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尺,距离。》 00 人们总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 「黄羽霏。」老师在讲台上叫着我的名字过去,抽出一张考卷递给我。「满分,看的出你有在努力,以后还要继续加油喔!」 点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我回头朝位子走。四周相处不到一星期的同学朝我行注目礼,每个人的脑袋都写着不敢置信,彷彿先前完全没注意到我一样。 几乎所有人都在那刻望了我一眼,不过凝视只维持了几秒,接着又被持续宣佈小考成绩的老师给吸引回注意力。 我微笑,顿时感觉轻松不少。 从来不太会回应别人的崇敬、羡慕或者意味深长,通常面对这些我都只有脸红的份,想回称讚他们又怕被认为太矫情,或者信以为真太过骄傲自大,我想不管我怎么应付似乎都是个错。 人际关係果然是一个很麻烦的课题。 经过一个转角的时候我准备坐下,感觉我走路的速度很慢,因为回到座位时每个人差不多都领到考卷了。 但也差不多在这个时候鐘响。台上的老师一脸惋惜的说下次在检讨,接着便急匆匆的离开教室,彷彿多待一秒多加个班都是浪费时间一样。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我旁边的那个同学重头到尾都没抬头过。 他的头始终埋在手臂里。我好奇的打量他,发现他的头发自然的微微上翘,不做作也不难看,只是发色偏褐这点显然忽视了校规发禁的存在,右耳戴着银色的单边耳环,手腕上零零碎碎套着几个叮噹作响的骷颅手环。 大概是问题学生那类的吧。我在我的大脑里下了定论,却也在这时,他缓缓伸了个懒腰。 还打了个哈欠。 然后才意识到我的存在。应该说我才意识到自己仍盯着他,不免怔忡了一下。他倒是毫不介意,睡眼惺忪的对我漾起一个有着浓浓酒涡的微笑。 「喔你好呀,考满分的黄羽霏。」他这样说。听起来他也不是全都在睡觉嘛。 「……你好。」 「有事吗?」他白皙的脸上印了几个红印,老实说有点丑化他的整体。 「……呃,我想是没有。」没有时间整理思绪,我傻愣愣的回应。突然发现这一整个礼拜来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话,甚至是我第一次注意到有他这个人的存在,即使他坐我旁边。也或许他太吸引人注目而我则相反总在角落养灰尘吧。 欸不对,这几天似乎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才对。 「嗯,回头见。」还没向他确认他是否之前都不在,他便搔了搔睡乱的头,搁下一句话然后漫不在乎的消失在我的视线。离去教室前有人看了他几眼,低声说了几句「他又翘课」之类的话。 不过我脑里想的竟然是,一个人想睡觉的背影也能这么帅真是不可思议。 总之当我好不容易收回视线,才发觉有个东西随着他的离去而飘下。那是张纸,而且白的不可思议,因为那原本应该是考卷的,不过隻字未写,顶多在右上角有乖乖的写上班级姓名和座号。 其馀白的彻底。当然扣除老师在考卷上愤怒的红笔和大大一个、传说中的零鸭蛋外。 ……呃,收回前言,第一直觉总是最准的。 <言诺,这个名字跟人一样,看了一次就再也忘不了。> 01 那年的微笑依稀记得,那时的感动犹然存在。 -- 接下来的时间他都没再出现。 每个老师却也像习以为常,瞄了一眼他空空如也的座位后摸摸鼻子,没有发怒没有疑惑他去哪了。其他同学也是一样,稀松平常好像那只不过是吃早餐的习惯。 不过倒是有几个人注意到我多馀的关注。 「……你是想问言诺去哪了吧?」 中午休息时间,一男一女缓缓靠近我,其中那个矮小个子的女孩率先对我伸出友好的手。她同样是染发一族的同胞,及肩的微捲长发是挑染的淡黄色,宽松的毛衣配上短的不能再短的裙子,像是漫画里描绘的日系风格。 「嗯,看他都不在。」我回应。 「接下来也不必再看了,言诺那个人就是这样,翘课是家常便饭。」另一个男孩说,他大概属于阳光男孩类型,头发短短的,但体态结实,不过不是壮硕那种,肌肉不会多到让人作噁。顶多是运动员的身体那样,说实话还满好看的。 「……都不会有人说什么吗?」我问出憋在心里几个小时的疑惑。记忆中的台湾教育似乎没那么宽松。 「人家的父亲是资深议员囉,换做你是老师你又能说什么?」女孩耸耸肩,讽刺的言语和甜美的外表不太搭,却给人一种坦率的舒服。 「你们跟他很熟?」 「也不算,我们跟他以前同校,他跟以前一个样。」男孩耸耸肩,接着微笑续道。「……萧谨阳,叫你羽霏不介意吧?」 我点点头,别开视线刚好看到个子矮的女孩迅速搬了两个椅子过来,拉谨阳坐下后自然的拿出便当。快速的打开我们三个的便当盖后,她自动「搜括」了一堆饭菜,扒了好几口肉塞进嘴里后才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偶叫嗯有怡,好挥。」 「……啊?」 「斗说,偶叫嗯有怡,好挥。」 先撇开她吃了我最爱的章鱼热狗和蛋捲不说,我开始思考是否当太久暂时性书呆后融不进社会族群。因为她刚刚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吞下再说话,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谨阳倒是驾轻就熟的翻翻白眼训斥,然后语带抱歉地解答我的困惑。「她是说,她叫安亚梨,小霏。」 「……他说的没错。」好不容易将口腔的食物嚥下,女孩……亚梨拍拍胸膛喘口气,点头同意。 「什么没错,是百分百正确。」谨阳纠正。 「欸都差不多啦。」 「差很多。」显然男孩比较爱计较,这点倒是跟传统观念不太一样。话说回来亚梨和谨阳这两个人,感觉上反而是前者较粗壙而后者较细腻耶。依我跟他们相处的这几分鐘来分析的话。 「像男人一点不要这么爱计较。」亚梨开始蹙眉了。 「你也像女人一点,面对女生别这么扭扭捏捏,羽霏你都不知道亚梨她注意你很久了呢,要不是……」谨阳不甘示弱,扭过头来对我爆料。不过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亚梨捂住了,胀红着脸的亚梨愤怒的哼了哼鼻子。 「你敢讲就死、定、了,萧谨阳。」 不过我还满想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真没想到会有人对我感兴趣呢,我还以为我大概是班上最无趣的人,而无趣正是我想詮释好的感觉。太过美好而招来毁灭的事情我不想再经歷了。 「我都快没气了你才放手,有没有良心啊!」终于挣脱亚梨的「魔掌」的谨阳哇哇大叫,连忙大口呼吸。 安亚梨则是以瞪了他一眼作为回应。当然脸孔还是胀红而不敢看我。 为了缓和气氛,我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话才对。 「……呃,我觉得你们的感情好好喔。」 听了我的话的两人停止吵闹,瞠大眼双双望向我。 「跟他/她感情好?」 两人互看一眼。 「屁啦!」 又异口同声。 「你/你别学我讲话!」 ……欸,看来我的观点从来就没有错过。 02 完全忘了自己是如何撑到放学,只知道自己因为多了两个新朋友而感到雀跃。这种有归属的感受就是以前国中公民课教的马斯洛金字塔里的「爱与归属感」吧? 只能说这种感觉真是美好。 后来要回家的时候,亚梨和谨阳自动地跟我一起走出校门。这样一个团体的感觉也很不错,嗯满新鲜的。但是不晓得亚梨和谨阳的关係是什么,如果是男女朋友那我不就成了现成的超大号菲力普? 不过据我的观察应该不是。顶多只能算所谓的「朋友以上,恋人未满」,毕竟我无法从他俩的眼神交流中察觉到一丝的曖昧。但以他们亲暱的打闹来看,离那个程度也不远了吧。 「嗯,那我先走囉。」谨阳送我们到校门口外的第一个红绿灯,这样说道。 「你要去哪?」 「我刚说过我要练社团了呀,羽霏你都没在听我说话唷。」他用埋怨的口气,虽然目光里是满满的笑意。「我是篮球队的。」 「这傢伙也只有这点有用。」不知何时勾起我的手的亚梨评论道,忽视谨阳拋来的白眼。 「欸是噢,篮球耶,好厉害。」我虽然是由衷的这么想,不过说出来感觉上有点敷衍。 谨阳似乎也这么觉得,撇撇嘴向我们说声掰后旋身又朝校门走。这时绿灯刚好亮了。 「小霏掰,我要搭公车。」走过对街后,亚梨放开我的手,不等我的回覆便朝刚停靠在路边的公车衝去。 我勾起微笑目送她跑向公车的身影,直到她上了车后才收回视线。 猛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我面前呼啸而过。我边护住我前额的瀏海,边用眼角馀光看是哪个没道德的这样飆车。 只看一眼那黑溜溜的背影我就认出是谁。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言诺这个人的背影,我想大概早已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中了。更何况他黑色皮衣下隐藏不住的制服更加肯定了我的推论。 唉,希望他别吃上罚单才好,无照驾驶加上未成年骑车加上超速,噢光想这个罚单的数目就不太好看。 这么替他担心的往回家的路上走。 ※ 我家是完全以高中为中心的家庭。意思就是我们的住家、爸妈上班的公司一切都是以绕着这所有名的明星高中打转。因为我家两老对于高中这件事十分敏感,因此我家离这所高中只有不到二十分鐘的路程,而且是依我平常乌龟走路的速度去计算的喔。 但这可苦了我和我妹的童年。国中和国小全程都得搭公车、转公车,当五年级时同学说他们第一次单独搭公车好兴奋的时候,我只有默默坐在旁边啥都不说的份。因为那时我大概已经有五年搭公车歷史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终于撑到了能走路上学的年纪。这么一想就让人觉得好感动。 于是我就在这么感动的情绪之中走到我家门前。 熟练的将手伸进书包要拿钥匙,却掏不出个啥鸟。努力回想了老半天后我才想起我忘记带了。而且前几天才搞丢备用钥匙还没去重打。 不晓得老妹回来了没?虽然那所国中那么远她早回来的机率是零,我仍乖乖朝电铃伸出手指…… 抢先听到一阵『咖啦咖啦』声。钥匙在钥匙孔转动的声音。 我狐疑的放下手,看看左边十五公尺外的房子没人,看看右边相隔五公尺的房子…… 言诺就站在那里。身上穿着几十分鐘前我就看过的皮衣,感受到我的视线后才转过头来对上我的。「嗨。」 太过震惊而呆住的我过了良久才有反应。 「……你是新来的房客?」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 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你住我家右边?」噢该死的又是个蠢问题。 点头、点头、再点头。 我愣住了。应该说面对他我只有发傻的份。「……那你那辆摩托车呢?」 我望了望他家四周,显然找不到一丝一毫摩托车进驻的痕跡,或者说连安全帽的踪跡都没有。 「还人了。」他这么说,终于做出一个不是点头的动作。「我就说那个女孩是你,站在学校对面的那个。」 欸他有看到我喔。真是奇怪,明明只是几秒鐘的惊鸿一瞥,我俩却都在那瞬间抓住了对方。该说是缘分嘛还是我和他的眼力都很好? 「你没带钥匙?」紧接着换他问出一个同样愚蠢的问题。感觉上我们的对话方式都满像的,一个问蠢问题另一个回覆蠢回答。 「嘿啊。」假装无所谓的顺顺头发缓和进不去家门的尷尬。 「喔。」他说。这时他的门终于开了。随后他的身影消失,不过下一秒那亚麻色的脑袋又晃啊晃啊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然后我听见他温淳好听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要不要来我家?羽霏。」 -失恋的教训是人类永远学不会思念的教训。- 03 只有曾经遍体鳞伤的人,才懂得痛彻心扉的感受。 -- 「打扰了。」 我习惯性的对空无一人的屋内说,不知怎的十分紧张。到男生家我不是第一次,小学时曾有几次这样的经验,不过那几位同学都跟我当了好几年的好朋友我才敢踏进他家的。像这样去一个初次见面可以算是陌生人的家倒还是首次。 「自便唷。我家没人。」他说没人的口气很平板,背对我喃喃说道。 「……嗯,谢谢。」不晓得该做些什么回应的我,生疏地低语。视线看向一旁的鞋柜。鞋柜里还满冷清的,只有一双他刚刚脱下的鞋子,很整齐的排在正中央。我脱下我的鞋子放在它旁边作伴。 踏上木质地板,虽然有穿袜子但仍感觉到冰冷。这时候的言诺已拐了个弯转向右边的房间。亦步亦邹的跟上去,发现左手边的客厅很宽广,装潢简单大方,正中间摆了一台我肖想已久的四十二吋大电视。唔,只能说出身望族世家的小孩真好。 停在他房间门前,我犹豫要不要进去,他没特意禁止我不准进去,欸不过进男生房间而旁若无人?哈这种举动似乎太逾矩了。对于我现在创造出来的资优生形象来说。 可须臾后我还是推开了房门。因为我听到有人在呻吟,而那呻吟是我所熟悉的。 受伤的声音。 果然刚推开门我就看见言诺靠坐在床边,有如负伤的野兽般喘息着,痛苦的眼睛闭上,而唇上点点血跡显而易见。我开始懊悔自己的观察力不够,没发现他有异还留住他问话。难怪他刚刚动作那么缓慢。 受伤了吗。这句简单的问题我没问出口。是时候停止一问一答的蠢对话方式了。「……原来是去打架啊。」 他乌黑的眸子终于找到聚焦看见我。而喘气声渐渐化为虚无,就像他刚刚在他家门前回答我时的模样。我知道他在忍,忍的很真,但也忍的很痛。「没必要忍了,痛就叫出来吧,不过伤口要处理。」 我用冷静的语气说着。他眨了眨眼睫,不语。 放下书包我从里头拿出ok蹦、碘酒及去瘀药膏。当初只是备用,还以为不会有再用到它们的一天呢。缓缓的靠近他,他没有挣扎或者反抗,乖乖的让我上药。 手上有几处擦伤,嘴巴呢有一个破洞,显然鲜血在看到我那刻之前擦掉了,而血渍就在t-shirt上。真不敢相信我都没发现,他的微笑太有魅力也太善于掩饰了。 初步的细小伤痕我上了药,在脸部那边贴了一个hellokittyok蹦。他仍是没有反对我的擅自包扎,只是目光像小孩子一样时不时的凝视我。那目光似乎还隐含着我怎么会对包扎伤口那么熟练的困惑。 「……打架,不好。」我晃了晃手中的去瘀药膏,示意他背朝我。他的小心翼翼让人察觉他的背部还有伤,而且估计是瘀青,因为他连靠着床畔显然都会痛。 「可是,我很厉害啊。」转过身,他轻轻的说,声音飘到我的耳畔,有点虚无飘渺。「一对十五耶。」 我擦药的力道变重,满意的听到他发出呜噎疼痛的声音。「十五个人你也敢独自一人打,看看有多少伤痕!」 「他们莫名奇妙来打我,所以就打回去了呀。」他解释原因,不过语气带了些不确定。 「……总之以后不要这样打架了。会痛的。」我默默这么说,虽然觉得他的理由很好笑。 「你在的话,我就不打。」偏过头,他笑。眼底闪过一阵促狭。 「……意思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打囉?」我摇摇头,将去瘀药膏盖上盖子。「那就等于没承诺一样嘛。」 「嗯,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那我就会一直不打啦。」他语出惊人。 我很难说我没有因为他的一席话而,心慌了一下。 不过也只有一下。 「你觉得我可能跟你一起去翘课吗,陌生人。」 「我们不是陌生人,我知道你的名字呀,你也知道我的名字吧?」他拉下t-shirt盖住刚擦好药的背部,站起来俯视跪坐的我。 「知道名字不代表熟啊,言诺。」我耸耸肩。然后缓缓起身续道。「……我回去了。」 他默默的望着我,向前一步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 而那句什么一直到我茫然的被终于回家的我妹在前门发现、进到家躲进浴室冲洗后,仍回盪在我的脑海。 「那就让我们慢慢变熟吧。」他说。 <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无法忽视,亦不敢正视。> - 04 想回到过去,试着把你抱在怀里。 -- 深呼吸了一口气。 早晨的校园有着清新的气息,围绕在身边甚至整个教室。我将头伸出窗户外,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跟着感觉唱出声音。「……你品嚐了夜的巴黎,你踏过下雪的北京,你熟悉书本里每一句,你最爱的真理。却说不出你爱我的原因……却说不出你欣赏我哪一种表情,却说不出在什么场合我曾让你动心……」 「要我说的话,我觉得你现在的表情最让我动心。」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男生说,轻笑。 我慌张的转过身,看见原来是萧谨阳,松了口气庆幸不是什么间杂人等要不然刚刚可真够糗了。虽然现在也差不多啦。「……你怎么这么早来?」 「我五点多就来了,打球前要先热身兼锻鍊身体,所以跑了差不多五十圈。」他走到他的位置,在我左边的斜对角。 「五十圈?」我惊呼,要我跑五圈就差不多掛点了,更何况还多加个零。 「嗯,好热。」他不在乎的耸耸肩,拉了拉短袖制服、随性地靠在桌子上。「……那你呢?」 「读书。」我露出苦笑,用视线瞟向他右斜方我的桌子。那上面堆满了理化和社会三科,预习加复习零零总总的课本和考卷。 「也是啦,资优生嘛。」他理解的点点头,目光中添加了些怜悯。「每天这样读书很累吧?」 「还好。习惯了。」 「……嗯,」他沉吟,抬头看了看教室里的时鐘,上面显示七点。「我该去校门口接亚梨,那傢伙差不多快来了。」 「好,快去吧。」我笑,目送他站起身走向教室门。 「啊,对了。」驀然地,他停了下来,在要出教室之前。 「刚刚你唱歌……很好听。」 我轻声说了句谢谢。 接着他离开教室,与一些早到教室的同学擦身而过。那些同学进来后好奇的看看仍靠在窗户边的我,又看看走廊上离去的萧谨阳,曖昧的交换了几个眼神吃吃笑了起来。 无所谓的走回位子,我清楚大概等下就会被乱传诽闻之类的吧。没差,反正我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虽然和言诺比起来,萧谨阳这个人,让人感觉轻松许多。 想起言诺,我思考不知道他脸上还有没有带着那个hellokittyok蹦? 一开始想像那画面,我就忍不住窃笑了起来。 ※ 「小霏!」刚下课,亚梨便一脸闷坏的表情扑向我,可爱的脸颊在我眼前无限放大。「陪我去福利社好不好?」 「你要买吃的?」我愣了一下,看向她手上的超级大便当。相处了这几十个小时我发现,她的食量真的是一般人所无法比拟的,早上总共上了四节课,没有一节看到她嘴巴停下。不,应该说她偷吃技巧也不一般哪,毕竟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课堂上吃阿q臭臭麵还没被抓的。 「嗯,不够吃。」她耸耸肩,露出一脸「你果然很了解我」的笑脸。 「……那走吧。」 中午的福利社就如同想像中的一样人潮拥挤。 看着人山人海的人肉围墙挡在我面前,心中就开始自问自己干麻来这。