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有身孕了》 第1章 《表姑娘有身孕了》作者:木泥土【完结+番外】 简介: 表姑娘有身孕了,一时间传遍整个侯府。 本是喜事,却愁坏了老夫人。 表姑娘容温还未嫁人,这孩子的父亲会是谁? 几日后,有人来认下她腹中的孩子,又把老夫人给愁坏了。 因着认下这孩子的不止一人。 侯府三公子顾言松前脚刚认下,侯府二公子顾观南也来认。 老夫人看着容温,第一次对她发了脾气:“你来说,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容温:…… 她不过是前些日子家宴时醉了酒,验身的嬷嬷说她还是清白之身。 两位表兄在这认什么? “祖母,大夫说他诊错了,我并未怀有身孕。” 老夫人冲她冷哼了声:“你表兄都认下了,你还狡辩什么?” 容温:…… 她顺着祖母的目光看向一旁的二表兄顾观南,他位高权重,矜贵独绝,极有威信,口中的话从未有人怀疑过真假。 而这样一个人手中握着的却是她醉酒那日穿过的小衣,她有嘴也说不清了。 在顾观南的凛冽注视下,容温咬了咬牙,回老夫人:“祖母,我腹中怀着的是二表兄的孩子。” 老夫人神色舒缓了些,笑道:“我就说嘛,大夫怎会诊断错。” 容温:…… 接下来的几日她一直躲着顾观南,直到一日顾观南找到她,神色认真道:“表妹一直躲着我,如何能怀有身孕?” 看文指南: 男主蓄谋已久/真香/雄竞/追妻 sc;he; 蓄谋已久+发疯追妻 标签:宫廷侯爵阴差阳错成长轻松腹黑高岭之花 1第 1 章 ◎也好认个脸熟◎ 仁昌二十一年。 隆冬。 簌簌飞雪染白了整座上京城,伫立在皇城暖阳街上的高门大院透着摄人的威严,正值用晚膳的时辰,丫鬟婆子们步履稳快,穿梭在恒远侯府的游廊小道间,时不时对一旁拿着扫帚清扫雪地的小厮‘骂’上几句:“偷什么懒,贵人一会儿打这过,滑倒了小心你们的小命。” 被‘骂’的小厮乐呵呵回嘴:“嬷嬷说笑,这么冷的天儿,贵人哪会出门。” 侯府里的嬷嬷都是嘴巴厉害的,一句话就堵住了这些人的嘴:“临近年关,公务繁忙,二公子这几日可都夜半才回。” 闻言,小厮们手中的扫帚都跟成了精一样扫的飞快。 漫天飞雪下,侯府后院最靠北侧的一处两进小院里,时不时传来少女的谈笑声,为着院中古槐树下那个胖胖的雪人该带一顶红帽还是蓝帽‘争吵’了起来。 几番言语,还是身着藕荷色狐裘的少女占了上风,将一顶红色绒帽戴在了雪人的头上,另一少女不但不恼,反倒笑着称赞起来:“难怪表妹非要跟我争,这雪人肤白,就该配红帽。” 姑娘家不恼,一旁候着的两个婢女却个个冷了脸,相视一望,低声嘀咕:“咱们五姑娘别说在侯府,就算是在整个上京城,多的是小姐们奉承讨好,这表姑娘倒是,为着雪人头上的一顶帽子还和咱们五姑娘争了起来。” 另一人接话:“可不是嘛,寄人篱下就该有寄人篱下的作态。” 容温和恒远侯府五姑娘顾书瑶在院中玩的累了,坐在屋内炭盆前取暖,因着屋内室外温差过大,两人的小脸都红通通的,顾书瑶用了口蜜茶,与容温说道:“表妹卧床近半月,今儿可玩尽兴了?” 顾书瑶虽唤容温表妹,实则她只比容温大上几日,容温从扬州一路辗转来到上京,又是走水路坐船,又是转陆路做马车,人到了上京就病倒了,这些日子顾书瑶常来陪她解闷。 容温拿了瓣一旁烤好的柑橘,没等她说话,身着暗色对襟棉袄的婢女匆匆小跑进屋内,额发间的细雪瞬时便被屋里的热气消融,她面带愁容想要跟自家姑娘说急事,却见五姑娘也在,一时愣住,又给憋了回去。 顾书瑶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容温,打趣道:“表妹这是有什么我不能听的秘密?” 容温小口小口将口中的柑橘嚼完,示意婢女可以说。 婢女名为花一,是跟着容温从扬州过来的贴身丫鬟,年纪不大,得了自家姑娘的话,开口道:“姑娘,咱们派去的人寻了不下十遍,依旧未寻到。” 花一见姑娘听完后面色泛白,搓了搓凉冰冰的手宽慰着:“兴许是大雪盖了路,过几日就寻到了。” 容温自十一月初便从扬州出发赶往上京,一路上变故不断,虽是尽不如人意,这条小命倒是没丢,只是,丢了个比她命还重要的物件。 自十岁起,她便有写手札的习惯,过了年关她便十七,如今已是写了整整七年的手札,那么厚厚的一本,却是在保住小命的时候给弄丢了。 手札上,不只记录了她的日常琐碎,还有许多女儿家的小心思,总之,桩桩件件她都不想被人看到。 最要命的是,她以为那手札就是她的命根子,绝不会丢,还在每页纸张的一角写下了她的小名,如今唯一庆幸的,还好是小名。 她将这事跟顾书瑶简单说了。 顾书瑶沉沉叹了声,握住容温的手:“表妹别急,待明日跟祖母请过安后,咱们去顾家祠堂拜一拜,兴许老祖宗保佑就给找到了,若是寻不到,咱们就求老祖宗保佑,让捡到表妹手札的那人要么是个眼瞎的,要么就是个大字不识的,”她说着,压低了声线:“你不知道,顾家的老祖宗可灵了。” 第2章 容温:…… “听表姐的。” 顾书瑶在容温这里用过晚膳才离开,容温独自坐在窗边,一手拖着小脸,另一只手在窗台落的雪上用指尖百无聊赖的画着似‘云雀’的鸟。 怔怔的待了有些时候。 叶一瞧见适才姑娘多用了几瓣柑橘,又在炭炉处烤了些,用木托盘将柑橘端过来,温声说道:“姑娘,你冬日里爱吃这个,奴婢都给您剥好了。” 窗边冷飕飕的,屋内窗外两股气交融,容温侧过身来,目光在柑橘上落了一眼,虽是这会儿没什么胃口,还是拿起了一瓣塞进口中,目光便又隔着窗牖望向远处。 眼瞧着,天幕越发灰沉,叶一jsg比容温年长,是容温母亲还在时身边最得力的婢女,她在一旁劝着:“姑娘,回里间吧,你的身子才刚刚大好,冬日里的冷风可不能这么一直吹。” 容温不理。 叶一见她这模样,温和笑了下,总归是姑娘不愿做的事,她将容温身上的狐裘又给裹了裹,只给她留一张小脸对着窗外,又转了话锋,说起其他事来。 “姑娘来侯府已有半月,也病了近半月,府中人都知老夫人疼爱姑娘,前前后后的都来探看,姑娘从扬州带来的礼物也都送了出去,不过,适才奴婢收拾东西时看到还有一只古檀木盒子未送出。”叶一话说到这处,顿了顿,看向自家姑娘。 容温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问:“还有谁的?” 叶一:“是给二公子准备的礼物,姑娘病着这些日子,只二公子未来过咱们净音院,也未命下人来瞧过,是以,给二公子准备的礼物一直未送出去呢。” 容温知叶一是何意。 在上京这座权势之地,若说经久不衰的世家大族,只有顾家。百年间京中高门大族尽皆衰落,龙椅上都换了七八位皇帝,只顾家的恩宠依旧未变。 更遑论,如今的顾家长房嫡子顾二公子,侯府爵位都拱手让给大哥,更是陛下最为信任之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令,朝堂政务都要经他的手。 容温想了想:“若是怕他怪罪,等下给他送去便是。” 她说的随意,叶一却迟疑了会儿,似哄似劝:“姑娘,奴婢是想着姑娘身子已经大好,亲自跑一趟,将礼物给二公子送去,也好认个脸熟。” 容温闻言抬眸看着叶一,澄澈眼眸中明显透出不愿,只淡淡吐出两个字:“不去。” 她说的坚定,见叶一还欲再劝,容温便拉住叶一的手,语气温和道:“叶一,你想想,我是为何从扬州来上京的?” 叶一轻叹:“姑娘是不想受制于人。” 从家中逃婚出来的。 容温:“咱们在侯府虽是寄人篱下,可并不低人一等,若是来到侯府,我还要去讨好别人,咱们还不如在扬州生活呢。” 叶一:…… 她最怕自家姑娘跟她掰扯道理,自夫人离开后,姑娘从前柔柔的性子里就如塞了硬石块,这石块还时不时的能攻击人。 她话说的对。 可又不太对。 初来侯府,还是不要得罪人的好。 花一在一旁听着,也扯了扯叶一的手,笑声道:“叶一姐姐,你放心吧,咱们姑娘可会哄老夫人开心了呢,初来那日,老夫人见着姑娘,别提有多喜欢了。” 给姑娘住的院子既清静又布置奢华,洒扫丫鬟来了四个,老夫人还从自个院子里的得力婢女中挑出一位来侍奉姑娘。 姑娘在净音院里修养身子这段时日,因着老夫人的喜欢,侯府上上下下都来瞧姑娘,这般的疼爱怕是侯府里的孙子孙女都没有。 容温又在窗台上画‘鸟’了,眉目认真,却还不忘着纠正适才花一的话:“没有哄,我是真的喜欢外祖母,和外祖母在一块待着,心里高兴。” 叶一轻叹了声,看着在窗台上忙活的姑娘,面容白净,比雪更甚,许是被兜帽将小脸围的太紧,两边脸颊上透着粉,五官精致,眉目间总是透着清淡的气质,一双潋滟澄澈的眸子会勾人。 叶一从不认为女子容颜太过姝丽是件好事,尤其是她家姑娘如今这般处境的。她瞧了会姑娘,温声道:“奴婢这就去将姑娘带来的礼物给二公子送去。” 容温随口应了声。 待叶一出了净音院,容温秀气的眉微动,唇角勾出一抹笑意,吩咐花一:“去,把那壶杏花酒拿来。” 正在给被褥熏香的花一抿了抿唇,乖乖的去给她家姑娘拿酒。 她家姑娘有酒瘾,别看年纪不大,倒是个‘小酒鬼’,一日不喝就闷得慌,这些日子生了病,叶一死活不给她喝,可不是憋坏了。 —— 叶一提了盏灯走在侯府的游廊上,临近年关,侯府上上下下格外热闹,侍女小厮们走动不停,时不时还能听见有孩童打雪仗的笑声。 她家姑娘喜清静,住在侯府最北面的净音院,听闻二公子也是个喜清静的,住在侯府南面的空无院,也就临近年关了二公子才常回侯府住着,平日里多在陛下赐下的府邸住。 叶一几乎是绕了大半个侯府才来到空无院,门口守着的侍卫听明她的来意,步履稳健的去了里院通传。 片刻后,一个长相斯文清瘦的男子走出来,面带笑意极为有礼,他接过叶一手中递来的古檀木盒,温和道:“表姑娘有心了,雪天路滑,劳烦姐姐跑一趟。”说着,男子将适才一直拿在手中的锦盒递在叶一手中,极为客气:“我家公子公务繁忙,听闻表姑娘长途跋涉落了病,又水土不服,这锦盒里是上好的老参,还望姐姐照顾好表姑娘。” 第3章 叶一浅笑回礼,接了过来。 来到恒远侯府也有段时日了,叶一因着年长,思虑多些,对这上京城里的高门大院也逐渐适应,她从空无院一路回去净音院,天寒地冻,也算是想明白了,恒远侯府簪缨世家,家风严谨,适才那位,应是二公子身边的侍从,规矩礼仪面面俱到,却是仅有客气。 仅是身边一个侍从就如此傲气,不知这二公子又是生的何等尊贵,她们来了侯府这么些日子,却是从未一睹二公子神颜。 只是听闻,那是位如谪仙般的人物,身在朝堂污浊之地,独得一身矜傲净澈之骨。 —— 净思这边将叶一送来的礼物收进库房,也没打算着跟他家公子言说此事,惯来如此,给公子送礼的人太多,他只需酌情收下并回礼就是。 净思去炉边煮了茶,茶香清新,是他家公子最爱喝的龙泓茶,他脚步极轻,手中杯盏刚落,他家公子一边提笔落字,倒是极为罕见的问了句:“何人?” 净思有些未料到,怔了一下才回:“是表姑娘身边的婢女,说是从扬州来的时候带来的礼物,给公子送了来。” 作者有话说: 祝小可爱们看文愉快~ 预收《庶妹》~求收藏吖~ 阿芙无父无母,自幼被哥哥养在别苑,不懂世事。 她及笄那日,哥哥与她说:“阿芙生的貌美,哥哥把你送到王府做侍妾,好不好?” 她为报哥哥养育她的恩情,对他点了头。 可一日夜间,哥哥进了她屋内,嗓音阴冷:“阿芙自幼都是哥哥教大的,床笫之欢也该由哥哥教。” 就这样,她在哥哥这里失了清白。 自那之后,哥哥每隔几日就要给她‘上课’,她也怕被哥哥送出去后不会侍奉别人,很用心的去学,直到一日,别苑里来了一位与她样貌相似的姑娘,打破了她对世间一切的认知。 从前,她只知道哥哥是她的一切,她要听哥哥的话,而之后的每一日里,她都想去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 十七岁生辰那日,她终于带着她所有的期望逃走了。 后来,听闻顾家嫡长子得了失心疯,在各州府寻人,再后来,听闻顾家嫡长子相思成疾,就要一命呜呼。 阿芙在望水州嫁了人,与夫君恩爱,顾辰找到她的时候,她正依偎在年轻俊美的郎君怀中,用着他曾教给她的姿态去与夫君谈笑。 那一刻,他疯的彻底。 看文指南:男主风批人设,双重人格; 男c女非; 2第 2 章 ◎把公子的心给偷走◎ 净思话落,再没了回应。 一盏茶后,门边响起急促的话语声:“公子,云烛有事求见。” 顾家长房嫡子,单名一个慕,表字观南,他手中紫毫笔落下最后一字,嗓音清冽:“进来。” 云烛带来了一身风雪,虽是在屋外将身上的雪已抖落干净,可眉目间在入了书房后依旧缀上水珠,周身散着寒气,双手将一本厚厚的册子奉在顾慕书案前:“公子,属下查探几日,只在那条回蜀地的路上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本厚厚的册子,几乎与书案上的青玉盏持平,一眼看上去有些湿湿的,应是被掸去霜雪后被云烛塞进了怀里,顾慕抬手接下,修长指节掀开了一页。 他微微蹙眉。 只是扫视了片刻,就将这本厚厚的册子放在了书案一角:“下去吧,让暗卫继续查。” “是。” 净思在一旁看的有些云里雾里,公子怎地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这厚厚的册子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怎好似有股姑娘家常用的香料气息。 —— 净思前后脚跟着云烛走到院中,抬手在云烛右肩上拍了下:“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这几日不在,我给你留了酒。” 云烛生了一张‘死人脸’,平日里极少有神色变化,他瞥了一眼净思,又望了眼书房窗牖里透着的明亮烛火,身姿颀长的男子正坐在书案前处理公务,云烛冷冷道:“公子还在忙。” 净思笑jsg他:“放心吧。” 二人跑去后罩房里一个吃酒,一个吃肉。 云烛往口中灌了一大口酒,眉头皱着问净思:“你怎么这么爱吃肉,像是街上饿了十来天的叫花子。” 净思口中嚼着还飘着热气的烤羊肉,舌头伸出舔了舔唇边,将沾染在唇角的肉给舔进来,呵笑着说:“若是顺利的话,咱们公子明年就要遁入空门,到时候是要食素的,我这会儿,可不是要吃过瘾了才是。” 云烛看了他一眼。 “公子遁入空门,又没非让你跟着。” 净思:“公子去哪,我就去哪。” 云烛自顾自的饮酒,净思闲屋内太过寂静,又道:“咱们公子生的俊朗,天生一张普度众生的容颜。” 云烛灌了一大口酒:“可公子也长了一颗冷性薄情的心。” 净思一边吃肉一边反驳云烛:“你是在说公子表里不一?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云烛难得的眉目温和了一瞬:“用在公子身上总是好的。” 净思呵呵傻笑,与适才叶一见到的斯文有礼的模样完全悖离,嘀嘀咕咕的:“我现在只盼着,能有哪位漂亮姑娘把公子的心给偷走,那样我就可以一直吃肉了。” 第4章 —— 次日一早,簌簌落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容温起身后,叶一一边给她梳发一边还在耳边念叨:“姑娘总是有道理的,昨夜里的杏花酒喝了便喝了,今儿姑娘病好后头一遭出门,待会奴婢就算把姑娘裹成个粽子,姑娘也要顺着。” 容温侧首看着叶一,有些无奈:“叶一,昨儿的事今儿就别提了,你怎还记‘隔夜仇’呢。”她这会儿倒还理直气壮的说叶一。 叶一这回也不松口,认真问她:“昨夜那壶杏花酒,姑娘还不承认喝的一滴都不剩?”昨夜叶一从空无院回来,就闻到了酒味,跟她家姑娘掰扯了许久,她家姑娘那张嘴硬如磐石,怎么都不认。 容温白皙的手扯了扯叶一的衣袖,扬着小脸对她撒娇:“好了,等会儿你把我裹成粽子吧,我听话。” 容温这些年只听一个半人的话,一个是她父亲,半个就是叶一,叶一是母亲身边的人,自母亲离开后,叶一对她悉心照顾,她在叶一这,还算听话。 叶一毫不留情的将容温真裹成了粽子,只那张小脸在外面露着,肌肤白皙像是粽叶里冒出来的糯米,格外的白,还香香的。 她手中抱着汤婆子,刚走出净音院的门,就听见如清铃般的声音在不远处唤她。 容温回身,浅浅笑了下。 顾书瑶身着一身莲色棉服,身上披了件绣梅披风,脚下的步子想要快些却因地面湿漉而不得不放慢,容温看着她,温声说着:“不急,慢些。” 顾书瑶生的清秀,在漫天雪白里,似一只灵动的小精灵,嗓音温柔的说着:“知道表妹今日也去祖母那里请安,我便绕了路,和表妹一同去。” 两个小姑娘一手抱着汤婆子,一手挎着彼此手臂,向着侯府老夫人居住的静安堂行去,闲聊了一会儿,顾书瑶突然想起了什么,颇为遗憾:“可惜,今儿一早去给祖母请安,家中男子大多都不在,我还想给表妹介绍一番呢。” 顾书瑶自顾自的说着:“临近年关,他们一个个的都很忙,尤其是我哥哥,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顾书瑶与顾慕皆是恒远候顾旭与大夫人所出,顾书瑶从前最是黏她哥哥,可这几年,陛下给哥哥赐了府邸,虽说哥哥得了祖母的令,常回侯府中小住,可依旧是整日里都见不到,也就没那么黏了。 顾书瑶说完又自顾自的说:“听爹爹说,还有三日他们就要休沐,到时候府中就热闹了。” —— 容温居住的净音院与老夫人的静安堂离得不远,两人闲聊间没一会儿就到了,静安堂此时除了恒远候夫人外倒还没其他人在。 老夫人已近六旬,清心礼佛,侯府中每日来静安堂请安的人也不过就这几个,她曾发过话,姨娘们和庶出孙子孙女都不必来。 容温与顾书瑶前脚刚踏进堂屋,二房夫人云氏和女儿顾书曼也到了,恒远候夫人林氏在老夫人身边侍奉着,打趣着‘骂’顾书瑶:“瞧瞧,你堂姐就知道陪着你叔母一道来,你这孩子,跟只猴儿一样,一转眼就瞧不见了。”骂完了就要夸,大夫人又含笑道:“知道表妹今儿也来请安,去陪着表妹一道来,还算是有心。” 顾书瑶冲她母亲耸了耸鼻尖。 大夫人林氏出自清流之家,身为一府主母,气质卓然,端庄矜贵,一袭暗紫色锦衣更显气质,容温先跟老夫人问了安,随后对大舅母、二舅母也问安。 这是她来到侯府第三次见到她们,第一回见时,她长途跋涉整个人晕乎乎的,第二回便是躺在榻上,如今才算是正式问了安。 老夫人对容温伸出手来,让她坐在她一旁,容温名字里有一‘温’字,性情却并不是很乖,也不知为何,看到老夫人就会觉得很亲切,像只猫儿似的乖乖坐在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抬手给她将耳边碎发挽至耳后,容温仰着小脸对她笑,看着外祖母耳鬓霜发,许是岁月的沉淀,慈眉善目,常常挂着一张笑脸,可容温第一次见她时,就瞧出来了。 侯府的人都怕她。 二夫人坐定后,嗓音轻柔对老夫人道:“近几日天寒,昭儿那孩子感染了风寒,阿濯怕过了风寒给母亲,便不来给母亲请安了。” 阿濯是二房的儿媳,侯府长子顾离早几年已娶妻,现与夫人有一男娃,过了年关就要四岁,是侯府如今唯一的重孙子。 若按年岁来算,长房恒远候比二房大上几岁,当年恒远候镇守边关,耽搁了娶妻,是以,身为长房嫡子的顾慕在侯府排二。 老夫人闻言,满脸担忧:“好生看顾着,那孩子最是皮,别再总是往雪堆里滚了。”老夫人是知道的,昭儿这几日没少让下人拿他在雪地里滚雪球,下人哪敢,可耐不住小公子闹,非要把自个滚成个大胖雪人,不成想,还是生了病。 闲聊了会昭儿,大夫人言笑晏晏对老夫人道:“母亲,前几日府中做冬衣,温儿病着,儿媳怕扰了她休息,只问了个尺寸,也不知合不合身,”说着,她心疼的看着容温:“我瞧着温儿又清瘦了,如今病好,可得好好补补。” 老夫人面目含笑,先是看了看容温,随后语调平缓的对大儿媳道:“不合身了让成衣铺的人再跑一趟。” 大夫人‘诶’了声:“成,估摸着明儿就能送来。” 自从容温来到侯府,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老夫人对她比自个的亲孙女还要亲,大夫人这番话讨了老夫人喜欢,二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也闲聊似的说着:“好在温儿路上遇大雪耽搁了行程,听夫君说前段时间宣城出了事,儿媳算了算,若按扬州到上京的行程,正巧与温儿赶到一处。”二夫人后怕的叹了声:“好在是避开了。” 第5章 老夫人颔首,极为虔诚:“上天护佑,温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二夫人本是随口的话,容温在老夫人一旁却是脸色煞白,手中汤婆子都给她攥的死死的,好在顾书瑶接了话过去,才没有人看出她的异常:“我也听闻了此事,去处理此事的是我哥哥,表妹就算是碰到了也无事,有我哥哥在呢。” 老夫人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才对着大夫人道:“观南有几日未来了,想必是临近年关,陛下那边需要他。” 大夫人本想替儿子说上几句,可老夫人自个把话都说了,她只颔首应了声:“还有几日,文武百官休沐,让观南好好陪陪母亲。” 大夫人和二夫人在静安堂待了会就回去了,顾书曼也与小姐妹约好去逛街,早早的走了,容温与顾书瑶就陪着老夫人唠嗑。 一唠就唠了近两个时辰,在静安堂用过午膳后才回去净音院。 进了屋内,花一接过她手中的汤婆子,叶一将她身上的狐裘披风解开褪去,容温只觉身上一轻,坐在炭盆前,先是用了口解腻的花茶,在老夫人那儿用膳,被投喂了太多,有些腻着了。 叶一将衣服挂在梨檀木架后,又用铜镊子拔了拔火红的银丝碳,试探着问:“姑娘,咱们来到上京城这么久了,老爷那边——”叶一眼睛生的亮,一寸不错的看着自家姑娘的反应。 容温拿起杯盏又抿了口茶,神色间明显添了愁气,室内也因叶一的话静默了许久,叶一也是犯愁,姑娘逃婚出来,不肯给老爷去信,这会儿老爷指不定怎么着急呢。 她在心中轻叹,想来姑娘还在生老爷的气,正欲起身去做活,听她家姑娘嗓音低低的:“信在书案上,送出去罢。”叶一闻言,又惊又喜的‘诶’了声,原来姑娘早就写好了。 容jsg温的父亲尚在,在扬州做地方官,那里是她自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是她的家,可她却在临近年关了,大老远的跑到上京城来投奔侯府。 她一直没告诉外祖母,她其实,是逃婚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下章让他俩见面 3第 3 章 ◎表妹如今可适应了◎ 爹爹在她印象中,一直都是斯文敦厚的模样,自小到大只要是她想要的,都会给她,夏日雷雨天气,爹爹怕她害怕,会在外间整夜守着她,第二日再顶着黑眼圈去忙碌,也曾在雪地里背着她走了十来个时辰,将她的脚丫子塞进他衣服里,一点不顾自个脚都冻僵了,就算是他后来想要续弦,也是再三问询了她的意见。 她自小就羡慕别的孩子,有父母在身边陪着,所以这些年,外祖母每年都会给她送去书信让她来上京玩,还会给她将上京城里时兴的玩意都给装进箱笼里送过去,她从未答应过外祖母要来上京。 至少,扬州是她的家,她还有父亲。 她一直以为,她永远都不会离开父亲的,她渴望着,渴望父亲的爱,可,父亲的爱也没有了,什么都会变的。 她及笄后,常有富贵人家上门提亲,只是一直未有心仪的男子,她曾无意听到过继母对父亲说:“也不知她哪来的傲气,就连知府家的嫡子都看不上,那可是高嫁,这人啊,得要自知,咱们小官家哪够她这么矜傲的,她母亲也不过是侯府分支的一个表姑娘,这气性也不知是随了谁。” 继母那天说了很多,父亲一句话都未言语。 再后来,继母未经她同意给她定了亲事,是继母的娘家侄子,在容温心中,那就是个晦气东西,不学无术,瘦的跟竹竿一样,整日流连花楼。 容温刚知道此事时,一点都不信。 爹爹怎么可能让她嫁给这样的人。 就算到最后,爹爹亲口说给她定了亲事时,她都坚定的认为是爹爹给她定了别家公子,可,爹爹让她失望了。 那日,在继母说绑着她也要嫁时,容温给了继母一个大嘴巴子,情绪上涌,带着这么多年的委屈与无助,娇贵的人儿第一次开口骂了人:“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求娶我。” “喜欢我的人多了,他给我提鞋我都恶心。” “整日流连花楼,谁知道有没有脏病。” 她骂了很多,将自己关在屋里好几日,看着那一小摞外祖母送来的书信,第一次动了要去上京的心思。 再三思忖,虽是婚期定在了年后,可她不想再待在那里,也未顾及就要年关,从扬州走水路坐了一月的船,又转陆路做了许久的马车,前后辗转两月才来到恒远侯府。 她知道,她偷偷离开扬州的那天,父亲一直在不远处看着她,可在她心里,她已经没有父亲了。 叶一出去送信了,容温想起她从扬州带来的母亲当年的嫁妆,吩咐花一给她拿过来,其实,早在船上时,她就大致看过一遍。 当时觉得很匪夷所思,如今依旧是。母亲只是侯府分支的一个表姑娘被养在了老夫人跟前,可她的嫁妆太过丰厚。 丰厚到就算是世家大族的嫡女出嫁也比不得的地步。这些年,爹爹虽是地方六品小官,可他们家是很富裕的,她一直以为是因他们容家本就家底丰厚,如今看来,是母亲的嫁妆太丰厚了。 容温认真的一页一页翻看着,母亲嫁妆里的田产铺子多在上京城,待出了年关,她人在上京,也该去这些铺子走一走。 第6章 —— 入了夜,屋内的银丝碳燃的旺,容温沐浴过后,身上只着了件绣莲玉色寝衣,花一给她绞干了发,嘴巴控制不住的说着:“姑娘身上真香,甜甜的。” 叶一笑她:“你这是馋甜果子吃了?” 叶一当然也知道自家姑娘身上香,不止香,姑娘肤色白皙如雪,她侍奉姑娘时只一触上,似触上了软玉,日后的姑爷绝对是个有福气的。 软玉生香。 容温眉目间也露了笑意,刚沐浴过的嗓音软软的:“这些日子我病着,你们也一直未出侯府的门,这上京城繁华热闹,明儿我在外祖母那儿,你们就去街市上逛逛。” 姑娘体贴,二人也都笑着应下。 容温上了榻,本是已有了困意,偏偏躺下后脑中就响起了今儿二舅母说过的话,宣城那里出了事。 她哪里是有福气。 明明就是什么糟心事都给她碰上。 如今想来依旧心有余悸,躺在榻上翻了一个又一个的身,愣是一点都睡不下,三角铜兽炉里的青烟袅袅,夜夜都燃着安神香。 她实在是睡不下,想起今儿顾书瑶与她说过的,侯府顾家祠堂所在之处,有一梅林,这几日下了好几场雪,正是赏梅的季节。 她想去瞧瞧,顺便折几支回来放在屋内。 叶一轻叹:“姑娘,夜色深重,小心再沁了寒气,明儿午后咱再去。” 容温不甚在意,叶一在她耳边叨唠她也早就习惯,一边起身一边道:“月夜赏梅,冬雪未化,更衬的梅如红樱,这是意境。” 叶一没读过书,不懂这什么‘意境’,只好侍奉着她穿衣,容温看着叶一从衣架上提来的厚厚一堆衣服,小眉头挑了挑:“冬日里穿衣繁琐,时辰不早了,拿件狐裘披在外面就是,也无人知晓我里面是否穿戴整齐。” 叶一:…… 反正她家姑娘也不是头一回这么干,便将狐裘给她系上,围的严严实实的,还不放心花一陪着,她自个跟着去。 —— 月色皎洁,一路提灯过垂花门,绕过数道回廊,叶一虽是对侯府已熟悉,还是忍不住温声说着:“侯府真不愧是百年世家,咱们在这绕的都要迷了路。” 容温浅笑,犹如冬日里盛放了百花:“左右不过出来走走,多散会步也好。” 穿过一处竹林,颇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妙,果真如顾书瑶所言,冬梅傲雪枝头,在月色下更显灵动,容温将手中汤婆子递给叶一,径自钻进了梅林中。 扬州从未下过这么大的雪。 母亲曾说,她小时候来过上京城,可她不记得,母亲是在她十岁那年突然不见的,她一直想不明白,整整十年,母亲为何从不回上京城。 在她印象中这是头一回,在上京看到如此厚实的雪。 脚下鹿皮靴踩在地上‘吱吱’作响,带动梅枝处的雪花成堆坠落,染了一兜帽的雪,她卧床了这么些日子,此刻穿梭在梅林间,积压在心底的阴郁才散去。 容温在一棵古老的梅树下停住步子,在伸展出来的一枝梅花处摘了一片,放在鼻尖嗅了嗅,清冷淡雅的气息。 正欲折梅,忽闻琴音,容温侧首朝着妙音传来处望去。 夜色已深,何人竟在此处抚琴? 她不敢再上前,初来侯府,不欲张扬,可事不如人愿,她正怔在原地聆听欣赏琴音时,不远处传来问话声:“何人在此?” 容温咬了咬唇,还是从硕大的梅枝下钻出,夜色澄亮落在她身上,犹如梅间的精灵,她抿唇望去,瞧见了不远处的男子,生的斯文有礼,虽文雅,可瞧着又不似府中的公子。 净思瞧见容温时,吃了一惊,本以为是府中四姑娘养的狸奴又乱跑了,原是位姑娘,还是个瞧着眼生的,看这生的绝色的容貌,那,便是从扬州来的那位表姑娘了? 净思上前行礼:“表姑娘安。我家公子在此处抚琴作画,表姑娘既来了此处,不妨也来吃一盏茶。” 容温抬眸往远处望了眼,猜不出是哪位表哥有如此雅兴,侯府中的几位表哥她一个都没见过,既来了此处,也没有不去拜见的道理,她温声回道:“劳烦引路。” 穿过几株有些年头的梅树,容温跟在净思身后,若隐若现的瞧见了不远处石炉里的水冒出的氤氲水汽,又透过朦胧雾气若隐若现的瞧见了坐在那里抚琴的公子。 瞧不真切面容与五官。 只是,隔得再远,也能感受到坐在那里之人周身的矜贵之气,透着淡漠与疏离,就如这夜间寒入骨髓的冰。 琴音落。 容温跟随净思走至一处梅林绕开的一小块空地处,上好的银丝碳在冰天雪地中绕开了一道小路,坐在那抚琴的男子恰到好处的抬眸看向她,眉目间清朗柔和,适才容温看到的淡漠与疏离似是被雾吹散。 容温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适才应是眼花了。 她看着面前的男子,一时间有些发怔,狐裘下的指节攥紧,陷入手心的软肉里也不觉得疼,不等她去思考适才看到的哪一幕才是真,净思恭敬对面前人开口:“公子,表姑娘夜间赏梅,净思见夜间寒凉,便请表姑娘过来用盏茶。” 净思自幼跟在顾慕身边,知道表姑娘既然来了此处,公子定是会见的。 不为了别的,只为着老夫人。 前些日子表姑娘生了病,府中各处不是亲自去探看表jsg姑娘,便是命下人去瞧过,唯有他家公子这里未有任何态度。 第7章 这事说来也是。 以公子的性子,这些礼貌自是不会少的,只那日公子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对公子发了话,不可命下人前去问候,须得公子自个亲自去。 他家公子自是不会去。 男子神色从容,抱在身前的古琴被一旁的侍女取走,骨节分明的手微扬,示意容温在他对面落座。 容温行了一礼,唤了句:“二表哥。”她多少能猜到些,在净音院修养的这段时日,叶一暗中将侯府中的人都打听了一遍,她虽不愿听叶一说这些,可整日里都在那间屋子,多多少少的入了耳。 侯府中最位高权重的一位竟是如此有雅兴,深夜在梅林抚琴作画,她适才的心绪已平,脚步抬起,上前坐在了顾慕对面的蒲垫上。 顾慕嗓音清冽如深泉,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上京不比扬州,气候温宜,表妹如今可适应了?” 他给容温添了杯热茶推过去。 容温道谢,回道:“多谢表哥关心,上京气候虽寒,却不似扬州湿润,晴日里倒是比扬州更暖些。” 顾慕颔首。 冷白指节抬起杯盏饮了口茶。 注意到容温的目光落在一旁还未晾干的画卷处,顾慕示意一旁的侍女拿了一张新的绢纸来:“文人墨客喜好观景作画,圆月当空,此时的梅林更有意境,表妹若有兴致,也可作画消遣。” 他话语温和,嗓音清润,听不出什么情绪,容温从走进梅林就有作画的心思,看到侍女在她面前摆好了笔墨纸砚,便应道:“献丑了。” 顾慕轻笑:“不过是寻些乐子罢了,表妹随心作画便是。” 夜风微动,吹起细碎雪粒,书案上的檀香丝丝缕缕被风吹散,摆放了一圈的银丝碳燃的正旺,热气如一张大网将此处围满。 容温垂眸作画间,白皙的额头上逐渐冒出细密的汗珠,她虽里面只穿了件单薄的中衣,可叶一给她披的狐裘是今岁才置买的,格外暖和。 一旁的侍女兰儿见她不止热,披的这般厚也不方便作画,眼灵手巧的上前一步,温声道:“奴婢帮表小姐将身上的狐裘解下吧。” 容温作画投了神,也觉得身上很热,随口应下,将自个狐裘里只穿了件入寝时的中衣之事忘了个干净。 作者有话说: 净思,偷你家公子心的人来了。 4第 4 章 ◎羞窘◎ 兰儿的手触在她狐裘的绳带处时,容温恍然惊醒,下意识撤了撤身子,语气有些慌:“不用了。” 本是已拉动了绳带的兰儿手顿住,有些茫然,容温又道:“此处有风,若褪去了狐裘,难免会着凉。” 兰儿施礼退去了一旁。 目光却是在这位表姑娘处多停留了会儿,世人常说‘香汗’,适才她靠近表姑娘时,才真切的体会到了这二字是何意。 容温只简单的画了一枝梅,零散的梅花散乱在地上,她将手中紫毫笔放回笔架时,才注意到,适才她和顾慕饮的茶此刻已变成了酒。 他在饮酒。 闻这味道,是青梅酒。 容温有酒瘾,闻了这味道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好在她动作幅度小,未被边饮酒边赏月的顾慕瞧见,容温受不住这酒香的诱.引,怕一会把控不住跟他讨酒喝,便站起身,施礼道:“夜色深重,我先回了,二表哥也早些歇着。” 顾慕闻言看向她,放下手中的杯盏,举手投足皆显世家大族公子矜贵之气,他起身,神色依旧温和,嗓音噙着淡淡的笑意:“我送表妹出梅林。” 他适才坐在书案前时,容温就看的出来,他身量高,此时突然起身,澄亮的月光被他宽大的身影遮挡,阴影投落在她身前,瞬间衬的她又小又矮的,像是被猎人笼罩的小狐狸。 顾慕话虽说的轻,却有一种天生上位者的不容置疑,任你只能听之为之,容温虽不喜这种感觉,还是颔首应了声。 早就等在不远处的叶一迎上前来,因着顾慕在,叶一只好跟在她家姑娘身后,心里想着怎么就在这处碰到了二公子呢。 夜间寂静,时不时起一阵风吹动梅花与细雪,容温有些思绪不宁,侧首看了眼顾慕墨色宽袍的衣角。 宣城外的那处山林中,也是个落雪天,天地间茫茫一片,她以为她就要葬身在那里,内心挣扎了许久,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抬起脏兮兮的手抓住了一个衣角。 很明显,二表哥根本不记得那个脏兮兮的女子是她。 容温有些陷进自己的思绪中,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走路,本能的去避开向外伸展的梅枝,不经意间会触碰到树枝间的雪落下。 顾慕有所察觉,侧首看向她。 只听‘呀’一声,一枝岔出的粗壮梅枝勾住了容温身上披着的狐裘,因她思绪不宁,那枝干力量强劲,直接将她的狐裘给勾了下来。 …… 天地间静了一瞬。 天寒地冻的雪天,澄亮的月光下,身姿窈窕的少女,身上只着了件入寝时的中衣,因被厚重的狐裘压的歪歪斜斜,隐隐露出了小衣一角,肌肤如雪,融与天地间,那支梅落在她侧颈处,也被少女的美衬的黯淡无光。 寒梅香,而她,更甚。 一阵冷风吹过,容温单薄的身子一颤,从茫然中回过神,慌乱弯身去捡起落在地上的狐裘,她身后的叶一也反应过来,看到她家姑娘弯身时中衣里的春光更显,急忙上前拥住姑娘,前前后后不过一阵风的功夫,好似什么都未发生,又好似发生了太多不可言喻之事。 第8章 顾慕脚下步子顿住,看着容温被她的婢女拥着匆忙走出了梅林。 其实,叶一将她狐裘的绳结系的很紧,适才兰儿本就稍微解了些她狐裘的绳结,如今又被梅枝挂住,也就落了下来。 净思傻傻的愣在远处,直到听到脚步声才敢转过身,走上前看到他家公子神色淡漠,深邃的眼眸太过平静,知道公子不悦,净思‘噗通’一声跪在顾慕面前:“公子,净思有罪,不知表姑娘存了这般心思,往日里是无人会在这个时辰来此处的,净思想着,既然表姑娘来了,公子总是不好赶人的。” 净思深知犯了大错,前段时日大夫人的外甥女在府中小住,隔三差五的来与他家公子制造偶遇,为着这事,他不止罚了月银,还挨了板子。 本是觉得这位表姑娘端庄知礼,又深得老夫人喜欢,瞧着也不似会行此事之人,没成想,竟是在公子面前如此勾.引。 寒风吹动梅花,肆意飞扬,朵朵花瓣融在一处,在顾慕眼中汇聚成了‘莲’,只有一瓣,他凝神片刻,看向净思,嗓音冷沉:“下不为例。” 净思松了口气。 —— 这边容温恨不得能飞回净音院去,脚下步子生风,直到回了净音院一张小脸还绯红,都烧到了耳根子处,白皙如雪的脖颈也红似冬梅。 容温褪去鞋袜就爬上了榻,用被褥将自己围的密不透风,在脑海里回忆着适才的场景,其实回来的路上她脑袋里都是懵懵的,这会去想,也只能确定一点,适才,他好似离得她很近。 叶一给她端了杯热茶让她喝下,却是叹了口气:“适才咱们走的急,也未与二公子说上一声,终归是失了礼。” 容温:…… 一杯茶用完,她也缓过了神,思忖一番:“失礼事小,只愿别被人误解才是。”她话出,叶一恍悟,姑娘第一次见二公子,还是自个跑去的梅林,如此失态,难免会被人误会。 叶一着了急:“姑娘,明儿一早奴婢就去跟二公子解释,省的姑娘被人误解。” 容温将杯盏递出去,被热茶暖热的小手抬起搓了搓小脸:“不用。这种事只怕越解释越让人多心,清者自清,也无须解释。”她说的坦然,却是把叶一急坏了。 叶一在一旁苦口婆心的说着,容温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雪夜,她浑身都冷,湿淋淋的,也脏兮兮的,虽是不停的给自己鼓劲,可还是怕。 她扯住了那个衣角,可那人不但没有救她,反而是极为冷漠的将衣服从她手中抽开,不带一丝同情与怜悯,转身离去。 他甚至,记都不记得她。 今夜,看到顾慕轮廓分明的脸庞时,她就想起了他,压抑住内心的波动后,却是也可以坐在他面前心平气和的作画。 她从扬州来上京的路上并未被大雪拦路,总归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路上遭了难,说出去有损清誉,她便对老夫人扯了个小小的谎。 好在,顾慕也根本不记得她。 容温听叶一说了好一会儿话,突然从被褥里伸出两只小手扯着叶一的手腕,模样楚楚可怜:“叶一,给我点酒喝,适才闻到了酒香,实在难耐。” 叶一坚定的摇头:“姑娘,该歇着了,改日再喝。” 容温晃了晃脑袋,扯着叶一的手腕不让她走,撒jsg娇道:“好叶一,就喝一丢丢,尝尝味,好不好?” 如此可人的姑娘一双透亮的眸子看着她,就算叶一同是女子,也是毫无抵抗力,最终还是取来了酒给她喝。 —— 夜里虽是燃了安神香,容温还是梦境不断,早早的没一点精气神的醒过来,收拾一番就去了老夫人那请安。 临近午时,静安堂里只有容温和老夫人在那里闲话,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常氏曾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跟在老夫人身边几十年,是老夫人最为信重之人。 她在一旁看着这祖孙二人说笑,神色间也缀了笑意,这几年,老夫人的身子已不似从前那般硬朗,自表姑娘来到侯府后,老夫人胃口都变好了。 这么些年,送去扬州的书信一封又一封,各类稀罕玩意也是成箱成箱的送,表姑娘从未松过口说要来上京,如今人是来了,却是未与老夫人说在扬州遇到了什么事。 今儿一早,也是奇了怪了,大夫人和二夫人前后脚的来跟她打探,问老夫人是如何打算的,谁都能看得出来,老夫人把表姑娘叫来上京玩,是想给她说门好亲事,将人留在上京,日后也好常相见。 容温在静安堂用过午膳后才离开,常嬷嬷一边扶着老夫人在院中闲走消食,一边随口说着:“大夫人和二夫人今儿一早倒是都问了老奴同样的话,都很操心表姑娘呢。” 老夫人呵笑了声:“侯府里是藏不住事的,昨夜里温儿去了梅林,这一大早的,一个个的,都按捺不住了。” 常嬷嬷顺着老夫人的意:“老奴瞧着表姑娘人生的好,又端庄知礼,若说这上京城里最好的男儿,自是二公子。” 老夫人不明态度,只不住的笑。 —— 双林院。 大夫人林亭坐在炭盆前,眉目间染了愁色,时不时瞥一眼只顾翻书卷的夫君恒远候,嗔道:“不是公务忙,就是坐那翻书,孩子的事一点都不上心。” 恒远候虽是武将,待人却颇有文人风雅之士的儒雅,他看了眼夫人,温声道:“书瑶是女子,她的事多是你管,哪有我操心的份。” 第9章 林亭轻叹了声:“你知道,我说的是观南。” 恒远候笑了:“他的事,又岂是你我能管得了的。” 林亭心中也知,儿大不由娘,她这个儿子如今位极人臣,陛下都要给三分薄面,他的事她若做得了主,早逼着他娶妻了。 林亭心中闷,想起当年的事,对恒远候说了狠话:“这事你必须得管,观南娶谁都行,不能是温儿。” 恒远候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到夫人跟前坐下,眉目间缀满笑意:“不过是在梅林说了会儿话,怎得就已经到了娶谁的地步?你这心里想的太多,温儿是他表妹,话都不能说了?” 林亭:“不一样。之前颜儿在侯府时,观南虽会客气言语几句,可不会与颜儿一同作画,还赏梅。” 恒远候对夫人的心思很不能理解,他倒是没瞧出有何不同,之前颜儿在侯府时,观南对表妹,都一视同仁:“夫人莫多虑,温儿去了梅林,他总不能将人赶走,而且有母亲对温儿的态度在呢,他总要对温儿好些。” 恒远候为了宽慰夫人也是豁出去了:“再说,都是男人,温儿确实生的比颜儿漂亮,多瞧上几眼,说上几句话也是人之常情,你就不要操心了。” 林亭顿了顿,深觉夫君所言有理。 她轻叹:“当年容家在上京也是名门望族,可惜,回了扬州老家后,家中愈发败落,温儿这孩子被妹妹和妹夫虽教养的不错,也是个苦命的。” “不过,这孩子的脾性并不好,骨子里生来的傲,也太过犟,她母亲不见的时候,把自个往屋子里一关,不吃不喝的,后来硬往嘴里灌,她也都给吐出来,母亲说的没错,就是一头小犟驴。” 提起这些,恒远候眉头深锁,也不言语。 林亭思忖了好一会儿,还是担心,老夫人对容温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当初她能为了这孩子逼自己的女儿,如今做出什么事都不意外。 恒远候见夫人舒展的眉目又皱起来,急忙打断她的思绪:“夫人该忧心的,是观南已及冠二年还不娶妻,不是他娶谁。” 提到这事,林亭就更气了。 两年前,顾慕从城外寿安寺回来,极为认真的与她说,鸿源大师给他占卜,三年之内不能娶妻,否则必有大祸。 为着这事,这两年她连催都不敢催。 林亭不再忧心儿子会娶谁,这会儿反倒又开始担心儿子会不会去遁入空门。 作者有话说: 有女鹅在,他遁入空门的心该收一收了。 5第 5 章 ◎遇上◎ 午后,容温和顾书瑶约着一同去长安街上逛一逛,自来到上京城,她还未出过门,刚坐上马车,容温就附在顾书瑶耳边,轻声道:“能不能先去趟酒楼?” 她悔恨不已。 昨个在老夫人的静安堂用午膳时,老夫人说起她的小重孙子不小心饮了他爹爹的酒,结果醉了一下午的事。 顾书瑶便顺着老夫人的话问容温:“表妹可会饮酒?” 当时容温口中刚喝了口粥,打算着咽下再回顾书瑶的话,结果老夫人却是抢了先:“你表妹才不饮酒呢,你也可别带她喝,不然祖母可不会饶你。” 容温看着外祖母对她无比信任的眼神,竟是鬼使神差的说了句:“我不饮酒。”说完她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再想收回就难了。 以后,她就逃不掉偷喝酒的命运了。 顾书瑶听她说了她有酒瘾这事,抬手捏了捏容温的小脸,笑她:“小酒鬼。” 容温双手捧着顾书瑶的脸揉了揉:“要替我保密。” 车夫正欲赶车,听闻外面有话语声,顾书瑶掀开布帘,欣喜道:“三哥哥,你也要出门吗,你去哪?” 侯府三公子顾硕是二房所出嫡次子,如今在兵部任职,他骑在马上,虽是寒冷冬日,在他身上却能看到春日里的朝气,他个头生的高,五官也极为精致,脸上挂满笑意:“我去趟城郊军营,五妹妹和表妹这是要去哪?” 容温一张小脸在顾书瑶身后,顾硕早就瞧见了她。 顾书瑶:“我带表妹四处逛逛,三哥哥你去忙你的。” 顾硕对顾书瑶和容温颔首,双腿夹.紧马腹,扬长而去。 顾书瑶直到看不见顾硕的身影才落下布帘,笑意盈盈的扯着容温的手:“不怕表妹笑话,我就想着日后能找个像三哥哥一般的男子嫁了。” 她打趣容温:“表妹你呢?你心里想要嫁的如意郎君是何脾性的?” 这般年纪的小姑娘正是向往情爱的时候,在一处难免会聊到这些事情,顾书瑶问的话,容温想过,只是,一直想不明白。 有时,就算想明白了,心底也总会有个声音告诉她,生她养她的母亲都可以抛弃她,曾爱她视她如命的爹爹都可以不再爱她,就算她找到了那个想要嫁的人,也不会长久。 爱,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只可惜,太短暂。 本就没有谁会一直爱谁,这也就让她对所谓情爱既渴求又惧怕。所以,关于这个问题,她一直都是矛盾的。 看着顾书瑶期待的眼神,容温故作想了想:“男女之事,总归讲究一个‘眼缘’,瞧着喜欢,就够了。” 顾书瑶深觉她的话有道理,脑中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扯着容温的手兴奋道:“待开了春,春闱放榜,我带着你去‘榜下捉婿’,可热闹了。” 第10章 顾书瑶说到这事,止不住的笑:“去岁我和好友去捉婿,倒是瞧上了一个男子,当时我问他对我印象如何,他,他当时直接吓得腿软摔在地上了。” 顾书瑶咯咯咯的笑:“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是我哥哥也在,他瞧见了,被我哥哥给吓的,也不知他怕什么,我哥哥在上京城可是出了名的温润公子。” 容温:…… 温润公子? 顾书瑶往口中塞了瓣柑橘,继续说着:“不过,这几年的才子都闷头巴脑的,还是仁昌十六年最精彩,那年我哥哥蟾宫折桂,陛下都抚掌称赞,不过,可没人敢捉我哥哥这个‘婿’,我们顾家的高门可不是谁都能攀得上的。” 顾书瑶说了一路,直到马车停在一家酒楼前,顾书瑶带着容温上了二楼,跟酒楼掌柜的约好,何时送到何处,她好让叶一去取。 逛了首饰铺子,又逛了脂粉铺子,还去吃了茶,最后顾书瑶带着容温去了桂花巷的墨香书斋,容温想去买一套笔墨纸砚,之前的那本手札丢了,她已有好些日子未提笔记事,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要再买上一本才是。 二人刚走进书斋,顾书瑶一双杏眼生的尖利,此时的书斋里人并不少,可她还是一眼就瞧见了她哥哥,嗓音含着兴奋唤了句:“哥哥。” 顾书瑶扯着容温的手向着摆放字帖jsg的地方走去,顾慕闻言看过来,他今日身着绯红官服,腰间佩戴一块上好白玉,隐约可见雕刻的仙鹤,此刻他神色温和,眼底掩着似有若无的冷厉之气,正在翻看字帖。 容温给他见礼:“二表哥。”那夜梅林的事,她已反复告诫自己,日后与二表哥自是还有见面的时候,若是自个在心里扭捏,反倒是更不好。 所以,她这会儿大大方方的,好似从未出过那般失态之事,也如她所想,顾慕这般的权臣,从不会将情绪显露与面,他待人永远都是温和的疏离。 容温与顾书瑶走近后才发现,顾慕身侧还站着一人,顾书瑶正欲给她行礼,萱阳公主给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这里人多,不必多礼。 顾书瑶就拉着容温去笔墨纸砚处挑选了。 一边挑顾书瑶一边低声道:“咱们今儿是撞大运了,原本我还担心咱们两个剩下的银子不够再逛书斋的,如今碰到了哥哥,表妹,多挑些,最好把最近几年能用上的,都给挑了,我哥哥有的是银子。” 容温:…… 顾书瑶继续跟她抱怨:“你不知道,我的月例可少了。” 容温倒是有些同情她,也低声道:“日后,你若是要用银子就找我,待过了年关,我就将我娘留下的嫁妆都好好理一番。” 顾书瑶也没跟她客气,一边应着一边对一旁的小厮道:“中秋前后,我记得你们书斋有一镶金嵌玉的砚台,夜间还会发光来着,如今可还在?” 小厮听闻有人问这件‘镇店之宝’,心中一怔,嗓音如抹了蜜一样回着:“在,在呢,姑娘可是要看?” 顾书瑶摇头:“不看,直接给我装起来,我要了。” 小厮虽是看这位姑娘穿戴不凡,可毕竟只是个小姑娘,还是好心提醒了句:“姑娘,那方砚台如今卖出一千两银子。” 顾书瑶一惊,容温本以为她是觉得贵了,却听顾书瑶开口:“竟是降价了,中秋时还卖一千五百两呢。” 小厮:…… 还不是一直卖不出去,掌柜的只好降价。 容温一直陪着顾书瑶,也不去挑自个想要的,倒不是没有她喜欢的,而是,她不想花顾慕的银子。 可,若她拿了,等下势必会与顾书瑶的一起结账,索性这次就先不买了,她不愿欠别人的,再说了,她有银子,也不需要欠别人的。 顾书瑶瞧出了她的心思,观着容温瞧着这些物件的眼神,也大概了解了她的喜好,给小厮指了指:“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三套都给装起来。” …… 她们这边挑好,顾慕与萱阳公主也已挑选好,正在让掌柜的结账,顾书瑶见状,急忙走过去,生怕赶不上趟,让小厮将适才收起来的都放下,看向她哥哥时突然有些磕巴:“哥,哥哥,我的月例花完了,我,我想要这些。” 顾慕未言语。 是默许她了。 掌柜的算好公主所购之物的银子后,又要算顾书瑶抱来的这些,顾慕开口:“分开结账。” 几双眼睛同时都看向他。 萱阳公主生了一张国字脸,颇显大气,身上的藏蓝披风显出女子的韵味,她眉目含疑,问顾慕:“中书大人这是何意?” 顾慕神色不变,平淡道:“臣食君之禄,家妹这些物件,自是没有让公主殿下破费的道理。” 萱阳公主面露不满。 又是臣,又是他的家妹。 她看向顾书瑶,颇为强势:“大人陪着我在这逛了好一会儿,我理应表示感谢,既是大人的妹妹,本公主替她们一同付了。” 顾书瑶与容温在一旁静静看着,不敢说话。 顾慕丢给萱阳公主淡淡的两个字:“不必。” 待付了银子,顾书瑶管不得那么多,和容温抱着她们的东西径直回了马车,直到在马车里坐下顾书瑶才叹了口气,似是从惊涛骇浪中走出来,对容温道:“你不知道,萱阳公主整日里缠着我哥哥,依我看,什么一同为陛下挑选,都是为了跟我哥哥在一处多待会。” 第11章 容温适才也瞧出来了,萱阳公主喜欢一个人的眼神那么炙热,足以让所有人都能发觉到,容温其实有些羡慕这样的人。 敢如此炙烈的喜欢一个人,本身就很厉害。 她柔荑掀开布帘,本是想再看一眼公主的,却未料到顾慕此时站在书斋门前,正往这边看,她的眸光不可避免的与顾慕正撞上。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6第 6 章 ◎过不去◎ 她柔荑掀开布帘,本是想再看一眼公主的,却未料到顾慕此时站在书斋门前,正往这边看,她的眸光不可避免的与顾慕正撞上。 容温有些猝不及防,冲他点了点头。 又放下了布帘。 马车走动,萱阳公主往这边看了一眼,她的宫女说道:“公主,上回侯府的那位表姑娘就想尽了法子勾引顾大人,这回这个您不告诫一番?” 萱阳公主情绪低落,随口道:“用不着,总归都得不到他的喜欢。” —— 空无院内,顾慕已褪去官服,从净室走出,身上着了一件素色中衣,中和了眉眼间的淡漠,他长身玉立,气质如松如柏,有着这世间绝无仅有的气韵。 净思在一旁侍奉着,他见惯了他家公子此时这副冷彻如冰的模样,在外人看来,公子如山涧的风,如清澈的泉,温润谦谨的世家公子,更是人人毕恭毕敬的中书令大人,可他见的最多的却是公子此时这副模样。 云烛进书房禀事,行礼道:“公子,平江王世子的尸首已找到,经查验,他是被一支银簪刺在咽喉死的。” “属下记得,当时与平江王世子一同的那位女子,发间就戴有一支银簪,因着尸体隐藏的好,又一连数日连降大雪,一直未寻到那位女子踪迹。” 云烛顿了顿:“可以确定那位女子并未去往蜀地,应是来了上京城。” 云烛禀完退了出去。 净思在一旁忍不住说道:“这平江王世子命本该绝,公子念在平江王曾有恩于侯府的份上,留他一命,谁知,转头就被一女子给杀了。” 顾慕坐在书案前,修长指节拿起了放在书案一角的那本厚厚的册子。 是一本手札。 女子的手札。 一个女子,身量那般单薄,又受了伤,只凭一支银簪是不可能杀了比她强壮的平江王世子的,顾慕思忖着,翻开了一页。 —— 容温跟着顾书瑶跑了一下午,着实有些累着了,沐浴后躺在榻上,花一给她揉捏着小腿,容温不住的说疼。 花一乐呵呵的道:“姑娘,你这小腿若不捏一捏,明儿会更疼,你在府中修养了这么久,都没怎么走路,突然跑了这么久,哪受得了。” 容温揪着眉头‘嘶’了声,跟花一讨饶:“轻些,轻些捏。”花一偷偷的笑,她这力度已够轻的了,姑娘也太不吃力了。 花一给她揉捏小腿的时间,叶一已经去了侯府北门将酒楼里送来的酒偷偷的给抱了回来,好在冬日里身上穿的厚,叶一这一路上才没被人看到。 刚一走进屋内,院中突然传来了说话声,把叶一吓得差点没将怀中的酒给摔了,她边将酒放下边对着院中问:“是谁?” “表姑娘,我是莲草,我家姑娘让我来给表姑娘送东西。”容温从床上坐起身,叶一已出了门,抱回来个挺大的古檀木箱子。 叶一打开来给容温看,里面还有顾书瑶给她留的字条,容温吩咐花一:“取五十两银子,给莲草,就说”她想了想:“拖她家姑娘将这银子给二表哥,若表姐不愿,便留着自个零用。” 花一麻利的就去做了。 容温看着古檀木盒里的笔墨纸砚,顾书瑶拿的这几套,她倒是都很喜欢,一时兴起就又跑去书案处写手札了。 叶一在一旁与她闲话:“五姑娘竟是花了一千两银子买块砚台,奴婢听闻府中姑娘们的月例是二十两,五姑娘可真舍得买。” 容温浅笑:“她有哥哥疼,也有舅舅和舅母在。” 她话落,叶一和花一都没了动静,手中正在忙着的活计也停了会儿,这是她们家姑娘的伤心事,平日里她们两个都尽量避着,这会儿却是扯这上面去了。 叶一扯开了话,提起了酒楼小二送来的酒,说回来的时候差点被老夫人派来侍奉的婉儿给瞧见,还好婉儿并未多问,几人聊了会,容温就又上榻歇下了。 结了冰的地面渐渐融化,屋檐上的冰凌不见,转而成了秋高气爽的艳阳日,刚刚十岁的小姑娘绑着双丫髻,一张小脸粉嫩,一蹦一跳着从街市上回来,她给自己买了串糖葫芦吃,也给母亲买了她最爱吃的豌豆糕。 她欢喜的来到母亲屋里,却见母亲坐在妆奁处落泪,小姑娘脚下的步子停了,小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淡去,她轻声哄着母亲:“是爹爹欺负阿娘了吗,阿梵去找爹爹给阿娘出气。” 母亲当时jsg用一种堪称绝望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感到害怕,却还是上前将手中提着的油纸袋递在母亲面前,怯怯的说着:“阿娘,我买了你最爱吃的豌豆糕,很甜,阿娘尝尝。” ‘嘭’的一声,母亲将她手中的油纸袋打落在地,小姑娘澄亮的眸子里瞬间缀满了泪水,却在极为忍耐着,不敢去看母亲。 还偷偷将另一只手里的糖葫芦藏在了身后。 第12章 可母亲的手掌将她一张小脸捧着,迫使她看向她,攥的她好疼,小姑娘再忍不住让泪水留下来,她害怕,害怕这样的母亲。 “阿娘,疼——你攥的我疼——” 可,害怕还在继续。母亲的眼里也满是泪,她绝望而狠厉的对她说:“是你,都是因为你,我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你,你的出现毁了我一生,若有一日,我死了,也是因为你,”母亲咬牙切齿的骂她,最后将她甩去一旁时,又丢下一句:“你,怎么不去死。” ‘啊’的一声,容温从梦中惊醒,口中含糊不清的喊着:“不是我,不是我——阿娘——”她坐起身,意识到自己适才是在梦中,可那情绪来的太过强烈,抑制不住的呜呜哭出了声。 叶一急忙点了灯,看着自家姑娘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在那里啜泣,颤颤的抖着如同受伤的猫儿,叶一轻轻拍着她纤薄的背,口中轻喃:“姑娘不怕,都过去了——过去了。” 可只有容温知道,过不去。 永远都过不去。 若母亲还活着,终有一日或许有解,可若她死了,她这一生都过不去。直到现在,她依旧不明白母亲的话是何意。 她为何那般恨自己的女儿? 容温哭了好大一会儿,最后用了碗安神汤,靠在叶一的怀里睡着了。叶一轻轻拍着她的手臂,漆黑的眼眸里满是心疼。 似在姑娘十岁那年吧,生的糯米团子似的小姑娘就像是变了个人,对谁都排斥,那段时日,她颤颤巍巍的将自己关起来,与谁都不说话,只坐在她的小书案前写手札,也是自那以后,姑娘的性子就倔起来,不管对了错了,都特别有理。 还有了酒瘾。 —— 翌日一早,容温就连早膳都是在老夫人的静安堂里用的,她醒来的早,洗漱后就去了静安堂,还把老夫人给惊着了,以为她遇到什么事了呢。 午时的时候,灰尘天幕又落了雪,前几日堆在花丛间的雪儿还未化尽,就又铺天盖地的来了,容温不愿回净音院,陪着老夫人用过午膳后还赖着不愿走。 老夫人倚在躺椅上,容温就坐在她身旁,在火炉上烤了柑橘给老夫人吃,一边剥着一边随口问:“祖母,您觉得我娘她还活着吗。” 老夫人看着她,眉目间缀满的笑意并未因着她的话而淡去,她想了想:“既是了无音讯,便是还活着吧。” 老夫人目光悠远,转了话锋:“你娘,她自八岁那年就养在我膝下,是个好孩子。” 容温:“那我娘性情如何?在我印象中,她与父亲总是隔三差五的吵架,”她顿了顿,握住老夫人的手:“祖母,我若在您面前说我娘的不好,您会生气吗?” 老夫人被她这认真的模样逗笑:“你尽管说,我也想知道些你娘在扬州的事。” 容温就大着胆子说了:“我娘与父亲常常吵架,我有时会很可怜父亲,因为阿娘她总是将所有错事都怨在父亲身上,有次,就连院中的树上有鸟筑了巢,阿娘也是将父亲骂了一通,说父亲为何会招鸟。” 老夫人的笑容依旧在,只是浅了些,她极为温柔的问容温:“那她,待你好吗?” 容温剥柑橘的手微怔,随后轻笑道:“好。阿娘她待我是极好的。”她话说的简短,也未像适才一样举例,老夫人是何等聪慧之人,能瞧出来。 她握住容温的手,似是极为心疼:“孩子,你阿娘她许是嫁去了远处,又与你父亲不合,才会如此,不必在意。” 说完,老夫人又好似想到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小名是我给你起的。” 提起小名,自从母亲不见后,就没人再唤过她的小名了。 老夫人温声唤她:“阿梵。” 容温听母亲提起过,梵为佛家术语,意为温文尔雅,娴静大方,不过,母亲未与她说过,她的小名是外祖母给起的,印象中,母亲不止从未回过上京,也鲜少在她面前提起外祖母。 容温:“日后,祖母能唤我小名吗?我喜欢这个名字。” 老夫人如同老小孩一般笑着应她。祖孙二人的笑声时不时从屋内传出,常嬷嬷走进屋内道:“老夫人,二公子来了。” 老夫人闻言,脸上笑意更甚:“观南来了,让他进来。” 作者有话说: 女鹅讨饶日常:花一,你轻点捏;好叶一,给一丢丢酒喝;某人……n+1次求饶 7第 7 章 ◎是个好名字。◎ 顾慕一袭墨色圆领襕衫,腰间佩戴的依旧是那块鹤纹白玉,他步伐沉稳走来,老夫人目光始终瞧着他,她的这位孙子官至中书令,是他们顾家百年来仕途走的最高的一位,在上京城人人称赞,温润如玉顾家二郎。 “孙儿给祖母请安。”顾慕嗓音清冽,神色温和,噙着淡淡的笑意。 老夫人抬手示意他走近:“听你母亲说,明儿官员才休沐,今儿怎得空过来了?” 顾慕坐在老夫人身侧,与容温一左一右,神色从容回着祖母的话:“孙儿有错,让祖母挂心,未尽晚辈之孝。” 老夫人握着容温的手,对顾慕撇了撇嘴:“瞧瞧,我还未说他呢,就已经把话给我堵回来了。”话虽这样说,老夫人对这位孙子满意的眼里都乐开了花。 顾慕态度倒是恳切:“祖母训导,孙儿耳听心受。” 第13章 他说的再认真,老夫人又哪舍得真‘骂’他,问了他许多近日里都在忙什么,尽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容温就在一旁无趣的听着,好几次想要跟外祖母说,她先回净音院了,可好似有些插不上话,只好作罢。 大半个时辰后,容温如只捉老鼠的猫儿,终于逮到了机会,开口道:“祖母,二表哥,我先回去了。” 老夫人往窗外看了眼:“呦,这雪越下越大,外面又白了。”她叹了声:“我也有些累了,观南,雪天路滑,送你表妹回她院中去。” 容温正欲开口说不用,顾慕清冽的嗓音回着老夫人:“祖母放心,我会把表妹送回去。” 容温:…… 说实话,那个雪夜,眼前的男人让她有些害怕,那种怕是身体的本能,是一种渗入骨髓的怕,仅有的几次与他相视,她只能在那双深邃眼眸中看到一望无际的黑。 再无其他。 容温今儿身上穿着的是件与梅同色的狐裘,与雪天格外相衬,叶一给她将披风系好,又将兜帽戴好,暖烘烘的汤婆子递在容温手中。 顾慕手撑油纸伞,目光深沉的看着远处的枯枝,直到容温这边‘整装待发’,他将伞撑过来,容温跟随着他的步伐向着净音院的方向走去。 净思和叶一远远的跟在后面,各有所思。 净思觉得,真是难为他家公子了,老夫人都发了话,公子不得不去送。 而叶一却在想,适才她给她家姑娘系绳结的时候,二公子目光远远的望去别处,越是这样,叶一越觉得,在梅林的那夜,二公子定是都看到了。 是心虚的表现。 就算没看到,姑娘身上的披风掉落的那瞬,有风吹过,少女身上的气息香甜,她一个女子都闻到了,更何况是二公子呢。 一路上尽是青石板路,有些地方府中下人已经扫了雪,有些地方脚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声响。 绘竹油纸伞下,很是沉默。 容温想找话说,也不知自己能与他有什么话可找,正当她心中烦闷时,顾慕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适才听祖母唤表妹‘阿梵’,阿梵是表妹的小名?” 容温颔首:“祖母说,是我尚在幼年时,她给起的。” 顾慕:“是个好名字。” 容温又接过他的话,象征性的问他:“二表哥的字,可也是祖母给取的?”容温这样问是有缘由的,在恒远侯府中,不止几位舅舅舅母对外祖母言听计从,就连顾书瑶口中她的这位哥哥也对祖母毕恭毕敬。 她想着,她的小名‘阿梵’取自佛经,而顾慕的表字‘观南’也是取自佛经,很有可能都是外祖母给取的。 顾慕回她:“不是。是祖父尚在时便对父亲留了话,待我及冠,取表字‘观南’。”他嗓音平和,让人听着很踏实。 容温从未见过外祖父,只听母亲提起过,外祖父在她只有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不过,母亲说过,外祖父是个值得世人敬仰之人。 细簌雪花被风吹动,此刻侯府内虽是处处可见忙碌的下人,这一处倒显得极静,容温居住的jsg净音院虽是在侯府的最北面,却是与老夫人的静安堂相隔不远,二人走了有一刻钟,容温就远远的瞧见了净音院里的那棵粗壮的古槐树。 拐过游廊,青石板上的雪刚被下人清扫过,此刻上面只染了浅浅的一层,容温脚下有些打滑,下雪天最怕的就是这种薄薄的一层雪,加之青石板本就湿润,秀丽的眉眼不觉间微拧,脚下步子放慢了些许。 顾慕侧首看她,眉心微动,他抬起靠近容温这一侧的衣袖,让人清心的檀香从他扬起的衣袖处传来,顾慕看着她,示意容温可以扯住他的衣袖。 他嗓音清淡,如簌簌的雪:“小心滑倒。” 容温怔了片刻,思绪又回到了那个雪夜。她掩饰情绪的垂下眼睫,细白指节还是抬起握住了他衣袖的一角,嗓音有些低:“谢二表哥。” 一样的触感,和雪夜里她跪在地上扯住的衣角一样的布料,细腻而舒适,是极少世家才用得起的上好绸缎,袖摆上绣有展翅仙鹤暗纹。 容温想到这些,不由得紧张,手上就用了力,不过一小段青石板路,上好的绸缎被她攥出了折痕,虽不明显,却实在有损雅致。 容温无心在意,走过了一小段路滑的上坡路后,就如烫手山芋似的松开了,回到净音院后,还让花一取来了清水,止不住的洗手,好似手上沾了要人命的毒药。 容温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难道,顾慕发现了在宣州城外的那个女子是她?容温想到这心脏就砰砰跳。 若知道了是她,就会知道死在回蜀地路上的那个男人与她有关。 —— 顾慕回到空无院后,径直进了书房,目光又落在那本厚厚的册子上,他翻开一页,在纸张的右下角处,入目是两个如豆粒般大小娟秀的字迹:阿梵。 他有意试探她的反应。 顾慕微扬衣袖,垂眸看了眼被容温攥过的地方,虽是此刻已没有了攥痕,可容温扯住他的衣袖时,他能感觉到,她是紧张的。 所以,那个雪夜里,跪在他脚下求他救她的那个女子,是她? 他吩咐净思:“让云烛不必再查害死平江王世子的人,去查一下,表姑娘从扬州来上京的路上可有遇到——”他顿了顿:“可有遇到变故。” 第14章 净思:“是。” 净思应完后,又小心翼翼道:“公子,夫人让您去她院中一趟,夫人身边的清儿还在院中候着呢,公子是去还是——” —— 顾慕来到双林院时,虽才至酉时,天已全暗了下来,如同棉絮的雪似是要将整座上京城淹没,枯寂树干上积攒的厚厚一层,时不时被风吹落,‘嘭’的一声落在地面上,又或是落在屋檐。 顾慕在屋门前褪去身上大氅递在净思手中,抬步进了屋内,大夫人林亭正坐在炭盆前给夫君恒远候做护膝,恒远候是武将,近些年一到冬日,就总是在她面前说腿疼。 她忙活着,本是心中烦闷,看到儿子的这一刻就如堵了的针孔瞬时间将郁闷打开了,先是命下人给他添了杯他最爱饮的龙泓茶,随后感叹了句:“后天就是除夕了,这雪又开始下个没完。” 顾慕向母亲问了安,坐在林亭身侧,直言道:“母亲找我来,可有事?” 林亭收了收眉目间的情绪,没直接回他的话,将手中忙活的物什递出去,又吩咐一旁侍奉的婢女:“给二公子吊的参汤还不快去端来。” 林亭不直说,顾慕也不再问。 参汤端上来后,林亭很欣慰的看着他用参汤,眉目间透着笑意,这两年来,儿子的事她越发插不上手了,有时候见他一面都难。 “你表妹来侯府也有些日子了,你可见过她了?”林亭是世家贵女,又是一府主母,平日里无论是在老夫人面前,亦或是上京城里隔三差五的宴会上,她都应付的游刃有余。 此刻在自己儿子面前问出的这句话,属实是有些刻意了。也不知为何,她这心里没来由的慌,她在心里劝着自己,别怕,怕什么来什么。 顾慕手中玉勺舀了参汤喝下,颔首道:“见过。” 林亭观着他的神色,双手在身前攥紧,唇瓣动了又动,才道:“温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听闻早几日她在梅——” 顾慕冷白指节微顿,放下手中汤勺,抬眸看着林亭,打断了他母亲的话:“母亲不必多虑,姑母下落不明,祖母待表妹亲近些,我亦是把她当作妹妹,与书瑶一样。” 林亭怔了征,这话也就是,没有男女之情? 林亭略欣慰又不自然的‘嗯’了声。 她儿子口中的话向来没有过差错,有他这句话,她也就放心了。 林亭刚松了口气,一道清铃的嗓音从外面传来:“我道是谁在母亲这里闲话呢,原来是哥哥,哇,好香的味道。” 顾书瑶一边褪着狐裘一边走进来,倒是没忘了先行礼,坐在母亲身边,让清儿给她也盛上一碗,不满的说着:“母亲偏心,我来母亲这里,就没有参汤可以喝。” 林亭捏了捏她的小脸:“你整日里闲玩,哪像你哥哥,从早忙到晚的,再说了,瑶儿,过了年你就要十七了,该说人家了,注意些仪态。” 林亭此话一出,顾书瑶开始闹了,扯住林亭的手腕撒娇:“母亲,你,你是在说我胖,我哪有,是祖母说冬日里要多食肉才扛冻的,”她顿了顿:“对,我也就贴秋膘的时候贴多了。” 林亭笑她:“整日里跟你表妹在一处玩,把她带的多吃些才是。”林亭说完心中就一咯噔,怎么就又提起温儿来了。 她看了一眼顾慕,见他神色依旧清淡,转了话题,问顾书瑶:“你哥哥说的那个,什么三年不娶妻,还剩多久来着?” 顾书瑶正趴在林亭身上撒娇,闻言一怔,瞄了一眼她哥哥,在母亲强势的眼神注视下咽了咽口水,起身就去用清儿给她盛好的参汤,装聋作哑。 林亭自顾自道:“还剩一年,那,也该准备着了,待过了上元节出了年关,就在侯府办一场赏花宴,到时候我先过一遍眼。” 顾书瑶的参汤一碗接一碗,玉勺和玉碗‘叮叮’相撞,与林亭的话语形成一种相合,似是一种极为扰人心的魔音。 顾书瑶时不时的瞥一眼她哥哥,也不知是她心里有问题还是怎么着,她看着母亲说道哥哥,心里竟冒出一股幸灾乐祸的劲儿。 作者有话说: 叶一:二公子在心虚 净思:我家公子眼瞎,那晚什么也没看到~ ps:明天见~宝宝们多多留评啊~ 8第 8 章 ◎般配◎ 除夕夜,全府上下都在老夫人的静安堂守岁。 连下了两日的雪终于有渐停的趋势,一家人在静安堂用过晚膳后,热热闹闹的在一块闲话,老夫人坐在上首,眉目含笑的看着儿子儿媳,孙子孙女,还有重孙子,乐得嘴巴都合不拢。 平日里,这些晚辈们都各自去忙时,她还嫌她的静安堂过于敞阔,显得孤寂,如今瞧着,倒是小了。 恒远侯府此时确实热闹,恒远候顾旭与二房顾云山都有几房妾室,且都育有子嗣,平日里老夫人并不让她们来静安堂,今儿是除夕,就都来了这处。 大公子顾离在翰林院任职,早几日也是从早忙到晚,这会儿正陪着母亲云氏和妻子在那闲话,只有四岁的顾昭前些日子的风寒好了,这会儿在静安堂里跟个小疯子似的跑个没完,一手拉着容温一手扯着顾书瑶,几个人在一棵槐树下堆雪人呢。 三公子顾硕弯身直接将昭儿给举了起来,小男童‘啊啊’的叫,兴奋的不得了,稚嫩的嗓音喊着:“我长高了,阿娘,我比三叔叔还要高。” 第15章 顾硕陪着她们玩了会,顾书瑶就跟顾硕讨除夕礼物,顾硕生的周正,身上少年气息浓烈,笑顾书瑶:“哪有跟人讨礼物的,五妹妹,等下二哥来了,先去找二哥讨。” 这话一出,顾书瑶气焰就弱了,她哥哥向来不给人准备礼物的。 她冲顾硕轻哼了声:“三哥哥这是知道都不敢跟我哥哥闹,故意拿我哥哥压我呢。”她哥哥虽是瞧着一副朗月清风的模样,可府中的同辈们都心照不宣的怕他。 顾硕将目光看向容温,少年朗润的脸上透出几分不自然:“这是表妹在侯府过的第一个年节,可有想要的礼物?” 容温微怔,抬头看了眼天幕,这会儿时辰还早,他们还要在静安堂待上几个时辰,得找些乐子才是,从前在扬州守岁时,她无聊了就拿着爹爹给她做的弹弓打火苗,她与顾硕相视,轻声问他:“三表哥会做弹弓吗?” 顾硕闻言大笑:“原来表妹喜欢玩弹弓,这个容易,一会就能做出来。”他话落,顾书瑶喊着:“我也要。” 昭儿也跟着喊:“三叔叔,我也要。” 顾书瑶两只手捏着昭儿肉嘟嘟的小脸,恨不得jsg将人给提起来:“这小家伙,知道什么是弹弓吗,就嚷嚷着要。” 顾硕是习武之人,做弹弓这种小玩意很轻松,不过半个时辰就做了三只弹弓出来,且大小各异,形状各异。 顾慕来到静安堂时,顾硕正陪着这三个人在树下打火苗。 热热闹闹的,都有些吵闹了。 四姑娘顾书曼看着他们在这玩的热闹,心里虽痒痒,却是也没来凑这个热闹,她与顾书瑶不同,就算在侯府里,也时刻是一副端庄贵女的姿态,看到顾慕来了静安堂,迎上前去唤了声‘二哥哥’,随后将一只荷包递给顾慕:“这是我闺中密友许尚书家二姑娘托我给二哥哥的,说是除夕礼物。” 顾慕看了一眼,顾书曼怕他回绝,急忙又道:“二哥哥给我个面子,她拖了我好几回,只要二哥哥收下就是,丢了或是打发下人都随二哥哥的意。” 这时,老夫人隔得很远,透过满院明晃晃的灯火瞧见了顾慕,唤着:“观南来了,过来,来祖母这。”顾慕抬步向着老夫人处走去。 顾书曼气极,想要塞给一旁的净思,净思急忙躲开,对顾书曼道:“四小姐,公子之前就跟你说过,不要再做这般事,四小姐收回吧。”顾书曼气哼哼的转身看了一眼顾慕。 这边,昭儿和容温顾书瑶比赛射火苗,他一个小娃娃,哪比得过她们,心中气不过,吭哧吭哧的就拿着他的那只小弹弓走了。 他小跑着进到屋里,站在一圈大人中间,漆黑的眸子四下扫了好几眼,最后像个肉球一样往他二叔叔怀里一扑,格外的委屈,奶声奶气的:“二叔叔帮我,我比不过她们。”他将手中的小弹弓举起给顾慕看:“二叔叔瞧瞧,三叔叔给小姑姑做的弹弓大,给我做的小,我自是比不过她们。” 昭儿拉着顾慕的手,跟他撒娇:“二叔叔,你去帮帮我,帮帮我。” 小娃子知道磨道人,惹了一圈人笑他。 顾慕接过他手中的小弹弓,还不及他的手掌大,起身被昭儿拉着走,来到院中的古槐树下后,小男童气冲冲的对她们说着:“我找了帮手。” 说完,颇为得意,可他发现,表姑姑在和三叔叔一同,想要去射屋檐上的冰凌,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他小小的个子走过去,扯了扯容温的衣角,奶声奶气的:“表姑姑。” 容温这才回过神来,先是应了昭儿一声,随后唤了声‘二表哥’。顾硕也跟着唤了声‘二哥’。 静安堂里热热闹闹了一个多时辰,逐渐也都有些累了,长辈们开始给发压岁钱,提提这些孩子们的兴头。 老夫人这边才刚发完,昭儿就在他阿娘怀里不安分起来,闹着说他也要发压岁钱,惹得一屋子的人笑。 他一个四岁的孩童倒是认真了起来,身上穿着喜庆的对襟棉袄,肉嘟嘟的小手在腰间的布袋里掏了又掏,才只掏出了两颗李子糖。 这下,屋里的人都看着他,看他要把这仅有的两颗糖给谁吃,小家伙倒是丝毫未犹豫,先是小步子极快的走到他二叔叔跟前,递给了顾慕一颗,随后又小步子极快的递给了他表姑姑一颗。 老夫人笑的眼睛都成了一道缝,哄问着:“昭儿说说看,这么多人,为何就把糖给他们了?” 小家伙跑到曾祖母跟前,乐着小脸一本正经道:“因为二叔叔生的好看,表姑姑也好看,昭儿的糖要给最好看的人吃。” 昭儿的母亲阿濯笑着对老夫人道:“祖母,这孩子别看年纪小,可知道事,冬至那日带他去街上玩,看见生的漂亮的姑娘就喊人姐姐。” 阿濯的话落,老夫人捏了捏昭儿的小脸:“昭儿聪明,且不说是他,人都喜欢生的好看的,尤其呀,这生的好看的人,在一处才般配。” 时间在说笑声中转过,容温坐在老夫人身侧,觉得有些打瞌睡,就一个人悄悄去了静安堂后院的一处干涸的池塘处,也不知从哪捞来了一只小板凳,坐在那怔怔的出神。 灯火如星,她望着天上月,思绪早已不知跑去了何处。 这个时辰,爹爹应该在饮酒吧。 往年除夕,继母不爱饮酒,都是她陪着爹爹喝,她酒瘾大,有时候爹爹都醉了,她还只是晕乎乎的,也不知,今岁爹爹还饮不饮酒了。 第16章 她其实在老夫人身边坐着时,看着大舅舅一家,二舅舅一家,其乐融融的在一处闲话,心里说不出来的堵闷,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没说错,越是热闹的节日,就会越显得孤独。 可,人活在世上,有父母在身边陪着,不是一件最基本的事吗? 为何,这对于她来说,成了永远的奢望。 十岁前,她奢望母亲能抱一抱她,曾在无数个深夜,她都想跑去母亲屋里,去和母亲睡,可她知道,就算她鼓起勇气跑去了,也只会被骂上一顿赶回来。 她一直希望他们一家三口可以一起去街市上闲逛,一起用膳,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 可这样的场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十岁后,她就在想,就算母亲不抱她,对她和爹爹态度冷淡,也行,只要母亲还在,只要他们这个家还在,就好了。 可她想要的,终归是不可能实现。 也是十岁后,她开始习惯写手札,把想要对母亲说的话,都写在手札里,受欺负了,生病了,遇到了些新奇的事了,以及少女初.潮时的尴尬,情窦初开看到了生的俊朗的少年郎。 她开始去偷爹爹的酒喝,听人说一醉解千愁,她也想试一试,愁倒是没解,倒是落了个酒瘾。 她手肘撑在膝上,仰头看着天上月。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有脚步声走过来,容温这才发觉,她的脚都有些麻了,冬日里的夜间比她想象中的更寒凉。 她嗓音有些微哑,看着来人轻轻说着:“我脚有些麻了,二表哥见谅。” 顾慕一袭墨衣在她身侧停下,腰间佩戴的鹤纹白玉在雪地里更显透亮,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彩绘荷包递过来,嗓音如泉:“压岁钱。” 作者有话说: 昭儿:我最会磕cp了 老夫人:曾祖母跟你一块磕 明天见~ 9第 9 章 ◎嘴硬◎ 顾慕见容温扬着头有些怔然的看着他,又道:“都有。” 容温从他手中接过,对他道了谢。 她在这坐了有一会儿了,因着魂绕天际太久,整个人显得呆呆的,尤其是跟他道谢时,颇显娇憨。 顾慕垂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在天幕上空,清冽的嗓音落在容温耳边:“从扬州到上京的路程赶不上那场大雪,表妹晚到了半月有余。” 容温心中一怔,握着压岁钱的指节攥紧,犹如平静的湖面被砸出了水波,关于她从扬州一路来上京路上遇到的事,她已在极力避免去想,此时,却被二表哥突然提起。 他这话何意? 容温咬紧唇瓣,垂眸掩饰,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很快平息了心中的不安,回他:“水路走的久了,身体吃不消,路上耽搁半月有何不可。” 顾慕语气平和,总给人飓风涛浪在他这里不过和风无波的感觉,他道:“宣城外的那个雪夜,未能对表妹出手相救,日后表妹若有所求,尽管开口。” 容温坐在小板凳上,心中已有所思量,颇有一种被人剥干净都给看了去的烦躁,明明都处理干净了,还一连下了那么多日的大雪,他是如何发现的? 还是说,他根本没有证据,只是在试探她? 容温不愿承认,如叶一常说她的那句话‘姑娘总是有理的’,她默了默:“二表哥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顾慕眉心微动,倒是没料到她防备心如此之强,一个娇滴滴的少女,怕是死人都未见过,却用银簪杀了人,此刻不是慌乱求他处理此事,反倒神色不乱的在他面前不认。 他本不欲多说,此刻却有了探究之心,与她道:“平江王世子在宣城外被一女子用银簪所害,此事说大可大。” 容温听着,那也就是,说小也可小。 “二表哥可查到是那女子所害的证据了?” 顾慕颔首。 随后,却又不可察的蹙了下眉,所谓证据,不过是在那条回蜀地的路上,发现了她的手札罢了,可,他无法宣之于口。 容温见他颔首,指节猛地颤了下,她当时只知道那个人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倒不知是平江王府的世子,听闻平江王是当今陛下的胞弟,那她杀了平江王世子,岂不是小命要没了? 她扬着小脸认真的看着顾慕,等他说他查到了何证据。 她的目光谨慎而带着探究,与以往不同,这次她竟是在顾慕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中看到了别的东西。 他说不出来。 所以,他根本没有证据,只是在试探她。 容温心里缓和了些,却听顾慕开口道:“临近年关,从南面来上京的车队屈手可指,平江王世子出jsg事时,也不过只表妹一人的车队从那里经过。” 容温适才着实被他吓着了,这会儿听他这般说,在心里暗暗‘嘁’了声,语调微扬:“原来二表哥是靠猜的?许是也有别的车队,只是人家害了人藏了起来,你们没找到罢了。” 顾慕:…… 许是深居高位久了,面对如此的质疑,他竟觉得可笑。 容温见他负手而立,似乎不愿和她再说话了,可却也没转身就走,心里的乱让她话变的有些多,又问顾慕:“一个女子,就算生的再勇猛,也不会是男子的对手,况且,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事,那女子——许是自保。” “女子本弱,因自保杀了人,难不成也有罪?” 第17章 顾慕垂眸打量她,他今夜来此处寻她,不过是听闻她前段时日病倒,大夫说不止是因路途奔波,也因忧思过重,想让她不必因杀了人而被困住,可他,好似与她说不通。 顾慕眉眼间浮出一丝不耐,沉声道:“我只是想与表妹说,日后表妹在侯府住着,若有所求,可去寻我。” 容温:…… 她心里有些恼,说出口的话不觉间带了情绪:“二表哥不过是在处理公务,夜间昏黑,就算袖手旁观没有救人,也不必愧疚。” 容温这话说的有些不对。 顾慕心中并未愧疚,他从不是会愧疚的人,他只是觉得让她路上遇到这般事,是侯府未保护好她,若她有所求,他又能给,自是可以。 容温的性情不如她的名字来的温和,顾慕听到她这句填满情绪的话,眉眼间生出了不可意味的神色:“表妹将此事忘了便是。” 容温澄澈的眸子看着他,他,这是什么意思,要把这件事私下处理?容温有些怀疑,思忖了好大一会,见顾慕要走,才开口:“与我何干,又不是我。” 顾慕:“…?…” 容温是个不把证据甩她脸上就嘴硬的主,这点叶一深有体会,她常常会偷喝酒,身上都是酒味时都能给叶一扯出百八十道缘由,就是不会承认。 其实,自小就没有人护着她,十岁前她自个也不会护着自个,十岁后就学来了这套嘴硬的功夫,无论在哪受欺负了,都是别人的错。 容温虽不停狡辩,却也知顾慕根本不信她的话,嘴上不承认又如何,心中却是被人压了一块大石,虽说他适才说让她给忘了,可他知道这件事,那她,岂不是在这个人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虽然,二表哥行的是君子之道,恐怕也没心思管她这点小事,可,被人握了把柄心里总归是不好受的。 她不喜欢受制于人,只有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才踏实。 最好是也有他的把柄在手中。 容温瞄了他一眼,嗓音轻轻的说着:“我之所以耽搁了半月之久,是因为我受伤了,考虑到关乎女子清誉,就在附近的寿安寺里捐了香油钱,借住了半月养伤,寿安寺的鸿源大师是个极睿智之人,我也有幸与他在一处聊过佛法,还——”容温心中很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出来,再三思忖后,还是大着胆子道:“还看到了鸿源大师写给表哥的一段话。” 她话止于此,不再说下去,也不敢去看顾慕。 顾慕闻言蹙了蹙眉。 鸿源大师给他写的一段话? 很难不怀疑,她又有扯谎的可能,顾慕也无心去问,总归看她说完后小心翼翼的样子,若让她说出来,不会是什么好话。 容温并没有扯谎,她是真的在帮鸿源大师整理手册时,发现了一张纸条,是摊开的,上面写了二表哥的隐晦事。 他不问,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自是也没那么厚的脸皮说出口。 不过,他这么聪明的人,应该已经领悟到她说的是什么了,这样一来,他,也有把柄落在她手中了,她和他就是平等的。 容温陷入自己的情绪里,天幕上空猝不及防的炸开了烟火,将所有的热闹都汇聚在高处,容温的脚早不麻了,暗沉的情绪被寒凉的夜风吹散,只顾仰头看着炫丽的烟火。 就如话本子里写的情爱一样,美好而短暂。 细碎的雪粒被风卷在裙摆上,烟火还在继续,顾慕垂眸看了她一眼,她身上未披狐裘,脸颊被冻的通红,他道:“回屋吧,别冻着了。” “二表哥先回,不必管我。” 容温漫不经心的回他,对于如此不听劝的人在侯府中,容温属于是第一个,以往,顾慕若是对谁说了这样的话,几乎如出一辙的是应下。 他眉心微动,没再理会她,抬步走至门前时,却又停下步子侧首看向她:“祖母吩咐府中厨子做了些扬州菜,别让她老人家再来寻你。” 说完,容温看到他颀长的背影消失在朦胧的灯火中。 —— 容温回到前厅时,还未走至老夫人身边,恒远候顾旭已起身拿指节在她额间敲了下,脸上含满笑意:“温儿,跑哪去了,来,拿着,舅舅给你的压岁钱。” 容温抬眸看向大舅舅,微怔了下,接了过来:“温儿谢过大舅舅,祝愿大舅舅官运亨通,心想事成。” 顾旭哈哈笑了出来:“这孩子,嘴倒是挺甜。” 顾云山也起身,将手中的压岁钱递过去:“温儿,还有二舅舅的。”容温接了过来,也对顾云山说了吉祥话,顾云山在她发间抚了抚,颇有怜惜之意。 这一举动让容温心间一暖,她怔怔的看了二舅舅一会儿。 刚走了几步,却又有一个红布袋递在身前,容温抬眸去看,身前的男子瞧着三十来岁,生的文雅,老夫人在一旁给她介绍着:“阿梵,这是你小舅舅,前段时日不在上京,拿着吧。” 容温谢过,接了压岁钱。 —— 时辰在烟火中流逝,子时将近,去岁成云烟,新的一岁在欢笑中来临,容温她们几个姑娘剪了窗花,哄的老夫人一晚上都咧开嘴笑。 此刻,已是仁昌二十二年,正月初一。 也是容温在外过的第一个年节。 容温被叶一又裹了个严实,脚步匆匆的要回净音院去,才走出静安堂没多远,便听见身后有疾快又稳重的脚步声,容温回身,身后的男子也已跟了上来。 第18章 虽是已过子时,顾硕却是精神的很,朗声道:“表妹走的急,还有我的压岁钱未给,”说着,他给容温递了过来,与压岁钱一同递过来的还有一张巴掌大的小弓箭,容温瞧见后,心中一喜,抬眸问:“三表哥自己刻的?” 顾硕颔首,因着夜间太过寒凉,口中热气不断:“适才在前厅待着也是无趣,就给表妹刻了一把弓,新岁礼。” 容温道谢:“多谢三表哥。” 顾硕:“表妹喜欢就好,听五妹妹说表妹喜欢骑射,待过了上元节天气暖和些,我可以带表妹去城外马场学习骑射。” 容温浅浅笑了下:“三表哥早些回去歇着。” 说完,容温就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转身继续往净音院处走,顾硕看了一会儿,刚转过身,就看到二哥顾慕和大哥顾离一同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女鹅:什么扬州菜? 男主:咸水鸭 10第 10 章 ◎人不可貌相◎ 顾离在他肩上拍了下,打趣他:“夜间路滑,怎不送表妹回净音院?”顾离笑他:“这会儿脑瓜子倒是生锈了。” 顾硕抬手按了按脑门,被人看出了心思,颇难为情。 说完,顾离和顾慕继续往前走,似是在除夕夜还在商议朝政之事。 —— 容温沐浴后坐在榻上,这会儿倒是没了困意,一个荷包一个荷包的搁那数起了压岁钱,每个荷包里装着的都差不多,她正没了兴致时,突然‘呀’了声,嗓音又惊又喜:“这是谁给的压岁钱,里面还有金豆子。” 容温今夜收了七八个荷包的压岁钱,都给放在了一处,早就分不清了。 叶一花一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看,果真是金豆子,大胤国除夕习俗,用红线将铜钱串起,送与家中晚辈,除夕这夜放在枕下,可辟邪祟,也可在新的一年平安康健,这个布袋子里的红线上不止串了铜钱,还将金豆子打了孔。 容温自顾自的低喃:“这几颗金豆子还挺好看,上面还有暗纹。”她一颗一颗的数了数,一共九颗,上面的暗纹是莲。 容温心中欢喜,她最喜欢的数,就是九。 送金豆子的人倒是与她所喜甚同,一般人送礼物都讲究成双成对,讨个好寓意,极少有送单数的。 叶一一边往铜兽炉里添着安神香一边温和道:“依奴婢看,这串有金豆子的压岁钱是三公子给的。” 容温抚着金豆子,轻轻‘哦’了声。 她欣赏了一番后,将其他的荷包都收起来,将这串带着金豆子的压岁钱放在了枕下,又从被褥里摸出两个红布袋递给叶一和花一,嗓音浅浅的:“你们两个陪着我从扬州来到上京,辛苦了,拿着。” 那红布袋沉甸甸的,叶一jsg接过来,笑道:“姑娘这哪是给压岁钱,分明是借着除夕多给我们发银子。” 容温认真了一会儿,却又突然扯住了叶一的手,澄澈的眸子看着叶一:“你们姑娘这么贴心,你们是不是也该贴心点?” 叶一就知道。 她抿唇笑:“姑娘,只一杯,用完了就歇下,明儿一早还得去给老夫人磕头呢。” 容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 侯府的年关太过热闹,从年初一一直到初六,府中人潮不断,到处都是来拜访的官员与友人,容温自年初一那日顾家分支来侯府拜年,她跟在老夫人身边露了面后,就没怎么出净音院了。 顾书瑶因着要去各个长辈那里收压岁钱,这几日也鲜少来她这里,不过这两日还有一位小表妹常来她这玩。 顾书凡过了年关九岁,除夕夜时,容温只在小舅舅处看到她低着头在那里数珍珠玩,本以为她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却不知为何,来到她的净音院里,小嘴叭叭的与她说个没完。 这会儿,在容温这里用过晚膳后就走了,婉儿端了安神汤走进屋内对容温道:“表姑娘,该用安神汤了。” 婉儿是老夫人安排过来的侍女,容温是信任她的,只不过她还有些不习惯,屋内一直都是叶一和花一侍奉着,这两日花一感染了风寒,婉儿便进屋侍奉了。 容温接过来,目光温和的看了看婉儿,她抿着唇,心里也不知想着什么,倒是婉儿笑声问:“表姑娘有话只管说,老夫人让我好生侍奉姑娘,日后奴婢就是姑娘的人。” 容温浅笑:“我只是觉得,婉儿姐姐好似不喜欢六姑娘。”容温唤的客气,婉儿受宠若惊,在净音院待着的这段日子,她也瞧出来了,表姑娘心里有话说的直。 这话不像是在问,倒像是在怪她。 婉儿依旧平和,一边整理着被褥一边回着话:“六姑娘是主子,奴婢是下人,岂有下人不喜主子的道理。”她说完,顿了顿:“只是,六姑娘性子孤僻,常在府中捉弄人,奴婢不幸被她捉弄过。” 容温听得认真:“还有这事。” 婉儿继续与她说:“六姑娘的母亲早两年因病离世,只三爷做爹做娘的拉扯她,想来性子才孤僻些。” 婉儿话落,不免让容温想到自个身上,顾书凡母亲离世时比她年纪还要小上几岁,想来更痛苦。 “表姑娘还不知道吧,三爷不是老夫人所出,是老侯爷还在世时在外收留的义子,还救过老侯爷的命呢,这两年老夫人一直在为三爷操心续弦的事,可三爷一直都未应允。” 第19章 容温除夕夜见过那位小舅舅,不过三十来岁,如此年纪丧妻,是该续弦的,想来他不愿意,也是怕顾书凡不喜吧。 容温听婉儿说了许多,并未多想。 —— 正月初八这日,二房云氏命人来净音院说让容温去她那里玩,容温在院中本也无趣,想到除夕夜二舅舅递给她压岁钱时,怜惜的抚了抚她的发顶,心中如照进了暖阳,这会儿正准备出门去二舅舅那儿。 二房居住在侯府西侧的兰瑾院,是一座三进院,容温让叶一陪着,经过府中一处竹园假山时,好似听到了有男子谈笑声。 她顺着声音往竹林处望了眼,若隐若现的瞧不真切,只一个声音有些耳熟,想来其他的男子是来府中拜访的。 假山时有空隙,在两处假山相隔开的地方,容温似是听到有人在吹口哨,她听得心里‘嘶嘶’的,只能说这人吹口哨的功力不一般,她竟能从那口哨声中听出轻浮放浪的意味。 容温加快了步子。 耳边又传来一句声线极挑逗的话语:“哪家的妹妹,老子怎从未见过,莫走,莫走——”话音戛然而止。 容温在心里暗骂:登徒子。 恒远侯府中怎会有如此放浪形骸之人,就算不是侯府中人,能来到恒远侯府的定也是世家公子,再不济也是官家出身。 容温来到兰瑾院时,云氏已命人准备了糕点水果,还泡了桂花蜜茶,拉着容温的手在屋内坐下来,嗓音极为温和:“温儿,二舅母不知你喜欢什么口味的糕点,就命人都做了些,快来尝尝。” 容温谢过云氏,坐在她身旁,云氏问一旁的侍女:“四姑娘呢,适才还在,又跑去哪了?” 侍女欲言又止,有些难为情:“回夫人的话,碧竹园那边二公子邀了友人来,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也在,四姑娘——”侍女没敢把话说完。 顾书曼喜欢礼部尚书家的三公子谷松,这会儿指不定躲在哪儿偷看呢。 云氏无奈叹了声,温声对容温道:“不管她了,温儿,年前你二舅舅同僚送了他一件新打来的狐皮,我闲来无事就亲手做了衣裳,今儿让你来试试,若不合身,舅母再给你改。” 容温轻疑了声,不等她回绝,云氏已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去里间试衣裳了。 其实,她适才心里在想事,侍女说是二公子邀了友人来,顾慕那般矜贵傲雅之人,身边的友人却是个挑逗小姑娘的登徒子?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容温在兰瑾院里用了午膳,刚出了垂花门就与顾硕撞上了,顾硕未料到她会在此处,眉目间透着欣喜:“表妹这是要走?” 容温颔首:“在舅母这待了一晌午,要回去了。” 顾硕似是想起了除夕夜大哥对他说过的话,明朗的笑了下:“我正好忙完了,也无事,送送表妹。” 其实,恒远侯府里的几位表哥,只顾硕让容温觉得有哥哥的感觉,大表哥她只在除夕夜见过一面,为人谦谨,对所有平辈都如长辈般温和,二表哥因着宣城外的事,她更感觉不到一点亲切。 只有顾硕,他性情明朗,笑容纯粹,和她年少时向往的‘哥哥’,很是相似,容温想到这里,唇边勾出笑意:“三表哥又去军营了?” 顾硕‘嗯’了声:“年关这几日堆积了些公务,去处理一下。” 二人并肩而行,这会儿正值午后,光线强烈,容温从屋内出来时并未披上狐裘,她两只手放在身前随意摆弄着,露出皓白的手腕,顾硕很难不被这抹白吸引,他温声道:“金豆子本是俗物,表妹戴在腕间却显出雅致。” 容温闻言垂眸看向自己手腕处的手链,是叶一见她喜欢这些金豆子,就用红线给她编了起来,既是除夕的‘压岁钱’,也可一直戴在腕间辟邪。 容温:“谢三表哥。” 顾硕不解,她为何突然道谢,正欲开口问,迎面走来的四姑娘顾书曼唤了声:“三哥哥,你和表妹这是要去哪?” 作者有话说: 女鹅的第三朵桃花,他吹着流氓口哨出现了~ 明天见~感谢在2023-09-10 12:53:38~2023-09-21 18:5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心不改 42瓶;二京三木 5瓶;月亮不识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第 11 章 ◎跟着◎ 顾硕看向自个妹妹,瞧见她衣服上沾染的泥土,心中已明了她去做了何事,掩去眉目间的不悦,淡淡道:“送表妹回去。” 顾书曼看了一眼容温,随后上前扯住顾硕的手:“三哥哥,我找你有事,让表妹自个回吧,这是白日,又未落雨下雪的。” 送什么送。 顾硕用眼神警告了一番顾书曼,却不想容温却已先开口:“三表哥去忙吧,我正好自个随处逛逛。” 顾书曼保持着世家贵女的端庄对容温浅笑,拉着她哥哥就要走,顾硕侧首对容温说着:“待过了上元节,我带表妹去城外练习骑射。” 容温没应话。 走远了的顾硕抽开顾书曼拉着的他的手腕,嗓音里带着斥责:“书曼,你怎么回事,姑姑如今下落不明,你对表妹态度好些。” 顾书曼不以为意:“哥哥这么护着她?你没看你适才殷勤的要带人家去学骑射,人家都没搭理你。” 第20章 顾硕绷了脸:“若不是适才你语气丝毫不掩饰,表妹怎会不理。”顾书曼见她哥哥真的生了气,气焰也弱下来,这会儿也不顾虑端庄与否,轻哼了声:“我瞧见祖母待她那么好,心里就是有气,我又不能去祖母面前说,对她说两句重话还不行?” 又没有把她赶出侯府。 她说完,又扯住她哥哥的胳膊:“我瞧出来了,哥哥喜欢她,可除夕夜那日,难道哥哥瞧不出来,祖母的心眼早就偏了。” 顾硕是武将,虽身在世家,心思总不会那么简单,可他性情明朗,不似顾书曼这般计较,只告诫自己妹妹:“日后,若我再见到你这般态度对表妹,定会让爹爹罚你。” 顾书曼欲言又止,在她哥哥身上打了一下。 —— 上元节前夕,容温沐浴后坐在她书案前,jsg手中笔耕不辍,嘴巴也没闲着,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叶一给她添了杯热茶,问着:“姑娘一个人嘀咕什么呢?” 容温有些娇憨的抬眸,随口道:“骂人呢。” 叶一:…… “谁得罪姑娘了这是。” 容温此刻倒是不再写字,而是作画,漫不经心的回着叶一:“骂捡我手札的人,若是那人捡到,翻开瞧见是女子手札就不再看,我去寺庙上香时会为他祈福,若是那人知道是女子手札还看,我就诅咒他讨不到媳妇。” 叶一被她家小姐这副认真的模样惹笑:“瞧姑娘这般宝贝手札的样子,怕是日后的夫君也不给瞧上一眼。” 容温倒是想了想:“夫君——倒还可以瞧。” 叶一打趣她:“那奴婢就求神佛,让姑娘未来的夫君给捡到。” 这边正说笑,花一手中捧着个古檀木盒子上前道:“姑娘,三爷院中命人送来的,说是这些日子六小姐在姑娘这里叨扰了,给姑娘的谢礼。” 这些日子,顾书凡常来,容温自从知道顾书凡年少失母后对她格外照顾,婉儿虽说顾书凡常爱捉弄人,对她倒是很不错。 容温打开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只白玉瓶,玉质极好,只容温有些纳闷,送人玉瓶哪有只送一只的,也不知是为何。 这边刚让花一收起来,院中又传来了脚步声,容温隔着窗子往外瞧,只听一道温和的男子声线传来:“表姑娘可在。” 容温听得出来,说话的这人是二表哥身边的侍从净思,她微微皱了下眉头,示意叶一出去瞧瞧。 片刻,叶一回到屋内,手中倒是没捧着什么盒子,叶一眉目含笑:“姑娘,二公子说明儿上元节宫中设宴,让您和他一同去。” 容温:…… “我——和他一同去?” 叶一:“净思说,是老夫人的意思,说姑娘这些日子都在府中,怪无趣的,让二公子带上您去宫中走走。” —— 临近年关时,大夫人给容温裁剪的几件衣裳如今都很合身,叶一给她挑了件藕荷色绣莲襦裙,说是端庄大气,容温不愿穿,自个选了件更为素净的霜白色百迭裙。 收拾好后,又被叶一给裹得严严实实,只留兜帽下的一张清秀的鹅蛋脸透在外面,这半月来她在来上京路上丢掉的那些肉又都给补了回来。 脸颊粉粉的,气色格外的好。 收拾一番后出了侯府,顾慕的马车已等在侯府门前,容温去他马车边上见了礼,随后坐上马车跟在顾慕马车后,行在人潮涌动的长安街上,直到皇城门前停下。 顾慕今儿穿的依旧是绯色官服,腰间鹤纹白玉更为显眼,他长身玉立,目光深沉的往宫门里看了一眼,容温下了马车走到他跟前唤了声‘二表哥’,顾慕颔首,脚下步子抬起。 守门的侍卫极为恭敬的行礼:“顾中书。” 顾慕身量高,步子走的快,容温身上裹的厚,几乎是要小跑着才能跟上,走了一会儿,他好似意识到身边还有个人,就放慢了脚步。 起初,只容温和顾慕两人走在甬长的宫道上,因还未出年关,宫中挂满了大红灯笼,容温瞧了一会儿,再回过神来时,宫道上陆陆续续已经跟上了许多人,她与顾慕这处恍若暗夜里的烛光,太多人望过来。 容温咬了咬唇,看了顾慕一眼,那些大臣本是想来和他搭话的,却见他身旁有一女子,就都没敢上前来。 今儿侯府中来宫中赴宴的,除了顾慕和她,还有二舅舅和顾书曼。 顾书瑶不愿意来,嫌太无趣。 一路上就要被人盯成筛子,直到走进宫殿内,顾慕侧首看向她,本欲让她去找顾书曼坐,可又改了主意,沉声道:“跟着。” 容温不知他为何多此一举,她不一直跟着他呢。 许是上元节宫宴陛下邀请的朝臣太多,宴席这道路容温觉得很长很长,直到面前这道颀长的身影停下,容温才发觉,他们已经走到了宴席的最前面。 与天子龙椅只一步之遥。 容温不由得有一丝丝紧张,跟在顾慕身后落座。 一盏茶后,天子皇后从内殿走出,礼毕,容温终于知道顾书瑶为何不愿意来了,她只知道陛下一直在与顾慕谈笑,至于说的什么她无心去听,只顾着埋头吃。 顾书瑶告诉她的:你跟在我哥哥后面,宴席开始了只管吃喝就是。 容温除了吃喝也不知还能做什么,只她身侧的一位夫人与她闲聊了几句,其余的人她也都不认识。 第21章 宴席过了近一个时辰,容温瞧见有不少女眷出去透气,她目光落在面前的金壶上,若再待下去,这一壶酒就要被她给喝干了,她得有所收敛。 她在顾慕身后犹豫片刻,拿指尖戳了戳他的肩,见他侧首回应,容温凑上前低声道:“二表哥,我想出去走走。” 顾慕颔首:“去吧。” —— 容温没往人多的地方去,只在附近闲走,她方向感不太好,若迷了路就不好了,闲走了有一会,忽然‘啪’的一下,有东西落在她后背上。 虽是冬日里身上穿的厚实,可还是猛地一疼。 容温回身,一个四五岁大的孩童正在拿弹弓打她身侧的八角宫灯,只是适才没打准,落在了她身上。 男童睁着圆溜溜的眼看她,将容温上下看了一圈,说道:“仙女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你的。”男童说完,见容温没回应,只一直愣愣的看着他,又道:“姐姐,你怎么了?” 容温上前一步,蹲下身来看着眼前的男童,秀气的眉微蹙,面色已是苍白,冷寒的冬日里额发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男童生的聪慧,发觉到她的异常后,肉嘟嘟的小手拉了拉她的手:“姐姐?” 容温回过神来,已泛红的眼尾给满目忧伤的女子增添了几丝妩媚,她神色间掩饰不住的急切问他:“你,你是谁家的孩子,你母亲呢?” 男童见她开口说了话,咯咯的笑,扯着容温的手:“我带姐姐去找我母妃,姐姐跟我走。”容温因心间慌乱,连男童口中的‘母妃’都未留意。 对于她来说,母亲是足以击垮她所有力气的存在,她不过是在这孩童身上看到了与母亲相似的眉眼,整个人就已提不起一丝力气。 脑海中满是母亲对她说过的话:都怪你——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不去死——我的一生都被你毁了——别唤我母亲。 她没有了思考,只被男童牵着手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一处开满玉兰花的园子前停下,男童抬起肉嘟嘟的手给她指了指:“姐姐,你看,坐在那里作画的就是我母妃。” 此时,天色已暗下,玉兰园里烛火通明,透过一株株的开的正盛的玉兰花儿,容温有些瞧不真切坐在亭子下的女人。 她以薄纱遮面,瞧着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正垂目忘神的在作画,容温虽是看不见她笔下之物,却心有感悟的知道,定是玉兰花。 男童唤她母妃,那她,是陛下的妃子。 容温唇角勾出一抹淡笑,对扯着她手的男童道:“你母妃为何要以薄纱遮面,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在2023-09-21 18:53:15~2023-09-22 11:2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京三木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第 12 章 ◎回家◎ 男童歪着脑袋,小小年纪一本正经的深思:“没有啊,是我父皇说喜欢母妃遮面,母妃才会偶尔以薄纱遮面的。” 容温的目光又落在不远处的女人身上,她总以为母亲的样子在她脑海中永远都不会被遗忘,而当她想从不远处的女人身上寻找到母亲的影子时,才恍然发觉,不过七年光阴,母亲在她脑中已经寻不到丝毫的熟悉。 自她记事起,好似,母亲就不愿与她亲近,所以记忆中母亲的样子永远都是一个又一个的背影,让她追逐,甚至她都很少以正面对着她。 母亲不愿意看见她。 容温怔了会神,收了收心绪,对男童温柔道:“姐姐不想见你母亲了,下次我若还有机会进宫,就送你一把弹弓。”她抚了抚男童的头,温声道:“姐姐先走了。” 容温走远,男童撇着小嘴看她,很是不解,只小声说着:“这个姐姐好奇怪啊。” —— 悄悄跟在小皇子和容温身后的嬷嬷在一棵粗壮的榕树后看着容温又走出了玉兰园,神色也透出不解,倒也没多思虑,哄着小皇子就又去别处玩了。 此时,皇后娘娘吃了些酒,让萱阳公主陪着在结了一层薄冰的湖边散步,萱阳公主身边的宫女走上前来,在公主身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萱阳公主轻哼了声:“本公主倒是大意了,把她带jsg过来。” 皇后看了她一眼,斥责道:“好端端的闹什么脾气,谁又惹你了?” 萱阳不愿说,只挎着她母后的手腕:“母后,儿臣求您件事。” 容温这边正心神不宁的顺着适才小皇子带着她走过的路返回,她有些迷了路,正不知所措时,身边走过来一个宫女,有几分眼熟,可又不记得在哪见过。 宫女上前道:“姑娘可是要回宫宴处,跟奴婢走吧。” 容温心思不在这处,对她道了谢。走出一段路后,才发觉不太对劲,抬眸张望间,看到了不远处正向这边看着的人。 萱阳公主。 容温走上前行礼:“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公主殿下。” 皇后将她上下打量了番,纵然是后宫佳人无数,这女子也称得上是绝色,且骨子里有掩饰不住的执拗之气,也难怪顾观南那般清高自傲的性子会把她带在身边。 皇后虽是骂自己女儿没出息,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好几年,别说是娶她,就连一句承诺都没落到,大胤朝好男儿不多了去,非他顾观南不可了。 第22章 一个尊贵的公主,纡尊降贵的跟一个女子争风吃醋。 皇后身为人母,终是不舍得看自个女儿委屈,她清了清嗓子问容温:“今岁多大了,可许了人家?” 容温如实回:“臣女今岁十七,未许人家。” 皇后端起杯盏抿了口茶:“今儿本宫高兴,瞧着你也喜欢,给你许个人家,你可愿意?” 容温不知皇后娘娘为何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有萱阳公主在,想来是因着她今日跟在二表哥身边来了宫宴,让公主心里不喜了。 她一时没了回话。 她不愿意。 皇后身边的嬷嬷看了容温一眼:“娘娘问你话呢,这上京城有多少世家女想让娘娘给赐婚都没那个福气,你不过是扬州六品小官之女,也是攀了恒远侯府的光,还不快谢过皇后娘娘。” 容温感觉到了来自上首的凌厉目光。 她提起裙摆跪在皇后面前:“臣女谢皇后娘娘好意,只是,臣女如今并不想婚嫁,若娘娘赐了婚,臣女便耽搁了别人。” 嬷嬷见皇后冷了脸,呵斥:“大胆。谁教你敢在娘娘面前如此说话的。” 皇后打量着容温,初来上京权势之地,在皇宫贵人面前倒是丝毫不露怯,这副娇滴滴却又傲气的模样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皇后语气凌厉,带着不容置疑:“你多虑了。”她想了想:“如今有两个选择,平阳将军府的庶三子与你倒是般配,你若不愿,还有安阳侯正要续弦。” 容温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指尖蜷起,脑海中又响起了继母说过的话,她父亲就算只是六品小官,她也没沦落到去嫁给一个庶子亦或是给人做续弦的地步。 许是被皇后的话欺着了,容温适才压在心底的紧张反倒不见,抬眸与皇后相视,眸光坚毅而不屈服,认真道:“臣女不愿,若皇后娘娘非要赐婚,我如今借居恒远侯府,娘娘可与顾中书言说此事。” 听容温如此言说,那神色间一股子犟劲,萱阳公主瞬时来了脾气:“你这话何意?他是你什么人,你与他——” 萱阳公主的话被人打断,顾慕冷沉的嗓音隔着很远传来,他大步走至皇后跟前,瞥了一眼跪在那里的容温。 萱阳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分明看到他眉眼间染上了一层薄怒,她上前一步压柔了嗓音:“你来了,我母后不过是要给她说个人家。”萱阳下意识解释着,以让他看起来没那么淡漠。 顾慕看向皇后,沉声道:“不知娘娘要为家妹赐婚何人?” 皇后早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心中一凛,此刻更是没了适才的平静,温声道:“顾中书来的正是时候,本宫也是瞧着这姑娘喜欢,才想要给她说门亲事。”皇后避重就轻。 顾慕垂眸看向容温,嗓音平和的问她:“表妹可愿让皇后娘娘赐婚?”他问的认真,眸光深邃,容温与他眼眸相视后,心间涌入了一股力量,回着:“不愿。” 顾慕淡淡应了她一声,随后对皇后道:“如此,就不劳烦娘娘费心了。” 顾慕如此不给皇后留颜面,皇后面上依旧未显露不满,眉目温和的说道:“是本宫一时只顾着喜欢,却是忘了问容姑娘心意了。” 皇后本以为这事也就了了,垂眸端起杯盏抿了口茶,却听顾慕又开口:“不知她如何冲撞了娘娘,冬日地寒,跪在这青石板上。” 皇后手中杯盏微颤,心中一惊,顾观南这是在问责她? 皇后尊贵惯了,一时无言,想到恒远侯府的势力,想到如今的朝局都是由他顾观南在把控,她的儿子在他面前亦是百般讨好,她又怎能得罪他。 皇后起身,缓步走至容温身前,弯下尊贵的腰将手伸在容温面前,温和道:“不愿赐婚就不愿,这么冷的天,快起来。” 皇后如此耐得住性子,一旁的萱阳公主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燥气,走到顾慕身前,颇为委屈,眼眶里都蓄了泪,指着一旁的容温,小女儿家姿态的问他:“顾观南,你若是喜欢她,日后你我成婚了,让她留在府中便是,你至于为了她如此驳我母后的面子吗?” 顾慕神色不变,嗓音平淡:“公主慎言。” 皇后见自己女儿这般失态,抬手将身边侍奉的嬷嬷宫女都遣了下去,顾慕无心多说,看向容温:“走吧。” —— 容温跟在顾慕身后,净思跟在容温身后,净思在心中暗叹,萱阳公主缠了他家公子这么多年,竟还不死心。 难道公主都不知道,他家公子——护短。 表姑娘如今借住在侯府,于公子来说,也是如同五姑娘一样的妹妹,如此欺负表姑娘,公子当然要生气了。 再说了,他家公子日后是要遁入空门的,公主也该死死心了。 容温跟在顾慕身后经过宫宴处时,听见里面人声依旧喧哗,她这会儿已经缓过了神,问顾慕:“二表哥不去宴席了吗?” 顾慕脚下步子放缓,让她能够跟上:“不去了,回家。” 回家? 容温本能的抬眸看他,澄澈的眸子直直的,顾慕眉心微动,问她:“你不愿回?” 容温又本能的摇了摇头:“没,没有。” 顾慕边走边问她:“适才去哪了?” 容温这才又将思绪回到最初,她是跟着那个男童去了玉兰园,她倒也没对顾慕噎着藏着:“我碰见了一个男童,瞧着他的眉眼与我母亲有几分相似,就跟着他走远了,不过——”她顿了顿:“我去瞧过了,不是我母亲。” 第23章 顾慕淡淡‘嗯’了声。 又问她:“饮酒了?” 容温:…… “宫宴上的酒有股幽香,我尝了一小口。”顾慕看了她一眼,没再继续问下去。 一路走到宫门处,直到踏出去的这一刻,容温心里才彻底松了口气,此时天幕昏暗,上京城里因着上元节早已灯火通明,连成了灿灿星火。 突然一人拦在他们面前,男子生的高大,许是因着夜色,面色显得格外黝黑,露出灿白的牙齿笑道:“观南兄,我特意在此等你,那日在侯府我酒后失态,来给观南兄赔罪。” 容温在一旁已经听出来了。 这人不就是那日在侯府假山处对着她吹口哨,还喊她小妹妹的那个登徒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13第 13 章 ◎狐狸花灯◎ 容温抬眸看他,生的倒是人模狗样的,口中的话却极为无礼,容温正这样想着,顾慕嗓音噙笑:“既已过去,寻之不必再提。” 面前生的高大,肌肤黝黑的男子名为傅瞻,字寻之,是常年在边疆打仗的将军,去岁才回到上京城,与顾慕年少时便是好友。 那日,他与几个好友在恒远侯府吃醉了酒,恰巧容温从假山处经过,他是个粗人,在边疆军营浑话说惯了,以至于没了规矩,对着容温挑逗的吹起了口哨。 傅瞻得了顾慕的话,这才注意到顾慕身旁的小姑娘,一时觉得眼熟,有些瞠目结舌,这下道歉道到了正主跟前,傅瞻有礼道:“那日多有冒犯,在下给姑娘赔罪,正巧今夜上元节,我请姑娘去听戏喝茶。” 容温:…… 这人那日都醉了酒,还记得她? 容温一本正经道:“公子认错人了,我不曾见过公子。” 傅瞻是个心眼粗的人,没看出容温的心思,笑道:“姑娘那日在假山处,又隔着竹林,不记得我也没关系,可我记得,那日就是你。” 容温:…… “公子说笑,我不曾去过什么假山,也不知竹林。” 傅瞻不止心眼粗,还是个死心眼:“那日我虽醉了酒,可我这双眼最是过目不忘,不会认错人。” 容温有些无语,挑逗了人家,还非要在这认:“傅将军既是过目不忘,可记得那日姑娘家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又戴了何种样式的发簪?” 这下把傅瞻给问住了,那日他jsg只顾着瞧那姑娘的脸了,恍若仙女下凡一般,哪有心思去注意衣裳和发簪。 可他可以确信就是她,傅瞻还欲再说,被顾慕打断:“时辰还早,我与寻之去街上走走。”顾慕见识过容温的嘴硬,她不愿承认的事,傅瞻再说也是无益。 傅瞻应下,看向容温:“姑娘一起吧,一年中除了中秋,上京城就属今夜最热闹,适才我还瞧见有舞狮的呢。” 容温被‘舞狮’二字说的动了心:“行,去走走。” 顾慕见她应下,看了净思一眼,净思会意,和容温走在后面,对容温道:“表姑娘喜欢什么,等会儿尽管拿,我在后面给姑娘结账。” 容温浅浅笑了下:“行。”她今儿出门因是跟着顾慕进宫,没让叶一跟着,身上也没带银子,只有手腕上的这一串金豆子,她又舍不得拿去用。 回来还了就是。 容温和净思本是走在顾慕和傅瞻的后面,没一会容温被这上京城里的景致吸引,也就忘了闺阁女子的礼仪规矩,步子轻快的穿梭在人群中,走去首饰摊看看,又去脂粉铺子瞧瞧,最后在一卖糖葫芦的老翁那儿买了两串糖葫芦。 净思付过银子后,她将手中的一串糖葫芦递给净思,随口道:“给你的。”净思一时有些怔,愣了会儿还是接了过来:“谢表姑娘。” 净思其实因着梅林那夜的事,不太喜欢容温,那么冷的天,一个姑娘家在他家公子面前那般勾.引,人一旦有了看法,就很难改变,就算后来他又见过表姑娘,瞧见她对他家公子与其他人也无不同。 可还是不喜欢。 这会儿,倒是被一串糖葫芦给收买了。 净思心里想着,表姑娘真是‘高’,知道想要拿下他家公子,得先讨好他这个公子身边的人,可净思咬了一口糖葫芦,甜滋滋的味道又让他改了看法,表姑娘根本就不是讨好他,适才给他糖葫芦时,人家大大方方的,就只是把他当成一个与她平等的人来看。 净思在容温身后紧跟着。 容温逛的累了,就又回到了顾慕和傅瞻身后跟着,行至一处猜灯谜送花灯的铺子,傅瞻回身看了一眼容温,对顾慕道:“观南,咱们也找一找乐子,猜灯谜。” 顾慕不置可否,只停下了步子。 傅瞻知道他的性子,他不喜这些花里胡哨的物件,自也不会得来送人,傅瞻前去猜灯谜,他虽是个武将,肚子里也是有墨水的,连中三题,跟掌柜的换了只兔子灯笼,转身笑着递给容温:“容姑娘,给你。” 容温不想要。 “听闻傅将军家中有姊妹侄子,拿回家中给他们吧。”哪门子的听闻,像他们这种世家公子,哪个家中没有几个姊妹和晚辈。 傅瞻满门子的热情被泼了冷水,他看向顾慕,想让他帮着说上句话,顾慕却不看他,不愿管他的事。 只净思在一旁想着,他家公子若是能像傅将军一样,能对姑娘家如此讨好,估摸着公子这会儿都能子孙满堂了。 第24章 呸,是儿女满堂。 最后,傅瞻的兔子灯也没能送出去。容温不愿要,傅瞻是外男,她若收下了,指不定会让人怎么想,还是不要惹这种事的好。 又逛了半个时辰,容温实在有些累了,傅瞻也与他们分开回了府上,云烛赶着马车跟了过来,容温正欲上马车,却见顾慕去了不远处的另一家灯笼铺子。 片刻后,他手中提了盏狐狸花灯回来递在容温面前。 容温迟疑着没接,顾慕开口:“傅瞻的兔子灯你死活不肯接,因他是外男,我是你兄长,拿着。” 容温抬眸看他,抿了抿唇。 “谢二表哥。”她从他手中接过,径直上了马车。 从长街一直到恒远侯府,容温靠在车窗处思绪纷乱,其实,她这几年已经不在上元节这日挑灯笼了,自从母亲不见后,她就没再期待过上元节。 年少时,她最想要的,就是一盏狐狸花灯。 可她跟母亲要过很多次,母亲到最后也未买给她,她曾把她的心愿写在手札上,希望有一日,在上元节满城灯火中,能收到母亲送给她的狐狸花灯。 —— 入了侯府,刚走至前院,过垂花门,就听到有吵闹声,顾书瑶手中挑着一只南瓜灯在回廊里欢快的跑,昭儿挑着个小橘子灯在后面吭哧吭哧的追。 顾硕从亭下走过来:“二哥,今儿宫宴结束的这般早。” 顾慕颔首。 顾硕又看向容温手中挑着的狐狸花灯,温声笑道:“表妹原是有灯笼了,我想着宫宴结束已很晚,就做了灯笼和昭儿他们在这儿等着。” 容温闻言有些欣喜:“三表哥自己做的?” 顾硕颔首:“就在那边放着,表妹去瞧瞧是否喜欢?” 二人说话间,顾慕已走向回廊,颀长身影消失在暗夜朦胧的雾气中。 净思紧跟在他家公子身后,今夜那串糖葫芦的糖还在口中化不开,适才在街上他看到公子竟然亲自去给表姑娘买狐狸花灯时,他都懵了。 还以为他家公子这是要坠入红尘了呢,这会儿瞧着,果真是他想多了。 顾硕给容温做的是一只‘大鱼灯’,他本是不知容温今夜去宫中赴宴,准备好了这些物件想要跟她一块做灯笼来着,后来才知她随二哥去了宫宴。 就和顾书瑶还有昭儿在这里玩闹了许久。 容温手中提了两盏灯笼回到净音院时,已累的没了力气,本来在长安街上逛的就累,后来又与顾书瑶昭儿玩闹了好大一会儿,将灯递给了叶一,身上狐裘褪下就趴在了熏好香的被褥上,口中嘟嘟囔囔的:“叶一,快,快点,你家姑娘快馋死了。” 叶一刚把两盏灯放好,闻言轻笑:“姑娘这是馋什么了?” 容温在床上翻了个身,动了动鼻尖轻哼:“你就不要装傻了,宫宴上处处是酒香,尤其是我还喝了几杯,好在我意志力强,这瘾才被压着。” 叶一边给她拿酒边道:“姑娘再压压,这酒瘾不就没了。” 容温坚定的摇头:“不行,会死人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14第 14 章 ◎拜访◎ 上元节一过,也就出了年关,恒远侯府中又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早起去老夫人那里请安的人又只剩她们这些女眷。 容温原本打算的是出了年关将母亲留下的庄子铺子都去走走,这两日落了雨,阴冷阴冷的,她也就没出门。 在净音院里见了打理上京城铺子的管事,因着他们容家在扬州,来往上京城一趟要月余,为了方便管理,上京城内的铺面皆是一个管事在操持。 管事名为李大福,是个年近五旬的瘦弱男人,他带了个老花镜,掩饰住眼中的精明,将上京城中十二家铺面的账本都给容温带了过来。 李大福恭敬含笑:“小东家,您要的东西都拿来了,若有哪里瞧不懂的,尽管命人去寻我,我都给小东家指点清楚。” 李大福虽是恭敬,可这一口一个‘小东家’,语气间也尽是对容温一个未出阁的少女的看不起,倒不是别的看不起,而是这账本足有一人高,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看得懂? 就算看得懂,也理不顺。 容温看着这么高的账本确实有些犯愁,不过也没被吓着,如今她把母亲的这些嫁妆从父亲手中要过来,既来了上京,就要用心经营看管。 一连五日,容温待在净音院里,算是把这些账目都给过了一遍,她在扬州时,有跟祖母学过一些经营,这会儿遇到不懂的,就去二舅母那里请教,如今心中也算是有了个大概。 叶一见她又坐在书案前好几个时辰,劝道:“姑娘昨儿不是说就快理顺了,怎还一坐好几个时辰?五姑娘都来寻您好几回了,出去和五姑娘走走?” 容温摇头:“不行,我若是不一次吃透这些账目,过几日怕是又得重头再来,这人的上进劲也就那么一口气,松了断了都不行。” 叶一轻笑,将府中才做好的栗子糕放在书案上:“姑娘尝尝,还热乎着呢,二夫人命人送来的,说府中的嬷嬷做这个最是拿手。” 容温很自然的檀口微张,手中笔不停,叶一就拿起一块,掰成两半,喂给她吃:“姑娘,这十二家铺子有五家都亏损,您可是要换掉这个李管事?” 第25章 容温口中嚼着香甜的栗子糕:“不换,他管理这些铺子近五年,并未有中饱私囊的行为,左右不过出入账目差上个十来两银子。” 叶一又给她喂了一小块,容温有些被噎着,喝了口茶:“问题出在经营铺子的人身上,十二家铺面,八家铺子的人都是他的亲戚,这些人中甚至有大字不识的,如此这般,怎会不亏损。” “把这些人换掉就是,而且我初来上京城,这么多铺面也需要他,先不换李大福。” 叶一:“这个李大福瞧着尖嘴猴腮的,倒还算jsg是老实。” 容温轻笑:“有恒远侯府在上京城,谁敢打这些铺面的主意,李大福是知道我母亲和恒远侯府的关系的。” 容温将上京城内的这些铺面打理好已又是三日后的事了,这日一早,她给老夫人请安时,说她要去城外的几处庄子上瞧瞧,老夫人有些不放心,想找个家中男子陪着她一起,却是个个都忙的寻不见人影。 就多派了几个家仆跟着。 城外统共有三个庄子,今儿容温去的是离上京城最近也是她母亲嫁妆里最大的一个庄子,因着早几日落了雨,路上耽搁了时辰,到庄子里时已过了午时。 下了马车后,叶一给她将狐裘拢了拢,嘱咐道:“姑娘,虽是过了年关,这几日却越发冷了,奴婢瞧着,这还没回暖呢,就要倒春寒了。” 容温瞧了眼天色,对一旁一个家仆道:“你回侯府带个话,与老夫人说若是落了雪,我今儿就不回侯府了,在庄子里住。” 家仆骑上马就又回了城里。 这处庄子的管事吴伯出来迎她,带着容温将庄子给逛了逛,已胡子花白的老人看着身边时不时打闹着的孩童叹了声气,对容温道:“我这几日正准备给扬州去信,姑娘就来了。” 吴伯忧虑的神色都写在脸上,容温不解的看着他:“发生何事了?” 吴伯叹气道:“咱们这处庄子离得上京城近,又是方圆十里少有的敞亮地,”吴伯给容温指了指隔壁庄子:“那里是上京城里贵人的庄子,听闻还是个厉害的主,要把他家庄子改成跑马场,专供上京城里的小姐公子们游玩,昨日,隔壁庄子的管事找到老夫,说是他家主子要把咱们这个庄子给买了,将跑马场的规模建大些。” 吴伯在这庄子里待了近十年,已然成了习惯,不只是他,靠着在这庄子里做活养家糊口的有近百人,他瞧着这些打闹的孩子心中就很不是滋味,眉眼间泛着愁气。 容温沉默了一会儿,宽吴伯的心:“他们要买,咱们不卖,难不成还能强买强卖?” 吴伯跟她解释:“他们家出的银子多,而且那是上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吴伯笑了下:“姑娘,咱们得罪不起。” 吴伯一直待在城外庄子,并不知容温和恒远侯府的关系,只认为,他的东家不过是远在扬州的一个地方官,人家出了那么高的银子,岂有不赚的道理。 容温问他:“吴伯可知,隔壁庄子是上京城里的哪户人家?” 吴伯摇头:“这我倒是不知,上京城里的贵人置买了庄子就放在这,极少过来,庄子里的人也不敢议论东家,只知道,是上京城里的大户人家。” 容温在庄子里逛了近两个时辰,又看了账目,吴伯本是出去了,这会儿又急忙忙的走回来:“姑娘,老夫适才听人说,隔壁庄子的少东家这会儿正在呢,姑娘若真不愿卖这处庄子,不妨去与隔壁的少东家见个面。” 容温将手中账目放下,看了眼吴伯,没有应话。 吴伯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眶瞬时都红了:“姑娘,老夫已年迈,没准哪天就不活在这世上了,只为着这庄子里的孩童们求您,这个庄子不能卖。” 吴伯声泪俱下的说了一通,容温瞧了眼外面天色,对叶一道:“让人去隔壁庄子传个话,就说咱们想去拜访一下。” 叶一出去一趟又回来,不满的说着:“姑娘,那吴伯是看您好说话,又是跪又是哭的,如今这世道吃饱穿暖都不是问题,他们这些人就是在庄子里安逸久了,姑娘若想卖了这庄子,大可不必理会。” 容温被叶一的话说笑,她用了口茶:“是我不想卖,听吴伯的意思隔壁庄子的人是铁了心要买,既然迟早要见,不如趁着今日将这事解决了。” 叶一也笑了,她真是糊涂了,她家姑娘怎会好说话呢,是不想卖夫人留下来的东西。 —— 隔壁庄子里此刻正把酒言欢,好生热闹。 一处从地下引来的温泉池在初春的寒气里雾气缭绕,不远处的暖阁中,一人抚琴,一人饮酒,两人棋盘对弈。 恍若隔世,在天地间隐于此处。 只这饮酒的人有几分粗鲁,开口调侃道:“你们这局棋是要下个天昏地暗?真是比新婚夫妻还能墨迹。” 琴声悠扬,染了浊气。 傅瞻饮了酒,世家公子的那层外皮就被扯去,如在边疆作战时,与将士们大口喝酒吃肉打浑话,一点也未顾及下棋之人的身份。 这时,有小厮步子疾快的跑来,回禀道:“将军,隔壁庄子的东家适才让人传了话,说是要来拜访。” 傅瞻正饮酒作乐,骂了一句:“不见,没看见老子正忙着呢。” 小厮欲言又止,不敢多说。 棋局上手执白棋之人随口打趣傅瞻:“傅将军是有求于人,怎还如此傲气,你那跑马场不修建了?” 第26章 傅瞻闻言哈哈大笑几声,他将跑马场看的重,又高声唤住小厮:“让他等上一刻钟,把人带到这来。” —— 容温跟随着庄子里的人来到此处时,琴音早已停下,远远的她就闻到了酒香气,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绕过一处假山,又转过山石屏风,人还未到,却是先听到了说话的声音:“寻之,你要见客人,去前厅便是,何必让人来此处扰我几人的雅兴。” 有人接腔:“隔壁庄子的东家是何人,咱们可认识?” 傅瞻扯着嗓门:“是一扬州人,不知为何会在上京,你们若是嫌他身上市侩气浓,我去别处见客。” 傅瞻话落,就瞧见了转过屏风走来的人儿。 作者有话说: 容温:这个人真是见一次烦十次…… 明天见~ 15第 15 章 ◎庄子◎ 傅瞻一个没站稳,差点踉跄摔倒,一时结巴道:“容,容姑娘,你怎么来了?” 容温也是转过屏风后才发现,这里不止是三人,竟还有一人,悠然自得的在书案处作画,她收回目光,看向傅瞻,语气平淡道:“听庄子上吴伯说,傅将军想要买下我们的庄子,今儿恰巧在这处,来与傅将军商谈此事。” 傅瞻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原,原来隔壁庄子是容姑娘的,我倒是不知。”傅瞻说完,朗声给容温介绍:“这位是谷松谷公子。” 容温看向坐在棋盘处的温润男子,他,就是谷松,四表姐那日偷偷跑去看的人。 “这位是太子殿下。”棋盘另一侧的男子面容柔和,眉目含笑,正看着容温,眸光中颇有些打量。 容温没料想到太子殿下竟会在此,端庄行了一礼。 最后,傅瞻看向坐在书案前作画的人:“这,就不用我介绍了。”容温有礼的唤了声:“二表哥。” 这句‘二表哥’之前,谷松和太子神色间并未有太多变化,也不知这女子是何人,让傅瞻这个糙汉子都结巴了,只以为傅瞻是被人姑娘的美貌迷的失了魂,这句‘二表哥’唤出后,太子手中的棋‘砰’一声落在棋盘上。 僵持不下的棋局结束了。 太子起身笑道:“原来是恒远侯府的表姑娘,顾中书,昨儿孤还问起过你,你倒是不愿多说,还真是缘分,今儿就遇上了。” 顾慕起身,与太子道:“殿下说笑。” 傅瞻在一旁一直看着容温:“容姑娘,既是庄子上的事,咱们去别处谈,不扰他们在此处论诗作画。” 容温看了他一眼,心中颇为警惕,正欲开口,只听顾慕对傅瞻道:“寻之不妨在此处商谈,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好给她拿个主意。” 傅瞻偷偷给顾慕挤了挤眼,眉头都快飞到头顶了,他有意与容温独处,而且他就算是饮了酒,也绝不会动手动脚的。 顾慕目光看向别处,没理会他。 太子接话:“傅将军,容姑娘身上可没有市侩气,扰不了咱们的清静。” 傅瞻没法子,请容温在一旁的矮桌前落座。 容温有话直言:“傅将军,听闻你想要买下我们的庄子,此事,我仔细想过了,庄子暂时不卖。”她道明来意,傅瞻闻言也未有别的神色,回她:“我算计过,容姑娘的庄子每年营利并不高,我出的银子比之周围要高出好几倍。” 容温倒是小瞧他了,她没想到傅瞻瞧着挺糙一大老爷们,心思也有精细之处:“傅将军说的没错,可我不想卖。” 傅瞻:“有银子都不挣?容姑娘若有别的想法可与我说,咱们都好商量,‘不想卖’总得有个理由。” 傅瞻谈起正事来,倒是一本正经。 他说的认真,容温只轻飘飘回他:“没有理由,就是不想。” 坐在一旁饮酒的顾慕看了她一眼,从容温说她不卖时,他就知道,傅瞻是买不到她的庄子了。 容温把傅瞻一个大老爷们给说急了,这凡事都有的商量,就算是战场上杀敌也有个策略,这小姑娘不说其他,只一口一个不想jsg,让他有些恼火。 这事最后也没掰扯出个结果,傅瞻见容温起身要走,急忙留人:“容姑娘何必如此着急走,天色暗了,想必姑娘今儿不回上京城了,留下来和我们一道用顿晚膳。” 傅瞻留人没用,容温很不喜欢他,太子一袭白衣走上前,那双狐狸眼含着笑意,温声道:“孤难得出一回宫,在此悠闲之地,遇到容姑娘,也想与容姑娘请教一番扬州是何等宝地。”太子话未说尽,他本欲说,扬州何等宝地,能养出姑娘这般的绝色美人。 太子留人,容温只好应下。 此时已至酉时,今儿的天气并不好,午后的时候就阴沉沉的,容温来这里时就觉得这天还要下雨,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灰沉天幕上却是飘下了片片雪白。 又下雪了。 傅瞻本是要在前厅用膳,见落雪了,就又命人将饭菜都端来此处,他倒是没什么讲究,主要是其他几人皆是风雅之人,讲究个‘意境’。 用膳间,自是少不了要饮酒,容温本是觉得顾慕在这里,她稍微用一丢丢应是没问题的,适才她闻着酒香,像是梨花酒。 斟酒时,傅瞻果真问她:“容姑娘可会饮酒?” “我——” “她不擅饮酒。”顾慕的嗓音清冽,明显的将她的嗓音压了下去,容温抬眸看他,只听他又道:“祖母与我说,表妹滴酒不沾。” 第27章 容温:…… 外祖母还跟他说过这个? 容温看着面前的杯盏,身下的指节攥紧,不动声色的咽了下口水,面色不改道:“我确实不会饮酒。” 傅瞻嘿笑:“姑娘家确实不宜饮酒,”他吩咐下人:“给容姑娘准备些热饮子,多备几个口味。” 容温心情不好,在庄子里忙了一下午,也着实是累了,只顾着埋头吃,太子问了她一些江南风情,她既客套又保持礼貌的一一回了话。 待她吃饱时,其他几人还未怎么动筷子,面前的杯盏空了又添,添了又空的,把她这只小猫儿馋的心痒痒。 容温不欲多待,起身告辞回了庄子。 —— 吴伯早就让老伴给容温收拾好了一间寝屋,适才容温去隔壁庄子的时间已经把该有的都给置办好,叶一手中提着灯,将有些破旧的屋门推开,对容温道:“姑娘慢些,别碰着了。” 走进屋内,叶一‘哎呦’了声,将手中提着的灯放下:“这屋子里怎这般冷,跟地窖一样,没有给燃碳吗?”叶一四下里看了看,屋子收拾的很干净,被褥也都是新的,只是,这么冷的下雪天,她家姑娘怕冷,住着的屋子里一直都是有银丝碳的。 叶一叹了声:“姑娘,你在屋里待会,我去寻吴伯,问他要些碳来,不然这冻得人都伸不开手脚,姑娘夜里要暖不热被窝的。” 容温应了声,嘱咐叶一:“带壶酒回来给我暖暖身子。” 叶一出了门,容温冻的搓了搓手,本以为回到屋里就暖和了,却没料想到这屋子里更阴冷,她果断的褪去鞋袜钻进了被褥里。 过了一会儿,叶一手中真给她提了壶酒回来,一边抱怨一边无奈的看着容温:“姑娘,这庄子里只有木炭,你最受不住那味道,这可怎么办。” 叶一急得直跺脚,这要是出了趟上京城,再把姑娘给冻病了如何是好。 容温先是接过她手中的酒,从床边小几上拿起个瓷盏添了一杯,喝下肚后才略显满足的对叶一道:“咱们多盖床被子就是,明儿一早就起身,去下一个庄子。” 叶一将她看了一圈,颇为不放心,可这会儿外面雪落的大,夜色深了自是回不去上京城,她叹气:“姑娘少饮些,早些歇着。” 叶一去打热水,容温自个钻在被褥里把自己裹得像只蝉蛹,对着窗外的雪独酌,没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身上——有些不舒服。 准确的说,是腹部有些不舒服。 一股暖流——流淌。 怔愣了下,容温反应过来,对着屋外喊:“叶一,叶一,你快来。”她哪有心思再饮酒,急忙趿拉着鞋子起身,怕沾染到被褥上。 叶一这会儿已端了热水走进屋内,与容温对视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何事,叶一将铜盆放下:“姑娘这会儿来癸水了?” 叶一虽猜到还是问了句,容温的小日子以前是很准的,可自从从扬州出发,一路上各种身子不适,又遇到了平江王世子那事,上个月的癸水就没来,一直吃着药养着,没想到这会儿竟是来了。 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叶一从带着的小箱笼里取出月事带侍奉着她换上:“好在姑娘提前跟我说了一嘴今儿可能不回城,我给带了只箱笼,不然可怎么办,只能去跟庄子里的人借。” 容温这会儿就如霜打的花儿,蔫蔫的,叶一说着,她听着,特别乖的洗漱,又泡了脚,躺进被褥里不敢动弹,也不说话。 生怕一说话惊动了她的腹部,就要痛了。 亥时三刻,庄子里寂静的可怕,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吠,漫天雪花簌簌飘落,院中的树干上压了厚厚一层雪,容温睡着了,这会儿又醒了。 是被疼醒的。 她想翻个身,可叶一给她身上堆了三床被褥,压的她动不了,她这边费劲一动,叶一也被惊醒了,起身披了外袄轻声问她:“姑娘,这是疼了?” 容温连点头都不敢太用力,嗓音糯糯的:“叶一,沉,压得我身上沉。”腹部跟有东西在扯一样痛,腰也酸疼。 叶一给她拿掉了一床褥子,庄子里的人家缝的被褥都是用的厚棉,可不是压在身上沉的很,叶一一边给她倒了热水一边说着:“这城外夜间比奴婢想的更寒,等下我还是去端盆木炭来,不然这夜还长着呢,可如何过才好。” 容温喝了热水,还是难受,见叶一这会儿披着外袄冻的打颤,她倒是打趣起了自个:“是该疼的,上个月小日子都没来,攒到一块了,可不得加倍的疼。” 叶一嗤笑,扶着她躺下,看着自家姑娘一张小脸惨白,温声道:“姑娘等着,奴婢再去烧些热水,这汤婆子都凉了。” 容温这会儿格外的乖,也实在是没有气力说话。 叶一出了门 ,远远瞧见隔壁庄子里这个时辰依旧烛火通明,隐隐还传来谈笑声。 作者有话说: 净思:公子,这么冷的天儿,你这个做兄长的该去隔壁庄子走走~ 明天见~ 16第 16 章 ◎赏雪◎ 此时,隔壁庄子里,几人用过晚膳后又去泡了温泉,谷松和太子有些吃醉了酒,已经去歇下,顾慕身上只着单薄的中衣从温泉中走出。 他身材颀长,比之傅瞻还要高上一些,此时身上湿透的中衣凸显出优美的肌肉线条,劲瘦而匀称,他随手拿了件绢巾,在修长脖颈间擦了擦,宽阔的肩上散落一头墨发,傅瞻在温泉水中看着他,忍不住道:“观南,你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为何迟迟不娶妻?” 第28章 傅瞻自认生的面相、气质、身形皆不如他,可他们军中的男儿个个打赢了仗都想着早些回家抱着媳妇睡觉,他就不信他顾观南不想。 傅瞻紧跟着又道:“别说是什么鸿源大师给你占卜,我才不信。” 顾慕轻笑,避左右而言他:“寻之此次回京,是该把婚事给办了。” 顾慕这话说到了傅瞻心坎里,他初带兵打仗时,骨子里有着世家公子的教养,那时尚知礼义廉耻,可军营中有军妓,将士们个个都是旱鸭子,身强体壮,那些个军妓叫喊的人心里痒痒,没有哪个男人不想夜夜飞仙不知愁苦,可他,到现在了还他妈的是个没开过荤的。 傅瞻比之顾慕年幼一岁,不过也早到了娶妻的年纪,家中母亲正在给他相看,只是,他再饥渴,也还未有他一眼瞧着就喜欢的。 傅瞻也从温泉中起身,说起了正事,边走向顾慕边道:“观南,平江王世子死在宣州城,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关于年前,身在蜀地的平江王派长子前往上京城拜见陛下,并去皇陵为祖先祈福之事,朝臣皆有耳闻,可直到上元节过了,也没人见这平江王世子的半个影子。 顾慕闻言神色不变,只是想起了平江王世子是被何人所害,他语气平和道:“寻之,你初回京城,有些事尚在观望,不过区区一个平江王世子,寻之可想过,陛下为何让我亲自去走一趟宣州城?” 傅瞻从顾慕的眼眸中了然。 陛下,是将平江王世子的生死交给了观南来抉择。 傅瞻哈哈笑了几声,不再言说此事,转而话题又变成了私事:“观南,你我自幼相识,你知道的,隔壁容姑娘的庄子我是势在必得,你帮我在她面前说句话。” 说话间,顾慕已换好了衣服,他语气平缓:“此事,只可一试。” 傅瞻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哈哈大笑:“我倒是有个好主意,jsg我直接回上京城禀明母亲,说我要娶容姑娘为妻,这样,日后哪还分你我,两个庄子自然就在一处了。” 顾慕垂眸:“是个好主意。” 他示意傅瞻坐,神色略显沉重,已无适才的平和,傅瞻脸上的笑意也渐淡,嗓音沉稳道:“观南有何事要说?” 顾慕拿起面前的杯盏饮了口茶,他此次受邀来傅瞻的庄子,也是为着此事,直言道:“匈奴屡犯我朝边疆,这两年气焰更盛,寻之在达州戍守边疆两年有余,心中可有策略?” 顾慕只言片语,已将傅瞻身为武将的热血瞬时点燃,胸腔里一腔热火,傅瞻粗眉微拧,将手中杯盏‘嘭’的一声落在顾慕身前,嗓音低沉:“观南,你——”终是理智压住了情绪,傅瞻自嘲的呵笑了声:“陛下重文轻武,我等武将在朝堂被些文绉绉的朝臣嫌弃,哪个男儿愿意看着匈奴屡犯边疆,抢夺我们的粮食、牲畜,甚至是女人,可,陛下不下令,我等如何在战场抛洒热血。” 傅瞻说到激动处,手中杯盏被他攥紧,手背青筋立显,直直的看着顾慕,他知道,观南今日既与他提了此事,心中必定已有策略,或许,为着今日这句话,他早已筹谋已久。 傅瞻的表现,顾慕很满意,他抬眸看着傅瞻:“清明祭祖大典后,若无意外,陛下会准许护国将军祁秉带兵攻打匈奴,到时寻之可愿作为副将一同上阵?” 傅瞻呵笑:“若陛下下旨,我自是愿意。” 顾慕抬手给傅瞻添了杯茶:“祁秉将军与我有过密谈,只是,满朝文武,安于和平者居多,必定会有诸多阻碍,到时前线粮草或有供给不足,不过,寻之可放心,我已将一切都安排好。” 傅瞻信顾慕,可他有疑虑:“大胤百年来重文轻武,这非一朝一夕能改,就算陛下待观南再是信任,此事也——”傅瞻不再说下去,顾慕既是今日与他说起,必定不是一时兴起,他是武将,不管他们这些权臣的谋算。 顾慕轻笑,神色平和,拿起杯盏又用了口茶。 一刻钟后,顾慕走出暖阁,外面风雪更甚,比之上京城内更冷寒,暗沉天幕下,只有道路两侧昏黄的灯罩里发出朦胧的黄光。 他的目光朝着隔壁庄子看去,正欲抬步,傅瞻也跟着走了出来,骂了句:“真他娘的冷,不都打过春了。” “观南,你的院子在这边,你往北面做什么?” 顾慕回他:“赏雪。” 傅瞻没这个情趣,转身回了自己院中。 敞阔的庄子里,顾慕脚下步子沉稳,净思跟在他身后,嘴里似乎还有着上元节那夜糖葫芦的甜:“公子,这夜里可真冷,也不知表姑娘那儿住的怎么样,听庄子里的人说,隔壁庄子的屋舍都很简陋,也不知有没有碳。” 净思跟在他家公子后面嘀嘀咕咕的说着,渴望他家公子能一改从前淡漠的性子,看在老夫人对表姑娘那般疼爱的份上,让他去跑一趟,看看表姑娘在那边住的可好。 可他话落好大一会儿,也不见公子回应。 净思:“唉。” —— 这边叶一烧了热水,将汤婆子加满,正要去端盆木炭时,远远的瞧见了两个人影,叶一本以为是她眼花了,瞧了会儿,才看清来人是谁。 她上前行礼:“见过二公子。” 顾慕眸光深邃,往屋子里看了一眼,问:“你家姑娘可睡下了?” 叶一:“并未。这处庄子里的房舍修的简陋,也只有木炭可用,姑娘这会儿身子不舒服,奴婢正要去取碳呢。” 第29章 顾慕闻言未有思虑,抬步走至门前,平和的嗓音询问道:“城外夜里寒,隔壁庄子尚有空闲屋舍,表妹与我去隔壁住一晚。” 他话虽是在询问,却又不容置疑。 容温窝在被褥里,没想到顾慕这个时辰会来,腹部痛的她蜷缩成了一团,好似整个人都靠着那个汤婆子续命。 她提起一丝气力回他:“不必了,多谢二表哥。”她这会儿不愿意动,就只想这么蜷缩护着自个。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像是就要断了气的将死之人,顾慕听到她嗓音微弱,既带有已睡下的软糯,又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痛,他微微蹙眉,看向一旁的叶一。 叶一本是没有说她家姑娘来癸水了,这般的事还是不要跟一个男子说的好,可这会儿顾慕看着她,叶一就如实说了。 顾慕吩咐屋外的净思:“回院中让人收拾一间厢房出来,把银丝碳烧上,再让人去厨房吊上补汤。” 净思本就因跟着他家公子来了这里既惊又懵,这会儿又听他家公子这般吩咐,懵懵的应下就急忙回了隔壁庄子。 他本是在公子跟前说了那些话,也没奢望他家公子亲自跑一趟,可这‘赏雪’赏着赏着就赏到了表姑娘的庄子里。 顾慕又吩咐叶一:“侍奉你家姑娘起身。” 作者有话说: 要不,抱一下? 明天见~ 17第 17 章 ◎如何谢他◎ 叶一有些为难,只怕她家姑娘说了不愿去就真的不会去,她走进屋里对容温道:“姑娘,二公子都安排好了,如今不过才亥时五刻,这一夜可长着呢。” 容温委委屈屈的看着叶一,疼的眼尾泛红,眼泪都要落出来了,任谁看了都心疼:“叶一,不是我不愿去,我这会儿不想动,也没力气。” 叶一松了口气,温声道:“姑娘愿意去就好,奴婢力气大,抱着姑娘。”容温挤出一丝笑意,她还记得她第一次来癸水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吓得都要哭了,也是叶一找到她,将她抱回了家中。 可那会儿她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女童,她轻声道:“我可是比那次要重上许多。”叶一知道她说的是哪次,那会儿夫人已经不在了,是她抱着不知所措的姑娘回的家。 “姑娘生的这般单薄,奴婢抱得动。” 容温穿好了衣裳,又将狐裘披好,倒也没真让叶一抱着,左右不过一刻钟的路,她可以忍。 出了屋门,顾慕正等在院中,他适才来的时候未撑伞,这会儿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发间已染了白,他闻声转身看向容温,嗓音清冽:“走吧。” 半指厚的雪踩上去吱呀吱呀响,顾慕走在前面,他的步子已经放的很慢了,可容温还是没有跟上来,夜间寂静,他又将步子放慢了些,耳边时不时传来后面微弱的话语声。 “叶一,为何咱们女子要来癸水,男子却没有?” “若有来世,我不要再做女子。” “叶一,要不你拿刀把我杀了吧,我现在毫无生念。” 虽是她嗓音无力,可这孤寂雪夜,顾慕听得很清楚。 他脚下步子顿住,回身去看她,漫天雪白中,她的一张脸比雪更甚,没有血色的惨白,莹白额头在此刻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顾慕适才并未仔细看她,这会儿倒是瞧清楚了。 他大步走过来,嗓音冷沉的吐出一句:“怎这么严重。”他解下身上大氅给容温披在身上,嗓音平和道:“我抱你。” 容温揪着眉头抬眸看他,还未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整个人就已被他俯身拦腰抱起,本能的抬手去抓住了他身前的衣襟,回过神来才说道:“我自己可以。” 顾慕不看她,只道:“你身体不适,不必顾虑男女大防。”他说完顿了顿:“若祖母知晓你在城外庄子如此受罪,而我就在隔壁置之不理,她老人家会骂人的。” 容温卡在喉间的话给憋了回去,不再说话了。 迟钝的反应了会儿,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扯着他胸膛处的衣襟,急忙松开,少女第一回被除了自己父亲之外的男子抱在怀中,惨白的脸颊在雪光中晕出了淡淡的粉,容温觉得脸上有些烫,可腹部的抽痛让她少女的那点心思没力气去顾虑,痛的将脑袋埋在顾慕怀中。 容温此时的模样很乖,像只受伤的小猫儿一样,缩在他怀里。 她在想,祖母骂他时,是什么样子的。 来到顾慕在庄子里居住的院子前,顾慕将她放下来,刚走进院中,傅瞻急急地迎过来,适才净思从庄子外回来与他撞上,傅瞻知晓了后,就命人又收拾出了一处院子。 傅瞻瞧见容温这幅虚弱的模样,说顾慕:“观南,容姑娘虚弱成这个样子,你怎还让人走过来了,哪有你这么做兄长的。” 顾慕怀中少女的气息还未散去,他神色不变,只是看着容温。 傅瞻是武将,对于顾慕没抱着容温,让人家姑娘身子不舒服,还在大雪天走这么远的路,觉得他很是不近人情,他上前道:“观南,我命人收拾出了一座院子,就跟我的院子挨着,让容姑娘去那里休息吧。” 净思在一旁也小声回禀着:“公子,厢房也已收拾好。” 顾慕看了傅瞻一眼:“让她住在这里便好,有劳寻之了。” 傅瞻还欲再说,容温jsg已被叶一扶着进了屋内,她刚在床上坐下,傅瞻又跟了进来:“容姑娘有任何需要的,尽管跟下人吩咐,都给备全了。” 第30章 容温颔首:“谢傅将军。” 屋子里燃了银丝碳,暖暖的,侍女拿了新的汤婆子递给她,傅瞻站在那儿还不愿走,对着容温问候了一堆,根本不知容温这个时候只想清静的歇着。 容温只觉得这人太过没眼力见,她这会儿就算心里不满,可性子却是软的,轻声回着:“谢傅将军关心,我没事,歇一会就好了。” 既轻又柔的话语落在傅瞻耳中,变成了勾心抓肺的轻羽,傅瞻眉目间透着欣喜与讶异,这小姑娘从上元节那夜就对他说话有些凶,这会儿娇滴滴的,像只猫儿一样乖顺,傅瞻瞧的眼睛都直了,这若是他夫人,这会儿他早抱在怀里哄着疼着了。 还是这副模样好,惹人。 顾慕在屋内看了眼,许是注意到了傅瞻有些不加掩饰的眼神,对容温道:“有兄长在,不必多虑,好生歇息。”他说完,转身出了屋子,披在容温身上的大氅也未带走。 顾慕都出去了,傅瞻自也没有留下来的道理,他跟着顾慕的脚步走出去,直到院中才问顾慕:“观南,我都命人收拾好一处院落了,你这是——防我?” 顾慕轻笑,不回他的话,只道:“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住在寻之隔壁,不妥。” 傅瞻哈哈笑了几声:“观南这话说的对也不对,若要计较,观南是她表兄,也须避嫌。”傅瞻观着他的神色,顾慕只淡淡一笑:“夜色已深,早些歇下。” 傅瞻抬步欲走,又朝容温的屋子里望了一眼,又问顾慕:“当真不要请大夫来?” 顾慕:“不用。” —— 容温用了枸杞红枣汤,躺进熏好的被褥里,疼了一阵后终于是睡下了,这一觉睡得很踏实,没有再半夜醒来。 翌日一早,外面的雪还在下,容温窝在床上没起身,直到午后身上舒服些了,外面的雪也停了,她洗漱过后,就去了顾慕书房。 怀中抱着的是顾慕昨夜里披在她身上的大氅,一张素净的小脸未施粉黛,反倒更添几分清冷的气质,她温和的唤了声:“二表哥。” 净思将她手中的大氅接了过去。 容温道:“昨夜,多谢二表哥。” 适才容温抬手将怀中大氅递给净思时,皓白手腕处的金豆子手链赫然落在顾慕眼中,他难得的怔了下神。 容温注意到他的目光,也看了眼手腕处灿亮的珠子,说道:“是三表哥送我的金豆子,我瞧着这上面印的暗纹喜欢,就做成了手链带在身上。” 顾慕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冷白指节在杯盏摩挲,他开口道:“如何谢我?” “嗯?”容温有些始料未及,他,他说什么? 如何谢他? 作者有话说: 今天提前更新,明天还是晚上七点。 明天见~(宝宝们中秋节快乐,幸福安康。) 18第 18 章 ◎上山◎ 不止容温愣了,一旁的净思也愣了,昨个夜里他家公子就挺奇怪的,回到屋里后本是要去书房处理公务,可坐了一会儿却又起身,去了净室沐浴。 他明明记得,公子是刚泡过温泉的,怎得抱了一下表姑娘就又要去沐浴了? 容温不知如何回他,顾慕起身走过来,示意她坐,他一边给她添了杯热茶一边道:“傅瞻说的没错,你的庄子营利颇少,他既愿花大价钱买,为何不愿卖?” 容温见他提起这事,原来他是要为傅瞻说话,所以才有适才一问,容温直接回他:“我听闻傅将军开了春就要修建跑马场,我的庄子与他的虽相邻却不同,且不说庄子改成跑马场后,庄子里上百口人突然没了活计做,庄子里种着的庄稼果树也都要给糟蹋了。” 顾慕饮了口茶:“若待庄稼成熟,果树移栽至别处,庄子里的人也都有安置,你可愿意把庄子卖给他?” 这个问题——容温没想过。 她有些不信:“傅将军真会这么做?我可是听说他的跑马场修建的急,他能等吗?” 顾慕平和道:“他对你的庄子是势在必得,不如各让一步,若上述我所言,他皆能做到,于你来说是件好事。” 容温抿了抿唇,在脑中过了一遍昨个吴伯给她看得账目,顾慕说的没错,可这是母亲留下来的庄子,她还是不愿卖,思忖间,她突然有了个想法,漆黑的眸子瞄了顾慕一眼,大着胆子说出来:“我不卖给他,我要租给他用,他每年要给我租金以及跑马场的营利分成。” 顾慕虽神色未变,深邃眸光却是将她打量了一圈。 虎口拔牙。 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敢言敢算计。 顾慕收回目光,沉默了会儿:“此事我会与他言说。”他说完又看了眼容温:“身子可好些了?” 容温颔首:“已经好了,我打算着明儿一早就回京。” 容温话落,傅瞻抬步走了进来,爽朗的嗓音劝着:“容姑娘别急着走,这附近好玩的可多着呢,我带你去。” 容温住在人家的庄子上,语气没那么生硬,委婉的回绝了。 她趁着顾慕在,就将适才与顾慕所言关于庄子的事与傅瞻讲了,傅瞻听完后,脸色有些黑,不过倒是依旧温和的与容温打商量:“容姑娘,我开春就要修建,等不了,且,你若是觉得我买你庄子出的银子少了,只管加,我要买,不租。”傅瞻说起正事来,也是一点不打马虎眼,与男女之间的那点情不扯在一处。 第31章 容温不甚在意的‘哦’了声:“那算了,我本来也是看在二表哥的面子上才提出这几点要求,傅将军既不愿,生意往来,无须勉强。” 容温说的认真,傅瞻一时哑言,被一个小姑娘怼的回不出话,傅瞻看向顾慕,想让他给说上几句,顾慕唇边勾笑:“寻之既不愿租,不如换个思路,去买西面的庄子。” 傅瞻犯愁的叹了声:“观南你有所不知,西面的庄子多土坡,不平整,视野也不如容姑娘的庄子敞亮。” 顾慕淡笑,看了容温一眼。 容温微怔,随后会意:“我倒是有个主意,既然傅将军不愿意租我的庄子给我分成,我庄子的北面是处林田,我可以将那处买了,自个建跑马场,还何须分成。” 傅瞻一听,瞬时急了眼,压住内心急切道:“容姑娘,这——好商量,建跑马场可不是简单的事,你一个姑娘家何必劳心费力,你说的这几点要求,我可以考虑。” 傅瞻如此许了话,庄子的事也算是解决了,容温眉目含笑着用了茶。 此事已完,容温起身想回房中歇着,这会儿雪停了,外面却冷飕飕的,再没有什么比温热香软的被褥来的舒服。 可傅瞻心眼粗,在这姑娘身上让了这么一大步,要说没有私情那是假的,昨个夜里他闭上眼,脑子里都是她不舒服时娇滴滴的模样,这会儿见到了人,非拉着容温去这附近的山中滑雪。 容温不愿,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又不想对傅瞻说她来癸水了,只不住的回绝,最后,顾慕看着她,道:“此处的温泉水是从山中引来,”他目光悠远的看向东南处:“泉眼处四季如春,还长了许多冬果,去看看。” 容温听闻四季如春,而且她此刻腹部并未有不适,看了眼一直直勾勾盯着她看的傅瞻,随后又看向顾慕:“二表哥去吗?” 傅瞻口中的‘观南公务繁忙,他不去’憋在嗓子眼里没说出口,若观南不去,他这小表妹定是不愿与他一同去。 顾慕对容温颔首:“走吧,一起去。” —— 庄子上的雪逐渐开始融化,傅瞻所说的那座山无名,就在庄子三里外,傅瞻与顾慕骑马而行,容温坐在马车里。 叶一在一旁不住的说着:“依奴婢看,姑娘还是回屋里躺着的好,若是再疼起来,岂不是又要受罪?” 容温又被叶一灌了一杯热水:“不会的,你又不是不知,我只第一日疼,放心吧。” 叶一轻叹:“姑娘,这话可不兴说,邪乎着呢。” 说话的功夫就已到了山脚下,容温掀开车帘,不远处顾慕和傅瞻已经下了马在等她,她被叶一扶着下了马车,已能感受到些顾慕所说的四季如春。 傅瞻乐呵着上前对她道:“这处山不高,路也多平直而上,不会累的。”傅瞻说完,看向容温身旁的叶一:“你别跟着了,在山脚下等着你家姑娘。” 容温警惕的看了他一眼。 傅瞻‘嗐’了一声,他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他解释道:“这山中暖和,多有鸟兽避冬,人多了会扰到它们。” 有顾慕在,容温未与傅瞻计较那么多:“走吧。” 叶一不情愿,正欲开口,一旁的净思上前道:“叶一姐姐,放心吧,有我们家公子在呢,表姑娘不会有事的。” 叶一掩去不安jsg颔首应了声,二公子为人君子,不似傅将军这般粗鲁,也是姑娘的表哥,也算是半个兄长。 想来,傅将军再是粗鲁惯了,也不会对姑娘怎么样。叶一这样想着,朝不远处看了眼,傅将军站在二公子跟前,跟个花大价钱请来的贴身护卫似的。 作者有话说: 大冤种傅瞻:我谢谢你啊…… 明天见~ 19第 19 章 ◎上山◎ 傅瞻说的是实话,上山的路平直,坡度很缓,容温走着一点都不费劲,她自来到上京,在屋内待的久了,此刻能行走在山中,心中颇为放松。 三人同行,小道倒是能同时容纳三人并肩,容温有意与傅瞻隔开些距离,走在顾慕左侧,傅瞻走着走着本是走在顾慕右侧,不知何时跑去了容温身边,与她闲聊个没完。 “日后,容姑娘与我有利益往来,开了春,就在庄子里给容姑娘建一座二层小楼,夏日里还可以来这里避暑。” 傅瞻开口阔绰,自从昨夜在心里留了根,这会儿就生出许多心思,容温开口回他:“不必了,傅将军给我分成就行,不必建阁楼。” 傅瞻:…… “阁楼是送给容姑娘的,岂会克扣姑娘的分成,你那庄子里的屋舍太简陋,日后常在这处住,不能将就。” 容温继续装傻:“傅将军送的,那就更不必了,无功不受禄。” 傅瞻呵笑一声,没耐心跟容温在这绕斯文弯子,袒露本性开口道:“我们在外作战的男儿,说话都直爽,”傅瞻侧首观着容温神色,大咧的嗓音说着:“容姑娘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容温瞥了他一眼,上元节那日傅瞻还为着在侯府对她吹挑逗的口哨道歉,装的有几分君子模样,这来到山中,就本性暴露无遗了,她垂眸不理会他。 傅瞻不死心,见容温不理,就又问:“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与容姑娘皆未定亲,容姑娘若觉得我——” 容温开口打断他:“我定亲了。” 第32章 傅瞻:…… “哪家的男儿?” 容温还不理他,傅瞻看着她低笑了声,只以为容温在扯谎:“我给容姑娘建一座二层小楼,没别的意思。” 傅瞻口中说着没别的意思,一双眼睛却是直直的盯着容温看,容温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被他看的羞燥,耐住性子没去瞪他,只好奇二表哥这般松鹤傲骨之人怎会有如此好友。 昨个她瞧着太子殿下和谷公子也都是温润知礼之人,唯有傅瞻,说话没个顾忌,颇像话本子里写的——容温在心里思忖,竟是想不出该如何形容他。 总之,不是个行君子之道的人。 容温在顾慕身后绕了个圈,跑去他左侧躲着,离得傅瞻远远的。 下意识的想去抬手扯顾慕的衣袖,脑中又想起宣城外的雪夜里他将衣角淡漠无情的从她手中扯开,容温又放下了手。 目光在他劲瘦腰间的鹤纹玉佩上落下。 顾慕垂眸看了她一眼,不等傅瞻再来跟着她,顾慕抬手指了指:“寻之,这山中树上的枇杷倒是长得好,不若摘来尝尝。” 傅瞻顺着顾慕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树上黄灿灿的枇杷如一只只小灯笼似的挂在枝头,他应着:“成,我去树上摘来。” 傅瞻是武将,虽生的略显粗狂,上树的动作却灵活如猴,山中的枇杷树有些年头,极为粗壮,傅瞻借力而上,摘了果子往怀里一塞,瞧见朝阳的那一面更为硕大金黄,就又在树干上来回行走。 他这一番动作,让树枝颤了又颤,有熟透的果子晃了几晃,颤颤的往下落。 容温本是走去树下,想在被果子压下来的枝干处摘上几颗,突然‘哎呀’一声,引得在树上摘果子摘的起劲的傅瞻顺着枝干往下看,只以为她是被坠落的果子砸到了脑袋。 果子有没有砸到容温他没瞧见,倒是看到了容温被顾慕扯着手腕靠在了他身前。 傅瞻粗狂的眉一挑,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昨夜里,观南向来不是个柔情的人,也不欲管闲事,且,他一心归隐。 傅瞻清了清嗓子问:“容姑娘,没砸到你吧?” 容温站稳了身子,看了顾慕一眼,他此刻已松开了她的手腕,神色平和,眸光清朗,容温本是有些不自然,可看到顾慕的神色后少女的羞赧就没了。 适才她头上有果子砸下来,二表哥不过随手扯了她一下。 容温仰头对树上的傅瞻道:“没砸到,傅将军,你摘几颗就下来吧。” 傅瞻闻言嘿的一笑,看着顾慕:“观南,接着。” 一颗硕大饱满的果子被顾慕接在手中,他身量高,抬手接下很轻松,傅瞻在树上喊着:“我多摘些,上京不比江南,冬日干燥,容姑娘可带回去炖水喝。” 顾慕顺手将手中的枇杷剥开,将外皮剥至底部,动作一气呵成,似是冷白指节下的是一块美玉,他递在容温面前:“南北方的果子味道有所不同,尝尝。” 容温的目光一直看着树上的傅瞻,剥好皮的枇杷递到身前,清甜的味道扑面而来,她侧首看向顾慕,有一瞬的怔神,从他手中接过:“谢二表哥。”她接过后尝了一口,眉目间露出笑意:“是不同。” 傅瞻摘了一些后,从树上一跃而下,他摘的果子多,乐呵呵的从袖袋里拿出一颗递给容温:“容姑娘,尝尝。” 容温刚吃完一颗,不想吃了:“傅将军放这吧,等下回来时带回去吃。” 傅瞻兴致缺缺的应了声,将摘下的果子都给放在了路边。 又往前走了有半刻钟,容温已经能听到山中清泉流动的声响,不觉间加快了步子。 绕过一片竹林后,有一巨石合拢的温泉池,因着长年累月,巨石的尖锐早已被冲刷圆润,泉水清澈,被泛起的热气笼罩。 容温走上前,抬起纤白的手在水中试了试,温温热热的,很舒服,若是此刻没有来癸水,真想下去泡一泡。 她侧首看向顾慕,好奇的问着:“二表哥,这座无名山任谁都可以来吗?”这般冬暖夏凉之地,又在上京城外,不该是上京城里的贵人争相抢夺的地? 顾慕长身玉立,朝着她走近几步,回她:“这座无名山是起点,一直顺着无名山往东近千亩早在前年陛下经过此处时,当着众人言道,要将千亩之地建座别苑,送人。” 容温被勾起了心思:“那为何,此处现在还是无名山?丝毫不见别苑的影子。” 顾慕垂眸,一旁的傅瞻走近容温,对容温呵笑:“此事说来话长,容姑娘,想不想下去泡温泉?”傅瞻给她指了指:“你看,我早已命人将这处温泉用山石隔开,不必有所顾忌。” 容温将泡在温泉水中的手捞出来,果断的摇头:“不泡。” 傅瞻对她的回答并无意外,他准备了许多,泡温泉只是其中之一,早在他们出发前他就已让人来此布置,此刻,他要做的,就是将观南给支走。 傅瞻清了清嗓子:“观南,你早些日子不是说,想养一只信使吗,”傅瞻指了指:“往上再走一刻钟,有个小山洞,那里有窝雏鸟,你不妨去瞧一眼。”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20第 20 章 ◎背还是抱?◎ 傅瞻虽是生的高大,顾慕却比他身量还要高些,顾慕垂眸看着他,薄润的唇勾笑,墨色广袖轻抬,眉目温和道:“也好。”他抬步欲走,容温也跟着起身:“我和二表哥一同去,正好去高处瞧瞧。” 第33章 傅瞻:“那鸟不喜女子,你若去了,你兄长的鸟就没了。” 容温心中一时有些不安,还欲再说,可堵在喉间的话却是如何也吐不出,她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宣城外的那个雪夜。 高高在上的男子淡漠无情。 顾慕走远了。 容温侧首看着傅瞻,直言道:“傅将军把我表哥支走,想说什么?” 傅瞻打量着她,小姑娘警惕心还挺强,傅瞻起了逗她的心思:“容姑娘不怕我不是想说什么,而是想做什么?” 容温瞥了他一眼,随口道:“你不敢。” 傅瞻低声骂了句‘操’,他就是不敢:“走吧,我带你去那边看看。” 容温朝着他指的方向去看,不远处长着一颗歪脖子树,枝干伸展的像张大伞,容温对傅瞻印象不好,又回绝他:“不去。” 傅瞻无奈笑了下:“那棵歪脖子上有好几个鸟窝,你不想去看看?” 容温抿了抿唇看着傅瞻,他,是养鸟的?怎么哪有鸟窝他都知道。她没真这么无礼的去问,看在适才他上树摘枇杷的份上她应了声:“瞧瞧也行。” 傅瞻跟在她身后,他早几日还是听太子殿下说,姑娘家都喜欢小动物,尤其是那种需要她们保护的,所以,他就提前命人从别处挪来了好几个鸟窝。 也不知那些鸟崽子没了爹娘死了没有。 容温跟着傅瞻看了会鸟儿,傅瞻以为容温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一只只雏鸟是喜jsg欢,其实容温是在出神,在扬州生活时,她的院中有一棵特别粗壮的古槐树,上面常有鸟儿铸窝,她常常踩在梯子上看着鸟窝发怔。 看着它们由一家三口,到一家四口,直到鸟窝里再也装不下,幼鸟也就都长大了,叶一也一直以为她是喜欢那些鸟儿才会常爬到梯子上去看,她只在手札里写过,她不是喜欢,只是喜欢看着那‘一家人’在一处,心中会舒服一些。 看吧。就连鸟儿都有父母护着,可偏偏她没有。 容温看了一会儿,不想再看,傅瞻手中拿着提前准备好的虫子喂鸟,容温只在一旁看着,时不时与傅瞻闲聊上几句。 二人就在这附近闲逛,容温随手在一旁扯了个树枝,拿在手中百无聊赖的摆弄着,傅瞻本是与她并肩而行,步子却是逐渐放慢,落了容温一步。 他随手在路边捡了个巴掌大的石块,用习武之人能把控住的力道朝着容温的脚腕一丢,只听‘嘶’一声,面前的少女吃痛,直接摔倒在了地上,凑巧此刻走的路不太平整,脚踝处又磕到地面上凸起的尖锐石块。 容温皱着眉,下意识双手捂着痛处,用手不住的揉,可越揉越疼,傅瞻蹲在她面前,故作‘哎呀’了一声:“好端端的怎么摔倒了,我看看。” 傅瞻只是想让容温吃痛,走不成路,能需要他,可他,好似下手有些重了,也是他低估了少女身子的不堪折,也没想到她摔倒的地方正巧有块凸起的尖锐石块。 容温疼了一会儿,也反应了过来,瞪了傅瞻一眼,着实是来了脾气:“不用你看,你离我远点。”她语气不善,这会儿也没那些心思顾忌女子的端庄温婉,漆黑的眸子透着厌烦,毫不掩饰。 傅瞻也是只在自个母亲眼里看到过这种嫌弃眼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劝道:“我看,好似浸血了,我给你上药。” 容温语气冷冷的:“不用。” 傅瞻知道目的没达成,反倒惹恼了人,很无奈,恳求道:“不让我上药也行,得赶紧下山,我背你回去。” 容温在气头上,她好好的走路,怎么会突然摔倒,虽是她没亲眼看到,把她弄倒的人除了傅瞻还能有谁:“傅将军离我远些就好了。” 容温忍着疼从地上起来,咬着牙用左腿着地,忍痛往前走,傅瞻急得不行,上前欲扶她,被容温给推开:“我自己可以走。” 傅瞻还能说什么,耍无赖的将手臂伸开拦在路上:“容姑娘,是我的错,这会儿跟你道歉,回头去侯府给你赔罪,”傅瞻气势很弱:“你脚腕都浸血了,别逞强。” 容温看他拦路,秀丽的眉拧在一处,往一旁不平整的山路上走,还用没伤着的那条腿一跳,傅瞻就没见过这么犟的姑娘,大步又拦在山路上,弯下腰:“上来,我带你去找你兄长。” 容温正欲再绕开他,突然闻到了一股怪异的味道,他往傅瞻身上去看,却在傅瞻脚下看到了污秽之物,倒吸了口冷气,揪着眉头,一时慌乱也不唤傅将军:“傅瞻,你踩到狗屎了。” …… 顾慕来到这里时,只有容温一人,看到容温坐在路边的石块上,秀丽的眉眼皱着,一只脚还伸出去,顾慕神色微凝,问她:“崴着了?” 他话说出口,颀长的身姿已蹲在容温身前,上好的绸缎宽袍如水般落下,容温攥着裙摆的手微动,回他:“没崴着,磕着了。” 容温想说没事,话还未出口,顾慕已直接用宽大的手掌一手拖住她的脚腕,一手将她的白袜褪下,容温下意识往回收了下腿,不自然的问他:“二表哥这么快就下山了?” 顾慕淡淡‘嗯’了声。 他从怀中掏出几株绿色的药草,嗓音温和:“适才在山中发现了几株仙鹤草,本欲带回去给马儿敷在受伤的蹄子上,倒是你先受伤了。” 他神色平和,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在一旁光滑的石块上将仙鹤草捣碎,回身问容温:“帕子给我。” 第34章 容温怔了片刻,意识到他要的是什么,还是将袖中女子的香帕递给了他。 很奇怪。 顾慕无论做什么,就算他做的事情有违礼节,可只要看到他的神色,就不会觉得此事有不妥,反倒她若是觉得扭捏,才是没有了气度。 他的神色里永远透着一股淡然,似山涧的清风,不会有人去质疑他内心是否有阴暗想法,他卓然的让她若去猜度他,反倒成了罪人一般。 给她涂抹草药很自然,跟她讨要香帕也很自然,恍若在他眼中,高高在上,俯视着世间万物,皆一般无二。 容温也不自觉大方起来,与傅瞻不同,傅瞻的一举一动都写着‘觊觎’二字,让她也扭捏起来,容温看着顾慕将石块上的药草用帕子包起来,随后覆在她的脚腕处。 草药很凉。 敷在了擦破皮的地方,适才刺痛的位置此刻冰凉,瞬间舒服多了,顾慕动作温和的将帕子系在容温脚踝,起身看着她,此时山间的阳光很暖,顾慕站在她身前,大片阴影投在容温身上,他嗓音清润的问她:“背还是抱?” “嗯?”容温轻疑,与他眼眸相视,随即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她想了想:“我,我可以自己走的。” 顾慕薄润的唇轻笑:“你与书瑶一样,都是妹妹。”他依旧云淡风轻,让容温为着自个的推辞感到羞愧。 容温垂下眼睫,有些愠恼,回他:“背。” 顾慕:“还是抱吧,若背着,会不小心碰到你的脚。”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甜,是傅瞻作出来的…… 明天见~ 21第 21 章 ◎下山◎ 容温被顾慕抱在怀中,朝着适才上山时的路去走,没一会儿,却见路被巨石堵了,容温皱眉,肯定又是傅瞻干的。 他一个人高马大的将军,怎竟干些幼稚的事。 顾慕抱着她又回身走了片刻,丝毫未因路被堵了而有情绪,嗓音依旧平和:“这边有条小道,也可下山。” 容温问他:“二表哥常来这山中?” 顾慕:“前年与陛下一同来过,商议如何在此处建一座别苑,所以,清楚些。” 容温想起适才在温泉处时问过他的话,难道陛下说的建成别苑送与一人,送的——是他? 容温没有问,反倒问起了别的:“二表哥可找到了要养的鸟儿?”她自见到他就没见到有任何的鸟儿。 顾慕垂眸看了她一眼:“未寻到,或许死了吧。”他说完,这么久了才问容温:“傅瞻呢,他去哪了?” 提起傅瞻,容温就皱了眉:“他,他身上脏了,没脸见人,不知去哪了。”适才傅瞻发现自个踩了不知是什么屎后,看了容温一眼,比黄土更暗的肤色竟是羞红了,对容温丢下一句‘容姑娘在这等我’后就跑了。 对,跑了,跟兔子一样。 顾慕眉目温和,没再言语。 容温小声在心里嘀咕着,傅瞻刚跑,还好二表哥这就来了。她忍不住问了顾慕不该问的:“二表哥怎会与傅将军是好友?” 她语气问的轻,却带着对傅瞻的不喜,顾慕知她何意,嗓音温润的回她:“傅瞻与我自幼相识,一同长大,只是年少时他不爱读书,喜欢习武,”他顿了顿:“他本性不坏,只是几年的边疆生活染了些粗鲁的习惯。” 顾慕甚至认为,他在朝堂之中做的事比之傅瞻,卑劣不堪的那个人,是他。 傅瞻真实,而他虚伪。傅瞻在战场杀敌,用的是兵法,而他在朝堂,利用的是人性。 容温不置可否。 顾慕薄润的唇轻笑,与容温闲话,所言不过在说傅瞻并未有她心中想的那般不堪。 容温认真的听着,对顾慕的话不敢苟同,倒是没忍住说了他一句:“二表哥倒像是给人说亲的。” 顾慕垂眸看她,默了片刻道:“并未。” 走了有一刻钟,傅瞻从不远处迎上来,看到顾慕抱着容温,他脚下步子微顿,轻咳了声,他整出这么多,为的不就是让娇滴滴的美人这样被他抱着。 傅瞻看着,心烦的叹了声:“观南,容姑娘脚没事吧。” 容温看到傅瞻下意识去看他的脚,傅瞻怕她嫌弃,解释着:“跟净思换了,我穿的他的,还有点挤脚呢。” 容温:…… 快要走至山脚下时,傅瞻一边在后面看着顾慕抱着他喜欢的姑娘,心中不由得又想起昨夜容温因着身子虚弱,娇滴滴的模样,不知将人抱在怀里,是什么感觉。 怕是身子软的跟水一样。 若是别人,他还能私下问上一句,可,是观南,他不敢问。问了也只会是白问。 傅瞻走着,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有猎户下的陷阱,大步跨过去,对着顾慕容温道:“这陷阱里有只兔子,肥的很。” 容温闻言伸着脑袋去看,却见顾慕脚下步子不停,依旧沉稳的走路,她抬眸看着顾慕jsg:“二表哥,咱们不去看看吗?” 顾慕垂眸:“你想去救它?” 容温:…… 她也不是想,只是下意识觉得掉进陷阱要给捞出来,她低声道:“没有,只是觉得救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顾慕朝着傅瞻的位置瞥了眼,脚下步子并未停:“猎户设陷阱,就是为了捕食,若为着猎户想,或许他的家中有妻子孩子都等着这顿大餐,不该救。” 第35章 容温轻轻‘哦’了声,没再说话。 行至山脚下时,顾慕将容温放下,唤了叶一过来,将容温背上了马车,车轮辘辘又赶回了庄子,在山中待的久了,坐在马车里也觉得冷风似带了刀子。 叶一叹了又叹,忧心着:“姑娘怎进了趟山,还把脚给弄伤了,二公子和傅将军都在,怎么还是让姑娘伤着了。” 容温也跟着叹:“被人打的。” 叶一:…… 什么? 回到庄子里,顾慕坐在书案前,净思将上京城里送来的公务抱着放在案上:“公子,这些是刚送来的,”净思看了眼堆在书案左侧的一小摞:“来人还在等着。” 书案左侧的一小摞是午时就该处理完被拿回上京城的,公子和傅将军表姑娘进了一趟山,给耽搁了。 这还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见公子将公务放在第二位。 顾慕颔首应下,修长的指节刚提笔还未落字,抬眸看向净思,吩咐道:“脚上的鞋子扔了,换一双新的再进来。” 净思懵懵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22第 22 章 ◎好生在侯府住着◎ 翌日一早,容温坐上马车回了上京城,因着脚伤其余几处庄子就暂且搁置了,回到恒远侯府后吩咐婉儿去老夫人那里请了安,就一直在净音院里躺着。 经过这次看城外庄子的账目,她有所悟,城外庄子和上京城里的那些铺面大有不同,她打算着等脚伤好了,癸水这个‘小祖宗’也走了,去向二舅母请教一番经营之道。 几日后,容温一早先去了兰瑾院,与二夫人云氏一边说着如何经营庄子的事一边去老夫人的静安堂请安。 云氏拉着她的手,温和道:“温儿,铺面的事舅母还能给你指点一二,可庄子,我经手的太少,没什么经验,这事,你可以去找你小舅舅取取经,他这些年在侯府,大江南北的做生意,论经营没人比得过他。” 容温挎着云氏的手臂,思忖了下,这几日顾书凡又常来她这里玩,小舅舅命人给她送了很多物件,她正打算当面与他说不必再送了。 而且,他送的物件都是成双成对的其中之一,容温不知这其中有什么讲究,正好去找他说这事时,跟他取取经。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老夫人的静安堂。 大夫人林亭早已侍奉在老夫人身边,容温和以往一样乖顺的坐在老夫人身侧陪着,她第一眼就瞧出来了,外祖母今儿,不高兴。 大舅母虽有意掩饰情绪,可也能瞧出几分紧绷。 过了有一刻钟,老夫人对身边的常嬷嬷说道:“去库房里,把我放了多年的那对碧翠玉镯取来,云棠肤色白,衬她。” 云棠是二房云氏的名字。 老夫人这话一出,容温更是发觉了端倪,恒远侯府中,向来都是大舅母在主事,以往大舅母在外祖母面前极为受待见,而且大舅母也很会讨外祖母开心,今儿这是怎么了? 她坐在老夫人身边不敢说话。 同为儿媳,二夫人知晓老夫人的脾气,这会儿不是说场面话的时候,上前接下常嬷嬷递来的古檀木盒,对着婆母道了一番谢。 容温知道外祖母厉害,此时更是让大舅母坐在那里如坐针毡,她垂着脑袋,掰着手指头玩儿,老夫人突然抬手在她额间轻抚了下,温和道:“只要外祖母还在,阿梵就好生的在恒远候府里住着。” 容温:…… 她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见老夫人又对云棠道:“你是她舅母,我虽老眼昏花,也瞧的出来,阿梵她喜欢你,跟你亲近。” 云氏:“儿媳不过是多照顾些温儿,这孩子媳妇喜欢的很。” 老夫人轻笑着,瞥了一眼大夫人林亭。 容温战战兢兢的回了净音院,从婉儿口中问出了话,倒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不过是她这些日子整理铺面与庄子,常去二舅母那儿待着,外祖母就以为大舅母待她不好,所以,今儿才对大舅母这般态度。 容温坐在窗台前,阳光透过院中古槐树繁乱的枝干打在她脸上,透出几分若有似无的愁绪,她发了会怔,目光直直的盯着一枝已有些想泛绿的枝丫,轻声问叶一:“那,我日后是不是也得常往大舅母院中走走?” 大舅母待她并无不好,她只是觉得二舅母更为亲切些,才会常去她那儿,没想到外祖母多想了。 容温自幼就渴望能有一个家,父母和睦疼爱她的家,除夕夜里二舅舅温柔的抚着她的头,满眼都是疼惜,那种眼神作不得假,还有二舅母温柔的帮她换上给她裁的新衣裳,就如同——母亲一样,她拒绝不了这种好。 甚至如饥似渴的奢求。 她渴望了那么多年都未得到过的东西,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了影子,总想着去靠近,由不得自己的去靠近。 —— 此时,双林院中,大夫人林亭气的一张脸通红,坐在屋内指甲都攥入了肉里,她心中憋着气,始终没有去发泄,只待恒远候回到院中将气都撒在他身上。 半个时辰后,恒远候顾旭匆匆忙忙的赶回来,一进屋便急切道:“发生什么事了,正忙着呢,让人把我喊回来。” 林亭抬眸怒视着他,一看到顾旭心中的气焰就更盛,气的胸前起起伏伏,嗓音都憋的有些哑:“顾旭,你知道今儿母亲是如何给我难堪的吗?她将我说道了一通不成,还要当着二房的面阴阳怪气。” 第36章 林亭长叹一声:“侯府上上下下都是我在操劳,就因二房待温儿比我贴心,母亲——母亲她就这样给我难堪。” 林亭觉得不可理喻,却还始终保持着世家贵女侯府主母的姿态:“我是有意疏远容温,我并不是不喜欢这孩子,我是怕我待她太好了,会让她没了分寸,去动不该动的心思,可我,也并未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 林亭见到恒远候,将憋在心里的话都给吐了出来,顾旭也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上前拍了拍夫人的后背,宽慰着:“你也知道,母亲看温儿就跟命根子一样,这些年,左盼右盼才将她从扬州盼过来,日后,你多让人给温儿院中送些东西过去。” 恒远候宽慰的话说完,又忍不住说道夫人几句:“你也别整日跟有心病似的,若温儿那孩子做我们的儿媳,我倒觉得挺好,以观南如今的地位,不需与世家联——” 恒远候话未说完,林亭怒目瞪着他:“不行,你忘了当年——”林亭没敢再说下去,转了话头道:“我不能认可母亲,一个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人,如何就要护得这般紧。” “要我说,你妹妹若是已经死了,也是这些年被母亲逼的。” 恒远候不愿听这些,早已冷了脸,不耐烦道:“你歇着吧,我还有公务要忙。”说完离开了双林院。 作者有话说: 再走一个大剧情,感情线会有一个大冲突进展,让他先浅浅追一下妻~ 明天见~ 23第 23 章 ◎危机◎ 立春后,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容温命人在后院搭了张秋千,年前从酒楼偷偷买回来的酒早已被她贪喝个干净,她打算着春暖花开时,自个在后罩房酿酒。 她住的地方清静,也极少会有人来,她初次酿酒,倒也不至于飘散的整个侯府都是酒香气。 这会儿,叶一和花一已经在悄悄的把酿酒要用的物件都准备着了。 一早去给老夫人请过安后,顾书瑶跟着容温来了她的净音院,一脸愁容,扯着容温的手往屋内矮榻上一卧,一边吃着栗子糕一边抱怨:“表妹,我这些日子过的可不舒服了,我母亲最近心情不好,就把我拎去可劲折腾,我耳朵里都要起茧子了。” 容温刚坐下,正欲拿起杯盏的手顿住,看向顾书瑶:“大舅母——是在因着祖母,心情不好吗?” 她早两日已经委婉的跟外祖母说过这件事了,而且最近几日外祖母对大舅母还是很亲和的,她认真的看着顾书瑶,期待她的回答。 顾书瑶嘴里嚼着东西‘哼哼’了两声:“不是,她是在为我和我哥哥发愁,说我不像四姐姐端庄温婉,骂了我一顿又一顿,要我说,她就是不敢去骂我哥哥,才逮着我这个好欺负的可劲欺负。” “年前我母亲说过上元节过后要在侯府准备一场宴会,给我哥哥相看上京城里的世家女,可这事还没张罗呢,就被我哥哥给阻止了。” 顾书瑶仰天长叹一声:“难啊,做人太jsg难了,尤其是我这种好欺负的。” 容温被她这副样子惹笑,拿了颗青枣放在口中小口小口的嚼着,颇为纳闷的问顾书瑶:“二表哥年纪也不小了,我之前还纳闷大舅母怎么也不着急他娶妻。” 顾书瑶又哼哼了两声:“城外寿安寺的鸿源大师给我哥哥占卜过,说三年之内若娶妻,必有大祸临头,不然我母亲早急疯了。” 顾书瑶一句话倒是点在了容温心坎里,在寿安寺鸿源大师禅房里看到的纸张上的字又历历在目,她当时还纳闷,鸿源大师没事为何要在纸张上写那些东西。 原来如此。 二表哥和鸿源大师相识,而且他去找鸿源大师占卜过命数,所以,她才会机缘巧合下看到了二表哥的隐晦事。 容温想到这,咬紧了唇。 鸿源大师禅房里的松木桌一角,落着一张有些沾了灰尘的绢纸,上面写着的分明是:身有所缺,不敢耽误他人。 也难怪他找了别的缘由搪塞大舅母,不然若被大舅母知道了真相,她只二表哥这一个儿子,哪受得了。 不过,除夕夜那日她已跟顾慕言明她在鸿源大师的禅房看到过这个,他倒是也没恼羞成怒,和平日里无甚区别。 只是,他那般皮相的男子,身有所缺,真是太可惜了。 顾书瑶见她口中嚼着青枣怔怔的出神,眉眼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似是看热闹的神色,顾书瑶唤她:“表妹,你想什么呢?” “嗯?”容温回过神来,轻疑一声:“没,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大舅母也挺不容易的,你还是乖乖听话。” 顾书瑶又哼哼几声,一口一口咬着手中的栗子糕。 —— 容温这两日时常往小舅舅院中去,关于如何打理庄子,小舅舅给她讲的很明白,只是,每次都还未讲到精髓,顾书凡就拉着她去玩。 是以,她一连去了好几日,也没听小舅舅给讲明白。 用过午膳后,婉儿走进屋里来,回禀着:“姑娘,三爷又命人来送东西了,这次是个大物件,金松南木的一张书案,说是自带松香,姑娘日后打理庄子和铺面时常要忙,正好可以提神醒脑。” 容温正在屋内矮榻上绣香囊,外祖母年纪大了,时常夜间难眠,她想着给她绣只安神的香囊放在枕边,闻言下榻来院中瞧瞧。 第37章 她在院中站了会儿,对叶一道:“随我出去一趟。” 早几日,侯府三爷顾谭给她送来的东西她都已还了回去,并且亲口对他说不必再送,没想到,小舅舅一边答应一边继续给她送物件。 容温来到顾谭居住的雪松院,顾书凡昨夜睡下的晚,这会儿正在午憩,顾谭见到她来爽朗笑了几声:“温儿来了,舅舅送你的书案可喜欢?” 顾谭今岁不过三十二的年纪,一张脸生的俊朗极显年轻,只是混迹于生意场,身量虽高身形却有些微胖,身前的肚子像是已有了四五月身孕,鼓鼓的凸起。 容温有礼的唤了声小舅舅:“净音院里一应俱全,我并不缺这些,小舅舅日后别再给我送东西了。” 顾谭示意她坐,给她倒了杯桂花饮子,温声道:“温儿既来了侯府,就是侯府的人,你外祖母可是再三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照顾好你,而且,书凡她喜欢跟你玩,”说到这,他很是欣慰:“你不知道,书凡这孩子自从她母亲离世,越发难管教,如今有你在,舅舅别提多开心了。” 容温对顾书凡的经历能感同身受,她端起桌上的杯盏用了口茶,听顾谭又道:“日后我外出办事,也能少些忧心,温儿,舅舅想要感谢你,送你东西你就收着。” 容温还是回绝:“金丝楠木书案我就收着了,只是,日后小舅舅不要再送其他了,我真的不需要。” 顾谭也不与她反驳,只道:“日后我若去了扬州,回来给温儿带些家乡的物件,姑娘家在外总归是想家的。” 容温抬眸看着小舅舅,这种话对于她来说,太过致命,她颔首应了声。 容温在这里坐了一会儿,顾书凡午憩醒来后,就扯着容温陪她去后院玩,顾谭站在一旁看着这幕画面,心中很欣喜。 只他的目光多是落在容温身上,身姿曼妙的少女,一头墨发披肩,生的芙蓉娇面,在日光下修长的脖颈白似雪,往下顺延,似是能一窥雪肤娇色。 顾谭目光微沉,垂于身侧的手掌不觉间攥紧,似是攥住了那抹柔软。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24第 24 章 ◎表姑娘◎ 这日,容温出了净音院要去小舅舅那里,昨儿小舅舅说他后天就要去外地办事,侯府祠堂东侧有一处无人居住的院落,他这些年在外经商的账本都在那里放着,他带她去那里翻看着账本与她传授经验。 也省的顾书凡又非闹着去玩。 容温还未走出几步,迎面走来一眼生的姑娘,容温本想示意一下便走,对面的姑娘却笑容温和的唤了她一声:“容姑娘。” 见容温面露疑色,她自报家门:“我是颜家二姑娘颜烟,侯府大夫人是我姨母,我与容姑娘一样,都是在侯府借住的表姑娘。” 颜烟一句话上来,就有意拉‘阵营’,把她和容温扯在一处,同为借居在侯府中的人,自是会有更多的感同身受。 容温礼貌应了声:“颜姑娘。” 她说完,就又要抬步走,颜烟上前一步拦住她:“容姑娘从扬州来,想必对上京城还不熟,这两日日头格外的暖,若容姑娘愿意,我可以带容姑娘在上京城里四处逛逛。” 颜烟温柔的笑了下:“我年前就在侯府住着,对这里比容姑娘熟,日后容姑娘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容温没想到颜烟对她的了解这般多,此时颜烟无论是说出口的话亦或是神情态度,皆像是恒远候府的主人在与客人寒暄,容温神色很淡,客气应下:“我今儿还有事,改日吧。” 颜烟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看着容温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她轻笑了下,对她的侍女道:“这个时候来恒远侯府,不过是想攀门好亲事,她生的美,只可惜了,家世太差。” 颜烟的侍女捧着自家姑娘:“奴婢瞧着,姑娘比她漂亮多了,还真是不管什么身份都敢来攀恒远侯府的高门,她娘也不过是侯府的表姑娘,奴婢适才瞧着,她还挺傲气。” 颜烟用眼神告诫了一下她的侍女:“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咱们何至于跟她相比。”颜烟因着年关,回了自己家中,昨日才又回来,她娘是林亭的庶妹,嫁去了承天府,有意拖嫡姐给女儿说门亲事,颜烟就一直在侯府里住着。 她昨个才回来,打探的都是容温的家世,并不知侯府近来发生的事,同为表姑娘,对容温很是可怜,本想来宽慰一番,发现她好似并不需要。 颜烟理了理鬓发,对侍女道:“走,去藏书阁。” —— 恒远侯府是上京城的百年世家,府宅敞阔,侯府后院北面除了老夫人居住的静安堂和容温居住的净音院外,还建有一座三层阁楼的藏书室,以督促家中子弟勤学,延续侯府百年基业。 只是这会儿,已在朝为官的鲜少去,还在读书的都去了国子监。 最近几日,顾慕都未回陛下所赐府邸,一直住在侯府中,今日休沐,他此时正在藏书阁三楼处理公务。 藏书阁三楼布置了十来个书案,以山水屏风隔开,顾慕此时坐在阁楼西侧靠窗的位置,清冷晨光打在俊美郎君侧颜,更显出几分矜贵冷傲,轮廓分明的脸庞因提笔落字时的认真而显疏离,案前铜兽炉里青烟袅袅,左手边放着还冒着热气的龙泓茶。 茶香清新,男子一袭墨衣,抬手间显露出金线绣制的仙鹤图样,与腰间佩戴的鹤纹白玉一般无二。 第38章 颜烟来到藏书阁楼下,看守藏书阁的家仆并未阻拦,侯府家规中早有言明,读书上进乃是人之良性,侯府中人皆可入藏书阁。 颜烟让她的侍女给她理了理衣服和发间的头饰,又闻了闻自个身上今儿用的香露,一颗心砰砰直跳的入了藏书阁,她自年前到此刻,都还未见过他,心中既期待又畏惧。 颜烟一手提着裙据一手放在心口处,正在想着见到他如何开口,是装作偶遇还是特意来寻他,不等她给出自己答案,净思站在三楼入口的木梯处已直接拦在她身前,语气颇有些不善:“我家公子正在处理公务,表姑娘去别处找书瞧吧。” 净思起初对颜烟也是很客气的,耐不住这位表姑娘隔三差五的来找他家公子,而且他还因此受了不止一次责罚,语气自然就不善了些,他将颜烟拦住的这一刻,在心里‘哎呦’了声,他就是只捉老鼠的猫,好在他眼睛尖利,没有让这只老鼠趁空钻进去,若是一个不小心让表姑娘混进jsg来了,他又要挨骂又要罚银子。 想到这里,净思神色更不耐,好似上次挨得板子屁股还疼着呢,他淡漠道:“表姑娘,你就不要为难净思了,快走吧。” 颜烟哪是那么好打发的,对净思讨好道:“我就进去找本书,不会打扰到表哥的,净思,你帮我进去传个话。” 她说着,就要往净思手里塞银子,净思吓得急忙往后退,就跟掉在手中的是烙铁一般:“表姑娘收回吧,我进去跟公子说就是。” 净思绕过一道道屏风,走至三楼西侧窗前,恭敬回禀道:“公子,表姑娘来了,说是要找本书看——让,让她进来吗?” 顾慕提笔的手微顿,目光却往窗外看了一眼,嗓音清润道:“让她进来。” 净思怔了下,他家公子神色温和,话也说的轻,怎得今儿对表姑娘态度不似从前了?他得了公子的话,去将颜烟请了进来。 颜烟缓步走进,在看到面前丰神俊逸的郎君时,一时心中慌乱的看的怔了会儿,随后才嗓音柔柔的唤了声:“表哥。” 柔柔的嗓音落在顾慕耳中,适才温和的眉眼染上冷沉,他未抬眸,继续落字,吩咐一旁的净思:“帮表姑娘找到书,送表姑娘离开。”他话说的虽温和,却透着疏离。 颜烟有些不自然,本以为能进来了,好歹可以坐在这里和表哥说上几句话,却不成想刚进来就赶她走。 颜烟随口对净思说了本书,让净思去找,她走近顾慕的书案,目光直接就被书案一角一本厚厚的册子吸引,好奇的去问:“表哥,这本厚厚的册子是什么?” 颜烟很好奇,以为表哥也看奇闻趣事,抬手就要去拿,顾慕语气冷沉:“别动。”他抬眸,看了颜烟一眼:“出去。” 正巧,净思也找到了颜烟要的书,颜烟施了礼不情愿的离开。 净思松了口气,往他家公子那处看去,自从城外庄子回来,公子多在侯府住,而且处理公务也不在空无院的书房,而是跑来这处藏书阁。 也不知是为何。 作者有话说: 某人心里在想谁,我不说—— 明天见~ 25第 25 章 ◎如意郎君◎ 一刻钟后,老夫人院中的侍女来藏书阁寻人,说是要见顾慕。 藏书阁离的老夫人的静安堂不远,顾慕到的时候只老夫人一人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顾慕行礼:“孙儿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睁开有些褶皱的眼皮,温和含笑:“坐。”随后,她看向一旁的常嬷嬷,问道:“阿梵呢,她怎还没来?” 常嬷嬷:“老奴已让人去找表姑娘了,说是不在净音院,去了三爷那儿,可侍女去三爷那处找,三爷院里也没人,许是跟五姑娘去玩了。” 老夫人迟疑了会儿才‘哦’了声,看向顾慕:“观南,祖母今儿让你来,是有事需要你去做。” 顾慕:“祖母吩咐就是。” “阿梵今岁十七了,该说人家了,祖母想着你在朝为官,结识的世家子弟多,对他们的品性也都知晓一二,让你费些心,给你表妹挑选个如意郎君。” 老夫人笑呵呵的说着,有些干枯的手拍了拍顾慕的肩:“本是想让阿梵也来,问问她心中属意的是哪般男子,这孩子,不知跑哪去了。” 顾慕神色温和,唇边沁了笑意:“祖母放心,孙儿会为表妹留意。” 老夫人得了他的话,对着日光笑了笑:“行了,去忙吧。” —— 顾慕刚走出静安堂,对净思吩咐:“去找表姑娘,让她来空无院见我。”他看了净思一眼,虽只是很淡,净思却是心中一怔,好似看到了公子在告诫他是容姑娘。 净思先是应了话,随后禀道:“公子,太子殿下来找您,此刻正等在前院。” 顾慕颔首。 此时,容温已经到了顾家祠堂东侧的一处院中,她进去这座院子时,正巧从藏书阁出来心情不悦的颜烟来这边梅林散心,给瞧见了。 容温来这里的一路可谓是不太顺畅,先是遇上了颜烟,随后又遇到了昭儿,昭儿那孩子非缠着她陪他放风筝,容温一走他就闹,只好陪了他一会才来到这处。 颜烟看到她走进一处空置的院子里,给她开门的好似是侯府中的三爷,而且她进去后,守在门边的两名男子还将门给合上了。 第39章 颜烟身边的侍女兰儿心中隐有不安,揣测道:“姑娘,奴婢怎么瞧着有些不对,这容姑娘不会是和三爷——”她压低了声:“暗自苟合。” 颜烟瞧了一会儿,她适才见过容温,能瞧的出来,她不是如此不顾清誉与人暗自苟合之人,况且,三爷是她小舅舅,若他们在一处,岂不是乱了辈分,传出去整个恒远侯府都要被人诟病。 颜烟动了动心思,除非——是三爷不顾忌这些,想要对容温——颜烟想到这里,不由得一慌,毕竟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这种事总归是怕的,三爷虽是侯府中的人,可他常年在外做生意,早就被外面那些不雅风气给沾染,没准真会做出这般不伦之事。 兰儿问:“姑娘,咱们要不要去看看,或是将这事跟大夫人说一声?”若真如她们所猜测,容姑娘就算不愿意,可她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如何能反抗的住,这不过个把时辰的事,一个姑娘家的清誉就没了,往后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颜烟本是眼里带着些同情,这会儿倒是冷了眼,适才在藏书阁,她要动那本厚厚的册子,表哥护得紧,可她还是闻到了那本册子上淡淡的香气。 与适才她与容温说话时,容温身上的气息一样。 虽是很淡,可她对气味敏感,就是一样的。她本是同情她一个扬州来的没了母亲的女子,可她凭什么一来侯府,就得到了她费力也得不到的? 她应该不如她才是。 颜烟皱紧了眉,随意道:“咱们看到什么了,什么都没看到,走,去赏梅。”她走出几步,心中难以抑制的阴暗心思疯涨,对兰儿道:“不去赏梅了,我有些累了,去那边游廊歇会儿去。” 她们刚在游廊处坐下,就有府中下人从此处经过,颜烟示意了一眼,兰儿上前拦住道:“这位姐姐要去那边作甚?” 来人是二夫人身边的婢女巧儿,她对颜烟施了礼,回道:“二夫人昨夜里抄了佛经,让给送去顾家祠堂。” 兰儿:“姐姐晚些时候再去吧,适才瞧着三爷在那边训人呢,可生气了,姐姐别给撞上了。” 手拿佛经的巧儿迟疑了下:“谢妹妹提醒。” 待巧儿离开,兰儿低声问她家小姐:“姑娘,咱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颜烟轻笑了声:“有什么不好,若是三爷真的要对她做些什么,对容温来说也是件好事,以她的家世,能做三爷的续弦也不错。” —— 太子今儿来恒远侯府,是与顾慕商议清明祭祖之事,他有意将此事一手操办,在他父皇面前展示一番,可他父皇却让他来找顾中书。 当今陛下喜好作诗作画,当初这个皇位也是被朝臣硬逼着给推上去的,随着年纪愈长,朝政越发不愿打理,皆是身为中书令的顾慕在协理朝政,陛下喜欢顾慕作的诗画,也欣赏他的琴艺。 一直把顾慕当作知心好友,反之,对他立下的太子却不甚喜欢,有意改立其他皇嗣,太子这两年极力表现,既想在他父皇那里获得认可,又一心拉拢顾慕。 太子与顾慕在侯府中并肩而行,太子侧首道:“如今已是二月底,清明祭祖之事,顾中书可有何提议?” 顾慕指腹在腰间鹤纹白玉处抚动,语气平和道:“殿下有意将祭祖之事做的隆重以示对先祖敬重,而去岁不少州府发生雪灾,农田社畜皆有损失,陛下曾与臣说过,要减轻赋税,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话已至此,太子还有何不明白。他父皇有没有说过要减轻赋税不重要,重要的是顾慕有意让他父皇以民为重。 减轻赋税,国库自然会紧张,此次祭祖之事应节俭。 二人闲谈了有一会儿,净思走上前来,虽未有言语,举止之间却写满了有事要禀,顾慕示意他直言。 净思道:“公子,表姑娘这会儿正在顾家祠堂东侧的院中与三爷请教经营之道,似是表姑娘问了个问题把三爷给难住了,三爷就让人来请公子过去一趟。” 太子闻言笑道:“可是那位扬州来的容姑娘?” 顾慕颔首:“正是她。” 太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对容温谈论了一番,一旁的净思看着太子和他家公子悠闲的走着,心里急到不行,上元节那夜的糖葫芦还在心里甜着呢,太子殿下怎这般不识趣,净思没忍住上前打断道:“公子,适才来人说表姑娘都要急哭了呢。” 顾慕深邃的眸光看向太子,一如往常,他眉眼温和,可眼底的眸光却始终让人看不出jsg那深邃之地藏着怎样的情绪。 太子神色不改,掩去了内心的不自然:“孤还有事,就不扰顾中书休沐日的清静了。” 顾慕:“殿下慢走。”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很快它就不短了,会变长的~(再坚持一章,肥章都给你们~) 明天见~ 26第 26 章 ◎心思◎ 容温来到院子里后,顾谭命下人将提前准备好的账目都给抱了出来,容温坐在桌前很认真的翻看,时不时的问上顾谭几个问题。 顾谭今日身着一袭墨蓝色锦衣,暗沉的眸光始终看着坐在桌边认真看账目时不时皱下眉头的少女。 坐在一旁边饮茶边回答她的问题。 顾谭唇边有抑制不住的笑意,他这些日子对容温很好,也看得出来,这孩子很信任他,颇是把他当成一个长辈来敬爱。 第40章 他不能吓着她,须得循序渐进,让她逐渐接受他。 容温认真的看着账目,顾谭在一旁说道:“温儿都喜欢什么吃食,亦或是喜欢什么首饰,与舅舅说,待我这次从外地回来,都给温儿带回来。” 容温抬眸看向他,还是回绝:“谢小舅舅,我真的不需要,在侯府里吃用都很好,我也不缺首饰。” 顾谭饮了口茶,眸中有些不解的看着面前的外甥女生的一张娇靥,莹白的小脸嫩的都能掐出水来,此刻她褪去身上的狐裘,显露出少女曼妙的身姿,而且,这姑娘,身上很香。 只是,他在外做生意时,有的女子贪他的银子,有的喜欢衣裳首饰,亦或还有的喜欢他对她温柔疼爱些。 她却什么都不要,这让他有些不解。 顾谭看了容温一会儿,喉结滚了滚,问容温:“温儿今岁也十七了,可有喜欢的人了?” 容温翻动账册的指节微顿,本是完全放松的心此刻有些不适,她回着:“没有。”为避免顾谭再问,容温指着账目一连问了他好几个问题。 可最后话题又转到她身上:“舅舅说句你不爱听的,温儿虽是生的漂亮,可上京城毕竟不是扬州,这里的世家都讲究门当户对,就算有你祖母为你撑腰,也只能嫁去府中做妾亦或是给人做续弦。” 他故作惋惜的叹了声:“不然,就是低嫁,你外祖母自是不愿的,哪能嫁去低门小户让你去受罪,高门中的妾也比低门的妻吃穿的好。” 容温皱了皱眉,不可置信的看着顾谭,小舅舅前几日与她说话都很亲和,对她有着长辈的关怀,今日,这是怀了什么心思? 容温开始警惕,向着屋门处望去,疑问道:“叶一呢,她去哪了?” 她话落,不止不见叶一,屋门也被人从外面给关了起来。 容温立时起身,却被顾谭拉住,解释道:“温儿,坐下听舅舅说,”他顿了顿:“你想学经营之道,我都会一点一点教你,我名下的庄子铺子好几百个,都可以交给你来打理。” 他安抚的拍了拍容温的肩,容温下意识退去一旁,嗓音里压住对眼前这个男子的厌恶与畏惧:“小舅舅跟我说的我知道了,我今儿学的累了,想回净音院歇着了。” 容温说着,眸光已在这间屋子里四处搜寻。 她自十岁时起,就已学会了保护自己,她曾在胡同里捡起地上的砖块就砸在了一个说她娘跟别的男人跑了的男童头上,也对骂她没娘养,比她高出一头的女子抓破了她的脸。 她还杀过人。 在平江王世子想要把她带回蜀地做他的妾时,她会哄骗他,趁他不备,拿银簪刺在他脖颈上让他血尽而亡。 虽然,她这会儿心里还是会慌,可她不怕。 顾谭宽慰着她:“温儿这么紧张做什么,舅舅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大江南北都有我的生意,你想去哪都可以,温儿,你我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你可以不去嫁给那些庶子,可以跟着我跑遍大江南北。” 他说的兴奋:“对,还有书凡,她很喜欢你,你可以照顾好她。” 容温忍住内心的恶心,直直的看着顾谭:“你说的,我都听清楚了,我现在有些累,想出去了。” 顾谭没想到她会这么乖,她是个聪慧的女子,他话已至此,她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的,可她不但没有过激的反应,也没有像寻常女子一般骂他,只是乖乖的回着他的话。 顾谭是个精明的人,他看出了这姑娘眼眸里的倔劲,或许别的少女根本不会将这般事对外人宣之于口,可容温不一定。 顾谭很喜欢她,主要是他的女儿也很喜欢她,这么多年,书凡性子孤僻,常捉弄人,一直让他很犯愁,以至于续弦之事一拖再拖,而如今,出现了一个他喜欢,书凡也喜欢的女子,他不会轻易放过。 顾谭上前一步,端着一张温和的脸哄着:“温儿,那些世家子弟瞧着个个光风霁月,实则内里龌龊不堪,你嫁去世家,只会受一辈子的罪,跟着我去大江南北,舅舅会护好你。” 