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 <楔子> 三生石,三生时 一生大院初相遇,温厚茶香裊裊漫 奴幼郎君意难为,垂涕留魄朱栏院 二世离岛书院逢,古风红木宫灯道 无惧热烈直相伴,君负魄执芳魂散 三生再系茶香情,残缺空洞时迟疑 君急奴茫夜时语,此世可成相思曲? <楔子> 常言道:『缘定三生。』,三生,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概念?又是多长的时间?而能够三生都愿相依偎,又是需要多么深的情意跟执念? 也许,深深刻划在身体里的记忆,是怎么样都不会遗忘的吧…… 那一年,朱红大院,琳瑯笑声清清脆脆,绽放在陈熟茶香中的那张容顏,灿烂如花,烂漫如子。 那一年,朱红大院,低沉话语温温润润,佇立在厚蕴茶香中的那道身影,頎长如木,屹立如山。 是谁,再次次的交谈与辩论中,逐渐眷恋花香? 是谁,再次次的笑闹与调皮中,逐渐依偎展顏? 那一年,古风建筑初建不久,正是杜鹃盛开的季节,漫步在花道间,擦身而过的那一眼。 那一年,灯道仍新红漆仍亮,正是春风初暖的季节,漫步在石路间,抬首扬眉的那一眼。 是谁,一眼钟情深深沦陷,忽视周遭所有反对? 是谁,一眼定情无惧无悔,相约那天却突粉碎? 这一年,这一年…… 是谁,梦里总见白雾片片,只得茶香漫漫,迷迷茫茫? 是谁,梦里总闻笑声吟吟,只见茶烟裊裊,懵懵懂懂? 三生石上的约定,你记得吗? 问世间,情是何物? 直教生死相许。 初相遇<一章> <一章> 「嬤嬤!嬤嬤您快点儿,白哥哥他们到了啊!」 「誒呦,三小姐您慢点,嬤嬤老了跟不上您的脚步啊。」 清脆甜人的嗓音从坐落在城中北方的深红大院中传来,伴随着老嫗的劝解。红墙外的贩夫们见怪不怪的抬头望了一眼,定是茶商们来到啦,阮府才会这般热闹。 时年宋代,从开放多元的唐走向严密保守的宋,妇权低下、士风抬头,民间生活娱乐仍蓬勃发展──夜市、晓市、瓦舍、茶馆……等大为兴盛,尤其是茶艺,史籍中说到茶艺"兴于唐,盛于宋",大街小巷间,茶馆林立,飘盪茶香。上至公孙皇贵,下至俗夫贩卒,人皆品茶、赏茶、玩茶。 而说到为茶痴狂,则不得不提到中书令阮康阮老先生,也就是那深红大院的主人。 说到这阮老先生,有三大特点为人津津乐道: 第一点,其乐善好施,宅心仁厚,视民如子,铺路盖桥不遗馀力,深得民心。 第二点,极为宠爱最小的么女,真真切切是捧在手心里的明珠!阮老先生与阮老夫人膝下育有二子一女,这女娃儿是两老盼了半生才得来的宝贝,阮老先生不畏礼教流言,坚决不肯帮女儿缠上当时上阶正流行的小脚。 据当时要为三小姐裹脚的嬤嬤所言,敦厚有礼的阮老先生一听到要为三小姐缠足,那眼睛立刻瞪的跟牛眼一般大,满脸通红,破口大骂,连鬍子飞起来了,『裹小脚?我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让我亲眼看着娃儿忍受包脚的痛,天天以泪洗面!?吭!门都没有!!』然后转身抱起才四岁的三小姐,立刻换了张慈父的脸,亲了亲小女娃粉嫩的脸颊,『乖~饿了是不?爹带你去吃饭喔~』变脸速度之快,令嬤嬤瞠目结舌,傻在原地。 而最后一点,就是爱茶成痴!阮老先生喜爱茶的程度,已经快要走火入魔,平日温和敦厚的阮老先生只有两个时刻会拋弃一切形象──一个,是有关三小姐的事;另一个,就是与茶相关的事情。阮老先生因茶而起的事蹟,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就先拿名字来说说吧,阮家二位少爷与三小姐,都单一个字,全部都与茶有关。 阮家大少爷,名荼;阮家二少爷,名蔎。荼与蔎,都是早年茶之别称。 至于阮家三小姐,则名──茗,茗;唐代《封氏闻见记》中云:『茶早採者为茶,晚採者为茗。』恰好对上阮老夫妻老来得子,顾取之茗一字 从此一点,可略窥阮老先生对茶之爱好。若嫌不足,还有另一件事。 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而我们阮老先生则是三顾茅庐为杯茶!不管是多么荒僻,隐密,只要让阮老先生得知了有好茶,再远阮老先生都会不辞千里的前往拜访,就只为了一杯茶,一份好茶叶,就连家传的都会让他拐了去,阮老先生为了茶而会使出的耍赖手段啊,当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的。 也多亏他素来为人正直良善,多数百姓或茶农们最后还是会让阮老先生一嚐好茶,那勾勒在唇畔的满足笑容,真当如稚子般纯净无暇吶。 阮老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可爱、宽厚、单纯的老人家,也幸亏他爱茶成痴,不然以他在民间的声望,身处皇帝处处防宰相揽权的宋代……要不是知道阮老先生除茶之外无名利之执着,皇帝哪能容的下他呢? 初相遇<二章> <二章> 「白哥哥~~!」阮府厅堂,阮家三小姐阮茗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蹦蹦跳跳直往厅堂旁的青年衝过去,瞧都没瞧旁边的人们一眼。 「三小姐。」青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有礼的朝阮茗揖手,行了个简单的礼。 「你们可来啦!这次路途上有没有好玩的事~?你有没有受伤?累不累呀?有买到好茶吗~~?」阮茗漾着笑,一把抓住青年的手晃呀晃的,丝毫不在乎礼教问题,一连串的问题如连珠砲般拼命的朝青年砸过去。 「咳……丫头……茗儿啊,你好歹也跟爹还有白叔叔问个安吧?就只有你白哥哥入得了你眼?爹可不依啊……」厅堂中央,阮康阮老先生拈着鬍,极为哀怨的看着自个儿的心头肉,「誒……女大不中留啊,想当初你小时候多黏爹?总是跟前跟后的喊着要爹爹抱抱啊,现在呢?ㄚ头……不是爹要说你,你这……」 「呀!爹您就别说了,茗儿这就像您问安,好不?」一见自家爹爹头顶乌云密布,张嘴准备一江流水灌下来,一旁的白叔叔也隐含着笑意,阮茗立刻放开青年的手,笑吟吟的走向两位长辈,柔顺的福了福,「爹,茗儿向您问安。白叔叔,茗儿也向您问安了~」 「这丫头……麒誉贤弟,你瞧瞧她,转的速度快的跟什么似的,一心都念着你们檟叶啊。」阮老先生虽嘴上仍继续碎念着,眼内却饱含着宠溺。 「爹!」阮茗娇嗔了一声,视线又往青年飘了去,有些不好意思。青年则依旧噙着淡然的笑意,温润的注视着阮茗。 「老大哥,您就别刀子口豆腐心了~茗儿跟檟儿也的确好些日子没见啦,檟儿!」白麒誉──阮茗口中的白叔叔,是个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非常明白阮老先生的心口不一,大笑着朝厅堂旁的青年招手。 「爹。」白檟叶──白麒誉的独子,阮茗口中的白哥哥,抱拳诺了一声,走上前来。 「带茗儿去偏亭吧,小丫头很多问题等着你解惑啊。」白麒誉挥了挥手,阮茗眼中的好奇跟热切都快满出来了。 「是的,爹。三小姐,走吧?」白檟叶作揖,对阮茗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爹,白叔叔,茗儿先告退了~」阮茗乐的笑开怀,福了个身后立刻蹦蹦跳跳的跑向白檟叶,毫不客气的勾上他的臂膀将他往外拖去。 「白哥哥~茗儿好多问题要问你吶!快点快点~~」 「好好好,我会依依回答你的好不?慢些,慢些,别跌倒了。」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留在厅堂的两个爹爹相视而笑。 「老大哥,好些日子不见,茗儿倒是出落得越来越标緻了。您定是骄傲的吧?」白麒誉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这回带回来的茶。 「这当然!说起来是托了你的福呢,不然我哪能见到茗儿这样平安的长大呢?」阮康也饮了一口,不无感慨。 多年前,阮康带着少许家僕前往一偏僻的山中小村去寻茶,却不慎在山中迷了路,一行人像无头苍蝇般乱转,水与粮食都用了尽,差点就熬不过去。 但幸好在这时,白麒誉带着自家的儿子及驼夫们,也正好要去那小村中买茶,才救了落魄的阮康一行人,两个年岁有些差距的人,却因同样爱茶而相谈胜欢,最后更进而义结金兰,从此成了交心的异兄弟。 「说这什么话呢?是老大哥您鸿福齐天啊。也是我前辈子烧了好香,不然哪能遇到老大哥您这茶知音呢?来,敬您。」白麒誉一笑,举杯,以茶代酒。 「得了吧,捧我做什呢?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啊。」阮康哼哼了两声,也带笑举杯,一饮而尽杯中的茶汤。 初相遇<三章> <三章> 石山流水涓涓,两旁繁花开得正盛,阮府的花苑玲瓏精緻,不见过度铺张浪费。而一旁的五角红瓦亭,阮茗正依着白檟叶而坐,双手托腮,笑的可爱。「白哥哥啊~你这次去我们又半年没见啦!快给茗儿说说你们这次的故事啊~」 「好的,三小姐。」白檟叶眼里含笑,正思索着从哪讲起时,阮茗倒先嘟起嘴来了,甜甜的嗓音抗议着。 「是茗、儿!就说了白哥哥你别"三小姐"、"三小姐"的叫嘛……听起来多生疏不是?跟你说过好几回了啊,白哥哥你就同爹爹跟白叔叔一般这样叫茗儿吗?」 「如此有违礼数,檟叶同三小姐是平辈,不能如阮老先生及爹那般长辈对晚辈,唤三小姐的乳名儿。」 「誒呦!白哥哥你别拿礼教那套来压茗儿啦……我们都认识多久了!以前你都叫人家茗儿的……哪在乎过这些呢?」阮茗蹙着眉头,她的白哥哥什么都好,就是脑筋硬了些,怎么说都说不听。 「三小姐。」白檟叶苦笑,微垂下眼帘,这天真单纯的孩子啊……不知道他唤她三小姐,其实,是对自己的一种约束。 他是几岁就识得阮茗的?那年同爹一起救了阮老先生,在无法推拒阮老先生的盛情邀约下来到了阮府,甫进大门,就见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踩着不稳的脚步衝了过来,那头重脚轻的模样,真叫人害怕她下一刻就绊倒了自己,跌破那张粉嫩的脸颊。 「爹~~~」小娃娃张口喊着,边跑边伸出圆润的臂膀。 「誒呦我的小宝贝啊!你慢点、慢点!别摔着了!!」一见到这小娃娃如此模样,阮老先生立刻拋弃了这些日子在他们面前那种温厚书生的模样,赶紧快步迎了上去,一把抱起女娃,朝着女娃的脸颊亲了好几口,「茗儿啊,爹回来啦~有没有想爹啊?」 「有~~茗儿好想爹爹喔!」小娃娃被阮老先生亲的咯咯笑,短小的臂膀抱着阮老先生的脖子,也回亲了好几口。 「喔,我的小心肝儿~爹真是想死你了!」阮老先生立刻乐的飘飘然,那傻笑着的模样将残存在他们心中最后一点儒生形象给吹远了,远到天际不復返。 「老爷子,您回来啦,这回怎么托这样久?」一个气质高雅的老夫人从女娃娃衝来的方向缓步走来,见到他们一行人的时候愣了一下,「誒?您有客人?怎么把人家晾在那儿呢!」 「誒呀!瞧我这个性,见到茗儿乐的都忘了。」阮老先生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放下女娃儿转身面对他们,不好意思的笑笑,「麒誉贤弟,这是拙荆,以及小女阮茗。夫人哪,这次如果没有贤弟,我可就回不来了。」阮老先生顿了一下,摸摸小女娃的头,「来,茗儿乖,叫白叔叔。」 「白叔叔。」小女娃立刻乖巧的唤了一声,漾着甜美的笑意,一点儿都不怕生。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难怪老大哥整路掛念着呢。」他的爹也笑着,「不过取茗这字,是取"晚采之茶"之意吧?老大哥不愧爱茶成痴啊。」 「麒誉贤弟你也别笑话我,你家檟叶不也是如此,檟也是茶树之称啊!」阮老先生回了一枪,低头对女娃儿说,「茗儿,那是白檟叶哥哥,檟就是茶树喔,跟茗是一家人呢~」 「唔?」小女娃闻言,黑白分明的瞳仁望向他,让他一阵紧张。 「好了,老爷子进屋聊吧?这样把客人晾在外头传出去会招人笑话的,荼儿跟蔎儿也在里头等着您呢。白先生,让您见笑了,请。」阮老夫人睨了阮老先生一眼,向他爹有礼的福身。 「对对对!快请进,请进!」闻言,阮老先生像恍然大悟一般,立刻招呼起他们一行人。 「嫂子哪的话,请。」他的爹爹抱拳回礼,跟上阮老先生的步伐进屋,但那个粉嫩的娃娃却没跟上去,而是走了向他,让他绷紧了神经。 「白哥哥?」小女娃拉上他的衣袖,偏着脑袋瓜子看他。 「呃……是?」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跟女孩子相处,尤其是生平第一个女孩子。 「白哥哥!是茗儿的白哥哥!」小女娃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双眼弯如月,猛然扑进他的怀中。 「哇!」骤然接受衝击,他脚步踉蹌了一下,幸亏立刻稳住下盘,不然两个人都要跌到地上了,望着怀中的黑色脑袋瓜子,他僵硬的不知道如何反应。 那一年,他八岁,第一次见到三岁的阮茗,用甜甜的嗓音唤他白哥哥的小女娃,名字与他有关联的小女娃…… 从此,缘分接上了线,她依他如兄,他待她如妹。 本该是如此单纯的情感,但是从何时起,当她对他展顏而笑,他会一阵阵心跳? 本该是如此单纯的情感,但是从何时起,当她与他并肩而行,他会一阵阵遐想? 这是何等污秽的心思啊!阮茗信赖他就如同亲兄长一般啊! 查觉到自己情感的那一天,白檟叶真的觉得自己非常的骯脏,是男人天生的劣根性吗?阮茗是那般稚弱烂漫,惹人怜爱,他怎能对自己的妹子起这般思维!? 此后,他不再唤她茗儿,而是改叫三小姐…… 如果不这般提醒自己他们身分的差距,不这般约束自己的理智…… 他真怕,有一天…… 他会亲手伤害自己最珍爱的宝藏。 初相遇<四章。上> <四章。上> 「唉呦,三小姐就三小姐吧!瞧白哥哥你眉头皱的……快给茗儿说说你们这次的经歷吧~」一看白榎叶眉头深锁、一脸沉重,阮茗立刻转了话题,她可不喜欢她白哥哥一脸忧鬱的吶。 「你哪回不这样说?真是……」白榎叶闻言望了阮茗一眼,无奈的笑了笑,「有茶具吗?我身上带着三小姐最喜爱的茶种。」 「真的吗!?有有有!当然有~!茗儿立刻去取!!」一听到白榎叶这样说,阮茗整张脸都亮了起来,立刻就站起身,往自个的闺房跑去。不是阮府没有丫环,而是阮茗相当宝贝自己的茶具,向来是不给别人碰的。阮家的三个孩子,只有三小姐阮茗遗传到了阮老先生的为茶痴狂。长子阮荼与次子阮蔎,都仅是爱好,而无到疯狂的地步。 「三小姐!别跌了啊,慢点……这丫头,我又不会跑掉……」看着阮茗像风一样的跑走,白榎叶只来得及提点一句,接着望尘叹息,然后极为无奈的摇摇头……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模样啊,都不怕一个不小心跌破那张脸蛋儿! 「小茗儿又蹦蹦跳跳了?」突然,另一个声音从右后方传来,白榎叶回头,是个头束冠,面若玉,手拿扇的儒雅书生。 「二少爷。」白榎叶立刻起身,朝书生拱手作揖。 「哪来这样多礼数?说了叫二弟就好啦,白兄你还是一样硬脑袋……」阮家二少爷──阮蔎,一见到白榎叶的动作与称呼,立刻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小茗儿,白兄你拘束甚么呢是不?好歹我们也是从小玩到大的伴哪!」 「这……榎叶毕竟跟二少爷身分有别,儿时尚幼,不明白此种道理。」白榎叶垂首,常言道"士、农、工、商",位于头的阮府和位于末端的自己,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白兄你这是何种想法!我们阮府是这样的人吗?商人又怎么啦?没有你们,我们哪有好茶可以品尝呢!莫不成……是白兄嫌弃有我这样的兄弟吗?」阮蔎皱紧眉头,白兄甚么都好,正直、体贴、诚实,但就是这满脑子迂腐的礼教观念让人受不了,也不知是让谁教的……白叔叔也没如此腐儒的观念啊!难怪小茗儿整天嚷着白兄是块木头啊…… 「榎叶岂敢!能有二少爷这样的兄弟,自是榎叶前辈子烧得了好香……」 「既然这样说了,那就称我二弟吧!二少爷甚么的,多生疏啊!」 「这……好吧,那榎叶就僭越了,二弟。」 「这还差不多~」 瞧阮蔎笑瞇了一双眼,得意洋洋的模样……白榎叶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简直跟阮老先生在提到阮茗时一模一样啊…… 「说好啦,以后都叫我二弟啊!不然就跟你翻脸。」 ……耍赖的模样也一样。 初相遇<四章。中> <四章。中> 「话又说回来,小茗儿今年及笄满十五了呢,已届适婚年龄了喔。找上门的媒人都快将门槛给踩破了。」阮蔎摇着扇,瞥了眼白檟叶,轻描淡写似的提了一句。 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们家小茗儿未受礼教束缚,也没有裹小脚儿,但衝着他爹中书令的官职,就算来了会被怒气衝冠的爹用扫把给扫出去,还是有数不清的媒人上门来提亲,像蚂蚁见到糖一样赶都赶不走,有够烦人的。 可他们阮府就这样一个宝贝,是大家的心头肉!尤其在早年娘过身之后,他们更是加倍疼爱府里这唯一的女眷!就像他爹所说的『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如此珍惜宝贝阮茗的他们,怎么可能把天真烂漫的阮茗嫁到那些深宅大院,给那些不知名间疾苦,自视甚高的二世子做不知道是第几个的妻!? 更何况…… 阮茗一颗芳心,早就牢牢的拴在她白哥哥身上了。 也只有白檟叶,是他们阮家一致认同的,既正直,又体贴,待人和睦,孝顺又友爱弟兄,最重要的是,他重视阮茗! 可这些年来,看着白檟叶总是被那些僵化的礼教给绑手绑脚,甚至有意拉开跟阮茗的距离,大伙儿都急了!他这才假装云淡风轻的提点一句,看能不能点醒白檟叶。 「……这也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白檟叶浑身机不可见的颤了一下,垂着头这样说。 ……看来是没有。 「白兄,你对小茗儿……」 「白老弟!果然是你来了!!我才在想着外头的马车怎么这样眼熟呢!」 正当阮蔎不死心,准备换个问题再接再厉时,一个爽朗的声音从花苑那端传来,两人的视线同时往那望去,是个正快步走向他们的青年,容貌与阮蔎有几分相似,但体格倒是比阮蔎健壮的多。 一见到这个青年,阮蔎立刻露出无奈的表情,而白檟叶则是站起身来拱手行揖。 「大少爷。」 「甚么大少爷的!叫大哥!来来来,陪我比划一场!」 「这……」 「大哥,你别每回见着白兄就拉着人家比试行不?坐下坐下,我正谈论重要事呢!」阮蔎叹了一口气,白了青年一眼,别打断他问话啊。 「什么事比让我跟白老弟比一场重要?不成不成!白老弟~来,好段时间没动筋骨,骨头都痒了!」阮家大少爷──阮荼,也照样白了一眼给自家的胞弟,然后愉快的要将白檟叶推出红瓦亭。 「你这武痴……」阮蔎又大大的叹了一口气,他这大哥就是嗜武成痴!但在严重排挤武人的宋代,他大哥为了顾全他爹在朝中的名声,不敢到处找人比划拳脚,只能在家中自己练着乾过癮,不然…… 就是等着因为在外购茶、寻茶,要抵御盗匪而同样有身好功夫的白檟叶来家里,才能一解手痒。 可他现在有重要的事要问,阮蔎揉了揉额旁的穴道,什么事物会排在他大哥视如妻眷的武艺前面呢?自然就是…… 「大哥你就等会吧,是有关小茗儿的事情呢。」 他们唯一的妹子──阮茗。 初相遇<四章。下> <四章.下> 「小茗儿怎么啦?伤了?跌了?还是受欺侮了!?」一听到是有关阮茗的话题,阮荼立刻瞪大了双眼,捲起了衣袖,「是哪个不长眼的傢伙!二弟你跟我说,我去教训教训他!」 「大哥,你冷静点……」阮蔎又叹了一口气,起身将阮荼拉到圆石椅旁,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就你这火爆性子,谁敢对小茗儿不利呢?小茗儿好端端的没事儿,我是有问题要问白兄啊。白兄,来,坐。」 「二弟想问些什么……?」白榎叶挑了另一张圆石椅坐下,揪紧了眉头。 「小茗儿跟白老弟?」阮荼也疑惑的将视线从阮蔎转到白榎叶身上,白老弟是绝不可能欺负小茗儿的,发生什么事? 「大哥,你别插嘴……」阮蔎瞪了阮荼一眼,然后严肃的看着白榎叶。 「白兄,这个问题很重要,你千千万万要认真的回答。」 「……?」 「你是如何看待小茗儿的?你喜欢她吗?」 「!!」 这直接坦白的问题,令白榎叶睁大了双眼,手足无措了起来,「榎叶岂敢对三小姐有非分之想!二弟问这问题……」 「白兄你别拿礼教那套来压我!