” 戏班的班主陪笑:“夫人若是愿意,可留下所居的宝地地址,我们可上门与夫人与贵人单独唱一曲,比酒楼要清净的多。” 我略为遗憾的说:“这怕是不行啊,我家夫君最近正因正事烦心,闹心的厉害,他现在可没有听曲的心情,我也只好独自出来听戏了。” 说书的见戏班的班主与我聊的火热,连忙问道:“不知您的夫君是因何事烦心?我与金班主都是本地人,在这也有几十年来,普通的事情或许有我等豁出脸面能帮上的地方。” “只怕是帮不上啊!”我幽幽的长叹一声,“几日前进城,我们的货被府令大人扣下了,屡次找大人说情都不可,我家夫君整日焦头烂额,哪还有听曲的心情!平心而论,给二位的这点赏赐我真真的都拿不住手,若是我家夫君在,又怎会只有这点恩赏。” 他们两个在钓肥羊,我却也在钓他们。 他们两人互视了一眼,问:“府令朱大人?” “是啊是啊,真是根朽木,愚不可及。”我意兴阑珊的对两人一挥手,说,“罢了,都退下吧,这般好的戏,怕也听不了几天了,真是可惜啊。” 看见两人退了出去后,莲子问我:“月君,我们不找大人了吗?你怎么一直在这里听戏呢?” “找?怎么找?”我执起酒杯观赏了一番,而后说,“就算找,我也要弄清楚他到底留了个什么样的局面给我不是吗?” 事情太过诡秘又不可思议,我居然会失去他的行踪,找不到他现在身在何处!难道是他见我一直郁郁寡欢,所以特意留了一局现实的沙盘给我解闷?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错,因为孔明所留的,从来都不是死局。 现在我很想知道这个跟我打着哈哈,不忌惮我和孔明的关系,不害怕孔明的丞相地位和我的军侯权势,敢拿这种目光看我的朱昌,他到底是个何方神圣。 这时门外扮作小厮的泽胜小声对我说:“月君,戏班班主,他回来了。” 我笑了,和泽胜说:“等的就是他,请他进来。” 戏班的班主去而复返,我只对他说:“班主,我已说了,我家夫君现在没有听戏的心情呐,我们也准备这几日就要回去了。” 班主连忙说:“朱大人也很喜欢小人戏班的戏,我们也与朱大人认识,或许可帮夫人和您夫君解决燃眉之急。” “哦?果真?”我兴趣并不是很大,只说,“我家夫君的事我一向都不过问,最近他也只是烦的紧了,才对我提过几句,我这才知晓,外面的事嘛,我也不想沾,我就是出来玩一趟的而已。” 第362章 班主赶紧说:“那可否引见一下您夫君?” “你要见他?”我哈哈大笑,对莲子说,“竟有人要赶在夫郎最烦的时候上去讨骂?你说,我要不要引了班主去?” 莲子现在与我搭戏是一绝的:“夫人,他要见,您就让他见去呗,反正主君要是骂人也骂不着您啊!” 我便对了班主一笑,说:“你随我来啊。” “不,不不!”班主是个聪明人,听我和莲子这般说,连忙推却,“小人唐突!小人告退!” “金班主,既然折了回来,想必是有诚心的了,你若真能帮我夫郎解决燃眉之急,他不但不会骂你,还会有厚礼奉上的。”我将桌上的一锭银块丢了过去,“来了就说说呗,这位朱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他怎么这般的油盐不进呢?这段时日,好话说了一箩筐,厚礼不间断,朱大人硬是不肯通融,请金班主为我指点一下迷津。” 金班主折回来本就是要向我卖好的,见我给了赏钱,便凑来了桌边说:“小人不敢,夫人,这位朱大人,本地人士,为官的确是很刚正的,您到底被扣了什么货物?可是……朝廷严禁不给贩运的?” “你这位班主真逗!你管我是什么货呢,能赚钱不就行了?”我又取出一块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问,“我家郎君要是再给他送礼,送什么最能讨他欢心?” 这块银子颇大,金班主的眼睛便有些直,说:“美人!英雄难过美人关,朱大人爱美人,您送朱大人美人是绝对没错的!” 我便将这块银子直接丢给他了,银子开路,万事不愁啊。 金班主点头哈腰的问:“不知夫人还要问点什么?” 我对莲子笑道:“这人赚我银子赚上了瘾,好吧好吧,既然班主有心,我还真有一个疑问。” “夫人请问。” “你方才说,这朱大人是本地人士?” “货真价值!” 我颇疑惑的对莲子说:“夫郎是不是说过,这里原先是那个叫张,张什么的来着的地盘?” 莲子直摇头。 金班主连忙接了口:“张鲁!汉中王张鲁!” “对!张鲁!夫郎说这里富庶,但是不太平,说什么,先是这个张鲁,后来又归了我们陛下?现在好像,又归了刘帝是吗?” 金班主夸道:“您夫君有见识!” “班主,现在是乱世啊,没这点见识怎么赚钱嘛!不过,你既然说他是本地人,那他经历了张鲁,陛下,刘天子,到现在还能做府令,可真是不简单啊!”我对莲子一颔首,莲子从袖中取出了一锭黄金放在了桌上,金班主眼睛都直了,伸手想来接,我持箸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似笑非笑,“至多一个时辰,我夫郎就要派人来接我了,金班主,留给你赚我这金子的时间可不多了啊。” 金班主想也没想,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来,语速还很快:“是这样,朱大人先是在张鲁大人手下为官的,后来张鲁大人投降了曹操,朱大人便跟了过去,那时候朱大人是做府令里的文书,因为刚正不阿处事分明而得张鲁举荐,被曹操继续征用,后来曹操走了,那时先帝来了,委派了魏延大人为太守,魏大人好像不喜欢处理文书上的事情,见朱大人熟练,便交给了朱大人,朱大人这才升任了府令。” 回去之后,连莲子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凶险,劝我说:“月君,我们回成都去吧。” 我极缓的摇了摇头。 此事关键不在于我能不能脱身,我想脱身,从来不难,此事关键在于现在孔明现在在做什么,和我能为孔明做什么。 我又将自己关在孔明的书房中,对着他留下的地形图不断的端详,情报的差异让我不足以知道他想做什么,孔明已经消失了月余了,若我是孔明,我这时候不在汉中,我会在哪里?大军也不在,孔明会带着三军回师成都?不,他不会的,就算他自己要回去向刘禅复命,也会留下三军拱筑汉中防线,以防曹魏进犯。 更不至于让我现在一个人都找不到,跟个睁眼瞎一般。 如此又过了十余日,莲子很担忧的跑进来对我说:“月君,府令想邀您明日赴宴。” 我点点头,应了:“告诉他我一定到。” “月君,宴无好宴,要么别去了吧?” “怕甚?”我笑了笑,“刘邦敢赴鸿门宴,云长敢孤身去吴江口,我堂堂凤侯,我会怕他?” 莲子忧心忡忡。 我安慰她:“不用怕,大人统率着三军在外,无论国政民生,他都说一不二,不看僧面看佛面,大汉的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没人敢动我!我便放开了手给他捅篓子就是,就是捅破了天都行。这人的胆子颇大,我倒是也的确有许多年未碰到敢打我主意的了,我一定会让他终身难忘的。再说了,此生除了大人,我便再没怕过谁!” “月君,你可以不去的啊!就在这等大人回来,或者,我们可以回成都去啊,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冒险?” “不去?不去怎会知道他想做什么?这也算冒险?当年我连曹操都敢行刺,宫里的太后我都敢骂,还会怕他这一场鸿门宴?我一身的武艺是假的不成?他竟然起了这个狗胆,让他放马过来试试!”我拍拍她,说:“明日让泽胜陪我去,你不用去了。” “月君!请让我随行!” 第363章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只是万一真是一场鸿门宴,我带着你也不好动手啊。”我面上一派轻松自在,“若不是一个人都不带实在太不好看,我连泽胜都不想带的,我倒要看看,他是有什么花样等着我。” 第176章 第 176 章 汉中的郊外有一座山,这山有个挺好听的名字,叫凤鸟山,泽胜一脸黑线的跟我说:“这厮故意的?” “你别胡说,这山名一直都有,而且这附近也就这里的景色最好看,他不在这里宴我在何处宴我?别纠结了,当年士元大哥号凤雏,他死那地是落凤坡,好在我当年没有凤侯的名号,不然不得一起落在那了?”我跟泽胜开着玩笑,“人家这叫凤鸟山,又没落又没掉的,总不能不给人家山叫凤了吧?” 泽胜听我提起这个,赶忙问我:“凤侯,您当年这个封号是先帝给的,还是大人给的?” “应该是先帝吧,怎么了?” “哦,我还以为是大人给你的。”泽胜挠挠头,说,“弟兄们其实都很好奇,你看啊,大人不是号卧龙先生么,你又是凤,那你们在一起,这不也是龙与凤?” 我一下停住脚步,讶然看着泽胜,说:“不能吧?当年士元大哥才是凤雏,他与大人才是龙与凤。” 泽胜直翻白眼:“凤侯啊,庞军师是男的啊!他又不是大人的夫人!” 我迟疑的说:“可是当年是先帝封的啊!” “你又知道不是大人给拟的了?当年先帝很多事不都是大人给办的吗?” 泽胜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当年最开始给我这个号的时候是进了益州城的时候,那时候孔明要娶江一心,为了将我支开,这两人给了我一个虚名,让我去郊外给他们练寅虎营去了。 当时吧,虽然是刘备给我封的,还真说不准是不是孔明给出的主意! 我一拍泽胜肩膀,说:“可以啊!” 泽胜说:“不会吧,难道你从来没想过吗?” “我想这个做什么?唉,你不知道,我当年被他俩骗的好惨,大人那脑子我怎么玩的过,活该被他骗!那时候我们才进城,他们让我去卖命练兵,等我回来的时候,大人已经把江一心给娶了,我当年真是气都被气死了。”我带着泽胜边走边聊当年,“后来我就跑了,一跑就跑了大半年。” 跑了之后的事情,略丢脸,不提也罢。 泽胜那时候还在军中当普通士卒吧,是先帝从军中选拔了他哥哥护卫我,后来他哥哥在夷陵之战中为了寻我返回阵中,身死在乱军之中,连孔明都很感念他的义气,和他能在乱军之中奋不顾身回阵救我的勇气。 我这也没多大的年纪就当真往事不堪回首了,但凡一回首,处处都是刀子。 我们到山顶上的时候,朱昌早已侯在那里了,满面是笑的唤我:“见过夫人,我这刚接到诸葛大人最新的消息,便想来报给夫人知晓。” 我随他入座,淡淡一笑:“朱大人有心了,那么敢问我家大人是去了何处?” “诸葛大人先前让人回来给夫人回来报信,说是去了成都,可后来成都来了信,说是大人并没有回到成都,在中道就折返了,我多方探听,才知道大人这两个月是率军去攻打了陈仓。”朱昌很是殷勤。 孔明的地形图上,在陈仓处有一道划痕,便是没有,我这段时间细细的参详后也大致猜到了,毕竟上次大军攻伐,子龙出了箕谷,我们出了陇右,曹睿再傻也知道要在这两处多加防备,就算曹睿是傻的,那后面不是还蹲了一只司马懿不是吗?听说他一直驻在雍凉呢。 既然东西两道都被堵了,也就只剩下中间的陈仓了。 依稀记得曾经和他对阵沙盘的时候就有这么一出和当今的情形很像,当时孔明就抢占了据点,后来杀的我一败涂地,我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那盘开的局势太有利我了,而我也已胜利在望,是唯一有机会胜过他的一局。 陈仓不过是一座小城,孔明如要攻伐,如能攻下,可为据点,如不能攻下,孔明也能回退汉中,是以我猜,这一仗是临时起意,试探为多。 朱昌又说:“不过诸葛大人此次攻城不顺,被阻在城下已经二十余日了,听说曹真和张郃又一起派兵去反攻陈仓,看来,大事不太妙啊。” “多谢朱大人相告。” 朱昌见我坐着只气定神闲,他心里就也有一分疑惑,试探的问:“夫人不为大人忧心了吗?” “我有什么好忧心的?”我笑了,“有他在,应该是曹睿忧心陈仓要怎么救才是吧?我家大人的名头也不是瞎传的,还有他打不赢的仗,攻不下的城池?那得是怎样的铜墙铁壁啊!” “可是诸葛大人的大军的确被阻在陈仓城下,张郃和曹真去救也是事实。” “救又如何?大人用兵,却不会强行用兵,若陈仓真坚不可摧,他也会退回汉中,张郃曹真来救陈仓?别把他们自己搭进去才好。既然已知大人去向,我已安心了不少,多谢朱大人了,告辞。” 正在这时,从山道那头急急跑上来一个小厮,急急忙忙的对朱昌说:“大人,不好了!刚有快马传讯,曹军支援太快,诸葛大人在陈仓城下大败!现在张郃已经把诸葛大人给围住了,大人传讯回来,让汉中打通一条道路,里应外合,助他脱围。” 第364章 “啊!这怎么是好!”朱昌大惊,痛哭流涕的说,“即刻点兵!必须去救诸葛大人!”又转向我说,“凤侯安心,下官就是死,也一定要为大人打通南归的路!” 我拧眉问他:“你有多少人?” “城中还有守军伍千!”朱昌拜道,“凤侯安心!下官今夜就率守军去接应!” 我对朱昌说:“本侯身边还有亲卫二千人,本侯与你同去。” “能得凤侯相助再好不过了!下官这就回城准备,我们夜晚出发,趁着夜色行军不被发现!从这里去陈仓,疾行的话五日就够了!” “好,今晚子时,本侯在北门外等你。” “一言为定!欠了凤侯一宴,下次定为凤侯补上!下官先行告退!” 泽胜比我还要着急,下山的路上就急急的跟我说:“凤侯你可千万别着急啊!我先陪你回去,然后就去集结人马!” 远处的天空阴霾,山雨欲来,我对他一点头,跨上玉脂,与他快马而回。 其实朱昌有问题我一直都知道,他敢在这个时候算计我,要么就是他已与幕后之人算计好了一切,得了答允了,要么就是孔明快要回来了,他不得不加快行动。 此事平了之后,泽胜很想不通的问我:“凤侯,你既然知道他没安好心,为什么还要入他的套?”他是完全没看出来的,当时慌神慌的比我还狠。 我只对泽胜说:“那万一呢?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他没骗我怎么办?万一大人真进退维谷怎么办?我可以拿自己去试他,却不能拿大人去赌。” 所以两日之后,当孔明大军回城,城门死死关着不开门的时候,连孔明都有些疑惑。 然后,城门大开,当我身着戎装,单人单骑从城门出来的时候,阳光就在我的身后,静谧而美好。 我一眼就看见了孔明的小车在三军之中,也看见了他在对我微笑,我快马奔了过去,所过之处,三军纷纷让行。我一直跑马跑到他的身前,才弃了马,单膝跪下,笑着对他说:“恭迎大人回城!” 孔明从小车上下来,执了我的手,与我向城里走去,他毫不掩饰他的笑意,对我说:“看到你能恢复如此精神,我很欣慰。” “这得多亏大人啊,留了个局给我解闷,不然我估计还在院子里天天哭花开花落呢。” 我说的是真心话,一旦有事忙了,就顾不上乱七八糟的瞎想了,人自然也就精神了。 孔明却转头看了我,疑惑的说:“我并未留什么局给你啊。” 我也看了他,有些傻眼,最后我悄声问:“府令不是你特意留下来给我解闷玩的啊?” 他停了脚步,定定的问我:“你遇上了何事?” 我和他谁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看着我,我傻眼了的看他,我略有些心虚。 如果说,朱昌属实不是他留给我解闷用的……我了个去啊!!! 我拿手掩面。 孔明再问我:“朱昌怎么了?”他一早就疑惑为何此前城门许久不开,后来开了后只有我一人出城迎接他,只是看见我拍着马来接他,他大约心里也是高兴的,就没顾得上去问,等他回城安定下来,这些事他一一再问也不迟,此刻既然说到这里了,他环视左右,除了城头守军之外,确实只有我一人,我身穿亮蹭蹭的戎装铠甲,再一细看,我戎装上还有隐约的血迹,立刻沉了声问,“他人何在?” 我格外小声的说:“先生……能不能回城再说……这么多人在,我……我不太好意思跪……” 我是要脸面的啊…… 好歹名义上也是三军统帅……在整个三军面前,我还想要一要脸面…… 第177章 第 177 章 孔明此人,特别沉的住气。 见我如此,他当即带着我进了城,反正事都过了不是,他急也没用了啊,他吩咐好了众将安顿的事情之后,就直接把我带进去书房,把门一关,直截了当的说:“说吧,你遇上何事了?” “不说行不行……要么你去问泽胜吧……” “说!”他将羽扇拍在桌上。 我伸手将耳朵一捂,眼巴巴的说:“你不要凶……” 之前刘备在的时候,每次刘备出去打仗都留着孔明守后方,并不是说孔明不会打仗,只是事太多的话真得累死他,现在他亲自率领三军,那气势比整日在朝堂之上就足的更多了,这么一沉了脸,拍了羽扇的看着我,我还真有些发抖。 反正也没外人在了,我往他脚边一跪,开始交代:“我没杀他,府令在牢里呢……” 人没死,就还好说。 孔明微微长出一口气,问:“发生了何事?他如何惹你了?” 孔明也知道我不是会到处惹事的人,虽然我之前性格是容易惹事,但是他走之后那段时间是我此生最消沉的时间,恨不能天天关在院子里连门都不要出的,一有风吹草动就吓的厉害,那种情形下我还能惹什么事啊,肯定是别人招惹我了呗,不得不说,孔明还是了解我的。 我听的他口气有缓,便很委屈的说:“还不是你,让我找不到你……” “等等。”孔明说,“我何时让你找不到我了?” “你去了酉阳镇之后就再无音讯了!” “事发突然,我有急事要回成都,差人给你送信了。” “他十日后才回来给我报的信!而且从那之后就再无你的音讯了!” 第365章 孔明略一思索,说:“我在回成都的路上接到陛下诏书,便改了行程,直接从那里去了陈仓,我也有遣人给你送讯息啊。” 我的委屈真的止都止不住,我那段时间找他都快要找疯了! “我没有接到,我只有你走了十日之后才给我送信说你去了成都的那一封!你说我能不着急吗?莲子一日三次去府衙帮我打听你去了何处,他们不告诉她,好,他们不告诉她我能理解,所以我就只能自己去找他问你的行踪!” 孔明将我从地上拉起来,让我在他身边坐下,说:“府令朱昌知道我去了哪里,我记得那段时间还有与他的公文,难道他没告诉你?” “何止没有告诉我!”我连说带比划的开始告状,我的告状那是一绝的,“他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说你去了哪里都是机密,连他也不知道。” “他真这么说?” “先生,多大的事,我几个胆子我敢骗你?你不信你问莲子!我找不到你在哪,我都快给逼疯了!” 我作势要去喊莲子,孔明拉住了我,不知在想什么,而后微微冷笑。 “先生你想到了是不是?我真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还有能做红颜祸水的这一天!”我对孔明老实坦白,“连莲子都看出来他看我的目光不怀好意,提醒我要小心。其实嘛,我倒是不怕他的,他看着就不是一个能打的,真到了我面前也是一拳就撂倒了的事情!再说我还有亲卫护着我呢,他能对我怎么样?” 孔明问我:“你说我留了个局给你解闷,就是指这个?” 我点点头,原以为是上了保险的解密小游戏,我破谜题破的毫无心里负担,只用想着怎么破局就行了,没想到变成真刀真枪的大冒险了,我也无语的很:“然后我想,你能留给我解闷的,多半也没那么凶险,而且你还有闲心留局逗我玩,那你肯定也没多大的事,我就安心破局了,我以为破完了局你就回来了……这不是,局刚破完,你回来了……” 孔明很诧异的摇头:“色令智昏。不说你是凤侯,他该知道你有一身好武艺,再者,如你所说,你还有亲卫护身,垂涎你的美色?除非你也愿意,你们私下苟合,否则只要你有一点不愿意,他就不能得手,更别说还有我在了,真能智昏到如此境地?他如此欺骗你,是准备反了去吗?” “先生你不知道啊?他是反了的啊!喏,密信!” 我拉开他案下的暗格,将事先收好的密信递给他,为了搜这玩意可搜的我老费劲了,孔明是当时事发了两天后回来的,一天我在肃清乱贼,还有一天就是在搜这个鬼玩意,为了搜这个,都快把他府邸给拆了!孔明大军到城外的时候我刚刚拿到手,跑着回来藏好就开城去迎他了。 不然名不正言不顺嘛! 拿贼要拿脏! 轻王教过我的,没这东西,他在孔明面前反咬我一口,我上哪哭去,别说哭了,孔明也会笑话我做事不彻底,给别人攀咬的机会。 虽然孔明本不见得会信他多过我。 孔明这一说,原本也就是说说,见我真递了密信给他,也愣了,立刻就接了过去,细细看了一遍。 “他三天前宴请我,告诉我说得了你的行踪,告诉我你带兵去打陈仓了,宴至一半,来人传令,说是你在陈仓城下被曹真张郃夹击大败,归路受阻,要我们打通汉中与陈仓的道路。”孔明一边看,我一边对孔明说,“当时我就不大信的,本来我就在提防他使诈,他这作假做的太不自然,我还在稀奇是谁指使他的呢,搜到这信,我倒是一点都不奇怪了,司马懿的手笔,难怪呢。” 我连连啧啧。 当时的情况是,我带了二千亲卫,半夜侯在了北门之外,中道我让泽胜带了五百兵借了夜色遮掩悄悄的回了城。 后来,朱昌果然来了,只不过不同的是他直接使了这五千守军将我团团围住,高声对我喊:“凤侯,你已无生路,下马受降吧,我留你一命!” 我本来是一直在担心在外征战的孔明,见朱昌这么说,我反而放了心下来,因为他如果下午只为诓我,那孔明就不可能有事。 只要孔明无事,我就安心了。 孔明打断了我的沾沾自喜,拧了眉的反问我:“你只二千人,他兵力已经两倍于你了!你还敢分兵?谁这么教你的?谁给你的胆子!” “啊……”我正说的起劲,见孔明发问,辩解称,“我、我这不是怕我往林子里一钻,他抓不到我,到时候把城门一关,我给阻在外面回不去么……” “你既然能猜到他急着对你动手必然是我即将回来了,那就算是你给关在城外又如何?你不会来找我的吗?!” 我傻眼了:“……没想……那么……多……” 孔明扶额,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那你给围住以后呢?” 我像老师检查功课一般垂了头立在一边,再不敢嘚瑟了,极小声的说:“他劝我投降,我骂了他一顿,他不想杀我,司马懿也没让他杀我,你看见了,司马懿在信上教他拿住了我,然后关了汉中城门不让你回来,他觉得有我在,你就不敢攻城,真是想多了,年轻啊,天真……” 孔明将桌子一拍:“说后面!” 我被他拍的浑身一个激灵,道:“……他劝我弃了你投降,说此番就算你从陈仓活着回来,他将汉中门户一关,你给阻在蜀道上,进退两难,后面魏军夹击你,你肯定难以幸免,我问他是不是反了,他就说反正你这次肯定在劫难逃了,让我弃了你投奔他,我反问他难道陛下待他不好吗,难道先生你待他不好吗,他身为降将,还能做府令难道不是天大的恩德了,为什么还要想反?他说他本无所谓,给谁卖命都是卖,司马懿又数次去信暗中策反他,反正无论他在哪边都能保有富贵,这次他同意和司马懿一起阴你,是因为司马懿许了他……” 第366章 我说不下去了,觉得自己蛮祸害的。 没想到我说不下去了,孔明反而接了口:“你。” 他倒是明白的,且对有人垂涎我倒并不是很动怒,只眉眼间十分冷厉,一片肃杀。 我很无奈的一摊手:“那么一言不合不就打了起来。我以为你给我留的局,肯定不难,所以我打的比较没有负担,士兵有的是汉人,有的是蜀兵,我登高一喝,说你的大军不日即将回来,有一半就没了斗志了,再说,我让泽胜悄悄的回去,泽胜直接把城头就给我占了,余下的也就不想打了,剩下一两千都是他的死士吧,只是战斗力略差了一些,被我直接收拾了……” 孔明叹了口气,点评:“傻的,遇上一个更傻的。若是天下尽是你们这种,我收复中原就简单多了。” 我垂头立在一边,小声说:“后来泽胜去审他的心腹,才知道他原本就在犹豫要不要和司马懿联合做你的局……其实他本来就想做了,只是后来看见我了,就更坚定了……他觉得我没多大年纪,肯定好骗,我是凤侯么,也是因为你,这个凤侯是你给我的,所以觉得我肯定好糊弄,司马懿让他拿住我么,是想买一个保险,让你投鼠忌器不好攻城,好多阻你一些时日……信上都写的明明白白……他觉得他拿你的事一诓我,说你遇到了危险,我肯定就慌神了,再吓一吓么,我也就降了……他们是这么想的……” 说到这里,孔明忽然起身,问:“你知道他是做局,你为什么还要去?不知道危险吗?不知道你手上没多少人吗?” 他倒是问了一个和泽胜一样的问题。 我一撇嘴,说:“我也怕他说的是真的啊,如果他没对我动手,那不就是真的了,那我肯定要赶去找你啊。” “所以我说你们俩是傻子遇到一个更傻的!”孔明持着羽扇胸口上下起伏,刚才他还比较冷静呢,现在却是十分的动气,“他如果是个老辣的,沉得住气,先假意与你一起奔赴陈仓救我,骗的了你的信任,再半道对你动手你怎么办?我如果带着大军都在外面败了,靠你这两千人来找我有什么用?你不知道那时候你该做什么吗?如果我真在外有所不测,守好门户才是你唯一该做的事情!而不是弃了城池,跑出来找我!” 我被他这劈头盖脸一顿训斥,眼圈都红了,撇了头不回他。 他看见了,问我:“你还不服气?如果他不是常年做内政,没打过仗,他要是有司马懿那般的心智,你觉得这一关你还能过的这样容易吗?连你本人,带你这剩下的这点人,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先生你说的你都对!”我再忍不住,抬头对他说,“可是我当时并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啊!你回成都,你打陈仓,都是他告诉我的,我原本就不知道这可不可信!我找不到你,你说我能怎么办?只要有一丝你的消息,我都要去尝试!他说你出事了,我知道不可信,可我又怕万一是真的呢?我宁愿他算计的是我!我宁愿他编出这一番谎言只是为了欺骗我!是,我半夜出城,我假意被他骗了,就算我被他抓了又怎么样?那样我就会知道你在外面没事,你还安好!如果……如果是你出事了呢?要是你出了事,我去确实起不了什么作用,连你都打不过的仗,我肯定打不过!但是,那样,我就不用找你在哪了?我是一定要找到你的!什么家国天下,什么你当皇帝我争霸,我只想找到你在哪!你算计他来,他算计你,你搞出孟达来,他整出了朱昌!你们是神仙斗法可以了吗?我被蒙在鼓里,我什么都不知道!先生,我不瞒你,若是他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有大军失利,进退两难的话,你若有不测,你别指望我给你守着城池!我守不起!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只愿做你的虞姬!” 我摔门就走了出去。 第178章 第 178 章 我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府邸,中道还碰到泽胜来找我,想跟我说话,我一把将他推开,按照他的说法,我走的时候杀气腾腾的,他吓的直以为我要去亲自手刃朱昌了。 我一向脾气来的快,消的也快,这次确实气的有点狠,跑到了大街上还没消气,这时正是刚刚夜幕降临,家家户户亮起了烛火,映的整座城都烛光闪烁,再加上三军回来了,在城内修整,就显得格外的生机勃勃。 我一个人默默的在街上溜达着,来听戏这几天,我已将这路都摸的烂熟于心,打仗先看地势嘛,只要是我留了心的,还是难不倒我的。 我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就坐在城中的那个石桥上,看着桥下的流水直发呆。 河水倒影出的是我的倒影,我当时回到府邸后,孔明跟其他人交代一些事情的那段时间,莲子有帮我卸下甲胄,我梳着长长的发髻,直垂到腰下,我的脸一直都是美而不艳,秀而不妖的,眉眼间俱是正气与坦荡,我身上是一袭广袖留仙长裙,黑底红绣的颜色十分衬我,刺绣是一朵朵细蕊长梗的花,大红色,十分精致好看。 因我从小长在孔明和黄月英的身边,他们如何会让我受不该受的委屈,人前人后从来护我,所以我的性子一直都很张扬,从不加掩饰喜与恶,都是形于色的,开心与不开心从来就明晃晃的挂在脸上,就像现在,一张不大的小脸上满满的挂着委屈。 我错了吗? 我又错了? 我在心里问着自己。 第367章 按照孔明的性格,他不会只听信我一个人的,就算他再信任我都不行,这也不关信任不信任的事,断事嘛,讲究的是兼听则明,他肯定要先找莲子与泽胜问话,问了后还要提朱昌,再听朱昌喊一喊冤的。 区别就在于,他是想今天去听他喊冤,还是明天去听。 我本来可以杀了朱昌的,他胆敢有反意,我杀了他又如何?更别说他还意图辱我,但是我这次还是按下了性子没有杀他,留给孔明决断,还不是因为顾全他们的大局? 我怎么就又错了呢? 我脑子里过着生杀大事,人却很安静的坐在桥上,看桥上的流水就看的入神,身上满是树上飘落的不知名的小花,整个人美又灵秀,很像一幅画。 不知道何时,远处的湖里也亮起了灯,几条画舫驰在湖心里,点着通亮的灯火,有舞姬在船头舞了起来,也有乐声,好似人间仙境。 我心里郁郁难解,此时曲声奏的正酣,婉转曲折,几个舞姬穿了纱衣,在船头旋转起舞,美而不可方物。 叫好声不绝于耳。 我看的入神,都不知道九月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晚了,回去吧。” 我摇摇头。 九月带着惯有的轻笑跟我说:“怎么,还跟大人赌上气了?你都这么久没见到大人了,至于他一回来你就跟他赌气么?我们大军出征一趟,这好不容易回来了,也挺累的,回去吧,别让大人担心你。” “他如何会担心我!”我头也不回的说,“左右我就在这个城里,还能丢了不成?现在城门也关了,我能往哪里去?我插着翅膀飞出去都能被弩箭给射下来,丢不了!你自己回去吧!” 九月跟我说:“你不走,我真回去了啊?泽胜也不在,没人跟你,你别出什么事。” 我嗤之以鼻:“他们府令都被我干掉了,还能有什么事?跟我动手,谁是我的对手?你行吗?” 不是我吹,真动起手来,九月还是略逊我一筹的,谁让我天赋好呢,天赋这东西是没办法的! 九月点点我,不想再理我了,就自己回去了。 就只剩我一人趴在桥上看远处的歌舞升平了。 我这一看,就从月上柳梢头一直看到了月至中天,这时的看客已经少了许多了,我身边空空荡荡的已经都没人了,有几艘画舫的灯也暗了下去,还剩了一艘画舫,舞姬还在固执的起舞。 “故人问凤侯安好。” 身后突然传了一声出来,将我吓了一跳,我回身看去,这是一个中年男子,长相平平无奇。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这样的装束还能被认出来,这绝不是光留意我一次两次能做到的。 “凤侯认不认识小人不重要,小人的主人让小人给凤侯带好。” “你主人是谁?” “小人的主人单字为懿,懿好之懿。” 我心里一惊,将他上上下下端详一遍,此人当真是扔在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普通,我心里加了几分小心,道:“就是你帮朱昌和司马懿通信,策反朱昌的?” “凤侯聪慧。” “这般胆大!”我握住袖中匕首,警惕的问,“找我所为何事?” “凤侯不必紧张,小人的主人已给凤侯送了一份厚礼了,主人说他对凤侯,从来都没有恶意,当年不会有,现在更不会有。” “他何时给我送了礼了?” “密信。”那男子谦卑的笑着说,“朱昌生性谨慎,来往信件他早就焚毁一旦了,自从主人知道他打的是凤侯的主意之后,便将所有信件都还原了一份,让小人送到了朱昌的府邸藏了起来,好让凤侯搜到。凤侯不必担心,一应都是真的,只不过,也是后补的而已。” 我以为起码这次的事情自己是开了窍的,好歹也算办了一件聪明事,没想到前一刻被孔明骂的狗血淋头了,后面又跑出这么一个,跟我说连我搜出来的信件都是司马懿提前备好的! 我忽然觉得人生荒谬,又很幻灭。 他们那个级别的对弈,真的不是我能加进去玩的。 那男子见我不说话,继续说:“主人知道朱昌不能得手,主人也说凤侯的性格最前是瞻前不顾后,动手就不想后果,所以主人说,要送凤侯大礼,让凤侯在诸葛大人面前不至于难做。” 我拿手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本来我家主人只是在算计诸葛大人而已,没想到朱昌这厮看上了凤侯的美貌,竟敢将主意打到了凤侯头上,连我主人都多有诧异,主人说连累到你不是他本意,所以让小人有机会一定要对凤侯解释一二。” 解释?解释你大爷的解释! 我掰下桥上那个石狮子对着他就丢了过去,怒道:“帮我谢谢他!” 我说动手就动手,石狮落地,发出轰的一声声响,惊动了远处的巡卫往这边过来。 他依旧泰然自若的对我说:“主人说,当年他如何,现在还是如何,他的成败不会去牺牲一个女子,让凤侯放心。这一局算的是诸葛大人,误中凤侯,他很抱歉,以后如有机会见到凤侯,他会亲自致歉。” 我真是快被这两个人给气死了! 我再也忍不住,我本身原先是带了心病的,一直没有好好休息,后面就失去了孔明的消息,我日日忧心,又和朱昌斗了这么一局,这心力是已经透支了的。今日先被孔明责骂,后又被司马懿这么一激,我岔了气,一小口血就这么吐了出来。 第368章 待我将血擦去,再去寻找这厮的时候,这厮已跑了个干干净净,我左右张望,见桥下一人背影有些像,就要追过去,这时被我丢石狮子的声响引来的巡卫反而将我拦住了。 为首那人指着地上那碎狮子问我:“这是谁干的?” 我正在气头上,没反应过来,脖子一梗,直接说:“我干的!” “你丢的动这个?”他很不相信,这么一个娇娇小小孩还漂亮的小姑娘,怎么能丢的动这么个大石头,他怀疑我诓骗他。 为表示我很能丢的动,我当即又徒手拆了一个,对着他就丢了过去! 要么怎么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呢,这狮子的用料比上一只的足很多,也坚硬许多,这一摔的声响比上一只足太多了,差点就是惊天动地,碎石头崩裂开,顺着那个为首的脸上就擦了过去,擦了一溜的血痕! 这声响,连我都惊住了,我不由自主的回头看看这桥……同一座桥上的石狮子,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所以,我理所当然就被围住了,理由是我可能是地方的暗探或者刺客,刚跑去那么大个人,人那才是货真价实的暗探!不去抓那个,把我围了起来,我不胜其烦。 本来这事吧,这个时候还是能说的清楚的,就算我凤侯的令牌没带出来,我贴身携带的还有孔明亲手刻的那个玉牌,就算那个也不想拿,说一声我是凤侯,带他们到孔明的府邸自然也能说的清楚,可是我心里还顶着气,就不想拿,也不想说,左摸摸,右摸摸,除了袖剑之外就没其他的东西了,于是我就将袖剑拔了出来。 这袖剑是刘禅从他老爹的库里翻到以后赐给我的,可能原来是刘璋留下来的,精巧细致,比较适合女子用,就算作御赐的给我玩了。 我把这个东西拿出来,本意是想说,这个是御赐的,所以我不是暗探,没想到他们见我取了武器,更加坚定了我是刺客的想法,本来今天就是孔明带了三军回城的日子嘛,我这又不算丑兮兮的,又随身携带利刃,那肯定就是刺客了呗! 巡卫就对我亮了兵器了! 我抬头看了看月亮,现在这个点,我猜孔明可能已经歇了。 孔明这个人平时事实在是太多了,他素来歇的就晚,但是他一旦歇下了,他身边那些人就都不会去打搅他,只要不是敌人打进成都了,或者太阳掉下来了这种毁天灭地是事情,其他一般的事情也就都放放,等来日早上他起了再说,毕竟事情是处理不完的,但孔明只有一个,这个累死了,就当真没有第二个了。 所以,现在,就算我动手和他们打一架也不是不行的吧? 最多是惊动巡城兵马司,派几个小队过来,再不行,可能会去找吕字他们,拉上一百人吧,还能拿我怎样呢? 我便也不想再强作解释,要打便打,打上一架再说! 第179章 第 179 章 当然,这一架还是没打成。 就在我们要短兵相接的时候,被九月喝止了,九月取出令牌,将他们打发了,既然九月去而复返的话……我很不情愿的朝桥下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了孔明独自一人站在那里。 再不情愿,我还是磨磨蹭蹭的走了过去,也不拿眼睛看他,只看着河里的流水,说:“先生还不歇息?可是没有骂够,还要追出来骂我?”我赌了气,说,“先生骂吧,我不跑了,听着就是。” 他发觉我唇下有些红色的东西,拿手一抹发现是血,便问:“你怎么了?” 我从袖中取出帕子将他指上沾染的血迹擦掉,回道:“不妨事,刚被激了一下,岔了气。” “谁激你?” “还能有谁,司马懿呗!他使人来告诉我,我从朱昌家里搜到的信是他特意放回去让我搜到的,嘲讽我是不?胆子真大!你们一个两个就只看我掉进局里,看的哈哈大笑,看我为你急的日夜忧心,看我在那自作聪明,看我在你们的局中跟没头苍蝇一般团团乱转!你们是不是还要泡杯茶啊?再拍拍手,说一句‘这段不错,再来一遍?’”说起这事我便是气血一阵翻涌,气的厉害,忍不住又呛了口血。 孔明知道不好,一手接过帕子捂在我口唇边,另一手抱了我,按着我的头,沉声说:“凝神静气,心无杂念!”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不再去想这件事,过了许久才将气血平复了下来。 见我好转,孔明还是继续抱着我,低头对我说:“你都这样了还想去跟他们动手?想让我明天直接给你收尸了?我说了你一顿,你便要让我伤心?” 我不答他话。 他见我神色平复了,才缓缓的分说:“你入谁的局?我确实没有做局给你,也不会看你看的哈哈笑。” “你是不会笑,你只会骂我。”我因刚呛了血,我有点弱,气势不是很足,但也抬头直视着他,“先生,你敢说一句,这局真的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就算他不知道朱昌不妥,但是他如果真想给我他的讯息,会询问我的回音,或者干脆遣人接我。而他那个时候并没有去管我到底有没有收到他的讯息,没有管我一个人会不会着急,或许他有想过,但那段时间不止我不快,他对我的不乐也很郁结,平日里能不见,也确实不想见到我整日怏怏不乐的样子,我们俩的确是属于吵冷架的状态里,他便也只随便吩咐了给我送个口信,应该是我收到或者收不到都无所谓,他当时忙着出兵没空来管我,这才给朱昌可趁之机。 第369章 他没有回话。 “嗳?你怎么出来了?这个点你怎么还没休息?”我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现在已经很迟了,不过这次他好歹知道把九月带出来,没有一个人乱跑,我数落他,“你别孤身出来,我随便看看风景都能碰见暗探上来问候我!你这一身干系重大,你出来干什么?” 我确实是急了。 他轻拍了拍我,说:“不要着急。他们说你一天都没吃东西,饿不饿?” 我摸摸肚子,是有点饿,不过还能忍,我这一段时间吃的都不多,这两日更是忙的很,肃乱党搜证据,然后就听说他回来了,开了城门去迎他,没吃饭的时间。 我撇了头不理他。 他执了我的手,笑着说:“我也有些饿了,陪我一起去吃些东西吧?想吃什么?” 这个点了,也只有天香楼还开着了,我便带他熟门熟路的过去了,先吃饱肚子吧,吃饱再和他计较不迟! 谁知那戏班的金班主和说书的先生还没收摊,见我和一男子上了雅间,纷纷猜是我那神秘的夫君,还上来谢了赏,我脸皮厚,一概应下,推说还要再住些时日,过段日子再来听戏。 而孔明只看着我,余下的皆不做回应。 说起来,确实是说书的比唱戏的要机灵,金班主还想来孔明面前卖个好,说书的眼尖,拉着戏班的班主恭敬的退下了。 “老李,你要走自己走了便是,拉我做什么?” “我不拉你,我不拉你你就要捅天大的篓子了!你可看出那贵人是谁?” “这不是那位夫人的夫君吗?还能有谁?他看夫人的目光格外的宠溺啊!” “你光看他看夫人了?你去看看他手上的那把扇子!” “扇子又如何?哦,难道你想说他是那位大人……?怎么可能!自从那位大人名满天下之后,他喜欢持羽扇这事也被传开,民间争相效仿,不足为奇啊!” “老金,你姓金,可也别被金子糊了眼!天下是效仿者众,民间喜欢拿羽扇的也多不胜数,可是那位贵人的气质非上位者不能有!你要去惹祸你自去吧!别拉着我,告辞!” 我看着说书的拉着唱戏的跑了,啧啧两声:“说书的就是比唱戏的聪明,前几日领我的赏的时候跑的都没这次退的快,他认出你了。” 孔明笑着说:“你找我还有心情听戏?” “我也不想听戏啊!我这不是想知道这个朱府令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嘛,直接去问,谁会告诉我?那要说打探消息,谁有他们这帮子人消息灵通!这不还是你教我的吗?” 孔明见我吃的狼吞虎咽,知道我是真的饿了,将远处的菜夹了一箸给我,叹着气:“你慢些,我若是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准备饿到明天?” “不!”我说,“我准备一直不吃饭!饿死给你看!” 因实在太晚了,孔明也没让我吃太多,而且我是久饿,不能一下子暴食,我们就只随便要了些面和馍,外加一些清脆的小菜,若不是我前阵子赏钱给的丰厚,这些小菜估计店家还不乐意准备,我喊了九月一起坐下来吃,没有旁人在,就我们三个,九月坐在桌子对面吃的也比较没有负担。 九月投桃报李,小声跟我说:“大人本来都准备歇下了,听见莲子说你还没回来,又一天没有吃东西,就担心的寻了出来,你别老气他!” “谁气他啊?他凶我!他骂我骂的可凶了!”我和九月说小话。 九月拿嘴型给我做了一个“该”! 我抄起桌上的碟子就对九月丢了过去,九月伸手接过,跟我说:“谢谢,正好够不着!” 我对孔明一指九月,说:“他欺负我!” 九月无语的很:“有本事别找大人告状!你刚才还说他凶你,生他的气,转头就找他告我的状!向月,你要脸不要?” 我怒了:“不找他告状我也能收拾你!外面打一架,来!” “谁怕你!” 孔明一手将我按下,含了笑说:“真是带了两个小孩子,你岔了气血,这几天不许动武,老实一点。” 九月对我做了个鬼脸,他吃的快,又怕孔明私下有话对我说,端着碟子就跑门口去了。 看他这做派看的我嘴角直抽抽,回回听我们吵架听的最欢的那个不是你啊,还做个样子跑出去……你跑不跑出去的……有区别吗? 我巴巴的看着孔明,问:“我吃好了,你要继续骂了吗?我听着,不跑了,你骂吧。” 我看见他眼神里有一丝歉疚。 我拉着他出了酒楼,这时夜晚安静,我便走便和他说:“这事确实是我昏头了,你说的对,换了这个府令是个有些本事的,我死都死一万次了,且来不及等你为我收尸。” “你没有想到吗?你想到了,你是在孤注一掷。” 不愧是孔明,他一眼就看了出来,我其实是在赌,是在倾家荡产的赌。 “为何要这么做?” 孔明的声音并不严厉,放缓了很温和的问我。 本来我准备不说的,孔明也不催促,夜晚的街道格外的安静且空无一人,只有巡逻的见这里有人偶尔来巡视一二,孔明便也不再避讳,放开了他的端重,揽了我入怀,我们安安静静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心里突然就温暖了起来,也不想和他赌气了,就说:“一开始找不到你,我就去你书房翻你留下的那些公文,全都看完了也没什么头绪,十天以后,朱昌喊了个小厮告诉我你回了成都,再多的他就说他不知道。” 第370章 “你信了没?” “我让泽胜去郊外看了一眼,泽胜去看了回来告诉我,三军皆不在,我就想,就算你奉诏回成都,你是不会带着三军回去的,因为你说过要常驻汉中,如果三军班师,那你定不会再北伐了,而且班师的话,你肯定得带着我一起回去,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孔明微微一笑:“我的月儿,的确聪明。” 只要他不骂我了,我就有精神,与他细说:“从那之后,我就天天看你书房里的那张图,我就在想,你会带着大军去哪。” 孔明讶然看着我:“你还去看地形图了?” “我看了好几天!”我很肯定的跟他说,“我排除了你向东西用兵的可能,那就只能是北了!” “为何?” “因为瑾哥啊!那之前没多久我还看见瑾哥和你的家书,瑾哥还因为你失利而安慰你,可见我们和东吴的交往依然很好,那按照他们吴侯那性格,除非有天大的利头,否则怎会在那时候来触你的霉头?我们又不是惨败,北伐失利,可我们的损失非常小,所以吴侯也不会来捡便宜,有你在,他不敢。可是你又走的那么急,连过问我的时间都没有,所以我猜,不可能是谋划了很久的,只可能是突然不得不出兵,所以,不大可能是向东去的。” 孔明摸摸我的头,浅笑着点头:“我很欣慰。” 我便开始又得意了,从被迫告诉他,到津津有味的跟他说:“既然是向北走,那么箕谷和陇右上次都是直接交火的,曹魏肯定知道你若是打出去就是这两个地方,走过一次的地方,他们有了防备,你是不会再走一次的,出其不意才是你的风格,所以,我就盯上了陈仓!而且,我发现在图上的陈仓那里有一道划痕,我猜肯定是你留下的!” 孔明真的有些惊讶了,想了想,问:“是我之前在看图的时候点在图上留下来的?” “你看图的时候会在图上点指,你是会这样的,你自己没发现吗?” 孔明笑道:“你每次在我书房里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看话本,还有留意我的习性?” “当然有了。”我掰着指头跟他说,“你看地形图的时候喜欢点着图,想事情的时候会揪着扇子上的毛,你坐的久了腰就会痛,写文书的时候会很出神,那次你端了那洗笔的瓷杯就当成了茶就要去喝,还不是我拿下来的?还有还有,你想着整人事情的时候就会偷着笑,不过现在很少了,你很少去作弄旁人了。”我略为遗憾。 孔明笑了起来,笑了许久许久。 “所以我看到了那一道划痕,我就在想,你是不是去往陈仓了,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你走的这么急,不过既然是你带了三军去攻人家,我也是不需要为你担心的,我该为陈仓担了一担心才是,可是那个朱昌……” “他骗你,说我在陈仓大败,你就慌了?” “倒也没有很慌……”我见孔明不信,只得老实说,“好吧,是有点……之前我推断出了你是去了陈仓,这个是谁都不知道的,我连莲子都没说,而他没几天就来告诉我你在陈仓大败,他这真中有假,假中又有真,我就有些摸不清他到底是真还是假了……” “所以你的确是出来救我的?你也不想想,我会需要你救?” 我很气不过:“所以这不是被骗了么!不过我也留了心眼的。主要吧,他以为有他做内应,关了汉中的门户,你回不得城,给阻在外面,就一定能被曹军追上,搞不好你自己会被擒没命,所以他算计我算计的毫无负担,而且他也不得不算计我,因为如果你在城外,我在城中,他真敢关了门户不让你进城,我定会率领亲卫杀进他家里要他的脑袋的!司马懿让他控制住我,他几次设宴邀我,我都水米未沾,就整出这一出,想在城外杀光我的亲卫,把我抓起来,任他侮辱。” 孔明将我拥入怀中,声音很温和,虽然他说出来的话和温和就没有什么关系了:“我确实去了陈仓,守将不降,攻城未有结果,我便围了陈仓,专等曹真派人救援,我以逸待劳,他派来千人,我打他千人,派来万人,我将他万人打的溃不成军。” 我眼睛一亮,激动的问孔明:“先生在效仿晋伐郑一战?” 孔明点点头,笑道:“曹真的兵书显然还没你看的多,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不过那个时候张郃和司马懿都包抄了过来,我见消耗的差不多了,便退军回来了,曹真面子丢的太狠,竟敢遣了王双沿着蜀道追击我,我设了伏,令魏延斩了王双。所以,就算是朱昌想封了汉中的门户不让我回城,他想看见的曹军在蜀道上追击我的画面也不会有了,因为他们无人再敢追击了。” 我若有所思的说:“你如果被阻城外,你三军尚在,主力未损,大不了就攻城就是了,一应器械都是现成的……再说曹军也不敢追了……所以,我又多此一举了……?” 孔明笑着说:“这倒没有,我虽然能攻城……却难免会有些丢脸……” 试想,孔明出征一趟,如果回来连自己的城都回不来,还要攻自己的城池,好像是蛮丢脸的,千里之外的吴侯估计能笑一整年,那瑾哥还得继续写信安慰他…… 想到这里,我便长长的“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开窍,而后我问孔明:“既然朱昌定不能成功,司马懿为什么还要策反他?你斩了王双,魏军不敢再追,所谓前后夹击的计划,不就是鬼话连篇?朱昌这是被司马懿给弃了?” 第371章 “朱昌行事作风谨慎,司马懿留着他是想在紧要处阴我一下,可是这次,朱昌可能真的觉得我一定会死在蜀道之上,又惑于你的美色,就与司马懿密谋以你为定,助他成事。司马懿接到信之后应该就觉得此人好色不堪大用了,后又传来我斩了王双,曹真不敢再追一事,于是便继续策动朱昌,我猜他是要我在天下人面前狠狠丢一次脸。一来,我名头太响,听到与我交战,他们曹魏就没几个将军敢与我对阵,长此以往,无以为继,所以必须得下一下我的脸面,以壮他们自己的声威。” 我听的很是受教,便虚心问他:“二呢?” 这时我们也走回府里了,莲子见我和孔明一起回来的,帮我将房内的灯点亮,又取来热水就不出声的退了出去。孔明净了手面,我帮他卸下外衣,又去脱他的鞋袜,他劳累了一天,满身的征尘,有热水在,给他烫下脚,他也能歇的舒服一些。 他拉住了我,说:“月儿,不需你这般。” “你累了,这样你能睡一个好觉,明日还要听人喊冤呢。”他既然出了门找我,那是定然没有时间去提审朱昌了,我执意褪下他的鞋袜,将他脚放入热水之中,他腿上还有上次王老给他动刀的那个伤痕,这个伤痕平日里是看不见的,只有卷起裤腿之后才能看到,所以非亲近之人是不知道他身上还有这般可怖的伤痕的。因他平日儒雅温润,所以伤痕在他身上就显得格外狰狞,我却一点也不怕。 他两次皆是为了我伤的,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抱着他的腿,将脸贴在他腿上的伤痕上,想起方才的事情,就继续问道:“先生,二是什么?” 许久没有等到他回音,我抬头看去,看见他正低了头的静静的看着我,我被他看的有些莫名,没等我再问出来,他突然将我从地上拉起来,紧紧抱进怀中,还按着我的脑袋不让我抬头看他。 “你猜的对!我虽然不知道朱昌有问题,但是我的确没有刻意告知你我在哪,我有想过你可能会接不到我的信,也许会着急,但是我还是继续我的计划,没有去管你,我只放心你在城里应该会无事,没有去想旁人若对你起了歹念,你要怎么办。我没有去接你,我看你在我身边并不开心,想着,是不是你和我分开后,会开心一些,或许那时你就会想开,若是真不开心,离开我就是,我不会阻拦你……” 听他这么说,我没有多少意外,他是何人,若他一意的顾念我,怎会给旁人算计我的机会?朱昌那厮之所以敢算计我,一面是觉得孔明此行肯定无幸,另一面还不是那段时间我和孔明好像不对劲,觉得孔明对我也不甚上心才敢的嘛! “回来后,你与我说这些事的时候,我不是在凶你,我只是在气我自己。你挽回了我在天下的脸面,你对我的心我从来都知道,我竟然想着或许让你离开我,才是对你我最好的方式。” 听他这么说,我却忽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当年你让我从荆州去蜀道给先帝送信你还记得吗?那一天我把信送到了,晚上他们都在喝酒,我就出来透气,那个时候,庞大哥出来找我喝酒,他当时和我说……” “士元?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先夫人之所以会对你避而不见,是因为她知道,你若内心有牵挂,就不会无往而不催,你心中的儿女之情,会牵绊住你的手脚,你说你年少时曾经发誓此生绝不动情,不也是因为这个吗?就像现在,你明明应该早就歇下了不是吗?你这个点还不歇,来日就不会有精神去理事,可你还是出门去找我了。”我执意抬起头看着他,“我好像……是一直在连累你,拖累你……你还会要我吗?还会要我离开你吗?你说,你说出来,我可以做到,我会从你眼前消失。” “内心有牵挂不是一件坏事,会让我觉得我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被摆在高处像一个雕塑,还会有人发自真心的关心我,使我不再孤独。”他看了我许久许久之后,说了这一句,“我没有管你,使你陷入危险,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凶了你,你还愿意陪伴着我吗?” 第180章 第 180 章 次日,孔明去了府衙,我便跟了他一起去了,我懒得去见朱昌那厮,见他去问事,我便在庭院里闲逛,张文义回来找孔明复命,看见我在,拉着我就兴奋的说了半天他们攻城如何如何,打的曹真如何如何,王双怎样嚣张的来追击,孔明令魏延怎样的一刀将王双斩在马下,成就千古之名。 凭心而论,张文义有在吹嘘的成分,这我知道,因我一人在院子里闲逛也是无聊,便坐了下来安心的听他吹了老半天,末了,我嘲讽他:“你不是老是说你厉害么,说你不比文长差到哪去,怎大人会让魏延去斩王双,不让你去?” 张文义张口无言,最后愤愤的说:“凤侯你还能不能聊天!” 我扶着桌子笑的差点岔了气。 这时跟着张文义来的一个极年轻的白面小将,才赶紧向我行了一礼,道:“末将不知是凤侯,多有失礼。” 我今日跟孔明过来,穿的是长裙,没穿戎装,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花,我这副样子他不认得我很正常,而且自打他降了后,也从没见过我,一般人也都不信凤侯脱了戎装换了长裙之后,比小姑娘还小姑娘,打死他们都不能信的。 第372章 我偷问张文义:“这谁?” 他很眼生,我没见过,不过既然能跟张文义过来找孔明复命,不该有我不认识的才对,军中就那几个货,哪个不跟我熟? 张文义告诉我:“姜小将军,字伯约。”他怕我想不起来,跟我补充,“天水那个!” “哦,那只煮熟的鸭子!”我想起来了,入城之后泽胜带了几百人去堵他,最后还被他跑了的那个,我上下端详了他,年纪不大,小伙不难看,挺精神的,看着也挺聪明,怪不得能将泽胜耍的团团转,还能入了孔明的法眼。 我便说:“好说好说,以后常来常往。” 我是凤侯,是堂堂军候,他是军中小将,那以后可不是得常来常往的? 这话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啊,姜维那脸腾的就红了一半。 “凤侯你记着点你的身份!”张文义嗤了我一句,转头对姜维说,“没事,我们凤侯就这么个性格,以后你熟了就知道了。你别被她这样骗了,她在校场上一个能撂翻三个!她骂人那会,拿鞭子追着我,从东营口直接追到了西营!” 我看着张文义很无奈,什么叫让我记着我的身份啊,我身份多了,你指的是哪一个? 张文义这时候想起他是干什么的来了,问我:“大人呢?” 我往里面一指:“里面断案呢,找他什么事?” “哦,那跟你说也一样。”张文义便对我说,“此次大军回来,都在城内修整,几个营的器械都需要补充了,另外吕将军问还要不要招募一些兵丁……” 他巴拉巴拉的一堆说完,这一堆起码说了一炷香的时间,说的口干舌燥的,最后盯了我,我也看着他,说:“……要么……你等会……还是去……问问他……吧……” 张文义鄙视的要命:“大人要你何用?” “……” 除了孔明说我,我说不过他以外,我几时在别人面前吃过亏? 为表声势足,我还站了起来。 张文义见我站了起来,连连退了几步,说:“凤侯你干吗?你别动手啊!你你你、你敢动手我喊大人了啊!” “你就这点出息!”我很鄙视他,“我们出征南蛮那会,是带着你去的吧?回来以后他是怎么安遣众将的你不在场?好,就算太远了,你不记得了,年前那会打陇右的时候也是带着你去的吧?回来以后他又是怎么安置众营的?我是负了伤,奉他的令一直在养伤,所以很久没去营里了,营里的情况我现在不太清楚,那你也很久没去了?这么点小事也得问来问去?” 我瞪着眼睛的时候还是很凶的。 张文义叹了口气,连连和我说:“凤侯你是不知道,大人真的是事无巨细什么都要亲自过问的!” “你们若是顶用些,他会什么都亲自过问?他没事怎么不问今天吃什么,灶上的米还够不够?连厨娘都比你们管用,还要你们干什么?做不来事就换别人来!”我看向立在一旁的姜维,问,“你知道要怎么做吗?” 姜维道:“末将知道。” 我将袖子里的我的令牌丢给他:“很好,去做事吧。” “得令。”姜维转头就走了。 张文义一拦没拦住,姜维已经出去了,张文义急了,说:“凤侯,你怎么能把军令丢给他?他是降将!” “降将?降将又如何?你要是不会做,就换会的来!” 张文义惊住了,而后他突然看向我的身后,跪道:“大人!” 我一扭头看见孔明审完了,出来了。 孔明对他说:“去吧。” “是。” 无人敢在孔明面前造次,连我都不敢,何况他人。 我颠颠的跑到他面前,笑着看着他,问:“你问完啦?他反咬我了没?” 孔明只笑着摸摸我的头,说:“回吧。” 有外人在场,又是大庭广众之下,他是不会和我有太亲密的举动的,他走在前面,我就颠颠的跟在后面。九月拉一拉我,我会意,特意落后了一步,小声问:“怎么了?” 九月拿手遮着嘴,极小声和我通报:“大人压根没问他,大人在里面看成都发来的信函呢!” 我惊讶了,问:“他为何不问?这不是他的风格!” 九月说:“大人信你呗,便宜你了!” 许是我太得意,那笑意就这么明晃晃的挂在脸上,压都压不住了,九月不想见我这么得意,便又说:“也可能只是大人不想听这些腌臜事。”极其极其小声的和我说,“你让大人去听他想对你如何如何?他这般觊觎你,我若是大人,那我是忍不了的,必须得五马分尸!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 九月贼兮兮的跟我说:“向月,你稳一点啊,你可千万别对不起大人,不然谁知道大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当年那个谁,你听说了没,就是曹真那个小妾和杨夫人他夫君的事,那都是活着搁进土里给填了的!” “呸!” 我呸的这声大了一点,孔明听见了,回头来看我们两个。 我跑到孔明跟前指着九月说:“九月说你要把我活埋了!” 孔明讶然看看九月,九月眼观鼻,鼻观心,一派武林高手的冷酷样子,于是,孔明想了想,了然,然后摸摸我的头,说:“说不准。” 我傻眼了,九月在后面笑的疼肚子疼,笑又不敢笑出声音来,抱着肚子浑身抽搐。 第373章 昨天歇的本来就特别的晚,所以今天早上就算是孔明那也是起不来那么早的,他也是凡人,不歇不眠他也是会头痛的,所以今日我们出来的时候原就比往常晚,孔明这一看文书就没个时辰,他若不是怕饿着我,他能一天都不带动的,所以当他带我回来的时候午饭都凉了,莲子忙着帮我们热午饭,我坐在桌边等着吃饭,看见九月靠在门口发呆,我便走到他身边,戳戳他,问:“你觉得莲子怎么样?” 九月一头雾水,说:“挺好的,话不多,做事比你那是稳重多了,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她做事稳重?你猜的?” “你这记性!”九月说,“大人腿伤了的时候你不是把大人带回你侯府了?那时候你上朝去了,不是还让我看着他们,以防他们对大人不利吗?” 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事,那时孔明昏迷不醒,九月跟孔明是多少年的忠心了,所以我除了九月,其他人到底都不怎么信的,当时特意招了九月守在他身边,以防有人趁这个机会对孔明动点什么手脚让我后悔终生。 九月看着来来回回端菜热饭的莲子,真心实意的说:“我跟在大人身边这么多年了,大人无论是人品,还是学识,相貌,仪表,风度,还是权势都是现今整个天下数一数二的,这世间的女子看见大人这等样的人物,哪有不动心的?但是,她是唯一一个真的对大人一点想法都没有的。” …… 其实吧,倒不是莲子特别的没想法,孔明长的好看,权又重,怎么能没想法呢,那真的是她初次见孔明的时候,正是我和孔明那一架吵的天崩地裂最狠的时候,斗法又斗不过孔明,险些将她填了炮灰,所以她真的被孔明吓狠了,以至于那真的是一点想法都不敢有。 我对九月说:“嗳,我做主,给你们牵个线怎么样?” 九月吃了一惊。 “你总不能一直不成家吧!你这样对得起你哥吗?你要是觉得莲子可以,就成个家,生几个小孩子来玩呀。”我笑嘻嘻的撺掇。 九月摇了摇头,只说:“我这样的人,何必去连累旁人呢?” “你怎么了?”我怒了,“你是他身边的人!你堂堂正正!怎么能叫连累旁人?你是不喜欢莲子?不喜欢也没事,你看上哪家的淑女了,我去帮你说和!我亲自上门帮你说亲!你这一直不成家的算怎么个事嘛!想绝后啊?” 莲子正好端了热菜进来,听见这一句眼睛都红了。 其实莲子心里是喜欢九月的,往常九月来帮孔明给我传个话什么的,莲子都有偷偷的看他,我又不是瞎子,这还是看的出来的。 见莲子差点哭出来,九月头一次着慌了,赶忙对我说:“向月你别胡说!” “那我就给你们做个媒呗。”我笑的挺坏的,“你不喜欢她?你真不喜欢她我就随便帮她配人了?我记得年前走的时候宗关还问我她们几个小丫头要怎么办,说东边村上还有几个种地的村头没婆娘,问我要不要把她们嫁过去呢!” 实际上莲子比我还小两岁,也没有那么快配人,不过九月哪能有那么清楚,我胡扯了蒙九月的,不是谁都有孔明那么冷静明白的,再说了,就算是孔明,那也有对我跳脚的时候! 九月就有些慌乱了,他看看莲子,莲子看看他。 其实九月的性子和我一样皮,不,比我还要皮!打架喊他,他绝不手软,这种事情么,他当真也是第一次,莲子这种性格真真也是他最喜欢的那种,他便小了声去问莲子:“你……愿意么?” 小莲子直点头! 九月虽然是孔明的暗卫和死士,但是这么多年了,大小也挂了个将军的头衔,而且他对孔明的确是忠心的,孔明昏迷不醒的那时候,我连王老都不能放心,是喊了九月陪在孔明身边的!再说了,九月年纪和我差不多,一身的好武艺,论起相貌也是堂堂的帅小子,卖相很拿的出手的,他们年纪又很相近,所以我才想着给他们搭一搭线,不然等九月自己开口,估计等一百年都等不到! “一会给你们看看哪天是好日子!”我头也没回的往里面一指,随口就说,“你跟着他,没事学他点好的,别学他这个磨磨唧唧的,喜欢就说出来呗,我当年都快被他折腾死了!” 他俩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我直觉不好! 还没等我转头,孔明已说道:“三日之后就是吉日,我亲自为你们主亲。” 孔明从来不会因为人的身份是高还是低就见人下菜碟,身份上的差异不会让他有什么,只有心术不正的人才会叫他鄙夷,所以他能说出这种话来我一点也不奇怪,九月与莲子却吃了一惊,连声说:“不敢有劳大人!” 孔明却弯腰将他俩扶了起来,温和的说:“九月护我多年,风雨无阻,我都知道,也很感激。既然是月儿看了出来,成全了你们,我当然要为你们主一主亲,给你们添添喜气。” 我见他俩还在不知所措,便说:“你俩别推辞了,他什么性格你们还不知道?他说出口的话有变过的?就让他为你们主亲就是,这当的什么事!九月孤身一个,莲子也是,孤身一人卖为奴婢,先生可不就像你们的家长一样?你们还推辞什么?不乐意啊?” 莲子吓住了,九月那跟我是皮到大的,却跟我说:“拜大人我乐意,可大人是我亲长……那我不是还得拜一拜你?” 第374章 我还在想他为什么要拜我,然后突然明白过来了,哈哈大笑,说:“我一定要蹭你这一拜!” 我笑的开心,就没有看见孔明让他俩退下,九月无比看好戏的心态拉了莲子退了出去,莲子还在惊讶:“我还要给凤侯布菜。” “有大人在,她饿不着。”九月在院子里如是说。 我这才看见孔明在看着我,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刚才跟九月都说了点什么,就头皮有点发麻。 孔明拿了箸递给我,说:“先吃饭吧,不能饿着你。” 我接了箸过来,很感慨的说:“先生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元直哥哥送的那只小猪,我们养在山底下的那只?” 孔明点头:“记得,怎么了?” “你以前每次去喂那小猪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千万别饿着’,我那时候还以为你发了善心了,没想到……你一把它喂肥就宰了加餐了……你刚才说话这语气,会让我觉得我很像那只小猪……” 我扒着饭,感慨万千的说。 孔明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给我夹了菜,笑着说:“不会宰了你的,再肥也不会,放心吃吧。” “哦。”我迟钝的神经直到这时才把一件要紧的事情想了起来,不但要紧还很要命,于是边吃边拿眼睛看着他。 他一见我这般神情,就问:“有事瞒我?” “不……怎会……” 孔明将箸放了下来,看着我说:“说吧,瞒了我什么事?” 我怯怯的看着他,小声说:“你先吃些东西吧……” “我怕吃了东西一会被你气的堵住反而不好。”孔明擦了手,“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大事还是小事?……大事?什么大事你瞒着我?……跟朱昌有关?” 我就站了起来,先急急的跟他说:“不是能让你把我活埋了的事……” “谅你也不敢。” 他说的对,我的确不敢……之前我还是病的糊涂了的情况下,错把长音当成了他,长音那时候模仿他是真的模仿的像啊,我还只在长音的怀里略靠了靠……然后……不提了…… 我一狠心,便和他招了:“我不记得昨天跟你说了没,昨天碰到了司马懿的暗探,他说我搜出来的密信有问题……” 他一点头:“这个你已经招过了,而且你不说,我也知道有问题。”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很好奇。 “你自己看了一遍了?” 我连忙点头,搜出来后我确实都看了一遍,才收好的。 孔明叹了口气:“我若是要去信劝降你,你接到我的信再给我回信,这信件之间都是一来一回的。你身边保留我劝降你的信是正常的,那你可会把你自己发出来给我信也抄一遍保留好?” 我恍然大悟! 我就说好像是哪里不对,可是我刚看完还来不及细想泽胜就来报我说孔明回来了,后面就没继续琢磨这事了。 司马懿这厮绝对是故意的,既卖了好,又故意给我留下了这一个天大的破绽,他就笃定我绝对看不出来! 我撇撇嘴,心里将司马懿骂了一万遍,跟孔明说:“那天半夜,我在城外,跟朱昌打了这么一架,他打不过我,当场被我拿了,我被算计了,其实当时还是很生气的,就……就将汉中上上下下所有的官都拿了跟朱昌关一起了……”我跟孔明叫屈,“谁知道他们里面谁和他是一伙的啊!我懒得去一个一个的分,就全抓了……” 孔明诧异的看着我,然后一扶额,叹气:“我就说今儿早上怎么一个管事的都没看见,我还以为是我去的迟了他们都散了……” “……本来你昨天回来我就要跟你说的,后面你一直在说我,我一生气……就把这事给忘的干干净净……” 孔明拿起箸,叹气着说:“算了,拿就拿了,等吃完你和我一起去,若有无辜的,你给人家赔个不是。” 孔明很认命,我就是这么个性格,司马懿形容的很对,瞻前不顾后,动手不想后果,我的确不会想太多,反正有孔明在,所以他给我善后都善成习惯了,就像现在,知道我又捅了篓子了,先去想的是要怎么去善后,情绪要如何安抚,后续要怎么定论,而不是第一时间想着怎么惩罚我。 我看着他吃了几口米饭,极小声的补充说:“……那会……有个人……他……一直说……他是你的长史……因他正好在府衙里……那谁知道他是真的假的……关键我又不认识他!……所以……就……一起撂牢里了……”我低头,两个食指对着戳圈圈…… 孔明讶然看着我,问:“他说他叫什么?” 我脑袋一垂:“没听清,也没记住……不算高,有点胖,反正看着不太像个好人……” 孔明放下碗就咳嗽起来,我赶忙帮他顺了顺气,怕他给呛出个好歹来。 过了半天,孔明好不容易将这口气顺下去,看着我,气的笑了,说:“我本来还在歉疚昨日骂了你这一顿,现在我是一点都不歉疚了,我应该骂的再狠一些。” 我帮他顺着气,对他说:“你现在骂也来得及……” “不骂了,骂的累,先用午饭吧。”他刚拿起碗,忽又把碗一放,对我说,“我发现你现在的确是什么祸都敢闯?知道我要回来了,使劲给我惹祸是吗?” 我不否认,有这方面的因素…… 第375章 “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一起说了!” “再没有了!” “你最好老实说了,不要等我自己发现,若是让我发现了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我焉头搭脑的补充:“那你就活埋了我,我知道。” 第181章 第 181 章 用过这一顿午饭,我便被他揪着一起去了府衙,孔明断事是一把好手,谁无辜谁不无辜,谁撒谎谁说的是实话,一下午的时间理的清清楚楚,我低了头老实的站在边上,也不需要我真的认错,我一品军候,做个歉疚的样子也就成了,再说还有孔明护着我,不看僧面看佛面,倒是没人敢说我什么,毕竟我是处置叛乱,我是有从急处置权的,抓了么……也就抓了吧……反正牢里好吃好喝,除了通风差了点,味道难闻了点,其他都还成…… 去牢里了么,不可避免就碰见朱昌了,朱昌是被我抓到后一顿胖揍了丢进去的,隔着门就对着孔明喊冤,孔明没理他,我跟在孔明后面目不斜视,后来我们出去的时候又路过了,这厮喊冤不成破口大骂,很是难听,我动动手腕,跟牢头说:“开门,让我再揍他一顿!” 孔明止了我,将他跟司马懿的去信在他面前展开,上面有他私人印鉴,这是抵赖不得的,孔明对他失望之极,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从地牢里出来后我问孔明:“这货怎么办,要不要直接砍了?” 孔明摇头:“先不杀。” 我对孔明犹然起敬:“他都叛你了,还对我有想法,你险些就顶了一顶绿帽子了,这你都不杀他?先生,你现在是年纪大了,就心慈手软起来了?” 孔明听了这句,转了目光看着我:“押回成都,交给轻王,天听刑讯手段众多,他会觉得还不如直接被我杀了的好。”又问我,“你方才说谁年纪大了?我没听清,再说一次。” 打死我也不敢再说一次。 三日之后这天果然是个好天,黄道吉日老天都给面子,阳光明媚。 虽然九月不想喊人,但是真一个人都没有的话也太不热闹了,我便将张苞和关兴叫了来,他俩都是自家人,平素熟的不得了,和九月也是相熟的,而且他俩够义气,又喜欢凑热闹,喊来绝对没错的。另外又喊了个泽胜,不喊他也要来,他现在几乎就跟在我身边,后面我才知道,我叫他分兵去占城头那事,后来孔明把他叫过去训斥了一顿,他便再不敢离开我半步了,当然最叫我比较意外的是,孔明把姜维也喊了来。 喜宴我们关上门办的,十分低调,但是特别的热闹。 九月平素就很低调,早些时候他们俩找我表明不愿闹的太大,我才很遗憾的把门口的红绸都拆了,按照九月的说法,“你把门口装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当是你和大人要拜堂呢!” 虽然孔明许了我一生,又和我结了发,但我确实没和孔明拜过堂,以后也不可能再拜,这是我此生的遗憾。 正经和孔明行了礼,拜过堂,告了天地的只有两个,一个是逝去的黄月英,还有一个是江一心。 所以他们两个拜高堂的时候,便只拜了孔明,我嘴上说的欢,实际上还是不敢的,就躲去了一旁,张苞那时已喝的八分醉了,看见我,惊讶的喊:“月姐姐,你眼圈怎么红了?” 他这一喊,人就全都看了过来。 我恼羞成怒,只道:“喝你的去!”然后借口喝多了,跑去了院子里,坐在花藤底下,看着圆圆的月亮发着呆。 满堂的觥筹交错,虽然我最爱热闹,但是我似乎又总是与热闹格格不入。 忽然有一阵清越好听的曲声从身后传来。 我蓦然回首。 一张石桌,一卷长琴,孔明月下独坐,信手抚琴。 他已有许久许久都没有抚过琴了。 孔明的琴声悠扬有力,一如他的为人,我静静的听着他的琴音,月亮的光辉倾泻而下,照的满院芬芳。 张苞他们几个想出来又都不敢,便都堵在门口往这里看,张苞像他爹,平时只分得清好听和不好听,具体的道道便不知道了,他便去戳关兴他们,小声的问:“孔明叔叔弹的这首是什么曲子?怎么这么好听?” 所有人都在认真的听着,没人理他。 孔明这一曲是《凤求凰》。 以前,孔明在隆中,或者就算是跟了刘备以后,孔明也时有抚琴,琴曲乃是心声,遇上无法排解的事情,他也会借由琴声解一解忧,而且孔明的琴艺很好,他其实非常擅音律,只是知道的人不多。 他平生弹过古曲,演过阳春白雪,也弹响过高山流水,唯有这一曲《凤求凰》他平生只弹过一次,是在他与黄月英成婚的那天。 还时候,我还趴在房顶上掀了片瓦的看着,一身红色喜服的孔明仿若傲雪青松,当时他含着笑,信手拨弦,犹如闲庭阔步。 同一首曲子,同一个人拨弦,此时的曲声似乎又与那时不同。 一曲抚完又继续抚,依然还是这一曲。 孔明将这一曲只反复的弹着,不知道是第几遍了,他拨完了尾音,只略停了停便又去起音,依然还是这一曲《凤求凰》,我忍不住跑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月下他的指尖已一片殷红,我抱着他就哭了出来。 有些话光说是说不出来的,他懂我的遗憾,我也懂他想对我说什么。 第376章 那天,我哭了许久许久,孔明便让众人继续去喝喜酒热闹,他只和我两人在院子一角的花藤底下,静静的拥了我坐着。 我哭了许久,发觉有些丢脸,便不哭了,依在他怀里,嗓子都哭的哑了,说:“又给你丢人了……” 他将我的泪水擦了一擦,微微一笑:“九月和莲子的好日子,不许再哭了。” 我点点头。 孔明看了看琴,对我说:“此生再不会奏这一曲了。” 后来,姜维便经常到他府邸来了,还真应了我对他说的那一句“常来常往”了。 那时,我和姜维两个排排坐的坐在孔明的书房里,孔明一教教两个,都是拿他毕生所学在教,从兵法到阵法,无不倾囊相授,姜维能得他如此看重还是让我很诧异的。 说起来,姜维的悟性的确比我好的多,每每我还在他八阵图里头晕眼花的时候,姜维已能浅浅的入了门,且越学越认真。姜维对孔明格外崇敬,私下是对孔明执师礼的,对着我嘛……我们大眼瞪小眼间,都蛮尴尬的。 因为我们年岁都差不多,可能我还比他更小一些,可是我官又比他高,九月成亲那天他也在场,孔明对我弹了一整晚的《凤求凰》弹的指尖都出了血,姜维学兵法悟性都这么高,他又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我和孔明实际上是什么样的关系了,让他对着我这样一张比他还嫩的脸还师娘么,他又喊不出口,回回看到我,便只能喊一声“凤侯”了,我回他一个苦笑。 后来孔明看我学的实在痛苦,有一天晚上问我:“你学会了多少?” 我对着他巴巴的摇一摇头,表示没学会多少。 孔明叹口气,说:“罢了,你不用跟我学了。” “你毕生所学……我不学……可以吗?” “反正你也学不会。”孔明摸着我的头,安慰他自己,“你还是会动手就行了吧,兵法阵法学不会,不过旁人也打不过你,最多我帮你掠阵,总不会让你吃亏就是。” 如此,我便从天天让我晕的要死的兵法阵法里解脱了出来。 如此,平静的过了许多天。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看花,刘琰从外面进来,手上拿了一卷黄色的卷轴,进书房里去找孔明了。这卷轴我简直是见怪不怪,一看就是刘禅的诏书,我也没多少兴趣去听,自顾的看我的花,忽然,从天上掉了一只鸽子掉在墙上的花藤那里,啄食着花上的果子,咕咕叫着。 我看那鸽子甚肥,就动了心思了,这时,孔明及姜维并了刘琰出来,刘琰喊了我一声“凤侯”,我连忙回头对他们“嘘”了一下,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花藤近前,而后一点地,飞檐走壁,直接轻身上墙一把抓住了那只肥鸽子! 这一下,行云流水,动若狡兔,据在场的那几个后来说起,我这抓鸽子的身姿是格外好看的。 我将鸽子抓在手里,回身对孔明笑道:“中午煮个鸽子汤给你喝啊!” 我这回身一笑,笑靥美如画,整个面庞明媚生花,不可方物。 孔明便也看着我微笑。 谁知刘琰见了我这一笑,却惊的往后退后一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头一回别人见我是这个表情的! 我有些奇怪,看了看手上鸽子,问:“这是你家的鸽子?是你家的还你就是,还没煮呢,活蹦乱跳的,你不用吓成这样。” 刘琰跌坐在地上,指着我和孔明说:“丞相!丞相!她她她……!!!” 我不乐意了,不高兴的说:“就算抓你一只鸽子也不用找先生告状吧!这鸽子又没炖,还了你就是!这般小气!” “丞相!”刘琰对着孔明大喊了一声。 “威硕!”孔明像是意识到什么,猛然打断了他的话,“这鸽子应该不是威硕带来的吧?” 