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动》 第一章 我提着一个简简单单的行李 要安静走出对你的 狂恋??? 陈綺贞《狂恋》 这么久以后,我第一次让自己狠狠地想起,然后狠狠地哭泣。 昨晚因为自己情绪的瓦解所以喝多了,一大清早冲了个微凉的温水澡后便步行到饭店附近的露天咖啡座,一坐下便马上向侍者点了大杯的黑咖啡。 这家咖啡店位于纽约市曼哈顿区的南部,两条街的交接口,因为金融重镇华尔街就近在咫尺,所以每当一接近早晨上班的尖峰时刻人便蜂涌而至,我不喜欢让人潮扰坏了我的思绪,尤其我今天的状况比平时又糟了许多,所以我刻意提早了两个小时到这儿,无非就是希望能够避开人潮。 我双手握拳以指尖揉压我的太阳穴,以期能消减酒精在我体内酝酿了一晚而扩散开来的强烈痛苦。 纽约是我独自旅行的第四个城市,上一个是柏林,现在我越过了大西洋来到纽约。 喝了口侍者送上来的黑咖啡,先将鼻子凑近嗅了嗅纯粹的咖啡香气,再以口就杯啜了一口,果然一天的开始还是要靠咖啡。 在前三个城市,我没有让自己去忆起自己旅行的原因或是目的,其中有些许刻意逃避的意味,是因为许多的不确定。 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了再一次的瓦解自己。 直到昨晚无意经过了一家酒吧,一方面因为好奇心使然,也有一方面是好不容易将时差调整过来了所以想要放松自己一下,于是我便走进酒吧里。 不是什么太特别的酒吧,普普通通的装潢,就跟台北充斥着的美式汉堡店装潢差不多,昏黄的灯光、凌乱的餐桌排列、被各种酒类充斥着的吧台,比较吸引人的一点应该就是那搭设地有些粗糙的舞台吧。 我就着吧台坐下,服务生态度有些不耐烦地问我要点什么,我跟他说随便来点什么食物都可以,然后我要一瓶啤酒。 我饶富兴味地偷偷观察着酒吧里的客人。 后面有一桌男女正在极力地以炙热的眼神和曖昧的字眼调情,我料想过不了半小时他们应该不是在男方家就是在女方家的床上了。 右后方则有一桌围坐了四个女生,从我进来后便听到他们嘰嘰喳喳地谈论着公司的某个主管和某个秘书在哪一天的早上几点几分在茶水间做爱,到现在这个话题依旧还没终止。 服务生将餐盘用力的摆放在我的面前,便又回到他那拥挤的小角落把玩着他手中的瑞士刀。 我拿起啤酒便仰头先豪饮了几口,接着满足地吃起了服务生稍稍炸过了头的薯条,有些乾硬,但也还不至于难以下嚥。 后方起了一阵喧闹声,我转过头,看来应该是有驻唱歌手要上台唱歌了。 我拿起啤酒将身子转了个半圈,希望能够好好享受驻唱歌手用音乐带给大家的慵懒和放松。 台上的歌手清了清喉咙,跟大家说第一首他希望能够使大家的情绪亢奋起来,希望大家能够跟他一起舒服地享受音乐,所以他特别准备了这首非常知名的老歌prince的kiss,希望大家可以一起唱。 我想我没听错,是prince的kiss。 前奏一下,台上的歌手一开口,我便马上被拉回了一年前的mushroom。 mushroom的舞台上,温馨唱着这首她最爱的老歌,而我在台下专注地望着台上的她。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我摸了摸我的脸颊,看了看掌心里的泪水,我反问自己这是什么?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流泪了,我忘了流泪的感觉,我甚至以为我忘记了哭泣的方法,直到现在,我的眼睛仍然像是个坏掉的水龙头般,怎么也关不住。我转身背向舞台,一口气将啤酒喝个精光,然后不断地点酒,喝到呕吐却还是只能埋头继续喝。 把杯子内最后一口的咖啡吞进喉咙,我试着安抚脑子内的思绪。 我知道我不能再躲。 不能再躲避自己昨天的情绪,不能再躲避一年前的那些事情,不能再躲避隔了一个太平洋的那个台北,不能再躲避始终在我心里最深层的那些人。 我拿起钱包起身准备离开,突然我听见一个声音,我停住脚步,眼眶蓄满泪水。是一年前,我离开时温馨对我说的话,而此刻我也确定我听到的这绝对是温馨的声音。 「我真的走不动了。」 第二章 怎么体会谁的眼神最深邃 怎么体会哪种笑容最珍贵 最忘不了什么事是你最放不掉 忘不了的黑暗忘不了的光 忘不了的安心忘不了的慌 正经歷的人们阿那都是过程 蛋堡《过程》 那个孩子一个转身,设计成灯笼状的洋装衣袖将我桌上的笔扫落一地。 孩子惊恐地看着我,没有任何动作,愣在原地,右手还紧紧地握拳贴着她那粉红色的洋装。 我起身捡起散落的笔。 之后便蹲下使自己和孩子的视线平行。 孩子有一头深褐色的长发,长发因自然捲而有些弯度,额际上还有被汗水濡湿而贴黏住的胎毛。 「阿姨,对不起。」孩子眼神紧紧地勾着我说。 温馨。 在她的眼神里我看到了小时候的温馨。 她们有一样的眼神,儘管知道自己闯了祸可能要挨骂了,可是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她们眼神中有相同的坚定,但绝对不是傲慢,她们理直气壮地去面对错误、承认错误,并且承担错误。 「没关係啦,你要小心一点,不要在这里跑步,等下撞到桌子受伤了怎么办?」 孩子点了点头便转身,跑走。 我笑了笑,不是说了不要在这里跑步吗?还有,小孩是不是都得了不叫人「阿姨」会死的病阿?我才22岁耶!应该被叫「阿姨」了吗? 我坐回我的位子,让身体陷进沙发里,也让自己陷进思绪里。 温馨。她是我的双胞胎姐姐。 温暖。是我,我是温馨的双胞胎妹妹。 儘管我们是外表看似相同的双胞胎,但是我们的个性却是迥然不同。 温馨的颈部后方,在我们满十八岁的那个晚上,她拉着我到了一间昏暗的小店,墙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照片,那是家刺青店。 「因为是刺你的名字,所以想要你在这里看着。」温馨看着我说。 就这样,她身上的第一个刺青,一个「暖」字,在她的后颈。 那个晚上她睡在我的身旁,背对着我,藉着落地窗外透进的店家招牌灯光,我轻轻地将手抚上那个「暖」。 她微微地颤了一下,我的手指瑟缩住,因为刚刺完还是会有疼痛感。 「其实只是想提醒我自己,不管到了哪里、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想到还有你在我的身后。」温馨依旧背对着我说。 温馨的内心里对我总是有一股巨大的责任感,也许是因为我们父亲的关係吧。父亲和朋友白手创立的一家颇具规模的公司遭逢恶性倒闭,朋友还捲款潜逃,父亲则是从董事沦为一无所有的债务人,那是在我和温馨五岁的那一年。 自此,父亲便天天酗酒,他无法走出被背叛所带来的伤痛,只能将自己丢入酒精里,夜夜用酒精麻痺自己。 喝醉酒后意识不清的父亲常将母亲和我们认作使他一败涂地的那些王八蛋,父亲就这样以拳脚糟蹋着我们成长。 温馨总是义无反顾地保护着我,她让我在夜晚的被窝里抱着她哭泣,她将我在父亲情绪失控的时候锁在房间里,她寧可让父亲打她多一点也不愿父亲伤害到我一毫。 姐姐已经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信任和唯一依靠。 我对自己毫无办法。 十八岁那年,我们长大了,父亲终于和母亲签字离婚,母亲和我们也终于搬出了那个「家」,搬离了梦魘。但温馨和我在离开父亲后并没有和母亲一起生活,温馨和我都希望母亲能够拥有自己的人生新起点,于是我和温馨便找了一间小套房,不大不新也不豪华,但足够我们开创新的人生了,没有父亲的人生。 温馨在一家叫「mushroom」的酒吧里驻唱,起初只是没有驻唱时会到那儿随便帮点忙,后来因为老闆非常地赏识温馨,乾脆就将温馨留下作为正式员工,并固定星期五晚上为温馨的表演时间。 而相较之下,我则是普普通通的朝九晚五上班族,跟着大家的步伐行进、搭捷运通勤,我绝对不是个突出的人,总是低着头陷在大家步伐的洪流里。 温馨和我,就这样过着看似规律的生活,一起生活在一起着。 我拿起桌上的拿铁啜了一小口,因为陷进回忆里,拿铁已然凉了一半。 刚刚那个孩子从我面前经过,右手紧紧地拉着母亲的手,眼神直直地盯着我。 我抬起右手跟她挥了挥,期待着她能给我些回应,但直到她步出门口那扇门,她始终没有抬起她的小手向我示意,唯有那眼神始终直直地勾着我。 温馨。 那个小女孩的眼神不断使温馨的脸庞撞击着我脑中的思绪。 温馨。 第二个月了。 这已经是温馨失踪的第二个月了。 温馨,我好想你,这已经是你失踪的第二个月了。 第三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四章 我要去哪里我要去柏拉图的爱里 我要去哪里我要去弗洛伊德的梦里 我要去哪里我要去莎士比亚的剧里 我要环绕太阳系的九大行星 我要去哪里我要去爱因斯坦的脑里 我要去哪里我要去圣修伯里的书里 我要去哪里我要去布莱德比特的家里 我要环绕九大行星的每个卫星 范晓萱&100%乐团《我要去哪里》 温馨躺在我的右手边,那是一个有阳光有微风,和煦的下午。 在草地上,躺了三四堆像我们这样愜意的人们在晒太阳,他们身旁有麵包、有宠物、有茶水,什么都有,而我们什么都没有。 我的手上只有一本三毛的文集,而温馨的脸上则有一本歌德的诗集。 「馨,你醒着吗?」 「嗯。」温馨懒懒地闷哼一声。 「我想听你唸诗给我听。」我说。 温馨停顿了几秒,便翻了一个身,诗集自她的脸庞掉落在草地上。 「你要听哪一篇?」温馨捡起诗集,抖了抖上面的小草屑。 「随便阿,选我会喜欢的就好。」这次,换我躺下在草地上。 少年看见玫瑰花, 原野里的小玫瑰, 那么鲜艳,那么美丽, 少年急忙跑上去, 看着玫瑰心欢喜。 玫瑰,玫瑰,红玫瑰, 原野里的小玫瑰。 少年说:我要摘掉你, 原野里的小玫瑰。 玫瑰说:我要刺痛你 叫你永远记住我, 我可不愿受人欺。 玫瑰,玫瑰,红玫瑰, 原野里的小玫瑰。 轻狂的少年摘下了 原野里的小玫瑰。 玫瑰用刺来抗拒, 发出哀声和叹息, 可是仍得任人欺。 玫瑰,玫瑰,红玫瑰, 原野里的小玫瑰。 歌德《野玫瑰》 温馨瞅了我一眼,我报以一个微笑,阳光刺得我的眼睛只能勉强张开一条细缝看向温馨。 她也对我报以一个大大地微笑。 没事的假日午后,我们总是喜欢像这样到河滨公园散个步,带本书,或坐或躺地在草地上看书。 我喜欢听温馨在读诗集时,总是习惯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诗篇唸出来,语调之间她独有的节奏。但是我更喜欢的是她那轻轻的声音以及不太用力的咬字,还有她那独具的拥有某些稜角的咬字发音。 如果诗集有英文原文的话,我一定会要求她唸原文给我听,因为温馨唸英文时又是另一个完美的境界了!我的英文不是那么好,发音也不尽正确,可是温馨因为在酒吧常常接触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久而久之,外语能力也就越来越好。 「暖,我去买杯咖啡。」温馨起身说。 「喔,好,我还要提拉米苏一份,拜託你!谢谢你!」我双手合十、眼睛紧闭在胸前说。 温馨对我翻了个白眼便直直地走向河堤上的流动咖啡车。 看着温馨在流动车前的身影,身体微微地驼着,脚上踩着的依旧是她那万年不变的黑色高筒allstar,接着她从左边裤子的口袋里抽出菸盒,从盒中取出一支菸,点火,大大地吸一口。 我知道那一定是salem凉菸。 温馨从来不在我身旁抽菸,我不知道原因,也许是因为不希望让我吸到二手菸,又或许是因为怕给我带来不好的影响,我不知道。 