唉简直比菜市场还菜市场,尤其身边的亚梨更是配合我想像,高声喊着「杀啊」的衝进人群堆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失在一堆欧巴桑……啊不是,是一堆目光同样兇恶的好同学之中…… 并不想加入这场诡异战局中的我向后一退,有了想逃走的念头。但基于义气我仍是乖乖站在门外等,想着这样傻傻站在门外的自己是不是很蠢。 脚站到酸了一半猛然发觉四周的氛围改变了,那像是一种连锁效应,有几个准备衝进福利社的女生停下了脚步、坐在楼梯上的情侣突兀的停止甜言蜜语、几个一样敏感的学生抬起头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啊,原来呀。 发出一阵领悟的叹息后,仍是移不开视线。我也不例外的望着言诺缓缓的走向我。 他的步伐很奇怪,大步大步的像在跳格子,制服宽松凌乱的套在他身上,一个疑似侧背书包的绿色物体在他身后摇摆。越靠近我,他脸上属于他风格的笑脸,越发加大。 「陌生人,早安。」终于站到我面前是过了如几世纪那样久的几秒鐘。几个女同学顺势将视线移向我身上,眼神中满满都是难以隐藏的困惑和好奇的探究。 「扣子没扣。」我踏向前将他的扣子扣好。在我眼中,他和长不大的小孩无异,有点可爱,但更多的是像猫一样的慵懒。 怎么说呢,也许是我母性氾滥吧。 「我在天空喔。」总爱说出乎意料言词的他突然低声语道,在我帮他扣扣子的时候。我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缓慢放开他的领子。 擦身而过的瞬间带走了人们的视线。不过留下了更多的议论言词,敏锐察觉到许多女生的低声窃窃私语。一阵不爽。总觉得不论在哪个时期爱乱嚼舌根的女生总是很多。 「哇哈哈哈~果然大家都被我征服了!」不知何时从人群堆挤回来的亚梨这样大声笑着,矮矮的身材隐藏在成堆的零食底下。「小霏,走囉!」 我点点头,露出微笑跟上亚梨。 上楼梯前我向后看了眼天空。 天气好的出乎意料呢。 <蓝天、白云、太阳,贪心的我想一併拥有。> 05 机会擦肩而过,命运渐行渐远。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 午休时间的学校很安静。 而且是安静到那种会想让人放声尖叫,因为感觉全世界似乎只剩你一个人。跟老师说要去保健室时老师一点怀疑都没有,几乎是很顺利就从教室出来。但是我其实真的不太确定我的直觉对不对。 对吗?不对也罢,反正待在教室也很无聊。谨阳又去练团队,据说最近有一场校际球赛,而亚梨则是去爱校服务,她坚持不肯遵守发禁的后果。唉所以留在教室反而会尷尬,因为除了他们俩以外,其他人顶多只能算点头之交而已。 从四楼走上顶楼其实很快,转个弯上楼梯就到了。楼梯的尽头是厚重银灰色的铁门,平常都会紧紧栓死的它,此刻锁却大摇大摆的开着,甚至门还有点虚掩。像这种嚣张旁若无人的行径,我相信也只有他做的出来。 『咿呀!』 虽然如此我仍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门打开……是说那傢伙进来后干麻不再体贴一点帮我全开呢!推铁门也不轻松耶…… 但当我推开门的那瞬间整个傻住了。 那蓝天澄澈的像大海一样,让人想陷进去溺死,几缕白云在旁点缀装饰顺便遮挡并没有很亮的太阳,整个天空是我所没看过的乾净,连风在这样景色的衬托下都显得更加舒适,沁脾入人心。 呆了许久后我才开始寻找言诺的身影。其实很好找──应该说他就那样大剌剌的躺在那里。 身体是靠着通往四楼楼梯的小屋子,手枕在耳后面对栏杆,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在睡觉,不过也没有将视线投向我,只是单纯地享受着天空。我微笑了下,走到他前面蹲下。 「找到你了。」我说。紧接着发现他的ok蹦一直没有拿下,hellokitty面临垂死的状态,黏性消褪要掉不掉的。我好笑的凑向前,撕下他的ok蹦。「……ok蹦每天都要换啦,这样很容易破伤风耶。」 「我想说给你换嘛。」他露出一贯无辜的表情,然后将手放下坐起来。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的皮肤真的很好,噢似乎比我还吹弹可破耶!真是可怕。 「笨蛋。」我戳了一下他的鼻头这么说,仔细地看了看他的伤口。「也差不多快好了,应该不需要贴新的……」 沉重的鼻息縈绕在我俩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开始打量他,他也看着我,凝视让双方都多了点不同。 先别开视线的是我。 「这个地方不错嘛。」我用笑来转移话题,瞇起眼望向蓝天。「好美。」 「……是呀。」呢喃似的附和,他朝我比了个ya。「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唷!」 一瞬间被他的纯真给迷惑了。我情不自禁的跟着他咧嘴笑了。 而我相信这是我上高中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想睡了吗?」发现他身上带着浓浓倦意,我问。「昨晚应该没打架吧?」 「没有~因为羽霏说不行~」他摇头晃脑的先点头,再摇摇头,分别为了两个不同的问题。 「很好。」 抢先做了让人吓到的事的人还是我。就是突然一个念头,我伸手将他的头放到大腿上,忽视他眼神里流露出的满满惊诧。「这是奖励你乖乖听话和答谢你带我来你的秘密基地的谢礼。但只限今天哦。」 他以闭上眼代为回答。我轻轻地揉了揉他亚麻色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 暖洋洋的午后总是让人想睡觉呀。 ※ 结果后来连我自己也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就出现在保健室,让人以为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喔不过当我看见我手上的字跡后才肯定中午做了那么不要脸的事的人是我没错。 因为我手上被写了一串手机号码。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留下的,但用签字笔写这点就太过份了,要洗多久才洗的掉啊? 为这无聊问题烦恼的我翻身下床,急促的脚步声却先衝进了保健室。 「小霏!」两个不同的声音紧张的大叫,完全不管我刚下床,一起极有默契的将我按回床上躺好。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受伤了?在哪里?哪里?」亚梨连珠炮的问,抓着我的衣领摇啊摇的。 「你这样只会害小霏更不舒服,放手。」谨阳用与以往不同的口气述说,正当我庆幸终于得救的当下……「小霏你是不是大姨妈来了?不要害羞没关係,我马上去帮你买那个!是不是?是不是?」 有差吗!只不过是摇我的人换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的思想更机车。 「……我什么事都没有啦。」免强找到一个空隙给我插话,我立刻大声的说。只是不太确定他们这样继续摇下去我还能不能「什么事都没有」。我都快被摇到口吐白沫了。 「……那就好。」、「没事就好。」一起松了口气,从担心的情绪中渐渐放松。但没过多久,两人又紧蹦了起来,同时漾起的微笑还带着些许的狼狈为奸。 「既然还害我们空紧张一场……嘿嘿嘿,亲爱的小霏……」搓着手,亚梨一脸邪笑,一阵不详预感窜上我的大脑。 「今天陪我们吃烤肉吃到掛当赔偿!」连谨阳都露出一口白牙。 ……早知道刚刚就装病装到底了。 06 最后还是被他们柪到去那家「据说很知名」的烤肉店。 不过在我的极力抗议之下,他们才勉强从「不吃到掛」,改成「吃到差一点掛」就好了。 不过当我准备回家时,心里只一直在后悔。其实两者之间根本没差好不好!我一样是饱到呈现掛点。 「……要不然我送你回家?」看我一副病奄奄、走没几步就会葛屁的模样,谨阳叹口气,这么说道。 我不语。有点手足无措的将视线移向亚梨,却没想到她正听着ipod摇头晃脑,浑然未觉我们这边在说什么。在越发紧张的气氛下我又转回目光。「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啦,反正应该顺路。」他搔搔头,然后自己下了决定,转过身朝亚梨喊了声。「我送小霏回去喔!」 点点头,朝我们比了个ok后,亚梨逕自往反方向走了。走之前我都没再看到她的表情。 「走吧!」相对于我「这样可以吗?」的不确定,谨阳率先朝前走了几步,示意我跟上。我偷偷回头瞄了几眼亚梨渐行渐远的背影,仍是残存担忧的走到他的身边。 「……呃,听说你最近有一场篮球比赛?」总觉得走路回家很容易陷入尷尬,我抢先起了个话题。虽然这话题有点呆。 「嗯,对那个什么尘星高中的……小霏你要来喔!」他好像很开心我提起这件事,但瞬间口气又充满微妙。「……叫你小霏应该没关係吧?」 「当然没关係啊。」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先前只要是男生都叫我「羽霏」。不过跟羽霏比起来,叫小霏的确亲暱了点。突然发现言诺也没叫过。 「是在我们学校的体育馆,下礼拜一放学后。」补上时间,从路灯的照射下看的出他正在笑。「没来就再带你吃一次烤肉。」 「啥?」我听到他的威胁言词,还真害怕的顿了一下。经歷过这次烤肉大典后,要我再吃一次不如让我去吃屎。「……我一定会去。」 「那就好。」他将头转回去,轻声说。 走了几步后,大街突然变的很安静。也许是因为进了住宅区内了吧……我安慰自己应该是心理作用,偷瞥了谨阳几眼,然后努力思索任何话题。却猛然发现其实我跟他的交集真的很少。他似乎也这么想,没继续接话。 和他之间的沉默,跟言诺之间还是有差。跟他我不会着急的想打破沉默,会觉得安静是理所当然,而且很轻松的感觉。但言诺呢? 稍微想了一下后,我停止念头。因为我好像下意识地把两个人什么事都拿来比较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明明都爱微笑,个性却完全相差甚远呢…… 「那是你家吗?」被打断思绪是差不多几分鐘之后。谨阳突然停了下来,指指不远处一栋建筑。门前有一团黑呼呼的身影。 「……对啊。」稍微连自己都不确定,但仍笑笑对他说掰。「送到这里就好,谢谢你。」 「嗯。」轻应了声,当我朝那团黑影走过去时,他又开口了,声音划破了黑夜。「小霏掰!」 我没回头,用力跟他挥挥手后,逐渐走到那团黑影面前。当看清是言诺之后,有点愣住。 他没看着我,而是越过我望向谨阳的背影。须臾,他才找到聚焦看进我的眼里。 「他叫你小霏。」 「……对啊。」冷汗滑落,我不太懂他干麻纠结于称谓这方面。上前想拍拍他的头,却被他抢先抬首,露出的眼神给制止住了。 非常、非常兇恶,也或者是寂寞,黑的空洞深彻的瞳孔怔怔地看着我。 「他叫你小霏。」 而我只能安静、无声地,倒退了几步。不懂自己为何慌张。 但接着他站起,有一个东西随着他的举动落下。我瞄了眼──我之前帮他贴、帮他撕下的ok蹦。我没有想过他还留着,甚至,小心翼翼地塞在口袋。 在我收回视线想对他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到了他家门前。 意味深长的和我凝视。 突然发现,我们之间,差了五公尺。 <无法前往。波动,微妙,复杂。> 07 淌落泪珠抹灭过去,被太阳蒸发的是梦想还是童年。 -- 睡不着。 试着数绵羊,数到发现羊也是肉就又想吐了。翻身下床找杯水,经过走廊的时候老妹骂了声「哪个混蛋这么晚不睡」,惊吓几秒鐘后没有下文,我确信那是她讲的梦话。 叹了口气拿起玻璃杯。喉咙灌下冷水的瞬间,他的脸又从脑袋某一处闪过。 好烦哪。 『砰』地一声将杯子甩回流理台上。还是没有想睡的念头。有点怕闭起眼睛后又不断回忆刚刚那些片段。 我想起之前看的那片天空。情不自禁的朝顶楼走去。 平常顶楼就是拿来晒衣服的。没事不太会上来,除了国中时期……那段时光所做出的某些举动而常常使用。不管怎么说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云是深色的,不过没它身旁的天空黑。月亮,大概是最亮的发光体吧。否则怎么叫月「亮」,越来越亮啊。 「啊。」当发呆了好一会后,某个人发出的零碎声响吸引我的注意。正视前方顶楼,五公尺外,一个幻像…… 「没有星星耶。」 啥? ……很好,是言诺本人没错,那个害我到现在都睡不着的笨蛋。为什么让我失眠后,他还有心情在这里说星星不亮呀? 「废话,这里是都市。」有点火大。就顺势接口了。 「可是我想看。」他皱起眉,曾经有点像黑洞的眼睛现在闪烁着某种看不太懂的情绪。「霏,你说呢?」 「……啊?」 「叫你霏不好吗?」一剎那脸孔又变得阴沉,瘖哑的嗓音让人寒毛直竖。我开始相信他真的曾经一对十五,甚至一对一堆人打架过。 「没、没有。」稍微紧张。 「那就好。」阴晴不定的他又露出灿笑。言诺式的。但紧接着下个发言又让空间整个down下来。「离萧谨阳远点。」 愣住。我原本打算第一时间拒绝,却又怕他露出稍早那副孩子任性得不到玩具的模样。会害我失眠耶。可是又不打算接受。因为谨阳对我来说真的是个想珍惜的好朋友。 他看我一脸为难,也只是别开脸。过了好久,才嘟起嘴看向我。「要不然……只有我能叫你霏喔?」 我仍是沉默。换他慌了,着急的搜寻我的情绪,但一触及我的视线又难为情的移开目光。这举动让我笑了。「可以啊。」 「真的?」残存着不确定的话语中,比较多的是欣喜。 先笑开的是我。点点头。「……打勾勾。」 隔着一个巷子,隔着五公尺,我们同时伸出小拇指。 「打勾勾。」他说。 ※ 隔天醒来是週末。不过还是有想上学的衝动。这是多年来的头一次。 冰箱上贴着爸妈的便条,说他们要一起出公差──同一个公司的方便。旁边是老妹黄悯琦乱七八糟的字条。上面大大写着:出去玩,不是跟男生啦。 所以家里又是空无一人。 随便吃点麦片牛奶后逃出门。不太喜欢独自一个人的感受,从以前就不喜欢。 不过才刚出家门就傻眼了。一个浑身黑色骑着重型机车的人停在家门前。 「真的出来了耶。」拿下安全帽的瞬间他这样说,然后朝我走来。没看错的话他脸上还有点红。 有缘也不是有缘成这样吧…… 「什么什么真的出来?」非常自然的接过他递给我的安全帽。自然到我都有些怔住了。 「……在心里默唸那个人的名字十遍……那个人就会出来……」他傻傻地回答,讲到一半突然住口。「……呃。」 「哈哈,还满好玩的咒语。」我同样低下头。不太敢看他的脸色。或者是怕他看到我脸红。戴上安全坐上他的车,双方都在试图掩饰尷尬。「要去哪?」 「咦?」看我坐上他的车,他反而有点不知所措。几秒鐘后,才又开口。 「……陪我去夜市?」 ※ 热闹非凡,哟喝声充斥整个空间,情侣甜蜜蜜的晃过来晃过去,小吃的香味阵阵扑鼻……一切的一切仍是如此的熟悉。以前我常来的地方…… 这次旧地重游,心情有点复杂。 ……我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没人认得出以前的我吧…… 「霏?」 「……嗯?」回过神就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吓的倒退了几步。他见我的举动知道我回过神也就站回我旁边,拉着我往前走。 「突然停下,怕你走散。」 这么述说的他,给我看了他帅的不得了的背影。从以前就觉得……能让人光看背影就想脱口而出说他帅,是件很难的事呢。 而且我也注意到,打量他的视线多到爆炸。比在学校时还要多上好几倍。其中属冒着大心的女生最多。我下意识地狠狠瞪回去,转过头来跟紧他的时候发现自己很孩子气。哼哼,一定是被他传染了啦。 「这个好吃。」递给我一串糖葫芦,少掉一颗。仔细看才发现他吃掉了。我也跟进吃了颗。原来里面有包草莓。 「那边有夹娃娃机耶。」他又转移目光,然后拉着我往地下室走。当沉闷的菸味扑入鼻腔后,熟悉的味道让我稍微想逃,却已经被拉了进去…… 很久很久不见的空间。混混们、不正经的人最爱聚集的场所。 darkplayer. 「娃娃──娃娃你在哪呢──」一边轻松的唱着歌,浑然未觉我表情的言诺一边笑着走进一台domo君的夹娃娃机。「哇,好可爱耶。」 我随口附和,快速地打量四周。在这里,最格格不入大概就属我。这是很容易察觉的,因为整间darkplayer里就只有我穿白色洋装。我知道往左走是知名pub,右走则是ktv,中间则是游乐间。当久别的流行乐震耳欲聋地响彻,当人潮再度汹涌。我只有一阵晕眩感。 想逃离。 我抽开被言诺抓住的手朝楼梯走,正要上楼却被几个人挡住。从人群堆里走出一个人。让我知道,太迟了。 身前的人如以往一样对我展开笑容,挑染的红发刺激每个人的视线,戴着蓝色隐形眼镜的瞳眸眨也不眨的望向我。一片刻全场都静默了,只剩下吵杂的音乐有点好笑地持续放送。 「……资优生游戏玩累了?小霏。」 <原本以为,可以再逃避久一点的疮疤揭下。被冰雪凝结的是你的微笑还是我的眼泪。> 08 是否再多的雨水对你来说都是多馀。为谁辛苦为谁泪。 -- 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住。没有办法发声,只能愣愣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摧毁我三年……或许更久的男人,看着…… 「罗皓藤?」而后跑到我身后的言诺抢先说出了口。原本静默的氛围又添加了些阴沉杀气。几个皓藤那方的小混混也忍不住惊呼出声,像是认出言诺为何人。 「唉呀呀呀,另一头的老大言诺呀……」邪魅的微笑里透着阴森,他往前走几步挑起我几根发丝,像以前一样轻轻吻了下去。 「……结果你还是没变,又勾撘了一个男人。」 面对这一切,我似乎只有让嘴唇苍白发抖的份。当缓缓凝视他湛蓝眼眸时,我找不到我想找的熟悉感。觉得他变得……更加冷酷,越发让人进不去了。 「放开她。」言诺的声音冷峻。用不容违抗的语气命令。皓藤饶富兴味的放开我的发丝,越过我望向言诺。 「劝你最好打住喜欢这女人,代价太高,你承受不起。」 「关你屁事。」我回头看了眼言诺,这个他我非常不熟悉。面无表情的脸孔上找不到一丝孩子气的痕跡,连以往对我必备的笑容也消失无踪。他的耳环,在凝滞的空气轻轻晃动。 于是电光火石之间一切发生了。皓藤朝两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一群人朝言诺衝去。我惊恐的瞥了眼后方发生的事,却在下秒被皓藤扳回脸颊。「现在,你该如何抉择呢?背叛他?如同当初背叛我一样……」 喘不过气。以往的哭闹、泪水、发怒在一瞬间通通窜过脑海。头痛欲裂。沉重的黑暗压迫脑神经,否定这几个礼拜以来我努力维持的高中生活。有什么东西再一次随风而逝了,那第一次进陌生人的家……第一次真正拥有的归属感……第一次对他露出的微笑…… 我不想当做没发生过。所以退后、退后再退后。皓藤被我的举动愣住了。他以为我会逃。 有那么一秒我也这么想过,像之前一样独自逃跑吧。 但最终我选择的是一把拉住言诺骨头分明瘦弱却有力的手,往楼梯窜去。地下空间里头的人都为我突如其来的衝动而怔住了。