刘琰不敢再说什么,扭头连滚带爬的朝外面走了,我跟孔明笑了一下,蹦跳着自去庖厨交代三娘炮制鸽子去了,孔明带着姜维立在院子里,忽然说了一声:“糟了!”就急急的走了出去,九月不在,我去煮鸽子了,姜维不敢让孔明一个人往外跑,跟着就追了出去。 刘琰边走边回头看,心中惊疑不定,走到长桥下的时候,却看见孔明正立于桥下,他赶忙上去拜道:“丞相,可还有话要在下带给陛下?” “威硕……”孔明说了这一句,后又有些沉默。 “丞相,方才不是在下失礼,实在是凤侯刚才那一笑真的太像一个人了!丞相可知是谁?” 孔明闭上眼睛:“孤,不想知道。” “丞相,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孤应该知道什么?” “丞相!在下一直跟着先帝走南闯北,当年白门楼的时候,在下就在先帝身边啊!凤侯,凤侯她……” “威硕。”孔明再次打断刘琰的话,“凤侯,是先帝亲封的大汉凤侯,是孤毕生所爱。” “丞相!可她是逆臣之后啊!” “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为何红口白牙污人清白?难道你不知道你这一句说出来,会造成怎样的翻天巨浪!” “可、可是……她那张脸就是证据啊!” “一张脸如何能当作证据?威硕若执意说她是什么逆臣之后,便拿出点像样的证据来。向月,生于黄家,长于黄家,她六岁时随先夫人入我隆中,从此之后便长伴在孤的身侧,她不是什么逆臣之后。她若是逆臣之后,那孤是什么?!” 第377章 “……丞相……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在下,反而明白了几分……” “威硕,先帝那一代的人已经离开的差不多了,你是为数不多的老人了,而今我们要完成先帝遗愿,光复的是整个汉室,关于向月,你若有证据,便将证据拿到孤的面前来,若是没有证据,回成都之后,还请你不要在陛下和众臣面前乱说。” “在下明白丞相在此等候在下的用意了,在下,绝不乱说,告辞。” 姜维陪着孔明长身久久的立在桥下,看着刘琰张皇离开的身影,说:“丞相,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不了,伯约。”孔明微微长叹,“你不了解威硕,他没有什么远志,也很怕事,他答应了我不会说出去,就定然不会说出去。对了,伯约,月儿那里……” “末将什么都不知道!” “如此,甚好……唉……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护她到几时。” “丞相,有您在,定可护她周全!” “那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呢?” “丞相!您不可这么说啊!” “生老病死,无人可以例外。”孔明回身静静的看着姜维,“伯约,我有一事相求。” “不敢!请丞相吩咐!”姜维跪于地上。 “月儿旁的我都不担心,说到底,威硕他们这话说出去也不会有人去信。唯一让我担忧的是月儿不通阵法,打仗从来只仗着一身血勇,若是以后有一日我不在了,请伯约多多看顾她,不使她掉入别人的圈套,我纵然在九泉之下,亦会对你感激不尽。” “丞相!末将定会尽毕生之力,誓死保护凤侯以报丞相!” 当时,我正在庖厨里和三娘一起在料理这只肥肥的鸽子,三娘问我:“凤侯,当真红烧了吗?” 我连连摆手:“别听他的,真红烧了他能吃下去才怪!他最近吃的越发清淡了!我难得抓到一只这么肥的鸽子不能浪费了!这样吧,劈一半,一半裹了菇子炖个汤,炖清亮一些,另一半就清蒸了吧。” “是。”三娘笑着说,“凤侯对大人真是上心。” “他已经这么累了,不吃点顺口的怎么能行?他若是再只吃这么一点,我都想给他掰开硬塞下去了!他总是吃不下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了!”我连连摇头,很为孔明的身体忧心。 吃饭的时候,孔明见我还是拿鸽子炖了汤给他喝,对我说:“你又不爱吃这种清淡的,怎么不使他们烧个辛辣一些的?” “你又不吃!”我给他舀了汤,说,“你不吃我还抓它干嘛,还不如放生了!” 孔明便不再说话了,俯身喝了汤。 我见他肯吃,便也扒拉了几口饭,问他:“你下午是去府衙还是要去书房?” “许久未陪你了,下午便陪陪你吧。” “先生你当真?” “当真。” 我眼睛瞬间一亮,问他:“那我们去街上玩?你带我去街上玩好不好?” “今天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吗?” 我想了想,说:“不知道……我让莲子去打听一下!”对着外面就喊,“莲子!去看看今天外面有什么好玩的!” “好,奴婢这就去!” 因莲子打听需要时间,我盯着孔明喝了两碗汤才放过他,孔明便走到窗口,目光看着外面消着食,我很自然的就蹭了过去,抱着他的腰身,午后的时光格外的安宁,他也抱了我,轻轻摸着我的长发。 “嗳,对了,先生,刘琰今天为什么是喊你丞相?” “他来宣召,陛下复了我丞相之位。” “你终于肯接啦?陛下都说了那么多次要给你复相位,你一直都推辞,这次怎么接了?” “接不接的,反正也没什么区别。”孔明的语气,挺无奈的。 我低头抿唇一笑。 孔明将北伐失利的责任归在自己一人身上,要求自贬三级。 后来我才听说,本来阿斗是怎么也不准的,孔明是他相父嘛,摘了相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喊了,可是孔明十分坚持,费炜他们几个又在劝,说丞相赏罚分明,愿意自罚这是好事,阿斗这才磨磨唧唧的准了,虽然贬他相父当右将军,但是一应如前,权势权利都不变,那相应的要做的事自然也不会有半分减少。 后来,轻王来汉中递交文书的时候与我偷偷聊过几句,我还问他:“这是何必呢?” 轻王跟我说:“丞相坚持的啊!呃……其实,贬他做右将军,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该喊他了!你不喊丞相还能喊大人,不喊大人还能喊先生,就算先生也不喊,你至少还能喊一声夫君,我这才叫头疼!” 我则和轻王说:“你们吃饱了没事干!” 轻王就和我叫苦:“我劝的嘴皮都磨破了!你怪也怪不着我!” 我幸灾乐祸的说:“你回去谏陛下,干脆狠狠心,把他一撸到底,放他自由,让我们回南阳种地去,多好!” 轻王看着我呵呵的冷笑,最后说了一句:“美死你!” 第182章 第 182 章 “对了,刘琰看到我为什么吃惊成那样?我抓个鸽子而已!这鸽子又不是他家的!”我便把这事又想了起来,当时刘琰看我的眼神,堪称可怕,让我印象十分深刻。 孔明揽着我,帮我顺着长长的头发,说:“许是你抓鸽子的身法太好看了。” 第378章 “好像不是啊!”我跟孔明形容,“他当时看我抓鸽子好像看到鬼了一样!我头一回看见别人看见我像看见了鬼!我长的没这么可怕吧?” 孔明将我青丝拿在手中把玩,说:“你看错了。” “有吗?不,先生,我觉得我没看错!”我越想越想不通,“旁人看见我,都会觉得我很好看!这我还是很自信的!哇,只有他啊!看见我真的像看见了鬼一样!先生,他什么意思啊?我今天脸上有脏东西吗?还是眉妆又歪了?” 孔明捧起我的脸看了看,笑着说:“都没有,我的月儿很好看。” 我听见他夸我好看,便扬起脸,对着他笑了一笑,他见我这般,也笑了起来,说:“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这时莲子回来了,她也不进来,只在外面说:“凤侯,今天外面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我有点遗憾,对孔明说:“那去你书房,我们下棋吧……” 孔明笑了起来:“你要和我下棋?你真的要和我下一下午的棋?” 我有点心塞,真和他下一下午棋的话,我能输到自闭,可是不下棋要做什么,他难得说可以陪陪我,别提沙盘,沙盘会让我比下棋还自闭! 孔明忍着笑与我说:“别琢磨下棋了,我也不忍心赢你一下午,再把你赢的眼泪汪汪的,看的我于心不忍,还是带你出去玩吧。” 和孔明下棋,让他让几子是可以的,让他放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再于心不忍,该赢还是赢,我又不是没领教过。 “可是莲子不是说今天外面不热闹,没什么好玩的吗?” “我带着你就算出去走走,也比闷着你一下午好,回头再哭我欺负你,不让你悔子。” 他将我那件厚领毛氅拿过来给我披在身上,现在刚刚开春,外面还是冷的要命,我看见他手上还拿着那只黑色的羽扇,将扇子从他手中抽出来,说:“先生,外面这么冷,你饶了扇子吧!” 他这只扇子我还是很喜欢的,天热的时候拿着一顿猛扇,可凉快了! 他笑了笑:“拿习惯了,不拿的话,会觉得少了点什么,带着吧。” 我对他做个鬼脸,笑说:“冬天拿扇子,旁人看见要说,这么好看的郎君,可惜是个傻子!” 他执了我的手笑着说:“傻子也好,这样总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了,才能和你清清静静的走上一走。” 的确,原来我还小,是只有他一人招惹桃花,但是现在我也长开了,就变成我和他两个人,这两张脸,都无比的招惹桃花,上哪都不能清净。 本来莲子看我们要出门,急忙要去喊九月,被我拦下了,因换季天冷,九月最近有些伤风,我对莲子说:“你喊他来做什么?让他好好躺着吧!有我守着先生呢!你别让他来捣乱了,让我们清净清净。” 于是便只有我和孔明两个人沿着河边散步,因天还冷,路上也没有什么人,我们两个只并肩走着,在长长的河道上来来回回,闲适又很安静。 晚上我们沐浴之后,我拿了帕子细细的擦着他的头发,问他:“先生,我们要搬去哪里?” 他微微一惊,向后看着我说:“南山那边有一片平原,肯定没有这里热闹,你可以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没有你在,再热闹对我有什么意义?” “你是怎么猜到的?” “不然你哪来的时间陪我出去玩?你又不是这样的人!” 窗外天寒地冻,屋内点了火盆,温暖如春,没一会就将他的头发揉的干透了,孔明就是这样,洗了头发后若是不擦的透徹,那他来日定要头疼许久。 晚上无事,他手上拿了一卷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古书,我便一直在玩他的头发,他见我一直在看他的头发,讶然回头问我:“我有白发了?” 我将手上拿的一把头发给他看,说:“你自己看,哪里有?” “那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的头发?” “先生的头发好看呀!”我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笑道,“脸也好看!” 他将目光从书上拿开瞥了我一眼,笑着摇摇头。 “先生,你是想瞻儿了吧?” 下午我们在河边散步的时候,有个才学走路的小娃娃在他脚边摔倒,他将小孩子好好的扶了起来,看了许久。 “嗯。”很久之后,他轻轻的应了一声,“我不是一个好父亲,瞻儿会很辛苦。” 孔明他几乎是一个完美的人,他是一个好丞相,一个好主帅,还是忠义至极的臣子,但他也的确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去陪伴瞻儿长大。 他倾注了所有心血的事,如今只剩收复中原这一桩。 我将书从他手上拿了下来,平生第一次,郑重且平静的对他说:“先生,你纳两个侍婢吧。”他的眉心一下就拧了起来,我将他眉心抚平,轻声说,“你的子嗣实在是太少了啊。” 孔明其实很喜欢孩子,但是他到现在只有一个瞻儿,而且还不甚健壮,我每回听见轻王说起瞻儿又病了还是什么,都跟着轻王一起揪心极了,生怕他这一线香火有点什么意外。 谁家没有几个侍婢,没有几个孩子? 上次轻王来的时候还说他的玉妃给他生的是一个儿子,不能嫁给瞻儿实在是太可惜了,不过靑妃又怀上了,他还说,现在就指着青妃给他生一个可心的小闺女,就能跟孔明做亲家了。 第379章 他没有犹豫,直接说:“不用。” 他见我还要再劝,霍然变了脸色,怒道:“不用你如此贤惠的帮我纳侍妾!如果你真敢如此糟践我对你的心意,擅自做主帮我纳了什么侍妾回来,你便与她们一起走吧!”说罢,拂袖而入。 孔明动了气,入了里间,还“啪”的一声丢了门,甚响! 他是突然间被我气了的,扇子来不及拿,就丢在矮木案上,我见他动了大气,不敢进去怵他霉头,便趴在那矮桌上来来回回的玩他那扇子。 其实我不觉得我有什么说错的地方,他现在子嗣是不多嘛,这个是事实,就算他不愿意和我有子嗣,那总要再生几个,我都能容忍别人去亲近他,他还有什么好和我生气的? 我的眼圈也红了,和他赌上了气。 里间的烛火是早就熄了的,我听着屋外的北风吹了一波又一波,风声呼呼的,火盆里的火都熄了许多。我趴在矮桌上,头顶着他的那个扇子,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被冻醒了,这才发现火盆子连同桌上的那个蜡烛都早就熄灭了,走到窗边,外面下起了夜雨,雨很大,打在窗户和院中的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晚上沐浴之后身上只穿了纱衣,赤着脚在屋里走的,当时有火盆子所以不冷,难怪火盆子一熄就直接把我冻醒了,这个点了,总不好把莲子折腾起来重新点火盆子了,我犹豫了一会,轻轻的走到里间门口,小心的拉开了门,里间也没烛火,隐约可以看见孔明已歇息了。 我悄悄的蹭到他身边,扯了一点点被子盖,要不怎么说还是他身上暖和,扯了一点被子盖了,刚冷了许久,一下暖了一点点,我便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孔明微醒,习惯性的伸手摸我的头,触手比冰还要寒冷,他一下就醒了,坐起身问我:“你怎么了?”他摸我浑身上下一样的寒冷,愕然问,“你不会在外间冻到现在吧?” 我见他伸手要抱我,赶紧将他拦住,开玩笑,他刚才已经睡熟了,这么突然间被我惊醒,还要暖我这个冰疙瘩……他现在这身体可不比从前那会健壮! “我没事,你让我自己先暖暖,别冻着你!” 他用被子将我团团裹住,被子里还留有他的温度和他身上的冷檀香的味道,他又去暖壶里倒了一杯热水,按着我的头喂了下去,有了这两样,我才缓了过来。 见我暖了一些,他才扯开裹着我的被子,将我抱进了怀里继续暖着,他的身体非常的温暖也很清香,我抱的舒适,莫名就想到那一年了,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他很无语的抱着我,说:“你都快冻成冰团了,还在笑什么?” “先生,你还记得那一年吗?我快冻死了,你也是和现在一样的暖着我。” 我这么一提,他也想了起来,那年还是在新野的时候,他说要把我送给刘备做侍妾,我一怒之下就离家出走,后来半夜回来,就跪在他门外。那一天的晚上下了大雪,我既不敢出声喊他,又不敢走,便在他门外跪了一晚上,几乎给冻死。 他将我抱在他心口,说:“记得。” “先生你当时在想什么?” 他微微偏过头,没回我。 他不说话,我却继续跟他说:“后来我在你怀里晕了过去,早上醒来后,见自己被你脱的精光裹在被子里!我脸皮厚,不好意思倒是没有的,我回去后看见小姐,还问她,你会不会和我发生点什么?” 孔明不知道还有这茬,先是一愣,而后笑了,问:“卿念如何说?” “她说啊……她当时笑的快晕过去了,说,多半是不会有的。她说我那时候又瘦又小,她拿我垫着睡觉都硌得慌,说你怎么可能会和我发生点什么!” 他紧紧的抱着我,低低的笑了起来。 “当时我还觉得蛮遗憾的!” “我当时没对你做什么你很遗憾?” “是啊!”我说,“真的老遗憾了!我当时就想,如果你对我做了什么,肯定不能再把我嫁给先帝了啊!我愿意守在你身边,永远守着你!” 他抚摸着我的脸,突然说:“动情。” “什么?” “你方才不是问我,当年抱着你的时候在想什么?” “是啊,你在想什么?” 我十分感兴趣,当年是我晕了,他又没有晕,从头到尾他清醒的很! “我动了情。” “???” “那时你快冻死了,我抱着你在我怀里,想着该怎么办。你已经神志不清,想触摸我又不敢,不停的求着我,和我说,让我不要生你的气。其实我当时并没有生你的气,只是觉得如果你冻出个好歹来会很麻烦,卿念会非常的生气。那个时候,我抱着你的时候,你就这样趴在我的心口,在你昏过去前,你和我说……” “我喜欢你,先生。” “那个时候,我才惊讶的发现,我一直以为绝情冷意的心,竟然为你动了一动。” “我那个时候就和你说我喜欢你了?”我眼睛瞪的大大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不对啊!你如果那个时候就为我动心了,你后面为什么还要继续把我送人?还不肯纳我为妾?那时候,在东吴的时候,你说你不愿的!” “记的真牢,你到底是有多记仇,所以这些年来才会不停的折腾我?真是苍天饶过谁,一报还一报啊,作孽!当年鲁肃就和我说过,先帝和孙小妹年数相差过半,其实本不应相配,但是我这般帮先帝算计小妹,强行使他们结了连理,来日定会有业报的,当时我还不以为然,看来,鲁肃果有大才,这句诚不虚言,应该是应在你的身上了。”他笑着摇摇头,继续说,“因为我不能对你动情。” 第380章 “这是……为什么……” “士元和你说的没错,古来成大事者,都不会有太多的儿女之情,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情是什么?为何要动情?我不能对你动情!成为孤绝之人,才会更加的冷静睿智,才更能掌控全局。所以,我不容你在我身边,我不容自己对你动情。” 我惊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在很早就知道了你对我的心意,我也在很早之前就对你有意,可是我不能回应你,不但不能回应,若有好的归宿,我甚至愿意亲手把你嫁出去,因为我狠心冷情,我不会是你的良人,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良人。”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 “你对我实在是太执着了。”孔明蓦的叹了一声,将语气缓了下来,“我本也以为你只个小孩子,就算你当年说喜欢我,也是孩子的戏语做不得真。当你长大了之后,当你认识更多的人之后,你会发现有比我更好的男子,和你年纪相仿的,人品长相都很好的,谦谦君子,到时候你就会喜欢上他,会离开我,要求去他的身边。所以就算当时我知道我对你动了情,动了也就动了,我会尽我全力照顾好你,为你寻得一个好的归宿,在你要求离开我的时候,我会大大方方的,很高兴的把你嫁出去,不会让他欺负你。这是我当时能给你的,对你喜欢我,和我对你动了情的回报。” 我听的十分沉默,这的确是孔明的风格,是他能做的出来的事。 “可你对我如此坚持,让我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小孩子的玩笑话,你竟然是认真的。”他将我抱在心口,“知道你是认真的之后,我那段时间有些心乱,所以才会让你去蜀道送信,让你暂时离开我一段时间,让我理一理自己该怎么办。卿念一直在问我,问我什么时候才能看清自己的心意,才愿意面对自己的感情。我不能面对,我无法面对!后来,就传来你与士元一起葬身落凤坡的事了……后面你都知道了,你赶回城看我,我以为当时看见的只是你的魂魄……”他低头看着我问,“我那时有些迷糊,记的不是特别的清楚了,我是不是还吻了你?” “嗯。”我老实的点了点头,他一口心血吐出后,说他会为我报仇,还吻了我,将我吓的一夜之间离家千里,跑去找司马懿,问他怎么才能将死人变活过来。 他抱着我,我环着他,我们交颈相拥。 “你为什么会对我如此坚持?我自认以前对你并不算好,非但不好,还很严厉,你也不像有多喜欢黏在我身边的样子,我只不过救了你那一次,说实话,那一次就算不是你,是任何别的人,我都会救的。可是你为什么会这么坚持的喜欢我?将人和心都给了我?” 这要怎么说…… 我确实是喜欢他的,一直都很喜欢,但要我说出来为什么喜欢他,我也有些说不上来。 他见我不答,微笑着说:“就因为我的脸好看?” 可能是……可能不是……这要怎么说?连我自己都分不清…… “在小陈村那天,我本来是要拒绝你的。”他忽然说到了那天,“……那天晚上你抱着我,抱的特别的紧,我知道你想把你的身体给我,那时候,我本来是准备拒绝你的。” “你……” 他那天要是拒绝了我,我绝对找个没人的地方一剑砍了自己得了!我当时真的是鼓足了一生的勇气啊! “给不了你爱,甚至连名份你也不能有,我还要你的身体做什么?我要了你,不是耽误了你的一生?后来,你哭了……我才恍然惊觉,我不能再让你就这样默默的看着我,默默的喜欢我,而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你是如此喜欢我,眷恋我,我也喜欢你,我不能再欺骗自己,只要你不悔,我要了你又如何?我护得住你!你这一生,我都可以护住你!” 他和我紧紧相拥。 “你不能成为我的夫人,我就给你权力,你我于朝堂之上并肩而立,文武益彰。你我不能拜堂,我就对你弹一整晚的《凤求凰》,只求你能明白一丝我对你的心意。便是如此,你还要对我说什么纳妾的鬼话?我的真心又被你喂了狗了?我真想纳妾,会要你来开这个口?我不能给你堂堂正正,如果连一心一意都不能给你,那我还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眷恋?我如何为你夫君!” 原来晚上他是因为这个才会生气…… 我轻声对他说:“可是旁人都是……” “不要和我说旁人!没有旁人!他们愿意三妻四妾是他们的事,我只对你一心,这是我对你的誓言!” 我怔怔的看着他,忽而对他吼:“可是你只有一个孩子!若是他有个什么……那你……” “若是天命眷顾,便是只一子,当也不会绝后,若是天命不佑,便是十个八个孩儿又如何?满门抄斩,九族尽灭的事,你见的还少?这一子是我当年答允给江一心的,只有给了她这个孩子,我才不会对她有太多的歉疚,我才能做我想做的事,爱,我想爱的人。” 眼前这人,是我此生最爱的人,我一直敬仰的,我愿意为他生,为他死,他是我的一切的那个人! 我落了泪,却仰面对他露出此生最美的笑容,抱住了他,说:“今夜让我做先生的手中花,可好?” 第183章 第 183 章 那天晚上,一开始我在外间冻了许久,因到底是很冷的天,次日我便闹起了不舒服,脾胃不适,什么都吃不下,还会吐出来。 第381章 因我跟在孔明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孔明并不是绝对的禁欲,我也时有承他恩宠雨露,就像昨夜。所以莲子自作聪明的问我:“月君,你会不会是有了?” 我当即回她:“怎么可能!” 那时,我吐的稀里哗啦的那时候,孔明还没走,许是我回答的太绝对了,孔明回身看了我,而后,他接过莲子手中的帕子,帮我擦了脸,我惊的不愿让他为我做这些,他却将我在桌边按着坐下,然后执过我的右腕,按在我的脉息上。 莲子惊讶极了。 我对莲子做着口型:“他会!他真的会!” 他闭目听了许久的脉,才和我说:“不是喜脉,你受了寒气,今日在家里等我,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哪里都不要去了。” 我老老实实应了。 他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回身看着我,似乎想问我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门做他该做的事去了。 我拥了个暖炉在怀里,这样人会舒服一些,莲子拧了个烫呼呼的帕子帮我擦着脸,悄悄对我说:“月君,方才大人说你不是喜脉的时候,好像很遗憾的样子。” 我惊讶的看着她,说:“你看错了!” “不能看错!真的!”莲子悄悄和我说,“许是大人听错了脉呢?或者是还小,大人也没听出来?要么,我偷偷去街上帮你请个大夫?” “你可别了!我这一天天的,光担忧哪天他会打死你们了!你这是又不怕他了?” 莲子老实了,莲子还是怕孔明的,那是相当的怕。 有一句话我还没对莲子说出来,有没有身孕的,得看孔明愿不愿意了,若是他不愿意,我就是怀了也生不下来,我还能违逆他的意思不成? 但是他为什么不愿意和我有子嗣呢,我一直搞不明白。 若说他不喜欢我么,又不像,他几番剖心给我看,情真意切,不像是假的,而且,他这个人原也不会做假,不会去刻意哄什么人,说一些假话,他做不来这个。 那他为什么不愿和我有子嗣? 我拥着暖炉趴在桌子上,想这个问题想的很忧伤。 因我病了,孔明心中到底还是一直挂念我的,事理完就早早的回来了,没有在外面耽搁太久,他回来的时候我趴在矮桌上睡着了,不知道他进门,等我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坐在矮桌边上,一只手还切在我的脉上。 “先生?”我迷迷糊糊的喊了他一声。 他醒过神来看着我,说:“醒了?困了怎么不去榻上,又趴在这里,再着了凉怎么办?” 我刚醒,头有些晕,差点摔倒,他赶忙扶了我,叹着气说:“你让我怎么放心你?” “你去哪都带着我,上哪都能看见我,把我放在你眼皮底下,不就会放心我了?” 孔明笑了,说:“也是个办法。” 这时候,莲子在外面说轻王和姜维来了,孔明这忙里偷闲还是没偷到多少,见我依在他怀里巴巴的看着他,病中甚是可怜,便让莲子把他们两个带到这里来了,反正都是熟人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轻王一进门,见我这副模样,很感兴趣的问:“哟?病了?你还会病?上次病的半死不活的时候还是因为你受了伤,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你才病的半死不活呢! 我很不待见轻王,没好气的说:“你又从成都跑过来干什么?这么闲的吗?” “丞相要徙府去南山底下,多少事要办啊?这不陛下就赶紧让我来给丞相打个下手!问问丞相有什么要帮忙的吗?不然你以为我想来看到你这个样子?” 我眼珠子转了转,跟轻王说:“我可能是喜脉。” 轻王一惊之下差点摔了个跟头,连声问:“你真的?你果真?你确定吗?” 轻王这副样子比他自己的老婆有了还激动的样子,我趴在孔明怀里指着轻王哈哈大笑。 看我笑的这么欢畅,轻王怎还会不知道被我耍了,一张脸顿时黑的堪比锅底一般! “丞相!你别再纵着她了!再这么纵着,这小祖宗连月亮都敢让你给她摘!” 孔明轻拍我的后背,跟轻王说:“她受了凉,现在是最不舒服的时候,你别跟她较劲了,你们来找我到底是为什么事?” 轻王看看姜维,见孔明没什么表示,他也听说了现在孔明很看重这个降将的事,能得孔明看重的人,都不是一般人,他便说了:“我收到潜伏在洛阳的暗探密信,说曹魏可能会向汉中用兵。” 孔明点点头。 我在孔明怀里坐不住了,叫嚣道:“让他们来!看我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孔明将我按了回去,摸着我的头,说:“你还是老实一些吧,一会再吐出来。” 轻王本来确实是在和孔明说正事的,但是听了这句,看看我,又看看孔明,一脸的迷惑。 他是亲王,是刘备堂房的子侄,是刘禅的同族兄长,他的脸面和身份还在这呢,于是,他仗着身份最贵,一指我,问孔明:“她……到底是有了,还是没有……” “……” 我脸贴在孔明怀里,笑的快晕过去了。 孔明没理轻王,对姜维说:“欲攻汉中,一是子午道,一是褒斜道,两处的堡垒年年都有整修,为防意外,各增添一队过去,补充军械,将最新的城防与周围环境绘了图影报于我看。” 第382章 姜维立刻道:“末将亲往。” “不,不用你亲自去,让张文义挑几个可靠的,带几个画师去吧,你留下,汉中的防线,汉、乐二城的驻防都需加紧了。” 轻王见孔明如此郑重,便说:“只是一报,还未得太确切的消息,万一他又不攻了,不是反而坏事。” “为何不攻?我若是曹睿,此时不打,更待何时?”孔明看着二人说,“曹操此人,性格最是睚眦必报,曹睿继位尚短,不清楚脾性如何。早些年间,曹操几次对南用兵,虽我们也有抵抗,但他们都是主攻,我们主防。最近这些年,情势逆转,吴侯征江夏,我两番北伐,均是我们在向北用兵,进伐曹魏的地盘。我们攻,他们守,这曹睿如何能忍?就算曹睿忍下了,曹操的旧臣们如何能忍?” “丞相,你莫不是已经猜到他们会打过来?” “不清楚准确的时间,但迟早有这一遭。”孔明放开我,拿起羽扇,“我们主力未损,曹魏的主力更是未损,一两个城池的损毁修筑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而且,首战他们夺我街亭,致我无功而返,再战,陈仓守将敢宁死不降,若不是我夺了二郡,斩了王双,恐怕整个天下都要以为我们蜀汉是好欺负的软柿子了,到时候可能就连吴侯都会想来分一杯羹。” 天下大势竟然崩坏到这个地步,我也有些无语,若不是天下间还有个孔明在,还能有大汉这一息尚存吗? 很早之前,司马懿就告诉过我,只要杀了孔明,这天下之乱,当能在十年之内结束,百姓安居乐业,再无征伐,虽然这天子未必会姓刘,搞不好也未必会姓曹,但是天下到底是能安定的,再无战乱。 我当时呸了他一脸。 孔明和轻王说:“你回去上禀陛下,有我在此,不需担忧。” 轻王长身一拜:“有丞相在,无人担忧。” “正好你来了,顺路把朱昌押回成都吧,再审一审,看看还能问出点什么事来。” 这事轻王肯定得知道,就算事先不知,事后也得知道,外加一大堆的请罪,他也挺苦的。于是我见他看我那目光,满满的红颜祸水,很是不服,没等我辩出来,孔明拿他羽扇把我脑袋按了下去,跟轻王说:“来一趟辛苦了,晚上留下吃顿饭吧。” 轻王本来想推辞,但是看见我很不想留他的样子,所以应的十分开心。 我很可怜的看着孔明,说:“我还病着……” 轻王说:“又不用你下厨!你敢下厨,我还不敢吃!” 我不服,拉着孔明,央着说:“先生,你告诉他!我没做东西给你吃过?不好吃吗?” 孔明从善如流的和轻王说:“我们以前在隆中的时候,月儿下河抓鱼上树抓鸟,抓到后就做给我吃,那时还不懂得调些味,味道确实寡淡。后来我们出军征伐在外,月儿有空也会去给我抓鱼抓鸟,月儿知道我的口味,她做的我很喜欢吃,我更喜欢的是,她对我的这一份心。” 轻王一捂脸:“以前还只她一个嘚瑟,丞相怎么现在连你都开始……” 姜维笑着说了一句:“凤侯和丞相他们之间的情意,很让人感动。” “感动个屁。”轻王跟姜维咬耳朵吐槽,“丞相就是觉得先前亏欠她太多,能弥补一些就弥补了,老夫少妻,她又能作,这一宠起来,越发不可收拾!” 孔明横了他一眼。 他这一句我没听到,我想起来前些天的事情,问轻王:“你来的时候看到刘琰了没?” 轻王奇怪的说:“看到了啊,怎么了?” “上次他看见我,跟看见鬼一样!” 我这一句本是无心的,姜维脸上的笑意蓦的一收,垂头不语。 轻王不解其意,问:“……你是想告诉我……你现在长开了,更好看了?” “我本来就好看!” “原来你就是个小丫头片子,最多算是清秀,哪里能称得上什么好看啊?”轻王顺手就一指孔明,“他能栽在你的手上,说实话我还是蛮诧异的。这几年嘛,你长大了一些,脸和身子才算是长开了,又被他宠爱……是吧?这才显出了几分的颜色来!不然你哪里能算得上好看啊!” 我被他气的直磨牙。 我不是能吃亏的性子,孔明一个没拦住,我对轻王张口就说:“你还是别指望你的青妃给你生的小闺女了!瞻儿像他,他难看吗?他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了!你这长的也就这样,你那个青妃也就那样,你俩生的小闺女能有多好看,你敢把她嫁给瞻儿吗?你也忍心?” “……” “你也别指望我,我更好看,我如果能给他生个孩子,那一定是最最最最最好看的!也不嫁你儿子!” 轻王怒了,说:“有本事你生一个出来!” 我还真没这个本事,我撇撇嘴,有些委屈。 孔明让我留在房中休息,说:“你们俩来我书房吧,还有些事要与你们说。”对我说,“要休息就去榻上好好休息,别趴在桌子上,我一会让莲子给你送暖炉。” “哦……”我应了一下,他的正事我确实不想听,就跟他的八阵图一样,越听越头晕。 轻王嘿嘿一笑,使坏的说:“丞相,凤侯好歹也是一品上军候,议事不喊着她不妥吧?万一还有军中的调动什么的?” 我往里面的榻上走,头也不回的说:“他能给你办的明明白白的,虎符都在他那呢,有事别问我,问他,所有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觉得嘛,现在除了叫阵打架我能帮你们助一助威,动起手来绝对不给你们丢人,剩下的,千万别喊我。” 第383章 我刚一在榻上坐下,瞬间就眩晕起来,一俯身,再次吐了出来,孔明和轻王刚走到门口,听见声响不对,连忙折返,我见他一脸的担忧,反而安慰他:“没事,以前我那么皮,你怎么罚我都没事,打手心,罚我跪,我又没少挨。我就是昨夜冻着了而已,稍微娇气了些,没什么大事,你去忙你的吧。” 他喊了轻王和姜维去书房,定是有要事要吩咐的,这我还能猜到的。 他给我盖上被子,说:“我让莲子去请个大夫给你看看,我就在书房,不远,你若是太难受了,使人喊我。” “好。” 我应了一声,闭上眼睛,孔明这才出去,我听见轻王远远的在问他:“凤侯这是怎么了到底?……她真没事?……她真的不是有身孕了?……她为什么还没能有子嗣?……” 我抿唇一笑,估计孔明会被他问的十分头疼。 第184章 第 184 章 我半晕半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莲子放下帘子,帮我手拿了出来,我微微看了一眼,有个挺胖的大夫在边上帮我搭脉,过一会,他跟莲子说:“夫人脾胃不和,是着了凉的缘故,开个方子吃上两天定能好转。” “真的不是夫人有喜了吗?”莲子比我还要着急。 大夫连连摇头,说:“属实不是,不过,夫人年轻,好好保养,肯定会有好消息的,不用急于一时。” 后面的我也没去听了,前半夜被冻了,后面被孔明暖着没暖上来,我还作死的求了他的恩宠……反正我在他面前一点不好意思都不会有,因为我和他真的太熟了,他什么样的样子我都见过,我也被他收拾的明明白白,所以我把自己作病了,也很正常! 我跟莲子交代了一声:“晚饭前喊我。” 莲子应了,大夫对我病了还不忘惦记吃这点,很……说不出话来,只能交代莲子:“……不能给夫人吃太多……饮食需清淡……” 莲子很发愁:“清淡的都是现成的,我们大人的饮食就特别的清淡……” 我连忙跟莲子说:“我不要吃他那些清粥啊!他那些实在是太清淡了!我吃不下去!” 孔明在汉中住了这么久,这个府邸是谁的,大人是谁,大夫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大夫为表忠心,对莲子说:“需要在下帮大人请脉吗?” 我对这大夫说:“他的脉,你可请不着。” 虽然王老不在了,那孔明的脉象也不是谁都能看的啊,现在我在这里躺着,莲子请大夫的时候,也只说我是夫人,他怎能想到我还是凤侯? 我当年受了三寒的点播,知道所有跟孔明相关的事都是机密,现在顺带连着我都是机密了,我有点惆怅。 将这个表了一箩筐忠心的大夫打发了,我问莲子:“大人他们还在书房?” “嗯嗯!大人说你要是有不舒服的就让我去喊他!要我去喊大人吗?” “不必了。”知道他就在不远处我就已经安心了,“徙府备战,都不是小事,我还是不要给他添麻烦了,就算帮不上他什么,我也不想扯他的后腿……” 说着,我掀开薄被就去拿那身厚毛氅,莲子连忙问我:“月君,你要做什么去?” “出去逛逛。” 莲子快哭了:“你都病成这样了,还出去?大人会打死我的!” “我没大事,原先比这还严重的时候又不是没有,你看这天,还这么早,他们议肯定得议一个下午呢,让我躺一个下午,我可躺不住!”我安慰小莲子,“没事的,我就出去散散心,说不准病反而好的快呢?” 我不让她报给孔明,她拦不住我,又不敢放我一人出去,只能跟着我,劝了我一路,我被她劝的烦了,说:“你要是再劝我,你就自己回去吧。” “月君,你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非要在生病的时候出去?大人要是知道又该担心你了!” “在他议好前回去就可以了啊!你别告诉他,他怎么能知道?” 到底有些头晕,我也不敢骑马,莲子给我备了马车,我便从善如流的坐了马车,只跟她说:“往西街去,对,西街后面。” 我闲不住,孔明做正事的时候我就东晃晃,西溜溜,几个月下来,城内玩的还挺熟的,若不是今儿病了不得劲,我自己打着马也就去了,都用不着莲子找马车带我。 马车上,莲子用厚毛氅帮我裹的严严实实的,还找来面纱把我脸蒙上,现在出门她都给我戴着这鬼玩意,本来是我是不乐意的,打死不从,结果莲子就去找孔明告状了,孔明知道后,对我说:“你实在不愿意带面纱,就把那面具戴上,两样选一样,总归要戴一个,我可不想再没一个府令。” 这话说的! 有没有我他不是都得反的吗?你怪在我头上有意思吗? 不过面具齁沉,跟面具比起来,我还是带着面纱算了。 莲子一边帮我系着,一边说:“月君,大人真的一片苦心,你放下头发,穿了红装之后,这实在是……” “又不是我想长成这样的!”我很无语,孔明心中有了我,无论我长成什么样子,他都会心里有我,不会因为我的外貌而有所改变,虽然长的好看是会让我沾沾自喜一点,但是也确实太过麻烦,最好对着他的时候就能美的天下无双,让他看的赏心悦目一些,对着别人嘛,就平平无奇,我也省去许多麻烦。我想到这,问莲子,“这里是不是还有做人皮面具的?” 第384章 莲子快哭了:“月君!那种邪魔歪道的事情大人不让你碰!” “这怎么能是邪魔歪道呢?”我振振有词,“这不是暗探出门的必备本事吗?之前有一年,先帝还在荆州的时候,结果有人派人行刺先帝,搞不清是哪方派来的了,后来先生来了,那刺客怕先生看出来,就遁了,先生给先帝点出这是刺客,先帝还不信,后来这个人死活就找不着了,最后的最后才晓得,这人戴了人皮面具,被先生识破后,在茅房把面具一摘,从大门口大摇大摆的就混了出去,怪不得他们后来怎么找都找不到这个人。” 莲子连连问:“还有这事?” “可不是!”我来了精神,继续说,“之前我去过许都,在许都的时候,那时候曹操还没死,他儿子曹丕负责城防,那一次据说是有人出卖,然后就启出了一批的探子,连锅端的。司马懿说带我去涨涨见识,曹丕让他审的嘛,他方便啊,就把我带了进去,那一排跪了十几个人,司马懿看了一眼就跟我说,给你看个好玩的,然后他挨个走到那些人边上,唰的在脸上一撕,每个人都给他掀了一层面具下来!简直跟变戏法一样,面具揭下来那跟之前的人简直是两个模样!” 莲子不大信:“真的?” “我骗你能更漂亮一些?”说着就到了地方,我让她在马车上等我,她死活不肯,跟着我就下了马车,我带她绕过外面繁华的宽敞大道,专挑僻静地方走,莲子有些害怕,紧紧的抓着我,我则笑着对她说:“人家说三爷是万人敌嘛,那你家九月也不差到哪儿去了,除了比我是差了一丢丢的,这天下也是罕逢敌手的。你夫君是这么个武林高手,你胆子还这么小?谁敢欺负,让九月削他啊!” “他现在又不在。”莲子听见我提起九月,唇边漾起一丝温暖的笑意,然后她不服气的说,“月君,按你这么说,大人的谋略还天下无双呢!你这不也经常被人家骗?” “……” 骂人不揭短,小莲子你这就过份了! 我还无法反驳,这小莲子跟九月成亲后,跟九月学坏了啊!九月肯定没少和莲子说我坏话! 我带她到了街后面的一个小店里,还没到门口,就已经可以闻到酒香四溢了,我对伙计招呼道:“搬三坛上好的梨花白,帮我送马车里!” “得咧!”小伙计应的很清脆。 我笑着说:“要顶顶好的啊,不是最上好的,我要回来砸你店的。” 掌柜的听见了,头也不抬的说:“若有不好,夫人招呼一声,我自个砸自个的招牌,不用夫人动手。” 这时,我看前面的巷子里,飘过去一个人,便对莲子说:“你看着他们搬,然后到马车里等我。”莲子要拉我,我对她说,“看好酒。” 这句话的份量莲子懂。 我撇过莲子的手,就朝后面的巷子跟了过去,不知道绕了九曲多少弯,我对前面说:“别再绕了!站那吧!” 前面那人停下脚步,对着我行了一礼。 这是一条死胡同。 我靠在窄巷子的巷子壁上,一脚踩在箱子对面的墙上,将退路封死,上上下下的看了他,说:“你还真是本事,这脸又与上次所见不同。” “凤侯聪慧,竟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人一拜到底。 “我这个本事,你主子没告诉过你吗?” “主人说过,主人说,绝对不可小觑凤侯。” 这人便是我在桥上独自看风景时,跑来给司马懿帮我传话的那个,自从我告诉了孔明城内有这么个暗探的事之后,孔明召了巡城司日夜巡防,竟然都没把他拿出来,果真是好本事的很。 在桥上我拿石狮子砸他的时候,他是有过一跳的闪避的,方才那巷子口有多积水,他这么一纵身,让我觉得有些熟悉,但是相貌又完全不同,我忽然就想起我跟莲子说过的人皮面具的事,这才跟了上来。 “喂,两番遇见,也算有缘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代号逐龙。” “这次不是司马懿让你来给我带话的了吧?” “也是,也不是。主人是让小人给凤侯带话,只是凤侯最近不出府邸,小人找不到机会见凤侯,没想到反而被凤侯给堵了。” 我对他的镇定表示敬佩,说:“编,你就继续编,反正你这次肯定跑不掉了。” “主人的夫人给他生了个公子,他让小人告诉凤侯,让凤侯同喜。” “你就胡扯吧!”我很不耐烦,“别说司马懿生了个公子了,就算他生了头猪出来,干我何事?” 做暗探的虽然个个城府都深,但我这一出口,他还是没忍住,勉强忍了笑,对我拜道:“小人一定带到。” 我很无语:“我觉得你带不到了,你主子没告诉你我的本事?你都被我给堵了,还能飞出去不成?” “当时姜维将军,不也是从重围之中飞了出去吗?可见事无绝对啊,凤侯。” 我拿出随身长央剑,说:“你是姜维,我也不是泽胜,会让个熟鸭子飞了,看你的模样,也不像不会武的,怎么样?是束手被擒,还是想与我交手?” “小人不敢伤及凤侯。” “伤不伤的,看你的本事吧!” 我一句说完,拔出剑芒,一剑逼了过去。 小巷狭窄,仅容一人转身,他本身就被我堵在巷子尽头,见我出剑,不知从何处拽了一把剑出来,将我剑芒挡住。 第385章 我微微一笑:“你主子当年就是,全身上下,到处藏的都是兵刃,你这倒是蛮像他的啊。” 他将我剑芒挡住,却忽然说:“贵府邸今日为何招了大夫?”我一个愣神,挽了剑花再次刺去,他再挡一剑,又说,“今日诸葛大人出门后复又回府,诸葛大人不像身有不适的样子,那么是凤侯吗?凤侯病了?” 我心内一惊,这人竟然窥探到这个地步,府邸竟然都没人察觉! 若不是有九月贴身护着孔明,说不定这人还真要去行刺孔明了! 我心里一冷,出手不再容情,就算抓不得活口,也要他的性命,不能让他这般继续毫无忌惮的窥伺孔明! 我杀机一现,他再挡我剑锋,又说:“所以是凤侯身体不舒服吗?凤侯身体不舒服还要动手?你这样,诸葛大人会为你担心的啊!” “要你管!和你主子一样多话!” 我今日身体的确不适,我是忍着眩晕拔剑的,做的很凶悍的样子,其实脚步有些虚浮,人弱气势不能输,我见他连挡我三剑,我便知道是个硬茬了。 我继续把他堵在巷子里,指尖翻转,夹了一点白纸给他看,这么一丁点的白纸夹杂的烟火放到天上后就会绽开五颜六色的颜色,全城都能看到。 他飞身来夺我信号,我一剑将他逼退,道:“我今日的确身体不适,但身体不适我不会喊人的吗?我又不傻。” 他见我要甩信号,突然喝了一声:“凤侯为何多年都没有为诸葛大人诞育子嗣?” 对这种擅于窥探人心的人,必不能为他们牵着走,这点我在司马懿身上是深有领教过的,面前这人应该与司马懿关系密切,这挑拨人心的本事和他一模一样! 我今日是动了杀心的。 我指尖的信号便没有急着甩出,做出一副十分愠怒的样子,喝道:“要你管!” 他自以为能说动我,便连忙说:“主人成亲比凤侯侍奉诸葛大人还晚了多年,而今已有了两子了,主人私下与小人说起,也觉得甚是奇怪,主人说凤侯面相不像不能生养的,为何却迟迟没有为诸葛大人孕育子嗣?” 看来这个问题,不光轻王很困惑,曹魏也很困惑啊,不知道瑾哥和吴侯困不困惑就是了。 你们都这么闲的吗? 别人的家事,关你们什么事啊! 有空琢磨琢磨天下大势,琢磨琢磨怎么用兵不好吗? “那你说这是为何啊?” 这人急忙说:“前几日,小人无意间听到诸葛大人与姜维将军说起才能略略知道端倪,凤侯知道诸葛大人是怎样说你的吗?” 我笑了笑,只说:“你继续编!你这点学的跟司马懿一模一样,我要是不跟司马懿这么熟,还真要被你骗了。” 他见我作势要甩烟花,忙说:“凤侯可去问姜维就知道小人有没有说谎!” “说到底,干你何事?”我说了这句,再不迟疑,指尖一动,将烟花甩到了天上,烟花一下在天空上绽放出五颜六色的花束,我看着这束绚丽的烟花从绽放到消失,才好整以暇的跟他说,“最多一炷香,你自信可以在一炷香之内从我手上逃出去?虽然我身体不适,但自信一炷香但时间还是能挡的住你的,我奉劝你还是束手就擒比较好。” 挑拨不成,他也杀机毕露。 狭路相逢勇者胜嘛,多少年的老道理了,他又不想真死,可不就得和我拼了。 虽然是窄巷,但是两遍的墙很高,孔明治下,一律不许无关之人从墙上飞过去,他真敢跃高墙,无数的羽箭会把他射成筛子! 巷子又很窄,我堵在巷口,除非杀了我,否则他还真过不去。 虽然我在病中,一炷香的时间,我自信可以支撑。 他持剑主动向我冲了过来,我据险以待,三剑两剑将他挡了回去,稳稳的把他阻在院子里。 是时是,他要与我抢时间,我说的一炷香的时间绝不是在吓他,若巡城司的动作再快一些,就是半炷香赶来我也毫不意外,我燃的不是一般的讯号,那朵烟花是凤侯的烟花,我身为蜀汉上一品军候,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一点都不夸张。 他便与我搏了命,这巷子重重叠叠,已能隐约听见外面有人跑动的声音了,而我依然挡在巷子口。 “凤侯,你若再阻拦在下,在下就要不客气了!” “说的好像你刚才客气了一样!” 一交手我就知道了,此人身手不过中等偏高,若是平日定不是我的对手,但他诡谲之术不下司马懿了,放这么个人在城里窥伺孔明不是好事,我今日定是要拿下他的,不论是活的还是死的。 这一念起,他便又对我冲了过来,我长央剑在手,在错身之间,他忽然说:“诸葛亮说你是乱臣之后!” 我有些莫名。 他那张脸上扬起十分夸张的笑容,将剑压在我长央剑的锋芒上,几乎要贴在我脸上,语气十分阴狠:“你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你一直没有怀上诸葛亮的子嗣吗?乱臣之后!他说你是乱臣之后!那他怎会与你有子嗣?他怎能让他的血脉受到这般玷污?凤侯,诸葛亮宠你爱你,不过是这玩弄你而已!你长的这么美,原本就是被人玩弄的,诸葛亮不会与你生下孩子,永远都不会!” 我心中惊疑不定,抬脚将他踹开,他借我这一踹之力,从我头上翻了过去,向着巷口狂奔再不迟疑!我见他逃脱了,提剑在他后面就追了出去,我展了轻功,掠地飞墙,追上之时他已堪堪的跑到了巷口,巷口处正站着莲子! 第386章 这时叫莲子闪开已来不及了! 他既然窥伺我们如此久的时间,怎会不知道莲子是我的侍女,既然逃不掉,提着剑就对着莲子刺了过去! 我不知道他是想挟持莲子,还是杀了她。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墙上一点,整个人如一柄离弦的羽箭,又似一抹惊鸿,在这一刻终于赶了上去,我将莲子护在身后之时,他的一剑已经刺来了,这一剑我已避无可避! 我左手将莲子往边上狠狠一推,而后右手一剑对着他直直的刺了过去! 这一剑,与他来的那一剑,是个同归于尽的招式! 便是我身死,我也绝不允许有这么个人,在暗中窥伺着孔明! 就在我们两剑相错之时,我们均是一气用尽,招式到老,无法再变,除了两败俱伤不会有别的选择。 就在这时,第三剑从旁袭来,一剑将我们相交的两剑挑开,而后立在我身前,一脚踢在那人身上,将他踹翻在地,而后一剑架在他颈旁! 赶来的是九月! 若不是九月这一剑将两剑挑开,我定会被捅的透心凉。 九月一剑分开我们二人,而后一脚踹在那人身上,将剑架在他的颈边。 我微微松了口气,还来不及想九月怎么来的这么快,有人上前持麻绳将那人团团捆住,在众人之中,他忽然开口大笑,说:“乱……” 他方说了这一个字,我忽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我手中的长剑还未放下,我甩开莲子来扶我的手,冲上前一剑就要向他刺去! 此人已经被擒,毫无反抗之力,交给轻王细细审讯才是必然,九月见我这一剑去势端的是要此人性命的样子,就吃了一惊,不得已将我一剑隔开,挡在那人身前,喝道:“凤侯!” 我被九月一阻,咬了咬嘴唇,跟九月说:“让开,不让开别怪我对你一起动手!” “你疯了?”九月大为吃惊,“大人就在那边,你冷静点!” 九月在此,我怎会不知道孔明来了。 我转头看向不远处,孔明长身站立在不远处,轻王、姜维皆站在他的身后。 有风吹过,扬起他的衣角,他持着黑羽扇,静静的看着我。 我不甘愿的收回长剑,向孔明走去,错身之间,那人忽然清清楚楚的又对我说:“乱臣之后!你是乱臣之后!” 此话九月也听的清清楚楚。 我心中的怒意再也遮掩不住,拔剑就向他刺过去! 除了九月,尽皆愕然! 我回首之间,双目赤红,几欲嗜血,这一剑携雷霆之势向那人刺去! 九月大吃一惊,抬手一挡,两剑相交,发出剧烈的声响! 我跟九月说:“不干你事,让开。” 九月惊疑不定。 那人在九月身后,清清楚楚的对我说:“他,永远,都,不会,与你有,子嗣。” 这话的声音,只有他,我和九月三人听见。 九月回身就斥道:“闭嘴!” 那人看了孔明的方向,冷笑一声:“好一个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 我怒而问九月:“你就容他这般辱大人,辱我?” 九月也怒了,道:“国有国法!你不清楚大人的性子?你若现在杀了他,像什么?” 九月拿出块帕子,不知道在那人身上何处拧了一下,那人开口呼痛,九月用帕子将他嘴堵的严严实实,喝旁边的侍卫:“带走!” 我忍了心中的怒意,转念一想,不对!不能让此人落在轻王手上! 我再次转身。 “向月!”孔明见我三番回身行凶,喝了一声。 我看了一眼孔明,他站在不远处,眼神中带着意味不明,周身不然纤尘,有神仙之概,便如初见之时。 我缓缓对孔明绽开一个微笑,此一笑,天地无光。 九月见我对着孔明笑了,便放松了警惕,我向孔明走了两步之后,而后握紧了手中的长央剑,一步惊鸿,绕过九月,将长剑从那人身后刺入! 一剑穿心! 旁人只见我持剑抓人,只知道我与他激战,却都不清楚此人是何人,而我当场行凶杀人是所有人都看见了的,这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是九月将长央剑从我手中夺了下来,对我摇了摇头,说:“跟我走吧。” 第185章 第 185 章 我怎么说也是凤侯嘛,杀的又是敌方的探子,虽然杀人是我不对,那人已经无力反抗了,按理来说,是不该当街动手了的。可是我就是当着孔明、轻王等人的面动了手。 九月将我带到府衙,也不敢往牢里丢我,找了间空屋子,让我暂时待在里面。我听见他走的时候,再三跟守门的侍卫强调,这是凤侯!尔等不许对她有任何不敬!凤侯这几日身体不适,若是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必须要报给我之类的。 我听了只觉得,九月现在比莲子还婆婆妈妈。 九月走了之后,这里便安静了下来。 这一间房不大,可能原来是用来会一些客人的,除了四面墙壁,就只一张矮桌了,外面北风咆哮,屋内没有点火盆,我有些泛冷,将厚毛氅从头上披了下来,趴在矮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人说话的声音,我微微醒了过来,门开了,我看见轻王独自一人走了进来,坐在我的对面,很关切的问:“还好吗?” 第387章 我本来就病着他不是不知道。 我对他勉强笑了一下,说:“还行吧。” 轻王手指在桌上点了几下,说:“我来问你几个问题,职责所在,希望凤侯不要介意。” “你问吧。”他问是正常,不问才不正常,“他呢?” “丞相得避一避嫌。” 我一点头,示意他问,跟他说:“你不要介意我趴在桌上啊,我现在没什么力气。” 轻王很无语:“你下午动手那会可完全不像一个病人啊!” “生死交关,怎能容病?”我将手从厚氅底下伸出来给他看,手上青白交加,在微微的发抖。 轻王惊讶的问:“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突然间动手,一动手就是生死交关,全身绷的太紧了,所以现在没什么力气,不是故意不敬你。”我将手缩了回去,说,“问吧,问完该定罪定罪,不定罪我就回去了。” 轻王从外面喊进来一个人,执着笔墨和纸张,伺候在一旁,然后轻王才问:“敢问凤侯,今日此人是何人?” 我没精打采的说:“轻王没查?” “查了,此人姓楚,名立,是城西一家车马行的老板。” 我冷冷一笑:“你信?” “不信,车马行的老板,没有这么好的身手。” 那时莲子站在巷子口,楚立携风雷之势朝莲子飞扑过去,迅捷无比,我紧追在后,多少人都看见了的,而当我拨开莲子之后,他那一剑明晃晃的对我刺来,招招都是要命的招式。 我乐了:“轻王你还不傻啊!” 轻王无语,交代文书:“这一句不要记。” “丞相大军从陈仓回来进城的那天晚上,我去了城北的桥上看戏,当时九月来找过我,这一点九月可以为我证。” 我突然说到了两个月之前的事情,轻王有些意外,但是他不发一言,继续听着。 “那时,我看戏看的有些晚了,当时桥上已没什么人了,突然来了一个人,唤我凤侯。”我指了下自己现在的装束,“喊这样的我,凤侯。” 轻王若有所思的问:“就是这个楚立?” 我反问轻王:“我认识司马懿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轻王坦陈。 “我和司马懿有旧,有过几面之缘,当时那个人,说他奉司马懿的令策反朱昌,朱昌却欲辱我。这事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轻王还来不及审朱昌,但是这事是已经报去他那里了,他是知道的。他微一沉默,说:“我对丞相和凤侯很歉疚,居然没能收到一点风声。” “歉疚倒不必了,反正他也没得手。” “他若得手了,我估计得在丞相面前自刎谢罪了。”轻王苦笑。 “司马懿策反朱昌,是想在丞相身后阴丞相一个狠的,但朱昌好色,他又觉得这样的人不能成大事,再加上那时,丞相班师在即,所以他就弃了朱昌,又找来这样一个人,假惺惺的对我说什么牵扯到我很对我不住。”我忍不住骂了一声,“我又不是真没脑子,他若是真对我歉疚,不会在朱昌对我动手前给我透风声的?需要他事后跟我假惺惺的说一句对不起?若是我当时真失了手,被朱昌所擒,他当真会来救我?别逗了。” 轻王很沉默。 “所以我当时掰了桥上的石狮子去丢他,他闪避之间让我记住了他的身法。后来,我有跟丞相说过城里有这么一个人,但是巡城司怎么搜都搜不到这个人。”我看着自己的手,说,“那巷子里,那家的酒最好不过,他家祖传了梨花白,那真是祖传了多少代的好手艺了,清甜馨香,入喉清雅,所以我带了莲子出门,去寻那酒,想献给……” 轻王点点头,表示明白。 “然后就遇上那个人了呗!我认出他了,就把他堵在小巷里了,我今天病了你知道的,怕万一抓不住他,想再把他找出来就难了,所以才会燃放讯号,说起来,你们来的倒是挺快的啊。” “不快不行啊。”轻王叹气,“我们本来都在丞相书房,听丞相调遣部署,你倒好,你放了一个讯号,丞相当时脸色就变了,他回去找你没找到,带着我们就往你那里赶,我说,你是笃定他不会不管你的是吧?哦,这句也不用记。” 我对轻王一摊手:“反正事就是这么个事,他是司马懿派来策反朱昌的暗探,旁的我也就不知道了。” 轻王手指点点桌子,道:“凤侯,我也审过那么多的人了,真话假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是吗?”我笑了一笑,“那你觉得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你为什么要杀他?” “……” 这一句迟早得问。 轻王又说:“凤侯,你不要想着编一些话,我方才就说了,真话还是假话,我能辨得出。既然此人是暗探,又已被擒,为什么不交给我,你却要动手杀了他?若无必要的理由,你是绝对不会在丞相面前杀人的,不是吗?” 我沉默一会,说:“他一直在暗中窥伺丞相,连今日府中请了大夫,丞相几时出府,几时回来的他都知道,这样下去太危险了,我不得不除掉他。” “他已被擒,不一定要你来动这个手。凤侯,他是知道什么秘密吗?你怕我审讯的时候知道,所以才不得不杀了他?” “关心则乱,丞相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我不能让他处于危险之中,你多虑了,并无什么秘密。” 第388章 “你三番回身,都是因为他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让你一定要杀了他?” “哦,他说,他会逃出去的,他一定会杀了丞相,所以我不能容忍,才会出手杀了他。” “凤侯,你不要骗我。” “轻王不信,可自去查问,若是问完了,等会你出去的时候烦请记得让他们帮我点个火盆,我病中,有些怕冷。” 屋里点起火盆后,暖和了许多,他们还给我带了晚饭,挺丰盛的。 吃过晚饭后,我见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夜雨阑珊,雨打芭蕉,格外的好看,便出了房门坐在院中的亭子里看着夜雨。 我是凤侯嘛,只要孔明不给我定罪,轻王不给我定罪,我起码门还是能出的,最多就在院子里看看雨,我也不想跑到什么别的地方去。 雨声沙沙,残叶落地,萧瑟又好看。 我依在亭子里便睡着了。 这一睡着,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黄月英。 我已有许久都未梦到她了。 我这才明白,我的心里永远都没有表面上看上去这么平静。 这一梦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只是已被我遗忘了许久。 那时候黄月英与孔明新婚不久,我陪着孔明和她下山去城里买日常用品,路上正碰到有人出殡,白色的纸钱撒的漫山遍野。 黄月英拉着我恭敬的避在道旁,她很是感慨说:“生老病死,真是无人可以例外啊。” 那时我还小,对死没有什么太深刻的感悟,便问他们:“何谓死?” 孔明答我:“死就是离开这个世界,再无法感应阳光雨露,再无爱恨。” 我又问:“那何谓生?” 黄月英答我:“生就是生命的降临,生,总能给世间带来希望。” 我说:“听上去,生不是一件坏事,死也不是一件坏事。” 黄月英抚着我的小脸,说:“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你当年随你爹娘逃难,父亲发现你们的时候,你爹娘都已经气绝身亡,只剩你这么一个婴儿。” “哦?”那时候孔明还是第一次听说我的来历,“豆豆的身世如此可怜?” “豆豆几番差点救不活,我娘熬了米汤一点点的给豆豆灌下去,后又去庄子里,有妇人新育孩儿,父亲恳求人家,才换的人家愿意哺给豆豆几口乳汁。” 梦里,我不耐烦听他们这些深奥的道理,自去一旁的草丛里抓虫子了。 此时梦外,我才可见当时孔明和黄月英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 孔明问:“岳丈为何会对一个没有名姓的婴儿如此费心?” “孔明想说什么?”黄月英看着孔明反问,“难道真要见一个婴儿饿死在我黄家的门外?” “卿念多虑了,我并无此意,我只是好奇豆豆是什么人,会是什么人留下的孩子。” “孔明不是很聪明吗?那,这个谜题孔明能解得开吗?” “这个天下间就没有我解不开的谜题,不过……” “孔明还有何疑虑?” “卿念,豆豆不问生,先问死,这非吉兆,恐她日后,可能不得长生。” “孔明,若你日后有能力,求你多多看顾豆豆,尽量周全她,保她一条小命。” “卿念言重了,你我夫妻,何谈一个求字?再者,她也算在我跟前长大,难道我能看着她走向死路不成?我自问还没有这么硬的心肠。” “多谢孔明。” 身上沉了一沉,我从迷迷糊糊的梦中醒来,夜幕深沉,雨声阑珊,孔明在我身旁拿了大氅帮我盖着。 “你怎么来了?” 孔明见我醒了,用大氅帮我盖严实了,才说:“侍卫来报你独自坐在亭子里睡着了,他们不敢动你,便来报给我知晓。你还在病中,就这样坐在这里吹冷风?” 我靠着他笑了笑,说:“不算很冷。” 这一靠近他,才发现他身上有好闻的梨花的香气,我便凑近他的脸庞闻着,问:“我给你寻来的酒如何?是不是很好喝?” 我这嗅着他脸上的香气,离他这般的近,他便抱着我吻了下来,他的唇齿间是郁馥的梨花白的香气,我便也有些醉了。 “你给我寻来的,自然是最好的了,你一向知道我的喜好。”一吻之后,孔明揽了我,笑着说,“你真与卿念不同,卿念每每最厌恶酒味,你倒是不讨厌,不但不讨厌,你还挺喜欢。” “她经常说喝酒会变笨的,她怕你变笨,所以不喜欢你喝,还有啊,你当年喝酒的身边都是什么人啊?元直哥哥,广元哥哥他们哪个不是海量?先帝,二爷三爷,那也个个都是一身的好酒量,他们每一个喝倒十个都不在话下的,小姐可不敢让你去和他们喝,说怕把你给喝死!” 孔明笑出了声,笑了好久,问我:“坐在这冷吗?” 我往他的怀里靠了靠,说:“不冷,我喜欢在你怀里,看这天下的风雨。” 我们俩便一起坐在这里,看了许久的风雨,看雨水从树叶上落下来,落到泥土中,听那风声鹤唳,搅动天下风云。 他一直陪着我坐了许久。 待到风雨捎歇的时候,我问:“先生这次准备如何罚我?” “为何要罚你?我大汉的军候,在我们自己的城池里杀了敌方的暗探,何罪?” 我讶然仰面看着他,说:“可、可是……我在你面前杀人了啊。” 第389章 “月儿看我可像那等见不得血之人?” 我静默了片刻,低声说:“谢谢先生。” 孔明如此说,这是要把我护在他的羽翼之下了。 毕竟这事可大可小,我虽然杀的是暗探这是事实,但是我知,死掉的那个知道,剩下的还有什么人能证明这是个暗探?就因为人家的身手很好?现在是三国乱世,人家学一手功夫自保难道还能成为获罪的理由?如果他足够机警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他的家人又来执意搅闹的话会很麻烦。 只希望轻王手脚快一点,早点拿到这是个暗探的实证才是正道。 但是,如果确实证明他是个暗探以后也会很麻烦。 一个暗探,必然都不只是一个人,上次在许都的时候,我可是见识过的,曹丕一揪直接揪了一个窝,足足十几个人呢!抓到藏的这么深的暗探这是大功一件,他会知道很多的秘密,有这么个暗探在孔明的手上,他甚至可以用来反计司马懿也说不准的。 榨干他身上的一切秘密才是应该做的事,但是现在,这么个人却被我一刀砍了,就此完结了。 所以现在我知道轻王应该很头疼,他现在是证明这个人确实是暗探不妥,不证明他是暗探又不妥,还不知道他心里把我骂了多少遍了!估计在头疼自己为什么想不开要跑一趟汉中呢! 一般情况下的孔明都很通情理,他连自己都能自贬,赏罚之事简直做到极致了,但如果,他存了保我的心思,执意要保我的话,这大汉境内还真没人能动的了我! 只是这多少有违了他处事一贯的原则。 风急雨骤。 我起身,在孔明身前单膝一跪,说:“若是难以周全,请先生不必顾念我,弃了就是。” 孔明伸手将我拉起来,拥入怀中,说:“月儿,他说的不是真的……” 我将他嘴捂住,说:“先生不必多说,我都明白的。” 当时暗探对我说的那几句话,只有他自己,九月,和我三人听见,连轻王都看出是暗探对我说了什么,再三挑衅我,我才动手取他性命的,孔明怎会看不出来?所以孔明必然会去问九月,九月一向知道轻重,他不会对轻王说,但一定不会瞒着孔明,会将他所听到的一切都告诉孔明。 如此深夜,孔明身上带着酒意而来,现在轻王忙得很,肯定没空陪他喝,那孔明定是独自饮酒,他心中也有排解不开的心事,才会一人独饮。 我了解孔明,和孔明的一切习惯。 呵,除了这事,还会是何事呢。 我和孔明说:“司马懿惯会挑拨人心,此人身为他的暗探,学的十足,实在可恨!他竟然能编造我的身世,编造我是逆臣之后,他这话说出来,一旦给轻王知道,给天听知道会给你带来多少麻烦?虽然轻王信你,但是这话要是有一星半点露了出去,你日后还怎么在朝堂之上处理事宜?有些人,本来就不服你,若是借此生事,说你包容逆臣之后,其心可诛,你要怎么辩?我父母当年带着我死在黄家门口,只留下我一人,世人捕风捉影,虽然他们不能证明我是谁,但是同样的你也不能证明我是谁给他们看啊,干脆杀了他,让他闭嘴。” 孔明问我:“你是因为这个才杀他的?”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我反问孔明,“我全身上下你都看过,你还有个朱砂痣呢,我是一点胎记都没有,你上哪给我找个清白的家世去?” 我跟他,有过最亲密的事,他自然见过我的身体,他自己也说,为何我一个胎记都没有,我当时还和他开玩笑,说,可能我生来并不是和人有约的,自然就没有胎记了,然后他还指了自己心口锁骨上的那颗朱砂痣,问我,何解?按你这么说,我是和谁有约? 当时我还笑着说,我做你的朱砂痣啊。 这一句说完,他当时就变了脸色,他当时那个神情我真是永远也忘不了。 “杀了他,一了百了,反正他是个暗探,杀了他也不冤枉,最多说我行凶伤人,你骂我几句,老臣们弹劾我几下,大不了军候我不做了,我就陪在先生身边,他们总不能杀了我让我给一个敌方的暗探赔命吧?他们真敢要我偿命,你肯定不能答应的,有先生在呢,生死之事,先生肯定还是护着我的,对吧?” 我抱着他的腰,厚脸皮的嘻嘻一笑。 孔明看着我仰面看他的笑的样子,忍不住抱了我在怀,低声对我说:“月儿,我不是不愿和你有子嗣……” 今夜他饮了酒,与平日的他不同。 “先生多虑了,我怎会信他?他眼看逃不掉了,就想离间你我二人,这么简单的计我还会上当?”我看着院中的一片芭蕉叶被雨水打落在地上,跟孔明说,“先夫人跟你多年都没有生育孩子,我又不是不知道,这得看天意,可能我没有这个福气给先生生育子嗣,一直觉得对先生很歉疚,若不是你还有个瞻儿,恐怕就算你骂死我,我也要帮你纳侍妾回来了。” “你真这么想?” 我很无语的说:“我敢骗你么?” 孔明抱了我许久,说:“等战事一毕,我们就回南阳去,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善果,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叫着你母亲。” “先生,这事你说了可不算啊!其实我一直觉得可能是那年刺杀曹操的时候,那一次伤的太重了,伤到了身体,才不能为你诞育孩子,很对不起先生。” 第390章 我俯身欲跪,他拉住了我,亲吻着我的面颊,他应该是醉了吧?自从先帝崩逝以来,这么久了他几乎都是滴酒不沾的,偶然喝一下是会醉的,我又不清楚他到底喝了多少,只从他身上残存的酒香来看,估计不会很少,早知道就不出去给他找酒了…… 只是上次路过的时候,偶然闻见酒香,觉得孔明可能会喜欢,再加上孔明下午说晚上留轻王和姜维吃饭,那不能只宴无酒啊,我才会想去找这个酒回来给他们喝,谁能想到遇上这事! 不过孔明的酒品一向很好,就算他醉了,也不会有什么。那一年在吴王宫中,他推辞不掉,被灌了许多,鲁肃送他回来的时候,他看上去还一如往常,鲁肃十分钦佩。只有我一眼看见他就知道他给灌醉了,赶紧打发走了鲁肃,扶他去榻上歇息,他几乎是挨着榻就睡着了,没有发疯,没有梦话,更没有乱性,所以王老说的对,孔明的确很难得,他守着心中的信义,守着为人处世的那根线,始终都能堂堂正正,顶天立地。 孔明来了后,侍卫们也都纷纷退下了,院子里和屋外都一个人都没有了,孔明执了我的手,说:“走吧,跟我回去吧。” 我点点头,说:“好。” 第186章 第 186 章 孔明赦了我,带我回了府邸,也无人敢说什么,后来轻王还是挺给力的,找到了楚立身为暗探的证据,只是谁都有几个耳目在,轻王回成都后,吴国老向轻王发难,问为何轻纵了凤侯。 言语中直指孔明徇私。 轻王则怼了过去,暗探当街欲杀凤侯,凤侯不杀人自保,难道准备束手就擒? 朝上争论的沸反盈天。 轻王不是好惹的主,他也怒了,直说凤侯病中都能为国擒贼,此人威胁到丞相的安危,凤侯自己抓的,想杀便杀了,众位大人如有不服,也自去抓几个贼回来。各位大人这么闲有空责备凤侯,不如去看看各地军械钱粮备的如何了,你们职责之内的事都处理的如何了,丞相动军在即,若是哪位掉了链子,可别怪他轻王不容之类的,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堆。 轻王上次和我说的嘛,他说他发现我的法子还挺好用,对这帮人,有时的确不能太过客气,该吓就吓,吓个几次也就老实了。 我当时为轻王的开窍还跟他击了个掌。 只是这事嘛,我属实是属于过于冲动,抓人是功,杀了是过,一点惩罚都没有也说不过去,孔明就罚了我一年的俸禄。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我现在赖着孔明,就算把我俸禄都罚光了都没事,我又不养什么小妾,什么美人,能有多大的花销,一天给我三顿饭吃就好了,以孔明的俸禄养个我还不跟玩儿似的。 朝堂上的争论还未结束,曹魏的五十万大军就浩浩荡荡的奔着汉中来了,朝上这才安静了下来,再也不提要治我罪的事了,还给我表了我以往的军功。 我知道这事以后,就跟孔明吐槽:“若论卸磨杀驴,怕是没有比这些人做的再好的了,哪怕是驴没杀完,磨又来了,驴只剩一口气了估计都得拉去继续磨。这还是在打仗,用的着我,若是以后用不着我了,我还不得给这帮人扔去乐坊卖艺啊?” 孔明对我说:“我还活着呢,没人敢这么欺负你。”又揽了我,说,“等一统天下,我实现对先帝的承诺之后,我们就回南阳,再不理会这些乌糟事,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我是不会出山第二次了。” 我笑问孔明:“你光包打,不包守啊?” “我只答允了先帝帮他击破曹贼,中兴汉室,克还旧都,没说要帮他守天下。” 以孔明的才能,不光是动军出征,排兵布阵在整个天下数一数二,就是孔明治国的才能也是举世无双的。曹魏地大物博,东吴民生富足,以川蜀一地的财力,能与曹魏、东吴三分天下而不相上下,这是孔明的本事,可不是川蜀自带的。 想当年,若是刘璋治川时能有如此盛况,怕是刘璋也不会天天想着喝酒看美人了,也想去争一争这个天下了。 孔明,原本也不会说出如此的话,他已是一再的心灰意冷了,而今他一直惦记的,一直想要完成的,只剩当年的那个承诺。 第187章 第 187 章 曹魏五十万大军兵分两路,分别由曹真和司马懿率领,浩浩荡荡的奔赴汉中杀来了。 朝上先是一片死寂之后,而后纷纷遣派得力的人手奔赴汉中协助孔明。 我冷眼看着,觉得这些人这次多少还做了一件靠谱事,但是是为大汉还是为了自己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孔明若是在前线败了,他们在后面除了举手投降还能做些啥出来? 我想到了,便也去跟孔明说了,孔明答我一句:“这世上最深奥的,莫过于人心,弄那么清楚干什么,糊涂些还不会太累。” 孔明书房的烛火从天黑点到天亮。 孔明如此勤勉,军中诸将有些慌神,委了姜维来了府邸,姜维很委婉的对我表示,希望孔明能多多注意身体,不需如此发愁,将士们一定会奋勇杀敌,以死报国。 我啼笑皆非,一指书房的方向,问:“你们都以为他在发愁?” 姜维很迷惑:“难道不是吗?” 我翻了个白眼,说:“发愁?他那个表情算是在发愁的?发愁也是发愁,他忙着在想如何让曹魏发愁呢!你们就别瞎担心了,他好着呢,他忙着作弄人的时候大差不差就是这副表情了,我估计嘛,曹魏又要挨刀子了。” 第391章 姜维将信将疑。 我并了姜维往书房走,边走边说:“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他不去打别人就不错了,竟敢跑来打他?他开心的很,正中下怀。你说,曹魏怕是赤壁的亏没吃够想再吃一次吧?当年八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来了,剩个曹操灰溜溜的回去了,那时候我们只多少人马?和东吴放在一起不知道能不能凑到四十万,还是连带伙夫都算上了,烧的曹操哭爹喊娘的,他们在先生手上讨到过一点点的便宜吗?” 姜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当年那个曹仁,骂骂咧咧的喊着活捉诸葛村夫杀奔新野,结果呢?他现在还敢再骂一句诸葛村夫不?借他几个胆子,他敢骂吗?怎么就不能涨涨记性!” 姜维说:“许是街亭一役,让他们觉得丞相并非是不可战胜的。” “街亭,呵呵。”我微微冷笑。 姜维见状也不再提街亭,想了想,又说:“既然丞相并不对此次进犯发愁,那为何……” “不做这么个样子,他们如何能这么上心?吴国老连他儿子都派来助阵了!”我跟姜维实话实说,“他那儿子,可是正室所生,可不是哪个外室的私生子,正儿八经的是太后的哥哥,他家太后与我八字不合,没少找我的麻烦,吴将军嘛,我也是差使不动的,也只有他才能令这帮乌龟翻个身,动上一动。” 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进了书房了,我说的顺嘴再收口就来不及了,孔明听见了,看我一眼,训斥道:“不要口无遮拦!” “是,我错了,他们不是乌龟。”我低头跟孔明认了个错。 孔明左右看看没旁人在场,便也对我算了,我就是这么个德行他不是不知道,便没理我,去问姜维:“伯约何事?” 孔明的样子的确不像是有事的,姜维代表众将想慰问的话就说不出来。 我坏笑着说:“诸位将军怕你愁坏身体,委托伯约来安慰你,让你不要发愁,说他们一定会以死报国。众将以死报国,那我怎么说也得死在众将的前头吧?” 孔明惊讶的问姜维:“伯约也认为我在发愁?” 姜维一张白净的小脸滕的一下就憋红了。 我在一旁坏笑的格外开心。 要我说嘛,军中这帮人也忒坏了,一个两个的都是老人了,跟着孔明打仗,这群人什么时候担忧过孔明愁不愁啊,跟着孔明干就是了。我估摸着,可能是这些人看姜维身为降将,能得孔明这么看重,有机会能学孔明这一身的本领,就一个个的心里酸溜溜的不得劲,才怂恿了他来这一遭。 孔明果然略叹了口气,说:“伯约,现在几月?” “五、五月……” “曹魏大军征伐,整军备战,他们此番南征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的,面子要足,威风要有,要大张旗鼓,明目张胆的来,才能让世人敬畏,让我从此不敢再对北动兵。”孔明走到我面前看我一眼,看的我不敢再笑了,才继续说,“现在是五月,大军远征,既要面子,又要里子,这一次走的不会太快,再说派的又是曹真和司马懿领兵,他们两人领兵嘛……” 孔明笑了一笑,没说出来。 他这个关子卖的我连我都一头雾水的,我便去问姜维没敢问出来的话:“然后呢?” 对着我,孔明可不会客气,问:“让你率二十万兵马,从汉中杀往洛阳,你需几日?” 我心里盘算了一下,跟孔明说:“看是疾行还是缓行了,疾行的话,一个来月?慢的话,撑死也就两个月吧。” 我还迷惑不解,姜维却好似有所顿悟,孔明点点头,还是比较欣慰的。 