其实,我很喜欢看着抽着菸的温馨,夜晚在阳台抽菸的温馨,表演完之后在台下抽菸的温馨,温馨抽菸时有一种把世界丢在一旁的隔世感。 我更喜欢温馨身上那淡淡的菸息,有时她从阳台抽完菸进房间后,虽然她已经刻意在外待了一阵子希望能够让身上的菸味散去,但依旧还是嗅得出她身上那淡淡的气息。 温馨将菸拧熄在流动车前摆置的桌上菸灰缸里,付了钱拿着咖啡便往这边走来。 「不加糖拿铁,牛奶多一点,还有这该死的蛋糕。」温馨说。 「哈哈哈,谢谢你啦!」我开心地将蛋糕拿到她眼前晃了晃。 「不吃甜的是会死喔你?」温馨对着我又翻了个白眼。 我对她吐了吐舌头。 温馨坐在我身旁,喝着她手中的黑咖啡,看着远方,眼神有些飘渺。 我先将蛋糕二等分,接着四等分。 「馨,」我停下手边动作看着她说。 温馨转头看向我,眼神有了焦点。 「其实,我喜欢看着你抽菸的样子,你抽菸时的手指,还有你每次抽完菸身上的味道。」 温馨表情有些惊愕地看着我,我则是盯着她的眼神一动也不动。 「有病喔,突然讲这个干嘛?」她将头转回前方、眼神转开说。 「馨,我喜欢你抽菸的样子,还有你指间总是透着的菸草味。」我又认真地说了一次。 温馨这次没有将视线转向我,只是低下头,然后点了点。 第五章 onceuponatime notsolongago tommyusedtoworkonthedocks union'sbeenonstrike he'sdownonhisluck it'stough,sotough ginaworksthedinerallday workingforherman shebringshomeherpayforlove-forlove shesayswe'vegottoholdontowhatwe'vegot 'causeitdoesn'tmakeadifference ifwemakeitornot we'vegoteachotherandthat'salot forlove-we'llgiveitashot whooah,we'rehalfwaythere livingonaprayer takemyhandandwe'llmakeit-iswear livingonaprayer tommy'sgothissixstringinhock nowhe'sholdinginwhatheusedtomakeittalk sotough,it'stough ginadreamsofrunningaway whenshecriesinthenight tommywhispersbabyit'sokay,someday we'vegottoholdontowhatwe'vegot 'causeitdoesn'tmakeadifference ifwemakeitornot we'vegoteachotherandthat'salot forlove-we'llgiveitashot we'vegottoholdon,readyornot youliveforthefight whenit'sallthatyou'vegot bonjovi《livingonaprayer》 这是这两个月来的第五封信。 其实说它是信也不是,每次我收到时,信封里面都只有一片cd,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cd里面总是会有一首歌、仅有一首歌,我收过陈綺贞的也收过范晓萱的,其实对于这些歌我都不是太瞭解,有时候甚至连是谁唱的都猜不出来,还要靠着上网搜寻才能够得知主唱是谁、歌名、歌词等等。 这次收到的cd,里头的歌我依旧没有听过,是一首英文歌,男生唱的,不注意听歌词的话整首歌给人的感觉是充满着希望的,其中有几句歌词似乎还是大合唱。 信封上从来没有註明收件者的名字,当然也没有署名寄件者来自哪里。起初我真的怀疑过我是不是错拿了别人的信封?可是随着一封接一封都直接放在家门前的地上,就算他真的放错应该也不会一错再错吧! 「暖暖,满姨放了一些鸡汤在电锅里,等下就好弄热来喝喝了!」满姨步出厨房将双手随意地在裤子上拭了拭。 「谢谢满姨!」我上前用力地以手圈住满姨并在她的左边脸颊点了一吻。 「好了好了!你这个撒娇鬼,你好好照顾自己,每餐认真吃饭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满姨推了一下我的右边太阳穴。 「我都有认真地吃阿,只是你没看到罢了。」我嘟嚷着。 满姨是母亲之前上班认识的朋友,因为稍长母亲几岁所以总是将母亲视为自己妹妹般的照顾。 当初会找到这间小套房也是经由满姨介绍的,满姨的家就在我们套房的对面。受母亲之託,满姨几乎天天都会到我们家照料着我们的起居和饮食,真的就是把我们当作她的亲生女儿般。 「满姨,你刚刚进门前有遇到什么人在我们家门前吗?」我看着满姨正在穿上她的大衣问。 满姨停下了她穿衣的动作,看向我,右边眉毛疑惑地挑起。 「怎么了?有可疑人士吗?」满姨眼神转都没有转地看着我说。 「也不是啦!只是又出现这个信封了。」我拿出信封以及cd。 「暖暖,你吓着满姨了!我还以为有什么可疑人士出没呢!你一个女孩子家自己住要当心自己的安危阿!门窗要记得锁好,不要太晚回家,有人按门铃不要轻意开门,就算是推销的也一样,你这个孩子就是心肠软,若真的有事情就立马打电话给满姨,我就住在对面,我脚程也挺快的,一点都不麻烦。」满姨继续穿着大衣边说。 「好啦,满姨,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目送着满姨打开铁门然后给了我个飞吻。 满姨根本就没有认真好好回答我的问题阿,就知道担心我。 我无奈地笑了笑让自己跌回床上,虽然才早上接近中午,可是好想一觉睡到明天早上。 叮咚! 门铃在此时响起,我困惑着有谁会在这时候拜访?想必又是满姨有东西落着了吧!她总是这样东忘西忘的。 我只好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向门口。 我将铁门打开。 「满??????」 不等我的话讲完就听到有人用响亮的声音打断我。 「唯尊!」那个男生的语气中充满着雀跃说。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愕地问,他是昨晚在mushroom请我喝酒的那个男生,对,他刚刚口中吐出来的应该就是他自己的名字吧。 好奇怪的人阿。 「欸!好歹我昨晚也送你回到这里,我记性没那么差,连你家都找不到,好吗?」说完,他就一咕溜地从门缝中溜进屋内。 「好冷、好冷、好冷!」他边搓揉着他的双手边在掌心呼气说。 「喂!你怎么这样没经过主人同意就闯进别人家里阿!」我生气地用右手食指指着他问。 「有热的东西可以喝吗?我在外面站好久了,快冻死了!」他打着哆嗦问。 「真的喔?你还好吧?你站多久了阿?外面真的超冷的耶!我这里刚好有些鸡汤。」 我在干嘛? 「快给我喝!拜託!我快死了!」他坐在地上双腿屈膝缩在胸前,两隻手臂打直举在空中喊着。 我忍不住笑了笑,急忙跑去电锅将刚刚满姨留下的鸡汤端出来。 「活过来了!活过来了!现在战斗指数百分之七十,再喝一碗就可以恢復到百分百了!」才刚喝过一碗,他又边往碗里盛汤边说。 看着他那副饿死鬼的模样我实在忍不住不爆笑出口。 放着他在餐桌前狼吞虎嚥,我兀自走到音响前将刚刚收到的cd放入,播放。 就让音乐自己流洩着音符,我又坐回到餐桌前,他的对面。 「你也听bonjovi阿?」他并没有停下手边再盛一碗汤的动作。 「这首歌是bonjovi的?」我盯着他问。 他终于停下了手边的动作,然后翻了个白眼。 「算了,当我没问。」 「欸!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礼阿!闯进别人家就算了,还瞧不起主人。」我有点见笑转生气地说。 「我好歹昨天在深夜中还骑摩托车送你回家耶。」他又继续喝汤的动作。 「又没有一定要你送。」我反驳说。 「好啦,我承认是我自己坚持要送的,因为你看起来有点难过阿,而且又喝了不少酒。」他有点认真的说,突然转变的语气害我有些措手不及。 「而且我们两个又相谈甚欢。」他又补充说。 「谁跟你相谈甚欢阿!而且我哪有心情不好!」这次换我翻了翻白眼。 「温馨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你没必要装作你不难过阿。那现在有她的消息了吗?」他放下手中的碗,认真地看着我说。 他这个人情绪转变一定要这么急骤吗? 「嗯,就像你们知道的那样阿,我也没有知道的比较多一点。」我说。 「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将上半身凑向前问。 我低下头、摇摇头。 「阿!」我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大喊。 「想吓谁?」他抖了一下对着我大叫道。 「你现在听到的这首歌,还有,你等等。」我急忙将先前收到的cd全部都翻了出来,带到餐桌上。 「这是我这两个月以来收到的,每次都装在一个信封袋里,可是信封袋里也就只有这片cd,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我说。 「cd里面都会有一首歌,像你现在听到的这首歌,就是早上收到的cd。」 「然后呢?这跟温馨有什么关係?」他不解地问。 「也许你会觉得我在说的是无稽之谈,或是很好笑,可是我真的觉得这是温馨给我的,不管她是怎么将信封交给我的,或许是她自己偷偷送到门口还是请人託送,我就是觉得是她要给我的。」我坚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温馨要给你的?也许是爱慕你的人。」他说。 「不知道,那就是一种感觉,也许就是双胞胎与生俱来的感应吧!」 「鬼扯。」他这是翻了第几次的白眼? 「而且这些歌虽然我无法正确的说出是谁唱的,还有歌名是什么,可是我可以确定这些歌都是温馨表演时唱过的曲目,我有印象。」我说。 「嗯,可是为什么温馨要躲你阿?」他问了一个我每天都在问我自己的问题。 我低下头。 他像是知道我不想回答也无从回答般便转了个话题。 「我刚刚在外面站那么久耳朵冻到都可以直接扯下来了。」他摸摸他的耳朵说。 「你站在外面那么久,那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我试探地问。 他换了个坐姿,眼神飘向门口。 「没有阿。」 这是心虚吗?还是我看错。 我死心地垮下肩膀。 「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招待。」他起身说。 「不客气,不过你到底来我家干嘛阿?」我像是想到什么般疑惑地问。 他盯着我。 「我们一起把温馨找出来吧!我陪你一起找。」他突然对我这样说。 我不知道要回答什么,只是眼眶开始有点热热的。 好久了,真的好久了,自从温馨失踪之后,已经好久没有人让我体会到「一起」这个字词的实际意涵。 「那个,你刚刚说我昨晚心情不太好,其实,我真的没有心情不好。」 「昨天晚上,跟你聊天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已经好久没有像昨天那样开心了,所以我并没有说谎也不是在假装自己开心。」