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海日记》 Day 1 今天是我上船的第一天。 船不算大,不过是艘商船,载满货品的时候,那仓库整理起来可真够呛人。不过或许也是因为我本来不是个船员,所以不甚熟悉船上的事务。 决定当船员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可以吃饱而已。何况我已经厌倦伦敦这个城市了,那些上流社会的贵族跟我们这种住在贫民窟里跟沟鼠一起长大的人,生命简直是云泥之别。 所以看见白穹在酒馆问哪里可以找到船员的时候,我就毛遂自荐了。 白穹转过身的那时间,我才明白为什么她找不到船员,原来是个女人。就算我不是跑船的,我也知道那些传闻,据说,出海的船上要是出现女人就会倒大霉。不过,死了就死了,留在伦敦跟沟鼠死在一块,还是死在海上,其实也没差多少,但是当船员起码吃香喝辣。 话说到这里,应该要好好纪录一下船长。 白穹其实长得不难看,但是左眼上有一条疤,从额头一直画到脸颊上,让原本应该白白净净的脸庞上多了几分让人不敢直视的杀气。 她一直都带着一顶帽子,说话的声音有点低沉,大概是长年跑船把嗓子喊哑的关係。 不太高,踩着靴子还只到我的肩膀,脸上老是带着笑,但是也不知道是真笑还是假笑。 「你真要上我的船?」她开口问,「家里没人了?」 我猜想她的意思是:我是个女人,谁也不知道哪时候会沉船。 不过看她略哑的嗓音里带着无所谓的口气,我忽然也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海上跑哪有不沉船的道理。而且那些沉船的,船长也不一定都是女人。上这船要是灭了,最少我还知道是为什么。 更重要的是,不晓得为何,她带着那道疤浅笑得时候,非常的耀眼。我不太会形容,但是我想我有点像是得到新玩具的小孩,而且明确的知道,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要出海的机会又不知道要等到啥时。 「我是孤儿,家里早就没人。」就是有隻小沟鼠而已。 她偏了偏头,略思考了一下子。「那也可以。你不怕,我也没么好说。」而后她转头对募集船员的人说:「就像这样,明白的告诉那些人,要上的是女人的船,要来的再来。」白穹耸耸肩,用不太关己的口气。「我可不希望来的都是一些没胆子怕死的。」 募集人脸上的顏色又青又红,有点繽纷。但是我无暇顾及,因为白穹又立刻转过头来对我说了一大串的时间跟地点。 看我一脸茫然,她才皱着眉问:「你第一次出海?」 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我反而有些担心她不要新手上船。 还没等到我回答,白穹又耸了耸肩,「算啦,不重要。等你上船自然就有人教你了。不过你得守时,出海的时间不等你的。」 我有点惊讶,脱口而出:「我不是第一个船员吗?」 白穹这时候笑得很诡异,她脱下了帽子,脸上那道肉疤在灯光下非常清晰的呈现在我眼前。 她指着那道疤问:「我像是第一次出海吗?」 我怎么知道? 贫民窟里多得是脸上身上都有伤痕的人。 我想我的表情应该很错愕、很困惑,因为白穹突然大笑起来,用力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这小子,真是单纯啊。」 ……啊? 「我只是因为换了船,所以才要多招募几个船员。」她戴上了帽子,往酒馆门外走去。「安心上船吧,不会亏待你的。」 那句话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很清晰的回盪在我心里。 然后我就真的头也不回的上船了。 对了,我是卢可。 另外,那句话是开玩笑的。 在海上跑,还是不要沉船比较好。 Day 2 我后来才发现,上白穹的船,跟上了贼船没有两样。 这船长,想要的不是人才,而是奴才! 举个例子好了,大家都知道威士忌是不列颠列岛的特產,大家也都知道特產拉的越远越有赚头。 当然我也不是说,非要从伦敦跑到非洲才算远。(是说我们这船不坚炮不利,到不到的了非洲都还不知道呢。竟然连座火砲都没有……唉,算了。)但至少可以拉到里斯本吧?可白穹非要拉到加来就要卖了,那个就在伦敦对面,顺风的话用不了一天的港口…… 那蝇头小利……我都不忍心看了。 第一个月发餉的时候,我真的是颤抖的接下那些金币,白穹把赚来的利润都给了我们这些船员,她自己吃喝什么?何况船上总是多少要维修这个、维修那个的…… 但旁边的前辈十分瞭然于心的拍了拍我的肩头,说:「收下吧,我第一个月也是这样,多过些日子你就不会愧疚了。」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过白穹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这不是个好兆头,她通常人都很好相处,但要是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的时候,最好能多顺着她。 所以我把钱收下了,乖乖的闪到一边去。 但是想都没想到,可以这么快就让我毫不愧疚了。 那天无风。 我们刚经过了法兰西南部,沿海的海盗忽然对我们宣战了。海盗的船很小,看起来砲火也不太坚强,正让我感到热血沸腾,以前在伦敦的时候,总是听见船员说海战有多精彩,赢了的话,有多振奋人心。有的船长还会请船员吃顿好的,犒劳大家一番。 我急跑到船长室里告诉白穹,她只是懒洋洋的抬了抬眼,「嗯?是喔。那你还不快出去帮忙?」 ……什、什么?海盗欸!就是这反应吗? 她一口乾掉杯子里仅剩的一点点威士忌。对我笑了笑,「我们这船,没有火砲,你忘记了吗?所以要不沉船,只能溜之大吉喔。」 那笑……笑得十分慵懒,要不是耳边还有砲火作响,我真以为我们现在依然和平的在海上航行。 她还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倒抽一口冷气,跑到甲板上才发现,原本都坐在一旁悠哉唱歌的前辈们,早就一个个都站定了位置,拉帆的、掌舵的,完全不用白穹下命令全速前进,大家都十分明白要逃命了。 我转过头看着站在我身后的白穹,真的十分错愕。 她又笑了起来,轻轻的推了我一下,「别光看啊,你也去帮忙吧?」 对…对……我急忙忙的跑掉,去帮忙拉帆。至于白穹到底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了。等到好不容易看不见海盗的踪跡,我一口气松了下来,气却衝上心头。 「为什么不装火砲,那船这么小,我们哪有打不赢的道理?」 我音量颇大的问着前辈。 这真是令人十分的不愉快,那人数跟船的大小,都差我们一大截,这样逃跑到底算什么啊? 甲板上闹哄哄的,几个比较早就跟着白穹的前辈,对我这种口气感到非常不开心。但是跟我一起上船的船员们,心里也有一样的问题。 眼见就要打了起来。 白穹倚在船桅上面无表情的说:「哎,吵什么?海盗没把我们打沉,你们就内鬨啊?这么想死的话,那不如我们现在再转头回去吧?」 她还是那副懒洋洋的口气,听了让人火气更大。 「为什么……」我想再问,却被一旁的同辈扯住了手臂。 白穹瞄了我一眼,耸了耸肩,「因为买火砲的话,就要再花钱买砲弹。我都嫌仓没位置摆货了,哪有地方摆这些东西?」 这女人! 这商人!简直短视近利的可恨! 「再说了,打赢了跟逃掉了,哪有什么不同?」白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回船长室了。 甲板上的其他船员也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只剩下我和几个同期的,怔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哪里一样? 打赢了,就不需要害怕沉船啦! ……嗯? 是不是哪里怪怪的…… 到现在,我都还想不太明白船长是什么意思,可能这就是她是船长,而我是船员的不同吧? 不过我确实的明白了前辈的意思,淦,这钱我拿的一点都不心虚了,我今天差点没被吓到腿软! 但我想我可以习惯的,大概吧。 然后,我现在觉得白穹那笑,十分该死。 Day 3 直到我们到里斯本前,这趟航行我都没有跟白穹说话。其实我只是不知道应该对她说什么而已。我猜她也知道吧?这段时间,我有时拿着酒瓶坐在船帆杆上,看见白穹从船长室出来,她瞄了我一眼,没有跟我说话,但也没有阻止我喝酒。 可能上白穹的船就这个好处,白穹是个酒商,船上载运的货品以各式各样的酒品为多,如果交易处不让她买这么多酒的时候,她才会买一些其他东西填补船舱。所以要是天气好,海上又没事的时候,她是不在意让我们喝一点酒的。 大概这也是个性问题,像我以前有个朋友,一吵架他就要气三天不跟我说话,最后我都忘记原因了,他还气在胸中。但是白穹就很随和,就连我们都要吵起来,她也不曾露出发怒的表情,只是冷冷淡淡地而已。我听说其他的船长曾经在船员打架的时候拿绳索把他们全部捆起来,以示警告。 这么说起来,白穹还真是一个好个性的人。 只是某天我忽然想到,白穹的好脾气,是不是根本就不太在意我们? 但是这个问题太难了,而且我不喜欢这个假设。 然后,几个小时之后里斯本就到了。 大伙儿都忙着把货品运上岸,我也没空深思这问题。 好不容一把一桶一桶的货品送到交易所,依照经验这时候都会在岸上休息一阵子,然后白穹重新置办要买卖的货物,不会马上就出海。 但虽然大家都明白,还是要等白穹宣佈再集合的时间地点,才能真正的解散。大家正在四处搜寻,这时白穹却领着另外一个人过来。 看那衣着可能是另外一船的船长,她笑容满面的不知道再跟那人说些什么。然后边走边说的走到我们面前。 「这是浪皱眉船长,我们两週后跟着他的舰队一起到拿波里。」白穹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所以大家就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该干么就干么去吧。」 几个老船员再看见浪皱眉船长的时候,就已经笑了。我拉住其中一个人偷偷问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笑嘻嘻的告诉我,跟着浪皱眉船长,在船上简直是躺着过日子。不怕海盗、不怕迷航,水粮不够的时候,浪皱眉也会支援。三不五时还会有豪华大餐可以吃,那跟只有白穹是天壤之别。 虽然我跟白穹还在生气,但是我不太开心他这样说白穹。 就算别人家的船长再怎么好,那也比不上自己的船长吧。这样说,不是把白穹贬的一文不值吗? 我还想跟他争论,但那人已经跟着另外一群人往酒馆走去了。 摸了摸后颈。算了,我这个新手,也没什么资格跟别人说些什么吧?我正要离开,却被白穹叫住。 「等一下,卢可。」她站在原地喊。 我困惑的回头。怎么了?难道要找我麻烦,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把我丢下吗? 虽然心里惴惴不安,但还是疾步跑了过去。 白穹递给我一个小布袋,沉沉的,我打开一看,发现里头竟然都是金币。我十分震惊的抬头看她,难道真的要解僱我了吗? 「欸,什么表情啊……你惊恐什么?」白穹摇头叹气,「我问你,你会说葡萄牙语吗?」 我一愣,下意识摇头。 白穹扬了扬嘴角,「所以带着那些新人,找个人教教你们。虽然没有太多时间,不过学一点简单的对话,没什么问题吧。里斯本我们还会再来,早点学好对你们有帮助。」 我真搞不懂,白穹不肯买砲火,却肯花钱给我们学语言是什么意思? 「你……」一时间,我不知道该问什么,是要问『是否每个人都是这样学上来的』,还是要问『你不怕我们花掉吗?』 但在我迟疑的时候白穹早就跟浪皱眉走掉了,只留我一个人在原地不知所云。 后来我还是找了个当地人,教了我们几句常用的葡萄牙语。 直到出海前,我都一直觉得白穹可能是我遇过最好的船长。 但是出海之后我才发现,我的世界真的太渺小了。 浪皱眉船长真的好好啊! 豪华大餐、果酱洋葱鸡……这样一比,白穹给我们吃的根本就是乾麵包跟啤酒…… 万事具备的船长,什么都不缺,舰队庞大根本不怕海盗。船上都是特產,跑这一趟,都够白穹吃一年了!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跟着浪皱眉船长,十分安心啊!我真的忍不住眼泪都要滴下来了。 为何都是跑船,人家的船就这样平稳,我家的船就提心吊胆,我不只担心沉船,我还担心船长饿死。 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的苦命船员人生要到何时才有尽头? Day 4 说到浪皱眉船长,就不得不提商会会长。 (是的,白穹竟然也有加入商会,我一直都不明白她这么自由的人,为何有商会愿意收留她?最近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是早就认识的朋友。) 会长的名字是裂岸。 他跟白穹见面的时候气氛十分微妙。 明明两个人是朋友,但是说话的时候却话里夹枪带棒的,不知道是真的不开心还是怎么样?明明要说对方脾气不好,却扯到什么晚睡肝火旺盛,烈岸会长肝火旺不旺盛我是不知道啦,我只知道火大一点烤鱼比较快熟,再撒一点盐那就又香又酥十分可口。 他们就连吵架的内容我都听不太懂,看他们聊天我都快要睡着了。怎么不乾脆站起来打一架,俐落又爽快,打完还有时间喝杯啤酒。 不过我后来学会了一件事情,只要是船长都是高人,只要是高人那就不是我可以理解的。 我后来问浪皱眉船长,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浪皱眉船长露出很有兴味的表情,微笑说:「这是生活情趣。他们就爱这样打发时间。」 什么生活情趣,要是有人这样跟我说话,我不是先睡着,就是直接一拳挥过去了。 浪皱眉船长拍了拍我的肩头,「这就是人生的玄机。」 看吧,这就是高人。 什么玄机不玄机的,我只知道果酱洋葱鸡很好吃。 不过见到裂岸会长的时候,白穹总是很高兴的。 我也很高兴。 因为显然有个人比我更担心白穹要死在海上了。 白穹的船是会长换给她的不说。会长每次来,都提供了一大堆船上必备物品,从救生圈、灭火沙、备用船帆,还有吃的喝的,这次甚至还有一大叠的停战书。(不知道会长跟政府到底有什么关係,连这种政府才能使用的停战书,他都可以随手就给白穹一大叠。)这些都不说,会长每次见到白穹都会有一大笔资金涌进白穹的手上。 为什么我知道呢? 因为每次会长离开之后,白穹就跑去投资,金额的数目好几次都让我闪花了眼睛。(不知道会长要是知道做何感想?)差点就要恶从胆边生,把钱抢走就不用辛苦跑船了。