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对小茗儿的疼爱和温柔,明明是有好感的吧?为何近年来你要拉开跟小茗儿的距离?」看到白榎叶想要否认逃避,阮荼立刻加重了音调。 「是啊,全阮府的人都在想这个问题……白老弟,是为何呢?身分什么的,阮府从不在意啊。」一听见阮荼的问题,阮蔎也明白了阮荼的用意,立刻加入了追问的行列。事关阮茗的幸福,是该弄个水落石出。 「榎叶只将三小姐当妹妹般对待,并无……并无男女之情……」白榎叶握紧拳头,低声这样说道。 「白兄你别说谎话了!」阮荼翻了个白眼,一脸痛苦的说出这种鬼话谁会相信啊!究竟是在坚持什么啦!? 「白老弟,小茗儿有哪里不好吗?还是外人有说什么间话!传言不可信啊!」阮蔎皱着眉,该不会是外头有哪些谣言让白榎叶听了去吧? 「不是!三小姐很好!外头的传言我也从来不曾听信过!!我可是一直看着三小姐的啊!怎么可能会去听信外面那些不切实际的谣言……」一听到阮蔎的话,白榎叶立刻厉声的驳斥,连谦辞都省去了。 「白兄,你都亲自承认自己一直看着小茗儿了,还说没男女之情?」阮荼展开扇子,睨了白榎叶一眼。 「……」白榎叶肩膀一塌,像洩了气的皮球般,「……我长三小姐五岁。」 「所以?」阮荼疑惑的问道,五岁又怎啦?见识多的些,也成熟的多,更会包容阮茗不是吗? 「……我是商人之子,三小姐是书香门第。」咬了咬牙,白榎叶这样说。 「就说了身分不是问题啊!比起那些不学无术的二世祖,爹更中意你这踏实的茶商。」阮蔎没好气的说着,怎么还执着在这一点上啊? 「三小姐一直……视我如兄长!」深深吸了一口气,白榎叶豁出去了,「她是如此稚弱烂漫,单纯的依着我,眷着我,给我全部的信任……」顿了一下,白榎叶神色悲伤,「她就当我是哥哥啊!如果让她知道她所信任的兄长有这般骯脏心思……她会怎么想?」闭上眼睛,彷彿就能看见那张娇憨的花容露出恐惧不安的神情……而那正是他最不想看见的! 「如果能让我继续待在她身边,看着她平安长大,风光出嫁……我愿意埋着这份心思,听着她继续叫我一声"白哥哥"……」白榎叶握着拳,这也是自私的吧?永远在她心中佔据着一方之地。 「不能因为你们中意我,就不顾三小姐的心思啊……她的未来还长,定能遇到她所真心喜欢的夫君。」说到底,白榎叶还是希望阮茗快乐,就算给阮茗幸福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只要阮茗能一直笑着,就已足够…… 「……」看着沮丧的白榎叶,阮荼与阮蔎彷彿见鬼一般的对视着。不会吧?白榎叶真的有这样木头跟迟钝吗? 「呃……白老弟,所以你会逃开,是因为发现自己喜欢小茗儿?」阮荼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 「是……」白榎叶无力的点了个头,深深叹了口气。 「唔……白兄,所以你会逃开,是因为认为小茗儿对你只抱着兄长般的感情?」阮蔎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的问。 「对……」白榎叶乾脆将脸埋在掌心里,一整个低落失意。 小茗儿对白老弟(白兄)只有兄妹之情?骗鬼!!!!──确定了心中恐怖的假设,阮荼和阮蔎同时在心中无声的尖叫。 白老弟(白兄)的眼睛到底长去哪啦!?小茗儿那样深情的眼神跟灿烂的笑容只有给他好不好!?连爹都会吃醋啊!!! 难怪小茗儿会小小抱怨啊!!!白老弟(白兄)你这已经不是迟钝跟木头脑袋可以形容的啦!!根本就是陈年的玉石,宫里的大道──又硬又直完全敲不动转不过来吧!? 「白老弟(白兄),你……你听我说啊……」阮荼跟阮蔎同时颤巍巍的开口,这样不行,就让他们来打破这颗石头吧!! 「……?」 「小茗儿对你啊……」 「白哥哥~茗儿拿茶具回来囉!抱歉让你久……咦?大哥跟二哥什么时候都回来啦?」 正值阮荼和阮蔎要开口之际,清脆甜人的嗓音从后方传来──正是方才去取茶具的阮茗回来了。 初相遇<五章。上> <五章。上> 「大哥二哥怎么都来啦?让让~茗儿要放茶具啊。」阮茗双手捧着竹製的茶盘,上头端放着精緻的整套茶具。阮荼与阮蔎一瞧,连忙往旁边挪了挪,那瓷製的茶具组可不轻啊! 「呼,让白哥哥久等啦~因为怕摔,所以茗儿走的缓了些。」小心翼翼的将茶盘放置在桌上,阮茗笑着吐吐舌,大方的往白榎叶身旁一坐,望向阮荼与阮蔎。「大哥、二哥刚刚在同白哥哥说些甚么啊?茗儿看白哥哥眉头皱的死紧呢……该不会是你们联合欺侮他了吧?这茗儿可不依啊!」蹙了蹙眉,阮茗娇嗔着,方才一走进来,就发现这亭子的气氛既抑鬱又沉重!白哥哥的眉头更是纠结的死紧,定是大哥二哥说了甚么话让白哥哥苦恼了啦! 「冤枉啊,小茗儿我们哪敢!那是你的白哥哥啊。」听到阮茗的话,阮荼立刻举起双手喊冤,阮茗是他们的心上肉,而白榎叶是阮茗的心上肉,阮府谁有胆子去招惹心上肉的心上肉呢? 「小茗儿你别误会了,二哥只是在问白兄一些问题呢。白兄,对吧?」阮蔎也扬着扇子,拼命朝白榎叶眨眼睛。 「白哥哥,真的?」看到阮荼与阮蔎拼命否认的模样,阮茗狐疑的将目光转向白榎叶,黑色的眼睛里满是问号。 「是真的,三小姐……大哥和二弟只是问榎叶些问题罢了。」看到阮荼与阮蔎哀求的目光,白榎叶失笑,这样回答,的确是问些问题罢了,虽然让他难以招架。 「这样就好,要是他们有欺负你一定要跟茗儿说喔!茗儿会帮你讨回公道的!」阮茗边说边瞪了阮蔎与阮荼一眼,两个大男孩同时瑟缩了一下,他们真的没法子对阮茗怎么样啊。 「好的,三小姐。」白榎叶含笑,这真是……她一来,就把烦恼都给带走了。 「为什么叫哥哥们就可以叫大哥、二弟的……叫茗儿就是三小姐呢。」阮茗皱了皱鼻子,还不等白榎叶开口,就继续接着说,「算啦,白哥哥定又会拿礼教来说茗儿了!不听不听~茶具都备妥了,白哥哥请你泡茶吧。」托着腮,阮茗用充满期盼的神情看着白榎叶,她可是记着他身上带着她最爱的茶种呢。 「好的。」白榎叶点头,从袖子内的暗袋中拿出一小包用白布包裹着的小球,动作轻柔的将其摊放在桌上,一打开来,立刻飘散出了一缕陈香的香气。里头正是色泽褐红,成条索状的散茶叶。 「呀!好香。」阮茗一看到这种茶叶,立刻笑弯了一双眼,伸手拈起了一小撮,凑近鼻头闻香,「非常浓郁纯和的香气呢……果然是普洱!」 「啊啊……又是普洱喔。」一听到阮茗说出茶叶的名字,阮荼立刻沮丧的低下头,他不喜欢普洱茶的味道啊啊啊。 「大哥,你还学不乖啊?普洱是白兄跟小茗儿最喜欢的茶种啊……白兄当然会特别带来。」阮蔎耸了耸肩,这是全阮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啊。 「我知道啦,只是抱怨一下而已……白老弟你实在有够偏心的。」阮荼垂着头,哀怨的说着。 「这是当然,你是谁啊?」白了阮荼一眼,阮蔎突然临机一动,这是个好机会呢……稍微转了下眼珠子,阮蔎决定这样接上下一句话。 「你跟小茗儿又不一样,小茗儿对白兄来讲可是特别的啊。」 初相遇〈五章。中〉 <五章。中> 「咦?」听到阮蔎的话,阮茗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看向白榎叶。 「二弟!」白榎叶的反应则大了些,吼了一声,差点翻了手上的瓷杯。 「白兄,你别这样大声,我耳朵好的很,听得很清楚……」阮蔎摀着耳,无奈的摇头,「再说,我说得有错吗?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你问过小茗儿的意见了没有?」 「问茗儿什么啊?白哥哥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二哥你不要让白哥哥伤神啦!」阮茗的视线在白榎叶和阮蔎之间来回望着,见着白榎叶一脸凝重,立刻跳出来抗议了,她从未见过白榎叶露出这种表情,在她面前,白榎叶向来是温文尔雅又温柔的。 「小茗儿你别插话,这对你很重要。」阮蔎也难得的对阮茗严肃,今天,他非将这事摆平不可!否则,照这两人的思考方式,怕是八白辈子都无法圆满。 「二哥……?」阮茗也愣了,还想再说些什么时,阮荼从旁按了按她的肩头。 「小茗儿,嘘……让你二哥处理去。」看着阮蔎的表情,阮荼明白自家胞弟是认真的。 「唔……」阮茗咬着唇,默默不作声了。 「白兄,小茗儿对你很重要吧?」 「二弟你为何这般苦苦相逼呢?方才不都同你们说了吗……?」 「我想听你当着小茗儿的面前说出来,你的想法,你的痛苦……然后,我希望你亲口问问小茗儿的看法。」 「这……」 「别再迟疑了,白兄,顺从自己的心一回。别让自己后悔啊……」 白榎叶望向阮茗,后者正定定的凝视着他,满脸担心跟疑惑…… 他真的能坦诚吗?他承受的了阮茗从此从他身边消失吗……? 「白兄,人生只有一回。」瞧见白榎叶有所动摇,阮蔎又淡淡的补上一句,「我再问一次,阮茗对你而言,重要吗?」 这一次,阮茗懂了自家的兄长在问些什么,两颊立刻染上嫣红。她虽然天真,但并不无知。 坏二哥,逼迫白哥哥什么呢!她不想白哥哥吓得逃走,不想破坏现在的关係!她只想…… 只想永远看着他泡茶,那专注温和的模样…… 只想永远看着他疼她宠她,拿她无可奈何的模样…… 只是想…… 永远伴在他的身旁,不管他怎么称呼她…… 「二哥,你问这做什么呢!别折腾白……」不顾阮荼的制止,阮茗硬是要站起来发话。但这次,打断她动作的,是白榎叶温润的声音。 「是的,三小姐对榎叶而言……非常非常重要。」 初相遇〈五章。下〉 <五章.下> 「白…白哥哥?」闻声,阮茗瞪大了眼睛,偏头看向白榎叶,满是震惊。而后者像松了口气似的,迎上她的目光依旧温柔,却又多了些什么。 「白哥哥…你不用理会二哥的胡言乱语喔!茗儿不会怎么样的…真的!」有些慌乱的挥着手,阮茗不希望白榎叶是迫于压力才说出这话。 「不是的,三小姐,接下来的话,都是榎叶真心所言。」白榎叶笑着摇摇头,这个女孩儿啊……从小到大都没有变。 「想开了啊,那我们就不叨扰啦。」见着白榎叶的神情,阮蔎一笑,站起身来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阮荼往红瓦亭外走去。 「唉?二弟你放开我啊!我要留在这啊!」一步一步被拉离红亭,阮荼边叫边挣扎着。 「你留在这做啥啊?碍事,跟我去向白叔叔请安吧。」阮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大哥的神经也太粗了些! 「二弟,榎叶在此先谢过了。」白榎叶朝着阮蔎的背影抱拳行礼,若不是他推他一把,他大概永远都提不起勇气,虽然手法稍微粗暴了些… 阮蔎拉着阮荼也没说些什么,只是扬了扬另一手的扇子,那背影说多瀟洒就有多瀟洒。 「白老弟!别伤到小茗儿啊,不然跟你没完没了!」虽然心里很放心,阮荼还是爱妹心切的喊了一声,尾音随着距离渐而减弱,隐约还能听到阮蔎无奈的说着"你这老爹二号…"之类的话语。 直到两人声音完全消失,亭子内仅剩下白榎叶和阮茗的呼吸声,以及旁边花丛间偶响的虫鸣。 「…榎叶先替三小姐冲壶茶吧。」白榎叶出声打破僵局,动作俐落而不失优雅的开始置茶叶,入热水,普洱独特的陈香开始缓缓飘散了开来。 阮茗一开始紧张的垂着头,只敢偷偷用馀光瞄着白榎叶,却逐渐被白榎叶不及不徐的动作给吸引了过去。 就算看了很多遍,她还是认为,她白哥哥泡茶的动作是最为好看的了,温润而流畅,令人平心静气。 此刻,白榎叶盖上了壶盖,接着,就是静待茶叶在壶中舒展开来,浸出香甜的茶汤。完成了动作的白榎叶抬首,目光正好对上正愣愣盯着他看的阮茗。 「三小姐?」忍不住微笑着,白榎叶轻声唤了一句。 「唔!」阮茗一惊,回神后看着白榎叶的笑脸,整张脸瞬间烧红。天…她居然看得入迷了! 「呵。」见着阮茗的反应,白榎叶忍不住笑出声来。 「啊!白哥哥你笑茗儿。」瞧见白榎叶的动作,阮茗忍不住皱着鼻抗议的,羞涩什么的立刻丢了个精光,她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儿,仍带着一些童稚。 「哈哈哈。」一听到阮茗这样说,白榎叶立刻忍俊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 「白哥哥!!茗儿不理你了!」阮茗嘟着嘴,跺了跺脚,赌气的转身背对着白榎叶。白哥哥大坏蛋,居然嘲笑姑娘家。 「呵…好好好,是榎叶错了,呵呵。」一见着阮茗起了性子,白榎叶连忙收敛笑声,但一想起阮茗方才的反应,还是忍不住笑意。 「哼哼!白哥哥一点诚意也没有。」听着笑声,阮茗背着身,仍是一动也不动。 「唔…是榎叶错了,可好?」闻言,白榎叶发挥修为将笑意给压了下去,换上张正经的脸,但阮茗仍用直挺挺的背脊对着他,一点松动的跡象都没有。瞧见此景,白榎叶扬着宠溺的笑容,决定换个方式说,反正今个儿都决定豁出去了。 「好好,是为兄的错了,茗儿别气了好不?瞧你嘴高的可以掛上两斤散茶啦。」 「才掛不…白哥哥你刚才说什么?」一听到白榎叶揶揄的话语,阮茗果然立刻转了身过来要反驳着,但话还没喊完,阮茗便注意到了些什么,睁着眼睛看着白榎叶,满脸的不敢置信。可能吗…?白哥哥已经好多年没这样称呼她了。 「榎叶说,是为兄的错了。」明知道阮茗要问的是甚么,但白榎叶眼中含着笑意。一脸认真的这样说,存心逗阮茗一下。 「不对不对!下一句!白哥哥你…刚刚称我什么?」眨了眨眼睛,阮茗向前拉上白榎叶的衣袖,急切而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为兄说…茗儿。」看见阮茗那期盼的神情,白榎叶的心立刻就软了,语带温柔,回答了阮茗的问题。 「白哥哥!」阮茗眼眶立刻就红了,已经好久好久没听到白榎叶用儿时相处的自谦词,还有唤她的闺名儿,那种熟悉儿怀念的感觉让阮茗的眼泪啪搭啪搭的掉了下来。 「怎么哭了呢?是榎叶踰矩让三小姐不开心了?」看见阮茗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掉,白榎叶立刻慌了手脚,又想退回去安全的界线内。 「不是!不要又喊茗儿三小姐!!」闻言,阮茗的头立刻摇得像波浪鼓一样,紧紧抓着白榎叶的衣袖,「继续叫我茗儿…拜託你…茗儿只是太高兴了。」 「茗儿…」白榎叶看着阮茗因泪涟涟而哽咽,叹了口气,轻柔的拍了拍阮茗的手,自怀中拿出乾净的帕子递给阮茗,「好了,别哭,擦一擦…为兄倒茶给你喝,顺顺气。」 「谢谢白哥哥…」阮茗接过帕子,有些不好意思,都多大的人了,还哭成这样… 「来,喝茶。」白榎叶提壶倒茶入杯,并将杯推向阮茗,一股茶香立刻漫了开来,伴着縹緲的白烟,朦朦胧胧。 阮茗放下帕子,接过杯来闻香,陈厚浓郁的普洱香气繚绕在鼻间,而白榎叶温润的嗓音同时也进了她的耳,隔着冉冉而上的白烟,白榎叶的轮廓有一点儿模糊。 「茗儿,接下来为兄说的话,都是真心诚意的。也许长了些、囉嗦了些,也盼你听一回…」 「为兄八岁时就识得了三岁的你,打从你第一次对为兄展顏,用甜甜的嗓音唤为兄为"白哥哥"时,为兄就知道,从此生命里就多了个妹子,永远无法放下的妹子…」 「我们一起嬉闹,一起成长…为兄看着你从个小娃儿,出落到现在的亭亭玉立,对为兄笑的那样天真无邪,依着为兄那样全盘信任…」 「但当为兄束发之年后,不知道甚么时候开始,当你依旧天真的对为兄展顏,为兄却会起了狭暱之心…这令为兄恐惧、害怕。因为你还那样小、那样稚弱…而为兄居然起了这般骯脏心思…所以,为兄从此改口喊你三小姐…」 「为兄不愿破坏掉你对为兄的信任,不愿看你用惊惧的眼神看着为兄…这才想拉开距离,但又想做你的兄长…为兄只好用礼教綑绑住自己,避免自己做出任何伤害到你的行为啊…」 「本来,为兄想瞒着这心思直到你成人、出嫁…但今日,给二弟这样一逼,为兄决定放手一搏…」 「茗儿,为兄希望,你能长伴在为兄身旁,永远对为兄展顏。你…可愿意?」 只是希望,永远看着你笑。 只是希望,永远为你沏茶。 只是希望... 你陪在我身边。 初相遇〈六章。上〉 <六章。上> 白榎叶话方歇,阮茗的泪水就再次溃堤,摀着嘴哽咽着。 「茗儿…?你果然感到不舒服吧……为兄向你道歉,你就忘了这番话吧……」见阮茗哭得似个泪人儿,白榎叶的眼神黯了黯,勾起了个勉强的笑容。 「不是的!!」阮茗摇了摇头,大声的驳斥着,胡乱的擦了泪,立刻拉上了白榎叶的衣袖。 「白哥哥,你为何要一个人苦恼呢?为什么不早问问茗儿呢?这样子,我们少了好几年!」垂着头,阮茗边哭边娇骂着,这个傻哥哥啊…… 「茗儿一直都喜欢白哥哥沏茶时的专注,喜欢赖在你身旁,喜欢看你对我无可奈何的模样……」 一年又一年,累加的情感,让原先的依兄之情,成了初萌的男女之情…… 喜欢,好喜欢…… 抹去脸上的泪,阮茗抬头直直看着白榎叶,那眼中燃烧着的坚定,让她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如同终于绽放开来,热烈的迎风起舞的花。 「茗儿,早就认定白哥哥是此生良人!」 白榎叶看着阮茗红艳艳带泪的脸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话语。 「茗儿,你的意思是……你愿与为兄结发?」白榎叶小心翼翼的问着,可能吗?他一直珍爱着的孩子,与自己有同样心思? 「恩。」虽然脸上染着如霞般红晕,阮茗还是坚定的点头。 「可你还小……会不会只是一时情迷……」 「白哥哥!茗儿已经十五了!不是孩子啦。」不等白榎叶说完,阮茗就先打断了白榎叶的话,她已经逢出嫁之龄,早就不小了! 「……」听到阮茗的话,再看向阮茗坚定的神情,白榎叶才突然醒悟,是啊,他的妹子已经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粉雕玉琢的娃娃…… 在他困于自己对自己妹子起朦胧心思这样羞愧不安情绪中的这些年头,他所认定的妹子,已经以极快速的速度成长,绽放,成了个亭亭欲立的姑娘家了…… 他只是胆小,被自己所画出的圆给圈了住,困了自己,也苦了阮茗。 「茗儿,对不起,是为兄愚昧。」猛然顿悟,白榎叶倾身,轻轻将仍在流泪的阮茗拥进怀中。 白榎叶带着茶香的气息瞬间围了过来,阮茗一颤,两颊更加嫣红,似胭脂般,小声的咕噥着,「白哥哥本来就是木头,傻子……」 「呵。」听到阮茗的娇嗔,白榎叶轻笑,眼前好像豁然开朗了,「那么茗儿,愚兄再问你一回,你愿意成为与这木头结发度一生吗?」 阮茗吸了吸鼻子,女孩子家的调皮跳了出来,她从白榎叶怀中抬头,看着白榎叶,轻轻摇了摇首,不意外看到白榎叶错愕及慌乱的神情。难得一见呢,她这向来温润淡定的哥哥。 「可茗儿,为兄以为……」白榎叶瞬间慌了手脚,手足无措了起来。瞧见此景,阮茗噙着笑,伸出藕臂搂上白榎叶的颈,将头埋在白榎叶颈边,红着脸小声的说道 「不只一生吶,白哥哥……」 她可是很贪心的,盼了这么多年,她终于等到她傻哥哥开窍。 「而是与你,结发三生。」 初相遇<六章。下> <六章。下> 阮茗跟白榎叶的成婚大典低调而隆重,因为茶商四海为家,两家长辈又都是豁达开朗的人物,不理会什么世俗礼规,婚宴遂选在阮府举行。 当天阮府张灯结綵,象徵喜气的红色灯笼掛满了阮府的大小走廊,长工奴婢们争相奔走着,忙碌的不得了,毕竟,这可是阮府上下最疼爱的千金出嫁啊! 而布置得最为红艷的,则是对两人有重要意义的红瓦五角亭,因应两人的要求,还有阮老爷子的爱女之心,两人的交杯酒不是在新房喝,而是在这个红瓦亭交手饮下。交杯酒里也不是酒,而是气韵浓厚的茶,此是后话。 当一身红喜衣的白榎叶牵着同样一袭艷红凤冠霞帔,锦衣罗裙,头蒙红盖头的阮茗进来前厅,一同跪下时,端坐在前厅太师椅上的阮康老爷子,两行热泪立刻落了下来。 而他老泪纵横的模样让同样端坐在旁边的白誉麒哭笑不得,连忙拍拍阮老爷子的肩膀。「誒,我说老大哥啊,都还没拜堂呢,您就哭成这样,让茗儿怎么捨得呢?」 「贤弟,我……我知道,可那是我的茗儿啊!我的心头肉啊!她明明还那么小,怎么转眼间就要嫁人了呢!?我捨不得啊!呜呜呜!」阮康老先生用衣袖按着泪,他的小娃娃就要嫁了,再也不会软软的喊他"爹"了!呜呜! 「老大哥,咱们不是早已商量好,茗儿嫁了仍是住在您这吗?她还是陪在您身边的啊,您就别哭了,小辈们会笑呢。」看着阮老先生泪流满面又伤痛欲绝的模样,白誉麒苦笑着,这老大哥,真疼阮茗疼到心坎里去了,瞧瞧,出嫁好像挖去他心上一块肉似的。 「贤弟你没有女儿不懂的啦!呜呜,从今以后摆在茗儿心头第一位的就不再是我啦,而是她的丈夫……想到这,就算是榎儿,我也忍不住想要把他赶出去啊!」阮老先生边说边瞪向白榎叶,虽然这个儿婿是自个儿看到大,也是自个儿认同的人选……但是,但是他就是不捨啊! 「爹!」盖着红盖头的阮茗娇嗔了一声,爹爹也真是的,她明明就会继续陪在爹身旁,说得好像生离死别似的呢。 