我看着他的眼睛说。 他不发一语地盯着我,接着将眼睛凑上我的眼睛,我们就这样瞳孔对着瞳孔,互相凝视了好一会儿。 他的眼睛。 他转身走到门口。 「对不起,我刚刚那样闯进来。」他顿了顿,接着说。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今天不这样闯进你家,我就永远也不会再有机会闯进你家还有你的心上。」说完他背对着我扭开门锁,出门。 我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反覆咀嚼着他刚刚丢下的话语。 接着我忽然惊觉, 他身上的衣着跟昨晚一模一样, 他昨晚送我回到家后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第六章 跳着你的心跳抱着你的拥抱 爱最深多深我不知道 沉默什么都好心里什么在烧 幸福那么少我竟然得到 曹格《保护你》 「温馨小时候应该常跟别人打架吧?」陈唯尊走在我的右手边。 「你怎么知道!可是馨她不随便打架的,除非有女生被班上的男生欺负,她才会去跟男生打架,不然就是为了保护我。」我的声音随着句子越接近尾端越显微弱。 我抬头看向右前方已经稍稍领先我几步的他。 他今天依旧穿着那件黑色牛仔紧身裤,上半身则穿了件黑色军装风衣,正好适合这种有点凉风的低温冬季。左后脑勺还有一小撮头发翘起,看起来有些稚气,可是凭着那一小撮翘起的头发便平衡了全身黑带给大家的距离感。 「所以你是拖油瓶。」他忽然转过头来对我说。 「什么拖油瓶!你才是排骨精!」我衝着他叫。 他今天的眼睛有些浮肿,左边的脸颊还微微透着睡觉时留下的印记。 他睡觉时应该是侧左边睡吧。 「为什么我是排骨精?」他走上前,将脸凑近。 白里透红这个形容词平常似乎都用在女生身上,怎么觉得用在他身上异常贴切。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瘦成什么样子,全身只剩下骨头了,多吃一点啦!」我讲的有些急促。 「那你喜欢我胖一些还是瘦一些?」他将脸又更凑近些,我可以感觉到他规律的呼吸气息。 如果真的要找形容词形容他的皮肤,可以用牛奶吗?牛奶算是形容词吗?不过「牛奶皮肤」听起来真适合他。 「你干嘛一直摸你自己的脸阿?」我看见他眉宇间透露着许多的疑惑。 我停下手边正在进行的动作,这时才意识到我的手真的不自觉地在自己脸上游移抚摸。 「你刚刚问我什么?」我尷尬地想要尽快转移话题。 「没事啦!我们快走。」 他说完后,抓起我的手便往前走。 他的手正牵着我的手。 我一句话都不敢说,就这样让他拉着我走。 他的手指有些冰冷,可是手掌心却不断传来温度。 走了一小段距离后,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我, 「男生牵你的手你就这样给人家牵喔?」接着用力甩开我的手。 我惊愕地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算了,这次因为是我牵你,所以可以被原谅。下次如果是别的男生牵你,你还像今天一样毫无反应,我就绝不原谅。」他语气尽是坚决。 怪胎。 「知道了吗?」看我毫无反应,他又问了一次。 「或许吧。」我唯唯诺诺地说。 「就是只有我可以牵你的意思啦!」他用机关枪式的说话速度吐出了这句话。 「好了啦!走了。」不等我回过神,他又牵起我的手向前走。 那我现在到底应不应该把手甩开? 阳光洒在我和他的身上,是可爱的鹅黄色。 我们两个并着肩走,有时候我会偷偷抬起头瞄向他的左边侧脸,面对阳光,我看不太清楚他的脸,可是却可以清楚看见他鼻子的弧线,那也是我最喜欢他的地方,弧线很长,长的有时候足以掩盖他的情绪。 可是此刻,我们面向着阳光,我看不清他的五官,我却看到了鼻子弧线下方,他嘴角扯出的微笑,很清晰。 走进mushroom迎面撞上的便是威哥缺了一颗牙的灿烂笑容。 威哥是mushroom的老闆,一直以来就对温馨照顾有加,也特别地关心温暖,知道两姐妹的家庭背景后,更是将两人视如己出般地照料。 此刻威哥正站在吧台里面,脸上满是汗水。 「暖暖!好久不见了!」威哥用他那一贯充满着活力的声音喊道。 「威哥,真的好久不见了,你跑去哪里度假了?」真的许久没看见威哥了,应该也有两三个月了。 温馨失踪前,因为我常到mushroom所以常跟威哥见面,自从温馨失去消息之后,听酒吧里的员工说威哥出国度假了,今天真的是睽违已久的相逢阿。 「你就只看得到小女生是不是?」陈唯尊将双手叉在胸前不屑地说。 「臭小子!你给我闭嘴!早上叫你帮我带汤圆去撇条你竟然给我落跑!现在还敢在这边跟你老爸大小声!」威哥从吧檯衝出来,用拳头敲了一下陈唯尊的头。 「老爸?汤圆?撇条?」听着他们稀松平常的对话,我的头顶上顿时冒出了四、五个问号。 「哈哈,臭小子你还没跟暖暖说喔?」威哥大声地笑。 我完全不懂有什么好笑的。 「这个站在我旁边的小王八蛋就是我儿子啦!」威哥将陈唯尊搂向他。 「老头,这样很噁心耶,放开我啦!」陈唯尊又将威哥推向一旁。 「可是酒吧里怎么没有人跟我提过呢?」我还是充满着疑问。 「这小王八蛋刚从英国回来台湾啦!想说不要让他游手好间,想找点事给他做阿,他又刚好在玩乐团嘛,骗女生的招数阿,就把他叫来这里了!不想被别人说间话就没跟大家说了。」威哥脸上依旧掛着那缺一颗牙齿的灿烂笑容。 原来陈唯尊是威哥的儿子,原来威哥是陈唯尊的爸爸。 我怎么想还是觉得怪怪的,真不习惯。 「暖暖,温馨还是没消息吗?」威哥脸色一变问。 我脸色也一沉,到目前为止,每当有人问起姊姊我都还是无法很自然地去思考这件事情。 「嗯。」我眼睛看着地上。 「老爸,你难道一点温馨的消息都没有吗?」陈唯尊问。 威哥侧着头,用左手捏了捏脖子。 「我怎么会知道,我连她失踪的事情都是罗西跟我说的。」威哥边说边走进吧檯。 「对阿,威哥才刚度假回来,应该不会知道吧。」我安慰着自己说。 「你真的不知道吗?」陈唯尊不死心地凑上前问。 「你这个臭小子是在怀疑你老爸吗?」威哥又伸出拳头作势要打陈唯尊。 「唉唷,威哥怎么可能会知道啦!」我上前挡在陈唯尊跟威哥之间。 「对嘛,我怎么会知道。」威哥说。 接着,威哥又用左手捏了捏自己的脖子。 「不过,暖暖,温馨倒是有跟我提过想出国去走走。」威哥突然说道。 「出国走走?」我讶异问。 温馨想要出国走走? 「对阿,那段时间她还满积极地在接洽旅行社相关的事情,所以我想也许她真的出国散心了吧!跟我一样阿,你就不要太担心了,你想看看你姊姊那个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有一天她想回来就会自己回来了啦!」威哥说完,脸上露出的笑容不是先前的灿烂笑容,反而带有些许尷尬。 威哥这次换了右手捏了捏脖子。 「老头真不会安慰人。」陈唯尊不屑地说。 「小王八蛋给我闭上你的狗嘴。」威哥又恢復了平常语气。 「暖暖,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温馨担心了。要记得准时吃饭、多吃水果,温馨最讨厌的就是你挑食不吃水果。」威哥眼睛充满着怜惜看着我说。 「我知道啦!威哥,我会好好照顾我自己的。」我给予肯定的微笑。 「我要跟暖暖去吃晚餐,你自己解决喔!」陈唯尊拉起我的手就要往外走。 「你这个永远都不把爸爸放在眼里的王八蛋!给我好好照顾暖暖!记得吃完晚饭要平安把她送到家,听到没有?」威哥站在吧檯后面喊。 「好啦!不用你说我也会。」陈唯尊头也不回地说。 「威哥再见!」我被陈唯尊拉着走只有头能往后转。 我看到吧檯旁放着一叠一叠的书,并且每一叠都綑绑着,我好奇地问陈唯尊这些书是要干嘛的,不知道他是没听见我说话还是不想理我,他一个字都没回答我,自顾自地在唱歌。 「对了!暖暖!记得要每个礼拜把你的斑比洗一洗阿,免得你的鼻子过敏又犯了!」威哥在我们要走上楼梯时对着我提醒。 我停下我的脚步,心脏开始不规则跳动, 接着,眼泪涌上我的眼眶。 第七章 lonelydays,lonelynights.wherewouldibewithoutmywoman? lonelydays,lonelynights.wherewouldibewithoutmywoman? goodmorningmistersunshing,youbrightenupmyday. comesitbesidemeinyourway. beegees《lonelydays》 温馨的右手紧紧地握住我的左手,我感觉得到她指间的颤抖。 我抬头看见爸爸正埋首看报,而妈妈正在反覆确认行李。 我的左手使劲地捏了捏温馨,她的头并没有抬起看我,只是低着。 一颗颗斗大的汗珠自温馨的额头滑落,衬着温馨死白的脸庞,我紧张地用右手将温馨脸庞上的汗珠都给抹开。 「馨,你真的很怕吗?」我小小声的问着温馨。 温馨没有回答,可是头却微微地点着。 又捏了捏温馨的右手,我转头对着爸爸和妈妈。 「爸爸,我不想坐飞机了,我不想出去玩了,我们回家好不好?」我说。 「暖暖,怎么了?怎么突然说不去了呢?爸爸都买好机票了,怎么可以说不去就不去呢?而且你看,妈妈不是都把行李整理好了吗?还带了你跟馨馨的新泳衣阿!你们自己挑选的阿。」妈妈走到我们身旁摸摸我说。 「可是馨在害怕,她一直发抖,她不想坐飞机,我们不要让馨这么害怕好不好?」我抓着妈妈的手说。 妈妈蹲下摸了摸温馨的脸,转头看向爸爸。 我翻了个身,让自己的身体又更陷进被窝里。 那是我和温馨五岁时,有一回父亲计画带我们全家去旅行在机场发生的事。那时父亲的事业还没有发生问题,我们一家都还很和乐。 我们的人生都尚未变调前。 从那次开始我们才知道原来温馨有很严重的飞行恐惧症,只要一到机场就会紧张地发抖、冒冷汗。后来母亲曾经去请教过医生,医生表示如果严重的话甚至会导致患者休克。 那一天,父亲又将行李运回后车厢,母亲的右手牵着我,左手牵着温馨。 后来父亲直接将车子由桃园开往垦丁,花费了我们大半天的时间,起初温馨尚未从恐惧中回神,母亲给我们的点心,她总是将自己那份推向我。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温馨的笑容也一点一点地给找了回来。 车程中,我们或睡或醒,我记忆犹深的是,当我恍恍惚惚从睡梦中醒来,温馨睡熟了靠在我身旁抓着我的左手,而车子前方,母亲转头看着父亲,两人正开心地随着广播播放的音乐唱着。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全家旅行。 我抹了抹脸颊,眼泪却像水龙头坏掉般,怎么也抹不乾。 有时候我会埋怨、会质疑,怎么我的人生会沦落到如此不像话的局面。 父亲精神不正常了、母亲不在身边了、姐姐又失踪了,我知道世界上比我更不幸的人大有人在,只是, 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被归类到不幸的那一方。 想到这里,我的泪水又不住溃堤。 温馨呢?我真的好想她,其实就算整个世界都背弃我,只要有她在,我也就无所谓了。 只是现在,温馨呢? 「唯尊!唯尊!」躲在被窝里的我听到窗外有人正白痴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不按电铃以在窗户旁边喊叫自己的名字来代替门铃声的习惯。 其实这个习惯还满可爱的,但不否认地,非常的愚蠢。 