一直到我和言诺衝进街道的人群里时,才渐渐听到追赶的声音…… 还有一些四周人的尖叫。老人们的辱骂声。儿童的哭闹声。但我听的最清楚的是我和他奔驰起来的风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晓得跑了多久,拐过几个街口后我拉着他进入一个暗巷。暗巷很窄,但也很隐密,皓藤的几个手下并没有发现,骂了几句脏话后继续朝下条街搜索下去。沉静下来的当下,我发现我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呼吸,表情。 全都和我一样,愫乱不整。 「很抱歉。」须臾,我这么说。用头发盖住脸。只因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滑落。 「……别哭。」他单手抬起我的脸,神情非常惊慌,与刚刚凶恶的脸孔相比差之甚远。又变回先前手足无措的孩子。只一昧用手擦掉我不断淌下的泪珠。 「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从最初的啜泣变成嚎啕大哭。哭的情绪之中还残存先前的恐惧、害怕,面对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他用力抱住我。将我的头放进他宽大的胸膛中。我闻到淡淡的橘子味。还感受到脸上一阵发烫。「别说了。」 于是当言语成了虚无,我只记得如何哭泣。 ※ 完全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记得第二天醒来后意识到第一件事,是把他整件衣服都给哭湿了。 改天在给他赔罪吧…… 没有太大勇气看一眼镜子中肿胀成两粒核桃的我,从冰箱拿了几块冰块用布包起来冰敷眼皮。好累啊。 懒洋洋,不想做任何事。连去想今天他过的好不好都觉得疲累。 想要睡啊想要睡,然后慢慢地眼皮越来越沉重…… 『在必须发现我们终将一无所有前 至少你可以说 我懂活着的最寂寞 我拥有的都是侥倖啊 我失去的,都是人生 当你不遗忘也不想曾经 我爱你……』 铃声大起,眼皮往上跳。我睡眼惺忪的望着手机,闪啊闪的写着『不明来电』。 「谁啊?」 「小霏?你还在睡啊?唉唷我们要去吃拉麵,你要去吗?不管你要不要去都是去定了。学校旁公车站那里集合喔,迟到就完了──啊对记得要带钱喔──先这样,掰。」亚梨用着属于她风格的连珠炮讲完一串话,接着阿莎力的掛断。 我却只有被她吓的摔下床的份。好不容易抬起脸,听到的只剩『嘟嘟嘟嘟嘟』的空响…… 「啥?」 09 当你微笑时连心脏都停止了。却只能忽略,只因配不上。 -- 匆匆忙忙赶到学校旁的公车站。她掛断电话后,我才发现她没跟我讲集合时间。被她急躁迷糊的个性给打败的我只好一整装完就出门。 反正要吃也是吃中午吧?中午有商业午餐比较便宜。 果不其然才刚到定点,就看到他俩坐在附设的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我静静地站在旁边看了会儿。总觉得他们真的好配啊。 「啊,小霏来了!」先发现我的是谨阳,他爽朗的朝我挥挥手。接着连亚梨也发现我,跳起来和往常一样朝我飞扑──而我则在懊恼不该打破他们俩人刚刚如画般的和谐。 「看你也来了一会儿,怎么不跟我们打招呼?」她这样说,脸上满满都是受伤。在我正打算回答的时候,她又突然转过头朝谨阳大吼。「车来了啦!还不快去拦!」 「……是、是、是……」谨阳嘟噥着,大力朝公车高举双手。 公车上非常拥挤。我想大概因为是星期日,大家都赶着出去玩,也因此触目所及车内满满都是成群的情侣,卿卿我我刺激每个单身男女的视线。我被挤的紧抓住拉环,而亚梨碍于身高只好紧紧攀附杆子。猛然一阵摇晃── 「小心!」谨阳大声喊着,用身体护住我。一瞬间那些挤压全消失不见了,我只闻到一股甜甜的薄荷香味。 一波摇晃停止后,我在一眨眼间看到亚梨的脸色。很复杂。 该不会……是误会了吧? 思及此我赶紧将头低下,避开不去看谨阳紧接而来的关心神情,只一昧敷衍带过。车内盈满了吵杂的谈话声。 我们三人之间却只有不间断的静默。 ※ 「哇!到了到了!这家拉麵店听说超好吃的,不知道是真是假──」亚梨跃出沉闷的公车,像个小女孩般开心的介绍。 「走慢点啦。」谨阳皱起眉,跟在我身后下车。 「要你管!」 「你──」谨阳无奈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拉着我进了车站旁日式风味浓厚的拉麵店。淘气的脸上总算多了几分开心。我欣慰的看着,不由自主地微笑。 我看出那是属于即将恋爱的悸动。 「我们坐那里好不好?」亚梨指着靠窗的位子,问我。点点头,我在她对面坐下。 谨阳随后进来,看我们在窗边,望了望我旁边的位子──「包包放我这吧。」我率先这样说,将自己的侧背放在旁边的位子,顺势接下亚梨和谨阳的。他在我旁边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坦然坐在亚梨身旁。 服务生不一会儿就来了,满面笑容的问我们要点什么。亚梨开心的说她要猪排味噌拉麵搭配红豆冰,谨阳再骂了一句亚梨「这样会肥喔」后,点了酱油拉麵。我思考了一下,则是点豚骨拉麵配牛奶冰。 等待菜上的当下,我胡乱打量这间拉麵店。一切都是以日式风格为基本,附有木头质感的挑高设计,装饰着充满艺妓风味的扇子、画像,整个空间瀰漫着阵阵拉麵香气。整体而言,是间不错的好餐厅呢。 「……小霏,你在想男友啊?」打断我思绪的是亚梨。她用手枕着头,满脸曖昧的问我。 我被他的问题弄得愣了一下。最后才展开微笑摇头。「怎么可能,我还单身。」 「啊?真的假的?可是小霏你长的漂亮、功课又好……照理来说应该很多男生追求吧?」她一脸惊讶,话语中充满不敢置信。 「并没有。」我耸耸肩,好笑地推了她一下。「我不像亚梨大小姐一样有那么多追求者喔。」 「我才不稀罕什么追求者咧,男生都好烦。」她说,不着痕跡地瞄了眼谨阳。「对吧,小霏?」 「嘿啊。」我和她击个清脆的givemefive,完全忘记坐在一旁满脸大便的萧谨阳。 「喂喂喂,忽视人也不是这样吧。」他假装生气的插话,只是嘴角仍隐含笑意。 「不过……我觉得小霏好像很懂男生耶。」亚梨朝他吐了吐舌头,转过头继续话题。「……小霏交过男朋友吧?」 「小霏她怎么可能呀,她是资优生耶──」 「我有啊。」小啜了口麦茶。三个字打断谨阳的哈哈大笑,和增强亚梨的兴奋。 「真的?」满脸「好好喔」的亚梨瞠大眼睛。「那他是个怎样的男生?」 「他……」 「我去上厕所。」谨阳突如其来的话打断我正要述说的言词。我和亚梨都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看出他的情绪他就走了。服务生却在他走后刚好上菜。热呼呼的三碗麵奔腾着热气。 「……快吃吧。」我轻轻地和若有所思的亚梨这么说,拿起汤匙喝了一口汤。哇咧,有够烫。 「烫到嘴巴了吧。」奸奸地邪笑,彷彿一切都是她策划似的。但过了几秒后她仍是递给我麦茶。「润润舌头。」 我来不及说谢谢,只一个逕地灌麦茶。好不容易舌尖的炙热感消褪,才放下杯子看着呆呆望向我的亚梨。 「怎么了?」 「没有……只是……」偷看被抓包,她稍微慌了一下,才囁嚅出声。「……总觉得小霏好成熟喔。」 成熟?我? 我笑的差点喷茶。将茶水强行喝下去后,才掛着一脸微笑问她。「怎么会这样觉得?」 「呃,因为小霏不管跟谁,人际关係都处理的泰然自若……不像我……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啦……」她绞着手指轻咬唇,浑然像情竇初开的小女孩。 「不,我……」想说些什么反驳的时候,谨阳刚好回来坐下。脸上又重新掛着我所熟悉的笑容。 「……你们谈到什么?」 「没有,就上次放学一起去看的那件洋装啊,好好看但是好贵喔……」亚梨答话,对我眨了眨眼。 我意会的附和,低下头静静吃起麵。 接下来的时间都在止不住的话题、笑声、打闹中流逝。我微笑喝了口汤,已经不会有烫嘴的感觉了。 反而充满一种名为幸福的氛围。 我想,能拥有这些朋友,就是一种简单的幸福吧。 <剎那间,我短暂忘了曾有过的骯脏。> 10 空无一人的黑暗流泻。沉默是否为引爆点。 -- 早上我一如往常很早就到了。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我完全没心思读书,书桌上的数学、理化讲义堆叠,杂乱无章的散乱着,却毫无想要动它们的念头。而后亚梨就和谨阳一起进来了,俩人仍是和以往一样有说有笑的。 但我总觉得今天,会有哪里不一样。 七点二十七分……二十八分……二十九分……我看着手錶慢慢等着,虽然就连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么。 三十分。鐘响了。 而教室门也在那一瞬间开啟。站的是衣衫打扮仍很随性的他。只不过隔了几天没看见他,却恍若过了几个月。 其他同学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出现给吓到了。不少女同学嚼舌根议论他怎么会突然反常……而且好像又变更帅了等等,而男同学则是充满敌意的打量他。 只不过面对这一切,他好像不以为意。抓了抓乱翘的头发后,他对我展开笑顏。 「小霏,你和他认识?」谨阳讶异的转过头来问我。我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他的桌子却被一阵有力地撞击给弄歪了。他错愕的转回头。 「啊。」肇事者言诺面无表情的发出了个单音,然后很没有诚意的说了声对不起。只不过明眼人都看的出他是故意的!因为他经过谨阳的位子还算特别绕路,谨阳在第四排,而他的座位在第二排耶!怎么说也不会「不小心」撞到他。 「霏,早安。」坐到我旁边后,他大声地这么说。教室内几乎所有人都满脸诧异地瞪了我一眼。而我自己也呈现呆愣状态。是没想到他会坚持这样叫我,而且还叫的这么大声啦。 「……早安。」呼了口气,我小小声地说。「今天怎么这么早来?」 「好久没看到你。」他说,骷颅头手环随着晃动而发出叮叮脆响。 我无言了一下。仍是选择微笑。其实也没有很久……大概一天吧?这是心电感应吗?不管如何,我伸出手揉了揉他满头乱发。「好乖。」 好几双眼睛一直停在我和他身上。非常、非常不舒服。我摸他头的手只揉了几秒,就因不自在而缩了回来。言诺显然也察觉到了,用凶狠的目光扫视其他同学,见其他人都收回视线,才又继续对我傻笑。 「好像一对傻瓜情侣。」吃着棒棒糖的亚梨晃啊晃地晃到我旁边,猛然冒出来害我惊吓了一下。还因为她的话而,稍微脸红。 耳跟好烫啊。 「平常觉得小霏很像大姐姐……但一跟言诺摆在一起……唔,外表看起来是言诺在撒娇,但仔细看怎么觉得受到疼爱的反而是小霏呢……」她舔着草苺口味的糖果,若有所思的述说。 「你是在做旁白註解吗,亚梨大小姐。」我掛着三条槓戳戳她的大腿。嘖,这腿怎么看怎么美,又白又滑又嫩的。 「摸一次一千喔,朋友也一样不二价。」垂下视线看着摸她大腿的手,她毫不留情的说着。 「夭寿喔,摸一次一千,坑人钱也不是这样。」我翻了翻白眼,快速缩回手指。 不经意地看到,言诺凝视我们的瞳眸中,那深刻的朦胧。 有时候,真的有时候,会觉得我们距离好远好远。 就像隔着一道特明的墙,再靠近,就难以呼吸。 「……哦,你就是那个坏到出名的混混言诺啊。」正在思忖的当下,亚梨倒是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他。「长的不错……配的上咱们家小霏……」 「对不对啊?谨阳?」她转过头徵询谨阳的意见,不过一改常态的是谨阳并没有像以前一样靠过来和我们聊天。他只是静静地望着我们。 有那么一秒我以为他在看我,但过不了多久,他的视线就和言诺对上了。 有点复杂。 然后接着被浓浓地火药味取代。如果我观察的没错的话。 我转回目光,和亚梨无言的相对望。她的目光里也只有微妙的情感,以及痛苦的表情,紧紧咬着下唇的她让柔嫩的淡金色长发盖住她的脸。 何必这么辛苦,又这么累呢。就连我也是,歛下目光。最后我推推亚梨,率先打破瀰漫四周的沉默。 「……下节什么课?」 ※ 严格来讲我和他们认识不到几个月。 三个月,不满。 但难以言喻的沉重,却彷彿积了三年之久。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啊,球!」一声大喊唤回我的思绪。我终于恢復意识,记起这里是排球场而这节是体育课,我不该也不能在赛局上发呆…… 『砰』猛然巨响,然后球被打的老远。 男女混合打的赛局,言诺一个伸长手的打击将原本会砸到我的球给打了回去,我满脸错愕的看向他,轻轻地喊了声谢谢。 对面的谨阳微瞇起眼。低头不知和亚梨说了些什么。 接着两人又抬起头,面有杀气的望着我们。 「这场比赛,输的请吃冰淇淋圣代!」大喊的人是亚梨,不太管其他队友的惊吓。 啊?又来了……怎么都是吃啊…… 不过言诺倒是阿莎力、酷酷地说。「好啊。」 头皮发麻的我只知道大祸临头──天杀的只要一牵扯到「吃」,亚梨就不是人了好不好! 浑身无力地我望着对面那两个人,无奈的笑容下却藏着深切的开心。 也许,只是也许。也许我们能在这几分鐘,拋开那堵墙。 单纯地,享受我们该享受的。 <如果带来毁灭的是黑暗,那我愿意用笑容填满。> 11 如果,这段关係成了你的负担我的寂寞。我愿意放手。 -- 不知不觉中,第一次段考过了。很迅速的来正如他很迅速地走。只意识到老师在讲台上大声说如果没有全allpass的话就要留下来补考之类的话,然后就迷迷糊糊的考了。 考完后发放成绩单也很快,没两三天就发了。 老师顺便念了要留下来重考的名单。里面有亚梨。却没有言诺。 我吓到了,不敢置信的走到前面问老师说可不可以再看一次名单。她有些愣住但仍是拿给我,说了些多帮这些同学的话后就收拾文件走了。我快速地扫视名单。里面真的没有言诺。 而当事人今天也有来。据他的说法是「发现这里很好睡」和「好久没看到霏」所以就来了。后者他说过不下二十几遍了,隔一天就算久。每次他这样认真而严肃的对我述说时,我总是觉得太夸张。虽然偷偷勾起唇角的也总是我。 其实一天也真的算久,他也算我想珍惜的朋友群啊。 现在他在发呆。而且是望向窗外的,以致于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非常专注地像在思考些什么,完美的曲线勾勒出轮廓。一直到鐘响叫回他的元神时,他才意识到我的视线。傻呼呼地转回来,头发还翘翘的。 我摇摇头。实在很难将他的模样对上allpass。一直以为他是那种,严重问题学生的。而他也确实是没错啊。 终于起步走回位子因为老师来了。这节课如果没记错的话,是数学。 该死的数学。 身体碰触到木头椅子的同时,言诺递给了我一样东西。仔细看发现是成绩单。「……我觉得,霏好像很在意。」 「咦?」有那么明显吗? 脸孔红透的我接下他的成绩单。当真看了起来。谁知一看之下傻眼。 他每科刚好满六十。 就像奇蹟一样。 「好厉害。」我笑,将他的头发顺平。 心里悄悄地,为他高兴。 谨阳在这个时候叫了我。言诺阴沉地半瞇起眼瞪回去,神态像看门狗。不过显然谨阳没那么容易吓到,仍是不耐烦地戳了戳我。我将身体朝他靠去。他低声跟我说,亚梨希望我今天留下来帮她恶补。 我对上亚梨吐舌头拜託我的姿势。苦笑后,点点头答应。 「他跟你说什么?」刚又坐稳,言诺就轻轻地问我。 「放学后帮亚梨恶补啦。」耸耸肩,我翻开笔记本认真上课。言诺凝视我好一会儿,才又望向窗外。发呆。 「喔。」若有所思。 ※ 最后一堂课一上完,不少人欢呼,兴高采烈地说终于正式脱离段考魔掌了。其中当然不包括所有要补考的同胞,三分之一的人是苦着一张脸回去的。 互道再见后,谨阳一如常态去社团,他说再两天就比赛了,所以得加紧练习。而言诺,则是很快就消失不见。 快到我连跟他说声「再见」的时间都没有。 教室终于只剩我和亚梨时,时间已经走到4:30了。 她慌张地望了眼时鐘,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 我翻开书本问她哪里不懂。她呆愣了三秒。 「全部都不懂。」 换我呆愣三十秒。 然后任命地从头教到尾。 后来才发现她其实只是有些小观念弄不清楚,稍微矫正之后,其馀地问题就像连锁效应,迎刃而解,她越写练习题越写的高兴。我撑起脑门看着她的笔沙沙沙地磨蹭,望向窗外时发现下雨了。 「小霏,你……」头低低地写着,她踌躇了一下。「喜欢你前男友哪点?」 「啊?」 「如果不想回答没关係……」她小小声地快速补上话。此时的她和平时大剌剌地模样大相逕庭。该怎么说呢,大概是多了些女人味吧。 「全部。」我回答。语气像在谈论今天天气很好。虽然今天天气很烂啦。「全部都喜欢,包括他不好看的样子、包括他打架的样子、包括他抽菸的样子。」 亚梨瞠大了眼。笔顺势倒在书桌上。「小霏会喜欢一个人喜欢成这样?」 「为什么不会呢?」笑笑的口气中,夹带苦涩。「其实喜欢这种情绪,是会冲昏头的。」 「……嗯。」她理解地点了点头。欲言又止。「……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的表情上,有着,「到底是怎样的人」能让小霏这样疯狂的,疑惑。 「自私、霸道、讨人厌。功课不好、不喜欢笑、对女人很兇,除非是他喜欢的女人,才会,多出那微小的温柔。」我分析,讲完后自己也笑了。「但喜欢,本来就是莫名奇妙的啊,无关乎他喜不喜欢你。」 亚梨静默了一下。迷惘的眼神中一点点地找到聚焦。 「小霏跟他,怎么了?」 「分手了啊。我提的。所以让他很不谅解。或许我真的像他讲的,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吧。」垂下头检视指甲长度。唔,该剪了。「只是觉得,累了,倦了,想逃离了。」 似懂非懂的应了声。亚梨静静地将剩下的习题做完。最后才慢吞吞地收拾起文具用品,并将厚厚一本习题递给我。「谢谢你,小霏。」 「不会。」我站起来拎起侧背。稍微整理了下杂乱的桌面。「明天改完我再拿给你喔。」 她点点头,轻声说了声好。 我快出了教室门她才又叫住我。 迟疑了很久很久。 最后才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开口。 「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我回给她的是一抹灿笑。「当然不喜欢了,否则,我不会是现在的我。」 她「啊?」了声。 我不语,只是温吞地走下楼。 最后停在穿堂。离校门有一段路。 我没带伞。而雨还没停。 「霏。」 冷不防地冒出个声音,我照惯例心惊了一下。然后困惑地皱起眉。「你还没回家?」 「刚刚看到快下雨,所以跑去买雨伞。」他身上果然溼溼的。大概是刚刚去买伞淋的吧。这里距离最近的便利商店说实在也满远的。 但他刚刚望向窗外就是发现天气异常吗?又不是天气预报机器。而且,还在穿堂多等了我不短的时间。心底窜过一阵暖流。他顺势撑起伞。 那把伞是粉红色点点的。可爱到让人哭笑不得。 「这把伞以后放你那喔,但只有我能用。」 但我仍是,一边这么说,一边走进他的伞底下。 <幸好,我是以现在的我,认识你。> - 12 是否永恆,这个问句从来就只是骗局。 -- 星期一,校际篮球比赛。