「爹啊,宾客们会笑您呢,也别让小茗儿跪酸了腿,赶紧让礼典继续吧。」站在一旁的阮蔎也发话了,同样无奈的看着站在自己左侧,溺爱阮茗程度跟爹爹有得拼的阮荼──也是满脸泪水,说不出话来的状态。 「呜呜……继续,继续。」闻言,阮老爷子只好用奴婢递上的帕子抹了抹脸,硬是将眼泪给吞了回去,勉强摆出一家之主的仪态。而收到请帖的宾客们,多半也是与阮老爷子有着多年交情的老朋友,对于阮老爷子爱女心态早就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也就见怪不怪了。 「一拜天地。」白榎叶扶着阮茗,对着厅堂外一揖至地。 「二拜高堂。」两人转身,对着端坐在厅堂前的两位长辈深深的跪拜。 「夫妻交拜。」白榎叶面对着阮茗,隐约可见红盖头下,阮茗噙着浅浅的笑意,白榎叶也笑了,这一拜下去,从此,他的妹子就会成为他的妻…… 白榎叶和阮茗互相行了揖礼,那模样,当真无怨无悔,义无反顾。 初相遇<七章> <七章> 红瓦五角亭内,茶香漫漫,阮茗正有些慵懒的倚着白榎叶,品着杯中茶汤的香气。 「白哥哥,你泡茶的功夫越来越高了,茗儿都要追不上囉。」温润厚韵的香气熨烫过全身,令人舒畅。 「无所谓,我为你沏茶就好。」白榎叶神色没变,又流畅的注水入壶。 「……白哥哥,你这话甜得让人牙疼啊。」阮茗微红着脸,白哥哥虽然表面从容淡定,有时却会说出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甜言蜜语,但是本人却完全没有知觉。 「咦?有吗?可我本来就答应了为你沏茶一生啊。」白榎叶愣了一下,疑惑的望向阮茗,一整个君子坦荡荡的模样。 「……没事,茗儿喝茶。」阮茗默默的饮下杯中的茶汤,她的白哥哥,还是一样正值却带着些傻气,但这些地方,让她觉得非常可爱。 两人成亲已过半年,这半年来不是没试过互叫对方"相公、娘子",但一这样称呼,两人立刻支支吾吾,两颊红的宛若渗血,尷尬羞涩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最后还是回归最初的叫法,亲切熟悉的多,但老是被长辈及兄长们嘲笑说是另外一种甜蜜。 半年来两人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赖在这红瓦五角亭内泡茶间聊,让心灵驰骋于天地之间,互相说说对方以前的糗事,将两人过往的记忆合併在一起,时而对视大笑;时而娇嗔反驳;时而深情款款;时而无语相依。 没有什么波涛汹涌、峰回路转的高潮迭起,有的只是流水涓涓和偶尔飞溅而起的小波澜,他俩的过往就如同所爱的茶水一般,平淡安定,却有着令人着迷的底蕴。 但两人都喜欢这样的生活,阮茗喜欢看白榎叶边泡茶边用温润的声音,讲着过去的经歷,隔着裊裊水烟,白榎叶的轮廓会有一点儿模糊,却更加让人心醉。 而白榎叶则喜欢阮茗依着他而坐,睁着黑色的眼睛听他说话,讲到愉悦之处,阮茗就会发出琳瑯般的笑声,清清脆脆,让人听着就挥去阴霾。 这半年在这红瓦五角亭中发生的总总,都在不知不觉间随着茶香缓缓刻入两人的骨子里,抹也抹不去。只是这时候的两人都不曾察觉,他们只是守着这平凡的幸福,品茗、聊天,有时听听阮老爷子的爱的叮嚀;有时候和仍放不下妹子的阮荼比划;有时候和来要媒人礼的阮蔎斗嘴…等,日常生活中的琐碎事,都随着茶香昇华,变成了宝贵的记忆,刻画在心灵与身体之中。 休养了半年之后,又逢春茶之季,就算不捨,白榎叶仍与白麒誉一同离去前往收购茶叶,临别之时,站在阮府的门口,两人相握着手叮嘱。 「白哥哥,一路注意安全,别伤着自己了,知道吗……?」阮茗红着眼眶,但拼命忍着泪,对着白榎叶微笑。 「我知道,茗儿你乖……等我回来。」见着阮茗强顏欢笑的模样,白榎叶心疼的叹息了一声,拥阮茗入怀,记住她发丝的香甜味。 「恩,茗儿会在五角亭泡茶等你的。」贪婪的汲取白榎叶身上温暖的温度,阮茗用力抱了一下白榎叶,遂从他怀中退开。 「白哥哥,路上小心。」阮茗笑着,就过往一样,她总是这样笑着跟他道别。 「……我走了。」轻轻在阮茗额上落下一吻,白榎叶转身朝正等着的白麒誉跟伤对们走去。 「愿你早日归来,夫君……」凝视着白榎叶的背影,阮茗小声的说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想,不管多久,她都无法习惯这送别的场景。 「小茗儿,进屋吧,春寒料峭,别染风寒了才好……」站在后头的阮荼,脱下自个的外衫罩在阮茗单薄的身上。 「就是啊,进屋吧,瞧你手冰的,喝杯薑茶暖暖身子去。」另一边的阮蔎也拉上阮茗的手,半扯着她进宅邸。 「茗儿知道,大哥、二哥别担心,茗儿会顾好自己的……」阮茗擦去脸上的泪,又朝外看了一眼已消失在烟尘之中的商队,她不会让自己倒下的,毕竟,她答应她白哥哥了。「茗儿得等白哥哥回来,为他奉上香暖的茶啊。」 白哥哥,茗儿会等你的,所以,早点归来喔。 随着三人进屋,长工关上了阮府的大门,挡住了外头仍寒的春风,也锁住了里头无尽的相思。 西元一一二七年,靖康之难爆发,金人压境,攻陷开封,生灵涂炭,君主贵族们遭掳获往北,百姓们流离失所,一片哀鸿遍野,北宋灭亡。 初相遇<终章。上> <终章.上> 金兵攻入开封时,烧杀掠掳,哭喊呼救声此起彼落,开封城枉若成了人间炼狱。 而阮府宅邸内,阮老爷子眉头深锁,吆喝着眾人赶紧躲藏逃命。他明白阮府处于大道之旁,又是富贵人家,金兵的一定会将目标锁上这里,幸好当初建设宅邸时的阮家祖先们,在后堂留了个逃生备用的小门,通往外头不远处的竹林,里头设立了个依奇门遁甲所成的迷魂阵,只有阮家人,才知道如何进出。阮老爷子拈鬍感叹,先祖的智慧啊,留了一个退路跟活命的机会给了阮家人。 「荼,蔎,快领着眾人跟茗儿往后门退去,外头已经备了快马!」外头的吶喊声越来越近,阮老先生明白金兵攻势迅速,连忙再次催促着。 「是的,爹!」阮荼跟阮蔎同时应声,拉着被爹吩咐换上男装的阮茗,指引着家僕们赶紧往后门的方向跑。 「……」阮茗不发一言的跟着兄长们的步伐,再一次感谢爹爹没让她裹小脚儿,那些裹着三吋金莲的贵族仕女们,该如何逃离这场灾难? 「碰───!!」前堂传来巨大的声响,眾人脸色丕变,大门被撞破了,金兵定开始闯入前堂! 眾人赶紧再加快脚步,穿过前廊、走道、还有花苑,阮茗的目光突然瞥到了安静佇立在花苑一角的红瓦五角亭,不禁愣了一下,悲从中来。 不知道,白哥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已经派人送了消息给他,但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刻,有法子平安抵达吗? 「茗儿!发什么呆呢?快走,已经听到马蹄声了!」瞧见阮茗的脚步慢了些,阮老爷子立刻喊了一声,推了她一把,阮茗这才回了神来,小跑步的跟上眾人。 已经可以看到后院的小门,阮荼与阮蔎先到,连忙开了门让家僕们散出去,阮老爷子则落在后头,这些奴婢长工们都跟了他许久,他不可能让他们等死。 正轮到阮茗出小门,后头却传来了异国的话语,还有嘶嘶的马鸣,阮茗回望,金兵已发现眾人,领头的金兵大喊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比他们想像得来的还快!原先计画是,有人得负责锁上门,以阻挡金兵的步伐。不然就算出了门,寻常的马匹也快不过军马! 瞧见此景,阮老爷子一咬牙,用力将阮茗往门外推,「荼!快将茗儿带走!!」素闻金兵喜好女色,阮老先生这才叮嘱让阮茗穿上男装,他可不想让金兵玷污他唯一的宝贝。 「爹!?您要做甚么!?」阮茗立刻被阮荼接过去拉上了马,她错愕的回望仍在门内的阮老先生,她的爹爹,脸上带着她从小看到大的,和蔼的神情。 「茗儿,爹的心头肉啊……爹怕是,无法看到你生子的模样了,但幸好,有熬到你出嫁。」阮老爷子想起阮茗刚出生那时,满身通红的小女娃哇哇大哭,哭声宏亮清脆,老来才得了这一女的他,为之命"茗"一字,取"晚采之茶"之意。 然后一路看着她成长、欢笑,从个小娃娃长成现在这样亭亭玉立的姑娘家,也觅得了好夫婿……他算是,对的起早走一步的夫人了吧? 他的人生,有三个优秀的孩子,已然圆满。只可惜,无法再看着他们更久…… 「不!!爹爹!!爹您要做什么!?大哥你放手!!!」阮茗满脸惊惶,挣着要跳下马,却被阮荼强拉着,她的爹爹,笑得一脸满足,但她只感觉到深沉的悲伤。 「茗儿,爹爹爱你。」看着阮茗泫然欲泣的脸,阮老先生一笑,接着神色一凛,对着已明白自己要做些什么的两个儿子大喊。「荼!蔎!顾好你们唯一的妹子!走!!」 「驾!!」阮荼与阮蔎忍着泪,立刻一夹马腹,胯下的马儿立刻迈开了步伐。 「不要!!!爹────!!」阮茗声嘶力竭的吼着,泪水在空中飘荡,她见着了她的爹爹正气凛然的转身面对金兵,吼了一句"我绝不可能让你们动我家闺女!"拼着命将门关上,但白晃晃的刀子却毫不留情的刺入她爹爹瘦小的身子,喷溅而出的血如同片片落下的花,她的爹爹跪下,却仍死死的堵在门口…… "喔我的小心肝儿~来,爹抱抱!" "誒呦小祖宗!别跑别跑!小心摔着啦!!" "茗儿,你穿上这嫁衣真是漂亮极了……呜呜……爹捨不得啊。" "茗儿,爹爹爱你……" 她爹爹的一言一行,在她的眼前掠着、跑着,最后,只剩下一片的腥红、腥红……然后,世界成了寂寥的黑色,迅速的朝她袭来,意识消失之前,阮茗见到了,她爹爹的笑容,还有,白榎叶的笑容…… 初相遇<终章。中> <终章.中> 当阮茗睁开眼睛时,阮荼跟阮蔎都松了一口气,连忙扶着阮茗坐起身,距阮茗因受过度衝击而昏厥过去已经过了一天,他们真怕阮茗有些什么意外。 「小茗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阮荼担忧的看着阮茗虽睁着眼睛,却一动也不动。 「小茗儿?知道我是谁吗?」阮蔎也忧心的在阮茗面前挥了挥手,会不会是惊吓过度,吓走了魂魄…… 「大哥、二哥。」阮茗眨了眨眼,有些疑惑的开口,嗓音嘶哑,阮荼连忙取来水袋递给她,阮茗一边小口的喝着,一边张望着四周,疑惑的神情更深。 「好点了吗?」见阮茗喝下水,将水袋递还给自己,阮荼赶紧接下,并小心翼翼的观察阮茗的神色。 「恩。」阮茗点了点头,又看了一下四周,「大哥,二哥……」偏着头,阮茗有些不安而怯生生的开口了。 「嗯?」阮荼与阮蔎同时应声,双双看向阮茗,见着阮茗的神色,两人一颗心都悬在那儿。 「这里,是哪里啊?」阮茗偏着头,这样问。 原来是要问地点……阮荼跟阮蔎同时松了口气,正当阮蔎要回答时,阮茗眼中的疑惑与迷茫更甚,又开口了。 「爹呢?白哥哥呢?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 这一个轻轻巧巧的问题,却像有颗巨石瞬间砸重阮荼与阮蔎,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敢置信跟恐惧。 「小茗儿……这里是家里后方的竹林,你记得吗?小时后你还曾在这儿迷了路。」勉强牵着笑容,阮蔎轻声轻语的对阮茗说着,像在安抚小孩一般。 「唔?我记得,原来这里是竹林……可我们来这里做什么?爹呢??」阮茗稍微思考了下,就记起了竹林的位置,可爹爹呢?向来疼爱她的爹爹怎么没见到人? 「小茗儿,你听我说……外头现在有坏人,所以我们才要躲来这里,爹他……爹他有生意出远门去了,你忘了吗?」阮荼咬了咬牙,决定说谎,阮茗的精神状况看起来不甚好,现在还是别给她多馀的刺激吧…… 「喔?是这样吗?既然外头有坏人,爹干嘛还要出门呢?很危险呢!」阮茗蹙着眉,苦思了一会,稍微唸了一下后,又蹦出了第二个问题。「那白哥哥呢?」 不过这回,还不等阮荼跟阮蔎回答,阮茗就自己小声的咕噥着,「对了,现在是春茶季……所以白哥哥随白叔叔买茶去了。」话说完,阮茗把玩着自己垂在脸颊旁的长发,抬头单纯的看向阮荼与阮蔎,「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我跟白哥哥有约呢……茗儿可不想失约喔。」 「得等坏人走了才行……放心,我们通知过白兄了。」阮蔎皱紧眉头,阮茗的记忆,回到了春初白兄刚离去之时吗? 「这样子啊,坏人真讨厌……」嘟着嘴,阮茗继续把玩着自己的头发,而阮荼见她脸色还有些苍白,连忙好声劝着。 「小茗儿,你再睡一会吧,体力才回復的快……」尾音还没落,竹林外传来了细微的马鸣声,阮荼与阮蔎立刻绷紧神经,那些金兵还在外头没有散去。 「……」倒是阮茗,在听到马嘶声后,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前又突然出现了好多画面交织成网:鲜血喷溅的画面、阮老先生和蔼的笑容、白榎叶温柔的声音、陈熟的茶香……抱着头,阮茗边哭边发出尖叫声,「啊!!不要──!!爹────!」 凄厉的尖叫声吓着了阮荼与阮蔎,见着阮茗不对劲的模样,阮荼当机立断点了阮茗的穴位,让阮茗再次晕厥过去,软绵绵的倒在自己怀里。 「小茗儿……二弟,你看这该怎么办才好?」看着怀里脸色惨白又带着泪痕的阮茗,阮荼皱紧了眉头,也快要掉下泪来,他们家唯一的宝贝,怎么会受到这样的折腾!? 「爹爹死在自己眼前……小茗儿心里一定很不好受。更何况,娘过世的时候小茗儿仍小……小茗儿可以说是爹一把带大的啊!她受到的衝击,定比我们俩深……」阮蔎深深叹了一口气,战乱,总让人家破人亡……他们好好一个家,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总之,这些天先看好小茗儿吧……我怕她精神不稳定,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阮蔎按了按眉心,突然觉得非常疲累。 初相遇<终章。下> <终章.下> "茗儿,来~过来爹这里。" 爹?您在哪儿?茗儿看不见您! "茗儿,为兄定是上世烧了好香,这辈子才求得了你……" 白哥哥……? "茗儿,爹教你,这就是普洱的茶叶,瞧见没~?很漂亮是不是?" 爹,茗儿知道茶叶生的什么模样,可您在哪儿啊?别逗茗儿玩了! "茗儿,我们说好,结发三生……" 白哥哥?你在哪儿??怎么同爹一起戏弄茗儿呢?? "茗儿,我会回来的,等我……" 茗儿会等你的,一定会等你的,所以你出来吧! "相约在……红瓦五角亭……" 白哥哥?你在那儿?是吗? 阮茗缓缓张开了眼睛,瞧见的,是如墨的夜空,伴着灿烂的星子。左右张望了下,阮荼与阮蔎分别在两旁依石而眠,阮茗的眼神迷茫,小声的自言自语着,「大哥二哥做什么带我来这儿?白哥哥在五角亭等茗儿呢……」稍微思考了下,阮茗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对了!定是大哥二哥和白哥哥吵架~这才带着趁茗儿睡着把茗儿带过来呢!硬是要让白哥哥着急。」点了点头,阮茗朝熟睡着的阮荼跟阮蔎扮了个鬼脸,轻手轻脚的离开两人中间。 如果是平日,有习武的阮荼跟敏锐的阮蔎是一定会察觉的,但此刻,两人为了这两日的奔波劳心劳力,又逢丧父之働,心灵与身体都疲累至极,这才没有被阮茗的离去给扰醒。 阮茗边哼着歌,边踩踏着特定的步伐走在迷魂阵中,「大哥和二哥也真坏,欺负白哥哥不会这套步伐!哼哼,等茗儿回去就教白哥哥怎么走!这样以后就不会找不着我了~」三两下踏出了竹林,阮茗带着笑容走上回阮府的路,一路上月娘高掛,照的遍地生光,虽然走了些时间,但幸好她没有裹小脚,并不怕行走。 「希望白哥哥不要生气~」瞧见了阮府后院的小门,阮茗立刻鑽了进去。 但实际上,这时的阮府已经成了剩馀不多的金兵的临时休憩地,因为要住下,所以金兵已稍微清理过,阮老先生的尸首,早已扔去火堆中,烧了个精光…… 只是这些,阮茗都不知道,阮茗只是记着她与白榎叶的约定,轻盈的来到花苑中的红瓦五角亭,进入亭子,吹着夜风,倚栏闭目祈求着。 「白哥哥,茗儿在这等着了……你要快些来喔。」小声这样念着,阮茗突然听到背后有动静,立刻漾着笑容开心的回头。 「白哥哥……咦?你们是谁?」站在亭子外的,并不是阮茗所熟悉的,頎长温柔的白榎叶,而是五六个彪形大汉,满脸鬓鬚,陌生的脸孔,陌生的语言,魁武的不似宋人。 而这些大汉,见着她松散的衣襟,脸上都出现了好可怕的笑容,讲着她所听不懂的语言,一步一步朝她逼近过来。 白哥哥,他们是谁?茗儿……害怕…… 另一方面,竹林内的阮荼,突然因为恶梦而惊醒了过来,他梦见了阮老先生浑身是血的对他破口大骂,骂他没顾好他的妹子,但幸好,只是场梦……阮荼松了口气,朝身边望去。 「……小茗儿?」 白哥哥,茗儿好怕!这些人……这些人为什么要扯破茗儿的衣服?还打茗儿? 白哥哥,茗儿好痛!这些人……这些人为什么要把茗儿压在地上? 白哥哥,你为什么还不来?……这些人为什么要拿出刀子?为什么要往茗儿身上划? 白哥哥……白哥哥……茗儿好害怕!茗儿好痛! 白哥哥……救救茗儿…… 白…哥哥…… 靖康之难时,金兵围攻陷开封前后,烧杀掳掠,姦淫妇女。除金银财物之外,大量掳掠宋朝官员和百姓,其中女性尤多。 此事件后,北宋宣告灭亡,而后,宋高宗在临安重建宋朝,史称南宋。 但这些,对于白榎叶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了…… 当战乱稍歇,白麒誉与白榎叶终于风尘僕僕,万分狼狈的回到开封时,等待他们的,是已然残破的阮府,以及父女双亡的噩耗。 「怎……怎么会?老大哥啊!您怎能就这样去了呢!?」白麒誉眼眶一热,男儿不轻弹的泪水就这样直直掉了下来,与阮康建立起来的生死交情,他一直都万分看重着。 「……茗儿。」白榎叶也像失了魂魄,他再也听不到阮茗琳瑯的笑声,再也无法触及她娇软的身躯……春季时以为的暂时别离,居然是永别。 「白叔叔,白兄……请你们节哀。」身着白色丧服的阮蔎低低的开口,过往玉面书生的风采全都消失,只留下憔悴跟悲伤深刻在他的脸上,一下子痛失了个家人,阮蔎觉得自己一半的心也随着他们死去了。 「……都是你。」原本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阮荼,突然出声,佈满通红血丝的双眼恶狠狠的瞪向白榎叶,「如果不是你,茗儿不会香消玉殞!!」阮荼边怒吼着边抓上白榎叶的衣襟,一把将他往墙上撞去。 「大哥!!你做什么!?」「荼贤姪!?」异变突起,白麒誉跟阮蔎都惊呼出声。 「如果没有你那该死的约定!茗儿她……茗儿她才不会跑回来五角亭!!才不会受到那样的污辱!连死也无法瞑目!!」阮荼大吼着,回想起他们赶回阮府的那一夜,阮荼还是心痛得难以呼吸。 当晚发现阮茗不见后,阮荼立刻叫醒阮蔎一同往阮府急奔而去,但当他们抵达时,已经迟了……阮茗浑身是血的瘫软在五角亭内,透着死气且瞪大的黑瞳内满是惊恐和不解,白皙的娇躯上佈满刀伤、瘀血及抓痕,而身上的衣物……早已撕裂成片片散落在亭子内,一瞧见此景,不难想像阮茗身前遭到了怎么样的暴行。 他们两个大男孩立刻就哭了出来,阮荼发疯似的杀了府内所剩不多的金兵,阮蔎则脱下自己的衣衫包裹住阮茗苍白冰凉的躯体,手抚过阮茗圆睁的黑瞳,让她闭上眼睛好走…… 他们的妹子,从来捨不得打,没让她摔着的妹子,什么时后被别人这样践踏过!? 他们的妹子,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做了什么要在生前最后受到这样的折磨!? 如果不是与白榎叶有约定,阮茗不会在精神不稳定的情况下回到红瓦五角亭…… 如果不是与白榎叶有约定,阮茗不会遭遇到这样残酷的虐待…… 「都是你!!都是你的错!!」阮荼边吼边流泪,手握成拳头就要往白榎叶脸上招呼过去。 「大哥!这不关白兄的事!!」阮蔎连忙上前抓住阮荼的手,他现在只是一时气昏了头,真打下去,他一定会后悔的! 「二弟你放开我!!让我痛揍他一顿!!!」阮荼额边跳着青筋,死命的想要挥拳。 「大哥你冷静些!!茗儿不会开心看到你这样对待白兄的!!」阮蔎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勉强拉住阮荼,这笨大哥,吃的东西全都长力气去!没往脑子里去半点! 「茗……儿……」听到阮茗的名字,阮荼愣了一下,彷彿又看到了阮茗娇俏的笑脸,瞬间失了全身的力气,跪倒在地上哭了出来。 「原来……是我吗?是我害了茗儿……」白榎叶愣愣的呢喃着,是他,亲手害死了阮茗?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该跨越那条界线。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该继续坚守着本分。 