姜维明白了我还是没明白,输人不输阵,我也做出了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姜维见状不敢再打扰孔明,就要告辞,我看看天色,这个点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再耽误一会就能吃晚饭了,便对姜维说:“留下吃晚饭吧,今晚你就别走了。” 我出声留客,姜维悚然去看孔明。 我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还说:“明日一早我要去一趟大营,你就当护送我去吧,省的我再调人,麻烦。” 孔明点点头,姜维这才应了下来。 因留姜维吃饭,我让庖厨备了许多好菜,还把上次买的梨花白也搬了出来,姜维见我忙来忙去的,连忙对我说不用太多菜,我轻声对姜维说:“先生近日每顿饭都用的不多,你来了,他心里是高兴的,你就陪着他让他多用一些吧。” 姜维默然。 于是一顿晚饭,宾主尽欢。 吃完晚饭,让莲子找了间外屋给姜维落脚,堪堪一圈忙完,我这一回来落了座,越想越觉得姜维的神情奇怪,我捧了孔明的茶水喝着,突然顿悟他当时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了,这一顿悟,茶水呛了满口,咳的简直是惊天动地。 孔明看不下去了,从书案后面走过来,帮我顺着气,我边咳边笑道:“他……咳咳,姜维,他一开始不会以为我晚上留他……我的天啊,这得天才到什么地方去!咳咳咳!我、我就算有这个胆子红杏出墙,也没这个胆子当着你的面啊!咳咳,我真是……”我笑的欢畅,没留意到孔明的神色,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忙拉了他的衣袖跟他说,“别!别生气!真没这个胆子的!咳咳咳咳!” 我呛的眼泪都出来了。 孔明看我咳成这样,也不好和我计较了,只叹口气,说:“以后要留客,和我说,我来留。” 第392章 “再不留了!” 吓的我不轻。 我已有许久没去过营里了,这次动念要去一次还不是看他们几个太过分了,这么欺负姜维,是去骂他们几个一顿的。大敌当前,不思退敌,净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不骂他们一顿我如何能解气?姜维现在也算是孔明的半个弟子,对孔明执师礼,这么欺负姜维,岂不是在打孔明和我的脸面? 孔明当然知道我要跑一次军营是要去做什么,他是何人?他怎会看不穿我的这点用意? 他和我说:“你去一次敲打敲打他们也好,这次属于有些过份,你和他们说,若是还有下次,就是我亲自去了。” 军中做事,最讲究一个干脆利落,不能拖泥带水,让姜维特意回来搞这一个婆婆妈妈的,孔明不会喜欢。姜维还是个半大小子,又是新降,不清楚孔明的性情,这些老油条会不清楚? “你可千万别!”我好不容易不咳了,赶忙说,“你太看重姜维了,他们才会欺负他,若你还要为他去出头,那可不得更折腾他?这事我去就行了,委屈委屈你的小弟子,各打五十板子,他们也就消停了。” 孔明想了想,说:“明日我和你们一起去。” “你也去?” 孔明笑道:“露个面,以安众将的心,省的他们以为我一天天愁的觉都睡不好,我正好也要去看看军械等一应器物可还足备,你就放心大胆的去骂你想骂的人。” “也不是不行。” 一来一回差不多得一天,他愿意陪着我去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现在也不用上朝,虽然还是这么多的事,但是一应事务都在书房处理了,太少出门,对他身体也不好,就当去城外散散心吧。 “先去看看,等曹魏大军过了渭水,就得委屈你陪我住营帐住一段时间了。” “不委屈,老本行了嘛。” 只要孔明这个人往军中一站,那全军上下真的气势高涨,比天子御驾亲征都管用! 没办法啊,刘禅还太小,打仗也不如他老子,孔明可是百战百胜,这份威望就是当年的刘备也比不上的,那时候,吴侯新败了刘备,本来还准备拿个大,结果一听说孔明已经在白帝城了,顿时就老实多了。 全军将士,包括我在内,对孔明简直是敬若神明。 孔明言必行,行必信,信必果,全军上下,无不信服。 有孔明陪我,路上来来回回的我也不会无聊了,我甚是开心。孔明见我满面的笑意,将手中的书一放,问我:“下午说到行军的时候,姜维是真的懂了,我观你模样,你看上去是懂了,但若说你懂了,我是不信的,正好无事,不如你说来听听,我为何不急?” 我笑意顿时就僵住了。 孔明见我神情,了然了,拿起他的羽扇,笑道:“不懂啊?装的倒是很像。” 不懂……就不懂呗,反正你懂就行了啊…… 但是这话只敢在心里想想,说出去是万万不敢的。 我在他跟前混赖道:“先生神机妙算,先生的心思我如何猜的透?” “那为何姜维就能懂了?” 我赶忙说:“姜维就在外院呢,我把他叫进来继续跟先生学兵法!” 孔明叹着气,说:“他下午刚从大营奔过来,你让他歇着去吧,再说,你已沐浴过了,你这般样子真要喊旁人来看?” 汉中不似成都,回了府邸一般就没什么人敢上门来找他,所以晚饭后我便直接沐浴了,此刻散了头发,在与他闲话。他这么一说,我顺眼看了眼屋内的铜镜,铜镜里的少女云鬓花颜,羽裳长发,貌美如画。 孔明见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发呆,便自去妆镜前将牛角梳拿了过来,铜镜中便也有了他的身影。 我身形柔小,他立于我身后,永远都是这么的高大俊秀,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他用执天下事的手,挽起了我的长发,俯身帮我梳发,铜镜里的他的侧颜依旧如此俊秀又温和,永远都是风度翩翩的无双之士,就像我初见他的那一天。 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让他从锋芒毕露的少年郎,变得波澜不惊,每一言一语均重如泰山。 铜镜里的两个人,交相辉映,好看的仿若一对天上的仙人。 我转身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他身上满满的冷檀香的味道,这是他书房常年不熄的味道,他很轻易就沾了满身。 他拿着牛角梳对我突如其来的一抱有些怔忡,过了片刻,轻声与我说:“又胡闹,方才险些就扯疼了你。” 我的脸闷在他的怀中,闷声闷气的说:“你把我头发都扯下来都没事。” 他哑然失笑:“那不行,扯成秃子,我要心疼的。” 我指着铜镜,说:“先生,你看。” 于是他也看了过去,俊逸举世无双的男子,怀中是倾国倾城的红颜,两人相依相偎,若从外貌上来看,端的是天下地下再寻不到第二对的璧人了。 他总说他比我年长许多,之前不敢接受他喜欢我的事实,也是担心若有一日他先行一步,徒留我一人在这世上会有多么孤单。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不,我只会殉他而去,若没有他在,余生岁月对我没有丝毫的意义。 我爱着他,恋着他,信着他,他是我的一切。 第393章 现在的铜镜中,人影成双,他帮我梳发挽发,我抱着他贪恋在他怀中,这一刻便是最完美也是最普通的人间烟火。 他紧紧的抱住我,唤了一声:“月儿!” 我还偏着脸看着铜镜,铜镜里的他闭上了眼睛,脸上却略微有一丝挣扎,眉心紧紧的拧起,似有歉疚,似有无奈,还似有更多我看不明白的神情。 我忽然想到他娶江一心的那一年,我反复的问着所有人,孔明是不是自愿的,所有人都跟我说,他是甘愿的,没有人逼迫他,也没有人能逼迫得了他。 当年都没人敢逼迫他,时至今日,当今天下间,除了他自己以外,还有谁能强迫到他?谁敢逼迫他? 他为何有挣扎? 他是在为何歉疚? 他为何会有如此复杂的神情? 夜晚陡然下起了雨,一道惊雷劈下,那闪电的光火映在铜镜之中好似一道裂痕,将铜镜中的影子生生的劈裂开来,闪电逝去,铜镜之中的影像又完好如初,仿若逝水无痕。 莫名的,我落了一颗泪。 这一道惊雷惊醒了孔明,他回身走到窗边关上窗户,走回来的时候,我正在擦去脸上的泪痕,他寻了把椅子,坐在我身后,继续帮我梳着长发,浅笑道:“有我陪着你,月儿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我于是也低眉浅浅一笑,说:“先生,你定要永远陪着我。” “永远?永远是有多远。” 这一句,我依稀记得他也曾经说过。 我回眸对他展颜一笑,说:“永远,就是若先生有身殒的那一日,也要把我一同带进棺中,你我血肉,一同化为尘土,剩下残骨,依然会在一起的永远。” 他挑眉看着我,问:“你当真不留恋这个人世间的繁华?其实不论之前,还是以后,我从来都没有有朝一日我死了,会要你给我殉葬的想法,这是你自己的执念。我一直是希望就算我死了,你也能好好的活下去。” “不留恋。”我对他一笑,笑靥生花,惊鸿不可方物,“你在哪我就在哪,你在朝为官,我陪着你掌控天下;你在乡野林间,我就陪你看花开花落;你若身死神灭……” 他静静的看着我。 “我就扑进你葬身的棺中,紧紧的抱着你。死,不过是一场长眠,我知道你从来不畏惧死亡,那我也并不畏惧啊,我是你教出来的嘛!” “你,还小,还有你没有看过的风景,我年长你近二十年,月儿,可能我大限来临的时候,你依然还很小。我不需要你陪我躺在冷冰冰的棺中,去看你的风景,去看你的天下。在很久很久以后,你也老了,若是那时你还念着我,在你寿终正寝后,让你的后人将我棺材启出,把你我合葬在一处,足矣。” 我看着他的眼睛,笑着问:“不,我就要跟你在一起!我就要在你的陪在你身边,无论是生还是死。先生,我陪着你,好不好?有我在,你也欢喜的,对不对?” 他没有说话。 我扑上去,搂着他的脖颈,贴在他脸上,问:“你说过的嘛,有我在,你不会孤单,有我在你身边陪着你,你也欢喜的,对不对?” 他还是没有说话,却移了目光看着我,目光中神色复杂,不能一概而足。 “我喜欢你,先生。”我闭上眼睛,在他耳边说,“孔明,我爱你,爱到了骨子里。我心甘情愿陪你在黑暗里长眠,这样就算你陨落也不会孤独。我愿意与你血肉混在一处,化在一起,永远都分不开你与我,永生永世,我都在你的身边!” 那一夜后来,他抱了我坐了许久许久,在蜡烛都燃尽的时候,最后只说了一个字:“好。” 这便是他答应我了,他允了我为他而殉,允了与我同馆,允了我们永生永世在一起。 孔明之诺重于泰山,一语出,万世不易。 后来便没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了。 他笑了笑,说:“就是为了你,我也要活的长久些了,说实话,你这般的性子,不爱动脑筋,做事又冲动,放你一人在这世上,我还真的会担心。” “先生哪是不放心我啊?先生是不放心把三军的家底交给我,就怕哪天我给你败光了,不然你为什么要教姜维这么多?” “我教你你又学不会。”他继续执了我的长发,便梳便叹气,“你自己说,多少年了,就是一天听一节也不能只学会这点东西吧?你真有本事,学了今天的就能忘了昨天的,连个游胜你都拿他没办法,活生生在城墙底下听了几个月的折子戏,好听吗?我真是越想越来气。” “你、你别动气啊……动气了不长命……你刚还说要活的久一点……” 我还是心虚的。 他突然将梳子往妆镜的台子上一放,说:“差点就被你混赖了过去!说吧,姜维都明白了的道理,你不会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过来,怕我生气,才与我混扯别的到现在的吧?” 我有点心虚,刚才有感而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确实在与他混赖,希望他把这一茬给忘了…… 我神情一动,他便看见了,拿手指点了点我的脑门。 我赶紧给他顺气:“你,你别生气!你你你……姜维好歹是你徒弟,那也不是一般人,想当年,他在泽胜重重包围里,熟鸭子飞了出去,没点本事做的到吗?他要是跟我一般蠢的,你还会收他做徒弟?” 第394章 我振振有词。 “我发现你现在真的是……以前么,不知道还会多问上一问,还会很不好意思,现在不知道能不知道的这么理直气壮?得了,你晚上也别睡了,好好反省反省吧。” 他起身往里间走。 我眼巴巴的看着他,说:“先生!再冻坏了……莲子又要说我是不是有了……” 他很不买账:“现在这个天,还能冻得坏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进来。” 我想不明白,我就在外面待了一晚上。 第188章 第 188 章 前一夜还风雨交加,早上的天气倒是出奇的好,很适合郊游。 不过去大营的路上我没什么精神,恹恹的厉害,还会打喷嚏。 姜维不解,问我:“凤侯身体不适?” 我很想问问姜维到底明白了什么,害我一晚上都没睡觉,但是话到嘴边了又不好意思问,觉得有些丢人,问不出口。 算了,不问他了,还是晚上回去问孔明吧,丢人丢在孔明面前,总比丢在外面好。 但是姜维问我,我又不能不答,便含含混混的说:“想了想今日去大营要安排的事情,就没睡好。” 姜维表示钦佩。 孔明在马车里清清楚楚的笑了一声。 我不乐意了,说:“先生,要么你也出来骑骑马吧,天气这么好,你别闷在车里,水里的小乌龟才不爱动弹!” 姜维吓坏了。 我都这么说他了,孔明便从马车里出来了,翻身上了马,我眼睛一亮,笑道:“先生许久不御马,这御马的身姿还是这么好看啊!”我见姜维一脸的诚惶诚恐,宽慰他,“没事,你家丞相的马术绝不会输给你的,不用担心他会从马上掉下来,君子六艺,丞相样样精通!” 孔明好笑的看了我一眼。 我来了精神,继续大笑道:“不止六艺,我告诉你啊,这天下间就没有你家丞相不会的东西!” 许久没有出城,今天的天气又好,最适合郊游不过,我放了马跑了起来,觉得欢畅无比。 姜维指着我看向孔明,孔明含笑说:“不用管她,本就是个野性子,还拘了她这么久,就让她疯一疯吧,她不会出什么事的。” 我堪堪的跑了一圈,跑的通体舒畅了,才勒马回到孔明身边,笑道:“先生与我赛一圈马?” 孔明还未有表示,姜维和九月已经连连摇头。 九月表示:“请别折腾我们,我们敬谢不敏!” 我不理他们,继续怂恿孔明:“天气这么好,别浪费了嘛!” 孔明笑了笑,扬鞭纵马而去,吓的姜维,九月紧追在后,我大笑着喊:“你们怕什么啊,我都不怕!先生,先让你几步!你看我怎么追上你!” 孔明其实骑术很好,只是后来嘛,他地位太重要了,被保护的太好了,所有人待他都诚惶诚恐的,就怕他有什么闪失,所以他后来便很少骑了,要么坐个马车,要么坐个小推车之类的,让别人放心。 但是实际上,他曾经也有恣意纵马扬鞭的时候,也有洒脱不羁,仗剑不平之时。徐庶徐元直哥哥的剑术一直都是一绝的,就是这样他也不敢在孔明面前显摆,因为他知道,孔明,才是真正的无所不通,无所不会。 如此你追我赶的跑了一路的马,除了将侍卫们都吓的不轻以外,我还是玩的很开心的,孔明的脸上也跑出了血色来,不再是白兮兮的一片,他平日那脸色,比人家大闺女上了妆的脸色都白,一点血色都不带有的,再将脸一沉,神情一冷,脸色一板,连我都直哆嗦。 这么一跑,早了一个时辰到大营里。 我将马车里的大氅拿了出来给孔明披上,现在天还将热又不是特别的热,他出了一身的汗,不遮着点,被冷风一吹肯定生病。 我不是不顾念他的身体,会拿他开玩笑的人,九月、姜维都是瞎操心。 孔明笑着对我点了点头,然后我们一起走进大营,他往东去,我往西走,各干各的正事去了。 张文义他们对孔明突然来大营十分惊恐,又见我也来了,一度以为曹魏是不是已经打到十里开外了。 因今日来大营,我穿的是一身戎装,所以骂起人来十分威猛,再加上昨天受了孔明的气,便更是凶狠了。 我喊了一干将军在帐子里排排坐,孔明自去看他想看的东西,想了解的事情了,有几人的冷汗当时就下来了,我看的清楚明白。 我拘着他们坐了两个时辰,一直到有人传话来,说孔明在中军帐升帐了,我才放他们去,只把张文义留了下来。 张文义搓着手,问:“凤侯你不去听丞相升帐?” “有什么好去的?听他训人?他训人我听的还少了?我说,张文义,那几个小子是怎么回事,在那坐立不安,冷汗下了一箩筐,你当我瞎?” 张文义实实在在的叹口气,说:“都是成都送来的,到军里想混个军功来的。” “成都送来的都这种货色?” “倒也不是。”张文义实话实说,“李将军他儿子小李将军,和吴国老的儿子,他们几个确实是好样的。” “李将军……他儿子?哪个李将军?哪个儿子?”我很迷惑。 “李严将军啊!” “他不是喜欢那个谁吗?”我更迷惑了。 这点八卦张文义还是知道的,连忙说:“听说是从小侍奉他的丫头生的庶子,他喜欢那一位,这不是……没娶上……就索性把这丫头扶正了,这小子也就十一、二岁,是个好苗子!” 第395章 我便忘了来意,跟张文义唠嗑唠的有点上头,正在这时,外面有一阵轻微的骚乱,张文义老大一个壮汉,身法比兔子还快,一下就窜到帐子口,看了好几眼,幸灾乐祸的跟我说:“丞相动军法了,这下好看了,凤侯你真不来看?” “谢邀,不来,我渗的慌!” 张文义纳闷的看着我,问:“你和丞相今日到底是做什么来了?” 他这么一提醒,我想起来要来干啥了,把脸沉了一沉,张文义看见我沉了脸色,夸张的抱了柱子,说:“凤侯你别这样……你这样太像丞相……有点可怕……” 我有些无语,拿指头在案上敲了敲,张文义不怕死的说:“这动作也像……你能不学丞相吗?” “学你个大头鬼!”我终于怒了,喷他,“做什么整姜维?” 张文义“哦”了一声,神色有些不大自然,挠了挠头,说:“还当他不会告状呢。” 我哼了一声:“人是没告状啊,一点状都没告。你们是怎么想的,丞相是吃素的?他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连我都看出来了,丞相看不出来?你们就算想整姜维,能不能想个高级点的招?” “哦……那下次换换。” “换个屁!”我抬手将案上的镇尺就丢了下去,镇尺落地,稀里哗啦,这声响一点也不逊色于隔壁正在动军法的孔明了,“姜维已经是自己人了,你若是再搞这些小动作,别说丞相不容你,我也不能容你!” 张文义吓了一跳,说:“一个降将……至于么……” “隔壁军法好看吗?” “还……行吧……” 我冷笑着说:“今日若不是我来保你一保,头一个被动军法的就是你!还有空看别人挨打看这么起劲!” “不能吧!我没做什么啊!”张文义很想不通。 “你整姜维,往小了说,姜维是丞相的弟子,他喊丞相一声师父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整姜维还是要整丞相?往大了说,姜维是自己人了,你们动不动就这么整他,军中还怎么团结一心?当年马谡和王平不合丢了街亭的事情你还没看够是吧?罚你一顿军法冤枉吗?是不是真打仗的时候,还要掉几颗脑袋下来才能让你知道这事到底有多严重?” 张文义被我说的哑口无言,他说不过我,最后抱了脑袋往地上一蹲,很不服气的说:“凤侯,你要打就打!反正我是看不惯他那样!他才多大的年纪啊?小白脸一个,凭什么就能得丞相这么看重?丞相是我们大汉所有人心里的神!他就是一个降将,怎么有这么大的福气?万一他是诈降的呢?不服,反正是不服!” 该打棒子要打,该给甜枣也要给甜枣,该开解就开解,于是我劝道:“文义啊,想开一点,各人有各人的命。” 嗬,这句劝了还不如不劝呢,张文义噌的就站起来,问我:“我差哪了?” 我抱着胳膊反问他:“给你一百人,给泽胜堵巷子里了,泽胜带了二千人,你跑的掉吗?” “这事我也听说过了!姜维不过是仗着熟悉地形,泽胜不熟当地地形而已!换了我,我也行!晃过泽胜那个二愣子又不是很难!” 我点点头,继续说:“你们昨天怂恿姜维来安慰丞相,当时丞相正忙着算计曹魏,给他们刀子吃。丞相问姜维:‘现在几月?’姜维答:‘五月。’丞相又问,‘行军从洛阳至汉中,需要多久?’我说:‘一到两个月。’姜维就能明白丞相为何一点也不惧曹魏来袭了,来,你行?说我听听,为什么?” 张文义一头雾水。 我心里略有安慰,看来不止是我一个不明白啊! 我嘲笑张文义:“你若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让丞相收你当关门弟子!击掌为誓!我在丞相面前这点脸面还是有的,我让他收你,他绝对能收你,如何?” 张文义憋的一脸通红,他说不出来。 我心里舒服多了。 这才是一般人啊! 我原先以为是自己蠢,现在发现,原来不是我蠢,而是他们太聪明! 而世上大多数人,都是我这样的普通人。 隔壁军法动的稀里哗啦,酣畅淋漓,外面校场一片鬼哭狼嚎的,我听的还蛮顺耳。管理三军跟管理一国也没什么差,不能太善,孔明就特别的不心慈手软,所以他才能威慑天下。 张文义憋了许久啥都没憋出来,涨红了脸问我:“到底是为啥?” 我笑他:“你这脑子还想跟人姜维争着学丞相一身的本事呢?跟人姜维好好赔个不是,诚心请教,姜维不像傲慢的人,他能告诉你的!” 张文义闷声闷气的“哦”了一声,嘟囔道:“他如果真不是来诈降的话,我不整他了就是。” 姜维自降了后,我第一眼看见他就给了他我的军令,让他回来整肃军务,孔明是直接收了他当弟子,军中这些老人不服气是正常的。 我还要再劝劝他,张文义看着外面“嚯”了一声,惊问:“丞相怎么连姜维都打了?” 我晃悠悠的走到他边上,抱了臂,靠在帐子口,很淡定的看着。 张文义很吃惊的问我:“凤侯你不去说个情?” “说情?”我冷笑着反问张文义,“先不说我有没有这个胆子啊,你是在怂恿我去当众下他脸面?” “……”张文义赶紧说,“我没有!” 第396章 “那你就是在让我去跟他对着干?” “我也没有……” 我将脸色一放,道:“那你废什么话!” 张文义也知道说的不妥了,嘀咕道:“不是……都让你回来给姜维出头了,怎么还能连他一起打了?” “你第一天看丞相治军?” 张文义哑了。 三军其实一直都是孔明在管,孔明治军的严苛他不是不知道,他可是老人了,又是翼德他家里的侄子还是表弟,反正是沾亲带故的一个亲戚,具体的我也理不明白,当年招募的降将,民间招的散兵,多少的老兵油子都给孔明治的服服帖帖的,且心服口服,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他崇拜孔明不是没有道理。幼常和我本来就和孔明亲密,他比不过,也就不比了,只是这么冷不丁的看见孔明收一个新来的降将做了弟子,也确实是会眼红。 后来孔明的事太多,先帝驾崩,孔明操劳治理国力民生,且还有对外的国交,再加上那段时间我们主要休养生息,并无大仗,先帝又封了我军候,他才放心的将三军交给我了一段时间。 “令不严,军不行。”我瞥了一眼张文义,“打他,跟我来骂你,两码事。丞相治军可不像我跟你们嘻嘻哈哈的,连我都挨过他的军法,你们还是自己小心着点,做好份内之内,别老想着搞出什么花来,这次是我来骂你,下一次,喏,跟他们排排跪,一起挨军棍吧。” 张文义想了一会,对我一跪,道:“多谢凤侯。” “谢就不必了,你在军里,该管的事情你要去管,别总想着看别人热闹,有什么好看的?最多也不过就是这样排成一排打军棍了,再严重一些,掉几颗脑袋不是不行,丞相也不是不能对成都交代的。看着不妥的地方,你不去管,就是在削弱我们自己的实力。实在有不好管的人,不好管的事,飞马到城里一趟,报到他跟前,或者报到我跟前,很难吗?” 张文义这货其实不是不知道,他就是冷眼看着他们作,就是想看孔明收拾他们,好从中得一个乐子,我还不了解他? “末将不敢了!” 我拍拍他肩膀,说:“也就这几日了,很快我们就来营里长住了。这几日,你就把他们管好,别让他们出什么幺蛾子。” “是!末将领命!” 早上还阳光明媚的天气,不知道何时飘来了一朵乌云,掉了几滴雨丝下来,张文义给我搬了个凳子,我就坐在营门口看着孔明动军法,看着他赏罚分明。 许是我太过没有表情,太冷静又太淡漠,张文义外被孔明动军法搞的心惊胆战,内被我的表情震的心生寒气,很久以后,张文义告诉我,那天他看着我的时候,一直以为他看见了另一个孔明。 孔明整肃完军营,我们动身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因天上落雨,他们说什么都不敢让孔明骑马了,我也有些累,便爬进了马车陪着孔明。 孔明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们也想让我去跟孔明混赖,别让孔明气出个好歹来。 想多了,孔明是这么容易动气的人? 我雨天就特别容易犯困,我一直都有这个毛病一下雨便想睡觉,更别提昨天一夜我就没怎么睡,便把马车的帘子都放了下来,然后把脑袋搁在孔明的腿上眯着盹儿,孔明想着他的事情,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我的脑袋。 我眯着盹儿,在孔明腿上含糊不清的说:“可惜太迟了,本来还想去幼常墓前看一看的。” “天快黑了,下次再去吧。” “我们什么时候搬去营里?”我迷迷糊糊的问孔明。 “十日之后吧,我把府里和手上的事情都了结一下。” “好。” 他做的决定,我从来都没有异议。 我在孔明腿上困的很,眼看就要睡着了。 孔明知道我这个毛病,怕我真睡着了,一会叫醒了要喊头痛,不叫醒也不行,晚饭还没吃,我铁定到半夜就得饿醒,便将心事都先放去一边,跟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让我睡着。 可惜效果不是很好,马车晃的不疾不徐,外面雨声淅淅沥沥,我抱着孔明,脑袋枕在他腿上,心里安定没心事,就真要睡着了。 除了我以外,是没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的,我也是偶尔放肆一下,还得看看周边的情况,也不是一直敢的。 再说嘛,他一向拿我也没什么办法,多少年的厚脸皮了,他骂我,我听着也就这样了,打我嘛,他自己心里也难受,无人的时候索性就随便我了,只要不是太出格,他都能当看不见。 今日却是不行的,他怕饿死我。 我抚着我脑袋的手便停了停,与我说:“我今日看见一个人,你猜是谁?” “李丰还是吴懿?”我兴趣缺缺,随口应了一声。 李丰么,就是李严的儿子,吴懿是吴国老的儿子,军中除了这两人和我多少有点关系,还是过节,其他的我也不敢兴趣。 孔明说:“我看见杨顷了。” “谁?杨顷是谁?” “你这个记性。”孔明很无语,他本来也就随便找点事来和我说,不使我犯困的,见我想不起来,就说,“就是调戏你的那个。” 孔明这么一说,我把这个人想起来,我倒不是对这个花拳绣腿的杨小公子有多深的印象,主要是他娘,间接害得孔明旧伤复发,骨裂难行,当时足足修养了半年有余,我还一直担惊受怕,怕孔明落下病根,或者以后不能走路。 第397章 我坐起身来问孔明:“他怎的来了?” 孔明见我不困了,甚觉欣慰。 “你继续说啊,然后呢?”我对他把我撩醒就不管了的行为甚是不满,“他怎么来了?他来做什么?” 当时和马谡两个人围了天水,在人家城墙底下无聊,就聊了聊八卦,马谡告诉我,杨夫人没保住,但是李严把杨顷保了下来的,带回家管教去了的,后面就再没什么音讯了。 孔明看着我,笑了,说:“你当时不是要把人家送到张文义手底下去的么,还让人一早上营中练马步,有这事吗?” 我想了又想,才把这事想起来,连忙跟孔明说:“这家伙太弱了!他连我头盔都拿不动还在那嘚瑟,我才让他去找张文义练练,其实我也知道他肯定不会去的,就是不想让他那么得意,还顶着你的招牌,说他跟你沾亲带故的,张口就是我姨夫如何如何,那我能容他这么嚣张?” “他对着你喊我姨夫?”孔明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可不是!”我跟孔明说,“他说我姨夫是鼎鼎大名的诸葛丞相,还说,我姨夫治家严,什么什么的,其实就是想跟我显摆他是你亲戚!换了别的小姑娘,可能真就给他得逞了,那我是你什么人啊,会上他这当?”说到这,我给想起来,孔明说刚才在营里看见他这事了,我便问孔明,“先生,该不会你动军法动时候把他一起打了吧?” “还没打呢,便晕了过去。”孔明叹气,“今儿我罚了少说有二十几个,只有他一个,一棍都没挨就吓的晕了过去。” 我哈哈大笑:“当年,你那江夫人还说他在江家的年轻人里算好的了,也不过如此嘛!那是个不经吓的,嗳,先生,他对着你喊姨夫了没?” “我也不知道他对我咦了那半天是想咦什么,看来是想喊,最后没敢喊出来。” 孔明不喜欢人做事婆婆妈妈,拖泥带水的,杨小公子那期期艾艾的小模样我想都想的出来,下午孔明又在动军法,估计是动了点肝火的,他还在边上咦咦咦了半天,孔明不罚他才怪。 我笑的肚子疼。 见我笑的开心,孔明的脸上便也带了一丝的笑意,下午的愠怒到底是散开了一些。 给他这么一说,我睡意也散了,便爬到他身后,反正在马车里外面看不见,我就将他束发的簪子取了,把他的头发放了下来,然后给他捏着头顶的那几个穴位。 孔明的习性就没有谁比我更清楚的了,我给他捏的不轻不重,捏了好一会,他才松了这口气出来。 我边捏边问:“什么事让你动这么大气?” 他没说,只问:“张文义如何了?” 他升帐的时候张文义不在,便知道是我拘了张文义说话,他有他的事要忙,我也有我的事要做。 听他问了,我就说:“他应该是不敢再折腾你小弟子了。嗳,他说你连姜维都一并打了?” 孔明点点头:“大战在即,营中搞成这样,成都送来的人如此松弛,他也有责任,略罚一罚,小惩大诫。张文义若不是给你喊着在说话,一并跪门口挨打吧。” 我给他顺着气:“你打就打了,别气着你自己啊,周郎在地底下等你呢,他会笑话死你的。” 当年周瑜可不是差不多是被他气死的! 他好笑的看了我一眼,说:“你就是这么宽慰人的?说起来,营里松散成这样,叫我这般的不满意,我是应该拎了你出来,一起军法的。” 我还引火烧身了,很无语的说:“你上次说了,营里的事不让我管了!再说,我没有什么都不干啊,我侍奉着他们三军的主帅,大汉的丞相呢!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我以身饲虎!” 孔明扭了头问我:“你确定你没说错?” 我其实就是在与他胡赖,他被我散了头发,转了脸来看我,是这般的好看,我便在他身后抱住了他,在他耳边笑道:“不,我以色侍人,服侍丞相大人。” 他笑着摇摇头:“你都哪里学来的?兵法阵法学不会,这些歪门邪道,一点就通。” 这一赖,就直接赖到了府邸门口,外头下了雨,孔明怕淋着我,撑起了伞。这么点小雨,其实淋一淋也没什么,不过他不许么,我就只能待在他伞底下,我虽然在,但人可不老实,蹦蹦跳跳的躲着地上一个又一个的水坑,孔明看着我,好笑的摇摇头。我蹦着蹦着,心里忽然一动,回身拉着孔明的衣袖,急急的对他说:“先生!先生!我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什么了?” “就是昨夜不不让我回屋睡觉的那个问题啊!” 莲子在边上咳了咳。 孔明好笑的问:“终于想明白了?说来听听?” 我得意的指了指天上。 孔明点点头,笑了:“你若肯好好学,我这一身的本领看来你还是能学的会的。” “我学你的本事做什么?我有你就够了!”我拉着他的衣袖来回晃着,央着,“今晚我能回屋睡了吧?昨天都没睡好觉,趴小桌上早上起来哪哪都不得劲,这骨头疼的厉害,这里,还有这里。”我拿着他的手在我背上指着,我拉着筋了,又扭了脖子,确实疼。 孔明还未有表示,莲子已重重咳了一声,表示他们还在呢,让我收敛一点,我瞥瞥嘴,继续跳我的水坑了。 用过晚膳,孔明勤勉,去了书房理他的文书去了,毕竟我们即将搬去营里了,许多事情要了结。我却是不想操这么多的心,沐浴完,我就躺在榻上舒服的伸展了筋骨,还把莲子叫了进来,让她帮我捏捏脖子,昨天趴桌子上,落了枕了,早上去营里的时候还好,回来的时候我把脑袋搁孔明腿上想睡觉的那会可能又扯了一下,就彻底的扭到了。 第398章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让莲子梳个发,整个衣服还可以的,让她按捏么,她手上的力气总归是差了一点,不过聊胜于无吧,我自己又够不到。 我迷迷糊糊的就被她按睡着了,再一醒转过来的时候,是痛醒的,我的脖颈和肩骨被捏的又酸又痛,我还在纳闷莲子吃了什么神仙药,怎么一下有这么大的力气,回头一看,原来是孔明回来了。 孔明见我醒了,便问:“是这里扭到了,还是哪里?” “怎么好让先生帮我做这样的事?”我嘴里是这么说的,孔明的手力劲道不是莲子能比的,捏的筋骨很舒服,我一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这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孔明知道我的性子,不与我一般见识。 孔明只按一会,我便受不了了,连滚带爬的从榻上下来,说:“先生你是故意的!” 他擦擦手,问:“脖子还痛吗?” 我动了动,还真不痛了,我对孔明一竖拇指,赞道:“先生你这手艺真不考虑卖个艺,做推拿师傅吗?” 他没理我这句,只说:“你的筋扭住了,要揉就要揉散了,像莲子那样不疼不痒的,你明儿起来肯定继续疼。” 我问他:“你的文书看完了?” 他点点头。 “朝里有大事吗?” “没什么大事,有你也不会操心的。” “有先生在,我操什么心。” 我往他身边一黏,抱着和他赖。 “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爱黏着我了。” 不用他发觉,其实我自己也发觉了,笑着说:“有吗?我一直都很喜欢黏着先生啊!” 他笑了笑,揽了我,说:“苞儿和关兴回成都去了,这次不用你带兵出去了,你就替他们两个守在我的身边吧。” 我吃了一惊,抬起头问他:“他们为何这个时候回成都了?你方才不是还说朝中无大事?” 曹魏人马已经动身,即将杀奔汉中,张苞和关兴一直护卫着孔明,按道理来说,他们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动身返回成都的才对! 孔明神色有几分担忧,说:“苞儿摔了一跤,嗑到了头,我不放心,让关兴陪他回成都看看。” “可要紧?” “应该无大事吧。” 话虽这么说,但是孔明的眉心拧的很紧。 我对着孔明一拍胸口,道:“先生放心!有我在,绝对让你安然无事!我还不比他们两个顶用?” “有你护着我,我从不担忧。” 第189章 第 189 章 我的本事,和对孔明的忠心,是所有人都比不上的。 他们可能有的效忠的是刘禅,有的效忠的是汉室,还有的是想搏功名利禄,也有的是想在乱世建立一番功业,唯有我,完完整整的是只效忠孔明一人。 所以老头子临死前作妖,和黄德上次来挑拨离间都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不想让我和孔明一体一心,自古朝堂之上的文武之首就是不合的,廉颇和蔺相如就是一个特别好的例子,文武过于一心,本来就不利于天子。 但是吧,孔明他本身就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他虽然是文臣之首,但是实际上他文武皆可。孔明文能兴邦,武能定国,水镜先生当年评卧龙是当今天下的经天纬地之才,这话不是假的。只要不是让他抡着刀亲自去砍,问题都是不大的,便是让他亲自去砍,他砍几个人头下来也不是做不到。 再者说,我本来就是孔明身边的人,我信孔明,依赖着孔明,我的身与心都献给了孔明,我爱孔明胜于一切。 本来按照刘备的遗诏来看,孔明接了那一诏,原是不该再与我在一起了。 只是我把自己作的奄奄一息,孔明脸上冷静克制完美无缺,其实心里也很不好受。 后来按照轻王私下给我透露的说法,就是那段时间孔明其实也很不快,孔明把自己压抑的太狠了,完全抑制了自己作为人应该有的七情六欲,剩下的只有理智,像一尊神像。 王老跟轻王说过,若是让孔明这样一直压抑下去,他活不了太久。有一段时间孔明甚至压抑到了水米不进的程度了,他面上看着一如往常,实际上身体已经虚弱到不堪重负,都可以等着给孔明收尸发丧了。 心若是不快,人怎能健康长寿? 轻王就去见了刘禅,问刘禅到底是成全了孔明,还是要遵刘备的遗诏。 其实这些事情我都是不知道的,孔明虽然能猜到一些,但是知道的也不完整,按照他的性子也不会去刻意打听这些。 刘禅听轻王前因后果的说完,只说:“相父为了大汉天下呕心沥血无数,若连心中所爱都不能得到,朕就愧对相父,枉为天下之主。” 所以后来的宫廷夜宴,和轻王带走长音,即是顺应时事,又是做了一个局中局,因我的反应太过配合了,孔明关心则乱,所以我们谁都不知道这是一个局。 后来,还是上次孔明骨裂病重,修养的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我跟他怄了气,轻王特意来开解我们两个,才把这事告诉我,好让我别折腾孔明了云云。 我将孔明的眉心抚平,安慰他说:“先生别担心了,张苞一直都很健壮,就是摔了一下,也出不了什么大事,而且,他们回去了,还有我呢,我守着中军帐,我守着你。反正你也不放心我出去冲锋陷阵嘛,不说你不放心了,我对自己也不太放心,我一想到陇西那个乌龟王八蛋……” 第399章 那个拱火的游胜,让我听了小半年的折子戏,还问我要不要丢几袋粮食下来给我救急,让我千万别饿着将士们,每次想到他我牙根都恨的痒痒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孔明哑然失笑道:“让你出门去斗智,确实是难为你了。” 我顺嘴就说:“守着你挺好的,也不用斗智,敢来人欺负你我就揍死他丫的!就是守着你,可能挺无聊的……” “你管守着我叫无聊?” “啊……不是……”我恨不能把舌头咬下来。 “还有,白天你当着九月和姜维的面说我什么?” “我说你什么了?”我很莫名且想不起来。 “你说我像水里的乌龟一般不爱动弹?” “可不是!你确实不爱动啊!可不是跟水里的小乌龟一样?” 孔明挑眉看着我:“你就没发现九月和姜维的脸色很难看?你知道乌龟这词是形容什么的吗?” “形容……什么?” 我直觉不太好,又说不上来。 他俯身上来,在我耳边说了几句话。 我起身要跑,孔明早有准备,我两只手都被他捏了,跑不掉! “先生,我不敢了!我要早知道是这个意思,我打死都不敢这么说你!痛痛痛!先生你再捏,我骨头就碎了!” “你骨头还没这么容易碎!我也没下狠手,不用这么可怜兮兮的!” “先生你没下狠手我骨头都快断了,你要是下了狠手,我这手还不直接没了?”我央着他说,“痛痛!痛的很!这手还要帮先生执剑呢!” 跟了孔明这么多年,让我悟出一个道理,对付孔明你真的不能太耿直,我每一次耿直的结果都差点把自己耿没命了,对孔明,你得曲线救国。黄月英当年也说,你不要跟孔明硬碰硬啊,你碰不过他的,他虽然是个君子,但是他的心肠永远比你想的要硬,你不会哭一哭,求一求他的吗?你哭了,知道错了,他也不好意思这么往死里欺负一个小姑娘了啊! 我深觉还是黄月英最了解孔明,且说的对! 我脾气和性格其实挺硬气的,很像他,有时就是求不出来,宁愿被他打死都求不出来,与他硬碰硬的时候居多,但是这种时候,求一求他倒是无伤大雅。 所以便像现在,我与孔明耍了无赖,他叹了气,只能把我手丢开。我皮肤特别白,他这一箍我手腕不可避免的出现红痕,我将手伸到他面前给他看,说:“断了!” 孔明说:“不要得寸进尺,我用了多大的力气我心里有数。” 见好就收!真得罪了孔明,我不想再去外间趴一晚上的桌子了。 我见孔明穿的是贴身的亵衣,知道他是准备歇下了,因为方才他看上去心事很多,眉间思虑的痕迹太重了,我怕他歇下也不得安枕,心思郁结,才与他胡闹一番,孔明心有玲珑七窍,原就会比旁人想的多,想的多,当然更累。 比方是同一个战局,以我的脑子,大概只能想出来一个方案,至于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去考虑,闭着眼睛干就是了。但是换了孔明,他至少脑子里会过十七八个方案出来,并且每一种的后果和结局都会在脑海里细细推演,然后从中选出最优的一套方案出来,且还得做个备案。我能打的过他才怪! 他不累?他不累谁累啊! 我帮他摘下发冠,说:“歇吧,先生,不要去想那么多了,明日再说呗!”我将烛火吹熄了然后蹭去他身边,他说:“你不是怕黑吗?留一盏吧。” 我也抱住他,说:“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会怕。” 黑暗中,他抱了我,吻了吻我的额头,轻声问:“之前一直都没问你,为什么会突然开始怕黑?你以前从不怕的。” 我沉默了一会,如实说:“从祁山回来以后,你一直不肯见我,那段时间留下的毛病,不能没有光,一没有光就会很心慌,到处都是黑暗,脑子里就开始乱哄哄的,好像随时都会摸到很多很多的血……” 孔明也安静了一会,才说:“我不是好夫君。” 我有些害怕,抱他抱的更紧,哽咽着说:“先生……请你不要,不要我……” “你心里的不安究竟到了何等地步,竟然会害怕我不要你。” 他紧紧的回抱住我。 黑暗,确实是能将人内心的不安无限放大。 他拍了拍我,说:“睡吧,有我在。” 只这一句,黑暗中的鬼怪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我这一觉,无比香甜。 第190章 第 190 章 果不其然,曹真到的时候,蜀地开始下雨了,且这雨一下得好几个月,连绵不绝。 曹真的铁骑都是曹操留下的精锐,最擅奔袭野战,但是蜀地崎岖啊,再加上下了雨,蜀道路滑难行,曹真一个月的行程生生被拖到了两个月,且还陷在蜀道上难以自拔。 我幸灾乐祸的问孔明:“先生让我去和他玩玩?” 我们有当地居民做应,曹真到哪了,损失了多少,滑了多少蹄,我们一目了然。 全天下只有一个地方的马匹的马掌是打了防滑的马蹄钉的,那就是东吴。 孔明刚封好回给陆逊的文书,正要喊人拿出去发了。他们东吴就这么做事不讲究,你说你要打就打就是了,左一封,右一封的来,还都是国书的名义,孔明不回还不行,显得不重视吴侯。 第400章 孔明一边让人将国书拿出去发了,一边对我说:“喊伯约带文义去就行了,别忘了你现在的职责。” 张苞和关兴都不在,我得守在他身边,以防军中万一哗变,他们胆敢打孔明的主意。 当年的翼德可就是死在营里的,这个教训血腥且深刻。 不许去就不去,我就当他心疼我,让我闲上一闲了。 孔明喊来伯约,让他和张文义带一队人马去围堵曹真的先锋夏侯霸。 我在边上玩一个橘子,听孔明左右调度,事事周祥,每一种情况都帮他们拟好了对策,说实话,孔明布置的如此周祥,派谁去都可以,只要记性好又听话就够了。 等姜维和张文义领命出去了,我才和孔明说:“丞相,你不累,谁累啊?” 营里军中,朝堂之上,我从来喊他丞相。 他没理我,端起凉透了的茶杯就喝。 那茶早就凉透了,我怕他喝凉茶会不舒服,就将手里剥好了的橘子递给他,说:“可甜了,我刚吃了一片,算试过毒了,没事。” 他从善如流的接了过去,撕下一片果肉,放入口中。 我见他吃的欢,便在他边上问他:“不是说两路大军吗?怎么只见曹真那一路,还有一路呢?” 孔明将果肉咽了下去,答我:“还有一路是司马懿所率,从汉水而上。” “算算日子,应该也早就到了才是。” 孔明笑了笑,问:“司马懿那个性子,你跟他不熟吗?这还用问我?” 也是,司马懿那货狡猾又苟,他眼见曹真不顺,故意拖缓行军的速度,看看情势再决定是进还是退,这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我突然反应过来了,看向孔明:“什么叫我跟他不熟吗?我跟他一点都不熟!” 孔明笑了出来。 事实证明司马懿走的慢是对的,曹真大军被困在蜀道上进退两难,还有姜维亲切的问候了一下曹真,曹真叫苦不迭,等魏帝下诏退军的时候,忙不迭的就往回赶。这场架打的乏味又无聊,我们大营都没动过,他们硬是没能打过来,我真是服了,便是当年打孟获的时候吧,人家蛮王还正儿八经的杀进营里一次呢!也没有这么无聊过! 我问孔明:“曹真跑的急,听说辎重都掉了许多,要不要撵上一撵?” “归师勿遏的道理你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就是容他这么来来回回一趟,有点不开心!敢来,就别想着全须全尾的回去!” 孔明只笑:“不急不急,我另有大礼送给他们,保准会让他们印象深刻。” 我眼睛一亮,央着孔明问:“是什么?丞相教我!” 只有对着孔明的时候,我不仅不凶悍,还小女儿的姿态毕露,纯真又娇憨。 轻王奉命正好来营里,帘子一掀,正好看见我央着孔明的这一幕,看的轻王,魏延并着吕字姜维他们几个都一起傻住了。 有外人进来,我将扯着孔明袖子的手放了下来,还清了清嗓子,装作很凶的样子站去一边了。 孔明很自然的问轻王:“何事?” 轻王醒过神来,对孔明说:“见丞相,陛下得知曹真退军,大为表彰丞相坐镇前线的功绩,要犒赏三军。” 听了这句,我对轻王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单膝一跪,道:“上禀陛下,臣代三军谢陛下。” 我名义还是军候,这种事情,我来谢就行了。 轻王这句是代刘禅说的,就受了我这一跪。 孔明问轻王:“还有别的事?” 轻王很无语的说:“我怎么觉得……丞相你好像并不怎么想见我的样子?”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孔明也笑了,说:“不是不想见你,只是你若没有别的事了,我这里有正事要吩咐。” 轻王找了个小矮杌子,往那一坐,表示咽不下这口气,不走了。 这轻王比我还会发小孩子脾气! 孔明没管我们两个,叫了魏延和吴懿上前,一人递了个锦袋,便让他们出去了,他这个关子卖的我们都很莫名,然后他喊过吕字,说:“提防曹真反扑。” “是。” 孔明又叫过姜维,道:“戒备汉水的司马懿。” “是。” 不光是轻王,连同我一起都听了个云里雾里的,为了不在轻王面前露怯,我还做了个很懂的样子。 待孔明吩咐完事情,众将都退下来后,轻王问我:“方才进来的时候,你央他什么央的那么……”轻王心里在想词,想了半天,最后如实说,“……央的那么让人心痒痒的?” 我白他一眼,凶他:“要你管!” 轻王摇摇头,评:“红颜祸水!” 我不服:“我又祸什么了?我老老实实待在中军帐里护着丞相,我祸什么了?你今日不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你看你能不能出得去这个门!” “丞相!你管管她!” 孔明事都吩咐完了,有空看了几眼我们胡闹,对轻王说:“确实是你说她在先。” “行行行,给你赔个不是!”轻王无可奈何,“陛下让我给你们带了点新鲜的瓜果来,在外面,还有一些给你们的赏赐,我说重,不带,非得让我带来,说又不用我背……” “那确实不用你背啊,放着马车现成的呢。” 我怼了轻王一句,便去外面挑瓜果了,我小归小,大事上还不傻,轻王跟孔明有机密要谈,我原本也不想听。 第401章 中军帐的帘子刚放下,我还没来得及走,听见里头轻王似乎跟孔明说了几句,什么:“……军中并不安全……她那个样子还是越少人看到越好……万一再有人起了歹心,你也不安全……” “我心里有数。” “还有,你这身子……该多注意点了……别太操劳……有什么让下头人去办就是了……” “我心里有数。” 我还想再听几句,门口的亲卫看不下去了,来请我了,孔明的规矩,出了账的一律不许在外面偷听,否则一律按暗探议罪,我这站住了没走,戍卫可不就得来赶人了?我也不想他们难做,就去挑轻王带来的瓜果了。 到了晚间,我回去的时候他俩正好说差不多了,我帘子一撩,走进去的时候正听见孔明跟轻王说:“让杨仪去吧。” 我没听见头没听见尾,就问:“去哪?” 轻王知道就算他不跟我说,我回头往孔明跟前一赖,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便叹口气,说:“喊杨仪去一趟东吴。” 轻王这个叹气倒不是对着我,只是觉得杨仪多少非他心目中满意的人物,应变差了点,相貌上也差了点,东吴整个的看人下菜碟,看人就算了,还喜欢看人颜值下菜碟,这谁受得了! 当年孔明出使东吴劝说孙权孙刘联合的时候,那孔明的长相可是加了不少分的!按照瑾哥私下给我透的一点点点点的风声,当时太夫人对孔明的长相、气度和学识简直是满意极了,若是那个时候孔明愿意归顺,愿意留在东吴,孙家的那个小妹,也留不到给刘备了。 我知道轻王在叹气什么,很同情他,说:“实在不行让刘琰去呗。” 刘琰是刘备跟前的老人了,也是沾亲带故的有皇家的血脉,面子工程是一等一的好,刘备有时也喜欢带他出去充个脸面。 轻王笑出了声,道:“出使东吴?你别再把刘琰吓死!” 我跟轻王说:“这怕什么?吴侯不会打他,又不会杀他,他出去代表的是我们大汉的脸面,让刘琰为正,杨仪、三寒为副,三寒的机变还是可以的,只要不是吴侯打算跟我们翻脸,这又不是不行?都交好多少年了,也不会突然就翻脸的吧?又不是曹魏大军压境我们就要完蛋了,吴侯做人还是会留一线的,日后好相见嘛!” 轻王听了颇是心动,确实是个办法。 我突然想起一个事,扑去孔明跟前,央着孔明:“派我去吧!” “不许。”孔明想都没想,直接否了。 轻王差点被我这一句呛死,指着我说:“派你去?你去和丞相本人去有区别吗?你还真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就有些怏怏不乐。 其实轻王说的没错,我也知道是这个道理,我现在这个身份出去一趟是很要命的事情,于公嘛,我是一品上军候,于私嘛,我跟他们丞相有着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谁都知道他丞相府放的那个夫人只是好看的,他心里的人实际上是我,顾念的人也只有我。所以我但凡出门一趟,曹帝桌上关于我动向的案牍估计能堆成山了。 按照他们的说法嘛,这原也没什么,谁还没几个美人小妾啊,孔明现在只留我一个就已经是很难得了,但是谁家的美人都没有我这么出息的,动辄率领着大军来去,再加上孔明其实挺宠我的,这是不可否认的。孔明对着我的时候,该说说,该训斥就训斥,但他在外人面前,一向护我。 “我们搞谍报的也挺辛苦了,你就别乱跑给人家增加负担了。”轻王见我老大的不开心,他就开心了,怂恿我说,“你真想去也不是不行……” “???” 轻王跟我说:“只是丞相也不是二十多岁的少年了,他也不能没人照顾,这天气时冷时热的,给丞相热个茶加个衣什么的,对吧?你走你的,我回成都帮你问问江夫人愿不愿意过来帮你照顾丞相啊。” 轻王忒坏!我很生气! 孔明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敲了敲桌子,示意他还在看文书,我只能和轻王一起闭了嘴。 于是,他在上头看文书处理正事,我们两个在下头无聊,我是要守着他,护卫着他,轻王么,他出来一趟没事做,现在只能干等着吃晚饭。 我们两大眼瞪小眼瞪了一段时间,轻王看我橘子剥的欢,便凑来一起剥橘子,跟我说小话:“你守着他还想往外跑?你现在这么不想跟他待在一起的?” “倒也不是。”我小声跟轻王说,“你以为他搭理我吗?你看他,他天天就这么要么看文书看一天,要么看那张地形图,要不然就喊将军进来升帐布阵,我整日只这么干坐着,一天下来都和他说不上几句话。你有本事叫江一心过来,我不信她不无聊!” 轻王切了一声:“人家只要能看见丞相人在那就心满意足了,你要求还挺高,还要他搭理你?你想要他怎么搭理你?不跟你吹,我回我的府邸去,我几个夫人没一个敢像你这样的,还要求这么多?” 难得听到他吹他的美人,也是无聊,我便问他:“你几个夫人?” “一般般啦,也不多,我家里一正妃一侧妃,两美人两侍婢。” “你这还不多?”我无语了。 “你以为谁都跟他一样?我这样的已经算是很少了好么?那回刚入川的时候,刘璋留的美人多嘛,不知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先帝赏美人下来都是成把成把赏的,那时候人也不是很多,先帝照顾我们,可不就盯着我们几个使劲的赏!我那两个美人就是先帝那时候赏下来的,我还只收了两个,其他的一概拒绝了好嘛?” 第402章 似乎有人跟我说过的,记不太清了,我和轻王互相不对付,能怼绝不会好好说话,能互骂就绝不怼,听他这么说,我也切了一下,手指略略往上面指了指,问:“那他收了几个?” 提到那段岁月,轻王还是很缅怀的。 我们两这小动作和小声音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看见,不敢闹到他跟前去,不然就是一起挨骂。 “丞相?”轻王费力巴拉的想了一会,然后说,“我记得好像是收了一个吧。” 我嗤之以鼻:“您老这记性够呛了!他不是一个都没收吗?” “那段时间你又不在成都,你问过丞相了?” “没问啊,不过我记得谁好像和我说过。” “那就是跟你说这事的人本来自己就也不清楚呗!”轻王折腾着手上的柑橘,然后告诉我,“先帝前前后后赏过五次美人,前四次,不对,应该说五次丞相都一个都没收,那个时候你跑了,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先帝知道他娶江一心是迫不得已,先帝的心里一直觉得对丞相很歉疚,便一直惦记着想赏丞相点什么。丞相么,他又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嗜好,金银玉器他看都不看,权势地位他弃如敝履,赏他美人么,他又不受,先帝都快愁死了!” “然后呢?” “后来好像是民间进献先帝美人吧?我想想……对的,先帝入川秋毫无犯,益州当地人很感激先帝,然后就搜寻了几个美人送给先帝,先帝就把哥几个都叫了过去,意思是大伙分分吧,大家都表示,不行了,身体吃不消,陛下你自己留着吧。先帝也不是爱美色的人,实在不行,留了两个,剩下的赏给了一些侍卫。” “这不结束了吗?有他什么事?” “你听我说完。”轻王翻了个白眼,“那先帝收美人,也总归有人不乐意啊!” “太后!”我跟轻王对了个眼神,顺手抓了一把核桃剥着。 “吴太后就跟先帝说,你美人太多了,丞相你还什么都没赏,不像样子。先帝没法子了,喊了我过来给丞相送去,我可不就是这种跑腿的命!我好说歹说,劝了丞相半天,声泪俱下啊,丞相再不收,我都没法回去交差了。” “那他就收下了?不是他风格啊!” “那段时间你不是骗他你死了吗?死无全尸,是你干的事不?他还因为这个病了,病好之后,他看什么都比较无所谓了,再加上我劝了好久好久,他就也收下了,事就是这么个事。”轻王将我剥好的核桃肉拿走,还谢了谢我。 我拿着小棒槌有些怔忡,问:“那美人呢?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相府里呢,归江夫人管,又不归你凤侯管!” 我捏着核桃有些发呆,轻王叫了我几声我也没听见,糊里糊涂的就把核桃壳当成核桃肉放进嘴里咔嚓一下,壳全都扎嘴里了,扎出了一嘴的血。 这回的动静大了点,孔明一扭头就看见了,快步从案后走了过来,拿出帕子帮我捂着嘴,问我:“痛不痛?” 痛的我话都说不出来,眼泪直打转。 孔明让我张嘴给他看,将我嘴里的碎壳一一挑去,又拉着我去漱口,他沾了一手的血,问轻王:“你们怎么回事?” 轻王发现惹祸了的时候就想跑,没跑掉,只能跟孔明解释道:“凤侯不知在想什么,想那么出神,自己啃了壳,这你不能怪我!” 孔明捏了我颈后的穴道,帮我止血,问轻王:“你们在说什么?” 轻王不太自然的说:“没说……什么啊……” 我一指轻王,口里呜呜的想说什么,可惜我嘴上被孔明拿帕子捂了,又痛,只能听见我叽哩哇啦好似一顿乱叫,实则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轻王见势不对,恶人先告状,赶紧说:“凤侯想问你当年收的那个美人的事情!我记得是叫幽幽吧?我就跟凤侯说了几句!” 孔明愣了愣。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谁知道凤侯怎么就能一口啃到壳了!” 孔明跟轻王说:“这次魏伐之事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了,我案上有个折子,你带回去上呈陛下。” “是。”轻王对孔明一手拿帕子帮我捂着满嘴的血,一边还能跟他交代正事这点很钦佩,问,“事了之后,丞相要回成都还是汉中?” “回汉中,三军就地修整。” 轻王明白孔明这是还要继续动武的意思,又应了个“是”。 孔明跟轻王说:“你回去后,交代李严好生准备粮草军械,以备随时的不时之需。” “丞相放心,我都明白。” “出使之事,你回去问问威硕愿不愿往,他要是愿走一趟再好不过,若是他实在不愿就算了,你就还喊杨仪去,我案上右手边有一个折子,包着红绸的那个,你拿着路上看看,回去后好交代杨仪该说些什么,问些什么。” 轻王拿起一本,问孔明:“是这个吗?” 孔明回身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轻王收了起来,道:“我今晚就细细的看一遍,如有不懂的,明日也好请教丞相。” “也好。” 孔明跟轻王说着话,还掐在我后颈的穴位上,他艺多不压身,懂一点岐黄之术,知道掐哪里能止血,我被他掐的动都动不了。 “还有,成都送来的人,有几个实在不像话的,你顺道带回去。” 第403章 轻王从成都来一趟,个把月,他还没动身的时候就听说孔明在军中动军法的事情了,他斟酌了一下,跟孔明说:“他们么……有的也是好心……” “好心办坏事?有些人还不如不来。”孔明看一眼轻王的位置,说,“你手底下,对,那一本,那里面有个名单,是我拟好的要赏和要罚的名单,你回去禀明陛下,陛下如果没有异议,就这么办吧。” 轻王看了满案的文书,不可思议的问:“我就和凤侯聊了一小会天,你这到底是理了多少事?” 孔明问:“苞儿回去后情况如何了?” 轻王停了许久,极轻的说:“不太乐观……大夫说,先养着,再看看。” 我连同孔明一起吃了一惊,我要说话给捂着嘴说不出来,孔明问:“怎会如此严重?” “若不是您当机立断送他回成都养着,怕是会更严重。”轻王叹口气,“皇后也忧心至病,恒侯一共两个女儿,为宽慰皇后,陛下将恒侯的另一个女儿也收入宫中了……丞相若是有时间,也回成都一趟看看吧,顺道去看看江夫人和瞻儿。” 孔明来不及问,我将帕子往下一拉,带着血就问了出来:“瞻儿怎么了?” 我这一嗓子喊破了音!这可是孔明唯一的骨血啊! 我满嘴喷血,轻王被我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我会错了意,连忙说:“你别急,瞻儿很好,我的意思是,瞻儿现在长大了一些,他想念父亲。丞相已有好几年没回成都了,所以丞相如果有时间能回一趟成都,不妨看看瞻儿,以全父子天伦之情。” 轻王说话不说全,险些吓死我,我不想再理他了。 孔明跟轻王说:“那些先拿去看吧,若有不解,一会晚饭的时候正好可以问了。” “哦。”轻王应了一声,老老实实的捧起拿一大堆的文书走到门口,才猛然回头嘶了一声,“丞相你真不是嫌我碍事,想撵我走?” 我噗嗤一笑。 孔明也笑了,说:“月儿都这样了,我得看看她的伤处,到底严不严重,料理完国家大事,我也得料理一下她啊。” 轻王不甘不愿的走了。 他走了后,孔明拿着烛火细细的看了看我的伤口,叹着气:“少说几天都吃不了热的了,你怎么这么不当心?” 我痛,说不出话。 “伤在里面了,怎么上药?你只能忍着了。”孔明觉得好笑,“就因为我收了一个美人?你就把自己咬成这样?前段时日还说要帮我纳侍婢的那个人是谁啊?是你吗?” 我趴在桌上焉头耷脑的,痛,又伤到了口舌,他说什么我只能听着了,连反驳都不能。 孔明怜惜的看着我一会,忽而对我说:“我过些日子要与轻王一起回一趟成都,军中之事,只能托付给你。” 他说的正色,我吃惊的抬起头来,他刚刚对着轻王还没表露出回去的意思呢,怎么一会会的就说要回去呢? 孔明看出我的吃惊,轻声说:“此次回去,我有要事要办,不能都托给轻王,有些事情他办不来。” 我“呜呜”了几声,意思是想问他什么事。 孔明看我瞪的这么大的眼睛就知道我想问什么,对我解释道:“我两番征战,此次是属于我们防卫,朝中大臣中不赞成我动武的不在少数,只有我回去,上禀陛下,再抚群臣,否则大臣们不愿配合,终归是难事,跟他们说清楚了,再有良机,我还会出兵。这次,我又打了他们送来的那些弟子,也得我回去给一个说法。” 孔明说的在理,而且他决定的事,别说他还愿意对我解释几分,就是不对我解释又怎样啊! 我彻底焉了。 “来去一回,最多不过半年左右吧,我就回来了,你无需忧心,也无需太想我。”孔明笑了笑,“你呢?你若执意要陪我回去,也不是不行,我重新部署了就是。” 我没好气的“呜呜”了几声,他都这么说了,除了我在这替他镇守军营以外,交给谁他能放心?别说交给他那个小弟子,他那威望还差了点,真交给他,等孔明回来估计连个完整的大营都看不见了! 我认命的叹口气。 孔明见我认了,抚了抚我身后的长发,轻声说:“我走了之后,你在营中也需多注意安全,别因为是我们自己的大营就放松警惕,你可以回汉中住着,隔几日来营中露个面。我不在的时候,不可放下头发,不可着红装,不可不戴面具,听见没有?” 我趴在桌上,拿双手堵着耳朵。 孔明在我手背上拍了一下,我的皮肤本来就白,他手重,一下就给打红了,我将给他打红了的手给他看,却忘了他不是一般人,一般人可能会好好的安慰你一下,孔明只看着我,问:“要我把你另一只也打红吗?” “……” “我说的都记住了没有?” 我可怜的点了点头,嘴里痛,说不出话来。 孔明本来还想训斥我点什么,我这么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嘴角还留着血,他叹口气,便也说不出来了,关切的问我:“很痛?” 我继续点头。 开玩笑,你自己咬一下试试看! 他本就揽了我在怀,细细的看我的伤势的,我还坐在他怀里,见我模样可怜,他到底没忍住,挑起我的脸,吻了下来。 这个吻很深,血腥气在我和他的唇齿间弥漫开来,他面不改色的沾了我的血,和我说:“月儿,为我守住半年,我就回来。” 第404章 我沉默一会,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又过来十余天,魏延和吴懿从南安大胜归来,我才明白孔明说的让他们印象深刻指的是什么。 孔明升了中军帐,表明他要回成都复命一事,军中所有大事小情悉数交于凤侯处置。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戴起了冷硬的面具立于他的下首,上首的黑曜石面具冷且硬,一如我此刻的表情。 我本在军中就有威望,这威望可不仅仅因为我是孔明的什么人,将军们微微错愕之后,纷纷领命,表示将唯我马首是瞻,无敢不从。 孔明做事干脆爽快,吩咐完众将之后,当天便启程了。因回成都,顺路经过汉中,我回府邸换了一套衣裙特意去城外送他。 孔明终是忍不住,在轻王面前揽我入怀,切切嘱咐:“月儿,万事小心!” 我点点头,我心里明白,若是能带,他不会不带着我,我此刻的确有比和他一起回成都更重要的事。 “我会时时给你我的讯息,不会再让你找不到我了。” “好。”我应下之后,和他说,“路上崎岖,有些道难行,你,多注意身体。” 孔明吻了吻我的眉心,而后打马离去再不迟疑,我一直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林子的那头,再看不见。 莲子与我一同出的城,我送孔明,她送九月,总归都是一个送字。 我对莲子互视一眼,均是苦笑。 莲子劝我:“月君,回吧。” 我一步三回头。 “月君,你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怎么不给大人知晓?也许大人知晓就不走了呢?”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贪吃凉的吃坏了肚子而已,何必让他牵挂?”我惆怅的说,“他知不知道的,都会走,那为何还要给他知道呢?” “也许大人就不走了呢?” “怎么可能?他是这种儿女情长的人?若他是这样的人,我岂不是会笑出来?”我对莲子做了个鬼脸,再回身看向他离去的方向的时候,又是满腹的郁结。 若有可能,谁愿意离开他?和他关山阻隔千里之外? 我真的一步都不想离开他的身边,一步都不想。 第191章 第 191 章 许是我思念太过,孔明走后,我好几日都吃不下东西,还以为是贪凉的后遗症没好全了的,结果几日后还没了胃口,莲子很不放心,去延请了一个大夫回来,我笑话她真是没事找事做,只说:“我下午还要出城呢。” 孔明说过让我不需日日去营地,隔上三五日去看一次就好的,我琢磨着今日无事,准备去一次就回来的。 莲子没理我,兀自和那大夫说:“我们夫人凉的瓜果吃多了,伤了脾胃,你给开个方子吧。” “不妨事不妨事。”这大夫年纪不是很大,把了我许久的脉,笑道,“你家夫人这哪是伤了脾胃?这是喜脉。” 莲子惊呆了。 我更是惊呆了。 这大夫年纪不大,看着不太靠谱,我便问他:“你可有看错?” “我虽不是你们汉中的大夫,但好歹也是个名医啊!连个喜脉也能把错?”这大夫还很不开心,“这喜脉虽弱,也有快两个月了,这是吃饭的本事!” 莲子连声帮我道歉。 我还在发呆,下意识的摸着我的肚子,这里,已经有了一个我和他的孩儿?我很盼望的他的孩儿?按照大夫说的两个月左右,难道是那一天……? 莲子乖觉,将大夫留在府中没让他走,好吃好喝的待着,关上门来,欣喜的说:“恭喜月君啊!” 我还在懵着。 莲子已哭了出来:“大人刚走,月君就诊出来了身孕!若是早一些诊出来多好!我这就安排人报给大人!” 莲子这一句,我醒了! 我一把拉住莲子的手,平静了神色,说:“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莲子不解:“为什么?” “那个大夫呢?” “偏院呢!” “去打听一下他的来历,他方才说,不是本地的大夫,如果确实不是本地的,给他重金,将他留在府邸里,不许他再出去了,对外……对外就说是你有了身孕了!” 莲子和九月成亲也有一段时日,若说是莲子有了身孕,我费心为莲子周全,是说的过去的,毕竟莲子是我身边的人,莲子的夫君是孔明身边的第一暗卫,他们俩与我和孔明有很深的关系,他们成亲拜的大人还是孔明呢! “月君,连大人都不能告诉吗?”莲子很想不开。 “你报一句我有了身孕,得生出多少事来?万一被有心人打听了去,趁孔明不在,我身子不便,搞出什么事来,若是三军有什么闪失,汉中有什么闪失,我拿人头向他谢罪啊?”我从喜悦中回过神来,此刻已格外的镇静,“等他回来,他自然能知道,不需特意报到他跟前,搅乱他的心神,他回成都是有要事要做的,我现在所要做的和我答应了他的,就是替他守好门户,镇住三军。” “可是……” “没有可是!”我一点不带吓唬莲子的,“你若是不能守住口舌,我便连同你一起关起来。” 莲子噗通一跪,连声说不敢。 我安静了一会,说:“去打听一下这个人的来历吧,再去城中的医馆中再招个大夫来在把一次脉,不许声张。若是果真有孕……你就将你有身孕的消息散出去,找个小厮,封一卷红笺,报给九月一声你有了喜,若是你敢有一个字提到我……” 第405章 莲子吓傻了,连声说:“绝对不敢!” “嗯,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逆臣之后!因为你是逆臣之后!” “诸葛亮是永远不会与你有孩子的!他不会容他的血脉受到如此玷污!” “你服侍丞相时间也不短了,早点生下子嗣,我们所有人才能安心。” “坊间是不是有一种东西,女子一旦吃了,就无法孕育孩儿?” “是。” “今夜愿为先生手中花,可好?” “你假仁假义!你故作君子!” “呵,好一个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 “想好了吗?到底要接哪一诏?” “凤侯,他利用你,他只是利用你!唯有我对你是真心的!” “诸葛亮在利用你,你不知道吗?你怎么这么蠢的,能送上我门来两次,还要自己滚回去继续被他利用?怎么?甘愿被人家利用?被人利用很开心是不是?有朝一日,等你没了价值,怕是你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月儿,百年之后,唯愿与你同穴,我此生就再无遗憾了。” …… 我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声音在不停的回响,来回不停的牵制着我的情绪和思绪,将我扯的七零八落,最后的最后,孔明的这句话突然就浮现在我脑海里,将所有其他的声音都掩盖了下去。 孔明,在我爱上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应当知道,他的心里不会只有区区一个女人,他的心里有着家国天下,他有他的承诺,他的大业。既然已经爱上了他无法回头,我果然还是应该信他多于一切的吧,信他不会害我,永远都不会。 前段日子,我咬核桃咬到了嘴,满嘴的血,他怕我疼痛难忍,与我唇齿交合,丝毫不介意我口中的血腥味,甚至将我的血咽了下去。 不信孔明? 不信孔明我还能信何人呢? 后来,我便连同所有人一起瞒了下来。 我时有去大营,前几个月还好,后来肚子有些鼓了,问过李鹤之后,让莲子用生绢将我肚子层层裹住再去营中,莲子每回都提心吊胆的,生怕我有个什么闪失。 李鹤便是那云游四方的看着不太靠谱的大夫。 怎会这么巧,孔明前脚刚走,没几天就冒出一个大夫来,说我有了身孕? 我一开始很是怀疑, 轻王自从知道孔明要与他一起回成都之后,很是乖觉,将汉中城内的所有暗桩一一交代给我知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 所以这就真用上了。 当时得知有孕后的第二天,我依然还是去了大营,回来的路上,撇开莲子,单独召见了暗桩,让暗中调查云游的李鹤,数日之后,暗桩反馈,此人与三方势力都毫无瓜葛,可信。 得了这句可信之后,我待李鹤也多了几分诚意。 李鹤对于我要求他对外说是莲子怀孕很是不解,不过大户人家,他也不想打听这么多,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他看着不靠谱,嘴还是很严的,我很满意。 我每次去营中都是骑马来回,军中一如既往,我让姜维盯着按着孔明的法子进行操练不得松懈,姜维帮我操演士卒很是卖力,我很放心。 孔明回成都随身带了吴懿,就是吴太后的哥哥回去,留下魏延帮我镇守门户,魏延的眼睛很毒,我十分怀疑他是不是看出来什么端倪,我每回去营中,他都盯着我看个不停,看的我心里毛毛的,面上依旧不显分毫。 孔明教的,做的就算是再没有底气的事,只要你镇定依旧,对方摸不清你的虚实,就不敢轻举妄动。 孔明教我的东西很多,有很多东西我确实受益匪浅。 这日从营中回来后,我在马上颠的脸色有些发白,莲子小心帮我卸下肚子上的生绢,很是心疼的说:“月君,你多少顾念顾念自己的身子和小主子啊。” 我摇摇头:“实在顾念不到,这些月还不算辛苦,左右半年期就快到了,大人也快回来了,等大人回来……” 莲子接了口说:“大人一定会高兴的!” 我略略苦笑。 我还真不知道他会不会高兴呢。 我刚换好装束,来人禀告,送来成都的信函。 孔明十分重诺,他说过会时时给我他的音讯,使我不至于失去他的踪迹,是以书信往来虽不频繁,我却始终没有断了和他的联系。 莲子知我不过是面上淡定,心内其实十分思念孔明,就连忙帮我把书信取了进来,书信上书“向月亲启”四字,是他的笔锋,刚劲有力,我拆了火漆,细细的看了一遍,书信不长,落款处只留了一个“亮”字。 莲子见我看完信一直在发呆,不由问我:“大人如何说?是不是已经从成都动身回来了?” 给莲子这么一喊,我回了神,对莲子苦笑道:“不,他说要在成都多留些时日了,最晚会在年底前赶回。” “年底前?”莲子大吃一惊,“那,那不是还有好几个月?” “嗯,成都……他有要事,无法分身。” “那月君你要怎么办?” 我有孕是一应瞒了所有人的,就怕有人借此生事,本来指望他早些回来,以定大局,没想到他给事绊住……年底前?年底前我差不多不就要生产了吗? 我略略头疼。 莲子快哭了:“这几个月你还不显怀,过几个月,怎么瞒?更别说你还不时骑马去大营!月君!给大人去信吧!告诉大人你有身孕了,大人不会不顾念你的!他就算有再多的事他一定会赶回来的!” 第406章 我思索许久,摇头,顺带警告莲子:“你如自作主张,乱说一句话,你试试看。信使何在?” “门、门外。” “喊进来。” “是。” 不多时,一个其貌不扬的半大小子进了来,我问他:“你从成都来,丞相身体可好?” 来人回禀:“丞相大人一应都好,丞相大人问凤侯安好?” “上复丞相,我一切都好。” 莲子想说什么,被我一眼瞪了过去,没敢说出来。 “是,不知凤侯可有什么口信或书信需小人带回给丞相?” 我看满园的金桂飘香看了一会,微微一笑,说:“帮我带个口信给丞相吧。” “请凤侯示下。” “就和他说,向月一定不辱使命,让他不必挂念汉中和三军,和他说,汉中,有我在呢。” “是,小人一定带到,小人告退。” 我拘了莲子不许出屋,怕她私下去找信使胡说,便和莲子两人在屋里大眼瞪小眼,莲子犹犹豫豫的问我:“月君,你不让大人知晓……你……还有几个月你要怎么瞒着?” 不用她说,我也十分头疼。 “应该……也没有这么要命吧?不就生个孩子……” 莲子立刻说:“当年江夫人生公子的时候,差点就没救回来!江夫人那时还天天在府中好好的养着,可不像你,城中大营来回奔波,你可千万不能大意啊!” 我叹了口气,最后说:“能瞒几时是几时吧。” 第192章 第 192 章 这一熬就熬到了年底,孔明终于说成都事务都差不多了,他即将动身回来。 这几个月我熬的无比辛苦,李鹤医术不错,按照他的说法,若不是有他在,这个孩子多半是早就保不住了,其实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每回去大营的颠簸和束腹,回来后都让我很不舒服,有几回都见了红。但是大营不可不去,却又不能住在大营里,只能来回辛苦。 莲子在半道还藏了马车,我思虑很久,告诉她不用,万一被有心人发现,将功亏一篑。 如此之下,只能将金银重赏下去,留了李鹤继续在府中听命。 至于李鹤有没有猜到我是谁,我不知道,多半是猜到了,为了保命不肯说吧。 唉,这年头的人,哪有笨的,笨的早就渣都不剩了。 已至冬日。 这日,我巡视过营中,觉得腹中被缚的很难受,正想早点回去,忽然有一人来报:“禀告凤侯,山外五十里,发现敌人踪迹!” 我愣了愣,道:“再探。” “得令!” “来人,召姜维。” “是!” 姜维来的很快,问:“凤侯,何事?” “刚斥候来报,山外出现敌军踪迹。” 姜维吃了一惊,道:“难道是曹真贼心不死,又杀过来了?” “尚不可知,以你之见,是曹真的可能有多大?” 姜维思索一下,道:“禀凤侯,曹魏用兵,一向都是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不知的,这次事先并未收到一点点的风声!末将猜测,是曹真的可能并不太大,不过,具体的还要等斥候探报。” “嗯,不管是不是,从现在开始,三军进入战时状态,夜不卸甲,三班巡视,将斥候尽数放出。” “末将领命。”姜维走到营帐口,又回身和我说,“末将刚刚还没说完,虽然曹魏用兵一向大张旗鼓,可是现在丞相并不在营中,若是他们知道这一点,末将怀疑,他们的目标是汉中!” “汉中乃兵家必争之地,这不奇怪,不然丞相也不会放了三军在这里镇守汉中了。”我一点也不意外,“伯约,你是他的弟子,得他真传,本侯希望这个时候,你能与本侯同心协力,守卫汉中。” “定与凤侯死守汉中!末将先去布置了!” “去吧!” 姜维走后,我一人独坐在中军帐的帅案之后,手情不自禁的抚上了肚子,这里有一个小生命在跳动,在宣告他的存在。 敌情乍现,孔明不在,我要如何保得住你? 你的父亲,是大汉丞相,你的母亲,是三军凤侯。 若有不能两全之事,请你……不要怪我…… 出现敌情,我自然不能再回城。 莲子知道轻重,我现在八九个月,正是比较笨重的时候,莲子带着李鹤和一应物品就奔赴大营来找我。 莲子吓的脸色都白了。 若是太平无事之时,还能熬熬,出现特殊情况,这可真的要了命了。 我拍拍她的手,算作互相安慰吧,然后看向李鹤,瞒不瞒的,莲子都带他来大营了,他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李鹤先问:“你会不会杀我灭口?” 