会记的这么清楚是因为谨阳无时无刻的耳提面命,每看到我一次就「顺便」再说一次。搞到我都快精神分裂、人格分歧才住嘴。 万分感谢上苍今天来了。如果再拖久一点,我可能已经被送去精神病院了。 如果他再不停止那一连串的挤眉弄眼的话。 「今天,霏会跟我回去吗?」有鉴于上次我们一起回家,住在我家附近的言诺似乎对「一起回家」这件事上了癮,每天必问一次。 通常我都是回答yes啦。 不过今天有约在身。我翻了个白眼制止住谨阳的「阵阵秋波」,转过头来露出抱歉的神情。「……不行耶……明天?」 他皱了皱眉头。 良久后又松开。「我陪你?」 「……咦?」我愣住。在我的印象中男生好像都不太喜欢看别的男生耍帅耶。「我要去看谨阳打球喔?」 果然,放松的眉头又僵硬了。桌子底下,他拉住我的手,牢牢的用他的手包覆住。我的手心开始冒汗。溼黏黏的触感让两人的手,又更加靠近。我慌张地转过头去看有没有被老师发现,却只瞧见老师比手画脚的讲解歷史。我松了口气,转过头来凝视他时却又恢復紧蹦。 有点紧张。 我等待他要说些什么。但他只是垂下视线,盯着我的手看。然后嘟噥说女生的怎么会那么小,而且还滑滑的很难抓住。我轻笑,缓缓地将手抽开。「谁叫你要强行抓住,你不觉得女生给手比较有格调吗?」 他抓抓头,转回身子去玩桌上的蚂蚁。杀死了三隻半,剩半隻头还再扭动时,他终于开口。语气任性。 「……我还是要跟。」 ※ 体育场人声鼎沸,女生的尖叫佔大多数。而其实根本还没开始比咧。亚梨拉着我到二楼看台很前面坐下,而言诺则是缓缓跟在我后头,人群虽然被气氛冲昏了头但看见言诺还是默默的让开,许多人还面带错愕,不太了解言诺来这干麻。 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尤其在看到言诺的苦瓜脸之后。 是他说要留的。专注地望下看,我耸耸肩不予理会。 「啊,找到了。」亚梨指着球号14的谨阳,兴奋地用力跟他挥挥手。我也看见那个身穿白背心的小黑点,帅气的擦了擦额间的汗,然后对我们眨了眨眼。 全场顿时欢声雷动。 每个女生都抢着说「他在跟我招手」、「你咧,是跟我啦!我!」、「你没看到他给我的那个眼神……」 我稍微缩了缩身子,纳闷干麻拖那么久不开始。 也差不多在这个同时,两队人们站开。开始洗球。砰、砰、砰,在第四下时球被拋到了半空中…… 象徵一场激烈球赛的开始。敌方跳起来想将球挡下,谨阳一个手伸长将球传给队友,几个红队人马阻挡住白队,白队尝试投篮……失败。 红队其中一个人狠狠跳起,然后盖火锅将球挡住。我在看清是谁后傻掉。喔天啊,我都差不多忘了,其实他也有在上高中的。而该死的当初怎么没听清楚他们是跟谁比……尘星高中…… 罗皓藤的学校。他也是篮球队的。大概国中的时候他曾经非常着迷于篮球,还叫我去当啦啦队队长这样刚好配一对,我叫他直接去交现任队长就好啦……然后、然后…… 然后他的视线对上我的。他显然也一阵惊吓,手中正拍打的篮球被人夺去。 我刷地站起来。亚梨错愕的问我怎么了。言诺的目光也随着我站起而移动。 「没、没事。」又缓缓坐下。反正这里人这么多……等下看完再走就是……没必要让谨阳、亚梨和言诺担忧…… 红发的他见我坐下,明明不爱笑却仍是给了我一个变质的笑容。尘星高中的女生顿时惊声尖叫,疯狂叫喊说从来没看过罗皓藤笑,甚至有人拿着看板大声吶喊罗皓藤的名字。 我头皮发麻。言诺察觉到了。他总是这样。就像我以前总是注视皓藤一样,他也总是望着我。即使我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却没有想真正陷进去的念头。我有些倦了,而且怕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伸出手抓住言诺的。他怔忡了几秒。然后露出白晃晃的牙齿。「这次,是你先伸出手的。」 然后用嘴型轻轻的低喃。「我不放了。」 嗯了声。我闭上眼。其实我没那么喜欢篮球。 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罗皓藤。 其实我也可能有那么一点,生出了某种难以理解而久违的情绪。 ※ 红队赢了。 终场时,我们学校的嘘声哀嚎和尘星高中的欢声鼓舞成了鲜明地强烈对比。谨阳垂头丧气地朝我们走来。脸上满是苦涩。 「我们输了。」这么说的同时,他着急的看了看我。 我灿烂地回给他一个微笑。他傻傻地揉了揉头后,目光顿住在我和言诺交错的手。 几秒鐘后,不只是他,连几个同学也诧异地望向我们。 接下来,是该面对的皓藤。他的脸一如以往的阴沉。即使这场球赛,是他赢了,他却彷彿全场最不开心的人一样。 「小霏。」一声越过许许多人的呼喊,传进我的耳畔。我的视线对上他较上次的重逢多一些理智的蓝色瞳孔。「你……已经,无所谓了吗?」 我朝他走过去。没放掉言诺的手,只是抓的更紧。「你是说那些以前吗?」 他点点头,拳头缩紧。又放开。 「也许吧。」我低语,然后微笑。 他怔怔地望着我,比了个ya。 我点点头,答应他。 那是只有我们才看的懂的暗号。 老地方见。 我和言诺先回去。 我没有跟谨阳说掰,我把那声再见留给亚梨。 言诺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 我偷偷打量他的脸。 发现他和皓藤真的有很多不一样。 虽然一样帅啦。也或许,他比皓藤多帅那么一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喔。 当看到我家和他家都相继出现时,他才有些犹豫的抬高我和他的手。 「霏也会,丢下我吗?」 他的眸里有那种我看不清楚的朦胧迷思。无法透进去的浓稠和神秘。 突然一瞬间发现,其实我对他,一点都不熟。 从来也没听说过他的家人、他的爱好,或者他的混混朋友。 有如一个复杂难解的谜。而他的问题亦是如此。 我仔细、而小心的将我的手缩回。然后,轻轻地摸了摸他白皙的脸。 「不会。」 他笑了。 <即使最终我们的手仍是分开了。> - 13 当有天,男主角成了你。电影的结局我不知道该怎么演下去。 --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和他都只有小六。 不同国小却不约而同到同个公园。离那两所学校都很远的,市区某一角。 他问我这么晚不回家,爸妈会担心喔? 我白他一眼问他不也如此? 他怔住,然后笑了笑。 「对啊。」 他说。 「对啊,我们是同类。」 国一上的是同所国中。从此大人口中「叛逆期的叛逆小孩」,就这么诞生了。其实我从来就不觉得我坏。只是不爱读书、不爱考试、不爱上课罢了,没喝酒、没抽菸、没吸毒,我不懂我坏在哪。 大概没交出漂亮的成绩单,就一定是坏小孩吧。在大人眼里。 上学期和他的关係是,曖昧期。 不,在同学眼中我们是一对,不过那时只是「在同学眼中」。 真正开始是下学期时,某月某天他顶着一头挑染的红发出现。 我错愕问他干麻突然去染成一隻红毛猩猩。 不太爱笑、认识满一年也才笑一次的他,竟然稍微踌躇,垂下的脸孔泛起点点潮红。 「因为你喜欢红色。」 ※ 「嗨,好久不见。」 我慢慢踱到他面前,用开朗的语气说。他和以往一样,早来十分鐘。 「前几天才见过的。」他点破,拉着我坐到翘翘板上。 「我觉得我们分手,处理的不太恰当。」我切入主题,想起上次的意外纠纷。「一直以来都这样吵吵闹闹的。」 「嗯。」 「我想先跟你说,对不起。」我在半空中述说,然后下一秒又落到地面。「对不起,离开你。」 他面无表情。不过身形些微颤动,显示出他的悲愴,平静如秋的湛蓝瞳眸闪过几丝挣扎。最终,才像花了很大的气力似的,张口。「……你现在有想珍惜的对象,是吧?因为你不逃了。」 「是啊。」我玩翘翘板玩到屁股有点痛,不过仍是不动声色。想起言诺、亚梨、谨阳。「……我停下来珍惜该珍惜的了。那么你呢?阿藤。」 他愣住。翘翘板停下来了。 摸了摸后脑杓的头发。 无力地将手垂下,他仔细望着手掌纹路。「……我想珍惜的东西已经逝去,我能怎样?」 一片沉默灌满我们之中。我悄悄打量他。发现他瘦了,削瘦的脸部毫无瑕疵,帅气依然,只是已经感受不到以往的心悸。我摸了摸我左边的心脏,扑通、扑通,很正常的跳动。他身上也是伤痕满满,就像每次看到的他一样。 总是在打架,所以ok蹦和碘酒从来就没离开过我的包包。 只是现在,没有办法再替他包扎了。我想他也会松了口气吧,因为他并不喜欢hellokitty,每次贴上去都喜欢抠它,问我什么时候能拿掉。 而我也找到,另一个需要,帮忙包扎的男孩了。 当以往的曾经随风而逝,我站起来跟他说我要走了。他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默默地朝我走来。 将我一把抱住。 「还是朋友?」 我闭上眼,轻声应了,用力回抱他。 「还是朋友。」 ※ 那时候的我喜欢红色。但穿着打扮偏好黑。 热裤、小背心、马靴。无形中筑起一道墙,让任何人都无法靠近。 除了罗皓藤。 他拉我朝他的世界走。于是,堕落。 翘课、翻墙甚至是赏人巴掌。家人用异样眼光看我。朋友逐渐疏离骂我是贱女人,在学校里他是老大。 而我这个婊子是他的女人。 许久许久,我沉睡了。在黑暗的深渊之中。 没有人能唤醒,我说服自己因为喜欢他,所以这样做是对的。没有人能伤害,因为我拥有绝对的保护膜和权力。 不堪回首的模样是现在也不敢去想像的。 直到某天,我遇见一个纯白的少年。白衬衫上映着鲜明的血跡。 他第一次打架时被我发现了。我静静地跟他说,也跟自己说。 这样做不好。 然后我叫他去找个女孩替她擦药吧。没有办法帮他擦药是因为我已经有需要帮忙呵护包扎的人了。 记得他只是愣愣地看着我。 我在那天看完那个男孩后想脱离。我告诉阿藤说,我还是不要,陷进去好了。他说我抽身已经来不及了,染黑的人是无法再装清高的…… 差不多是在那天我看见鲜血。真实的、黏稠的,和我喜欢的红色一样。在阿藤的身上、衣服上、脸上。 我在那时,离开他。在医院。 多年以来他一直认为那是背叛。 我们哭喊、我们争执、我们互甩巴掌。 我们在今天,终于,得到全然的寧静。 当恋情随水流逝,我想,不论如何挽回都是枉然。 ※ 「你回来了。」离家还有一段路。我就在黑鸦鸦的马路上看到突兀的一个白点。那是言诺。 我露出笑容。第二次真诚的。 他朝我走过来,我抢先抱住了他。 「霏,解决了吗?」 「嗯。」我抱住他,发现和抱住阿藤时有不一样的感受。「谢谢你。」 「嗯?」 「谢谢你放手让我去。」我闷声这样喃喃低语,闻了一口淡淡地橘子香。 他怔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更用力地抱紧。 「……因为我知道,霏会回来啊。」 我选择静默微笑。 <振翅飞走的瞬间,我相信那不是用言语就能挽回的。> - 14 即使绽放过后没有明天,我也愿意勇往直衝只为享受。 -- 隔天到学校我总觉得我和言诺有哪个地方不太相同了。某种微妙的氛围跟在我身边久久不散。下课之后,亚梨来找我。她先是狐疑的望了望我,又看了看言诺。最后讲了句让我喝水喝到一半呛到的话。 「你们是不是在交往?」 听到这句问话,我敢保证全班都在这刻竖起了耳朵。一瞬间教室变的紧张莫名。连言诺也悄悄将视线看向我。 「……我们只是朋友。」翻了个超大白眼,我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全场听到,最后还瞥了眼言诺。他赶紧装没事又去戳蚂蚁。 对蚂蚁突然有点愧疚感。 「少假了,看你们那副样子。」亚梨的态度全然不像上次的犹豫,谈论起别人的八卦终究是轻松。「当局者迷啊,小霏。」 「……这句话应该用在你身上吧。」不甘示弱地想堵住她的嘴。果然马上起了效用,她欲言又止最后选择脸红。 「为什么?」 谨阳不知道何时加入话题,围进我们无形中的小圈圈。 「什么为什么?」亚梨反问,语气心虚。 「为什么小霏要说当局者迷要用你身上啊,阿呆。」谨阳轻声斥责,然后眼眸转了圈。「……你该不会有喜欢的人了吧?」 亚梨不语。奇妙地红潮窜上脸孔。 太明显了吧。我叹口气,默默思忖。 「真的假的?」只不过谨阳的表现更加夸张。开玩笑成份由其居多。「哪个男生那么衰被你喜欢上?」 一秒鐘的沉默。每个人都以为亚梨会快速反驳,就连我也是,因为连我也觉得谨阳的话太超过太讽刺了。但等了几秒后,她却是怔住,什么话也没有。 最后安安静静地站起来出教室门。 我狠狠地瞪向萧谨阳。 「我做错了什么啊?」 莫名奇妙的他哇哇大叫,言诺不屑地嗔了他一眼后趴下去发呆。而我则是朝亚梨追了出去。 还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咧。 ※ 追出去的时候,亚梨并没有走远。事实上她的路径也很漫无目的,像是不知道该去哪,最后决定朝福利社走。我抓准她想吃,走没多久就追上她。默默不语的跟着她走。 最终她在福利社对面的中庭找了个位子坐下。目光空洞无神,像是在思索什么,又像是在愤怒什么。 「……谨阳他只是玩笑话,他没有恶意的。」我低声这么安慰,坐到她的身旁。 亚梨皱眉了好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按住左边心脏。「我知道他没有……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觉得自己越发奇怪……」 「你是指哪里奇怪?」 「会莫名想念他的声音……会期待和他不期而遇……会在他靠近自己时胸腔喘不过气……真的好奇怪……」她喃喃述说着,最后紧张的抓住我的手。「小霏,这是不是就是喜欢?」 我反覆思忖了她的话。每句都命中。而我脑中快速地闪过言诺。 闭上眼我想到他所说的每句话……每次和他的意外相遇……以及许许多多次曖昧的拥抱…… 我坚定地将目光看向亚梨。轻声地说出口。 「对,这是喜欢。」 结果亚梨跟我一起静默了好久。 或许互相都隐约猜到对方喜欢的人是谁。 不过谁也没点破。 「我想说出来耶。」满脸通红的是亚梨。「我想让他知道是哪个男孩这么衰。」 「咦咦?」 说出来吗?对着自己喜欢的人……这样很难吧……我好像也从来没跟阿藤说过「喜欢」这两个字耶……而言诺…… 言诺更是没有,怎么可能会有呢。虽然他为我改变许多,也没见他再打过架翘过课。其实,我真的很讨厌人打架的。非常。 「小霏?你怎么了?」亚梨猛然一阵惊呼,唤回我的胡思乱想。「你的脸好红喔!」 我下意识地用手去碰脸。欸还真的好烫。 讨厌。讨厌这样的我。像个该死的情竇初开的女孩。 而我对于这个我并不熟悉。 「我们回去吧。」叹了口气后我说,然后看向亚梨。「准备好放手一搏了吗?」 她被我的问话给稍微怔住。接着嚥了嚥口水。 点点头。 ※ 回到教室时午休已经过了。几个睡眼惺忪的人爬起来去外面上厕所。谨阳坐在位子上听ipod。看我回来对我挥了挥手,头朝亚梨拿下耳机。 「抱歉。」他面带愧疚。「我刚刚话说太重了。被你喜欢上的男孩应该会很幸运。」 「是一定啦,还应该。」虽然脸红,却仍恢復了善辩本性。 我笑笑,看来她的问题解决了,只差告白。而告白可以等放学后。至于我…… 「言诺呢?」扫视教室一圈后见不到人。我座位旁边也空空如也,椅子拉很后面没放进桌子内,看起来像是刚离开。 「他刚刚接到电话……骂了声靠就往外衝啦。」谨阳凉凉地说,塞回耳机。「翘课吧……这对他而言不是很正常……」 我滑回座位。 不,不正常。 他起码已经有快要一个月,乖乖听我的话,没有翘课、没有打架啦,怎么现在又…… 内心顿时升起一阵无力。 也许。也许我们真的是不同世界的人。 <倾听风声摇摆,先疲倦的人是谁。> - 15 坏掉的音乐盒,唱不出我对你的想念,你和我的无奈。 -- 剩下的半天,很漫长。好几次我想站起来衝出门外找寻他在哪,是不是又去打架、有没有受伤……无心听课也不想理那些老师的碎碎念,掛在墙上的鐘滴滴答答走着,就是怎样也不肯直接指到四点。 好不容易鐘声一响。无力感顿时加大,谨阳和亚梨一如往常地走到我书桌前面。可我却只是背起侧背,对他们说声抱歉后先行跑出了校门。 跑了一段路之后突然发现,其实我并不知道他跑哪了。也不知道该从何找起…… 他会去哪? 经过公园时,我想起昨天就是在这和阿藤友情地拥抱。思忖着正要将视线移开……霎时一阵打斗声引回我的目光。 就那么刚好听出言诺的声音。我永远忘不了去他家帮他擦药时,他如野兽般隐忍伤痛的低鸣。跟现在传入耳畔的嗓音一模一样。 我折个弯走进公园。 殴打的人是言诺,几个男人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 瞳孔瞬间放大。 他身上全是伤。 甚至流血了,絳红的血丝掛在嘴边,却仍是毫不留情地打了残存的混混一拳。血跡不断溅于地板,我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妈的!」爆出一声脏话,混混瞪回去,一脚踹上言诺的胸膛。 倒退了几步。胸口轻微擦撞。瞳孔闪烁的是说不出口地狰狞。我不认识的他出现了。 像一头狂乱失控的豹。 走上前硬生生一个拳头打向光头的混混。顿时倒了下去。左边的男人爬在地上用手想将他绊住,言诺的鞋狠狠踩在他的手背,凄厉的叫声划破天际。而他却只是冷冷地抬眼。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残酷。 「够了!」几乎是尖叫出声。我用手捂住嘴。 「……霏?」 他明显错愕。慌乱复杂的情绪从他的脸上闪过,最终定格的是害怕。他脚下的男人持续呻吟,整个手背流出的潺潺血流触目惊人。 不只是那个被踩的男人。言诺的四周亦是如此。被打昏的、打成重伤的、尚在哭喊求饶的。 但这一切最让我心疼的是他。 他的伤口、他被溅到的血、他脸上的表情。 我真的好讨厌好讨厌打架。为什么男孩总是要打架呢!……以前阿藤出外打架时是如此,现在言诺呈现给我的也是如此。很担心他会受伤、很担心他会承受不了、更担心我会承受不了。就像在医院探望阿藤我逃离他时一样。 那是因为我累了。 担心受怕,真的好累好累。 如果非要这样不断循环,那我寧可装做不认识他。同样的事我可以再做一遍。逃跑离开一个人的身边,我不是新手。 「不要过来。」见他往前几步,我猛然喝斥。他吓的停顿。无助地像被拋弃的小狗,望着我。 闭起眼睛。我告诉自己不能再被矇骗。因为喜欢,所以见他受伤更痛苦。而我和他甚至没有开始。如果还没交往就要这样悲哀哭泣,那我寧愿远离他。即使,我才刚察觉到我的想法,即使,我看见他的脸仍是忍不住心软。 即使,我听见我的心脏为他而扑通跳动。 「……你看到了吗?言诺。」平静下自己的情绪,我漠然说着。「你受伤了,而我不能帮你擦药。我们,不太适合。」 因为,中间隔了一道墙。五公尺的距离。 他和我,凝望。 帅气的脸从害怕逐渐成了困惑,又转瞬为绝望。 第一次去他家他对我说让我们慢慢变熟吧。 第一次被人叫霏,亲暱的言词是他说出口。 第一次,有这种悸动,连阿藤也没给我的。 我们之间,可能很多,不可能却也更多。第一次很多,却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为什么?」良久,他问出口。表情是那样地悽楚又是那样的痛苦。四周人的喘息呻吟成了虚无,一片沉默縈绕在我们的心头。 我没有回答他。 因为我已经做了我最会做的事。 逃跑。 ※ 回到家,全家人正准备吃晚餐。看见我先是一阵愣住,然后问我怎么全身脏兮兮的。妈妈不由分说的就把我往浴室丢,还顺便咕噥叫我别又学坏了。 我大声地跟她说不会啦。 不会,因为我已经远离会带我再度变坏的源头。 