顾谭观着容温的神色,从怀中取出两只古檀木锦盒,其中一只打开,里面是一只缅铃,容温警惕的看着,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自是不知是何物。 另一只锦盒也打开,里面是一只晶莹透亮的玉质‘角先生’,顾谭今日并未有那等心思,他也不会在侯府里做这种事。 可他要亲手破了她的处子之身,让她就算走出这个门,也不敢对外人言说一句这屋内发生的事。 女子的贞洁没了,她就没了选择。 顾谭哄慰着:“温儿,你自己来选,选一个,很温柔,不会疼的。” 容温此时的情绪已至头顶,憋得她嗓子疼,再也忍不住内心对眼前这个男子的恶心,狠狠骂他:“畜生。” 她步子退了又退,手中握住一方砚台毫不迟疑的朝着顾谭砸去,与此同时,她摔碎了一旁半人高的花瓶,动作迅速的取了一块瓷片落在脖颈处:“我院中的人都知道我去找你了,你若想让我死在这里,你就继续往前走。” 砚台未能砸中顾谭头部,被他躲了开,他未料到一个娇滴滴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如此的犟劲,竟是反过来威胁他。 顾谭欲先哄她放下手中瓷片,院中却突然传来话语声。 顾谭心中一凛,能让他的人不敢拦下的,侯府中也没几人。 第41章 他看了眼屏风后的密室,垂于身侧的右手食指与拇指之间已夹了块玉石,他常在外做生意奔波,以玉石将人击中打昏还是能轻而易举就做到的。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要入v了,明天晚上十二点更肥章~开启男主追妻模式~ 放个预收《守寡第十年》欢迎收藏~ 温凝霜上一世守了十年的寡。 一朝重生至大婚当夜,她坐在榻上看着屋内点满了的红烛以及刺眼的纱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要再嫁给那个短命的。 门被人推开,温凝霜已想好了与他和离的说辞,扯去红盖头正欲与他直言,却看到走进来的男人是她上一世守寡时暗恋喜欢诱引不得的当朝权臣谢予。 也是她那个短命夫君的兄长。 温凝霜揉了揉眼睛,确认没有看错后,自个将红盖头给盖好,嗓音颤颤的说了句:“夫君,你来了。” 27失望与心动 没给顾谭将容温打昏带进密室的机会, 院中人的步子快,顾谭只来得及将桌上的两个锦盒里换上了别的物件,而那两件晦涩之物被他从另一侧的窗子丢了出去。 门被打开, 净思为着上元节那串甜丝丝的糖葫芦急得直喘气,见到表姑娘手中拿着瓷片落在脖颈处,急忙看向一侧他家公子。 顾谭走上前, 面色清朗, 看着还在晃动的木门笑道:“观南怎么来了, 这是做什么?” 顾慕是晚辈,如此之举,实在冒犯,而他此刻的面色实在说不上好,顾谭不敢跟他生气, 只笑笑的问。 顾慕看向容温, 眉眼间再不是平日常有的平和,语气冷沉对顾谭道:“小叔不该跟我解释一下吗?” 顾谭故作恍然,朝着容温看了一眼, 叹气道:“这孩子,她来跟我请教经营之道,我说了她几句, 她就想不开, 拿着瓷片在这——” 容温气极, 此刻也再没了适才心中的压抑,将手中瓷片直接朝着顾谭脸上丢,在顾谭的侧脸上滑出一道血痕:“你胡说。” 顾谭也不恼, 以一个长辈的姿态看着她:“温儿, 是舅舅错了, 说你的话重了,左右不过是说你日后嫁了人,以你的家世应是做不成当家主母,管不了那么多的家业,可是舅舅适才不也说了,为这般说你赔罪,日后带你去大江南北游玩。”他指了指桌上的两只锦盒:“还给你赔罪礼,你就不要这么犟了。” 容温被眼前之人恶心的无言,他怎么可以如此将他欲行之事全然推到别人身上,如此的理直气壮,道貌岸然。 她湿着嗓子抬手对净思jsg道:“那个窗户,窗户外有一些东西。” 净思疾跑着去,失落着回:“表姑娘,那后面只一片空地,什么都没有,我仔细看过了,看了好几遍。” 顾慕始终未言语,他走上前,扯过容温的手看了眼,不是手上的伤,目光又落在她脖颈处,净思急忙从身上取出药膏递过去:“公子。” 顾谭还欲再说:“这孩子也——” 顾慕侧首一个眼神扫过来,顾谭闭了嘴,已到喉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观南,你好生宽慰一下她,我先走了。” 顾慕用帕子给容温擦去脖颈间被碎片碰到沁出的血,温热指腹沾了药膏温柔的涂抹,容温心间一软,眼圈红了大片。 很委屈很委屈。 眼眶里蓄满了泪,一颗一颗挂在眼睫,直至再也盛不住,倾泻而下,她始终看着顾慕,澄亮的眸子一寸不错的看着他,她想起了宣州城外的那个雪夜,她扯住他的衣角求他救她。 可他神色淡漠的抽回了衣角,转身离开。 后来,他对她说,让她将平江王世子的事给忘了,上元节宫宴时,他对她说‘回家’,还送了她狐狸宫灯,落着雪的寒夜,他在庄子上抱着腹部抽痛的她,在无名山中给她的脚腕上药抱着她下山。 容温一时有些看不懂他到底是城外那个神色淡漠,心冷如冰的人,还是对她说‘回家’的二表哥。 她本能的选择相信他,嗓音里含满委屈:“他,他想让我跟他走,做他的续弦或是外室,二表哥相信我吗?” 适才顾谭的一番话让她没了丝毫证据,她想知道他信不信她。 顾慕给她涂抹好药膏,嗓音依旧平和:“若不信你,我这会儿不会在这里。” 容温心中一怔,紧皱的眉终于舒展开,似是被人给足了底气:“我要去找外祖母,要告诉她这件事,我不在乎女子清誉,我只想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一时情绪激动,拉住顾慕的手就要往外走,可她没能拉动他,讶异的回身看他:“二表哥不愿意与我同去,为我作证吗?” 顾慕并未松开她的手,只是神色平和的对她道:“容温,你没有证据,”他观着容温的神色:“我与你保证,日后他不会再有任何非分之举。” 容温的欣喜犹如暖流,被人当场浇了冷水,适才他温柔的给她涂抹药膏,他说信她,明明就在片刻之前,却遥远的像是假的。 容温松开他的手,让自己平静下来:“所以,今天的事,我只能当作没发生过?像个哑巴一样将这件事咽下去?” “二表哥是怕此事传出去有损侯府声誉?所以,他一个做舅舅的对晚辈欲行不伦之事,都可以就这样过去?” 容温皱着眉无奈的笑:“真可笑。” 第42章 顾慕走近她,还是那句话:“相信我,此事我会让侯府给你一个交代。” 容温不愿再听,此刻面前之人终于显露出了他真实的一面,与宣州城外雪夜里一般的淡漠薄情,这是他骨子里的冷血,身为权臣的权衡利弊。 并未因她从一个陌生女子成为他的表妹而有任何的改变。 “二表哥不愿作证也没关系,这件事我自己去找祖母说,我不会受这般的屈辱,只懦弱着憋在心里,让那恶心之人畅快的。” 她说这话时,神色间犟的似一头驴,虽是顾慕见识过,依旧会因她这副神色而皱眉,见容温转身就要走,他吩咐道:“把表姑娘送回净音院,没我的令,不得出。” —— 容温回到净音院后,就去沐浴,在浴桶中泡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躺在被褥里不声不吭,叶一蹲在她床榻前,就一直陪着。 直到天色都暗了,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叶一问着:“姑娘,起来用点东西,咱没必要为着别人跟自个怄气。” 容温虽阖着眼睛,却并未睡下,嗓音有些微哑的回叶一:“我心里恶心,用不下。”从前在扬州时,也有街上的纨绔子弟对她有觊觎之心,她知道,他们看中的不过是她的相貌,对他们从不多看一眼。 那些人她也不在意。 可,顾谭是外祖母的养子,是她的小舅舅,顾书凡与她那般好,她那么信任他,从未想过会有这种不伦之事发生。 人,总是不止一面。 容温叹了声,支撑着手肘坐起身,朝窗外看了一眼,叶一给她身后垫了迎枕,她最是了解她家姑娘,知道她家姑娘烦心的不止是三爷的事。 叶一宽慰着:“二公子也是为了姑娘的清誉着想,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若是将这种事传开了,日后还如何在上京城里说亲事。” 容温乌黑睫羽垂下,叶一她们并不知宣州城外发生过的事,可她知道,顾慕那个时候未救下她,是他冷心薄情,也是因他惯会权衡利弊。 就连前些日子在那处无名山中,救不救掉进陷阱里的兔子,那般微妙的小事,他都会考虑到猎户的处境,权衡利弊下,他看都不看一眼的走远。 于他来说,她一个姑娘家的委屈又怎比得上恒远侯府的百年清誉,她并未被真的侵犯,他又怎会让他的小叔身败名裂。 整个恒远侯府都要他护着,他考虑的自然与她不同。 他会权衡利弊,会顾全大局。 容温俯身环抱住膝头,一直都未言语。在床上坐了会,似是觉得坐累了,就又躺回去,晚膳也不用,一反常态,今儿竟是连酒都未向叶一讨。 叶一了解她家姑娘,她不提要这些,塞给她也无用,就一直在一旁陪着,让花一一直在小厨房里吊着汤,甚至是酒坛子都从后罩房处抱了过来。 叶一守在床前,又觉得她似乎不了解她家姑娘,从前在扬州时,也常有人贪图她家姑娘的美貌而说些浑话,她家姑娘不是现在这副样子。 月上枝头,已是深夜。 容温却是睡着了。发着清浅的呼吸声,眉头还小小的拧着。 她梦到了爹爹,还有阿娘。 她五岁时,瞧见邻居家都有好些孩童,常常在一起打闹,让她很羡慕,她就问母亲:“我也想要弟弟妹妹,阿娘,你给我生个弟弟好不好?” 生的玉雪团子般的小姑娘眼眸澄澈,母亲语气淡淡的回她:“我已在给你父亲纳妾,想要弟弟妹妹,去找你爹要。” 那时候她不懂,后来逐渐懂事些,她才发现,母亲好似很讨厌父亲。 后来,不知为何,父亲以为是她想要弟弟妹妹,母亲才会给他纳妾,很是生气的对她发了脾气,她与父亲解释着,说不是的,可父亲不信她。 都不信她。 她在梦中落了泪,小小声的啜泣着。 天光还昏暗时,她就醒了过来,早春的雾气很重,透过窗子看不到院中的人,容温问守夜的叶一:“外面还有人守着?” 叶一适才就去看过了,担心的对她家姑娘道:“还在呢。” 容温皱了眉,顾慕这是去外祖母那里请安都不让她去? 容温又躺回榻上补了个觉,夜间没休息好,补的这一个时辰倒是歇过了困,昨日的情绪此时消去大半,她起身洗漱正在用早膳时,大舅母院中的孙嬷嬷来了净音院。 “听闻表姑娘身子不适,夫人今儿与卫国公夫人有约,就命老奴来给姑娘送些补品,待明日夫人再来看姑娘。”自那日大夫人林亭被老夫人训了一通后,这些日子待容温亲近了许多,她又不是真的不喜欢这孩子。 容温让叶一接下,道了谢。 —— 此时,空无院内。 顾慕下早朝回到府中,一边褪去朝服一边问净思:“她怎么样?” 净思接过他家公子腰间的鹤纹白玉,思忖了番:“公子问的是?”净思不敢妄自揣测,况且他家公子从前也未问过这般不好回答的问题。 顾慕眉心微动:“情绪如何?” 净思回:“应是好些了,守在净音院里的暗卫说,表姑娘今儿早起用膳了。” 顾慕穿衣的动作微顿,将墨色广袍穿在身上,腰间玉带鞶好,净思正递上鹤纹玉佩,听他家公子又问:“昨夜她未用晚膳?” 净思:…… 第43章 “是,表姑娘昨个回到院中,沐浴过后上了榻,就没再下来,也没见屋内传膳,小厨房里准备的吃食也不见有人端进去。” 净思话落,顾慕未言语,走去了书房坐在书案前开始处理公务。 净思如往常一般,给他沏了一壶龙泓茶,茶香清新,书案前的铜兽炉里青烟缭绕,顾慕提笔处理了半个时辰公务,抬眸看了眼净思,突然又问:“她,有没有哭?” 净思:…… 净思突然就有些结巴:“这,这个,不知。” 顾慕眉心微蹙:“把婉儿唤来。” 净思应是,抬步就要出书房,他家公子又在身后唤住他:“别去了。”说完,又没了后话,净思站在书房门前,许久缓不过神来。 他走去书房后面那一排书架处,认真的寻着佛经,然后不动声色的把一本《jsg心经》放在了他家公子的书案上,他家公子这会儿,好似,需要清心。 顾慕坐在书案前,将手中紧要的公务处理完,手中的紫毫笔放回笔架时,眼角余光看到了书案一角那本厚厚的手札。 修长的指节拿起,翻开了纸页。 半个时辰后,容温正坐在窗台前看着院中已逐渐长出嫩芽的花草,花一手中提着个食盒走进来,嗓音温和道:“姑娘,二公子命人给您送来了吃食,”花一将食盒打开,一一给容温介绍着:“酒酿圆子,溏心豌糕,还有一盒红枣酥。” 容温朝食盒处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告诉来送吃食的人,我不爱吃这些,有劳二表哥费心了。” 花一轻‘啊’了声,又将竹篾盖子合上,送了出去。 净思提着食盒回到书房,如实禀道:“公子,表姑娘说,她不喜欢吃这些,让你不要再送了。” 顾慕抬眸看了一眼,淡淡‘嗯’了声。 随后,目光又落在书案上的那本手札上。 明明是喜欢吃这些的。 —— 过了两日,容温有些在净音院里待不住,她本想着顾慕既对人说她身子不适,那外祖母定会命她身边的人来净音院里看她,若外祖母身边的人来了,她就可以‘伸冤’了。 可,她等了两三日,外祖母却是没有命任何人前来。想必是顾慕在外祖母面前说了什么,他的话且不说在恒远侯府里,在整个朝堂,也是无人敢质疑。 外祖母更是信他。 容温轻叹了声,从贵妃榻上下来去了书案处,提笔写下一封信:二表哥既顾虑侯府声誉,那件事我不会再提。 书信被送去了空无院。 至午时,一直在暗中看守着净音院的人不见了,容温此举也并非是想耍赖,与他说过不再提,她就真的不提了。 不过,她也不会咽下这屈辱。 容温在妆奁前凝神了片刻,掏出一袋银子递给叶一,吩咐道:“去找人查一下,顾谭在上京城里的产业有哪些,具体到年限,位置,营利情况。” 叶一伸出去接银子的手又缩了回来,犹豫道:“姑娘这是——是要做什么?”她们初到上京城,顾谭是恒远侯府里的三爷,在上京城里经营了这么多年,又怎会斗得过他。 容温将手中钱袋子放在一旁,转过身去:“去查就是。” 叶一嘴唇翕动,还是咽了回去。她家姑娘受了气,惯来不会忍气吞声,想要做的事,她也一向劝不住。 叶一这边出去,容温又让花一去偷偷打听了一下长安街上的混头子住在哪,打听到了,就与他约好地点见个面。 花一吓的‘啊’了一声,不过她没像叶一一样劝她家姑娘,只懵懵的点头,随后又有些打颤的走了出去。 —— 翌日一早,容温去老夫人那里请了安,并未言说这几日的事,待她回到净音院时,顾书凡却在院中古槐树下的石桌处等着她。 容温知道,顾谭前几日外出,昨夜里已经回来了。 顾书凡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依旧如从前唤着她表姐,容温看了她一会儿,不欲留她,只问:“在这里等我,可是有事?” 顾书凡走近容温,她今年九岁了,个头只到容温肩膀处,在容温面前嗓音低低的:“表姐,给你这个。”顾书凡将手中的一封信递给容温。 容温并未接,蹙眉看她。 顾书凡解释着:“我父亲让我给表姐的,”顾书凡想了想:“父亲问我可愿意让表姐做我的母亲,我是愿意的。” 容温:…… 容温径直回了屋内,让叶一将人‘送’出了净音院。 —— 天色将要暗下时,容温扮作男子装扮,出了侯府。 花一打听来的,长安街上的混头子名唤胡彪,三十来岁的年纪,住在古铜巷里,家中只他一人。 容温知道这些人无所顾忌,与虎谋皮终不是件善事,她选了一处热闹的茶楼,又定了靠窗的位置。 来到这里时,胡彪已经在等着,他名字中虽有‘彪’字,生的却并不如名字来的彪悍,只是脸上有几道从额头直至下巴的疤痕,让人望而生畏。 容温清了清嗓子学着男子的姿态撩袍落座,直言道:“本公子与人结了仇,想收拾他,你出个价。” 胡彪随手往嘴里扔了几粒花生米,一边打量着容温一边慢条斯理的嚼着,呵笑了声:“小公子先说这人是谁。” 容温:“恒远侯府三爷顾谭。” 第44章 胡彪闻言在盘子里抓花生米的手顿住,哈哈笑了几声:“难怪小公子找到了我,这门生意,不接。” 容温观着胡彪的神色,问他:“有银子不挣?” 胡彪口中继续嚼着花生米:“小公子不是上京人士吧,这上京城里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恒远侯府里的人,我虽是干些不地道的生意,可,这条命,还不想丢。” 胡彪口中说的凛然,一双细长眼却盯着一旁花一手中拿着的钱袋子,他猛灌了口茶:“这生意,在整个上京都无人敢做,公子还是省了这些银子吧。” 容温神色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既如此,本公子再寻他人就是。” 胡彪呵笑着起身,将木桌上碟子里的花生米往下.身布袋里一倒,拿起桌上的茶壶又直接对着嘴往里灌了茶,晃晃荡荡的下了楼。 容温皱眉,示意花一:“看他往哪处走了。” 花一在窗边看着:“姑娘,他朝风月巷去了。”花一不懂她家姑娘还要做什么,眸光中透着困惑。 容温起身,朝窗外瞥了一眼:“走吧,绕路到胡槐街回侯府。” 此时,胡彪虽是从长安街上转去了风月巷,却在转入风月巷后又迅速绕了路,若他没猜错,他走去了风月巷,他们就会绕路到胡槐街回府。 适才楼上的哪是位小公子,分明是个小娘们。 胡彪找来了两三个兄弟,在胡槐街的巷子口候着,此时不过戌时,胡槐街上时不时有人经过,容温的马车行到此处时,车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人扯下,胡彪跳上了马车,将马车行至一处人烟稀少的巷子里。 容温坐在马车里正闭目休憩,感觉到马车行驶的有些不对,与花一对视一眼,正欲打开车门,马车却突然一个猛耸停了下来。 胡彪推开车门,哈哈大笑几声:“小公子,又见面了。” 花一看到胡彪脸上的长疤浑身就发颤,拦在容温身前,壮着胆子冲胡彪吼:“你都说了不做这生意,又来拦我们做什么?” 胡彪‘呸’的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液,无赖道:“事不做,可小公子不能让我白跑一趟,”他盯着花一腰间:“给点辛苦费。” 容温对胡彪这种人打心眼里厌恶,示意花一给他。 花一从钱袋子里掏出几颗碎银子扔给胡彪:“给你。” 胡彪接在手中,嘲弄的笑了声:“打发叫花子呢,就这碎银子还不够老子玩一回女人呢,怎么着,”他看着花一,随后又将目光转到容温身上:“小娘子不给银子,是想让老子白白睡你,老子倒是没——” 容温抓起钱袋子砸在胡彪脸上,适才在茶楼她就瞧出了这人打她们银子的主意,是以,绕路回侯府,不成想,还是被拦上了。 胡彪拿了银子,一脸贪心不足的浑样,靠近马车车门处打量着容温:“我倒是有个主意,只要小娘子陪我睡上一觉,我就帮你收拾顾家三爷。” 胡彪猜准了容温不欲暴露身份,而且她不是上京人士,愈发猖狂,就要进马车里,容温与花一眼眸相视,花一几乎是使了吃奶的劲,用力对着胡彪踹了一脚,胡彪未有所料,身子有些踉跄,倒是没有摔下去,容温拿起马车里摆放的茶壶朝他脑袋上狠狠一砸,又一脚被花一踹了下去。 胡彪掉下了马车,容温上前去拉缰绳,茶壶的力道并不重,对胡彪一个粗鲁大汉不起作用,见他起身就要追,容温拿发间的银簪在马屁股上一刺,马儿‘嘶’的一声扬起前蹄向前奔去。 容温不会骑马,更不会赶马车。 适才情急,用银簪刺激了马儿,此刻,黝黑的骏马如同发疯了一样向前狂奔,容温的力气根本扯不过它,白净的掌心这会儿已被缰绳磨破出血,眼瞧着马车如同飞了起来,马儿就要撞在拐角的墙上,容温当机立断:“花一,咱们一起往下跳——” 她话还未落,眼前一道墨色身影闪过,一跃而上骑在黝黑的马身上,‘吁’的一声让发狂了的马儿如同回了魂安静下来。 容温心脏砰砰跳着,闭了闭眼。 顾硕从马背上跳下,抬手抚在马背上安抚了下马儿,走至容温身前,关心道:“表妹可有伤着?”他看容温面色有些泛白,呼吸略重,又问了句:“表妹?” 容温缓了心绪,回顾硕的话:“我没事,三表哥。” 顾硕‘嗯’了声,随后看到手下人将胡彪压了过来,吩咐道:“带下去jsg,查明他还做过哪些事,交给官府处置。” 处理完胡彪,顾硕上了马车和容温一道回侯府,马车内很安静,顾硕等容温脸上回了血色,才问她:“表妹怎会出现在这里,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容温垂眸不语。 关于顾谭的事,她不打算跟顾硕说,他与顾慕都是恒远侯府的人,顾谭是他们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小叔。 顾慕亲眼见到了,都未帮她,她不奢望顾硕只听她一面之词就会站在她这边,就算站在她这边,也不会帮她。 顾硕轻笑:“表妹没事就好,好在我今儿在军营里多待了会儿,这个时辰才回侯府,恰巧又看到了府中的车夫被两个人扯着。” 容温抬眸,浅浅的笑了下:“今日多谢三表哥。” 顾硕笑的温润,他虽过了四月就要及冠,身上的少年气却很重,露出笑意时如春风拂面,温声回着容温:“母亲常与我说要照顾好表妹,今儿还好是遇上了。” 第45章 顾硕说到这里,带着几分愧疚:“除夕那夜就说待开了春教表妹学习骑射,我这段日子一直在忙,后天我带表妹去马场,如何?” 容温记得除夕夜时顾硕与她说的,还送了她一把手刻的弓箭,她颔首应着:“三表哥先忙公务,我最近几日也有事要忙,过些日子吧。” 顾硕应她:“成。” —— 容温回到净音院后,两只手还是紧紧攥着,直到看到叶一,她才将皱紧的眉舒展开,从衣袖中将手摊开给她看,模样委委屈屈:“叶一,疼——” 叶一瞧着她家姑娘柔白的手心血肉模糊,惊得‘哎呀’一声,扶着容温在矮榻上坐下,吩咐花一去拿伤药,她去端了热水来。 沾湿了的帕子将手心里沁出的血擦拭干净,叶一瞧清了伤口才松了口气,忍不住说道着:“姑娘,日后可别再这般了,奴婢知道,姑娘敢想敢做,可咱毕竟是个姑娘家,日后姑娘嫁了人,自会有姑爷护着、疼着。” 叶一说着,垂着眼眸。 如今扬州自是不能回,还是要在上京城里生活,金砖银瓦的权势之地,又岂是能任着性子来的。 容温忍着手心里的痛,对叶一摇了摇头,嗓音糯糯的低声说着:“叶一,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不愿意顾谭这种道貌岸然的人依旧生活的很好——我也不想这样病急乱投医去找人收拾他,可,没有人会帮我,没有。” 她强压着湿润嗓音,温热的感觉还是顺着脸颊而下,‘啪嗒啪嗒’落在衣裳上,自她年幼时起,遇到了图谋不轨的人就没有人保护她,如叶一所说,她渴望有一个人能护着她,疼爱她,可,没有。 叶一哽咽,许久才柔声说:“会有的,姑娘忍着点疼,奴婢给您上药。” 容温这会儿没心思喊疼,特别乖的任叶一给她上药,用纱布将两只手缠成了蛹,去净室沐浴后,已是亥时,容温刚上了榻,婉儿进来禀道:“表姑娘,三公子在院门前,说有事要与表姑娘言说。” 此时已是夜间,不好让顾硕进来,容温披了件薄裘来到院中,见顾硕正垂目来回的踱步,她上前道:“三表哥何事这般急着寻我?” 顾硕看到她时冷肃的神色才舒展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犹豫片刻认真的问容温:“表妹是因何与小叔结了仇,以至于去寻胡彪那种人做生意。” 容温掩在衣袖中的指尖微颤,胡彪这么快就把一切都给说了。 容温默了默,看着顾硕略显焦急的眉眼,问他:“我若与三表哥说了是何缘由结了仇,三表哥可愿意帮我找人收拾他一顿?” “若小叔做了错事,我自是会为表妹讨回公道。”顾硕不假思索,语气很认真也很坚定,眼眸含疑的看着容温。 容温轻轻‘哦’了声,她澄亮的眸子盯着顾硕看,其实,她适才那样说,只是想让顾硕不再问下去,未曾预料到顾硕会如此答她。 容温浅浅笑了下:“成,我与三表哥说。” —— 一连几日,容温都很忙碌,这日,她回到恒远侯府时,特意等在通往双林院的垂花门处,见到恒远候顾旭从外面回来,容温上前唤了声:“大舅舅。” 恒远候瞧见是她,笑出了声:“温儿,你在这里,是在等舅舅?”恒远候有些不可置信,这孩子来侯府这么久了,在他跟前的时候并不多。 容温颔首,脸上含着笑意:“我在这里等大舅舅,是有一件事要与大舅舅说。” 恒远候先是对她颔首,随后笑道:“去我院中坐下说,正好陪着舅舅和舅母用顿晚膳,一会儿你二表哥也过来。” 容温略显着急的回着:“不用了,我说完就回去,还有些事。” 顾旭见她着急,示意她说。 容温:“大舅舅,我母亲离开前留下了许多嫁妆,其中就有上京城里的铺子,这些年铺面经营的并不好,我想都接手过来,只是我初来上京城,怕,有人欺负我。” 她说的认真,又一副胆小害怕的样子,恒远候哈哈大笑,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孩子,有大舅舅在,你只管去做,无人敢欺负你。” 得了大舅舅这句话,容温心里就踏实了。 她眉目含笑的应下,又与恒远候闲聊了几句,看着恒远候的身影走回双林院,转身欲回净音院去,一抬眸却与顾慕撞了个正着,容温温婉见礼:“二表哥。” 作者有话说: 还是晚上七点更~ 明天见~ 28疏离与克制 顾慕脚下步子停住, 深邃眸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问她:“用晚膳了吗?” 容温摇头:“还未。” “去双林院,一起用膳吧。” 容温始终未去看他, 嗓音依旧淡淡的:“我还有事,不去了。” 顾慕还欲再说,容温抬眸又道:“我先走了。”说完, 并未等顾慕回话, 径直朝着净音院的方向离开。 —— 春分这日, 容温起了个大早,去静安堂给老夫人请安,陪着老夫人一同用过早膳后,容温就与老夫人唠嗑,她坐在老夫人身侧, 扬着小脸说:“祖母, 我这些日子新开了家布坊,生意很不错。” 老夫人撇了撇嘴看着她:“你呀,不听话, 哪有姑娘家成天去跑铺子的,你还未出阁,不能如此抛头露面。” “若被人传开了, 是要被看不起的, 日后都不好说夫家。” 第46章 容温趴在老夫人肩上撒娇:“我并未抛头露面, 只是我的布坊里都是从扬州运来的丝玉锦,我要上些心。” 说到这里,容温随意与老夫人提起:“我听闻小舅舅在上京城里开了好几家布坊, 上京城里的贵人都喜欢去他的铺子里购置布料裁衣呢。” 老夫人冲她点点头:“可不是, 他呀, 无心官场,做些个生意倒是精明。”老夫人看着容温,眼眸含笑,吩咐人:“去把三爷喊来。” 顾谭来静安堂的路上一直低着头,直到走近老夫人跟前才敢抬头,看的老夫人‘哎呀’了一声:“你这,这是怎么整的了?” 顾谭瞥了眼一旁的容温,随后挤出笑意回老夫人:“是我自个吃多了酒,摔的,吓着母亲了。”顾谭心虚的说着,他这满脸的伤如何才能摔成这样? 已经有好几日,这会儿浑身上下都还疼着呢。 老夫人问了他几句,说起正事来:“阿梵她在上京城也开了家布坊,这上京城里的布坊生意数你做的最大,那些掌柜的也都听你的,你照顾着些。” 提到这件事,顾谭牙关咬紧。 虽说他掌管的产业很庞大,可十之八九都是顾慕名下的产业,他只不过是在暗中为顾慕打理,而他自个名下最大的生意也就只有上京城里的布坊。 容温这个小丫头却是在上京城里跟他抢生意,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能从扬州官府手中弄来样式新颖的丝玉锦,价格还远低于上京城里上好的绸缎。 他正有意让上京城里所有做布坊的掌柜都孤立排挤她,让她的生意做不下去,老夫人这就对他说了这些话。 心眼偏的很。 怎会不知容温此举是在抢他的生意。 容温顺着老夫人的话道:“祖母放心,我昨个去找过大舅舅,大舅舅说了,若是我做生意有人敢欺负我,他第一个不同意。” 顾谭脸色越发的黑,只立在那里听着老夫人偏着她这外孙女。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容温在一旁看着他,那日她跟着顾硕亲眼看到顾谭被打,若不是顾硕拦着,她自个都要上前去跺上几脚。 她的本意是让顾谭成个不能人事的,不过,顾硕找来的那些人下手没那么狠,终是留了些余地。 —— 中书令府。 六部尚书晨起时来,夜色暗下时离去。顾慕坐在书案前,双眸阖上,冷白指尖按在眉心,闭目休憩。 净思走进来,见他家公子在休息,本欲退出去,顾慕睁开双眸,嗓音微冷:“何jsg事?” 净思上前禀道:“公子,三爷一早来了府上,说有人在查他的钱庄,若任由被查下去,他,就无法再帮公子做事了。” 顾慕:“何人在查?” 净思咽了咽口水,迟疑着:“是,是表姑娘和三公子,而且这事是二爷这个刑部侍郎特批给三公子去查的。” 顾慕眉心微动,薄润的唇勾出一抹淡笑,指腹轻抚桌上杯盏:“她还做了什么?” “三公子帮着表姑娘找人打了三爷一顿,表姑娘还得了侯爷和老夫人的话,在上京城里明目张胆的抢三爷的生意,三爷这会儿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一点手段都用不得。” 顾慕应了声:“下去吧。” 净思退了一步,又问:“那,三爷钱庄的事——” 顾慕垂眸翻开了本书,并未回话。 净思便懂了。 公子并不言明要护下三爷,刑部的人不敢贸然行事,二爷自会等着公子的态度,这样一来,时间就拖延了。 顾慕翻开的是净思放在书案上的那本《心经》,入目却未能让他清心,他吩咐净思:“让容温来见我。” 净思离开后,顾慕看向放在桌案一角的那本手札,心中没来由的起了燥气,那日她给他写书信,说她不会再提及此事。 看似示弱,实则是以退为进的反抗。 顾慕不由得想起了宣州城外的那个雪夜,漫天飞雪,她身上连件披风都没有,被他手下的暗卫带着跪在他面前。 他那时未去看她,想来,那般寒冷的深夜,她身上一定很冷,抬起扯他衣角的手应是颤抖的,就连口中的那句‘公子,救我。’也是牙关打着颤,唇色青紫。 他只知面前跪着的是与平江王世子一同进京的女子,就算心中起了或许她是被平江王世子掳来的念头,也未去动恻隐之心,他有意放平江王世子一命,那个女子本也不该活。 顾慕不得不承认,那时他不知是她,心境可以如无波的湖水一般沉静,而此时再去想起,他的心里却是刺痛了一下。 他的目光又落在手札上,勾了勾唇,低声轻语:“这般不好惹,谁都欺负不得。” —— 顾慕的中书令府与恒远候府隔了三条街道,两刻钟后,净思又回到书房,颇有些灰头土脸,对他家公子回禀道:“公子,表姑娘——说她身子不适,不便来府中。” 顾慕嗓音淡淡的:“知道了。” 净思来到院中,长长的吁了口气,这些日子他也是云里雾里的,当初在侯府梅林,不是表姑娘意图勾.引他家公子吗? 怎么这些日子他瞧下来,倒是他家公子这欲遁入空门的人突然对女子起了兴致?而且,表姑娘好似在生公子的气,很不喜公子。 净思‘唉’了声,他家公子就是他的命,可,表姑娘给他买过糖葫芦,甜滋滋的,若表姑娘能与他家公子成一对,那表姑娘就是他的大恩人。 第47章 净思砸了咂嘴,跑去厨房里找了只鸡腿啃。 —— 顾谭的事处理完,容温心里舒坦许多,这两日顾书凡又来过净音院,容温都没有见她,也是在找人收拾顾谭的时候容温才知道,那日,顾书凡来她院中说的那些话,还有递给她的书信,顾谭都是不知道的。 是顾书凡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自己做的决定,想让容温做她的母亲。 起初,婉儿与她说顾书凡是个性子孤僻的姑娘,常常捉弄府中的下人,容温并未亲眼见到过,也可怜共情她自幼没了母亲,如今,她已不愿再和顾书凡有太多的来往。 看到顾书凡她就会想起顾谭那副恶心的嘴脸。 这日一早,容温洗漱梳洗后,换了身束腰亮丽的跑马服,顾硕要带她去城郊马场学习骑射,这两日天气越发暖和,本是还约了顾书瑶一起,可这两日顾书瑶好似被大舅母‘困’在双林院里出不来了。 容温正欲出门,突然发觉少了些什么,转身看向叶一:“我的手链呢,我要带着。”这些日子戴习惯了,被摘下来总觉得少些什么。 叶一笑着:“姑娘那么多首饰,怎就喜欢这串手链呢。”叶一话语里带着打趣,这些日子她家姑娘常与三公子待在一处,姑娘又要把三公子送的金豆子时刻带在身上,她瞧着,三公子倒是个不错的郎君。 容温一边伸出莹白手腕让叶一给戴上一边轻声道:“就是喜欢。” 今儿朝中官员休沐,顾硕早在侯府门前等着容温,容温与顾硕言语了几句正欲上马车,瞧见不远处一辆奢华锦缎马车向这边驶来,古檀木车门两侧悬挂着碧螺宫灯,上面绘有彩莲。 容温下意识看向自己手腕处的金豆子手链,上面的暗纹与碧螺宫灯上的极为相似,她未来得及多想,顾硕朗声道:“是二哥回来了。” 容温提起的裙据放下,也未再继续上马车。 顾慕休沐日身上着了件暗青色云纹宽袍,眉眼间虽未显露冷淡之色,可久居高位的气势与沉稳依旧让人望而生畏。 他下了马车,顾硕上前道:“二哥,你回来了。”这些日子顾慕都住在他的府邸,年关已过,朝中政务繁忙。 顾硕对顾慕自幼就有仰慕之情,言语间缀着笑意。 顾慕颔首,看了一眼容温,又问顾硕:“要去何处?” 顾硕回他:“这两日天朗云清,我与表妹正要去城郊马场,”顾硕本想问一句二哥可要一同前去,又给咽了回去,二哥就算休沐日也忙到不行,自是没有时间陪他们去城郊马场游玩。 顾慕神色平和,温声对顾硕道:“我与表妹有些话要说,三弟稍等片刻。” 顾硕有一瞬的迟疑,二哥有话要与表妹说? 二哥何时对府中同辈有注意了。 顾硕:“成,我去马车里等着。” 容温跟在顾慕身后,走在侯府的青石小道,她只抬眸看了眼他颀长的背影,就一直低着头不语,她有些猜到顾慕要与她说什么,前两日他让净思来找她去中书令府,她给回绝了。 那日,他命人把她看守在净音院里,与外祖母说她身子不适,那他要见她,她也只好让净思告诉他,她身子不适去不了。 顾慕与容温在一处八角凉亭里坐下,他嗓音依旧平和,清润好听:“如今可消气了?” 容温抬眸看了他一眼,她和顾硕做的那些事自是瞒不过他,她随意道:“二表哥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顾慕唇角勾笑,他倒是忘了,她最是嘴硬,不愿承认的事说再多也无用,顾慕直言:“容温,关于顾谭,他对我还有用,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就不会食言,再等等。” 容温下意识就问他:“他那般的人对二表哥有何用?”问完后,她才发觉她多言了,顾慕既说了让她等,自不会对她说,亦或是不过在宽慰她,待她气消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她顿了顿,嗓音平静许多:“我不想再提这件事了。” 容温起身要走:“三表哥还在等着我,我先走了。”她话落,顾慕也起身,嗓音里带着些许的商量:“别再查他了。” 容温身子微僵,顿了会儿,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所以,二表哥今日来找我,是为了此事?” 容温不加掩饰情绪的看了他一眼:“二表哥那日不愿为我作证,是二表哥的选择,我不怪你,可,我想去做什么,二表哥未免管的太宽了。” 容温淡然一笑:“若二表哥不愿我再查,大可再让人把我看守在净音院中,顾谭的钱庄二舅舅已经在查了,这件事没有余地。” 顾慕看着她如炸开了刺的毛球,劝道:“穷寇莫追,恶狼反扑,容温,做人做事不该这么不留余地。” 容温不理会他的话,只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眸:“二表哥若不把我关起来,我走了,”她仰头看了眼逐渐强烈的光:“日头烈了,我还要学骑射呢。” 她福身施了一礼,转身离去,经过净思身旁时,净思低声唤了句:“表姑娘。”容温没听见,径直走了。 净思在心里暗叹,公子都未言明要护下三爷,就是任由刑部去查的意思,今日与表姑娘说这些,也是怕——表姑娘会受到伤害。 这是他猜的,他想,公子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一大早的赶来,从前可是十天半月都不回趟侯府,今儿其实也没什么事,想来公子今儿回侯府是因着前两日表姑娘不愿去公子的府邸,公子只好来侯府见表姑娘。 第48章 顾慕看了净思一眼,净思上前回禀:“公子,已命暗卫暗中保护表姑娘了。” 顾慕未言语,净思就知道,他猜的准没错。 —— 这日后,顾慕一连几日都住在恒远侯府,并且都在侯府的藏书阁里处理公务,净思时常看到他家公子望着窗外出神,一时有些怀疑他家公子中了邪气。 从前,公子别说是出神,处理公务时与他说话都听不到的。 顾慕在藏书阁的jsg书案摆在西侧靠窗的位置,雕花木窗外是一棵粗壮的古榕树,这几日,嫩芽已逐渐伸展开,顾慕是在三楼,抬手就能触到将欲伸展进窗内的枝干。 净思这般纳闷了两三日,这天他家公子去二楼见太子殿下时,净思好奇心作祟,就站在他家公子书案处的窗边往外瞧。 第一眼,也没什么,不就是棵古榕树。 第二眼,这阁楼的位置真开阔,能瞧见很远。 第三眼,净思身子一颤,愣了许久。 嘴唇张张合合许久,才皱着眉望着不远处,终于破开了他家公子瞧着出神的惊天大秘密:“这,这里离表姑娘的净音院确实不远。” 净思站在窗边,瞧着容温所在的净音院,此时正是午后,表姑娘和她的两个侍女在后罩房处忙活着,身上的衣衫明显较前几日单薄了些,挽着衣袖正在——酿酒。 净思下意识吸了吸鼻子,这会儿才觉得嗅到了酒香气。 表姑娘还会酿酒呢,闻这味道,是菠萝的味道,表姑娘酿的是菠萝酒,难怪呢,他家公子这个从不用甜酒的人今儿午时用膳时让他去买来了菠萝酒。 而且,这几日公子用膳的口味也变了,难道都是看着表姑娘的吃食定下的?净思在心里‘哎呀’了声,他整日跟在公子身边,竟不知何时公子已经对表姑娘这般爱了。 净思心里又惊又喜。 好诶,公子若不再遁入空门,他就有吃不完的肉了。 可又不对,公子整日里神色淡漠的,以他家公子的克制力,这会儿应是在内心克制着对表姑娘的喜欢呢。 只希望,物极必反,公子越克制越爱吧。 净思在这窗边望着净音院出神,在脑中上演了一出大戏,容温正和叶一花一忙活着,早些日子因着那些糟心事,上次酿的一缸酒味道不对,都给倒了。 学习骑射这几日,她也累了,就在院中酿起了酒。 叶一正在削菠萝皮,花一在木桶里清洗,她负责将清洗好的菠萝晾晒去水分,忙活了近两个时辰,才将菠萝酒给酿上。 容温在暖阳下忙活,身上出了薄汗,沐浴后坐在矮榻上,叶一给她的手涂抹药膏,带着几分责怪:“姑娘自个瞧瞧,从前白皙柔软的手这会儿粗成什么样了?” 容温咬了咬唇:“学骑射哪有不伤手的。” 叶一叹了声:“三公子教姑娘骑射时都让姑娘戴上护套的,怎得碰到了傅将军一回,这手就磨成了这个样子。” 容温那天去城郊马场,正巧与傅瞻碰上,顾硕还偏偏临时被军营里的人给喊走,傅瞻就非要教她骑射,容温不愿,两个人说来说去,也不知怎的,她竟被傅瞻那个粗鲁的人给绕进去了,与他学了一下午的骑射,不但手废了,整个人现在提起骑射就犯怵。 容温不与叶一再说此事,转而道:“还有十来日就要清明祭祖,叶一,过几日咱们去寿安寺拜见一下鸿源大师,年前在他那里叨扰数日,也该去拜谢一番,顺便——给我娘祈福。” 叶一闻言,轻‘诶’了声。 夫人不见那日正是清明前一天,当时容家正在准备清明的祭祖事宜,夫人就趁无人注意,消失的彻彻底底。 对于姑娘来说,夫人若已不在人世,清明前一日就是夫人的忌日,若夫人尚在人世活着,姑娘也想去为母亲祈福,以慰思念。 —— 这边,太子陆砚正在藏书阁二楼将拟定好的清明祭祖事宜拿给顾慕过眼,顾慕翻开看了片刻,神色平和,对太子赞许道:“殿下心思缜密,定能得到陛下的满意。” 太子陆砚听闻在心,一双狐狸眼缀满笑意:“有顾中书这句话,孤便放心了。”太子说完,又犯愁道:“此次祭祖大典,朝中大臣各抒己见,孤还望顾中书能为孤在三省六部里多说几句话,好让此次祭祖大典顺利完成。” 顾慕拿起桌上杯盏饮了口茶,温声道:“臣已给陛下上奏,自上元节后连日劳累,休假半月去城外休养,殿下若有事寻臣,可让人去城外寿安寺。” 太子闻言一惊,脸色微不可察的变了些:“顾中书可是有哪里不适?”他问完,笑道:“顾中书确实劳累,只怪父皇太过信任顾中书。” 顾慕轻笑不语,示意太子用茶。 陆砚用了茶后,神色温和道:“日后,顾中书也可如对傅将军和谷公子一样对我,唤我越泽。” 越泽是太子的字,在大胤朝也唯有陛下与皇后唤得。 顾慕:“殿下是皇子,与傅瞻谷松不同,臣如何能如此唤殿下。” 陆砚爽朗笑出声:“顾中书,你与我亦师亦友,如何唤不得。” 顾慕淡笑,与太子说起了其他事。 —— 清明节前一日,容温去给老夫人请过安后,坐上马车出了上京城。 寿安寺在上京城五十里开外的一处座山环水的地儿,寺庙不大,也相对隐蔽,年前,容温从平江王世子那里逃出后,寻到了叶一她们,因身上受了伤,就寻了此处借住养伤。 第49章 鸿源大师是个极为心善之人,不止将她们留下,还让僧童去山下花银子请了大夫,容温临走时给放在禅房里的银子也被寺庙里的人又给还了回来,鸿源大师只道,待她一切安稳后可来寿安寺添香油钱。 两个时辰后,马车行至山脚下,此时正值午时,来寿安寺上香祈福的人并不多,只偶尔可见三两为伴的书生以及姑娘们。 容温来到寺庙里,引路的小僧童与容温说:“女施主,鸿源大师此时正在见客,施主先在院中等候片刻。” 容温礼貌回礼,在寺庙后院里的一棵榕树下等着。 十来步远的二楼僧房里,鸿源大师与一人对坐落棋,黑白棋子战况愈烈,不分上下,只手执黑棋之人游刃有余,手执白棋者明显的吃力。 鸿源大师嗓音洪厚:“几日不见,顾中书的棋艺如此出神入化,让贫僧无力应对。”鸿源大师看着顾慕,颇为不解:“半月前你初来寿安寺,你我下过一局,难不成这半月,顾中书在我这寿安寺专心研究棋局?” 顾慕淡然轻笑,正午的光透过窗牖打在他侧颜,更显轮廓分明俊美,他云淡风轻道:“彼时,我心中有挂,如今已放下。” 鸿源大师哈哈大笑:“你与我说,此次前来,是为了清心,初听时我尚且不信,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鸿源大师手中白棋落下,已不在乎胜负,问起眼前的男子:“顾中书与贫僧说过,待心中事了,就寻一处秀丽山中隐居,不知是何事,让日夜忙碌公务的顾中书与陛下休假半月,来此静心。” 顾慕眉心微动,嗓音轻松:“说来怕是要被大师笑,是因——女子。” 鸿源大师闻言倒是叹了声气:“世间男女,皆为情困,为女子动情就如春播秋收遵循自然,如何会笑。” “只是,不知何样的女子让顾中书动了心?” 顾慕手中黑棋落,默了片刻:“与寻常女子无异,只,比别的女子怪了些,让我捉摸不透,”顾慕未曾发觉,他说这些时,眉眼间噙了笑意:“就算心中有所克制,可身体却很诚实,与别的女子有的男女大防,在她这里,似乎都变得无关紧要。” 顾慕笑了下:“可谓是表里不一,不见人时尚能克制,见到了人便总会生出不该有的——占有心思。” 鸿源大师听他说了这么多,心中只暗道,看来顾中书陷的已深,怕是捞不出来了。 只他自己尚且不知。 鸿源大师又落了一子,此时已逐渐在棋局上扳回了上风:“顾中书来此静心,可想过过几日回去若再见到那女子,又该如何?” 顾慕:“如今,心已静,我也已想通,她只是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女子姿态罢了,再回去,已不会再生出别的心思。” 鸿源大师只笑,并不点破。 这时,僧童进来禀道:“师父,年前在寺中借宿的那位女施主来了,说是要见师父。”僧童说着,看向窗外:“弟子已让她在院中稍等片刻。” 鸿源大师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又放下一枚白棋:“顾中书稍等,这位女施主年前曾在此小住,颇有佛缘,先让她上来见一面。”鸿源大师示意僧童下去唤容温上来。 顾慕闻言,抬眸也看向窗外,只一刹那,目光里出现院中正在饮茶的少女,半月来在寿安寺抄写的佛经以及他自以为的静了心,都像个玩笑。 他冷白指尖微动,鸿源大师看向他:“顾中书认识这位姑娘?” 作者有话说: 某人打脸现场~ 明天见~ 29追妻中…… 顾慕不可察的掩饰住神色, 将手中黑棋放在棋盒中,嗓音很淡:“不认识。”他起身:“既然大师要见客,这局棋改日再下。” 他抬步欲走, 又温声道:“这位姑娘既然年前在此小住过,这回可也要小住jsg?” 鸿源大师:“应是不会,年前是事出有因, 顾中书可是有话要说?” 顾慕轻笑, 指腹在腰间的鹤纹白玉上轻抚:“我向来喜清静, 若这位姑娘要在此小住,劳烦大师与她说一声,莫要扰了我清心。” 鸿源大师也笑:“自是不会。” —— 顾慕从阁楼另一侧的门处离开,容温见了鸿源大师,在这里小坐片刻, 又与鸿源大师道了一番谢, 去佛像前为母亲和外祖母祈福后,捐了香油钱。 正欲离开寺庙时,车夫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喘着气道:“表姑娘,适才山下的村民说,咱们来时走的那条路有野兽袭人, 这会儿路已经封住了。” 容温微微皱眉:“这里怎会有野兽呢, 那, 可还有其他的路可以回上京城?”她与外祖母说,今天是要回去的,若她没回去, 外祖母定然忧心她。 车夫叹了声气:“这方圆几里的村子都怕野兽入村, 村民们一同将所有路都给封了, 只能过去人或马,马车是走不了的。” 容温很是忧虑了一番,最终只能让车夫骑马回上京与外祖母说一声,她在寿安寺里留宿,看什么时候野兽能被抓到,路解封了才能回去。 鸿源大师给容温清扫出了一间客房,还是年前她住过的那间,与容温说道:“容姑娘,我这寿安寺里还有一位客人小住,只是他喜清静,住在后院最东侧的竹园里,容姑娘莫要扰了他的清静。” 容温礼貌颔首:“大师放心。” 第50章 鸿源大师离开后,叶一下了山,她们今儿出来没打算着在外面过夜,是以,没有带随身要用的物件,叶一就去山下和村子里的人买上一些。 容温简单用了些午膳,在寿安寺里四处走动,远远的看到了成片的竹子,想来那处就是鸿源大师说的竹园,容温没往那处走,转去了另一侧的小道上。 有僧童打扮的人从她跟前经过,只听其中一位道:“咱们寿安寺里的青云果熟了,若再不摘就要坏了,真想尝一尝呢。” 另一僧童斥责他道:“这可不能尝,咱们出家人不能犯‘五戒’,这青云果俗称‘酒罐子’,看似是果子,实则外皮里面是酒,咱们明日摘来些去山下卖了。” 说想尝一尝的僧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竹园:“就在那竹园侧门处,应是也扰不到那位客人,明日咱们都给摘了。” 容温听在耳中,忍不住心痒痒,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在寿安寺里住着,是没有酒可以喝的,也不知道叶一去山下买东西时,会不会给她提壶酒上来。 她边走边想着,定是不会的,叶一会说:“姑娘,咱们这会儿是在佛家清静之地,你怎可饮酒乱寺庙众人出世的心。” 那次,她回叶一:“他们已然是出家之人,我乱不了,还能考验一下他们的毅力,让他们佛心更加坚定。” 可最后,跟叶一抬杠了近一刻钟,也没能喝上酒。 一旦起了念头,就会在心中肆意蔓延,容温逐渐起了别样的心思,目光不由得往那处竹林处望了过去,青云果——她连这名字都未听过,不知这俗称为‘酒罐子’的果子是何味道。 若是在院中种上几棵,就不用再酿酒了。 容温被那两个僧童打扮的人勾起了酒瘾,在心里越想越难耐,加之好奇心作祟,脚下步子不觉间就往竹园处靠近。 快要走至竹园时,心中理智还是将她拉了回来,转身回了她的房间,将房门一闭,往榻上一躺,准备午憩会儿。 初春的天色虽比不得冬日里暗下的早,不过酉时,光线也已暗下,容温醒来时,叶一还未回来,再三思忖,容温在屋内未寻到可以装果子的筐蓝,找了个布袋就往竹园那边去了。 适才,她午憩时,梦到了青云果,里面的酒如仙人酿般香气扑鼻,入心而润,这会儿在屋内等了叶一许久,实在是按捺不住了。 竹园离得容温居住的地方并不远,一路上容温也未再见到有僧童经过,离得竹园还有几丈远的时候容温就瞧见了树上的果子。 确实眼生的很,她未吃过,也未见过。 南方并未有这种‘酒罐子’。 容温下意识放轻步子,只打算摘上一些就走,她提起裙据,刚垫着脚尖摘了一颗,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却听闻不远处有一男子的声音传来:“何人?” 容温:…… 这耳力——也太神了。她喘气都是小心翼翼的,怎就被发现了? 一黑衣冷面男子向容温走过来,神色严肃,依旧是一张‘死人脸’,看的容温皱了眉,回道:“我在寿安寺借住一两日,听闻这里有棵果树,来摘些果子。” 云烛冷冷道:“我家公子说,来者是客,姑娘随我来。” 容温并未在恒远候府见过云烛,不识得他,只觉得他很凶,虽说鸿源大师的客人定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可,她一女子在外,还是要万分谨慎的好,容温回着:“不用,谢过你家公子,我还有事,先走了。” 容温抬步欲走,又一道熟悉的嗓音唤她:“表姑娘。”净思不知何时从院内走出,惊喜的看着容温:“表姑娘怎会在此处?” 容温脚下步子顿住,向着院内看了一眼,所以,这里的贵客是二表哥? —— 容温坐在竹园的亭子下,拿起面前的杯盏用了口茶,眼眸低垂,始终不去看顾慕,她实在没想到顾慕会在这里。 她一点都不想看到他。 她承认自个‘记仇’,前些日子的事她耿耿于怀,本就不愿理他,他还找到她为顾谭说话,虽然起初有宣州城外雪夜的事她也没把顾慕想的有多好,可,他如此包庇顾谭,已然是是非不分,她查到过,顾谭大江南北经营的大部分产业都是顾慕名下的,是以,顾慕与顾谭有利益牵扯,顾慕自是要护下他。 容温低头饮茶,顾慕的目光却未再有过多掩饰的看着她。 容温有心事,未注意到他的目光,她也不欲在此处久待,放下手中杯盏,不显情绪道:“二表哥,天色暗了,我先回去了,叶一若是回来寻不到我,会着急的。” 顾慕依旧看着她,语气很淡,如褪去了颜色的花瓣:“净思去摘了果子,再等会儿。” 容温颔首应了声,既然来了也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她垂眸,白皙的指节玩弄着杯盏,正出神时,听顾慕问她:“手心里哪来的伤?” “嗯?”容温未料到他会这么问,轻疑了声,随后目光落在自己手心,随口回着:“学骑射伤的。”她并未提及那夜跑马的事。 顾慕起身,从容温对面走至她一旁坐下,未有思虑的拿起了她的手,神色平和,嗓音也依旧很淡:“姑娘家都怕留疤,”他眉头微蹙,向着不远处看了一眼,云烛送来了伤药,顾慕道:“涂上这个,三五日便会好。” 容温被他身上静心的檀香扑鼻,一时愣住,有微凉的风拂面,她身子一动,将手从他宽大的手掌里抽开:“不用,我过几日还要再练,去了旧疤还会添新的,不如留些疤,也好护着疤下的新皮。” 第51章 顾慕抬眸看她一眼,将药膏的盖子打开,右手指腹沾了药膏,左手又将容温的手攥住:“或许,不会再有新疤了。” 滑腻的药膏被他温热指腹涂抹在疤痕处,容温没再说什么,任他涂抹。 不远处,净思早摘好了一箩筐的青云果,目光复杂的看着这里,看他家公子神色温和的给表姑娘的手涂药,涂好了一只,又换另一只。 他家公子——也算是摸过女子的手了。 直到涂好了药膏,净思才提着竹篮走上前,嗓音里带着兴奋:“公子,青云果摘好了,这些若不够,让云烛飞到树上再去摘。” 顾慕看向容温。 容温回着净思:“够了。” 净思将竹篮放在石桌上,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递给他家公子,随后退去一旁,顾慕抬手拿起一颗青云果,果皮为暗青色,上面生有不规则的云纹,他拿匕首破开缝隙,将果子里的汁水倒在一只干净的杯盏里。 随后递给容温:“或许有些泛酸,尝尝。” 容温适才看着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这会儿早对青云果充满无限憧憬,她拿起杯盏,出自对未知事物的本能反应,还是凑在鼻尖处闻了闻,果真有股酸味。 青玉杯盏碰上红润的唇瓣,一股泛酸却清澈的水顺着微张的檀口顺至喉间,容温猛地一呛,以手掩唇,连咳了好几声。 顾慕又给她添了龙泓茶递给她。 待容温缓过劲来,用了茶水,皱眉道:“这,这怎么是醋的味道?不是,不是——”她与顾慕眸光对上,没再说下去,外祖母不知她有酒瘾,侯府的人都不知道。 顾慕薄润的唇勾出一抹笑:“你不知道?这青云果是当地百姓的‘醋坛子’,他们以此为醋,也有以此jsg酿醋的。” 容温摇头:“我不知,二表哥既知道,为何不与我说?”她被那股酸涩之气呛的喉间还噎的难受,有些小情绪。 顾慕:“我看你特意来摘它,以为你喜酸,爱食醋。” 容温:…… 那两个僧童装扮的人明明说的就是‘酒罐子’,怎得就变成了‘醋坛子’?容温下意识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珠,她不该听错啊。 若不是因为这‘酒罐子’,她也不会来到这处竹园,更不会与顾慕碰上。 她垂下眼睫揉着自个的耳垂,顾慕深邃眸光落在她耳边,看着白皙的耳珠被她揉的透着粉嫩的红,若在日光下,堪为美玉。 她身上的白皙,他曾是亲眼看到过的。 顾慕看着,注意到容温的耳廓处有一颗小小的痣,如点的朱砂,他眸光温和的凝着,在心中暗嘲,他向来认为人的身体不过是副皮囊,何时,竟连她耳间一颗小痣都能让他与世间的美相连。 容温回神抬眸,顾慕恰到及时的收回目光,不等容温开口,顾慕神色平和,云淡风轻道:“一同用晚膳吧,我命人去山中采了些菇子,正值早春,很鲜。” 容温回绝:“不了,我回去和叶一一同用。” 容温起身,石桌上的竹篮已提不起她的一点兴致,她开口道:“既然二表哥在此处有小厨房,这些青云果就作醋用吧。” 她施了礼就走,直到纤薄身影消失不见,顾慕吩咐:“晚膳加一道酒酿圆子,给她送去。”他顿了顿:“多加些酒。” 至晚间,净思在他家公子的书房外踟蹰了许久,不知是直接送去还是先问上一句,这半月来,他家公子每晚都要抄写佛经,夜深才睡下,而且公子还每日让暗卫来汇报一遍表姑娘的事,只听,从不回话。 他猜测,公子抄佛经是为了表姑娘。 这些日子公子住在寿安寺里,是不用晚膳的,可公子适才为了留下表姑娘,都说要与表姑娘一同用晚膳了。 净思权衡了一番,最终还是轻步上前,问道:“公子,佛经还抄吗?” 顾慕抬眸看了他一眼,净思自知揣摩公子心意没揣摩对,垂眸双手将佛经放在书案上,默默的退了出去。 —— 这边,容温回到房间时,叶一已经从山下回来了,怀中抱着一个包袱,还未放下,看见容温回来着急的不行:“姑娘,你这是去哪了,奴婢看到这屋里没人,吓坏了。” 容温浅浅笑了下,走向叶一:“我不过是出去走走,看把你吓的。” 叶一‘嗐’了声:“虽说寿安寺里是安全,可一回来瞧不见人,难免会慌。”叶一说着,将从山下买来的东西在包袱里打开,里面不止有用的,还有许多吃食。 叶一正兴奋着:“姑娘不知道,奴婢连跑了三个庄子,才买来了这些,知道姑娘觉浅,还买来了安神香。” 叶一这边话落,净思就提了一个比叶一打开的包袱还要大上好几圈的包袱走至门前,大大的包袱把净思衬的小小的一只,能把人压到地下去,净思倒是不吃力:“表姑娘,公子让给您送来的,说这里夜间尚寒,让您夜间多加床被褥,还有许多日常用的,都是从侯府带来的。” 叶一愣愣的看着净思,随后又看向她家姑娘。 容温示意叶一:“帮着净思拿屋里来吧。” 净思离开后,叶一一边收拾着床褥一边与容温说着:“原来这里还住着的贵客是二公子,还已经住了近半月,奴婢之前听府中人说二公子公务繁忙,几乎每日都是起早贪黑鲜少有闲下来的时候,他身为一朝中书令,怎会在此逗留数日之久。” 第52章 这个问题,容温也好奇。 他在朝中运筹帷幄,太子都对他礼让有加,那次在城外庄子不过进山中两个时辰,回来时,她就看到上京城里的人又送来一大摞公务要他处理。 真是奇怪。 —— 明日便是清明,这个时节的雨水多而不急,夜间窗外淅淅沥沥的飘起了细雨,容温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净思送来的一应用品她皆满意,只是,唯一的不满就是所有物品上都有着与顾慕身上同样的清冽气息,似是檀香,又似梅香。 就连被褥上都是。 可净思说,这些都是新的,他家公子未用过。 山中的清晨已有鸟儿啼叫,容温起身简单用了些小菜清粥后,叶一进来说:“姑娘,净思来了。” 容温坐在妆奁前,因是在寿安寺,她脸上未施粉黛,脸颊白净,清水芙蓉,正给自己编辫子,闻言回道:“他来何事?” 不过一个回眸的功夫,叶一的话就又转了:“姑娘,奴婢适才没瞧见,二公子也来了。”叶一够着头往外瞧,那温润俊朗,气度矜贵的男子不是二公子还能是谁。 容温往窗外瞧了一眼,她本是闲来无趣编辫子玩来着,这会将辫子绑起来,理了理裙据走了出去。 容温对他施了一礼:“二表哥。” 顾慕眉目清朗,神色温和,对她颔首应了声:“雨后景新,回京的路尚且封闭着,不如去山中走走?” 容温抿了抿唇:“不了,我瞧着天幕暗沉,云团子还未飘走,怕是一会还有雨,若走远了怕会淋雨。” 顾慕神色不可察的冷了一瞬:“不走远。” “可我不——”容温话未说完,顾慕开口道:“容温,我有话与你说。” —— 容温跟着顾慕去了寿安寺外的矮山处,雨后泥土的味道很重,山中万物生发,已然泛起绿意,容温虽是四下里观着山中景致,心思却在顾慕手中提着的两只酒葫芦处。 从适才一见到他时,她就注意到了,也闻到了酒葫芦里泛出的酒香气。 也不知他提着两只酒葫芦是要与她说些什么。 她正思虑,顾慕手中提着的酒葫芦已递在她面前,嗓音温润与她道:“以酒赔罪,容温,过去之事,你可愿与我解了?”他话说的突然又适可而止,并不去提何事,见容温有些迟疑,就将手中酒葫芦又往容温跟前递了递:“拿着。” 容温抬眸看他,从他手中将酒葫芦接过。 顾慕又道:“事情虽无对错,终究是我未帮你,让你受了伤害。”顾慕如今再想起宣州城外,雪夜里她跪在他面前求他救她,心境已全然不同。 容温纤白指节握紧手中酒葫芦,眼睫如鸦羽垂下,嗓音有些低:“此事莫再提了。”他赔罪又如何,也不过是看她为此记了仇,若再重来一次,他,依然会选择不站在她这边,依然会去帮顾谭,是非不分。 他和她的立场本就不同,他思虑的多,为着恒远侯府,为着顾谭对他有用,为着很多很多,而她,只是不想受那口气罢了。 没什么可说。 顾慕拔开壶塞,与容温示意:“祖母说过你不饮酒,不过,这是去年的杏花酒,味甘而不辛辣,不碍事。” 容温早忍不住了,听他这般说,就也拔了壶塞,尝了一口。 杏花酒用过了,容温看到顾慕眉目间添了笑意,很想说她饮酒是她有酒瘾,不是不再与他记仇,念在他也帮过她,此事就不再提,日后也还要在恒远侯府里住着,不好与他太过置气。 容温这样想着,就想起了外祖母与她说过的亲事,她是该好好考虑这个问题了,寻一心仪的男子嫁了,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去过好自己的日子。 待回了上京城,再与外祖母说此事吧。 二人沿着平整的小道继续往山中走,走上几步容温就会不动声色的瞄上他一眼,然后见他时不时的拿起酒葫芦饮酒,就也将自个手中的酒一口一口的喝着。 顾慕递给她的酒虽不辛辣,后味却很香醇,不觉间容温就将一酒葫芦的酒都给饮完了,她忍不住问他:“这酒——二表哥在哪处买的?” 味道很不错,她喜欢。 顾慕嗓音噙着笑意回她:“忙里偷闲寻些乐子,我自己酿的。” 容温眸光中多了诧异,他还会酿酒。容温记得初次在梅林见到他时,他在那里作画也说是找些乐子,后来在傅瞻的庄子里,他抚琴亦是在寻乐子。 容温:“外祖母常说二表哥夜以继日的忙碌,倒是还有忙里偷闲的雅性。”她边说边随手在路边扯了片嫩叶拿在手中玩弄。 顾慕轻笑:“你若喜欢这酒,回到侯府我让净思给你送上一些,若想学酿这酒的手艺,我可以教你。” 其实,说起酒来,容温整个人都放轻松许多,对他记着的‘仇’被压下,嗓音温和道:“二表哥何时有闲暇了,我去学酿酒的手艺,日后还可以在上京城里开家酒楼。” 转过一道长满桃树的山坡,不远处是大片的野梨树,这个季节已有少许的梨花绽放,一片雪白,犹如冬日。 容温问他:“二表哥怎会在寿安寺里待了这般久?” 顾慕停下步子,将容温一直拿在手中的酒葫芦接过来jsg,走至一棵粗壮的梨树处,将两只酒葫芦悬挂在了树干上,随后语气平和的回她:“有公务,也有私事。” 第53章 容温看了一眼被他挂在树干上的玉葫芦,抿了抿唇,山涧清风吹过,两只酒葫芦相撞,发出叮当脆响,她跟着顾慕的脚步继续向上走去。 顾慕眉眼间缀了点滴愁绪,看着容温道:“母亲自年关时就催我成婚,如今要在侯府里办宴会相看,我不堪其扰,就躲来了这里。” 他看着容温,深井无波的眼眸透着试探。 容温闻言微微抬了下眉,她没想到顾慕竟会与她说这般事,而且,这种话从他口中说出——怎就那么不合时宜呢。 他,一个在朝堂运筹帷幄、掌控生杀大权之人,会因为大舅母让他娶妻躲来一个偏远寺庙待上半月有余? 容温根本不信。 她顺着他的话道:“大舅母为人母亲,自是会多顾虑些,二表哥不该躲,应与大舅母将心中所想言明。” 顾慕颔首,问容温:“你为祖母和姑姑祈福,她们也都疼爱你,”他嗓音意味不明:“祖母一直操心你的亲事,你如何想?” 容温轻疑了声,不解他为何把话题转到了她身上,提及的还是女子家的亲事。 前段时间老夫人与顾慕说让他给容温相看品貌皆佳的男子,当时容温不在,后来顾慕与老夫人说她身子不适,她又整日里和顾硕忙活,是以,前些日子老夫人并未与容温说起过此事。 容温看了他一眼:“我——” 净思急匆匆从山下赶来,上前禀道:“公子,陛下命身边的徐公公和傅将军一同来寿安寺寻您,说是有要紧事要与公子商议。” 顾慕侧首看了净思一眼,不显情绪:“与徐公公说,我身子不适,怕是要让他等上片刻。” 净思应了是退去。 容温没瞧见他有任何不适,只听着不言语,顾慕与她道:“听鸿源大师说,年前你在此借宿时常与他请教佛法,不妨与我一同去鸿源大师那里占上一卦。” 容温:…… 直到来到鸿源大师的禅房,容温才意识到顾慕口中说的占上一卦,不是给她占一卦,是他要占卜。 可,他确定要在她面前让鸿源大师占卜? 容温自是记得年前在鸿源大师禅房里看到过的那张绢纸:身有所缺,不敢耽搁他人。 这种事,是她能听的吗? 鸿源大师招呼二人坐下,随后命弟子取来了摇签竹筒,将目光落在顾慕身上,温声询问:“不知顾中书想占何运?” 容温也好奇,他还把她拉过来一起,不知要占卜什么。 只听顾慕嗓音平和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劳烦大师占一卦我的子嗣缘。” 容温:…… 什么?子嗣缘! 鸿源大师颔首,很是认真的为他占卜,只是一旁的小僧童三空一直在憋笑,憋的脸颊都红红的,他也不想笑,可就是忍不住。 今儿一早,师父知晓这位女施主与这位大人相识后,便写了一封信让他去送给这位大人,当时他很是不解,只听师父说:“年前她曾在我屋中看到过那张纸,不过无稽之谈,若是因此让她有了误会而排斥顾中书,岂不坏了一桩姻缘。” 他好奇心强,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问师父纸上都写了什么,才知是男子最为重要之事,常闻世间男女皆有□□,也是人之常情,是该澄清。 却不想这位大人直接让师父在这位女施主面前,给他占卜——子嗣运。 高!真是高。 鸿源大师手执斑驳陈旧的竹签,敛眸若有所思,随后温声笑道:“顾中书子嗣运虽不旺,却是儿女双全。” 容温:…… 不是身有所缺吗? 难道——治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30追妻中…… 顾慕温声回鸿源大师:“有劳了。” 鸿源大师颔首轻笑, 随后清了清嗓子,小僧童三空会意,手中拿了张绢纸给鸿源大师递过来, 一脸好奇道:“师父,您看这是什么?” 鸿源大师从他手中接过,瞬时冷了脸, 温和的眉眼变得严厉, 斥责道:“三空, 师父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出家人不可随意开别人的玩笑。” 三空垂着头不说话。 容温虽是看不到鸿源大师手中拿着的绢纸上面写的是什么,却隐约可以猜到,就是她曾在这间僧房里看到过的那张绢纸。 顾慕侧首看了她一眼,从鸿源大师手中接过, 却是语气随意道:“我瞧着这字迹, 倒像是我一位好友的,大师误会三空了,想必是从前傅瞻与我同来时, 在纸上写下的玩笑话。” 鸿源大师闻言倒是松了神色。 容温抿了抿唇,她从前还以为自己拿住了他的什么隐晦把柄,原来是傅瞻那个粗鲁之人随意写下的玩笑话, 想来也是, 他这般皮相的男子, 上天怎会让他身有所缺呢。 在鸿源大师这里待了两刻钟,容温随顾慕下了阁楼,顾慕与她道:“今日是清明, 陛下此时在离此处二十里外的皇家寺庙里, 可要与我一同回京?” 容温摇头:“二表哥不必管我, 若路已不再拦着,我自己回上京就是。” —— 顾慕与傅瞻是骑马离开寿安寺的,过了午时,车夫说附近山里的野兽已被村民捕捉,这会儿路已经通了。 容温收拾了下东西,与鸿源大师告辞,坐马车离开了寿安寺。 鸿源大师在阁楼里望着远处的马车无奈轻笑,只道:“世间万物讲究一个‘缘’,偏生要躲,也躲不过。” 第54章 一旁的三空若有所思,问鸿源大师:“师父,你说谁在躲?” 鸿源大师哈哈笑了声:“为师也是开了眼界,那般一个心志坚毅之人,静心半月,不过只一眼,就全作废了。”此时,鸿源大师再想起那日与顾慕在此间下棋,顾慕抬眸的那一瞬,他就觉得顾中书与那位女施主相识,偏生他还说不认识。 若传出去,运筹帷幄的中书令大人本欲静心出脱红尘,却被心上人给接回了家,怕是要被世人笑话了。 三空恍然大悟:“原来那位女施主是来接她夫君回家的,难怪呢,弟子今儿一早见到那位大人,就觉着与前些日子不同。” 鸿源大师点了点三空的脑袋:“有何不同啊?” 三空嘿笑:“前些日子,他六根尚且清静,今儿一早弟子见他和那位女施主在一处,他已落入俗世红尘中。” 鸿源大师哈哈大笑。 —— 容温的马车行了有一个时辰,突然放慢了速度,车夫轻敲了下车门,说着:“表姑娘,前面有官府中人拦路,我去问一下发生了何事。” 容温应了声,掀开车帘朝着外面看去。 不远处的官道上,密密麻麻站了许多人,瞧着身上穿的衣服都不普通,怕不是普通官府中的人,更像是皇宫里的侍卫。 容温四下瞧了眼,也对,此处应是二表哥所说皇家寺庙的附近,净思上山时神色匆匆的,想必是发生了大事。 车夫上前问了领头的将军:“这位官爷,可否通融一二,让我们的马车过一下,急着回上京城。” 一旁的侍卫手持长剑,瞥了车夫一眼,冷冷道:“绕路吧,这里今儿一只苍蝇都不能过去。” 车夫躬身笑着回:“这——是恒远侯府里的马车,官爷,您看这会儿再绕路的话,天黑都不一定能赶回上京城了。” 身着银甲的将军听到恒远侯府几字后朝着马车处看了眼,问道:“车内是何人?”他抬步就要上前:“我先检查一遍,若无问题,会让人去告知傅将军,若傅将军让放行,你们就可以离开。” 车夫急忙跟上:“官爷,这里面坐着的是位未出阁的姑娘,您,不好检查。”车夫颤颤的说着,身子都是抖的。 银甲将军看了他一眼,倒是没说什么重话,让身边一个侍卫去寻傅将军。 一刻钟后,与侍卫同时过来的还有一人,银甲将军看到傅瞻亲自过来,急忙上前行礼:“傅将军。” 傅瞻没好气的骂了他一句:“打开马车检查了?” 傅瞻刚骂完,话又说的凶,银甲将军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算是恒远侯府的马车,也不至于如此——大动肝火吧,他小心翼翼回着:“属下不敢,并未打扰车内贵人。” 傅瞻看了他一眼,径直朝着马车处走去,走近了才唤道:“容姑娘,我傅寻之,可否下马车来说几句话?” 容温这会正在马车内翻看鸿源大师送她的佛经,听到傅瞻略显粗犷的声音皱了皱眉,掀开布帘朝外望了一眼,询问道:“傅将军可否让人放行,好让我回上京城。” 傅瞻闻言走至车窗前,他个头高,容温在马车里坐着还要抬眸看他,傅瞻嘿笑了声:“怕是放不了行,容姑娘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容温打量着傅瞻的神色,想知他说的是真是假,问他:“这里发生了何事,要将整个官道都给拦jsg封了?” 傅瞻不回她的话,倒是悠闲的说起笑来:“清明过后,很快就要入夏,容姑娘若是愿意给我绣只防蚊虫的香囊,我这就让人放行。” 容温:…… 看来,是能放行。 容温看了他一眼:“傅将军这是要以权谋私,利用职务不给人通行,还与人索要贿赂?”容温看着傅瞻对她笑的意有所图,下意识将身子往马车里撤了撤。 傅瞻还就跟她耍无赖了:“怎么着,答应不答应?你们姑娘家都会女红,绣个香囊也费不了什么劲,你若不答应,今儿我就不放行。” 傅瞻无赖的样子有些惹恼容温,容温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绣香囊虽简单,可香囊是女子送给——”容温顿了顿,不再说了,她若说是女子送给心上人或是夫君的,傅瞻定是又要在言语上占她的便宜。 容温就算没说完,傅瞻也懂,他只是在边疆染上了粗鲁的习惯,又不是傻:“送给什么?我觉着你送给我最合适。” 容温将车帘一拉,不再理他。 傅瞻嘿嘿笑了几声:“容姑娘,别生气,真不是我不放行,实在是你兄长让我与你说,让你在这里等他,与他一同回侯府。” 容温闻言又掀开布帘,问傅瞻:“二表哥真是这么说的?他让我等他做什么,我自己可以回侯府的。” 傅瞻朝她摊了摊手,脸上挂着笑意的叹了声:“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只管在这里等着,”傅瞻想了想:“估摸着半个时辰,观南就来了。” 容温抬眸看了眼天色,此时已是申时五刻,再过半个时辰,天色就要暗下了,今夜还能回到侯府吗? —— 半个时辰后,守在官道上的侍卫果真都散去了,傅瞻与容温说了几句话后也离开了,容温下了马车,刚活动了一下身子,就瞧见顾慕从不远处走过来。 他长身玉立,身后跟了几人,虽未着官袍却让人望而生畏,直到走至容温跟前眉目间才温和些许,嗓音平和道:“我在皇家寺庙为你安排了居所,容温,明日一早再回京。” 第55章 他从在寿安寺时,就不再唤她表妹,而是一直唤她的名字。容温本以为他只是随口一唤,就没在意,这会儿他又唤她的名字,容温微微皱眉看着他:“寺庙里还有什么人?” 容温看了眼天色,这个时辰回京也是晚了,可直觉告诉她,皇家寺庙里定然还有其他人在,比如,萱阳公主? 上回宫宴,顾慕不过是带着她去,就被萱阳公主误会,想要让皇后给她赐婚,那般盲婚哑嫁绝不是她想要的。 顾慕深邃眸光打量着她,嗓音依旧平和:“陛下与皇后娘娘已经离开,只有贵妃娘娘和五岁的皇子也要在此过夜。” 容温应了声。 和顾慕一同去了皇家寺庙。 皇家寺庙比容温想象中还要富丽堂皇,许是这两日在寿安寺暂住,难免会被对比的震撼,她一路上跟着顾慕似乎绕了十来个弯才走到一处布置精致的寝殿。 顾慕看着她:“去换身衣服,等下与贵妃娘娘一同用晚膳。”他说完,就要离开,容温下意识唤住他:“二表哥,你,你也在吗?” 顾慕对她颔首:“自然在。” 容温心中一松,与叶一一同进了殿内,有侍女上前来引路,带着她先去沐浴,随后又准备了好几套新衣裳让她挑选。 容温选好衣裳后,让她们都出去了,只留下叶一给她梳妆打扮。 容温心中隐隐感到不安,没来由的心慌,从顾慕与她说‘贵妃娘娘’和‘小皇子’时,这种心慌就没停下,一直堵在心口。 她若没猜错,贵妃娘娘就是她在皇宫玉兰园里见到的那位遮戴面纱的娘娘,而小皇子正是她认识的那位。 其实,宫宴那日,她已然走到玉兰园门前,之所以又离开,不是因为确定玉兰园里的女子不是母亲,而是,那女子太像母亲了,像的让她不敢抬步上前。 不可否认,这些年,她对母亲的感情很复杂,说是思念,其实更多的是害怕,她想见到母亲,可她又害怕见到她。 没有她在的时候,她虽心中永远有那个痛在,却也可以去过自己的生活,而母亲一旦出现,她如今还算平静的生活就会彻底消失。 她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像从前一样讨厌她,会不会再对她说出那些足以压垮她的话语,也不知道,母亲是否想要见到她。 应该是不想的。 毕竟,当初母亲眼眸含泪带着绝望对她说,她怎么不去死,如今,母亲有了自己的生活,又怎会想要见到她。 那日,在玉兰园门前她想了许多,脑中如数万只虫蚁一样钻来爬去,终究还是让她止了想要走进玉兰园去一探究竟的心思。 而此刻,就在一刻钟后,她就要去见她,和她一同用晚膳。 若她真的是母亲,那她可知道片刻后与她一同用膳的,是曾经她最厌恶最恨的女儿吗? 容温坐在妆奁前想了许多,不觉间眼眶里已蓄满了泪,眼尾泛起一片红晕,把叶一给吓坏了:“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奴婢梳发时不小心弄疼了你?” 容温回过神来,收了收眼泪,对叶一道:“没有。”她想了想:“叶一,我不想穿适才留下的那件豆绿襦裙了,我想穿那件刺绣凤尾花的千褶百迭裙。” 叶一怔了下,温声应着她:“成,姑娘在这等会,奴婢去给姑娘找来。”叶一说完出了房间,容温眼角流下一抹温热。 —— 一刻钟后,容温被侍女引着来到一处玉兰殿,引路的侍女对容温道:“陛下知贵妃娘娘喜玉兰,不止在皇宫里修建了座玉兰殿,更是在皇家寺庙里也建造了座一模一样的。贵妃去年生辰时,与陛下言说,待她百年之后,就葬在这处玉兰殿。” 引路的侍女并无避讳,照理说,这种话是没有侍女敢说的,可这侍女不止说了,而且言辞间并未有谨慎神色。 容温问她:“贵妃娘娘入宫多久了?” 侍女:“六年有余了。” 容温闻言浅浅笑了下,没再多问。 此时,玉兰殿内,烛火通明,院中的八角宫灯格外的亮堂,容温走进殿中时,六皇子陆辰正在院中用弹弓打鸟儿,他个子生的低,连打好几下都打不中,回身求助他身后的人:“中书大人,你能帮帮我吗?” 顾慕此时正看向走进殿中的容温,闻言对陆辰温声道:“待用过晚膳,让姐姐帮你。”陆辰顺着顾慕的目光看去,男童清甜的嗓音‘咦’了声:“我见过这个姐姐。” 容温也已走上前来,对着陆辰行了一礼:“见过六殿下。” 陆辰将弹弓装进腰间的小布袋里,扯住容温的手:“不必多礼,咱们去用晚膳吧,用过晚膳姐姐陪我打弹弓。” 陆辰拉着容温就走,五岁多的孩子生的聪慧,感觉到容温的手既凉又有些抖,他给握紧了些:“母妃的殿里很暖和的。” 刚走进外殿,两名宫女扶着一容貌绝美的女子从寝居里走出,陆辰松开容温的手小步子极快的跑到他母妃身前,嗓音含着欢喜:“母妃,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姐姐,就是她。”陆辰说着,回身指了指容温。 贵妃娘娘苏盈今日并未遮戴面纱,她先是在儿子脸上轻抚了下,随后抬眸向着不远处看去,她眸光微动,并未显露明显的情绪,上前一步道:“这位就是容姑娘吧?本宫听顾中书提起你,便让他邀容姑娘一同来用晚膳。” 第56章 苏盈说完,示意容温落座。 容温身子有些僵,先是对苏盈行了一礼,随后似有一股力量扯着她的手坐在了八仙桌旁,直到坐下,她的手也被那股力量牵扯着。 作者有话说: 今天提前更~明天上夹子,会晚些更新(悄摸摸问一下,上一章的封路和女鹅被僧童打扮的人骗去竹园,宝子们能看出都是男主设计的吗?如果看不出,我去修一下~) 明天晚些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欣欣、落霜、荔枝玫瑰.、二京三木、忍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1雄竞(浅浅发个疯) 容温只听到了那句, 是贵妃娘娘主动让二表哥邀她来的。 所以,就算贵妃娘娘见到了她,也不会厌烦的, 是她主动要见她,而不是她来打扰了她的生活。 想到这里,容温心间提着的一股气松了些。 一顿晚膳下来, 容温一直垂着眼眸, 侍奉用膳的宫女给她夹了什么菜放在面前的玉碟子里, 她就吃什么。 平日里爱吃的不爱吃的,只要夹过来,她都味如嚼蜡的咽下,她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面前的玉碟子里没有再放食物,她手中的筷子也就放下了。 苏盈与她简单说了几句话, 容温一一回她。 直到, 苏盈遣退了殿内的宫女,问她:“本宫瞧着容姑娘面色不jsg好,不如, 今夜就在我这玉兰殿里歇着吧。” 容温默了好大一会儿,突然起身道:“不了,我不在这里住, ”她说着, 并未去看苏盈, 而是侧首看向她身旁的顾慕:“二表哥,我用好了,不想在这里待了。” 容温此刻已然没了规矩, 她自个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贵妃娘娘留下她, 定是有话要对她说,这不是她一直奢求想要的吗,为何,又突然这么想要逃离开?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容温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直到顾慕陪着她走出了玉兰殿,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夜风微凉,吹在她身上,容温一直在走,一直走,全然不知所以,直到她再也没了力气,脚下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 顾慕将容温抱起,回了她居住的寝殿。 叶一在后面急忙就要跟上去,被净思唤住:“叶一姐姐,还是让我家公子陪着表姑娘吧,你放心,没事的。” 叶一看了净思一眼,虽已是夜深,这处皇家寺庙里也没其他人在,可毕竟男女有别,姑娘这样被二公子抱走,若二人再单独待在一间屋子里,总归是不妥的。 叶一回了净思一句:“姑娘都摔倒了,我自是要跟上去服侍的。”叶一说完就要跟上去,却被一年纪稍长的嬷嬷拦下:“听闻你侍奉了容姑娘多年,贵妃娘娘请你去殿中一趟,随我来吧。” 叶一看着来人,在心中轻叹了声。 适才在玉兰殿内,她只一眼就看出了那位贵妃娘娘就是她曾侍奉了数十年的主子,虽已有七年未见,主子的音容相貌却未有过多的变化。 她并未有太多见到旧主的喜悦,只是担心姑娘,虽然她不知晓当年夫人对姑娘说过什么重话,可照姑娘这些年的性子,夫人对姑娘的伤害太重了。 叶一跟着老嬷嬷走了。 这边,顾慕抱着容温刚走进殿内,容温在他怀中轻咳了好几声,突然用手肘撑在顾慕的手臂上,面朝外侧,吐了出来。 吐了一阵又一阵。 适才在玉兰殿她用了太多,浑浑噩噩,此时胃里翻滚的难受,再也忍不了。殿内侍奉的婢女急忙上前来,端了温水,拿着湿毛巾,待容温吐了个彻底,顾慕将她放在床榻上,接过婢女手中的温水喂在她嘴边。 容温闭了闭眼,接过他手中的杯盏,簌了口后又用了些水,一张莹白的脸颊此刻惨白如纸,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无力的喘息着。 待寝殿内收拾干净,顾慕将婢女遣出去,命人去寻了太医。 顾慕坐在床边,深邃的眼眸看着容温,嗓音一如既往的平和:“若心里不舒坦,都可与我说,我不会让第三人知晓。” 容温此时心间犹如剔透的翠玉,随便一点力气都能将她打碎,就如此刻她这副模样,支离破碎,听到顾慕这般说,她眼里已抑制不住的噙满了泪。 顾慕抬手,宽大的手掌落在她发间,如安抚受伤的猫儿一样轻抚了几下,似是兄长对妹妹的关怀:“阿梵,别憋在心里,说出来。” 他的话很有力量,容温心中没有了防备,雾气朦胧的眸子一寸不错的看着他,情绪堆的太满,总要找到出口,她嗓音湿润:“我念了她七年,也在心里畏惧了七年,我的梦里常会有她,可,从来都是噩梦。”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抛下我和爹爹,她怎么这么狠心,离开前一日,要对我说那些话,然后一走了之,过她自己的生活,她——她知不知道,那时我只有十岁,她的话就像钢针一样刺在我心里,这么多年,早已拔不掉——” 她啜泣着,哭的梨花带雨,委屈又无助,似是山间被风雨敲打就要摇摇欲坠掉入深渊的花,顾慕将她抱进怀中,宽大的手掌在她纤薄的背部轻轻拍打。 容温越发抑制不住压抑了七年的情感,她怕她,非常非常害怕,可她又是她的母亲,她又渴望她,她多希望有一日,她回来告诉她,那日,只是母亲心情不好,才会对她说出那些伤她心的话,只是一时情绪的爆发,而不是在心里真的那般恨她。 第57章 而现在,她一点都不想再看到她。 容温整个人在顾慕怀中呜呜的哭着,浑身没了丝毫气力,软绵绵的贴在他宽阔的胸膛处,直到哭的有些喘不上气来,眼泪流干了,嗓子憋得生痛。 她靠在顾慕怀里,回忆着记忆中仅有的几次生病,母亲抱着她的感觉,她把这个温暖的怀抱当成了母亲,纤柔的双臂本是软哒哒的垂在一侧,意识恍惚间,紧紧抱着‘母亲’的腰,紧紧的抱着。 —— 窗外天色还有些暗,只有东面山后隐隐冒出的一片红,光,还未出来,容温睁开了有些酸痛的眼,嗓音干涩,她懵懵的看着帐顶发呆了会儿,随后努力想着昨夜发生的事,想的很吃力,也很痛苦。 她不知自己是何时睡下的,只觉得喉间很苦,是汤药的苦,似乎她睡下后,有人喂了她汤药,苦涩的很,可她那会儿睁不开眼,只能任一只宽大的手掌捏着她的下颌给硬灌了下去,再之后,她就陷入了可怕的梦境中。 容温没有叫醒叶一,躺在枕上发怔了近半个时辰,待到叶一起身时,她动了动盯着账顶发涩的眼睛,用手肘撑着无力的身子坐起身,叶一急忙走过来,将床帐挂起,问道:“姑娘,你醒了。”叶一观着她的面色:“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容温摇了摇头,嗓音干哑:“我想喝水。” 待用了水,容温起身洗漱后,对叶一道:“咱们走吧,回侯府。”她说的坚定,无可反驳,叶一知她家姑娘的性子,只是回着:“姑娘不去跟二公子说一声?” 容温顿了顿,嗓音坚决:“我不想看见他。” 叶一轻‘诶’了声,去收拾东西。 清晨的山间雾气很重,湿潮的很,容温此时心里已将昨夜发生的事都想明白,不想再在此处多逗留,她步子走的轻快,并未留意四周,被叶一扯了扯衣袖,容温抬眸,顾慕一袭窄袖宽袍长身玉立正站在不远处,等她。 容温脚下步子顿了下,随后走上前去,依旧是唤了声:“二表哥。”只是她的语气比在寿安寺时更对他疏离。 顾慕开口道:“走吧,我与你一同回京。” 容温不走,只是看着他,微哑的嗓音问他:“昨夜都是你安排的吧?你早就知道我母亲如今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她根本不愿意见我,是你让她见的。” 顾慕回身来看她,不置可否。 容温有些心火难消,呼吸都变得重了些:“顾观南,她不想见我,对于她来说,我最好是死了,永远不存在了才好过,她如今过的很好,又有了孩子,你为何要逼她主动见我?” 容温呵笑了声:“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让她愿意留我在她殿中,可我不需要,我不需要她以这种方式见我。” 她本就微哑的嗓音此刻变得更暗沉,似有千斤重的愁绪压在心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顾慕上前一步,将她看了一圈:“贵妃娘娘只是身子不适,没有与陛下一同回京,恰好你又在此处。” 容温不想看到他,倔着脾气道:“我要自己回京,不与你一起。” 二人之间陷入了片刻的沉默,顾慕看着她,喉结微滚,安抚她情绪般吐出一个字:“好。”他吩咐不远处的云烛:“天色尚早,送表姑娘回侯府。” —— 容温胃里不舒服,马车行驶的很缓慢,巳时三刻才回到恒远侯府,容温让婉儿去老夫人的静安堂走了一趟,说她明儿再去给老夫人请安。 她进了屋里就褪去鞋袜上了榻,叶一让花一去煲了米粥,走近床榻前温声道:“姑娘,可还难受的紧,奴婢去请大夫吧?” 容温轻笑,白皙的脸颊上倒是有血色:“不用,我睡一觉就好了。”她说完,示意叶一把床帐给她放下来,外面此时光线太亮,她心情不好时,不喜欢有光。 叶一无奈,哄慰着:“花一去煮粥了,姑娘昨夜刚吐过,这会儿不能不用早膳,多少用些粥养养胃。” 容温本是阖上了眼眸,却又突然睁开眼,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叶一:“昨夜,你去她殿里了,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容温说的坚定,让叶一扯谎都没得扯,只避重就轻道:“也没什么,我跟了夫人数十年,她要见我,不过是问问当年的一些事。” 容温轻‘哦’了声:“那她——”她到嘴边的话终是没有吐出口,那她——问我了吗?那她这些年过的好吗? 容温嘲弄的笑了下:“无事,我先歇会,等粥煮好了你将我唤醒便是。” 她又阖上了眼,叶一神色暗沉,已不知如何宽慰,抬手将月白床帐落下,出了屋子。 —— 至晚间,顾书瑶来容温这里玩,这些日子她被母亲带在双林jsg院里,成日里给她教规矩,还带着她去了两场上京城里的宴会。 她都快烦死了。 容温午时睡了会儿,又用了米粥,这会儿整个人精神已经大好,和平日里无甚区别,听着顾书瑶跟她抱怨,她只在一旁双手托腮认真的听着。 说到最后,容温浅浅笑了下:“你我年纪相差不过几日,也是时候定下亲事了,大舅母也是希望你能寻一个称心的郎君。” 顾书瑶也双手托腮,往容温跟前凑了凑,一双圆眼直直的看着容温:“可我没有瞧上眼的,人这一生长着呢,若是不能寻个喜欢的,还不如不嫁。” 第58章 这话,容温很是认同。 不然她也不会大老远的从扬州逃婚跑出来。 容温也往顾书瑶跟前凑了凑,低声道:“明儿一早去给祖母请过安后,我打算着——与祖母说说我的亲事,”她顿了顿,秀眉微皱:“我想把自己嫁出去,有一个自己的家。” 顾书瑶兴奋的笑着:“真的吗?那我可就有伴了,日后母亲再带着我去参加宴会,我跟母亲说,带上你一起。” 容温轻笑:“我先跟祖母说,看祖母是什么想法。” 两个表姐妹在一处聊的开心,顾书瑶留下来和容温一同用了晚膳,临走时,还从容温这里带走了两壶菠萝甜酒。 容温把顾书瑶送到净音院门前时,正巧顾硕下了值回到府中,手中提了个油纸袋来看容温,顾书瑶本是要走的,因她很喜欢三哥哥,脚下的步子就又停了,问容温:“三哥哥何时跟你走的这般近了?” 顾书瑶自个说完,又自个回答:“哦,我给忘了,前几日三哥哥教你学骑射来着,怪不得三哥哥这个时辰了还来找你。” 顾书瑶只知道顾硕教容温骑射,并不知前段时间顾硕还帮着容温做了许多其他的事。 顾硕走至跟前,将手中的油纸袋递给容温,嗓音清朗:“听闻表妹今儿一早从城外回来,坐马车不舒服,我买了些芙蓉糕,养胃的。” 容温接过来:“谢三表哥。” 顾书瑶羡慕的看着,也朝顾硕讨要:“三哥哥,我的呢?” 顾硕笑她:“你凑什么热闹,表妹是身子不适,你合该多关心些才是,怎得还跟我讨要贪起嘴来?” 顾书瑶轻哼了声:“那我想吃长安街东头那家的烩鱼头了,我母亲不让我出府,三哥哥能不能疼爱下妹妹,明日给我带回来一份?” 顾硕自来疼爱顾书瑶这个堂妹与顾书曼这个亲妹妹一样,应着她:“没问题。”他说完,看向容温:“表妹可有想吃的,明儿我一道带回来,总归是要跑一趟。” 容温想了想:“虾球和鱼粥。”她其实没什么想吃的,不过是跟着他们两个凑个热闹,而且,从一开始她就觉得恒远侯府里的这几位表哥,只有顾硕像亲哥哥一样。 他虽今岁及冠,身上却总有一股少年的英气,如寒冷冬日里的炭火,又如炎炎夏日里去暑的冰,习武之人特有的爽朗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顾硕应下,几人说了会话,就离开了。 —— 翌日一早,众人在老夫人的静安堂请过安后,各去忙各自的,容温陪着老夫人在院中晒太阳,一边给老夫人捏着肩一边说着:“几日不见,我怎么觉着祖母像是清瘦了?” 老夫人笑了起来:“你这孩子,我这把老骨头,如何清瘦啊?” 老夫人不愿承认,一旁的常嬷嬷一边端来了点心一边道:“表姑娘心细,老夫人这两日没什么胃口,可不是清瘦了。” 容温侧过头来看,眉目间染上担忧:“祖母怎么了,可找大夫来府中看过了?”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夜间时常有梦,梦见了些几十年前的事,”老夫人拉着容温的手让她坐在她身旁,瞧着容温的眉眼,似是要从她身上瞧出些久远的记忆来:“阿梵,过段日子随祖母去趟西京,去瞧瞧。” 容温在心里默念‘西京’,总觉得外祖母说到西京时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她好奇问道:“去西京做什么?” 老夫人轻笑:“那里有祖母的恩人,带你去给他们磕个头。” 容温忍不住抿唇笑:“行,听祖母的。”她说完,扬着小脸趴在老夫人膝上,思忖再三,在老夫人点了她的额头示意她尽管说后,容温也不顾忌那般多,直言道:“祖母,我想成亲,想嫁人了。” 老夫人闻言先是愣了下,随后乐呵呵的笑,一旁的常嬷嬷也跟着笑,老夫人问她:“说说看,是怎么想的?” 容温下意识咬了咬唇:“祖母,我今岁十七了,该相看亲事了,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很难,没准要相看个一年半载,到那时,我就二九的年纪,不好嫁人了。” 容温的话半真半假,只有她自己清楚是为何,老夫人本就有给她相看亲事的打算,对她点了点头:“前些日子我就跟你二表哥说过了,让他给你相看些上京城里的世家公子,也不知他有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老夫人看了一眼身旁的常嬷嬷,常嬷嬷会意,去请二公子过来。老夫人也有大半月未见过她的这个孙儿了。 容温听到老夫人的话心中怔了瞬,有些恍惚,提起顾慕她自然会想起前夜的事,她缓和了会儿,对老夫人道:“二表哥公务繁忙,自是无心操心这点小事,祖母还是别为难二表哥了。” 老夫人观着容温的神色,清了清嗓子问她:“阿梵觉着你二表哥如何?” “嗯?”容温轻疑了声,下意识问道:“什么如何?”容温对上老夫人略显浑浊的眼眸时,就明白了祖母问的是什么,她浅浅一笑,大方道:“二表哥人中龙凤,自是上京城里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君,可我不喜欢。” 老夫人微不可察的叹了声,示意容温给她端杯茶润润嗓子,她一边用茶一边看着容温,这孩子倒是回答的爽快,她最引以为傲的孙子她还看不上,也亏了她还一直动了这个心思。 第59章 老夫人一边在心里感叹着人的命运,一边又在心里笑着,她倒是像她娘,当年她娘在上京城里也是明媚傲气的如天上炙阳,未出阁时,可是把温婉端庄的皇后娘娘都给比了下去。 观南自是人中龙凤,可若她真的不喜欢,自也不会强求她。 当年她未能遵循自己的心意,也未能让容温的母亲嫁与心爱之人,如今容温也长大了,就让她做那个一心一意与夫君相守之人吧。 老夫人拉住容温的手:“其实,祖母是觉得让你留在恒远侯府,一是可以陪在祖母身边,二来又知根知底,就算日后我不在了,也有你舅舅护着你。” 容温明白祖母的意思,她语气很坚决:“祖母,我不想嫁进恒远侯府,也不在乎与我相看之人是否为高门子弟,我要的是一个家,他能待我好,我亦可以拿捏他。” 老夫人‘哎呦’了一声,颇为震撼:“你这孩子,这些话在祖母这儿说说也就算了,可不能在外人面前说,成何体统。” 容温见老夫人颇有斥责之意,扯着老夫人的手腕撒娇:“祖母,这是我的心里话,只跟你说的,若是我嫁给一个人,府中事事我都做不得主,他想纳妾就纳妾,想冷待我便冷待,那我成亲的意义何在?” “我就想要一个家,让他只有我一人,日后我们有了孩子,他也只会疼我和孩子,这就是我一直所求。” 老夫人这么大年纪的人嘴唇张张合合,最后还是选择了喝茶,等她说完,一如既往的宽和道:“所言也——算是有理,不过,女子要高嫁,有恒远侯府给你撑着,高门也嫁得。” 这边说话间,常嬷嬷已又回了静安堂,走在她身前的是一袭绯色官服还未褪去的中书令大人,昨日皇家寺庙的事还有些细节未处理,下朝后陛下留顾慕在宫中多待了会儿,刚回到恒远侯府,常嬷嬷就去寻他了。 顾慕昨夜处理公务至天亮,神色间有些许疲惫,给老夫人请过安后坐在一旁,他看了眼容温,随后问老夫人:“不知祖母寻我来何事?” 老夫人瘪了瘪嘴问他:“前些日子让你给你表妹物色合适的世家公子,你可有上心?” 顾慕:“有在留意。” 他说的认真,老夫人顺着他的话问:“可有哪家的公子既样貌生的俊又品性好的,过几日安排人相看一番,也好将亲事定下来。” 顾慕嗓音温润:“礼部尚书家的四公子如今在国子监任职,是个性情温和的,飞远将军府家的五公子是习武之人,性情明朗,还有定安候府的傅将军,表妹是见过的。” 容温:…… 傅瞻? 他神色平和说了好几人,老夫人一一听着,家世都不错,只是不知这些孩子心性如何:“你有上心就行,过几jsg日带你表妹都去瞧上一眼。” 顾慕眸光落在老夫人处,却也能看到此时容温的神色,她听得认真,也有在认真考虑,并未对定亲之事有丝毫的排斥,顾慕转而问她:“不知表妹对心中的如意郎君有何期许?” 容温适才对着老夫人可以说那么多害臊话,这会儿对着顾慕可说不出,她只避重就轻道:“家风严谨,品性端无恶习。” 她似是说了,又与未说无异。 顾慕眸光深邃,凝着她看了一眼,对老夫人道:“近几日,我会常在我的府邸中,祖母不妨让表妹去我府中住上几日,我邀了人来,表妹也可躲在里间屏风后瞧上一眼。” 容温:…… 去他府中?她不去。 老夫人颔首,对着容温道:“是个法子,阿梵,去你二表哥府中住上几日,他平日里公务繁忙,正好邀了人去他府中给你瞧。” 容温咬了咬唇,委婉道:“祖母,相看的事还是不要麻烦二表哥了,我听表姐说——”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打断她:“难得他愿意去做这些事,你二表哥看中的人准没错。” 容温还欲再说,老夫人已又看向顾慕:“还有一事也需你处理一下。”老夫人看了眼容温:“阿梵她是从扬州逃婚出来的,两家已交换了婚贴,为避免日后麻烦,便给扬州知府去封信,让他把这件事给处理了。” 老夫人说起这事,神色很严肃,适才容温跟她说起这事时,也是第一次在外祖母脸上看到了怒气,虽是已年过六旬慈眉善目的老人却让人瞧着胆寒。 老夫人没忍住用鼻音哼了声:“容肃山真是越发不像话了,哪有这样做父亲的,任由他那续妻定下这门亲事。” 容肃山是容温的父亲,容温此时听到祖母提起父亲,心中隐隐还是泛出愁绪,她摆弄着手指抬眸去看,顾慕正瞧着她,容温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眼眸中,指尖微颤,她轻声说着:“有劳二表哥了。” 这件事也就顾慕去解决才能彻底无后顾之忧吧。 容温与顾慕一同离开老夫人的静安堂,她不愿再提起前夜的事,好在顾慕也未提起,她垂着眼眸,自顾自的走她的路。 待到一处交叉游廊时,顾慕突然停下步子,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着她:“容温,你在怕什么,为何不愿去我府中?” 容温听出了他话语中不同于往日的平和,她抬眸与他相视:“二表哥在说什么,我有什么可怕的。” 她说这话时,骨子里的执拗劲全然显露在眉眼中,顾慕眉心微动:“既然不怕,三日后收拾你的东西去我府上,既答应了祖母,自是会为表妹寻一门上好的姻缘。” 第60章 容温:…… 她唇瓣动了动,没等她回过劲来,顾慕已转身走远,只留给她一道修长挺拔的背影,容温在心中骂了他一句,为何不愿去他府中,难道他不知道吗? 是非不分,又往她的痛处撒盐,她为何要再理他。 —— 顾慕回到空无院换了身衣服后,坐在书案前提笔落字,暗卫来报:“公子,太子殿下在中书令府等着您,已侯了小半个时辰。” 顾慕手中笔不停,面前的绢纸上落下笔锋稳而逸的楷体,他许久未答,暗卫候在他书案前,直到顾慕又拿来一张绢纸,在上面落下一个‘战’字,他嗓音很淡:“让他等着。” 暗卫退下。 一个时辰后,顾慕起身吩咐净思:“前几日让你收起来的东西,带上。”他说完径直出了空无院,净思在身后懵了会儿。 才反应过来是什么。 是去寿安寺前,公子命他将书案上的那本厚厚的手札给收了起来,当时听公子的语气颇有再不会找出来的意思。 还好他没给扔了,只是收了起来。 净思将那本厚厚的手札找出,抱在怀里追他家公子去了。 —— 三日后,容温有些不情不愿的收拾东西坐上马车去了中书令府。且不说那日顾慕拿话激她,她若不去就是承认在怕他。 她有什么可怕他的。 而且,这几日她每次去给祖母请安,祖母都要问上她一句为何还没去二表哥的府中,容温第一日回了说三日后,第二日外祖母就跟失忆了一般又问。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疼她,也就外祖母了吧。 坐在马车里,叶一一边添了杯热茶一边道:“姑娘就别绷着脸了,老夫人的话说的没错,在这上京城里,二公子认识的人自都是品性极好的。” “若二公子能为姑娘寻到如意郎君,也合该谢谢二公子,再说,扬州那边的事不还得二公子出面解决,那家人是无赖,不好退婚。” 容温往口中塞了颗红莓小口小口的嚼着,红润唇瓣被染的更润:“其实自上次打了顾谭后,我就觉着这世间的事解决的办法有很多,全看想要如何解了。” 叶一知道她家姑娘生了什么心思,在一旁劝道:“姑娘可别动那些心思,日后姑娘在上京嫁了人,若传出去是威逼利诱让人退的婚,日后姑娘还如何出门,这事,还是得体体面面的解决了。” 容温不言语了,面前碟子里的红莓饱满又甜,她一连吃了好几颗,微风将马车车帘掀起时,她的目光也会落在马车外。 都五日了。 若她真的想见她,想和她说说话,早就让人来恒远侯府里寻她了。她那天猜的没错,都是顾慕安排的,母亲根本就不想见到她。 而顾慕让她三日后再去他府上,也是为了等她把皇家寺庙中的事都理明白了。 —— 正值春暖花开,暖风拂面,长安街上比平日里更显得拥挤,马车行了半个时辰才绕过两条街道到了中书令府。 容温被叶一扶着下了马车,抬眸间就看到了巍峨正门前的牌匾,她听顾书瑶提起过,是陛下亲笔提的字,就连门前的两座石狮子都是陛下命人从蜀地运来的。 容温四下看了眼,这条木莲街上只这一处府邸,倒是清静的很,她正想着,净思已从府中步伐稳快的走出来,嗓音似是带着兴奋:“表姑娘,你来了。” 容温颔首:“二表哥可在府中?” 净思:“公子在呢,我这就带表姑娘去见我家公子。” 容温跟着净思刚抬步进了府门,只听闻身后传来一道略显粗犷的嗓音:“容姑娘,你怎来了这处?等等我。” 容温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傅瞻,她本想提起裙据继续走,可毕竟不能不顾及礼仪,回转身看着傅瞻步子迈的极大的朝她走过来,轻声道:“傅将军。” 傅瞻嘿笑了声:“适才碰见了个恶心东西,我还以为我今日不宜出门,没想到这就又见到容姑娘,看来今日出门大吉。” 容温看了他一眼,不理他,继续跟着净思走。 傅瞻紧跟着,瞧见叶一手中提着的包袱,心生好奇:“容姑娘这是要在你兄长的府上长住?”傅瞻挑了下眉,观南怎么回事,平日里可没见他府中有女子来过,就连顾书瑶他都不让来扰他清静。 容温随口回着:“会小住几日。” 傅瞻将容温打量了一圈:“你兄长这府上确实太没人气了,你在这里给他添添人气也好,再说了,恒远侯府里也不见得好。” 容温侧首看傅瞻:“你说什么呢,恒远侯府怎么着你了?”容温有些不满他的话,他说恒远侯府那就是在说外祖母,在说舅舅。 傅瞻见她神色认真,急忙解释:“你别误会,我说的是侯府里某一个人,很让我不喜,没有说恒远侯府的意思。” 容温没见过傅瞻说他讨厌一个人时是什么样子,只是现在他的神色确实不好看,容温顺着他的话问:“侯府里的谁啊?” 傅瞻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恒远候府三爷顾谭。” 容温眸子睁大,带着意味的浅笑:“他怎么你了,你也讨厌他?”容温并不知道自个说这话时带了很重的情绪,傅瞻都看在眼里。 他未回答容温的问题,只问她:“也?怎么,他欺负你了?”傅瞻一副探究的神色,容温警惕起来,不再看他:“没有。” 第61章 傅瞻呵笑一声:“没有?容姑娘,你适才的神色已经出卖你了,说说,他怎么欺负你了,我找人打断他的腿。” 容温看着傅瞻说大话的样子,倒是调侃起了他:“他是恒远侯府的人,在上京城里谁敢动他,你们都是世家,你若打断他一条腿,怕是你爹要打断你两条腿。” 傅瞻哈哈大笑:“你说的话是对的,可我又不是那些整日里在上京城走动的世家公子,我们武将与他们那些深谙谋术的文人不一样。” 二人说话间,净思就将他们带到一处竹园里,此处清幽,有石子小路,两侧挂满竹篾灯,显得容温和傅瞻说话的声音极为明显。 直到看到不远处坐在八角亭下独自一人手执黑白两棋落棋的人,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止了话,还心jsg照不宣的看了彼此一眼。 不觉间都‘怂’了下来。 待走近了些,傅瞻清了清嗓子:“观南,怎还独自下起棋来了,谷松呢,他不是最爱下棋,你把他喊来。” 顾慕落下手中黑棋,抬眸看向他们:“坐。” 傅瞻坐下了,容温有些迟疑,开口道:“二表哥,我是来跟你说我来府上了,并未有其他事,你和傅将军商议正事,我先回去了。” 顾慕神色平和,嗓音噙着淡淡的笑意:“也好。” 虽是他语气含笑,一旁的净思却听出来他家公子似是有些不悦,明明今儿并未有烦心事,难道是——看到傅将军和表姑娘一道来,生气了? 净思不敢多想,上前道:“表姑娘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你的住处。”容温应声,刚抬步转了身,却被傅瞻突然起身扯住了手腕,几乎是同一瞬间,棋盘上的白棋‘砰’一声落下,发出清脆响声。 容温慌了一下,将手腕从傅瞻手中抽出,秀眉皱紧:“你做什么?”她一副凶凶的样子,傅瞻还真有些怕,解释着:“我有话跟你说。” 容温生了气,哪有这般直接大庭广众扯人姑娘手腕的:“我不听。” 傅瞻抬眉呵笑了声,抬手间将容温缀在腰间的绣莲荷包取下,直接躲去了一旁:“容姑娘将这个荷包送给我可好?我三日后就要带兵出征,就当作平安符了。” 容温第一次见这般无赖的人,心中本是积了怒火,听到傅瞻说要带兵出征时,也就消了一半,将士为国为民,征战疆场,是九死一生的事。 左右被傅瞻拿在手中的荷包她也不想要了,语气淡淡道:“傅将军既说是平安符,便拿着罢,只是日后,傅将军莫要再这样做了。”她说到后面,瞪了傅瞻一眼。 容温说完跟着净思离开,就要走出竹园时,听到身后傅瞻的声音喊道:“前几日,容姑娘说香囊是送与心上人或夫君的,我收着了。” 容温:…… 她加快了步子。 无赖。 想起叶一在马车上说的那句‘二公子认识的人自都是品性好的’,且不说别的人什么品性,只这傅瞻,哪里品性好了? 容温走远,傅瞻坐在顾慕对面,他先开口道:“观南可是不满我如此欺负你表妹了?我是喜欢她。” 顾慕淡淡的笑:“寻之就不怕这般惹恼了她,你的喜欢只会让她厌烦。” 傅瞻:“没法子,她本就不愿理我,我又要出征,还不知何时能回,若明说与她讨要一物,她自是不给。” 顾慕垂眸落棋,不再言语。 傅瞻拿起面前的杯盏用了口茶,笑道:“还是观南,我做什么事从不会说我,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傅瞻观着他的神色,若他顾观南今日斥责了他,那他就果真对他的表妹图谋不轨,若他还同从前一样,对他的做法不过问,那便——无事。 顾慕与他说起正事:“此次出征,你与祁将军只管放心,有我在朝中周旋,陛下那边不会出问题,粮草补给我已有安排。” 傅瞻神色也认真起来:“自是信你,只是观南,太子那边——”此次派大军北下,一举进入匈奴腹地,将其歼灭之事,陛下已然同意,太子却在暗中唱反调。 傅瞻问的忧心,见顾慕神色平和,他心里缓和了些,听顾慕道:“几日前,太子在我府中等了三个时辰,我未见他,昨日他深夜来访,已表明了态度,寻之尽可放心。” 傅瞻颔首应了声。 清明那日,陛下与太子带领皇亲国戚以及朝中重臣祭祖时,皇家寺庙里却突然起了风,司天监与陛下言说,此乃不祥之兆。 随后司天监占卜一番,与皇家列祖列宗神通,只请陛下与吴太傅进入皇陵,聆听先祖有何指示,一刻钟后,陛下与吴太傅脸色都不太好看的从皇陵里走出。 陛下与朝臣言,他亲眼看到了他的皇祖父,训斥他不孝,也给了他指示,若一直安于当下,不出十年,大胤必将内忧外患,国,将亡于他手。 陛下已近知天命之年,神思忧虑,皇祖父的话在他心间耳边萦绕,当即就做出了要出兵攻打匈奴的决定。 而朝中向来不主张以武力治国的吴太傅,一时间也未说出话来。 大胤朝重文轻武从先皇时就根深蒂固,而吴太傅更是朝中文官最为敬重的两朝老臣,他不言语,其他人更是不敢多言。 当年,先太上皇在时,曾三次亲自带兵北上攻打匈奴,将匈奴打的不敢再侵扰大胤边疆,一直安安分分,自先皇时期,匈奴蠢蠢欲动,却也不敢太过放肆。 第62章 近些年,匈奴知大胤重文轻武,当今陛下也不是血性之人,就越发猖狂,屡屡侵扰边疆,而每次陛下不过是派人示威自保,从不下旨与匈奴作战。 陛下如此,朝中文臣亦上书和平解决,武官再是心中难平,却也有力无处使,无能为力,谁也未料到,清明皇家祭祖会发生如此之事。 若说此事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那会是谁? 只一个顾观南罢了。 早几年,他刚任中书令时上书陛下,征讨匈奴,还边疆百姓一个安宁,列出数十条匈奴不除,于大胤将会是何种灾难。 可自那次陛下驳回了他的上书后,观南就再也未提过出兵作战之事,且,皇家寺庙忽起大风,他顾观南再运筹帷幄,也把控不了天意。 去年,观南更是在陛下面前给了司天监难看,与司天监早已是水火不容,负责与皇家先祖神通的司天监更是不会帮他做如此欺君之事。 更别说,这位朝中最为让人信服的中书令大人当时并不在皇家寺庙,早在半月前就因年关后日夜劳累与陛下告了假去城外静养,他顾观南每日有多忙碌,朝中无一人敢质疑。 朝臣只能叹一句:莫不,真是天意。 傅瞻拿起杯盏饮了口茶,认真道:“观南,此事虽已成,只怕朝中那些辅佐两朝帝王的老臣起了疑心暗中探查,那些老臣倚老卖老,惯会在陛下面前撒泼。” 顾慕淡笑:“皇家先祖显灵,他们信不信并不重要,陛下信皇家寺庙里发生的一切,就够了。” 傅瞻呵笑了声,陛下对顾慕有多信任,朝中文武谁人不知,陛下这些年,不止喜书画琴艺,也极为信道,他把观南当做至交好友,傅瞻想到这里,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这天下,当初是顾老侯爷硬塞到陛下手中的,如今大权却是又回到了他顾家。 二人闲聊了片刻,云烛手中捧了张小巧又精致的弓走过来,傅瞻对这些武器极为深谙门道,一眼就瞧出这把弓是费了大价钱打造而成的。 而且,弓身上绘有彩莲,这是张女子用的弓。 云烛递过来,顾慕拿在手中掂了掂,颇为满意,他看向傅瞻,语气平和道:“寻之觉得此弓如何?” 他说着,已又接过云烛递来的箭,拉弦上箭,对着不远处一株指节粗壮的竹子,只弦越崩越紧,手中箭却迟迟不发,修长的手背处隐隐有青筋显现,随着傅瞻的一句:“观南的弓自是无可挑剔。”顾慕手中的弓箭瞬时转向了傅瞻,直线往下,落在了傅瞻正摩挲杯盏的那只手上。 傅瞻眉头微挑,手中还存有适才握住容温手腕时的温软触觉,他将手中杯盏往空中一抛,顾慕手中箭势如破竹,‘砰’一声在半空中将青玉盏一分为二,洒落在石子路上。 顾慕轻笑,将手中弓放在一侧,抬手给傅瞻添了杯茶,云淡风轻道:“这把弓,是送给容温的,我听闻前段时日寻之教她骑射,把她的手都给磨破了?” 傅瞻哈哈大笑:“那日是凑巧了,三公子临时被军营里的人唤走,我就去教她,不过是嘲笑了她几句要真是想学骑射就别整那些花架式,还戴着护套,没成想,她还真就倔,死活不戴护套,可不就把手磨破了。” 顾慕笑他:“你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他说罢,拿起杯盏:“日后,我亲自教她学习骑射,待寻之回来,或许就能与你赛马了。” 如此挑衅,傅瞻朗声大笑:“如此甚好。不过,观南你公务如此繁忙,还能抽出时间亲自教容姑娘骑射,观南待她,当真是不同啊。” 顾慕抬眸直视傅瞻,神色依旧平和,嗓音噙着笑意:“确实是不同。”他如此直言不讳,却又不说的更明白,傅瞻挑了右眉挑左眉,只当心思粗的能落石块:“日后,容姑娘若嫁于我为妻,有观南这个兄长如此护着,我可不敢欺负她。” 顾慕薄润的唇始终噙着笑意,语气极轻的回着傅瞻,纠正道:“是表兄。” 作者有话说: 万字大肥章奉上~我都这么勤奋了,宝宝们快拿评论和某种液体砸我~啦啦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月亮、夏婉清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jsg小天使:摆烂的书虫想发奋 5瓶;忍冬、rainrain、荔枝玫瑰.、落霜、熙泽、笑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追妻中…… 顾慕的府邸虽只他一人住, 比之恒远侯府却更显敞阔,净思引着容温穿过几条游廊过垂花门后,就瞧见了一座三进小院, 门前写着‘木桂院’三个飘逸的大字,容温盯着看了会儿,净思就停在她一旁等着。 容温问他:“为何是‘木桂’院?” 净思憨笑了声:“这个, 我也不知, 公子给起的, 这上面的字还是公子亲笔提的呢。”净思说到他家公子的字时眸光很亮。 容温侧首看了看净思,提起裙据向院中走去。 里面的一应布置奢华却不庸俗,容温四下瞧了眼,是顾慕的喜好,她虽从未去过他在侯府居住的地方, 可那日在寿安寺时, 净思给她拿来的一应用品皆有着他家公子的习惯。 净思温声道:“这府中没住过女子,就连夫人都只是偶尔来上一趟,并未留宿过, 表姑娘住在这里,若有什么不满的、需要的,尽管吩咐我。” 净思的热情让容温有些不适应, 她记得最初的时候, 净思和他家公子一样, 跟个笑面虎似的,看似斯斯文文的,待人淡漠疏离的很, 她应了声:“知道了, 你去忙吧。” 第63章 净思‘诶’了声, 脸上挂着笑意走出了木桂院。 走在木桂院里步子还只是轻快,出了木桂院就一蹦一跳起来,像只欢脱的兔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云烛手中剑在他身前一拦,把净思惊了身子一颤,深出了口气:“云烛,你吓住我了。” 云烛依旧是一张死人脸,打量着净思的神色:“表姑娘给你下药了?你怎突然变得疯疯癫癫的?” 净思:…… 他将云烛挡在他身前的剑鞘推开,笑声道:“表姑娘倒是没给我下药,是给咱们公子下药了,”净思没有云烛生的高,抬起手来颇为吃力的拍了拍云烛的肩,故作一副老成的样子:“你没发现我最近有什么变化吗?” 云烛不假思索的摇头:“长高了?” 净思白了他一眼,真是往人心上戳刀子:“我最近吃肉很有节制,不像从前,逮着羊腿能啃的夜里撑得睡不着。” 云烛不懂他何意,双臂抱在胸前打量他:“为何?你不是最爱吃肉。” 净思四下里瞧了眼,扯住云烛的衣袖低声道:“我估摸着我能吃一辈子的肉,所以,不用那么馋。” 云烛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前些日子还说公子去哪你就跟去哪,这就为了那点肉将公子给抛弃了?” 净思:“哪有,我才不会抛弃公子,是公子——公子他应是不会遁入空门了,公子他有喜欢的女子了。” 云烛微怔,朝着木桂院瞧了眼,神色依旧冷厉:“那你可得好好给公子看着,”云烛想起那日在皇家寺庙,表姑娘似乎很不喜公子,云烛加了句:“看好你的‘肉’。” —— 容温只在正屋四处瞧了眼,东西两座厢房并未去留意,她只在这里住上几日就会回侯府,只是借住。 这处三进小院的正屋书房处有一小门,可以直通后罩房,容温倒是头一回见这样的设计,闲来无事向后院走去。 脚下步子刚踏过门槛,容温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她抬眸去看,这个季节并不是桂花盛放的时候,怎会有这般重的香气? 后院的墙边种了一排桂树,瞧着墙角的泥土还是翻湿的,桂树也是极为细小的一棵,想来是刚栽上的。 容温的目光顺着往上瞧,每棵桂树的枝干上都挂着流苏香囊,这浓重的桂花香气是从香囊里发出来的,里面放着的是干桂花。 容温有一瞬的失神,似是探寻了久远的记忆,片刻后她转身回了屋内,吩咐叶一:“把门关紧。” 叶一跟在她身边应了声。 心中只暗道,这二公子整日里怎净是往她家姑娘心口上撒盐呢? —— 午时,净思又来了木桂院,说他家公子请表姑娘一同去正堂用午膳,容温换了身衣服跟着净思来到这里时,顾慕也正好从别处走来,边撩袍坐下边随口道:“府中只你我二人,日后都来这里用膳吧。” 容温在他对面坐下,她对在哪里用膳倒是不在意,端起面前的杯盏用了口茶,问他:“二表哥,我住的那处为何新栽了那么多桂树?” 顾慕冷白指节拿起玉勺用了口汤,并未看容温,嗓音平和的回她:“早几日上林苑从江南运来了好些株桂树,陛下命人栽种,顺道让人送到我这里数株,就都栽上了。” 容温闻言心中的堵闷散了几分,侍奉膳食的侍女给她盛了汤,容温垂眸用着,过了一会儿,突然抬眸,又问:“陛下可让人在皇宫里也栽种了?” 顾慕不动声色,只颔首道:“皇后娘娘喜桂花香,陛下命人在皇宫里栽种了上百棵。” 容温眼睫微动,没再问,只安静的像只小松鼠用着面前的吃食。母亲不喜桂花,八岁那年,她和街上的玩伴一起去胡同口桂花树下捡了好些花瓣,她闻着香香的,就装进挎包里,打算回去清洗干净给母亲沐浴用。 可,母亲没用。 还给她都丢了。 她一个人偷偷坐在院中抹眼泪时,爹爹告诉她,母亲不喜欢桂花,而且对桂花过敏,许是一时生了气,才会给她丢了。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去捡过桂花瓣,就连十岁后,她去街上的脂粉铺子也从来都不用含有桂花香的胭脂水粉。 如此想来,母亲在宫中过的应是也很身不由己,皇后娘娘喜闻桂花香,陛下自是不会为了一个妃子而去与皇后不和吧。 容温神思出游,顾慕往她面前的玉牒子里夹了颗虾仁,嗓音里有几分斥责之意:“用膳时不可分神,你如此发怔,饭菜都要凉了。” 容温闻言看了他一眼,狡辩道:“我没出神。” 顾慕也不与她反驳,一向遵循食不言的人,放在手中筷子,饮了口清香的龙泓茶问她:“与我说说,扬州的事。” 容温将他给夹的那颗虾仁细嚼咽下,片刻后才回着:“不想说。” 顾慕:“你不说,我如何完成祖母的交代,给扬州知府去信?”顾慕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嗓音噙着笑意:“用猜的?” 容温也放下手中筷子,澄澈的眸子看着他,斟酌了下语言:“亲事是我继母私自定下的,是她母家的侄子,扬州城里的纨绔子弟,本是定下过了年关就成亲的,年前我就从扬州来上京了。” 容温秀眉蹙了下:“当时我坐船离开,身后有人追,应就是他。” 顾慕听着,神色并无变动,听她一口气云淡风轻的说了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知道的,他想知道的,是她心里是如何想的,顾慕直言:“为何逃婚?” 第64章 容温就知道,顾慕会这样问。 他这个人特别讨厌,总喜欢对人家刨根问底,难道不知谁心里都有秘密,都有不愿说的事?可,她现在也算是有求于他,容温默了会儿,才回道:“我不喜欢他,没有哪个女子愿意嫁给一个常出入花楼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弟。” 顾慕垂眸,也对,以她的性子,只要不喜欢,宁愿背着逃婚的罪名也要大胆一试,无人能惹的性子,顾慕冷白指节在青玉盏上轻点,似是随口一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容温闻言下意识抬眸看他,再一次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中,却在相撞后,心中不由得发慌,将目光看向别处,低声道:“这要如何说得清,二表哥尽管带人来府中,我躲在屏风后相看就是。” 顾慕没应她的话,拿起杯盏又用了口茶,嗓音里极少见的沁了寒:“他可有欺负你?” “嗯?”容温被他问的有些猝不及防,缓了会儿,二表哥还真是什么都问,容温回他:“没有,我知晓定下亲事后就想法子来上京了。” 顾慕看了她一会儿,将八仙桌上的一盘芙蓉糕放至她面前:“祖母说你前几日胃口不好,特意让厨房给你做的。” 容温知晓外祖母在侯府的威严,无论是谁都对她言听计从,她回着顾慕:“二表哥不必为着祖母的吩咐特意照顾我,我可以照顾自己的。”她说着,拿起一块芙蓉糕咬了一小口。 顾慕只饮茶,在容温即将将一块芙蓉糕吃完时,他神色平和,云淡风轻道:“既然你说不清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我给你个建议。” 容温:…… 什么? 顾慕观着她眉目间的讶异,继续道:“一张名贵的金粟纸,不识它珍贵之人自会随意在上面践踏,而识它金贵者却又不一定能在其上作享誉世间的名画,它需要的是一个能护她懂她又能让它因那人的作画而变得比其本身更为珍贵的一个人。” 他不jsg显情绪,语气却认真:“容温,你需要一个能护住你的人。” 容温心里想的没他说的那么复杂,她只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不是扬州,也不是恒远侯府,只是,她自己的家。 她不想在恒远侯府里看到顾谭,同样,她也不喜欢顾慕对待事情的权衡利弊,以及他自作主张干涉她与母亲之间的事。 虽然她知道顾慕这么做并无恶意,甚至可能是为着她好,可是,她很讨厌。 她想离开恒远侯府,也想逃开母亲再一次给她带来的恐惧与窒息。 她认真想了想,既心中已明了所想要的,也该与他说的清楚些,好让他择与她心中相符的公子给她相看:“二表哥,我能说得清,只有三点要求,品性好、有进取心、家风严谨,除此之外,我不在乎他的家世如何,地位如何,甚至样貌如何。” 家风严谨之人,自不会在外面沾花惹草,有进取心,日后她若有了孩子,就会有一个安稳的家,品性好,自会待她好。 不过,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也是她愿意来顾慕府中相看的最重要的原因,须得是她亲自瞧着,喜欢的。 顾慕没应她的话,只一旁的净思在他家公子平和的眉目间看出了一丝冷沉,他家公子神色不变,却不应表姑娘的话,摆明了是——不认可。 净思在心里暗叹,表姑娘这挑选夫君的标准好似是绕着他家公子走似的,家世、地位、样貌都不在意,可他家公子家世好、地位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样貌更是上京城里无人可比,可表姑娘都不要。 顾慕只垂眸品茶,容温只当他都记下了,她本欲起身回院中午憩会儿,闻到面前的茶香清新,就先用了口茶:“二表哥,我先回去了。” 顾慕颔首,没再留她。 —— 容温回到木桂院,午憩了近两个时辰,还是叶一见她迟迟不醒,轻轻给推醒的,叶一在一旁轻声问:“姑娘,又做噩梦了?” 容温睡得久了,整个人显得呆呆的,对着叶一点了点头:“口渴——”叶一去给她端了水来,容温喝了一口,深出口气,问:“几时了?” 叶一:“近申时了。”叶一说罢,见容温从睡梦中回过了神,温声道:“姑娘,傅将军命人来给你送了封书信,姑娘睡着,奴婢就给收下了。” 容温边起身下榻边随口道:“他给我写什么信,不想看。” 叶一:“送信来的小厮还传了话,说姑娘看了定会高兴的。”叶一走去妆奁,将书信拿过来递给容温。 容温将书信打开,一目十行的看着,低喃道:“人生的五大三粗的,字写得倒是工整。”满满的一张信纸,上面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寒暄话,什么‘等他作战回来’‘记得想他’之类的不要脸皮的话。 看到最后,容温眼睛一亮,轻笑了声,傅瞻竟是找人把顾谭给打了一顿,还打断了一条腿?晨起时她不过是随口说的,他竟还真敢找人打顾谭,就不怕他爹收拾他? 容温这个念头刚起,下面就又看到傅瞻所言:我后日辰时就要带兵出征,我家老子想打我也得忍着,就算他顾谭告到陛下那,也不能让一军副将趴在马车里出征。 容温看到这,心里确实高兴。 傅瞻能这样说,看来从前没少被他父亲打过,而且是打的下不来床,只能趴着。 叶一见她家姑娘真的笑了,说着:“奴婢还以为是傅将军为着骗姑娘看书信才让小厮说那话,没成想,姑娘真的笑了。” 第65章 容温将手中信件收起,递给叶一:“收起来吧。” —— 容温在顾慕府中住了有两日,她本以为第一日时,顾慕就会把尚未婚配的公子带回府中给她相看,为着这事,她一直等在木桂院中。 可,晨起等到晌午,晌午又等到晚上,也没见人来唤她。 顾慕很忙,早膳和午膳都是她自个用的,也就用晚膳时能见他一面,第一日用晚膳时,容温委婉的提了一句,顾慕云淡风轻的回她:“不急。”再没了后话,容温也就只以为他很忙,还未来得及去做这件事。 可今儿眼瞧着西山金光又要都散去,也没见他有丝毫的上心,既然他如此阳奉阴违,在祖母面前答应的好好的,说一定会为她挑选合适的公子相看,转头就这样敷衍了事了? 那她,要不就催上一催,要不就回恒远侯府吧。 一直在他这里住着,难免外面不会有流言蜚语。 容温来到心莲堂,府中侍女已将饭菜都摆上,只是顾慕还未来,容温就坐在那里看着一道道颇为有食欲的饭菜,尤其是那份酒酿圆子。 不多时,顾慕似是从府门处走过来,他今日罕见的穿了一袭靛青曲领宽袖锦袍,着实应了上京城里温润谦谨世家公子之典范的称号。 侍女端来清水让他洗了手,顾慕撩袍坐下,神色一如既往的平和:“饿了吧,用膳吧。”他今儿在书房见客,耽搁了会儿。 容温确实有些饿了,应了声,就开始动筷子。 一刻钟后,容温抬眸瞄了他一眼,虽是才和他一同用膳了三日,可容温发现,他看似是在用晚膳,其实一直在品茶,不过偶尔会动下筷子,容温开口问他:“二表哥是没有胃口吗?” 顾慕眉目淡笑:“午时吃撑了。”他抬手示意容温手中的杯盏:“饮茶消食。” 容温轻轻‘哦’了声,才不信他的话。 哪能整日吃撑。 再说了,他这种性情坚毅知克制之人,瞧着也没什么口腹之欲,而且,昨日净思还跟她说漏了嘴,说他家公子日后要遁入空门,这样的人会吃撑? 容温对他吃不吃撑没兴趣,将面前的乌鸡枸杞汤用完后,就又问起了和昨日一样的问题:“二表哥,你何时——” 没让她说完,顾慕就回了她的话:“我邀了礼部侍郎家的四公子来府中,应是半个时辰后就会到,等下你随我去书房,在屏风后等着就是。” 容温闻言心中有些小小的慌,对顾慕应了声:“麻烦二表哥了。” 至戌时,容温在顾慕的书房里待着有一会儿了,他坐在书案前,身正体直的正在处理公务,容温本是坐在屏风后安静的等着,可小几上的沙漏过了一刻钟又一刻钟,也不见有人来。 她有些着急,起身出了里间,还未开口问顾慕,顾慕抬眸看着她,似是很随意道:“若闲着无事,书房里四书五经皆有,想看山海志也有,自己拿着看。” 容温:…… 她是来相看夫君的,又不是来他这里看书的。 容温站在那里不动,默了会儿,才问道:“二表哥,你说的礼部侍郎家的四公子不会不来了吧?” 顾慕垂眸继续处理着公务,语气平和的回她:“许是他路上遇到了事也未可知,再等等。” 容温轻轻‘哦’了声。 索性闲着无事,就去顾慕身后的一大排古檀木书架上去找书看,从前他只以为爹爹的书房里书籍特别多,今儿一见,二表哥的书房里怕不是把世间所有书籍都给收了进来。 容温最后拿了本庄子的《逍遥游》,又回了屏风后顾慕让净思给她挪去的一张小书案处,她平日里虽不常看书,可一旦看起书来,是极为投入的。 手中的纸页翻了一张又一张,沙沙作响,一旁的沙漏时辰走了又走,容温不知自己看了多久,只觉得有些困了,放下手中的书去看窗外时,夜色已深如墨,今夜天上无月,显得格外暗淡。 容温将手中的书放下,拿起铜镊子拨了拨灯芯,屏风后瞬间更为亮堂了些,她已经能知道,礼部侍郎家的四公子今夜是不会来了,容温提着裙据起身,正欲走出屏风,突然听到不远处似是有人在说话。 她侧耳聆听,声音很陌生。 “公子,贵妃娘娘给您的书信。” 容温闻言心间一跳。 贵妃娘娘?母亲。 顾慕的声音问着:“娘娘她可好?” “这些日子陛下在宫中栽了许多桂树,贵妃娘娘最喜桂香,近日里一想到秋日里桂花开,胃口都变好了。” 顾慕:“下去吧。” 书房里寂静了片刻,顾慕侧首看着屏风后若隐若现站立着的曼妙身影,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被人用绳索捆缚,他起身走过来,脚下步子沉稳,将要走入屏风后时,容温步子动了动,先走向他,若无其事问道:“什么时辰了?” 顾慕凝着她的眼睛:“亥时了,谷良适才让人传了话,今夜来不了了。” 容温颔首:“那我先回去了。” 顾慕:“走吧,我送你。” 容温居住的木桂院与顾慕居住的木莲院相隔不远,只绕过一道游廊就到,将要走进木桂院时,容温问他:“明儿还会有人来吗?” 顾慕颔首:“会。明儿奉阳候府的三公子会来。” 第66章 —— 次日,用过晚膳后,容温又跟着顾慕去了jsg他的书房,依旧如昨日一样,顾慕在书案处处理公务,她坐在屏风后看书,可今儿没一会,顾慕就出去了,书房内只剩她一人。 容温起身四处看了眼,想到昨夜听到的话,她想去顾慕的书案前去找母亲给他写的书信,她想知道母亲都写了些什么,是不是与那日在皇家寺庙有关? 可,趁他不在,去翻他的东西,有违礼数。 容温用了口茶,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她又不是谁安排的细作去偷看他的公文,她只是去看自己母亲的书信,应是没关系的,虽然这种行为很不齿,可,她也不想。 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心理宽慰了一番,容温手脚麻利的就去了顾慕书案前,几乎是一眼就瞧见了放在他书案一角的那封书信,上面写着‘观南亲启’,是母亲的字迹。 容温朝着窗外瞅了眼,偷偷摸摸的着实像是个贼,心里不安,鹤唳风声,指节都有些打颤。 书信上所言并无其他,却都是容温一直压在心里想要知道却又未曾去问过的,关于母亲当年是如何离开了扬州,又是如何入了皇宫中做了陛下的妃子。 容温草草过了一遍,因着心中作祟,急忙将书信又装好回了屏风后,一刻钟后,她心绪已平,听到沉稳的脚步声又走回书房,容温看了眼沙漏。 在上京城,不守时难道是一种礼貌? 她刚提起裙据起身,顾慕已朝她走过来,他神色平和,嗓音清润道:“奉阳候府里出了些事,三公子来不了了。” 容温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堂堂一朝中书令,被人三番两次的放鸽子?她不信。 顾慕并未在意她眼眸里透出的疑问,云淡风轻道:“可会研磨?” 容温颔首:“会。” 顾慕边走向他的书案边道:“正好,净思去忙别的事了,你若愿意,来帮我研磨。”他说完这话,甚至都不去看她一眼,言语之间虽有询问,更多的却像是安排她。 容温在屏风内站了一会儿,还是走了出去,提起裙据坐在他一旁,一言不发的垂眸给他研磨,容温是很不愿意在顾慕面前表现出她的情绪的,她知道,顾慕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所以,别人的情绪对他来说也只会是无关紧要。 可她这会儿,情绪都写在脸上。 顾慕垂眸低笑,边提笔落字边问她:“怎么,生我的气了?” 容温:…… 她哪敢生他的气。 顾慕解释着:“我并未诓你,这两日着实是不巧,若按风水先生所说的命理,容温,你的亲事不顺。”他顿了顿:“或许你期许中的如意郎君并不合适,你不妨再想想。” 容温心里呵笑:…… “二表哥希望我嫁谁?”容温在心里琢磨了一番,顾慕这样做,没准是想要拿她的亲事去拉拢朝中官员,指不定想要把她嫁给谁呢。顾书曼是他的堂妹,他不好干涉,顾书瑶是他亲妹妹,他更是不舍得,所以,就来欺负她? 顾慕手中笔停,抬眸看着她,观她的眉眼,观她的心思,他许久未答,就这样看着容温,容温下意识抬了下眉,低声问他:“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顾慕收回目光,随口道:“你挡着光了。” 容温:…… 她将身子往一旁撤了撤,拿起铜镊子将烛火的灯芯给拨亮了些。 随后对他道:“我明日回恒远侯府,二表哥放心,我不会与外祖母说什么的,如此女儿家的亲事,也着实不该让二表哥操心。” 顾慕喉结微滚,看了眼铜兽炉里的寥寥青烟,容温坐在他身旁,就算檀香气息再重,他也总能闻到她身上清甜的味道,嗓音微哑道:“你多虑了,我既应了祖母,自会将此事办好。” “你若这般回去了,祖母会骂人的。” 这是容温从他口中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他说祖母会骂人,她倒是信。容温思忖了片刻,应了他一声,嗓音带着倔意:“我那日说的三点,依旧不变,就算亲事不顺,也不变。” 顾慕:…… 他嗓音平和,听不出情绪:“你倒是执着。”顾慕提笔点了墨,漫不经心道:“我已命人将书信送往扬州,你的事很快就会解决,”他侧首看着容温:“既然我帮了你,也算是恩情,向你讨一物。” 容温一边研磨一边问他:“何物?” 顾慕:“上京的春日极短,天气说燥便燥了,夏日里多有蚊虫,你若愿意,便绣只香囊给我做谢礼。” 容温:…… 又是香囊? 她抬眸看了顾慕一会儿,嫣红的唇瓣紧抿,心思一时间有些乱,却又很快被抚平,顾慕垂眸与她相视,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不安,他眉心微动,又道:“你若觉得不合适,便算了。” 他这话说的淡然,一如在那座无名山中他说抱她还是背她时,神色间的清朗淡然,容温不觉间为自己不受控制的多想感到羞愧,既然他帮了她,又主动开口跟她讨要,虽说香囊是绣给心上人或是夫君的,可妹妹绣给兄长,也无不可。 容温回着他:“二表哥喜欢绣什么图样的?” 顾慕薄润的唇勾出一抹不可察的笑意,嗓音清润:“白鹤。” 容温轻轻‘哦’了声,目光落在他的衣袖处,他的衣服上总有鹤纹,就连腰间佩戴的那块白玉,也是带有鹤纹的,看来,他很喜欢仙鹤。 第67章 今夜的月色很好,院中古槐树的枝干被月光打过,影影绰绰投在雕花木窗上,如今已是四月,夜风微凉却不寒,还隐隐的带着花香,云烛坐在树干上,看着远处啃烧鸡吃的净思。 夜风吹进屋内,将铜兽炉里的青烟吹散,沙漏里的时辰不知过去了多久,容温实在没撑住,点头间趴在顾慕的书案上睡着了。她本是有些困意时,就想与他说的,可见他神色认真,笔下的字如行云流水,似乎怎么也写不完,容温就想着再撑一会,再撑一会,然后,撑着撑着就睡着了。 云烛坐在树干间,像只深夜里的鹰,眼眸扫视间,隐约看到书房内,他家公子手中的笔早已放下,冷白指节将表姑娘垂落在脸颊的青丝抚去身后,随后,他家公子——向表姑娘凑近了些。 云烛急忙转了眼眸,不敢再看。 作者有话说: 咳咳咳~某人,干什么呢——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早上好该睡觉了 23瓶;小黄羊 3瓶;林孤烟、爱吃红烧肉的小猴子、满眼皆星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追妻中…… 翌日一早, 容温醒来的时候望着床帐发了好大一会儿的怔,才想起来她昨夜是在哪里睡着的,眨了眨尚且迷糊的眼睛, 唤着叶一:“昨夜我怎么回来的?” 叶一正给东次间里昨日净思送来的兰花洒水,听见她家姑娘的问话,放下手中的木壶, 步子轻快的走过去, 将床帐挂起, 回着容温的话:“是二公子送姑娘回来的。” 容温刚睡醒的模样像只呆脑呆脑的小鹿,她抬手抓了抓有些凌乱的青丝,目光还落在叶一身上,叶一只好又道:“是被二公子抱回来的,昨夜奴婢见姑娘一直不回来, 就去二公子的书房去找姑娘, 见到二公子抱着姑娘从书房里走出来,奴婢本想说奴婢来抱的,二公子说怕把姑娘给吵醒, 就一直抱着姑娘送到了”叶一看了眼面前的床榻:“把姑娘放在了榻上。” 容温咬了咬唇瓣。 昨夜怎么就睡着了呢。 叶一见她脸上有些不自然,宽慰着:“姑娘不必在意,二公子为人君子, 把姑娘当成亲妹妹照顾, 奴婢觉着, 有二公子这个兄长关怀,日后姑娘嫁了人,在上京城里也是无人敢欺负的。” 容温轻轻应了声:“梳洗吧。” —— 容温在顾慕府中住了五六日, 这两日就连用晚膳时, 她都没有见到顾慕, 更别说操心她相看的事了,容温觉得无趣,让叶一收拾了东西,打算跟顾慕说一声回侯府去。 叶一这边刚开始收拾,院中就传来了一声百灵鸟般的嗓音,边走进边唤着:“表妹——表妹——” 容温正坐在贵妃榻上绣香囊呢,闻言心中一喜,刚把手中的活计放下来,顾书瑶就走了进来,欢快的不行,上前抱住容温:“表妹,我终于出来了。” 顾书瑶这些日子整天被大夫人看在院中,都快被憋疯了,她又没法子,今儿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出来,是打死都不愿再回去了,可,她又不能夜不归宿,知道容温在她哥哥府中住着,她也就寻过来了。 不过,顾书瑶是知道的,从前她要来哥哥府中住,都是会被赶走的,今儿她来,先去寻了她哥哥,哭诉了一番委屈,哥哥还是同之前一样,让她回侯府去,正当她以为没了希望时,哥哥又随口说了一句:“我府上清静,我又没时间陪你,你又jsg怎待得住。” 顾书瑶愣了愣,也是见了鬼了,哥哥如今是越发疼她了,竟还想着陪她。 顾书瑶感动的不行,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回着她哥哥:“不用哥哥陪我,表妹不是在哥哥府上吗,我去找表妹玩。” 顾慕:“也是,我倒是忘了表妹也在府上,你既然不愿回侯府,就在府中待着吧。” 有顾慕给大夫人去了话,顾书瑶放了一万个心待在中书令府。 叶一端了茶水给顾书瑶,她适才在她哥哥那儿说的确实有些口干舌燥的,用了口茶水问容温:“表妹在绣什么呢?”顾书瑶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竹篾筐里。 容温随口回着:“二表哥说夏日将近,让我给他绣只香囊驱蚊虫。” 顾书瑶浅浅笑了声:“我哥哥也真是的,他若想要去街市上买来就是,还让表妹亲自给他绣,若被祖母知道了,定要说他。” 容温也用了口茶:“二表哥帮了我解决逃婚的事,绣只香囊谢他也应该。”容温说到这里,轻叹了声:“只是,祖母让我来这里相看,已经五六日了,我一个都没见着。” 顾书瑶也正准备问她这事呢,她从祖母那里听说了,扯住容温的手轻轻揉捏,表妹的手软软的又白皙,她摆弄个不完:“怎么会呢,我还以为表妹已经寻到如意郎君了呢。” 容温想了想,顾书瑶与她交好,且她是个性情纯真的姑娘,容温就与她将这几日的事都给说了,最后问上一句:“二表哥是不是故意的?” 顾书瑶拧着眉头,小爪子还在容温的指尖揉捏,很认真道:“依我对我哥哥的了解,他应是压根就没邀人来府中,倒不是他存了什么坏心思,而是,”她轻叹了声:“表妹你想想,且不说我们恒远侯府百年世家,就论我哥哥在朝中的地位,他这样一个权臣张罗着给家中妹妹相看,这事传出去,他怕是嫌丢人。” 第68章 容温:…… “所以,二表哥才没有邀人来府中给我相看的?”容温总觉得顾书瑶的这个说辞不太对,顾慕那样的人,会因着这件事嫌丢人?那他答应外祖母做什么。 顾书瑶一脸认真相,还‘嗐’了声:“八成是这样的,我了解我哥哥,所以,咱们的亲事还得咱们自己操心,”她凑近了容温耳边:“春闱明日放榜,我带表妹去榜下捉婿,可好?” 容温眼前一亮,她只听说书的说过榜下捉婿,从前觉着挺有意思,如今顾书瑶如此说,她自然是愿意一同去看看的,容温应她:“成,明儿咱们一块去。” 容温话落,却见顾书瑶又趴在她耳边,以为她又要说什么闺中女子的秘密,正侧耳倾听,却觉着耳边一痒,容温向后撤了撤身子,不解的看着顾书瑶。 顾书瑶却又凑近她耳边,嗓音轻轻的说着:“表妹耳廓里面竟有颗小痣,真好看。”顾书瑶忍不住,又上手摸了摸。 容温在她眉间点了点:“痒。不过是颗痣,有什么可稀奇的?” 顾书瑶乐呵呵的:“好看啊,生在表妹耳间,格外的好看。” 容温只笑不语,她的这颗耳廓痣,若不是叶一跟她说过,她照铜镜时根本就发现不了,如何就好看了? —— 顾书瑶是在容温的木桂院里住着的,本是住在了东厢房,她有些认床睡不下,就去容温屋里爬上了容温的床,两个人闲聊至夜深才歇下。 容温本就梦多睡不踏实,鲜少有如此晚入睡,待到天光微亮时,正是睡得最沉的时候,顾书瑶如打鸣的公鸡似的早早就醒来,一个起身懵懵的伸着手臂喊了声:“表妹起床了——” 晨起屋内静谧,她这一嗓子把刚起身的叶一吓得一激灵,急忙挂起床帐看了眼她家姑娘,对着顾书瑶轻声道:“五姑娘,起这么早作甚,快躺下再睡会,别把姑娘吵醒了。” 叶一忧心的看着容温蹙起的眉,显然是被顾书瑶这一嗓子已经吵到了,顾书瑶对着叶一摇了摇头:“今儿有大事,得早些出门,不能再睡了。”她说着,揉了揉眼睛,嗓音一点没放低,侧过身来唤容温:“表妹——表妹——快起床,带你去榜下捉婿了——” 叶一:…… 容温哼哼唧唧不愿睁眼,翻了个身不去理顾书瑶,顾书瑶来了坏心思,在容温身上抓痒,弄的容温‘哎呀’的喊出了声,在床上翻了个身又翻个身,最后讨饶:“别抓了,我起——我起——” 顾书瑶收了脸上的笑意,不受控制的目不转睛看着容温,同为闺阁中的女子,又到了成亲的年纪,难免会有些比较,顾书瑶看着容温有些歪斜的中衣,顺着修长脖颈往下瞧,弧度优美的锁骨,如雪的肌肤,再往下—— 容温将衣服拢了拢,敲了下顾书瑶的脑门,嗓音还带着睡梦中的软糯:“看什么呢。” 顾书瑶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撇了撇嘴:“老天真是不公,”她凑上前,低声打趣道:“表妹日后的夫君当真是个有福气的,也不知会便宜哪个?” 两人闹腾了会儿,起了身收拾一番后,就坐着马车出了府门。此时时辰尚早,顾慕上朝还未回府中,顾书瑶只让府中下人待她哥哥回来给说上一声。 今儿春闱放榜,不止顾书瑶和容温赶了个早,所有人都没闲着,三年一回的大事自是无人愿意错过,马车行驶在长安街上都显得拥挤,车马如龙,平日里一刻钟的路程,今儿直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 距皇宫三里处的礼部东墙下,已是挤挤攘攘堆满了人儿,多数是参加此次科举考试的学子与书童,路边停着的马车里多半是上京城里的高官或是世家。 容温和顾书瑶的马车停在一棵古老的槐树下,被枝干遮挡,从车帘里透出两双眼睛,四处搜寻着,顾书瑶轻声道:“表妹,可要瞧清楚了。” 容温浅浅笑了下,问顾书瑶:“咱们不下去?” 顾书瑶摇头:“等会儿视情况而定。” 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近辰时,东边金光扫射而来,一身着官服的男人被侍卫开道,手拿布榜而来,被人群围着,直到东墙下,年过五旬的礼部尚书命人将榜张贴。 顾书瑶漫不经心的看着:“这位礼部尚书,没准日后就是四姐姐的公爹,她那么喜欢谷松,是铁定了非他不嫁的。”顾书瑶说完,没给容温应话的机会,又激动的扯住容温的手:“表妹你瞧,就那个,穿蓝衣锦裙的女子,她怎么也来了?” 容温顺着顾书瑶的目光看去,身着蓝衣锦裙的女子不就是之前在侯府中与她说过话的大夫人的外甥女颜烟。 容温侧首看顾书瑶,不解的问她:“你怎看到她跟见了仇人似的?” 顾书瑶放下布帘,一本正经的叹了声气:“她最爱在我母亲面前装腔作势,每回母亲总拿她和我相比,她娘不过是我母亲的庶妹,能跟我比吗?”顾书瑶‘哼哼’了声:“关键是,我还老比输,我母亲说她什么都比我好,既然这样,认她做女儿去不就好了。” 顾书瑶气鼓鼓的,容温笑着打趣她:“大舅母口中这般说,心里自不会这样想,你总归是亲生的。” 顾书瑶被说笑,拉着容温的手:“走吧,咱们也下去瞧瞧。” 放榜不过一刻钟,榜前站着的人已少了大片,灰头土脸离开的人占了多数,容温和顾书瑶以帷帽遮面,穿过人群走至榜前,顾书瑶给容温指了指:“第一张,为龙虎榜,是今岁科举的前五甲。” 第69章 容温扫了一眼,只注意到了一个名字:安川行。 第三名探花郎。 顾书瑶出生在世家,对科举考试了解颇多,给容温时不时介绍着:“龙虎榜上的人将来仕途都不会差,除了龙虎榜,还有凤凰池。” 容温轻疑:“何为凤凰池?” 顾书瑶轻笑了声:“凤凰池与科举无关,指的是中书省,能接近陛下,掌管机要,说简单点,凤凰池指的就是我哥哥。” 容温本是好奇心挺重,听到顾书瑶说起她哥哥,就没了兴致,隔着帷帽观察着周围的人。 落榜的学子早已情绪低落的离开,此时还留在这里的,多是上榜之人,周围尽是恭贺道喜声,顾书瑶似是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缘的,松开容温的手急忙去跟上。 容温这边四下看了一圈,隔着人群寻不见顾书瑶,就回到了马车旁等着,迎面吹来的风把她帷帽前的白纱轻轻吹起,容温抬手给扯住,目光似若游离的落在远处。 不过片刻,耳畔似是响起了一道沉稳的男子嗓音:“姑娘。”容温回过神,身侧一书生模样的男子给她指了指她的左肩,容温垂眸去看,心中一惊,发出‘嘶’的恐惧声。 男子急忙道:“姑娘莫动,这蛐蛐听话不咬人,姑娘若不嫌冒犯,在下帮姑娘拿下来。”男子话语温和jsg,神色也是斯文模样,容温侧过头去,不敢再看,示意他可以拿下去。 “好了,姑娘可以回过头了。”男子眉目间带着笑意,似是觉着她有些胆小。 容温对他道了谢,她并不觉得是自己胆小,突然有虫子落在肩上,怎会不让人害怕? 男子抬眸看了眼头顶的槐树,又笑道:“许是这树上落下的,你看,那里挂着一个小笼子,应就是装这蛐蛐的。” 容温颔首,刚要开口说话,又被一道声音堵了回去,顾书瑶不知从哪里回来了,对着面前的男子呵笑了声:“好一个树上落下的蛐蛐,真不巧,本姑娘适才亲眼看到你把这蛐蛐放在我表妹身上的。” 容温:…… 什么? 相比之下,面前的男子再是生的一副斯文书生模样,她也更信顾书瑶的话,下意识离得男子远了些。 这男子被人给戳穿,倒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这位姑娘应是看花了眼,我无缘无故为何要往这位姑娘身上放只蛐蛐呢?” 顾书瑶‘呵’了声:“还不是看我表妹生的好看,想要来搭讪,你这书生,不止俗套还内心阴暗,哪有好端端的人往人家姑娘身上丢虫子的。” 顾书瑶跟这人理论,一个不承认一个咬死不松口,非要把人带到官府去。 顾书瑶正被气的火冒三丈时,一旁走来了两个富贵公子模样打扮的人,先是对顾书瑶见了礼:“顾五姑娘,何必与这种人分辨呢,这种人能上龙虎榜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歪门邪道。” 说话之人阴阳怪气,瞥了一眼那男子。 另一男子也接话:“五姑娘,这人是安家的人,当年安家三姑娘嫁进世家大族的温家,两家交好多年,可温家出事时,安家人去哪了?”说话之人哈哈大笑,斥责道:“背信弃义之辈,还有脸来参加科考。” 容温看着那人,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就是适才龙虎榜上她看到的安川行。 大胤朝重文轻武,最是厌弃背信弃义之人,安川行被人如此诋毁,倒是面色不改,上前一步道:“适才兄台说我使了什么歪门邪道,请问,这歪门邪道是指我贿赂了监考官亦或是有人提前给我透题舞弊?” 适才说这话的那位公子被问的哑然,这句话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得罪的可是朝中几位重臣,他被噎着,转而嘲讽道:“你安家不讲仁义,见死不救,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你这样的人日后在朝堂,真是污浊。” 对于不讲仁义之事,安川行似乎不欲争口舌之快,云淡风轻的笑了下,不予理会。 那两位公子不知是得了嘴胜还是想在顾书瑶面前有所表现,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架势,还欲再嘲讽上几句,却被一声厉喝止住,来人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嗓音略沉:“陛下都认可的人,你们却在此辱骂,是在质疑当今圣上吗?” 顾硕将缰绳扔给一旁的小厮,大步走来,此时这处已没有多少人逗留,他的嗓音显得很亮堂,那两位公子见是恒远侯府的三公子,见了礼后垂头离开。 顾书瑶兴奋道:“三哥哥,你怎么来了,”顾书瑶走向顾硕,随后用手指着安川行:“三哥哥,这个人可坏了,他往表妹身上丢虫子,还故作个好人似的提醒表妹,不知安的是什么心思。” 顾硕闻言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走至安川行身前,在他肩上拍了下,朗声笑道:“五妹妹,定是有什么误会,淮之怎会故意往表妹身上丢虫子呢?” 顾书瑶:……? 她明明亲眼看到的。 顾硕笑道:“淮之与我颇为有缘,你二叔也很看好他,我今儿是特意从城郊军营赶来为淮之设宴祝贺的。” 容温、顾书瑶:……? 二舅舅、二叔还很看好他。 顾硕在长安街上最为有名气的醉仙楼里设了宴席,本是安川行在上京城里无甚亲友,只他们二人庆贺,这下好了,拉上了顾书瑶和容温一起作陪。 顾书瑶心里别扭的跟有虫子在爬一样,不住的问容温:“表妹,三哥哥他不信我,你信不信我?” 第70章 容温颔首,目光中未有丝毫犹疑:“我当然信你。” 顾书瑶这才心里舒坦些,不过也挡不住宴席上她能把安川行瞪出个窟窿来。 容温她们是在玉竹厢里,只留有一面对着外侧,有纱帘做挡,饭菜用到一半,突然玉竹厢里钻进来了个小人,一副风度翩翩的君子模样,直接跑到容温跟前,扯住她的手:“姐姐。” 容温先是惊了瞬,随后露出笑意:“六殿下,你怎么在这里?”容温往纱帘处去看,纱帘只遮挡了一半,以陆辰的身高是挡不住视线的。 陆辰漆黑的眸子看着容温,露出不太整齐的牙齿:“上次在皇家寺庙,姐姐第二日一早怎就走了呢,我还想让姐姐教我玩弹弓呢。”提起皇家寺庙,容温的脸色有些许泛白。 她正欲开口,玉竹厢里又走来一人,顾硕他们起身给陆辰和萱阳公主都行了礼,萱阳走过来,扯住陆辰的手,斥责道:“一会儿功夫,你就不见了,可真会跑。” 陆辰看着萱阳,一副商量的模样:“萱阳姐姐,我能不能在这里用膳,待回宫时,我再跟你走。” 萱阳看了眼容温,随口道:“也行,你在这待着吧。”萱阳并不喜欢小孩子,今儿带着陆辰出宫来,也是父皇吩咐的,她不得已才带了个小尾巴出来,既然他不愿跟着,她也难得清静。 萱阳离开后,顾硕让小二在容温身旁给陆辰加了个座,又让小皇子点了他爱吃的菜,容温陪着他,面上神色不显,心绪却很乱。 陆辰吃着碗里的蛋羹,咂了咂小嘴,摇头道:“都说这里的蛋羹最是好吃,我吃着却不如我母妃给我做的。” 容温嗓子有些涩,问他:“你母妃还给你做蛋羹?” 陆辰很是骄傲:“对啊,母妃不止会给我做蛋羹,还给我做好多我爱吃的,还时常带我出宫玩,”小家伙说到这,又叹了声:“不过,我不喜欢母妃教我读书习字,管的可严了。” 四五岁的孩童天真无虑,兴奋的很,又用了口蛋羹,扬起小脸问容温:“姐姐,你母亲也会教你读书习字吗?会不会也和我母妃一样把人管的特别严?” 容温低垂的眼睫微动,手心攥紧,陆辰见她不语,扯了扯她的衣袖:“姐姐?你怎么老爱看着我出神?” 容温对他轻笑,脸色并不好看:“姐姐的母亲不会教姐姐读书习字,姐姐很羡慕你。” 陆辰瘪嘴:“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容温曾经试图骗过自己,说母亲只是生性如此,不爱与人亲近,也生来就有的人不喜欢孩子,所以,才会那般待她,就连父亲也会对她说:你母亲心里还是爱你的,温儿,别在意,慢慢就好了。 容温低声笑了下。 突然有一瞬,她很讨厌陆辰,一点都不愿看见他。 这种感觉在那一瞬之后越发的浓烈,让她心底生出不该有的恶劣心思,同为她的孩子,为何就要那样对她?为何陆辰享受的这些在她这里就是奢望。 凭什么? 这种思想在心底越发的猖狂,以至于压住了她的理智,陆辰再唤她姐姐与她说话时,容温态度淡漠,并不愿理他,起身对顾硕说了句不舒服出去透透气后,就先回马车上了。 顾书瑶多少看出了些,虽不明所以,还是觉得表妹如此对待小皇子有些不对,她哄着陆辰把面前的饭菜都吃了些,就把陆辰送回去给萱阳公主,下了楼去找了容温。 没一会儿,顾硕和安川行也下了楼,顾硕见容温情绪不高,提议道:“长安街上的春氏茶楼今日讲的是‘封神’的故事,一月仅一次,咱们一道去那里听会儿?” 容温这会儿也不想回府中,就应了。 顾书瑶好奇的问她三哥哥:“封神的故事不是每月初一才讲的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顾硕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五妹妹应是记错了。” 她们的马车行驶的很慢,赶不上顾硕吩咐的小厮腿脚快,春氏茶楼里的掌柜与顾硕相识,花些银子让茶楼里讲个故事,倒不是什么难事。 今日因着春闱放榜的缘故,长安街上任何酒楼茶楼皆比往日里要热闹,顾硕他们到达春氏茶楼时,掌柜的给腾出了一间位于三楼靠窗的位置。 因着他们来的晚,实在是没有用屏风隔开的雅室,这位置还是掌柜的特意给收拾出来的。 楼下说书台上,留着长胡须的老者手拿拂尘,神色极为认真的开始了他的说书,说的正是顾硕在没来之前就说过的‘封神’,一时间,本来茶楼里在各自闲聊谈事的人,注意力都看向了发丝霜白的老者处,容温只听顾书瑶说极为有意思,就起了兴致去听。 顾书瑶却在一旁低低的笑,凑在容温耳边低声道:jsg“表妹你看,那说书的人,他的胡子好像是假的,我瞧着他面容并不显老态,没准发间的白也是用药草染的。” 容温被她这一大胆猜测吸引,下意识就往说书先生的胡子处去瞧,越瞧越觉着是假的,顾书瑶又道:“这些说书先生,好似年纪越大捧场的人就越多,都开始糊弄起来了。” 顾书瑶的声音虽不大,一旁的安川行却是听到了,他用了口茶,笑道:“这世间的真真假假,谁又能分得清呢?” 顾书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故弄玄虚。 虽然楼下的说书先生颇有假扮老者的嫌疑,可他说书时的引人入胜却是不容置疑的,不过三言两语就把人引入了故事中,容温单手托腮,看的入了神,顾硕和安川行尚在低声闲话。 第71章 不远处的一处红梅屏风的雅厢中,身着绯色官服的男子指节在面前杯盏上摩挲,深邃眼眸时不时看着远处,他身侧的礼部尚书与他温声笑谈,似是在谈今日春闱放榜之事。 顾慕瞧着。 顾硕将桌上的葵花籽、杏仁、核桃、花生一一剥好放在白玉碟子里,分门别类,随后将白玉碟子递在容温面前,不知说了句什么,容温从正听得入迷的故事中回过神来,对顾硕浅浅的笑了下。 随后,拿起白玉碟子里的食物小口小口的嚼着,虽是隔得有些远,顾慕也能看到她的唇瓣嫣红,嚼的有滋有味。 顾硕身旁的男子拿起茶壶给她面前的杯盏添了水,目光直直的看着她,似是说了一句:“容姑娘喝些水,不然明儿准会嗓子痛。” 顾慕的目光在那处停留的多了会儿,礼部尚书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瞧,朗声笑了下:“那位是今年的探花郎,顾中书的二叔顾侍郎极为看好他,这不,刚放榜就让三公子来给他庆贺了。” 顾慕对安川行有些印象,对礼部尚书谷天洛颔首轻笑:“安家的人。” 谷天洛神色沉重了些:“那些早已是陛下初登基时的事,牵扯太广,已分不清对错,如今陛下早已不再计较当年之事,对安川行极为看好。” 谷天洛用了口茶:“当年安家是上京城里唯一的异姓王,可谓是风光无两,只可惜,昙花一现。” 顾慕神色温和,淡淡一笑。 半个时辰后,楼下说书先生的故事已近帷幕,容温听的入了神,整个人这会儿还陷在故事里,显得有些呆呆的,正在回神时,本能的感觉到了灼烈的目光似在看着她。 她恍然去瞧,适才那道目光已然不见,顾慕不知何时已向着这边走来,容温秀眉微蹙,下意识唤了声:“二表哥。” 她这模样颇为娇憨,顾慕看了她一眼,随后目光便不在她这处,顾硕与安川行已起身,安川行给顾慕行礼:“在下安川行,见过顾中书。” 顾慕颔首,与安川行和顾硕简单言语了几句,目光又看向容温:“今日府中有客人,随我一同去见。”顾慕并未给容温回绝的机会,说完径直下了楼。 容温侧首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心想,应是二表哥给她安排了公子相看,她起身同顾硕与安川行告辞,就要走时顾书瑶突然拉住她的手,问:“表妹,我走吗?” 容温:…… 顾书瑶咽了咽口水,不知适才她哥哥的话是何意,有没有带上她,若带上了她,她不去,哥哥会不会生气,若没有带上,她去了,哥哥又会不会生气? 容温问她:“你想走吗?” 顾书瑶本能的摇头,她自是不想走,她还想在外面多待会呢:“不想。” 容温对她点头:“那你和三表哥在外面多玩会儿,晚上早些回,咱们再说悄悄话。” 顾书瑶乐呵的笑了声:“好,我回去的时候给你带珍珠饮子吃。” 容温边走边应了她一声:“好。” 容温提着裙据从茶楼下来时,顾慕正等在茶楼门前等她,容温边放下手中的裙据边道:“我的马车在那边。”她给顾慕指了指。 顾慕垂眸看她,语气很淡:“你和书瑶做一辆马车,她还在这里,马车怎可走了?” 容温:“这里离府上不远,待车夫将我送到府上,再来茶楼找表姐。” 顾慕抬步走出去,语气不容置疑:“何必如此麻烦,你坐我的马车。” 容温:…… 她本想问一句,她坐他的马车,那他坐哪里?骑马亦或是……?可她还没开口,就见顾慕已踩上车凳上了马车,容温脚下步子顿住,在马车前站了一会儿。 顾慕坐在马车里也并未催她。 净思候在一旁低声道:“表姑娘,上来吧。”见容温还不动,净思又道:“我家公子是表姑娘的兄长,兄长与妹妹共乘一辆马车,有何不可?” 容温抬眸看了眼净思。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到厨逛逛、luvletter 10瓶;满眼皆星辰 9瓶;@姝姝姊 6瓶;吟夏风致 5瓶;34876677、二京三木、.木子莫西、爱吃红烧肉的小猴子、山有木兮、忍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追妻中…… 说是这样说, 可毕竟只是表兄。 虽然顾慕不会有别的心思,她自然也可以大大方方的,就怕外人眼里怎么看, 这可是在长安街上呢,人多眼杂,指不定会被人说出些什么。 容温再三思忖, 还是决定上马车。 她在这杵着也不太好, 总归是清者自清, 顾慕的为人在上京城里谁人不知,他已及冠两年,不对,及冠三年尚未娶妻,不近女色, 她也对他没有什么心思, 有什么可顾虑的。 容温提着裙据上了马车,坐在顾慕对面。 马车走动,发出辘辘的车轮声, 顾慕并未闭目休憩,而是看着容温,问她:“今儿春闱放榜, 可有挑选到你的如意郎君?”他神色不显, 问的随意, 像是一个家中长辈关怀晚辈。 容温在他面前就算有些小女儿家的心思,也被他的淡漠给感染,大大方方的回他:“并未。只是在榜前看上一眼, 瞧中的也只会是皮囊, 而皮囊最会骗人, 看不到品性的。” 顾慕不置可否,又道:“那安川行呢?你与他坐在一处听书闲话,多少是了解了些。”顾慕说着,将小几上玉盘里的樱桃往她面前推了推:“尝尝。” 第72章 容温本能的拿了颗樱桃放在口中嚼着,她不回顾慕的问话,反倒是问他:“二表哥觉着他怎么样?”容温对安川行的印象挺好的,只是,顾书瑶说他故意往她身上丢虫子,她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 也是不想这么被顾慕的话引着走。 顾慕薄润的唇勾笑,打量了她一眼:“你的亲事,何须问我?” 容温:…… 明明是他提起的这件事。 容温不理他了,自顾自的吃樱桃,本就红润的唇一张一合的嚼着樱桃,有暗红汁水沾染到唇瓣上,给红润的唇染了一层‘邪恶’,如同是被人用指腹按揉,亦或是被人吻得狠了才有的色彩。 檀口张合,轻慢的咀嚼声泛着迷离,如一根根看不叫甚至摸不到的弦,一下,又一下的勾着人的心。 静谧的马车内很闷。 顾慕闭目养神。 容温吃了会儿樱桃,抬手撩开布帘往外瞧着,虽已是午后,长安街上还是那般拥挤,马车转过长安街,行至绿荷街上时,容温眸子微亮,刚刚走过去的那人——是大舅舅? 绿荷街是紧邻长安街的一道窄小街巷,平日里鲜少有马车经过,今儿车夫应是不愿在长安街上拥堵绕路绕到这里来的,可大舅舅怎会在这条街道上呢? 容温将身子往外趴了一些,隐约看到大舅舅似在与一女子说话,那女子好似还怀着身孕,瞧着她的腹部,应是就要生产的月份了。 容温心里燃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难道,大舅舅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 怎么可能呢,恒远侯府家风严谨,有外祖母在,大舅舅自是不敢的,而且,大舅舅虽是武将,待人却极为亲和,怎么瞧着都不像是会在外面养外室的人。 马车继续前行,容温放下布帘后看了顾慕一眼。 一刻钟后,马车行驶到中书令府门前,顾慕先下了马车,容温提着裙据也走下车凳时,才想起来正事,抬眸问顾慕:“二表哥说的客人是谁?” 顾慕示意她边走边说,走进府门,绕过垂花门,顾慕开口道:“上次在寿安寺,你不是说要与我学酿酒的手艺吗?”顾慕侧首看着她:“我把酿‘仙人露’的老先生请了来,正好让你学学手艺。” 容温:…… 不是,给她相看公子吗? 容温抿了抿唇,轻轻‘哦’了声。 顾慕眉目间噙着笑意,早已看穿她的心思:“你以为是什么客人?” 容温不被他的话问羞,直接回他:“我在二表哥这里住了都七八日了,一个公子都未相看,过几日jsg回了侯府,外祖母若问起,我都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好歹给她相看一个,她心里也有个谱不是。 顾慕不回她的话,避左右而言他:“这位老先生不常在上京城,他酿的酒极少给人尝,相比于相看如意郎君,这位老先生倒更是贵客。” 容温闻言点了点头。 顾慕说的没错,酒对于她来说,好似确实比相看如意郎君更为重要。 她提了兴致,问顾慕:“所以,二表哥上次在寿安寺里说酒葫芦里的酒是你酿的,就是这位老先生授于二表哥的手艺?” 顾慕颔首:“是,不过我并未学到精髓,今日把他请来亲自教你,你若有何疑问尽可问他。” 容温应了声,想起那日在城外寿安寺用的杏花酒,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一颗小心脏逐渐兴奋起来。 她本是要先回木桂院换身束腰的轻便襦裙,方便等下跟着老师傅学酿酒,与顾慕一同行至游廊转角时,顾慕同她道:“先随我去木莲院,有东西给你。” 容温止了要回木桂院的步子,轻轻‘哦’了声,也未问他要给她什么东西,随着他往他院中走去。 入了顾慕的书房,容温等在门前,看着他朝着一排古檀木书架后走去,片刻后,又看到他走出来,手中拿了把精巧的弓。 一眼就能瞧出来,是女子用的。 顾慕走上前递给她,嗓音温润:“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要学好骑射,得有一把顺手的弓,姑娘家若是用傅瞻这种武将的弓学习射术,手怕是要废了。” 容温抬手接过来,垂眸看着这张精巧的小弓,纤白指腹轻触了下弓身,光滑而微凉,似是鹿角做成的。 上面还绘有与顾慕马车车厢外同样的彩莲。 容温正仔细瞧着,顾慕的嗓音又落在她耳边:“我命人在后园开辟出了一块空地,过几日收整好了,我教你射术,待到冬日闲暇时,便可一同去城外狩猎。” 容温的指节勾了下牛筋做成的弦,眉目间缀了笑意,抬眸看着他:“谢二表哥送的弓,二表哥公务繁忙,不必亲自教我射术,有时间了让三表哥教我便是。” 顾慕眉心微动,情绪不显:“言松他刚去兵部任职,不可松怠,射术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去找他,以免耽搁他的正事。” 顾慕的语气中尽是怕她耽搁了他三弟的仕途,容温不置可否,又垂眸看了眼手中的弓,低声道:“那我先回木桂院换身衣服,等下与二表哥一同去找老师傅酿酒。” 顾慕颔首。 容温出了木莲院,净思看到她手中拿着的这张弓,一时间心里的话就要冒出来,上前与容温道:“表姑娘可喜欢这张弓?” 容温点头:“喜欢。”她确实是很喜欢。 第73章 净思乐呵一笑,以他家公子的心性,自不会与表姑娘多说,公子不说,这不就到了用到他的时候了?净思暗戳戳为他家公子说话:“表姑娘不知,为了让人制作这张弓,我家公子费了不少心力,足足花了半月时间去寻上好的鹿角,又寻了弹性极好的牛筋,这上面的彩莲还是我家公子亲手画上去的呢。” 容温间净思说的情绪激昂,边走边回着净思的话:“二表哥有心了。” 净思:…… 何止是有心,净思见容温似乎没能领悟他的意思,又继续道:“公子还请了铸箭名士符州三郎花大价钱给表姑娘铸了箭,听闻,符州三郎每年仅铸十箭,极为难求。” 容温轻轻应了声,听着净思在她一旁跟她说了这么多,她心思微动,突然问净思:“这一副弓箭花了你家公子多少银子?等下我让叶一给送来。” 净思懵懵的,表姑娘——这是以为他是在为他家公子讨银子? 他急忙解释着:“表姑娘别误会,我并不是来跟你讨要这副弓箭的银子的,是想说,”净思顿了顿,怕多了嘴回去挨公子的骂,思忖一番:“是想说这般名贵的弓箭与表姑娘很是相配。” 容温秀眉微蹙看着净思,起初她不知制作这张弓箭花费了这么多心思,这会儿知道了,心里总归是不踏实,轻声道:“这么贵重,不然你还是拿回去还给你家公子吧。” 容温话落,净思在心中‘哎呀’了一声,他怎就好心为公子说话,成了这副局面,净思给吓坏了,公子好不容易送出去的,若因他的多嘴再给还回来,他可就要在公子面前长跪不起了,他心思流转,有了主意:“公子送出去的东西定没有收回的道理,表姑娘若觉得收了如此贵重的礼物不踏实,不如——给我家公子还礼?” 容温在心中默念。 还礼? 她还他什么呢? 净思见她不再说,长吁了口气,也不敢再上前跟着,若表姑娘真的给公子还了礼,公子一准会视若珍宝。 —— 容温回到木桂院换了身束腰的豆绿襦裙,方便等下跟着老师傅酿酒,她去到府中的莲园时,正好顾慕从莲园里走出来,容温轻声道:“二表哥这是要去哪?” 顾慕:“接你。” “嗯?”容温轻疑了声,问他:“什么意思?” 顾慕走近她,垂眸低声道:“这位老师傅脾气有些古怪,他酿酒的手艺向来不传人,我于他曾有过恩情,他才愿破例,之所以他会愿意教你,是我对他打了诳语。” 容温认真的听着,有些懵懵的。 她脸上写满不解,顾慕神色平和,嗓音温润道:“我与他说,是我的夫人想要学习酿酒的手艺,他才应允。”顾慕说的自然,神色间丝毫未有情绪。 容温:……!? 他的夫人? 容温抿了抿唇,朝着院中看了眼,很想说她不去学了,可这院中传出来的酒香气太过诱人,尤其是她还在寿安寺时用了一酒葫芦的杏花酒,知道这酒的后味有多香醇。 顾慕见她不语,又道:“不过是为了学习手艺,不必在意。” 容温思忖片刻,点头道:“二表哥说的是,咱们进去吧。”她说完就要走,垂在身侧的手却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扯住握在掌心,容温神色有些慌乱的看他,眼眸中的疑问还未问出口,顾慕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他是位有智慧的人,别被他看出来。” 容温:…… 二人牵着手并肩走进西侧的厢房内,这里临时让老师傅用做酿酒的地方,老师傅外号酒罐子,人称酒老翁,他正在品尝早些日子酿好的佳酿,止不住的点头,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看到顾慕和容温走进来,酒老翁上前一步,笑道:“原来这位就是中书大人的夫人,二位真可谓是郎才女貌,甚为般配。”酒老翁发自真心的话,听的容温心里如被塞了东西一样堵闷。 她将手从顾慕手中抽出,对着酒老翁礼貌道:“有幸尝过老先生酿的酒,后味香醇,不知是否有秘方?”容温的兴致都在酒上,她这会儿闻到这股子酒味,体内的酒瘾就犯了,只想来上一壶。 酒老翁哈哈大笑,抚着泛白的胡须,褶皱的眼皮垂着,笑的眼睛都要没了,他只听顾中书说他夫人极其好酒,却不知夫人看到他的酒眼睛都直了:“夫人当真是有意思,哪有什么秘方,不过就是个手艺,我见夫人这般急着酿酒,来,夫人先尝尝我早些日子酿下的。” 容温本是因着‘夫人’二字心中不喜,听到有酒可以饮,哪还有心思不悦,跟着酒老翁去尝他酿的酒。 一小杯下肚,又来了一杯,直到第五杯时,容温自觉再喝下去就饮太多失态了,是个人都能瞧出她有酒瘾了,若被外祖母知道,硬逼着她戒酒,到时候她是戒还是不戒呢。 老酒翁再要给她添上时,容温收了手中的杯盏,轻声道:“不了,再喝下去就要醉了。”她心口不一,话说出口颇显得心虚,这样的杯盏就算再来个几十杯,她也不会醉倒的。 品尝了美酒,就开始了忙活。 酿酒需要的材料顾慕早已让人都准备好,酒老翁在一旁指挥,容温听他的吩咐一步一步来,从前容温酿酒都是青梅酒就只用青梅,李子酒就只用李子,酒老翁的配方倒是特别,几乎是各色果子都有,不过用法用量各有不同,很是讲究。 第74章 酒老翁将一杆秤递给容温:“夫人,你拿着这杆秤,老夫说数量,夫人按照斤两往酒缸里放就是。” 容温:…… 她不会用秤。 酒老翁给看了出来,笑着对一旁的顾慕道:“既然夫人不会用秤,大人不妨教会夫人,日后若要酿酒,秤还是要会用的。” 顾慕本是在一旁瞧着,闻言上前一步,容温下意识将手中的秤递出去,顾慕却没接,容温秀眉微抬,正不解时,顾慕从身后将她半拢着接过了她手中的秤。 他身量高,肩膀宽大,这般从背后半拥的姿势显得容温格外娇小,发顶刚好触到他的下颌,如墨青丝与他宽阔的jsg胸膛紧贴,清润的嗓音落在容温耳边:“看着。” 容温的手半拿着秤杆,其实力量都在顾慕手中,就算再是兄长,他也是个男人,容温觉得脸颊有些烫,刚想说什么,顾慕又道:“酒老翁还等着呢。” 容温垂眸,看着面前的秤杆,顾慕修长的指节在秤杆上移动,给她讲着秤杆上的每个标记代表的是多少,随后又对容温道:“拿三斤桃子放在秤上。” 容温从一旁的木桶里取了五颗洗好的桃子放在秤盘里,秤杆瞬间被压的往下沉,顾慕的手落在她手上,将她的手包住,嗓音依旧平和:“往这边移。” 他牵制着她的手将秤砣往边上移动,直到两边持平,容温的手还被他掌控着,挪至秤砣所在的位置,他微俯身,冷白指节给容温指着:“这个位置,是三斤五两,换个小些的桃子放上来。” 容温实在忍不了了,她觉着她的耳根发烫,这会儿没准脖颈间比面前的桃子还要红,而且,他在她身后,微一垂眸就能看得清楚,容温低声道:“我会用了,你放开我吧。” 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实则她的嗓音都有些微哑,一旁的酒老翁哈哈大笑:“大人,你与夫人恩爱,可奈何有我这个外人在,夫人都羞了。” 顾慕将容温松开,嗓音同样噙了笑意,对酒老翁道:“让老先生看笑了。” 酒老翁突然摇了摇头,感慨道:“想我那老婆子去世的早,我酿出这酒时,她已经不在了,我还记得她一个女子家特别爱饮酒,比一个男子还有瘾,就等我这仙人露酿出来,可惜,也没尝到。” 顾慕拿起一旁的杯盏与他共饮一杯,神色平和,薄润的唇微动:“喜欢的,是该留在身边,这样才不遗憾。” 容温正在摆弄着秤杆,闻言看了他一眼,他这样地位卓然运筹帷幄的人还会有遗憾?容温听不出他话里的真假,心里正思忖着,眸光落在顾慕指间,心中却一跳,他,他怎么用她适才用过的杯盏? 容温:…… 她眉头微揪,心绪流转,应是他不知那是她用过的,所以才会用了离酒坛最近的杯子,可是又不对,适才酒老翁给她从酒坛里用长木勺舀了那么多杯酒,他就在一旁,怎会不知呢? 容温在心中暗暗叹气。 酿酒本是件有趣她又极为喜欢的事,因着顾慕的这些举动让她没了心情,像只提线木偶似的听着酒老翁的话去称,去放酒曲,去搅拌,去封盖。 最后,酒老翁给了她一张酿酒单子,容温接过后礼貌施礼就要回木桂院去。 顾慕开口道:“天色已暗,与酒老翁一同用晚膳吧。” 容温本是有些累,手臂酸酸的,可酒老翁都把酿酒的单子给她了,还尽心尽力教了她好几个时辰,她点头应下,在这里用了晚膳。 容温听酒老翁说,才知道酒老翁早在十来日前就在中书令府上,她竟是一直不知,就算不知道酒老翁,也该能闻到他酿的酒香才对。 用过晚膳后,顾慕要送她回木桂院,容温没让。 莲园离她的木桂院是有些远,不过再远也是在府中,她一个人走了会儿也就到了木桂院,叶一就在院门口候着呢,见她脚下步子跟蜗牛似的走,上前笑道:“姑娘去酿个酒,怎得还累成了这副模样。” 容温对叶一浅浅笑了下,问她:“表姐可回来了?” 叶一颔首:“五姑娘早回来了,这会儿已经沐浴过在榻上躺着了。” 容温进了院中,穿过隔门,回到主屋里让叶一侍奉着在浴桶里泡了近半个时辰,再回到寝居时,顾书瑶趴在床榻上,呆呆的像只被人打了一顿的猫儿。 容温鲜少见她有情绪低落的时候,走上前上了榻,将顾书瑶散落在肩上的青丝理了理问她:“谁惹你了?” 顾书瑶兴致缺缺的,下颌抵着被褥,嗓音有些含含混混的:“今儿出门没看黄历,本以为能捉个如意郎君回来,没成想,事事不顺。” 顾书瑶手肘撑着坐起身,眨了眨盯着一个地方瞧酸涩的眼睛,从枕下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容温:“呐,今儿你走后,那个往你身上丢虫子的变态让我给你的。” 容温好奇的抬了下眉,从顾书瑶手中接过来,她既好奇安川行给她写的什么信,又好奇顾书瑶是怎么愿意帮他递信的。 顾书瑶轻哼了声:“若不是三哥哥帮着他说话,我才不帮他呢。”她说完,适才的沉闷情绪散了些,凑在容温身边,好奇道:“表妹快看看,是不是给你写的情书。” 容温没觉得安川行对她有这种心思,白皙指节将书信展开,上面仅有一行字:明日午后,春氏茶楼还望容姑娘出来一见。 第75章 容温倒没觉得有什么,顾书瑶失望的‘嗐’了声,就这,还用得着专门写一封书信?真够浪费笔墨的,她问容温:“表妹明日去吗?” 容温想了想,她觉着与安川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虽然她也不懂这是种什么感觉,就算她信顾书瑶的话,他给她身上丢了虫子,可依旧讨厌不起来他。 容温颔首:“去吧,看看他有什么话要说。” 顾书瑶叹了声气,很是犯愁的倚在床榻里侧,容温也挪到她身旁,随着她叹了一声,颇似两只气鼓鼓的小袋鼠,容温心里其实有些生气,对于今儿下午顾慕的举止,她不是羞,她是生气了。 容温侧首问顾书瑶:“二表哥为何一直不娶妻?” 顾书瑶很熟练的回她:“我不是与表妹说过,寿安寺的鸿源大师给我哥哥占卜过,他三年内不能娶妻,否则会不好的。” 容温轻轻‘哦’了声,她倒是有些忘了:“那,他这样说,你们都信?” 她这句话问的呆头呆脑的顾书瑶有了点反应,转过身来看着容温,突然笑了下,认真道:“为何不信?我哥哥又不会骗人。” 容温:…… “我是说,会不会——”容温在心中思忖着:“二表哥只是不愿娶妻,并不是他不近女色,你没听说过吗,有一种男人,就喜欢自由,不娶妻但很喜欢与各种女子暧昧不清。” 顾书瑶没忍住‘咯咯咯’的笑:“怎么可能呢,我哥哥才不是这样的人。”她对她哥哥光风霁月的君子品性很是坚定不移的认可。 容温不死心,又想起回来的路上看到的大舅舅的身影,都言有其父必有其子,没准二表哥就是这样的人,她又问:“你确定你哥哥没什么怪癖?” 顾书瑶见她问个没完,认真的反问她:“表妹想说什么?我哥哥他可是欺负你了?” 容温:…… 算欺负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京三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暖? 花开、忍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5追妻中…… 算欺负吗? 教她酿酒也不过是在寿安寺时, 她自己先主动提出来的,而且酒老翁脾气确实古怪,不愿教外人, 她进去莲园前二表哥就跟她解释过了,与酒老翁说——是他的夫人,进去之后他的举止若按寻常夫妻来看, 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容温简单与顾书瑶说了些。 顾书瑶一副还以为什么事的不在意模样, 笑道:“我哥哥定是做给酒老翁看的, 表妹不必在意,而且我哥哥说过,姑姑不见了,他待你就跟我一样,是妹妹。” 顾书瑶所言, 是在双林院那日, 她哥哥与她母亲说过的话。 容温闻言心里自觉羞愧,顾慕待她一直就像是妹妹,她怎么又多想了。容温在心里暗骂自己, 不能再有这种心思,二表哥行的是君子之道,且上京城里都知道的, 他不近女色。 实在不会对她怎样。 容温心里舒坦了, 见顾书瑶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问她:“你这是怎么了,不会还在因着安川行丢虫子的事三表哥不信你,所以生闷气?” 这件事顾书瑶确实委屈, 安川行狡辩, 三哥哥还信他, 但顾书瑶早不因着这件事生气了,她现在心里不开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顾书瑶看了眼容温,爬起来将床帐给落下,凑在容温身边低声道:“表妹,我爹他好像在外面养女人了。”顾书瑶一双圆眼睁大,很是确信的说。 容温:…… 顾书瑶又道:“今儿你跟我哥哥走了后,没一会儿我也走了,因着长安街上人太多,我就绕了路,好巧不巧的,就看到我爹拉着一个女人的手。” 容温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其实,我回来的时候也看到了,不过只看到了一个侧影,没敢确认。” 顾书瑶又叹了声:“我虽也没看全,可我爹爹的身影我还是很能确认的,”她揪着眉头,心中突然有了个主意,扯着容温的手:“表妹,明儿一早咱们去那处院子看看吧,jsg看是什么狐媚子敢勾引我爹爹。” 容温知道顾书瑶这会儿心里难受,想要找法子去排解,可她们两个未出阁的女子去查这种事,终是不妥,她想了想:“你我二人不行,不如叫上三表哥一起?” 既然那女子已有了身孕,这件事在恒远侯府里定也是瞒不住的。而且,三表哥应该会陪着她们去的,当初她将顾谭的事说与三表哥听,三表哥不但信她,还找人收拾了顾谭一顿。 容温想到这里,不免又多了些心思,虽收拾了顾谭,也让他的生意受损,可他那个人却没事,钱庄的事,二舅舅一直在查,到现在了也没个结果。 想来,有二表哥护着他,是无法真的让顾谭伤筋动骨的。 顾书瑶对着容温点头:“好,我这就让人回侯府去与三哥哥说,明儿一早咱们三个就去。” —— 次日一早,顾书瑶又起了个大早,和容温两个人刚走出木桂院没多远,就被府中的管家张伯给拦下,张伯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虽才不惑之年的年纪却似已知天命无欲无求的模样:“二位姑娘,一大早的这是要去哪?” 顾书瑶心情不好,凶凶的:“去哪也要管?让开。” 第76章 张伯做得起管家,自也不会这这句凶凶的话唬住:“昨个二位姑娘出门去,二公子不知,老奴已不好交代,今儿须得与老奴说一声,老奴好去二公子跟前回禀。” 昨个容温和顾书瑶去‘榜下捉婿’这事,顾慕虽是没明着吩咐,净思向来能知几分他家公子的心思,就去提点了张伯,日后表姑娘要去哪里,都要问上一声,跟公子禀告。 顾书瑶一听这话,脾气更急,容温按住她,对张伯道:“听闻长安街东头新开了家早点铺,那里的豆粥味道极佳,我和五姑娘去凑凑热闹。” 张伯笑应了声:“二位姑娘早去早回。” 顾书瑶看着张伯离开的背影,哼哼了两声:“我哥哥何时也这么爱管这些事了。” 顾书瑶昨夜让家仆与顾硕约好的是辰时三刻在绿荷街紧挨长安街的路口会和,这会儿长安街上人还不算太拥挤,各种早点铺子里的吆喝声时不时的传来,她们两个到地方的时候顾硕已经等在那里了。 容温和顾书瑶下了马车,顾硕清朗的眉目间有几许担忧,问道:“发生何事了?昨夜让人去寻我,一大早的又到这里来。” 顾书瑶不愿说,容温走上前低声与顾硕把事情简单说了。 如她所想,顾硕并未有不愿陪她们去的心思,只沉默了会儿,问容温:“此事当真?”若只是捕风捉影,他带着两个妹妹去人院中,被大伯知道了,都得挨罚。 顾硕并不是不会权衡利弊,大伯是恒远侯府的家主,他做什么事,实在没有他们这些晚辈掺和的道理,且,那是大房的事,与他们二房关系也不大,他实在是没必要搅合进去。 容温回他:“九成真。” 顾硕思忖片刻,认真道:“既如此,那走吧。” 三人走在绿荷街上,一时都有些沉默,顾书瑶也不知她要去做什么,只是心里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希望那个人不是父亲,希望那个女人与他父亲没有关系,只是她误会了。 可真的朝着绿荷街上的那处院子走去时,心里的声音早已告诉她,去了不过是死心的彻底。 顾书瑶垂着眼眸,正想的出神,容温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衣袖,顾书瑶抬眸,却看见他爹从绿荷街的另一头走过来,正不解的看着他们三个,直到他爹走过那处院门来到他们身边时,顾书瑶才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唤了声:“爹爹——” 容温和顾硕也都见礼。 恒远候顾旭将他们三人打量了一番,眉目温和道:“一大早的,你们三个在这里做什么?” 顾书瑶本是心里气焰旺,走的离那道院门越近,体内足以杀人放火的气焰就燃的越盛,这会儿看到她父亲就站在她面前,别说气焰了,整个人怂的腿都有些发软。 她磕磕巴巴的:“我——我和表妹——”她说不成话,侧首看向容温,容温一时也不知如何做,瞧着大舅舅一脸不慌不乱的镇定模样,没准真是她们多想了。 容温动了动唇,和顾书瑶同时看向了顾硕,在与顾硕眼眸对视的瞬间,两个人同时指着顾硕道:“是三哥哥一大早把我们给喊过来说去用早点的。” 两个人异口同声,一个三哥哥,一个三表哥,顾旭听得笑了:“用早点来这条街?” 顾硕上前一步:“大伯,是我一早跟许尚书告了假,与他说我身子不适,这个时辰怕走大道上人多眼杂,被识破了。”顾硕不自然的说着,他确实是跟兵部尚书告了假,来找顾书瑶和容温。 顾旭颔首应了声,颇有斥责之意:“言松,你已及冠,男儿应当心有抱负,不可如此贪玩。”‘言松’是顾硕的表字,他前些日子及冠,老夫人给他赐的字。 顾硕笑道:“大伯放心,仅此一次。” 顾旭温和的对他们三人道:“去吧,再不去早点铺子都要歇业了。”顾书瑶一直垂着个脑袋,这会儿听到父亲这样说,蔫蔫的点了头,她和顾硕都抬起了步子,容温却站在原地未动,她看着恒远候,好奇的问道:“大舅舅这个时辰怎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去上早朝了吗?” 她话落,顾书瑶回身看她,放大的眼眸里满是敬佩之意。 好样的,敢这样问她父亲。 容温只是想着,既然昨夜忧心了一宿,又一大早的拉着顾硕告假来到这里,若就这样走了,实在是心有不甘,大舅舅可以问他们这些晚辈,那他们好奇的关心一下长辈也是应该的。 顾书瑶怕她父亲,顾硕是二房的人,可她不一样,她不是恒远侯府的人,没有受过恒远侯府的家训,就算没了些规矩大舅舅也只会认为是她在扬州时本就这样的性子,就算是大舅舅生气了,也有外祖母护着她。 顾旭未料到容温有此一问,掩饰住眉目间的一丝不自然,走上前抚了抚容温的发顶,温声道:“舅舅也不瞒你们,这绿荷街上住着一位舅舅需要照顾的人,舅舅也是受人所托,她这几日就要生孩子,我就过来看看。” 容温还想问,什么样的人需要恒远候亲自来看?而且是个女子,一点都不避嫌的吗? 可她终究也是没敢再问下去。 只顾书瑶听闻了,心里松了口气,从昨夜就紧绷着的小脸这会儿终于松下来,对着她父亲笑了下,就拉着容温和顾硕离开了。 待走远后,顾书瑶信了他父亲的话,拍着小心脏吁了一口气,一颗心终于放松了下来,还为着自己忧心了一晚上感到不值,既然事情已经分明,三人寻了一家早点铺子用了早饭。 第77章 容温和顾书瑶吃饱后一个挨一个的打哈欠,顾硕无奈的看着她们:“走吧,我送你们回二哥府上。”三人是走着来到长安街上的,马车还停在绿荷街。 走了一会儿后,刚转入绿荷街,顾硕望了眼不远处的马车,还有他骑来的那匹马,舒展的神色瞬时紧绷,他四下扫视了一眼,将容温和顾书瑶拦在身后,嗓音警惕道:“别动。” 顾硕话落,右侧一黑影袭来,他是武将,抽出腰间匕首护着身后的两人,黑影在窄小的街道似是布成了一张‘天罗地网’晃的人脑袋疼,顾硕厉声喊道:“光天化日如何要装神弄鬼?” 恍惚间,黑影犹如疾风袭来,又瞬时退走,似是来过,却又寻不到痕迹,黑影人消失不见,容温却后知后觉吃痛的‘嘶’了声,顾硕收回手中匕首看向她:“表妹可是伤着哪里了?” 容温的衣袖处甚至看不见被剑划破的痕迹,她掀开宽袖,莹白手臂上一道细长的伤口已开始冒血,顾硕心下一慌,急忙从怀中掏出止血散,给她洒在伤口处,口中道:“适才黑影人出招诡谲,虽瞧着伤口并无中毒的迹象,可不敢大意,须得尽快找大夫来看一下。” 顾硕给她缠着伤口,此时,长安街上一辆奢华绢锦马车从皇宫中驶出,张伯已让人将顾书瑶和容温一大早就出门的事告知了净思,净思一边坐在马车前一边对车内道:“公子,今儿一早表姑娘和五姑娘就去长安街东头的早点铺子用豆粥了,公子可要也去尝尝?”其实是净思有些馋,听闻那家早点铺子的豆粥能吃出山珍海味。 净思正说着,朝向绿荷街的拐角处瞥了一眼,正巧看到了府中的马车,他‘咦’了声:“府中的马车怎会在这里?”他话落,才看到马车后似乎站着的有人,车内也已传出一道平淡的嗓音:“停车。” 顾慕从马车内走出时,正看到顾硕怀中抱着容温进了马车。 许是这边太过着急,并未注意不jsg远处身着绯色官服的男子,顾慕神色淡漠,深邃眸光中有着不见底的暗,高大颀长的身影在染满雾气的晨光里太过凌厉。 净思下意识抬手打了下自己的嘴巴,都怪他多嘴,若他不说,公子也不会下马车,也就不会看到三公子抱着表姑娘,净思小心翼翼上前道:“公子——” 顾慕转身上马车:“回府。” —— 马车行到中书令府门前时,顾硕先跳下了马车,正要再去抱着容温时,容温轻声道:“三表哥,我没事,伤着的是手臂,可以自己走路。”适才几人都陷在黑影人的恐惧中,一时又见了血,皆慌了神,顾硕直接就将她抱进了马车里。 这会儿已经缓过了神,顾硕伸出来的手在空中顿了顿,面容清朗的男子突然有些红了脸,不自然的收回了手:“好,表妹慢点下车。” 容温颔首,踩着车凳下了马车。 回到木桂院没一会儿,大夫背着个药箱步履匆匆的赶过来,顾硕在听到大夫说只是普通的伤,涂上药很快就能好后放下心来,对容温道:“表妹这几日就在二哥府中待着,今儿的黑影人是冲着表妹而来,待我回去探查一番,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 容温想起适才被顾硕护在身后,看到她受伤时,着急的给她涂药包扎时的样子,心间一暖,神色间透着温和,鲜少的有些乖乖的模样:“谢三表哥。” 顾硕轻笑:“表妹歇着吧。”他转身欲走,脚下步子刚踏入院中,就与顾慕迎面撞上,顾硕见礼:“二哥。” 顾慕看着他,随后目光朝着屋内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问着:“一大早的,言松怎么会在我府上?” 顾硕嗓音明朗,解释着:“表妹受了伤,我把她送回来。”顾硕避重就轻,不说一大早的他带着她们两个去做了何事。 顾慕淡淡应了声:“你今岁已及冠,兵部尚书与我说你做事认真,假以时日,可与祁将军作比,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顾硕不懂二哥这话是何意,他虽为武官,二哥是文官,大胤朝文官武官向来有些天然的对立,可他最崇敬的人就是二哥,武官提刀浴血谋天下,文官执笔安天下,他认真听着顾慕的话。 顾慕又道:“你已到了成婚的年纪,有心仪的姑娘很正常,可实在不该让儿女之情耽搁了仕途。”顾硕明了,二哥这是在说他今儿跟兵部尚书告假之事。 顾硕有些犯了错的窘迫,认真说着:“今日实在是不得已才告假,二哥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 顾慕神色平和,嗓音淡漠:“阿梵她会在我这里住着,我也会照顾好她。”他话语中不带任何情绪,却让顾硕听出了一丝寒意,本是明朗的面容暗了下来,顾硕直直看着他二哥的眼睛,想从他的神色眼眸中印证他的想法,可他什么都看不出。 顾硕不比顾慕心思深沉,他生性良善,性情平和,明朗如春日的暖阳,定在这里了片刻,嗓音里带了情绪:“二哥——是要——”他没有说出口,唇边笑了下:“二哥人中龙凤,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故要与我来抢表妹?” 顾慕侧首看去别处,不理会顾硕的话。 顾硕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件事,二哥早已到了成婚的年纪,却迟迟不娶妻,祖母与大伯母整日里催促,都动不了他的心思,究竟是为何,他为何会突然对表妹动了心思? 第78章 他引以为榜样的二哥让他放弃他喜欢的姑娘。 顾硕心中一时起了燥气,也未有掩饰,都展示在眉眼间,年少人的热血冲动在心间促使,打马习武的血性让他不甘示弱:“表妹尚未定下亲事,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谁都有追求的权利,二哥可以要表妹,我也可以。” 顾慕只冷冷丢给他一句:“你与她不合适。” 顾硕被一句话噎的胸膛起伏,合不合适岂是他一句话能决定的?顾硕就算是生气,依旧是唤他二哥:“依我看,表妹并不喜欢二哥,此次来二哥府中,也是祖母让二哥给表妹相看夫婿。” 不可否认,顾慕再是不显情绪,顾硕的这句话也让他心间荡起点点涟漪,可顾慕不在意,待此次祁将军与傅瞻北去攻打匈奴胜利而返后,他会把她对他的误会与她说清。 没有了顾谭那件事,他会让容温愿意和他在一起的。 顾慕没有回顾硕的话,径直走进了屋内。 屋内,大夫已收拾好药箱,对着顾慕行了礼后,被府中仆从带着出了府,顾书瑶自小到大没见过这种场面,这会儿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坐在容温身边,见她哥哥走了进来,像是荒漠中的人寻到了水,上前道:“哥哥,有人要害我们。” 顾慕已让人去查,看着顾书瑶惊魂不定的神色,对顾书瑶道:“既吓着了,用些安神汤,去歇着吧。” 顾书瑶斩钉截铁的摇头:“不行,我得陪着表妹,我倒是没受伤,那黑影人划了表妹一刀。”顾书瑶侧身看着容温叹了声气,颇为心疼,也很贴心的去桌上端了杯热茶递给容温。 容温伤着的是左侧手臂,用右手接过顾书瑶递来的水,宽慰她道:“表姐别担心了,我没事。”顾书瑶还是摇头:“今儿一早你是陪着我出去的,现在受了伤责任在我,这几日我就形影不离的跟着你,也好让叶一歇歇。” 顾慕看了眼顾书瑶:“你若照顾,只会弄巧成拙,回你房里歇着去。” 顾书瑶‘哎呀’了声,冲着她哥哥哼哼:“哥哥,你就让我陪着表妹吧,我回我屋里去,一个人无聊的紧,在表妹这里还能陪着表妹说说话。” 顾慕是知道顾书瑶这两日都是和容温一道睡的,沉声道:“她手臂受了伤,你夜间不能再赖在这里,若是睡着后碰着压着了,伤口只会越来越重。” 顾书瑶下意识道:“表妹伤着的是左侧手臂,我睡在表妹右边就行了啊。” 顾慕向来神色平和,这会儿对着顾书瑶沉了脸,顾书瑶意识到后,不敢再说,有些怯怯的:“哥哥不让,我不在表妹这里睡就是了。”说完,顾书瑶也回过神:“哥哥是有话要单独对表妹说?” 不然为何一直在赶她。 应该是在赶她吧? 顾慕颔首,淡淡‘嗯’了声。 顾书瑶就蔫头蔫脑的回了她的东厢房,本是晨起醒得早,困的不能行,打算回来补个觉的,被那黑影人一吓,哪还有困意,她趴在床上让侍女给她找了个话本子来看。 这边屋里只有顾慕和容温,容温抬眸看他,也以为他是有话要对她讲,不解的问:“二表哥有何话要对我说?” 顾慕眉心微动,上前一步坐在容温身侧,叮嘱着:“此次刺杀之人针对的是你,最近都在府中待着,哪也不要去。” 容温也猜到了,那黑影人无意伤三表哥和顾书瑶,目标是她。 容温点了点头,随后道:“二表哥命人将我送回侯府吧,我现在受了伤,也出不了门,暂且不相看了。” 顾慕拿起桌上玉壶添了杯茶,嗓音微沉:“是不该再相看,不过,相比回侯府,你待在我这里,会更安全。”顾慕饮了口茶,看着她。 容温不想再住在他府上了,反驳道:“侯府也一样安全。”恒远侯府虽比不得他的中书令府权势大,可他也是恒远侯府的人,恒远侯府更是百年世家,如何会不安全。 顾慕不与她辩驳,也未开口说让她走,只神色认真道:“若我所想不错,刺杀之人应是来自蜀地,年前平江王世子之死,陛下虽已安抚了身在蜀地的平江王,可以平江王的性子不会那么轻易善了,他应是查到了你。” 容温听到他提起平江王世子,抿了抿唇,除夕夜时,她死活不愿承认自己与平江王世子有关系,虽然知道顾慕根本不信她的说辞,这会儿提起来,心中也难免心虚。 顾慕往她面前的杯盏里添了热茶,眉目温和的问她:“这会可愿说了?” 容温:…… 唉。 她从扬州一路来上京城,走水路下了船后,整个人已是病恹恹的,她不止晕船,也怕深水,整日里闷在船舱中,人都要长毛了,下了船后,叶一怕她撑不住,就寻了附近的一个镇子去歇上两日。 偏生她们下船那日,宣州城外落了雪,道路湿滑,她从扬州带来的小厮在船上感染了风寒,一直强撑着没说,赶路时又发了高烧,走岔了路,意外行进了别的车队里,那时她昏睡在马车里,醒来后就已经在一间屋子里了。 叶一花一和车夫都不见了,她踉踉跄跄的下了床,走进来的男子生的彪悍,高她一头多,上下打量着她,哈哈大笑:“真是奇了,都说天降奇事,本世子的车队里竟是意外落了个美人。”他说着就要上前来摸容温的脸,被容温给躲开jsg了。 第79章 平江王世子趣味更浓:“别怕,小美人,我又不会吃了你,正好这趟出来我那老子没让我带女人,等你病好了好好侍奉我,少不了你的福气。” 在镇子上待了两日,宣州城的雪越下越大,平江王世子似是很着急,让人收拾行囊继续赶路去上京,他路赶得急,那日夜里就遇到了拦截之人,容温那时尚在病中,只知道拦截之人说他的车队里藏了火药和兵器,说他意图将这些东西带进上京城,好为日后的谋反做准备。 之后,容温只听到了马车外的打斗声,夜色深重,漫天飞雪,她蜷缩在马车里,心中畏惧,直到许久后,有人将她带出来,去了一处林子中,侍卫的手重,直接按住她的肩让她跪倒在了高大的男子身前。 她的身上有伤,是适才在马车里有人想要杀她,她挣扎时被划伤的,随后她拖着沉重的身子想要逃跑,却又被人带来了这里,她的病尚未好,头沉沉的跪在那里。 也记不太清立在身前的男子与跪在一侧的平江王世子都说了些什么,她只知道,她不想死,她想去上京,内心的求生欲望让她睁开疲惫的眼皮抬眸去看眼前高高在上的男子。 他一袭墨衣,身披鹤氅,雍容矜贵,让冻得瑟瑟发抖的她瞧着就很暖和,男子面容冷峻,一如那双陷入黑夜中的眼眸,矜贵独绝似是与世独立,可又有着上位者权势上的高傲。 容温同样也怕他。 可她还是鼓起勇气去扯了他的衣角,求他救她。 可神情淡漠的男子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恍若她只是漫天飞雪中的一片雪粒,不值一提,她说她是被人强行带到这里的,与身旁的男子没有关系,话落,平江王世子就甩给了她一个耳光,骂道:“贱人,本世子还没死呢,就想勾引别的男人。” 平江王世子此话一出,那抹高大的身影转过身去,离开了。 容温垂着眼眸,只简短的与顾慕说道:“二表哥放了他,之后他要带着我回蜀地,我自是不愿,若跟着他走了——”容温顿了顿:“他自坐上马车离开,整个人情绪就很暴躁,我在他醉酒后用发间的银簪刺了他的喉咙,又寻了一平整的地方,跳了马车。” 简短几句,容温已不想再去回忆当时的恐惧与身体上的痛楚,天寒地冻的时候,她身上有伤,又生着病,跳下马车后虽是身上穿的厚,也照样疼的她许多没能动弹。 好在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晕倒之前叶一和花一找到了她。 容温在心中暗叹,带着情绪的低声呢喃了句:“若非我命大,如今已是一方坟冢。” 顾慕听到了,也听出了她嗓音里的情绪,他目光深邃的看着她:“还在怨我?” 容温摇头:“没有。” ‘没有’二字里尽是有。 事情既已过去,顾慕也并未再提那夜的事,只温和道:“除夕夜时,我便说过,欠了你的,会还。既你一直未有所求,我便允诺你——”他顿了顿,低声道:“护你一世。” “嗯?”容温与他眼眸相视,眸光中透出疑虑。 顾慕清了清嗓子:“你日后会嫁在上京城,你的夫君自也应是朝堂中人,有我在,他定是会真心待你。” 容温轻轻‘哦’了声,不置可否。 顾慕宽慰她:“不必忧心,平江王世子之死是必然的,平江王也只敢背地里搞些手段。”顾慕的话语平和,神色从容,对于他的这些话,容温是信的。 她对顾慕应了声,掩口打了个小哈欠,她一连两日因着顾书瑶在,都没有休息好,虽然被吓了一通,可这会儿还是困的忍不住。 ‘哈欠’成了无声的赶人,顾慕的目光落在她的左侧手臂处,起身道:“好生歇着,我会再命两个得力的婢女来木桂院里侍奉。”他说完,转身欲走,容温起身唤住他,走至东次间,从筐篓里将绣鹤暗纹的香囊拿过来递在顾慕面前:“二表哥的香囊我绣好了,里面装了些防蚊虫的艾草和丁香,还加了些薄荷叶。” 顾慕垂眸看着容温递在面前的香囊,从香囊之上又一点点上移,看着她莹白的手腕上戴着的那串莲花暗纹的金豆子手链,他喉结微动,从容温手中接过,赞道:“女红不错。” 容温‘嗯’了声,突然又想起件事,对顾慕道:“安公子约了我午时在春氏茶楼相见,我怕是去不成了,不知他有何事要说,我想把人邀进府中来。”容温这话有征询他意见的意思,这里毕竟是他的府上,安川行是新科探花郎,他若贸然来了中书令府,难免不会被朝中大臣有所猜测,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顾慕噙了笑意的眉眼微沉,将手中香囊揣进怀中,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既是有约,我命人去春氏茶楼把他请来就是。”顾慕直接让人来府中,还说去请来,容温对他道:“谢二表哥。” 顾慕回到书房,半个时辰后,安川行来到中书令府,并未被人引着去容温所在的木桂院,而是去了顾慕的书房,安川行一时没料到,心中虽是慌乱了瞬,却依旧不露于色,走进行礼道:“在下见过顾中书。” 顾慕垂眸处理着公务,并未看他。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安川行依旧笔直的站在那里,虽猜不透这位权臣心中的所思所想,在这站了这么大会儿也能明白些,安川行上前一步,轻声道:“在下午后还有事,今儿就不见容姑娘了,只是在下心有疑虑,想让顾中书解惑。” 第80章 顾慕嗓音依旧平和:“安公子只管说。” 安川行低声道:“容姑娘可是我心中所想之人?” 作者有话说: 某人啊,媳妇会记仇,不好追啊~ 明天见~ 36追妻中…… 安川行话问的含糊, 不敢直言,他也知道,容温若真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顾慕会懂他的意思的。 顾慕轻笑,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安川行:“是或不是又有何不同, 真相往往都不会让人愉悦。” 顾慕如此言说, 安川行还有何不明白?他颔首施礼:“有劳顾中书解惑, 我突有急事,劳烦顾中书帮在下与容姑娘说一声,今日我失约了,改日定向她赔罪。” 顾慕颔首,净思上前道:“安公子随我来。” —— 容温的手臂伤修养了十来日, 虽伤口细, 却很深,这些日子她连木桂院的门都没有走出去,叶一不让, 顾书瑶也跟着凑热闹不让,这样一来,从前都是去前厅用膳, 这些日子, 顾慕却是常来她这里用膳。 