没有这么做的原因是,我看见身边的所有人眼睛里都闪着跟我一样的光芒。 打倒一个白穹我把握,要一连打倒其馀的二三十人……这个就有点挑战性……所以我忍住了。 每次听见丁啷一声,金币入帐的声音,我有都种心在抽痛的感觉。但是白穹却没什么反应,还笑嘻嘻的说要请大家到酒馆喝酒。 好吧,有酒喝,十分开心。 反正我终年都在海上,有那么多钱,还没地方花。还是可以到各地游览,喝一杯免钱啤酒比较爽快。 难怪前辈要我不用担心,好好的把薪资收下就是……原来白穹背后有这么一个强大的靠山。 既然饿不死,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只是我总不懂,那天浪皱眉船长微笑着在酒馆里看着白穹跟会长赌牌的场景,白穹都输了十一杯酒了,还要继续。浪皱眉忽然转过头来问我:「卢可出海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不就吃饱喝好吗? 浪皱眉船长点点头,「这样说也没错,那你觉得白穹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不就吃饱喝好吗?难道她可以不吃不喝啊? 浪皱眉忽然笑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说得也是啊,不就是活着嘛。单纯的人也是有好处的。」 什么嘛…… 干么每个人都说我单纯,老子也是跑船的海上男子汉啊! 我不太服气,但是浪皱眉已经喝完眼前的啤酒走掉了。 又走掉,为什么大家都不留给我说话的机会? 至于白穹要什么……这世界大概没有人明白吧。 名声权力她也不太在意,金钱嘛……算了,看看会长,再看看我,有眼睛都知道,要不是会长,她就真的是「白穷」了,一白二穷的……要我都不想抢她。 我觉得呢,只要可以专心的吃完一条烤鱼,就是很好的事情了。那些事情想不想得出答案,一点都不重要。 Day 5 今天我们才刚从地中海回到伦敦,货都还没卸下,白穹又接了一个商会的买卖,说是要去阿姆斯特丹。 是不远啦,就是觉得有点累,但船长都发话了,我们能不照办吗? 真是……都还没喝到酒呢,又要出港了。 没过一天就到达目的地了,白穹让几个人抬着要交办的货物到了交易所,剩下的人就打扫船舱什么的,等到她回来,要请大家到酒馆里好好喝一杯。 这样一讲,大家精神都来了,很快就把白穹交待的事情都弄好,等她回来一伙人就吵吵闹闹的往酒馆去。 一进酒馆,都还没点餐, 白穹就惊笑一声,跑到里头的桌子边。好像跟谁说着话,看这情况,八成是遇见浪皱眉或是会长了。 老实讲,我觉得白穹平时有点自闭,要是不熟的人,她有时候连招呼都懒的打,可要是遇见会长跟浪皱眉,她就会变的多话起来。 这时候其他人都已经自顾自的点好了酒,可能是看在会长也在,不怕没人付酒钱,喝酒喝的可豪爽。 我慢慢的往柜台过去,连酒女的脸都还没看见,就被人叫住了。 「嗨,卢可。」 浪皱眉船长端着一杯琴酒,朝我挥手。 我笑着走过去,「浪皱眉船长,你也在这里啊?」真巧?一群人全碰上了? 「不巧不巧,我跟着会长来的。」他拉着我坐下,「喝什么?跟我一样?」 他真没有船长架子,对船员一片和善,可这样我倒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随便喝个什么就……」好了。 那两字我都还没说出口呢,另一边的会长语调忽然下沉了一些,但声音却大了一点。 ……嗯,又来了。 「嘿,等好久。终于来了,有好戏看了。」浪皱眉船长兴致勃勃的转了椅子,好可以直接面对白穹跟会长。 会长跟白穹坐在同一张桌子边,酒馆的灯光昏暗,但他们那桌却让人有种太明亮的错觉。 「看来你在分类上出了些根本性的核心价值错误判断,对现实与构思有重叠上之困难,无法明确分辨真实文字当中的涵义,有表现与认知上的障碍。」会长歇了口气,笑咪咪的开口:「简单来说你脑子跟眼睛都不太好呢。」 「我知道,所以我勤能补拙嘛。」白穹也笑嘻嘻的回话。 「……哪里勤劳?你懒得要死,连特產都不愿意调查。」 白穹歪着头,「你别催我,让我想一想,我勤劳在哪里?」 会长没给白穹思考的时间,抢着问:「真的这么勤劳,怎么不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挖洞麻烦。」这个问题白穹倒是回答的很快。 「安祥寧静啊。」 白穹笑弯了嘴角,「我不用埋我自己,就很安祥寧静了,为什么要自找麻烦挖洞?」 会长嗤笑,「摆着碍眼,看了流泪。」 我忍不住因为这句话笑了,这时后浪皱眉船长端着琴酒,悠晃到他们那桌的桌边,说了句:「倒是跟我的感情满像的。」 浪皱眉船长有什么伤心过去我不太明白,但是会长跟白穹的脸上很难得的露出了一致的囧脸。 而且我怀疑他过去说这句话,只是想要就近观战。 「……老人家心肠好都没说你什么了,你又自己跳下来做啥?」白穹脸上有点尷尬,看起来是没话找话讲。 会长斥:「你闭嘴,不差你这一句话。」 「不是啊,老爷子,我十分明白,我对你而言,就是只能陪你『讲话间聊』,自然要勤快一点。」白穹微笑着,看起来十分欠揍。 「不需要,我自己话够多了,差你这句吗?」 「反正我间着也是间着。」白穹这笑,看起来有点小无赖了。「老人家火气忒大,要注意心血管疾病。」 「你才要注意口业的累积量。」 「老爷子别担心,我上头有你顶着呢。」 会长又露出了一贯的鄙视表情,睨了白穹一眼,又说了一次。「摆着碍事,看了流泪。」 白穹一愣,先是大笑,而后揩掉眼角的泪花。「老人家怎么这么说自己?别这样,我们都很需要你。」 「看来你果然眼睛脑子都不好,这样子的句子都可以理解错误。这几年你都怎么活下来的?你好好对我说说。」 会长本来想机白穹的,却没想到白穹十分无耻,「靠你们啊。」 他一愣一叹。「……原来脑缺的部份都长到脸上去了。」 「您人好嘛。」她笑嘻嘻的答。 他摆了几下手,「该干么干么去,别烦我。」 「我怕您无聊呢,老人家要多点外界刺激,才不会得阿兹海默症。」 会长一口乾了杯子里的酒,看起来无可奈何又不知道该拿白穹如何是好。「你间着发慌,我还赶着回威尼斯。」 说完他站起身,一副就要离开的模样,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脚。扔了一袋金币在桌上,哗啦一声,引起了全酒馆的人注意。静默下来的眾人,两隻眼睛都盯着白穹跟会长。 「依照脑子的使用程度来说,你比我危险一点。」 没给白穹说话的机会,他转身很有气势的离开。 却没见到白穹在他身后,丝毫不在意别人眼光,似笑非笑的鞠了个躬,说:「恭送老爷子。」 我真不懂,白穹到底是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但是,高人嘛,我一定是怎么想都想不懂的。 其实老爷子,啊,是会长,没比白穹大上几岁,就是外表看起来有点哀伤而已。就这样被戏称老爷子也是有点冤枉的,不过他自己不在意,我也不在意。 白穹是不是「摆着碍眼」,我不太清楚。但是她的船跟别人一比,真的是看了流泪。 Day 6 会长先走了之后,因为白穹想搭顺风船,所以我们跟浪皱眉在阿姆斯特丹又多待了几天。 那几天白穹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去哪里,我跟浪皱眉就四处在阿姆斯特丹观光,或者是在酒馆里喝酒聊天。 这天一进酒馆就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酒客的脸上都露出困惑又难以言喻的表情,酒女则在一旁哭哭啼啼、涕泗纵横,好好的一张脸都给哭的乱七八糟,眼睛缝都肿的比沙丁鱼还小了。 浪皱眉船长这时候立刻往前,颇为怜惜的拍着她的肩安慰。顺道打听发生了么事情。 酒馆里头闹哄哄的,大家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总觉得有一半的人都在看我,只好跟着走到浪皱眉的身边,听听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原来是酒馆老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直胡言乱语,对客人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要不是还有其他人可以主持大局,客人早跑光了。 浪皱眉船长真的很适合安慰别人,见他温声软语的低哄几句,那酒女就没继续哭了,再看他端了杯酒过去,又说没几句话,那酒女就破啼为笑了。虽然眉间仍然隐隐约约的看得出担心,可冷静了不少。 浪皱眉让酒女先搀着老闆回去休息,然后带着我到一边的桌上喝酒。他若有所思的灌了几杯琴酒,闷闷的没说话。我正想着要叫一点东西来吃,浪皱眉忽然幽幽地开口: 「卢可,酒女无情,你以后到各个城市,可别跟酒女混得太熟。」 我真不明白,他刚刚还这样安慰那女人,怎么一转头又说出这种话。 大概我的表情很困惑,他笑了一下,道:「你现在不懂那也无所谓,反正记得这忠告就好。」 我点点头倒也没多说什么,但是心里却默默的想:人家酒女也不愿意跟我混熟吧? 酒馆里头来来往往的大商人、大冒险家这么多,我要是酒馆老闆,我也不要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一个穷不溜丢的船员,看了都心酸。 就是我不明白,浪皱眉船长这个性跟身家,酒女都巴不得黏上来呢,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不过人家的事情,最好别多问。 我从小在贫民区里混大,明白的事情不多,但是我知道,不该你知道的事情,最好别问也别听,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我只知道浪皱眉船长对我们船员也都很好。 但从另个方向想,我倒是觉得他这样对酒女不大公平。 虽然他说酒女无情,可是他不管到哪个港口都送那里的酒女礼物,还请人家喝酒。 他从来不对谁特别不好,跟谁都笑咪咪的,但那也就是,他从来不对谁特别好。每个酒女对他来说都一样。 若每个船长都是这样,我要是酒女,那也是心都碎光了。 这样想一想,好像连手上的酒都没有平常这么好喝了。 也不知道是酒女比较无情,还是船长比较风流? 更不知道是酒女先无情,还是船长先风流? 我难得陷入了深思,却一下子又被浪皱眉给打断了。 「你做什么这种表情?」他大笑着问,「我只是要你别跟酒女太熟,没说你连看都不能看,这些女人可是让人提振精神的良方啊……」 欸?现在又换唱哪齣戏了? 「……要不是马赛有个漂亮的不得了的女人,我根本就不想进入地中海呢。」他举起杯子欢呼,「没有女人没有动力!」 还用眼神逼迫我,跟他一起做一样的事情。 不过我还没端起杯子,另外一桌的酒客却已经先站起来跟着欢呼了。「没错!没有女人没有动力!」 一时之间此起彼落的笑声跟喊叫声,又充满了酒馆。 跟平常一样的气氛,让我开心起来。算啦,想这些问题做什么,现在开开心心的喝酒才重要! 我想不起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最后我跟浪皱眉船长,都是让人抬着回旅馆的。 Day 7 从前在伦敦酒馆里打杂的时候,常听见有些海盗会说虽然赏金猎人很难缠,但是他们更怕遇到的是闷不吭声,就直接打沉他们的。 那些人很妙,追逐海盗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钱财,他们不会把海盗杀死,也不会拿着他们的人头回去政府那里领赏,纯粹就是覬覦海盗船上的财宝,还有打仗时的快感。 他们大多是职业军人,也有少数是冒险家。不在乎名声,甚至希望越低调越好,这样打劫海盗船的成功率才能提高。 不过有些常打劫的,而且常成功的,他们的船隻模样,还有船长的名字还是会在海盗之间口耳相传。 海盗们说:出来跑总是要还的。 既然自己老是在打劫商船,那要是运气不好遇上了煞星,也就只好认哉,给他们抢一次就是了,少点挣扎,船的维修费就少一点。 旁边的海盗吱吱喳渣的。 我捧着宿醉未醒的脑袋,痛的直想拿刀俐落爽快的剁了。身旁的浪皱眉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虽然他没有捧着脑袋,不过脸色倒是难看到像是刚刚吞下了一百颗芥末,青绿的不得了。 我跟他很倒楣的一早就被白穹叫醒,说要到酒馆集合,有事情要说。 我被叫来是因为白穹要对船员宣佈事宜,至于浪皱眉为什么也被叫来,这个我就不明所以了。 但是她把我们两个喊过来,自己却老半天的没有出现,害我只好跟那个也在宿醉的船长坐在酒馆里,一边气闷一边喝着牛奶,耳边还听着海盗们在吵闹。 虽然荷兰话我不太明白,不过听个七八成也是有的。他们似乎在说,今天外海有个声名远播的冒险家又沉了一艘不小的海贼船,那船上有好几十箱从普利茅斯运来的孔雀石,最近阿姆斯特丹的宝石价格一直居高不下,那几十箱的孔雀石大概可以赚不少钱了。 我脑子里头混得一团烂泥一样,只想趴在桌上继续睡。反正孔雀石跟钱都不是我的,我听得懂也吃不到,还不如睡一下比较实在。 八成是我脸上流露出了想法,浪皱眉拍了拍我的肩,说:「别睡,不然我也想睡了……我们两个都睡死,白穹肯定找我们麻烦。」 我想了想,这话有理。 只好更闷的喝光了桌上的牛奶,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浪皱眉聊天。 这时候,一个穿着奇怪的女人走到我们桌边,手上还端着两客牛排,那香气直勾着我口水直流。 这么好的食物,一年也没机会吃到一次。 那两客牛排就这样缓缓的降落在我们的桌上,我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来,发现眼前这女人,脸上那道疤怎么看都眼熟的不得了,但一时之间又认不出来那是谁…… 「……白穹,你的头发怎么了?」浪皱眉在那头,声音紧紧的,感觉也有些被吓到。 「嘿嘿,新装扮,好看吗?」白穹笑嘻嘻的转了一圈,「雷鬼头很有趣吧?」 不,其实不有趣。 她穿着渔夫装,一头本来会在月光下熠熠生辉银白色的长捲发,现在绑成了怪模怪样的雷鬼头。露出了整张脸,那道疤又更明显了。 我也不知道要说实话还是说谎话,应该说我现在也说不出话。 吓都吓傻。 「……你到底干么……」浪皱眉口气有点迟疑,选了一个很委婉了形容词。「……换发型?」 白穹大笑,「这是假发啦,香蜂从加勒比帮我带回来的!很可爱吧?」 嗯?可爱吗? 可能是怪异的可爱…… 浪皱眉也笑了起来,「香蜂啊?那她人呢?好久没看见她了。」 「又出海啦,她说要去热那亚再抢几艘船,就跑掉啦。」 浪皱眉右手拄着头,挺有点诗人的模样,但我想他应该只是宿醉未醒头很痛,问:「怎么回来也没跟我见一面?」 