早知如此…… 有这么多个早知如此,但是,事实是,阮茗已经回不来了…… 白榎叶如游魂般走向花苑中的红瓦五角亭,将额头抵上柱子,阮茗的一顰一笑又浮现在眼前。 "白哥哥,说这次的经歷给我听~" "白哥哥,泡茶给茗儿喝嘛~!" "白哥哥,不要喊茗儿三小姐啦……" "白哥哥,茗儿早就认定了你是此生良人!" "白哥哥,约好了喔,我们要结发三生。" 「茗儿……娘子……不是说好了,结发三生?你怎能就这样丢下我走了……」抚着柱子,白榎叶抬头看着依然静静佇立的红瓦五角亭,景物依旧,而佳人……却已不再。 视野突然模糊了起来,蜿蜒在颊上的温度,是泪吗…? 微风轻轻吹拂,树梢沙沙作响,这花苑之中,有一个悲伤的灵魂,在无声的哭泣。 花开花落,季节交替,时间从未停止过它的脚步,没有什么生物,仍在这洪流中永存不朽,只要有生命,就会有出生跟灭亡,脆弱如蚍蜉的人命更是如此。随着朝代更替,人们也不断投胎转世,有些互相纠葛的千千丝缕,是剪不断,理还乱。 有时突然兴起的熟悉感,也许,就是前生刻划在灵魂与身体里的记忆吧…… 人是很奇妙的一种生物,中国道教认为,人由三魂七魄所构成,三魂是灵魂,能入六道轮回,七魄则是喜、怒、哀、惧、爱、恶、慾,人死之后,当消失于尘世之中,等待灵魂重生,再次与灵魂结合。 但人类就是一种极脆弱,但又极为坚强的生物,在那个暴虐的夜里,没人看到的另外一个空间,阮茗的三魂离去进入轮回之中,七魄也随之该消失于天地之间,但受到虐行的恐惧,以及对白榎叶的执念,却硬是让惧之破留了下来,嵌入了红瓦五角亭的红柱之中。 朝代更替,阮府的宅子却保留了下来,经歷了一代又一代不同的主子,直到民国初年才要面临拆除的命运,时逢一学者旅经此地,对于精巧雅致的花苑景色与红瓦五角亭非常怜爱,出了价买下了五角亭之木,记下了花苑的构造,让这些红木搭船漂洋过海,来到了四面环海的岛国,并重新建造起花苑及红瓦五角亭,就在他自己创办的t大校园内,让校园一角充满了浓浓的古色古香。 魂与魄,是会相吸相引的吧,许下的三生誓言,也许,在另一个空间静静等带着。 五角红瓦亭换了个地方佇立,风中,似乎在喃喃倾诉着些什么…… 『一生大院初相遇,温厚茶香裊裊漫,奴幼郎君意难为,垂涕留魄…朱栏院……』 <初相逢。完> 附註:末尾的魄留人世及校园创办,皆为写作需要强行穿凿附会,纯属虚构,非真实之事,特此註明之。 书院逢〈一章〉 夜色如墨,月凉如水,铺着石砖的笔直大道,间隔佇立的仿古宫灯,悠悠散发着晕黄的灯光…… 第三根宫灯下,一个身影缓缓的倒下,凄凉悲伤的呢喃在风中破碎,隐隐约约只能听到一个名字…… 正逢九月开学季,甫成为大学新鲜人的学子们遮掩不住脸上的兴奋,还有一丝来到新环境的不安。 阮茗漾着大大的笑容,兴奋的走在t大校园中。开学已经一个礼拜了,天天忙着交新朋友,熟悉新课程,都没有时间来好好逛逛这个要陪伴自己四年的校园,今天终于抓到了空间,可以来走走。 但逛校园,可不是专走康庄大道,阮茗的目的,是想去找寻那些较少人会走动的校园小径! 不知道为何,阮茗天生就是无所畏惧,胆子大的让她唯一的哥哥摇头,也让宠爱她的父亲一天到晚提心吊胆。 可是没办法嘛!阮茗皱了皱鼻子,她就是不怕,就是爱冒险啊。 踩着轻快的步伐,阮茗拐了个弯,踏上校园一旁古风教室后头的石头小路,两旁是碧绿的草地,虫声鸣鸣,迎面而来的凉风让人浑身舒畅。 石头路的尽头,是t大着名的古风花苑,阮茗站在花苑路口,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这里……?」偏着头,阮茗的眼神迷茫,恍恍惚惚中,好像有什么画面闪过。 不该是这样空荡荡的……应该充满着笑闹声,应该有着人…… 应该…… 应该有一个和蔼的老人,一个中年的叔叔,有两个气质各异青年,还有一个…… 一个温润笑着的青年,抚着她的发,喊她茗儿……。 "噹噹噹---"「!?,啊,这节有课呢!」突然响起的鐘声让阮茗惊醒了过来,她看着花苑,感到疑惑不解,最后仍决定赶去教室,转了个弯走向外头的宫灯道。 花苑仍在风中安静沉默着,但似乎有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正当阮茗匆匆走在两旁皆种满杜鹃花的宫灯道上时,突然间,旁边似乎传来了一缕熟悉的陈熟茶香。 「恩?」阮茗下意识的转头看去,杜鹃花丛后,佇立着的,是一个面容温润的青年。 与青年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阮茗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然一紧,怀念、悲伤、思慕的情感突然一涌而上,似乎在说着,这些年来,就只是为了寻找这个人一般。 而青年也用迷惘的眼神看向阮茗,这个面容清秀的女学生,怎么……让他好生熟悉? 两人对视之间,时间彷彿停止了流动…… 最后是二次响起的鐘声提醒了阮茗时间的流逝,阮茗这才依依不捨的将视线从青年脸上移开,小跑步前往教室去。 只是她知道,她一直不相信的一眼钟情,在今日,似乎,在她身上出现了…… 书院逢〈二章〉 〈二章〉 阮茗虽想着再见青年一面,却不知道会如此迅速。隔天,在阮茗因为个人兴趣所选修的「茶文化史」中,就再次相逢。 阮茗出生于爱茶之家,因为自小就受到茶艺的薰陶,故特别喜欢这个被朋友笑说是"老人兴趣"的技艺,也才隻身一人选了这门看似冷门的课程。 早早的抵达教室坐下,阮茗张望了一下四周,人数不多,果然是因为是比较冷硬的课程的缘故吧。 「吶,你知道吗?听说这门课是今年才开的耶。」正当阮茗拿出笔记本要翻阅上堂课的笔记时,旁边两个女同学的对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恩,我知道啊,据说开课的教授很年轻呢,是跳级生,今年才22岁!」 「咦?那不就才大我们五岁!好年轻喔……」 五岁?还真年轻……懂得东西会多吗?阮茗轻蹙眉,由于家学关係,她对茶艺颇为了解,希望这堂课不要让她失望才是。 随着上课鐘声响起,进入教室的学生也都坐定,阮茗正发着呆时,一缕飘緲的茶香突然繚绕于鼻尖,阮茗抬头,昨日的那个青年,正走了进来。 「咦?他也有修这堂课吗?」阮茗正疑惑与欣喜时,青年却走到了黑板前,拿起了白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饱含力道却优雅的三个字---白榎叶。 「各位同学,我是这堂课的授课教授,白榎叶,这一学期,还请各位多指教了。」青年,白榎叶转过身来,用清楚且温润的声音说着,掛着浅笑,目光瀏览过每张坐在教室中的脸孔,触及阮茗时,白榎叶明显愣了一下,顿了几秒才离开。这个举动却让阮茗心头有了丝丝的甜,他记得她呢。 「我需要徵求一个班代,以帮我统整班上的零碎琐事,有没有人自愿?」白榎叶询问,已经做好了要点人的准备,毕竟这个工作,多半学生是不愿意做的,但出乎白榎叶意料之外,坐在前排的阮茗立刻就举手了。 「老师,我想做。」阮茗笑着,她希望能多跟他亲近,为自己也不明白的悸动。 「喔?你叫什么名字?」白榎叶略为惊讶的看着阮茗,那张笑脸,他好像已经看过了千万遍。 「阮茗。」直直看着白榎叶的眼睛,阮茗眼中无所畏惧,满着灿烂的光。 「阮茗……是吗?那以后就麻烦你了。」白榎叶喃喃重复了一次阮茗的名字,丝毫不觉陌生,反而令人怀念。但一唸上,胸口就又甜又痛,涌起既想拥抱她,却又觉得自己会伤害到她的矛盾情感。 「好的,老师。」阮茗笑靨如花,能够靠近他一步,真好。 这时候的两人,自然不知道这些复杂的情绪,是来自前生刻印在灵魂中的记忆,深刻到连梦婆汤都无法抹灭,执着而顽强的随着转生来到这一生…… 这些深深羈绊着的灵魂,划破时间空间的限制,从幅员辽阔的九州大陆,来到这湿润的环海岛屿,准备写下,新的故事…… 书院逢〈三章。上〉 〈三章。上〉 「老师,今天要整理的讲义就这些吗?」白榎叶的个人办公室内,阮茗扬了扬手中一叠纸张。 「恩,就那些了,麻烦你。」看向阮茗,白榎叶頷首。 「这是我份内该做的事,老师。」阮茗展顏,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后,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整理了起来。 「……」白榎叶默默的望着阮茗埋首认真工作的模样,内心煎熬着。 又来了,那个灿烂的笑容……让他心中涌起了非常熟悉的感觉,令人怜爱,又娇艳的令人失神。 阮茗来到他身边已经过去了两个礼拜,这之中,他惊讶于阮茗对茶知识的了解,也对为阮茗一顰一笑都感到似曾相识的自己疑惑,这分明是他们第一次相处才是……但阮茗的诸多小习惯,他却都明白。 而最让白榎叶困扰的,即是那又甜又带着些微苦涩的怜爱之情,他是老师,对学生有这样的情感是不应该的!他已经不只一次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在阮茗对他展顏时搂她入怀。 他也不是傻子,阮茗望向他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瞳仁中总是满溢着浓烈的情感,强烈而无惧,令他失神。 但是,身为老师的道德感总是在脑中叫嚣着,死命的勒住他的慾望,可…… 正工作的阮茗似乎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看向他,又是个花般的笑容。 白榎叶在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的道德,似乎快要被燃烧殆尽了。 「老师,我整理好了。」阮茗整了整手中的纸堆,递给白榎叶。 「谢谢你了,等我泡壶茶吧。」白榎叶迅速的翻了一遍手中整理清除的讲义,朝阮茗微笑,「做的很好。」 「谢谢老师~」阮茗头微垂,掩不住唇边的笑意,上次偶然发现办公室中有极漂亮的紫砂壶及茶具,一问之下才知道白榎叶会在工作完后泡壶茶来放松身心,从此以后她也多了项福利,能在杂务结束后跟白榎叶一同喝茶。 于是,阮茗自行先帮白榎叶摆置茶具,煮上热水,这些动作,她做来熟练无比,等一切都完成后,阮茗便坐上自己的位置,静待白榎叶结束手上的工作。 「今天你可有福了,那天朋友送了我不错的普洱,泡给你喝喝。」没让阮茗等太久,白榎叶就走来坐上泡茶的位置,笑容温润,这样对她说。 「真的吗~?谢谢老师!」一听闻是普洱,阮茗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这拥有陈熟香气,厚蕴口感的茶种,很巧的是她和白榎叶的最爱。 「老师骗过你吗?」白榎叶笑着反问了一句,流畅的温壶、温杯、置茶、入水。 「没有~」阮茗淘气的吐了吐舌头,着迷的看着白榎叶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不管几遍都看不腻,那丝毫不陌生的感觉,就好像她已看了这样的场景千万遍…… 似有若无的茶香又繚绕在阮茗的鼻间,朦朦胧胧中,眼前似乎出现了石山流水,红瓦小亭,在那之中,她依着白榎叶而坐,笑靨如花,亲暱的喊着…… 「白……哥哥……」 书院逢〈三章。中〉 〈三章。中〉 「咦?」听到阮茗的声音,白榎叶略为惊讶的抬头,她刚刚称他什么? 「啊!」阮茗突然回神,两颊染上胭脂般的红霞,她困窘的摀住脸,自己为什么会喊出这种过度亲近的名儿啊!「对……对不起!」 「没事的,道什么歉呢?来,喝茶。」白榎叶摇摇头,笑着递给阮茗茶杯,隐藏在心中没有说的惊讶是,他一点都不觉得阮茗这样称呼他有何不妥,反而觉得这样才是对的。 「谢谢老师……」阮茗接过茶杯,深呼吸平定自己的情绪后,才凑近杯缘观色闻香。 深色的茶汤上漾着丝丝白色的茶蕴,浓而不烈的陈熟香气扑鼻而来,含着独特的气蕴。 「好香……」阮茗满足的闭上眼睛,有些人就是不喜欢普洱茶这种奇特的香气,但她就是情有独衷,总认为就像三万六千个毛孔都给熨烫过去,服服贴贴,通体舒畅。 「是吧?就说你今天有口福了。」看着阮茗满足的表情,白榎叶除了自豪,也感到愉悦,能让她欣喜,就已足够。 「瞧老师你得意的~」阮茗瞥了白榎叶一眼,品了一口茶,清淡却又浓郁的茶汤入喉,厚实的蕴味在喉间繚绕着,甘甜舒服。 「如何?」难得笑瞇了眼,白榎叶这样问。 「……好茶。」阮茗闭着眼睛,细细品嚐了好一会,才张开眼睛笑着回答,「不过老师每次泡的茶,都好。」放下茶杯,阮茗非常自然的说道。 「咳!学会奉承我呢,你这鬼灵精……」白榎叶一口茶差点噎住,咳了声后脸色微红,但仍勉强维持着师长的威严。 「呵呵~老师你脸红了!」阮茗发出连串笑声,脆如琳琅。 俏皮的举动惹得白榎叶不住摇头,笑着骂道「你真是越来越不怕我了!」 「在我阮茗的字典里,没有害怕这两个字喔~」阮茗眨了眨眼,她说的可是事实喔! 「好好好,你什么都不怕,算我怕了你,行吗?」白榎叶叹了口气,双手一摊代表自己投降,却没发现自己语气中饱含着的宠溺。 「行~」阮茗笑嘻嘻的,将杯子推向前讨茶喝。两个人就这样边谈边品茗,笑声不断,这是他们这两周来培养出的习惯,因为非常自然,两人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距离再次次这样的时光中迅速拉进,加上一开始就互相没有设防,速度更快。 兴趣相投,言谈相欢,又有着越来越深的熟悉感,横槓在两人之间的,只剩下师生的身分,以及一个契机…… 书院逢〈三章。下〉 <三章.下> 『噹噹噹───』 「啊,原来是这个时间了,我记得你等下还有课吧,聊得开心不小心就耽误到了。」鐘声敲醒了正沉溺于聊天的两人,白榎叶看了看墙上的时鐘,每次都不小心就聊到忘我。 「唔……真讨厌吶。」阮茗一脸不甘愿的皱了皱鼻子,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她还想多跟白榎叶聊聊啊。 「呵,你哪次不这样说?收拾收拾快去吧。」看到阮茗的表情,白榎叶失笑,催促着阮茗起身。 「好啦好啦……」阮茗耸耸肩,站起来俐落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朝办公室的门走去,手甫握上门把,阮茗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白榎叶,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这样问,「老师,明天你还会泡茶给我喝吗?」 熟悉的笑容,满室的茶香惑人心神,白榎叶眼前矇矓了一瞬,不是他亲手布置充满古风的办公室,而是繁花簇簇,红瓦小亭,她倚着他这样笑着问,他则毫无犹豫的回答……「那当然,我已答应为你沏茶一生。」 语音一落的那一剎那,白榎叶立刻回过神来,阮茗正靠着门两颊緋红的的看着他,艷若桃李,娇艷的夺去他所有的呼吸,只见阮茗闭目了几秒又张开眼睛,然后小声的开口。 「老师……你可知,从杜鹃花丛后的那一眼起,我就丢失了自己的心?」虽然声音微颤,阮茗的双眼还是直视着他,既坚强又娇弱的花,眼中燃烧浓烈的火焰,将他焚烧殆尽。 在白榎叶的道德感还来不及叫嚣之前,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跨步上前将阮茗拥入怀中,清淡的香气,柔弱的身躯,他一点也不陌生,反而熟悉的令人咋舌。 抵着办公室的门,门外已有了学生喧闹的声音,但门内的两人,却都在颤抖着。 「……我是老师,你是学生,这必定会受到社会的谴责。」 「我不怕。」 「一直一直,对你的一举一动,我都有着熟悉感……这样,很可怕吧?」 「……我也是。」 「阮茗,我当真能如此做…?我真怕伤了你……」 「老师,我不怕,说过了啊,我无所畏惧!」 阮茗抬头看着白榎叶,她真的像天生少了『恐惧』这一个情感一样,从来都不害怕任何事物,更何况是这种不合社会礼教的事呢?她只想,倚着他,听着他温润的声音,看着他为她泡一壶茶……这般狂妄的性子,可能有一半是源自于父亲与兄长的厚爱,还有开放的家庭观念吧。 「我真的……败给你了,跟你相同,自杜鹃花丛后,你就不曾再离开过我的思绪……」瞧见阮茗的神情,白榎叶深深叹息了一声,垂头埋首于阮茗的颈间,他根本无法反抗这个胆大的孩子,隔着杜鹃花丛的相望,早让他深深沉沦。就像是命运在操弄着他,为何在来到t大前都无法安定下来,总觉得不是对的人,原来是因为她在这里,他就只是为了寻找她而在尘世间流浪。 「……老师,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说甜言蜜语?」阮茗烧红着脸,闷闷的问着,怎么能用淡定的声音,说出这般令人心跳快到要窒息的话语? 「嗯?从没人说过。」听到阮茗的问句,白榎叶抬首,却正好与阮茗面对面,距离相近到都能感觉对方的吐息。 一时之间曖昧的气氛在两人间流转,阮茗红唇轻颤,默默的闭上了眼睛,白榎叶也似着了魔般,越来越靠近阮茗。 『噹噹噹──』正当这脸红心跳之际,刺耳的鐘声却非常不识时务的响起,白榎叶一惊,立刻放开了阮茗,红着脸勉强稳了稳自己心神,「糟,是上课的铃声!你快去吧,不怕教授骂人?」 阮茗懊恼的咬了咬唇,愀着白榎叶瞧,但末尾的『怕』一字像是触动了她脑中某个开关,她勾起了笑容,有些淘气、有些狡诈,虽然可爱却让白榎叶心中警铃大作。 「老师……」阮茗眨了眨眼,举起双臂环上白榎叶的颈,噙着小恶魔般的坏笑,垫脚缓缓凑近白榎叶这样说道。 「我已经说过了~我阮茗,可是无所畏惧!」 满室茶生香,本该清淡的茶香,却因那抵在门上相缠绵的一男一女,而混入了一丝浓郁的香甜。 书院逢〈四章。上〉 <四章.上> 「我回来了~」甫进家门,阮茗就开心的边脱鞋边朝着屋内喊,她的家是楼中楼,木头地板,浅黄色的灯光,深木色的家具,舒适宜人,不像独栋那般宽广,却很有家庭的温暖感。 再加上是爱茶之家,她家终年飘盪着茶的清香,摆放在玄关一旁的玻璃柜中,陈列着各有千秋的大小茶壶。 「好香喔~阿爸你煮了什么?」阮茗踩着拖鞋走进客厅,饭菜的香味充斥着空气着,惹得阮茗的肚子开始咕嚕咕嚕叫了起来,她走向放在客厅后方的餐桌,上头正摆着热腾腾的四道不同菜色,有肉有鱼有青菜,一应具全。 「宝贝儿你回来啦?去洗洗手,饭已经好了,阿爸把汤热一热后就可以开饭囉。」一旁的厨房传来和蔼的声音,「好~」阮茗应了一声,决定先上楼把包包放在自个的房间。 上了楼梯后,总共有四间房间及一间卫浴设备,房间的排序呈现l型,最前头是主卧室及书房,阮茗的房间是第三间,而第四间……房间的主人正探出头来,是个年约二十几的青年,瞧见阮茗,青年笑着开口,「小茗儿,回来啦?」 「是啊,哥。」阮茗点了个头,青年正是阮茗唯一的哥哥──阮蔎,他们家现在就三个人,阮爸爸、阮蔎和阮茗,至于阮母,在阮茗上国中后就已离世。 「阿爸已经煮好饭囉,哥你可以下去吃了。」打开自己的房门,阮茗将包包随手一放在椅子上,房间採用浅粉色的色调,一张单人床,床上摆着几个娃娃,旁边一个衣柜,床后则有一个书桌,一个书架紧贴着墙壁,简单又大方。 「今天学校有什么好玩的事没有?你跟你老师怎么样了?」阮蔎靠着阮茗的房门等着,顺便随口问问,他们兄妹俩感情好得不得了,有什么事都会互相倾诉,所以阮蔎自然也就知道在妹妹心中有个白老师的存在。 「唔……等下边吃饭边跟你们说。」一提到白榎叶,阮茗立刻红了脸,咬着唇娇笑着,边拉上阮蔎下楼。 「嘖嘖,看你的表情……成了是吧?」瞧见阮茗露出娇羞的少女神态,阮蔎摇了摇头,突然生出一种要嫁女儿的心态。 「唉呦!哥你不要揶揄我啦!等会儿会跟你和阿爸说嘛!」阮茗皱了皱鼻子,脸上的红霞又多了些。 「好好好……都听你的。」阮蔎失笑,耸耸肩跟着阮茗下楼,才到客厅,正好见到一家之主,两人的父亲──阮康端着锅子从厨房走了出来,招呼他们两人吃饭。 「都下来啦,洗手没?可以开饭了。」阮康是个已退休的教授,虽然六十几岁但看起来仍像五十出头般硬朗,面容和蔼,两鬓银白。 「这就去了!」阮茗与阮蔎对望一眼,连忙跑进厨房洗手,阮康看着这令他骄傲的孩儿,宠溺的摇摇头,将汤放在餐桌上,自己先拉开椅子就坐。 「阿爸,你饭要多少?一样一半吗?」阮茗从厨房探出头来,左手拿着饭匙,右手拿着空碗,偏着头询问。 「誒。」阮康点点头,欣慰的看着越来越像老伴的阮茗,真的越大越标緻可人啊!他们家小茗儿怎么可以这么可爱~?要是将来有苍蝇上门来,他一定都会毫不犹豫都轰出去的! 阮康笑瞇着眼,对自己的掌上明珠,他可是溺爱到不行,想到未来会出现个傢伙带走他们家阮茗,他就恨不得先打断那个可恶的人的腿!