我苦笑不已:“我杀你作甚?” 他指了我的肚子,犹豫不定的问:“他的父亲是……?” 我连苦笑都苦不出来了,只说:“李大夫若是不愿帮我,我可让莲子送你安然离去,你可放心。” 李鹤犹豫了一会儿,跪道:“请大人给小人一条生路!” 我和莲子说:“送大夫出营。” 莲子急眼了:“不行啊!月君!现在上哪再找一个大夫来照料您的身子啊!” 我安静的对莲子微微而笑:“少时,我曾是不信命的,而今倒有几分相信了。若是命大,我们都可以挺到他回来,若是天命不佑,就让我们一起埋葬在汉中城下吧。莲子,送客!” 第407章 我心意已决。 只要孔明不在,现在没人能驳的了我的话。 “你若是出去乱说话,我一定饶不了你的!” “小人不敢,绝不乱说!只是……夫人有孕这么久,大人为何不归?” “大人……大人并不知道夫人有孕了……” “什么?大人不知道?天大的事,大人为何不知道?” “夫人总说……大人有大人要做的事……夫人怕消息泄露,会影响三军……” “有什么事情会比子嗣还重要?!” 一路上,兵卒戴甲,领着军械,忙乱而又不失方圆,忙的热火朝天。 “当然有了……你眼前看到的所有的一切,对大人和夫人来说,都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事……他们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不顾……何况是子嗣啊……” “……” 斥候全部散出探听消息,于第二日返回,姜维在地形图上给我细细的指着,说:“斥候已查明的敌军共有两路,一路从陈仓南下,另一路从汉水而上。” 我不解,问:“怎么是跟上次一样的路数?” “不错。”姜维也很不解,“只能猜测,他们上次无功而返,又被丞相夺了南安,斩杀南安守城大将,这次趁丞相不在汉中,奇袭汉中,就算夺不了城池,也要有所斩获,才能交差。” “奇袭啊……”我托着下巴一阵思索,“这路数怎么这么熟……” “两路人马,都挂了司马大旗。” 我抽了一口冷气:“司马懿?他又杀来了?他本人在哪一路?” “尚不可得知!” “伯约,此间紧急军情,我已使人加急往成都报了,但是,兵贵神速,司马懿不是黏黏糊糊的打仗风格,他既然来了,必然不会让我们可以好好的等到丞相复函的,你有何想法?” 姜维和我说:“请问凤侯,我们是攻是守?” 攻守不同,应对的策略也不同。 我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会,肯定斩钉截铁的跟姜维说一声是攻了,只是,孔明将三军交付于我,对阵的又是狡猾如斯的司马懿,我身体没状况的时候都不是他的对手,给他玩弄于股掌之上,何况我还怀有身孕!我拿什么跟他打! 我又一想,是不是我有身孕一事不密,泄露了? 但是司马懿八日破孟达那会,可没有什么斥候报告发现了司马懿的踪迹让孟达有所准备啊! “按照我的猜测,应该是司马懿得知孔明不在军中,我又做事冲动,他既然让斥候探知了他的踪迹,就应该是布好了天罗地网,只等着我一头往里面扎了。”我跟姜维说,“我一人性命不足为虑,只是丞相将三军交付于我,我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此番,我们守而不战,一切等丞相回来再说。” 姜维听我这么说,并不觉得意外,说:“守的话,丞相上次的部署就还用得着,我带人前往北阙山,遏制陈仓南下之兵,让魏将军还在上次的江石镇看汉水来敌的动向,凤侯在中军大营。我们三处互成犄角,应该能坚守到丞相回来。” 我点点头,只能这么办了。 姜维看我神色凝重,宽慰我说:“凤侯不必多虑,我们身后就是汉中,汉中城池坚固,我们粮草军械充足,十万大军枕戈待旦,司马懿若敢强攻,定让他讨不了好!丞相接到紧急军情之后,肯定会立刻动身回来,从成都回汉中,丞相月余就能到!我们不是孟达,一定能为凤侯守住这一个月!” 司马懿来势汹汹且很诡异。 十日后,魏延和姜维都到了预定地点,连同孔明的复函,三封书信都放在我的案上,我抱着肚子很痛苦,神思的郁结让我身体十分不舒服,莲子十分忧心我的肚子,劝我宽心,我如何能宽心下来! 这般的煎熬倒让我体会到了几分孔明平时的难处了。 李鹤给我把着脉,我对着三份文书发呆。 那日李鹤本来是要走的,打定主意不愿意趟这个浑水,后来莲子送他出营的路上不知道怎么又想开了,又愿意回来。 我私下问莲子:“你打人家了还是吓人家了?” 莲子说:“都没有!都走到营门口了,他突然要说回来,愿意照顾你的身子!我自然就带他回来了!不然这个时候上哪找一个熟悉你脉象的大夫去!” 莲子说的很无辜,而且管他是甘愿还是不甘愿呢,我现在确实没有余力去管这些了! 李鹤把完脉,说:“你胎气动的很厉害,不要再费神了!” 我摇一摇头,三份书信都摆在我桌上呢,够我头疼很久了。 魏延,和姜维都表示,他们到了预定地点后,被散兵不停的骚扰挑衅,他们进,对面退,他们退,对面又进,和一块牛皮糖似的,搞的很头疼且莫名,而且都表示没有看到司马懿本人。 而孔明发回的急件只有八个字:“坚守不战,等我归来”。 不得不说,我有几把刷子孔明还是清楚的,指望我守一守还没什么大问题,让我去攻……算了吧。 我托着腮很烦躁,不是我不想守啊,我没搞清楚司马懿到底是想做什么,魏延和姜维两路都说没看见司马懿本人的身影,他花里胡哨的晃了这么一圈,说打么,又不像,不打么,又处处都像要动真格的样子,他到底是想干嘛? 这是知道孔明不在军里,我这脑子不够格和他玩是不? 第408章 愁的我上火,嘴角起了一溜的水泡,我都这样了,孩子在腹中也十分不安。 我很郑重的问李鹤:“大人最多一个月必会回来,我能挺过这一个月不?” 李鹤十分为难,想了好久,说:“你不动神,好好修养的话,还是挺的到的……” 我想了又想,跟他说:“若是我挺不到了……不必顾念我,帮我保下孩子,可好?” 莲子则对他说:“你如能保下夫人和孩子,大人一定会有重赏的!” “你家大人的赏赐,我可不敢拿!”李鹤早早鞠了一躬,“在下一定尽力就是。” 话是这么说,李鹤也十分尽力,只是我心里发愁,身上不舒服,连张文义都看了出来,连声跟我说:“凤侯,不用发愁!愁什么!实在不行,干他们丫的!怕啥!” 我头疼的紧,拿个果子对他丢了过去,道:“滚!” “得咧!” “滚回来!” “?” “守好门户!让斥候给我把对面的动向盯仔细了!敢有一丝懈怠,丞相回来你看他会不会军法惩治你们!” “遵令!” 毕竟孔明下手毫不容情整个三军就没有不知道的,张文义瞬间觉得身上的皮一紧,不敢再嘻嘻哈哈了,赶紧出去了。 又过了十日,魏延和姜维来信,都说他们依照军令坚守不战,但是对方有增兵的态势,双方已成水火,他们坚守在前线已不能退兵了,他们如后退半步,前线必糟,都问我,可有援军能派。 三军还没怎么动,我手上有人是有人,只是我在犹豫。我思虑很久,给两人去信,让他们据险以守,丞相严令,不得交战。 张文义来报,主营前方百里开外的山里,隐约发现敌人的踪迹。 我在孔明留的地形图前,一个头十个大,司马懿这是到底想干什么?他不会真的以为孔明不在营里,他就能把我们一锅端了吧?顺带再打个汉中?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这么自大的人啊! 司马懿此人,平生虚张声势居多,但眼睛又很毒,若让他看准了时机,他绝对会立刻出手,一击必中。以我对他的了解,若无一击必中的把握,他是不会贸然出击。 此番吧,他这么分兵三路,直指汉中,他真的以为他打的下汉中? 如果他不是要打汉中?那他是要干什么? 我思索很久,得不到答案,头疼欲裂,连同心口也一跳一跳的疼痛,李鹤说:“你自怀孕以来,一直思虑忧心,也就是你年轻,身体底子好,才让你撑到现在,换了旁的妇人,早就一尸两命了。但你也不可仗着年轻就胡来!你要再这么下去!我、我就不管你了!” 李鹤爱惜名号,非常害怕医死了我败坏他的声誉。 这年头,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我突发奇想,喊来张文义,说:“将丞相已经回来的消息散出去,可行?” 张文义说:“行是行……只是嘛……” “只是什么?” “只是丞相再是拼命的赶路,从成都往来汉中也要一个月,眼下还剩十余天左右,你这话说出去,除非司马懿相信丞相会飞。” “…………” “凤侯,你别发愁了,你愁的我看的都慌,文长是老将军了,他是不会冒进的,而且文长勇冠三军,他真打出去,对面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另一路么,伯约也不像是个傻的,对不?他还是丞相的弟子,而且伯约十八般武艺,也是不在话下,他守个区区江石镇,手到擒来的事情!” 我突然就理解孔明的心情了,用孔明的话来说,就是,而今我竟然要个莽夫来宽慰我了? 张文义说的顺口,继续说:“前头雀山外头嘛,你也不用发愁,左右还远,说不定只是司马懿安排的虚兵,障眼法而已,而且,就算他是真刀真枪的打过来了?凤侯你干不过?你拎个大刀砍的比谁都欢!” “…………” 我不太想砍……我现在也砍不动人……我现在上个马估计都能被颠下来…… 我不想理张文义,让他退下了。 先生啊先生……你现在到底在哪啊! 司马懿欺负我这脑子不是他的对手,趁着你不在,可劲的欺负我,我现在连和他拼命都做不到…… 司马懿还能等,我现在,我真的快撑不住了啊! 第193章 第 193 章 李鹤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的难看,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我现在这身子状况确实不容乐观,他深思熟虑后,跟我说:“你再这样不眠不休下去,一尸两命,我一点玩笑不带开的!” 我叹口气:“没几天了,他就要回来了,他一回来,我也可以不用想这些事情了。” 跟李鹤说话这会,斥候再次来报:“雀山的敌军成集结之势,在向主营行军!已进十里!” 我对李鹤苦笑:“你看,我能不愁嘛!”对斥候说,“再探!” 李鹤摇摇头。 “吕字!” “末将在!” “召前军在主营外三十里摆开防御阵势。” “得令!” “只需尔等防御,不许出击!” “凤侯放心!” 莲子从外头跑了进来,将侍卫都遣开后,急急的和我说:“月君!大人刚刚传来消息!他已快到汉中了!今日就能抵达!” 第409章 我精神为之一震:“他怎么这么快?不是还应该有五日左右吗?” “大人星夜兼程赶回来的!” 我心里这口气微微松了,脸上也红润了几分,舒了口气:“他回来……我也就放心了,我是真的怕不能对他交代啊!只是,他这么赶路,他身体受得了嘛……” “大人心疼您。” 我笑了一笑,和莲子道:“心疼我?他是心疼他的三军吧,就怕他一个看不到,就给我败光了!” 知道孔明即将归来,我也终于有了开玩笑的心情,我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不提防肚中的幼子突然踢了我一下,踢的挺重的,我连忙扶住桌子,跟莲子道:“我说他父亲心疼三军,他还跟我闹上脾气了,怎么了,说不得你父亲啊?就说就说!有本事你再踢我一下,小混蛋!” 莲子抿着嘴偷偷掉眼泪。 “当年先帝征吴的时候,十万大军险些片甲不归,大人知道家底被败了这么多,都快气死过去了吧?” 那时候我给东吴抓了去,城里的事情我不太了解,莲子那时候还不知道是哪里的小丫头呢。 我继续说:“跟你说过了没,子龙救主,陆逊当年是一直撵到了鱼腹浦啊,想把先帝给抓了,在那误入了大人的八阵图,险些就折在里面!” 我跟莲子说的起劲,门外斥候又报:“禀凤侯!雀山外的敌军疯狂集结朝主营方向而来!已又近十里!” 我眉心拧了起来,问:“敌军有多少人?” “先锋不下于两万!” 莲子是真正的后院里的丫头,打仗真的一无所知的,她就有些慌神了。我想的却是另外一事,孔明归来在即,就算孔明不在,区区两万人的先锋也敢攻我主营?司马懿这是嫌人多,想送掉一点?我三军都在这呢,我防御工事充足,主营有十万精英,司马懿要以鸡蛋碰石头? 不,不会的,他不会做这么得不偿失的事。 那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过来两个时辰,斥候再次来报:“禀凤侯!雀山敌情!先锋之后另现部队,不知人数!其中隐约可见司马懿将旗!” 司马懿……奔着我主营来了? 我一点不慌,召来张文义,道:“派两个得力的将军,领三万精兵助吕字防守!” 张文义皱着眉,道:“凤侯,人够吗?” “没指望你拿这点人去跟司马懿打!去给我把险关守住了!今日丞相就回来了,一切等丞相回来再定夺!” 张文义也精神一震,连忙问:“丞相回来了?今日就回来了?太好了!我这就去布置防守!” 一听到孔明回来……张文义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怎么就这么斗志昂扬呢……敢情我就真这么差劲?这么让你们放心不下? 果然只有孔明才是定军石啊!我威望够是够,智谋上毕竟差了点,他们也都知道我动手是不输的,也就动脑子不太行,所以,果然还是孔明更能安定军心的么…… 我问莲子:“大人是先回汉中,还是直接来大营?” 莲子说:“来人报说,大人不回汉中,直接来大营,天黑前必定能到!若是快马加鞭,再早一些也有可能!” 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三个时辰,好熬! 三个时辰,我十万精英守主营,还能把主营给守丢了?谁信啊! 我托着腮,在出神,等孔明回来,看到我鼓了个肚子,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啊……我又给他整了一个大大的幺蛾子,能掐会算的诸葛先生,能算到这一出吗? 不过,我肚子都这么大了,他就算不愿意也不能令我拿去孩儿了吧?除非他想要我的命。 这么说来,他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只能看着我生下来喽? 我这么一想,心里有点美,甚至觉得这段时日的辛苦都有了回报了。 左右无外人,我对着肚子一笑,轻声说:“你父亲要回来啦,这下我们娘两个终于都可以休息了,你个小混蛋你不知道,娘给你父亲守着军营呢,你偏偏这个时候来,一点时机都不讲的!打仗讲战机,你知不知道啊?你这么不懂兵法,小心你父亲打你小屁股!你父亲,下手那是又黑又重的,你自求多福哦!” 说话间,腹中的孩儿又踢了我一脚,我一扭头跟莲子说:“这小混蛋又踢我!提到父亲就这么起劲的?” 莲子眼泪掉了下来。 腹中孩儿踢我,我就扭了头和莲子说话,转回来的时候正好擦过孔明一直挂在中军帐中的地形图,一眼过后,我心里忽然跳了跳,便又去看了第二眼,然后目光便一直定格在地形图上。 莲子倒了一杯热水递在我的手心。 不对! 这事不对! 我豁然站起,走到地形图前。 魏延、姜维皆被敌情绊在驻地,司马将旗又往主营逼近…… 该死的!障眼法!还真是障眼法啊! 这货的目的不是三军主力,不是主营!他的目标是孔明!他的目标竟然是孔明! 孔明忧心局势,他不会有回城的时间,他一定是直接来城外主营的! 从成都回汉中,若是不回主城,直接回军营的话,他必定得经过一线天! 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地形图上的一线天! 一线天,只有一线山道,两边都为高山,最能打伏击,虽然孔明随身带了人防身,但是若是在山腰处,以弓箭往山下乱射又会怎样?甚至人数都不需多,召集城中隐藏的一百来人就可以做到了! 第410章 他在汉中暗处一定有这么多的人手,甚至更多! 孔明如此疾行,他是不会坐马车的,他定是与士卒一同快马而回! 若真有冷箭…… 我豁然砸了手中水杯,向着外面就走! 泽胜就守在中军帐中,见我突然出来,愣了愣。 我对泽胜道:“点本部精兵,随我走!立刻!” “是!” 张文义见我往外走,在后面大喊:“凤侯你去哪?” 我回身冷冷对张文义说:“守好大营,等丞相回来,不得有误!” 第194章 第 194 章 我走的急,泽胜来不及召集亲兵,只带了两百余人上了快马与我同行,我疯了一般打马向着一线天飞奔而去! 马匹颠簸,我的腹中十分难受! 我咬紧牙关,实则痛苦难当,但是再疼,我也要忍下去,我打马跑在所有人最前面,一骑绝尘! 一线天离大营很远的,我打马一连跑了一个多时辰才跑到山脚下!下马的时候,我的腹中好似坠了一块生铁,脊椎几乎要断裂。 我一下马就几乎要跪在地上! 一线天像一道连接南和北的线,前前后后兜转好几道圈,不能从这头一直看到那头。 泽胜见我脸色痛苦,连忙问:“凤侯!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我急促的和泽胜说:“山上有埋伏暗害丞相!快带人上山!把暗探,都抓出来!别让人,伤了丞相!” 泽胜吃了一惊:“可是山这么大!弟兄们这点人不够啊!” 一线天两边的大山延绵几十里,若真要搜山,怕是几万人都不够,别提这区区几百人了! “若要埋伏丞相,必定会在半山腰!去!在半山腰上,适合埋伏的地方找!快!” 泽胜知道事态紧急,连忙带人往山上搜寻! 我见泽胜带人搜山去了,还是不放心,见这山峰甚高,便动手往山顶上爬去,山道崎岖,我手足并用往山顶上爬去。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到山顶的,只觉得历经了千辛万苦,这山峰陡峭又高,看的很远,隐隐可见在一线天远远的那头,有一队人马,正打马从那头进入了一线天! 他们行的很急! 我眼睛有点模糊,撑在身旁的老松树上,远处实在太远了,只能隐约是一队人马,至于是谁,一律都看不清了。 一点武器寒光反射在我眼睛上,看不清是从哪里反射过来的。 寂静的大山深处,杀机四伏。 我取过身后长箭,取出有敌情的信号烟花,张弓搭箭,向着远处奔袭的人马,用尽我全身的力气,将这一只烟火向着人来处射了出去。 这一箭,被我射出了很远。 箭上的烟花,射到半空中爆了开来,发出一抹刺目的赤红色,这一抹烟花带着绚丽的花火从半空中缓缓坠落,格外醒目。 这一箭射出后,远处奔袭的人马都纷纷勒了马,我看着他们驻足在了原地。 这一只箭,标明是有敌情,当多多戒备。 他们看见了。 而我,腹痛难忍,倒在地上,这才看见鲜血正从我身体中不停的流了出来。 疼…… 我闭上了眼睛。 “月君!月君!” “我的天啊!” “月君!你不能有事啊!” 似乎,是莲子和李鹤的声音,只是她的声音怎么这么遥远……我眼皮很重,睁一下都睁不动…… 莲子似乎掰起了我的头,我的口中就有了很浓的人参的味道。 “月君!月君!” “怎么办?” “你是大夫你问我?” “这是肯定两个都保不住的啊!” “我不管!你必须救月君啊!救她!” ………… 他们似乎在争吵些什么,我已感觉不到疼痛,神智也在涣散。 ………… 不知又过了多久,隐约好像听到一阵小猫一样的哭声,断断续续的。 ………… 我就彻底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几天以后了,入眼竟然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木头屋子,虽然破烂,却有阳光从破损的窗户中照射进来。 我呻吟了一声,口很渴,身子却一下都动不了。 有人立刻扶起了我,给我喂了些温水,我看了一眼,是莲子。 莲子哭了:“月君,您终于醒了……呜呜呜……我吓死了,真的吓死了……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了……” 看来真的把她吓的不轻啊,只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破破烂烂的木头房子是什么鬼? 莲子看出我的疑惑,连忙和我解释:“你当时实在不能再等了,只能在山上就地分娩,还好我们找到一间打猎人留下的空房子,暂时栖身。” 她说到这个,我忽然想起身,却怎么都动不了,我急了,捂着空下来的肚子。莲子连忙将我的手按在我的身边,我才看见,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孩子,瘦瘦小小的,正闭着眼睛睡着。 莲子轻声说:“恭喜月君,小主子是名千金。” 我昏迷的时候,好像听到她细细的哭声,比小猫还弱。 莲子黯淡的说:“小主子是提前降生的,您……您当时身子又遭了大罪,小主子身体不是很强壮,很可能……”莲子一撇嘴,哭了。 第411章 我喜悦的心情也带上了一丝阴影。 我艰难的开了口,声音格外的沙哑,问她:“大人……可有回……营?” 莲子却说:“我不知道,我当时看着您带着泽胜将军上马就走,我就带着李大夫撵了出来,我们在山脚下看见了你的马,这才上山找到了你,你当时已经昏迷了……我们给您吓坏了,一直在照看您,外面的一应事情我们都不清楚。” “只……有你,和李……李……?” 莲子点点头。 看来泽胜是丢失了我的踪迹。 说了这几句话,我的身子又沉重起来,莲子将我放了下去,我再次昏迷过去。 又过了几天,我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孩儿很小,很弱,小猫般的哭声,我很揪心。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我人虽然清醒了,身体却十分孱弱,身边只有莲子和李鹤两人。按照莲子的说法,这间木头房子在靠近山顶上,我完全动弹不得,李鹤是个男子,自然不能让他抱我下山,不然成何体统,莲子没有这么大的力气抱得动我——她自己能把自己弄下山就不错了。 想过喊莲子或者李鹤回城里,或者去营中给孔明报个信,我失踪了好几天,孔明肯定心急如焚。但是莲子是个弱女子,李鹤虽然是个男的,但是一看就不是能打的,这山上多猛兽,不知道有没有山匪劫道,不太平,别误了他俩的性命。 我怀抱着幼子,问莲子:“李鹤人呢?” “去采草药了,也不敢去远,只在附近采一些。” 这山上草药众多,也就是靠着这个我和孩儿才活了下来,木屋中又留有猎人留下的米粮,待一段时间问题不大。 “大人没有派人来找过吗?” “前几日,在隔壁山头,好似有人声巡山,我和李大夫不知道是友是敌,都不敢出声,后来,就没有了。” 他们行事谨慎,无可指摘,若真是敌方的人,连他们带我,就一起是阶下囚了。 我抱着幼子,叹了口气。 “月君,小主子,叫什么名字?名儿肯定要大人来定,那乳名呢?” 这孩儿应该是先天在我腹中时,我就没照料好她,那时候我日夜悬心,怎能好好养胎?又加之早产,所以她身体十分孱弱,不爱闹腾,哭声也细弱的和小猫一般。 我怀中抱着她,忽然想到那一年,孔明笑着和我说:“……我也想知道,你我之间,能不能有一个善果。” “善果啊……”我和莲子说,“就叫她果儿吧。” 莲子是内院的丫头,李鹤只是一个大夫,所以我们这几个人里最能打的竟然还是刚从生死一线中挣扎过来的我,我也很无语。 “我要多久才能走动?” 李鹤盘着指头算了算,说:“你身子大损,少说两个月,多则百日才可下地。” “要这么久啊……” “夫人!你刚刚从阎罗殿前转了一圈回来!这还得是我医术高超!换了旁人,你都已经往生了!现在只要你躺上百日,你还不知足?” “可是……”我十分忧心,“大人没有我的消息,会着急的……” “现在的情况是,谁着急都没有用,我们又不能飞到城里或者军中给你报信!莲子也就算了,她起码是你身边的人,还能进的去大营,我这样的,没人带,我进得去吗?” 他那张脸……确实不怎么靠谱兼很纨绔。 “再说,你婢女走了,剩下你和我两个人怎么办?我还能说的清楚不?” 独处一室的话…… 算了,毕竟我不想真的被孔明一怒之下给活埋了。 “你也别指望我去,一来,我这张脸也不会有人信我,二来,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打,真碰到猛兽或者匪徒,我就完蛋了,别说报信了,我死哪了估计都没人知道。” 他说的是实话,唉。 果儿低低的哭了起来。 这破山里上哪找乳母去,自然也不会有母牛之类的,为了养活果儿,李鹤特意给我煎了药,我便有了乳汁哺育果儿了。 不过李鹤也说:“哺育乳汁是可以的,但是你不比一般妇人,你是已经在阎王面前露了脸的了,你若还要哺育孩子乳汁,乳汁是你骨子里的养分,那可都是你的命,损身子的话我就不说了,说多了,累。” “那能怎么办。”我闭上眼睛,“总不能看着果果饿死吧,就这样吧。” 不能与孔明取得联系,起码也要照顾好果果,和我自己。 我当时想的是,泽胜找不到我,肯定会回去找孔明,孔明就会知道我来了山里还没有回去,自然会派人来寻我,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把我接回去了。 事实证明,我果然还是想的简单了。 孔明回了大营之后,司马懿见算计孔明不能奏效,便全线撤离。既然来了,还想走这么容易?他以为孔明的便宜是这么好占的?孔明紧追其后,又知道其北方半年没下雨,直接出兵去了上邽把司马懿还没熟的麦子全割了,还盯着祁山堡一顿猛打,打的司马懿叫苦不迭。 什么是真正的兵贵神速,孔明也算让司马懿见识了一回。 而泽胜回营后跟孔明说了我下马不舒服的事,孔明就以为我顺道回了汉中的府邸修养,汉中的府邸则以为我一直跟在孔明的身边,泽胜又留在孔明身边助他打祁山堡了,这么一耽搁的结果,就是谁都没发现我失踪了。 第412章 当我发现这其中的层层关葛的时候,无语了很久,从来没发现我自己存在感是这么低的! 我等了一个月,孔明没派人来找我,两个月,还是没有找,我在山里一连等了半年,等我能下地走上几步的时候,我连同莲子和李鹤三个都快成野人了,孔明还是没派人来找我。果儿先天不足,身体并不健壮,时有危险,别人家的孩子自小就是乳汁为生,果儿是从小就以草药维持性命的,我心里就抑郁了起来,不知道孔明是不是忘记了我。 期间碰上猎户上山打猎,还跟他换了些时用的东西,让他带口信确实是不敢的。 我在山里忍了半年,从春天到了秋天,许是换季,果儿又开始不舒服了,我忍不了了,问李鹤:“我现在能走动了吗?” 果儿需要的草药中,有几味药引十分珍贵,山里采不到,估计汉中的府邸中才有,就算汉中没有,刘禅那肯定有的,我不能再等了。 果儿情况确实不能再耽搁了,李鹤犹豫许久,终于点了头。 于是我带了莲子和李鹤,从山中往汉中的府邸走。 从一线天到汉中,骑马也就两个时辰,我带着他们步行,因为我身体还没好全,时走时歇,足足走了三日,回到府邸之后,无人处我直接瘫倒在椅上,这才明白李鹤所言非虚,我现在的身体确实还经不住这么劳累。 莲子将果儿抱了回去,对外一应说这是她和九月的孩子。 这是我的意思。 莲子曾经问我为什么,我想了许久,太复杂的事情没有跟莲子说,只说了一句:“果儿身体不强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早夭,如果她注定是个留不住的孩子,为什么还要给大人知晓?大人重情,他若知晓,真有那一日,定会难过的。” 莲子默默了一会,不再说什么了。 汉中的府邸见我回来,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孔明也不在府中。 我将自己关在房中半昏半醒,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问孔明去了哪里,府中的药材不是山中能比的,李鹤尽心照料我和果果的身子。 其实趁莲子不在的时候,我曾经问过李鹤,我说:“你这样的,不像是一个贪我赏钱的大夫,你的尽心比任何人都多,你如果不能说出个原因来,我也是不敢再用你了。” 李鹤见我识破,也只笑了笑,他最后说了一句:“凤侯,你的善心可能你自己都忘记了,但是每一次的善行必然会有善果,否则世人不都成了忘恩负义之徒?” “你当初做的一手好戏啊。” 我指的是他在营中佯做要走之事。 “我不这么演一场,你怎能信我因钱而留?” 果然,我就说吧,这年头哪还能有笨的,笨的,不早就渣都不剩了? 第195章 第 195 章 吃了三天的药,我的精神养上来了些许,便在院子里转了转,金秋的金桂香气和花园里的各种果子的味道一直都是我的最爱。 略微的晃了半圈,见李鹤独自一人站在湖边,我便打了声招呼。 李鹤见是我,拜了一拜,喊了一声:“凤侯。” “李大夫怎独自一人在此?” “哦,在琢磨着用药的事。”李鹤说了一句,“贵府库里的珍奇草药真的任我用吗?” “你用呗。”我说的很轻描淡写也很莫名其妙,不过是一些草药,大多都是刘禅赏下来的,其实我成都的府邸里有的只会更多,不过是太远了够不着而已,再说,草再珍贵,如何能与人命相比,果果可是我和孔明的孩子。 “你如果真的同意,我可就真的动那些草药了。” “动呗。”我问他,“要令牌不?我找找我带了没……” “不用了,不用令牌。”李鹤连忙说,“其实这几日果果已经有些好转了。” 因是假称是莲子的孩子,他们也不好再叫小主子,都喊了果果。 “啊?果真吗?”我的心情瞬间敞亮了起来,连忙问他,“你不骗我?” “我骗你作甚?有了新鲜的牛乳蛋羹,还有那么多的草药,我今日去看果果的时候,发现她已好多了,恭喜凤侯了。” 我这心里,像是三伏的天突然吃上来一口冰般的爽快,几个月间垒在我心口上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一些,我情不自禁的舒了口气,人心情好了,笑的就格外的明朗,我诚心诚意的对他说:“多谢先生。” 其实大夫吧,医者嘛,也确实都被称作先生的,当年的华佗,无论是关二爷,还是曹丕,都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华神医,或者称一声“华佗先生”的。 我这说法,其实没毛病。 可是坏就坏在这一幕给孔明看见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同样失踪了半年有余的孔明怎么这么巧就在这一天回了府,和我回府前后差不了几天,他应该是早有交代,府邸众人只以为我是先行回来的,所以早了两天,怪不得府邸众人对我突然回来也都不诧异。 孔明出征归来,一回来府邸便来寻我,他一直以为这半年来我都在府邸中。 他满身征尘,风尘仆仆,进了后院,见我和李鹤二人独自站在湖水边说话,再心胸开阔的人也难免会不高兴,孔明不能免俗,他心情也带上了一丝阴影。 回来府邸后,孔明让九月去找莲子了,所以孔明是一人回来的,连个能提醒我的人都没有,因为我在府邸中,本就是从房间来院中透气的,穿的是家常便服,一没束发,二没面巾,还对别人笑的这么开心,孔明就从后走了上来,冷冷的问:“在说什么?” 第413章 孔明一出声,吓了我一跳,转身看见孔明站在我身后。 这般装束,能出现在这里的,还能打断我说话的,怎还会有其他人? 李鹤乖觉,立刻跪下道:“见过大人。” 有一说一,他本身面相就不靠谱,这样吧,就显得特别像一个心虚的小人。 模样是天生的,这个没办法啊。 而我乍一见孔明,心里真的百感交集,也顾不上想这么多。 我在山上苦苦等了他半年,可是什么都没等到,最后还是靠着我自己,带着莲子和李鹤,无比艰难的自己回了府邸。 说好的半年回来呢? 你为何不回来? 你没发现我不见了吗? 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做什么去了? 我差点死了不要紧,果果好几次差点就救不活了你知道不知道? 千言万语都涌到嘴边,我真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说不气么,真的是假的,我气的厉害! 看见他是一喜,一连想了这么多,又是忧,一喜一忧之间,我就有些头晕,对着孔明我就笑不出来,淡了颜色,只定定的瞅着他。 孔明见我这样,看了一眼李鹤,对我说:“你跟我来。” 我老实的跟在孔明后面,有些怔忡,分别这许久,他的背影依然还是这么挺直,是我记忆里他一直有的那个样子。 我不是不想他,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念他,果果不好的那个时候,我哭着喊他的名字,却不能听到他一丝丝的回应。 而今风平浪静了,我历经千难万险回来府邸了,果果也好转起来了,他就回来了? 他将门一关,我带着气,就没好好说话,冷淡的说:“先生终于肯回来了?” 我虽然没好好说话,孔明的修养还是在的,他是打算好好说话的,回身与我说:“前段时日已照会府里,我会在近期回来。” 孔明言下之意,我告诉府里我快回来了,你应该知道。 我其实属于得寸进尺的类型,孔明好好与我说话,我口气就越发不好,我问他:“说好的半年呢?先生,你半年为何不回来?” 孔明定了定,继续道:“成都有要事,我给你书信了。” 孔明这话说的原也没错。 而今苦尽甘来,雨过风轻,果果也好转起来了,说了这几句,我心口的气也散的七七八八,见到他,我心底深处其实还是高兴的,我便打算和他说果果的事了,谁知我还没开口,孔明却道:“无话可说了?那么到我问你了?” 我愣了愣,道:“先生要问我何事?” “只因我没有如约回来,你知道我将于那一天回来,就丢下大营不管了?回了汉中,半年来连个消息也不给我?” 我又愣了,那一天?哦,孔明要回来的那一天?我推测有人要埋伏他,不是去一线天给他示警了吗?而后我就留在山里留了足足半年呢,差点把自己和果果一起埋葬在了山上! 想到这个,我又开始气了,对他道:“我如何给你讯息?” 孔明忍了又忍,依旧好好的说:“你身子不适回了汉中修养,这也无事,既然我回来了,自然不会再让你操心这些。只是,我与你说过,我不在时,你会见外人,不可放下头发,不可不戴面纱,你,为何不听?” 方才李鹤说果果会好起来的时候,我对李鹤的那一笑,刺了孔明的心。 孔明再如何,本质上他依旧是一个男子,他不是神, 只是嘛,李鹤是个大夫,虽有避讳,但是把脉碰触还是不可避免的,山里条件简陋,哪有那么多的臭规矩可以讲,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你……你……” 我突然明白孔明是指什么了,我生果果损耗太大,还是没修养完全的,这一个激动,头就有些眩晕,将手撑在他书案上缓解着头晕,这一撑,等眼前的黑雾略略散去后,书案上放了几封信函,应该是早些时候送来的,孔明刚刚回府邸,都没来得及拆阅,顶上面一封,写的是“孔明亲启”,字有些眼熟,我伸手就打开了这一封信函,草草的看了一遍,很难以置信,又去看了第二遍,才拿着信函指着孔明问:“这就是你要留在成都的要事?” 我这次真的气狠了,扑上去拉着孔明的衣襟,质问他:“先生你到底是因何留在成都的?!” 到了这时,孔明也动了真火,他没有说话。 可是我更是生气,失了理智,若不是他误了半年之期,果果本也可长的强壮些,我和果果都能好好的修养,而不会连个风吹草动都经受不住,更不会差点与我一同埋葬在一线天的山上! 我怒不可遏,紧紧的拉着孔明的衣襟,道:“先生想问什么?我对他笑了是吗?你不知道吗?这快一年来我都是这么不戴面纱的,我就是日日和他这么笑的!” 我极度生气之中,便会乱说话。 “先生还想知道什么?你能留在成都不回来,我……” 孔明知道我气起来会口不择言,他了解我的习惯,他忍耐自己,打断了我的话,说:“月儿,我留在成都是有要事。” “瘟疫?”我笑了,“处置成都郊外有瘟疫这还需要你自己处置?是因为江一心也染上了,所以你留就在成都照料她了?” 孔明还在忍:“不单单是江一心,此次疫情来势诡异,连王宫的侍卫中都有多人感染,我觉得蹊跷,才会留下来处置这件事。” 第414章 “你多留了三个月!如果不是司马懿打了过来,你是不是不准备回来了?”我什么都听不见去,只觉得这快一年的煎熬,和险些要了果果命的事都是如此不值,“既然这样你还回来干什么?你能留在江一心身边,我为什么不能对别人笑?” “放肆!” 我一再僭越,孔明终于忍无可忍,我揪他衣服揪的越发的紧,他想也不想,一个耳光打在我的脸上。 我如今和他争吵,只是强提了一口气,他这一巴掌打来,是想让我冷静冷静,凭心而论,这一掌并不算重。可我身体不比以往,根本就没有养回来,情绪激动之后,我本来就双眼发黑,也根本没想到他会动手,受了他这一掌,身子直接歪去了一边,倒在地上,脑袋磕在书案的桌腿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有一行血,顺着我的额头流了下来。 孔明这才惊住了。 我也清醒了。 他脸上的神色,震惊、不解和歉疚,他看着自己的手,种种神情交杂,不一而足。 而我,满腔热忱,一生的爱意,在这一刻,统统尽付东流。 心死如灰。 快一年未见他,忽然感觉对他无比陌生起来,竟然突然不能知道眼前这个人,他到底是谁,他是隆中山里的那个不问俗尘的先生吗?他是那个清风霁月,明月为心的孔明吗?他还是,我曾经,奋不顾身爱上的那个人吗? 他也根本就不知道,他以为太平无事才多留的几个月,他以为是他善心对江一心简略的照拂,和对瞻儿的管教,差点就成了我和果果的催命符。 我像是不认识他一般惊恐的后退,避开了他想扶我的手,惊慌之下,往地上一跪,只伏地说:“请大人责罚。” 最后孔明只说了一句:“等你冷静了,再与我说话。”便关门走了出去,孔明有处理不完的事情,可能也不想见到这样的我。 也是,他本来是这般高兴的回来,想着能见到我的。 只是,我也真的高兴不起来。 江一心的信笺追着孔明到了这里,信笺中情意绵绵,感激孔明的照拂之恩,而那时我因为不能安心养胎,致使果果先天不足。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是我自己没告诉他的不是吗?江一心从来深爱孔明,我又不是不知道。 而孔明又不知道我有了身子,他以为我很好,他以为我守个大营信手拈来,他怎能想到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说起来,他半年没管我,又弄丢了我半年,一回来我就挨了他一掌,虽然是我失礼在先,他已经算是克制忍耐了。 有一个词是怎么说的来着? 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就这么不想再见到他了。 我已有这许久都没见到他了,还不是过的……还好?起码没死不是吗?……他没我在身边,没人胡搅蛮缠,当也能更长命一些吧。 我安安静静的跪坐在地上许久,而后起身,动手将这半年来孔明给我的所有书信都放在了书桌案上,放的整整齐齐,现在还是白天,我还是点燃了房中的烛火,然后在书桌的椅子上,撑起了一件空空荡荡的衣服。 这一幕,像极了在东吴的那时候,我怕周瑜为难他,急急的在房中撑起了一件衣服当作是自己,就追了出去找他的那一天。 现在想来,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年少无知。 我打开窗户,从窗户翻了出去,去莲子的房中找莲子,莲子不在,只有果果一人安睡,我俯身抱起果果,走的头也不回。 第196章 第 196 章 莲子不在房中,是被孔明叫去了。 孔明问:“你还是不打算对我说?” 莲子跪地不答。 “既然不愿说,就下去吧。” “是。” “莲子,方才大人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月君会和大人说的,月君没和大人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半个时辰之后。 “大人!大人!九月,你让开,你让我见大人!” “莲子,你怎么哭成这样?” “大人!请见大人!” 孔明打开了门,拧着眉心问:“怎么回事?” 莲子哭的声很大,九月拉着莲子进了孔明书房,关上了门。 莲子泣不成声。 “莲子,到底出了何事?” “大人,我该死……”莲子掩面而泣,“方才大人喊我说话,我放了果果一人在房中睡觉,刚刚回去一看,果果已经不见了!” 九月大吃一惊,却安慰莲子道:“府中戒备森严,不是什么人都能出入的,果果应该还在府中,不妨事的,我去找,就这么点事,不用闹到大人跟前。” 莲子将九月要出去的手一拉,一咬嘴唇一狠心,对上位的孔明说:“大人!……果果……是您和月君的孩子啊!” 九月惊住了! 孔明的呼吸也停了一停,厉声说:“再说一遍?” 莲子丢失果果,六神无主,对着孔明又说了一遍:“果果,是您和月君的孩子,是小主子。” 孔明的思绪一下就变的很乱,道:“这……她为何始终没有和我提及?” 莲子破罐子破摔:“月君初有身孕之时,大人您刚刚离开汉中,月君不让人给您报信,怕有人趁机生事,后来,您迟迟不回来……” 第415章 “……” “月君怀孕之时,汉中大营两头跑,小主子在月君腹中就不健壮,月君后面不让告诉您,说,小主子不知道能留到几时,怕以后万一真的留不住了,怕您伤心。” “……” “您方才问我什么?月君为何半年没有联系您?”莲子丢失孩子,自觉无幸,古怪的笑了一下,“月君不顾自己,和小主子的性命,快马奔赴一线天,我和李大夫找到月君的时候,她在山峰的顶上,手上还拿了一把弓箭,您看到示警烟花了是吗?那是月君拼了命给您报的信。” “那果真是她给我报的信?” “她动了胎气,浑身都是血,奄奄一息,我们不得已在山上的猎人留下的旧屋子里助月君分娩……月君她那时已经连痛都感觉不到了,李大夫说救不活了,两个都救不活了!” 九月立刻对莲子道:“不要对大人说这些!” “我没有说错!李大夫还在府里呢!大人可以召他来问!我如果有一字虚言,让我不得好死!月君生小主子生的那么艰难,我却弄丢了小主子,我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过都是一死!我愧对了月君的信任啊!”莲子大哭起来。 “……” “大人,月君生死之中,喊的是您,小主子熬不过去的时候,她哭着喊的还是您,您在哪?半年啊!整整半年啊!月君和小主子在荒山野岭缺医少药,全靠李大夫在山上捡草药撑着才活了下来的!你为什么不来找她?你为什么不来找她……呜呜呜……”莲子掩面而泣,“月君拼了命生下的小主子就这么被我弄丢了……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啊……” “月儿!” 孔明从震惊中醒过神来,急急往后院而去,此时已近黄昏,屋中点着烛火,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坐在书桌边上。 这画面很安静,孔明看了许久,没有打开门,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身就推门而入。 屋内空空荡荡,一支烛火,一件空衣,案上整整齐齐的放着孔明半年之内写回的所有信笺,半年的信笺,只有五封,扎了红绳,干干净净,有些带了毛边,显然经常拿出来翻看,翻看后又细细的放好所致。 书桌附近的地面上也是干干净净,没有先前留下的血迹,只是仔细观看的话,书桌的腿上还是能抹出血迹的印痕。 孔明知道,这一次,我是真的走了。 我终于,默不作声的,离开了他。 第197章 第 197 章 我抱着果果出了府邸,因我这身子走不得远路,果果也不能,我就在北城僻静处租下一间人家正好要租出的房子。 房子不大,只一个房子,一个小院。 汉中城北素来人烟稀少,没有城南城西的繁华,很是安静。 我就带着果果隐姓埋名的住了下来,期间除了带果果去医馆问诊之外,都足不出户,从大夫把果果的脉,都说一句不太好,要什么药什么药都没有,而后,又过了一些日子,渐渐的大夫会给我配齐果果需要的所有药时,我就卷了果果,改了装束,想出城。 守城士卒拦下了我,恭敬又坚定的不许我出城。 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继续回来城北僻静的小院子中,将门一关,将所有的一切都关在了外面。 我在城北只和果果两人,与世隔绝的住了三年。 幸好,还有果果陪伴我。 果果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她自幼是喝着草药长大的,她骨子里的性格是随孔明多了一些,并不像我,所以十分懂事,我一人带着她也不算辛苦。果儿特别的聪慧,别的孩子还在认父亲母亲,玩小布偶的时候,她已经能跟着我读“人之初,性本善”了,别的孩子开始念三字经的时候,她已经能指着《道德经》问我是什么意思了……我抚着她幼小的脑袋一阵叹气,这么好的天赋,若是孔明肯教她一点什么的话…… 不知道孔明知道不知道果果是他的孩子了,多半是知道了吧,我猜,莲子那性格不是个能瞒得住的,而且我就这么走了,孔明问她,她不敢不说。 城北人烟稀少,我住的院子也是僻静处,但是周围远远的也有几户人家,果果出门跟外面的小孩玩了一次之后,就再不肯出门跟别的小孩一起玩了。 我问果果:“为什么?” 果果绞着小手,小脸通红的抿着嘴,不肯说,这倔强的样子跟我像极了。 我轻声问她:“因为他们说你没有父亲?” 就这么几户人家,谁家里没有男子出没的,这一眼就能看出来,也怪不得他们饶舌。 果果这才抱着我脖子,哇的一声哭了。 我今日带着果果出门是想要置办一些米粮的,果果还小,留她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既然不肯跟别的小孩去玩,我便抱了她同去,果果抱着我委屈的哭了好久,才不哭了。 我逗她:“知道不哭了呀?” 果果抱着我的脖子,跟我赌气。 我教果果:“别的小孩子欺负你,你揍他们呗!能动手的,干嘛要动口!你又吵不过他们!你当你是……”后面几个字被我咽了下去。 果果泄气的说:“打不过。” 嗯?打架还能输的?我不淡定了! 不过,怀中的幼子馨香柔软,给风一吹都能被吹走了,就别说跟人动手打架了,她也确实打不过。 第416章 我就给她出主意:“你打不过,你打不过喊我呗,我揍死他们!” 果果人小,却不傻,她问我:“那、那要是人家孩子也喊父亲母亲来了呢?” “来多少个也不怕的啊!你娘亲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果果以为我说了个笑话,咯咯咯咯的终于笑了起来。 今天应该是赶集,城区中心的人很多,也很热闹,果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睁着大眼睛,看每一个新鲜的事情。 米粮铺的隔壁,站着一个野摊的说书先生,正在口若悬河的说着当年孔明空城战司马懿的故事,我买好米粮,果果却听入了神,不肯走,我只能陪她站着听了一会。 这说书先生是有几把刷子的,说的很是惊心动魄,当他说到孔明一把羽扇,一只瑶琴退了十万强敌的时候,周围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回去的路上,果果还沉静在这个故事里,她问我:“娘亲,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厉害的人吗?” “嗯,有的。”我答。 “他真的这么厉害!” “果儿很崇拜他?” “嗯!”果果重重的点了点头。 于是,我笑着说:“他就在这个城里,说不定哪天,果儿就会见到他呢。” 果果拉着我的手,央着说:“娘亲,你现在就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我摸了摸果果的小脑袋,说:“不好。” 果果知道我说一不二,说了不许的事就是不许,就没精神了。她很不开心,就不想讲道理了,毕竟还是个屁大的小孩嘛,就拉着我说:“娘亲抱。” 我手上拿着米粮,还怎么抱她,她这是故意的,这点倒是挺像我。 我还能让她难住了?我一咬牙,一手拿着米粮,一手抱起了她。 “娘亲……我的父亲是谁?” 果果趴在我身上,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她其实很聪明,会让我不高兴的事情她从来都不做,今日实在是忍不住了,才会问出来。 “他啊……” “父亲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果果会听话的!果果会很听话的!果果一定不会惹他生气的!父亲能不能不要丢下娘亲和果果……” 果果小嘴一撇,哭了。 看到果果这样,我心里其实挺难受的,果果早慧,比一般的孩子聪明许多许多,也乖巧,若她从小长在孔明身边,孔明一定会爱逾珍宝。 见她哭了,我便逗她:“方才那老头说的故事好听吗?” 果果点点头,还和我说:“娘亲,你不能喊别人老头,你应该喊先生。” “你娘我这辈子就喊过一个人先生,再不喊第二个!” “哦。”果果哦了一声,说,“他的故事怎么了?” 我摸摸果果的头,笑了:“没什么,好听就行。” 离了孔明已有快三年时间,这段时间我一直尽心照料果果不强壮的小身体,对自己一直就不上心,这几年的养着,虽然好了一些吧,但是下午我这么逞强的一手拎了米面,一手抱了果果一路,到了晚上还是吃不消了,发起了高烧,什么都不知道了。 果果推我没推醒,爬上来摸了摸我的额头,知道我是生病了,果果再是聪明,毕竟也只是个幼子,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忽然想到她每次生病的时候,我抱了她去医馆的情形,就一个人黑灯瞎火的往外面跑。 天都已经黑了,她一个小孩只身跑在外面,也不辨东西南北,只恍惚觉得我每次带她去医馆是这个方向,便朝着这条路跑了。 不知道绕过几道街尾,她彻底迷了路,天色更黑,怕黑是所有小孩子的通性,想回家,却不知道家在哪个方向。 黑灯瞎火中,隐隐还有野狗的吠声。 果果身体本来比一般的孩子弱,走了许久的路,又害怕,被石头磕了一下,摔倒在了地上,哭了起来。 这时—— 有光,从前头照了过来。 果果睁着泪眼迷蒙去看,当先站立的一名男子俯身抱起了她,这男子身上有着很清雅的味道,也有些像她每次吃的草药,她一点也不讨厌。 光,就在他的身后透了过来。 要说,其实孔明的孩子都跟他挺有亲缘的,瞻儿就没见到他几回,却肯让他抱,果果更是从出生就没有见过他,我也再三交代果果不许让别人抱,果果一直都做的很好,但是在被他抱起来后,却愿意被他抱着,还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果儿,为何深夜一人往外跑?” “父亲?”不知道果果是福至心灵,还是人之天性,还是眼前的这男子符合她对父亲的一切的想象,她觉得这就是她父亲应该有的样子,在她最害怕的时候,天最黑的时候,这一束突然出现的光,和一双温暖的手,将她从地上抱入怀中,为她驱走野狗,为她带来光亮,于是她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说,“你就是我的父亲对不对?” 他哑然失笑:“你不会见人就喊父亲吧?你母亲会不高兴的。” “没有!”果果小脸憋红了,鼓成了包子脸,“果果只喊过你一个!” 他温和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你父亲?你从来没见过我。” 果果说不出来,果果拧起来是跟我一模一样啊,她一点也不害怕,只倔强的问:“那你是不是我的父亲?” 果果身上有着很好闻的奶香味,又有着清淡的草药的味道,睁着透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他的心里忽然就被撼了一撼,将果果幼小的身子紧紧的抱在怀中,说:“我是你的父亲!” 第417章 得他一句承认,果果抱住了他的脖子,小嘴一撇,委屈的说:“他们都笑话我没有父亲,是野孩子……我有父亲的!可是……你为什么不要果果和娘亲?果果很乖!果果能认好多字!果果一定会听你的话的!”小孩子抽抽搭搭的哭了,“你陪着娘亲和果果好不好?” “父亲没有不要你们,父亲也永远都不会不要你们。”果果的头发又轻又软,他抚着她幼小的脑袋,亲了亲孩子幼小的额头,“父亲……做了一些事,让你母亲伤心了,她不愿见我。”对着懵懂无知的孩子,他并不想说太多,只问,“果果为何深夜一人跑了出来?会很危险,你母亲该担心了。” 果果连忙说:“母亲生病了!我去医馆,找不到路了,父亲,你能带我去医馆吗?” “你母亲病了?” 果果赶紧点了点头,很心虚的说:“她不知道果果跑了出来……她不让果果天黑了乱跑的……” 他回身吩咐道:“回府邸请一下赵大夫。” “是,大人。” “父亲去请大夫了,我们不用去医馆了,我送你回去吧。” 果果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时被父亲抱着,依在父亲怀中,觉得无比的安心,更是紧紧的抱着他,生怕他突然就不见了。 孔明看了好笑,眼光擦过她幼嫩的小手,在她手腕上带了一枚红线穿的铜钱,很是眼熟,就和果果说:“这是父亲送给你母亲的,她给了你。” 果果重重的点头,说:“母亲说,这是父亲给的,说让果果戴着,就像父亲陪着果果一样,果果就一定能平安长大。” “嗯,古币能逢凶化吉,保佑你们事事如意。” “逢凶化吉是什么意思呢?”果果问,“就像果果遇到危险,父亲就来救果果一样吗?” “嗯,果果有危险,父亲就一定会来救你。” “每一次都会来救果果吗?” “每一次。” 第198章 第 198 章 我从高烧昏迷中醒了过来,屋子里点着昏黄的灯火,孔明坐在床榻边,正帮睡着的果果在小肚子上盖一卷小毯子。 我乍一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觉得很是梦幻,不知道是不是把脑子烧坏了。 我就坐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烧退了,又揉了揉眼睛,孔明给果果盖好薄被后,凝了目光看着我。 我心里一惊,又是一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孔明对果果慈爱的样子,他果然是知道果果是他的孩子了吗?莲子这个没义气的,说好的帮我瞒到底的呢? 孔明盖好果果,起身来到我身边,我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孔明见我这般怕他,坐于榻边,拥我入怀,轻声道:“牙齿还有碰到舌头的时候,我打了你,你就三年都不肯见我,嗯?” 不可否认,孔明的怀抱还是那么让我眷恋。 我静了静,答:“大人打的对,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话是还在与我赌气了。” “大人为何会来此地?” 以我对孔明的了解,我真不愿意见他,他也不会这么晚了还寻过来,要么就是有事,要么……就是他身体不好了? 孔明抱了我在心口,静静的说:“你病了,果果一人跑了出去,他们看见了,就去报给了我。我实在不放心你们,赶过来看看。也是幸好我来了,果果迷了路,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哭的很伤心。” 原来是这样。 孔明是留了人看着我们的,我从来知道,不然为何我几次出城都被拦了下来,别人都能出城就我不能出?我能信? 左右汉中就这么大,以他的权势想找一个人,太容易了,不让我出城,也太容易了。 我将他推开些许,道:“多谢大人看顾果果,我已经没事了,不敢再有劳大人,大人可以回去了。” 孔明看着我,问:“我若不来,你打算不见我到几时?” 我没说话,其实我是打算这一生都不再见他了。 我心里想什么,孔明了解我,一看我的神情就知道的七七八八的,他一指熟睡的果果,带了几分浅笑,特意将语气放的特别的和缓,很温和的说:“果果这么好的天份,你真不想让我教她点什么?” “你哪有这个时间。” 怎么可能没想过,我做梦都想孔明能教果果点什么,毕竟让我来教,我除了教她练剑,还能教什么?果果的身子弱,也不像能习武的,却对书十分感兴趣,完完全全是随了孔明的,我这半吊子水平,都快解答不了她的问题了。 我顺嘴就说了出来。 孔明笑了笑,说:“自己的孩子,再忙我还是有时间教的。” “你果然知道了,你看着也不像不知道的样子。”我叹口气,“果果的天份好,再过两年,我本也打算将果果送去你的身边,如果你肯要她的话……” “为什么不肯要?她是我的骨肉,是我的亲子,我为何会不要?那么你呢?你不回我身边?” 我将手握成了团,没有说话。 不顾我推开他,孔明紧紧抱我入怀,道:“三年,还不够吗?月儿,你的心,真的比我还要绝情。” 我挣脱不了,低低的说:“没有您绝情。”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有了身孕,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放下一切事情赶回来,不会让你处于那么危险的境地!”这些话,在孔明的心中闷了三年 ,而今都说了出来,“如果我知道你有了身孕,我……” 第418章 我抬头看了他,问:“您会允许我生下果果吗?” “为何这么说?”孔明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沉默下来,说:“算了,没什么。” “不,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你才会这么说。月儿,你……是不是对我有许多误解?你到底藏了多少事不让我知道?” “没什么……” 孔明伸手抬起我的脸,让我看着他的眼睛,道:“说!” “大人在审问我?” 我离开了他三年,他的孤独成为了一种习惯,对人对事都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人人都说诸葛丞相不苟言笑,不好亲近,其实,只是他习惯了孤独。 这三年,其实是我如果当年死在向阳山的那个山洞里,或者死在行刺曹操的铜雀台上时,孔明没有了我,他余生原本的模样。 他方才问我,我不答他,他便带上了一贯断事的语气而已,我了解他,一如他了解我。 他愣了愣,而后重新抱住了我,静静的拥着我,不知过了多久,他开了口,说:“之前你还小,我确实是刻意不让你有孕,女子孕则伤身,我的母亲当年就是在生幼弟之时,撒手人寰。我不想失去你,你该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我只是想缓一缓,我并不着急有子嗣,等你再大一些,再与你有一个孩子。” 他静静的说,我就静静的听。 “后来,先帝驾崩,封了你大将军,那段时间,不止你很难受,我心里也很难受,本来想着,就这么算了,能这么日日看到你,也可以,可是,你当众和别人拥抱,我的心里,嫉妒成狂,我是凡夫俗子,我有七情六欲,我……爱着你……所以我不顾一切的搬去了你的府邸,但是那个时候,我确实还是不能让你有孕,在白帝城的时候你受了如此重伤,怎还受得了孕育孩儿?” “那后来呢?”我静静的问他,“再后来,你更不能让我有孕了,是吗?我有了孕,如何能帮你征战天下?便是果果,也不应该降生,这样我就能好好的帮你守住大营等你回来,就能在你反攻曹魏的时候,给你助力,是不是?” 轮到孔明没有说话。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有人说……说我是卑贱之人,您不想您的血脉被我玷污,所以您,不会和我生下孩儿……先生,是不是真的?” 孔明吃了一惊,道:“你从何处听来的?简直荒谬。”他觉得不对,又问,“这些事情在你心里压了多少年?你为何一直不问我?” “我……” “怪不得你越来越不快乐,越来越想离开我!你现在是这般不信我了吗?”孔明将我抱的很紧,“我真的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是什么人竟敢对你如此信口雌黄?他不要命了吗?” “哦,说着话的人,已经死了,就是那年我杀的那个刺客,他说,他听见你和别人说,说我是卑贱之人,乱臣之后,所以……所以……” “他胡说八道!”孔明将我抱在他心口,我听见他的心跳动的很快,一向平静的孔明,动了情绪,“我终于懂了!我那时离开汉中,你诊出有了身孕,你一方面的确是怕影响大局,怕有人借此生事,可是,你如果真想给我报个讯息,就是喊人护送莲子回成都报我一声也是可以的!莲子不会乱说话,你对她很放心。可是你没有让任何一人通报我一声!还假作是莲子有孕,你是怕我知道后,会令你强行堕下胎儿?” “……”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般狠的心?” “……” “你现在为什么这么不信我?我在你心里,现在究竟是什么?你的先生?你的夫君?还是只是一个丞相?”孔明的情绪不动则已,一动则不可收拾,“曾经你如此信任我,为何现在不信了?为何你现在已经全然不信我了?我是做了什么让你有这样的误解?” “……” 旁边爬过来一个小小的人儿,是果果终于被我们说话声惊醒了,贴在我们中间,说:“果果害怕……” 孔明立刻将她抱住,柔声哄着:“果果不怕,父亲在这里。” 果果在她朝思暮想的父亲怀中,很快再次安睡。 我看的目瞪口呆,且有些吃醋,道:“我小时你都没这么哄过我……” 他诧异的看着我,说:“你是小孩吗?” “那会是!” “果果现在才多大?你来我隆中的时候有八岁没有?而且你那时浑身带刺,并不跟我亲近,离我离的老远,我怎么哄你?” 他说的……倒也是事实…… 我第一眼他看见喜欢归喜欢,只是确实不爱与他多亲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孔明抱了果果在怀中,默了片刻,轻声说:“现在想来,是从白帝城我在先帝面前没有接另外那一诏开始,你便不再信我了吧?一次不认,百次不信,总归是我自己做的事,我无话可说。只是现在,你还愿不愿意随我回去,伴我余生?” 我想很久,跟他说:“你将果果抱回去吧。”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眼神黯然了下来,轻轻的放下果果,摸了摸果果幼小的脸蛋,道:“让果果陪伴着你吧,没有果果在,你会很无趣。”他疲惫的起身离去,走了几步,回身对我说,“我永远都是你的夫君,是果果的父亲,若是有了什么难处,来找我。” 第419章 我点点头,看着他走到门口,看着他将手放在门把手上,他忽然回头看我,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带着一丝苦笑,说:“你现在,连架都不愿和我吵了,这三年来,我每一日都特别怀念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每一日都……” 孔明说不下去了。 我心里也十分难过。 门突然被拉开,九月从外面闯了进来,手上揪着一名我没见过的男子,他对那人说:“告诉她,丞相的身子现在到底怎么样!” 孔明轻声斥道:“住口。” 我心里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九月豁出去了,指着那男的跟我说:“他是王老过世后,陛下专门指了来给大人看诊的御医!大人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不知道还能熬得住几年,你真不见他?你可别后悔!” 我吃惊的看着孔明。 那男子被九月揪了个莫名其妙,见九月让他说,便一横心,道:“在下御医赵义,丞相五内郁结,身体状况并不乐观。” 九月冲我吼:“来人报果果一个人走失的时候,大人因为不舒服正在行针,大人是自己拔了针出来寻果果的!你自己看看大人身上是不是还有针扎的痕迹!是不是还有血!” “九月,住口!” 九月单膝一跪,道:“听凭大人责罚,只是向月从来就是这样,你不跟她说,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您是怎样在保护她!” 孔明指着外面:“出去!” 九月豁出去了,对我说:“大人累了,烦闷时,都会来看望你们,这几年大人其实时有在外面陪着你们!向月,这些你又知道吗?你不见大人,大人有多难过,你又知道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要赌这么久的气?你说他没找你,可是我们当时确实都不知道你失踪了!大人打祁山堡,和司马懿来回打着拉扯,人手不够的时候,有人建议让大人调你增援,大人是怎么说的?大人说,你在汉中修养!不需让你来回辛苦!他是真的不知道你不见了!否则以他的性格,他怎么会不管你?而且那时候大人刚刚征战回来,衣未卸甲,就回府邸看你,大人又不认识李鹤,他会生气不是很正常吗?你对他好好解释了没有?你如此顶撞他,还怪他生气?你有什么好怪的?你早一点说李鹤是你和果果的救命恩人,大人还会气结到被你顶撞几句就打了你吗?你平时顶撞他顶撞的还少吗?” 孔明一个没拦住,九月如竹筒倒豆子,倒了个痛快! “大人打的司马懿灰头土脸,打了甲首三千!打的司马懿龟缩不敢应战!大人对司马懿趁他不在欺负你,很生气,这你都看不出来?大人还斩了张郃!大人真的是很高兴的回来想告诉你这些事情的,你呢?” 我更吃惊的看着孔明。 赵义忽然对我一跪,道:“原是凤侯!小人不识凤侯,多有得罪!丞相的身体……”他在孔明的身后,对我摇了摇头。 孔明的身体,已经糟糕到如此程度了? 见我震惊,九月是痛快了,反正说一句是说,说完也是说,不过回去一顿板子,便继续对我说:“向月,你别心疼大人啊,千万别心疼!他现在身体会这样差,也是因为你!现在你还要不见他?难道你以后真的要看着他的墓碑……” 九月说不下去了。 我起身一手拎了九月,一手拎了赵义,统统丢出门外,然后关上了门,然后看着孔明。 孔明见我神情,说:“我身体很好,他们胡说的,无须你担心。” 我不说话,伸手就将他衣服给解了,反正孔明经常施针的位置,不是前心就是后背。孔明动手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就算我病了,那也比他强啊,没几下我就剥下了他的衣服,他的身上果然有着很明显的针眼,还有血丝血痕。 孔明的身体,竟然消瘦了这么多。 我将脸贴在他裸露的心口上,然后抱着他。 他拗不过我,被我扒了上衣,又被我这么抱着,低头对我说:“我很好,你不需对我怜悯。你可以爱我,怕我,甚至恨我,我不需要你因为怜悯我而留在我身边。” “先生方才说,我瞒了你很多事?你呢?你敢和我说,你一件事都没瞒过我?任何一件?” 他怔了些许,而后笑道:“我还真不敢打这个包票。不过,以后,当不再有事瞒你,可好?” “那你告诉我,你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他将衣服穿好,拉着我坐下,又斟酌了一下,说:“没有糟糕成他们说的那样,只是……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偶尔会胸闷如堵。” “你说实话啊,你刚说了不再瞒我的。”我问他,“你的饮食……?” 他摇了摇头。 他不思饮食,怪不得消瘦了这许多! 他走到门口,对外面说:“今儿不回去了,你们都去歇了吧。” 门外应了几声。 我看着他宽下衣服,躺在果果旁边,笑着说:“好久没过这样的农家生活了,我还真是……怀念。”他对我张开怀抱,说,“月儿,来。” 我有些犹豫的走了过去,他将我与果果都搂在怀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果果,感叹道:“月儿,其实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若能日日如此!该有多好!” “你可以留下的!你可以留下,我们便日日都是这样的日子!” 他依旧摇了摇头。 第420章 我泄了气,孔明,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的孔明。 “月儿,明早果果醒了,看到我会不会很高兴?”孔明忽然问。 “应该会吧。”我没好气的说,“果果很崇拜你。” “崇拜我?” “今天我带她去集市买米粮,有人在说你的故事,果果听入了神,一直拉着我问,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厉害的人吗?” “哦?哪段?”孔明愣了愣。 我无语的说:“你空城战司马懿的那段,她听的津津有味!还笑!她多大点儿?能听懂这个?我怎么这么不信?” 孔明笑了:“我的孩儿,自然与众不同。” “……” “我今日看见果果,果果开口就喊我父亲。” 我吃了一惊,道:“果果从不和陌生人说话,也从来没有喊过任何人父亲!她是怎么知道的?” “或许,果果比你想的还要聪明。” “因为果果喊了你父亲,你不舍得放下她,才会和她一起来?” 他揽了我,笑着说:“睡吧,我的月儿和果果都在,我也能歇一个好觉了。” 第199章 第 199 章 次日清晨,我见孔明没有走的意思,就给父女二人熬了粥,饭不能不吃,孔明的身子受不了,果果也受不了,这父女二人,还真是一般的不健壮,让人担心。 孔明醒的比我还要早,见我枕了他睡的安稳,就一直没有动,一直等到我醒来才起身洗漱,又过了片刻,果果也醒了,果果没看见孔明,拉着我说:“娘亲娘亲!我昨日看见父亲了!” 孔明其实就在屋外洗漱,我骗果果:“你做了个梦?” 果果懵了:“不会啊……父亲还和我说了好多好多的话!真的是我的父亲!” 我逗她:“你现在这么出息,能给自己找父亲了?你给自己找了个什么样的父亲?” 果果小脸憋的很红,半天才憋出一句:“反正他就是我的父亲!果果能感觉的到!” “他是你父亲?那他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果果说不出来,又懵住了,这小表情真的太可爱了。 我摸摸她的头,说:“你做了一个梦。” “不是梦!他真的是我父亲!” “那你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知道他长的是什么样吗?” 果果更懵了,憋了许久,理直气壮的说:“他很好看!” 我再也忍不住,笑瘫在榻上。 孔明其实在外面也听见了,见我逗他女儿逗的开心,就听了几句,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推门进来,无奈的道:“你都做娘了,还这么皮,不可以骗孩子的。” 果果看见他,眼睛就是一亮,扑过去找他抱,还对我说:“这就是我父亲!” 得咧,还用你给我介绍?你还是我们俩生的呢,我认识他那会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果果再聪慧乖巧,也只是个孩子,抱着孔明不放,还对我嘚瑟的炫耀:“我父亲好看吧?” 我直接笑出了声。 孔明一手抱了果果,笑道:“你黏着我抱,说我好看的样子,跟你娘亲一模一样。” 我立刻反驳:“胡说!我什么时候有这么黏着你抱,还说你好看了?” 孔明只笑笑不说话。 果果想起我方才问他的问题了,拉住她父亲,认真的问:“父亲,你叫什么名字?” 我嘲讽果果:“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喊父亲?万一他不是呢?” “他说他是!” 我警告果果:“你别乱喊人父亲啊,如果认错了,娘亲会被你父亲打死的!” 果果被吓住了。 吓到了小孩子,我很得意。 孔明看我一眼,和果果说:“你父亲复姓诸葛,单名亮,字孔明。果果能记住吗?” “记得住!父亲的名字……我是不是在哪里听过?”果果努力的思索一阵没有结果,又去问孔明,“那我是不是叫诸葛果果?” 我立刻道:“你别胡说啊!果果是我喊着玩的,你名字要你父亲来定!” 这孩子,还会举一反三了!而且我不知道孔明愿不愿意让果果承继他的姓氏,这个主我可不敢胡做,果果说我的提心吊胆的。 果果眼巴巴的望着孔明,看的我的心都酸了,果果真的很喜欢她的父亲,她盼望着见到父亲盼望了很久,等真的见到了父亲,她的父亲真的是举世无双,无论从哪一点来说,都是,她很喜欢父亲。 孔明摸着果果的头,说:“果果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我心里略微沉了一沉,孔明他果真不愿意让果果用他的姓氏…… “你名为诸葛果,果果是你的乳名,你是我和你娘亲最好的善果。” 我愣了。 孔明转了目光看着我,正色道:“我为何不愿认她?她就是我的孩子,她理所应当名为诸葛果,我可以告诉全天下,果果是我诸葛亮名正言顺的孩子!” 我上前默不作声的抱了孔明,果果在我们中间,我眼睛有些湿。 果果悄悄跟她父亲说:“母亲眼睛红了。” 你当我听不见啊,小混蛋! 我立刻转过脸,说:“风吹的!” 果果很迷惑的问她父亲:“屋里……有风吗?” 孔明笑了,揽了我们,说:“你娘亲说有,就一定有。” 第421章 孔明在我们城郊的小院中住了三日,他终归是要回去的,我心里有准备,说实话,他有多忙我不是不知道,能空出这三天的空闲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还是因为未出正月的缘故。 我看见孔明在院子里和姜维说话,就和果果说:“你父亲大约明天就要回去了,你不要哭哦。” 我刚说完,果果就哭了。 虽然只三日的相处,果果却像是从小就长在他身边的一样,对他一点也不陌生,缠着她父亲问着问那,她父亲每每也能解答她的问题,不像我。 孔明往我房中那个不大的小桌那一坐,拿了本书教着果果的时候,我每次看到这一幕,心里都会暖一分,这似乎就应该是他功成身退之后,带着我和果果应该有的样子。 再大的府邸,像我成都的凤侯府,或者,再小的房子,像城郊这间只得巴掌大的小房子,只要有孔明在,仿佛就安稳了许多,有孔明在的地方,才像家。 孔明在院子里和姜维轻声说着什么事情,姜维应该有要事,要么也不会追到这里来,果果听我说他父亲要走,哭着跑过去,抱住了她父亲的腿,哭的十分伤心,来回反复的说:“父亲,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孔明和姜维就说不下去了,将果果抱了起来,见姜维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就含了笑说:“这是我的女儿。” 姜维石化了。 果果软软糯糯十分可爱,哭的人心都酸了,豆大的泪珠子从小脸上不停的往下掉,掉了个没完。 姜维忖了一会,抱拳道:“小千金好!” 果果哭着,还知道应了一声:“叔叔好……” 果果这孩子,礼仪举止样样不缺,从根子里就是个很好的孩子,只是事无完美,果果的身子太弱,还是经不起什么风吹草动。 这三日,孔明与我们住在一起,也终于知道了果果的身子到底有多弱。昨日午后,果果熟睡后,孔明说:“月儿,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迟迟不归,如果不是你冒了生命危险去一线天给我示警,你和果果的身子都不会差成这样……你应该怪我,你怪的对。” 果果每日都喝着很苦很苦的草药,却总是一下就喝完,不让我和孔明担心,还会和我们说:“不苦的。” 苦不苦的……味道我还闻不出来? 孔明拿着药根闻了一下,苦味熏的他一个现在常年服药的人都有些受不了,更别提一个幼儿了。 我依着孔明,一起看熟睡的果果,说:“这三年我没告诉你果果的事,是怕她留不住,你要伤心,我一人伤心就够了。” “她不会留不住!”孔明对我承诺,“果果需要的所有的药材,我都会想办法,我也去信给了兄长,有几味药材只有江南才有,我也拜托了兄长帮我筹备,我一定能留下我们的果果。” “嗯。” “这次真的信我?不要骗我,月儿。” “信你。” 所以我站在屋中,透过窗户看了果果抱着孔明的脖子哭的无比伤心,而孔明跟姜维在说:“这是我的女儿”时,孔明脸上那骄傲又不舍的神情。 孔明的确很喜欢果果。 果果虽然很听话懂事,但也只是个刚刚三岁的孩子,知道孔明要走,就都抱着孔明,浑身戒备,像是一眼没看见,孔明就不见了一样,姜维见这般,事情自然也说不下去了,孔明见状便让姜维先回去,有事等他回府邸了再说,姜维一一应了。 我见孔明和果果他们互相这般亲昵,开玩笑道:“你们是上辈子就认识了吗?” 