白穹耸耸肩,手一拉,那顶怪模怪样的假发就被她扯掉,那一头好看的长发流泻而下,果然还好好的长着。「她有想找你啊,只是你这几天都不知道跑哪去,她找不到你啊。」 「她找不到我,你也找不到我啊?」浪皱眉笑了起来,「这藉口真烂。」 白穹还想说些什么,但酒馆大门被推开,那一瞬间四周的海盗、酒客全都噤声不语。 我转过头去,看见一个长的像小女孩,身高也是小女孩的人出现在酒馆门口,她笑着大步走过来,用力的拍了拍浪皱眉的肩头。「嗨,好久不见。」 噢,他的脸更青了。 害我也觉得很想吐…… 「你怎么又回来啦?」白穹问。 小女孩耸耸肩,「我在海上捡到几十箱的孔雀石,扛回来卖了。」 ……嗯? 捡到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刚刚正在谈论的这件事情的海盗,他们的脸竟然可以比浪皱眉的脸还要青绿,这真是不简单。 这样说来,「捡到孔雀石」这件事情大概有点复杂。 看着他们聊的很愉快,我忽然有所感触。 其实人长得怎样跟他的实力是毫无相关的。 看看白穹脸上带着那条具有杀气的疤,遇到海盗还不是只有逃得份。但是要是没看见香蜂,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可以随手打沉海盗船的冒险家,竟然长了个小女孩的样子。 再看看浪皱眉那个好长相好身家,还不是只有被酒女甩掉的份。 所以皮相果然是这世界上最不可依侍的东西了。 但是我还是要说,白穹的一头长捲发,可比那个什么雷鬼头好看多了! Day 8 这一阵子,白穹用了很多时间在北海跑纺织品跟酒货的商路,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就是累积钱很快。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开窍,想要好好的当个商人了?倒是有点勤奋过头,跑到身上的鞋子坏了也没注意到,还是我提醒她,她才恍然大悟。 「难怪,最近脚底总是凉颼颼的。」白穹低头看了一眼鞋上的破洞,「那我们去波罗的海附近的奥斯陆吧……那里有好鞋。」 结果才刚出港没有多久,白穹就急急的要我们转头入港。 虽然大家不太明白,但是白穹脱稿演出的事情也不少,所以大家也就见怪不怪,立刻转头入港了。 结果我们才上岸,就见到会长也上岸了。这下子大家才明白刚刚白穹的想法。 才一上岸,会长就皱了眉头。「白穹,你的鞋呢?」 白穹嘿嘿的笑了几声,「坏了,刚刚才脱下来,还没买新的。」 会长都还没说话,白穹又伸出双手,「手套也坏了,会长,再给我一副吧。」 会长没有脸青,就是表情有点木然。 我有时真同情会长,明明也不是他的问题,但为何总是他的责任?交了白穹这朋友,真比不交还悽惨。 偏偏白穹又不太长进,老是把会长气得直想打人。 「我以为你只是没有当商人的天份,没想到连基本生活能力也无。」会长声音冷冷的,我听不出情绪。 不过他是会长,手套他还是会给白穹的,但是不讥讽白穹两句,那肯定是有点病了。或者是白穹真的太白目,让人觉得要正常跟她说话都有难度。 我有时也无法理解,白穹为何可以这么无要紧,明明是个船长了还是蠢到让人气愤。 「啊,只是不小心忘了而已。」白穹耸耸肩,「会长,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啊?拉我一道吧。」 瞪了白穹一眼,「要去哥本哈根跑琥珀。你都到这附近了,为什么不去跑一点值钱的特產?」 「麻烦。那里地形太复杂,很难开啊。」 爱丁堡很冷,白穹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我觉得会长的脸也很冷,简直像北海的海面一样,瀰漫着冰雾。 「你活着我也很麻烦,你怎么不跳个海了结算了?」会长说。 「那是你麻烦,我又不麻烦。」她又嘻皮笑脸的说。 会长从上而下的睨着她,简直是咬牙切齿。「你也知道我麻烦,那你能不能少麻烦我一点?商会收你这个毫无贡献值的人是来自作孽的吗?」 白穹露出很无辜的模样,「我有啊,是因为刚好遇见你,不然我就要去买鞋子了……」 「怪我嘍?爱丁堡你家的啊?我要是知道你在这儿……」 那两人一边走一边拌嘴,两方的船员都见怪不怪,却又窃笑在心。会长虽然骂白穹骂得挺兇,但是他们的船员,对白穹却是相当尊敬。个个训练有素的,绝对达成非礼勿听的状态。 有时候那两人吵嘴的内容太幼儿化的时候,我们这边的人大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但他们那边完全是隻训练有素的水军,目不斜视的瞪着正前方,像是没听觉一样。 他们大概平常很着重在腹筋的训练吧,忍笑的功力如此之高。 等到会长置办好货品,我们就跟着他们的船一起出海了。在北海那附近的港口绕了好几圈,先买好了白穹的鞋子手套,然后是会长要办的高级珠宝。 然后会长也去砸了一点钱投资哥本哈根,顺道提醒白穹琥珀多买点,这趟下去南欧,会有点赚头。 白穹不正经的时候很多,不过很听会长的话,尤其是有关商业的。会长要她多买点特產,她也砸钱不心痛的买了整船的酒货跟琥珀,还有几箱子的爱丁堡特產—法兰绒。 船舱从来没这么满过,而且看着满满的酒跟布料,还有高温就融化的琥珀,我心里忍不住十分担心要是发生像上次一样的火烧船,那该怎么办? 这艘船应该会直接炸掉吧? 白穹像是明白我在想什么,她拍拍我的肩说:「别担心,炸掉了还有我跟会长给你陪葬,算一算你也不亏。」 ……不,我真想哭。 但是想到会长,又忽然很释怀了。我是个船员,为船长卖命很应该。但是会长……唉,人生果然是比上不足,比下就有馀了。 只是没想到没有火烧船,倒是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蠢事。 就在我们刚经过伊比利半岛外海,白穹间来没事走进粮水仓里晃了一圈。出来也不吭气,就走到船头,朝着会长的船大喊:「裂岸,我没水粮啦!」 前头的船好半天没反应,白穹正要扯开嗓子再大喊的时候,就见会长的船慢了下来,同时也示意我们这边下锚。 等到两艘船平行之后,会长的船上架出了木板,我们也急急忙忙的去接。然后是会长一肩一袋的提着水粮走了过来。 那气势万钧的态度,恐怕方圆百里的海生物都不敢靠近了。 我们这里的船员个个脸色赧红的低垂着头。 为了我们的船长羞愧。 但船长本身却十分不当一回事,嘻嘻哈哈的迎上前去,开开心心的接过水粮,愉悦又欢乐的说:「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没听见呢。果然跟你的船有好处的。」 我站在旁边看,都忍不住为白穹捏了把冷汗,多亏她神经纤细到连摸都摸不到,才能对会长这强大的气势无动于衷。 「嗯?我管你身上的衣着不够,还管水管粮啊?」会长口气和缓,笑得如沐春风,带着浅浅的笑意问。 但我发誓不只是我,也不只我身边的船员,就连那个白目到该处死的白穹都颤了一下。 我活的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恐怖又不和谐的场景。 海上一点风都没有,连平常会跟在船后的海鸥都消失了。 白穹退了一步,轻轻的放下手上的水粮。转身立刻如脱兔一般,跑进了船长室。「会长你人好,不要跟我计较。」 会长脚步沉稳的往船长室走进,脸上微笑的站在门外。口气温和的问:「你不知道出海第一件事情,就是看水粮吗?」 里头传来闷闷的白穹声音:「我知道,就是一时忘记了。」 「连这种事情都会忘记啊?」会长忽然脸色大变,像是刮起暴风雨的天空,朝着船长室喊:「我、掐、死、你。」 我嚥了一口口水,远远地都感受到杀气。 但我想白穹应该是因为隔着一扇门所以感受不到吧。 过了一会儿,那门后传来白穹找死的声音,「欸欸,我躺在床上,你真的要扑上来掐我吗?这样好吗?」 那一瞬间,我简直想为白穹的勇气流下眼泪来。 船长啊,你找死也不是这种方法的。在这种罕无人烟的地方,你真的会被杀了,尸沉大海的啊。 Day 9 最后,白穹当然还是好好的到了马赛,心灵也没有任何受创的跡象。会长也没有任何受伤的跡象,我想他们两个应该都习惯了,觉得震惊的只有我而已。 其实跟着白穹也没有什么不好,有些应急的求生技能,我们这船的船员比其他的船员来的不知道有多精进。 像是趁着暴风雨的时候接雨水、没食粮的时候钓鱼当饭吃,完全不需要船长下令,简直是生理反应。 真的遇到没水没粮不下雨,整海的鱼都不知道跑到哪里,我们也可以随便选个港口就上岸,就算语言不通文化不同也无所谓,白穹船上,从船长到船员,光是比手画脚就可以干倒一票翻译家。 不会语言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不只有金币还有暴力。 更别说一些船员的基础功能,操帆、测量啦,这个根本难不倒我们。而且我们不打架、不想家,也根本不会在茫茫大海中感到不安。因为让我们感到不安的是船长,不管到哪里对我们而言,任何大海都比不上船长的废材。 地中海跟大西洋也没有什么分别,难道换个海就可以换个船长吗? 不过倒是常常营养不良就是。 以至于有次跟我同期的船员,实在受不了,在伦敦的时候,跟白穹说了一声,就跑去募集人那儿说要换船。那募集人礼貌性的问了他先前从哪个船那里来的,才刚听见是白穹,募集人都还没开口,旁边有个人就开了三倍的高价请他上船。 那比一个高级船员的薪水还要多。 是说要是我当船长,我也要请这种船员,一个抵十个用,十个就能撑起一艘中型商船了。 而且白穹虽然神经没旋紧(可能就是因为她神经没旋紧),她是很乐意掏钱出来让我们学语言跟技能。只要说得出口,她都愿意付钱,只不过我们一上船就是操劳疲惫直到下船,好不容易可以休息,根本没人想去上课。 一开始我还能找的到人跟我一起,但是最近都只能自己一个人去了。 那天从伦敦的学校里出来的时候,我碰巧遇见了之前跳槽的船员。他看起来过的不错,我们打了招呼,恰巧没事就一起到酒馆里喝杯酒。 才几杯啤酒下肚,他就对我说他想回白穹的船上。 我心里想,他如果不是疯子,就是脑子破了大洞吧? 走了就走了,又何必回头? 但他听说一说,我大概明白了为什么。 原来在白穹船上大家为了活下去,总是齐心协力,彼此之间也很有默契。但是别人的船上因为船长太有能,所以船员就放的松懈,反正有事情,船长可以解决。让他久了之后,却有点想念在白穹船上那种紧张兮兮的感觉。 所以说,人真是犯贱。 有了这个想着那个,吃着碗里瞧锅里,锅子都捧来了,还看别人手上的。 不过那个船员说,这是人生的岔口。 不去走走怎知道另一条路不好? 好不好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也没遇到人生的岔口,就目前来说白穹的船虽然风险大了点,不过满有趣。而且白穹背后都是有靠山的,光看他们斗嘴就有种值回票价的错觉。 只不过我从来没想过,这种简单的想法,面临的挑战跟危机会这样大。 让我几乎命丧大海。 ※ 原来白穹这一阵子勤劳着跑北海纺织累积财富的原因是想要添购四门大砲。 船匠船改装好的时候,我们一船二十六个船员全都吓傻了。 这是白穹会做的事情吗?这不是天出异像了吧? 白穹看到大家的脸色,不服气的笑骂:「你们这群人真的很瞧不起我,人的喜好是会变的嘛。」 听见这句话,大家不约而同的撇了一下嘴角。 人的喜好会变,但个性可不会……就你那种懒到天边去的个性,要是会变,会长也不用老是被你气的脸青。 不过,她是船长,有时后面子还是需要的。会长可以骂她,但我们可不行。于是又有志一同的沉默不吭气。 气氛僵了一下,白穹先沉不住气,「你们都不好奇,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有个人比较配合,开口问了。 白穹这才像个小孩子一样,欢天喜地的宣佈要去开罗。 那天出航的时候,里斯本的外海很美丽,夕阳西下,映得海上也橘红一片。 一如以往的,一出航,白穹就贪懒躲在船长室里,只交待了一句说是要到突尼斯的时候才叫她。 日子安顺的过了八、九天。 其实她这样也没错,海上的风景看来看去都是一样的。会遇到的变故也不多,船上都是熟能好手,不需要船长指挥就能把大半的突发状况都处理好。 但是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就是白穹特意去装上了四门大砲,还佔船舱的买了弹药的原因。 北非的海盗,很兇恶,几乎是明目张胆的就在外海抢夺过路商人。他们在船的两侧开船桨口,在经常无风的地中海,排船比帆船快的太多。 在还没有到突尼斯,我们就遭遇了第一次的海盗强袭。 船上响起了从来未曾听过的警鐘,就连白穹也一反常态,正襟危坐的在甲板上指挥。 但是当第一颗砲弹直炸船头的时候,还是所有人都慌了手脚。 因为我们从来没有接受过海战的训练。就算有砲座、有火药,但我们全非可用之兵,就连填充火药,都要花上很多时间,更别说是要精确的瞄准。 看着排船欺上前来,白穹朝着他们丢出了停战书,但却被拒绝了。 在两船相接的那一刻,北非的海盗们一口气衝上我们的甲板,伤人但不杀人,只是把他们可以抢得货物都抢光,然后又风速一般的离开。 等到他们离开之后,整船的人都沉默了许久,任凭船在海面上飘盪,但无论是谁都没有那个力气站起身来掌舵。 就连白穹都撑着船桅一语不发。 但最后也是她先打起精神。要人去操帆、掌舵,然后要人去清点仓库里面的货物,最后是,清点死伤人数。 光死亡的人数就高达十个,多半都是被砲弹打死,真正致命伤是刀伤只有两个人。 他们在甲板上躺在一起,几个人的面目都已经让砲弹炸得模糊不清。 白穹脱下帽子,她没有哭,只是低着头好一阵子。然后让弟兄们轮番对他们说点话,最后吩咐我把他们丢进海中。 我明白的,我们绝对不可能载着他们回到伦敦。也不可能在船上放火把他们烧成骨灰,最好的方法只有把他们扔进海中。 用个最适合船员的方法送他们最后一程。 我没有哭,也没有掉泪。 只是觉得心里头有一部分也随着他们失去了呼吸。那些人曾经跟我们朝夕相处,喝酒作乐,而今却比大海还安静。 这个晚上,特别的沉,整船的人都没有谁说话。 活着比死还难受。 我不会说,要是我可以代替他们死掉就好了。但是在那一刻,我心里却希望若是我也跟着他们一起毫无知觉的被扔进海里,是不是会比现在更好? 等到破晓。 我才发现整船的人都没睡,就连白穹也一整晚都坐在船头。 她的声音喑哑,带着鼻音说:「大家,打起精神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先上岸才行,再加把劲就可以看见港口了。」 她虽想鼓励我们,但那种声音却只让人更难受。 大家默默的做起该做的事情。 不是生白穹的气,只是这种场景,没有人想说话,也没有人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当我们缓缓航行到突尼斯外海,肉眼都可以看见港口的时候,船尾却毫无预警的被砲击。 