顾硕也跟变了个人似的, 隔三差五的就来这里跑,不止给她带长安街上的吃食,还会给她带各种他手刻的小玩意, 容温只想把手臂上结的痂给扯了, 她早就没事了, 还整日闷在这里。 这日,顾硕从容温这里离开后,回到侯府去了他母亲那里,二夫人云氏正在院中给月季剪枝,见他回来了,温声道:“有几日未来这里了,留下来陪我和你爹用晚膳。” 顾硕应声,随后从侍女手中接过竹篮,收着母亲剪下来的枝条,就站在一旁也不言语,二夫人侧首看了他一眼,她最是了解她这个儿子,他心思浅,平日里有什么话都直说,问他:“什么事啊?让你这么说不出口。” 顾硕接过母亲手中的剪刀,拉着母亲的手坐在院中石桌前,他早在来之前就已经都想好了,这会儿也不知怎得突然就有些难为情,清了清嗓子后,说道:“母亲觉得表妹怎么样?” 二夫人闻言轻笑了下,故意逗他:“什么怎么样?” 顾硕也笑了:“原来母亲早就知道了,我之前还想着先不着急,慢慢和表妹相处,不过,”顾硕想起那日二哥对他说过的话,语气坚定道:“我觉着我已及冠,表妹今岁也已十七,若是可以,早些成亲。” 二夫人点了点头,对顾硕温柔笑道:“这件事我和你父亲自是都同意的,只是你表妹的事还要你祖母点头才是,你也别着急,这几日我在你祖母身边探探话,到时候与你说。” 二夫人喜欢容温,也对自己儿子的亲事不愿过多干涉,长子顾离成婚时,也是一样的,顾离的夫人阿濯出身并不高,嫁入恒远侯府乃是高嫁,她待阿濯这个儿媳从未看低过,一直都相处的很融洽。 顾硕听到母亲这样说,心里安稳许多。 此时,老夫人的静安堂里,大夫人林亭正站着给老夫人捏肩,手上动作不停,被岁月沉淀的聪慧眸子观着老夫人的神色,嗓音轻柔道:“母亲,这么多日不见温儿,儿媳都有些想她了。” 老夫人笑了下:“别说是你,我也想她了。” 林亭:“温儿在观南府上住了都有一月了,也不知这相看的如何了?” 林亭说完,老夫人并未接她的话,林亭又jsg道:“我瞧着温儿这孩子很是喜欢,她若是喜欢观南,母亲不妨做主让观南娶了温儿?”林亭试探的明显,她怕老夫人,只能以退为进的试探。 老夫人也不瞒着她,说道:“温儿的心思不在观南那里,你不必多虑。” 有了老夫人这句话,林亭也就放心了,接着道:“既是如此,温儿一直在观南府上住着,实在不妥,时日久了这上京城里不一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的,对温儿日后议亲也不好。” 林亭又提议:“不如这样,左右我也在给书瑶相看合适的世家公子,带上温儿一起,我也与夫君商量过了,温儿这孩子年少失母,也是可怜,日后让温儿唤我母亲,我认下她这个女儿。” “这样,她在观南府中住上多久也无事。” 老夫人闻言侧首看了眼林亭:“你有这个心是好的,阿梵若是能认你做母亲,日后在上京也是有了依靠,”老夫人叹了声:“不过,这事得问问她的意见,她若愿意,就认。” —— 林亭次日一早,就坐马车来了儿子府上,顾慕还未下早朝回府,林亭也未让人进去通传,府中下人引着她走去木桂院,一路上林亭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心里也越发慌乱不安。 随着离得木桂院越来越近,林亭也更加证实了心中的想法。 她走进木桂院,此时已是五月,天气越发暖和,容温和顾书瑶正坐在院中石桌处用着早膳,说笑间并未发现走来了人,叶一在一旁低声提醒了句,顾书瑶抬眸看到母亲,惊得身子一颤,刚用筷子夹住的一颗虾仁‘啪’的一声又给掉了回去。 她这么些日子没有回侯府,母亲这是来捉她回去了? 顾书瑶心里慌的不行,以致嘴巴都有点脱:“母,母亲,你,你怎么来了?”她问完,容温也已起身行了礼:“大舅母。” 林亭一眼就看出了顾书瑶心里在动什么心思,上前点了下她的额头:“放心,不是来找你的,我今儿来,是找温儿的。”林亭说着看向容温,温柔的笑了笑。 容温闻言眼眸微睁,颇为不解。 第81章 难道是大舅母知道了她手臂伤着的事?这件事她谁也没告诉,三表哥也一直瞒着,怕外祖母担心她。 林亭坐下后,示意她们两个人继续用膳。 容温和顾书瑶就非常听话的继续用早膳,两个人今儿一大早的在院中踢毽子,累的不行,都饿了。 林亭柔声说着要认容温做女儿的事,也把老夫人的态度说给了容温听,最后道:“日后你和书瑶都是我的女儿,也有个伴儿,观南也是你的兄长,日后就算嫁了人,在夫家也只有被捧着的份,不会被人欺负。” 容温听到这里时,手中的筷子已经放下,不可否认,大舅妈的话很让她心动,她自幼就渴望能有一个家,就如无数个年幼的孩子一样,有父母疼,有兄弟姐妹相守,可,她又不太想认。 她的父亲还在,如今她也知道了母亲就在上京城的皇宫里做贵妃,而且,那日大舅舅的话她根本不信,绿荷街上的那个女人应就是大舅舅养在外面不敢纳进府中的人,大舅母待她虽好却带着客气疏离。 她渴望家,可也不能因为渴望,就没有思虑的认人做父母。 容温想了想,轻声道:“温儿知道大舅母是为了我好,不过此事,我想好好想想。”容温确实很矛盾,就算有顾虑,她也知道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林亭也不急:“温儿若是顾虑你父亲的意见,也可写信去扬州商量一番。” 这边,几人在一处闲话,林亭并不急着走,她还有话要等顾慕回来与他说。 此时早朝已散去,仁昌帝让顾慕随他去了皇宫中的一处莲园,二人并肩而行,仁昌帝轻笑道:“朕昨儿新得了一副名画,特邀观南来一赏。” 仁昌帝这几日高兴,傅瞻和祁将军带兵出征已一月有余,刚到边疆就打了场胜仗,他虽一直主和,可当前线真的传来了胜利的消息,身为帝王,再是无心朝政,也是有成就感在心。 顾慕随口道:“臣前几日在理政殿内瞧见陛下新作,陛下虽不是北淮老先生的弟子,笔下韵味却是已胜过老先生。”北淮老先生是出了名的书画大家,也是仁昌帝最为敬佩的大家。 仁昌帝哈哈大笑:“观南莫欺我?” 顾慕:“臣不敢。” 仁昌帝笑了好大一阵,收了笑意,认真道:“观南实属谦逊,若说起北淮老先生,他在世时,可只收过你这一个弟子,当年先皇还在世时,就请他来宫中教各位皇子作画,他可是一个都不收的。” 顾慕轻笑:“那时师父尚且年轻,许是心有所碍,待年老时,才想要寻一弟子,臣也是凑巧恰在这时与师父有了缘分。” 顾慕与仁昌帝说了会北淮老先生,将话题扯去战事上,他直言道:“初战告捷,不知陛下心中如何看待此事?” 仁昌帝不答,反问顾慕:“观南觉得呢?” 顾慕也并不避讳,朝中大事他多有决策,回道:“依臣看,应当一鼓作气,彻底杀了匈奴的气焰,将他们赶回一隅之地,再不敢侵犯大胤疆土。” 仁昌帝眉梢微扬,哈哈笑道:“就依观南所说,给祁将军去信,此次定要让匈奴见识到咱们大胤之威。” 顾慕应是,早在十年前,也有过一次出征攻打匈奴,前线将领打了胜仗,却有朝中文官上书,手下笔墨挥洒着要大军撤退,称不可恋战,以免劳民伤财,这两日顾慕一直在等着陛下的态度,而仁昌帝只去旨犒赏前线战士,对于之后作战之事闭口不谈,不明态度。 此事,他既已谋划多年,自不会让任何人阻了路,就算是陛下,也不能。 顾慕冷白指节在腰间鹤纹白玉处轻抚,嗓音噙着笑意:“前线将士作战劳苦,陛下也应下旨临近几个州府,让他们将后续粮草备足,以安前线将士的心。” 仁昌帝不欲再说这些事,随口道:“观南做主便是。” 顾慕在皇宫里待到了近午时,仁昌帝新近得来了两块凉山血玉,拿了其中一块给贵妃娘娘做了首饰,另一块给了顾慕,本以为顾慕会同以往一样回绝,却没想这次直接谢了恩。 仁昌帝一时有些未料到,怔了下,他还想着顾观南若是不要,他将剩下这块送给皇后呢。 顾慕回到府中时,家仆已告知他夫人来了,就在表姑娘居住的木桂院中,他刚应了声,就见林亭与顾书瑶迎面走来,林亭走近叹了声:“我在府中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以为等不到就要走了,倒是又碰上你了。” 顾慕见礼:“母亲怎来了?” 林亭不应他的话,倒是看到了他手中精致的黄梨木锦盒:“你这手中拿着的是何物?”她说着,顾书瑶已好奇的从她哥哥手中接了过来,欣喜的问道:“哥哥,我可以打开吗?” 顾慕淡淡‘嗯’了声。 顾书瑶打开后,‘哎呀’了声:“血玉?前些日子我随母亲去亲王府参加赏花宴,就见曦月郡主发簪上的玉坠是血玉,在日光下可好看了,”顾书瑶激动的说着,唇抿了又抿,还是开口道:“哥哥从何处得来的,能送给我吗?” 顾慕神色平和,眼眸微动,嗓音里听不出情绪:“拿去首饰铺,打两幅首饰,你和表妹一人一副。” 顾书瑶兴奋的都要跳起来,将黄梨木盒子在怀中抱的紧紧的:“谢谢哥哥。”说完,得意的冲她母亲耸了耸鼻尖,此时林亭的脸色说不上是好看,对顾书瑶道:“去马车里等我,我与你哥哥有话要说。” 第82章 顾书瑶一蹦一跳的离开了,林亭也未收着神色,看了顾慕一眼,极力让自己沉下心道:“那块血玉只够打一副首饰,给了书瑶就是,何必还要一份的血玉打成两幅?” 顾慕语气很淡:“母亲想说什么?” 林亭看着自己儿子一副神色不变,倒是反问她的态度,呵笑一声:“观南,你之前可是与我说过的,你只是把她当作妹妹,可,你让她在你府上住了这么久,还”林亭气极:“还把府中的主院给她住,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林亭今儿一早在府中被下人引着去木桂院时心中已是有了大致猜测,容温不过是过来住上几日,他却把府中的主院安排给她,那可是,未来他妻子住的地方。 书瑶也是个心大的,容温住在主屋,她一个亲妹妹住在厢房里,还乐呵呵的陪着人家照顾人家。 顾慕默了会儿,沉声道:“不瞒母亲,我有意娶容温为妻。” 林亭:…… 什么? 林亭一时有些头晕,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顾慕上前扶了一下,又道:“我知母亲心中因何顾虑,温家之事早已过去,不会再被扯出来,我亦会护好她。” 林亭缓了会儿,jsg轻笑一声,对顾慕道:“已经晚了,我已认容温为女儿,适才我一直在木桂院,她已向我磕头端茶行了礼,”林亭叹了声:“你祖母也是知道的,今儿我来这里,也是你祖母让的。” 顾慕向来平和的神色微露不悦,嗓音很淡:“母亲做此事为何不提前与我言说,既是刚认下,还望母亲不要公诸与众,找机会与容温说清楚。” 林亭本就扯了慌,自也没什么可与容温说的,她严肃道:“她现在是你的妹妹,你身为当朝中书令,受万人敬仰,又是人人称道的世家公子,若是你执意要娶自己的妹妹,就等着被天下人唾弃吧。” 林亭说完,深出了口气,抬步欲走。 顾慕在身后唤住她:“母亲。”他转过身,嗓音微沉:“绿荷街上有户姓沈的人家,前些日子刚添了新儿,父亲倒是常去,母亲不妨也去道道喜。”顾慕说完,对林亭施礼,抬步离开。 只留林亭怔在原地,一时间有些缓不过神来。 什么意思? 绿荷街上—— 他父亲—— 林亭出了府门,并未直接回侯府,而是直接去了绿荷街。 —— 恒远候顾旭的事闹得整个侯府这几日气氛很怪,老夫人因着这事大发雷霆,顾家向来家风严谨,更是上京城里世家之首,养外室如此丢人之事老夫人曾不止一次训诫过自己的儿子。 没想到还是发生了。 恒远候跪在顾家祠堂已有两日,老夫人吩咐:“任何人不许去看他,别说是吃食,一口水都别给他。” 倒是那个女子聪明,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去了侯府,如此丢人之事,她又是一个还在月内的女子,老夫人就算再是生气,也还是让人把她带到了跟前来。 都说隔辈亲,一连两三日都未休息好的老夫人听到那女子怀中的孩子哇哇的哭,老人的心瞬时就软了,不管如何说,事情已然如此,她又生下了他们顾家的血脉,惩治一番也就是了。 老夫人放了话,大夫人就算再不愿,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从前恒远候要纳妾,她并不是不给他纳,后院里的几房妾室皆是她给挑选的,可如今,他真是越发荒唐,干起了在外面养女人的丢人事。 若这女人没有生下孩子,打发了就是,可如今她生了孩子,而且还是个带把的,也只能把她纳进府中给个妾室的名分。 容温坐在院中石桌前,顾书瑶将这件事讲给她听,无奈叹了声:“那女人是去岁我爹去承德府带兵剿匪时救下的,生的貌美,又会装可怜,跪在那里哭着求我爹带她走,说我爹救了她的命,只想在我爹身边做些下人的活,我爹就把她带回了上京城,也不知怎么就让她有了身孕,就把人安置在了绿荷街。” “那女人之前是嫁过人的,有丈夫,所以我爹才把她养在外面。”顾书瑶说起这事来,算不上生气,总归身在高门大户中,什么腌臜事都听说过。 容温将切好块的桃子往她面前递了递,示意她吃些东西,随后道:“表姐,那你日后又多了个弟弟,还是个刚出生的。” 顾书瑶轻笑:“可不是,若我哥哥早两年成婚了,他的孩子都比这个孩子年龄大,错辈了都。” 二人说完了这件事,顾书瑶才想起给容温首饰的事,让她的侍女拿过来,在石桌上打开给容温看:“这是陛下给我哥哥的凉山血玉,哥哥让我打成了两幅首饰,这是表妹的。” 容温垂眸看了眼,此时正值晌午,血玉发出灿亮的光,耀眼夺目,又剔透的可以作铜镜,容温从锦盒中拿出一支玉簪瞧了瞧,随口道:“表姐都拿去戴吧,我有首饰用。” 顾书瑶见她喜欢却回绝,摇头道:“表妹得收下,这是我哥哥送给你的,不是我。” 顾书瑶这话一说,容温就更不要了:“二表哥送的,我更不能要。”容温将手中拿起的玉簪又给放回去,还把锦盒给合上了。 顾书瑶看她这样子,有些着急:“表妹有何可顾虑的,我母亲都要认你做女儿了,日后我哥哥也是你哥哥,不必避嫌的。”顾书瑶正说着,听闻有沉稳的脚步声走来,侧身去看,欣喜道:“哥哥,你来了,你快说说表妹,首饰都打好了,她不要。” 第83章 顾慕一袭墨衣走来,腰间的鹤纹白玉随着步子轻动,他看了眼容温,自是知她心中所想,嗓音平和道:“那块血玉打造一副首饰尚有余,血玉珍贵,自不能丢了,就让书瑶也给你打了一副,为何不愿要?” 顾慕神色舒展,语气更是清朗,他总是这样,每次容温想要顾忌这些时,他几句话就能让她为着所谓的避嫌而感到羞愧,表姐去打首饰剩下的血玉,不能丢了,不是特意送她的,只是凑巧有多余了。 而且,他心思清明,未有丝毫男女之意,容温心里想着,若她日后真的认了大舅母为母亲,二表哥就只是她的哥哥,也没什么可顾虑的。 容温应了声:“谢二表哥。” 只一旁的顾书瑶睁圆了眼,哥哥还真是说瞎话跟真的一样,哪是有余,是根本不够用,若不是她还透支了下个月的月例,又拿妆奁里的金块作配,会有这两幅首饰? 不过,送给表妹她是心甘情愿的,只要表妹愿意收下就好。 兄妹二人在容温这里用过午膳后,一同离开,顾书瑶紧跟在她哥哥身后,顾慕沉声问她:“何事要说?”顾书瑶本是犹豫,被问了就开口道:“哥哥,这——这两幅首饰花了我的月例和一块金子,月例我就不跟你要了,你能不能给我块金子?” 顾慕脚下步子不停,随口道:“找净思拿。” 顾书瑶闻言乐的跟只小兔子一样,她哥哥腿长,步子迈得大,她小步子有些赶的跟在后面,见她哥哥今儿好说话,就又道:“其实,我还想用这血玉打对耳饰呢,若是只打一套首饰就足够我用了。” 顾书瑶嗓音里带了些许遗憾,正轻叹了声,走在她身前的顾慕回她的话:“占了便宜来找我讨金子就算了,还不知足。”顾慕从陛下手中接过血玉时,心中已想好要将血玉雕刻成一只红狐狸做成发饰送给容温,如今,他的心意没了,还让她以多余之物收下。 顾书瑶不懂她哥哥是何意,疑虑道:“什么占了便宜?我占什么便宜了。”说完,她才后知后觉,哥哥说的应该是血玉,她恍然大悟,难道哥哥拿那块血玉另有用途,却被她给要走做成了首饰。 可哥哥能有什么用呢? 顾书瑶看着她哥哥的身影走远,扯住跟在后面的净思,强势的问道:“净思,你来说,我哥哥说我占了便宜,他是什么意思?他要这块血玉做什么?” 净思:…… 净思不敢乱说话,只回道:“五姑娘可听说过女娲石心?兴许是公子的心没了,要用这血玉当心吧。”净思说完,也急忙走了,生怕顾书瑶再拉住他。 顾书瑶:…… 什么?净思何时这般神神叨叨的了? —— 容温又在顾慕府中住了十来日,一是顾慕说那日的黑影人之事牵扯甚广,让她就在府上住着,后园的空地也已修整好,正好可以教她骑射。二来,恒远侯府中如今并不平静,容温不太喜欢这些事。 从前在扬州,母亲还在时,父亲并未有纳妾,就算母亲后来不见,父亲也是两年后才娶的继母,自从继母入了府中后,整日里疑神疑鬼的怀疑父亲在外面有女人,闹得府中上下不宁。 最为人尽皆知的一次,是继母挺着个大肚子去找街上的一个寡妇,说人家勾引了父亲,不过是捕风捉影的事,最后人家寡妇委屈的要上吊,让父亲在同僚间一直抬不起头来。 所以,她挑选夫君就是要看家风,要看品性,要只她一人,过简单的日子,不想掺和进这么多的是非中。 端午节前夕,容温去了顾慕院中,想问一下他黑影人的事,也想回侯府去陪着外祖母,她来到木莲院时,顾慕并不在,她就在之前为着让她相看男子准备的屏风后。 这里有处小书案,之前她拿的那本《四洲志》还原封不动的在书案上放着,就连她夹在纸页间的木签也未动过,容温就在这里翻着书等顾慕回来。 她看书看的向来认真,看了有半个时辰后,似是有脚步声从屋外传来,待容温合上手中的书侧耳去听时,脚步声已经到了书房,她正欲起身,却听见了陌生男子的嗓音。 容温已坐直的身子又停住了,想来这陌生的声音是二表哥朝中的同僚,是有事情要商谈,她这会儿若出去不止会打断他们的对话,还会被外人知道她在二表哥的书房中,难免不会有一些不好的猜测。 好在,她只是女子,不在朝为官,父亲也只是扬州的地方官,听到jsg一些他们谈论的朝堂之事也无碍,容温下意识将身子趴低了些,如同睡着了般安静。 书房内,顾慕坐在书案后,随他一同进来的是兵部尚书郑多病,郑多病的年纪并不大,未到不惑之年已官至兵部尚书,他眉目紧锁,很是忧愁,沉声道:“顾中书,今儿朝堂上争论激烈,陛下不给个明白话,这事可要如何是好?” 前线初次告捷,昨夜又传来第二次战况,大军深入敌境,虽有匈奴的城防图却被匈奴设计,在草原里迷了路,以致军中将士死伤严重,今儿早朝,那些本就不支持以武兴国的文臣联名上书,请求陛下立即下旨休战,以避免更多的劳民伤财。 顾慕作为中书令,既是世家公子,又是朝中第一文臣,却是主张再战,朝中文武百官虽皆敬重他,可那些同他父辈甚至祖父一般年纪的老臣却是公然弹劾他,斥他是不怜百姓生死的奸臣。 第84章 尤其是安国公,虽已至知天命之年,脾气却暴躁,早朝后跪在仁昌帝殿前,扬言道:“陛下一日不让前线休战,老臣就一日不起,直到臣身死。” 顾慕神色平和,拿起面前的杯盏示意郑多病用茶,随后淡声道:“陛下虽不言明何意,而边疆依旧在作战,已是给出了态度。” 郑多病不以为意,依旧担忧:“可谁人不知,安国公就是个牛脾气,这些年陛下待他不错,他府中门生众多,万一陛下一时心软,中书大人的谋划可就都付诸东流了。”郑多病突然暗了神色,低声道:“不如下官把今日朝堂上情绪激动的官员抓几个惩戒一番,以示警戒?” 顾慕闻言轻笑,嗓音平和,看着郑多病:“郑尚书不必忧心,回家去吧。” 郑多病在心中暗叹,他本以为顾中书攻打匈奴之心坚决,才与他共谋划,如今看来也未必,他顾家毕竟是百年世家,在这上京城中多半是与顾家交好的清流文臣,不似他们这种一步一步走上来的武将。 他从武举考试,走到兵部尚书的位置,自是会用些手段,他也深知,顾中书能在如今的位置上坐着,必定也是有手段的,可他的手段却不会用在与顾家交好的世家身上。 郑多病起身告辞。 容温听到脚步声走出了书房,正要再坐直身子,只听又有脚步声走进来,这次说话的倒不是外人,而是那个生了张‘死人脸’的云烛,容温只听他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顾慕嗓音依旧平和:“安国公——给他个痛快。” 云烛:“是。” 容温在屏风后听的身子一颤,什么?顾慕要让云烛去杀了安国公? 适才她听着郑尚书与顾慕的谈话,还以为顾慕不忍对朝中文臣做什么,却未料到,他未应下郑尚书的惩戒,却是要直接将安国公给杀了。 所以,这就是他的手段,攻打匈奴之事他势在必行,不会让任何人拦他的路,也不会像郑尚书一样只小惩大诫,而是直接取了安国公的命,这样一来,再无人敢在陛下面前提休战之事。 他要的,是一步到位,是不留余地。 容温抿了抿唇,一时也没动弹,不知该不该出去了,这种杀朝中老臣的隐秘事被她听到了终究是不好,容温犹豫了片刻,偷偷朝着外面瞄了一眼,见顾慕并未有要离开书房的意思,她也不能一直在这屏风后待着,若是被他发现了,还不如直接自己出去呢。 容温下意识的依旧轻手轻脚,理了理有些不平整的衣裙,抬起步子走出屏风外,又迅速的回到了屏风内,因着慌乱还将膝盖磕在了书案一角,疼的她‘嘶’了声。 容温眉头揪着,闭了闭眼,顾慕——他,他大白日的在书房里脱什么衣服?还,还露出了脊背—— 作者有话说: 头顶爆浆泡芙欢迎宝子们评论互动(收到评论码字速度都会快的吼吼吼~)看到宝子们在评论区的留言,有猜对的哦,写到的时候给猜对的宝宝红包奉上~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遇。 10瓶;二京三木、6911957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7追妻中…… 容温咬了咬唇, 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没有见过男人裸.露的身体,莹白的脸颊染上桃红, 耳后也逐渐被晕染,待缓了会儿后,容温想起适才看到的画面。 背对着她的笔直挺拔的身影, 就如话本子里写的男子一样, 肩膀很宽, 腰身很劲瘦,而且,他身量高,脊背之上的肌肉线条特别好看,匀称而美。 是, 她只能用出一个‘美’字。 少女的心思有些多, 复杂而羞赧,容温在心里想着,她及笄那年在街上的茶楼里听过几次情爱故事后, 就在自己那本厚厚的手札里写过关于对未来夫君的向往,还不知羞的在纸页上画了——男子的脊背。 她想到这里,就还想再看, 反正她刚才都看到了, 看一眼是看, 再看一眼还是看,不如看个痛快,心下一定, 容温就悄默默的凑过屏风又向外面看去。 顾慕好似在给自己上药, 对着她的依旧是劲瘦的脊背, 他的肤色很白,却又很健硕,容温想起在城外庄子,他骑马时的样子,顾书瑶从前对她说过,她哥哥的骑射很好。 这几日在他府上,她也是亲身体会亲眼见识过的,他下了早朝后便会让净思去寻她,府中后院清理出很大一片空地,正值晚春,地面被铺了草被,一应骑射的用具布置的都很齐全,俨然是在府中就建了个小型的跑马场。 起初,她以为顾慕是文臣,就算骑射是世家公子皆通的六艺之二,他的骑射也应是比不得身为武将的三表哥和傅瞻的。 可她终是以心中对文臣的偏见低估了他。 他的骑射比之傅瞻这种上过战场的还要精准,箭无虚发,百米射珠,不过,她是初学射术,只会些皮毛的人也可以做她的骑射师父。 顾慕教她,属实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她根本用不到射术如此优异的‘师父’。 从前她与顾硕学过五六日的骑射,也被傅瞻激着学了一日,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让顾慕教她。 三表哥少年心性太强,教她骑射时会顾虑太多,怕她磨破了手,怕她会害怕,学不上半个时辰就要让她休息上一个时辰,以至于与三表哥在城郊学骑射时,一日的时辰有大半日里她都是闲着的,虽学了五六日,她的骑射却并无长进。 第85章 傅瞻更别说了,那就是个粗鲁的人,丝毫不顾忌,与三表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拎起她就往马背上扔,更是片刻不让她歇着,一练就是好几个时辰。 而二表哥,他虽是公务很繁忙,可看上去却很云淡风轻,教她骑射时,不会像三表哥那样做什么都觉得冒犯了她,也不会如傅瞻一样只顾着让她早些出师,二表哥不会过问她太多,骑在马背上时,她的坐姿不直,他会直接拿金丝棍敲打在她腰上,学射术时,他也会直接握住她的手去纠正。 一切都是自然的,就如花会春天开,叶会秋天落一样自然,在他那里,似乎一切都无甚区别,这也就让她在跟顾慕学习骑射时更为放松,而且,他教的也很好,话语简练而尽是要领,也颇为有耐心。 容温看了他好大一会儿,突然顾慕回了头,容温一个慌乱又急忙躲起来,只是,顾慕好似看到了她。 容温垂眸在自己额头上连打了好几下,他衣服都没穿,怎么就突然回身了?容温正在犹豫着是自己出去还是等着顾慕一会儿走进来时,顾慕已穿好了衣服站在她面前。 容温垂着眼眸不说话,她还能怎样,只能死不承认偷看他。 顾慕在她的书案对面落座,神色平和,语气轻松,问她:“找我有事?” 容温见他不提,心里松了一口气,暗道:二表哥不愧是行的君子之道,定是知晓他若说了,会让她羞窘难堪,是以,顾虑她姑娘家的脸面,当作无事发生。 容温抬眸看着他,也想起了来此的目的,说着:“明儿就是端午了,我要回侯府去陪外祖母,来跟二表哥说一声。” 顾慕颔首:“明日吧,我也有些日子未见祖母,明日下早朝后与你一同回去。” 容温打算的是今儿就回去,这会儿因着适才的事也无心拒绝他,只轻轻应了声,随后道:“那我先回去了。”她说完,就要起身,顾慕的嗓音落在耳边:“适才在偷看我?” 容温:……? 他……! 容温正欲站起的身子又坐下,缓和了心绪后,才回他:“什么?偷看什么?”她一边用手不自觉的揉着适才碰疼的膝盖一边故作懵懵的看着他。 顾慕的目光一直盯着她,不给她装傻的机会,饶有兴味道:“偷看我脱衣服。jsg” 容温:…… 他,他在说什么?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为何还要说出来羞辱她?而且,二表哥不是一向话不多的吗,这会儿怎得还和她聊起来了? 她感觉顾慕有些不对劲,可,毕竟是偷看了他,难道是他因为这事生气了?毕竟他把她当作是妹妹,妹妹偷看哥哥脱衣服说出去确实不太好。 就算如此,容温也不打算承认,嘴硬道:“没有,我没有。我适才听到二表哥在见客,就一直坐在这里看书来着,”她说着,拿起桌上的那本《四洲志》给他看:“呐,看了这么多页呢。” 顾慕神色不显,薄润的唇勾出一抹笑意:“是吗?看来适才是我眼花了。” 容温听他如此说,还不知死活的附和他:“二表哥日夜忙碌公务,眼睛是会有些疲惫,难免看错了东西,应注意休息,还可命人摘些薄荷来覆在眼睛上明目。” 顾慕轻笑:“净思是男子不如你心细,不如你去摘些薄荷叶,做成药油给我,也好让我明目。” 容温:…… 她随口一说,怎得还给自己找了活计干? 既如此,也只能顺着他的话应下:“成,我见莲园里就有栽种薄荷,等下我去摘来些。” 顾慕颔首,目光落在她一直按揉的膝盖处,问她:“膝盖怎么了?”他猜测,应是适才被他的转身吓到,不小心碰到桌角了。 容温看了眼自己的膝盖,因着适才紧张她都未在意,不过手倒是诚实,不住的按揉着,她回道:“没事,在这处坐的久了,膝盖有些酸疼,起来走走就好了。” 顾慕似是未听见她的话,嗓音平和道:“碰着了难免会有淤血,要先冰敷再用药膏按揉。”他起身,出了屏风一趟,再回来时,手中已拿了冰块和药膏。 容温也已起身,不等顾慕开口说要帮她上药,她已说道:“二表哥,我先回去了,不用上药。” 她站立着,顾慕颀长的身姿已蹲在她身前,刚要抬手撩开她的裙摆时,容温直接退了一步。 顾慕抬眸看他,嗓音平和,云淡风轻道:“不是已认了母亲,还怕什么?”顾慕早几日就知道那日容温并未答应他母亲要认她做女儿的事,只是说考虑,这些日子也未去找过母亲。 容温觉得他高大的身躯蹲在她面前,很是不妥与暧昧,既然他要上药,索性她又坐了下来,自己大大方方的把裙摆撩开,又把中裤撸起,果真,膝盖上已是发了青紫。 顾慕看了她一眼,随后将冰块敷在了容温膝盖上,他温和的嗓音中带着些许斥责:“再是慌乱,也要小心些,姑娘家身上若是留了疤,如何是好。” 容温想说,这碰了一下,过几日就会消了淤血,根本不会留疤,可她现在想跟顾慕说的是其他事:“我没有认大舅母为母亲,所以,我与二表哥需要避嫌。” 顾慕淡淡‘嗯’了声:“日后还认吗?” 容温:…… “我还在考虑,不知道。” 顾慕给她敷了会冰块,将冰袋放去一侧,将指腹沾染了药膏,落在了容温青紫却光滑的肌肤上,指腹温热,药膏发凉,随着他指腹的转动,与她的肌肤摩擦,药膏逐渐也变成了温热的。 第86章 顾慕指腹间的力道越来越重,为了将膝盖处的青紫揉散,让血液能够消散,也越来越快,指腹间沾染的药膏有些多,在这样的速度与力道下,药膏发出黏腻的声响,还散发出些许桂花的气息。 顾慕喉结微动,抬眸问她:“在皇家寺庙,为何不愿意见她?” 隔了这么久,顾慕提起了母亲,容温心中依旧心绪难平,关于这件事,她是不喜欢顾慕那样做的,低声道:“二表哥安排她和我见面,可我知道,她不想见我,她既不想见我,我那夜留在她殿中又如何?不过也是听上一些虚假的话罢了。” 顾慕嗓音很沉:“无论是她为何要留你在她那里,总归你有机会去见她,也可去问一些你想知道的事。” 容温摇头,这七年来,她已经很努力在好好生活了,虽然之前一直渴望母亲能出现,抚平曾经的那些伤害,可那日她见到母亲,就知道无论她问了她什么,都只会让母亲对她的伤害更重、更深:“或许二表哥做事只看结果,可对于我来说,无论问什么,她的态度才是结果。” 这么久了,母亲知道她在恒远侯府,却从未来见她一面,就连托人给她送封书信都没有。 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那日,陆辰不也说了,母亲会为他做很多事,让陆辰不堪其扰的曾是年少时的她费尽心思用尽全力也未在母亲身上得到过的。 顾慕将药膏在她肌肤上按揉,直至都被肌肤吸收,容温的膝盖暖暖的,也感觉不到疼了,顾慕起身,垂眸看着容温:“或许她有苦衷,世间事从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容温不想听懂他的话,关于苦衷,从前她用过这个借口,现在,再也不会了。 有苦衷又如何,那些她自年少起就背负起的伤痛永远都是她走不出的深渊,苦衷并不能成为她走出来的阶梯。 从前,未知晓母亲的音讯时,她就连在梦境中都会歇斯底里的去问她,为何要抛弃她,为何离开前要对她说那些恨她的话。 可在皇家寺庙见到她后,她就不想再问了。 虽然她依旧想知道。 上好了药,容温就要回木桂院去,顾慕看了眼她的腿,立于身侧骨节分明的手微动,默了瞬,又收回,却也是没说出口要抱她回去,若是要抱她,只怕她会很认真的告诉他,她只是碰伤了,不是腿瘸了。 顾慕随口道:“走吧,送你回去。” 容温正要说不用,顾慕的话赶到她前头:“已半月有余,你在木桂院里酿的酒想必可以用了,正好我去讨一壶。” 容温到嘴边的话被堵回去,应着他:“是有些酒香气了,二表哥去随我尝尝也好,我总觉得不如酒老翁酿的好。” 二人向着木桂院走去,顾慕的嗓音清润,极为醇厚,就像山涧的清泉,缓缓的流在耳边,很舒适也很让人觉得安稳:“这不过是你照着酒单子头一回酿酒,只要不难喝到倒掉,已然是不错,下次便好了。” 容温轻笑:“二表哥对别人的要求还真不高,还不如三表哥和傅将军来得严厉,”容温顿了顿,与他说着:“学骑射时,我本以为你会是最严厉的那一个,结果反倒是相反。” 提起顾硕与傅瞻教她骑射,顾慕侧首看了她一眼,许是在府中,又在容温面前,他神色间的情绪外露,颇为不悦:“傅瞻是外男,日后莫与他那般亲近。” 容温觉得也是,应着他的话:“我知道,日后不会再跟他学骑射,待我的骑术再好些,让三表哥带着我去城外赛马。” 顾慕始终看着她,语气有些沉:“若你想去赛马,我可以陪你。” 容温下意识晃了晃脑袋:“不行,二表哥公务繁忙,这些日子教我骑射已经很麻烦了,我找三表哥就行。” 容温话落,没了回应。 默了会儿,她抬眸去看顾慕,却是看到了他有些暗沉的脸色,容温极少甚至是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神色,她下意识咬了咬唇,他,这是以为她在说他教的骑射不好? 他,还挺计较的。 容温并没有这个意思,与他实话说道:“学了这么久的骑射,还是二表哥真的教会了我,既有耐心又特会为人师长。” 特会为人师长,怎么听,都不像是一句赞扬人的话。 容温找补了这么一句,二人一路上也没了话,直到木桂院里容温让叶一去打了两壶酒给顾慕,她突然想起来前几日净思说给他家公子回礼的事,就去了寝居里间的妆奁前把一只金丝楠木锦盒取来。 顾慕在院中等着,见容温眉目俏丽的将手中锦盒递给他,适才眉目间的暗沉已不见,问她:“何物?” 容温指尖在金丝楠木锦盒上抚了下:“二表哥送我的弓箭我很喜欢,用着也趁手,听净思说那把弓箭费了不少心思,这是我给二表哥的回礼。” 顾慕没再问是何物,从她手中接过,嗓音清润噙了笑意:“我收下了。”他说话间眸光直直的盯着容温,看的容温有些不自在,正好这时叶一也已打了酒出来,容温开口道:“二表哥回去尝尝这酒,若有见解可与我说,下回再酿酒时,我就可以改进了。” 顾慕颔首:“好。” 他未久待,提了酒嘱咐容温好生歇着后就离开了。 回到木莲院书房,净思进来回禀事情,脚下步子刚踏进来,就看到了他家公子坐在书案前眸光深邃的看着面前的一把——折扇。 第87章 眉目间还缀着笑意。 净思:…… 公子今儿这般高兴? 净思心中一喜,难道表姑娘对公子做了什么他不能知道的事? 净jsg思在心里暗道:马上就要端午了,时下都有端午赠扇的习俗,若他没猜错,这把折扇定是表姑娘送给他家公子的。 公子送弓,表姑娘回折扇,定情信物这不就交换了吗?难怪他家公子神色间如此舒展,难得的在书案前眉目间含着笑意。 净思看了会儿,直到顾慕抬眸看他,才慌乱的上前回禀正事,不敢再想。 —— 端午这日,容温和顾慕一起回了恒远候府,一大家子人在一处用了午膳,大夫人这些日子心情郁燥,本是极为显年轻的一张脸今儿显得苍白些许。 关于认容温为女儿的事,她已不再提,总归是容温本就没有答应,她已想好,若容温主动找到她说要认她为母亲,她也是不愿了,她连自己的事都管不好,去管他作甚,他想要容温就要吧。 不过,这两日她听闻二房在老夫人面前时常提起容温,似是有撮合容温和言松之意,容温那孩子不似平常的姑娘,她性子执拗,从她前些日子不愿认她做母亲,她就看出来了,对于她来说,观南这样一个地位家世皆卓然的人,并不在她对夫君的权衡之中。 那孩子不贪图富贵与权势,不一定愿意嫁给他。 好在,认容温为女儿之事老夫人未再过问,若是母亲问起,她还真不知道如何与母亲说,想来,以母亲对容温的偏心,定是想让容温留在她身边,劝她嫁给观南。 林亭在宴席上话少了许多,二房云氏就把话多说上几句,一顿午膳下来还算是其乐融融,端午家宴接近尾声时,从老夫人屋内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老夫人‘哎呦’了声,吩咐身边人道:“让奶娘把他抱出来。” 这几日,那个奶娃子一直在老夫人这处待着,侯府中许久未添喜事,老夫人看到这个孙子着实是乐得合不拢嘴,大夫人看不惯这种事,用完午膳就说身子不适离开了。 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顾书瑶见母亲脸色不好的离开了,仗着她哥哥今日在,对着那小奶娃子冷哼了声:“狐媚子生下的小玩意,丑死了。” 坐在老夫人一旁的恒远候顾旭闻言看向顾书瑶,厉声斥责道:“说什么呢,这是你弟弟。”恒远候对这个小儿子也是喜欢的很,他也算是老来得子了。 顾书瑶这会儿一点都不怕她爹,站起身来瞪着恒远候,气的冷呵了声:“你还冷着个脸教训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还是恒远侯府的家主呢,做的什么丢人事。” 顾书瑶跟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粽子一样,她话落,一圈的人都将目光看向她,恒远候气的胸口起伏着,起身就要上前去给她一耳光,顾书瑶又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见情势不对,急忙跑开,躲在她哥哥身后,依旧不怕死的对她爹道:“你还想为着那个小东西打我?” 顾慕侧首看了眼顾书瑶紧紧抓着的他的衣袖,低声道:“闭嘴。” 顾书瑶乖乖的不说话了。 恒远候气的跟老夫人说了声,转身离开。 片刻的功夫,老夫人这里只剩下容温和二房云氏,还有顾硕。容温是许久未见老夫人想在这里多陪陪祖母,云氏和顾硕则是故意留下来的。 老夫人抱着哄了会儿小孙子后,又让奶娘将他抱走了,她知道二房是何意思,这事她也还未来得及问容温,老夫人清了清嗓子,对云氏道:“这两日天气阴,我这腿又有些疼,你去命人请孙大夫来府上给我瞧瞧。” 孙大夫今儿一早才来过,云氏自是明白婆母的意思,颔首应了声,随后对容温笑语几句就喊着顾硕一道离开了。 母子二人本是好些日子未在一处说话,正笑语闲聊,顾硕却突然止了话音,示意他母亲朝不远处的游廊转角处去瞧。 云氏目光望去,握住帕子的指节攥的紧了些,与顾硕相视一眼,打算着绕开那道游廊,转去别处回院中。 今儿是端午,礼部尚书家的三公子谷松来侯府中见他的至交好友,以赠折扇为心意,府中下人带他去顾慕的空无院时,却是不小心与侯府四姑娘顾书曼迎面相撞。 顾书曼一直暗恋谷松,不止一次偷偷的去看他。 这下遇上了,她心中虽是‘砰砰’跳,面上却不显露情绪,维持着世家女的温婉端庄,福身见礼:“谷公子。” 谷松礼貌回她:“四姑娘安。”他话落,发觉只回这么一句,着实有些不太合适,就问道:“今儿端午,四姑娘吃粽子了吗?” 顾书曼嗓音轻柔的回他:“吃了。”说完后,她发觉自个只回他这一句不妥,也应问候他几句才是,虽是心中已慌乱不已,还是故作平静道:“谷公子可是要去找我二哥哥?他适才刚回空无院。” 谷松颔首:“正是,今儿端午,我来给观南赠扇。” 顾书曼闻言往他手中看去,一张细长的古檀木盒极为精巧,她眉目温和道:“谷公子与我二哥哥关系甚笃,想必这折扇是谷公子亲自作的画提的词?” 谷松笑了下:“被四姑娘说中了,正是。我与你二哥哥都是喜好琴棋书画之人,闲来无事最好做些手艺活。” 顾书曼对他轻笑:“谷公子去找我二哥哥吧。” 第88章 谷松颔首,正要抬步,却又忽然顿住,神色间有些犹疑,在顾书曼不解的目光中,他将手中的古檀木盒递上前,客气道:“既与四姑娘碰上了,不妨送与四姑娘,今儿是端午,愿四姑娘安康,改日我再做一把折扇送与观南便是。” 顾书曼自是极为想要的,可内心的理智压住了心间的悸动,唇瓣微动,回道:“怎好意思收谷公子的折扇。” 谷松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正欲收回,却又觉得收也不对,不收亦是不对,就又往顾书曼跟前递了递:“不过一把折扇,不碍事的。” 顾书曼抬眸怀着少女心思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接过,嗓音低低的:“谢谷公子赠扇。” —— 这边,容温坐在老夫人身边,伏在她膝上,嗓音浅浅的:“祖母这是要与我说悄悄话?”她好些日子不见老夫人,这会儿的话说的颇为俏皮。 老夫人在她发间轻抚,只问她:“在你二表哥府上待了这么久,相看的如何?一月有余,一天一个,三十几个公子就没阿梵看上的?” 容温心中轻叹,三十几个? 她若跟外祖母说她在二表哥府中待了这么久,一个公子都未见,估计外祖母都不信。她想了想,在老夫人膝上磨蹭了下:“哪有祖母说的那般多,二表哥公务繁忙,也只能抽出时间操心我的事。” 如此,老夫人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头发霜白的老人调皮的笑了下,抬了抬眉,问她:“那你现在是如何想的,还是不愿嫁进侯府陪着祖母?”这次老夫人是为顾硕问的,总归二房跟她提了多次,她问上一问。 容温未料到祖母还会问这个问题,几乎未思考,直接道:“祖母,我不嫁进侯府。” 老夫人只听这句话,就不再说,也不劝她,也不说其他,和容温闲聊起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其他事,说到最后,老夫人道:“前些日子我与你说要你随我去西京一趟,还记得吗?” 容温点头,外祖母说西京有她的恩人,要带她过去给人家磕个头。 老夫人又说:“明儿就出发,这一趟走下来至少要月余,等下你回净音院里收拾下你的物什。” 容温从老夫人膝上直起身子,有些惊的睁大了眸子,明日就出发?她唇瓣翕动,却是没有说出话来,老夫人笑看着她,与她大眼瞪小眼,最后相视一笑,容温只好应下:“那我现在回净音院收拾去。” 待她走远,老夫人身边的常嬷嬷给老夫人递了杯茶,待老夫人缓了会神后,温和笑道:“二夫人在您跟前说了好几日,看来表姑娘对三公子也是无意。” 老夫人用了口茶水,轻叹道:“阿梵是个有主意的,既然都想娶她,那就各凭本事吧。”老夫人轻哼了声,对着常嬷嬷瘪了瘪嘴:“不管如何争,只一点,只要阿梵不情愿,我都不会同意。” 这一点,常嬷嬷是知道的,老夫人之前虽是一直向着二公子,可前些日子二公子来了老夫人这里,也是没能如愿。 —— 容温回到净音院和叶一花一说了此事,两人都吃了一惊,这也太突然了些,可既是老夫人发了话,那就赶紧收拾东西吧,一月有余的时间,要带的东西可多着呢。 想到她们从扬州来上京时的一路颠簸,几人心中都一沉,好在从上京到西京的路上多是官道,只有一小段的水路,而且有老夫人在,恒远侯府的人也是无人敢欺负的。 叶一和花一收拾着物件,容温去后罩房里打了几壶菠萝酒,有路上要带着的,也有她自个这会儿要喝的。jsg 她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小酌,院中传来脚步声,婉儿进来通传道:“表姑娘,三公子来了,说与您有话要说。” 容温透过窗牖向外看去,顾硕一袭墨蓝色锦衣正站在院中的古槐树下,面容依旧明朗,如春日的暖阳,她放下手中的酒,又去桌上倒了杯茶水漱了漱口,以让自己身上的酒味能够淡些。 容温从屋内走出,眉目温和,唤了声:“三表哥。”她示意顾硕在石桌旁坐下,让叶一添了茶,对顾硕道:“三表哥来的巧,我正好有东西给你。” 顾硕本是有话要说,来净音院的路上憋的心里难受,这会儿提起来的勇气被容温的话又给压下去,他清了清嗓子问她:“表妹要给我什么?” 容温将手中拿着的金丝楠木锦盒递给他,温声道:“今儿端午,这是我自己做的折扇,送给三表哥,前段时日三表哥教我骑射,还帮了我,也是给三表哥的谢礼。” 容温听了净思的话,给顾慕做折扇回礼时,想着既是准备材料忙活了,不妨也给三表哥做一柄,三表哥也帮了她很多。 顾硕闻言,心中极为欢喜,让本来忐忑不安不知如何与容温言说心思的一颗心踏实许多,他接过锦盒,将折扇打开,铺面而来的是一股海棠花香,扇面上绘的——是鹰。 容温与他说着:“我不知三表哥喜何物,想着三表哥是武将,与展翅翱翔的雄鹰极为堪配,就在上面绘了鹰。” 顾硕眉目间掩饰不住的喜色,对容温连连点头:“表妹有心了,日后我定当常戴身上,再不用别的折扇。” 容温轻笑了下,抬眸间却是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净思,她秀眉含疑,问净思:“可是二表哥有事要你来说?” 净思的目光一直落在顾硕手中的折扇处,闻言呆呆的应了声,随后似乎脑子有些不好使似的,回容温的话:“无事,我就是听闻表姑娘要去西京了,来这里问问何时出发?” 第89章 容温回他:“明日辰时。” 净思应了声,跟做了贼似的匆匆离了容温的净音院。 一路上低着头走路,直到回了空无院中,净思急匆匆的拉住云烛的手臂,与他好生宣泄了一通,最后语重心长的对云烛道:“原以为只有咱们公子有,没成想三公子也有。” 净思深叹:“关键是——”他压低了声:“公子那日坐在书案前看着表姑娘送他的折扇,眉目间都是笑意,八成是当作定情信物来看了。” 云烛听他说了这么一通,最后冷冷道:“那你去跟公子说,让公子知道表姑娘对他无意,折扇谁都有。”云烛很认真的说完,发觉不妥,一向冷着张脸的人眉目间缀了愁色,又极为深沉道:“公子这般爱,还是别去说了。” 净思:…… “可公子早晚会知道的。”他拉住云烛:“走,咱们一起去说。” 作者有话说: 男主:是单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公子都有……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有切菜工的厨子、夏婉清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lijq 10瓶;到厨逛逛 5瓶;34876677、69119579、清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8追妻中…… 净音院里, 顾硕被容温送他的折扇给足了信心,心中不再慌乱,先是关怀了一番容温的胳膊, 随后才道:“听闻表妹要认大伯母做母亲,这事表妹可想好了?”顾硕问这话时有些许的着急,他憋了一路了, 适才母亲将他带走, 他心中已是不安, 早些日子他还能常去二哥府中见容温,可后来,他的公务就一直很忙,根本没有时间抽身。 今日端午才有了机会,他想跟容温都说明白。 容温闻言轻轻‘嗯’了声, 沉默了会儿才道:“三表哥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来了?” 顾硕深出了口气, 认真道:“表妹能不能不要认大伯母为母亲?” “嗯?”容温轻疑,不解他是何意。 顾硕的手落在膝上,紧张的攥着衣角, 只觉手心里都在冒汗:“表妹若是认了大伯母为母亲,我与表妹就变成了堂兄妹,大胤朝堂兄妹不能通婚, 所以, 我不希望表妹认大伯母为母亲。” 容温似是听明白了, 又有些怔愣。 顾硕,他,他说什么? 容温下意识咬了咬唇, 不知如何回他的话, 垂眸间, 听顾硕又道:“我知祖母同意让表妹认大伯母为母亲是为着表妹相看人家考虑,也是为了让表妹日后能有母家做支撑,可,表妹若是愿意嫁给我,便可不用认大伯母。” 容温嗓子里有些闷,若再听下去怕是要喘不上气来,她急忙打断顾硕:“三表哥想必是午时吃酒吃醉了,回院中去歇着吧。” 她怎么也未料到,顾硕这会儿来寻她,是要跟她说这些话。 顾硕既是开了头,这会儿丝毫不含糊,衣角被他攥的更紧,身材高大的男子耳根子都红了一片,果断道:“我并未吃醉,表妹听我把话说完,”顾硕顿了顿,他有听母亲和祖母说起过,表妹自幼生活的并不幸福,又是从家中逃婚出来的,她,一直想要一个温暖的家。 “你想要的我可以给你,我父亲母亲他们都很喜欢你,我,我也很喜欢你,日后你会有一个家,不止有我会待你好,父亲母亲也会待你好。” 容温觉得脑子嗡嗡的。 顾硕见她不说话,心中突然升腾起如虫蚁啃噬的钝痛,表妹在二哥府中住了一月有余,难道,他们早已定情? 顾硕想到这里眉目间的占有欲越发浓烈,他在心中斟酌着话语,如实道:“我可以给你的,二哥他给不了,萱阳公主喜欢他多年不说,大伯母和——”顾硕没有把话说完,大伯母不想让表妹嫁给二哥,大伯父前些日子还闹出在外面养外室的丑事。 这些,都不会是表妹想要的。 容温再听不下去,站起身来看着顾硕,低声道:“三表哥在说什么,我虽在二表哥府中住了一段时日,可我与二表哥清清白白,只是把他当作哥哥。” 顾硕自知话说多了,与容温解释:“不是我有意这般说,表妹难道——”顾硕顿住,如此说来,只是二哥对表妹有意,而表妹并不知晓二哥的心思。 那他,自也不会与表妹说。 容温看着面前这个在她心里最像哥哥的人,他帮过她,护过她,也待她好,重要的是,他的每一次帮她都是无条件的信任她,或者可以说——在顾硕这里,她成为过他的第一选择。 没有权衡利弊。 这让她对顾硕一直很感激,容温想转身回屋,又有些不忍,思忖了番回道:“三表哥突然与我说这么多,我一时难以接受,容我想想。” 她转身已走至屋门前,又回身道:“明儿我与祖母一同去西京,月余方回。三表哥这段时日可以冷静一下。”容温没有给他虚无缥缈的承诺,若说待她回来给他回应,那就代表给了希望,她,不想。 可这会儿的不忍,在顾硕听来也依然是留了余地的。 容温回了屋内,这样极为精彩的一幕被躲在门口的顾书瑶看了个清楚,也听了个清楚,她本是因着午时的事心中烦躁,想来找容温闲话闲话解解闷,再去长安街东头的春晖湖上去看人赛龙舟。 可是刚走过来就听见了三哥哥对表妹的表白。 第90章 还,还将她哥哥给贬低了一通。 虽然,她一直都很喜欢三哥哥,可,听着三哥哥把她哥哥说的什么都不是,心里还是不是滋味,不过,她觉得三哥哥虽是在贬低,说的也是实话,她哥哥确实不是良配,而且,他哥哥三年之内是不能娶妻的。 顾书瑶听了一出子这样的事,也没心思再去找容温,在侯府中闲的不知去何处,不觉间就转到了她哥哥的空无院内,今儿端午,哥哥应是会在侯府中住着,这样想着,顾书瑶就进了空无院。 此时,顾慕难得有空闲不处理公务,坐在书案前看会书,顾书瑶猫着个脑袋就走进来了,倒是非常乖巧的对顾慕见了礼:“哥哥。” 顾慕‘嗯’了声,并未看她:“何事?” 顾书瑶往椅子上一坐,双手托腮叹了口气:“没事,我就是闲着无趣,去找表妹,想让表妹陪着我去春晖湖上看人赛龙舟,可——” 顾书瑶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与他哥哥说适才所看到的,她哥哥向来不喜欢听这些琐事,她犹豫了番,还是决定不说了。 顾慕抬眸看了她一眼,叮嘱道:“别带她去湖边,她怕水。” 顾书瑶先是轻轻‘哦’了声,随后好奇的问她哥哥:“哥哥怎么知道表妹怕水的,我与表妹交好,倒是都不知。” 顾慕随口道:“无意间听到的。” 顾书瑶也不生疑,用了口桌上的甜枣,jsg见她哥哥又在垂眸看书,她心里憋得慌,忍不住道:“其实,是三哥哥在表妹院中,我就没进去,绕来绕去才绕到了哥哥这里。” 顾慕抬眸看她:“你不是爱跟在言松身后,他在净音院你不正好也去凑个热闹。” 顾书瑶晃了晃脑袋,无奈道:“若是平时,我定是没有眼力见的凑上去了,可今儿不行,”她顿了顿,看向她哥哥,一副神秘的样子低声道:“我正巧碰上了三哥哥对表妹表白,都把表妹给吓住了。”顾书瑶终于还是忍住了顾硕说他哥哥的那些话。 顾慕手中的书放下,轻笑:“容温不会和他在一起。”他话说的坚定,让顾书瑶下意识‘嗐’了声:“哥哥怎会知道,表妹当时看三哥哥的眼神可心疼了,还说明儿她就要和祖母一道去西京,这意思不就是说,待从西京回来,会给三哥哥一个答复吗?” 顾慕一句话,就把顾书瑶看到的都给套了出来,他继续垂眸看书,听着顾书瑶在他耳边嘟嘟囔囔个没完,直到她自己说累了,用了些龙泓茶就走了。 此时,容温又坐回到窗前,将手中的一壶酒都给下了肚,还要再喝时,被叶一给制止了:“姑娘,三公子跟你说什么了?你这一进屋好似被人骂了一通似的。” 容温趴在窗边,望着远处,嗓音被酒气熏的微哑道:“三表哥跟我表心意了,说他想要娶我。” 叶一脚下一软:…… “这,这——姑娘怎么回三公子的?” “我只让他冷静一下,许是他一时脑热,过段时日就不会再这样想了。”顾硕说的没错,他也很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二舅舅和二舅母待她很好,尤其是二舅母,就像母亲一样。 会给她做衣裳,会在她去跟她请教如何管理铺子时耐心的给她讲解,会给她准备她爱吃的糕点,也会和她说知心话,就算她对顾硕无意,也会因着他能给她带来这样一个家,而让她心动。 她太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家了。 叶一在一旁宽慰着:“姑娘不必忧虑,若不喜欢,直接回绝了就是。”叶一是知道的,她家姑娘想要找的是一个两情相悦之人,不然也不至于逃婚。 其实,当初在扬州时,与后来的那个纨绔子定下亲事之前,老爷是有意让姑娘嫁给扬州知府的嫡子的,虽是高嫁,可那位公子喜欢她家姑娘,也是个谦谦君子。 只可惜,虽是良配,可姑娘对他无男女之情,这桩婚事一直也就作罢。 前些日子姑娘开了家丝绸铺子,那些丝玉锦就是那位公子帮忙给筹备运来上京城的,就连姑娘逃婚从扬州离开时,那纨绔子发现后派人去追,也是那位公子将人给拦下的。 若说只是找一个能待姑娘好的,那位公子绝对配得上。 容温对叶一颔首:“我知道,只是嫁人不能只看这个人,还要看他的父母,二舅舅和二舅母都是极好的人,若是我选了三表哥,我相信日后他会对我好。” 叶一很是认可:“姑娘说的对,常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女子嫁人是一生的大事,自是要看夫君,也要看他的家人,不然嫁过去了,有得委屈要受。” 说到这里,容温就想起了适才顾硕说过的话,他提起顾慕,说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容温突然笑了下,对叶一低声道:“就比如二表哥,他就不是良配。” 她这句话就像是为了附和叶一的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叶一急忙往一旁看了眼,低声说着:“这话姑娘可别说,这院中可不只有咱们几个。” 容温又笑了下,看着窗边的树枝发怔。 翌日一早,容温和老夫人一人一辆马车,后面又跟了两辆拉箱笼的车,恒远侯顾旭安排了二十名身强体壮的家仆跟着。 马车刚离了恒远侯府,一群在门口送她们离开的人也要各自回各自的院中,四姑娘顾书曼在母亲跟前抱怨:“我也未去过西京呢,听闻那里的龙门石窟有近十万尊佛像,极为震撼人心,也特有意思,表妹可真是有福气呢。” 第91章 顾书曼话里话外带着不满,还未走远的顾书瑶听了个清楚,她听见顾书曼这种傲慢又见不得人好的话就心烦,冲着这边冷哼了声:“表妹就是有福气,有本事四姐姐也让祖母喜欢啊。” 顾书瑶的话着实是欠揍,顾书曼不过是随便发了句牢骚,她给接过来煽风点火,一下子就把顾书曼的心火给扇了起来,她停下步子就要回怼顾书瑶:“五妹妹倒是与表妹关系好,怎得表妹没跟祖母说一声,让五妹妹也去呢?” 顾书瑶蔑视的呵了声:“那是我不乐意去。” 顾书曼:“祖母不提,五妹妹自是——”顾书曼话未说完,被云氏扯了手腕,斥责道:“跟妹妹如此争吵,成何体统,快,给你五妹妹道歉。” 顾书曼在世家贵女中地位颇高,平日里多的是巴结她的人,向来被捧的高了,又怎会与顾书瑶道歉。 这边大夫人闻言,也训斥起顾书瑶来,最后,谁也没跟谁道歉,各自憋着一肚子的气回了自己院中。 —— 马车辘辘出了上京城,容温坐在马车里透过窗子朝外面瞧着,正看的出神,花一哎呀了声,不解道:“这怎多了一只装酒的箱子。” 叶一正往铜兽炉里添着安神香,往花一的位置看去,也惊了,问容温:“姑娘,可是你让人装了一箱笼的酒放马车上的?” 这下就冤枉容温了,她再是有酒瘾,跟外祖母一块出去还是留着分寸的,容温晃了晃脑袋:“不是我。”话说的认真,心里却早已为这一箱笼的酒乐起来。 她抿着唇,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放下窗帘凑过来,叶一很难不怀疑是她家姑娘偷偷让人搬进来又不承认,这种事她家姑娘干的多了。 容温见叶一不信她,在叶一肩上拍了下,似打非打的,委屈道:“这次真的不是我。” 她话落,花一突然想起来什么:“今儿一早,我好似见二公子身边的净思在咱们马车附近走了一趟,难不成是二公子给放上来的酒?” 容温:…… 二表哥? 也有可能,虽然她平日里在候府表现的不饮酒,可在寿安寺,在他府中都饮过酒,他那人心思缜密,什么瞧不出来,自是早就知道她有酒瘾了。 容温轻声道:“许是前些日子酿的酒都可以喝了,二表哥才让净思给送了来。”她这会儿闻不出酒的香气,密封的太过严实,许是怕祖母闻到吧。 —— 自上回边疆传来战报后,又一封八百里加急传至上京城,继上次战败后,祁秉命熟悉草原地形的将士为首领,带领士兵分成十个小队,秘密将草原地形摸索个遍。 于十日前,再次入匈奴腹地,大获全胜。 不止将匈奴赶回了草原一隅,更是斩杀了匈奴三员大将,活捉了匈奴首领,如今只剩匈奴狼山王带兵逃走。 大胤朝堂一时再无人反对作战,关于前几日安国公在皇宫中被人一箭毙命之事也逐渐消沉下去,只少许与安国公交好以及他的门生还在为他喊冤。 求仁昌帝定要彻查此事,此人敢在皇宫如此行凶,太过猖狂。仁昌帝一直在命刑部的人查此事,可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无。 今儿朝堂之上,有安国公的门生为老师心痛,当着陛下的面怒斥此事是兵部尚书郑多病所为,列举数条郑多病想要出兵攻打匈奴的事件,并认为郑多病是怕他的老师安国公阻止出兵,这就直接命人杀了他的老师。 郑多病冤啊,虽是他未做过此事,可朝中文武百官可不知道他未做过,被人如此冤枉后,有不少文臣争相附和,求仁昌帝彻查他。 郑多病将目光看向最前首的中书令大人,他心里多少清楚些,那日他从顾中书府上离开后,夜间安国公就被人害死。 这事,能是谁干的。 朝中人皆以为他说最希望出兵攻打匈奴之人,可有一人比之他更甚,难道这些人都忘了两年前顾中书在朝中曾提议要以雷霆手段攻打匈奴之事了吗? 郑多病也是未料到顾中书一个世家公子,清流文官,手段竟如此狠辣,直接在皇宫中要了安国公的命,这样一来,谁还敢在陛下面前提收兵之事,跪在陛下的理政殿前命就没了。 郑多病目光看着顾慕,却未能得到前首之人的一个目光或回应。 他倒是不怕被人查,就怕有人给他安罪名。 下了早朝后,顾慕正要出宫去,太子突然跟上来,与顾慕闲聊:“孤有段日子没有与顾中书在一起下棋了,顾中书可愿与孤在东宫比试一场。” 顾慕侧首看着太子,神色平和,淡声道:“臣昨夜处理公务直至天明,这会儿乏的很。”他轻笑,脚下步子不停。 太子面上神色略沉jsg:“顾中书为国为民,也该爱惜着身体才是。” “殿下说的是。” 顾慕要出宫,太子却一直在他身侧跟着,也不再客套,直言道:“顾中书觉得安国公之死是何人所为?” 顾慕随口道:“殿下应去问刑部尚书,臣虽掌管三省六部,却也无力都过问。” 太子:“那顾中书觉得是郑尚书吗?” 顾慕:“任何人都有嫌疑,只不过郑尚书的嫌疑大了些。” 太子轻笑几声,不再跟着,看着顾慕的身影越走越远,身边的内侍低声问:“殿下,可要命人去查郑尚书?” 第92章 太子挑眉笑了下:“有什么可查的,郑多病没那个胆子,顾观南不过是知道郑多病身上清白,才让人把矛头指向他,反正也查不出什么。” 内侍呵呵笑了两声,不再言语。 —— 容温是在五月初随老夫人出发离开的上京城,那时上京城里的天气尚且温和,穿着适宜的襦裙,吹来的晚风都带着清淡的花香,从西京回到上京城时,天气已开始燥热,身上只着单薄的锦裙也会觉着热。 六月中,容温和老夫人夕阳红了半边天时才回到恒远侯府,是大公子顾离和恒远侯一同去城外接的她们。 走在回候府的路上,顾离骑马在容温马车边上时抬手敲了下马车车板,容温掀开车帘眸中含疑唤了声:“大表哥。” 顾离为人谦谨,笑的温和:“今日本是言松要来城外接祖母和表妹的,这些日子表妹不在,他整日里在我这个大哥跟前念叨,也是不巧,昨儿他被陛下派去德州处理公务了。” 容温心里其实也正纳闷,在西京时,顾硕有给她去过书信,还说待她回京要来城外接她和祖母,可今儿却不见他的人影。 容温颔首应了声:“三表哥他可还好?” 顾离身为与顾硕一母同袍的兄长,对顾硕的事很是关心,笑着回容温:“自表妹随祖母去西京,他唯一的不好就是总念叨表妹,前几日接到祖母和表妹要回来的信件,他早早的就准备好今儿来接你们,可昨日陛下的圣旨下的突然,让他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容温淡淡笑了下:“三表哥能受陛下重用,是好事。” 顾离心中以为容温和顾硕已然定情,不然顾硕怎会整日里在他跟前念叨,顾离身为大哥又宽慰道:“表妹放心,德州离上京不算远,最多半月,言松就回来了。” 顾离话说的轻快,他是已有妻儿的人,眉目间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对容温这般说,容温看出他会错了意,委婉道:“三表哥应把心思放在公务上,不必忧心侯府里的人。”她在回来的路上有想过,那时她让顾硕冷静,若是回来了后,顾硕又对她说类似的话,她该如何再回他。 这会儿知晓顾硕不在上京城,她心里反倒是踏实了许多。 —— 夜色将暗时,顾慕尚在皇宫中与仁昌帝下棋,他抬眸望了眼天幕,对仁昌帝道:“臣家中还有事,改日再来陪陛下下棋。” 仁昌帝哪肯放人,就差去扯住他的衣角:“观南,你赢了朕两局,不让朕赢回来就想走?”仁昌帝抬手招呼一旁的内侍:“收拾出一间宫殿,今夜朕与顾中书要彻夜斗棋。” 顾慕唇角勾笑,嗓音平和道:“陛下,恕臣不能从命。” 仁昌帝手中黑棋落下,抬眸看着顾慕,眉尾微扬:“怎么回事?难不成观南有了心仪的姑娘,这是要急着回去见心上人?”仁昌帝对他调侃一番,关于顾慕的亲事他也不少操心,只是,管不得他的这些事。 顾慕眉心微动,手中白棋落,还未开口,就又被仁昌帝拦了话:“观南怎得又让朕了,不是说了吗,不许有意让朕。”仁昌帝将顾慕适才落下的白棋拿起又递在他手中,示意他:“给你悔棋的机会。” 顾慕接过仁昌帝递来的棋子,又放回了原处:“是臣的祖母去西京已一月有余,今晚方回,臣答应了家母,要早些回去的。” 仁昌帝闻言仔细看了他一番,随后轻叹,知他无心在此,就放了话:“成,这局棋下完,朕让你走。” —— 顾慕回到侯府时,容温正在老夫人的静安堂里用晚膳,刚放下手中筷子就见顾慕走了进来,容温许久未见他,起身唤了声:“二表哥。” 顾慕颔首,给老夫人请了安。 老夫人抬手示意他坐下,将他看了一圈,眉目含笑:“你母亲说你今儿回侯府,我与阿梵等了你许久,还以为你又忙公务抽不开身,不回来了呢。” 顾慕:“在宫中耽搁了会儿,”他看向桌上的饭食,问:“这些药膳祖母吃的可好?” 顾慕一早就命净思准备了一桌子的药膳,给老夫人和容温养脾胃,老夫人闻言连连点头:“好,还别说,虽说是药膳,不但不苦涩,味道还挺鲜美。” 老夫人拉着顾慕的手说了好一会话,容温也用好了饭,起身说要回净音院,老夫人清了清嗓子,看了顾慕一眼,多少猜到了些他的心思,就是不说让他送容温回去。 想看他如何跟着容温走。 顾慕神色平和,倒是云淡风轻:“夜色深了,我送表妹回去。” 老夫人又拿起汤勺用了口粥,点头:“去吧。” 从老夫人的静安堂到容温居住的净音院路程并不远,容温和顾慕走在青石小道上,原本二人是并肩而行,没一会儿,顾慕就落在了她身后,容温觉得她的步子迈的已经足够慢了,可他还是跟不上。 容温回身去看他,轻声问:“二表哥可是处理公务太累了,”她想了想:“二表哥可以不用送我的,我自己可以回去。” 她心想,他生的那般高大,自是腿比她长,应该比她走的快才是。 应是累了。 顾慕回她的话:“不累,只是埋首案牍久了,想悠闲的在府中多走会儿。” 容温轻轻‘哦’了声,就也放慢了步子陪着他走。 走至一处石榴林,顾慕从怀中掏出一只半个手掌大的锦盒递在容温面前,嗓音温润:“忙里偷闲刻了只木狐狸,打开看看。” 第93章 容温先是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从他手中接过,古檀木盒里躺着一只乖乖的红狐狸,与——与上元节那夜他送给她的狐狸宫灯模样很是相似,容温不觉间浅浅笑了下,对他道:“谢二表哥。” 她话落,发觉到顾慕看她的目光有些炙烈,抬眸问他:“二表哥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容温下意识触了触自己的脸颊,应是没什么东西吧? 顾慕眉心微动,将目光转开,不回她的问话,只问她:“此次出行,可还顺利?” 容温颔首:“挺好的。” 顾慕观着她的神色:“听闻从西京回来的路上你落了水?” 容温闻言,心间猛地一跳,含含糊糊的对顾慕应了声:“是落了水,不过没事,二表哥别再说了。” 顾慕淡淡‘嗯’了声,一直走在容温后侧方,夜风温和,带着花香,吹动容温只用一支玉簪挽起的青丝,也把她回到侯府就沐浴身上的香气吹至顾慕鼻尖,他喉结微动,一寸不错的看着她。 一段半刻钟的路程走了近两刻钟,直至走至净音院门前,顾慕依旧未有要离开的意思,容温轻咬唇瓣,四下看了眼,有些迟疑,二表哥这是还想进去用盏茶? 她抬眸看了眼月色,轻声道:“二表哥早些回去歇着。” 此刻院中的烛火很亮,都映在顾慕的脸上,显出他轮廓分明的脸庞,繁茂的古槐树叶投下了片片阴影,他抬手在容温发顶抚了下,容温下意识轻疑了声,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 顾慕沉声道:“落了片叶子。” 容温‘嗯’了声。 顾慕又道:“这些日子我新酿了几缸酒,味道还不错,你若是喜欢,明儿可去我府中尝尝。” 容温听到‘酒’不觉间眉目间有些兴奋,先是咽了咽口水,随后道:“二表哥酿的是什么酒?” 顾慕看着她这副小酒鬼的神色,唇边勾出一抹笑意:“照酒老翁给的单子,我又研究了一番,做了各种果子酒,所幸,每一罐味道都可。”他嗓音噙了笑意,垂眸看着容温:“不过,每个人的口味不同,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容温抿了抿唇:“我对酒不挑的。”她默了默,问他:“我和祖母去西京时,是二表哥让人往我车厢里放的一箱笼的酒吗?” 顾慕颔首:“怕你路上闷,可以解渴。” 容温:…… 她带着些小情绪瞪了顾慕一眼:“哪有拿酒解渴的。” 顾慕轻笑,嗓音温和道:“想来一路奔波,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容温应下:“二表哥也早些回去歇着。” 容温进了屋中后,净音院门前那道如松如柏的矜贵身影并未离开,早在适才从静安堂陪着容温出来时,他就注意到了,容温有些不太正常。 她虽是jsg在尽力维持着神色间的从容,可她那双澄澈的眸子中却有燥气,是一连好些日夜间都不能安眠所致,也是她心有所俱。 顾慕唤来了在小厨房里煎药的花一,将此次从西京回来容温落水之事让花一仔细讲了一遍。 容温进了屋内,直接爬上了床榻,她着实是有些累,拔去发间玉簪倚在迎枕上,又把古檀木盒里的红狐狸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叶一在她一旁,见她喜欢的紧,就问:“是二公子送给姑娘的?”她适才就瞧见姑娘和二公子站在门前了。 容温轻轻应了声:“对,二表哥闲来无事刻的。” 叶一轻笑,从容温身前将古檀木盒取走:“姑娘把这小狐狸放枕边吧,奴婢把这盒子给收起来。”叶一话落,却见古檀木盒里还放了朵花瓣,花瓣一侧还有颗红豆。 叶一本想跟容温说一声的,见容温一心在那里看着红狐狸,心想,二公子是风雅之士,在这古檀木盒里放些花啊豆啊的以作陪衬,也属正常,就默默将这盒子给收了起来。 只她不知,花是芍药花,寓意思念;豆是相思豆,寓意相思子。 —— 顾慕回到空无院后,一边走进书房一边吩咐:“去宫中请吴院使来府中一趟。” 他语气沉,净思和云烛也都自觉安静许多,应了是后默默退出去。 半个时辰后,已至亥时,恒远侯府门前停下一辆马车,已经歇下的吴院使匆忙赶来,被府中下人引着去了顾慕的空无院。 吴院使是顾慕的人,此刻顾慕将他召来,他只心想定是发生了不小的事,在顾慕书案前行了礼,见顾中书手中翻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平日里一向矜贵风雅平和之人,这会儿却是有些——骇人。 他垂眸后等着顾慕的问话。 顾慕坐在书案前,示意他落座,嗓音极淡:“深夜让吴大人来此,多有叨扰,实在是府中有人得了梦魇之症已有五六日,虽日日用药却不见轻,想请教吴大人可有法子解此症?” 吴院使闻言,皱紧了眉头,他已至知天命之年的年纪,思忖一番,回道:“早些年宫中的丽嫔娘娘曾有过此症,那时我常去为她针灸,不过,”吴院使深叹:“终是让她疯傻了,后来我也有研究过此症,梦魇是心病,还得从心上解才是。” 吴院使知道,顾慕深夜唤他前来自不是听他说这些的,又问:“不知顾中书所说之人是因何而得了梦魇之症?” 顾慕嗓音微沉:“落水——她,怕深水。” 吴院使闻言默了片刻,未等他给出对策,顾慕已是先问他:“一个十七岁的女子,在深水中多久会致命?” 第94章 吴院使闻言心间一惊,回道:“若大人口中的女子体质弱些,半盏茶的功夫就会溺水而亡,若体质尚可,能撑——一盏茶的时辰。” 顾慕冷白指节在书案上轻轻敲打,又问:“常闻医书中有记载,因心有畏惧而生魇症,只需破了这恐惧便可医好,若是——把她丢进深水中,打破她的恐惧,是否这梦魇之症便可痊愈?” 吴院使一时在心中暗叹,把一个害怕深水之人丢进深水中,这——这太残忍了些,既然都已因此有了治不好的梦魇之症,可见是极度畏惧的,他思忖一番回道:“古籍中是有此记载,不过,这法子后世并未有记录,不知可不可行。”吴院使顿了顿:“依下官看,若她能在心里战胜恐惧,再加以用药,八成也是能好的。” 顾慕颔首:“劳烦吴院使今夜在府中住着,她这会儿应是已睡下,明儿一早吴院使给她瞧一瞧,开上些药。” 吴院使先是迟疑,随后应了声‘是’。 心中只好奇让顾中书如此操心之人会是谁,若说这人重要,可顾中书要把她给丢进深水中,太过残忍,若说不重要,又深夜将他召来,还不让走。 吴院使退出书房,离开了空无院。 翌日,下了早朝后,顾慕离开皇宫时身边还跟了个小男童,陆辰亦步亦趋的小跑着在他身后,肉嘟嘟的小手紧紧攥着顾慕的衣摆,口中不停道:“中书大人,您慢点走——” 从理政殿前一直到出了宫门,陆辰跑出了一额头的汗珠,侍奉陆辰的小太监看的心疼,想上前去抱着他,可见顾中书的脸色很沉,就又不敢。 直到坐上马车,净思对要跟着的小太监淡淡道:“我家公子已与陛下言说,日后六皇子在他府上,自有人照顾。” 小太监只好垂眸应是。 作者有话说: 想媳妇了呢~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911957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9发疯预警…… 容温这一夜睡得并不好。 虽然很疲惫, 夜间却多梦,浑浑噩噩的挣脱不开,她在从西京回上京城的水路上, 确实掉入了水中,之前从扬州来上京的时候,走了许久的水路, 她都是一直闷在船舱里, 也只有夜间瞧不真切时才敢出来透透风。 她怕水, 尤其是很多很深的水。 从西京回来的船上,她和外祖母特意雇了一艘楼船单独出行,那日天气晴好,外祖母在船板上透风,命人把她唤出来, 叶一说她怕水, 外祖母就想着,有她在呢,让她一点一点的克服。 她勉为其难的从船舱里出来了。 可走了一会儿后, 迎面驶来了一艘船,船上的人是外祖母早些年未出阁时的小姐妹,多年未见,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相望红了眼眶, 就要在一处叙话。 容温自是也要跟着去见礼, 外祖母的那位姐妹腿脚不便,只能去她们的船上,她在心里强忍着内心的恐惧, 手心都湿了, 被她的指甲掐的深陷进去, 可被人扶着要从两条船之间的甲板上踏过去时,她还是没能忍住。 疯了一样将扶着她手臂的人推开,然后不可避免的——她整个人也一头栽进了深水中。 虽然被救上来后,人并没有事,可她积压在心底多年已经可以控制的情绪却又被重新翻开,犹如用烧的滚红的刀子一点一点将她的心剥开般痛苦。 她也不记得是哪一年了,那时她尚年幼,也不知是为何,那日母亲的心情很好,看到她时难得的露出了笑意,说要带她去月柳湖游船,那一日,她开心坏了。 可她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母亲的脸色突然变了,变得很难看,她唤来了另一个船家,要离开,她吓得抓住她的衣袖,说要和她一起,母亲将她的手拿开,只淡淡道:“在这里等着。” 于是,她就一直等,一直等着。 船家还要去做其他人的生意,她就将荷包里的一袋糖果给他,问他能不能多等会,不然母亲会找不到她的,船家只说他也要养家糊口,趁着那日天气晴好,想要多赚些银子给他家姑娘买生辰礼。 她当时急的不行,从发间拔下一支玉簪递给船夫:“伯伯,我这个玉簪很值钱的,你能不能让我再多等会,我母亲很快就会来的。”她嗓音里都带了哭腔,她怕,怕母亲把她丢了。 船夫接下玉簪后,也是有女儿的人,心软了:“那你在这处等着吧,我先坐别的船上岸,等你母亲来接你了,我的船放在这里不必管。”船夫说完后,招呼了一个未载客人的船只,上了岸。 年少的孩童总是天真又执拗,母亲说让她在那处等着,她就当真哪也不去的等着,直到天色暗了,她一个小姑娘又冷又饿的蹲在船板上,等了又等,也不见母亲的身影。 她小声呜呜的啜泣着:“娘,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她听祖母讲过的,有些人家若是不想要孩子了,就把她扔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不去接她。 可,人家是家里穷养不起,他们家是养得起的,她在那里掰着手指头一边哭一边算着,最近这几日有没有做错什么事惹恼了爹爹和母亲,可她想了好多,也不知道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一直都很乖的,是祖母告诉她的,说她必须乖,才能好好的在容家待着,所以,别的孩子调皮惹事时,她都忍着性子不敢去与别人打闹,其实她很喜欢和别人一起玩。 第95章 夜色越来越深,她更加害怕了,哇哇大哭,可周围没有一个人,船只上的蜡烛她也不会点,黑乎乎的水底似是有一个又一个的怪物,她躲进船舱里,蹲在桌子底下,抱着头继续哭。 可她想出去找母亲,就壮着胆子站在船板上大声的喊:“娘,娘——”喊着喊着,水底似有什么东西在动,还发出咕咕的响声,她吓得急忙后退,却是被船板上凸起的木块绊倒,踉跄着从另一侧掉进了深水中。 黑乎乎的一片,她好似看到了很多可怕的东西,有摸她的手的,有缠她的脚的,都是恐惧,各种恐惧——让她jsg直接在深水中吓的昏了过去。 最后,是船夫伯伯救得她,他听到了她在喊娘,他本以为她早就被母亲给接回了家,就没再回船上,而是回了家中将那支玉簪送给了他的女儿。 后来,他在家中用过晚膳,走到了月柳湖附近,就听到了她的喊声。 船夫把昏迷中的她带回了他的家中,不住的说她的父母是怎么对孩子的,最后还是父亲带人去找了她,回家将母亲骂了一通,他们两人也为此好些日子不言语。 容温迷迷糊糊睡到了天亮,叶一早已起身去小厨房将大夫前些日子开的药给吊上,她家姑娘从前只是夜间睡不安稳,自从落水后,梦魇之症越发严重,须得日日晨昏用药,过上一段日子不受刺激了才能好。 花一侍奉着她起身,刚用过早膳顾书瑶就来了,兴奋的跟只小猴子一样,先是抱了抱容温:“表妹,咱们好些日子不见了,我太想你了。” 顾书瑶一番感慨后,跟容温说起正事来:“天气愈热,表妹和我一同去避暑吧。”顾书瑶亮堂的眸子看着容温,满是期待。 容温想了想,问她:“去哪?” 顾书瑶:“皇家别苑附近也有一处我哥哥的别苑,叫‘三藏苑’,那里冬暖夏凉,咱们正好去住上一段时日。” 而且,那附近还有一个大湖,正好可以去游船。 容温有些犹豫,抿了抿唇:“二表哥会在那里吗?” 顾书瑶犹疑了瞬:“不会,我哥哥那么忙,一般都在他自己的府中住,每日还要见各个大臣呢。”顾书瑶扯住容温的手,跟她撒娇:“表妹就跟我一起吧,不然我自己多无趣。” 容温点头应了她。 昨个夜里,顾慕关心一母同胞的妹妹,对顾书瑶说:“已至仲夏,你向来怕热,我的三藏别苑是避暑圣地,你若愿意,可去那里住着避暑。” 顾书瑶闻言兴奋得不得了,问她哥哥:“那我可以带表妹一起去吗?” 顾慕神色平和:“也可,不过别苑许久未有人住,表妹若去,让她帮着布置一番。” 顾书瑶轻轻‘哎呀’了一声:“哥哥,你怎么这样,我若是与表妹说了,好像让她去做活一样。” 顾慕不理会她的话:“那就你一人去吧。” 顾书瑶怎么可能一个人去那地方,她肯定是要带着表妹一起的呀,她就想着,先不说让表妹去布置别苑,到地方了两个人再忙活。 —— 容温在净音院里歇了两日后,气色变得好多了,整个人精神起来,与顾书瑶收拾收拾就去了皇城南边的三藏苑,这处别苑果真如顾书瑶所说,很是凉爽,而且风景极佳,唯一的不足就是,这里显然是未静心布置过。 容温随口道:“二表哥既是买了这座别苑,为何如此荒废?” 顾书瑶回她:“不是买来的,这个地方紧挨着皇家别苑,可不是拿银子能买来的地儿,是陛下赐给我哥哥的,”顾书瑶顿了顿,见容温对这里的布置颇为不满,借机道:“表妹与我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不如花些心思来布置一番?” 容温想了想,颔首道:“也好。” 两个人就着手开始布置这里,为此净思这两日还跑来这里帮忙,把需要置买的物件都带人去买来,至于如何摆放就听五姑娘和表姑娘的。 净思跟在他家公子跟前,心思也变的细密,看似听顾书瑶的,其实都是在听容温的,别说这座别苑,日后的哪处地方怕是都要听表姑娘的布置安排。 五日后,别苑里刚收拾一新,顾慕处理完公务就来了此处,当时容温和顾书瑶正在用晚膳,见到他来,让人又给添了副碗筷,顾慕四下看了眼,先是用了口茶,嗓音清润道:“听净思说这里布置一新,正好闲下来看看。” 顾书瑶跟他邀功:“哥哥,这几日我和表妹都累坏了呢,是吧表妹。”容温正在垂眸用粥,闻言点了点头:“是累坏了,不知二表哥可还满意?” 顾慕看着她:“你喜欢吗?” 容温:…… 她列的单子,又布置了好几日,自是喜欢。 “都是按照我和表姐的心思布置的,”容温凑着明亮烛光四下看了眼:“我们俩对自己的成果还是很满意的。”容温确实满意,她头一回布置一处别苑,效果还不错,嗓音里也同顾书瑶一样带着些少女的得意。 这几日的忙碌,让她很累,夜间虽是依旧噩梦连连,却也比前几日稍微能睡得安稳些。 顾慕颔首,嗓音噙了笑意:“喜欢就好。” 顾书瑶接过他的话:“哥哥,我也喜欢,日后我可以和表妹常来这里住吗?布置了几天都有感情了呢。” 顾慕颔首:“自是可以。” 第96章 用过晚膳,顾慕在别苑里过了夜,次日一早从这里离开去上早朝,容温起身后,让叶一提了竹篮打算去别苑里的桃林处把熟透的桃子给摘来些,酿桃花酒。 她刚到地方,顾书瑶就也跟了过来,这处桃林不算大,种着十几棵桃树,早些日子看管这处别苑的管事已经摘了一回,这会儿只剩枝头的一些。 容温和顾书瑶摘着她们伸手就能碰到的,至于那些在枝头的,顾书瑶说回头让云烛飞上去一会儿就都给摘了,她们这边刚开始摘,容温听到不远处似乎有响动声。 示意她们都不要言语,朝着那响动处去看,一个黑通通的东西一点一点冒出来,顾书瑶吓的一下抓住容温的手,随后又睁圆了眼睛,既惊又觉得可笑。 桃林西侧的一角似乎是有个狗洞,六皇子陆辰顶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从里面钻出来,头发上还沾染了树叶,懵懵的四下瞧着,还没等他看到容温她们,狗洞里就又钻出来个人。 萱阳公主。 容温也下意识咬住了唇瓣,萱阳公主钻狗洞? 她急忙拉着顾书瑶转过身,叶一和顾书瑶的婢女如蝶也急忙转过身去,装作什么都未看见,继续专注的摘她们的桃子,倒是陆辰先喊着:“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昨个顾慕把陆辰带来了三藏苑,因着陛下与苏盈也在皇家别苑中,今儿陆辰一早就被人送去皇家别苑待上一日。 萱阳顺着陆辰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竟然有人!那她适才钻狗洞,被看到了? 萱阳给陆辰整理了下头上的树叶,又低下身子让陆辰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二人脚步声越走越近时,顾书瑶和容温才转过身,顾书瑶夸张道:“诶,公主和六殿下也在。”说完,她和容温给他们行了礼。 就算容温和顾书瑶再故作自然,萱阳心里也羞燥,不是从正门来,那只能是钻墙角的那个狗——呸,墙角的那个洞,萱阳看了她们一眼:“今日之事,不许说出去。” 顾书瑶直接上前拉着她:“公主,这树上的桃子可甜了,你过来尝尝。”萱阳蹙紧的眉松了些,跟着顾书瑶去摘桃。 陆辰一直站在容温身边,用肉嘟嘟的小手扯着容温的衣袖,一副乖乖的模样,问她:“姐姐,你能给我个桃子吃吗?”陆辰眼巴巴看着容温手中刚摘下的桃子问她。 容温没说话,只是递给叶一让她去清洗了再给陆辰吃。 容温还要去摘桃子,陆辰的小手还一直扯着她,不肯松开,非常热情道:“我帮姐姐一起摘。”他个头低,就算踮起脚也摸不到桃子,容温只淡淡回他:“你摘不到,拿着竹篮吧。” 陆辰很高兴的接过竹篮,容温走一步他就跟一步的在后面,容温垂眸看了他一眼,问他:“你是想来摘桃子,才从那里钻过来的?” 陆辰点头:“我在皇家别苑里瞧着这桃树上的果子红红的,就想吃,下人说要来摘,萱阳姐姐不让,我们就自己过来了。” 容温默了默,又低声道:“你母妃也在皇家别苑吗?” 陆辰嗓音甜甜软软的:“在啊,姐姐想见我母妃吗?” 容温对他晃了晃脑袋:“不想。”说完,叶一也已洗过桃子走来,将手中的桃子递在陆辰手中:“六殿下,拿着吃吧。”叶一看着陆辰喜欢容温,心里也高兴。 毕竟是身上流着相同血液的两个人,自然是亲近的。 陆辰接了桃子,容温对叶一道:“带六殿下去别处逛逛,这别苑里好玩的地方多着呢。”不等叶一应下,陆辰对着容温不愿的哼哼了两声,将口中的桃子脆脆的嚼完才道:“我不走,我要跟姐姐在一块。” 一如在醉仙楼那次,容温心里没来由的烦躁,她不愿看到陆辰,将手中的竹篮递给叶一,淡声道:“你们摘吧,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着了。” 她转身就走,身后的陆辰唤了她好几声姐姐,容温未回身理他,只加快了步子,不远处的顾书瑶不解的问叶一:“表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回去了。” 叶一为自家姑娘解释着:“姑娘身子不适,就jsg先回去了。” 顾书瑶轻轻‘哦’了声,目光落在远处的身影上,直至不见,她也没什么心思再摘桃子了,可萱阳公主和六殿下都在,她又不能不陪着。 直到临近午时,陆辰提了一竹篮的桃子,男童胖嘟嘟的小手用劲的提着,不肯给别人,顾书瑶请他们在别苑里用午膳,萱阳回绝了,就要回隔壁皇家别苑,陆辰在身后唤她:“姐姐,你去那里做什么,咱们再钻回去啊。” 萱阳脸色一黑:…… 顾书瑶垂眸不说话,只憋着笑。 最后,萱阳走了三藏苑的正门,陆辰又从狗洞里钻了回去,顾书瑶直到和容温一起用午膳时,还忍不住的笑:“表妹,你都不知道,当时萱阳公主的脸色有多难看,这六皇子可真可爱。” 容温附和的笑了下,垂眸用着面前的虾仁粥。 其实,她今儿从桃林回来时,遇到了贵妃娘娘,她心急如燎的寻找着陆辰,也不知是为何那般着急。 当时,容温躲在一处游廊处偷偷看着,她的梦魇之症日日用药却不见轻,那会儿看着苏盈时,手心已不觉间被指甲攥的沁红,虽然她知道母亲对陆辰很是关心,可当亲眼所见,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原来,她真的不是生性淡漠。 第97章 着急的模样,似是陆辰比她自己的命都重要。 容温怔怔的看了许久,直至贵妃娘娘的身影走远,她吩咐别苑里的下人去告诉她,六殿下和萱阳公主在桃林里摘桃子,也不知为何,母亲并未再去寻他们。 想来,是那下人多嘴说了句,容姑娘也在。 所以,她才又出了三藏苑。 —— 夜间,容温沐浴后就早早睡下了,顾慕亥时回到别苑后,径直来了她这里,屋内是熄了灯的,可小厨房里的烛火却亮着,净思上前去问时,却见花一一边啜啜泣泣的在抹眼泪,一边在煎药,净思问了她一番,花一走出小厨房,对顾慕行礼道:“是我家姑娘又梦魇了,还把晚膳用的吃食都给吐了出来,之前大夫说若按平日的剂量不足以安眠,可再加些,我就又在煎药了。” 花一年纪小,也是曾听人说梦魇之症若是严重了,很有可能疯傻,她见姑娘脸色惨白,一时害怕,煎药的时候就忍不住落了泪。 今夜并无月光,顾慕的神色在昏暗中冷沉,吴院使昨日才来给她搭过脉,怎会又严重了?他吩咐花一:“去屋内通传。” 花一手中还拿着煽火的蒲扇,步子极快的走进了里间,屋内只床榻边的小几上燃了豆烛火,叶一在往铜兽炉里添安神香,看着花一道:“怎慌慌忙忙的,药煎好了?” 花一回:“是二公子来了,让进来通传。” 叶一朝着窗外看了眼,都这个时辰了,二公子怎得来了?她看向倚在迎枕上闭目的容温:“姑娘,二公子来了。”容温听到了,这会儿她因着梦境着实心绪有些不平,默了默回道:“问他是否有急事,若无急事,明日再说吧。” 叶一轻叹,她家姑娘自落水后情绪不好,这人一旦夜间睡不好,自是什么都不好了,叶一给花一递了个眼神:“去与二公子回话吧。” 花一从屋内走出来,只见二公子站在夜色中,眉目间缀满了忧心,就算是院中的烛火泛着暖光,也掩不住二公子神色间的冷沉,花一胆子小,被顾慕身上的矜冷之气吓的话都有些说不出口,只低声道:“姑娘问,二公子是否有急事?” 花一话落,顾慕抬眸透过窗牖向屋内望去,似是能窥见里间神色不佳的女子,他开口道:“药还有多久煎好?” 花一垂眸,依旧不敢看眼前矜贵高大的男人,只道:“马上就好。” 顾慕让花一将药从小厨房里端出,他接过花一手中的药走至外间时,比平日里略沉的嗓音唤了容温的名字:“容温。”他话落,容温一惊,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中衣,开口问他:“二表哥可是有事?” 屋内有片刻的寂静。 容温见外面没了话语声,正要示意叶一出去瞧一眼时,顾慕颀长的身影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他神色平和,眸光深邃,就算夜间进了女子的闺房也是一副朗月清风正气凛然的模样。 容温又如过去的每一次一样,自动将他与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区分开,低声道:“怎么了?” 顾慕看了眼一旁的叶一,叶一迟疑着看向她家姑娘,随后退出去,片刻,里间只有他们二人,他一直不说话,容温不由得秀眉微蹙,垂眸也不言语了。 顾慕将手中的药碗放在床榻边的小几上,俯身将修长的指节落在容温额头,神色略显舒展,随后坐在床榻边上,垂眸看着容温,将她因梦魇而显露于面的情绪都看在眼底,嗓音平和道:“听吴院使说了你的魇症,来看看你。” 容温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肯定既憔悴又狼狈,被他这样直直的看着,不自觉的就会有情绪,嗓音低低的道:“我知二表哥是关心我,可夜色深了,二表哥是世家公子典范,又官至中书令,难道不知晓男子夜间进女子闺房——不妥。”容温咬唇垂下眼睫,不去看他。 其实,容温这会儿心里因着梦魇很是烦躁,适才倚在迎枕上闭目也是为了不把气焰撒在叶一身上,这会儿看到顾慕进来,就忍不住的想要在他身上出气。 顾慕看着她这副虚弱又支离破碎的模样,立于身侧的手掌青筋微显,克制着将她拥进怀中的欲望,他嗓音温润道:“在宫中耽搁了时辰,以至于回到这里天色都暗了,夜间进来是我的不对,”他顿了顿,嗓音又放温和些:“所谓梦魇,不过是心病,你并非愚钝之人,该知心病要连根解。” 容温闻言抬眸看着他。 顾慕嗓音里带了些许轻哄:“三藏苑附近有月儿湖,从明日开始,我教你游水。” 许是深居高位太久,顾慕的话语里虽是带着哄劝,却又难免带着些强势的命令,一时间‘游水’二字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对着容温劈头盖过来,容温本就心间烦躁,适才说他不该进她屋内,如打在棉花上,这会儿烦躁如藤蔓一般缠在心间,直接带着情绪打断顾慕的话:“我不学。” 她情绪激动,顾慕观着她紧蹙的眉,以及惨白的脸颊,冷白指节抬起落在容温的眉心处,当容温以为她又要一拳打在棉花上时,顾慕指腹间的动作很温柔的将她蹙起的眉抚平,口中的话却强势坚定:“你的魇症越来越重,由不得你。” 容温:…… 他,他在说什么?容温被他这句强势到极点的话气的唇瓣翕动,终于把心中闷燥的气焰发出来:“谁要你管,你凭什么管我的事,”她带着情绪吼了两声,随后坐直了身子,将顾慕落在她眉间的手给打开。 第98章 顾慕神色不变,深邃的眼眸看着她,极为好脾气道:“我是你兄长,自是可以管你的事。” 容温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他:“我曾需要你帮我的时候,你这个兄长去哪了?”说到这里,容温自觉失言,情绪也有些失控,皱眉道:“我要歇着了,你出去。”她抬手在顾慕肩上狠狠的推了下,只是,她这会儿的那点子力气根本推不动他。 随后,容温就整个人钻进被褥里,将头给蒙了起来,不看他,也不听他说出口的话,屋内静默了片刻,只有那盏昏暗的烛火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微响声,顾慕怔神片刻,这是在跟他算旧账,讨当初顾谭的事没帮她? 几息后,顾慕抬手掀开了被褥一角,语气中带着深思熟虑后的妥协:“把药用了再睡。” 容温:…… 他竟然还没走? 她的气虽撒了,气焰却还旺,闻言猛地坐起身,就要侧首去端一旁的药碗,适才钻进被褥时本整理好的中衣有些许的歪斜,隐约透出了小衣的一角,她情绪太盛,没注意到,只想喝了药赶他走。 顾慕却先她一步将小几上的药碗端起,眸光微沉,侧过身去嗓音平淡的提醒她:“你的衣服。” 容温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急忙将中衣又给拢好,心里的火气更大,上次在梅林被他看到也就看到了,今儿在她自个的屋子里也能被他看到,她整理好后,语气不善道:“把药给我。” 凶凶的,跟只发怒的河豚一样。 顾慕侧过身来,冷白指节已拿起汤勺舀了一勺喂到她面前,嗓音平和道:“我喂你。” 容温:…… 她直接将药碗从他手中夺过来,差点把药汁颠簸的洒出去,这会儿也不怕苦了,直接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药碗都不递给他,直接‘砰’的一声放在小几上,又钻进被褥里蒙住了脑袋。 …… 顾慕走出屋子的脚步声很轻,容温并不知晓,待她睡不下再掀开被褥时,床边已没了人,她咬jsg唇轻叹了声,这会儿才觉得适才脾气有些大,可若是再来一次,她应还是会这么给他甩脸子。 这边顾慕走出院子后,净思吓了一跳,跟在公子身边多年,他头一回见公子脸色如此难看,从前无论是在侯府应付大夫人的各种话亦或是在朝堂中处理任何公务,他家公子一向从容应对,神色间永远都是平和淡然的。 今儿,这是怎么了? 而且,以他对公子的了解,公子生气不悦时,应该神色间没什么情绪显现才对,越让人瞧不出来越是波涛汹涌,此时,却是都写在了脸上。 净思在心中暗叹,朝着院内看了一眼,定是表姑娘欺负他家公子了。 可,表姑娘能欺负得住公子吗? 回到书房,顾慕直到子时还在处理公务,净思在一旁忍不住劝道:“公子,早些歇着吧,明儿一早还要去上朝呢。”他家公子要来别苑里住,这地方离得皇宫多远啊,要多半个多时辰的路程。 顾慕未言语,一炷香后,他将一封信递给净思,吩咐道:“传去锦州。” 净思接过来,传去锦州,那也就是给三爷顾谭的信了。 净思刚收下信,顾慕又递过来一张纸:“拿去厨房,日后她的膳食就按这上面做。” 净思又上前接下,垂眸看了眼,多嘴的问了句:“公子写的食谱可是对表姑娘的魇症有益处?” 顾慕一边将手中笔放回笔架,一边没什么情绪的淡声道:“食谱上皆为五行属木的食物,木克土,她该多吃些。” 净思:……??? 净思待他家公子歇下后,特意点灯去查了下,木克土,命中土多的人性格执拗,不听他人意见,做事刻板——净思一边看一边下意识念了出来,看来,表姑娘真的是欺负他家公子了,都欺负的公子犯糊涂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40发疯预警…… 一连好几日, 顾慕都未再来三藏苑,容温后来缓和了情绪,觉得那夜她的所为有些不妥, 她那会儿刚从睡梦中醒过来,整个人情绪不稳,听到他话语里的强势本能的就要反驳他, 还吼了他两声。 不过, 这——好似也怪不得她。 谁让他夜间进她的闺房, 还非要去管她。 容温心中虽是这样想着,可依旧是有些不安。 她也说不出是为何,想到他那张脸,心里还是有些怕的,许是在宣州城外他就给她留下了阴影, 也或许是, 她知道他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温润清和,他可以为了利益包庇顾谭那种人,也可以为了他的目的公然堂之的在皇宫就命人杀了安国公。 叶一虽不知道那夜屋里发生了什么, 可她就守在外间里,二公子当时出来时,神色间的无奈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她也未想到, 能在二公子脸上看到那种无可奈何的神色。 依她家姑娘的性子, 把二公子气成这样,倒也不是没可能。 叶一把顾慕神色间的无奈当作是生了气,在一旁劝着容温:“姑娘, 既是二公子这几日都未来别苑, 不如姑娘明儿拿份礼去中书令府走一趟?”既是已经得罪了, 多少要去挽回些。 此时,已至亥时,容温正坐在窗边凑着烛光手拿刀片刻弹弓,闻言晃了晃脑袋:“他要逼着我学游水,不去。” 叶一:…… 默了片刻,容温侧首看叶一,语气中颇有些狐疑:“叶一,你说他——怎得这么闲非要来管我的事?” 第99章 叶一闻言也不知与她家姑娘说些什么,依她看,二公子每日里处理公务就够忙的了,属实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 可偏偏处处操心她家姑娘的事。 叶一不禁在心中多疑,却也是没说出口,只温和道:“姑娘近来一直梦魇,您自个瞧瞧您的气色,二公子身为兄长,也是关心姑娘。” 容温不置可否,毕竟那晚她已撒了气,垂眸继续刻她的弹弓,许是一个恍神,发出‘嘶’的一声,锋利的刀片割破了纤柔食指,鲜红的血珠瞬时流淌。 叶一急忙上前给捏住,吩咐花一取来小药箱,口中忍不住怪着:“姑娘何必要亲手刻弹弓呢,这一个走神,怕是要削骨了。”叶一轻声责怪着,这皇宫里的吴院使都亲自给姑娘搭了脉开了药,姑娘怎地就连未睡下时,也开始有些精神恍惚了呢。 容温听着叶一不住的说她,回道:“不会削骨的,刀锋再利,我也没那么大的力气。” 叶一看着按住的口子还在滴血,皱着眉头:“姑娘就别跟我犟嘴了,等下奴婢就把弹弓给收起来。” 这边,花一慌乱的将小药箱拿过来,刚要打开,听闻屋外传来男子的说话声,这座别苑里如今只容温和顾书瑶两个人在这里住,并未有男子,且说话的声音不是顾慕。 侍女走进来回禀道:“表姑娘,三公子来了。” 顾硕本是在德州处理公务,早些日子容温和老夫人从西京回来前一日,他临时受命出行,本想给容温来信再次表明他的心意,又觉在信中实在不妥,就先给大哥顾离来了书信,知晓容温在回京的路上落了水,如今更是夜夜梦魇。 他今儿忙完后,连赶了几个时辰的马,想要回来见容温一面,大哥的信中并未写明容温此时在何处居住,他先是跑了趟侯府,又赶来了这里。 容温让顾硕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张风尘仆仆,汗液还未褪去的清朗面孔,如今已是六月底,天气燥热,容温很明显看出了顾硕的着急,她嗓音温和:“三表哥怎突然从德州回来了?”说完,她示意顾硕坐,让叶一给他添了茶水。 顾硕额间汗液微淌,暗蓝色锦衣领口湿漉漉的,他刚坐下,就看到了容温有意掩在袖口里的手,夏日衣衫单薄,她掩不住,顾硕问道:“表妹的手怎么了?” 容温随口道:“无事,是叶一大惊小怪的,不过是被针刺了下,非要给包上。” 顾硕闻言,目光才从她的衣袖处移开,拿起桌上的杯盏用了口茶水润润干涩的嗓子,同容温道:“德州离上京城不远,我下值后快马赶回来的。” 容温轻‘哦’了声,问他:“三表哥今夜还要再赶回去?”虽是已从顾硕的话语中听了出来,容温还是又问上一遍,她,不希望顾硕真的为了见她而这样奔波。 可顾硕对她点了头,从怀中取出一只锦盒递在容温面前:“听大哥说表妹落了水后一直梦魇,我早些年有位友人祖籍便是德州,他无心为官,做的是木匠的活计,我从他那里得来了一块沉香木手镯,表妹可随身携带或许可解梦魇之症。” 容温垂眸看了眼面前的锦盒,似乎能隐约闻到沉香木的气息,她下意识咬了下唇,对顾硕轻笑:“谢三表哥。” 百里赠物,又是如此奔波,终是让人心中生出别样的情绪,容温与顾硕闲话了会儿,才想起让叶一去小厨房做了些吃食给顾硕,他一路奔波还未用晚膳,若不是饿的肚子叫了一声,容温也未想起来。 顾硕有些尴尬,神色却依旧明朗:“还有半月,德州那边的事处理完我就会回来,若想再见表妹就不用如此赶路了。” 容温陪着他用过晚膳已近子时,她平日里睡下的早,极少有这个时辰还不睡下的,顾硕见她忍着困意,没再多逗留,起身就要离开时,容温微扬下颌望了眼暗沉天幕,担忧道:“三表哥今夜非要赶回去吗?我瞧着今夜无月无星,怕是要落雨。” 顾硕对她的关心很受用,爽朗的笑了声:“明儿一早我还要随德州知府去处理政务,不能留下,表妹放心,我常夜间出行,就算是落了雨也无碍。” 他话落,一旁的叶一没忍住轻‘诶’了声,容温侧首看向她,叶一才道:“奴婢瞧着三公子的腿上似是受了伤?” 容温顺着叶一的目光去瞧,顾硕今儿穿着的是墨色锦衣,只适才动作时,叶一才瞧得见,容温眸中含疑看着顾硕,顾硕只云淡风清的笑了下:“回来的路上有段山路,遇到了狼群,被咬了口,不过表妹放心,我回侯府时已包扎过。” 容温咬着唇瓣,眉头揪着,目光始终在顾慕的腿间看着,片刻后才低声道:“不如,三表哥去与二表哥说一声,今夜就别回去了。”如今三表哥只是在兵部任职,职位至四品,有些事做不得主,若是跟二表哥说一声,在上京城逗留一日应是无碍。 容温眉目间写满了担忧,顾硕笑着宽慰她,他还未真正的上过战场杀敌,年轻气盛的男子言谈间总是带着些无畏:“狼群都杀得,表妹别忧心。” 容温只好将他送至门前,顾硕手提缰绳,正要翻身上马,却突然回过身来看着容温,情不自禁的扯住了容温的手。 容温猝不及防,还未有反应,顾硕已又放开,只低声与jsg她道:“等我回来。”话落,他翻身上马,扯动缰绳,消失在暗夜的阴影中。 第100章 容温乌黑的睫羽闪了又闪,立在原地许久,直到叶一在一旁唤了她一声,容温才回过神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对着叶一道:“好困。” 叶一扶着她,轻声道:“都子时了,姑娘可不是要困了。”待走进屋中,叶一先拉着容温在床边坐下,忧心道:“姑娘的手可疼?”适才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容温就让叶一简单给她包扎了一下,止血散都未洒。 容温将手伸出递给叶一,叶一刚缠开些纱布就‘哎呀’了声,皱眉道:“姑娘这‘针’扎的可真是厉害,纱布再不扯下,就要被血浸透了。”叶一温声打趣容温。 容温只笑,将脑袋靠在床边格木处,眼眸微阖,任由叶一给她的手上药。 待上好了药,容温躺进被褥里,叶一正给她落着床帐,容温却突然没头没尾的问叶一:“你觉得他怎么样?”容温问完叶一,漆黑的眸子望着帐顶,有些怔神。 叶一落床帐的手顿住,三公子是个明朗温润的男子,又是姑娘的表哥,二夫人待姑娘也是喜欢的,若说三公子如何,在叶一心里,定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叶一只轻笑着回容温的话:“三公子如何,姑娘心里是最清楚了。” 容温困的迷迷糊糊的冲着叶一轻哼了声,女子的娇态尽显:“我不清楚,你常说若我愿意,你就是我的半个母亲,我这会儿想听你的看法。” 叶一被她这副不讲理的模样惹笑,俯身给她拢了拢被她整乱的青丝,温声道:“我若说了,姑娘当真会听?” 容温浅浅笑了下:“先说说看嘛。” 叶一就知道,她给容温放下床帐,劝说着:“夜色深了,姑娘快歇下吧。” 容温没听到叶一的看法,她本是还在想着顾硕这会儿应是已经出了城门,还想算着他会何时到达德州府,可实在是困到不行,没一会儿就发出了清浅的鼾声。 —— 此时,暗沉天幕落下豆大雨珠,敲打在大理寺狱厚实的砖瓦檐上。 接到上京城里的来信,安排好手边事务急忙赶往上京城的人,却在入了城门后还未来得及回趟侯府看看女儿,就被大理寺中的人带来了这里。 深夜中的牢狱更显阴寂,一袭墨蓝色锦袍的男子长身玉立,神色淡漠的看着被架在刑台上的男人,此处空旷,燃起的火苗映亮顾慕显出冷厉的轮廓,他情绪不露,对于刑台上男子对他的骂语丝毫不在意。 顾谭被双臂架起捆绑在脏污的木架上,脚腕处的铁链被他不甘的动作带的‘哗啦’乱响,寂静的深夜,显得刺耳,顾谭很是气愤,胸口起伏不定,骂道:“顾观南,你如此过河拆桥,这些年我为你在大江南北做生意,广揽财物,如今战事刚平,你就要如此对我?” 顾谭前几日收到顾慕给他的去信,让他处理完边疆前线粮草之事后,尽快回京,他本以为此次给前线运送粮草之事他做的漂亮,顾观南要他早些回来,是要把上京城外的几处庄子给他。 哪成想,他的马车刚一进上京城,就被大理寺的人‘请’来了这里。 顾谭见他如此骂顾慕,并未有作用,软了语气道:“观南,我是你的小叔叔,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你至于如此对我?”顾谭心中有所猜测,却不敢确定。 顾慕上前一步,薄润的唇勾出一抹淡笑:“小叔这些年做了什么事,应心知肚明才对。”顾慕指腹在腰间的鹤纹白玉处轻抚,嗓音越发冷淡:“大理寺的人有你钱庄草菅人命的证据,是小叔自作孽,与我何干?” 顾谭伪装的笑脸瞬时又黑沉,他咬紧了牙,慌了一瞬:“钱庄的事已是三年前,你若要护下我,不过一句话。”顾谭心中已明了,如今大胤的军队已获全胜,匈奴被击败,他对顾观南,已没有了用处。 而顾慕口中的钱庄之事,却是提醒了顾谭,早在他离开上京城之前,就有人在查他钱庄的事,只是那时他知道有顾慕在,没有人敢动他,甚至在知道查他的人是容温和顾硕时,只觉得他们可笑至极。 顾谭呵呵呵的笑了一阵,暗沉的眸子盯着顾慕,嘲讽道:“我当顾中书当真如世人所说,无欲无求,高风亮节不近女色,原来在心里早就对那个贱人有了觊觎之心。” 顾谭话落,顾慕抚在鹤纹白玉上的指节顿住。 顾谭冷笑,他一直不肯信顾观南是因着容温才这样对他,却不成想真的是因着那个女人:“观南,你不能这样对我,各地的生意都还离不开我,若没有我去经营,你——” 顾慕深邃眸光看着顾谭,淡淡吐出几个字:“可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顾慕眉心微动,嗓音里沁了寒:“觊觎了不该觊觎的,该知后果。” 顾慕话落,净思上前递了一纸供状凑在顾谭面前,冷声道:“这上面一字一句可有冤枉三爷?” 净思跟在顾慕身边多年,说起话来极为威严,给顾谭扫了一眼后:“若三爷无异议,按指印吧。”净思说完在心里暗骂,禽兽不如的狗东西,敢有异议,就剁了手。 顾谭呵笑,睁的圆圆的眼睛看着净思,冷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我如此说话,滚。” 净思被骂的来了脾气,可顾谭不理会他,依旧不死心的对顾慕道:“观南,你就那么信任她?那日是容温主动约我去偏院的,她与我哭诉,说她一个命苦的女子辗转来到上京城,需要有人庇护,”顾谭说着,瞄了一眼顾慕的神色:“她确实心性傲,不会心甘情愿做我的续妻,可,她已不是清白之身。” 第101章 “观南可知她是从扬州逃婚出来的?我命人去查过,容温早在扬州时就已被未婚夫君下了药失了身子,所以,她才会想要寻求我的庇——” 顾谭口中的最后一个字戛然而止,顾慕手中的匕首如风过一般随意割破了他的脖颈,鲜血流淌。 顾谭漆黑的眸子睁的圆圆的,直到此时温热的血液流淌还是透着不可置信,他顾观南怎么敢,怎么敢杀他——顾谭嘴唇翕动,颤颤巍巍的吐着字:“我,是你小叔——”他的目光落在顾慕腰间的鹤纹白玉处,顾谭知道,在顾慕心中,他的祖父是他最敬重之人:“我救过你祖父——是他的恩人——你,不孝——” ‘砰’的一声响,顾慕将手中染了鲜血的匕首扔在地上,语气依旧淡漠:“让你好死,已是最大的仁慈。” 顾慕说完,转身离去,顾谭几乎用尽了最后的所有力气,大喊:“顾观南,一个被别的男人糟践过的女人你也要?她早不是个雏儿,你只能捡别人玩剩的。” 顾慕已走远,净思却是听了个清楚,他拿起一旁的臭布将顾谭的嘴给塞上,心中为容温不满,对着顾谭一顿臭骂:“受顾家恩惠十几年,若是老侯爷还在世,定将你千刀万剐。” 没等净思再骂上几句,顾谭已闭了眼。 他因想用容温早已失身之事,来让顾慕放弃一个不干净的女子放他出去,而被顾慕一剑割破咽喉,又因想在顾慕心里留下疙瘩,用尽了力气厮喊,而彻底断了活下去的生机。 直到闭眼的那一刻,才想起,他竟未对这世上唯一的血脉留下一句话。 他的书凡,年纪还小。 可若再来一次,他依旧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让顾观南永远不得心安,他自诩清高自傲,孑然一身,像他这般的世家公子,就算再动了□□,也不会要一个失了身的女人。 他要让顾观南在纠结痛苦中不得安。 —— 夏日的雨来势猛,泼洒了一夜,一早容温起身时,院中的月季花瓣落了一地,她洗漱过后站在屋门前抿唇望着德州的方向,难免有些担心。 忧心间,顾书瑶身着一袭粉白色襦裙,像只灵动的蝴蝶般走过来,嗓音清铃般唤着她:“表妹,快与我走,萱阳公主一早让人来下了请帖,邀你我去皇家别苑玩呢。” 容温还未回过神,就被顾书瑶拉住了手腕,她顿住步子,不顺着顾书瑶的力道,口中故作虚弱:“表姐,我身子不适,昨夜里又未睡好,你自己去吧。” 顾书瑶闻言回身看她,先是抬手去触了触容温的额头,随后又将容温看了一圈:“不烫啊,气色也可以,表妹你哪里不舒服?我让人去请大夫来。” 容温:…… 她低声道:“哪哪都不舒服。” 顾书瑶轻轻的笑:“表妹别装了,你这套我以前常在母亲面前用,一眼就能瞧出来。”顾书瑶想了想:“萱阳公主没那么不近人情,如今六月底,皇家别苑的荷塘里莲蓬都可以摘了,她邀我们去摘莲蓬吃。” 容温被顾书瑶看破,揪着眉头想了想:“jsg跟萱阳公主无关,昨夜里才下了雨,想必莲湖上的水位深,表姐知道的,我怕水。”说来说去,就是不愿去。 顾书瑶让了一步:“那表妹陪我去,就在湖边等着,我坐船去摘。” 容温还是不愿去,向来她不愿做的事,总有道理,最后与顾书瑶两个人你来我往了许久,顾书瑶拿捏住了容温的弱点,开口道:“表妹用过莲花酒吗?听闻皇家别苑的莲花酒在这世间可是独一份,若表妹去了,没准能尝到呢。” 就这样,容温跟着顾书瑶去了皇家别苑。 虽是陛下赐给顾慕的这座别苑与皇家别苑紧挨着,可从三藏苑转到皇家别苑的正门处还是走了近三刻钟,顾书瑶轻叹:“早知道,咱们也学萱阳公主一样好了,钻狗洞过去。” 容温附和着她的话:“等下回来时,可以钻。” 话落,二人眼眸相视,先是怔了一瞬,随后都笑了。 如容温所说,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此刻的莲湖水位确实很深,而且正值盛夏,莲池里的荷叶繁茂,将湖水映衬的黑漆漆一片,尤为吓人,容温就在湖边凉亭里坐着乘凉,顾书瑶和萱阳公主一同坐船下了湖。 今儿,容温倒是没有见到陆辰。 她在凉亭下坐了会儿,皇家别苑里的一位嬷嬷见她无趣上前道:“容姑娘既不愿去游船,不如去那边的秋千处玩。”老嬷嬷温和的看着容温,知道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喜玩闹。 容温顺着老嬷嬷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就在不远处的莲湖东侧,两架木秋千高高挂起,着实让容温动了玩的心思,昨夜落的那场雨让此时的空气湿润清凉,很是舒服。 容温站起身,与老嬷嬷颔首,对叶一道:“咱们去看看。” 刚走出几步路远,容温脚下步子微顿,默了片刻却是对叶一道:“我一人去便好,你在这处候着,省的等下表姐找不见我着急。”她这话明显是在诓叶一,这秋千处离得凉亭并不远,又有适才的嬷嬷在,如何会找不到? 叶一观着她家姑娘的神色,只应着:“姑娘别走远了。” 容温应了声,径自转过莲湖绕到青石小道上,片刻功夫,叶一就寻不见了她的身影,叶一只好轻叹,时刻注意着那边的动静,也不知姑娘这又是整哪出。 第102章 容温躲在一株繁茂的桂花树后,她今儿穿着的是豆绿色襦裙,几乎与周围的枝叶融为了一体,适才在凉亭处时,她就顺着风里的气息闻到了桂花香,果真,这里种满了桂花树。 她的目光一寸不错的望着不远处的妇人,她今日依旧是用薄纱遮面,身着贵气的紫罗绸缎锦衣,正弯身在树下捡拾桂花,还时不时的凑在鼻尖嗅着香气,身旁的宫女提着的竹篮已有一指厚。 之前在中书令府,她偷看顾慕书案上的书信时,心中半信半疑,父亲分明与她说过,母亲对桂花过敏,也不喜桂花的味道,为何如今的她,不止不会过敏,甚至是很喜欢桂花的香气。 若说七年时日,可以让一个人由不喜欢一个物件到喜欢,尚可说的过去,可身体对于一件东西过敏,又如何能改变的了? 容温这般想着,秀气的眉微蹙。 眼角余光瞥见脚下落的桂花,容温心中突然有了个想法,或许从一开始母亲就是喜欢桂花的,也从来没有过敏之说,只是当时父亲见她哭的伤心,以母亲对桂花过敏来宽慰她。 母亲只是不喜欢她送给她的桂花瓣——而已。 这是容温很不愿承认却又由不得自己的一个想法,她想去否定,可很快,她的猜测就被证实。苏盈本是和宫女在捡拾桂花,一身材略显臃肿却自带贵气的男人走过来,唤了她一声:“盈儿。” 宫女退下,容温在桂树后也不禁绷紧了心神。 她上一次见到陛下,还是上元节宫宴时随顾慕一同赴宴时见到的,那时,陛下离得她不远,她能瞧出陛下身为九五之尊身上自带的摄人威严,而此刻,她却在陛下看母亲的眼神中,瞧出了温柔。 是一个男子对女子喜爱的温柔。 而母亲虽是遮着面纱,潋滟的桃花眸却是欢喜的,与陛下的手握在一处,坐在了一旁的石桌处。 容温与母亲生活在一处的十年间,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她与父亲从来都是冷眼相对,不像是夫妻,反倒是像非凑在一处的仇人,那时,年少的她只以为是父母生了气,过些日子就会好。 容温怔怔的看着,有一瞬间的恍神,让她认为不远处的女人根本不是她母亲,虽是生的相同样貌,可却是完全不同性情的两个人,可偏偏在皇家寺庙时,顾慕安排的一切让她知道,七年间让一个人有了怎样的改变。 母亲是爱陛下的。 他们有说有笑,陛下虽为帝王,可和母亲在一处说话时,更像是寻常人家的夫妻,容温心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当年母亲离开后,究竟是去了哪里?又为何会入了宫成了陛下的妃子? 她隐隐觉得,母亲和陛下之间或许比她想的更为情深,母亲当年离开前,咬牙切齿的对她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何意? 再是冷心的一个人也不至于这般对待自己的女儿。 午时的风逐渐有些暖,桂花的气息更为香浓,容温隐约听到陛下嗓音含笑说着:“想当年昭阳郡主一桂名动上京城,自那之后,世家大族多喜在府中种下桂树。” 苏盈过了会才回陛下的话,嗓音有些微哑:“是啊,当年昭阳郡主就如这日光般耀眼,巾帼不让须眉,身为女子,骑射却是比之男子更为精进。” 苏盈低笑了声:“不瞒陛下,我对昭阳郡主有过嫉恨之心,为着昭阳郡主与桂花的渊源,也多年未闻过桂花香。” 容温在这处待了好些时候,看着母亲如今与陛下恩爱,日子过的很是舒心,当初看到那封书信时,她还为陛下在后宫中种满了桂花树担心母亲会过敏而忧心,如今看来,都是她多虑了。 容温回到凉亭时,顾书瑶与萱阳公主已经摘了莲蓬上了岸,隔的很远,萱阳就瞧见了容温发间被日光映的透亮的血玉发簪,她神色微变,不觉间蹙了眉眼。 顾书瑶也瞧见了,未等萱阳问,就说着:“公主可是在看我表妹发间的玉簪,那是我哥哥把陛下赏赐的血玉送给了我,我又打造了两幅首饰,送给了表妹一副。” 萱阳看向顾书瑶,眉尾轻扬:“当真?” 顾书瑶一边嚼着莲蓬一边‘嗯’了声:“不过是个玉簪,难不成还能骗公主?” 萱阳神色恢复平和,朝着容温走来的那处又看了眼,上次在宫宴时,母后就说过她生的与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虽不可否认,她生的确实美,可萱阳好奇,母后说的那位故人又是谁呢? 容温走近,与萱阳行了礼,坐在这处,三人闲话了会儿,用了些莲蓬,顾书瑶和容温就一同走在回别苑的路上,将要走出皇家别苑时,游廊拐角处,有两个多话的小太监,低头细语着:“听说了吗?恒远侯府的三爷昨夜死在大理寺狱了——” 另一尖细的嗓音含满讶异:“什么?谁敢在大理寺狱如此对恒远侯府的人,不要命了——” “这事说来也怪——人不过刚进大理寺狱就犯了病——” 容温和顾书瑶步子同时停下,面面相觑,神色间皆是不可置信,顾书瑶并不知晓顾谭曾对容温做过的事,皱紧了眉道:“小叔叔死了?”她一副伤心的模样,脸上写满愤怒:“小叔叔哪有什么病,哪个不要命的敢害他。” 容温在一旁神色并未有太多变化,关于顾谭的事,早些日子她也只是动了些他的生意,二舅舅身为刑部侍郎在查顾谭钱庄的事一直未有结果,三表哥只告诉她,让她等。 第103章 容温猜想过,她动顾谭的生意并伤不了他的根本,所以顾慕并未拦着,而若想动顾谭的根基,有顾慕在,就算是二舅舅也无可奈何。 一切都是二表哥在护着顾谭。 而此时,顾谭突然死了。 容温只觉得心中畅快,二表哥就算再是权势滔天又如何,顾谭这种作恶多端之人,总有人会想要他的性命,也总有二表哥护不住他的时候。 顾书瑶与容温的情绪并不相通,顾书瑶着急的不行,要赶回恒远侯府去看看,还要拉着容温一起去,这次任顾书瑶如何言说,容温也不愿去。 顾书瑶坐上马车回了恒远侯府,容温独自一人回了三藏苑。 —— 将近酉时,夏日的天光依旧大亮,容温本是因看到了母亲和陛下在一处的情景而心中乱糟糟的,这会儿却因着顾谭的死心中愉悦,刚回到院中,就对叶一道:“拿壶仙人露过来。” 早些日子,净思不止将从前她在顾慕府中随酒老翁酿的酒都给送了过来,还jsg把顾慕酿的几缸酒也都搬了来,说是他家公子时不时的酿些酒,如今莲园的后罩房里都要堆满了,只愁没人喝。 容温当时不可置信的看了净思一眼。 二表哥这是酿酒有瘾? 她却是饮酒有瘾。 叶一拿来了仙人露,容温坐在院中的古槐下一杯一杯饮着,叶一看不下去,上前道:“姑娘,大夫说了,你如今正在用药,不可过多饮酒。” 昨夜里容温虽是睡下的晚,将近寅时时,额间还是冒了虚汗,只她自个不知,只有叶一心里清楚,姑娘的魇症如今不但没有减轻,反倒是更严重了。 容温闻言应着叶一:“知道了,我只用半壶。” 叶一见她这会儿高兴,就在一旁陪她说着话:“这侯府三爷想必是得罪了不少人,在大理寺狱中就能被人给杀了,也算是恶人恶报,让姑娘出了一口气。” 容温颔首,低声道:“能在大理寺狱中就把人给杀了,杀他这人,也不是能得罪的。” 这边正说话,净思站在院门前,唤了声:“表姑娘。”见容温看向他,净思又上前道:“我家公子回了三藏苑,请表姑娘一同去前厅用晚膳。” 容温握住酒壶的指尖微动,思忖了会儿才道:“知道了。”她又灌了口酒,回到屋内换了身衣服,又漱了漱口,没有了酒气才往前厅处走去。 一路上,容温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就,有些慌。 她也不知她在慌什么,不就那晚吼了他几句吗? 说不上来的情绪压在心间,让她将红润的唇瓣咬的殷红。 算下来,顾慕有些日子未回三藏苑了,叶一常说是他那日生气了,所以才会不再来这处的,容温在心里想着,既是生气了,那今日又为何会来呢? 难道是因着顾谭? 顾谭刚死,他就来了。 二表哥不会以为是她找人将顾谭害死的吧?所以,来找她算账了?容温还记得,当初她和顾硕一起查顾谭做过的事时,二表哥就找到她,让她不要再查下去。 如今顾谭死了,难免他不会怀疑是她干的。 容温一路上心思百转千回的来到前厅海棠花树下时,八仙桌上饭菜已摆放好,顾慕一袭墨色广袍坐在那处,被西边红透的晚霞打在身侧,让那张略带攻击性的脸庞增添许多柔和,容温的目光在他下颚处落了片刻,随后看到他正在——挑鱼刺。 容温秀眉微皱,走上前去轻声唤了句:“二表哥。” 顾慕手上动作停下,抬眸看她,深邃眸光将她打量了一圈,嗓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坐。”他又垂眸将面前白玉盏中的最后一根鱼刺挑出,随后,递在了容温面前。 容温:…… 她回绝着:“我可以自己挑鱼刺的。” 顾慕将白玉盏放在她面前,拿起一旁的绢巾擦了手,他神色平和,与容温百转千回的心思不同,云淡风轻的就谈起了那夜的事:“十来日过去了,气还没有消?” 容温轻疑了声,抿紧了唇。 无论在她心里是如何羞窘的事,在他这里,永远可以云淡风轻的被他说出口,既显得她这个人狭隘,又像是逼着她不去在意那些。 容温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二表哥的气消了吗?” 顾慕薄润的唇勾笑,嗓音也沁了笑意:“本就没生你的气,消什么?” 容温:…… 那叶一还一直说他生气了。 容温垂下眼眸,将他放在面前的白玉盏无视过去,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块素菇吃,似乎能感觉到顾慕在看她,她就是不抬头,只自顾自的吃面前的东西,一时间,八仙桌处,只有容温小声咀嚼食物的声音。 顾慕神色依旧平和,知她故意不抬眸看他,一边拿起杯盏用茶一边将目光依旧放在她身上,直到容温自个再也绷不住,抬眸看向他时,顾慕又开口问她:“你气消了吗?” 容温:…… 她丝毫不顾虑,直言道:“前些日子的气是消了,可刚刚,心底又有了新的气。” 顾慕眉心微动,示意她说。 容温不客气道:“哪有二表哥这般盯着人看的,我是一个姑娘家,你这般直直的看着我,是没礼貌。”没礼貌三字说出口,容温自个心底先怯了,他一副朗月清风的模样,实在是与没礼貌不沾边。 第104章 顾慕目光从她脸上落在她面前的白玉盏处,颇有耐心道:“再不吃,就要凉了。” 见容温拿起筷子将一块白嫩的鱼肉放入口中,他又问:“这些日子可能安稳睡觉了?”顾慕知她日日都在用药,这几日太医院的人也都在翻阅典籍,吴院使与他说,早在前朝时,有过因落水而得魇症,最后克服而医治好的先例。 容温将口中食物咽下,低声回他:“好些了。” 一顿晚膳用完,顾慕没怎么动筷子,他本也就没有用晚膳的习惯,待容温用好后,顾慕与她提起了顾谭,他将一张供状递给容温:“看看。” 容温:…… 果然,顾谭死了,他不回恒远侯府去,反倒是来这里找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容温虽是将他递过来的供状接下,却是随手放在一侧,嗓音里含了些情绪:“我听人说了顾谭的事,表姐也因着他的死回了侯府,”容温抬眸看着他:“二表哥不回侯府,为何来这里?” 顾慕温润的眉眼微沉,他是想用顾谭的事让她再次信任他,于他来说,他与容温之间隔着的,只有顾谭。 那时,顾谭对她起了龌龊心思时,他虽对她有心疼之意,却并未过多的去在意她的感受,后来他不止一次想过那日的场面,他当时分明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失望。 是失望。 对他的失望。 他或许可以理解,那时的容温是信任他的,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依赖他的,才会未经思虑就拉着他的手想要他去祖母面前为她作证,将顾谭所做之事公诸与众。 那时,他精心谋划两年之久的事不可以作废,顾谭对他还有用,他只以为他既允诺了她会给她一个交代,她就会乖乖听话,依旧去信任他,等着他去帮她。 可他想错了。 她没有等着他为她出头,她一个姑娘家虽是无力对抗,却也并未就此屈服,她胆大到去与地痞合作,费尽心思想要去搞垮顾谭的生意,又要去查顾谭的钱庄。 而如今,他把欠她的还给她,自也希望她能把对他的信任也还回来,不再总是排斥他。 顾慕的目光落在被容温随手放在一侧的供状处,他嗓音依旧平和:“供状上有顾谭欲对你所行之事,上面有他按下的指印,”他顿了顿:“容温,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如今,选择权在你手上。” 容温闻言,轻咬下唇,目光落在供状上,字字句句落在眼中,确实如顾慕所说,是顾谭的供词。 容温再抬眸看向顾慕时,神色间有些茫然,所以,顾谭的死——是二表哥做的?明明当初他连给她作证都不愿,如今又为何会杀了他,还将供词给她? 他这个人心思深沉,惯来表里不一,容温对于此事先是提了警惕之心,低声问顾慕:“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二表哥为何现在才——”才杀了他。 顾慕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道:“容温,如今顾谭已死,我允诺你的交代也已做到,你我之间,是不是也可以换种方式相处了?” 作者有话说: 回复一下,关于宝贝们说的男主——后面会虐他的。 明天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月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吟夏风致 2瓶;是柠溪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1发疯中…… 顾慕深邃眸光凝着她, 容温有些不安的‘哦’了声,随后疑问道:“换种方式相处?”她不太懂顾慕的意思。 她也未料到,顾慕还记得这件事, 并且在这个时候要了顾谭的性命,关于那时他说会给她一个交代,她只以为不过是他随口说的一句话, 为了让她不去找外祖母言说此事的宽慰, 如今不管顾慕是出于什么心思, 顾谭对他没有用了也好,真的是为了给她一个交代也好,总归顾谭死了,对她来说都是一件欢喜事。 此时,西边金霞逐渐落去, 夏日的夜风也是暖的, 四周开始点亮烛火,侍女端了碗桂花蜜水放在容温面前,温声道:“天气炎热, 表姑娘用些冰饮子去去暑。” 容温这会儿心情尚可,拿起玉勺用了几口,凑着烛火顾慕看到了她左手食指处包扎的纱布, 他眉心微动, 起身走至她身侧坐下, 容温突然被高大的身影遮挡,侧首抬眸去看他,口中的冰饮子都未来得及咽下, 问道:“怎么了?” 顾慕宽大的手掌已将她的手抬起, 垂眸看着缠的鼓鼓的食指处, 很明显,包扎伤口的人并不娴熟,他就要给她拆开来,容温放下jsg手中玉勺急忙制止:“别拆。”她说完,试图将手从顾慕手中抽出来,却挣脱不出,又说道:“已经包扎好了,二表哥拆它做什么?” 顾慕蹙眉,示意净思去取伤药来,问容温:“如何伤的?” 他不回容温的问话,容温也不吭声。 顾慕又道:“伤口包扎的不妥,我给你换药。” 容温摇头,很不情愿:“不想换——”见顾慕抬眸看她,容温抿了抿唇:“换一次药怪疼的,我才跟叶一打好商量,两日一换来着。”是她拿少饮酒与叶一打的商量,可不容易了。 顾慕难得的对要做的事迟疑,喉结微动:“我慢些,不疼。” 他说完,已扯下缠在她食指上的纱布,结下的血痂与纱布相连,扯的容温‘嘶’了声,带着小情绪说道:“二表哥一个男子,手上哪有轻重,疼——” 第105章 净思将药瓶递过来,看着他家公子动作温柔的扯着纱布,生怕再弄疼了表姑娘,他将药瓶打开,急忙离得远远的。 容温没再喊疼,看着顾慕给她的手换了药,直到纱布又被重新缠起,包扎好后,容温将手从他手中抽开,继续用着面前的冰饮子。 顾慕将瓶塞合上,清润的话语落进容温耳中:“昨夜,言松回来见你了?” 容温嗓音低低的应了声:“二表哥怎会知道的?” 顾慕与她眸光撞上,心思缜密如他,自是能看出她的慌乱,平和甚至缀了些笑意的眉眼冷了瞬,深井无波的眼眸泛起涟漪,眉心微蹙:“不过是问一句他回来见你了,你慌什么?” 容温继续垂眸用着冰饮子,她慌了吗? 她只是听到他说起三表哥回来看她,一时有些紧张。 容温让自己心绪恢复平静,随口道:“没有慌。昨夜三表哥是回来了,他知道我落了水梦魇,特意给我送来了这个。” 容温说着,抬起莹白手腕给顾慕看:“三表哥说这是一串极难得的沉香木手镯,可以安神,对我的梦魇或许有用。”她自个或许没有发觉,她说起顾硕送给她的手镯时嗓音里带了些许的欣喜。 甚至神色都是温柔的。 少女的心思再明显不过。 若这些只是湖面上荡起的涟漪,而看在顾慕眼中,却成了翻滚涌动的巨浪。 她的手腕处戴着顾硕送给她的沉香木手镯,而她一直戴着的那串莲花暗纹金珠子不见了。 顾慕神色暗晦,嗓音不显情绪:“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容温微怔,只轻声道:“没什么,三表哥就是回来见我,身上还受了伤,昨夜落雨,他又连夜骑马赶回德州,也不知他的伤口淋了雨有没有溃烂。” 容温确实挺担心顾硕的,昨夜落了一夜的雨,被恶狼咬伤了腿若是起了炎症,可是要好生养上一段时日的,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她话刚落,别苑里一个眼生的小厮疾步走上前,双手捧了只锦盒递过来,恭敬道:“表姑娘,三公子昨夜嘱咐小的今儿戌时将这锦盒给姑娘,还说,表姑娘端午赠他折扇,他是要还礼的。” 容温接过,并未留意一旁顾慕的脸色,拿在手中打开,是一支明玉雕丝金玲步摇,她眸光微动,时下男子赠女子步摇,乃是定情的意思。 如今,顾硕是托人送给她的,她只能先收下,待顾硕从德州回来后再还给他。 容温又将锦盒合上,对那小厮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容温话落,很是随意的抬眸,却在对上顾慕眼眸的一瞬心间微怔,顾慕不显情绪,问她:“你倒是心思宽,还礼都送一样的折扇。” 那日,净思和云烛终是没有去跟他家公子说,那折扇不止他家公子有,三公子也有。 容温有些被他眉眼间的凛冽之气吓到,低声道:“也是凑巧了,我想着既然是做了,就多做了一柄送给三表哥。” 顾慕皱眉间闭了闭眼。 随后嗓音掩饰不住的冷沉:“容温。” 他语气太沉,容温被他唤的心间没来由的慌,明显的感觉到了他的不悦,容温秀眉微蹙,不解的看着他:“二表哥若是不喜与别人收同样的礼物,日后我注意就是了。” 她话落,顾慕抬手,修长指节落在容温后脑,迫使她微微向他倾去,深邃眸光盯着她,拇指指腹在容温的脑门处轻轻敲打了两下,颇为无奈道:“朽木。” 容温:……?! 什么?顾慕骂她是朽木? 容温有了小情绪,将脑袋从他手中往后撤了撤:“不过是一把折扇,二表哥何至于都要骂我了?” 顾慕的指腹从她太阳穴处移至耳边,在她耳廓的那颗小痣处如温热的羽毛般扫了下。 似有若无。 让容温也不知他究竟是触碰了她的耳廓还是没有,越是这种朦胧的酥痒越让她感到羞赧,耳根子如染了桃红,一直顺延至修长白净的脖颈。 顾慕闭了闭眼,收回宽大的手掌,只沉声对容温道:“步摇乃是男子送与女子的定情之物,你若对言松无意,就给他去信,言明你的心意。” 容温秀眉蹙的更紧,她的心意? 容温不觉间又垂下了眼眸,低声道:“等三表哥回来我当面与他说。”她的话语里听不出有要退还步摇的意思,倒像是为着这支步摇而心中欣喜。 顾慕目光直直的盯着她,已然从她低垂的眼睫处看懂了她的心思,他拿起杯盏用了口茶:“你就这么信他?” 容温这一会儿被他的话说的云里雾里的,抬眸与他相视,可顾慕又明显不愿与她再继续说下去,容温不欲与他再说这些事,她心中还有疑惑想问他,就道:“二表哥可愿随我四处走走?” 她话落,顾慕垂眸继续用着茶,默了会儿,容温轻声道:“二表哥既是累了,我——”她正欲起身说离开,顾慕抬眸看向她:“去竹园吧。” 容温轻轻‘哦’了下。 走至竹园门前,容温将心中的疑虑问他:“二表哥可知道昭阳郡主?”今儿午时听到母亲和陛下提起时,她就对这个名字格外的感兴趣。 听陛下的口吻,昭阳郡主应是和母亲一般的年纪,而且,他说‘当年’,那也就是昭阳郡主这会儿不在上京城。 二人走在竹园的石子路上,昨夜里才落了雨,这会儿竹林显得格外繁茂,石子小道上还有残留的水迹,被明亮烛火映衬成暖黄色,顾慕眉心微动:“如何会提起昭阳郡主?” 第106章 容温扯谎道:“无意听人提起的,”她又问:“二表哥知道她?” 她眉眼间写满好奇,打着问到底的心思,顾慕示意她去凉亭下坐:“知道却未见过,昭阳郡主如今已不在人世。”他说的随意,与容温在凉亭里坐下。 没一会儿,有侍女上前来点了艾草驱蚊虫,净思端了壶龙泓茶放在石桌上,默默退去一旁。 容温秀眉微皱:“她,不在人世了?”容温总觉得这个昭阳郡主与母亲有些渊源,昭阳郡主当年因着一桂名动上京城,而母亲因着她多年不闻桂花香。 也曾因此,母亲将她捡拾来的桂花瓣给丢出去,让她伤心了许久。 可她却不在人世了。 顾慕用了口茶:“昭阳郡主离世时仅十八的年纪,如今她已离世了十八年。” 容温眉眼间写满讶然,她只以为昭阳郡主就算已离世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若是她已离世了十八年,还被陛下和母亲记起,那她,该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呢? 顾慕与她说起了一桂名动上京城的事。 先帝还在世时,命人从西域运来了几株名贵的桂花树,与上京的桂树不同,它的芳香异常,更有闻桂花香令人心情舒爽之说,那时正值中秋宫宴,皇太后生了让少女在桂树下起舞的心思,那时,身为世家贵女尚未嫁给陛下的皇后与昭阳郡主乃是上京城里的两朵名花,时常被人拿来做比较,一个温婉端庄,一个明媚肆意。 那场桂树起舞,所有人都以为以温婉端庄出名的皇后会更胜一筹,可就连秋风都向着昭阳郡主,她一袭紫雁纱缀云霞舞裙翩翩起舞,桂花瓣随之飘扬,与之相和,宛然是执掌百花的仙子。 是以,一桂名动上京城。 为此,皇后一直嫉恨。 容温记得母亲说过,昭阳郡主巾帼不让须眉,身为女子,骑射却是比之男子更为精进,如此明媚如光的一个女子,却是二九的年纪就离世了。 真是令人惋惜。 顾慕看着她:“昭阳郡主是个心气极傲的人,当年她还未出阁时,对她心仪的男子有很多,如今就算她已离世十几年,有人记得她也不为过。” 容温问他:“二表哥既然知道这么多,可有昭阳郡主的画像?”听的越多,她就越想看一看这位昭阳郡主,想必她一定生的特别美,就如晚春的石榴花明媚似火。 容温这话一问,站在不远处的净思来了精神,表姑娘这话可算问对了,关于昭阳郡主jsg的画像公子的府邸中是有的,他命人去快马拿来给表姑娘看就是了。 净思专注的等着他家公子的吩咐,却听顾慕对容温道:“已经离世那么多年的人,怎会有她的画像。” 净思:…… 容温轻叹了声,没再说话,顾慕给她添了一杯茶,递在她面前。 —— 翌日一早,容温起身洗漱后,老夫人身边的常嬷嬷突然来了三藏苑,手中端了一古檀木盒的书籍,送给容温,温声道:“表姑娘,老夫人让老奴把这些给您送来,说是表姑娘在这里住着,闲暇时,可抄些佛经,一来或许对姑娘的梦魇之症有效,二来也是为亲人祈福。” 叶一从常嬷嬷手中接过,容温应道:“有劳嬷嬷了,”她看了眼厚厚的一摞书籍:“我会用心抄写的。” 常嬷嬷颔首,随后离开了三藏苑。 容温坐在院中石桌处,拿起一本《地藏经》翻开了几页,净思来了院中,一副悠悠闲闲的模样,上前唤了声:“表姑娘。” 容温看着他斯文又秀气的带笑模样,也跟着轻笑:“怎么了?” 净思抿了抿唇,有些欲言又止,随后向容温走近了几步,先是看着容温翻着的纸页随意问着:“表姑娘这是在看什么呢?” 容温垂眸看了眼,告诉他:“祖母让我抄写佛经,我刚翻开来看,”她顿了顿,犯愁道:“有些看不懂呢。” 净思乐呵呵的笑了声:“表姑娘看不懂可以去找我家公子啊,公子他常研究佛理,表姑娘若是被点拨一二,抄写佛经时心中更有诚意。” 容温咬了咬唇,问净思:“这个时辰二表哥不是去上早朝了吗,你怎么没跟着?”在容温印象中,净思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在顾慕身边的。 净思眸子微动,回着容温:“我今儿一早有些不舒服,公子就没让我跟着。”净思扯了谎,他是故意在顾慕面前装不舒服,然后偷偷来找容温的。 容温顺着他的话问他:“那你现在可好了?” 净思颔首:“谢表姑娘关心,已经好了。”说到这里,净思也就直言他这会儿来此的目的了,低声道:“我,我昨日听到表姑娘问我家公子有关昭阳郡主的事,”净思有违自家公子的心意,这会儿心里还是慌的:“其实,我家公子的书房里就有昭阳郡主的画像。” 净思一早就回中书令府看过了,公子用于放画像的古檀木柜里没有了昭阳郡主的那副画像,公子的物品一向都是他收着的,可那副画像不见了他却不知,肯定是公子拿来了三藏苑。 而且,公子有意不给表姑娘知道,这件事定是不简单。 容温闻言眸中满是讶异,口中轻喃:“昭阳郡主的画像——”她低声说过后,与净思眸光相对,已然明白,净思是要帮着她去偷他家公子的东西。 容温眉尾轻挑,颇显俏皮:“这——”不太好吧。 第107章 净思看出她的心思,拍着胸脯保证:“表姑娘尽管跟着我去看,若被公子发现了,我净思是男人,只说是我拉着表姑娘去的。” 容温浅浅笑了下,关于昭阳郡主的事,她心里确实写满了好奇,本是睡一觉这股子疑虑被压下去了些,这会儿又被净思给勾了上来,容温点头:“那,现在就去?” —— 顾慕下了早朝后,并未直接回三藏苑,而是回了趟恒远侯府。 老夫人的静安堂中,顾慕与老夫人相对而坐,老夫人因着顾谭离世的事这两日有些未睡好,略显疲惫的拉住顾慕的手:“观南,昨儿祖母梦见你祖父了,我本以为他是要怪我没有照顾好顾谭,可你猜怎么着”老夫人叹了声:“他却是对我说,莫为他伤心。” “想来我与他母子情缘已尽,这些年我们恒远侯府欠他的也还清了,只是可怜了书凡那孩子,她才不过九岁的年纪,没了娘又没了爹。” 顾慕应着老夫人的话:“她跟在母亲身边也好。”顾书凡昨日里已由老夫人做主,让她认了大夫人为母亲,养在大夫人膝下。 老夫人点头,依旧轻叹:“都是可怜的孩子。”她略显浑浊的眼球看着顾慕,眼中满是宽慰,看到顾慕能来陪她说说话,心里已然不再烦闷,说到最后她问起容温:“阿梵在你那里可还好?” 顾慕颔首:“祖母放心,她的魇症我已让太医院的人翻阅古书医治,定会好的。” 老夫人说到这里,眸中显露出几分失落,倒是突然怪起了自己:“都怪我,知道她怕水,还非要让她陪着我去隔壁的船上,本以为那么多人在呢,怎么着也不会让她出事,却还是让她受了伤。” 她拍了拍顾慕的手,目光望向了远处,片刻后才又问顾慕:“你可知今儿一早,护国公夫人来了咱们侯府,说要与咱们侯府结亲,看上的是言松。” 顾慕颔首,淡淡道:“护国公夫人在上京城颇有美名,想必她教养出来的女儿品性都不会差,对于言松来说这是件好事。” 老夫人微眯眼睛看着顾慕,随后笑了几声,耳鬓斑白的老人终究还是偏了心,对顾慕道:“二房今儿一早跟我说,要待言松从德州回来再商议此事,我瞧着,这桩亲事倒是不错,不妨我就做主给定下来。” —— 顾慕回到三藏苑时,刚走进院中,就看到了站在他书房外的叶一。 他神色微变,目光隔着窗子朝书房里看去。 这边,叶一早已在屋门上连敲了三声,屋内正在找寻画像的人听到动静,一时慌乱,着急的在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来看。 净思平日里没有看书的习惯,随手拿起个鸡毛掸子在他家公子的书案上来回扫动,顾慕走进来时,容温和净思各怀忐忑的忙活着自个的。 顾慕抬眸将书房扫视了一眼,情绪不显的坐在书案处,看了眼被他一直放在书案一角的那本厚厚的手札。 他太过平静,也不言语,净思先是慌了神,跟他解释道:“公子,我瞧着您这书房里今儿灰尘格外的多,清扫清扫。” 顾慕淡淡‘嗯’了声。 容温在书架处偷偷瞄了他一眼,越是看不出他的情绪,心里就越是没有底,她咬了咬唇,步子极小的向着顾慕这边走过来,平复了心绪后,嗓音低低的:“二表哥。” 顾慕只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不自觉的落在她的手腕处,那串沉香木手镯衬的她的手腕如雪,脑海中亦是浮现出昨日她提起顾硕时那些少女的心思,顾慕嗓音略沉:“来这里做什么?” 容温闻言心间一凛,他,这是生气了? 容温思忖了番,一双手在身前搅在一处,轻声说着:“今儿一早祖母命常嬷嬷给送来了好些佛经,让我抄写,我有些不懂,想来跟二表哥请教一番。”见他不语,容温继续说着:“我不知二表哥不在,见净思在院中就以为二表哥今儿没有上早朝,所以,就进来等着了。” 人一旦做了亏心事,就会这样慌乱。 平日里她来了顾慕书房,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会儿被她解释了一番,反倒是显得做贼心虚,话被她说完,顾慕依旧没什么回应,净思心中也慌,小心翼翼的上前给他家公子添了杯茶。 容温在心中想,要不承认算了? 反正她和净思在他的书房里找了这么些时候,别说是昭阳郡主的画像了,就连一张画作都没见着,没准跟他坦白了后,还能问他要呢? 可一想,又不对,她若坦白了,顾慕定会知道是净思与她说的此事,那样不就把净思给出卖了吗? 容温这会儿心中又多了个疑问,既然顾慕这里有昭阳郡主的画像为何要藏着对她说没有?而且,昭阳郡主离世时,算下来顾慕那会儿也才四五岁的年纪,他又怎会对昭阳郡主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容温在心中暗暗的想,都言昭阳郡主生来骨子里的傲气,明媚肆意,若说矜贵冷傲之气,顾慕是上京城里当一无二的人选,难不成他是昭阳郡主——容温不敢再想下去,觉得有些无稽之谈。 她在心中轻叹,见净思把茶水递上前,她轻声说着:“我瞧着二表哥面色不太好,想来是日夜处理公务太忙了,应该多休息。” 她这句话说完,顾慕倒是回了她的话:“心中不悦,如何才能好。” “嗯?”容温轻疑了声,他,心情不好?容温想了想,宽慰着:“二表哥若是心情不好,可闭目休憩会儿,或许会好。” 第108章 容温这会儿站在他的书案前,手腕处的沉香木手镯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如烟雾般飘至顾慕身前,他眉头微蹙,闭了闭眼,语气淡漠道:“出去。” 容温嗓音低低的‘哦’了声,随后施礼出了书房,净思见他家公子都对表姑娘这般的态度了,更别提他了,直接老老实实的‘噗通’一声跪下,一句话也不敢说。 顾慕jsg在书案前处理公务,也未理会他,两炷香后,他下意识拿起一旁的杯盏,用了口茶,再去添时,紫砂壶里却是空了,净思急忙起身,去给他家公子又提了壶茶放在书案上。 然后——接着跪。 其实,他家公子这两日为何心情不悦,他是清楚的。 表姑娘说三公子连夜从德州赶回来见她,只为着担心她,然后又受了伤冒着雨连夜赶了回去,试问,一个男子这般做,哪个女子心里会不感动呢? 表姑娘说起这些时,明显的是偏向三公子,只是表姑娘不知,那夜天上的雨是下了,却未能淋到三公子的身上。 三公子骗了表姑娘,他在表姑娘那里待至近子时,然后骑马并未离开上京城,而是去了公子的中书令府。 去与他家公子理论。 就连昨晚来别苑里送步摇的小厮也是三公子提前安排好的,为的不就是让他家公子知道,那折扇不只公子有,他也有。 当时,他家公子刚从大理寺狱回到府中,三公子就等在木莲院里,天上暗沉云层落着硕大雨点,公子和三公子说了好久的话。 他在外间候着,也算是听了个大概。 三公子的嗓音先在书房内响起,他先是问他家公子:“表妹如今得了魇症,不知二哥把表妹带去别苑是打算做些什么?” 净思能听的出来,三公子与他家公子说话的态度已不似从前温和,许是见他家公子不语,三公子继续道:“我知二哥惯会用手段,可表妹不是二哥朝堂中要对付的那些朝臣,她只是一个小姑娘,我希望二哥不要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 顾硕能猜到些,既然二哥对表妹早就动了心思,表妹如今的魇症越发的严重,二哥怎会坐视不理呢? 可他却未打听到二哥要如何做,只知道宫中的吴院使每隔几日就会去给表妹搭脉,表妹虽一直用药,症状却不见轻。 所以,他想知道二哥要对表妹做什么。 顾慕从大理寺狱回来,坐在书案前抬手按了按眉心,语气很淡:“德州的公务要紧,你是领的圣命外出办事,未经陛下传召私自回京,若被陛下知晓,轻则小惩,重则降官。” 顾硕听出了二哥不愿与他多言说表妹之事的意思,继续将话题扯回来:“还有半月我就可回京,到时我会把表妹照顾好,这段日子表妹住在二哥的别苑里,还望二哥能善待她。” 当时净思听到顾硕如此言说时,心中只觉,难不成三公子去了三藏苑一趟当真是与表姑娘定了情?怎得好似表姑娘是他的一样。 顾硕说完了这些,顾慕从书案前起身,与顾硕不同,他神色平和,眉眼间皆是对于任何事运筹帷幄的从容:“照顾好她,你可以吗?” 平和的嗓音里带着对顾硕的打压,顾硕神色认真:“表妹有梦魇是心病,日后有我在她身边关心她,疼爱她,有了足够的温暖,她自是会好。” 顾硕也是去找过给容温搭脉的大夫的。 顾慕长身玉立,冷白指节在书案上轻敲,深邃眼眸扫了顾硕一眼,冷沉之气让顾硕不觉间立于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又极力让自己在二哥面前不至于太过弱了气势。 顾慕嗓音很沉:“言松,我信你会照顾好她,关心她,可你有想过吗,她内心的伤害早已与血肉融为一体,只要她自己不愿意走出来,再是温暖她也没用。” 顾慕眉心微动:“你确定你能几十年如一日的去迁就她的这个习惯,去呵护她的内心吗,你是武将,日后会带兵作战,会忙碌军务,日后你们有了孩子,她更是会对孩子有一种执念,你可以事无巨细的都去照顾她的情绪吗,就算你说可以,可人总有疏漏之处,谁都不能完全理解谁,更不可能事无巨细的去剖析另一个人的内心,她必须自己走出来,只有这样,日后她才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顾慕与顾硕说了这么多,听的顾硕有些微怔,不可否认,二哥说的是有道理的,可他却不完全认同:“二哥说数十年如一日的待她,或许二哥做不到,我可以。” 顾硕身上永远有着年轻气盛的笃定与冲动,虽然他内心并不敢直视这个问题,可他敢在顾慕面前如此肯定的言说。 顾慕看了他一眼:“我不知容温对于你来说有多重,言松,你今岁及冠,上京城中多的是与你家世地位相当的世家贵女,”他垂眸看着顾硕,嗓音极尽强势:“我对她,是势在必得,你我皆是世家大族中人,当知手握重权,才更有选择对一个人数十年如一年的照顾。” 他说完,顾硕虽心中明了,却是呵呵笑了几声:“那二哥知不知道表妹与我之间,已然算是定了情。” 净思跪在书案前,想着那夜发生的事,他家公子当时是不信三公子口中的话的,可第二日在三藏苑,公子却是在表姑娘的神色间发现了端倪,不得不信。 要他说,三公子看似明朗坦诚,耍起心计来可真是绝,还让人在公子和表姑娘一道用晚膳时送来定情的步摇,还提什么折扇,那可是公子以为的定情信物。 第109章 而且,云烛与他说,三公子腿上的伤他近前瞧过,根本不是什么狼咬的,分明是用鸡血沾湿了裤腿,装可怜给表姑娘看呢。 真是太心计了。 可偏偏表姑娘信三公子,还把那串沉香木手镯带在身上,他家公子自然是心中不悦,更别提那柄折扇了。 —— 一连三日,容温来找顾慕想他给她讲解佛法,顾慕不是说他公务繁忙,就是根本不见她,容温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他了,索性就不再来找他。 这日,她正在院中古槐树下抄写佛经,净思又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这几日,虽是她未见到过顾慕,净思倒是常来她这里。 容温与他也算是一起‘偷’过东西,很随意的示意净思坐下,随口道:“你家公子最近是忙到不行,你倒是闲得很。” 净思轻轻笑了下,就连云烛都说,如今他更像是表姑娘的小厮,净思对此也不反驳,谁让上元节的那串糖葫芦太甜了呢,净思看着容温落笔,说道:“表姑娘,你怎么不问问,我家公子为何最近突然忙了?” 容温顺着净思的话问:“他为何突然忙了?” 净思轻叹:“我家公子其实不忙,他只是——最近心情有些不悦。” 容温抬眸看了净思一眼,轻轻‘哦’了下,再没了言语。 净思目光一寸不错的看着容温,等着她问接下来的话,愣是没等着,净思忍不住又道:“表姑娘不好奇我家公子为何心情不悦吗?” 容温本能的摇头,轻叹了声,很是随意道:“倒是不好奇,二表哥的烦心事也不是我能懂的,而且这几日他都不见我,我好奇也没用。” 净思急的跟猴一样抓腮,前些日子虽然表姑娘对公子不热络,至少公子每日里都在想着跟表姑娘亲近,不是送礼物就是想法子去见表姑娘的,这几日倒是好,公子整个人沉闷的不行,就连表姑娘主动去找他,公子也不见了。 这可如何是好,他都能预见再过个一年半载公子带着他去寺庙遁入空门的情形,想想就觉得孤独可怜,他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呢? 公子好不容易碰上个想要娶回家的,决不能被三公子给抢走了。 净思委婉的给容温提示:“表姑娘仔细想想,不觉得我家公子——是在生你的气吗?”净思不敢说太多,万一没有揣摩对心思,那就不好了。 容温闻言抿了抿唇,想来还是那把折扇的事,她也不是有意的,谁知道二表哥这么在意和别人收到同样的礼物。 她想了想,问净思:“那他生气了,要如何哄?” 净思闻言在心中‘哎呀’了一声,表姑娘终于是开窍了,都开始问他如何哄他家公子了,净思乐的不行,回着容温:“我家公子很好哄,表姑娘随便送个物件,公子他就好了。” 容温轻疑了声:“还送东西?”万一送不好了,再把他给惹的不悦了,她想了想:“算了,还是不哄了。” 净思张着嘴‘诶诶’了两声:“别啊,表姑娘,随便什么都行,只要是你给的,什么都可以。” 容温垂眸继续抄写佛经,不回净思的话了。 到最后,净思也不在这处待着了,临走时,看到容温石桌上放着的一盘栗子糕,他心念一动,问容温:“表姑娘可以把这盘栗子糕给我吃吗?” 容温轻笑了下:“可以,你吃吧。”她话落,却是见净思并不拿起栗子糕吃,而是直接连玉盘都给——端走了。 容温也是觉得懵懵的,直到净思出了院门,她无奈摇了摇头:“怎么最近都奇奇怪怪的,”想到这里,她不禁心中一慌,不会是——她的状态不太正常,所以才会觉得别人怪怪的吧jsg,想到这里,容温在自己手腕上掐了下,吃痛后又闻了闻手腕上的沉香木手镯的气息,继续抄写佛经。 净思这边回到书房,他家公子正在书案前处理公务,这几日他瞧出来了,公子也就处理公务时能够静心,其余的时候心神都不宁。 他走上前,将手中端着的这盘栗子糕放在书案前,出于要试探他家公子心思的想法,净思只是放在书案上,并不言语。 栗子糕香甜,净思刚一放在书案上,顾慕就闻到了味道,手中笔不停的开口道:“为何送来一盘糕点,拿出去。” 净思在心中动着小小心思,他家公子向来不吃这些甜点,他先看着公子斥责他让他拿出去,然后再说是表姑娘给的,一准能试探出公子这几日心里是如何想的。 净思回着:“公子,我适才去了表姑娘那里,她说,公子您这几日定是忙公务累坏了,特意让我给您端了一盘栗子糕,让您尝尝。”净思想加一句是容温亲手做的,可话到嘴边还是憋了回去,若那样说,难免他家公子不会生疑。 果真,如净思所猜想,他家公子手中的笔停了,抬眸看向了那盘栗子糕,随后问他:“她在做什么,气色可好?” 净思乐呵呵的回:“表姑娘在院中抄写佛经呢,气色相比前两日好了些。”虽然他知道吴院使每日都会与他家公子说表姑娘的状态,可他家公子既然问,他还是乐呵呵的回着。 顾慕抬手拿起了一块栗子糕用了一口,对净思吩咐道:“去请她过来,把她看不懂的书籍也带来,我讲给她。” 净思傻笑一声:“好,我这就去。” 净思步子欢快的走出书房,就差一蹦一跳着去容温院中了,走到云烛跟前还抬眉兴奋道:“还是我会想法子,拿盘栗子糕就让公子被表姑娘给‘哄’好了。” 第110章 云烛看着净思离开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真当公子信他的话?公子是谁,怎会不知那盘栗子糕是净思自作主张给端来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人不会飞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2克制中…… 容温抱着两本佛经来到顾慕书房时, 顾慕并未在处理公务,他的书案上有一精巧的匣子,他正垂眸认真看着匣子里的东西。 容温走上前, 唤了声:“二表哥。” 顾慕抬眸看她,深邃眸光中透着意味不明,对她道:“过来坐。”容温就走上前坐在了书案的侧面, 将手中拿着的书籍放下时, 漆黑的眸子被他匣子里的东西闪了下眼睛。 容温下意识抬手挡了下, 随后再去看时,心中不由得一惊,下意识道:“金豆子——”她的目光在刻有莲花暗纹的金豆子上停留片刻,随后挪到顾慕身上,抿了抿唇, 又看向匣子里金光闪闪的珠子, 日光透过窗牖打进来,格外的刺眼。 顾慕抬手往她面前推了推,嗓音平和:“印有莲花暗纹的金珠子, 有驱邪避灾的寓意,世人常言红豆寄相思,于我来说, ”他修长指节捻起一颗珠子在指腹间轻抚:“以它为寄。” 容温抬眸看他, 正巧与他深邃的眸光撞在一处, 她轻轻‘哦’了下,低声道:“原来除夕夜送我金豆子的是二表哥。” 容温浅浅笑了下,大方且从容:“原来二表哥都是拿金豆子给人做压岁钱的, 这上面的莲花暗纹特别又好看。” 顾慕神色温和的回她:“不过是送了你一人而已。”说罢, 他又在匣子里捻起一片花瓣, 红如樱的芍药花,用以给金豆子作陪衬。 容温记得她在话本子里看到过,芍药花是情花,寓意相思。 她澄澈眸光正落在芍药花瓣上,顾慕拿起她放在书案上的《地藏经》,冷白指节翻起纸页,语气温和问她:“哪里不懂?” 容温咬了咬唇,其实,她都有些不懂,顾慕这样问她,她就凑上前翻着书页给他指了好几处:“我可能不太开悟,不懂的地方比较多。” 此时,已过辰时,日光逐渐强烈,顾慕书房外有一棵古老的洋槐树,日光穿透它影影绰绰的打在窗牖,又透进屋内,折射的书案与衣服上缀满了细碎的光。 顾慕的嗓音很好听,如夏日山中清泉流淌,时不时又带着些冬日梅枝之上雪花的清冽,他颇为有耐心,一字一句给容温讲解,好看的凤目时而落在书页上,时而又落在容温眉眼间,观着她乌黑的睫羽,又观着她秀丽的眉,甚至在日光下她白皙脸颊上的绒毛都极为清晰。 三藏苑是避暑圣地,虽并不炎热,可终是夏日,蝉鸣聒噪,日光晒的枝干上的叶子都有些犯懒,容温本是坐在顾慕的侧面,也不知何时,为了方便给他指不懂的地方就跑去了他身侧,往他身旁的蒲垫上一坐,漆黑的眸子一寸不错的跟着顾慕落在纸页上的指节游动。 她虽平时不爱看书,可看起来,向来很认真。 这副模样也显得格外的乖,坐在蒲垫上比顾慕要矮上太多,像只可爱的小狐狸,有日光打在她眼上,她下意识抬手挡住,轻声问顾慕:“我观是南阎浮提众生——二表哥的表字是由此而来吗?” 顾慕对她颔首,眸光很温和:“是,祖父离世前,留于这世间的最后二字,便是‘观南’,他与我说,以此为戒。” 容温认真听着,听他说,我观是南阎浮提众生——不要像世人一般重利而犯下诸多业障,以此为戒。 他说完,垂眸认真的看着容温,沉声道:“当年祖父一手扶持当今陛下登基,直到临死那一刻,才知他选错了,他既要我以此为戒,又要我护住大胤,‘观南’二字便成了挂在驴子前面的那捆草。” 他自嘲:“而我如今亦面临了如祖父当初一样的抉择,当今太子不是良善之人,疑心颇重,身无大才。” 容温虽不懂朝堂之事,可顾慕神色认真,她能看出来,顾慕对于外祖父的敬重与怀念,而且,他说这些时,指腹一直在腰间的鹤纹白玉处轻抚。 若她没猜错,这块鹤纹白玉也是外祖父赠给他的吧。 默了片刻,容温抬起莹白的指尖轻轻将纸页翻过去,又指了一处给顾慕看:“这处,我也不太懂。” 暖风丝丝缕缕吹进书房内,书案上摆放着的铜兽炉里青烟袅袅,是因容温来此特意燃上的檀香,顾慕的嗓音缠绕在烟雾中,给容温讲解了近一个时辰。 他拿起身前的杯盏用了口茶:“先抄这些,讲多了,到时你又会忘记。” 容温颔首,将带来的绢纸铺在一旁,打算将他适才讲解过的在纸张上做批注,她抬眸问顾慕:“二表哥可以借我支笔吗?” 顾慕轻笑,将一支纤细的紫毫笔递给她,嗓音清润:“我给你研磨。” 容温眸光微动,透出几分讶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令大人要给她研磨?容温轻笑:“二表哥不忙了吗?” 顾慕:“总归是没有忙完的时候,”他说着,将砚台拿在身前,得心应手的研起磨来:“正好,也可看你是否将适才的讲解都记下了。” 容温也不与他客气了,提笔点墨,一边用手翻着书页一边在绢纸上落字,她写的认真,不知而而,有青丝从肩头滑落,顾慕抬手给她抚至身后,本是极为随意的一个动作,目光却在略过她耳廓时停留。 第111章 日光下,透着粉红的耳廓处有一颗小小的痣,格外的精巧好看,顾慕看的怔了神,在这静谧的午时,日光洒落,清风不燥,安逸的如同画卷下,当着满纸的佛家禅语,情不自禁的俯身凑上前在那耳边浅啄了下。 神佛慈悲,当知他的心意,无丝毫轻佻,只是——心中人,愿娶她为妻。 容温本是全神贯注的在提笔落字,倏然间,身子坐直,侧首看向顾慕,他已神色自若的在给她研磨了。 片刻后,顾慕侧首看向她,嗓音平和:“怎么了?” 容温咽了咽有些干涩的嗓子,下意识抬手抚了下粉红的耳垂,对他摇头:“没,没什么。”顾慕给她添了杯茶,递过去:“若是累了,可以歇会儿。” 容温应了声,适才那如同被针刺,又如同被轻柔的羽毛一扫而过的酥麻,让她心里再也定不下来,提笔落字时一颗心没来由的慌。 她没在顾慕这里久待,临近晌午,她只说有些困了,也未在顾慕这里用午膳,抱着她的书籍又回了自己院中。 她爬上床榻,倚在迎枕上,今儿天气格外的明朗,叶一给她端了碗茉莉冰饮子递过去:“姑娘,若是没胃口,用碗冰饮子吧。” 容温淡淡应了声,示意叶一:“先放在小几上吧。” 叶一‘诶’了声,转身欲去忙活别的事,又被容温唤住:“叶一,你去jsg给我找根羽毛,再——再去厨房取块新鲜的生肉来。” 叶一:…… 叶一忍不住笑了:“姑娘要这些做什么呀?” 容温不说,只让叶一去找来,叶一只好去给她拿。 不过片刻,叶一再回来时,用绢布包了一小块生肉,还拿了支鸟雀的羽毛,容温有些受不住生肉的腥味,抬手掩住口鼻凑上前来,对叶一道:“拿这两样东西分别在我耳廓上扫一下。” 叶一惊的懵了,她家姑娘跟她要生肉她就已经摸不着头脑了,这会儿——一向嫌生肉腥味的姑娘却是要让她拿生肉在她耳廓上扫一下? 叶一实在是懵了,无奈道:“姑娘,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呀?” 容温捂着口鼻轻叹,她看着那生肉也有点难受,有些磕磕巴巴的对叶一道:“要不——你,你用唇亲一下我的耳廓?” 叶一更是睁大了眼:“姑娘,你——你,到底是怎么了呀?”叶一心里慌慌的,这梦魇之症都严重到神经错乱了? 最后,叶一还是听她家姑娘的,先是用羽毛在容温耳廓处扫了下,随后叶一俯身在她家姑娘耳边轻轻亲了下,待叶一离开,容温又拿起一缕青丝在耳边扫了扫。 她心间一紧,下意识咬住了唇瓣,颇为犯愁。 就这样倚在迎枕上,双手捧着脸颊,陷入了这些日子以来无尽的小事中。 顾慕说让她去他府中给她相看如意郎君,整整一月有余,他连一个男子都没带回府中给她相看。 她不止一次听祖母说过,他日夜忙着处理公务,常常许久都无闲暇回侯府,可他,却三番五次的要管她的事。 那回在酒老翁面前时,他对她那般亲密,她是有过疑虑的,只是当时表姐一口咬定她哥哥不会是那样的人,还说她哥哥不愿娶妻,净思也说过的,他家公子日后是要遁入空门的。 而且,他总是一副清风朗月的神色,这让她,只以为他是把她当作和表姐一样的妹妹去关怀,可,顾慕亲了她。 亲了她的耳廓。 她适才试过了,不是羽毛,也不是青丝,是唇。 比叶一的唇更为温热,也更为轻软,就如——就如白絮一样柔软,容温想到这里时,耳边泛起滚烫,她下意识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那日,顾谭死的那日,他将顾谭的状纸递在她面前,对她说,顾谭已经死了,其实,他不止说了一次这句话,后来在竹园,她离开时,他身姿颀长,立在她面前,神色平和道:“阿梵,顾谭已经死了。” 那时,她猜不透他为何一直与她强调顾谭已经死了。 此时,却有些明白了。 她抬眸望着绣金线莲帐顶,眸光微敛,似是在那粉色的莲上看到了些什么,又似是恍然困的入了梦,看到了天上的星与月。 说书先生曾说过,月与星每隔百年会有一次相挨,那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一旦错过,就要再等下一个百年。 容温倚在迎枕上神思游荡了许久,最后还是叶一又进来,劝着:“姑娘先用些午膳再歇着吧,在二公子那里忙活一晌午了。” 容温先是用了冰饮子,随后下床去用了午膳,虽是她适才猜测了一通,却也不敢完全确定顾慕就是对她动了那些心思。 其实,她一直以为,顾慕就算是不遁入空门,他会喜欢的女子也一定是温婉端庄,能为他持家精通四书五经的姑娘,至少,应该是性情温顺的。 他那个人看似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其实,他掌控朝局运筹帷幄,无论是在侯府亦或是在朝堂中,总是有身为上位者的冷傲与独断。 他不会喜欢性情太过执拗的人。 所以,他到底是亲了她,还是只是她又多想了? 容温正这样想着,净思来了院中传话,容温已又上了榻,叶一进来与她说:“姑娘,二公子说附近的一处山坡上结满了蓝莓,正适宜酿酒。邀您明儿一同去摘蓝莓呢。” 第112章 容温想了想:“知道了。” 净思得了话又回到他家公子的书房,顾慕一边提笔落字一边开口:“都安排好了?” 净思颔首:“回公子的话,月儿湖在咱们别苑三里外,已命人都安排妥当。”净思说完,又道:“那座山坡上村民种下的蓝莓果,也已花银子都买下了。” 顾慕‘嗯’了声:“知道了。” —— 翌日一早,容温本以为要等顾慕下了早朝后才会去摘果子酿酒,她才刚起身还想要再赖会床时,净思就来喊她了,说他家公子今日休沐,正在前厅里等着她一同用早膳呢。 容温只好起身洗漱,随后去了前厅。 用过早膳后,一同去三里外的月儿坡,刚走至三藏苑的正门处时,恰巧碰上陛下的车驾向着皇家别苑而去,后面跟了好几辆朝中官员的马车。 其中就有护国公祁秉。 他家的三姑娘已在与顾硕商议定亲的事,于公于私,护国公的马车都应停下,他虽还未年迈,腿脚却有些不稳,被下人搀扶着从马车里走下来,上前见礼道:“顾中书。” 另外两辆马车里的人也都下来见了礼,只护国公见过礼后却并未有要离开的意思,与顾慕笑语道:“顾中书这是要出门?”他话落,目光很自然的落在容温身上,这般一个姿容绝色的小娘子,他在上京城里倒是未曾见过,难不成是——顾中书养在别苑里的娇妾? 护国公不敢再想下去,左右这些事,他们都心知肚明,别说是顾中书,哪个男子在外面还没养过女子了?更何况顾中书仙人之姿,年少绝才,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有此心太过平常。 他是个猴精的人,只对着容温颔首示意,并不去问顾慕这位小娘子是谁。 容温在一旁站着也很不自在,对顾慕道:“二表哥,我先去马车里了。”她话落,还没抬步呢,护国公哈笑一声:“原来是恒远侯府里的表姑娘,当真是生的一副好样貌。” 容温浅笑着回礼。 抬步向着马车处走去,只听护国公在身后与顾慕道:“若不是我家三姑娘已在与你们府上的三公子议亲,我还真想替我儿去侯府提亲求娶表姑娘。” 他那儿子是个以貌取人的,这位姑娘的相貌定是能入得了他的眼。 顾慕神色平和,不显情绪,随口道:“护国公自去忙,我与家妹还有事,先走一步。”他说完,抬步就走,护国公在身后看着,只觉顾中书倒是疼爱妹妹。 可,不过一瞬,这——顾中书怎得和表姑娘还坐上同一辆马车了? 他惊讶之余,想起适才顾慕如清风明月般的神态,轻笑一声,顾中书这般的君子,自是只当表姑娘是亲妹妹一般对待了。 此时马车内,一脸正气霁月清风的君子眼眸含满情绪的看着他的‘家妹’,随手拿起小几上的一颗桃子递给她:“净思一早去摘的,吃一个。” 容温这会儿心里有些堵,她抬眸看了顾慕一眼,问他:“三表哥——在和人议亲?”她其实是有些不信的,可适才那位大人亲口所说,又怎会有假? 顾慕对她颔首:“是,早几日就已开始,祖母已和护国公夫人将此事定下,言松已到了成婚的年纪,想来两家商议后,成亲也快。” 默了片刻,容温嗓音低低的应了声,又问顾慕:“三表哥知道这件事吗?” 容温话落,未注意到顾慕的神色变得有些沉,只又问:“三表哥说还有半月有余就会从德州回来,近来几日也未收到他的来信。” 顾慕眸光微敛:“他知不知道并不会有任何区别,此事祖母已与护国公夫人定下,姻缘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就算心有他人,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容温抬眸看了他一眼,便不说话了,拿着顾慕递给她的鲜红多汁的桃子发泄情绪般咬了起来。 她听顾书瑶说过的,普通百姓家的亲事定下后若不满意,尚且会有转圜的余地,可他们世家大族中的子女往往更为身不由己,家族中将他们的亲事考虑的很复杂,往往与权势相连。 以恒远侯府在上京城里的百年世家地位,姻亲关系更是错综复杂,顾书瑶与她说,大胤朝重文轻武,她爹爹就是武官,三表哥走的也是武将的仕途,关于亲事,自是想要与世代清流文官结合。 而护国公府就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小口小口咬着手中的桃子,好在她也未与三表哥定情,待他回来,将他托人送给她的那支步摇还给他就是了,日后三表哥还是她的哥哥,想到这里,容温微蹙的眉眼舒展了些。 她出神的望着马车车壁之上绘有的莲花暗纹,心中在想,顾慕他真的很喜欢莲,他的马车不止外在奢华,古檀木车门旁悬挂着碧螺宫灯,绘有的彩莲图案让人神往,马车内的一应布置更是精致,无不透露着他既身为权臣的jsg稳重,又有着佛家的释然慈悲。 容温认真看着这些莲花彩绘,想起他昨日在书房内说过的话,只在心中道,人总是向往得不到的东西,一个在朝堂运筹帷幄的权臣却在他的一应生活中寻求佛家的释然与解脱,立在高位久了,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她想的出神,顾慕清冽的嗓音把她从神游中唤回来:“想什么呢?” 容温回过神来,下意识对他晃了晃脑袋:“没什么。”她将口中嚼着的桃子果肉咽下,问他:“二表哥怎得空去摘果子酿酒了?”所谓的休沐日,对于他这种人来说,是比平日里要更忙的。 第113章 她在中书令府上住着的那段时日,每天都有好些个官员去府上找他。 顾慕回着她的话:“酒老翁的酿酒方子颇为珍贵,若是不用,可惜了。”他拿起小几上的杯盏用了口龙泓茶,嗓音徐徐:“酒老翁曾与我说,他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仙人露酿出来时,他的发妻已不在人世,我便想着,总有处理不完的公务,陪你酿酒更为重要。” 容温刚咬了一口的桃子有些卡住:…… 这桃子,怎么有点烫嘴? 她垂眸不去看顾慕,只嗓音低低的回着他的话:“酒老翁说的对,二表哥整日里忙着处理公务,祖母和大舅母想见你时都寻不到人,”她很是认真:“二表哥应该多陪陪她们。” 顾慕眉心微动,只看着她。 敞阔马车内,又陷入了沉默,从三藏苑到月儿湖不过也就一刻钟的路程,容温闲来无趣,继续吃着手中的桃子,小牙齿‘咔嚓咔嚓’的咬在果肉上,清脆的声响充斥满整个车厢。 也全落在人的耳中。 容温将窗户打开,侧身望着外面的景致吃的香甜,不点而红的唇瓣被桃子的汁水沁的润亮,檀口微张,咬住桃子的瞬间,唇肉被挤压,随后又如吸了水的棉花被按压后弹起。 许是看到了外面什么稀奇的景象,乌黑的睫羽闪动,她下意识用牙齿咬住了唇.珠,莹润的唇瓣被牙齿抵住的地方殷红一片,如诱人的红樱,而她又不自知的用粉嫩的舌尖在唇瓣里侧来回舔.动。 透过唇边微小的缝隙,顾慕看的一清二楚,粉嫩的舌尖如在荡秋千般来回舔.舐,他挪开眼,朝向另一侧的窗牖,阖上了眼眸,劲瘦修长的颈部线条愈加明显。 喉结滚动,不禁皱了眉。 容温看了一会儿,回过身来注意到顾慕正在闭目休憩,她垂眸看了眼手中的桃子,实在是太大了,她根本就吃不完,而且这桃子又脆又汁水多,她咀嚼时发出的脆响声也会打扰到他。 容温正要把吃了一大半的桃子放回白玉盘中时,顾慕睁开了眼眸看她。 容温浅浅笑了下:“我吃不下了。” 顾慕淡淡‘嗯’了声,目光落在被她咬了一半的桃子处,嗓音沉而有些暗哑:“是不该再吃了。” “嗯?”容温轻疑了声,不太懂他的意思,吃个桃子——还惹着他了?明明她是怕打扰到他才决定不再吃了的,容温正欲与他说,车门外赶马车的云烛说道:“公子,月儿湖到了。” 作者有话说: 顾慕拿剑架在作者脖子上:二十万字了,还不给亲一下吗? 明天见~ 我观是南阎浮提众生——取自《地藏经》 43克制中…… 马车停下, 容温和顾慕下了马车,如今是盛夏,月儿湖周围的草木繁茂, 不远处的矮山倒映湖中,而且这处比之三藏苑还要更为凉爽些,着实是避暑圣地。 只, 这里空荡荡的, 似是无人行迹的荒野, 容温四下看了眼,觉得好奇:“这处怎会没有人呢?”她问完,又问了句:“二表哥说的蓝莓呢,我怎没瞧见?” 净思在一旁回容温的话:“表姑娘,蓝莓坡需得沿着这条小道走上片刻才能瞧见。”净思抬手给她指着, 一副兴奋奋的模样。 容温应了声, 侧首看向顾慕:“我们走吧。” 顾慕脚下步子未动,向着不远处的月儿湖望去,嗓音平和道:“阿梵, 今日也不只是陪你,实则是想得个清闲在湖边垂钓,”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山坡:“你去摘果子, 我在此处垂钓。” 不等容温开口, 云烛已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副鱼竿递给了顾慕, 还提了张小板凳。 容温:…… 他倒是有雅致闲心。 容温颔首:“好。那我去摘果子了。” 容温带着叶一和净思上了山坡,这处山中果真是有大片大片的蓝莓果,容温随口摘了颗放入口中, 甜中带了一丝酸味, 净思很乐意跟着容温, 将竹篮从叶一手中接过来,兴奋道:“表姑娘若是喜欢吃,我去湖边洗些来。” 容温又摘了颗放入口中,对净思道:“不用,这果子上面的白膜可以吃,若是洗去了反倒不好。”容温放眼看着,圆润的暗蓝果子海,突然想起了什么,秀眉微皱问净思:“这处山坡上的蓝莓不会是附近的村民栽种的吧?” 若这样,她们岂不是成了偷了? 净思本是随手摘了一大把往嘴里一塞,被容温问的噎着了,容温无奈的看着:“等你咽下再说。” 净思往他家公子在的地方看了眼:“表姑娘,这处蓝莓果确实是附近百姓栽种的,不过你放心,我已提前将这片果林花银子给买下来了。” 如此,容温便放心的摘了。 有净思在,叶一觉得自个有些多余,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头一回她跟在姑娘身边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二公子为人稳重内敛,净思一个跟在二公子身边的侍从也不知话怎地这么密。 几乎要比这紧紧挨着的蓝莓果还要密。 叶一跟在后面,甚至有些怀疑净思是不是对她家姑娘有了别的心思。可,这也不能啊,可能他只是话多吧。 叶一想起初到恒远侯府时,她拿着姑娘从扬州带来的礼物给二公子送去,当时就是净思见的她,那时净思端着一副知礼却待人客气疏离的神态,她还以为他和二公子一样,天生的骨子里淡漠呢。 第114章 原来,是个装出来的。 在这处山坡上摘了有半个时辰,带来的两个竹篮都摘的满满的,回到月儿湖边时,已近午时,容温远远的瞧见空旷的湖边古槐树下,那道矜贵孤傲的背影。 云烛不知去了何处,只有顾慕一人坐在湖边垂钓。 他颀长的后背倚在软椅上,日光透过枝叶打下来,显得慵懒而隽美,颇似闲云野鹤出世之人的作态。 雀鸟啼鸣,清风拂动,容温不觉间放轻了步子,低声问净思:“你家公子说要垂钓到何时了吗?”这月儿湖里的水深且颜色暗沉,她不想在这处久待。 不过,她瞧着顾慕身旁的竹篓里不像是有鱼儿的样子。 这点她是知道的,人都有好胜之心,若是来垂钓了,一条鱼儿都带不回去,难免会心中失落,想来他应是第一次垂钓,若等他钓到,也不知要何时了。 容温这样想着,净思望着他家公子的背影猜测了一番:“表姑娘,公子今儿一早就说了,鲫鱼味美且补,他要钓条鲫鱼给姑娘煲汤喝。” 容温:…… 她打算先去马车上待着,等顾慕钓上了鱼儿就回别苑,还未朝着马车处走呢,一道温润如湖水流动的嗓音落在她耳边:“阿梵,过来。”顾慕并未回身,目光还落在鱼线处。 容温闻言默了默,问他:“怎么了?” 顾慕微微侧首,嗓音温和:“陪我钓鱼。” 容温:…… 容温秀眉微皱,脚下步子不但没往前挪,反倒是退了一小步:“我不想去,二表哥安心垂钓吧,我不急着回去,去马车里等你。” 这时,云烛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手中又提了张小板凳,往顾慕身侧靠后的地方一放,听顾慕嗓音平和又说:“不靠近湖边,没事的。” 容温下意识咬了咬唇,以目光为尺,将湖水和小板凳的距离衡量了一番,估算着就算是有人在背后推她也不可能掉进湖中后,脚下的步子才敢往前走,直到走至顾慕身后,她将云烛放好的小板凳又往后挪了一步,提起裙据坐下。 顾慕侧首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去看湖边挂着的竹篓,嗓音平和道:“已钓了两条鲫鱼,只是不太肥美,不适合补身子。”他说着,手中的鱼竿微微晃动了下。 容温低垂着眼眸不去看被风吹动的水波,只低声道:“我不需要补身子。”她不知顾慕有没有听到,只是她话落后,他许久未再言语。 半刻钟过去,别说是钓上来鱼儿了,容温就没见鱼钩动一下,很难不怀疑他说的鱼篓里不太肥美的鱼儿都是虚无缥缈的,容温在这处坐的有些心里闷,这些日子夜夜不断的梦魇突然都涌入脑中,让她有些头疼。 正欲与他说要走,顾慕却先开了口:“喜欢听故事吗?” 容温到喉间的jsg话又给咽回去,不解的看向他,淡淡‘嗯’了声:“什么故事?” 顾慕嗓音里难得带着几丝散漫与慵懒,不疾不徐与容温说着:“十年前抚州闹疫病,又赶上饥荒之年,百姓流离失所,衣食尚且富足的人家都不足以生存,普通百姓更是逃亡流浪。” 他顿了顿:“凡是感染了疫病的人都会被投入湖中淹死,人生来就有求生本能,被投湖时多是挣扎痛苦,只有一人不但是自愿跳进湖中,而且很平静。” 顾慕说到这里,突然停了。 容温抿唇等着他继续讲下去,一息、两息、三息……容温往他身前凑了凑,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颜,他好似没有再继续讲下去的意思,容温揪着眉头,忍不住问:“然后呢?” 顾慕侧首与容温相视了瞬,眉目间噙着淡淡的笑意,继续道:“我正好路过,命人将他给救了。” 容温眼眸透出讶异,猜测道:“是——净思?”她听净思说过,他自年幼时就跟在他家公子身边侍奉。 顾慕轻笑:“是云烛。他本名许三碗,被我救下后,说他的命就是我的,我便给他赐名‘云烛’。” 容温轻轻‘哦’了声,云烛——取蜡烛燃烧之意,想必从他被赐下这个名字时,他的这条命就是为了顾慕而活,也总有一日,会为他而死。 顾慕:“云烛被救醒后,与我说当时他本是已放弃了生的希望,可当他坠入湖底时,他看到了生长在湖底的花儿,一朵一朵,红通通的在水中飘动,那一刻,他看到了美好,便不愿死了,水底也是另一个美妙的地方。” 故事说到这里,容温敛下眼眸,低声喃了句:“我又不是鱼儿,水底怎样与我无关。” 顾慕侧首看着她,冷白指节往湖中指了指,嗓音温润带着轻哄:“阿梵,过来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容温半信半疑的看着他,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她离的湖边有些远,看不到什么,提着小板凳正要往前挪动时,又有些迟疑。 顾慕又道:“别怕,相信我。”他的嗓音平和而有力量,总能给人安心踏实的感觉,让人不得不去信他,容温心中依旧不愿,可又被他的话稳住了些心神,当真提着小板凳往前挪了几小步。 待她在顾慕身侧坐稳,如同去岁冬日在侯府,他送她回净音院时一般,顾慕抬起左侧绣鹤纹金线广袖递给她:“若是怕,抓着。” 他越是这般,容温心里反倒越踏实,这处湖边很静谧,而且都是顾慕带来的人,她逐渐也放松了些心神,朝着适才顾慕给她用手指着的地方。 第115章 她本想只是快速的瞧一眼就收回目光的,可眸光落在那处,就有些没收回来。 湖水并没有她记忆中的那般暗沉,在日光下泛着粼粼的光,而那湖底——好似被放了夜明珠,湖水虽深,景致却清晰可见,形态奇特的怪石堆积而成的拱桥,硕大的红珊瑚连成一片,粉嫩的睡莲一朵又一朵,随着湖面上的水波晃动,还有无数颗她都抱不下的大贝壳,花花绿绿,特别的好看。 容温看的怔了会神,正欲挪开眼,又看到了灵动如纱的水母,其实,她从未亲眼见过如此多彩如蝉翼的水母,只是在《四海志》里看到过绘在上面的画,那时,她对叶一说:“画出来就这么美,若是亲眼所见,肯定更美。” 她自幼生活在江南,水域之乡,却总是对这些避之不及,此时亲眼所见,心中一时说不上来是何种滋味,默了许久,才侧首问顾慕:“这里怎会有水母?” 净思在一旁替他家公子回着容温的话:“表姑娘,这是我家公子命人快马从江南的水域里运来的,忙活了好几日才在月儿湖里给布置妥当。” 容温轻轻应了声。 顾慕看她盯着湖底游动的水母瞧,看了一眼净思,净思会意,拿起网兜走至湖边就要给捞上来让容温摸上一摸,容温急忙制止:“不用,别捞它,我就这样瞧着就行。” 净思看了眼他家公子,又默默的将网兜给收了回来。 一刻钟后,容温瞧的也有些累了,正好一条肥美的鲫鱼被挂在鱼钩上被顾慕给挑上来,容温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站起身来就往前走了一步,顾慕垂眸看她,示意道:“阿梵帮我把它摘下来。” 容温咽了咽口水,真就抬手和净思一起把鱼儿给摘了下来,顾慕再让她去水边放进竹篓时,她死活也不愿去了,还是净思走到湖边把竹篓捞出来,让容温把手中的鱼儿给放进去。 鱼儿落进竹篓的那一刻,容温突然起了怀疑的心思,想看看这竹篓里是否当真还有两条鱼,她正欲低头凑进去看,只听顾慕吩咐净思:“先拿回别苑,煲上。” 容温轻‘诶’了声,她还没看清呢。 回到三藏苑后,用了午膳,夏日里人本就容易犯困,容温夜间又常常不能安眠,打着哈欠就上了榻,歇了有一个时辰醒来后,懵懵的抬手揉了揉眼睛,突然对正在收整衣物的叶一道:“先别忙了,你去打听一下昭阳郡主的事,若是可以,带回一张她在世时的画像。” 叶一叠放衣物的手停住,侧身看向她家姑娘,不解道:“姑娘怎地一觉睡醒提起昭阳郡主了?”叶一听容温提起过昭阳郡主,只惋惜了一番昭阳郡主不过十八的年纪就离世了。 这会,见容温面色有些难看,走上前道:“姑娘可是又梦到什么了?”叶一心中忧虑,本以为今儿午时姑娘心情不错,能好生的睡个觉,却是连午憩都不能安生了。 容温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对叶一摇头:“没,就是醒来时脑子里都是昭阳郡主这个名字,”她突然抓住叶一的手,嗓音微哑:“叶一,我想看她的画像,想知道她为何不过二九的年纪就离世了。” 叶一安抚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姑娘别急,奴婢这就出去打听,定把昭阳郡主的画像给姑娘带回来。”叶一说完,给她端了杯茶水,嘱咐花一把安神汤给容温端进来后就出了三藏苑。 容温本以为都言昭阳郡主骨子里生来的傲气,应是和顾慕有着些不可言明的关系,而此刻,她心里的这个想法逐渐消散。 —— 两个时辰后,已是酉时,天幕暗沉,云团子被风吹动,似是又要落雨,顾书瑶从侯府回到三藏苑,在容温这里刚走,叶一就回来了,与她一同来的还有一人。 新科探花郎安川行。 往她身上丢蛐蛐的那个人。 互相见礼后,叶一对容温道:“姑娘,我出去打听了一圈,并未打听到任何关于昭阳郡主的事,更别说是画像了,正巧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安公子。”叶一话说到这里,安川行接过话头,温声对容温说着:“容姑娘想知道关于昭阳郡主的事,可以问我啊。” 容温:…… 她秀眉微皱,看着安川行,她听闻安家早在十几年前就因前朝旧事被贬回了祖籍,这些年一直未回上京城,如今这一辈人中也只安川行一个金榜题名。 他,怎会知道昭阳郡主的事? 见容温面露疑虑,安川行笑着与她解释道:“容姑娘还不知道吧,昭阳郡主本名安舒卿,是在下的亲姑姑。”安川行话里虽带笑意,神色间却有掩不住的感伤。 容温很震惊。 她睁大了一双漆黑的眸子,咬唇道:“昭阳郡主竟然——是安公子的亲姑姑。”容温对昭阳郡主的事知之甚少,别说是不知道昭阳郡主的本名,就连昭阳郡主这个人,也是她前几日在桂花树下头一回听人说起。 安川行问她:“容姑娘让人去打听我姑姑的事,不知是想知道些什么?” 容温被他突然这么问,一时有些语塞,她也不知是想知道什么,就是那日听到顾慕与她讲起昭阳郡主,心里觉得难过,说不出莫名的难过,她想了想,问安川行:“你姑姑她——是因何离世的?” 安川行先是笑着对容温道:“容姑娘只管问,不用有顾虑,我姑姑当年嫁给了温家嫡长子为妻,成亲后一年,温家遭逢大难,满族流放,那时,姑姑她刚生下女儿,身子虚弱,没等流放就在大狱中——”安川行有些哽咽:“姑姑她活着的十八年明媚肆意,可她的一世也就只有十八年。” 第116章 容温见安川行伤怀,宽慰道:“对不起,我没想到是这样。”她本想再问安川行要昭阳郡主的画像的,可嘴唇翕动,还是没开口说出来。 睹物更加思人。 又闲聊几句,暗沉天幕终是又落了雨,不同于前夜,这会儿的雨势极大,只是片刻间,云团子都聚在一处,电闪雷鸣,似是要把天幕炸开,容温和安川行本是在院中石桌处坐着,这会儿已进了屋内,容温吩咐花一:“收拾出一间客房,让安公jsg子住下。”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安川行自是也无法再回上京城里的居所,他今儿出现在这里,本是来皇家别苑面见陛下的,他自春闱放榜日后就没再见过容温,如今上天大德,让他能留在这里,是件好事。 安川行没跟容温客气,礼貌告辞跟着花一去了客房处安歇。 容温本是要去顾书瑶那里与她一同用晚膳的,顾书瑶酉时离开时,说今夜让容温去她那里睡,容温见雨势落的大,打算用过晚膳待雨点变小了,再撑伞前去。 顾书瑶今儿来三藏苑不止是她自个来了,还带来了她的表妹颜烟。 今儿一早,她陪母亲林亭用过早膳后,颜烟也去了双林院给她的姨母请安,听闻顾书瑶要去三藏苑避暑,就对林亭道:“时常听闻表哥的别苑冬暖夏凉,又与皇家别苑相挨,不知里面是何风光。” 她这般说,话里话外皆是想去瞧一瞧的模样,林亭对她也算是喜欢,就对顾书瑶道:“正好带着你表妹一起,几个姑娘家在一处,也热闹些。” 林亭心中暗叹,既然容温可以在那里住,颜烟也住得。 为着颜烟的婚事她没少操心,只是一直未有合适的,她曾问过颜烟:“若是让你留在侯府,但不能做正妻,你可愿意?”她并未说要把她许配给谁,总之无论是容温亦或是颜烟嫁给观南,身份都是不配做正妻的。 奈何,他喜欢容温,若是可以,把颜烟塞给他做妾室也成。 颜烟当时直接跪在她面前,一双桃花眼含着泪水:“姨母,我母亲是您的庶妹,宁愿出上京城下嫁给我爹,也要做正妻,颜儿不愿为妾。” 虽说不愿为妾,颜烟也并未死了心思,她知道容温住在三藏苑里,与之相比,她的家世地位哪里比不得了?不就是有老夫人护着她吗,可老夫人还能活上个几年,待老夫人去了,她就更是孤苦无依。 林亭此时也没什么心思,颜烟想去那里住上几日就让她去,这点主意她还是可以做的,她话刚落,只听闻顾书瑶语气不满道:“母亲,你知道的,哥哥他不喜外人进他的别苑,我若把表妹带过去,他会骂我的。” 林亭无奈的看她一眼:“温儿不是也在那里住?” 顾书瑶觉得可笑的看了一眼颜烟:“母亲,你不知道,表妹在那里住是我求的哥哥,而且是因为哥哥想找人布置一番那座别苑,才让表妹过去住的。” 林亭看着自己的傻女儿,轻叹了口气:“去吧,你哥哥问起,就说是我让的。” 顾书瑶欲言又止,没好气的看了一眼颜烟,自小到大,虽然她讨厌的人还挺多的,可颜烟算得上是最令她讨厌的人了,母亲喜欢她,处处拿颜烟来和她做对比,她看着颜烟这副装乖卖巧的模样就觉得心烦。 顾书瑶烦死了,去别苑就是想清静,还要再带上个讨厌的人,她语气不善道:“表妹当真要去?别苑里是冬暖夏凉,可侯府里夏日供有冷冰,表妹院中若是不够用,我出银子给表妹屋里多添些。” 颜烟面色依旧含着笑意,乖巧道:“既然表姐不喜我同往,我便不去了,在府中多陪陪姨母也好。” 顾书瑶一句‘好’还没吐出,被林亭直接一拦:“回去收拾衣服,如今七月初,还要再热好长一段,在那里多住上几日。” 顾书瑶:…… 只好带着颜烟来了此处。 半个时辰后,已近戌时,容温见雨势没那么大了,就撑着油纸伞去了顾书瑶居住的院子,当初布置这座别苑时,顾书瑶和容温专门挑了两座相挨不远又都喜欢的院子,这会儿落着雨,地面湿滑难行,容温走了半刻钟也就瞧见了顾书瑶院子里的烛火。 容温手里挑着一盏竹篾灯,叶一给她撑伞,刚踏进院中时,她眼睛灵锐,一眼就注意到了主屋最东侧净室窗户处的一团黑影,虽是落雨天,院中烛火的光昏暗,瞧不太真切,可那黑影——分明是个人。 容温放轻了步子,在心中思忖,三藏苑是陛下所赐别苑,门口守卫极严,不可能有外人夜间偷偷潜入进来,那,此时在顾书瑶净室窗边的——是熟识之人。 容温心间猛地一跳,难道是——安川行。 她将他留在这里过夜,他却干出这种偷窥女子沐浴的事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257351 8瓶;爱吃红烧肉的小猴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4对决…… 容温当机立断, 示意叶一一眼,抬起手中的竹篾灯吹灭,凑着院中灯罩里的暗光, 让叶一去寻了一根粗壮的圆木棍,虽是此时天上还落着雨,容温也隐约听到了屋内的哗哗水声。 顾书瑶这会儿正在沐浴, 沐浴的水声促使容温心中更加着急, 将手中撑着的伞一合, 去墙角寻了一块巴掌大的碎石,在叶一震惊慌乱的眼神中,步子由慢到快,直接砸在了那黑影的头顶。 第117章 男子偷看少女沐浴正看的出神,丝毫未料到落雨天这个时辰还有人会来这里, 看的正热血沸腾的身体突然震了下, 脑袋猛地一沉,疼的‘嘶’了声,待回过神, 被人发现如此龌龊之事,本能的就想逃。 容温唤叶一:“再给他一棍,打断他的腿。” 她话落, 已赶过来的叶一挥起手中长棍, 听她家姑娘的, 直接一棍子打在了男子的腿弯处,男子‘噗通’一声趴在地上,溅起了些许水花, 吃了一脸的泥土。 屋外这般大的动静, 屋内的人慌乱了一阵后, 顾书瑶的侍女如蝶先是跑出来,容温吩咐她:“去找人来。”如蝶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男子,震惊的对着容温连连点头。 如蝶提起裙据跑了出去,容温这边还站在院中看着,叶一急忙把她丢在地上的油纸伞捡起来,轻声责怪道:“姑娘怎可不管不顾的淋雨,本就因梦魇夜间睡不踏实,若再淋病了,可如何是好?” 油纸伞撑在头顶,容温的青丝衣衫也已湿透了,如今是夏日,衣衫本就单薄,叶一劝道:“姑娘先进屋里,有奴婢在这里看着他。” 容温看了一眼趴在地上艰难动弹的男子,对叶一应了声,顾书瑶身边总是只带着如蝶这一个婢女,不知吓着没?她提起裙据进了屋内,径直向净室走去,还未踏进去,只听净室里传来顾书瑶既气又慌的嗓音:“谁,别进来。” 容温回她:“是我。” 顾书瑶此时正瑟缩着身子沉进浴桶中,时刻听着屋外的动静,听到是容温的声音,她冒出头来,嗓音委屈的唤了声表妹:“吓死我了——” 顾书瑶虽比容温大上几日,却是个‘窝里横’,平日里看似能欺负人,遇到事了就跟只小鸡崽一样,需要人护着,她朝容温伸出手来:“表妹,还好你来了。” 待顾书瑶从浴桶中出来更了衣,如蝶也已喊了别苑内的家仆来,与家仆一同来的还有安川行。 如蝶去喊人的时候,有些着急忙慌,也是巧了,雨天路滑,她正好一个大马哈摔倒在了安川行居住的客院前,安川行知晓了此事后,就与如蝶一同去寻了人,又来了这处。 这会儿,顾书瑶看到安川行,倒也没先厌恶他一番,她这会儿的气焰都在地上的那个男人身上,顾书瑶吩咐家仆:“把他翻了身,让我瞧瞧是哪个不怕死的。” 两名家仆上前将趴在地上的男子架起,只见他耳边以及脖颈上尽是从头顶流下的血迹,难免看的人一慌,顾书瑶没见到这场面,吓的后退了一步,容温安抚她:“别怕,我下手没那么重,他死不了。” 被架起的男人因流了这么大会的血,加之腿部的疼痛拧着眉头,许是趴在地上时,就在心中思忖了好大一番,嗓音颤颤的跟顾书瑶求饶:“五小姐饶命,我错了,我错了——” 顾书瑶闻言,低骂了一声,还是个胆子小的,也不狡辩,直接承认,她上前仔细看了这男子一眼,才看清了他的面目,顾书瑶冷呵了声:“原来是你。” 顾书瑶气的哼哼,指着这男子,吩咐道:“把他的眼睛给我挖了。” —— 偷看顾书瑶沐浴的男子名为颜俊方,顾书瑶本也不知这才是他的真名,在这之前一直以为他叫阿三,之前在侯府时,顾书瑶就常见到他,不过,但凡是与颜烟有关的人,她都不喜,所以,对这个阿三也没过好脸。 今儿来三藏苑时,颜烟要带着她的侍从一块来,顾书瑶也懒的管她,这会儿审问了一番后,她才知道,这个阿三根本不是颜烟的侍从,而是她家中的庶弟。 颜烟面露忧伤,很是愧疚的对顾书瑶道:“表姐消消气,我这弟弟不懂事,他说想来上京城里看看世家大族是jsg什么样的,我就一时心软将他带了来,”颜烟观着顾书瑶的神色:“想来他也不是故意的,没准是他来找表姐有事,被容姑娘给误会了——” 顾书瑶呵笑:“他自个都不辩解,你这个做姐姐的倒是能说会道。”顾书瑶瞪了颜烟一眼:“想让他活命可以,必须挖了他的眼。” 颜烟见顾书瑶态度冷淡,也正了神色:“我已让人将此事回侯府告知姨母了,表姐还是先消消气再说吧。”若是姨母知晓了此事,虽会生气,却也不至于真的要挖了颜俊方的眼。 顾书瑶气极,哪还顾得着世家贵女的姿态,抬手指着颜烟:“滚出去。” 颜烟也不恼,正欲离开,被容温上前拦住:“颜姑娘,适才宁公子拷问颜俊方时,你那庶弟不经吓,说是你指使的他,你告诉他若是可以得了表姐的喜欢,日后他必能飞黄腾达。” 容温话落,颜烟的神色慌了一瞬,容温看的清楚,继续道:“这些龌龊心思不知颜姑娘都是在哪学来的,若是大舅母知道了,不知还会不会为颜姑娘张罗亲事。” 颜烟冷静下来:“容姑娘怎得还诬陷起了我?我并未做过此事。” 顾书瑶听到了这些更加生气,虽知道容温是在故意套颜烟的话,可她觉得颜烟就是会这么做,冷声道:“颜烟,你是在报复我对你态度不好?竟然生出这种心思。” 顾书瑶对颜烟的态度确实不好,颜烟也确实想在顾书瑶这里出口气,既然家世样貌都比不过顾书瑶,那就让顾书瑶一个身份尊贵的世家女落了尘埃,若是顾书瑶有一日,嫁给了她的庶弟,那才真是让她能笑一辈子。 第118章 可她此刻又怎会承认:“表姐怎可这样想我,夜色深了,还是等明日姨母吩咐吧。”颜烟说完,转身离开这里,对于她的庶弟,她也无心去过问,本就是个贱东西,死了也是他自找的。 颜烟离开,安川行也从柴房出来,对容温和顾书瑶道:“两位姑娘早些歇着,颜俊方已被捆绑起来,在下先回去了。”安川行一副儒雅公子模样,虽是安家已败落多年,可安家家风仍在,言谈举止皆显气度。 顾书瑶这会儿瞧着他,倒也没那么讨厌了,她温声道:“此事,还望安公子能够守口如瓶。” 安川行知道顾书瑶对于他往容温身上放蛐蛐有偏见,并不多说,只礼貌颔首:“五姑娘放心,事关女子清誉,在下定会守口如瓶。” 说完,他看向容温:“我先走了。” 待安川行离开,叶一早已心急如焚,急忙上前道:“姑娘,快去沐浴,再不沐浴真要着凉了。”顾书瑶也回过神来,拉着容温进了净室。 容温本是沐浴过后来的这里,这会儿又被按进了浴桶中,叶一给她洗发,顾书瑶就坐在一旁与容温闲话,待她的阴郁情绪从口中一点一点散去后,突然对容温道:“适才我瞧着安川行看表妹的眼神不对,难不成表妹与他——”顾书瑶心中一惊,不敢再说。 容温都要被她说惊了:“表姐别乱说,没有的事。” 顾书瑶低声‘哦’了下:“可为何我觉得他看表妹的眼神不太对呢?”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不过,这个安川行长的倒还挺好看的,尤其是那双眼睛,跟——”顾书瑶恍然大悟:“他的眼睛跟表妹的有几分相似呢。” 容温闻言直接笑出了声:“表姐不会是被吓傻了,我与他怎会生的相似呢。” 容温在浴桶中泡了有半个时辰,顾书瑶就在这与她闲话了半个时辰,待沐浴后,夜色已深,二人就一同睡下了。 —— 翌日一早,大夫人林亭命人来了三藏苑,将颜俊方从柴房里拖出来,先是打了二十大板,随后命人将其送回颜家,再让颜家家主处置,若此事被外人知晓,侯府定不会轻饶颜家。 关于林亭的这一做法,顾书瑶听闻后怔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她昨夜之所以那么生颜烟的气,也是因着她知道,颜烟惯会在母亲面前装乖得宠,有颜烟在,母亲定不会严惩那个该挖了眼的。 她有些没想到母亲会这么向着自己,直接说侯府不会轻饶颜家,并且还将颜烟斥责了一顿,说她没有规矩,将家中庶弟带来侯府竟是瞒着,还做出了这种龌龊之事。 顾书瑶一大早的被母亲的做法激的又惊又喜,心中的气焰都消了许多,待到午时,她刚午憩醒来,如蝶就进来与她说:“姑娘,送颜俊方离开的人传信说,他们刚出城门就遇到了拦截,颜俊方被挖去了一只眼睛。” 顾书瑶:…… 谁这么懂她,真的去挖了他一只眼?!! 此刻,冷着一张脸的云烛刚回到三藏苑内,正在擦拭他手中的剑,上面鲜血淋漓,净思随手扔给他一个刚摘的桃子吃:“云烛,你速度够快的,尝尝这桃子。” 昨夜,顾慕并未在三藏苑里过夜,今儿一下早朝,便有人去跟他言说了此事,他并未言语,只是看了云烛一眼,好在云烛没有一刀将人毙了命,还心善的给他留了一只眼。 午后,顾慕处理完公务,又让净思去找容温,直言要她陪着垂钓。 净思来到容温院中时,这里倒是热闹,不止顾书瑶和颜烟在,还有一位小贵客。 六皇子陆辰其实也是刚到,只比净思快了几个步子,手中抱着的食盒都还未来得及递给容温,他马上就要过六岁的生辰了,因着个子生的矮,就显得胖嘟嘟的,怀中抱着个占了他半个身子的食盒走到容温跟前递给容温:“姐姐,我母妃让我给你的。” 容温闻言,立于身侧的指尖轻颤了下,怔了会儿才从陆辰手中接过,嗓音微沉道:“谢六殿下,谢贵妃娘娘。”容温将接过来的食盒放在一旁的石桌处,陆辰扬着小脑袋笑了笑:“姐姐趁热吃,这里面是母妃亲手做的桂花糯米藕,”他抿了抿嘴:“母妃说姐姐喜欢吃这个。” 童言无忌。 陆辰的话如一颗颗绵软的钉子打在容温心上,她一时情绪很重,憋在心间,就要忍不住,泪水在眼眶里憋得嗓子疼,叶一见她家姑娘脸色不对,温声对顾书瑶道:“五姑娘,六殿下,我家姑娘昨夜未休息好,让她回屋歇会吧。” 顾书瑶若有所思,先是应了叶一一声,随后厌恶的看向一旁的颜烟:“走吧,别在这打扰表妹休息了。”顾书瑶对陆辰施了一礼,随后与颜烟离开。 陆辰却不如顾书瑶来的爽快,他不但不走,还一屁股坐在了石凳处,一副天真懵懂的稚子模样,上前就要亲手打开食盒让容温看看里面的吃食,跟着他一道来的吴嬷嬷见状,急忙上前道:“小殿下,让老奴来吧,您小心夹到了手。” 适才来三藏苑的路上,食盒本也是吴嬷嬷提在手中的,到了容温居住的院子前,陆辰非要从吴嬷嬷手中拿过来抱在怀中亲手交给容温,这会儿,他也算听话,让吴嬷嬷将竹篾食盒给打开。 容温缓了情绪,坐在陆辰身旁,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藕片,里面糯叽叽的糯米加了糖晶莹透亮,她放在唇边轻咬了口,细细咀嚼着,直到面前玉碟里的一整片吃完,容温放下筷子,吩咐叶一:“把我刚做好的糖拿一罐过来。” 第119章 昨日里采摘的蓝莓容温一大早不止酿了酒,还熬了几罐蓝莓糖,她看着陆辰对她笑时,心中有说不出的情绪,虽然,她很讨厌他,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和陆辰身上有一半的血液是相同的,陆辰——是她的弟弟。 叶一进了小厨房,将花一刚装进木罐里的蓝莓糖拿了过来,陆辰接在手中,直接就打开往口中塞了好几颗,小嘴吃了糖更加的甜:“姐姐做的糖真好吃。” 姐弟二人在院中古槐树下相对而坐,微风很轻,容温垂眸用着桂花糯米藕,陆辰用着蓝莓糖,食盒里的桂花糯米藕被容温一口气用完,陆辰抱在怀里的蓝莓糖被他一口一个一口一个‘咔吱咔吱’的吃了一大半。 不远处,净思如一棵不会动的槐树立在那里,等着容温先把吃食用完再上前来说他家公子的邀请。 陆辰在容温这里待了有两刻钟,被跟着他的吴嬷嬷劝回了皇家别苑,容温听净思说又要去垂钓,本是有些累不愿去,却想着再去摘些蓝莓果,可以多做些糖送给陆辰吃。 那小家伙,适才嘴里可没有停下片刻,容温都怕他那稚嫩的牙齿受不住。 —— 这边,顾书瑶回了自个院中,颜烟也是一早被姨母派来的人传了话,将她斥责了一顿,又听闻了庶弟眼睛被挖的事,识时务者为俊杰,她适才在容温院中,本是去找顾书瑶为庶弟道歉的。 奈何,顾书瑶根本不搭理她。 她在这三藏苑里待着也挺糟心,回到居住的客房jsg时,吩咐侍女兰儿收拾东西打算明日就回侯府,她坐在矮榻上心情郁结的叹了声,兰儿上前给她倒了杯茶,随口说着:“那位表姑娘倒是个厉害的主儿,才在这三藏苑里住了没几日,倒是连贵妃娘娘都让六殿下给她送吃食了。”兰儿这般说,也只是心中不满。 听到颜烟耳中,越发觉得不对,她适才因着颜俊方的事不知如何写信与父亲交代犯愁,并未去在意六殿下与容温说的话,这会儿想起来,确实不太对。 她容温何德何能能让贵妃娘娘给她送亲手做的桂花糯米藕吃? 颜烟凝眉,望着窗边攀延而上的紫藤花,脑中突然想起前段时日她在姨母那里听到的话。 当时她去双林院中给姨母请安,听到姨母在与恒远候说起容温,好似提到了容温的母亲。 说她母亲身份尊贵,只可惜——当时颜烟只听到了这里,就被恒远候看到了她,当时颜烟只是好奇,容温的母亲不过也只是侯府的一个表姑娘,认在了老夫人名下,如何就身份尊贵了? 颜烟似是恍悟,一把抓住兰儿正在给她递桃子吃的手,眸子放大,问兰儿:“适才六殿下唤她姐姐,你说,有没有可能宫里的贵妃娘娘——是容温的母亲。” 兰儿被这话一惊,急忙朝着院外看了眼,低声道:“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要被治罪的,六殿下还只是一个孩童,唤她姐姐也没什么可疑的。” 颜烟却不以为意:“你懂什么,容温的母亲七年前失踪,而六殿下今岁就要过六岁的生辰,正与容温的母亲离开扬州时相符,没准,贵妃娘娘就是容温的母亲。” 颜烟呵笑了声,昨夜里容温拿是她指使的颜俊方吓她,她心里一直窝着气,若是能将容温与贵妃娘娘的关系公诸与众,那,贵妃娘娘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忍自己的妃子嫁给过别人,并且育有一女。 虽然她不知道贵妃娘娘是如何与陛下相识,又是如何骗陛下信了她,不但将她带回宫中还封她为贵妃,可这个能让容温受到伤害的机会她不愿放过。 