孔明就也揽了我,将我和果果都揽在他的怀中。 果果稚嫩的问他:“父亲,你能不能不要走……” 孔明抚着她的头,说:“父亲有父亲要去做的事。” “是很重要的事吗?比母亲和果果还重要?” 孔明笑道:“没有什么比你和你母亲对父亲来说更重要了。” “那你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等父亲做完了这一件事,就可以留下来陪着你们了,很快。” 孔明这么说,看来最近又要开始动武了,我心里沉了一沉,想了一下,还是劝道:“你现在身体不比当年,不要远征了。” 孔明放了果果去玩,果果乖巧,知道孔明有话要对我说,便一个人去了院子玩着。 孔明看了她一会,跟我说:“月儿,不趁着现在把要做的事做完,只怕再过两年,我更无力动手了。” “先生,你并不老,你的风华一如往昔,你现在只是身体微恙,你太累了,好好养着会好的,等身体好了再动手吧。” 孔明微微摇头:“我的身体我清楚,我现在只想做完这一件事,再清清静静的陪你和果果几年,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为何不能从现在就陪着?你这重担就真的卸不掉吗?先生,我说一句犯上的话,你的重担这般放不下,他日,你百年之后,谁能担起你的衣钵?现在放不下,难道那时你就能放下了吗?” “那时也不得不放了。”我这么说,孔明并不生气,还带了几分笑,道,“原本指望你的,你本就是大将军,再和我学几年杂七杂八的本事也就足够了,可你却不愿意,我就又指望了幼常,幼常却……现下,我只能尽力多撑一些日子,看伯约能不能做到了,伯约……唉,伯约到底是个武将,指着他承袭我的阵法尚可,可他对于治国一窍不通……” 第422章 我后退两步,道:“我更不会!” “没指望你会。”孔明叹口气,“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指望你败国还差不多!现在只能趁我还活着,把该打的仗都打完,让国有余财,民生富足,四海平定,万邦归朝,我才能安心闭眼,现在又多了一条,得让你和果果安定下来,有所依靠,不至于没有我在,你们就被别人欺负了去。” “那你可千万要活的长久些。”我抱住孔明,“我也就算了,生随你,死也随你,那果果呢,你不想知道以后果果会嫁给什么人吗?万一是个不好的臭小子怎么办?轻王家里那种的?没有你帮果果撑着,她被欺负了怎么办?” 孔明看了院子里玩着雪的果果,刚出了正月没多久,院子里还满是落雪,果果裹着厚厚的冬衣,玩的天真可爱。孔明很是不舍的说:“我并不怎么担心瞻儿,他是个男子,能承立家业,男子的家业本就要靠自己来挣的,如他只想靠着我的名头,就可以一生无忧的话,我倒也无话可说。我现在只牵挂你和果果,哪天我不在了,你们要怎么办!” 我三年没见他,他这几日对我过份的迁就让我口无遮拦,我就笑着说:“那……我给果果再找个父亲?” 孔明也笑,笑着笑着突然将我耳朵一揪,道:“敢一个给我看看?” “不不不,不敢了!”我耳朵被他揪的痛,“先生,你怎么下手还是这么黑?” 他挽了袖子要揍我,我绕着小屋子来回跑,这样小的木头房子,我们这般胡闹,忽然有了当年隆中的味道。 第200章 第 200 章 晚饭后,赵义照例来给孔明把脉,以前王老在的时候,孔明的脉象只不过是旬余才请一次,这几日我旁观的,赵义竟然是天天来请脉的。果果趴在一边看着,问:“父亲,你身体也不好吗?跟果果一样需要看大夫吃药吗?娘亲每次带果果去配药,大夫都是这么给果果把脉的。” 孔明另一只手摸摸果果的头,笑道:“果果真聪明。” “父亲是哪里不舒服?” 赵义把着孔明右手的脉息,果果学着赵义的样子,将小手按在孔明左手的脉息上,按的有模有样。 “果果想给父亲看病?得等你长大了才行。”幼子心疼他,孔明的心中格外的柔软。 赵义把了脉之后,却对我跪下来,道:“丞相的心郁这几日已好了许多!小人恳求凤侯与小千金日日长伴在丞相身侧!这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有效啊!” 果果好奇的问我和孔明:“他为什么跪了下来?丞相是谁?我们这里有人叫丞相吗?” 孔明摸了摸幼子的脑袋,很是慈爱,对和赵义一起来的男子道:“将府邸打理一下,我明日会回府。” 赵义恳求我:“凤侯!丞相的身子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啊!这三年间,他多次呕血……” “赵义,退下吧,回去休息吧。” 孔明不欲多说,赵义只得退下,其实不用他说,我也知道孔明的身子现在到底差成了什么样子,看的出来的,孔明消瘦了太多。 我和孔明说:“你不用拦着赵义,我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孔明轻声道:“果果不知道,别吓着她。” “先生,我走以后,你都不眠不休的吗?你到底有多少公事,要你拼命成这个样子?” “倒也不是……”孔明叹了叹,“只是闲下来时,总会想到那一日我打了你,我心里的懊悔之情就无以言加,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我每忆及一次,都心痛如绞,无法入眠。既然睡不着,就不妨再看几本文书算了……” “你每一日都是这么过来了?” “嗯……我也会想,我们之间,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曾经能将性命交托给你,你也不顾一切的爱我,信我。现在我依然能将性命交托给你,可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为什么现在这般不信我?我日日苦思,没有答案。” “还有孔明先生都解答不了事?” “情之一字,自古无解。”孔明苦笑,“就像我不知道当年为什么偏偏会对你动情一样,这个问题,我也问了自己许多年,到现在依然没有答案。只能说,动便动了吧,也唯有一个你,能令我动情。” 果果睡了,我给她添好被子,孔明拉住我,说:“月儿,我明日便要回去了,这些话,我今日一定要跟你说。你多年未孕,的确是我刻意为之,我承认,却不是什么谣传的说你是乱臣之后,我不愿意与你有后这般的胡话!我的血脉能高贵到哪里去?我的父亲不过是泰山县丞,叔父先为豫章太守,后又被免黜,我能高贵到哪里去?我躬耕于隆中,与农民无异,若非当此乱世,若非先帝三顾亲往,也许我就会在隆野间了此一生也说不准啊!我会自大到以为自己的血脉是什么了不起的血脉吗?你为什么会信这样的胡话?” “我……我没有信的……只是……” “你只是心里怀疑,是不是?说到底,是你以为我很好,但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初识我时,我困顿不得志,还很穷,虽有才华又如何?后来,我算计天下人心,诡计阴谋,多是一些见不得人的谋划,我的手上,累累鲜血,无法回头。”孔明的手重重凝握成拳,“你愿意爱上这样的我,我很感激,我也想好好的保护你一生,将你牵扯进王图霸业本非我愿,只是当时不得不为之! 第423章 “那人说,听见我与别人说你说逆臣之后?一派胡言!你自幼长在黄家,你有一件能证明你身份的物件吗?多年来,连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谁,我又怎么会对别人说你是逆臣之后?你长于卿念身边,又入我隆中相伴我的左右,你若是逆臣之后,月儿,你告诉我,那我是什么?”孔明忽然笑了,“兴许,你还是个公主也说不准呢,原是你的血脉比我高贵,是我高攀了。” 我扑进孔明怀中,抱着他,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我本想着,我出兵北伐,定能成功,那时,卸下重任,与你回到隆中,定与你生上几个孩儿,却没料到,竟敢有人借此挑拨你对我的信任。现在想来,成都的疫情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我心里掂量了下,道:“我觉得应该是巧合……毕竟如果司马懿知道我有了身子的话,他与其把你绊在成都,不如就干脆直接打过来好了,也不会整兵分三路这些花里胡哨的,还埋伏你……直接打我一个措手不及不好吗?” “挑拨你对我的信任,你不信我,就不敢给我报信,我就什么都不知道,给留在了成都,你也不会府邸大营两头跑,身子就不会那么虚弱,一线天……确实是我心急了,若没有你给我报信,兴许我真的会葬身于那里!我看到红色的烟花绽放的一瞬间,我第一时间就想到,月儿,是你!是你给我示的警!但是我却不知道你是这样的情况下给我示警!” 孔明的心口剧烈的起伏,我连忙将他心口抚平,道:“先生,都过去了,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只是不知道,不然你不会不管我。” “若我知道,我一定会去找你!你信我!你一定要信我!我从来就没有不管你,我不会不管你!”孔明紧紧的抱着我,“当时司马懿全线后退,机会难得,我就立刻兵发祁山,跟着司马懿到了祁山堡,我与他斗兵斗将斗阵法,司马懿龟缩不出,我才收兵回来,谁知第一眼就看见你对别人笑……你知道的,你一向好看,笑起来,倾国倾城……我当时确实很生气,你又那般顶撞我,我应该忍住的,却没忍住……” “我自找的,先生不用自责。” “这一掌,让我懊悔了三年,虽然我知道你在这里,却始终不敢见你和果果,原是我对不住你,还打了你,我还怎么要求你留在我身边?莲子说,你生果果那时,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却还喊着我的名字,果果不好的时候,你也是哭着喊着我的名字,我却无法给你任何回应。我是一个好夫君吗?我是一个好父亲吗?我当得起果果喊我一声父亲吗?!” 我抱了孔明的脖子,道:“先生,这样的情绪已经困住你太久了!我没有怪你!果果也没有怪你!你不要这样自责!” “你生了果果,身子还那么弱,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还打了你,你的头磕在桌腿上,出了血,我当时看着你的血,格外震惊,却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只能先走,你就赌气离开了我,你离开的对,我不值得你如此托付,从身到心。” “为你死都甘愿。” 我是愿意为孔明而死的,不论是从前,还是以后。 第201章 第 201 章 第二日,孔明才醒的时候,果果就醒了,紧紧的拉着孔明的手,孔明讶然问果果怎么了,果果咬着嘴唇不说话,却拉着孔明的手不肯松开。 我看见了,懂了,和孔明说:“果果知道你今日要走,舍不得了。” 我这句说完,果果憋着嘴就哭了。 看得出来,孔明的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哄着果果,说:“父亲会再来看你的。” “不要……我要日日都看见父亲……” “果果一定要听你娘亲的话。” “父亲对果果说过,果果有了危险,父亲就一定会来救果果?” 孔明对果果伸出小指,道:“父亲与你拉钩,以后每一次,只要果果有了危险,父亲都会来救果果。” 果果扑进孔明怀中,哭的格外伤心。 姜维等人等候在院外,孔明狠了狠心,去拉果果抱他的手,果果哭的越发凄惨。我本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孔明掰着掰着,忽然掰不下去了,抱着果果,流下了泪,他看向我,说:“我忽然想到了那一年,你也是这样抱着我,我却要拉开你的样子。” 他忽然提到那一年,就是他说我及笄了,不让我抱,一点点掰开我手,还给了我一剑的那一年。 他既然提到了,我便问他:“先生,当年,若不是七月拉开我,你当真会杀了我吗?” 他愣了愣,然后苦笑道:“我不想骗你,我会。” 果然是孔明一贯风格啊。 我搂起果果的小身子,将她从孔明的身上取了下来,孔明擦去脸上那颗泪痕,恢复成平时冷静克制的样子去开门,果果哭的越发凄惨,孔明的门就始终没狠心打开。 而后,他忽然回身走向我们,将我们两一起揽在怀中! 诸葛丞相其实并不绝情。 诸葛丞相的内心其实最为柔软。 能入他心里的人,就会见到他最柔软的那一刻。 我和果果说:“别哭了。” 果果不理我,哭的很伤心。 我在果果耳边说:“你父亲要走,我们陪他一起回去不就好了?” 只这一句,果果不哭了! 第424章 “你真的愿意陪我回去?”孔明却不敢相信,“愿意放弃自由,陪我回那般压抑的朝中府中?” 我将果果交到孔明怀中,道:“劳先生抱她一会,我得收拾一下果果的衣服,和果果平日吃的药。” 孔明却道:“果果的药方府邸都有,我都有存着以备不时之需,一应草药也是,还有,果果四时的衣裳,我也都有备在府中。” 这还真是孔明能做出来的事啊…… 对人是温风细雨的好,你不问他,他便永远不会给你知道他对你有多用心。 我看了孔明,目光中满是笑意,孔明也明白过来我为什么会笑了,便也笑了,笑了许久后,他说:“你真的想好了?这次我不想勉强你,就算你和果果不回去,你们一样是我最心爱的人,我得了空闲,一定会来看你们。” 果果眼巴巴的看着我,她不想和父亲分开。 孔明也看着我,我知道孔明是真的不想勉强我,他自己也说,那个地方现在连他都不想回去,勉强自己只为完成对刘备的承诺,孔明重信重诺,他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了,从药,到衣服孔明都一应俱全,果果要看的书嘛,孔明那只会更多。不可否认,与孔明分开的三年,每一天我都在想他,既然他愿意来找我们,也愿意认下果果,我就愿意跟他去任何地方,哪怕是一个牢笼。 孔明的府邸可不是我随随便便找的城郊的一个破屋子能比的,虽然这已是简陋了许多,比不上他在成都刘备和刘禅赐给他的那个丞相府,但也是相当恢弘的,果果倒是没有露怯,只是将我抱的紧了些,小声问我:“父亲平日就是住在这里的?” “是啊,他还有一个更大的房子,不过不在这里,怎么样,你父亲是不是很有钱?” 孔明听见了,很无奈的道:“你就不能教些好的?”伸手示意果果到他身边,他将果果抱了起来。 汉中的府邸其实也挺不错的,有花有水有假山,此时是下过雪的时候,经过前院和后院,假山和花园里都落了一层雪,格外好看。孔明的性格喜静不喜吵,所以府里留的下人不多,却各个都很懂规矩。 这般好看又静谧的雪后景色……果果扒在孔明身上问道:“父亲,你是神仙吗?” “神仙?”孔明笑了,道,“我只是个凡人。” 孔明要看离开的这三日有没有急件,就将果果和我都带去了书房,他的书房里点着火盆,不会太燥,也不会冷。虽然孔明克己,但从刘禅开始,全国上下就没有敢让孔明冻着的人。 果果赤了脚在他父亲的书房里来回跑着,书架上整整一面的书,她就有些发呆,问:“父亲,果果可以看父亲的书吗?” 孔明笑着说:“你拿就是。”还瞥了我一眼,笑道,“你娘亲自小就不爱读书,还好你不随她。” “娘亲,帮我拿一下,果果够不着。” 我一看她小手指的是一本《内经》,就说:“你看不懂这个,你父亲的书,不是你能看得懂的。” 果果很着急,她人小,掂着脚也够不到,我见她这么想要,就取下来给她,她往房间中央的地上一坐,摊开书看的有模有样。 我便也不管她了,果果自小懂事,看一本书自己就能看半天还不用费心,孔明的书房东西很多,我就去里间看孔明留存的果果的脉案了。 孔明见我们一人在地上看书,一人在里间翻着药方,都是不会发出声音的那种,而且我和果果都在,孔明也觉得心中安定,便站在书桌前放心的去看几封还没拆阅的信件。 这时,轻王可能得知了孔明回来的消息,嘚嘚嘚的跑了进来,他进屋和我差不多,从来不敲门的,见了孔明行了礼,便问:“丞相,这几日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半天,我有封急件带给你。” “哦,不急,先等一会。” 孔明在看手上的那封,示意他等等。 轻王不是能闲住的人啊,孔明让他等着,他无聊,一眼就落在坐在地上看书的果果身上了,果果虽不健壮,却是粉雕玉琢的可爱乖巧,轻王两个儿子,没一个女儿,正是稀罕小姑娘的时候,见了这么好看的小女孩,免不了上去逗一下,就上去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果果抬头一看,这个叔叔不认识,很有礼貌的说:“我叫诸葛果。” “……” 从轻王进门开始,我便在里间看着,果果说了这句,轻王脸上的表情好像一下就裂了开来! 他定了定,问:“你、你叫什么名儿?”轻王的音儿都有些飘。 果果有些鄙夷这个叔叔耳朵不好,却依然很有礼貌的说:“叔叔,我叫诸葛果。” 轻王的表情真的炸裂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道:“诸葛……果?哪个诸葛?你父亲是谁?” “我父亲复姓诸葛,单名亮,字孔明。”果果是个很好的孩子,孔明只和她说了一遍,她便刻在了心里,她对着孔明一指,说,“这就是我的父亲。” 轻王难以置信的喊了一声:“丞相!” “嗯。”孔明眼睛看着信件,淡淡的应了一声,没有否认果果的话,就是肯定。 轻王差点没晕过去。 他原以为是九月和莲子的小孩,孔明这里暖和,他们怕孩子受寒凉才放到孔明这里来的,没想到,竟然是孔明的女儿? 第425章 轻王不淡定了! 其实我是挺好看的,孔明也很俊逸,我们两个的脸在当今天下真的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果果身为我们的女儿怎么会不好看呢?简直是挑着我和孔明两个人的优点长的,还很乖巧,坐在地上看书也不出声,轻王眼睛当时就直了! 轻王连滚带爬到孔明跟前,将孔明的衣袖一拉,急吼吼的跟孔明说:“代我家嫡子聘妇!” 孔明眼睛还放在手里的信件上,只清淡的道:“哦,不许。” “嫡长子!我家嫡长子!承袭我亲王位的那个!” “我知道。”孔明说,“不许。” 轻王石化了。 不把轻王打发了孔明也处理不了事,他便问轻王:“你来何事?” “……”轻王想不起来了。 “等想起来了再来找我?” “哦……”走之前,轻王垂死挣扎的问,“丞相!你就把她嫁给我儿子吧!我嫡子!我敢打包票,不让他娶妾,什么侍婢,乱七八糟的!你就允了吧!” 孔明将眼睛从信件上放了下来,笑道:“你打包票?你拿什么打这个包票?” “……” 孔明摸摸桌上的水杯,见水温了,走到果果身边,很宠溺的说:“果果喝些水。” 果果立刻接过去,甜甜的笑了,乖巧又可爱的说:“谢谢父亲!” 轻王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将自己是为何来找孔明的忘了个一干二净,自觉的向外面走到门口时,孔明和他说了一声:“你不要和外面乱说。” “哦。”轻王木木的应了,关门走了出去,走了老远才想起来,自己干嘛要出来啊?! 不过这是后话,轻王关了门,孔明知道我在内间翻看药方,便来寻了我,和我说:“我让轻王不要对外面乱说,你不要多心,只是,果果的存在若是传回成都,少不了很多人都和轻王一般的想法想与我结亲,甚至可能是陛下,我只是不想果果和我一般被困住,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自由。” 而今我和孔明之间真的经不住什么了,互相折腾,他有些累,我也挺累的,所以前脚轻王走了,他便来和我如此说,换了昔年,他心气高绝的时候,未必会对我解释这一番。 我点点头,我知道他的心意。 “你真的信了?不要骗我?”他略一犹豫,道,“要么我还是布书一份回成都吧,写明果果的存在。” 我忍不住笑了:“果果只是个女孩子,以后也不会承袭你的家业,你有你的瞻儿呢。我也不想她沾染你那些甩都甩不掉的包袱,既然如此,提果果做什么?将她封进金子做的牢笼里吗?” 孔明见我懂的,很欣慰,道:“若是知道果果的存在,便不只是一个轻王,可能陛下也会想聘她为太子妃,如果只想给果果图一个安稳,应了也无妨,可是我观果果这孩子颇有几分慧根,将来怕也是看不上这些俗物的。” “那你喜欢果果吗?”我笑着问孔明。 “喜欢。”孔明揽我入怀,“以后我们还可再生几个,如果果一般乖巧的,这一次我一定会守在你身边。” 我愣了愣。 孔明没有听见我答复,低头问我:“怎么了,月儿?” 我单膝跪下,低声道:“抱歉,先生……生果果时,我伤了根本,不能为先生延绵子孙了,对不起,先生。” 孔明闭上了眼睛,道:“我知道你艰难,没想到你艰难到了这般的地步,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原是我对不住你……” 阖眼的刹那,孔明落了泪。 第202章 第 202 章 书房的门再次开了,轻王终于想起自己是干什么的来着,去而复返,没见到孔明,便问果果:“你父亲呢?” 果果小手往里面一指,说:“与娘亲在说话。” 内间,轻王就不方便进了,站在书房里,扯着嗓子向里面喊:“丞相!丞相!” 孔明的眼睛还有些微红,我赶紧拿帕子给他浸着眼睛。 果果拉了拉轻王的衣襟,问轻王:“丞相是什么?你们为什么都喊父亲丞相?” “哦!丞相啊!丞相是一个官职,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官哦!你父亲是一个很大的官哦!他是现今整个天下最厉害的人!”轻王见果果愿意和他说话,便蹲下和果果说,“果果喜不喜欢官大的?果果,叔叔家里有两个儿子,你愿不愿意到叔叔家里来?叔叔家也很不错哦!” 轻王贼心不死,开始诓果果。 果果摇了摇头。 轻王惊了:“不是,果果!叔叔家里有很多很多的钱哦!比这个还要大的房子!很漂亮的,果果不喜欢吗?” 果果还是摇了头。 “金银!果果知道金银是什么吗?”轻王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子来,是小巧的元宝的样式,“喏,好看吧?这个可以买许多许多好看的衣服,还可以买好多好多的好吃的!金银是全天下最好的东西了,有金银在,什么都能买的到!” 果果一本正经的和轻王说:“你说的不对,不是什么都能买得到的!上次娘亲给了我铜钱让我去买糖葫芦,我拿了铜钱想去买回一个父亲来,这样我就不是没有父亲的孩子了,可是铜钱买不到父亲!” 轻王愣了。 “我拿着铜钱跟卖糖葫芦的叔叔说,我想买一个父亲,人家不卖给我,还说我是一个没人要的傻孩子。” 第426章 轻王没听明白,更愣了:“……你为什么要买父亲?” “那时候我没有!”果果看着轻王,认真的说,“所以我不要金银,我只要我的父亲,和我娘亲!” 轻王听的不明所以,拿着小元宝呆住了。 里间的孔明再忍不住,去了外间,将果果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道:“你以后都不会再没有父亲!” 孔明的眼睛很红,还有泪痕,他背了身不让轻王看见,可这瞬息间,轻王看了个清清楚楚,这一瞬之间轻王心内的波澜简直惊天动地。 孔明略微平复了下气息,一贯冷淡克制的口吻问:“何事?” 轻王从傻了的状态里回了神,一个字都不敢再问,连忙道:“年前的去信后,吴侯给的复函。” “吴侯如何说?” “吴、吴侯说:善!” 孔明点点头,道:“知道了,退下吧。” “喏。” 晚上,我留了父女两人在书房中,独自去了院中看雪,院中落雪的亭中,轻王独自坐在那里,我打了个招呼,奇道:“你还没走?” 轻王看了我一眼,道:“在等你。” 我毫不意外,只道:“说吧。” “果果是你和丞相的女儿?” “没错。” 对于突然出现的果果,轻王虽然猜到几分,又不敢肯定,非要问我一句的,听我肯定了,他却摇了头,道:“丞相……你和丞相到底怎么想的?陛下家中的长子比果果大五岁左右,若是看不上我家的犬子,太子,你们也可择之。” 我只道:“你等在这里只为问这个?那我也可答你一声,他和我都不想果果入帝王将相之家。” 我这一句说了,轻王却哭了。 我奇了,道:“你又哭什么?嗳,我发现,三年不见,你们都成了水做的不成?你们以前怎么这么不爱哭的,现在一个个都这样?” “丞相……”轻王将落的泪擦去,不让我看见。 “嗯,丞相他怎么了?” “原来丞相真的要走……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轻王堂堂七尺的汉子,却哭了满脸的泪。 其实我懂轻王的意思,孔明现在的权势已经无以复加了,他若想巩固他的权势,其实儿女亲事也是很好的方法,瞻儿可以娶王室里的亲贵之女,再将果果嫁给刘禅的太子,孔明的地位就能永远都屹立不倒,再不服孔明的人,都会对他无可奈何,因为他的确权倾朝野,因为他的确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而孔明只将姓氏给了瞻儿,又不愿果果入皇室之门,宁愿果果闲云野鹤,埋没于民间,他功成身退的话,从来都不是一句戏言。 事至今日,我已淡定许多,他们反倒不淡定了,我就劝轻王想开点:“他与你们刘姓卖命多少年了,这些年来,每一日都尽心尽力,若真得了天下,得了太平,你们就放了他吧,他身上的枷锁是先帝给的,我希望你们能为他解开。” 轻王却道:“我们不能没有丞相啊!” 有一句话,我问过孔明,今日今时,我也想问一问轻王,我问他:“有朝一日他不在了呢?” 轻王说不上来,只反复的说着这一句:“我们不能没有丞相……不能没有丞相……” “说实话,他已经很对得起先帝,很对得起你们了。” 在孔明出山之前,刘备只不过是一支两万余人的小队伍,连个像样的地盘都没有,整日里东躲西藏的,而今,坐拥天府之国,能与曹氏,孙氏三分鼎力,共分天下,孔明从来都对得起任何人! 孔明,文武之策安邦定国不负他卧龙之名,忠肝义胆不负刘备三顾之恩,唯独只亏欠了他自己。 我逗轻王,道:“他连人带命都卖给你们了,江一心也是为你们娶的吧?不然江一心说破大天去,他也不会娶江一心。所以,等打了曹氏下来,你们就真的放过他吧,他而今是真的很想回到隆中去,回到山野林间中去,你们不要再束缚他了,请你们放了他吧。” 轻王红了眼睛,反复的说:“功成身退……功成身退……” “嗯,功成身退。”看着白雪皑皑的树梢枝头,我像是看见了昔日的隆中,一把瑶琴山水间,一柄长剑天下清,一人傲骨临风笑立天地间,我突然很想再一次见到这样的孔明。 轻王却扭了头和我说:“他走不掉的啊!他真的能放下这所有的事情吗?这么多,成千上万,千头万绪的事情,他怎么能放得下?陛下不会同意他功成身退的啊!这这这……丞相若是走了,我们要怎么办?” 我反问轻王:“在他之前,你们刘氏先祖刘邦开辟汉朝天下的时候有他吗?再往前一些,秦王嬴氏一统六国的时候有他什么事吗?既然这整个世间都不会为他而停留,又怎会有哪一个人是一定不能少的呢?没了吕不韦,还有李斯,没有张良还有韩信,没了他诸葛孔明,就要天崩地裂了?肯定还有个别的这个明,那个亮的啊。” 轻王凌乱了,道理其实他都懂,他是刘氏子孙里难得的清醒人,所以他也是唯一被刘备封王的非刘备的亲子。 他拿起一直握在手里的葫芦,狠狠的灌了一口,一股浓烈辛辣的酒味顺着风都飘到我这里来了。 “只是你们一直以来都太过依赖他了。”我对轻王笑着说,“我依赖他还说的过去,我本就是一个小女子,我爱恋着他,依恋着他,各位都是昂扬七尺的男儿,这般依赖他可就说不过去了吧。” 第427章 轻王又狠狠的灌了一口,扭过头不理我。 “所以各位行行好吧,等他完成对先帝的承诺,收复了中原,就请你们放他自由吧。”我对轻王含笑说着这些,一阵冷风夹着雪花飘来,我对着轻王单膝点地,道,“他的身体,你可以去问问赵太医,就算不用赵太医说,你也知道的吧?他现在只想打完这最后一场仗后,清清静静的陪果果几年,看在他为你们,人、命都快没了的份上,能不能容他过几年这样清清静静的日子?” 轻王看了我,忽然问:“这是丞相的意思?” 我摇摇头,道:“他哪里会说这些,他最多只说一句,功成身退。” 轻王看着单膝点于地的我很久,突然说:“其实你知道的吧?只要你死了,你不存在了,丞相就没有功成身退的理由,他会一直是我们的丞相。” 我对他微微笑了一下,道:“那,你要杀了我吗?陛下想杀了我吗?说起来,先帝就曾经干过,当年先帝示意吴后杀我以绝后患,丞相持剑指着我,问先帝,说,‘需要我亲手取她这条命吗?’,他,的确会为你们杀了我的,他做的出来。丞相今日的心肠也没有当年硬了,我也不想他为难,如果今日,你说一句,真的要我的命,我绝对一声不出,跟你出这个门,任你取我性命。轻王,我的命,你想要吗?” 杀了我,就是让孔明孤独痛苦的走完他的余生。 这是一个很现实版的,走在路上,见到一只快冻死的狼,你救活了它,却被这只狼给咬了的故事。 时至今日,其实三军尽在孔明掌中,我这大将军,也就挂了个名头,我这条性命,现在当真是无足轻重的,我现在还能在这里,和手有如此实权的轻王说话,是因为我是孔明心中最牵挂的人。 轻王看了我很久很久,他的眼中,杀机一现。 我恍若未觉。 沉默了好一会,轻王又喝了一口烈酒,道:“算了,杀了你,我们刘氏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徒了?丞相四大皆空,唯有你在他心中。” 我和轻王一起看去,从小道的那头缓缓走来的孔明,因为夜晚寒凉,孔明拿了件厚氅寻了出来,走到我们近前,见我单膝跪在地上,便将厚氅披在我身上,说:“落雪,凉了,地上也凉,起身吧,不要跪着。” 他不问我和轻王在说什么。 “果果已经睡熟了,天也晚了,随我回来吧。” 孔明执了我的手,向着有温暖烛光的远处而行,轻王忽然站了起来,在孔明的身后道:“丞相!世间美女,都可悉数奉给您!” “我要美人何用?”孔明头也不回,“我只要一个月儿。” “有比她更美的!比她更讨人喜欢的!反正……反正……什么样的美人都有!”轻王语无伦次,他其实饮烈酒饮的有些醉了。 “轻王。”孔明打断了他的话,“若我想纳美人,这些年来,各方敬献,陛下赏赐,也不止十几二十个了吧,美人再多,美人再美,她们都不是月儿。唯有向月一人,存于我心,是我此生所爱。” 第203章 第 203 章 我还是第一次听他亲口说出,我是他“此生所爱”,上一次听见,还是小陈村的时候,九月悄咪咪告诉我的,说孔明亲口和江一心说,先夫人是他一生所敬,我却是他此生所爱。 孔明静静的和我走在落了雪的院子里,见我低头一直在笑,便好笑的问:“你在笑什么?” “大名鼎鼎,又冷酷无情,还有什么?不近人情?他们现在这样说你吗?嗯……这样的诸葛丞相,竟然会说出有一个人,是他此生所爱啊。” 孔明笑了:“就容你得意吧!” 他从衣袖中取出一串穿了红绳的古币,亲手佩在我腰间,道,“还未出正月,来得及,之前赠你的,你给果果了,这一串是给你的,愿我的月儿和我的果果,都能岁岁安康,年年如意。” 我心中温暖,将袖子一挽,露出和他结发的同心发带给他看,道:“先生,其实,虽然这三年你不在我身边,你又像时时刻刻都在我的身边,陪着我。” 孔明也将袖子挽起了分毫,给我看他手上的发带,道:“我一刻都未曾取下过。” 漫天风雪。 我忽然扑进他怀中,问:“先生,你这次何时出征?” 孔明怔了怔,轻声道:“一个月之后。” “我随你同去!我是大将军,我保护你的安全!” “不了。”孔明含笑说,“你守好果果,在府邸等我回来,这一次,当能结束这一切。” “先生这般自信?” 孔明点了点头。 我突然将他脖子一揽,踮脚吻上了他冰凉的唇。 我和孔明之间有很多次吻,有浅的也有深的,之前我还不懂男女之事时,多是我主动想靠近他,他那时只一味的闪避,后来,当他放下心结,愿意爱我,愿意和我合为一体之后,又多是他主动吻我,在我知晓男女之事后,我主动和他亲昵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孔明一直是清心寡欲之人,对于女色,他其实很是寥寥,我可不想担着没事就勾引他的骂名。 但是这时,我也忍不住,主动吻了他。 孔明太过美好,让人不得不爱。 我们在雪中吻了许久,两人均落了一身的白雪,而后我们一起冷的咳嗽了几声。 第428章 我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房中,笑着和孔明说:“而今是三个病秧子了。” 再不敢在外面耽搁,于是孔明拉了我回房,与我边走边说:“昨日我突然想到有一本古籍里的药方似乎能对果果有用,刚刚一回来就将这本古籍找了出来,你出来与轻王说话,我便翻了一会,果然看到一个方子应该会适用,明日给果果试试吧。” 我吃了一惊:“你这么忙还有空给果果翻古籍找药方?” “不光是果果的先天体弱,还有你生子时的损伤。果果是我的女儿,你是我的夫人,为了你们,我翻遍天下所有的医书又有何难?” 我眼睛湿了湿,这是我爱上的孔明,这是我不顾一切爱上的那个人。 他从不顾念他自己,却将我和果果看的如此重要。 “让果果先按照方子试试看,如有效,我出征后,你也照样子给果果温养着,有几味药材不多了,我已去信给了成都,让人从成都的府邸中取一些过来。药材之事,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在出征前置办妥当的。”孔明淳淳嘱咐,“我这次出征,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当可回来,这次一定已经平定天下。到那时,我不做这什么丞相了,你也不要做这劳什子凤侯,我们带着果果一起回去山野林间,告诉她,这是父亲和母亲旧时住过的地方,我们去隆中抚琴,我陪着你们看每一天花开花落……” 他忽然掩唇咳嗽起来。 孔明的身子…… 我紧紧的抱着他,哽咽着说:“先生定要长命百岁的陪着我们!” “好。” 有孔明和果果在的时光如此宁静美好,书房中每日烧了旺旺的炭火,果果就趴在干净的地上看书,她父亲书多,是她看不完的,看到不解的地方,便眼巴巴的抬头看着她父亲,也不敢出声吵他,果果已经知道了父亲有多忙,被我再三告诫不许吵她的父亲。孔明却时有抬头看看地上这个果团子,看到她这副表情,就从书案后走到她身边,和她细细解答。 果果则抱着孔明,在他脸上响亮的亲了一下。 孔明好笑的看着我和果果两人,这次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果果这样子和我一模一样,是吧? 那时候,还是气赵家那个二千金的时候,我好像就喜欢这么干……谁让她竟然想跟我抢孔明呢? 孔明出征在即,所以忙的挺狠的。 我给父女俩各添一杯热茶,问孔明:“你这次急着出征,是吴侯给了你什么承诺?” 孔明正看的眼睛酸疼,便放下文书,揉着眉心和我说:“嗯,过年的时候让人去给吴侯拜年,问他能否与我一同出兵。吴侯志向非小,已经允了。” “他如何出兵的?”我帮孔明揉着头顶的穴位。 “吴侯这次算有诚意,起十万大军从荆襄向北而出。” “何人领兵?” “大都督陆逊。” 陆逊从南往北奇兵,孔明从西向东北奇兵,两个当代兵法奇才共同会猎洛阳,难怪孔明这次如此肯定,战事定会终结。 曹魏而今只有司马懿一人还通些战略兵法,如果遣了司马懿阻孔明,那陆逊就能长驱直入,同理如果司马懿去挡陆逊,那孔明将入无人之境。 我笑着和孔明说:“果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知道先生许了吴侯什么好处,吴侯这次这么卖命相助,连他们大都督都使出来了?” 陆逊属于不爱动弹类型,非必要不出手,不知道吴侯是怎么说服他的。 见孔明烦闷,我便逗着孔明,道:“听说吴侯最小子也不过年方十岁,吴侯这么卖命,先生可是许了果果过去?” 孔明愕然睁眼,见我满脸的戏谑,便知我是与他在开玩笑,好笑又好气的道:“不许胡说,小心说着说着你自己当了真,然后转头又来怪我。” “不说就不说。” 孔明目光落在地上看书的小女儿身上,面露微笑的道:“果果有慧根,日后当能有大造化。” “哟,得她父亲这一句夸可不容易啊!可就是不知道诸葛丞相是不是因为果果是你女儿,所以在夸自己的女儿呢?” 孔明摇摇头:“越说越混账了,我是这一种人?便是你是我最心爱的人,你兵法阵法一窍不通,我不是照样说你?难道我夸奖你阵法学的好了?这么些年,你多少学一些,还至于……” “拿游胜没办法是吧?”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先生,你年纪大了?怎么如此爱絮絮叨叨?我是没有别的能让你说了吗?” 孔明起身揪起我耳朵,笑道:“谁年纪大了?” 其实此刻孔明的年纪也并不算大,他现在也是正当好时候,头上还未有白发,只是因为常年操劳,脸上有些细细的痕迹,上天对孔明算是眷恋的,孔明这一张脸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我脱口而出道:“以后咱们归隐田园了,哪日若是没钱了,带着先生去街头卖一圈艺,先生这一张脸,定是赚的盆满钵满!” 孔明本来都准备放过我了,听见我这么说,似笑非笑的道:“我终于明白当年你为什么要带着长音一起浪迹天涯了,害我还真以为你看上了他!” 我诧异的道:“长音一手好琴艺啊!这卖艺多赚钱!” “脑子里除了钱还有别的吗?学学果果,金银这些俗物都看不上的,真不愧是我的女儿,还好这点不像你!” 第429章 我不服气的道:“你不做丞相了,自然没人给咱们发钱了,坐吃山空,可不得未雨绸缪!你弹琴,我舞剑,我们一定能大展宏图,白手起家!” 孔明气的笑了,摇摇头。 我央着他道:“先生肯舞剑也成啊!先生舞剑,我来弹琴!” 孔明摸摸我的头,叹道:“别再添一桩,还要再去买一副瑶琴,也是银子。” 弹琴我怎么能不会!我都见他弹了多少回了!再说,小时也是正经跟他学过的,只是,这个时候,多是男子练琴,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嘛,良家女子一般确实是不抚琴的,所以孔明只略略教了教我也就作罢了,没往深里教。 孔明的书房中,始终是宝剑案边悬,瑶琴立于墙侧,我见他不信,立刻坐去他瑶琴边,勾了几指试了音,一段行云流水的前音便从指尖倾斜而出。 这一段,取自伯牙和子期的《高山流水》。 我信手拨完前音,挑衅的看着孔明,孔明点点头,目露几分赞赏。 还是果果给面子,拍着小巴掌给我喝彩:“娘亲!好好听!” 我对孔明一扭脸,示意他书桌边的宝剑,笑道:“先生来舞一段?” “我?”孔明笑了。 “来嘛!”我怂恿孔明,“这高山流水又不快的!闪不到你的腰!果果,到娘亲边上来,不然你父亲怕伤了你。” 果果立刻抱起书,乖巧的坐在我身侧。 孔明无奈,去案边取了剑,问:“你确定你弹的完一整曲的高山流水?” 我舔着脸笑道:“……可能后面的谱儿记得不太熟了……大、大约能蒙出来的!” 孔明拎着剑略有些无语的看着我。 我小声跟果果说:“果果看好了哦!”然后我继续拨起高山流水的音,高山流水觅知音,这一曲本就不快,孔明的剑术早些年在隆中时是练过的,被我们怂恿的,在书房中就撂开了丞相的架子,这里没有诸葛丞相,没有凤侯,只有孔明,和他此生最爱的夫人,和心爱的幼子。 我将高山流水的音放缓了一拍,琴音细缓,孔明持剑而立,身姿飒然,恍若谪仙。 一剑光寒十四州。 而今不需孔明亲自执剑,孔明令行三军,能令四海胆寒,天下震动! 孔明绝世风华,可见一斑! 他确实被拘束的太久了。 龙,本是该翱翔于九天之上的,他是卧龙,卧时被刘备套上了枷锁,而心甘情愿的留下,可是他本身实则惊才绝艳,当立于九天,而不该被捆缚! 当此乱世,有一诸葛孔明,当能闪耀后世,百年千年,永远为人所传颂。 有一孔明,吾心甚喜,吾爱之甚,不负此生。 第204章 第 204 章 孔明多年未持剑了,我也怕万一伤到他,所以我的曲不快,孔明的剑舞也就不快,一场下来,堪堪的出了层薄汗,脸上有了血色。 孔明收起剑锋,将我和果果一起抱进怀中。 这时九月在外敲了几下门,隔着门道:“大人,江夫人和瞻公子来了。” 我吃了一惊。 江一心对孔明的心还真是实的,成都汉中几百公里,她竟然带着瞻儿长途跋涉过来了?只为见孔明? 孔明也愣了愣。 九月从外面推开了门,门外站着江一心,手中领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眉目清秀有几分孔明的影子,只是像江一心更多一些。 孔明正抱着我和果果,见此,将我们放开,将宝剑放回原位,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江一心看着果果,明显也反应不过来,她也没有收到关于果果的任何消息的。 瞻儿却很高兴,忙不迭的跑了进来,喊道:“父亲!” 果果咬着我的耳朵,用只有我的能听见的声音问:“娘亲,他为什么喊我的父亲做父亲?” 我拍拍果果的小脑袋,轻声道:“因为你的父亲也是他的父亲。” 果果很迷惑的问我:“我父亲是几个小孩的父亲?” “只有他和你了。果果,这是你瞻哥哥。” 果果却继续问我:“之前父亲不在果果身边的时候,是去陪这个哥哥了吗?” “没有,父亲很忙,他谁都没有陪。” “哦……果果不想喊他哥哥……” “为什么?” “父亲是果果的父亲!” “果果不能这么想哦,父亲是你们的父亲,哥哥也是他的孩子,你们两个都是一样的。” “哦……” 我和果果说话的声音很小,而且自从瞻儿扑进来喊了一声父亲之后,孔明便问了几句他在成都的情形,所以也没人听见我和果果咬耳朵的声音。 我将果果放了下来,果果走了过去,跟瞻儿说:“瞻哥哥好。” 瞻儿也愣了,回头看他娘,江一心比他更迷惑。 孔明一手拉了一个,道:“这是你的果果妹妹。” 瞻儿却伸手一下将果果推倒,问:“就是你抢走了我的父亲?” 果果身子很弱,被推的坐在了地上,却没有哭,转头看着我,眼睛中都是迷惑。 江一心连忙上前斥责道:“瞻儿,不能如此说话!” 说实话,这两个孩子从小不是长在一起的,连妈也不是同一个,而且他们两个都很喜欢孔明,会互相嫉妒我倒是不奇怪,小孩子嘛,好好教导也就是了,都是孔明的亲子,都是一样的血脉。 第430章 小孩子打打闹闹的很正常,我都没想着插手。 果果先天体弱,被推到后,孔明将她抱了起来,跟瞻儿说:“看来你的师傅没有把你教的很好,你师傅总跟我说你学的多么多么的好,你却连最基本的爱怜幼小都做不到,瞻儿,我很失望。” 瞻儿七八岁的孩子哪受得了他父亲这么说啊,小脸一下就红了。 孔明问江一心:“你们从成都来,是有要事?” 江一心小声道:“你不是要很多药材吗?我怕丢,就和瞻儿来一趟,把药材送来给你。孔明……可是你身子有不舒服的地方?” 哦,难怪孔明写信回去捎药材,江一心要巴巴的跑这一趟,原来是江一心以为这些药材是孔明要用,就急急的带着瞻儿千里跋涉来了。 “我很好。”孔明道,“来一趟也辛苦了,和瞻儿下去休息吧。” “孔明,这女孩是……” “我的女儿诸葛果。”孔明道,“多谢你来了一趟把药材带来。” 江一心讪讪的道:“你我夫妻,何必言谢……” 孔明做人一向有分寸,以前能为瞻儿留下了江一心的夫人之名,现在自然也不会在孩子们面前多说什么,只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孔明开口送客,江一心只得拉了瞻儿退下去休息,谁知瞻儿见果果还在孔明怀中,没有出去的意思,却问:“父亲,她为什么能留下?瞻儿能留在父亲书房里吗?” “等你想明白为什么父亲对你很失望的时候,再来问父亲方才这句话,退下。” 孔明的话,无人能驳,连我都不敢,江一心及瞻儿退下后,果果轻声道:“父亲,你刚刚很凶……” “哥哥是男孩子,以后是要顶起门楣的,太过娇养只会让他不成大器,果果却是无妨的。” “因为果果是女孩子?” 孔明摸摸果果幼小的脸蛋,道:“父亲希望你一生无忧。” 其实我也觉得孔明对瞻儿过于严厉了,晚间无事时与孔明闲话家常提了几句,孔明却道:“回成都的时候,才发现这孩子已经被娇惯的不成样子,也下了点功夫约束他。” 我诧异道:“你的亲子!你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们谁敢怠慢?可不都得放在手心里疼着宠着?你这也怪不着瞻儿,只能怪宠瞻儿的陛下他们。” 孔明摇摇头,道:“瞻儿这孩子,其实挺聪明的,只是太过惯宠,同样看一本书,果果能在我书房看一个时辰都不抬头,他呢,看不到一炷香就去看看花,又看了几个字就又去看看鸟,这怎么能学的进去?学须静也,不静心无以成学。” 我好笑的说:“先生!瞻儿虚岁只有八岁!又是男孩子!哪个男孩子不皮?他能给你坐一炷香的时辰已经很是难得了,偏先生还要求这么高!你怎么不指望他一夜之间就能学会你这一身的本事呢?就是你先前教我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急躁过啊!” 此时,我正散了长发,拿了把梳子坐在妆镜前梳着。 孔明接过我手里的梳子,站在我身后帮我梳了梳,我道:“怎么好让先生做这样的事?” 我语气很诚惶诚恐,身子却懒得动,只动了一张嘴。 我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见我光说不动,便知他给我梳的其实我挺舒服的,好笑道:“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唔,月儿的长发越来越好看了。” “不知道之前谁说我是个黄毛丫头!”我拿话怼他,之前我还小,未长开,头发不但不浓密,还有些发黄,这些年这一把头发倒是越长越好了。 他笑笑不答,给我梳的很是认真细致,他的手不重,手又很好看,挽在我这一把青丝上,便是手也好看,青丝也好看,相得益彰。 孔明给我梳了一会,却道:“许真的是我太急躁了,怕瞻儿不能成大器。” “小孩子,你好好教导着就是了,何必发急?瞻儿看见你一回也挺高兴的。” “你倒是一直帮他说话?他推了果果,你也不生气?” “为何生气?都是你的孩子,况且你又没有十个八个的孩子来回闹腾,拢共只这么两个,谁不疼爱?” 孔明叹了口气。 门外响起了“梆梆”的敲门声,我愣了些许,道:“这么晚了,谁会来找你?紧急军情?” 孔明凝了声问去:“外面何人?” 许久,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门外说:“父亲,是我……” 我就接了孔明手上的梳子,孔明自去开了门,道:“外面冷,进来说,不过声音轻些,果果已经安睡了,别吵醒了她。” 我淡淡的扫了一眼,是瞻儿并着江一心,我就没说话,继续梳我的头发。 孔明问他二人:“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有事寻我?” 瞻儿跟孔明低头认错,很不好意思的说:“父亲,对不起,下午我错了,我不该推妹妹。” “哦?知道错了?” “知道了,不管是不是妹妹,瞻儿都不该推她……她比瞻儿小,瞻儿不应该仗着自己大欺负她。” 瞻儿这错认的,还挺诚心的,而且刚刚孔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急躁,应该不会再责怪他了。 果然,孔明道:“心该存有仁爱之德,不应以身份上的差别而有差异,不该恃强凌弱,更别说她是你的亲妹妹,现在父亲还在,还不需要你照料幼妹,便是如此你都不能友善,日后你如何能善待她?” 第431章 瞻儿小脸憋的通红。 其实我看的挺好玩的,瞻儿这孩子,眉目清秀,是有几分孔明的影子的,只是从小就没什么人管束他,他父亲又太忙,常年管不到他,所以被他父亲说两句,这小脸就开始通红,说两句就通红,还挺好玩的。 孔明管教瞻儿,连江一心都不敢出声,我更不会讨这个没趣了,自梳着我的头发。 瞻儿半天憋了一句:“……父亲,我错了!” 这语气,已是十分的诚恳了。 孔明摸摸孩子的头,叹气道:“知道错了就好,夜已深,回去安歇吧,父亲也要休息了。” 孔明是卸了装束,本就准备安歇的,此刻他也是散了头发,显得是格外的恬静、安然,飘然恍若谪仙一般。 孔明现在这个样子,连江一心都没见过几回。 只是瞻儿喜欢父亲,就没有动,江一心想念孔明,就也没有动,两人一般的杵着似两根木头。 孔明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问:“还有事?” 瞻儿想了一会,很小心翼翼的问他:“父亲,我……我可不可以和妹妹一样,和你睡在一个房间?” 说完他怕挨骂,将头低的老低了。 我想了一会,寝房内只有一间主室,不过地挺大的,果果就是睡在里面,中间使了个绣花的屏风隔开的,实在不行,如果瞻儿不愿意走,只能我去果果那挤一挤了,也不是不行啊。 孔明却道:“不行。” 孔明还想和这孩子讲一讲道理,毕竟他是快八岁的男孩子了,若只有他父亲一人倒是无妨,可这不是还有我在吗,怎么就都不太方便。 谁知瞻儿听了这一句,吧嗒吧嗒掉了眼泪,胡乱的拿衣袖把眼泪一擦,指了我对他父亲说:“父亲!你为什么都不和母亲在一起,而要和她在一起?下午她就在你书房里!现在还在!父亲!她是你什么人?” 孔明一向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的私事,更何况是屁大的小孩,说道理也说不通,真说也不爱听的这种。我见孔明抿了唇,知道孔明有些动气,便放下梳子,上前拉了拉孔明的衣袖,道:“先生,和孩子好好说,别动气。” 这个时候了,也只有我才能劝一下了,江一心看着我很感激。 我便弯下腰,指着自己,对小瞻儿笑着说:“你问我吗?我啊……嗯……我是很喜欢你父亲的人哟,瞻儿也喜欢父亲,对不对?” 瞻儿其实挺怕他父亲生气的,话说出来就有些后悔,见我好声好气的和他说话,又很好看,便看了我说:“瞻儿只有父亲和母亲才能叫……” 这小孩,一脸的别扭样,我有些好笑,道:“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小公子!他们都叫我小公子!”瞻儿忽然将我想了起来,道,“你就是那个迷惑我父亲的狐狸精?” 瞻儿这一句,我委实没想到,我被自己呛的咳嗽了起来,多大点的小孩,倒知道什么狐狸精不狐狸精了?真有狐狸精倒好了!你个小孩,你不知道,你父亲是狐狸精也动摇不了的吗? 我好不容易顺下这口气,先第一反应是拉住孔明,让孔明千万别动气,孔明若是动了气,这小子今晚这屁股就得开花!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我顺了气,等不咳嗽了,好笑的指了自己,道:“因为我特别好看,你才这么说的,对不对?” 可怜小瞻儿,已经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了。 江一心慌了神,连忙和孔明道:“孔明,我从来没教过孩子这个!这不是我说的!”斥瞻儿道,“小孩子不可以胡言乱语!这是谁告诉你的?合该打死!” 瞻儿吓到了,犹豫的道:“是奶嬷嬷说的……她说父亲身边有个狐狸精,所以父亲才常年不回来看我们……” 江一心吓住了,连忙跟孔明说:“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回去就处置了她!孔明,你信我!” 夜深人静,孔明都已宽了衣,散了发,准备休息,不想大动干戈,见我妆台上还有一盏残茶,便走过去将这盏残茶端了起来。 端茶送客的道理江一心还是懂的,眼下也确实不好再留,再不肯走,让瞻儿这么童言无忌下去,孔明迟早会动真火,便拉瞻儿告退。我刚呛着了,虽然平复了,喉咙还是不太舒服,要咳咳不出来,孔明便将茶放下,帮我轻拍着后背,我则对孔明笑了笑。 我们俩之间,已不需要什么客套,互相一个眼神就能懂了。 许是我笑靥如花了些,因我也是准备休息的,净颜素衣,目前当世比我还要好看的,就我所知,川蜀是没有的,瞻儿临走时还看了我一眼,脸居然红了。 我便有些无语。 孔明自然也看见了,将门关上,和我说:“这孩子……怕是不成大器啊。” “先生多虑了,孩子还小。” “我像他这么大时,也不曾这般啊。” 嗯……他这么大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他,笑道:“对,先生这么大的时候,应该已经跟叔父前往荆襄了吧,当然摆不成公子的谱儿了。” 孔明知我有意逗他开心,只道:“若是果果是男孩子,我可能会更放心一些。” 幸好果果是个女孩子!不用承继家业这些乱七八糟的,以后可以陪在我和孔明身边。 我们先去看了果果,幸好这一番动静没有吵到果果,果果睡的依然香甜。孔明熄了烛火,并着我躺下,只长叹了一声。 第432章 我抱了他的腰身,轻道:“先生别气,你气也没什么用,明儿还有一大堆的事儿等着你,你不是说还想去大营一趟?赶紧睡吧,不然明天铁定没精神理事。” 孔明揉着眉心说:“头有些痛……” 他每一天都劳心劳神甚多,会头疼我倒不奇怪,他不头疼谁头疼?我便帮他一起揉着眉骨边上,问:“是这里吗?” 他应了一声。 外面的院子落了雪,给月亮光一照,照的屋中不点烛火也有几分明亮,孔明墨发如染,闭着眼睛的样子太过美好,我看了心内欢喜,趁着半起身给他揉着头顶的机会,头一低,吻在他的唇上,他眼未睁,抬手抱住了我。 吻了片刻,俗事俗物渐渐远去,没有俗尘烦心,孔明的头疼也会好上许多,而后,孔明看着我,轻声道:“这么喜欢我,还会舍得三年不见我?你当真狠心。” 我伸手把耳朵一堵,道:“先生,耳朵起茧子了!别再说了!” 孔明却道:“若不是我使人拦着你,你还想出城?” 他一说,我想起来,连忙问:“你为何不许我出城?” “要我许你出城?”孔明笑了笑,“我许你出城你要去哪里?我还能再找得到你吗?天下之大,你要让我上哪去找你和果果?就算你不愿意见我,我也要你待在我能看见的地方!月儿,今夜,唤我一声夫君吧。” 我愣愣的看着他。 “今夜,不做你的先生了,做你的夫君。” 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没睡着,我后来却是睡的挺熟的,在孔明怀中,我一向安枕无忧。 第205章 第 205 章 次日雪霁,孔明开始正式忙活准备出征的事情了。他先将江一心叫了过来,道:“我出征在即,今日你就与瞻儿回成都去吧,我派人护送你们。” 江一心容颜憔悴,是一夜没合眼的样子,闻言立刻道:“让瞻儿再跟父亲待一段时日吧!” 孔明摇了摇头。 江一心很绝望:“你有这么不喜欢瞻儿吗?” “不是不喜欢瞻儿,瞻儿是我的孩子,我理应是很喜欢他的,只是你也看到了,我琐事缠身,没有太多时间去儿女情长,也没有时间去教导瞻儿,我会给陛下去一封信函,着书院的先生对瞻儿严厉一些,你也不可多惯养着他,他是个男儿,你这般护着养着,他日后还怎么长大?八岁的孩儿,书看的还没有果果多,道理呢?道理又懂的多少?目无亲长,不心怜幼小,不容幼妹,口无遮拦。整日里不是玩蟋蟀就是逗鸟,这些年,若是我在你们身边的话,瞻儿怕是已被家法无数回了。江一心,玩物丧志的道理你懂,你该谨记,并教导瞻儿,瞻儿现在还小,你用心教着还能改的过来。” “孔明,你说你没有时间去女儿情长,那为什么向月能一直伴着你?” 孔明很冷淡的说了一声:“她于旁人对我不同。” “其实没有什么同与不同……只是因为你喜欢她……”江一心很绝望。 孔明不想再多说什么,道:“瞻儿是你生的,若你不想养废了这个孩儿,就对他严厉一些,养子需严,等他以后再大一些,日后想娶谁家的淑女,你便自己定了吧。” 江一心听的不对,问:“孔明,你……” “我要走了。”孔明脸上带了一丝隐约的笑意,“此战事一结,天下平定,我便会和向月回到民间,过一些再平凡不过的日子,日后,可能不会再去成都了,瞻儿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孔明!” “不过我不建议瞻儿娶皇室名门的女子,这话,你多半也不会听的,罢了,你生的,你自己定了就是。” 江一心突然想到果果,跟孔明殷切的说:“孔明,你和向月要出征,果果那孩子没人照料你也不放心吧?你让我把果果带回成都养着吧?我一定视果果如亲生!我对你发誓!” 江一心要果果,可能她真的会善养果果,也是因为她日后还想再见孔明,她爱孔明爱的也很深。 孔明摇了头,道:“果果的事就不用你费心了,果果有向月照料,你只需管好瞻儿就是。” 江一心问:“向月这次不跟你出征吗?难道还把果果带去大营里养着?我观那女孩的面色,不似强壮,如此颠簸怕是她也受不了吧?” 孔明今日的耐心是格外的好,便答:“此次不需向月与我一同出征,她会留在府邸照看果果,等我回来。” “我也留在这等你回来!” “江一心,你我的缘分已经尽了。” 说这话的时候,孔明负手站于上方,当时他们两个谁都不知道,这一句的“缘分已尽”之后,他们的生活便真的再没有了交集,终此一生,这便是江一心见到孔明的最后一面了。 孔明携我去城外送了送江一心和瞻儿,我看着他们马车粼粼远去,和孔明说:“先生,你狠心起来的时候,真的很狠心。” “我一向如此。” 城外寒气未退,却有青青的小草开始倔强的从土中探出头来,果果裹着厚重的冬衣走在前面,好奇的看着城外的小花和小草,孔明便携了我走在后面,边走边随口闲聊几句。 我能听见孔明绝情的语气中那一丝微弱的叹息,便道:“如果没有我,先生这一生应该会很美满,毕竟,先生一身的本事不是假的,先生这样的本事,就该有如此重权,就该有今时今日的一切,江一心是真的爱你,而且她可以成为你的贤内助,为你打理好一切,不像我,什么都不会。” 第433章 孔明却道:“若是没有你,可能我早已死在了东吴,或者,死在其他任何地方了,何谈今日的权势与富贵?” “没了张屠户,就得吃带毛猪?”我笑看孔明,“没了我,也会有许多许多其他的人,三军将士,他们都会拼死护你的性命,你当年不是跟先夫人说的吗?先夫人说我为你如此拼命,你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孔明笑问:“我如何说的?” “当真不记得?” “时间有些久了,而且,我与卿念说你说的多了,也不止一句两句,你不说,我一时半会真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哦,那提醒你一下,你当时说,三军将士皆愿为主公厮杀,为你而死。” 孔明低眉而笑,道:“我就知道!正经的教你些什么,你从来都记不到晚上就忘记了,偏门左道你倒是记得牢靠。这句话我与卿念谁都不会告诉你,若我记得没错,是你自己在门后偷听我与卿念说话偷听到的吧?而今多少年了,记得如此清楚不说,还拿来挤兑我?” 我脸上一红,说是说不过他的,便只问:“你只说有没有这事吧,有没有这句吧!” “有!”孔明认了,笑,“那又如何?” “如何?”我一双眼睛睁的极大,“证明不止我一个愿意为你而死啊!就算没有我,你依然会被保护的很好啊,没我气你,你会活的更好一些。” “我之前便说过多次,而今再说一次。”孔明认真的看着我,说,“你会如此觉得,是因为你觉得我很好,实际上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我心狠绝情你不是第一次见了,朝堂上的权术我不想讲给你听,我做过一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有过一些不甚光明的手段,我远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相反,你才是最美好的那一个,因为你赤子心肠,从未改变。你的杀与赦,从来都是因为我一个人,而我……” 孔明有些沉吟。 我见孔明神情便已开始心痛,孔明这样的人,从来光风霁月,他会做他说的这些事情,多半也是因为局势而不得不做,比如娶江一心,比如替刘备从周瑜手上抢下荆州,他本性是正直高洁的君子,会做这些他本不屑的事,还不是因为一个词,这个词叫——大局。 于是,我便走在他前面,面向着他,反走着路,笑着看着他说:“你就是最好的,就是最好的!其他的我不信!” 孔明却伸手要拉我,忙道:“你小心些!若有石头绊着怎么办!” “不要紧,真摔了,先生会拉住我的。” “我要是来不及拉你呢?”孔明见我反走依然挺稳,稍稍放了些许心。 “那就摔了呗。”我大笑,“而且我不信,先生定是会拉住我的,先生永远都会拉住我,不会使我真的摔下去。” 正如此说着家常闲话,走在前面的果果忽然跑了回来,手上拿了一把小野花,掂着小脚努力递给孔明,小小的脸上满是真挚,果果说:“父亲!花!” 孔明蹲下身来对果果微笑:“唔,父亲知道是花。” 果果将花递到孔明面前,笑着说:“父亲,花花很香!父亲闻一闻!” 曾经,孔明画过我的一幅画,画的是当年还在隆中,我那时刚练完剑,见古树上已开出新芽,林野间满是细碎的小花,便收了一把,笑着递给孔明,我当时和孔明说:“先生!你闻闻!香极了!” 后来,传出我葬身北方的传言之后,孔明就在书房中画了那张画。 我不知道他当时画那一副画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是但年的那一幕其实早已深刻在孔明心中,且时移世易,这一幕永远不会从他记忆中淡去。 而今,十几年后,我和他的女儿,幼小的果果,同样持了一把花,递给孔明,天真且稚嫩的说:“父亲,花花很香,父亲闻一闻。” 孔明落了一颗泪。 果果有些不知所措,惊慌的说:“父亲不喜欢吗?” “不,父亲很喜欢。”孔明一手抱起来幼小的果果,另只手牵住了我。孔明而今是越来越容易动情,他的心越来越柔软,比不上当年坚硬了,只嘴硬还不下当年,我便笑问果果:“你父亲说他这个人不好,果果说呢?” 果果紧紧抱住孔明,认真的说:“父亲,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我当着孔明的面逗着果果:“果果,我养了你足足三年啊!你才见你父亲多久?一个月?就这么坚定的说你父亲好了?不对啊,我听说,你第一面见着你父亲的时候就喊他父亲了?不是啊,果果,万一他真的不是你父亲呢?……啊啊啊,痛痛痛!先生先生,手痛手痛!手下留情!” 孔明好笑的说:“让你再这么口无遮拦!我不是果果的父亲?嗯?那谁是?还是说,你还真有这个胆子背叛了我?” “我我我没胆子……我就是逗果果的……” 我怂了,果果偷笑。 果果对孔明告状:“父亲,果果之前问过娘亲,果果的父亲何在,娘亲说果果的父亲已经死了。” 孔明立刻转过头来看我,那眼神让我头皮瞬间一紧,连忙跟孔明说:“逗……逗小孩的!哄小孩的!真的就是哄小孩的!”我瞪着眼睛跟果果说,“你别瞎说啊!小心过了今天没娘了!” 孔明道:“果果,没事,别听娘亲的,告诉父亲,你娘亲还说过什么?父亲,大概要与你娘亲算一算账了,帮你娘亲紧一紧筋骨。” 第434章 果果趴在孔明耳边,悄声说:“我知道娘亲骗我的,因为那天晚上,我半夜醒了,娘亲还坐在桌子前,娘亲她拿了一块白玉的牌子一直在看,后来她睡着了,我就也偷偷看了一眼,上面的两个字我不认识。但是我想,这个玉牌肯定是父亲的,所以我的父亲肯定没死!” “为何?”我与孔明同时惊讶的问了一句。 果果极为肯定的说:“享祭之礼有过记载,若为祭奠,应该供以香案、火烛,辅以瓜果牲畜,可是母亲都没有,她时时拿在手中,既然不是享祭之礼,那我父亲肯定活着!” 孔明摸摸果果的头,极为赞许:“吾女甚敏。” 我不服气,道:“不是啊!你上哪知道那是你父亲的东西?我我我,我随便买的不行吗?” “那玉不像便宜的东西!娘亲买不起!” 孔明没忍住,笑了。 好吧,这玉确实不便宜,当年是吴王宫中的珍品,是吴侯为了收拢孔明的心,特特赠予孔明的,恐怕是价值连城的,我大概确实买不起…… 果果还在继续卖我,卖的特别彻底,跟她父亲道:“而且娘亲极为爱惜!贴身而放!怎会不是父亲所赠?父亲父亲,那是不是你给娘亲的?” 孔明笑着说:“如果你说的是那一方白色的羊脂玉牌,唔,大概这么大,上面的刻字是金色的话,那确实是我给你娘亲的。” 果果一拍手:“正如父亲所说!父亲,那刻的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是我的姓氏。当年你母亲极爱惹事,父亲常常怕她在外面惹了事没法收场,便给她一个玉牌,好叫那被你娘亲招惹的苦主来寻我,该赔礼赔礼,该赔钱赔钱,别把你娘亲打死了就成。” 我只在一旁听着这父女两人编排我编排的起劲,果果也就算了,孔明怎么也跟着小孩子起哄,我真是没想明白。 “原来如此。”果果问孔明,“娘亲很爱惹事吗?” 我实在忍不住了,将果果从孔明的身上取下来,道:“那边,那边还有花,你去看看,可有更香的,回城便看不了这些了。” 果果本不愿意去,孔明也笑道:“果果去看看吧。”果果这才跑去看花,孔明笑我,“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你自己说说,当年有你不敢惹的祸事吗?嗯,揪主公胡子,跟翼德打架,忤逆我更是家常便饭。刚跟主公那会,我罚你时,主公还会来劝上一劝,后来,主公也习惯了,有一回我实在没空罚你,主公还来提醒我,说,小向月该管一管了……” “都不是好人!”我半天憋了这句出来。 孔明看着我,道:“我提醒你一句,你想想清楚再说。” 我惊觉他指的是什么,改了口,道:“除先生外,都不是好人!” 冬日的冰雪开始消融,日光开始透出一丝丝的暖意,微风拂面,微凉,不冻,我拉着孔明的手,我们走在回城的路上,觉得心神格外松弛,而今的他不会真的因为只言片语就罚我,我也只为让他略有这么一时半会的放松心神,让他有这么片刻的闲适。 “就快结束了。”孔明拉着我的手,微笑着说,“月儿,和果果,等我回来。” “真的不需要我跟你去,保护你吗?”我很是忧心。 孔明很怜惜的道:“而今你的身子也没养回来,还不甚健壮,别跟我去奔波了,照顾好果果。司马懿欺负了你不是?看为夫帮你讨回来。” “我已听九月说了,先生卤城一战,打的精彩极了,可惜我没有亲眼目睹!” 孔明当时回了大营后,追着司马懿出了祁山,与司马懿相持不下,司马懿不愿如此窝囊,以诱诡之计,设给孔明,孔明却拿自己为饵,引的司马懿亲率大军,奔入孔明主营,而遭孔明事先设好的伏击,此战战果极甚,甚至曹魏的战报都不敢提及此败,最后只说汉丞相诸葛亮从盐城引军而还于汉中。 九月后来跟我说起的时候是极激动的,司马懿也是当代名将的,一战将司马懿打成这样,甚至战报都不敢如实上报,这战得有多辉煌! 九月最后还说:“曹魏如此篡改史实,不知道千年之后,还有没有人知道大人这一战之威!” 我当时跟九月微笑着说:“不要紧的,该知道的,天下总会知道的。” 孔明先笑,而后摇摇头,道:“若不是粮草不济,还能与司马懿再周旋一些时日的,再与他来一场决战也说不准,打退了司马懿,或者,彻底将司马懿打怕,此人以后才不会成为我们的障碍。” “他那苟性子,先生你打痛了他,他还怎会与你决战?”我顺嘴就说,“先生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人家设伏,设虚兵,都是拿别的小将做诱饵,先生你倒好,你拿你自己做诱饵!先生,你嫌自己活的太久了?” “那一战,我拿自己做饵,本是觉得定能让司马懿死在阵中,可此人命大,当夜狂风大作,□□手眼不能睁,手上失了准头,他的手下拼死救他,否则,我岂容他活着回去?”孔明手上还拿着果果刚给他的花,他看着花,说,“可惜,他一败之后立刻收束部队回撤祁山堡,再不出来一战了,我也只能撤军汉中。” “先生,你这一身干系重大我就不说了,你还有我和果果,你不要拿自己犯险,平平安安的回来好不好?我和果果都会一直等你。” 第435章 孔明看我许久,说:“我答应你。” 第206章 第 206 章 孔明出征后,我坐镇汉中,抚育果果,每日照了孔明留下的方子给果果温养着,只盼着等孔明大胜归来的时候,果果就已经好了起来,到时候我们三人一起无牵无挂的去远方。 对于我这次不能随军出征,孔明对外人说的一直都是,汉中是川蜀的门户,防止再出一个朱昌里通外贼,所以留我镇守汉中门户。 不过这般说法,唬唬外人倒是没问题,就唬不了轻王了。因为孔明远征,汉中作为最重要的后勤基地,一应粮草军械中转都在这里,只放我一人怎么放心,就留了轻王一同守着。 轻王很是不屑,道:“丞相还真是心疼你!特意给你留了一个听上去高大上的虚衔,这样就没人敢欺负你,琐事又丢给了我打理,不让你劳半点的神!我堂堂轻王,成了给你打下手的了!” “轻王不愿?不愿你跟他说去呗!” 轻王说不出话来了,眼睛一转,看着可爱的果果,道:“你把果果给我做儿媳妇,这亏就吃的不冤枉!” 我只问果果:“你愿意吗?” 果果小脑袋一摇三不愿。 孔明出征前,特意和果果说了许久,果果知道她父亲要去做什么,没有哭,也没有拉着他不让他走,孔明深感于这个孩子的懂事,便又对她的先天体弱歉疚了好几分。 轻王认命,自去很苦逼的打点一切了,一般的事,以轻王的名头也都搞定了,实在需要我出面的,我便再装点起来,人前亮个相。 所以轻王叫苦也是有原因的。 这一日,轻王从外面回来后直接来了府邸要见我,见了我就遣退了旁人,对我道:“有一事,你要知道。” 我心里一紧,只问:“何事?” “刚接到线报,吴侯响应丞相北伐,亲率十万大军出荆州,却败于曹叡之手。” “谁?谁败了?败给谁了?”我愣住了。 “曹帝,曹叡,他亲征了。”轻王不带一丝玩笑,“前日他们在襄阳激战,吴侯战败,此刻消息还未传开。” 东吴如何,其实我和轻王都不是特别的关心,但是这样会有损孔明两线夹击洛阳的计划。我在屋中反复踱了好几步,问:“不是说是陆逊领兵吗?为什么战败的是吴侯?” “我粗粗的问了几句,说是因为曹叡亲征,所以吴侯也动了身,奔赴前线,既然有吴侯在,当然一应归吴侯指挥。” “他故意的。”我忿忿的说了一句,吴侯从来深知自己带兵打仗不算高超,他一直强在知人善任上,又怎会在阵前代替陆逊这个行家来指挥战局?不过现在追究这个也没有了意义,我问轻王,“丞相知道了没?” 轻王点点头,道:“我刚刚已封了一封密信,报去给丞相了。” 还是有哪里不对…… 我猛然抬头问轻王:“是不是丞相出了什么事?” 轻王愣了愣,道:“没听说啊……” “你不要瞒我!”我急切的道,“丞相若是没出什么大事,吴侯怎么会敢来这么一出?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你不要着急,我确实没收到消息说丞相出了什么事。丞相自出兵以来,一路北上,曹魏遣了司马懿与丞相对峙于渭水,司马懿不敢应战,只固守待援,这就是最新的战报了。” “这的确是司马懿的风格。” “所以丞相与司马懿隔渭水对峙,吴侯那边,可能真的是吴侯着急了吧……” “这话你能信?”我跟轻王说,“先别管东吴了,我们怎么办?我要不要去接应丞相南归?” 轻王道:“我们可以先准备起来,但是到底如何定夺,还要看丞相的决策,你说呢?” 其实轻王的话是有道理的,但临阵对敌,一看外因,二看主帅,这事如何定夺,还得看孔明的意思,只是……我潜意识里觉得孔明恐怕不会愿意轻易退兵回来。 汉中进入了风季,满城萧瑟,山雨欲来。 五日后,三寒快马加鞭的跑了回来,见着我们,气都来不及喘,便说:“丞相说,说,他知道了。” 轻王等了这么半天就这么一句话,问:“没啦?” “嗯!” 三寒还知道点头。 “什么怎么就知道了?知道了然后要做什么?合着我和凤侯这几日的心都白操了?三寒你就是这么给我办事的?这样你要挨骂的你知不知道?”轻王很是上火。 三寒喘匀了,道:“轻王,属下、属下没说完!属下百里加急给你传信,别说马跑死了一匹,人都快颠断气了……” 轻王斥道:“着急上火的事情!你赶紧说!说完回去躺着,没人管你!” 三寒很是无奈,狠狠的喘了几口,说:“前线战报不错,丞相袭了司马懿囤放粮草的地方,这次缺粮的肯定是司马懿!只要司马懿一后退,丞相就能过渭水,步步为营,紧逼洛阳!再说,吴侯那不是也没伤筋动骨的嘛,说不定见丞相这里情形大好,再派兵一次也说不准啊!不过这些都是我猜的啊,丞相可没对我说这些。” 地形图我也是认真看过的,闻言,我思忖着说:“如果丞相过了渭水……虽然眼前就是一马平川,但是……” “丞相也会陷于巨大的危险之中。” 我对轻王点点头,表示赞同。 第436章 三寒却道:“你俩咸吃萝卜淡操心!丞相是什么人?你们说的这些都是人家想剩下的!我走的时候,丞相正在琢磨怎么打司马懿呢,用你俩跟这瞎操心!” 我与轻王同时被怼,轻王开始挽袖子了。 三寒连忙说:“嗳嗳,殿下,这有一封赵太医让我带回来转呈陛下的信,殿下,我这一路颠的骨头都要散了,你看……” 轻王一把接了过去,骂骂咧咧的。 赵太医?赵义?那不是刘禅指了继王老之后专门给孔明看脉的太医吗? 我吃了一惊,问:“丞相身体不好?” 三寒未及说话,轻王已粗粗看完了赵义的信,和我道:“哦,不妨事,赵太医说前线草药不多,请陛下库里的那根百年虎骨给丞相用。这事好办,虽说这百年虎骨的确十分珍贵,整个库里只此一根,但也分给谁用,给丞相用的话,别说虎骨了,就是卸我的骨头又有何妨?我这就去将信发出去。” 我眉心间忧虑的痕迹十分明显,三寒便折返回来与我道:“我走时丞相面色还好,还在琢磨用兵之法,应是无碍的,你别太过忧心。” 理论上来说,他给谁挖坑,跟他自身的身体情况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联,当年他腿骨裂了的那时候,王老给他上着药,他痛到面色苍白,几近昏阙的地步,不还是听我说完了当时的整个情况,还无比清晰的下了断语,孔明他就是有这个本事,不过这也不足为奇,他若是连这点定力都没有,还如何做这天下之相? 我问三寒:“他当真无恙?” “嗯!这我还会骗你?我们可是哥们啊!” 我和三寒的交情是一个战壕里结下的,那时候,刘备东征,他愁的大把大把掉头发的时候,还是我在边上安慰着他的来着,还有,我偷通敌国司马懿东窗事发,三寒还跟我说了一句“这是何必”。 所以三寒当不会骗我。 只是我仍然日夜悬心,我的忧色连果果都看了出来,果果问我:“娘亲,是父亲有了危险吗?” 我和果果说:“我……不知道……你娘亲是个愚钝的人,远远没有你父亲聪颖,果果以后要学父亲,千万不要像娘亲。” “如果没有危险,娘亲为何忧心?” 我拿手抵着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你父亲聪明,极善战,当世无人可以与他匹敌,别说是对阵一个司马懿,就是对阵三个司马懿我也不会担心。可是……” “娘亲到底在担心什么?” “旁的我确实不担心,可是,你父亲的身体……真的和果果一样让我担心……”我看着果果,问,“娘亲……想去找你父亲,果果……” 果果也没有拉着我,只仰着小脸看着我,说:“果果一定乖乖听莲子的话,娘亲不用担心果果。” 果果懂事如此,真的跟孔明一模一样,我抱着果果,歉疚的道:“你父亲给了我最好的果果,可是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如此孱弱,果果,娘亲对不住你!” 果果稚嫩的拍着我的肩膀,学着她父亲的样子,安慰着我说:“父亲有告诉果果,娘亲是为了父亲,为了这整个天下才牺牲了自己和果果。父亲说娘亲做的没有错,父亲说,果果身体不好,父亲一定会想办法的。果果从来没有怪娘亲,也不会怪父亲,果果爱你们!” 我抱着果果,泪水夺眶而出,却道:“谁为了这个天下!这个天下干我何事?我此一生的所作所为从来只为了你父亲一人,现在,多了果果!你是我和孔明的善果,我们唯一的,又最好的那个善果!” 第207章 第 207 章 打定主意去找孔明之后,我谁也没有说,只先私下焚了莲子的身契,莲子和九月在城南僻静处有一处不大的私宅,我将果果托付给了她,莲子跪地赌誓,她定会以命守住果果。 反正,知道果果存在的人,目前也不算多。 安排好这一切,我将孔明昔年赠予我的那一块羊脂玉牌挂在果果脖颈上,让她贴身而放。而今乱世,这全天下唯一的一份孔明亲手所做的信物或许会成为果果的保命符,也或许是她的催命符,一切,只能看天命与造化了。 这瞒的了旁人,唬不过轻王的,轻王私下来找我,问:“你要去找丞相?” 我本来也没打算瞒过他,我对轻王郑重一拜,道:“果果是丞相的亲生骨肉,望你看在这一点上,多少私下照拂果果一些,勿使果果冻饿少药,他日,若我们偕同归来,定会谢你。” 轻王叹气:“说的好像你不谢我,我就不照顾果果一样。果果是丞相的骨肉,丞相为我们大汉天下牺牲甚多,不能为他保下果果,我还是人吗?” “多谢。”我大礼一拜,想了又想,欲言又止。 “你还要说什么?”轻王觉得稀奇,“还有你说不出来的事?” 