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阮康,直到阮茗将饭放在他面前,又朝他挥了挥手喊了声"阿爸?"才回过神来,尷尬得咳了两声,连忙拿起饭碗及筷子,对着就坐等带他开口的两个孩子说道,「开动吧!」 「茗儿啊,多吃一点,阿爸今天弄了你最爱吃的鮭鱼,瞧瞧你的脸,最近是不是又瘦了些啊?」阮康边说边夹着鱼肉放进阮茗的碗里,总觉得自家闺女的脸颊又消瘦啦。 「阿爸,是你的错觉啦!我最近还胖了呢……你自己才要多吃些!」阮茗苦笑着看着碗中的鱼肉,她是很爱吃没错啦,可是她不想变胖啊! 「胖又怎么样啦?胖些好!才有福气,你可别学别人减什么肥啊!瘦的根竹竿似的,好像风一吹就跑了,哪里好看?」阮康皱着眉,又夹了好些菜放进阮茗碗里,他真搞不懂现在有些女孩儿在想什么吶。「阿蔎你也多吃些,研究所的课业很重吧?还应付得来吗?」眼神一转,望向安安静静吃饭的大儿子,阮康也叮嘱着。 「阿爸我知道,现在我还应付得来,没问题的。」阮蔎赶紧夹了些菜放进碗中,然后连忙把话题转回阮茗身上,「小茗儿,你不是说今天学校有发生事要跟我们说?」 看着两个孩子的互动,阮康感到千万分的欣慰,老伴你瞧瞧,咱家的孩子多们相处融洽啊?都听别人说家中孩子兄不友弟不恭的,可他们家就完全没这困扰……阮康一脸慈眉善目,正愉悦的送了一口饭进入口中,阮茗下一句接上的话却差点让这口饭成了夺命兇手,让他提早一步去见天上的老伴。 「啊,对呢!差点儿就给忘了……阿爸,哥,我有男朋友囉。」 书院逢〈四章。中〉 <四章.中> 「咳咳咳!!」阮茗此话一出,阮康一口饭立刻哽在喉咙里,拍着胸口大咳了起来。 「阿爸!?」阮蔎与阮茗都吓坏了,连忙上下手中的碗筷,疾步走到阮康身边,一个地上水,一个帮忙拍背,「阿爸你没事吧!?吃这么快做什么呢?」 「咳!咳咳……一口气差点就这样去了……」阮康吞下水,整张脸因咳嗽而胀红,眼角也含着泪光,但他立刻抓住了阮茗的手,目如火炬,语带颤抖的问道,「宝贝儿啊……你刚刚说什么?是阿爸大了耳朵不好使吧?男……男朋友?」 「阿爸你真是……对啦,是男朋友没错。」阮茗的脸瞬间红了,有些支支吾吾,她就知道阿爸这关没这么好过。 「原来是因为这样……爸你吓坏我了。」阮蔎叹了一口气,坐回位置上继续吃饭,坏心眼得想看自家妹妹如何让爱女成痴的阿爸接受这个事实。 瞧见阮茗羞红着脸,阮康感觉到晴天霹靂,世界瞬间风云变色,他活泼开朗天真烂漫单纯可人的女娃儿,居然……居然有男朋友了!? 下一秒,阮康的背后彷彿燃烧起熊熊的火焰,他瞪大双眼,咬牙切齿的说着,「是哪个兔崽子拐了你!?我宰了他!!!宝贝儿你要小心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都是看你纯真才来诱骗你的啊!」阮康吹着鬍子,男人果然都是禽兽!!他家宝贝才进大学多久!?就被拐走了! 「阿爸!!你冷静点!不是同学啦!是老师。」看见阮康怒气冲冲,好像随时会掀桌而去打坏他口中的"兔崽子",阮茗赶紧澄清,不是同龄的同学啊! 「……」一旁的阮蔎默默咬了一口鱼,妹子啊,这样说会更糟糕吧…? 果不其然,一听到"老师"两个字,阮康身后的气场更像可以直接实体化般,一张脸也扭曲得像从地狱来的修罗鬼神,再不復见一开始吃饭时慈眉善目的模样,「老师!?是哪个人面兽心衣冠禽兽沐猴而冠老不修的混帐东西!?教书不好好教书居然诱骗稚女!!宝贝儿你是不是被欺侮还是被威吓!不要怕!!跟阿爸说,阿爸一定跟他拼了!!」阮康怒吼着,世风败坏啊!!居然连学院都不安全了!那些老傢伙也不想想年纪都能当他家宝贝的爷爷叔叔舅舅伯伯!!居然妄想指染他家千金!啊──!士可杀不可辱!他阮康嚥不下这口气!! 「阿爸~~你冷静点听我说啦!」阮茗哭笑不得,她当真没料到自己阿爸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连忙按了按阮康的肩头,「我没有被强迫!也没有被威吓!对方是我之前跟你说过那个优秀的跳级年轻教授,记得吗?同样也非常懂茶的那个白老师。」 「……没有被强迫?」阮康愣了一下,吃惊的看像自己的女儿。 「对,是我自己先喜欢上人家的。」阮茗羞红着脸,但仍坚定的点点头。 「……不是老头子?」阮康顿了一下,再问。 「不是,跟哥差没多少岁呢。」阮茗摇摇头,睨了正在吃饭的阮蔎一眼,臭哥哥,就知道看戏!也不帮帮她!阮蔎只是耸耸肩,继续埋头吃饭。 「……懂茶?」摸了摸下顎,阮康思索着。 「恩,非常懂喔~但还是比不上阿爸啦。」果然拿出茶来有加分的效果!阮茗赶紧打铁趁热,又捧了阮康一下。 「咳……懂茶者大半不会有什么花花肠子,是你自个儿喜欢上的?」被阮茗一捧,阮康心中立刻舒坦,他在宝贝儿心中还是第一位呢!不过阮康还是端着一家之主的样子,维持表面镇定的继续发问。 「是啊,阿爸……打从认识开始,我就一直觉得"就是他了"!老是有着莫名的熟悉感呢。」抚了抚阮康的背,阮茗露出笑容,有些撒娇似的说道。 「可宝贝儿……对方是老师呢,你知道在现在这社会体制下,这是不容于世的。」瞧见阮茗羞涩的笑容,阮康知道女娃儿是认真的,但现在值民国早年,社会风俗还非常保守,他让阮茗去念大学就已经受到了很多人的指指点点……不过他也从没害怕过,只要他家宝贝儿开心,有何不可? 只是爱女心切的阮康,还是提点了阮茗一句,不是每个家庭都像他这样开放,对方家里会如何想? 「阿爸,我何时怕过呢?对不?」明白阮康语气中的担心,阮茗放柔了音调,双瞳中尽是认真。 「……宝贝儿,跟他在一起,你快乐吗?」深深看了阮茗一眼,阮康当然明白自己闺女那无所畏惧的性子,从小到大不知道让他头疼了几回。 「阿爸,我非常快乐,他待我非常好。」阮茗点了点头,非常认真的回答。 「唉……你都如此认定了,阿爸还能说什么?找天带回来给阿爸看看,知道不?」阮康叹了一口气,女儿大了,留不住啦。 「这当然!阿爸谢谢~我最爱你了!」阮茗在心中欢呼,给了阮康一个大大的拥抱。 「傻丫头……」摸了摸阮茗的头发,阮康和蔼的笑着,不管长多大,在他眼里永远都是个孩子,不过…… 和蔼的笑容在阮茗看不到的时候瞬间变得有些阴险,阮康在心中想着…… 那个可恶的白老师,给我记着,我会好好会一会你的! 而正在归家路上的白榎叶,则感觉到背后突然升起一股恶寒,他疑惑的回头,瞧见没有异常之处后困惑的小声呢喃着,「怪了……最近有得罪谁吗?」 书院逢<四章。下> <四章.下> 白榎叶的家是位于离市区有段路的独栋花园别墅,因父母亲在经商的关係,白榎叶的家算是极为富有的。进家门前得先打开花园的铁门,穿过花园后,才是主屋。 「你回来了?」白榎叶才刚打开花园的铁门,甫抬头就看到站在花园中正浇着花,身型较为魁梧,穿着运动服的青年看着他,表情有点冷淡。 「恩,大哥。」白榎叶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回答,这个青年正是唯一的大哥──白荼,长他三岁,是武术老师。不知道为什么从小白荼就看他不太顺眼,是不会有太严重的争执,可就是不对盘!父母亲也为此烦恼过,最后只能推究于天生磁场不合。 「爸跟妈临时接到一笔大订单,飞到国外去了,要好段时间才会回来。」低头继续浇花,白荼的声音还是冷冷的,没有什么起伏。 「好,我知道了。」白榎叶依旧低姿态的说着,一直以来,不管白荼怎么对他,他都兴不起反抗感,反而都觉得愧疚……也许,套句老话说,是上辈子欠他的吧。「恩。」白荼应了一声,就继续做自己的事,不再说话了,而白榎叶也只好进屋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把自己摔到柔软的床上。 「……要怎么样,才能跟大哥打理好关係?」单手摀着眼,白榎叶揉了揉眉间,实在是令人烦恼啊。 「唉……算了。」思考了半天还是没个答案,白榎叶在床上翻了个身,脑中浮现出阮茗的笑脸,白榎叶的神情也跟着变得温柔了起来。 他还是,背叛了道德跟礼规呢……不过,自杜鹃花丛后的那匆匆一瞥,他就知道自己已沦陷。 第一次, 他想不顾一切,只要能拥有她,就足够…… 也许,是受到了那孩子无所畏惧的态度所影响吧,连他都变得胆大起来了。 下次,带她来见见家人吧,那个孩子绝对不会害怕怯场的,连亲吻,都是那样挟着胆大的气势。 「呵。」思及此,白榎叶忍不住轻笑一声,唇上彷彿还残留的一丝香甜,他闭上眼睛,低声呼唤…… 「茗儿……」 隔日当两人在校园中偶遇,虽然都表面淡定,但彼此都看到了对方浓烈炽热的情感,恋花初绽之际,总是特别奔放热烈,光是要克制嘴角的笑容,就得花上不少力气。 他们的校园生活仍遵循着正常的轨道,只是一逢两人都有空堂,白榎叶的办公室就成为了两人的祕密天地,喝茶、相依、亲吻、拥抱,怎么样都不会腻,反而越沉越深,如同枯林遇上了星火,燃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互相倾诉着心事,互相述说着过去的经歷,两人都曾提到要互相去见对方的家人,白榎叶惊讶于阮康的爱女成痴;阮茗也惊讶于白榎叶与白荼的不合,但不管怎么样,两人都坚信着,彼此的家人一定都能够接受自己所选择的人,因为两人心中都明白,他们的家人有多爱他们,还有他们两人间的情感有多们深厚。 虽然在一起的时间还不长,但他们以彼此熟悉互信的像经歷了爱情长跑多年,也许会有人觉得不可思议,但这的确就发生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互相信任,彼此扶持,一同成长,两人都感叹着,这一生活到现在,就只是为了寻找彼此。 「茗儿,我认真的觉得,得了你,我的灵魂才完整……」 「……白老师,你又无意识的说出甜言蜜语了啦!」 书院逢〈五章。上〉 <五章.上> 阮茗和白榎叶一直非常保护这段恋情,在校园中时,办公室以外的地方,两人碰面都是非常有礼而低调的互称"老师、学生",只有办公室之内是他们两人不怕别人打扰的小天地,畅所欲言,耳鬓廝磨,喃喃诉说着情意。 浓而不烈的感情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叠加上去,在两人注意到之前,心中早已被深重的情感给填满。 但是两人要互见双方家长的约定,一直延迟到了半年之后的今天才实践,因为时间、地点、工作……等的关係,好不容易才终于定案于今天,两家亲属一起在餐厅聚餐。 白家一行人先抵达餐馆,白榎叶、白荼,还有两人的父亲白麒誉,三人坐在预先订好的包厢内等待着,而白母则因有事情尚未处理完毕,所以无法赶回来参加。 「榎儿,很紧张?瞧你一直频频往外头张望着,看来陷得颇深喔。」白麒誉笑着看着自家的二儿子,这是他第一次带女朋友回来给他看,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儿,颇让人期待。「不过你也真是的,怎么会去拐上自己的学生呢?待会我非得好好向人家父亲道歉才行。」顿了一下,白麒誉略微抱怨,当初知道儿子的女朋友是学生时,他一颗心脏差点吓得从嘴巴里跳出来,这等违背社会礼俗道德的事情,没想到他向来有些死脑筋的儿子居然会去做啊。 「爸……」受到白麒誉一番揶揄,白榎叶微红着脸坐下,就是感觉对了,他也没法子啊。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白荼喝了口水,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却带着浓浓的挖苦味。 「……」白榎叶沉默了下来,白麒誉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连忙打圆场。 「荼儿你就别酸你二弟了,等会惹人笑话!榎儿你也知道你大哥的性子,嘴巴不讲一下他是不会舒坦的,你别忘心里搁去,嗯?」 「知道了,爸。」白荼点了头,他是不会在外头丢脸的。 「恩……」白榎叶也頷首,默默在心中叹一口气。 这两个孩子,究竟为什么这样不合呢?白麒誉皱着眉头,他跟妻子直到现在还是讨论不出原因啊…… 「叩叩──」正当气氛有些低迷之际,包厢外响起了敲门声,白榎叶连忙站起去开门,门外,果然是阮茗巧笑倩兮的搀着阮康,另一旁站着阮蔎。 「白老师~这是我爸爸,还有我哥哥阮蔎。」阮茗露出灿烂的笑容,但同一时间,白榎叶也感觉到阮康的双目如炬,直直的射向他,眼中燃烧着的浓浓火焰让他背后瞬间冷汗涔涔。 「阮老先生、阮大哥,你们好,我是白榎叶,请先进来坐吧。」白榎叶稍微往旁退了一步,弯腰有礼的请阮家人进入包厢,而包厢内的白麒誉跟白荼也同时站了起来。 「请坐,请坐,不好意思,我们迟了。」阮康的视线一从白榎叶身上离开,立刻又变回了慈眉善目的好好先生。 「快别这么说,是我们提前到了,请坐。」白麒誉笑容满面的招呼阮康入坐,不知道为何,一见到这慈眉善目的老大哥,他就觉得无比亲切熟悉。 「谢谢,您定是白先生吧?您商务繁忙,还特地抽出空档来此,没耽误到您吧?」阮康也笑着入席,白麒誉明显比他小了好些岁,但阮康也没端出长者的架子。 「哪儿的话,小辈们的关係,做为父母还是要关切一下的,您说对吧?」 「就是啊,也不瞒您说,我就这样一个掌上明珠,总得多操心吶。」 「那您必定疼爱有加吧?咱们家兔崽子真是罪过……」 「哪的话,快别这么说!」 两位长辈一见如故,立刻就打开话匣子聊了起来,而被晾在一旁的四个小辈,只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得耸耸肩,自动入席互相介绍后便间聊了起来。 一顿饭下来,和乐融融,笑声不断,两家人都惊讶于彼此的契合及熟稔,好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般。 阮蔎与白荼更是相谈甚欢,嚷嚷着彼此如同失散多年的兄弟,而白荼对于阮茗更是十分怜爱,当场妹子长妹子短的叫,而阮茗也乐得多了个兄长,大哥一词叫的亲密,反倒让白榎叶有些吃味了。 饭局结束前二十分鐘,阮康与白麒誉曾一同离席在外头单独交谈了几分鐘,回来后却守口如瓶什么也不跟好奇的小辈们说,这只是饭局中的一个小插曲,很快的就被后头多更多愉悦的话题给掩盖了过去。 饭局结束后,阮茗与白榎叶对视了一眼,都为今天相谈甚欢的饭局松了一口气,双方长辈似乎都非常满意对方,白麒誉讚美阮茗的娇俏可人,单纯烂漫,而原本气势强悍的阮康,后来也讚美白榎叶温润尔雅,学识渊博,可说是一切顺遂。 相送别归家之后,阮茗与白榎叶都抱着乐观的心情询问家人们对对方的观感,都得到了正面的答覆,正当两人都各自心花怒放的同时,两边的长辈却都停了下来,叹了一口气。 「茗儿(榎叶)确实很好,但是……我和阮先生(白先生)谈过了,你们两个,顶多成为乾兄妹,相敬相依,若要相守一生……很抱歉,不行。」 书院逢<五章。中> <五章.中> 「阿爸!为什么?!」听到阮康的话,阮茗的反应可大了,立刻抓着阮康的衣袖问着。「是你不喜欢白老师?还是怎么了……可你不是与白叔叔谈得很开心嘛?」完全无法理解,阮茗焦急得连话都说不灵转,眼眶更是立刻红了,泪水在眼角转着。 「唉……宝贝儿你先别急,也别哭啊……」见阮茗难过的模样,阮康的心中也不好受,赶忙拉着阮茗坐下,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听阿爸说,不是白老师不好……阿爸得承认他非常的优秀,谈吐风趣,温润平和。」 「那为什么……」一听到阮康都是持讚美之词,阮茗立刻又急得想插话,却被阮康的手势给制止。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跟白先生都有着一样的感觉……如果你们单纯当义兄妹,我俩一定都举双手赞成,可如果有男女之情……」阮康瞧了站在后头的阮蔎一眼,「包括你大哥,我们都一致认为……你会被白老师给害死。」 「我会害死阮茗!?为什么?爸!」另一头,白榎叶也诧异的反问白麒誉,如果说是自己配不上阮茗就算了,为何说是会害死?他无法明白。 「……我也说不上来,榎儿,可我跟阮老先生,胸中就有这样的预感。」白麒誉揉着眉心,这是非常荒谬的理由,可沉重的阴霾感就是在他跟阮康的心中繚绕不去,阮康还轻一些,他则是再见到阮茗这个可人儿的瞬间,胸口就一阵紧缩,彷彿已看到这个女孩儿停止了呼吸。 「这太奇怪了!爸,我无法接受这个理由!」摇着头,白榎叶心中却拥上一阵刺痛,其实白麒誉现在所说的话,不就是自己最初瞧见阮茗时也有过的感受吗? 「白榎叶!你别闹了!你这么想害死妹子吗!?」见着白榎叶的样子,白荼立刻不满的大喝,为何会如此自私!?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我这样爱她,怎么可能害死她……?」白榎叶浑身一震,喃喃着转身走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后关上房门,彷彿这样就可以把一切关在门外,能够逃避。 「是男人还这样不乾脆!」楼下,白荼非常不满的咋了一声。 「荼儿……别这样说,你不知道榎儿心中的煎熬的……」望向楼上,白麒誉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是真喜欢阮茗这个女孩儿的,但是……他与阮康共同的不祥感,让他得阻止他的儿子,毕竟这是人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可担不起一丝疏忽啊…… 「你们……这个理由太奇怪了!我不听!」听了阮康的解释,阮茗摀者耳泪流不止,阿爸怎么可以用这种荒谬到近乎荒诞的理由来搪塞她! 「小茗儿……你就听阿爸跟我这一回吧,从小到大,我们何时这样反对你?」叹了口气,阮蔎也劝着,冥冥之中似乎有股力量在迫使着他,一定要让阮茗和白榎叶分开,否则,只会有不幸的结局。 「我不要!!阿爸跟大哥都是笨蛋!!」哭喊了一声,阮茗摀着脸奔上楼,将自己锁在房间里面,丝毫不理会外头阮康跟阮蔎的叫唤。 「白老师……白老师……呜呜!」阮茗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之中,为那不合常理的反对理由放声哭泣。 他们都以为,能够受到家人的理解。 他们都以为,能够顺利的廝守一生。 他们都以为,平凡而幸福的日子能够继续…… 如今,如今…… 却被个不可思议而可笑的理由给阻挡,那些曾一起想过的未来,往若被狠狠敲碎。 阮茗与白榎叶几乎都一夜无眠,望着苍凉的月光,只感到心头一片凄凄冷冷悽悽。 书院逢<五章。下> <五章.下> 隔日,当白榎叶在茶文化史的课堂上见到阮蔎坐在阮茗旁边时,心都凉了一半,而阮茗那红肿含着悲伤的双眼,更是让他心如刀割。他明白,阮茗一定也知道了…… 整堂课上白榎叶都不断的闪神,语意也比平时不流利,最后好不容易撑到下课,白榎叶正狼狈的收拾东西,阮蔎牵着阮茗走了过来,语带歉意的向白榎叶说道,「白大哥,阿爸叮嘱着要我在空堂时陪同小茗儿来上课,还有,小茗儿的班代一职,可能得撤销了……」 「……我知道了。」白榎叶面如死灰,轻声的说道。 「谢谢你。」阮蔎点了点头,要拆散这对恋人,他也心有不愿,尤其是他知道阮茗当初在提到白榎叶时有多么神采飞扬,他原本也都持着支持态度,因为他相信自己妹妹所选择的人…… 但见到白榎叶后,那縈绕在心头的灰色不祥感,让他困惑,理性与感性也不断的争吵着,最后,他仍是把阮茗的命摆在第一位……不管阮茗是否会怨他,他只想让她好好活下去。 「……大哥,我有东西放在白老师的办公室里,总得让我去收拾收拾吧?」原本都垂着头站在一旁不语的阮茗,突然闷闷的开口了,她抬头先看向阮蔎,后又望向白榎叶,眼中燃烧着,白榎叶所熟悉的,无惧的火焰。 「可是……」听见阮茗的问句,阮蔎有些迟疑。 「你可以跟着来,这样行吧?哥……我求你了……」阮茗又垂下头,轻拉阮蔎的衣襬,非常可怜。 「好吧,我给你十分鐘去,我在楼下等你。」罢了……不过是收个东西,他的妹子从未这样低声下气的求过他啊。阮蔎纠结了半晌,最后还是败给了心中的柔软,十分鐘,也出不了什么事吧? 「恩,谢谢哥,你最好了。」阮茗抬头朝阮蔎微笑,不像过往般灿烂,反而有着一丝苍凉。 「你喔……一定要回来找我,知道吗?」揉了揉阮茗的头发,阮蔎叹了口气,又看向白榎叶,「要将小茗儿安全送回我手中,好吗?我相信你。」 「好的,谢谢你……」白榎叶给了阮蔎一个感激的笑容,十分鐘,足够他们一诉别情了。「茗儿,来吧。」白榎叶先往教室外走去,朝阮茗招了招手。 「恩。」阮茗立刻跟上,两人一同朝办公事的方向走去。 阮蔎望着他两相偕的背影好一会,最后才叹着气下楼,感叹上苍的恶作剧。 