颜烟将心思打在了隔壁的皇家别苑。 —— 昨夜才刚落了场雨,这会儿天色并不明朗,太子陆砚下早朝后,听闻顾慕最近几日都是在他的别苑里住着,午时便也来了皇家别苑,这会儿正与礼部尚书家的三公子谷松一同来三藏苑里见顾慕。 才刚走至别苑门前,守门的侍卫上前道:“太子殿下、谷公子,我家公子这会儿不在别苑。” 太子与谷松互看了一眼,太子轻笑着对谷松道:“看来咱们来的不是时候。”他说完,一双狐狸眼缀着笑意,对守门的侍卫道:“可别是你家公子为了清静,不见孤与谷公子吧?” 侍卫垂首恭敬回话,还是那句:“公子确实不在别苑。” 太子也没再问顾慕去了何处,索性他去了何处一个守门的侍卫也不会知道,他和谷松正要离开时,迎面走过来一个女子,相貌虽称不上绝色却也能让人将目光在她身上驻留。 颜烟个头并不高,加之是有意来与太子偶遇,身上着了件粉蓝色轻纱襦裙,显出了女子的娇柔妩媚,她走上前,福身行了一礼:“见过两位公子。” 守门侍卫见状,与颜烟介绍了陆砚的身份,颜烟为之一惊,急忙又行了大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她这般温柔小意,是个男子都会被吸引,陆砚将她打量了一圈,抬手道:“既是顾中书别苑里的人,不必多礼。” 颜烟起身轻笑:“我表哥他出门了,好似是和容姑娘一起。” 陆砚闻言轻‘哦’了声,嗓音微扬:“容姑娘也在这处住着?孤倒是不知。” 颜烟:“容姑娘在这里住了有些日子了,”她故作轻疑:“殿下怎会不知呢?适才六皇子殿下还来给容姑娘送了他母妃亲手做的桂花糯米藕呢,说容姑娘爱吃这个。” 第120章 颜烟说到这里,掩唇笑了下:“我也是被那香甜的味道给勾着了,这会儿正要去长安街上的酒楼买来尝尝呢,桂花糯米藕是扬州当地的美食,上京城里不一定有呢。”颜烟说到这里眉目间添了浅淡的愁绪。 陆砚那双狐狸眼更为深沉的将她看着,随后吩咐身边的内侍:“让皇家别苑里的御厨做一份桂花糯米藕给这位姑娘送来。” —— 陆砚此次来三藏苑虽未见到顾慕,却是意外听到了颜烟的一番话,回到皇家别苑后,他立足于窗前,望着皇宫所在的位置,自从七年前父皇外出下江南带回贵妃后,母后在父皇面前明显的受了冷落,以至于这几年父皇对他的态度不冷不淡,母后在父皇身边根本为他说不上话。 最重要的是,贵妃生有子嗣,并且是个皇子。 父皇喜好文人墨客,大胤朝向来也是重文轻武的风气,他已经在尽力对父皇投其所好了,可父皇却一直看不上他,一直拿顾观南当作至交好友,对他极其信任。 他知道,父皇一度有废太子的打算,可是陆辰年纪还小,这也就给够了他时间去谋划,去拉拢朝中文武百官,去得到顾观南的认可,而他想要寻贵妃的错处,却是无从下手。 如今,颜烟倒是给了他一点思路,贵妃一直深居皇宫内殿,就算在皇家别苑避暑也鲜少与外人来往,那她——为何会给恒远侯府里的一位表姑娘送亲手做的吃食。 还是扬州当地的食物。 他记得,母后曾与他说过,上元节宫宴她虽只见过容温一面,却总觉得熟悉。 陆砚眉峰微动,侧首吩咐手下人:“命皇城卫的人快马去扬州走一趟。” —— 容温与顾慕回到三藏苑时,天色已有些暗下,今儿摘得蓝莓果比昨日里要多,她有些累,顾慕让她同他一同用晚膳时,容温冲他摇头:“不了,我午时用多了,这会儿还不饿。” 她说的是真话,那么一大盘桂花糯米藕被她吃了个干净,平日里她哪用得了那么多,适才摘蓝莓时,叶一一直叮嘱让她多走动走动,不然要积食的。 这会儿虽是不再有撑胀的感觉,却也丝毫进食的欲望都没有,顾慕闻言对她颔首:“早些歇着,明日下早朝后我去找你。” 容温轻轻‘嗯’了声:“我知道了。” 容温这两日跟着顾慕去月儿湖,逐渐也有些适应了,采摘完蓝莓后就坐在他一旁,顾慕垂钓,她怔怔的看着湖底。 不过,今儿去了月儿湖的还有一人。 宫中的吴院使。 他特意坐马车赶至月儿湖给容温搭脉,语重心长的对容温道:“容姑娘,阴气盛则寐,阳气盛则寤,人可十日无食,不可三日无觉,长此以往,定当气血虚亏,油尽灯枯。” 吴院使说的严重,神色认真,他又是太医院的院使,容温听着不觉间蹙了眉,吴院使又认真道:“容姑娘夜间常被窒息感惊醒,若是可以,容姑娘可学游水,待会了游水,尝试着入湖底,待克服了恐惧,这魇症自然也就好了。” 吴院使说劝了好大一会儿,最后,顾慕嗓音平和的哄劝她:“祖母不止为你的事操心,也在内心自责,怪自己不该让你出船舱,阿梵,相信我。” 容温最后对他点了头,决定学习游水,但她跟顾慕提了个条件,不去湖中,让他寻一处清澈见底的温泉水,她可以在那里学。 而且,她就算学会了游水,也绝不入湖底。 顾慕不置可否,容温只当他是同意的。 容温回到院中时,花一已准备好了热水,上前道:“姑娘,要先沐浴吗?”花一问完,又上前接过叶一手中提着的竹篮,相比于叶一,她清闲上许多。 偏偏有时候她要跟着姑娘去忙,叶一还总是不放心,只能自己跟着。 花一就对叶一格外的好。 容温嗯了声:“先沐浴吧。”她话落,叶一看着她:“姑娘先去净室,奴婢去给姑娘沏杯早春的龙井,再消消食。” 容温有些无奈的咬唇,她这会儿已经不撑了,看到叶一去沏茶,她正欲开口说不用时,被叶一温和却带着斥责的眼神给止住,容温只好闭了嘴。 也就只有叶一这样对她,她还能听上几句,叶一知道,因着那是夫人亲手做的桂花糯米藕,所以姑娘才会如痴儿般不知饥饱的都给用了,其实,姑娘自幼就是喜欢吃桂花糯米藕的。 只是有一年秋日,姑娘和街上的玩伴一起在街口那棵古老的桂花树下捡了许多桂花瓣,她欣喜的装进荷包里拿回府中给夫人闻,她记得,那会儿夫人只是略带厌恶的看了姑娘一眼,直接将姑娘手中的布袋隔着窗子给丢了出去。 自那以后,许是老爷与姑娘说,夫人不喜桂花,也对桂花过敏,姑娘就再没和玩伴捡过桂花瓣,也从不用有桂花气息的香膏与jsg荷包,就连这会儿姑娘的一应物品也都是避着桂花的,也是自那以后,姑娘就再也不吃桂花糯米藕了。 人心中总是有执念,如今夫人不止闻得了桂花,又亲手做了桂花糯米藕给姑娘吃,可见在扬州的那些年夫人也是知道姑娘的口味的,只是,夫人从未主动给姑娘买过吃食。 虽然,她也不知夫人如今为何会让六殿下来给姑娘送食盒,想来,七年过去了,夫人也与从前有所不同,对姑娘也已没有了那么大的厌恶。 第121章 容温用了茶水,沐浴后又用了安神汤,上了榻去歇着。 她将顾硕送给她的沉香木手链放在枕下,叶一又在屋内燃了安神香,给她落下床帐熄了烛火,容温才闭上眼思绪繁乱的睡下。 —— 翌日,容温起了个大早,因着与顾慕约好去十里外温泉庄的时辰是午时一刻,她想先把昨个新摘来的蓝莓果熬制成糖,就与叶一花一忙活了许久,最后离开三藏苑时有些匆忙,以至于她都未来得及梳妆,只简单用那支顾书瑶送她的血玉金簪将青丝挽起。 容温匆忙坐上马车离开时,正巧被去皇家别苑里给容温拿莲花酒的顾书瑶给瞧见,她有些懵懵的看着,小声嘀咕:“表妹这么急,是要去何处?” 她的婢女如蝶手中提了两壶莲花酒,晃了晃脑袋回她家姑娘:“奴婢也不知,姑娘若想知道表姑娘去了何处,奴婢去问一下表姑娘的侍女花一。” 前几日,容温陪着顾书瑶去皇家别苑未能品尝到顾书瑶诱她的莲花酒,实在是萱阳公主说地窖里的酒还得两日味道才更好,是以,今儿顾书瑶就又去给容温拿酒了。 顾书瑶和如蝶回到三藏苑,还未回到院中就瞧见了花一,花一上前道:“五姑娘,我家姑娘让跟您说一声,她这几日不在别苑里住,与二公子去了十里外的温泉庄。” 顾书瑶闻言揪了揪眉,不解道:“表妹和我哥哥去温泉庄做什么?” 花一回:“我家姑娘说,她去温泉庄学游水,”花一顿了顿,有些犯愁道:“至于二公子为何也去了,我就不知了。” 顾书瑶轻轻‘哦’了声,随后示意如蝶:“把酒给花一吧。” 如蝶上前刚把两壶莲花酒递在花一手中,顾书瑶猛地‘诶’了声,惊的正在递酒和接酒的二人都看向她,顾书瑶挑眉道:“如蝶,命人去备马车,咱们也去温泉庄上瞧瞧,顺道把这两壶莲花酒给表妹送去。” 如蝶闻言有些迟疑,低声提醒着:“姑娘,夫人说不让您乱——”如蝶话没说完,顾书瑶就转了身,语气有些不悦道:“快去备马车,没准还能赶上表妹和哥哥呢。” —— 容温的马车来到十里外的温泉庄时,顾慕已经在等她了,他未在马车里,只一袭绯色官服长身玉立在温泉庄的正门前站着,周身的气度与矜贵让门前的守卫一个个的都垂着眼,大气都不敢出。 容温隔着窗子对他唤了声:“二表哥。” 车夫将马车停至一旁的空地处,容温下了马车,与顾慕并肩而行向着庄子里走去,顾慕与她道:“这处温泉庄是我外祖家的产业,只管放心在这里住着,有任何需要的,都可吩咐这里的下人去做。” 容温点头应了声:“我知道了,谢二表哥。” 从温泉庄正门一路走去莲泉,容温怀中抱着一罐蓝莓糖,适才在马车上她就在嚼,这会儿还是止不住,糖果清脆的声响让顾慕侧首看了她一眼。 容温注意到他的目光,与他说道:“我把昨个摘来的蓝莓都熬成了糖,二表哥——可要尝尝味道?” 顾慕的目光先是落在她不停嚼动糖果的嫣红唇瓣处,随后才又落在她手中的糖罐上,他神色平和,问她:“好吃吗?” 容温一边在口中细细嚼着,一边回他:“我觉着挺好吃的,”她说完,又将抱在怀中的糖罐往他跟前递了递:“昨个六殿下一会就嚼了半罐子呢。” 顾慕见她提起陆辰时倒是没了情绪,看她嚼的香甜,当真从她递过来的糖罐子里捏了一颗糖,先是瞧了眼,随后放入了口中,问她:“又让人给他送去了?” 容温轻轻‘嗯’了声:“我看着他喜欢吃,就让人又送去两罐。”她说这话时,突然垂下了眼眸,心思重了些。 随后听到顾慕嗓音噙着笑意:“是挺好吃的。” 容温抬眸看他,见他不像是说假,就把拿在手中的糖罐子递给他,大方道:“我出来时带了两罐呢,二表哥既喜欢吃,也送你一罐。” 顾慕:…… 他喉结微动,将甜滋滋的蓝莓糖咽下,倒也未诓她,温润道:“虽是喜欢,却也不贪食,你拿着吃吧。”顾慕对于‘糖’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年幼时,那个时候顾书瑶时常吵着要吃糖,而母亲怕她坏牙就不许她多吃,每次顾书瑶都是求到他这里,让他给她买。 后来,顾书瑶长大了些,他不止没再吃过糖,对于‘糖’也很陌生。 是好吃,可他对此并无执念。 顾慕侧首看她:“日后,孩子应是不会吵着与我要糖吃。” “嗯?”容温神色疑虑的与他眼眸相视,被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后,嗓子里蓝莓糖的黏腻让她不自觉轻咳了声:“二表哥是在说小侄子吗?”她浅浅笑了下:“待二表哥成亲有了孩子,我也可以做糖给他吃。” 容温说完,垂眸吐了口气。 顾慕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又道:“我若成亲,也须得你同意才是。” 容温下意识咬了咬唇,又往口中放了颗蓝莓糖,只觉得这糖的味道都有些不对了:“二表哥这话说的不对,我又不是大舅母,二表哥的亲事哪有我同不同意的道理。” 顾慕继续道:“母亲是否愿意是作为长辈,这并不重要,你是否愿意,才更重要。若你不愿,我便不会娶妻。” 容温挤出一丝笑意:“二表哥话又说的不对,大舅母是你的母亲,她的意见怎会不重要?普通人家尚且要听从父母之命,更何况是恒远侯府呢。” 第122章 容温这话说的有些心口不一,她若真的这般认为,当初也不会从扬州逃婚来上京城,已听从父亲和继母的安排嫁给了那个纨绔子。 可,这会儿,她就是要反驳他。 容温不给他回话的机会,檀口微张,又开始说:“二表哥可以觉得不重要,可恒远侯府是百年世家,最讲究门当户对,若大舅母不喜二表哥心仪的女子,二表哥还是不要强求的好。” 顾慕语气温润:“家世地位,与我而言,亦不重要。” 这点容温也明白,他的权势地位自是不需要用亲事来与世家交好,利用亲事去攀附本也就是弱者所为。 容温继续反驳他:“二表哥所言不无道理,可二表哥有想过吗,若你要娶的人大舅母不喜欢,就算大舅母对二表哥示弱让二表哥娶了她,日后同在侯府,没有婆母的认可,她又怎会过的好?” 容温的话轻柔却有力量,回荡在幽深小道上,温泉庄比之三藏苑地势更低,也更有凉意,道路两侧的牡丹花被风吹动枝干,莹润花瓣颤颤摇动。 顾慕回她的话:“你所言也不无道理,可你该知道,若我要坚定的选择一个人,这些都不会是阻碍,若她愿意,自可与我居住在我的府邸,可以不回侯府。” 容温小小声的叹了下,不知还要与他说些什么了,只低低的‘哦’了声:“她也许——并不愿意。” 她不知道顾慕有没有听见,目光流转在温泉庄清翠的景致处,抬眸去看,其实温泉庄是在一座高耸的山峰之下,只那山在上京城外。 她这会儿心中的情绪有些乱,对于适才与顾慕的‘口舌之争’似真似假,如江南春雨后的山林湖泊,隔着轻薄雾气,既让人觉得存在,又似乎虚无缥缈。 两人之间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容温侧首看了他一眼,他依旧是那副温润明朗的神色,如无欲无求的谪仙,书中说的是对的,人的皮相最能欺骗人。 她将糖罐子在怀中抱的紧了些,百无聊赖的在口中嚼着。 待转过一条长长的游廊,眼前出现了一道水桥,水面泛着丝丝缕缕的热气,缭绕蒸腾,只与桥面相平,若是要走过去,定然是要沾湿鞋袜的。 不等容温问顾慕,就有两个年纪不大的侍女走上前道:“公子,姑娘,奴婢准备了新的鞋袜,还请来这边换上。” 容温和顾慕跟着两个侍女走至一座布置精巧的八角亭下,男子与女子更换鞋袜的地方用竹篾卷帘遮挡,侍女二人本是一人侍奉容温,一人侍奉顾慕。 容温只听见,卷帘另一处传来顾慕的清润嗓音:“去侍奉她。”随后,另一个侍女也来了容温这里。 待换好了鞋袜,走至水桥前,两名侍女手中各拿了一条红玉jsg丝带,其中一位上前道:“过去水桥后,是庄子里的酿花池,这会儿蜂群正在那里,公子和姑娘须在脖颈间系上红玉丝带,那些蜂群只认这个。” 这回,适才侍奉容温穿戴鞋袜的侍女将丝带给容温系在脖颈间,另一侍女不敢再去顾慕身前,只手中捧着红玉丝带,垂眸不语。 待容温佩戴好,抬眸去看时,先是含着疑惑睁大了澄亮的眸子,随后故意问顾慕:“难道二表哥和酿花池里的蜂群熟识?不用佩戴这红玉丝带。” 顾慕知她心思,神色平和,甚至唇角勾出一抹笑意,示意她:“我不喜女子近身,你来帮我系上。” 作者有话说: 男德必须要守,只能给媳妇摸~ 话说有宝贝吃过桂花糯米藕吗,前两年去过一趟扬州,在《粗茶淡饭》吃过一次,真的一直想着。 明日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土豆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5拉扯中…… 他话落, 手捧红玉丝带的侍女上前一步,递在容温跟前,唤了声:“姑娘。”容温看了顾慕一眼, 拿起红玉丝带就要给他套在脖颈间。 可,顾慕生的高,她就显得有些吃力, 在踮起脚尖和让他俯下身来, 容温还是选择了后者:“二表哥弯下身。” 顾慕嗓音温和的应了她一声:“好。” 他俯下身, 容温上前一步,此时是夏日,她今儿身上穿了件紫罗兰玉色流纱裙,衣衫轻薄,浅浅的风吹动, 抬起的袖摆处很轻易的吹拂在顾慕修长脖颈间。 如被纤纤玉指轻柔拂过。 而后, 他的呼吸间全成了容温发间的花香,以及由她如墨青丝下,单薄衣衫中, 如霜肌肤里沁出的体香。 轻纱拂面,虽是诱人,于顾慕来说, 却也足以克制住内心的悸动, 而随轻纱拂过的, 还有容温的满头青丝。 她今儿出门时,赶的急,如墨青丝只用那支血玉金簪轻挽, 抬起纤柔手臂给他系丝带时, 本就散漫披散在肩的青丝如倾泻的潮水顺着她的肩头滑落, 被风吹起,扬上而去扫过顾慕滚动的喉结,随后又飘飘然不着痕迹的落下。 又如柔顺的水一丝一缕的在顾慕青筋略显的手背处滑过,似他那张古老的松木琴上细密的弦,一下一下刺在手背,随后由手背的触感传遍四肢五骸。 他不觉间指节微蜷,克制隐忍。 脑海中不受控的浮现出马车车厢内,那红润的唇瓣张张合合,娇小而嫣红,透着水润光泽,粉嫩舌尖不自知的在唇肉上来回摩挲。 第123章 顾慕闭了闭眼。 要将人逼疯。 恰好这时,容温已给他系好,以顾慕的心性克制力,神色间已恢复清润明朗的君子之态,丝毫不显适才眸中深沉的渴望与占有。 只他自己知道,此时他内心的欲望却并不因神色间的清朗而减少分毫。 他抬手将容温落于肩侧的青丝抚至身后,嗓音微哑:“走吧。” 容温应了声,跟在他身后向着水桥走去,刚一抬步把脚踏进去,就感到了从脚心处传上来的一股温热,温泉庄气候凉,水桥上的温热触感遍布全身,极为舒服。 水桥是软的,走在上面并不稳,是以,容温步子迈的极小,走的也很慢,不过百米的水桥走了近半刻钟。 穿过酿花池,来到一处提名三心泉的院落,有仆人走上前来,对着顾慕行礼:“二公子,此处已安排妥当,您瞧上一眼,若有不满意之处,奴婢再让人重新布置。” 顾慕淡淡‘嗯’了声,抬步向着院中走去,容温一直跟在他身后,待看了有一会儿,顾慕侧首看向她:“喜欢吗?” 容温点头应下:“喜欢。”她只是在这里住上几日,待学会儿了游水就会离开,实在不必为了她的喜好再去布置。 教习容温学游水的是一位年过四十的妇人,此时已过午时,容温与顾慕在这处用了午膳后,刚穿过前厅走至后院温泉池处时,身材瘦削的仆妇上前介绍着自己:“姑娘,老奴贱名王娥,是这处庄子上负责打理进出仆人的,姑娘可直接唤我王婆子。” 容温看着她,轻声道:“有劳王妈妈。” 王婆子呵呵笑了声:“姑娘客气,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容温看了眼清澈见底的温泉池,抿了抿唇,对着王婆子应了声:“好。”她说完,看向一旁的顾慕:“二表哥去忙自个的吧,我会跟着王妈妈好好学游水的。” 顾慕坐在松木桌前,拿起杯盏用了口茶,云淡风轻的回她:“与陛下休了假,这几日都在这里陪着你,你只管去学,我在屏风后待着便是。” 他都这样说了,容温也不理会他了,跟着王婆子绕了几绕,走进了温泉池。 这处温泉池很敞阔,足有平常百姓家的一处小院那般大,四周假山林立,紫藤花蔓延垂落,俨然似一个由花石堆积起来的‘世外桃源’,容温四下瞧了眼,此处幽静而澄澈,紫藤花的影子倒映在温泉水中,与月儿湖底的色彩颇为相似。 温泉水清澈温热,容温并不畏惧,她已在心中说服了自己,不愿外祖母为她忧心自责,就如说书先生说过的,越是畏就越是恐,黑夜中的团影足以击垮人的心智,可当去面对,去打破,一切都只不过是幻影。 不过,她也只能说服自己来学游水,至于能不能做到,她自己也不知道。 容温下了水后,已在水中的王婆子略显粗糙的一双手上前扶住她的臂弯,先是给容温说解了一番学习游水的要领,以及如何抗拒初次学游水身体的本能排斥。 容温听的认真,王婆子也是个善谈的人,片刻不停的给容温说道了有一刻钟,还说她家中的几个孩子都是她教会的游水,这会儿她的小儿子不过八岁的年纪就可以下水捉鱼了。 容温对她浅浅笑了下,王婆子见她放松了神色,就对容温道:“姑娘,咱们开始吧,先从水中憋气开始练——” 从申时末到酉时五刻,这处庄子相比于三藏苑来说,更先看到夕阳的红光,这会儿西边金光渐弱,围绕着温泉池的假山被映衬成橘黄,就连紫藤花也泛着光,像是花的汁液泼洒在了假山石上。 容温已学会了在水中憋气,不得不说,王婆子不只会教人学游水,更多的是,会揣摩人的心思,止不住的让容温放松,见她稍稍有些进步,就又夸个没完。 顾慕坐在竹石屏风外,神色舒展的翻阅着手中书籍,觉着容温学游水倒是学的快,照王婆子这般教,不出三日,她定是能在水中游动自如。 他定下了心,将心神更多的放在了纸页之上,不过一息的功夫,竹石屏风内就响起了一阵‘嘶’的疼痛喊声,随后是容温气息不稳的话语:“对不起——对不起,王妈妈,你快去包扎一下——” 顾慕起身,手中书籍落在桌案之上,发出唰唰的响动,直至合上。 他步子迈的大,与从温泉池假山小道处走出来的王婆子碰上,只见王婆子眉头紧皱,双手捂着脸和脖子,透过指缝顾慕看到了血色。 王婆子给他行了一礼,疾步离开了三心泉。 顾慕眉心微动,将目光看向温泉池。他颀长的身姿穿过紫藤花蔓来到容温所在之处时,容温正靠在一处圆润的石块上闭目缓神,听闻脚步声沉稳,她知道是顾慕走进来了,未睁眼眸,将自己往水中沉去。 一盏茶的功夫,容温睁开眼眸时,顾慕已经在她对面不远处站着了,他一袭月白色中衣,墨发垂落,正在看着她。 容温抿了抿唇,不等他问,先道:“本以为学会了在水中憋气,又被一顿夸动作不错,可以游水了,王妈妈本是与我说好的,会一直在我旁边扯着我,可适才无措时,她没拉我,我——”容温呛了水后,一时慌了神,寻不到可以依赖的任何物件。 本能的求生欲望与恐惧让她没了理智,疯了般的去扯王婆子的衣服,王婆子见她这副模样也是慌了,刚弯下身还未去捞她,就被容温胡乱伸出的手给一顿乱抓,不止抓破了脸,还被她用指节用力的攥着脖颈。 第124章 王婆子当时也是震惊到家了,如此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却是在这种时候能有那般大的力气,给她抓的都冒了血。 顾慕语气轻松与她道:“学游水本就不是一件心急的事,慢慢来。” 容温小小声轻叹了下,转过眼去不看他:“二表哥怎也下了温泉池,王妈妈去看伤了,今儿是学不了了,我要出去——” 顾慕也找了一块圆润的大石神色间略显慵懒的靠在上面,嗓音温润道:“看书看的累了,下来舒缓身心。” 容温这会儿神色已恢复如常,还靠着那块圆润的大石,夕阳的红光透过假山石缝落在她湿潮的发间jsg,乌黑如墨的青丝衬的肌肤如美玉,她抬眸直视霞光:“二表哥先避开一下,待我出去了再舒缓身心。” 容温话落,耳边又响起他平和的嗓音:“既然你已湿了身子,不妨我来教你游水,也不妨碍我在温泉池中休息。” 容温:…… 她侧首看了他一眼,本是很随意,可目光还是被他吸引停留了瞬,她却是在顾慕这个一向气度矜贵冷傲的上位者身上看出了几分慵懒之气。 这是她头一回看到他放松时的模样,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显出几分魅惑,容温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只能将‘魅惑’这个与他似乎扯不上关系的词相连。 她又侧转过身,白皙的脚丫子在温泉水下小小的走动了一步,对顾慕道:“我与二表哥此时同在温泉池中已是不妥,若是被外人看到了,我与二表哥都会被人闲言碎语。” 顾慕本是双臂舒展靠在圆石上,突然站直了身子,带动的温泉水发出‘哗哗’的声响,他抬步向着容温走近,嗓音略显低沉:“容温,若有闲言碎语,我可以娶你。” 今儿从走进温泉庄的正门时,顾慕就有意与她隐晦的提这些事,可走了一路,她尚且能与他回旋,这会儿,他却是如此直言不讳。 容温垂眸,避开他的话:“这处温泉池也没外人,怎会有闲言碎语,想来王妈妈的伤这两日是见不得水了,”她咬了咬唇:“有劳二表哥教我了。” 与其扭扭捏捏,好似有什么小女儿家的心思,不如大方的跟他学游水,佛经中说,心中清朗,一切都是外物,总归,心无杂念就好。 顾慕向她走过来,容温眼眸抬起,漆黑的眸子看着他,突然想起适才的事,认真而颇为担忧的问他:“二表哥不怕我也把你的脸给抓破了?” 若是把他的脸给抓破了,真不敢想象是什么样的。 顾慕闻言眉目间沁着笑意,垂眸看着容温,修长指节在她发顶温柔的轻抚了下,嗓音温润道:“你若是再长高些,或许可以够得上。” 容温:……?! 顾慕在说她矮? 容温不满的低声回他:“我踮起脚尖都跟你一样高了,还能抓不到你的脸。”她下意识就在温泉水底踮了踮脚尖,发现自个大话说的太过,又急忙落下。 她话刚说完,顾慕已将落在她发间的手收回,转而在水下握住了容温的手腕,边向一处开阔的地方走去边道:“趁着还有些日光,先学游水,不然夜色暗了,你或许会怕。” 容温低低‘哦’了声,其实,适才她把王婆子的脸和脖子抓破后,闭目倚在石块处在心中将适才落入水中的场景又给回味了一遍,她明明沉入水中游动时,心里是不怕的,为何身子一沉,险些要喝水的时候就开始慌了? 她在心里反思了一番,反思过后就要再去实践,只她心中还是有些担忧,问了顾慕一个适才她已问过王婆子的问题:“二表哥,学游水会被呛死吗?” 王婆子是笑着回她,说不会。 顾慕轻笑,嗓音似是很随意:“你若死了,我怎么办,自是不会让你死。”他说完,又道:“既然已学了几个时辰,该说的你也都知道了,”顾慕温和的看着她,沉声道:“直接开始。” 他给容温示意:“我就在你身侧,你只管用王婆子教你的方法去游水,就算是要沉下去也别怕,有我在。” 容温轻轻应了声,将手腕从顾慕手中抽开,思忖了番王婆子适才给她讲的那些动作,不用顾慕催她,自个在水中比划了几下,就开始游水,先是小小的试探,随后逐渐大胆。 可当真的要落入水中时,还是本能的害怕,虽然她并不想在顾慕面前表现出来,可她不受控,本能的去扯他的手,以让自己可以在水中站稳。 顾慕见她试了好几次都克服不了沉下水去的恐惧,嗓音里带着安抚:“放轻松,我扶着你。” 容温不解的问他:“怎么扶?”她是要游水,四肢都要离地,他是要如何扶? 容温在心里反应过来时,顾慕骨节分明的指节已落在她腰间,容温心间一紧,晚霞的红光映满了脸颊,顾慕神色自若的看着她:“开始吧。” 容温几乎是呢喃着说了句‘嗯’。 她其实有些紧张,温泉水虽暖,却比不及他的手掌来的温热,落在她腰肢上,这种触感对于只隔了一层中衣的肌肤来说,太过强烈。 容温学了有半个时辰,在一次又一次的沉入水中后,被顾慕一次又一次的提着腰给拎起来,终于在最后,她可以在水中游动,并且不让自己往下沉,容温终于松了口气,胸口止不住的喘息着:“不学了——我好累——” 第125章 她嗓音累的软软的,对顾慕摇着头:“再学就要有阴影了。”她喘息了会儿,看着面前丝毫不见倦意的郎君,颇有些疑问:“二表哥本就说看书看累了,教了这么久,怎得倒是不显疲惫了?” 他一次又一次的将她从水中提出来,跟春猎时打了猎物随手拎起来一样,怎会不费力气呢? 顾慕抬手将她湿哒哒沾在额角的碎发轻抚至耳后,动作温柔,口中的话也说的暧昧:“疲惫只是诓你的,”他如此‘坦诚’,深邃眸光将容温映入他眼眸中,嗓音低沉道:“容温,我不是一个会把心思用在无用之事上的人,与我而言,重要的人或事不多,既与你整日纠缠,自是心有所图,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回应?” 这一刻,容温从他眼中看到了——她这两日心有所疑却不愿承认的东西,她眼睫低垂,下意识抬手在脸颊上轻轻抓了下,随后故作懵懵的回他:“二表哥在说什么,”她瞧了眼已要暗下的天幕:“学了这么久的游水,我饿了,出去用晚膳吧。” 她在温泉水中的脚丫子刚抬起,整个人被顾慕在腰间禁锢,虽未肌肤相贴,却也仅有几指的距离,学了这么长时间的游水,容温甚至是忘了此时她身上只着了件单薄的中衣,而顾慕,亦是。 这种心思袭入脑中,也就越发的显得气氛旖旎,整个被假山石与紫藤花蔓围绕的温泉池似是成了一间宽敞的寝居,拢的容温不觉间心慌,她与顾慕相对而立,头顶与他线条优美的下颌相近,脸颊又正好到他胸膛处,垂眸间,不可避免的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她曾在他的府邸屏风后,看到过他未着寸缕的劲瘦脊背,线条流畅而有力,宛若世间工匠手下最完美的作品,而此刻,她的目光在他胸膛处。 夜色已经开始暗下了,温泉池只有白日里就燃起的几豆烛火,并不亮堂,男人身上单薄的中衣紧贴在肌肤,宽大的胸膛显出劲瘦的力量,修长脖颈间漂亮的喉结滚动,容温不觉间目光落在这里好一会儿,待回过神来,垂眸看向漾起涟漪的温泉水。 顾慕还在看着她:“容温,别跟我装糊涂。”心神缜密如他,那日在书房他情不自禁的举动,她已有所觉。 容温心里很乱,抬眸去看他,与他眼眸相视的那一瞬,她开始意识到怕了,顾慕的眼眸很深很沉,平日里一向温和的神色带着一种强势的占有,容温在本能的意识到些什么后,下意识去掰他攥在她腰间的手。 顾慕却用温热指腹又在她耳廓处轻抚,似是在提醒她,那日在书房里他对她做过的旖旎之举,在告诉她,他的心思。 容温被他的举动羞红了脸,咬唇道:“有些话——还是不说明白比较好,我只是借住在侯府的表姑娘,家世地位都与二表哥云泥之别,不堪相配。” 容温见他不语,还欲再说,刚张合开的檀口被他用指腹按在唇边,轻轻摩动,嗓音低沉:“容温,说你的真心话,别诓我——” 他嗓音虽温柔,抵按在她红润唇瓣上的指腹却强势,忽轻忽重的按揉在她唇珠上,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矜贵之气似是无形的施压:“我不与你玩闹,所言皆深思熟虑,”他记得清楚,从温泉庄来这里时容温与他说过的话,他又道:“你若愿意,我的府邸亦或是别苑,你想在哪里住着都可以。” 顾慕此时的嗓音微哑,落在容温耳中,如山中寺庙清晨的钟声,一声一声,带着某种让她张不开口的魔力,就算心中有再多的话,可想要说出口时,就总是混乱不堪。 她只觉喉间干涩,思绪陷入迷离中时,那高大的身影似是向她俯下身来,轮廓分明的脸庞在她眼前越发的清晰,直至那薄润的唇就要触上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618579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6拉扯中…… 此时, 天色已全暗下,温泉池中的jsg两道身影旖旎的立在泉水中,不远处的假山后, 一道俏丽的身影站了有一会了,顾书瑶今儿知道容温和她哥哥一道来了外祖父家的温泉庄,就急忙让如蝶安排马车也跟了上来。 可一出府门, 就事事不顺, 先是遇上了萱阳公主, 与她客套了会儿,快要走至温泉庄处,又遇上了几位世家贵女,拉着她好生巴结了一番,说来说去, 就是想让她带着见见她哥哥。 待她来到这里时, 天色都暗下了,被温泉庄的下人引着来到这处时,隔着假山石与紫藤花蔓, 透过昏暗的烛火,她却是——却是看到了哥哥与表妹在——拥吻。 顾书瑶轻哼了声,她说哥哥怎么也跟来了, 表妹来温泉庄也不拉着她, 原来是, 两个人在这里相会呢。 她秀眉紧紧皱着,没忍住抬手在假山石上打了下,拍的手‘嘶嘶’的疼, 气鼓鼓的转身就走, 刚走出三心泉的院门, 就看到叶一从水桥处走了过来,顾书瑶语气不善道:“你最好是别去,省得打扰了人家的好事。” 叶一听的懵懵的,五姑娘向来与她说话都是极为和善的,今儿这是怎么了?不止冷着张脸,还这般说话,她家姑娘在这处呢,天色暗了,她就跟进来了,打扰什么好事? 顾书瑶已抬步走出了些距离,心中还是生气,又转过身来,对叶一喊道:“跟你家姑娘说,我待她如此信任,还亲自过来给她送莲花酒,可她——可她却如此瞒我,我以后再也不理她了。” 第126章 叶一:…… 顾书瑶又哼哼了两声:“顺道跟我哥哥说一声,我只认容温是表妹,不认这个嫂嫂。” 叶一睁大了眼:……?! 什么?嫂嫂? 顾书瑶的身影走远,叶一立在原地抱着她家姑娘的小箱笼怔怔的愣了会儿,抬步走向三心泉时,院中的侍女与她道:“容姑娘已经回屋中了,这位姐姐与我来。” 叶一四下瞧了眼,也没瞧见有二公子的身影,被人引着进了屋,她家姑娘正坐在妆奁前,被一眼生的婢女收拾湿乱的青丝,叶一放下怀中的箱笼,上前与婢女道:“给我吧。” 婢女将绢巾递给叶一,施礼后退了出去。 叶一因适才听了顾书瑶的那些话,这会儿观着她家姑娘的神色,也不敢多言,只垂眸认真梳发,待满头如墨青丝梳理整齐,叶一拿绢布又给攥干,屋内的烛火比之院中更为亮堂,她很明显的发现,她家姑娘的耳后,脖颈间无不透着桃红。 看来,五姑娘说的没错了。 叶一在心中暗叹了声,这实在不应该啊,她家姑娘她是了解的,就算是要与二公子定情,也着实不该如此迅速,以至于她整日在姑娘跟前都未察觉到端倪,叶一语气温和,随口道:“奴婢看姑娘学游水是学的累了,不知姑娘可学会了?” 容温这会儿确实有些累,不止是学游水身体上的累,心里更是闷的累,嗓音不觉间就软绵绵的,极为没有力气:“半会半不会的,明儿再接着学,应是可以了。” 叶一笑着赞了句:“姑娘学东西倒是快。”说完,她心里觉得既是被五姑娘给看到了,五姑娘又那般生气,自是要与她家姑娘说一声的,叶一委婉道:“姑娘不知,五姑娘也来了温泉庄呢。” 果真,叶一话落,容温提起了几丝精神,侧首看着叶一:“表姐也来了?她在哪呢,怎不来寻我。”她这会儿心里乱,还挺想找顾书瑶聊聊心事的。 叶一又轻声道:“不瞒姑娘,五姑娘来了这处寻姑娘,许是看到了些不该看的,又生着气走了。”叶一本以为她这样说,她家姑娘定是立即就能明白是何意了。 可容温咬了咬唇,皱眉道:“表姐应是误会了。” 叶一:……?! 误会? 依她看,有些事是误会了,有些事却是没误会,二公子对她家姑娘的心思是误会不了的,叶一与容温道:“姑娘若真是要与二公子好,与五姑娘说明白了就是,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容温抿唇:“我没和他好。” 容温语气坚定,让叶一不知如何回她的话,一时间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待给她梳好了发,侍女也已将饭菜摆好,容温再是心里堵闷,这会儿子也实在是饿的不行,坐在八仙桌前用了晚膳。 爬上了床榻后,浑身的酸软感也浮了上来,容温趴在枕上,叶一给她按揉着小腿与手臂,她家姑娘向来怕痒也怕疼,今儿却是安静的跟只小袋鼠一样。 屋内静谧,床帐内轻薄的被褥以及静心的檀香更是令人舒适,容温的心神逐渐神游,飘散到远处。 顾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动了这种心思呢? 她有些想不明白。 是教她骑射亦或是因着她在端午那日送给了他折扇?所以,他在知道三表哥也有折扇时,才会那般生她的气。 可,不对。 祖母让她去他府中相看如意郎君时,他就已经在给她使坏了,连做样子都懒的做,直接一个男子都不给她相看。 再往前,便是在皇家寺庙,在寿安寺—— 可也不对,去寿安寺之前的一段时日,她与顾慕可以说是不怎么说话的,那个时候因着顾谭的事,他不愿帮她,她在生他的气。 除非,比这还要早,容温本能的想起了那串刻有莲花暗纹的金豆子,在顾慕书房时,他说,他也仅是送给过她一人罢了。 可,送她金豆子,是她刚来侯府时的事,难不成,他还对她一见倾心了?容温本能的摇了摇头,因这股情绪太过强盛,正给她按揉手臂的叶一问道:“可是奴婢弄疼姑娘了?“ 容温又晃了晃脑袋,从枕上起身坐起,对叶一道:“我那串金豆子手链呢,给我拿来。” 叶一观着她家姑娘的神色,轻‘诶’了声,起身去取,不过片刻,她再回来时,容温已用薄裘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叶一给她递过来的不是那串金豆子手链,而是一个精致的古檀木盒子,温声道:“姑娘,奴婢瞧着这盒子里的花和红豆与这金豆子格外相衬,就给放在一处了。” 容温记得这个盒子,是顾慕送给她那只他亲手刻的木狐狸时给她的,可她不知有什么花和红豆,容温从叶一手中接过,好奇的打开。 古檀木盒里与她那日在顾慕书房看到的很相似,芍药花瓣做底衬,不同的是一个是上面铺满了莲花图案的金豆子,一个是铺满了红豆。 容温咬着唇瓣,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叶一觉得她家姑娘今儿实在是太怪了,与她道:“这些花瓣和豆子有什么问题吗?” 容温莹白指尖在一粒又一粒红豆上面轻轻拂过,她在心里数着,一共是三十二颗红豆,抬眸问叶一:“咱们从上京城离开去西京,共去了多少日?” 叶一想了想:“算上回上京那日,共三十二日。” 第127章 容温秀眉蹙起,愠恼的抓起几颗红豆摔了出去,随后掀开被褥将自己蒙的严严实实,叶一头一回见她家姑娘这副模样,一边捡起掉落的古檀木盒一边道:“二公子送来的那日,奴婢就想跟姑娘说来着,只是,奴婢以为二公子是品性高雅之人,拿这些花瓣和红豆作陪衬罢了,姑娘莫气。” 容温在被褥里沉默了会儿,掀开一角,对叶一道:“没生气,把烛火熄了罢,我困了,要歇下了。” 叶一端起桌上的药碗,走上前:“姑娘先把这碗安神汤给用了再睡。”容温坐起身,很乖的接过叶一递来的药碗,一口给闷了。 夜色越来越深,天上弯月泛着薄淡的光,容温躺在枕上,许久未睡下,她已经想明白了,顾慕对她,哪是一见倾心? 分明是——见色起意。 她记得清楚,那夜她身披狐裘去梅林,身上的狐裘被梅枝扯掉,当时顾慕是看到了她里面的中衣的,而且,她因一时慌乱,弯身去捡狐裘时,他还看到了——她因俯身而显露出的小衣。 当时,她里面穿着的,是那件莲花刺绣的水红纱小衣,所以,他才会在与她不过只见了几面的时候,送给她刻有莲花暗纹的金豆子。 容温在心里骂了他一句‘登徒子’,他的心思晦暗见不得光,才会明里暗里的对她做了这么多事,起于色.欲的倾心,能有什么结果? 容温只能这样去猜度他,除此之外,她想不出顾慕是何时对她有了心思,并且,他喜欢她什么呢?喜欢她一个女子敢杀了平江王世子?亦或是喜欢她因着顾谭的事不理他? 容温脑子里乱糟糟的,紧闭眼眸,让自己不再去想,也不知何时,月上中天,她带着乱糟糟的一切入了梦。 自落水后,她本就一直梦魇,这会儿更是把顾慕都带到了她的梦境中,傍晚时分,顾慕俯身要去吻她时,她再是被他的话说的像是定在jsg了那里,还是躲开了他。 没给他亲。 她也不知她当时将头偏向一侧,顾慕的神色是如何的,他只是俯下身来在她耳垂上狠狠咬了下,可梦境中,她却是没有躲开,任由他薄润的唇贴上来。 他吻的很温柔,与容温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明明他看着她的眼神那般深沉而晦涩,可他的吻温柔而细密,绵绵不断的向她涌来。 她被他有力的手掌揽进怀中,被他拖住后脑,扬起下颌配合着他,被他一点一点撬开唇齿,温柔的索取。 被他吻了好些时候之后,他便将她拦腰抱起,回了屋内,梦境流转至几日后离开温泉庄时,他在马车里问她是要回他的中书令府还是回三藏苑,她问他:“为何不回侯府?” 他一副不甚在意的神色回她:“我一直无意娶妻,所以,我不会娶你,只能把你养在别苑做我的侍妾,祖母疼爱你,为避免她知晓你做了我的外室,你最近都不能回侯府。” 他话落,容温猛地惊醒,从枕上直接坐起了身,胸口起伏不定,紧蹙着眉眼,下意识拍打着自己的心口处。 叶一被她这般动作惊醒,走过来掀开床帐,她家姑娘莹白额头间缀满了细密的汗珠,温泉庄的气候很凉,实不该出如此多的汗,叶一拿来绢巾把汗液给她擦了,将容温揽进怀里,轻声安抚:“没事的,姑娘,都是梦——假的——” 叶一虽不知容温做了什么样的梦境,想来应是与二公子有关,平日里她家姑娘夜间惊醒时不是这副模样,而是像在水中无法呼吸下意识去把手放在脖颈间。 叶一也不问她,只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待容温缓过了神,叶一给她端了杯茶水,此时刚过子时,她又躺进了被褥里。 心中只懊恼,怎会做这样的梦呢? 闭眸缓神间,指腹不自觉的触在了唇瓣上,梦境中亲吻的感觉太真实了,以至于她现在一颗心都还在‘砰砰砰’的跳。 怕是没个三五日,这种感觉都消散不掉。 可顾慕还在温泉庄,没准明儿还会来见她,容温想到这里,愠恼的在心里骂他,可又控制不住心中的那股旖旎。 她想起了在温泉池里顾慕与她说过的话:她若愿意,可以住在他的府邸或别苑,不必回侯府。就是了,因着他说了这句话,还有大舅舅养外室的事,她才会去做一个这样的梦境,常言道,梦由心转,定是当时顾慕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动了把她养在别苑里做侍妾的心思。 也是,他已二十有三,早到了娶妻的年纪却一直不娶妻,可不是要一直做世人口中清心寡欲的中书令大人,所以,他只是对她有了心思,有了把她当侍妾养着的心思。 没准,他今天打算的,就是在温泉池中与她亲吻后,就抱着她来屋内,直接要了她,然后再带着她回别苑,以他的手段与权势,有意瞒着祖母,祖母又能如何呢? 容温越想越离谱,可她自个觉得,她越想越合乎情理,只觉得她把顾慕的心思剖析的一清二楚,他还装作一副矜贵君子模样,还以为她看不出来,她哪有那么笨。 一点都不朽木。 她在脑中神思混乱的想了许久,也不知何时才又入了睡。 —— 翌日,容温睡醒的时候已至辰时,她后半夜睡得还算安稳,没再陷入梦境中,起身洗漱时,叶一与她道:“姑娘,院中来了个嬷嬷,说是王婆子的伤不能沾水,她来教姑娘学游水的。” 第128章 容温下意识往窗外瞧了眼,对叶一应了声。 顾慕倒是会揣摩她的心思,知道她今儿定是死活都不会再与他学游水了,就又找了个人来,容温在心里轻叹,倒是问起了叶一:“二表哥有来过吗?” 叶一给她梳发的手一顿,轻声道:“二公子未来过。” 用过早膳,容温跟着这位新来的嬷嬷就去温泉池学了游水,她一觉睡醒,有些忘了昨个夜里叶一与她说过的,顾书瑶也在温泉庄。 此时,顾书瑶气鼓鼓的刚用过早膳,倚在窗边的香榻上,怀中抱着个迎枕,问她的侍女如蝶:“我哥哥和表妹还是没一个人来找我?” 如蝶有些难为情,尴尬的与她家姑娘回着话:“奴婢已出院门瞧了好几回了,确实没见着二公子和表姑娘来过。” 顾书瑶又问:“你去问过叶一了?她说她告诉她家姑娘了?” 如蝶点头。 顾书瑶再问:“净思也告诉我哥哥了?” 如蝶又点头。 顾书瑶气的就要爆炸了,哼哼了几声,对如蝶道:“把昨个带过来的那两壶莲花酒给我拿过来。”她说着,咬紧了牙,直到如蝶将酒递给她:“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如蝶话刚落,只见她家姑娘扬起手中的酒壶朝着窗外‘砰’的一声就给砸了出去,不等如蝶制止,另一壶也给顾书瑶扔了出去,不过,她扔了第二壶酒后,就发觉到了有些不对。 窗外似乎走来了两个人。 顾书瑶心神一凛,呼吸都似是要停了,跟只兔子般从香榻上直接跳了起来,待她穿好绣花鞋时,顾慕也已走进了屋内,他今儿身上穿着的是一袭墨色宽袍,虽是常服,穿在他身上却显矜贵,神色微沉的看着垂眸一言不发的顾书瑶。 顾书瑶的气焰是虚高,见着了人就自动灭了,这会儿也不说话了,直到顾慕问她:“说说看,为何发脾气?”他一边坐在八仙桌旁,一边示意顾书瑶在他身侧坐。 顾书瑶闻言乖乖的坐在她哥哥身边,本想不挨他那么近的,好歹她现在是生气的那一个,可她哥哥适才抬手给她指的就是与他紧邻的位置,她若不坐在这里,心里有些害怕。 默了片刻,顾书瑶从口中吐出一句:“哥哥——和表妹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人都,”顾书瑶又生了气,不说了。 顾慕神色平和,语气中不显情绪,与顾书瑶道:“你与她向来交好,既是来了温泉庄,该去三心泉陪着她一块学游水,”顾慕顿了顿:“别把脾气发到她身上。” 他话落,顾书瑶就更生气了,原来哥哥不是与她来解释,也不是来哄她的,而是怕她把脾气发到了表妹身上,顾书瑶气冲冲道:“还没成亲呢,哥哥就这么护着?” 顾慕眉心微动,神色严肃与顾书瑶道:“你若是懂事,就该知道日后无论恒远侯府的家主是谁,都离不开我的庇护,而容温,会是我的妻子,她会是府中主母,你已十七,母亲早在为你相看人家,日后待你嫁了人,你们向来交好,她会是你在母家的依靠。” 顾慕也不与顾书瑶多说,索性说多了顾书瑶也不一定能懂,他言尽于此,起身后又嘱咐顾书瑶:“她并未瞒你,我与她之间尚且清白。” 说完,顾慕就走出了顾书瑶的院中,只留下顾书瑶呆呆的坐在八仙桌前,回味着她哥哥适才说过的话,哥哥虽是恒远侯府的嫡子,却是把世子之位让给了大哥哥,日后,恒远侯府家主的位置也会让出去。 可,无论他让或不让,恒远侯府都需要他的庇护,而表妹——顾书瑶轻叹了声,总归哥哥说表妹没有瞒她,她尚且信了,她吩咐如蝶:“拿着咱们的箱笼,去三心泉。” —— 顾书瑶陪着容温在温泉池里待了一下午,她也不会游水,这会儿跟着容温两个人一块学,倒是成了乐子,教游水的嬷嬷累到不行,直到天色都暗下了才去歇着。 这样一连学了三日,容温学会了,也学厌了,就让嬷嬷明日不用再来了,又让叶一去跟顾慕说一声,她和顾书瑶打算着第二日一早就回别苑去。 顾慕让净思唤教习游水的嬷嬷过去问话,知晓容温游水学的不错后,也没说什么。 翌日一早,容温和顾书瑶收拾好各自的东西正准备离开时,容温突然发现她一直戴在手腕处的沉香木手镯不见了,就让叶一去找,想来是学游水时掉在了温泉池中。 可叶一寻了好些时候也未寻见,知晓三公子送给她家姑娘的这串手镯她家姑娘很是喜欢,正犯愁时,顾慕来了三心泉,容温正在院中四处找寻,一抬眸就与他撞了个正着。 这几日,顾慕都未曾来找过她,她为此既心安又不安,虽知道今儿肯定是要见到他的,可这会儿瞧见他,心间直接‘砰’的一下跳的她心慌,容温本以为那夜的梦境这几日已忘得差不多了,可当顾慕出现在她面前,脑中记忆却清晰的如同刚刚发生过。 她耳根子发烫。 顾慕向她走近,他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容温故作镇定,梦境是假的,她后来自以为把他的心思揣度明白了,如今想来也挺可笑,容温垂眸唤了他一声:“二表哥。”说完,她向着温泉池的位置看了眼:“我的沉香木手镯jsg不见了,叶一在温泉池里找,耽搁了会儿。” 顾慕淡淡‘嗯’了声,将手中拿着的一串珠子递给她:“寻不见便别寻了,”他说着,很自然的抬起容温的手腕,将他手中拿着的这串沉香木珠子给她戴上:“这串也一样能安神。” 第129章 他话说的随意,容温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些别的意思,将手腕从他手中抽开,低声道:“还是要找的,三表哥赶了那么远的路给我送回来,若是弄丢了,不太好。” 净思跟在他家公子身后,见表姑娘执拗还是要找,他绕去另一侧,找到顾书瑶,对她道:“五姑娘,咱们还是走吧,这手镯——是找不见的。”净思给顾书瑶示意,顾书瑶懵了会,看向不远处相对而立的哥哥和表妹,也是明白了何意。 她走过去,拉住容温的手,对容温道:“表妹,咱们走吧,三哥哥他不会生气的,表妹若是喜欢,我跟三哥哥说,让他再送你一串。”顾书瑶乐呵呵的说完,顾慕看了她一眼。 顾书瑶被看的轻咳了声,改口:“表妹手腕上戴着的这串比之前的更好。”虽然她也不知道三哥哥送给表妹的那串长什么样。 最后,如净思所说,根本就找不见,容温也不再说什么,和顾慕一同回了三藏苑。 马车辘辘还未行至三藏苑正门前,云烛就已察觉了异样,他神色一凛,本就一张‘死人脸’,此刻显得更为沉闷,对着车门内道:“公子,有皇城司的人在别苑门前。” 待下了马车,皇城司副使徐实上前恭敬行礼:“下官见过顾中书。”他说完,朝着后面一辆马车望了眼,又垂首道:“陛下下旨,要下官将容姑娘带去殿前。” 顾慕垂眸看了他一眼,来自上位者的气势压得徐实抬不起头来,又回禀道:“六皇子殿下前两日身上起了红疹,太医说,是吃了蓝莓糖的缘故。” 顾慕眉心微动,语气已然平和:“劳烦徐副使与陛下说一声,若陛下信得过我,六殿下身子未好之前,家妹都在我的别苑里住着,若她是有心为之,定将她交给刑部处置。” 徐实犹豫片刻,不敢反驳顾慕的话,只垂首道:“下官这就去与陛下回禀。” 徐实本欲留几个人继续守在三藏苑,犹豫了瞬,还是抬手示意他的人都跟着他走,如今的朝堂之中,得罪了谁也是不能得罪这位的。 容温与顾书瑶下了马车,顾书瑶知道了她哥哥的心思,也不做碍眼的,自个回了院中,顾慕边走边将适才之事与容温讲了,容温秀眉紧蹙看着他:“我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他对蓝莓过敏,定不会给他吃的。” 容温心思很重,陛下都让皇城司的人来带她了,那陆辰,应是很严重,母亲自也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她也以为是她故意要害陆辰吗? 她没有。 她只是那日见陆辰天真懵懂的看着她,就想给他糖吃,她虽是嫉妒他,讨厌他,却也从未动过要害他的心思。 顾慕宽慰她:“没事的。”他说完,引着容温往他院中走去:“吴院使在我院中已等候多时,让他先给你搭脉。” 容温抬眸看了他一眼,心绪已然不能再平静,低低的应了声:“好。” 院中石桌处,容温坐下来,吴院使从药箱里取出丝帕落在容温手腕处,给她搭过脉后,神色舒展,点头道:“已然比前几日要好上一些,容姑娘记得晨昏用药,不可忧思过重。” 容温没心思听这些话,只连连点头,待她离开回自己院中后,吴院使对顾慕道:“顾中书,适才下官搭脉,容姑娘此时的状态尚可,顾中书若要彻底打破容姑娘的梦魇之症,明日便可去湖上。” 顾慕敛下眼眸,默了片刻:“怕是不成,须得过几日了。”吴院使闻言点头应了声,他适才来别苑时,徐副使就已到了,吴院使道:“此事不可再拖,趁着容姑娘此时状态尚可,顾中书须得尽快,”他想了想:“最多五日,若她的梦魇再严重,便不可行了。” 吴院使轻叹:“六殿下的过敏之症前两日就已在用药,想来明儿就会见好。” 顾慕颔首,待吴院使走后,他刚在书案前坐下,净思进来通传:“公子,谷公子来了。” 顾慕朝着书房外看了一眼:“让他进来。” 谷松是他们自幼一同长大的几人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今岁刚及冠,他一袭墨青色宽袍走进来,并未与顾慕行朝臣之礼,只见礼道:“观南,你这几日去何处了?” 顾慕示意他坐,抬手给他添了杯茶,语气随意道:“忙里偷闲,躲出去几日。”他说完,嗓音平和问谷松:“来寻我斗棋?” 谷松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下,随后颔首:“这倒没有,我这两日都与太子殿下在皇家别苑里住着,你的别苑就在隔壁,我许久未见你,来与你说会话。” 顾慕垂眸低笑,深邃眸光中已有了思量:“殿下这几日在忙什么,听闻前些日子殿下去了国子监,要给国子监里的学子做筛试,进展的如何了?” 谷松轻笑,果真还是观南最懂他,谷松随意道:“没什么进展,殿下近几日在忙另一件事,派了皇城司的人快马跑了趟扬州,这人,明儿就能赶回上京城了。” 谷松又笑了下:“前几日与殿下一同来别苑寻你,没见着你,倒是见到了你的表妹,她说起六皇子给容姑娘送吃食的事,观南的三藏苑与皇家别苑紧挨,六皇子倒是喜欢容姑娘。” 顾慕闻言轻笑,拿起杯盏用了口茶,谷松也将面前的茶饮了一口,待放下杯盏,谷松起身:“不过是来你这里讨杯茶喝,如今茶也用了,我也好几日未回府中,待过上几日再来寻你斗棋。” 第130章 顾慕颔首。 谷松离开后,他换了身衣服,去皇家别苑面见仁昌帝。 —— 理政殿内,顾慕与仁昌帝谁都未提六殿下吃蓝莓糖过敏之事,一局棋将尽,仁昌帝开口:“你这几日倒是偷了闲,朕听闻你是带着侯府里的那位表姑娘去了温泉庄?”说到这里,仁昌帝看了顾慕一眼,上次与他下棋,都已让宫人给他在宫中收拾好了居所,他却是非要回侯府,说什么祖母去西京月余,他必须回去。 如今看来,未必。 顾慕回他:“瞒不过陛下。” 仁昌帝对他的坦言倒是哈哈笑了几声,随后认真道:“萱阳今岁已二九的年纪,她自年少时就倾心与你,从前,朕只以为你清心寡欲无意娶妻,如今看来,倒是未必,”仁昌帝认真道:“不如朕这就给你和萱阳赐婚?” 顾慕神色舒展,轻笑着落了手中白棋:“陛下是觉得臣无用,要臣做闲散的驸马了?” 仁昌帝呵笑了声,不再说此事,他提起了太子去国子监的事,顾慕与他闲聊几句,又将话题给转了回来:“前几日臣在别苑外遇到新科探花郎安川行,心中却是想起了些当年安家与温家的事。” 仁昌帝闻言,手中棋子顿住,随后轻笑:“观南怎突然提起这些事了?” 顾慕:“平江王世子虽已死,可平江王在蜀地并不安生,当年温家属实无辜,皆拜平江王所赐。”顾慕垂眸落棋,并不看仁昌帝,温家当年也是上京城里的簪缨世家,这些年不是没有朝臣为温家叫屈,仁昌帝不愿重提当年旧事,是以,每次都不得而终。 顾慕继续道:“平江王年少时狂妄自大,因爱慕昭阳郡主,曾不顾安阳王的颜面私下将已与温家定亲的昭阳郡主掳至他府上,事后,以醉酒二字为由便可了事,后来昭阳郡主嫁进温家后,他更是三番五次找温家的麻烦,”顾慕放下手中棋子,与仁昌帝相视:“既陛下已不能容他,何不以为温家翻案为由将平江王召回上京论罪。” 仁昌帝与顾慕相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观南今日何来此言啊?”平江王做过的事就算他再心知肚明,可那毕竟是他的父皇在世时就做下的处置,他,不会去推翻。 顾慕也笑:“臣不过是有了感慨,随口一说罢了。”他又云淡风轻的带过,手中棋子落,仁昌帝已然输了棋局。 顾慕回到三藏苑时已近午时,刚走进院中,就见净思耷拉着张脸站在院中,顾慕眉心微动,朝着待客的前厅看了眼,净思上前道:“公子,傅将军来了。” 傅瞻与祁将军昨日已带领将士从北疆赶回上京城,昨个他就想来见顾慕,奈何人刚打了胜仗回来事情多,忙活了整整一日,今儿知晓顾慕和容温在温泉庄时,他乐呵的不行,之前在城外庄子上,他就想和容温一道泡温泉,这下好了,直接去找他们不就行了。 他去见过仁昌帝后,正巧遇上了太子,就被拉去喝了会酒,再出皇家别苑时,手下jsg人告诉他,容温和顾慕已经回了三藏苑,而且,顾慕这会儿去见了仁昌帝。 他本欲在皇家别苑等上顾慕一会儿,又一心想见容温,就先来了三藏苑,他去找容温的时候,容温许久未见他,倒是对他客气,不过她再是客气,那浓重的不安情绪都挂在眉眼间,傅瞻给瞧出来了。 将从北疆给她带回的狼牙珠串送给她后,就又来了顾慕的院中。 书房内,顾慕与傅瞻相对而坐,许久未见,傅瞻的话格外的多,天南地北的与顾慕闲聊,直被他讲了近一个时辰,顾慕也不打断他,只边品茶边听他讲。 直到傅瞻自个说累了,用了口龙泓茶,问顾慕:“观南适才进宫,可与陛下说起六皇子生病之事了?”要他说,容姑娘怎么可能害六殿下,定是贵妃娘娘为母心切,让陛下将容姑娘给带进宫中的。 顾慕语气平和:“不必忧心此事。” 既然顾慕说不必忧心,傅瞻也就知道此事已然无碍,与顾慕认真说起别的事:“观南,陛下已任命我为金吾卫上将军,掌管京城防卫,日后我会常在上京,我已想好,待我回到家中与我母亲言说,便去恒远侯府提亲。” 顾慕轻抚青玉盏的指节微顿,目光落在傅瞻腰间的紫线淡粉荷包处,轻笑道:“这个荷包与你极不相配,不如我腰间佩戴的鹤纹金线荷包绣的相符。” 傅瞻这才将目光落在顾慕腰间的荷包处,他眉头微蹙,还是顺着话给问了出来:“我记得观南自来不佩戴这些,怎得也带起荷包了?”他问完,就发觉掉进了顾慕的话里。 顾慕回他:“容温绣的,自是要戴。”他眉目温和,噙着笑意,当那荷包是个宝贝似的看了一眼,傅瞻再是心粗也能懂,他嘴唇动了动:“难不成观南也如我一样,硬与容姑娘讨来的?” 顾慕轻笑:“你是武将,又生的高大,腰间佩戴与之不符的粉色荷包是硬讨来的,”他垂眸看了一眼与身上衣袖处绣着同样鹤纹的荷包:“靛蓝鹤纹绣金线,如何能是硬讨来的。” 傅瞻:…… 还真被顾慕给说准了,他一个高猛汉子带着一个粉色荷包去打仗,军中那些皮糙肉厚的汉子整日与他玩笑,傅瞻垂眸不语,一连灌了自己三杯茶,最后道:“只要容姑娘还未定亲,我就能追求她。” 顾慕不再与他说,他了解傅瞻,不过是嘴上硬罢了。 第131章 傅瞻又在他这里待了半个时辰,开口要在顾慕的别苑里住上几日,陛下给了他半月时间休假,顾慕只道:“书瑶与容温都在这里住,你住下不合适。” 傅瞻只能在心里笑了,他住下不合适,观南带着表妹去温泉庄一住就是四五日,就合适了?傅瞻如今只觉得,没准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顾慕和容温,已经——可又不对,观南怎是不知礼之人,他向来走的是君子之道,不会轻薄了容姑娘,傅瞻道:“你放心,我不乱走就是了。” 他死皮赖脸的要留,顾慕让净思在他的院中收拾出了一间厢房给傅瞻住,美明其曰:他与傅瞻许久未见,要在一处饮酒。 —— 次日晚间,皇家别苑里来了位嬷嬷,说是寻容姑娘。 她来到容温这里时,顾慕也在,这嬷嬷就有些不敢言语,犹豫了番还是道:“容姑娘,贵妃娘娘让老奴请您去皇家别苑见她。”容温这两日因着陆辰生病之事,心情一直郁郁,这会儿听闻母亲要见她,心间很慌乱。 顾慕在她身侧与她道:“我与你一道去。” 容温抬眸看着他,随后摇了摇头:“不用,二表哥让我自己去吧,”她有些无奈的笑了下:“我可以的。” 顾慕没再多说,待容温与老嬷嬷离开后,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掩于暗处的云烛。 别苑中他的眼线颇多,他并不怀疑贵妃对容温的恨意,她会为了陆辰对容温做什么不好的事都有可能,可贵妃也该知道,容温若是出了事,她与陆辰都不会善终。 —— 容温来到皇家别苑时,天色已暗下,她的身影刚转过一道回廊,傅瞻就从另一面走过来,隔得很远,他停下步子看了会儿,确定是容温后,问身旁的内侍:“跟在那位姑娘身边的嬷嬷是哪个宫里的?” 内侍凑着明亮的烛火去瞧,只有背影,他也说不清,只恭敬回着傅瞻:“奴才瞧着,应是贵妃娘娘宫里的方嬷嬷,不过,这离得远,奴才也不敢确认,”他顿了顿:“可要奴才上前去问上一问?” 傅瞻抬手:“不必。”说完,他在内侍的陪同下,大步出了皇家别苑。 自从他此次回到上京城后,太子便对他极为看重,时不时召他去他殿中,今儿他去太子那里,确实惹了一身的燥气。 陆砚先是对傅瞻夸了好大一通,听的傅瞻这个粗鲁的人都觉得有些太过华丽至恶心,最后,陆砚有意拉拢他,许给他太多好处,与他言:“听闻傅将军这两日在顾中书的别苑里住着,不知傅将军可能帮孤取一滴容姑娘的指尖血。”陆砚说完,垂眸用了杯盏里的茶水,等着傅瞻的回话。 傅瞻:“不知殿下要容姑娘的指尖血作何用?”他深知太子不会与他说,这般问,也是为了看太子的反应。 太子轻轻笑了下:“到时自会与傅将军言明,若此事能成,我父皇定会再次嘉奖傅将军。”傅瞻适才就已被太子给夸迷糊了,这会儿听闻这话,爽朗应下:“成,明儿交给殿下。” 傅瞻出了皇家别苑,吩咐身边人道:“明儿一早,随便拉个人取滴血给太子殿下送过来。”他说完,在心里暗骂了声,什么东西,还想让老子给你办事。 这边,容温被方嬷嬷引着去了苏盈在皇家别苑里的住所,殿内烛火昏暗,格外寂静,恍若无人,方嬷嬷将容温带到殿门前,垂首道:“容姑娘进去吧。” 待容温走进内殿,外面的雕花木门被人关上,她刚一走进来就有极为浓重的桂花香气扑面而来,容温抬眸四处去瞧,有一侧的窗牖未合严,夜风吹动殿内纱帐,让人不由得有股不真实感。 她四下寻着母亲的身影,在内殿左次间的妆奁处看到了她一直渴望却又畏惧的那个人,容温走上前,行礼道:“臣女见过贵妃娘娘。” 她客气有礼,知晓分寸,苏盈身着素色中衣,满头青丝在肩上披散,起身向容温走近几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随后语气听不出喜怒对容温道:“低着眼做什么,看着我。” 容温藏于衣袖中的指节不自觉攥紧,虽是来了上京城后,她不止一次见过母亲,可,她也只在皇家寺庙与她简单说过几句客气疏离的话,之后再未有过言语。 她这会儿,心里很慌。 待内心的情绪被她压下后,睫羽微颤,抬眸与苏盈相视,她与母亲多年未见,还未来得及再次看清母亲的眉眼,那有力的一巴掌‘啪’的打在了她的右侧脸颊,瞬时间,容温白皙的脸颊上印下了五个红色的指印。 她有些猝不及防,被打的甚至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上,虽是下意识想去抬手触碰脸颊,可还是忍下,垂首让眼中蓄满的泪液落下后,才又抬眸看向她。 苏盈的眉眼燃着怒气,无丝毫的温情,就像看一个有着深仇大恨之人,她嗓音更是冷:“容温,你害了我还不够,还要再来害辰儿,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抱抱女鹅~ 明天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大很棒叠斯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禾。ye 20瓶;鱼鱼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7拉扯中…… 苏盈话说的沉, 俨然是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释放出来,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怨恨:“我离开扬州,就是为了逃离你, 可你,为什么还要再跟过来,只要有你在, 我的日子就一日不能安生。” 第132章 容温站在她面前, 如同脚下生了根, 根茎蔓延无形的将她束缚,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苏盈又上前一步,适才掌掴她脸颊的那只手攥在容温脖颈间, 先是微微用力:“因我从前待你不好, 你就嫉妒辰儿,想要害他来报复我,对不对?” 她虽是在问, 却未给容温回话的机会,她自个也落了泪,如同魔怔了一般的笑着, 攥在容温脖颈间的那只手更加用力:“若辰儿出了事, 我就与你同归于尽。” 她指节间的用力, 让容温有些喘不上气来,憋得脸颊通红,她眸子漆黑, 就那样直直的看着苏盈, 带着她骨子里生来就有的傲气与执拗, 苏盈猛地一松手,将她甩倒在殿内的梨檀木木板上,随后走至妆奁前的铜盆处,清洗了自己的手。 容温摔倒在地上,是感觉不到疼的jsg,她只是有些难以呼吸,虽然在来这里的路上,她想了很多,也做好了无数个心理准备,可这会儿,眼眶被她憋的酸疼,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眼角一滴一滴的落下,眸光中满是无奈与失望。 她不再压抑情绪,如同年幼的孩童,让泪水洗面,放声大哭。 待到苏盈洗过手,又来到她面前,容温从地上坐起身,眉眼间的执拗更盛,漆黑的眸子直视着苏盈,问她:“既然你依旧这么讨厌我,为何又要让陆辰给我送吃食?” 那日,她以为母亲与从前不同了,至少不再讨厌她了,为什么会这样。 苏盈也不瞒她,呵笑道:“还能为什么,太子与皇后一直视我与辰儿如眼中钉肉中刺,观南他喜欢你,给你送吃食,自是为了讨好他,想让他日后能护着辰儿。” 容温觉得可笑,眼睫上挂着泪珠笑了下,嗓音也变的冷了几许:“我并不知晓陆辰对蓝莓过敏,如你所说,我是嫉妒他,可我再是嫉妒他,也不会去害他。” 对于苏盈来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辰还在生病,他发着烧唤她母妃时,让她心疼的落泪,无论容温是否是故意的,重要吗?根本不重要。 苏盈垂眸看了容温一眼:“这两日你就在我的殿中住着,跪在佛像前为辰儿祈福吧。”她嗓音里透着冰冷,如深井中一个又一个的水怪刺在容温心上,容温甚至丝毫不怀疑,若陆辰出了事,母亲会一剑杀了她。 她的泣声逐渐停下,缓了心神后,压在心间数十年的话在这一刻都想去问她,她从地板上站起身,已然没有了适才走进殿中时对苏盈的畏惧与念想,语气很沉,问苏盈:“为什么?同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你要这么不同的对待,哪怕你能只待我淡漠,可你为什么总是要伤害我?” 她心中不甘,将唇瓣咬的殷红:“自我年幼记事起,你就从不会对我笑,我哭闹着要和你睡,你总是把我丢给仆人,别的孩子有母亲给梳辫子、讲故事,我求着你,你都置之不理。” 容温缓了口气:“我六岁上学堂,听同伴们说起她们的母亲,会为她们亲手做挎包,会照顾她们的起居,会亲手做她们爱吃的吃食,当她们问起我时,我就扯谎,说你为我做过很多事,可后来,隔壁府上的二姑娘戳穿了我,她们就都笑话我,都不和我玩,我回到家中与你说时,你只是很冷漠的看了我一眼。” “你将我丢在湖中直至夜深也不去寻我,你从未给过我一个温暖,我懂事后,就尽力的去讨好你,那个时候我只以为或许你只是生性淡漠,我把你哄开心了就好了,可你把我为你做的东西都丢掉,为什么,我到底是哪里让你不满意了,你离开时,我不过十岁,我一直都很听话,就怕你再讨厌我,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个十岁的孩童究竟是做了什么,让自己的母亲如此对她。” 容温说的激动,有些喘不上气来,胸口起伏不定,苏盈听着她的这些话,许是有了陆辰的缘故,作为一个母亲,终究心底是有一丝柔软,眉目间的冷气消散些许。 容温又问出了一直如重石压在她心底的话:“母亲为何说,是我毁了你的一生,与父亲有关吗?”她嗓音哽咽:“我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让你如此恨我,究竟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有其他的缘由?” 她问的痴切,如同在沙漠中困了数日就要奄奄一息渴望水儿一般的渴求,苏盈侧转过身,不再去看她,她这会儿的情绪也不似适才那般激烈,只道:“你不须知道这些,容温,你我之间,母女情缘淡薄,左右我也养了你数十年,日后若太子登基,你要让观南多帮帮你弟弟。” 容温蹙紧了眉眼,她在问她那些年为何那般待她,她难过的就要喘不上气来,她那么渴望能从过去的痛苦中走出来,为何母亲,不但看不到她的伤心痛苦,不回答她的问题,却在与她说——让顾慕对陆辰好些。 容温痛苦的呵笑了声,无奈的闭了闭眼:“他如何对待陆辰与我无关,你既是觉得我是因嫉恨而害了陆辰,那你就不怕有一日我若真的嫁给了顾慕,会让他打压陆辰吗?” 苏盈的话已然是彻底寒了她的心,她神色间尽是执拗,颇为冷傲,见苏盈听到她这般说慌了神,她更是落着眼泪笑着:“你怕什么,你不一直就认为我会这么做吗,你认为的没错,我就是要让你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都在陆辰身上还回来。” 容温没了理智,像是疯了般,看到苏盈脸上有了担忧慌乱的神色,一直压在她心底的阴暗情绪疯涨,她笑道:“我也合该让陆辰见不到母亲,把他丢在深夜的湖水中,然后,让你亲眼看着他无助的厮喊,他找不到人,只能蹲在船板上抱着自己哭,或许还会不小心跌入湖水中——” 第133章 容温话说到此,苏盈一个耳光又扇了过来,她没躲,直直的看着苏盈,对于苏盈来说,陆辰就是她的一切,不过几句话就把她又给惹恼了,容温在心里想着那十年间苏盈对她做过的一切,自嘲的笑着,从口中吐出几个轻柔却极为有力的字眼:“我恨你,你不配做母亲,也总有一日,我会让你明白,因果有报,你会得到报应的。” 苏盈本是一张极为好看的脸,这会儿几乎皱成了一团,她欲哭无泪,抬手在容温身上不停的打,容温不躲,苏盈的情绪不停,就这样,直至两个人都已无力,跌倒在梨檀木地板上。 —— 容温这夜就是这般倒在苏盈的殿中度过的,她身子一动不动的躺了不知多久,脸颊上的灼烫感已逐渐让她没了知觉,殿内烛火随风摇晃,让她回到了过去的很多地方,眼睛酸涩的再流不出一滴泪来,她咽了咽干涩的嗓子,望着月上中天,夜间的皇家别苑终究是有些凉的。 窗牖缝隙里透进来的风凉丝丝的,她眼睫湿润的粘在了一块,一连动了好几下,直至外面天光逐渐大亮,她才轻轻挪动了下发麻的身子。 天亮了,昨夜的一切都会过去,除了在她心中留下仇恨再无其他。 她直直的望着院中繁茂槐树的枝干,或许早在皇家寺庙时,她就该如此与母亲说清楚,把自己心中仅存的那点希望都磨灭掉,只剩下恨去活着或许会更好。 她干涩泛白的唇微动,昨夜她未回别苑,二表哥今儿一早应会来寻她的吧。她太累了,没有力气起身,若是他来了,就可以抱她走,他曾不止一次在她无措时将她抱在怀中,虽然那些时候她都在心里觉得不妥,可那怀抱,终究是温暖的。 想到这里,容温眼角又落下一滴泪,闭上了酸涩肿胀的眼睛,等她再睁开眼时,已近午时,顾慕就坐在她的床边垂眸看着她,见她醒来,嗓音温和的说了声:“醒了。” 容温有些呆呆的看着他,微微颔首:“二表哥。” 叶一给端来了茶水,顾慕扶着她坐起身用过茶水后,容温只以为她这会儿是回到了三藏苑,可屋内的一应布置又陌生的很,顾慕见她疑虑,与她道:“还在皇家别苑,你先起身吃点东西,我带你去个地方。” 容温这会儿很乖,对他点头:“好。” 出门时,容温的脸虽是已消了肿,却还有指印在上面,叶一给她找来了帷帽戴上,随后,她跟着顾慕去了一处开满玉兰花的园子,午后日光虽烈,这处却被几棵高大的古榕树遮挡,阴凉舒适。 容温随着顾慕对仁昌帝行了礼,她今儿带着帷帽,瞧不真切轻纱下的那张娇靥,皇后坐在仁昌帝身侧,目光带着探究的看她,开口道:“面见陛下,为何不摘帷帽?” 顾慕为容温回话:“家妹身子不适,恐冲撞了陛下。”他话落,仁昌帝对内侍吩咐:“赐座。” 待顾慕与容温坐下后,仁昌帝的神色间明显的有了几丝不耐烦,侧首问皇后:“你让把贵妃和恒远侯府的表姑娘都唤来,到底所为何事啊?” 皇后轻咳了声,看向坐于右侧的太子。 陆砚站起身,与仁昌帝行礼道:“回父皇的话,早几日儿臣去顾中书的别苑请教书法,凑巧见到六弟提了食盒给容姑娘送贵妃娘娘亲手做的吃食,儿臣想到容姑娘与贵妃娘娘同为扬州人,或许是有些渊源。” 他观着他父皇的神色,继续道:“儿臣派去扬州的人回话说,贵妃娘娘本名顾盈,乃是当年恒远侯府老夫人养在膝下的旁支女,十八年前嫁去了扬州容家,并且诞有一女,正是父皇面前的容姑娘。” 今儿一早,傅瞻亲自来给太子送容温的指尖血,他一副认真且严肃的模样:“殿下,这是jsg我费了好些心思才弄来的,怕一滴不够,还多弄了几滴。” 太子看着他笑,神色晦暗,轻笑道:“傅将军可真会说笑,昨夜里容姑娘一直在皇家别苑就未离开过,不知傅将军哪来的血?” 一句话把傅瞻给问懵了,他倒是不知昨夜里容温没有回别苑,他嘿嘿笑了几声:“是吗?难道我取错了,取成容姑娘婢女的了?”他哎呀一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我这在外打仗打的记性都不好了,容姑娘长的什么样都能给忘。” 他装迷糊卖傻,陆砚也不能拿他怎么样,索性就算没有指尖血,他也已有了足够的证据,到时把容温和贵妃都唤过去,当面取血认亲,还不是一样。 仁昌帝眉头微皱看了眼太子,只训斥道:“太子是一朝储君,不帮着朕分担朝政,怎得整日里竟干些疑心疑鬼的事?”仁昌帝叹了声气:“我与贵妃虽是相识于江南水乡,认识她时,她只独身一人,莫去猜疑。” 当初,仁昌帝将苏盈带回皇宫时,只与皇后道:“朕此次去江南半路遇险,是盈儿日夜不歇的照顾我,她孤身一人居住在渔村里,朕将她带回皇宫,皇后日后且要善待她。” 皇后这会儿见仁昌帝不欲多说此事,便开口道:“陛下,若太子所言是真,贵妃当年就嫁过人,却欺骗陛下说她只是江南渔村的孤女,便是欺君之罪。” 皇后去让人找到了当年仁昌帝下江南时带着的侍女嬷嬷,仁昌帝是在一个渔村里宠幸的贵妃没错,可,那嬷嬷说,当时收拾屋子时,却并未见红。 可见,陛下宠幸她时,她已不是处子之身。 第134章 皇后吩咐身边的嬷嬷:“去把人带上来。”她这边话落,却见仁昌帝神色间不止是不悦,甚至是染了薄怒,皇后心中一凛,只觉此事绝不会出错,可,贵妃坐在那里也是一副淡定自若的神色,皇后与太子相视了一眼。 当年的老嬷嬷被人带过来,仁昌帝并未问话,只起身撩了撩龙袍,厌恶的看了皇后一眼:“你身为后宫之主,不与妃嫔为善却如此猜疑,在你宫中禁足思过罢。” 皇后闻言,一时情急,说道:“陛下,臣妾瞧见过贵妃的真容,就是当年恒远侯府的顾盈。”苏盈自从进宫,一直遮戴面纱,皇后至今不知她生的何貌,前天夜里她便命人偷偷去看了她的样貌并画出来,可不就是当年的顾盈。 仁昌帝大怒,随手拿起放在手边的一碟葡萄砸了出去:“放肆,皇后是要当着顾中书的面说朕榆木,轻言信了贵妃的话,将已嫁人生子的女子带进宫中为妃吗?” 皇后与太子皆不敢再言。 皇后只在心里想着,顾盈当初离开容家时,并未与容肃山和离,如今也依旧是容家的人,陛下哪只是榆木,分明是君夺臣妻。 皇后和太子的算盘打了许久,一朝落空,就如暗沉天幕响了一夜的惊雷,却未落下一滴雨就停歇了,以至于直到这个时候太子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犯了什么大错。 他的父皇——早就知道此事,并且一直瞒着,而他,不是在想法子治贵妃的罪,而是在打他父皇的脸,戳破他父皇特意掩盖的事实。 —— 容温和顾慕回了三藏苑,她昨夜一宿未眠,虽是天光大亮时睡下了,这会子却是浑身酸痛,回到院中后,用了些安神汤就又歇下了。 顾书瑶酉时来看她的时候,她还在睡,顾书瑶只好又走了,叶一怕她家姑娘又陷入了梦魇中,睡得时候久了,夜间又会无眠,便在床榻边将容温轻轻唤醒:“姑娘,姑娘——” 容温声音细软的‘嗯’了声,睁开惺忪的眸子,一觉睡过去,恍若天地颠倒,让她有些神思不清,叶一给她将床帐挂起,温声说着:“这会儿云霞正红,姑娘起身出去走走吧。” 容温坐起身缓了有一刻钟的心神,叶一给她脸上和脖颈间又上了药,她只觉睡了一觉,身上依旧很痛,起身在院中走了好些圈,才算是把筋骨给活动开。 她站在院中的古槐树下,扬起下颌看着繁茂枝干间堆积起来的一个巴掌大的鸟窝,怔怔的看得出神,幼鸟刚出生,它的母亲正在窝口处抱着它透过枝叶看云霞,鸟父亲外出寻食还未回来。 容温唇边浅笑,突然觉得这一刻很美好,希望时辰就这样停下来,永远都不要改变,她心里刚刚有了这样的念头,便听到院中传来了一声略显粗犷的嗓音。 还能是谁,傅瞻又来了。 容温眨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睛,回过身看向傅瞻,只见傅瞻手中提了只尚在滴血的野兔子,递给正在院中浇花的花一:“拿去厨房,给你家姑娘煲汤喝。” 他走向容温,走的很近,俯身在容温脸上看了看,语气中带了笑意:“不肿了,还疼吗?”傅瞻虽是笑语,却也是真的关心:“我特意去这附近的山中打的野兔给你补身子,本还想打只鹿的,奈何没找见。” 容温浅浅笑了下,对他道:“多谢傅将军。” 傅瞻看着她这会儿面颊有了血色乖乖的模样,倒是想去捏一捏,他忍住上前的动作,清了清嗓子:“容姑娘,你能再送我一只荷包吗?” “嗯?”容温轻疑,目光落在他腰间,上次的荷包就是被他抢去,看在他要带兵作战才没跟他计较的,这会儿又来跟她讨要荷包,容温问他:“傅将军不是有荷包吗?” 傅瞻叹气,很是犯愁:“那荷包——被狗给叼走了,我找了许久都未找到。”傅瞻蹙紧了眉:“也不知观南何时在院中养了狗,特别不听话,专挑我腰间的荷包咬。” 容温怔了下神,与傅瞻一道坐在院中石桌处,她想了想,对傅瞻道:“听二表哥说,傅将军年纪也不小了,也是该娶妻了,待傅将军娶了妻子,让夫人给傅将军绣荷包吧。”容温说完,回身看了一眼叶一。 没一会儿,叶一进了趟屋子又出来,把东西递在她家姑娘手中,容温把前两日傅瞻硬塞给她的狼牙珠串递给傅瞻:“傅将军收回去吧,听闻北疆那边的男女以狼牙定情,傅将军日后把这个送给心上人。” 傅瞻听的一愣一愣的,容温与他说的如此明白,他有些无奈。 默了片刻,傅瞻问她:“为何不能是我?你想嫁个什么样的?”傅瞻问的认真,离开上京城的这几月里,他确实会经常想起容温,就连夜间睡觉都把那粉色荷包放在枕下。 容温不知道怎么回他,可傅瞻一副认真的神色看着她,容温唇瓣翕动,只吐出了一句:“女子嫁人,不就是想在孤苦无依时,能有个宽阔的肩膀可以靠一靠。” 傅瞻‘呵’了声,侧转过身来往容温跟前凑了凑:“多宽的肩膀,我这还不够宽?”他一脸认真,看的容温懵了又懵,容温无奈道:“你理解错了。” 她说完,垂下眼睫,不再说了。 傅瞻又不是傻,世间男女皆讲究两情相悦,既是不愿自是不喜欢,说再多,也不过都是委婉的说辞,他也不再多说,只把狼牙珠串又往容温面前一放,呵笑道:“不跟你讨荷包了,这个你拿着,咱们又不是北疆人,算不得定情。” 第135章 他说完,起身看着容温:“兔肉新鲜大补,多用些。” 傅瞻的身影逐渐走远,容温垂眸看着他又递过来的狼牙珠串,轻轻叹了声气,心中却是想起了顾硕,也不知他何时才会从德州回来,那支步摇还在她这里。 而且,他送给她的沉香木手镯被她给弄丢了。 容温让花一去把顾书瑶唤了来,两个人在院中石桌处吃着兔肉,时不时说上几句话,她今儿还用了些仙人露,叶一本欲不让,可顾虑到姑娘心里定是很不痛快,就拿了一小壶给她。 夜风微凉,顾书瑶吃醉了酒,与容温说说笑笑的在院中待了许久,如蝶要把她给扶走,她又不愿,非得拉着容温的手在院中看星星,今夜晴空万里,繁星遍布,容温和顾书瑶在院中待至夜深。 —— 一连三日,容温的气色变好了许多,只夜间还是会被溺水的窒息感惊醒,宫中的吴院使又来给她搭了脉,这回与以往不同,不止开了药,还给她扎了针,吴院使这边才刚走,顾慕就来了她院中。 顾慕与她道:“许久未回侯府见祖母了,明日一同回侯府吧。”他认真看着容温,容温想了想,回他:“也好,是有些日子未见祖母了,明儿什么时候回去?” 顾慕:“明日一早便回。”他说完,顿了顿:“怕是就要在侯府住上一段时日了,正好今日清闲,午后一同去月儿湖游船罢。”他观着容温的神色,眸光深邃。 容温抬眸与他相视了好大一会儿,抿唇想了想,问他:“为何要游船?” 顾慕神色平和jsg,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是说了,今儿清闲,想去湖上吹吹风。”他说完,也不急着等容温的答复,走至石桌旁坐下,自顾自的用了杯茶。 容温心思流转,最后坐在顾慕对面,拿起顾慕给她添的茶用了口,回他:“成,我与你去。” —— 近申时,月儿湖边,一艘布置奢华雅致的香船停在月儿湖边,云烛躺在一棵粗壮的槐树上,净思席地而坐,倚在树干上,他随手扯了根毛毛草,将绿杆咬在口中,悠闲的与云烛聊着天:“知道公子明儿为何要回侯府吗?”净思一脸笑意,乐得眼睛都要成一条缝了,仰头看着树枝上躺着的云烛。 云烛依旧是一张‘死人脸’,冷冷问他:“为何?” 净思饶有兴致道:“还能为何,公子与表姑娘在温泉庄时就有些不对劲,这几日我是看出来了,表姑娘待公子也与从前不同,在公子面前有了许多女儿家的心思,待今晚的事一完,表姑娘的魇症治好,可不就是要回侯府与老夫人商议定亲的事。” 净思说的理所当然,跟真的一样。 云烛随手折了支枝干往他头上一丢:“你还知道女儿家是什么心思。” 净思乐呵的哼起了小曲,前段日子公子与表姑娘不见面时,他愁的肉都用不下了,这会儿心里别提多兴奋,待回侯府与老夫人说了,以老夫人对他家公子和表姑娘的疼爱,那铁定是一口就答应了。 老夫人答应了,看他家公子瞧表姑娘的眼神,定是想早些成亲,待成亲了,就会有小崽子,到时候中书令府上就不再冷清,该热闹了。 云烛在树干上,看着净思笑的跟傻子一样,无奈的摇了摇头。 —— 半个时辰后,日光已不再强烈,容温和顾慕坐马车来了月儿湖,在湖边上了船后,顾慕坐在香案前,修长指节在那张古老的松木琴上抚动,清幽琴音丝丝入耳,他喜作画,亦喜抚琴。 这是除在梅林外容温第二次听到他的琴音,悠扬而清雅,与月儿湖的水波、远处的山峰相应和,湖面清风微凉,吹动船只两侧的月白轻纱,眉目清隽的郎君悠闲抚琴,容温心中一时起了作画的心思。 不过,也只是心思,她并不想真的在船上作画。 悠闲发怔的时辰总是过的很快,顾慕的琴音一曲又一曲,听得人心安,也听的人向往,至酉时,一片片繁茂树干将月儿湖遮挡的有些昏暗,如今已是季夏,戌时天色就全暗了。 净思将船向着一处湖心岛的方向划去,说是湖心岛上面长了许多野果子,正好他们去摘来些,在离湖心岛还有十丈左右距离的时候,不远处突然又驶来一艘船,划船的人是云烛,他对顾慕道:“公子,陛下派了身边的李公公,说是有急事寻公子,就等在月儿湖边。” 顾慕眉心微动,对云烛应了声,随后起身对容温道:“你且与净思在这处,我见过李公公就回来。” 容温心中没来由的一慌,唇瓣翕动,默了片刻,还是对他点头:“好,我先与净思去岛上摘些野果子。”她说完,眼睫低垂一连颤动了好几下,最后看着顾慕上了云烛的船,直至消失不见。 净思划船带着容温去摘了好些野桃、野梨子,天色逐渐暗沉,落日金光只剩最后一抹还停在西山,容温对净思道:“你家公子许是遇到了紧要事,天色暗了,咱们回去吧。” 净思笑应了声,又划着船驶离了湖心岛,又是差不多有十来丈远的时候,船只突然不动了,容温正在拿着一只梨子啃,感觉到不对时,并未回身,嗓音温和的问净思:“怎么了,若是划的累了,就先歇一歇。” 她话落,却未听见有回应。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136章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猫猫爱抓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穿书的兔子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8拉扯中…… 容温下意识往船尾处望了眼, 随口唤着:“净思——净思——”依旧未有丝毫回应,容温一时间咬在口中的梨子都忘记了咀嚼,有些慌乱的站起身向船尾走去。 没有净思的身影。 她手中的梨子‘啪嗒’一声掉在船板上, 目光急切的向着四周找寻,她心底还抱有一丝净思不小心落了水的希望,可, 没有, 四周的湖面都很平静, 只有风带动的细小涟漪,哪里像是有人落水的样子。 容温口中未嚼完的梨子被她整个咽下,有些被呛住,她抬眸望着西山的最后一抹红光落下去,整座湖面除了这艘船上的几盏宫灯外, 再无半分光亮。 她垂眸静默了会儿, 冷冷笑了几声,带着无奈与可悲,随后对着远处喊道:“顾观南, 你出来,我等你半刻钟,你若是出来, 我便不与你生气, 你若不出来, 我不止会在祖母面前告你的状,也再不会理你。” 她似赌气似生气的说了这些话,可空旷的湖面依旧静悄悄的, 只有她的声音在湖面上回荡, 容温气极, 待半刻钟后,她走进船舱,如一只袋鼠般可怜兮兮的将自己蜷缩在烛火下。 她不再年少,不再是五六岁时的那个小姑娘,她可以害怕,却也可以压制住情绪不去嚎啕大哭,有顾慕和净思在时,她尚且可以在内心去克服这种恐惧,而此时,雀鸟啼鸣,风声鹤唳,烛火摇曳,一点,又一点,不断的在侵蚀着她的内心。 要把她建立起的防备全部都击垮。 她蹲在船舱里,在心里想着,只要她蹲在这里不动,就不会掉入深水中,顾慕他总会来寻她的,可她等啊等,等了许久,天色越发暗了,如一张张大网朝她压过来,于是,她在心里鼓足了劲,她决定起身,自己去划船。 她不能只在这处等着,她要划船离开,上岸。 又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气后,她提起裙据正往船桨处走,却发觉脚下有些湿,不知何时,她的鞋子已经湿透了,船舱内进了水,她急忙去找寻漏水的地方,一处、两处、五处…… 太多地方漏水了。 她扯去船边的月白轻纱堵住一个又一个进水口,可如今是夏日,船上的一应布置都是轻薄的纱料,根本挡不住湖水涌进船舱内,她只能看着湖底的水越来越急促的进入船舱,也发觉了船只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容温神色间染了薄怒,愠恼的对着黑乎乎的四周喊:“顾观南,你出来——顾观南——”四周仍旧只有她声音的回响,容温知道他一定就在这附近,开始骂他:“顾观南,你个混账东西——谁让你这么做了,我就算梦魇油尽灯枯,也不愿意这样——” 她骂着,气的跺脚,顾慕根本就不理会她,识时务者为俊杰,容温只好改了语气:“你知道午时你与我说去游船时,我为何会同意吗?我不是没有过怀疑,我在心里怕了许久,可还是同意了,因为我相信你——”说到这里,她嗓音有些哽咽:“你不是对我说,让我相信你吗,我信你了,你为何要这样?” 容温又大喊了声他的名字:“你被云烛唤走时,我也动了疑心,可我依旧信你,因着你和净思在船上,这几个时辰的游船我虽是心里害怕,可我却能自控,顾观南,你出来——” 容温喊的嗓子都要哑了,空旷的月儿湖上也仅有她一人,船舱里的水越来越深,船只马上就要沉下去,容温慌乱间在香案上看到了一张绢纸,上面是顾慕的字迹:境由心转。 容温在心里骂了一句‘转什么,混蛋。’她无奈闭了闭眼,倔着性子在自己脸上打了一耳光,冷冷道:“是我不该信你,我自己的错,我活该。” 随后,她一咬牙,随着湖水的溅起,‘嘭’的一声落入了深水中。 湖水微凉,并不刺骨,容温自幼经历的事比别的少女要多,心志更为坚毅,她在脑中想着王婆子与后来教她游水的嬷嬷教给她的那些动作,一边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一边费力朝着湖边游去。 起初,她如今会游水这件事给了她力量,可没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个力量便被湖水冲散,会游水又如何,她再是会游水,依旧会怕,年幼时落入深水中的记忆如同生了芽一般在她心间蔓延,丝丝缕缕的去缠她,她在内心告诉自己,水底没那么可怕,顾慕带她瞧过的,水底有盛开的睡莲,有奇特的怪石,也有贝壳和水母,她不能怕。 这些美好的记忆只在刚冒进心里时起了点作用,随后便如同虚无,再也拯救不了她的恐惧,年幼时的记忆逐渐占据上风,水底的黑影,水底缠住她脚的怪物,夜夜梦魇中溺水的窒息感全部袭来。 她勉强游了三丈远,内心的恐惧让她四肢开始jsg无力,眼眸所见之处,尽是黑色的团影,繁茂枝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似是蔓延而来的水怪发出的嘶吼声,要缠住她的脚,缠住她的腰,还要缠住她的手臂,甚至是缠住她的脖颈,不停响起的雀鸟啼鸣成了水底凶兽的咆哮。 容温觉得她没了半点力气,她也想游到岸边的,可顾慕太高看她了,她根本没有那个心性和能力走出来。 她停止了游动,眼眸中逐渐露出绝望,就如这些日子以来的每个深夜里,一个又一个让她窒息的梦境,在梦中,她溺水了无数次,那种感觉很真实,直到后来,她都习惯了,梦境中再有窒息的感觉时,她都知道是梦,她会醒来的,待醒来后,就不会再喘不上来气了。 第137章 所以,此刻也是梦吗? 或许是吧,只要窒息到了一定的点,她就会从梦境中醒过来,然后,一切可怕的东西都会消失,容温这样想着,眼眸逐渐阖上,身体一点一点沉入了深深的湖底。 就在她觉得她就要死了时,轻飘飘的身子似是被什么托起,她不敢抬眸去看,怕是让她害怕的‘怪物’,可那怪物不止将她托起,还一点一点带着她走,直到她好似能呼吸了,可她在湖底无法呼吸太久,只有浅浅的意识,并无力气醒来。 意识朦胧间,她只听到了有人在唤她:“表妹——表妹——”容温在心里浅笑了下,是三表哥的声音,他,从德州回来了?容温意识到是顾硕在抱着她时,意识逐渐消散,沉沉的昏了过去。 敞阔湖面,只余下一片平静。 —— 容温回了恒远侯府,在床上躺了整整三日,气色才有所好转,顾硕将她带回恒远侯府时,老夫人吓的直接路都走不成了,叶一和花一从三藏苑赶回来时,花一直接都哭了。 那会儿她家姑娘一张脸惨白,与将死之人无异。 只叶一年长些,强忍着泪意侍奉她家姑娘,直到第二日容温醒过来时,叶一提着的一颗心才松下来,这会儿,正端着药非要喂容温,容温对她晃了晃脑袋:“药本就苦,还非要一勺一勺的喂,给我来个痛快。” 叶一被她的话说笑,将手中药碗递给容温:“姑娘想自个用便自个用吧,待用了药,给姑娘吃颗糖。”叶一看着容温,眉眼间虽笑着,眼眶里却噙满了泪。 待接过容温用完的药碗后,叶一抱了抱她家姑娘:“奴婢真以为日后就只剩我和花一两个人了,日后,姑娘去哪奴婢就跟着去哪,就算是陛下说不让跟着,奴婢也不听。” 容温抿唇笑了笑,宽叶一的心。 自她醒过来后,昨日和今日净音院里就没断过人,叶一告诉她,她昏迷不醒时,二舅母一直在净音院里照顾她,大舅母也来了,就连祖母也被常嬷嬷搀扶着来看她了。 这两天,屋内热热闹闹的,若不是太医说她这会儿不能用太多吃食,各院给她送来的补品都要硬塞进她嘴里了,今儿一早太医又来给她搭过脉,当时她不止昏迷,还发了高热,这会儿已然好的差不多了。 容温又在床上躺了有两日,顾硕忙完公务就会来净音院里看她,如今德州的事已忙完,他已去与陛下复了命,又回到兵部任职,这几日都很是清闲。 他怀里抱了两个油纸袋,一个里面装着的是干桂圆,给容温养心补脾的,另一个里面装了鹿肉脯,给容温没事时嚼在口中用来打发时间的,叶一接过顾硕递来的吃食,容温这会儿下了床在屋内闲走,对他唤了声:“三表哥。” 顾硕眉目清朗,问她:“表妹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他将容温打量了一圈,笑道:“气色是好多了。”当时他将容温抱回来时,她的脸色惨白,跟这会儿相比,分别太大。 容温对他浅浅笑了下:“没有不舒服,就是整日里在榻上躺着,身上有些酸疼,走走就好了。”她说完,问顾硕:“三表哥德州的公务处理完了?” 顾硕颔首:“处理完了,日后就在上京城里了。” 容温没问他,那日他为何会出现在月儿湖中,只与他随意闲聊,顾硕在她这里待了近一个时辰,就要离开时,容温才想起了件事,有些难为情的说着:“三表哥,你送我的沉香木手镯被我给弄丢了,对不起——” 顾硕闻言目光先是落在她莹白手腕处,此时容温的手腕间并未佩戴任何饰品,顾硕宽慰的对她笑了下:“没关系,待我写信去德州,让他日后若再得了上好的沉香木,给我送来上京便是。” 容温抿唇笑了下,既提起了沉香木手镯,自是也记得那支明玉雕丝金玲步摇,她让叶一给取来,然后递在顾硕手中,垂眸道:“听闻三表哥已与护国公家的三姑娘定了亲,这支步摇还给三表哥。” 她此话一出,顾硕神色间明显的着急了,顾硕本是不知她递给他的是什么,闻言又下意识的塞回容温手中,语气略显急切:“没有,我没有与人定亲。”顾硕只说了这么两句,他本是想着容温落了水,需要修养一段时日,才会有意不提这些事的,既然容温先跟他提起了,他认真道:“议亲之事确实有,不过,我已与祖母和母亲商量过,议亲之事暂且不提了。” 他先是求了母亲,二夫人又去老夫人那里求了许久,与护国公府的这门亲事如今才算是不再提,不过,祖母只说从后再议,也并未将话与护国公府说绝。 顾硕缓和了些许情绪,沉声道:“表妹知道我的心意,我不会娶别人的,”他拉住容温的手,眉头微蹙:“我知道表妹自幼吃了很多苦,虽然这次落水,表妹没有说什么,可我知道,你当时很害怕,”顾硕语无伦次的说着,有些紧张的将容温的手攥紧:“表妹放心,日后有我照顾你,母亲说了,日后,她会把表妹当亲女儿对待的。” 顾硕说了很多,容温只一直垂眸,这几日来她没什么情绪,提起落水也没什么波动,每天就用药休息,不去想太多,而顾硕突然与她说了这些,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她心坎里,关于在母亲殿中的记忆,关于落水时的慌乱,所有一切都涌上来。 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垂着眼眸,把眼眶憋得红红的,顾硕感觉到了,有些无措的不知该做些什么,最后小心翼翼的将容温揽进了他怀中,一颗心‘砰砰’直跳,先是慌乱,随后看着容温只是很乖的靠在他胸膛前,顾硕的一颗心又变得欣喜。 第138章 他的手由搭在容温肩头,逐渐将她抱得紧了些,感觉到容温在他怀中小声啜泣,他抬手轻抚了下她的青丝,今儿不是个晴日,日光很弱,屋门前的这处相拥身影显得静谧而沉重,叶一站在不远处瞧了眼,随后去了别处。 姑娘落水已有五六日了,一直未与谁说起过,也不曾见她有任何的情绪,叶一本还一直纳闷,姑娘这次有些不太正常,可这会儿,她才明白,姑娘只是没有找到可以让她放松心神去言说的人罢了,如今三公子如此宽慰姑娘,姑娘闷在心里的情绪也就都哭出来了。 是件好事。 三公子也是个不错的郎君。 —— 容温与顾硕定了情,通了心意。 这日一早在老夫人的静安堂里请过安后,二夫人一边扯着容温的手一边对老夫人道:“母亲,这两个孩子两情相悦,也都年纪不小了,儿媳恳求母亲,给他们定下亲事,择吉日完婚。” 云氏说的开心,眉目间皆是笑意,老夫人看向容温,只道:“如今是八月,若说好日子,最近的便是重阳,不过重阳成婚太赶了,回头我给选个日子,放在冬至前后也可。” 她说完,问容温:“你觉得呢?” 容温轻声道:“听祖母的。” 一群人在老夫人的静安堂里待了许久,最后等所有人都走了,老夫人将容温留下,让她靠在她膝上,满头银发的老人轻抚着容温的青丝,只感慨道:“不过是去别苑待了月余,怎得跟换了个人似的?” 老夫人叹了声气,她从前总能在容温身上看到一些故人的影子,可自从她这回落水回了侯府,她再也瞧不真切了,这孩子身上生来就有的傲气与执拗劲似乎都不见了。 她不知道容温去皇家别苑见过苏盈,只知落水之事,便将容温这会儿看似温软其实沉闷的性子都归结到落水之事上:“再好好养上一段时日,得把心情养好了。” 容温在老夫人膝上磨蹭了下,轻声道:“我心情不好吗?”她笑了笑:“我挺开心的。” 老夫人瘪了瘪嘴,不以为然,一个开心的人,眉眼间怎会尽是看淡一切后的无奈,她才多大个孩子,正是少女明媚肆意的年纪,怎就一副看透世事的出世之态? 老夫人忆起故人jsg,对容温就更为心疼,她总以为她当年为她选了最合适的路,没成想却是错了,她道:“跟祖母说说,不是不愿嫁进侯府,怎又愿意嫁给言松了?” 容温对老夫人撒娇,扯住老夫人的手,顾左右而言他道:“我今儿可以在祖母院中住吗?”她想了想:“祖母每日夜间都要礼佛,我正好陪着祖母一起。” 佛家常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无论善恶,皆有前缘,有些人生来六亲不旺,有些人又生来与父母结了恶缘,诸多业障,总要去清,她心中有怨,亦有恨,也该常跪佛前清心消念,求得一个余生安稳。 她如此言说,老夫人却不放过她,与她道:“你才不过十七的年纪,以后的路还长,你的亲事之所以让你自己选,也不催你,是祖母觉得,总要寻一个自己喜欢的,”她望着远处灿白的云笑了下:“喜欢的和能给你一个家待你好的,不一定非得是两个人,也可以是一个人。” “阿梵样貌生的好,又有祖母给你做靠山,有的是时间挑选如意郎君。” 容温还是对着老夫人撒娇:“祖母,您老人家怎么总是提这件事,我是真的想好了,要嫁给三表哥的,”她顿了顿:“不会后悔。” 她如此作态,老夫人只好故作生气:“那你开心些,祖母就不说了,”老夫人让她坐直身子,满是褶皱的手在她眉间轻抚:“瞧瞧,这眉就没舒展开过。” 容温就扬着小脸,让老夫人给她抚眉,她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老夫人安抚她:“此次落水之事,我已责怪过你二表哥了,哪有他那么做兄长的,”老夫人轻哼了声:“你是没见,我将他骂了好大一通,还让他不准进你的净音院,就连侯府都不让他回。” 这是自那日游船后,容温头一回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起顾慕,她总是有种恍惚的感觉,似乎那个人在这十来日里突然消失了,可他,却又每日都在。 如今,听祖母提起,她轻轻‘哦’了声,又趴在老夫人膝上轻轻蹭了几下,阖上眼眸与老夫人随意说着一些琐碎事,微风拂面,一切都是那般静谧。 —— 老夫人没让容温在她的静安堂里过夜,年纪轻轻的少女怎可如她一般,与青灯古佛作伴,用过晚膳后,她就将容温‘赶’回她的院中去了。 容温回净音院的路上碰上了大夫人林亭与顾书瑶,容温在净音院修养的这几日,林亭也常去看她,容温看得出来,大舅妈也是真的心疼她,她见礼道:“大舅母。” 林亭语气有些淡漠的‘嗯’了声,与前几日对容温的态度天壤之别,容温如今的心思比之从前更为敏感,尤其是她对苏盈的最后一点期冀都消失后,谁对她淡漠不喜,她好似都能理解。 有时候说理解又不太对,是,习惯。 苏盈失踪的那些年,她尚且可以留些希望欺骗自己,而皇家别苑那夜后,她就再没希望了,欺骗的理由都没有,她就是这么的不受人喜欢,就连生养自己的母亲都可以厌恶自己到那种地步,同样都是她的孩子,她可以那么不喜欢她。 第139章 所以,谁对她不喜欢,谁来伤害她,好似都成了一件看似不可思议其实很正常的事,她可以接受,可以习惯,甚至可以试着去理解。 或许,她真的很不讨喜,费再多的力气都无用,既然如此,她也就放下,淡然接受一切伤害与厌恶,林亭淡淡‘嗯’了声后,容温也没再理她,转身就要回净音院去。 倒是顾书瑶没有跟着她母亲走,而是小跑过来追她。 顾书瑶平日里一向灵动,脸上也总挂着笑意,这会儿神色间并不愉悦,拉住容温的手腕跟着她往净音院走去,边走边道:“表妹别在意,我母亲刚从我哥哥府中回来,心里不悦,才会那般语气。” 今儿,林亭带着顾书瑶要去顾慕的中书令府上,顾书瑶本是不愿去,被林亭硬是给喊上的,一路上对她母亲嘀嘀咕咕的:“母亲去见哥哥就去,为何非要拉上我?”她气愤愤的:“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他,烦死他了。” 林亭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让你跟着你就去,哪那么多的话。” 顾书瑶就是不满,就是话多:“我都不认他这个哥哥了,为何要去看他?”顾书瑶哼了声:“他再是权势滔天,日后我嫁去夫家,也绝不让我夫君倚仗他。” 顾书瑶在马车里,小嘴叭叭的说个没完,几乎将她哥哥‘骂’了一路,待到了中书令府上,一向见到顾慕就乖乖见礼喊哥哥的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冲着他冷哼了声。 净思上来跟她说话,她直接瞪了净思一眼。 还装腔作势的看似跟如蝶闲话,其实是学会了指桑骂槐:“我长这么大,就没见喜欢一个人,要这样对人家的,也不知是吃醉了酒还是忙公务忙的脑子晕乎了,这不是将人家姑娘往外推吗?” “如今好了,人家要嫁人了,娶不到夫人能怪谁?”顾书瑶就在顾慕和林亭身后嘀咕,是个人都知道她在说谁,见前面走着的人不理会她,她就继续说:“哼,这上天总是公平的,有些人看似在朝堂运筹帷幄搅弄风雨,其实呢,连个喜欢的姑娘都留不住。” 顾慕与林亭越是不理她,她气焰就越是强:“还是等着喝人家的喜酒,到时候听人家以弟妹的身份唤他一声兄长,然后再等人家日后有了孩子,喊他一声二伯罢。” 顾书瑶嘟囔了一路,才算是心里出了点气,她刚知道她哥哥的作为时,气的更狠,这会儿说话还算是留了情面的,没准,日后人家的孩子知道他这样对人家母亲,二伯都不愿意喊他呢。 不过,后来她又有些心疼哥哥了,可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了。 她陪着容温走至净音院门前,对容温道:“表妹可是还在生我哥哥的气?”她说完,见容温不语,又道:“我今儿跟母亲去他府上,已经替表妹骂过他了,”她笑了笑:“表妹就别生气了,哥哥他,他其实也是根据太医院的人寻到的古籍,按着法子想让表妹的梦魇彻底消除。” 顾书瑶是不想为她哥哥说话的,可她在心中琢磨,这也是事实不是,事实为何不能说,所以,她就说了:“不过,他这么做就是不对的,该骂。” 容温抿唇看着她,顾书瑶的脾性她如今还是了解的,她最怕的就是她哥哥,想来是骂了,不过是委婉骂的,容温对她轻笑:“我知道了,表姐早些回去歇着吧。” 顾书瑶也对她笑了笑,就回了她自个院中。 容温回到屋内,沐浴过后坐在妆奁前刚攥干了青丝,婉儿就进来道:“表姑娘,二公子又来了,今儿——见吗?” 作者有话说: 嘴替顾书瑶上线~ 明天见~ 49拉扯中……(二更) 容温未回头, 目光依旧落在铜镜上,嗓音平静道:“不见。”自从她回到净音院后,顾慕每日夜间都会来见她, 但她从未见过,从一开始的让叶一去让他走,到后来她也懒得去说, 只当院中无人, 该看书看书, 该歇下歇下,总归次日一早醒来时,人就不在院中了。 容温倒是不在意,只叶一每日心里有些犯愁,自从她家姑娘落水回来后, 二公子每日夜间都来, 她本以为矜贵如二公子,第一日姑娘不见,二公子第二日是不会再来的, 可第二日二公子又来了,叶一便总想着,明日便不会来了, 可明日复明日, 每夜到了时辰二公子就出现了。 容温攥干了发后, 就上了榻躺下,叶一给她落下床帐后走至院中,看着昏暗夜色中二公子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 她自是不敢去他跟前去劝, 便给一旁的净思打了个招呼。 净思与她去了后罩房处, 叶一叹了声,语气略沉:“你去劝劝你家公子,别再整日里来了,我家姑娘的脾性大,这会儿心里八成还跟二公子呕着气呢,过段时日再来。” 叶一半劝半推脱的说着,净思比她更愁的叹了声:“叶一姐姐别说了,就算是我家公子不来,我也要劝着他来,”净思止不住的叹气:“表姑娘现在定是恨死我了,我和公子都要来。” 叶一‘哎呀’了声,这还不如不劝呢,她又道:“你家公子身份贵重,公务又繁忙,这夜间整日的不歇着,若是累病了,可不还得让人怨在我家姑娘头上。” 叶一今儿自是见到了大夫人对容温态度的淡漠,这二公子人中龙凤,该是矜贵独绝别人去奉承着的独一份,可偏偏夜夜守在院中,姑娘不理他,还再来,叶一也是既无奈又有些看不明白,又对净思道:“我家姑娘已与三公子定了情,明儿老夫人就要给选定婚期,日后,二公子是姑娘的jsg兄长,须得避嫌。” 第140章 净思也不知怎地,听到这句话,他先绷不住了,眼眶一热,差点没落下泪来,对着叶一点了下头,转身就走了,只剩叶一更加犯愁不解的站了会儿。 待她回到屋内时,见小几旁的烛火被人给点亮,她正要走上前去挑开床帐,却听容温的声音在妆奁处响起:“叶一,我在这儿,帮我把头发挽起来吧。” 叶一轻‘诶’了声,问她:“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啊?”她看着容温已经穿好的衣裙,如今又要把披散在肩的青丝给挽起,虽猜测到了些,还是问出了口。 容温很随意的回她:“他夜夜守在院中,我去见他。” 叶一将青丝给她挽起,容温身上穿着的是件素色襦裙,面上未施粉黛,气色还不错,因着已在榻上躺了有一会儿,神色间颇显慵懒,她抬步走出去时,叶一递在了她手中一只精致的古檀木盒。 今儿无月,云团子一簇又一簇将月光遮挡,院中烛火还算亮堂,足够容温看清楚眼前的人,实际上她只抬眸看了他一眼,就垂下了眼睫,直至走至古槐树下,才低声唤了他一句:“二表哥。” 顾慕眸光深邃,一直在看着她,如今已是八月底,夜风微凉,他的嗓音略显低沉:“身子可好些了?” 容温对他颔首:“好了。”他整日里都来净音院,就连每日给她搭脉的太医都是他在太医院亲自挑选的,又怎会不知她的身子如何,她虽是落水未能靠自己游出来,魇症却是逐渐有所好转了。 顾慕观着她清淡的眉眼,那里似乎有抚不去的悲伤,好在未施粉黛的一张脸在烛火下气色还不错,数十日未见,倒像是隔了数十年,未等他主动开口说起那日游船的事,容温已是将手中的古檀木盒子递在他面前,嗓音清淡:“这里面,是二表哥送给我的金豆子和小狐狸,还有那串沉香木手镯,二表哥都拿回去吧。” 从前不知他心意时,她尚可收下他作为表兄送给她的礼物,如今既知晓了,还是要都还给他。 她递了出去,顾慕没接。 他薄润的唇微动,与她开口:“阿梵,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她的魇症反复严重,他以为他带她去月儿湖底看水底下的景致,消除了她的恐惧,又教会了她游水,她已然能从水中游上岸,彻底克服,不再有梦魇之症,可他,错了。 他话落,容温神色间并未有太多的波澜,她现在已然如老夫人所说,性子看似温软实则是沉闷,好似什么都提不起来她的兴致,容温又将手中的古檀木盒往他面前递了递:“二表哥的道歉我收下了,不过,我已与三表哥定情,待祖母定下了吉日,便会成婚,这些东西二表哥还是收回吧。” 她今夜愿意出来见他,也是因此,既然她已决定要嫁给三表哥了,也该与他说清楚,容温见顾慕依旧不接,随手放在了一旁的石桌处,又垂眸道:“二表哥回府上吧,你公务繁忙,整夜待在我这里,怕是身体受不住。” 顾慕眉心紧蹙,与她道:“阿梵,你该懂我的用意,这也不该成为我们之间就此陌生的缘由。”他语气很沉,气息却有些不稳。 容温抬眸看着他。 他的用意? 她是懂,从最初的诓她去山坡上摘蓝莓果酿酒,让她去湖边陪他垂钓,将月儿湖底命人布置的格外好看,都是为了让她克服对深水的恐惧,让她的梦魇可以消除,她若不懂,怎会一连几日同他去呢。 他又与陛下休假带她去温泉庄,教她游水,她也懂,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所以,她开始信任他,甚至生出了依赖他的心思,她躺在皇家别苑母亲宫殿里的木板上时,浑身提不起一点气力,想的也是,他会来找她,抱她走。 是啊,是他去母亲的殿中将她抱走的,所以,她更为信任他,她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待她,就算他说去游船,她心里害怕,也有过怀疑,可还是选择信他。 她那夜在月儿湖的船上,说过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他在船上时,她一点都不怕,可他呢,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让她对他的信任与依赖全都像是一个笑话。 她又孤苦无依了。 如今,她的魇症逐渐好了,可她就是不想见他,一次次的信任,又一次次的失望,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除夕夜他递给她压岁钱,对她说,平江王世子的事不必忧心,亦或是上元节满城灯火时的那盏狐狸宫灯。 城外庄子上他帮她与傅瞻讲条件,他抱着来癸水走不成路的她,又在无名山中给她的脚腕上药,抱着她下山,她开始信他,可结果呢,在她因顾谭的事无措时,拉着他的手想让他陪她去见祖母,他脚下步子不动,甚至让人把她看在了净音院。 那时,她就不再信他了。 可他,又教她骑射,送她精心打造的弓箭,为了给她交代让顾谭死在大理寺狱中,给她讲解佛经,费尽心思要治好她的梦魇,可,她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湖中,不想落入深水中,她那么绝望伤心的喊着他的名字,他都不曾出现。 失望,又是失望,沉入湖底的那一刻,她才彻底恍悟,谁都不会是她的依靠,她从年少时起,在这世间,便只有她自己了,谁都可以抛弃她,就算是上一刻还在船中给她抚琴说故事的人也一样。 没有偏爱,也没有坚定的被选择,如今,她只想平静的过好自己的日子。 第141章 以后,她再也不会信他了。 容温神色依旧平淡,不喜不悲与他道:“我的梦魇已好,自是知二表哥的用意,”她顿了顿:“二表哥还是二表哥,何来陌生,夜色深了,回去罢。” 顾慕眉间清冷,闭了闭眼,嗓音依旧很沉:“阿梵,别跟我说这些客套话,你心中有委屈,有怨,都可以跟我讨回来。” 夜风微动,头顶古槐树的枝叶发出‘沙沙’声响,容温抿了抿唇,心思流转,许是夜色太过深沉,她的情绪也很脆弱,自落水后的这些日子,她整个人都沉沉的,如今顾慕站在她面前,她的情绪不觉间越来越盛,一点,一点,全都压在她心上。 她垂下眼睫,语气淡漠道:“不听客套话,是想听我骂你吗?”她又咬了唇,依旧不去看他:“我近来夜间常翻佛经,还想留些口德呢,你说讨回来,算了罢。” 顾慕听着她的话,神色间略显舒展,顺着她的话问:“为何算了?” 容温被他问的有了小情绪,随口道:“还能为何,我又不是计较记仇的人。” 若论记仇,容温绝对是当之无愧,可这会儿她说她又不是记仇的人,顾慕也不说她,只上前一步垂眸看着她:“不算记仇,只是我想听,听你骂我。” 他嗓音平和,似是带着些循循善诱,引着她一点一点将对他的情绪都宣泄出来,可偏偏他的嗓音又让人心中踏实,想去不受他的‘蛊惑’却无用,容温抬眸与他相视,随后侧首看向不远处夜色中摇曳的牡丹花,她沉下心,不顺着他的话走:“二表哥别把心思再放我身上了,我所求的不多,只是想找个可以坚定选择我的人,如今,我找到了,也希望二表哥能——” 顾慕打断她:“容温,”他眉心微蹙,将那日在温泉庄没有说出口的话宣之于口:“我是想娶你为妻。” 容温下意识咬了下唇,心间说不出的堵闷,抑制不住的嗓音就哽咽了,她也不想这样,可她控制不住:“可我不嫁给你,你一次又一次让我失望,大舅母也不喜欢我,我不希望日后我的家是压抑委屈的,大舅舅又养外室,总之,我与二表哥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她说了这么多,却始终没提她自己,心思缜密如他,顾慕问她:“容温,最重要的一点你没说,你对我是什么心思?”他话落,容温更不会去看他,目光由一瓣牡丹花处转至另一片,睫羽微颤,她唇瓣动了又动,想说什么,却总觉得说出口不合适。 她在心中思忖着话语,默了这一会儿,顾慕已俯身将她抱在怀中。 从容温踏出屋门的那一刻,他就有将她抱在怀中的冲动,只是,他一直在克制,在隐忍,此刻他将容温抱在怀中,容温有些猝不及防,想要从他怀中起开,却不得动弹。 夜风一直在吹,容温觉得有些不对,从前顾慕抱过她,他的身上总是温热的,而此刻,他的身上有些凉,思及此,她虽想问上一句,却始终没让自己开口,只回答他适才的问题:“我对二表哥没什么心思,日后我与三表哥成婚了,二表哥就是我们的兄长。” 她话落,感觉到抱着她的人指节微紧,嗓音在她耳边愈加冷沉:“容温,谁同意你嫁给他了,我不允许jsg,就算是祖母定亲也不行。”他话说的重,容温在他怀中动了动,愠恼道:“难不成还要以权谋私?”她顿了顿:“二表哥该知晓礼仪,我如今是三表哥的未婚妻子,兄与弟妻,合该避嫌,你不能这样抱着我。” 容温说完,却发觉她被顾慕抱的更紧了。 他俯身将下颌抵在她肩上,深沉的话语一字一句都落在容温耳边:“容温,我一直不觉得我是一个被欲望所控的人,从在梅林初见你,你的狐裘滑落,若是别的女子定会让我心生厌恶,可对于你,彼时,心中却只有我未挪开眼看你,是否冒犯,以及心中生出梅林冬雪,那一刻,你自是很冷的心思。” 他未提及那本手札,他本是在知道那是本女子的手札后,就放去了一旁,不再翻看,可当他知道是她的手札后,又曾不顾礼节不止一次的去翻开过,去了解她:“我克制过,去寿安寺清心也是真,我不愿被男女之情所牵扯,可我依旧未能免俗,我本以为你身世可怜,我不过是多照顾你,可追根究底,自梅林那夜,我已然开始克制对你的不同,也开始念你。” 容温听的皱了眉,眸光虚空的看着远处,直至一阵风将她吹得回了神:“别说了——”可顾慕的话依旧响在她耳边:“容温,只有我可以护住你。” 这是顾慕第二次与她说‘护住’这二字,第一回她听到时,只以为他想让她找一个能待她好的夫君,而这次再听,她却听出了不同,问他:“我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何须让谁护住我?” 顾慕自不会与她说她的身世,只道:“世道看似太平,可弱肉强食,想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又谈何容易,足够的权势与地位也该是你选择里的一部分。” 容温不以为然:“不是,我不在意权势地位,甚至家世都可以不在意,我要的只是一个温暖的家。”她想,这就是一直以来她和顾慕的不同罢,他能给她的,却不是她想要的。 顾慕还未再开口,只等院外传来一道略带薄怒的嗓音:“二哥。”顾硕不知何时已站在院门前,看着他的二哥抱着他的未婚妻子,他皱紧了眉,忍住上前的冲动。 第142章 顾慕侧首朝着顾硕扫了一眼,虽是将容温给松开却又握住了她的手,对容温道:“既然只是定情,还未定亲,阿梵,你要嫁给谁?” 容温抬眸看了他一眼,几乎未有思虑,将手从他手中抽开,而顾慕亦未再攥紧她,容温几乎是小跑着走至顾硕跟前,主动拉住了顾硕的手,先是唤了声三表哥,随后才将目光又看向顾慕:“我已与祖母说过,待明日定下吉日,会嫁给三表哥。” 院内静默了片刻。 顾慕眸光暗沉,立于身侧尚且留有她余温的指节握紧,手背之上青筋尽显,他惯来能掩饰情绪,几乎无人能看懂他的心思与喜怒,此时,周身冷沉之气尽显,如坠冰窟。 容温是什么性子他了解,越是拿有些话压制她,她越会与他犟,朝堂亦或此时,都该一步到位,顾慕不欲多说,嗓音冷沉:“若你的选择会害了他,让他就算身为世家子弟仕途也诸多不顺,还要嫁给他吗?” 这已然是威胁。 容温自是听得懂,而顾慕会不会这样做,也只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在她心里有了答案。 他会。 她见过宣州城外杀人冷漠的他,也见过他让云烛在皇宫中就结束了两朝老臣安国公的性命,他表面看起来有多温润明朗,内心就有多阴狠晦暗,她唇瓣翕动,不知如何回他的话。 顾硕已将容温拦在身后,语气坚定的对顾慕道:“二哥无论怎么做,我都会娶表妹。” 顾慕嘲弄的笑了下,深深的看了容温一眼,抬步就要离开净音院,在即将离开时,容温突然唤住他:“二表哥,你别伤害他,我不值得你这样对自己的兄弟,三表哥他自入朝以来,做的一直都——” 顾慕冷呵,用容温从未见过的目光看着她:“容温,值不值得用不着你来告诉我,你若真不愿连累别人,知道该怎么做。” 他说完,离开了净音院。 刚过垂花门,还未转过游廊,他咳了一声又一声,净思急忙跟上来,担忧道:“公子,夜色深了,咱今儿要不就在侯府住下,你的身子——” 顾慕嗓音依旧很沉:“回府上。” 净思只好跟在后面不语了,老夫人对他家公子发了话,不让公子回府,这些日子他都是跟着公子夜间从后门偷偷进来的,谁敢想,有朝一日,公子回侯府,竟然得是偷偷的。 那日,三公子从德州回来,也不知怎得知道了公子和表姑娘在月儿湖游船,他就赶去了,本来有云烛在,三公子是不能到湖中的,可三公子想来是听到了表姑娘的喊声,从月儿湖的另一边直接游了过去。 净思记得清楚,当时表姑娘在船上无助的喊着公子的名字,也,喊了他的,当时他和公子还有吴院使待在隐蔽处,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忍住回应表姑娘喊声的冲动,到最后船只下沉,他实在没忍住,问公子:“要不,别这样做了,表姑娘的声音都是颤的。” 净思想到这里,冒出了个他家公子如今被人冷待也是该的念头,当时他家公子怎么回他来着:“她可以的,再等等。”他当时都想骂公子了,可他看到了一向神色平和的公子眼眸中尽是忧虑,垂于两侧的指节早已攥紧。 后来,是公子先没忍住的,他跳下了水,去救表姑娘,可终是比三公子晚了一步,三公子把表姑娘带上岸,将表姑娘喝进去的水挤压出来,待吴院使给看过后,带着表姑娘回了侯府,那夜,他家公子一直待在净音院外。 其实,他家公子也怕水。 公子最为敬重的人是已不在人世的老侯爷,公子虽不是侯府出生的第一位嫡孙,可自打公子出生,老侯爷就喜欢的不行,那会儿侯爷走的也是武将的路,不常在府中,公子的书法棋艺,包括琴艺,都是老侯爷亲手教授的。 公子三岁时,老侯爷就当着侯府所有人的面放言,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公子日后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朝局上有超越顾家列祖列宗的政绩。 老侯爷扶持当今陛下登基,朝中局面稳固之后,老侯爷的身子骨也越发虚弱,时常想起先帝在世时,他们是至交好友,先帝临终前更是将遗诏交给了老侯爷,而老侯爷自感对不住先帝。 忆起从前年少时,常与先帝在湖中比赛游水,他便时常让公子陪着他去湖中,直到有一日,老侯爷又带着公子去湖中游水,还给公子说,若是公子能赢了他,便将他一直佩戴在身上的那块鹤纹白玉送给公子。 公子那会尚年少,对于一直敬重有加的人许给的赏赐,自是势在必得,在游水时,他很快就超过了老侯爷,年少时的心思质朴,怕他祖父会诓他从水底憋气超过他,就头也不回的游水。 直到,他发觉不对,回身去看时,许久不见祖父的身影,他便又发了疯一般的游回来,在水底托起了已昏过去的祖父,少年一边奋力厮喊一边拖着祖父往湖边游。 这些,都是净思听大夫人说的,大夫人还与他说,老侯爷那会儿身子骨本就不好,游水时突然胸闷,才会坠入湖底,太医说老侯爷已经不行时,他家公子将太医给打了一顿,最后跪在太医面前求他救救他的祖父。 公子将自己关起来数十日,不吃不喝,直至昏迷过去。 净思虽不知道公子当时是如何想的,想来,那会的公子定是悔恨,为何他要答应与祖父比赛游水,他又为何那般好胜,不回头去看,若他再早发现一些,或许祖父还有得救。 第143章 也是自那以后,公子是不游水的,为着表姑娘的魇症才开始又游水,那夜在月儿湖,公子直接跳进水中去捞表姑娘,被三公子早了一步不说,公子自个也不大好,他在净音院里一直待到太医说表姑娘人已无碍才离开。 夜间,公子就也发了高热,这些日子不但不顾忌身体,还夜夜在表姑娘的院中站到天亮,这病可不得越来越重。 尤其是,刚才还受了刺激。 回到空无院,顾慕坐在书案前直到子时,一改往日,他坐在书案前并未处理公务,而是目光直直的望着窗外,净思将药给他端过来:“公子,吴院使吩咐的,不能再不喝了。” 净思知道,公子从前一直认为他怕水,却可以用意志克服,所以,没有几个人知道公子是怕水的,就连大夫人都只知公子自从那次后像变了个人,不知道怕水,而经过此次后,公子应是更能理解表姑娘内心对深水的恐惧。 所以,就算表姑娘的梦jsg魇之症已逐渐好转,公子还是去道歉,净思想到这里,叹了又叹,直到看着他家公子将面前药碗里的汁水给喝下,才颓丧的出了书房。 已至深夜,云烛也不知从哪里给他拿来了只烤鸡,平日里见了烤鸡两眼放光的人这会只看着烤鸡叹了声气:“拿远些,我不吃,没有胃口。” 他说完,当真不吃,也不再看一眼,就向着屋内走,云烛问他:“真不吃?你去做什么。” 净思:“收拾包袱,和公子一起遁入空门。” —— 老夫人择定的吉日是两月后的冬月初九日,让容温和顾硕成亲,日子定下来后,容温心里却有些不踏实,昨夜顾慕说的那些话一直在耳中回荡。 她怕他,真的对顾硕做什么。 也是不想因着自己,而让顾硕本可以将官路走的顺风顺水,却变成了处处受阻,容温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找祖母‘告状’,她明里暗里的将这话说与老夫人听,老夫人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饭都多,如何能不懂呢? 她只对容温道:“阿梵就放心准备出嫁,有祖母在呢。” 有了老夫人这句话,容温心里踏实多了,顾慕他再是要用手段,有祖母在,他终归是不敢的,再说了,等她与顾硕成了亲,时日久了,顾慕自不会再对她有什么心思,他是个心有天下的人,不会只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他与顾硕终究都是顾家的人,他不会很过分的。 容温一颗心定了,便一门心思准备出嫁的事,她的梦魇越来越轻了,这日,吴院使又来给她搭脉,与她道:“容姑娘再用上几日药,这就能好了。” 吴院使从她这里离开的时候有些匆忙,容温瞧了出来,吴院使一个宫中太医院的正三品院使,整日里跑来给她搭脉,容温与他也是相熟了,问他:“吴大人这般着急,是要去何处?” 吴院使边挎起医药箱边道:“去顾中书府上,”说到这里,吴院使叹了声:“容姑娘若有时间,该去劝一劝顾中书,他不听医嘱,这病如何能好?” 吴院使有些无奈,对容温颔首:“我先走了,陛下今儿一早给我下了令,说顾中书若是再以身体不适为由不上早朝就要罢我的官,我得去他府上了。” 容温下意识上前拉住吴院使的衣袖,问道:“他怎么了?” 吴院使有些讶异,反问容温:“容姑娘不知道?”他顿了顿:“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起了热,不用药又日夜忙碌,估摸着——”吴院使思忖着字眼:“与容姑娘一样,有了魇症。” 吴院使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只留容温在院中站了会儿。 他,也有魇症了? 容温觉得有些可笑。 —— 翌日,顾慕去上了早朝,与往常一样,神色平和,与朝臣商议朝政,下了早朝后,他刚走出宫门,还未上马车,听闻不远处有人在谈笑,其中一人道:“安兄,听闻荟萃楼新出了几道菜,一起去尝尝?” 安川行回他:“不了,我要去趟恒远侯府。” 他说着就要上马车,那人听闻他要去恒远侯府,心生好奇,问他:“安兄果然深得顾侍郎的看重,都被邀去侯府做客了。”他话落,安川行笑了下:“徐兄说笑,是三公子要成亲,我去送份薄礼。” 安川行话说到这里,眼角余光看到了那抹身着绯红官服的中书令大人,顾慕就站在马车前,神色淡漠的看着他,安川行一时被看的轻咳了声,与另一个人一同上前见礼道:“顾中书。” 安川行早猜到了顾慕对容温的心思,他刚知道容温要嫁给顾硕,而不是嫁给他时,也惊讶了许久,索性侯府中的事他也不敢过问,总之,容温无论嫁给哪个都是好归宿。 可这会儿,他有些不知如何做是好,很明显,眼前这位大人虽是神色平和,却对他有着不满,安川行给顾慕见礼后,又对身旁的人道:“徐兄说的是什么菜,我也想去尝尝。” 那人不解:“安兄不是要去侯府给三公子送贺礼吗?” 安川行:…… “不送了,不送了。” 顾慕看了他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只净思对着安川行无奈的摇了摇头。 —— 陆辰的过敏症好了,苏盈才刚宽了心,不再整日里郁郁不欢,顾慕就与仁昌帝言陆辰已经六岁,他的书法却是一点都不长进,要把陆辰接去他府上教习他书法。 第144章 苏盈心中着了急,求到仁昌帝那里,说陆辰尚年幼,离了她不行,仁昌帝却不认同她的话,还是让顾慕将陆辰给带走了。 苏盈在心中思忖,顾慕将陆辰带走,还与仁昌帝说,男子自幼就该培养心性与毅力,让陆辰与她至少一月不能见面。 顾慕,这是故意的。 故意不让她和辰儿见面。 她因着这事,本是很心累,可仁昌帝与她说,关于那日皇后与太子的作为,虽后来无人再提,却也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而皇家别苑也不是不透风的墙。 仁昌帝与她道:“此事早晚会传到老夫人耳中,她将你养大,终是有教养之恩,你合该去侯府见一见她老人家。”老侯爷对仁昌帝有扶持之恩,他一直对老侯爷尊称老师,对于老夫人也是极为敬重。 苏盈闻言,默了许久,还是对着仁昌帝颔首:“臣妾知道了。” 50拉扯中…… 九月初二日傍晚, 云霞的红光已逐渐散去,天色暗了下来,恒远侯府正门前一辆奢华锦缎马车停住, 在宫人的搀扶下,苏盈一袭清雅娴淡绣玉兰花锦裙下了马车,在恒远侯府门前驻足许久。 她神色还算平和的望着这座她曾生活了数十年的‘家’, 是啊, 她曾经是把这里当作家的, 可她回到上京城已有七年,却是再未踏进这里一步。 见景伤情,再是冷心冷性的一个人,看着年少时生活过数十年的地方,心中也难免会伤怀, 她停留片刻, 抬步踏进了恒远侯府。 她特意挑了傍晚时分来,就是不想被人瞧见,这会儿恒远侯府道路两旁的烛火刚被燃上, 并不亮堂,从侯府正门走至老夫人的静安堂要两刻钟的时间,侯府这些年虽然有些变化却并不大, 苏盈循着从前的记忆, 找了一条略显隐蔽的小道绕去了静安堂。 老夫人早在午时就收到了宫里的传信, 说是贵妃娘娘要来,她又怎会不知是谁呢? 当年她抛下容温从扬州回了上京,七年了, 却未踏入侯府一步, 可见她是有多恨她这个母亲。 老夫人是在她院中的佛堂里见的苏盈, 她满头霜发,倚在软椅上,闭眸盘着手中的佛珠,屋内很安静,只有檀香袅袅,苏盈抬手摘下一直用于遮面的面纱,跪在老夫人跟前,垂眸道:“母亲。” 老夫人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盘动,并未睁开眼眸,也未言语。 苏盈沉默了会儿,脸色有些难看,又开口道:“是女儿不孝,回到上京城多年却未来见过母亲,母亲莫气,女儿给您赔罪。” 片刻后,老夫人睁开眼眸看着她,倒是没有开口责骂或是训斥,只轻声道:“早在十八年前,你离开上京城时,你我的母女情分就不在了,你回上京后不来看我,我不怪你。” 老夫人话语很轻的说着,苏盈只低垂着眼眸,随后,老夫人清了清嗓子,神色间已然带了情绪:“你无论如何怨我,当年逼你那样做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你会对我存有怨恨的准备,可你,不该那般待阿梵。” 老夫人声音沉了许多:“当年,你带着她嫁去扬州容家,我每年都会给你去信,给你们送去很多上京里的物件,让你带着阿梵常回侯府,可你却是一次都不曾回来,我给你的去信,也是一封不回。” 说到这里,苏盈放于身前的指节微动,如今,她已不再是当年借居在侯府的孤女,那时的她害怕母亲,不敢违背她的意愿,可如今的她,有了倚仗,回到上京七年,不入侯府,已然是没了情分,自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她回着老夫人的话:“母亲是常给我去信,可信件中不过是开头问上我一句,多是在问询容温的生活起居,我那时不懂,我在母亲身边待了数十年,如何就比不上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了?” 她淡笑:“我带着她回了上京又如何,母亲想见的也只是她罢了。” 老夫人呵笑了声,略显浑浊的眼眸瞪了苏盈一眼,依旧可见当年的气势,她斥责道:“我且问你,你自年幼时,我把你养在我身边,可曾苛待过你?我的女儿有的哪样少了你的?我教你读书习字,自认你在我身边的那十年,我问心无愧,可你,你是怎么对待阿梵的?” 老夫人冷呵,嗓音凌厉,气势压的苏盈不敢再言语:“别以为我人在上京城就什么都不知道,我就不信那一jsg封封告诫你的书信你没有收到?既然当初你应下了带着她嫁去扬州,就该好生抚养她长大,何至于如此啊!” “容家我是了解的,容肃山也是个不错的男子,你本该嫁去好生过自己的日子,却偏偏走成了如今这般,”老夫人叹气:“你今日也不该来见我,从你七年前把阿梵抛下独自离开时,就该知道,当年我嘱咐你的事你未做到,没有脸面来见我。” 老夫人话说的沉而狠,一句又一句打在苏盈脸上,当年,她也是如同今日这般跪在老夫人面前立的誓,一定会把容温好生抚养长大,可她,也是个人,也有自己想要嫁的人,想过的日子,为何她的一生要被别人拿捏,要为了别人的孩子去活。 她被容温捆着,捆了整整十年,她不想再忍了,她已经被她毁了十年,不能被她毁了一生,容温年幼时,她动过很多心思,她曾在深夜中,双手掐住她的脖颈,险些将她掐死。 也曾在她生病发高热时,故意不给她用药,想让她因病而死,可她命太硬了,她就是非要折磨她一生,直到七年前的清明节前几日,容肃山喝醉了酒,强要了她。 第145章 她再也忍不了,放下一切顾虑,什么都不再能困住她,她将容温骂了一通,说她怎么不去死,然后,她就走了,彻底的离开了,离开容家,也离开所有对于她的束缚。 苏盈依旧不敢直视老夫人,只垂眸道:“母亲嘱咐的事是我没有做好,日后,女儿会常在母亲膝下尽孝,以偿还对母亲的亏欠。” 老夫人无奈的笑:“你亏欠的不是我,走吧。”她又闭上了眼:“贵妃娘娘身娇体贵,恒远侯府的门怕是会脏了你的脚,阿梵日后有侯府护着,你与她不再有任何母女情分。” 老夫人说完,常嬷嬷上前对苏盈道:“娘娘请回吧。” —— 苏盈被请出了静安堂,她今儿来恒远侯府,虽也知道老夫人不会对她有好言语,可这会儿她来了一趟,心中终是憋闷的慌,走在出恒远侯府的路上,她问一旁带她出府的侍女:“容姑娘住在哪处?” 侍女抬手给她指了指:“容姑娘住在净音院,与老夫人的静安堂相隔不远。” 苏盈停住脚下步子:“带我去净音院吧,我有些话想要对容姑娘说。”她说完,侍女有些犹豫,她并不认得面前的人是谁,只是要带她出侯府,她想了想:“我先去与老夫人说一声。” 苏盈在心中呵笑,母亲真是把容温当心肝肉一样疼着,她随口应下:“你去吧。” 待侍女走远,苏盈独自一人去了净音院。 这会儿,夜色已全暗下,容温刚从净室沐浴过后走出来,婉儿走进屋内与她道:“表姑娘,外面有位遮戴面纱的女子说要见您,奴婢问她是谁,她只说,您会见她的。” 容温闻言,脚下步子顿住,朝着窗外望了眼,她似是嘲弄的笑了声:“与她说,我与她之间没什么可说的,我不想见她。”容温话说的坚决,一旁的叶一也是没料到,待婉儿又出了屋子,叶一温声道:“姑娘当真是不愿见?” 容温走至床榻处坐下,随口应了声:“已无丝毫情分,见一个彼此怨恨的人,有何意义。”她说完,就要上床榻,婉儿又走了进来,神色微凝,低声道:“表姑娘,她说,她来见您,事关——您的身世。” 容温让婉儿把苏盈请了进来,屏退所有人,屋内只有她们二人,容温眉目淡漠的唤了声‘贵妃娘娘’,苏盈摘去脸上面纱,将容温打量了一番,开口先问的却是:“本宫倒是没想到,你不嫁给观南,反倒是嫁给了顾硕。” 她似乎是很不理解,不理解容温为何放着手握重权的侯府嫡子,世人眼中矜贵独绝的二公子不嫁,反倒嫁给顾硕这个走武将仕途的二房嫡次子,她也不理解,以老夫人对容温的疼爱,自是希望容温能嫁给有能力将她护住的观南,又怎会同意这门亲事。 况且,老夫人表面看似一碗水端平,实际里,她的心眼最偏,她与老侯爷自观南出生,就格外的疼他,而且,在皇家寺庙时,她就看出来了,观南对她动了心思。 苏盈实在是想不明白,最后,也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就是,容温不愿。 这孩子虽自年幼时,就学会了对她百般讨好,可她又怎会瞧不出,她骨子里的倔强与傲气,与她生母昭阳郡主太过相似,无论她是何种姿态,都能让站在她面前的人自惭形秽,如同九天之上遥不可及的月儿。 她不慕权势,当年她带去容家的嫁妆也都留给了她,更是不用贪富贵,她不愿的事,自也是无人能勉强的。 苏盈想到这里,又仔细将容温看了一遍,带着复杂的情绪与容温道:“为何这样看着我?”她想到了昭阳郡主,虽然容温自回到侯府后,身上的骄傲与执拗都所剩无几,可苏盈依旧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了这些,她心里没来由的生了怒:“容温,我不欠你的。” 容温不理会她的这些话,只问她:“贵妃娘娘要跟我说什么,若只是问我一些这样的问题,我累了,要歇着了。” 苏盈其实有些不适应容温突然这么淡漠丝毫未有畏惧的对她,她也不再说这些,直言道:“你不必恨我,我本就不是你的母亲,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你刚出生时在上京城里待过吗?” 容温自然记得,只是她一直不明白,父亲说母亲自嫁给他后从未回过上京,她又怎会去过上京呢?容温对她‘嗯’了声,秀眉紧蹙,不知苏盈要与她说些什么。 苏盈继续道:“你不是容家的人,你的父亲姓温,你刚出生没多久,温家遭逢大难,你的生母就死了,当时你尚在襁褓之中,为了救下你,老夫人逼着我带你嫁去扬州,远离上京城。” “我本是有心上人,已然与他定了情,却被老夫人生生拆散,”苏盈呵笑:“你不在意权势,当年的我也一样对权势没什么知觉,可当老夫人拿权势对我相逼时,我才知道,权势是多么的重要。” 苏盈诉说起了自己的伤心事,看着容温用质疑的目光看着她,她苦笑:“怎么,你不相信?”苏盈长叹了声:“你若不信我说的,自是可以去问疼爱你的祖母,我何须骗你。” 容温身体有些僵硬的站在那里,垂于身侧的指节被她不觉间攥紧,默了片刻,她问苏盈:“我的母亲是谁?”她问出口后,才发现在她心底依旧是不愿相信苏盈的话。 她对苏盈的执念太深了。 这么多年,对于一个母亲的执念,让她不愿信她的母亲另有其人,可偏偏,她的理智告诉她,苏盈说的是真的。 第146章 苏盈用极为淡漠的嗓音回她:“你年幼时,我便送给你过一个桂花珠串,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当年谁人提起桂花香,都像是在说起她,你的生母是昭阳郡主。” 容温紧蹙着眉,无奈的闭上了眼。 昭阳郡主—— 那个明媚肆意却在十八岁就死在大狱中的女子,安川行说,她因刚生了女儿,身体本就虚弱,才会病死狱中—— 是她的母亲? 虽然她不愿意相信,可温热的泪水却顺着眼角不停的落下。 她记得苏盈送给她的桂花珠串,当时她常戴在脖颈间,可那一年,她将捡拾到的桂花瓣拿去给她,被她丢出来后,她就再也没戴过了,甚至还让人去给丢了。 如今,若是她在扬州的院落没有人动过,她的桂花珠串应是还孤零零的躺在箱笼的最底处,她因着苏盈不喜桂花而厌恶了那么久的物件,却是母亲留给她的? 容温又看向苏盈,嗓音湿润的问她:“为何来跟我说这些?” 苏盈看着她漆黑的眸子,沉声道:“这么多年了,也该都说出来,”她自嘲:“我憋在心里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说了出来,也算是解脱了。” 既是老夫人不让她再踏进侯府,她与容温的母女情分也不再,为何不能说呢? 容温眸光直直的看着苏盈,她确实在苏盈的神色间看到了解脱,甚至是看到了苏盈隐忍的泪,她苦笑:“原来,我名字里有温,是因我是温家人。”她曾问过父亲,为何给她取名容温,父亲告诉她,女子三温,温婉、温雅、温和,所以给她取‘温’字为名。 苏盈眼皮微动,一时没有言语,片刻后却是道:“或许,你也不该姓温,你的父亲应是平江王才对。” 她话落,容温秀眉拧在一处看着她,眼眸中尽是震惊,不等她回过神来,院中已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老夫人在常嬷嬷的搀扶下走进屋内,已满头霜发的老人此刻脚下步子生风,怒瞪了一眼苏盈,嗓音凌厉:“我适才如何与你说的,你与阿梵母亲情缘jsg已尽。” 老夫人看了眼容温,已然从她的神色中明白了一切,上前‘啪’的一掌打在苏盈脸上,没等苏盈回过神来,又是一掌,苏盈被打的落了泪,老夫人骂道:“滚回你的皇宫去。” 苏盈离开了,容温却如同被抽了魂一般站在那里,直到老夫人拉住她的手唤了她一声:“阿梵。”容温才泪眼朦胧的看着老夫人,嗓音湿润,忍不住啜泣道:“祖母,她——”她抬手指着窗外苏盈离开的背影:“她,她说我父亲是平江王——”那个因为他的儿子死在她手中,而命人来杀她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她的父亲。 老夫人扶住就要摇摇欲坠的容温,与她一同卧倒在地板上,抬手给容温抹着泪,安抚她:“怎么会呢,你父亲是温家嫡长子温睿,他温文尔雅,在翰林院任职,人人称道,与你母亲更是自幼青梅竹马,他是你父亲。” 容温止不住的啜泣,泪水沾满脸颊,如同抓住希冀般的看着老夫人:“可她,她为什么要那样说?祖母,我是谁啊,我到底是谁啊,祖母——” 她泣不成声,老夫人将她抱在怀中,直至半个时辰后,容温才缓过了些心神,听老夫人将这些在她脑中乱糟糟的事情都给她讲了一遍,直至深夜,老夫人才离开了净音院。 容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躺在床榻上的,她好累啊。 她本以为前些日子在皇家别苑她已经足够累了,那一日,她将她对苏盈所有的期望与对母亲的执念都抛下,躺在木板上一宿未眠,她以为她都想明白了,日后,她只会恨她。 她甚至在心里想了无数遍如何去报复她,可为什么,现在却告诉她,她根本不是她的母亲,为了救她,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被祖母逼着嫁给不喜欢的人,还远离了上京城。 那些本该是对一个生下她却对她不管不问的母亲的恨,如今却无法全然转移到她的身上,她所相信的,畏惧的,充满仇恨的一切,这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她在虚假中活了这么多年,像是无根的浮萍,不能去用‘温’姓,不能去认祖归宗,不知父母亲是何人,她还有什么呢,她在内心仅剩的那点坚持与信念,也都全然不在了。 在扬州时,祖母与她说,你若想好好待在容家,就要学会听话懂事,年幼的她根本不懂话里的含义,从前,她也总觉得祖母待她虽不刻薄却不亲,父亲待她也是,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如何能不在心中怨恨他们呢? 可如今,她怨恨的一切,却因着她的存在,都在迫不得已的生活,她一个人,打乱了那么多人本该平静的日子,是不是就该如同苏盈说的,她为什么不去死呢。 容家老爷曾在顾家老侯爷手下任职,欠下老侯爷诸多恩情,回到扬州祖籍后,每年都会写信到侯府问候,祖母就将主意打在了容家身上,让苏盈带着她嫁过去。 父亲是在她十三岁那年才娶的续妻,那个时候,祖母已经去世了,所以,祖母直到去世前,也未看到父亲有他自己的孩子,那个时候她不懂为何邻里街坊家,都是好多兄弟姐妹,他们家却只有她一个。 苏盈不喜父亲,他们甚至都不同屋而眠,无论是苏盈,亦或是容家,他们都因着她这样一个人失去了太多。 而她却在心里,不止一次的恨他们。 第147章 多可笑啊。 祖母与她说,不必自责,这一切的罪孽都由她来担,她养了苏盈数十年,逼她嫁去扬州是还养育之恩,容家受恩于侯府,这也是他们该做的,谁也不会想到,苏盈嫁过去十年,都未曾再给容家诞下子嗣。 可她又怎会不自责呢。 没有人可以为她担罪孽的。 过了子时,月上中天,叶一掀开床帐想瞧一眼她家姑娘,许是感觉到了她的动作,姑娘闭上了眼,叶一将被角给她掖了掖,却是感觉到了湿润,叶一轻叹,只道:“姑娘的魇症才刚好,不可忧思过重,早些歇着吧。” 她放下床帐,又去外间守着了,其实,早在皇家寺庙时,贵妃娘娘将她唤过去,问的不过也都是一些当初她从容家离开后的事情,一句都未提起姑娘。 她轻叹,好在姑娘的魇症已经好了,不然,再经历这样的事,怕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抱抱女鹅(后面开始甜甜了(算是甜?强制爱~)反正就酱酱酿酿~~~) 明天见~ 51拉扯中…… 苏盈离开恒远侯府, 坐在马车上闭目休憩,想起适才她刚进净音院时,容温用那种充满恨意的眼神看着她时, 她对容温说过的那句话:“你生来就该命苦,何故再要抱怨呢?”与其是在说容温,也更像是在说她自己。 她又何尝不命苦呢, 年幼失去双亲, 被老夫人养在膝下, 长大后有了心上人,本以为可以过上期望已久的日子,却要被迫嫁去远隔千里的扬州,若不是当年母亲阻碍她,如今她已然是皇后。 何须像现在这般, 每日不但要看皇后的脸色, 还要为她的辰儿忧心。 她轻叹,她的辰儿不知如今过的可好,是否会想她, 夜间又会不会闹着找她。 这般思绪飘散着坐在马车里,甚至对容温也有了一丝可怜之心,若当年温家不遭逢大难, 容温便是温家嫡女, 簪缨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 母亲更是名动上京城的昭阳郡主,外祖父是大胤朝唯一的异姓王,可不就是风光无限, 她样貌又生的随她母亲, 在上京城中, 当比她母亲当年的风头更盛。 只可惜,她没那个命。 她还尚在腹中时,温家便遭了大难,她母亲因生她身体虚弱死在大狱中,她外祖家更是因着被温家牵连被夺去异姓王的称号,贬回祖籍,而她,也只能跟着她离开上京城,去扬州生活。 —— 容温在净音院里闭门不出待了几日,老夫人也对侯府中的人发了话,让谁都别去打扰她,她让叶一将净音院的门给合上,就连顾硕去见她,她也没见,每日里不是躺在榻上,就是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双手托腮看着院中的那棵古槐树,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晌午,动也不动。 一连几日,她整个人清瘦了许多,叶一与花一虽是看着心疼,却也不知如何宽慰她,她家姑娘自小就是这样的,只能让她一个人安静的待着,待她自个想明白了,也就好了。 这日晚间,她坐在窗边,突然看向正在往铜兽炉里添安神香的叶一,问她:“之前酿的仙人露还有吗?” 叶一有些怔愣的‘嗯’了声:“有。”她应了个有字后,下意识劝着:“姑娘晚膳都还没用,先用了晚膳再用酒吧。”叶一自认她的嗓音很是柔和,尽是哄劝,可她家姑娘却是轻轻摇头:“算了。” 一句算了让叶一有些无措,从前她家姑娘要吃酒,就算是她去斥责,姑娘也总有缘由跟她讨酒喝,不是撒娇就是不讲理,最后总是能讨到酒喝的,这会儿她不过是轻轻劝了一句,姑娘又望着院中的树枝发怔了。 她家姑娘,前些日子尚且还有的一点心气,如今是彻底没了。 —— 重阳节前一日,容温一早起来,让叶一给她梳妆打扮,要去见安川行。 她与安川行约在了长安街上的荟萃楼,她到地方时,安川行正坐在那里,垂眸剥着杏仁,一粒一粒的都放在玉碟中,直到容温走进来,他面前的玉碟已被放了一小堆杏仁,他温声笑道:“容姑娘来了。” 容温与他相对而坐,忆起从前在三藏苑时顾书瑶曾说过,她与安川行的眉眼极为相似,她就仔细看了眼安川行的眉眼,与他道:“让安公子久等了。” 安川行的脸上本是挂着笑意,这会儿却逐渐淡去,微微皱起了眉,将面前的玉碟递至容温跟前:“这些日子未见,容姑娘怎清瘦这般多?”安川行颇为不解,这些日子她不该是在准备出嫁的事吗?难不成是太劳累了。 容温轻笑,与他直言:“春闱放榜那日,安公子故意往我身上丢蛐蛐,是早就知道我是谁,还是春闱那日才认出来的?”她话落,安川行正欲拿起杯盏的手顿住。 原来,她是知道了她的身世。 安川行清了清嗓子:“都有。”他叹气:“当年姑姑死在大理寺狱中,安家因受温家牵连,被夺去异姓王封号回了祖籍,后来温家举族流放,祖父便命人去流放路上将你带回,可上京这权势之地,向来是墙倒众人推,当时才到肃州,流放的温家人已死了大半,祖父遣去的人并未寻到你,也未找到你的尸首。” “这些年,祖母常念及姑姑时落泪,一直在命人寻你,直到年前派出去的人回禀说,恒远侯府的表姑娘与姑姑生的有几分相似,祖母jsg便嘱咐我,定要来见见你。” 第148章 安川行默了默:“春闱放榜那日,我看到你从恒远侯府的马车中下来,当时你虽带着帽笠,可有风将轻纱吹起,看到了你的样貌,心中便有猜疑,才会做了将蛐蛐丢在你身上的荒唐事。” 容温垂眸,默了片刻,问安川行:“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可都好?” 安川行对她颔首:“这些年虽说是回了祖籍,不再有从前的尊贵,不过祖父祖母他们过的还算悠闲自在,都很好。” 容温与安川行在荟萃楼里说了许多,这些日子以来她心中的堵闷也算疏散了些,在这世间,她也并不是孤零零一个全然没有了亲人,最后,安川行示意她尝一尝面前玉碟里的杏仁,与她道:“姑姑生前最爱吃的就是这个,我便想着你也会喜欢,尝尝。” 容温唤了他一声:“表哥,谢谢。” 安川行神色复杂的笑了下,心中既难过又因着听到这声表哥而在心中感到欣喜,待过段时日,他带着容温回去见祖父祖母,他们也一定会很开心。 近午时,容温与安川行走出荟萃楼三楼的隔间,下了楼梯走至二楼时,安川行看到二楼靠窗的位置,顾硕正与护国公府的三姑娘相对而坐,似乎是在谈事情,他侧首看了眼容温,还是说道:“言松也在这里。” 他给容温示意,容温也看了过去,她微怔了瞬,随后对安川行道:“想来是那位姑娘与三表哥有事说,咱们走吧。”她说的随意,不带任何情绪,一副温婉大方的神色。 安川行又与她道:“那位姑娘我认识,是护国公府的三姑娘,早些日子与言松议亲的那位。” 容温确实不知护国公府的三姑娘生的是何模样,她又望过去一眼,继续下楼与安川行说着:“应是凑巧在这处碰上的,没事。” 安川行轻笑,容温倒是信他。 —— 傍晚时分,安川行亲自来到恒远侯府将昭阳郡主的画像给了容温,容温坐在书案前提笔作画,将母亲的样貌临摹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她觉得将母亲的画像作的满意了,才放下手中的笔。 夜间倒是做了个舒心的梦境。 翌日,便是重阳节了,这一日,恒远侯府很热闹,容温也不能再继续闷在自个的院中,一早去与老夫人请了安,就留在了静安堂,今儿恒远侯府里的所有人都在老夫人的静安堂里一起用家宴。 自从上次在净音院的夜里与顾慕见过一面后,她又有些日子未见过他了,她落水的事好似已过去了很久,如今她的梦魇也好了,老夫人也不再骂他,今儿是重阳。 他自是也会回来恒远侯府。 临近午时,一家人都已到齐,容温被顾书瑶拉着去府中的兰香园里摘凤仙花染指甲还未回去,叶一在一旁提醒着:“姑娘,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老夫人要命人来找了。” 两个人就将指甲上的凤仙花给拿去,指甲粉红,颜色虽不重,却也极为好看,衬的指节更加白皙,表姐妹两个人扯着手,脚下步子急慌慌的往静安堂里赶,刚转过游廊,就与忙完公务回侯府的顾慕碰上。 顾书瑶这些日子对她哥哥的怨气早不见了,上前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哥哥,容温在她一旁唤了声二表哥,顾慕颔首,应了声,随后继续向着静安堂走去。 容温和顾书瑶也不再慌了,反正顾慕都还没到,祖母就算是责怪,也怪不到她们头上,而且,他未到,家宴肯定还没开始,两个人默默的跟在顾慕身后,也不言语了。 他们三人到了静安堂,热热闹闹了一会儿,家宴也就开始了,老夫人前些日子为着苏盈与容温说了那些话,心里也不爽快,今儿一大家子都在一块,昭儿如今不止长高了,嘴也越发的甜,一声一声的‘曾祖母’把老夫人喊的乐呵呵的。 人上了年纪,就喜欢热闹,静安堂里欢声笑语。 容温和顾硕坐的紧挨着,今儿是重阳节,家宴上用的是菊花酒,容温没怎么动筷子,只是连用了两杯酒,顾硕不知她有酒瘾,怕她吃醉了,开口说道:“表妹,多吃点饭,小心醉了。” 他说完,给容温往面前的玉碟里夹了虾仁与素菇,容温侧首看着他,倒是乖乖的把酒杯放去了一旁,拿起筷子夹菜吃,待到家宴结束,昭儿拉着顾硕让他教他用弹弓打鸟儿。 除夕日那夜,顾硕记得清楚,容温也很喜欢打弹弓,他问容温:“表妹一起去吧,正好走动走动。”容温不太想去,可她又觉得刚用完午膳也无事,就陪着昭儿去玩会儿,还未开口,老夫人就先唤了她:“阿梵,过来。” 容温去了老夫人那儿,顾硕本欲等她,被昭儿拉着衣袖硬往别处拽,顾硕只好先陪着昭儿出去了,其实,容温去不去打弹弓,都行,只是,今儿二哥也在。 虽然这些日子他都没回过侯府,也未再提起那夜的事,俨然已不再执着于表妹,可他心中终究是有些不放心,怕二哥欺负表妹。 顾硕被昭儿扯着离开,用过午膳后的静安堂逐渐静下来,顾书瑶和容温两个人一左一右靠在老夫人跟前,顾慕就坐在一旁垂眸品茶,他不言语,坐在那里很安静,日光打在他俊朗的眉眼上,颇为温润。 顾书瑶与容温给老夫人也染了指甲,祖孙都乐呵着,老夫人一边听顾书瑶小嘴叭叭的说个不停,一边抬眸看了坐在那里的顾慕一眼,她清了清嗓子,唤他:“观南。” 第149章 顾慕闻言对着老夫人颔首,一副稳重温润认真悉听的谦谨神色,老夫人一时被他这副神态整的不知该如何点他了,只随意道:“听闻陛下同意了你上书的新法,你这段日子忙,也正是用人的时候,多提点些你的兄弟。” 顾慕颔首:“听祖母的。” 老夫人眼角余光看了下容温,又对他道:“待阿梵和言松成了婚,日后,阿梵就是你的妹妹,你作为他们二人的兄长,更应该有做兄长的样子。” 顾慕神色不变,依旧是谦谨温润的神态,对老夫人道:“祖母多虑,我昨日便与陛下说起过,言松做事稳重,德州的公务办的亦不错,陛下已让他跟在祁将军身边做事。” 他这般言说,老夫人满意的点头:“兄弟之间,本就该如此。” 老夫人的指甲染好了,不远处的古槐树下顾硕带着几个孩子在那处玩,也不知为何,昭儿与顾书凡动了手脚,两个年纪相差五六岁的孩子打了起来,顾硕将他们给拉扯开,结果昭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顾书凡见他哭,上去直接用手将昭儿的嘴给捂住,顾硕一边拉扯一边训斥,引得这边也听的清楚,顾书瑶爱看热闹,也知她哥哥适才说了违心话,心里不知憋着什么坏呢,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起身提着裙据就跑了过去。 顾慕起身,向老夫人这边走近了几步,对老夫人道:“我来侯府时,给祖母带了几壶我自己酿的菊花酒,里面加了些安神的药材,倒是忘在了马车里,不如让表妹随我去取来。” 他神色平和,话语淡然,甚至看都不看容温一眼,老夫人近来确实有些难以安眠,她看了眼一旁的容温,清了清嗓子道:“也好,阿梵去与你二表哥把菊花酒取来罢。” 容温点头:“好。” 她如此乖顺的应下,老夫人又深深的将她看了一眼,前些日子还只是性子沉闷,这会儿倒是更为没了心气,也不知这几日她将自己关在净音院里都是怎么过来的。 容温与顾慕一同走在侯府的石子小道上,如今已入了秋,路两边的石榴树都长了花苞,好似随时会绽放,容温只垂眸认真看着眼前的路,真如老夫人所说,她不再像只心气高傲的狐狸,而像只乖顺的猫,亦或是被人折了翅膀的鸟雀。 顾慕侧首看着她清瘦的脸颊,神色凝重,冷白指节在腰间的鹤纹白玉处轻抚,直至走出恒远侯府的正门,他也未有言语。 云烛坐在马车上看到他家公子走过来,上前行了礼,随后在看到容温时,利索的进马车提了两壶菊花酒,手中又拿了只方方正正的古檀木盒,向来一张‘死人脸’的人头一回对容温唤了句:“表姑娘。” 早在容温落水后,老夫人不准顾慕回侯府,净思和云烛却是可以回的,当时净思心中愧疚得不行,夜间做梦都是容温在船上唤他的名字,他就让云烛陪着他来找容温,给容温带了好些吃食,又在长安街上用他的月例给容温买了好些有意思的玩意。 容温都没要,不理他们。 她那会儿心中闷着与苏盈之间的事,又落了水,性子沉闷,不理顾慕,自也不理净思与云烛,如今,容温看着云烛对她见礼,对他浅浅笑了下。 顾慕从云烛手中接过jsg那只足够容温抱在怀中拿着的古檀木盒子,修长指节打开锁扣,递在容温面前,继那夜在净音院后,第一次开口对容温说话:“安川行刚入翰林院,找不来你要的东西,他求到了我那里,”顾慕垂眸看了眼:“当年温家谋逆之罪的卷宗全在这里了,你皆可拿去,若有疑问,也可来找我。” 他观着容温的眉眼,安川行来找他时,以他对容温的了解,以为她是想要做些什么,可今儿见到她后,她的眉眼间没有半分骄傲与执拗,顾慕便也明了,容温尚且陷在痛苦中未走出来,安川行的心思昭然若揭。 是他想为温家翻案,也还安家的清白。 他以容温为由求到他那里。 顾慕这般说,容温心里也明了,她早几日去见安川行时,确实问了他许多当年的事,安川行所知也不多,只是她并未找安川行要当年的卷宗,也更想不到,安川行求到了顾慕那里。 容温从顾慕手中接过来,嗓音温和的说道:“谢二表哥。”她将古檀木盒子合上,乖乖的抱在怀中,又要去接云烛手中提着的酒,顾慕轻笑:“你一人怎拿得了,我送你回净音院。” 他话落,净思急忙躲的远远的,还给云烛递了个眼神。 古檀木盒子里放了满满的卷宗,确实很沉,容温对他颔首,随后将古檀木盒递给他:“你拿这个吧,我来提酒。”她抱不动,也没那个心思逞强。 顾慕从她手中接过,对正欲躲去一旁的云烛吩咐了几句,容温已经朝着侯府走了,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待顾慕提着古檀木盒走至她身旁,容温问他:“温家是有冤屈,还是受人陷害?” 祖母告诉她,这些事已经不重要了,都过去了,而现在,安川行却想让顾慕去插手这件事,想来没那么简单,这个问题,也再没有人比顾慕更为清楚了。 顾慕并不避讳她的疑问,直言道:“是受人陷害,不过,也不全是冤屈。”他侧首看着容温:“卷宗上记载的都是当年审查此案的录供与大理寺的结案,你可在这上面将当年之事了解清楚。” 他言尽于此,并未多说。 第150章 容温对他应了声,心中思绪有些繁乱。 或许这一切都与平江王有关,安川行告诉她,平江王倾慕母亲,在母亲与父亲成亲前,就不止一次的当众说过要求娶,只是那会儿母亲已与父亲定了亲,就算他是皇子也不能胡作非为。 而苏盈那天说她的父亲或许是平江王,也是因为平江王曾在一次醉酒后将母亲强行带到了他的府上,并且第二日外祖父告到先帝那里,母亲才回了家,而母亲生她时,又是早产,才会让人有诸多猜疑。 她又问顾慕:“受人陷害——是平江王吗?” 顾慕脚下步子放慢了些许,观着容温单薄的背影,神色凝重,先帝极为宠爱平江王,对他做的事甚是放纵,陷害温家的是平江王,也是先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帝王生了疑心,何须证据,顾慕宽慰她:“阿梵,不要被过往之事困住,有我在。” 他话落,容温并未去看他,只是将脚下步子加快了些。 她思绪有些重,没瞧见不远处石榴树旁站着的人,还是顾硕先唤了她:“表妹。” 容温回过神来,抬眸轻应了声。 随后,顾硕的目光落在顾慕身上,神色复杂的唤了声:“二哥。” 他上前接过顾慕手中提着的古檀木盒子,语气有些沉:“不劳烦二哥跑一趟了,给我吧。”他去接,顾慕也松了手,脚下步子顿住,看着顾硕和容温并肩而行向着净音院走去。 顾慕神色依旧淡漠,如藐淡世间万物,深井无波般的眼眸始终落在那抹清瘦的身影上,这会儿日光已不再强烈,已然是入了秋,刚要绽放的石榴花在风中摇曳,不远处的两道身影相挨的很近,若不是容温手中提着酒,顾硕定然会牵起她的手。 顾硕一手提着古檀木盒子,另一只手突然抬起落在容温发间,将她垂落在耳边的青丝抚至身后,随后,顾硕似是也看到了她耳廓处的那颗小痣,指腹轻颤,终是没有抚上去,只开口与容温说着话。 顾慕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净思本是来找他有事要回禀,在看到他家公子眉眼间的凛冽后,又默默的退了回去。 已有些日子了,他也看不懂他家公子是如何想的,表姑娘跟三公子都已经定了情了,公子还整日里不是忙公务就是待在府上的,难道真的放弃表姑娘了? 他之前不信,这会儿瞧着,更是打死他都不信公子这是放弃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大姨妈,晚了会儿,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包包 5瓶;爱吃红烧肉的小猴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2拉扯中…… 几息后, 顾慕转身离开侯府,净思战战兢兢上前道:“公子,傅将军适才命人来说, 他半个时辰后去府中见您。” 顾慕颔首,淡淡‘嗯’了声。 回到中书令府,已是申时, 傅瞻来到这里时, 顾慕正坐在书案前和一只毛色黄白相间的鹦鹉‘闲聊’, 傅瞻呵的一声笑了,嗓音粗犷道:“观南,你何时闲到逗这小东西玩了?” 傅瞻边说边随意的撩袍坐下,倒是收敛着手上力气在小鹦鹉身上抚了抚,随后看向顾慕时, 目光不可避免的落在顾慕腰间佩戴的鹤纹金线荷包处:“都立秋了, 观南还戴着呢,”傅瞻装傻,拉长了语调:“哦——是容姑娘给你绣的, 也不是不可以戴,弟妹给绣的嘛。” 傅瞻大大咧咧的说着,当初他腰间佩戴着个粉色荷包, 被他说了一通, 还说什么他腰间的怎会是抢来的, 如今瞧着,确实不是抢来的,八成是骗来的, 那会, 他还真以为容温已和他定了情了呢, 如今倒好,要嫁给顾硕了。 顾慕对他的这些话置若罔闻,修长指节拿起笔架上一支削的尖细的竹子,用圆润的一面逗着站在他书案上的鹦鹉,之前,傅瞻在三藏苑住着时,他腰间的荷包被狗给叼走了,心里自是气不过。 傅瞻见他不语,问道:“观南哪来的鹦鹉,从前怎没见过?” 顾慕回他:“回府的路上,见有孩童顽皮,将这鹦鹉捆绑在树干上,拿弹弓比赛谁能先打到它的头,我瞧着可怜,就给买了过来。”他说的随意,眸光不显情绪,随后,他将手掌摊开,诱引着那小鹦鹉来他手上。 毛发黄白相间的小家伙圆溜溜的眼睛带着警惕看他,脚下步子一点一点的挪动,直至走到他指节之上。 待它站稳,全然放松的时候,顾慕将手中的竹子转到尖细的一面,在鹦鹉的脚上狠狠刺了一下,傅瞻别看是个粗人,见状直接脱口而出:“观南,你这是做什么?” 他话落,小鹦鹉也惊的往后退了好几退,口中嘶叫着:“疼——疼——” 在傅瞻的注视下,顾慕又朝着那鹦鹉伸开了手掌,示意它走过来,这次小鹦鹉警惕心更强,看了顾慕许久,直至顾慕开口,嗓音温和:“过来。” 鹦鹉通人性,也能看人的神色,听人的语气,于是,它又一次抬起脚下步子,向着顾慕的手掌走过去,当它的小脚丫又踩上顾慕的指节时,顾慕重复了适才的动作。 这次,傅瞻只看不言语了。 小鹦鹉这次依旧是惊的后退了几步,只是并没有像第一次那般漆黑的眸子里有懵懵的不可置信,口中也不喊疼,只直直的站在那里,看着这个将自己从别人手中救回来又拿尖东西刺自己的人。 第151章 顾慕放下手中的竹子,又朝它伸出了手,小鹦鹉这次却是怎么都不肯再上前了,它长记性了,无论顾慕怎么说,脚下步子都不动,于是,顾慕就拿起一旁的绢绳在小鹦鹉的注视下,将自己的两只手松松的捆绑住,随后对它道:“过来。” 小鹦鹉又心软了,抬起步子向他又走了过去。 顾慕将它拖在手掌中,指腹轻抚着它的毛发,片刻后,手腕间的绢绳被他的动作扯掉,小鹦鹉虽是透出了畏惧,却也没从他手中挣脱,顾慕对它淡淡笑了下,吩咐守在外间的净思:“带它出去。” 傅瞻坐在他对面看了这么一出子,虽不知他这是在做什么,却是在顾慕眉眼间看出了几分心疼,傅瞻在心中呵笑,也是见了鬼了,他头一回在观南眼中看到他心疼谁。 还是一只鹦鹉。 傅瞻拿起桌上杯盏用了口茶,与顾慕说起正事来,此次以顾慕为首的朝臣与陛下推行的新法,太子却又是在暗中唱反调,早几日,顾慕将陆辰带来他的府中,让太子起了误会。 以为顾慕是要扶持年仅六岁的陆辰,于是在新法推行后,处处设阻,他是在试探,试jsg探顾慕究竟是何意,若是顾慕私下命人去寻了他,便说明他并非是要与他作对,若是顾慕明着与他相对立,日后,也就各自有了立场。 傅瞻:“观南把六殿下接入府中,当真是要培养他?” 顾慕不置可否,只道:“不用理会他,若他有胆量将事情做绝,自有陛下处置。”他云淡风轻,神色间尽是运筹帷幄的从容,对太子的所作所为并不在意,只与傅瞻说起其他事:“我已写好奏折,与陛下上书宣平江王进京。” 傅瞻对于平江王没什么印象与了解,随口问:“让他进京做什么?年前他儿子死在进京的路上,难不成观南也想要了他的命?” 顾慕嗓音平和:“是要了他的命,不过,不能让他死的那么容易。” 他与傅瞻说了一番此次让平江王进京的计划,傅瞻眉头皱紧,很是不解:“何须如此费劲,既是当年温家之事与他有关,让暗卫去查,有了证据,何愁不能为温家翻案要了他的命。” 顾慕垂眸,嗓音微沉:“杀他自是容易,不过,他的命还该再有些别的用。” 他话落,傅瞻挑了挑眉,也不再问。 至申时五刻,傅瞻在这里待了有半个时辰,说完了正事顾慕也不与他闲聊,他待着无趣,自是走了。 顾慕坐在书案前,垂眸认真将手中已刻好的木狐狸用凤尾花的花汁染成红色,兔毛刷上下滑动,木狐狸身上的红越发亮眼,顾慕手上动作不停,在心中想着适才的那只小鹦鹉,眉目间染了情绪,只是通了些人性的鹦鹉尚且会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如何都不肯信他了。 更何况是她呢。 —— 容温被顾硕送回了净音院,她前几日没怎么出门,今儿在静安堂待了那么久,有些累了,就让顾硕将手中提着的菊花酒给老夫人送过去,顾硕本是应下她,让她在净音院里好生歇着。 垂眸间,却是看到两壶菊花酒上面皆有题字,白色玉壶上各有‘净’‘静’单字,顾硕垂眸看着,迟疑了瞬,还是将其中一壶递给容温:“这壶酒应是二哥给表妹的,今儿是重阳,是该用些菊花酒。” 容温顺着顾硕的目光去瞧,也看到了上面提着的字,适才她倒是没注意到,她接过顾硕递过来的酒,落落大方,神色间丝毫未有别的心思,顾硕本是心中不安,如此,微皱的眉眼逐渐松开,关怀了容温几句后,离开了净音院。 夜色逐渐深了,容温依旧是坐在窗边,对着院中的古槐树枝干发呆,叶一让她去用些晚膳,她摇了摇头:“午时三表哥给我夹了很多菜,我这会儿不饿,”她顿了顿,对叶一说着:“倒是想饮酒。” 上回她要饮酒,叶一没忍住说道了一句,她便说算了,这会儿叶一哪还敢再说不让,就应下:“姑娘等着,奴婢去把酒给你拿来。”叶一说完就去取酒了。 容温侧首看了眼被她放在书案处的那只古檀木盒子,抿了抿唇,她午后打开翻阅了会儿,既然当年这些卷宗可以留下来,自是没什么纰漏,安川行找顾慕要这些,也不过是想利用她,让顾慕去查这件事。 她将目光又转回来,叶一已提了两壶酒走至她跟前,温声说道:“姑娘,是用老夫人命人送来的菊花酒,还是用二公子给的?”叶一本是都提了过来让她选的。 容温也不说用哪个,将两壶都从叶一手中接过来,很自然道:“两壶都要。”她许久未尽兴的饮过酒了,今儿是重阳,她想喝尽兴些,叶一见她这般,嘴唇翕动,终是没说出劝阻的话来。 只好就守在一旁,看着她家姑娘饮酒。 夜色逐渐暗下,将至酉时的时候,天幕之上的云团子就有些灰暗,这会儿院中起了风,许是夜间便会落上一场秋雨,容温用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喝的脸颊透着粉,有些呆呆的,像只迷路的狐狸。 叶一拿了披肩给她搭在身上,虽是刚入秋,夜间却也是凉的,她才刚给容温搭在身上,就被容温随手给打掉在了地上,叶一轻‘诶’了声,姑娘——这是醉酒了? 她家姑娘的酒量很好,平日里有她管着,是鲜少醉酒的,今儿这两壶酒下肚,却是醉了,想来是二公子酿的菊花酒烈吧。 第152章 叶一上前去劝她:“姑娘,你醉了酒,别再用了,上榻歇着吧。”叶一就要去扶着她起身,容温似是撒娇又似是耍赖:“叶一,我不想再躺了,我想去兰亭山采蘑菇。” 叶一被她这副娇憨模样说着这句话惹笑,温声道:“姑娘,兰亭山在扬州呢,夜间采什么蘑菇啊?”叶一说完,脸上的笑意逐渐不见,有些后知后觉。 果真,容温扯着她的手:“是啊,兰亭山在扬州,”她似是突然情绪低落了起来:“爹爹带我去兰亭山采过蘑菇,立秋了,山中会有好多蘑菇。” 叶一哄着她:“是,立秋了,蘑菇都长出来了,姑娘若是想采蘑菇,明儿咱们找座山,也去采蘑菇。” 容温委屈的对她晃了晃脑袋:“只有兰亭山有——”叶一笑她:“姑娘吃醉了,哪里的山中都有蘑菇。” 容温也笑她:“只有兰亭山有爹爹陪着,这里哪有爹爹——”她轻叹了声:“今儿重阳,爹爹爱饮酒,不知用的是张家铺子的百花露,还是徐家铺子的春心酿。” “待我回了扬州,就亲手给他酿酒喝,”她开始落泪了:“叶一,明明从扬州来上京时,我在心里都立了誓,再也不见他了,这会儿,却是有些想他了。” 叶一将她抱在怀中,直到她不再上句不接下句的呢喃,窗外的风吹的更猛了,依旧繁茂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在窗牖上打下片片暗影,容温还要与叶一讨酒喝,叶一不给,把她哄到了榻上躺下。 夜色越来越深,风逐渐停下,却是又落了雨,打在屋檐,滴滴答答的响了一整夜,容温睡下的晚,次日一早,直到辰时才醒过来,睡得整个人在床榻上懵了近一刻钟才回过了神。 她抬手在脑门上拍了又拍,关于昨夜的事一点都记不起来,索性也就不想了,她从枕上坐起身,正欲唤叶一,却发觉哪里有些不对,揉了揉睡得惺忪的双眼,四下里看了看。 也并无不妥。 只是,觉得身上比平日里要更为放松。 下意识垂眸去看,心间一凛,才注意到是哪里不妥了,她身上——怎么只穿了件中衣,里面的小衣呢,怎么不见了? 这般在心中想着,少女看着自己的身子也不觉间有些脸红,开口朝外面唤着:“叶一,花一。” 她喊过之后,过了会儿叶一才走过来给她把床帐挂上,与她说着:“昨夜落了一宿的雨,院中花枝败落,奴婢见姑娘还睡得香,就出去帮着婉儿她们一起收拾了。” 容温轻‘哦’了声,直接问叶一:“我昨夜睡下后,你帮我换衣服了?”她话落,叶一下意识的去往她家姑娘身上瞧,在目光触及时,也是有些不自然,她家姑娘身上未着小衣,已长成的少女,虽是近日来清瘦了许多,可身前依旧丰.腴,在单薄中衣下,可不是如同无物一般。 叶一挪开眼:“姑娘昨夜吃醉了酒,身上都是酒味,奴婢是给姑娘换衣服了,只是奴婢给姑娘换衣服时,姑娘的小衣就不见了,想是被姑娘给扯下丢去一旁了,奴婢怕扰到姑娘休息,就没找呢。” 容温睡的懵懵的对叶一点了点头:“这样啊。”她吃醉酒扯衣服不是头一回了,从前也有过,醉了酒后就爱扯衣服,上一次她身上不止小衣不见了,中衣也没穿,最后还是在床板下找到的。 叶一先是侍奉着她起身,给她梳发时,才跟容温说起正事来:“昨夜里二公子来过,给姑娘送了只古檀木盒,当时屋内熄了烛火,奴婢多嘴说了句姑娘醉了酒,二公子闻言要进来看看姑娘,奴婢就让他进来了。” 容温闻言有些惊讶,侧首看向叶一,叶一知她的心思,与她道:“姑娘放心,奴婢是跟着二公子一道进来的,那会儿姑娘身上的衣服齐整着呢,应是二公子走后姑娘才扯的衣服。” 容温缓下了心绪,过了片刻,才又问叶一:“那,他在这里待了多久?” 叶一回她:“约莫有两刻钟。” 容温又轻轻‘哦’了声:“他送来的古檀木盒呢,拿来给我瞧瞧。”她话落,叶一放下手中的梳篦,将古檀木盒拿来递给容温:“二公子来时,外面已经落了雨,也不知是不是有急事。” 容温将盒子打开,里面倒也没什么,只是一只用松木刻出来的狐狸,被他用凤仙花的汁液染成了红色,与之前送给她的那只有些不同,这只狐狸是躺卧的姿态,两只爪子朝前伸着,来回收缩,爪子上面还jsg分别拿着一只木牌,上面写了‘安眠’‘用膳’。 容温微微皱了下眉。 倒是叶一看的笑了:“二公子不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懂机关术呢,这红狐狸的两只爪子来回晃动,是在提醒姑娘要好好休息,好好用膳呢。” 叶一也借此机会说道上几句,她家姑娘最近清瘦的太厉害了。 容温回叶一的话:“这狐狸是卧躺着,不是吃就是睡的,很好笑吗?”她说完,就要随手放去一旁,才发现这红狐狸的脚下还有一张卷起来的字条。 容温拿起铺展开,上面只有俊逸挥洒的几个大字,叶一是站在容温身后的,不经意间看到了字条后面的五个字:帮你杀了他。 叶一心中一惊,急忙转了眼,心中再是好奇字条的前面几字,也不敢再去看。 容温下意识将字条握在手中,秀眉蹙的更紧,眸光直直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再言语。 第153章 —— 古檀木盒里的卷宗被容温翻了一遍,她每日里除了准备成亲的事,也就是翻看这些,大婚那日的喜服已经量好了尺寸在做了。 大婚在冬月,还有的是时间,她就没着急着绣床帐,不过已摹好了样,一个石榴花开,一个鸳鸯戏水。 这几日来,她把当年之事在卷宗上了解了清楚,安川行来找过她一回,与她说了许多在卷宗上看不到的事。 平江王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因他的生母是先帝的发妻,深得先帝疼爱,在上京城里肆意妄为,当年恒远侯府的老侯爷曾上书严厉斥责,最后也不了了之。 因此,他便愈加过分,公然以醉酒为由将母亲掳至他府上,当时,先帝虽责怪了他,却只是小惩大诫,事后,温家和安家咽不下这口气,便与朝中交好的世家联名上书,要先帝将此事给出一个交代。 先帝不得已,将平江王禁足三月,让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温家与安家道歉,平江王当真这般做了。 只是后来,他解了禁足后,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放肆,那时,母亲已经嫁给了父亲,他却每日里堂而皇之的去温府,丝毫不避讳。 再后来,不知因何缘由,温家三房与他交好,偷偷瞒着温家老爷子跟在他手下做事,不足一年的时日,温家三房在肃州、丰州、渝州积攒了大量的金银,并且回到上京城四处炫耀。 温家老爷子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三房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将他名下的这些财产都转到了老爷子的名下。 树大招风,三房在上京城耀武扬威了一通,被人给盯上,没过几日,皇城卫的人便在肃州温家名下的庄子里发现了豢养的近百名死士的名录。 又在丰州的钱庄,找到了欺压百姓抢夺良家女子抵押债务的证据,一时间,渝州的几处马场也被人传出是与北疆匈奴以物换物得来。 而用来换战马的‘物’,便是大胤朝禁止私下通行的兵器。 先帝大怒,直接降旨将温家所有人关进大理寺狱,待查明真相后再处置,当时并不是没有朝臣与先帝上书为温家开脱求情,只是,先帝一律不见。 甚至,任何在此事未查明之前敢为温家求情的人,一律同罪。 而安家向来与温家交好,又是联姻,安阳王去理政殿只是求先帝开恩,让他刚诞下子嗣身体虚弱的女儿能回府休养,就被先帝给治了罪。 安阳王是大胤朝唯一的异姓王,曾是跟着陆家先祖一同征战的英雄,脾性大了些,与先帝冲突几句,便被夺去了封号。 回到府中,安阳王消了气后,自也是要为安家上百口人思虑,再没有去先帝面前求情,为此,直到如今,上京城中的世家中人提起安家,都是开口唾骂。 骂安家贪生怕死,背信弃义,在温家遭逢大难时去当了缩头乌龟,可那会儿,安阳王已然看明白,先帝是在对温家与安家一同上书让他责罚平江王之事不满。 若他再去求情,安家也会是同温家一样的下场。 最后,所谓的查明真相,就是温家有谋逆之心,温家成年男子皆处斩,其余人流放三千里,只是,温家无一人能活着到流放之地。 安川行与她说了这许多,最后神色凝重道:“祖父一直不愿我考取功名走仕途,可,男儿在这世间若不做出一番成就,如何能立足。” 他在容温面前也不避讳:“当年之事,却有冤屈,平江王的报复之心太重,如今他还活在这世上,本就不公,我想为安家和温家求一个清白。” 容温没有心力去想这些事,在安川行与她说这些前,她也没有过要去做些什么的心思,而如今,却不可避免的在知道了这一切后,思绪里时不时的会想到未曾谋面的父母与亲人。 当初,祖母带她去西京,给他们磕过头,只是那会儿,她并不知那一个个的坟冢是她的家人。 —— 翌日,容温睡醒后,叶一侍奉她梳洗时,她随口问叶一:“我的那件水绿绣莲的小衣可找到了?” 自那夜醉酒后,她便一直没问过叶一,今儿身上穿着的小衣与那件是一对,她下意识问着,眸光落在铜镜里。 叶一闻言,给她插发簪的手微顿,犯愁道:“没找见呢,奴婢还正说让姑娘好好想一想,到底扯掉给丢哪儿去了?” 容温有些讶异:“还没寻到?屋子也就那般大,还能飞了不成。”她见叶一面露愁容,与她道:“不如,再让我醉一回,你在一旁瞧着,看我往哪处丢。” 叶一被她这话说笑:“总归是会找到的,姑娘还是少用些酒吧,再不把身子养回来,大婚时的婚服都要宽了好几指呢,成婚是女子多重要的事,不合身可不好。” 容温嗓音低低的应了声,不再说,也不再问了,那小衣既是在这屋里,指不定哪一日就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鹦鹉:请把这个容(顾)嬷嬷带走——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红烧肉的小猴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3拉扯中…… 阴沉了几日的天终于放晴, 秋雨落后,也逐渐凉了起来,这日是个大好晴日, 叶一见容温在屋里一直待着,就扯着容温去院中晒晒太阳,温声道:“姑娘去院中绣吧, 还亮堂些。” 第154章 容温朝着窗外看了眼, 随后又垂眸看着手中绣了一半的石榴花, 抬眸看着叶一:“若是去了院中,等下有人来,会被笑话的。” 闺中女子出嫁前要给自己做嫁妆,绣床帐便是时下将要出阁的女子都会做的,前几日, 顾书瑶就来她这里, 说笑了一通。 叶一不顺着她的话:“那姑娘就先歇歇,去院中走走,闻闻花香。”容温除了重阳节那日出了门, 这些日子依旧是在净音院里待着,就连屋门都鲜少出。 容温抿了抿唇,听叶一的正欲起身去院中走走, 便听见窗外传来女子的谈笑声, 她急忙将正在绣的石榴花开给藏起来, 站起身走了出去。 二夫人云氏和顾书瑶倒是凑在了一块,顾书瑶挎着云氏的臂弯,乐呵呵的与云氏说着长安街上的荟萃楼里新出了什么菜。 云氏待人向来温和, 认真的听顾书瑶说着。 容温礼貌见礼:“二舅母、表姐。” 顾书瑶松开云氏, 扯住容温的手:“表妹, 我是来找你出去玩的,正好与叔母碰在一块了。”顾书瑶嗓音里带着清浅笑意,一副乐呵天真的神色,若是要算下来,其实,容温比她的年纪是要大些的,她被苏盈带去扬州,隐了一岁。 云氏接过下人手中提着的食盒,柔声与容温说:“言松与我说你近来胃口不好,我就给你煲了乌鸡枸参汤,”云氏心疼的看着她:“瞧瞧这小脸清瘦的,好好补一补。” 顾书瑶极为配合,跟只小狗一般趴在食盒上闻了闻,也不知有没有闻见味道,赞不绝口:“真香,叔母的手艺真好,表妹也真有福气。” 顾书瑶小嘴叭叭的一顿夸,云氏眉目含笑看着她:“等下你与温儿一同把参汤给用了再出门,”她又将目光落在容温身上:“大婚还有一段时日,也别闷着自个,跟书瑶一块出去走走,也散散心。” 云氏待容温向来关怀,容温也很喜欢她,脸上露了笑意对云氏道:“听二舅母的,一会就和表姐出去走走。” 云氏对她颔首:“成,你们表姐妹在这处说话,我不扰你们,”她说着,对容温和顾书瑶轻笑,转身就要离开,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对容温说:“我早几日去长安街的首饰铺里打了两套时兴首饰,等你和书瑶出去玩回来,去我那里一趟。” 容温乖乖的对她点头:“我知道了,二舅母。” 云氏离开了净音院,她送来的食盒,容温没什么胃口,只用了一小碗,被jsg顾书瑶吃了大半,待用完后,顾书瑶拿绢巾擦手时,瞧见了容温妆奁处的红狐狸,‘咦’了声:“这个小狐狸倒是有意思,表妹哪买来的?” 容温抿了抿唇,一时不知如何回顾书瑶的话,过了会儿直接对顾书瑶道:“表姐不是要去街上听书吗,别晚了时辰,咱们走吧。” 顾书瑶长‘哦’了声,也就忘了适才的话,将小狐狸又放回妆奁处:“走吧,今儿讲的也是封神的故事呢。” 容温与顾书瑶走在出侯府的路上,她记得封神的故事,上回和顾硕还有安川行听了前半部,还有后半部未听,之前也没怎么想着,被顾书瑶一提,倒是也来了些兴致。 两个人坐上马车出了侯府,如今天气已不再燥热,长安街上又开始热闹起来,顾书瑶趴在窗边朝外看着,容温垂眸数着玉盘里的坚果有多少颗。 她正数到第一百零五颗时,顾书瑶突然唤她:“表妹,我看到往你身上丢蛐蛐的那个人了。”顾书瑶嗓音里带着些兴奋,一时间,容温也不知自己数到哪了。 顾书瑶对安川行的偏见已经消了,只是,还总是唤他‘那个丢蛐蛐的人’,容温顺着她的目光去看,敞阔街道上,安川行正与几位身着墨色官服的同僚从茶肆中走出来,不知在聊些什么,神色间缀满了笑意。 容温问顾书瑶:“表姐现在还讨厌他吗?” 侯府中并无几人知晓容温的身世,尤其是像顾书瑶这般年纪的人,老夫人发了话,谁都不许问起容温前几日为何将自己关在净音院里,顾书瑶怕祖母,一直也未问。 她并不知容温与安川行的关系,随口对容温道:“在三藏苑那夜,他也算是帮了我,我不讨厌他了,表妹还讨厌他吗?” 容温轻笑:“不讨厌。”她话落,目光本是已经收了回来,却见顾书瑶还趴在窗边往安川行的位置瞧着,容温后知后觉到了点什么,见顾书瑶看的认真,就问她:“表姐觉得安川行长的好看吗?” 顾书瑶有些出神,随口说着:“挺好看的。他身上有书生的儒雅之气,却又不显得迂腐,就让人很舒服。” 容温浅浅笑了下,任由顾书瑶去看,也不再言语了。 两个人在春氏茶楼听了封神的后半部分,因着封神的故事每逢初一十五才有,今儿的春氏茶楼里格外热闹,楼下说书台上说书先生刚离开,茶楼里就人声鼎沸,容温这些日子清静惯了,一时间觉得脑袋嗡嗡的。 就与顾书瑶起身离开,打算去荟萃楼里用了午膳再回侯府,才刚一出门,就见人群中吵吵嚷嚷的聚在一处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容温没有心思凑热闹,可她话还没说出口,顾书瑶就已钻到人前看热闹去了,她只好去跟上。 被一群人围着的,是两个身穿粗白麻衣的女子,一个瞧着四十来岁,另一个瞧着只有十六七,她们跪在那里,对着将她们围在一处的贵人们诉说着不幸与冤屈。 第155章 容温秀眉微皱,没再往前去,只是站在人群后看着。 一刻钟后,她和顾书瑶坐上马车回侯府,顾书瑶与她愤慨的说着:“这也太过分了,皇城脚下就敢如此欺负人,大胤朝的律法丝毫不放在眼里。” 那对母女是上京城外三十里处的顺德府人,前段日子那年轻女子在河边浣衣,因生的貌美被几个家中有权有势的纨绔子给瞧上,就要把人给带走逼良为妾。 女子的父兄及时赶到,将那些纨绔子阻拦,结果,夜间父兄便被人活生生的给打死,这对母女就去顺德府鸣鼓申冤,奈何顺德府的知府是那纨绔子的亲舅舅,以致这对母女状告无门。 只能偷偷跑来上京城,寻一贵人多的地方,没准就能碰上比顺德府的知州更大的官为他们做主呢。 不过,官倒是没碰着,碰着了恒远侯府的五姑娘,顾书瑶当时气愤,直接与那对母女说:“你们的事,我管了。”她说完,对跟着她们的小厮道:“把他们带去我哥哥府上,让我哥哥为他们做主。” 她话说的大义凛然,将人直接推给了她哥哥,在场的有在大理寺和刑部任职的官员,一听这话,急忙上前道:“五姑娘,这点小事怎好劳烦顾中书呢,在下虽是今儿休假,这就将她们带去刑部问清缘由,若有冤屈定会为她们伸张正义。” 顾书瑶一句话弄的好几个人上前去揽这门差事,本是无人问津,一会儿好似成了肥差,恒远侯府都要插手的事,自是要给办好了。 别说是顺德府的一个知州,就算是王公贵族,顾中书要治他们的罪,谁都是不敢言语的。 这件事就这么简单的去办了,那对母女求告无门了数月,不过顾书瑶的一句话就给了生路,她们费劲心力甚至拼上性命都做不到的事,于有些人来说,不过是一句话那般简单。 容温突然有些明白了——权势。 苏盈与她说过,安川行也与她说过,苏盈说,是权势逼得她嫁不得心上人,只能被迫去扬州,安川行也告诉她,权势能给她想要的一切。 容温那时不愿去想这些,如今,却与那对求告无门的母女有了些感同身受。若她真的如安川行所愿,去为温家求一个清白,只会比那对母女更为艰难吧。 —— 秋雨一场接一场的落,已至寒露,院中的那棵古槐树不过月余已从繁茂的绿成了如今这副稀松的枯枝与黄叶。 容温手中的床帐也被她一针一线的绣出了‘石榴花开’与‘鸳鸯戏水’的图样,如今天气越发的寒凉,叶一也不让她去院中了,在屋内都给她披上了薄狐裘。 花一从小厨房里端来了温补的雪梨枸杞参汤,眉目含笑说着:“奴婢见姑娘昨日里将煲的汤喝了个干净,今儿就又煲了这个汤。” 花一说着,拿起汤勺给容温盛了一碗放在跟前。 容温垂眸看着,秀眉微微皱了下,这些日子她也不知是怎么了,自从苏盈来过她这里后,她本是没什么胃口的,可近一月来,她的胃口大好。 不止早晚膳用的比平日里多了,就连闲暇时的糕点与汤水都比平日里要用的多些,而且,她虽这般用,也并未有积食。 叶一见她垂眸思忖,就在一旁宽慰:“常言道,秋日里要贴秋膘才抗冻,这人啊,天一冷胃口就会变好。” 关于这些,叶一毕竟是比她懂得多,容温也就不再多想,拿起汤勺,没一会就把一碗参汤给用完了,花一见她意犹未尽,就又给她盛了一碗。 叶一在一旁看着她家姑娘这些日子将之前因心情郁郁清瘦的脸颊又给补了回来,心里高兴,又与容温道:“待三公子过几日从肃州回来,看到姑娘面色如此好,定会高兴的。” 容温浅浅笑了下。 待第二碗汤被她喝完后,容温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还未反应过来,胃里就有向上翻涌的干呕感,她急忙拿出手帕捂在嘴上,叶一见状吓坏了,上前去给她轻柔的拍着背。 “姑娘这是怎么了?”叶一问完,容温也觉得好些了,那股干呕的感觉只是一瞬间,这会儿又下去了,她轻喘着气:“许是用多了这个汤吧。” 花一给她递了杯温水让她漱口,随后有些自责道:“这汤是我亲自看着炖的,昨日里就没事,今儿怎会让姑娘这般难受呢?” 叶一吩咐花一:“去请大夫来,给姑娘瞧瞧。”她话落,容温摇了摇头:“不用,应就是用多了的缘故,若是请大夫来,祖母又会担心了。” 叶一观着她的面色,倒是红润,也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就也没再多说。 午后,容温小憩了会儿,醒来时,婉儿走进屋内道:“表姑娘,安公子又来给您送东西了。”婉儿说完,将一只小匣子递过来。 这些日子,安川行每隔几日就会来给她送一只匣子,里面会放着两件物品,一是关于当年之事他着手在暗查的结果。 二是,她生母昭阳郡主未出阁前的物件,有时是一只发簪,有时是一副母亲作的山水画,甚至还有母亲生前写过的手札。 她在这一件又一件的物品中,对于未曾有过记忆的母亲有了了解,而人总是越了解就越有情感,她想让安川行别再给她送了,可,她又开不了这个口。 她想去了解母亲。 却不可避免的掉入安川行想要的结果里。 第156章 这日,安川行给她送来的匣子里有一支桂花,匣子打开的那一刻,桂花香迎面而来,花枝之下是一张绢纸,上面写着:暗查之事受阻,我需顾中书的帮忙,表妹可否为我说上几句话? 容温知道,上回安川行去找顾慕要卷宗时用的是她的名义,而重阳节那日顾慕又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是安川行在擅作主张。 所以,是顾慕为难他了? 想到这里,容jsg温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顾慕给她送那只红狐狸时带的字条,过去这么久了,她未给他回应,想来,他是不愿插手平江王的事了。 容温垂眸看了会儿匣子里的桂花,凑上前去嗅了嗅,随后提笔给安川行回了书信,她不能去找顾慕,若是去找了他,就是答应了他那日的条件。 她不去。 没等到第二日,容温的书信送出去不过半个时辰,安川行就亲自来找她了,他与容温直言:“你为女子,我本不该让你去做什么,可容温,当年温家上百口人流放,为何无一人能活着到流放之地?是平江王,是他连温家的女眷老人孩童都不放过,将他们全给杀了。” 安川行说的激动,这些年安家虽是在祖籍生活,可他自小也是听惯了这些事,对平江王恨之入骨,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 他走科举仕途之路,是为了安家和温家,为他年仅十八就死去的姑姑,也是为着有朝一日能锄奸行善,为百姓谋福。 容温秀眉紧蹙,低声问他:“你想让我做什么?” 安川行:“这几日来,我常去中书令府见顾中书,只是他公务繁忙,府中朝臣不断,新法又在推行中,没有时间见我,我想见他一面。” 默了片刻,容温抬眸看了眼天色,已至深秋,不过酉时天色就暗下了,正好这时净思手中提着个食盒走过来,先是看了眼安川行,随后对容温见礼道:“表姑娘。” 净思将手中食盒递给叶一,与每日里一样正要离开,容温唤住他:“净思,与你家公子说,明日辰时三刻我去他府中见他。” 净思闻言眼睛睁的跟夜明珠一样,又大又亮,公子让他送了一月的食盒,这是终于把表姑娘给感动了?净思心中欢喜的都有些结巴了:“好,表,表姑娘随时都可以去,我回去就跟公子说。” 容温淡淡‘嗯’了声。 净思送来的食盒里装的是桂花糯米藕,顾慕请了一个扬州厨子在府中,每日做些扬州菜让净思给送过来,荤素各两样,每日都会变,只有这一份桂花糯米藕是每日都有的。 容温这段时日把身子养回来,多是吃的这些。 翌日,下了早朝后,顾慕就要出宫回府,被仁昌帝身边的大太监徐公公上前唤住:“顾中书,今儿怎走了呢,陛下还在书房等着您呢。” 一连几日,顾慕下了早朝后,都会在仁昌帝的理政殿待至午时,他最近也确实是很忙,有许多公务与仁昌帝商议。 顾慕抬眸朝着理政殿看了眼,嗓音平和:“劳烦徐公公与陛下说一声,我府上还有些事,今儿便不与陛下论政了。” 他说完,抬步就要走,徐公公‘诶’的上前跟着,在顾慕身边低声道:“顾中书,您府上再急的事,也可缓缓,今儿您可不能走,”徐公公朝着四周望了眼,又压低了声:“昨夜里太子殿下惹怒了陛下,今儿早朝时陛下都绷着脸呢,您若是不去,这可如何是好啊?” 顾慕唇角勾出一抹淡笑:“陛下与太子是君臣,亦是父子,自会好的,”他抬眸望了眼晨光:“我若不能在辰时三刻回到府上,便是又要让人失望了。” 他说完,径直走了,只留下徐公公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的,陛下与太子是有好的那一日,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陛下不悦,可不是又要跟着担惊受怕。 也不知,能让顾中书如此着急回府去见的,又是什么人? —— 顾慕回到府中时,是辰时二刻,他在书房内坐了一会儿,净思进来禀道:“公子,表姑娘来了,”净思顿了顿,有些不悦:“安公子也一道来了。” 顾慕颔首:“让安川行去正堂等着。” 净思闻言语调轻松的‘诶’了声。 容温进了他的书房,唤了他一声:“二表哥。”随后,她似是在解释她此来的目的:“如今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我想着木桂院里种下的桂树应是都开了花,闲来无事与安川行一道来看看。” 顾慕神色平和,温声与她道:“是都开了,你最近几日用的桂花糯米藕都是用的新鲜的桂花,等下我陪你去走走。” 容温抿了抿唇:“不用了,二表哥公务繁忙,安公子他似是找二表哥还有事,不如你们聊公务,我自己去走走。” 她也是没想到,顾慕直接让人把安川行请去了别处,既然此次来他府上就是为了让安川行见他,她不妨再提醒他一句。 容温的提醒倒是有用,顾慕与她道:“也好,”他话还未说完,净思就又进来了:“公子,祁将军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您。” 顾慕抬眸往窗外看了眼,随口道:“让他进来。” 他说完,容温就也要出去,顾慕抬手给她指了指:“先去那里。”他指的位置,是从前容温在他府上住着要相看如意郎君时,他命人隔开的屏风后。 容温朝窗外看了眼,祁将军已经走进来,她没多说,去了屏风后。 第157章 这里,与她上次离开他府上时,几乎是一模一样,就连她放在书案上的书卷也未曾有人动过,甚至翻开的纸页都未被风吹乱。 容温对屏风后的这处地方很熟悉,提起裙据就坐在了书案前,拿起从前未翻完的书继续翻阅着,只她心神再是认真,屏风外的谈话声也会时不时的进入她耳中。 容温并未见过顾慕口中的祁将军,只她知道,如今顾硕是跟在祁将军手下做事的,在大胤朝的武将之中,祁将军是最受人敬重最有威严的一个,前段时日傅瞻作为副将跟随他去北疆作战,大获全胜后,祁将军如今已被封爵称侯。 祁将军:“南雁三州战事刚平,正缺一名主将负责军中事务,陛下与我说,挑选一位既尚武又有才能之人担任此职,我有意于奉阳候家的五公子与言松。” 祁将军顿了顿:“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只是,我听闻言松还有一月便要大婚,过来问问你的意见。” 屏风外有了片刻的安静,随后,容温听到顾慕的嗓音响起:“南雁三州的主将,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我记得南雁三州如今驻守的将士有三万,若是能去担任主将之职,不止能历练年少心性,三五年后回来已能堪大任。” 他说的随意,神色间尽是平和,并未给出祁将军他的看法,祁将军颔首道:“言松跟在我身边虽才一月有余,我也看得出来,他做事认真,也颇有大才,只是年少缺乏历练,心性不够沉稳,若他此次愿意前去,我自是会与陛下举荐他。” 顾慕轻抚杯盏的指节微顿,语气略沉:“怕是他就要成婚,不愿去。” 容温听到这里时,再没心思去翻眼前的纸页,也不再去听屏风外的谈话,心中情绪一时间丝丝缕缕的都涌上来。 一刻钟后,祁将军离开了,顾慕要见安川行,容温就自个去了之前居住的木桂院,本只是叶一陪着她,净思不知何时也跟在了后面。 经过莲园时,容温瞧着里面似是变了样,被整理成了接待客人的宴席,她侧首问身后的净思:“这里为何这般布置?” 净思上前一步,语气含着笑意:“是平江王三日后就要进京了,到时公子要在府中接待他,就把莲园布置了一番。” 容温心间一动。 平江王? 他如何突然要进京了? 之前,安川行一腔热血想要让平江王为所行之事付出代价,她只是觉得,如今平江王尚在他的封地,就算安川行真的做到了,平江王以各种缘由不肯入京,陛下又能如何? 可如今,平江王三日后就要入京了,从蜀地到上京城,车马劳顿足要用上一月的时间,那也就是一月前陛下就已给平江王下了旨意? 容温没再问净思,去木桂院里待了一会儿,也未再去见顾慕,只让净思与他说上一声,她有些累了,先回侯府了。 回到净音院就要午时,容温有些饿了,她近来不止贪睡,还总是饿得快,就让人早些上了午膳,只是她今儿用着午膳时就想要吐。 最后,也没用多少,叶一见她又是这般,就让花一去请了大夫来,连着两日这般,定是身子哪里不适了。 半个时辰后,容温正坐在矮榻上小憩,花一带着从长安街上请来的孙大夫给容温搭脉,孙大夫年纪大,因着老夫人时常阴雨天腿疼,是恒远侯府的常客,一边给容温搭脉一边问容温:“姑娘近来除了干呕外,可还有其他症状?” 容温垂眸想了想:“从前夜间总是睡不踏实,近来不止嗜睡,夜间睡得也很沉,而且胃口变得特别好,还总是饿。” 孙大夫此时的神色间可谓是风云变幻,就算他搭了脉,容温此刻又这般言说,他还是不死心的问:“可有吃了什么不易消化的食物?” 孙大夫眉间紧皱,已将手从容温手jsg腕处收回,听容温说着:“没有,我并没有积食的感觉,用完膳后是很舒服的。” 孙大夫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他常去老夫人的静安堂,听老夫人提起过这位表姑娘,她如今不过十七的年纪,前段时日才刚刚定的亲,还未成婚呢,怎会——有了怀有身孕的迹象呢? 孙大夫不禁开始怀疑起了自己几十年未曾出过差错的医术,斑白胡须抚了又抚,就是从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医者搭了脉后这般神态,可怕叶一给吓坏了,在一旁止不住的问着:“孙大夫,我家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得了什么怪症?” 孙大夫深叹一声,四下里瞧了眼周围,见也没外人,就对容温道:“姑娘这是有了身孕了,所以才会嗜睡,干呕。” 孙大夫话落,屋内静了太久太久。 待叶一反应过来,先是看了眼容温,这些日子以来,三公子是常来净音院,可,可并未在这里久待,难道与姑娘? 容温明白叶一眼中的意思,对孙大夫道:“是不是诊错了?我,我怎会有身孕呢,我的癸水——”她顿了顿,看向叶一。 叶一给她算了算,随后有些无奈道:“是晚了半月了。”她家姑娘的癸水自从扬州来上京后就一直不准,她也就没注意这些,谁能想,她家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会有身孕呢? 孙大夫皱着眉头离开了净音院,本是想着快些离开恒远侯府的,这般闺中女子的事,又是在恒远侯府,他不止要守口如瓶,被人问起来也得学会装傻。 第158章 可怕什么来什么,他刚走出净音院没多远,老夫人院中的人就走过来道:“孙大夫,老夫人的腿又开始疼了,让您过去一趟呢。” 孙大夫深叹一声,只好道:“走吧。” 半个时辰后,老夫人命身边的常嬷嬷来净音院里请容温去她那里一趟,常嬷嬷低垂着眼眸瞄了眼容温的腹部:“表姑娘,老夫人等着您呢。” 容温:…… 作者有话说: 提前更,明天见~ 54拉扯中…… 容温随常嬷嬷去静安堂的路上, 心绪很乱,怎么都理不清,她从未与男子有过肌肤之亲, 如何能怀有身孕呢? 自不会是像花一说的那般,如话本子里写的有神奇的子女水,亦或是天上落下的孩子, 就算是这样, 也不该来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腹中。 她秀眉皱着, 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可,祖母让常嬷嬷来唤她,定是已从孙大夫口中知晓了此事,她知道自个是清白的,也得祖母信才行。 平日里从净音院到老夫人的静安堂本是觉得要走上一刻钟, 有些累人, 今儿倒好,她觉着自己还没走上片刻呢,怎么就到了呢? 容温站在静安堂门前, 深深的吐了口气,提起裙据进了老夫人的屋内。 这会儿,刚至申时, 秋日里的暖阳透过窗牖打在屋内的木板上, 老夫人正倚在贵妃榻上闭目休憩, 容温心神不安的唤了声:“祖母。” 老夫人眼皮颤了颤,睁开略显浑浊的眼睛,老人家抿唇仔细打量着她, 虽是不想让她有心理压力, 可眼珠子还是没忍住, 往容温腹部瞧了眼,开口道:“过来,坐祖母跟前来。” 容温能很明显的感觉到,祖母看着她时,是生怕她会累着了,可祖母不先问起,她自是不会与祖母说这件事。 老夫人也是怕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会羞,毕竟这般事若说出去是要被人看不起的,在容温没来到静安堂前,她倒是想好了说辞去问她,这会儿,一时间却是不知如何开口了。 先是东扯扯西问问,最后还是把话题转到了这事上,老夫人握着她的手,随意道:“我这腿今儿又疼了,就让孙大夫来给我瞧了瞧。” 容温在心里暗叹,终是她先忍不住,也不再跟老夫人搁这互相试探,直接与老夫人解释道:“祖母,我没有。” 她低垂下眼眸,乌黑睫羽闪动,嗓音又低低的,老夫人看在眼里,以为她这是羞的委屈了,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不怪你,等言松从肃州回来了,让他跪祠堂去。” 容温:…… 她继续解释:“祖母,我与三表哥没有,”她有些说不出口,她与顾硕没有什么,只是道:“我是清白之身,不会有身孕的。” 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虽然这些日子里她就要成婚了,老夫人让常嬷嬷给她送去过避火图册,可她也只是翻开随意看了几页,不太懂。 老夫人垂眸看着她,脸上挂了笑意,知晓她是羞了,便换个法子宽慰她:“如今侯府里也就你大表哥有了孩子,你不知道,昭儿在我身边唤曾祖母时,我这心里有多高兴。”她又看了眼容温的腹部:“也不是什么大事,有祖母在,这件事传不出侯府,你只管一月后准备嫁人就是。” 容温:…… 她抱住老夫人的手腕,跟只乖巧的猫儿一般往老夫人身上趴:“祖母,我真的没有身孕,若是真的有了,我怎会不知呢?” 她一连说了好几遍,语气恳切,老夫人本是对她怀有身孕的事深信不疑,被她说的有了一瞬的不坚定,不过,也只是一瞬,孙大夫的医术她是信得过的,在上京城里孙大夫的医术虽是比不得宫中的太医,却也是很有名望的。 老夫人问她:“那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她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与容温说:“是不是醉了酒,或是以为是个梦,就给忘了?” 容温很无奈,老夫人的语气里丝毫信她的意思都没有,倒是认真的跟她分析起了是何时有的腹中的孩子。 容温也不再解释了,说再多祖母也不会信的,待她回了净音院再让花一去找个大夫来瞧瞧就是了,孙大夫的医术虽然很精湛,可难免不会有出错的时候。 她伏在老夫人肩上与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老夫人怕她前段时日因着身世的事心情郁结,会对腹中的孩子有所影响,就与她道:“祖母让你来,也没什么事,早些回去歇着吧。”她说完,看向一旁的常嬷嬷:“去我的库房里,把我放着的整根老参,还有灵芝都给送到净音院去。” 常嬷嬷本还以为老夫人会训斥上表姑娘几句呢,毕竟未出阁就有了身孕这般事,就算发生在平常人家也是丑事,更何况是恒远侯府呢? 