我翻身下床,先到浴室将自己的脸反覆泼湿了几次。 「你怎么那么慢才开门?我快饿死了!」一进门他劈头就说。 「我现在不是开门了吗?」我刻意将头压低。 他将身体前倾注视着我的眼睛,他什么也不说,只是, 伸出双臂紧紧地将我圈围住。 在他的双臂里,我终于放肆地哭泣,因为我知道我躲不掉。 因为眼睛哭到红红肿肿的,像隻金鱼,我只好戴上墨镜。刚好今天也有个灿烂的太阳。 「来动物园想看什么?」陈唯尊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问。 其实我满喜欢两个人并着肩漫步的感觉,他总是习惯牵着我的手,有时则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的身高大概到他的肩膀,我没有穿高跟鞋的习惯,每次看他总是要将头仰起,我并不嫌累,反而很喜欢这样的我们。 「我想去看老虎。」我说。 隔着一道玻璃窗,我们佇立着。 从小到大,我都非常地喜欢老虎这种动物,有人说老虎跟我的个性很对比,可是这其实就是老虎吸引着我的地方。 小时候,有一回温馨吵着母亲买一件印有一个大老虎图示的t恤,母亲拗不过温馨的缠人索性就买给她,那阵子温馨总是穿着那件衣服入睡。 隔不了一阵子,那件衣服就被温馨遗弃在衣柜的角落,小孩子总是如此。可是那件衣服却对我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老虎的形象歷歷在目。 对我来说,老虎就跟温馨的形象相距不远,而我总是渴望着这一股刚强,我希望自己内心中也能住着一隻老虎。 于是,每当我觉得自己快被打败、濒临崩溃边缘时,总会拖着温馨一起到动物园来凝视老虎。 我思考起威哥的话,我认为温馨不可能到国外去,她的飞行恐惧症是如此严重,甚至从小时候那次到长大后她都未曾再踏入机场一步,就连她最好的朋友要出国读书,她也选择在前一晚送行,隔天不到机场。这样惧怕机场的温馨,不可能像威哥说的到国外去旅行了。 老虎起身伸了个懒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侧头看了站在我右手边的陈唯尊,我不知道我站在这里凝视老虎多久了,不过他仍然站在原地跟着我一起看着老虎,没有离开、没有踱步也没有不耐烦。 「他的右后腿看起来好好吃喔。」他发现我在看他后转头跟我说。 我凑近他的身旁,并鑽进他的怀抱里,在他的脖子上轻轻的点上一吻。 「这位女士很热情喔,投怀送抱还附加热吻。」他笑笑地圈住我说。 「陈唯尊,你还记得威哥那天在我们要走的时候跟我说的话吗?」在我们走回动物园入口时我问。 「那老头说过的话我都当作没听过。」他不以为意地说。 「他提醒我要记得帮我的斑比洗澡,以免我鼻子过敏又犯了。你记得吗?」我抬头看着他说。 陈唯尊耸了耸肩。 「威哥口中说的那斑比只有温馨和我妈妈知道而已,那其实是条毯子,我从小盖到大,馨总是嫌我懒惰不洗斑比,还说我的鼻子过敏就是那毯子惹的祸,所以她每个礼拜总是会逼我帮斑比洗澡。」 「而且,因为我觉得都那么大了还有这样的习惯很丢脸,所以我让馨不准告诉别人,她从来就没有告诉过别人」我停顿一下说。 「可能是温馨走之前跟我爸说的吧!」陈唯尊看着前方问我。 所以代表威哥其实在温馨离开之前有跟温馨见过面? 所以代表威哥其实知道温馨去哪里了吗? 第八章 可笑的是这些回忆至今还折磨着我 突然忆起你曾开过的玩笑而崩溃 这些什么都不是的瞬间今天也使我翻来覆去 突然忆起你曾做过的鬼脸而破碎 epikhigh《oneminuteonesecond》 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有一阵子,温馨总是将手机带在身上,就连上个厕所也巴着手机不放,时不时地查看手机有没有简讯或是未接来电。 看她这样的举止,不难发现恋爱的端倪,好几次我试着套话,可是她也仅以微笑代替回答。 看着她甜蜜的笑,其实也就了然于心。 那阵子,温馨的脸上总是掛着小弧度的笑容,她坐在沙发上看着书,静静地听着thepretenders的i'llstandbyyou,就这样让这首歌不断重复: i’llstandbyyou i’llstandbyyou won’tletnobodyhurtyou 我坐下,在她的身旁,轻轻地唱着,然后她将埋首在书中的头抬起,看着我并且给了我一个拥抱,然后她也开口跟着我唱: i’llstandbyyou soifyou’remad,getmad don’tholditallinside comeonandtalktomenow 之后,第一次看到他是在他的录音室,我才知道原来他也是玩音乐的,好像是个还满知名的音乐製作人。 温馨一看到他便鑽到他的怀里,而他则以嘴唇在温馨的头顶落下一个个吻。 「来,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她叫温暖。」温馨拉过我说。 「你就是暖暖?跟姊姊长很像嘛!果然是双胞胎,可是气质差很多耶!」他完话之后摸了摸我的头。 他看起来年纪不下四十了,笑容非常的年轻阳光,如果光以笑容判断的话,那他铁定不超过二十五岁的。 「你听这首歌,我下次表演想要唱这首,帮我重新编曲一下吧!」温馨从包包里拿出一张cd。 当他将音乐播放出来后,便心领神会般的露出笑容对温馨点点头。 thepretender的i’llstandbyyou。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向坐在桌子上的温馨伸出右手,而温馨也伸出自己的左手,她跳下桌子,两脚赤裸地踩在他的双脚上。 他双手环着温馨的腰,温馨则双手圈住他的颈项,他们就这样随着音乐缓缓地移动彼此的脚步。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温馨,而温馨的眼中也只有他,而他们的眼神又是如此的柔软。 我的眼眶蓄满泪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温馨「为自己感到幸福」,而不是为了我。 温馨的眼睛里,充满着他,不是我,可是我不因此而吃味或是愤怒,我的心也随着他们悠扬的脚步掉进他们的世界。 我想,那是温馨最接近幸福的一刻。 为什么是接近? 凡事总是带着些许的不完美,这似乎就是人生的定律。 他身上也有些许的不完美,错,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大的错误。 他是个有妇之夫,有一个老婆和两个孩子。 起初温馨也被蒙在鼓里,甚至真正知道他已经结婚的除了他自己的朋友没有几个人。 而温馨则是在一次他睡觉时接到了他老婆的电话,她才知情。 不过,温馨选择装作不知情。 温馨对我全盘托出的那个星期五晚上,当我站在台下听着温馨唱着这首i’llstandbyyou,我眼睁睁地看着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从她眼中溢出, hey,whatyougottohide? igetangrytoo welli’malotlikeyou 温馨唱到后段已经没有力气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她的妆都给哭花了,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台上,只剩下一张嘴巴还跟着旋律诉说她的心情: whenyou’restandingatthecrossroads anddon’tknowwhichpathtochoose letmecomealong becauseevenifyou’rewrong i’llstandbyyou 那天晚上,我躺在温馨身旁,看着她背对我的身影,我跟她说: 「就让一切过去吧!让我们回到没有他的时候。」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开口吐出几个字: 「是他跟我说我也有资格被爱。」 第九章 somesaylove,itisariver thatdrownsthetenderreed somesaylove,itisarazor thatleavesyoursoultobleed somesaylove,itisahunger anendlessachingneed isayloveisaflower andyou,it'sonlyseed it'stheheartafraidofbreaking thatneverlearnstodance it'sthedreamafraidofwaking thatnevertakesthechance it'stheonewhowon'tbetaken whocannotseemtogive andthesoulafraidofdying thatneverlearnstolive whenthenighthasbeentoolonely andtheroadhasbeentoolong andyouthinkthatloveisonlyforthe luckyandthestrong justrememberinthewinter farbeneaththebittersnowliestheseed thatwiththesun'sloveinthespringbecomestherose bettemidler《therose》 头有些重重的,我倒了一杯热水便又坐回床上。 我拿起床头柜的杂志想要看个几页消耗时间,可是马上又因头脑思绪不清晰而作罢。 我鑽进被窝里,看来这个假日我是注定要在床上和感冒病毒作战了。 听到手机铃声时,我吃力地睁开双眼,墙上的时鐘告诉我我已经昏睡了四个小时。 我拿起手机查看,刚刚漏接的电话已经是第七通未接来电了,而来电的源头全是陈唯尊。 我压下通话键。 「唯尊!」话筒的另一端传来生气勃勃的声音。 「你是每餐都吃一头牛吗?怎么永远都那么有力气大吼大叫?」我说。 「谁像你都吃那么少,你一定还没吃晚餐对不对?声音那么小。」他大声的说,他说话的情绪像是每天都在过年般的兴奋。 「还没吃,可是我好不舒服,不想吃。」我有些虚弱地说。 「什么!你不舒服!怎么了?感冒吗?有发烧吗?那有吃药吗?不对,应该要先看医生,唉唷!我现在马上就过去找你。」我一句话都还没搭上腔就被他掛了电话。 我勉强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在床上换好了外出服,也许是因为有些轻微发烧所以身子直发冷,我在脖子上围了条围巾。 坐在床上等陈唯尊时,我想像着他此时此刻正在哪边做着什么事情,也许正打着哆嗦骑摩托车,不对,也许是在等红绿灯,然后偷偷瞧着隔壁车辆里的驾驶有没有在挖鼻屎,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得笑了出来。 门铃在此刻响起,我走上前开门。 「暖暖,还好吗?」满姨搓着手掌走进屋内。 「满姨,那么冷还特地出门干嘛?我很好啦!」我用自己的手掌包覆住满姨的双手。 「我就担心你这个小丫头每次天冷都不会好好注意保暖。」满姨摸摸我的脸说。 「满姨你的手怎么湿湿的?不擦乾会冻伤的!」我赶紧抓住满姨的双手往我的上衣上抹。 