洗好澡全身热呼呼的,脑子一片空白。我摸摸肚子觉得好饿啊。 掛上笑容匆匆吃了一顿笑声不断的晚餐。 没有人,发现我嘴角的僵硬不自然。 要回房间时老妹跟我借去ss501的专辑。我很阿莎力的借给她,她反而一阵呆愣,问我头壳摔到啊平常都不借的。我瞪了她一眼后她才识趣地抱着专辑一溜烟地回她的房间。 结果,我很正常啊不是嘛。 关了房门把自己锁起来。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 我很正常、我一样吃了好吃的饭、一样洗了个舒服的澡、一样被老妹亏来亏去…… 那又为什么,眼泪不正常地独自滑落呢…… 就像那把粉红点点雨伞,泪珠滚落在被单上,晕染成一片片的雪花,接着泪流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整张脸被泪水浸溼,情不自禁地用手肘盖住眼部。 屋外的风铃发出叮叮噹噹的声响。 下雨了。 <伞边人却消失了。> 16 曾经太年轻,而驀然回首之际,发现什么也没留下。 -- 冷了很多。十一月第一波寒流来袭,电视上不是说全球暖化嘛,怎么还会冷成这样。一来学校便不住地猛搓手。尤其我又来的早。一方面是习惯,一方面是,怕在家附近遇到他。我们的距离,总是忽远忽近。 他今天也很准时到。不过没跟我说话。只是静静地凝望我。 太过强烈地情绪让我察觉,只不过视而不见,我说过我们不适合了。 而班导也很配合的说要在今天换座位。有些人哀声连连、有些人欢呼四起、有些人则和我一样表面平静。总之面对这一切老师置之不理,说段考前本来就要换位子,而且换了就是换了,要我们在下课时间即刻换好,没有第二句话。 新的位子坐我左边的换成谨阳。 意外地情绪放松了不少。但转过头才发现言诺这次坐我后面。 我和他对上视线一秒。 没说什么转回来不敢往后再看。只因为很怕会陷溺于他太过温柔太过无辜的眼里。 比上次还要痛苦、还要无法负荷。 后来当大家都换好了我才发现亚梨不见了。而她的位子这次在谨阳前面。 很近啊。 她应该会很高兴才对……不过怎么会没来呢……我独自沉浸于自己的问题太久了啊……以致于忽略她…… 「亚梨呢?」我轻声问左边的谨阳。 他怔住,听到亚梨这两个字身形很是紧蹦。「……不知道。」 我望了他几秒。心下思忖他最好不知道,两人明明从小就很熟的,除非── 「她昨天,跟你告白了?」 他愣更大了。潮红甚至一路从脖子红到耳根。「你怎么知道?」 「……还真的。」原以为她会多做一些心理建设什么的。虽然顺水推舟的人是我没错啦。 但照这情形来看大概是失败了。否则今天两人应该是一副傻瓜情侣的模样或者害羞情侣的形状。 什么都没有还请假。那么结果只有一种。 「你干麻拒绝她?」问话的口气不太爽。亚梨的条件哪里不好?她娇小漂亮外型跟他超速配,两人又互相熟悉,而且照我看来谨阳虽然嘴上说说,但总是能忍受亚梨的爱吃、莽撞和粗鲁啊。重点是她是我朋友耶。 「她给我的感觉比较像是妹妹。」沉思了半晌后谨阳回答我。偏黑深邃地瞳眸揪住我,一瞬间让我喘不过气。「……更何况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顷刻间住嘴。不敢置信地和他对望。就连班导也好奇地对我投射目光,只是在发现我和他完全没再开口后,便转过头去将讲义翻下一页。 从来就没有很迟钝的我似乎领悟到了些什么。更加确定之前的猜测。 盯着黑板发呆。我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现。 太麻烦了感情这种事。而且事情尚未明朗化前什么事都可以装傻。 连我和言诺的关係,也可以如此。 下课时间。 「告诉我亚梨的地址。」想去看她怎样。我这样跟谨阳说。 他用手势比了靠近一点。 我直接将耳朵凑给他。他微微傻掉然后靠着我的耳朵小小声地,正开始说第一个字── 砰! 用力的巨响让我们两人分开。声音来源出自于我身后。有点胆怯地往后看,言诺的手打在书桌上。撞击让他的手出现红肿,零星破皮中冒出几丝血珠。而桌面更是直接往下凹陷。 全班都在这刻凛住了呼吸,看了看凶狠地言诺,又瞧了瞧我。 最终言诺的一个抬头,目光里写满了「离她远一点」的冷漠讯息,而他的视线是看着谨阳的。站起来背起包包直接走人。姿势稍微踉蹌,但仍是标准地言诺式。 整个过程都没跟我对上眼。即使如此我的心仍是因为刚刚,受到一阵衝击。 喘不过气。好难过。 「那小子发疯啦?」谨阳挑起眉,以玩笑的口吻问我。 我乾笑地敷衍他过去,叫他说一遍亚梨的地址。拿张纸抄完后我的脑袋又再度呈现放空状态。 鐘响数学课后,我脑海里只想着一件事。 他的手,希望没有很痛。 ※ 放学想往亚梨家走。告诉谨阳我的想法后,他很乾脆地跑掉了。我想想也是,毕竟才刚拒绝人家的告白,难免都会有点尷尬吧。我只希望亚梨的情绪调整好了。不太想再看到任何人哭,否则我也会跟着哭。照我现在这个情绪。 刚出校门,两个一染绿、一漂金的男人飞奔似的朝我扑来。我用力将那两个人的手甩开,露出许久不曾的冷淡表情。「你们哪位?」 没想到那两个人非但没理会我逐渐转黑的脸色,只一个逕地再度抓住,较矮的绿毛男人更是哭喊着开口。「大嫂啊──救人啊,大嫂!」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他们身上还穿着熟悉的国中制服咧。还嫂子嫂子的乱叫,我可不记得我嫁人了,更何况阿藤那边的小弟每个都知道我和他分了。而且分很久了耶。搞不好都已经有新的人顶替了。 欲往前走,又被绊住。还从下面来。 金色头发的男人虽然手臂上有个刺青、耳环叮噹作响,看起来就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此刻却马上跪倒在我面前,攀住我的大腿大叫。「大嫂,你是羽霏大嫂没错啊──你如果走了,言诺哥就──」 「言诺?」一听到这两个字我马上有了反应。瞬间忘了去亚梨家这件事,一个眼神瞪向跪在地上的黄毛,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起。 「他怎么了?」 <又再度受到你的影响,心脏恢復跳动。> 17 什么样的情感让我不想放弃遗忘,什么样的曾经让我无法抹灭失去。 -- 金毛跟我说叫他q、绿毛说他叫阿寧,两个人一蹦一跳地在我面前带路。我们三个人走路的速度都极快,而我的心七上八下地替言诺担心。不要又去打架、不要又受伤啊…… 「所以我们现在到底要去哪?」走了一段路后我大声问q。 「言诺哥在的地方──」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开口。「他没有打架啦,他一直说霏不准他打……」 「骗谁。」我冷哼了声,忽视从胃里升起的那道暖流。「他昨天不是才打过架吗?他有什么好遵守我说的话。」 「那不一样啊──那是──」阿寧看起来想说些什么,却猛然住口,两个人都在一栋公寓前停下。然后领着我走进电梯。 「这是哪?」我狐疑。言诺家在我家旁边啊,我很确定。那又为什么会停在这…… 「我们的秘密基地。」朝我吐了吐舌头,q说。「大伙都喜欢聚在这狂欢……」 正说着,阿寧按的4楼到了。 一进门便发现音乐震耳欲聋地播放ladygaga的justdance,零食点心到处摆放,几个人在客厅正中央跳着舞,狂欢叫吼声不断,儼然就是玩疯了的一群混混。 「言诺呢?」我没好气地问阿寧。望着眼前的这一切,会让我想起以往堕落的日子。 「借过借过,羽霏大嫂来啦,还不通通闪开!」阿寧从我身后蹦到前面,神气活现的大吼大叫。 「不要挡着路啊!等下羽霏大嫂生气,就等着挨言诺哥的打吧!」q也大摇大摆的如此大喊。霎时间所有在玩闹、跳舞的混混们都将视线望向我。每个人的表情都好像看到救星一样,通通在顷刻间火速面对我。 「欢迎羽霏大嫂!」仍是搞不太清楚状况的我被整齐划一、突如其来的欢迎词给吓的倒退了几步,每个人的手都指着最里面的房间,比较靠近我的小弟甚至跪下来欢呼。我满脸只掛着三条线。 这里的小弟,看起来训练的比阿藤那边好太多了。 驀然想起言诺的手有隻受伤了。而他们又说言诺哥怎么样怎么样的,该不会── 我僵硬着身体走进最里头的房间,发现里头的隔音效果绝佳,外面的喧哗声都在顷刻间被阻隔,并且这个房间连一个人都没有。 唔,除了靠在角落的,言诺以外。 他的四周散乱着酒瓶,脸色阴沉黑暗,却没有停止持续灌酒的动作,戏剧性的音乐玩闹都在这房间化为了虚无。某个小弟咕噥了几句希望羽霏大嫂能制得住发狂的大哥让他别再喝了后,火速将门锁上。 一瞬间我觉得我像被牺牲贡献给大魔王的羔羊。 他尚未发现我的存在,也因为如此我才能好好的打量他。迷濛地大眼透着含糊朦胧,昨天打架的伤痕依然存在,甚至因为今天早上的用力一击,已结痂的伤口又重新溃烂,瘀青也丑化他白皙的皮肤。而右手的伤痕──无法言喻的痛感窜上四肢百骇。总觉得只要他受伤,我也跟着疼痛。 踉蹌地朝他走近几步,跪倒在他的面前,和他平视。他飘忽的视线突然抓住我,手中的酒瓶也硬生生倒在地上,没破,但里头浓重的液体却喷洒了整个地板。我稍微往前将酒瓶放直。 却也在这一秒,因为这个动作,轻而易举的被他拥入怀中。 酒气縈绕住我整个身躯,那扑鼻而来的烈酒让我想推开他。他却只更惊慌地用力将我圈住,嘴里喃喃叫着霏,一遍又一遍,敲进我的心坎。 于是放弃挣扎。 沦陷于他太过美好的怀抱。 不知道过了几分鐘后,他的脸孔渐渐恢復清醒。满面佈满寒霜,与刚刚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猛力推开我。「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说我们不适合……」 「……别再喝酒了……」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先放开我的人……是你……」激动地大吼,他此刻看似凶狠,但内心隐藏住的哀凄痛苦,却更是直接射穿我的心脏。 我静默了一下。思考我之前胡乱做的选择,是否真的伤了他很深,也伤了自己很深。而这些天以来努力说服我自己的话语,都在他的面前顿时成了几千个藉口。 其实,很喜欢他的啊,那又为什么非要逃呢…… 沉静下来的当下,我的目光也看到了原先没发现的东西。散乱在床底下,长长几条随意摆放。 我情不自禁伸手去拿,再度视我而不见的言诺则继续喝酒。 那是底片。有我以前不堪入目堕落的镜头、有我和阿藤相拥在街头的回忆、甚至也有我和言诺的。那里头的我正要走进言诺的家,每捲底片全是极为容易让不知情的人误会我们关係,抹黑我人格的最佳道具。 还有一张被撕成两半的恐吓信,上头用杂志的字乱排成语句。上面大意写着如果不来,就把这些底片寄给学校训导处。 脑海里将这些照片和那封信对上前几天面孔猥琐的混混。心下一阵瞭然。「……你为了这些东西……和他们打架?」 眼泪抢先夺眶而出。可想而知如果这些东西外流到学校会怎样。学校方面为了怕毁掉校誉可能直接记过退学,更何况,随便加油添醋便能说我援交或者关係杂乱……那么那后果,更是无法想像。 他把视线别过去,不看我。我擦掉不断外泻的泪珠,往前扑进他的怀里,将酒瓶夺过丢到房间另一头。玻璃漂亮地破碎,酒在另一边的地板淌泻而出。「……不要……不要再喝酒了……」 我哭着,趴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形先是颤抖了一下,伸出双手有点不敢置信地抱住我。「真的是霏吗……你说你不走……结果还是走了……」 「……」没有办法再说出任何言语,我只是让之前无处宣洩的情绪随着泪水带走。稍微平復心情后,我抚上他的右脸颊。 「……我知道你会回来……但我好怕你真的不会回来……你把我推开说我们不能在一起……你和萧谨阳靠的好近好近……你会不会牵起他的手不回来……不要走……霏……不要走……」一股热流缓缓从他的眼角淌下,我第一次看见男孩哭。某种难以说明的情绪在我们四周流窜。我的泪腺因为他的几滴泪水和他的深切低语,而更加发达。 最终我们都以动作将话语化为了空洞。 他和我的嘴唇交叠。 在这一秒。 嘴里的咸味和酒味重复扩散,他和我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惊讶。不过当惊讶成了享受,丧失语言能力的我们…… 沉溺于太过甜腻的吻里。好长好长、好像要到永远的吻。 ……某个笨蛋小弟偷偷开了门,我们听到快门声和欢呼。我暂且喘口气,不住地呼吸、吐气后,动作一致地和言诺一起朝外大吼。 「去你的把门关上啦!」 <就算不是王子,就算不是公主,未来不知道会不会也能幸福快乐。> 18 很早很早,大概六点吧,言诺就出现了。他站在他家门前,睡眼惺忪地猛打哈欠,一看见我马上大力地朝我挥挥手。我苦笑走到他身旁。 「这么早起来干麻?你平常都睡很晚的不是吗?而且昨天……」原本想说昨天他喝很多酒应该会有后遗症,却很自然地想起那个深吻。一抹潮红迅速窜上顏面。 「我来接女友!」他大声地说,朝气蓬勃。 「你女友在哪?我怎么没看到?」我促狭地朝他眨眨眼,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霏把我用完就丢吗……」无辜地瞠大目光,这次换他狡猾地微笑。 几个路过慢跑的欧吉桑听到言诺非常之大声的嗓音,莫不都将视线转向我,指指点点的说现在年轻人怎么都这样不知检点,搞的我只能在旁陪笑脸拼命说不是他讲的那样。 好不容易欧吉桑们继续他们的慢跑旅程,我才松口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只是愉快的将臂膀伸出来。「勾手?」 我毫不客气的圈住他的手,像无尾熊一样靠在他身上。哼哼哼,谁叫他刚刚要害我被碎碎念,压死他也不干我的事。但几秒鐘后我察觉到他的僵硬。好奇地看看他的脸──红的有够透彻。 「……你没交过女朋友?」我询问他的情史。怎么觉得我们都有点彆扭。虽然两人的动作都一样熟练啦。 「之前的都没有很认真……没有这种闷闷的感觉……」他指指他的心脏,低下头朝我露出牙齿。「你是第一个。」 下意识地将头垂下。不太敢看他,只能用眼神持续偷瞄他,而他也将头别开,让我看他火红地耳根。不能否认的是胸口持续地悸动。过了良久我才又恢復语言能力。 「……谁说要当你女友了,我又还没承认。」 他只是一个逕诡异的傻笑,转过头来括我鼻头。「又闹脾气……霏想再回味一次那个吻吗?」 我拉着衣角,满脸通红的死盯着地板。「……勉强算是在交往啦。」 他虽然不太满意地咕噥说只是免强吗,但唇边却掛上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我们不太自然气氛又很和谐的走着。 快到达学校时我才突然震惊。噢买尬。 言诺也被我突然的顿住感到错愕。 我松开猛拉衣角的手,捧住脸大叫。 「……完了……我完全忘记亚梨了……」 ※ 「见色忘友的傢伙。」 没想到才一进教室门,那个我猛然想起的主角就站在我面前,指着我和言诺大喊。「有男友就忘记朋友……我昨天在家也不来找我……呜呜呜……」 「你怎么知道我们交往了?」我也是一阵慌张,但须臾发现亚梨惊吓的表情后,我才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原本还想说能瞒多久就瞒多久的…… 「还真的咧!我是开玩笑的耶……谨阳……」转过头她习惯性地想叫谨阳加入话题,神色却猛然一阵凝滞,过不久后又低下头紧咬唇。 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才让我想起,对,她告白失败了。 因为一早来就看她很有活力,所以完全忘记,这件事。 倒是谨阳一听见亚梨不小心的呼叫,仍是面带傻气的走过来,看看我又瞧瞧我勾在言诺臂膀的手。他的脸一瞬间闪过瞭然、惊慌、不敢置信。 「借过,我和我女友要坐。」言诺不耐烦地抢先露出他的另一面。谨阳皱起眉,很久很久后,才缓缓移开身体。 他拉着我坐下。不过手仍是没放开。于是我和他姿势怪异地牵手,仰首望向亚梨和谨阳。 沉闷的空气一触即发的四处流窜。谨阳恍若旁若无人的直视我。然后开口。「我有话跟你说,小霏。」 「我不准。」从喉咙里发出低吼,言诺清楚地将话吐出。 不过谨阳没搭理他,自顾自的坐回我旁边他的位子。而亚梨则一副慌张失措的模样。 天啊,好复杂。我沉吟,最后选择先安抚言诺。然后走过去牵起亚梨的手。「帮我跟老师说我们去保健室喔。」 言诺和谨阳同声比了个ok。然后又同时转过视线互瞪。 我无奈地叹口气,抓着面色狐疑的亚梨往保健室走。 ※ 「……考第一名的,你来的正好,帮我顾一下保健室。」跟我熟透的保健室老师这样哟喝,还比了比冰箱说里面有饮料自便喔。 「又要去泡咩啦?还有我说我叫黄羽霏。」我白他一眼,不太好气地说。基本上保健室就该给一个漂亮美丽又温柔的波霸女老师来管啊,找一个迈入中年又自恋的大叔根本就不对嘛。 「谁跟你说我去泡咩,我这是造福女性……」他拨了拨头发,自以为帅气地照镜子。不等我开口跟他继续呛,他就脱下白袍快速的闪了。 好样的,臭大叔。 「他以前是我国小老师……跟我比较熟。」我跟三条槓的亚梨这样解释,拉她坐在床上。那傢伙从国小跳巢到高中,只为了泡咩。是个很受不了,但其实人很好的大叔。应该啦,只要他别那么三八就好。 「那么……」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决定开始解决这一连串的,麻烦。 「你和谨阳……」于是面色凝重的,朝亚梨问起第一个问题。 「……打算怎么办?」 <等着我们的是否为完美永恆。> 19 又有谁知道,『朋友』这个名词,对我们来讲,何其残忍。 -- 被凝滞的时间空气包围的我这才发现保健室里有一股很不容易察觉的药水味。微微刺激我和她的鼻头。良久,低哑的声音才又喃喃出现。 「……我不知道……」脆弱无助地将话语说出,热流从她的眼角滑落。她却彷若未闻。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喜欢、好喜欢他……我不想要我们一直像这样生疏……我好后悔告白……」 捂住脸,她缓缓地低语,摸了摸颊面发现自己流泪了。一阵愕然取代痛苦。她的表情很微妙,好像害怕这些泪水,又好像在苦恼自己的一时衝动。不论哪个,都让我朝她靠拢。 只因她的神情,我很熟悉。那是长时间忍受孤独寂寞的人们,才能体会的。突然想起刚开始认识他们时,她很彆扭并且是在谨阳陪同下才跟我说话的,虽然她讲话总是很有活力,但看的出那是偽装。为了掩藏住什么而存在的偽装。 我叹口气抱住她,缓缓听着她的语句。「我跟他发誓过不再偷偷哭的……他一直对我很好……如果我没有告白是不是能一直当好朋友……我、我不想再失去……回到以前……」 这才发现,亚梨也是一个,受到很多创伤的人。我能想像大概发生了什么事…… 「国小我就一直被欺负……她们说我太过花枝招展、太过招摇……而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们开始说我骯脏……我不懂……」她持续低泣着,我彷彿听到她尘封已久的伤口再度撕裂。 「……是国中的时候,他拯救我,虽然那时我仍然没有女性朋友,但拥有他就足够……」这也是为什么谨阳总是像护花使者出现在亚梨身旁的原因。她遇到的创伤太巨大了。一个小女孩,很难去理解,自己被为何会被排挤,亦或为什么大家讨厌她。 人类是丑恶的。