我叹息一声,说:“若是……我们都不能回来了,希望你保果果衣食到她长大,对外不用说这是丞相的女儿,让她平平凡凡的过完这一生。”我轻道,“这也是他的心愿,希望你成全。” 轻王很不解,道:“你是不是过于悲观了?我发现你的确生死一劫过后,整个人的精气神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我只略笑笑:“交代事情嘛,总归要交代清楚了的,这点我确实跟他学的,他每每在进兵之初就把每一步的退路都想稳妥了,不知退,如何进?” 第437章 轻王的神情大为受教。 又过了月余,刘禅派李福带来了那根百年虎骨,用红绸包着,格外郑重。 李福这个人我还是知道的,他很得刘禅信赖,是尚书仆射,算朝堂上有些份量的重臣了,我看见李福的时候还好笑的说:“送根骨头,用你亲自送来?” 李福做事挺稳重的,见我发问,便解释道:“此根虎骨整个蜀国仅此一根,所以陛下令我亲自送来。” “什么骨头?这么稀奇?”我将红布挑开看了一眼,平平无奇的一根骨头装在盒子里,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福满脸堆笑,道:“凤侯不知,此骨相传是一只百年虎妖所遗,甚为珍贵!” “虎妖?”我满脸的不信,“既然如此贵重,那带出来作甚?” 轻王不耐烦了,道:“不过一根骨头嘛!若是对丞相的身体有所裨益,别说是要虎妖的骨头了,要虎妖的脑袋都得想办法弄来!” 我皱着眉头说:“别他本来没什么事,你们这一根骨头下去再给他补过了头!再说,虎妖的骨头,那它实际上还是虎骨吧?自古医书上虎骨就是用来定骨活血,祛风通络用的,丞相他是心悸血虚,药不对症啊!” 李福低了头,没有正视我。 轻王惊讶的道:“凤侯还会翻医书了?难得难得啊!” “久病成良医!我经常伤筋动骨的,这玩意我再熟悉不过!哦,我熟悉的也是一般的虎骨,虎妖的骨头我也是头一回见。”我懒得与轻王再废话,与李福说,“今日天色已晚,你且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亲自送你出祁山,去见丞相。” 李福诚惶诚恐的道:“何敢劳凤侯相送!” 轻王哂笑道:“李大人,你别觉得不好意思,你知道她跟丞相什么关系吧?” “凤侯与丞相,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所以啊,她就是太想丞相了,没事,让她跑跑马,疏散疏散筋骨,再把她关城里,我都快管不住她了!不如还给丞相,让丞相自己管去!” 轻王笑我可以,这话李福哪里敢接,只陪着笑了笑,没有接口。 “晚上备了晚宴给李大人接风,李大人自便了,我就疏懒了,明日一早,我们出城。” “遵凤侯令。” 我原先以为,这刘禅派来的大臣估计只能文绉绉的坐马车,那到孔明跟前起码得一个月以上,没想到这李福马骑的还挺利索的,我笑道:“李大人,马骑的可以啊!” “在凤侯面前不敢称大人!”李福笑道,“陛下时常告诫我们,而今汉朝还未光复,丞相与凤侯皆如此搏命,我们不能懈怠,就算不能上场杀敌,骑马总是要会的!” 刘禅这孩子,其实挺好也挺聪明的,我便笑问:“陛下还好?” “陛下一切都好。” “那就好。” “陛下经常念起丞相和凤侯,陛下为不能在丞相面前尽义子之责而常常不安。” 孔明是刘禅的相父,那刘禅就等于是孔明的半个儿子了,这还是刘禅他爹刘备临死前一定要让刘禅拜了孔明的,孔明本不想认,这主又不主,臣又不臣的,他也很尴尬,但是拧不过刘备,刘备执意让刘禅一个头磕在地上,孔明也只能受了。 “陛下有这份心意就够了,丞相定能知道。李大人,还成吗?我们得继续赶路了。” 李福一咬牙,道:“说一句犯上的话,凤侯虽然是大将军,也是女子,凤侯都不累,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也不能丢脸!” 他这句话本身没毛病,泽胜听了,大笑着插了嘴:“你可千万别拿一般女子跟我们凤侯比啊!一般女子哪有我们凤侯这么生猛的!李大人,你这身板,我们凤侯一刀能剁下三个!也只有丞相能拿得住我们凤侯了!” “越说越不像话!别吓着李大人!”我板了脸,怒了。 李福笑呵呵的说:“不妨事,泽胜将军说的有理,是我冒犯唐突了,我这骨头撑得住,凤侯不必顾念我,我们继续赶路吧。” 这一番停下来修整本也是为了他,见他缓了过来,我招呼一声,我们一行人继续快马向渭水大营而去。 孔明的大营在渭水之滨,一路上官方消息,市井传言我听了个便,泽胜打探回来与我喜滋滋的说:“丞相的威望真的是高,百姓竟然都这般爱戴丞相,真是难得!” “功高,也会震主。”我说这话时,眼风略飘过李福一眼,李福恍若未闻。 泽胜明白几分,拔刀出鞘,愤愤不平的与我道:“我做了他?” 我一巴掌拍他脑门上,喝道:“赶路!” 路赶的顺利,也没遇上大雨天,本来一个余月的路程,只二十余天就让我们赶到了,这还是额外照顾了李福,若是只有我一人快马加鞭,十日左右是定能到的。 我们到达大营的时候正是午后,午后温暖的阳光照满了整个渭河,河水一片磷光,美不胜收。 姜维正在巡营,见到我大吃一惊,连忙道:“见凤侯!凤侯怎么来了?” 我对着河对岸一指,问:“那边怎么隐隐也有旌旗?” 姜维道:“凤侯刚到不知道,那边是司马懿的大营,丞相多番派人挑战,司马懿坚守不出,我们在渭河以南扎营,司马懿就在渭河之北扎营,摆明了与丞相对着干,真让他出来打,他又不敢出来打!” 第438章 我路上也有听说。 我问:“丞相在营中吗?” “在!末将这就去禀报!” “哎呀,巡你的营去吧,不用去禀了,大营我熟的很,我自己去寻他!哦,对了!”我一指后头,跟姜维说,“差点忘了,尚书仆射李大人在后面,他奉上命给丞相带了点药材过来,你去迎迎他,让弟兄们热情一点,别怠慢了陛下跟前的李大人!” “末将遵命!” 我纵马向大营深处跑去,孔明的营帐嘛,我混的也熟了,他中军帐一般扎在什么地方,不用人带路我也找的到。 我一路跑马在营中穿梭,尘土飞扬,引得营中操练的士卒纷纷看了过来。 没办法,我见孔明心切,若不是这般跑马,靠我这两条腿走,得走到什么时候去! 临到中军帐前我才下了马,外围士卒见我不敢阻拦,让我直入中军大帐,大帐的帘是放了下来的,账中有人,我奔到近前,将大帐的帘子一撂,和这午后的阳光一起,进入黑沉的大帐中,我就笑着唤了一声:“先生!” 当时孔明正在收拢衣衫,赵义手上拿着的针还没来得及插回针袋里,我就突然闯进来了,还带着午后这般和煦温暖的阳光,两人俱是一愣。 赵义一抹额头,道:“原是凤侯!真是吓死在下了!” “你们又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什么?”我快步跑到孔明跟前,见他神色一如往昔,心中就安定了几分,单膝一跪,认认真真的行了个礼,笑着说,“见丞相!丞相安好?” 孔明的神情是极是高兴的,连声道:“月儿,你怎么来了?” “哦,陛下遣了李福给你带了什么虎妖的骨头过来,我就送一送他,顺便来看看可有能帮上你的地方。” 说了这句话,许是我进来后,外面的帘子又放下了的缘故,账内又暗沉了几分,孔明与赵义他们互看了一眼,均未说话。 我与孔明久别重逢,赵义收拾好了药箱,对我行了一礼就出去了,我问孔明:“他方才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孔明没答,却问我:“你来了,果果怎么办?” “果果我安排好了,莲子会照顾她的,你放心。” 孔明点点头,问:“你……为什么会突然来找我?” “没为什么啊?”我给孔明问的莫名其妙,“想来就来了呗!是不是我来了你还不高兴?不高兴那我就回去了啊。” “天命,果真天命难违。” 说这话的时候,孔明眼睛看着案上燃烧的那支烛火,烛火的火苗不大,无风,却来回飘荡。 我给他没头没脑的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还来不及细想,孔明已含了笑对我说:“来一趟也是不易,既然果果已经安顿好了,便留下来帮我吧,可好?” “这还用问?来了当然是听丞相大人差遣啦!”我笑对孔明说。 孔明从竹椅上起身,执起案上的火烛,带我细看他身后的地形图,对我道:“我截了司马懿的粮草,而今司马懿面临缺粮之窘境,细作探报,司马懿写了信找曹睿从长安调粮草南下,只是时日也不短,所以,我推定,他会来袭击我军的粮草大营。” 不是吧,我这刚到,不说一炷香了,几个呼吸都还没有,这就开始说正事了?不是应该先叙个旧情,倾吐个思念什么的吗? 我有点懵。 不过孔明的推断还用问? 我便只和他:“要我做什么?你不会想要我去帮你守粮草吧?不是吧,守粮草这事无聊又无趣,而且还不能经常见到你,你派你徒弟去不行吗?你让我上阵与司马懿大战八百回合!我把他脑袋砍下来送给你!” 孔明道:“我派人多次叫阵,司马懿龟缩不出,不敢应战,若他敢应战,我还用扎营在此?” 我摇摇头,跟孔明说:“真苟!打不过就苟着!真是他的风格!” “我将三军粮草都囤放于上方谷,此地易守难攻,而且我刚截了他的粮道,他应该知道我有防备,不会来袭上方谷的,让你去,只是加上一重保险,告诉他,我有防备的,让他别轻举妄动。” “要我什么时候去?” “今晚。” 我一听,连连叫道:“可是我这才刚来!我刚来!你就撵我走?” “若是撵你走,现在就让你去了,都不会留你吃晚饭。” 我抽了一口气,道:“现在先生连饭都不想管了?啧啧,先生的官越做越大,人却是越来越小气了,竟然还想要我饿着肚子去给你做事?当年先夫人可是说过的,定让我顿顿吃饱,我才跟了她来你隆中的!” 我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想到了黄月英,孔明的神情像是一下就被定住了。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我拿爪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一阵狂风透过重重叠叠的中军大帐吹了过来,吹的他手里的火烛冥冥欲灭,火光闪烁间,这一瞬之间他的神情竟然极为骇人。 我也愣住了。 “你……你果真是先生?不是什么妖精冒充的?” 孔明这才从出神中醒了过来,道:“哪里有什么妖魔鬼怪,有的,只是人心……” 他的语气悲凉,我却没有听出来,道:“这一路过来,我可没少听李福说那个虎妖的故事,什么白毛啊,什么能吐人言,化人性啊……你不会是虎妖变的吧?” 第439章 孔明笑了,两手一摊开,道:“是人是妖,你要如何来辩?” 我走到他跟前,故意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然后以顺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开他的上衣,他之前本就与赵义在针灸,衣衫只是草草拢上,这一拉就看见了,他胸口锁骨上那颗朱砂痣依旧显眼。 他伸手拉上衣襟,顺带在我脑门上敲了一下,道:“胆大妄为!” 我环抱住他,依在他怀中,轻声说:“我想你了,先生。” 第208章 第 208 章 草草的吃了些东西,我便喊了泽胜离营,身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见是孔明一人追了过来,大感奇怪,泽胜乖觉,做了个鬼脸,笑道:“凤侯,弟兄们去前面等您!” 我奇了,问:“先生还有事吩咐?” “你……你怎不与我告别就走?” “先生追出来就为告别?”我诧异道,“不是你让我吃了晚饭就走的?说多看我一眼都愁的慌。我现在也吃饱了,这不是怕去和你告别,就舍不得走了吗?” 我抱着头盔,拿着剑,在月色下对孔明笑了一笑。 他叫住了我,现在又不说话,我便道:“先生你没事吩咐我就走了啊?” “月儿!”他赶上前来,与我对面而立。 “嗯?先生?” “月儿,你当年说过,若我有身殒的那一日,你就随我而去,此话,还作不作数?” “当然作数!血誓,岂容更改!” “心甘情愿?” “当然心甘情愿啊!”我给孔明问了个莫名其妙。 月色迷离,孔明轻轻说一声:“好。”他抚了抚我额间的碎发,突然将我代入怀中,紧紧抱住,道,“月儿你记着,我对你,也是如此!” 我笑着说:“莫非先生这是怕我会害怕,给我壮起胆来了?司马懿根本就不敢来劫你的粮,你这明摆着是找地方给我偷懒去了,这我还能不知道?别说他压根就不会打过来,就算他真打过来了,我也一点也不怕他,不用你给我壮胆。” 孔明不答,只抱了我,说:“向月,喊我的名字。” “不敢……” “喊!” 我犹犹豫豫的道:“……孔明?” 让我直呼他的名姓,我还是不敢的。 “名姓!” “……诸葛亮……” “永远都别忘记,我的名姓。”孔明捧着我的脸,一吻深深的落于眉心处,才放开了我,道,“去吧。” “那我走喽?我真的走喽?” 走出老远,回头看时,孔明还是一人站在原地,静又遥远的看着我,夜幕深沉,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他一人独立于月下,披风在身后猎猎而动,竟然显得有些许的孤单。 应该是半年未见,孔明心里应该也是惦念我的,才会失了方寸吧,这么想着,竟然还会有一点点沾沾自喜。 我爱孔明,信赖孔明,比信自己还要信。 上方谷位于群山之间的谷地,是个绝佳的存放粮草之所,山路崎岖,易守难攻,与大营东西遥相呼应,相隔不过五十余里。 我与孔明,最远也就不过五十里的距离。 我爬到旁边山峰顶上的时候,还能依稀看到小的像蚂蚁一样的渭水河畔的两座大营。 上方谷守将不多,约止两千余人,且多为老弱,怪不得孔明要放我来守粮草,孔明数次北伐,皆因粮草供给不利,无功而返,我有泽胜,和亲兵二千人,这里地势又很险峻,占据着地利,且还有孔明在大营把守关隘,威震天下,自定一方,我自信能将上方谷守成铜墙铁壁。 我是凌晨到的上方谷,交接过后,便粗粗的看了一圈,果然和孔明告诉我的情况一样。到了白天,太阳升起来后,我支了张椅子坐在谷口晒了会太阳,谷中花草馨香,连带着太阳也十分的温暖。 期间泽胜来找我,问:“凤侯,这太阳出来了后,弟兄们怎么老是能闻到一股怪味?这是什么味儿?” 我提提鼻子,除了草木的馨香外,其他什么都没有,便道:“你多心了!怎么,从来没守过这么多的粮食?这可是十万大军的根本!比你我的命可重多了!斥候可放了出去?” “凤侯放心!” 我觉得不托底,跟泽胜说:“再放出去一队斥候,多多探查,千万得小心,粮食要是有了差池,活剐了你我都赔不起!” 泽胜笑道:“丞相就是看凤侯一路颠簸,让凤侯到山林间来修养的吧?你看这鸟语花香的,风景多好啊,再适合疗养不过了,凤侯何必这么小心?丞相派给凤侯的,肯定都是闲散又安全的差事啊!” 我翻身去抄家伙,道:“连你都敢笑我了?我刀呢?我刀呢!” 泽胜一溜烟跑的没影了,笑道:“我亲去给凤侯当斥候去!” 我连夜奔波,浑身都是僵的,才坐在太阳底下晒了会太阳,等身上都暖透了也就起来了,准备四周看看防御工事,过问过问正事了,这时,泽胜突然从山道奔了上来,狂奔喊着:“凤侯!有敌情!” 我愣了下,问:“有多少人?可看的仔细?” 泽胜铠甲带血,惊慌失措的大喊:“正规军,急行军,装备齐整,主将没看见!” “先前派出的斥候为何不报?” “都死了!”泽胜大喊,“连我都差点被射中!我死里逃生这才回来报信的!” 第440章 “派人给丞相报信,集结兄弟们守住山口!” “是!” “报信?我看,这就不必啦!” 我抬头一看,山道口出现黑鸦鸦一片的人马,当先一人,熟人,司马懿! 司马懿显然心情很好,骑在一匹纯黑的大马上,居高临下的和我打招呼,笑道:“你男人打劫了我的粮草,我只能来找你借一借了。” 我抱了臂,对他笑了,喊:“我还听说,他把你打的嗷嗷直叫,怎么,这就不提了?” 司马懿放下了笑意,放着放着,道:“向月,不要垂死挣扎,垂死挣扎非聪明人所为,两军交战各为其主,看在你我昔日的交情上,我会留你个全尸给他的。” 我扬声笑问:“多年未见,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不合适吧?要不坐下来,先叙个旧?” 司马懿下了马,走到我面前,对我摇了摇手指头,道:“我行军风格我想你也略有所耳闻吧?别指望拖延时间等他来救你,你等不到的,这一次,他不会来得及救你,除非他真的是神。”对着身后一挥手,道,“杀,一个不留。” 司马懿现身的时候泽胜就吹了警哨,司马懿说“杀”的时候,我的卫队也集结完毕了,一声令下,两处激战在了一起。 司马懿持了剑,觉得稳操胜券,对我笑着说:“向月,我知道你有多少人,你知道我带了多少人吗?我带了五倍于你的人!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投降才是你该做的。” “你是不是一直在打这个粮草大营的主意?” “对啊!没粮草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真的难死我了!”司马懿环视四周,说,“本来这破地我还有些犹豫是不是你男人设的陷阱,专等我一头往里面钻,你男人,啧啧啧,那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吧?成了精的老狐狸也比不上他,我看他整个人就是一个妖精!你说说,他是怎么能做到这么极致的?我现在连看他一眼都不想看的,光是听见他名字我就头疼!可是他将你派了过来,那可不就明摆着告诉我这不是陷阱,让我放心大胆的来了吗?” “你来劫粮草,这边警情一起,他立刻就会攻你身后大营而去!怎么,要用你主营给我陪葬啊?用我换你的主营,怎么看我也不亏啊!” 司马懿仰天而笑:“你当我是你?没把主营弄好了,我敢过来劫你男人的粮?你男人那是谁啊?那是千年万年的老狐狸诸葛亮啊!”他显然心情极好,道,“明着告诉你,我来劫粮,劫了就走,他若想趁机攻我主营,正中我之下怀。” “大将军!里面全是粮食!快来看!” 司马懿数倍于我的兵力,且全是精锐,能十分轻松的分割战场,司马懿听见有粮草,再不顾我,率领众人进谷中查看粮草,我一人被团团围住,我便是天下无敌也没用啊,再说,孔明将这大营交给了我,我就算是死,也做不来临阵脱逃的事! 司马懿已经现身,我跟着司马懿就进了谷,现在只有寻机会,一剑杀了司马懿才是正道!司马懿知道我跟在他后面,也不阻止,还示意他的士卒不要阻拦我,让我跟着。司马懿取了一把白花花的大米来看,赞了声:“好米!” 从泽胜来报敌情,一直到司马懿现身,我竟然没有多少的惊讶,一直都冷静克制,就像现在,我已被重重包围,在司马懿抓了一把米细看的时候,我拔出长剑,向司马懿一剑而去! 事已至此,上方谷我已无法守了,粮草我也护不下来,我兵无他多,智谋无他深,只有杀了他,才能对得起孔明的信任! 司马懿虽然眼睛看着大米,却在我拔剑的一刻,伸手拔出兵器来抵挡,他对我,从未有过一刻轻信我回天无力就会任他宰割。 当年就算必死之局,我依然能举剑向曹操,而今虽然身处重围,怕?怕我就不叫向月! 我一剑暴起,司马懿举刀挡过,身后卫队蜂拥上来,与我战在一处。 司马懿身处人后,冲我道:“你再顽抗,我就将你尸体吊在山门顶上,留给你家丞相看!” “如此,也好。” 我越战越勇,这段时日虽然身子受损,但是骨子里的血性还在,司马懿这一个小卫队想拿下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见我如此拼杀,泽胜带领众人大喝一声,虽然我们人少,却毫不怯战,向死而生! 司马懿对副队道:“你带人去搬运粮草!此地不宜久留!带上粮草我们就走!我在这看着,定要活抓了向月!只有活抓了她,才能使诸葛亮投鼠忌器!” “你做梦!”我耳朵好,听见了,对着司马懿喊,“想抓我?亲自来!” 此时,我已受了几处伤,气喘吁吁。 司马懿见了,惊疑的问:“你这身手不对啊?你之前就受了伤了?你这又是何时伤的?为什么有诸葛亮保着你,你还能受伤的?” “要你管!你来抓是不抓?你不来抓,我就算自刎,也不会被你所擒!如我死了,你等着他的怒火吧,他一定会为我复仇!” 其实大局已定,我只想死得其所。 千里奔赴的,竟然是一个死局,那不在死前为孔明除去司马懿,我如何能甘心? 受不了我一激再激,而且我身上已经受了伤了,司马懿提着刀就过来了,笑道:“擒你有何难?” 这年代,会几招几式的武艺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司马懿会刀这个我也早已察觉,我见他肯亲自动手,正中下怀,他刚提着刀进来场,我们正要拼在一处,忽地,从谷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第441章 巨大的撼动携飞火流石四溅开来,我与司马懿一起没站稳,俱是晃了晃! 随后,冲天的火光在这个不大的山谷中一下就弥漫开来! 我与司马懿面面相觑。 “大将军!里面、里面都是硫磺硝石!我们被算计了!”司马懿的副将负伤来报。 “退!往谷口退!”司马懿大喊。 “将军!出不去!外面全是飞火箭!谷外的路,给堵死了!” “什么?!” 我却忽然想到之前泽胜问我的:“谷里这是什么怪味,这么冲!”我当时还没放在心上,只当是泽胜小见多怪,万没想到竟然是硫磺火油! 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地上强烈的晃动使我失去平衡,司马懿一刀横在我颈侧,喝问:“出口在哪?”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我此般神情,司马懿更怒,提了我在手,手上用力,我颈下一道血痕,司马懿再问:“出口在哪?!我不信诸葛亮会不给你留一条生路!” 司马懿这句话,使我从浑浑噩噩中醒来,我不信这是孔明做的。 此地多留一分,就是多一分的危险,司马懿咬牙道:“我不信诸葛亮会让你来送死!跟我来!” 司马懿刀压在我颈下,擒我走到谷口,躲在我身后,妄图逃生,刚到谷口,千万羽箭一起破空而来,司马懿见不对了,持刀帮我挡去两箭,而后,盾牌手纷纷持盾在司马懿前当成一排,司马懿无法冲出去,只能携了我退回谷中,撤去盾牌后,才看见,一箭已深深的扎在我身上! 这一刻,孔明右腕上日夜佩戴从不离身的,我与他的结发发带,无故自行脱落,从他宽大的衣袖里,飘落到泥土之中。 说实话,当时火起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泽胜点了火给孔明报信,也就没去管他,心里还在奇怪怎么泽胜点个火情能点的跟天崩地裂一样,后来又以为是司马懿焚毁多余带不走的粮食,最后见他神情多有震惊,逼问我“生路在哪”的时候,我还是一脸的懵,我当时身手依然灵敏,脑子却是混乱的。 直到司马懿携着我,欲以我为质,逃出上方谷的时候,那时候千万羽箭破空而来,每一箭我其实都看的清晰,每一箭都是毫不留情的死箭。 每一箭,也是蜀箭。 在这一刻,我才明白过来,设此死局的人,是谁。 先生啊先生,孔明啊孔明,难道你真的给我设了一个死局? “记住我的名字。” 就在昨夜,对我殷殷如此说的人是谁? 不!我还是不相信这是孔明所为!他要我信他,我就信他,这一生都不会再疑他! 都这时候了,司马懿就是杀了我也是无用了,见我比他神情还要震惊,便坐在我身侧,苦笑道:“向月啊向月,让我说你点什么好?你为何要来这一趟?” 四处都是火,像极了夷陵之战的那一天,四处燃烧成一片的火海。 我有些茫然,也在心里问着自己,是啊,我为何要来这一趟? “如果不是你,换了哪怕另一个随便什么人来,我也不能如此相信诸葛亮真的把所有粮草放在这里,且真的有防备我来劫粮,是你,是他派了你来,我才相信他是真心要守住粮草与我打持久战,我才会亲来劫粮。”司马懿与我摊牌了,“你呢?你知不知道是他要杀你?嗳,你别告诉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相信是他要杀你?” 我看着司马懿,只嘴唇动了动,说:“不信!” 四处是火,四处是流矢,在火海中惨叫的有我的亲卫,也有司马懿的亲兵,这一刻,无谓蜀魏。 司马懿好歹也是一个大将军,虽然现在他这一个大将军与小卒也没什差别了,士卒们拼死抵挡流矢,不让火靠近,也只守住了这方寸之地。我忽然看见,在前方的火海中,泽胜也是浑身着了火,在火中挣扎着,我拼命起身,想去救他,司马懿的副官却一剑按在我颈下,道:“大将军!反正都要死了,让我杀了她吧!” “嗳,不急不急。”司马懿木着神情,“早一刻晚一刻,有区别吗?”他顺着我目光看了过去,将我拉回来,道,“救不了了,别去了。你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能救何人?等死吧。” 冲天大火,处处惨叫之声,让人闻之欲呕,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曾经的那个燃烧着的夜晚,也是一样的火光冲天,也是一样的处处焦骨,也是一样的将天也映成了红色。 我嘶喊了一声,伸手紧紧抱住了头。 司马懿见我如此,奇道:“你怕火?奇了怪了,你怕火,诸葛亮还会想烧死你?你哪得罪他了?” 我头疼欲裂,只想逃离这里,一句都说不出来! “我说过吧,你跟着他,等你没价值了,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好了,现在还要搭上一个我,我何其无辜?”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有这个闲心来说我!找你的生路去!”我咬牙切齿的冲司马懿道。 “我上哪找生路?这就是一个葫芦口!他守住了谷口,再不会有别的生路了!不是,诸葛亮真的没告诉你,该往哪里逃生吗?”司马懿还是不信,“你犯不上拿你自己的命与我死在一处啊!你要是知道就早一点说,我司马懿对天发誓,你如果带着我从生路出去,我绝对不会擒你回营,我发誓放你一条生路,我退回中原,永世不再掌兵,我再也不会跟诸葛亮对阵了!” 第442章 “我上哪知道!”我眼中处处都是燃烧的火海,我狠狠的一字字的道,“我、怎么、会、知道!” 我一指倒在火海中的泽胜,吼道:“他!我的亲卫!他的亲哥哥在夷陵之战中,明明已经逃了出去,却为了救我而回阵,最后死在乱兵之中!而今,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也死在这里?” 我目光中几欲滴血,而今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只咬在嘴唇上,用力之深,一行血顺着齿痕流了下来。 司马懿这才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一张脸略显麻木的对我说:“真的没法救了,而且,他已经死了,呵,其实……我们也快了……” 司马懿知道我其实到底有多重情。 其实孔明也知道。 就像我此刻心里也明白,再不肯信,再不愿相信,心里也是明白的,我,蜀汉一品上军候,我人在这里,谁敢拿我的性命设伏?谁敢不经过孔明点头就拿我的性命设伏? 他,只有他自己……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爆炸声传来,空气中满是滚烫的气息,我仰面闭上眼睛,对司马懿说:“都说你聪明,那你说说看,他为何要杀我?” 相视之处,尽皆苦笑。 “向月,黄泉路上千万挺住了,别喝那碗汤,等你见到诸葛亮下去,你就问一问他自己吧。” “我想,他要杀的不是我,是你吧?” “若不是你在这里,让我放松了警惕,我怎会给他困在这里?我会亲自跑来劫粮?” “司马公子,劫个粮,的确不用你亲自动手的,但你还是来了,你是想顺带杀了我,让他痛心而退兵?” 司马懿接了话头,苦笑:“千算万算,我居然没有算到他竟是拿了你的性命来钓我上钩。” 火越烧越旺,火圈已紧逼到近前,铺面而来的热浪已经让人无法呼吸,我甚至都觉得身上被烤熟的差不多了。司马懿坐在我身旁,还在嘀嘀咕咕的说:“技不如人就算了,居然狠也不如人,我认了,那你呢?你后悔吗?有没有后悔认识了他,还爱上了他?” 司马懿的语气里满是讥讽。 火已烧到身边,我闭上了眼睛,说:“我还真有一点后悔了。” 第209章 第 209 章 这一场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我们在谷心深处,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山中心的这一个谷地,就像一个火炉,烧起来就没完没了,唯一的出口又被精兵把住,以□□射杀妄图逃出去的人,是真正的格杀勿论。 风携火势,热浪滚滚袭来,我没死在当年夷陵的那一场火里,这里,却是确实逃不出去了。 我已无法呼吸,艰难的跟司马懿说:“没想到,是与你死在一起。” 司马懿没比我强到哪去,叹道:“这是你的福份!我死之后,大魏门户洞开,再无人能阻挡诸葛亮北伐之势。诸葛亮,以你的性命,奠定了胜局,中原自此之后,就都是他的了,整个天下,都归蜀汉了。” “土地始终都是这一片土地,司马懿,你们这样打来打去,有意义吗?今日姓曹,明日姓刘,可能后日还会姓了你司马,前朝旧事,不变的是政权吗?既然天命无常,为何还要打?” 司马懿没有说话。 我千里奔波只为孔明,却被孔明亲手困在上方谷;司马懿出奇兵,奇袭上方谷粮草大营,却被孔明料尽,同样被困在谷中。 这里山清水秀,也不失为上好的埋骨所在。 只是,孔明,一场火后,处处焦骨,你还能不能识得哪个是我?你会不会为我收敛遗骨,不使我曝尸荒野? 你,还会记得我吗? “月儿,你怎不与我告别就走?” 看来,的确是需要好好告别的…… 我本已被司马懿的人擒住,而今人人自危,也没有人有心情管我,我挣脱了绳索,将衣袖撩起,看着腕上孔明亲手帮我系上的结发发带,我轻轻将它解了下来,拿在手上看来良久,之后抛去了火中,小小的一根发带,瞬时间,燃烧成灰。 可笑至极。 吸入大量滚烫的带着灰烬的空气,我无力的倒在地上,地上也很烫,这冲天的火势,将土地烤的跟铁烙一般,我眼睛渐渐睁不开,恍惚之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大喊:“下雨了!下雨了!” 我的眼前已一片模糊,好像真的有几颗冰凉的雨水落在我的脸上,我已一动都动不得了。 似乎……有人携了我在跑…… 似乎……有马的颠簸…… 似乎……有倾盆大雨…… 我无法睁眼,无法挣扎,手足尽皆被捆…… 最后一眼,是司马懿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提了起来,我呼吸受遏,脑中更加昏沉…… 司马懿一手摘下我的面具,在我耳边狞笑着说:“向月,再见。” 而后,他将手一扬,我从半山坡上顺着山道滚了下去。 碎石。 断木。 我不知在这个山坡上滚了多久,后腰撞上一颗巨大的松树这才止了落势,骨头剧痛,昏迷过去。 朦朦胧胧再睁眼,四周一片黑暗,我挣扎了下,身上无处不痛,手足被绳索捆的牢靠无从挣扎。 风中,有血腥味传来。 似有猛兽出没的痕迹。 一声虎啸震破山林,我再次昏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有阳光。 第443章 什么时候阴曹地府也有了阳光神赦? 床榻前殷殷忙碌的这个人好像有些眼熟,只是我还看的不太分明,眼睛半睁半合间,听见他对众人说:“多谢崔大哥从虎口下救出了舍妹!” 胡说,我什么时候有了个哥哥? 这个声音…… 我努力睁开眼睛,这般的油腔滑调,这看着就不是好人的样子,除了李鹤还能有谁? 我便又闭上了眼睛。 李鹤打发了众人,却对我道:“别睡了,我刚看见你醒了。” “浑身都疼……”我的声音无比嘶哑,嗓子疼的像吞了几百斤燃烧的火炭。 “你丫不疼才怪!骨头断了多少根你自己说!”门关了,李鹤便迫不及待的开始数落我,“你说你掉就掉吧,还正好掉进人家老虎的饭碗里!谁啊这是,跟你这么大仇这么大恨,将你捆的这么严实送给老虎吃?告诉我,谁!我帮他揍他!” “司马懿。”我已极其的有气无力,本来连话也不想说,见他这般义愤填膺,便拼了疼痛,说了这一句。 李鹤将挽起的袖子就又放了下去,清了清嗓子,道:“哦……那,先吃药吧。” “疼……不想吃……”我问李鹤,“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年孔明看见我对李鹤一笑,我们关上门吵了一架,孔明忍无可忍打了我,我一赌气就走了三年……奇了怪了,而今结发发带已失,我怎么还是时不时能想起这个人,还能和这个人扯上关系呢? 李鹤对这些一无所知,捣着药杵,叹气道:“那时丞相回来了,他回来了么,我就自然不用担心你了,我便收拾了走了,继续云游四海,要说这巧也是真巧,我半年前刚到这里,哦,这里叫岷山村……” 李鹤的声音居然还有催眠的效果,我听着听着,眼皮沉重欲睡。 “……这里时常有猛虎伤人,我就留下来给众人治伤,昨夜他们正好去准备打虎……” 这次不光声音,连李鹤的身影都模糊了,我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岷山村其实在山脚底下,是个不大的小镇子,山上零零散散的住着几户猎户,我与李鹤就住在半山坡上。李鹤医术不错,这个镇子的人为了感谢他,就在山上给他搭了间房子,就是现在住的这间,搭的还蛮结实的。 我问李鹤:“你怎么不让他们在镇子里给你盖上一间,非要住山里?” 李鹤则道:“我住镇子里,你给我去挖草药啊?草药么,肯定还是山上最多啊!” 我歪着头,看了眼李鹤捣的绿了吧唧的草药,只想离他八丈远,李鹤还特意将手上捣的这个给我放鼻子底下闻闻,道:“你别嫌弃它啊!要不是这些草,这几天功夫你就想站起来?做梦!” 正说着,外面又进来几个猎户,手上拿了好几只山鸡,放在院中,恭敬的道:“李神医,给你妹妹补补!” “多谢多谢。” 李鹤一一谢过。 在外人面前,他与我兄妹相称。 我看他一会去倒腾草药,一会去收拾山鸡,忙而不乱,我又帮不上什么忙,便感叹道:“你救了我两次,这般恩德,我却不知该怎么报答你。” 李鹤一双手满是脏污,抬头看着我笑道:“真想谢我,喊一声哥来听听。” “我到底给过你什么恩惠,让你这般救我?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李鹤呵呵笑道:“医者父母心嘛,看见了,总归救一救。” 我微一沉默,而后道:“……你不光想做我哥,竟然还想做我父母……” 李鹤一愣之后,大笑不止。 李鹤这个人吧,其实挺聪明的,要不然医术也不会这么好,人又知趣,比如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受如此重伤,我已在这里修养了几日,几日之间他竟然连问都不问。 “你这般的好本事,不比宫里的国手差了,为什么不去谋个太医的差事?” 李鹤正在收拾山鸡,闻言将他落下来的头发一撩,对我露出他那张脸,问:“我这样的,你觉得你们宫里能收?” 他长的其实也挺周正的,关键就是吧,竟然是怎么看都不像好人,他要是跟司马懿站一起,绝对人人都说司马懿是个风雅俱佳的贵公子,而不会说李鹤是个好人。 “以貌取人啊!”李鹤长叹一声。 这一句,我忽然觉得耳熟,道:“好像,很久之前,也有人这么对我说过……” “嗯?谁?” 我想了又想,终于想了起来,叹道:“庞大哥,是庞大哥……” “谁?” “凤雏庞统庞士元。” “我发现你还真认识不少人啊,卧龙凤雏,你认全了,司马懿你也认识,你还认识谁?” “嘁,我认识的人多了去了。”养伤之中闲来无事,我掰着指头跟李鹤瞎掰,“先帝五虎上将,没我不熟的,龙兴虎卫两小将,对我服服帖帖,这还是我们大汉的,曹魏那边我不太熟,也就认识个司马懿而已,东吴那边我认识的也多,他们几个大都督我都认识,” “龙兴虎卫?”李鹤想了下,道,“你说的是关小将军和张小将军?” “是啊,没错啊。” “可惜了啊!” 我一脸莫名,道:“怎么叫可惜了?” “英年早逝,还不叫可惜?” 第444章 我愣住了,问:“谁、谁死了?” “你不知道?”李鹤洗净了手,取了杯茶喝,说,“张小将军不是病逝很久了吗?”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整个人显得十分惊愕。 “英年早逝,真的可惜。”李鹤喝着茶,看了夜空,指着夜空中的星星跟我说,“看,又一颗将星将陨!” 我呆呆的看去,只觉得漫天的星星闪烁,根本分不清哪一颗是他要指给我看的将星。 “谁的将星?” “诸葛丞相啊!”李鹤叹了一声,“几日前,哦,就是谷中起火那一日,我还遥遥的见了丞相一面,那时观他面色就觉得他身体有恙,没想到啊,这将星还真的快陨落了。” “胡说。”我人是木着的,说,“你在山中采药,他在主营端坐,你如何能见到他?” “我是在采药啊!可是那日,诸葛丞相也在山上啊,我就大老远的打了这么一眼,就被他护卫发现了,将我赶走了。” “你是说,上方谷起火那日,他就在山上?” “我骗你作甚?我又不是没见过他,我认识他的!”李鹤指着自己,好笑的说,“我连草都不会认错,人还会看错?” 我的心,跳动的有些疼痛,面上却很平静的问:“他在做什么?” 李鹤想了想,说:“我被他护卫驱赶没多久,底下就轰的一声开始起火了,我没敢多留,就回来了。不过丞相约束下属还真的秋毫无犯让我敬佩,换了别的将军,大概我已是死了吧,他的护卫却只将我驱离而已,连碰都没碰我一下。” “他的情绪如何?” “情绪?”李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琢磨了许久,道,“想不起来了,我光看他面色了,唉,我是大夫,看人肯定先看他面色啊,看什么情绪,不过他当时面色挺平静的,不像要有大事的样子,我当时还以为诸葛丞相是亲自去勘察地形的呢。” 我心里疼痛,脸上却带了一丝笑容,笑着问:“你是先看见的他,后起的火?” 李鹤见我一再问当日的情形,却不问其他,先是疑惑不解,而后一指我,难以置信的说:“难道那一日你在……”他一把捂了自己的嘴。 李鹤是先看见的孔明,而后被孔明的护卫驱离,下山的时候正看见山谷中火光冲天,看来司马懿这一次,还真的没有骗我。 要我性命,要我葬身火海的,这一次,的确是孔明。 只是,为什么呢? 孔明真的要用我的性命来奠定北进的道路? 不,他不像这样的人! 这样的事情,庞统干的出来,陆逊干的出来,司马懿干的出来,我甚至可以相信诸葛瑾也能干的出来,但是孔明…… 我还是不能相信! “你骗我。”我平静的和李鹤说。 哪怕射来的是蜀箭! 哪怕谷中火海冲天! 我宁愿相信是姜维背着孔明做的! 或者是魏延,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但不可能是孔明,绝对不会是孔明! 李鹤吓了一跳:“我骗你什么?” “你不可能在山上看见孔明!你不可能看见他!” “我这一双眼睛我明明……”李鹤觉得很委屈,“好好好!我不跟你争!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反正是不是的,也没什么差别。” “什么意思?” “我刚不是指给你看了,将星将陨。” “将星将陨?陨了会如何?” 李鹤一捂脸,说:“我就说你怎么这么淡定……将星陨了,丞相也就魂归西天了啊!” “你胡说八道!一颗星星,还能看出人的生死?” 李鹤快被我气死,只说:“观星之术这方面,你的夫君,诸葛丞相是大家啊!你不知道?这怎么能说是胡说?当年丞相人在荆州,只观星象便知凤雏之死,此事天下尽知啊!” 一晚之间,诸多消息袭来,我头疼的要命。 李鹤见我不说话,以为说服了我,又仰望着天空,道:“诸葛丞相一旦陨落,那真是……一个时代的终结啊……” 李鹤不知道我和孔明内里纠葛,他只知道孔明是我夫君,但是他也知道孔明在成都有夫人,这个不光他知道,天下都知道,所以其他再多的,他身为一个大夫,并不去问。 “咦……”李鹤嘶了一声,指着天空跟我说,“看!诸葛丞相果然有通天的本领,这一颗摇摇欲坠的将星今夜居然稳下了!居然没有陨落!” “……你看错了吧,你观星靠不靠谱?” 李鹤平生最不喜别人质疑自己,一指他的眼睛,跟我拍了桌子:“观星靠的什么?眼睛!眼睛!我连这么丁点大的小草都不会认错,还会观错星?”他很生气,“我不知道诸葛丞相是用什么法子今夜保了将星不坠,但是将星不稳已是事实!天命可期而不可违!最多明夜此时,此一颗将星必陨!诸葛丞相苦心孤诣延了一天寿命,刚刚好够交代一下后事了!” 我撑起身子,一摇三摆的向外面走。 李鹤看见了,在后面喊我:“你要去哪?” “你说呢?” “你现在这状况还不宜长途奔波!” 我郑重的对李鹤一拜,道:“李鹤先生两次救我性命,此番恩德,我向月一定会报答先生!江湖路远,我们江湖再见!” 第445章 第210章 第 210 章 三日之前。 “你就是诸葛亮派来拜营的使者?” “在下丞相长史杨仪,见过司马将军了。” 说着“在下”,杨仪的口气却一点也不恭敬,副将拔了刀,喝道:“怎么跟将军说话呢!” “就这么说话的!”杨仪吊哨着眼睛,一点也不客气。 司马懿脾气甚好的止了副将,笑问杨仪:“使者何事啊?” 杨仪道:“请司马将军出战,与我家丞相一决胜负!” “这事,难办啊。”司马懿从帅案后悠悠达达的走下来,袖着手,说,“你也知道嘛,我刚败了一阵,陛下斥责了我,让我不可再与蜀军交战,没办法,我只能守了。” 杨仪怒斥:“强词夺理!你是一军统帅啊!将在外,君命当有所不受!将军当自行临阵决断,与我家丞相一决胜负!” 司马懿觉得好笑,道:“前些年,在卤城的时候,贵国天子下诏让诸葛丞相撤军,诸葛丞相就不是一军统帅了?同样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何你家丞相就受了诏,却来撺掇我忤逆圣意?啧啧,一事双标,这样可不太好啊!” “这么说,将军是打定了主意龟缩不战了?” 副将忍无可忍,骂道:“你怎么跟我们将军说话的!” “无妨。”司马懿笑的和蔼可亲,“打又不打,退又不退,我们耗着人家了,还不许人家骂上一骂?骂吧骂吧,你家丞相派你来不就是让你来骂我的吗?骂吧,我听着,诸葛丞相骂人,我看能骂出什么新高度来。” 司马懿的脸皮,比城墙还厚,还刀枪不入,油盐不进。 杨仪对着这一张面皮,当真是骂也白搭,一指地上放的木盒,就说:“司马将军如果打定主意不敢与我家丞相交战,那这就是我家丞相给将军的贺礼,祝贺将军万年延寿,此一套女裙,就送给将军了!请将军看看合不合身!” “岂有此理!”副将又拔了刀。 司马懿也没想到诸葛亮当真给他送了一套鲜艳的女裙来,这一眼看下来,脸上的笑容就差点没绷住,颇为狰狞。 司马懿差点没绷住,杨仪看的真切,便堆了笑,道:“我帮将军更衣?” 司马懿打死不肯穿,直接了当的跟杨仪道:“你死了这条心吧,回去顺便让你家丞相死心,我是不会与他交战的。” 杨仪便很义正严词,且不怕死的说:“那就请将军更衣,更了衣,我才好回去和丞相复命。” “诸葛亮真要我穿这个?” “将军要是敢出来决战,那就不用穿,否则,便是连妇人都不如。” 副将拔了刀,压在杨仪脖子底下,杨仪看了一眼,很轻蔑的道:“怕死,我就不来了,将军说,是不是?” 司马懿从气炸了里略略缓了过来,亲手将副将压在杨仪脖子上的刀拿了下来,道:“别动刀动枪的,人家不吃这一套。” “将军!他们蜀人欺人太甚!” “他们一向如此,习惯了,我习惯了还不行吗!”司马懿弯腰,两指将女裙拈了起来,看了几眼,忽然伸手披在身上,问杨仪,“好看吗?”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便是如此了。 杨仪没想到司马懿真敢披上身,也是愣住了。 满帐的士卒们也全都愣住了。 司马懿看着也没动气,就披着这红红绿绿的裙子,跟杨仪和颜悦色的说:“你来的正好,你如果今日不来,我也要派人去拜见你家丞相了,只不过我这里,喏,就他们这几个货,未必有阁下这个胆子啊,我正发愁着呢!” 杨仪吃了一惊:“你要遣人去见我家丞相?何事?决战?” “嗳,都是老朋友了,我们之间就不要喊打喊杀的嘛,伤了和气多不好啊。”司马懿笑吟吟的一指身上的女红装,笑道,“你家丞相派你给我送了礼,这简直想到一起去了,我这正好也有一份礼物,要请人带给诸葛丞相,贵使受受累,帮我捎给你家丞相吧。” 司马懿从帅案上拿过一只双拳大小的木盒,递给了杨仪。 杨仪完全是懵的,这盒子,说大不大,装个人头什么的肯定装不进去,说小又不小,杨仪实在想不通司马懿要给孔明送什么,就问:“我能打开看看吗?” 司马懿含了笑,看着甚是好说话的样子,笑言:“请便。” 杨仪将盖子打开了一半,刚看了一眼,猛然合上,心惊肉跳! 司马懿笑的甚是舒心,道:“头一回给诸葛丞相送礼,也不知道这礼送的合不合他的心意啊,杨长史得仔细帮我看看啊,哈哈哈哈哈!” 杨仪再顾不得其他,几步上到司马懿近前,问:“敢问将军!人何在?” “人?什么人?”司马懿一副不懂的样子。 杨仪真急了,道:“戴这面具的人啊!” “哦,你说凤侯啊。”司马懿恍然大悟的样子,而后故作不解,道,“凤侯没回大营吗?” “司马懿,你装什么蒜!” 副将忍不下去了,道:“将军!砍了他得了!” “闭嘴,砍了他谁帮我带话给诸葛亮!”司马懿骂完副将,心中郁火稍解,转头对着杨仪又是和颜悦色,“日前,的确有幸遇见凤侯,我们相谈……甚欢,而后分别,凤侯果真没有回营?哎呀呀,没有回营,那她会去哪里呢?” 第446章 “你真没有抓了她?”杨仪心急如焚,“司马将军,如你真抓了她,请放了她,你要什么,我们可以谈。” “这句也是诸葛丞相说的?” “不,这是我代表天子说的!” “我就说,人怎么可能在做出那样的事之后,还能假惺惺的说上这一句,那他的脸皮可就比我厚多了。”司马懿嘟囔了这一句,杨仪没听清,司马懿道,“人,确实不在我这里,回去告诉诸葛亮,人我早就放了,那天,我从上方谷回来的那天,就将她放了,她如果真的没回营,也不管我的事,你让你家丞相好好想想,他自己做了什么。” 杨仪一脸糊涂,问:“你在哪里将她放了?” 司马懿一拍手,笑道:“说了半天,你总算问到点子上了,我想想啊,我记得好像是一片林子……哎,郭黎,那林子叫什么来着?” 郭黎副将接口道:“听说那一片叫燕子林。” “燕子林?有很多燕子?” “这个倒没听说,不过嘛,那林子里有很多的猛兽,听说,近日还有吃人巨虎出没。” “哎呀!”司马懿一跺脚,“放人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呢?这下可怎么办!” “有就有呗,反正,又不是咱们的人。”郭黎明白了司马懿的用意,跟着笑了起来。 司马懿见杨仪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口中喃喃自语:“……不要紧的,凤侯一身武艺……” “不好意思啊,我得打断你一下。”司马懿跟杨仪说,“我记得,我好像是这么放了她的。”说着,司马懿取过帐边挂着的一根麻绳,走到郭黎面前,将郭黎双手一背与双脚捆在一处给杨仪看。 杨仪呼吸为之一顿。 司马懿将身上女红装掷在地上,一解心中的抑郁,拍去手上的灰尘,跟杨仪说:“你可以走了。” “丞相!我这就前往燕子林救凤侯!” “来不及了。” “来得及的,一定来得及的!” “伯约,来不及了。” “丞相!这才仅仅过去一日!凤侯不会如此轻易的死在野兽口中!我现在去,来得及的!我一定能将她救回来!” “就算来得及,也救不了了……” “为什么?” “……” “丞相,你说话啊!为什么!” “司马懿让杨仪把这消息带给我,就是想看我让人去救她。”丞相只肯说到这里,将桌上端放着的冷硬的面具取在手中,反复摩挲,“司马懿还是坚守不肯出战?” “是。” “再派人挑战。” “那凤侯……” “伯约,下去吧,你们也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门口的帘帐一掀一放,午后的阳光一明一灭,似是那一天,有人兴冲冲的从外面跑进来,带着阳光雨露,带着鸟语和花香,笑着喊:“先生,我回来了!先生,你看,这花好看吗?” 有泪,安安静静的掉落在摩挲着面具的手上。 第211章 第 211 章 五日以后。 夜来秋风萧瑟。 孔明睁开眼睛看时,帐中火烛的灯苗冥冥灭灭,除魏延外,诸将皆在,姜维跪在榻前抹着泪,杨仪,李福等人在稍远处,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戚戚然的神色。 赵义将针取了下来,道:“丞相,还有话就请吩咐吧。” 孔明看了姜维,问:“她,还是没有回来?” 姜维愣了愣,低头不语,泪满双颊。 孔明似乎点了下头,然后艰难的坐了起来,依在墙边,对杨仪说:“取纸笔,记吧。臣受先帝三顾之恩,托孤之重,直到今日。臣每一日无不思虑承先帝之遗志,收复中原,克还旧都,无一日敢忘。而今大限已至,无力回天。臣成都郊外略有薄田,随身衣食,悉仰于宫,至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 李福对着孔明深深一礼,泪如雨下。 “我死之后,你们便徐徐退兵回去,不要给司马懿可趁之机,护三军主力,撤回祁山,他日,再寻图良机与之再战中原,收复失地,兴复汉室。” “末将领命。”姜维等众将哭着应下。 “都哭什么?我这一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唯独一人,此生亏欠她太多,已无法弥补。”孔明看向杨仪,嘱咐道,“他日,若是寻得她的尸骨,无论何时,启我棺椁,将她与我合葬一处。” “臣,记下了。” “我,为国杀她,她,因国而死。”孔明的手中握着的,是那根断了的结发发带,“但是,倘若她未死,有朝一日回来,不论何时,不论何日,她如向尔等讨要我的尸身,尔等不得拒绝,她如还愿意要,就将我的尸骨给她。” 李福不解,问:“凤侯要丞相的仙遗做什么?” “或挫骨扬灰,或割肉喂狗,尽皆由她。” “啊!丞相!”众人大惊。 “我答应过她,不想连答应过她的话都做不到。我为国杀她,于此,我始终不悔,我同样也说过,若有一日,我负了她,此身就任由她处置,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丞相三思!” “望诸君勿使我食言,使我难安于九泉之下,无以瞑目。” “臣等……谨记……” “如此,甚好。” 第447章 孔明微微一笑,手握发带,始终看着门口的方向,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代将星就此陨落。 众人皆伏地嚎哭,每个人脸上的哀恸之情都不是假的,泪落如雨,我掀开帘帐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帘门突然被掀开,正在哭泣的众人都吓了一跳,看见是我走了进来,先是各个吃惊不已,而后均哭的更甚,姜维泣道:“你晚了一步,丞相他……刚刚辞世……” “我知道。” 我举步向着最里面的孔明的床榻走过去。 许是我并没有多少悲恸的神色,走的也挺随随便便的,杨仪就拦住我,问:“你要做什么?” “我看看他是真死了,还是假的。”我一把将杨仪拦我的手推开,向着孔明走去,帐中众人都不哭了,纷纷看着我,似是反应不过来。 我走到床榻边,孔明闭目倒在榻上,他离去不过是瞬息之前,他的发丝犹自披散,还无人为他梳理换衣,我伸出两指,按在他颈侧,指下一片安宁并无起伏,他,果真离去了,我的眼光突然落在他的手上,他手中露出的一角是我与他结发的发带,此刻被他攥在手心里。 “到了这时,你拿着这个,还有用吗?可笑。” 我掰开孔明紧握的手,取出他手中的发带,抛在一旁的火盆里,看着发带焚成了灰烬。 “凤侯!何敢忤逆丞相临终之意!”李福看不下去了,喝问。 “忤逆了,你能拿我怎样?” 确实,众人皆哭,我却没有,撩帘进帐,我也毫无悲痛的神色,对他也并无敬意,先探他颈脉,而后掰开他的手取物,众皆愕然! 我俯下身,在孔明耳边说:“你已不是隆中时,我深深爱着的那个先生了,何之,如此无情。” 姜维噗通一跪,道:“你千万别怪丞相,他是迫不得已,他这些天没有一日好受过,他……” “住口!我跟他如何要你来说?!”我面目有些狰狞的斥了姜维之后,低头看榻上的孔明,孔明闭目的样子格外的安宁,就像一场长眠,我低头看着他,“先生如此安宁,当真可笑!” 我突然伸手拉住他,将他拉坐了起来,将他胳膊搭在我的身上,而后站了起来。 孔明已无气息,却因是刚刚离去,身子还很绵软温暖,一如生时。 众人大骇,纷纷挡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凤侯!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凤侯,丞相为国操劳一生啊!请让丞相安眠!” “凤侯……” 众人哭什么的都有,哭成了一片,甚是吵人。 “啰嗦,让开。” 我从来就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这是孔明平时用的营帐,他的榻边还放着他的长剑与瑶琴,我伸手将他平日的配剑拔了出来,一手托着孔明的身子,一手持了剑,道:“尔等真要拦我?” 连姜维都说:“凤侯!三思!” “三思过了,统统让开!而今再没有他拦着我了,是你们要想想清楚,是你们当三思!现在我想杀谁就杀谁,不会管你们是什么身份。” “臣等拼死不能让你带走丞相遗体!” 我气的笑了,对杨仪道:“你写的那玩意,念,他都怎么说的来着?若我记得没错的话,他好像是说,如我愿意要他尸骨,你们不能阻拦,是不是?” 姜维猛然抬头看着我,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到的?为何会听到他的遗言?你是不是早就到了?你为什么不来见他最后一面?他一直在等你,他留着最后一口呼吸不肯闭眼就是在等你!他临终前还问我你回来了没有!他这么挂念你,你为什么不肯让他见最后一面!” “见如何,不见如何?就为了让他心安?可是,我不太心安啊。”我冷笑着看着众人,“刚刚是谁,口口声声说我忤逆他临终之意?那他说让我把他尸骨带走,你们怎么就能装没听到呢?九泉之下,难以心安啊,难安啊!” “这……” 我见众人隐隐退缩,心下更为不耻,对姜维道:“你是他亲传弟子,连你也要违逆他临终之意?” “你……你为何要带他走?”孔明的话不假,他亲耳听到的,就有些犹豫了。 “挫骨扬灰啊。”我笑着说,“不然怎么消我心头之恨。” “我不信你会如此对他!” “信与不信……随你,现在你只需要把路让开,你如果不让,我便就在这里剐了他,你看我做不做的出来。” “姜将军,不能让她带丞相遗体走啊!” “不让能怎么办?你真要她在大营里对丞相不敬?那三军都不会容她,就算她是凤侯也不行。” “那丞相怎么办?她把丞相带走了怎么办?” “丞相生前有多看重她,你们不是不知道,算计她一场,也是为国而为,实在是迫不得己了,丞相才会行这一步。她没死在上方谷,你们要让她死在我们自己的大营里?丞相尸骨未寒,你们就要让丞相一再痛心?” “可是……” “丞相这一生,为国牺牲的太多了,甚至想在死之前,用他最心爱之人,垫平北去之路……既然是丞相的意思,丞相愿意让她带走遗体,就让她带走了吧……算是了了丞相的心愿……” “可是丞相遗体已失,我们怎么对陛下交代啊!” 第448章 “别整日想着交代交代,丞相不会愿意躺在庄严华丽的皇室棺椁中受着万世香火,他更愿意随她漂泊,就算被她抛洒在青山绿水之间,也好过冷冰冰的祭堂……他,曾想自由……” “那可是丞相啊!那是诸葛丞相啊!” “可他曾经……也只是一个……向往着无拘无束的……散人……” 第212章 第 212 章 我带着孔明回到岷山村的时候,李鹤已经走了,住在另一头的崔娘子和我说:“你兄长说你不会回来了,他就去继续云游,就走了。咦,这是?” 我和崔娘子说:“这是我的夫君。” “他……他怎么这个样子?好像……死了一样……” “他得了重病,本想接回来给兄长看看的。对了,崔娘子,请让大家离这里远一些,我夫君的病,会过人。” 这话一出,这小院子顿时安静了下来,再无人敢来打扰,十余丈之内,无人敢走。 这正是我要的寂静。 我将孔明放在榻上,他身子还没有僵硬,闭着眼睛,没有气息。 我打来冰冷清澈的井水,用干净的细布擦拭着他一路上沾染的尘土,给他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又梳好了他的长发。他闭着眼睛躺在榻上,还是那么的好看,他安安静静睡下的样子,褪去了凌厉,褪去了让人畏惧的威势,干干净净,简简单单,这才是我最初、原本爱上他的样子。 月落日升,日升月落。 他静静的躺着。 我静静的看着。 时间对我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我恨他吗? 看着这样的孔明。 说不上爱,也说不上再去恨什么。 孔明死后,三军要怎么办? ——谁想去管。 司马懿会不会趁机进军? ——关我何事。 天下要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大汉还如何光复? ——大汉?谁还知道大汉是什么! 我如今只想在这青山绿水之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孔明,我这一生唯一爱过,又恨过的人。 第二日晚上,夜风过后,孔明指尖微微动了一动。 又过了许久,安静沉睡了一日一夜的孔明,渐渐的睁开了眼睛,他头极为疼痛,连他这般意志坚定的人也受不住这样的疼痛,忍不住溢出几声呻吟。 我倒了井水送到他唇边,扶着他一饮而下,井水清甜又冷冽,呛的他几乎闭气。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窗外的夜色阴沉如墨。 孔明阖目再次睡去,这次间隔不长,他便再一次醒了过来,房中的烛火被秋风吹的摇摆不定,照的人的影子映在墙上,仿若鬼怪。 孔明看见了我,嘴唇微微动了动,他现在最多只能轻微的动一动手指,连转头都做不到,别提说话了,只一双眼睛依旧明亮清澈。 他有话想说,我见了却像没看见一般,只继续静静的看着他。 他又动了动嘴唇,动作微不可见,依然没有声音。 我取了把椅子,坐在榻边,拔出一把匕首,把玩着匕首的利刃,说:“先生卖了我,这事应该还记得吧?” 他愣了愣,似乎想起前事,眼神黯淡了下来。 “当年先生亲口说的,他日,如卖了我,当任凭我处置,这事还作数吧?你如果愿意,就闭一下眼睛,我就动手了,如果不愿意,便算了,此事作罢,我不会伤你分毫。” 我话音未落,他便闭了一下眼睛,而后也不再看我,神色颇是愧疚,透过窗棂,看向阴沉沉的天空。 他既然愿意,我便再无他话,取过他右腕,划下一道深深的刀痕。 他的神情极为痛苦。 漆黑如墨的血从他的手腕上一点一滴的缓缓流下来,顺着白皙的皮肤缓缓滴落在地,格外的醒目。 “先生还知道痛?如何,痛吗?” 孔明眉心都拧在了一起,想必应该是极痛的。 “我心里的痛,胜过此刻先生百倍。”他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与他斗口毫无意义,我执过他另外一手,同样划下深深的一道刀痕。而后我再不去看他的脸和他脸上的神情,吹熄了烛火。 屋外深秋的狂风吹了整整一夜,宛如厉鬼的呼哨,似是从地狱吹来。 第二日清晨。 我醒来时天已蒙蒙欲明,榻上的孔明闭着双目,地下有两小摊黑褐色的血迹。 我走到榻边,按在孔明颈下,指尖下有着极其微弱的跳动,手腕上昨日的伤口已经凝结,深深的伤痕,狰狞吓人,我用匕首将已凝结的伤痕再次割开,这次的血依旧乌黑如墨,流的却比昨夜稍稍快了些许。 孔明从疼痛中醒来。 孔明看见我,似是仍旧想说什么,依然只能轻微的动一下嘴唇,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我将他两腕都已凝结的伤痕都割开了,而后再不管他,走出屋子,关上了主室的门。 院子外,放了一只竹篮,里面有一捧小米,和几个鸡蛋,一些新鲜的肉食,看样子,是另一头的崔娘子送来的,听李鹤说过,崔娘子的夫君在山上行猎时,摔断了腿,是他给治好的,所以崔家从此对李鹤感恩戴德,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这不就,报在我这个冒充的妹妹身上了。 山里民风淳朴,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我很领情,取回篮子,在院子里生了一小摊火,架了个炉子,将肉与鸡蛋放一起煮了,先吃了一个饱,几日未食,我也很饿,而且也是才感觉到饥饿。 第449章 我粗粗的吃饱之后,才洗了锅盆,放了满满一盆的井水,只略微放了几个米粒进去,煮了一锅只比水稠上那么一点点的稀粥,甚至都不能算稀粥了,估计只能叫水粥。 主室的门关着,里面甚是安静,就像里面从没有过人,现在也没有一样。 风,吹熄了火堆,将这一锅水粥吹的和冰一样寒冷,我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来,随便取了一只粗瓷碗在锅中舀了小半碗,而后推门走了进去。 门吱呀一开,孔明便看了过来。 他腕上流出的血已由浓黑渐渐变成了深褐色,从只能流出几滴,到已浅浅的流成一条线。 我抱着他的腰身,将他扶坐了起来,虽然被我用井水擦拭过,他的身体,此刻还有一些温和的温度,我取了一只木勺,将这半碗的水一样的粥,喂进他的口中,捏着他的下颚让他咽了下去,而后便再不管他。 一锅水粥,就这么吃了四日,这四日,日日都如此,一日三餐,到了点我便将他扶起,喂些许水粥,他伤口一旦凝结,我就用匕首重新划开,他也只静静的看着我,不发一言。 他而今就是想发声音,也发不出来。 到第五日上午,他伤口处流出的已成为红色的血,他终于发出了声音,极轻的唤了一声:“月儿……” 我打来井水给他擦洗满是血污的双臂,听他喊我,和他说:“你不是我的先生,我也不是你的月儿。” “月儿……” “我的先生知道我怕黑,不会把我一人留在黑暗中,会给我留下至少一支烛火,每一次他都不会忘记。”我离他,似乎有千万里遥远的距离,“我的先生,他还知道我其实很怕火,那一年,陆逊烧了刘备百里连营,我被迫自刎。虽然我从没有对外人说过,但是我的先生却知道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怕火,他不会想要活活的烧死我!他不会再让我见一次夷陵那般的火海!你不是我的先生,你不是他。” “……” 孔明怔怔的落了泪。 “我的先生还知道我重情义,不会在我面前,活活烧死,那么多,追随了我那么久的人……泽胜……大牛……王柱……每一个我都叫得出他们的名字,每一个都跟随我出生入死……我的先生,他从来都不会那么残忍,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我却束手无策!” 我将手中的匕首狠狠摔在地上,刀尖磕在地上的青砖上,砰的一声崩裂开。 “我……”他闭上了双眼,泪水从脸上流下。 “你如今这般神情,却叫我好生不懂。”我走的近了些,凝视着他的表情,“这就是你说的,让我记住你的名字?怎么记住?这样的记住吗?原来你从那一刻开始就起了对我的杀心,是吗?我的好先生?还是更早一些,在我兴致冲冲去找你的时候,在我千里奔波,刚刚看到你的时候,你就起了对我的杀心,是吗?” 孔明沉默了许久许久,而后说:“是。” 果然,敢做敢认才是孔明一贯的风格,他从来都不是敢做不敢认的小人。 “我倒是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日,你会这么想我去死,还用这样的方式。”正如司马懿所说,他杀我只是顺带的,他实质上只是想杀了司马懿而已,我问,“诸葛丞相,你的国家,你的大业,刘氏的天下,真的对你这般重要?让你能放弃一切,放弃生命,放弃果果,还放弃了我?” “……” “那我的先生呢?不为诸葛丞相,只为我的先生。我的先生可不可以回答我一句,刘氏的天下,果真 ,比我对你,还要重要吗?我的先生,要以我的尸骨,打通北进之路,是吗?” 孔明落下了泪,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一次,他无法为自己辩解。 “上方谷中,焦骨累累,枯木处处,那我的先生可有为我收敛枯骨,不使我曝尸于荒野?” “没有……” “你果真不是我的那个先生,你只是一个长的和他很像的人罢了,不,你根本不配像他。”我拾起砸在地上的匕首,匕首锋刃已断,我以断刃抵在孔明的脸上,我要割开他的这一张脸,他不是孔明,他已不再是我心里的那个孔明,他不配用这一张脸,喊我的名字! 他只略略的抬头看了我,虚弱,缓慢,又极其清晰的说:“不止……如此……” “你什么意思?” 断刃抵在他的脸上,他不为所动,艰难的说:“那,日……杨仪去,去见司马……司、马,说……将你丢,在了燕子……林……诸将,要去救……你……是我不允……” 我万没想到他还知道我被司马懿丢在燕子林的事,怔住了,问他:“你可知那片山林多猛兽?” “我知……” “那你可知我被司马懿丢下去的时候还活着?” “知……” 我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忽然弃了匕首,拉开我上身全部的衣服,我背过身给他看,身后一道野兽利爪的痕迹,从左肩延绵至腰处。 我已不想再回头,便只这么背对着他,声音有略微的颤抖:“就是如此……你也没想过,救我一救?”我自己的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身后,没有声音。 我,不想回头。 安静了很久很久很久,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是。” 我转回了身,再次看着他,宛如看着的是陌生人一般,而今的他对我而言,可能真的就是一个陌生人,或者他从来都是一个陌生人,是我从来没有了解他。我语气无比的平静说:“你不但不是我的先生,你甚至不是一个人。” 第450章 孔明心计手段,当世上乘,从来只有他想做,和不想做的事,而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这点,很早很早之前,我就知道。 我再次拾起断匕,说:“别再用他的脸了,你不是他。” 断匕一点一点刺入皮肉的时候,他一声未吭,只闭上了双眼。 他这副样子让我心头怒意一下燃烧起来,我揪起他的衣领,喝道:“你不是很能说的吗?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说些什么?迫不得已也好,情非所愿也好,你随便说些什么,为自己解释些什么啊!你现在这样算是什么?赎罪?向我赎罪?你这样的人还需要赎罪?可笑!” 到这时,他才轻又缓的说:“我……无话,可说……都是事实……我与你有,约在先……任你处置……” “你当我真的不敢,也不忍心杀你?你能杀我,我为何不能杀你?” “你……可以杀我,也可以,不杀我……只是,你如不,愿杀我,毁去我的脸后,如,还不解气,可废我四肢,我绝无一言,最后将,我……送回大营即可……”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喘息声十分明显。 “你还要回大营?” “大营,不可一日,无,人主事……还有许多许多……的事要做,撤军,退兵……我,还有一日的呼吸,就,要为三军多,虑一日……尽量,护他们安全的,撤回,祁山……” 原来如此。 他的记忆尚停留在死去的那一刻,以为那一刻的死亡,只是一场小憩。 我弃了他,笑了起来。 “你若想,要我性命也……可……我已,时日无多……药石罔效……此番,如此绝情……也是想,在我死前,除去司马懿……为伯约承我遗……志,北进,铺平道路……有司马懿在,伯约不会是……他的对手……” “那我便取你性命好了。” “也好……多年以来,我也很累……” “上方谷的火,真的是你下令放的?” “不假。”孔明微微抬头直视了我,说,“我,就站在山谷旁边的山上……是我亲自,下令,射出火箭……是我亲自下令,取你性命。” 我怒不可遏,一手掐在他脖颈上,触手温润如昔,掌下他的脉息在汩汩的流动。 曾经,有很多人想要我死,我以为,至少,世上还有一个孔明,这个世上,至少还有一个孔明,会保护我,在我护在他羽翼之下。 可是,就是到了这一刻,哪怕我已扼上他的脖颈,我的手却在不停颤抖,我依然无法对他下手! 我放弃了,将他推开,疲惫的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你,能杀死自己心爱的人,我做不到,我输了。今日不行,明日也不行,等后日吧,后日,我送你回去。”又苦笑起来,“最爱的人……我竟然会天真到以为自己真的是你最爱的人……” 此时此刻,我忽然想起很早很早很早之前,黄月英那时含了笑,与我说的一句:“……孔明这个人,其实他的狠心永远是你难以想象的……” 他静静的看着我,脸上眼中,满是悲伤。 我疲累的带了一丝苦笑:“只不过,你已不是他,不是我的先生,也不是我最爱的人了。”我缓缓的将我和他两人的衣袖一起撩开,给他看,“结发发带已落,你我缘尽于此,明日之后,将你送回大营之后,我将再不认识你,你也不需找我。我的先生,他已经消失了,你的向月,你也已经亲手杀了她。他们会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永不分离。” “月儿……” “世上已无月儿,也再没有了孔明,以后,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你不是,要毁了我的脸,这是我对你的亏欠……你可以动手……” “长的再像,你也不是他,毁与不毁,有何差别?” 这是当年在成都的时候,我从迷梦中醒来,大彻大悟之后,对长音所说,那时,我曾经满心满眼都只有孔明一人! “这些年来,你瞒了我很多很多的事,现在想来,可能我爱的那个先生,我爱的孔明,他根本就不是你,他永远只在当年的隆中,他只存在于隆中的山水之间。你只是诸葛丞相,我已经后悔了,我居然爱上了堂堂的诸葛丞相,而不是我的孔明先生。诸葛丞相,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有后悔的那一日,你也无须后悔,世上,再无向月,以后的路,我不能奉陪了,你一个人走吧。” 第213章 第 213 章 第二日一早,我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早已醒了,满脸的苍白憔悴,似是一夜未眠直至天明。见我推门进来,他想说什么,我放下一件略有些陈旧,却十分干净柔软的白布长袍。我将他扶起,给他脱去身上身为丞相的那一身的衣衫,换上了这一件,然后,我扶着他下了地,他浑身无力,几欲摔倒,我牢牢的扶住了他,他几乎全部都依在我的身上。 “很不适吗?”我问他。 “还可以忍受。” “那就好。” 我半托半扶他到了院中,早上的阳光一片金黄,他久未见到阳光的光芒一时无法适应,伸手微微遮住了眼睛。 扶着他这么站了一会,他略有适应之后,我才带着他慢慢走出了门口,外面正遇见崔娘子,崔娘子惊讶的看着孔明,道:“妹子,你夫君的病好了?” 我笑了笑,说:“好了些许了。” 第451章 “李神医真的神医啊,这也能治好!前几日我看见他的那时候,还以为他已经……”崔娘子猛然住了口,不好意思的道,“看他这样子还没好全,这么的虚弱憔悴,妹子为何带他出门,怎么不在家多加休养?” 我小声解释道:“今日,是个大日子,他虽然病着,也想来尽一点心力。” 崔娘子叹了口气,道:“大人会知道的。妹子,我帮你扶。” “多谢,不用了。”我对崔娘子道,“崔娘子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这夫君面薄,一向不太喜欢别人触碰他,再说我还扶的动他,也不知道他这病可好全了,万一过了崔娘子,就不好了。” 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崔娘子闻言也就不坚持了,便道:“那你扶着他慢慢的走,不着急的,我先去了。” “嗯,好。” 崔娘子挽着篮子便先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我们,叹了气,道:“多好看的一对小夫妻,只是怎么都这么弱呢!唉!” 我扶着孔明一路向山下的镇子里缓步而行,没多时就感觉到他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我也不说话,只在他坚持不住的时候,带着他原地停留一会,让他稍作歇息,他现在浑身绵软,一丝丝的力气都没有,几乎就是全靠我托着在。 “你不问问我要带你去何处吗?” “有什么可问的。”孔明的额发都已被汗濡湿。 “我带你进山里丢给畜生吃了。” “随你。” 他是真的不惧,并不是假的。 半个时辰的路,我们边走边停,走了整整一个上午才勉强到山下的镇子里,镇子不大,民生凋敝,并不繁华,只有百户左右的人家,却家家户户都扯了白布挂在了门口。 我托着孔明走到祠堂的时候,孔明也已到了极限,几乎晕阙,也真的一步都无法挪动了。 祠堂门口的老者看着甚为慈祥,迎了上来,问:“李神医还没有回来吗?” “兄长闲云野鹤,云游四方是他的志向。” “可惜了啊。”老者说,“李神医妙手仁心,造福我等,我们深感神医大恩大德。哦,这位就是你的夫君?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我替孔明说:“我夫君姓孔。” “孔先生安好。”老者拂了一礼。 孔明躬身以回,轻声道:“不敢当。” “早上崔娘子已经说了你们会过来拜祭,随我来吧。” “多谢。” 村镇不大,所以祠堂也不大,不大的祠堂打扫的干干净净,遍布白色的帷幔,我扶着孔明走了进去,他一眼就看见祠堂正中,白色帷幔下的神位,恭恭敬敬的写着“汉丞相忠武侯诸葛之灵位”,他呼吸为之一顿,后退一步,险些摔倒。 老者不解,问我:“他这是?” 我低低对老者解释:“家夫前段时日一直抱病,不知道诸葛丞相已经殡天,他此生最为崇敬丞相,所以我二人今日来给丞相上香,略表薄意。” 孔明猛然转过头看着我。 老者叹口气,道:“诸葛丞相,真是当得起一代名相啊!今日是丞相头七之日,天下各处,无分魏蜀,都在祭奠丞相啊!” 我低声对老者说:“家夫身体还不好,我代家夫上一炷香,不知可否?” 老者看了看孔明,叹气道:“这身子的确还没好,能勉强来到这里,已经是一片赤诚了,你便代为上香吧。” “多谢。” 我恭恭敬敬的点燃一株香,上至灵位前,跪在蒲团上三跪,身后老者和孔明在说:“丞相半生征伐,攻伐之事,虽说杀虐是过重了些,但是诸葛丞相对我们百姓秋毫无犯,蜀国国力不因年年征战而有所不怠,诸葛丞相能做到这一点,实乃千古名相啊!” “杀虐……过重?” “此地叫岷山村,原先也是有数万人口的大镇,后来,为了抵抗诸葛丞相年年北伐,朝廷就三番五次来征男丁,今儿是曹将军来征,明儿又是司马将军来要人,故而人口才会凋零至斯啊。” 我上完香回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孔明,跟老者说:“年年征战,你来我往,这不能怪诸葛丞相一人。” “老朽当然知道与丞相无关,此番丞相殡天,得奉王诏,普天之下,四海之内,皆为诸葛丞相痛哭,四海八荒皆祭诸葛丞相一人啊!” 上完香后,到我一路搀扶着孔明往回走,孔明皆是一言不发,回到木屋时,天已近晚,我将他扶回屋中,道:“你好生休息,明日我找辆马车,送你回成都,送你回去之后,你我就再无瓜葛了。” “你将我从地狱之中,逆天救回,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我正要离去时,听见他在身后问了这么一句。 我默了一会,道:“与你无关。” “你救的是我,怎会与我无关?” 我想了想,转身看着他,道:“你本就没有死,所以没有救回一说。” “胡言。”孔明也看着我,“我若不死,诸将皆在,怎会容你将我带至此地而不闻不问?