没成想,老夫人让她去请人时,神色整的挺严肃,这会儿见着了表姑娘,倒是眼神里只有疼爱无分毫的斥责之意了。 常嬷嬷笑应了声:“老奴这就去。”她说完就要走,老夫人又给她递了个眼神:“去了,多交代上几句。” 常嬷嬷跟在老夫人身边大半辈子了,知晓老夫人是何意,一来是给侍奉表姑娘的婢女交代几句定要照顾好表姑娘,二来也是让她去,将净音院里下人的嘴给管严了。 容温很无奈,给老夫人施了礼后就离开了静安堂,走在回净音院的路上就对叶一说:“我自己可以回去,你去再请个大夫来。” 第159章 叶一有些不放心,看了眼她的腹部:“姑娘,适才老夫人跟奴婢说了不止一遍要寸步不离身的跟着你,奴婢先把你送回净音院再说吧。” 容温今儿被人瞧腹部瞧的实在是有些郁闷,对叶一道:“你整日里侍奉我,也不信我?快去吧,请个医术好些的。” 叶一迟疑了瞬,还是听她家姑娘的,急匆匆的就出了恒远侯府去请大夫,若说信不信她家姑娘的话,其他的她倒是信,可这大夫都说有了身孕,而且仔细想来,她家姑娘这一月来确实有些不正常。 而且,前段时日三公子还未去肃州时,确实是常来净音院的,不过,姑娘的屋子里没有那些同房后的东西呀。 叶一也很犯迷糊,想到这里,脚下步子加快,心里只想着赶快换个大夫来,给她家姑娘再诊一下脉。 至酉时,叶一带了长安街上另一家医馆的魏大夫来到净音院里,人还未进来呢,就被婉儿给挡在了院外,婉儿是老夫人给容温的婢女,是个心细又做事精明的,将叶一拉至一旁低声道:“叶一姐姐,不可再让大夫进来了,若表姑娘真的是有了身孕,孙大夫咱们自是信得过,若是再让这位大夫进来,”婉儿顿了顿:“知道的人越多越不稳妥。” 婉儿的话倒是提醒了叶一,她适才只顾着慌了,没思虑到这些,城中医馆里每日人来人往的那般多人,一个漏嘴给说出去,她家姑娘日后可如何在上京城待? 于是,叶一给了魏大夫银子,只说她家姑娘已经好了,又将人给打发走了。 —— 这边,老夫人也从榻上被常嬷嬷扶着坐起了身,听着婉儿来跟她说适才的事,老夫人不禁皱了皱眉:“这孩子,难不成还真是孙大夫给诊错了?” 常嬷嬷在一旁顺着jsg老夫人的话说:“孙大夫的医术是极好的,应是不会有错,可老奴瞧着表姑娘当真是想不起腹中的孩子是何时怀上的。”常嬷嬷叹了声,不再说。 老夫人不禁皱了眉,容温怀有身孕,本应是一件喜事的,若按适才常嬷嬷话里猜测的意思,那就是,她腹中的孩子是真的,可这孩子是何时怀上的却是不知,那这孩子的父亲,可就更不知了。 老夫人一时犯愁的叹了声,若她腹中的孩子是言松的,这事就是喜事,下个月就要大婚,过不上一年她就能再抱上一个曾孙子了,可,若这孩子不是言松的—— 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她自是会想法子护着容温,可,她和言松的婚事怎么办? 若是阿梵在不知情的时候被人给冒犯,这孩子的父亲再是个不上道的无赖,亦或是家境贫寒的普通人家,又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犯了愁,最后才又叹了声:“我信阿梵的品性,她骨子里的东西随了她生母昭阳郡主,不会做出什么糊涂事,”她想了想:“言松不是在肃州吗,给他去信让他快马赶回来,再把二房给我叫来。” 常嬷嬷‘诶’了声,将老夫人身后的迎枕给她往上提了提:“您先别急,老奴这就去找二夫人过来。” —— 夜色深了,容温坐在窗边不愿去睡,双手托腮望着天上月,今儿是上弦月,胖胖的月牙挂在天边,既美又有几分可爱。 叶一给她将狐裘披上,本想提醒一句,姑娘如今有了身孕,是两个人了,不能再这般不听劝,终是也没说出口。 天上月是星星的指路灯,而天上的星星是故去的人,她眼眸所及之处,皆是在寻找着她从未拥有过的。 怔怔的出了会儿神后,容温又想起了别的事,对叶一道:“我听表姐说过,之前大舅母给大舅舅纳妾,妾室进门那日,会有一位验身嬷嬷验女子清白,她是侯府中的人,就算是——”她没说完,就算她已不是处子之身,也不怕她知道。 叶一懂她的意思,温声说着:“姑娘,咱可不能行那种事,那都是给有贞洁嫌疑的女子亦或妾室用的,而且,验身哪是说说那般简单的,会很疼。” 叶一在一旁劝着:“姑娘怕疼,还是不验的好,咱们不如想想,姑娘这一月多以来可有去过哪些地方,接触过什么人。” 容温坚持:“叶一,祖母她很信孙大夫的话,我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她说着,也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 若是真的,那她孩子的父亲会是谁? 容温犯愁,吩咐叶一道:“明儿一早,你就去将那嬷嬷请来吧。” 叶一只好点了点头,听她家姑娘的。 —— 翌日一早,叶一当真就去了,昨日里老夫人不止让常嬷嬷唤了二夫人,也将大夫人林亭给唤了过去,是以,容温怀有身孕的事,林亭也是知道的。 老夫人认为容温是真的有了身孕,这件事不能出侯府,可侯府内的人却是可以知情的,毕竟容温下月就要和顾硕成婚,待几月后她诞下孩儿,这事也都会知道。 林亭听了叶一的话,也未多问,就让给不少女子验过身的苏嬷嬷跟着叶一走了,走在去净音院的路上,叶一与苏嬷嬷道:“等下到了净音院,嬷嬷只需做做样子便是,我家姑娘她怕疼,无须真的给她验身。” 苏嬷嬷虽不知这是何意,却也是应下了叶一的话:“那我该如何与表姑娘回话?” 叶一:“嬷嬷只须说,我家姑娘是清白之身便是。” 第160章 苏嬷嬷颔首,不再多说。 待验过身之后,容温心里松了口气,用晚膳时,一连将净思送来的食盒里的糯米藕给吃了个干净,觉得还不够,又用了两个蟹粉狮子头。 她自个没觉得有什么,叶一在一旁看的睁圆了眼,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她让苏嬷嬷说她家姑娘是清白之身,是不是——错了? 容温自个吃了会儿后,也发觉到了不对劲,有些不自然的放下了筷子,抬眸看了眼叶一,也不知怎得了,还解释了起来:“我昨日里因着孙大夫的话都没怎么用膳,这会儿也是想吃这些扬州菜了。” 叶一自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哄劝着:“奴婢只是看着姑娘,没别的意思,”叶一上前给她又盛了碗粥:“这虾仁粥瞧着也不错,姑娘再用些。” 容温抿了抿唇,下意识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腹部,说心里话,她自个现在也怀疑她是真的有身孕了,不然胃口与从前差别也太大了,而且,她最近睡的也特别稳。 实在不对劲。 可,若她真的怀有身孕了,孩子是三表哥的吗?若是他的,那还好说,若不是,婚期不足一月,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容温突然想起了重阳节那日,她醉了酒,还丢了小衣,心神流转间,她抬眸问叶一:“我的那件水绿绣莲小衣还没找到?” 叶一突然被这么一问,心中思绪也乱了,对容温点头:“没找到呢,奴婢想着它说不准哪日就出来了,这些日子也就没找。” 话说完,自然而然的会把容温腹中的孩子与那件丢失的小衣联系在一处,默了片刻后,容温眼睫低垂,问叶一:“你说,那夜——二表哥来过?” 叶一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随后道:“姑娘是怀疑——二公子偷——”叶一急忙转了话:“拿走了你的小衣,并且和你——”叶一没再继续说下去,也垂下了眼眸。 容温又问:“你不是说你和他一道进来的吗?你不知道?” 叶一眉眼犯愁:“奴婢是与二公子一道进来的,可那会儿院中落了雨,花一在小厨房里给姑娘煎醒酒汤,婉儿她们收拾着前院,我见后罩房处的窗户没关,就出去了。” 容温:…… 这么不赶巧。 难道,她腹中怀着的是二表哥的孩子? 想到这里,容温急忙晃了晃脑袋,怎么可能呢,顾慕他再是对她有些执念,也不可能在她醉酒的时候,对她做那种事吧? 叶一也在一旁说着:“姑娘许是想多了,奴婢知道,二公子对姑娘有些心思,可二公子是什么人,他温润知礼,是世家公子典范,姑娘如今是三公子的未婚妻子,二公子如何也不会做出这种兄欺弟妻的事。” 叶一又加了句:“姑娘的小衣定是被姑娘醉酒后藏在哪里了,二公子没事拿姑娘的小衣做什么,那是姑娘家的贴身之物,二公子不会如此不顾及礼仪的。” 容温听着叶一在她耳边说个不停,若说顾慕的为人,在整个上京城都是人人称赞的,什么不近女色,矜贵自傲,世家公子典范,可,这一月多以来,她一直将自己关在净音院里,也只醉过那一回酒。 除了他之外,没人来过。 容温也没心思继续用膳了,她起身让叶一侍奉着她洗漱了一番,随后爬上了床,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根本就没有身孕,想这些做什么。 躺在枕上,又在自己有身孕和没有身孕之间徘徊,想着想着就又开始犯困了,脑海中也不自觉的出现了些陌生的画面。 是重阳节那夜醉酒时的场景,很模糊,朦朦胧胧的,让她只能透过层层薄雾去看,一旦想要再记得清晰些,那些画面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容温沉沉的睡下,又是一觉睡到了天亮,如今天气凉,她醒来后也有点犯懒不愿起身,还是早膳都上好了,叶一去床边唤的她。 刚用过早膳,老夫人身边的常嬷嬷就又来了,低垂着眼眸,还是那句话:“表姑娘,老夫人等着您呢。”说完,她又加了句:“三公子连夜从肃州赶了回来,这会儿也在静安堂,二公子今儿一早早朝都没上,也在静安堂呢。” 常嬷嬷的话虽说的缓且慢,还是让容温怔了会儿,下意识问常嬷嬷:“他们——都,都去祖母那里,是请安?”她明明知道不是,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这两日老夫人特意嘱咐她不用早起去请安,她虽很无奈,还是应下没有去,若是去了,又要被祖母当成是有了身孕般关怀,怪难受的。 常嬷嬷温和的笑了下:“表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容温轻叹,只好随着常嬷嬷去了静安堂。 今儿一早,顾硕就快马赶回了上京城,因是祖母给他去信说有急事,他回来后直接去了老夫人的静安堂,老夫人与他说了容温怀有身孕的事,想看他是什么反应。 顾硕直接与老夫人道:“祖母,不怪表妹,是言松德行有损,一时情不自禁,逼迫了表妹,才会有了这般事。” 他直接开口应下,这两日本是在犯愁的老夫人神色间终于舒展开,容温腹中的孩子是言松的,那是再好不过。 老夫人松了口气,刚拿起杯盏用了口茶,不成想她的另一个孙儿也来了,顾慕今儿并未着官服,一袭jsg墨色宽袍,袖摆间依旧是鹤纹金线,来到老夫人的静安堂给老夫人请安。 第161章 老夫人许久未见过他,本是脸上挂了笑意,可下一刻,顾慕神色认真道:“祖母,阿梵怀的是我的孩子,重阳节那日她醉了酒,我一时情不自禁,失了分寸。” 老夫人:…… 老夫人手中的杯盏晃了又晃,长满褶皱的眼皮颤了又颤,自认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事没经过的老人唇瓣动了又动,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常嬷嬷忙把杯盏接过去,生怕给洒了,宽慰着:“老夫人莫急,把表姑娘也唤来,这事总会有个结果的。” 老夫人闻言也缓过神来,连连点头:“是,是,去把阿梵唤来,你亲自去。” 常嬷嬷这就来净音院里找容温了。 容温跟着常嬷嬷到净音院时,这里除了顾慕和顾硕在,大夫人和二夫人也在,今儿一早,本是都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因着顾硕回来了,老夫人就先让顾书瑶她们这些年纪小的人都走了,把大房和二房留在了这里。 早在顾慕和顾硕认下容温腹中的孩子时,二夫人云霜和大夫人林亭的脸上都挂不住了,索性有老夫人做主,她们只坐在一旁听着,都不言语。 容温低垂着眼眸走上前,嗓音低低的唤了声:“祖母。”这会儿老夫人正闭目缓神,顾慕和顾硕一人一个情不自禁,可是把她给愁坏了。 一个表姑娘把恒远侯府中的两位公子都给整的情不自禁,若是她要给挑选孙媳,这般的女子铁定是不会让嫁进恒远侯府的。 得亏这人是阿梵,不然她早就让人上家法了,老夫人睁开犯愁的眼眸看着容温,还是先往容温腹部瞧了眼,朝容温伸手:“过来。” 容温从一踏进屋内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她这会儿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没来由的心慌,一直低垂着眼眸,谁也没瞧,径直走到老夫人的身边。 老夫人虽是尽量收着语气,却也是对容温发了脾气:“他们两个都来认,你说,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容温:…… 验身的嬷嬷都说了她是清白之身,她也是不知道顾硕和顾慕这是来认的什么,明明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如今,却是成了真的不能再真的事。 既然都能在祖母面前扯谎,那她也可以扯,容温低声道:“祖母,大夫说他诊错了,我并未怀有身孕。” 她前个说她没有怀有身孕,还让人再去请大夫,尚且能让老夫人也在心里怀疑了片刻,可这会儿,观南和言松都来认下了,这事定不是空穴来风的。 老夫人对她轻哼了声:“你表哥都认下了,你还狡辩什么?”愁就愁在两个表哥都来认,老夫人说了斥责的话后又宽慰她:“阿梵,这事不怪你,你跟祖母说实话,到底是谁的?” 老夫人这般哄着她说实话,看的一旁的林亭和云霜都在心中叹了叹,这么些年,她们这两个儿媳谁都得不到母亲这般的宽容。 老夫人问完,将目光看向了站在那里的顾硕身上,随后又将目光定在了顾慕那里,他一个做兄长的,让自己未过门的弟媳有了身孕,还好意思来认。 老夫人叹了声。 容温顺着老夫人的目光看向顾慕,若说顾硕知晓了她怀有身孕来认下,尚且情有可原,可顾慕,他来认什么? 容温正思绪流转间,却是看到了顾慕的锦缎袖摆里露出了一小截——水绿色的轻纱,隐隐有一角是绣的莲花。 虽只是他抬袖间一闪而过,可容温也瞧真切了,那,不就是她的那件水绿色绣莲小衣吗?昨夜里虽是叶一那般说,她心里还是有了几分猜疑的。 真的是被他给拿走了! 容温咬了咬唇,秀眉蹙紧,所以,重阳节那日她醉了酒,与顾慕——然后,他就顺走了她的小衣为了提醒她这件事? 可也不对,这件事都过去一月有余了,他为何这时才把小衣拿出来,若他们之间真的行了男女之事,他不该早就去找她了? 容温一时间思绪很乱,她与顾硕定了亲,下月就要大婚,虽然她不愿信自己怀有身孕了,可身体的一切症状皆是有孕的女子才会有的,若她真的有了顾慕的孩子,她又该如何去与顾硕解释? 她正欲与老夫人说这件事让她再想想时,叶一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容温闻言一惊,想要与老夫人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胃里还突然上涌的难受,她急忙拿出香帕捂在唇上干呕了片刻。 屋内很静,谁也没有催促她,都在等容温的一个准话,过了有一盏茶的时辰,容温抬眸与老夫人道:“祖母,我腹中怀着的是二表哥的孩子。” 屋内,瞬时更加静了。 老夫人眼皮颤了又颤,虽说她怀着的是顾慕的孩子这件事极为不妥,可终是有了个主,恒远侯府的家事自也有法子可以解决。 她神色舒展开,又看了眼容温的腹部,嗓音里已然是含了笑意:“我就说嘛,孙大夫怎么可能诊断错。” 老夫人说了这句话,其余的人已是各怀心思,二夫人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可今儿这事有母亲做主,也不是她能插上嘴的。 大夫人林亭坐在那里,神色未有变化,只当是一大早的看了一出热闹的戏,对于容温会成为她的儿媳这件事,早些日子她就猜到了。 以观南对她的心思,怎么可能会让她嫁给别人。 就算容温嫁了人,有了孩子,怕不是她回头来跟观南说一声过的不好,他还能跟心肝似的将人再娶回来。 第162章 她管不了,也不去管他的事。 屋内待着的人接连离开,容温只低垂着眼眸不语,直到屋内只剩下她和顾慕没有离开时,她对老夫人施礼:“祖母,我先回去了。” 她走的慌,顾慕也没去跟上,待她走后,顾慕在老夫人的静安堂待至很晚才离开。 —— 已是亥时,他回到空无院时,顾硕正等在他的院中,顾慕似是早有所料,神色间平淡如水,示意净思和云烛都退下。 顾慕语气很淡,问顾硕:“为何不进屋等着。” 顾硕只是神色凝重的盯着他,语气淡漠的唤了声:“二哥。”他深叹一声:“若你是旁人,此刻我已拿剑杀了你。” 顾慕与他道:“是我,你也可以撒气。” 他口中的话向来都让人信服,就算是让顾硕在他身上出气也是一样的不容置疑,顾硕来他的空无院时,本是满腔愤怼,可他在空无院内站了这般久,也已足够冷静。 顾硕无奈笑了声:“二哥以为拿南雁三州的主将之位就可以让我放弃吗?”顾硕默了默:“我会去南雁三州,待我几年后回来,也定会找二哥算账。” 顾硕虽已及冠,却带着年少气盛的血性,语气坚定的与顾慕说了这句话,在来顾慕这里之前,他去见了容温,已然明白了一切。 容温会嫁给二哥,他待在上京城已然成了个笑话,南雁三州的主将之位是让他很心动,他也心中明了,早在一月前二哥就把他举荐给祁将军,南雁三州主将的位置又岂是谁都能担任的,一切都是二哥的安排,他心中堵闷,本不想接受他的安排,可南雁三州是他如今最好的选择。 顾硕将话说尽,抬步离开,今夜无月,天色暗沉,顾慕站在院中,侧首看了眼顾硕离开的背影,深秋的天气寒,他连咳了好几声。 净思急忙上前,拧着眉道:“公子快进屋吧,我给你上药。” 顾慕抬步进了屋内,却是坐在了书案前,对净思道:“不必上药,下去吧。”净思犹豫着,不肯走,顾慕抬眸看了他一眼,净思只好乖乖的退了出去。 心中只暗道:老夫人不是一向最疼他家公子的吗?怎地下手这般狠,最厉害的家法都给用上了,也不知是在怪公子让表姑娘有了身孕,还是在怪公子抢了三公子的未婚妻。 —— 容温见过顾硕后,就让叶一把净音院的门给杵上了,她谁都不想再见,还想如刚知晓身世那会儿一样,将自己关起来。 一连几日,她这般闭门不出,明显是在躲着顾慕,叶一俨然是把她当作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对待,那日她也是在院外等着她家姑娘,净思与她说,他家公子是来认下她家姑娘腹中的孩子的。 当时,她就惊了,想着得让姑娘知道那验身的苏嬷嬷并未真的给她验身,就跑去静安堂,凑在她家姑娘耳边将这事给说了。 这会儿,容温坐在窗前,手中拿着顾慕送给她的那只红狐狸,怔怔的出着神,叶一将老夫人吩咐的安胎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对容温道:“姑娘,用了药去歇会吧。” 容温侧首看了眼冒着热气的安胎药,抬眸看着叶一,嗓音浅浅的:“叶一,你真以为我醉酒那日和他做什么了?” 容温轻叹:“你后来jsg进去给我换衣服时,可曾发现我身上有什么?亦或是被褥之上可有什么污秽之物?”她昨日里又看了些避火图册,懂了些男女之事。 叶一:…… “奴婢给姑娘换衣服时,除了姑娘的小衣不见了,也没这些。”叶一说完,往容温腹部看了眼:“姑娘,可你这会儿依旧是嗜睡呕吐,不就是有了身孕了?” 容温眼睫垂下,只嗓音低低的说:“我那日醉了酒,他不敢那样对我。”她说完,脸颊有些微红:“你不是说,那夜他只在我屋内待了两刻钟吗?” 叶一懵懵的‘嗯’了声:“是,是两刻钟。”叶一明白了她家姑娘的意思,这男女床笫之欢,只两刻钟——哪里够? 可这,也有时间短的,没准二公子就是两刻钟呢,虽那日被褥上并未有污秽之物,可没准是二公子给清理了呢? 不然,姑娘腹中的孩子哪来的? 叶一陷入了容温已怀有身孕的认知里,似是走不出来了,无论怎么看事情,都要与腹中的孩子扯上关系。 容温也不再多说,吩咐叶一:“把药端走吧,我不喝。”她顿了顿:“明儿一早,把净音院的门打开。” 叶一‘诶’了声,当真把那晚安胎药给端走了。 容温坐在窗边,指腹在手中那只红狐狸的脑袋上轻抚,其实,她早就该想到的,她本以为在净音院的那晚后,顾慕就没再来找过她,是不再对她执着了。 可这一切,都只是她的以为。 前几日,她为了让他愿意见安川行而去找他,在她知道平江王还有三日就要到上京时,心中思绪便很乱,重阳节那日,顾慕给她送来手中这只让她吃睡的红狐狸时,给她的那张字条,上面写着的是:嫁给我,帮你杀了他。 顾慕在温泉庄时,就与她说过,他不是一个会把心思用在无用之事上的人,所以,他做一切事都是带着目的的。 她嫁给他,他会帮她杀了平江王,为她报仇,为温家洗刷冤屈。 所以,安川行给她写信,想让她帮他见顾慕时,她才会拒绝,可她虽是逃避安川行与她说的一切,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内心,是有恨的。 第163章 安川行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每隔几日就给她送来一只匣子,里面放着她母亲的遗物,他就是要让她去恨,让她心底的恨意生根发芽。 怎么能不恨呢? 她的母亲昭阳郡主在生下她后死在大理寺狱中,他的祖父、父亲皆是清廉之人,却都被皇家所杀,温家上百口人亦是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而平江王还活着。 他那般一个滥杀无辜残忍凶戾之人凭什么还好生生的活在这个世上? 午夜梦回时,她又何尝不会拿着安川行给她送来的母亲的遗物,哭的泣不成声,她是温家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如安川行所说,她还活着,甚至只要她愿意,是可以去为那些死去的亲人报仇的。 与顾书瑶去春氏茶楼听书,遇上的那对母女,她们家境贫寒,无权无势,尚且能为了心中冤屈奔跑数月去为家人求一个公道。 她又如何不想呢? 尤其是,那日净思与她说,平江王来了上京城,或许从前她的这股恨意只是埋在心底,而知晓平江王来了上京城的那一刻,她的恨意已压制不住就要涌出来。 她本以为,顾慕给她送来那张字条后,一月有余她都未给他丝毫回应,他是不会插手平江王的事了,可平江王来了上京城,定是他对陛下的上书。 他在用他的作为告诉她,只有他,可以帮她报仇,可以为温家伸冤,而他那日让她在屏风后听到他与祁将军的对话,也是在告诉她,他可以像那夜在净音院里说的一样,让顾硕的仕途百般坎坷,也可以给顾硕南雁三州主将的位置。 而那天在静安堂他故意让她看的小衣,也是在告诉她,他对她的势在必得。 而她,在对祖母说,她腹中怀着的是他的孩子时,已是做出了选择。 她信,顾慕对她的喜欢,从她带安川行去他府上那日,她也知道,顾慕并不在意她利用他对她的喜欢,既是各取所需,她可以选择他。 容温坐在窗边待至夜深,她望着灰尘天幕,想着她让叶一明日将净音院的大门打开,顾慕定是会来找她,她该如何与他相处呢? 思绪流转不停,纤白指腹在红狐狸的肚皮上写下了‘权势’二字。 从前的她,不在意权势,只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嫁个如意郎君过好自己的一生,如今,她想要权势,想要顾慕帮她报仇。 —— 翌日一早,净音院的院门打开,顾慕下了早朝后就来了净音院,他一袭绯色官服都未换下,走进屋内时,容温正在窗边坐着,见他进来,起身唤了声:“二表哥。” 顾慕颔首,将她看了一圈,嗓音温和道:“净思说,你近来喜酸,给你买了些糖炒山楂。”他抬手,将一只油纸袋给容温递了来。 容温低低应了声,从他手中接过来,一时间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只低垂着眼眸,还是顾慕先开口问她:“这两日可还干呕?” 他问完,容温没回他的话,只是抬眸反问他:“二表哥觉得我是真的怀有身孕了吗?”她这话试探的明显,也是为了给她心中尚有的一丝怀疑浇灭。 顾慕眉心微动:“你一直躲着我,如何能怀有身孕?” 容温垂眸闭了闭眼,怀中抱着的油纸袋被她指节攥的紧了些,发出细碎的声响,顾慕倒是不瞒着她,她低声问:“那,孙大夫为何说我有了身孕?”而且,她这会儿闻见油纸袋里山楂的酸甜味,就忍不住要咽口水。 顾慕正欲开口,净思在屋门处唤道:“公子,有急奏要您审批。”净思话落,等着他家公子的回应,顾慕问容温:“能借你的书案一用吗?” 容温对他颔首,往她的小书案处看了眼。 顾慕坐在她的书案前,用了一刻钟将净思送来的两本急奏处理完,容温在一旁给他研磨,待他手中笔停,将公文交给净思后,容温还在神思飘散的研磨。 顾慕垂眸看着她,嗓音噙了笑意:“想什么呢?” 容温的心神被唤回来,抬眸与他相视了瞬:“没,没什么。”她适才一直低着头,耳边有碎发落在脸颊上,顾慕抬手将碎发给她挽至耳后,神色平和的问她:“跪在蒲垫上,膝盖疼吗?” “嗯?”容温轻疑了声,对于顾慕给她将碎发挽至耳后,她并没有排斥,从她在静安堂说她腹中的孩子是他的时,就已是选择了他。 而顾慕也给够了她时间去认真思考这件事,她让叶一将净音院的门打开,也是告诉了他,她已将一切都想明白。 只是,顾慕问她跪在蒲垫上,膝盖疼吗,她有些不解,这蒲垫软软的,她不过才跪在上面研了不过一刻钟的磨,怎会膝盖疼呢? 不过,容温轻疑过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将手中还拿着的墨放下,从蒲垫上起身,随后,往顾慕跟前走了走,思忖了片刻,还是低垂着眼眸坐在了他腿上。 刚一坐上来,容温就感觉到腰间被他宽大的手掌攥住,她低垂着眼眸,不去看他,安静的像只猫儿一样。 顾慕看了她一会儿,修长指节又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紫毫笔,嗓音温润:“平江王已到上京好几日,你想让他如何死?” 他说的云淡风轻,容温听的却很沉重,眸中含疑问他:“什么意思?” 顾慕语气平和而认真:“阿梵,你来说,我去做,都听你的。”容温抬眸看他,似在确认顾慕所说是真是假。 第164章 容温看着他拿笔的手,嗓音淡淡道:“我需想想。” 顾慕‘嗯’了声:“不急,他会在上京城待上一段时日,有的是时间让你去想。”他将手中的笔又放回笔架,垂眸看着容温。 容温这会儿坐在他腿上很不自在,与那夜他来找她将她抱在怀中时不同,他身上很热,在深秋里显得格外的暖。 她自己并不知道此刻她的脸颊绯红,玲珑的耳朵也透着粉,而顾慕一垂眸就能看到她耳廓上的那颗小痣。 他曾吻过的小痣。 容温低垂着眼眸又问他:“我的——小衣是你拿走的?” 顾慕闻言又‘嗯’了声,开口道:“是你送给我的。”他嗓音平和,说的认真,容温本是低垂着眉眼不去看他,闻言心中一慌,重阳节那夜醉了酒的记忆在脑中一闪而过,她下意识抬眸去看顾慕。 只是片刻,她眼眸中露出的讶异没有得到他的解答,却在顾慕眼中看到了与在温泉庄,他向她讨一个答案,要吻向她时同样的神色,她正欲转开眼眸,后脑已被他修长指节拖住,下颌微抬,被他俯身吻上了紧抿的唇瓣。 温柔而绵软的吻,与容温在那个梦境中感受到的一样,可不过片刻,他jsg的吻就变得强势而汹涌,容温只能闭上眼眸去承受。 任由他去攻城略地,直到呼吸间的沉闷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的指腹又在她耳廓处轻抚,痒的她发出轻喃,缩着身子将脑袋埋在了他宽大的胸膛处。 她虽不会亲吻,却也明白顾慕对她的这个吻有多渴求,他不止吻了她的唇,还吻了她的耳垂和脖颈,甚至她身上的衣服都被他扯开了些。 若不是她将自己缩进他怀中,他马上就要吻到——容温不再去想,在他怀中默了片刻,低声问他:“二表哥是想要了我,让我怀有身孕吗?” 作者有话说: 第一个亲亲终于来了~好吧,这只是个开始~ 明天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烨璇宸 30瓶;冰块块~ 5瓶;林孤烟、秦意浓的宝贝、jinmi、merc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5拉扯中…… 容温今儿身上穿着的是与顾慕初见那日, 在侯府的梅林里穿着的那件水红绣莲小衣,这会儿,她的衣服被顾慕扯的领口有些开, 顾慕能很清晰的瞧见小衣上面的纹样。 他对她的这件小衣,是有印象的。 顾慕眸色微沉,冷白指节在莲花图案上如抚动琴弦般轻抚, 深邃眼眸盯着容温颤动的睫羽, 嗓音微哑道:“一月后大婚, 尚可瞒得过去。”他话落,抬手将容温的衣服给她陇上,指腹间的力量温和,将她的衣领整理好。 容温听明白了,虽然她也信顾慕的话, 他既这般说了, 应是不会做出格的事,可,适才他吻她时的情动作不得假, 炙烈强势的占有,他在朝堂亦或别的事上能言出必行,在情.欲之事上未必也能, 容温因着适才刚经历过那般的亲吻, 有些不信。 她抿了抿被吻的殷红的唇瓣, 本是想与他直言,却又觉得不妥,先是开口问他:“杀平江王, 难吗?” 平江王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 虽是先帝已不在, 毕竟是皇家血脉,想要杀他,应没那么容易吧? 顾慕垂眸观着她的心思,温热指腹在她耳垂上轻抚,嗓音依旧平和,让人心安:“让云烛跟在你身边,府中暗卫你皆可调动,想如何做便去做,不必顾虑。” 容温轻轻‘哦’了声,还是有些疑虑的问他:“就算——明目张胆的去刺杀他,也没事?”她自不会明目张胆的让人去刺杀皇家中人,既然要去为温家报仇,让温家不再蒙冤,便不会让平江王死的那么容易,她只想从顾慕口中知道,所谓的不必顾虑,到底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顾慕薄润的唇勾出笑意:“阿梵,温家蒙冤已十八年,你是温家仅存的血脉,我只是想把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权利交给你,无论你要如何做,有我在,都不会有事。” 他的话,让容温心里放松许多,在他怀中颔首:“我知道了。”她话落,想从顾慕怀中起身,可他宽大的手掌依旧攥在她腰间,让她动弹不得。 容温抬眸去看他,与他道:“痒——”他的指腹一直在她耳廓处抚动,不止是痒,她浑身都被这股似有若无的感觉整的很不自在。 她看出来了,适才她将身子缩进他怀中,没再继续让他吻,他这是——还想继续?容温微扬下颌,先是与他道:“大婚之前,我不会与你做那般事的。” 她终于还是说出了口,虽然顾慕适才也说了不会,她觉得□□之事难免会不可控,还是要跟他说明白些的好。 顾慕垂眸低笑,温声应她:“听你的。” 他话落,便又吻上了嫣红的唇瓣。 顾慕在容温这里待到午时,与她一同用过午膳后才离开,刚走出净音院,净思脸上的笑意都要溢出来,嗓音欢快的问他家公子:“公子,是回府上还是去空无院?” 顾慕嗓音平和:“这几日都在侯府住着,将公文都搬来空无院。” 净思乐呵的‘诶’了声。 容温这边用过午膳,又有些困了,要上榻去歇着,叶一一边给她把发间的饰品摘下一边忍不住好奇的问:“姑娘,您这——到底是有身孕了还是没有?”她得知道她家姑娘到底有无身孕,才知如何照顾。 第165章 容温嗓音浅浅的回她:“没有。”叶一把她发间的饰品摘下,她起身往床榻处走去,很平静道:“是早些日子二表哥让太医院的人寻到的治魇症的古籍方子,我落水后,是要辅以药物的,那些日子太医院的吴院使整日来净音院给我搭脉开药,是那些药虽让我的魇症好了,却也有些其他的症状。” 叶一闻言,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所以,姑娘并未怀有身孕,是那些药让姑娘嗜睡又食欲大增,还有了假孕的脉象。” 容温颔首,与叶一把事情解释清楚:“吴院使后来本是想为我再开药解了这些症状的,那会儿,”她顿了顿:“那会儿,我刚知道我的身世,心情抑郁,二表哥就没让他来。” 叶一在心中叹了声,一边给容温落着床帐一边道:“二公子思虑周全,这些症状也不是坏事,姑娘那段时日清瘦的不行,如今才算是给补了回来。” 容温不置可否,下意识在自己脸颊上捏了捏,她这些日子动不动就饿,还贪食,比之之前都要圆润了许多。 叶一瞧见,温声道:“姑娘如今还是清瘦,要奴婢说,一直这样也挺好。”叶一笑笑的,只听容温道:“一个时辰后,吴院使就会来。” 叶一也猜到了,对容温应声:“成,姑娘先睡会儿,半个时辰后奴婢就把姑娘喊起来。” —— 容温如今嗜睡,躺在枕上没一会儿就睡下了,她这边刚睡下,婉儿就出了净音院,从前,老夫人把她安排到容温身边,就只是让她好生侍奉着。 婉儿也一直没有二心,跟了容温就是容温的人,可自从这几日容温有了身孕后,老夫人便让她每日都要去一趟她的静安堂。 婉儿来到静安堂时,老夫人正手拿佛珠闭目休憩,常嬷嬷正欲让婉儿在外间等上一会儿,老夫人却是睁开了眼,微微挪动了下身子,问婉儿:“阿梵睡下了?” 婉儿答:“表姑娘用过午膳后就歇下了,平日里表姑娘晌午都会小憩一会儿的,今儿二公子在净音院里待了一晌午,表姑娘这才午后歇着。” 老夫人满是褶皱的眼皮动了动,有些讶异的问:“他在净音院里待了一晌午?”顾慕去净音院,老夫人是知道的,只是,他一向公务繁忙,只以为他去看看容温就离开了。 婉儿应是。 老夫人抬了抬眉,心绪有些繁杂,与一旁的常嬷嬷互视了一眼,常嬷嬷问婉儿:“二公子在净音院里都做了些什么,你可知道?” 婉儿有些为难,想了想:“奴婢不知,二公子和表姑娘是在屋里待着的,屋内一向是表姑娘的贴身婢女侍奉,不过,今儿叶一姐姐也没在屋内。” 婉儿的话说完,老夫人的眉皱了皱,从前公务日日忙,如今却是清闲了?她对婉儿道:“回去吧,下回二公子再去净音院,直接来静安堂与我说。” 婉儿颔首称是后退出去,常嬷嬷上前给老夫人按揉着太阳穴,问老夫人:“您这是担心——二公子把持不住,会伤了表姑娘腹中的孩子?” 二公子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从前别说是给他安排通房丫鬟了,就连娶妻之事都让大夫人愁到不行,如今也算是通了人事,难免会把持不住。 老夫人轻叹,问常嬷嬷:“他身上的伤可好些了?”老夫人那日虽是对顾慕动用了家法,可事后她就悔了。 下手是重了些,可他,实在不该如此不顾礼法,在阿梵醉酒后还情不自禁的要了她,前段时日阿梵来找她时,她就点过顾慕,告诉他,既然阿梵已与言松定了亲,让他莫要再想着阿梵。 当时他一副温润谦谨的神色,只以为他是明白了,谁成想,跟她在这阳奉阴违呢,如今,他在外搅弄朝堂,手握重权,回到侯府,连她的话都不听了。 常嬷嬷温声回着:“老奴知道老夫人疼二公子,已经去看过了,已然无碍,”常嬷嬷说到这,见老夫人眉眼间染满忧心,宽慰道:“是二公子自个让您请出的家法,也怪不得您下手狠。” 老夫人轻哼了声:“他如今做事是越发的有手段,让我对他动了家法,这事就过去了,如今,还是我这把老骨头心疼他。” 常嬷嬷轻笑,点破老夫人的心思:“您不是一直希望表姑娘能嫁给二公子吗,如今,这事不就成了。” 老夫人闻言,神色间舒展了些。 至晚间,婉儿就又来了静安堂,对老夫人道:“二公子又来净音院了,在这里用过晚膳后,就一直和表姑娘待jsg在屋里呢。” 老夫人午时是有些担心顾慕没了分寸,可又想着以他的心性,怎会不顾及阿梵腹中的孩子,这会儿,她望了眼窗外,夜色已暗下,白日里尚且好说,可这夜间待在净音院里不走,那就没准了。 老夫人清了清嗓子,对常嬷嬷道:“去把大夫人喊来。” 常嬷嬷应声就去了,老夫人倚在榻上揉了揉眉心,她一个做祖母的,如今年岁大了,偶尔在侯府里拿拿主意还行,他们这些孩子的事,让他母亲去管吧。 林亭最近开始吃斋念佛,晚间也不怎么用膳,这会儿已经准备歇下了,瞧见是常嬷嬷亲自来双林院里喊她,只以为母亲有什么急事找她,急忙披了狐裘来了静安堂。 林亭给老夫人见礼:“母亲。”她向来聪慧心明,从老夫人的神色中也瞧出了并无什么大事,心中松了口气。 第166章 老夫人示意她坐,倒是没有直言,只语气严肃道:“下月观南和阿梵就要大婚,你这个做母亲的,也该上些心。” 林亭听的有些不知所然,只颔首:“母亲说的是,这几日儿媳一直在着手准备着呢,”林亭顿了顿:“不知是有哪里做的不对,母亲尽管吩咐。” 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这夜色都深了,观南还在阿梵院中呢,我如今只有昭儿这一个曾孙子,还想着再抱一个呢。” 林亭默了会儿,才明白老夫人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事她不愿管,与老夫人道:“母亲,观南他有分寸,温儿腹中怀着孩子呢,他不会乱来的。” 老夫人对林亭不愿管的态度有了脾气,冷哼一声:“他在其他事上是有分寸,可,那日在静安堂,你没听见吗,他说他情不自禁,没了分寸。” 林亭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好低垂着眼眸道:“儿媳知道了,这就回去说上他几句,让他日后少去温儿那里。” 老夫人‘嗯’了声,阖上眼眸继续盘手中的佛珠。 —— 林亭走在回双林院的路上,神色清冷,母亲不愿去管这事,让她去管,她倒是想去管,可观南的事,他管不了。 也不想去瞎掺和,日后,他娶了温儿,她就待温儿好便是,可她既然应下了母亲,也不可什么都不做。 她看向身边的苏嬷嬷,对她道:“去把净思喊来,说我找他。” 苏嬷嬷应下后,本是要去净音院里找人的,可她到净音院的时候,顾慕已经回了他的空无院,净思自是也不在。 苏嬷嬷就又跑了一趟空无院。 净思本是正在后罩房处啃烧鸡吃,他家公子和表姑娘在一处了,他心里高兴,食欲就越发的好,瘦削的身板啃了一只烧鸡不够,又要再啃一只。 苏嬷嬷找到他时,净思口中的鸡腿还没咽下,待他嚼完咽下又擦了嘴后,战战兢兢的跟着苏嬷嬷去了双林院。 夜色已深,林亭也不与净思绕弯子,直言道:“看着点你家公子,日后夜间别让她去温儿那里,在屋内待着超过半个时辰,你就要进去看一看。” 净思睁大了眼:……?! 他能管得住公子? 还进去看一看? 净思不应话,林亭就正了神色,严肃道:“你家公子应是听你的,你每日在他身边侍奉,这些也都是你该做的。” 净思:…… 他很想反驳,却又不敢,只能听着,林亭见他这副模样,就又道:“他若是不听,你就告诉他,女子有孕期间,不可行那事。” 净思:…… 净思快听傻了,这种事何时轮到他一个侍奉的小厮去说了,净思还是不说话,林亭好似有些恼:“你这孩子,听没听见啊?” 净思自幼就跟在顾慕身边,林亭待他一直不错,也都是把他当个孩子一样,净思知晓不能再装哑巴,就磕磕巴巴的应着:“我,我尽量。” —— 这会儿,容温刚沐浴后上了榻,她今儿午后醒来时吴院使就提着药箱来了,给她开了药又扎了针,说是要一连十日晨昏用药,才能让她有孕的症状不见。 吴院使这边刚走,顾书瑶带着昭儿就来了她院中,还让如蝶抱了好大一只箱笼,里面杂七杂八的堆的满满的,顾书瑶兴奋的把脑袋趴在容温腹部,乐呵道:“它怎么不动呢?” 容温:…… 顾书瑶坐直了身子,指着箱笼里的东西,对容温道:“表妹,这些可不是给你的,是给我的小侄子的。” 容温无奈的笑了下,坐在那里,看着顾书瑶从箱笼里拿出一件又一件小玩意给她介绍着:“这个,是拨浪鼓,我问过昭儿了,他小时候最喜欢玩这个。” 她这边介绍着,昭儿在她身边很配合的点头。 两个人介绍的起劲,突然箱笼里出现了一布袋软糖,几个人面面相觑,顾书瑶抬眸问如蝶:“你确定它现在能吃糖?” 这些东西都是昭儿说着,如蝶记着,然后去长安街上买来的,这下把如蝶问的懵了又懵,看向一旁的昭儿:“小公子说他小时候喜欢吃这个,我,我就买来了。” 容温看的笑了,接过顾书瑶手中的软糖递给一旁的昭儿:“既是昭儿喜欢吃,就给昭儿吃吧。”昭儿咧开嘴,露出掉了几颗牙的小嘴,兴奋奋的从容温手中把软糖接过来。 一看就知道,这孩子吃糖吃的坏了牙,表嫂不给他糖吃,容温对他道:“等会吃了糖后,要记得漱口。” 昭儿连连点头。 顾书瑶将箱笼里的东西都给容温介绍了一通后,将身边的下人都给遣走,凑在容温跟前低声道:“之前只看过话本子上写的,没听过真的,表妹与我讲讲,你与我哥哥何时同的房,同房后觉得怎么样?” 顾书瑶圆溜溜的眼睛亮的很,看的容温避无可避,容温在心里暗道,她怎么知道同房后是什么样。 只含混的回着顾书瑶:“重阳节那日醉了酒,不记得了。” 顾书瑶低声嘀咕:“只一次,表妹就有了身孕,我哥哥还挺厉害。”她随口说出这些话,说完才觉得害臊。 容温也不想再听她说这些,想把话题绕开,奈何顾书瑶的话密,根本绕不开,容温就起身,去她床边的箱笼里把前些日子老夫人命人给她送来的避火图册递给顾书瑶:“表姐想知道什么,自己看吧。” 第167章 顾书瑶确实没见过‘避火图册’,本是下意识兴奋的翻开,只一眼,‘哎呀’了声,急忙又给合了起来,小脸通红。 虽是这般,默了片刻后,又偷偷摸摸的给打开,容温坐的离她远远的,这屋内也就昭儿他们三个人在,不会有人知道。 过了有一刻钟,容温见顾书瑶看的入了神,就对她道:“表姐若喜欢看,就拿回你院中去看吧,不过,小心被大舅母知道了。” 顾书瑶也不与她客气,当真揣在怀里给带走了。 —— 翌日午后,容温将安川行给她送来的手册看了一遍,心中也有了对平江王的了解,想去顾慕的空无院找他,才刚走出净音院的门,老夫人院中的人就又来了:“表姑娘,老夫人让您去她那里一趟呢。” 容温就先去了趟静安堂。 刚踏进静安堂的院门,就听到屋内似是有争吵声,容温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婢女,那婢女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 走进屋内,容温才看到,原来是顾书瑶和昭儿在吵架,容温不禁蹙了眉,实在想不通这两个年纪相差如此大,一个姑姑一个小侄子,昨日里还一同乐呵呵的去她那里,今儿怎么就吵起来了? 昭儿一脸委屈,对老夫人道:“曾祖母,我没扯谎,小姑姑昨个就是在看图册子,上面一个男子一个女子,抱在一块——” 容温:……? 昨日,顾书瑶看避火图册时,昭儿——是有去她旁边走动,当时,她只以为他一个四岁多的孩子能知道些什么,嘴里还嚼着软糖呢,谁成想,却是如此早慧。 顾书瑶羞的一脸通红,气鼓鼓的对昭儿道:“你一个小家伙知道什么,你看错了。” 昭儿年少却执拗,不甘心道:“图册上的人嘴巴还亲在一起呢。”他话落,顾书瑶急忙上前去捂住他的嘴,生怕他童言无忌,再说出些更为不能言的。 容温低垂下眼眸,想必祖母让人唤她来,是要斥责她不该把避火图册给表姐一个未出阁甚至还未定亲的姑娘瞧。 还让昭儿给看到了。 老夫人对着昭儿哄道:“昭儿没看错,图册上的人不是亲在一处,是其中一个人受了伤需要喂药,另一个给他喂药呢。” 昭儿懵懵懂懂的点了头,对着顾书瑶轻哼了声:“我不和小姑姑一块玩了,小姑姑不让我说,还捂嘴。” 姑侄二人吵了好一会儿,就让老夫人给赶走了,她示意容温来她跟前,先是关怀了一番,随后问容温:“这回来的倒是快,是本来就要出门?” 容温:…… 容温点了头:“我去二表哥院中找他有些jsg事。” 老夫人轻‘哦’了声,朝着窗外看了眼天色:“观南这几日都在侯府住着,你常去是应该的,不过,你需要休息,别待久了。” 容温有些不明所以,默了会儿,对老夫人应声:“我知道的,祖母。”老夫人只听到她说她知道,却在她眼中看不出她知道。 就又道:“晚膳来我这里用吧,我等着你。” 容温轻轻‘哦’了声。 她在老夫人这里待了有一会儿,就去了顾慕那里。 —— 安川行与她说,当年温家三房跟在平江王手下做事,肃州、丰州以及渝州的金银虽是在他的名下,却都是平江王以欺压百姓甚至是抢夺得来的。 肃州温家的庄子里豢养的死士也是只听命于平江王,此次平江王来上京城带了警惕之心,这些死士他并未带在身边。 不过,这些年平江王驱使这些死士都有一个特定的玉章,是平江王常年不离身之物,当年,这些死士中有一位名为温骆的首领,本是温家家仆,跟着三房做事,他手中有当年温家三房与平江王的通信,若是可以得到这枚玉章,便可让他来上京城。 容温想让云烛去平江王那里把玉章偷来。 她来到空无院,净思瞧见她,本是脸上挂着笑意的,却突然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神色有些不自然:“表姑娘,你来了。” 容温对他颔首,问他:“你家公子在忙吗?” 净思晃了晃脑袋:“不忙,公子交代过,表姑娘若来了,只管进去便是。”净思说完,抿唇朝着书房窗牖内看了一眼。 容温不知净思这是怎么了,只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问,径直进了书房。 深秋的时辰是最短的,容温来这里时就已是申时,也没待多久夜色就暗了下来,净思站在院中,想着大夫人对他的交代,心里愁得不行。 他若是这会儿进去,会不会被公子给骂出来? 净思在院中来回踱步,最后很无奈的把云烛喊来,低声道:“你飞到树上,看看公子和表姑娘在屋里做什么呢?” 云烛看了他一眼:“公子的事,不能看。” 净思‘哎呀’一声,附在云烛耳边嘀咕了几句,云烛神色间有了些犹豫,最终还是飞到了院中的古槐树上。 他武功好,眼睛也尖利,朝着窗牖内看过去,对等在树下的净思道:“表姑娘——在给公子研磨。” 过了一会儿,云烛又道:“表姑娘这会儿坐在了公子的书案上,公子——”云烛有些难为情:“在亲表姑娘。” 净思:…… 净思抬步就要进屋去,可想活着的一颗心还是让他止了步子,还是再等等吧。 第168章 再过一会儿,云烛提醒在书房外踌躇的净思:“已经——已经在脱衣服了——” 净思:……!?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56拉扯中…… 净思一咬牙走进书房时, 容温确实在脱顾慕的衣服,净思站在书房门前不敢往里看,只装瞎的低着头:“公子, 老夫人院里的常嬷嬷来了,说是晚膳就要准备好了,让表姑娘去用膳呢。” 净思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提醒, 适才他在院中犯愁的步子抬了又落, 落了又抬时, 常嬷嬷正好来了空无院,说老夫人找表姑娘去用晚膳,可让他心里松了口气,是老夫人的传话,与他无关。 他咬着牙就走进来了。 顾慕闻言看了眼书案上的沙漏, 此时离用晚膳还有两刻钟, 他嗓音微沉:“告诉常嬷嬷,一刻钟后我与阿梵一同去祖母那里用晚膳。” 净思迟疑着应了个‘是’,声音拉的比长安街上面馆里的面还长, 还有些抖抖的,垂着脑袋又出了书房,心中只暗道, 这会儿脱衣服, 一刻钟后去老夫人的静安堂里用晚膳? 公子——一刻钟就能完事? 净思晃了晃脑袋, 在自己脑门上啪的一声拍。 容温将顾慕身上的外衣褪去,随着里面的中衣从宽阔的肩上落至劲瘦腰线处,容温低声道:“那我快些。” 顾慕温和回她:“祖母平日里用晚膳的时辰没那么早, 想必是有意让常嬷嬷来的, 不必着急。”他说完, 侧首看了眼身后的容温。 顾慕这般说,容温就想起了来他这里之前,祖母让人把她喊去静安堂时与她说话的神色,当时她就觉得奇怪,这会儿,也有些明白了。 她手中拿着一只紫金色玉瓶,里面是上好的止血散,顾慕前几日在静安堂受的家法本是已经结了痂,可适才容温给他研磨时,也不知怎么招惹了他,他宽大的手掌揽在她腰上,直接把她提着坐在了他的书案上,容温下意识将双手攥在他后背处。 起初没觉得有什么,可被他吻了一会儿后,她发觉她的指腹间有些湿湿的,就避开了他的亲吻,看向自己的指腹时,上面分明就是血迹。 容温一边给他浸血的伤口处洒着止血散一边低声问他:“二表哥何时受的伤?”在她印象中云烛的身手是极好的,他又未出上京城,谁能在侯府内就把他伤成这样? 而且,这伤一道又一道,纵横交错,应是用牛皮鞭亦或是铁鞭打了很长时间,很显然,根本也不是仇家所害。 顾慕嗓音平和,带了些许从容的笑意:“不是说了,只上药,不问这些。”适才容温问他时,他只说应是伤口裂开了,让她给他上药,并不多说其他。 他这般说,容温也不再问,只给他将止血散撒上去。 待裂开的伤口处止了血,顾慕又递给她一只白色圆罐:“既是褪了衣服,你也沾了手,不如其他伤口处也换上药。” 容温垂眸看着他脊背之上纵横交错的暗红结痂,默了默,从他手中接过,依旧不言语,温热指腹抹上药膏,轻轻的给他涂抹在结了痂的伤口上。 肌肤结了痂,新的血肉生成,本就会有一种轻微的酥痒,容温的指腹落上去,如细腻的绸缎裹着药膏轻揉,一圈又一圈,白皙指腹的温热透过暗痂丝丝缕缕渗入肌肤,传入血肉,直至每根神经。 容温就算是看过避火图册,心里也并未有任何旖旎的心思,只想着尽快给他上好药,去祖母那里用晚膳,心神很是投入,全然都落在他修长的脊背处,指腹正绕着暗痂打圈时,顾慕却突然侧转了身子,让她下意识惊了下。 未等容温开口问他怎么了,顾慕抬眸看着她,嗓音很沉:“去祖母那里用晚膳吧。”他说着,就要将掉落在腰间的衣服提上来。 容温的指腹上还沾染着药膏,神色间有些懵懵的看着他:“才只上了一半的药,而且刚才的那处药膏还未揉开呢。” 顾慕垂眸去看她摊开的指腹,食指指腹上确实还有白色的药膏黏在肌肤上,他挪开眼,一边将衣服提起穿在身上,一边低沉的‘嗯’了声,随口道:“无碍,净思可以帮我换药。” 容温轻轻‘哦’了声,心中只觉,应是她适才太过着急想快些上好药,指腹间太过用力了些,他觉得不舒服才说让净思上药的罢,容温抿了抿唇,也不再多说,将手中白玉药罐放在了他的书案上。 顾慕在一旁穿衣服,容温去铜盆里洗了手,与他一同出书房时,顾慕手中拿了一只精巧的古檀木盒递给她,边向着静安堂走去边道:“云烛说,你想要一个防身的暗器,我帮你挑了这个。” 容温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将手中的木盒打开,里面又是一只红狐狸,只这只红狐狸比之前那只除了让她吃就是让她睡的瞧上去就要狡诈许多。 狐狸的嘴是张开着的,尾巴朝天上翘着,容温凑着夜间路边灯罩里的烛火瞧的明白,只要在狐狸尾巴上按上一下,暗器就会从狐狸的嘴巴里射出来。 她又将古檀木盒合上,问顾慕:“二表哥为何总是送我红狐狸?”上元节满铺子的灯笼,他给她选了一只狐狸宫灯,后来,又一连送了她三只狐狸了。 顾慕神色平和,不显情绪:“见你喜欢,便一直送了。”他话虽说的认真,可容温不太信,她试探的问顾慕:“去岁平江王世子死在宣州城外,二表哥既是命人去查过,那,二表哥手下的人可有捡拾到过一本厚厚的册子?” 第169章 那本手札她本是已经快要忘却了,后来她又命人去找过,就算是大雪融化路面干净了,也未寻到。 她只愿没有被人捡拾到。 如今想来,既然那时他插手过平江王世子的事,后来也知道平江王世子是被她杀死的,很有可能她的那本手札是被他手下的人给捡了。 顾慕闻言眉心微动,因着夜色暗沉,他身量高,容温并不能看到他神色间的情绪,只听他道:“什么册子?” 容温:“是我自十岁后,就开始记录心事的一本册子。” 顾慕应了她一声:“册子上可有何标记,回头让净思去问一下去jsg岁去过宣州城的暗卫。”他说完,侧首看着容温:“若寻到了,还给你。” 容温垂下眼眸,默了片刻,她适才那样去问,只是心中怀疑是顾慕手下的人捡拾到了她的手札,然后交给了他。 所以,他才会知道她的喜好,就连他之前让净思每日里给她送去的食盒里的饭菜,也都是她爱吃的,起初她只以为是顾慕吩咐净思将扬州菜轮番着给她送。 可后来,一月有余的时间里,饭菜不重样,却从未有过她忌口的。 不过,既然他说不知,许是她想多了,她回着顾慕:“不用找了,都丢了这般久,想必——上面的东西都被人看了,不如不找。” 顾慕淡淡‘嗯’了声,将容温垂于身侧的手握在了掌心,深秋的天气格外的寒,容温的手有些凉,被他宽大的手掌整个包裹着。 空无院离得静安堂有些距离,容温和他走在石子小路上,一直低垂着眼眸,也不言语,秀丽的眉眼还时不时的蹙起又舒展。 顾慕有注意到,轻声唤她:“阿梵。” 他唤的轻,怕惊着她,容温就没听见。 顾慕就用指腹在她手掌心轻轻挠了一下,容温这才回过神来,抬眸看向他:“怎么了?”她话问出口,柔软掌心却又是被他挠了一下。 特别痒。 顾慕观着她的眉眼:“生气了?” “嗯?”容温被他问的云里雾里,她生什么气? 顾慕与她直言:“云烛只是不知给你准备什么样的暗器好,问了一下我的意见,若是你不喜欢这样,日后云烛便不会多嘴。”他把云烛安排在容温身边,只是为了让她可以直接吩咐云烛做事,不是为了让她没有自由。 除了不让她嫁给别人外,别的自由,他都可以给。 容温转回目光,对他‘嗯’了声:“云烛还跟你说过什么?”其实,她怕云烛什么都跟他说,有些事都是瞒着云烛的。 顾慕嗓音温和:“只这一件。”他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你可以信他,交代给他不能与我说的,他不会多嘴。” 容温又应了他一声。 到了静安堂后,老夫人命人摆了膳,面上挂着笑意,她极少与晚辈们说些玩笑话,顾慕是个例外,老夫人抬了抬眉,一副老小孩神态:“有许久未陪祖母用晚膳了吧?”老夫人想了想:“上次一同用晚膳还是去岁除夕。” 顾慕给老夫人夹了菜:“祖母记性差了,重阳那日才与祖母一同用的膳。”他顿了顿:“日后住在侯府,可常来陪祖母用膳。” 老夫人咧开嘴笑,目光时不时的往他后背处瞧,眼眸中尽显心疼之意,唇瓣动了动,却又忍住了没去问。 八仙桌上,多是容温在用膳,老夫人晚间用的少,只把顾慕给她夹的菜吃了,别的都没动,顾慕又没有用晚膳的习惯,只有容温,如今还是贪食。 顾慕心中明了老夫人今儿让容温来她这里用膳的用意,开口道:“祖母年纪大了,应多歇着,阿梵有我照顾,不会有事的。” 他意有所指,却又是一副朗月清风的温润君子神态,好似一颗心就如澄澈的玉石,老夫人看着他,只觉得他这副神色,别说是做过分的事了,怕是跟阿梵离得近些都觉得有违君子礼仪。 虽然,老夫人不太信,不过他既如此说了,她也不再多说。 —— 用过晚膳后,顾慕送容温回净音院的路上遇上了二夫人云霜,她今儿午后回了母家,在那里与母家人闲聊忘了时辰,天色就暗下了。 离得很远,她就看到顾慕与容温手握在一处,向这边走过来,她脚下步子微顿,还是迎面走了过去,容温如从前一般,唤了声:“二舅母。” 云氏神色也依旧温和,脸上挂了些笑意,对容温道:“天气凉了,身上怎不披件厚些的狐裘?”云氏握住容温的手,温声斥责:“手这般凉。” 适才顾慕是握住容温的手的,只是容温看到云氏下意识将手从顾慕手中抽了出来,云氏也看到了,这会儿握住的是容温的另一只手。 容温对云氏道:“谢二舅母关怀。” 云氏又简单言语了几句,就各自离开了。 云氏身边的嬷嬷见云氏脸上并无不悦,就道:“夫人待人一向宽容,待表姑娘也是与从前一样。” 云氏轻声斥责:“为何要不一样?”她淡淡笑了下:“这件事我早已看的明白,不会去迁怒她一个孤苦的孩子。” 早在一月前,言松就与她说过,观南有意于温儿,那会儿她就问过言松,可担心因为娶了温儿而与他二哥不和? 言松当时说的是不担心。 可那会儿她心里却是有担忧的,她从未见过观南对除了朝堂之外的人或事上心,越是这般的人,一旦认准了什么,就越是执着。 第170章 言松不怕,她怕,她怕她的儿子仕途不顺,怕他与观南因为温儿起了争执,可言松一心要娶,她自是也支持他。 那日,在静安堂,温儿说她腹中的孩子是观南的,或许那会儿她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可她是个聪慧的孩子,回到净音院里再去思忖,又怎会想不明白,就算她那会儿与母亲说了清楚,观南也总会有手段不让她嫁给言松。 此次,言松去了南雁三州做主将,亦是观南给他的,想来温儿也是知道这事的,观南做事向来百无一失,他用为温家报仇还温家清白为诱,让温儿去选择他,很明显,大婚就在下月,温儿并没有选择他的心思。 他又拿言松的仕途为诱引,其实,说是诱引,也是威胁,温儿若真的嫁给了言松,怕是观南也不会罢休。 言松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如此这些还不够,他还给了温儿一个选择他的契机。 那日,言松去净音院里找温儿,温儿将一切都与他说了,并无任何隐瞒。 恒远侯府是百年世家,外里是观南的权势在护,内里是老夫人的威严在镇压,这件事,怕是母亲一直在装糊涂。 观南是她自小偏心偏到大的,自是想让温儿嫁给他,就算温儿去找了母亲,母亲也只会装傻将如今的这门亲事给成了。 只要言松在南雁三州能做好主将之位,观南是真的喜欢温儿,能对温儿真的好,还能为温家洗刷了清白,她没什么可怨的。 —— 翌日,吴院使来给容温搭过脉后,容温换了身衣服要出门,昨夜顾慕送她回净音院时,与她说他府上木桂院里的桂花开的都要败了,问她要不要去摘些桂花瓣做香囊用。 从前,她因着苏盈不喜桂花极少用与桂花相关的东西,如今,她的这股执念已经不在了,也很想去捡些桂花瓣。 就应下了。 容温坐上马车,车轮辘辘撵在长安街的青石板上,她今儿身上穿了一件藕荷色锦裙,身上披着的是霜白色狐裘,极为淡雅。 坐在车厢内用着叶一给她剥好的柑橘,吃了一瓣又一瓣,叶一温声说着:“柑橘性寒,姑娘用些秋梨水。” 叶一话落,容温刚要拿起杯盏,马车突然晃动了下,好在给她赶车的车夫如今是云烛,控制住了些力量,容温并没有摔着。 云烛隔着车门向里面问道:“表姑娘可有碰着?” 容温回他:“没有,发生什么事了?” 适才,云烛正好好的赶着马车,不知为何,走在他们前面的一辆马车突然不往前走,反倒是像马儿受了惊一般往后一直退,云烛急忙将马赶到了一旁的糕点铺子这里,虽控制了力道,却也让马车内晃了下。 云烛话少,只道:“我去瞧一眼。” 他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一盏茶后,又回到马车旁,对容温道:“表姑娘,前面有人起了争执,闹的很厉害,”他往他们马车后望了眼,后面的路也已经被堵死了:“咱们得在这儿等会儿,官府的人一会就来。” 容温闻言撩开车帘往四周望了眼,此时这一段路上确实很拥挤,估摸着至少得等上两刻钟,她轻叹,目光下意识看向糕点铺子旁做糖人的老伯那里。 一群孩子热热闹闹的围在老伯周围,争先恐后的说出自己想要一个什么形状的糖人,老伯不紧不慢,手上动作熟练,片刻间一只小牛糖人就给拉好了,容温看的入了迷,就一直趴在车窗上瞧着。 此时,她瞧着老伯手中的糖人,春氏茶楼三楼的靠窗位置,一个中年男子正在瞧着她。 男子瞧着已至不惑之年,生的高大魁梧,粗眉大眼,一袭绣云纹锦衣,直直的站在窗边,他本是想站在这处瞧一瞧多年未见过的上京风光,目光却不自觉的被马车车窗里露出的一张娇靥吸引。 停留了许久。 身旁的随从看他家主子在这处望了一个姑娘那般久,上前道:“主子可要属下去请那位姑娘上茶楼来?”这位侍从说的客气,若是从前,定是以为他家主子看上了那姑娘,直接下jsg去就把人给带上来了。 这会儿,他瞧着他家主子的眼神里并无对女子的喜欢,反倒是流露出了他从未见到过的温和深情的模样。 甚至目光中还带着沉重的思念。 男子抬手制止身边的侍从,语气都变得温和了些:“你去查一下,她是谁家的姑娘?记住,不可冒犯了。” 侍从不解的应了声是,随后看着他家主子竟是亲自下楼去找那姑娘了。 容温还趴在车窗上,怔怔的看着,想起了从前在扬州时她也喜欢看人捏糖人,安川行给她送来的母亲的手札里也有写过,母亲喜欢吃糖人,因着母亲生肖属虎,所以,最爱买小老虎的糖人。 容温不觉间就会生出奢求的心思,若是温家不曾遭难,母亲应会常带着她来长安街上买糖人吃吧,早几日,安川行给她送来外祖母的书信,外祖母与她说,母亲本是喜好骑射,不好女红,是为了亲手给她缝制衣服,给她绣漂亮的荷包,才拿起了针线。 若母亲一直都在,定会很疼爱她,她应该也会和别的孩子一样,开心的长大吧。 外祖母还说,父亲也是沾了她的光,虽与母亲青梅竹马,也是头一回收到母亲绣的荷包。 而且,还是用来练手的。 容温想到这里,不禁笑了下,不过是片刻的出神,眼前却被高大的阴影遮挡住,她眸中含疑的去看,一身材高大的男子手中拿了一只小老虎的糖人递给她,嗓音温和道:“我看姑娘瞧着糖人铺子许久了,这只小老虎糖人送给姑娘。” 第171章 这人眸光深邃的观着容温,她今儿身上穿的素雅,也未怎么施粉黛,更显眉眼的精致,一张出落芙蓉的娇靥在晨光下,与这世间万物相比都不会有丝毫的暗淡。 容温被他看着,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将身子撤回车厢里,车帘半挡着她的脸,她轻声道:“多谢,不过您买的糖人拿去给家中孩子吃吧。”她想不明白这个人为何要给她糖人吃。 只觉得他有些奇怪。 男人清了清嗓子,又往她这里递了递:“不瞒姑娘,适才我家孩子让我买来,可老伯做好了,她又不想吃了,我也不爱食甜,若姑娘不要,就只能丢了。” 容温思忖了片刻,拿了一小块碎银子递给他:“既是这般,便卖给我吧。” 男人不禁笑了,也不多说,从她手中接过碎银子,将糖人递了过去。 这时,前面的拥堵突然开始走动了,容温对他礼貌笑了下,放下车帘,马车辘辘的继续赶往中书令府。 —— 云烛的马车赶的慢,两刻钟后,才到了顾慕的府上,净思早早的就等在府门前了,看到云烛从马车上跳下来,皱眉问:“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云烛看了他一眼,依旧是那张死人脸,没理净思的话。 容温从马车里走下来,与净思说着:“没什么事,路上堵了一会儿。” 净思跟在她身后,向着顾慕居住的木莲院走去,待就要走进木莲院时,净思低声道:“表姑娘——”他有些犹豫,见容温不解的看着他,还是道:“适才,平江王来了,这会儿正在公子的书房呢。” 也是不巧,谁知道平江王会在这个时候来公子的府上呢。 也不知表姑娘愿不愿意见到他。 容温闻言,神色间一凛,她这会儿已然走进了木莲院,脚下步子顿住,朝着顾慕的书房看去,右手间捏着的糖人都不觉间被她攥紧,她咬了咬唇,正欲与净思说她先去木桂院走一走时,顾慕与平江王已经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平江王瞧见容温时,似乎并不意外,朗声问顾慕:“顾中书,这位姑娘是?”他手下的人在马车离开后,就告诉他,那姑娘坐的是恒远侯府的马车,他看着马车所去的方向,猜到是中书令府。 所以,这会儿见到容温,他并不意外。 只他不知,顾慕与她是什么关系。 顾慕看了平江王一眼,并未回他的话,只道:“王爷认识她?”平江王高大魁梧,神色间也尽是凛冽之气,可此时看容温看的跟一只呆头呆脑的羊驼一样,比之在春氏茶楼看的更为认真。 平江王回过神来,哈哈笑了声:“本王已十几年不在上京,如何会认识她,只是,本王瞧着,她与本王的一位故人生的极为相似。” 容温站在那处,在看清眼前之人的样貌时,手中吃了一半的小老虎糖人被她丢在地上,原来,他就是平江王。 容温内心本能的不愿给他行礼,顾慕许是看了出来,也并未与她介绍,只与平江王道:“王爷先去正堂用盏茶,待我处理完手上公务再去与王爷闲话。” 平江王颔首应了声,并未对容温不给他行礼有任何的不满,只是经过容温身边时,看了眼掉在地上的糖人。 待平江王走出木莲院,身边的侍从神色认真的对平江王道:“主子,这位姑娘是扬州容家的人,已在恒远侯府借居近一年,而且,属下适才才想起,这位姑娘——是年前杀死世子的那个。” 平江王闻言神色间并无变化,只吩咐道:“去准备一张请帖,本王要约她见上一面,”他顿了顿:“再去打听一下,她都有什么喜好,送请帖的时候一并都给送过去。” 侍从在平江王脸上看到了对那姑娘的关怀,有些不可置信,又提醒道:“可是,主子,她杀了世子,咱们不该将她也杀了吗?” 平江王侧首瞪了他一眼,皱眉道:“她杀了世子,那是世子该死。” 侍从:…… 这边,容温站在那里怔了会儿神,脑中尽是在长安街上时,平江王递给她小老虎糖人时的神色,他知,母亲喜欢吃小老虎糖人,看她的眼神里也尽是复杂的情绪,而且,她能感觉到平江王看到她,是欣喜的,她不可控的想起了那日在净音院苏盈对她说过的话,在顾慕走至她身前时,心中不安的问顾慕:“二表哥可知道——他,是不是我的父亲?”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妈 30瓶;。 20瓶;娇俏小尼姑 6瓶;冰块块~ 5瓶;lfl、林孤烟、merci、5461707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7拉扯中…… 今儿是个晴日, 晨光洒下来丝丝的暖意将人笼罩,容温却觉得身上有些冷,她期待着顾慕的回答, 同时也在害怕。 平江王是不是她的父亲,顾慕应是知道的,既然他早在一月前就已经让陛下将平江王召进上京城, 那他, 一定是将一切都查明白了。 关于她的身世, 她已经再经不起任何的波折了,她在苏盈那里耗尽了太多心力,对于家、对于父母,她已经千疮百孔,执着数年的一切早把她击垮, 如今, 她已接受了自己是温家人的事实,不想再有任何改变。 平江王不可以是她的父亲。 他该是她的仇人才对。 第172章 顾慕修长指节落在她发间,似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嗓音温和道:“他不是你父亲,阿梵,你是温家的人, 你父亲是温家嫡长子温睿。” 容温抬眸与他相视, 丝毫不掩饰的在顾慕深邃眼眸中探寻, 她想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可他太会掩饰情绪,容温从他眼眸中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低声道:“那, 那他看到我, 为何是那副神色?”仅仅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吗?十八年都已过去了, 平江王那般狂妄自大的一个人,怎会念着一个已经离世十八年的人? 顾慕神色平和,握住她的手腕,向他书房里走去,与她说着:“安川行不是给你看过有关于平江王的事吗,当年陛下登基,他去了封地,这么多年,一直未娶王妃。” 顾慕在他书案前坐下,容温坐在他一旁,听顾慕又道:“他这么多年未娶妻,看他适才看你的神色,应是因着你母亲昭阳郡主。” 容温秀眉微蹙:“可表哥给我看的,是平江王府中姬妾成群,他在蜀地,凡是瞧得上的女子,都会让人带去王府给他做妾。” 顾慕‘嗯’了声:“早几日我与陛下闲话,陛下与我说,当年平江王求娶你母亲未果,在你母亲嫁给你父亲后,他曾放言,要把王妃之位一直留给你母亲,是以,才会一直不娶正妻。” 容温轻轻‘哦’了声,一边养了一王府的姬妾,一边又是留着王妃之位,容温咬了咬唇,既是平江王对母亲如此爱慕,那当年母亲刚生下孩子就进了大理寺狱,他,怎会忍心看着母亲死在牢狱中呢? 而且,顾慕这般说,也不能证明平江王不是她的父亲。 她不自觉小小声叹了下。 顾慕从书案旁的小几上打开一只木罐,将一颗拇指大小的糖放进容温口中,容温有些猝不及防,抬眸去看他,虽然已经吃到口中了,还是下jsg意识问他:“什么?” 顾慕神色平和,温声道:“桂花糖。” 容温这会儿已经品到味了,对他轻轻点了下头,顾慕的嗓音又传至她耳边:“你当知你母亲是何样心性的人,祖母应与你说过,你不止与你母亲生的相像,脾性更是像她。” 他的嗓音很好听,娓娓道来:“若当年平江王将你母亲掳至他府上后,欲行不轨之事,以你的母亲的性子,她会怎么做?” 容温低垂着眼眸,触在圆润糖果上的舌尖顿住,有些怔愣了片刻,才回顾慕:“定是会以死相逼,绝不会让平江王得逞。” 就如,当初她从扬州来上京城时一样,那会儿在马车里,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不能杀了平江王世子,那就与他同归于尽,也绝不会让他得逞。 顾慕:“所以,他不是你父亲。” 顾慕的话让容温的情绪暂时停住,她垂眸认真思忖着,关于身世之事,她不想这样含糊的去认定,片刻后又道:“二表哥说的不错,母亲性子矜傲,是不会屈服与他,可,人总有不得已的时候,就比如——”她的眸光本是看着顾慕的,这会儿突然垂了下去。 口中的话也戛然而止。 就比如她。 她的性子是随了母亲,她可以从扬州不管不顾的逃婚出来,也可以杀了平江王世子,可她这会儿,还不是选择了要嫁给他。 自在皇家别苑见过苏盈后,她就没那么多的心力了,时常觉得心里很累,或许是那时心中仅存的希望,让她有力气去折腾。 人总是会有义无反顾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可也会在经历一件又一件跌宕起伏的事情后,心性变得沉稳,一旦沉稳,就会少了义无反顾的勇气。 她不知母亲那会儿是怎样的心境,平江王是皇子,深得先帝疼爱,目中无人,难免母亲不会受制于他。 如今,她已然没有了家,心中不再念着苏盈,从前以为容肃山终是她的父亲,扬州容家也会是她的一个不太稳固的依靠。 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她早已想明白,她无处可去。 就算去了丹水外祖家,同样的寄人篱下,而且,安川行一心要为安家和温家讨公道,她去了那里也不会避免掉这些。 既然无处可去,又需权势所依,如此想来,顾慕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若有一天温家洗刷了冤屈,她又能重拾丢掉的勇气,或许,她会离开,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过日子。 顾慕垂眸看着她的心思流转,怎会不知她未说完的话是什么,他语气有些沉:“平江王没你想的那般权势滔天,若他真的可以左右一切,你母亲也不会嫁给你父亲了。” 他的话总是有道理的,容温低低的应了他一声,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低沉,就不再言语,默默的吃着口中的糖。 一盏茶后,书房的门被人敲响,净思的声音传进来:“公子,礼部侍郎和工部侍郎一同来了府上求见。” 书房内很安静,顾慕并未回话。 容温侧首看他,顾慕只垂眸在绢纸上落着字,他不言语,净思也不再说,就等在书房门外,容温抿了抿唇:“二表哥先忙公务,我去木桂院捡些桂花瓣去。” 她还未站起身,顾慕对等在门外的净思吩咐:“不见。” 容温听到净思应了声,随后走出了书房,又听见净思对外面等着的官员说:“两位大人,我家公子这会儿在处理一件棘手的公务,挪不开身,不妨明日再来。” 第173章 净思适才听着他家公子语气太过冷淡,本是想说午后再来,心中又觉得午后怕是不行,还是明儿再来吧。 礼部侍郎温声道:“顾中书为国为民,一向昼夜不歇,可也得注意身体,我们明日再来。” 院中又恢复了安静,容温本欲起身,这会儿也坐着不动了,她垂眸想了想,顾慕心思缜密,猜到了她适才的未尽之言,她把他——和平江王比作一类人,所以,他生气了? 一个强掳,一个蓄谋。 他不会如平江王一样用粗鲁的手段,他只是布下了一只网,看似没有逼迫,看似给了选择的余地,他甚至并未开口说什么,就好比,他想要蜜蜂,不会去冒着被蛰的风险去捉,而是种了满院的花,当蜜蜂成了他的掌中之物时,谁能说是他捉来的蜜蜂,明明是蜜蜂闻着花香自己飞过去的。 容温口中的糖已经化完了,抬眸看着他:“二表哥可以再给我一颗糖吗?”她只想知道顾慕是生气了,还是真的不想理她。 若他不愿理她,那她就起身走了。 顾慕虽是垂眸在写字,闻言,冷白指节去身旁的小几上又从糖罐子里拿了一颗糖,并未递在容温手中,还是喂给了她。 容温也不说话,只吃着糖。 待她的脸颊不再小幅度的因口中的糖而动时,顾慕又喂给了她一颗,如此这般,一连喂了数十颗。 一句话也没有。 容温也看明白了,那糖罐子就在他右手边,直接拿给她不就行了,可他偏偏一颗又一颗的喂她,分明就是在等着她先开口。 顾慕再喂过来桂花糖时,容温许是这会儿嚼糖嚼的太多,亦或是吃了太多甜食,里侧的一颗牙突然疼了起来。 顾慕将糖喂过来,她本是张开了唇瓣的,因着牙齿突然的抽痛,她檀口合上,将顾慕的拇指和食指含在了口中。 牙齿的痛感让她皱了眉,不敢动弹,回过神发现顾慕的指腹在她口中含着时,她急忙张开了唇瓣,本以为他会将手指抽开,可他却一动不动。 容温下意识将头往后退,可顾慕的指节却拖住了她的后脑,拇指指腹抚在她唇瓣上,容温这会儿牙已不痛,也从他的眸光中看到了些情.欲。 她不再动,任由顾慕将指腹按压在她唇珠上,一点一点捻磨,她这会儿唇瓣是分开的,适才口中嚼了太多糖,津液有些多。 这般被他按着,没一会儿,唇瓣就润润的,在容温感觉到口中津液就要流到他指腹时,她含混不清的说了句:“二表哥——” 顾慕俯身,在她嫣红的唇珠处不轻不重的咬了下,随着指腹的松开,被按压的唇瓣弹起,他又轻轻舔了下。 容温低垂下眼睫,心中有些闷,只怕再不与他说话,他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来,就随口问了句:“桂花糖,甜吗?” 顾慕离的她很近,眉心微动,深邃眸光一寸不错的看着她,嗓音微沉:“只一下,还没尝出味道。” 容温:…… 她闭上眼,羞赧的将檀口微张,已然是任由他索取的意思,顾慕却只看着她,并未再去上前,嗓音温和道:“今夜,住在木桂院吧。” 容温闻言又猛地睁开眼眸,很明显,她眼眸中带了些许不可言明的心思,低声道:“为何要住在木桂院?” 顾慕又重新坐直身子,提笔继续落字:“明日带你去个地方,”他停顿了一息,又道:“下月大婚,府上的一应布置,你也该瞧瞧是否喜欢。” 容温抿唇,低低的‘哦’了声,甚至没心思去问他,明日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只问道:“若我不回去,祖母那里怎么办?” 顾慕:“我会命人去与祖母说。” 容温不再说什么,她之前在他的府上住过,已然熟悉,住在这里也没什么,顾慕答应过她,大婚前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容温想到这里,突然有些明白顾慕在生什么气了,他与平江王确实不同,最根本的品性便不同,一个是狂妄无礼行尽恶事之人,一个是温润知礼的世家公子,却又心思狠戾想要完成祖父所托,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权臣。 容温抬眸看着他:“我去府上四处走走,午时再来和你一同用膳。” 顾慕对她颔首:“若走累了,便先回木桂院歇着,那里和你之前住着时一样,每日都有人清扫。” 容温应声,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裙摆,就要走出书房,顾慕在身后又唤她:“阿梵。”容温闻言回眸,眸中透出不解,只听顾慕又道:“日后,我们会常在这里住着,若有你不喜欢的,尽可与净思说,回头再让人重新布置。” 容温愣了一下,随后应了声:“我知道了。” 容温出了书房,净思就等在院中,乐呵呵道:“表姑娘这是要回侯府了吗?”净思是想说用过午膳后再走的。 容温回他:“今儿不走了,我去院中四处走走。” 净思直接笑了出来:“我倒是忘了,公子吩咐的,让我跟着表姑娘在府中四处走走,日后这里就是表姑娘的家,哪里不满意,直接给换了。” 容温闻言咬了咬唇,只与净思道:“走吧。” —— 容温住在了木桂院,虽是她从侯府来这里时,连只小箱笼都未带,不过这里都被顾慕安排好了,之前她在这里住着时,只有她带来的一些东西。 如今,木桂院里比之前温馨jsg上许多,女子的一应物件几乎备全了,屋里院中都满满当当的,从前木桂院她一人住着,觉得太空荡,如今却是不觉得了。 第174章 就连寝居里女子的衣服都塞满了整个柜子,叶一看到时不禁咽了咽口水,对容温道:“姑娘,您过来瞧瞧,都是当下时兴的样式。” 容温朝着叶一那里看了一眼:“明儿再看吧,我累了。”她嗜睡的症状虽有所减轻,却还是容易困。 叶一侍奉着她梳洗,时不时的将目光朝着院中看去,她有些担心,二公子将姑娘留在他这里,夜间会不会来。 顾慕从前在侯府时尚会在夜间去容温的净音院,今儿却是自午后一同用过膳就再没来过,也没让净思来过。 容温一觉睡到了天亮。 昨个她出了顾慕的书房,就想起顾慕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了。 长安街上最为有名气,也是世家官家富家子弟常去的地方——拂金帐。 拂金帐是上京城里出了名的花楼,这里的姑娘个个绝色且不庸俗,是以,来这里的人也都是非富即贵,一般人进不来。 今夜,平江王会在此处。 早几日,她让云烛去偷平江王的玉章,以假换真,可平江王这个人警惕心很强,云烛第一日去他府上时,根本就没找见玉章。 待第二日去时,云烛整整守了一夜,才在平江王去小解时,在他的亵裤上发现了一枚玉章,云烛没办法下手,回来就把这事跟顾慕说了。 谁能想到,平江王竟是把玉章缝在了亵裤上,而且——还是缝在了里侧,让人想偷都没办法偷。 容温不知顾慕用了什么法子,竟是让太子约了平江王去拂金帐找乐子,太子是他的亲侄子,约他去这种地方,平江王更为放松。 而且,净思与她说,太子也并不知是他家公子让他约的,容温不禁好奇,顾慕是如何利用了太子而让太子浑然不知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想起昨个平江王命人给她送来的请帖,约她在荟萃楼见上一面。 还让人给她送来了好些东西。 她直接回绝了,东西也让人又带了回去。 —— 至酉时,她与顾慕坐在马车上,随口问顾慕:“二表哥为何要带我去那种地方?”她其实有很多疑问想问。 顾慕回她:“之前跟你说这件事时,见你想去,不如带你去看看。” 容温:…… 他当时跟她说的时候,她确实挺好奇的,从前在扬州时,她偶尔会听到继母和人闲聊起花楼里的那些女子,只是一直没有去过花楼。 容温又问他:“二表哥常去拂金帐吗?”她问的随意,并未有别的意思,与顾慕眼眸相对时,才知问错了话。 顾慕神色平和,回着她:“去过,不过是处理公务。” 他话语里带着解释,容温低低的‘嗯’了声,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就要到拂金帐时,她又问:“若是今夜侍奉平江王的女子不是二表哥的人,那怎么办?” 顾慕很有耐心的与她解释:“这样的差错不会有,拂金帐里有不少我安排的人,而且,今夜的女子是照着他的喜好安排的。” 容温‘嗯’了声,不再问了。 —— 天色才将暗,拂金帐已是歌舞升平,姑娘们的谈笑声不绝于耳,顾慕带着容温从拂金帐一旁的首饰铺子暗道里去了拂金帐三楼最隐蔽却是视野最好的位置。 候在三楼的一位红衣姑娘走上前,先是对顾慕唤了声:“公子。”随后看向容温,眸中意味不明,见顾慕就要坐在金玉卷帘后,她上前低声道:“公子不与这位姑娘回房间吗?” 容温在顾慕身旁坐下,不知红衣姑娘口中的话是何意,只听一旁的净思冷了脸斥责道:“这是你该问的吗?下去。” 那姑娘施了礼后就离开了。 容温坐在这处朝着楼下去瞧,这处花楼名为拂金帐,花楼里的一切布置皆是绣了金线的,富丽堂皇,不但不显得低俗,反倒是像为有权有势之人建造的欢愉汇聚地。 容温四处瞧着,最后将目光落在二楼的东北角,那里薄如蝉翼的轻纱围绕,身姿婀娜的女子在薄纱中轻舞,似一只灵巧的精灵。 她看的正认真,身旁突然又来了一位女子,走至顾慕跟前道:“公子,您要见的人到了,是否让他上来?” 顾慕目光落在容温这里,神色平和道:“让净思陪你在这处待会儿,我去去就回。” 容温对他颔首:“好。” 顾慕跟着那女子走了,容温继续朝二楼处看着,净思突然走至容温跟前,有些不自然的与容温解释:“表姑娘,我家公子真的是去见人了,适才那女子口中的话并非是说辞。” 容温抬眸看着净思:“我知道。” 净思嘴唇翕动,还欲再说,可他觉得容温似是不想听,就闭了嘴,他家公子也真是的,也不与表姑娘解释一下,这要是被误会了如何是好? 净思这般想了一会儿,见容温一直盯着二楼东北角处看,他也朝那里望了眼,此刻,那些薄如蝉翼的轻纱如水母身上的色彩一般,格外炫丽。 净思与容温道:“表姑娘若是喜欢,咱们可以去跟前瞧。” 容温有些犹豫,向着四周看了眼,净思又道:“表姑娘戴上帽笠就成。” 容温对净思点了头。 —— 净思陪着容温去二楼待了会儿,待那在空中曼舞的女子离开,容温也要回去了,刚和净思走上几步,就瞧见了平江王和太子殿下向这边走了来。 第175章 二人急忙躲去了一旁的圆柱后。 好在,拂金帐这会儿人特别多,热热闹闹的迷人眼,平江王和太子都未往一旁留意,待他们走过去,容温与净思道:“咱们快回去吧。” 净思连连点头,怕是回去要被公子骂了。 他们这边刚离开,身旁经过的一年轻男子本是已走出了几步,却突然回过头来,将目光落在容温身上。 适才他透过轻纱看到了一点帷帽下的女子娇靥,本是觉得有些熟悉,走出几步后,这种熟悉感越发强烈,再回转身看向容温的背影时。 他更为确定了。 在心里暗骂一声:从扬州逃婚逃到上京城,还以为是傍上恒远侯府这棵大树了呢?没成想,竟是来了这种烟花巷柳之地。 他急忙上前去跟,却在上三楼的转角处被人给拦下,他问道:“为何拦我,不拦他们?”他眼睁睁的看着容温和净思的身影在三楼的转角处消失不见。 将他拦住的人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并不言语。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只能转身离开,心中只道,既然见到了,日后定也能找到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呜呜 6瓶;lfl、l_x.y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8拉扯中…… 容温和净思回到适才的金玉卷帘后坐下, 没一会儿,顾慕就回来了,他吩咐了净思几句, 净思颔首应下后从暗道处离开。 待顾慕坐在她身旁,容温问他:“二表哥忙完了?”她在顾慕神色间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能去问。 顾慕神色平和, 对她‘嗯’了声, 问她:“想回去了?”他拿起杯盏用了口茶, 深邃眸光观着容温的神色。 容温晃了晃脑袋:“没有,”她正看着楼下那些络绎不绝进出拂金帐的男子,观着他们的面相,佛语中说:相由心生。 她观了这些,日后没准能识人, 她还有没有机会去选如意郎君她不知道, 可以为顾书瑶瞧着些。 若是今儿表姐也在,定是会很有意思。 姑娘家的心思自是不能与顾慕说,她想了想, 问顾慕:“这里的男子——是,是会待上几个时辰,还是过了夜次日一早才回府?” 顾慕目光从她脸上挪开, 温声回她:“都有。”他只简短二字, 便没了后话, 容温还认真的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呢。 顾慕又看了她一眼,说着:“有些男子是来寻个乐子, 个把时辰就会离开, 有些是对这里的姑娘喜欢, 是常客,便要彻夜留宿,翌日一早才离开。” 容温应了声:“那,平江王是二表哥说的哪一种?”她的问题有些多,且都是让顾慕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俨然是把他当成了这里的老鸨。 顾慕依旧耐心的与她解释:“他应不会久待,平江王如今的性子已是很沉稳,不会在拂金帐里过夜。” 容温又‘哦’了声:“那,二表哥知道他大概多久会出来吗?”她问完,见顾慕盯着她看,与他解释着:“我是在想,若他一个时辰内会出来,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看玉章能不能顺利拿出来,若他待的时间久,就先回府。” 顾慕对她颔首,薄润的唇勾出笑意:“就算他待的时间久,你也可以在这里等,”他的目光朝着不远处一间门扉上挂莲灯的房间望去:“若是困了,可去jsg那里歇着。” 容温顺着他的目光去看,那里是他们刚一上来时,红衣女子口中说的那间屋子,她摇了摇头:“时辰还早,我不困,可以等。” 顾慕看着她极力掩饰的心思,嗓音噙了笑意:“用点茶,提神。”他将一杯倒好的茶水递给她。 这会儿,平江王的身边已是左拥右抱,他本是与太子在此处饮酒作乐的,可才刚开始用了几杯酒,太子就被人喊了出去。 他一个人无趣,就与这些姑娘们饮酒作乐。 此次,他受诏从蜀地来上京城,只能带上一千家仆,虽说他知皇兄是何秉性的人,也知皇兄不会害他,可皇兄身边有顾慕,年前他的儿子死在来上京城的路上,皇兄只说是遇上了山匪。 他查来查去,也只查到了容温杀死他的儿子,可随行的车马以及上百家仆都不见了,宣州城附近哪里来的山匪? 还能有谁呢? 那是给他的告诫,去岁他在蜀地以以武会友的名义召集了人马,想来是这事让皇兄对他起了疑心。 这大半年来,他一直低调行事,而他也知道,他的皇兄非治国之才,一心用在谈诗作画之上,如今的大胤看似是在他们陆家手上,实则,是顾家。 所以,此次进京他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安排,并未带上王府内的姬妾,不过是些女人,对他来说都一样,从蜀地到上京城的路上,行至哪处,皆是随便找来个女子侍奉一番。 已是许久未有此刻这般畅快。 蜀地的女子比不得上京城里的来的娇媚,尤其是这拂金帐里的女子,身娇体软,媚态百生,一杯又一杯的烈酒喂的平江王逐渐沉迷。 对于此次太子对他的邀约,他并无过多戒心,这会儿见太子迟迟不回,已是拥着姑娘们回了房间,他手下的人也被几个姑娘围着,却是始终没能被扯进屋内,一直守在门前。 半个时辰后,还未至亥时,容温坐在古檀木桌旁,掩手打了个哈欠,她这两日虽不作呕了,却还是贪睡,她正要拿起顾慕刚给她添的茶再用上一杯时,有一身着月白纱衣的女子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第176章 离得远的时候,容温还能将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待离得近了,容温下意识就收回了目光,这姑娘身上虽是穿着衣服。 却跟没穿也差不多。 薄薄的一层纱衣遮挡不住什么,而且她珠钗凌乱,眼眸含雾,胸口和腿上明显的可见红痕,容温如今懂得这些,已然能猜到些许。 她低垂着眼眸不去看了。 可那女子却是直直的走到她跟前,并未往顾慕那里去,对着她唤了声:“姑娘。”随后,这女子将一枚暗红色冷玉的印章递给了她。 容温下意识抬眸看向这女子,正要抬手去接,顾慕递给了她一张帕子,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用这个。” 容温轻疑了声,随后若有所悟,从顾慕手中接过帕子,又从那女子手中将玉章接了过来,随后,那女子对她施了礼,往檀木桌上放下一封信,又朝着原路回去了。 容温因着顾慕递帕子的提醒,这会儿已经不想去拿起这枚玉章了。 平江王也真是的,将玉章放进亵裤里。 还是顾慕在她手中用帕子将玉章包起来,对她道:“走吧。” 容温应了声,看着顾慕将玉章揣进怀中。 随后提醒她:“书信,你拿着。”容温不解的看了他一眼,还是将适才那姑娘放的书信拿起放进了袖袋里。 她与顾慕一同下了三楼,要从二楼的拐角处转进一间屋子,然后进密道从隔壁的首饰铺子离开,才将将走下木楼梯,只听一声严厉呵斥:“所有人不得出拂金帐,老老实实待着等待搜查。” 顾慕朝着说话那人看了一眼,这时,净思从有密道的房间里走出来,上前禀道:“公子,楼下的首饰铺也有人把守,平江王已发现了玉章丢失,将拂金帐以及附近的铺子都让人围了起来。” 顾慕淡淡应了声,容温心中不由得有些慌,抬眸去看他时,却见他神色依旧平和,甚至眼眸中有俾睨万物的从容。 她心里一时间又踏实了下来。 这时,他们刚来到拂金帐,问他们为何不回房间的那位红衣女子又走了过来,先是对顾慕行了礼,随后道:“公子随我到这边来。” 顾慕垂眸看了眼容温,随后握住容温的手跟着红衣女子进了一间门前挂并蒂莲的屋子,净思见他家公子进了屋,也寻了一位他们安排在这里的姑娘,当成了来这里玩乐的公子。 红衣女子名为红药,她将雕花木门阖上后,对顾慕道:“拂金帐里有上百屋舍,他们怕是要搜查上个把时辰,委屈公子和这位姑娘先在此处待着。”她声音轻柔又好听,软软的似是自带芳香,说完后,又将目光落在容温身上:“姑娘随我来。” 容温有些不知所以,但既然红药是顾慕安排在这里的人,她就直接跟着红药走进了里面的寝居。 紫金纱帐高悬,如软水般落满梨檀木地板,烛火摇曳,屋内似是燃了不止一种香料,容温刚一踏进寝居就有一种云里雾绕的朦胧感。 一点都不真实。 不等她问什么,红药扯住她的手,拉着她往那张极为宽敞的大床处走去,边走边道:“来我们这里的客人都是寻欢作乐的,姑娘若是和公子在外间站着,怕是不妥。” 她轻轻一笑:“姑娘上榻待会吧。” 容温秀眉微蹙,没有动,朝着紫金纱帐外看了眼顾慕,正巧顾慕也朝着这边走过来,红药对容温颔首,随后走至顾慕跟前,低声言语了几句,向着紫金纱帐后的一道内门里走了过去。 容温不禁好奇,问顾慕:“这间屋子里也有暗道?” 顾慕与她不同,他神色平和,一如在书房处理公务时一般的淡然,似乎这屋内的一应布置与他来说并无什么不同。 他走至容温身旁坐下,嗓音温润的与容温说着:“红药带我们进来的这间屋子是拂金帐的香字号并蒂间,专门用来接待上京城里的官家子弟。”他话落,神色间有了一丝犹豫。 容温不禁蹙眉,这还是她头一回在顾慕的眉眼间看到犹豫。 他,在犹豫什么? 容温总觉得怪怪的。 顾慕又道:“平江王初回上京城,拂金帐亦是寻花问柳之地,就算东西丢了,也不敢大肆张扬着搜这些房间,除非,太子统领的金云卫帮他。” 容温不再问他了,他心思缜密,今夜定不只是让人来偷平江王的玉章,亦或是来陪她到这风月之地闲逛这么简单。 适才红药扯着她的手走至床榻前,她这会儿就站在这里,一步也没有上前,寝居内点燃的香料让她有些闷,一道道紫金纱帐如流水般晃动,又显得格外旖旎。 容温正欲问顾慕他们要在这里待上多久时,顾慕先对她开口:“怕是没有半个时辰是出不去的,一直站在那里不累吗,过来坐。” 容温抿了抿唇,与顾慕眼眸相视后,脚下步子微动,在坐床榻上和坐他腿上之间,思忖了片刻,还是选择了直接坐在他腿上。 与其坐在床榻,再被他给提到他腿上,不如大大方方的坐过去,而且,坐他腿上亲昵总好过被他按在枕上。 容温今儿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月白色绣竹暗纹锦裙,清丽淡雅,这段时日她亦极少施粉黛,珠钗是她身上唯一的亮色。 而这间寝屋里,处处都透着奢华迷离,她这般清丽淡雅显得格外惹眼,她站的离床榻并不远,脚下莲步轻抬,眼睫低垂着,坐在了顾慕的腿上。 第177章 纤柔手臂也顺势攀在了他修长脖颈间。 容温也是这一刻才终于明白,为何那些有家有室的男子总喜欢来这种地方寻乐子了,适才她在三楼往下瞧的时候,只觉得这里热闹。 这会儿,她坐在顾慕怀中,谁都未有言语,可这屋内的一应布置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处处都透着旖旎情愫,更别说还有那些女子的谈笑诱.引。 顾慕垂眸看着她,附在她耳边低声道:“要不要拿棉球塞住耳朵?”他嗓音有些低,问的也沉,容温有些懵懵的抬眸看他。 下一刻,她就明白顾慕是何意思了。 就在——就在适才红药离开的紫金纱帐后的内门处,传来了男女之间的谈笑声,容温用眼眸里的不解问顾慕。 顾慕与她解释:“拂金帐里的香字号并蒂间,如‘并蒂’二字,皆置有双房,共用一门,左右而置,是官家子弟常寻的乐子。” 容温听他说完,朝着紫金纱帐后望了眼,在思忖这是何种乐子时,她不觉间已红了脸颊,只在心中暗道: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容温对他颔首:“我要塞棉球。”她话才刚落,一门之隔处传来了撕扯的响声,是身上衣料被扯破了。 她听到了红药的声音:“谭公子,急什么,人jsg家再陪你用杯酒。” 男子染了酒气的暗哑嗓音传来:“难得你今儿有空来陪本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先去榻上陪本公子乐呵乐呵。” 顾慕抬手在鎏金丝床帐里侧垂落的棉团上扯下一片棉絮,指腹团成圆球状,给容温塞进了耳朵里,随后低声问她:“还听得到吗?” 容温低声回:“听不到了。”她因着是扯谎,垂下的眼睫颤动了下,既是拂金帐为了官家子弟寻求乐子与刺激做了这双房,那声音是隔不开的。 非常响。 她只是塞了棉球,还是能听得清楚,适才是赤.裸.裸的响声,这会儿反倒是变成绵密的旖旎话语,比之适才更让人心中羞赧。 可她不想被顾慕知道,就装作什么都听不见。 她想问顾慕为何床帐里侧会悬挂着这么多棉团,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虽然她不知道,可也能猜到些,这些棉团定也是那些官家子弟寻求乐子的一种吧。 她与顾慕之间太过安静,以至于紫金纱帐后传来的声音越发刺耳,顾慕的指腹在给她塞完棉球后,就一直落在她的耳廓处,似羽毛般在她耳边轻抚。 容温对他道:“痒。”她抬眸看着他,嫣红的唇瓣抿了又抿,也只说出这一个字来,她看到,就算隔壁传来旖旎的话语声,顾慕的神色依旧明朗,甚至不如在他的书房时,看向她的时候眼眸中染着情.欲。 容温放松了些心神,在心中暗道:原来他的心志坚毅到可以克制任何冲动,就连身体上的欲.望也能被他压制。 她心里不过是刚刚冒出这样一个念头,顾慕就俯身在她唇瓣上轻啄了下,如蜻蜓点水一般,他嗓音微哑,低声道:“心越空,越易被扰,做些事情才能听而不闻。” “嗯?”容温轻疑,顾慕薄润的唇便又朝她吻了过来,在她嫣红唇瓣上吻了片刻,嗓音微沉提醒她:“要用心。” 容温这些日子已习惯了他的亲吻,下意识闭上了眼眸,不知这回他的吻是温柔亦或是强势,她能猜到顾慕是何时想要吻她,却猜不透他是要用何用方式。 只能等待。 此刻,是绵密又轻柔的吻,如温热的轻烟细细密密在她唇瓣磨动,他很有耐心,只触在她的唇瓣上,并未再有别的动作,容温微微睁开眼眸,默了片刻。 将合在一起的唇微微张开,这是,第一回,在与他亲吻时,她主动将檀口打开,顾慕总是这样,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如适才那般用足够的耐心,磨她。 她檀口微张的那一刻,便被人探入了口中,乌黑的睫羽又垂下,被他越吻越深,不知何时,容温已从他腿上,被他放在了榻上。 宽大的手掌将她双腕禁锢,容温有些含混不清的唤他的名字:“二表哥——顾观南——你,不可以了——” 她这边含混的嗓音响起,雕花木门被人扣响,发出‘咚咚’的声音,容温又与他道:“有人叩门。” 顾慕只是抬手落了鎏金丝床帐,还在吻她。 容温眼眸被他吻的染了水雾,正欲再开口,只听隔壁紫金纱帐后传来一道不悦的男子嗓音:“哪个不要命的,来扰本公子的乐子。” 他声音大且带着怒气,叩门的声音弱了些,此时在门外的人如顾慕适才所说,是太子手下的金云卫,可他们不敢直言身份,只道:“我家主子丢了东西,奉命搜查,请公子配合。” 那男子的声音又响起:“配合你大爷,滚——”他骂完,门外似是传来了老鸨的谄媚嗓音:“这位爷儿,里面的这位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儿,得罪不得啊。” 金云卫的人听闻里面的是皇后娘娘的侄儿,那便是自己人,思忖片刻,带着手下人走去了下一个房间。 外面纷乱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刚刚静了片刻,隔壁紫金纱帐后,传来了阵阵旖旎晦语,男子的嗓音粗重:“小娇娇,本公子爱死你了。” 随后,是女子的哼语:“谭公子,你真讨厌——”话落,女子发出了惑人的叫声,穿过槅门,又穿过薄如蝉翼的紫金纱帐。 第178章 太响了。 是故意的。 这不但是双房的乐趣,也是红药故意的。 从容温和顾慕刚到拂金帐时,她就瞧出了些什么,那时,公子不带着那姑娘进房间,这会儿,她故意将他们带来这里。 而此刻,亦是故意让这旖旎之语传至隔壁。 她还记得刚被公子安排至拂金帐时,公子在三楼那间屋子里见客人,她上前去侍奉,公子的目光从未落在过她身上一眼。 那时,她不信邪,以为只要是男人,就永远逃不过女人,便暗中用着各种诱引,想要去侍奉公子这般温润矜傲的男人。 可,一直无果。 后来,她也就信了,世间男子也并非都被情.欲所控,可今儿,他看到公子带了女子来拂金帐,她在这里待的久了,自是能看出些男人的心思。 就算是公子这般向来不显露情绪的男子。 她也能看出,公子喜欢那姑娘。 不知公子这般克制隐忍的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那里是否依旧能克制呢?她只管在隔壁行她的乐事,这边能不能被诱.引,很快便知。 红药举止放荡,口中晦语不停,被谭承骂了许多难言之语,容温耳中被塞了棉球尚且听的清晰,她知道,顾慕只会比她听得更清楚。 最初,她坐在他腿上被他亲吻时,他神色间依旧明朗,后来,被他放在枕上,她似乎在他眼眸中看到了克制,而此刻,容温有些慌了。 他神色晦暗,眸光深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屋内铜兽炉里的香料气息越发浓重,紫金纱帐被烟雾环绕。 容温心里明了,她此刻并不比顾慕要好到哪里去。 她浑身软塌塌的,没一点力气,甚至想要开口去说什么,嗓子里的话都说不出口,她能感觉到,顾慕在与她眼眸相视时,眸光中更为暗沉。 她想,此刻的她,应如见到的那位身着月白轻纱的姑娘一样,眸中染满了水雾,是以,她阖上眼眸,想要不去听不去感受。 可隔壁的床板响动,各种声音接踵而来,那些在避火图册上看到过的画面,此刻都与这些声音融为一体。 之前老夫人害怕她看不懂,让常嬷嬷去提点过她,这会儿,再是不懂的,也全然都明白了。 两刻钟后,紫金纱帐内门里没了响动,却是传来了脚步声,步子沉稳,不是红药,而是那位谭公子。 他从内门走出,对着这边床帐内瞥了一眼,嘲讽道:“这点子力气还来拂金帐?真是可惜了身.下的姑娘。” 他冷哼一声,和这样的人一同进了香字号并蒂间,真是晦气,全给他助兴了,他是一点都不给力啊。 估计身下那东西还软着呢,人家姑娘喊都没喊一声。 —— 金云卫的人已将拂金帐搜了大半,平江王的贴身侍卫却上前道:“我家主子的东西并未丢失,已经寻到了。” 金云卫首领孟澜本是今夜不当值,正在府中陪妻儿过生辰,被太子临时唤来这风月之地找东西,本就心中不满,这会儿倒好,他都搜查了大半,跟他说,东西根本就没丢。 他神色不悦,语气有些淡:“既如此,我等便先走了。” 他话刚落,脚下步子还未动,顾慕从二楼南面的转角处走过来,嗓音平和:“孟首领,别急着走。” 他话落,孟澜心间一凛,回过身来,急忙上前行礼道:“顾中书。”言语间已是不可察的将目光递在了身后的侍卫身上。 顾慕淡笑:“孟首领负责皇城外围守卫,已过亥时,不在皇城,带这么多金云卫的人搜查拂金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孟澜垂眸,有些哑言。 顾慕四下看了眼:“金云卫听命于太子,不知太子殿下在哪间厢房里?”他嗓音略沉,孟澜也不敢骗他,朝着北面的一间屋子看了眼,未等他言语,太子已向这边走了过来。 陆砚的神色可谓是很难看,他本是邀他的皇叔平江王来拂金帐找些乐子,想让皇叔站在他这边,与他一同压制顾慕。 没成想,今夜诸事不顺。 先是刚到这里,就遇上了他的老师徐老太傅,被斥责了一通,本以为老师向着他,只是斥责,这件事不会传至他父皇耳中。 可老师离开没多久,父皇身边的孙公公就来了这里寻他,孙公公本是他的人,回去父皇面前如何言语自是有分寸。 可,顾慕竟然也在拂金帐,被他看到了这一切,无论是孙公公亦或是他,在父皇面前都无法再找说辞。 陆砚走上前,唤了声:“顾中书。” 顾慕淡淡‘嗯’了声,抬步向着楼下走去,陆砚跟在他身后,问道:“顾中书深夜怎会在这处?” 如今,他没有法子,只能试着讨好顾慕,让他将此事不要告知他的父皇,父皇本就不喜他,早些日子他jsg又与父皇起了争执,若此事再被父皇知晓,定会怒骂他。 他深夜在此不合适,可他顾观南在此就合适了? 堂堂一朝中书令,深夜出现在拂金帐,大胤朝的官员风气都要被他给带坏了,陆砚紧跟在顾慕身后,等着他的回答。 顾慕眸光深邃,并未看陆砚一眼,嗓音平和道:“很不巧,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了殿下的老师徐老太傅,见他眉眼染了怒,闲聊几句,知殿下竟是在拂金帐寻乐子,我本是不信,便来瞧上一眼,”他勾出一抹淡笑:“殿下不仅在这里,还让金云卫的人深夜在此搜查丢失之物,当真是荒唐。” 第179章 平和的嗓音在说到‘荒唐’二字时,压重了语调,他神色平和时尚且有着上位者的凛冽,染了薄怒的话更是让陆砚没了言语。 陆砚脚下步子停住,没再跟着,目光幽深的看着顾慕离开了这里。 —— 回到中书令府上,已是亥时五刻,容温回到木桂院时,叶一正着急的等在门前,二公子将她家姑娘带出去,这都夜深了还不回,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看到容温走过来,她上前先是将容温看了一圈,随后叹气道:“姑娘困了吧?奴婢该跟着姑娘的,在这院中等着可急坏了。” 容温对她浅浅笑了下,以示宽慰:“亥时的时候是困了会儿,不过这会儿,人倒是精神,丝毫困意都没了。” 叶一问她:“姑娘是要洗漱睡下,还是沐浴后再睡下?” 容温垂下眼眸,嗓音有些低:“沐浴。” 叶一‘诶’了声,总觉得她家姑娘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太对。 如今已是深秋,叶一准备了热水,又往净室里端了两盆上好的银丝碳,侍奉容温褪去衣物时,还剩小衣和亵裤的时候,容温突然不脱了,对叶一道:“你出去吧,我今儿自个沐浴就行。” 叶一:…… 叶一嘴唇翕动,最后吐出一句:“姑娘平日里不都是我侍奉着沐浴吗?今儿怎还羞了呢?”叶一瞧着她莹白的脸颊上染上了桃红,不解的说着。 容温神色有些不自然,叶一又道:“还是奴婢侍奉姑娘吧,不然姑娘如何沐发?”她说完,等着容温的回应。 容温低声道:“叶一,你先转了身,待我进了浴桶你再给我沐发。” 叶一有些怔愣:…… 还是转过了身。 片刻后,容温自个进了浴桶,叶一已经习惯了按着之前的方式侍奉她,想要去找她的小衣和亵裤先给洗了,然后再给她沐发。 可,衣架上只有那件水绿色绣鸳鸯的小衣,瞧着还有些褶皱,亵裤却是不见,叶一随口问道:“姑娘把亵裤放哪了?” 容温嗓音低低的回她:“我也不知,你别找了。” 叶一在心里暗叹,这才刚脱下来,怎会就不知呢,姑娘还给藏起来了?叶一也不再问,上前去给她沐发。 才刚刚将青丝洗好,容温就将她往外赶:“叶一,你把绢巾和要换的衣物放在衣架上,不必再管我了,我等下沐浴好了自己就可以出去。” 叶一迟疑着‘诶’了声,更加确定她家姑娘今儿不正常,适才在院中时,她就有些发觉,烛火下,姑娘的珠钗明显不是她今儿给姑娘佩戴时的样子。 叶一也不多说了,将该放在衣架上的都给她放好,也不去找那条亵裤,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容温适才一直将自己沉在水中,叶一是在她身后,并未看到她身前的几道红痕。 这倒不是让容温最为羞赧的。 最让她觉得羞耻的,是腿上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59拉扯中…… 容温咬着唇瓣闭了闭眼。 虽是极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画面, 可她脑袋里的每根神经都不听她的话,那会儿,她被顾慕吻的动了情, 内心羞耻的渴望又排斥。 身上的衣物乱了,她能做的,就只是用低且轻的声音唤他的名字, 就在她以为顾慕要食言时, 他却从她身上起开, 神色平和的将她敞开的衣衫又给系好。 就连身上小衣的系带都是他给系的。 想到这里,容温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 在浴桶中泡了近半个时辰,叶一在屋外提醒:“姑娘,要不要加些热水?”容温知叶一是何意,回着她:“不用, 我这就出去了。” 一盏茶后, 她才穿好衣服从净室里走出来,叶一知她不愿被问,就只帮她攥发也不多言, 此时已近子时,容温沐浴后困意就又上来了。 坐在妆奁前就开始犯困,攥干了青丝躺在榻上就沉沉睡下了。 此时, 木莲院的书房里, 顾慕坐在书案前, 云烛上前回禀:“公子,平江王已回了府上,今夜之事他并未有疑心。” 顾慕嗓音淡漠的应了声。 云烛施礼退下。 此时已过子时, 书案上的冷茶用了一杯又一杯, 骨节分明的指节拿起铜镊子拨动着灯盏里的灯芯, 向来独坐一人时凛冽的眉眼染了几许无奈。 今夜,顾慕刚走出拂金帐时,在拂金帐的门前看到了容温和萱阳公主在说话,萱阳看到他走出来,眉眼间染上欣喜,与容温这个即将与他成婚的人不同,萱阳直接上前走至他跟前,欢喜道:“好些日子未见你了。” 顾慕颔首,淡淡应了声。 他的冷漠并不能让萱阳消了见到他的欣喜,直接上前拉住了他的袖摆,与他道:“我有话与你说,你随我到这边来。” 容温本是一直在看着他们,听到萱阳公主的这句话,她本能的扭过了头,不再去看,任谁看上去,都是她有意避开,让顾慕不必因着她在而回绝萱阳公主。 顾慕眸光深邃的看着她,这时,太子也走了出来,瞧见萱阳拉着顾慕的袖摆,心中已明了萱阳的心思,他先一步开口,唤着容温:“容姑娘,有些日子未见你,可否借一步说话。” 容温在马车旁站的挺不自在的,对陆砚应了声:“好。”她想着,既然公主有话要对顾慕说,定是不希望她在一旁的。 第180章 而且,她也没什么不信他的。 容温和陆砚去了不远处,顾慕抬手,上好的绸缎袖摆从萱阳手中抽出,语气淡漠道:“夜色深了,公主不该出现在拂金帐这种地方,早些回宫吧。” 萱阳不以为意:“为何你来得,”她侧首看向不远处的糕点铺子一旁,抬手指了指:“她也来得。” 顾慕抬步,边向糕点铺子走去边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带她来这里,自是无碍。”他说完,萱阳还欲再跟,顾慕已大步走至容温和陆砚跟前,对容温道:“不是困了,回府。” 他上前扯住容温的手腕,与她向着马车处走去,看的陆砚挑了挑眉,认识顾慕这么久了,他倒还是第一次见他情绪有不稳的时候。 陆砚站在那里,直到看着马车走远,脚下的步子才又挪动。 回中书令府的路上,马车车厢里很安静,容温是因着适才在拂金帐里的旖旎而不愿开口,顾慕,是一直在观着她的心思。 他在想,他在容温这里,究竟错过了什么。 直至后半夜,书房里的烛火才熄,净思与云烛坐在后罩房前的木阶上,云烛抱着他的那把剑,净思啃着他的烧鹅。 云烛问他:“听说,你今夜也抱上美人了?”云烛向来话少,也就在净思这里偶尔会多上几句。 净思‘嗐’了声,继续啃着肉,大口大口的:“是抱上了,都说女子身上香,我觉着,还不如我手中的烧鹅香呢。” 云烛看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随后,净思似是想起了什么,问他:“绿枝不会有事吧?”绿枝是那位身着月白纱衣,将玉章和书信交给容温和顾慕的女子。 她侍奉完平江王后,在别的姐妹拥着平江王继续谈笑时,偷偷的从房间里走出来,将玉章和书信悄无声息的送至三楼,再回到屋内时,平江王已发现玉章丢失。 而屋内寻遍也未寻到,只她一人出了房间,平江王直接命人将她捆了起来,让手下人去搜查,可平江王初到上京城,不敢张扬,恰好这时,太子进来了,便命归属东宫统领的金云卫带人去查。 外面的金云卫正在得罪着上京城里有权势的官家子弟,这边还躺在榻上的一个姑娘躺的有些累了,就翻了个身,不成想,觉得手肘处按在了哪里有些疼,垂眸一看,正是一块暗色冷玉的玉章。 于是,平江王的玉章就又寻到了。 云烛回净思:“她没事,平江王倒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因着错怪了她,还赏给了她一锭金子。” 净思呵呵笑了下。 平江王的玉章确实是绿枝侍奉他的时候悄悄给偷走的,不过,她并没有将真的玉章拿给顾慕,而是交给了躲在屋内密道里的云烛。 她出门的那一趟,只是让平江王将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而且,因着她走出了那间屋jsg子,玉章的搜查范围就会扩大,平江王定会让太子帮他。 她交给顾慕的那封书信,是昨日里顾慕便已模仿平江王字迹写给蜀地死士首领温骆的书信。 早几日,顾慕常约平江王来他府中,已然能模仿出平江王如今的字迹,若是让平江王的玉章真的丢在了拂金帐,他定会起疑心送信给蜀地的心腹,死士首领温骆便不会轻易来上京城。 后来,云烛趁人不备时,将玉章从床板下塞在了枕边的缝隙里,正巧被那姑娘给碰着了一点边沿,平江王虽有疑心,可屋内也只姑娘们和他。 他在枕边的缝隙里瞧了许久,最后也认为是适才欢愉时,不知哪个手利的,将他的亵裤给扯破,让玉章掉在了那里。 此时,那封临摹了平江王的字迹,并且盖了玉章的信件已被快马送出去,不出半月,温骆便会赶来上京城。 云烛和净思在院中待至月上中天,才觉得犯困。 —— 翌日,容温是在木桂院里用的早膳,昨日一早是净思来唤她,说顾慕让她去他那里用膳,今儿一早净思却又来说,让她在木桂院里自个用膳。 容温知道,顾慕今儿没有上早朝,至于他为何不与她一同用早膳了,她有些想不明白。 应是他没胃口,根本就不用早膳吧。 让她过去用早膳,他又不用,怕影响了她的胃口? 容温用早膳的时候神思飘散了许久,待用完早膳,吴院使就又提着药箱来了,给她扎了针又开了药。 吴院使今日的神色间终于舒展了些,连连点头:“容姑娘再用上三五日的药,这症状就不见了,日后也不会再有。” 容温对吴院使道了谢。 在木桂院的后院里让叶一陪着摘了些桂花后,安川行来这里找她,一直在她院中待到了近午时才离开。 待安川行离开后,容温坐在她的书案前待了有半个时辰,随后起身要去木莲院寻顾慕,她到木莲院时,顾慕如平日里一样,又在见人。 她就在院中等了会儿,见里面的人还未出来,净思上前道:“表姑娘若是不愿等,我这就进去跟公子禀告。” 容温制止他:“不用,我的事也不急,让你家公子先处理公务,”她顿了顿,对净思道:“你帮我送一封信给平江王,就说一个时辰后我约他在荟萃楼里见。” 净思‘啊’了声,下意识朝着他家公子的书房看了眼,犹豫了一瞬,还是应下容温:“成,我这就去给表姑娘送信。” 第181章 净思出了府,容温也回了木桂院,云烛在暗处看着,眉头紧锁,最后还是选择沉默不吱声。 现在容温住在中书令府上,只要她不出门没有吩咐,云烛还是待在顾慕这里,不过这会儿,他听到容温等下要出府,还是去见平江王,已经在跟着容温了。 他适才是有思忖的,要不要将此事告诉公子,可公子与他说过,让他跟在表姑娘身边,不必与他多言。 表姑娘出去见个人,应是没问题的。 —— 此时,在顾慕书房里待着的,不是朝中重臣,而是与顾慕、傅瞻自幼一同长大的谷松,他在顾慕这里待了有一会儿了。 两个人在书案前博弈,黑白二棋不分伯仲,最后,谷松手中的白棋落错了位置,本是势均力敌的局面让他落了下风。 顾慕神色平和,嗓音沉稳道:“何事让你分心,不如与我说来听听?”他此话一出,谷松再绷不住。 他来顾慕这里,自是寻他有话要说,只是他一直无法宣之于口,既然此刻他问了,那他便说,谷松虽是压着情绪,却依旧言语中带着不满:“观南为何利用我?” 他们自幼一同长大,他虽与太子走的近,却自认从未在太子那里诋毁过观南一句,上回太子要查容姑娘的身世,他亦是去三藏苑与观南言说此事,可这回,观南却是利用他。 顾慕冷白指节将一枚黑棋落下,棋盘之上胜负立显,他不答反问:“你父亲是礼部尚书,关于此次新法之事,你当清楚其中利弊,你与太子所见可有不同?” 谷松被他问的默了片刻,如实道:“是有不同,父亲与我皆认为此次新法有利大胤长久稳定,不出十年,天下百姓也将会在新法中安居乐业。” 谷松说出这句话时,已经能料见顾慕接下来的话了。 顾慕:“此次新法的推行是我与三省六部众多官员商议而出,也是得了陛下的认可,可太子却在暗中屡次阻挠新法的推行,甚至命人造谣生事。” 顾慕手中的棋子发出清脆声响落入棋盒中,嗓音染了寒意:“既如此,也该让他消停了。”因着昨夜之事,太子被仁昌帝怒骂一通,并且罚了三个月的禁足。 三月时日,足够了。 顾慕一番话说完,见谷松垂眸不语,嗓音已然平和:“此次利用你是我的不对,但你既与太子交好,也该常在身边劝诫他才是。” 打一棒子给颗甜枣,谷松也无话可说。 他正欲起身要告辞,顾慕又道:“不瞒你,我已写好奏折,上书陛下废黜陆砚的太子之位,他自以为明智实则是心思狭隘的庸才,不堪大任。” 谷松神色间明显写满了震惊,既有顾慕要上书废黜太子之事的震惊,也有此事尚未与陛下言说,顾慕却先告知于他的震惊。 观南,虽利用他,却并无恶意,与他说这些,亦是信任他。 谷松话语温和些许:“废立太子是朝中大事,观南不必与我言说,”他顿了顿:“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府,改日再来与你下棋。” 他起身颔首,顾慕让净思送他。 待净思将谷松送出木莲院后,站在门前无奈叹了声,谷公子还是太信任他家公子了,适才他家公子与谷公子说废立太子之事时,明显的,谷公子看他家公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只可惜,他家公子又在利用谷公子了。 他这两日一直侍奉在公子身边,哪来的废太子的奏折?公子那般说,不过是让谷公子将这话传至太子耳中。 一来让太子彻底消停,知晓他的废立不过是在他家公子手中,二来,让太子担惊受怕几日,发现根本没有所谓的废立,日后也不敢再与公子作对。 如今朝中皇子,只有太子一人已及冠,其余皇子不是不堪大任,便是年岁尚小,他家公子就算有废太子之心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行此事。 公子,定不会走老侯爷走过的路。 早几日,他家公子确实约了谷公子来府上,当时谷公子与他家公子在下棋,公子随口问他:“平江王回了上京城,你可有见过他?” 谷公子是个城府不深的人,直接与他家公子道:“见过,这几日我常在太子那里,与平江王有过几面之缘。” 他家公子默了片刻,随口道:“我倒也邀他来了府上几次,不过他似是不太满意,”他家公子轻笑:“听闻平江王喜好生的明媚傲骨的女子,我给他准备的却是过于庸俗了些,如此想来,拂金帐里的姑娘应是能让他满意。” 他家公子随口一说,谷公子将这话记在了心里,太子想要拉拢平江王,自是会投其所好,转头就去邀了平江王去拂金帐寻乐子。 —— 申时一刻,容温坐马车到了荟萃楼,她走至三楼隔间时,平江王已经到了,前天他邀容温被拒,如何也未想到容温今儿会再邀他在此见面。 他并未因着被容温回绝而有所摆架子,收到她的书信后直接就来了荟萃楼,这会儿他面前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各类点心与果子,见容温走过来,他嗓音温和的说着:“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就把这里的特色都点了一份。” 容温应了他一声,在他对面坐下。 平江王只是看着她,也不问她邀他来是有何事,目光慈和的让一旁的侍卫都不禁皱眉,平江王在蜀地的子嗣众多,就连他最疼的小女儿也未得到过他如此的温柔和耐心。 第182章 容温和顾慕在一处待的时日久了,多少学到了些他对任何事的不显情绪,神色平和道:“我虽自幼被养在扬州容家,不过我知道,我生母是昭阳郡主,我今日邀你前来,是那日在长安街上,你给我买了小老虎糖人,我母亲生肖属虎,最喜欢的就是小老虎糖人了。”她垂眸默了默:“他们都不愿与我说母亲的事,我想着你既与我母亲相识,可否与我说说我母亲?” 容温虽是故意与平江王提起昭阳郡主,可她这会儿说起母亲时的情绪作不得假,平江王自也能看得出来,而且,有关于昭阳郡主的事,他的眼和心都跟瞎的一样。 平江王一时间愁绪四起,哪有丝毫在蜀地时威严凛冽的神色,对容温深叹了声,随后语气沉重道:“孩子,我与你母亲相识于那年的中秋宫宴,她在桂花树下翩然起舞,我便对她一见倾心,之后的每一jsg日,都在悔恨为何不能早些与她相识。” 平江王的‘孩子’二字,听的容温心中一紧,继续听他道:“那会儿我学业不精,常爱骑马出城狩猎,也最不喜参加宫宴,竟是与你母亲从未见过。” 他话语里颇有些遗憾,若是能早些遇见,或许她就不会非要嫁给温睿了,平江王又叹了声:“你母亲性子太倔了,我总是拿她没办法。” 平江王与容温说了昭阳郡主的许多事,有些是容温在安川行那里听过的,有些是没有的,不过她并不猜测真假,只是安静的听着。 最后,听平江王说道:“当时她刚生下你,就进了大理寺狱,我见她身体虚弱,就要把她从大理寺狱中接出来,可她性子犟,死活不愿与我走,没成想她——”平江王说到这里时垂下了眼眸。 容温能看的出来,他是真的悔恨与难过,眸中的情绪骗不了人,可,她在来这里之前,听安川行说起过,温家遭难那会儿,平江王曾去找过母亲,逼迫母亲将腹中已快出生的孩子流掉,改名换姓嫁给他,他便会留父亲一命。 谁都不知,那会儿母亲经历了怎样的心境,他们都说,父亲是温家嫡长子,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是翰林院的大学士,一身傲骨。 她想,以父亲的品性,定是不会让母亲受辱,来为他求得一线生机,所以,母亲没有选择平江王,而是在生下她后,和温家人一起入了大理寺狱。 也正是她与安川行提起平江王,安川行与她说了这些,她才更为确信平江王不是她的父亲,虽然那日在顾慕的书房说过有关她父亲的事之后,她就已经确信了。 容温本以为她可以很好的掩饰住情绪来见平江王,可此时她心里想到这些,还是垂下了眼眸,让自己心绪平复。 或许,从前平江王与她来说,是一个名字,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可这会儿,这个人就在她面前,她抑制不住的会对他生出恨意。 所有一切的悲惨,皆是由他造成的,就连从前安川行为了让她帮他找顾慕,与她说过的,若不是平江王,她也不会自出生就没了父母,在扬州生活了这么多年。 容温平复了心绪,轻咳了声,一旁的叶一给她添了杯茶,忧心的说着:“姑娘每年到深秋时节都咳个不停,”叶一叹了声:“依奴婢看,半月后的生辰与老夫人说一声,就先别过了,去别苑里养着罢。” 叶一话落,平江王连连点头:“也是,你是初入冬季时的生辰,”他想了想:“我既与你母亲相识,日后你便可唤我一声伯伯,你过生辰我定要送一份大礼。” 容温看着她,只道:“我住在恒远侯府,其实什么都有,上京城里的物件祖母不曾亏待我,我自幼在扬州生活,江南之物也都见过。” 平江王认真听着她的话:“那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你开口,我定会给你找来。”他说话的语气沉稳,丝毫作不得假。 看的一旁的侍卫一愣一愣的。 容温抿唇想了想:“若说想要的,倒是有两样,不过皆可难寻,一件是听姑老夫人亲手作的女子浣衣图,还有一件,”她皱了下眉:“是天缠玉枕,我时常夜间不能安眠,听闻天缠玉枕特别神奇,能让失眠之人躺上去,不过片刻就能入睡。” 不等容温再渲染上几句,平江王直接接了话:“你说的这什么浣衣图我听说过,不过早几年便已绝迹,我给你弄不来,但这天缠玉枕是蜀地大凉山中特有的冷玉制作而成,你想要,我命人给你取来就是。” 容温欣喜问他:“我的生辰只剩半月有余,可能取来?”她眸中含着期待,今儿身上又穿了件藕荷色锦裙,披了件月白狐裘,与她母亲昭阳郡主更为神似。 平江王闻言看着她,有了片刻犹豫:“上京城到蜀地,就算是日夜不停快马赶过去,一个来回也须大半月。” 容温收回眼眸中的期待,秀眉微蹙叹了声:“既如此,便算了,”她用女子任性的语气说着:“我就是想在生辰那日拿到,之后便不想要了。” 平江王犹豫再三,却是又应下了她:“孩子,别不开心,我来想办法。” 容温很配合的对他点了头,道了声谢。 她在这里又待了会儿,出了荟萃楼要回中书令府,她才刚下楼,一旁待着的侍卫上前道:“主子,您答应了她,咱们带来的人中,也没人长了翅膀或是会遁地术呀。” 平江王瞥了他一眼:“你忘了,我的爱驹野原能日行千里,连赶数日路而不疲累,让人马上彻夜不停赶往蜀地,再骑我的野原来上京城。” 第183章 他吩咐完就要走,侍卫急忙上前:“主子,野原不是不能来上京城吗?它是——”他话未说完,平江王打断:“到上京城外时,你去接上便是。” 侍卫不语了。 —— 容温坐上马车在长安街上行了有一刻钟,刚转入青槐街,马车突然停了,容温听到云烛的声音响起:“何人拦路?” 随后是一道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说着:“我要见马车里的人,让她出来。”他说完,上前走了几步。 容温思忖片刻,已听出这声音是谁的,在云烛正要拔剑的时候,她推开了车门,看着站在马车前手拿竹棍的人,皱眉道:“寻我何事?” 祁秉是容温继母的娘家侄子,身量不高,生的一副欠揍的轻挑模样,对着容温‘呵’了声,冷冷道:“你跟我到这边来,我与你说。” 容温眸中带着厌恶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垂眸看了眼云烛手中随时要拔出的剑:“你若再要挡路,不知还有没有命活着与我说。” 云烛极为配合的拔出了剑。 祁秉咽了咽口水,神色间既怕又逞能:“容温,我此次来上京,是带了你父亲的书信的,他让你求顾家帮我摆平一件事。” 他并不递给容温所谓容肃山的书信,只是这么随口一句话,容温不欲理他,只道:“我与你根本就不认识,帮什么?”她说完,对云烛道:“咱们走。” 话落,祁秉直接伸开双臂拦在马车前,张口就道:“你若不帮我,我就把你从扬州逃婚出来的事给说出去,还有,还有顾家以权谋私让扬州知府逼迫我祁家退婚之事,我都给宣扬出去。” 他话落,不等容温开口,也不等云烛去收拾他,不远处传来‘嘚嘚’的马蹄声,容温凑在车窗前去看,赶车的竟然是净思。 顾慕从马车内走出来,先是看了眼容温,随后目光落在祁秉身上,适才云烛拔剑都没把祁秉给吓倒,这会儿顾慕一袭墨色宽袍锦衣朝他走过来时,却是让他一个后退摔倒在了地上。 祁秉咽了咽口水,他的小厮想要去扶他起来,却又不敢,直到顾慕走至祁秉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嗓音冷彻:“适才说了什么?” 祁秉在扬州见过最大的官是扬州知府,他来上京城见到的最大的官是他母亲的远房亲戚,这会儿在真正的上位者面前没了底气。 可有些人就是又怂又爱逞能,嗓音都是颤颤的,还指着马车里的容温:“她,她本是我的未婚妻子,逃,逃婚了。” 顾慕看着他指向容温的那只手,抬起脚下的鹿皮长靴,漫不经心的踩了上去,一时间,祁秉疼的‘嗷嗷’直叫,可他的叫声越响,脚下的力气就越重。 直到他听到他的手骨碎裂,那上好的鹿皮靴还碾在他掌心,而眼前之人神色间带着薄怒,深邃眸光似利剑,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青槐街在一阵鬼哭狼嚎后,安静了片刻,容温坐在马车里,有些怔愣的看着这一切,直到顾慕走至她的马车车窗前,容温唤了声:“二表哥。” 顾慕只是看着她,容温又问:“二表哥——是去哪了?怎会也来了这里。”她想着,应是顾慕知道了她来见平江王,所以,是来找她的? 她的思绪停在这里,听顾慕道:“萱阳公主昨夜便邀了我进宫,赴约回来正巧赶上。”他语气平和,却让容温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一旁的净思看的睁大了眼,公子何时进宫了?他们不就是刚从府上出来,来找表姑娘的吗? 作者有话说: 顾观南:可还记得昨夜有别的女子扯了我的袖摆? 容温:忘了~ 顾观南:媳妇不吃醋我就再说一遍~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野渡无人舟自横 20瓶;爱吃红烧肉的小猴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0拉扯中…… 容温轻轻‘哦’了声, 想起昨夜陆砚在糕点铺子前与她说过的话,乌黑睫羽轻动,随后朝着不远处的祁秉处看了眼:“二表哥打算如何处置他?”她话落, 净思就走上前递给容jsg温一封书信,指着祁秉道:“表姑娘,那个人从怀里掏出来的。” 容温迟疑片刻, 从净思手中接过来, 在看到书信上的‘吾女容温亲启’几字时, 容温下意识咬住了唇,祁秉竟是真的拿来了父亲的书信。 父亲知她在恒远侯府,若是念她,应会直接寄信到侯府,而此刻, 他让祁秉递来书信。 容温不禁皱了皱眉。 顾慕上了容温的马车, 车轮辘辘向着中书令府行去,容温安静的坐着,一直低垂着眼眸, 也不打开书信去看,只在手中攥着。 默了片刻,顾慕与她道:“或许你父亲真的有事找你, 打开看看。”他嗓音平和, 与适才对祁秉时全然不同, 带着些许的宽慰。 容温抬眸与他相视,她适才垂眸的这一会儿,心里已将这十七年来容肃山陪伴过她的每一个画面都在脑中回想了一遍。 作为一个父亲来说, 容肃山对她, 算不上疼爱, 可相比于苏盈来说,容肃山待她又是很好的,无数个被苏盈冷落偷偷难过的时候,都是容肃山在一旁宽慰她。 苏盈离开容家后,容肃山未娶续妻的那几年里,待她也很不错,只是后来,他娶了续妻,有了他们的孩子,对她逐渐冷落了些。 第184章 以至于到最后,他竟是放任续妻给容温定下祁家那门亲事,当时容温从扬州离开时,心里是很怨恨他的,如今,却是说不出是何种情绪。 容温对顾慕颔首,将手中的书信打开来,容肃山的工整楷体赫然纸上,她的字便是父亲教的,她记得很清楚父亲的字迹,书信的前半段是对她的一些问候,随后便说起了‘正事’。 祁秉是扬州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因着扬州常有倭寇,大胤朝虽是重文轻武,可在扬州城,武将却极为受人敬重,而祁秉与安抚使司同知家的三公子交好,在扬州城里越发的肆无忌惮,不止去花楼寻乐子,还对良家女子动了心思。 他们仗势欺人,闹出了人命,知府大人大怒,将安抚使司同知家的三公子押进大狱,让他招出同谋。 这般纨绔子弟品性本劣,却极为讲义气,三公子一人担了责,并未招出其他人来。 可这件事在扬州城闹的很大,知府大人不愿轻易结案,命人严查,祁秉得知消息后,偷偷的从扬州跑来了上京城他母亲的远房亲戚家。 而且,在来上京城前他求到了他姑母那里,他姑母又向来疼他,知上京城顾家的权势威严,便让容肃山给容温写了封信,若她可以求顾家帮祁秉解决了此事,日后再不会提她从扬州逃婚的事。 容肃山书信里的话语说的含蓄,不过就是这么个意思,容温看完,直接将书信一下又一下的撕碎放在了小几上。 在未打开书信前,她心里还在担忧,若是父亲与她说了许多念她的话,她又该如何是好,其实,很快就要立冬,她来上京城已近一年时日,虽是在扬州生活的并不舒心,毕竟是她自幼长大的家,她是有些想念那里的。 这会儿看完了书信,心中反倒是平静了许多。 顾慕给她添了杯茶,递在她面前,问她:“若容肃山有所求,你又觉得尚可帮他,便与我说。” 容温接过他递来的杯盏用了口茶,摇头道:“不用。”待她将手中杯盏再放回小几上时,抬眸间,却是看到顾慕修长指节间正在摆弄一串玉珠。 瞧着样式与色泽应是女子之物。 容温眼睫微动,抿了抿唇,昨夜她在萱阳公主的腰间也见过一串玉珠,因着是夜间,又在拂金帐门前,烛火炫丽,她瞧不清是何颜色,不过,与顾慕手中的这串应是一样的。 他说他进宫去见了萱阳公主,想来是她刚从他的木莲院离开他就去了,那,这串玉珠是萱阳公主送给他的? 应是了。 顾慕见她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玉珠处,冷白指节微顿,抬手递给她,开口道:“时下女子都喜在腰间佩戴这个。” 容温轻疑了声,随后摇头道:“既是萱阳公主送给二表哥的,怎能再给我。”她默了默:“我只是看上一眼,并不喜欢。” 马车内静了一瞬。 顾慕骨节分明的手也在容温身前停住,随后,他极自然的又收回在身前,继续在手中摆弄着一颗颗透亮的玉珠。 虽然他未有言语,容温却觉得他身上透出的气息变得温和了些许,与适才不同,她眼眸中带着些许不解看了他一眼。 顾慕神色平和,说道:“既是她送与我的,是不该再给你。”他垂眸观着容温的神色,她秀丽的眉有微微的蹙紧,乌黑的睫羽颤了一下又一下。 本是放在腿上的手被她收进了宽大衣袖中,似是在掩饰着什么。 昨夜里萱阳拉住他的衣袖,而她未有丝毫不悦,甚至与太子去了一旁,留他和萱阳在一处而让他心中生出的无奈与不悦瞬时之间,如清风吹薄雾,不见了。 这是顾慕从未有过的情绪,昨夜里来的很快,今日一直未散,就连用早膳时他都怕他会对她表现出来,而影响了她的心情并未与她一同用早膳。 而此刻,不过她的一句话,这些细小着微的举动,就让他压在心间的这些情绪全然不见,顾慕在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而他又抑制不住的受这股由心底滋生出来的欣喜所控,温声与她道:“若我收了她的东西让你心中不悦,我可再还给她。” 他眸光深邃,一直落在容温一张略施粉黛的清秀娇靥上,心底的某种思绪疯涨,明明从前他是见不得她不开心的,此时,她的情绪越重,他心底越是生出欢喜。 容温抬眸与他相视:“二表哥既是收了人家的东西,岂有再还回去的道理,我没有不悦,”她顿了顿:“二表哥不必顾虑我。” 容温说出口的这些话虽不全是真心,却也作不得假,尤其是在昨夜陆砚与她说过那些话后,她就更不在意了。 可听在顾慕耳中,似是她的不悦更为明显了。 他神色舒展,嗓音噙了笑意,与容温解释:“日后都不会了,不会见她,更不会收任何别的女子给的物件。” 他话说的认真,容温下意识咬了咬唇,有些猜不明白,她都说了她没有不悦,为何他又这般解释? 容温正不知如何回他的话,瞧见顾慕看向她收在袖中的手,她似乎有些猜到了。 他以为她生气了,就连适才说的没有不悦都是在与他怄气?容温无奈叹了下,她适才在想祁秉的事,所以眉眼间有些不悦,她把手收进袖中,实在是今儿出门的时候叶一忘了给她拿汤婆子,如今很快就要立冬,她的手有些冷。 第185章 容温不再想其他的事,认真道:“二表哥误会了,我真的没有不悦,不过是个物件而已,没关系的。” 她这会儿的神色,明朗而舒展,顾慕无法再自欺欺人,他嗓音不可抑制的变得沉了几许,重复着她适才的话:“物件而已。” 容温不想与他再说这件事了,转了话头提起去荟萃楼里见平江王的事,她温声道:“今儿晌午表哥来府中找我,与我随口说了句,平江王或许与匈奴早有勾结,不过他只是猜测,待他离开后,我仔细想了一番。” 容温说起这些事来,神色语气皆认真:“年前我与平江王世子同坐一辆马车时,见他时常拿起一只木匣子翻看,是以,他死后我就把他的那只木匣子带了出来。” “当时是想着,里面应该是些值钱的东西,那会儿叶一她们不在身边,我想用来做盘缠护自己的,后来我看过一回,里面不过是些稀奇的小玩意,还有一些画册。表哥与我说了平江王与匈奴或许有关系后,我又让叶一找出来看,发现匣子里面的东西有很多来自北疆匈奴所居之地。” 而且,她回想起那会儿在马车上迷迷糊糊听到的一些话,好似是有一人对平江王世子说:“咱们这都赶了一月有余的路,若是骑上王爷的爱驹怕是三五日就能到上京城。” 那会儿,平江王世子吃了酒,随口说着:“我父王的爱驹在整个北疆都是屈指可数,连我都没能讨来一匹,自是如飞天踏云。” 容温想到了这些,蜀地离北疆有上千里之远,平江王的爱驹怎会与北疆有关?既然平江王世子说他都没能讨来一匹,那这爱驹不是花重金买来,而是北疆匈奴所赠。 她在去见平江王之前,也有让云烛再去问过安川行,安川行说平江王确实有一爱驹,向来是他到哪他的爱驹就会在哪,而此次,他却未带来上京城。 若她没有猜错,她向平江王讨要的生辰礼平江王既是应下了,只剩半月有余,他定会让人骑着他的爱驹赶来上京城。 北疆匈奴的战马与大胤朝的战马全然不同,只要是对马匹品种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瞧jsg出来,待他的爱驹来了上京城,他有没有与匈奴勾结,很快便会分明。 容温将这些都与顾慕说了,最后她道:“我本是去找了你,那会儿你书房里有人在,我就自己去做这件事了。” 顾慕颔首,并未多说,既是让她放手去做,便不会多言,只提醒道:“最好是让人在百里外就候着,平江王不会让他的爱驹进上京城。” 容温点头:“我已对云烛说过了,他会让暗卫去做的。” 顾慕‘嗯’了声,看着容温,语气不明:“那日在书房,我与你说或许可以用他对你母亲的感情利用他,你尚不认可,为何今日又这般做了?”他看了眼容温今日穿着的衣服,是她母亲生前喜欢的打扮。 容温默了片刻:“你不是与我说,‘利用’只是一种手段,只要所行之事非恶,便无须心中顾虑,平江王本就非善类,只要能还温家清白,能让他不再祸害其他人,利用他也无可厚非。” 她话落,心中暗道:她也不是头一回利用人了,上回带着安川行去找他,不也利用了他,如今亦是在利用。 想到这里,容温抬眸看他,却是撞进了顾慕深邃的眼眸中,一时间有些没能移开,顾慕见多了朝中的尔虞我诈,如今亦是在容温眼眸中看到了她心中所想。 他眉心微动,似是不在意道:“就如利用我一样。”他薄润的唇勾出一抹淡笑,带着几许清冷:“容温,既是利用,我一直在帮你,你来我往,你是不是也该还一些东西给我。” “嗯?”容温轻疑了声,不解的问他:“什么?”她问完,见他神色晦暗,就又问的清楚了些:“二表哥想要什么东西?” 顾慕敛下眼眸,她当真是不肯动一点心思在他身上,他并不避讳他的心思,直言道:“你我下月就要大婚,我不在意我们因何走在一起,可日后,我想要你的在意。” 容温,拿你的在意还给我。 容温有些怔愣,轻轻‘哦’了声。 在意? 他想要怎样的在意呢? 对他嘘寒问暖,亦或是对他生出喜欢? 她本以为顾慕不在意这些的,从他用手段的那一刻,他们之间就不会是因着两情相悦而在一起。 从他递给她那张写着,嫁给他,帮她杀了平江王的字条时,她就以为她与顾慕之间,再也不会有纯粹的感情。 本就不纯粹,而且他做事的手段她是知道的,他不在意过程,只看结果,他只在意最后的结果。 是以,她会以为,只要她嫁给他,这就够了,他这般的人要的不就是人在他身边吗?可以陪着他,可以让他的情.欲有所宣泄,可以为他诞下子嗣操持府邸。 可他却,跟她要在意。 容温看了他一眼。 她本是不愿与顾慕说这些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在他面前也从未有过她的执拗,只是顺从的和他相处。 她以为,这就是他想要的,可,他太贪心。 容温语气有些许的冷:“二表哥当初说的是嫁给你,我人都给你了,还要我如何还?” 她有了情绪,顾慕深邃眸光凝着她,喉结微动,抬手将容温揽进他怀中,嗓音冷沉:“人,给了吗?” 第186章 他情绪更重,本就矜傲的气质如今已是压得容温喘不过气来,她艰难道:“你若想要,便可食言,回府上给了你就是。” 容温的话太胆大,顾慕冷白指节攥住她的下颌,眉眼间凛冽中带着几许无奈,容温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眼睫低垂,呼吸都变得沉重。 顾慕俯身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下,容温皱眉,已然感觉到血腥气,她骂道:“顾观南,你——你别咬我。” 顾慕薄润的唇从她唇上挪开,将容温揽在他宽阔的胸膛前,低沉炙烈的气息喷薄在容温耳边,就在容温以为他又要咬她耳朵时,顾慕伏在她耳边,嗓音低沉道:“阿梵,试着在意我,试一试,好吗?” 容温心间一凛,身子在他怀中有些怔住,一时间唇瓣间的痛感都感知不到,只有耳边的灼热让她心绪繁乱。 顾慕又道:“不须太多,一点就好。” 他的话落,车厢内一时间落针可闻,容温目光直直的盯着车窗处的莲花暗纹瞧,嗓音低低的似是呢喃:“我不敢——” 她的声音低如蚊呐,顾慕听不清,温热的唇在她耳廓处轻吻:“什么?”他问的时候,就猜到了她不会再说。 如他所想,容温并未给他回应。 早在净音院里那夜,她就已经与他说过,她不会再相信他了,不会生出依赖,不会在需要的时候去念他。 有了在意,就会生出喜欢,有了喜欢,便会生出依赖。 她不应,可顾慕还在抱着她,不给他一个答案或许不能罢休,平江王面前她都可以扯谎,顾慕面前,亦可以,容温想了想,与他道:“好。” 顾慕将她抱了一会儿,从她耳边离开看着她,温热指腹在容温眼角轻抚,轻声问她:“哭了?” 容温在他怀中晃了晃脑袋,被他身上的檀香气息围绕,心绪已平稳下来,她知道她的眼圈定是红的,低声与他道:“没有,是被你咬的疼了。” 顾慕指腹在她殷红唇瓣上轻抚,容温看到他眸光有些沉,而且她坐在他怀中,能感觉到他身体崩的很紧,又低声道:“被你咬破了,不能再亲了。” 顾慕淡淡应了她一声,将适才一直在手中摆弄的那串玉珠递给她,温声道:“到荟萃楼时你已不在,回来的路上见一位阿婆卖的玉珠极为素雅,想着你会喜欢,给你买来的。” 容温有些诧异,不解的看着他:“不是说,是公主送与你的,你——”适才顾慕说,这是时下女子都喜欢的饰品,她这些日子以来要不是很少出侯府,要不就是在做其他的事,并不知如今的女子腰间都时兴佩戴些什么。 顾慕神色已然平和,薄润的唇轻动:“诓你的,本就是买来送给你的,”他顿了顿:“既与你要了在意,自也会顾及你的情绪,别的女子送的物件,我不会收。” 容温在他怀中轻轻‘哦’了下,许是她这会儿窝在他怀中似只乖巧的猫儿一般,顾慕的话也变得有些多,又与她道:“那般说,只是想让你在意。” 容温抿了抿唇,抬手将他落在她耳边摩挲的指节握住,微微皱眉道:“痒——别磨我了,我都知道了。” 顾慕当真不再把指腹落在她耳边,深邃眼眸看着她的唇瓣,低声道:“还疼吗?”容温适才用舌尖舔了舔,这会儿已经不疼了。 她正有些犹豫如何与他说,顾慕俯身下来,与她低语了一句,薄润的唇吻过来,在她被咬破的地方轻轻舔舐,温热而绵软。 温柔的一个吻,如同羽毛一般轻,又如上好的止痛药,舔舐着伤口。 容温闭上了眼眸。 马车行至中书令府,顾慕将容温抱下马车,随后又将她抱回了木桂院,容温在院中就让他把她给放下了。 适才在马车里,她一时起了情绪,说的那句他若想要她,回去便给,她怕,顾慕若跟她提起来,她不知如何回他。 好在顾慕只把她抱到院中,与她简单言语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容温回到屋内,觉着有些累,正要上榻上歇会时,云烛来了木桂院,对叶一道:“府门前有人找表姑娘,说是,从扬州来的。”云烛说完,将手中的一只木刻雄鹰拿给叶一看。 叶一只是看了眼,就‘哎呀’了一声:“是宁公子来找姑娘了,”叶一明显的眉眼间都是欣喜,对云烛道:“让他来木桂院吧。” 云烛有些犹豫,与叶一言:“陌生男子来表姑娘院中,怕是,不太好。”公子知道了,怕是会不悦。 云烛刚刚经历了祁秉的事,他虽跟在公子身边多年,却鲜少见公子有亲自动手惩治过谁,还能是为何,还不是因着那人说表姑娘曾是他的未婚妻子。 这,才刚回到府上,就又有男子来找表姑娘,云烛觉得,日行一善,他该劝那人离开才是,被公子知道了,怕是凶多吉少。 可,叶一却说让人进木桂院来。 叶一又对云烛道:“怎能是陌生男子,宁公子是扬州知府的儿子,与我家姑娘相识多年,之前还帮过姑娘好些回呢。” 云烛:…… 容温在屋内听到叶一在外面说了许多的话,问道:“叶一,发生什么事了?” 叶一又对云烛说了几句,就走进了屋内:“姑娘,是宁公子来上京城了,我对云烛说将人给请进来。” 容温闻言先是默了片刻,随后与叶一道:“别让他进来,叶一,你出去一趟,与宁堔哥哥要了他暂住的地址,明日我去找他。” 第187章 叶一犹疑,随后‘诶’了声,急忙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顾观南:宁堔哥哥?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姝姝姊 6瓶;爱吃红烧肉的小猴jsg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1拉扯中…… 叶一与宁堔要了他如今暂住的地址后, 点了云烛几句:“宁公子来找姑娘,只是想见上一面,如今已把他打发走了, 这事,就别对二公子说了。” 云烛依旧是冷着张脸,对叶一‘嗯’了声。 叶一回到木桂院时, 容温正倚在迎枕上翻看着平江王世子当初留下来的图册, 叶一上前道:“姑娘, 宁公子来上京城有几日了,现在住在庆云街上的李福客栈,不过,宁公子说他会在上京城久待,又在桂花巷租了一处小院暂住, 昨日里就去恒远侯府找过姑娘, 侯府中的人对他说,姑娘现在住在中书令府上,宁公子就找来了。” 容温放下手中的图册, 眸中含着不解:“他怎从扬州来上京城了?”将要冬月,很快便是年关,这个时候很少有人会再出远门了。 叶一眉眼间有掩不住的笑意:“奴婢问过宁公子了, 他说, 是因着祁家那个纨绔子, 他犯了案从扬州偷跑出来,宁公子是来找他的。”叶一说完,温声道:“依奴婢看, 不过是抓个祁秉, 谁来不是来, 宁公子亲自来上京城,是为了见姑娘。” 叶一话落,容温抬眸看着她,温声斥责:“别乱说。” 叶一也知说了不该说的话,不再言语,离开扬州近一年时日了,她也是想念扬州的,虽然她的父母早几年就不在了,未有牵挂,可毕竟是在扬州长到大的。 如今,能见到扬州来的人,心里多少是欣喜的,而且这宁公子,待她家姑娘极好,她从前一直觉得姑娘若是能嫁给宁公子,定是会过得舒心。 只是,她家姑娘不愿嫁。 当初,姑娘从扬州逃婚出来时,祁秉那个纨绔子带人去追,是宁公子将他给拦下的,后来姑娘在上京城里开丝绸铺子,也是宁公子从扬州给姑娘运来的丝玉锦。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可多着呢,如今宁公子又来了上京城,八成是担心祁秉会来找姑娘的麻烦,怕姑娘在恒远侯府没人护着,才亲自带人追过来的。 容温对叶一道:“去准备辆马车,咱们明儿不坐府上的马车去。”从适才容温不让宁堔来木桂院,叶一就猜到了些,适才在青槐街上二公子对祁秉那般狠戾,虽说宁公子与祁秉不同,可她瞧着二公子对跟姑娘有牵扯的男子自带不满,若让他知道了没准会怎么对宁公子呢,不让二公子知道这件事,也好。 叶一说着:“姑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准备。” —— 容温倚在迎枕上翻看了许久的画册,如今天色暗下的早,院中的古槐树上就连干枯黄叶都落的所剩无几,算下来,后日就要立冬了。 屋内早几日就已燃了银丝碳,容温今儿出了门,有些疲倦,闭目小憩了会儿,至酉时,她从床榻上下来用了晚膳。 她这会儿嗜睡贪食的习惯已经逐渐没有了,叶一还是照着前段日子她的喜好让人准备的饭菜,容温坐在八仙桌前,有些没胃口。 简单用了碗虾仁粥和一些清淡的菜之后就用不下了,她刚要放下碗筷,叶一又从小厨房里端来了秋日滋补的乌鸡枸杞汤,口中关怀的说着:“天气冷,姑娘再用两碗汤,这身上就能暖烘烘的。” 容温:…… 她这会儿别说是用两碗,一碗都用不下。 叶一看着她蹙了眉眼,担忧的问着:“怎么了?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叶一还没从她前段时日总是吃不饱的习惯里回过神。 说话间,叶一已盛了一碗汤放在容温跟前,容温拿起汤勺用了一小口,随后又放下:“我吃饱了,这汤太油腻,不喝了。”她说完,怕叶一劝她,就又道:“我现在已经不贪食了,吃多了会难受的。” 叶一是打算着劝的,可听到这句话又给咽了回去:“那,那这——”叶一正要再给端走,容温唤住她:“不如你端着送去木莲院,给二表哥喝。”容温话说的有些犹豫,她在榻上小憩的时候,认真的想过。 扯了谎,就要去圆谎。 在意,其实有很多。 天气凉了,问他是否冷,是在意,夜色深了,让他早些休息,也是在意,就连他要出门问他去哪儿,何时会回,也算得上是在意,总之,多去问,多去做。 应该就是了。 叶一‘诶’了声,端起瓦罐刚要走,容温又唤住她:“就说,”她咬了咬唇:“就说是我亲手炖给他的,怕他处理公务太过辛苦。” 叶一:…… 她家姑娘何时炖过汤?叶一虽想不明白姑娘为何让这般说,总之照做就是了:“成,奴婢会与二公子说的。” 叶一说完,端着瓦罐就走出了木桂院。 不过片刻功夫,叶一就又回了屋内,与容温道:“也是巧了,我刚端着瓦罐走出木桂院,就瞧见了净思,他说他给端回去就是,我交代了他几句,就给他了。” 容温闻言应了声,没多说,也没多想。 其实,净思适才就进了木桂院,院中的婢女只负责平日里的洒扫,并不过问其他事,净思正走至门前欲叩门时,听到了容温的那句‘端去木莲院,给二表哥喝’。 第188章 他正欲叩门的手给停住。 接下来,听到了更不可思议的,表姑娘——让叶一说是她亲手炖的汤,而且,这汤是从表姑娘的屋内端出来的,很明显,定是表姑娘用过之后剩下的,这木桂院里也就叶一跟着表姑娘在,她们两个也用不完。 把用剩下的汤给他家公子喝?还说是亲手炖的? 净思走在回木莲院的路上,不禁摇了摇头,虽说他家公子定不会嫌弃表姑娘的,可,他家公子的一应吃食用具,皆是极为讲究的。 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有谁让公子用剩下的汤食。 净思想到这里,垂眸看了眼手中端着的瓦罐,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给公子送过去。 可犹豫归犹豫,净思脚下的步子却未有丝毫的停住或是放慢,径直走进了他家公子的书房。 表姑娘既然说了,是她亲手炖的,那就是表姑娘亲手炖的。 而且,亲口说是她炖的,跟亲手炖,也差不多。 这会儿,顾慕正在书案前垂眸处理着公务,他神色认真,笔下的字行云流水,一张轮廓分明冷沉的脸庞在烛火下显得柔和了几分。 净思上前将瓦罐放在书案上,嗓音里带了点小小的欣喜:“公子,表姑娘这会儿用过晚膳了,我去到的时候,表姑娘正在小厨房里待着呢。”净思适才去木桂院,是他家公子让他去看一下表姑娘是否用过了晚膳,担心她因着容肃山的书信而心中不悦没了胃口。 顾慕闻言先是看了眼净思,随后看向净思放在书案上的瓦罐,眉心微动:“她在小厨房里做什么?” 净思笑了下,看着书案上的瓦罐:“表姑娘说如今天气越发冷了,公子您没有用晚膳的习惯,她想亲手给您煲汤喝,让您暖暖身子。” 净思一套话流畅又自然,听不出半分假,比之叶一与他说的,又要渲染上许多容温对他家公子的关怀。 顾慕手中笔落,目光停在瓦罐上,净思极有眼力见,忙去拿来了汤勺给他家公子盛了一碗,放在他家公子跟前。 顾慕修长指节拿起汤勺用了口,净思观着他的神色,又道:“这乌鸡枸杞汤,公子用着不烫嘴吧?”他嗓音含着笑意:“是表姑娘怕公子处理公务繁忙,没有耐心等,就提前用蒲扇给扇凉了,正好让我端回来可以给公子直接用。” 净思也是见这瓦罐打开的时候热气就不足,他家公子直接又喝了,想来也是,用剩下的自然不会是滚烫热的,这会儿的天气这般凉。 净思见他家公子没有言语,只是默默的用着,就在旁边又说着:“叶一姐姐才有意思呢,说这瓦罐里的乌鸡都是表姑娘亲自给拔的毛,表姑娘还不让她说,我觉着,没准表姑娘真的从头忙到尾了呢。” 净思也不敢说的再过分,就用一句:“表姑娘待公子真是越发好了呢。”收了尾。 瓦罐里的乌鸡枸杞汤,顾慕用了大半,净思端着出去的时候,心中别提有多得意,他这么说可是帮了表姑娘。 他家公子定是信了,不然能用这么多? —— 翌日,顾慕下了早朝在仁昌帝那里待了许久,回到中书令上时,已过了午时,他回到书房后,就让净思去找容温了。 容温本是打算着午后去见宁堔的,衣服都换好了,正要出门就碰着了净思,净思温声道:“表姑娘是要出门?” 容温摇了摇头:“没有,”随后问净思:“你家公子找我什么事?” 净思笑着回:“公子说他今儿午后公务不繁忙,让表姑娘过去与他作画呢。”净思说完,总觉得容温有哪里不太对,却jsg又说不出来。 容温侧首看了叶一一眼,随后对净思道:“走吧。” 容温选择这会儿去见宁堔是提前思量好的,既是不想让顾慕知道,就要避开他,平日里顾慕辰时三刻就会下早朝回府,午时他相对清闲些,过了午时后,就会陆陆续续有朝中官员来府上见他。 所以,容温才选择午后去见宁堔。 谁成想,他今儿过了午时才从宫中回来,午后反倒是清闲了,容温不由得轻叹了声,真是越想避开他,越避不开。 来到顾慕的木莲院时,顾慕果真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紫毫笔,面前铺了张受文人墨客极为赞扬的澄心堂纸。 是要作画。 见她走进来,顾慕反倒是放下了手中的笔,示意她来他跟前。 容温走至他书案边坐下,眸光落在澄心堂纸上,上面已然是作了大半的画。 画的人,正是她。 不过,只有轮廓,眉眼处尚且未精细点墨。 顾慕神色平和,甚至噙了淡淡笑意,将容温的手拿起,一个指节一个指节的垂眸看了个遍,最后才对她道:“今日闲暇,给你作副画像。” 容温的手还被他握着,不解的抬眸看他:“作画像——要看手?”她瞧着他也不像是要画她的手。 顾慕轻笑,指腹抬起在她秀丽的眉眼间轻抚:“昨日你为我煲了汤,我是怕你烫着了,才要看你的手。” 容温有些心虚的‘哦’了声。 毕竟是扯谎的事,歇了一宿她就有些忘了,这会儿被顾慕提起,她下意识垂下眼睫,应着他:“二表哥觉得好喝吗?我——”容温在心里努劲,既是已扯了慌,不如再扯一下:“我头一回煲汤,不太懂得火候。” 第189章 顾慕对她应了声:“初次煲汤,味道很好,不过,日后无须亲自动手。”他话落,容温抬眸看着他,看来这次送的乌鸡枸杞汤,对顾慕来说,很受用。 容温应了他一声:“好。” 书房内燃了银丝碳,暖烘烘的,容温身上的狐裘早已解下,净思不但出了书房,还在出去的时候将书房的门给关了起来。 这会儿,容温坐在顾慕怀中,她提笔,顾慕的指节握在她手上,带动着她的动作,在上好的澄心堂纸上落下轻重合宜的一笔又一笔。 澄心堂纸上的面目逐渐清晰,画的正是女子坐在男子怀中抬眸与他相视的画面,容温并未动心思,指节间也未用力。 就画出了一副极为栩栩如生的画作。 这种感觉,就好似年少时在学堂,夫子留了课业后,她就总想着若是她的那支紫毫笔可以自己点墨落字,该多好。 如今,也算是年少时念着的成了真。 她本是因着无法去见宁堔心中有些许的不悦,这会儿与顾慕安静的作了近半个时辰的画,心绪已然平静,眸光认真的都落在画作上。 因着屋内太暖,容温嗓音都糯糯的,她问顾慕:“二表哥可见过北淮老先生?” 顾慕垂眸看向她有些泛红的脸颊:“为何提起他?” 容温:“我在祖母那里见过他的画作,觉着二表哥作的画与他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就在想,二表哥应是认识他?” 北淮老先生是大胤朝的书画大家,先帝还在时就极为喜他的画作,只他为人清高自傲,只作心中之景,不为权贵所题画。 就连先帝在世时,让他进宫教习诸皇子画艺,他都未点头。 顾慕与她道:“你看的不错,早些年有幸认得他,那时他已年迈,身体虚弱,便收了我做他的弟子,想要留下些什么在这世间。” 容温闻言有些许震惊,下意识侧首抬眸去看顾慕,却在转过身扬起下颌时,柔软唇瓣微不可察的略过了顾慕的下颚。 特别的轻,似有若无。 容温又急忙垂下眼眸,看到顾慕修长的脖颈处喉结滚了又滚,她低声说着:“常听闻北淮老先生的画作受文人墨客所喜,不成想他竟是二表哥的老师。” 顾慕看着她,低声笑了下,这已是容温进他的书房后,他第二回笑了,容温这会儿已缓了适才吻住他下颚的心神,又抬眸看着他。 顾慕道:“你若愿意,可以唤他师公。” 容温:…… “嗯?”她轻疑了声,师公?“二表哥是想教我作画,让我做北淮老先生的再传弟子?”他是北淮老先生的徒弟,她却成了北淮老先生的徒孙,这不是占她便宜吗? 顾慕见她眉眼间有了小小的情绪,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了下:“不愿意?北淮老先生只我这一个弟子,我也可以跟你保证,只收你这一个弟子,日后你若想受人敬仰,便让画作流传于世,若想靠此挣银子,便可为人作画。” 容温咬了咬唇,怎么听,都像是她占了便宜? 她不回顾慕的话,回转过身继续与他将面前澄心堂纸上的画作完,片刻后,低声问他:“二表哥今儿怎这般清闲?”她抬眸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若是再不出门,今儿是去不成了。 顾慕清润的嗓音在她耳边想起:“并非清闲,是告知了守门的吴伯,今儿谁都不见。”他说的云淡风轻,容温在心里轻轻叹了声。 怕不是,送个乌鸡枸杞汤,给送成了这样,还专门闭门不见客的陪着她在这作画。看来,日后去‘在意’他,也得有个度才行。 澄心堂纸上的画作完,容温坐在顾慕一旁,给他研磨,他虽未见客,却也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容温一边研磨一边问了他一件事。 是她一直不懂却又无人与她说的事。 她嗓音轻轻的:“二表哥可知道十八年前,为何是祖母救下的我?”救下她,又逼着苏盈带她嫁去扬州,又每年去书信,给她送很多上京城里的稀罕玩意。 还在她来了上京城后,待她这般的好。 她问过祖母,祖母并不回答她,当年,她真正的外祖家都未能在狱中保下她,也只能派人去流放的路上将她救下。 祖母是为何要救下她?当时那般的情景,祖母救下她,就不怕连累了顾家吗?她一直都想不明白。 祖母和她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亦或是与她的母亲有什么关系,与温家有什么关系? 顾慕闻言侧首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道:“这件事我亦不知,早些日子我问过祖母,祖母亦不想再提过往之事。” 容温看的出来,顾慕并未诓她,他是真的不知道,她也就不再问,安安静静的在一旁给他研墨。 屋内暖和,书案旁铜兽炉里青烟袅袅,燃着的是让人心安的檀香,窗外的霞光越发的暗淡,天幕变得暗沉。 一如之前容温住在他府上等他带来相看的男子给她瞧那日,她在他书案旁给他研磨,一不小心给睡着了。 那次,是顾慕把她抱回的木桂院。 容温这会儿亦是困了,因着打算午后去见宁堔,她午时都没小憩,这会儿屋内太暖和了,顾慕处理公务时又安静的很。 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后,就趴在他的书案上睡下了。 这一觉睡得时间有些长,晚膳都没醒来用,直接睡到了第二日清晨,她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唤着叶一。 第190章 却迟迟没有人应声。 还是顾慕给她挂起的床帐,与她温和说着:“醒了。”他一袭绯色官服,身上带着些许清晨的寒气,很明显,是刚下早朝回来。 容温下意识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又四下看了眼,垂眸问他:“我,我怎睡在了你这里?”她昨日本以为只趴在书案上小憩一会儿就会醒来的。 却是一觉睡到了天亮,可真是能睡啊。 顾慕的嗓音清冽:“昨日见你睡着了,就把你抱在榻上,想着睡上半个时辰你就会醒,打算与你一同用晚膳的,”他顿了顿:“你睡得沉,就没唤你。” 容温对他应了声。 起身洗漱和他一同用了早膳后,容温就回了木桂院,如之前的每一日一样,顾慕午时尚不那般忙,午后来府中见他的人就陆陆续续的来了。 容温和叶一从中书令府的偏门走了出去,叶一准备好的马车就等在这里,从中书令府到桂花巷走正门本是只有两刻钟的路程。 她们从偏门离开,足足要绕上一圈,走上半个时辰才能到。 申时左右,容温到了桂花巷三十六号,和叶一一同走进了宁堔留下的住址处。 —— 中书令府上,顾慕见了几位官员后,换了身衣服要出府去,和净思一同走至正门前时,云烛正坐在容温平日里出行的马车上。 净思上前问他:“你在马车上待着,可是表姑娘要出门?” 云烛跳下马车,走至顾慕跟前行了礼:“公子。”云烛见顾慕停了步子,又道:“表姑娘说她有些日子未去首饰铺了,让我在这里等着,一会要去长安街。” 顾慕朝着木桂院的方向看了眼,对云烛应了声。 其实,云烛已在这里等了半个多时辰了,不知为何,表姑娘还没出来。他也没去木桂院jsg问,适才公子没问,他也就没说。 顾慕坐上马车,净思问了句:“公子,咱们去哪?” 顾慕回他:“桂花巷三十七号。” 作者有话说: 大忽悠:净思 二忽悠:阿梵 媳妇在意我了:顾观南 放个新鲜出炉的预收,喜欢的宝儿收藏一下了~(突然很想写这个) 《庶妹》:阿芙无父无母,自幼被哥哥养在别苑,不懂世事。 她及笄那日,哥哥与她说:“阿芙生的貌美,哥哥把你送到王府做侍妾,好不好?” 她为报哥哥养育她的恩情,对他点了头。 可一日夜间,哥哥进了她屋内,嗓音阴冷:“阿芙自幼都是哥哥教大的,床笫之欢也该由哥哥教。” 就这样,她在哥哥这里失了清白。 自那之后,哥哥每隔几日就要给她‘上课’,她也怕被哥哥送出去后不会侍奉别人,很用心的去学,直到一日,别苑里来了一位与她样貌相似的姑娘,打破了她对世间一切的认知。 从前,她只知道哥哥是她的一切,她要听哥哥的话,而之后的每一日里,她都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十七岁生辰那日,她终于带着她所有的期望逃走了。 后来,听闻顾家嫡长子得了失心疯,在各州府寻人。 再后来,听闻顾家嫡长子相思成疾,就要一命呜呼。 阿芙在望水州嫁了人,与夫君恩爱,顾辰找到她的时候,她正依偎在年轻俊美的郎君怀中,用着他曾教给她的姿态去与夫君谈笑。 那一刻,他疯的彻底。 看文指南:男主风批人设,双重人格; 男c女非;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土豆浆、大熊猫不吃南瓜吃西瓜 5瓶;菲~、lfl、眼里眉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2拉扯中…… 两刻钟后, 容温正在屋内听宁堔说着扬州这一年来发生的事,突然有人扣响了院门,宁堔起身朝着院中看去, 对容温道:“你稍等我片刻,我去瞧上一眼。” 容温对他颔首,看着他走了出去。 宁堔走至院门前取下门杵, 映入眼帘的是一打扮清贵生的斯文的小厮, 极为有礼的与他道:“门前这马车可是你家的?劳烦挪一下。” 桂花巷本就离的长安街比较远, 路面极窄,不能同时走下两辆马车,因着平日里鲜少有人来这处,给容温赶车的车夫索性就将马车停在了门前。 车夫这会儿闹肚子,不知去了何处。 宁堔朝着巷子里看了眼, 不远处, 一辆奢华锦缎的马车停在那里,一眼便能瞧出里面所坐之人身份矜贵,车门前挂着两盏碧螺宫灯, 上面的莲花暗纹尽显慈悲与内敛。 宁堔道:“是我家的马车,稍等,我这就命人赶去别处, 给你们让路。”宁堔招呼了在后院喂马的小厮, 将马车给挪开。 净思也又上了马车, 向着巷子深处继续走。 宁堔回到屋内,容温问他:“可是宁堔哥哥的友人?”适才宁堔与她说,他的友人今儿也会来他这里, 容温便以为是。 宁堔一边撩袍坐下一边与容温道:“马车挡了路, 桂花巷尽头住着一位已经致仕的老先生, 听闻在上京城里极有名望,我瞧着出行的马车,应是上京城里的哪位高官,去拜访那位老先生的。” 容温轻轻应了声,又与宁堔说起适才的事:“祁秉如今在大理寺狱,宁堔哥哥若是想带他回扬州,可去大理寺狱找人。” 第191章 宁堔适才已听容温将祁秉在路上拦住她之事给说了,他对容温点头:“此事不急,我这回进京其实还有其他事。” 容温漆黑的眸子看着他,认真的听他说。 宁堔道:“是兵部尚书郑多病早些日子与我父亲通信,想引荐我在兵部任职,我起初只想留在扬州,便回绝了,此次正巧来上京城,觉着也该在这繁华之地待上几年。” 江浙一带多水寇,水寇之患向来让江浙地方官头疼,八月初,宁堔扮作走投无路的流民假意去投靠水寇,深得水寇首领的信任,凭借着他的机敏胆识仅用两月时日,就将侵扰扬州百姓数十年的水寇一举歼灭。 这件事传至上京城,兵部尚书郑多病就写信去了扬州,想要见一见这位年少英雄,直接大言:只要宁堔肯来上京城,他定能引荐他在兵部担任要职。 容温闻言对他浅浅笑了下:“我前些日子有听人说起过,当时却不知是你。”她默了默:“那你可去见过兵部尚书了?” 宁堔对她颔首:“见过了,他说明日带我去见一见顾中书。”说到这里,宁堔神色间有几许晦涩不明。 容温抿了抿唇,轻轻应了他一声。 容温又在他这里待了近半个时辰,近酉时,她朝着窗外看了眼,对宁堔道:“天色暗了,我先回府,宁堔哥哥若有事寻我,让人给我送书信便是。” 宁堔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并不留她,起身送容温到门前,边走边道:“待我明日去顾中书府上,或许又能见到你了。” 容温抬眸看了他一眼,她虽知道宁堔是故意这样说的,还是与他表明:“你见到他,莫说与我相识。”她只这般说,并不过多解释。 宁堔只对她‘嗯’了声,将要走至院门前时,适才的那辆马车又要在此经过,这会儿,容温来时坐的那辆马车又堵在了院门前。 适才闹肚子离开的车夫这会儿回来了,瞧见马车停在了巷子最南面的拐角处,不明所以,就又给赶了回来。 此时,两辆马车又堵在了一处,车夫正欲挪开给人让路,瞧见容温从院中走了出来,扬声唤道:“姑娘,走吗?” 容温一边抬脚一边正欲开口说走,才刚踏出门槛,眼角余光瞥见后面的马车一角时,急忙又给收了回来。 她下意识躲去一旁,示意宁堔与车夫说这会儿先不走。 于是,车夫看的迷里雾里的又将马车给挪开,顾慕的马车从门前经过,直到过去了好大一会儿,容温才从门里走出来朝着他的马车离开的方向看了眼。 容温皱了皱眉,他,不是在府中见客吗,怎么会来这里? 正不解时,宁堔垂眸看着她,问道:“你很怕他?”宁堔已然猜到了适才那辆马车里坐着的人是谁。 应就是,他明日就要去见的那位中书令大人。 容温默了会儿,让自己心绪恢复平和,与宁堔道:“不是怕。”她如此含混不清,宁堔并不放过她:“那是什么?” 宁堔深出了口气:“听闻下月你们就要大婚,容温,你喜欢他吗?”其实,适才在屋里宁堔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他与容温相识近四年,自认对她还算是了解,当初在扬州,她性情不同于别的姑娘,随她父亲去宁府参加宴会时,别的姑娘都是三五成群,只她,是一个人。 那会儿,他见到别的姑娘不止在背地里议论她,甚至当着她的面,说她母亲跟别的男人跑了,不要她了,那会儿她还尚未及笄,他本以为她受了欺负会默不作声的离开,生出了上前去帮她的心思。 他觉得那般单薄瘦弱的一个姑娘,很让人心疼。 还未等他上前,就瞧见她拎起石子路上的碎石子就往嘲讽她的那几个姑娘身上丢,丝毫未有畏惧,当时都把他看傻了眼。 后来,他处处帮她,也让她开始信任他,对她了解了许多,那会儿,她还未及笄,他就求母亲去容家提亲,想要娶她为妻,一直在她身边护着她。 所有人都以为这门亲事会成,她父亲也已同意,可偏偏她不同意,当时她只告诉他,她把他当作是哥哥,没有男女之情。 他觉得那会儿她还小,待她再长大一些就好了,可是后来,他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她却还是未对他生出别的心思。 那时的她,眼里心里总有他看不懂的东西在,早在一年前他依旧不懂,她心里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好似给了她什么,都不能留住她。 她的心,不在扬州城,她总是想要寻找什么。 后来,她的继母给她定了门亲事,她不满意,那会儿他就知道,她一定会想办法退婚或是离开,果真如他所想,她要去上京城。 既然她要做这件事,那他就帮她。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有些懂了,她骨子里生来的执拗,又矜贵明媚,她有她想要去寻找的东西,只要她寻不到,就没有人能让她安定下来。 而今日,他刚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发现她澄澈眼眸里的那股东西不见了。 她没有想要再去寻找什么了。 这让他不禁会想,若是让这个时候的她去选择,会不会就愿意嫁给他了?只可惜,时间不对,这近一年的时日他都不在她身边,不知她都经历了些什么,而且,她就要成亲了。 容温不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道:“我先走了,宁堔哥哥是有大才之人,兵部尚书定能jsg给你安排一个适合你的职位。” 第192章 宁堔轻笑,对她应了声,在容温即将坐上马车时,又道:“若你不想嫁给他,我可以如从前在扬州你要逃婚时一样,帮你离开。”说完,他神色认真又道:“不管对方是谁。” 容温没有言语,默默的上了马车。 宁堔一袭墨蓝色窄袖宽袍站在门前,看着她的马车走远,直至消失在转角不见,他神色凝重,站在那里许久未动。 —— 马车辘辘赶往中书令府,叶一见容温自上了马车后就低垂着眼眸,就与她说话:“姑娘,我怎瞧着宁公子比之前稳重了许多?” 容温抬眸与叶一闲聊,嗓音轻轻的:“他都敢孤身一人进水寇的领地,又深受水寇首领的信任,自然要比从前稳重,而且,宁堔哥哥一直都是个稳重的人。” 叶一应着她的话:“宁公子也是有心,还大老远的给姑娘从扬州带来了姑娘从前爱喝的酒,还有最爱的那家肉脯。” 容温顺着叶一的目光看了眼,轻轻‘嗯’了声。 她这会儿没心思跟叶一说这些,满脑子都是适才宁堔在院中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许是,过去的人或事,也能让她想起过去的她吧。 回到府上,容温和叶一依旧是走的偏门回的木桂院,她到木桂院时,已是酉时三刻,天色就要全暗下来。 刚在屋内用了口热茶,净思就来了院中,与她道:“表姑娘,今儿立冬,老夫人命人给送来了饺子和羊肉汤,公子让您过去用膳呢。” 容温对净思应了声,换了身衣服就去了顾慕那里。 她去到的时候,顾慕正坐在八仙桌前,冷白指节握着汤勺给她盛了一碗汤放在她的位置上,容温唤了声二表哥,随后坐在了他身侧。 顾慕嗓音平和,听不出情绪:“立冬了,用些羊汤暖暖身子。”他说完,又夹了几只饺子放在她面前的玉牒子里:“三个不同的馅料,皆是你喜欢的,尝尝。” 容温看了他一眼,先是用了口热腾腾的羊汤,随后夹了颗饺子吃,与顾慕随口说着:“从侯府送过来,还这般烫嘴。” 她本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却把自个给送进了陷阱里,顾慕先是对她应了声,随后道:“从侯府送来的时候确实是烫的,不过,祖母酉时便让人送来了,我让净思去木桂院唤你,院中侍奉洒扫的婢女说你不在。” 他顿了顿:“我又让人热了一番,这会儿才会没有凉。” 容温:…… 她垂眸又咬了口饺子,在口中细细的咀嚼着,咽下后才与他道:“那日二表哥说当下女子时兴在腰间佩戴玉珠,我便想着许久未去首饰铺了,在长安街上多逛了会儿。” 顾慕也拿起汤勺用了口汤,又对她应了声:“是吗?”过了会儿,他又道:“是该多出去走走。” 容温被他一句‘是吗’整的心里有些慌,难道是——因着云烛?虽说云烛不会将她的事说与顾慕听,可她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 她让云烛在正门前马车里等着她,也是为了不让云烛跟着,既然顾慕出了门,定然是见过云烛的。 云烛该不会顾慕从桂花巷回来的时候,还等在门前吧?可她们回来的时候,叶一去门前看过,云烛早就不在那里了。 容温又说着:“二表哥说的是,我今儿就是想出去走走,连马车都没坐,与叶一走着去的长安街,逛了好些铺子呢。” 顾慕给她夹了些解腻的小菜,随口说着:“下回出门,让云烛跟着,上京城只是看似太平,你一人出门不妥。” 容温对他颔首,埋头用自己的饭。 待她吃的放下了筷子,不想在顾慕这里待着了,与他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着了,二表哥处理公务也不要太辛苦,早些歇着。” 顾慕对她颔首,没留她。 容温回到木桂院沐浴后就早早上了榻,许是昨夜在顾慕那里睡得太沉,从酉时睡到今儿一大早,她这会儿有些睡不下。 脑中思绪繁乱的想着一些从前未敢思虑的事。 夜色逐渐变深,窗外似是起了风,淅淅沥沥的又落起了雨,雨打房檐,听着并不凶猛,今儿立冬,却是又落了场雨。 很快,便要下雪了吧。 就如她与顾慕的初次相见,宣州城外的那场雪一样。 容温睡下了,次日一早醒来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叶一有些缩着身子从院中走进来,嘴唇都是颤颤的:“这上京城还真是不比扬州,才将将立冬,就要冻死个人。” 屋内是极为暖和的,容温从床榻上坐起,睡得整个人一副乖乖的模样,嘱咐着叶一:“你身上穿的单薄,不是让你和花一都做了棉衣吗,怎不穿上?” 叶一一边给她挂着床帐一边道:“昨个还没这般冷,奴婢一会就去穿上。”容温对她点了点头,刚起身下了榻,屋门外就传来了说话声。 叶一出去看了眼,回来时给容温递了张请帖。 瞧着上面的暗纹质地,应是皇宫中的贵人给送来的。 容温随手打开,眸光在请帖上过了一遍,随后抿了抿唇,秀眉微蹙,低声道:“是皇后娘娘给的请帖,说是,邀我进宫闲话。” 叶一满是疑虑:“姑娘与皇后娘娘并无渊源,这宫中也无宫宴,皇后娘娘为何邀姑娘单独闲话?说的是什么时辰?”容温闻言垂眸又看了眼:“午后申时。” 第193章 叶一见她蹙眉思忖,温声说着:“姑娘若不愿去,便给回绝了,若是怕皇后娘娘怪罪,就去与二公子说一声,想来不会有事的。” 容温看到是皇后娘娘邀她的帖子时,先想到了萱阳公主,随后又觉得与萱阳公主应是无关的,皇后邀她,多半是因着——母亲。 当年,母亲因着一桂名动上京城,而皇后娘娘那次也是因着桂花树下起舞,彻底的在上京城里被母亲压了风头。 从前,上京城里是有两朵名花,自那之后,所有人都认为皇后是不如母亲的,她记得,上元节宫宴她随顾慕进宫赴宴,那时皇后看她的目光就有所不同。 只是那会儿,她并不知这其中的渊源。 容温应下了皇后娘娘的邀约,洗漱用过早膳后,要先去顾慕那里一趟。 昨个用晚膳时,顾慕让她今儿巳时的时候去他院中,要教她作画。 她不想去的那般早,想来昨个宁堔说兵部尚书要带他来见顾慕,这会儿应是在呢吧。 容温晚了有一刻钟才来到顾慕这里,进木莲院时,她脚下步子不自觉的放慢了些,给院中的净思招了招手,净思瞧见,急忙小跑着就过来了。 容温问他:“书房里这会儿是谁在?”净思被问的怔了下,看着容温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总觉得今儿的表姑娘有些可爱,他回道:“是兵部尚书郑多病带了扬州知府的儿子来见我家公子,”净思朝书房里看了眼:“应是一会儿就出来了,表姑娘先去厢房里等会儿?” 容温:…… “不用,我先回——”她话还未落,书房里就走出了人,容温下意识转身要走,刚抬起步子转了身,又觉得这会儿若是走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和宁堔之间本就没什么,无非是当初父亲和宁伯伯想给她和宁堔定下婚事,若只是这般,顾慕就要生气,就要对宁堔哥哥用手段,他也太没气度了些。 容温心里这样想着,反正越想瞒着越瞒不住,她转过身来,极自然的走上前去,唤了顾慕一声:“二表哥。” 顾慕对她颔首,适才她下意识的转身,他们三人看的都很清楚,顾慕与郑多病介绍:“我未过门的夫人有些怕生,不知郑大人在我这里。” 郑多病哈哈笑了声,与容温互相见礼,说道:“顾中书下月大婚,听闻夫人生的花容月貌,今日一见,只觉外头传言还是内敛了些。”郑多病是武将,能说出这番话也是出门前夫人给教的,说如今顾中书也是要娶妻的人了,若是碰上了人家未过门的妻子,要学会赞扬。 容温对郑多病浅浅笑了下,本是等着顾慕给她介绍一旁的宁堔,可顾慕却不再言语,只是看着她。 倒是宁堔自个神色平淡的上前介绍了一番,与她见了礼。 郑多病和宁堔待了片刻就离开了,顾慕垂眸看着她,问道:“容肃山任扬州通判州事一职,与宁家应多有来往,你与那位宁公子不相识?” 容温认真与他道:“不相识。我在扬州时鲜少随父亲出门,认识的人也不多。”她一本正经,顾慕意味不明的‘嗯’了声。 随后,他抬步走进屋内,似是漫不经心的说着:“昨日午后我去了趟桂花巷,见一位已经致仕的老先生。” 容温咬了咬唇,问他:“二表哥昨日也出门了?我还以为你一直在府上见客呢。” 顾慕转了话,又道:“郑大人带他前来,不过是些赞他的言语,你jsg在扬州生活多年,这位宁公子在扬州的作为如何?” 他在书案前坐下,容温也如平日里一样,在他身旁坐下:“他在扬州的茶肆酒楼多有人赞誉,就连坊间都知他为人端正,行的是君子之道,”容温想了想:“此次他不是一举灭了扬州的水寇吗?这般的人,二表哥应该重用才对。” 顾慕神色平和,嗓音听不出情绪,问她:“不是不认识吗?他的事你倒是知道的挺多。” 容温:…… 她向来嘴硬,既然扯了谎,再想让她承认,就有些难。容温不与他再说这些,拿起一旁的砚台,说着:“二表哥今儿要教我画什么?” 顾慕:“不说?” 容温:“我想画雪景。” 顾慕:“见便见了,为何要偷着去见?” 容温垂下眼眸,已然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不敢再跟他扯,抬眸与他相视了瞬,又低垂下眼睫,她记得,顾慕是从不会把话说明的人,今儿为何非要问她? 顾慕似是能看懂她的心思:“知你嘴硬,不问下去怕是如何都不会承认,既然我问了,便与我说。”他语气虽不凛冽,却带着某种让人不得不去顺从他心意的威严。 容温在心中轻叹,就知道昨日在桂花巷的时候,她踏出门的那一脚被他给瞧见了,她想了想:“没偷着见,难道——不与你说就是偷着见吗?”容温说到这里时抬眸看着他。 显然气势有些不足,又补充道:“我说不认识他,也是担忧你会因着我的缘故,给他什么职位或是——”容温说到这里不说了。 都问到这种程度了,还跟他扯。 顾慕便不问了。 书房内静了好大一会儿。 容温见他垂眸翻书看,许久都不翻动一页,显然是生气了。 她纤白指节在他垂落的袖摆处轻轻扯了下,见顾慕不理她,就又扯了下。 第194章 顾慕侧首看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却与他心中所愿不符,容温与他道:“皇后娘娘邀了我申时入宫,我已答应了她。” 顾慕眉心微动,对她颔首:“可要我同你一起去?” 容温就知道说起正事来,适才那事也就算了,回着他:“要你同我一起去。”她抿了抿唇,问他:“她邀我入宫是因为我母亲昭阳郡主吗?” 顾慕闻言,想起了前日的事。 他在皇宫的梅园里见到了平江王与皇后。 当年,先帝极为疼爱平江王,朝中臣子皆以为日后会是平江王登上帝位,于是,朝中重臣皆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那时的平江王。 皇后便是其中之一。 本就因着中秋宫宴她在众人面前低了昭阳郡主一筹,偏偏自那之后,平江王谁都不愿娶,一心都放在昭阳郡主身上。 关于当年之事,顾慕所知,也不过是让暗卫查来,那日他在宫中见到平江王与皇后,皇后面色平和的与平江王言语,平江王却是看了她一眼就欲离开。 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侧首对皇后说了句:“大理寺狱阴暗潮湿,皇后娘娘这些年没再踏足过吧?”平江王冷呵一声,带着他的怒气走远。 当年,皇后母家始终是站在平江王这边,而且皇后也一直想嫁给他,平江王合不该如此讨厌她,甚至带了怒气。 只有一种可能。 皇后与昭阳郡主的死有关。 他已让手下暗卫去查当年温家人入大理寺狱后发生过何事,暗卫还未来报,皇后就已邀了容温进宫。 顾慕回她的话:“或许是吧。”容温抬眸看着他,轻轻应了声,也不再说话,不过,她这会儿来他这里是来做北淮老先生的再传弟子让他教作画的。 顾慕却又继续翻着手中的书卷,又不理她。 容温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道:“今儿不学了,我先回木桂院,待午后再来找二表哥一同进宫。” 她话落,顾慕翻书的指节微动,口中却是对她淡淡应了声。 容温掸了下有些褶皱的裙摆,脚下步子走至书房门前,又停了下来,回身来去看他,口中的话酝酿了好大一会儿也未说出口。 就安静的站在那里,顾慕也不去问她。 容温又走回到他的书案处,抬手给他添了杯龙泓茶,嗓音温和的说着:“冬日了,天气干燥,二表哥多用些茶水。” 说完,又道:“公务若是处理完了,也别一直看书,眼睛容易累。”说完了这些,她也觉着都是些没用的‘在意’,轻轻咬了下唇,似是下定了某些决心,嗓音低低的道:“你别不高兴,我看着会心疼的。” ‘心疼的’几字已是低如蚊呐,不过顾慕听到了,他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至容温跟前,高大的身影让容温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 他眼眸深邃,直直的看着容温,修长指节抵在容温心口处,先是轻轻点了一下,随后又是用了力的按下去,嗓音依旧平和不显情绪:“在意——是要用心,过了,就显得虚情假意。” 作者有话说: 女鹅:……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9 6瓶;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3拉扯中…… 容温不去看他, 眼睫低垂,轻声道:“二表哥博学多才,难道没读过《庄子》,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二表哥又不是我,怎知我没用心?”她一本正经的狡辩。 顾慕眉眼间略显无奈, 指腹在她心口处又点了点:“既读《庄子》, 那你可知下句是什么?” 容温装傻:“我书读的不精, 忘了。” 顾慕薄润的唇勾出一抹无奈的笑,指腹从容温心口处挪开,转而攥在她娇小下颌上,俯身低声道:“我且信你,日后, 拿出你的心来, ”他顿了顿:“宁堔不是祁秉,他帮过你,我只会在仕途上助他, 不要去妄自揣摩我的心思,想知道什么,直接问, 我都会与你说。” 容温被他看的垂下了眼睫, 轻轻‘哦’了声, 她之所以会担心顾慕对宁堔做什么,是因着,他对顾硕都可以用手段。 更何况是宁堔呢? 上京不是扬州, 宁堔在扬州无人敢得罪, 可在上京城里却是无人可依的, 她不过是去见上他一面,不想给他带来任何的麻烦。 这会儿,顾慕与她说这些话,她也信,只是,顾慕若是知道宁堔哥哥与她说,若她不愿嫁给他,他可以像在扬州时一样帮她逃婚,别说是帮他了,杀了他都有可能。 她一直都有些想不明白,顾慕对她,究竟是喜欢到不容许她与别的男子有任何牵连,还是,只是他这个人对他想要的人或物,都是这般强势的占有。 容温抿了抿唇,又说了句:“我知道了。”随后抬眸去看他,她又在顾慕的眼眸中看到了某些只可意会的东西。 于是,她踮起脚尖,纤柔的双手落在了他劲瘦的腰间,借着他腰腹的力量,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 先是轻轻亲了下,怕他嫌不够,就又凑上去多吻了会儿,红润的唇从他唇上离开时,顾慕垂眸看着她,嗓音已然平和,问她:“累吗?” “嗯?”容温轻疑了声,随后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她踮着脚尖又把力量落在他腰间的姿势,嗓音轻轻的回他:“有点——累。” 第195章 她话音刚落,顾慕宽大的手掌已拖在她圆润的臀部,稍一用力,容温整个人就被他拖起,下意识将落在他腰间的手攀在他脖颈间,又本能的将双腿夹在了他腰腹处,与他眼眸相视,有着同样的高度。 容温反应过来后,脸颊有些发烫,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再没了适才与他狡辩时的游刃有余。 顾慕的双手依旧拖在她臀上,见她垂下眼眸,整个人怔怔的,温润的嗓音提醒她:“不继续了?” 容温回过神,自是明白他说的是继续什么,这会儿他们之间的高度,最合适——亲吻。 她扯谎:“太高了,我有些怕。”除了年幼时爬树上,她确实没有这么高过,说上一句怕,应是也没什么。 顾慕眉心微动,嗓音平和却带着某种循循善诱:“与我说说话。” 容温:…… 与他说说话? 容温想了想,若有所悟的看着他,她之前怎么没发现顾慕这个人这么难缠呢?从前他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一副看淡一切的淡然模样。 这会儿,却是不愿与她罢了。 容温秀眉微蹙,与他说着:“我——我昨日是去了桂花巷,见了宁堔哥哥——顾观南——”容温话只说到‘哥哥’二字,甚至最后一个‘哥’字的尾音还未落,就被他捏了一下。 捏别处还好,可他这会儿,两只手都拖在她臀上。 容温被他捏的羞赧,顾慕却依旧是一副平和明朗的神色,好似适才捏人家的根本不是他一样,容温带了些小情绪:“我与他之间没什么,在扬州时是要定亲来着,可我没愿意。” 容温说到这里,默了会儿:“你,还想知道什么?jsg” 顾慕看了她一会儿,将她放下,指腹一边抚在她微蹙的眉眼上,一边嗓音平和的说着:“一旦偷偷摸摸,便不清白。” 容温咬着唇,看了他一眼。 她正欲开口问他,去见宁堔之前与他说上一声是否可行,顾慕看透了她的心思,温热指腹按压在她嫣红唇瓣上,让她张不开口,嗓音低沉与她道:“别开口。” 容温:…… 那也就是,开了口,他也不会同意? 容温在心里嘀咕了几句,随后将他的指腹从她唇上扯开,说道:“那,我回木桂院了。”她这回说完没再像适才一样停留,真的离开了。 —— 容温回到木桂院休憩了会儿,待到未时五刻和顾慕一同坐马车去了皇宫。 一如上元节参加宫宴那回,在宫门前下了马车,守在门前的侍卫恭敬的给他们行礼,只是,上元节时,她只垂首跟在顾慕身后,甚至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只能小跑着。 这一回,顾慕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循着她的步调走在皇宫冰冷的青石板上。 容温抬眸看了他一会儿,一句话没说,又收回了目光。 大胤朝历来朝中臣子不可入后宫,顾慕与容温走至东华门前停下步子,嗓音平和道:“我就在这处等你,去吧。” 容温对他颔首,跟着引路的宫女向着皇后居住的坤宁宫走去。 今儿算得上是个晴日,这会儿日头还正盛,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皇后近来因着太子被禁足东宫之事,整个人显得憔悴了许多。 有苏盈在,她在陛下面前说不上多少话,就算说了,也是无用,那日,她本想去找平江王,让他在陛下面前为太子说上几句话,毕竟那夜在拂金帐,太子调动金云卫也是为了给他寻丢掉的东西。 可平江王对她态度淡漠,别说是让他为太子求情了,平江王压根就不愿意理会她。 她这几日忧心不已,萱阳又在她跟前哭闹着抱怨,与她提起顾观南就要娶妻之事,她便想起了上元节宫宴见到的那位恒远侯府的表姑娘。 那时,她就觉得顾观南待她不一样,果真,他就是要娶她了。 这也让她不得不又在脑海中回忆起了那个姑娘的样貌。 那时,天色已暗,凑着明亮的烛火,她只觉得她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并未多想,只想帮着萱阳将顾观南身边的女子给许配出去。 前段时日在皇家别苑,她随顾慕去到玉兰园的时候,脸上遮戴着面纱,瞧不真切她的面容,前几日,有人说平江王在荟萃楼里见了她,还时不时的让手下人送东西给她。 她便有些想起来了。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究竟是为何。 皇后这会儿在坤宁宫一株凋败的牡丹花枝前坐在软椅上晒着太阳,身边嬷嬷轻声与她道:“娘娘,容姑娘来了。” 皇后睁开眼眸去瞧。 容温今儿身上穿着的是藕荷色清雅百褶裙,披了件霜白色狐裘,柔顺的狐狸毛在两边蹙起,将她一张生的清丽的娇靥拢住,如含苞待放的花。 脚下莲步轻慢,举手投足皆显从容,她向着这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皇后也就越能看的清晰,看清她的眉眼,她的神色。 还有她身上生来骨子里的执拗与矜傲。 与十八年前的昭阳郡主如出一辙。 如皇后心中所想,当年昭阳郡主生下的那个孩子果真没有死。大理寺狱里死去的那个幼婴,根本不是温家的那个孩子。 她还活着,甚至如同她的母亲一样。 当年,昭阳郡主因着中秋宫宴桂花树下一舞,让她输的生了嫉恨之心,如今,她的女儿又要嫁给顾观南了,而她的女儿虽是贵为公主,却依旧是比不得她。 第196章 日光西斜,落在容温身上,将她的娇靥掩在大半的光影里,有些模糊了她的眉眼,皇后怔怔的看着,一时间眸中露出了复杂的情绪。 她像是看到昭阳郡主朝着她走过来了。 容温走至她跟前,温婉端庄的与她行礼:“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她话落,皇后却是嗓音微哑的唤了她一声:“舒卿。” 容温有些怔住。 安舒卿,是母亲的本名,‘昭阳’是先帝赐下的封号。 皇后身边的嬷嬷温声与容温道:“娘娘这几日忧思过重,把容姑娘当成了过去的好姐妹,容姑娘莫惊慌。” 容温轻轻颔首。 心中只困惑,好姐妹? 皇后也回过神来,示意容温在她一旁坐下,与容温闲聊了几句她与顾慕大婚的事,一时间让容温有些恍惚,觉得皇后此次唤她来,或许还是为着萱阳公主的事,可她才刚有了一点这样的心思,皇后就又转了话头道:“近来本宫身子不适,时常念及故人,一时间把你当成了年少时的姐妹。” 皇后观着容温的眉眼,轻笑道:“容姑娘祖籍是在扬州,却是与当年安阳王府的昭阳郡主生的有几分相像。” 容温眉尾轻动,温声回着皇后的话:“是臣女有幸,生的与娘娘的故人相似,”她顿了顿:“不知娘娘的故人如今在何处?” 容温话落,瞧见皇后的眼眸暗了一瞬,默了片刻才与容温道:“她已不在人世了,”皇后神色间尽是惋惜:“她福薄,早早的离开了人世,我时常念她,今儿瞧见容姑娘与她生的相似,心中倒是欢快了许多。” 皇后看向一旁的嬷嬷:“去把东西拿来。”她吩咐完,又看向容温:“今儿宣你进宫来也没别的事,陛下常与本宫言,顾中书一心为国为民,是大胤朝的功臣,你就要与他成婚,本宫让你来说说话,日后,也可常来宫中陪陪本宫。” 皇后如今的语气作态与之前容温见到过的全然不同,她只观着皇后的神色,轻轻应了声,后宫之主宣朝中臣子家眷入宫,关怀一番,也无甚不妥。 皇后与容温说着话,老嬷嬷手中捧着只古檀木盒走了过来,上前递在了皇后面前,询问道:“娘娘,可要打开?” 皇后颔首,染了蔻丹的指节轻轻打开锁扣,从古檀木盒里拿出一对镌刻祥云的玉如意,与容温笑声道:“这是本宫提前送给你和顾中书的大婚礼,瞧瞧可喜欢?” 她说完,容温起身谢了恩:“娘娘所赠,自是喜欢。” 皇后将玉如意给放回去,又在古檀木盒子里拿出一对小老虎玉雕,神色间带了几许忧伤:“本宫与昭阳郡主同岁,属相皆是虎,这是本宫十六岁那年生辰,她送与我的生辰礼。”皇后抬眸看了一眼容温的神色:“既你与她生的相似,也算是有缘,不如送给你罢。” 容温心绪微乱,语气客气的回着:“既是娘娘的故人所赠,如何能再送与我。” 皇后将小老虎玉雕放回盒子中,将锁扣合上:“睹物思人,留在我这处也是被压在箱底,不如送给你。” 容温不再跟她客气,从她收到皇后的请帖时就知道,皇后已然是知道了她的身世,这会儿与她客套了这般多,想来也只是想把这对小老虎玉雕送给她。 借此告诉她,她与母亲年少时便是好姐妹,而且,这些年她常念起母亲。 小老虎玉雕便是最好的证明。 容温:“谢皇后娘娘。” 她在皇后这里待了有近半个时辰,多是皇后在言语,她在听,说的话绕来绕去都是有关于她母亲昭阳郡主的事。 容温从坤宁宫里出来,被宫人引着走向东华门,一路之上,心绪繁乱,想了许多,却始终想不明白。 皇后从她初到坤宁宫,对母亲的一切表现出的皆是思念与惋惜,可她知道,越是这般,便越作不得真。 若皇后与母亲之间真的如她所说那般交好,何须她用这些话来证明? 还拿出小老虎玉雕送给她。 待要走至东华门前时,容温对身旁的宫女道:“给我吧,不必再送了。”她从宫女手中接过那只古檀木盒子,抱在怀中走出了东华门。 刚一走出,她就抬眸找寻顾慕的身影,东华门前有一假山石景,那里有八角凉亭,容温本以为顾慕会在那里等着她。 可她往那边看去,却不见他。 眸光流转间,容温在假山石后的一棵古榕树下看到了那道颀长的身影,他的对面,站着的正是萱阳公主。 容温脚下步子顿住,没再往前走,眸光落在那两道相对而立的身影处怔了会儿,随后有些不知自个该去哪儿,这会儿日光已不再强烈,她就寻了一处光线还不错的地方,怀中抱着古檀木盒子阖上眼眸晒会儿太阳。 一盏茶后,她跟前的日光被高大的身影遮挡了个干净,容温睁开刚阖上没一会儿的眼眸去瞧,顾慕正垂眸看着她,嗓音平和道:“出来多久了?” 容温想了想,与他扯谎:“刚出来。”她什么都没看到。 顾慕眉心微动,看了她一会儿,随后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古檀木盒子上,并未多问,抬手将盒子拿在手中,另一jsg只手如同进宫时一样,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走罢,回府。” 容温被日光晒了这么一会儿,有些懒洋洋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顾慕侧首看她,嗓音温和,噙着淡淡的笑意:“不如你再抱着它,我抱着你,让你小憩会儿?” 第197章 容温心里是觉得被他抱在怀里小憩会儿也不错,不过,还是对他晃了晃脑袋:“还没出宫门呢你就抱我,被人看到了,不妥。” 顾慕对她‘嗯’了声:“坐上马车再歇着。” 容温对他点头,说了这几句话,也来了些精神。正要与顾慕再说起适才见皇后的事时,甬长宫道的转角处,迎面走来了一道俏丽的身影。 迎面走过来的人许是也未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脚下步子顿了顿,不过还是走上前去,神色间带着轻松的笑意,对顾慕唤了声:“观南。” 顾慕对她淡淡颔首,并未有言语。 容温先是怔了下,随后对她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苏盈应了声,见顾慕握着容温的手就要从她身旁走过去,急忙又唤住顾慕,神色间带着忧思:“观南,辰儿他,在你那里可好?” 顾慕侧首看了苏盈一眼,神色淡漠:“臣是六殿下的老师,贵妃娘娘是忧心臣会虐待于他?”他语气虽平和,却带着上位者的凛冽,苏盈闻言,自知‘虐待’二字是何意,只垂首道:“观南自不会的。” 苏盈说完,看着顾慕和容温的身影转过北角门,消失不见。 容温这会儿哪还有困意,抬眸看了看顾慕,问他:“二表哥打算把陆辰留在你府上到什么时候?”这些日子她住在顾慕府上,也知道陆辰在,只是一直未去见过他。 适才她瞧着,苏盈气色很不好,想来是这些日子未见到陆辰,心里郁燥,太过思念他了吧。 顾慕神色平和,与她道:“我会留他在府上一年时日,亲自教诲他,若他心志尚可,本性良善,日后便会一直做他的老师。” 容温听的怔了下,轻轻‘哦’了声。 顾慕这是——有意扶持陆辰?可他年岁尚小,如今并不知是否可堪大用。 关于朝中事,容温不欲多问,随顾慕走在宫道上,不到一刻钟的时辰就走出了宫门。 待坐上马车,容温心神间松快了许多,倚在车厢上闭目,打算想会儿事情,将适才在坤宁宫里皇后与她说过的话在脑中再思忖一遍,她刚阖上眼眸,顾慕清润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倚在车厢上,舒服吗?” 容温:…… 容温闻言睁开眼眸,与他相视,顾慕将手中杯盏放下,神色平和道:“这会儿出了宫,并无不妥,我抱着你睡。” 容温唇瓣动了动,还是起身挪动步子坐在了他怀里,如今已是冬日,车厢里虽是放置了暖笼子,这会儿她身上还是有些冷的。 坐在顾慕怀中后,身上瞬时间暖意袭来,热乎乎的,她今儿还挺累的,就将脑袋往顾慕怀中一钻,手腕搭在他腰腹上,又阖上了眼眸。 顾慕将身上的大氅给她盖在身上,只给容温留一张小脸露在外面,见她阖上了眼眸,在她额间轻轻吻了下。 马车辘辘回到了中书令府邸,容温真的在他怀中睡了一会儿,到府上时,有些懵懵的睁开眼,任由顾慕抱着她下了马车。 正巧,这会儿府门前有两个陌生面孔的小厮,两个人手中抬了一只半大的箱笼,正在和府上的吴伯掰扯。 吴伯见到顾慕回来,上前道:“公子,这两个人说是宁家的小厮,受他们家公子的吩咐,来给表姑娘送东西的,您看这——”吴伯看向了那只箱笼。 容温本是被顾慕抱在怀中打算再眯一会儿醒醒神,闻言心中一凛,宁堔哥哥——命人给她送东西?还直接送来了这里? 她抬眸瞄了顾慕一眼,轻声道:“二表哥,你,你放我下来吧。”她这会儿直接清醒了,顾慕垂眸看着她,真把她放了下来。 正抬着箱笼的小厮见到了容温,把手中的书信递过来:“容姑娘,这是我家公子给姑娘的,说是定要亲手交给您。” 容温接了过来,注意到顾慕正在看着她,就大方的当着他的面把书信给打开,想来宁堔哥哥做事是有分寸的,不会写一些过分的话。 容温三两下打开了信纸,只最开头的二字就让她眸子放大,什么?宁堔唤她——温儿?容温慌乱之中又往下看了一行,写的是,从前他们二人在扬州时一起饮酒的事—— 容温本想这般打开书信,告诉顾慕她与宁堔之间没什么的,这下倒好,顾慕就站在她身后,她为了让他对宁堔放心,还故意扬起给他看。 他定是都看到了。 容温将书信直接合上,只怕宁堔在书信中写想要帮她逃婚的事,对门口的小厮道:“我知道了,你们放这吧,告诉宁堔哥——告诉你们家公子,日后别再送了。”两个小厮对容温应了声,随后离开了中书令府。 府门前静了一会儿。 容温默了片刻,才回转身来去看顾慕,她这会儿因着刚睡醒,整个人都显得呆呆的,瞧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心里却是早已打好了主意,抬眸看着顾慕,先发制人道:“适才我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时,瞧见二表哥和萱阳公主在假山后说话,孤男寡女的,还离的那般近,不该与我解释一下吗?” 顾慕:……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姝姝姊 6瓶;茶树油 2瓶;菲~、全幼儿园最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4拉扯中…… 第198章 容温说的半真半假, 扬着刚睡醒懵懵的脸颊与顾慕眼眸相视,她想不明白宁堔为何要这般做,她先前见他时, 就表明了不希望让顾慕知道他与她相识。 