「……」进了办公室后,阮茗与白榎叶看着这个熟悉的空间,一时相对无言,仍縈绕着书香与茶香的办公室,那过往的笑声与回忆歷歷在目,不过是几天的时间,一切已天翻地覆。 「……老师,你相信你会害死我吗?」阮茗静静靠上白榎叶的肩头,小声的问着。 「怎么可能呢……」白榎叶拥住阮茗的身躯,想记住她得一切一切。 「我也不相信……」阮茗眨了眨眼,忍住眼角的泪,又闷闷的问了一句,「老师,你爱我吗?」 「……需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么?还问这傻话,你这丫头……当然!」白榎叶也红了眼眶,加重了拥抱的力道。 「那老师……你愿意,带我走吗?」听到白榎叶的话,阮茗轻轻笑了。她的老师呵,又说了甜言蜜语了呢。 「茗儿!?你……」闻言,白榎叶诧异的低头看向阮茗,正好迎上阮茗含泪却无惧的目光,白榎叶的心,立刻就软了。 「你……不怕吗?就这样丢下一切跟我走?」 「老师,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好多次了,我的答案仍旧一样,我不怕!」 「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你必须丢下你的生活,你的家人……」 「……过了些年,证明了老师你并不会害死我,我们就能回来了。就算不能回来,我还是不怕。」 「也许,没有了好日子……」 「老师,你怕吗?」 就阮茗这样轻轻得一句,白榎叶所有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是的,阮茗向来都无所畏惧,有所顾忌的,是他。 只思索了两秒,白榎叶就轻轻点头了。 「今天晚上,约在第三根宫灯那,不见不散?」 「恩,老师,不见不散。」 阮茗笑了,那笑容回覆过往的灿烂,当真神采飞扬,如同热烈绽放的花。 书院逢<终章。上> <终章。上> 随着阮蔎归家后,阮茗一直都显得乖顺安静,这让阮蔎安下了一颗心,更加认为自己让他们一谈是对的。 「回来了?」听见开门的声音,阮康立刻迎了出来,满是担忧的看着兄妹俩人。 「恩,阿爸。」阮蔎朝阮康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一切安好。 「那就好……宝贝儿,可饿了?」阮康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又回復成爱女心切的好爸爸,关心起阮茗来。 「阿爸,我不饿……但有些累了,我先上楼休息。」阮茗摇了摇头,脸色略带疲惫。 「那快去吧,阿爸晚些再煮你最爱喝的甜汤给你补补气,好吗?」瞧见阮茗苍白且略微凹陷下去的双颊,阮康不捨的说道,眼中尽是疼惜。 「……好,谢谢阿爸。」听见阮康这样关心的话语,再看到阮康不捨的神情,阮茗的眼眶一热,泪水就差点掉了下来,赶紧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后抵着门坐下,遮掩着自己的脸,无声的哭泣着。 对不起,阿爸……但是……我想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而另一边,同样也抵家的白榎叶,立刻开始着手收拾该准备的一切物品,存摺、印章……等,这些关係到生存条件的东西,都要准备齐全。 「你做什么要开始收拾东西?」正当白榎叶思索着有没有物品没有收拾到的时候,白荼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门前,冷冷的看着他,冷冷的说了一句。 「大哥!?」没有心理准备之下,白榎叶吓了一大跳,立刻冒出了一身冷汗,眼神飘移着,「没有啊,我只是整理房间而已。」 「说谎!」白荼一个箭步上前,抓住白榎叶的衣襟,「你打算带妹子走对不对!?你又打算害死她了对不对!!」白荼怒吼着,今日他眼皮一直跳着,不知道为何就是绕着白榎叶打算带阮茗走的这个念头,回家后赶忙来看,果然见到白榎叶在收拾包袱。 「大哥……大哥你冷静点!放手!」白榎叶被揪的差点无法呼吸,也火大了起来甩开白荼的手,「你究竟在发什么疯!?你凭哪点认为我会害死阮茗!况且哪来的"又"之说!?我不曾害死过任何人!」 「你有!!你就是有!我已经不只一次在梦中梦见阮茗妹子浑身浴血的死亡……是你害的!我不管!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害上她这生!」白荼的火气也爆发了出来,死死压制着白榎叶。 多年来,他一直作梦梦见白榎叶害死了一个面容熟悉的小姑娘,而直到见到阮茗,白荼才赫然发现阮茗就是梦中哭喊着叫他大哥的女孩子,也突然醒悟他究竟为何会一直看这个弟弟不顺眼,因为他会为保护阮茗倾尽全力,为着他也不知道的衝动。 白荼当然不明白,是上生对白榎叶的怨恨,还有没能保护好阮茗的愧疚感,让他这这一世执着的成为了白榎叶的大哥,就是为了紧盯着他,不再让他动自己宝贝妹子一根寒毛。 「白荼!你放手!!」瞧见白荼双眼通红,白榎叶明白他已经失了理智,也拼尽了全力跟他相搏着,他答应阮茗要去带她走啊! 「我不放!」白荼嘶吼着,两个大男人在地上打成一团,时间也随之一分一秒的流逝,天色渐渐暗了。 回到阮家这里,正翻着书的阮茗见时间差不多了,起了身,貌似随意的说道,「阿爸,哥,我想出去买个饮料,你们要喝些什么吗?」 「嗯?都这样暗的天色了还出去?你想喝什么,让你大哥去买就成了啊。」正泡茶的阮康抬头,瞧了眼外边已全黑的天暮,皱着眉头不赞同。 「就是啊,已经晚了,小茗儿,你想喝什么?」阮蔎也从资料中抬起头,看了眼时鐘,同样的投下反对票。 「阿爸,哥也要准备课业啊!况且,我想顺便出去散散心……」阮茗垂首,笑容有些苦涩。 「……」阮康与阮蔎对视一眼,他们实在是不放心啊……可阮茗都这样说了,现在又是特殊时期…… 「好吧,早去早回,记得加件衣服,外头风大……」阮康皱紧了眉头,终究是妥协了。 「小茗儿,不然我陪你去吧?」阮蔎还是放不下心,仍问了一句。 「不用了,哥,你准备你的课业吧……」阮茗摇了摇头,拿起一旁椅子上的外套,深深看了阮康和阮蔎一眼,「阿爸,哥,谢谢你们,我最爱你们了。」 「傻丫头……你不怪阿爸就好,阿爸也最爱你了。」阮康摇摇头,露出宠溺的微笑。 「笨茗儿,突然说这话捧谁呢?快去吧,路上小心。」阮蔎也耸了耸肩,站起来揉了揉阮茗的头发。 「呵呵,那么,我走了……」阮茗用傻笑掩盖心中的苦涩,套上外套后又回望了两人一眼,这才打开家门,走出,关上,瞧着小窗中透出来了温暖灯光,阮茗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朝着门深深的鞠了个躬。 「阿爸,哥,对不起……还有,再见了。」极微轻细的声音飘散在空中,阮茗转身,头也不回的下楼走向夜色之中,前往t大。 书院逢〈终章。中〉 <终章。中> 夜色如墨,月凉如水,走在傍晚的t大校园内,阮茗拉紧了外套,心中感到既甜蜜又苦涩。 甜,是因为能跟相爱的人廝守在一起。 苦,是因为要离开心爱的家人们。 自己真是个不孝女啊,让家人这样呵护着长大,最后却让他们伤心欲绝…… 可是……阮茗神色一凛,她还是选择了白榎叶。 「白老师,还没到呢……」笔直的铺石大道,相间而立的仿古宫灯闪烁着苍白的光芒,第三根宫灯下,尚无人影,阮茗喃喃念了一句,决定重新走一遍她与白榎叶第一次见面时,她所行走过的道路。 转个弯拐进漆着红漆的古风教室后头,阮茗踩着铺在草地上的石板,轻快得顺着石板小路跳耀着,小路的尽头,是安静佇立在夜风中的仿古花苑。 阮茗停下脚步,有些失神的看着黑色中的花苑,那天之后,她不曾来过这,也不曾踏进这着名的美丽花苑。 「反正还有些时间,就进去看看吧。」最后阮茗点了点头,决定踏进花苑,随着她的步伐迈入,夜色似乎略微扭曲了一下,只是没有人看见…… 「这里真的,非常美丽呢……」阮茗为黑夜中的花苑惊艷,石山流水,红廊长亭,两旁种着繁花,盛开得正艷,如果是白天来访,一定更为绝色! 「但是……为什么这么熟悉?」阮茗边四处张望,边感到疑惑,她默默的踏上一旁的红廊,甫着栏杆走着,莫名的熟悉感在她心中骚动着,往若……往若她已这样走过千万遍。 「红瓦……亭?」走到两个长廊相连的转折处,即是五角的红瓦亭,佇立在红瓦亭的正中央,阮茗眼中的疑惑更甚……她默默的顺着心中的骚动,将额抵上红瓦亭的其中一柱,闭上眼睛在心中祈求着。 希望……白老师赶快来,希望……一切顺利。 而就在此刻,无人看到的空间内,一直嵌在红瓦亭柱子中的,阮茗上生遗留的惧之魄,导致她今生因为没有此魄而无所畏惧的性格的这个惧之魄,受到了灵魂的吸引,缓缓绽放出了白光,从柱子中飘出。接着,围着什么也不知道的阮茗绕了两圈后,飞快的没入阮茗的身子内。 「!?」阮茗浑身一颤,双瞳失去焦距,脑海中,突然涌进了好多好多的画面…… 同一时间,仍在与白荼争执的白榎叶心中一跳,无法言喻的不安和不祥感深深盘据在他的心头,让他突然爆发出了力量,硬是推开比他壮了几倍的白荼,立刻往房门外衝了出去。 「站住!我不准你出去!!」白荼反应也快,马上跳了起来扯住白榎叶的衣襬。 「白荼你这混帐!!给我放手!再不去就来不急了!!」白榎叶心急的扯着自己衣襬,阮茗一定出事了!他就是知道! 「我不放!我不会让你害死妹子!!」白荼双眼通红,死命着抓着白榎叶,又要将他压制在墙上。 「白荼!!你才是真想害死阮茗的人吧!?给、我、放、手!!!」白榎叶的怒气彻底的爆发出来,他大声怒吼着,举起脚用力踢向白荼的肚子。 而t大校园中,阮茗正摇摇晃晃的走回第三根宫灯处,瞧见宫灯下仍是空无一人,阮茗苍白的脸上扬起了悽苦的笑容。 「白老师……白哥哥……你,又要丢下茗儿了吗?」靠着散发着苍白灯光的宫灯,阮茗流下了眼泪,深深刻划在惧之魄中,上生的记忆,上生最后受到的暴行跟痛苦,一点一滴,重现在阮茗身上……她紧紧抱着身体,咬着牙忍受那些椎心的疼痛。 白老师……你,不来了吗? 白老师……你,怕了吗? 茗儿怕了啊,茗儿懂得害怕了呢…… 抬头看向温润的月亮,阮茗的视线模糊,恐惧、害怕、不安,还有……怨恨,这些情绪疯狂的包裹着她,让她无法呼吸。 白老师……白哥哥……不同的名字,相同的轮廓,白榎叶两生的模样在阮茗脑中交互出现着,到最后,阮茗都胡涂了,无法了解自己现在究竟是在民国,还是久远的宋代? 全身上下不断涌现的疼痛,让阮茗的意识模模糊糊,现在,究竟是几时了……? 白老师,你为何还不来?你不要我了吗……? 白哥哥,茗儿,好痛啊…… 白老师,白哥哥……茗儿爱你,茗儿真的很爱你啊…… 但为何……你要负我两生……? 斜倚着宫灯,阮茗的泪水逐渐成了血色的红,就算没有外伤,上生那些的痛楚,真实的欺骗过阮茗的大脑神经,以为那些伤痛又再次出现在自己身上,一丝一丝,经脉寸断…… 白老师……白…哥哥…… 茗儿爱你……但如果……你皆是如此负我…… 我岂敢……再爱……? 阮茗的呼吸逐渐稀薄,唇角也蜿蜒下了絳色,苍白的唇因此嫣红,却是沉痛而悲伤……冰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阮茗脑中仅盘随着一个问题。 是……几时了呢? 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 最后,阮茗的身子缓缓在夜风中软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她张口,声音却微弱的像似呢喃,「白哥……哥……」 凄凉悲伤的声音在风中破碎,阮茗闔上了眼睛,红色的血泪滴落,格外的凄楚…… 书院逢<终章。下> <终章。下> 当白榎叶好不容易带着他通知上的阮康、阮蔎,还有白荼衝到宫灯大道时,瞧见的,就是阮茗缓缓倒下的身影。 「不!!!!!」白榎叶声嘶力竭的悲喊着,立刻奔上前去搂起阮茗冰凉的身躯,轻轻拍打她的脸颊,丝毫不害怕殷红的血沾染上自己的手掌,「阮茗……茗儿……醒醒,不要睡……」看见阮茗两颊带着血泪,唇畔也溢着血丝,白榎叶的心都碎了,泪水立刻溃堤,「求求你,醒过来……我已经来了啊!」 而后头跟上的三人,一见到阮茗已经失去了呼吸,全都惨白了一张脸,阮康更是支撑不住自己,差点跪倒在地,是阮蔎眼明手快的扶住他,才没跪伤了他的腿,但阮康仍是坚持着走到阮茗身边,一手颤抖着抚上阮茗苍白的脸,老泪纵横,「宝贝儿……阿爸的宝贝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小茗儿……为什么……」扶着阮康的阮蔎也泪流不止,责怪着自己为何没看出来阮茗离家时那句"再见",即是诀别。 「妹子……你……」白荼也失魂落魄的走过来,他明明是想保护阮茗的,可为何……现在在那的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白荼……我是不是跟你说了,让我过来!你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阮茗……可现在……」白榎叶流着泪,语带悲愤的指责白荼,但话讲到一半却哽咽着,某些模模糊糊的画面出现在他脑中,让他隐隐约约知道白荼为何会如此做…… 最后,他只能紧紧抱着阮茗的身躯,喃喃的说着别人无法理解的话语,「为何……为何我还是保护不了你?是不是下一生……下一生我得再更强悍一些?强悍到足以对抗任何人?茗儿啊……」 四个男人围着阮茗,悲伤的枉若自己被撕裂……这个事件震惊了整个t大,事发后没一个月,白榎叶就辞了学校的职务,他无法天天生活在这个仍充满阮茗一顰一笑的伤心地……但是,三不五时,这几个男人,后来还加上白麒誉,都会回来宫灯道这边为阮茗哀悼。 即使阮茗的死因是那么的离奇,但这些深爱她的男人,根本一点都无所畏惧…… 朝起朝落,随着日子过去,阮茗与白榎叶的故事流传了下来,两人的名字却在时间洪流中逐渐模糊消失,不久后,t大中传出奇闻,有人说,瞧见了夜半时分,第三根宫灯下出现了模模糊糊的女性身影,悲伤的喃喃问道,"现在几时了?" 那凄凉破碎的声音,还有飘渺矇矓的身影,当然不属凡人,见过的路人一至认为那是阮茗的魂魄,只是因为阮茗的名字已经散亡,故t大的学生们后来就身影之所在处,给其安上了一个"宫灯姐姐"的名号。 但凡人所不知道的是,那并非阮茗早已消散的魂,而是七魄之中,阮茗因失望和惧怕,所留下来的"爱"之魄……阮茗的执念、还有一丝的怨情,让这魄能在阴气较盛的节日中,重现阮茗最后的悲伤。 这个故事在t大中默默的被保存了下来,故事的主角却已随着时间而消亡并重新投入轮回之中,三生之约,并没有被抹灭掉……下一生,下一生又会是如何? 夜风中的宫灯依旧佇立,幽幽着持续发出晕白的灯光,喃喃回盪在空气中的话语,你听到了吗? 『二世离岛书院逢,古风红木宫灯道……无惧热烈直相伴,君负魄执……芳魂散。』 <书院逢。完> 再系情<一章> <一章> ……? 又是,这个梦…… 一整片的白雾,什么也看不见,丧失了全部的方向感…… 只能佇立在原地,徬徨的像瞎子一样茫然摸索着…… 细细的耳语,此起彼落,缠绕着熟悉的茶香…… 是谁,在说话? 「茗……」 你是在,呼唤我吗? 『铃铃铃!』 阮茗张开眼睛,懒懒得按掉床头正响的闹鐘,翻了个身后继续窝在被子里赖着,好不容易脱离了高中朝六晚九的生活,当然要尽量赖床。 「又做梦了……」缩在被子里,阮茗睁着眼睛,喃喃的说道,打从她有记忆开始,这个梦就频繁的出现,从未更动过,都是一片白雾茫茫,瀰漫着裊裊的茶香。 「究竟……是谁在白雾之后?」那一声声细碎的呼唤,是谁? 『叩叩!』 「小茗儿,起来没?别忘了你今天要新生训练啊!」正当阮茗还在思索之际,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还有大哥阮荼的声音。 「喔!就来了~」阮茗赶紧应了一声,决定不再理会梦境,把自己从床上拔了起来,开始进行更衣动作。 今年五月,阮茗顺利通过推甄,成了淡水私立t大九十七年度的学生,而今日,正是正式上课前的新生训练。 盥洗完毕后,阮茗走下楼,只见饭厅内,父亲阮康,大哥阮荼及二哥阮蔎都已经在吃着早饭。 「爸、大哥、二哥,早~」朝三人点点头后,阮茗走向一旁的小佛堂,燃香朝家中的佛祖,还有悬在一旁的母亲照片一拜,「妈妈早。」 阮母身子羸弱,生下阮茗后不久就过身,对于母亲,阮茗的脑海中只有非常稀薄的记忆,但依着父亲和兄长们的叙述,阮茗还是深爱自己的母亲。 「小茗儿,快来吃饭吧,时间不早了。」见阮茗插完香,阮康立刻和蔼的招呼着自家宝贝女儿。 「就算我们家离学校近,你也别迟到啊!」阮蔎边咬着吐司,边揶揄阮茗一句。 「臭二哥,才不会呢!」阮茗睨了阮蔎一眼,拿起属于自己的夹蛋吐司咬下了一口,他们家的确和t大极为接近,走路大概只需十分鐘吧,这也是她为何要选择t大的原因。 「好好好~不会不会。」阮蔎耸耸肩,继续悠哉的嚼着吐司片。 「二哥!」见着阮蔎如同痞子般的神情,阮茗终于忍不住,踩了阮蔎一脚。 「你们喔,一大早就逗嘴,都逗不腻啊?」一旁,阮荼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两个怎么都长不大呢?哪像自己,是成熟的社会人士。 「……」阮蔎与阮茗互看了一眼,非常有默契的一同动筷子夹走阮荼盘中的火腿片。 「喂!你们两个!!那是我最爱吃的火腿片啊!」阮荼立刻哀嚎出声,什么优雅成熟瞬间就不见了。 「呵呵呵。」看着三个孩子闹成一团,阮康忍不住呵呵笑出声音,为自家的孩子们的和乐感到骄傲, 再系情<二章> <二章> 终于从漫长的新生演讲中解脱,阮茗走在t大的主干道上,两旁正排着各个社团的摊位,大声公的声音此起彼落,响彻云霄。这是每逢开学之初,t大必办的活动之一──社团博览会。 为了招收新血,吸引新生,各个社团无不卯足全力--发传单、大声吶喊、劲歌热舞……等样样不缺。 可这样热闹嘈杂的场景,却让阮茗微微蹙了眉头,含笑婉拒一个个伸出来的手,她向来不太能习惯过分喧闹的环境,个性是活泼,但又不喜欢过度热闹,老让家人笑着说她无比矛盾。 大概是因为她喜欢喝茶的关係,让她在活泼个性中又添上一抹寧静。不知怎的,她像是天生就带着爱茶之心来到世上一样,钟爱茶饮的程度与自家父亲有得拼,常让自称茶痴的父亲开心的说着后继有人,因为两位哥哥对于茶都没什么兴趣。 也因为如此,所以阮茗对那些所谓的"大社团"──如热舞社、电音社……等敬谢不敏,她只想低调悠哉得过生活。 「嗯?」正当阮茗想离开这喧嚣的地方时,一丝縹緲的茶香穿透了人群与声音,触动了阮茗的神经,视线随之转了过去,阮茗这才发现,夹在眾多热闹非凡的社团摊位之中,有一个摊位,安安静静的佇立在那,而端坐在摊位后方的两女一男,正泡着茶,低声谈笑着。 受到那静謐气氛的吸引,阮茗的脚步不自觉的朝那摊位走去,这才看到摆放在摊位一旁的立牌,大大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茶艺社。 瞧见这三个字,阮茗几乎是瞬间就决定了自己大学四年的社团归属,她扬起笑容,走上前去有礼的打断那看似气质温润高雅的二男一女,「请问……」 直到多年过去,阮茗仍会感叹着当初天真单纯的自己根本是被假象给蒙蔽了眼。在社团内的日子,既刺激又欢乐,社办终日笑声不断。社员及干部们也都非温婉柔弱,低眉顺耳的谦谦君子或大家闺秀之辈,一个玩得比一个还疯,互相揶揄毫不留情,打打闹闹,老是猛往对方弱点处攻击,言语攻防战精采的老让人笑痛肠子,眼泪也忍不注溢出,最后笑到无力趴在桌子上奄奄一息。 但是对外时,眾人又齐心协力,一致的砲口对外,意气相挺,标标准准的自家人只准自家人欺负,外边人想来凑一脚,门都没有! 非常非常的像一个大家庭,既温暖又窝心,那些日子成了宝贵的回忆,一直一直被阮茗珍重的收藏在心里,藏在品茗时拿出来配茶,细细的再三回味,忍不住嘴角蔓延的笑意。 只是这些,现在的阮茗都不知道,她只是个刚成为大学新鲜人的学子,以及一个刚签上入社单的新社员罢了。 悠然縹緲的茶香瀰漫在空气之中,第三生……茶香仍成了梭针,将各个缘份、情份紧密的交织在一起,相互牵引的魂魄,在相同的舞台上跳着新的舞曲。 刻在三生石上的,相守三生的约定,冥冥之中引导着魂魄再次相聚……这一年,故事会怎么写? 三生石,三生时……此世可成相思曲?落在幽冥中的问号,还没有答案,一切,只是刚开始而已…… 再系情<三章。上> <三章。上> 『呵呵~』 又是这个,琳瑯的笑声……是谁,在笑着? 清脆甜人的笑语没有回答,只是轻笑,轻笑…… 『白哥哥……』 你又呼唤了我的名字……可是,你是谁? 