瞒天的声响,震的我的耳朵隐隐作痛。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大家都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已经烧起来的船尾,大家下意识的望向白穹,希望她可以说点什么。 只看见她扬起苦笑,露出一种我没来没看过的表情。摇头说:「我虽然很想要你们留下来为我拼命,可是港口就在那边,你们现在跳海逃生存活的机率比留下来还高。」 她脱下帽子,没綰起来的长发在阳光底下随风飘动。「谢谢你们这些时间的帮忙,如果想逃,那就趁现在吧,我不是一个称职的船长,但是我明白船在人在的道理。」 她灿烂的笑了起来,「你们如果有机会再跑船,可要认个好船长。」 白穹说话的同时,几颗砲弹又炸到船上来,无论是我们的甲板,或是白穹的船长室都在火焰下被砸的稀烂。 熊熊的火光照得白穹的银色长发变成了橘红色,像是烧了上来一样。她手上握着长剑,看起来神圣又庄严。 没有一个人单独跳海逃生。 她不是白穹,她是我们的船长。 而我们誓死保护她。 ※ 等我醒来时,人已经在突尼斯了。 跟流浪汉混在一起,身边没有半个认识的人,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还瞬间以为我人在伦敦的城区里,跟那些从小到大的朋友在一块。 没有出海、没有炮战、没有白穹。 但这幸福的幻象只持续了一个眨眼的时间。 我下一次眨眼时,我已经全部都想了起来。 见到白穹的最后一幕是大家在砲火中奋战,看着已经撑不下去,白穹却还不肯撤退,有人发狠直接把白穹打昏,拖着她跳海。 我站起身,看着身上破破烂烂的衣饰,也无暇去整理。 想问问有没有人见过白穹,但才发现,我根本不会阿拉伯语。文化又跟欧洲差异大太,光用比画的,完全没有人知道我在说什么,更别说我是要问一个人了。 我这才明白,所谓的文化不同,不是我以为的这么简单的事情。从前是我太自大骄傲。 我整日的在突尼斯的街头晃盪,饿了就吃草,渴了就偷偷地到商店附近看看有没有水喝。总之我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这点活下去的技巧,一点都不难。 但我反而十分担心白穹,若她也是这样,那依照她的个性,怎么活的下去? 一开始我差点被他们的政府官员当成间谍下狱,但后来他们却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从此之后,我在突尼斯像是一抹没有存在感的幽灵,没有人看得见,也没有人在意。 不过这样才好,这样才不会三不五时都有人来找我麻烦。我听不懂阿拉伯语,就算想解释也不知道怎么说好。 所以只好靠着自己,整日在突尼斯的街口,还有各个白穹有可能出没的地方找了几十天,然后才不得不提醒自己,有可能,白穹她,已经死了。 她不是来到这个城市活不下去,她是根本没能来到这里。 但是我很难放弃。 因为如果白穹死了,那我…应该怎么办? 我回不去欧洲,也没有办法再跑船了。 除了白穹,我还能再帮谁跑船? 所以我只能继续找,当成她一定在这个城市里头。 又过了几十天,我还是依旧听不懂阿拉伯话。也不喜欢这里乾燥的像是要把一切都风化的气候。 其实我并没有仔细去想过了多久,我只是维持同样的行为模式,每天花大部分的时间坐在港口上,有时去酒馆跟银行晃晃。 时间过的很慢,可日子却很快。 一日催一日,太阳升起又落下,而后换成月亮。 我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梦境,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梦已经醒了,而这辈子已经结束了。 但那天,当我坐在港口官员旁边,听见那个熟悉的女人声音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是在做梦。 「嗨,卢可,我在找船员呢,你愿意再上我的船吗?」白穹还是嘻皮笑脸的口气,但我却不知道有多想听见。 我猛然的站起身,看着她原本的长发绑成短短一撮马尾。脸上一副惨白的模样,唯一没有变的是那道疤,还有她的嘻皮笑脸。 「你是我第一个,找到的人。」 白穹的话里有不正常的断句,看起来十分虚弱。她抬了抬嘴角,想笑的模样。「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我让这里的大商人给捡走,要不是我身上有政府的勋章,又会说阿拉伯语,差点就要嫁来这里了。」 她一边说,一双眼睛里却出现从来没看过的水汽。 「我病了一场,又水土不服,这里的药治不好。我刚刚给会长跟浪皱眉都写了信,过没几天他们就会过来了,我想我应该回家一趟,卢可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我真想赏她一个耳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走到她面前,却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穹轻笑起来,虽然那笑声里还带着一点气虚。 「这次我会用高级船员的薪水聘你,还会出钱让你去上课,你再回来当我的船员吧。」 为了这一点点小钱,还上你这艘贼船,根本一点、一点都不划算。 可是不知为何的,可能是鬼遮眼,我还是点头答应了。 Day 10 后来先到突尼斯的还是人在东欧跑商的会长。我实在搞不清楚他们都是些什么来头,白穹身上有政府的勋章,而那个本来瞎了眼要娶白穹的阿拉伯大商人,见到会长,竟然连一分谢礼都不敢收。 基于礼貌,会长在他家里住了一天,阿拉伯商人那天晚上简直是大宴宾客,把四周的商人、过客、冒险家全都请进来。炫耀意味浓厚的杀鸡宰羊,不知道有多开心可以请到这位客人。 我是搞不清楚为什么,不过看着会长穿着伊斯兰服饰,头上带着头巾,游刃有馀的在眾宾客之间交际,我心里一面觉得他真可怜,一面又觉得他那身气质跟服饰真是格格不入,于是我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然后坐在我身边的白穹也笑了。 「咳咳……我也觉得他穿成这样很好笑。有点像变态。」这人没有任何羞愧的发表意见。 跟在白穹如此发言之后的是会长的杀人眼光,飞箭一般的投射过来。 白穹毫无歉意,而且也不怕死的举起奶茶跟他示意。 我真想知道,会长是不是落了什么把柄在白穹手上。 为何可以如此哀伤? 隔日,我们一大早就啟程回威尼斯。 船才离港三尺,我因为没事可做躺在甲板上晒太阳的时候,听见会长的吼声从船长室里传出来。 「为什么被打成这样?停战书呢?不是给了你一叠吗?你是拿去摺纸,还是当柴烧了?」 白穹的声音很小,在外面听不太清楚,但我想也知道她肯定是说:「被拒绝了啊。」 因为会长很快又继续他的教育大业。 「一张不够你就丢两张,两张不够就丢四张……这问题很难吗?」 全船的人都十分安静,耳朵全都束的尖尖的,想知道后续。 「你以为你打得赢?你有问过我吗?你连海战中学都没毕业,光想也知道会有多悽惨。何况是北非的海盗,你就只有一座四门火砲,想要做什么?当火柴点火吗?」 嗯,教育果然是百年树人的工作,等到白穹明白,会长坟上的草可能都比人高了。 后来他们也没讲什么了,因为会长暴躁的喊了船医进去,说是白穹发烧咳血了。 会长的船又平稳又快,回到威尼斯用不了几十天的时间。才入港,远远地就看见浪皱眉船长站在岸边等着了。他看起来脸色也不大和蔼,我看了白穹一眼,她虽然一路滚着低烧,但神智还是清醒的。我心里默默猜想这傢伙一定是想先装死再说。 她先前跟我说过,浪皱眉这人有个不大不小的缺点,就是碎念起来,简直是跳针的唱盘,想的都害怕。这可能也是另外的一种手段,反正骂不听的话,就唸到让她会怕也不错。 我心里忽然想起这件事,果不其然,三秒之后,白穹就喊着她头痛,躲到船医先生的背后了。 待在威尼斯的几个月里,会长本来要把我跟白穹安置在他的公寓里,他说他长年不在威尼斯,请了个执事在公寓里,摆着也是浪费钱,不如让白穹住在他屋子里养病,顺便替他看房子。 但没想到白穹不知道闹起什么彆扭,一边咳着一边说不要。 两人僵持不下,吵了大半天,也没个结果。会长一怒就把白穹(还有帮她准备好的新船持有状,所以我说会长真的是……招谁惹谁了啊他……)这个麻烦精丢给浪皱眉,跟香蜂去印度拉胡椒了。看着额上又烧起来的白穹,最后浪皱眉解决的方法就是在威尼斯又租了一间普通公寓,把白穹扔了进去 至于我嘛,浪皱眉觉得男女共处一室有些不妥,所以我就跟他住进会长家去了。 白穹留在威尼斯养病的期间,我很认真的去上了很多课程,除了学了一些语言之外,像是砲术、战术还有弹道学之类的海事学科,也学了不少。我想既然我要继续待在白穹的船上,我也明白她就是这样的人,那么我应该要自立自强,避免第二次的哀伤。 第一次沉船是悲剧,第二次再沉船,就是闹剧了。 Day 11 虽然我是这样想,但是白穹怎么打算的我就不知道了。 她那病养了大半年,一直到会长从印度回来,才算好了。就是拖着个病根,到现在都还断断续续的咳着。 虽然不严重,但就是让人听着烦闷,于是又挨了会长一顿骂。 白穹也嘻嘻哈哈的应嘴,没认真往心里去。 但她趁着会长在威尼斯的时候,要了一艘可以打海战的船。虽然比会长后来送她的商船小了一点,不过胜在灵活性高,又可以装三门火砲,浪皱眉说这是一艘不错的船,用来跑商跟打海战都很适合。 然后白穹就带着我回伦敦。 她先是招募了一船的新船员,然后很认真的跑去上了海事的中学课程。把一连串海战需要用到的技能跟知识都记了下来。 领了一张中学的海事毕业证书回来,兴致勃勃的出海要打海盗。 我心里真的很怕,总觉得这次真的要命丧海底了。但是她是船长。而且她也跟着我们上同一艘船,没道理我说要逃跑。 不过老实说白穹拿了中学毕业证书之后,确实是比较会打海战了。 砲术跟弹道学,她都学得不错,比较小的海盗船,通常远远地就会被击沉。但是不知怎么的,白穹却越来越沉默。 从前她当商人的时候,虽然也经常关在船长室里不出来,但有时月圆时,她会拿着乐器到甲板上,在月光底下演奏。演奏的技巧不怎么样,但是听得出来乐曲里传达出来的心情是很开心的。而现在,因为要偷袭海盗,白穹也不太在甲板上演奏了。 她不太笑,也很少再出现做成一笔大买卖之后的那种得意的笑容。白穹甚至不太生气,没什么情绪,很冷静的。 只是我总觉得那不太像白穹了。 某一天我们在爱丁堡巧遇了浪皱眉,白穹只是跟他打了声招呼,就说累了要回船上休息。 她知道我跟浪皱眉私交不错,这次就特地多停留了几天,让我跟浪皱眉叙旧。 我跟浪皱眉一起喝酒的时候,向他提起了这件事情,他没有露出意外的样子。 「她就是这样的人,做什么都全心全意,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她要是觉得有需要,自然是严阵以待毫不松懈。她脸上那道疤就是这样来的……」 「怎么来的?」我灌了一口啤酒问。 浪皱眉哈哈笑了几声,有些尷尬的摸了摸头。「过去的事情呢,就算了,别说了。让她知道我拿这件事情当谈资,一定倒楣的。」 我虽然很好奇,但是浪皱眉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闷闷的再喝一口酒解气。 「你也别担心,这件事情我有办法解决。」他笑了一笑,却不说是什么办法,只叫我静观其变。 隔天浪皱眉就先行出海了,我们这船又出海去打了几船的海盗,抢了不少货物下来,船舱理都塞满了这些东西,白穹一声令下说要去汉堡把货品卖一卖,我们自然听话照办。 一上岸才发现,浪皱眉跟会长已经在这里了,我有点意外的看着白穹,还以为他们是约好的,不过看见她表情也有点错愕,我想大概不是这么回事。 浪皱眉笑嘻嘻的朝白穹挥手,她走过去,「你们也在这儿?这么巧?」 「不巧不巧,特地来找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白穹说着,回头睇了我一眼。 浪皱眉笑了起来,「你别看卢可,他也不知道我要来。我只是想你要打海盗,一定会到北海这附近。打久了也是要补给,你自然会选这个港口。」 白穹有点困惑,不过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好像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但奇怪的事情在后头,浪皱眉千里迢迢的带着会长跑到北海来。但却把白穹扔给会长之后,就拉着我到隔壁桌喝酒了。 这次竟然也没偷听,也没看戏。 「你在搞什么花样?」我忍不住问他。 他笑了几声,压低了音量,「你别看会长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那一张嘴利的很。我没见过几个吵架能赢他的,就算有那也不是白穹。」 「吵赢白穹那又要干么?」我也学他压低了音量。 「让你家船长回去当商人啊。她分明就不是军人的料,学人家打打杀杀的做什么?」 喔,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找会长来说服她?」 浪皱眉点头表示同意。「那当然啊,我听学者说,我们现在正在创造的,是一个大航海时代,可不是大沉船时代,白穹没有当军人的天份,她打打沿岸小海盗还可以,真的遇上厉害的,你家船长沉十次都打不赢。」 另外一头,会长跟白穹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你当商人虽然不在行,但也比军人来的适合一点。你就放下屠刀,立地成商吧。不要执着了。」 白穹看起来有些被说服的模样,「但是,我都跟你拿了战船了,不打点名堂出来,也实在有点……」 会长挑眉,冷哼了声,「就是艘小船,给你扔着玩,我都不计较,你还当真?」 「欸……别这样说嘛……我当军人亏了二十几万,起码也要赚回来……」白穹越讲越心虚。 会长白了她一眼,口气更冷淡了。「你当商人虽然是齣闹剧,但是你当军人那就是悲剧了。」 这句话说的白穹笑了出来。「你真直接。」 「婊你我从来不遗于力。」 「那还真是感谢你啊。」白穹喝了一大口酒,「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去商会申请转职。」 这起军人事件,就到此告了个段落。 我真心的觉得这实在是太好了,有没有参与到大航海时代的创造我不太明白,但是可以不要参与到大沉船时代,真是上天保佑! Day 12 day12 不过我后来才知道,会长到汉堡来,也不只是为了要劝白穹而已,还为了汉堡的眾多矿產,似乎是要造火砲,白穹说的,但是至于原因,白穹说她不知道,也没多问。 