而且,宁堔不是个愚钝的人,他若想在上京城里仕途走的稳, 是不能得罪顾慕的, 可他今儿这般做, 明显是故意的。 在问清楚宁堔为何这般做之前,她还是要护住他的。 而适才的书信被顾慕看到了,她有嘴也说不清,只能拿适才在宫中的事与他掰扯,或许让顾慕以为她也在生他的气, 会好一点。 容温将目光落在顾慕身上, 等着他的反应,顾慕神色间没什么情绪,冷白指节抬起, 给容温将身上有些歪斜的狐裘理好,在她身前低声道:“装的不像。” “嗯?”容温有些发怔,装——不像吗? 顾慕骨节分明的手从她耳边离开, 出乎容温的意料, 顾慕不与她解释, 也未对她生气,只是神色平和的吩咐净思:“找两个人把箱子搬去木桂院。” 净思正绷紧了神经站在一旁,闻言对他家公子应了声。 随后, 顾慕看了容温一会儿, 嗓音依旧平和:“既是困了, 便回木桂院歇着罢。”他说完,抬步向着府中走去。 太平静了。 容温是知道的,顾慕若是不想被人看到他的情绪,谁都瞧不出的,她站在那里,抿唇想了想,她都能看出宁堔是故意的,那,顾慕自是也看了出来。 所以,才会如此平静? 她不信顾慕突然变得大度了。 宁堔不止唤了她‘温儿’,还写了和她在扬州时的事,用词很暧昧。 容温想不明白,只能认为是宁堔来给她送东西,不是她偷偷跑出去见他,也没什么可生气的,而且,他和萱阳公主的事,不也没跟她解释吗? 她这样想了一会儿,就回了木桂院。 这会儿,天色已逐渐暗下,容温先是沐浴了一番,从净室出来后,先坐在书案前,提笔给宁堔写了封书信。 随后才又用的晚膳。 待上了床榻,她让叶一将皇后送她的那对小老虎玉雕拿到床榻上,在手中把玩。 她从未想过,皇后与母亲年少时竟是好姐妹。 夜色逐渐变深,容温倚在迎枕上目不转睛的瞧着玉雕,不觉间就想到了母亲的模样,起初她有些不愿想,想到了也总是会难过,这会儿,却是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柔软指腹将冰凉玉雕触的温热,正出神的想着事情时,容温觉得指腹间有些凹凸感,下意识将触摸到的小老虎尾巴处拿起细看。 这两只小老虎玉雕是用上好的独山玉制作而成,本是光滑水润,容温垂眸去看时,却在小老虎尾巴处看到了镌刻的字迹。 安舒卿。 上面是母亲的名字。 容温又拿起另外一只去瞧,小老虎尾巴处同样有镌刻的字迹:“陆期。”容温一时间有些怔愣。 陆期。 是平江王的名字。 母亲为何要送给皇后镌刻着她和平江王名字的玉雕? 容温秀眉微蹙,母亲自是极讨厌平江王的,根本不会把她的名字和平江王的名字镌刻在成对的玉雕上。 她思绪流转,一时间心中又变得复杂,本是倚在迎枕上有了一丝的困意,这会儿又不见了,她想起身去找顾慕jsg。 还不到亥时,他定没有歇下,只是,她有些猜不透宁堔给她送东西又写书信的事,顾慕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思忖了番,还是让叶一给她拿来了狐裘,挑着灯向木莲院走去。 入了冬的夜间更为冷寒,木莲院里与以往的烛火通明不同,今夜漆黑一片,容温站在门前朝着书房处看了眼,平日里顾慕都是处理公务至深夜才睡下。 今儿不到亥时,就歇下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转身回去,本是漆黑一片的书房忽而燃起了一豆烛火,随后烛火轻晃,被人拿在手中‘走’到了屋门前。 顾慕站在门前朝着容温看过来,嗓音依旧平和:“并未睡下,过来罢。”容温闻言脚下步子挪动,向着他的书房里走去。 往日里顾慕的书房中燃的是安神的檀香,铜兽炉里总是青烟袅袅,今儿却是变了气息,容温从一走进书房就闻到了。 顾慕,饮酒了。 顾慕问她:“想问我什么?”他坐在书案前,书房内除了容温提来的那盏灯,就只有他适才点燃的那豆烛火。 极为暗淡。 夜间前来,自是有事情。 容温说出此来的目的:“今儿我去坤宁宫,皇后说她与我母亲年少时是好姐妹,还将母亲送给她的生辰礼给了我,可我适才发现,皇后——应是骗了我。” 容温秀眉微蹙:“我想不明白,她邀我进宫,为何要骗我这些?”其实,她今儿在坤宁宫时,是信了皇后的。 皇后看着她唤母亲的名字时,一点都不似作假,而且,皇后与她说的母亲的喜好与安川行给她拿来的母亲的手札里写着的,也是分毫不差。 她那会儿觉得,应是传言错了,母亲与皇后并未因着中秋宫宴桂花树下起舞而生嫌隙,她们应真的是好姐妹。 可离了坤宁宫,她便又不信了。 容温来顾慕这里之前,暗卫副首领来过,与顾慕说了查到的当年之事。 昭阳郡主死的确实不应该。 第199章 那会儿,她虽是刚生下孩子,身体虚弱,却因着她自年幼就喜好骑射,冬日里更是常跟着哥哥们骑马去狩猎,身子骨并不弱。 她在大理寺狱中时,平江王也再三与狱中的守卫交代过,凡是昭阳郡主有求,定要去做,而且,平江王想要把昭阳郡主接回他府中,被昭阳郡主回绝后,平江王虽是气恼一连好些日子都未再去过大理寺狱。 却每日都有让人给昭阳郡主送补身子的汤药,当时是冬日,被褥狐裘不止安阳王托人送去过,平江王也都有送。 问题出在了当时任大理寺卿的孟群身上。 孟群是皇后的嫡亲兄长,大理寺狱在他手下管辖多年,他阳奉阴违,明面上应下安阳王与平江王的交代,暗地里却又交代了大理寺狱中的守卫。 送去大理寺狱中的那些被褥狐裘,以及汤药,昭阳郡主从未见到过。 这件事不难猜测,是当时一心想要嫁给平江王的皇后让她兄长所为,而皇后今日邀容温进宫,演了这么一出戏。 是在怕。 她本以为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了,可平江王对她的态度让她明白,世上并没有不透风的墙,平江王可以如此恨她,若是这件事被容温知道了呢? 她既知道容温是温家的人,也就知道平江王与容温来说是仇人,若有一日平江王将此事说出去,她想让容温以为她和昭阳郡主关系甚笃,提前打消容温对于这件事的怀疑,去信她而不是信平江王。 顾慕将这些都与容温讲了。 容温轻轻应了声。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虽她从未去过大理寺狱,却也时常有所耳闻,大理寺狱常年阴冷潮湿,不见天光,虫蚁不断,她的生辰是在冬月,母亲入大理寺狱时正值隆冬,可想而知,在狱中过的有多煎熬。 皇后嫉恨母亲,无须亲自动手去加害,只是让那些被褥汤药送不到母亲手中,就已是达到了她的目的。 因着什么呢?因着平江王喜欢母亲,而她想做皇后,她怕母亲会阻了她的路。 权势,又是权势。 而皇后如今之所以会怕,也是因着权势,如今太子被禁了足,她就要嫁给顾慕了,皇后在怕顾慕,平江王既然能知道当年之事,顾慕只要让人去查,定也会知道。 皇后病急乱投医,想要来讨好她,让她对她与母亲关系甚笃一事深信不疑,自然不会让顾慕再去查。 而平江王是她的仇人,就算平江王与她说了当年皇后所行之事,她自然会信皇后而不是平江王。 而事情,总有差错。 皇后那日与平江王的对话,被顾慕听到了,暗卫已经查到了这件事。 容温在顾慕书案前站了一会儿,嗓音微哑的问顾慕:“孟群,还活着吗?”顾慕起身,走至炭盆前,将一壶酒挂在火炉上热了热,回着容温的问话:“他现在依旧任大理寺卿,不过,被封了爵位。” 容温‘嗯’了声。 待顾慕提着酒壶从炭盆前走回来,她已平复了心绪,顾慕给她倒了杯酒,嗓音平和:“天气冷,暖暖身子。” 容温对他点头,随后问他:“二表哥今儿怎饮酒了?”她说完,这才想起来将手中提着的竹篾灯给放下。 顾慕并不回她的话,只拿起杯盏用了口酒,嗓音被香甜的果子酒染的低沉:“净思有夜间吃肉的习惯,他与云烛在后罩房饮酒,我闻到了酒香,就起了饮酒的兴致。” 容温不信他的话,净思每日夜间都吃肉,也没见他平日里饮酒。 而且,她总觉得顾慕的神色间有她从未见到过的东西。 她也拿起杯盏用了口酒,只是小小的一口,她就尝出来了,是酒老翁教他们酿的仙人露。 味道太香甜,她一口将杯中酒饮尽。 顾慕又给她添了杯,随后去书房隔间里又提了一壶出来,边挂在火炉上边问容温:“吃多少酒会醉?”他在她的手札里看到过她对自己酒量的记录,多是‘千杯不醉’‘量如江海’之类的词。 若真是这般,重阳节那日也不会醉了酒。 顾慕的话问出口,却不见回应,他侧首去看,容温的目光正落在他书案一角厚厚的一沓书籍处,而那些书籍的最下面,放着的——是她的手札。 容温目光直直的看了会儿,随后问顾慕:“我能看一眼二表哥书案上的这本册子吗?”她还抬手给顾慕指了指。 顾慕眉心微动,嗓音依旧平和:“是我一位好友的册子,怕是不能给你看。” 容温看了他一眼,嗓音低低的应了声。 她又将杯中酒用完,顾慕提了酒走过来,又给她添了一杯,嗓音温和道:“用完这杯,我送你回去。” 容温对他颔首,又跟他多讨了一杯,让顾慕送她回了木桂院,她站在木桂院门前,看着顾慕就要离开时,开口唤住他:“二表哥,夜色深了早些歇着,别饮酒了。” 顾慕对她颔首,颀长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容温回到屋内,那对小老虎玉雕还在她榻边的小几上放着,容温这会儿已经猜到了,既然这对小老虎玉雕不是母亲送给皇后的,那,母亲也不可能在上面镌刻她和平江王的名字。 所以,这对玉雕八成是平江王的。 是他送给母亲的,也不知怎地落在了皇后那里,而皇后应是一直收着,从未拿出来看过,才会不知小老虎的尾巴上有镌刻名姓。 第200章 容温想到这里,看向那对小老虎玉雕时再没了一开始的欣喜,对叶一吩咐道:“拿去丢了吧。” 她话落,叶一轻‘啊’了声,以为她是听错了,姑娘适才还在榻上当成宝贝一样拿在手中呢,怎得一会儿就要丢了? 叶一:“姑娘,奴婢瞧着这对玉雕得值不少银子呢,丢了怪可惜的。” 容温想了想:“明儿你拿去长安街上的当铺换成银子吧。” 叶一看了眼小几上的玉雕,‘诶’了声,她跟着姑娘在侯府这近一年的时日,也是见了不少好东西,估摸着这对玉雕能换上上千两银子呢。 容温又上了榻,被褥里暖暖的,心中想着适才顾慕与她说的那些事。 月上中天,沉沉睡去。 —— 一连两日,容温都待在木桂院里没再出门,除了安川行来见过她一回,其余时间里她都在院中晒太阳。 她前天给宁堔去的书信,宁堔一直未给她回信,容温虽是心中不明缘由,却也没再去桂花巷找他,只以为应是他刚在兵部任职,所以没有闲暇给她回信。 她躺在院中晒着太阳,此时,中书令府门前,前日来给容温送东西的那两个小厮,又来了。 今儿同样是搬了一只箱笼,比之上回那个,更大。 吴伯因着上回的事,这次也知如何办了,让人收下,直接给送到了他家公子的院中,两个侍卫抬着箱笼来到木莲院时,顾慕的书房里有客人在。 净思就让人先放在了院中。 此时,与顾慕在书案前相对而坐的人是傅jsg瞻,他这些日子不在上京城,昨日夜间才回,赶了个大早来见顾慕。 傅瞻:“观南,你瞧瞧,这本册子上记录了平江王数十年来在蜀地以权谋私,欺压百姓,强取民女的桩桩件件。”傅瞻用了口茶:“不止是他,所谓上行下效,蜀地的官员没一个好东西。” 顾慕将傅瞻放在书案上的册子打开,随意翻看了几页,嗓音平和道:“辛苦了。”不到两月时日,傅瞻从上京秘密出发到蜀地,他到蜀地时,平江王刚从蜀地离开赶往上京城,傅瞻将他在蜀地做的事查了个一清二楚。 傅瞻又道:“观南若想让平江王死,这些证据足够了。待他被治了罪,再提出为温家洗刷冤屈,自是水到渠成。” 顾慕用了口茶,语气平淡道:“陛下虽不满平江王已久,可依陛下的心性,定不会下旨杀他,若想让他因罪而死,还不够。” 傅瞻闻言清了清嗓子,已然能看出些顾慕要做什么,他不再多说,正巧这时净思也走了进来,回禀道:“公子,宁堔又让人送来了只箱笼,吴伯不知该如何处理,让人送到了公子这里。”净思起初还会称呼宁堔一声宁公子,这会儿,已是直呼其名了。 顾慕抚在杯盏上的指腹微顿,默了片刻。 傅瞻起身:“什么箱笼,带我去看看。”他虽人粗鲁,心思却不粗,只看净思那副有人抢了他家公子未婚妻的衰气模样,他就能猜到些。 净思看着傅瞻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色,轻叹了声,随后看到傅瞻腰间挂着一只一臂长的布袋,扯开话头道:“傅将军,你这腰间挂着的是什么?” 傅瞻被净思这么一问,下意识垂眸去看,净思见他像是忘了腰间有这布袋,心中只猜着,还能是什么,定是许久未见他家公子给他家公子带的礼物呗,净思看着傅瞻从腰间将布袋解下,随后打开,正欲从里面拿出东西来,就又道:“傅将军此次去蜀地,还不忘了给公子带礼物。” 傅瞻闻言手一顿,他解下来打开看看,是想知道适才往这一坐碰到了书案,布袋里的东西有没有被磕着碰着。 可不是给他家公子拿礼物的。 一时间,有些尴尬。 顾慕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起身走出书房,院中石桌旁,放置着一只硕大的箱笼,箱笼上面摆放着一封书信。 顾慕长身玉立在院中站了会儿,吩咐道:“送去木桂院。”他话落,不等净思去招呼人来抬着,傅瞻上前自荐:“大冷天的,别去喊人了,我给容姑娘送去吧。” 顾慕眉心微动,没理会他,又回了书房内。 净思动了动唇,也不说话了,傅瞻走至箱笼前,看向一旁垂眸发怔的净思,朗声道:“愣在那里干嘛,过来跟我一起抬着。” 净思:…… “傅将军生的高大健壮,又是习武之人,自己扛着去不得了。”净思小声嘀咕着,也不知傅瞻有没有听见。 这大冷天的,不让他去喊人,倒是让他跟着一块抬箱子了。 净思也很是无奈。 两个人抬着箱笼到木桂院时,容温刚倚在躺椅上小憩了会儿,正在用着糕点,见到傅瞻和净思一道来了,颇有些讶异。 她站起身,在看到箱笼时,心中一紧,难道——宁堔哥哥又让人给她送东西来了?她正想着,净思就上前道:“表姑娘,宁公子给您送的东西。” 容温:…… 上回宁堔给她送的酒水和吃食,她都还没怎么用呢,今儿怎又送来了?容温皱了皱眉,对着净思轻轻应了声。 箱笼被放进库房里,傅瞻问净思:“这个宁堔是何方神圣,容姑娘和你家公子就要大婚了,还这么明目张胆的送东西?” 他也是佩服。 净思看了傅瞻一眼,不太想说话。 第201章 心中只道,傅将军还说人家呢,表姑娘就要和他家公子大婚了,他不也一样来送东西?虽不是明目张胆,却是偷偷摸摸。 那腰间布袋里的东西谁还看不出是送给表姑娘的? 净思轻叹:“傅将军改日见见就知道了。”他说完,傅瞻就又道:“净思,你先走吧,我许久未见容姑娘,跟她说会儿话,一会就走。” 净思:…… 箱笼刚放下,就赶他走。 净思咬了咬牙,没回傅瞻的话,直接离开了木桂院。 容温自从上回在三藏苑见过傅瞻之后,已有近两月时日未再见过他了,与傅瞻在院中随意闲聊了几句,傅瞻将腰间的布袋取下递给她,清了清嗓子道:“前段时日听闻你夜间睡不踏实,就给你带来了这天缠玉枕,躺上去片刻就能入睡。” 容温目光落在傅瞻手中的布袋上,疑问道:“你,去蜀地了?”她那日去见平江王之前,特意让人去查过,这天缠玉枕只有蜀地有,而且,除非是达官显贵,不然,其他人根本不能将这玉枕带出蜀地。 傅瞻见她知晓这天缠玉枕,对她颔首:“是走了一趟蜀地,办了些事。”他见容温不接,将手中布袋又往她跟前递了递,说道:“拿着。” 容温对他轻笑:“这般贵重的物品,傅将军还是收回吧,我这会儿夜间已不梦魇了,睡得还挺踏实的。” 傅瞻的手并未收回,还落在容温身前,他想了想,说道:“你与观南就要大婚,算是我送你们的大婚礼。” 傅瞻说这话时,是皱了眉的。 容温默了默,从他手中接过:“谢傅将军。”傅瞻见她接下,哈哈笑了声:“成,你继续晒太阳,我走了。” 容温对他应声。 待傅瞻离开,容温又给宁堔去了封书信,与他言明莫要再给她送东西了,只是,她心中隐隐不安,怕是宁堔又不会给她回书信。 果真,到了第二日,宁堔又命人给她送来了一竹篓的吃食,虽皆是从前在扬州时她喜欢的,可容温看着,心里却一点都欣喜不起来。 叶一在一旁道:“这宁公子向来不是鲁莽之人,到底是要做什么?姑娘给他去的书信不回,整日里送这些东西过来。” 容温抬眸看了眼院中古槐树的枯枝,轻叹了声:“不管他了。”她对宁堔已经仁至义尽,本是想护着他才在顾慕面前诸多虚与委蛇,他倒好,故意个没完了。 容温这边这般想着,兵部尚书郑多病在顾慕院门前求见,净思上前道:“郑大人请回吧,我家公子今儿不见客。” 郑多病朝着院内看了眼,只好又离开。 他今儿下了早朝后,就去找过顾慕,前几日他带着宁堔来中书令府,他那日瞧的清楚,顾中书明明是很欣赏宁堔的。 他本以为宁堔在兵部任职不过是件小事,既然顾中书欣赏他,这事也就成了,可一连几日过去了,他递交上去的任命文书却是迟迟未得到批复。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宁堔到底是如何得罪顾中书了?他年少大才,深入水寇领地灭了扬州水寇,父亲又是扬州知府,在兵部任职就算是陛下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今儿一早,他与顾中书提起宁堔时,顾中书并不与他说这件事,他只好这个时候再来府上求见。 又是不见客。 至酉时,顾慕正坐在书案前翻阅书卷,净思走进来回禀道:“公子,宁堔在外求见,可要将他打发走?” 顾慕手中书页翻动,语气平淡道:“让他进来。” 作者有话说: 傅瞻:天缠玉枕送给喜欢的姑娘 宁堔:成箱的吃用送给喜欢多年的姑娘 顾观南按揉眉心:想立刻成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哒啦 9瓶;飞飞飞飞飞 5瓶;林孤烟、全幼儿园最可爱、菲~、落霜、6361800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5拉扯中…… 宁堔身着藏蓝锦袍, 身上披了件墨色大氅,在木莲院前将身上大氅解下递给了他的小厮,随后被净思引着进了顾慕的书房。 宁堔今岁刚及冠, 比之容温只大上三岁,他眉目生的硬朗,颇显正气, 走至顾慕书案前, 恭敬行礼:“见过顾中书。” 顾慕示意他落座。 宁堔坐在他对面, 神色间并未因着顾慕身上的气度而显得不自信,他虽刚及冠,在扬州的名望却极好,又因着是知府的儿子,有着无畏的胆量。 他与顾慕直言:“听闻顾中书知人善用, 极为讲求‘能者任之’, 向来公私分明,郑大人引荐我去兵部任职,不知是何缘由让顾中书对我有了不满而迟迟不给批复?” 宁堔常跟在他父亲身边做事, 这套先捧后让人哑然的法子用的自然而随意。 顾慕神色平和的看着他,能者任之?公私分明? 他唇角勾出一抹淡笑,带着上位者的深沉, 嗓音听不出情绪:“不给你批复——又如何?”顾慕手中书卷放下, 继续道:“你该知道, 今日能进了这府中,是因何缘故。” 宁堔对他的话有诧异却jsg又觉得是意料之中,他初来上京城, 对这位中书令大人并不了解, 所知所闻皆是坊间传闻。 上京城里多是他温润如玉, 谦谨朗月的称赞,可他既然能在高位久坐,自然不只是表面看上去谦和的世家公子。 第202章 只他没想到,顾慕会如此直言。 可他也知道,无论他如何做,谁也不敢去质疑他。 宁堔默了片刻:“顾中书迟迟不给批复,无非是想让我主动来府上见你,如今我来了,顾中书要与我说什么?” 宁堔身上正气很足,也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他话落,顾慕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紫毫笔,神色平和的处理公务。 书房内静了片刻。 顾慕手中笔不停,嗓音平和道:“宁公子怕是揣摩错了我的心思,若无其他事,宁公子慢走。”他话说的太平和,以至于让宁堔动了动唇,许久未说出话来。 顾慕迟迟不给批复不是为了让他来见他? 就算是这样,他一直给容温送东西,却是为了见他。 宁堔思忖片刻,与顾慕道:“容温来上京城已近一年时日,想必顾中书对她有些了解,她是虽弱小如蚂蚁却想扳倒大象的性子,执拗又不甘屈服,”宁堔顿了顿,这几日他将容温与顾慕的事了解了些,当初容温本是要嫁给侯府三公子的,却不知为何又与顾慕定了亲事。 想来,不会是容温心甘情愿的。 那日在府中,他看到了容温在他面前低敛沉闷的性子。 宁堔继续道:“顾中书是心思缜密之人,该知道她这样的性子,就算强行将她留在身边,时日久了她或许会对顾中书生出些情意,却也会因着这份强迫而被她在心中打压,永远不可能对顾中书如寻常夫妻般情意连绵。”宁堔顿了顿:“顾中书又何必强求呢?” 紫毫笔随顾慕冷白指节走动,在一份文书上落着字,他唇角勾笑,随意道:“与我说这些你又是求的什么?若容温愿意嫁给你,早在扬州时你就已娶了她,何必再跟来上京城。” 宁堔闻言自嘲了一声:“我不求什么,从帮她在扬州逃婚时,我就都是心甘情愿的,我见到过她受人欺负,也了解她自幼的遭遇,我只是想让她过的开心自在。” 宁堔的话很真挚,无一丝虚假,他对容温,就是这样的感情。 宁堔看着顾慕:“若顾中书也是真心喜欢她,也合该让她过的自在才是。” 宁堔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他在让顾慕放容温走,让容温回扬州。 那日在桂花巷,他与容温说起扬州这一年来发生过的事,可见她眉眼间对扬州的思念。 容温与他说,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世,那时,他便懂了从前在扬州她一直想要去寻找的是什么。 自年幼时起,就有的一个执念,对母亲的执念。 而如今,她不再找寻了,以前,她想有一个和谐温暖的家,也总想着所嫁之人给他带来的‘家’能是她心中渴求的。 如今,她没有了执念,山河之大,哪里都可以是她的家。 容温还与他说,她不太喜欢上京城,可她又不愿回扬州,她想去临安,她说临安离得丹水州不远,她可以常去她外祖家走走,又离得扬州很近,她在那里有几处铺子,想在那处做生意。 虽然,她只是随口说说,可他能感觉到,她是想过那种日子的。 宁堔又道:“在扬州时她没什么手帕交,都是我陪着她,她继母拿她母亲的嫁妆购置田铺时,是我给她讨回来的,她父亲又有了孩子冷落了她,也是我去街上给她买来她爱吃的肉脯和酒水陪她在树上看月亮直到天亮的,”宁堔观着顾慕的神色,虽然他在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神色间看到了如深窖冷冰般的凛冽,却继续道:“她到上京城后也会时常给我去信,与我说她在这里的生活。” 宁堔虽是说着他只是想让容温过的开心自在,可话里话外却总有着对顾慕的挑衅,在告诉顾慕,容温与他之间曾有过的一切。 他不甘心,容温就这样嫁给了别人,当初他帮着容温逃婚,又何尝没有私心?他孤身一人去水寇的领地,为的也是能有进上京城为官的机会。 不成想,他来到的时候,容温已经要嫁人了。 顾慕眉眼间的凛冽片刻不见,依旧是平和的神色,似是宁堔与他说的这些话对他又没了什么触动,他只随意道:“宁公子好歹是灭了水寇的人,心性怎地如此幼稚,喜欢一个人该把她留在身边,怎有让她走的道理。” 宁堔被他的话有些噎住:“那,顾中书当真不在意她的心意?”若说只把人留在身边而不在意她的心思,他是做不到的。 至于顾慕,他不知道。 是个正常人都会在意的吧。 顾慕云淡风轻的回他:“心意是可以作假的,可人作不了假,夫妻相伴,诞育子嗣,共守一生便够了。” 宁堔很不愿意信他,可他话说的沉稳而认真,让他不得不信,宁堔眉心蹙起,不甘心道:“顾中书所言若为真,适才我提起容温就算是对你有了心思,也会压制着时,也不会出神了。” 宁堔说完,观着顾慕的神色,却在他眉眼间再看不出任何情绪。 顾慕与他道:“不必再试探我的心思,宁堔,你若只是为了容温想留在上京城,没有意义,扬州百姓更需要你。” 宁堔闻言,垂于身侧的指节握紧。 他这几日之所以每日都来给容温送东西,确实是在试探顾慕。 他想知道这位身居高位矜傲的中书令大人对容温的心思有多深,想知道他给容温写了暧昧不明的书信,他会如何做。 第203章 也想知道,若他带容温走,他会怎样。 宁堔从顾慕书房走出,将要离开时,又回身与顾慕道:“顾中书府上种了许多桂花树,容温不喜欢桂花。” 他说完抬步走至院中,净思在院门前站着看他,恍惚间,似是看到宁堔的棺材被人送到了他跟前。 净思本不欲理他,可宁堔走至他跟前,说道:“不知容姑娘住在哪处院中,可否带我去见她?”净思看他倒是一副谦谨有礼模样,对他应着:“在木桂院,我带你去。” 净思带着宁堔绕了大半个府邸,才走至一处院落前,对宁堔道:“宁公子稍等片刻,我进去与表姑娘说一声。” 宁堔对他颔首。 净思进了院中片刻,随后走出来,对宁堔道:“宁公子赶的不巧,表姑娘这会儿出门还未回来,应是和五姑娘一起去长安街上闲逛了。” 宁堔朝着院内看了眼,已然能明白了些,他不欲多说,从怀中掏出一封提前写好的书信递给净思:“劳烦将这封信帮我交给容姑娘。” 净思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来。 宁堔对他依旧有礼:“多谢。” 宁堔离开了府上,净思正要去容温那里,将宁堔的书信交给她时,迎面碰上了他家公子,净思一时有些心慌,忙将手中的书信藏了起来。 顾慕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向着木桂院走去。 净思跟在了后面,到了木桂院时,急忙忙的将书信递给了上前接的叶一,随后就离得远远的,叶一将书信递给容温时,容温只垂眸看了眼。 见书信上的字迹是宁堔的,她眉心微蹙,前几日宁堔给她的那封书信,她已经放在炭盆里给烧了。 当时她觉得宁堔是个有分寸的人,而且她如今就要嫁给顾慕了,宁堔定不会在书信上写些不得体的话,可她猜错了,虽然那日在府门前,顾慕没与她说起这事,可她知道,顾慕定是都看到了。 这会儿,她不敢再当着顾慕的面把书信打开,以此来证明她和宁堔之间没什么,于是,在顾慕深邃眸光的注视下,她咬着唇将宁堔给她的书信揣进了袖袋里。 虽是低垂着眼眸,却也能感觉到顾慕还在看着她,默了片刻,容温抬眸看向他,嗓音轻轻的:“二表哥怎这个时辰过来了?”她今儿晚膳用的早,刚沐浴过,都要准备上榻了。 他,不会是来陪她用晚膳的吧? 顾慕依旧垂眸看着她,一边走向她的书案一边说道:“祖母命人来府上传话,让你我明日晚间回侯府,大婚的衣服已做好,试试合不合身。” 他撩袍在书案前坐下,神色平和,让容温适才因着把宁堔给的书信收进袖袋里而有的不安消散许多,她向顾慕走去,回着他的话:“好,我也有些日子没见祖母了。” 容温走至书案前,本想坐在他一旁的,见顾慕看着她,她就走至他身边,坐在了他怀里。 如今是冬日,屋内摆满了炭盆,暖烘烘的,容温刚沐浴过,披散在肩上的青丝还有些湿潮,她身上穿了件中衣,虽是屋内暖和,可叶一怕她着凉,又给她披了件薄裘,这会儿坐在顾慕怀中,就有些热。 若是将薄裘拿去,身上就jsg只剩一件中衣,极为不妥,容温对他道:“二表哥等我一会儿,我去里面换件衣服。”她话落,就要从他怀中起来,顾慕宽大的手掌却是攥在了她腰间。 容温眉尾轻扬,漆黑的眸子看着他,解释道:“我,有些热。”她没有想到,她这句话说完,顾慕骨节分明的手落在了她薄裘的系带处,指节微动,她身上的薄裘就这么被他给解开了。 随后,薄裘被他提起扔去了一旁。 容温:…… 她看了顾慕一眼,低声道:“解下来,会冷。”适才叶一要给她披上时,她就有些不情不愿,这会儿也根本不冷,只是,身上只一件中衣坐在顾慕怀中,让她有些不自在。 顾慕垂眸看着她耳廓处的那颗小痣,温热指腹在肌肤上轻抚,微一俯身,滚烫的气息落在容温耳边:“哪里冷?” 容温唇瓣轻动,她这会儿耳根子定是烫的,不知如何回他,想了会儿,正欲开口,顾慕先俯身过来在她微张的唇瓣上吻了下。 随后,离了她的唇,他嗓音低沉道:“饮酒了?” 容温嗓音轻轻的在他怀中‘嗯’了声,朝着不远处小几上的酒壶看了眼:“那夜在你那里用了酒,就勾起了些酒瘾。” 顾慕的目光跟随她看过去,小几上确实放着一只酒壶,不是府上的,也不是长安街上买来的,他神色不明的问她:“桃花酒?”他默了默:“我倒是不知你喜欢用这个。” 容温:…… 她今儿用的酒,是宁堔这几日给她送来的。她解释着:“其实我对酒不挑的,只是宁堔他送来这么多,不喝了——挺浪费的。”她从前在扬州的时候是喜欢用桃花酒,不过这会儿没什么讲究。 顾慕嗓音沉沉的应了她一声,又在她唇上浅啄,滚烫气息喷洒在容温脸颊,他边吻她边道:“见你时常拿着话本子看,与我说说,若有人觊觎别人的未婚妻子,该当如何?” 容温落在他腰间的指节一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语。 默了片刻,她趁着顾慕若有似无吻着她唇的间隙回着他的问话:“只要他的未婚妻子没有别心,便不必做什么。” 第204章 顾慕眸光深邃的看着她:“是吗?”他话落,目光落在了容温中衣的袖袋里,那里俨然是放着宁堔给她的书信。 容温知他何意,却不敢将袖袋里的书信拿出给他看,谁知道宁堔到底想做什么?可若不与顾慕说明白,他不知要怎么磨她呢。 顾慕薄润的唇从她唇上离开,吻上了她的耳廓,随后顺着耳后吻向细腻滑软的脖颈,容温今儿沐浴用了桂花,这会儿身上满是桂花的香甜气息。 顾慕却在她颈间闻到了她的味道。 少女的体香。 一时间眸光暗了几许,容温在他怀中,也能感觉到他腹部突然绷直,她在顾慕怀中挪动了下,又道:“他该信他的未婚妻子,都要成婚了,他还有何不满意的?” 顾慕回她:“自是信的,可他生来这样的性子,看不得属于他的,被别人觊觎,瞧上一眼便会生出杀心。” 容温:…… 她闭了闭眼,正欲拿出袖袋里的书信给顾慕看,顾慕却按住了她落在袖袋处的手,嗓音微哑道:“听闻,你还和别人在树上饮过酒,”他顿了顿:“在树上饮酒,味道可会不同?” 容温:…… 宁堔的书信既是净思给拿过来的,那宁堔便是去见过顾慕了,他到底跟顾慕说了些什么,把他刺激成这个样子。 爬树上饮酒的事,都给说了? 宁堔当真是嫌命活得太长了吗,隔三差五给她送东西也就算了,还跑去顾慕跟前说和她在扬州时的事。 容温有些无奈。 思忖片刻,一如往日,她不承认,只道:“树上饮什么酒?二表哥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我都记不得了。”她抬手轻轻按揉了下脑门。 顾慕不理会她的话,又道:“你不会武,应也不会爬树,那你是如何去到树上的?”他顿了顿,眸光直直的看着容温:“被人给抱上去的。” 容温:…… 顾慕拿起一旁的纸和笔递到容温跟前,语气不显情绪:“与其听他与我说,不如你来告诉我,不过,我不愿听,写下来。” 容温看了眼他递过来的纸笔,往他怀里一钻,闭上眼眸,不说话。 顾慕见她这副作态,嗓音微沉的唤了她一声:“容温。”他话落,容温又往他怀里钻了钻,一双手在他腰间抱得紧紧的,就是不抬头。 顾慕神色间颇显无奈,宽大的手掌落在她后脑,将她的脑袋从他胸膛处拖出来,垂眸看着她:“心虚了?” 容温揪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脑袋在他手掌中晃了晃:“不是心虚。”她想了想:“哪有你这么讨厌的,跟我计较过往之事,若要计较,我还要跟你算账呢。” 顾慕抬眉:“跟我算账?说来听听。” 容温也只能拿萱阳公主的事跟他算账了,生气道:“那日在宫中的事,你还没跟我解释呢?和别的女子暧昧不清,还要等着我来问。” 容温觉着她这会儿的语气态度算得上是在意了,顾慕不能再说什么,只等着他的回应,可顾慕垂眸看着她,却似看透了她的一切心思:“这个时候跟我提这件事,是想跟我扯平?”他指腹在容温耳边轻抚:“别跟我和稀泥。” 容温见他不上道,就又要钻进他怀里,被顾慕拖住后脑动不了,她抬手握住顾慕的另一只手,嗓音软软的:“二表哥,我有些困了,想歇着了。” 容温这会儿虽是在跟他撒娇,也确实让顾慕心间一紧,可他不愿意放过她,尤其是这么久了,她从未对他如此温柔小意过,今儿却是为了宁堔与他这般作态。 顾慕默了片刻:“你不写,便让宁堔来说。” 于是,容温从他怀中起来,乖乖的坐在了书案旁,顾慕给她研着磨,她垂眸认真的开始写起了她和宁堔在扬州时的事。 一刻钟了,还没落下一个字。 颇有年少时在学堂,与夫子耗时辰的架势。 写什么呢? 若写了宁堔没说的,他会更生气,若宁堔说的她没写,又成了有意欺瞒,容温凝眉思忖,如此想来,她和宁堔在扬州,倒是做了不少的事。 屋内这会儿很安静,炭盆里的银丝碳越燃越旺,容温的脸颊有些微的泛红,顾慕未来她这里之前,她正在闲适的饮酒,这会儿往书案前一趴,如同霜打的茄子蔫蔫的,手中笔晃来晃去,就是落不下一个字。 她想看一眼宁堔给她写的书信,这几日她一直有给他去信,宁堔却未给她回过,想来今儿递来的书信里,应有他整日在顾慕跟前惹他的目的。 她看上一眼,也好决定在纸上给顾慕写些什么。 容温侧首偷偷瞄了顾慕一眼,见他正垂眸看书,就悄默默的将书信从袖袋里拿出来,又轻轻的将纸张折开。 书信上倒是没写什么。 只约了她明日辰时在桂花巷口见。 容温看完,又急忙收了起来,再去偷偷看顾慕时,发现顾慕正在看着她,她咬了咬唇,下意识问顾慕:“郑大人带宁堔来见二表哥已有几日了,不知二表哥给他任命的是什么职位?” 书信上没写什么,容温心里放松了许多,若是再跟前几日一样,尽是与她的暧昧言语,她就直接起身扔炭盆里去。 宁堔只是约她见面,她可以拿给顾慕看。 顾慕与她眼眸相视了片刻,问她:“想说什么?” 第205章 容温认真与他道:“宁堔这个人脾气有时候太拧,过于死心眼,若他在二表哥跟前说了不该说的话,二表哥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胸有大志,二表哥该重用他才对。” 顾慕继续垂眸看书,语气平淡道:“胸有大志之人如雨后春笋,我为何要重用一个过于死心眼的?” 容温观着顾慕的神色,想从他的眉眼以及语气中听出他对宁堔的态度,可她有些看不出,就又道:“是该多历练历练。” 顾慕的目光从书卷上挪开,饶有兴味的看着容温:“想知道我会如何对他,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有条件。” 容温:…… “什么条件?” 顾慕看了眼她只着一件中衣,袒露在外白皙的肌肤,直言:“冬日夜间冷寒,木桂院到木莲院要走上近一刻钟,今夜,我便不走了。” 容温心间一紧,看了他一眼。 拿起笔继续垂眸想着该如何落笔。 顾慕冷白指节在她面前的纸张上敲了敲:“两刻钟了,一字未落,夜色越深,外面寒气越重,越不适合回木莲院。” 容温把他的手给打开,也不去看他了,虽知道顾慕是故意的,还是认认真真不再拖沓的提笔写她和宁堔在扬州时的事。 心中骂了顾慕又骂宁堔。 既然他要看,那她就写。 容温认真起来便很投入,不过一刻钟的时辰面前的纸张被她清丽的小楷占的满满的,jsg还有些写不下,她抬眸问顾慕:“还有两件事未写完,可以写反面吗?” 顾慕虽是在翻看书卷,目光却没从她面前的纸张上离开过,颇有些无奈应着她:“可以。”容温闻言当真又反过来写了半页纸。 随后,她放下笔,将纸张上的墨迹吹了吹递给顾慕:“二表哥看吧,我能想到的都写上了,应是没漏掉的。” 顾慕从她手中接过,一目十行的扫了眼,眸光深邃的又落在容温身上,眉眼间的情绪被他压住,嗓音平和道:“倒是可惜了你们这一对青梅竹马。” 作者有话说: 容小温被提溜着写作业了~ 为了出气以示报复:顾观南的检讨书已经在路上了~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9760755 243瓶;菲~、45823811、落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6拉扯中…… 他语调暗晦不明, 颇有拈酸吃醋的意味。 容温:…… 他让写的,看完了还如此不满。 而且,她与宁堔, 算不上是青梅竹马。 顾慕将手中的纸张放下,看着垂眸抿唇不说话的容温,嗓音微沉道:“这会儿又变得愚钝了?”他话落, 容温抬眸看他。 懵了一会儿。 随后有些后知后觉, 适才她在他怀里抱紧他, 那是不愿写,这会儿都写出来了,谁还再去跟他撒娇。 容温装傻:“夜色深了,二表哥该回去了。”她抬手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我今儿起的早,都困了。” 顾慕眉心微动, 问她:“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容温想了想, 目光落在适才的那张纸上,嗓音轻轻的:“二表哥说的不对,我和宁堔算不上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是自幼的情意,我与他——只是友人。”她说到这里,又加了句:“也不可惜。” 顾慕神色间舒展了些, 从书案前站起身, 容温以为他要走了, 就也站起身来打算将他送到屋门前。 才刚站起身,脚下一轻,整个人被他拦腰拖住腿弯抱起, 容温有些猝不及防, 手腕攀在他宽大的肩上, 问道:“二表哥——要做什么?” 顾慕抱着她朝里间床榻处走去,容温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床榻上,随着他脚下步子越走越近,容温心里有些绷不住。 她又道:“顾观南——” 顾慕垂眸看着她:“不是困了吗,抱你回榻上歇着。” 容温见他说的随意,眉目间清朗,轻轻‘哦’了声,不再说话,直到顾慕将她放在枕上,正欲起身,鼻息间又尽是少女的体香。 他眸光微动,却是不愿再起身了。 温热指腹落在容温耳边,只是轻轻的摩挲,容温已然从他眼眸中看到了意味不明的神色,顾慕惯会这般磨她。 她想了想,檀口微张,阖上了眼眸。 如她所想,阖上眼眸后,滚烫的气息向她奔袭而来,薄润的唇落在了她的唇瓣上,因着她檀口微张,直接被他探了进来。 顾慕从她这里离开已是半个时辰后,夜色浓重,窗外古槐树的枯枝被风吹动,似是发出了折断的声响。 容温将身上被他褪下的中衣拢好才开口唤叶一:“端杯茶水来。”她嗓音有些哑,带着几分软糯。 叶一正在往铜兽炉里添鹅梨帐中香,她家姑娘如今不再夜间睡不踏实,也该让这屋里换个气息了,从前处处都是安神香。 她闻言,放下手中的香炉,给容温添了杯热茶端至床榻边,嗓音温和提醒着:“姑娘小心烫,慢些喝。” 容温对她应了声,将杯盏拿在手中小口小口的用着茶水,待一杯茶饮尽,她弯下身子将杯盏放至床边的小几上。 恰巧叶一想过来接走来着,正看到她家姑娘侧弯身子时,身上的中衣领口敞开,连带着里面的水绿色绣鸳鸯小衣也往下缀着。 第206章 她看到了——她家姑娘那里的红痕。 雪白一团,缀了红。 如同团团白雪上洒满了红梅。 怕是一时半会都弄不出这么多痕迹。 虽说适才她不在屋内,二公子和她家姑娘在屋里待了近一个时辰,她以为也不过是男女之间的简单亲热。 叶一至今都不知容温在净音院里的那件小衣去哪了,容温自也没把这事与叶一讲,是以,叶一这会儿还认为,顾慕是温润知礼,克心忍性之人。 就算与她家姑娘独处,也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来。 那回她家姑娘从拂金帐回来,亵裤还不给她看,她都没怀疑过什么,只以为是她家姑娘在拂金帐里听闻到男女之事,有些害羞。 如今看来,以貌取人真是大错特错,二公子这般瞧着如清风日月之人也会如此情不自禁——叶一轻叹了声,只把小几上的杯盏给拿走。 待容温坐直了身子,她又走上前,温声说着:“姑娘睡罢,奴婢把床帐给姑娘放下。”她说完,容温对她点了头,钻进了被褥里。 满脑子都是顾慕离开前伏在她耳边说的那句:“等着。”她闭上眼眸,晃了晃懵懵的脑袋。 —— 容温晨起洗漱后,再三思忖,还是决定去桂花巷见宁堔。 她给他去的书信他都不回,若不再去见他一面,没准他的命真得留在上京城了,于是,她用过早膳后,就坐马车出了中书令府。 这回没偷偷摸摸的从侧门走,是让云烛给赶的马车,到桂花巷时正值辰时,昨夜起了大风,今儿的天气更为冷寒。 辰时的桂花巷也显得极为冷清。 容温要走下马车时,叶一将她身上披着的狐裘又给拢了拢,嘱咐道:“姑娘就算去了屋里狐裘也别摘下,小心着了凉,我瞧着这天干冷,咱们来时的街道上好几处都结了薄冰,怕是要落雪了。” 容温对叶一应了声,刚打开车门要走出去,就见宁堔从院门里走出来,他神色明朗,对容温道:“来这边吧。” 宁堔没让容温下马车,走在前面让云烛赶着马车去了桂花巷南面的一个三岔路口,随后宁堔看向云烛:“清晨寒凉,屋内我让人准备了茶水,可去暖暖身子。” 云烛看了他一眼,随后看向容温。 容温对他示意,云烛便和叶一一同去了院中,这处只剩下容温和宁堔。 宁堔站在马车车窗前,观着容温的眉眼,见她气色尚好,他神色间也舒展许多,与容温道:“我昨日去见过顾中书了。” 容温对他颔首:“我知道。”她顿了顿:“宁堔哥哥,你别再给我送东西了,也别——别去招惹他。” 宁堔看出她的心思:“怕他会对我做什么?”宁堔对容温轻笑:“容温,我不怕他。”他起初是想在上京城里任职,待历练几年再回扬州为扬州百姓谋福祉。 可如今,他只想带容温走,就算得罪了他也没关系,男儿只要心中有抱负,去哪里都可以为百姓做事。 容温有些无奈,问他:“宁堔哥哥到底想做什么?”她虽有猜测,却不敢确定。 宁堔与她直言:“容温,你也别怕他,只要你开口,我可以像在扬州帮你逃婚时一样,再帮你逃一次婚。” 容温:…… 宁堔见她蹙眉,解释着:“我这几日打听了一下他的心性手段,也试探过他,只要我能带你出了上京城,他不一定会命人大江南北的去找。”他昨日与顾慕说容温的心意时,看到顾慕明显的怔了一瞬的神。 宁堔认为,他的怔神,只能代表他在意容温对他的心思,只要容温铁定了心要走,他或许不会再强求。 容温轻叹了声,心中只道:你确定打听的人是他? 她趴在车窗上,认真的看着宁堔,劝道:“宁堔哥哥帮我从扬州逃婚,我很感激,不过——我这回不逃婚。” 宁堔被她的话噎的一时间愣了会儿。 随后不解道:“可我见你在他面前性子沉闷,过的并不开心。你不是说想去临安吗?你不喜欢这里。”宁堔蹙眉:“容温,他拿什么逼迫你了?” 容温本是想来跟宁堔说明白,让他不要再做那些无意义的事,这会儿听到宁堔跟她说起临安,她的思绪变得有些沉。 那日,她许久未见宁堔,与他说了许多的心里话,却忘了宁堔是个死心眼的性子,她的那些话被宁堔放在了心上,打定了心思要带她走。 她默了片刻,与宁堔道:“与他定亲虽不是我所愿,嫁给他也不是我的选择,可,宁堔哥哥,就算我走了,他也会找到我的,还会连累了你。”她顿了顿,正欲再开口,宁堔已接了她的话:“我不怕受连累。” 容温敛下眼眸,咬了咬唇:“宁堔哥哥,我不再是容家的姑娘了,我姓温,是温家在这世上仅存的血脉,他们对我虽无养育之恩,可我身上流着的血不会变,当年他们既然在那种情况下保下了我,如今我既已知晓,不愿让他们就算深埋于地下,也依旧遭受着世人的唾jsg骂。” 她话落,嗓音湿湿的。 虽然容温并未将身世之事与宁堔细说,可宁堔不是愚钝之人,已然懂了容温和顾慕之间存在着的某种牵连。 桂花巷里更为静谧了。 宁堔默了许久,又问容温:“你喜欢他?” 容温不知该如何回答宁堔这个问题,她咬着唇瓣,眼睫低垂着,回宁堔的话:“不喜欢,但可以嫁。” 第207章 她话落,她与宁堔之间又安静了许久。 三岔巷口的另一侧,与容温马车的另一面相对,长身玉立如松如柏的男人身披大氅,立于晨起的寒雾中。 虽看不清她的神色面容,可静谧巷口的回声却足以让他听清她口中的话语。 不喜欢,但可以嫁。 随后,耳边又传来男子的话语:“待你心如所愿,我再带你走。” 有风吹过,将马车另一侧的车帘给吹开,透过缝隙,顾慕看到她——对宁堔点了头。 清晨雾重,枯枝干叶,眉间乌发皆染上水雾,不远处不知谁家的灶房里燃着几缕青烟,净思立于他家公子身侧,不敢抬眸去看他家公子的神色。 时辰如被冰霜凝固,周围了了无声。 —— 容温从桂花巷离开,并未再回中书令府,他昨夜就与顾慕说了,她今儿晌午就先回侯府。 待她到侯府时,已是巳时,老夫人的静安堂已安静了下来。 容温走进屋内,给老夫人见礼,随后叶一将她身上的狐裘给解下来,老夫人朝着屋门口处望了眼,朝容温伸手,让她坐在她一旁,嗓音欣喜的问着:“自个回来了?” 容温边坐在老夫人身旁边道:“二表哥去上早朝了,我一早起来也无事,就先回侯府来看祖母了。”她说着,往老夫人肩上凑了凑。 老夫人轻笑:“本是怕他公务繁忙,让你们晚间再回来,你倒是把他给撇下自个先回来了。”老夫人虽是这般说,浑浊眼眸里却都是欣喜。 一旁的常嬷嬷笑声说着:“您前两日就想表姑娘了,今儿一早还说呢,也不知会不会提前回来会儿。” 老夫人对容温瘪了瘪嘴,温声说着:“瞧瞧,这一旁还有看不下去的。”容温对老夫人浅浅笑了下:“侯府可是有了什么喜事,我适才回来时,见府上的人都乐呵呵的。” 老夫人听她问,笑声道:“是你大表哥升任为正四品大理寺卿了,今儿一早在我这里,昭儿那孩子心眼活,帮他爹爹跟我讨赏呢。” 容温跟老夫人聊了几句昭儿,心中开始想着其他事情。 大表哥升任为大理寺卿,那原本任大理寺卿的孟群呢?他是皇后的嫡亲兄长,不过四五日,顾慕就将他给处置了? 她甚至都没听他提起过。 她思忖了会儿,老夫人屈起指节在她脑门上敲了敲:“小姑娘家整日里哪有这么多事要想,既然这会儿来了,去试一试你的嫁衣,”老夫人说着,将她上下瞧了眼:“这些日子倒是有些清瘦了。” 容温:…… 她正欲开口应下老夫人,婢女从屋外走进来,行礼道:“老夫人,孙大夫来了。”她话落,老夫人应着:“让孙大夫进来。” 容温看向老夫人,眸光中含着担忧,老夫人宽慰她道:“没什么大事,还是我这腿,”她往窗外瞧了眼:“瞧着似要下雪了,天气一冷,这腿就疼。” 容温对老夫人点了点头,从老夫人身旁起开,方便一会儿孙大夫给老夫人的腿扎针。她本是要站在这里看着的,老夫人笑她:“站这里做什么,试你的嫁衣去,若不合身,还有时日改。” 老夫人话落,常嬷嬷就走至容温跟前:“表姑娘跟我走吧。” 容温跟着常嬷嬷去了东厢房,看了眼凤冠霞帔,又去试大婚当日的衣服,叶一侍奉着给她穿上,温声道:“姑娘瞧瞧,若是还照前段时日那般用膳,这嫁衣定是合身的,姑娘这些日子用的少了,这衣服都宽了两指呢。” 容温垂眸看了眼,反驳叶一:“明明是一指多出分毫,也能被你说成是两指。”叶一不与她掰扯,只道:“离大婚还有十来日,姑娘再给吃回来就是了。” 主仆二人边试衣服边说着话,在东厢房里待了近两刻钟,容温再回到老夫人屋内时,孙大夫也已经给老夫人的腿扎好了针。 正欲离开。 老夫人又唤住他:“孙大夫别急着走,”她看向容温,关怀道:“给她搭搭脉,这怀有身孕的女子清瘦了可不行,得给瞧瞧。” 容温闻言有些怔愣。 她这些日子在顾慕府上住着,没人提起这事,她都要给忘了。突然被老夫人说起,她下意识咬了咬唇,随后道:“祖母,我没事,不用麻烦孙大夫了。” 老夫人怎肯愿意,温声斥责她:“就知道你在你二表哥府上住着不上心,他整日里忙公务也顾不上你,日后就住在侯府。”她说完,孙大夫已又放下了药箱,对容温道:“表姑娘,这边坐。” 容温:…… 她假孕的症状吴院使早给她看好了,这会儿若让孙大夫给搭脉,祖母就会知道她根本没有怀二表哥的孩子,那祖母若问下去,顾慕的所作所为怕是再受上十回家法都不够。 容温站在那里不动,老夫人倒是好奇的笑了:“怎么了呀这是?”她说着,朝容温腹部看了眼,想起这么些日子她都在顾慕府上住着,难不成——孩子没了? 容温也看出了老夫人的心思,扯谎道:“祖母,我在二表哥府上一直都是宫里的吴院使给搭的脉,安胎药也是吴院使给开的,我知孙大夫的医术在上京城极为受人赞扬,只是怕换了大夫开药,会对身子不好。” 孙大夫闻言,捋了捋泛白的胡须,与老夫人道:“表姑娘所言极是,若要我再开药,须得有吴院使先前的药方,”他笑了笑:“宫中太医的用药和我们这些坊间大夫大有不同,既是已经在用药,便不可轻易换了大夫。” 第208章 老夫人想了想,也不再说,只道:“明儿让吴院使来府上一趟,我看着他给你搭脉。”老夫人也并非不信,只是想听听容温腹中的孩子如何。 孙大夫提着药箱走了,容温在老夫人这里用了午膳,正要回净音院时,顾慕来了这里,她又陪着顾慕在这里待了会儿。 跟他一同离开了老夫人的静安堂。 刚走出静安堂,顾慕与她道:“去过侯府里的藏书阁吗?”他垂眸看着容温,眸光中意味不明。 容温对他摇头:“没有。”她说完,抬眸看顾慕:“二表哥要去藏书阁?” 顾慕对她颔首:“一起去吧。” 容温轻轻‘哦’了声,总觉得顾慕看着她时,有些怪怪的。 难道他知晓了她去见宁堔? 走在去藏书阁的路上,容温轻声与他说着:“我今儿一早去了桂花巷,跟宁堔说过了,让他日后别再给我送东西,他已经答应了,日后无事也不会来找我。” 顾慕对她淡淡‘嗯’了声,随后道:“还说了什么?” 容温:“没什么了,我在他那里待了会儿就回了侯府。” 顾慕没回她的话。 容温看了他一眼,虽看不出他的情绪,却也不再说。 藏书阁离得老夫人的静安堂并不远,容温与顾慕并肩而行,默了片刻,她问顾慕:“大表哥升任大理寺卿,孟群去了何处?” 顾慕回她:“孟群这些年帮着太子干了不少荒唐事,如今国公府被查,他在府中接受三法司的审问。”他话落,侧首看着容温,嗓音平和:“他的爵位是陛下亲封,罢了他的官职容易,想看孟群沦为阶下囚,证据尚且不足,还须些时日。” 容温对他低低应了声:“谢二表哥。”关于孟群当年在狱中所行之事,她跟安川行说过,安川行有在查孟群这些年做过的事。 顾慕给了她一些暗卫,她也在让人查,却是未料到顾慕动手会这么快,他们都还未查到,他就已经命人查封了国公府。 容温和顾慕进了藏书阁,径直去了三楼,顾慕每回来藏书阁都是坐在西侧靠窗的位置,雕花木窗外有一棵粗壮的古榕树,枝干正好伸展至窗边,夏日里繁茂,如今却只有枯枝残叶。 如往日里一般,顾慕在书案前坐下,容温坐在了他怀里,净思往这处放置银丝碳的时候都得装瞎,低垂着眼,一点都不敢抬眸去看。 容温抬眸看着顾慕,纤白指腹给他理了下因解去身上大氅而有的一丝褶皱,问他:“二表哥来这里——是要处理公务吗?”书案上空空的,只有几本书卷,净思往这处屏风后放置了银丝碳后就再没上来。 显然不是来处理公务的。 而且,她总觉得顾慕有话要对她说。 顾慕并未回她的问题,垂眸看着她:“衣服可试过了?”他问完,观着容温的神色。 容温对他点头:“试过了,宽了有一指,不过叶一说让我这几日把这一指宽给吃jsg满。” 顾慕神色平和,看不出情绪:“这几日我都陪你用膳,看着你。” 容温对他浅浅笑了下,默了片刻后问他:“你的衣服也在祖母那里,适才忘了让你试试合不合身。” 容温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件事,有些难为情的与顾慕说着:“你没去祖母那里之前,孙大夫正好来给祖母看腿,祖母瞧见我在,便让他给我搭脉,”她顿了顿:“被我扯谎给诓过去了,不过祖母说明儿让吴院使来侯府,在她跟前给搭脉。” 容温问顾慕:“要让吴院使也帮着扯谎吗?” 顾慕一直观着容温的神色,与她道:“不如——”他只说出这二字,容温直接在他怀里晃了晃脑袋打断他:“不行。”虽是顾慕话未说尽,她也知他未说完的话是什么,定是‘不如真的造个崽子。’ 顾慕轻笑:“我是说,不如让吴院使再给你制造假孕的脉象,你想的什么?” 容温:…… 他是故意的。 容温不再说,见顾慕骨节分明的手拿起笔架上的一支紫毫笔,她从他怀里起开,拿起书案上的砚台,嗓音轻轻的:“我帮你研磨。” 此时,净思端上来的几盆银丝碳已经很暖和了,容温从他怀里出来也不觉得冷,安静的在书案前研着磨,侧首看顾慕提笔落字,他只在纸张上写下了两个名字:顾宛白、顾一泽。 容温看着,秀眉微蹙。 见顾慕手中笔停,正垂眸看着她,她不解道:“这是什么?” 顾慕神色平和,将容温又抱在怀中,伏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孩子的名字。” 容温:…… 她怔了会儿。 手中的墨锭被她握紧,嫣红唇瓣也被她咬得殷红一片。 顾慕温和的嗓音又落在她耳边:“不喜欢?” 容温闻言抬眸看他,嗓音低低的:“喜欢。” 顾慕这会儿依旧在观着她的神色,与她说着:“是早些日子去桂花巷见那位老先生时,看到他为附近邻里的孩子起名,便在想,日后我们的孩子该取何字为名,”他嗓音噙了笑意:“本想也让老先生给取了,却又觉得,作为父亲,该为孩子费些心思。” 容温应了他一声,许久未言语。 一刻钟后,她抬眸看着顾慕,与他道:“成婚前,我能提三个要求吗?” 作者有话说: 第209章 改了好几遍,更晚了~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fl 2瓶;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7拉扯中…… 容温话落,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今儿自见到顾慕后就觉得他神色间有她看不懂的东西,而适才因着她说出要提三个要求, 顾慕神色间舒展了许多。 他嗓音平和道:“你说。” 容温默了片刻,与他认真道:“日后你我成了婚,府中的一应事务我要做主, 你不许管。”她说完第一条, 看向顾慕, 等着他的回应。 顾慕对她颔首:“好。” 容温秀眉微微蹙了下,又道:“第二条——不许纳妾。”她话刚落,见顾慕要应下她,又补充着:“我说的不许,不只是我们刚成婚的这几年, 还有日后, ”她顿了顿,低声说着:“我知接下来的话对长辈无礼,可事情确实是这样的, 我听表姐说,大舅舅年轻时常在外处理公务,对大舅母许下过绝不纳妾的话, 可后来, 还是纳了五六房的妾室。” 容温在心里暗道:还养了外室。 大舅母出身簪缨世家, 大舅舅尚且如此,更别说她身后无所依,只她一人了。 都言父与子之间最是相像, 虽然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可她还是将这条给说上, 她不奢求大舅母待她如亲女儿一般对待,可她自个的日子得过的舒心,府中若多妾室,便多子嗣,人一多便会生乱,从前在扬州,她时常会听到继母与人闲话,说起这些家宅事,她不喜欢这样。 容温继续道:“若日后你要纳妾,我也不会怪你,但,我若要和离,你必须放我走。” 顾慕应她:“好。” 容温对他的态度并不意外,继续说着:“府中的事不让你管,我的事——不该管的你也别管。”容温说这句话时嗓音很低,让顾慕能够听见气势又有些不足。 顾慕眉心微动,问她:“再说一遍。” 容温:…… 她嗓音压的更低了,解释着:“也不是不让你管,就是,别管得太严了,就像这回宁堔的事,我和他本没什么,你还非要计较。” 她嘟嘟囔囔的,顾慕将她埋进他怀里的脑袋给抬起来,垂眸看着她,嗓音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我适才没听清。” 容温:…… 哦,没听清啊,她还以为让她再说一遍是生气了呢?从前在容家虽没人这般对她严厉,可在学堂里,夫子生气时,总会来上一句‘再说一遍’。 容温带着情绪看他:“答应吗?” 顾慕不置可否,宽大的手掌拖在她后脑,将她的脑袋转向窗边,温润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往那处看。” 容温顺着顾慕给她指引的方向瞧去,漆黑的眸子放大,随后脑袋在顾慕手中转了转,讶异道:“从这里竟是能看到净音院。” 顾慕与她直言:“我在侯府住着的日子,常来这里处理公务,心神疲惫时,会瞧着你的净音院,有时能看到你,有时看不到。” 容温将脑袋又转回来,不看他了,只轻轻‘哦’了声。 过了片刻,她又问顾慕:“适才最后一个要求,答应吗?”他颇有将她的心思引去别处不答应她的意思,容温就又问了一遍。 见容温又问,顾慕眼眸微动,指腹触在她粉嫩的耳垂上,神色认真道:“容温,你口中的‘管你’,是在意。”或许她本就懂,她不愿要的这些,是他在她这里得不到的。 容温在他怀里应了声,不再说了。 他有他做事的准则,不愿答应的事,也总有他的说辞。 容温目光落在窗外枯枝的一片残叶上,不解的对顾慕说着:“二表哥今儿有些奇怪,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慕温热指腹在她耳垂上轻轻按了下,示意她说说看。 容温:“我一见到你时,就觉得你有心事,可我瞧不出你的心事是好是坏,”她想了想:“反倒是这会儿,我跟你提了要求,你眉眼间的心事淡了许多。” 虽他心思缜密,惯来让人瞧不出情绪,却也并未否认容温的话。 默了片刻,顾慕的指腹从容温耳垂处挪开,落在她桃粉色的眼尾上,一点一点挪动,轻轻触了下容温乌黑的睫羽,弄的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他的指腹便顺着她紧闭的眼眸将她的双眸都盖住,似是不让她观他的神色,又似是他想就这样认真的看着她。 他盖上了容温的眼睛,容温在他怀里也不动,也不说话,有一会儿了,顾慕将她看了个遍,就连她眉间的一颗痣都让他瞧了出来。 他不愿再听容温对他言语了,而他,也没什么话可说,目光落在嫣红的唇瓣上时,他又想吻她了。 思绪深沉,俯身落在容温唇上,随后又挪开两指的距离,容温被他指腹压着眼睛,不知他为何亲了她一下又挪开。 可她能感觉到顾慕滚烫的呼吸,他离得她很近。 容温将檀口微张,对他以示回应,顾慕深邃眼眸正看着她,见唇瓣上下分开,露出整齐的贝齿,深藏在里的,是她粉嫩的舌尖。 不观她的眉眼,不看她的神色,真如渴望甘霖的鱼儿。 顾慕依旧将指腹落在她眼眸上,俯身继续吻她。 炭盆里的银丝碳燃尽了,窗外的风停下,灰尘天幕窸窸窣窣落下了仁昌二十二年的第一场雪,书案前依旧是暖的,容温坐在顾慕怀中,隔着窗牖往外瞧。 第210章 她去岁冬日从扬州出发来的上京城,如今已是近一年的时日了。 那会儿,她还未从水路转至陆路,就已是落了雪,她只敢待在船舱里往外瞧,那会儿的雪落得并不大,坐马车往上京城走的时候。 尤其是到了宣州城,雪落的太大了,她从未在扬州见过那么大的雪,心生欢喜,不止让叶一打开车窗往外瞧,还下了马车踩在雪地上,脚下发出吱吱的声响。 却也冷的紧。 而自宣州城外的雪夜后,她对上京城的雪便没了欢喜。 容温从顾慕怀中起身,站在了窗牖前,用叉竿将木窗支起,瞬时间冰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不觉得冷,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 雪花是大片大片往下落的,没一会儿又变得细小而稠密,容温的目光往净音院里瞧去,院中婢女正在收拾晾晒的物件,被稠密的雪遮挡的瞧不真切在西厢房处进进出出的是哪一个。 顾慕将她挂在一旁的狐裘给她披在肩上,又给她系好,将绒帽给她戴上,也顺着容温的目光往净音院望了眼:“天色暗了,我送你回去。” 容温对他颔首jsg,轻轻应了声。 走出藏书阁,外面显然是更冷的,容温今儿没拿汤婆子,一只手被顾慕握着,另一只手藏在暖和的狐裘下。 走至净音院的路上特别的安静,只有侯府里的下人在忙慌慌的扫雪,将路给清出来,生怕让主子们脚下打了滑。 走至一处上坡的青石板路时,容温下意识放慢了步子,也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去岁她从老夫人的静安堂回净音院时。 也是落了雪,顾慕在她身旁,她看着青石板上刚落下的薄薄一层雪,最容易让人摔倒了,就放慢了步子。 那时,顾慕抬起手腕,将他宽大的衣袖递过来,示意她可以抓着他的衣袖,那会儿,她并未多想,后来才明白。 顾慕是在试探她,想知道宣州城外的那个女子是不是她,而她虽是有意掩着神色,还是被他给看出了紧张。 容温想到这里,抬眸看了眼顾慕,顾慕似是若有所悟,将她在他掌心的手握紧,随后又突然松开,停下步子道:“我抱着你。” 他话说完,就俯身将容温整个人抱在了怀中,容温下意识看了眼附近的人,好在只有在忙活的仆人。 若是被顾书瑶她们看到了,指不定怎么与她说笑呢。 顾慕将容温送到净音院后未进屋内就离开了,此时将要到用晚膳的时辰,容温以为他会陪她用了晚膳再走的。 想来,他有事要处理吧。 —— 容温住在侯府,顾慕也未回他府上,径直回了空无院,他走进书房后,净思抱来了一摞公文给他批阅,口中说着:“公子,傅将军今儿来找你了,我对他说让他晚些时候再来。” 顾慕颔首应了声。 净思抿了抿唇,轻叹,随后给他家公子添了一杯热茶,将铜兽炉里的檀香点燃,不声不响的退了出去。 雪越落越大,往常冬日里落下第一场雪,净思都要啃羊腿喝羊汤的,今儿却往院中木阶上一蹲,垂着脑袋像是种田的老翁扎的稻草人。 尤其是,他已经在那里坐了好些时候了,发间身上都落满了雪,云烛站在远处看着他,干起了以往净思会做的事。 手中拿着个羊骨头啃的很香。 天幕全暗下时,傅瞻又来了侯府,他今儿在府中被他母亲骂了一通,心情很燥闷,去找了谷松,可谷松不在府上,与人去了城外泡温泉。 他就来找顾慕,可顾慕也在忙,他本是出去跑了一圈马,这会儿心里舒服多了,可他还是又来了顾慕这里。 刚走至院中,看到浑身白白的,只露出一对黑眼珠的净思把他吓的一哆嗦。 随后呵笑了声,走至净思跟前,本想给这‘雪人’加顶帽子的,想了想,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解下往净思身上一盖。 傅瞻笑净思:“还没好呢?”傅瞻朝着书房窗牖处看了眼:“午后我来的时候你搁屋里偷偷的哭,这会儿又闹这出,你家公子不管你?” 净思身子动了动,抬眸看着傅瞻:“傅将军进去吧,我跟公子说过了,您晚会儿还会来,公子等着呢。” 傅瞻闻言本欲进顾慕的书房,抬起的步子又转回来,低声对净思道:“别难过了,我去给你家公子出出主意,容姑娘铁定不跟人走了。” 净思闻言,这下可不呆的如木人一样了,猛地一下站起身,就要踮起脚尖去捂傅瞻的嘴,傅瞻往后撤着身子没让他扑上来,净思急道:“傅将军不是答应我,绝对守口如瓶的吗?” 午后,傅瞻来顾慕这里时,瞧见了在屋里偷偷哭的净思,出于对他家公子的情意,他就上前去关怀了一番,净思那会儿心里难受,云烛也不在,没忍住就跟傅瞻说了。 说完,就后悔的恨不得去死。 不过,傅瞻答应他了,绝对不会给说出去的,他也就放心了,这会儿净思有些生气的看着傅瞻,一副身板虽不如他,却要跟他拼命的架势。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傅瞻与净思说着:“我答应你的是不说出去,你家公子本来就知道,我跟他说还不行?” 净思直截了当:“不行,公子会卖了我的。”他本就是公子捡来的,若公子不要他了,他也就只能被卖了。 傅瞻抬了抬眉,应着净思:“成。”他只一个‘成’字听的净思心里还是慌慌的,他看着傅瞻走进他家公子的书房,一颗心被提溜着。 第211章 朝着自个的嘴巴猛地来了一巴掌。 傅瞻前脚进了顾慕的书房,刚坐下,净思就也走了进来,走至顾慕书案前,说道:“我瞧着屋里有些暗,再给公子添盏灯。” 净思给他家公子添过灯后,就站在一旁不出去了,往日里顾慕处理公务,净思研好磨后,鲜少一直在这里待着,过上一刻钟来屋里给他家公子换壶新茶便是。 这会儿他不出去,顾慕也没说什么。 傅瞻与顾慕闲聊些他今儿的烦闷事,最后还是忍不住想问问顾慕,他今晚再来找顾慕也是为了问这件事的。 不然,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雪,他跑来跑去的跟个没人要的一样。傅瞻想到这里在心里‘呸’了声,怎么把母亲骂他的话还给用上了。 容温就算不嫁给顾慕,要跟人走,也不能是跟那个叫什么宁堔的。 傅瞻欲开口问,不去看净思,净思站在一旁就是为了看着他,见状急忙上前道:“傅将军的茶凉了吧,我给你换一盏。” 傅瞻:…… 净思给傅瞻换了盏热茶,也堵不住他的嘴,傅瞻试着用委婉的话问道:“观南午后不在,可是和容姑娘在一处?” 顾慕手中笔早已放下,拿起面前的杯盏用了口茶,对傅瞻颔首应了声。 傅瞻又问:“我瞧着你似是心中不悦,可是和容姑娘生气了?”傅瞻向来瞧不出顾慕的情绪,这会儿也是瞎扯。 净思在一旁看的心惊胆跳,恨不得将傅瞻给拖出去,可他又不敢,若再上前挡傅瞻,傅瞻就算不说,他家公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净思就在一旁站着,听天由命吧。 顾慕放下手中杯盏,神色平和的看着傅瞻,他虽不显情绪,净思却能瞧出点什么,只傅瞻看不出,口中还说着:“姑娘家生了气,哄哄就好了,就算,”傅瞻顿了顿:“就算是要跟人走,也能哄回来的。” 净思睁大双眼:…… 书房内默了一瞬。 就在净思以为他家公子要对傅瞻说夜色深了他该走了时,他家公子却与傅瞻随口道:“如何哄,说来听听。” 有了顾慕这句话,傅瞻可放开了心思说,他认真道:“年少时,我们常在一处狩猎,观南可把女子当成是猎物,就好比这天上喜好自由的鸟,你将它关进笼子里,就算对她再好,她心里对你有抵触,就总想着跟人走。” 傅瞻又不可控制的提了一句‘跟人走’,随后又道:“你不如打开牢笼真让它飞,没准她觉得外面世道险恶,就自己回来了呢?” 顾慕倒是没开口,净思在一旁听的直接问:“若不回来呢?”净思觉得,傅瞻一个到现在都没讨到夫人的粗鲁公子,嘴里应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果真,傅瞻笑了下:“这世道险恶,不只是真的,也有假的,在她离开的路上,命手下人暗中给她些小苦头吃,到时候还愁人不回来吗?” 净思听完,皱眉看了傅瞻一眼。 什么馊主意,还说给他家公子听。不过,净思看他家公子不言语,心中一紧,公子不会真听他的吧? 过了片刻,顾慕平和的嗓音响起:“世间能困住人的法子有很多,若所求只是‘困’,自是简单。”他话未尽,就算是傅瞻也看得出来,他所求,不只是将人困住。 傅瞻笑了声,拿起面前的杯盏将茶给喝尽,随后与顾慕扯东扯西的聊了会儿,起身离开了顾慕的书房。 净思在院中一直等着他家公子唤他,可等到了夜深,公子书房内的烛火虽未灭,却一直未出来责备他。 直到子时,院中的雪儿都落了有一指厚,他家公子书房里的烛火还未灭,净思看到他家公子的身影被烛火拉长,长身玉立站在书房窗牖前,许久未动。 —— 这场雪落了一整夜,次日一早虽是停了会儿,可到了辰时又开始细细碎碎的从天幕上落下,容温去老夫人的静安堂里给她请过安后。 就和顾书瑶一起窝在老夫人身旁说着话。 到了巳时,宫中的吴院使提着药箱被人引着来了静安堂,要当着老夫人的面给容温搭脉,容温坐在软椅上,听着吴院使对老夫人说她腹中胎儿和她的身子如何如何,不自觉抿紧了唇。 吴院使也真是扯起谎来跟真的一样。 其实,对于这件事吴院使也很不知如何做,来恒远侯府之前还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以让自己更为自然些。 毕竟,顾中书交代的话,他也不敢做不好。 老夫人听了这些话后乐的眼睛都笑成了一jsg条缝,留容温在她那里多待了会儿,给容温吃了这个吃那个,只怕她会吃不好。 容温离开时,老夫人再三叮嘱:“这下了一夜的雪,路上当心脚滑,明儿不用来请安了。”说到这,老夫人还不放心,又补充道:“雪没化干净之前,都别来了。” 容温对她颔首应着,随后向净音院走去。 其实,她想转道去侯府梅林里折几支冬梅的,适才顾书瑶就要拉着她一同去了,被老夫人厉声给制止。 这会儿若是去了,被人传到了祖母耳中,怕是又要责备她了。容温这样想着,心里已打定了主意,到夜间再来梅林赏雪折梅。 她走在回净音院的路上,特意走的慢了些,想要消消食,和老夫人在一处待的她胃里满满的,若不多走动走动,怕是会不舒服。 第212章 待她慢悠悠的走至净音院,才刚到门口,花一就急忙上前道:“姑娘,二——二公子来了,已经在这里等了您有一会儿了。” 容温轻疑了声,朝着屋内望过去,顾慕今儿下早朝回来的这般早,可他——为何不去祖母那里找她,而是在净音院里等着。 容温问花一:“他来多久了?” 花一:“近半个时辰了。” 容温秀眉微蹙,抬步向着屋内走去,站在外间叶一给她解身上狐裘时,她就对着在她书案前坐着的顾慕唤了声:“二表哥。” 待身上狐裘解下,容温向他走近,正欲坐在他一旁,见顾慕将手中翻着的书卷放下,从怀中掏出了两张撒了金箔的朱砂纸。 窗外还落着雪,这会儿虽是白日,屋内却显得有些昏暗,书案上的灯盏也未燃起,容温虽看不见上面的字。 却知道,这是他们的婚书。 她站在顾慕面前,不解的看着他,顾慕与她眼眸相视,神色平和,嗓音里听不出情绪:“你我的婚书早些日子便去礼部加过印,今日我拿来,是要将婚书作废。” 顾慕站起身,走至书案前的炭盆处,冷白指节间拿着的是两份婚书,他道:“我昨夜想了想,当初将你困在身边终是做的不对,既然还未大婚,便给你选择的权利。” 他侧首看着容温:“不必有所顾虑,温家的事我依旧会去做,亦不会伤害你身边的人,你只须按着你的心意来选。” 容温有些回不过神来。 顾慕突然与她来这么一出,他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顾慕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落在炭盆上空的指节微动,两份婚书瞬时之间落下,在滚烫的炭盆中燃起片刻的火焰。 容温下意识往炭盆处走了一步,眸中带着不可置信看着顾慕,只听顾慕又道:“嫁给我或是离开,都由你来选。”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奥特曼打小怪兽 18瓶;anthology 13瓶;饼藏 10瓶;飞飞飞飞飞 5瓶;全幼儿园最可爱、幻想对象在线中 2瓶;爱吃红烧肉的小猴子、45823811、lfl、二京三木、落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8拉扯中…… 炭盆里的火焰一闪而过, 什么都不剩。 容温拧着眉头看了顾慕一眼。 随后,她走至书案前的蒲垫上坐下,脑袋低垂着埋在膝上, 双手抱在脚腕处,就要将自己当成刺猬缩成一团。 容温这会儿还有些缓不过来神。 顾慕——他到底在做什么?明明她今儿一早醒来心情不错,在祖母那里和顾书瑶说了好些有意思的事, 还将假孕的事在祖母面前给瞒了过去。 一切都很正常。 她慢悠悠的从静安堂回到净音院, 听到花一说顾慕在, 她就想着将适才吴院使与祖母说的话都告诉他。 问问他是如何交代吴院使的,让吴院使这般认真的去扯谎,可她一走进来,甚至还没在他跟前坐下,他就直接对她说他是来让婚书作废的。 不等她从婚书作废的字眼里缓过神, 他就直接将婚书丢进炭盆里给烧了。 她这会儿一点都不想说话。 这件事太过突然, 也太过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就坐在书案前,屋内静谧的落针可闻,她安静的很, 顾慕站在那里也不催她,甚至比她还要安静。 窗外的雪一直在落,轻飘飘的, 发不出任何声响, 一刻钟后, 容温将脑袋从膝上抬起,看了眼顾慕身前的炭盆,随后又将目光落在顾慕身上, 低声问他:“为何这样做?” 顾慕嗓音平和的回她:“听书瑶说过, 世间不能两情相悦的男女最终都会变成痴男怨女, ”他垂眸看着容温:“我虽未曾与你言语过,可我不是圣人,做不到与你在一处时不在意你的心意,若你对我无在意,难免不会成为一对怨偶。” 屋内安静了会儿,顾慕又道:“宁堔与我说,你想去临安,那里离你外祖家很近,又离得扬州不远,是个不错的去处,有安家在丹水州,不会让你受欺负。” 他话落,容温只看着他。 可一如往日,她看不出顾慕的情绪与深邃眼眸中藏着的心思。 顾慕继续说着:“关于温家十八年前蒙冤满族惨死之事,我作为当朝中书令,掌管着三省六部,既知有冤,当该重提当年之事还地下亡魂一个清白,这些是我该做的,与你无关。”他看着容温:“你亦可以认为,我为温家洗刷冤屈,是作为你的兄长该为你做的。” “我与你之间没有了诸多的条件,你什么都不用顾虑,只须遵循着你的心意,去做选择。” 顾慕说了太多话,让容温适才刚平复了些的心绪又开始乱了,明明昨日在藏书阁,他还给她写下了他们未来孩子的名字,还将她抱在怀中强势的吻她。 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快。 她垂下眼眸又想了很多。 她知道,若顾慕适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当顾慕与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然变了。 不再是她受制于他,而是平等,受他制约时的她可以想要离开,可以在心里生出很多的想法,而平等的她,受了他的恩惠,心境也会变。 容温问他:“二表哥在温泉庄的时候与我说过,你做事向来有目的,不会把心思用在没有得益的事上。” 第213章 顾慕直言不讳:“你可以是例外。”他继续道:“我对你的心思不变,若你选择嫁给我,我会给你最好的庇护,你说的三点要求我都答应,会做一个你期望的夫君,也会是你期望中孩子的父亲。” “我们会有一个家,我也会努力弥补你年少时的缺失,将你想要的都补回来给你。” 容温一双手在身侧紧紧攥着裙摆,不去看他。 顾慕很懂得她想要的是什么,也知如何让她说不出离开的话。 烧了婚书,让给她选择的权利不是空话,让她放下心防,再与她说这些,虽然他的话让她心中一热,可她心里还是会想,顾慕说的——会是真的吗? 她找不到理由去相信他。 他与她诸多牵扯,是想得到她。 既然他费了那么多的心思让她就要嫁给他了,为何又突然让她选择,若她真的选择离开呢?当真是宁堔与他说的话,亦或是什么不愿成为一对怨偶,让他动了这些心思吗? 不会。 若他真的这样想,当初也不会用了手段让她嫁给他,甚至与他的兄弟生了隔阂。 顾慕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慕一直看着她,又与她道:“你若一时间做不好选择,大婚还有数十日,你可以好好考虑,若十来日不够,亦或是不信我,也可将大婚推迟至温家的事解决之后。”他走向容温,将一封书信递给她:“祖母那里你也不必顾虑,我已给祖母在书信上言明,她不会怪你,你若要离开,我也会帮你在祖母面前说话,让她答应。” 容温抬眸看着他递过来的书信,上面是他的字迹,也是写给祖母的,她从他手中接过,默了片刻,唤叶一进来,吩咐道:“将这封书信送到静安堂给祖母。” 她说这话时,不看顾慕,神色间却又有着坚定的执拗,这是自她决定要嫁给顾慕后,顾慕头一回在她眉眼间又看到了这种神色。 叶一从屋外带进来的寒气在沉闷的屋内瞬时不见,接过容温递给她的书信后又走出房间,容温抬眸直直的看着顾慕。 她有些恼。 对于她让叶一这会儿就把书信去交给祖母,顾慕神色间依旧平和,不慌不乱,她垂下眼睫,低声与他道:“二表哥走吧。”她只这么一句,不与顾慕多说,说完就又将脑袋埋于膝上。 顾慕应了她一声,转身走出了屋内,片刻后,容温从膝上抬眸,透过窗牖看着他颀长的身姿在漫天飞雪中,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挂在书案前的氅衣都未带走。 容温在书案前坐了会儿,叶一走进来,自是一眼就瞧出她家姑娘有心事,jsg上前宽慰道:“姑娘可要出去走走,适才奴婢瞧见小公子在游廊那边堆雪人呢。” 容温对叶一摇了摇头,不说话。 叶一给她倒了杯热茶递到跟前,随后将适才容温给她的书信又放回到容温面前:“常言道,天上下雨地上流,夫妻吵架不记仇,姑娘不能将自个给闷着。”叶一说不出什么劝人的话来,只知道夫妻之间是这么个理。 虽然姑娘和二公子还未成亲,这不也是眼前的事了。 容温抿了抿唇,对叶一浅浅笑了下以示宽慰:“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她话落,叶一迟疑了下,还是应声走了出去。 适才容温将书信递给叶一时做了小动作,叶一并未将书信送至老夫人那里,她只是想试探顾慕,想知道他所言是真是假。 若他写的书信送到了祖母那里,已然是她选择了不嫁给他,可他看着她将书信递给叶一,让她送去祖母那里,却是平静的如无风的湖面。 所以,适才顾慕所言所行皆是真的,并未诓她,是真的让她选择?想到这里,容温又唤来了叶一,对她道:“你去桂花巷走一趟,看一下宁堔哥哥可好,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 叶一看她家姑娘神色间有些慌,急忙应下又出了门。 容温起身走至窗边,目光出神的看着院中的雪,她适才坐在书案前,想到了顾慕这样做的缘由。 昨日,她去桂花巷见宁堔,他不但知道她去了那里,还知道宁堔与她说了什么,所以,他在试探她。 看她是否真的想离开他,若她不离开,这件事就如山涧薄雾,风吹过也就散了,一旦她真的说了要走,他,就会杀了宁堔。 那夜在木桂院,他的目光一直看向她袖袋里宁堔给她的书信,那会儿她怕他对宁堔生了怒,是要拿给他看的。 可当时,顾慕按住了她要掏出书信的手。 所以,他早就知道书信上写了什么,宁堔的信是净思送来的,想来他早就看到过,所以才会在她想要拿给他看时,按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在她第二日一早去见宁堔时,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容温这样想着,似是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可又觉得不太对,若顾慕真的只是在试探她,婚书如何说,他写给祖母的书信就不怕她真的拿给祖母看? 婚书烧了,尚且会有回旋的余地,那,书信呢?容温又走至书案前,将顾慕写给老夫人的书信打开,在未折开之前,容温心里都觉得里面会是一张白纸。 可折开后,上面的字迹清清楚楚的写了他的所为以及如今的醒悟,将她撇了个干净,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所为。 容温将书信放回书案上,心中只道:顾慕定是猜透了她,知道她不会信他,也知道她一定会打开书信来看,所以,故意这样写的? 第214章 —— 天色将暗时,窗外的雪停了,叶一走进屋内告诉容温,宁堔在桂花巷的宅子里很好,还给容温递了封书信。 他已经在兵部任职了。 顾慕给他任命的职位。 容温看完书信没说什么,用过晚膳早早的就上榻歇着了。 一连几日,容温因着不用去给老夫人请安,一直待在净音院里,和顾书瑶一起将院中的雪全用来堆雪人了。 一排十来个大胖雪人连连坐,这日,日光晴的很好,雪人身上的雪不住的化成雪水,由‘胖’变‘瘦’,最后一点点直到变得没有了形状。 大婚仅剩五日了,顾慕自那日从她这里离开后,当真没再来找过她,只净思每日还像从前一样,提着个食盒来给她送吃食。 净思:“我家公子说了,表姑娘的嫁衣裁的宽了,要让表姑娘给吃的合身,一辈子就一回的事,定要妥妥当当的。”前面的话确实是顾慕说的,后面的就是净思自个加上的了。 他知道容温答应了宁堔日后会跟他走,也知道他家公子那日去找表姑娘时带着婚书,从前,他家公子恨不得表姑娘日日在他跟前,这一连好几日,却是都未来找过表姑娘,也未让表姑娘去他那里。 净思又不傻,他能猜得到。 这日净思并未送下食盒就离开,而是在院中站了会儿,还一直勾着头往小厨房里看,花一从小厨房中走出来,不解的问他:“瞧什么呢?” 净思:“花一姐姐在小厨房是给表姑娘煲汤喝吗?” 花一对他点头:“老夫人交代的,每天都要给我家姑娘煲参汤喝,”花一笑了笑:“怎么,你鼻子这么灵,闻到了?” 净思呵呵笑了下:“我家公子最近忙公务挺累的,我想着,花一姐姐参汤若是煲的多,给我家公子带走些。” 花一应着他:“成,正好也煲好了,我去用汤蛊给二公子盛上,你拿回空无院,正好不烫嘴,可以直接用。” 净思兴奋的‘诶’了声。 片刻后,净思提了汤蛊离开,花一端着汤碗进了屋内,走至容温跟前道:“姑娘,汤煲好了。”容温正坐在妆奁前看着她当初从扬州带过来的小匣子,里面是一些银票和各种铺子庄子的地契,都是当初苏盈留下的。 祖母说,当年温家虽被抄了家,却也暗中留下了不少家产,苏盈带着她嫁去扬州时,祖母将温家的这些家产都给苏盈作了嫁妆,如今又是回到了她的手中。 容温看了眼花一端来的汤,她微微蹙眉:“不是说别煲了吗?” 花一:“本是不煲了的,可婉儿姐姐得了老夫人的话,见我今儿不去给姑娘煲汤,上前提醒了我一番。”花一顿了顿:“不过,姑娘今儿用这一碗就成,适才净思说想给他家公子也喝点汤,我就让他带走了大半。” 花一有些得意,知道她家姑娘不愿用,就让净思多带走了些。 容温闻言抿了抿唇,先是拿起玉勺用了口参汤,随后问花一:“净思可说他家公子怎么了吗?为何也要用参汤?” 花一被问的怔了会儿:“净思只说,他家公子处理公务太累了,想来是他做小厮的,心疼他家公子吧。” 容温应了声,不再问。 这边,净思提着汤蛊回了空无院,走进他家公子的书房,直接上前道:“公子,食盒给表姑娘送去了,我正欲搁下就回来,表姑娘将我留在她那里一会儿,我这才回来晚了。” 净思自顾自的说,顾慕看了眼他手中提着的汤蛊,净思边放下边道:“表姑娘问了我几句公子最近在忙什么,我就说公子整日忙着处理公务,表姑娘就担心公子会不注意身体,特意让我提了参汤回来给公子用。” 净思说的一本正经,跟真的一样。 顾慕看了他一眼,嗓音很淡:“出去。” 净思:…… 净思只好在心里叹了声,正欲走出去,只听他家公子又道:“拿出去。”他话落,净思有些讶异的看向书案上的汤蛊。 公子连汤都不用了? 净思又提着汤蛊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这么做,还不是看公子这几日整个人都沉沉的,想着公子好几日不见表姑娘,定是会想的。 谁知公子这般不领情。 净思提着走出来,倒了也浪费,就拿给云烛喝了。 —— 大婚仅剩三日,这日午后顾慕在书房见完客后,净思又神色焦急的走进了他家公子的书房,将手中提着的两壶酒先放在他家公子的书案上,随后道:“公子,我适才从府门外回来时,见到了表姑娘身边的叶一姐姐,就随口问了她一句去做什么。” 净思观着他家公子的神色,这些日子,他跟公子提起表姑娘,公子都不怎么理他,他怕公子将他给骂出去,就小心翼翼道:“叶一说她去给表姑娘送信,我就以为是上京城里的人,结果叶一说,是找人送去丹水州。”净思顿了顿:“还说,上京城的天气太冷了,不如临安的气候好。” 顾慕抬眸看了他一眼,一如这几日他对净思的态度,没应声。 净思只好无奈的走了出去。 待他在外面站了会儿,云烛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低声说着:“你往公子的酒里掺水,若是被公子知道了,怕是你日后再也别想吃肉了。” 净思烦着呢,不理云烛。 第215章 —— 大婚仅剩两日时,院中的积雪已消融殆尽,容温将顾慕给她的那封书信带在身上去了老夫人那里请安。 她刚走至静安堂,将身上披着的狐裘解下来,对老夫人和林亭见了礼,林亭就与她道:“我本还觉得好些事宜未准备好,这下好了,大婚往后延了半月,我也好再为你们准备准备。” 林亭话落,容温眸中明显带了讶异,不过瞬时间她就想明白了,定是顾慕见她一直未做决定,以为她是想等温家的事解决之后再与他说。 所以,大婚延后了半月,想来当年温家的家仆温骆收到了盖着平江王私印的书信,这几日也就要到上京城了。 而平江王命人去给她取jsg的天缠玉枕也该到了。 容温对林亭应了声:“大舅母辛苦了。”她话落,老夫人笑道:“既然他说司天监占的初九日不适宜,那就听他的。” 容温正欲应话,婢女从外面走进来,禀道:“老夫人,二公子来了。”老夫人闻言眉眼间缀着笑意:“让他进来。” 顾慕今儿身着一袭墨蓝色宽袍广袖,整个人显得有些清冷,他这个时辰出现在静安堂,又未着官服,老夫人先是开口问他:“没去上早朝?” 顾慕与老夫人见礼:“今日回来的早。”老夫人边思忖边点了点头,与顾慕又问了几句,随后注意到坐在她一旁的容温,今儿有些不太正常。 老夫人问她:“阿梵,怎么了这是?你二表哥来了,怎得突然变的蔫蔫的。”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却是灵锐的很。 她这般一说,林亭也开始注意了。 容温抬眸看着老夫人:“没有,我适才在想事情,有些出神了。”她说完,看向顾慕,嗓音轻轻的唤了声:“二表哥。” 静安堂里话语声一直都在,容温在一旁坐着待了会儿,就对老夫人道:“祖母,我今儿起的早,有些犯困,想先回净音院了。” 老夫人闻言关怀的看着她:“没有不舒服吧?”容温对她摇头,随后老夫人道:“回去吧,让你二表哥送你。” 容温想说不用的,可又怕被老夫人和林亭瞧出来她与顾慕之间的不对,就没说,直到走至静安堂院门前,容温侧首看向顾慕:“二表哥不用送我,我自个回去就行。” 顾慕垂眸看着她,嗓音依旧是她熟悉的平和:“还是送你回去吧,正好走走。”他话落,容温坚持,对他摇头:“真的不用了。” 前段时日她对顾慕多是顺从,从未有过此时这样的执拗,顾慕只垂眸看着她,未再说什么,容温见他盯着她看,就又道:“如今我与二表哥,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容温说完,就向着净音院走了。 在未做决定前,她不能再与顾慕像从前一样,而且,人见了面,心境总会有些不同,也会让选择变的不再完全遵循内心。 容温回了净音院,顾慕正欲离开,又被常嬷嬷唤进了屋内,老夫人问他:“你与阿梵怎么了?可是惹她生气了?” 顾慕神色平和:“祖母多虑了,是我还有公务要处理,让她自个先回去了。” 老夫人对他‘哦’了声,也未多想:“去忙吧。” 待到第二日晨起,顾慕又来了老夫人这里请安,老夫人就对他道:“既然你公务繁忙,便别往我这里跑了。” 顾慕:“今日不忙,我既住在侯府,该常来祖母这里请安。” 老夫人对他瘪了瘪嘴,又道:“不忙也不用来,我们这些人在一处还要说些家宅话,你一个男子在这,不成。” 老夫人这话自是故意的,顾慕回她:“那我更该来祖母这里听上一听,我与阿梵就要大婚,听了祖母与母亲叔母的闲话,也好知晓如何过日子。” 老夫人被他的话说笑,不再说他。 待又一日顾慕来给她请安时,老夫人将静安堂里的其他人都给‘赶’走,对容温道:“我这些日子总睡不踏实,冬日里闲着也是闲着,你为祖母去抄些佛经祈福。”她说完,又看向顾慕:“你陪着她一起。” 容温:…… 容温握着老夫人的手:“祖母,我一会让人把天缠玉枕给您送过来,保准您不会再睡不踏实。”她说着,就要去喊叶一。 老夫人制止她:“玉枕是玉枕,祈福是祈福,别说这么多,”她吩咐常嬷嬷:“带她和观南去后院,屋里多放几盆银丝碳,要暖和些。” 常嬷嬷‘诶’了声,对容温和顾慕道:“二公子、表姑娘,跟老奴走吧。” 一刻钟后,常嬷嬷又回了老夫人这里,笑声道:“老奴都给说好了,怕是抄不上一个时辰出不来,您就放心吧。” 老夫人叹了声,犯愁道:“这俩孩子,能因着什么生气呢?八成是观南惹了阿梵,我瞧着,阿梵是不愿理他,他倒好,日日来我这静安堂里见人来了。” 常嬷嬷轻笑:“都是要成婚的人了,在后院待上一两个时辰,也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9118347 30瓶;大熊猫不吃南瓜吃西瓜 3瓶;二京三木 2瓶;林孤烟、小小素、十年弯路、全幼儿园最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9拉扯中…… 静安堂后院的东侧是一处佛堂, 老夫人夜间常在那里念经礼佛。 第216章 容温和顾慕被常嬷嬷带进去的是西侧的一间厢房。 里面摆放了书案,燃了香炉,放了十来盆的银丝碳, 容温刚一走进去就觉得里面暖烘烘的,有些发烫。 叶一给她将身上的狐裘解下,和净思两个人极有眼力见的退的远远的, 叶一在心中想着, 老夫人可算是要帮她家姑娘和二公子解开这矛盾了。 她也不知她家姑娘和二公子到底是怎么了, 只是姑娘这几日不是看着二公子送给她的红狐狸发怔,就是坐在妆奁前翻看她的小匣子,还时不时的跟她盘算着日后做些什么生意好。 还让她往丹水州送书信。 问她是想待在上京城还是回扬州。 她觉得姑娘有些奇怪,和二公子就要大婚了,为何问这些问题。 她不知如何开口去问姑娘, 正好今儿老夫人发了话, 姑娘和二公子在一处多待会,自是就好了。 容温在书案前坐下,不去看顾慕, 也不与他说话,只将纸张铺好,又自个拿着墨锭要研磨, 顾慕在她身旁坐下, 嗓音平和:“我来给你研磨。” 容温低声回着他:“不用, 我自己就行。”她依旧不去看顾慕,自顾自的研磨,顾慕又道:“祖母既让我陪着你, 总该让我也做些什么。” 容温手中的墨锭顿下, 抬眸去看他, 顾慕与她眼眸相视,认真道:“一直看着你也行。”容温收回目光,将砚台往他跟前推了推:“那二表哥帮我研磨吧,我来抄写,”她往窗外看了眼:“这样也快些。” 顾慕接过她递来的墨锭,在她身侧云淡风轻的给她研磨,容温认真的抄写,屋内很静,只能听到炭盆里的银丝碳因将要燃尽而坠落的轻微声响。 容温在侯府住着,并未施粉黛,这会儿不过巳时,屋外的光还不是很强烈,穿过古榕树的枯枝打进屋内,衬的她一张清丽的娇靥在碎光下格外清透。 顾慕冷白指节停住,垂眸看着她,看她乌黑的睫羽在亮光下微动,长而密集。又看细碎的光打在她娇俏的鼻尖,如透亮的白玉。 他眉心微动,目光落在她嫣红润泽的唇上时,停留片刻便转至了别处,修长脖颈间喉结滚了又滚。 顾慕的眸光后移,又落在容温的耳边,那颗他每次将她抱在怀中都会用指腹轻抚的小痣清晰可见。 他看了会儿。 注意到容温耳边有青丝滑落跑至脸颊,他下意识抬手就要给她抚至耳后,指腹还未触及到容温耳边,容温却本能的躲开了。 顾慕抬起的手停在她身侧,指节微动。 容温做起事来很认真,一时间还未从抄写的佛经中回过神,眼神显得有些懵懵的,问顾慕:“怎么了?”顾慕将抬起的手收回,眉心微动,将目光落至砚台上,嗓音极淡:“没什么。” 容温就垂下眼眸继续抄写佛经了。 从前她与顾慕相处,多是他坐在书案前,她会坐在他怀中,她耳边的碎发也都是顾慕随手给她抚至耳后。 早就成了习惯。 无论是容温的那些假意顺从,还是朝夕相处这段时日里的拥抱、亲吻,此时此刻,都因着顾慕对她说了那些话而变得不同。 他不再用手中的权势困住她,他们之间没有了婚书,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离开。 全然改变了。 顾慕修长指节握着墨锭,为她研着磨,思绪深沉,嗓音却一如既往的平和:“净思送去的吃食都用了吗?”他侧首看向容温。 容温一边抄写佛经一边回他:“用了,谢二表哥。” 许是心思在佛经上,容温的话显得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清冷,疏离的很。 屋内又静了下来,片刻后,容温手中的紫毫笔停下,侧首看他,轻声说着:“食盒里的小像是二表哥亲手刻的吗?”净思每日给她送的食盒里,都有一个她的木刻小像。 每日的都不同,发饰衣服心情都不一样。 而且,有时候食盒里会放上一个,有时又是两个,有时又是三个,容温想不明白是何意,既然顾慕问起她食盒的事,她就问上一问。 顾慕对她颔首:“日后你若离开了上京城,怕时日久了会忘记你的一颦一笑,就将这会儿记得深刻的,都给刻出来。” 容jsg温:…… 她轻轻‘哦’了声,并不与他多说,继续抄写着佛经,待过了好大一会儿,容温才又问他:“为何每日的个数都不一样?”她猜测的是,因是他每日要处理的公务不一样,忙完的早就会多刻上一个。 顾慕嗓音依旧平和:“想见你的时候就会刻上一个,以此来克制心里的念想,个数不同,是有时只刻一个尚且能克制住去见你的心思,有时要刻上两个才行。”他顿了顿:“至于三个,是因着想见你而夜不能眠。” 容温手中的笔一顿,一滴浓墨落在纸张上,瞬时间晕染成一片,将适才落下的字迹掩盖,顾慕垂眸看着,继续研磨。 容温随手将纸张丢在一旁,又拿来一张新的,继续抄写,心中却在算着,顾慕这近半月来,让净思送去的食盒里,有三个她的木刻小像的日子超过了十日。 容温抄写了有十来张佛经,用了半个多时辰,叶一进来送了些茶水点心,还有容温冬日里最爱食的柑橘。 顾慕给她剥开一个橘子,递在她面前:“抄写了十来页,手腕也该酸了,歇歇吧。”容温确实是累了,手腕有些酸痛。 第217章 就把手中笔放回了笔架,接过顾慕递来的橘子,道了声谢。 顾慕将一本《地藏经》拿至跟前,提起了笔,与容温说着:“按揉一下手腕,不然明日会更酸痛。”他一边提醒着一边在纸张上落下沉稳隽逸的字迹。 容温对他应了声,小口小口吃着柑橘,半炷香后,她拿过砚台在一旁给顾慕研磨,因着屋内本就暖烘烘的,窗外的光线也越发强烈,打在身上,她就有些犯困。 想出去在院中走上一会儿,吹吹凉风。 容温怕扰到顾慕抄写佛经,未与他言语,提着裙据起了身,向屋外走去,房间的雕花木门不知何时被关的严严实实。 她记得刚进来时,因着屋内放置了太多炭盆,她嫌闷,叶一就没把屋门给关严,容温这样想着,抬手上前去推门。 却发现,房间的门被人在外面给锁上了。 容温秀眉微蹙,下意识趴在门缝里想瞧瞧叶一是否在院中,可院中空旷,连阵风都没有。 容温对着门缝轻轻唤了几声:“叶一,叶一——” 顾慕闻言在书案前问她:“怎么了?” 容温见无人应她,只好又走回了书案处,有些无奈道:“叶一和净思都不在,应是祖母让常嬷嬷把他们给喊走了。”她又坐回书案前:“门也被在外面锁上了。” 顾慕闻言手中笔并未停,依旧沉稳的落着字,与容温说着:“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午时,祖母不舍得饿着你,自会让人过来的。” 容温抿唇应了声,继续给顾慕研磨。 她刚又坐回到书案旁时,是淡了些困意的,可坐在这里百无聊赖的研着磨,屋内静谧的只有从窗牖处打进来的光在不停的‘跑动’。 铜兽炉里的青烟都变得缓慢了许多,容温有些犯困,脑袋点了又点,为了不让自己睡下,她掐了掐自己的虎口处。 连掐三四回后,还是困的不行,她也顾虑不了那么多,趴在书案上任由自己去睡了。 清浅的呼吸声成了屋内唯一的声响,顾慕翻动纸页的动作根本吵不到容温,直到他又抄了数十页,已近午时。 院中传来了脚步声,顾慕垂眸看向容温,怕突然走进来的人不知她睡下会惊到她,他轻声唤着她:“阿梵。” 顾慕连唤了三声,容温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先是看了眼顾慕,随后抿唇朝着窗外去瞧,这时,叶一已提了食盒走进来:“姑娘,该用午膳了。” 容温抬手揉了揉眼睛,将适才睡下时顾慕给她披在身上的狐裘给拿开,看向书案上的一摞纸张,顾慕与她道:“抄好了,用午膳吧。” 容温与顾慕一同在屋内用了午膳,向前院走去时,净思上前与顾慕道:“公子,礼部尚书和工部左侍郎在空无院等着呢。” 顾慕与容温说了几句要走,容温唤住他,犹豫了瞬,说道:“二表哥,我算了算,平江王的事这几日就可以解决吧?” 顾慕观着她的眉眼,眸光落在她的袖袋处,对她颔首:“五日内。” 容温对他应了声。 顾慕走远了,容温垂眸也看向自己的袖袋,这几日来,她每日来给祖母请安,都会把顾慕写的那封书信带在身上。 想必是她趴在书案上睡着时,顾慕给她披上狐裘的时候看到了。 容温去了老夫人的屋内,老夫人刚用过午膳正坐在窗边晒太阳,见容温进来,笑着打趣她:“你的未婚夫君走了?” 容温:…… 她坐在老夫人身旁,对老夫人撒娇道:“祖母,您这是做什么,我自是愿意为您抄写佛经祈福,怎么还让人把门给锁上了?” 她温声说着不满,老夫人闻言抬了抬眉,倒是有几分诧异,看向一旁的常嬷嬷,随后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老夫人笑道:“这夫妻间闹了矛盾,要说出来才能好,不能在心里憋着。” 容温与她道:“祖母放心,我与二表哥没矛盾。” 老夫人瞧了瞧她,想来这两个人在后院待了这一晌午也就和好了,在一处说说话,又一起用了午膳,哪有说不开的事。 容温回到净音院时已是申时,她刚一回到屋内,花一就上前交给了她一个木盒子,说着:“姑娘,安公子适才来过了,我与他说您在老夫人那,他就让把这个木盒子交给您。” 容温看了眼:“看书案上吧。” 待身上的狐裘褪下,容温坐在书案前,先是看了安川行给她留的字条,随后翻了翻木盒子里的东西。 安川行说,他自在翰林院任职后就拜在了于阳侯门下,虽然于阳侯的府邸不再有当年的荣光,可平江王的事,于阳侯大多都知晓。 当年,于阳侯是平江王的党羽,在平江王去了封地后,于阳侯府不受当今陛下看重,逐渐没落,于阳侯也只是拿着个先帝在时封下的世袭爵位偷得个清闲。 安川行这大半年来,将他的这位老师哄的晕头转向,就差给他做上门女婿了,于阳侯就与他讲了许多当年平江王的事。 当年,丰州的数十家钱庄都在温家三房名下,丰州是大江南北往来的必经之地,他敛下大笔金银,实则这些财产大部分都进了平江王的府上。 温家三房只是个冒头的,甚至都不用做事,而当年负责给平江王在丰州经营数十家钱庄的人,正是于阳侯早两年因病去世的嫡长子。 第218章 丰州钱庄里的人仗势欺压百姓,去人家里抢夺良家女子抵债的票据都是由于阳侯的儿子在收着,如今被于阳侯交给了安川行。 容温看着木盒子里厚厚的一沓,皆是以女子抵债的票据,于阳侯的儿子怕此事会牵连到于家,将平江王给他去的书信一直留着,上面有平江王命他诱.引当地家中有未出阁少女的人家沾上赌债,再借给他们银子,最后借十两银子要还五十两,还不上的都得心甘情愿的将自家女儿拿出来抵债。 容温在书案前坐了有一会儿,唤花一:“将这个木盒子送去空无院。”花一走进来抱着木盒子又出了屋内。 —— 上京城的天一连晴了半月,这两日又暗沉下来,冻的人都不愿走出屋门,瞧着又似是要落雪,容温在屋里一连待了两日。 这日用过午膳,顾书瑶带着昭儿来她院中寻她去书斋一同去买些东西,容温本不愿去,被顾书瑶说着,又被昭儿一双肉嘟嘟的小手拉着。 叶一还在一旁劝着:“姑娘在屋里待了都两日了,也该出去走走。”容温无奈,索性她一直待在屋里等着顾慕的消息也挺无趣。 就和顾书瑶昭儿一同出了门。 三人坐在一辆马车上,去逛了书斋,又去给昭儿买了好些甜点糖果吃,天色将暗时,正欲坐马车回侯府,又听到了卖糖葫芦老翁的吆喝声。 就又每人买了一串糖葫芦。 昭儿拉着容温的手说想吃个糖人,容温往一旁的铺子瞧了眼,正是那回她的马车堵在长安街,她趴在车窗上看的那个糖人铺子。 当时,她不识得平江王,还信了他的话,从他手中买来了小老虎糖人。 容温想到这里,自觉会想到母亲,便拉着昭儿的手陪他走过去,听昭儿跟正在拉糖人的老翁道:“我要三个小牛的糖人。” 容温眉目含笑的看着他:“是你一人吃的,还是我和书瑶姑姑都有?”昭儿极为大方:“我们三人一人一个,我掏银子。”他说着,从他腰间的荷包里当真掏出了两颗碎银子。 容温笑他:“你这——”她话还未说完,只见一旁的人群开始拥挤,云烛不知从何处走过来,突然在她身边道:“表姑娘,先带小公子上马车。” 容温意识到不对,扯着昭儿的手就往马车处走,她和昭儿刚jsg走出几步,人群就开始四散逃开,叶一将昭儿抱上马车时,容温看到云烛正在和三四个黑衣人打斗。 她急忙上了马车,正欲吩咐车夫赶紧离开这里回侯府时,不远处一道利箭射来,正中车夫的心口,车夫瞬时毙命,吓得马车内的顾书瑶和昭儿身子一震。 容温也慌了。 可她毕竟比顾书瑶经的事多,慌乱中,想到她跟顾慕学过的跑马,在叶一震惊的目光下上前拉起了马儿的缰绳,拿起马鞭在马屁股上打了下,马车瞬时跑动。 顾书瑶抱着昭儿,吓的就要哭了,叶一一边看着她家姑娘,还要一边安抚着顾书瑶和昭儿,马车行出几里远后,街道逐渐空旷。 不远处却拦了一整排的黑衣人。 容温再三思忖,决定从黑衣面前冲过去,正当她有了这个想法,黑衣人身后突然出现了另外一波人。 容温认得,是顾慕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 她心里松了口气。 待暗卫与黑衣人打起来后,她已能熟练的赶着马车,就在她以为黑衣人已跟不上来的时候,马车内突然传出一声嚎啕大哭。 容温立刻捩停了马车。 一人已经提着昭儿的后脑站在了马车旁,昭儿在哭出那一声后被这人捏的再哭不出声,只泪珠子不停的流。 容温认得提着昭儿后脑的人是谁。 平江王身边的贴身侍卫,名为秦心。 容温对他道:“别为难一个孩子,你想要做什么?”她虽极力让自己平静,可秦心的神色凶戾,让她说出口的话带着些微的颤音。 顾书瑶趴在车窗前泪珠子也落个不停,适才这人进马车时,她该再把昭儿抱紧些的,她也不该说带着昭儿出来玩,还拉上了表妹。 秦心对容温直言道:“容姑娘下马车吧,你下了马车我就把他放了。”很显然,他的目标是容温,容温与叶一相视了眼,示意她不要为她担心。 平江王因着母亲的缘故待她不错,他手下的侍卫自是不敢随意就杀了她。容温正欲下马车,还是被叶一给拉住了衣袖:“姑娘,奴婢去跟他拼了。” 容温扯开叶一的手,直接跳下了马车,这会儿就他们几个人,秦心若真想杀了他们,早就一剑一个了。 她跳下马车,秦心也未犹豫,直接将昭儿放在地上,昭儿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朝着容温这边跑,秦心的目光还未落至容温身上。 只觉胸口处一痛,随即疾步上前就要带走容温,脸上又是被划了一下。 这些伤与秦心来说,都只是小伤,根本不在意,提了容温就走。 容温在心里暗骂自己,顾慕给她的红狐狸暗器她平日里该练一练的。 本是朝着秦心的喉咙处刺的,却是刺在了他的胸膛,往他脑门刺的,刺到了他脸上,还划了过去,她问将她提上马的秦心:“你要带我去哪?” 秦心:“容姑娘放心,只要我家主子没事,你的命就没事。” —— 平江王因着警惕,让从蜀地来上京城送天缠玉枕的人在一百里外的宣州城停下,他派上京城里的人去接。 第219章 可昨日他的人赶到宣州城的时候,来送天缠玉枕的人早已不见,连带着他的爱驹野原也消失了。 他的这匹马儿与寻常的马匹不同,不但大胤朝没有,就连匈奴首领也仅有两匹,极为罕见,若被人劫走,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虽让他起了防备之心,今儿一早还是入了宫去见仁昌帝,只他入宫前就已对手下人安排好,对于平江王来说,他是信任仁昌帝的。 他的这位兄长有一颗仁善之心,喜好谈诗作画,最是注重礼仪,自是不会杀了他这个皇弟,就算是生了些变故。 他也总有法子脱身。 而他自晨起入宫,一直到天色将暗还未从宫中出来,他手下的人开始急了,尤其是他的贴身侍卫秦心。 从蜀地来送天缠玉枕的人失踪,还能是何人所为,当初他家主子为了个女人要让他的爱驹来上京城时,他就劝过。 这一切,本就是一个圈套,他家主子向来不是头脑一团浆糊的人,却因着这个女子不但不追究世子的死,还冒险让野原来上京城。 而她就要嫁进恒远侯府,这件事只会是顾慕所为。 他若敢杀了他家主子,他就让这个女人死。 —— 容温被秦心带去了皇宫城门前,她找不到机会再对秦心用暗器,只能被他看的死死的,站在一处不显眼的角落里。 一刻钟后,天色就要全暗下来,她看到从宫门口走出了四五人,前面是两个身披铠甲的将军,手中押着的正是身躯高大的平江王。 他们的身后,走着的是顾慕和傅瞻。 容温抬眸看了眼秦心,就在她以为秦心要带着她跟上顾慕他们时,皇宫城门前突然围满了身着玄衣的侍卫,而秦心的神色告诉她。 这些人,不是平江王的手下。 容温又看过去,平江王刚踏出皇宫,顾慕就要在皇宫城门前将他给杀了?不等秦心带着容温走出去,云烛身上带了伤直接走至顾慕跟前跪下,与他言语了几句。 而后,顾慕眸光流转,落在了容温和秦心所在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人不会飞、@姝姝姊 10瓶;睡觉了莓 7瓶;envain 5瓶;二京三木 3瓶;lfl、心碎的小蛋挞.、458238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0收尾中…… 将皇宫城门围了一圈的玄衣侍卫是傅瞻手下的金吾卫, 负责皇城的外围防卫,这些人一出,四周立静, 随后傅瞻和顾慕身后走出两人,傅瞻嗓音浑厚对金吾卫吩咐道:“有刺客进宫行刺陛下,金吾卫听令, 今夜定要找出与此人同谋者。”傅瞻说着看了眼身后被压着的黑衣人。 围了一圈的金吾卫立时如蜂群般四散而去。 随即, 顾慕和傅瞻还未走出几步, 皇城门前涌入了一个又一个的黑影,高悬的八角宫灯映出昏暗的光,将这些人映衬的如同鬼魅。 平江王此次来上京城虽未带来豢养的死士,跟随他的上千名家仆却都身手极好,有些甚至是他花重金从大江南北招揽而来。 他自入了上京城后, 从未在皇宫中住过一日, 他初来上京那日,仁昌帝就已命人将他从前在宫中的住处收拾了出来。 平江王委婉回绝。 一直住在城南的穗儿街上,说是他当年在上京城里留下的宅子, 仁昌帝也就再未问过他,此次宣他进京来,亦不是仁昌帝心中所愿。 是顾慕让他做的这一决定。 仁昌帝与顾慕有言在先, 宣平江王进京可以, 无论是他要为温家平反, 亦或是惩治平江王这些年在蜀地为所欲为,仁昌帝只有一个不允。 不能杀了平江王。 他不会做一个兄弟相残的帝王,就算是平江王犯了谋逆之罪, 他也只会将他囚禁。 仁昌帝心里明了他的帝位是如何得来的。 他要留下平江王的性命。 平江王在城南穗儿街上的宅子确实是他当年在上京城时就置买下来的, 这些年虽是他未回过上京城, 可宅子一直都有人在打理。 重要的是,这座宅子位于上京城南,早在十年前他手下的人就已将这处宅子与上京城外的一座荒山在地下挖通。 为了他有朝一日夺回本该属于他的帝位也好,为了护住性命也罢,如今,也算是要派上用场了。 他手下的人早已安排好一切,只待在城门前趁有人进宫行刺陛下,宫中守卫要全城搜索分散兵力时,将他们的主子给劫走。 只要能回到城南的宅子里,一切就都不再有问题。 黑衣人比之适才的金吾卫更加稠密,将皇城门围了个严实,本是被侍卫压着的黑衣人趁着侍卫分了神,一个反攻逃了出来。 他是负责独自一人进宫行刺将有上百同伙在皇城的消息泄露出去,而让皇城守卫分散的,如今他的使命已完成,不再跟上京城里的这些人演戏,他轻功极好,不等侍卫反应过来,就已没入了黑衣人的阵营。 傅瞻对着这些黑衣人厉声道:“皇城脚下,竟敢如此猖狂,反了你们了。”黑衣人并不与他多言,上前就要去救他们家主子。 可不等他们近主子的身,皇宫城门突然大开,里面一涌而出上百名金吾卫拦在他们家主子身前,而他们的身后,身着铠甲的金云卫不知从何处涌出,已将他们全部包围。 第220章 城墙上方,亦有银甲侍卫持弓箭对准了他们。 这些从蜀地跟来的人皆对平江王死心塌地,怕死,却敢拼尽一切救人。 就算是身处如此境地,也依旧不顾一切上前厮杀。 这时,适才从侍卫手中逃出来的黑衣人将剑架在容温脖子上从不远处的暗影中走出来,秦心跟在他的身后,让容温走在前,足以当他们的盾牌,挡住城墙jsg上的弓箭。 秦心对着顾慕和傅瞻所在的方向大声喊道:“放了我家主子,不然杀了她。” 顾慕的目光直直的看过来,却未让正在厮杀的金吾卫停下,他脚下步子抬起,向着容温在的方向走过去。 两名压着平江王的将领也跟上前,待相隔不远时,秦心以为顾慕要拿他家主子和他换这个女人。 他本还以为要好生费一番口舌才能行,没想到他只是说了那么一句会杀了她,顾慕就这么轻易的来和他做交换了。 就在他这么认为时,落在他耳中的话却是:“好啊,你杀了她,我杀了你家主子。”他神色平和,语气淡漠的让人心中生寒。 听得秦心不由得一怔,冲他大喊道:“当真以为我不敢吗?”他扬起手中的剑,呵笑一声:“我们这些人无所谓生死,死在哪里都一样,可她的命对于你——也一样吗?” 顾慕嘲弄的对他笑了下:“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命有何不同?”他这句话着实将秦心给惹恼了,就要拿手中的剑让容温身上出点血给他看。 平江王却是先制止了他:“别乱来。”平江王怒瞪了秦心一眼,随后看向顾慕,他只在顾慕神色间看到了俾睨万物的冷漠,无丝毫担心或受怕。 平江王对着他‘呸’了一声:“我当你要娶她,是要对她有多好,顾观南,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怎么可以这般对她。” 平江王将目光落在容温身上,夜色逐渐浓重,借着昏暗的烛火,他似是在容温身上,看到了当年的昭阳郡主在他面前,一时间,心绪乱了几许。 当年,他欠她太多。 如今,她的女儿怎可以因着他而没了性命。 平江王被侍卫压着上前走了一步,对容温认真道:“孩子,别怕,不会有事的,”他又瞪了一眼顾慕:“他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待回去后与他退婚,别嫁给他。” 容温眸光直直的落在平江王身上,虽然平江王对她说了这般足以让一个自幼得不到长辈关怀之人感动的话,可她看着平江王的眼里却只有恨。 容温并不对他假意迎合,以让他命他手下人将她给放了,她直言道:“去荟萃楼里见你,是为了骗你将你的爱驹带来上京城,那日我是忍着恶心和你说的那些话。”她顿了顿:“你是如何觉得你对我好,我就会与你亲近的?我姓温,你害得我满门流放,老弱妇孺你都不放过,让她们死在流放的路上。” “我亦因着你的所为过了如今这样的十八年,我只想看着你死,你怎能恬不知耻的在我面前提起我母亲,表现的那般在意悔悟,虽我不记得母亲,却也知道,当年她定是恨绝了你,只想将你碎尸万段。” 杀人诛心。 容温提起温家时,平江王神色间还未有丝毫变化,可她提起她母亲,平江王的神色俨然是变了。 容温继续道:“我有我母亲留下来的手札,她说,她恨你,她就算是去死也不会嫁给你,她想骑马将马蹄践踏在你身上,想拿起手中的弓箭像狩猎一样将你杀死。” 她话落,顾慕看了一眼压着平江王的侍卫,随后,将剑架在容温脖颈间的黑衣人在容温膝上踢了一下,骂道:“我这就送你和你母亲去地下团聚。”他话落,压着平江王的侍卫在平江王下意识上前阻止时,松开了手。 而平江王如何也未料到,他假意借护住容温来到他的人这边,却是被挟持容温的黑衣人一剑毙命。 秦心站在黑衣人身后,反应过来时,就要拿剑去杀黑衣人和容温,顾慕已上前将容温从地上拉起,护在了他身后。 黑衣人将秦心制服。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傅瞻终于走了过来,他做不到像顾慕那样,可以不显情绪的对黑衣人说杀了容温。 是以,他适才根本不敢往这边看。 皇城门前这场乱局不过半个时辰就结束了,平江王带来上京城的上千名家仆皆被金吾卫收押,带去了大理寺狱。 而平江王,因着他手下人在城门前欲劫人,不幸死于混乱之中,顾慕与仁昌帝道:“是臣的错,未让手下人将平江王看顾好,若不让他趁乱欲逃,也不会死于混乱之中。” 仁昌帝只安抚他:“观南不必自责,此事与你无关。” 仁昌帝话虽这样说,却也知平江王的死与顾慕脱不开关系,人既已不在,顾慕更没有让他担了下旨杀害手足的凉薄之名。 他未再多言,只在次日早朝将温家安家之事宣之于众后,对朝臣道:“朕之皇弟虽有罪却已身死,朕待他宽容,深感痛绝,是朕未能照顾好他,自愿去皇陵跪在父皇面前忏悔,故,休朝三日。” —— 下了早朝,傅瞻跟着顾慕去了恒远侯府,在顾慕的书房里待了有半个时辰,他问来问去就那么一句话,顾慕不与他讲,他便问个没完没了:“观南,昨日在理政殿内,陛下明显有意护住平江王,不让他随你我离开,你跟陛下说了什么?”那会儿傅瞻正看着平江王,他只知道顾慕在陛下身前低语了几句。 第221章 陛下就同意平江王跟着他们一道出宫了。 最后,傅瞻问的都急了,顾慕给他添了杯茶水,嗓音平和道:“既然温家当年死于帝王的疑心与报复,那如今温家的清白也该由帝王的畏惧与愧疚来偿还。” 傅瞻呵笑一声,他府中母亲常念佛经,这应该就是佛家常说的‘因果有报’。 他将杯中茶饮尽,不再言语。 前夜,顾慕是在宫中过的夜,他将傅瞻秘密入蜀地查到的平江王的罪证都交给了仁昌帝。 早在当初顾慕让宣平江王入京时,仁昌帝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并不意外,只是随意翻看了几眼,对顾慕避重就轻道:“既他在蜀地不安分,朕命人将他禁足在东苑,不得再回蜀地就是。” 他话落,顾慕不置可否。 与他提起了当年安家与温家之事,当年温家三房所在肃州、丰州以及渝州所行之事,皆是平江王指使。 丰州的钱庄、肃州温家庄子里豢养的死士以及渝州私养的战马,桩桩件件证据确凿,都摆在了仁昌帝的面前。 温家家仆温骆早在几日前就被顾慕派去的人在城外拦截,只他跟在平江王身边数年,不肯说出当年之事。 可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有软肋。 最后,温骆不仅交出了当年的死士名录还将平江王与温家三房的所有通信都交了出来。而他之所以从蜀地来上京城,会随身携带这些,是当初顾慕模仿平江王的字迹给他去信时,在书信的末尾写了一句:“当追究你的责任。” 于温骆而言,主子只召他一人进京,并在信件的末尾写上追究他的责任,他心里慌乱,像他们这种刀剑上舔血的人虽对主子忠心,可一旦主子要弃了他,也最知如何自保。 他便将当年的死士名录以及他留有的平江王利用温家三房陷害温家的证据带在身上,在离上京城五百里处的一个矮坡下埋好。 上京城里视平江王为仇人的不少,温家与安家也曾是上京城里的簪缨世家,若平江王真的要杀了他,这些证据都可以护住他。 而当年给温家安上通敌叛乱罪名的是与匈奴私自交易战马兵器之事,平江王的爱驹野原早被人拖进了皇宫中。 野原认主,也可以说是认平江王的气味。 骑着它赶来上京城的人,身上穿着的便是平江王的旧衣。 前些日子,傅瞻与祁将军去北疆攻打匈奴,回程的时候带回了不少受降的匈奴人,他们一眼便能瞧出这匹战马是他们首领的爱驹。 再没有匈奴人对这匹战马熟悉,在整个匈奴领地,只有他们的首领有两匹这样的战马,而自十年前,便只剩下了一匹。 平江王年少时狂妄不羁,谁都不放在眼里,仗着先帝对他的疼爱,无所顾忌的做过很多荒唐事,早在十八年前,他就因着对温家和安家一同上书让先帝惩治了他而怀恨在心。 为此,他不惜与匈奴勾结,以大胤朝的兵器换取匈奴强硕的战马,并将这些战马养在渝州,暗中放在了温家三房名下。 而之后他去了封地,起初心有不甘,想要夺回本属于他的皇位,可逐渐他在蜀地过的逍遥自在,他的皇兄也因着对他的亏欠一直不管他的所作所为。 他乐得自在,虽然想要夺回帝位的心思逐渐变淡,却依旧与匈奴有书信往来,暗中做过很多交易,他的爱驹便是匈奴首领所赠。 几月前,傅瞻与祁将军第二次进军攻打匈奴,之所以会惨败,正是平江王留在兵部的一位副将暗中给匈奴人递了消息。 当年害了温家的事有三,两件顾慕都与仁昌帝言明,关于丰州钱庄之事则是由安川行亲自与陛下说起的。 桩桩件件的证据摆在眼前,仁昌帝jsg这才想起早在皇家别苑时,顾观南就与他提起过要借温家之事除了平江王的事。 当年,苏盈要嫁去扬州,他虽那时不知是为何,后来常派人去扬州打听她的近况,知晓她在嫁去扬州后一年生下了个女婴。 他当真以为是她的孩子。 如今看来,那个名为容温的姑娘,顾观南的心上人,当是温家的遗孤,顾观南是为了她做的这些事。 他之前只以为顾观南是要借当年温家之事为由除去平江王,一直未去细想。 原来,他不只是为了蜀地的百姓,真正为的是温家。 他虽明了了顾慕的心思,可当初他宣平江王进京时就与顾慕有言在先,平江王虽在蜀地为非作歹,可他不会杀了他。 仁昌帝在平江王进入理政殿后,命皇城卫副首领将平江王羁押,至午后,顾慕去书煜殿见了他。 书煜殿,是平江王还未离开上京城时宫中的住处。 他的手脚被捆绑着,神色淡然,直到此时,他依旧认为他的皇兄不会杀了他,只要他还活着,离开上京城并不难。 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晚辈,冷笑一声,嘲弄道:“顾观南,这些年我未找你们顾家算账,你倒是又来算计本王了。” 他目光悠远:“你与你的祖父不一样。” 顾慕在他面前的太师椅上坐下,神色如水般淡漠,听着平江王的话:“你顾家有违天道,不顾礼节,顾烨青有违先帝遗命,擅自篡改遗诏,把本该传与我的帝位改成了皇兄的名字,你顾家,早该不存于这世间了。” 顾烨青是恒远侯府老侯爷的名字。 第222章 顾慕最为敬仰的祖父。 平江王所言,他都知晓。 祖父与先帝自年少时便是好友,深得先帝信任,先帝临终前交给祖父的遗诏上传位的确实是平江王。 而祖父深知平江王的为人品性,若让他坐上帝位,大胤朝危矣。于是,祖父便与其他两位朝中重臣商议,一同篡改了先帝遗诏,改立了当今陛下。 而正因祖父对当今陛下有扶持之恩,陛下初登基朝政不稳,亦有平江王的党羽不安分,意图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仁昌帝需要祖父的扶持,而那时昭阳郡主已死在狱中,温家人却还在大理寺狱以待流放,当尚在襁褓中的女婴被人趁夜抱入恒远候时,祖母让苏盈带着她嫁去扬州。 彼时,苏盈与仁昌帝两情相悦,已然定情,就算是仁昌帝坐上了帝位,以恒远侯府对他的恩德,苏盈虽是恒远侯府的养女,亦可以嫁给他做皇后。 苏盈不愿,跪在祖母院中一日一夜。 最后祖母以仁昌帝的帝位相要挟,苏盈一个十几岁的女子不懂朝政,只知道当时朝局不稳,若没有恒远候府的扶持,平江王定会杀了仁昌帝。 她怕了,便答应了祖母。 之后,因着此事,祖父与祖母大吵一场,不止隔阂了夫妻情分,祖父直到离开人世都未再踏进过祖母的院中。 而祖父那时一直认为他是对的。 他改立仁昌帝不会有错,他宅心仁厚,心性平和,当会是明君。 直到朝局渐稳,平江王去了封地。 一切都步入正轨。 祖父才发现,身为一个帝王,只有宅心仁厚的是不够的。仁昌帝治理不好大胤,也掌控不了朝局。 因着仁昌帝喜好谈诗作画,让大胤朝本就重文轻武的局势变得更为明显,以至大胤的风气越发的迂腐。 伪文人越来越多,一坛浑水。 匈奴在一次又一次的对大胤发出挑衅后,逐渐张狂,知晓大胤的陛下不会对他们出兵,肆意在边疆抢夺百姓的粮食与女人。 内忧外患。 祖父才知他或许错了。 平江王不对,仁昌帝就当真对了吗?而这时他身体逐渐病弱,已无力再去从年幼的皇子亦或是陆氏其他皇家血脉的子嗣中挑选可造之才。 祖父将他犯下的错留了下来,希望他可以替他弥补。 至少护下大胤。 顾慕不理会平江王的话,只问他:“当年昭阳郡主死在大理寺狱,安家人将她的尸身带了出去,还未出上京城,便被一波黑衣人给抢走。” 顾慕顿了顿,眉眼淡漠,带着上位者的冷沉:“你让人把她的尸身带去哪了?”他话落,平江王神色间一凛,满是沉重。 他语气冷沉道:“顾观南,我凭什么告诉你?”平江王神色变了后,话也变得少了,一时间很安静,顾慕笑他:“你该不会还想待你死后,与她葬在一处吧。” “世间恩爱夫妻死后葬在一处是想求个黄泉相伴亦或是求个来世相守,你与昭阳郡主之间有着深仇大恨,她与温煦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你却害死了她的夫君——”顾慕话未说完,平江王生了怒:“顾观南,你闭嘴——” 平江王听不得温煦这个名字。 顾慕起身走至他身前,嗓音平和:“温煦是温家嫡长子,年少时便得过先帝赞誉,宣德二十五年,高中榜首,是上京城里人人赞誉的世家公子。” “他入了翰林院,曾多次为民请命,又深得坊间赞誉,”顾慕说到这里,嗓音略沉:“而你呢?你在他面前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平江王怒喊:“顾观南——” 顾慕又问他:“你对昭阳郡主执念深重,也该让她的女儿去见见她吧。”平江王听闻了这句话,沉默了许久,最终将昭阳郡主坟冢的位置告知了顾慕。 而之后,顾慕让仁昌帝同意了将平江王带出宫,他知道,以平江王如今的性子进宫前自是已安排好了一切。 他曾答应过仁昌帝会留下平江王的命。 他不会杀他。 夜色浓重,刀剑无眼,平江王只会死于混乱之中。 —— 此事就这般尘埃落定。 容温并未受伤,那夜被顾慕送回净音院后就一直待在净音院里,只在今儿晌午见了安川行,待安川行走后。 她就一直在窗外坐着。 发了许久的怔。 至晚间,她突然从窗边站起身,吩咐叶一道:“将狐裘拿来,我去祖母那里一趟。”她神色间明朗,再无坐在窗边时的犹疑。 叶一闻言‘诶’了声,将狐裘拿来给她披在身上,下意识问着:“天色都暗了,姑娘怎得突然要去老夫人那儿?” 容温未回她的话,只咬了咬唇向着屋外走去。 一刻钟后,她来到老夫人的静安堂,这会儿老夫人已在后院的佛堂里待着了,她上前先是行了礼,唤了声:“祖母。”随后,从袖袋里取出那封书信递在了老夫人的面前。 作者有话说: 今晚加个更,零点之前码多少更多少~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全幼儿园最可爱、lfl、夏婉清风、瑶小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1收尾中……(二更) 老夫人本是已沉心在经纶之中, 手中拨弄着的佛珠顿下,不解的看着她:“怎地这个时候过来了?”她已听闻了温家的事,此时正在缅怀故人。 第223章 瞧见容温, 眼眶里便有几分湿润。 她接过容温递过来的书信,垂眸看了眼,未去打开书信, 反倒是拉住容温的手让容温坐在她身旁, 认真的观着容温的眉眼, 问她:“你二表哥的书信,怎得还让你送来了?” 容温在她身旁坐下,本是在净音院里都想好的说辞,这会儿又有些难以开口,她默了默:“祖母, 您, 您先打开来看看。” 老夫人瞧了她一会儿,已然发觉出不对劲,随后垂眸看了眼书信, 满是褶皱的双手将书信打开,眸光落在沉稳的字迹上。 屋内很安静,只有香火的气息。 老夫人看完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随后闭了闭眼, 看向容温时眼眸里有着询问与心疼, 她不言语,只等着容温与她说。 容温上前握住老夫人的手,轻声道:“祖母虽不愿告诉我当年您是为何救下我, 还与我说不必觉得亏欠, 可我知道, 祖母是待我最好的人,我欠祖母的如何也偿还不清。” 她嗓音有些哽咽:“如今,温家已洗脱了冤屈,我想离开,先去丹水州祭拜母亲,再去外祖家待上一段时日,待过了年关,便去临安。” 顾慕与她说,她母亲的坟冢其实是在丹水州,平江王并未将母亲带去蜀地,母亲虽是在上京城长大,却时常会回祖籍游玩,她喜欢那里。 所以,平江王将她带去了那里,未让母亲入西京温家的墓地与父亲葬在一处。 老夫人闻言默了会儿,对她点了头,随后又垂眸瞧了眼顾慕给她的书信,她自是不舍得让容温走,虽说丹水州有她的外祖家在,可她一个姑娘家。 总归是要嫁人。 谁能有观南护得住她。 从容温去岁刚来上京城时,她就存了私心,想让她嫁给观南,让顾家与温家能够结亲,将两族香火延续下去。 如今,却是闹到了这样的地步。 她想去她的外祖家,想去找她的亲人,她又如何能jsg拦着她?老夫人对容温道:“想去便去吧,也该去丹水走一趟。”她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什么,看着容温:“不在上京城过了年关?”如今已是冬月,再有两月就到年关,从上京城到丹水少说也要走上一月的路程。 容温对她点头:“不了,我想去丹水外祖家过年,打算的——”她嗓音低低的:“打算的明儿便出发。” 老夫人对她‘哦’了声,已然观出了她的心思。 她这是想尽快离得某一个人远些。老夫人为安抚她,与她道:“我当他这些年手握重权该沉稳内敛才是,不成想却越发没了规矩,学会了以权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用在了自家兄弟身上。” 老夫人肃了神色:“我这个做祖母的,还是教训得了他的。”老夫人语气重,听得一旁的常嬷嬷都不禁绷了心神。 容温知道,上次顾慕在祖母这里受了家法,脊背之上的伤口有多重,这回,怕是祖母心中的气焰更大。 她与老夫人说着:“祖母,你别——”她话未说完,老夫人看着她:“阿梵,你还要为他求情?” 容温对老夫人摇头:“没有。是二表哥昨日在皇城门前为了护我,肩上受了伤,我是想着,待他肩上的伤好了,祖母再对他用家法。” 到那会儿,祖母的气应该也消了。 老夫人本还以为容温要为他求情,多少对他有些心思,只要是有了心思一切就都有回旋的余地,她打心眼里不希望容温走,却不想原来是让晚些时候再对他动家法,老夫人应着她:“他能幡然醒悟,为温家平反,也算是做了件弥补你的事。” 昨夜,顾慕将容温从地上拉起护在身后时,秦心因着他家主子被黑衣人一剑刺死而生了怒,扬起手中的剑就刺上前,在顾慕的左肩划了下。 伤口虽不深,血亦沾湿了衣衫。 容温在老夫人这里待了有半个时辰,她抬眸望了眼窗外的天幕,今日是个晴日,虽还未至戌时,天上弯月已高悬。 她起身跪在老夫人面前,行了大礼,与老夫人道:“待我在临安安顿好,会常给祖母写信,若是祖母想我了,我便常来上京城看望祖母。” 容温落了泪,人的感情作不得假,祖母平日里看她的目光中,有她这么多年从未得到过的关怀。 祖母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自她年幼时起就念着她,护着她,一直到如今都还待她亲切如亲孙女一般的人。 可明明她们之间没有丝毫的血脉相连。 她虽是自幼在扬州长大,可自记事起,每年都可以收到很多来自上京城的礼物,一箱又一箱,皆是在扬州看不到的稀罕玩意。 那会儿她觉得外祖母很好,虽是想见一见她,却一直不舍扬州的家,也是怕等真的见到了外祖母,一切又都会变。 所以,让外祖母留在记忆中或许会更好。 容温从静安堂回了净音院,随后知晓顾慕这会儿在侯府,又挑灯去了顾慕的空无院。 她来到顾慕院中时,净思与以往不同,瞧着很是沉闷,对她低声唤了句:“表姑娘,你来找我家公子了。” 容温对他颔首,一如从前她来见顾慕,问净思:“你家公子这会儿在忙吗?”她话落,净思犹豫了会儿,他很想对容温说他家公子不但这会儿忙,每日都忙。 让容温一直都别来。 早在容温去静安堂时,顾慕就知道了。 第224章 净思这会儿也就知道容温来找他家公子是为何了,想来是与他家公子辞行的,往日里他巴不得表姑娘来找公子,今儿却有些不情不愿的说了句:“不忙,表姑娘进去吧。” 容温应了声,走进了顾慕的书房。 这会儿,顾慕正坐在书案前,手中翻看着书卷,容温上前唤了声:“二表哥。”她说完,顾慕抬眸看着她,示意她坐。 容温先是往他左肩处看了眼,随后坐在他对面,问他:“二表哥的伤可好些了?”她话落,净思从屋外提了一壶秋梨水走进来,这是他猜到了容温会来找他家公子特意让人提前给煲上的,他走上前对容温说着:“天气冷又干,表姑娘用些秋梨水。” 容温对他应了声,净思将秋梨水添好,正欲走出去,听得他家公子回容温的话:“好些了,不必担心。” 净思在心中暗叹,主子这会儿倒是实诚,直接跟表姑娘说伤还没好,而且越来越重了,没准表姑娘就不走了呢? 而且,他家公子的伤今儿还没上药,公子难道就不会开口说让表姑娘帮他上药?净思有些犯愁,可他又能怎样,还是默默的走了出去。 书房内静了会儿。 容温又与他道:“我适才去见过祖母了,与她说过了,趁着离年关还有两月,明儿就出发去丹水州。” 顾慕只看着她,不言语。 容温怕她说的不清楚,又道:“不回来了,日后会在临安生活。”她话落,从袖袋里取出了两只拇指大小的白玉瓶放在顾慕书案上:“谢二表哥帮我还了温氏一族的清白,”她将白玉瓶往顾慕跟前推了推:“这是我早几日闲来无事做的薄荷油,二表哥日夜处理公务最是伤眼,若累了可以涂抹在眼周,能缓解疲劳。” 这两瓶薄荷油是早些日子顾慕在马车里跟她要‘在意’时,她让人给他送了汤后,又给他做了两瓶护眼的薄荷油。 只是一直未拿给他,如今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谢礼吧。 他说他为温家平反是他作为一朝中书令该做的事,也说是他作为她的兄长该为她做的事,她便违心的信他。 不过,他如今对她不再有执念,愿意让她走,又帮了她,她总归是要谢谢他的。容温说完这些,又从袖袋里取出了一张折叠着的地契。 她在手中折开,随后又放在书案上往顾慕跟前推了推:“这是城外与傅瞻的庄子紧邻的那处庄子的地契,当初二表哥帮我和傅瞻要了分成,日后我不在上京城,这处庄子就给二表哥吧。” 她总觉得,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亏欠,便总会冥冥之中有些牵扯在,顾慕对她没了强制,他们之间的关系从婚书烧毁那一刻,变为平等。 而他帮了她,她给不了他别的,给他些利益也好。 顾慕垂眸看着她推过来的一样又一样,似是视而不见,只问她:“想好了?”他嗓音平和,容温听不出他的情绪。 她之所以先去了老夫人那里再来找他,是怕她与顾慕说她要走,顾慕会反悔。一旦祖母先知晓了此事,顾慕就不能反悔了。 不过,他那日既然当着她的面烧毁了婚书,就不会反悔的吧。 容温抬眸看着他:“想好了。”她话落,顾慕又问她:“已入冬季,路上或许会不安全,可要我派些人送你去丹水。” 容温:“不用了,祖母说她会挑选些会武的家仆送我,想来路上不会有事的。”容温说到这里,才听出顾慕的言外之意。 她又与他道:“我一人回丹水随后去临安,宁堔他不与我一起,”她顿了顿:“他如今已在兵部任职,我要离开的事并未告诉他。” 顾慕闻言不置可否。 书房内又安静了会儿。 容温的目光盯着铜兽炉里的袅袅青烟瞧。 随后,她觉得与顾慕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就站起身,与他道:“夜色深了,我先回净音院了,二表哥也早些歇着。” 她转身欲走,顾慕在身后唤住她:“阿梵。”他坐在书案前,眸光暗沉,立于书案上的手青筋凸显,嗓音里却依旧不显情绪:“入夏时教了你骑射,当时便说过,待到冬日带你去城外园林狩猎,听傅瞻说,五日后便有一场冬狩,那里常有野鹿出没,可以打来送给你。” 他平和的说着,似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容温背对着他,脚下步子没动,也没回他的话。 顾慕又道:“之前在三藏苑时,你说别苑里太空旷,我已命人重新修缮了一番,待来年夏日你若去避暑,会喜欢的。”他嗓音依旧平稳,似是在阐述一件与他与容温都无关的事。 容温既决定了要离开,便不想听他说这些,她抬步要走,顾慕的嗓音又从身后传来:“你若还没想好,婚期还可以再延,亦或是你觉得总是延后太过麻烦,成婚后你我也可先分院而居,我不碰你。” 容温大步走出了书房。 顾慕神色沉重,眸光深邃,隔着窗牖看着那道俏丽的身影一步又一步的走出空无院,他起身站在窗边。 眸光直直的盯着容温身影消失不见的地方。 一刻钟后,净思走进书房,本是想进来看看他家公子的,却是惊了一下,他家公子左肩上的衣衫褪下,眼眸甚至都不去看已经结了薄痂的伤口。 指腹在那伤口上一下又一下的将薄痂揭下,鲜红的血液顺着肩侧往下流,垂落在腰间的衣衫已然成了暗色。 第225章 净思急jsg忙上前,就要开口阻止,顾慕看了他一眼,嗓音冷沉:“出去。”净思是怕他家公子此时这副神色的,急忙退了出去。 顾慕这会儿在想事情。 在想他做的到底对不对。 人都不在身边了,还要什么在意,就该将她困着,困在身边一辈子才好,怨偶又如何,至少人在。 摸得到看得着。 人不在了,还要什么心。 72收尾中…… 顾慕提起落于腰间的衣衫, 未去顾及肩上的伤,起身走至窗边,夜风寒凉, 吹起他的墨色宽袍,带动阵阵的血腥气。 他抬眸看着云层游动的天幕,皎洁的上弦月洒下清辉, 院中的古槐树干枯的枝干上, 连片黄叶也未留下。 空无院内很安静。 他思绪深沉, 眸光中再无平日里的平和,清冷而淡漠。 虽然容温的离开在他的掌控之中,可他心里却总觉得不可控。明明她会选择嫁给他更应该在他的思量之中。 可为何,她选择了离开。 让她离开,是他的不得已而为之。 世间事无绝对, 容温会选择离开虽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可当容温站在他面前与他说她要去临安时,依旧让他不由自己的一连说了三次挽留。 那一刻,他才明白, 感情之事,思虑再周全,计划再周密, 也总会不受控。 他有想过, 若她真的选择离开。 那便让她走。 性情执拗的人得到了自由, 对他放下了防备,逐渐接受她与他之间的平等,不再有过去的压制亦或是利用。 会回到他身边的。 可此时此刻,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影消失不见的地方, 心中却在想, 早在桂花巷他听到宁堔说要带她逃婚时,他就该杀了宁堔的。 待夜色更为浓重些,他该去净音院将她打昏带走,囚禁在三藏苑里,让她的世界只有一个别苑那般大,她若敢想着逃,他便捆缚住她的手脚。 她走不掉,只能每日在别苑里等着他回去,对他假意顺从也好,对他恨意浓重也罢,他会将她拥在怀中,吻她嫣红的唇。 让她成为他的女人。 她明日离开了,上京城到丹水的路途遥远,沿途会有很多阻碍,他可以一点一点让这些阻碍磨去她的心志,击垮她的骄傲,甚至让她执拗的性子也在这些磨难中不见。 让她觉得她离不开权势,只能回到上京城依靠他。 他心中阴暗卑劣的想法肆意蔓延,由尚在淌血的伤口延展至四肢五骸,只差一点,就一点,他就要去这么做了。 甚至他要吩咐云烛去杀了宁堔的话就在喉咙间压着,脚下的步子欲抬却又不动。垂于身侧的手背青筋暴起。 额间隐隐可见筋脉跳动。 他自幼跟随在祖父身边,熟读经史,是上京城里世家公子的典范,朝堂之中尔虞我诈的这些年,早已将他的心性磨炼的沉稳。 如她从前所说,他惯会权衡利弊。 用了手段将她困在身边又如何?人总是贪心不足,得到了人,又想得到她的心,他要的从不是一个对他假意顺从的女人。 他要的是一个妻子,一个与他相伴相守予他真心的妻子。 他会疼她爱她给她想要的一切。 无论宁堔是如何死,她都会怀疑他。 将她囚禁在别苑,她只会恨他。 磋磨了她的心志骄傲,只会得到一个顺从柔软的她,再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 那日在净音院,在她面前将婚书烧毁,是他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以退为进,不破不立。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只要容温与他之间的关系还存在着压制与利用,她就永远不可能用男女之间平等的两情相悦来待他。 那他便给她自由,将他们之间的压制与利用破开,让关系归于平等,让她在与他的关系中拥有选择与主导的权利。 逐渐接受他们之间关系的改变。 婚书落入炭盆燃起火焰的那一刻,他在看她的反应,他以为他将她的心思看透了,他手中婚书掉落的那一刻。 她是慌了的。 下意识的动作骗不了人。 她对他动过心思,只是她克制着不愿承认,是以,他已然明白她会如何做选择,并不着急,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去看清楚她的内心。 她在静安堂的后院问他,平江王的事还有几日可以解决,她想等温家的事解决之后再来做抉择,他知她心里对他还有防备。 她并不完全信任他。 从她在净音院让叶一将他写好的书信交给祖母时,便是试探,她心思聪慧,自也猜到了他在桂花巷听到过她和宁堔的对话。 以她的性子,还会试探他。 她让叶一往丹水州送书信,与净思说临安的气候比之上京城更让她喜欢,她日日将他写的书信揣在袖袋里去与祖母请安。 她知道这一切他都会知道,想看他的态度。 他虽不会让她真的离开,给她的自由选择却是真的,经得起她的试探。 他也知道,容温后来是信了他的,可她今日又为何要对他说她要离开?直到此时此刻,他依旧有些不得其解。明明那日在藏书阁他与她写下未来他们孩子的名字时。 她怔了许久的神,他看的出来,她的神色里有对未来的向往,心中念着的是与他日后的日子,是以,她才会与他提出三个要求。 第226章 要求是什么?对人有期待才会提要求,若她真的想要与宁堔离开,不会对他有要求,当她将她的要求一句一句与他说出来时。 他坚信她不会离开他。 是以,他的神色才会舒展,而因着她的话让他有了的这些变化,他不愿被她窥探,便用指腹遮挡在她眼上,强势的吻她。 他在她耳垂上咬了又咬,沉声告诉她重阳节那日在净音院里发生过的事,也是为了告诉她,让她不要逃避,去面对对他的心思,别去压制。 那夜,她醉了酒,他去屋内看她,那会儿她本是迷迷瞪瞪的已睡下,叶一离开后,他在她鬓角轻抚,却是将她又给吵醒。 她对他唤了一声:“二表哥。”随后便从枕上坐起身,嗓音被酒气染的糯糯的,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只垂眸看着她:“来给你送东西。” 她抬手抓了抓脑门,一张娇靥红通通的,似乎是身上热,来回晃了晃肩,将身上的中衣扯到左边又扯到右边。 最后,却是直接被她给扯去落在了纤细的腰肢上。 随之,映入他眼眸中的,是与她白皙肌肤紧贴着的水绿色绣莲小衣,与在梅林初见她时上面绣的是同样的并蒂莲,他的理智让他将目光挪开,可他却又直直的盯着。 她晕晕乎乎的问他:“二表哥喜欢这件小衣?” 他不置可否,看着她蹙起眉眼,随后很是犯愁,就在他要开口问她为何皱眉时,她却是将身上的小衣很自然的抬手扯下,随后——递给了他。 春光乍现,太过灼眼。 他提起落在她腰间的中衣给她遮挡,又将她塞入被褥中裹得个严实,温声哄她:“既是醉了,便睡吧。” 她有些不愿,还要再起身,被他按在枕上,听他哄着她:“阿梵乖,夜深了,若再不睡下,会有吃人的狼。”他说完,她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突然就哭了,嗓音湿糯的与他说着她心里的痛苦,将她这些年的委屈都告诉他。 她哭着说着就睡下了,待他离开时,拿走了她的那件小衣。 在藏书阁里,容温坐在他怀中,抬眸认真听他说这件事时,明显的不信,他用指腹抚着她被他吻的有些微红肿的唇,感受着她唇瓣的上下开合,问着他:“当时二表哥将我按在枕上,可是亲我了?” 他回她:“没有。” 她不信。 他也猜到了她不会信。 她只会将他口中‘吃人的狼’当作是他。 他将这件事告诉她,只是想让她知道,她会在醉酒时,本能的将心中的委屈与他诉说,这是一种信任与依赖,他希望,就算是清醒时,她也可以这样依赖他。 他以为他的这些暗示她都懂。 既是深思熟虑后对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无论她是选择嫁给他亦或是离开,他都可以接受,可如同在净音院时他与她说过的。 他不是圣人,他接受不了她选择离开他。 虽然离开也尚在他的掌控之中。 夜色越来越深,颀长的身姿依旧立于窗前,他闭了闭眼,窗外的冷风亦或是身体上的痛,让他逐渐冷静,天上弯月西移,清冷一片。 若他不能克制着对她的心思,任由身体的本能去净音院里找她,将她抱在怀中,去吻她,他欲给她的自由便成了空话。 该给的,他给。 该跟她讨的,加倍讨。 书房内空荡荡的,书案上铜兽炉里的檀香早已燃尽,天光微亮,顾慕依旧站在窗前,净思一夜都蹲在院中的角落里看着他家公子。 至卯时,顾慕从窗边离开,净思慌忙从角落里钻出来,走进了书房,问他家公子:“公子,可是要去上早jsg朝?” 顾慕径直走向书房隔间里的衣架处,嗓音很淡:“更衣。”他话落,净思急忙上前侍奉着他家公子更衣,将沾染了血迹已然发硬的墨色宽袍褪下。 净思一时嘴痒,问他家公子:“公子,表姑娘真的要离开了吗?”他话落,顾慕看了他一眼:“你若是不舍得,可以和她一起离开。”他在窗边站了一夜,不止身上染了寒,嗓音更是如淬了冰。 净思:…… 他不说话了。 顾慕又与他道:“不愿意?” 净思‘啊’了声。 有些懵懵的,急忙道:“公子别生气,我就是随口一问,不会离开公子的。” 顾慕换好了绯色官服,抬步朝着书房外边走边道:“你若是不能跟着她离开,就把自己给卖了吧。” 净思:…… 这,这。 他站在原地愣了会儿,表姑娘今儿是巳时出发,他还能再送公子去上早朝,急慌慌的小跑追了出去。 净思赶着马车带他家公子行至皇城门前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有些颤颤巍巍的对他家公子道:“公子,陛下昨日——昨日说休朝三日——” 作者有话说: 顾观南:媳妇要走的第一天,已经开始神思混乱了……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飞饼子 20瓶;二京三木 3瓶;全幼儿园最可爱 2瓶;lfl、陈陈呀、merci、随意、十年弯路、落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3收尾中…… 净思又赶着马车回了恒远侯府。 待回到空无院后, 他观着他家公子的神色,随后去了后罩房,将他的行李都给收拾好, 挎着个小包袱本是想直接去找容温的,将要跨出空无院的门时,还是忍不住又往他家公子的书房里望了眼。 第227章 随后还想去看一眼云烛, 却是忍住了。 前个云烛跟着表姑娘, 身上受了伤, 这会儿正在屋里养着呢,他还是别去打扰他了,免得云烛因着他要走了,一时悲痛欲绝,伤再严重了。 净思在空无院门前待了好大一会儿, 抬眸看了眼时辰, 表姑娘这会儿应是都收拾好了,他若再不去怕是会晚。 净思来到净音院时,容温的东西确实都已经收拾好了, 只剩下最后两只箱笼被四个家仆抬着去了恒远侯府的府门前。 她今儿一早去老夫人那里请安时已和府上的人都道了别,这会儿在她院中的只有顾书瑶和侯府大公子的夫人阿濯领着昭儿。 刚走出净音院的门,净思就走上前来, 对她唤了声:“表姑娘。”随后对阿濯和顾书瑶也见了礼, 顾书瑶是个话快的, 见净思肩上背着个包袱,问他:“净思,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净思很认真的回着话:“跟表姑娘一同去丹水。” 顾书瑶‘啊’了声, 侧首看了眼容温的神色, 随后对净思道:“表妹离开上京城就是不想看见他, 他怎还要跟上?”顾书瑶理所当然的会想,净思跟着,她哥哥定是也要跟着。 净思与她解释:“五姑娘误会了,我家公子不跟着。”他说到这里,恍悟似的改了口:“已经不是我家公子了,日后我是表姑娘的小厮了。”他说的一本正经,把容温都给听懵了。 顾书瑶:…… 哥哥又动什么坏心思呢。 不过,她不吭声了,哥哥若是能让表妹留下来,她心里也高兴,表妹待在侯府她还能有了伴,今儿一早在祖母那里时,她就拉着表妹让她别走了。 可表妹,是温家的遗孤,这么多年从未见到过一个亲人,她想去丹水见她的亲外祖父外祖母,还要去祭拜她的母亲。 她如何还能再拦着。 顾书瑶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对,表妹见到过安川行,安川行是她的表哥,是她真正的亲人。 容温看着净思,与他直言:“回空无院吧,我不需要小厮。”她语气很认真,不容净思反驳。 净思想起他家公子的那句‘你若不能跟着她走,就把自己给卖了吧’,他瞬时间在眼中挤出了泪珠子,可怜兮兮的看着容温:“表姑娘,我也不瞒你,今儿百官休朝,我一时头昏给忘了,带着公子去到皇城门前才想起来,公子生了气,就不要我了,要把我给卖了,我也没地去,就让我跟着你吧。” 容温:…… 净思偷偷给站在容温一旁的顾书瑶求助。 顾书瑶本不想帮他,可想了想,表妹能不能成她的嫂嫂没准就差她帮不帮净思了,于是,就也一本正经对容温道:“表妹就让他跟着吧,净思可机灵了,话还多,一路上还能给你解解闷。” 净思的泪珠子是真的,容温犹豫了会儿,只道:“既是要跟着我,你的卖身契呢?”净思跟在顾慕身边多年,主仆二人早已默契,顾慕真的不要他了? 净思:…… 他不自然的笑了下,扯谎道:“我没有卖身契,公子把我捡来后我就一直跟着公子了。” 容温也未再问,对他道:“走吧。” 顾书瑶和阿濯将容温送到恒远侯府门前,昭儿扯着她的手让她弯下身来,容温本是不解,随后弯下身才知,昭儿是要亲她。 昭儿在她脸上‘啪’的亲了一口,容温摸了摸他的头,对他道:“等下昭儿回了府中,要去曾祖母那里告诉她,表姑姑已经出发了,让她不要担心,若曾祖母不高兴了,昭儿要哄曾祖母开心,好吗?” 昭儿乖乖的对她点了头。 容温抬眸看了眼恒远侯府的大门,寒来暑往,秋去冬来,一年时日如过眼云烟,却让她过的比以往的十几年都更为波折。 如宁堔所说,从前在扬州她总在找寻着什么,如今她在上京城找到了她的‘根’,不再执着,也不再追寻。 人这一世,有父母在,当知自己的来处,不然,永远如无根的浮萍。 而知了来处,当去寻找自己的归处。 今儿依旧是个艳艳晴日,巳时的晨光已很强烈,容温如来到恒远侯府的那日,身着一袭藕荷色百褶裙,身上披着的是件绣梅狐裘。 去岁那日,她在老夫人的静安堂里见到了很多人,唯独没有顾慕。祖母与她说:“临近年关,你二表哥公务繁忙,过几日你就能见到了。” 而今日,她在祖母的静安堂里依旧见到了很多人,还是没有他,祖母与她说:“他公务再是繁忙,今儿也该来送送你,哪有他这么做兄长的。” 容温踩在车凳上被叶一扶着上了马车,冬日物件厚重,她虽没带多少东西,后面的马车上却是满满当当的装了一整车。 净思将给容温赶车的车夫赶了下去,他来赶着马车,车厢内放置了暖笼子,容温进来时已是暖烘烘的,叶一给她将身上狐裘解下,嗓音里有着难掩的兴奋:“姑娘,咱们终于要回去了。” 容温看的出来,叶一也不喜欢上京城,她对叶一浅浅笑了下,问她:“那只系了绿绸带的木匣子呢?” 叶一轻笑,给她往车厢的暗柜里指了指:“姑娘放心,没忘。”昨个她家姑娘就特意交代她,一定不要将那只木匣子给忘了。 为此,她家姑娘还专门在上面系上了一条绿绸带,这木匣子里也不是银票和铺子的地契,姑娘倒是上心的紧。 第228章 容温朝着叶一手指的地方看了眼,随后又问叶一:“让你带来的酒呢,拿一壶给我。”叶一迟疑了下,还是去车厢里的柜子里拿了一壶给她。 容温凑在酒壶上闻了闻,特别清甜的桂花气息,是前些日子刚酿出的新酒,虽不及陈酿香醇,桂花的香气却更浓郁。 她望着车窗外,长安街上依旧是人潮拥挤,各类铺面都已开张,时不时传来几声卖力的吆喝,她拿起酒壶往杯盏里添了一杯又一杯。 待一壶酒饮尽,她有些微的犯困,叶一就将车厢内已铺整好的矮榻又加了一层鹿皮毯,让她躺上去歇会儿。 对净思吩咐道:“马车赶的慢些,别太颠簸。” 净思对她‘诶’了声。 半个时辰后,马车驶出了上京城,行至上京城外三十里处的时候,净思听到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声音很急。 离他们越来越近。 他心中存了期待往后去瞧,却是皱了眉,手中的缰绳立时就想拉起狂赶马车,可来人是骑的马,他赶得再快,也甩不下他。 马蹄声在容温的马车旁停下,宁堔抬手瞧了瞧车窗,嗓音中带着急促的轻喘,唤着容温的名字:“容温。” 容温这会儿已经睡醒了,听出是宁堔的声音,她打开车窗看向宁堔,注意到宁堔的马背上带着行李,蹙眉道:“宁堔哥哥怎么跟来了?”她特意让净思绕了路,就是怕会碰到宁堔。 还是被他给知道了。 宁堔神色明朗与她道:“你要离开上京去临安,如何不与我说?容温,那日在桂花巷我与你说过,你想去哪我都可以陪着你的。” 容jsg温抿了抿唇,劝宁堔:“你快回去吧,你刚在兵部任职,日后的仕途还很长,别跟着我走。” 她,不想让顾慕以为她是因着宁堔才离开他的。那日在空无院她也说过了,宁堔不会与她一起。 宁堔:“不必为我顾虑,就算我还要在兵部任职,也要先把你送回去才是。”宁堔说的极为认真,神色间皆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走的架势。 容温有些无奈,宁堔明明在对正事上性子并不倔,可每回对她的事,性子偏生拧的很,还是个死心眼。 她又劝了宁堔好几回,宁堔就是不肯走,容温索性也不管他了,将车窗合上任由他跟着吧,既然顾慕让她走了,就算宁堔跟着,想来日后在上京城也不会为难他的。 当天夜里,马车在离上京城外一百里处的顺天府停下,找了一家客栈住宿,夜里,叶一出门给她家姑娘打热水回来与容温道:“今儿一早出门时天还是晴的,这会儿却是天幕暗沉,连颗星点子都没有。” 容温边用热水泡脚边道:“前几日也是这般,不过第二日就晴了。”叶一对她轻笑:“这上京的天变的快,谁知道呢。” 到了次日晨起,外面的天幕依旧暗沉,他们收拾一番用了早膳继续赶路。 上京城内的天幕比之这里更为暗沉。 今日一早,顾慕被仁昌帝宣进了宫。 因着平江王的死,太子被仁昌帝解了禁足,刚一出来就极为不安生,早在几月前安国公跪在仁昌帝的理政殿前上书不可与匈奴作战,却被人在宫中要了性命之事,本是一直未查出是何人所为。 刑部尚书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也就一直拖着,打算过了今年年关就随便在狱中抓个死囚给结案。 未料到,太子殿下却是查出来了。 仁昌帝不止宣了顾慕入宫,三省六部的官员皆在,所言不过是安国公是先帝在时就极为器重的老臣,门生众多,这件事需要一个交代。 顾慕未有言语。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在平江王之事上打压了仁昌帝,让他一个帝王护不下手足,如今仁昌帝要借这件事治他的罪,他无话可说。 仁昌帝还是给他留了颜面:“此事观南虽做的不对,也是为了大胤的长久思虑,先禁足中书令府,两日后早朝再行商议。” —— 从顺天府出发,在祁水县过了夜,待到第三日到达了宣州城境内。 落了雪。 容温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往外瞧,口中小声嘀咕着:“似乎宣州城的雪比之别处格外的多。”她看了会儿,还想打开车窗,可叶一不让,只好转回了身,安静的小口小口的嚼着叶一给她剥好的柑橘。 宣州城地域广阔,是上京到丹水这一路上经过的最为繁华之地,因着入了宣州城便一直在落雪,马车走的慢,他们一连在宣州留宿了两日,还未走出宣州城。 这日在客栈留宿,容温没让叶一再将吃食端进屋里来,想去楼下用膳,顺便透透气看看宣州城的繁华。 她和宁堔坐在一处靠窗的位置。 目光直直的朝着窗外看了许久。 宁堔一边饮着茶,一边听着旁边正在用膳的男子的谈话。 “听说了吗,上京城里出了大变故。”说话的男子神秘兮兮,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呵笑一声:“不就是当今天子的皇弟带罪欲逃,在皇城门前就敢劫人,在混乱之中被人误杀了吗?”他一副一切都了然的神色,丝毫不压低了声。 另一男子又道:“嘿,可不是这事,是——朝中有了大变动,有高官被人弹劾,入了大理寺狱。” 对面的男子依旧放声道:“仔细说说。” 第229章 男子:“据听说,是得罪了当朝太子,至于到底怎么回事不清楚,不过,高官入狱,怕是皇城要变天了。” 宁堔听的认真,容温虽是目光落在窗外,却因着离得太近,对面那人又不知收着声音,她也听得个清楚。 宁堔听到‘高官’二字本能的会想到顾慕,他去观容温的神色,见她眉眼间平和,似乎并未去将这件事与顾慕联系在一处。 也对,在上京城,谁能将他关进大理寺狱呢? 容温和宁堔一同用了膳,回房间就歇下了,待到第三日就要出宣州城时,雪越落越大。 宁堔骑着马先去前面探了路,随后顶着风雪赶回来,与容温道:“咱们怕是在宣州城再待上几日了,前面几十里外因雪封了路,走不通。” 容温趴在车窗上朝着宁堔给她指的方向下意识瞧了眼,自他们入了宣州城内雪便一直下,如今已日夜不停的落了三日,前两日尚且能缓慢行进,如今瞧着这厚厚的积雪,是不能再走了。 她问宁堔:“这附近可有镇子或是庄子,咱们先找地方歇下。”此时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两座矮山之间的官道,颇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芜感。 白雪皑皑,刺眼的紧。 宁堔:“前面十几里外只有一个村庄,并无客栈和官驿,适才咱们来的路上倒是有一个小镇,不如掉头回去。” 容温想了想,这雪还在下,不知要在这处逗留几日呢,去村子里投宿确实不方便,还是找个镇子去住客栈比较好。 马车掉了头,又要往回赶,差不多有三十里的路,刚走出有三里时,容温正坐在马车上翻书看,突然一个不稳,马车加快了速度,让她差点摔着。 叶一急忙上前扶住,还没开口问净思怎么回事,听得净思的声音响起,极为急促:“表姑娘抓稳,叶一姐姐护着些。” 他们适才走的这段路是上坡,这会掉头返回就成了下坡,在他们未到宣州城前,其实这里就已经落过雪,后来晴了几日,雪化成水,又结成冰,如今白雪下便是滑溜溜的冰块子。 这会儿马车有些不受控,直直的往下跑。 好在净思的马车赶得好,加上宁堔骑马上前用马身给挡了下,马车这才稳住,因着到镇子上还有二十多里路,宁堔不肯再让往前走。 折腾一番,又掉头去前面的村庄里投宿。 十几里外的庄子名为三水庄,因着附近有三个大湖,故取名于此,容温他们到这里时,都有些不太敢信。 虽三水庄只是一个村庄,却与他们沿途经过的镇子无甚区别,这里的人富裕,家家户户住着的宅院皆气派豪华,就连在雪地上跑来跑去打雪仗的孩童身上的衣着都显贵气。 唯一与镇子不同的是,没有客栈。 宁堔骑马去找了村子里最富裕的一户姓沈的人家,给了银两,说是要借宿几日,沈老爷极为好客,满口应下。 他们在沈家一处空置的宅院里住下,收拾好的时候天色已暗下来,叶一一边给容温熏着被褥一边道:“好在咱们带来的箱笼多,这会儿都用上了。” 花一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只老夫人让人给准备的都用不完呢。” 主仆三人在屋里闲话,屋门被人扣响,传来一道年纪略长的妇人嗓音:“温姑娘,可歇下了?我家夫人来见见你。” 如今温家已得了清白,容温对外人自称姓温名容。 将她的名姓反了过来。 容温让叶一去开门,她本是坐在了榻上,又穿上鞋子走出去,沈家夫人瞧着四十来岁,生的一副慈和相貌,与容温道:“你们来的时候我不在,这会儿来看看,若有什么缺的,只管跟我说,别客气。” 容温礼貌回应:“多谢沈夫人,没什么缺的,在府上借宿,麻烦了。”沈夫人对她笑:“不麻烦,往年啊都有人在我们府上借宿,凡是去南面的都得经过这里去转水路,宣州城年年大雪,在此处路过的人都会来村子上借宿一段时日。” 容温问她:“一段时日?不知往年这雪多久能停?” 沈夫人:“至少要十天半月吧,”她顿了顿:“雪停下要这么久,待到雪化通了路加在一处就要用上一月。” 容温:…… 这么久。 沈夫人与她说了会儿话,临走前又道:“温姑娘只管在这住着,也别想着再回上京城了,我在上京城里做官的弟弟昨日传信来说,最近上京城里头也不太平,普通百姓想进个城都要里三层外三层的搜。”虽然她瞧着容温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姑娘,还是提醒了一句。 容温想起之前在客栈时听到的谈话,问沈夫人:“夫人可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沈夫人对她笑道:“还能是什么事,听闻是早些日子朝中的一位老臣被人给刺杀,一直未查出是何人所为,如今才真相大白。” 容温顺着她的话问:“是何人所为?” 沈夫人对她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了,总归都是些有权有势的人。”容温对她颔首,将沈夫人送出屋后,就又回了榻上。 宣州城的雪依旧不停的落,有时细细碎碎,有时稠稠密密,总之不会停下。 他们在沈家借宿已有五jsg六日了。 这日午后,宁堔非要拉着她去院中堆雪人,容温嫌冷不愿去,宁堔就与她道:“你在一旁瞧着就行,我来堆。” 第230章 容温见他兴致很高,便跟着他去了。 待到一个雪人即将堆好,沈家隔壁的院落里响起了嘈杂的言语声,容温朝着隔壁望去,正不知隔壁发生了何事时,沈夫人又来了。 她上前先是意味深长的瞧了眼宁堔与容温,俨然是把他们当成了是一对未婚夫妻,随后温声说着:“我来跟你们说上一声,这大雪封了路,又有人来府上借宿,就在你们隔壁的院子上住着。” 容温对她颔首应了声。 沈夫人却轻叹,眉眼含忧的朝着隔壁瞅了眼,说道:“隔壁来借宿的那位是个身上有伤的,”沈夫人压低了声:“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被挑了手筋,身上带着伤还要赶路,说是要去丹水寻一位故人,我瞧着,寻的应是心上人。” 沈夫人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对容温笑声道:“温姑娘也是去丹水吧?到时雪停了你们也可以做个伴一道去。” 容温对她颔首:“沈夫人说的是,这里到丹水路途遥远,做个伴也好。” 沈夫人离开后,宁堔的雪人也堆好了,他手中拿着石子、帽子、柑橘和木枝,对容温道:“你来给它戴上。” 容温看着宁堔堆起来的胖胖的大雪人,心里倒是欢喜,应着他的话:“好,我来戴,宁堔哥哥瞧着丑不丑。”她说着从宁堔手中接过石子给雪人做了眼睛,随后又将柑橘帽子都给雪人戴上,最后才用木枝给雪人做了双臂。 刚刚插上,她正欲往后退上几步来瞧瞧丑不丑,突然觉得耳后一凉,回过神来看宁堔,不满道:“宁堔哥哥,你往我身上洒雪?” 宁堔对她笑道:“这是还给你的,那年扬州也落了场雪,我给你堆雪人时,你可是往我身上丢了那么大一个雪团。”宁堔说着,给她用手比划着。 容温自是记得,也不与宁堔恼了,浅浅笑了下:“不许再丢了。”她话落,宁堔又抓起一把雪朝她扔了过来。 容温气不过,就也抓起地上的雪去丢他。 隔壁院落的二楼,男子一袭墨色宽袍,身上的大氅尚且未褪下,眸光深邃的瞧着这边,许久后,他垂眸看了眼手中的木刻小像,嗓音沉沉道:“当真是没有心。”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1508421 10瓶;lfl、陈陈呀、爱吃红烧肉的小猴子、华瑜、乐乐、果子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4收尾中…… 雪又开始稠密的往下落了, 没一会儿容温发间就染了白,她适才只是应下宁堔出来瞧一眼,没打算着久待, 身上就没披狐裘。 叶一瞧见她身上沾染了雪,上前说着:“姑娘回屋吧,小心着了凉。”容温闻言便不与宁堔继续丢雪了, 回了屋内。 叶一将她身上发间的雪都给掸去, 随后将汤婆子递在容温手上, 又给她端了杯热茶:“姑娘快喝了暖暖身子。” 容温应了声,将杯中茶水用完,一张娇靥透着粉红,呼吸间还冒着白气,她已许久未这样肆意的玩过雪了。 待坐在炭盆前, 叶一问她:“隔壁院中来的可也是被大雪拦了路的人?”容温对她点头:“是, 沈夫人说也是去丹水州的,是去寻一位故人。” 叶一温声回着:“上京到丹水,路途遥远, 若是可以,路上也能做个伴。”她话落,容温对她摇了摇头:“应是不太行, 沈夫人说他得罪了人, 被人挑了手筋, 这样的人,咱们还是离得远些好,省得惹上了麻烦。” 叶一听闻她说这些, ‘哎呀’了声:“还有这事。” 容温与叶一坐在炭盆前闲聊着, 此时天色已有些暗下, 宁堔本是回了前院打算去歇着,正巧看到净思从屋里走出来,往院子东南角的一处竹林行去。 宁堔正欲唤他,却见净思有些偷偷摸摸的,就止了已到嘴边的话,站在墙边看着净思穿过被雪染白的竹竿,随后弯下身将堵在院墙上的一块石板给挪开。 动作敏捷的钻了进去。 宁堔眸中含疑,蹙了蹙眉,下意识朝着隔壁院中望了眼,能让净思冒着雪钻狗洞去见的人,怕是只有那一个吧。 宁堔若有所悟,为了验证心中猜测,也走至竹林后,如同净思一样,从狗洞里钻了过去。 他站在狗洞出口处的竹林后,看着净思的身影走进一间屋内,此时雪落的稠密,他只能隔着窗子隐隐约约瞧见屋内的一道身影。 墨色宽袍,气度矜贵,就算隔得这么远,大雪遮挡了视线,他也能瞧出那是谁。 一如他初次随兵部尚书去中书令府见到他时一样。 那时,因着容温的缘故,他对这位中书令大人带了些许的偏见,可在见到他后,就算偏见依旧存在,却也不得不被他眉眼间的从容与气度吸引。 他举手投足间的矜贵与眉眼中俾你万物的高傲,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那是自他出生,几十年来身为世家大族的嫡子而蕴养出的气度,是他在朝堂尔虞我诈多年磨炼出的沉稳。 宁堔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内的那道身影上,想试图去窥探到他身上的伤,亦或是他的手,难道当真如沈夫人所说,他——被人挑断了手筋? 宁堔有些不信。 他这般在朝堂运筹帷幄之人如何能有人敢这般对他?整个上京城的世家皆与他顾家交好,更别提这些年他掌管着三省六部,手下官员对他的畏惧与敬重。 第231章 就在宁堔这样想的时候,他隔着风雪看到了曾赶马车带容温去桂花巷见他的那个侍卫,手中端着汤药走进了屋内。 宁堔又开始信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再是心思缜密之人也有疏漏之时,一旦这个疏漏被人大作文章,如何不能这样对他? 宁堔观察了会儿屋内,随后从狗洞又钻了回去,适才端着汤药走进屋内的云烛与他家公子道:“公子,净思把宁堔引来了,这会儿他人已经走了。” 顾慕神色淡漠的应了声。 这边,宁堔钻回去后,本是要回自个屋里的,犹豫了片刻,还是抬步向着后院容温的房间走去。 他扣响了容温的屋门,叶一问了几句是谁,他也不言语,待走出来开门时,外面雪落的大,宁堔身上发间皆染了雪,叶一朝着里间对容温道:“姑娘,是宁公子。” 容温闻言从里间走出来,瞧出宁堔的神色有些不对,眸中含疑的问他:“宁堔哥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话落,宁堔只是神色沉重的看着她,随后认真道:“容温,趁着夜色暗了,你回屋收拾东西,我带你走。” 容温:…… “嗯?”容温轻疑了声,不解宁堔是何意,宁堔又继续道:“从这里到泉州只有三百里,前面虽是被大雪封了路,我可以骑马带你走。” 容温秀眉微蹙:“宁堔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容温尚且能平静的问他发生了何事,一旁的叶一早就睁圆了眼,不可置信的瞧着宁堔。 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雪,骑马去泉州可不得把她家姑娘给冻着?平日里容温与宁堔说话叶一都是避开的,今儿却是站在这里没有走。 她怕宁堔真把她家姑娘给带走了。 宁堔自是与容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知编了理由容温也不会信,迟疑了会儿,又与容温道:“没发生什么,就是听沈夫人说隔壁住着的人有仇家,怕会连累到咱们,想着先带你走。”他顿了顿:“不走也没关系,隔壁院中住了人,还有二层阁楼,你一个姑娘家这几日就在屋里待着吧。” 容温听他说着这些话,她适才就与叶一说过了,最近都不会常出去走动,对宁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宁堔还是有些心里不安,不过,他也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转身欲走,叶一还未将门合上,他又补充了句:“净思感染了风寒,这两日他若来找你,就别见他了。” 容温眸中含疑,对宁堔点了头。 一刻钟后,不等宁堔将净思这个小细作先收拾一顿,自个就先改了主意,虽说顾慕烧了婚书是真的让容温走。 可还是不对。 临近年关,就算真如传言所说他被太子整倒,可顾家还在上京城,他不该出现在这里,宁堔这般想着,沈夫人的话又浮现在他脑中,去丹水寻故人?丹水会有他的故人? 他的这个故人应是还在去丹水的路上吧。 虽不知他这会儿是动了什么心思,既是来找容温的,就总有法子见到她,想到这里,宁堔从等着净思钻回来的狗洞处又来了容温这里。 容温再次站在门前看着他,见他发间身上的雪更为厚重,不解道:“宁堔哥哥,你到底是怎么了jsg?” 宁堔心中堵闷,直接开口问容温:“若是顾中书来找你,你会跟他走吗?”他的一句话又把容温给问懵了。 容温有些不想理他了,说着:“宁堔哥哥,外面落着雪,你快回屋里去待着吧。”她说完就要关门,被宁堔抬手给挡住,又问她:“容温,你逃避什么?”他观着容温的眉眼,继续说:“如今你与他之间已与从前不同,若他再跟来,你是不是会跟他回去?” 一如那次在桂花巷时,容温有些不堪其扰,那回她与宁堔说她不逃婚,让他别再去招惹顾慕,可宁堔是个死心眼,她就不愿再与他多说,在宁堔说出待她心如所愿,再带她走时,她便对他点了头。 这回也一样,容温不想跟他再说,回着他的话:“我不会跟他回去的,我早些日子就已让人送信去丹水,是要去外祖家过年的。” 宁堔站在屋门前还是不肯走,容温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一时间,屋内屋外都静了下来,只有漫天的飞雪还在不停的落。 容温在宁堔的眉眼中瞧出了些什么。 默了会儿,她的目光朝着隔壁的院落看了眼,唇瓣不自觉抿紧,随后问宁堔:“隔壁的人——是他吗?” 宁堔没与她扯谎,他对容温点头:“是。我适才跟去瞧过了,见到云烛手中端了汤药,沈夫人或许说的没错,他身上有伤。” 容温轻轻‘哦’了声,落在木门上的手挪开,对宁堔道:“宁堔哥哥回去吧,他既也在这里投宿,身上还有伤,我去看看他。” 容温神色平静的说着,宁堔看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开。 叶一在一旁自是都听到了,给容温将狐裘拿来披在身上,也不多问,只陪着容温走出了院子,绕了小半圈的路,到了另一座院子的门前。 虽是雪落得稠密,天色又暗了,云烛站在抄手游廊处还是一眼就瞧见了容温,走上前唤了句:“表姑娘。”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一向冷着一张脸的人对着容温说了句:“真巧,表姑娘也在这里。”这是净思教给他的,虽然云烛没打算说,可这会儿也不知怎么说出口了。 第232章 容温看着他,问道:“我能进去吗?”云烛对她点头:“表姑娘进来吧,公子这会儿还没歇下。” 容温对他应了声,抬步向着顾慕所在的屋子走去。 此时虽刚至酉时,天色却是全暗了,屋内的烛火昏黄,容温走进去时,顾慕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 容温开口道:“二表哥。” 顾慕闻言回转过身,神色平和,未开口言语,只示意容温在木桌前坐。 容温先是往他垂在身侧的手臂处去看,可他身上穿着的是件墨色广袍,衣袖宽大,她什么都瞧不见。 容温在木桌前坐下,云烛进来添了茶。 只给她一人添。 顾慕面前的杯盏却是空的。 容温不由得会想,被人挑了手筋,确实拿不了任何东西。 就连用杯茶都不行。 她端起自个的杯盏垂眸用着,顾慕侧首看着她,嗓音很淡,于容温来说听在耳中如屋外的雪在耳边融化一样:“你从上京离开已近半月,我当你已在泉州转至水路,若知晓你在这里,我该换户人家投宿。” 容温正在用着杯盏里的茶水,闻言呛了一下,抬眸去看他:“我与二表哥又不是仇敌,如何要这样说。” 顾慕的嗓音依旧很冷:“不似仇敌却甚仇敌。”他神色间不显情绪:“你知晓了我在这里,难免不会觉得我是反悔了要带你回去,有了这样的想法就会逃,外面大雪封路,官道上亦是荒芜一片,你一个姑娘家能去哪?” 容温抬眸直直的看着他,与他眸光相对,一如往日,她在顾慕眼眸中看不出什么,只说着:“二表哥小人之心了,我这会儿知道你在这里,不但没逃,还来看你了。” 顾慕对她‘嗯’了声:“如此看来,我在你心里也没有那么不堪,”他收回看着容温的目光转去别处:“待雪停,我会晚些时日再出发,与你和宁堔错开。” 容温将一直捧在手中的杯盏放下,眼睫低垂,默了片刻才又看向顾慕:“我那夜与你说宁堔不会与我一起离开,没有骗你。” 顾慕眸光深邃,又看向她,听容温继续说着:“马车行至上京城外,他突然骑马跟了过来,我劝了他不止一次让他走,可他非要跟着,才会一同去丹水的。” 容温与他说完,才觉得不太对。 她跟他解释什么? 如今她与他没什么关系,就算宁堔与她一道去丹水又如何?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懊恼,垂眸不去看他了。 她不知她在解释什么,顾慕也不知一见面他对她发什么脾气。 屋内一时间有些安静,只有云烛推开门走进来的脚步声。 云烛将他家公子适才放凉了的药拿去小厨房里给热了热,这会儿端过来,也不放在桌子上,也不递给他家公子,径直走到容温跟前,唤了句:“表姑娘。”容温正垂眸想着事情,为适才的解释懊恼,抬眸看着云烛。 云烛很自然的将手中药碗递在容温手中,容温也很自然的下意识抬起了手,待药碗的温热传至掌心时,她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正欲开口,云烛已经走至屋门前了,容温垂眸看了眼手中端着的药碗,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转而看向顾慕,不再想适才的事,问他:“听沈夫人说,二表哥身上有伤,严重吗?”她说着,又看向了顾慕藏于袖中的手。 应是真被人给挑了手筋。 她眉头皱着:“手怎么了?” 顾慕嗓音平和与她道:“无事。”他话落,容温又道:“给我看看。” 顾慕薄润的唇勾出一抹淡笑:“会吓着你的。”他话落,知她还是要看,便抬起衣袖,将双腕落在面前的木桌上。 屋内只点了一豆烛火,很是昏暗,顾慕的手背冷白,隐隐可见数十道暗红色的结痂。 深浅不一,有些骨节处肿的凸起。 修长的指节半弯着,不能伸直。 不等容温问他,顾慕与她道:“日后若恢复的好尚能提笔落字,若恢复的不好,就是个废人了。” 听他这么说,容温拿起汤勺在药碗里舀了一勺药,随后很自然的递在他面前:“二表哥都说了,修养的好才能提笔落字,如今天气冷寒,如何又要长途跋涉的去丹水?”她手中的汤勺落在顾慕唇边,顾慕垂眸看着她,将苦涩的药汁喝了进去。 待容温又给他喂了一勺后,顾慕与她道:“故人在丹水,我若不去,如何能见到她?”他眸光直直的看着容温,心中莫名的又有了容温刚一走进来时涌在心间的情绪:“若不早些见到她,怕是她就要将我给忘了。” 容温看了他一眼,继续给他喂着汤药。 一勺又一勺,她再喂过去时,顾慕薄润的唇不动了,容温蹙眉看着他:“怎么了?”顾慕清了清嗓子,与她道:“太快了。” 容温嗓音低低的‘哦’了声,将手中的汤勺放慢了速度。 待一碗汤药见了底,容温将药碗刚放下,云烛就又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个白玉圆瓶,上前对顾慕道:“公子,手该上药了。” 顾慕对他应了声,将双腕又落在木桌上,容温觉着这屋里太过昏暗,就起身去点燃了几盏灯,待她手中拿着灯再走回来时,正欲问顾慕老夫人可好。 却看到云烛大大咧咧的将粗糙的指腹直接在圆瓶里一勾,黏腻的药膏整团粘在他指腹上,随后,他又直接往他家公子手上一抹,别说是轻轻的了,几乎是不知道收着力。 第233章 容温看着都觉得疼。 偏偏顾慕神色间依旧平和,好似那双手不是他的,亦或是觉察不到疼痛似的,她看的不禁皱了眉。 若是一直这样上药,别说皮外伤难好,里面的筋就算是长上了也得给揉开,容温一边将手中拿着的灯放下,一边对云烛说着:“你慢些涂。” 她只是想提醒一下云烛,毕竟如今是他跟在顾慕身边侍奉,这手上的伤怕是要一日三回的涂抹药膏,得与他说一说。 云烛闻言停了手上的动作,侧首看向她:“表姑娘,我已经慢了,我是习武之人,手上的力重,这已经是在控制了。” 容温:…… 她看了眼顾慕,对云烛道:“给我吧。” 云烛见她要,也未去看他家公子,急忙递给了她。 容温接过云烛手中的圆瓶,吩咐道:“找块干净的绢布来。”她说完,又对顾慕说着:“净思说你不要他了,我瞧着没有净思在,云烛根本照顾不好你。” 她说着,接过云烛递过来的绢布,在手中折叠了好几下,随后放在木桌上让顾慕的手腕放在上面,可以不硌着。 随后,容温又对云烛道:“你去隔壁院里把净思喊来吧,让他来照顾你家公子。” 云烛说了句好。 容温坐jsg在顾慕身侧,凑着烛火的光给他的手涂抹着药膏,一边涂抹一边劝着顾慕:“二表哥还是先回上京吧,故人何时都能寻,手若是废了日后便再不能提笔。” 顾慕垂眸看着她:“我已与陛下辞官,如今不再是官身,无处可去。”他话落,容温有些许讶异的看着他,她只以为就算是顾慕被人害的受了伤,他在朝中的地位也是无人能撼动的。 怎会不再是官身? 默了默,容温问他:“就算不再是官身,又怎会无处可去,该待在侯府里养着。” 顾慕平和的嗓音又在她耳边响起:“祖母她老人家生了我的气,将我赶出了恒远侯府,还与我说日后不许再踏入侯府一步,如今,不止无处可去,也是身无分文。” 容温:……?!! 她抬眸看着顾慕的神色里明显透着不信,顾慕瞧出来了,与她说着:“并未诓你,是以,我想来想去,也只丹水的那位故人欠我,欲去投奔她。” 容温质疑他:“二表哥既说祖母将你赶了出来,可能与我说是因着什么事?”她知道的,祖母对顾慕尤为疼爱。 怎会将他赶出恒远侯府? 顾慕不与她说:“至于为何便不与你说了,左右我也还要给自己留些颜面。” 容温:…… 她又问:“那,我给二表哥的庄子地契呢?那也值不少银子呢,为何非要去丹水投奔别人?” 顾慕:“自是也被祖母收了。” 容温微微蹙了下眉,不再问他了,垂眸认真的给他的手上药,待到药膏涂抹均匀后,才又问了一句:“是太子干的?” 她语气里带了情绪,顾慕不置可否,只与她道:“大夫说了,修养上月余便可试着提笔,不会有事的。”他的话语里含着宽慰。 容温不说话了,将圆瓶的瓶塞合上,起身与顾慕说着:“二表哥早些歇着吧,”她往窗外看了眼:“我先回去了。” 顾慕未留她:“我送你。” 容温下意识回绝:“不用,你的手——”顾慕没让她把话说完,垂眸给她示意。 容温看着脚下,知他是何意。 伤着的是手,不是脚。 顾慕将容温送到了她住着的院门前,并未走进去,待容温的身影从前院走至后院,消失不见后,他将宁堔住着的屋子看了眼。 前院与后院只隔了一道竹门。 太近了。 他转身回到院中,暗卫上前禀道:“公子,上京城来的书信,二爷说是三公子从南雁三州来的家信里暗藏的。”顾慕从他手中接过,大步走进了屋内。 顾硕在信上言:听闻上京城生变,心生忧虑,二哥若需要,我即刻可带兵回京。 书信的末尾又加了句:我与二哥的私事回头再算。 顾慕走至屋内一张破旧的书案处,提笔给顾硕回了书信:勿动。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296619、@姝姝姊 10瓶;随意 9瓶;有切菜工的厨子、47933965 2瓶;全幼儿园最可爱、lfl、夏婉清风、菲~、陈陈呀、不知道起啥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5收尾中…… 容温回了屋内, 简单用了些晚膳,心中思绪繁乱,叶一见她上了榻倚在迎枕上出神, 手中端了碗秋梨汤递过去:“天气干冷,姑娘用些汤润润嗓子。” 容温回过神,从她手中接过, 小口小口的用着, 叶一在一旁与她感叹着:“谁能想到隔壁住着的竟是二公子, ”她顿了顿:“姑娘见了二公子,沈夫人说的可都是真的?”叶一适才等在抄手游廊上,并未进屋内。 适才顾慕送容温回来时,她也瞧不见他的手。 容温对她点了点头:“是真的。”她在去隔壁院子的路上心中还不信顾慕真的被人给挑了手筋,想着应是沈夫人瞧错了, 那时她心里的想法也很多。 可当她真的见到了顾慕, 闻到了云烛端来的苦涩药味,也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他的手,骨节间的凸起红肿那般明显, 又如何能不信? 第234章 仁昌帝向来对顾慕信任,因着顾慕的琴艺与书画更是在私下里视顾慕为好友,这件事若没有仁昌帝纵容, 太子如何敢这般作为。 想来仁昌帝会这么对顾慕, 是有着平江王的缘故的。 叶一见她问了这么一句, 她家姑娘眉头拧的跟麻绳一样,宽慰道:“姑娘也别忧心,只要修养的好, 定能恢复的, 就算不能再如从前一般灵活, 日常起居还是没问题的。” 容温将手中端着的秋梨汤递给叶一:“端走吧,我不想喝了。”她话落,自个将迎枕拿开,就要躺下去歇着。 雕花木门突然被人扣响。 叶一也没来得及劝她给用完,就去给人开了门,外面的雪依旧在落,只是小了些,云烛神色冷冷的站在屋门外,对叶一道:“我来见表姑娘。” 叶一对云烛的态度有些不满,不过她对云烛也了解,他向来是一张‘死人脸’,对谁说话都这样,也就不与他计较,与他说着:“我家姑娘歇下了,可是有急事?” 云烛犹豫了下,还是与叶一道:“我家公子又犯病了,我想着让表姑娘过去一趟,看看公子会不会好。” 叶一:…… 犯病了? 容温躺在枕上听叶一这么说的时候,漆黑的眸子放大,有些不敢置信,她从榻上起身,披上狐裘抱着汤婆子就要跟着云烛去隔壁院里。 刚走出屋门,宁堔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对容温道:“夜色都深了,你这是要去哪?”他有些明知故问。 容温回他:“我再去看看他。”她话落,宁堔上前拦住她:“不是去看过了吗?他身上虽有伤,你又不是大夫。” 容温想跟他说顾慕是怎么了,可想着这种事不好说与外人听,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只道:“宁堔哥哥,你回屋里歇着吧,我一会儿就回了。” 宁堔适才站在竹门处,就是犹豫着要不要来找容温表心意,虽然他的心思在扬州时她就是知道的,可他自来到上京城后还未与她说过。 一年时日未见,若她以为他如今已不再对她有男女之情,而是把她当妹妹一样照顾,又如何会选择跟他在一起。 这会儿他不愿走,要陪着容温一起去隔壁院子,他刚要跟上,云烛拦在他身前,依旧是那张冷脸:“你不许去。” 云烛个头生的高,宁堔个头也高,两个人在雪夜里对站着,神色一个比一个凛冽,容温无奈,她向来劝不动宁堔,就对云烛说:“别起争执,先去看你家公子。”云烛对容温的话向来是听的,可这回儿却挡在宁堔面前死活不让开。 还拔出身前的剑对宁堔表示他的坚决。 宁堔自也不是个脾气好的,云烛身上有剑,他也有,也拔出了剑回应。 容温:…… 容温瞧了眼他们,本是想劝的,最后说了句:“你们在这里打吧,可以有伤,别闹出来人命来就成。”说完,她径直离开去了隔壁院里。 容温到了顾慕院中时,院子里很冷清,只有白雪折射出的光,屋里也是漆黑一片,她从叶一手中接过竹篾灯,提着走进了屋内。 如她之前来这里时一样,顾慕依旧是站在窗边看窗外的雪,高大颀长的身影与黑暗融为一处,容温脚步很轻,将手中提着的竹篾灯放在木桌上,走上前唤了句:“二表哥。” 顾慕回身看她,眸中带着几分打量,随后又转过了身,并不与她言语。 容温又上前走了一步,适才云烛与她说,他家公子自从从大理寺狱出来后。 就得了一种怪病,大夫说是分离症。 夜间他躺在榻上睡下后,不过一刻钟就会从床上起身,随后站在窗边,有时看院中的枯树,有时看天上的月儿。 这会儿在窗边看雪。 他不会主动与人说话,但你若是与他说话他都会回应你,劝他去睡下他也不去,就一直在窗边站着,直到天亮。 容温站在他身旁,一时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直到此刻,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从前,顾慕在她印象中就不是个人。 从在宣州城外初见他时,他就掌握了平江王世子一行人的生死,当时求他救她,也是觉得他的一句话能决定太多。 他能让朝中老臣死在皇宫中,也能让向来重文轻武的大胤主动出兵去攻打匈奴,所有的事在他这里都可以解决,她会以为他是无坚不摧的。 他虽为了达到目的会用手段,会算计到当今陛下头上,也会与顾谭那种善于经营却品性恶劣之人共谋,可他做的每一件事,于长久来看,都像是拯救众生的神。 可这会儿,他却成了需要被拯救的那个。 她刚能接受他是真的辞了官受了伤的事,这会儿又告诉她他有了分离症,不是说心志坚毅之人是不会有这个症状的吗? 容温默了会儿,又唤了jsg句:“二表哥。” 顾慕依旧未回应她。 这时,云烛与宁堔打完架走进来,对容温低声道:“表姑娘,你只唤公子,他不会理你的,你得问他话。”云烛说到这里,加了句:“你问什么,公子就答什么,而且第二日一早还什么都不知道。” 容温:…… 问什么答什么?还会忘? 这若是还在大理寺狱中,岂不是将这些年做的事全自个交代了? 云烛听了净思的话,给容温打了个头,上前一步问他家公子:“公子,你腰间佩戴着的鹤纹白玉是谁送给你的?” 第235章 只听顾慕回他:“祖父。” 云烛又问:“公子,您觉得傅将军这个人怎么样?” 顾慕:“虽心性不坏,却行径粗鲁,与我仅能在一处饮酒,不能如谷松一样,可弹琴作画,棋盘对弈。” 容温:…… 若是平日里问顾慕这样的问题,他定是只会说傅瞻与他自幼一同长大,是他的好友,随后再称赞上几句。 这会儿却说傅瞻行径粗鲁。 云烛给容温演示了一番,随后道:“表姑娘陪公子说会话,就劝公子去歇下吧,我整夜里都劝,可公子不听。”云烛说完就要走。 容温唤住他:“晚间时,不是让你把净思喊来侍奉你家公子的吗,净思呢?”容温本以为净思早就来了这里,可这会儿顾慕身边还是只云烛一个。 云烛:“净思说他手上的伤还得再养上几日,不能来侍奉公子。”容温对他应了声,前几日要掉头去镇子上投宿时马车往下滑,净思一时太过着急伤了手。 也这么些日子了,容温只当他的手已经好了。 云烛出了房间,容温站在顾慕身后,眸光直直的看着他的身影,思绪流转,片刻后,她小小声的叹了下。 走至顾慕身侧先是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雪,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立于窗前,屋内只有容温提来的那盏竹篾灯。 安静的很。 容温与他在这里站了会儿后,心里放松许多,晚间来找他时心里总是没底和慌乱的,这会儿却因着他的这副状态轻松许多。 她侧首看着顾慕,问他:“二表哥说丹水有故人,不知二表哥的故人姓甚名谁,住在丹水州的哪处?” 顾慕目光依旧看着窗外还在飘落的雪,嗓音平和的回他:“故人还未至丹水,我在宣州见到她了。” 容温抬眸直直的看着他,又问:“你为何要找她?” 顾慕这会儿回话都比白日里要快:“与她相识之前我便有归隐的心思,如今辞了官,又被赶出侯府,我这些年帮过的人虽多,却都不及助她的恩情大,江南水好景好,且她在江南田产铺子多,足够让我后半生安稳度日了。” 容温连咳了好几下。 这是——打她田产铺子的主意,想让她养他? 她又问:“还有吗?就这些心思?” 顾慕垂眸看了她一眼,神色间依旧平和,唯一与平日里的不同就是眼神是温和的,能让她瞧到些他的心思。 他又回着:“若她愿意,我可以娶她为妻,若她不愿,便在她的宅院旁给我也置买一处,我隐于闹市,自在修行。日后她若嫁了人,想让我教她的孩子读书识字也是可以的。” 容温还是看着他,顾慕有遁入空门心思的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之前在恒远侯府时听净思说起过,如今他刚经历了这么多事,有隐居修行的心思也是对的。 她想了想,云烛说的没错,他家公子确实是问什么说什么,还都是不诓人的话,晚间她来见他时他还说是去丹水寻故人,要与她错开,这会儿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平日里哪能这么容易听到他口中的真话,容温就还想再问。 她不再与顾慕并肩而站,而是靠在了窗户上,与顾慕相对而立,抬眸看着他:“陛下与太子如此对你,那,萱阳公主呢?” 顾慕与她相视,依旧是平和的神色:“她是公主,自是在皇宫。”容温一时有些忘了,这会儿的顾慕是个问什么说什么,不会观人心思的人。 她问的含蓄了,他就听不懂,于是,她问的仔细了些:“之前你可有答应过仁昌帝,要在而立之年迎娶萱阳公主?” 顾慕回她:“并未。” 容温想开口说他诓她,可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只问了句:“当真?”顾慕将她问出口的话重复了一遍还给她:“当真。” 之前在拂金帐门前时,顾慕与萱阳公主在一旁说话,太子与她说,萱阳公主是非顾慕不嫁的,可他官至中书令,自是不能尚公主。 于是,仁昌帝就与顾慕有一个约定,如今他只管娶妻生子,待至而立之年,若萱阳公主还不愿嫁人,便会认在她舅舅名下做孟家的女儿嫁给他。 太子当时与她说:“容姑娘竟是不知?想来是顾中书觉得那是日后的事,到时萱阳没准就已嫁了人,不给容姑娘心里放根针。” 当时,太子的话她虽听进了心里去,却未有在意,也未问起过顾慕这件事。这会儿,他问什么说什么,她就想问一问。 顾慕只会回答不会主动与她说话,这会儿,容温垂眸想着事情不说话,屋内又安静了下来,片刻后,容温对他道:“夜色深了,别在窗边站着了,去歇着吧。” 顾慕只看着她。 容温就抬手扯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里间床榻处走,边走边道:“整夜里不歇着如何能行,待过两日净思的手好了,让他来照顾你。” 她拉着他的手腕,顾慕也很顺从的跟着她走,待走至榻边,不等容温说什么,他就上了榻继续歇着。 容温将床帐给他放下,提着竹篾灯走出屋门时,云烛与她道:“表姑娘,夜色深了,您今夜就在这里歇着吧。”他说完,给容温指了指:“二楼的屋子适才我已经让叶一收拾了一番,您住在这里,也好看着点公子,没准他一会儿就又起来了。” 第236章 容温抬眸朝着二楼看了眼,对云烛点了头。 待她上了二楼后,叶一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灯,与她说着:“云烛让我来收拾,我本是要去问一番姑娘的,可云烛说收拾好了也可不住,若是要住却未收拾便不好了,奴婢就先上楼来收拾了。” 叶一见容温神色平和,就又道:“沈府是这庄子里的大户,住着的人多,姑娘住在二楼更为方便些,也清静。” 容温对她应了声,抬手打了个哈欠,眉眼间睡意很重,叶一已将被褥都给熏暖,容温上了榻阖上眼便睡下了。 —— 翌日一早容温醒来时,就闻到了院中飘着的肉香味,她从榻上坐起身,撩开床帐朝着外面望了眼,问叶一:“是谁在炖肉?”他们这些日子投宿在沈府,入乡随俗,到了用膳的时辰去端饭菜,皆是有什么吃什么。 虽说也是有荤有素,却不及从前在扬州,更是不及在上京城,容温这会儿闻到香味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叶一温声与她道:“是云烛一大早的去附近的山里打了两只野鸡回来,这会儿正和宁公子在院中炖汤喝呢。”容温闻言抬了下眉。 昨夜里这俩人不还打起来了吗?这会就好了。 她起身洗漱后下了楼,外面的雪依旧在落,只是落的很细密,刚一走出去,就看见顾慕正站在屋门前。 不知在看什么。 她上前唤了句:“二表哥。”顾慕回身看她,嗓音平和:“醒了。”容温对他颔首,与他眼眸相视时特意留了些心思。 发现顾慕神色明朗,昨夜的事还真是一早就给忘了。而且,他后来应是也没再从榻上起来。 她与顾慕说着:“昨夜太晚了,我就住在了二楼。” 顾慕应着她,以一个兄长的关怀与她道:“宁堔虽与你相识多年,帮过你,你也信任他,可他毕竟是对你存了些别的心思,与他住在一处不如住在这里。”他话落,未等容温回他,不远处与云烛一块炖野鸡的宁堔朝着这边唤容温:“汤炖好了,容温,过来尝尝。” 容温闻言应了他一声,对顾慕道:“二表哥也去尝尝吧。”容温说完提起裙据向着宁堔和云烛走过去。 顾慕未跟上她,站在门前望着远处。 看着宁堔先给她盛了碗热汤,又扯下两只鸡腿给她放在圆盘里,他眸光微动,随后轻咳了几声。 这处院子并不大,这会儿又是晨起,他的这两声轻咳足够让容温听到,她刚将碗中的热汤用下,侧首看向顾慕。 随后又拿了只木碗递过去,与宁堔道:“宁堔哥哥,再盛一碗。”宁堔也朝着顾慕在的地方看了眼,不情不愿的拿起了长勺。 容温端着热腾腾的鸡汤走过去,下意识要递给顾慕,却想起他的手还不能动,就与他道:“回屋吧,我喂你。” 顾慕看了宁堔一眼:“雪好不容易停了,我也想在外面待会,你喂我喝时,我俯身就是jsg了。”容温之所以说要回屋喂他喝,就是因着他身量高,站在这里喂他太不方便了。 既然他想在外面待着,便待着吧。 于是,宁堔就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容温手中拿着汤勺一勺一勺的喂顾慕喝汤,就连云烛唤他他都没回过神来。 待到一碗汤喂完,容温回去吃了只鸡腿,让云烛挑了块肉给切碎,然后放在叶一花一去府中端来的白米粥里,又端着去找了顾慕。 两刻钟后,容温回了她住着的院中,宁堔却未跟她一道走,而是走进屋内去找了顾慕,与顾慕直言道:“顾中书既已让她选择是去是留,如今为何又要跟上来?” 顾慕站在窗边看着被雪染白的古树枯枝,不理会他的话。宁堔便又道:“我当顾中书行的是君子之道,绝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不成想却是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宁堔虽是嘴上唤着他顾中书,心里却知道如今他已辞了官,他与顾慕之间没什么朝臣之礼,与他说话不必再有所顾虑。 顾慕侧首看了他一眼,神色间依旧平和,对宁堔的话并不在意,只随意道:“大雪封路,不得已才在此处投宿,若官道畅通,我自是不会与你们在此久留。” 不等宁堔反驳他,顾慕又道:“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出发时身边跟着的人少,云烛去十里外看过,封了路的不过就那么一段。” 他言尽于此,不再看宁堔。 宁堔默了默,随后与顾慕道:“若我将那段路给清出来,你当真就会离开?” 顾慕对他淡淡‘嗯’了声。 —— 容温这边回到院中换了身衣服,与叶一一道去了沈夫人那里,适才顾慕咳了好几声,她想着煮些姜汤给他喝,因着他近来夜间都没怎么休息,容温想问沈夫人这里有没有老参。 沈夫人与她笑道:“温姑娘问的真巧,前几日我弟弟给送书信时就给带了几株人参。”她说完,吩咐她的侍女:“去库房里取来。” 容温给了银子,本是要回到院中再炖上的,可沈夫人好客,拉着她的手一直闲话,还让她在她院里的小厨房里将参汤给炖上。 容温应下了,让叶一去看着。 半个时辰后,沈夫人拉着容温去了屋内,给她瞧她远嫁女儿的画像,还说瞧着容温就想起了她的女儿,刚说了没一会儿话,院中传来了孩童的哭声,沈夫人笑着与容温说:“我那小孙子可皮实,估计又被他娘给骂了。” 第237章 她们说着,走出了屋内,见一年轻妇人教训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童,年轻妇人与沈夫人道:“母亲,涵儿如今越发胡闹了,最近府上老鼠多,府中下人就在各个库房里都放了老鼠药,也不知他是如何偷偷进了库房,还从里面拿了包老鼠药出来,若不是下人发现的早,这会儿——”年轻妇人说着就要落泪。 沈夫人也吓了一跳,上前就抱住了男童。 只听男童边哭边说着:“我没有吃——”他哭了一会,又道:“那个姐姐帮我去摘冰凌的时候,我以为纸包里的粉粉是甜的,就踩在板凳上给她倒进汤蛊里了。” 她话落,几人同时往他指的地方去看。 是沈夫人院里的小厨房。 这会儿却不见叶一的身影,小厨房里适才冒着的热气也不见了。 男童又说:“姐姐端着汤蛊出去了。” 容温先是愣了一瞬,随即脑中思绪流转,提起裙据的手颤颤的,抬步就向顾慕院中跑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昵昵 50瓶;你好 20瓶;27296619 10瓶;水明光和 6瓶;47933965 2瓶;我是糖果味的、lfl、落霜、4784750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6收尾中…… 沈夫人是沈家的当家主母, 顾慕是来这里投宿的外男,两处院子一个在最东面,一个在最西面。 隔得太远。 几乎要绕了整个沈家。 容温提着裙据往外跑时, 心里很慌乱,之前在扬州,她不是没听人说起过, 有年幼的孩童把老鼠药当成糖粉舔了一下当场就口吐白沫毙了命, 也有不少人用这药自尽。 沾上了就很难活命。 她觉着自个脚下的步子已经够快了, 可游廊一道又一道,过了垂花门,石子小路也弯弯绕绕的走了好几条,就是到不了顾慕的院中,她和叶一来这里的路上没觉着沈府广阔, 这会儿却觉得如同皇宫一样。 她不再一直跑, 停住脚下步子想抄近道走,可偏偏她对这里又不熟。 见不远处的有正在扯冰凌玩的小姑娘,就上前去问了路。 小姑娘给她指了指:“姐姐朝着这条路一直走, 到了前面的交叉口往西拐,遇到一片竹林别绕开,从竹林穿过去就到了。” 容温听着小姑娘口中的话时, 脚下步子已经在跑了。 只希望她能赶在叶一前面。 容温这边从沈夫人院中离开后, 沈夫人也急忙吩咐了院中的小厮前去顾慕那里, 当小厮看着跑在他前面的姑娘时,不禁惊讶的咽了咽口水。 这姑娘绕了路,瞧着身子还那般单薄, 竟是比他还快。 容温来到顾慕这里时, 叶一正巧从院中走出来, 看到她家姑娘急慌慌的模样,吓了一跳:“姑娘——这是怎——”她话还没说完,容温就已从她跟前跑了过去。 她想对叶一说的,可她这会儿有些喘不上气,说不出话来,知晓叶一已将汤蛊放进了顾慕屋里,就又加快了步子。 这会儿虽是午时,雪也停了,可天幕暗沉,屋里又未点灯,有些暗。 容温的目光先是落在顾慕身上,见他人好好的,并未有她这一路跑来时脑中充斥着的模样,她松了口气。 随后又将目光落在木桌上未被人动过的汤蛊上。 冬日里空气是寒的,她一路跑过来吸了太多冷气,这会儿觉得嗓子有些痛,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随后又看向顾慕。 依旧说不出话,只不住的喘息着。 顾慕起身走至她跟前,垂眸看着她,什么也未问,待她缓过了劲,他平和的嗓音才响起:“如何跑这么急?怕我把药给倒了?” 容温本是有些懵懵的看着他,可顾慕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平和,会让人觉得安定与踏实。 她突然就垂下了眼眸,适才憋在嗓子里许久的话这会儿却说不出了。 她怔怔的站着,一路跑过来呼出的热气让她的眉,她的眼睫,都缀了细微的水雾,因着她的垂首而颤动,像是在向顾慕表露着什么。 顾慕眉心微动,问她:“怎么了?” 容温将脑袋垂的更低,依旧不说话。 顾慕便不问了,只站在她面前陪着她。过了好大一会儿,容温才与他开口:“汤蛊里被沈夫人的孙子丢了老鼠药,不能喝。” 顾慕侧首看了眼木桌上的汤蛊,抬起衣袖中的手给她看,嗓音很温和:“你说过云烛不会照顾人后,他便不侍奉我了,你未过来,我喝不了。” 容温对他颔首,不说话。 顾慕将手放下,在衣袖中握紧,观着容温低的不能再低的头,嗓音略沉,还是问了他觉得还不是时机的话:“哭了?” 容温对他点头,依旧不抬眸去看他:“沈夫人的院子离你这里太远,我跑了很久,这些日子又鲜少走动,太累了,累了就会哭。” 她说完,又补充道:“也不止是累,还有怕。我想着若是把你给害死了,该如何给祖母大舅舅大舅母交代,没准也要被关进大理寺狱呢,那里阴暗潮湿,还有蛇虫鼠蚁,没准还要让我以命抵命,我心里害怕。” 顾慕对她‘嗯’了声,嗓音里带着轻哄:“如你这般年纪的姑娘,是该害怕。”他袖中的手下意识抬起,又在将要触上她脸颊时,转而用袖摆将她额角细密的汗珠给擦去,对她道:“坐下歇会儿。” 第238章 容温对他摇了摇头,不在他这里待了,上前走至木桌旁,将汤蛊端起,与他道:“沈夫人那里人参还有好几棵,我再跟她买来就是,二表哥等上一个时辰,我再过来。” 