「唉呀,刚刚洗完碗就担心着你赶紧过来了。」满姨说完抽回自己的双手。 满姨在屋子里兜了几圈,交代我要好好吃饭、晚上睡前记得关窗后,便表示自己睏了要先回家休息了。 满姨就是这样成天担心着我,不过因为她的关心也让我知道除了姐姐,我还有一个总是把我放在心上的家人。 我坐在餐桌上,纳闷着陈唯尊怎么时间过了那么久还没到。 是路上的红灯太多吗?迷路了?还是,出车祸了? 我摇了摇头,试图将脑袋中的坏念头给摇出脑袋。 我起身,换上了外出鞋,准备到门口等待陈唯尊。 一打开家门,门便撞上了地上的信封袋,我蹲下身,拿起信封袋,打开一瞧,里面果然放着一片cd。 这时,我听到摩托车的引擎声,我看着陈唯尊骑着摩托车靠近。 机车前方放脚的地方放着的不是他的双脚,而是堆叠着大包小包的食物袋,我就这样看着他彆扭地举着他的双脚骑摩托车,双脚还悬空在两旁甩呀甩地。 一走进屋内,他着急地将食物一包包打开,霎时餐桌上都被食物给淹没了。 「你要喝鸡汤还是喝鱼汤阿?还是不喝咸的?那就喝热可可吧!」 「吃点东西吃点东西,你要吃饭还是吃麵?还是吃麵包?我都买了,不管有没有胃口,就抓你想吃的多多少少吃一点吧!好不好?」陈唯尊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流利的将话说完了。 我顿时嘴巴连一个字也挤不出来,我用右手摸摸自己的心,然后低下头。 他无力地坐下,我们两个没有看着彼此,就这样让沉默维持着。 「暖暖,」他终于打破沉默。 「对不起,这是我第一次碰到这样的状况,我不知道要为你准备什么,我只好把想到的每一样都买来,我知道你会骂我浪费,骂我乱花钱,骂我迟到,甚至骂我只穿拖鞋就衝出来,可是,我一听到你不舒服我就好心急好心急。」他说这些话时,头抬都不抬一下。 我站起,走到他的身旁,蹲下。 「我只是,很怕自己,买不到你想吃的东西。」他的眼泪跟着他呼吸的起伏落下。 我双膝跪在地上,挺直上半身将他拥入我的双臂,脸贴着他脸,他的脸因为骑摩托车而被冻得冰冰的,接着,我感觉自己的脸颊也有泪珠滑过。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哭,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跟着哭了,可是现在我真的觉得拥有你的爱好幸福好幸福。」我说,手又拥地更紧了些。 这时候,我刚刚放入音响中的cd正好又回到歌曲的开端重新播放了。 我们两人坐在沙发上发呆,两人的情绪都稳定下来了。 「今天去找你上次跟我说过的温馨的前男友吧!也许他会知道温馨的下落。」陈唯尊将头侧边,敲了敲我的头说。 「找那个人?这样好吗?我其实跟他不太熟耶,而且温馨都跟他分开好一段日子了。」我有些不安地说。 「没关係啦!试试看囉,你到底想不想找你姊姊阿?」陈唯尊站起来面对着我,并且对着我伸出他的双手。 「当然想阿!只是我也忘了那个人的录音室在哪了耶。」将双手交给他,我也跟着起身。 「放心啦!我早就打听好了。」陈唯尊一副胸有成竹地说。 「哈哈,好阿,我全都听你的囉。」我开心地说。 每次只要待在他身边,我就有满满的安心感,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心脏鼓鼓的,有什么暖暖的东西藏在里头,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了。 我挽起他的手,走向门口。 经过餐桌时,我注意到刚刚被我胡乱扯开的信封上,留有几个手指头的水渍印。 第十章 失去了你美丽只是面具 失去了你善变只是游戏 失去你流浪只是逃避 失去你爱情只是抄袭 陈綺贞《灵感》 「你刚刚到底为什么要哭阿?」我抓住陈唯尊想要脱开的手说。 「有吗?刚刚有人哭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他顾左右而言他。 「你不要装了啦!明明就是你。」我用双手固定他的头,强迫他看着我。 「我就很着急嘛!」说完还对着我翻白眼持续了三秒鐘。 「你看你现在又回到这种神经病的样子了,刚刚还在那边装清纯,好像自己没交过女朋友一样,说什么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都是骗女生的。」我生气地将他的头推开。 「你这样说太不公平了吧!我是真的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耶。」他挡在我的前方说。 「你以前的女朋友都没生病过吗?骗谁?」我又将他推开。 「真的没有过阿,她们都健康的像牛一样。」他又挡在我的前方说。 「我不觉得她们听到你这样形容她们会开心。」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唉唷,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啦!他们都健康的像熊一样?还是像马一样?」他不死心地追着我说。 「你好,请问林旭杰先生在吗?我之前有打过电话跟他约好时间来拜访,我姓陈。」陈唯尊跟大厅的总机小姐说明。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 「好,我帮您接洽一下,麻烦您稍等。」总机小姐甜美地笑。 「你刚刚在看总机小姐的哪里?」趁着等电梯的空档,我踮起脚跟凑上他的耳朵说。 「哪有看哪里?看她胸前的别针反射出来的你的脸阿,阿~我们暖暖真漂亮!长的真别緻阿!活像个真人版芭比娃娃!」陈唯尊转过身捏住我的脸左右拉扯。 我们一走进录音室,那个人便上前迎接我们。 其实,对他,我并没有太大的敌意。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知道温馨被他伤透了心,我却无法打从心底讨厌他,有几次我试着想像他甩了温馨几个耳光,或是对温馨冷嘲热讽,不过随即又被那次他和温馨一起跳着舞的画面给破坏了。 我想,至终,温馨终究讨厌不了他、恨不了他,而我也如此。 「暖暖,你还好吗?」他关心的问,我抓不到他语气里的假装。 「嗯。」我点了点头。 陈唯尊等大家坐定便劈头询问他温馨的下落。 「自从跟温馨分手之后,我跟她就再也没联络了,她失踪的事情,也是上次听你说我才知道的,我真的非常地讶异也非常担心,所以才让你带温暖过来,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一起找到温馨。」他说得非常肯定。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为什么要跟我姊姊分开?」 我终于鼓起勇气地问了,这是我一直以来都非常好奇的问题。 据我所知,馨在知道他是个有家室的男人后仍然与他交往了好一阵子,不过到最后为什么两人仍选择分开呢? 「这种话也许由我来说不太适当,尤其说的对象又是你,不过既然你都问了,我只好说了,那是因为你姊姊有别的男人。」他垂下头沮丧地说。 不可能。 「当我发现时,其实我也不可置信,但是你姊姊也亲口跟我证实了,他跟那男人的确有关係,我想了想,虽然我真的很心痛,不过,我也是有家庭的人,不该这样牵绊住馨,该让她去追求属于她的幸福,我没办法给她什么,所以我只好放手了。」他说到这里,表情尽是痛苦,然后拿了桌上的杯子啜了几口水。 我难过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谢谢你,我想我该走了。」说完我掉头就走。 「温暖,等等!」说着,他衝到我面前来。 「这是我跟温馨最后一次见面时,她忘在我这里的手环,等她回来时,请帮我转交给她,跟她说,祝她这次真的能够幸福。」他将手环放到我手中。 那是我送给温馨的手环。 表演前,温馨在吧台里走来走去,像是在寻找什么。 「馨,怎么了?你在找什么?」我问。 「你昨天送我的那个手环阿,我今天有戴出来,可是怎么不见了呢?我想戴它上台。」馨依旧在吧台里蹲上蹲下地找寻着。 「有没有落在地板上阿?」我也走进吧台里一起寻找。 「找到了!找到了!哈哈,真的在地板上。」馨开心地又将手环给套回左手。 那天晚上表演后,温馨便再也没回家,直到今天。 「暖暖,你干嘛突然说走就走阿?」出了大楼,陈唯尊追在我身后说。 我头也不回地逕自往前走。 「你也看一下红绿灯好不好!很危险耶!」他一把抓住我大声的咆哮。 我什么都无法思考,我觉得下一秒「我」这个躯体就要爆炸了。 「让我一个人,拜託。让我一个人,拜託。不要跟着我,这是我唯一的请求。」推开他,摀住嘴巴,我走开。 我走在人行道上,这里是哪里我不知道,我只是一直往前走。 脑海中是那时候温馨刚跟那男人分开时,我陪着她走遍了大街小巷,走遍了台北的每一家菸摊,为的就是要买一包marlbororoll系列的香菸,据说那只有在德国贩售。 「为什么非得要那包菸呢?」我筋疲力竭地靠在路边的路灯问。 温馨低着头没说一句话。 我看着头始终低着的她,拉起她的手,继续往下走。 那天,直到深夜,我们还是没有找到那包菸。 「他抽那牌的菸,」温馨在回家的路上,拉着我的手说。 「我想要再闻闻那样的味道。」 听着,我把温馨紧紧地抱入我的怀里,而她,放声地哭泣。 靠着建筑物,我沿着墙壁跌坐在地,我大声地将无助伴着眼泪宣洩而出。 不可能, 三个字挥之不去。 第十一章 有些事情想要答案却找不到 永远穿越不过如墙一样的人群 扰嚷的空间里摀着自己嘴巴 不要说会更吵 张震岳《停》 我的一颗心正跌跌撞撞。 我拨了通电话给手机通讯录里,一组并不非常熟悉的号码,电话接通。 「喂,是妈妈吗?我是暖暖。对不起打扰你了,现在方便见个面吗?」 我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是个可以完全受到阳光照射的位置。 和母亲已经将近三个月完全没有联络也没有见上一面,上次见面应该是温馨刚失踪时,为了和母亲确认温馨的下落吧。 今天其实也不是为了要确认温馨的消息,只是想要跟母亲见上一面,听她说说话。 母亲一走进咖啡厅便瞧见了坐在角落的我,匆匆地走近。 「怎么了?有事吗?是不是馨馨有下落了?我不可以待久,自从上次温馨那件事,我现在出门都得小心翼翼了。」母亲还没坐定便说了这些话。 「温馨的什么事?」我问。 「喔,没有啦,很久以前的小事情。」母亲顺了顺头发,眼睛飘向他方,并将其发勾到耳后。 「怎么?过的还好吗?」母亲握了握我的手说。 透过母亲手掌心传来的温度,我总算找回一些些的熟悉。 「妈妈,我很想你。」我努力让自己的眼泪不涌上眼眶,说出口的每个字因为忍耐而有些颤抖。 母亲看着我好半响,沉默不语。 「妈妈的暖暖,你一个人一定很累对不对?」说着,母亲也掉下了眼泪。 说着说着, 母亲陡然起身,我慌张地抬起头,我深怕她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甚至,我已经伸出手想要挽回母亲。 但是,母亲没有离开,她越过桌子,在我的身旁坐下。 母亲将我揽进她的怀里。 「对不起,妈妈的暖暖,馨馨不见之后就剩下你一个人,妈妈还不能陪在你身旁,你一个人会害怕吗?」母亲拍着我的背说。 我没有答腔,用泪水代替回答。 好一段时间,我们就这样抱着,两人都哭得无法说话。 我回想起,还住在家里的那段时间,不堪回首的过去。 