他们怎会上奏陛下说我已经亡故?我若不死,陛下怎会下诏四海祭奠于我?” 我没有说话。 “我本来就在奇怪,我为何会在此地,这身体又为何这般虚弱不堪,以至于,初初醒时,竟然连话都无法说……原来,那一天,我真的已经死过了……” 第452章 孔明聪明,他能问出这个,我不奇怪。 “是,你死了,因为你留有遗言,允许我将你遗体带走,我才能带你的尸身离开大营,来到这里,后来的事,我也没有去问,他们可能做了你的衣冠冢吧。” “你为何会知道我的遗言?” “我听见了啊,你说遗言的时候,我就在门外听的一字不落。你临死之际,还能想到对我的亏欠,想到我平白的死于你之手,想到你曾经对我的许诺,这已经不容易了,丞相。”我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他说,“只不过,以你的绝情,杀了也就杀了,你不认为杀我有错,能为国而死,是我的荣幸,能用我的尸骨替丞相扫清北进的障碍,是我的荣幸,又何必念着什么亏欠不亏欠呢?” “……” “对了,你的小弟子还问我,既然来了,为何不让你见最后一面,让你瞑目。你觉得呢,丞相?可笑至极!你要杀我,也差一点真的杀了我,我能活下来,不是因为你突发的善心,是天降大雨熄灭了上方谷的大火,这一点你没料到吧?而我被司马懿挟持,丢进了虎口,要不是那一晚此间的猎户正好去猎杀猛虎,我就真的给猛虎当点心了!更甚者,要不是李鹤云游到此,正好又救了我,我也不能这么站着跟你说话。上面每一条,条条件件,与你有关吗?哦,杀我与你有关,仅此一条与你有关。你杀我,我还要凑去你的跟前,告诉你,丞相,我没死呢!你可以瞑目了呢!是要这样吗?”我一步步走到他身前,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说,“那我现在告诉你啊,丞相,我还没死,命大,怎么就活下来了呢,太遗憾了!要么,再杀我一次?” 孔明呼吸为之一滞,他无可辩驳。 我看着他艰难抬起的手,似乎想抱住我,微微冷笑:“别碰我,你不是我的先生。” 他的手无力的放下,果真没有触碰到我,再次追问:“救我这命,你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想知道?” “告诉我。” 我顿了顿,说:“昔年追随你去平定南中,蛮王要用蛊虫暗害于你,我得知消息,就去找到了有蛊虫之人,但她们一老一小,我不忍心下手,老太太为表谢意,曾经送了我一对蛊虫。” 孔明的神情极是愕然。 “你不知道不奇怪,因为那时候泽胜睡着了,他最多只知道我去过哪里,我做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所以你就算派泽胜烧了整个镇子都没用,蛊虫前一天的晚上她们就送给我了。” 当年我听到盘牛说整个镇子都被烧了的时候,想起那天晚上我找泽胜找不到,就隐隐猜到可能是孔明派他去烧的,只是当年还不敢肯定,就也没有问他,现在看他的神情,他果然不是一无所知。 “本来我不想收,只是这事太过诡异,不收,我怕走不掉,才勉为其难的收了下来,后来一直想丢掉,可后面,事太多,一直想不起来,直到你烧了镇子,我觉得对她们有所歉疚,就一直没扔。当年她们送我的是一对母子蛊,母死子亡,杀人利器,蛮王当时就想找她们要这个去对付你。只是万物相生相克,没有什么是绝对就是害人的东西,只有有害人之心的人,才会看见害人之物。”我在他面前,将身上的衣物拉开,在我心口上有一个红点,我指着这个红点,和孔明说,“子蛊。”我又点了点他脖颈之侧,说,“母蛊。” 当时在中军大帐之后,我借口看孔明是否真的已死,走到他身边,按了他的颈脉,那时就将母蛊放进了他的体内,将他这一息强行挽回。 “子母之蛊……” “没错。”我拉好衣衫,冷笑道,“所以丞相回去后也别想着再杀我了,子蛊若亡,母蛊失去养分,很快也会衰亡。” “养分?……我活着,是因为我在从你的身体里汲取生命?你的生命给了我,你会如何?” 孔明不愧是孔明,旁人听到这般骇人听闻之事,惊慌之下,不会想到这么细,而孔明,他却能想到,不但能想到,还能推出一二来。 真不愧是我爱过的人啊! “你有恩情于我,我又爱你一场,我学不会你的狠心,这算不了什么,其实你该告诉我,你如果和我说你想要我死,我会把我的性命双手奉上给你,何用骗我?” “我,不想要你死……”孔明嘴唇微动,说了这几个字。 “你自己信吗?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再和你说,送你回成都之后,我们一刀两断,江湖不见。” 我再不看他,径直走出了门,将主堂的门徐徐关上。 夜空璀璨,星河绚丽夺目,今天是一个好天,明日应该也是一个好日子,适合启程,我在院中生了一小堆火,暖着手,然后将身上佩的那一串古钱解了下来,放在眼前看了许久。 孔明给过我两串古钱,一串我给了果果,另一串我随身携带。 送我古钱之时,孔明曾抱着我,说,愿我的月儿年年岁岁皆如意,这一生都能平安喜乐。 岁岁如意? 平安喜乐? 我笑了笑,将这一串古钱丢进了火堆里。 古钱上穿着红线,丢进火堆里的时候砰起了一串火花,像极了上方谷那天燃起的大火,那一天,整个山谷好似一个火炉,连天也被映红一片,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火海,处处都是烈火焚烧的滚烫的气息。 第453章 我蜷缩起身子,抱住了头。 第214章 第 214 章 山村不大,我只借到一辆还算平整的马车,孔明现在虽然能说话,也能走几步,身体却还很孱弱,需要时间将养,别说走到成都了,他能走到山底下就算不错了。 崔娘子见我们要走,送了许多吃食给我们,我要给她钱也被她拒绝,她连连道:“李神医对我们家是有大恩德的,这些吃的算得了什么!不过,妹子,你们要去哪里?” 我一副弱小又胆小的样子,轻声道:“我夫君在成都有亲戚,此番去看望一下亲戚。” 崔娘子连连咋舌:“成都啊?那得好远呢!你们夫妻二人看着,这身子是一个比一个弱,而且你夫君的病才刚有起色,怎么就要走这么远的路!” 我讷讷的说:“伯父过寿辰,要我们二人一定要去,而且,成都多名贵的草药,正好给我夫君调养一下身体。” “唉,此话倒是不假,只不过现在诸葛丞相新去,哪里还能举办这种热闹的宴庆啊,只怕是你们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我轻啊了一声,道:“多谢嫂子提醒!只是,长辈生辰不去到底也不妥当,兄长也说过,我夫君需要的那几味药材只有成都才有,只能跑这一趟。” 崔娘子见我看向孔明的目光满满都是忧心,叹道:“你也真不容易!不过这一路万一碰着山匪什么的也不安全,平白要送了你们的性命!这样吧,等我家夫君回来,我让他护送你们去成都,他能打。” 我连忙推辞:“如何敢劳动崔大哥,不必了,真的不必。嫂子看我们,一穷二白,山匪劫我们能劫什么呢,我们又没有钱,劫了也是白劫,嫂子就不必担心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崔娘子靠近我耳边,极小声的说,“还有那劫色的呢!到底不安全!” 崔娘子倒是一片好心的。 我显得很木讷的说:“没关系的,我,我脸上抹些泥,我最会扮丑了,嫂子不用担心,我夫君总没事吧,没听说劫男子的……实在不行,给他也抹点……” 我看孔明的时候,他也正看着我,我莫名想到那一年,就是他非要上山看地形,我们给一队斥候堵在山洞里时,那个时候我也是摸了泥,糊了他满脸都是,他还跟我急了,跳了脚。 当年的事情,都有些遥远了,我莫名想到那一幕,就微微的笑了出来。 见劝不住我们,崔娘子叹气,塞了一包散碎的铜钱给我们,道:“你拿着路上打点,别跟我瞎客气,你崔大哥能打猎,能换钱!”又将一包新煮好的鸡蛋,热乎乎香喷喷的,塞去了孔明手中,道,“路上吃,拿着暖暖手。” 民风淳朴至此,我不知道孔明心中如何作想,他轻声谢过:“谢谢崔嫂子。” 马车简陋,我就将榻上所有的垫子都搬了出来,铺在马车里,然后将他扶了进去,道:“你要不舒服了就和我说,我会停一停。” “月儿。”孔明抓着我的手,道,“你不是恨我么,为何还要管我什么舒服不舒服?” “我并不恨你,你只是在做你该做的事,这我还是知道的。但是你也已经不再是我的先生了,不要再这么喊我了,丞相大人,而且,你是天下相,功在千秋,利在百姓,你当的起我这么侍奉你。” “月儿。”他依然固执的这么喊。 “你……”和他斗口,才是自找没趣,我将手抽了出来,说,“我送你回去,只是为了与你告别。你我主仆一场,得有始有终。” “主仆……一场?” “不然还能是什么?”我略略苦笑,“大人,曾经在荆州时,那一回,我伤了,住了半个月的医馆,你与先夫人都没来找我,我其实很是伤心,回去后,我和先夫人开玩笑,我说,就是养的小猫小狗不见了,还要问几声呢!现在想来,我连你们养的小猫小狗都算不上,我一直以为自己对你们很重要,到头来,确实只是我以为。” “难道你对我就真的再没有情意了?” “诸葛大人,男女之情确实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了,您是神,还会有这种凡俗上的感情?在您的心里,其实从未动过情吧。说喜欢我,爱我,不过是哄着我玩的,因为我多少对你还有些用处,而且我长的不让人讨厌,锦上添花是吗?果真人人都喜欢的。后来,先帝授我兵权,你就更不能容别人靠近我,其实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我手上的兵权不能落入旁人手里,不管他是谁,有无二心。既然不能让别人靠近我,你只能委屈你自己,与我做戏,包容我的任性和不懂事,陪在我身边这么久,还真是委屈你了,丞相……”我沉默了一下,继续说,“我高估了我在你心里的位子,到了如今,更不敢想,你说的,情意二字。” 他静静的看了我许久,说:“现在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错了吗?” “兵权我能给你,就能收回,我会因为这个与你做戏?” “而今,假使司马懿站在悬崖之上,需要一人扑过去,拉住他,与他一起坠入谷地,你身边再无旁人,只有我一个,你会要我去吗?”我将他神色尽收眼底,笑道,“当年你就说过,一颗真心喂了狗,此话,还真的分毫不差。” 说过这一番,后来行路之时,这一路他都很少再说话,有时我回头去看他,他也只凝了神色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是出神。 第454章 发觉我在看他的时候,他也会回了头来看我,有时想与我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咽了下去。 他是当世难得的聪明人,知道什么可以挽回,什么不可挽回,何况他也不见得有多想挽回。 我带着他走过凛凛的古道,山川林间。 我们这一路走的并不算快。 “诸葛丞相,再前面就是汉中城了,你要进城吗?” “不了。”他说。 我持着鞭子不轻不重的打了马几下,说:“随你。” 不入汉中而回成都,无可避免的路过一线天,这一线天景色依旧,两边山岭依然陡峭,几乎无人会走这里,这绵延十余里的两侧的大山,看着就让人无比的压抑,走在山道之中,抬头就真的只能看见一线的天空。 我驱着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身后孔明忽然问我:“当年……你在哪里?” 我知道他想问的是当年我冒死给他报信的那个时候,便看了看四周,指了不远处陡峭又高耸的山峰说:“若我记得没错,应该是这里吧。” 山势巍峨又高耸,极难攀爬,别提我当时还有身孕在身。 “为何选了这一处?” 看了许久之后,他问了这一句。 “不为什么。”我答,“当时觉得这里最高,能看的最远。当时我没带多少人,到了之后,将所有的人都散了出寻找刺客,哦,这些人已经都葬身于你之手了。” 车轮磕上路上的乱石,颠簸了一下,他摔倒在车厢里,我便停了马车,进入车厢将他扶了起来,虽然我已经给他放了不少死血,但是他的身体还很孱弱,需要很多时间来将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的。 我扶起他,问:“摔疼了吗?” 他摇摇头。 我见他无碍,便想继续去赶车,他却将我拉住,也不说话,只安静的拉住了我的手腕。 于是,我半回了头,继续跟他说:“那时,我将所有的人都散了出去,可是我只带了千把人出来,这么大的山川,如何去寻找几十个刺客?大海捞针。我便想着,去高处,我只能往高处爬,我爬到了最高的山峰,看见你从一线天的那一头刚刚进入。那时候,你走的很急,你的马很快,大山延绵,我喊你也听不见,我当时身上只剩那一只令箭了,只能将那一箭射了出去。我的亲兵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他们找不到我,我当时就倒在那个山峰顶端,幸好,莲子和李鹤找到了我,不然这几年下来,可能只剩下白骨一堆了。”我忽然想到一事,有些好笑的回头看了他,问,“若是你当年收兵回来,在汉中的府邸也没有找到我,会不会怀疑我跟人私奔走了?” 我是笑着问的,只是眼中没有一丝笑的意思。 在那之前,因我来回往返奔波城中和大营,胎像多有不稳,李鹤日夜照看我的身孕,免不了和我过于亲密,这些事情,他回来,他问起,自然会有人告诉他,而他并不知道我有了身孕,我趁他出征之时,平白无故和别的男子如此亲密,等他出征归来,我又不见了身影,他会如何想? 而今我倒真是好奇了起来。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先是愣了愣,而后沉默了一会,想和我说的时候,我伸了手按在他的嘴唇上,笑着说:“算了,你别说,我也不想听。” 我重新坐在车头,拉起缰绳,重新赶车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他说:“我出征之初就有人在我耳边说了你与李鹤之事,说你与李鹤过于亲密,我只一字不信,反斥之胡言乱语。我的月儿对我忠心无二,如何会青睐别的男子?我知道,她的心中从来只有我一个人。” “你的月儿,死了。”我头也不回的说。 “那你是谁?” “我不是你的月儿,你也不是我的先生,你只是一个长的和他很像的人,诸葛丞相。” “那时,我年后出兵以后,就时常感到身体不适。”在我要起缰绳的时候,他静静的说,“我隔几日就会呕血,心闷无法喘息。赵义日日给我把脉,他说,他无能为力了。然后,赵义照约定,向陛下索取虎骨,实际上是告诉陛下,我的身体已经不好了。陛下派李福来,真实用意也不是带来那根虎骨,而是陛下让他询问我,在我死后,国家大事该如何安排,谁能继我为相。” 原来,那根骨头还有这般用意,我就说,虎骨治治跌打损伤还不错,孔明则一向是心悸无法呼吸,根本就药不对症,就算是虎妖的骨头,那也不对症啊! “我早就计划,将所有粮草囤于上方谷,我知道司马懿缺粮,他必会寻找机会,劫我粮草,这也是他唯一继续与我对峙下去的必行之计。囤了粮,当要诱敌,派何人合适,我却拿不定主意。司马懿狡猾,一击不中,就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了。这是他与我隔渭水对峙下去的根本,也是我唯一剿灭他的机会!你来的那天,我刚刚打定主意,我要自行前往上方谷诱敌,反正我诱他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却不知道我这个诱饵还管不管用,他还会不会上这个当。然后,你来了。” “你不用说这么多,我不会理解的,我就算能理解,也不想听。我在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首先看你是否安好,然后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而你呢,第一眼看到我,就琢磨着将我送入死地,不是吗?”我停了停,说,“诸葛丞相省点口舌,你那些大道理,我不想听,有这个精力还是多修养一下己身吧。” 第455章 第215章 第 215 章 途中与他说话,耽搁了一些时间,后来还没走出一线天,就遇上了暴雨,暴雨下的昏天黑地,蜀地的雨,一下起来不到明天不能下完。这辆马车也不算好,多有漏水,我便将马车赶到山野中,在山路一旁,看见一个已经破旧的山神庙,小庙不大,又很破旧,好在能遮风挡雨,便和孔明说:“避一晚上再走吧。” 我将马车一直赶到山神庙的门口,才扶了孔明下来,也不知是天近黄昏了,还是因为下雨的缘故,整个天色都无比的阴沉。 我见庙中的干草还算干净,便将他扶着坐在干草上,取来帕子,将他头上脸上沾染的雨水一一擦去,然后才在靠近他的地方生起了火堆,道:“你若冷了,就靠近一些取取暖。” 这小庙不大,从一侧到另一侧也就十余步,他在一侧,我便去了另外一侧,靠在墙根底下。下了雨,又起了风,还是很冷的,我将手放在嘴边呵了呵。 他一直在看着我,我知道他想和我说话,可能是说那一天的情非得已,可能是说他对我的歉疚,但是我一点也不想听。 天彻底黑了之后,他靠在墙边迷迷糊糊睡着了,我将厚氅取出,盖在他的身上。 这一张脸,这般熟悉的眉眼,这如墨的长发,每一处他都是我的先生,为何他现在却又不是了呢? 没等我想明白,庙中忽然闯进两个同样避雨的不速之客,是两个持刀的大汉,看样子,不像什么好人。 他们进庙之后,先是抱怨这雨大的邪门,而后一眼看见了我们,道:“嗬!这还有两个人!” 孔明睡眠一向很浅,就醒了过来。 一个和另一个说:“好像是一对小夫妻,喂,你们是要去哪里?” 借山神庙落脚,原想避避雨,顺便得一个清净,于是,我便很是木讷的和二人说:“我,和我夫君,回、回娘家……雨太大了,避一避……” “身上可有钱财?统统拿出来!” 我身上只有一包崔娘子给的散碎的铜钱,就都拿了出来,丢在地上给他们。 “怎么只有这么点?” “家穷……” “你家这汉子,做什么营生的?看着怎么像当官的?” 我讷讷的说:“说、说笑了,他是读书人,还、没有功名。” 我看着很老实,孔明又很虚弱,我们对他们构不成威胁,钱也给他们了,一个便拉了一个,说:“算了,都是避避雨,而且外面下这么大,真见了血,血呼啦擦的,你收拾啊?”于是他们也就消停了,我们在这头避雨,他们便去了另一头的墙根子底下。 这两人,果真是打家劫舍的山匪,两人聊天,满嘴都是哪家如何如何的富裕,银子是如何如何的多,另一人则答了哪一家的小姐是怎样的漂亮,滋味是如何的美妙。 我与孔明对外称的是夫妻,又刻意装了呆板老实,此刻我就在孔明身侧,他们越说越不像话,孔明见状,不动声色的将我揽入怀中。 我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他揽我在怀,大半个身子都将我挡了起来,而且他的怀中依然温暖如昔,有着我最熟悉的味道。 那两山匪聊了半夜的荤段子,终于忍不住了,一人指了我对另一人说:“你看那小娘子如何?” 夜深,外面下着倾盆大雨,他也没刻意收着嗓音,我和孔明都听的真切。 孔明揽着我的手微微紧了紧。 另一人摇摇头,说:“不咋地……呆板,看着就不怎么样……” “这深山老林上哪找漂亮姑娘去,有就不错了,泻个火,凑合凑合!” 说着话,这壮汉便走了过来,孔明一下起身挡在我身前,山匪对孔明道:“你这小身板,爷一刀都挨不了!今日大发慈悲了,退去一旁就当没看到,我们兄弟不杀你。” 山匪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拉了出来,砸吧砸吧嘴,道:“瘦了些,果然丑了些,不过也没的挑了。”孔明还要再拦,山匪将他推去了一边,孔明现在这身体孱弱到走路都能出汗,风一刮就能倒,算是真切的体会到了一次手无缚鸡之力是什么意思了。 山匪一下将我身上的衣裳撕开,我身上可没抹泥,在火光下便很是光洁,这山匪眼睛便有些直,他似乎顿悟,拿着破布在外面接了些雨水,然后在我脸上一顿抹着,而后,他对另一人喊:“哥!哥!快来看!竟然是个绝色啊!” 另一人赶紧凑了过来,道:“我靠!差点被蒙混了过去!竟然这么漂亮!前些日子李员外他女儿都没这个漂亮啊!” “李员外那女儿哪能跟这个比!这个才是绝色!” 两山匪说着,撕裂了我衣衫,将我按在地上。 “她怎的不喊叫?” “这深山老林的,上哪喊出人来!她那夫君?不过她那夫君倒是艳福不浅啊,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媳妇!快!快来尝尝美人的滋味!美人,只要你老老实实伺候我们兄弟两人,我们绝不伤你和你那夫君的性命!” 说话这人将我压在地上,嘴脸在我脖颈间胡乱的拱着,我平静的闭上了眼睛。 “你、你做什么?” 猛然听见一声呼喊,睁眼一看,孔明拾起来一旁的刀剑,对着我身上那人刺了进去,那山匪猛然受了痛,惊醒过来,孔明的身子还是太弱了,被轻而易举的夺了兵刃,那山匪见了血,愤怒的喊着:“我杀了你!”然后,一刀向孔明砍了过去。 第456章 孔明虽然孱弱,却站的很直,毫无惧意,一双眼眸只带着森森的冷意。 孔明这般的神情,是动了杀机的,我了解他。 只是现在没有千军万马供他驱使。 在山匪刀要砍到孔明的那一瞬间,我无法再坐视,一手点地,翻身而起,足尖轻点,拾起地上的另一把刀,弹指刀柄,刀便如离弦之剑飞了出去,擦过山匪的颈下。 山匪离孔明只有一步的距离,却无法再近前一步。 突生变故,另一人也吓傻了,扑了过来,我执起这个山匪的手,他的手上还有刀,对着另一人一划,刀锋过处,血花四溅。 两人当场毙命。 “活着不好吗?还打他的主意?他也是你们能伤的?”我对死不瞑目的两人如是说。 孔明也愣住了,他原先以为我受了极重的伤以至于无法自保,才任由山贼凌辱,此刻见我身手敏捷,杀几个山贼不在话下,便怔住了,难以置信的问:“你既可自保,为何任由他们辱你?” “辱?大人管这个叫辱?”我很是不解的看着他。 “……” 孔明神色极是震惊,想说什么,而后,他像一下明白了什么,却更加震惊,后退几步,整个人都靠在墙上,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我见他明白了过来,便微微冷笑了一下。 若这个叫辱,那我之前日日与他在一起,带着笑脸迎合他,承欢于他的时候又叫什么?! 他若是我的先生,则为我幸,可他早就已经不是我心里的那个孔明了,他现在只是个用着他的皮相,一个长的和他很像的人而已,他是庙堂之上的诸葛丞相! 他已不是他,我却和他如此亲密,从身到心,一一托付,这不是辱是什么?! 不过,与聪明人说话,便是这点好,话不用说的太透他也能懂,这样也不会伤了和气,从这去成都,还有好久的路要走呢,真闹僵起来,这一路还要怎么走。 血,从两人致命伤口处汩汩流了出来,破庙本就不大,这血腥味一起,更是没法待了,这从根本上来说,就是我方才不杀他们二人,任由他们凌辱的原因。 若不是他们竟然想杀孔明…… 血腥味弥漫着火把燃烧的味道,像极了上方谷里火光冲天时混合了火与血的味道,我头十分疼痛,跪在地上,抱着头,痛苦难当,几欲作呕。 这味道已经如此复杂难闻,若我再呕了出来,那真就没法要了,这么一个倾盆大雨的晚上,上哪找第二个山神庙去。 孔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见我神色痛苦,似是明白我方才没有杀人的原因了,他想将两人尸体拖去屋外,可这山匪身材壮硕,他若无恙还可以拖上一拖,可他现在羸弱无比,根本就没有这个力气。 我头疼欲裂,跪在地上,神情极为痛苦,孔明拖不动尸体,无法可想,只能走到我身边,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了我,将我的头按在他的怀中。 他的怀中,有他常年沾染的冷檀香的味道,宁静悠远,我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孔明将我被撕破的衣服拉了起来,然后紧紧的抱着我。 如今的他没有力气拖走尸体,没有力气清除这到处都是的血腥的味道,便将他怀中这一方宁静之处给了我。 我的精神渐渐松弛下来,却觉得很是疲惫,轻声谢他:“谢谢大人照拂。” 他的声音却带了一丝苦笑,道:“曾经,我不想听你喊我先生,想听你喊我一声夫君,想听你喊我孔明,而今,你不再喊我先生了,却只喊大人。” 我的整张脸被他按在心口处,还能答他:“你不是先生,你不是他,你只是大人,诸葛丞相大人。” “那你的先生去了哪里?” “我也想问问你。”我再忍不住,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也想问你的,我的先生,他去了哪里?他可还会回来?……现在想来,我的先生,他早就已经不在了吧?” 他闭上眼,却已无泪可落。 没有他怀中冷檀香的味道,篝火燃烧的味道,和血腥的味道一起再次传来,我的头再次疼痛不已,他察觉到,再次将我揽入怀中,他的心砰砰的跳动着,他还活着,被我强行从地狱中拉了回来的活着。 “我就是你的先生,我的确爱你。” “不重要了。”我轻声说,“诸葛丞相,你为刘备杀我,不是为你自己,也非苍生,我的性命对诸葛丞相来说,分文不值,也只有这一个用处了。我知道,那天晚上你问过我,可还愿意为你而殉,若我当时说个不字,你可能也不会要我去上方谷了吧?你觉得你时日无多了,觉得反正你一旦身死,我定会追随你而去,既然都是死,不如让我死的有价值一点,对吧,你是这么想的吧?” 我已非懵懂无知的我,有些事情,认真去想,还是能想明白一些的。 “所以,你没做错,我也并不恨你,诸葛大人,这的确是你应该做的事情,能为你扫平北进的障碍,是属下的荣幸。只不过,我也想明白了,你并不是我一直爱的那个人,等送你安全的回到成都相府,我们便两清了,你不用再觉得抱歉些什么,你又没错,何必抱歉?”我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还要多谢大人此刻愿意照拂我,我现在,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第216章 第 216 章 第457章 出了一线天之后,面前有官道和小道两条,我想也不想就驱车入了小道,孔明见了,说:“走官道。” 我回他一声:“大人,官道慢,回成都至少得两个月,走小道的话,一个来月就到了。” “走官道。”孔明很坚持,道,“连我一个死人都不着急复活,你有这么想早点离开我?那还为什么要护送我回去?” “我确实很想早点离开你,但也要见到你安全回去。我先生说过,做人要有始有终。”话是这么说,不过孔明要求,我还是回转车头,走回了官道上,官道平坦,也比小道安全的多。 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也多,前面应该有个城池,我问孔明:“大人,前面何处?” 孔明道:“还未到广元,前面应该是望归城。” “望归城?怎么没听说过?” “不算重镇,也不是主城,只比村落大了一些,你自然没有听说过。” 我还算真心的说了一句:“大人博古通今,过目不忘,自然没有大人不知道的事情,要入城歇息一晚吗?” “嗯。” 他应了,听他的就是,是前几日晚上在山神庙遇险吓着他了?不像,他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吓着的人。不过他既然说了,我也不想在这些小事上驳他,安然送他回去就行了。 谁让我多事将他从大营里带出来了呢! 越靠近城池,来往的百姓就多了起来,每个百姓都一身素衣,头戴缟素,面容悲戚。孔明为相的确当得一代名相,他多有恩于百姓,自然不会被百姓所忘记。 “我死了多久了?” “一个月了吧。前头就是城门了,你得下车了,大人。”孔明在时定下的律例,无论官兵百姓,过城门时均要下马下车步行,以供查验。我将他扶了下来,高大的城门上也挂着白色的帷幔,随风而起,处处都是。 孔明轻轻叹息:“过了啊。” 孔明身子还很弱,我扶了他给城门关查验,我们的身份文书一应都是俱全的,这些东西我们也不止一份,各个都是真的,孔明身份贵重,也有免不了要用假身份的时候,当年轻王就给我们做了不止一份,轻王做的,自然比真的还要真。 城门官可能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反复看了很久,问我们:“你们什么关系?” 我本来想说主仆,孔明已先于我开口,说:“我们是夫妻。” “夫妻?”城门官又反复看我们,“您这……怎么会与她是夫妻?” 不怪他疑惑,孔明身形高大,器宇轩昂,容颜清秀,一身的气质,一看就不是凡人,而我呢,刻意缩在他身旁,显得瘦瘦小小的,还很丑,一眼看去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村间民妇,怎么看也不像能与他匹配的样子。 他们虽然也算的上是官,可不是每一人都见过孔明真容的,见过我容颜的,更是少之又少,我才放心大胆的带他从城门进来。 孔明执了我的手,道:“对,我们的确是夫妻。” 我略有些尴尬的对城门官笑了笑,一时间也编不出什么好的瞎话来,索性就沉默了,反正文书俱全,他最多也就问问,放还是得放我们进城的。 果不其然,他问不出什么来,只能放我们进了城,我问孔明:“我怎么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孔明淡定许多,答:“遇上我们这种不明来历的人,是要跟一跟的,看我们进城是要做什么,等出城了就好了。”我摇摇头:“你知道的还真清楚……这不会也是你定的律例吧?”孔明没有说话。我感叹道:“你还真是事无巨细什么都管的啊!也难怪他们会这么为你哭。” 城中街道,道路两旁,无论民宅还是商铺,皆挂着厚重的白幔帷布,处处可见白色的灯笼。 我这也是在他出事后头一回进的城,叹了一声:“川蜀大地,一夜之间变成了鬼都啊!竟然处处都是纸钱。” 城中只有一处客栈,还算干净,小儿听见我这么说,道:“客官从外面来的?若是一个月以前,那不光是处处都是纸钱,还处处都是哭声。” “哭声?” “哭我们诸葛丞相。” “哭丞相?”我看了眼孔明,问,“你们认识他吗?你们又不识得他,他也不认识你们,为何会为丞相而哭?” 小二引我们去了上房,手脚麻利的放下了餐食,道:“若不是诸葛丞相宽仁爱民,我们百姓怎么会有这么安定富足的日子?前几日我们掌柜刚刚从东边进货回来,他说这一路上,不论是哪个州县的,不管是哪个国家的,处处都在祭奠诸葛丞相,丞相千古!” 他千不千古我不知道,反正我听着有些愣神,回头一看,孔明也在愣神,他再怎么能掐会算也算不到他死后会是这样的情形。 小二退下后,孔明叹道:“这让我说什么好呢!” “丞相心有天下,丞相大爱天下子民,所以民心所向,人人敬仰。”我给他布好碗箸,“大人一路辛苦了,吃的不好,不利于你身体恢复,请多用一些,明日我们还要走许久的路。” 他将箸塞进我手中,说:“和我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不下。” 我拿了一个囊,道:“不必了。”然后自去了窗口,看着外面,整个没下雪,却是一片雪白的城池,我一个囊吃完回头看时,孔明依旧坐在桌边神情落寞,餐食一点未动,我便给他布了菜,道:“大人要保重身体,这副身体好了后,还需要继续为国操劳呢,这天下可不能没有大人。” 第458章 而今我和他说的没一句是心里的话了,他听得出来,见我说着口不对心的话,他便看着我,轻声说:“我,大爱天下,却唯独,漏了你一人,是吗?” 我呼吸了一口窗外秋深冷冽的空气,空气中弥漫着哀伤与焚烧纸钱的味道,其实,他何止是漏了我一人,只不过是对我格外的绝情罢了。 于是我说:“丞相爱天下子民就好,我不需要你爱。” 我见对门的店铺还开着,便径自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然后下了楼,小二见我下来,问:“夫人有什么需要吗?” 我答:“我看对面的成衣不错,去买些冬衣。” “哦,王家的铺子衣服的确不错,我们的冬衣都是在那买的,是货真价实的。” “多谢。”我给了伙计赏钱,这次出门我带上了所有的钱财,而且多年的俸禄,我倒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穷,“麻烦帮我烧一壶热水,我一会带上去。” “得咧!”伙计得了赏钱,应的格外脆生。 我在衣铺中挑了五六件厚重的冬衣,都选的干净素雅的款式,都是给孔明的,至于我自己,裹什么都行,倒是不挑的,选了冬衣又选了几大件厚重的棉被和大氅,另给孔明选了几身贴身衣物,付钱时掌柜的很怀疑我出不出的起这个价钱,毕竟这么多好材料的东西,还真是价格不菲的。 眼看着就要进冬了,赶路阴冷,我便又采买了好些小巧的暖炉好路上给孔明用,买完后天也擦黑了,回到客栈,伙计正好烧好了烫水,我谢绝了他要帮我拿,自己提了水桶慢慢的走上了楼梯。 屋内点着烛火,我敲敲门然后才走了进去,道:“我回来了,大人,诸葛丞相新去,各郡县都停了一切歌舞戏曲,外面静的很,您早些歇息,明日我们早起赶路。” 我将热气腾腾的水桶提到他面前,挽起衣袖褪去他的鞋袜,将他双足放入热水中。 天冷的时候,孔明一向有烫脚的习惯,身上暖了,他才能安枕。 他静静的看着我的双手拂过他的脚踝,屋中寂静了片刻,他问:“你不认我是你的先生,为什么还要这么照顾我?” “你的确不是他。”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热水有利于您的血脉流动,利于您的恢复。再说,诸葛丞相,为国为民,您当得起这样的服侍照顾。”我用细布细细的擦拭他的双足,见他愣神,便问,“要我为您宽衣吗?” “不,不必了。” “您早些歇息,我在椅子上守着您,您放心,还没到成都,我不会丢下您不管的。” “那到成都之后呢?送我回成都之后,你当真会走,且永世不再见我?” 我心头微微冷笑,转了身看着他,却语含微笑的说:“您可以留下我啊。” 他怔了怔。 “诸葛丞相,权势顷天,说一不二,这天下间就没有您做不到的事,您要想留下我,我是走不掉的。”我靠近了他,看了他的眼睛,问,“您是打算留下我,成为您一个人的禁脔吗?” 孔明手心凝握成拳。 我尽收眼中。 “先前在山村时,我假称您是我的夫君,这样可以省去许多去解释的口舌,而不是说您真的是我的夫君。您是什么身份,我如今也算是知道了,高攀不起,我只是您的奴仆,至于说夫君嘛……”本来我就是有意拿话去堵孔明,什么样的话他听的了,什么样的话他听不得,我最清楚不过,说着说着,却将自己说的有些沉默了。 烛火之下,孔明眉眼如昔,这每一处的轮廓,每一处的美好,他的眼睛,他都是孔明,但他又的确不再是曾经的孔明。 是吗? 还是,不是吗? 还是说,他一直都是他,只是我忘记了他曾经是怎样的他? 他也在看着我,这段时日以来,他眼中的痛心从来没有断过,这是我现在很少去看他眼睛的原因,他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唤道:“月儿……” 我默了很久,才说:“不管你还是不是他,你如不是他,那就是诸葛丞相,高居庙堂,威震四海,这样的大人物我高攀不起,你如是他……”我沉吟了。 “我是他如何?”他急切的问道。 “那你是他吗?”一时之间,我回答不来,便反问他,“你是我的先生,我的夫君吗?” “我……” 他回答不来,在他这样的算计了我之后,虽然说他有理由,虽然说他情非得已,虽然说他记得这是他永远对我的亏欠,但在这之后,他还怎么能堂而皇之的应下我的一声“先生”和“夫君”。 他的手无法在抚摸我的脸,无力的放下。 “早些安寝吧,大人,别想太多了。”我帮他宽下衣衫,道,“您功在社稷,利于千秋,恩惠百姓,您一定能名垂青史,万古流芳。你的确是一个好丞相。” “但我愧为你的夫君……” “你当年不是说了么,你不会是我的良人,是我自己不信,飞蛾扑火,怨不得你。”我微微笑了笑,“你了解我,我真恨一个人的话是不会像现在这样照顾他的,所以我对你,真的是一点都不恨的,早点休息吧。” 第217章 第 217 章 从那一夜过后,孔明更加沉默了,但他身体确实一天比一天好上一点点,现在不用扶他,他也能自己走几步了,虽然,还挺弱,毕竟从鬼门关回来一次,哪有那么容易就好了,何况他本就不是受了什么伤,也不是受了什么毒,他是积劳成疾,这副身体本来就弱,还被这么折腾一番,如今能站起来走几步就已经不错了。 第459章 我见他实在是沉默抑郁,便会时常问问他,这是什么山,那湖叫什么湖,有没有什么典故,让他说说话,别闷坏了。 我问他,他不会不回答,而且他确实博学,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典故,从名称,地理位置,到朝向,是否有战略价值,再说到民间志怪,传说传闻,他无一不知。 这日走着,我见绿水青山,风景实在不错,不远处的山底下还有个大湖,格外好看,便带了他离了官道去看,虽然已经近冬,湖水没有结冰,山底下,湖边满是青翠的青松,望之令人心神开朗。 “这湖叫临仙湖。”不等我问,孔明便与我说,“这湖还有个故事,想听吗?” “远古的传说?” “不,就是本朝的故事。” “说来听听。” 风景虽然好看,风也不小,我扶着他走到背风处,他看着湖,对我说:“先帝入川前,川蜀归刘璋执掌,刘璋好美人,多内宠,美人又多为民间投其所好强行征献,虽有攀龙附凤之徒,其中不少,也是穷苦人家的女儿。” “这我知道。”我说,“我跟着你们入川的,你丞相府的那个大宅子不就传说以前是刘璋起了准备给什么美人的么?” “临仙湖东北,有个镇子,叫临仙镇,刘璋内宠中,有一名很美丽的女子,就是来自于临仙镇。” “然后呢?” “那女子,名叫玉仙,玉仙的家原先也是此镇的世家大族,后来,他祖辈行事触怒郡守,举家遭罪,她家也从世族而一蹶不振,家道中落。在她家未遭大难时,她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同样也是这个镇子的,同样,也是世族的子弟。” “既有夫郎,为何要去服侍刘璋?”我问孔明,“可是人逼的?莫非,就是她的夫郎?” 孔明看着澄清澄清的湖水,继续说:“为刘璋选秀,原先选中的是她那未婚夫君的亲妹,只是,他家中只一子一女,妹妹年方十三,双亲无法割舍,日夜啼哭,便去央求了玉仙以身代之。” 我听的诧异,问:“以身代之?这种事情还能以身代之的?你说他妹妹年方十三,难道她就足岁了吗?为何不去反抗刘璋,而来逼迫无辜女子?” “她知道她有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同一个镇子的,怎会不认识,她对那男子,情根深种。”孔明说到这的时候,笑了一下,也不知在笑什么,“未婚夫婿一家苦苦哀求,未婚夫更是指天指日的此生不娶,来报答她。” “男子皆负心薄幸,怎可信这此生不娶的鬼话?他们连自己女儿都如此怜惜,还能坐视亲儿断后不成?” 孔明微微点头:“此话不假,只是玉仙被心爱之人哄骗,信了他的话,远赴益州侍奉刘璋。那一年,玉仙年方十五,刘璋却已年过半百了。” 孔明说故事,一般定有其用意,此事定还没完,我便继续听孔明往下说。 “玉仙容貌倾城,得刘璋宠爱,哦,你说的我的那个大宅子,原先也是刘璋起了准备给玉仙的,只是院子还没修完,先帝就入川了,到刘璋被赶出益州,玉仙只侍奉了刘璋两年,却就此毁了一生。”孔明顿了顿,才继续说,“刘璋被赶出益州之后,是要奔赴荆州的,玉仙不愿随行,她要回到家乡,找她心爱的夫君,等她千辛万苦回到家乡,才发现她的夫君已成别人的夫君的,不光如此,连孩子都养下了,一儿一女,富贵双全。” 我惊了惊,问:“那她如何肯善罢甘休?” “说的不错。她这时才发觉被人骗了,古来烈性女子,大致相同,揣了一把刀,去杀负心郎。” “她定不是对手!” “一般的弱质女子,纤纤女流,怎会是男子对手?别提有家世的人,谁没有几个家丁,一刺不中,只略伤了男子些许,便再也靠不得他了。绝望之后,她跳进了这个临仙湖里。” 我愣了愣,不由后退几步,再看时,这个湖水也没有初见时的惊艳了,仿佛苍山垂泪一般。 “沧沧绿水,累累幽骨。” “先生何用累累这个词?” 听他说故事都成了习惯,一时没发觉,我脱口唤了他先生。 孔明却听见了,他转回头看着我,似要向我伸出手,手伸到一半垂落下来,继续说:“痴情女子绝情男,此地自古便有传说,坠入此湖的女子,若有冤情,则必能昭雪,上达天庭,转生不再受情爱之苦。” “那她的冤情昭雪了吗?”我问,“你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想必这件事是让你知道了?你是怎么发落的?” 孔明点点头,说:“玉仙以身代之的时候,只对父母说自己贪慕虚荣,没说实话,她父亲颇有骨气节义,气的与她断绝了关系。后来,她回到镇中,心爱之人已经另娶他人,她绝望之下想与他同归于尽,在行刺之前,与父母将一切实情都说了。后来,玉仙自沉于此湖,她父母以泪洗面,上告郡守,又险些被活活打死。那时,我代先帝巡视辖内郡县,正好到了此处,郡守不知我行程,当街殴打老者,被我制止,他们哭诉之下,我才知了事情始末。” “你既然知道了,你又是怎么做的?” “我做事从来不会只听信一面之词。” “是的,我知道。”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这确实是孔明一贯的风格。 “我让人去调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发现,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圈套。” 第460章 “圈套?” “玉仙家道中落之后,她未婚夫家里就有悔婚之意,只是玉仙深爱那男子,明目张胆的悔婚的话,难免有损口碑,便出此毒计,将她推入火坑之中。若是没有先帝入川,刘璋还能多活几十年,就算是刘璋寿终,玉仙终此一生也不可能再离开益州城,这才是原本的计划。” “果然毒计。”我又问孔明,“她如此爱她未婚夫君,那她未婚夫君为何会坐视她落得这个下场?” “自古绝情是男儿。”孔明自嘲的笑了一下,“玉仙虽然貌美,但是性情刚烈,她未婚夫君对她多有不喜,只不过当时她家世尚在,才与她虚与委蛇。这歹毒的计谋原本就是出自她那心爱的男子的之手,便是要将她推入死地,万劫不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说,“我与他,竟然一般无二。” 我沉默了一会,反而去安慰他,说:“你与他不同,他害玉仙不过是为一己之私,你杀我是为家国天下,不可相提并论。” “若只为儿女私事,的确不好发落他,不过,恶人为恶……” “向来不止一桩。”我抢下他的话,这话昔年之时他便经常对我说,我听的最熟无比。 孔明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微弱的笑意,道:“数罪并罚。玉仙的遭遇已经传开,衙役拉着他游街的那日,百姓沸腾,纷纷痛骂负心薄幸之人。其实,我也该去走上一走,被人骂一骂,负心薄幸,禽兽不如。” 我走到湖水边,湖水清澈,却不可见底,其中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的白骨和幽幽芳魂,我在湖水的倒影中看见我自己,然后,我又看见了孔明,孔明就站在我的身侧,他在看我,我便当着他的面,伸手去触碰湖水中倒影的他的影子,湖水的倒影怎可真的能被碰到,一碰即散,恍如镜花水月。 孔明聪颖,举世无双,他当能明白我的意思。 “你和我说了一个故事,我也和你说一个故事吧。” 孔明问:“你要和我说什么故事?” “你知道我看书,大多喜欢看野史杂谈,志怪野说。” 孔明点点头,忆起旧年时光,他微有笑意。 “那日看书,看到了一篇卧薪尝胆,我不解,不知道这胆是什么样子的滋味,就去后山抓了条蛇,取了胆,挂了起来,想同样尝一尝。” 此刻孔明的神情……有些愕然,也有些好笑,他的确不知道这事。 “幸好被先夫人制止了。”我继续说,“先夫人说,这胆有剧毒,不能随便尝,还和我说,勾践尝胆,是要奋发图强,用来复仇,你尝这胆,是打算做什么?” “不是,我真的就是尝尝……他为什么奋发图强要尝这什么胆呢?真的很苦吗?” 黄月英将我挂的胆取了下来,放在我鼻下,道:“你闻闻。” 血腥和苦味冲鼻而来,我不由自由将这胆丢去了院子里,问:“这么难闻,他是怎么尝的?书里都是骗人的?” “不全是骗人的。”当时,黄月英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血腥,说,“勾践与夫差会猎于夫椒,败而请和,自请为质,在吴王宫中,受了三年的屈辱,三年之后才被放回。” 我追着黄月英问:“那,那夫差为啥不杀了勾践,还要把他放回去呢?杀了不就没后面的事了吗?” “勾践好歹也是一国之主君,他自请为质已经很有诚意了,夫差要是再杀了他,一来,越国上下不会答应的,二来,有损夫差的名声,其他几国也会因为他的不仁而共同讨伐他!打一国易,同时敌六国……他是想亡国吧?”黄月英好笑的说,“而且,勾践虽然打仗打不过夫差,他还是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臣子的,其中有一人,名叫范蠡。” “范蠡?有点耳生,小姐为何单独提起这个人?” “都说到勾践了,怎么能不提范蠡呢?”黄月英笑的格外好看,“范蠡有一挚爱,名为西子。” “这个我听过!听说西子容颜绝美,好似仙子!说是仙子转生!”我激动了。 “所以啊,没事看什么胆,听我说说西子的故事不好吗?我家豆豆又不要复什么国,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卧的什么薪,尝的哪门子胆啊?”黄月英看我如此激动,不免笑意吟吟,然后继续与我说西子,“民间传说,西子本是范蠡的青梅竹马,但她实在是太好看了,勾践自请为质后,范蠡将自己至爱的人,献给了夫差。” “啊?他怎么这样!”我傻了。 “民间传说啊,因为西子绝美,范蠡为让夫差流连美色而忘国家大事,故而敬献西子,而夫差得西子之后,也的确宠爱,骄奢淫逸,荒废正事,再有勾践奋发图强,卧薪尝胆,勾践才能一雪前耻,灭了夫差!” 我不解而问:“国家兴亡,难道都要怪罪一个女子?商亡,说是妲己魅商王,这什么什么吴国亡,又说西子所惑?还有啊还有啊,不是还说,这董贼与吕布反目成仇,也是因为一个什么女子?女子要真这么管用,还要先生他们做什么?” 黄月英哈哈大笑,在我小脸上抚了一把,笑道:“温柔乡,英雄冢,其实我家豆豆也不遑多让啊,这张脸日后长大了,定也能祸国殃民!” “咦——”我一身恶寒的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 “民间传说,多为民间传说嘛!民间还传说,勾践在灭了夫差之后,范蠡又找到了西子,他还深爱自己这个青梅竹马。” 第461章 “对啊,那然后呢?西子可是跟范蠡走了?” “若是你,你会走吗?” “他害了我,我如何还能跟他走?” “为国大义也不行?” “什么国家大义?我看也看不见,摸也摸不着,卖了就是卖了,还有理由了?”我央着黄月英问,“西子怎么做的,她可是原谅了范蠡?” “民间传说,范蠡找到西子之后,欲带西子遁隐江湖,西子答他,‘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而后,世间再无西子音讯。”后来,黄月英一声悠然的长叹,“也不知道数百年后,民间传说,将如何传说孔明啊!” 第218章 第 218 章 过了临仙湖,我们绕过临仙镇,在天黑前进了江都城。江都城算得上一个大城了,人口众多,相对繁盛,只是城门四处,包括商铺民宅,依然漫天遍野的遍布白绫。 我扶着孔明入了客栈下榻,孔明的事迹在九州上处处流传,这客栈一楼就正在传唱,我扶着孔明站住听了一会,孔明见我听的仔细,轻道:“没什么好听的。” 话虽如此,虽然说的是他自己,他也不敢说的太大声,怕招惹民怒沸腾,我甚觉好笑。 我扶了孔明上楼歇息,忽听见有人喊:“再说一段呗!” “这位看官想听哪段?” “你前面说的这些,我们都已听过多遍了,说一段新事呗!我听说啊,丞相大人兴兵北伐在一个地方火烧了司马懿十万精锐,将司马懿烧了个缩头乌龟!这一段拿来说说呗!好像是……好像是在上方谷?” 我与孔明一起顿住了脚步。 “这位看官好眼力啊!上方谷之战,丞相神机妙算烧的司马懿灰头土脸,要不是天降大雨,司马懿自己也得葬身于上方谷中啊!丞相一方谋略,只是毁于天时啊!好,我们今日便来说一说这上方谷之战!” “好!” 叫好声不绝于耳。 孔明扶住了自己的额头,身形摇晃了一下。 我问:“大人要听完再去歇息吗?” “不了。” 我扶着孔明继续上楼,正碰见两人往楼下走,两人边走边交谈,一人说:“听说丞相大人还有一名红颜知己,这女子最后也不知去了何处啊!” 另一人说:“听说,是死了。” “为何?殉情?” “倒也不是,我家里有个亲戚在军中,他偷偷告诉我的,那女子好像是被丞相烧死了,别说出去,千万别说出去!” “为什么?” “听说,好像是叛了丞相,可能是与人私通吧,不然丞相怎么会杀了她?” 说话间,两人已与我们错身下了楼去,孔明再忍不住,回身斥道:“一派胡言!” 两人吃了一惊,问道:“你又是何人?” 我一手扶住孔明,对两人连连抱歉,孔明新去,各地官民都还不敢造次,且多是怀念孔明,见我连连道歉,而且他们造谣他们也不占着理,便不多说什么,甩袖子走了。 我扶着孔明进了房中,关上门,才道:“大人何必与凡夫俗子分说?” 孔明向来自制的情绪,瞬间涌了出来,他不顾其他,将我紧紧抱住。 我等他情绪稍有平复后,才说:“现在还不到分别的时候,成都还没到,大人不用如此。” “这次是我对不住你!” “大人,您对得起任何人。” “不要这么对我说话……你恨我怨我,你说出来!是我对不住你!” 我推开孔明,给他倒了暖茶让他镇定镇定情绪,自己只站在窗口,看窗外阴雨连绵,孔明现在的心绪的确不稳,非常容易起伏。 “梆梆”几下,有人敲门。 我见孔明的眼睛处有些微红,他这般样子肯定也是不想让别人看见的,我便扶了他进了内堂,关上隔间的门,才去开了外门,外门一开,忽然窜出个人,对着我大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险些给他吓死! 我一把将他拉进房中,啪的一声关上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人生处处不相逢啊!”李鹤还是那副油嘴滑舌,满脸油光的样子,兴奋的说,“我刚在楼下,就看见窗口这个人好像是你,一敲门,还真的是你啊!我还没问你呢,你不是跑去找丞相大人了么,怎么会又跑到这里来?” 我微一语塞,道:“关你何事!” “哎呀呀!好歹叫我一声兄长的,还这么凶!”李鹤毫不见外,跟我嘚瑟,“怎么样,我星象看的还准吧?我就说了丞相将星将陨,你看看!你还说我看的不准!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来着?一个星星怎么断人生死?丞相,这不就,陨落了?” 我凉凉的笑了:“他陨落你很高兴?” “额……” 李鹤哑了,他确实只想显摆一下他的观星术,万万没有孔明陨落他很高兴的意思……他怕出门被人活活打死…… 我看了眼里间的门,好奇起来,问他:“那你最近观星,有没有观出什么来?” “没啊……”李鹤不解,“最近阴雨连绵,哪能看见星星?”他换了个说法,继续显摆,“我说了,星象之术,丞相是大家,都是从丞相那里流传出来的,你还不信,说骗人的,难道丞相也是骗人的?” 我真的不想当着里间孔明的面,和李鹤讨论孔明观星的问题了…… 第462章 李鹤是个性情中人,这副样子,明显是闷了许久没人陪着聊天了,一看见我这个故人,高兴起来,说的没完没了,就听见他一人巴拉巴拉的说个没完。 “我不是告诉你,那天我在山外看见丞相了吗?后来,你回去找丞相之后,我琢磨了许久,丞相当时那个脸色,的确不太对劲,是久病的样子,但是吧……” “但是什么?” “但是丞相贵为一国之相,他的身边自然是有国手圣医帮他调理的,当时他那个面色,虽然不好,却也不是短短几日就会陨落的面色,照我来看,他撑个一年半载还是没问题的,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就这么陨落了,唉!” 我愣了愣,问:“这又是为何?” “我哪知道这是为何?我也只在谷外遥遥见了他一面!看到了一眼他的面色而已!若要研判详情,还需细细把脉!他的脉,我上哪能摸着!我只能说,他当时的面色,不是急要陨落的样子。”李鹤摇摇头,极小声,又极八卦的问我,“你不是回大营去了么?可探听了什么?是有人行刺?还是毒杀?” 我好悬没背过气去,没好气的道:“都没有,他就是积弱而逝!” “不像啊,真的不像!”李鹤一拍手,道,“除非急怒攻心,才有可能使他病情急转直下,短短几日就恶化到陨落的地步。”又问我,“嗳,我听说,诸葛丞相的修养是一等一的好,脾气、性情,当世上乘!他是遇上了什么事,竟然生气、积郁到陨落的地步?” “我怎么知道他怎么这么生气?我那时不是还给你治伤来着?还是你说,他的将星要陨落了,我才知道的,不然我上哪知道!” “哦……”李鹤想了起来,“你也伤的不轻……不过看你现在这蹦蹦跳跳的样子,好了?” “义兄妙手,好差不多了,偶尔还痛一痛。” 我与李鹤絮絮叨叨的随意说着话,隔间里头忽的有一声响动,这声响,我估计是孔明去取茶杯,手还不稳,杯子翻了所致。 “里面是果果吗?小果果啊~”李鹤早看见了关着的里门,笑着去拉里面的门,边拉还边说,“小果果,想不想李……叔……叔……”里面坐着的怎会是果果,而是孔明啊!李鹤可是见过孔明真容的,当即就睁圆了眼睛,仰面吓晕了过去。 孔明对李鹤的样子还是有点印象的,他也没想到李鹤能直接吓晕过去,就算他有再多的愁绪,心情再不好,这一时间也是啼笑皆非。 孔明问:“他要怎么办?” “让他躺着吧,一会他缓过来了就起来。”我也没办法,这么大活人,也不能直接丢出去,不说李鹤救了我两次,就是李鹤那个嘴,丢出去了可是什么都敢说,别再满大街的嚷嚷孔明在这里。我问孔明,“他方才说,你心郁难解,怒气攻心,大人是遇上了什么难解的事才会病情突然恶化?” 孔明愣了愣,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他不想说便不说吧,反正现在的我和他,也不是像以前一样的能无话不说。 孔明明白过来我误会了,起身极缓慢的走到我身边,说:“那天我在谷外,见到司马懿挟持你欲冲出谷口……我,亲口下令……射箭,将他逼退……” “你看见他挟持我在前,还下令射箭?” 孔明别过脸,说:“我也看见你中了箭……后来,下了大雨,浇灭了大火,司马懿逃回大营时并未携带你,我以为,你当时就死在了箭下。” 我的指甲嵌进了桌上的木纹里。 “再后来,司马懿便坚守不战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想在死前解决了他,也不枉费我牺牲了你的性命,可是,怎么挑战,他都不战,我便让杨仪带了一套女裙给司马懿,去羞辱他,他反而让杨仪给我带回了……你的面具。” 原来是这么个情形,我有所顿悟。 “司马懿告诉杨仪,实际上就是借杨仪的口告诉我,他说,你还没死,被他丢进了燕子林中。” “他想让你去救我?” “嗯。”孔明点点头,揉了揉眉心,“你就是他的‘城’,他摁住救你的要道,其实我派多少人都是于事无补,而且,他可观我动向,随时反制于我。我们看着虽然是隔渭水两立,风平浪静,实际上我与他是势均力敌,只要一方有异动,随时可颠覆整个大局。他没沉住气,来上方谷劫粮,若不是上天眷顾他,他本来是没命回去的,战局也会因此改写,他,便也要我沉不住气一次。” 我无不讥讽的说:“可大人的心肠实在是他想象不到的硬啊,其实在大人与我告别,让我去上方谷的那天晚上,我在大人的心里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所以,就算他拿我搞出再多的花样,大人当然都不会沉不住气,不是吗?” 他微微低下头,神情十分疲惫。 “现在想来,火起的时候,司马懿还反复问我活路在哪,他对我说,‘我不信诸葛亮会不给你留一条生路!’。” 孔明长叹一声,闭上眼睛,道:“其实,他让杨仪告诉我这些,不是指望我去救你,我救不了,他知道还告诉我,无非是要我痛心,激我病情恶化,这一次,如他所愿了。” 我顿住,忽然明白过来他为什么和我说这些,还要再问时,李鹤呻吟一声,醒了。 不得不说,他还真是会晕,也真是会醒! 第463章 窗外天色已黑,且阴雨连绵,阴风阵阵……还属实挺有氛围! 李鹤从晕中醒来,一眼又看见了孔明,又看看我,浑身都在哆嗦,和我说:“这这这……” 我逗他:“丞相知你喜欢他观星之术,还颇有所成,特意回来传授给你。” 李鹤白眼一翻,又要晕,他这又晕的话,这一晚上还怎么歇息啊,我连忙推他,掐他人中,道:“你别怕啊!” 李鹤怕的涕泪横流。 “你一个大男人,这么信鬼神之说的吗?”我没好气的往地上一指,道,“看看那!看看!” 地上有一道孔明映在烛光下的影子。 李鹤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影子不是假的,他仔细看了看孔明,知道事关重大了,将声音压的极低的和我说:“丞相未死?” 我很无语:“人在这呢,你当着他面说这个,是否是大不敬啊?” 敬不敬的李鹤也顾不上了,一脸很受打击的样子,道:“我的观星术果真有这么差吗?” 我更无语了:“你一个大夫,多看几本医书不行?一个大夫,怎么老想着观星当一个神棍,这合适吗?哦,对了,兄长既然在这里,还要劳烦兄长,给他把一把脉,看看他现在身子到底如何了。” 李鹤急了,低着声音和我说:“这是丞相!当朝丞相!我只是一个野大夫,他的脉我怎么可能看的着!” 我对他的认识简直又到了一个新高度,道:“你连我的脉都把了,还不敢看他的?” 李鹤哑口无言,最后只说:“反正我不敢!” 我们虽然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主要是防着外面,孔明自然是听见了的,他说了一声“无妨”,主动挽起了衣袖,将手腕放在桌上。 一般来说,我信得过的人,孔明也是信得过的。 不过,这也是从前。 我确实也想知道孔明的身体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状况,不敢贸然去医馆,李鹤送上门来,其实正中我的下怀。 孔明的手,执笔,执剑,可弹琴,说他的手和女子的一般秀美么,偏又很修长有力,但是又确实很好看,白皙如玉。 李鹤有点眼直,转过头跟我说:“别看你也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漂亮了,但你的手比起人家来,你那真的只能叫爪子,人家这才叫手!” 我咳嗽了两声,算是提醒他,他眼前是何人! 李鹤顿悟! 李鹤小心翼翼的问孔明:“丞相真的许我把脉?” 孔明略点点头,他知道,我想知道他的身体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 得他首肯,李鹤却没有先把脉,而是先细细的看了看孔明的面色,李鹤面露疑惑,见孔明真的肯让他把脉,这才拈了两指,按了按,还不忘回头跟我显摆:“有生之年,我居然真的还能给丞相把脉!” 好吧,就冲他这个嘚瑟,我绝对有大礼要送给他! 李鹤别的事不靠谱,看病还是很靠谱的,他把孔明的脉息,却是越把越疑惑,整个脸上是大写的不解,然后转头对着我拧着眉说:“你过来!” 我很疑惑的过去,李鹤二话不说,直接按下我的手,他以双手把脉,一手是我,一手孔明。 柱香之后,李鹤面露震惊,蹭蹭的后退两步,冲我道:“你用了什么邪术!为什么会将他的生命与你的绑在一起?” 我愣了愣,李鹤这确实是有两把刷子啊! 我道:“别的不说,你也不用问,你告诉我,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 李鹤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来:“死人复生,还有什么状况不状况!” “不是,他……” “邪术伤人伤己!有违天道人和!这脉我看不了,我得走了!” 我急了,问:“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形?” “让开!” 我看李鹤要夺门而出,在他身后对他噗通一跪,唤了一声:“兄长!” 李鹤多有震惊。 我是什么身份,李鹤其实知道,不论以我哪个身份来说,我这一跪,都让他无比震撼。 孔明起身,想来扶我,我推开他的手,一礼到地,道:“求兄长看看他的身体到底如何,该如何调养,请兄长示下!” 李鹤震惊之下,轻声询问:“其实……我听了传闻……想要杀你的人……其实是他吧?” “这是我与他的私事。”我和李鹤实话实说,“他有恩于我,他如要收回我这条性命,无论何时,尽可交付!他杀不杀我,与他人无关,只请兄长帮他调养身体,我感激不尽!” 我这话说出来,李鹤愣在了门口,过了一会,他走了回来,说:“快些起来,我、这我又不敢扶你,我答应你就是。” “多谢兄长!”我大喜过望。 “他有恩于你,谁叫你又有恩于我呢……”李鹤磨磨蹭蹭的,很犹豫的说,“能不能……再请下丞相的脉……” 孔明还没说话,我已顾不得许多了,一把将孔明按在椅子上,拿过他的手,就示意李鹤来。 李鹤很是咋舌:“你……你就这么对他?” 我这才觉得好像的确是不合适,回头看时,他的脸与我仅一指之隔。 我面不改色的回过头来和李鹤说:“不敬之罪我担着,把你的脉。” “哦……” 我不光按着孔明的手,索性用身子将他的脸挡住,李鹤看不见他,就不会怕了,只留了一只手给李鹤。 第464章 屋外,风狂雨骤。 李鹤听了许久,才松开手,和我说:“死……应该是不会再死了……” “那他的痼疾呢?” “也在好转。” 李鹤说了这句,我猛然安心了许多,似是心口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了。 “但是,”李鹤又说,“自古邪术,都不是没有代价的!” 对于代价,我倒不是很在意,既然叫子母蛊,自然是以我的精血在反哺母蛊,猜也能猜到几分。 见我不以为意,李鹤痛心疾首,连连顿足:“你将他的生命与你的连在一起,他死而复生,用的都是你的生命啊!” “没事,只要他没事就好。” “你们女子的想法我确实不懂,不过他……”李鹤又想起“他”是谁了,不好再评说,“他汲取的都是你的生命,当你生命尽时,他也就无法再延续了。” 我兴致勃勃的问他:“我还能活多久?” 李鹤无语的说:“你生果果时,伤了根本,后来我在岷山村看到你时,你又重伤在身……本来你能活百八十年的,现在看来,最多也就一二十年了吧……” 我不以为意的说:“一天我都嫌长,能不能直接都取出来给他得了?” 李鹤:“……” “月儿!”孔明实在是忍不住了,问李鹤,“实不相瞒,月儿救我是用了南疆的蛊虫,这事我事先不知,不然我是绝对不会允许月儿用她的性命来救我!月儿是我夫人,是我此生挚爱,你两次救她,有恩于她,就是有恩于我!你是月儿的兄长就是我的兄长!” 李鹤吓住了,眼都直了。 孔明少有这么言辞激烈的时候,不怪李鹤吓住了,连我都吃了一惊。 “我已为了天下负了她,亲自谋划以她的性命换得北进胜利,如今,怎还可用她的生命存续于世?”孔明恳切的说,“兄长可有办法,取出蛊虫,让月儿平安此生?” 我来不及拒绝,李鹤已道:“丞相以为这是何物?若真能这么听话,还能叫蛊虫吗?她拿蛊虫救你回来,已经算是瞎猫碰了死耗子了,你还要取出来?就我所知,你既然能取她的生命为己用,应该是你主她辅,你强她弱的关系,若是强行取出来,你们应该会立刻双双毙命。” 孔明多有震惊,我倒是安心了。 我安心之后,便开始赶人,我一向有翻脸不认人的本事,便道:“兄长去隔壁歇息吧,明日帮我开几个方子,大人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你看看怎么才能让他好起来。” “死了一回而复生,能不虚弱么!”李鹤低低吐槽。 我心头石头落地,见李鹤这又怂又刚的样子,就有了闲心,想起他刚才的嘚瑟,便想吓吓他,于是故作神秘的说:“兄长,你知道外界传言,说大人有一红颜知己,后因背叛大人,与人私通而被大人处死,你听说了吧?” 孔明:“……” 李鹤十分八卦,忙不迭的问我:“听说了!听说了!谁啊,这是,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兄长认识。” “我认识?汉中府邸里的?谁啊?” 我忍了笑,一脸正色的指了指他,又指指我自己,神秘的说:“你和我。” 李鹤一屁股坐在地上,三两下扑去孔明面前,哭着说:“大人明鉴啊!这是绝对没有的事啊!”李鹤吓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捧腹哈哈大笑,李鹤这个人挺好玩的,他看着最不正经,其实人倒是最正经不过了。 第219章 第 219 章 在隔壁安顿好一脸抑郁的李鹤,窗外的雨已经凝成了雪,孔明还坐在原处。 “大人,该安置了。”我没有去看孔明的神情,想起方才的事,跪于他身前,道,“刚才情急之间,对大人多有不敬,请大人责罚。” 他是孔明,诸葛孔明,堂堂蜀汉丞相,一人死,而万民恸哭的丞相,我对他不敬,属实不该。 他移了目光,轻问:“你与我,一定要这么生份了吗?” 我没有说话。 “是我负了你,怪不得你这么对我……”孔明笑了自己,问,“送我去成都之后,你会去哪里?” 这个问题,我是想过的,也不想瞒他,就直说:“青山绿水之间,去寻找我的先生。” “那我呢?”孔明自嘲的笑了一下。 “大人养好身体之后,可继续兴兵北进,光复中原。” “以后的路……你真的不会再陪着我了?” “我会护送大人安然返回成都。” 孔明神色黯然,轻轻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是的,大人,相忘于江湖吧。” 孔明就不是你侬我侬的的性格,做事也从不拖泥带水,他而今有这般的思绪,不过是因为觉得他对不起我,他过不了他心里的那道槛,等这事稍微过去几年,他回成都忙起来,诸事缠身,渐渐的就会淡忘了这件事,记忆再深刻的,再浓烈的情绪,也敌不过岁月的流逝。 “可我不想和你相忘于江湖!” “您可以留下我,我说过了,您权势尚在,留我,或者杀我,都易如反掌。” 我将他扶起,走入里间准备让他歇息,我刚准备给他宽衣,他突然呕了一口血。 我呆了,要去隔壁喊李鹤,被孔明拦了下来,他疲惫的说:“我没事。”他躺下来后,轻轻的说,“月儿,请你此刻躺在我身边,可好?” 第465章 我心里并不想如此,已决定与他割舍干净,断了就不想再如此黏黏糊糊,只是他刚呕了血,神情疲惫又凄然,我有些担心,略一犹豫,道:“大人有命,无有不从。” 我说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表示我还愿意和他有什么牵扯,只是他的命令,我不得不从。 我说完这句话,熄灭烛火,合衣而卧,躺在他身侧。 他安安静静的揽了我,我们俱是累极了,没多时便一起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窗外北风咆哮,我突然从沉睡中醒来,屋中睡前我亲手熄灭的那支烛火却是亮着的,这一支小小的烛火在暗夜中散发出的光芒,让我无比安心。 转头看时,孔明阖目在我身边,双手紧紧的抱着我,睡的平静安稳。 次日,李鹤趁着孔明在里间的时候,将我拉到外间,跟我说:“我细细的想了一个晚上,大人这个情况,能治,能调养,但是吧,给他调养需要大量的时间,还需要许多的药材,还不乏一些贵重的药材。”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吧,他既然要杀你,而且吧,你昨天说的意思,我听起来也是他有恩于你而已,你如果对他已经没感情了,不如就把他送回成都去,成都国手多,药材也多,自然会有人给他调养,用不着你我在这瞎操心啊。” 我跟李鹤坦诚:“没遇到你之前,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把他送回成都就好,送回成都,会有大把的人抢着服侍他,天下珍奇的药材,也是任他取用的,可是……” 我眼睛回望里间,孔明艰难的起身,他现在身上还没什么力气,我无端端的想起昨夜的那盏熄又复燃的烛火,跟李鹤说:“……爱他一场,不忍见他这么虚弱……兄长,你不知道,他一生好强,从不在人前示弱,要让别人看见他这副样子,要让别人怜悯他,实在是比杀了还要让他难受……起码要等他好上一些,不再这么虚弱,再送他回成都。” 李鹤见我打定了主意,便说:“也知道劝不动你,我清晨出门了一趟,在街东北有间小院子还可以,那里十分偏远,也很僻静,正在找租客。你如要给大人调养,没半年他不见得有多少起色,也不能总住在客栈,人来人往的不方便就不说了,还不适合大人静养,不如就将那间院子租下来,你觉得呢?” 我听的觉得合适,口中只说:“我得问问大人,看大人的意思。” “不必问了。”孔明早都听见了,对我说,“甚好。” 我还有些犹豫,道:“只是耽搁的时间一长……他们都道你死了,那你要怎么回去?” 孔明独自走来我身边,就这么几步路,他已出了薄汗,犹自对我微笑:“不妨事的,回不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出门跟李鹤去看那院子,李鹤挤眉弄眼的和我说:“我听大人那话风,没多少想回去的意思啊,大人是不是会为你留下?” “你省省吧!”我没好气的说,“他就不是这样的人,天下,苍生在他心里的分量比我重多了,不然他也不能为了这天下杀我。” 李鹤直了眼:“我只是猜的!真是他要杀你?” “先去看房子,合适的话就住下来,想知道什么,慢慢跟你说吧!” 房子还真蛮合适的,不大不小,里面三进小房子,带个院子,屋子外面能遥遥看见城外的青山,无比的清幽,我立刻就给了钱。 李鹤小声道:“我听说大人极为节俭,你还挺有钱啊!” “他的俸禄和历年来宫里的赏赐,大多都给了阵亡的将士家属,或者拿去抚恤一些穷苦百姓了,我也会给一些,只是大多事情都由他做完了,我这些俸禄就留了下来。” “原来如此。” 去客栈接了孔明来这里,孔明也甚喜欢这里的幽静,只是门头挂着白布与白色的灯笼让他比较别扭,问:“能不能摘了?” 我指了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的,提了音调的问他:“摘?” 举国上下哀悼祭奠为一人。 李鹤补了一句:“我问了,起码得挂一年呢!不过……也就半年吧,你就能调养的好一些,等大人回了成都,这些鬼玩意自然不用挂了。” 我与孔明和李鹤便暂时在江都城的这个小院子中住了下来。 院子看着是三间房子,因是冬天天冷,有一间堆满了杂物和柴火,不能住人,又给了李鹤一间,便只剩下主室了,幸好主室挺大的,孔明歇息在里间,我在外面搭个床榻倒不是难事,还能替他守夜。 这一年冬天的雪下的挺大的,眼见就要过年了,我问李鹤:“兄长不需要回去见家人,与家人守岁吗?”李鹤一笑:“父母已亡,我无家室,只浪荡一人,义妹不嫌弃的话,便和你过年了。” “怎么会嫌弃,我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我发自内心的说。 李鹤还有些不安的问我:“大人可有什么讲究与说法?” “他?他实际上是天底下最好说话,也是最随和的人了。”我顺口答李鹤。 李鹤颇有深意的看看我。 没几天就到了除夕,这一天的江都城,家家团圆,只是诸葛丞相新去,民间自发奠祭丞相,这个年节过的并不热闹,冷冷清清的。 我们这个小院子也很是冷情,李鹤吃过年饭就回来自己的房间,再也不出来了,我对着孔明也无话可说,就发了呆。 第466章 “你可是想果果了?”孔明坐来我的身边,柔声问着我。 我点点头,这些事情无需瞒着他。 “果果在何处?可安全?她的体弱,可有好一些?” “你走前留的方子挺有用,果果已经好了许多。”我缓缓饮下冷了的残酒,说,“果果在很安全的地方,大人无需担忧。等送大人回成都以后,我会去接果果。” 孔明将酒杯从我手中取下,道:“冷酒伤身,月儿,我昨日找了一下,想再给你做一串古钱,可是身无长物,我已经没什么能再给你了。” 冷酒不光容易伤身,还容易醉,我有了一分醉意,和孔明说:“大人不必费心了,你原先给我的玉佩我给了果果护身,后来,你新给我的那串铜钱,我已经焚毁了。”我看着孔明的眉眼,带着薄醉,说,“我现在全身上下,也只有这条命是大人给的了,还有这副身体是大人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大人放心,送你回成都以后,终我这一生都会为你守节,你不必担忧。” 孔明捏紧手中的杯子,方才他还劝我不要饮冷酒,自己却一饮而尽,我看的呆了。 屋中还留着之前主人留下的瑶琴,孔明急促的走到琴边,勾了几弦之后,起了音,我上前一步,将他手按住,说:“大人曾经说过,此生再不奏这一曲《凤求凰》,请大人不要食言。” 他起的前音,正是《凤求凰》,而现在,我一点也不想听。 “大人,我不是你的凰。” “那你想听什么?”孔明抬起了头看着我,他还能微微而笑,“我记得你爱听琴曲,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我不是大人,不是丞相,作为你的先生,给你弹一曲。” “你不是他。” “我是!” 孔明身子不好,久未饮酒,这一杯下去,也是薄薄的醉了,许久未见到这样生动,又有情绪的孔明了。 “好,不弹《凤求凰》,我记得你以前还爱听《高山流水》,想听吗?想听我给你弹的《高山流水》吗?” 我放开按在他手上的手,他眼睛看着我,并不看着琴弦,指尖下却流淌出一串曲声,孔明会弹琴,善古曲,他勾着琴弦的手很稳,琴声一如往昔,清越动人,半个江都城的人都沉浸在孔明的琴声里。 第220章 第 220 章 次日早上,李鹤一脸迷惑的问:“昨夜是谁在弹琴?” “还能有谁!大人啊!难道你以为我弹的出来这个?” 李鹤衷心赞道:“真的好听!” “这用你说?大人琴剑双绝,书画双馨,不是,你孤陋寡闻到民间传闻也没听过?” “听是听过,总觉得是夸大其词,这世上哪有这么完美的人?哦,文能安邦定国,武能指挥三军撼动天下,不光如此,还擅音律,会丹青。你不是在跟我说神话故事吧?你确定他不是天上的神仙?” “那你现在认识他了,觉得他如何?” “更觉得他是个神仙了!”李鹤老实说,“丞相大人完美的简直不像一个人,难怪你会爱上他,我要是女子,我也得爱上他!” 我忽然间谈兴全无,回了一句:“我爱上的人,不是他。” “不是他?那是谁?”李鹤很难以置信,忽然又想起我前几日和他开的玩笑,噔噔噔的后退几步,哆哆嗦嗦的说,“我跟你清清白白的啊!莫、莫要开玩笑啊!我想多活几年!” “出息!”我好笑的说,“就算我爱上的那个人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你!你放心吧!” 李鹤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跟我盘着,问:“果果的亲生父亲是他吧?” “当然!” “那果果是你心甘情愿给他怀上的吗?” “当然啊!”我听的毛骨悚然,道,“你说这个,你不要命了?” “不是!我跟你盘盘啊!”李鹤努力和我分说,“果果是他的亲生女儿,是你心甘情愿和他生的,那你侍奉他,应该也是自愿的,他没有强迫你吧?” “你觉得他这样的人能做出欺男霸女这种事来?他像这样的人?”我音儿都提了起来,“你要找死你自去,莫带着我!” “那我就搞不明白了!你说你爱上的人不是他,还能是谁?” “她爱上的,是以前的我。” 我和李鹤一起回头,孔明站在我们身后,面容平静。 “她想去找的,也是以前的我。” “以前?”李鹤还是没懂,“多久以前?” “应该是未入仕途之前,在乡野林间,未跟随先帝出山之前的我,是吗,月儿?” 