她一直垂着脑袋,不愿被他看到,顾慕也不可留她,待她端着汤蛊走出去,他站在屋门前,眸光深邃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转角处。 —— 叶一从她手中将汤蛊接过来,看她家姑娘的眼睛红红的,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又来到沈夫人这里买了棵人参回去。 容温在院中小厨房里的板凳上一坐,才与叶一将事情都给说了。适才在沈夫人那里,沈夫人止不住的道歉,叶一已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那会儿,她瞧着汤炖好了,她家姑娘和沈夫人进了屋内,她就想着先给二公子送过去,刚把汤蛊从灶上端下来,手中的木盖还未再盖上,那位小公子就扯住她的裙摆让她帮他摘冰凌。 冰凌都在房jsg檐上挂着,她哪里能够得到,就去找了张高些的凳子,谁成想却是发生了这般事。 叶一有些后怕的说着:“好在那小公子没全倒进去,还留了些打算自个吃,不然谁能知道他往汤蛊里洒药?” 容温对叶一无力的‘嗯’了声,待汤蛊又炖上,花一过来盯着,容温回了屋里打算先歇会儿。 坐在榻上褪去鞋袜用热水泡着脚,叶一看到她家姑娘鞋袜上尽是泥土,直到这会儿,她家姑娘的腿还有些抖,叶一心中若有所思,又瞧了瞧她家姑娘的神色。 容温这会儿实在是疲惫,适才她的力气全用来跑了,一歇下来全身都跟散了架一样,待她上了榻,倚在迎枕上。 叶一给她按揉着小腿,她向来怕痒也怕疼,这会儿却安静的很,目光有些呆滞的瞧着放在床尾的那只木匣子。 叶一是知道的,当时离开恒远侯府时,姑娘再三叮嘱这只木匣子别忘了带,上了马车后还不忘了又问上一遍。 待给她按揉完小腿,叶一温声问她:“可要奴婢把木匣子给姑娘拿来?”容温有些呆呆的回了神,对叶一道:“不用,我先睡会儿,待汤炖好了你便唤醒我。” 叶一‘诶’了声,待她躺下给她掖了掖被角。 —— 容温睡醒后就端着汤蛊去了顾慕那里,走在路上她便问叶一:“宁堔哥哥还没回来?”叶一回着话:“是,奴婢又去敲过宁公子的门,还是不在,也不知是去哪了。” 容温默了默:“应不会有事,等下你再去问一趟云烛。” 叶一应着。 容温再来到顾慕这里时,未叩门,端着汤蛊直接走了进来,见顾慕坐在书案前正动作缓慢的翻看着书卷,容温走上前先将汤蛊放下,随后坐在他对面,问他:“二表哥的手可以试着活动了吗?”她看了眼他的手,随后又将目光收回了。 顾慕对她‘嗯’了声:“适才村子里的大夫来瞧过,说可以试着动一动。”容温看着他打颤的指节,默了默,嗓音有些低:“先别看了,喝参汤吧。” 她说完,打开汤蛊盛了一碗,起身走至顾慕身侧坐下,拿起汤勺来喂他。 顾慕的指节依旧落在书卷上,并未收回,喝下她喂来的参汤后,与她说着:“前几日闲下来尚且能静心观着一景一物,这会儿却觉得离不开书卷。” 容温又抬手喂给他一勺:“二表哥从前公务繁忙,常忙里偷闲,如今也该让自个好生歇一歇了。” 顾慕应着她,一勺一勺的喝着她喂来的参汤,待一碗用完,容温就要起身,顾慕唤住她:“阿梵。” “嗯?”容温又回身来看他,见顾慕的目光看向书案上放着的霜白帕子,她迟疑了下,明白过来顾慕为何又唤住她。 她将手中汤碗放下,拿起帕子上前给他将他唇角沾染上的汤水抹了下。 她不去看顾慕,站起身与他说着:“参汤还有,二表哥可要再用一碗?” 顾慕回她:“一碗便够了。” 他话落,见容温似是充耳不闻,俯身拿起长勺又盛了一碗,他嗓音噙了笑意:“等会再用行不行?”容温盛好汤看向他,解释着:“不是给你盛的,我也要喝。”她虽是睡了一觉,还是觉得有些累,想给自己也补一补。 只是,她用了适才给顾慕盛参汤的碗。 顾慕只是看着她,不再言语。 容温垂眸用着参汤,顾慕还在翻动着书卷,屋内燃了碳,很暖和,容温喂顾慕时动作很快,这会儿自个用汤却是慢的紧。 她一边用着参汤,一边将目光落在顾慕那里,见他许久都未再翻动书页,只是垂眸认真的看着,便问他:“这页写了什么,二表哥看的如此久?”她本是随口一问,顾慕却与她认真说了起来。 他嗓音清润,极为好听,与她说着:“佛经上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他顿了顿,看着容温:“你来说说这是何意?” 容温已然从他的话里察觉到了些什么,不接他的话,反问他:“二表哥熟读经书都不知是何意,我便更不知了。” 顾慕眉眼温和:“你不知,我说给你听。”他眸光深邃,落在容温身上,嗓音平和的说着:“心中在意一个人,才会忧心于他,会因着他有性命之忧而恐惧,情绪起伏过重后,才会抑制不住的落泪。” 容温手中汤勺起起落落,没一会儿就将碗中的参汤给用完,她抬眸看着顾慕:“哦。原来是这么个意思,我虽抄写过很多佛经,却不懂。” 第239章 顾慕看了她一会儿,随后轻笑,继续翻动着面前的书卷。 容温没事做,就又盛了碗参汤继续喝。 用参汤的间隙她抬眸瞄了顾慕一眼,她还是更喜欢夜间的他,至少问什么说什么,很听话。哪像现在,不但让她看不懂,还会主动来窥探她的心思。 一碗参汤又见了底,容温才想起别的事来,问着顾慕:“二表哥,你可有见到宁堔,今儿一早我从你这里离开后就再没见过他。” 顾慕神色平和,随意道:“未见过。”他这么说,容温也不再问他,朝着窗外望了眼,这会儿天色已经开始暗下了,宁堔能去哪呢? 她走出屋子又去问了叶一,叶一说云烛也没见到他。 容温就让叶一在村子里找找他。 待到亥时,夜色已经很深了,容温刚与顾慕说让他先去睡下,她看着他时,屋门外就传来了一道略显嘶哑的喊声。 宁堔染了一身的风雪,嗓音里带着燥气:“顾观南,我与你有话说。”他这会儿没心思再跟顾慕有丝毫的客套。 随后屋门外传来了云烛阻拦宁堔的声音,顾慕走上前去,容温便也跟了过去,将门打开时,她就看到了宁堔气喘吁吁的样子。 她上前一步问着:“宁堔哥哥,你去哪了?” 宁堔未回她的话,直接看向顾慕,认真道:“那段封了的下坡路我已清出来,你这会儿便可坐马车离开了。” 顾慕闻言眉心微动,语气平和道:“我说过要离开吗?” 宁堔闻言急了眼,正欲开口言说今儿一早的事,云烛上前挡在他家公子面前,与宁堔说着:“我家公子他有分——”云烛说到这里,改了话:“我家公子有病。” 容温看了眼宁堔,随后看向顾慕,想来是因着顾慕的分离症闹了误会?她一时也想不明白,上前劝着宁堔:“宁堔哥哥,你跑去清什么路,忙了一日了,快去用些东西歇着吧。” 容温与宁堔说话时,顾慕看了眼云烛。 云烛会意,拉住宁堔与他道:“我午后又打了只兔子,你忙了一日,我去给你烤上再陪你用些酒暖暖身子。” 宁堔:…… 最后,宁堔不得已被云烛拉走吃着烤肉喝着酒,与云烛说了一通他是如何花了银子请了这里的村民,让村民们和他从早忙到晚好不容易将路给清了出来,结果顾观南不承认了。 宁堔嘴里跟云烛骂着他家公子道貌岸然非君子,云烛只当听不见。 在心里骂了宁堔一句:“死心眼。” —— 回到屋内,容温跟在顾慕身后,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在床榻旁的软椅上坐下,与他说着:“二表哥上榻歇着,我在这里看着你。” 顾慕坐在榻上,却并未上去,与容温说着:“去楼上歇着吧,我没事的。”容温对他摇头:“不行,云烛不在,我若是也去歇着了,你整日整夜的不休息如何是好。” 她不走,顾慕想了想,与她道:“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可以让你看着我,又不耽搁你休息。” 容温闻言好奇的看着他:“什么法子?” 顾慕眸光与她相视:“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虽未成亲,却也朝夕相处过一段时日,有些情意在,不如——你与我一块睡。” 容温:…… 她看着顾慕:“二表哥还是换个法子吧。” 顾慕对她的回绝并不意外,又与她商量着:“不如这样,木柜里有红绳,一头绑在你手腕上,一头绑在我手腕上,若我睡下又起身,你在楼上亦能察觉到。” 这个主意容温尚且能接受,就朝着顾慕看着的地方走过去,将一团红绳给取来,扯开一头给顾慕系在了他手腕上。 而她手腕上的这一头,是顾慕给她系上的。 已是亥时,容温确实是困了,在手腕上系好红绳后,她就上了楼,叶一刚给她取下发簪躺在榻上,前后一刻钟都不到。 她就感觉到手腕间的红绳在扯动了。 容温来到楼下时,顾慕果真身上只着了件中衣又站在了窗边,她小小声的叹了下,走向顾慕时,心中却莫名生出一股欢喜。 她有问题想问他。 容温先是如昨日一样扯着他的手腕走回床榻,先让他躺下,随后很直接的问他:“宁堔一大早的跑去清路,可是你让他去的?” 顾慕不置可否,只道:“若他在,白日里的参jsg汤就要分给他一份,还要看着他在眼前碍事,不如将他打发走,他忙活了一日,明日定会安生些。” 容温轻叹,他这是看准了宁堔是个死心眼的性子,真是可怜了宁堔哥哥。 容温问完,坐在榻边垂眸看着他,就一直看着,虽然顾慕与她眼眸相视,却不会问她为何看他。 容温就越发有些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瞧,待看了有一会儿,容温将他的手腕抬起,温热指腹触在他手背上,给他将骨节处凸起的地方轻轻按揉着。 她想着,这样应会恢复的快些。 待一个指节一个指节的揉完,容温打了个哈欠,见顾慕还在看着她,便与他道:“夜色深了,歇着吧,我也要上楼歇着了。” 她说完,就要将他的手塞进被褥里起身离开,手腕上却突然被人使了力反握住,没等她反应过来,已被这股力量扯着躺在了榻上。 容温愣了一会儿。 第240章 随后侧身看向顾慕,见他还在看着她,依旧不说话,容温试探的唤了他一句:“二表哥——”顾慕没有给她回应。 容温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情绪,就,很乱。 她还想再试一下他,看他是不是依旧不正常,可一时又想不起来要问他什么,最后问了句:“你姓甚名谁?” 顾慕回她:“姓顾,单名慕,字观南。” 容温松了口气,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将她扯到榻上,难道是适才她一直在给他按揉指节,所以,他才会这样? 容温想到这里,才反应过来顾慕的手这会儿还握在她手腕上,她又问他:“你的手——疼吗?” 她扬起自己的手,带动着他的,凑着小几上那豆烛火瞧了瞧,他的指节有些微的泛红,也不知是适才她给他揉的,还是他太过用力才这样。 顾慕回她:“不疼。” 容温抿了抿唇,看着他:“那你——松开我,我要回楼上去歇着了。”她话落,顾慕只是看着她,没有回应。 于是,容温换了句话问他:“你松开我的手腕,好不好?” 顾慕回她:“不好。” 容温:…… 她想了想,又与他说着:“那你睡觉,好不好?”只能待他睡下了,她再将手腕从他手中抽走。 顾慕这回与她道:“好。” 于是,他阖上了眼去睡,容温侧首看着他,见他眉心时不时会动一下,好似睡不着,她就一直看着他。 看他何时能睡下。 未等到她瞧见顾慕气息平稳的睡着,她自个先受不住阖上了眼,这会儿夜色深重,屋内燃了碳,特别的暖和。 她适才上楼时就已经很困了,不觉间就阖上了眼睡去。 待她发出清浅的呼吸,睡得很沉时,顾慕睁开了眼,侧首看着她。 适才他将容温拉至床榻上时,因着怕她生疑未给她盖上被褥。 这会儿,容温身上还什么都未盖,虽是屋里暖和,可夜间终是有些凉意,顾慕抬手将被褥掀开给她盖在身上。 感觉到她身上有些凉,就将她抱在了怀中。 随后眸光深邃认真的看着她。 他的指腹触在她眉上,落在她耳边,将她的碎发抚至耳后,一如从前在他的府邸,每回她坐在他怀中时一样。 最后,他的指腹落在容温的眼角,一直未挪开。 那里俨然已没有了午时她站在屋内垂着眼眸为他流下的泪。 夜色深重,这场连下了数十日的雪自晨起时停下就未再落,暗沉天幕上上弦月发着清微的光,院中安静的紧。 顾慕起身熄了小几上的烛火,再躺下时依旧将容温揽在了怀中,在她耳廓处的小痣上轻吻了下,嗓音极温和的与她低语:“若换作他人,你也会如此心急的赶来,垂眸落泪吗?” 他知她睡下了,不会如他一样,问什么便会回什么。 正欲也阖上眼,却在静谧的屋内听到了她的呢喃:“二表哥——总归是与他人不同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中凌乱的豆腐 49瓶;大妙、大熊猫不吃南瓜吃西瓜 5瓶;陈陈呀、merc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7收尾中…… 翌日一早, 容温醒来时,顾慕早已起了身,她躺在他的榻上怔神了许久, 呼吸间尽是床帐里檀香的气息。 容温很是懊恼,昨夜她明明是要看着他睡下的,怎么自个就在他身边睡着了呢? 她秀眉皱着, 叹了一声又一声。 最后还是叶一走了进来, 要侍奉着她起身, 她才回过神来,先问叶一:“二表哥——他人呢?” 叶一与她温声说着:“二公子在书案处写字呢,奴婢瞧着二公子的手越发好了呢。”容温闻言对叶一轻轻应了声。 待起身洗漱后,她走出里间在顾慕书案前坐下,见他提笔落字时已不似昨日给她系红绳时那般抖, 与他说着:“不过是过了一夜, 二表哥的手竟好的这般快。” 顾慕对她颔首:“我亦不知是为何,今儿早起身时觉得灵活许多。”他话落,容温不自觉就想起了昨夜里她给他将每个指节都按揉了一遍。 难道, 按揉对他的手有用? 她想了想,与顾慕说着:“昨日夜里我帮你按揉了会儿,想来是因着这个。”她说完, 又借机与顾慕解释:“二表哥, 昨夜——昨夜我也不知如何就在你的床上睡着了, 我本是想着回——” 她话语里带着羞赧,顾慕很自然的打断她:“左右是我连累你白日里一直忙活,太累太困了。”他嗓音平和, 一如既往的让人心安。 容温也就不再说了。 顾慕又道:“既按揉指节有用, 还要再麻烦你帮我。”容温应着他:“二表哥帮过我, 我这会儿帮你是应该的。” 顾慕抬眸又看她,对她应了声。 容温与顾慕一同用了早膳,这场大雪自昨日一早停下到这会儿都未再落,而且今儿是个晴日,许久未见的阳光在辰时就洒了下来。 顾慕与她道:“既宁堔昨日带人去清了路,想必再过今儿一日,明日一早就能出发了,回去收拾一番吧。” 容温对他应了声,已转过身走出了几步,又回过身来看向顾慕,轻声与他道:“二表哥可想好了?不回上京城,要去丹水——寻故人?” 第241章 顾慕对她颔首。 容温看着他,过了会儿才道:“好。” 她转身离开了顾慕院中,虽知道顾慕去丹水寻的人是她,她并不戳穿他。 其实,她昨夜看着顾慕时就在心里想过了,若他日后真的不回上京城了,要留在丹水生活,那,她可以养活他的。 如顾慕所说,她在江南这边的田产铺子很多,各类生意都有,应该可以养得起他,左右不过是他自幼生活在上京城,恒远侯府里的衣食住行讲究了些。 他的手日后若还能抚琴,她可以花重金为他求得一把好琴,他若要赋诗作画,她也可以给他买来上好的笔墨纸砚。 他的衣食住行讲究,她也可以给他如同从前在他的府邸上一模一样的生活,只要他不是想拿金豆子投水玩儿,她应是可以养活得起他的。 容温走在路上这样想着,叶一在一旁瞧着她家姑娘,温声问她:“姑娘这是想什么呢?还时不时的笑一下。” “嗯?”容温想的太过投入,被叶一的话扯回了神,一时间脸上染了些绯红,对叶一道:“没什么,就是,就是想着日后去了临安要在哪处置买宅子。” 叶一笑着回她:“姑娘想要做生意,自是要在临安最热闹的地方置买宅子,出行方便些。”容温看着叶一,说着:“那便在临安城内置买一处,再去城外寻一山水极佳的地方再置买一处,可以修身养性。” 叶一对她笑了笑。 待到容温回到她之前居住的院中时,因着要从前院经过,就看到了净思在那一蹦一跳的扯房檐上的冰凌玩,她秀眉微蹙,走上前问道:“净思,你的手不是还没好吗?这是在做什么。” 净思正蹦跶的欢,听到身后是容温的声音,下意识就将手中的冰凌给扔了,落在地上直接碎成了三段。 随后,他还将手给藏了起来。 容温又问他:“为何诓人?”前些日子净思跟在她身边,尽心尽责,容温觉得他挺不错的,待他也很好。 净思转过身来回着容温的话:“表姑娘,我的手确实还疼着呢。” 容温都看到他灵活的扯冰凌了,自是不信他,与他道:“你家公子如今需要人照顾,你为何不愿去?” 净思被这样问,就磨磨唧唧的回容温:“不瞒表姑娘,我是心里有怨气,他都不要我了,这会儿需要人照顾了,又让我去,我才不去呢。” 容温:…… 她一直以为净思与他家公子的感情是极好的,这几日净思一直都未去瞧过顾慕的伤,她就觉得不对,原来是在心里跟顾慕怄气呢。 容温与他道:“是我让你去的,又不是他jsg又要你了。”她话落,净思对她直摇头:“我不去,跟了表姑娘后,我才知道什么叫悠闲,我以前过的实在是太难了,打死也不——”净思话没说完,就绷紧了嘴。 院门前,一袭墨色宽袍长身玉立的男子正朝着这边走过来,净思看的愣了神。 气度矜贵,眉眼淡漠,不是他家公子,还能有谁? 容温顺着净思呆愣的目光回身去看,下意识为净思咽了咽口水,待顾慕走近,她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只问道:“二表哥怎么来了?” 容温话落,见净思脑袋低垂着,就对净思说:“回屋去吧。”净思闻言‘诶’的一声就跑远了。 顾慕神色间并没什么情绪,与容温说着:“既然明日要离开,你我一同去沈老爷沈夫人那里走一趟。” 容温想了想,回他:“好。” 走在路上,两人先是沉默了会儿,随后容温与他道:“你别怪净思,想来是你不要他了,他心里一直记着呢。” 顾慕对她应了声,并不多说。 容温又道:“他如今是跟在我身边的人,二表哥不该与他生气,日后大家在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她说完,没觉得有什么,顾慕垂眸看着她,神色间意味不明,容温急忙解释着:“是,是一路去丹水,路途遥远,大家总归是要在一艘船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顾慕对她颔首,嗓音平和的问她:“他在你身边做事,可能让你满意?” 容温对他点头:“净思做事认真踏实,挺好的。” 走过垂花门,行至石子小路上,顾慕继续与她说着:“他愿意跟着你,是因上元节那日你在长安街上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 “嗯?”容温抬眸看着顾慕,重复了句:“糖葫芦?”她已有些忘了,想了会儿才记起来,当时她和顾慕从宫中赴宴走出来,顾慕和傅瞻走在前面,净思就跟着她。 当时,她瞧着老翁卖的糖葫芦不止个大还裹满了糖稀,就想尝一尝,于是买了两串,平日里和叶一花一出门她也会给她们买,那日也就随手递给了净思一串。 顾慕继续说着:“他自五岁时起就跟着我,是我在一处巷子里将他捡回来的,那时也是个冬日,他身上穿的单薄,窝在墙角,如他一般年纪的小乞丐只能被比他年长的欺负,他被人一脚踹出来挡在了我的马车前。” “我把他捡了回来,他与我说,他母亲去给他买糖葫芦吃了,让他在巷子里等着她,他就一直等,一直等,等了好几日也未等到。” 容温轻轻应了声,低声说了句:“原来是这样。”难怪上元节之前她觉得净思并不喜欢她这个来恒远侯府借居的表姑娘,自那之后,似乎有些变了。 第242章 年少的人总是带着些执拗的,就如当初在扬州时的她,偏偏那些给人安全感的长辈们,又习惯利用年幼之人对他们的信任来欺骗与伤害。 容温与顾慕一同见了沈老爷和沈夫人,在他们这里待了有一刻钟,直到他们的身影走远,沈夫人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神色含疑的问她家夫君:“这,这温姑娘不是和宁公子是一对?”昨日里容温给顾慕炖参汤,她只觉得同是上京城里来的人,瞧着气度穿着皆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当是相识,温姑娘才会如此照顾他。 这瞧着顾公子瞧温姑娘的神色,何止是相识啊。 容温跟着顾慕去了他那里,给他的手涂抹上药膏,一个指节一个指节的按揉,如同昨夜一样,院子里很安静,云烛惯是待在隐蔽处,宁堔昨日从早忙到晚,今儿直到午时了还在屋里睡着。 容温与顾慕一同用过午膳后,回了二楼去歇着,叶一来与她说东西她和花一都已经收拾好了,只等着明儿一早出发。 在沈府逗留了也有近十来日,整日里闷着闲着也怪无趣,能早些离开去丹水,叶一心里也是高兴的。 待到翌日一早,收拾完毕就要离开,未等顾慕出门,宁堔就已让容温先坐上了马车,他骑马就跟在容温的马车旁,防顾慕跟防贼一样。 走了两日陆路,待到第三日至泉州转水路,他们到这里时,已有一艘船靠在岸边候着,容温下意识抬眸看顾慕,只以为是他提前让云烛来雇好的船只。 待到上了船,容温进了船舱,刚拿起杯盏用了口茶,只听木门被人扣响,叶一出门去瞧,随后又回来与容温道:“姑娘,船夫来问要银子了,说是雇他这艘船的银子还未付给他。” “嗯?”容温轻疑了声,有些不解,随后示意叶一:“你去箱笼里取来给他。”叶一‘诶’了声,取了银子交给船夫。 待船夫离开,叶一也觉得可笑,与容温说着:“他本是先去与二公子讨的银子,云烛将人打发去了宁公子那里,宁公子说他的银子全用来雇人清路了,身上分文不剩,就又让他来了姑娘这里。” 容温边饮茶边浅浅笑了下。 离了宣州城,至泉州时天气就不再冻的人伸不开手,这里也不见落雪,坐上船后,更是一连好几日的晴日。 船只行驶的快,上面只坐了他们几人,容温起初还是将自个闷在船舱里,逐渐也开始走出船舱到外面来晒晒太阳。 待到离得江南越近,不止天气越发的暖,容温心里也有一种莫名的欢喜,是一种身体本能的熟悉,也是这一年时日里的念想。 自幼长大的地方,终是能勾动内心的情绪。 行了有十几日,离的丹水仅剩一日水程时,容温将她带着的最后一壶桂花酒提着来了船板上,见顾慕正在灯下翻阅书卷,她在他一旁的板凳上坐下。 壶中酒倒在杯中,容温递给他:“二表哥尝尝。”顾慕放下手中书卷看着她,眉心微动,拿起杯盏用了口:“桂花酒。” 容温对他点头,随后问他:“我给你留了两壶在木莲院,你可用了?”想来是没有,后来他们一同回了恒远侯府后,她没有再回去过,他好似也一直住在侯府里。 果真,顾慕与她道:“你放哪里了,我怎不知?”容温认真与他说着:“我给你放在书案左侧的木柜里了,”她顿了顿:“其实,我都想带回侯府的,想着既是你我一同酿的酒,也当给你留两壶,不能太贪心。” 这是才酿下的新酒,她住在顾慕的府邸中时与他一同在木桂院摘的桂花,照着酒老翁给的单子酿的酒。 当时,酿的并不多,想着落下的桂花瓣都给收起来了,日后还有的是时间可以酿酒,如今看来,当时应多酿些才是。 顾慕瞧出了她的心思,嗓音平和道:“桂花常有,人亦在,你若喜欢,日后再给你酿。”这会儿是夜间,顾慕眸光落在她被烛火映的澄透却略显苍白的脸颊上,与她说着:“气色不好,不该走水路的。” 容温被他看着,下意识抬手捏了下自己的脸:“有吗?我觉得这回比我去上京城时舒服多了,那会儿整日闷在船舱里,还吐了好几回呢。” 说到这里,容温眼眸微动,将杯盏里的酒饮尽,再添一杯时与顾慕说着:“二表哥知道在宣州城外的那夜,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顾慕看着她,一副洗耳恭听的神色,难得她主动与他提起宣州城外的事。 容温手肘撑在膝上,单手托腮抬眸看着顾慕,嗓音浅浅的说着:“那夜,我跪在你面前,当时在想,若眼前这位公子肯救我,带我离开平江王世子,再将他身上暖和的大氅给我裹在身上,我就对他以身相许。” 她说完,目光一寸不错的瞧着顾慕。 顾慕亦是垂眸看着她,眸光深邃,将容温的神色打量了一遍,他如何能看不懂她是何意,这会儿与他说这些。 是故意的。 还记着仇呢。 夜风微凉,好在一旁的铜盆里燃着炭火,船只拨动水面前行,容温这会儿一手抵在膝上托腮,另一只手上举着杯盏。 顾慕看着她,将手中拿着的杯盏上前想要与她对饮,却在将要触到容温的杯盏时,被她坐直身子给躲了开。 又是故意的。 顾慕轻笑,默默将杯中酒饮尽。 第243章 容温看了他一眼,与他说着:“二表哥想用一杯酒就与我泯了恩仇,不行。”她说着,也将自个杯盏里的酒给饮了。 顾慕看着漫无尽头的黑夜,嗓音平和与她说着:“日后每年秋日,我都酿桂花酒给你喝,与你赔罪。” 他倒是还想再问上一句,以身相许,可还作数? 容温笑了下,站起身来给他的杯盏添满香甜的桂花酒,随后边走向她的船舱边道:“夜色深了,二表哥回船舱歇着吧。” 她离开后,顾慕站在船板上,颀长身影与夜相融,直至深夜,也未走回船舱。 —— 翌日午后,船只在丹水靠了岸,容温早些日子就已写信送至丹水安府,因着在宣州城jsg逗留了数十日,安家老夫人命人整日里在这候着。 容温他们刚下了船,就有一二十出头的男子手中拿着画像走上前来,先是看了眼容温,随后又是看画像,嗓音里含着欣喜:“表妹,你终于是到了。” 来接容温的这人是安家三房次子安煊,本来这事是轮不到他的,奈何他在书院里不成器,被赶回了府上,老夫人对他发了话:“临近年关,府中其他人都有正事,你表妹许是在路上耽搁了,你就日日守在码头候着吧。” 老夫人对他说了狠话,于是,他在码头这里一待就待了近半月,真可谓是风吹日晒,还不如在书院里听之乎者也呢。 这会儿见到了容温,何止是见到了亲人,简直是救命恩人,他听从祖母的话见到了表妹一定要热情,脸上要一直挂着笑,对容温道:“祖母等了你许久,表妹一路上辛苦了,回到府上好生歇息一番。” 容温对他笑了下,唤了声:“表哥。”安煊领着她就要走,这时,宁堔问顾慕:“顾公子,你不是来丹水寻故人吗?”宁堔故意四下瞧了眼:“你的故人在何处呢,怎未来接你?” 安煊这才注意到身后还跟着两人呢,他早些日子听闻表妹在上京城里定了亲,对着宁堔和顾慕各看了一眼,不等容温给他介绍,安煊已瞧了出来,对顾慕道:“顾公子的故人既还未到,先随我去安府吧。” 顾慕对他颔首:“麻烦了。” 安煊说完又看向宁堔:“这位公子既是表妹的朋友,也随我一道回去吧。”他一连接了三个人回去,祖母没准会夸他。 宁堔也颔首,随后看了顾慕一眼。 到了安府,顾慕与宁堔随着容温去见了一番安老爷子和老夫人后,就各自回了院中,容温在老夫人这里用过晚膳,待至夜深才回了她的房间。 安家是丹水的大户,从上京城回到这里的十八年间,已然在丹水树立了名望,如今安府中的男子有在丹水州做官的,也有做生意的。 去上京城做官的仅安川行一个。 因着都在丹水,是以,用晚膳的时候老夫人院中热闹的紧,仅是年幼的孙儿就将老爷子和老夫人给围满了。 待人都散去,老夫人拉着容温的手将她看了又看,止不住的说对不住她,当年没有将她从大理寺狱中带出来。 这么多年,只以为她已经—— 老夫人与容温说了许多她母亲昭阳郡主的事,是说给容温听,也是念着她的女儿,这么多年了,她想起她的女儿不过二九的年纪就死在了大理寺狱中,泪水就止不住流。 好在,找了这么多年的人还活着。 老夫人说到最后,就与容温说起了恒远侯府的老夫人,她与容温道:“我当年想过,是不是顾家老夫人把你给救了,可我觉得不应该啊,恒远侯府与温家并不交好,她实在不该冒着风险将你给救出来。”说到这里,老夫人叹了声:“没想到还真是她。” 容温听外祖母说起这件事,她心里也一直很好奇,便问道:“祖母,您可是知道她为何要救我?” 安老夫人握着容温的手,不疾不徐与她说着:“她当年嫁进恒远侯府前,曾与你的祖父温彦定过亲,”老夫人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下:“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当年她与你祖父青梅竹马,令人艳羡,后来被人棒打了鸳鸯,她被迫嫁进了恒远侯府。” “虽说是一个嫁了夫一个娶了妻,可那么多年依旧有情。”老夫人摇了摇头:“我也是那会儿听人说起过,恒远侯与你祖父还因此在一处起过争执,在朝中亦是政见不合。” 容温听到这里,有些懵懵的。 外祖母救下她,是因着祖父的缘故?当初带着她去西京给温家人磕头,也是因着外祖母想念祖父了? 容温愣了会儿,又想到顾慕曾与她说起过的,他说外祖母将她救下后逼着苏盈带她去扬州,恒远侯府老侯爷知道后再也未进过外祖母的院中。 容温在安老夫人这里明白了这些事,回到她的院中沐浴后,躺在榻上还在心里想着,她猜测过很多种外祖母救下她的缘由。 却未想到是这一种。 也难怪外祖母不愿再提,就连顾慕也不知晓是为何。 —— 容温在出发前就是打算的在丹水过年,如今已是腊月中,再过上半月就到年关,她想着过了上元节就和顾慕去临安。 她这几日都和安家人待在一处,未去见过顾慕,这日午后,她来到顾慕住着的院中,院里的下人说他不在。 去了老爷那里。 容温抿了抿唇,心中有些疑惑,就又去了外祖父院中,果真,顾慕和外祖父正在院中的石桌上下棋。 第244章 她站在院门前,犹豫了会儿,又转身要去顾慕院中等他回去,还未走至他院中,便听见云烛正在和人说话。 身量高大,腰间配有长剑的男子将一封书信递给云烛,口中说着:“这是傅将军给公子的信,二爷传话说上元节后。” 容温将话都听在了耳中。 默了片刻,她轻声喃道:“也对,他是离不开上京城的。” 作者有话说: 容小温:我可以养得起他的。 某人的一本厚厚的检讨书在路上了~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吉大利尘不染 10瓶;江江不是鱼、句芒、邢锎月 5瓶;大熊猫不吃南瓜吃西瓜 3瓶;夏婉清风、爱吃红烧肉的小猴子、陈陈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8收尾中…… 这些日子顾慕的手已能活动自如, 与之前无异,他的分离症也好了,容温在他院中的石桌处坐着晒太阳。 近午时, 顾慕从安老爷子那里回来,一走进院门就瞧见了她,于他来说, 足以眉间间挂上笑意, 他薄润的唇勾笑, 脚下步子放慢放轻,走至石桌旁,并不挡她的光。 容温知道他走过来了,睁开眼眸看着他。 顾慕在她身侧坐下,嗓音平和的问她:“在想什么?”她虽是闭眸在晒太阳, 可眉间却微微皱着。 容温想了想, 与他说着:“待过了上元节,我就要去临安了。”她默了会儿:“我虽在扬州生活多年,却还未去过临安。” 顾慕观着她的眉眼, 俨然已察觉到她的情绪,只是去临安何以让她皱了眉,他神色平和, 与她说着:“我陪你一起。”他说的认真, 一点都不似诓她, 容温直直的看着他:“二表哥可以陪我一起吗?” 顾慕冷白指节在手中杯盏上轻点,与她道:“我会再与陛下辞官的。”适才容温走进来问过云烛了,云烛说他家公子虽是辞了官。 可, 仁昌帝一直没应下。 他这, 辞的是哪门子的官? 容温不愿与他说这些, 只道:“二表哥陪我去临安也好,你才学颇佳,也许生意上的事能帮到我呢。” 顾慕见她缓和了情绪,神色平和应着她:“可以做你的账房先生。” 容温浅浅笑了下,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左右也都不会是真的,她站起身,往一旁候着的云烛那里看了眼,与他说着:“想必二表哥还有很多事要忙,我先回去了。” 容温回到自个院中,将净思唤到跟前,与他说着:“你这几日就盯着你家公子,每日里暗卫会送来几次书信,都要与我说。” 净思:…… 净思想了想,他虽暗地里还是公子的人,可明面上还是听表姑娘的话比较好,就应下:“表姑娘,我这就去。”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净思每日里跑来跑去跟容温汇报着:“今日有三封书信,上京城里两封,一封是陛下来的,一封是兵部尚书郑大人来的,还有一封是肃州递来的。” 几日后,净思又来与容温说这些时,带来了一个人。 走进屋里后,净思与容温说着:“表姑娘,咱不用每天都盯着,我把云烛给带来了,你想问什么直接问他。” 容温看了眼净思,又看向云烛。 有些不敢置信。 且不说云烛武艺高强,净思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两个人的身量也是相差颇多,净思是如何将云烛的双手给绑住带过来的? 容温也不管净思是如何做到的了,只看着云烛问他:“陛下——整日里命人送来书信,可是要你家公子回京?” 云烛对容温点头:“是。” 他只干巴巴吐出这么一个字,净思在他身侧以容温察觉不到的动作戳了戳了他,云烛又接着说:“不过我家公子已给陛下回信了,说他有意归隐,不回京了。” 容温下意识问出口:“当真?” 云烛与净思相视了一眼:“当真。公子说他无心留恋繁华,日后与表姑娘在江南小镇耕田织衣已很知足。” “公子还说,表姑娘一心想回江南,既然他留不住表姑娘,便随表姑娘一道来,或许他陪着表姑娘去了表姑娘想jsg去的地方,见了表姑娘想见的人后,表姑娘总该会愿意和他在一起的。” 净思用手戳一下,云烛嘴里就蹦出一句话来,不戳,好似就是不知道说什么,云烛说完这句,见容温垂下了眼睫,本欲不再说了。 可净思又开始戳他了。 云烛就又道:“表姑娘离开侯府的前一夜,公子在窗边站了一宿,身上还有那日在皇城门前受的伤,血都把衣服沾透了。” 这事,净思是知道的,当时他在空无院中也待了一整夜,他问云烛:“所以,公子夜间起身总是站在窗边,是有心理阴影了,才会得的分离症?” 云烛:…… 虽觉得离谱,还是对净思点了点头。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在容温跟前说了许多,容温让他们都出去了,她在想,当初顾慕能进大理寺狱定是仁昌帝下的旨意。 如今,仁昌帝又一封又一封的书信召他回京,究竟是为何? 容温想了许久,有些明白了,当初因着平江王的事,顾慕太过打压仁昌帝了,而顾慕在朝中又无可被人拿出大作文章之事,仁昌帝便想借安国公一事也打压一番顾慕。 第245章 可他要做的只是打压一番,之后他和顾慕之间在朝堂依旧是天子与近臣,私下里依旧是在一处弹琴作画棋盘博弈的好友。 可太子却不同。 太子想让顾慕——死。 看似是皇家与顾家的博弈,实则不是。 顾慕如今抽身而去,上京城里剩下的是谁呢? 太子与陛下。 容温想到这里,突然又明白了一件事。 她在侯府听闻过,仁昌帝最喜的便是‘琴画’,曾遍布天下的寻找志趣相投的文人墨客,他对此执念颇深。 可这么多年,也只有顾慕一个能与他相交。 如今,太子却毁了顾慕的手。 仁昌帝本就不喜太子的品性,为了打压顾慕才会默许了太子在安国公之事上针对顾慕,如今在上京城,怕是陛下与太子早已生了更深的隔阂。 容温坐在窗边将所有事情理了一番,这时,花一走进来,递给她一封书信:“姑娘,扬州城来的信,送信的人说——是老爷。” 容温在丹水待了也有十来日了,容肃山已知道她回了江南,她既能去丹水安家,想来是知道了她的身世。 他给容温来书信也不为别的,只是当初让她的继母擅自给她定下亲事,他觉得对不住她,如今她能找到她的亲人也好。 他又娶了妻,有了孩子,她若还在容家待着,他也不一定能护得住她,之前她未离开扬州的那几年,他的夫人想着她手里苏盈给她留下的嫁妆,也未对她苛待过。 如今,对不住她的,也只有那门亲事了。 他想让容温回扬州一趟,有些话要对她说。 容温看完容肃山的书信后,又在窗边坐了许久,既然回了江南,她自是想回去扬州看一看的。 祖母早就不在,她唯一还有惦念的人便是容肃山了。 爹爹虽待她不亲,却也未苛待过她,被苏盈冷落的那些年,也都是他在身边护着的,这些年也是容家将她养大,苏盈离开后的几年间,他未娶续妻,他们父女二人也算是相依为命。 不知晓身世时尚且会有怨念,知晓后也该当知恩。 况且她早两日就有回扬州的心思,母亲留给她的桂花珠串还被她留在了那里,她总归要去走一趟,取回来。 丹水离的扬州不过百里,容温是和宁堔一道回去的,宁堔跟着她从上京城回来,如今,也该回家去看看。 而且,也不该再跟着她了。 她在扬州待了一日,隔日便回来了,宁堔没再跟着。只是,她离开后,宁堔与扬州的好友在街上的酒楼闲话。 用的是桃花酒。 他便想起了这是容温从前最喜欢喝的酒。而后他坐在窗边,又瞧见楼下不远处的孙氏铺子里正在排着长队。 都在买肉脯。 那也是容温从前最爱吃的。 于是,他与好友辞别,提了酒又买了鹿肉脯,如从扬州带至上京城时一样,骑上马就又赶去了丹水。 只是,他到的实在是不巧,他急匆匆的去找容温时,正巧在安府上的一处假山后瞧见了容温,而她对面站着的。 是顾观南。 说不上是很亲密,可他们二人之间却不清白。 宁堔站在一棵银杏树旁目光一寸不错的瞧着,看着顾观南给她将耳边碎发抚至耳后,随后指腹落在了容温的耳廓处。 宁堔不再看了,转身又出了安府,将手中提着的酒和吃食交给了府中下人,让他们拿给容温。 其实,昨日容温便已与他说明白了,他就是见她今儿走的急,想给她送些从前她爱吃的,却又让他亲眼看到了这一幕。 死心的彻底。 早在当初上京城里的桂花巷时,他问容温是不是喜欢顾观南,那时,她就犹豫了,她与他说她不逃婚,她说她虽不喜欢他,却可以嫁给他。 那时的她尚在犹豫,如今顾观南跟了来,陪她在丹水,他们之间不再有利用与压制,容温与他在一起,是早晚的事。 虽然他心有不甘。 可又能怎样。 他虽在容温身边陪了很多年,那时的她母亲不见了,父亲又娶了续妻,扬州城里的官家小姐又时常笑她。 身处如此境遇,该是最需要人陪伴也是最能对一个人生出心思的时候,可就算是这样,容温也没能对他生出男女之情。 或许就如说书先生常说的罢。 有缘之人自会相遇,无论他们初次相识是在何种境地,兜兜转转,总会与对方生出情爱,扯出牵绊。 宁堔走了。 这边,容温回到安府,刚换了身衣服正欲去老夫人的院中,在假山处碰上了顾慕,顾慕将一处宅子的地契交给她,嗓音平和道:“这是临安的一处府宅,过了上元节你要去临安,可先住在这里。”容温早几日是有打算让人先去临安看一下宅子的,不过她还未让人去呢,顾慕怎就给了她一张地契? 不过,容温没心思问他这些,她适才听出了顾慕话里的意思,抬眸看着他:“二表哥呢,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去临安吗?” 她抬眸直直的看着他,顾慕神色舒展,与她说着:“过几日我会回上京城一趟,待你在临安安顿下来,我就回来了。” 容温对他轻轻‘哦’了声,不说话了。 从上回在顾慕院中离开,她就想过了,顾慕不在上京城,就算仁昌帝再不喜太子,可如今,太子是东宫之主。 第246章 以仁昌帝对朝政的怠慢,很有可能未来的帝位就是太子的,顾慕当然可以在江南过着隐居的悠闲日子。 可,恒远侯府呢? 恒远侯府还在上京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年恒远候府本也是靠顾慕的权势在撑着。太子若登帝位,定不会放过恒远侯府,到那时,顾家又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温家? 她,或许可以同他一起回上京城。 从那日在沈夫人院中她向着他院中跑去时,就想明白了,当时她心里百转千回,过往与他的一切都在脑中流转。 他曾与她说过,让她试着去在意他。 那时,她在心里想,若他人还好好的,她愿意试着去和他在一起。将他们之间过去的一切都抹平,与他重新开始。 容温垂眸想了很多,江南的气候虽比不得上京来的寒凉,可时不时吹起的风,依旧是让她小巧玲珑的耳朵泛着红。 顾慕抬手将她耳边碎发抚至耳后,随后温热指腹落在她耳廓处,宽大的手掌将她的小耳护在手中。 容温也没躲开。 这会儿已是酉时,假山石上染上霞光,如同静止了般,片刻后,容温垂着眼眸嗓音低低的说着:“从前一直想着回江南,如今也见到了亲人,也回了趟扬州,我才发现,也并不是非要在江南生活,不过是对这里有些念想。” 她说完,抬起眼眸与顾慕相视,她依旧在他深邃的眼眸中瞧不出什么来,可如今却没了不安,她继续说着:“我想回上京城去看外祖母了,从侯府离开那日,她都不与我说话,早早的就回了屋内。” 话说出口后,容温觉得心里轻松多了,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顾慕,等着他的回应。 他的话容温倒是没听着。 只他一直落在她耳上的指节往后移,拖在了她后脑上,容温已然能察觉出,顾慕这是要——吻她。 没等容温做出任何反应,假山石一侧传来说话声:“公子,有急信。”云烛话落的时候,顾慕只差一指就吻上了肖想已久嫣红的唇瓣。 容温自也听到了云烛的话,先一步走开,对云烛道:“拿过来罢。”她话落,云烛当真走了过来,将手中书信递给他家公子。 云烛向来不如净思会观人心思,可这会儿,他也察觉到他家公子似是对他有些不满。 只他不懂是为何。 待顾慕打开书信看了眼,随后又递给云烛,嗓音平和:“处理了。”他话说的随意,容温抬jsg眸看他,问道:“是——仁昌帝的信?” 顾慕对她颔首。 容温:“二表哥不回信吗?” 顾慕:“不必回。”他话落,握住了容温的手,正欲开口说适才之事,容温却将手从他手中抽开,还往后退了一步:“二表哥——这是做什么?” 她一本正经,看的顾慕眉心微蹙。 容温就与他道:“想来二表哥是误会了,我是说要回上京城看望祖母,并不是要跟你回去。”她说完,见顾慕垂眸看着她,就又道:“待到了上京城,春暖之时,我就和表姐一起去相看如意郎君。” 好在适才云烛过来了,不然就被他给亲了。 顾慕眉心微动,上前一步,他虽是神色温和,可身上的上位者气势在迈出这一步时,还是逼的容温又退了一步,顾慕也不再往前,只与她道:“你与安府中人说我是你的好友,你舅母都已亲自过来问我是否娶妻生子了。” 容温:…… 还有这事? 容温顺着他的话问:“那二表哥是如何与我舅母说的?” 顾慕神色舒展:“我与她说,我是追着心上人来丹水的。” 容温不理会他的话,又往后退了一步,嗓音含着笑意:“二表哥去找我外祖父吧,我去陪祖母了。”容温知道,这些日子顾慕在丹水根本没闲着,看似整日里找外祖父下棋。 实则,是在与外祖父了解江南这边百姓的疾苦,他前些日子在上京城推行的新法,如今刚在江浙各州府推行。 他在上京城里待久了,如今来了这里,是该了解一番。 外祖父当年是大胤朝唯一的异姓王,虽自来了丹水一直赋闲,却也对这边的官员以及百姓疾苦深感于心。 容温说完,就走远了。 既是过了年关要回上京城,她这些日子该好好陪着外祖母才是。 —— 年三十这晚,丹水也落了雪,只是不及宣州城的雪落的大,没一会也就停了,安家如今已是四世同堂,热热闹闹。 容温与安家人一同守了岁。 待过了初五日,便与顾慕一同坐马车离开了丹水。 因着来时走的是水路,容温的气色不太好,回程时便走了陆路。一路上没了宁堔在,倒是安静许多。 容温是坐在顾慕的马车里的,今儿一早,净思就与她说:“表姑娘,这匹马儿昨夜里我就给喂饱了,也不知怎地了,蔫蔫的,怕是走不了多久。” “不如表姑娘去别的马车坐?”别的马车,还能有谁的马车。 容温今儿一早来了癸水,这会儿也没力气说太多,就坐在了顾慕的马车里,自进了车厢后,她就安安静静的。 顾慕的马车敞阔,他坐在车窗处翻看书卷,容温就窝在最里面抱着汤婆子趴在小几上,马车辘辘出了丹水州。 容温在小几上趴了一会,腹部抽痛的她眉头揪着,比之那回在上京城外的庄子上还要痛,其实,这都一年时日了,虽然一直都在养着,可她的癸水还是不规律。 第247章 每回来都疼。 顾慕起初是与她说话的,她只蔫蔫的说着:“二表哥先别和我说话,我没力气理你。”这会儿,他翻了一会书卷,目光就又落在了她身上。 顾慕向她走过去,也不再问她,将她窝成一团的身子抱在怀中,又提起狐裘毯将她给包起来,整个人都包在了他怀里。 只露个脑袋。 容温有些不满他把她包的严严实实的,嗓音轻软道:“我不冷——车厢里的暖笼子够暖和了。” 顾慕垂眸看着她,嗓音温和:“不冷——为何还疼成这个样子?” 这,倒把容温给问住了。 她想了想:“是,身体里冷,不是外面冷。”她不知顾慕能不能听得懂,总之,就是这样。 她说完,在顾慕怀中动了动,随后想要将手中的汤婆子放在腹部,可顾慕将她裹的太紧了,就有些吃力。 顾慕眉心微抬,眸光顺着狐裘里鼓起的地方一点一点的走,直至容温的手停在腹部,顾慕的目光也落在了那里。 容温注意到后,有些羞赧的与他道:“汤婆子放在这里,会好些。”顾慕对她颔首,随后俯身凑在她耳边,嗓音低沉道:“我来给你揉。” 容温对他摇头,随后将露出来的脸颊往他手上贴了贴:“二表哥的手没有汤婆子热,我把汤婆子放在上面就好了。” 顾慕不置可否,只道:“痛则是不通,要按揉才行。”见容温有些懵懵的看着他,他嗓音噙了笑意:“汤婆子虽暖,却不会动。” 容温:…… 她未说话,于是,顾慕就将手伸进了狐裘里,落在她腹部,给她轻轻按揉着,容温抬眸看了他一眼后。 就阖上了眼眸。 过了会儿,容温将脸靠在他胸膛处,小声与他说着:“二表哥,我回容家拿回了母亲送给我的桂花珠串。” “去容家祠堂给祖母磕了头,临离开时也给爹爹磕了头。”她似是叹了声:“我与容家也算是断了牵扯。” 车厢内静了会儿。 容温又与他道:“爹爹问了我苏盈,问她好不好,原来,他早就猜到苏盈是去了何处。”她呢喃着说,顾慕会给她回应,宽大的手掌也一直在她腹部给她按揉。 容温在他怀里睡了一觉,足足睡了一个时辰,待她醒来后,觉得不再痛了,而顾慕还在按揉,她在他怀中坐起身来,嗓音糯糯的说着:“二表哥,我不疼了——” 顾慕将手从她腹部拿开,给她添了杯热茶:“睡了这么久,用些水。”顾慕没打算递在她手中,容温也没想着从他手中接过来。 顾慕就喂她喝。 喂完茶水后,容温将他给她按揉腹部的那只手拿在手中:“二表哥按揉了那么久,定是酸了,我给你揉一揉。” 她摆弄着顾慕的指节玩,顾慕垂眸看着她,嗓音有些哑:“这么闲?” “嗯?”容温下意识轻疑,抬眸看向他时,已知他是想要做什么,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顾慕的另一只手落在她唇上,指腹在她唇角轻摩,似是在抚去适才沾在唇角的茶水。 容温轻声道:“二表哥——”唇瓣上下分合,在他指腹间摩动。 顾慕指腹按在她唇珠上,让容温不能再说。 他俯身过来,刚要触到容温的唇时。 马车突然停了。 净思在车厢外唤着:“表姑娘,这处山景极好,出来透透气吧?” 作者有话说: 顾观南:……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岁慕天寒 20瓶;句芒 18瓶;@姝姝姊 10瓶;merci 2瓶;全幼儿园最可爱、华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9收尾中…… 容温和顾慕下了马车。 在丹水待了这么久, 突然坐上马车,虽然才几个时辰,确实是有些闷。 容温这会儿腹部不再抽痛, 下了马车后朝着一处矮坡上走。 净思说的没错,他们行至的这处名为望秀山,江浙一带的很多文人墨客都喜来这里游玩, 不止景好, 水也好。 马车停在了一处空旷地, 净思站在一旁,瞧着表姑娘下了马车挺开心的,他家公子——神色间也算舒展,可不知为何,公子看向他时, 眼神有些冷。 净思在心里想了想, 若有所悟。 难不成公子和表姑娘在马车里——!!! 净思绷紧了心神,晃了晃脑袋,上前对顾慕道:“公子, 咱们今儿在哪歇脚?”顾慕边向容温走去边与他道:“丰县。” 净思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公子还愿意搭理他。 容温闻着水声走至两座山峰交错之处,有清泉不知从何处流来, 顺涌而下, 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静谧的山间,极为悦耳。 顾慕走至她身后,将手中拿着的狐裘给她披在身上, 见她扬着脑袋去瞧垂落的水流, 与她说着:“你自幼在扬州长大, 可曾用过山泉水?” 容温侧首看他,摇了摇头:“没有,我极少出门的。”她说完,问顾慕:“二表哥呢?你用过山泉水吗?” 顾慕神色平和,也随她朝着山间水流处望去:“早几年,喜好用山泉水煮茶,闲暇时,便常与谷松他们一道去城外山中煮水烹茶,寻些乐子。” 容温轻轻‘哦’了下,又是寻些乐子。 初次见他时,他在梅林赏雪作画是寻些乐子,后来在城外庄子抚琴亦是寻些乐子,他竟还与谷松他们跑去山中煮水烹茶。 第248章 他们这些世家公子当真是悠闲又不入世俗,瞧上去个个都如不染尘埃的莲,实则呢?容温想了想,实则,他们也确实品性高雅,可又心思缜密,惯用阴狠手段。 顾慕见她出了神,修长指节在她发间轻抚,看着远处的高山道:“人只有常来常往,才能长久。世家之间虽各有利益牵扯,却也须时常走动。” 容温对他点头:“我知道这个。从前在容家,我有时也会不得已随爹爹去赴宴,左右不过都是些闲谈。” 顾慕回着她的话,两jsg人在这处待了有一刻钟,临离开时,顾慕吩咐云烛用轻功取来了两壶山泉水,随后,就又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容温依旧是坐在车厢最里侧,顾慕还是坐在车窗边翻阅书卷,他很安静,容温有些不安静,她在小口小口的嚼着柑橘吃。 吃了一瓣又一瓣。 思绪神游,最后回转,将目光落在顾慕那里,见他一页纸张要瞧上许久才会翻页,她就问上一句:“平日里二表哥翻阅书卷都比今日要快,可是有心事?” 顾慕闻言侧首看着她,嗓音虽是克制却并不平稳:“心有念想,无法安定,是以,所过之处入眼不入心,再看一遍,便慢了。” 容温对他轻轻‘哦’了声。 从顾慕看向她的那一刻,她与他眼眸相视,就已知晓他口中所言的心有念想,念的是什么,她之前与他相处过一段时日,能看出些他的心思。 可,之前她愿意顺从着他,这会儿,却起了反骨。若是之前,定是已乖乖的走至他跟前,坐在他怀里。 任他吻了。 这会儿却懵懵的跟他装傻。 她知道,顾慕这种心性的人,在安府假山后没给他吻,适才在马车里又没让他吻,这会儿,他定是不会再主动开口。 只会磨她。 容温回着他的话:“既如此,那二表哥便多瞧上一遍吧,丹水至上京,路途遥远,有的是时间翻书卷。”她很乖的说着这句话,说完,继续吃她的橘子。 顾慕眸光深邃,看了她一会儿,问她:“好吃吗?”容温对他点头,随后拿起小几上的橘子递给他:“二表哥也尝尝。” 顾慕没接:“你吃吧。” 话落,他继续垂眸看书。 于是,容温发现,他手中的书页已不止是翻的慢了,而是根本就翻不动。从前她也会在他的书房里待着,与他亲热后,会待在一旁给他研磨。 她是知道他处理公务时,神色间是有多认真的。仿若世间万物,都被他隔绝在外,唯有他手中的笔在动。 那时,她就有想过,他自幼是如何被祖父教习成这样的。怕是她偷偷在他衣服上画只王八他也发觉不了。 而这会儿,他的心神太不定了。 容温抿了抿唇,收回看他的目光,只垂眸继续吃着。 心里有一点点慌。 而后,顾慕手中的纸页终于翻动了。 容温正欲抬眸偷偷瞄他一眼时,顾慕清润的嗓音响在她耳边:“早几年随刑部尚书去过一次大理寺狱,审问一个胆大的犯人,我与他说好生认罪,会给他留个全尸,可他偏偏不听,最后受尽酷刑而死。” 容温不懂他为何突然与她说这些,拿起绢巾擦了手后,抬眸看了顾慕一眼,有些微的怔愣。 她,怎么觉得顾慕是在点她呢? 容温想了想,与他道:“这人——倒挺有血性的。”她只说着,不去看顾慕,随后,马车里静了会儿。 顾慕也知,容温是故意的。 叫不醒她。 他将手中书卷放下,抬眸看向她,神色虽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嗓音里却带了几许强势,问她:“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嗯?”容温将口中的柑橘咽下,对他轻疑了声,这——他过来,她过去,有区别吗?容温想了会儿,还是站起身向他走了过去。 刚坐在顾慕怀中,就被他俯身在唇上咬了下。 只是咬了下,他并不贪恋,薄润的唇轻启,微哑的嗓音落在容温耳边:“在试我什么?” 容温在他怀中低声说着:“我想试——”她顿了顿,改了口:“我喜欢看你适才不自持的神色,平日里都看不懂你。” 顾慕眸光意味不明的看着她,指腹如以往一般在她耳廓处的小痣上轻抚,嗓音微沉:“还看吗?” 容温眸光含疑,顾慕在她唇上浅啄了下,容温明白了,从前与他亲吻时,她都是阖上眼眸的,顾慕这会儿是让她看着他吻她。 他的吻逐渐绵密,落在她唇上不再移开,容温是打算看着他来着,可,她有些不受控,不过一会儿,乌黑睫羽扑扇,本能的阖上了眼眸。 感受着他的吻。 由温柔耐心,逐渐变的炙烈而强势。 容温能感觉到他的情,也能隐隐觉察到——他的恨。 他的吻里包含了太多他不愿宣之于口的情绪,只是,容温想不明白,顾慕缘何对她有恨呢?她何时得罪过他? 容温想的出了神,被顾慕勾着粉嫩舌尖咬了下,无声的提醒她要用心,他不允许她被他吻着却还分了神。 容温被舌尖的痛感扯回思绪,承受着他越来越深沉的吻,无暇再去思及她为何能从顾慕的吻里感觉到恨意。 马车走出山道,在官道上行驶,容温因着在车厢内一时生了反骨,被人磨了一路,可谓是后悔至极。 第249章 她该明白顾慕在这种事上是何性子的,他惯会磨人,又喜她顺从,早知如此,她就该直接坐他怀里给他亲的。 哪至于,被人磨成这样。 马车至官道行至丰县内,当夜寻了一处客栈住宿,顾慕吩咐净思去请大夫给容温抓了药,在楼下用过晚膳后。 容温回到屋内,叶一也就将驱寒补体的药给煎好了。 容温闻着有些苦,不太愿意喝,叶一就在一旁劝着:“姑娘忘了,上回上榻时是不疼了,可夜间就又给痛醒了。” 容温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也不拿汤勺,捏着鼻子就给自个灌下去了。待叶一将药碗放回去再来给她熄灯落床帐时,容温突然起了兴致,问叶一:“你既不留在扬州,还跟着我去上京城,待到了上京,我给你寻户清白人家,你也该嫁人了。” 从丹水离开前一日,容温与叶一花一说,若她们不想再随她去上京城,便可留下回扬州生活,不用再回容家。 她们的卖身契都在她这里,她会给她们自由,也会给她们足够安身过日子的银子,让她们后半生无虞。 花一被卖到容家时就没了亲人,叶一早几年还有家人,如今也没有了,虽是在扬州生活惯了,还是愿意跟在容温身边侍奉。 如今,花一年纪还小,可叶一却已三十有二,自容温记事起,她就在容家,早些年苏盈因一直未与容肃山同房,就想着将叶一塞给容肃山做妾,容肃山不愿。 后来,叶一就一直也没嫁人。 她待容温好,这么多年也都是她照顾着容温,更像是一个母亲,容温心里早些日子就想为她操心这些事,今儿正好问了。 叶一闻言对容温轻笑,温声道:“奴婢一直跟在姑娘身边就好了,没想着嫁人。”叶一生的虽不貌美,却大气又让人舒服。 容温也对她笑:“是要一直跟着我,可你也要有一个家的。”叶一看着她,眉目间缀着笑意,说着:“听姑娘的。” 叶一给她落了床帐,许是用了药的缘故,容温这夜腹部没再痛,一觉睡到了天亮,还是被人唤了好几声才醒来的。 用过早膳再出发,一路向北,一连行了六日,皆是住在客栈,不曾住过官驿,容温有些不懂,后来又发现,他们是绕了路的。 若按正常的行程,如今他们从丹水出发已有七日,怎么也该到肃州了。 可这会儿,离肃州还有近两日的行程。 她坐在车厢内,一边饮着昨个在云县买来的酒,一边看着顾慕,若她没有猜错的话,顾慕是在隐藏他的行迹。 容温只是想想,并不问他,左右是和他一道回的上京城,她心里一点也不怕,只管一路上像只小猪一样吃吃喝喝。 这日,马车行至肃州境内的浒县,容温听闻这里的人擅酿酒,下了马车后先让叶一她们回了客栈,和顾慕一道在街上逛了逛。 走了有一会儿,路过一家书斋,里面人来人往,生意极好,容温抿了抿唇,动了些心思,就拉着顾慕的手与他道:“二表哥,咱们去买些笔墨纸砚吧。” 顾慕眉心微动,朝书斋里看了眼,与她道:“咱们的马车里有备着,够你用的。”他话落,容温对他摇了摇头:“不行,马车里的我怕不够用。” 顾慕垂眸看着她,容温不与他解释,只拉着他走进了书斋。 在里面逛了有一刻钟,买了一套笔墨纸砚,又买了一本足足有三指厚的册子,顾慕眸光深邃的看着她,总觉得她如今越发胆大,与他憋着坏呢。 待天色渐暗,走回客栈的路上,行至一家古老的酒铺子前,容温下意识抬眸瞧着,门前阿婆唤住她:“姑娘,尝尝我家新酿的酒吧。”阿婆热情,满脸笑意,容温在顾慕手心轻轻抓了下,想去饮酒。 顾慕对她颔首,嗓音平和道:“今日不可,你若喜欢,买上几壶带走。”容温自从前几日来癸水在马车里让顾慕亲眼瞧着是如何痛苦后。 就不许她饮酒了。 二人商量好,定下每五日可饮一回,前个容温才刚用过酒,既与他说好了,便也不耍赖,她接过阿婆递来品jsg尝的杯盏,凑到顾慕跟前,与他说着:“二表哥替我尝尝吧。” 顾慕观着她的眉眼,轻笑:“浒县的酒与别处不同,我怕是不能品出你的喜好,你来尝吧。”他话落,容温极为利落的就给喝了。 醇厚而香甜,还带有一股奇妙的味道。 浒县的酒在整个肃州都是出了名的,容温喜欢,于是,就多买了些。阿婆放在外面摊铺的还有些不够,就又让人回酒楼里取了三壶来。 置买了笔墨纸砚,又讨了酒。 回到客栈用过晚膳后就歇下了。 翌日,刚坐上马车没一会儿,顾慕正在认真翻看着书卷,容温有些受不住车厢里的酒香气,就趁着顾慕不注意,将杯盏藏在袖中,偷偷摸摸的倒了一杯喝。 马车行了有一个时辰后,容温双手托腮看着车窗外的景致,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木柜里拿出昨个买的笔墨纸砚。 还有那本足足三指厚的册子。 随后,她起身走至顾慕对面坐下,将册子和笔墨都放在顾慕面前的小几上,也不言语,只抬起纤白的指节给他指了指。 顾慕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目光落在册子上。 嗓音平和的问她:“何意?”他将手中书卷放下,深邃眼眸已是打量过了容温的神色。 第250章 容温将册子往他跟前推了推,嗓音浅浅的说着:“我想看你写检讨书。”语气轻柔,一副自然又认真的神色。 顾慕:…… 容温见他不语,她又惯来瞧不出他的心思,就又道:“去岁已过,我与二表哥相识一年有余,自宣州城外初见,觉着这么久以来二表哥对不住我的地方颇多。”她顿了顿:“从前尚可不去言说,可日后既要——”容温止了话,将这句跳了过去:“便不能再像从前一般释然,总要计较的。” 她说了这么多,顾慕不回她的话,只问她:“日后既要什么?” 容温看了他一眼,他这是故意的。 她想了想,不理会他的问话,继续说着:“难道二表哥没觉着对不住我?” 顾慕:…… 他拿起小几上的青瓷壶给容温添了杯茶水,语气平和的与她说着:“自是对不住你的地方颇多,”他放下手中茶壶,抬眸看着容温:“佛家说一切万法,皆由心生,我可对神佛起誓,日后不会再做任何对不住你的事。” 容温愣了会儿。 说这么多,就是不愿意写。 容温看着他,又将小几上的册子往他跟前推了推:“佛家是常说一切由心起,可那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我想看你写。” 顾慕拿起杯盏用了口茶,他这会儿瞧着容温,已知这检讨书是非写不可了,从前她的性子就是执拗的,想要做的事,岂会善罢甘休。 他将手中杯盏放下,冷白指节将容温放在小几上的册子拿至跟前来,翻开了一页,语气温和道:“我当你买这么厚的册子是做什么,原是给我用的。” 容温浅浅笑了下,轻声与他说着:“我知二表哥是仁昌十六年的榜首,才华横溢,早几年已去世的郑老太傅见人就夸二表哥的才学无人能及,这本册子虽厚,二表哥就算不能写满,总归能写大半的吧?” 顾慕拿起一支紫毫笔,眉眼含笑,在她额间轻敲了下,只道:“阿梵该知事有因果,待有一日我向你讨债,你可能承受?” 容温不管这些。 都是日后的事。 她见顾慕提了笔,就在一旁给他研磨,用的是早几日在山脚下云烛接来的清泉水,本打算着回头烹茶喝的。 容温一边研磨一边与他说着:“二表哥放心,这本检讨书我会好生保管着,不会让他人瞧见的,也不会让他人知晓。”如他这般官至中书令的世家公子,自都是矜贵自傲的,怕是检讨书还是头一回写,她会给他留些面子的。 顾慕神色间染了几许无奈,嗓音里又含着笑意:“阿梵有心了。” 马车辘辘前行,这会儿已是午时,他们自辰时出发,顾慕已写了有一个时辰,在第十九页落下最后一个字后,顾慕手中笔停,问她:“册子厚重,怕是要写上几日,可能容我歇会儿手,过上一个时辰再写?” 容温这会儿一直垂着脑袋,闻言抬眸看他,对他应了声,随后站起身走至顾慕这边坐在他腿上,嗓音轻软道:“二表哥,我有些不舒服。” 顾慕眉心微动,将她抱着,指腹落在她额间,并不烫。 随后,他注意到容温的额头虽是不烫,可她的脸颊却透着桃红。 玲珑小耳也是泛着红。 于是,顾慕看到了她适才坐着的位置处一只酒壶就放在一旁,他颇为无奈,俯身在她唇上碰了下,嗓音微沉:“偷偷饮酒了?” 容温没耍赖,对他点头:“是饮酒了,可,我只饮了几杯,不该醉的,”她下意识抬手扯了扯衣领:“热——” 顾慕这会儿抱着她,彼此间离的很近,在看到容温下意识扯衣领时已然察觉出不对,她呼吸间虽有酒的香甜气息,却也有迷迭香的气味。 顾慕神色凝重,默了片刻,垂眸看着她,只道:“好在只饮了几杯。”容温这会儿在他怀里,已经不自觉的将手触在了他胸膛处。 顾慕俯身吻她。 之前在上京城,多是顾慕主动,她受着就好,这几日在马车里,她会给他些回应,却不多,这会儿,她的回应太过强烈。 马车越往北行,天气就越发的寒凉,车厢里置放了两只暖笼子,热烘烘的,更衬的气氛旖旎。 有些喘不过气来。 顾慕离了她的唇,在她小巧的鼻尖处吻了下,随后将容温放在一旁,起身将车厢的古檀木门在里侧锁上。 待他走回后,将适才容温用来研磨的清泉水倒在小几下的铜盆里,认真清洗了手,随后,又将容温抱在怀中。 车厢里本就热,容温这会儿身上更热,脸颊红红的,额间染上了细密的汗珠,耳垂更是粉粉的,连着耳后直至脖颈。 她不知顾慕要做什么,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已是染满了水雾,嗓音软软的:“二表哥——” 顾慕俯身对她应了声,在她耳边轻吻,随后低低的对她说了几句话,容温羞赧的闭了闭眼,将脑袋埋在了他胸膛处。 她本是抗拒的。 可身体又最诚实。 她有些慌,也有些怕。 虽然本就有些热,还是让顾慕又将鹿皮毯拿了来,给她盖在了身上,连着脑袋也盖住。 这种既好奇又害怕又羞耻的感觉让她一直紧闭着双眸,甚至动都不动一下。 就如初春的嫩芽从土地里钻出来时,一样好奇与担忧。 第251章 可那温柔的指腹轻抚,让她逐渐放松下来,起初,就如深山中的两座山峰是紧挨着的,根本容不下一座五指山。 可逐渐的,或许她自己都未发觉,她慢慢敞开了,让他可以进去。 只,那一瞬,她还是慌乱,随后,便觉得心中不再闷燥,也只剩下心里的羞耻了。 一刻钟后,容温紧紧抱着顾慕的腰,在他怀中轻轻打着颤,她的脑袋这会儿是露在外面的,适才她有些没忍住,发出了声音。 顾慕就俯身吻住了她。 她将脑袋埋在他怀中,唤着他:“二表哥——”顾慕应了她一声,她又道:“顾观南——”顾慕又应着她。 直到她不再唤他,许是累了,窝在他怀里沉沉的睡下。 顾慕拿起绢巾擦了手,指腹在她发间轻抚。 小几上放置着茶壶,被他倒在杯盏里,饮了一杯又一杯。 作者有话说: 咳咳~先让女鹅舒服一下。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negogo 15瓶;邢锎月 10瓶;27296619、merci、全幼儿园最可爱、47148388、lfl、笑笑、5779846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0收尾中…… 容温在顾慕怀中睡了近一个时辰, 醒来后整个人呆呆的,抬眸看了他一会儿,才嗓音糯糯的说着:“二表哥——” 顾慕应了她一声:“醒了。”他抬起指节将她鬓角的碎发理了理, 嗓音噙了笑意:“见你一直睡着,就没唤你,云烛去买了些吃食, 起来用些。” 容温一直看着他, 眼睫动了动, 又将脑袋埋在他怀里,在他胸膛蹭了又蹭,口中嘟囔着:“我刚睡醒,要缓会神,等会再吃。” 顾慕也不催她, 待一刻钟后, 容温在马车里收拾一番,下了马车和顾慕在一处溪水边用了午膳,待了半个时辰才又回到马车上继续赶路。 坐上马车, 容温已从午时的事中缓过神来,她坐在车厢最里侧,倚在迎枕上想了许久, 时不时的偷瞄一眼顾慕。 之前, 她只是在话本子上看过, 午时小小体会了一番,话本子诚不欺她,只是, 与祖母让常嬷嬷给她的避火图册上面描绘的有些不同。 避火图册上并未有写指节可入。jsg 而是男女相通。 都言男欢女爱, 若指节便可, 话本子上写的寡妇为何会思春?而且,她之前在扬州的时候听闻过,常有男女偷情者。 想来,两者之间定是不同的。 因着午时的尝试,容温这会儿好奇心格外的重,她在心里想着她坐在顾慕怀里时,他身体的变化。 于是,容温在想了好大一会儿后,因着心中思绪太重,不自觉的看着顾慕问出了口:“二表哥,你难受吗?”虽是不自觉的问,却是一本正经,当真是关心极了他。 顾慕手中书卷翻过,侧首看她,眸中有几丝不解。 容温自己也懵了,从适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愣了会儿,与他解释着:“我,我是说,车厢里有些闷,你难受吗?” 本是将问出口的话给解释了,却又下意识往他腰腹处看了眼,随后觉得不妥,有些慌乱的打开车窗,口中嘟囔着:“透透气,得透透气——” 顾慕手中书卷放下,拿起小几上的杯盏用了口茶,与她说着:“是有些难受,”他眸光深邃看着容温:“过来。” 容温:…… 过去?做什么! 容温默了会儿,思绪流转,还是起身向他走过去,刚坐在顾慕怀里,她自个先是红了一张脸。 午时的暧昧之举,这会儿又全回脑中了。 顾慕心思缜密,自是能瞧出她心中所想,俯身凑在她耳边,嗓音温和的说着:“人之欲望,如春日花开,冬日雪落,再寻常不过,不必心有羞涩。” 容温在他怀里嗓音低低的‘哦’了声,抬眸问他:“二表哥——让我过来,是要做什么?”她问完他,下意识咬着唇瓣。 顾慕嗓音含笑:“适才我在心里想,你我至今还未有定情信物,待到了肃州城,该为你挑选一支上好的玉簪。” 容温漆黑的眸子直直看着他:“不是说不在肃州城落脚吗?”容温想了想,侧首看向小几上的厚册子:“二表哥把这本检讨书送与我做定情信物便好。” 顾慕:…… 他冷白指节在她发间轻抚,时不时抚下她的耳廓,认真道:“定情信物不可潦草,玉簪要送,”他顿了顿:“册子我也会继续写的。” 容温在他怀里笑:“我就要这本册子做定情信物。”她故意跟他闹,顾慕垂眸瞧着她:“既是定情信物,你赠我何物?” 容温止了笑,沉默了一会儿:“自我十岁时起就开始写手札,怎么也写了有近七年,那本手札二表哥既喜欢,便送给你了。” 顾慕与她眸光相对。 车厢里安静了好大一会儿。 容温见顾慕不语,就说着:“君子有所不窥,二表哥此举非君子所为,我当那本手札为何寻不到,原是早就被人给捡走了。”早些日子,容温在顾慕的书房里瞧见那本被他压在书籍下的厚册子时,心中就有猜测。 当时问他,他只说是友人的。 她后来只须细想,便能知道,那本厚册子就是她的手札。 不然,何以他那般了解她的喜好,在上元节那夜送她狐狸宫灯,还知她有酒瘾总送她酒喝。 第252章 顾慕不置可否,只垂眸与她说着:“既换了定情信物,那你,是不是也该嫁给我了?”他嗓音比以往要沉,如颗颗玉石落在容温耳边。 容温轻声与他说着:“大婚之日先是推迟,又是取消,如今若要再成婚,会不会被人笑话?”不光是这样,起初她要嫁的人还是顾硕呢。 一场大婚,变故不断。 顾慕温热指腹落在她下颌上,让她抬眸看着他,与她说着:“大婚并未取消,只是推迟至了三月中。” “嗯?”容温有些未想到是这样,她当时都离开了上京城,大婚竟未取消?容温想了想:“那,就算大婚未取消,可,你我的婚书已烧毁。” 顾慕不诓她,与她直言:“烧毁的那份,是假的。” 容温:…… 他当时神色认真,俨然是真的让她选择,烧毁的婚书——却是假的?她想过很多种顾慕那般做的缘由,却是未想过,烧毁的婚书是假的。 如顾慕所预料,容温皱了皱眉,带着情绪看他,语气凶凶的:“骗子。” 她正欲从他怀中起身,将那本厚册子拿过来,顾慕清润的嗓音已又落在她耳边:“检讨书里已字字句句交代清楚,并对阿梵认错。” 容温:…… 她早些日子,就已想明白顾慕当初是为何要那般做,为了与她之间归于平等,却是未曾深想,他虽给了她选择的权利,却也从未想过真的让她走。 她看了眼厚册子,好在已提前交代,便不与他生气了,默了一会儿后与他道:“可我改名字了,我现在姓温名容,是温容,不是容温了。” 容温话落,顾慕的指腹按在她唇瓣上,俯身离的她的唇仅有一指,嗓音低沉道:“不是常问我,祖母为何将我赶出恒远侯府吗?”顾慕在她唇上轻吻:“祖母与我说,若不能娶你为妻,便让我再不要进恒远侯府的大门。” 当时,容温离开后,顾慕虽然身上有伤,老夫人却还是把他唤去了静安堂,未对他再用家法,只道:“阿梵走了,你是如何打算的?” 顾慕回她:“去临安陪她。” 以他对祖母的了解,既然容温走了,自不愿他再跟上去,可祖母只与他道:“你若不能将阿梵带回来,你也别回恒远候府了。” 顾慕对老夫人的了解是不错的,若容温当真对顾慕没一点心思,她自不会让顾慕再去找她,可她人老了,心却是敞亮的。 能看出来,容温对顾慕是有心思的。 容温听他这样说,心中思绪繁乱,未等她再问,顾慕的吻已绵密的落了下来,容温闭上眼眸,给着他回应。 也会将柔软舌尖探入他口中,与他深吻。 一连好些日子的赶路,马车车厢俨然已成了他们之间最为坦诚相待的地方,容温对这个空间很有安全感,不自觉的两个人就会吻到一处。 她越来越发现,她喜欢顾慕亲她,特别特别的喜欢,赶路的这些日子,他时常会坐在车窗前翻看书卷,而她只要是想让他亲她了。 就会主动走过去坐在他怀里。 他懂她,就会去吻她。 除开几次他带了情绪外,他的吻都特别温柔,如春日里的暖风,也如夏日山涧溪流在心间拂过,让她如饮了酒,对他很是着迷。 一刻钟后,容温双腕环住顾慕的脖颈,眸中已泛起水雾,早已被他吻的动了情,嗓音糯糯的问他:“二表哥——心里恨我吗?” 顾慕眉心微动,看着她。 容温又道:“二表哥与我亲吻时,平日里不显露的情绪我能察觉到几分,我总觉得——你恨我。” 顾慕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俯身又要去吻她,被容温躲开:“二表哥果真是恨我,可我想不明白,我何时得罪了你?” 她就算是躲开,也终是在顾慕的怀里坐着,终是躲不掉,在深沉的亲吻中,容温的这个问题逐渐被驱散,直至不见。 只余旖旎。 —— 马车继续向北,行了数十日,将要至宣州城境内时,又细细碎碎的落起了雪,越发的冷寒,容温坐在马车里,算着何时才能到上京城。 这几日,云烛和净思都不见了,给他们赶马车的人容温也认得,是顾慕手下的暗卫,她本无心问这些事,顾慕却一一都给她讲了。 几日后,上京城东南城门入口处,仁昌帝身边的陈公公亲自顶着风雪候在这里已有一个时辰了,他身边的小太监有些不满的问他:“干爹,顾中书不是申时就能到?这都酉时了,怎得还未见马车的影子?” 陈公公瞥了他一眼,斥责道:“闭上你的嘴。” 又过了有半个时辰,陈公公才瞧见城门外一辆奢华马车驶来,车门两侧悬挂着碧螺宫灯,上面绘着彰显慈悲的彩莲。 陈公公迎上前去,待马车停下,尖声询问着:“陛下听闻顾中书受了伤,特意让老奴在此候着,问询一下顾中书的伤是否严重?” 车厢内过了一会儿,才传出一道女子的声音,虽轻柔却带着些情绪:“陈公公先让开道吧,二表哥他这会儿已昏迷,须尽快回侯府。” 陈公公闻言一惊,‘哎呀’了声,就要退让开,还未抬起步子,身后就传来一道冷沉的嗓音:“孤今日无事,本是在此闲逛,却是巧了,瞧见了顾中书的马车。” 太子走上前来,对着马车里问道:“孤与顾中书许久未见,不知可能进顾中书的马车里一叙?”他话落,依旧是容温回的话:“二表哥他受了伤,已然昏迷,太子殿下不知?” 第253章 陆砚闻言轻抬眉尾,一双狐狸眼微眯,嗓音里带着几许着急:“顾中书受了伤?孤却不知,是否严重?” 容温没给他回话。 懒得搭理他。 陆砚又道:“既如此,”他吩咐赶马车的车夫:“将马车驶入东宫,让宫里的太医给顾中jsg书医治。” 赶车的暗卫不动,城门处这会儿人虽不多,却也有不少人在看着,陆砚发了怒:“你虽是顾中书的人,孤的话对你就不管用?” 暗卫不语。 陆砚抽出一旁随从腰间的剑,直接上前抵在暗卫的胸口处,未等他用力,容温打开车门,掀开了帘子,看了陆砚一眼:“太子殿下身为一国储君,当真要当着百姓的面杀人?”她说完,朝着一旁零零散散进出城的百姓看了眼。 太子收回了手中的剑,轻笑了下:“原是容姑娘,我当顾中书出门一趟,带回了一个美娇妾呢?”他抬眉,将容温打量了眼。 容温从马车里走下来,站在陆砚面前,眸光直直的看着他:“太子殿下忘了?我是温家人,我父亲是翰林院大学士,祖父是知枢密院事,再往上追溯,温家先祖也是与皇家一同征战过疆土的功臣。” “我是温家嫡女,太子殿下适才所言,辱没功臣之后,不知殿下的老师徐老太傅若知晓,是不是会将殿下视作他一生的污点。” 陆砚冷了眉眼。 容温也不怕他。 适才顾慕与她说了,只管将他惹急,不必顾虑。 上京城此时落着细雪,夜色已暗下,极为冷寒,马车前的这处安静了会儿,陆砚朝着马车里看了眼:“孤也是一番好意,既然顾中书不愿随孤去东宫,孤便也不阻拦。”他说完,退至一旁,看了容温一眼。 容温上了马车,车轮辘辘向着恒远侯府行去。 适才一直垂眸候在一旁的陈公公正欲抬步离开,陆砚走上前给他将身上披着的狐裘整了整,嗓音意味不明:“雪天冷寒,父皇让陈公公在此候了一个多时辰,也太不懂体谅奴才们的辛苦了。” 陈公公只颔首对他笑了下。 在心里重复了那句‘奴才们’。 —— 顾慕回到恒远侯府后,一直待在空无院里。 因着身上有伤,闭门不见任何人。每日只太医院的吴院使提着药箱来回走动。 这日,太医院里的孙太医体谅吴院使近来忙碌,要陪同他一道去,吴院使一副感恩戴德的神色:“也好,我这些日子都没怎么歇着,你随我去,正好今日就由你来给顾中书施针。” 吴院使早早的带着他出了宫,在进恒远侯府的大门时,却被府中下人给拦下,吴院使再三与守门的侍卫言说,就是不放行。 最后,只能对孙太医叹了声:“想来顾中书如今受了伤,心中有所防备也属正常,你便先回太医院吧。” 孙大夫只好先回去,不过,他未回太医院,而是直接去了东宫。 与太子陆砚道:“下官试探过了,吴院使并不是顾中书的人,我与他言说要随他前去,他思忖片刻,直接应下,在恒远侯府门前,又为我说了诸多话,想来是顾中书的伤太过严重,恒远侯府才会如此谨慎。” 陆砚‘嗯’了声,这些日子,吴院使每日都会去与他的父皇汇报顾慕的伤势,且不说一日比一日轻,反倒是一日比一日重。 他猜不透顾慕的心思。 若吴院使不是他的人,那,他当真是受了很重的伤? 前些日子,他的人候在宣州城外,本是算好了时辰,顾慕的马车会在午时到达他们埋伏的地点,可,他的马车却是晚了整整三个时辰,天色将暗时才至。 是以,手下人只说一剑刺在了他心口,怕是撑不到上京城,可他心中总有不安,天色已暗,顾慕当真是受了伤? 这并不是最令他担忧的。 顾慕不在上京城的这段日子,他将当初跟着他皇叔平江王来到上京城的那些人从狱中带出来,此次,正是派的金云卫带着这些人去刺杀的顾慕。 却是失踪了一人。 太子的忧心仅是过了一夜。 次日早朝,刑部尚书李铭与仁昌帝上禀:“陛下,顾中书在宣州城外遇刺之事已查明,臣已将人证关进大理寺狱,这是物证。”李铭双手上前奉上,由陈公公接过递至仁昌帝面前。 随后,朝堂上便乱了。 太子被仁昌帝禁足在东宫。 顾慕离开上京城的这段时日,仁昌帝与太子之间的矛盾俨然已成了化不开的坚冰,从前,仁昌帝不喜太子功利心太重,无一颗宽厚仁心。 可太子毕竟是他的儿子,虽有过废太子之心,却也知朝中无适宜的皇子可立。 如今,太子擅作主张,在大理寺狱中废了顾慕的手,又在顾慕离开后,暗中在朝堂拉拢朝臣。 还如此胆大妄为,将平江王从蜀地带来的这些人私自从狱中带出,为他的私心行刺杀之事。 他已然不能再留他的太子之位。 而太子呢?从前,他在朝中尽力拉拢顾慕,他知他父皇懈怠朝政,全然都是顾慕在协理,他若想走的稳,须得有顾慕的支持。 他对顾慕是很偏执的。 一旦顾慕不愿意站在他这边,那,便是他的敌人。 他一直都是把顾慕当作敌人的。 他觉得他所有的不如意皆是拜他所赐。若没有顾慕,以他父皇的性子,如今协理朝政的该是他这个东宫太子。 第254章 若不是顾慕用所谓的琴艺画艺让他父皇对他百般信任,父皇也不会如此讨厌他,可偏偏他就算很努力的去拜名师学习这些。 也依旧入不了他的眼。 一句轻飘飘的‘太子于风雅之事无缘’便可将他隔绝在外。 他把他父皇对他的不喜,把朝中朝臣对他的不支持,都归结于顾慕身上。 而当顾慕辞了官,离开了朝堂。 他才发现,他的敌人从不是顾慕。 没有了顾慕,父皇会大江南北的再去寻志趣相投之人,依旧不会喜他,朝中臣子更是在顾慕离开后,一时无了主意,不知该如何站队。 却并不会选择他。 虽他已明了这些,却依旧不愿让顾慕活在这个世上。 父皇每日都派人往丹水送书信,劝他回来,继续做他的中书令。 他只恨没直接将他的手给砍了。 直到如今,他被禁足在东宫,身上只着一件中衣站立在院中的雪地上,他才恍然明白,顾慕当初是故意离开上京城的。 他走了,才好让他们父子彻底反目成仇。 —— 这边,顾慕坐在书案前品着龙泓茶,侯府大公子顾离与他相对而坐,垂眸看了眼他的手,关怀道:“虽是未伤着筋骨,却也是遭了一番罪。” 顾慕给他添了杯茶:“这些日子,大哥在朝中辛苦了。”顾离拿起杯盏用了口茶,与他说着:“你我同冠以顾姓,是同宗同族的兄弟,皆是为了恒远侯府。” 这段时日,顾慕不在上京城,恒远侯府中的其他人确实很忙。 早在当初,仁昌帝只是让顾慕待在他的中书令府不得出。 可太子却私自将顾慕带入了大理寺狱。 他想在大理寺狱审问顾慕。 让他承认是他派人杀了安国公。 那时,太子以为他怕是不能将顾慕带走,可最终他做到了,虽然如今他才明白,那个时候他就入了别人的圈套。 他将顾慕带入大理寺狱中后,本是想看向来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百年世家公子的狼狈模样,可在那阴暗潮湿的大理寺狱中。 他站在顾慕面前时,就算他一身绸缎锦服高高在上,顾慕坐于茅草堆积的草床,他阴暗的内心也不得不承认,他依旧觉得他比不上顾慕。 就算,在大理寺狱中,有些不会变的东西也永远都不会变。 尤其是顾慕抬眸看他时,他在顾慕的眼中看到了什么呢? 看到了怜悯与悲切,那是只有上位者对低位者才该有的东西。 他顾观南凭什么这般看他一个东宫太子? 他发了怒,他恨极了顾慕的那双手,于是,他动了毁掉他手的念头,可他只是动了这样的念头,并未真的想对他用刑。 可他呢,他在逼他,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只是简短几句话,几个眼神,顾慕就能将他逼疯。 他太懂得如何用言语做利箭刺在别人心中。 于是,他就又着了他的套,命人对他的手用了刑。 他本是怒气攻心,要自个亲自挑断他的手筋,让他再也不能抚琴作画,再也不能提笔落字的。 可他身边之人提醒他,若是他父皇怪罪下来,他亲自动了手怕是不好推脱,于是,他看着身边人挑他的手筋。 如今,任大理寺狱卿的早已不是太子的舅舅孟群,是顾离。 整个大理寺狱一月之间早已换遍了人。 那日,负责帮太子挑断顾慕手筋的正是顾离最为信任的下属。 顾慕的手筋从未断过,只是皮肉之伤,尚且免不了。 自那日之后,仁昌帝狠狠斥责了太子,也因此对顾慕有了愧疚之心,朝堂中大半官员就安国公之事吵闹了几个时辰。 有与安国公交好者,提出该当一命换一命。 亦有和事佬言说,顾中书一时犯了错,罪不至死,官降一级便是。 兵部尚书郑多病一时被安国公的门生惹急了,大放厥词:“安国公死了,那是他自找的,jsg若他不阻拦出兵攻打匈奴之事,他会死吗?” “退一万步讲,大胤社稷稳定,死一个安国公怎么了?” 仁昌帝不欲再提安国公之事,派护国公去安抚安国公的门生,欲将此事平息,可顾慕却先给他上了折子,要辞官隐居江南。 等仁昌帝派陈公公去到他府上时,他已坐上马车离开上京城,陈公公回到宫中与仁昌帝言说:“陛下,顾中书擅琴亦好作画,常提笔在书案前处理公务至天亮,如今这手已然是废了,有隐居之心,陛下也该理解。” 仁昌帝当时站在窗边,看着巍峨宫殿,思及这些年他与顾慕在一处时既是天子与臣,又是至交好友。 顾观南为大胤做了太多事。 他叹了声,对着皇城只说一句:“是朕寒了观南的心。” 顾离在顾慕这里待了有半个时辰,将近来之事都与他讲了。临离开时,与顾慕说着:“言松离开上京城时,虽对你多有怨念,近来的书信里却亦常问起你。”对于顾离来说,女人和南雁三州的主将之位。 自是后者更重。 他身为大哥,不愿看到顾硕与顾慕长此离心。 —— 接下来的数十日,顾慕依旧是在府上‘养伤’,仁昌帝这些日子命人给他送来了宫中名贵的药材,直接命吴院使住在了恒远侯府。 第255章 这日,吴院使与他说了顾慕的伤已无碍,再养上几日便可痊愈。 仁昌帝便又让陈公公亲自跑一趟恒远侯府,退了他的辞官折子,命他五日后上朝。 陈公公拿着这本折子来回跑了数十趟。 仁昌帝俨然已有了怒气,对着陈公公道:“朕都已这般待他,他还要如何?不愿再入朝为官,大胤还缺他一个中书令不成?” 仁昌帝怒归怒,让陈公公继续去恒远侯府。 最后,仁昌帝也是看明白了。 这些日子,朝中臣子皆上书请求废黜太子。 对于此事,他早就有此心。 废了太子倒没什么。 可他们,却还要让他将太子遣去边远封地,不得令再不得入京。 先前平江王在蜀地一直不安生,他尚且不忍杀了他。 更何况,是他自己的儿子。 若他真的下旨让太子去了封地,路途遥远,他儿能活着到封地吗? 可如今,他不下旨,顾观南是不会回朝为官的。 朝中臣子亦会日日上书,直至他同意。 仁昌帝认为的是对的,从太子将顾慕刺杀了安国公的证据交给仁昌帝,并让安国公的门生在坊间大作文章时。 顾慕就留不得陆砚了。 如今,一盘棋局只剩最后一子落,便知分晓。 仁昌二十三年正月末,仁昌帝下旨废黜陆砚太子之位,命其前往甘州戍守。 太子离开上京城的当晚,顾慕坐上马车进了皇宫。 他与仁昌帝已是许久未见,进了理政殿后,顾慕与仁昌帝恭敬行礼:“臣见过陛下。”一如往常,他谦谨有礼。 无丝毫可指摘之处。 仁昌帝对他轻笑,只问道:“身上的伤可都好了?”仁昌帝嗓音里的关怀是真的,不满也是真的。 顾慕嗓音平和的回着:“已然痊愈,谢陛下关怀。”他话落,仁昌帝走至一旁的棋盘处坐下,轻叹了声:“早些日子你我的一局棋还未定胜负,今儿接着下。” 顾慕走至棋盘前,撩袍坐下。 二人与以往有些不同,很是安静。 棋盘上的黑白二子博弈,殿内只余棋子相撞的清脆声响,片刻后,顾慕开口道:“臣这些日子难得清闲,在侯府修养时,时常会想起臣的祖父。” 仁昌帝手中落下一白棋,对他‘嗯’了声,以示回应。 顾慕神色平和,似是随意道:“臣之祖父,与先帝自年少时便是好友,深得先帝信任,他曾与臣言,他与先帝之情是小情,与大胤的千秋是大情,身为至交,他有愧于先帝,身为臣子,他却无愧于大胤。” 仁昌帝笑了下。 许久未言。 他的帝位是顾烨青擅自改了先帝遗诏得来的,为了这个帝位,他当时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嫁去扬州,也被困了这么多年。 顾慕说的没错,他的祖父是为了大胤才选择有违先帝遗言,不去扶持性情狠戾的平江王而是改立他这个宅心仁厚的皇子为天子。 顾慕如今与他说这些是因着什么呢? 他在告诉他,当年他的祖父对他忠心耿耿,从未有过把持朝政之心。 那他呢? 他与他的祖父可有不同? 顾慕手中黑棋落,语气平和响在仁昌帝耳畔:“臣自幼跟在祖父身边,深得他的教诲,每每忆起祖父,只觉臣对大胤做的尚且不够。” 仁昌帝看着他,许久后道:“观南自谦。” 一局棋完。 顾慕起身离开时,与仁昌帝道:“臣离开数月,不知六殿下的书法可有精进?” 仁昌帝与他说着:“有观南的教诲在,自是有了长进。” 顾慕谦谨颔首:“日后,臣还是他的老师。” 顾慕的身影走远了,仁昌帝立于窗边望着,一旁的陈公公上前给他披了件狐裘,轻声说着:“奴才瞧着,陛下这会儿心情好了呢。” 仁昌帝看了他一眼,吩咐道:“朕记得早几年属国曾进贡一对白壁,顾中书下月就要大婚,给他送去府上。” 陈公公‘诶’了声。 —— 顾慕回到空无院时,已近戌时,他边走进院中边问净思:“她用过晚膳了吗?”净思这些日子早就回到他家公子这里了。 没等净思给他回话,顾慕隔着敞开的窗牖就瞧见容温正坐在他的书案前,垂眸不知在做些什么。 他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心中在想,她离开后的日子里,每回他走进书房,都在想,若是她在这里就好了。 在他的书案前提笔落字也好,趴在那里小憩也好。 如今,她真的在了。 顾慕抬步走进去,刚踏进书房,就听里面的人嗓音轻柔的说着:“叶一,二表哥还没回来吗?我都等他快一个时辰了。” 顾慕眉目舒展,嗓音噙着笑意问她:“等他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容小温:等他回来亲亲~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让曾经飞去 30瓶;52790741 20瓶;wsync 10瓶;我是糖果味的、笑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1终章(上) 容温一边提笔在面前的绢纸上画着梅, 一边下意识回着:“等他——”她只说出口两个字,就回过神来。 第256章 抬眸去看。 顾慕正褪去身上的大氅,侧首看着她, 嗓音平和道:“我当这几日冷寒,你早已上榻歇着。”容温将手中笔放回笔架,从书案前站起身。 嗓音浅浅的与他说着:“本是要早些上榻歇着的, 可我有几日未见你了, 正巧也有事来找你。”她走至顾慕跟前, 上前抱了抱他,继续说着:“我是来问你明日午后可有空闲,想让你陪我去岁暖街的府邸上看一看。” 她抱在顾慕腰间,抬眸看着他,顾慕的手在她身后悬着, 嗓音温润:“我刚回朝中, 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明日午后你先坐马车去,过上一个时辰我去陪你。” 容温想了想, 对他应了声。 下意识就往他书案处看了眼,她知道他公务很繁忙的,就贴心的说着:“二表哥处理公务吧, 我先回净音院了。” 她话落, 就要松开抱在顾慕腰间的手, 顾慕俯身在她额间亲了下,嗓音微沉:“待会再走。”他说完,又与她说着:“我刚从外面回来, 身上寒气重, 待我用热水泡了手, 再来抱你。” 容温轻轻‘哦’了声,这才注意到适才顾慕一直都未抱她。 顾慕去一旁铜盆里洗了手,容温就又走回他的书案处坐下,与他闲聊着这几日侯府里发生的事,待到顾慕走回书案处,容温一如往日,很自然的坐在了他怀中。 顾慕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她腰肢上,将她抱着,俯身凑在她耳边,嗓音温和带哄:“待这几日忙完,便会多陪你。” 容温在他怀里点了点头,随后将脑袋侧去一旁,嗓音含着笑意:“痒——”他虽刚从外面回来,吐息间却暖的她耳朵发痒。 她这般在他怀里乱动,口中不住的说着痒,顾慕便在她耳垂亲了下,随后又咬。 闹了好大一会儿,容温往窗外瞧了眼,说着:“好似,又要落雪了。”顾慕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岁暖街上的宅子里也种了一大片梅树,待下了雪,明日我在梅林抚琴给你听。” 容温将脑袋抵在他胸膛,跟只狐狸一样来回蹭了蹭。 屋内静谧,耳畔低语,没一会儿,便吻在了一处。 容温回到净音院时已是亥时,沐浴后刚上了榻,叶一上前与她道:“姑娘,外面已经开始飘雪了,明儿去岁暖街披那件绣梅狐裘罢。” 容温往窗外瞧了眼,虽然什么也瞧不到,对叶一应了声:“好。”叶一上前来给她掖了掖被角,温声说着:jsg“姑娘日后也有自个的家了。” 容温漆黑的眸子盯着帐顶,唇角露出浅浅笑意。 叶一给她落下床帐后,她也不阖上眼,就直直的盯着。 早几日她去老夫人那里请安,老夫人给了她一张地契。 是岁暖街上的一处府宅。 温府。 是老夫人在她刚来到上京城后就命人置买下的,给她的嫁妆。本是一直空置着,并未让人修缮,可因着前段时日她离开了。 说会时常回来看望。 老夫人心中怕她因着与顾慕的关系住在恒远侯府里不自在。就在她离开后,让人着手去修缮,也在顾慕离开上京城去找她后。 将此事交给了大夫人林亭去做。 当时,林亭也在老夫人的静安堂里,嗓音温和的与容温说着:“我是不知你的喜好,可书瑶说当初观南的别苑就是她和你一道布置的,我就让她陪着我一起,把温府给修缮了一番,改日你去瞧瞧喜不喜欢,若不喜欢,还可再重新布置。” 去岁,容温刚来到恒远侯府时,觉得大舅母待她不如二舅母亲切,可这会儿,大舅母与她说话时的神色语气,俨然已与从前不同。 对她,开始亲了。 她知道,大舅母如今这般待她,定是因着顾慕的缘故,可她也能感觉到,大舅母这会儿对她的亲切不是装出来的。 或许,日后,她就会有一个母亲疼爱她了。 她当时被老夫人和林亭的言语说的差点没落泪,还好有顾书瑶在一旁不停的说笑,她才收了某些情动的思绪。 当日,她就与顾书瑶坐上马车去岁暖街上瞧过了,正门前宽敞,两只石狮子巍峨,门匾之上俨然写着的是——温府。 她的家。 温家。 顾书瑶在一旁与她说着:“表妹瞧瞧,这门匾之上的字可熟悉?”容温思绪适才不在这里,闻言去认真瞧时。 确实熟悉。 顾书瑶对她笑着说:“我哥哥亲自题的字。” 如今,温府里的一切都已修缮好,一应用具也都布置好,她与顾慕下月就要大婚,她想先回温府里去住,也想让顾慕陪着她来看一看。 容温思绪流转,盯着帐顶的眼眸有些泛酸,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困意上涌,眼睫颤了又颤,阖上眼眸睡去。 这边,顾慕送容温回了净音院后,一如往日,坐在书案前处理公务,净思和云烛在后罩房处一个饮酒,一个吃肉。净思前段时日因着他家公子和容温的事,可亏着自个了。 许久未大口大口的吃肉,这会儿吃的格外的香。 他吃的香,还时不时的提醒云烛:“你身上有伤,还是少饮些酒吧。”前些日子回京的路上,他和云烛突然离开。 是去了另一辆马车处护着‘公子’。 为了将戏做的真切,云烛自是也要拼了命的护着,假公子受了伤,云烛也受了伤,净思虽是也很拼命,却只是擦破了点皮。 第257章 早就好了。 —— 翌日一早,院中的雪已有一指厚,染白了枯枝,也落满了房屋,容温洗漱后照旧去老夫人的静安堂里请安。 一早,仁昌帝命人给老夫人送了以人参、冬虫夏草数十种补身子的中药为辅料做成的糕点。 老夫人哪里用得了。 就留这些孩子们在她这里都尝尝。 于是,今儿的静安堂比往日里都要热闹。 容温坐在老夫人跟前,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听着她们这些长辈们闲话,听的很是认真。 说起的,是年关时恒远侯府里的事。 先是昭儿对老夫人不满的说着:“曾祖母,我都好久没见到爹爹了,他整日里都在忙,我睡下时他还未回,待我醒了,他就又走了。” 昭儿撇了撇嘴:“阿娘也说爹爹最近都没陪她。”昭儿童言无忌,阿濯在一旁温声斥责着:“这孩子。” 老夫人知晓近来侯府里的男子们都忙,笑着对昭儿说:“别说你爹爹没陪你了,曾祖母三十那晚都没见到你祖父呢。” 老夫人这般说,二夫人接着话:“本以为年三十少了观南和温儿,没成想这么多人都不在。”她顿了顿:“待到今岁定是人要齐整。” 林亭也应着:“待过上几日,应是都能闲下来了。” 大家心知肚明,年关那些日子是因何而忙,阿濯哄着昭儿去院中玩雪了,老夫人抬眸看着窗外,过了会儿,嗓音沉稳道:“是该忙。” 大房二房在忙,侯府中的庶出子弟也都没闲着,且不说他们这些男子在忙,就连姑娘们也都没闲着。 因着这事,侯府四姑娘顾书曼正在议的亲事差点没成。 顾书曼心悦礼部尚书家的三公子谷松已久,本是这两人就要定亲了。 顾书曼却是不愿了。 当时,太子将顾慕带入大理寺狱,顾离在一旁陪同太子,无暇给侯府中人递信,恒远候顾旭也未来得及与老夫人言说此事不必忧心。 老夫人经的事多,倒是没有慌。 只侯府中的其他女眷听闻后都乱了。 顾书曼知晓谷松向来与太子走的近,当时就坐马车去了谷府,直接与谷松言:“你与太子交好,陛下只是让我二哥哥待在他的中书令府上,如何就要被太子带入大理寺狱了?”顾书曼带了情绪:“你且告诉我,此事,陛下可知?” 谷松当时有些犹豫,还是与顾书曼道:“陛下并不知晓。” 顾书曼:“陛下不知晓是再好不过的,你若还愿与我定亲,这会儿便去宫中将此事告知陛下。”她说的认真。 谷松当真去了。 待顾书曼回到府上,就被老夫人唤来了静安堂,将她斥责了一通:“若恒远侯府沦落到要你们这些姑娘家去出头,自该没落了。” “事情才刚发生,至少先了解了是怎么回事再去做。”老夫人斥责着顾书曼,顾书瑶当时也在,一改往日看热闹的作态,与老夫人说着:“祖母,您别怪四姐姐了,若我定了亲事,我也会和四姐姐一样的。” 顾书瑶有些凑热闹不嫌事大。 老夫人连带着她一起教训。 后来,仁昌帝让护国公去安抚安国公的门生,又将安国公之事草草了结,让刑部尚书随意找了个理由结案。 自是将顾慕给择了出去。 可安国公毕竟是朝中老臣,门生众多,二房顾云山这些日子一直在查安国公生前之事,如今已是将他这些年做过的事查了个底朝天。 将证据暗中命人送至他的门生处,这件事才算彻底消停,没有哪个人想让他的老师死后再给安上罪名。 朝中很多事都需要有人做,而顾慕,于公,他要离开上京城,让仁昌帝与太子彻底决裂,于私,他要去找容温。 是以,这些日子以来,上京城里的各个世家,以及朝中各个官员,皆是恒远候和顾离在暗中联络。 容温坐在一旁听了很多。 也明了,恒远侯府能在上京权势之地立足百余年是因何。 何为世家?代代相传,经久不衰。 平日里或许不常在一处,甚至会有隔阂,可姓氏永远能将他们连在一处。 为了这个家族而不顾一切。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静安堂里逐渐安静下来,容温和顾书瑶两个人是待的最久的,走出静安堂的院门时,细细碎碎的雪还在落。 时辰尚早,容温和顾书瑶去侯府的梅林里玩了会儿,待玩了有半个时辰,折了几支梅,容温就回了净音院。 顾书瑶本是要和她一道去岁暖街的,可听闻她哥哥也会在,她就不去了,去找林家的二姑娘玩了。 不过,她与容温约好,明儿一道去城南的望渊湖上去滑冰。 —— 至午后,容温坐上马车去了岁暖街,因着雪天路滑,马车行了有半个多时辰,她到府中刚用了盏热茶,顾慕就到了。 这处宅子顾慕之前虽是来过,却是修缮之前的,这会儿,容温带着他在府中逛了一大圈,直至天色都有些暗了。 才走至温府中的那片梅林。 如今已是二月末,过不上月余就要打春,许是温府中一直未住人,太过冷清,就连梅林里的梅花开的都比恒远侯府里的更盛。 梅林深处,一张书案,一套笔墨纸砚,一张古老的松木琴。 第258章 周围摆满了炭盆。 是容温适才就吩咐人准备好的,与她和顾慕在恒远侯府初见那夜,无分毫不同。 只是那夜的雪已经停了。 今儿的却还正在落。 顾慕坐在书案前,冷白指节轻抚琴弦,嗓音平和与容温说着:“可有想听的?”他问过后,容温对他摇了摇头,这会儿若说她有想听的,便是之前在梅林时他所抚的那曲《辞岁》罢。 不过,她没说。 于是,顾慕懂她。 为她抚了一曲《辞岁》。 顾慕抚琴,容温就在一旁作画,琴音悠扬,满是释怀,带动着飘舞的雪,也拨动了枝干间的梅,时不时就会有梅花瓣随风而动。 顾慕一曲琴尽,容温笔下的画也就停了,她从蒲垫上起身,坐在了顾慕怀中,轻声问他:“去岁,”她顿了下:“不对,jsg已是前岁了,二表哥猜一猜,当时我在侯府梅林初次见你时,心里在想什么?” 顾慕温热指腹抚在她耳廓处的小痣上,垂眸看着她,嗓音在雪天里更为清冽:“当时便认出了我?”他那时尚且未认出容温。 宣州城外,她跪在他脚下求他救她时,他根本就未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虽然后来他也有想过,若那夜,他垂眸看向了她。 会不会做出不一样的决定。 容温在他怀里点头:“是认出来了,当时我在心里想,原来那个在宣州城外对我见死不救的人,是二表哥。” 容温夸大了语气,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顾慕已然知晓,这件事在日后年年岁岁的雪夜里,怕是都绕不开了。 他耐心又极为好脾气的听着容温说,只雪夜冷寒,就算是一旁摆满了炭盆,容温的一张脸也透着绯红,被绒帽紧紧包裹着。 如绽放的花。 唇瓣红润,如梅花瓣上化开了雪,落在他眸底。 他会忍不住想要吻她。 至戌时,暗沉天幕落下更稠密的雪,容温和顾慕一道穿梭在梅林间,将要走出梅林时,容温狐裘的一角被伸展出的梅枝扯住。 好在,只是扯了下,并未将狐裘扯落。 因着这小小的举动,容温心中思绪流转,抬眸看了眼顾慕,适才她总在说,今夜的梅林与前岁时一样。 如今看来,真真的是与前岁一般无二了。 她抬眸看顾慕时,正撞上顾慕深邃的眼眸,许是适才亲吻的太深,他眼眸之中这会儿依旧有化不开的情.欲。 容温知道,他也想起了她狐裘被梅枝扯去的那件事。 心中一时起了羞涩,正欲开口说上几句话,把彼此间这种心照不宣的尴尬给扯开,顾慕却是先开了口:“除夕夜送你绣莲花暗纹的金豆子驱邪避灾,是因在梅林时看到了你小衣上的莲。”他嗓音很低,说的又很自然。 神色间又是一副温润明朗的谦谦公子模样。 容温早在温泉庄时,就猜测过顾慕是因着那夜看到了她身上的那件绣莲水红纱小衣才会送给她莲花暗纹的金豆子的。 如今,她没问他,他自个倒是先承认了。 容温抬眸看他:“二表哥见色起意,这种晦暗心思该埋在心底才是,怎么还与我说了?”容温说着,下意识抬手抚了抚一旁梅枝上的雪。 只是一个转眸,她觉得脚下一轻,整个人已被顾慕俯身抱在了怀里,他嗓音暗哑,低声说着:“从前或许不能与你言说,如今,我的心思不怕你知道。” 顾慕抱着容温回了她院中,这会儿天色早已全暗下,顾慕将她放在榻上时,容温又问了之前顾慕一直不愿回答她的问题。 “二表哥还不与我说你为何恨我吗?”她语气问的轻,却带了情绪,有一种非要他说不可的执拗。 顾慕深邃眼眸看着她,温热指腹在她眉间拂过,嗓音里带着轻哄:“夜色深了,傅瞻还在府上等我,我须得回去了。”顾慕还是不会对她说。 容温扯住他的手,颇有与他撒娇的意味:“我想知道。” 她的执拗显在眉眼间,顾慕已知,今夜若不与她说,怕是就要跟他生气了,他神色间颇有犹豫,这是容温鲜少见过的情绪。 顾慕坐在榻上,伏在容温耳边,低声道:“好奇心重了——不好。”他话落,与容温眼眸相对,嗓音比以往都要低沉:“阿梵感知到的,不是恨,是爱。” “嗯?”容温发出轻疑,随后她似是在顾慕深邃眼眸中看懂了些。 不是恨,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顾慕既要与她说,便坦诚道:“那夜,你去空无院里找我,与我说你要离开,我虽有预料,却不愿相信。”顾慕顿了顿:“你我之间曾朝夕相处,我自认心思缜密,就算不能将你的心窥探清楚,却也能感知一二。” 他嗓音低沉,神色间意味不明:“木莲院里,无数次你在我怀中时,我明明察觉到了你的情意,虽然不多,却是有的。” “在藏书阁,你对我提三点要求,我当你真的要与我共度此生,烧毁婚书时,你下意识的慌乱,让我生出你不会离开的错觉。” “你对我不经意间的在意。” “我会以为,你心中有我。” 顾慕难得动情的与容温言说这些,让容温一时间如被定住,只漆黑的眸子一寸不错的看着他。 下意识动了动唇瓣。 所以,他是在恨——她离开了他。 第259章 净思与她说过,那夜,顾慕将肩上已生出薄痂的伤口揭开,任血流淌,就那般,站在窗前。 一夜。 她也曾试探过云烛的话,试探顾慕的分离症是真是假。 云烛与她说:“公子的分离症是真的,只是在宣州城见到表姑娘后就好了,后来,是公子假装的。” 矜贵如他,在朝中运筹帷幄,又是清高自傲的世家公子,在空无院时,他一连开口说了三次挽留,都在让她别走。 而她呢,她没有回头的走了。 那时,她只以为他是无坚不摧的,他对她只是执念太深罢了。 而他身上带着伤又去找她了,为了让她不对他的追逐生厌,利用他的手去得到她的关心与照顾。 他的骄傲与自尊被他丢弃。 陪着她去丹水,要与她在江南隐居,那种既是爱又是恨的情绪。 太重。 以至于,每回动情的亲吻时,都能让她感觉到。 他不愿言说,只是压在心底。 顾慕指腹在容温眼角轻抚,擦去她缓缓而落的眼泪,既已与她说出,便毫无保留,他低哑的嗓音又响起:“知道那夜你离开后我在想什么吗?” 容温看着他。 顾慕的指腹由她眼角滑至她唇间,轻抚而过:“我在想,你既没有心,我该那时就要了你,把你困在身边,永远都逃不出。” “立在窗边的一夜,我想明白了,爱是克制,若没有你的在意,一世太久,终是得不到我想要的。” 容温眼角的泪又开始落了,她嗓音湿糯的问他:“那,二表哥如何才能不再恨我?” 别恨她了。 他在窗边立了一夜,那夜,她也一夜未眠。 是以,第二日坐上马车离开时,她才会困到不行,在马车里睡了几个时辰。 他说,五日后便有冬狩,要射只鹿来送给她。 他说,三藏苑太过空旷,他已命人再修葺,明年夏日她再去避暑时会喜欢的。 他说,若她还未想明白,婚期还可以再延,甚至可以成婚后,只要她不愿意,他就不碰她。 那夜,她坐在书案前,将这几句话在绢纸上写了一遍又一遍。 那夜,她在想什么呢? 她在想,为何他要说这些话让她难受,为何他总在伤害过她后再来与她说这些。 她想留下了,可她又不想就这般和他在一起。 她不确定她对他的感情有多深,是不是还有忘却的余地,于是,她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离开。 她想要的,一直都是始于两情相悦的感情,而她和顾慕,不是。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东西在,她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顾慕与她说着:“阿梵,我本不愿与你言说,你所感受到的恨意,会在日后的年年岁岁里转为呵护。” 他不舍得恨她。 也甘愿为她臣服。 容温对他摇头:“二表哥那夜站在窗边一夜未眠,我在净音院——亦是。我带走了你陪我在木桂院里一起酿的酒。” “我时时刻刻宝贝着那只木匣子,里面都是你送给我的礼物,红狐狸,金豆子,就连上元节那日你送的那盏狐狸宫灯,我都折了放在匣子里。” 容温说到这些时,心底的某些情愫似是开始蔓延,让她此时此刻才明白,她对顾慕的感情比她想的要深。 “我对二表哥动过很多次心,只是心动就如初春的嫩芽,每当它要从土壤里钻出来就会被我摁住,我不愿喜欢你。” 不愿喜欢他。 因着宣州城外他的冷漠,因着顾谭欲对她行不轨之事,他未选择帮她,因着她又一次信任他,却被他给丢在湖中。 所以,她一次次的将对他的心动,压在心底。 直到,她从上京城离开,她发觉,她就要压制不住,她会时常忆起他的好。 上元节他送她的狐狸宫灯。 上京城外的庄子里他抱着腹痛的她。 她脚崴了时他抱着她下山。 他后来杀了顾谭,给了她交代。 她在苏盈殿中无力绝望时,他将她抱回了别苑。 他将她丢入湖中,是与吴院使翻遍了古籍用的法子,治好了她的梦魇,事后也因此事不止一次与她道歉。 他帮她为温家平反。 他在皇城门前将她护着而受了伤。 还有,与他在一处时,他对她无刻不在的关怀与照顾。 于是,在他跟去宣州城,她看到并不是无坚不摧的他时,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去喜欢他。 “我从未想过逃婚离开,就算不愿喜欢你,我也是愿意嫁给你的,是你,你烧了婚书,你让我选,”她哭的泣不成声:“jsg你知道的,我性子本就执拗,又因着之前的事,我不愿意对你说我要留下。” 顾慕将她按在枕上吻她,因着彼此间情绪的外露,这个吻越发不能控制,越吻越深,情不自禁。 直到就要无法善了。 顾慕将她松开,容温嗓音湿润的说着:“二表哥不是说想要了我吗——我,给你。”她是认真的。 因着她的这句话,顾慕的眸光更沉,手上的动作却是将她适才被他扯开的衣领给合上,嗓音低哑:“不过二十日你我就要大婚,我可以等。” 容温看着他:“不过二十日就要大婚,给了二表哥也无碍。” 第260章 容温话落,从枕上微起身主动去吻住了他薄润的唇。 窗外漫漫飞雪,屋内燃了银丝碳,一室暖意。 身上的衣物一件,又一件,被撒落在地。 落在最上面的,是那件绣莲水红色小衣。 床帐落下,室内旖旎一片。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陈呀、林孤烟、夏婉清风、萤火成、朱正廷圈外女友、笑笑、全幼儿园最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2终章(下) 容温从一开始就在哭, 哭了一个时辰。 起初是情绪上涌,后来是怕,再后来是疼, 最后成了身体不能承受的知觉。 直到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颤颤的靠在顾慕胸膛,已然累的睁不开眼, 以至于顾慕在她耳边说了许多的话。 她是听到的, 可听过后就全然不记得了。 待到顾慕抱着她去了净室后, 她才开始有些清醒,口中唤着他的名字:“顾观南——顾观南——” 顾慕应着她,眸中多有怜意,本欲顾念她初经人事,却还是过分了些。 他在心里这样想着, 眸光落在容温身上, 却须极力克制才能忍下再要她的冲动。 在净室里待了有两刻钟,容温已缓过了神,开始跟顾慕闹, 她未察觉到,顾慕只是帮她沐浴,眸色便暗了又暗, 这会儿她殷红的唇落在顾慕滚动的喉结处, 还未挪开, 顾慕宽大的手掌已拖着她圆润的臀将她抱在怀中,去吻她。 本只是亲吻,可容温逐渐发觉——不对。 带着情绪与顾慕说着:“我与表姐约好了, 明儿要去城南望渊湖滑冰的, 你再折腾我, 明儿我怕是路都走不成了,还如何去滑冰。”她想了想,语气中颇有讨饶的意味:“路都走不成,表姐会笑话我的。” 顾慕收敛了些,却还是吻她。 不过一会儿,容温被他吻的动了情,许是适才旖旎的余味还浓,让她有些开不了口再回绝,只能任他吻她。 由唇至颈。 随后,他将她抱高。 容温情不自禁的抱住了他的头。 她该明白的,从前顾慕在木桂院那般吻她,她就该知道,顾慕在别的事上克制守己,在这种事上是不知节制的。 室内旖旎不断,直至夜深,叶一候在门外,时刻提着神,看里面还要让送几回水。 花一因着年纪小,不懂世事,屋内动静又大,已被叶一吩咐去歇着了。 净思与云烛依旧是一个饮酒一个吃肉,云烛多饮了一壶酒,净思吃的撑到不能行才住了口,乐的整个人绷不住嘴。 窗外的雪落了一整夜,容温这夜睡得太沉,连个模糊的梦都没有,直到卯时顾慕起身要去上早朝,她却是醒了。 见顾慕起了身,她睁开睡眼惺忪的眸子看着他,一副既呆又乖的模样,口中轻声说着:“二表哥——”她这会儿的嗓音虽哑,却是软糯,还勾人。 顾慕还未着官服,身上只穿了件中衣,坐回到榻边,抬手将她脸颊处的青丝抚了抚,嗓音温和:“吵醒你了。” 容温又阖上了眼眸,对他点了点头,口中说着:“你别走——”说着,身子微动,将脑袋枕在顾慕膝上,口中又说了句:“不想让你走。”她本能的说着这些话,俨然是在撒娇。 顾慕眸光一瞬间就暗了。 太磨人了。 容温听不到他的回应,就又睁开眼,在看到他暗沉的眸光时,容温不由得抿了抿唇,将脑袋从他膝上起开,坐起了身,偏偏她昨夜睡下时身上是穿了中衣的。 这会儿却是只有一件小衣。 顾慕本就在看着她,这会儿已是将她从脖颈至背一直往下皆看了个清楚。 满是他留下的痕迹。 未等容温再开口,已被顾慕按在枕上,吻上了她的唇。 容温‘呜呜呜’的,还是被他吻了会儿,嗓音糯糯的说着:“二表哥——”她话落,顾慕松开了她。 他侧首看向窗外,正欲开口吩咐净思今日不上早朝,容温扯了扯他的指节,低声道:“不让你走,你怎么就——”怎么就想这种事。 顾慕收了适才的神色,将被褥给她盖在身上,与她道:“不走了。”容温是不想让他走,可她瞧着他的神色,若让他留下来,定免不了还要再折腾她。 她将自个埋进被褥里:“我再睡会儿,二表哥去上早朝吧。” 顾慕将被褥给她拉开了些,温声与她道:“等我回来。” 容温在被褥里对他点了点头:“二表哥下早朝回来若是从李家铺子处经过,给我带碗豆腐脑喝,我想吃这个了。” 顾慕轻笑,应着她:“好。” —— 顾慕去上早朝了,容温自他离开后,就又睡过去,直到巳时也未醒来。 叶一知道她家姑娘昨个与五姑娘约好了要去望渊湖上滑冰。 就让人去恒远侯府与顾书瑶说,她家姑娘今儿身子不适,不去滑冰了。 这边,顾书瑶听到下人这般与她说,止不住的叹气,口中嘟囔着:“表妹昨个还好好的,今儿怎就身子不适了呢?” 她因着不能去滑冰,心里闷的慌,嘀嘀咕咕了一路,打算着去温府上瞧一瞧容温去,穿过垂花门,转至游廊上。 顾书瑶就瞧见净思一蹦一跳的从她哥哥院中走出来,口中似乎还哼着小曲,手中提了只古檀木匣子。 第261章 隔得有些远,顾书瑶身边的侍女如蝶就唤住净思,净思正出神的走着,被人喊了一声脚下步子猛停。 回过身来去与顾书瑶见礼:“五姑娘。”净思心情好,给顾书瑶见礼时神色间都挂满了笑意,嗓音都跟吃了蜜一样。 顾书瑶将他打量了一眼,不解的问着:“一大早的,捡银子了?” 净思:…… 净思呵呵笑了两声,只对顾书瑶摇头。 他自幼跟在顾慕身边,不止大夫人林亭对他很好,与顾书瑶也算是很熟悉了,这会儿摇了头后就又道:“五姑娘,我要把这东西拿去温——”净思急忙改了口:“拿去给公子呢。” 诶?顾书瑶这会儿耳朵灵。 听到了‘温’。 她抿紧唇将净思看了又看,随后凑上前低声问:“昨个夜里,我哥哥在温府过的夜?”顾书瑶前段日子看避火图册看多了。 很是懂得男女之事。 净思被这么一问,瞬时变了神色,急忙道:“没有,五姑娘说什么呢,没有的事,我家公子昨夜在他府上住的。” 慌则乱,话还密。 净思瞧着顾书瑶看他的神色不对,就急忙说着:“五姑娘,我先走了。”净思这就要走,顾书瑶对如蝶说着:“扯住他。” 净思愁的皱着眉,这就打算跑,顾书瑶又问他:“我要去表妹府上,我哥哥这会儿可还在?”如果哥哥在,她就不去了。 顾书瑶话刚喊完,不远处的游廊拐角处走来一位身着暗紫色锦衣身披藕色狐裘的妇人,听到顾书瑶对净思的问话,先是皱了下眉。 林亭这会儿刚从老夫人的静安堂里出来,边走向顾书瑶边叹了声气。 她如今瞧见顾书瑶心里就犯愁。 今岁也二九的年纪了。 上京城里那么多世家公子任她挑选,她非要选一个如今在上京无权无势的安川行。 林亭想到这里更为犯愁,走上前斥责她:“姑娘家该温婉端庄,哪有你这样扯着嗓子喊话的。” 顾书瑶看到她母亲走过来早就怂了,只乖乖的低着头。 净思也瞧见了林亭,这会儿上前行了礼:“夫人。”林亭这会儿也没心思管顾书瑶,只问净思:“你家公子在温府上?” 净思:…… 顾书瑶听到她母亲这般问,这会儿开始帮着净思说话了:“母亲,哥哥怎会在温府上呢,”她扯开话头:“是表妹,她应是昨个刚在温府上住,着凉了。”顾书瑶说的认真,语气里还带着关怀,因着不能去滑冰眉目间还染了情绪。 看的林亭以为容温生病了,而且很重。 她被顾书瑶的话引着,问她:“昨个你不是和温儿一道去了她府上,我还以为你会在那里住上几日呢,怎得回来了?” 顾书瑶:…… 话头似乎又转回来了。 她想了想:“我,我是打算陪表妹在温府住上几日的,可,可——可我有东西忘带了,就回来取,后来雪越落越大,我就不想去了。”顾书瑶‘可jsg’了许久也就扯出这么个理由来。 于是,顾书瑶和净思都被林亭带去了双林院。 一刻钟后,林亭身边的苏嬷嬷将一本册子递给净思,待净思接过,林亭神色凝重道:“拿去给你家公子。” 净思垂眸一看,咽了咽口水。 随后林亭看了眼顾书瑶,对她说着:“你去温府走一趟,带温儿来见我。”林亭话落,顾书瑶急忙为容温说话:“母亲,你该不会要——”顾书瑶话没说完,林亭就打断了她:“我有些日子未见你哥哥了,命人唤他来,不如把温儿唤过来。” 顾书瑶若有所悟的‘哦’了声,也对,表妹来了母亲这里,不用命人去喊,哥哥自个就会跟来。 于是,顾书瑶就坐上马车去了容温那里。 屋内只余净思一人时,林亭与他吩咐着:“你盯着你家公子把这册子给看了,不要以为在别的事上他能运筹帷幄,这种事就不上心,得学着点。” 净思:…… 公子——需要学吗? 昨夜挺能折腾的。 净思心里刚有这个念头,林亭就问他:“昨夜,闹了多久?”林亭以前是不愿管这些事的,可如今已然不同,适才顾书瑶还说容温病了,她就想着。 兴许是观南太过累着她了。 净思磕磕巴巴的不愿说,最后林亭叹了声气,净思就老老实实道:“差不多过了子时吧。”林亭默了会儿:“你是观南的小厮,日后他们成婚了,也该有所节制,你得时常在你家公子跟前劝着些。” 净思:…… 他巴不得公子和表姑娘赶紧生个小崽子给他逗着玩呢。 不劝。 给公子往茶水里放情.药还差不多。 不过,净思还是很老实的回着林亭的话:“夫人,我知道了。” 这边,顾书瑶到温府时,容温还在睡着,叶一与顾书瑶说着:“五姑娘,我家姑娘昨夜睡下的晚,还未起身呢。” 顾书瑶回了她一句:“我知道。”她说完就要进屋去,被叶一拦着:“五姑娘,您先去正堂里用盏茶,待我家姑娘醒了您再过来。” 顾书瑶‘哎呀’了声,随后凑在叶一耳边低语几句,见叶一怔愣,她跟只猫儿一样就已进了屋内。 这会儿已是巳时五刻,容温的睡意不再那般深,被门口顾书瑶和叶一的说话声给吵醒,不过她有些迷迷糊糊的。 第262章 只知有说话声,脑中意识还未回转,并不知是顾书瑶,直到她从枕上起身,纤白指节撩开床帐,瞧见顾书瑶朝着她走过来。 容温心里莫名的一慌,手中床帐落下。 顾书瑶也已走了过来,掀开床帐就坐在她的床边,容温这会儿身上虽是着了中衣,因着刚睡醒,身上的衣服歪歪斜斜。 顾书瑶瞧了一眼,神色间已是变幻万千。 愣了许久,目光直直的盯着容温身上,根本说不出话来。 还是容温用被褥将自个给裹严实,问顾书瑶:“表姐怎么来了?”容温这会儿有些羞,脸都红了,正欲找补说是她昨个不知吃了什么,身上起了敏症。 顾书瑶叹了声,已开口道:“比我想象的还要激烈。” “嗯?”容温先是不解,随后如何还能不懂,她抬手将顾书瑶往外推:“表姐先出去等我,我要起身了。” 顾书瑶在心里‘骂’了她哥哥一句,随后也不久待,就去了外间等着容温,待容温收拾好后,顾书瑶就带着容温回了恒远侯府。 顾书瑶怕容温羞,就未与她说母亲也知道了这件事,只说是就要大婚,母亲让她过去有些事要说。 容温与顾书瑶来到林亭这里时,许是母女连心,林亭什么也未问,只说了些大婚的事宜,容温也未多想,她因着后来又睡了那么久,这会儿还有些懵懵的。 在双林院待了有半个时辰,有侍女端来了枸杞参汤,林亭就说着:“这几日越发的冷,我让人煲了汤,尝尝。”说罢,见顾书瑶一直盯着容温看,就又道:“看你表妹做什么,你也尝尝。” 容温和顾书瑶一碗枸杞参汤刚用完,苏嬷嬷就上前道:“夫人,二公子来了。”苏嬷嬷话落,容温抬眸往外瞧。 顾慕身上的官服尚且未褪下,神色间依旧平和,只是染了寒气,显得有几分清冷,他脚步稳重的走进来,先是看了一眼容温,随后看向林亭,见礼道:“母亲。” 林亭见他来了,就对顾书瑶道:“你和温儿适才不是说要堆雪人吗,去吧,我与你哥哥有话要说。” 顾书瑶乖乖‘嗯’了声,拉着容温的手就要走,顾慕先开了口:“先用了东西再去玩。”他说着,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容温面前。 里面装着的,是一早她迷迷糊糊时说要吃的豆腐脑。 容温那会儿困的紧,跟他说了什么话,这会儿都有些忘了。 被顾慕这么一说,才有了些印象,见顾慕冷白指节就要将食盒给打开,容温与他说着:“我和表姐去别处吃。” 顾慕颔首,嘱咐着:“若是凉了,让人在小厨房里热一热。” 容温:“好。” 顾慕今儿下了早朝后,仁昌帝邀他下棋,他给回绝了。 随后,有官员上前与他言说新法之事,他耽搁了会儿,再有人上前与他说朝中之事时,他看了眼时辰,已是巳时,只道:“府中还有要事要处理,改日再说。” 长安街上李家铺子巳时一刻歇业。 他先是要回温府,半道上遇见了净思。 便来了恒远侯府。 这会儿,容温已和顾书瑶去了别处。 顾慕与林亭直言:“昨夜是我未能克制,以雪夜道路难行为由要留在温府,晚膳间,阿梵她醉了酒,什么都不知道,母亲莫要怪她。” 他上来就这么说,林亭示意他坐,无奈笑了下:“我让她来何曾有过责怪?我未与她提起。” 顾慕神色平和,对林亭应了声。 他心中一直想让林亭待容温如亲女儿一般。 他想给她的是一个家,自是要有母亲的疼爱。 之前,他与容温定下婚事,他心中知晓,因着之前母亲过问他的事,而被他告知了父亲养外室。 母亲已不愿再管他。 后来,他要去江南找容温,离开之前与母亲有过一次长谈。 既是认定了她,便将一切她的顾虑都打消。 如今,母亲愿意待容温好,也是真心的对她好。 他不愿,母亲以及任何人,对容温有看法。 于林亭来说,顾慕曾主动来找她长谈,她很欣慰,之前她屡次过问他的事,发觉她根本就拿不了他的主意,如今,既是他主动来找她,顾慕是她唯一的儿子,她自是愿意操心他的事。 既是操心,有些事也该说上一说。 林亭清了清嗓子:“既是你一时情不自禁,大婚前不可再有这样的事。” 顾慕颔首。 随后与林亭道:“大婚还有二十余日,我想提前至三月初。”他神色认真,话说出口时,已然是思忖良久。 林亭未料到他会如此言说,默了会儿:“不过二十余日了,等不及?”林亭心中暗叹,都已这般了,还要再提前。 从前,她时常催他娶妻生子,他呢?不是回绝她,就是各种说辞,甚至还拿什么鸿源大师给他占卜三年之内不能娶妻来搪塞她。 这会儿也是稀罕了。 要提前。 林亭看了他一眼:“回头我与你祖母商量一下,看你祖母如何说。” 顾慕颔首:“有劳母亲。” 顾慕从屋内走出来时,容温和顾书瑶刚堆完一个一臂高的小雪人,顾书瑶瞧见她哥哥,极为有眼力见的说着:“我手怎么这么凉,表妹,我先回屋里暖手了,改日再找你玩。” 第263章 顾书瑶一溜烟的走了,顾慕上前给容温将狐裘上的绒帽戴在头上。 看着她一张脸漾着桃红,俯身低声与她道:“抱你回去。” 容温下意识往屋里看了眼,对他摇头:“不行,会被大舅母看到的。” 顾慕轻笑,俯身就将容温抱在了怀中,待走出双林院,顾慕在她耳边低声问:“还疼吗?” 容温这会儿有些羞,抿了抿唇,低声回着他:“那里——还有一点疼,腰,特别疼。”昨夜,那里上了药,顾慕也给她揉了腰。 顾慕薄润的唇勾笑,语气温和道:“待会儿再给你揉。” 顾慕将容温抱回了净音院,容温没真的再让他给她揉腰,顾慕将一早让净思回空无院取的玉簪递给容温:“之前未在肃州停下,回到上京后,命人给你打的玉簪。” 容温先是笑了下,欣喜的说着:“红狐狸。”玉簪上有一只翘着尾巴的狐狸,雕刻的栩栩如生。 容温拿在手中瞧了又瞧,抬眸看着顾慕:“二表哥给我簪上吧。” 顾慕又从她手中接过,给她戴在了发间。 随后,他与容温道:“若是累,再去睡会儿,待我忙完公务,来陪你用晚膳。” 容温将脑袋抵在他胸膛处,如以往一般,跟只狐狸一样来回蹭了蹭,嗓音轻柔的说着:“你回去忙吧,我再jsg去睡会儿,待睡醒了,我去空无院里找你。” 顾慕对她应了声,离开之前,还是俯身吻了她一会儿。 容温在净音院里又睡了半个时辰,醒来后就去了顾慕那里,刚与顾慕一同用过晚膳,林亭身边的嬷嬷就来唤她,说是给她裁了身衣服,要让她试上一试。 容温就从顾慕这里离开了,林亭当真是给她裁了一身衣服,她试过后,就要离开,林亭又与她道:“还是先别回温府上去住了,你一个姑娘家住在那里终是不妥,大婚前还是住在净音院。” 容温应下了。 翌日一早,林亭去给老夫人请过安后,说了顾慕想要将大婚提前的事,老夫人抬了抬眉,思忖了会儿,说着:“怎么,二十来日他都等不了?” 林亭知道,顾慕是因着要了温儿,心中才会有尽快成婚的想法,一日也不想耽搁,可这,她也不能与老夫人言说,只道:“许是他觉得,近来朝中事不忙罢。” 老夫人笑了下,朝中事不忙,他何时不忙?这日子不能再改了,于是,就与林亭说着:“就定在三月中,不改。” —— 入了三月,打了春,暖意越发的重,前些日子落的雪已尽数融化,大婚的日子将近,容温已有十来日未见过顾慕了。 自那夜在空无院与他一同用过晚膳后,顾慕就离开了空无院。 被林亭给赶走的。 是以,容温挺想他的,一早在老夫人的静安堂里请过安后,她跟得了相思病一样整个人蔫蔫的。 老夫人都瞧在眼里。 只觉林亭做的过了,哪能不让人见面呢?于是,老夫人就与容温说:“午后陪祖母出去一趟,祖母有个姐妹住在落梨街上,前些日子摔了腿,祖母得去瞧瞧。” 容温应下。 陪着老夫人来到落梨街时才发现,顾慕的中书令府就在隔壁街上。 她抬眸去瞧时,老夫人就道:“把我送到刘府就成了,你自个去玩,过上一个时辰回来就是。” 容温明了祖母是何意,眉目间含了笑意,待老夫人进了刘府中,她和叶一绕过落梨街就去了顾慕府上。 容温到顾慕府上时,顾慕正在院中见客,她刚踏进木莲院,顾慕就瞧见了她,坐在顾慕身侧的工部尚书也侧身去瞧。 瞬时,便能明了。 不等容温说她先去别处走走,工部尚书就已起身道:“今日就先与顾中书说到这里,明儿早朝后再与顾中书探讨。” 工部尚书如此有眼力见,坐在工部尚书对面的傅瞻在瞧见容温后,没想着离开,倒是起身看着容温,嗓音明朗道:“容姑娘,有些日子没见了。” 工部尚书已过不惑之年,对着傅瞻轻咳了声,见傅瞻并不会意,便又走至傅瞻跟前扯了扯他的衣角:“傅将军,咱们走吧。” 傅瞻与工部尚书道:“许大人先回,我在这里待会。” 工部尚书:…… 他叹了声,自个走了。 待他离开,容温上前与傅瞻说了几句话,顾慕眸光深邃,看了傅瞻一眼,随后吩咐净思:“带傅将军去前厅用茶。” 净思扬声‘诶’了声。 傅瞻:…… 傅瞻不情不愿的离开,院中只剩容温和顾慕,不过十来日未见,容温在他面前生出了羞涩,下意识与他说着:“我陪祖母出来的,她去了落梨街,我过来——”她话未说完,顾慕已上前拉住她的手。 向着屋内走去。 随后,他合上门,将容温抱在怀中,几乎未给容温回神的机会,他已俯身在她耳廓处的小痣上亲了下,嗓音微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夜,梦到你了。” 容温被她抱在怀中,温热的胸膛让她适才的羞涩瞬时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亲密的熟悉,她嗓音轻轻的说着:“叶一说,你早几日在我睡下后去了净音院看我,后来,我歇下的晚了,你却不去了。” 她嗓音虽轻,却带着责怪。 就不知道早些去吗? 第264章 他是见到她了,可她呢? 都十来日没见到人影了。 顾慕自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在她耳边低声道:“几日后大婚,我与陛下休了半月假,是以,近来很忙。” 容温对他轻轻‘哦’了声。 纤柔的指节在他胸膛处来回点了又点。 顾慕不理会她小猫儿似的抓痒,只吻她。 由耳垂落入修长的颈,随后鼻尖相抵,吻在一处。 亲昵了会儿,容温便不再拘着,与顾慕先是抱在一处拥吻,随后又被顾慕拖住臀部抱起,双腿环在他腰间与他相吻。 吻在一处的间隙,容温嗓音糯糯的,也伏在他耳边,低声说着:“我昨夜也梦到二表哥了。”她顿了顿:“梦到你——欺负我。” 顾慕垂眸看着她。 他倒真想欺负她。 可这会儿,是申时,外面天光大亮,他眸光暗沉,喉结滚了又滚,一直克制着与她亲昵的分寸,显然,容温这会儿就是感觉到了他的克制。 故意在闹他。 看他为她不能自己。 容温确实有这样的心思,她知道以顾慕骨子里的教养与克制,是不会白日宣.淫的,这会儿她看着他动情,看着他对她克制不住的情.欲,又在深沉的吻中感受着他的时而冲动时而收敛。 她在拿捏他。 容温被顾慕放在了古檀木桌上,本只是动情的亲吻,这会儿顾慕却边吻她边解开了她衣服上的系带。 容温一时有些慌,呜呜的与他说着:“二表哥——你,你做什么?”这会儿她依旧不信顾慕要对她做什么。 顾慕手上的动作不停,冷白指节将她的外衣扯去,随后咬了下容温的舌尖,嗓音暗沉,似是回应她的闹:“我没那么好的克制力。”他说完,又要吻她。 容温与他说着:“不行——白日里,不能这样。”容温早已被他吻的动了情,这会儿嗓音软糯,勾着人的情.欲。 顾慕将适才扯下的容温腰间的系带覆在容温眼眸上,嗓音温和:“系在眼睛上,阿梵只当是暗夜。”他边说,手中系带已系在容温脑后。 瞬时间,容温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瞧不见,只能感受着身体上带来的不可言喻的感觉,就算是如此,她这会儿也还有理智,正欲与顾慕说什么,顾慕却先在她耳边说着:“别克制自己——”他修长指腹俨然已触在了一片小溪流中。 容温瞬时间羞赧的将脑袋埋在他颈间,任由他作为,不说话了。 顾慕的书房后有一间他平日里休息的隔间,里面有一张罗汉床,他抱着容温走进去,合上了门。 一个时辰后,顾慕将容温送至落梨街,他们刚到,老夫人就从刘府上出来了,瞧见容温和顾慕站在一处。 老夫人偷偷笑了下。 待她和容温坐上马车后,见顾慕还站在一旁,老夫人打趣他:“还不回去?是要跟我们一道回侯府?” 顾慕神色平和,回着老夫人的话:“这就回去。” 马车越行越远,直至在拐角处不见,顾慕站在原地立了会儿,抬步回了中书令府。 他坐在书案前,望着窗外良久。 在他的认知里,白日宣.淫这种事,不该发生在他身上。 可事实就是,他确实做了这种事。 那一刻,他在内心有过犹豫,深深的挣扎,可怀中女子的体香让他没了理智,轻软的嗓音勾着他的心。 他只想要她。 用系带覆住容温的双眸,与其说是怕她羞,实则是不愿被她看到他对她抑制不住的情.欲与占有。 顾慕坐在书案前鲜少的怔了会神,随后用了一杯又一杯的冷茶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处理公务。 —— 仁昌二十三年,三月十六,宜嫁娶。 容温是在温府上出嫁的。 顾慕身着婚服去迎亲,温府中不止顾书瑶和顾书曼她们这些小辈们在,恒远候府里的人都在,老夫人带着她们在这里做了娘家人后,又随着回到恒远侯府。 顾书瑶和顾书曼一连让她们的二哥哥作了数十首催妆诗。 就连昭儿,都在正堂拦着,让他二叔叔再作几首催妆词。 在温府上热热闹闹了半个时辰,容温手拿却扇遮面,柔荑被顾慕牵着坐上了花轿,下人们在一旁将喜银洒了一波又一波。 锣鼓喧天,鞭炮声响,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恒远侯府门前车水马龙,人潮拥挤,整个上京城里的世家以及朝中臣子都来参加中书令大人的大婚,这热闹,如上元节那日的长安街。 今日,仁昌帝与贵妃娘娘亲至,早已等在了恒远侯府中,迎亲队伍至恒远侯府门前,傅瞻和谷松在人群中热闹着。 待至正堂前,行‘三拜礼’,顾慕一袭婚服长身玉立,神色一如既往的平和,气度矜贵,眸光深邃的看着容温。 周围喧闹,他们一袭婚服立在敞开的人群中,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容温却扇掩面,用只有顾慕听得到的嗓音唤着他:“二表哥——顾观南——夫君——”每一声唤他,似是都带了不同的情jsg绪,映衬着他们的始终。 她眉目间含满笑意。 日后,她就有自己的家了。 与顾慕的家。 她相信,他会是一个她想要的夫君,也会是一个她想要的孩子的父亲。 第265章 他们未能始于两情相悦,却会相伴余生。 顾慕神色舒展,唤她:“夫人。” 正堂之中,一对新人,含情脉脉的看着彼此。 眼眸中的情意就要溢出来,仁昌帝坐于一侧瞧着,似乎明白了些。 早在他知晓顾观南有心上人时,就对那个姑娘心生好奇,后来,他只知,顾观南很喜欢她,再后来,他觉得顾观南怕是此生都走不出情关。 当初,他说他要辞官去江南。 他命陈公公去他府上时,他似是知晓他不会同意,便给他留了一封信,上面写着:臣若不去寻她,此生怕再无欢愉。 今日是个大好晴日,如今天气越发的暖,这会儿霞光漫天,映在正堂前的一对璧人身侧。 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恍若世间无物。 至戌时,礼成,入洞房。 属于他们的相知相守,才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容小温和顾观南大婚,请评论区的宝宝们吃席了,你们快快出来!!! 大婚之夜箭在弦上之密谈: 容小温:明日还要上早朝,克制些—— 顾观南:陛下允我休假半月。 容小温:那,明日还要早起去请安。 顾观南:祖母与母亲都说免了。 容小温:……可我怕明日走不成路,被人笑话。 顾观南:不会,我已吩咐,闭府三日。 容小温:那,那继续吧…… 正文完结了,感谢一直陪伴的宝宝们~待我休息几天更番外。暂定番外有日常加养崽;宣州城外顾观南将容小温给救了之后;温家嫡女顾家二公子(给女鹅一个自幼完整的家)。 82终章(下) 容温从一开始就在哭, 哭了一个时辰。 起初是情绪上涌,后来是怕,再后来是疼, 最后成了身体不能承受的知觉。 直到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颤颤的靠在顾慕胸膛, 已然累的睁不开眼,以至于顾慕在她耳边说了许多的话。 她是听到的,可听过后就全然不记得了。 待到顾慕抱着她去了净室后, 她才开始有些清醒, 口中唤着他的名字:“顾观南——顾观南——” 顾慕应着她,眸中多有怜意,本欲顾念她初经人事, 却还是过分了些。 他在心里这样想着, 眸光落在容温身上, 却须极力克制才能忍下再要她的冲动。 在净室里待了有两刻钟,容温已缓过了神, 开始跟顾慕闹, 她未察觉到,顾慕只是帮她沐浴, 眸色便暗了又暗, 这会儿她殷红的唇落在顾慕滚动的喉结处, 还未挪开, 顾慕宽大的手掌已拖着她圆润的臀将她抱在怀中,去吻她。 本只是亲吻, 可容温逐渐发觉——不对。 带着情绪与顾慕说着:“我与表姐约好了, 明儿要去城南望渊湖滑冰的, 你再折腾我, 明儿我怕是路都走不成了,还如何去滑冰。”她想了想,语气中颇有讨饶的意味:“路都走不成,表姐会笑话我的。” 顾慕收敛了些,却还是吻她。 不过一会儿,容温被他吻的动了情,许是适才旖旎的余味还浓,让她有些开不了口再回绝,只能任他吻她。 由唇至颈。 随后,他将她抱高。 容温情不自禁的抱住了他的头。 她该明白的,从前顾慕在木桂院那般吻她,她就该知道,顾慕在别的事上克制守己,在这种事上是不知节制的。 室内旖旎不断,直至夜深,叶一候在门外,时刻提着神,看里面还要让送几回水。 花一因着年纪小,不懂世事,屋内动静又大,已被叶一吩咐去歇着了。 净思与云烛依旧是一个饮酒一个吃肉,云烛多饮了一壶酒,净思吃的撑到不能行才住了口,乐的整个人绷不住嘴。 窗外的雪落了一整夜,容温这夜睡得太沉,连个模糊的梦都没有,直到卯时顾慕起身要去上早朝,她却是醒了。 见顾慕起了身,她睁开睡眼惺忪的眸子看着他,一副既呆又乖的模样,口中轻声说着:“二表哥——”她这会儿的嗓音虽哑,却是软糯,还勾人。 顾慕还未着官服,身上只穿了件中衣,坐回到榻边,抬手将她脸颊处的青丝抚了抚,嗓音温和:“吵醒你了。” 容温又阖上了眼眸,对他点了点头,口中说着:“你别走——”说着,身子微动,将脑袋枕在顾慕膝上,口中又说了句:“不想让你走。”她本能的说着这些话,俨然是在撒娇。 顾慕眸光一瞬间就暗了。 太磨人了。 容温听不到他的回应,就又睁开眼,在看到他暗沉的眸光时,容温不由得抿了抿唇,将脑袋从他膝上起开,坐起了身,偏偏她昨夜睡下时身上是穿了中衣的。 这会儿却是只有一件小衣。 顾慕本就在看着她,这会儿已是将她从脖颈至背一直往下皆看了个清楚。 满是他留下的痕迹。 未等容温再开口,已被顾慕按在枕上,吻上了她的唇。 容温‘呜呜呜’的,还是被他吻了会儿,嗓音糯糯的说着:“二表哥——”她话落,顾慕松开了她。 他侧首看向窗外,正欲开口吩咐净思今日不上早朝,容温扯了扯他的指节,低声道:“不让你走,你怎么就——”怎么就想这种事。 顾慕收了适才的神色,将被褥给她盖在身上,与她道:“不走了。”容温是不想让他走,可她瞧着他的神色,若让他留下来,定免不了还要再折腾她。 第266章 她将自个埋进被褥里:“我再睡会儿,二表哥去上早朝吧。” 顾慕将被褥给她拉开了些,温声与她道:“等我回来。” 容温在被褥里对他点了点头:“二表哥下早朝回来若是从李家铺子处经过,给我带碗豆腐脑喝,我想吃这个了。” 顾慕轻笑,应着她:“好。” —— 顾慕去上早朝了,容温自他离开后,就又睡过去,直到巳时也未醒来。 叶一知道她家姑娘昨个与五姑娘约好了要去望渊湖上滑冰。 就让人去恒远侯府与顾书瑶说,她家姑娘今儿身子不适,不去滑冰了。 这边,顾书瑶听到下人这般与她说,止不住的叹气,口中嘟囔着:“表妹昨个还好好的,今儿怎就身子不适了呢?” 她因着不能去滑冰,心里闷的慌,嘀嘀咕咕了一路,打算着去温府上瞧一瞧容温去,穿过垂花门,转至游廊上。 顾书瑶就瞧见净思一蹦一跳的从她哥哥院中走出来,口中似乎还哼着小曲,手中提了只古檀木匣子。 隔得有些远,顾书瑶身边的侍女如蝶就唤住净思,净思正出神的走着,被人喊了一声脚下步子猛停。 回过身来去与顾书瑶见礼:“五姑娘。”净思心情好,给顾书瑶见礼时神色间都挂满了笑意,嗓音都跟吃了蜜一样。 顾书瑶将他打量了一眼,不解的问着:“一大早的,捡银子了?” 净思:…… 净思呵呵笑了两声,只对顾书瑶摇头。 他自幼跟在顾慕身边,不止大夫人林亭对他很好,与顾书瑶也算是很熟悉了,这会儿摇了头后就又道:“五姑娘,我要把这东西拿去温——”净思急忙改了口:“拿去给公子呢。” 诶?顾书瑶这会儿耳朵灵。 听到了‘温’。 她抿紧唇将净思看了又看,随后凑上前低声问:“昨个夜里,我哥哥在温府过的夜?”顾书瑶前段日子看避火图册看多了。 很是懂得男女之事。 净思被这么一问,瞬时变了神色,急忙道:“没有,五姑娘说什么呢,没有的事,我家公子昨夜在他府上住的。” 慌则乱,话还密。 净思瞧着顾书瑶看他的神色不对,就急忙说着:“五姑娘,我先走了。”净思这就要走,顾书瑶对如蝶说着:“扯住他。” 净思愁的皱着眉,这就打算跑,顾书瑶又问他:“我要去表妹府上,我哥哥这会儿可还在?”如果哥哥在,她就不去了。 顾书瑶话刚喊完,不远处的游廊拐角处走来一位身着暗紫色锦衣身披藕色狐裘的妇人,听到顾书瑶对净思的问话,先是皱了下眉。 林亭这会儿刚从老夫人的静安堂里出来,边走向顾书瑶边叹了声气。 她如今瞧见顾书瑶心里就犯愁。 今岁也二九的年纪了。 上京城里那么多世家公子任她挑选,她非要选一个如今在上京无权无势的安川行。 林亭想到这里更为犯愁,走上前斥责她:“姑娘家该温婉端庄,哪有你这样扯着嗓子喊话的。” 顾书瑶看到她母亲走过来早就怂了,只乖乖的低着头。 净思也瞧见了林亭,这会儿上前行了礼:“夫人。”林亭这会儿也没心思管顾书瑶,只问净思:“你家公子在温府上?” 净思:…… 顾书瑶听到她母亲这般问,这会儿开始帮着净思说话了:“母亲,哥哥怎会在温府上呢,”她扯开话头:“是表妹,她应是昨个刚在温府上住,着凉了。”顾书瑶说的认真,语气里还带着关怀,因着不能去滑冰眉目间还染了情绪。 看的林亭以为容温生病了,而且很重。 她被顾书瑶的话引着,问她:“昨个你不是和温儿一道去了她府上,我还以为你会在那里住上几日呢,怎得回来了?” 顾书瑶:…… 话头似乎又转回来了。 她想了想:“我,我是打算陪表妹在温府住上几日的,可,可——可我有东西忘带了,就回来取,后来雪越落越大,我就不想去了。”顾书瑶‘可’了许久也就扯出这么个理由来。 于是,顾书瑶和净思都被林亭带去了双林院。 一刻钟后,林亭身边的苏嬷嬷将一本册子递给净思,待净思接过,林亭神色凝重道:“拿去给你家公子。” 净思垂眸一看,咽了咽口水。 随后林亭看了眼顾书瑶,对她说着:“你去温府走一趟,带温儿来见我。”林亭话落,顾书瑶急忙为容温说话:“母亲,你该不会要——”顾书瑶话没说完,林亭就打断了她:“我有些日子未见你哥哥了,命人唤他来,不如把温儿唤过来。” 顾书瑶若有所悟的‘哦’了声,也对,表妹来了母亲这里,不用命人去喊,哥哥自个就会跟来。 于是,顾书瑶就坐上马车去了容温那里。 屋内只余净思一人时,林亭与他吩咐着:“你盯着你家公子把这册子给看了,不要以为在别的事上他能运筹帷幄,这种事就不上心,得学着点。” 净思:…… 公子——需要学吗? 昨夜挺能折腾的。 净思心里刚有这个念头,林亭就问他:“昨夜,闹了多久?”林亭以前是不愿管这些事的,可如今已然不同,适才顾书瑶还说容温病了,她就想着。 第267章 兴许是观南太过累着她了。 净思磕磕巴巴的不愿说,最后林亭叹了声气,净思就老老实实道:“差不多过了子时吧。”林亭默了会儿:“你是观南的小厮,日后他们成婚了,也该有所节制,你得时常在你家公子跟前劝着些。” 净思:…… 他巴不得公子和表姑娘赶紧生个小崽子给他逗着玩呢。 不劝。 给公子往茶水里放情.药还差不多。 不过,净思还是很老实的回着林亭的话:“夫人,我知道了。” 这边,顾书瑶到温府时,容温还在睡着,叶一与顾书瑶说着:“五姑娘,我家姑娘昨夜睡下的晚,还未起身呢。” 顾书瑶回了她一句:“我知道。”她说完就要进屋去,被叶一拦着:“五姑娘,您先去正堂里用盏茶,待我家姑娘醒了您再过来。” 顾书瑶‘哎呀’了声,随后凑在叶一耳边低语几句,见叶一怔愣,她跟只猫儿一样就已进了屋内。 这会儿已是巳时五刻,容温的睡意不再那般深,被门口顾书瑶和叶一的说话声给吵醒,不过她有些迷迷糊糊的。 只知有说话声,脑中意识还未回转,并不知是顾书瑶,直到她从枕上起身,纤白指节撩开床帐,瞧见顾书瑶朝着她走过来。 容温心里莫名的一慌,手中床帐落下。 顾书瑶也已走了过来,掀开床帐就坐在她的床边,容温这会儿身上虽是着了中衣,因着刚睡醒,身上的衣服歪歪斜斜。 顾书瑶瞧了一眼,神色间已是变幻万千。 愣了许久,目光直直的盯着容温身上,根本说不出话来。 还是容温用被褥将自个给裹严实,问顾书瑶:“表姐怎么来了?”容温这会儿有些羞,脸都红了,正欲找补说是她昨个不知吃了什么,身上起了敏症。 顾书瑶叹了声,已开口道:“比我想象的还要激烈。” “嗯?”容温先是不解,随后如何还能不懂,她抬手将顾书瑶往外推:“表姐先出去等我,我要起身了。” 顾书瑶在心里‘骂’了她哥哥一句,随后也不久待,就去了外间等着容温,待容温收拾好后,顾书瑶就带着容温回了恒远侯府。 顾书瑶怕容温羞,就未与她说母亲也知道了这件事,只说是就要大婚,母亲让她过去有些事要说。 容温与顾书瑶来到林亭这里时,许是母女连心,林亭什么也未问,只说了些大婚的事宜,容温也未多想,她因着后来又睡了那么久,这会儿还有些懵懵的。 在双林院待了有半个时辰,有侍女端来了枸杞参汤,林亭就说着:“这几日越发的冷,我让人煲了汤,尝尝。”说罢,见顾书瑶一直盯着容温看,就又道:“看你表妹做什么,你也尝尝。” 容温和顾书瑶一碗枸杞参汤刚用完,苏嬷嬷就上前道:“夫人,二公子来了。”苏嬷嬷话落,容温抬眸往外瞧。 顾慕身上的官服尚且未褪下,神色间依旧平和,只是染了寒气,显得有几分清冷,他脚步稳重的走进来,先是看了一眼容温,随后看向林亭,见礼道:“母亲。” 林亭见他来了,就对顾书瑶道:“你和温儿适才不是说要堆雪人吗,去吧,我与你哥哥有话要说。” 顾书瑶乖乖‘嗯’了声,拉着容温的手就要走,顾慕先开了口:“先用了东西再去玩。”他说着,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容温面前。 里面装着的,是一早她迷迷糊糊时说要吃的豆腐脑。 容温那会儿困的紧,跟他说了什么话,这会儿都有些忘了。 被顾慕这么一说,才有了些印象,见顾慕冷白指节就要将食盒给打开,容温与他说着:“我和表姐去别处吃。” 顾慕颔首,嘱咐着:“若是凉了,让人在小厨房里热一热。” 容温:“好。” 顾慕今儿下了早朝后,仁昌帝邀他下棋,他给回绝了。 随后,有官员上前与他言说新法之事,他耽搁了会儿,再有人上前与他说朝中之事时,他看了眼时辰,已是巳时,只道:“府中还有要事要处理,改日再说。” 长安街上李家铺子巳时一刻歇业。 他先是要回温府,半道上遇见了净思。 便来了恒远侯府。 这会儿,容温已和顾书瑶去了别处。 顾慕与林亭直言:“昨夜是我未能克制,以雪夜道路难行为由要留在温府,晚膳间,阿梵她醉了酒,什么都不知道,母亲莫要怪她。” 他上来就这么说,林亭示意他坐,无奈笑了下:“我让她来何曾有过责怪?我未与她提起。” 顾慕神色平和,对林亭应了声。 他心中一直想让林亭待容温如亲女儿一般。 他想给她的是一个家,自是要有母亲的疼爱。 之前,他与容温定下婚事,他心中知晓,因着之前母亲过问他的事,而被他告知了父亲养外室。 母亲已不愿再管他。 后来,他要去江南找容温,离开之前与母亲有过一次长谈。 既是认定了她,便将一切她的顾虑都打消。 如今,母亲愿意待容温好,也是真心的对她好。 他不愿,母亲以及任何人,对容温有看法。 于林亭来说,顾慕曾主动来找她长谈,她很欣慰,之前她屡次过问他的事,发觉她根本就拿不了他的主意,如今,既是他主动来找她,顾慕是她唯一的儿子,她自是愿意操心他的事。 第268章 既是操心,有些事也该说上一说。 林亭清了清嗓子:“既是你一时情不自禁,大婚前不可再有这样的事。” 顾慕颔首。 随后与林亭道:“大婚还有二十余日,我想提前至三月初。”他神色认真,话说出口时,已然是思忖良久。 林亭未料到他会如此言说,默了会儿:“不过二十余日了,等不及?”林亭心中暗叹,都已这般了,还要再提前。 从前,她时常催他娶妻生子,他呢?不是回绝她,就是各种说辞,甚至还拿什么鸿源大师给他占卜三年之内不能娶妻来搪塞她。 这会儿也是稀罕了。 要提前。 林亭看了他一眼:“回头我与你祖母商量一下,看你祖母如何说。” 顾慕颔首:“有劳母亲。” 顾慕从屋内走出来时,容温和顾书瑶刚堆完一个一臂高的小雪人,顾书瑶瞧见她哥哥,极为有眼力见的说着:“我手怎么这么凉,表妹,我先回屋里暖手了,改日再找你玩。” 顾书瑶一溜烟的走了,顾慕上前给容温将狐裘上的绒帽戴在头上。 看着她一张脸漾着桃红,俯身低声与她道:“抱你回去。” 容温下意识往屋里看了眼,对他摇头:“不行,会被大舅母看到的。” 顾慕轻笑,俯身就将容温抱在了怀中,待走出双林院,顾慕在她耳边低声问:“还疼吗?” 容温这会儿有些羞,抿了抿唇,低声回着他:“那里——还有一点疼,腰,特别疼。”昨夜,那里上了药,顾慕也给她揉了腰。 顾慕薄润的唇勾笑,语气温和道:“待会儿再给你揉。” 顾慕将容温抱回了净音院,容温没真的再让他给她揉腰,顾慕将一早让净思回空无院取的玉簪递给容温:“之前未在肃州停下,回到上京后,命人给你打的玉簪。” 容温先是笑了下,欣喜的说着:“红狐狸。”玉簪上有一只翘着尾巴的狐狸,雕刻的栩栩如生。 容温拿在手中瞧了又瞧,抬眸看着顾慕:“二表哥给我簪上吧。” 顾慕又从她手中接过,给她戴在了发间。 随后,他与容温道:“若是累,再去睡会儿,待我忙完公务,来陪你用晚膳。” 容温将脑袋抵在他胸膛处,如以往一般,跟只狐狸一样来回蹭了蹭,嗓音轻柔的说着:“你回去忙吧,我再去睡会儿,待睡醒了,我去空无院里找你。” 顾慕对她应了声,离开之前,还是俯身吻了她一会儿。 容温在净音院里又睡了半个时辰,醒来后就去了顾慕那里,刚与顾慕一同用过晚膳,林亭身边的嬷嬷就来唤她,说是给她裁了身衣服,要让她试上一试。 容温就从顾慕这里离开了,林亭当真是给她裁了一身衣服,她试过后,就要离开,林亭又与她道:“还是先别回温府上去住了,你一个姑娘家住在那里终是不妥,大婚前还是住在净音院。” 容温应下了。 翌日一早,林亭去给老夫人请过安后,说了顾慕想要将大婚提前的事,老夫人抬了抬眉,思忖了会儿,说着:“怎么,二十来日他都等不了?” 林亭知道,顾慕是因着要了温儿,心中才会有尽快成婚的想法,一日也不想耽搁,可这,她也不能与老夫人言说,只道:“许是他觉得,近来朝中事不忙罢。” 老夫人笑了下,朝中事不忙,他何时不忙?这日子不能再改了,于是,就与林亭说着:“就定在三月中,不改。” —— 入了三月,打了春,暖意越发的重,前些日子落的雪已尽数融化,大婚的日子将近,容温已有十来日未见过顾慕了。 自那夜在空无院与他一同用过晚膳后,顾慕就离开了空无院。 被林亭给赶走的。 是以,容温挺想他的,一早在老夫人的静安堂里请过安后,她跟得了相思病一样整个人蔫蔫的。 老夫人都瞧在眼里。 只觉林亭做的过了,哪能不让人见面呢?于是,老夫人就与容温说:“午后陪祖母出去一趟,祖母有个姐妹住在落梨街上,前些日子摔了腿,祖母得去瞧瞧。” 容温应下。 陪着老夫人来到落梨街时才发现,顾慕的中书令府就在隔壁街上。 她抬眸去瞧时,老夫人就道:“把我送到刘府就成了,你自个去玩,过上一个时辰回来就是。” 容温明了祖母是何意,眉目间含了笑意,待老夫人进了刘府中,她和叶一绕过落梨街就去了顾慕府上。 容温到顾慕府上时,顾慕正在院中见客,她刚踏进木莲院,顾慕就瞧见了她,坐在顾慕身侧的工部尚书也侧身去瞧。 瞬时,便能明了。 不等容温说她先去别处走走,工部尚书就已起身道:“今日就先与顾中书说到这里,明儿早朝后再与顾中书探讨。” 工部尚书如此有眼力见,坐在工部尚书对面的傅瞻在瞧见容温后,没想着离开,倒是起身看着容温,嗓音明朗道:“容姑娘,有些日子没见了。” 工部尚书已过不惑之年,对着傅瞻轻咳了声,见傅瞻并不会意,便又走至傅瞻跟前扯了扯他的衣角:“傅将军,咱们走吧。” 傅瞻与工部尚书道:“许大人先回,我在这里待会。” 工部尚书:…… 第269章 他叹了声,自个走了。 待他离开,容温上前与傅瞻说了几句话,顾慕眸光深邃,看了傅瞻一眼,随后吩咐净思:“带傅将军去前厅用茶。” 净思扬声‘诶’了声。 傅瞻:…… 傅瞻不情不愿的离开,院中只剩容温和顾慕,不过十来日未见,容温在他面前生出了羞涩,下意识与他说着:“我陪祖母出来的,她去了落梨街,我过来——”她话未说完,顾慕已上前拉住她的手。 向着屋内走去。 随后,他合上门,将容温抱在怀中,几乎未给容温回神的机会,他已俯身在她耳廓处的小痣上亲了下,嗓音微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夜,梦到你了。” 容温被她抱在怀中,温热的胸膛让她适才的羞涩瞬时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亲密的熟悉,她嗓音轻轻的说着:“叶一说,你早几日在我睡下后去了净音院看我,后来,我歇下的晚了,你却不去了。” 她嗓音虽轻,却带着责怪。 就不知道早些去吗? 他是见到她了,可她呢? 都十来日没见到人影了。 顾慕自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在她耳边低声道:“几日后大婚,我与陛下休了半月假,是以,近来很忙。” 容温对他轻轻‘哦’了声。 纤柔的指节在他胸膛处来回点了又点。 顾慕不理会她小猫儿似的抓痒,只吻她。 由耳垂落入修长的颈,随后鼻尖相抵,吻在一处。 亲昵了会儿,容温便不再拘着,与顾慕先是抱在一处拥吻,随后又被顾慕拖住臀部抱起,双腿环在他腰间与他相吻。 吻在一处的间隙,容温嗓音糯糯的,也伏在他耳边,低声说着:“我昨夜也梦到二表哥了。”她顿了顿:“梦到你——欺负我。” 顾慕垂眸看着她。 他倒真想欺负她。 可这会儿,是申时,外面天光大亮,他眸光暗沉,喉结滚了又滚,一直克制着与她亲昵的分寸,显然,容温这会儿就是感觉到了他的克制。 故意在闹他。 看他为她不能自己。 容温确实有这样的心思,她知道以顾慕骨子里的教养与克制,是不会白日宣.淫的,这会儿她看着他动情,看着他对她克制不住的情.欲,又在深沉的吻中感受着他的时而冲动时而收敛。 她在拿捏他。 容温被顾慕放在了古檀木桌上,本只是动情的亲吻,这会儿顾慕却边吻她边解开了她衣服上的系带。 容温一时有些慌,呜呜的与他说着:“二表哥——你,你做什么?”这会儿她依旧不信顾慕要对她做什么。 顾慕手上的动作不停,冷白指节将她的外衣扯去,随后咬了下容温的舌尖,嗓音暗沉,似是回应她的闹:“我没那么好的克制力。”他说完,又要吻她。 容温与他说着:“不行——白日里,不能这样。”容温早已被他吻的动了情,这会儿嗓音软糯,勾着人的情.欲。 顾慕将适才扯下的容温腰间的系带覆在容温眼眸上,嗓音温和:“系在眼睛上,阿梵只当是暗夜。”他边说,手中系带已系在容温脑后。 瞬时间,容温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瞧不见,只能去感受,就算是如此,她这会儿也还有理智,正欲与顾慕说什么,顾慕却先在她耳边说着:“别克制自己——”他已然在某些地方感受到了她的情动。 容温瞬时间羞赧的将脑袋埋在他颈间,任由他作为,不说话了。 顾慕的书房后有一间他平日里休息的隔间,里面有一张罗汉床,他抱着容温走进去,合上了门。 一个时辰后,顾慕将容温送至落梨街,他们刚到,老夫人就从刘府上出来了,瞧见容温和顾慕站在一处。 老夫人偷偷笑了下。 待她和容温坐上马车后,见顾慕还站在一旁,老夫人打趣他:“还不回去?是要跟我们一道回侯府?” 顾慕神色平和,回着老夫人的话:“这就回去。” 马车越行越远,直至在拐角处不见,顾慕站在原地立了会儿,抬步回了中书令府。 他坐在书案前,望着窗外良久。 在他的认知里,白日宣.淫这种事,不该发生在他身上。 可事实就是,他确实做了这种事。 那一刻,他在内心有过犹豫,深深的挣扎,可怀中女子的体香让他没了理智,轻软的嗓音勾着他的心。 他只想要她。 用系带覆住容温的双眸,与其说是怕她羞,实则是不愿被她看到他对她抑制不住的情.欲与占有。 顾慕坐在书案前鲜少的怔了会神,随后用了一杯又一杯的冷茶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处理公务。 —— 仁昌二十三年,三月十六,宜嫁娶。 容温是在温府上出嫁的。 顾慕身着婚服去迎亲,温府中不止顾书瑶和顾书曼她们这些小辈们在,恒远候府里的人都在,老夫人带着她们在这里做了娘家人后,又随着回到恒远侯府。 顾书瑶和顾书曼一连让她们的二哥哥作了数十首催妆诗。 就连昭儿,都在正堂拦着,让他二叔叔再作几首催妆词。 在温府上热热闹闹了半个时辰,容温手拿却扇遮面,柔荑被顾慕牵着坐上了花轿,下人们在一旁将喜银洒了一波又一波。 第270章 锣鼓喧天,鞭炮声响,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恒远侯府门前车水马龙,人潮拥挤,整个上京城里的世家以及朝中臣子都来参加中书令大人的大婚,这热闹,如上元节那日的长安街。 今日,仁昌帝与贵妃娘娘亲至,早已等在了恒远侯府中,迎亲队伍至恒远侯府门前,傅瞻和谷松在人群中热闹着。 待至正堂前,行‘三拜礼’,顾慕一袭婚服长身玉立,神色一如既往的平和,气度矜贵,眸光深邃的看着容温。 周围喧闹,他们一袭婚服立在敞开的人群中,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容温却扇掩面,用只有顾慕听得到的嗓音唤着他:“二表哥——顾观南——夫君——”每一声唤他,似是都带了不同的情绪,映衬着他们的始终。 她眉目间含满笑意。 日后,她就有自己的家了。 与顾慕的家。 她相信,他会是一个她想要的夫君,也会是一个她想要的孩子的父亲。 他们未能始于两情相悦,却会相伴余生。 顾慕神色舒展,唤她:“夫人。” 正堂之中,一对新人,含情脉脉的看着彼此。 眼眸中的情意就要溢出来,仁昌帝坐于一侧瞧着,似乎明白了些。 早在他知晓顾观南有心上人时,就对那个姑娘心生好奇,后来,他只知,顾观南很喜欢她,再后来,他觉得顾观南怕是此生都走不出情关。 当初,他说他要辞官去江南。 他命陈公公去他府上时,他似是知晓他不会同意,便给他留了一封信,上面写着:臣若不去寻她,此生怕再无欢愉。 今日是个大好晴日,如今天气越发的暖,这会儿霞光漫天,映在正堂前的一对璧人身侧。 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恍若世间无物。 至戌时,礼成,入洞房。 属于他们的相知相守,才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容小温和顾观南大婚,请评论区的宝宝们吃席了,你们快快出来!!! 大婚之夜箭在弦上之密谈: 容小温:明日还要上早朝,克制些—— 顾观南:陛下允我休假半月。 容小温:那,明日还要早起去请安。 顾观南:祖母与母亲都说免了。 容小温:……可我怕明日走不成路,被人笑话。 顾观南:不会,我已吩咐,闭府三日。 容小温:那,那继续吧…… 正文完结了,感谢一直陪伴的宝宝们~待我休息几天更番外。 83番外.日常 将要立夏, 古槐树上早几日还嫩绿的叶片这几日已变得深了几许,时不时传来几声蝉鸣,略显聒噪。 老夫人前段时日病了一场, 是以,容温这些日子一直住在恒远侯府上陪着, 如今,老夫人的身子大好,她想住去三藏苑避暑。 在静安堂里请过安后, 容温与老夫人说着:“祖母, 您身子刚好,夏日里用不得冰,不如跟我一道去三藏苑避暑罢。” 她嗓音浅浅的说着, 大夫人林亭也在一旁附和:“温儿说的是, 夏日里屋里置放冰块, 难免不会着了寒气。” 老夫人抬了抬眼皮,似是不愿去。 她这会儿身子好了, 人也精神, 就想操心些其他事。于是,她不回容温的话, 只将略显浑浊的眼眸落在容温的腹部。 老夫人毫不掩饰的去看, 大夫人林亭与二夫人云霜皆能明白是何意, 也都下意识看过去, 一时间,看的容温怔了会儿。 脸都有些发烫了。 好在, 这会儿静安堂里只这几人, 老夫人便与她直言, 语气颇为犯愁:“还没怀上呢?”老夫人问完自个心里也有答案。 适才, 这孩子还说昨个去了城外跑马场跑了一日的马呢,若是怀上了,哪敢这么折腾。 于是,未等容温回话,老夫人先是叹了声。 容温眼眸低垂,嗓音一时间变的低低的:“祖母,这,这种事不能急。”她也不知为何没有怀上,起初她以为,照顾慕那般折腾她,没准不出月余她就要有身孕了。 可这,都三月有余了,没一点反应。 老夫人哪能不急?她这病了一场,更能体会世事无常,就越发觉得心急,就等着抱这个重孙子呢。便与容温道:“你与祖母说,可是观南整日里忙公务至夜深,都不陪你?” 容温:…… 她对老夫人摇了摇头。 老夫人想了想,也对,观南公务再忙,也不该会冷落她,便又问:“既如此,可让大夫瞧过了?” 容温在心里叹了声,给老夫人一个还未能怀上子嗣的理由:“祖母,我从前岁冬日来上京,一路上损了身子,癸水一直都不准时,二表哥已让吴院使给瞧过了,一直补着呢。” 老夫人闻言,眼眸中透出了心疼,刚想开口宽慰上几句,顾书瑶却是走了进来,她如今虽是嫁了人,可安家远在丹水,上京城里置买的府宅太过冷清,她便常住在侯府。 不过,她适才刚从老夫人这里离开,这会儿又回来,是来给容温送东西的。 她手中提了两壶酒,先是给长辈们问好,随后将酒递给容温:“表妹,从丹水回上京的路上经过肃州浒县,特意给你带回来的。” 顾书瑶被她母亲说道了好几回,就是改不了口,从前唤表妹唤成了习惯,如今变成了嫂嫂,反倒是不愿唤。 第271章 她话落,老夫人的目光盯在那两壶酒上,‘哎呦’了声:“我倒是忘了,你这孩子有酒瘾,”老夫人皱了眉:“我记得孙大夫与我说过,饮酒伤身,时日久了,对怀有子嗣也有影响。” 容温正欣喜的看着顾书瑶,闻言先是心里一怔,随后抿唇看着老夫人,急忙解释着:“祖母,不会的,吴院使没有说不让饮酒。” 如今,容温在侯府待的久了,都知她有酒瘾,老夫人不认可她的话:“这宫里的太医医术是精湛,可,听祖母的,把酒给戒了,没准就怀上了。” 林亭在一旁接着老夫人的话:“早些日子我回林府上,听弟妹说过一句,她的嫡姐因着好饮酒,如今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身子已是差的很。” 容温:…… 她与顾书瑶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的,皆不知该如何办,顾书瑶只想打自个几下,如何就要把酒给拿到这里来? 容温嗓音里带着几许撒娇,对着老夫人唤了声:“祖母——”老夫人不看她,对常嬷嬷吩咐道:“让人把观南唤来。” 容温不吭声了。 早在老夫人说让她戒酒时,她就知道了,祖母在恒远侯府里说一不二,她既然那般说了,便不会改了主意。 这会儿,顾慕就在恒远侯府里,于是,不过一刻钟他就从空无院走过来,上前给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朝着容温抬了抬下颚,示意顾慕:“阿梵她要戒酒,日后你来盯着。” 容温:…… 顾慕垂眸看了容温一眼,已然从她蔫蔫的神色里明白了是为何事,他应着老夫人:“祖母放心,我会劝着她的。” 老夫人哪能放心?就又叮嘱了一句:“祖母是为着你们好,可别你夫人跟你闹上几闹,你就给酒喝了。” 顾慕闻言,眉心微动,容温若真跟他闹,他实在不敢应下祖母的话,于是,他又与老夫人重复了那句:“祖母放心。” 他虽未多说,可他的嗓音平稳,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感,俨然是一定会让容温戒酒的意思,老夫人也就不再说了。 见容温有些蔫蔫的,就道:“天气越发热了,也别在我这待着了,去忙吧。” 容温起身,与顾慕一同离开了静安堂,他们这边刚走,大夫人林亭轻叹了声,对老夫人道:“母亲,您让观南给看着,能成吗?”林亭这话说的还是含蓄了。 那,定是不成的。 她早就瞧出来了,观南对温儿,管不了。 老夫人听出了林亭的意思,垂眸想了想,适才不让她饮酒,跟她还在这撒娇呢,这要是回了屋内,再上了榻,跟她夫君撒娇,这酒不就喝上了? 老夫人叹了声,本是不打算随容温去三藏苑避暑的,这会儿为了抱上顾家与温家血脉的延续,与常嬷嬷道:“收拾东西,咱明儿去三藏苑避暑,我亲自去看着。” —— 这边,容温和顾慕一道回了空无院,刚走进书房,容温就问顾慕:“二表哥是要处理公务吗?我来给你研磨。”她这会儿俨然不再是蔫蔫的模样,眉目含笑看着顾慕。 顾慕在书案前坐下,嗓音噙着笑意:“今日不忙,过来。”他话落,容温坐在了他怀里,未等顾慕先跟她开口,她先与顾慕说着:“母亲说她母家弟妹的嫡姐好饮酒,身子越发差了,可是真的?” 她虽觉得母亲应是夸大了,可心里还是想问一问。 顾慕也不诓她,直言道:“此事我有所耳闻,那位夫人自幼便是疾病缠身,早几年经历过丧子之痛,一直郁郁寡欢,后来有了酒瘾,身子骨越发的差,如今已是极少出门。”他话落,明显的看到容温神色间虽有为他人的不幸而生怜悯,却也是舒展了些。 这是适才被母亲的话给吓着了。 如今,又被他的话给松了一口气。 顾慕观着她的情绪变化,嗓音平和道:“你虽与她不同,可饮酒太甚终是伤身,我既答应了祖母,就要好生看着你。”他话落,微凉指腹在容温耳廓处的小痣上轻抚。 容温正出神,闻言抬眸看着他,默了片刻,在脑中酝酿着说辞:“二表哥知道为何适才我在祖母那里时蔫蔫的,这会儿心情愉悦了吗?”她话落,顾慕只垂眸看着她,听她继续说,于是,容温就又道:“因着我知道你不会不给我酒喝,还会帮着我诓祖母,我在静安堂时祖母与母亲皆说我,可这会儿有你在,我就有了人帮我。” 容温语气认真坚定,几句话就把顾慕给拉到了她这边,若是换了旁人,就算不是这般想的,也是允了她了,顾慕薄润的唇勾笑,将她的小心思都看在眼中,他不置可否,眸光落在容温腿上,问她:“还疼吗?” 容温被他这么一问,才反应过来腿是疼的,于是,就被他的话带走思绪,对他连连点头:“疼——”她昨个跑了一日的马,当时腿不疼,夜里就开始泛酸,虽是昨夜顾慕给她按揉了许久,这会儿还是酸疼。 顾慕宽大的手掌落在她腿侧,继续给她揉着,将适才的话转开,只问她:“明日还要去城外?” 自清明后,天气温宜,上京城里的公子姑娘们都开始三五成群的去城外的跑马场上玩,傅瞻就想着在跑马场外再建一处三层阁楼。 将茶楼、酒铺、首饰铺、成衣铺都放在里面。 当时,傅瞻给了她三成利,早些日子就找到她,让她来负责阁楼里的一应布置。 第272章 是以,这些日子她每隔几日就要去城外。 容温的腿被顾慕按揉的很痛,下意识皱紧了眉,回着顾慕的话:“明日不去,后日再去。”说到这里,她抬眸看着顾慕:“你忘了,明儿我要去三藏苑。” 顾慕没忘,手上动作不停,继续说着:“今日早朝后,听闻孙尚书和关山侯家的姑娘去城外跑马场的路上,经过那段山路时,有碎石滚落,险些要了性命。”顾慕垂眸看着她,嗓音平和:“近来在三藏苑避暑,别再去了。” 容温本能的对他摇头:“不行,如今阁楼里的一应布置只差插花,我得过去瞧着。”为着布置阁楼,容温还特意去学了女子八雅中的插花。 她说完,又与顾慕说着:“二表哥不必担忧,有傅瞻在呢,没事的,他已命人去将那段山路检查了一遍,不会再有落石了。” 容温这会儿的思绪都在她的腿上,是以,她并未注意到,她适才提起傅瞻时,顾慕神色间暗了一瞬。 她未注意,顾慕就再提醒她,他神色不显,嗓音平和,似是在阐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从前听你说起傅瞻,语气平淡,适才听你的语气,不过月余,你与他倒是熟络。” 容温:…… 她将眸光从腿上移开,抬眸看着顾慕。 顾慕继续说着:“傅瞻这些日子下了早朝就跑去城外,寻不到个人影。”他言尽于此,不再多说。 容温看了他一会儿,轻声说着:“跑马场人那般多,我每日里都在忙,与傅瞻并不常见面,你,不悦了?”容温有些明知故问,她仔细想了想,应是昨日她回来时,傅瞻正巧有事寻顾慕。 于是,顾慕就看到她和傅瞻一道从城外回来了。 其实,不是的。 书房内静了片刻,容温想要与他解释,顾慕却先开了口:“近来公务并不繁忙,既你要去城外忙碌,后日我与你一道去,也可看看你的骑射有无精进。”当初,顾慕应下了她的三个要求,自成婚后,容温要做的事他未有过任何干涉。 他自是信容温,也无不信傅瞻,只是,他不愿任何人对他的妻子有别的心思。 他话落,冷白指节按揉到了容温腿里侧,容温一时间又疼又痒,口中不住的说着:“二表哥,疼——痒——”容温本能的将腿挪开,不再让他给揉了,抬眸看着他:“我早几日就想让你去了,想和你赛马来着,见你整日里在忙,就没与你说。” 顾慕冷白指节在她发间轻抚,与她说着:“日后,不必顾虑,尽管与我说,公务总归是忙不完的。” 容温在他怀里浅浅笑了下,又唤他:“二表哥,我想——”她话未说尽,顾慕眉心微动,深邃眼眸已然是在表达他的不满。 于是,容温改了口,唤他:“夫君。”容温改口唤‘夫君’,与顾书瑶改口唤‘嫂嫂’如出一辙,被人提醒了,才乖乖喊上一句。 这么些日子了,也就在榻上时,喊夫君喊的多。 容温正欲再与他说,这时,书房的门被人扣响,净思在书房外禀道:“公子、夫人,常嬷嬷来了。” 容温闻言从顾慕怀中起身,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裙据,与净思道:“让常嬷嬷进来吧。” 待常嬷嬷走进来,先是行了礼,随后说着:“二公子、夫人,老夫人让老奴过来说一声,明儿她和你们一道去三藏苑避暑。” 容温轻轻‘哦’了声,这才想起适才在静安堂,她是一直劝祖母和她一道去三藏苑避暑的,那会儿,祖母明明是不愿去的,这会儿,却是愿去了? 容温心里已明了,祖母是不信顾慕,去三藏苑是为了看着她。 唉。 容温对常嬷嬷应了声,待常嬷嬷离开后,她又与顾慕在书房里待了会儿,便回了寝居去小憩了。 —— 待至戌时三刻,天色已暗下,容温刚从净室沐浴后走出来,肩上的青丝还未攥干,顾书瑶身边的侍女如蝶来了她这里,与她说着:“夫人,我家姑娘在院外等着您呢。”如蝶嗓音压的低,又有些偷偷摸摸的。 容温朝着空无院门前瞧了眼,已然猜到了顾书瑶来找她是为何事,于是,她穿好衣服,肩上青丝用那支顾慕送给她的红狐狸玉簪一挽,就随着如蝶出去了。 走出空无院的门,容温凑着明亮烛火四下里去瞧,却是没瞧见顾书瑶的影子,如蝶引着她走至一处游廊,又往一棵粗壮的榕树后指了指:“我家姑娘在榕树后藏着呢。” 容温:…… 顾书瑶瞧见容温出来,急忙走上前,将去静安堂时提着的两壶酒递给容温,更是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样,朝着四周看了眼:“这两壶酒本是被母亲没收了的,我适才趁母亲不在,给偷出来的。”她说完,又补充道:“我只能给你送到这里了,不敢进空无院。” 这会儿夜色已深,游廊上悬挂着的竹篾灯将周围照亮,顾书瑶紧张又恐慌的情绪,一下子就把容温给感染了,她本来大大方方的,这会儿也有些压低了声,问顾书瑶:“若被母亲发现了,表姐可会挨骂?” 顾书瑶对她摇头:“不会,我又放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酒壶在库房里,母亲发现不了,你只管喝。” 容温轻轻‘哦’了声,对顾书瑶道了谢,待将酒壶接在手中,看着顾书瑶一路慌慌张张的离开后。 她有些郁闷。 第273章 今儿她在书房和顾慕言说戒酒之事时,顾慕当时虽未再说什么,却也未应下会帮她。 她本是觉得顾慕应是站在她这边的,这会儿,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容温走回空无院,适才顾书瑶带给她的紧张情绪还未消散,让她手中提着两壶酒进了院门时,也有些偷偷摸摸的。 好在,这会儿是夜间,顾慕还在书房处理公务,无人发现她手中提了酒。 容温回到屋内,刚一走进来,就吩咐叶一:“拿杯盏来。”她话落,走至她的小书案前坐下,打开了壶塞闻着酒香气。 这两壶酒是浒县的,当时她与顾慕从丹水回上京城时用过,与她平日里饮的酒后味极为不同,是以,她很想快些尝一尝。 叶一去给她拿来了杯盏,从她家姑娘出门时,她就知道,五姑娘来找她家姑娘,定是送酒来的。 她也没说什么,给容温往杯盏里倒了杯,随后温声说着:“姑娘,这回可是老夫人发的话,二公子也是要听的。” 容温闻言朝着窗外看了眼,说着:“不到亥时他不会从书房回来的。”她言之凿凿,可刚话落,还未拿起杯盏用上一口。 门前就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容温下意识就将放在书案上的酒壶给藏在了书案下,随后站起身,给叶一指了指书案上的杯盏。 示意她想办法藏起来。 待顾慕走进里间来,容温已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本《四洲志》在认真的看了,直到顾慕走到跟前来,她才抬眸去看他,嗓音浅浅的唤了句:“夫君。” 顾慕应了她一声,观着她的眉眼,眉心微动,已然察觉出了她的不正常。 平日里,没这么乖。 顾慕上前将她手中拿着的书卷瞧了一眼,嗓音平和道:“本想与你说的,这本《四洲志》上有我冬日里要带你去的地方,正好,今夜公务处理完的早,我陪你一起看。”说完,顾慕拉住她的手,就要往她的小书案处走。 容温:…… 她被顾慕扯着走了几步,随后,脚下步子停住,不走了。 顾慕回身来看她,只听容温说着:“夜色深了,该歇着了,明日再看吧。”说完,她将顾慕扯住的她的手反过来拉着他,贴心的说着:“夫君忙了一日了,不能再看书了。” 容温没能把顾慕往别处扯走。 顾慕往窗外看了眼,今夜月色皎洁,往日里他亥时从书房回来,她尚且未歇下,今儿也不是困了的样子,他将容温打量了一圈,随后目光落在了她的小书案处。 有酒香从那里飘来。 他神色间拂过一抹不可察的笑意,与容温说着:“只看一会儿。”他说完,松开容温的手,自顾自的往她的书案处走。 容温:…… 再让他往那边走,酒香气就要给闻到了。 于是,她小跑上前,挡在顾慕身前,在顾慕深邃眸光的注视下,莹白手腕抬起,纤白的指节缓缓上前,勾住了顾慕劲瘦腰间的鞶带。 轻轻一扯。 许是身体本能,顾慕向她靠近了些,容温不再看他,心中只道,扯手扯不到榻上,这下,总该可以了吧? 她的指节勾着顾慕的腰带,脚下步子一点一点往床榻处退,低垂下眼眸,乌黑睫羽颤动,轻声说着:“我想——想睡下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昵昵 20瓶;邢锎月 15瓶;宁宝、大熊猫不吃南瓜吃西瓜、上巳 10瓶;轻舟白二 6瓶;34876677、我是糖果味的、笑笑、61008716、十年弯路、27296619 2瓶;。、juin、林孤烟、落霜、全幼儿园最可爱、陈陈呀、爱吃红烧肉的小猴子、70270147、crus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4番外.日常 这是容温头一回如此主动。 顾慕顺着她纤白指节的力道随着她走。 直至床榻边上, 容温抬眸瞄了他一眼,往日里这个时候,他早该把她抱到榻上了, 今儿,怎么——这么无动于衷? 容温抿了抿红润的唇瓣, 轻声唤着:“夫君。”她已然是在给顾慕提醒,可依旧不见他有任何反应,容温默了默, 勾在他腰间的指节抬起, 动作缓慢的解开了他的外衣。 容温解他的衣服倒是不费力,就是给他脱下来,需要垫着脚尖, 好在, 顾慕也不完全是不配合, 她垫着脚尖给他褪去衣服时,他配合着她的动作将外衣褪下。 容温一直都不看他, 拿着他的衣服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随后走至床榻边,先将小几上的烛火给熄了。 屋内一时间暗下来, 容温心间也随之放松, 自成婚以来, 虽她和顾慕整日里都待在一处, 可她觉得她与顾慕之间最为坦诚相待的便是熄了烛火后的床榻上。 不止是身,还有心。 顾慕平日里情绪并不外露, 在夜间, 她反倒能把他看的清楚。 能看到他对她不可控的情.欲。 也会与他在落了床帐的榻上说上很多事。 她能瞧见他身为权臣慈悲的一面。 也能瞧见他身为清风朗月世家公子背后晦暗的一面。 而他, 也不避讳被她瞧见。 容温上前抱住他, 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檀香,还有沐浴后刚换上的中衣上她给他熏好的梅香,下颌在他胸膛处来回蹭了蹭。 第274章 跟只磨人的小狐狸一样,嗓音浅浅的问他:“昨日夫君不还说未尽兴吗?今儿怎么对我这般冷漠?” 熄了烛火后,容温也变得胆大起来,什么话都说。 昨日里,她跑了一日的马,说是腿疼,顾慕顾念着她,自是没能尽兴,本以为今夜怕是碰都不能碰了。 倒是先问起了他。 暗夜总是更能激起人的欲望,顾慕哪还能如适才那般自持,宽大的手掌落在容温臀部,稍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托起抱在怀中,他喉结微滚,沉声问她:“腿不疼了?” 容温双腕落在他肩上,轻声说着:“没昨个那般疼了——” 顾慕眉心微动,伏在她耳边嗓音沙哑道:“别逞强,若要做,可不会再如昨日一般了。” 容温有些犹豫,将脑袋埋在他颈间,两只手不安分的顺着他劲瘦脊背的肌肉线条来回抚动,嗓音低如蚊呐,也就顾慕能听得到了:“我在避火图册上看过,我——趴着应该不疼。” 容温说完,羞红了脸,额头在顾慕修长脖颈间来回蹭了蹭。 注意到他喉结滚动,容温还去轻轻亲了下。 旖旎的话语,暧昧的动作,她将脑袋埋在顾慕颈间,只着单薄中衣的肩头显露在外,分明的锁骨袒露,顾慕被她磨的眸光越发暗沉。 薄润的唇吻在了滑.腻的肌肤上。 边吻着边将容温放在枕上,抬手落下床帐,已然又让容温看到了往日里他对于她难以自持的情.欲。 屋内燃了鹅梨帐中香,气氛旖旎,床帐内没一会儿就开始响动,伴随着情动的吟声,响彻整个屋内。 昨日未能尽的欢愉,都在今夜补上了。 月光洒满屋内,一个时辰后,容温蜷缩在榻上,虽是很累,心中却在想着,究竟是昨日未能尽兴让顾慕今夜越发能折腾她,还是因着她主动勾了他的腰带,助长了他的心思? 未等她想明白,顾慕已将她抱在怀中去了净室,待沐浴后,又回到床榻上,往日里容温都要在他怀里与他说上许久的话。 闹上许久才肯睡。 今夜,刚躺在枕上,掩手打了个哈欠,阖上眼眸就去睡。 还将柔软指腹落在顾慕眼眸上,嗓音微哑的命令着他:“夫君也早些睡,明儿一早你还要上早朝呢,我也要早起,与祖母一道去三藏苑。” 顾慕轻笑,心中如何不知,这是还在心里惦记着她的酒呢。往日里不会心疼他还要上早朝,跟他闹个没完。 不过,他好脾气的应着她,当真阖上了眼眸去睡。 为了不让容温等的太久,不到一刻钟,顾慕就睡下了。 容温感觉到他呼吸平稳,悄悄睁开眼去瞧他。 神色舒展,应是睡下了。 她轻声唤了句:“夫君——顾观南——”自是无人应她。 于是,她动作轻轻的从薄裘里钻出来。 小心翼翼的下了榻,生怕吵醒了顾慕。 屋内未点灯,可今夜月色澄亮,足以让容温看的清楚,她蹑手蹑脚的走至她的小书案处,找到适才叶一藏起来的杯盏。 独自一人就着月色品起了美酒。 一杯、两杯、三杯饮进腹中,容温下意识朝着床榻处看了眼,眉目间突然生出愁绪,祖母和母亲虽是让她戒酒,可她们不会常与她在一处,尚且好说,可顾慕,那可是与她朝夕相处的。 她还是得把顾慕拉到她这边才是。 哪能夜夜把人勾到榻上哄睡着了,再偷偷的起来饮酒? 这样,也太可怜了些。 想要饮酒,还得先陪他尽了欢。 容温这样想着,思绪飘远,隐隐间只觉得有黑影朝着她移动,待回过神来,刚落在唇边的杯盏顿住。 她抬眸去看。 顾慕身上一袭月白色中衣正站在她面前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容温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看着顾慕绕过书案,坐在了她身旁。 看着她手中的杯盏。 容温这才反应过来,将杯盏急忙放在书案上,正欲死不承认,说这是茶时,顾慕冷白指节拿起她放在书案下的酒壶往杯盏里添了一杯。 他嗓音平和,不显情绪:“今夜月色好,独自一人饮酒多无趣。”说罢,他拿起杯盏用了口,见容温漆黑的眸子看着他。 顾慕抬手将她垂落在身侧的青丝抚至身后,嗓音里噙了笑意:“日后饮酒都该唤上我,这样就算被祖母发现,你也可将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他顿了顿:“是我看管不利,于你无关。” 容温闻言,眼眸放大,浅浅笑了下,就要往顾慕怀里扑,险些没将他手中杯盏里的酒给洒了,她抱着顾慕的腰,与他说着:“我还以为你真要帮祖母看着我呢,让我还得等你睡下再偷偷的起来。” 顾慕放下手中杯盏,将她抱在怀中,嗓音平和道:“不是说,你一个人在祖母与母亲面前势单力薄,需要我帮你吗?” 容温想起了午时在顾慕书房时,她对顾慕说过的话,原来那时就把他给拉到她这边了啊,容温这样想着,问他:“祖母也去三藏苑避暑,定是去看着我的,日后怎么办?” 顾慕微凉指腹在她耳廓上轻抚:“三藏苑里种着的桃子应是熟了,待明日摘来些,我给你酿些清甜的果子酒。”他神色认真:“你的酒瘾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自也没有让你一时就给戒了的道理,慢慢来。” 第275章 容温眸光澄亮的看着顾慕,很是认可他的话,她今儿在静安堂就想这么跟祖母说的,只是没给她机会,她小鸡啄米似的对顾慕点头:“夫君说的是,你明日将这话也与祖母说了罢。” 她一句话,又把这事推给顾慕了。 若是她去说,没准又被祖母给堵住了。 顾慕神色间染了几许无奈,看了眼一旁的酒壶,与她说着:“祖母那里未必说得通,桃子酒酿好需些时日,近来,你若要饮酒,还是得偷偷的。” 容温对他点头,拿起酒壶又往杯盏里添了一杯,坐在顾慕怀中边赏月边饮着酒,随后抬眸看他,这会儿才回过神来,问顾慕:“夫君早就知道我在屋内饮酒了?” 想来是的,他应是从一进屋就闻到了酒香气,故意看着她勾他的腰带,又故意装睡,然后趁她正在饮酒的时候,走过来逮她。 太坏了。 顾慕不置可否,只在她耳垂上亲了下。 酒香气那般重,他如何能不知道? 容温也不再问他,待又用了几杯后,许是夏日里衣衫太过单薄,她这会儿坐在顾慕怀中,因着肌肤相贴的触感太过强烈。 没一会儿,两个人就吻到了一处。 院中古槐树的枝叶打在窗牖上,月光投下点点光影,细碎的折射进屋内,温柔无声。容温从坐在顾慕怀里,变成了坐在他腿上,与他相对。 顾慕一边吻她一边将容温身后酒壶的木塞给合上。 随后,有衣衫在上空划过,落在书案上。 盖住了酒壶。 许是今夜的月色太过温柔,让这个吻与彼此的灵魂完全契合,吻的越发的深,越发的不能分开。 容温甚至在心中生发出日后要用顾慕来戒酒的心思。 再香醇令人难忘的美酒,如今在她这里,都不如他的吻,比酒还要甜,更为让她回味无穷。 日后,她的酒瘾犯了,与他相吻就好了。 定是能戒掉的。 容温动了情.欲,如渴望甘霖的鱼儿用心的与顾慕拥吻,身子下意识靠的他更近,相吻的间隙,她轻喘着,嗓音软糯:“夫君,日后,你来帮我戒酒吧。” 她虽未说明,顾慕却看懂了她的心思。 这会儿,她漆黑的眸子染上水雾,满是对他的渴求,一寸不错的看着他,用染了情.欲勾人的嗓音唤着他的名字:“顾观南——” 顾慕喉结滚动,自是应下她:“好。”他话落,心底却又生了晦暗心思,沉声问她:“如何帮你戒酒?” 容温将下颌抵在他胸膛,抬眸看着他,唇瓣上下开合,说着:“亲我——”虽然她现在要的不只是他亲她,可她还没有勇气将那些旖旎话语都说出口。 晦暗心思一旦在心中生根发芽,就算心志坚毅如顾慕这般的人,也抑制不住让它肆意蔓延,顾慕不放过她,指腹落在她被吻的殷红的唇瓣上,轻轻按压,嗓音低哑道:“只是,亲你吗?” 容温闻言,羞赧的在他身上打了下。 怎会不知他是故意问的。 她只以为顾慕在这种事上不知节制,却未想过,在外人面前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的一个人,会生出这般的心思。 可她这会儿理智做不了身体的主人,身子在他怀中微动,吻上他的唇,用低如蚊呐的嗓音与顾慕说着:“要——”她唇瓣咬了又咬,终是说出了如何让顾慕给她戒她的酒瘾。 那一刻,她瞧见了,瞧的很清楚。 顾慕眸光暗沉,如暗夜里的兽。 她不能克制的情.欲,就算顾慕向来心志坚毅,亦不能。 月色皎洁,坐于书案前的二人相对而坐,微风吹动院中古槐树的枝叶,影影绰绰融在一处,屋内静谧,铜兽炉里的青烟本是向上飘散,却被带动的没了轨迹。 不知过了几许,容温躺在了书案上,窗外月色移动,她又跪在了书案上,月上中天时,又回归了最初。 二人相对,顾慕抱起她往床榻处走去,这样的时刻,容温趴在他肩上,贝齿狠狠咬住他的肩,咬的越发的深。 回到榻上,落了床帐,待唤水时,已不知是何时辰,叶一候在屋外,给送水时,一进来不止闻到了屋内的酒香气。 还有说不出来的沉闷。 她就知道,从前,她家姑娘刚到上京城时,因着生了病身子刚好,她不让饮酒,她家姑娘跟她撒娇时,她尚且不能狠下心来。 更何况是二公子呢? 作者有话说: 作话再说一下,番外会随榜更新,明天没有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叶 20瓶;fergie 10瓶;夏婉清风、33793670 2瓶;菲~、小月亮、落霜、芋圆、爱吃红烧肉的小猴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5番外.日常 容温睡下时, 已过了子时,实在是没了丝毫力气,刚靠在顾慕怀里就入了睡, 往日里顾慕去上早朝,无论她有多累, 总归是会醒来的,在顾慕换官服时,嗓音清浅的唤上几声他的名字, 今儿却是未察觉到他是何时离开的。 这么久以来, 晨起时她唤顾慕的名字,已然成了彼此间的一种习惯,容温从第一次醒来唤他‘观南’时, 她就知道, 顾慕喜欢她这般半梦半醒的唤他。 于是, 她就每日都唤他。 有时,还会故意唤上一句‘观南哥哥’, 直到那回把顾慕惹的险些与仁昌帝告了假, 之后她就不再唤他观南哥哥了。 第276章 容温醒来后,收拾了一番, 去老夫人的静安堂里请了安, 随后陪着老夫人一起坐上马车去三藏苑。 这般热闹的事, 顾书瑶总要往上凑的, 是以,顾书瑶也跟着一道坐上了马车。 三藏苑里早几日容温就已命人来清扫, 之前顾慕与她说这里重新修缮过, 她四下里瞧了瞧, 游廊与院落确实变了样, 不止这些,还比之去岁栽种了许多石榴树,道路两旁还添了许多说不上名的花,有些她甚至都没见过。 她住着的院子不远处还修建了一处荷塘,这会儿荷叶圆绿,粉白的莲在风中摇曳,过上不久就可以去摘莲蓬吃了。 待一切收拾妥当,老夫人对常嬷嬷说着:“你亲自去,去阿梵院中,将主屋厢房都给过一遍,既是要戒酒,就要眼不见为净。” 容温在一旁听着,下意识抿了抿唇,她昨个刚饮过酒,这会儿并不馋,便与老夫人说着:“祖母,我许久未来三藏苑了,这里没酒。” 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将她给看了一圈,依旧是吩咐常嬷嬷去找,过上一刻钟,常嬷嬷手中空空的回来,还真如容温所说,愣是一壶酒都未寻着。 老夫人对此颇为满意,与容温说着:“这段日子就让常嬷嬷在你身边待着,待过上月余,你的酒瘾戒了,再让常嬷嬷回来。” 容温:…… 她乖乖应下。 祖母的话她总归是要听的。 —— 次日,容温与顾慕一道去了城外跑马场,在城外庄子上住了一夜,待将跑马场的事忙完后,容温就听老夫人的嘱咐,一直在三藏苑里住着。 门都没出。 她忙碌了这么些日子,确实想好好歇上一歇,尤其是,前段时日老夫人病的很重,她也想多陪陪祖母。 是以,一连数十日容温都陪在老夫人身边,早几日她尚且能克制住不饮酒,酒瘾犯了当真就去让顾慕给她解。 这日,实在是想饮酒了。 待到用过晚膳后,常嬷嬷出门要去老夫人那里一趟,她这边刚走,容温就让叶一将顾慕昨个给她带回来的酒拿出来。 酒壶的木塞打开,香醇的气息飘散,容温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本只想饮上一杯,却没控住,又添了一杯,刚拿起杯盏要送入口中,刚刚出了门的常嬷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门前。 酒香气浓郁,不用问,常嬷嬷也知那杯盏中不是茶水。 常嬷嬷轻叹了声,走上前说着:“夫人,您这——”常嬷嬷虽是应下老夫人的话在这看着容温,可她毕竟是下人,不好开口言说。 于是,她对容温道:“夫人跟我一道去见老夫人吧。”有什么话让老夫人去说,她觉着夫人最是听老夫人的话。 容温放下手中杯盏,抿唇看着常嬷嬷。 其实,不止侯府里的其他人害怕祖母,她也怕。于是,容温站起身,将手中的酒壶递给常嬷嬷,先自个表明了态度:“收起来吧,没下回了。” 她乖乖的说着,常嬷嬷却不肯松口:“夫人随我去吧。”常嬷嬷还是这句话,心中只道,被她发现了这是头一回,之前指不定偷偷用过多少酒呢? 不过,她真是冤枉容温了。 之前她想饮酒时,都是去找的顾慕。 容温见常嬷嬷神色认真,知晓常嬷嬷跟在祖母身边多年,她怕是非得走上一趟了。 默了会儿,她脚下步子微动,走至常嬷嬷跟前,低声说着:“走吧。”虽然不情不愿,但没办法。 她与常嬷嬷走至院中,迎面走来一人,简直是容温的救星,她看到顾慕回来,瞬时脚下的步子顿在了那里。 不走了。 只是眸光与顾慕相视。 顾慕便已知晓了她的心思。 常嬷嬷与顾慕行礼,先开口道:“二公子,夫人她偷偷饮酒了,老奴要带她去见老夫人。” 顾慕闻言对常嬷嬷应了声,神色平和道:“夜色暗了,嬷嬷忙了一日,去歇着罢。阿梵饮酒之事,我会与祖母言说。” 常嬷嬷在心中暗叹。 已然猜到了会这样。 毕竟是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的人,对顾慕轻笑道:“老奴在这里侍奉夫人,倒是清闲,既是二公子忙完了公务要陪夫人,那老奴自个去与老夫人言说。” 容温:…… 这,常嬷嬷若是去了,一会儿祖母准得再让人来唤她。 顾慕眉心微动,常嬷嬷是侯府中的老人,他父亲恒远侯尚且对她客气,此次也是祖母发了话,他与常嬷嬷道:“既是阿梵偷偷饮了酒,我自会罚她。” 常嬷嬷:…… 常嬷嬷温声应着:“如此也好,老夫人虽与老奴说过,若夫人做的不对,让老奴尽管斥责,可老奴自知身份,适才不敢多言,既是二公子说会罚夫人,那老奴就看着。”常嬷嬷说罢,将一直放在袖袋里的一把软尺双手递在顾慕面前:“这是老夫人交给老奴的,说是——”常嬷嬷止了话,只道:“二公子请吧。” 如今,虽是夏日里,微风吹在身上暖暖的,容温却觉得后背一凉,关于常嬷嬷的这把软尺,她是有听说过的。 无论是顾书瑶还是顾书曼,亦或是侯府中的其他人。 都挨过。 祖母平日里待人是慈和亲切的,可她能在侯府立住威严,那也是极为下得了狠心的,容温看了眼常嬷嬷递给顾慕的软尺,随后目光落在顾慕这里。 第277章 其他时候,他自是能护住她。 可在祖母面前,顾慕也不敢不听祖母的话。 夜风拂动院中古槐树的枝叶,灯罩里的烛火明亮,容温看到顾慕从常嬷嬷手中接过那把软尺,随后,他上前一步,看向了她的手。 容温:…… 真打啊? 常嬷嬷在一旁瞧着,容温有些迟疑的将手伸在顾慕跟前,不去看他,将头转向一旁。 只觉得,那把软尺下一刻,就‘啪’的一声,打在她的手心上。 顾慕将软尺拿在手中,未抬起。 自不会落下。 他眉间微蹙,与常嬷嬷道:“夜风微凉,阿梵身上穿的单薄,回屋罚她。”他说罢,俯身抱起容温就回了屋。 常嬷嬷如何能感觉不到,二公子已然是不悦了。 容温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被顾慕抱着回了屋内,待坐在床榻上,容温漆黑的眸子看着他手中的软尺,扬了扬眉,问他:“二表哥是要打左手还是打右手?”她嗓音里已然含了笑意。 故意问的。 顾慕轻笑,将她环在怀中,示意她往窗外看。 常嬷嬷还站在院中。 顾慕低声与她道:“祖母虽疼你,却也是下定了心管你,必须罚。” 他话落,容温抬眸看着他。 常嬷嬷这会儿站在院中,确实是在等着顾慕打容温的手心,虽然她知道,若真要打,适才在院中就打过了。 可她不愿走。 不想让今夜这事就这么了了。 于是,她听到了屋内传来‘啪’的声响。 还有容温喊疼的声音。 常嬷嬷:…… 罢了。 她转身回了后罩房,待过上有两刻钟,天幕沉下来,淅淅沥沥的飘起了细雨,常嬷嬷就想去老夫人那里走一趟,虽说如今在老夫人身边侍奉的丫鬟是个心灵手巧的,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也是还想将容温饮酒的事给老夫人说了。 前段时日,老夫人病了那么一场,把常嬷嬷吓坏了。 如今,依旧是心有余悸。 她知老夫人有多想抱上这个重孙子,也想让老夫人因着喜事心情愉悦些。 于是,常嬷嬷从后罩房走出来,经过主屋时,依旧是听到了女子的喊声,待走的近了,却发觉到不对。 哪是喊声。 分明是情动的吟声。 常嬷嬷:…… 二公子适才打夫人她是不信的。 原来,就是这么罚的。 常嬷嬷去了老夫人那里,这会儿老夫人还未睡下,正倚在贵妃榻上闭眸拨动着佛珠。 常嬷嬷叹气道:“您不信二公子,亲自来看着,是对的。” 老夫人抬了抬眉,只感慨道:“观南前些年一直不肯娶妻,我还曾有过担忧,怕他对床笫之事无意,如今听你说,倒是个贪欢的。”她顿了顿:“他早些日子就来找过我了,头一回跟我说了那么多,我没应他,如今看来,慢慢来吧。” —— 常嬷嬷经过主屋时,顾慕和容温确实在行床笫之事,本只是要打手心给常嬷嬷听。 可容温的喊声如一根根细密的弦,勾起了无数个夜间情动的旖旎。 容温因着只饮了一小杯的酒,这会儿想让顾慕给她解酒瘾。 她边与顾慕相吻,边将柔软的手从他宽阔的肩探进他的衣服里。 吻的越发深沉时,容温突然停了。 她的手在光滑的脊背上,触上了一道细长的‘山脉’。 是在皇城门前,他将她从地上拉起护在身后时,被秦心划的那一剑留下的疤痕。 之前,她也有触摸到过,可顾慕不让她看。 这会儿,她想看。 于是,容温在他怀中坐直身子,指腹在他肩上用力,以让自己能够瞧见那道虽不深却长长的疤痕。 虽早已结了痂,又掉落,可这痕迹,怕是永远都不会彻底消失。 容温不知是起了什么心思,趴在他肩上,用柔软红润的唇一点、一点,将长痕吻过。 于顾慕而言,每吻一下,都如打在他的四肢五骸,用细密的弦勾着他的每根神经。 容温趴在他肩上,吻着他曾经的伤,顾慕眸色暗沉,修长脖颈青筋凸显,侧首将薄润的唇落在容温袒露在他面前的锁骨之上。 她吻他的伤。 他感受她的体香。 这一刻,就如铜兽炉里的青烟,似有若无,静止又拂动。 待容温从他肩上回到他怀里时,才发觉,她身上穿着的水绿纱绣并蒂莲小衣已不知何时被顾慕给扯了下来。 他好像,特别喜欢她的小衣。 顾慕伏在她耳边,嗓音低哑:“夫人,该解酒瘾了。” 话落,容温就被他按在了枕上。 今夜,无月。 窗外落着绵绵细雨。 又是一场欢愉。 属于他们的,朝朝暮暮。 作者有话说: 日常恩恩爱爱的番外到这了(之后if线还会有),下一章写养崽(养别人的崽)~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青子衿 10瓶;二京三木 3瓶;芋圆、5779846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6番外.日常 七月末, 刚过大暑节气,老夫人在三藏苑里住了已两月有余,容温的酒瘾也戒掉了些, 平日里只用顾慕给她酿的清甜果子酒。 第278章 昨个吴院使来了三藏苑,说她的身子如今已然养好, 老夫人在一旁听着,眉目间染了笑意,随后对吴院使道:“劳烦吴大人再去书房里走一趟, 给他也搭个脉。” 吴院使:…… 搭个脉倒是容易, 可老夫人这话里的意思明显是要看顾中书的身子可好,他去了书房可要如何开口? 吴院使在心中暗叹,对老夫人应了声。 过上有一刻钟, 吴院使又回到这里, 与老夫人说着:“顾中书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如今夫人的身子已养好,老夫人很快就能再抱上重孙子了。” 老夫人闻言乐的合不拢嘴, 笑声与吴院使道:“到时吴院使可要来侯府吃喜酒。”老夫人和吴院使闲聊着, 容温在一旁想别的事。 之前,她是知道的, 她的身子自来上京城的路上受了寒, 癸水不准, 是以, 与顾慕夜间同榻时,她并未过多思虑子嗣的事。 顺其自然罢了。 可刚刚吴院使一句‘重孙子’, 祖母一句‘吃喜酒’, 说的她心里慌慌的。 至于为何会慌, 容温在心里想了想。 她的慌, 实则是怕。 她怕真的有了孩子,她会照顾不好他。 她虽不会让苏盈对待她那般对待自己的孩子,可她在容家时,并无弟弟妹妹,只后来继母生下了个男童,她与他也并不亲。 她不知如何养孩子。 容温本只是在心里这般想了想,可随着她年幼时的记忆如泄了洪般涌在脑中,她便越发的害怕。 从老夫人这里离开后,又坐在窗边思忖了许久,待用晚膳时,顾慕见她心神不宁,还有些蔫蔫的,抬手正欲落在她额头上,容温对他摇了摇头,将心里的顾虑都与顾慕讲了。 最后边用着虾仁粥边嘟囔着:“若是生出来个孩子养上一段时日,觉得不行还可以再收回去就好了。” 顾慕被她的话惹笑,往她面前的碟子里夹了菜,嗓音噙了笑意:“书瑶又给你看什么话本子了?” 容温抬眸看他,咬了咬唇,不说话。 顾慕见她神色间又染了愁绪,默了会儿,与她说着:“倒也不是不可以。”顾慕的嗓音向来沉稳,让人听在耳中觉得踏实。 容温闻言先是愣了愣,难不成真可以这样?虽然她近来和顾书瑶看了许多灵异的话本子,却也知,怎么可能再收回去? 顾慕示意她将玉碟里的菜给吃了,他嗓音平和与容温说着:“今儿下了早朝后,大哥与我说大嫂如今有孕,嗜睡疲乏,昭儿那孩子总是黏着他母亲,大嫂歇息不好,让他很是头疼。”顾慕顿了顿:“你若愿意,可将昭儿接来别苑养上一段时日。” 容温:…… 还可以这样。 她有听祖母说过的,大嫂怀昭儿时没那么辛苦,如今腹中的这个特能折腾人。 她当真想了想,随后问顾慕:“他既黏他母亲,把他接来这里,他愿意吗?”容温本能的会考虑到昭儿的意愿。 顾慕对她颔首:“他不止是黏他母亲,也黏祖母,昭儿向来也喜欢你,你若愿意,便让净思回侯府跑一趟。” 容温喜欢昭儿,自是愿意。 于是,当天夜里净思回了趟侯府,回来后与他家公子和容温禀道:“小公子听闻要把他接来别苑玩,哪能不愿意,非要这会儿就跟着我来。还是大公子把他给抱住,说是明儿一早收拾好他的物件,让嬷嬷将他给送来。” 容温闻言心中欢喜,对顾慕浅浅笑了下。 —— 昭儿四月份刚过了五岁的生辰,自入夏以来,他似乎是长高了些,被身边的奶嬷嬷带来别苑时,小脸上挂满笑意,上前扯住容温的手,嗓音糯糯的唤她:“表姑姑。”唤完,他自个觉得不对,扬着小脸与容温说:“不对,母亲与我说了,应该是唤二婶婶。” 容温对他轻笑,一边牵着他的手往老夫人院中走一边说着:“曾祖母那里给你准备了厢房,二婶婶这里也准备了,昭儿在别苑里住着,夜间歇在哪里都成。” 昭儿在容温这里特别乖,一边将手中拿着的糖人舔了舔,一边说着:“我跟二婶婶住,母亲说曾祖母年岁大了,夜间不喜吵闹,让我不能扰了曾祖母。” 容温摸了摸昭儿的头,从袖袋里拿出香帕将昭儿因着吃糖人而留在嘴角的糖稀给擦了擦,温声叮嘱着他:“等下吃完糖要漱口,不然可要牙疼的。”之前在侯府时,容温就听大嫂说过,昭儿时常喊着牙疼。 这糖人,准是来别苑的路上跟他的奶嬷嬷闹来的。 昭儿一边舔了舔沾在牙上的糖,一边对容温点了点头。 待到了老夫人院中,老夫人有些日子没见昭儿了,将昭儿抱在怀里看了又看,一会儿说他瘦了些,一会儿又说他长个头了,隔了两辈的人在一处待着,更显亲昵。 容温坐在一旁看着,不觉间露出笑意。 会想起远在丹水的外祖母,也会想起容家祖母。 她陪着昭儿在这里待了有一个时辰,又和顾书瑶一起带着昭儿去了后院摘桃子,忙活了整整一晌午才回到院中歇着。 至晚间,容温和昭儿一同用过晚膳,又陪着昭儿玩了会儿,正欲离开他的房间时,却被昭儿扯住了衣袖,嗓音乖乖的说着:“二婶婶能哄我睡觉吗?”他想了想:“拍一拍我就好。” 容温怔了下,对昭儿点头,应了句:“好。” 第279章 她拍了昭儿近一刻钟,手腕已有些酸了,可这孩子根本就不睡,还时不时的睁开一条眼缝偷偷看她。 容温在心里叹了声。 孩子真不是好养的。 于是,她一边拍着他一边给他讲着故事。 待又过了一刻钟,容温见他气息平稳,应是睡下了,轻叹了声,刚按揉了一下手腕,正欲站起身,就听到昭儿唤了她一声:“二婶婶。” 容温:…… 继续拍。 于是,她又在昭儿这里待了有一炷香的时辰,才算是把昭儿给哄睡下。 待回到主屋时,刚坐上榻顾慕就从书房回来了。 容温这会儿有些累,不愿说话,就让他先去沐浴了。 待顾慕从净室里走出来,刚坐在榻上,容温像往常一样钻进了他怀里,在他宽阔的胸膛处来回蹭了蹭,她其实有很多话要跟顾慕说,可她又不想说。 总不能才一日,她就说,养一个孩子太难了。 心里累。 总怕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她不说,顾慕观着她的眉眼,也能看出几分她的心思,与她道:“越是在意越不能从容,用心了便好。”顾慕说到这里,默了会儿,修长指节在容温发间轻抚,嗓音平和道:“阿梵,早在前几年我便常去寿安寺鸿源大师那里,子嗣与我来说,并不重要。” 他话落,容温在他怀中抬眸看着他,漆黑的眸子与他深邃眸光相视。 许久。 容温唇瓣动了动,轻声与他说着:“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才一日,我还没适应呢。” 她的话不像有假,顾慕对她‘嗯’了声:“六殿下在皇家别苑里住着,明日待他的课业完成,让他来这里与你一起陪着昭儿。” 容温在他怀里轻轻‘哦’了声。 随后与他说起今儿在祖母院中的事。 夜色逐渐暗下,清辉洒满院落,容温与他说了会儿话后,心里放松许多,没一会儿,两人就吻在了一处,唇瓣相触,柔软香甜,这些日子以来,身体已然达到了某种契合,只是舌尖相绕,就已然情.动。 顾慕边吻她边抬手落下床帐,随后,温热指腹轻轻一扯,容温小衣的系带被解开,未等顾慕再去做什么,外间屏风后传来一声含着睡意糯糯的嗓音:“二婶婶——” 是昭儿的声音。 叶一见屋内还亮着烛火,也就没拦着。 容温虽是被顾慕吻的动了情,闻言瞬时清醒了许多,朝着床帐外看了一眼,随后与顾慕眸光相视。 顾慕喉结滚动,从她身上起开。 撩开床帐走了出去。 昭儿这时已走进来,看到他二叔叔时似乎是有些失望,不过还是乖乖的唤了句:“二叔叔。”顾慕对他应了声,问他:“不是睡下了?” 昭儿本是想回他的问话的,可他看到他二婶婶下了榻,直接跑上前就抱住了她,揪着小眉头犹豫了会儿,轻声说着:“二婶婶,我刚住进别苑,夜间有些怕,能和你在一块睡吗?”昭儿虽只是个孩子,这会儿又刚睡醒,说起话来却极为懂事。 他在来别苑之前,母亲不止告诉他不能在夜间缠着曾祖母,也告诉他,夜间不能缠着二婶婶,他当时好奇的问母亲:“母亲说曾祖母年岁大了,让我不去吵她,可为何也不能缠着二婶婶?” 