可是此刻的我竟然开始怀念起,每当父亲喝酒醉对我们和母亲拳打脚踢时,母亲的怀抱,那是我们唯一的避风港,我们唯一可以躲的地方。 父亲几乎天天都会喝得烂醉如泥,这也就意味着母亲和我们几乎天天都会挨打,我知道这样比较不好,不过我们又比母亲幸运一点,父亲有时根本醉到没有力气走到房间将我们撵出房门,所以每当听到父亲回家的脚步时,母亲便急忙地将我们给推入房间。 在房间里,温馨总是抱着我躲在棉被里,为了不让我听到房门外的声音,她会大声地唱歌,试图盖过房门外父亲的打骂声,我也会说服自己专注地听温馨唱歌。 「我记得有一回你跟馨馨在吃饭时,你露出恐惧的脸说你每次只要听到爸爸打我的时候我喊叫的声音你就好想死掉,当下我吓坏了,你竟然用到『死』这个字眼,后来每一次你爸爸打我的时候,我都会努力忍住不叫出声。」母亲说完还呵呵地笑了几声,可是依旧掩不住她回想起过往的黯淡神情。 「妈妈。」我又将母亲给抱得更紧些。 「哎唷,妈妈的暖暖阿,妈妈真是捨不得你阿!我有交待满姨要好好照顾你,你可要多听满姨的话,知道吗?」母亲抱着我左右晃了晃。 「当然知道,我都有好好听满姨的话。」我说。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吧!不要一直掛记在心上,我们都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始,不是吗?」母亲将我推开,双手捏着我的手臂说。 「可是,妈妈,馨馨不见了,不是吗?」我有些激动地说。 「馨馨她???」母亲像是想到什么却欲言又止。 「妈妈,我真的快爆炸了!我开始分不清身边的人谁说的话是真的,谁说的又是假的,好像每个人都是双面人,他们每个人都像是给了我真心,可是却又捉摸不定,感觉随时会失去,这种感觉真的好恐怖。」我抓住母亲的双手说。 「暖暖,妈妈该走了。」母亲将我的双手扒开。 「妈妈???」我看着母亲拿起原本放在椅子上的包包。 「答应妈妈,好好照顾自己。」母亲说完在我的额上点上一吻。 我的眼泪又滴了下来,我已经没有力气伸手擦去。 「馨馨没事的。」 走之前,母亲留下这句话。 拖着沉重的脚步,抵达家门前。 这两天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怎么感觉像是过了好几个月般。 昨天跟陈唯尊一起去找了那个男人,我始终记不起他的名字,想到这里,我甩了甩头。 今天则是见了母亲一面,若有似无的距离感将我折磨得好痛。 我打开家门旁的鞋柜,那鞋柜平常都没有在使用,我和温馨的鞋子总是习惯放在屋内。 我打开鞋柜最右排底层的格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放了三包牛皮纸袋,最上面的那一包是我大前天早上刚放进去的,我纳闷着怎么都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跡。 我打开纸袋确认。 每一个纸袋里装的都是二十张千元大钞,那是从我每个月的薪水中勉强抽出的一部分,放在鞋柜里的目的是为了给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在我和温馨搬到这里没有几个月便得知了我们的下落,有一天夜里他出现在我们家门前,那天晚上温馨在mushroom上班,只有我遇见父亲。 父亲并没有喝醉,他意识清晰,他跟我说,他可以保证之后再也不来打扰我跟温馨的生活,让我们自己去过我们的狗屁人生。 可是他开出的条件便是每个月要给他两万生活费,这笔数目对我或是温馨来说并不小,可是为了我跟温馨能够有不被干扰的生活,我想着省吃俭用应该也还是过的去吧,便答应了父亲的请求。 并且,瞒着温馨。 这是存在我和温馨之间的第一个秘密。 后来,父亲果然也就遵守承诺,果然每个月定时拿了钱也不再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 我和父亲约定每个月的第四个星期五晚上他自己来拿,因为那个时间是温馨固定的表演时间,这样就可以避免他们俩见面了。 只是,鞋柜里已经积了三个信封袋了。 我关上鞋柜,没再去理会。 第十二章 youaretheone 行走在黑暗中的时候 被黑暗囚禁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呼吸 你是我的救赎向我伸出双手的你 在世界上所有的门都对我关起的时候 把我的手交给你 epikhigh《one》 房门外不断传来玻璃摔上墙壁的破裂声,混杂着拳头打落在身体上的闷哼声。 「馨,我好怕,妈妈会不会被爸爸打到死掉?」我抓着温馨的手说。 「才不会!你忘记妈妈说她是弹弹球做成的吗?一下就会恢復原形了啦!」温馨用棉被包覆着我们说话。 「呵呵呵,我都忘记了耶,可是我以为那是妈妈骗我的耶。」我忍不住摀着嘴巴笑了出来。 「当然不是骗你的,我上次不小心撞到妈妈,我被弹到好~远耶!」说着温馨还夸张地伸出手比划着距离。 我咯咯地笑了出来,却丝毫没发现温馨脸上始终透不出笑意。 碰! 父亲摇摇晃晃地破门而入,我和温馨马上翻开棉被起身,房门外,母亲被打趴在客厅地上,地上洒落着一滴一滴鲜红的液体,我吓到说不出一句话,呆若木鸡。 「你给我过来!」父亲一把抓住温馨的头发,用拖的将温馨从床上给拖到了地板上。 我见状立刻衝上前以自己的小掌不断拍打着父亲的手臂,希望能够让他松开揪住温馨头发的手。 可是他非但没有松手,还用另一隻手将我的头发也给揪住。 我们两个就这样被父亲抓着头发给拖出了房间。 母亲见状奋力地起身,用牙齿狠狠地在父亲手上留下齿印,父亲立即还以母亲一巴掌,力道之大让母亲的鼻子又流下了鲜红的液体。 温馨趁父亲松手时衝上前去,她的身高刚好到父亲的腰部和胸部的一半,她使尽全力的以脚反覆踢着父亲的腿。 不过,父亲的腿往温馨身上扫一下温馨便又马上躺在地上。 「你这个小贱货,跟你妈妈一个样!这么小就知道瞧不起人!连你亲生爸爸你也瞧不起!」父亲狠狠地在温馨身上踩了好几下。 我害怕地倒在一旁大声哭泣,我看着母亲为了保护我们被父亲蹂躪,温馨则为了母亲被父亲反覆践踏,而没用的我,只能在一旁哭泣。 我只会哭。 这种情节不断在我成长的生活中上演,甚至粗陋到连形式变都没变地每天上演着,更讽刺地是,有时候看电视,电视也上演着我们的生活。 「我看不到我自己背后的暖字。」温馨蹲在河堤上说。 某天晚上,温馨突然说想要到河堤上走走便骑着摩托车把我载到这里来了。 「对阿,你应该把暖刺在你的左边胸口,这样不就代表我永远在你心上吗?」我笑笑地说,在她身旁坐下。 温馨开了一瓶啤酒,一口气喝了大约半罐。 「那样不行,」 「我不行看着你,一旦你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我就全部注意力都在你身上了,我没有自己。」温馨又喝了口啤酒。 「哈哈,我又不是你男朋友。」我笑着说。 「白痴喔,你当然不是,你比男朋友还重要几千亿倍好不好!」温馨没好气地对我说。 「可是我不懂耶,你当初刺那个刺青,不就是要提醒你我一直都在你身后吗?还有我一直都在吗?」我不解地问。 温馨清了清喉咙。 「暖暖,你对我来说重要到可以让我放弃自己的生命,不顾一切的那种。每次只要看到你我便有这种念头。后来,我遇到了威哥,他让我知道,真正的爱是要透过自己爱的人来学会如何爱自己。」温馨说到这里转头看向我。 「暖暖,我很爱你,所以我需要透过爱你学会如何爱自己。我要拥有我的人生,为我自己而活的人生,而你就是在背后支撑着我走下去的爱。」温馨说完,又将眼睛转回前方。 停顿了一下,我点了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其实,我还是不怎么懂耶。」我偏着头。 「我也没期望你听懂阿。」温馨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在回程的摩托车上,我坐在后座看着温馨后颈上的那个「暖」字,反覆地思考她刚刚说的那番话。 是否,我们都在彼此的爱里忘记了自己? 第十三章 我庆幸我走在一条不完美的道路 认清我们多渺小多么脆弱 刺眼的青春宣告沉默换床头灯一座 我庆幸我身在这场没脚本的演出 领悟这个姓名该起的作用 车窗外时间无声流动我也曾任性过 终于学会了不再辩驳 陈奕迅《床头灯》 过了晚上吃饭时间,我一个人坐在角落涂涂写写一些东西,其他人都在位子上看电视新闻。 突然我看到电视上出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我没看清楚脸,可是那让我想起我的妹妹,温暖。 好想来一根菸。 我低头不继续盯着电视,翻了翻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看到好几次我试图描绘出暖暖的脸可是只下了几笔便又作罢的痕跡。 说到底,我还是没有勇气,就连虚拟的她,虚拟的暖暖,我都没有勇气面对。 我的笔记本上,我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每一首歌的歌词,在心中跟着旋律反覆唱了好多遍,我试着揣想,不知道暖暖听到这些歌时,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暖暖一个人敢睡觉吗? 暖暖每天都有准时吃饭吗? 暖暖有没有又挑食不吃水果? 暖暖鼻子过敏的毛病还有没有在犯? 暖暖有没有定期帮斑比洗澡? 还是, 暖暖有没有因为想我,睡不好呢? 想到这里,我打断自己的思绪,我还有什么资格奢望她会想念我这个不尽责的姐姐。 我没有履行到会永远陪在她身边、会永远保护她的承诺。 我摸了摸后颈上的刺青。 那个「暖」字。 「温馨,又一个人坐在这里干嘛?」女人说。 「没阿,只是累了。」我把笔记本闔上。 「是吗?看起来有点怪。」女人说完,抢过温馨的笔记本跑开。 「你敢翻开我就有胆在这里砍断你的手。」温馨站起来表情严肃地说。 女人扁了扁嘴巴,眼神满是挑衅意味,接着将右手的笔记本高高举起,放手。 「还你阿,自己来捡。」说完,拍了拍双手便转身走人。 温馨走上前,将自己的笔记本自地上拾起,笔记本正好翻开在温暖的肖像半成品那页。 温馨看着温暖的笑脸,没有眼睛,只有掛着完美弧度的一张嘴巴,忍不住湿了眼眶。 坐回位子上,温馨终于鼓起勇气将眼睛给补了上去,她用黑笔涂满了温暖的瞳孔,然后,她看着画哭泣。 「她在干嘛阿?」 「她在哭吗?」 「神经病阿!」 无法理会周遭的人抱以异样眼光,以及消遣性的文字,温馨无助地掩面哭泣。 温暖,我好想暖暖。 走进厕所,温馨往自己的脸上泼了几次冷水,定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浮肿,以及眼皮下,那一双浅棕色的瞳孔。 虽然我跟暖暖是双胞胎,不过我们身上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我们的瞳孔顏色,暖暖是深邃的浓黑色,而我则是淡淡的浅棕色。 这一点也不奇怪。 浅棕色是遗传自那个我想都不愿想起的废物,我打从心底恨他,我恨他的一无是处、我恨他破坏我们家里所有人的人生,现在,我更恨他让我无法照着镜子想念暖暖,就因为那双浅棕色瞳孔! 我每天晚上睡前,都不断地想着如果我们的生命中没有他,我们的人生会是怎么样? 而可恨又可悲地是,结论是,如果没有他,我跟暖暖根本就不存在!