只不过是纯粹的嫉妒、羡慕,构成他们理所当然伤害亚梨的原因。我再度用力想抱紧她,哪知却被她狠狠推了一把。 对上我视线的那瞬间、那个眼神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的狰狞。须臾她也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不敢置信,低头怔怔瞧着推开我、她自己的双手。 自顾自地在床上蜷曲成一团。 「……他有喜欢的人了……」 空气中飘浮着这句话。我和她都知道那是谁。愧疚地把头垂下,又一次在心底尖叫为何一切都要这么复杂……已经无法装不知道了吗…… 起身,有点觉得在这个空间里是多馀的。往外走,就要关上门的那秒,我听见她轻声低泣,哽咽地声音回盪在我的耳边。 「……但我也不想……真的好不想……失去小霏……」 ※ 回到教室时正好下课,刚要走的老师看到我很高兴的想叫我去办些事,我却只是抓起谨阳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然我注意到言诺阴沉的脸,不忘揉揉他凌乱的头发,告诉他不要担心、去去就回。 拉到顶楼谈话,那个言诺带我来的地方。 云层灰濛濛的,像是下雨的前夕。 而我一到这马上松开手,深呼吸了一口气。 整理下思绪后开口。 「……我来跟你谈了。」 他像是知道我要摊牌,很冷静,不过也很悲悽,只定定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无奈地将视线看向他方。 「……就不能选择亚梨吗?」我抢先在他有下一步动作前说出口。风吹起我的头发,连刘海也,被吹乱了。 我们两人却仍然对恃着。 「不能,做不到。」他轻轻地述说。转过头来凝视我的目光里有着浓厚丰富的情绪。「我喜欢你……而且喜欢很久了,点点。」 我讶然,抬起头不解他为何会知道,我幼稚园的绰号。因为总爱穿佈满点点的洋装,所以同学老师们都爱叫我点点。而我记得……我还记得有一个小孩先开头叫我点点的,他胖胖的……总是容易脸红…… 「不倒翁?」叫不倒翁是因为他以前怎么推也推不倒,简单讲就是他太胖,当时跟我关係很好,常常一起玩家家酒…… 「你记起来了哪,点点。」他的眼神里含着落寞,朝我走近了几步。「从以前就很喜欢你……国小搬家开始和你读不一样的学校……高中第一天看到你就认出来了……」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以前就认识我?」狐疑,望着他越来越靠近的庞大身躯。 「因为我不想让你记起以前我的模样……而且,你变了好多……你的笑,不再和那时候一样……」他的话一语道破我当初沉溺于过往的假笑,让我情不自禁地定住了。「但随后,我看到你和言诺在一起的笑容……」 「……为什么不是我……」 一把抱住我,他的声音忽远忽近。我愣住了,没有意识忘记反抗…… 猛地顶楼的门被狠狠踹开,言诺的眼睛在看见我和他时瞠大。 几秒鐘后我们都回过神,我用力挣脱谨阳的怀抱,而言诺则是一个箭步举起拳头── 「言诺不要!」我挡在他的拳头前,大喊出声。 他怔住了。 然后一把将我抱进他怀里。一旁的谨阳,他脸上的情绪我摸不透。 在和言诺走之前,我转过头悲伤的看着他。 「我不想失去你和亚梨……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一直到回到教室,言诺的身体仍在颤抖。 我旁若无人的抱紧他。粗重的喘气声才缓缓停止。最终他附在我耳边低喃。 「拜託不要……不要逃走……」 我哀伤地回给他一个微笑。然后抓住他的手。 「我牵起的,永远只会是你的手……诺。」 <害怕失去的人们哪,总是数也数不清。> 20 将手松开的那瞬间,什么都没了。 -- 在那之后,我、亚梨及谨阳明显地渐行渐远了。以往那些一起欢笑、互相吐巢对方的恋爱、到处吃喝玩乐、赌博输的人请客……那一切的一切,都好似过往云烟。 也许从来没发生过。有时候我会这么想。就这么静静地凝望教室另一头的谨阳和亚梨,直到言诺拍拍我,露出微笑叫我回家。 不知不觉中,时间在命运的玩弄下,很快的缩减了。 寒假到来的速度非常之快,什么圣诞节、元旦都迷迷糊糊地过去,和言诺之间,全部充满了笑容、开心和愉悦。 却也只有,我和言诺。 渐渐开始发现,男性朋友少了。少很多,每个以往很熟的朋友,碰到我都会先瞧瞧言诺、再望望我,然后露出抱歉的表情走了。我不知道言诺做了些什么,只知道他一定有在搞鬼。 糟糕的是我连对他质问,甚至发火的情绪都没有。很自然地任由他去做他想做的,虽然偶尔会觉得,太宠他了。 例如有几次,他会盯着我的包包发呆,我问他怎么了,他回答说ok蹦少了一个,我跟他说是他上次打架后,我替其中一个受伤的人稍微包扎了一下。 没露掉他眼中一闪即逝的血光。 隔没几天,不意外,那个人被找出来、然后浑身是伤的倒在公园。经过他旁边时发现帮他包扎的hellokitty不见了。而他虽然不能动弹,脸上却写满惊慌失措,一副不希望我再靠近他的模样。 被人用那种眼光看待,已经很久没有了。 我却仅只是,默默地望了眼嘻皮笑脸的言诺。 太过放纵他是因为,怕他再流泻出以往的恐惧,那如孩子般低鸣吶喊的,求我不要走的话语,其实没那么想再听到。 ※ 放寒假的第一次约会,我们约在公园。可是言诺迟到了,他跟我说他要先去收拾一摊人。我跟他说慢慢来,自己兀自在公园游荡。 没晃几秒鐘,一个很眼熟的红色就在我眼前突然放大。然后随之而来的是头毛底下的一对蓝眼,阿藤笑嘻嘻的晃了晃他手里的两瓶热咖啡。 结果自己就理所当然地和他坐到公园上的长椅上,肩并肩。 开了饮料的保险栓后,我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开口。「……劝你最好坐远点,言诺他最近,怪怪的。」 「佔有慾?」他抓了抓后脑杓,似懂非懂的哦了声。「也是啦,你这傢伙总是呆呆傻傻的、一不注意就会被别的男生拐走。所以我就说他如果喜欢上你,会付出很多代价的。」 「什么话啊,讲的我好像是坏女人一样。」我也懒的继续提醒他坐远点,反正我也倦了忍受他太过分的佔有慾。「我是觉得,他这份佔有,强烈过头了。」 阿藤自顾自地灌下好大一口咖啡。然后才缓缓答话。「所以,你又想逃了?」 我的头马上像弹簧球刷地望向阿藤。霎时间以往的回忆、去年的现在、重逢后他所流露出的神色,全在千头万绪中飞出来晃过脑海。而我相信他也正想着一样的事,不过我们谁都说不出口。 「我原本想。」我不安地绞动手指。「不过,那只是原本。我想试着,去珍惜当初没有好好珍惜的。」 阿藤点点头,思忖了一会儿对我说。「我来讲个故事,当成你的生日礼物好了……我记得你生日快到了?」 疑惑的神情瞬间取代我原先的犹豫。还有一点点的五味杂陈。原来他还记得,2/14情人节,刚好也是我的生日。不过还差了好几天呢。 叹口气,他将喝完的咖啡罐往垃圾筒一丢,框啷的清脆声响伴随着鸟的振翅,他整了整僵硬的身躯。最终他总算开口。 「……你男友,之所以会如此怕失去……」 ※ 「等很久了吗?」言诺的这一声轻语唤回我的思绪。 我怔怔地往上看,然后站起来用力抱住。 突然发现他的怀抱,并没有想像中温暖。 「……心虚?」良久,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对我说些温柔的话,却没想到他只是勾起唇角。 迷濛地视线像是越过我望向远方。 「嗯?」渐渐流失拥抱他的力道。 「我刚刚看到红毛,你跟他,很快乐嘛。」他吐出的话语越来越诡异、越来越不像他。我缓缓退离他的怀抱,虽然仍被他搂着,但这下能看清他的神色了。他的表情不是我认识的言诺。「然后、然后……你会离开我对吧?再次的……」 『啪!』 我捂住嘴,不让尖叫出声。过了几秒后,我才意识到出手赏了他一巴掌的人,是我。他的脸被打肿了,红红的,在苍白的肌肤衬托下尤其鲜明。 正想再说些什么,抢先说出对不起的反而是他。「抱歉,霏……不要离开……」 够了!够了!够了! 纷乱的思绪到处尖声叫喊,阿藤刚刚强迫灌输进我脑袋的故事,也不断与言诺重叠。那一幕幕心惊胆颤、害怕受伤害的心情到底还要维持多久! 我们曾经美好不是吗?曾经他会和我羞涩地对望,直到我们其中一方恢復语言能力、曾经他很爱在课堂上睡觉,然后被我偷偷拍下睡顏、曾经他会躺在顶楼上看云朵,跟我说那个肥肥厚厚的云是他,那个瘦小的云朵是我,他永远会保护我…… 那是曾经许多被我遗忘的曾经。原本以为都被丢到记忆最深处的那股美好,此刻却又窜上心头。是否当我们拥有了嫉妒、倦怠、争吵后,以往的一切却全都被否定? 还是说,恋爱交往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们不能只单单拥有美好。 头一次,我害怕了,我害怕继续这样陷下去,有一天当我必须遗忘时……会很难。 放下捂住嘴的手,我稳定住情绪,上前勾住他的手。然后不断低喃。「我和他就只是朋友,不好意思打了你……但我只会喜欢你……真的……」 他终于没有继续说对不起,将表情隐匿于琥珀色瞳眸之下后,他又微笑了。就像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我们都在装傻。「霏……回家吧……」 ……真的没有那么确定了……喜欢、永远、朋友这些名词…… 「他之所以那么怕失去……是因为他的母亲在他八岁时逝世了,而他的父亲即刻再娶……继母对他很好……当他开始喜欢上继母时,十岁那年意外发现继母外遇……这件事在当时很轰动……」 随着夜幕低垂,随着我家越来越近,随着他的笑容逐渐消褪,我听到阿藤的声音清晰了许多,在我耳边回盪。我看着他走进他自己家,最终只能望着他消失于门后的背影发愣。 「……但对他来说,报纸上写的不是他母亲死去,也不是继母外遇……而是……两个他最爱的女人背叛他了……所以……」 曾几何时发现……他的背影也没有想像中帅气,其实很孤单寂寞、甚至虚无飘渺。 「……所以他不相信女人!」 我坐在楼梯前廊,泪水不由自主的淌落。我不晓得自己该有自信些、努力填满他心中的缺口,还是…… 还是就此放手,让他走……只因怕自己会在无形中伤害他…… 对我来说,现在的言诺不再神秘了,我暸解了他充满缺陷的过去。却又发现,我们之间多了一道谜题…… 那叫爱情。 <能珍惜什么,又能失去什么。> 21 情人节那天很冷。 明明是过年期间却冷的不像话,原本想好好窝在家的我硬是被言诺拖出来。只是经过之前那件事之后,我和他之间的互动,有点变质了。感觉很假。而他迷濛飘向远方的次数也增多了。 有好几次我都看见他转过来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仍是忍住,露出一个「还是算了」的苦涩微笑,就这样牵着我的手在大街上乱逛。我问他礼物呢?蛋糕呢?他都迷惘呆愣很久才意识到我有在讲话。有点奇怪发现自从他开始变的怪怪、佔有慾强烈后,用来思考的时间也相对的变多了。 「你搞外遇?」经过一家精品店的时候,我没好气的拉了拉他的衣服。 他马上受了不小惊慌,随即皱起眉头。「没有啊,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是喔。」我耸耸肩。「……想说你一直在沉思。」 他沉默了。这次,没有笑,我们之间的尷尬仍是有增无减。接着他低头看了看手錶。然后拉着我往某条街走。 我傻傻地跟在他后头,觉得他走路有点急。我一直跟不上,恼火之下正想用蛮力叫他停下时…… 他却自动稳住脚了。在一家宠物店前。我看到一隻很可爱、很可爱的狗从里面跑出来,直接飞扑到我身上。牠的毛是茶色的,跟言诺的头发一样,还有牠的眼睛、那种凝视人的感觉,也和我曾经喜欢过的那个言诺很像,我情不自禁地玩起他的毛,最终才发现牠有戴项圈。 项圈上写着,诺言。 「这不是名字吧?」我噗喫笑出声,抬头迎向一直凝视我的言诺。有一瞬间我看见那个可爱的言诺──不过仅只是一瞬,他就低下头拍拍脸颊。而当他再度看我时,眼里的温暖又消失了。 「我的名字,倒过来。」 轻声地述说,我觉得他好像在隐忍什么。「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哦,可以代替我。」 最后几个字说出口时他的视线又飘走了。眼前的这个他和动不动就生气、嫉妒、发火的那个他完全不一样。 我记忆中他以前也常常这样乱飘。 然后有天,他的性格就变了。 我不相信那个佔有慾异常强烈的言诺会送我「诺言」。 似乎我们,有误会。然后他没讲。 理清这点后,开始佩服我的脑袋,平常看小说漫画和不断k书终于有成!我相信他一定有话跟我说。 如此这么坚信的我用闪闪发亮的大眼望着言诺。他明显吓的倒退了几步。不过很快他就又说,「诺言抱好哦,牠不可以受伤。」 「不会啦。」我将小狗……估计是柴犬抱起来,用脸颊上下磨蹭。这隻狗还香香的耶……咦?怎么溼溼的? 我三条槓并且不太愿意地把脸移开。 靠!牠还真给我尿尿! ※ 结果我的羽绒外套全泡汤了。将它脱下来后我也只剩一件单薄的毛衣。最后是言诺看不下去,把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后,我才停止发抖。 以埋怨的目光望向那隻正不断摇尾巴装乖的诺言。 真该死,连装无辜的这招也超像他的。 但是言诺还是很尽责的帮我把那件外套洗乾净。 天气那么冷,他也穿的没多少还这样碰冰水…… 「不用了,谢谢你,我回家再洗……」我伸出手握住他冻僵的双手,轻声囁嚅。 他缓缓停止动作。将视线移向我握住他手掌的手。 「八点了。」紧张地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惊为天人的话,我嚥了嚥口口水。结果他张开的唇只吐出三个字。 他见我愣住,努努嘴,一把抓住我的手脕,然后急速狂奔。从背后看他只看得见他微微上扬的嘴角。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又为什么突然说八点,但依旧被他这种兴奋的情绪给渲染了。 不知跑了多久,等到回过神来时,我们正处于公园。 我停下来把诺言放下,和他一起气喘吁吁地呼吸新鲜空气。 「……赶上了。」 他脸上的孩子气,在电光火时间被照亮了。 因为,花火。 一瞬间绽放、一秒种陨落。朵朵花火开在黑色的天空画布,无法不叹息的艷炸成了几千个美好。我呆呆地瞧着眼前的一切,瞥了眼言诺。却发现此刻的言诺是让我最着迷的事物──他又变回那个可爱的他──童稚可爱的脸庞是没有办法认错的。 感应到我的视线,言诺露出深深有酒窝的笑顏。 俯身霍地吻住的,是唇瓣。 没有很深、亦没有很浅。那点点的情愫、轻轻的碰触、淡淡的苦涩,我竟然全都在一时间感受到了。 他的吻透着无限爱意,却又如此痛苦。 许久、许久,无法计算的时间,诺言的哀哀乱叫、花火的终止、世界的再度寧静抓回了我和他的思绪。 两人的身影,终究分开。不远处昏黄的灯光下,依稀他闭起了眼。 张开眼的瞬间,我彷彿瞧见了什么,我不想去思考的诀别。移开视线的瞳孔里是不断流泻而出的悲伤,上翘的嘴唇让我想伸手制止住他的话。 只是,太迟了。 「……我们,分手吧……」 <头一次,我听见所谓的心碎。> 22 而可耻的是,说放手容易,真正分开却,好难。 -- 「啊?」 刚刚那是我听错对吧……一定是的……花火的馀音还那么强烈,我一定是耳朵有问题…… 强打起精神,我堆起笑容。虽然有点僵硬。「……我们回家吧……诺……」 他怔了怔。面带痛苦的望着我。 「你没听懂吗……黄羽霏……」 双手逐渐冰凉,我想大概是抱着溼答答的羽绒外套所致……不断催眠自己,我伸出手想牵言诺的…… 却被甩开了。 我错愕极了,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发呆。冷空气不断地侵袭,让我稍微有了一点,真实感。 他的视线始终盯着地板。 「……你说的……全都是真的?」开始微微发抖了。好冷,真的好冷。 连诺言都开始缓缓低咽。 不着痕跡地点点头。 我看见那曾经让我爱煞的褐发在沁凉的夜色中飘动。 我看见他白皙的脸颊,想起之前那拥有酒窝的笑容。 我看见他吻过我两遍的嘴唇,我们之间是那么真实。 我看见我们,五公分的距离,却怎样也无法再看见。 心跳不由自主的慢了。不是那种呼吸急促、脸红心跳的慢法。而是彷彿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恨不得马上停止的慢。 没有蠢到问他为什么。我不想相信也不愿相信。 他的一个点头能让我,从极度的开心喜悦、掉落到悲哀深渊。从来他就充满魔力,能够塞满我脑袋、左右我心情态度的魔力。 而现在全都没了。 心底某一个声音突然出现,问我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 ……我记得我想要的就只是,找回以前可爱的言诺。 ……不是分手……不是! 至少,至少不要让他看见我掉泪。既然他决定如此……那么就没资格看我的脆弱…… 「是吗……」我轻声呢喃,庆幸灯光昏暗,否则我脸上的无助会在一瞬间被击倒。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你……不要后悔……」 我倒退了几步,然后再倒退。当我要转身跑走时,我瞧见他顷刻转过来的面颊,写满了心慌和着急。 不过我不想想了。我不想再去想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哪个笑容、哪句话、哪天的他是我喜欢的他,好累好累……而且……我也没资格再去分辨了……因为…… 因为我们,已经分手了。 ※ 家里,空无一人。 我记起来他们去家庭旅游。而我说我要赶报告所以没办法去。 我知道为了爱情而亏对亲情,很不对,非常不对。 但是我实在不晓得在这种状态下的我,又能如何去面对其他人。 我想也不想的倒在床上。虽然没换衣服。虽然诺言擅自跳到了床上。虽然羽绒外套还得再洗一遍。 我能哭吗……我真的能毫无顾忌的……哭出来吗…… 最终我把脸塞进诺言的毛里。牠很香。 有言诺的橘子气息。 贪婪这个味道。 诺言的毛慢慢湿了,但牠只是一动也不动,偶尔伸出舌头舔舔我。 我想起我也曾经这么,哭湿了他的衣服。 只是、只是这次…… 什么都没了…… ※ 号称32天的寒假咻地就过去了。 像一场梦境。 而我顶着不算红肿的眼睛──冰敷了整整三天才有消褪的跡象──回到久违的教室。身后的人并没有来。 我也预料到他不会来。 毕竟我现在,跟他没关係了。 仔细想想,我和他只认识一学期,真正交往也才几个月……没有必要……没有必要又想哭了。 鐘响,门唰地打开。 走进来的是亚梨和谨阳。我嘲笑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不过……等等,亚梨和谨阳? 我呆呆地望向她俩,浑然忘了我们三人正冷战…… 结果是亚梨红着脸走过来。谨阳尾随,若无其事。 「……生日礼物……对不起小霏……」低声说着,亚梨将礼物推过来。袋子里装的是特大号的憨憨长耳兔。 唉呀好像亚梨。 然后接着是谨阳,他也把一个小巧的盒子推过来,看不出是什么。但他那毫无芥蒂、依然灿烂的笑容让我不由自主地收下了。 发呆很久后,我站起身。 他们两人以为我不爽、还在为之前发生的种种生气,两人都一致低下头来,让我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暴力狂。 