北欧的纺织业跟工业都非常发达,会长在汉堡的这段时间,白穹大多待在爱丁堡买卖羊毛,当纺织商。偶尔跟浪皱眉跟会长在汉堡的酒馆吃晚餐,喝酒谈天。 白穹又恢復了那种没心没肺的样子,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 反正她也是跟会长还有浪皱眉耍无赖,跟我倒是没有什么关係。 这天我们吃饭吃到一半,香蜂风风火火的过来,手上还揪着一片帆布。「白穹,你看看这旗帜是不是那天打沉你的船?」 眾人一片错愕,不知道该先问香蜂为什么这时候出现在这里,还是先搞清楚她刚刚在说什么。白穹含着半口还没嚼的沙司牛排,抬起头来完全不明所以的看着香蜂。 她拉了一张椅子过来,挤开了会长坐在白穹身边。「我前一阵子听裂岸说你被打沉,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船的,我没来得及回去帮你,所以我跑去打沉了附近最恶名昭彰的海盗,你看看对不对?」 香蜂霹靂啪啦了说了一大段,大家总算搞清楚她的来意。 白穹接过浪皱眉推来的啤酒,喝了好大一口才缓过气,盯着那旗帜好一会儿。「呃…其实我记得不太清楚……你知道,我记性不太好……」 这时候酒馆小姐送来了香蜂的酒,她道了声谢,喝了一大口,呼了一口气。这才笑着说:「算啦,无所谓,改天我到那附近,见一艘打一艘,总有对的时候。」 白穹闻言笑了起来,「好啊,那就谢谢你啦。那些海盗在那里真是看了不顺眼。」 「对了,」香蜂翻着她的背包,「我拿了一件伊斯兰服跟提督大衣来给你当礼物。」 「真的假的?」白穹惊喜的喊,立刻放下手中的刀叉,接过那两件衣服不断翻看。「欸,谢啦!提督大衣我想买很久了,但最近都没经过比萨。上次去的时候店老闆还不肯卖我。」 这时候浪皱眉笑嘻嘻的问:「那怎么没有我的礼物?」 香蜂笑睨了他一眼,举起手又跟酒女点了一些餐点。「我不负责男人的礼物的。」 「真偏心吶。」 「你当女的,我照这样对你。」香蜂说。 「想要礼物是不是,给你把刀,你自己看着办吧。」裂岸会长在旁边凉凉的说,一边还真的递出了一把刀。 浪皱眉真的皱眉了,「你们真狠。」 「对待猥琐物需要客气吗?」会长冷冷的、狠狠的笑着。「自己找婊。不婊可惜。」 然后把刀推前了一点。 白穹大笑了起来,接着一阵呛咳。把会长跟浪皱眉也逗笑了,香蜂拍着白穹的背。 「别附和我附和的这么激烈。」会长十分冷面笑匠。 白穹一整个笑到说不出话来,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想说话又发不出声音。比手画脚了一阵子,她好不容易能说话了。 却没想到抢在她前头会长跟浪皱眉同时说了句:「说人话。」 会长有些意外的看着跟他异口同声的那人,浪皱眉得意的说:「我就知道你要说这句。」 「……这人有病。」 「无误。」香蜂接话。 三个人一搭一唱,接的极好,让刚刚缓过气的白穹,又爆笑起来。 会长用眼角瞄了白穹一眼,「……那人也有病。」 「……正解。」香蜂表示。 白穹一边揩掉眼角的泪花,一面笑着朝会长喊:「怪我嘍?你说这话有道德吗?你有摸着良心说话吗?」 「是摸着良心,还是遮着良心?」会长面不变色,眼不斜视的冷笑回话。 此话一出,香蜂跟浪皱眉也喷笑了。 「感受着。」白穹说。 「哀弔着。」会长说。 「你哀悼什么啊?」白穹笑问。 「你的智商。」会长笑答。 白穹举起双手,脸上掛着极好看的笑,「我认输了,认输了。」 会长浅笑,「弱。」 「我就说你不友善,你还不承认。」白穹嘟囔。「人贵自知……」 会长忽然笑的春暖花开、日光和煦,温声细语问: 「我管粮管货管钱管船管砲管吃穿,还管急难救助、道路救援,兼当心灵导师,你倒是说说我哪里不友善?」 香蜂哈哈大笑,一双圆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白穹,浪皱眉也露出一样的眼神,十分期待她的回答。 白穹缩了一缩,无赖的笑了几下,没敢吱声。 「你这人小时候找我麻烦,长大还是找我麻烦?你有没有自我检讨?」 白穹急忙点头,「有有有,我向来知错。」 「仅仅到知错。」会长又恢復冷面。「这辈子不用就期待你能改了。」 白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真明白我。」 「不意外。」会长冷哼了声。转过头去问香蜂有关巴拿马运河的问题,没有再跟白穹瞎搅和。浪皱眉对这个话题也很有兴趣,于是也认真的参与讨论。 白穹也就乖乖的吃她的沙司牛排,偶尔插一两句话而已。 可能他们运气特别好,看着他们这样,我总觉得知音也没那么难寻。但是仔细想想,我要是有个朋友跟白穹一样,我可能会觉得人生很疲惫。 不过话又说回来,跟的主子好不好,最好是连他的朋友也看进去。我想会长的船员肯定都偷偷在心里骂白穹没事都在找麻烦,就像我们都会在私底下说白穹的朋友都很好一样。 Day 13 今天发生了一件很值得纪念的事情。 就是我们终于离开了安全的欧洲,跑到无人管的加勒比了。 白穹显得很兴奋,一早就办好了满船的货物在阿姆斯特丹等浪皱眉了,然后一起去马德拉跟会长还有香蜂碰头。 这件事情一开头是浪皱眉提议的,虽然他跟白穹都没有入港证明,只能留在码头不能进去。不过要是可以托会长带买加勒比的宝石,然后再带一船的欧洲特產去那里卖,大概是可以大赚一票的。 白穹虽然没有想赚大钱的心,但是她想玩的心意却是十分强烈。 我们跟着浪皱眉的船先到了里斯本,补给了一点水粮,就准备要出发。但令人意外的是里斯本的码头官员看到我们却一脸黑气,连句好话都没有,活像是白穹欠了他钱一样。 ……不,仔细想想,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我凑到浪皱眉身边,跟他提了一下,想说要是有危险,我乾脆偽装成他家船员好了。虽然我不是千金之子,但是怎能死于白目之手。 浪皱眉听了爆笑出声,用力的拍了拍我的肩,「卢可,你真的…太了解你家船长了。」 ……靠,真的有欠债? 看我一脸错愕,浪皱眉接着说:「不是,不是欠这个码头官员。不过跟码头官员借钱补粮水这件事情,你家船长真的干过,最后人家找不到她,就找来商会,气得会长差点没有扭下白穹的脑袋去跟那人道歉。」 ……好丢脸,真的好丢脸。我抹了一把冷汗,接着问:「那为什么那个官员对我们这样态度不佳?」该不会是那个倒楣鬼的兄弟吧? 浪皱眉的脸色很凝重,摇摇头轻声的说:「据说西班牙跟英格兰的政府闹的不太愉快,似乎有开战的打算。」 没想到是这么严重的事情,一时之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不过也别担心啦,这是据说也不一定成真。西班牙现在国力正旺,而英格兰却像是初升的朝日,打仗是劳民伤财的体力活,也不一定会打。」 这种事情我想不明白,但是浪皱眉这样说,那大概也不用太担心吧。 搁下这回事,随即我们就出海往马德拉了。 天气很好,往加勒比的路上几乎没有下雨,白穹很随性的在甲板上,散着一头及肩的银色捲发,靠着船板唱歌。 可能是这一段不问世事的日子,太过自由。让白穹到了加勒比的时候,问我说:「以后我们来加勒比跑船怎么样?偶尔再回欧洲。」 我没什么资格说好或不好,白穹是船长嘛,她怎么说就怎么算数了。不过想想她在欧洲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债主,还是躲来加勒比好了。 所以我就跟她说:「好。」 白穹听了很开心的模样,笑了起来,「那我回去得努力一点,才能早日拿到加勒比的入港证明。」 这时候会长的的船驶来我们附近,两艘船接弦之后,我们很快的就把白穹带来的货物搬运到会长的船上,请会长帮忙代卖。 都弄好之后,会长吩咐香蜂把我们带去附近的小岛佔个农场。这附近很多的无政府的小岛,基本上都是先佔先赢,也不需要入港证明。 会长皱着眉头对着明显想偷懒,不太想去的白穹说:「小岛佔不佔不是太重要,但是入港比较安全,这附近海盗比海生物还多,就凭你那破烂战力,想让整船的船员给你陪葬吗?」 白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香蜂到附近的小岛去了。 一上岸的时候,那可真是荒芜极了。幸好香蜂留了好几个人说要来帮我们弄个地方休息,然后建立、管理农场。 后来的好几天,我们整船的船员都跟着香蜂留下来的管理者四处拓荒、拔草砍树建房子,白穹也毫不意外的躲在大树的枝枒间贪懒、躲日头。幸好那管理者十分有经验不太需要事事请示。 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这样过了。 其实住到农场似乎也不错的,那跟跑船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农场的成就感来的很快,看见自己住的房子是亲手建的,那真是无以言喻的感动。 房子落成的那一天,白穹开开心心的夸奖我们,而且承诺我们,这座农场以后大家都有份。哪天不想跑船了,就来这里住吧。那天晚上大家士气高昂在前院里开起了营火晚会,有烤鱼、有酒、有树果,还有管理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肉。 白穹在一旁拿起这里原住民的乐器,煞有其事的演奏,其实难听的要命,简直是鸡猫子喊叫,不过大家开心,这个小缺点也不算什么了。 过没多久,会长跟香蜂买好了要给白穹的特產,我们就啟程要回北欧。那一大堆宝石塞满了船舱,也不知道会长他们用了多久时间才买齐。 这样不打紧,会长竟然还给了白穹一大笔钱,说是她卖北欧特產的钱。 她十分错愕,歪着头问:「可是你买宝石不用钱吗?这钱抵掉了吧?」 会长瞪了她一眼,「浪皱眉那边也是这样的,就你偏爱跟大家不同。以后自然有用的上你们的地方,到时候可别想偷懒。」 白穹笑嘻嘻的,拉起了裙摆,轻轻欠身:「谢老爷子,在下自当鞠躬尽瘁。」 会长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挥挥手,「少说废话,水粮都弄好了就出发吧。这路程遥远,你别拖大家时间了。」 这一趟来,真是大丰收。 还见识到了,人家口中的加勒比。以前听人家说总觉得夸张,不过见过之后真觉得这里像个天堂。 Day 14 回程的路上,依然是无风无雨的好天气。 今天晚上轮到我守夜,在大伙儿都去睡了的时候。白穹却从船长室里走了出来,手上提着酒跟两个杯子。 然后走到我身边坐下。 「陪我喝一杯吧。」 白穹声音软软的,少了一点平日的无所谓,却多了一些磁性。 月光在天上,照着她的整头银发像是宝石一样的闪耀。 我接过空杯子跟酒,很自动的替她跟自己都斟满了半杯。 透明的液体,在月光下彷彿变成了跟白穹头发一样的顏色。 白穹先是一口乾了那酒,才开口说话。 「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道歉的。为了上次沉船的事情。」她看着远方,眼神里有点失焦,「那些兄弟……会死都是我的责任。」 我心里虽然知道白穹拿着酒出来,绝对是有话要说,但怎么也没想到是要说这件事情。 「嗯……事情都过去了。」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说着这种笨拙的场面话。 她苦笑起来,摇晃着空无一物的酒杯。「虽然我后来有想要增加自己的战力,但是……似乎没办法呢。我真的不擅长打仗。」 「但是,你很努力了。」我替白穹又倒了一些酒,「我想那些兄弟会原谅你的。」 夜风吹来,白穹咳了起来。我才忽然明白,原来那一仗留下的不是只有这病根。 「船长,你要不要去加件衣服?晚上很凉,会感冒的。」 白穹又是仰头乾杯,「喝酒暖身,加什么衣服。」她晃着空杯子,让我再给她倒酒。 「船长,你这样喝琴酒,会醉的。」 白穹弯起嘴角,却不像笑的样子。「醉了才好。」她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醉了,就不会记得很多事情。」 她举起手轻轻的摸着脸上的那道疤,那是我第一眼见到她之前就有的伤痕。可我跟她相处的这几年,却从来没有见过她自伤过这道疤痕。 看她摸着,我忍不住问:「很痛吗?」 白穹错愕的看了我一眼,笑出声来。「怎么会?都成疤了。」 说得也是,都成疤了……怎么还会痛? 「卢可,等我们回到地中海,你去考副官吧。」白穹放下酒杯,没头没脑的蹦出这句话。「我会帮你写推荐书,你看你还有什么技能没学会的,就去学。然后去考个副官资格回来吧。」 我不是没想过这件事情,但原本没有真的去实行是因为需要船长写推荐书。我想白穹肯定觉得很麻烦,不想写,也就没有跟她提。但却没想到她主动的要我去考。 我也一口喝掉了杯子里冷凉的琴酒。「为什么……这么突然?」 白穹嘴角弯起了一抹新月的样子,「你不会想知道原因的。」 我真觉得说这句话的人很狡猾,明明就是要告诉人,却又故意吊人胃口。 「你说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你真不服输。」白穹叹,「你有这资格,以后到哪艘船都有人会聘你的,我对你没有什么帮助,也不是个好船长,唯一能弥补你的就这个方法了。等你考到资格,想去哪艘船就去吧,我不会阻止你。」 难得看见白穹不是嘻嘻哈哈的白目表情,但我却气不打一处上来。这到底算什么话?我替她做了这么多事情,她却只想把我丢给其他船长? 「你其实不想花钱聘我吧?如果我真的变成副官的话。」没有经过深思的话衝口而出之后,我才后悔。有点害怕的等着白穹的反应,如果她说对,那我…… 「你这人怎么这么彆扭,」白穹笑着摇头,「好吧好吧,我知道了,等你考过了,我用别的副官的双倍薪资聘你。到时候你想去别艘船也没有机会了。」 我在她的杯子里跟我的杯子里都到满了琴酒。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杯子撞击的声音,在夜空下回盪。 而月光如酒,撒了一船甲板,在海上摇晃出点点星子。 副官的考试在威尼斯,每过几个月都会举办一次,这次回去,刚好让我赶上了。虽然我不是什么都会,但是凭着在海上的经验,还有一些运气,却也顺利的低飞过关。 等我拿着那张证书回去的时候,白穹高兴的在酒馆里头大宴宾客。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喝到了一杯免钱的酒。 其中浪皱眉更是卯起来像是喝水一样的喝。会长送来了一套衣服当贺礼,香蜂也带来了一把剑,让我当装备。 这样子的欢乐,整整持续了三天。 我有点不实际的感觉。虽然觉得我可以试试看,却没想过我真的可以通过副官考试。 白穹也说话算话,真的出了两倍的薪资聘我,而且很为我开心。 但是直到我们要出发回伦敦的那一天,我才知道,我又误上了贼船。 