阿濯知道昭儿是个好问的性子,不与他说没准去了别苑真要夜间缠着容温和他一起睡,于是就告诉他:“昭儿若是想要个弟弟妹妹陪你玩,就乖乖听话,不缠着二婶婶。” 阿濯只是这样说,昭儿也懂了,不缠着二婶婶就可以有弟弟妹妹,是以,他今夜是打算自个睡的,可他适才醒来后,就有些管不住自个。 小孩子既乖又黏人的说出这些话,容温自是不会回绝他,抬手轻轻拍着昭儿的后背,温声与他说着:“成,这几日二婶婶都陪着你,”说罢,她牵着昭儿的小手就要往床榻处走。 昭儿却突然止了步子,神色间还带着懵懵的睡意,转过身来看着他二叔叔,嗓音糯糯极为贴心的说着:“夜色深了,二叔叔去我屋里睡吧。” 顾慕:…… 容温闻言浅浅笑了下,也看着顾慕,虽是他神色间不显情绪,可容温如今多少能看透他一些,与他说着:“夫君去歇着吧。” 顾慕看了她一会儿,对她颔首,随后离开去了书房。 待容温陪着昭儿上了榻,给他盖好被褥后,往窗外去瞧,顾慕颀长的身影已融入暗暗夜色中。 叶一将屋内的烛火熄了,容温也上了榻,昭儿虽是长高了,小手却依旧肉嘟嘟的,抓着容温的手阖上了眼。 月上枝头,屋内静谧。 没一会儿,昭儿就发出了清浅的呼吸,不似在他屋里时,让容温拍拍他才肯入睡。 容温看着昭儿,不觉间打了个哈欠,也阖上了眼眸。 至子时,容温从睡梦中醒来,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惺忪的眸子微微睁开又合上,嗓音迷迷糊糊的说着:“顾观南,我口渴了——”她话落,等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今夜顾慕不在。 往日夜里,她也常会口渴,皆是唤上顾慕一声,杯盏就被送到嘴边了,这会儿她阖上眼眸,心中犹豫着,是起身喝水呢,还是继续睡。 睡着了,也就不渴了。 还未犹豫个结果出来,温热的杯盏已被送至唇边,容温先是用了口水,随后才睁开眸子去看,借着月光,她,看到了顾慕。 第280章 于是,容温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唇瓣开合:“夫君,你,你怎么在——”她话止住,垂眸去寻昭儿,却不见了昭儿的身影。 容温:…… 她有些迷怔。 又用了口茶水,才清醒了些,顾慕将杯盏放在小几上,嗓音平和与她说着:“我在书房翻了会儿书卷,歇下前来看看你,”他的眸光本是与容温相视,说到这里却是转去了一旁,继续说着:“虽是夏日,别苑里的夜间却是凉的,你与昭儿皆将被褥扯开,难免不会着凉。”他话止于此,不再说了。 容温这时才注意到顾慕身上只着了一件中衣,明显的是已歇下,她眼睫来回动了动,已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顾慕歇下前来看她,却见她和昭儿都将被褥给扯开了,于是,他就留了下来,那,昭儿被他弄哪去了? 容温抬眸看着他,还未开口,顾慕边落床帐边与她说着:“抱他屋里了。”许是怕容温不放心,顾慕补充道:“他自今岁开始,已经可以一个人睡了。” 容温轻轻‘哦’了声,躺在枕上打了个哈欠,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嗓音含笑与顾慕说着:“没准明儿一早去问昭儿,他都忘了来过这里和我睡。” 小孩子的记性有时极好,有时又极差。 顾慕躺下,容温如往日一样钻进他怀中,先是在他胸膛蹭了蹭,随后阖上了眼眸。 顾慕看着她睡下,思绪有些深沉。 他来这里之前,是准备在书房歇下的,可躺下后,却久久不能入眠。 虽说来可笑,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望着窗外的月色,一时间只在心中觉得,或许他比昭儿一个孩子更需要她陪着。 自成婚后,他和容温没有分开过,夜夜相拥而眠,已然成了习惯,听着她清浅的呼吸,闻着独属于她的体香。 才能安眠。 容温的习惯也有些变。 她在夜间已然从习惯吩咐叶一变成了习惯吩咐他。 他不能不在。 —— 一连十来日,昭儿夜间睡下后总会再起身来找容温,在容温的榻上睡下后再被顾慕给抱回他的屋子里去睡。 这日,容温和昭儿刚用完早膳,顾慕就回了院中,他身上官服尚且未褪下,昭儿见到他,先是‘咦’了声,随后有礼的唤了声:“二叔叔。”说完,他揪着小眉头与顾慕道:“我好似每日都能梦到二叔叔。” 昭儿的奶嬷嬷在昭儿问起她夜间他是不是去找过二婶婶时,总是会告诉他:“小公子夜间睡得很香,许是梦到夫人了。” 昭儿一个孩子也不起疑心,认真的对嬷嬷点了头。 顾慕垂眸看着他,神色温和,俯身将昭儿抱在怀中,与他道:“听闻你昨日想跳进荷塘里捉鱼,待会儿我陪你一起。”顾慕这几日一闲下来,就会来与容温一起陪着昭儿,听闻昭儿想捉鱼,他下了早朝后便先回了院中。 昭儿闻言,乐的‘咯咯’的笑,对顾慕说着:“谢谢二叔叔。”容温坐在八仙桌旁单手托腮看着他们,浅浅笑了下。 这些日子她陪着昭儿,已然没有了第一日的‘累’。 待至巳时,顾慕在荷塘边上教着昭儿如何垂钓,陆辰也在。 顾书瑶和容温在荷塘的另一边摘着莲蓬,顾书瑶站在小船上,一小竹篮一小竹篮的往上面递给容温。 待她们这边摘好了莲蓬,容温和顾书瑶刚坐在凉亭里还未吃上新鲜的莲子呢,昭儿就朝着这边喊:“二婶婶、姑姑,你们也过来啊。”容温对他应了声,打算在凉亭里坐着歇会儿再过去。 片刻后,净思走过来,与她道:“夫人,公子他去见客了。” 容温往荷塘边去看,顾慕果真已不在那了,她对净思应了声,起身要去陪着昭儿。 顾书瑶不愿去,无奈的摇了摇头,说着:“这孩子太黏人了。” 容温刚走出凉亭,隔的有些距离,看到昭儿与陆辰相对而立,虽是个头只到陆辰肩上,气势却颇足,语气明朗的与陆辰说着:“待我明日钓到了鱼儿,与你一起玩它。”容温听这话,就知道这么久了,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陆辰垂眸看着他,与他道:“成,我就住在皇家别苑,明儿还来这里。”他说完,似是就要走,眼角余光却看到了容温走过来,于是止了步子,对容温唤了声‘姐姐’。 陆辰已八岁了,比之前长高了许多,一直都是唤容温姐姐。 容温早已习惯,唤了他一声:“六殿下。” 陆辰与容温说上几句话后离开了别苑,容温看着昭儿额间出了汗,扯着他的手边向院中走边道:“先回去歇会儿,午后再来玩。”昭儿乖乖对她点了头,心里却在想着,为何陆辰是唤姐姐,而他却是唤婶婶,有些不太对呢。 回到院中,用了碗冰饮子,容温就哄着昭儿睡下了。 待回到主屋,她也打了个哈欠,虽是夏日就要过去,却依旧是犯困,她对叶一说着:“我先睡会儿。” 叶一‘诶’了声,待她躺下后,给她落了床帐。 容温这一觉睡得时间有些长,她做了个梦,一直都醒不过来。 许是午时在荷塘边待的久了,又看着陆辰与昭儿在一处说话觉得有意思。 她在梦里又回到了荷塘边。 一高一矮的两个男童相对而立,陆辰垂眸看着比他矮了一头的小团子,眉间紧锁,语气颇为无奈的说着:“他是我老师。” 第281章 站在他对面的男童别过头‘哼’了声,很是不服气:“可他是我爹爹。”话语里带着孩童特有的占有欲与得意。 容温站在一旁看着,心中只道,昭儿何时开始唤顾慕爹爹了?她正这般想着,男童许是与陆辰吵嘴吵的累了,拿起一旁石桌上的杯盏用了口茶。 容温正好看到了他的脸。 不由得愣了会儿。 只听陆辰唤着他:“顾一泽,你不讲理。” 容温:…… 顾一泽,是当时在侯府的藏书阁里,顾慕在纸张上写下的他们孩子的名字。 她不由得往他跟前走了走。 陆辰带了情绪,也对顾一泽哼了声:“待你母亲生了妹妹,我娶了她,你母亲也是我母亲,你爹爹也是我爹爹。” 顾一泽睁大了眼:…… 憋得小脸通红,也没憋出一句话来,默了片刻,他又冲陆辰哼了声:“我爹爹说了,妹妹生的定是随我娘,我娘生的好看,妹妹也好看,才不嫁给你呢。” 容温在一旁看笑了。 这么小的孩子怎得一副护犊子的神色?若真是这般,日后他妹妹也别想嫁人了,估计没他看得上的。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着,眼看着就要打起来,却突然止了话,各自跑到各自的书案处,坐下认真的做起了功课。 容温正不解,顾慕一袭墨色宽袍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 她在心里暗叹,原来是老师和爹爹来了。 容温觉得有意思,就走到顾一泽的书案前看着他,仔细观着他的眉眼,忍不住在心中暗叹,这孩子跟他爹生的真像,倒是一点没随她。 她浅浅笑了下,随后目光落在顾一泽面前的纸张上,不禁吸了口气,这,这孩子的字是顾慕教的? 说拿树枝画的都像是在夸他。 容温想了想,顾慕自幼天资聪慧,功课又是他祖父教的,自不会差,她年幼时因着想讨好苏盈,得到她的赞扬,功课也不算差。 他,这是随了谁? 她正这样想着,顾慕已走至顾一泽身后,垂眸看着给他布置的课业,神色间倒是依旧平和,不显情绪,与他说着:“从前你母亲教你功课,我只当你年幼未开智,如今看来,年纪小小却已有了惰性。” 容温在一旁听着:…… 她教的? 她叹了声,随后听到顾慕与顾一泽又道:“日后,我亦不会再教你——”顾慕的话刚说到这里,顾一泽已慌乱的站起了身,低声嘀咕着:“爹爹,我一直在写呢。” 这下好了,年纪小小的不但有了惰性,还会扯谎了,适才明明跟陆辰在那得意的闲扯,何时在写字了? 顾慕眸光微动,并不戳破他,只继续道:“你的课业,我会为你另寻老师。”他不看顾一泽,转身又回到陆辰书案处,陆辰早已在顾慕说不会再教授顾一泽功课时就站起了身。 他神色间似是有犹豫,随后为顾一泽说情:“老师,一泽他年纪还小,你别生他的气。”陆辰神色间颇为替顾一泽犯愁。 虽然他比顾一泽大上许多,可他很喜欢跟顾一泽在一处玩。 若老师不再教他,日后就只有他一人了。 顾慕示意陆辰继续做他的功课,不置可否。 只有顾一泽垂着小脑袋站在那里,一副犯了大错的神色,偷偷瞄了他父亲一眼,参差不齐的小牙齿不住的咬着下唇。 默了许久,他突然抬眸看向他父亲,小步子挪动走过去,嗓音低低的说着:“我有话要跟你说。” 顾慕负手而立,背对着他,顾一泽在他父亲面前就是一个矮团子,扬着个脑袋,见他父亲并不理会他。 他就又走至他父亲对面,抬眸看着他。 顾慕看了他一眼,对他‘嗯’了声,示意他说。 顾一泽犹豫了会儿,转过脑袋往陆辰在的方向看了会儿,随后又看向他父亲:“爹爹借一步说话。”他小小年纪,一本正经。 顾慕垂眸看着他,当真和他去了一旁。 待他确认陆辰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后,继续扬着小脑袋看着他父亲,认真道:“我的课业没做好,是因着我夜间没歇好,是爹爹说的,歇息不好就不能静心凝神。”他说到这里,低垂下小脑袋,小声嘀咕着:“我没歇息好,都是因着爹爹。” 顾慕问他:“与我何干?” 他又扬起了小脑袋,还用鼻音对着顾慕哼哼了几声:“我每日夜里跑去找阿娘睡,一早醒来又在我屋里,”他有些无奈:“爹爹日后能不能别在我睡着后把我提溜走了?” 顾一泽不像昭儿那般好哄,他不信自个是在做梦,明明他就是和阿娘一起睡下的,除了爹爹还能有谁会把他给抱走。 知子莫若父,顾慕垂眸看着他,如何不知他是如何想的,他不言语,顾一泽漆黑澄亮的眸子机灵的转了转,又与他道:“爹爹俯身低下头来,我跟你说个悄悄话。” 容温在一旁看着,已然在顾慕眉眼间看到了几许无奈,他未俯身低下头去听顾一泽跟他讲悄悄话,直接将顾一泽抱在了怀中。 随后,嗓音平和与他道:“说吧。” 于是,顾一泽就凑在他父亲耳边,嗓音低低的说着:“爹爹继续教我课业,不与阿娘说我贪玩,日后夜间我就不去找阿娘睡了,让爹爹和阿娘给我生个妹妹出来。” 第282章 因着是在梦中,顾一泽虽是说的声音小,容温却能听到,她颇有些无奈,只听顾慕问他:“你姑姑又与你说什么了?” 顾一泽在他怀中摇头,闭口不言。 其实,是陆辰告诉他的,陆辰与他道:“顾一泽,你若想要个妹妹,就乖乖在你自个的屋里睡。” 顾一泽信了陆辰的话。 他不说,顾慕也不再问他,也不回他适才的话,顾一泽毕竟是个孩子,有些着急,又问:“爹爹答应吗?” 顾慕只看着他。 顾一泽虽是贪玩,却生的聪慧,歪着脑袋想了想:“爹爹再给我一次机会,一个时辰后,我定将课业做完,再练上一页的字给爹爹看,若爹爹还是不满意,再不要我。”他把顾慕不愿意教授他课业,认为是他爹爹不要他了。 顾慕对他应了声,将他从怀中放下,说道:“去吧。”顾一泽乖乖的就要回书案处,却又止了步子走回来与他爹爹委屈道:“爹爹,陆辰说他要娶我妹妹。” 顾一泽话落,容温的梦突然又回到了今儿一早顾慕在院中抱起昭儿时的景象,只他怀中抱着的如今已不再是昭儿。 是顾宛白。 小姑娘梳着双丫髻,一张小脸白白嫩嫩跟糯米团子似的,在他父亲怀里抓痒,‘咯咯’的笑个不停。 容温:…… 女儿生的倒是像她。 她走上前看着她,浅浅笑了下,正仔细观着顾宛白的眉眼时,院门前来了其他人,顾书瑶手中扯着一个正在哭唧唧的男童走过来。 瞧那神色,似是很生气。 容温有些不解,直到瞧见顾宛白本是在跟她爹爹说笑,看到她姑姑时,却突然将小脑袋埋进了他爹爹怀中。 容温好似有些懂了。 果真,顾书瑶走上前,先是给她哥哥见了礼,随后带了情绪道:“哥哥,你瞧瞧,宛白把子衡的脸抓成什么样了?” 男童眼中含泪,委屈的绷着小嘴,白皙的脸颊上几道细痕,已然冒了血。 顾慕垂眸看了眼,眉心微动,吩咐一旁的净思:“给子衡涂上药。” 他嗓音平和,只这么一句话。 丝毫不提是顾宛白把人家给抓成这样的。 顾书瑶既然带着安子衡来了,就是要讨一个说法,她气鼓鼓的:“哥哥,这不是头一回了,子衡整日里被宛白给打哭,你不管管?” 上上一回是踹的安子衡身上都是她的小脚印,上一回是把安子衡的脚给踩肿了,这一回更厉害,直接上脸抓了。 顾慕看了顾书瑶一眼,随后垂眸看着将脑袋埋进他怀里的顾宛白,嗓音温和的说着:“抬起头来。” 顾宛白倒是听话,当真将脑袋从她爹爹怀中抬了起来,圆溜溜的眼珠子透着几分胆怯,嗓音糯糯的唤了声:“爹爹。” 顾慕问她:“是你抓的吗?” 顾宛白不扯谎,对她爹爹点了头,随后道:“他抢我的糖吃,我才抓他的。”她说完,又把脑袋低下去了。 顾慕对她应了声,随后看向顾书瑶。 顾书瑶看着她哥哥一副护犊子的神色,心里越发气闷,与顾慕说着:“这件事我是知道的,是子衡送给了宛白一罐糖果,他想吃一颗,宛白不给,他才抢的。”顾书瑶说到这里,在心中‘呸’了声:“是跟宛白讨一颗。” 顾慕淡淡‘嗯’了声,回着顾书瑶的话:“既送了人,便是别人的,别人不愿给便是抢,子衡已有四岁,安川行就是这么教他的?” 顾书瑶:…… 怎地还成了她夫君的错了? 她一时语塞:“可,可你看宛白给子衡抓的,三岁大点的小姑娘怎得脾气这般大,那小爪子可真狠。” 顾书瑶说着,一旁的安子衡许是觉得他舅舅说的有道理,扯了扯他母亲的衣袖,说着:“母亲,你别怪妹妹了,我也打她了。”安子衡这话一落,院中瞬时安静了会儿。 顾慕神色一沉,顾宛白也不知怎得了,哼唧唧的哭出了声,对她爹爹说着:“他,子衡哥哥拧我的脸,疼——” 容温在一旁看着:…… 她这一哭,顾书瑶哪还敢再说,被顾慕看了一眼,变得蔫蔫的,待净思给安子衡的脸上了药,顾书瑶扯着安子衡的手便离开了。 待他们走出院子,顾慕将顾宛白从怀中放下来,抬手给她指了指,于是,顾宛白抿着小嘴往一旁她爹爹手指的地方直愣愣的一站。 两只小手还绷直落在腿侧。 顾慕教训她与教训顾一泽一样,他并不多言,只是垂眸看着顾宛白,小姑娘被她爹爹看的小腿抖抖的,嗓音糯糯的说着:“子衡哥哥真的拧我了——”她话落,未得到回应,就又说着:“是捏我的脸,可我不想被他捏。” 她说到这里,也学她爹爹,不再说了。 还一副委委屈屈的神色,眼看着又要掉泪。 顾慕在她面前站了会儿,与她道:“日头落了,既不知与我说什么,站在这里看会儿霞光,若还不知,就看月牙数星星。”他说罢,抬步向着书房走去。 顾宛白一副懵懵懂懂的神色看着他父亲颀长的身影走进书房,转过头来当真瞧着西山处的漫天霞光欣赏了起来。 小姑娘年纪小小,性子却倔,欣赏完了霞光,当真是星星月亮都挂在天上了,还直直的站在那里,容温坐在院中的秋千上瞧着她,这孩子不止生的像她,眉眼间那股执拗劲也随她。 第283章 打了人,都给人把脸抓破了,跟她爹爹认个错不就好了,真就往那一站,容温不由得叹了声,往顾慕书房处看去。 书房里早已点了灯,不知他在做什么,也不过来瞧瞧,容温正在心里这么想着,就瞧见顾慕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他走至顾宛白身前,俯身将她抱在怀里,还未等他开口,顾宛白来了小情绪,在他怀中来回晃动着身子,跟被捉了的鱼儿一样使劲扑腾,口中还喊着:“你别抱我,我讨厌你,我要找阿娘——”小姑娘两只小手来回扯动,跟她爹爹生着气。 这是在外面站了这么久,心里憋了委屈,却还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直到顾慕与她道:“脸颊还这么红,看来安子衡确实捏疼了你。” 容温坐在秋千上看着:……这。 顾宛白听她爹爹这般说,憋了一眼眶的泪水给笑了出来,先是对她爹爹哼哼了几声,随后倒是乖了,嗓音糯糯的说着:“爹爹,我知道错了,日后我不打他了。” 顾慕轻笑,温热指腹落在她脸上,给她把小泪珠抹去。 容温就这么看着。 她坐着的秋千被风吹动,不觉间晃了起来,她心生好奇,回身去看,身后却是空无一人,再转过身来。 夜色浓重,院中烛火通明,她看到顾慕一边抱着顾宛白,一边站在顾一泽身后给他讲授功课,神色认真,语气温和。 她听到顾慕对顾一泽道:“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克己慎独、守心明性,以克人之心克己,以容己之心容人。” 他的嗓音清润如泉,特别好听,教授着顾一泽为人处世之道,顾宛白在他怀中抬眸看着天上圆月,口中嘟囔着:“盈满而亏,明晚就要变成月牙了。” 顾慕垂眸看着她,神色舒展,对她适才的话应了声,随后与她讲着何为上弦月、下弦月、满月、峨眉月。 顾宛白听的认真,还‘咯咯’的笑,充满好奇的对她爹爹说:“我想把月牙摘下来,晚上抱着它睡觉。” 不等顾慕回她的话,顾一泽先对她说着:“等哥哥再长高些,就摘下来送给你。” 容温眉目含笑,看着他们三人。 她不由得想起了她年幼时,那时,她期望中的父亲是什么样的呢? 会在院中古槐树下给她讲故事,会抱着她看鸟儿筑的巢。 也会在她想要从鸟窝里掏出一只幼崽养着时,告诉她:“不可以,它还小,离不开它的父母。” 还有偏爱。 就如,顾宛白打了安子衡,顾慕自是知晓顾宛白的性子,却依旧袒护着她,在她姑姑离开后,虽是要让她认错。 可她性子倔,敢跟她爹爹犟,顾慕可以去哄着她。 虽然顾慕与她想象中孩子的父亲有些不一样,可她很满意,她坐在这里,看着顾一泽喂给顾宛白一颗糖果吃。 还看着他要当小马给妹妹骑。 顾慕长身玉立站在烛火下,垂眸认真看着顾一泽的课业,似是顾一泽有所长进,他眉目间含了笑意。 夜风拂过,容温眼前出现了好多画面。 顾慕极为有耐心的教授顾宛白抚琴与作画。 又在忙完公务后带顾一泽去学骑射。 还在上元节满城灯火的长安街上,给孩子们买来了可爱的兔子花灯。 陪着他们游船看烟火。 画面一直在变,容温看的眸中含了泪。 她浅浅笑了下,她的孩子不会再和她一样了。 泪水顺着眼角往下落,耳边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嗓音,唤着她:“阿梵——”他连唤了三声,容温才懵懵的睁开了眼。 眼眸中的湿意褪去,容温看到顾慕坐在床边正垂眸看着她,她怔愣了好大一会儿,似乎还不能从梦境中回过神来。 默了会儿,她从枕上起身,趴在顾慕怀中,嗓音因着睡了太久而糯糯的:“夫君,我做了好长一个梦。” 顾慕温热指腹将她眼角落下的泪抹去,嗓音平和的问她:“梦到什么了,为何还哭了?”他垂眸看着容温。 容温在他怀里蹭了蹭,因着这个梦心里想到了很多事。 她会记得梦里陆辰说要娶顾宛白。 也记得陆辰在顾慕面前为顾一泽说情。 祖父与先帝自年少时便是好友,在先帝身边辅佐,仁昌帝亦是把顾慕当作志趣相投的好友,顾慕为大胤做的比他的祖父更多。 日后,顾一泽呢? 他也会走他父亲和他祖父的路吗? 顾宛白真的会嫁给陆辰吗? 容温刚醒来,脑中问题特别多。 可她仔细想了想,陆辰虽只有八岁,却已可观他的心性,仁善敦厚,待人平和,亦喜琴画诗书,似他的父皇。 不过,自他跟在顾慕身边后,性子已与从前大有不同。 顾慕不会让他与他的父皇一样。 他这会儿就如刚从泥土中拱出来的幼苗,他的枝干是直是弯,向上伸展亦或四散开来,都可以改变。 甚至,未来结出的果实都可以是顾慕想要的形状。 容温想到这里,心中踏实了许多。 待回转了思绪,她又想到顾一泽对顾慕哼哼让他日后不要再把他给提溜走,又想起顾宛白在他怀中跟他生气,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顾一泽是个敢跟他谈条件的,顾宛白又是个性子执拗的,日后,他怕是再不能清静了。 第284章 顾慕见她自顾自的笑,也不言语。 指腹在她发间抚了抚,嗓音温和的问她:“梦到我们的孩子了?”容温轻疑了声,抬眸看他:“夫君怎么知道的?” 顾慕轻笑:“你在睡梦中呢喃着父亲母亲,醒来后又笑,不难猜。”容温抿了抿唇,对他点头:“夫君猜对了,”她顿了顿:“顾一泽和顾宛白很会磨道你,你可会嫌他们扰了你清静?” 顾慕不回她的问题,只问她:“阿梵对梦中的我,是否满意?”他嗓音平和,让容温觉得踏实和温暖。 他说过,他会做她期望中孩子的父亲。 容温对他浅浅笑了下,窗外日光正烈,细细碎碎打进屋内。 恍若那场梦。 即将到来。 作者有话说: 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克己慎独、守心明性,以克人之心克己,以容己之心容人——《礼记.中庸》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橘子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若安好 20瓶;长安、归鞍 10瓶;随意 9瓶;我是糖果味的、橘子味、崽啊、菲~、派大星、全幼儿园最可爱、5779846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7if线.宣州城外相救 正值隆冬, 天寒地冻。 宣州城外的雪似是永无止尽,漱漱而落,打的人睁不开眼。 赶了近一日的路, 马车由官道转至山路,欲行至附近的望水镇上留宿, 本该酉时至,却因大雪阻路,耽搁了时辰。 奢华马车内, 女子身上起了高热, 眉眼紧蹙蜷缩在角落里。 身躯高大魁梧的男子目光一寸不错的看着她。 手中杯盏不停的往腹中灌着香醇酒液,粗犷的眉抬了又抬。 许是见女子不住的颤抖,他呵笑一声, 嗓音里带着玩弄:“又不会吃了你, 过来。”他话说的沉, 带着几分凛冽,本以为那女子会乖乖的起身走过来。 却是见她依旧低垂着眉眼, 并不理会他的话。 瞬时, 他神色间生了薄怒,已有两日了, 不伺候他也就算了, 还跟个死人一样, 想到这里, 平江王世子陆邕将手中杯盏里刚添满了的酒朝着她脸上猛地泼去。 马车内暖和,酒液显得格外的凉, 容温被他这么一泼, 下意识打了个颤, 掩唇一连咳了好几声, 嗓音暗哑与他说着:“我还病着,会染给你的。” 她这会儿不止咳个不停,身上还起着高热,因着坐了近一月的船,整个人脸上没一点血色,俨然是不堪折的花。 陆邕无奈骂了声:“风寒就风寒,倒是头一回听说恶寒,用了两日药了还不见好。”说到这里,他又添了杯酒,一饮而尽。 马车内安静了片刻。 关于容温用了两日药还不见好。 是容温根本没用药,她身上虽是很难受,却也知此刻的病与她来说是好事。是以,她趁人不注意偷偷将药给倒了一半。 而且,她只是染了风寒,并无恶寒。 给她搭脉的大夫是个心善之人,看出了她的处境,就对陆邕说她染了恶寒,此症极为严重,并且会以唾液相传。 是以,平江王世子忍了已有两日。 容温在他面前不住的咳,他很是无奈,这会儿,他心里虽清楚,却未能忍住,扯着容温的手腕就将她给扯了过来。 本欲抱在怀中,却又皱眉命令道:“背过身去。” 容温不知他要做什么,犹豫片刻,转过了身。 她心里既慌又怕,刚侧过身去,身上披着的狐裘被陆邕用力一扯,瞬时间她身上一轻,狐裘被他丢在了脚上,她整个人也随着狐裘的坠落而被他粗糙的手掌按住,背对着他跪在了绵软的鹿皮毯上。 容温下意识就要起身,纤薄的肩背却被宽大的手掌禁锢,动弹不得。 她身上本就无力,这会儿的挣扎于陆邕来说,就像是只小兽一样来回扑腾,根本逃不掉。 容温正欲开口与他说她的病,却感觉到脖颈间有喷薄的热气洒在肌肤上。 陆邕,在——闻她。 她不再动了。 不过片刻,身后男人的嗓音已变得暗沉,落在容温耳边:“真香。”他话落,注意到身前的女子虽是不再挣扎,却在不停的发抖,情绪瞬时又变了:“身子一直不好,真是可惜了我那瓶情蜂粉。”早在昨夜留宿客栈时,他就已忍不住了。 命人给容温沐浴时,往浴桶中放了情蜂粉,这东西是他从蜀地带来的,千金难求,给女子用在身上,只须闻她的气味就让人如升仙般飘飘然。 若是能再行男女之事,此生无憾。 只可惜,在镇上请来的大夫说她的病严重,不但会染了他,若是行男女之事,没准还会要了她的命。 这女子与他在蜀地见过的都不同,身娇体软,就算她身上没用情蜂粉,就已香的让他身体起了反应。 为了这事要了她的命,太晦气,再等上一日也无妨,左右情蜂粉的香气三日之内都不会消散。 陆邕将容温按在他身前,闻了有一盏茶的时辰,已是有些不能自持,被情欲所控,已然就要将大夫所言都抛之脑后。 这个时候了,哪还管那些有的没的。 他这回来上京城,父亲不允许他带女人,他又不喜去寻那些风月之地的女子,一路上不好生事将良家女子给带来,毕竟不是在蜀地,随意找个由头就能将生的貌美的少女带回府上。 第285章 已然是憋坏了。 正当他不再顾忌,就要亲上容温的后颈时,马车猛的一晃,突然停了下来。 陆邕朝着车门处看了眼,已然有了警惕。 不等赶马车的侍卫回话,他已听到了外面的打斗声。 他神色一紧,站起身来对容温道:“在马车里好生待着。”他话落,已提剑推开车门下了马车。 敞阔马车内只剩容温一人。 她不知马车如今行到了何处,也不知外面这会儿发生了什么,只有刀剑相撞的‘砰砰’声不断传入她耳中。 她下意识晃了晃昏沉的脑袋。 陆邕离开了,外面的打斗声越发激烈。 所以,此时,是她逃走最好的时机。 她抬手拿起小几上的茶壶,将里面微凉的茶水往自己脸上泼去,以让自己清醒,不至于昏倒过去。 片刻后,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将马车车门打开一条缝隙,瞧了眼四周,虽是暗暗黑夜,那些正在厮杀的人却被大雪映的清楚。 她看到身着玄色夜行衣的人逐渐占据上风,将陆邕身边的侍卫尽数拿下,压着他们往一处被大雪覆盖的山林中走去。 容温瞅准时机,从马车中跳下来,往早已看好的东南方向亮着烛火的村庄跑去,因着雪落的太厚,刚走离马车,脚下的鹿皮靴就陷下去,需要费力才能再抬起。 而她,根本没有力气。 轻喘着气逼自己往前走,可没走几步,她觉察到身侧有人过来,侧首去看时,那人手中的剑已要砍过来。 她也不知脚下如何突然就有了力,往前迈了一大步躲开,让本该致命的一剑只砍伤了她的肩,而那人身上本就有伤,直接扑倒在了雪地里。 容温回身看着他,拔下发间银簪,先他一步刺在了他的后颈。随着鲜血染满了她的手,她在原地愣了会儿,随后才想起要继续逃跑。 可她还没跑远,身后似是又有人前来,这人比适才那人动作要快上太多,她甚至没来得及转身,就被那人手中的剑柄打在后背。 整个人一头栽进寒凉刺骨的雪地中。 吃了一嘴的雪。 她再没力气动弹。 身后男子似是未料到她是位女子,神色一凛,用手中剑柄挑着她身上的狐裘将她整个人给提了起来。 容温轻喘着,先抬手抹去脸上的雪,随后抬眸去看,眼前男子生了一张冷冰冰的‘死人脸’,让她不由得身子打颤,脚下步子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却又一下子蹲倒在雪地中。 她咽了咽干涩的嗓子,用着仅有的力气与他道:“别杀我——”她嗓音颤颤的说着,将怀中抱着的木匣子往他跟前递了递:“匣子里都是宝贝,你放我走。” 她的嗓音虽是很低,没有气力,却也足以让眼前的男子听到,可这男子似是个聋子一般,根本就不理会她,一声不吭直接拎着她来到了一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榕树林中。 未等容温看清眼前的一切,这男子的手重,直接让她跪倒在了厚实的雪地上。 而她的面前,一道高大的身影伫立。 林中虽无烛火,大雪却足以映亮一切,容温脑中嗡嗡的,听不清面前的男子在和陆邕说些什么。 她只知道,这男子是适才将她带到这里之人的主子,那些身着玄色夜行衣的人都听他的话。 就连困了她两日的陆邕,此时也被人压着跪倒在他面前。 容温不曾抬眸看他,只是他站在她面前,就让她觉得怕。 可她不想死,她想活着去上京城。 只有他能救她。 就算心中畏惧,她也想试一试。 大雪还在落,给越来越深的夜色染了白,在眼前男子抬起脚下步子就要离开时,几乎是身体求生的本能,容温抬起冰凉的手扯住了他身上大氅的一角。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垂眸看向了她,用身上仅存的力气死死的攥着他的衣服,嗓音沙哑的说着:“公子,我不认识他,救我——”她话落,看到眼前男子脚下的步子未再抬起。 却也迟迟没有给她回应。 于是,她疲惫的抬起眼眸去看他,只见簌簌飞雪中,他长身玉立,如松如柏,一袭墨色宽袍,身披鹤氅,矜贵冷傲,似是不染尘埃与世独立。 他并未垂眸看她。 似是不堪其扰。 容温觉得下一刻他就要扯开被她紧紧攥着的衣角,转身而去,她心里很慌,却不知再说些什么,心神慌乱间,她忽然撞进了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中。 他垂下了眼眸看她,与她眸光相视。 她看见他凛冽的眉眼间透出不可一世的孤傲,随即又转为看透世间万物的慈悲。 容温心间一松,或许,他会救她。 可还未等这人开口,一旁的陆邕一个耳光过来,将她掴倒在地,口中骂着:“贱人,老子还没死呢。” 陆邕早在顾慕垂眸那一刻心里就慌了,他虽不知眼前的男子是谁,可他却认得他身边男子腰间佩戴着的腰牌。 皇城卫副指挥。 皇城卫是陛下身边的人,能跟在他身边,对他恭恭敬敬,可见此人身份不一般,他或许能猜到些。 早在他刚遇到这个女人时,她就与他道,她是来上京城恒远侯府寻亲的,那时,他信也不信,只与她道:“巧了,恒远侯府与我有仇,你猜我放不放了你?”如今,若眼前这男子真的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位。 第286章 极有可能会救下她。 而他,垂涎了她两日有余,还未尝到味怎舍得让她走,是以,他一个巴掌甩了过去,让她闭嘴,也让眼前的男子知道这是他的女人,因着贪生怕死才会求他救她。 他话落,容温倒在雪地里再起不来身,陆邕本以为顾慕会转身就走,可他眼睁睁看着他立在原地。 再未抬起步子。 他的嗓音沁了寒意,神色间不显情绪,与身边人吩咐道:“带她走。” 他话落,陆邕急切开口:“大人,她是我从蜀地带来的爱妾,你要带她去哪?”他这会儿说话恭敬且温和,已不似适才被人刚压到这里时,对着顾慕破口大骂。 向来识时务者为俊杰。 顾慕扫了他一眼。 来自上位者的施压让陆邕闭了嘴。 他被人带下去,一旁的皇城卫副使徐实看向一旁倒在雪地里的容温,不禁皱了眉。 他如何也未想到,顾中书竟会命人带她走。 此次他随顾中书来宣州城外,行的事太过暗密,他先是未想到顾中书会留平江王世子一命,又是未料到顾中书会救下这女子。 他在心中暗叹,顾中书早已到了娶妻的年纪,却迟迟未听闻他与哪家姑娘定亲,难不成——顾中书喜好□□? 徐实这样想着,等下他要好生吩咐跟来的人,顾中书带走平江王世子爱妾之事必须守口如瓶。 这边,容温又被适才将她带到这里的云烛给带走,刚走出几步,云烛回身来问:“公子,她好似生了病,若是将她丢到马背上,没准撑不到上京城。” 云烛不敢直接问,是不是要将她带去他家公子的马车里。 顾慕眸光深邃,朝着她看了一眼。 簌簌飞雪中,他也不知是何缘由,似是遵循身体的本能,脚下步子抬起,踩在厚实的雪地上,有风吹起他身上的大氅,他走至容温跟前停下,眸光在她身上扫过。 她身上虽披着狐裘,却显得湿漉,满是寒气。 于是,他解下身上的大氅,给她披在肩上,云烛见状,有些怔愣,本是握着容温手臂的手猛然松开。 眼睁睁看着这女子因着身体无力倒在了他家公子怀中。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栀子花开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红烧肉的小猴子、大菲菲、我是糖果味的、芋圆、夏婉清风、菲~、你男朋友找你啦、小心心、5779846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8if线.宣州城外相救 顾慕并未将她推开。 甚至在她倒向他怀中时, 下意识扶住了她。 云烛站在原地愣了愣。 看着他家公子将手落在这姑娘的额头上,这姑娘应是起了高热,他家公子眉间微不可察的蹙了下。 随后, 他家公子一改往日待人的淡漠,将这姑娘抱在了怀中, 径直向着他马车的方向去了。 云烛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这是他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头一回看到公子与女子相挨的如此近。 他正愣着,皇城卫副使徐实走至他跟前, 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下, 朝着顾慕离开的方向看了眼,语重心长的对云烛道:“适才带那姑娘来这里时,没伤着人家吧?” 云烛:…… 虽没伤着。 可——好似下手有些重。 夜色深沉, 榕树林中起了风, 不止将干枯树干间的雪吹落, 还将地面的雪席卷,细细碎碎的飘散, 恍若薄雾, 逐渐淹没那道颀长的身影。 顾慕将容温抱进了他的马车里。 这下,换守在马车边候着的净思睁大了眼, 直到他家公子抱着女子上了马车, 他才回过神来。 朝着跟在后面的云烛看了眼, 云烛只对他摇了摇头。 敞阔马车内, 放置了暖笼子,车门阖上的那一刻如同从冰天雪地坠落到了春日暖阳下, 顾慕将容温放在矮榻上, 吩咐云烛快马去附近的镇子上请大夫来。 容温这会儿已陷入了深沉的昏睡中。 早在她被陆邕打了一耳光倒在雪地里时, 她整个人就已如在梦境了, 那时,她恍若与世隔绝,周围的声音落在她耳中,只余嗡鸣,眼皮无力的垂着,只能感受到白茫茫的雪似是要翻涌而起,将她淹没。 她不知她是如何从雪地里起来的,亦不知要被人带去哪里。 只记得,她撞进了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中,迷迷糊糊间她知道那人是谁,早在她抬手扯住他的大氅时,就闻到了他衣服上令人心安的檀香。 他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很暖和。 让她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子得到了暖意。 后来,大氅的暖,和他胸膛的温热,让她开始感觉到了肩上的伤口在疼,额头沉的如坠了铅石,她无力动弹,也不想挪动,只愿他能不要将她给推开。 好在,他并无看上去那般冷漠,不但没推开她,还将她抱在了怀中。 她又在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梅香。 虽然,她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是不是也和陆邕一样,可她没有办法,在陆邕和眼前的这个男人之间,她只能赌上一赌。 温暖的怀抱让她一直以来紧绷着的心神逐渐松下,强撑着微睁的眼眸也逐渐阖上,意识昏沉时,她只告诉自己。 听天由命罢。 第287章 两刻钟后,云烛带了附近镇子上的大夫来,给容温搭了脉,大夫神色一紧,沉重与顾慕道:“公子,夫人的风寒应是有些日子了,她的脉象虚弱,心神俱乱,我医术不精,只能先开上些药,公子还须尽快带夫人去宣州城问诊。” 这位大夫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平日里皆在镇子上待着,因着此时夜色已暗,又是大雪天,他不忍看着师父顶着风雪出门,听闻只是有人染了风寒,他提着药箱就出来了。 却不成想,这位夫人的症状如此严重,若是能为她刺针应会见效的快些,可事关人命,当谨慎为之。 他只开了副退热的药就提着药箱离开了。 顾慕垂眸看着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的容温,神色间意味不明,对着车门处唤了一声净思:“进来煎药。” 净思‘诶’了声,他已在马车外听云烛说这女子是平江王世子的爱妾,想到适才他家公子将人抱着,此刻心中很是复杂。 他低垂着脑袋走进来,在车厢内的炉子上开始煎药。 两刻钟后,苦涩的药味弥漫的整个车厢都是,净思抬眸瞄了他家公子一眼,问道:“公子,药煎好了,怎么给她喝?” 顾慕正垂眸看着手中书卷,闻言淡淡回了净思一句:“喂她喝。”他只这么一句,心神依旧在面前的书卷中。 净思:…… 净思‘啊’了声,结巴道:“公子,我,我喂?”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公子为何要将平江王世子的爱妾给救下,还抱进了他的马车里。 就不怕是个细作? 适才瞧着公子将这姑娘抱进来时倒是抱得紧,这会儿——又不管了?净思在心里暗叹一声:宣州城外这地方定是不干净,公子八成是被脏东西附了身了。 他端着药碗走到矮榻边,见榻上女子眉头紧锁,很是痛苦的样子,他抬手想要触一下她的额头,这边手刚抬起,他家公子的嗓音就落在了他耳中:“出去吧。” 净思:…… 他抬起的手还怔在半空,懵懵的对着他家公子应了声。 推开车门走出去再回身将车门关上时,他瞧见他家公子将手中书卷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随后,他家公子将那姑娘扶起靠在了他怀中,端起适才的药碗要给那姑娘喂药,他看的愣了愣,不禁咽了咽口水。 急忙将马车车门给合严实。 顾慕给容温喂了三勺药,进她口中的仅有半勺。 于是,他温热的指腹先落在了她眉间,将她拧紧的眉抚平,他记得清楚,在榕树林中他抱起她时,她的身子在他怀中一直都是发抖的。 当时,他只以为她是太冷了。 如今看来,不止是冷,还有怕。 马车内静谧,落针可闻,他清润好听又极为温和的嗓音落在容温耳畔,轻声说着:“别怕,没事了。” 他话落,容温乌黑的睫羽微不可察的动了下,顾慕又拿起汤勺喂到她唇边,一边喂她一边说着:“不是想活着吗,想活着就要用药。”在榕树林中,他垂眸看向她时,在她疲惫的眼眸里,看到了求生的欲.望。 那种想要活着的坚毅。 他想,正是因着她眼眸里的东西吸引了他,他才会如此有违他一向做事的习惯不合规矩的救下她,又如此不合礼仪的抱着她进了他的马车。 此时,又不受控制的让她靠在他怀中给她喂药。 没错,是不受控制。 明明适才他已沉心入了书卷中,为何又要让净思出去,他亲自来喂她。 他一时间也说不明白这是何种心境,为何会如此不受控,只是,既然救下了她,就不该再让她死。 他的嗓音温和而沉稳,总是能让人心中踏实,一字一句落在容温耳边时,容温的唇瓣微张,汤勺里的药汁被她用了大半。 顾慕神色间不可察的舒展了些,将碗中的药汁一勺一勺极为有耐心的都给她喂下。待一碗汤药喂完,他拿起绢巾给她擦去适才嘴角流下的药汁时,却隐隐在她身上闻到了——血腥气。 马车内虽敞阔,她身上的血腥气一时并未传出来,这会儿车门与车窗皆关的严实,就算汤药的苦涩味重。 那股血腥的气息还是散了出来。 顾慕垂眸看着她,她身上这会儿不止裹着他的大氅,还有她的狐裘,一层又一层,适才将她放在榻上时,为了不冒犯,他并未都给她褪下。 此时若要给她止血,怕是不得不冒犯了。 他虽是上京城中为人称道的世家公子,自幼受诗书礼仪熏陶,却并不拘这些规矩,抬手将容温身上的大氅以及她的狐裘都给褪下。 见她左肩处衣衫已被血液染成暗色,隐隐还有新的血液流出,他冷白指节触在她被划破的衣衫处,已然可见一掌长的伤口。 他眉心微蹙,从衣袖中取出一把短匕首,将容温左肩遮挡了伤口的衣衫割开,既可以为她处理伤口,又不至于太过冒犯。 片刻后,他唤了净思进来。 净思听着他家公子的吩咐先是将炉子上的热水倒进铜盆里端了过来,随后在车厢的木柜里取来了纱布和上好的金疮药。 忙完这些后,他并未再出去,站在一旁候着,这在平常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他家公子侧首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背过身去。” 净思:…… 第288章 他,他本来就没看。 公子怎得——这么护着? 净思转过了身,不在他家公子跟前站着,又去炉子上烧了些热水。他这边忙活着,他家公子的嗓音又落在了他耳中。 不过,这回不是说给他听的,是说给公子怀中的那位姑娘听的,他家公子的嗓音温和,说着:“忍一忍,我会轻些。” 净思:……哎呀! 他埋头看着炉子里的炭火,不敢吱声,直到他家公子吩咐,他才敢起身将铜盆里的脏水给倒出去,又添了新的热水。 想来这姑娘的伤口已经清理干净了,他家公子也用不到他了,他在这里没准有些碍事,于是,他低声说着:“公子,我出去候着。” 他家公子对他淡淡‘嗯’了声,明显所有心神都在他怀中的姑娘那里。 顾慕给容温上了药,浓重的血腥气不见后,他反倒在她身上闻到了另外一种气息。 如冬日山间的薄雾,又如铜兽炉里的袅袅青烟,不可触却又无处不在。 车厢内越发暖烘烘的,他将容温放在枕上,给她盖好绒毯后想要起身离开,身体却如被无形的绳索捆绑。 他起不了身。 只想这样直直的看着她。 看她眼眸轻阖,生了一张倾城娇靥,他的眸光虽落在她眉眼间,脑海中却满是适才给她左肩伤口上药时的情景。 她的肤色很白。 如此刻窗外正在簌簌而落的雪。 给她上药时,他的指腹不可避免的会触碰上,如拂过天山美玉,又如触在了上好的绸缎之上,那时,他并未有所觉。 此时此刻看着她,却抑制不住的在心中生起不该有的心思。 他,想要再触一下她的肩。 只一下便好。 在意识到心中生出了这种心思后,他眉头微蹙,以坚毅的心志强行压下去,从榻上站起身,走至一旁坐下,拿起小几上的杯盏用了口茶。 适才,恍若是梦。 这会儿,离得她远了些,才恍然梦醒。 不过片刻,他的神色已恢复清明,心中也再无旖旎,拿起适才的书卷继续在手中翻阅,却是再无法清心。 一刻钟后,他已能压住心里的念头,可榻上的女子似是陷入了梦魇中,两只手攥着绒毯来回晃动,口中还不住的呢喃。 他又本能的站起了身,来到矮榻边。 按住她来回晃动的手,听着她口中似是在唤‘叶一’这个名字。在他对她应了一声后,她口中的呢喃停了。 他抬手落在她额间,适才滚烫的额头这会儿已然退了些热,将她的手塞回绒毯下,正欲起身离开时。 适才那气息又扰乱了他。 已然克制了一回。 这回却是怎么也起不了身。 他看着她,想起在榕树林中她抬起眼眸看他时,他在她漆黑的眸子里看到的执拗与渴望活着的坚定。 而此刻的她,添了几分温顺的气质。 不由得让他在心中生出怜意。 他不受控的抬起指腹触了下她的娇靥,由脸颊至眉眼,再由眉眼至唇瓣。恍若有根看不见的线在牵扯着他。 让他做出有违君子之道极为冒犯的这些事。 他忍不住向她靠近,随着越靠近,她身上的那股气息就越浓烈,越是浓烈,越是促使着他向前,直到他薄润的唇与她的唇瓣仅相隔一指距离。 他,竟是想要吻她。 意识到这个荒唐的念头时,他错开了些位置,喷薄的气息落在她修长白皙的脖颈间,眸光不可避免的瞧见了她耳廓处的那颗小痣。 于是,他克制住了吻向她的唇,却是在她耳廓处的小痣上亲了下。 随着他的吻落。 容温有些疲惫的睁开了眼眸。 她先开了口,嗓音暗哑道:“渴——”她话落,过了会儿,顾慕起身给她倒了杯茶水,递在她面前。 虽他惯来神色间不显露情绪。 这会儿却有几分不自持。 容温想要从枕上起身,刚一用力,肩上的伤就疼的她‘嘶’了声,她侧首看向顾慕,说道:“扶我一下。” 顾慕将她扶起,看着她用了茶水后,问她:“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他话落,容温垂眸看了眼左肩,对他道:“没有。” 顾慕应了她一声,瞧着她的面色这会儿好上许多,与她道:“大雪阻路,马车还有两个时辰到上京城,”他说到这里,观着容温的神色:“你可有要去的地方?” 容温这会儿正揉着脑门,闻言有些怔愣的看着他,似是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与他道:“上京城?我不是还有月余就要嫁给你了吗?” 顾慕:…… 他眸光深邃打量着容温,随后唤了净思进来,将容温在榕树林中一直抱着的那只木匣子递给她,与她道:“我与你并不相识,这是你的东西。” 容温并未看向净思递到她面前的木匣子,只有些不解的看着顾慕,她抿了抿唇,问他:“既不相识,你——适才为何亲我?” 作者有话说: 净思:……哎呀呀~ 下章周一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静界 32瓶;阴天 7瓶;我是糖果味的、@糖不甜盐不咸、大菲菲、秦至、勇敢小驼、7021244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9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290章 看得出他是误会她了。 以为她是要说以身相许。 于是,她继续道:“只能待我记忆恢复了,回到家中再备重礼上门道谢。” 顾慕:…… 他继续用着龙泓茶。 不知为何,他这会儿心中总有一股想要靠近她的冲动。明明适才离的她远一些后,这种心思已被他压制,可这会儿,却越发不能克制。 他放下手中杯盏,继续拿起书卷翻看。 马车内倒是安静了有一刻钟。 容温并未躺下休息,而是在认真瞧着车厢里的一应布置。 奢华雅致。 一瞧,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排面。 尤其是车厢内壁上绘制的彩莲,惟妙惟肖,应是书画大家所作,满是威严,却又尽显慈悲。 她观了好大一会儿,又将目光落到顾慕身上,见他正神色认真翻阅着书卷,她轻声提醒道:“烛火下看书伤眼睛。”她话落,顾慕眉心微动,只听她又道:“你陪我说会话吧。” 顾慕的心神这会儿虽不在书卷上,眸光却也并未从书卷上移开,嗓音平和回着她的话:“你说吧,我听着。” 容温抬眸又看了眼车厢内壁的彩莲,认真与他道:“人总要有名字的,我如今忘了名姓,日后你就唤我阿梵吧。”她本是要给自己取个‘阿莲’的名字的,可想了想,还是唤‘阿梵’吧。 ‘莲’是佛陀的化身,清静智慧。 ‘梵’亦是佛语。 顾慕对她应了声。 原来她安静的这一刻钟里,是在给自己起名字。 容温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顾慕冷白指节将手中书卷翻了一页,回她:“顾观南。” 容温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顾观南’,随后又问他:“外面落着那么大的雪,公子是来这里办事吗?” 顾慕:…… 他抬眸看向她,本欲开口让她躺下再睡会儿的,却在对上她的眼眸后,改了口道:“正好途径这里。” 容温轻轻‘哦’了声,见他神色间没什么情绪,手中书卷一直也未放下,便不再与他说话了。 她安静了会儿,垂眸翻看着适才净思给她放在榻上的那只木匣子。 木匣子里的东西她都很陌生,一点印象都没有。 而且,她瞧着这木匣子里的物件都很奇怪,有些像是来自蜀地,有些看不出是哪里的物件。 她看的认真,顾慕不知何时添了杯茶水走过来递给她:“已至亥时,用些茶水再睡会儿。” 容温从他手中接过,说了句谢谢。 本是没往别处想,可他站在她跟前看着她,她心里就生出了别的心思,他,让她再睡会。 不会还想着扎破她的耳垂,给她放血吧? 想到这里,她抬眸看着他,一边将杯盏递给他一边说着:“我现在舒服多了,已经不发热了。”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个的额头。 顾慕看出了她的心思,对她应了声。 容温当真躺在了榻上准备再睡会儿。 只她阖上眼眸后,有些睡不下。 脑海中有陆邕的丑恶嘴脸,也有落着簌簌飞雪的榕树林中眼前的男人将他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又将受了伤浑身无力的她抱在怀中。 她在回想他的怀抱。 似是很清晰,可又隔着薄雾,她一用力去想,脑袋就疼。 于是,她不想了,将身上的绒毯往上提了提,盖住了半张娇靥,随后,偷偷睁开眼眸去看他。 他一副温润谦和的富家公子模样,手中翻看着的是一本《道德经》,应是腹有诗书才华横溢之人,观他适才的言谈举止皆不落俗,几乎无一处可让人挑剔。 应是出自簪缨世家。 而且他这人心思有些深沉,应是个做官的。 容温这样怀着少女的心思偷偷看他。 没一会儿倒是有了困意。 在她阖上眼眸不再看他,呼吸浅浅的睡下后,顾慕将手中书卷放至一旁,抬眸看了她一会儿,车厢内几乎要被她身上那股说不上来的气息弥漫,他喉结微滚,起身走至车窗处,透了会儿风。 马车辘辘前行,直至子时才到达上京城,待行至中书令府门前时,容温还在睡,许是在陆邕那里待着的两日都未能安眠。 这会儿睡得特别沉。 顾慕本欲唤醒她,在榻边站了会儿,还是用绒毯将她给裹上,抱着她下了马车。 上京城这会儿虽是也在落雪,却是不及宣州城外的雪来得稠密。 他抱着容温走在府中,昏黄的烛火映亮了雪花,他的步子很大,不过一刻钟便到了木莲院,将容温放在了东厢房里。 净思跟在后面,从他家公子抱着容温下马车时,他就想开口问一句让这位姑娘住在哪里,他想了很多处府中闲置的院落。 如何也未想到,公子竟是直接将人抱到了他院中,只差把人姑娘抱进他屋里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周四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孤烟、641、大菲菲、57798460、秦至、秦云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0if线.宣州城外相救 不过, 东厢房与他家公子的主屋紧挨着,跟抱他屋里去也无甚区别。 顾慕将容温放在榻上,抬手触了下她的额头, 已然是退了高热,他神色舒展, 正欲离开回他屋里,眸光却又不可避免的落在了她耳边。 第291章 那颗小痣似是暗夜里的星,于他来说, 太过刺眼。尤其是在马车里他亲了一下后, 脑海中再抹不去这个画面。 这种来自女子身上的小物,是他二十余载来未曾有过的凝视。 而此刻,他的认知已然变了。 虽在内心克制。 脚下的步子却迟迟未挪动。 他只觉得奇怪。 从他在榕树林中垂眸看向她时, 这女子似乎就一直在扯动着他, 虽然他说不上来是何心境。 总之, 很不好受。 被人牵着情绪走,是他自入朝为官以来, 再不曾有过的。想到这里, 他眉心微蹙,从里间走出, 对净思吩咐道:“命两个手脚麻利做事稳重的人来侍奉她。” 说完, 他大步走回了主屋, 净思朝着里间瞧了眼, 回味着他家公子适才的话。 手脚麻利的、做事稳重的。 半个时辰后,云烛去宫中请了太医来。 顾慕换了身衣服坐在书案前, 紫毫笔被修长指节带动在面前的纸张上落着字, 宫中今夜的值守太医进来回禀道:“顾中书, 下官为这位姑娘搭了脉, 虽是她高热已退,脉象却虚弱且紊乱,下官已为她施了针,待到明日若不再反复起热,不出三日风寒便可痊愈。”孙太医顿了顿:“因高热失了记忆不是难事,修养上一段时日便可记起。” 顾慕对他应了声:“孙大人辛苦了。” 夜色深重,容温住着的东厢房里放置了好些银丝碳,格外暖和,被净思唤来侍奉她的婢女燃了安神香。 容温睡得越发的沉,直至天亮。 她醒来后,先去沐浴了一番,她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被顾慕用匕首割破了左肩的衣裳,昨夜侍奉她的婢女本想把她给唤醒侍奉她沐浴的,却被净思告知只管候着,别扰了她。 于是,她就这么歇了一宿。 容温的左肩有伤,并未在净室待太久,她走出净室时,婢女彩儿用檀木盘端来了三件衣裳给她瞧,口中说着:“姑娘,府上的刘嬷嬷一大早去长安街上的春记成衣铺给买来的,都是当下最时兴的样式,瞧瞧可喜欢?” 她们这些在中书令府做活的人好不容易盼来个姑娘,都稀罕的很,从前除了见过夫人与五姑娘来府上,哪还见过别的? 没准,这姑娘是这府中未来的女主人呢。 容温走上前,当真仔细瞧了瞧,对彩儿说:“外面还落着雪,就穿这件绣红梅的百褶裙吧。”她话落,彩儿笑‘诶’了声。 容温这边选好了衣服,给肩上的伤口上了药,忙活着。 中书令府的正门前,一辆奢华精巧的马车停下,身披藕荷色狐裘的少女提着裙据从马车里走出来。 如蝶扶着她的姑娘,在一旁劝着:“姑娘,夫人只许你出门一个时辰,咱不是还要去买首饰衣裳吗,来二公子这里做什么?” 顾书瑶今儿一早要出门买首饰和衣裳,大夫人林亭嫌她近来越发没了规矩,就只给她许了一个时辰,她的马车才刚到春记成衣铺门前,她就瞧见了她哥哥府中的管事嬷嬷刘嬷嬷怀里抱着一摞衣裳坐上马车离开。 她起初没觉得有什么,可越想越不对劲,本是要先去置买首饰的,却在就要到了首饰铺子门前掉转了马车。 来了她哥哥这里。 若是她哥哥府中住着个女子,她回到侯府与母亲讲,母亲就不会再整日里盯着她了。 为了自由,她得跑一趟来探探究竟。 顾书瑶一边向着府中走去,一边与如蝶说着:“平日里你倒是个眼尖的,适才在春记成衣铺门前就没瞧见?刘嬷嬷怀里抱着的是女子的衣物。” 如蝶压根就没瞧见刘嬷嬷,经过成衣铺时,她家姑娘趴在窗边看雪,她在一旁给姑娘剥柑橘吃呢,听到她家姑娘这般说,她问道:“姑娘在担心什么?许是临近年关了,府中给下人裁了新衣,让刘嬷嬷去取了来。” 顾书瑶平日里并不是个心细的,这会儿却头头是道:“这些做生意的掌柜惯是‘人精’,我哥哥府上若是要裁制新衣,用得着刘嬷嬷去取?这一大早的去成衣铺,定是不简单。” 如蝶这下明白了。 春记成衣铺是上京城里夫人小姐常去的地方,给下人裁制新衣也不该去这里。 她家姑娘心中有疑,也是对的。 顾书瑶来到她哥哥院中时,容温刚用完早膳,手中拿了串糖葫芦刚走出屋门想要在院中溜溜食,就瞧见了出现在屋门前的姑娘。 顾慕去上早朝了,留了净思在府中。 这会儿净思手中也拿了串糖葫芦,是容温适才递给他的,他还没得及吃就瞧见了顾书瑶,心中已预感到不妙,上前道:“五姑娘。” 见顾书瑶瞧着容温,净思思忖一番,说着:“这位姑娘——是公子昨个救下的,暂时住在府中。”他说完这句话,又在心中嘀咕:是别人的爱妾,许是公子看上了。 顾书瑶迟疑了会儿,走上前对着容温浅浅笑了下。 她哥哥好不容易把女子带到府中,她得想法子给留住。 这姑娘,她瞧着很是喜欢。 容温与她见礼,也递给了她一串糖葫芦。 刘嬷嬷去长安街购置衣裳前,就已嘱咐了厨房里的人,如今还不知这位姑娘的口味,想来冬日里落着雪,姑娘家都喜欢吃酸酸甜甜的。 就让厨房做了些糖葫芦。 第292章 顾书瑶从她手中接过后,对她说了声谢谢,随后给净思眼神示意,去了西厢房中好生盘问了净思一番。 净思手拿糖葫芦站在顾书瑶面前,没等顾书瑶问,他先开口:“五姑娘,我什么都不知道,公子一会就下朝回来了,你去问公子吧。” 顾书瑶无奈看了他一眼,吃了一口甜滋滋的糖葫芦,待咽下后说净思:“我还没问呢,看把你给吓的。” 净思哪能不知道,从顾书瑶出现在木莲院,他就知道五姑娘这是好奇心太盛跑来凑热闹的,可公子发了话,不许将阿梵姑娘与平江王世子的事说出去,于是,他想了想,挑捡出些能说的对顾书瑶道:“公子挺喜欢她的。” 顾书瑶舔了舔沾在牙齿上的糖稀:“这还用说,不喜欢能带到府上来。”顾书瑶能看出几分净思的心思,故作凶凶的问他:“与我说说,这姑娘的事。” 净思:…… 一盏茶后,净思还是被逼着都给说了出来,除了平江王世子。 顾书瑶手中的糖葫芦来回晃动,口中呢喃着:“她是逃婚出来的,一个女子,临近年关独自一人从家中逃婚出来,可见她家中父母并不护着她,也是个可怜人。”她叹了声,为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忧心:“她那未婚夫君没准还会找来。” 她揪着眉头想了会儿,突然抬眸看向净思,说着:“若她嫁给了我哥哥,就算那未婚夫君找来也无事,谁敢和我哥哥抢姑娘?” 净思:…… 他对顾书瑶点头,随口说着:“怕是不太成,公子无心男女之情,就算是喜欢,也不一定会将人家留下。” 顾书瑶闻言站起身,一副兴致冲冲的神色指点着净思:“我母亲每隔几日把你唤到侯府,当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你是我哥哥身边的人,得撮合啊!” 净思不吭声。 顾书瑶将她的想法与净思讲了,净思对她直摇头,跟个拨浪鼓一样:“五姑娘,我若是这样做,公子知道了会把我给卖了的。” 顾书瑶早听惯这句话了,只问净思:“想一直吃肉吗?”这一下问到了净思的心坎上,他当然想一直吃肉了。 想吃肉,就不能让公子遁入空门。 顾书瑶又看了眼他手中的糖葫芦:“甜吗?” 净思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且不说糖葫芦甜不甜,只阿梵姑娘递给他时,他心里已是觉得很甜了。 净思回着顾书瑶的话:“甜。” 甜,就得帮阿梵姑娘,她一个女子孤零零的,还是逃婚出来的,怪可怜的。若是能嫁给他家公子,日后就有了庇护。 于是,一刻钟后,顾书瑶和净思出了西厢房,这会儿天幕愈加暗沉,雪也比适才落的更稠密了些,顾书瑶来到院中时,容温已经回了屋中。 她身上有伤,又刚退了高热,只在外面走了一会儿。 顾书瑶去了东厢房找她闲话,先是与容温东扯扯西扯扯,最后再是扯到正事上面。 顾书瑶神色认真一本正经道:“你逃的是我哥哥的婚。”她叹了声:“你是扬州人,因父母与兄弟姐妹待你不好,你就来到上京城投奔了我们侯府,同在屋檐下住着,你与我哥哥互生心意,定了情。”这些都是顾书瑶听了净思给她说的话后胡诌的。 她故作无奈叹了声:“你们两情相悦,奈何我母亲棒打鸳鸯,不让我哥哥娶你。”顾书瑶又叹了声:“我哥哥那个人,身居高位,谁也拿不了他的主意,于是,我母亲管不了他,就私下里恐吓你一个小姑娘,逼你离开我哥哥,后来这件事被我哥哥知晓,就与我母亲大吵了一架,放言非你不娶。” 顾书瑶说到这里,容温已经听的愣住。 净思在一旁:…… 五姑娘真是可着大夫人的名声往外造啊。 顾书瑶继续道:“我母亲做不了我哥哥的主,亲事就定下了,奈何你是个心善的姑娘,不忍看着我哥哥因为你与我母亲反目,害得我母亲郁郁寡欢,于是,你就逃婚了。” 顾书瑶这些年没少看话本子,还经常去长安街的春氏茶楼听书,说起这些来一套一套的,一点都不作假。 容温:…… 她就说吧。 怎会那般巧,大雪漫天,他正巧在宣州城外经过,又救下她,当时在马车里刚醒来时,她就认为他是来追她的未婚夫君。 问了他,他还不承认。 原来,是真的。 容温秀眉微蹙,想了想,问顾书瑶:“既是这样,那为何他不承认,还说不认识我?”她当时觉得他说话的语气神态不像有假,才信了他的话,觉得他们不相识的。 顾书瑶又叹了声:“还能为何?我哥哥为了你不惜与母亲反目,与整个侯府对立,你对他说了绝情的话,还毁了你们的定情信物,他让你相信他,可你却逃婚,他在生你的气。”顾书瑶话落,见容温皱了皱眉,为了让容温对此深信不疑,她补充道:“我哥哥那么喜欢你,非你不娶,你却对你们之间的情意不坚定,而且他这个人向来矜贵自傲,心里别扭呗。” 容温:…… 好像有点道理。 净思站在一旁,已经无奈的掐自个手心了,这要是被公子知道,这回准得把他给卖了,他叹了声,在心里暗道:这故事,真狗血。 他一直垂着脑袋不吭声。顾书瑶清了清嗓子,示意他。 第293章 于是,净思不情不愿的开口:“阿梵姑娘不知道,公子知道你逃婚,陛下宣他进宫他都没理,派人去找他还不放心,非得自个亲自去,一边生了怒一边担心着你会不会遇到坏人,我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公子这样。” 说到这里,净思一脸愁绪:“我家公子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嘴硬,他说不认识你,那都是气话,阿梵姑娘别当真。” 净思与顾书瑶在容温这里一唱一和的说了近半个时辰,且不说容温本就在马车里有过这些猜测,就算是没有,这会儿也认为是了。 顾书瑶还欲再说时,如蝶走进来道:“姑娘,二公子下早朝回来了。”如蝶这话一出,顾书瑶和净思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干了亏心事,一个比一个怂。 顾书瑶利落的站起身,与容温说了几句,一溜烟的绕开她哥哥回木莲院会走的路,回了恒远侯府。 净思也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顾慕回到木莲院后,径直来了容温这里,身上的绯色官服还未换下,容温这会儿看着他,心境已完全不同,本是想钻进他怀里抱一会儿的,可想到他这会儿还在跟她置气。 就没抱。 只抬眸直直看着他。 他身姿颀长,穿上官服更显矜贵,特别好看。 容温想到之前自个逃的是他的婚,心里多少有些不理解之前的自己。 顾慕垂眸与她相视,自是不知她此时的心思,只嗓音平和的问她:“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容温这会儿心绪复杂,对他点了头:“没不舒服。” 顾慕颔首,与她道:“我已命人去寻你的仆从,待找到他们,会送你回家。”他顿了顿:“关于陆邕之事,避免惹祸上身,姑娘只当从未见过他。” 容温眸光还是直直的看着他。 她想了想,嗓音浅浅道:“我不回家,我嫁给你。”她说完,低垂下了眼眸,莹白的脸颊红了大片。 顾慕:…… 他一时间有些看不懂她,虽他与她相处不多,却能瞧出这姑娘骨子里生来傲气,如何会主动与他说出这般话? 虽不解,顾慕还是回她:“宣州城外相救,于我只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以身相许,日后回了家中,也不必来道谢。” 他话说的很绝。 容温未料到他会这样回她的话。 既然他是因着她不信他,还逃了婚跟她生气,那她主动与他说嫁给他,他该是不再计较,与她和好才对呀。 怎么,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容温神色间带了些情绪看他,未等她再开口,顾慕已说道:“你身上有伤,好生养着。”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这里。 容温下意识开口唤了他的名字:“顾观南。” 顾慕回身来看她。 只是与她眼眸相视了一瞬,他便转了开。 她漆黑眸子里的东西,太‘可怕’。 顾慕喉结微动,嗓音依旧平和:“有任何需要的,可与净思说。” 说完,他抬步就走了。 容温站在原地,抿了抿唇,看着他高大颀长的身影走进抄手游廊,又走进他的书房。 她往他书房的位置看了会儿,随后坐在窗边望着院中簌簌飞雪,心思流转,想到了她在马车车厢刚刚睡醒时的那个吻。 他俯身亲了她的耳廓。 还说是为了刺破耳尖放血给她退热。 真如净思所说,他家公子嘴硬的很,不止嘴硬,还口是心非。 于是,第二日顾书瑶再来找她闲话时,容温就把这件事与顾书瑶讲了,顾书瑶离开她这里时,又对净思交代了一番。 是以,这日晚间宫里的孙太医来给容温搭过脉,来顾慕这里回禀后,净思一边给他家公子添着茶一边随口说着:“孙太医适才说阿梵姑娘脉象还是虚弱,要静心修养,可我瞧着,阿梵姑娘自昨个公子从她那里离开后,就不是很开心。” 净思有些战战兢兢的。 一盏茶添好,他把手中茶壶放下,见他家公子垂眸继续处理着公务,神色间并无不悦,就继续道:“昨个在窗边坐了个把时辰,今个亦是,我去问过彩儿了,彩儿说晚膳都没怎么用呢,夜间也歇不踏实。” 净思觉着他家公子是愿意听的,就多说了几句,话才刚落,耳边响起他家公子沉稳的嗓音:“出去。” 净思:…… 他只能在心里哼哼了两声,小小声的吐槽他家公子,不是在马车里亲人家姑娘还抱着人家姑娘住进木莲院的时候了? 净思这样想着,麻溜的退了出去。 —— 这场大雪落了有三四日,院中屋檐处处都堆满了皑皑白雪,这日总算是停下了,容温在屋内用过早膳后,就和彩儿一同去了院中堆雪人。 她左肩上的伤用的都是上好的药膏,昨个夜里结了的薄痂就已掉落,每日里彩儿换着花样给她煲汤,乌鸡枸杞、人参鹿茸,补的她这会儿气色特别好。 她这边在院中忙活着,顾慕正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净思与以往一样进来给他家公子研磨,刚一走进来,就瞧见了他家公子书案处的窗牖是半敞开着的。 他随口说着:“窗户怎——”他记得清楚,他是关上了的,今日无风,窗户不会自己敞开,话落一半,净思就从敞开的窗牖处看到了不远处正在堆雪人的容温。 第294章 净思还有何不懂的。 公子这是又偷偷看人家呗。 净思不吭声了,只认真给他家公子研磨。 过上有一刻钟,容温和彩儿堆好了雪人,许是有些冻手了,就回了屋内。 顾慕手中笔落,从一旁的小抽屉里取出一只檀木雕刻而成的小狐狸,递给净思,嗓音平和道:“闲暇时刻的,拿给她。” 净思研磨的手一顿,对他家公子‘诶’了声,心中只道,这姑娘倒是挺能拿捏他家公子的,自那日他家公子对她说不必以身相许后,她就再没来找过公子。 如今看来,他家公子倒是先沉不住气了。如此也好,五姑娘交代给他的,总算是做到了。 净思这样想着,乐呵呵的拿着巴掌大的小狐狸就去找了容温。 一盏茶的功夫,净思就又回了书房,双手上前将他家公子亲手雕刻的小狐狸递过去,低声说着:“阿梵姑娘说,说她不要。” 顾慕闻言抬眸看了一眼,神色不显,淡淡‘嗯’了声。 —— 这日,顾慕正在书房处理公务,谷松来了他府上,手中拿了几支红梅刚走进顾慕书房,就问道:“观南,你这院子里向来清静,我怎瞧着东厢房处住了人?” 顾慕手中笔未停,并未回谷松的话,只道:“傅瞻与我说你去了城外别苑小住,怎回来了?” 他这般一问,谷松就顺着他的话走了,边将手中红梅递给净思边道:“还不是就要年关,我母亲命人把我给唤了回来,我与你有些日子未见,就来你这里坐坐。” 顾慕神色舒展,给他添了杯龙泓茶,谷松一边用茶一边瞧了眼他书案上堆积起来的公文,心中只感叹他实在是太忙了。 眸光瞧见公文的同时,谷松也看到了些别的,他在顾慕书案靠里侧的书卷下看到了一张画像,虽然那画像被压在了下面,只露出一角。 谷松也瞧出来了,画像上是个女子。 而且,这女子的耳廓上有一颗小小的痣。 谷松虽比顾慕年幼几岁,同为世家子弟,却是一同长大,直接就问:“观南向来不喜为人作画,这画像上的女子是谁?”虽然谷松很想拿起来瞧上一眼。 可,还是没敢上前。 顾慕往画像处看了眼,眸光微动,只道:“闲暇时随意作的。”他只这么一句,显然是不愿多说,谷松只笑:“女子都爱美,既是随意作的,给人家点颗痣怕是不太好。”谷松与顾慕闲聊着,也不再说这些。 他在这里待了有一个时辰,与顾慕下了两局棋,离开时净思将他送出木莲院,谷松压低了声问净思:“你与我说实话,你家公子府上是不是藏了一个耳廓上生了颗小痣的姑娘?”谷松说着,朝着容温住着的东厢房处看了眼。 净思:…… 他绷紧了嘴。 谷松轻笑,知道从净思口中问不出什么,也不再问。 这边,谷松离开后,顾慕拿起他昨日夜里作的这幅画像,谷松说的没错,女子都喜洁净,点了痣确实不好。 可她的耳边痣,却如红梅上染了雪。 是好看的。 他垂眸瞧了会儿,心中逐渐生出想要去见她的心思,明明人就在他院中,如何还要对着一纸画像——顾慕只想到这里,后面的心思被他压了回去。 于是,他走出书房,向容温住着的东厢房走去。 这会儿夜色已暗,院中灯罩里的烛火散着昏黄的光,他脚下步子沉稳,刚走出抄手游廊,耳边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随后,是一道声音:“姑娘身上真白,还香。” 顾慕脚下步子止住。 眸光停在了窗牖处。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黛玉倒拔垂杨柳、清琪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霸气芝士没莓莓 30瓶;55864039 10瓶;归隐春 6瓶;阿渺、落霜、笑笑、二京三木、70327766、57798460、蜜糖、夏婉清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1if线.宣州城外相救(二更) (二更) 容温住着的这间屋子净室在靠南的位置, 正是抄手游廊所经之处,彩儿一时大意,净室的窗牖没合严实, 容温在浴桶里泡了有小半个时辰,顾慕适才听到的哗哗声正是她从浴桶中站起带动的水声。 隔着窗牖的缝隙。 顾慕看到了。 虽只一瞬, 他便转开了眸光。 可越是未能瞧的清晰,越会在心中生根发芽。 如纸张就铺展在眼前,紫毫笔点了墨, 自动将他脑中的画像勾勒在眼前。 屋内又传来了声音:“这些日子姑娘用了补汤, 别的地方没长肉,倒是先长了这里,明儿再去给姑娘裁几件新衣, 得宽上两指呢。” 因着这句话, 顾慕适才眼眸中观到的模糊身影在脑中越发清晰。 他的眸光早已转至别处, 可此时是夜间,净室里烛火明亮, 少女未着.寸.缕的曼妙身姿投映在窗纸上, 随着她的走动,那身影一点一点, 如同琴弦拨动着他的心。 促使着他, 想打散那层薄雾。 隔了层薄雾的‘花’总是让人向往, 尤其是, 他对她的心思,自马车车厢里的那个吻后, 再谈不上清白。 他一直在想着她。 没有缘由。 第295章 似是想念她身上的那股气息, 又似是想要与榕树林中那个坚毅执拗的眼眸相视, 他说不清, 只是有了不能自控的情绪。 而适才的那一瞥,将他心中的这些晦暗心思通通勾起,如平静的湖面瞬时掀起滔天巨浪,他无能无力,亦不想打消心里对她的念头。 她生的确实美。 可上京城里有的是可以与她娉美的女子。 实在不该让他如此日思夜想。 他闭了闭眼眸。 耳畔依旧是适才她出浴时的哗哗水声。 他在想,那些清澈透亮的水珠是如何沾染在她如雪的肌肤上,亦在想她这会儿出了浴桶,如绸缎般的青丝落在纤薄的肩背,上面的水珠是如何顺着美人骨一点一点的滑落。 从上至下,直至脚踝。 隆冬的风终是凉的,顾慕喉结滚动,手背青筋凸显,被一阵风吹的冷静了些许。 他眉心微动,抬步欲转身回书房。 另一个侍奉容温的婢女海儿却是看到了他,上前行礼道:“见过公子。”她话落,等着顾慕的吩咐,顾慕只道:“去侍奉吧。”说完,他抬步回了书房。 这边,海儿回了里间,容温正坐在妆奁前让彩儿给她攥发,海儿边往铜兽炉里添着安神香边说着:“姑娘,适才公子来了,奴婢出去见了礼。”海儿只说这么多,容温抬眸看着她,问道:“他来——可是有事?” 海儿想了想:“奴婢不知,公子只说让奴婢进来侍奉,”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想来是有事的,公子平日里公务繁忙,若无事这个时辰了也不会过来。” 容温轻轻‘哦’了声,看了眼一旁小几上的沙漏,这会儿刚过戌时,时辰还早,她去他书房里找他一趟也是可以的。 容温吩咐海儿:“侍奉我穿衣吧。”她话落,海儿‘诶’了声,知道她这是要去找公子,手脚特麻利的就为容温取来了衣裳。 一刻钟后,容温提着灯走出屋门,朝着顾慕书房的位置瞧去,与以往一样,她每日夜里睡下时,都能看到他书房里的烛火还在亮着。 这会儿依旧是。 她刚走至书房门前,云烛就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对她颔首示意,宣州城外的雪夜里他只当抱着个匣子逃跑的是个男子。 下手确实狠了些。 这几日,净思已经不止一次在他耳边嘟囔,让他见到这位姑娘客气些,最好是能笑上一笑,虽然他觉得有些做不到,不过这会儿还是试着做了一下。 他这一笑不要紧,差点没把容温给吓着。 云烛天生就是一张冷冰冰的脸,眼神里也没什么温和,这样硬生生的对着容温笑了下,让容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瞬间就忆起了宣州城外雪夜里这个人一剑柄打在她后背,让她一头栽进雪堆里的恐惧。 还是被净思给瞧了出来,上前笑声道:“阿梵姑娘,我家公子这会儿不忙,外面冷,你快些进去吧。” 容温对他应了声,将手中提着的灯递给他,进了顾慕的书房。 云烛不止冷冰冰的一张脸,适才他身上亦是染了寒,他刚快马从城外赶回来,与他家公子禀了事。 说的,是关于容温的事。 云烛禀道:“公子,阿梵姑娘应是江浙人,她走水路至泉州转陆路,不知因何遇到了平江王世子的车队。”云烛顿了顿:“阿梵姑娘身边的人还在找,暗卫已赶往江浙一带去查明她的身份。” 顾慕一边提笔落字一边对云烛应了声。 容温刚走进顾慕书房,还未等净思开口,顾慕已然觉察到了不对。 他眉心微动,抬眸去看。 果真是她。 隔的这么远,他已然闻到了她身上的气息。 他刚坐在书案前一连用了四五杯凉茶让心里放下对她的那些旖念,她就过来了。 当真是不给人留活路。 容温走上前,问他:“听海儿说你适才去找我了,是有什么事吗?”她漆黑的眸子与顾慕相视,因着好几日未见,心中不由得有些慌。 顾慕神色平和的‘嗯’了声,示意她坐,他去找她,是因他不满足于只观画像上的人,他想见她,与她说话。 而这些话,他无法宣之于口。 顾慕拿起面前的杯盏用了口茶,嗓音温和与她道:“听闻书瑶这几日常来府中寻你,她性子热闹,你若不堪其扰,可与我说。” 容温对他摇了摇头:“我挺喜欢热闹的。”对于一个失了记忆的人来说,越热闹越好,不然心中总是空落落的。 顾慕对她颔首应了声。 容温又问:“只这件事?” 顾慕垂眸观着她的眉眼,这姑娘不止心性傲,还带着些执拗,他继续说着:“今儿下了早朝后,孙太医与我说你身子受了寒,只用药物修养的慢,”他顿了顿:“城南有处温泉庄,是我外祖家的产业,带你去那里住上一段时日。” 容温轻轻‘哦’了声,不知心里想到了什么,本是要应下他,却突然问道:“你,不是要送我回家吗?” 前几日她说要嫁给他,他还嘴硬说要送她回家,这会儿就又带她去温泉庄了? 她这般问他,实在是那日他太不给她面子了。 顾慕猜对了她的心思,回着她的话:“你若是不愿回家,住在府上也可以。” 容温抬眸看了他一眼。 第296章 没言语。 书房内一时间有些静,净思早就悄悄的退了出去,他一点都未顾虑到他家公子适才一连饮了那么多杯冷茶是为了什么,还将书房的门给合上了,这会儿容温鼻息间闻到的,是顾慕书案上龙泓茶清新的香气。 而顾慕闻到的,是那股让他两次三番不能自持的香气。 默了片刻,容温从袖袋里取出一只绣鹤纹藕色荷包,递在顾慕面前,嗓音温和的说着:“我这几日闲来无事为你绣的。”她见他的衣袖上时常绣有鹤纹金线,就连他腰间佩戴着的白玉也是鹤纹的。 是以,在荷包上给他绣了只鹤。 前几日,净思来给她送那只檀香木刻的小狐狸时。 她因着那日说要嫁给他,被他一口回绝说不必以身相许,心中置了气,就没要。 后来,她仔细想了想,她逃了他的婚,背弃与他的誓言,做的也不对。 而且,顾书瑶还与她说,之前她与顾慕定情时,顾慕向她讨要了一只荷包做定情信物。只是,后来她被他母亲逼迫着与他决裂时,将她为他绣的那只荷包丢进炭盆里给烧了。 所以,她就又绣了一只给他。 也是要与他再次定情。 容温这样在心里想着,本是看着他的眼眸突然垂了下去,莹白脸颊泛着绯红,就连耳后都红了大片。 书房内的烛火明亮,顾慕的眸光未在她身上离开过,是以,她少女的心思都被他看在眼里。 更加让他心中刚被克制住的欲念翻涌躁动。 默了片刻。 他将荷包收下。 开口道:“你肩上的伤刚好,应多歇着。”他嗓音平和,容温听不出他话语里的意思。 不过荷包他是收下了。 容温回着他的话:“我肩上的伤好了几日了,也该活动活动。” 顾慕观着她的眉眼,对她应了声。 随后,他深邃眸光落在掌心还存有她身上温热气息的鹤纹荷包处,他虽整日忙着处理公务,却也知,时下女子送男子荷包,实为表明心意。 以荷包定情。 直到此刻,他都不知他为何收下了。 这姑娘,在这个时候来他这里送荷包表心意,实在不该。 他对她的心思晦暗不堪,若说他从东厢房离开,亦或是此时此刻他们这样相对而坐,皆是因着身为世家子弟他自幼耳濡目染的礼仪规矩,亦是二十余载读过的四书五经让他克制住了对她的占有。 而此刻,她送给了他定情的荷包。 足以让他克制的礼仪规矩,会消失不见。 他,会不再顾虑。 这个时候,他不该收下,该让她早些回去歇着。 可他又不能让她走。 他怕她会如上回一样不开心,她说她不回家要嫁给他,被他当面回绝,一连几日都不理他,就连他让净思送去的木刻狐狸她都不要。 如他之前心中所想,她是个心气傲的姑娘。 若他此时再不接下她的荷包,怕是日后她再也不会理他了。顾慕想到这里,神色间染了几许无奈,他为何会怕她再也不理他? 这些思绪向来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此刻她就坐在眼前,他无心再去想其他,垂眸将腰间多年未离过身的鹤纹白玉解下。 朝着她递了过去。 既是定情信物,该为交换。 他须回礼。 心甘情愿。 适才他去东厢房里寻她,已然是不再克制对她的心动。 早在宣州城外的榕树林中,他垂下眼眸与她相视的那一瞬。 他,已然动了心。 才会抑制不住的想要占有。 他有想过,那夜在马车车厢里,他之所以会不受控的被她吸引。是她身上被陆邕用了某种勾起人情.欲的东西。 是以,他才会那般冒犯的去亲她。 可一连好几日,他都未见过她,也根本闻不到她身上的气息,却一直都在想着她,想着她小耳上的那颗痣。 想着她身上的气息。 事实上,自那夜他吻上她的耳廓时,他的一颗心就再不能清静,他想起她时,心中的念想也称不上是清白。 他想对她做什么。 他再清楚不过。 本以为这股思绪克制住也就不见了,如今却是越克制越如藤蔓一般疯涨。 那夜,他抱着她回了府中,若说那日夜间来不及让人收拾出干净的院落,那也该在第二日为她安排住处了。 实在不该让她住在他的院中。 可他未从对下人有过任何嘱咐,任由她在他院中住着,白日里可隐约听见她与婢女的谈笑,夜间他又时常会站立在窗牖前。 望着她房间所在的位置,让心中的晦暗肆意生长,既要吞噬她,又要吞噬自己。 他会一次又一次的回想起,她说她不回家,要嫁给他时他回绝了她,对她说不必以身相许,当时她唤他的名字,他回身去看她时,那漆黑眸子里的失落与委屈。 以至于,让他立时就转开了眼眸。 这几日,如同无形的针整日刺在他心上。 容温从他手中接过鹤纹白玉后,一直在垂眸看着这块上好的冷玉,心思不在顾慕那里,是以,她不知道他都想了些什么。 顾慕与她道:“这块鹤纹白玉是我祖父所赠,我一直佩戴在身上,你先收着,过上几日我为你打一支玉簪作为回礼。” 第297章 女子送男子荷包,是表心意。 男子赠女子玉簪,亦是表心意。 容温对他轻轻‘哦’了声。 眼前这个男人早几日跟她说什么来着? 要送她回家,让她不必以身相许。 她垂眸浅浅笑了下。 净思说的对,他家公子就是嘴硬。 既是重新定了情,容温在他面前放松了许多,她看着他书案上堆积起来的公文,站起身走至他身侧,与他道:“你继续处理公务,我来给你研磨。”说着,容温就坐在了他身旁的蒲垫上,认真给他研起磨来。 顾慕侧首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只起身将书案旁的窗牖敞开了些。 随后,他提笔处理着公务。 书房内又安静下来,铜兽炉里青烟袅袅,屋内放置了银丝碳,就算窗牖敞开,也特别的暖。 容温今儿沐浴用的香粉是她在那只匣子里找到的。 顾慕说那只匣子是她的,她瞧见里面有一只澄亮的玉瓶,打开闻了闻,瞬时间周边皆是香气。 于是,她沐浴的时候就让彩儿将里面剩下的小半瓶都给用了。 她不知道这香粉的名字是‘情蜂粉’,只觉得很香。 这会儿,她身上的气息已散的整个书房都是,更别说,此刻她与顾慕之间只隔了一人的距离。 顾慕垂眸继续处理着公务,向来坚毅的心志让他神色间并不显露任何情绪。 只他修长脖颈间喉结滚了又滚,额间已隐隐显露出青筋。 公文上的字迹由一行一行入目入心。 到一字一字去看才能入目入心。 最后,再到只入目不入心。 他侧首看向容温。 她这会儿一边在研磨,一边在拿着书案上的柑橘嚼着吃。 她浑然不觉,已将他折磨至此。 她的唇瓣张合,被柑橘的汁水染的红润。 应是比幼年时他被顾书瑶喂进口中的棉花糖还要软。 他想吻她。 他的心思晦暗不堪,就要压制不住。 是以,他起身走至窗边,被窗外凛冽的风吹着,待他心中已不再那般燥热,嗓音平和对容温说着:“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他话落,容温才从自个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抬眸看向他,随后又看了眼他书案上的沙漏,先是轻轻应了声,随后站起身又与他道:“你也早些歇着,别处理公务太晚了。” 她转过身刚走出一步,顾慕平和却微沉的嗓音又响在她耳边:“阿梵。” 容温下意识的应了声,刚回过身来,还未等她看清他,整个人已是天旋地转了一圈,被他抱在怀中放在了他的书案上。 本是敞开的窗牖,合上了。 他,他不是让她走吗? 她适才都看出来了,他的公务并未忙完,只是想让她走,至于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不知道,实在没想到,他会突然把她放在他书案上。 容温脸颊瞬时间滚烫起来,低垂着眼眸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只觉耳边一痒,他,他亲了她的耳廓,如同在马车里的那次一样。 他的气息滚烫,落在她耳边,落在她脖颈,容温抬眸看他,嗓音低低的说着:“痒——”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她已然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男人的情.欲。 还有。 克制。 未等她说什么,他薄润的唇已吻了上来。 因着他的克制。 他吻她时温柔而内敛,与他眼眸中化不开的情.欲完全不同。 顾慕适才是让容温离开的。 就算交换了定情信物,他也不会对她有冒犯之举,他们相识不过数十日,不该如此。 他站在窗边,克制着对她的情.动,手背青筋凸显。 可当她要离开,他还是合上窗牖将她拉到了怀里。 他吻着她,由浅至深,由温柔变的强势,轻吮着她的舌尖,与她深深的吻在一处。 越发不能克制。 带着无尽的占有。 相吻的间隙,顾慕暗哑的嗓音问她:“身上用了什么?”他可以确定,她身上用了让他动情的香粉。 而她,好似不自知。 容温确实不知,被他吻的殷红的唇瓣张合,回着他:“没什么,就是,匣子里用剩的半瓶香粉。” 她话落,顾慕眸光微动,又吻了上来。 容温很真切的感觉到,适才他的克制。 不见了。 书房里暖烘烘的,又太过静谧,是以,他们相吻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喷薄的气息将铜兽炉的青烟扰乱。 容温被他吻的有些喘不上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月色越发澄亮,透过窗牖洒进屋内,与灯架上的烛火一同映亮了书房内的一件一物,书案下的梨檀木地板上散落了书籍经卷。 很是凌乱。 适才容温研了那么久的墨,也不知何时,泼洒了一地。 如陆邕所言,情蜂粉千金难求,就算是顾慕这样的人,也难以避免,他不止对容温心动,还有适才他去寻容温时,在她的窗外听到的她出浴的水声。 窗纸上映出的少女曼妙的身姿。 这会儿,都充斥在他的脑海中。 他想做什么呢? 他想解开她的衣带,他想亲眼瞧见如雪的肌肤,甚至是想触上。 他适才是在一直克制。 第298章 可每当与她眼眸相视,尤其是她被他吻的动了情。 用染满水雾的眼眸看着他。 他选择了妥协。 任由情.欲操控,任由自己去占有她。 不知何时,他冷白指节已解开了她脖颈间小衣的系带。 容温心间一慌,本能的推了他一下。 嗓音低低的与他说着:“你,你要做什么?” 他这个人平日里一副冷清寡欲的神色,一会克制,一会扯她的小衣? 顾慕眸光暗沉看着她,将她打量的清楚,温热指腹按压在她唇瓣上,嗓音低沉道:“不是要以身相许吗?” 容温:…… 她听出来了,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像是学堂里夫子在告诫学生的话。 是以,容温胆大道:“以身相许当然可以,只是,能不能——去榻上?” 作者有话说: 下章周六更~ 92if线.宣州城外相救 容温话落, 顾慕闭了闭眼。 适才他将容温看的清楚,这会儿是容温观着他的眉眼,一个人的心思再是过于深沉, 动了情时总能让人瞧出几分,容温将他瞧的仔细。 是以, 她更为胆大,嗓音轻轻的说着:“总不能让我躺在你的书案上,就——就对你以身相许吧。” 她话落, 身前颀长身姿投下的暗影突然移开, 明亮烛火映过来,还有些刺了她的眼睛,顾慕手腕微一用力, 她整个人如只小狐狸一般被他宽大的手掌攥着腰肢提到了他怀中。 容温:…… 真去榻上啊? 她心里这么想着, 已然将小心思都挂在了脸上, 哪还有适才的胆大,顾慕薄润的唇勾笑, 将她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俯身在她耳垂浅啄,滚烫的气息洒在她耳边, 嗓音既沉稳又暗哑:“不是要去榻上吗?” 容温:…… 她抬眸与顾慕相视, 一颗心‘砰砰’的就要跳出来, 他这会儿的眼眸深邃如海, 让她什么都观不出来。 突然就怕了。 于是,她不再像适才一般胆大, 装起了小哑巴, 将脑袋一点一点埋进他宽大的胸膛, 恨不得钻进去, 嗓音低低的说着:“我,我脑袋疼。” 顾慕依旧垂眸看着她,被她的话惹笑。 就在容温以为他真的要把她抱到榻上时,顾慕在书案前坐下,垂眸为她理着她有些凌乱的青丝。 随后,将她被他扯开的衣领合上,冷白指节又把适才被他解开的小衣系带给系上。 容温感觉到身前适才还有些颤的两团这会儿被包紧。 抬眸瞄了他一眼。 顾慕给她系好小衣系带后,温热指腹落在了她耳边。 他嗓音微沉,与她说着:“阿梵该知谨言慎行,说了不该说的话,早晚是要还的。” 容温:……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要跟她记账? 容温垂下眼眸不再看他,她适才是看出他不会真的要了她,才那样说的,看来是惹到他了,她抬手捂住自个的嘴给他看,意在告诉他,日后不会了。 她这会儿的模样倒是乖。 顾慕嗓音平和与她道:“明日,你可愿随我回趟侯府?” “嗯?”容温闻言下意识轻疑了声,随后脑中就满是顾书瑶这些日子以来对她说的有关侯府的事。 说她母亲待人冷漠,尤其是不喜她这个未过门的儿媳。 还说侯府也就祖母疼她一些,可侯府的当家主母是他母亲,祖母年纪大了做不了主。 容温想到这里心间一颤,本能的对顾慕摇了摇头。 因着她晃的跟个拨浪鼓一样,娇小的鼻尖在顾慕胸膛上来回蹭了好几蹭,对顾慕说着:“我不想见。” 虽然这样有些无礼,但他是可以理解的吧?毕竟之前他母亲棒打他们这对鸳鸯,害的他们一会儿决裂一会儿逃婚的。 容温的反应,有些出乎顾慕的意料,他与她眸光相对,已然在她眸中看到了畏惧,他嗓音依旧平和,宽慰道:“别怕,有我在,侯府里的人不会不认可你。” 容温还是对他摇头。 她不去。 顾慕见她态度坚决,也就不再说了。想来她一个女子为了逃婚从江浙赶往宣州,家中人待她并不和善。 她才会对父母亲人有着本能的排斥。 不急。 他不再提这件事,转了话问容温:“脑袋还疼吗?” 容温:…… 她脑袋还疼吗? 她对顾慕点头:“疼。” 于是,顾慕冷白指节落在她额间,指腹轻柔的给她按揉着脑门。 容温窝在他怀里抬眸看着他,好似这会儿脑袋真的有点疼了,她认真道:“我是不是要想起来了?”昨个宫里的孙太医就与她说了,再歇上几日就能好。 顾慕回着她:“你的风寒早已痊愈,或许是要记起了。” 容温轻轻‘哦’了声。 书房内又静下来,容温眸光一寸不错的瞧着他,浅浅笑了下,顾慕问她:“不疼了?”她脑袋来回晃了晃,带动着他正在给她按揉的指腹:“疼——” 于是,顾慕就继续给她按揉。 明明她的脑袋早就不停了,却还赖着他说疼。 书案上的沙漏一直在走,容温在他怀中不老实,最后,许是窗外的月色过于温柔,适才未散去的旖旎情愫又被勾起,他们,吻在了一处。 第299章 —— 翌日,顾慕下了早朝后并未回他的府邸,而是回了恒远侯府。 他来到老夫人的静安堂时,他母亲林亭正要离开。 见他来了,还有些讶异,本是要走的,又坐了回去。 顾慕给老夫人请安:“祖母。”老夫人有些日子未见他了,眉眼间满是笑意,示意他坐,问他:“临近年关,怎得有空回侯府了?” 林亭也纳闷,早几日她为他相看了几位世家小姐,都邀了人家来侯府中做客,他只让净思来说公务繁忙抽不开身。 今儿倒好,自个回来了。 顾慕并未落座,他神色平和,认真道:“这几年祖母与母亲一直为我的亲事忧心,我深知做的不对,今儿回侯府,是想与祖母与母亲言说,”他顿了顿:“我已有心上人,待过了年关要娶她为妻,成婚之事礼节繁杂,劳烦母亲操劳。” 老夫人:…… 她那已及冠几年迟迟不肯娶妻的孙子主动说要娶妻了?还深知他不肯娶妻做的不对? 林亭:…… 还真被书瑶那孩子给说准了。 于是,林亭与老夫人同时问他:“哪家的姑娘?” 这,简直是一点风都不透,说娶妻就要娶妻,早几日她把净思给唤来,那孩子的嘴严的跟沾了树胶一样。 这回别说是林亭好奇,就连老夫人也有些沉不住气,神色间带着急切,只顾慕神色依旧平和,语气也沉稳:“她虽不是上京人,但家世清白,是个知礼端庄心性良善的姑娘。” 派去江浙一带查探她身世的暗卫还未传信回来,只他认准了她,她的家世自是清白。 她说她不回家,要嫁给他,一直让她住在府上终是不妥,应尽快成婚。 她一时不愿随他来侯府,便给她时间考虑。 只是,成婚之礼向来繁琐,他想尽早开始准备,既要娶她为妻,无论她的家世如何,他都不会亏待了她。 林亭听了这话,倒没什么可惊讶的。 这几年,他的事,她已然过问不了。 只老夫人对他撇了撇嘴,严肃道:“咱们侯府能存于百年,靠的从不是结亲,你的亲事自是可以随心意,可你得让祖母见见她,不然这事——不成。”顾慕是她最疼爱的孙儿,他的亲事她是要操心过问的。 而且,她在这件事上也存了私心。 阿梵应是还有几日就要从扬州到上京城了,她是打算着给他们二人撮合的,实在没想到阿梵还未到,他就已有了心上人,还主动说要娶妻。 老夫人很是严肃的这般说,俨然是不让她见一见大婚的事宜是不会着手准备的,顾慕眉心微动,回着老夫人的话:“侯府可先着手准备婚事,我已认定她,祖母与母亲也会喜欢她的。” 他这些年在朝中运筹帷幄惯了,此时与老夫人和林亭说话间也尽是从容。 虽然无人拿得了他的主意,可老夫人的话对他还是有用的。 老夫人冲他轻哼了声:“你既喜欢,自是觉得她哪哪都好,你虽看人不会有错,可也得给祖母过过眼。” 老夫人话落,不给他回话的机会,转了话头与他说起其他事来:“早几日我就想与你说了,你表妹从扬州来上京,半月前就该到的,”说到这里老夫人犯了愁:“我命家仆去城外寻,一直寻到泉州,也不见她的踪迹,想着应是大雪阻了路,可就算大雪阻路,也该到了,你命你手下的人去寻一下,可别出事了才好。” 老夫人深深叹了声,这些日子她因着这件事夜夜不能安眠。 顾慕回着老夫人的话:“孙儿知道了。” 他在老夫人这里待了会儿,和林亭一道离开,刚走出静安堂的院门,林亭就与他道:“我今儿正好无事,也许久未去过你府上了,正好去瞧瞧你府上的梅树。” 林亭的心思昭然若揭,她只前些日子听顾书瑶在她耳边嘀咕,说什么若是她帮他哥哥娶了妻子,日后能不能不要再管她了。 当时她只以为书瑶那孩子这些日子在府中闷傻了,还应了她,如今看来是早有迹象,那姑娘应就住在他府上。 顾慕脚下步子停住,想到昨夜他说要带她来侯府,她本能的排斥模样,对他母亲道:“她不喜生,母亲若突然前去,怕会吓着她。” 林亭:…… 瞧瞧,还没娶进门呢。 就开始护着了。 他都这样说了,林亭还能再说什么呢,只道:“我先私下里准备着大婚的事宜,不过你祖母那里,还是得带那姑娘来,让她过过眼才能成。” 顾慕对林亭颔首。 他本是离开静安堂就要回他府上的,临近年关,公务繁忙,有朝臣寻到了侯府,是以,他在空无院待了近一个时辰。 回到中书令府时,刚下了马车,净思就疾步上前,与他禀道:“公子,阿梵姑娘的婢女被暗卫带到了府上。” 顾慕闻言淡淡‘嗯’了声。 净思话还未说完,又道:“阿梵姑娘见到她的婢女,就什么都想起来了,这会儿已收拾了东西要离开。” 顾慕眉心微动,脚下步子他自己都未发觉加快了些许。 顾慕来到容温这里的时候,容温确实已经收拾好了她的东西,如顾慕所说,她发高热的时候口中唤着的是‘叶一’的名字。 这会儿,她瞧见叶一和花一瞬时间就都记起来了,记起来的同时自也知道了顾书瑶与净思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在诓她。 第300章 失了记忆时她很容易相信别人,这会儿她已然有了自己的思虑,她从扬州出发前就命人往上京城里传了书信,若按正常行程,早该到上京城了。 外祖母定是很担心她。 她这会儿就只等顾慕回来,与他说上一声,就要去恒远侯府了。 顾慕身上依旧是一袭绯色官服,他长身玉立站在东厢房门前,神色间不显情绪,容温朝他走过来时,他将手中一直拿着的一只小狐狸糖人递给她,嗓音平和道:“回来时路过糖人铺子,想你会喜欢。” 容温抬眸看着他,默了会儿,从他手中接过来。 随后她不知心里想到了什么。 垂下眼眸,乌黑睫羽颤动。 脸还红了。 她低声说着:“宣州城外多谢公子相救,我,又在府中叨扰多日,前几日的事皆因误会,我,我要走了。”她磕磕巴巴的把这些话说完。 顾慕回木莲院的路上,已听了净思的一番坦白。 他眸光深邃,直直的看着她。 默了片刻,他道:“去哪?” 容温:“我来上京城,是投奔外祖家的,耽搁了这么久,再不去他们会担心的。”她说完,还是抬起眼眸与他相视。 昨夜的旖旎,让她抬起的眼眸瞬时又垂下了。 她觉得太丢人了。 可仔细想想,她主动说要嫁给他,还送他定情的荷包,是她被人诓了,可他没被人诓呀,怎得还给她回了礼? 她不去细想,也不愿细想。 顾慕应了她一声:“让净思送你去。” 于是,容温坐上马车,净思一边赶着马一边问:“阿梵姑娘,你还没说要去哪家呢?”净思这会儿说话有点蔫蔫的。 因着骗了容温,容温有些不愿理他。 叶一对着车门处说着:“恒远侯府。” 净思本能的‘啊’了声:…… 恒远侯府? 这,这姑娘还真是来投奔恒远侯府的?五姑娘这嘴怕不是开了光吧。 净思赶着马车,直到恒远侯府门前都没缓过神来,她本是将容温送到这里,就要回府赶快跟他家公子说这件事的。 可,可公子的马车怎得也在恒远侯府门前? 于是,净思陪着容温进了恒远侯府,又去了老夫人的静安堂,待容温见过了侯府中的人,与老夫人祖孙闲话了好大一会儿后。 老夫人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净思,开口问他:“你在这里,你家公子呢?”老夫人抬了抬眉:“把他唤来。” 净思‘诶’了声,麻溜的去空无院唤他家公子去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周二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绛5656 76瓶;山复尔尔 30瓶;林孤烟 11瓶;57798460 2瓶;倒头大睡、小姜丝、落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3if线.宣州城外相救 一刻钟后, 顾慕来了静安堂。 老夫人只以为他适才从她这里离开后压根就没回他府上,一直在空无院呢,开口与他道:“适才还让你派人去找你表妹, 阿梵这就到了。” 老夫人这会儿神色间乐呵呵的,倒是没注意顾慕落在容温身上的眸光有些不对。 他毫不掩饰, 容温坐在老夫人身侧,并不看他。 早在适才老夫人与净思那般言语时,她心中就已猜测到了一二, 这会儿顾慕走过来, 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将她救了又带回到他府上的这个男人,不是外人,正是她的二表哥。 恒远侯府长房嫡子顾观南。 也是身居高位的一朝中书令。 想到这里容温心中思绪更为繁杂。 日后她住在恒远侯府, 与他同在一个屋檐下,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她该如何面对他?她是知道的,在宣州城时陆邕命人给她用了一种香粉, 虽她不知那是什么, 却也能猜到那是一种可以勾起男人情.欲的东西。 就如那日在马车车厢陆邕将她按在鹿皮毯上闻她。 若不是顾慕的人突然出现,陆邕那日指不定对她做什么呢? 她在心里小小声叹了下, 陆邕扛不住那香粉。 顾慕应是也一样。 都是男人。 那日她刚沐浴用完了剩余的小半瓶香粉就去他的书房里找他, 还自以为和他早就两情相悦的递给他荷包表心意。 他哪能扛得住? 可不就是收下她的荷包, 又给她回了礼, 好名正言顺的亲她。 闹了这么一场,若是日后不再相见还好。 如今, 却是不得不见。 虽然, 虽然她挺喜欢他的, 自宣州城外他救下她时, 她就对他动了心,可,可他那会儿一直说与她不相识,后来在他府上她说要嫁给他时,他还把话说的那么绝。 想来,他对她,应是只有那香粉带来的兽.欲。 这样一段感情,还是尽早断了比较好,不能始于两情相悦,日后应也很难长久。 她这般想着,老夫人抚了抚她的头,问她:“想什么呢,见过你二表哥。” 容温回过神,起身对顾慕见礼,上前唤了声:“二表哥。”她摆出一副疏离陌生的姿态,顾慕眸光微动,对她颔首,并未多言。 他神色不显,一副温润谦谨的神色,除了净思和窝在大夫人身侧的顾书瑶以外,没人瞧出他与容温之间的不对。 第301章 静安堂里因着容温的到来热闹了个把时辰,老夫人心里高兴,就招呼着让人都在她这里用了午膳。 待到用过午膳后,林亭对容温说着:“你的住处一月前你祖母就命人给你收拾好了,正好让书瑶带你过去瞧上一眼。” 林亭话落,老夫人也道:“去瞧瞧罢,需要什么尽管与你大舅母说,日后就要在侯府住下,都给你置买齐了。” 容温对老夫人和林亭都应了声。 她这会儿心绪实在是太乱,尤其是适才用午膳时,顾慕不止将眸光落在她这里,还给她夹菜!她看的清楚,他夹菜的时候,八仙桌上所有人都静止了片刻。 他故意的。 她这边刚应下,顾书瑶因着诓了她这会儿就想找个机会与容温解释一番,拉着她就要走,却被她哥哥给唤住。 唤了她的名字,却是站在了容温面前,依旧是一副清风朗月的温润公子模样,语气平和道:“适才户部尚书来府上寻我,说起江浙一带今岁多暴雨,用于防洪修建堤防的支出超出预期近万两白银,表妹自幼生活在扬州,对江浙一带的气候应是颇为了解,可愿随我去趟空无院?” 容温:…… 她下意识咬了咬唇,在心中思忖一番,对他应了声:“好,但愿能帮到二表哥。” 他让她去。 她应下。 顾书瑶乖乖的往一旁退了退,站在了她母亲身后,待容温和顾慕离开,林亭也与顾书瑶一同回了双林院。 走在路上,林亭侧首看了眼顾书瑶,问她:“你哥哥府上的姑娘就是温儿吧?”他惯来不喜热闹,对府中的弟弟妹妹们也都很客气疏离。 却是给刚到府上的表妹夹菜。 那眸光就没从人家身上离开过。 林亭轻叹了声,其实从顾慕愿意留在静安堂用午膳时,她就看出来了。 平日里除了过节他会留在静安堂用膳,何时还留下过? 还请教江浙一带的气候,他堂堂一朝中书令,若是处理个公务都用请教人的法子,朝中事务早乱成一团了。 顾书瑶对她母亲点了点头,低声说着:“哥哥府中住着的姑娘,是表妹。” 这边,老夫人的静安堂里人都散去,老夫人坐在软椅上在窗边阖上眼眸晒着太阳,常嬷嬷在她身后给她捏着肩,温声道:“表姑娘平平安安到了侯府,您总算是能放心了。” 老夫人笑了笑。 常嬷嬷又说着:“老奴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倒是头一回见二公子主动邀人去他院中,想来,二公子对表姑娘是喜欢的。” 常嬷嬷这么说,也是见老夫人高兴,定是早看出来了,她继续说着:“老奴适才还瞧见二公子从不离身的那块白玉在表姑娘身上呢。” 老夫人睁开眼眸,乐呵的说着:“阿梵那孩子怕我担心,只说路上大雪阻了路,不言其他,若我记得没错,前段时日,观南去了趟宣州?” 常嬷嬷回着:“可不是吗,那几日雪下的正紧。” —— 容温和顾慕去了他的书房,直到这会儿,顾慕身上穿着的还是一早上朝时的绯色官服,他下了早朝后直接回了侯府言说大婚之事。 随后,回到他府上,容温离开后,他未换下官服就又坐马车回了侯府,如他心中所想,他要娶的正是祖母口中所言迟迟未能到上京城寻不到踪迹的表妹。 进了书房,顾慕垂眸看向容温,嗓音平和道:“等我片刻,我去换身衣服。” 容温对他应了声。 待顾慕从书房内门进了他的寝居后,容温在他书房里四下瞧了眼,将今日在中书令府时她就想还给他的那块鹤纹白玉从袖袋里取出来,走至他书案前给他放在了一卷厚厚的书籍上。 随后她心里‘砰砰’跳着坐在了他书案前。 等着他回来。 片刻后,沉稳的脚步声落入她耳中,她坐直身子,拿起面前的杯盏给自己添了杯茶,也给他添了一杯。 顾慕身着墨色广袖锦袍,刚走至书案前,就瞧见了被容温放在书卷上的鹤纹白玉,他眉心微动,神色不显与她道:“今日下了早朝后,我已与祖母言说要娶你为妻。”他撩袍坐下,冷白指节拿起杯盏用了口茶,垂眸看着容温。 容温心间一紧,也拿起杯盏用茶,嗓音低低的回着他的话:“陆邕他,他让人给我用了香粉沐浴,我试探过他,那香粉是一种北疆特有的‘情.药’,会让人”容温说到这里,低垂下眼眸:“会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顾慕知她心思,与她直言:“我对你,与香粉无关。”他话语沉稳,又带着他上位者的独断,让人不容置疑。 容温抬眸瞄了他一眼,本是一直不安的一颗心这会儿突然踏实了,眉眼间也不觉间染上了欢喜。 她在静安堂时本是要回绝他的,可想了想,既是对他动了心思,不如与他说清。 先将因着被净思和表姐的诓骗让她在他面前有过的羞窘放下。 之前在中书令府时,她没心思细想,此时却是由不得自己的去回忆。 或许,早在宣州城外的榕树林中他垂眸与她相视的那一刻,他们之间就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线牵扯,再也分不开。 他对她,与陆邕的香粉无关。 勾起他情.欲的香粉只是开在外面的花,本质是扎在土壤中的根,他对她,是心动的。 第302章 也对,若是他能为色所诱,怕不是他府上早被朝中官员给送满了女子。 容温不似顾慕,她的心思这会儿都写在脸上,顾慕神色舒展,将她放在书卷上的鹤纹白玉拿起,嗓音平和的问她:“这是何意?” 容温抿了抿唇,也不瞒他,直言道:“我本想着我是被表姐和净思给诓了,二表哥是因着我身上用了香粉,”说到这里,容温嗓音不觉间压低了些:“定情信物也该换回来,日后只当从未有过这件事。” 顾慕看着她,嗓音微沉:“现在呢?” 容温默了片刻,说着:“不换回来,也行。” 顾慕观着她的神色,品着她的这句‘也行’。 他未再言语,只拿起书案上的墨锭在砚台里研磨,容温一时间有些看不懂他,就边用茶边看着他研磨。 过了片刻,容温将一盏茶用尽,轻声说着:“二表哥不是要问我有关江浙一带气候的事吗?今岁夏季扬州确实多暴雨,不过共下了几场,每次下了几日,我不一定都能记起来。” 容温说的认真,真以为顾慕是要问她这些事。 顾慕修长指节一边研磨一边回着她:“不急,我先写份折子。” 容温轻轻‘哦’了声,问他:“我来给你研磨吧?” 她话落,顾慕指节顿下,未有任何思忖将墨锭放在一旁:“好。” 容温:…… 她怎么感觉他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呢? 她放下手中杯盏,起身去了他身侧,在蒲垫上坐下给他研磨,待顾慕垂眸认真落字时,她又时不时的偷偷看他。 书房内静谧,与容温所想不同,她以为他会忙上许久,可才不过一刻钟,他手中的笔就停了下来。 容温看向他的时候,顾慕已将笔放回笔架,随后很自然的将适才容温放在书卷上的鹤纹白玉拿起,递在了容温面前。 容温:…… 她垂眸看着,正欲接过收起来,顾慕宽大的手掌已拖在她后脑上,俯身朝她吻了过来,而她,本能的配合着他,抬起了下颌。 他浅尝辄止,气息有些沉,伏在容温耳边轻轻咬着她的耳垂,似咬似吮,嗓音低沉道:“收了我的回礼,退不回来。” 容温被他咬耳朵咬的不止红了脸,耳廓上那些敏感的神经被他的触碰传至四肢五骸,让她嗓音变的极为软糯,低声回着他的话:“没退,我,我等着你的玉簪呢。” 她话落,伏在她耳边的他似是低笑了下,薄润的唇落在她修长白腻的脖颈间,亲的容温痒的刚躲了开,就被他揽住腰肢坐在了他怀中。 冬日的午后,阳光正暖,透过窗牖打进书房,金光碎碎,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颜,也落在她如墨的青丝。 折为一体,融在炙烈缠绵的唇上。 —— 除夕夜,守岁。 所有人都在老夫人的静安堂里,热热闹闹一番后,晚辈们领了一个又一个的红包,容温在老夫人跟前坐了许久,趁热闹时,一个人悄悄去了后院。 过上没一会儿,她身侧映出一道颀长的身影,容温侧首看他,唤了声:“二表哥。” 顾慕刚从宫中回来,将经过长安街时给她买的小狐狸糖人递给她:“想家了?” 容温对他摇了摇头,将他手中的糖人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 顾慕指腹落在她眉眼间,为她抚平微皱的眉,将她揽在怀中。 这些日子,他已将容温的事了解清楚,无论是她的身世亦或是她在扬州时的生活,是以,他这会儿看着她的眼眸中,尽是心疼。 上京城里烛火通明,今夜月色更是澄亮,容温靠在顾慕怀中边吃着糖人边扬着下颌看着耀眼的烟火冲破天际,‘嘭’的一声响,四散洒下。 一声接一声。 她的耳边似乎尽是烟火炸响的‘砰砰’声,却又传来别的声音,虽无烟火响亮,却足以让她心中安定且温暖。 “阿梵,日后有我在,再不会有人欺负你。” “我会是你的依靠。” 他将一串刻有莲花印记的金珠子给她戴在手腕,嗓音里含了笑意:“染了香火的金珠,驱灾辟邪,阿梵日后的年年岁岁都将平安无忧。” 烟火太过响亮,容温还是都听到了,她将眸光从天幕挪开,转而去看他,对他浅浅笑了下,随后踮起脚尖,在他薄润的唇上轻吻,还跟他怪似的将舌尖伸进他口中,让他尝一尝糖人的甜,随后唤了他一声:“顾观南。” 烟火炫丽,他们在烟火下拥吻。 正是动情时,不远处一个男童用肉嘟嘟的小手捂着自己的眼睛,软糯软糯的声音喊着:“羞羞——二叔叔和表姑姑在亲亲。” 作者有话说: 这条if线结束了,接下来是温家嫡女顾家二公子的番外(想写个双向奔赴的故事),走榜的原因,本周四和周日各更一章,下周四一次性更完(大概2万+)感谢一直陪伴的宝贝,本章评论区掉落红包。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1992121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878420 223瓶;二宝、元气少女郭德纲 20瓶;林孤烟、景止 10瓶;36248858、旧店、juin 5瓶;48796453、69783618 2瓶;maria、小姜丝、爱吃红烧肉的小猴子、57798460、篱昀、4625860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3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304章 容温:…… 不太想理他。 傅瞻继续道:“温姑娘,你是不是也该唤我一声哥哥?”整日里往她跟前凑,也没换来她的一声哥哥。 观南倒是先被唤上了。 他话落,谷松往他肩上拍了一下:“寻之这关系扯的我都听糊涂了,”说罢,他看向容温:“出来狩猎,可是馋嘴了?” 容温秀眉微扬,她不是馋嘴了,她是心里有气,她本是在屋内和小姐妹们玩叶子戏,正乐呵着呢,陆砚去找她了。 她心里不高兴,拿上父亲送给她的弓箭就出来狩猎了。 不过,这里不止谷松和小叔叔,尤其是还有这位天子近臣,她说话自是要顾虑,只对谷松道:“大雪阻了下山的路,一连几日都不见荤腥,是有些馋嘴了,本想打只鹿回去炖上的,一直没瞧见。” 她话落,傅瞻提起了兴致对她笑道:“想打只鹿还不容易,我去给你打。” 没等容温回绝,傅瞻就兴冲冲的朝着一片落满积雪的林子中走去,容温到嘴边的那句‘不用’还是说了出来,不过,傅瞻没理她。 她轻叹了声,走至那棵榕树前很是熟练的将射在树干上肥硕的灰兔给提了过来。 温越是她的小叔叔,自是能瞧出她心中不悦,此次来春月山,因着是太子相邀,她本是不愿前来的,可她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太子妃。 不来实在是不妥。 本是是要对皇后娘娘说身子不适的,也不知她又动了什么歪心思,主动提出要来,她父母就再三叮嘱他这个做小叔叔的一定要照顾好她。 温越瞧了眼她身上,狐裘也不披,侍女也不带,若不看着她,指不定要骑马去哪呢。 他清了清嗓子,问她:“我们几人要去前面赏绿萼梅,你可要与我们同去?” 容温未有思忖,直接对他摇了摇头:“你们男子赏梅闲话,我在一旁多有不便,就不打扰了。”说完,她温婉端庄的对着谷松和顾慕福了福身,抬步就走。 温越对着他们二人无奈摇头。 管不了。 这头摇的还没停呢,容温突然回转身来,嗓音温和对她小叔叔道:“我回去让人把它给炖上,小叔叔去我那里用晚膳。”她这边说着,温越走上前,将身上的大氅解下,就要给她披在身上。 容温不披。 叔侄二人正为‘大氅’意见不合时。 顾慕走上前,对容温道:“借温姑娘的弓箭一用。”他神色平和,嗓音温润,容温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走至她的‘小彩马’跟前,将她的弓箭递给他。 顾慕接过弓箭后,朝着适才容温射中野兔的丛林中望去,他身量极高,肩膀又宽,拉起容温的弓箭时,显得有几分不搭。 容温这会儿已然瞧见了丛林中正在奔跑着的,是一只鹿。 她眸中含满欣喜,走至顾慕跟前,先是往丛林中望着,随后抬眸看向顾慕。 他神色如适才一般平和,似是没什么波动,若是她此刻就要射上一只鹿,怕不是早已将激动都显在脸上了。 不过,她这会儿有些担心。 担心他会射不到,白白吓跑了一只鹿。 她今儿是头一回见这个不知听了几百遍名字的人。 从前上京城里世家公子举办的狩猎,他好似从未参加过,是以,她有些怀疑他的射术,人生的倒是高大,瞧上去宽肩窄腰的,怕不是个空架子? 容温这样想着,眸光随着他修长指节的松放顺着箭矢‘飞’至丛林中,带动着枯枝上的雪飞落,那只正在林中来回跑窜的鹿。 一击致命。 容温:…… 射术可以嘛。 她浅浅笑了下,因着陆砚而生出的不悦,这会儿已不见了。 她只当这鹿是顾慕瞧见打来给她的,并未多想,是以,在净思小跑着将鹿捡来时,她本能的上前了一步。 然后,眼睁睁看着净思将鹿递在了他家公子手中。 她又不可察的将脚步退了回去。 顾慕从净思手中接过,侧首看向容温,将手中鹿递在她面前,嗓音依旧平和:“温姑娘雪天寻鹿,可遇不可求,适才正巧瞧见,好在是射到了。” 谷松听闻他这句话,笑着走至顾慕跟前,嗓音明朗道:“说起来,观南这几年忙于公务,已许久不曾跑马狩猎了,”他也看向容温:“好在他的射术依旧那么准,不然你可就吃不到鹿肉了。” 容温从顾慕手中接过,端庄大方的对他道:“谢谢观南哥哥。”她观了下这只鹿的肥瘦,随后说着:“观南哥哥和谷松哥哥一道去我院中用晚膳吧,”说到这里,她秀眉微皱:“不行,还是都去我小叔叔院中吧。” 她一个闺中女子,邀小叔叔去用晚膳自是没什么,可邀两个沾了一点亲的外男,实在是不妥,没准晚膳还没用完,陆砚就去找她讨理了。 他那个人特别讨厌。 昨日里她不过是走在路上,遇到了父亲好友的儿子,他们自幼就相识,与他多说了几句话,他适才就跑去问她是不是喜欢人家。 真是有病。 她本是不去与这几人赏梅的,这会儿心情好了,就与他们一同去了一里外的绿萼梅林赏了梅,最后一同要回温越院中时。 傅瞻才踏着风雪赶过来,手中提了两只野兔子,无奈道:“温姑娘,我寻了个把时辰,只打来了两只野兔子,”他顿了顿,为了不在容温面前显得自个适才说了大话,又道:“我刚想起来,观南说过这春月山中压根就没鹿。” 第305章 容温往她的‘小彩马’那里看了眼。 随后,她抬手给傅瞻指了指她马背上挂着的那只鹿。 作者有话说: 顾观南:……你礼貌吗?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天的虫虫睡不醒 15瓶;涟温 10瓶;doraemon、茴茗 5瓶;34876677 2瓶;夏婉清风、我求你更新了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5if.温家嫡女.顾家二公子 容温在她小叔叔院中用了晚膳。 顾慕也在。 不过, 他没怎么动筷子,在这里待了有一刻钟就离开了。 容温抬眸透过窗牖看着他颀长的身影转出院门,凑在她小叔叔跟前, 低声问他:“小叔叔,太子——也怕他吗?”她从前多有耳闻, 说他在朝中权势滔天,太子都要对他毕恭毕敬。 是以,她一直以为他是个不近人情冷冽狠戾之人, 可今日见了他才发觉, 他这个人瞧上去一副温润谦谨的神色,待人也很是平和,实在不像外人口中所言, 没准都是谣言。 她话落, 温越在她脑门上轻轻敲了下, 斥责道:“打什么主意呢?” 容温冲他轻哼了声:“我就随口一问,小叔叔这么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温越轻叹:“关于你和太子的婚事, 祖父已在想办法, 别动歪心思。” 容温轻轻‘哦’了声,继续埋头吃肉。 只温越被容温这么一问, 心思越来越重, 尤其是看到八仙桌上的鹿肉时, 思绪更沉。 他朝着适才顾慕离开的方向望了眼, 皱了皱眉。 ‘鹿’乃男子讨女子欢心之物,时下男女定亲所行六礼之一的纳征礼中, 男子便要以鹿皮为礼物, 送给女子。 他虽常与谷松他们在一道玩, 却是比他们年长, 懂得这些,是以,观南射来鹿送给阿梵时,他心中有过一丝不安,后来细想。 阿梵虽是定了亲知晓这些,不过她向来贪玩,怕是早被她给忘了。 观南应是不懂,只是瞧见她一个小姑娘家寻鹿而来,却只射了只野兔,恰巧林中有鹿出现,他未敢声张,就射来送给了她。 温越不再多想,给容温夹了菜,对她叮嘱道:“太子毕竟是东宫之主,你与他的亲事还在,不可对他太过无礼。” 容温心中自有分寸,她虽讨厌陆砚,却不会去明着得罪他,不过这会儿她小叔叔的话她不愿听,就只垂眸用膳。 —— 翌日,天幕虽不再暗沉,细细碎碎的雪花却还在飘落,顾慕在春月山中的住处极为僻静,须穿过一道长长的竹林小径才至他院门前。 将至辰时,三五世家公子结伴来拜访,美名其曰请教学问,他们前脚至,太子陆砚和萱阳公主也来了此处,院中负责洒扫的婢女上前行礼道:“顾中书不在院中,一早就出去了。” 问她去了何处。 婢女只摇头说不知。 陆砚只好又回了他院中,似是心情有些不悦,他的贴身内侍刘公公走过来,与他禀道:“殿下,温姑娘不在院中,奴才没寻着人。” 陆砚适才就让刘公公去找容温了,他知昨个惹了她不悦,命人在梅林里给她做了张秋千,要带她去玩,这会儿他听闻刘公公的话,瞥了他一眼,嗓音里显然带了薄怒:“寻不着,就再去寻。” 顾中书不在,阿梵也不在。 陆砚轻叹,大步进了书房。 今日一早,顾慕去了春月山中的飞绝峰,飞绝峰上有一座存于世间百年的寺庙,因着早些年皇家中人曾在此避过难,先帝曾亲自题空隐寺三字高悬于寺门,仁昌帝也常来此祈福,是以,这里香火很旺。 不过,此时是冬日,又遇上连日大雪,空隐寺里很清静,顾慕来到这里时,沿途的积雪已被僧人清扫干净。 他被僧童引着去了空隐寺后院,刚转过一道木门,就瞧见空隐寺中那棵被人挂满了祈福带的梧桐树下。 少女身披绛色狐裘,发间落了细碎的雪,正踩在木梯上,被人扶着往枝干上挂着她的祈福带。 顾慕眸光在她身上停了一瞬,僧童与他道:“这位姑娘一大早就过来了,本是要上树的,住持怕她给摔着,命人寻来了木梯给她。” 顾慕应了声,转过目光,随着僧童去了住持禅房。 他在空隐寺待了有一个时辰,从禅房出来时,一连几日的簌簌飞雪却是停了。 甚至出现了暖阳。 再经过那棵梧桐树时,他下意识望了眼,这会儿,已是空荡荡的不见适才的人。 想来是玩够了,已经回了别苑。 他从空隐寺回别苑的路上,瞧见一处流淌着清泉极为清静之地,一时起了雅兴,让净思回别苑取来了笔墨纸砚。 自来春月山中,难得的清静了片刻。 两刻钟后,他长身玉立站在平整的石块前,神色认真,垂眸作着书画,净思手中拿了竹壶,去不远处的石壁旁取清泉水给他家公子煮茶。 他很是悠闲的拿着竹壶去舀因水流冲击而形成的深涡里的泉水时,突然又惊又喜的‘诶’了声,惊讶道:“这清泉水里还长珍珠?” 他话落,他家公子自是沉心在书画中,未理会他,只云烛走过来瞧了眼,正欲开口说怎么可能,就瞧见石壁上顺流而下的清泉水中又蹦出了一颗珠子。 净思与云烛面面相觑,还在等着会不会再跑下来一颗时,云烛眼睛尖利,已然瞧见适才落下的珠子上,缀了银环。 第306章 这,应是女子的耳饰。 净思抬眸朝着高山石壁上面瞧,这上面应是有人在,没准这清泉水都是别人用过的。 他一时间不知要不要取这泉水给他家公子煮茶喝了。 犹豫片刻,还是果断用竹壶舀了水煮茶。 待炉子上的热水‘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净思添了杯龙泓茶放在顾慕面前时,不远处传来了女子的言语声。 容温和她的婢女绿荷说着:“适才那处泉水应就是流在这下面的,我记得这处被水流冲出来个石涡,珠子是沉的,定会坠里面。” 绿荷的语气有些急:“那是皇后娘娘中秋宫宴时赏赐给姑娘的,可不能给丢了,不然皇后娘娘问起来,姑娘可要如何回话?” 随后,没了话语声。 顾慕手中笔微顿,已然听出了是容温的声音。 他抬眸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正好瞧见容温和她的婢女转过石壁绕到这边来。 容温从空隐寺离开后,在飞绝峰上四处闲逛,若不是耳饰掉在了泉水中,还不愿下来呢。 她未料到这处有人,瞧见顾慕时,嗓音含了疑惑:“观南哥哥?” 顾慕对在此见到她倒像是意料之中,对她应了声,朝着她走下来的山峰处望了眼。 这里确实有条小道,不过上面满是积雪。 他上前一步,问她:“东西丢了?” 容温对他点头,朝着山顶泉水流下的位置看了眼,嗓音清丽的说着:“去空隐寺逛了一圈,回来时寻见一处暖水泉,想要泡——”她止了话,没将泡脚说出口。 只继续道:“不小心将耳饰掉泉水中了,我来过这里,知晓那处有个石涡。”她抬手给顾慕指了指:“就找来了。” 她话落,净思走上前,将适才捡到的几颗珠子递给她:“温姑娘可是寻的这个?适才我给公子取泉水煮茶时捡到的。” 容温浅浅笑了下:“就是这个。”她示意她的婢女,绿荷上前从净思手中接过来,还不忘道了声谢。 不过,顾慕朝着那石涡处望了眼,净思想起适才容温说的话,心里有些慌,虽然温姑娘没将话说完,可谁也都能听出来,她未说出口的话,就是泡脚。 容温也回过味来,朝着顾慕书案上正冒着热气的茶水望了眼,她开口说着:“我只是打算泡脚,还未泡呢,俯身时,耳饰就掉了,”她顿了顿,嗓音依旧清丽:“观南哥哥的茶水可继续用。” 顾慕:…… 他神色不显情绪,应了她一声。 容温回身吩咐绿荷:“去把咱们的马牵来。”她是骑马来到这处的,因着是走小道去的空隐寺,就将马儿放在了这里。 绿荷去牵马了,顾慕垂眸看着她,她所走的小道上应是也种了绿萼梅,她的发间左右两边各插了一枝,每枝上有三朵梅花瓣,有含苞的,也有开的正盛的。 像是丛林中露出的鹿角。 俏皮而可爱。 容温注意到他的目光,眼眸微动,往上看了眼,与他说着:“适才在山上随手折的。” 顾慕落于身侧的指节微动,他转过身,嗓音平和与她道:“过来用盏茶吧。” 他拿起在炉子上‘咕嘟’冒烟的茶壶给她添了杯茶,并未递在她手中,只是给她放在了一旁,容温适才确实没泡脚,而且她之前来春月山时,也常会取这石涡里的温泉水煮茶喝。 是以,她走上前,将怀中抱着的两只手掌大的冰块递给顾慕,温声说着:“观南哥哥帮我拿一下。” 顾慕适才就看到她怀中抱着的冰块了。 很是不解。 他从她手中接过,看着她拿起平石上的杯盏用了口茶,随后问她:“姑娘家冬日里皆怕凉,你如何要抱个冰块在怀中?” 容温连用了几口茶,觉得身上暖和多了,回着他的话:“观南哥哥拿着它在日光下瞧,这块冰里面不止有霜花,还有紫翅玉鸟的羽毛。” 顾慕垂眸看了眼,听她继续说着:“紫翅玉鸟是相思鸟,它们冬日里是不南迁的,想来是落雪时出来觅食,掉落在树干间的。” 这可是她适才在鸟窝旁发现的,踩在绿荷肩上费了好些功夫还差点给摔下来才取下来的,打算拿回院中放在窗牖上。 应是能存放几日,待过几日下山的路清出来,她还能拿回府中给母亲瞧瞧,母亲定是也喜欢。 顾慕听她说的欣喜,当真抬步走至有日光的地方,抬起手中的冰块瞧了会儿。 这冰块里是结了许多霜花。 紫翅玉鸟的羽毛在日光下泛着七彩的光,丝丝缕缕极为轻细,随着掌心温度将冰块融化的过程,轻羽如同在水中游动。 顾慕不由得想起在空隐寺时僧童对他说过的话,问她:“你还会爬树?” 容温刚喝进口中的茶,有些呛了下,摇头道:“不会。” 顾慕侧首看了她一眼,见她手中得了空闲,就将冰块递还给她。 容温很自然的上前去接,因着冰块太大,比她的手要大,她伸手去接时,不小心碰到了顾慕的手。 于是,这块漂亮她又极为喜欢的冰块‘嘭’的一声掉落在地上,碎了不知多少块,四散炸开而去。 容温:…… 这。 她还没接住呢,他松什么手啊? 容温抬眸看他,顾慕神色间依旧平和不显情绪,只他的双手已收至身后,将眸光转开与她道:“抱歉,我没握稳。” 第307章 容温:…… 她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冰块,碎都碎了,还能说什么呢,母亲常与她说不要为已经发生过的事不悦。 于是,她默了片刻,温婉大方的对顾慕说着:“碎便碎了,改日我再去寻上一块就是了。”她说到这里,不知起了什么心思,红唇勾笑:“观南哥哥若是觉得抱歉,不如在陛下面前为我说上几句话?” 昨个小叔叔未回她的话,可谷松哥哥告诉她了,不止太子害怕这个人,陛下也极为听他的话。 小叔叔不让她动歪心思,可还有一月就要年关,过了年关她就要嫁给陆砚了,到那会儿,若是祖父没能说服陛下退婚。 她就只有嫁这一条路了。 这会儿,她似玩笑又似认真的与顾慕说着这句话,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顾慕看了她一眼,嗓音平和道:“已是午时,我也要回去了,一道走吧。”他抬起脚下步子,容温跟在他身侧。 只听顾慕问她:“为何不愿嫁?” 容温抿了抿唇,原来他知道她所言是何事,她想了想,语气认真道:“太子殿下德才兼备,是一朝储君,日后是要登上帝位的,我性情桀骜执拗又不受约束,配不上他。” 她话落,两人之间沉默了会儿。 她见顾慕不理她,又说着:“因为——不喜欢。”还能有什么理由,不愿嫁,就是不喜欢,若她喜欢,自是就嫁了。 她这般言语,顾慕对她‘嗯’了声。 容温:…… ‘嗯’是何意? 她不再问了。 适才她虽带了期待,终究是随口一说,她与太子的亲事牵扯甚广,远没有她想的这般简单。 过上一会儿,顾慕侧首看着她:“不是去空隐寺了,怎会在上面的山峰上?” 容温还以为她适才的话太过没规矩,他不愿与她多说了呢,听到他这么问,大方回着他:“山峰后那条小道走至山顶,再走上一刻钟就到空隐寺了,”她抬眸看向他:“是我上次来春月山时发现的,日后观南哥哥也可走那条路。” 顾慕比她大上几岁,被她唤上一句‘哥哥’,本能的开口关怀道:“上山的路满是积雪,你一个姑娘家怎可如此胆大。”一大早的去了空隐寺,又跑去山上爬树,折梅。 当真如温越所说,性情明媚肆意。 容温不以为意,轻声说着:“我对这里很熟悉的,之前也常去空隐寺,无事的。”其实,她这般胆大皆是她外祖父给教的。 自幼她常在外祖家住着,虽然母亲与外祖父说过无数次,让外祖父别整日里不是带她进山狩猎就是跑马的,可外祖父是大胤朝唯一的异姓王,在马背上跑出来的英雄,就喜欢带她去玩。 是以,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是小事,根本不怕。 顾慕瞧出她不是逞强,眸光在她发间的绿萼梅处停了瞬,虽是知晓,还是问道:“晨起时尚且落着雪,跑去空隐寺里做什么了?” 容温随手从路旁的枯枝上取下一团雪,在手中握着,回着他的话:“寺庙后院有棵古老的梧桐树,上面挂满了祈福带,祈愿很灵的,我去佛像前求来祈福带,写上心愿挂在树上了。”她浅浅笑了下,似是带着几分得意:“挂的特别高,神佛定是都能瞧见的。” 顾慕轻笑:“那棵梧桐树我知道,上面挂满了祈愿的丝带,少说也有近千条,神佛如何能瞧见哪个是你的?” 容温抬眸看了他一眼:“我做标记了呀。”她说完,顾慕侧首看向她,容温与他解释着:“我跪在佛像前求来祈福带时就与菩萨说过了,我的祈福带上面会缀上一颗——”话说到这里,容温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下意识压低了声:“不能与外人说的,说了就不灵验了。” 作者有话说: 阿梵被套话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116414、69521590、fergie、养鱼仙 10瓶;rayne 8瓶;花落 6瓶;有翅膀的土豆 5瓶;二京三木 3瓶;落霜、快乐小咸鱼、咸鱼米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6if线.温家嫡女.顾家二公子 顾慕薄润的唇勾笑, 不再问她。 待从南门进了别苑,刚转过一道游廊,太子和萱阳公主迎面走来, 陆砚本就是去找容温的,内侍告诉他容温应是去了飞绝峰上的寺庙。 他不放心, 就欲去寻她。 这会儿瞧见容温和顾慕一道走回来,他先是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待行至跟前, 他嗓音含着笑意:“一早去顾中书院中未寻见人, 却在这里遇上了。” 顾慕回他:“卯时听闻钟鸣,去寺庙沾染些香火气。”他话落,容温抬眸看了他一眼, 她也是卯时听闻了钟鸣, 用过早膳后才想要去寺庙的。 陆砚一双狐狸眼含笑, 朝着飞绝峰的方向望了眼,温声道:“如顾中书这般运筹帷幄之人, 难不成也信神佛?” 顾慕神色平和, 不置可否,只道:“神佛, 当敬之。” 陆砚闲话到这里, 才垂眸看向站在顾慕身侧的容温, 问出他刚瞧见他们二人并肩朝这边走来时就欲开口的话:“阿梵若是想去飞绝峰可让我陪着, 如何能劳烦顾中书?” 容温:…… 就知道陆砚会疑心她。 她唇瓣微动,本想赌气说她就是和顾慕一道去了寺庙, 可想起小叔叔的叮嘱, 陆砚毕竟是太子, 她不好太不给他面子, 低声回着他:“我与观南哥哥是在路上遇见的,并未一同前往。” 第308章 陆砚神色淡淡的‘哦’了声,走上前扯住她的手,嗓音温柔道:“我昨日命人在梅林里给你搭了张秋千,带你去瞧瞧。” 陆砚说完,看向顾慕:“晚间孤再去寻顾中书,先带着阿梵去别处。”他话落,顾慕对他颔首,随后抬步离开。 他刚走出几步,萱阳就跟了上来,她皇兄是寻温阿梵的,她却是来寻他的,她上前道:“我虽来过春月山多回,却还未曾去过空隐寺,不知那里可好玩?” 顾慕脚下步子停住,侧首看向萱阳,神色一如既往的平和,只语气带了几分淡漠:“公主改日去瞧瞧便知。” 萱阳顺着他的话:“那改日,你可能陪我一道去?”她下意识抿紧了唇,等着顾慕的回应。 顾慕:“雪已停下,明日下山的路便会清出来,臣公务繁忙,怕是不能陪公主前往。”他话落,抬眸朝着开满山茶花的小道上看了一眼。 透过山茶花枝叶的间隙,他看到陆砚正握着容温的手往后山的梅林走去,此时,日光正烈,打在他们身上,有红艳的花枝作衬,倒是一副和谐倦美的画卷。 顾慕眸光只是落了一瞬,随后对萱阳颔首,并未多言,抬步离开。 这边,容温和陆砚并肩刚走出别苑的门,她脚下步子顿住,‘哎呀’一声,随后秀眉紧皱,抬手拍着自个的脑袋。 一副要死了的样子,也不吭声。 陆砚被她这副模样一时吓住,侧首看向她,关怀道:“阿梵,哪里不舒服?” 容温指腹不住的拍打着额头,低声道:“许是一早就上了飞绝峰,吹了冷风,这会儿有些头疼,”她顿了顿:“殿下,我不想去坐秋千,想回去歇着了。” 陆砚适才的紧张瞬时不见,垂眸观着她的神色,还有何不明白的。 默了会儿,他语气有些冷,与她道:“不舒服自是要回去歇着,秋千一直都在,明日再去也行。” 他有的是时间与她耗,左右他们大婚的日子只剩两月有余,活生生的一个人,他还能让她跑了不成。 容温对他颔首,和他一道往回走。 容温住着的院子与陆砚的院子离的并不远,而且回她的院中必须要经过陆砚那里,是以,她还是得和陆砚一道走回去。 一刻钟后,将要走至陆砚院门前,有一身着粉衣身披霜白色狐裘的姑娘正抱着汤婆子往这边来,瞧着,是徐尚书家的二姑娘。 待走近,徐若盈上前给陆砚行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迎面遇上,本只是见个礼,就要各自行各自的路了。 可陆砚却与徐若盈上前搭了话,嗓音温和道:“临近午时,徐二姑娘这是要去哪里?”他话落,徐若盈也有几分吃惊。 她回着:“我姑家表兄打了只野兔,让我过去用午膳呢。”徐若盈说着,眸中含了几丝欣喜。 陆砚直言道:“二姑娘不如在我这里用午膳,不止有野兔,还有煲的野鸡汤,里面放了好些菇子,味道很是鲜美。” 徐若盈:…… 她看了一眼容温。 这上京城里的世家女想要嫁进东宫做太子妃的有的是,只是,谁人不知这太子妃是温家姑娘,就算心里存了这些想法,也只能收着。 今儿,这是怎么了? 不过,既然太子殿下相邀,自没有回绝的道理,她开口正欲回话,只听容温先对陆砚说着:“殿下,我回院中了。” 她话落,陆砚并不理她。 容温:…… 她抬步就离开了。 待她走远,陆砚还站在原地未动,眸光中生出薄怒,直直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适才走在路上,他本是握着她的手的。 她却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 还下意识往一旁撤了撤,离得他远了些。 她这性子,也该磨上一磨。 —— 至酉时,天色将暗,陆砚来了顾慕这里。 他走进顾慕书房时,顾慕正坐在书案前翻阅书卷,只是,他的书案上还放了一只白玉酒壶,瓶塞是打开的。 香醇的桂花酒飘散在整个书房。 陆砚嗓音含了笑意,上前道:“顾中书怎地一个人饮起酒来了?”他是知道的,顾慕向来没有用晚膳的习惯。 也鲜少见他独自一人饮酒。 顾慕手中书卷放下,示意他坐,嗓音平和道:“入秋时忙里偷闲酿了些桂花酒,此次上春月山带了几壶来。” 陆砚听闻是他自己酿的,边坐下边道:“顾中书亲自酿的酒,孤可要尝一尝。”他话落,顾慕示意净思给陆砚添上一杯。 陆砚饮了顾慕酿的桂花酒,好生赞了一番,顾慕轻笑,与他说着:“说来这酿酒的方子也算是殿下给的,”他拿起面前杯盏,与陆砚饮了一杯,继续说着:“是紫芍姑娘说她擅酿酒,写下的方子。” 陆砚闻言爽朗笑了声。 入夏时,他的别苑刚修缮好就邀了顾慕前来小住。 这些年,他一直想让顾慕成为他的人,费尽心力讨好他。 奈何这位清风霁月的世家公子无欲无求,他送什么都讨好不了他。 他因赈灾之事下扬州时,在瘦西湖上遇到了正弹琵琶的扬州名妓紫芍。 上京城里的姑娘他不喜欢,烟雨水乡养出的美人也许就不同了呢? 他只知当时紫芍在顾慕院中待了不过一刻钟就被净思送了出来,倒是不知还有酿酒方子的事。 第309章 陆砚笑道:“难得顾中书还记得她。”他边说边观着顾慕的神色,紫芍并未再回扬州,一直就在他的别苑里住着呢。 他若想要,立刻就能来陪他。 顾慕神色平和,让陆砚瞧不出什么,他随口说着:“这酒不止殿下喜欢,刚酿好时我还送了谷松两壶。” 陆砚又用了杯,笑着跟顾慕讨要:“顾中书这里可还有?” 顾慕侧首看向净思,只听净思回话道:“公子,此次带来的桂花酒还有两壶。” 顾慕:“你去走一趟,将这两壶桂花酒都送去太子殿下院中。”他话落,净思‘诶’了声。 陆砚在顾慕这里待了有半个时辰,与顾慕下了一局棋。 回到他院中时已至戌时,他刚走进寝居,身边的内侍刘公公便将炉子上温着的酒提了一壶过来,尖声道:“殿下,奴才给您温了酒,可要用上几杯?” 陆砚垂眸看了眼,适才他在顾慕那里只用了两杯,确实有些未尽兴,对刘公公道:“添上。” 平日里,刘公公是不会擅自做主给陆砚温酒的,实在是净思适才送来这两壶桂花酒时,有意说了句:“太子殿下极喜欢这酒,怕是在我家公子那里饮的不尽兴,公公当给殿下温上一壶,也好让殿下尽兴。” 是以,刘公公就给温上了。 —— 戌时三刻,夜色已全暗,偌大的山中别苑孤寂而冷清,容温早早用过晚膳后正在院中跟两个婢女一块踢毽子。 欢笑声不绝于耳。 正玩的尽兴,守门的家仆上前道:“姑娘,有位公子要见您。”容温脚上正踢着的毽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她回身去瞧,夜色暗沉,院门前昏黄的烛火下确实是站了一人,长身玉立,气质矜贵。 她对家仆应了声。 随后向着院门前走去,因着在院中玩了许久,夜间又冷,吐息间口中泛着白气:“观南哥哥夜间寻我可是有事?”她漆黑的眸子含着疑惑看向顾慕。 顾慕对她颔首,直言道:“听书瑶说昨日你去梅林取了梅花瓣上的雪,太子殿下喜好煮雪烹茶,不如给他送去。” 他话说的沉,分明不是在问她。 容温如她母亲昭阳郡主一样,心思聪慧,已然从顾慕的神色言语中明白了些什么,她默了默,回身吩咐绿荷:“去取来。” 待绿荷将一罐从梅花瓣上取下的雪抱来后,容温对顾慕道:“走吧。”她抬步欲走,顾慕却并未挪动步子,只垂眸看着她,嗓音平和道:“夜间冷寒,你出了汗,披上狐裘罢。” “嗯?”容温轻疑了声,下意识抬手触了一下额间,适才踢毽子玩的上瘾,身上着实有些出了汗。 顾慕这样说,她倒是很乖的又让绿荷去取她的狐裘来。 二人并肩而行,就要走至陆砚院中时,顾慕侧首看向她,提醒道:“等下进了院中,会听到一些——声音。” 容温冬月里刚过完十六岁的生辰,不懂男女间的床笫之事,最多也就看些情爱话本,听到顾慕的话,她本能的问他:“什么声音?” 顾慕眉心微动。 他是如何觉得她应是懂的。 他清了清嗓子:“等下便知,听到后你只管离开回你院中便是。”容温抬眸看了他一眼,好似有所悟。 只对他点了下头,不再言语。 片刻后,陆砚门前的侍卫上前行礼后,说道:“顾中书、温姑娘,殿下他已歇下。”侍卫说的有些心虚,此刻陆砚屋里的烛火分明还亮着。 容温朝着院内瞧了眼,对守门侍卫道:“殿下既歇下了,我进去将这罐梅间雪给他放在偏殿就是。” 她抬步欲进去,侍卫犹豫了瞬,正纠结要不要拦着时,刘公公急忙走上前:“温姑娘交给奴才便是,奴才给殿下拿去。” 从前容温来陆砚这里时,无论是守门侍卫亦或是刘公公,个个都生怕她走了恭敬的往里迎,今儿如此反常,陆砚这会儿在做什么,她如何还能猜不到? 容温冷了嗓音:“殿下说过,我可随意进出他的院子,东宫都能随意进出,这里反倒不成了?” 她话落,刘公公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只顾慕听到那句‘东宫都能随意进出’时,侧首看了她一眼。 眸光意味不明。 刘公公不再拦,只在心里慌的想死,他家殿下平日里也饮酒,不会酒后要做那事,今儿也不知怎地了。 偏偏还巧了,紫芍姑娘平日里都不来殿下这里,殿下饮酒时她来了。 容温抬步走进院中,刚走出没几步,她就听到了顾慕适才与她所讲的‘声音’,夜色已深,这‘声音’又毫不掩饰,落在耳中堪比上元节的鼓乐声鸣。 容温将怀中抱着的雪罐子‘啪嗒’一声摔在地上,随后故作气冲冲的跑着离开了,刘公公欲上前去追,被顾慕制止。 顾慕只道:“殿下屋内的女子,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他问的云淡风轻,刘公公却浑身抖的不行,陛下不止一次教导过殿下,身为一朝储君,当洁身自好,不可言行有亏。 且,顾中书虽不是殿下的老师,陛下却多次当着殿下的面,让殿下以顾中书为师长,这会儿却被顾中书亲自耳闻这般事。 刘公公不知如何回答,殿下的事他不敢多说,可顾中书面前他亦不敢扯谎,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眼前这人,是以,刘公公结巴道:“殿,殿下屋里,是紫芍姑娘。” 第310章 顾慕抬眸朝着陆砚所居的屋子望了眼,神色平和道:“殿下既是在忙,就不打扰了。”说罢,他抬步离开。 —— 待陆砚完了事,刘公公大冷天的急的额间直冒汗,上前禀道:“殿下,适才,适才温姑娘来了,气的直接跑回了她院中。” 陆砚闻言皱了下眉,心中虽慌,却只是一瞬,瞥了眼刘公公:“孤不过是宠幸一个女子,被她知道又如何。”他不承认,她的话就是无用的。 刘公公在心中‘哎呀’一声,那紫芍姑娘可不是普通女子,那可是扬州名.妓,一朝太子宠幸妓.女,传出去成何体统,他不敢与陆砚说他将屋内女子是谁说给了顾慕听,只道:“适才顾中书也在。” 刘公公这句话落,如惊雷劈在了陆砚身上,他手上一颤,正端着的杯盏‘嘭’的一声掉落在地。 屋内默了许久,虽然他之前从未对紫芍动过心思,也一直洁身自好,就连东宫里都没有任何通房,可适才的一场欢愉,已然有些改变了他。 他心中本还有着适才对紫芍的温存,欲让她今夜留宿在这里,再与她颠鸾倒凤,这会儿却回身朝着里间望了眼,嗓音冷沉:“滚出去。” 随后,他透过窗望着院中地面上的积雪,对刘公公吩咐:“更衣。”他要去见顾慕。 —— 翌日一早,飞绝峰上空隐寺的钟声第三次响起时,容温来了顾慕这里,昨夜她回了院中后,就想来找他的。 可夜间来寻他,终是不妥。 这不,一大早的就过来了。 顾慕正在书房翻阅书卷,听到净思来禀,他抬眸看了眼书案上的沙漏,对净思道:“让她进来。” 净思应下出去,片刻后又回来,很是无奈道:“公子,温姑娘说男女有别,她就不进来了,问公子能否出去。” 顾慕朝着窗外望去,放下了手中书卷。 容温今日身上穿了件豆绿色百褶裙,身上披着的是件霜白狐裘,因着是晨起,山间有雾,狐裘上的绒帽被她戴在发间。 只露出一张娇靥。 见顾慕走过来,她温婉端庄的见礼,唤了声:“观南哥哥。” 顾慕对她颔首:“温姑娘寻我何事?” 容温漆黑的眸子流转,四下瞧了瞧,往顾慕跟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问他:“昨夜之事,观南哥哥是如何做到的?”她眉眼间含了好奇,问的小心翼翼。 顾慕轻笑,可见这好奇心应是让她一晚都未能安眠,他嗓音平和回着她的话:“算是,用了些手段。” 容温确实憋了一宿的疑问,闻言继续问:“什么手段?” 顾慕垂眸观着她,神色舒展,颇为有耐心的回着:“太子昨夜来我这里下棋,临走时与我讨了两壶酒,这酿酒的方子恰巧是紫芍姑娘给的。” 容温闻言轻轻‘哦’了声,猜测道:“所以,观南哥哥让紫芍姑娘给他送酿酒方子,然后他们就——”她止了话,又说着:“那他不会发现酒有问题吗?” 顾慕:“不会,酒没问题,是紫芍身上用了些东西,与酒香相合。” 容温点了点头,默了片刻,她嗓音浅浅的说着:“谢谢观南哥哥帮我。”她想了想:“如此,我与观南哥哥就扯平了。”她说的是,她的那块冰雕。 她当时随口一说,没想到顾慕真的帮了她。 不过,他这般算计陆砚,就算陆砚现在发现不了,可日后总能回过味来,若被陆砚知道了会如何?她好奇了一整晚,这会儿话就如麦穗一样稠,又问他:“观南哥哥帮了我,可会得罪太子?” 她话落,顾慕眉心微动,本不欲回她这个问题,可她一双澄亮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让他改了主意,回她:“早晚的事。” “嗯?”容温有些不解,何为早晚的事? 可她能看出来,顾慕俨然是不愿与她多说,是以,她也就不再问了,将怀中抱着的一罐梅间雪往顾慕跟前递了递:“虽是观南哥哥打碎了我的冰雕,如今已是扯平,不过,还是要送谢礼的。” 她递上前,顾慕并不接。 这时,净思手中拿了只古檀木盒走过来,递在他家公子手中,顾慕将木盒打开,递在容温跟前。 里面是一对小冰雕。 容温下意识将怀中抱着的雪罐子递给一旁的绿荷,从古檀木盒里取出来,清晨的光很弱,她走至院中烛火下去瞧。 小冰雕里面也有霜花。 甚至还有紫翅玉鸟的羽毛。 而且,这两只小冰雕还用银丝给梏住,就算是摔在地上,怕是也碎不了,容温瞧了眼后,走回顾慕跟前,不解的看着他。 顾慕开口道:“打碎了你的冰雕,还给你的。” 容温先是欣喜应下,随后觉得不太对,他因着打碎她的冰雕,才帮她解决退婚的事,若他将冰雕还回来了。 那岂不是变成,她欠他的了? 容温抿了抿唇,轻声问他:“观南哥哥把冰雕还回来,还还了一对,如今又帮了我,我就是欠你的了。” 顾慕唇边含笑:“正好有一事需你相帮,也好还我。” 容温抿了抿唇:“什么?” 顾慕:“明日我就会离开这里,午后你与我一道去趟空隐寺,我需你相帮之事会在空隐寺告知。” 容温轻轻‘哦’了声,去趟空隐寺还不简单,于是,她大方的应下他:“成,午后我与观南哥哥一道去。” 第311章 容温再次将那罐梅间雪递给顾慕,嗓音温和说着:“梅间雪煮茶缀有梅香,我常用来煮蜜饮子喝,观南哥哥煮茶吧。” 容温只以为他不好意思收下。 顾慕轻笑:“既是你喜欢,带回府中埋于地下,待到夏日里取出煮蜜饮子,香气更浓。”他言外之意,依旧是不收。 容温也就不再说,福了福身与他告辞,离开了他这里。 —— 昨日午后便已是晴日,今儿天气更是晴朗,别苑中的下人一早就去清理山路,待过了午时,容温用过午膳休憩了会儿后,就要骑上她的‘小彩马’出别苑往飞绝峰去。 还未走出院门呢,温越来了她这里,见她手中牵着马,先是皱了眉,问她:“这是又要去哪里?” 别苑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温越已然听闻了昨夜之事,几个时辰前他就想来找容温了,可太子行了如此之事,对他温家是好事。 他也不知如何与容温言语。 可他后来想了想,这件事属实没那么简单,这孩子,怕不是还未出狼窝呢,就要入虎口了。 容温从容的回着她小叔叔的话:“我去趟空隐寺,观南哥哥说有事需要我帮忙。”她话落,问温越:“小叔叔来寻我何事?” 温越轻叹:“无事。”他将‘小彩马’的缰绳从容温手中扯过来,直言道:“就在你院中待着,哪都不许去。” 容温:…… 她很是不解,又将缰绳从她小叔叔手中拿了过来:“小叔叔,我与观南哥哥约好了,要在飞绝峰下见,一道去空隐寺的,这会儿他怕是已经快到了。” 温越无奈,只深沉道:“阿梵,别去招惹他。”容温闻言轻笑,回身看着温越:“小叔叔多心了,他帮了我,我不愿欠他,才与他同去的。” 说完,她踩上马蹬上了马,嗓音轻快道:“小叔叔,我走了。”温越站在身后看着,又叹了声,这孩子自幼被人宠着长大,性情明媚肆意,说她聪慧可却未经过人心算计。 虽说她要退婚,观南是唯一能帮她的人。 可温家与顾家,自来在朝堂不合,她祖父与顾老侯爷亦是多年对立。 结交好友没什么,真要结亲。 怕是行不通。 可如今再与她说别去招惹他怕是已无用,初见那日一声观南哥哥怕是已经将他招惹了个彻底。 —— 容温骑着她的‘小彩马’来到飞绝峰下时,顾慕已经到了,她下了马和顾慕从她说的那条小道去了空隐寺。 行至寺庙后院那棵百年老树下时,顾慕垂眸看向她,嗓音平和道:“昨日听你说这棵许愿树极为灵验,我便想着也来神佛前求祈福带悬挂在枝干间。”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只是我早些年曾说过这些都为无稽之谈,怕许下的心愿不能实现。” 容温正抬眸瞧着她昨日挂上的祈福带,闻言不解的看向他:“观南哥哥是想让我帮你求祈福带写上心愿?” 这,是个人都能帮的吧? 顾慕观着她的眉眼,能看出几分她的心思,对她颔首:“净思与云烛皆不识字,是以,才让你相帮。” 容温看了眼一旁的云烛和净思,大方应下他,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秀眉微蹙:“可是,我帮观南哥哥写了,我不就知道你心中所求了?这样,就不灵验了。” 顾慕神色舒展,嗓音亦温和:“无事,你不是外人。” 容温:…… 外人? 她,她昨个好似对他说不能说与外人听,当时,是把他当成外人的。 她不再言说,只道:“观南哥哥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求来祈福带。”顾慕对她应了声,看着她的身影走进寺庙正堂。 待容温求了祈福带回来,抬眸看着顾慕,欣喜的问他:“观南哥哥说吧,我来给你写上。” 她将祈福带放在梧桐树下已显旧色的书案上,拿起了一旁的笔,这会儿虽已过申时,日光却依旧在,书案上暖暖的,顾慕走至她身侧,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她:“昨日便写好了。” 容温抬眸看了他一眼,接过纸张,只见上面写着:“有美人兮,见之不忘。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纸页上,只这几句辞赋。 容温看过后,秀眉微动,提笔帮他写在祈福带上,心中只道,原是如他这般清心寡欲的男子也会来此求姻缘,对某个姑娘思之如狂。从前她可是听闻侯夫人三番五次的在侯府张罗宴会,都是为了给他相看。 可他却一次都不回。 好似,有次侯夫人还邀了她,不过自书瑶与她母亲说她与太子已被陛下赐婚后,侯夫人就未再邀请过她了。 不知他心中的女子是哪家姑娘,想来他不继续说下去,是不愿让她知道。 容温写完,抬眸看向他:“观南哥哥可还有要写上的?” 顾慕垂眸看了眼:“落上我的名姓。” 容温恍然,差点给忘了,于是,她提笔写上了他的名字:顾观南。 ‘南’字刚落,只听耳边他的嗓音又道:“你为代写,也该加上你的。” 容温闻言先是怔了下,随后觉得有意思,想起早些日子父亲与她说笑,说若有一日他不在朝为官了,还可去长安街上帮人写书信挣银子养活她和母亲。她浅浅笑了下,在顾慕的名字旁写下了她的名字:温阿梵。 第312章 还很不符顾慕心意的在上面落了‘代写’二字。 顾慕瞧见这二字时,眉眼间染上几许无奈,随后嗓音噙了笑意问她:“听你小叔叔说你的学问是你父亲教的?” 容温的父亲温煦是翰林院大学士,学问自是极好的,她也是很自豪的对顾慕应了声:“是我父亲教的。” 顾慕:“适才我所写,你可有学过?” 容温想了想:“学过,观南哥哥适才所写是司马相如所作凤求凰里的辞赋,我读过。”她自信满满的说着。 顾慕轻笑:“待回了上京城,寻得时间我抚琴给你听。”他话落,容温对他浅浅笑了下:“观南哥哥公务繁忙,怕是没有空闲。” 顾慕:…… 适才,他是信了她的。 这会儿,他只信她读过《凤求凰》,却根本不记得《凤求凰》里都写了什么。 他眉眼间更为无奈,不再言说。将容温写好的祈福带递给云烛,吩咐道:“挂在最高的那枝。” 云烛接过,以极好的轻功踏着树干飞至上空时,容温惊的眼眸都放大了,一寸不错的瞧着云烛将顾慕的祈福带挂在了最高的枝干上,她本能的上前一步,扬着下颌对云烛道:“能不能帮个忙,把我的也给往上放一放?” 她的祈福带昨日就算踩着竹梯,也只挂在了梧桐树中间的位置,还费了好些功夫,如今有轻功如此好之人在眼前。 可不是要再往上挂一挂。 她话落,云烛对她颔首,容温提醒着他:“我的祈福带上面缀了一颗红珠,你瞧——”她话还未落,云烛就已将昨日他才拿下来,今日一早又给挂上的祈福带给扯下。 挂在了他家公子祈福带的一旁。 容温:…… 这人的眼神真好。 她都还没说完呢。 待云烛从树上下来,硕大的梧桐树上又只剩祈福带了。 被微风轻轻一吹,就全都舞动起来。 最上面的枝干上,只挂了那两条,像是一对有情人有意挂在一处,瞧上去极为显眼。 在空隐寺待了有一个时辰,顾慕带着容温去寻了住持,容温对住持用来占卜的龟壳起了兴致,跟住持请教了许久如何占卜。 待到离开空隐寺时,西山晚霞红透半边天,将山峰上的雪都映衬的如同火光在燎,他们依旧是走的小道回返,行至那片绿萼梅林处容温没忍住又折了几支冬梅,还摘了几个野果子吃,待走到山下时,天色就已全暗了。 容温正欲让绿荷去牵马来,不远处却传来火把的亮光,顾慕望过去,发觉到是陆砚身边的人时,眸底冷了几许,昨夜他真是高看陆砚了。 他眉心微动,垂眸看向容温:“陆砚在寻你。” 容温闻言皱了皱眉,陆砚今儿一早就去找过她了,不过她没见他,谁知道他自个做了荒唐事要如何与她解释呢。 顾慕朝着身后的山石看了眼,开口道:“若不愿见他,那块山石后有一凹洞,足够你我容身,先避一避。”他话落,侧首看了眼云烛和净思。 他们会意,带着绿荷去了别处。 容温看着火把离得越来越近,陆砚虽是做了荒唐事,可他们的亲事还在,回到上京城后怕是还要诸多周旋。 他那个人心眼小,此时夜色已暗,若被他瞧见她和顾慕在一处,给她也泼了脏水,怕是昨夜之事就白费了。 她应了顾慕一声:“好。” 石壁凹进去的地方如顾慕所说,正好能容下两人,他与容温刚走进去,手拿火把的人就来到了这边。 容温秀眉微蹙,下意识往里面站了站,几乎就要与顾慕相挨着,不过她的心思不在这里,只望着地面上来回晃动着的火把光影。 她轻叹了声,看见陆砚她就犯愁。 相比她而言,顾慕神色舒展,俨然不像是偷偷藏起来的人,反而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凹洞里很暗,他只能隐隐瞧见容温皱起的眉眼。 顾慕嗓音温和道:“怕被他发现?”他话落,容温对他摇了摇头,嗓音都没了适才的轻快:“不是,我是在想——他是太子,回到上京城亲事怕也不好退。” 凹洞内静了片刻,顾慕平和而让人心安的嗓音轻轻落在她耳边:“我会帮你。”容温抬眸去看他,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与他眼眸相视:“观南哥哥还会继续帮我?” 顾慕对她颔首:“既然相帮,自会帮到底。” 容温对他浅浅笑了下:“谢谢观南哥哥。” 她话落,心思也回转到狭窄的凹洞内,已然与适才不再相同。 适才,她并未去思忖此刻她与顾慕之间的距离,而这会儿,她的心思落在了他身上,下意识往一旁挪了挪。 她何时与他相挨的这般近了? 她垂下眼眸,只看着脚下,因着顾慕身量高,她只到他的下颚处,是以,她的面前当真是黑乎乎一片。 只有鼻息间他身上清冽的梅香,还带着些檀香的气息。 他的身影挡了光,将她笼罩的小小一个,她索性直接闭上了眼,只待陆砚带人快些离开。 闭上眼睛后,人的耳朵就会变的特别敏感,她,听到了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为了将他的呼吸声从耳中‘赶’出去,容温尽量让自己去听外面的声音。 过上片刻,脚步踩在雪地上吱呀的声响变的越来越远,容温以为陆砚带人走了,正欲睁开眼眸,只听‘啪’的一声,不知是什么的声响,她猛然睁开眼,却只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中。 第313章 许是太过猝不及防,她一时间说不出心里被什么扯了一下,只嗓音轻轻的问他:“观南哥哥看着我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是心动吖~(更了三章,后面还有)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司马相如.《凤求凰》 97if线.温家嫡女.顾家二公子 顾慕喉结不可察的动了下, 冷白指节抬起给她往他左肩上指了指。 容温这才发现,他的左肩上有冰碴。 她下意识往地上看了眼,应是陆砚带人上了山, 将挂在石壁的冰凌晃动掉落了下来,而此刻, 顾慕所站的位置明显与适才她阖上眼眸时不同。 他,是为她挡住的。 容温未再去看他,在他胸膛前轻轻说道:“谢谢观南哥哥。”她话落, 正欲开口说陆砚应是带人离开了时, 耳边却又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从山上下来。 她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顾慕适才因着挡下要落在她身上的冰凌而离得她很近,这处凹洞本来也就不宽敞,容温适才还能大方从容的与他相对而立。 这会儿却觉得有些不自在。 心里不自在。 石壁上自冰凌落下后, 就开始‘啪嗒啪嗒’的往下滴水, 他肩膀宽大, 挡在她身侧,让夜间冷寒的水都落在他身上。 染湿了一大片。 容温抬眸瞄了他一眼。 自昨日见到, 她并未仔细看过他, 只有印象中上京城里关于他的传言,都言他生性冷傲, 清心寡欲, 虽是上京城里想要嫁给他的贵女有很多, 就连萱阳公主都一直倾慕与他, 可他已及冠几年却迟迟未定下亲事。 也不知他心仪的女子是谁。 她在心里想着,就着雪光抬眸看着他, 少女的心思在这一刻已然变得慌乱, 他的脖颈修长, 喉结很漂亮, 一张脸轮廓亦是分明。 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如意郎君。 顾慕的眸光并不在她这处,是以,容温多看了他一会儿,虽然很怕他突然垂下眼眸来看她,还是胆大的瞧着他。 她与祖父说她不要嫁给太子时,祖父曾笑她:“太子你都不愿嫁,是想嫁给谁?”祖父说她心气傲,怕是寻不到如意郎君。 她之前也是这般认为的,上京城里的世家公子确实没让她瞧着心动的,样貌好的品性差,品性好的才学差。 她的父亲生的一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学问又极好,又只钟情母亲一人,是以,她对祖父说:“至少得像父亲一样,不能比父亲差。” 容温这样想着,悄悄往一旁挪了下步子,怕离的他太近,被他听到了‘砰砰’的心跳声就不好了。 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偷看人家,多羞。 过了有一盏茶的时辰,陆砚已带着人走远了,顾慕和容温从凹洞里走出来,他嗓音温和与容温道:“骑上你的马回去吧。” 容温看了眼他的左肩,他身上披着的虽是墨色大氅,却依旧可见大片的湿痕,她颔首:“观南哥哥也快些回去换件衣服,小心着了寒。” 说完,她和绿荷去牵了马,绕过陆砚离开的方向回了别苑。 顾慕侧首吩咐云烛:“请太子殿下去我院中。”他话落,净思牵来了马,待容温的身影不见,他上马扯动缰绳回了别苑。 —— 陆砚在顾慕院中待至亥时,待他离开,夜色已深,容温院中的烛火已经熄灭,他站在院门前,绿荷只道:“我家姑娘睡下了,殿下回去吧。” 陆砚在她院门前站了许久,直到夜色越发冷寒,雾气渐浓,才抬起脚下步子回了自己院中。 翌日一早,下山的路被清出来,天光微亮时顾慕就下了山,容温用过早膳后,正欲和她小叔叔一道下山回上京城。 陆砚拦住了她的路。 容温本以为昨夜陆砚会来她院中找她,却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今儿一早来了。 她不欲与陆砚多说,陆砚说什么,她都不吭声。 好在,她听陆砚说话听累的时候,温越过来了,与陆砚行礼道:“殿下,在山中待了多日,阿梵也想家了,我带她先回温府。” 陆砚只好应了声,对容温道:“待到明日,我再去府上找你。” 容温在心里轻哼,等回到府上,她就让祖父进宫与陛下言说退婚之事,还来找她做什么? 她跟个小哑巴一样,依旧不吭声。 陆砚拿她没办法,只强颜欢笑,看着她和她小叔叔下了山。 容温和温越走在下山的路上,口中哼着小曲,瞧见四下无人,跟只小鹿一样蹦蹦跳跳的,温越无奈看了眼:“小心摔着。” 容温轻笑,扯住她小叔叔的手臂,依旧不安生。 温越轻叹:“若是摔着了你,怕是回到府上,你祖父要骂我一顿,你父亲也要数落我。” 容温乐呵呵的:“我扯着小叔叔呢,要摔也是咱俩一块摔。”她嗓音欢快,话又说的皮实,温越拿她没办法。 直到坐上马车,容温才安静了会儿,温越发觉到她不太正常,问她:“与我说说,何事让你这般欢喜?” 容温直言道:“就要与陆砚退婚了,自然欢喜。”她说的一本正经,又言辞凿凿,好似陛下的圣旨都送到她手中了一般。 温越拿起小几上的柑橘剥开递给她,正欲开口让她别高兴的太早,容温先是悄悄的往他这边凑近,轻声问他:“小叔叔可知观南哥哥的心上人是谁?” 第314章 自昨个在那凹洞里出来后,她就总管不住自个去想这个问题。 温越垂眸打量着她,默了片刻,他只道:“他的心上人,我怎会知晓。” 容温往口中塞了柑橘,不问了。 温越反倒开始问她:“昨日去空隐寺,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容温想了想:“他说既然帮了我,就会帮到底。” 温越闻言眉眼间不觉间皱了下:“阿梵,你想过没有,他为何要帮你?” 容温想过:“前日他打碎了我的冰雕,觉得抱歉,我就与他说让他在陛下面前为我说上几句话,帮我退婚。” 温越:…… 他们温家这是养出来个小傻子? 温越与她道:“他如此算计太子,陆砚又不是个傻的,自是能明白,阿梵,以他的手段,有的是法子让你与陆砚的婚事退掉,可他为何明目张胆的让陆砚知道他要帮你退婚?” 容温闻言,想起她那日一早问顾慕可会得罪陆砚,当时他告诉她的是,早晚都会得罪,她一直没想明白这个早晚都会得罪是什么意思。 容温问她小叔叔:“为何?” 温越到嘴边的那句因为他对你动了心思,若日后要娶你,早晚都会让陆砚知道他动了什么心思,不如一开始就明着来。 可他对上容温的眼眸,将话咽了回去,他顾观南的心思自不该由他这个做小叔叔的与她言明,他只与容温道:“你当真以为,你的一句话,他就愿意帮你了?他在朝堂运筹帷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手段狠戾的权臣,自是不做没有目的的事。” 容温抿了抿唇,漆黑的眸子看着温越,轻哼了声:“小叔叔跟我打什么哑谜,有话直说不就好了?” 温越无奈摇头,在她脑门上轻敲了下:“小傻子。” 容温:…… 她才不傻。 她昨夜就猜到了。 只是,有些不太确定,想套她小叔叔的话,默了默,她与温越说着:“昨日我陪他去了空隐寺,帮他写了祈福带,写的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温越轻笑:“那他是不是说改日抚琴给你听?” 容温:…… “小叔叔怎么知道?” 温越无奈:“平日里让你多读书你不听,回头自个翻书去。”容温是真的不知为何‘抚琴’,缠着温越与她讲,温越就是不与她说。 回到温府上,已是午时,容温本是要先去找她母亲把小冰雕拿给母亲看的,这会儿却因心里藏了好奇先去了她父亲的书房。 温煦刚从翰林院回来,换了身衣裳正欲坐在书案前写份公文,就见她脚下步子急慌慌的走进来,嗓音清甜的唤着:“爹爹。” 温越正撩开衣袍准备坐下,闻言止了动作,从书案处走出来,嗓音温和道:“回来了。” 容温在春月山上待了好些日子,这会儿看见她爹爹,上前抱了下温煦,还是开口问了句:“我娘呢?” 温煦:…… 他抬手给她理了理耳边的鬓发:“你娘不知道你今儿回来,英国公府邀她赴宴,还未回来呢。”容温闻言小眉头皱了皱,问着她爹爹:“爹爹,哪本书上有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温煦最知她的心性,轻笑道:“去了春月山一趟,回来便找书读,这是为何啊?” 容温浅浅笑了下:“不告诉你。” 温煦疼爱的笑着,回身去他的书架上将一本《艺文类聚》拿来递给她,开口说着:“第一百二十页,是司马相如所作《凤求凰》。” 容温从他父亲手中接过,坐在书案前的蒲垫上,似是有些迫不及待的翻至第一百二十页,上面的诗句是昨日顾慕口中所言,下面是—— 容温小声念了出来:“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琴。 以琴代语。 表明心意。 他说,改日得了空闲抚琴给她听。 容温想到这里,心间一颤,瞬时小脸就红了,少女的心思总是这样容易被拨动又羞涩如青杏。 他的心上人果真是她。 温煦好些几日没见女儿了。 这会儿眸光停在她这里,问道:“阿梵,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容温被父亲的话问的收回心神,有些怔怔的摇了摇头:“没有,爹爹,娘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她了。” 温煦朝着窗外看了眼:“应是快了。”他话落,就听闻院中传来了声音,婢女上前道:“夫人,姑娘回来了。” 容温闻言跟只小狐狸一样提起裙据就从书案前起身,朝着院中小跑而去,温煦跟在她身后,担忧道:“慢些,小心摔着。” 昭阳郡主刚听闻婢女言说,脸上挂了笑意,还未走进屋门呢,这只小狐狸就扑在了她怀中:“娘。” 昭阳郡主眉目含笑,拍了拍她的肩:“让娘瞧瞧,这些日子在春月山清瘦了没?”她听闻城外大雪封了下山的路时,着急坏了。 容温乖乖的站直身子给她瞧,只几日就算清瘦了也是瞧不出来的,可身为母亲,总会过于忧心,对身旁的嬷嬷吩咐着:“去给姑娘煲上她爱喝的乌鸡参汤,里面放上几颗红枣。” 嬷嬷应声去了。 容温牵着她母亲的手,适才的心思这会儿还涌在心间,她轻声说着:“娘,我有件事要对你说。” 她和母亲一道回了屋内,母女二人坐在贵妃榻上,容温将声音压的低低的,凑在她母亲耳边说着:“有人跟我表心意了。” 第315章 昭阳郡主:…… 平日里跟她示好的男子多的是,也没见她这么认真说道,做母亲的,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眉目含笑的问她:“阿梵也喜欢他?” 容温与母亲向来无话不说,抿了抿唇:“有点喜欢。” 昭阳郡主秀丽的眉眼微蹙,那人跟她表了心意,她也动了心思,这岂不就是两情相悦了?可她和太子的亲事还在,如何能成? 昭阳郡主见她欣喜,没说这些让她不悦的话,只问她:“是哪家的公子?”就算阿梵与太子退了亲事,以太子的心性,怕是日后会针对这人。 阿梵喜欢,也得看这人有无担当,能否承受得住天家的威严。 容温靠在她母亲怀中俏皮道:“这是个秘密,改日再告诉母亲。” 昭阳郡主无奈笑了下,见她发间青丝有些乱,温柔的说着:“来,娘给你梳发。” —— 容温这边和她母亲待在一处,温越一回到府上就去了他父亲院中,受他小侄女所托,来与温家老爷子言说退婚之事。 温老爷子听闻陆砚在春月山中和扬州名.妓混在一处,瞬时来了气,让温越给他拿来官服,这就要进宫去面圣。 温老爷子来到仁昌帝的理政殿外时,顾慕正在与仁昌帝棋盘对弈,徐公公进来禀道:“陛下,温大人来了。” 仁昌帝直到手中棋子落,才说道:“让他进来。” 温老爷子被徐公公引着入了理政殿,顾慕已起身,脚下步子将要走至偏殿时,耳边传来温老爷子的话:“陛下,老臣的孙女从春月山回到府中,跟老臣哭闹许久,说是受了委屈。” 他话落,顾慕回转身来,开口对仁昌帝道:“臣今儿一早刚从春月山回来,温大人所言之事,我倒是知晓一二。” 仁昌帝侧首看向他:“观南说来听听。” 温老爷子对顾慕突然又返回,含了疑虑。 怕不是他要帮太子说话? 他站在一旁,只听顾慕对仁昌帝道:“殿下宠幸扬州名.妓,正巧被臣撞上。” 顾慕话落,殿内静了一瞬。 若是别人的话,仁昌帝或许存疑,顾慕的话他自来是信的,默了片刻,仁昌帝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棋盘,梨檀木地板上‘嘭噔嘭’的棋子满地蹦,仁昌帝口中怒道:“把太子给朕叫来。” 徐公公闻言,急忙出了殿门。 温老爷子看了眼顾慕,他竟是在帮他说话。 待仁昌帝消了气,对温老爷子道:“你先回去,此事是太子德行有失,对不住温家,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仁昌帝只在心中暗叹,哪怕他宠幸一个婢女,这桩婚事都能给他留住,可偏偏他在别苑中和妓.女厮混在一处。 当初定下这门亲事,也是看他不堪大任,想让他娶了温家嫡女,日后温家与安家皆会辅佐他。 如今,怕是难留住这桩亲事。 温老爷子不走,只道:“老臣今日来,是求陛下下旨取消婚约。”仁昌帝闻言皱了皱眉,昨日安国公才来他这里,话里话外皆是退婚之事,在他这里待了个把时辰,才给打发走。 仁昌帝还是那句话:“先回府上。” 温老爷子犹豫了瞬,还是退了出去。 最后,取消太子与容温亲事的圣旨,是顾慕代为书写的。 他与仁昌帝言:“此事春月山中的世家子弟都已知晓,臣虽已下令不会传出去,只是,温家受了屈辱,若亲事不退,以温煦正直清廉的性子,难免不会上折子弹劾太子殿下,到时,怕是会人尽皆知。” 仁昌帝自是要护皇家颜面。 —— 翌日一早,下了早朝后,顾慕一袭绯色官服刚走出宫门上了马车,陆砚不知从何处走来,站在顾慕的车窗前,眉眼间带着几许疲惫,说道:“孤有话要与顾中书讲。” 顾慕抬手掀开车帘,神色平和道:“晨起雾重,殿下上马车吧。”说罢,他指节微动,车帘隔绝了他与陆砚。 陆砚坐上马车,顾慕拿起小几上的杯盏给他添了杯龙泓茶,陆砚这会儿没心思用茶,也不在顾慕跟前绕弯子,只道:“顾中书答应孤不会将此事说与我父皇听,如何又出尔反尔?”那夜,他去寻了顾慕,只道他一时迷了心,才会做出那般荒唐事,甚至是求他给他一个机会。 这样一来,只有容温知道,她一个小姑娘家,没人会信她的话。 顾慕将小几上的杯盏往陆砚跟前推了下,口中云淡风轻的说着:“臣,答应殿下了吗?”他神色间染上淡漠,云淡风轻又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陆砚闻言气极,直言道:“那日我见顾中书和阿梵一道回了别苑,怕不是顾中书早就对我的未婚妻子生了觊觎心思,故意设计?” 顾慕轻笑:“殿下早已知晓,错在不该存侥幸心。” 他知道,陆砚和紫芍完事后,就会猜到这一切。 那夜陆砚去找他,若与他直言会与阿梵退婚。 他会放过他。 可陆砚那夜只求他给他一个机会,丝毫不提退婚之事。 那就怪不得他了。 陆砚确实是存了侥幸心理,他未料到一个女人对顾慕如此重要,也不想放弃娶了一个女子就得到温安两家的扶持。 可他只以为顾慕若真想要阿梵,会再次提醒他,却未料到,他会做的这么绝。 第316章 让他父皇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陆砚压住心里的怒气,让自己放低姿态:“顾中书既喜欢阿梵,孤不会再去找她,还望顾中书能在孤的父皇面前为我说句话。” 他话落,顾慕唇角勾笑:“殿下放心,臣自会在陛下面前为殿下美言。” —— 半月后,就要年关,仁昌帝下旨废黜陆砚太子之位。 顾慕下了早朝回到空无院后吩咐净思:“把五姑娘唤来,我有事与她说。” 两刻钟后,顾书瑶乖乖的来了她哥哥这里,一副怯生生的神色,走在路上,她问了净思好几遍她哥哥寻她做什么。 这几日她一直被母亲看在家中,也没闯祸吧?顾书瑶这样想着,走进她哥哥的书房,轻轻唤了声:“哥哥。” 顾慕应了她一声,示意她坐。 顾书瑶瞧着他哥哥神色平和,心中松了一口气,坐在她哥哥对面,问道:“哥哥让净思唤我来,可是有事?” 顾慕一边提笔落字,一边似是很随意的问她:“临近年关,听母亲说刘太傅给你留的课业还未完成?” 顾书瑶:…… 她丧丧的嗯了声:“哥哥,刘太傅一点人性都没,他布置的课业难懂又多,谁能做得完?”她哼了声:“我已与母亲说,待过了年关,我在府上跟着吴夫子进学,不去刘府了。” 刘太傅自去岁致仕后,在府中闲来无事,就开了个小学堂,专教上京城中的世家闺秀,顾书瑶好凑热闹,自个非要去。 如今很是后悔。 顾慕听她小嘴叭叭的说了一大通,嗓音平和道:“我近几日公务并不繁忙,可指导你的课业。”他话落,顾书瑶眼前一亮:“哥哥,你说真的?” 顾慕对她颔首,随后道:“总归是要挪出时间,你也可将与你一般课业未做完的小姐妹带来,一并给你们指导。” 顾书瑶:…… 哥哥今儿没吃错药吧? 往日里她可不敢把她的小姐妹往他跟前带。 顾书瑶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我有三个小姐妹课业都没做完呢,哥哥,我能将她们都带来吗?” 顾慕:“只可带一人。” 顾书瑶轻轻‘哦’了声,小声嘀咕着:“苏墨的哥哥学问也好,温阿梵的父亲是翰林院大学士,那就让李荷来吧。” 顾慕:“李家是书香门第,换一个。” 顾书瑶:…… 她皱了皱眉:“那,那苏墨?” 顾慕无奈:“再换一个。” 顾书瑶在心里‘呵’了声,眼眸流转,起身走至她哥哥跟前,一副将她哥哥看透了的神色:“那我,让温阿梵来?” 她话落,她哥哥对她应了声。 顾书瑶笑了笑:“哥哥,我昨日去逛长安街了,发现无论是首饰铺还是成衣铺,甚至是书斋,都有好些喜欢的。” 顾慕抬眸看了她一眼:“先去办正事,办完后让净思陪你去,喜欢的都买来。”顾书瑶闻言乐呵的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她哥哥的书房:“谢谢哥哥。” —— 温府。 容温自与陆砚的亲事退了后,一直待在府上没出门。 正在风头浪尖上,母亲让她避一避。 这会儿,她正坐在院中的木秋千上,‘咯咯咯’的笑着,口中不住的喊着:“爹爹,再快点,再高一些——” 她这边喊着,昭阳郡主站在温煦一旁:“别听她的,可以了。”温煦一边应着夫人,一边继续给女儿推着秋千。 待容温玩的尽兴了,有小厮走过来禀道:“姑娘,恒远侯府的五姑娘派了人来,说是邀您去恒远候府中做课业,若有不懂的,有她哥哥在一旁指点。” 容温闻言眸光微动,许久没吱声,还是温煦笑她:“怎么了这是,提起课业来就不说话了?” 容温对她爹爹浅浅笑了下,随后对小厮道:“与来人说,明日一早我就去。” 温煦未发觉她的不对劲,昭阳郡主却是瞧出来了,自那日她趴在她耳边说了她的心上人之后,再没了丝毫消息。 她只以为她年纪小,只是一时的欢喜,没准是看人家样貌生的好,这会儿瞧着,怕不是她口中的那人就是恒远侯府五姑娘的哥哥? 那人,她倒是有过几面之缘。 对了,昨日在春氏茶楼,她和许夫人去到的时候已经没了位置,就是他命人给添了新的隔间,当时她并未多想。 如今想来,他应是对阿梵有意,才去过问她们的事。 她看向容温,忍不住想要问上几句,可这孩子从前有话就与她说,这回却是将她的小秘密藏的严实。 她也便不问了。 —— 翌日一早,容温在她院中用过早膳,要去恒远侯府前先去了她父母院中,恰巧温煦下早朝回来,昭阳郡主正给他褪去官服。 容温今岁刚过十六的生辰,昭阳郡主也不过才三十有几,与温煦感情极好,夫妻二人正相拥亲吻,被容温给瞧了个正着。 急忙捂着自个的眼睛:“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她这般一咋呼,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昭阳郡主走上前将她的手从眼睛上拿开,问她:“不是要去恒远侯府吗,怎地还没去?” 容温浅浅笑了下,伏在她母亲耳边,说着悄悄话:“我来这里是想问母亲,您要不要跟我一道去瞧瞧他?” 第317章 昭阳郡主:…… 还真是恒远侯府的二公子。 那位当朝权臣顾观南。 她笑容温:“你是去恒远侯府听课,拉上我一道去,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 容温哦了声。 也是。 她笑了下:“爹爹,阿娘,我走了。” 作者有话说: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司马相如《凤求凰》 98if线.温家嫡女.顾家二公子 —— 容温辰时到了恒远侯府, 被府中下人引着直接去了顾慕的空无院,绿荷怀中抱着她的书卷,她怀中抱着两个油纸袋。 一袋糖炒山楂。 一袋鹿肉脯。 顾慕也是刚下了早朝回到府中, 仁昌帝留他在宫中下棋他只推脱有事,这边刚换下官服, 就听见院中传来那道清甜的嗓音。 他走出书房,这会儿日光已照散薄雾,她乘光而来, 让他眸光驻足, 容温上前温婉见礼:“观南哥哥。” 顾慕对她颔首:“书瑶过会儿就到。” 未等容温应他的话,顾书瑶的嗓音就在容温身后响起:“阿梵,你来了。”她欢喜的说着, 容温回身, 待顾书瑶走近, 她将怀中抱着的吃食都递给她:“路过长安街,给你买的。” 小姐妹俩闲话了会儿, 穿过垂花门去了空无院的后院, 坐在院中阳光照到的地方,顾慕一早就让净思准备了两张小书案, 顾书瑶和容温各坐一边, 垂眸认真做着课业。 一刻钟后, 空无院里来了客人, 顾慕去了书房见客,他这边一走, 顾书瑶就吩咐如蝶:“去厨房端些糕点果子来, 再做些糖葫芦。” 如蝶拉着容温的婢女绿荷一道去了。 不等她们回来, 顾书瑶已经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容温一个人垂眸做着课业, 瞧见顾书瑶睡得香,她也困。 可这毕竟是在恒远侯府呢。 她为了不让自己睡着,从腰间的荷包里取了一颗糖放在口中,随后百无聊赖的在指节间摆弄着朱红的糖纸。 想要折一只狐狸。 母亲教给过她的,奈何她总是记不住,这会儿摆弄了许久也未能折出来,她小小声叹了下,掩手打了个哈欠。 已过辰时,日光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她实在是没忍住,也趴在了书案上去睡。 于是,一刻钟后,顾慕从书房来到后院,刚踏出屋门,就瞧见院中两张小书案处各趴了一个睡得香甜的姑娘。 他眉眼间染上无奈,抬眸看了眼时辰。 他走至容温书案前,垂眸间看到了她指节间握着的朱红糖纸,因着她的指节白皙,衬的糖纸在日光下越发显眼。 一只已有了些模样的狐狸被她捏的有些扁,像是许久未能折成生了气,故意捏的一般,他眉心微动,俯身从她指腹间轻轻将糖纸抽出。 今日,是个大好晴日,虽是冬日里,却温暖如春,古槐树的枝干被微风吹动,仅剩的几片枯叶随风落下。 顾慕高大颀长的身影立在容温身前,一炷香的时辰后,他垂眸间看到面前的姑娘红润的唇瓣动了动,唇角似是流了口水。 他冷白指节微动,终是未能被世俗礼仪所拘,俯身将指腹落在了她唇边,给她将唇瓣间溢出的口水抹去。 很轻。 很柔。 可容温乌黑的睫羽还是颤动了下,顾慕的指节随着睫羽的颤动倏然收回,他起身,负手而立。 只触上她唇瓣的那只手在背后如同被冰冻了一般,许久未动。像是想要留住指腹间温热柔软的触感。 容温并未被他的动作吵醒。 顾慕立在她身前,修长脖颈间喉结微动,俯身拿起她书案上的课业回到了对面他的书案前坐下,提笔给她将不易理解的地方都给做了注解。 一刻钟后,容温被光打的莹亮的眼皮微动,先是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唇角,随后才睁开眼眸,慵懒的跟只猫儿一样将下颌抵在手腕上。 抬眸间,就瞧见了立在一旁的小红狐狸。 她轻‘诶’了声,很是困惑,适才她睡下时——明明只折了一半的,怎会折好就放在这里了呢? 她刚睡醒,纤柔指节轻轻敲了自个的额头,怕不是睡迷糊了?她坐直身子,拿起用糖纸折的小狐狸上下瞧了瞧。 这么多凌乱的折痕,可见是来来回回折了好多次才折成,想到这里,她眼眸抬起,朝着顾慕书案处望了眼。 顾慕恰到时机的将眸光从她这里收回,已然将她睡醒懵懵的怀疑自己再到把心思想到别处都看在眼中。 日光正烈,顾慕是背光而坐,日光从枝干上打下,细细碎碎落在他修长笔直的肩背上,也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侧颜与漂亮的喉结上,给他清冷的气质染上几分温和。 容温眸光落在他身上的时间,有些长。 顾慕也任她看。 过上片刻,容温觉着自个的小脸有些发烫,抿了抿唇,提起裙据站起身,手中拿着糖纸狐狸走至顾慕跟前,嗓音糯糯的唤了声:“观南哥哥。” 顾慕抬眸看她:“醒了。” 她点头,将手中的糖纸狐狸递在他跟前,嗓音含了笑意:“观南哥哥瞧瞧,我睡下时还未折好它,睡了不过片刻,小狐狸竟然自己折了出来。” 顾慕轻笑:“有这种奇事?” 容温‘嗯’了声,认真道:“说书先生说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想了想:“若是夫子留下的课业也会自个提笔完成,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318章 容温自睡醒心思一直在糖纸狐狸上,根本没留意她的课业根本不在她那里,说出完成课业也不过是随口的话。 顾慕眸中含笑,带着丝丝宠爱将书案上她的课业拿起递给她,嗓音平和:“课业不会自己完成,我帮你都做了注解。” 容温:…… 她浅浅笑了下:“那,观南哥哥可以再帮我折一只糖纸狐狸吗?”她说着,从腰间的荷包里又取出一颗糖,递在顾慕面前。 她站在他面前,漆黑的眸子如星,顾慕从她手中接过,嗓音噙了笑意:“一刻钟后给你。”他虽过目不忘,适才却也是二十余载来头一回折纸。 容温对他颔首,拿起书案上她的课业回了自个的书案处。 她走回来时才发现,顾书瑶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顾书瑶昨个带着净思去长安街买了一车厢的东西回来,适才容温和顾慕说话时,顾慕看了她一眼,她这回儿非常有眼力见的起身悄悄离开了。 容温回到书案前,继续垂眸做课业,既然来了这里,还是要认真做的,不然回到府上还要被爹爹督促着做课业。 顾慕在她的书卷上一一做了注解,是以,她的课业做的很快,也极为投入,提笔落下最后一个字时。 耳边传来了——琴音。 悠扬动听,落在她耳畔,让她不得不想起凤求凰里的那句——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容温放下手中的笔,又从荷包里拿出颗糖放在口中,空无院的后院除了一棵古老的槐树外,还种了许多玉萝花,这会儿开的正盛,让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是花香,还是她口中的糖变的更甜香了。 她并未抬眸,只认真聆听,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日日父亲在院中为母亲抚琴的画面。 她怎么觉得——她和他虽是相识不过数日,却命运羁绊已久了呢。 母亲说过,人与人之间缘分到了,一切自然就成了。 这一刻,她好似有些明白了,情爱本就无须去寻觅,它该来的时候自然就到了,早些日子她本是不愿去春月山的。 那日清晨醒来,却又改了主意。 一切都是刚刚好。 她在内心深处感受到了属于他们的某种牵连早已在初见那日,就已紧紧的束在彼此心间,让她很心安。 一曲琴音终,容温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卷,就要午时。 她该回府了。 待她收拾完她的东西,顾慕已起身来到她跟前,他边将适才折好的糖纸狐狸递给她,边嗓音平和道:“明日小年,长安街上想来会很热闹,在下想邀温姑娘一同去望渊湖上游船,温姑娘可有空闲?” 容温轻轻‘嗯’了声,只道:“待我回府上与父母言说,再让小厮来给观南哥哥回话。”她向来能拿自己的主意,这会儿也不知起了什么心思。 要回家跟父母言说一声。 顾慕对她应了声:“好。”向来运筹帷幄的人在她说出适才的话后,却是有了一阵意味不明的情绪,像是心——慌了一瞬。 他之前不止听傅瞻和陆砚常提起她。 温越也时常与他说起。 就算她与太子定了亲,依旧有世家公子暗中给她示好,温越也说,他的小侄女心气傲,向来没她瞧得上眼的。 他在心慌什么? 怕她,对他亦是无意。 顾慕不由得想起初见她那日,少女一袭缀红梅锦裙骑在马背上,手拿弓箭射着林中的猎物,世间万物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在那之前,他只以为温家姑娘是个样貌极好的女子,才会让人总是无意间就提起她,而与她眼眸相视后,他便明白,是他以狭隘之心观人了。 如此明媚肆意的姑娘,如何让他不心动? 就算知道,她是太子的未婚妻子。 自年少懂事起,他想要的便不多,一旦动了心思,便是势在必得,可唯有眼前的女子,让他生出了慌乱。 他的慌乱自是被他掩饰,容温瞧不出来,抬眸与他道:“观南哥哥,我走了,谢谢你给我做的注解。” 她刚要抬步,又想起什么,对顾慕道:“书瑶这会儿不在,观南哥哥替我跟她说一声。”顾慕对她颔首:“我送你。” 容温回到温府后,和她父母一道用了午膳,说了她明日要去与顾慕逛长安街游船的事。 温煦闻言眉间微蹙,正欲开口,被昭阳郡主扯了下他的衣袖,于是,他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昭阳郡主问她:“约的何时?” 容温用了口红豆粥:“酉时,还要在长安街上看烟火。”她话落,昭阳郡主温声说着:“早几日给你裁的冬衣成衣铺的人也送来了,等会娘给你拿拿主意,看明儿穿哪件。” 容温浅浅笑了下,拉住她娘的手:“谢谢娘。” —— 翌日,容温坐上马车到望渊湖时,顾慕已经等在湖边了。 她身上穿了件玉色绣金线木棉花的锦裙,披了件藕荷色狐裘。 清丽素雅。 与顾慕上了船后,天色已全暗下来,整座上京城都被烛火染亮,顾慕点了莲花灯递给她,容温一个个的将它们都放入湖水中。 待放了有数十只后,容温抬眸去望,发现今儿的望渊湖有些不太对,往年她也常来这里玩的,这里好似一年四季都很热闹。 第319章 今儿是小年,湖上却显得冷清。 若说冷清也不太对,望渊湖上虽只有零星的几艘船只,可望渊湖边却围满了人,望渊湖平静的湖面上也飘满了莲花灯。 她站起身,不解的‘诶’了声,回身问顾慕:“观南哥哥,为何今日望渊湖上船只这般少?” 顾慕一袭墨衣,身披鹤氅,垂眸看向她,嗓音平和道:“邀你前来,是有话对你说,船只来来往往,会扰了你我。” 他话落,容温的一颗小心脏开始‘砰砰’的响,她轻轻‘哦’了声,掩饰住心里的乱,问他:“观南哥哥要对我说什么?” 顾慕神色温和,从怀中取出一支古檀木盒递在她面前,嗓音一如既往的如清泉流淌,格外的好听:“在下倾慕温姑娘已久,想娶温姑娘为妻。” 容温:…… 她抬眸与他眸光相对,就要陷入他深邃的眼眸中,时间似乎是静止了一般,让他们恍若被望渊湖边的嘈杂声隔绝。 随着心‘砰砰’的跳动,容温回过神来,垂眸看向他递来了古檀木盒,顾慕修长指节将盒子打开。 里面俨然是定情的步摇。 是一支绿萼梅。 澄绿的玉石雕刻而成,如在春月山的绿萼梅林中瞧见一般,上面甚至还有用金玉点缀的露珠。 容温下意识咬着唇瓣,虽平日里肆意胆大,动了春心时依旧是羞涩的少女,她指节微动,本欲从他手中接过。 却突然改了主意,开口道:“观南哥哥给我戴在发间吧。”她知道,那日她在飞绝峰下与他碰上时,他就瞧了好几眼她发间插着的绿萼梅。 顾慕眸底含了笑意,淡漠如他,在心动的姑娘面前也有了世俗的欢.愉,他给容温把步摇插在发间,清润的嗓音落在她耳边:“那日,见你发间插着两支绿萼梅,虽是歪歪斜斜,很是随意,却灵动俏皮,胜过满山景致。” 容温耳根子立刻就红了。 于是,顾慕垂眸间看到了她耳廓上的那颗小痣。 他轻笑,对容温道:“过来看。”容温轻疑了声,顺着他的指引去瞧,他们这会儿在望渊湖的最南面,顾慕手给她指着的是整个望渊湖。 她眸光流转,抬眸去看时,望渊湖上零星的几个船只里忽然冒出了好些个黑影,跟闪电一般来回飞窜。 似是出现了,又似是不曾停留过。 只他们消失不见后,整个望渊湖上的莲花灯似是都变的更为亮堂,未等她回过神来,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的莲花灯如长了翅膀一般一飞冲天。 在暗沉天幕上炸开炫丽的烟火。 整座上京城都被染亮,这一瞬,所有人都朝着天幕望去,耳边没了话语声,只剩烟火炸开的声响。 容温抬眸怔怔的看着。 她好似被烟火包围了。 飘荡在炫丽中。 她望着烟火轻笑,她在空隐寺那棵许愿的梧桐树上挂着的祈福带,神佛有没有瞧见她不知道。 他定是瞧见了。 在表心意后为她点燃满湖的烟火。 就在她以为烟火要结束了时,适才的黑影又出现,随之又是一场满湖的烟火盛宴,这回儿她将眸光看向顾慕。 发现他正在看着她,漫天烟火,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眼眸相视间,丝丝缕缕的情愫相撞,让人生出情不自禁的冲动,顾慕的眸光逐渐落在她红润的唇瓣上,喉结滚动,昨日触在她唇角的指腹似是有绵密的针在刺。 未有迟疑,他宽大的手掌落在容温后脑,俯身吻上她的唇。 容温被他的力量带动,扬起下颌与他唇瓣相贴,绚丽烟火中,他的吻格外温柔,一点一点探入她的领地,去品尝,去占有。 待烟火落去,顾慕指腹间的力量松开。 嗓音微哑问容温:“吃桂花糖了?” 容温轻疑了声,她,她晨起时吃的桂花糖,这会儿口中还有桂花糖的味道? 她点了点头:“早上吃的,你,你尝到了?” 顾慕喉结滚了又滚:“很甜。” 容温嗓音低低的,似是想告诉他,不是桂花糖的甜:“吻,是甜的。”话本子上说了,第一次亲吻的人,彼此的唇齿间都如蜜一样甜。 她咬了咬唇瓣,问顾慕:“观南哥哥喜欢甜吗?” 顾慕将她拥在怀中,薄润的唇再次吻向她,周围逐渐变得安静下来,容温听到他说:“只喜欢你口中的。” 他的吻不再温柔,变的强势。 吻的越发深沉。 容温踮起脚尖,将力量附在他身上,偌大的望渊湖已不再如适才烟火炸开时明亮,夜色中两道身影拥在一处,缠绵拥吻。 望渊湖边的人手中皆拿着一盏花灯。 是云烛和净思带着暗卫一个个送的。 到了明日,所有人都会知晓,一向清心寡欲的恒远侯府二公子在望渊湖上为温家姑娘放了满湖的莲花花灯。 还有漫天炫丽的烟火。 意求娶温家姑娘为妻。 容温被顾慕吻的动了情,眸光潋滟,顾慕垂眸看着她,指腹在她耳边轻抚,嗓音低沉道:“明日,我去温府提亲。” 容温对他摇了摇头:“不行。”她话落,顾慕眉心微动:“阿梵——” 容温打断他的话,浅浅笑了下:“我祖父明日出城会友,观南哥哥后日再来提亲。” 第320章 顾慕轻笑:“好。” —— 这日,容温用过早膳后就来了她祖父院中,还给她祖父提了两壶仙人酿,她故作随意的问着:“祖父,您觉得谁能配上您的孙女?” 温老爷子被她这句话给问笑了,扬着眼皮打量她:“昨个你父亲就来了,阿梵,顾家那位不是你的良配。” 容温挎着他祖父的手臂,昨个父亲就与她这般说,今儿祖父还是这样,她神色不悦道:“如何就不是良配了?” 温老爷子见她不悦了,‘哎呦’一声,对她笑道:“你跟他才认识几天,了解他吗?”他叹了声:“且不说这些年温家与顾家来往不多,他入朝为官不过六载,你知道死在他手中的官员有多少吗?” 那日,在理政殿,他还以为这位中书令大人改了心性开始操心别人的事了呢,原来是早就觊觎他的孙女了。 他岂会做无目的之事。 容温坐在她祖父身边,不认同祖父的话:“他在朝堂如何,跟男女之情有何关系?” 温老爷子抚了抚她的头:“他心思太过深沉,又手握重权,你不是整日跟祖父说日后要嫁一个你能拿捏的男子吗?”他轻叹:“你拿捏不了他,他整日里忙于公务,日后成了婚,也不会是一个称职的夫君与父亲。” 容温:…… 温老爷子说了一通,容温不以为意:“祖父,他没时间陪我,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啊,而且,我喜欢他,在春月山上时就喜欢。” 她冲着温老爷子撒娇:“祖父,他会待我好的。”她话落,温老爷子院中来了客人,温越清了清嗓子,容温抬眸去看。 顾慕,他,他这么早就来了? 那适才的话,他都听到了? 她一时间觉得有些羞,藏在她祖父身后,温老爷子笑她,给她抬手往正堂后的内门处指了指:“陪你祖母去。” 容温看了顾慕一眼,去陪她祖母了。 半个时辰后,顾慕刚离开,容温就又来了她祖父这里,见他祖父正在悠闲品茶,她走上前问道:“祖父这是把人给撵走了?” 温老爷子闻言哈哈笑了声:“阿梵看上的人,祖父怎会撵他?” 容温浅浅笑了下,待回到她院中,绿荷给她递了封信:“姑娘,您的心上人给的。”绿荷这般说,容温朝她脑门上敲了下。 信纸打开,上面不过寥寥几字:此生定不负阿梵。 —— 初秋,容温与顾慕成婚已有三月,这日清早她在榻上醒来,也不穿鞋袜直接光脚踩在梨檀木地板上就要往外跑。 绿荷见状,急忙上前拦下她:“姑娘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容温眼圈红红的,泪珠子直往下掉。 绿荷愁的不行,二公子早几日离开上京城去了泉州,中书令府上也没其他人,可她家姑娘也不说是怎么了。 到最后,容温只嗓音低低的说着:“侍奉我梳洗,我要回家。” 绿荷‘诶’了声,忙侍奉她梳洗。 是以,容温在温府上住了已有五日,至今绿荷都不知道她家姑娘那日清早到底是怎么了,昭阳郡主知她不愿说,就也一直未问她。 这日,容温和母亲一道上山赏枫叶,下山时捡了好些菇子,她还从山里移栽了几株平日里不常见的花。 都种在她的院子里。 母女二人亲力亲为,容温脸上难免沾染上了泥土,昭阳郡主笑着给她拿帕子擦去,擦着擦着容温突然抱住她,哭的泣不成声。 她哭了好大一会儿,待能说出话时,嗓音湿糯的对她母亲说着:“娘,我那日做梦了,梦到我一出生,你就——”她又开始哭了:“你就不在了,爹爹也不在,祖父祖母都不在,温家只有我一个人了。” 昭阳郡主轻拍着她的背,宽慰道:“怎么可能呢,娘和你爹一直都陪着你。”她将容温抱紧,这孩子憋了这么些日子才与她说。 她还以为是和她夫君闹矛盾了呢。 容温趴在她娘身上,直到哭的累了才起来,那日梦境里给她带来的痛苦直到说出来的这一刻才让她的心里舒服些。 这时,绿荷上前来禀道:“姑娘,二公子来了。”容温啜泣着轻疑了声,似是未料到:“他回来了?” 绿荷点了点头。 昭阳郡主给她抹着泪:“瞧瞧,眼睛都要哭肿了,还怎么去见你夫君?”容温不哭了,对她娘笑了笑:“我去洗把脸。” 顾慕来到容温这里时,容温虽是洗了脸,眼睛还有些泛红,她脸上挂着笑意,见顾慕盯着她看,随意道:“今日跟母亲上山了,风沙进了眼睛里。” 顾慕将她揽在怀中,垂眸看着她,温热指腹抚在她眼皮上,嗓音平和道:“今日无风,哪来的风沙。” 容温:…… 她死活不愿说,索性适才顾慕来到这里时,昭阳郡主已与他说过了,让他不必过多问她,顾慕见她并无不悦,便不再问。 容温挠了挠他的手心,与他说着:“夫君,我想在这里住着,不与你回家了。” 顾慕:…… 几日不见,要与他和离? 他垂眸看着她,只听她又道:“夫君也别走,陪我住在这里。”她在他怀中蹭了蹭,两只小手抱在他腰间,抱的紧紧的。 顾慕冷白指节在她发间轻抚:“好。” 这会儿日光西斜,还未到用晚膳的时辰,顾慕从泉州回来,府中下人告知他容温那日慌忙的回了温府,他连件衣服都未换就来找她了。 第321章 他去了净室沐浴,换了身衣服后,和容温一道去了她父母院中。 待用了晚膳,回容温院中的路上,还未走上几步,容温抬眸看着他:“夫君,我今日上山累着了,你抱我回去。” 顾慕轻笑,将她拦腰抱起,初秋的夜晚风微微凉,道路两旁的花香正浓,刚走进容温院中,顾慕本是横抱着她。 宽大的手掌微一用力,容温就被他拖着臀抱在怀中,与他相对,十来日未见的思念让两人情不自禁吻在一处。 因着是在温府,未在院中停留,亲吻间顾慕将容温放在榻上,冷白指节在她耳边脖颈摩挲,习惯的扯开了她小衣的系带,随着身前一松,容温轻吟了声。 她与顾慕这些日子来已有了很深的默契,她以为他就要往下亲吻时,顾慕却止了动作。 他眸光暗沉,喷薄而出的呼吸很烫,容温不解的看向他,被他吻的沙哑的嗓音低声问着:“夫君,不想我吗?” 顾慕喉结滚动,在她唇上轻啄:“阿梵,在温府上,不合适。”她的院子与她父母的院子紧挨着,这是他头一回住在温府。 不成。 容温轻轻‘哦’了声:“那,那睡觉吧。” 顾慕起身,走到八仙桌前,一连用了几杯凉茶,待他回到床榻时,容温正在褪去外衫,换上入寝时的寝衣。 十来日未见,她在他面前换衣是面朝床榻里侧的,是以,顾慕瞧见了光.滑纤薄的香背。 从后颈直到臀。 刚用了的几杯凉茶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他的眸色瞬时便又暗了,腹部一紧,垂于身侧的手背青筋凸显。 克制又如何? 日日在一块时,尚且不能克制。 十来日未见,又如何能善了。 他剪灭了烛火,落了床帐,容温刚换上的寝衣还未系上,被他一扯而下,薄润的唇吻向她的小耳。 吻她的颈。 吻她的肩。 吻她的一切。 容温也想他,不过片刻,已被他吻的动了情,嗓音糯糯的:“夫君不是说,不可以吗?”她感受着他喷薄的气息洒在她身上,感受着他的不再克制。 顾慕嗓音暗沉:“小别胜新婚,我想阿梵了。” 窗外月色正浓,今儿是十五,月亮圆圆的,屋内铜兽炉里青烟袅袅,月白床帐内被旖旎的气息填满。 溢满整个寝居。 容温如以往一般,发出动人的吟声,顾慕伏在她耳边,嗓音里带着轻哄:“乖,别叫。”他自以为他已然克制。 没了以往的放纵。 可容温这里感受到的,只是比以往更盛。 让她如何能忍住? 顾慕只好去吻她,让这声音可以低一些,容温寻不到宣泄口,眼圈红了大片,呜呜的哭着,一双手落在他劲瘦修长的脊背上。 指甲都陷了进去。 月上中天,床榻上终是没了动静,世间事总是这般奇怪,越是想要克制,越是不合时宜,反倒越是让人欲罢不能。 往日里尚且能克制的,今夜却总是不能。 一场又一场的彼此沦陷,解不了数十日的相思,顾慕抱着容温沐浴后,又是一场欢愉。 哪还有丝毫克制。 折腾了一夜。 —— 容温一直在温府上住着,是以,顾慕每日里忙完公务,也都会住在温府,还有几日就要入冬,容温午时和她母亲一道用膳时,欢喜的说着:“过上几日去城外狩猎,母亲可要一道去?” 昭阳郡主想了想:“娘昨日还跟你说父亲说来着,到时咱们一块去。” 容温连连点头,昭阳郡主给她往面前的玉碟子里夹了颗虾仁,容温刚放入口中,却突然觉得恶心,绿荷急忙拿来木桶给她吐,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昭阳郡主瞧着她,如何能看不出,她这八成是有身孕了,她吩咐身边的嬷嬷:“去请大夫来。” 一刻钟后,孙大夫来了府上给容温搭脉,面露笑意道:“恭喜夫人,您这是有喜了。” 容温闻言有些怔怔的。 有喜了? 昭阳郡主命人将安胎药都给煎上了,容温才缓过神来,跟她母亲在这里待了会儿,就回了屋内。 待到夜里,顾慕回来时,容温已躺在榻上睡下了,他给她盖好被褥后去了净室沐浴,待回到榻边,容温却是醒了,整个人一副慵懒迷糊的模样,她用过晚膳后有些犯困,就睡了会儿。 顾慕剪了烛火上榻,容温习惯的靠在他怀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两人与以往一样说着话,没一会儿,就吻在了一处。 吻着吻着,容温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会儿,顾慕冷白指节正落在她的小衣系带上,在他扯动的那一刻,容温的手落在他手腕上,对上他暗沉的眼眸时,她咬了咬唇,轻声说着:“夫君,我,我有身孕了。” 作者有话说: 箭在弦上的某人:要做父亲了,心情愉悦(……) 宝贝们~咱们有缘下本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