伸出双手,周遭只有一片朦胧,隐约飘盪着茶香,但什么也看不见…… 琳瑯笑声见歇,似是逐渐走远…… 不,等等……别走! 白榎叶猛然睁开双眼,入眼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还有自己可笑直直抬起的,好像想要抓住些什么的右手。 「啊,又是这个梦……」放下手,白榎叶疲倦的抹着脸,已经作过这个梦多少次了?怕是数也数不清。试图去抓住那个笑声好几回,却次次落空…… 熟悉的笑声,满溢在心中的怀念与悲伤……白榎叶甩了甩头,现在是几点了? 「耶?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啊!得赶快出门了。」偏头望向一旁的闹鐘,瞧见上面指针正指向十二,白榎叶立刻掀开被跳了起来,当真是睡到太阳晒屁股了……今天早上没有课,不小心就睡晚了。 「不知道那群小朋友们今年有没有招到新生啊~开学到现在办公室忙得团团转,都还没有时间去社办……今天一定要过去看一看才行!」白榎叶边洗脸更衣,边这样想着,拎着租屋家里钥匙就朝t大的体育馆走去,身为茶艺社的资深社员,总要关心社团的运转情况。 同一时段,阮茗正坐在茶艺社的社团办公室内,位于体育馆一楼,编号sg144的社团办公室,人声鼎沸,正是中午俗称的便当时间,一大群人围着桌子坐着,正在进食中。 「阮茗啊,你中午就吃这样?」瞧见阮茗买来的五颗水饺,还有一碗蛋花汤,茶艺社副社长──王紫琪一脸夸张的表情,诧异的说着。 「拜託,你当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天天三餐加消夜?瞧瞧你那脸,双下巴都要跑出来了。」一旁,茶艺社社长──林宇稰睨了王紫琪一眼,叹了一口气,非常感慨的摇了摇头。 「白目稰,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也不想想都是谁拉我一起去吃消夜的啊?话说回来,您的肚子似乎又能多撑几艘船了吧?」王紫琪柳眉倒竖,但是立刻冷笑着反击回去,还不是这个傢伙害的!想当初她也是个小鸟胃的女孩儿啊! 「……您两一定要这样当眾表演打情骂俏吗?我在吃东西耶,阿文!你也说说你兄弟啊。」左边的活动长──陈琰,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这两个傢伙喔…… 「啊?什么?」右边,总务长──叶恭文从与身旁副总务长──李佳慧的对谈中回神,一脸茫然的看向陈琰。 「……对不起我错了,你也是甜蜜蜜一族的。」陈琰无奈的摀住脸,他怎么会把希望寄託在叶恭文的身上?如果是过去叶恭文单身的情况下也许他会阻止,但现在……他别放出甜蜜蜜光线,自己就该谢天谢地了。 「琰哥,你今天反应特别大耶?怎么,是因为小墀不在?」桌子末位,原本也吃着饭的执行秘书──任瑶晨回了一句,该不会是因为今天资讯长──徐雨墀没来,所以陈琰就坏掉了? 「唉?!瑶瑶你干嘛把话题转回我身上!」瞪大了眼,陈琰很坏心攻击任瑶晨的弱点。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果不其然,任瑶晨立刻暴走,差点将桌子掀了。 「哇啊!小瑶冷静点!!」见状,眾人连忙齐力安抚任瑶晨,才没让大家的午餐都献给可爱的地板。 「呵呵~干部们真的都好有趣。」看见这种混乱的场面,阮茗从一开始初见的慌乱到后来习惯的淡定,她已经完全明白了茶艺社有多么动静皆宜。 「我才不有趣呢!瞧瞧你们,都让阮茗看笑话了!」闻言,王紫琪立刻用力的摇了摇头否认,凑近阮茗身边,做出温柔婉约的模样,「阮茗啊,你是中文系的对不?我们社上有一个中文系的助教喔!」 「喔?」看见王紫琪的反应,阮茗忍不住莞尔,真的非常的可爱呢。 「王紫琪……你非得害我吐出来才爽快么?」一旁的林宇稰翻翻白眼,根本不买帐,不过他赶在王紫琪要发火之前,连忙接着道,「对啊,我们社上还有一个资深社员,是你们的助教。」 「这样啊?我还真想见一见他呢。」看见两人的互动,阮茗止不住笑意,但话才说完,后头就传来了开门声,还有一个温润但饱含力道的声音。 「啊,大家果然都在呢!这次有没有招揽到新生啊?」 再系情<三章。中> <三章.中> 「说人人到!阮茗~他就是我们说的那个助教──白榎叶。榎叶兄,这是我们今年招收到的新生之一──阮茗!」瞧见白榎叶到来,林宇稰开心的拍了一下手,连忙介绍着。 「这么巧?你……」 「嗯?是新生啊~你……」 闻言,阮茗回过了头,白榎叶则是看向前,视线接触的那一剎那,两个人的话语同时中断,傻楞楞的看着对方。 阮茗的心中涌起了思慕、害怕与一丝的怨恨……复杂而沉重,既想接近,又想逃离……… 白榎叶心中则激起了惊讶、怀念和深深的疼惜……热烈而翻腾,他必须保护她的这个强烈感,瞬间成了白榎叶的思考重心。 凝灼着的视线,隔绝了一切的喧嚣,白榎叶根本忽视了周围的所有人,顺着心中的衝动向前,定定的凝视有些害怕,有些疑惑,视线开始左右飘移的阮茗,做了一个跌破眾人眼镜的动作──他直接倾身搂住应是第一次相见的阮茗,在她耳边喃喃说道…… 「我终于……找到你了。」 「哇……阿宇跟笨琪,我误会你们了……这才是真正的浓情蜜意啊。」一旁,陈琰瞪大眼睛,合不拢自己的下巴,看着白榎叶深情的拥抱着阮茗。 「唔……我快被爱心给淹没了……可他们认识?」旁边,任晨瑶摀着有些发烫的脸,盯着白榎叶与阮茗,问了个大家都疑惑的问题。 「一定是认识吧!?茶艺社又爆出了个八卦啊!」另外一边,王紫琪显得兴奋,飞快的拿出手机来拍摄这难得一见的甜腻场景。 「……你这八卦女。」左侧,林宇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极为无奈的看着王紫琪的动作,但黑色的双瞳内,却隐含着一丝宠溺。 「……你的手想干嘛?放下,绝对不准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对我。」另一头,李佳慧冷冷的看着叶恭文伸出的手,毫不留情得这样说着。 「呜呜……」听到如此冷决的话语,叶恭文也只好略微哀伤的放下手,可恶……他也好想这样一次喔! 「呀啊!!」眾人琐碎的话语传进了终于回神的阮茗耳中,她拉回神智,整张脸立刻胀红得像苹果一般,毫不犹豫的扬起手,给了白榎叶一个响亮的巴掌。 『啪!』 这下不只白榎叶愣住,正看着好戏的眾人下巴也再次掉下,现在是在演哪一齣? 「对……对不起!我……我先走了!!」阮茗也像是吓呆了一样看着自己微发疼的手,再看向白榎叶开始红起来的左脸侧,最后像是头受惊的小鹿,飞快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就往社办外衝去,动作快得好像身后有毒蛇猛兽,迅速得让眾人都反应不过来。 「我说……榎叶兄啊,你跟阮茗认识?」沉默了好半晌,林宇稰才颤颤的问仍佇立在原地的白榎叶。 「……」白榎叶傻傻的抚上微微发烫的左脸颊,静静的摇了摇头。 「咦?那榎叶兄你是对阮茗一见钟情?」见白榎叶否认,王紫琪的眼睛立刻睁得更大,惊讶的问着。 「……」白榎叶仍是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榎叶兄……那是怎么样?你也解释给我们听听啊!怎么会轻薄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子?」任瑶晨皱着眉头,白榎叶看起来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白榎叶还是摇了摇头,但张开了眼睛,眼神满是坚决。 「榎叶兄,你要怎么做我是不想管啦……可是,别吓怕我们的新社员啊!」陈琰吞了口口水,这才是问题的关键点吧!? 「……放心,不会的。」白榎叶终于出声,视线望向阮茗离去的方向,双眼中燃烧着无惧、强悍和坚决。 「这一生,我绝对不会放手的……茗儿,你哪儿都逃不了。」 再系情<三章。下> <三章.下> 阮茗的心脏急速的跳动着,她不断的奔跑、奔跑,只想逃离社团办公室,还有仍旧缠绕在身上的温度。 等到阮茗起喘吁吁的停下脚步时,她才赫然发现自己来到了t大一角中着名的古风花苑,喘着气,阮茗走向花苑中的红瓦亭内坐下,靠着柱子试图平稳着自己的呼吸。 从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心脏急速跳动到会疼痛,既渴望接触,却又叫嚣着要远离……闭上眼睛,阮茗扶着略微疼痛的额,让她所害怕,不只是白榎叶这个人,还有她从来没有过的悸动…… 其实这十八年来,阮茗一直有个秘密深深埋藏在心里,她明白自己心里有某一角落是空荡荡的,冰冷空虚,怎么样也无法填满,总是在黑夜中覷着她瞧,像是条潜伏的蛇…… 她拥有正常的七情六慾,她爱她的家人,她爱她的兴趣!但是,唯有在男女之情这一点上面,她怎么样也燃烧不起热情…… 阮茗是个正常发育的女孩子,又加上喜欢阅读各类书籍的这个兴趣,阮茗在极小的时候就已经深諳爱情小说中所描写的那些情感:曖昧时的朦朦胧胧、热恋时的轰轰烈烈……她也有过少女情怀,理解并期盼着长大后能遇到自己的白马王子,有一段可能刻骨铭心,或着清淡婉约的恋情经歷。 但是随着年纪增长,异性开始包围在自己身旁,阮茗却诧异的发现,自己的心中怎么样也无法激盪起火花!她明白围绕在自己身旁的异性们是真心对自己好,她也努力过想要去回报,但是不管她尝试何种方法,她的心就是激盪不起波澜,宛如一片死海…… 这让阮茗非常的害怕,她甚至觉得自己不像正常的人类,不然,为何连一点心跳加速都不曾有过? 讲得简单一些,就是阮茗从来没有过悸动,一次,都不曾有过……她感到无助而徬徨,最后只能笨拙的依照自己所看过小说中的描写,依样画葫芦的对待那些曾经被称为是"男朋友"的人,只是想办法应付着,却没有浓烈的情感在其中…… 这么些年来,多次的徒劳无功,让阮茗绝望了,只能消极的面对也许她一辈子都无法感到心动的这个事实。 但是今日,心脏却因为一个陌生男孩子的拥抱而疯狂的鼓动着,激盪起她陌生的熟悉感、怀念感、还有更为莫名其妙的那抹埋怨感…… 所以她才飞快的逃走,这一切对她来说彷彿世界被颠覆,所有的感官知觉都是陌生的,不熟悉的! 可是……阮茗咬着唇,一边深呼吸吐气,一边平稳着自己的思绪,也许这次……能够有所悸动? 抱着这样一丝希望,阮茗排开所有的絮乱思绪,只专心的回想方才的拥抱,专注的,不愿放过任何一缕异样的情绪。 良久,良久,阮茗的嘴角满载着苦涩,是有那么一丝丝的跳动,却飞快的消失,烟灭的那么彻底,连一点馀韵都不肯留给她。 上天所赋予人类最美好最纯粹的情感之一,自己怎么样也无法体会,当别人述说得理所当然时,自己却只能仓皇的遮掩……思及此,满满的苦涩化作一行更苦更咸的泪,顺着阮茗的脸颊蜿蜒而下…… 再系情<四章。上> <四章.上> 之后的日子,白榎叶当真是卯足了全力,不然阮茗有一丝逃离的机会,不管什么活动都会拉上阮茗,甚至常藉着职务之便,安上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阮茗处理,只是为了多与阮茗相处些时间,让她习惯自己的存在。 而阮茗则为着白榎叶身上的熟悉感感到既迷惑又害怕,但即便如此,为了那天曾出现过一瞬的跳动,阮茗还是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接受白榎叶的好意跟追求,她也说不上来,虽然时常被白榎叶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又羞又窘,但她还是无法狠下心来拒绝他…… 至于社团内的其他人们,则是抱着看好戏和祝福的心态在看着这对另类版的欢喜冤家。 不得不说白榎叶非常厉害,他完全掌握住了阮茗矛盾的心态,除了最初那个突兀的拥抱,接下来他都不急躁,一步一步慢慢前进,逐渐让阮茗习惯他会在身边出没。 而此外,阮茗也发现到,只有是有关她的事情,原本个性随和的白榎叶就会立刻强悍起来,赶走所有侵犯到这个领域中的苍蝇,像是个护卫自己领地的雄狮子一般。 而最容易让白榎叶丧失理智的,就是阮茗受伤,不管撞伤擦伤割伤刮伤,只要破了一块皮……不,不用破皮,只要有个瘀青,随和好说话的白榎叶就会立刻阴沉着一张脸,用沉痛指责的目光凝着阮茗好半晌,让阮茗现在做什么都小心翼翼,把保护自己放在第一优先。 而这些日子以来,阮茗也被白榎叶引导着培养出了一些小习惯,例如他称呼她为茗儿,或者会在固定的日子陪下课的她走上一段路,直到目送她走进家门,才安心离去,而今日,就是固定接送的日子。 「茗儿~这边这边!」果不其然,阮茗才刚踏出文学院的门,一旁倚着树的白榎叶立刻朝她挥手,脸上掛着阳光的笑容。 「白哥哥,等很久了?」阮茗立刻走了过去,在白榎叶的强烈而可怜兮兮的要求下,她点头同意私底下称呼他时,不像其他社员们一般称呼"榎叶兄",而是略为亲暱的"白哥哥"…… 不知为何,称呼白榎叶为白哥哥,总是比称为榎叶兄顺口得多,也流畅得多,从一开始还会有些彆扭而羞红了脸,现在的阮茗到是喊得淡定而流利。 「不会,我都等你等上二十来年了,哪在乎这几分鐘呢?」与阮茗并肩走着,白榎叶极为自然的说道,从见到阮茗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阮茗就是他在茫茫人海中所寻找的那个人。 「……」闻言,阮茗垂下了头,緋红一点一点由脖子爬伸到耳垂,只有这一点她仍无法习惯,白榎叶常会自然顺畅的说出一些让别人非常害羞的甜言蜜语,恐怖的是本人却完全没有自觉,一整个正气凛然。 「茗儿?怎么啦?脸这样红……发烧了吗?」瞧阮茗半晌没讲话,又瞥见阮茗耳垂和颊侧的嫣红,白榎叶停下了脚步,担心的直接伸出手要去碰触阮茗的额头,却没发现这个举动在别人眼中有多么亲暱。 「我没事啦!」阮茗立刻就想后退,对于与白榎叶有肢体接触,她还是会有些害怕。 要是平常,也许白榎叶笑笑就算了,但今个儿,可是牵扯到了有关阮茗的健康问题,白榎叶没那么轻易会让步,他右手抓住阮茗的手,左手则贴上了阮茗的额。「别跑!要是真发烧了怎么办?我量量。」 「唔……我真的没事啦……」看见白榎叶的神情,阮茗明白自己不小心碰到白榎叶的底线了,只好乖乖的放松身体,希望白榎叶赶快量完,赶快退开。 「你这死兔崽子!对我们家小茗儿做什么!?」 再系情<四章。下> <四章.下> 听见这声暴喝,阮茗与白榎叶吓了一大跳,立刻回头,站在后头的,是怒气冲冲的阮康,和两边各抓住他袖子的阮荼、阮蔎两兄弟。 「爸爸……」阮茗遮住通红的脸,小声的哀嚎了一句,天啊……居然被爸爸看到了! 「咦?是茗儿你的父亲?」白榎叶没漏掉阮茗的细语,面朝阮康鞠了个躬,「阮伯伯您好,我是白榎叶……」 「我管你是谁啊!死兔崽子,叫小茗儿叫得那亲密!!说!你刚刚对我们小茗儿做什么!?」还不等白榎叶说完,阮康就怒发衝冠得打断他,茗儿这个称呼是他可以叫的嘛!? 「爸,你先冷静点啊!小茗儿,还不快解释?」见阮康整张脸通红,阮蔎真怕他老人家受不住,赶紧拍着阮康的背,也边催促着阮茗。 「就是啊,爸,你先听听小茗儿怎么说嘛!」阮荼也加入劝解的行列,虽然爱妹心切的他也很想衝上前去揍白榎叶一拳,但一瞧见白榎叶的脸,一丝愧疚感就油然而生,硬是阻止了他的火爆。 「爸爸……你别误会,这是我社团的学长,也是中文系的助教──白榎叶,他刚刚只是见我脸色不太对,帮我看看而已啦。」叹了一口气,阮茗上前去轻拍着阮康的手,一边柔声的解释着。 「脸色不对?怎么?小茗儿你身体不舒服吗?」一听见事关于阮茗,阮康的怒色立刻被关心的神色给取代,担忧的瞧着阮茗,当真变脸比翻书还快。 「现在已经没事了,爸,别气了?」见阮康注意力被自己转移开来,阮茗一笑,她太了解自己的爸爸了,爱女心切这一点容易让他爆发,但也容易让他平息。 「哼……刚刚是我误会你了,但你这小子也真是的,做什么要靠那么近?你不知道别人父母……」瞥了白榎叶一眼,阮康没好气的开始碎碎念,而白榎叶也只是安静的听着,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的表情。 「小茗儿,当真是学长而已?」见着白榎叶的反应,阮荼和阮蔎默默把阮茗拉到一旁,小声的询问着。 「……现在还只是学长而已啦。」扭着手指,阮茗有些结巴。 「喔?现在啊~?害羞什么?又不是没见过你以前的男朋友。」阮蔎略提高了音调,揶揄了阮茗一句。「不过这个,还不错。」 「……虽然看不太顺眼,但是有礼貌和耐心接受爸爸碎碎念这一点,加分。」阮荼瞧了白榎叶一眼,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 「咦…?难得你们这么快……」听见两位哥哥的话,阮茗略为惊讶得抬头看向两人,难得两人这么快有共识,甚至可以说是欣赏,过往的那些追求者,可都要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抗战呢。 「这个吗……」阮蔎和阮荼对望了一眼,耸耸肩,各自说了一句。 「不知道呢,总觉的阻碍你们不会有好结果。」 「天晓得,瞧见他我就会有一丝诡异的愧疚!」 闻言,阮茗更是惊讶了,白榎叶可说是没花什么力气就通过了两位爱妹心切的哥哥这一关,望向还在聆听阮康碎碎念的白榎叶,阮茗满脸不可思议。 而感觉到了阮茗的目光,白榎叶看向她,突然朝着她露出了一个过度耀眼而显得强悍的笑容,却让阮茗心中警铃大作,每次白榎叶露出这种表情时,都代表他将有惊人之举。 果然,白榎叶向阮康垂首,带着歉意的笑容,抓准时机插入阮康碎碎念中的空档,温和的打断了那爱的父语录。「阮伯伯,抱歉让您这样生气……但是,今天难得见到您,我有一事相求。」顿了一下,白榎叶看向阮茗,黑瞳中满载着深深的柔情,还有一丝狡诈。 「我希望能以结婚为前提,肯求您给予我追求茗儿的机会。」 再系情<五章。上> <五章.上> 可想而知,白榎叶的一番言论当然引爆了阮家的家庭战争,阮家三位男人的砲口一至对外,差点儿就想下个『阮茗周遭五百公尺内,姓白名榎叶者不得出现、接近,违者斩首!』这样的禁令。 本来阮茗也以为这次又会是个长期抗争,但再次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白榎叶只用了两个礼拜就把阮家三位男人给收服,虽不到都笑脸相迎的地步,但到是能够允许白榎叶出现,进而能够拜访她家,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说到底,是因为白榎叶各投其所好──对阮康以茶,对阮荼以武,对阮蔎以文,幸好这三样知识他好像是从娘胎里就带在身上,融会贯通丝毫不费功夫。而白榎叶也曾感叹着,原来年少时的自己会拼命吸收有关这三个方面的知识,就是为了今日这一战,当真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啊…… 不过白榎叶不知道的是,更为重要的因素,是阮家三个男人都对他有着一股熟悉感,一股愧疚感,还有常在心中叫嚣着的『不能阻止他们。』这样的念头,这才让他们愿意接纳白榎叶,也早就认同了他,只是爱阮茗心切的他们,还是会随时想刁难一下白榎叶,毕竟,阮茗是家中唯一的掌上明珠,他们都捨不得就这样交出去啊。 但这一点,阮茗本身也不知道,所以她只是有点迷茫疑惑的看着正跟社团眾人们打闹着的白榎叶,对于他本身的魅力感到不可思议。 想到阮康曾一脸悲壮苍凉的叮嚀自己不要太早嫁,阮茗就忍不住想笑,她的傻爸爸啊,已经想到了好远好远去,她自己都还没这样想过呢。 「嗯?阮茗你怎么在发呆?」瞧见阮茗傻愣楞的看着前方,王紫琪立刻凑了过来,顺着阮茗的视线看去,却发现视线的终点是白榎叶,王紫琪立刻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笑着拍了拍阮茗的肩,「在看榎叶兄啊~?真甜蜜呢,你们究竟在一起没啊?」 王紫琪的话立刻吸引了社办内的其他人,引起了一阵骚动,所有人起鬨着将白榎叶推到阮茗身边,包围着两人开始进行问题轰炸。 「就是啊~榎叶兄!你究竟追到阮茗没啊?」第一个发问的,是活动长陈琰。 「上次那个拥抱我没看到呢……你们现在进展到哪里啦?」接在陈琰之后的,是上回不在场的资讯长徐雨墀。 「没关係!我有拍下来喔!榎叶兄你要不要啊~?」然后是副社长王紫琪,噙着神祕的笑扬了扬手中的手机。 「你真的是……非常八卦耶!不过阮茗啊,榎叶兄应该没对你做什么吧?」社长林宇稰,无奈的瞪了王紫琪一眼,不过他也跟着发问,跟王紫琪半斤八两。 「你们两个别一搭一唱啦,是夫妻相声喔?