白穹一直拖到就要出海的时间了才出现,然后只对我说了一句:「交给你了,副官。」就直接窝进船长室里,啥都不管。 水粮啊、补给品啊、医药品啊……她什么都不管。 我去问她,她只带着浓浓睏意,还有一头乱发的打开门。「你是副官嘛,这些事情你负责就好。」 然后,门又关上了。 那句话不晓得是怎么说的? 上第一次当是善良,第二次是天真,第三次就是智能不足。 我已经不太明白,这究竟是白穹不好,还是我不好了? 直到这一刻才有点明白,或许她叫我去考副官,只是为了她自己的舒心快活,而不是为了我的前途。 Day 15 虽然我是伦敦人,但其实我更喜欢地中海的风光明媚。 自从我当上副官之后,我就明白当船长有多辛劳了。除了接任务这回事,委託人是认脸给任务的,白穹不得不自己去之外,其他的事情,她一摊手全都扔给我了。 这几天白穹接了一个任务,我们又开始准备要去威尼斯,说真的,我喜欢这个城市。人家说:富过三代才懂吃穿。威尼斯就给我这种感觉,到处都是工艺品,画家、雕刻家,聚在一起谈论的话题,少了金钱的气味,却多了一点无法理解的高贵。 我这样说,但白穹听见却大笑了起来。 「话说的好听,不过也就是钱多到一个境界,就开始追求无用的东西。」她拍了拍我的肩,「不过,我也喜欢那城市。到处都是河,多开心啊。」 听起来白穹似乎对艺术不屑一顾,但其实不是这样。自从我接管了船上事物之后,白穹就开始她的工艺品製作人生了。 一开始,她做木雕,间间着没事的航海生涯,她一趟船,可以做几十个小玩意儿出来。有时候甚至可以卖个好价钱。 后来她开始做青铜像,整天整夜叮叮咚咚,吵的船员们一直跟我抱怨。在充满噪音的工作环境下,对人的心智不好,脾气也会暴躁,如此一来就有杀船长的危机。所以我只好去跟白穹沟通。最后协议,她在船上只能做木雕,青铜像要在陆地上做。 不过白穹的艺术品味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这点我就很不明白。在我认识她之后,她就是个商人了,虽然混得不太好,也没什么商业直觉,但也从来没看她真的赔的一毛都不剩。 但这也只能证明,她不太适合当商人,并不表示,她就应该是个艺术家。这实在太令人好奇了,下次见到浪皱眉,一定要好好的问一问。 这一趟到威尼斯非常的顺利,白穹的木雕也赚了不少钱,她兴致勃勃的又去买了一套木雕工具,甚至跑去参加了雕刻师的聚会。能够不工作船上的船员乐的开心,所以我也轻松愉快。 但是没想到这样和平安乐的日子,居然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白穹她居然,捡了个三岁娃娃回来。 「……你想要带着这孩子跑船吗?」我觉得头有点痛。 白穹看着在床上睡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没有啊,但是她站在我脚边,不哭不闹的。眼睛瞪得老大,一直看着我,所以我就把她带回来了。」 「你不要自己走到人家身边,又说的好像是她的错。」我揉着额角,最近是不是太操劳了,总觉得神经有点紧绷。 「哇喔,卢可你进步了,有唸书有差欸!」白穹毫无自知之明的讚叹。「你只听我说一句话,就知道事情如何发展。你比那些吉普赛人还厉害了。」 「谢谢船长夸奖。」我面无表情的回话,已经完全没有跟白穹争论的力气了。「那这孩子,应该怎么办?」 为了这孩子要睡觉,白穹特意只点了一盏灯。 船长室里昏黄的烛火,映照在白穹跟这孩子身上,忽然有种很朦胧的美感。就连白穹那白目的身影,也似乎圣洁起来。 「你要收养她吗?」被这种气氛感染,我也轻声细语的说话。 白穹却很惊愕的转头看着我,「不行,我怎么能收养她?我的家族……族长、族长知道了这件事情,会暴怒的……」 什么家族?原来白穹也是有家人的吗?为何从没见她回去过?相处的不好吗?我从没见过她脸上露出这种表情。 到现在我才忽然明白,原来这个船长,比我想像中的更复杂,我说不定从来没有真的了解过她。 我安静的站在一边没说话,彷彿我跟白穹之间多了一道隐形的墙,或许这才是身为一个副官应该做的。 白穹伸出纤长的手指,不住的戳着小女孩的脸颊。 「软软的。」 废话,硬硬的那是尸体。我双手背在身后,这样想着。 她凑上前去,像狗一样嗅着小女孩。 「香香的。」 那是因为你刚刚帮她洗过澡。我轻皱了皱眉。 「甜甜的。」 ……你吃过啊。额角的青筋,跳动了一下。我忍住想拍船长头的衝动。 「小小的。」 我深呼吸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因为她才三岁。」 白穹逮着机会,转过头来看着我,但平常极吵杂的人居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直看着我。 非常心机。 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这世界如此美好,我不可如此暴躁。 这样不好,这样不好。 小娃儿鼾声轻轻的在这房间里响起,伴着白穹不重不轻的呼吸声,错落得很完美。 烛光晃啊晃的,敞开的窗子吹进了清爽的夜风。 浓浓的海水气味扑鼻而来。 我几乎可以想见,现在走到甲板上,可以看见多灿亮的一夜星子。 白穹还在看我。 「……我知道,我知道了啦!」颓下肩,我为了我无用的坚持哀悼,「这小娃儿的问题,我来解决!」 「太好了!」白穹笑弯了嘴角眼尾,弹了弹手指。「她叫烟波。」 ……连名字都取好了。 这是一桩预谋犯案啊! 太卑鄙了,真的太卑鄙了。 Day 16 最后烟波虽然是跟着我姓(对,我领养她了……),但是她能留下,有一大半还是倚赖会长的帮忙。因为我们既没有办法带着她到处跑,而这小娃儿又只会说义大利语,不可能带回伦敦去。只得请会长帮忙,请个照顾她的奶妈。 到这一刻,我这才明白会长的家业究竟大到一个怎么样的程度。 父亲是新贵族(因为经商成功,而获得跟贵族平起平坐的身份,跟执政者也有良好关係的商人。),母亲在艺术圈子里也颇有名气。而会长自己也只有年少时,拿过家里的一点钱,后来就出来自己经商跑交易了。 多亏他的身份,要找一个能带孩子的奶妈,那还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知道多少人抢着要这个工作。从有经验的到没有经验的,年轻的到老的,各式各样的女人都出现了,那几天光看女人就看的我眼花撩乱。 但是也因为他的身份,忽然说要找一个奶妈的时候,简直就是引起了轩然大波,就连会长的父亲都以为是他的孩子。 (会长差点没因为这件事情掐断白穹的脖子。) 为此,我还得到了能跟会长父亲见面的机会。 虽然因为这种原因,我个人真的觉得十分羞愧。 那是温暖的秋后,空气中瀰漫着一点草香味,在庭园中的桌椅边,坐着一个不怒而威的中年男子,虽然笑着,但总难以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走上前去,向他脱帽鞠躬。「大人。」 「我听裂岸说,那孩子是你要领养的?」他单刀直入的问,或许也不太想跟我这种小角色多浪费时间。 「是我没错……」 看着他挑眉的表情,我心里明白若是不肯和盘托出,眼前这个人是决计不会信的。本来也就是,像我这样子的单身船员,怎么会忽然想要认领一个孤儿当养女,确实非常不合理。 琢磨了一会儿,我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就说了真的原因。但我才刚说出了白穹的名字,他却立刻有了反应。 「你是白穹的副官?」他正视着我问了这问题。 不会是白穹声名狼藉到连威尼斯的新贵族都知道她有多会「训练」船员吧……我心里忽然浮现出这句话。但表面上只能不动声色的说:「是的,我是。」 「那么我明白了,没事了,替我问候你家船长一声。」他浅浅笑着,很像是会长被白穹气急了反笑的那种表情,但又多了一点无法理解的意味。 至少,我可是什么都不明白啊……你这人倒是跟我说说你明白什么了…… 可不由我分说,他说出了这句话,就是要送客的。 于是我也只好让人请出了那幢高贵的宅邸。 然后过没多久,会长又再一次华丽丽的暴怒,疾风怒火的跑来掐白穹的脖子。 「都你这麻烦精,一个人麻烦不够,现在还找来一个小麻烦,整天无事生风,惟恐天下不乱。你有没有哪天可以歇停歇停,别这么闹腾?整个威尼斯都要被你给炸翻了,你要是脑子不清楚,分析能力不佳,理解力不够,那就滚远一点,哪边凉快哪边去,做什么老淌混水,这样不够还要连池子里的烂泥一起挖起,溅到我身上,你嫌日子太平淡,我还嫌你命太长!」 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十分佩服会长。竟然一口气可以吐出这么多话,而且词汇还个个不重复,把白穹每个欠揍的面相都骂进去,完全表达出他究竟有多想杀了这女人。 看着白穹真的快断气,我急忙衝上去拉开会长。 「有话好说,说清楚再让她死也不迟。」我半拉半劝着。 扯开了会长,白穹咳了好几声,「臭卢可,你帮谁啊!」 恢復理智的会长,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去,瞪了白穹一眼,闷不吭气的自己倒了一杯茶来喝。 「你就这样跑来差点杀死我,然后一语不发?」白穹也忒胆大,坐在会长身旁的椅子上,笑咪咪的问:「来吧,小裂岸,你别生气,说说看发生什么事情,姊姊帮你解决。」 ………… 原来这女人不是胆大,是白目。 白目到天理不容,人神共愤。 我忽然有点后悔刚刚拉开了会长。 但会长居然出人意表的微笑起来。 「好啊,不如就把这件事交给你解决吧。我家老头以为烟波你生的,要两家早点结成秦晋之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哪两家要结……」白穹漫不在乎的表情忽然一愣,然后立刻吓的倒退三尺。「哇…哇……惨、惨了……卢、卢可,我们明天就出海,去……去里斯本好了!」 「你不是说要解决吗?」会长放下杯子,「现在想落跑了啊?你现在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麻烦了?老头都要忘记你的存在了,你又让他想起你来!」 「这……这是我的错吗?」白穹吶吶的指着自己鼻子问。 「难道还是我的错?!」会长朝着她直喊。 白穹搔搔脸颊,「好吧,看起来是我的错,那我还是去跟老爷子解释一下。说孩子只是我捡到的……」 「不必。」会长大手一挥,怒视着她。「你别给我出现在任何有可能会见到他的场子里,还想惹多大风波?过几天就出海去,一两个月后再回来。」 「那烟波……?」 会长很疲惫的抹了一把脸,「奶妈都找好了,剩下的……我来搞定。」他越说越咬牙切齿。「我这是欠了你什么啊……」 白穹难得露出尷尬的表情,笑了几声,不敢继续白目。 然后我们就奉旨出海了。 等到再回到威尼斯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底,恰好跟烟波一道过圣诞。 后来的几年,多半都维持这样的行程。到了十二月我们就回到威尼斯,跟烟波一起过节,大多数的时候浪皱眉也会跟我们一起,香蜂偶尔也会回来,倒是会长,虽然也在威尼斯,但是为了要避嫌,总是等到晚一些,他参加过皇家的聚会之后,才会悄悄的出现。 不过件事情我始终觉得很疑惑,是不是白穹身后的那个家族,势力非常强悍,才让会长家这种新贵族,都也忍不住想弄点关係出来? 但若是这样,为何白穹从来不用回去家族聚会?就连会长有时也是需要参与宴会的,但白穹始终都没有回去过。 这究竟是为什么?还有白穹的家族到底是哪个家族? Day 17 1587年,年末。 从我在伦敦上船到现在经过了十年。 我跟白穹还有浪皱眉,完成了一趟贸易,算准了时间,回到威尼斯时,刚好是圣诞节前几天。 小烟波已经八岁,这时候还在书房里面上课。一听见我们回来,烟波忙不迭的从书房里面跑出来,也不管老师在她身后喊着。脸上掛着非常甜的笑容,叔叔、阿姨的喊个不停。 这正是一个小女孩可爱的年纪,本来就粉雕玉琢的小烟波,在奶妈的照顾下更加可爱。 见到烟波跑来,浪皱眉比白穹更快的就伸手抱起烟波。一面跟烟波玩了起来,一面又拿出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给她,跟白穹一起把烟波逗的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每年的这几天,都是我们一年来最快乐的日子。好像一整年的努力,就是为了要见烟波的笑容而已。 再过没几天,香蜂跟会长就会从东欧那里回来,香蜂疼宠烟波的程度也不下浪皱眉,每年光是从各地蒐罗来的新衣服,还有玩具,就足够让贫穷人家吃上两、三个月都不用愁了。 虽然当初领养烟波真是造成了大麻烦,但其实大家都非常喜欢烟波这孩子。也因为烟波,每年大家不约而同的回到威尼斯来过圣诞的气氛,非常温馨热闹。 而今年却发生了让人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一直到平安夜当天,都还没有看见会长跟香蜂出现,白穹跟浪皱眉虽然心里有些掛念,但那两人毕竟是非常有经验的船长了,大概只是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也不至于是出了什么意外。 那天晚上,当我们正在吃晚餐的时候,门忽然急促的响起。白穹笑弯了眉眼,以为是会长跟香蜂回来了,示意我去开门。 但大门一开,站在门外的却是会长的父亲。 他脸上的神情严肃,我看他这样子恐怕是有大事发生了,于是将他请进书房之后,凑在白穹耳边说了情况。 她与浪皱眉互看了一眼,凭着多年默契,表面上还是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吩咐奶妈让下人泡一壶茶去书房,并且好好照顾烟波,然后跟烟波笑闹了几句话,就一起离座进了书房。 进门后,白穹笑着走到男人身边。「伯伯,好久不见,您身体看起来还是一样健康。」 「你还说,这几年也没有来看看我。」 两人彷彿是旧识一样的寒暄问候,却谁也不先说正事。 话说了两三句之后,白穹对着他介绍了我跟浪皱眉,对着他頷首示意之后,我们这才在白穹身边入座。 「白穹,有一件事情,我真的非麻烦你不可。」会长父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焦虑,「因为有兵权的旧贵族们都不愿意出兵基利家,也不愿意派出代表交涉。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裂岸让基利家的给抓住了。」 我们三人一愣,脸色都渐渐沉重。如果是这样,那么表示,跟着会长一起跑商的香蜂也同样的在那个困境里。 「您仔细的说给我听听。」