李鹤看看我,又看看孔明,还是没懂,问我:“……人……不还是这个人?有区别吗?” “自然有区别的。”孔明神情十分的平静,“以前的我,总是会护着她的,会陪她舞剑,给她弹琴,陪着她,给她说野史杂谈,和一切她感兴趣的事情。她记忆里的那个我,虽偶尔会凶她,却是待人至诚,没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而诸葛丞相,他工于心计,做事会先权衡利弊,而不是正确与否,为完成先帝的遗愿,他不择手段,甚至能面不改色的以心中挚爱之人的尸骨,来铺平北进的道路。诸葛丞相,自然不能和她记忆里的先生相比,她爱的,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从来都不是现在的我。” 孔明懂的,他心里其实一直都知道。 第467章 李鹤神色复杂,最后只叹息道:“朝堂之事,我们普通百姓不懂,但诸葛丞相的确造福于民,你们看见的这铺天盖地的白色挽纱,和每个城池,每家每户都挂着的白色灯笼,这些都不是官府强制悬挂的,每一个,都是百姓自发挂的,给丞相戴孝,每个百姓都是心甘情愿的。诸葛丞相,如果真的是一个心思复杂,很不堪的人,他怎能获得百姓这么发自内心的爱戴?同样是丞相,董贼和曹□□之时,民间为何没有这么多的哭声?”李鹤转了对我,很诚恳的说,“义妹,人无完人,丞相,或许是有他的苦衷的,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上方谷外,我说丞相当时的脸色虽然不好,但是以他当时的身体,撑个一年半载应该是没问题的,他为什么会这么快陨落,以你的聪慧,你就真的猜不到吗?” 李鹤看看我,又看看孔明,站在我们两人之中,说:“你们有情于彼此,而现在,一对蛊虫更将你们的性命紧紧相连,一损俱损,只要一只死去,另一只也会很快死去。事已至此,我不希望你们还有什么误会在。义妹,你让我给大人调养身体,大人最主要的就是心力交瘁,还有心郁难解,此番你用蛊虫,将他从幽冥之中强行救回,因你的缘故,他身上的沉疴都在渐渐好转,假以时日,他是能恢复如初的。难道你救他回来,就是为了再激他犯一次心郁?” “他心郁不是因为我!” “那还能为谁?”李鹤满脸的不赞同,“大人对你的感情连我都能看的出来!” “感情?”我笑了起来,走到孔明面前,笑着说,“大人,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不知你能否帮我解惑?” “何惑?”孔明微微而笑,只他眼神悲伤,旁人是分辨不出来的。 我直视孔明的眼睛,说:“大人,我不问你当时当日,而问你,就今时今日来说,你可愿意,当天的上方谷中,下那一场大雨?” 孔明的神情猛一愣住。 李鹤连忙道:“义妹,大人肯定是愿意那日下雨的啊!这还用问!” 下雨,我则可生,但是司马懿亦可生,就如今日的局势;若不下雨,我就会和司马懿一同葬身于上方谷中,但是他可驱兵北上,收复中原。 若是没有司马懿拿将我丢进虎口的事激他,他忙着收复中原,现在应该忙得很,没空去想那么多,估计也不会陨落,就算陨落也不会是现在,不会是那一天。 我只看着孔明的眼睛,道:“不论是先生,还是大人,此一生都坦坦荡荡,从不撒谎,也不会欺骗我。” 孔明神情黯然,闭上眼睛,轻声说:“直到今时今日,我心里,仍然不愿那日下那一场雨。” 我给了李鹤一个就是如此的眼神。 李鹤呆住了。 李鹤,哪有我了解孔明啊! 我转身就走。 李鹤突然在我身后喊道:“那你问问他为何会陨落!” 我停住脚步,道:“不想问,而且,现在他也没有陨落,他还好好的站在这里,这就够了。” “大人!大人!” 身后李鹤突然惊慌失措的喊了起来,我怔了怔,连忙回过头去,孔明的身子无力的靠在门上,唇边溢出红色的鲜血。 我微一犹豫,快步赶上前,将他扶住,他身子绵软毫无力气,我告诉李鹤:“几日前,他在客栈里时,就呕过一次血!” 李鹤皱着眉道:“这是大人身上的沉疴旧疾,虽有好转,但是也没这么快!……就是,就是再一次恶化也是说不准的事情!”他跟孔明道,“大人,千万宽心!您不可情绪这么起伏,思绪这么重啊!” 这般劝说,孔明要是能听进去的话,他的病早就好了,都犯不着到陨落的地步。 李鹤又道:“大人,您现在是一身,两条性命!您如不宽心些,使旧疾再发,无药可治,连义妹也会一起死的!” 孔明愣了愣。 “我可没有开玩笑!这几日义妹大概和我说了一下蛊虫的事情,可我猜想的一模一样,您身上是母蛊,母蛊吸食子蛊的精气,所以您一旦出了什么事,您体内的母蛊必亡,母蛊亡,则子亦亡!嗳,对了,宽心,宽心,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我差点被气晕过去,怎么就叫和我一般见识了,我怎么了我! 李鹤正色和我说:“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过去了,就少说几句!” 行吧,将他气出个好歹来也非我愿,不说就不说了。 这一大清早,也属实是鸡飞狗跳。 刚平静了没多久,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李鹤正在院子里煮草药,便去开了门,没多时,李鹤进来,一脸古怪的跟我说:“是本镇的耆老前来拜访。” 我愣了愣,道:“我们几日前才进城,刚刚安顿下来,又不认识他们,来拜访个什么劲?” “那我去回了?也省的他们看到大人,惹麻烦。” “来都来了,我们还不清楚要住多久呢,先弄清楚来意吧。”我很无语的说,“他这张脸,也不是什么人都看过的,认不出他的人多了去了,没必要这么小心。” 李鹤不服:“我就一老百姓!我怎么会知道!” 我带了笑,道:“诸葛丞相,威震天下,上束墨玉冠,手持黑羽扇,鹤氅玄衣,一身的持重威严……我真的不得不说了,你真的真的连民间传闻也不看的吗?” 第468章 李鹤恼了:“谁知道民间传闻真的假的啊!” “从这一点上来说,确实是真的。”我回身看去,人虽然还是这个人,但是现在的孔明,随意束着玉冠,一身素衣,神态温和,的确和朝堂之上凌厉威慑的诸葛丞相有着天壤之别,“得了,去开门吧,只要他没见过大人真容,打死他也不敢想这是诸葛丞相。” “那……那那他万一真见过呢……”李鹤磨磨蹭蹭的说。 “怎么可能!”我不假思索的说,“他见过哪些人我还不知道?再说了,就算认出来了又能怎样?他往上一报,我反而轻便了,都不用我送他回成都了。” 我这么说,李鹤便不大情愿的去引客了。 不多时便进来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精神矍铄,看着这一身还算正气。 老者看了看我们三人,很是和蔼,笑道:“老夫姓王,名王晋,忝为本镇耆老,冒昧来访,是想请问昨日的琴声,是出自谁人之手?” 原来是被孔明琴声吸引来的。 我对着老者一指孔明,笑道:“是我家主人所奏。” 李鹤连连拿眼睛瞪我,我当没看见。 王晋笑着对孔明行了一礼,道:“敢问先生名讳?” 老者发须皆白,孔明这点年纪跟他比起来,简直是个后生,而且他早上虽然呕了血,有李鹤在,只要他能宽心,他能过了自己这道坎,就能好上许多,便回了一礼,道:“不敢当,在下姓孔。” “孔先生看着面生,敢问是何方人士,因何来江都城啊?” 烹茶待客这是礼节,孔明是端雅之士,礼数是从来不缺的,便煮了茶,道:“在下祖籍琅琊,本欲南下,路过本镇时,旧疾复发,故而有所停留。” “原来如此。”王晋点点头,孔明面色不好,他是看的出来的,“孔先生琴艺真的让人闻之心醉,不知孔先生的琴艺,是出自何人传授?” “无人传授,闲暇时信手而为,贻笑大方了。” 孔明这话倒不是假的,他年少时父母双亡,后跟随叔父四处奔走,哪有正经的跟过什么名师啊,要说有的话,也只有名士水镜先生见孔明资质出众,对孔明是格外的喜爱,才略略的点拨过孔明一些。 水镜先生对孔明来说与其是师,倒不如说是友更为恰当一些。 我帮孔明斟了茶,见老者满脸不太信的神色,便道:“老人家,我家主人的琴技确实是他看着书,自己弹着玩的。” “哦,自学都能有如此成就,若是有名师指点的话,那不就……”王晋赞叹数声,终于说到来意,“老夫此来拜访实属冒昧了,只是先生琴艺高绝,让人折服。老夫家中有一对孙儿,从小就喜欢琴艺,只是江都城并没有什么名师可拜,不知孔先生会在江都停留多久,可否有时间略略指点一下老夫的一对孙儿?” 严格上来说,孔明的弟子只有马谡,姜维和我三人,只是马谡早年违抗孔明将令,被处死,我呢,是学了一些就真的学不下去了,天份所限,他也就不再强求我跟着他学了,所以现在也只有一个姜维,能号称得他衣钵了。 不过,他教姜维,也只教兵法阵法,现在怎么还有垂髫幼童要来学琴? 人生际遇如此无常,我都有点恍惚了。 不过孔明向来喜好清净,我正要帮孔明拒绝,孔明已自行开口道:“我确实还会在本镇停留一些时日,只是我身体不好,旧疾缠身,怕会有心无力。如您的孙儿真有心向学,可寻一正经琴馆师傅,从根本开始学,根基扎实了,日后才能有所大成。您觉得呢?” 王晋叹了口气,道:“先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足见胸怀坦诚,的确是隐世的大贤。实不相瞒,确实给我那一对孙儿寻过琴馆师傅,可是,琴馆的教学师傅,也琴艺有限,本镇也没什么名家在,昨夜才会折服于先生的琴下,老夫这才忝着老脸,冒昧前来啊!” “老人家怕是要失望了,我家主人是因为旧疾复发才会暂时停留,主人身体不好,怎还有这个精力去传授弟子?” “孔先生是何病?本镇的大夫老夫都很熟,持老夫名帖,给先生调理一下吧。” 我见王晋还算心诚,看着是个和善的老者,便笑着说:“不劳烦老人家,我们有大夫呢,主人的病,也不要紧的,主要是要静心调养,是个细水长流的活,急不得。” 李鹤被我可主可仆,一会霸气起来能将孔明气到吐血,一会又装无辜骗的人一愣一愣的样子搞的精神有些错乱,我也不去管他,他看不下去了,回院子里煮他的草药去了。 我自小顽劣,孔明倒是习以为常了。 孔明的脸色的确很不好,苍白,看着也很虚弱,王晋也不好勉强孔明,就觉得可惜,临走前,说:“我家中还有些药材,一会使人送来,希望能助先生能早日恢复。” 王晋不仗着年纪大,又是耆老,拿身份压人,不但好说话,还很有礼仪,在孔明拒绝他的要求之后,还能做到给孔明赠药,也算难得了。 孔明送客时,便问道:“您家孙儿,多大了?” “我家一男一女两个孙儿,孙子今年十岁了,孙女刚刚八岁。” 孔明想了想,道:“老人家实在不嫌弃的话,可将两个孙儿每旬送来一日,我会尽心。” 王晋大喜过望。 第469章 其实孔明开口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好,怕是孔明要答应了,没来得及拦,他就已经应了下来,送了客之后,我对孔明道:“大人,这还真不像您的风格。” “每旬只一日,只能算的上略微点拨些许,学的如何要看他们的造化了,这还累不着我,月儿不用如此心疼我。” “谁是心疼你!”我恼羞成怒,“你收十个八个弟子都不关我事!我不过是不想横生枝节?” “哦?横生枝节?”孔明微微一笑,“我被人认出不是正好么,也省了你的辛苦,你便不用南下送我了。” 小院不大,还真是我说什么他都能听见啊! “这是月儿心疼我,我知道。” “您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和他斗口,那真是世上最绝望的事情了,正好李鹤药熬好了,端了进来,在他递给孔明前,我接了下来,先喝了一口下去。 李鹤眼睛又直了。 李鹤的药,还挺苦的,我见李鹤一双眼睛比铜锣还大,便道:“这是规矩。” 孔明的一应吃食,在入口前都会有人试毒,虽然他本人再三表示不需要这样,但是刘禅,轻王他们哪个敢掉以轻心!就没人理睬他的拒绝,该试毒还是继续试毒,后来我在他身边之后,我们都喜欢清净,不喜欢人多,他的药,一向由我亲自来试。 李鹤老老实实的说:“你们当官的规矩……我还真是不懂……” “其实我也不懂……”孔明微微摇头。 第221章 第 221 章 后来,王晋的一双孙儿便每旬来一次,听孔明授课,孔明博古通今,学识渊博,不光这一双小儿,连王老也极爱和他聊天,每每还说受益匪浅。 能不受益匪浅么……孔明可是一国之相啊!当世能有几人比他还强?学识比他还丰富?几乎就没有好吧! 说句不夸张的话,当世无人能出孔明之右! 孔明不受金银玉器,王晋便只管捡了珍贵的药材往这里送,权作报答,我一边捡着这满地的草药,一边感慨的问孔明:“大人,你这算是卖身给自己换药材吗?大人其实不必如此,您的药材我会给您备好的。” “你这性子,日后若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就是宁愿江湖卖艺,怕也是不会再来找我了,钱财你自己多留下吧,果果的身体不好,日后怕也是常年要与草药为伍……这总归是我对不住你们。” “过去的事大人就不要提了,大人正好提到果果,我有一事想求大人。” “何事,你说,我一定会为你做到。” “不论琴棋书画,还是经史子集,就没有大人不知道、不会的东西,果果虽然是女孩子,但是她慧根天注,跟着我,怕是会埋没她的天份,何况果果崇敬父亲,喜欢她的父亲。若大人允准,待将大人送回成都之后,我去接了果果,送到你身边,请大人不要拒绝,闲暇时能教导她一二,我便感激不尽。” “我心里明白,你这一趟送我回成都之后,这终身都不会再见我了。果果是你亲生孩儿,真送来我的身边,你难道也一生都不想再见果果了吗?你真的舍得?” “既然跟着我会一事无成,不如让她跟着大人,大人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只要不是再来一次于国家于天下间的选择,大人是一定会照看果果,让她平安长大的。”我将药材收拾妥当,口中问着孔明,“大人能答应我吗?” 孔明轻声说:“与果果一起留在我的身边,可好?”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大人不用多想了。”我打断了他的话,孔明神色不太好,我怕他再犯旧疾,想了想,缓下了口气对他说,“昔日陪大人和先夫人回黄家小住的时候,黄老先生跟先夫人说起一个远房子侄又来借钱的事情,大人还记得吗?” 孔明想了想,微微摇头:“记的不太清楚了……” “不妨,我跟大人说就好,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道,“黄老先生跟先夫人说,这已是这个月第三次前来,先夫人问老先生,他是何故前来借钱?老先生说,赌,不过他已说了这是最后一次了。先夫人则说,‘其事有一则有二,有二则有三,父亲不可借,免得使他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先生你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你当时说,有些事情,只要做了一次,就不会一次收手,定有再次。” 孔明微微颔首:“不错。” 其实孔明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但我还是执意补了一刀,道:“若我留在大人身边,虽说我这条性命的确是大人给的,只是也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再被大人卖第二次,若不是侥幸没死,才有时间想清楚了前因后果,不然以我的愚钝,只怕是到死,都不知道大人到底为何要我死!” “……” 李鹤颤巍巍的敲了敲门,道:“……你们吵完了没有?……我,我悄悄的说一声啊……大人的药浴我已经都准备好了,放大人房间了……你们看着办……看着继续吵……别把水吵凉了就行……冬天天冷……药浴一定要趁热泡才有效果……我,我先走了……你们继续……” 我转头瞪李鹤:“药浴?我怎么不知道?” “我记得我说了啊?……我没……说吗……反正现在说也来得及……我都备好了,直接泡就可以了,我,我得出门一趟,再见!” 李鹤头也不回的跑了。 第470章 “……” 你丫早点说啊,早点说,我也不会选择这时候还跟孔明理论这一次……这……这得多尴尬啊! 扶着孔明回房,李鹤还真是能干呢,这个大浴桶有大半个人高!他成心的是不是! 我若有所思的问孔明:“大人给了李鹤什么好处?” 孔明再愁绪满怀,也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我自己来吧。” 自己来?他现在走几步还会出汗呢,让他自己进去沐浴,他怕是摔进去的吧! “还是我服侍大人吧,大人不嫌弃我手脚粗苯吧?” 孔明也不想与我斗口,虽然说我说不过他,但是我总能气着他,这也是我的本事。 李鹤也有本事,这一桶水,全是药味,也不知他都放了什么在里面。不过他之前对我说过,大人是死后醒转,当时他全身的血已为死血,虽然被我放了不少,但是有些还是没放干净的,他现在身体孱弱无力,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必须让他周身血液复行通畅,他才能进一步恢复。 李神医的话……自然有他道理的吧…… 可是,要泡药浴,自然得不着片缕的进去泡才行啊! 有些尴尬…… 我只能帮孔明宽衣,孔明的身材极好,当年我便是一直喜欢的,孔明不但容貌好看,这一副身体也是很好看的,皮肤泽而有光。其实他当时死了,我将他从大营里劫出来后,当时有用冰冷的井水给他擦拭全身,但是因为蛊虫还没发挥效用,他当时还是毫无知觉的状态,活着和死去的皮肤真的一点都不一样,他当时的皮肤如死水一般的黯淡。 没人知道我当时有多痛心,有多绝望。 其实我当时的状态也有些疯癫了,如果当时蛊虫不能发挥效用,他不能醒来,我觉得我会一直守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身体变成一堆白骨,然后就守着这一堆的白骨吧。 其实,说孔明厉害么,他也真的是很厉害的人,但是我喜欢他,又不是因为他厉害才喜欢的他,也不是因为他博学无所不知,所以不光孔明自己疑惑,其实我自己也时常疑惑,我喜欢他是不是真的因为他的这一副皮相。 孔明见我发呆,也不催促,忽然笑了,说:“以前我们在周瑜的军营里,我说借东风,需要沐浴更衣,周瑜便真让人抬来了水桶让我沐浴,你当时便也这么盯着我,盯的我不好意思极了。” 好像,是有这么档子事吧,他当时没有纳我的想法,自然不肯给我看他的周身,他当时还骗我来着,说回去给我补,也不知补去了哪里。 我去扶他,道:“先生别受了寒,我扶你进去吧。” 孔明将我手轻轻拂开,在满室氤氲的热气中微微一笑,说:“今日补给你看,到你不想看为止。” “……” 孔明其实不老,他还青丝如墨,秀而俊美,周身肌肤白皙润泽,而且他这次死而复生之后,我总觉得他时与岁月的一些痕迹都随着死气一起远去,越来越像之前的孔明,时光,仿佛在为之倒流,也不知是不是因孔明为天下曾经耗尽了心血的补偿。 我曾倾慕于他,心悦于他,我们曾经有过最深情的缠绵,他携我走御道,辩群臣,我为他一线天示警,艰难产下果果。 孔明这一生,只骗了我那一次,其实也不能说是骗,只能说他当时没告诉我全部实情。便是那一次,他用这一双曾经拥我抱我的手,将我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本来我带着孔明往成都赶路,他身体虽然很弱,还算是急切的,自从他从王晋口中得知,刘禅再不情愿,还是听从他遗言,封了蒋琬为相,算是继承了他的“遗志”,又听闻姜维带着三军安然撤回蜀中之后,便真的不再着急了,撂开一切,再不过问,至此方有了几分真的休养身体的意思。 桌上有琴,花廊下搁着一局残棋,院子里的红泥小炉上咕噜噜的煮着茶水,这样的生活闲适又散淡,孔明的神情也一日比一日安闲。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知道这里有位隐居的孔先生有大才的人也越来越多,拜访的客人也越来越多,孔明便闭了门,不再见客。 不过王晋来,孔明还是见的,这是对这位有善意的老者的尊重。 这日,王晋又来,与孔明聊了一会之后,突然问起:“老夫冒犯,请问孔先生可曾婚配?” 冬去春来,廊下花开,昨日孔明看着残局,在花廊下睡着了,当时王晋的小孙女偷偷在孔明的脸上亲了一下,孔明惊醒,小女孩红着脸跑开了。 这一幕我是看见了的,还跟孔明打趣着说:“大人这风姿不减当年啊,还是那么的风华无双。” 孔明当时甚觉好笑。 王晋一问这个,我心里想,总不会是王晋动了心思想给孔明做媒吧?不过,他那孙女只八岁,哪里能够与孔明婚配啊!所以小女孩偷亲孔明,孔明惊醒之后,也没有多加苛责,只是从那之后就刻意与她保持了距离。 听见王晋这么问,孔明笑了,说:“难道老人家觉得我都这年纪了,还没有婚配吗?” 王晋也笑了:“老夫觉得也是,孔先生人中龙凤,只有名门淑女才能与先生匹配。” “倒也不是。”孔明微微而笑,“不瞒老者,我的夫人,并非出自名门,她养在林野,打小就不在意世间庸俗的礼数成规,但她对我全心全意,我也爱她甚深,愿此一身,此一生,都只与她一人相伴。” 第471章 孔明说这话时,眼风落在我的身上,我低了头,只作不觉。 孔明如今这话,我怎么担得起,也不想担。他见我不接他的目光,也微微黯淡了神色。 王元却甚觉惊奇,孔明身怀大才,虽然看不出家世如何,但是通身的气质不假,他原先就猜测孔明一定出身于大家,才能有这番修养,而世家子弟,便几乎没有不纳妾的,红袖添香,美婢风流,才是当世常有的方式,便是王元自己年轻时也有美妾几人,人不风流枉少年嘛,所以他听孔明这么说,觉得很诧异,问:“难道孔先生没有侍妾?” 孔明摇着头说:“我有一人,已胜过世间千万。” 王晋走了之后,李鹤偷偷和我说:“难怪你为大人性命都不顾,大人对你的心我觉得也不遑多让啊!” 我抱了胳膊,看着李鹤,问:“大人许了你什么好处?” 李鹤连连道:“小看人!我是这种人?” “那这几天晚上,你们在院子里做什么?” “这个啊!你知道我甚喜爱大人的观星之术,前段时日一直雨雪,看不着,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天晴了,晚上我便在观星,大人见我有慧根,教了我许多,受用不尽啊!大人如此博才,竟然还没有半分的架子,真是难得!” 我一猜就是! “嗳,之前你说,大人的将星将要陨落,现在呢,现在星象如何?” 李鹤听我问这个,一拍手,道:“正要与你说!你说是不是怪事!大人的命星如今不在星象之上!” “这是什么意思?”我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李鹤这么说,引起我的怀疑,“你莫不是又看错了?” 李鹤觉得很受伤:“什么叫看错了?什么叫又看错了?!我之前看错了?大人没陨落?大人要陨落了还是我告诉你的!不然你来得及赶回营中?”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那他如今的命星不在星象之上是什么意思?”我安抚一下李鹤的小心灵。 李鹤却是伤的很了,道:“不告诉你了!反正告诉了你你也不信!你还不如去问大人呢,反正你信大人不信我!” 李鹤撩袖子跑去拾掇药材了。 我回望屋中,孔明一人坐在堂前的桌上缓缓翻看着手中的一本旧书,神态安宁平和,桌上的火炉咕嘟咕嘟的冒着泡,画面干净而又美好,我心中略有所动,静静的看了他许久许久,没有打扰他这一刻的宁静。 第222章 第 222 章 到了晚间,我照例入了里间帮孔明宽衣,孔明问我:“你下午有话要与我说?” 孔明那双眼睛,他若是看不出来就不是他孔明了。 我没想好要怎么说。 孔明垂下眉眼,略有些哀伤的问:“是要与我告别了吗?” 有李鹤调养,孔明身体已比原先好了太多了,而且他现在也看不出来有南下去成都的打算,估计他误会我的欲言又止是要与他分别了。 其实我确实是有与他告别的意思了,但是李鹤所说,又确实比较骇人听闻,若不弄清楚,只怕我走也不安心。 我微一犹豫,还是决定问出来:“大人,李鹤说,你如今的命星不在星象之上,是什么意思?” “原来如此。”孔明拉着我的手,走到窗边,推开窗棂,夜风带着花的清香,漫天星斗璀璨,恍如梦境。 孔明指着天上的星星,微微而笑:“每个人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命星。” “你的呢?” “陨落了。”孔明微微而笑,“我的命星早已陨落,就像,其实我早就已经死了,如果不是你将你与我的性命连在一起,此刻,我的尸骨怕是都已经开始腐烂了,成为一堆白骨。” “可是,可是你现在明明还活着!为什么没有命星呢?”我有些急了。 “陨落的命星如何还能回到天象之上?这是逆天之事。” “那……那你现在……?” 我有些心慌,手伸出去触碰他的脸颊,触手温润,他鼻间有着温暖的鼻息,颈下有着有力的跳动,他活着,他真真切切的还活着。 孔明不闪不避,任我触碰。 我陡然惊觉这么触碰他有些失礼了,连忙收回手,道:“冒犯大人了。” “这里没有大人,我也不是丞相,所以,没有冒犯,你也不会冒犯到我。”孔明不待我答话,拉起我的手,指着东边的天空上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笑着指给我说,“月儿,那是你的命星。” 这一颗星星,明亮璀璨,格外的与众不同。 “我的命星的确已不在星象之上了。” “那你在哪?” “现在我与你的命星同在。”漫天星光璀璨,他在窗边含笑拂起我额边的碎发,说,“我与你同在,月儿。” 漫天星光无比璀璨,心爱之人微微而笑,像极了他旧日的模样,这个人,是诸葛丞相?还是隆中孔明?还是我的先生?其实时至今日,我也早已无法分别。 他是我为之爱了一生的那个人啊! 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他,挡去他的手,道:“不敢,大人抬举我了。” 孔明的手凝在半空,问:“真的不能原谅我?” “大人既然身体已经好转了很多,那我也该动身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人,我们该说再见了。” 再待下去,不仅仅是他,只怕是我自己也会疯掉。 第472章 孔明神情黯然而哀伤,这一天迟早会来,他心里清楚。 他执起我的手,拉着我缓步而行,既然已在告别,这一次我没有推开他。 孔明将我拉至他书案边,燃起了桌上的烛火,一方烛火,照亮了一方,而后,他将书桌边卷起的一副卷轴置于案上打开。 这是一副画。 画中画的是山野林中,我在古树下持剑取花,果果坐在不远处的木桩上,我与果果相视而笑,在画的近处,还有一个男子的背影,这男子像是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遥遥的看着这一幕。 因是背影,看不清男子的面容与神情,但我知道,这是孔明自己。 孔明的丹青十分传神,此一画,入木入骨,栩栩如生,且画幅很大,工笔细腻,绝非一日之功。 我惊的呆了。 “月儿,之前说了,我已身无长物,没有什么能再给你的了,思来想去之后,只能为你画了这幅画。既然古币不能带来岁岁如意,我只希望这幅画,可以替我长久的陪伴在你身边。”孔明取出笔,在左上角添上落款,写下了他的名字,“诸葛亮”三个字,端庄工笔,字与风流,弃笔之后,取出私方小印,押于名下。 在孔明死而复生之后,他便再没有对外提过自己的名字,只称自己姓孔,原本名姓更是提也不提,而此刻,他在画中署上了他真实原本的名姓,甚至还在印上私印之后,看也不看的直接将私印丢去了一旁还未熄灭的煮着茶的小炉之中。 “大人!”我没想到他弃印弃的如此干脆,急忙想去捡,私印已融化在熊熊火炉之中。 孔明私印,自此焚毁。 “月儿,你说我一生好强,从不示弱于人,其实,你也是性格如此,以后若有了难处,怕是你也不会愿意来找我,更别说去找认识的陛下轻王他们了。你不愿意为我留下,我又的确为了家国天下负了你,我无颜开口让你为我停留,只能给你这一副画,你带在身边,真有了难处,希望可以助你摆脱困境。” 我再一细看,画中的男子,手持羽扇,墨玉为冠,鹤氅玄衣,的的确确是孔明昔日于朝堂之上的模样。 孔明,这是怕我日后行走江湖,被人小瞧轻视,刻意欺辱,才会特意做了旧日的自己,让我带在身边? 我心绪有些起伏澎湃。 我甚至都不知道这幅画他是什么时候画出来的。 “不要不告而别,走时告诉我一声,让我能送一送你……”孔明顿了一下,他的自制也没有敌过此刻瞬间奔腾而来的汹涌情绪,伸手将我紧紧抱在怀中,再道,“让我能送一送你!可好?” “大人……” “今时今日,我依然可以说,为了天下,我不悔那日的举动,若时光重来,我依然还会这么做!但是,这不代表我不心痛!我亲口下令射箭之时,犹如万箭穿心!”这些话,不到分别之时他就算被我再误会,也不肯轻易解释的,我就静静的听着,他只继续自行说着,“我万没想到,司马懿会将你丢入虎口,而我却救不得你!那几日,我睁眼闭眼间,满满的都是血色,耳朵里到处都是畜生啃食血肉的声音!我问着自己,你可有害怕,可有呼喊过让我来救你?你的夫君,麾下精锐十数万,你的夫君,一国之相,可我居然无法救你!你被我设计,落到这个地步,我还怎么有脸面继续活下去!就像……我要怎么开口让你为我留下?” 孔明,确实做的出来,他这么说我不奇怪。孔明他有理智的一面,可他的私心其实又是特别的柔软,理智的坚硬和私心的柔软几乎同时撕扯着他,所以他那几日的纠结煎熬,使他还能撑上至少半年的身体急速恶化,以致无救! 孔明抬袖在脸上一拭而过,再放开我时已又能温文而笑,他不想让我知道,我便可以装作不知。 “月儿,不论何时,若想找我,就来这里,我会永远在这里等着你。” 听到这里,我无法再沉默,惊讶的问:“你不回成都了?” 孔明微笑,道:“对,我不回成都了。这段时日,暮鼓晨钟,又有你的相伴,让我无比的宁静。诸葛丞相已经死了,就让他埋葬在史书之中吧,我愿为散人,为你等在这里。我这一生,半生为国,半生征伐,对不起的人是你,而今只想获得宁静,想在此,等你。” “你不回去了?那国家大事要怎么办?” “我临死前已经安排了一些,蒋琬会做的很好,姜维也会做的很好。”孔明悠悠一声长叹,“其实那日我真的死了,这天下其实还是这般的天下,未有任何的改变,就如同今日。所以便当我是真的死了吧,我真的不想再回到朝堂之中了。” “可是……” “其实数日之前,轻王曾经来找过我,提起返回成都之事,已被我回绝了。” 我吃了一惊,问:“他知道你没死了?还来找你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孔明微笑:“你去了后山采花,我已不想再与朝堂有任何瓜葛,也就没有和你提过了。” 江都城有隐世的孔先生有大才,且此人有几分像已经仙逝的诸葛丞相。 当时李福扶着诸葛丞相灵柩回到成都,也对陛下言明,这是一个空棺,里面只是丞相的随身衣物罢了,丞相遗体已经被凤侯向月带走,不知所踪。 刘禅与孔明情深如父子,没见到孔明遗骸,坚决不肯相信孔明已死,但是太医赵义,仆射李福,将军姜维都已确认丞相已身亡无误,赵义更是以御医身份直言:“丞相气绝于夜,已无生机。” 第473章 如此,万般无奈之下,刘禅才将孔明以衣冠下葬。 所以,当轻王接到这封密报的时候,呆了许久,然后谁都没告诉,一个人日夜兼程赶到了江都城,他赶到这个小院子里的时候,身后不远处的青山上的青山寺正好响起了悠远的撞钟之声,孔明一身白衣素雅,神态宁静,坐于花廊之下,手上拿着一本残破了的古籍,正在闭目小憩,微风拂过,春日里不知名的小花柔软的落了孔明满身。 有鸟落于院中叽叽喳喳,孔明睁了眼静静的看着,满眼的柔和,待鸟飞走之后,他便垂首继续翻手中的古籍,这才看见院中站立的轻王。 轻王噗通一声跪下,哭的满脸都是泪:“丞相!竟然真的是您!” 孔明安坐于竹椅中,对着轻王微微一笑,说:“这里已没有丞相。” 轻王膝行到孔明面前,泣道:“您果真没死!天佑我大汉啊!跟我回去吧,丞相!大汉的朝堂不能没有您啊!还要等您主持大局啊!” 孔明微一摇头:“诸葛丞相已死去多时了,而今我不过是一缕被月儿从幽冥强行救回的幽魂。” “我不管您是谁!跟我回去吧,丞相!我们需要您!” “我虽已死,蜀汉还能有继。”孔明附身将轻王扶起,微微笑着,“我现在尚可算是活着吧,也最多不过强撑几年光景而已,且此身孱弱当不得事。这段时日,我也有思前想后,十年之内,我不兴兵北伐,这世上就不会有大战,蒋琬可治国家,姜维可治三军,若真要我回去,我也不过是维持短短数年的时间,而他们缺少历练,日后大难来临之际,如何能顶起蜀汉门户?” 轻王为之语塞,却道:“您定能长命百岁!我们、我们有最好的医师!有最好的药材啊!” 孔明笑着摇头,并不作答。 轻王从最初的震惊,欣喜情绪中稍有缓解,问:“她呢?” 孔明知道轻王指的是谁,转目望着身后不远处的青山,面露温情,带着笑意,道:“去后山采花了。” “这么说,您果然与凤侯在一起?确实是她救了您?” “不错。” “您与凤侯都跟我回去吧!你们一人是丞相!一人是上军候!大汉真的还需要你们!我们真的不能没有你们!” 院中,还撒落着一些向月从后山采回的花,还没有收拾,就这么摊在院子里,有几分凌乱,又很馨香,很有鲜活的气息。 孔明看着满地堆撒的花束,眼含微笑,说:“我想让她放下剑,拾起花。”他又说,“其实,月儿习武从不是为了逞强斗狠,也不是为了当这什么天下的大将军,她是为我才拿起了剑,与杀戮和血腥为伴。以前,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想将能给的权势都给予她,以为这才是爱她,保护她的方式,而现在,我只想让她放下剑,去看见花的芬芳。” 轻王为之语塞。 微风拂来,满园馨香。 “其实,那一夜的时候,我真的已经死了。”孔明笑着看着轻王,“朦朦胧胧之中,我好似到了幽冥,那时我见到了先帝。” “什么?”轻王十分吃惊,但孔明此生从不妄语,由不得他不信,“先帝……他有说什么吗?” 孔明叹息:“先帝见了我,说,‘孔明,你太累了……’” “孔明,你怎憔悴至此?你为何会如此早逝啊!” “臣,有负陛下重托!无颜见陛下!” “孔明,你已经尽力了,是我,连累了你,如果当年我不没有请你出山,你此生都会无忧,何至于此啊!” “臣受陛下大恩,终未能报答陛下……” “天命有常,许是我们真的在逆天而行。为了我刘姓的天下,你已牺牲了太多太多,更是连心中所爱,都一并献祭给了我大汉,你还有什么可以责备你自己的?是我,为了一己之私,为了一姓的天下,而执念如此!孔明,你国士无双,若无你,天下便从来都不会有蜀汉这个词!” “陛下三顾臣于草庐之中,给予臣尊重和信任,几十年间,陛下对臣始终信而不疑,敬臣如师,但是臣许了陛下天下,却无法做到,臣亏欠了陛下。” “孔明,血腥的时代终会完结,凌乱的天下会再次迎来欣欣向荣的生机,此,不以人力始,不为天命终。孔明,待回去后,请好好的活下去,弥补这些年的遗憾,过上你原本该有的生活。” “回去?回去哪里?臣要回去哪里?” “没有主,没有臣,从开始就是我担了虚妄,负了你的才情,只将你当做了守护我大汉天下的一柄利刃,龙困于野,束于朝堂,不得鸣展。孔明,请你解开心中的枷锁,不要再执念了,自由的看看这整个天下。” “陛下?” “孔明……谢谢你这些年来为了大汉,为了我所做的一切……谢谢……” “所以说,轻王就这么回去了?不似他的风格啊!”我其实挺疑惑的,总觉得孔明还有更多的事情没有和我说,轻王和刘禅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了孔明,我觉得不太可能。 “都不重要。”烛火下,孔明抚摸着我的面颊,“我不会再回成都去了,也不会再回朝堂,世上已无诸葛丞相,只有一介散人。你要离去,我不会阻拦,也无颜阻拦,但我会在这里等候你,万家灯火,朝朝暮暮,让你知道回家的路。日后,等你愿意原谅我时,请回到这里找我,我依然还在,永远都在,在这里等你。” 第474章 天下之大,若一个人隐去了痕迹,要刻意去找这个人,真的如大海捞针,除非那人愿意如尾生抱柱,死守一地,守之一生。 我心中震惊,问:“你真的能放下一切,放下你现在的权势,你的无上的地位,愿意不回朝堂?只做一个普通的布衣百姓?” “你此问便是还不肯信我了,我一次骗你,你便对我百次不信了。我从林野中来,自然愿回山林中去,富贵权势,于我不过如尔尔云烟。我将在此处驻留,等着你愿意回家的那一天。” 眼前的孔明,虽然我口中说着不原谅,但他是我深爱的那个人,不然为何在我知道他即将陨落的消息的时候,带着伤势连夜赶回大营,只想用蛊虫救他再返人间,在救回他之后,还愿意陪着他,一路保护他,侍奉在他的左右。 孔明其实就是这样的人。 我了解他之深,他能狠下心肠取我性命,他下决定的时候有多狠心,实际就有多难过。我实则也没有多少怨恨,当时只是委屈,而在他以为我死了之后,他的病情也为之恶化,原本上也算是他全了对我的誓言,随我而去了。 在他临终之际,紧紧握在手心里的,不是他常年握在手中的羽扇,而是那根已断裂的、他和我结发的发带。 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我曾经对他说过—— “先生,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日后,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如果……如果您愿意的话,可否请您剪下一缕您的头发,放入我的手心,这样我死也能安心了。” 我气他,和他生份,疏远他,但他依然存于我的心中,这点不可否认,就如此刻,放下了一切的孔明,褪去凌厉,褪去威势,其实,他还是他,他就是我的孔明,即使我气他气的再狠,但其实这点我从未怀疑过。 我再忍不住,抱住他的腰身,去吻他的双唇。 “月儿……是甘愿的吗?我这次不算辱没你了吗?” 他回吻着我,有泪落下。 那日歇在山神庙,路遇两个山匪想轻薄我,我心灰意冷之下并不想反抗,还对孔明表示,被山贼欺辱,和我之前侍奉他并无什么区别。当时他震惊之下,神色多有凄然,自那之后,他的确不再和我有太亲密的举动,原来不是他不再爱我,而是那一日的话实实在在的刺痛了他的心,他卖我在先,使我的心甘情愿变得像笑话一般,所以他的确无法反驳。 孔明虽名号为龙,但是身上、心中层层叠叠的枷锁其实不计其数,使他无法腾于九霄,他心中有太多的牵挂,所以他一直活的很累很累。 他深深回吻于我,我们唇齿交缠,深深缠绵。 这是我爱的人,他,的确是我在心底里,一直深爱的人。 第223章 第 223 章 次日清晨,孔明从熟睡中醒来,昨日缠绵仿若春梦无痕,枕边只余几缕青丝,室内依然满是馥郁芬芳。 孔明赤足下地,回望屋中,桌上嘟嘟嘟的煮着茶水,案上的丹青已经消失,整个院中只有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除此以外,再无一人。 他在原地静默的站了许久许久。 阳光挥洒下来,满院金黄的静谧,后山的钟声又响了,一下又一下,宁静又悠远。 孔明缓步走回床榻边,神态宁和的俯身拾起枕边散落的几根长长的青丝,青丝,只有几根,不够编成一缕,他便收在木盒之中。 院中,还有花,花上还有鸟,满园的生机。 孔明坐于窗口,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在这一片宁静寂静之中,微微而笑。 春去夏至,夏至秋来。 满园的鲜花变成满园的果实,散发着瓜果才有的甜甜的气息。 孔明一人坐于院中,细细的擦拭着一把古琴,神态安静而又祥和。 暮色降临,秋色长远,天高云淡。 这时,院外传来走动的声音,孔明喜静,已谢绝一切来客,闻声便抬头看向院门。 院门轻轻晃了一下,然后开了一条小缝,从门缝里钻出个小脑袋来,看见院中独坐的孔明,甜甜的唤道:“父亲!” 孔明先是惊讶,而后释然,笑着伸出手,说:“我的月儿,我的果果,你们回家了。” 第224章 番外1 拘于一地,会拘束一人的眼界。 所以为了果果,孔明携我锁上院子,周游天下山水。 问题也就来了,果果的身子不好,需要药材养着,孔明的身子也不好,也时时需要温补的药材。 所以,我们走到洛阳的时候,没有钱了。 果果在客栈里间熟睡了,我来到外间,看着孔明,问:“要么……我们卖个艺?先生,你看是你弹个琴呢,还是我去碎个大石?还是你弹琴伴着我碎个大石?” 孔明正喝着茶,险些没掌住喷出来,笑着与我说:“何必这么麻烦。” “先生有何妙计?” 孔明笑的高深莫测的点拨于我:“朋友,有通财之宜。” 朋友啊……还是在洛阳的朋友…… 我托着腮想了一会,犹豫的问:“这合适吗?” 孔明道:“你还有别的办法吗?反正我可不去卖艺,你也不许去。” 孔明的话我不敢不听,左思右想也实在也没法子了,我只能硬着头皮给在洛阳的“老朋友”下了个帖子,约了次日在洛阳最大的酒楼明月楼的楼顶雅间,烹茶待客,以叙旧情。 第475章 “我就纳了闷了!你怎么就这么大命!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没死成?你是祸害留千年吗?” 洛阳的“老朋友”司马懿孤身一人准时赴宴,将雅间的门一关,迫不及待的数落我。 没死成也不是我愿意的,我有些尴尬。 司马懿数落了我半天,才想起来问问我:“你好好请我赴宴喝酒?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没钱了,找你借点……” 司马懿一翻白眼:“你找刘禅借去啊!他敢不给你钱?”说到这,司马懿顿了顿,然后很警惕的问,“你跑到洛阳来干什么?这次又想来行刺谁?” “不……我谁都没想行刺……” “真的?”司马懿满脸都写着不信。 窗下的琴师走了过来,给司马懿添了杯茶水,司马懿反射的说了一句:“谢了。”无意间一抬头,看见了琴师的脸。 说来怪我,谁知道前一日还是大太阳的,阳光万里,怎么到了今日我请客了,就开始小雨阵阵,阴风连绵。 我手上没钱,怎么请的起琴师助兴,窗下弹琴的琴师,自然是孔明啊! 司马懿深吸了一口气,噔噔蹬蹬的连退数步,整个人都抵在后面的墙上,一双眼睛瞪的溜圆。 司马懿颤声问我:“你……你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借钱啊!”我脑壳疼,“司马公子,我知道你有随身带着钱的习惯的……借一点!真的!” 司马懿来回看看孔明,又看看我,窗户开着,一阵狂风吹了过来,冷的彻骨,他牙齿有些哆嗦,问:“金子……还是……冥币……” “冥……冥你大爷……”我没好气的说,“借些金子!” 司马懿在怀中掏了掏,把身上带的所有金银都拿了出来,别说,司马懿真的有随身带财的习惯的,这一下还真不少,普通人一辈子都花不完。 司马懿将全部钱都拿了出来,颤着问:“我……能走了吗……” 我看见金银,大喜过望,问:“司马公子不吃点喝点?” 孔明含笑给司马懿斟了杯酒。 司马懿夺门而逃,跑的头也不回! 孔明见我数钱数的开心,自己饮了口茶,笑着说:“别说我没提醒你,钱可以一会慢慢数,你现在不走,一会大军来了,可就走不脱了。” 我从见到钱的狂喜中醒过神来,孔明说的自然不会有错,我连为什么都懒得问,就忙不迭的卷了金银,道:“赶紧去接果果!赶紧出城!”见他还在喝茶,一掌夺下他的茶杯,道,“先生快别喝了!逃命要紧!” 我们接了果果,混迹于人群中出了城去。 后来,司马懿吓的夺门而逃之后,细细回想,觉得不太对劲,直接发了军令给有司,调了大军来围明月楼。 都令满宠一脸迷惑,问:“司马将军是想做什么?” 司马懿铁青着脸,吐出三个字来:“诸葛亮!” 大军搜楼,自然搜了个寂寞。 满宠向来不服司马懿,嘲讽道:“司马将军被汉相诸葛亮好一顿戏耍,死诸葛退活仲达都要流传千古了,而今更是被诸葛亡魂吓的白日调军来围酒楼?……将军,城中有座观音庙,听说,颇灵。” 司马懿:“……” 我赶着马车,我们悠悠达达的出了城,我若有所思的问孔明:“先生,是司马懿打算对川蜀用兵了吗?” 孔明坐于我身边,笑道:“怎会如此想?” “我们是打算去看塞外风雪,原本就不必路过洛阳这一趟,是先生说要入城修整的,还撺掇我去借钱……先生看我是个傻的?” 果果在马车中捂着小嘴在偷笑。 孔明笑了许久,抚摸我的脸颊,笑着说:“十年之内,司马懿都不敢对川蜀用兵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塞外,带你们去看塞北的风雪。” 第225章 番外2 从塞北回来后,孔明问我和果果还想看些什么,我眼睛一转,撺掇着孔明来了建业。 自打孔明知道我撺掇他来建业看长江,就知道我想做什么,他看破不说破,很是啼笑皆非就是了。 果然,客栈里,我对孔明说:“先生,我们又没钱了。” 孔明不为所动,道:“你坑了司马懿的家底,还说没钱?” 我不理他,道:“这次该先生借钱了。” 孔明似笑非笑:“陆逊可不是司马懿,他可不怕我。” 我咧嘴一笑,道:“陆大都督品性高洁,比你还穷的叮当响,再说他那阴不阴阳不阳的,我跟他又没交情,看见他躲还来不及,我当然不是找他借钱!” 孔明若有所思,叹道:“做人,还是该像陆大都督一样啊!” 请客这天,依然还是城中最大的酒楼,依然还是个包间,只是天还行,虽然阴沉,倒不下雨,氛围不太足。 我托着腮,在想一会怎么烘托气氛。 孔明见我这样子,就知道我没动好脑筋,无奈的道:“差不多就行了,别把子瑜吓出个三长两短,子瑜好歹是我亲兄长。” “那不行!一视同仁!”我舔着脸凑去他面前,笑着问,“先生会不会骂我?” 孔明摸摸我头顶,叹道:“舍不得骂你,罢了,随你,你玩的高兴就行。” 不多时,诸葛瑾就到了,也是孤身一个人来赴的宴,门一关,看见了孔明,诸葛瑾先是按住自己的心口,然后擦了擦眼睛,最后,扑去孔明身上,抱着孔明大哭道:“二弟!二弟!兄长想你!” 第476章 孔明被诸葛瑾抱了一个涕泪横流的,满身都是,很是无语。 我凉凉的说:“瑾哥不用太想他,他就是来带瑾哥一起走的。” 孔明:“……” 诸葛瑾哭了一阵,忽然发现手下抱着的孔明还是有着温度的,大吃一惊,细细的看了看孔明的脸。这也不知道是什么邪,反正自从我给孔明下了蛊虫,孔明死而复生之后,他的确有返回年轻的样子,说是返老还童,倒不至于,只是的确开始越来越像十几年前的孔明,容貌,皮肤,都在回返年少之时。 诸葛瑾大惊失色,赶紧跑到窗边关上我特意打开烘托氛围的窗户,然后低低问道:“二弟诈死?为何?难道是刘帝忘了根本,要害二弟性命?” 这个诸葛瑾啊……还真是蛮谨慎的…… 孔明笑着摇摇头。 “我主就绝对做不出来兔死狗烹之事来!二弟此番前来我东吴,是想要投靠我主?兄长定为你作保!二弟之前便是一国丞相,真来我东吴,我主定也给二弟丞相之位!兄长敢打包票!” 孔明以手扶额,哭笑不得。 见孔明神色,不是像想在东吴出仕的样子,诸葛瑾又开始迷惑了。 孔明含笑说:“兄长,我无意仕途,恕难从命。” “哦……”诸葛瑾和我都深知孔明的性格,孔明么,你劝不动他才是常态,劝得动的话……如果劝得动,那你最好想一想是不是本来就在他计算之中了…… 诸葛瑾并不强求孔明出仕,原先刘禅昭告天下,说孔明离世的时候,诸葛瑾与孔明兄弟情深,当真是哭了好久的,此刻见孔明好端端的坐在这里,褪去让人望而生畏的厉色,一身的泰然平和,是他亲弟弟原本该有的样子,他心里也是高兴的,一高兴,开始从袖子里掏钱,只不过诸葛瑾不似司马懿阔绰,他将身上携带的所有银子都取了出来也不及司马懿给的零头,他诚心诚意的和孔明说:“二弟可有什么不便或者短缺?兄长定为你周全!” 果果渴了,垫着脚去桌上倒水喝,怎么也够不着。 孔明便亲手斟了茶水递给她,果果梳着双髻,很可爱的甜甜的说:“谢谢父亲!” 诸葛瑾:“……” 孔明笑着说:“果果,我和月儿的女儿。” 诸葛瑾:“……” 我坏笑着说:“不用劳烦瑾哥找大夫给先生看身体了啊!先生,他啊……”我凑去诸葛瑾耳边,小声着说,“他生的出孩子!” 诸葛瑾:“……” 当年诸葛瑾咸吃萝卜淡操心,觉得他和黄月英多年未有所出,怕孔明是不是有隐疾,私下找了我,很旁敲侧击的问要不要给孔明请个大夫调理一下,当然,转头就给我卖了个干净。 不同于洛阳的剑拔弩张,这一次见面很是温情。 出城之后,我问孔明:“先生这次是真的放下心来了吧?吴侯十年之内,也不敢打川蜀的主意了。” 主要那几个摩拳擦掌想动武的,一旦知道孔明还存续于世,便是谁想对川蜀动手都得掂量掂量了,要看看排兵布阵,调兵遣将,自己是不是诸葛武侯的对手。 月色朦胧而又美好,果果已在马车中睡的熟了,孔明将我揽在怀中,微微而笑:“月儿聪慧。” “先生不用过于担忧,你看的了十年,看不了一百年,也看不了一千年,国家如何,要看当朝者如何治理,你再不放心也是没有用的。” “我没有不放心。”孔明在我额间映下一吻,“只是有生之年,的确不想见川蜀灭亡。” 孔明心软,他实际上比任何人的心都更加柔软,他算计了我的那一次,已让他悔恨心头,这一生都不会放下,那他同样倾注了心血的这片川蜀的土地,其实也有很深的感情。 “川蜀会灭亡吗?”我不解,问孔明。 孔明看向明月,没有回答。 我想起前事,忽笑着问他:“我不告而别那次,先生可有流泪?” 孔明微怔,而后笑着说:“没有。” “可见先生真的一点都没把我放在心上!好狠的心!”我恨恨的说,“便该不回来!” “你不舍得。” 孔明说的没错,我的确不舍得。 李鹤曾偷偷告诉于我,我与孔明的命数都在衰竭,可能真的也就最长也就十几年的事情了,逆天而行,自会有天罚,非人力所能逆转。李鹤觉得是自己无能,便自己悄悄的告辞了。 虽不会有天雷劈妖,而我们,的确不会存在的太久。 “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会一直在那院子里等着我吗?” “我会永远永远在那等着你,所以我不会流泪,只会安安静静的等着你,回家。”月下,他揽着我,深深吻下,一吻动情,“月儿,其实你真实的身世,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你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还可以带你去你的故乡看一看。” 我吃了一惊:“你知道?” “不错。” “你这都能知道?你也太厉害了吧!” “世上没有我解不开的谜题,你呢,你自己想知道吗?” 我想了想,问:“那我的父母,他们还在吗?” 孔明微微摇头。 我又问:“那你会因为我的身世就看不起我几分,或者,就不喜欢我了吗?” 孔明哑然失笑:“都不会,你身世如何,都不影响我爱着你。” 第477章 我也笑了:“既然如此,我何必去问?”我揽着孔明的脖颈,将脸贴在他脸颊上,说,“我是向月,我永远都是先生一人的向月。” “莫非你……?”孔明神色似有所悟。 “我不想知道我是谁,只愿此身永伴于先生身侧。” “月儿,谢谢你。” 第226章 番外3 孔明陨落于五丈原之初,向月携了孔明的身体远远的离开了大营。 三军将士本来是要追的,被九月一人挡了下来。 “九月,你要反吗?” 魏延横刀立马,怒喝于九月。 九月毫不示弱:“大人的遗命,在场的众位大人都是亲耳听见了的,难道真的要让大人在九泉之下魂魄难安?” “大人身份贵重,死后遗体却丢失不见,简直天方夜谭!来人,拿下九月!” “是!” 杨仪挺身而出,护在九月身前,喝道:“魏将军!丞相遗命,我等听的分明!九月将军一直以身护丞相,劳苦功高,甚得丞相的信任!魏将军要治九月将军的罪?那为何不连我们一起治罪了?” “某不敢。”魏延哼了一声,经此一阻,夜色深邃,再不可见向月身影,魏延喝道,“九月不从军令,肆意阻拦,军杖五十,以儆效尤!” 杨仪还要再拦,九月已道:“多谢长史好意,我愿受罚。” 一顿军杖,九月鲜血淋漓,几次昏厥。 杨仪感叹道:“丞相尸骨未寒,就有人急不可耐的动手,打九月,还不是打给我们看的?这简直让人心寒啊!” 九月带着遍身的伤痕,每日依然跟在丞相灵柩旁边,一路护送丞相灵柩返回成都,一如丞相生前。 安顿好丞相身后事宜,轻王亲自找到九月,跟九月说:“你受委屈了,从此之后,有什么打算?” 九月只看着丞相的墓碑发呆。 轻王心里盘算了一下,说:“九月,你从初时跟随丞相,多次以性命护佑丞相,而今丞相仙去,不如就留下护佑丞相的公子吧?” 九月的眼睛这才动了动,问:“瞻公子?” 轻王点点头:“瞻儿是丞相所留的唯一公子,公子机敏,有丞相遗风,陛下已经决定让他承袭丞相的武乡侯,待其年满十六岁时,尚三阳公主。瞻儿,总是要承袭丞相的一切的,包括军政民生,将来都得仰仗瞻儿。” 九月嘴唇动了动,说:“瞻公子只八岁。” “但他是丞相的儿子。”轻王叹道,“丞相为国操劳一生,只得瞻儿一点骨血,若不能为丞相照顾好瞻儿,我们就枉承丞相多年的照拂啊!” 九月想了想,说:“不了,丞相已经不在了,我身子已废,现在只想回到家乡,隐姓埋名。” “真的不想留下来?” 九月跪下了,说:“请轻王成全。”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啊。” 九月被魏延一顿板子打的伤了筋骨,后来强行撑着护送灵柩南归,未好好将养,这一身的武艺已算是废了,挺可惜的。 轻王走前,问九月:“向月带走了丞相遗体,你事先真的不知?” “属下真的不知。” “算了。” 九月临行前向刘禅乞了丞相身前从不离手的羽扇,刘禅感其对丞相忠心耿耿,特许其带回家乡,聊作想念。 九月回到家乡时,莲子在家中,带着一双孩儿等着他。 九月遍寻果果不到,吃惊的问:“小主人呢?” 莲子笑着说:“小主人已经被月君接走了,五日前刚刚接走。” “向月把小主人接走了?”九月又吃一惊,“大人新去,她还有闲心把小主人接走?” 莲子拿手嘘了一下,笑着说:“月君……看上去很好哦!” 九月愣了愣,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世上,说不定真的会有奇迹存在。”莲子笑着眨眨眼睛,“江湖之大,有缘一定会再能相见。” 第227章 番外4 师父常说,做人,是要讲良心的。 我叫李鹤,出生于显赫世家,只是可惜少时失了父母,家门一下破败了,所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追随着师父学艺,到十八岁时,因曹操头疾反复,病逝沉重,师父被召入洛阳给曹操看诊。师父临行前和我说:“师父此去,应该会凶多吉少,你就不必跟我去了,去周游天下,普救终生吧!” 我没按师父的嘱咐去行医天下,因为我心里其实是不爱学医的,我更喜欢看天上的星星,每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看着星星能让我觉得安宁,觉得我还是高高在上的那个李家大少爷,觉得我的父母都还在我的身边。 数年之后,我路经成都,当时觉得人生虚妄,见招兵官在召买士卒,反正我整日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索性就自己将自己卖身进了大营。 将士们都说,我们的统帅,是一名女子。 女子如何做三军统帅? 我嗤之以鼻,立志要比她强一个看看。 我虽然小时学的是医术,医者仁德,我却一点也不仁德,十分争强好胜,就是想让世人知道知道,牝鸡不可司晨,是女子,便该专心相夫教子,如何能压男子一头? 我带着不服,干的格外有劲。 这日,士卒们抬了旧大纛放太阳底下晒着,这大纛经过多年征战,刀劈斧砍,每一条缝里都是血痕,引得苍蝇横生,内里都是虫卵,已经没法再用了。 第478章 抬纛的小牛的口音正是我的同乡,小牛身子不壮,别人都走了,他还在大纛底下喘气,见我路过,强拉了我聊天。 我问他:“你连个大纛都抬不动,还怎么打仗?” 小牛气喘吁吁的说:“重,这个是真的重!” 阵风吹来,身后响起了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我猛然回头去看,这跟大纛竟然从根底断裂了,向着我们的方向狠狠的砸了下来! 我睁大了眼睛,这一生,竟然比我想的还要是个笑话! 就在这时,有人飞身上前推开了我和小牛,沉重的大纛打在他的肩上,将他砸的半跪于地,俯身呕了一口鲜血! 只差一点点就砸到了他的脑袋! 我是学医的,这一眼就能看出是伤到了骨头,外加震到了肺腑,要用药的话,应该…… 我还没想完呢,那人吐了一口血之后,发冠断裂,青丝散开,脸上带着的半面面具掉在地上,竟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 不!只能说,还是个小姑娘! “凤侯!凤侯!” 将士们纷纷围了上来! 三军的统帅,执掌天下兵马的大将军凤侯——竟然是个如此弱小的小姑娘? 凤侯站起身来,毫不矫情的擦去唇边血迹,先看了我们,问道:“你们没事吧?” 小牛吓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能站起来,还能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其实全是咬着牙死撑的,这我还看不出来? 我其实想说,我会医,你那一下真的伤的挺重的,骨头不知道断了没有,要不要我给你把把脉,我再给你开几副药要不要…… 我脑子里一瞬间乱哄哄的,竟然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张文义急哄哄的说:“凤侯你伤的怎么样了?” 凤侯已对张将军吩咐道:“我无碍。” 张文义咋咋呼呼的喊:“您是凤侯!怎么能为了两个新兵蛋子只身涉险!你要是伤了怎么办?” 是啊…… 我也想说…… 我们只是两个新兵啊…… 凤侯年岁不大,眼睛却很清澈很明亮,她说:“新兵如何?这难道不是两条人命?尔等如此轻贱人命,还有脸做这营中的将军?” 张文义被骂的灰头土脸的,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凤侯斥道:“不许苛责此二人!他们都是无意的。没人会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你若敢违我军令,肆意胡为,看我如何罚你!” “属下不敢!” 小牛这才舒了口气,知道至少不会被责打了。 凤侯拧了下眉心,唇边又呕出了一点鲜红。 凤侯皮肤白皙,眼睛大而传神,美又不艳,秀而不妖,这一点鲜血在她脸上格外的醒目。 我其实想说:你伤的挺重的……你……真的不疼吗? 泽胜则咋咋呼呼的在喊着:“凤侯受伤,我去报给陛下和丞相!” “谁都不许去!”凤侯格外的执拗,“屁大点事,我又没死!等我死了再去报!” 泽胜无奈的说:“起码要报给丞相知晓吧?你伤成这样还不让我们报给丞相,丞相会骂死我的。” “谁都不许去!”凤侯怒了,一双眼睛中的神情格外的鲜明,“我,不需要他的怜悯!” 我这才想起传闻,传闻凤侯能得这天下兵马大将军与蜀相诸葛亮有着分不开的关系,有人说,蜀相诸葛亮爱她甚深,也有人说,是凤侯魅惑了蜀相才得到的重权,更有人说,凤侯,不过是蜀相身边的禁脔,泄欲所用而已。 我原本也是信的,还跟着一起传的津津有味。 但今日所见,看见这一双倔强到明亮的眼睛,我开始想,是不是我错了。 那一双眼睛,和眼睛里当时迸发的光彩,我后来一直记了许多年。 后来,我离开军营,开始遵从师父的话,以医术普救众生,师父的话,确实是没错的,我也是到现在才懂。只是多年以来,我没有一刻忘记当时的那一双眼睛,那双目中一瞬间的光芒,让我的人生不再迷茫,我,确实应该为天下做些什么。 直到我游历到汉中,偶然再一次见到了她,虽只一眼,我却看出她怀了身孕。 我很为她高兴,设计了她身边傻乎乎的莲子,专程到她身边,为她安胎。 她果然已经不记得我了。 我很庆幸是我在给她安胎,数番惊险,已不能再提,她生果果之时,我穷尽了一生的医术。她无意识间,一直来回呼唤着“先生”和“孔明”,莲子哭着和我说:“月君一直深爱着大人。”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虽然有名,倒不一定是什么光风霁月的人物! 我心里很是不服。 向月何止是冒着危险给他示的警,那时的情况,简直就是在拿自己和她孩儿的命换他的命,而他竟然就能任由她留在山上分娩,不闻不问,这样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后来,果果生了。 又过了半年,向月身子好转,终于带我们回到了汉中的府邸。 那一日,蜀相回来了。 当时我还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蜀相召见我,他一见到我,竟然认出了我,说:“是你?” 当年大营中,向月给大纛砸了的事后面还是给蜀相知道了,蜀相亲自来到大营之中,提了我和小牛问话,排除我们是故意的嫌疑。我曾经心里很是不屑,既然如此在意她,为何不好好养在后院,却要让她一个小姑娘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第479章 蜀相威信甚重,不苟言笑,他的目光十分的冷厉,小牛只被他看了一眼,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且当日蜀相一直在咳嗽,我看的出来,他是抱恙而来。 他思虑很重,身子不好,我对他,倒是还多了一份敬意。 所以这次蜀相见到我,认出我后,拧了眉心,问:“你为何会在此地?向月救你一次是巧合,此次是你有心为之?” 世人都说蜀相心思细缜,这一句传言倒是不假。 我方要和他说向月为他产子的艰辛,他却又问:“你喜欢她?” 他一眼就看破了我的内心深处,我恼羞成怒,冲口而出:“是又如何?你能杀了我不成?” 他却说:“孤不会杀你,但是你不可再见她了,她,是孤的人,你不可妄想。” 说着,让九月赶我出去。 我想起坊间种种不堪的传言,想起向月林野产子的艰辛,想起向月昏迷不醒间喊着他的名字,怒从中来,很不要命的说了一句:“虽然我喜欢她,但是她心里只有你一人。丞相大人呢?丞相大人真的像传闻所说,只是觉得她漂亮,所以才留了她在身边玩弄她吗?那我定会带她远离你!” 九月拔了剑。 这一句说完我就后了悔。 蜀相将九月的剑推回剑鞘,道:“孤说了,不会杀你,但是孤与凤侯之事,你也不可妄加揣测。孤对她如何,她对孤如何,都是孤与她两个人的事,与旁人无关。” 我死里逃生,半句都不敢再废话,忙不迭的走了。 这世上有如向月一般为了爱着的人,拼的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也有如我这般,不想死,只念着自己小命的人。 后来几年,我走遍大江南北,听着百姓传颂,想起与蜀相的两番会面,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却也能看得懂当时在蜀相内心深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 所以当我得知蜀相陨落的时候,我和周围的百姓一起真心痛哭,涕泪满面。 万没有想到,向月居然将他从幽冥之中救了回来! 向月可真是胆大包天且奇迹了,居然敢从阎王手里抢人,比我还本事! 与他们二人住在小院中时,蜀相已成为孔先生,他为人随和,有大智慧,与他交谈让人如沐春风,他知我喜爱观星,便将观星之术倾囊相授,我为他深深的折服,世上怎能有如他这样的男儿,难怪向月会对他生死不渝。 “感谢大人昔年两番不杀之恩。”向月不在时,我由衷的对孔先生说。 孔先生眉眼温润,温和一笑:“世上际遇,宛若群星,交相而映,如当年真的杀了你,谁还能在危难中救了月儿?是我要谢谢你。当年有谗言不断在我耳边陷害你二人,我虽不信,心中,到底也有了一丝疑虑,所以当时见你二人花园独处,我当时的确是嫉妒了的,才会使月儿离我三年,属实自作自受。” 我由衷叹道:“大人在愤怒时,尚能克制自己的情绪,不造杀虐,而今又能坦诚而言,大人真是天下第一人!” 孔先生摇头而笑:“的确动过杀心,我非月儿,月儿才是这世间最难能可贵之人,我……其实不配她如此喜爱。” “义妹好似在和大人生气?有需要在下帮忙的地方吗?要么,我帮大人骗骗她?” “不可。”孔明急忙止了,自从修养以来,他一般都和颜悦色,心平气和,已少有这般急切了,“她气我气的应该,是我有错在先,等她平复心中的愤怒吧,我可以等,等到她自己愿意原谅我之时,却不可再欺骗她。” 我叹气一声:“义妹性格执拗,怕要让大人等上许久啊!” “我曾经也让她等了许久,我曾拒绝她的倾慕,苛责她,伤了她,而今就算等上余生,也不过是天道轮回,我没什么好值得同情的。” 院门开了,向月从屋外抱了很长的花回来,花有着长长的杆儿,比她的人还略高上一些,也不知道她是从何处采回来的,她额上带着汗,眉眼含笑,天真自然,虽然与大人呕着气,进院时却很明显的有向屋中张望一眼,看大人依旧安好才去将花铺了满园。 曾经贵为蜀相的大人,缓缓走至院中,取了帕子,微笑的拭去她额头上的汗珠。 向月还是不理他,这丫头,明显是故意的。 大人笑问:“你确定现在这籽儿能吃了吗?” 那丫头呆了,不知道这是大人在故意引她说话,问:“难道还不能吃吗?” “嗯,还没有成熟,你炒着吃不会香的。” “早知道便不摘这许多了!”那丫头傻了。 原来抱了花回来,是要吃的………… “不要紧的,种进院儿的四周,到来年秋天,你便会有许多许多的籽儿,就可以炒着吃了。” 夕阳西下,举世无双的男子与自己心爱的女子低声细语,画面美丽如画。她还爱着眷着大人,大人也已抛去一切凡尘,专心护她一人,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十年光景,其实很短很短,其实我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还有十年。 也不知来生他们还能不能再次遇见。 或许,我也该离开了,没有我在,他们会更随意一些,能早些和好如初。再者,蛊虫虽救了大人,但是蛊虫霸道,一直在蚕食他二人的生命,也不知道这东西可有解法,要有,也定在南疆。 第480章 次日清晨,我不告而别,南下入蛮荒。 不知道这一趟旅程可会顺利啊。 向月喜爱大人,却不喜欢去学他的一切本领,只是单纯的喜欢大人这个人而已,无妨,大人的观星之术,就由我承继下去吧。 不要紧的~我夜观星象~几百年后,我李家子孙中会有一人,会再次让蜀相的观星之术誉满天下! 第228章 番外5 十年时光一瞬即逝。 十年里,果果也长成了大姑娘,她如孔明般的聪颖,又有我的容颜,她不屑于世俗,聪慧机灵,孔明让她独自去取隆中木屋中他当年留下的那一尾长琴,我本是不放心的,孔明却说:“无妨,让她去吧。” “母亲,父亲想念昔年爱物了,女儿当然要为父亲取回。” “以前你母亲给你的玉牌还在身上吗?” “当然在了,一直在女儿身上。” 果果告别我们的时候,落了泪,说:“父亲母亲一定要等女儿回来!” “果果有慧根,这些年身体有所好转,也你学了一些剑术,自保当能无碍。稚鸟在父母的怀中如何能学会飞行?让她去吧,或许,她会有属于她的际遇。再者,果果重情,看见你我二人身有不治,会难过的,还是避开她吧。” 送别果果之后,孔明才和我说。 我有些难过,不肯在孔明面前表露出来,只说:“也不知道最后会是哪个臭小子得了我的果果!”我忽然想起近日的一些传闻,道,“先生,听说你的瞻儿要娶亲了?我们回成都看一眼?” 孔明想了想,点了头,也许他的心里,也是怀念成都城和瞻儿的吧。 此时离蜀相辞世已有十年时间,十年了,百姓还是从来没有忘记过孔明,也许,百年,千年,百姓都不会忘记孔明! 刘禅为瞻儿赐婚三阳公主,举国沸腾,遥相庆祝,纷纷告慰武侯在天之灵,希望武侯能后继有人。 十年时光,瞻儿也从当年那个小不点长成了俊逸的少年,他有着和孔明相似的眉眼,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红装从王道而过,意气风发,身后就是红装的喜轿,里面是他的新娘。 百姓欢呼,纷纷呼唤武侯! 瞻儿已继承孔明王侯之位,他也的确已是武侯,只是无论是他,还是呼喊的百姓都知道,此刻万民为之欢呼的武侯,实际上是他的父亲,曾经的蜀相诸葛亮。 瞻儿骑着马经过我们身边时,眼风一扫而过,后又疑惑,回头来望,人潮汹涌,再看不清方才的影子,他自言自语:“我眼花了?方才怎么好像看见了父亲?” “瞻儿身着红色喜服的样子,像极了我当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孔明携着我沿着道路缓缓而行,我笑着这么说,“当年你也是这样一身红色的喜衣,不过你穿那一身比瞻儿更好看!” 孔明也笑了:“你便是这一眼就看上了我?” “差不多吧。”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嫁人嘛,自然要一生都陪在他身边,难看怎么行!哦,虽然说我不一定会嫁给你,当时觉得应该是等我长大了,会成为你的侍妾,或者,侍婢?哎呀,反正都差不多,你好看,看一生也不会厌。喏,你当年的样子,比方才的瞻儿还要好看!瞻儿虽然像你,但是……总觉得他眉眼间好像缺少了点什么,好像没有你的沉稳。” 见我这么说,孔明才缓缓的道:“瞻儿,早慧而秀,浮而不稳,这么些年了,浮华之气依然很重,以后怕是难当大任。” “但是他很崇敬你呢。”我拉着孔明的手,我们边走边说,“你看见了么?方才百姓开始呼唤武侯的时候,瞻儿先是愣了愣,然后还去扶了下额冠,其实他哪是去扶额冠啊,明明是擦眼泪去了。” 我眼神好,这一幕看的明明白白的。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刻呼唤的是他父亲蜀相诸葛亮,而不是他这个毛头小子,被人突然提起父亲,而且他的父亲已经逝去多年,依然这么受百姓的爱戴,瞻儿的泪当时一下就流了下来。 “这孩子,虽然不慧,却很忠,也算一个好孩子了。”孔明最后叹息,“许多年来,我一直不在他身边教导他,又怎么能怪他没有学会真正的本领呢?” 走上这么些许,我与孔明都已累了,就近找了家客栈下榻,而今的我和孔明,动辄会疲惫不堪,的确是大限将至之兆,我们心里都明白,却并不害怕。 在客栈房中眺望着成都城,万家灯火,百姓欣欣向荣,和馨而又生机无限。 我趴在窗口看了许久,回身笑着对孔明说:“如今的成都,美极了。” “嗯。”见成都如此繁盛,孔明的神色也是高兴的,“其实蒋琬于治国上是有一些天份的,又跟我学了多年,自然能做的很好。” 我想了想,笑问孔明:“一路走来,听见传闻,说陛下不准民间给你立庙,不准你受百姓香火,是打算与你算账哦,欺压幼主?嗯?诸葛丞相?” 孔明大笑:“真要清算,如何还会将公主下降瞻儿?这等传闻你也能信?” 我也笑了,却问:“那他为何不许民间给你立庙享祭?” 楼下有一醉汉路过,只听见“诸葛丞相”四个字,醉着却大喊:“谁在提及诸葛丞相的威名?诸葛丞相是我们川蜀的骄傲,是我们大汉永远的丞相!丞相千古!” 第481章 “丞相千古!”周围一片附和之声。 孔明在屋内笑着摇了摇头。 吓得我也不敢再在窗口了,依在他身上,问:“时辰尚早,想去见一见瞻儿吗?你是高堂,怎么也得受新人一拜吧?” 孔明笑着说:“相府戒备森严,难道要翻墙进去吗?不翻墙的话你是要整个成都都知道闹鬼了?算了吧,反正我在瞻儿心中已经死去多年,他应该也习惯了。” 刘禅感念孔明,成都百姓感念孔明,这个相府被留了下来,不能继续叫相府,被改成了诸葛府。瞻儿一直住着,虽然说孔明以前很少住在成都的相府中,但是这里多多少少也能有孔明的一些旧日的痕迹。 孔明抚着我的头发,问我:“你呢?你可有想见的什么人?想去的什么地方?” “都没有。”我抱着孔明的腰身,说,“我只念你一人。” “我永远陪在你身边。” 我们在成都住了一夜,次日便出了城,向北而去,我们走走停停,当我们一路走到向阳山上时,已近黄昏。 当年的这个洞还在。 孔明与我坦言:“当年知道你自行埋骨于此的时候,我心痛极了,我的心疾就是那时落下的,当时我就觉得,我怎么会这么愚蠢,为了天下而负了你一人,谁知后来,竟然明知故犯,又负了你一次,多谢你愿意原谅我。” 孔明与我坐在洞口,夕阳的光芒温暖的照射而下,温暖极了。 “不要紧的,先生,世事总是一个圆,当年没埋成的,现在还是会回到这里。” 夕阳美而温暖,我的意识有些模糊。 孔明低着头柔声和我说:“月儿,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好好的和你说过,我爱你,心悦于你?” “嗯,可能说过一些,记不真切了。”我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头靠在孔明怀中,与他十指相牵,意识渐渐远去。 “那就再说一次。月儿,此一生,谢你多次救我于危难,谢你多年来对我不离不弃,谢你肯全心爱着我,给了我一切,月儿,我心悦你,我,爱着你,永远爱着你。”孔明俯身,微笑着吻在怀中心爱的女子的额头上,说,“这一次,不必害怕,有我陪着你,我永远陪着你。月儿,愿我们还有来生,愿我们来生还能相遇。” 半年之后,山中猎人在向阳山洞发现白骨,惊慌之下报给了府令。 唐青山亲往核查,见是两幅骸骨,相互依偎,已化为白骨的手指还紧紧相握,可见生前最后一幕是怎样的相依相偎。 轻王亲自赶来,见了这一幕,无故落泪,将所有人都遣了开去,悄悄接了刘禅到此。 刘禅泪水奔涌而下,急切的道:“真是……他们吗?” 轻王将一副骸骨的衣衫微微掀起,已化为森森白骨的右腿处,有着清晰的曾经骨裂过的痕迹。 刘禅对着两幅无名骸骨跪了下来,泣道:“去备最好的棺木吧。” 轻王跪于刘禅身后,却说:“陛下不可!他,已经逝去且入土多年了,不可再说是他的骸骨。” 刘禅大哭:“那要怎么办?难道我要仍由相父和月姐姐曝尸荒野却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做吗?” “他们既然选了此地,不如,就将他们的遗骸葬在这个洞中吧,再将洞口填上,便无人会再来打扰他们的清净。” “去把瞻儿接来。” “陛下不可!” “我意已决,去接瞻儿!” 向阳山发现无名尸骨的事情不胫而走,瞻儿被刘禅唤到山上的时候还是懵的,这时尸骨已经不见了,山洞已经被土石填了。 刘禅正色问瞻儿:“昨日读的诗书懂了吗?” 瞻儿莫名其妙,却答道:“昨日晚间,就已经弄懂了啊。” 刘禅又想了一会,问:“□□学会了没?” 瞻儿更莫名其妙了,说:“学会了啊!早上还射了一对大雁!” 刘禅词穷了,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问:“你父亲的《出师表》会背了吗?” “……” 这东西还需要会背的?没听说啊!瞻儿彻底懵了。 刘禅舒了口气,口中却严厉的骂道:“你父亲的东西,人人都会背的,你身为相父的儿子,却不能倒背如流?跪下!” 瞻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刘禅喊到这个荒山上来考较学业,委委屈屈的跪下了。 在他低着头跪下的一瞬间,刘禅的身子微微往旁边一让,于是瞻儿便正对着山洞的方向跪了下来。 刘禅严厉的说:“书都背不出来,还不磕头?” 于是瞻儿委委屈屈的磕了三个头。 “回去背书!背不出不许出府!” “哦……” 磕了头,瞻儿焉嗒嗒的回去了。 瞻儿走了之后,轻王叹道:“陛下,丞相在天之灵,定能感到你的苦心。” “这是我唯一能为相父做的事情了。哦对了,堂兄,烦请你召集蒋琬下一道旨意。” “何旨?” “从今日开始,允许民间为相父立庙,愿相父受万民香火,来世幸福安宁。” “喏。” “向月!向月!慢一些!你怎么走的这么快!” “还不是老刘又拖了课!再不快些排骨就真的没有了!” “我,我实在跑不动了!你先去吧!” “那我先去了,你慢慢跑!” 第482章 去食堂,有一条捷径,得进过学院的花园,向月念着排骨,一头向园中扎了进去。这花园,夏日草木繁盛,岔道又多,走着走着……就会迷路。 向月左张右望,忽然在一片林幽寂静处,见到有人在看书,少年眉眼清秀,好像——似曾相识。 看书的清净被人打扰,少年也抬起头望了过去。 四目相对处,似有微风拂过。 此一眼,当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