阮茗,如果你真的榎叶兄在一起了,千万不要像他们一样,知道吗?」执行秘书任瑶晨瞥了又互相张牙舞爪的林宇稰和王紫琪一眼,非常认真的讲着,她最近对于甜蜜蜜光线都快要完全免疫了!都是那对笨蛋社长夫妻害的啦。 「……」至于叶恭文跟李佳慧这对总务长组,则是互相对看了一眼,对于社团的八卦风气也只能无奈的耸耸肩。 「还……还没有啦!」面对眾人连珠砲般的问题,阮茗的脸颊也越来越红,拼命摇着头否认着。 「是还没有,不过阮茗的家人已经准许我追求茗儿了。」相较于阮茗的羞怯,白榎叶只是极为淡定的回了一句,脸色连变都没变。 「唔喔!!居然还先拜见家长了!?榎叶兄你还真依循礼教啊!!」白榎叶的回答又让社团里炸翻了锅,眾人皆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白榎叶。 「这不是一定要做的?茗儿可是他们家唯一的掌上明珠,自然是要去拜访的啊。」白榎叶一脸疑惑,反而正气凛然的回问眾人,堵得眾人一阵哑口无言,面面相覷,都在对方眼里看到困惑。 确实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啦……可现在是民国九十七年耶,谁会去这样做? 「怎么都不讲话了?茗儿,我说错什么了吗?」见到眾人的反应,白榎叶更为疑惑的看向阮茗,而后者只是通红着双颊摇了摇头,让白榎叶松了一口气,对嘛!他和阮茗的认知是相同的。 事实上,不能责怪阮茗、白榎叶和眾人的观念不同,毕竟,阮茗和白榎叶的灵魂已经经过了三世转生,第一生处于宋朝所学习到的那些规范礼教,仍残留着些许随着他们来到这一世,尤其白榎叶又曾是极为固执保守型的人物,这就更不难理解了。 看见阮茗的反应,眾人更加譁然,眾多的问题让阮茗双颊红润得彷彿要烧起来一般,这立刻点燃了白榎叶的强悍和佔有慾,当下就把阮茗档在自己的身后,从容寧定的把眾人的问题都四两拨千斤的推了回去。 看着白榎叶頎长的背影,阮茗咬着唇,心中似有千千结,她当然知道白榎叶对自己有多好,也极为习惯和他在一起的生活,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答应成为白榎叶女朋友这一点,她就是会心生恐惧与害怕,所以迟迟不敢点头,只能维持着现在这样曖昧的情况。 也幸好,白榎叶并不逼迫她,甚至笑着告诉她她可以慢慢来,他说,他只是想陪在她身旁,这就已经足够…… 幽幽的,阮茗在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抚上自己的心头,空荡荡的那一块,依旧深不可测,刮着凄冷的风。 再系情<五章。中> <五章.中> 在课堂与课堂之间的空堂,阮茗难得一个人悠间的漫步于校园之间,今日天气非常好,让她兴起了想去看看t大校园内着名的各个景色与标志物。 沿着文学院外头的主干道往上走到底,是白色且有凯悦之称的图书馆,外头旁边有张石椅,石椅上头端坐着一个雕像,是个正在读书的女孩。而图书馆前面,则是一片草皮,正中央树立着白色象徵书捲片的片柱,称为书卷广场,但因为其造型,也被t大的学生笑称为蛋捲广场。 再顺着图书馆前方的路往下走,则会先经过有白色雕花外墙的学生活动中心,一旁则是网球场,紧接着会看到一尊两尾海豚飞跃圆环的雕像,是个十字路口,左边能前往邮局,右边则是通向视听教室,往下继续走去,则是着名的宫灯大道。 宫灯大道──除了因为其仿古宫灯的造型而闻名,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这里有着『宫灯姊姊』,凡是t大的学生几乎都知道这个默默流传于t大内的故事…… 相传民国初年,t大学院中有一男一女相恋,但却遭到了家人的反对,热恋中的两人决定私奔而去,于是相约午夜在第三根宫灯柱下见面。 但是,男孩子最后没有出现,伤心欲绝的女孩,在宫灯下气绝而死…… 然而痴心的女孩,一缕芳魂仍在宫灯下徘徊不去,相传男生在午夜时分独行而过时,这个的痴守的魂魄便会上前来询问时间……之后,学生们遂为之名为宫灯姊姊。 阮茗凝视着眼前的宫灯大道,有些失魂的走向传说中的第三根宫灯,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她的心就被浓厚的悲伤给垄罩,沉重鬱闷得差点无法呼吸…… 抬头看着第三根宫灯,阮茗的视线有些模糊,熟悉而哀悽的感觉触动她的神经,她额抵着宫灯柱,滑下了一行眼泪。 此刻,宫灯姊姊的原型--那并非魂而是阮茗上生捨弃掉的爱之魄,导致阮茗此生心中空了一块的爱之魄,默默的离开徘徊了好久的这个地点,在凡人看不到的空间中回到了阮茗的体内,阮茗的脑中瞬间涌进了大量的画面,让她一阵晕眩,连忙扶上宫灯柱。 什么……?这些画面,是什么? 『三小姐……』 『茗儿,为兄定是上生烧了好香,这生才能得到你……』 『等我回来。』 『白哥哥,茗儿一定会等你的……!』 『白哥哥……茗儿好痛……』 『白哥哥……你在哪里?』 『阮茗……是吗?那就拜託你了。』 『阮茗,我当真能如此做?』 『白老师,我不怕!』 『白老师……你愿意带我走吗?』 『白老师……你为何不来……?』 『白哥哥……白老师……我爱你……』 我爱……你 一声又一声,一张又一张模糊的脸孔,交互重叠出现在阮茗眼前,最后,只馀下这一句话…… 阮茗感觉到自己的脑中轰的一声,她的泪水飘散在空中,意识消失之前,阮茗好像听到自己喃喃说了一句。 「白……哥哥……」 再系情<五章。下> <五章.下> 一样的……梦。 白雾片片,茶香漫漫,伸手不见五指…… 但这次,声音多了些……是谁? 『等我回来……』 你,是谁? 『你怎么丢下我……先走?』 我没有……没有…… 『茗儿……茗儿……』 究竟为何,要一直用这么悲伤的声音呼喊我的名字? 告诉我…… 阮茗张开了眼睛,入眼的,是白色的天花板,还有白榎叶担心的容顏。 「白……哥哥?」眨了眨眼,阮茗有些困惑。 「茗儿!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白榎叶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抚上阮茗的额头。 「没有……可是,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阮茗轻轻摇头,让白榎叶扶着坐起,张望着四周的环境,白色的空间,绿色的隔帘,还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是保健室吗? 「这里是保健室,你不记得了?你在宫灯大道那边昏倒,被人家发现送来这边,顺便通知了我……」皱着眉头,白榎叶述说着事情的始末,接到阮茗昏倒的通知电话时,他心脏差点吓的停止。 「唔……是这样子吗?」阮茗蹙着眉努力回想,怎么会昏倒?她向来都是个健康宝宝啊。 「是啊,算了没事了就好……倒是你在昏迷中一直梦囈得很厉害,是作恶梦了吗?」瞧见阮茗皱了一张脸,白榎叶连忙拍拍她的肩头,想不起来就算了。 「梦……?」偏着头,阮茗有些困惑,「好像是有……可是我不记得了。」思考了一下,脑袋中竟是一片空白,连自己究竟是如何昏倒的记忆都没有,好像脑中被挖掉了一大块。 「这样子啊……没关係,重点是你没事就好。」叹了口气,白榎叶揉了揉阮茗的头发,还是别勉强自己了。 「恩……让你担心了,对不起,白哥哥……」有些笨拙的道歉,阮茗这次却没闪躲掉白榎叶关怀的举动,双瞳中带着一丝迷茫,还有怀念。 「说什么傻话?等会我送你回家吧,东西我都帮你收好了,你父亲还有哥哥们也都非常担心。」白榎叶一笑,这个傻孩子啊,他恨不得多关心她,做什么道歉呢? 「好的……」阮茗点了点头,扶着额,到底是缺少了哪一块的记忆呢? 本以为一切都已经没事了,但是从那日开始,阮茗发现自己夜夜都作着梦…… 一样都是白雾漫漫的情景,縹緲的茶香裊裊,但是阮茗开始看的见自己的穿着,还有动作…… 有时候她会穿着宋朝服饰,穿梭在与t大极为相像的古风花苑中,带着灿烂的笑容,对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不知道在说些甚么。 有时候她又会穿着民初服装,徘徊在宫灯大道,高掛在夜色之中的月娘,显得那么清冷。 有时候又是一片血红,她看到自己哭喊着,倒在五角的红色瓦亭之中,满脸都是疑惑、痛苦和不解。 有时候是个看似办公室的地方,她不知道瞧着谁,眼中燃烧着无所畏惧的火焰…… 每夜,梦境都是那样真实,阮茗明白梦中的自己身旁一定有人,但总是看不见那人的脸孔,只闻陈熟的茶香。 而每日起床,阮茗都感到极度的疲倦,不知道为何,明明才从被子中离开,她的四肢却非常的冰冷,精神也越来越萎靡,但为了不让眾人担心,她还是强打起精神笑着,也许,只是作梦没睡好而已吧…… 但是,阮茗周遭的人可不这么想,随着日子一日一日过去,眾人都可以明显看出阮茗的消瘦,神色的苍白,还有浮现在眼窝下淡淡的黑影。 但不管是谁问阮茗,阮茗也只能说是晚上作梦所以睡不好,尝试了各种安神的方法,却都没效,只是感觉越来越劳累,后来,甚至染上了感冒。 「阮茗,你的脸色真的很差呢……不去给医生看看吗?」这日在社办,徐雨墀看着阮茗苍白到快接近透明的脸色,非常担心的问着。 「也不知道怎么说啊……我只是因为做梦而睡不好而已,吃了安神的药物,只是让我在梦境中沉得更深。」戴着口罩的阮茗轻咳了几声,勉强笑着,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茗儿,多喝些热水,别让感冒加重……」旁边,白榎叶的眉头皱紧的都可以夹死蚊子了,递上了热开水给阮茗。 「恩……」阮茗柔顺的点了点头,她也拼命的想把自己的身子给养好。 「对了,你们知道最近有人在谣传看到了宫灯姊姊吗?」瞧见气氛有些凝重,王紫琪赶紧开了个话匣子,最近这个传言闹得沸沸扬扬呢! 「我知道!听说有一些夜归的学生看到了,不只在宫灯大道那,花苑那边也有出现。」陈琰立刻接上话,那些看到的人描述得好像真的一样,让他也有些心痒难耐。 「宫灯……姊姊?」闻言,阮茗心头漾起一些异样感,同时不知道是不是热水奏效,她总觉得有些热。 「是啊,他们说到午夜时,在宫灯那边真的出现了一个女孩子在询问时间呢。」林宇稰也补充了一点,讨论立刻沸腾了起来,阮茗更加觉得室内的温度随之提高。 「喔?我听到的是在花苑那边,有人倚着柱子在哭呢!」 「咦咦?不是有人站在第三根宫灯下,痴痴的望着月亮吗?」 「总觉得很刺激呢,害我都想去看看了。」 「佳慧……你为什么对这种奇谈都特别感兴趣呢?」 「哈哈,阿文对这类鬼怪的事物没辙对不对~?」 「哇!你们别再说了!!」 花苑……宫灯……?眾人的左一言,右一语,逐渐模糊成为喧闹的杂音,阮茗瞇着眼,视线,好像有些模糊……? 「茗儿?」一直注意着阮茗的白榎叶立刻就发现了阮茗的不对劲,立刻伸手去碰触阮茗的手,却诧异的发现苍白的肤色下有着的是烫人的高温,「茗儿!?你发烧了!!」 「……咦?」阮茗后知后觉的应了一声,朦朦胧胧之中感觉到自己被白榎叶背起,她却连羞窘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先带茗儿走一步了!!」白榎叶焦急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围绕在阮茗耳边,闔着眼睛,阮茗只来得及在心中说上一句道歉,然后就消失了意识。 再系情<终章。上> <终章。上> 白哥哥,你为何还不来? 白哥哥,茗儿在五角亭等你了啊…… 白老师,今天月亮好漂亮吶…… 白老师,你怎么还不出现? 吶……现在,是几点了呢? 你们……为什么要惊讶的跑走?为什么,要抓住我? 放手,我要等白老师……我要等白哥哥啊! 『铃铃铃──!!』 「谁啊……?三更半夜的……」手机的声音在深夜中响起,让因为担心阮茗发烧,好不容易才睡着的白榎叶皱紧了眉头,非常不甘愿的把床头的手机捞过来,闪烁的萤幕上正显示着三个字──林宇稰。 「死稰!你知不知道现在几……」 『榎叶兄!!你快来宫灯大道这!!阮茗现在在这边,样子非常不对劲啊!』 「!?你在说什么傻话?茗儿今日发高烧,怎么可能在半夜跑到学校去!」 『我是说真的!!总之你快点来啦!』 白榎叶立刻睡意全消,他一边抓上外套,一边连忙打电话到阮家。 「喂喂?荼大哥,我是白榎叶……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但是你可以去看一下茗儿在不在房间内吗!?……是,我知道这很荒谬,可是拜託你去看一下……!真的是空的!?你先别着急,赶快来t大,我们社长刚刚跟我说茗儿居然在t大里面!」 白哥哥……白哥哥……救救茗儿,这些人为什么要抓住我?好可怕…… 放手!!放手!我要去找白哥哥!! ……白哥哥?你终于……来了吗? 当白榎叶用尽毕生最快的速度衝到宫灯大道时,看到的就是被林宇稰和王紫琪抓着的阮茗,苍白着一张脸,满脸是泪,但见到他时,那张苍白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用有些沙哑的声音朝他喊着,「白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伴着那声呼喊,白榎叶的脑中轰的一下涌进了许多画面,他脚步有些踉蹌,扶着自己的脑袋,看着阮茗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孔,幽幽的茶香突然繚绕在鼻尖,所有被深深刻在灵魂里的记忆剎那间全部涌现…… 那一年,朱红大院,琳瑯笑声清清脆脆,绽放在陈熟茶香中的那张容顏,灿烂如花,烂漫如子…… 那一年,他答应了她三生之约,还有定会归来的约定……但当她饱受暴行之苦时,他却不在她身边…… 那一年,古风建筑初建不久,正是杜鹃盛开的季节,漫步在花道间,擦身而过的那一眼…… 那一年,他答应了她带他离去,最后却仍失约……当她饱受疼痛之苦时,他却不在她身边…… 她笑得天真烂漫,唤他『白哥哥』。 她笑得毫无畏惧,称她『白老师』。 但是,他却两度伤了这个单纯信赖她的孩子,让她此生,不敢再爱…… 所有的画面让一切的困惑得到解答,让所有的拼图完整。 为什么,他会觉得她眼熟? 为什么,他会觉得要保护她? 为什么,他会为她变得无比强悍? 为什么,他会作着有琳瑯笑声的梦? 原来都只是因为,他们早就无比了解对方,深深刻划在灵魂里的记忆,让他们互相吸引,牵扯…… 三生的情缘,紧密缠绕,他们一直都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彼此,只为了填满灵魂的空缺…… 「阮茗……茗儿……」白榎叶没发现自己落下了泪,他踉蹌着脚步走向阮茗,不管旁边的林宇稰与王紫琪,直接将阮茗拥入怀中,他居然,负了她两生啊! 「白哥哥……?你为什么哭?茗儿很乖,有等你回来喔……」阮茗迷濛着双眼,头靠在白榎叶的怀中,有些不解。 「对不起……对不起……」拥着阮茗,白榎叶只能一次又一次道歉。 「……白老师,你来了吗?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阮茗脑中混乱的画面跳转,成了民国初年,她一个人在寒冷的夜风中等待。 「我怎么可能不来!傻瓜……是我来得迟了,对不起……」摇着头,白榎叶的视线被泪水弄得一片模糊。 「这次……你不会再丢下我了吗?」垂着头,阮茗有些害怕,又有些迷糊的问着。 「不会!绝对不会!我们约好了三生……这世,我不会再放开你了!」听到阮茗的问句,白榎叶掉泪掉得更猛更兇,他用力得抱紧阮茗,如果能够二合唯一,是不是就不用再担心会分离? 「……这样吗?那太好了……」阮茗朦朦胧胧得笑了,看着温润的月娘,她的手也抚上了白榎叶的背,她唯一的,最重要的傻哥哥啊……「茗儿终于……不用再感到害怕和孤单……」 不用再害怕了,这一生,他答应了不再离开她。 不用再孤单了,这一生,他答应了不再放开她。 噙着满足的笑容,阮茗身子一软失去了意识,但那凝在苍白脸孔上的笑容,当真无比幸福。 再系情<终章。下> <终章。下> 「爸爸,大哥、二哥,早安!」 一早,阮茗下楼来,带着灿烂的笑容向着自己的家人问安,顺道拿了自己的那份早餐。 「早安,小茗儿,榎叶兄已经在楼下等了吧?」阮蔎从书中抬头,带着笑看着今日特别打扮过的阮茗。 「早……可恶,小茗儿你做什么穿得这么飘逸!真不想让白老弟看去啊……」瞄了阮茗雪纺纱上衣,牛仔短裙的穿着,阮荼碎碎念了一句。 「宝贝儿啊!你没有长一点的裙子吗……?爸爸会忍不住想去挖了榎叶的眼睛啊……」而阮家大家长──阮康则是哀怨着一张脸,女儿大了,留不住了啊。 「唉哟!你们干嘛这样啦……不管你们了!我要出门去了!」听见三个人的话,阮茗羞红了一张脸,跺了跺脚就跑到玄关去穿鞋,今天是她答应白榎叶后的第一次约会,她当然会想好好装扮一下啊! 「早点回来啊,别玩得太晚!」仍是不放心,阮康喊了一句。 「知道啦~」阮茗朝阮康扮了个鬼脸,就蹦蹦跳跳得出门去了。 「阿荼,怎么办……?我真的更想拆了榎叶了……」 「爸……我也是。」 「拜託,你们两个喔……」 阮蔎看着头顶拢着同样乌云的兄长及父亲,非常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决定继续看自己的书去。 「白哥哥~等很久了?」宫灯大道上,阮茗朝正倚着宫灯柱的白榎叶挥了挥手,小跑步了过去。 「唉!别跑啊,摔着了怎么办……」白榎叶看着阮茗跑来,连忙迎上前去,无奈的揉了揉阮茗的头发。 「呵呵~才不会呢!」吐了吐舌,阮茗笑得非常灿烂可爱。 「呵。」瞧见阮茗的笑容,白榎叶微笑,这样子的阮茗很好,活泼烂漫又充满了朝气…… 「白哥哥?」偏着头看向他,阮茗的黑瞳里冒着问号。 「没事……」白榎叶含笑,凝视着阮茗的脸,在那件事情终结了之后,隔天退烧醒来的阮茗什么都不记得了,从此也不再作梦,身体跟气色在调养下飞快的好转。 但是白榎叶,却记得一切,所以他的个性变得更加的沉稳平和,融合了三生的经验,现在的白榎叶更疼爱阮茗,也更为的内敛,就像好茶的底蕴,平和但耐人寻味。 宫灯姊姊出没的传闻,也随着阮茗不再作梦而逐渐平息,其实那是因为回归到阮茗的爱之魄的影响,才让阮茗在夜半时分随着两世的记忆,徘徊在古风花苑和宫灯之间。只是凡人并不理解这一点,最后也只能把阮茗的所作所为归因到"梦游"之上。 只是这些已经不再重要,阮茗的心因为爱魄的回归而完整,让她终于感受到了正常的悸动跟心跳,也就在不久之后正式接受了白榎叶的心意,从此加入社办中的甜蜜蜜一族。 而当日的目击者林宇稰与王紫琪,则在白榎叶的请託下终生保守当晚的秘密,只是偶尔两人会坏心眼的用这个来敲诈白榎叶,获得几份消夜来吃吃,然后再一起互相揶揄对方的体重,也许,这就是他们的相处之道吧。 「唔?白哥哥你干嘛一直这样看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还是衣服很奇怪……?」见白榎叶深深的凝视着自己,阮茗不禁红了脸,有些困窘的拉了拉自己的衣襬。 「不是的,你穿这样,非常好看……」白榎叶轻声说着,极为自然的拉上阮茗的手,「我只是想……这样看着你直到永远。」他错过了两生,这一世,他绝对不会再错失任何机会。 「……白哥哥,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说甜言蜜语?」垂着头,阮茗的嫣红从脸颊一路蔓延脖子,却克制不住嘴角的甜意。 白榎叶忍不住笑了,这个问题,她问了他三世,而这一生,他终于能有不同的答案…… 握紧阮茗的手,白榎叶凑近阮茗,小声的说着。 「只对你一人说。」 相牵的影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拉长,那样的甜,却又有着一股温润平淡的幸福感。 深刻在灵魂之中的约定,三生石上的,相守三生的约定…… 这一世,终于能够圆满…… 縹緲的茶香似乎又裊裊升起,牵引了三生的茶香啊……朦朦胧胧的,好像有人在唱着歌。 『三生石,三生时。』 『一生大院初相遇,温厚茶香裊裊漫,奴幼郎君意难为,垂涕留魄朱栏院。』 『二世离岛书院逢,古风红木宫灯道,无惧热烈直相伴,君负魄执芳魂散。』 『三生再系茶香情,残缺空洞时迟疑,君急奴茫夜时语,此世可成相思曲?』 相思曲,成了吗? 幽冥之中似乎有枝记载了一切的笔,默默的记录下肯定的答案。 <再系情。完> 三生石,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