我笑了笑,伸出双手。 用力抱住亚梨和谨阳。 「还是朋友?」 他们两个笑了。 虽然不太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亦或这个寒假他们怎么了。 但我现在,迫切地需要友情…… 填满有如空虚黑洞的,心脏。 <想试着遗忘。> 23 从指尖溜走的,是无法消化的后悔。 -- 我站在很久以前来过一次的公寓门前,犹豫不决地盯着门铃。伸出手、又缩回,同样的动作不晓得已经重复多少遍。生平很少这么踌躇不前的,其实很简单啊!只要按个门铃、然后把东西託给他──搞不好他不在,给q或阿寧,我也不必如此害怕。 即使一遍又一遍在心底如此低喃,我仍是无法按下。 不过那门,倒是自己奇蹟似地开了。 悉悉嗦嗦地开锁声伴随着第一扇铁门的开啟,金色的毛发让我认出是q,不过他还没发现我,因为他正朝后方大吼大叫。「知道啦……我不会去找大嫂……不过大哥你也不准突然不见或酗酒喔……」 他把门全都打开后看见我,嘴巴张成一个o字型。然后紧接着是嘴角上扬,兴奋地往我身上扑过来。「大嫂!」 结果我只能尷尬的站在那里,房里的人都探头出来跟我说嗨,而这其中并不包括言诺。 「你有话对大哥说对吧!」他的眼睛闪亮闪亮地望着我,浑然把我当成解决言诺的救星。 虽然我没有他想的那般美好。低下头我摩搓着从刚刚一直抱到现在的纸箱,算是点了点头。 而言诺很快就被推了出来。 有人自作主张的将门关起来。 我受不了我们之间的沉默。太过亢重的情绪压力,我无法承受。于是先开口的是我。「……给你。」 纸箱被强行推入他的怀中。他错愕的往下看,里头有一隻domo君娃娃──之前看他很喜欢而拜托阿藤帮我抓一隻,想拿来当情人节礼物的。它的旁边放着我剩下的所有hellokittyok蹦、他送给我的allpass成绩单,以及他去要回来、说那其实也有我们之间回忆的,底片。 他凝视了好久,好久。 「……连诺言也是,都还你。」我把狗狗抱起来让牠把domo君当床垫。所有物品中,我最捨不得的就是牠。牠太像他了……而那也是牠不能留下的原因。 我不想,记得。 记得我们曾经有多么美好,又或者是有多么痛苦。当有一天我们擦身而过时,我希望我们真的是,陌生人。 我没有勇气看他的表情,我们都没有。倒退几步,我轻声低语。「那么,我走了……」 「等等!」他突然大叫,大手抓住我的手腕。只是我想也不想就甩开了。 沉闷的空间内,徒留我手腕上的手环叮噹作响。那是谨阳送的礼物,四叶片幸运草,我后来拆开之后原本想还他,他笑着说亚梨也有一条,那只是单纯地,朋友之间的信物。 不过,言诺看它的眼神并不这么认为。他误解了。 却没有说什么,仅只有露出一抹苦笑。半晌后才缓缓的开口。「为什么要还我……这些……」 「……嗯?」没有心理准备的,接到他的问题。我以为他大叫之后我给我解答的。早就知道他一定有误会,可能又像上次底片事件一样,默默承受。 但显然……他不愿坦白…… 最后一缕风吹走了我心中所剩不多的耐心。累了。 「因为……我想……忘记……」我话说的很零碎,每吐出一个字都困难非常。而他的脸色,也随着那每个字的出现,转成了苍白。 如果记得他的话,我会崩溃。因为失去了,才发现,我的生命里,他无所不在。「……我想试着去遗忘你……」 「……可是我不想要你忘记我啊……霏……还有这把雨伞……」我这才发现,他从头到尾,左手都拿着那把,点点雨伞。 「你没资格叫我霏……那把专属我的雨伞,我不要了、通通不要了。」面对他的悲哀,我只有冷静、淡淡地说。努力维持,搞不好下一秒就会被扯下的,面具。「我曾经,狠狠爱过你。」 只是我用的是过去式。 过去式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一切都,结束了。 忍住泪水不去看他神色的崩解,我跑出了公寓。我有听见他追上,因为诺言不断胡乱哀哀乱叫。叫出许多我们无法说出口的凄凉。但那也让我只能无止尽地奔跑。 跑了很久、很久,我在中途听到很大声的汽车碰撞及煞车声。我没有回头,想说造成了混乱,言诺应该就没有办法追上我了吧……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每个错过,都有可能就这么,变成永恆。 ※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杀到亚梨家里。我还记得谨阳几个月前跟我说的地址。 她家很大。非常有好野人的趋势。 叮咚。 连门铃也别有浩大的感觉。从房里传来一声「来了」之后,没多久亚梨娇小的身影就出现在我面前。 「啊咧?」 她为我的突如其来给吓到,不过马上就堆起层层笑脸。没问什么就把我抓进房子。 经过客厅时我向她的父母问好,他们看到我也是瞠大眼,一副惊讶。「欢迎、欢迎……这是亚梨第一次带人回家呢……」 亚梨不服气地嘟起嘴,然后抱了抱我的肩颊。「那当然,小霏是我最好的朋友喔!」 我对她之于我的态度受宠若惊,原本悲哀的心灵瞬间被暖热的情感给塞满。只是想找个地方不让自己独处的我,觉得自己还真的来对了个好地方。 后来亚梨牵我到她的房间。 非常温馨明亮的黄色是墙壁的底色,柜子上排满了许许多多的相片。令我为之一怔的是,那其中也有我。 那张照片里,我们三个都在,远方一个小黑点──仔细一看发现是言诺。我用询问的目光望向亚梨,她只俏皮一笑说「唉呀这张很漂亮啊。」 只是,须臾,她发现我不寻常的沉默。和紧抿住的双唇。 她叹了口气,然后走过来拉我坐下。「……小霏,你怎么了?」 我愣住,用力摇头。努力露出灿烂微笑。 不过显然亚梨并不相信那个微笑,喃喃地低语。「不用骗我了……你的微笑是假的……对吧?我对那微笑并不陌生……」 结果,是热流代替了回答。 胡乱迷茫中我似乎跟亚梨说了一切,包括真的很喜欢他、分手、以及刚刚。 她只是轻拍着我,说她知道、她了解。 这一刻我发现,其实亚梨比我还要坚强。 应该说,每个人都能泰然自若的看待别人的感情,却也全都无法正视自己的吧…… 当局者迷的,不只是我们。 每个人,都一样。 莫名奇妙发洩完之后,要回家时已经很晚了。 我坚持不要亚梨父母的接送,淡淡一笑说已经带来很多麻烦了。 才离开亚梨家不到多久,我想起忘记打电话给家人报备。掏出手机的时候,发现有13通言诺的未接电话,以及几通号码没看过的。 13通?有什么事这么急吗,为什么在早上如此难堪后还有话想讲……我疑惑的皱起眉,拨了回抠…… <梦该醒了。> 24 时间如果再重来一次,我希望能再次遇见你。这一次,没有后悔、没有遗憾。 -- 咚。 掉在地上的是手机。也或许是我的心脏。 不论是哪一种,都让我拔足狂奔,风咻咻地呼啸而过,许多被我擦撞的路人满脸不爽和困惑的对我行注目礼。不太相信前几秒听到的事实是真的。 大嫂!大哥车祸了……他伤的好重、好重……你在哪…… ……这种情节小说连戏剧漫画不是都演过千万遍了吗……为什么…… 告诉我这只是恶作剧……一定是的……q这个人一看就不正经…… 不断安慰自己,可却仍无法压住心里狂跳的不安感……不要…… 我拦了台计程车,催促司机开快点、再开快点、为什么不能再快……生平第一次觉得医院,好远、好远…… 下了车随手掏出三百给司机,直衝柜檯。在柜檯的护士小姐看我一副慌慌张张,问是要找谁,如果是加护病房的话不予会面……正要拉里拉札一堆时,我在人群中看见晃着绿毛的人。 「阿寧!」我大叫,那个护士小姐立刻说医院不得喧哗……我却早已跑过去抓住阿寧的衣领,猛力摇晃。 「……诺……诺呢?」 「大、大哥他……」他的眼眶泛红,也没有多去注意我勒的他喘不过气…… 但他的模样却让我无法呼吸…… 「带我去……带我去找他……」总觉得下一秒就会虚脱。我无力地抓着阿寧…… 他点点头,挣脱我的手,率先走到我面前带路。 ※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看到他时,眼泪仍是不由自主地衝了出来。 隔着一块厚重的玻璃板,我哭的旁若无人,泪腺崩坏了,我无法数出这是第几次在他旁边痛哭。从小即使受到欺负、即使分手我也极少在人前哭泣,唯有诺…… 他总是目睹我最惨的模样。 却也总是安慰着我。只有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很依赖他的……但……为什么你不睁开眼呢…… 猛力敲了敲玻璃,怎么也敲不破……就如同这距离一样…… 拜託……只要你醒来……纵使是五光年我也不愿意再放开你…… 我越来越无法克制地哭泣、嘶吼,身旁的q和阿寧只好赶快过来把我制止,两人一人一边。好不容易稍微恢復理智,我发现在场的不只有我们三个。 还有一个西装笔挺的老人。他凝视我的目光里充满愧疚。 而我不太懂为什么。 「……你们是言诺先生的家属吗?」一个护士怯生生地走过来问我们。虽然她问的儼然就是废话,言诺出车祸这件事很轰动的──不为别的,只因他是议员的儿子。 「我是他女朋友。」即使如此我仍是表明了我的身分,毕竟女朋友应该不算家属之一。 那位护士听我这么说,皱起眉头思忖了好一会儿,然后不知从哪拿出一把…… 染上言诺血的,雨伞。 连那位老人都动容了。不过没有人上前去把它接下。好半晌我才发现她递给的人是我。伸出去握住把柄的手正在颤抖。 「这东西言诺先生再送医后仍不肯放手,一直到医师打麻醉药才拿开……」她说,推了推眼镜。「我想,应该交由你保管……」 不肯松手是吗……其实言诺你……根本不想放手吧,这段感情、那两个最纯真的我们、还有一切的一切…… 触摸到点点雨伞的触感、和言诺暗红色的血跡…… 我头一次有了真实感……亲眼目睹很痛、亲手碰触…… 头好晕。为什么,是不是只要我不跑,是不是我们停下来说个明白,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护士用手扶住我摇晃的身体,开始进一步解释,那个自始都站的远远地老先生终于走过来,他眼里也充满惊慌和哀痛。 「病患大致上已经撑过手术……度过危险期,虽然大量出血但ab型血接受所有一切的血型……」她打开档案夹,口吻公事公办,每讲一句话我们的神色也越来越放松……直到最后一句。 「……不过病患的头脑也受到剧烈撞击……短时间无法復甦……除非……」她越讲越小声,最后抬头看了看那位老先生。老人会意,和护士到一旁讨论,良久不时投出几个「一定得这样吗」的眼神。 我没有想去偷听的慾望。不过阿寧和q倒是很关心地凑过去。我却只是又走回言诺病房外的大玻璃。 他眼睛紧闭。好寧静呀。 依稀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彷若天使来到尘世的,睡着。 然后紧接着他会对我打哈欠。 他会对我露出微笑。 他会问我说有事吗。 他会…… 他什么都不会了!他只会看到我哭的好狼狈……他也不会跟我说你回来了……他的手……他说他不放的…… 我们都说好不放了……永远不放了呀…… 快醒来……诺……全部是我的错……全部!……所以求你…… 瀑布般的泪水哗啦啦的淌流,我伸出手捂住嘴,闭起眼,却仍是哭的心好痛。说话不算话……你一点都没有遵守诺言……我们都没有…… 这次没有人来阻止我崩溃。 因为q和阿寧也哭了。连和护士交谈的老先生神色都不太好。 我大概知道那位老人是谁了。 但是我的胸腔好痛、我的耳朵也好痛,而我的脑海──那不可言喻的痛席捲了全身四肢百骇…… 最终,护士离去。他们的对话结束了。 而q和阿寧一边擦着泪一边说他们帮忙去办住院手续,就闪了。 结果空间里只剩泪水无法停歇的我,和那位老人──也可以说是言诺的父亲。 丧过配偶、再娶的夫人又背着自己外遇的,议员言海。 「……你就是霏吗?」他问,慈蔼的瞳眸里闪烁的内疚及抱歉真的很多很多。 我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胡乱将泪水擦乾。虽然那只是徒劳。因为泪水不肯停。 「……我有话跟你说。」 <……原来……是这样……> 25 许多的如果,许多的也许。也许我们仍有,maybe。 -- 空气中的医药味很浓重。有点讶异我直到现在才发现。鼻间的嗅觉恢復提醒我,开始紧张了。冷汗和着尚未乾的泪珠滑落,我和言海先生之间的沉默其实并不短,但却让我觉得漫长至极。 「……我很抱歉。」良久,他低下头,接着视线直直地望向我。那话语里的苦涩依稀听得见。「……他得出国……」 「……我知道。」我打断他的话,迅速瞥了眼仍然,沉睡的他。「他大概得去国外治疗吧?我……」 「不,你不知道。」他在听到我说我知道时,真的错愕了一下。不过那错愕只维持了不到几秒。等我再开口续道,言海又恢復一贯地冷静。 不过他仍掏出手帕擦了擦额间的汗。彷彿为接下来的爆炸性言词做预备。 「言诺他……本来就要出国的。我是说……」压低了音量,他的声音有点飘忽。「这个意外发生以前……他就一定得出国了……」 瞳孔放大。 我相信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吃惊。因为言海会意的将视线对上我,然后慢慢吐出话语。 「……诺这孩子,从小就不服输,常常惹事生非……虽然知道那都是因为,他受到他两位母亲背叛的衝击……」说到『背叛』两个字时,连他自己也不由自主地,面色黯淡。 「但身为父亲,我很怕他继续这样堕落……于是希望他换个环境。」 「……他没拒绝?」我肆无忌惮的提问,困惑战胜了紧张。 「他本来就不是个对任何人事物,会有执着的小孩……直到他遇见你。」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回忆,徐徐道来的话语中夹杂尘封已久的,情感。「他第一次跟我要求,要求不要出国。因为他说,他有想抓住的人。」 静默。喉咙,似乎有什么东西,就那么卡着。 「我答应他。我觉得他应该会变乖……没错,他刚开始不再翘课、不再打架,他就像个正常毫无受创的小孩……这是多年以来的首次……」言海老先生的口吻,藏着对自己孩子的欣慰。转瞬却又换了语气。「但他又闹事……我派去调查的人告诉我,他一连打伤了好几个人,也受了不小的伤。」 「我当下就觉得,那是你的错。」狠戾地眼神投向我。身体莫名的战慄。 脑海飞快闪过将一切罪过都扛下的言诺。他发怒的模样、酗酒的模样、流泪的模样。又突然发现以前觉得疲累的自己很可笑。 只要他现在醒过来……讨厌我、恨我、不理我都好……只要他醒来…… 「所以,我要他即刻出国。否则毁灭他,现在所永远的一切。」他的话很坚定,但里头的不确定及犹豫,无法抑制地在我耳里回盪。 仔细想想,言诺的确是在打完那场架后,眼神飘忽望向窗外的次数、时间无限制的加长…… 愚蠢的我没有注意到,每当他想一肩扛下某些事物,或者把我蒙在鼓里时,他的习惯就是如此啊…… 「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言海的独白持续着。他哽咽了。 然后他对我说,他跟我道歉,不是因为言诺受我照护太多。「……而是因为,我看得出,我又……毁掉了一场姻缘。」 痛苦地这么说,歷尽沧桑的脸扭曲,无法猜测出,他是想到他自己的哪一段人生经歷。我只知道,那记忆,肯定不美好。 否则他就不会向我道歉了。和我道歉的同时……他也在和自己道歉。 「不过,他现在真的得出国治疗……」 他终于把目光看向病房里头的言诺。 那视线中有着道不尽的慈爱。我霎时间发现,也许亲情之于言诺,也不是说全然虚无。 我同样凝视着言诺。 我愿意付出所有,来换取他的再度睁眼。 即使我从来都不晓得,原来我也可以……爱得如此无法自己。我大概知道他后来为何会不像他……为何总是故意惹怒我……又为何分手后仍是……要我不遗忘他…… 因为他从头到尾就…… 打算独自承担一切啊…… 无法克制地蹲下来。我很窝囊得哭了。而令我讶异的是言海也蹲了下来。将一封信递给我。轻轻地说那是他命人陪他收拾行李时,言诺擅自放到书桌上的。意外发生后,言海先生想也不想就把那封信带过来…… 「你真的是一个好女孩。」他很吃力地起身。柔声说着。 我没有丝毫礼貌地,不发一语。 丧失语言能力的我,只能抓住那封信…… 即使全身无力被人送回家,也没有松手。 紧紧的。 ※ 房间很暗。 厚重的窗帘盖住了一切光亮。也一併将我关进内心的最底层。他的信封被丢在书桌上,而信纸,揣在手里。 纵使,看了不下十遍。 纵使,泪跡斑驳清晰。 纵使,无法消化的后悔仍是没得及喊出口…… 藉着模糊的灯光,眼睛又自动重读…… 『 给最亲爱、最亲爱、最亲爱的霏: 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在美国了。我把所有都留给了你,不知道你现在还有没有留着。希望你没有丢掉,虽然这么希望的我很自私……但我不想要你忘了我…… 所以哪怕只是骗我……在心底对我吶喊想我吧…… 因为我还没去就开始想你了……明明前几天说分手的是我……明明最不想放手的是我……明明那手还是分开了…… 但我还是好想、好想你,真的好想啊。 撕心裂肺。 而我也大吼大叫的说了好多次抱歉。但你都没有听到……应该说你怎么会听到呢……是我故意多吃很多的醋,即使我早已深信你不会离我而去……是我故意惹你生气,即使我最不喜欢你不微笑……是我故意吐出分手,即使我的心好痛好痛…… 我从来没那么痛过,尤其还得由我亲手结束掉这一切的美好……就像是一场梦…… 梦醒了…… 你要好好照顾诺言哦,牠现在应该早就肥肥壮壮的了吧? 要替牠减肥、要多微笑、要找个不输给我的好男人哦。 哈哈,或许你在看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神速把到一个比你漂亮好多倍的洋妞了! 虽然再怎么好看,她的微笑也不会有你来的好啦哈哈。 最后……我发现我的话好多啊…… 还有好多话想说……但我想你大概恨透我了…… 可我好怕远距离恋爱,会害了你。等一个人的感觉我知道,那孤独与黑暗……我不希望你承受…… 所以让我独自去思念你吧……只要你不忘了我…… ……只要你不忘了我…… 从来没对你说过这三个字。我发现。从国三那年,你叫我不要打架开始。你把曾经贴在别人脸上的ok蹦,贴到我脸上开始。从你的微笑无可自拔地崁入脑海开始…… 我爱你。 言诺』 那三个字,模糊不清。 用手指一遍又一遍的摩磋。我思忖着送他去国外治疗的飞机,此刻应该正好起飞。 没有送机是因为…… 我和他之间,还差了五公尺。 但我相信有一天,他会回来,将那五公尺,缩短为虚无。 <我朝空气,轻声说了句,再见。> -- 下章完结哦:)))))) 26--结局 再见,期待再相见。 说好的,打勾勾哦! -- 我伸了伸懒腰,把诺言放到地上。 望着眼前大学的榜单,不意外地在上头搜寻到我的号码。事实上成绩单也早就寄到家了,特地过来似乎是多馀。 不过大好的星期一也不知道要干麻……还不如先混进校园来逛逛。 距离,他离开的时间,似乎已有两年。 我以为时间会在他消失后停滞,没想到却反而过的更快。一直到毕业,也就是几个礼拜前,我仍然没有看见他。 那张他给的信,字跡不断模糊、晒乾、然后又模糊。为了怕我在重复思念的当头将信给弄坏,我把它收了起来,保护的很好。 就像是潘朵拉的盒子,至今,他的一切、他留下的事物、他遗留的爱意……我全数锁在心里…… 好想放他们出来,透气啊。 我望着炽热的阳光,轻叹。这所大学的绿地真的很漂亮,又宽广、装饰物不胜枚举的处处可见,柔软的草地、池塘等等,如果能够,牵手一起穿过树林,那一定很棒。 拍拍脸颊。