白穹安抚性的笑了笑。「怎么发生的?」 义大利的旧贵族不愿意出兵攻打,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基利家背后的是鄂图曼土耳其帝国,他们就等于是土耳其官方核准的海盗。而义大利政府这几年来,无论是兵力或是政治,没有一项足够跟其分庭抗礼,如果是贸然出兵或是要以国家的名义出面交涉,可预见的又是一笔鉅额的损失。 更别说新贵族自从崛起之后,就处处跟旧贵族作对,希望可以在政治上佔有一席之地。如此,旧贵族更不可能在这个关头出兵,最好是会长可以就此牺牲,给那些新贵族一个警惕,这样不但可以省下一笔鉅额的开销,还可以巩固旧贵族在威尼斯的地位,不管是从哪个方面而言,都是具有利益的。 听完会长父亲的描述,白穹先是低下了头,然后微笑起来。「伯伯,您别急,这件事情我来解决。您先回去跟婶婶过圣诞吧,过几天我就给您消息。」 那男人像是一瞬间颓老了几十岁,脸上失去了我当时见到他的意气风发,却多了太多的凄凉。 他连连道谢,穿戴好挡风的大衣之后,就离开了这里。 白穹手里端着一杯白兰地,站在窗子前看着,他渐渐变小的身影,好一阵子的沉默。 「浪皱眉,烟波就先暂时麻烦你带回里斯本,卢可,我们身上是不是还有一艘比较快的船?明天就回伦敦,带足够水粮,不需要任何商品。」白穹下着指令,脸色很是凝重。 「你想要干麻?」浪皱眉不放心的追问,「为什么要回伦敦?又为什么要把烟波带去里斯本?」 白穹勉强的笑了笑,「当初要认领烟波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要是裂岸回来了,那些旧贵族拿烟波开刀怎么办?当然要先溜啊,至于伦敦嘛……我有人脉在那里,回去问问看能不能帮上忙嘛。」 我跟浪皱眉都知道,白穹这话恐怕是半真半假,否则她脸上的表情不会那样难看,但我们都没办法在其中挑出问题来,便也无从反驳,只得听着她的指示。 出海的时候,因为船快,又没有载货,回到伦敦竟然只花了十几天的时间。 这趟回程,白穹几乎天天都睡不好,夜里总会端着酒杯,站在船头想事情。十二月隆冬,海面上不是令人开心的青蓝,而是沉鬱的灰靛色。 有一次我见她穿得太少,拿着披风出去给她。 她看着远方,却轻轻的开口对我说:「卢可,你知道吗?其实人生是一场减法,见一次,少一次。」 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这句话却掷地有声的砸在我的记忆里。 Day 18 回到伦敦,我们并没有立刻就去办事,反而是回到了白穹的公寓。白穹说要去换件衣服,我本来不明白是为什么,但看见她走出来,这才懂了原因。 那是一套正装,只有在宴会上才会穿的正式礼服,雪白的肩颈、精緻的鞋子、华美的发饰,以及,妆。 白穹脸上的妆,完美将那道疤淡化的像是因为灯光造成的错觉,我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她,同时也理解了,白穹应下这件事情,或许她真有可能解决。 这是一个真正的千金小姐。 她看起来像是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是苦涩的扬起嘴角。「……走吧。」 「我、我们要去哪里?」这种场景跟气氛,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去见我的叔叔,骑士德雷克。」 我呆好一会儿都没办法回过神来,从没有想过白穹的出身竟然这样了不起。 如果说基利家族是土耳其官方核准的海盗,那么德雷克家族就是英国版本的基利家族。甚至比其更加令人不可置信。 从海盗出身,找到了南美洲,抢劫了西班牙,然后回到英国,最后获得晋见伊莉莎白女王,而后成为亲信。 原来白穹……竟然……竟然是…… 我一路上都在心里想着这件事,跟在她的身后走到了目的地也没有注意。那是一幢粉白墙壁的房,四周栽满了树,但即使是生机蓬勃,却一点也不见多馀的枝枒。这一定要有专人照顾,才有办法整理出这样的庭院。 「待会进去你别紧张,只要保持镇定,说是我的副官,叔叔可以理解。」白穹拍了拍我的手臂,「但是到时候不管我们的谈话内容是什么,你可千万别说话。」 白穹对我解释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就让我前去敲门。应门的是个小廝,原本挡着不让她进,白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摆出了千金小姐的倨傲,扬起了脸,冷冷的说:「去找管家过来。」 那小廝本来还想赶人,但却屈服在白穹的冷漠眼神之下。管家见了她,瞬间怔了一会儿,然后必恭必敬的请着她进书房。 我只是一路跟在她的身后,就算进了书房也没有坐下。 「真的是白穹啊,好久不见了。」德雷克先生从门外走进来,笑着道。 白穹站起身,非常优雅而且标准的行了礼,「叔叔。好久不见。」 德雷克先生笑了笑,在白穹身旁的单人椅子上坐下。轻声而且有礼的问:「这次回来,是为了你的两个朋友?」 正要坐下的白穹动作一顿,却又若无其事的轻轻落坐。「是的。叔叔您都知道了吗?」 男人的眼里闪过了微妙的光芒,随即立刻隐去。「略有听闻,我们定期都有人会回传各地的消息。」 「那么,叔叔我也不说什么其他的,请您救他们。」 「白穹啊,你知道为什么基利家有胆子抓你的朋友们?」德雷克先生不答反问,但却又没有给白穹回答的时间,接着继续说:「不是只有土耳其政府允许,还有威尼斯的贵族搅和进去,单凭这样还不够,最后连埃及的海盗都搭上线,这才有办法抓住那两位小朋友。」 壁炉里燃着火光,温暖但却使得房里的空气鬱闷。 原来不是不肯出兵,而是一开始就是个阴谋。但这样,牵扯的层面更广了,即使是德雷克家,也不一定能成的吧? 「叔叔,拜託您。」白穹的声音里有着十足十的示弱,「再让我求您一次。」 德雷克先生浅浅的笑出声音,「你怎么这么说,你是我的姪女,我当然是会帮你的。至少你在威尼斯做的不错,还知道要让你的副官出面收养那个女孩。」 他说着,眼角微微地瞄了我一眼,我却感到遍体的冷。 怎么会连这点小事情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们身边还有什么事情不是透明的? 「你都开口了,我一定帮忙。但是,只有裂岸,威尼斯的那帮老傢伙,看起来就是要玩完了,趁机帮新贵族一把,将来肯定有利益。」男人笑着摇头。「就是可惜了点,那女孩也不容易,打了我们好几艘船,不知道让家族损失了多少。」 言下之意便是…… 「香蜂也要!」白穹脱口而出,瞬间气氛僵了,她立刻垂头道歉。「对不起……」 「不怪你不怪你,都是为了朋友嘛。叔叔明白的。」德雷克先生没有发怒,却反过头来安慰白穹。「只不过没有好处的事情,叔叔不能白白牺牲家里的资源。请你也要体谅我才好。」 事情像是走到了终局,几乎都要无路可退。 「叔叔,求您。」白穹放软了语调,请求着:「请连香蜂一起,我愿意……回到家里来,回来帮叔叔的忙。」 德雷克骑士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姪女啊,你若是要跟我谈交易,那么我就要用商人的态度对待你了。」 我没有搞懂,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白穹显然听懂了,她也跟着站起身,望着德雷克。「叔叔您请说吧。」 「我也知道你不喜欢贵族圈子的虚偽奢华,就不勉强你回来帮忙了。」德雷克先生,脸上笑着,但眼神里却透出清冷,缓声道: 「女王已经跟西班牙宣战了,基于家族的立场,我们不应该倾注全力出兵,但是基于我个人的原因,我一定要打败西班牙。所以开着你的船回来,下一次,我们好好的给西班牙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这海不是他们的,还有我们德雷克家族,也不是好惹的。」 窗外下起了雪。 远远地望过去,天地也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雾气。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就算白穹没有当军人的天份,她也一定会答应的。 Day 19 我不只一次的怀疑这整件事情。 威尼斯的新贵族这么多,为什么抓的是会长?为什么事情发生在年底?为什么时机这么碰巧,英西开战? 甚至…… 是不是德雷克早就料到,白穹一定会为了香蜂跟会长回去找他?只要白穹自愿的踏进那间书房,那便有如俎上鱼肉,定要任他宰割了。 在回威尼斯的途中,我不只一次的想跟白穹提这些疑点。但每次只起了个头,就被白穹指使去做其它事情。 我想她不想跟我讨论这件事情,也就不再提起。 在快到里斯本的前一晚,白穹又站在船头一语不发,我拿着酒杯要过去,还没说话,她却已经盈盈的转过身来。 「你走路声音太大啦。」她笑道,「想吓我,下辈子吧。」 我翻了翻白眼,「谁想吓你,拿酒来给你暖身,不然明天又咳不停了,让烟波看见连她都要担心你。」 白穹不正经的嘻笑,「你真是我见过最贴心的副官了。」 「好说好说,你也真是我见过最白目的船长了。」 她一愣,大笑起来。「唷,副官还顶嘴,把你推下海喔。」 瞪她一眼,我没搭腔,只是把酒杯递给她,在里面斟了些酒。 好一段时间的沉默,我跟白穹只是并肩站在一起,却谁都没有说话。 「白穹,只要打完这仗,你就算没事了吗?」 她想了想,「大概吧,叔叔向来信守承诺,就像我这十年来,拋家弃室,连英国都没有回去过几次,他也真的都不来找我。」 「为什么?」我想问,为什么她要离家,又为什么德雷克会允许她这样?但是我却不知道要从何问起。 她笑了几声,「好像也是该对你说出故事的时候。」 满天的星子闪耀,即便灿眼,却还是沉默。 白穹整理思绪,整理了很久,我几乎以为她是难以啟齿。正想要开口说话,她却早我一步开口了。 「我找你上船的那年,是我彻底跟家里决裂的第四年。只是因为一个很常见的原因,叔叔安排我嫁人,算是政治联姻。那人我看过,长得没什么特色。最特别的是他的品行,特别不好。我不想嫁,但不管怎么抗争都没有用,最后我一气之下,拿了把刀划了这到疤。」白穹指着脸上的那道伤痕。 「对方当然不肯继续婚约,但这样一来,对于家族来说,我就是一个没有用的棋子,叔叔对我当然也没有好脸色看,我也不愿意继续在那里生活,所以我又跟他吵了一架,最后谈成的条件是,要走可以,但是不准带走家里的一分一毫,也不能继续使用这个姓氏。」 白穹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 除了海浪声,整个夜里就只剩下她的笑声,很轻很淡。可是听起来特别的乾净。 「那时候要不是裂岸,我还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他给了我一艘船、一笔钱,让我跟着他跑商。现在想起来,我真的抢了他不少啊。」白穹笑着摇头,「然后我就遇见你啦。」 白穹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肩,「你真的是我遇过最笨的船员,怎么都赶不走。」 这句话我实在很难接,所以决定当成没听见,接着问:「你跟会长认识很久了?」 她偏着头想了好一会儿,「认真的算起来十几年有吧,我像烟波那么大的时候就认识他了,浪皱眉跟香蜂则是后来跑船的时候才认识的。」 我点点头,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于是仰头乾掉了杯子里的酒。 「你说的那个问题,我都知道。」白穹默默的开口,低下头扬起嘴角,但我不知道这是想笑,还是想哭。 她继续说:「可是,不要想。就算这一切真的都是个陷阱,难道我可以不理会吗?那两人是裂岸跟香蜂。」 我这才明白了她的为何总是避而不谈。 这又是另一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很蠢,但这就是白穹。 「我懂了,总之我会帮你。」我用手上的杯子,撞了她的杯子一下。「船长。」 今日无月,让人感觉特别的黑暗。 ※ 到了里斯本,我们很快就找到浪皱眉跟烟波。白穹对我使了眼色,我领命的带着烟波到处去玩,不打算让小孩子听见这事情。 等到我们再回来的时候,白穹已经把事情都跟浪皱眉说好了。 「白穹,或者你可以就不要回去了?」浪皱眉神情严肃,「你知道我们都有很多门路,要藏你们三个人,绝对不是难事。」 她笑了几声,然后垂下眼帘。「叔叔他连烟波姓什么都知道,躲也躲不了一世,何况我这趟不回去,他连裂岸也不会救。我太明白他了,他答应我的事情从来不会忘记,反过来说是,我承诺的事情一旦没有做到,那他也不会履行。」 「裂岸的事情,我们可以另外想办法。」浪皱眉按着白穹的肩,「你乾脆先去我大哥那里,绝对没有人想得到你会躲在一个卖披萨的人的家中。」 「浪皱眉,你这是要我卖一辈子的披萨的意思吗?」白穹失笑。「我看起来非常适合摆摊卖披萨吗?」 「那有什么不好,起码你也饿不死。」浪皱眉打趣,「那么多食材随你玩,说不定你就此成为一个大厨师也不一定。」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白穹拍了拍他的手背,收起嘻笑,转身跟他面对面。「如果这件事情我叔叔也有掺一份。那么,他可以抓他们,他可以让他们活,他也可以让他们死。」 夕阳斜斜的照进室内,溢了一地的金黄。 「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来,到时候真的跑去跟你大哥一起卖披萨也不一定。垄断地中海的餐饮业,听起来很有赚头啊。」 浪皱眉想笑又笑不出来,烟波虽然不懂发生什么事情,但她知道大人说话的时候不能插嘴,所以乖乖的坐在我身边。 而我只是牵着烟波的手,沉默。 Day 20(完) 白穹婉拒了浪皱眉的好意之后,我们并没有在里斯本停留,当天晚上就出发到威尼斯去。 约十五天就到了目的地,白穹先是去会长家报消息,然后让我置办货品,都弄好了之后才啟程回伦敦。 她笑嘻嘻的说,反正英西没这么快打起来,既然不赶时间,这一趟回去伦敦不赚白不赚。 我有时真羡慕她这种个性,说放下就放下。明明事情还很灰暗,这一战,会有什么后果也无法估计,但她还是嘻嘻笑笑的,很有点不当一回事的狂妄。 回到伦敦之后,白穹天天都跑德雷克府开作战会议,但因为害怕资讯外洩,出入的人都严格控管,当然我也就没办法参与。 那四、五个月,我大概都在酒馆跟广场间晃。 从前的朋友早就不认得我,倒是酒馆老闆因为做过几次生意,还勉强谈得上几句话。 酒馆内流动的小道消息非常多,不过大半都是道听涂说,每个酒客都有一点自己的意见,说得头头是道的人也不少。但是真正可靠的还是要听老闆说出口才算数。 