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温馨,也不会有温暖,不会有这对双胞胎姊妹。 我不会拥有温暖,温暖也不会拥有我。 没有温暖的人生,我甚至根本不想去拥有。 回过神来,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浅棕色瞳孔,我想起赋予我这双浅棕色瞳孔的人曾经多次用跟我自己相同的眼睛逼近我的双眼,就像我自己在跟着自己说: 「我要你死,我要你们全部都死掉!死在我的手中!」 回忆一涌而上,我一气之下,随手在地上捡了个抵住厕所大门的石块,奋力往镜子上摔。 镜子由整片光滑光亮的平面顿时碎裂成无数个碎片散落一地。 警铃大作,我走出厕所。 第十四章 有时寂寞太沉重 身边彷彿只是观眾 你的感受没有人懂 难得谁自告奋勇 体贴让人格外感动 爱上他前后用不到一分鐘 蔡健雅《无底洞》 「我们刚刚上新闻了耶!」陈唯尊进家门前兴奋地跳来跳去。 「你又不是被访问的人,只不过是路过的路人甲。」我翻了翻白眼。 「起码上电视了阿。」陈唯尊用头撞了下我的头。 进家门后,我们将晚上煮火锅的食材放在餐桌上,两个人便像气球洩气般瘫软在沙发上。 「累死了,累死了。」我用左手捏了捏右边肩膀。 「我来帮你按摩好不好?」说完他便自己起身走到沙发后面,开始帮我按摩。 按了按,他转身将音响开关按下。 「唱歌给我听。」我轻轻地说。 「嗯?」 「为什么感觉你很少开口唱歌阿?」 「有吗?没有阿,那你说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 随着音响播放出一首新的旋律,他绕回到沙发前方,牵起我的双手,将我缓缓地拉起身。 他低下头,双眼直视着我的眼睛。 「回想恋情的内容有谁想过有始有终 不过是一时脆弱让人放纵。」 我将手绕上他的颈部,跟着他一起唱: 「穿梭一段又另一段感情中 爱为何总填不满又掏不空 很快就风起云涌人类的心是个无底洞。」 我笑了笑,紧紧地抱住他。 接着,我踩上他的双脚,他的脚步随着旋律移动着。 「喂,这是一首悲歌耶。」我轻声地在他耳边说。 「有什么关係,我觉得现在的我们很温暖阿。」他说完在我的耳朵上留下一吻。 我甜甜地笑,把身体交由他去掌控。 「尝试亲吻尝试拥抱或沟通没有好感再尝试也没有用 大多数人都相同喜欢的只是爱情的脸孔。」 我们跟着旋律在屋内旋转着,他在我耳边轻轻地唱。 他的咬字令我沉迷,跟温馨的咬字方法不同,可是给我的感觉却相当的熟悉。 「你的眼睛。」我盯着他的眼睛看。 「我的眼睛怎么了?」他问。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眼睛。」 「我知道。」 「你知道?你为什么又知道了?」我笑了,这回倒是要看看他怎么回答。 「你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死命地盯着我的眼睛看,像是要把我吃掉似的,我真的好怕喔!」他笑着说。 「谁像你讲的那么噁心阿!」 「哈哈哈哈,那你说,我的眼睛让你想到什么了?」他把他的眼睛凑上我的眼睛说。 「温馨。你跟她一样有一双浅棕色的瞳孔。」我看着他浅棕色的瞳孔说。 陈唯尊直勾勾地盯住我。 「我很开心。这代表我跟温馨在你心中同等重要。」说完他又在我耳朵上亲吻了一下。 我像是太阳下的向日葵般,心里好暖好暖,虽然不懂他推理的逻辑,可是我不否定他说的那句话。 我睁开眼睛,从柜子的玻璃反射里面,看到玻璃映出我和他的身影。 这个画面,好熟悉。 时光停在彼此眼神里的幸福。 歌曲结束后,他将我放回沙发上。 「啊!」他凄厉的吼叫了一声。 我着着实实地被他这声吼叫震慑住。 我露出惊愕的表情看着他,吐不出一个带有问号的句子。 「我们忘记买沙茶酱了啦!」说完他自己懊恼地抓抓头发,便往门口走去。 看着他被抓乱的头发,我开始怀疑刚刚那是不是场梦。 我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暖暖阿,满姨给你织了毛外套,这顏色你喜不喜欢?」看到满姨手上拿着毛衣走进家门,我才总算给现实拉回了思绪。 「当然喜欢阿!满姨哪次织的我不喜欢!你的手艺可是全台湾第一名耶,找不到第二个人了。」我起身将满姨手中的毛外套抱入怀里说。 「哎唷,有你这张甜死人不偿命的嘴巴就够了。」满姨捏了捏我的脸颊。 「我可不是个会随意拍人马屁的人唷!是真的东西好才称讚的。」我不满地说。 「哈哈哈,好啦!你今晚要煮火锅阿?」满姨看着桌上的食材说。 「喔,对阿,天气冷阿」 「要满姨帮你准备汤头吗?」满姨担忧地说。 「不用啦!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真的吗?你可不要跟满姨客气阿!唯尊那小子靠不住的!」满姨摇摇头说。 「不会啦!满姨你快回家休息吧!」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有事情再找我阿!」 我目送着满姨离开。 就在我翻开火锅食材的同时,我突然想起: 满姨刚刚是说「唯尊」吗? 满姨什么时候认识陈唯尊的? 我印象中他们完全没有见过面的。 第十五章 爱是无辜的风箏拉扯最在乎的人 情已逝我还在註定一个人流浪 爱是断线的风箏挣脱一开始的梦 黑暗中一步步的坠落红尘 曹格《无辜》 听着陈奕迅的《床头灯》,我翻身下床。 我已经连续失眠了好几个晚上,心头总是闷闷的,可是却又找不出原因为何。 穿上外套,我准备出门买瓶牛奶。 出了家门,我走到鞋柜前,打开那属于我和父亲约定的格子,三包信封依旧原封不动的躺在那儿,看不出丝毫曾经被人移动过的痕跡。 我的心头顿时涌上了许多不安,甚至就连心脏的跳动也莫名加快。 于是,我决定改变目的地。 走在无比熟悉的这条街上,我的情绪却更显黯淡。 这是我跟温馨成长了十八年的街道,我们天天经过这棵樱花树,每次经过时我总是很高兴的跟温馨说我们好像日本女高校生,而温馨总是以鼻子冷哼我一声做为回应。 在更前面一点的早餐店主人养了一隻法国斗牛犬,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总是喜欢给他身上穿件厚厚的衣服,我跟温馨都认为这样简直就是在虐狗,所以每天早上我们总是趁老闆忙碌时偷偷将他身上的衣服给脱下。我觉得那狗狗一定在心里感激我们不下百次了。 随着离「家」的距离越来越短,我的脚步越加沉重。 我有点迷惘,可是我不敢反问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 因为我知道一旦我脱口问了自己,我便会想到千万个藉口让自己走回头路。 于是,我以上排牙齿咬住下嘴唇,将脸埋入围巾里,低头继续往前走。 当我按下门铃时,我就知道再也无法挽回了。 过了不到一分鐘,有一个身形憔悴的女人前来应门。 「你!」女人看到我满脸尽是惊讶,说不出话。 「请问,我父亲在吗?」我刻意忽视她的惊讶。 「你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女人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对我吼叫。 「你把你爸害的还不够吗?」她越过门用力地将我推倒在地。 「我…」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躺在地上。 「要找你爸自己去医院!」 「不要再来这里了!难道非得要真的死了一个人你才要罢休吗?」女人关上门前用凄厉带有哭腔的声音说。 我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又尝试压了几次门铃,却再也没有人回应。 我摸了摸我的嘴唇,有些撕裂的痛楚,触摸嘴唇的手指都给染上了血水,我的嘴唇不自觉地被自己给咬伤了,我用围巾随意地抹掉。 此时,我看见了隔壁邻居打开一小道门缝正看着我。 「婆婆,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温暖。」我上前试着找回婆婆的记忆。 婆婆微微地点了点头,眼神尽是为难,以及…一些些的恐惧? 「婆婆,你知道我爸爸发生什么事了吗?」我问。 婆婆转身进了屋内,出来时手中多了三、四张卫生纸,递给我。 我摸了摸我的脸颊,才发现刚刚被推倒时一滴眼泪都没掉的我,现在满脸都爬满了泪水。 「你爸爸现在在医院。」 我举步维艰的走进婆婆跟我说的医疗大楼,向柜檯报了父亲的姓名,那护士正忙着修自己的指甲,甚至头连抬都没抬就随意的以手挥了挥一个方向,然后报了个数字给我。 「你爸爸现在的女朋友到处跟邻居说是你姊姊害的,可是婆婆我觉得奇怪,温馨这小女孩我从小看到大,每次经过这里总是很有精神大声的跟我问好,还会关心我穿的暖不暖,不像是那个女人描述的那样。」 我将左手手掌用力地握住右手手掌,止不了颤抖。 我推开门,深呼吸,吃力地拖着双脚走进病房。 「你说你不知道你爸爸怎么了?怎么可能?」 眼前的景象,教我腿软跪坐在病床前,我的双手剧烈地抖动着,我试图以手摀住口,不让自己哭声宣洩出来。 可是我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哭声,我缓慢的爬到了父亲的病床旁,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身体撑起。 我不敢碰到父亲的身体,手指颤动的在父亲身体上空游移,我的眼泪一滴一滴洒落在父亲的脸上、脖子上、胸口。 而父亲却始终没有反应,紧闭双眼。 「你父亲给你姊姊伤成植物人啦。」 第十六章 闭上眼看最后那颗夕阳美得像一个遗憾 辉煌哀伤青春兵荒马乱我们潦草地离散 明明爱阿却不懂怎么办让爱强韧不折断 为何生命不准等人成长就可以修正过往 我曾拥有你真叫我心酸 林宥嘉《心酸》 因为上次将厕所的镜子给砸碎,我立即被警告,并且取消任何娱乐。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室外的大家有的打球、有的散步,有的只是间聊。 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后颈。 温暖。 上个礼拜满姨来探视我时,跟我说暖暖最近状况似乎有些异常,总是怀疑东怀疑西,就是觉得身旁的人讲话语带玄机。 「可能太思念你这个姊姊了吧!总是想抓出一些蛛丝马跡知道你在哪里。」满姨那时候这样跟我说。 我真是不配拥有温暖的想念。 昨天夜里,我又做了梦,关于那个晚上。 那是个星期五的晚上,在固定演出之后,我因为将朋友的贝斯忘在家里便独自回家一趟拿贝斯。 靠近家时,我瞥见一个男人的身影从家门前一闪而过。 我心中涌起不好的念头。 我加紧脚步跟上那个男人的身影。 是父亲。 距离他还有两、三公尺我便嗅到了他身上的酒臭味。 多年前那些梦魘像是一场倾盆大雨般的浇在我头上。 他蹲在家门旁的鞋柜前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你在干嘛。」我出声说。 他似乎被吓到,抖得不小力。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家?」我继续说。 「暖暖你回来了阿。」