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手机在这时传来了一封简讯。是亚梨传来的,里头附有她和谨阳的合照,谨阳一脸无奈的对着镜头微笑,眉眼底下是浓浓的宠溺。 死相。我笑了,而且是大笑那种。亚梨和谨阳都迟钝的过头,明明两人现在都互相喜欢,却没人肯承认。尤其谨阳在毕业那天还拉我过去,问我说亚梨有没有喜欢上别人…… 我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对超级迟钝可爱又阳光的情侣诞生。 他们很适合饰演公主及王子。 正当我构筑完美的童话故事时,不甘被忽略的诺言汪汪汪地叫了好多声。我用眼神叫牠闭嘴,谁知牠竟变本加厉的狂叫,几个经过的学生好奇的对我们行注目礼……我只得尷尬地蹲下身,想抱起诺言…… 牠却逃开了,还一股脑的往校舍跑! 早就三岁多的诺言身手矫健,我惊慌失措地跟在他后头跑,又气又急的大叫说不给他饭吃,牠也很有个性的一概不理会,穿过走廊转了个转角。 然后隐身于教室。 我踌躇地在那间教室前停下。 牠跑进去后……没有人尖叫,代表现在没人上课……不过这样擅闯教室不知道可不可以…… 犹豫了良久,发现里头没什么动静后,我也推开门进去。 空无一人。 ……不。 阳光穿过层层半开半掩的帘幕,洒在凝重的空间,风正要吹进来,却彷彿在害怕犹豫。一层水雾倒是毫不思忖的,窜上眼睛。 诺言正卖力地玩着……一个人的头。 褐色的头发,稍微变长,他一定有偷偷修剪,否则两年的时间应该要更长。皮肤到了美国,怎么都没有被晒黑呢……仍是白皙如以往……还有,怎么还是那么爱睡觉……如果闯进来的是别人,他是不是要邂逅别人呀…… 点点久违的醋意泛上心头。 我听见钥匙打开盒子的声音。 那疯狂无法止住的想念、爱意、回忆……同时窜上心头、蔓延了四肢百骇,我又想哭了。噢该死,这种想哭的情绪…… 通通都在他生气地把诺言拉下来、重新开始抓发型后给止住了。 ……竟然给我装睡。 隔了那么多年还是一样幼稚。他拿下诺言后,嘟嘴问牠说,主人在哪。 ……我等着他发现我。 最后,他抬头望向站在门口,仍是不敢置信的我。 跃身站起,他露出几丝羞赧。 一步、两步、三步。 专属于言诺式的大大步伐。 四步、五步、六步。 那五公尺,逐渐消失不见。 七步、八步、九步、十步。 心跳啊,不知道是谁亦或双方都,扑通扑通跳的好快。 我想起三年前,上了高中后的第一次相遇。纵使那时的我忘了早在国三,我就曾经叫他不要打架那次。 多了几丝成熟、多了几丝异样、多了一段曾经。 却仍,再次相遇。 在我面前站定,这次打破墙的人是他。 三年多前,他让我看他帅气的背影。而这次…… ……我拥有了他的正面…… 「……你好,考满分的……」他扯开笑容。像阳光般的、像橘子的、像言诺的,那个有着浓浓酒窝的、专属于我一个人的笑。 「……我的霏。」 我们,再见。 再度遇见。 齿轮开始转了、停滞不前的回忆更新了,一切的一切又再度,重新归零。 过去的曾经啊,以往不论美好亦或悲伤,那遗失于某个角落的,未来啊。 纵使没有未来、没有以后、没有永远那又如何! 至少当下,我们拥有,彼此。 手……交会了。 那代表一切。过去、未来、现在、泪水、爱意、思念、感动,以及,幸福。 紧紧的。 嘘……你有没有听到我的呢喃…… 零距离。 <……打勾勾。> 《全文完》 ----- 还有番外哦,别走开哈哈:) 番外一【阿藤】 还记得吗?……你说,你喜欢红色。 -- 「欸,阿藤!等等要去续摊,你去不去?」半梦半醒间,一个女人娇声娇气的轻嗔,身体有一下、没一下的朝我磨蹭。恍惚狂乱地瞳眸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找到聚焦,稍微看清女孩。 ……不是她啊。 也是,怎么可能是她呢。 一边忽略从心坎升起的失落,边将身体远离那个女人,她身上太过浓重的胭脂品味让我厌恶,下意识地缩了缩鼻头。 「不去。」 「啊咧?」她惊呼,不识好歹地继续往我身上靠拢,「去嘛阿藤……嗯?好不好啦?……」 冷冷地瞪过去。 视线毫不留情地打量女人全身,良久,从嘴角勾起嘲讽。「凭你这副身材,要我去?」 女人怔怔地为我的话发楞。几秒后才像突然省悟,夸张地挤出眼泪。迟钝。 我哼了声。「……滚。」 哭着踉蹌离开我的视线。那个令人作噁的女人。我拿起茶几上的啤酒,猛地灌了好大一口。 喝吧、喝吧、再喝吧…… 没有人会去care我的……真正仍无法从我生命中全然消失的她,终究离去了啊…… 永远忘不了她的黑色全然笼罩住我的,那一夜。 ※ 还记得,第一次相遇,我们都才小六。 我很习惯翘课,学校上的也没什么,去那里是浪费人生。更何况也不会有人管我──除非那两个「生我的人」突然醒悟他们还有个儿子。但是想也知道那机率是零。 来到老地方,我想往老位置鞦韆上坐,却发现已经有人了。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一袭黑色洋装衬着柔嫩的肌肤,长发自然地飘散于她身后,嘴唇因紧张而抿起,琥珀色瞳眸里的慌张与犹豫清晰可见。 第一次翘课? 我想着,朝她走近。往常我都会在第一时间「清除」任何闯入我的地盘、我的位子上的愚蠢人们。 但不知怎地,面对她,我不太想赶她离开。 因为她看起来好有趣。 「……怕被发现你翘课的话,为什么不回去?」我半是好奇、半是好笑地问她。近距离看她,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洋娃娃了。 她好像直到我出声才发现我似的,身形犹如受惊吓地缩了缩。只是没多久,她抬起头来迎视我的眼里,毫无畏惧。 「我还不想回去。」 她眸中盈盈闪烁的倔降瞬间震撼了我。迷惑地与她对望。 ……我似乎,找到同类了哪。 ※ 在那之后,很喜欢和她「不期而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她笑、喜欢看她脸红、喜欢她嘟起嘴假装生气、喜欢她不知所措的绞手指、喜欢她温柔地替我把发丝抚平──我就像个病态的疯子,疯狂而迅速地爱上她一切的一切。 那时我不过国一。 和她同国中不意外、同个班级很意外。记得开学那天,她笑靨如花地对我说,「好巧!我们真有缘份。」 缘分。 对,也许就是缘分,让我遇见了你。 几个月过去,到处关于我俩地流言緋语满天飞,身边的人不断催促疑惑我们干麻不赶快在一起。 「还不到时机。」 我说。 虽然明知道什么时机未到的话都是狗屁敷衍,一切只是因为我怕……我怕她会拒绝。那么我就连接近她的机会也没了啊。 忘了哪天一时兴起去染发。当美发师问我要染成什么顏色时,我这才发现其实我并没想那么多,只是一个衝动想换个发色罢了。 但几乎是反射性地,我回答红色。 美发师听到我的回答,皱起了眉头,问我确定吗? 我从来没这么坚定过。很用力地点点头。同时间嘴角扬起。 红色,小霏说,她最喜欢红色。 只要她喜欢,什么都可以。 而托这发型的福,她答应了。 羞涩的脸上,那小唇吐出的细碎声音并不大,却足以让我听见。 她说好。 …… 她说好! 我想,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一声轻轻地字眼,是如何深刻烙印于我的心脏,甚至,是我的生命。 ※ 开始交往后,我翘课也带着她。 她的眼神越来越漫不在乎,国小成绩优异的过往早已不復存在,那一张张考卷上太过多馀的红字在她眼里也愈来愈不具伤害。她的穿着也渐渐像「我这种人」,热裤下套上马靴、颈间的银饰经常闪烁、黑色性感的小可爱与她形影不离。 对于这一切的改变,老实说,我很满意。 她的眼里,现在只有我了。没有所谓地狗屁家人、酒肉朋友、赌烂考试。没错,这世界,只要我们仍互相依偎,那就够了。 某天回来,她的神情不太正常。投入我的怀抱时甚至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瞧着她的小动作,我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果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她突然抬起头来,问我能不能不要再打架。 她说她不喜欢。 她说她想离开。 她说她好害怕。 她说了好多我听不太懂的话,我困惑她怎么了,这么久以来,我们不都一直这样过的吗? 于是我选择忽略她的请求。 ……后悔没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鬱。 ※ 一打五十,到最后几乎是被围殴。被又打又踹到几近昏迷,怎么进了医院的我也不晓得。只知道醒来时小霏在哭。 她哭的让我的心都抽痛了。心脏扭成一团,好难呼吸。 伸出手我想拍拍她,告诉她没事,却发现做不到。全身都好痛,甚至莫名被插了一堆管子。 就在这时她抬起了头。 像我们第一次相遇那样。 眼中透露出的讯息啊,我害怕的不敢去探寻。 ……不要……不要离开…… 胡乱呢喃,我不想懂她想告诉我什么……我更不懂为什么她害怕……她不是最喜欢红色吗……那又为什么会怕这些血…… 坠入黑暗之前仍想抓住些什么。但似乎那个什么,已然悄悄地从指尖溜走……她去了哪里……她跑去哪里……她还能去哪里…… 为什么……你,从我的身边消失了呢…… 上帝赐给我,那所谓的缘分。所以我遇见你。 却又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我失去你了吗……还是,其实我从来也没拥有过你…… 啤酒的苦涩刺激着味蕾,不知道这是第几瓶了……你是否会在意……不会了吧……你的身边已经有另一个他了啊…… 酒瓶倒影映出憔悴削瘦的脸庞,头上顶着的火红发丝嚣张跋扈地讽刺,讽刺着没能紧紧抓住你、却也没能狠狠将你遗忘的,我。 欸,会不会,有一天…… ……我会被你遗忘在记忆深处呢…… 现在……你会在哪里? 番外二【在那,之后。】 没那么简单就能去爱别的全不看 变得实际也许好也许坏各一半 不爱孤单一久也习惯 不用担心谁也不用被谁管 ** 早上的空气总是新鲜。 用力深呼吸了一口,我让肺部灌满沁脾入人心的寧静,转头朝言诺露齿而笑。他趋上前,像以前一样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顺手接过我拎着的小包包。想念已久的举动终于又再度重现,我的眼角竟然不自觉地,湿润了。 又想哭。 垂下头我努力制止眼泪,言诺一手抚上我的脸,轻轻地摩娑。无声地安慰,彷彿在轻柔低语要我哭出来,他的动作明确告诉我想哭就哭没关係,纵使这是自他回来后,我第九次泛起想哭的衝动。 只因这一切实在是,都太不真实了…… 他的微笑,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犹如梦境般…… 我好怕它破碎。 像是感应到我多馀无谓的恐惧慌张,他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后,将安全帽戴上我的脑门,然后牵起我上了那台同样久违重新啟动的黑色摩托车。 「抓紧。」他说。就在引擎噗噗噗响起的时候。 听话依言,我甚至将脑袋深深埋入他的背后。感觉的到他一阵轻颤,随后装做若无其事般,车发动了。 就连这段平凡无聊的骑车过程,也想好好珍惜。 否则我害怕,那所谓的后悔。 ※ 到大学时,还没开始,我和言诺走进那间我们再度重逢的教室──很凑巧的那间教室正好是t大外文系专用。当我问起言诺为什么我和他同校又同系时,他理直气壮地说他回国就是来找我啊,不同校又同系怎么行。据说他为了跟我同校同系,他下了很大的功夫k书准备──虽然最后的关键还是他去过国外有外国学歷以及他外文本来就很流利,才顺利地考上。 总之,只要他陪在我身边,什么为什么,都不重要。 进了教室,他挑了个不特别前面也不特别后面的位子──他的说法是这个位子刚好能让他睡觉不被发现,又能让我专心上课不被打扰,两全其美、一箭双鵰!我再翻了个白眼骂他乱用成语后,没特别反对的坐下。 几个学生陆陆续续地进来。 全都是陌生脸孔,在我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的同时,几个男孩混杂着女孩的团体猛然眼睛一亮,自然地围到我附近。 「你就是那个满分考进来的黄雨霏吧?」为首的男孩并没有染头发,衬着白皙顺眼的脸蛋极为自然搭调,颇有浑然天成的气质。 「超厉害的耶!听说你原本推甄就推的上,只是你说太无聊。」第二个男孩这样述说,单边耳环随着他兴奋的晃动而叮噹作响。他不像第一个男孩那样温顺,头上顶着的金发耀武扬威地四处招摇,让我想起言诺不在的两年多里,被我欺负的很惨的阿q。 我在答话之前先略微犹豫地瞥了言诺一眼。谁知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没有太过明显充斥的不爽、也没有显而易见的愤怒,泰然自若的神态如同完全没发现我面前站了两名大帅哥,而是两坨屎一样,却反而引起我的挑眉。 奇怪……以前他不是总很爱管…… 「哇靠,这个大帅哥是谁啊……」倒是他面前的女孩先控制不住留下的口水,瞠大眼睛打量言诺,她身后的另一个女孩也和她的举动如出一辙。猛然窜上心头的火气猝不及防,我起身朝她们伸出手,露齿一笑。 「不好意思,我是他女友黄雨霏。」超大的笑脸僵硬非常,阵阵杀气从底下散发。一瞬间我瞧见那两个女孩狠狠打了个冷战。 「……你可以叫我娃娃,她是小糖。」擦了擦口水,女孩露出一脸失望,但稍纵即逝。再度扬起的神色中透着友好,自然不做作地和我握手。「我叫你霏霏?」 我笑着点点头。只要别碰我的诺,叫我啥都好。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的片刻让我的脸红了。和那几个男孩女孩哈拉几句后,姍姍来迟的教授终于出现。 开始点名。 我迎向言诺灼热探询的目光,没有说什么,只是抓住他乾燥冰冷的左手。一直保持沉默的他总算开口。「没想到你还会吃醋。」 那话下的开心溢于言表,我捏了捏他逐渐有温度的掌心。「我也没想到,你不会吃醋。」 「谁说我不会吃醋,」他笑,促狭地搂紧我,「我只是长大了。」 我没好气的张嘴欲想反击,哪知教授已走到我们面前,故意咳了咳嗽。「帅哥美女,要谈恋爱可以,用英文谈如何?」 「noproblem.」当我正尷尬的想说sorry时,言诺已抢先答道,邪恶地眨了眨眼。听到他的回覆,连教授也愣住了,他单纯只是想要我们安静…… 「wheniwokeupinthehospitalatusa,icouldn’tfindyou.ididn’tknowwhereareyou……」流利的英文顺畅无阻碍地自他嘴中而出,他轻轻地笑着,一大串英语因速度太快让我只听到一点点,从隻字片语中我发现他是在讲几年前,他醒来之后的事。「doyouknowthat,ijustwannatellyou……」 「……imissyou,honey.」 顿时尖叫声不断,因为所有人都听懂了他最后一句话。他的眼坚定地望向我。 细细打量他。曾几何时,他的眸里多了几丝沧桑、多了几丝成熟,想溺死人的琥珀,恍惚间如同几年前一样,但又似乎有什么不同。 真的。原来其实我们,长大了啊。 「thenhowaboutyou……?」他温声呢喃,热气吐在我的鼻息之间。不晓得何时,我们两人已靠的很近很近…… 「iloveyou.thereisnoreason.」虽然很陈腔滥调、虽然很芭乐多见,但我现在才发觉,我从来没有亲口和他说过我对他的爱。即使他也没有──他当初是用写的呢。 而果然,他因为我的话吃惊了。 其他同学也是,几秒鐘后大家才回过神爆出如雷喝采!尖声狂叫对我比讚,教授也隐含笑意连连点头,拍拍手说我和他能坐下。好不容易,教授重新回到台上控制住秩序,指示同学翻开厚重艰涩的原文书。 他仍对我微笑。 肩并肩、手拉手。 幸福的连指尖都发颤。 ※ 课很快就过去了。 只有早上有排课的我们从教室出来。太阳灿烂温煦地发亮,头顶上的蓝天白眼让我想起很久以前那年的顶楼。稍稍瞇起眼,我勾着言诺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好怀念以前呢。」 他听了,怔忡。 然后低下头俯在我的耳畔。「不行哦,霏,不能想着以前、不能后悔过往……要不然未来怎么办……」 「虽然我也忘不了……」 他说。眼神迷茫的。就像以前那样。 那代表他在思考。 「小霏!」突如其来的大叫引起好几个穿梭于走廊间的大学生注意,但大吼尖叫的人倒毫不为意,而伴随着这呼唤的,是许久不见的…… 亚梨! 以及跟在他后头的谨阳! 飞扑到我怀中的亚梨面露兴奋,脸色红扑扑的,我再开心地尖叫了声后也紧紧地抱住她。「你们怎么来了?」 「想你啊!而且……」理直气壮的说,亚梨退开我的怀抱,将视线望向言诺。「听说你家那口子回来了!」 「欢迎回来。」皮肤晒黑的谨阳露出一口白牙,看起来真的很像某牙膏品牌。 言诺放开抱着我的手,对他微笑说谢谢。那模样让我觉得,时间果然能改变一个人…… 正思忖的当头却发现言诺的目光猛然死死盯向亚梨的手。 没有当场问他,只是神态自若地和她俩哈拉几句,跟她们说晚上再出来续摊后送走他们,才狐疑地戳了戳言诺。 「你刚刚干麻……?」 「没有啊……」他抓抓头,疑惑地和我朝摩托车停靠方向移动。「就亚梨手上的鍊环,你不是也有一条……而且我记得还是……还是……」 他驀然住口,憋着一张红脸硬是不讲。我的思绪飞快run过脑袋──然后想起,两年前我生日时,谨阳送我的那条,象徵友情的手鍊。 「哦,你说那个啊……」我大笑,瞥了他一眼。结果他还是在意吃醋的嘛!这么久以前的事竟然还记得如此清晰……果然…… 果然他还是那个可爱散漫霸道、我喜欢的他。 「那是友情象徵啦,我们三个都有哦,怎么,以前想歪现在还记得?」我调侃地说,丝毫不理他急促试图制止我的举动,自顾自地放声大笑。 还说长大了呢,看来他是永远也长不大。 也罢,反正这才是他啊。 褪下夸张狂笑的神色,我让眉眼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淡淡幸福。缓缓看着他牵摩托车的背影,那我期盼已久的身影啊…… 终于又,真的回来了…… 闭上眼从包包里掏出ipod。 我知道,有一天,我们的那些过往会逐渐残破。 只是按下播放键的瞬间,一併也把过去的美好重新放送。 那些模糊不堪回首的过往啊……那些曖昧甜蜜的曾经啊…… 等不及享受每个有他的明天了呢。 前头的言诺咕噥了声要我上车。 我笑了。 这一刻,真的好幸福。 相爱没有那么容易每个人有他的脾气 过了爱作梦的年纪轰轰烈烈不如平静 幸福没有那么容易才会特别让人着迷 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曾经最掏心所以最开心曾经 想念最伤心但却最动心的记忆 --- 这应该是最后一篇番外吧:) 呼哇新文<听说,你会哭。>是紧接而来的。 不过老实说最奇妙的还是这篇,当初我写这篇是疯狂到日更的。 这对我这隻长期耍赖爱脱搞的猫而言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然后,嗯,谢谢你们愿意看完:) 有任何感想意见指教都请告诉我,谢谢=v= 也希望你们跟我一样,喜欢言诺还有小霏这对甜腻的情侣哈哈x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