他的眼神迷离,没看出我并不是温暖。 「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谈谈,那个,一个月两万会不会太少了阿?温馨应该也都有另外拿钱给你吧!两万对我来说根本不够用。」他点着信封里的钞票说。 有一把火从我的脚底冒起。 原来这个男人瞒着我一直偷偷跟暖暖拿钱。 「还是,你要我直接去找温馨拿钱阿?你不是最怕我去找温馨吗?你总是说什么不要干扰你们的新生活,我做到了阿!那你的钱是不是应该再给多一点!」父亲摇摇晃晃地走上前搭上温馨的肩。 「你不要太过分了!」温馨愤怒地将父亲推向墙壁。 父亲整个身体踏实地摔向墙壁。 「贱女人!太久没有被打,想讨打了是不是?」父亲吃力地爬起,随手抓了一旁暗巷里的铁条,笔直地朝温馨挥去。 温馨没有闪过,铁条就这样硬是朝着温馨的脑袋给打下去。 温馨血流如注,她用手摸摸自己的头,晕眩感不断袭向她。 「早知道小时候就把你跟你姊乾脆点打死算了!真是妖孽!」父亲边说边转身准备离去。 她站起,趁着父亲背对自己时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铁条,接着用脚将父亲踹倒在地,举起手中的铁条,一下一下用力地打在父亲身上。 我揉了揉我的鼻子,抬头看向远方,有人投进了一颗三分球,开心得手舞足蹈。 我完全像是发了疯似的在父亲身上留下一道道的伤口混着血液,我无法停下挥舞铁条的动作,小时候到现在的种种不断在我脑海中闪过。 我像是要把脑中的念头打散般地打在父亲身上。 「温馨!温馨!停!停!你在干嘛?快停下来!我求求你!」满姨从外头回家时正好撞见这幅景况,她吓得赶紧上前制止我。 满姨使力一把抢走我手中的铁条。 「温馨!够了!」 「为什么不让我乾脆把他打死!」我满脸汗水混杂着泪水以及血水衝着满姨喊。 「你知不知道他是怎样毁掉我们的人生!」 「我只是要一个像样的人生阿!」我嘶吼。 「都是他!我们的人生都是被他破坏的!我要他负责!」 喊完后我跌坐在地,我伸出双手,满满得都是红色的液体。 我已经无力。 我放松自己,躺在满是血跡的地上,我放任自己哭泣。 我低下头,试图让自己不再去想起那晚的事。 左手手指熟练地笔画着吉他指法,好想弹吉他。 每次只要一想起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我就无法自拔地想要碰吉他。 下次陈唯尊来探监时,我一定要叫他带把吉他来让我摸摸。 第十七章 快阻止时间倒转当我们再次遇见 怎样的表情最适合隐瞒我依然爱你很深 别再多看我一眼别试探我真的感觉 我怕忍不住又回头眷恋你连背影都温柔 不爱就转身离开一个人把回忆推翻 不爱否定了未来你恨我别心软我也不为难 不容许谁还牵绊误解了别离的美 不可能重来这遗憾的爱我们都诚实对待 不爱就这么离开一个人被寂寞牵绊 不爱承受这悲哀iloveyouforever不能说出来 不爱就转身离开一个人我学会忍耐 不爱承担这悲哀iloveyouforever 我微笑离开iloveyouforever 就这样不爱 陶喆《不爱》 「唯尊!」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没有应声,而他也自己从门前的脚踏垫下取出钥匙,开门。 「暖暖,怎么不开灯?」他走到床边,小声地问。 我伸手阻止他正准备打开檯灯的动作。 「不要开,求求你。」我哭着说。 他什么话也没说,然后,抱住我。 「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把你知道的都跟我说?我求求你,求求你。」我抱着他的手臂抽泣着。 「暖暖…」 「求求你…求求你…」我口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他伸手将檯灯打开,并将我推开, 此刻,我跟他面对面。 我看着他的眼泪也往眼眶外流出。 「是温馨要我们帮着她瞒你的,她不要你跟着她一起承担这种痛苦,她不要拖你下水,她要你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好生活下去。」 「那些信封是温馨托我烧的光碟,我要满姨放在你门前。那是温馨关心你的一种表达,也是她想念你的一种方式。」 「温馨,真的很想你。」 我什么都听不进去,我用力地将陈唯尊推开,并且要他闭嘴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暖暖,温馨她是为了要保护你才会做出那样的事!」他激动地说。 保护我? 这就是她所认为的保护我? 我第一次质疑温馨对我的保护,她为了保护我将我们的父亲伤成植物人,然后就凭着一句「保护我」好像一切都合理化了,有退路了。 「那是我爸爸!」我大声的喊。 「躺在病床上被打成植物人的是我爸爸!」 「然后把他打成这样的是我双胞胎姊姊!」 讲到这里我忍不住笑出来。 「好笑吗?你觉得好笑吗?我生长在这样一个病态的家庭!」我对陈唯尊说。 「你要笑就大声的笑阿!」 「暖暖,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他严肃地说。 「可是,你还把那种人渣当成你爸爸看?」他激动地问。 「对!那种人渣就是我的爸爸!我就是人渣生的小孩!」我大声地说。 「你现在心里是不是想着:人渣生出来的小孩果然也是人渣,会把自己的爸爸打成植物人。」我讥讽地问。 「暖暖,你竟然会说这种话。」陈唯尊起身。 「怎么了?终于看清我了吗?」 「那些话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想的、自己说的」 「如果你非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了。」他转身准备离去。 「不想跟我在一起可以直说,没必要装做一副被伤透了心。」我别过脸,忍不住哭泣说。 「我一点都不伤心,如果这是真正的你,我觉得我离开的选择会是对的。」 「只是,我真替温馨感到不值得,我不知道她拼了命要去保护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一开始遇到你的时候,我以为我知道,我甚至以为我知道的比她更透彻。」陈唯尊说。 我看不到他的脸。 「对不起,跟你,我真的走不动了,你说的话,让我好累。」 第十八章 我开着车车窗摇下左边 边听着歌歌浮现谁的脸 脸淌着泪泪滑落他的嘴 嘴角的话话说的有多美 美丽的花花开了多少回 回家的路路究竟有多远 远方的灯灯刺伤了双眼 眼睛里面面目全非的视线 i'mfeelingnothingfeelingnothing butonlythelovegodgivesmeissomething i'mfeelingnothingfeelingnothingbutyou 你让我清楚的看见 星星在夜里的善变 恋人们脸上的终点 写满了欺骗编织着永远也辜负了永远我听见 流言在纷飞的蔓延 你手中握着的誓言 诱惑了杂念掩饰着敷衍也成全了敷衍 什么时候我才能看见 你真挚的表演 什么时候你才能听见 我幸福的残缺 我看见我听见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眼前的幸福) (我听见了幸福的残缺) 戴佩妮《看见听见》 「我不会原谅你。」说这句话的同时,我流下了眼泪。 前天,我向满姨问了温馨在哪里服刑,便决定一个人前来找她。 「暖暖,我从来没有奢望你会原谅我。」温馨也流下了眼泪。 我盯着她的眼睛,我真的、真的好想紧紧地抱住她。 「馨,你会觉得我很自私吗?」 「不会。」 「我是坏人,不能理解你对我的付出。」 「那不是付出,那是为你带来罪恶。」 「馨。」 「我用错方法,我以为我在保护你,但其实只是伤害你。」 我低下头,哭得更厉害了。 「暖暖,没有什么不小心,我伤害他并不是意外,我不想要逃避责任。」 「不要再说了。」 我阻止温馨继续说下去。 「可以把你的手给我吗?」我哭着说。 温馨缓缓地将她的右手贴上玻璃,有些迟疑。 我伸出我的左手,覆上玻璃。 隔着玻璃,虽然知道监狱里不能抽菸,可是我彷彿闻到了她指尖的菸草味。 「如果可以,真想再看看你抽菸的样子。」 「那是我喜欢的姊姊的样子。」我说。 温馨眼神笔直地盯着我, 然后, 她将右手抽回,假装以嘴巴叼着菸,右手拿着打火机,作势在嘴边以左手掩护点了火, 接着右手食指和中指凑进嘴唇,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我笑了,混杂着泪水。 「我真的很爱你,温馨。」 「你是我的全部。」我说。 温馨低头,泪珠一颗颗往地板上滴。 「我以为我再也听不到你这样说。」后来她说。 「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们是姊妹的现实,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们身上留着相同血液的现实。」我说。 「什么都改变不了,我是温馨,你是温暖。」温馨接着把我的话说完了。 我笑了一笑,眼泪怎么抹也抹不掉。 「对不起,温暖,接下来的几年,我没办法陪你。」温馨看着我说。 「没关係,我也必须开始我自己的人生了,不再是为谁而活。」说完,我示意地摸了摸我的后颈部。 温馨见状,也摸了摸她自己的后颈部。 「馨,我想我真的完全懂了那个刺青的涵义。」我说。 温馨,开心地笑了笑。 「我要离开了。」 「出国去闯闯,去多久也不知道。」 「嗯。」温馨低头说。 「我希望你会记得回来。」她补了一句说。 面谈时间到,温馨起身,看了我一眼,我看到她眼中的不捨,我别过头去刻意闪避。 「那时候,当我全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时候,我脑中浮现的念头是:我真的走不动了。我甚至想要替自己的人生也做个了结。」 我真的走不动了。 温馨留下这段话后,转身。 我看到了她后颈上的那个刺青。 暖。 坐在机场候听室,我听着从耳机里传来的旋律,我想起了一年前和温馨离别时的种种。 一年后的今天,眼泪依旧止不住。 我想,其实自己,早在看到温馨的那一刻,便原谅了她所做的所有。 没有什么可以使我和温馨的关係切断的。 最后还是选择离开,那是因为在那个当下对我来说,离开是必须的。 我需要自己的空间好好咀嚼消化那段时间带给我的衝击。 只要我知道温馨在我身旁,我就满脑子都是温馨、眼里只有温馨,我看不到自己。 而唯一的方法便是离开。 除了温馨,那个男生也是,陈唯尊。 每次在他的身旁,我便有我将要失去自己的感觉。 我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给了他,他几乎拥有了我的全部。 如果我继续待在他身边,我势必也找不回自己。 所以我选择离开。 现在,在机场的候机室里,我等待着回台北的飞机。 我想我准备好再次面对了。 没有他们的旅行,我再也走不动了。 一年前,温馨和陈唯尊因为走不动而放开了我, 一年后,我放过手,也学会了放手,可是因为放开他们,所以我走不动。 现在我知道,要先学会放手,才能够抓紧手。 没有他们,我真的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