关于这一战,老闆也没多说些什么,只说了西班牙对这一仗非常有信心。基本上,多数的人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听了这话,我心里不太爽快,若是以前,这些事情跟我也没关係。但是现在什么东西都搅和在一起了,想要置身事外不受影响,根本就不可能。 信步走回公寓,没想到天天都很晚才到家的白穹,却已经坐在客厅里了。 「哎,你去哪里了,我有事情要找你呢。」白穹站起身笑脸迎我,这大概是这几个月来,她心情最好的一天了。 被她的笑意感染,我将刚刚在酒馆里听见的坏消息,还有坏心情全扔到脑后去。「有什么好事情?你怎么这么开心?」 「叔叔说,裂岸跟香蜂已经回到威尼斯了。」白穹笑道,递给我一个信封。「我写了一封信给他们,你去帮我送吧。」 我皱起眉,「就是封信而已,还要我送?不是都要开战了吗?」 白穹脸上的笑容隐去,低声道:「别人送我不放心,也不知道叔叔是不是骗我的。英西没有这么快打起来,我们这里都还没准备好呢。你一来一回也赶得上。」 她脸上的表情是真的担心,我心里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所以就接下了那封厚的不得了的信。惦了惦,「你里面写了什么啊?未免也太重了一些。」 搔了搔头,白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不回答我的问题。 「知道了,我明天就……」 「现在就去吧?我心里着急。」白穹抢话。 她这种表现实在有点反常,但大概是跟会长他们有关吧,毕竟他们是过命的交情,听见他们平安,自然就有点不寻常了。「好吧,那我现在就出发。」 白穹握住我的手,「你快去,然后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口信之类的,再带回来给我。」 被她弄得我也神经紧张,「好好好,你放轻松点,我立刻出发。」松开她的手,我转身要走。 「卢可……」 白穹在我背后喊,回过头,我不太懂白穹今天到底怎么了。 「又怎么了?」 「没有…就是……小心安全。」她十分扭捏的说出这句话,让我忍不住笑了。这人,也是会害羞的啊。 我朝她頷首,「我明白,我不回来谁帮你开船。就这样啦,我走了。」 我有时常想,如果那时候,我多追问一两句,是不是事情就会不同? 那天我是搭定期船回威尼斯的,那船上水粮备的很足,停港很少,也只是补给水粮就立刻出发。所以我也就懒得下港口去晃,只是待在船舱跟甲板上发呆。 到了威尼斯之后,我没有多做休息,就直接往会长家里去。 一方面是想要早点回去,一方面也是担心他们。 我被下人请进了书房,会长进来时,我吓了一跳,他也有些错愕。 他看起来,非常瘦,非常瘦。两颊不若以往,往里头凹陷了不少,但惊吓到我的不是他的外表,而是眼神里染上的沧桑,让他少了以往的意气风发,多了一些憔悴。 「你怎么在这里?」会长在我面前坐下。 「我帮白穹送信来。」我拿出那封有重量的信。「香蜂呢?」 「你……帮她送信来?」会长看着那信,又看了看我。 我猜想,他应该是跟我一样的想法,所以又说:「她说她不信任别人,要我来确定你们都没事。香蜂呢?」我又问了一次。 「她没事,等一下就来。」会长伸出手拿信,但不知为何指尖却有些颤抖。 他拆开信,从里头又拿出三个信封。 我这才明白这封信为什么这么厚重,原来是三人份。但是白穹写信给会长跟香蜂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写给浪皱眉? 我直觉这样认为,但转念一想,这也有可能是要写给烟波,或是会长父亲的。这样一想,这信也不太奇怪。 会长先望了我一眼,然后才拆开他的那封。 我真不懂,看见我有这么令人难以置信吗?需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 在会长读信的时候,香蜂也进来了,看见我,她露出非常惊讶的神情,她张口欲言,但会长抢在那前头,把属于香蜂的信递给她。 香蜂接过信,没有会长这样的优雅,三两下的就拆了信封,急急的读起来。 威尼斯没有战争的气息,到处都还是那样的悠间。但我心里掛着白穹,反倒是有些坐立难安。 「卢可,你知道,英西开战了吗?」会长读完了信,将其对折放在桌上,缓缓的开口问我。 「我知道,白穹正为了这件事情忙着。」 「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已经开打了吗?在十五天前。」 十五天前?那不就是我刚经过里斯本的时候吗?「不可能。白穹说他们没这么快打起来。」 会长把第三封信递给我,看着收信人的名字,我怎么也没想到,这封信是我的。 拆开了信,白穹龙飞凤舞的字跡跃然眼前。 『嗨,卢可: 很抱歉,又算计了你一次,你可千万别生气。好好待在威尼斯,等着浪皱眉跟烟波。不需要回伦敦,也不用担心我。打完这仗,我就去威尼斯找你们了。 对了,你别抵抗,不然裂岸会把你关起来的。 你亲爱的船长,白穹』 「你明白了?」会长看我读完了信,轻声问。 我真不敢相信,她竟然在这种关头算计我?所以这才是她那天反常的原因。我站起身,「我要回去。」 「不行。」会长也站起身,大步几跨,走到我身边,伸手压着我的肩。「就算要回去也不是现在。你仔细想想,从这里出发,回到伦敦,她也不在那里了。你要去战场找,找不找的到不说,但摆明了是去送死,你不知道他们的战略,贸贸然的闯进去,只是增加海底的尸体。」 房里非常安静,只剩下我的呼吸,还有会长那隻还在我肩上施压的手。 「这是白穹要你说的?」我冷冷的反问。 会长面无表情,却把他的那封信递给我看。 信写的很简短:「均安,勿掛勿念,留下卢可,俱酬知己矣。」 我真想哭。 真的很想哭。 那个白痴,酬什么知己? 值得吗? 「……三个月,我等三个月。然后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 我离开书房,离开那幢屋子,回到了我们每年都一起过圣诞的小宅。 我以为这三个月会很漫长,但没想到过没几天会长跟香蜂就急急的跑来。 说是英国胜利了,出人意料的大败西班牙,仅仅伤亡百人。码头上船跟水粮都备好了,要直驶伦敦。 我一听,立刻想都没想的就往码头狂奔,然后跳上船。 一路上大家的心情都非常忐忑。 虽然只伤亡百人,可是谁知道,是不是这么回事?而且,不管是死一百个,或是死一个,重点是,那个人,是不是白穹? 到了伦敦,四处都在庆祝这个大胜利,只有我们三人面如死灰的赶着往白穹的公寓去。 推开门的那瞬间,我跟会长还有香蜂都屏住了呼吸,因为太紧张而下意识的这么做。 房子里面很安静,很安静,地板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很久没有人活动的样子。 都还是原本的样子,跟我离开前一模一样,没有改变过。 而客厅的桌子上压着一张纸。 会长领头走了进去,我跟香蜂在他身后。 站在桌前,他没有拿起那张纸,只是低着头看。 「亲爱的大家,如果你们看见这纸条,那表示我来不及收,那为什么我会来不及收呢?你知道的。」 上面只写了这几句话。 那戏謔的口气,好像还可以听见她的声音在旁边吵人。甚至有一种错觉,她是故意恶作剧,等一下…就要出现。 或许我们三人都是这样想的。 所以谁也没动,只是呆呆的站着、看着。 ※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白穹。 但是也没有去打听他的下落,我想我不敢去找这个答案。如果不知道真相,那我就可以当成她还在某个城市里,只是我没有找到她。 至于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不要想,就算知道真相,难道就可以得到救赎了吗? 或许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再也没有人提这件事。 会长、香蜂,还有浪皱眉,不知为什么的,全都跑去当军人了。不跑商之后,改走私军火,赚得也没有比以前的少,但却比以前强悍了。 而我带着烟波,继续沿着以往的路线跑商,白穹一直想拿到加勒比的入港证,却一直都申请不到,既然如此那我就去帮她拿,反正,我是她的副官嘛,我拿到,跟她拿到,不是一样的意思吗? 我不太想念她。 只是偶尔还想起那句话。 人生是一场减法,见一次,少一次。 后记跟前言 其实这是一篇游戏衍生文xd 游戏是大航海时代(我保证跟厂商没有利益往来。) 玩着玩着不小心就写了白穹,顺道把一干伙伴也都写了进去。 又玩着玩着,不小心创了小号,因为不知道要叫什么名字,就乾脆拿自己的名字来用 再玩着玩着,白穹写完了,可是心里好像有点失落。 沉默了一段时间,准备考试什么的,不小心又把烟波的大纲写好了。 嗯,所以我就不小心的又写了。 我想应该没有什么人在追这部,本来是想压稿,等到有一定份量再po 可是我好寂寞啊,不能即写即发的话…… 所以我,就贴了。 对不起啊orz 我真是不负责任orz (逃跑 啊对了,如果你是第一次来,最好是从第一篇看下来,对人物关係会比较明白喔。 卷二.烟波浩渺 Day 1 白穹消失之后,烟波并没有太大反应。虽然问了几句,但是大人们有心矇骗,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识破。于是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的过了,后来眾人只道是烟波那时候年纪太小,忘性大,自然也不会对白穹的死太过哀伤。 不过烟波一直都很有自己的想法,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也没人真正清楚。 几年之后,等到烟波长到一定岁数的时候,在卢可的支持下,也去唸了航海学校,而此时的卢可已经在会长的金援下,有了自己的商队。长期下来也攒了不少钱。 「叔叔们,我毕业啦!」 从小学里离开,烟波开心的欢呼,并且立刻就换上的小学的毕业礼物,一套深蓝色的航海服。 大家围成一圈把烟波圈在里头,熟悉的脸孔中唯独不见会长的身影。原来会长因为公务繁忙,一早就已言明,等到烟波大学毕业,他就会连同大礼一起出现,在那之前他都没空出席,只让他的小弟,衙内,前来贺喜。 除此之外,浪皱眉一家五人,还有香蜂跟卢可,倒是一个人都没少。 「小烟波,太好啦!恭喜毕业,以后你就开着小船跟大家一起环球吧!浪叔叔罩你,保证海盗连过来都不敢过来。」 浪皱眉看起来比烟波本人还开心,送上一大束花,看起来很想要拥抱烟波的样子。可惜在最后一刻被香蜂挤开,没有得逞。 「小烟波,你别理他,你想干么就干么。」香蜂现在很有阿姨的模样了。「倒是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说到这个,眾人都很有意见,开始讨论起来,一开始航海还是先跑什么比较好。 当事者烟波心里却早已经有决定,所以根本没在听。 从人墙的缝隙里看出去,发现真的没有人的家族成员比她还多,多的是一人来一人走的毕业生,这样说来,说不定会长叔叔的作法才是正常的……烟波心里暗暗想着,但是可没敢说出口,这一群叔叔阿姨对她多好,她怎么会不知道,要真的说出口,就让人伤心了。 而且她是打从心底喜欢他们的。 「小烟波,恭喜啦。大哥让我拿着新船的所有权状来当礼物。」带着眼镜的衙内从另一边走来,温文儒雅的模样,朝着烟波笑。「啊,真好啊。想当初我的新船还是自己辛辛苦苦跑商赚来的,等级比你这艘那真是差多了。说不定你真是我家姪女,所以大哥才这么疼你。」 一旁的大人看见衙内说话,非常有经验的退出距离,有好戏可看那自然是不可以错过的。不管是十年前的白穹,还是现在的烟波,都很有可看性。说也奇怪,都是跟会长家的人开战,这两家人八成是从血液就开始不合吧? 果不其然。 「臭衙内,你也不过大我四五岁,别小烟波小烟波的叫!」短发女孩跳起来,「而且你超爱吃醋!会长叔叔对你不好那是你活该,才跟我没关係。你别每次都要扯我下水!要自己检讨啊!」 会长父亲老年得子,算一算年纪竟然大不了烟波多少岁,只是辈份却硬生生大上一辈,所以也跟着大家一起喊她小烟波。原本跟大家没有交集,还是到白穹出事之后才在一次机缘下跟大家碰头。 衙内也是这时才亲眼见到,很多事情跟利益无相关的。就像他看小烟波一样,完全没有关係,可是他…… 就是喜欢逗她。 衙内嘲讽似的拍着烟波的头,「小烟波,你明白,我不是用年龄当判断条件的。」 说来可怜,烟波自从白穹消失之后,就再也没长高了,直到今天,跟衙内一比恰好矮了八吋。虽然是衙内长的高了一点,但烟波一直都是个小孩子身形也是不争的事实。 衙内也知道,烟波心里挺在意这件事的,但偏偏他就老爱拿这个开玩笑,每每都要弄得烟波火冒三丈才肯罢休。这次当然也不是例外,烟波激动的哇哇大叫,但却无计可施。 只因为衙内恶劣的长手按在她头上,就算烟波已经尽力伸长手脚攻击,也是半点用都没有。 春风和煦、斜阳温柔。 威尼斯的航海小学外头,几棵大树在风里晃着枝叶,底下站了几个人,兴味盎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打闹斗嘴。 「衙内,这就是你家小妹妹?」 两人「玩」的正开心,眾人看得正愉快。 站在一旁的男人却忽然开口说话,烟波这才注意到还有这个陌生人,混在人群之中,都怪她的家人太多,真的很难注意到其他人。 斯文男子笑的春暖花开,但手可没轻下半分,「哎,是啊!跟小辣椒一样,真是可惜了白穹取的好名字,烟波多好听啊,标准的表里不一。」 「笨蛋衙内,快放开我!这样介绍有多丢脸!」当事人喊着,「而且他是你朋友吗?你快介绍他给我认识啊。」 衙内的注意力又从那人回到烟波身上,他盯着烟波,挑眉看着她。依据以往对战经验,那一番说词,只是个藉口。他敢用自己的姓氏保证,要是放开手,这小辣椒肯定炸上天,先揍自己一顿。 看两人僵持不下,那人倒也知情识趣,开口道:「我看两位都忙,我就自我介绍好了。烟波小姐,在下是柏秦,是衙内的大学同学,现在是个军火商。」 柏秦笑的很礼貌,但除了烟波跟早就知道的衙内,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卷二.烟波浩渺 Day 2 烟波现在还不明白军火商背后所代表的意思,自然毫无反应。但看到家人们都微愣了几秒的时间,她也知道这其中有点意思。所以在这个关头并没有插嘴,只是静静看着。 不是她自夸,她家人虽然经常不按牌理出牌,跟普通人不太像,但是认真起来每个人也都有一番成绩,很少事情可以让他们惊慌,啊,可能香蜂姨比较容易一点。不过这次是连浪叔叔跟卢可叔叔都流露出惊讶的表情,可见这事情不太常见。 渐烈的日光将气温提高了一些。 军火商的意思其实非常模糊,究竟是指运送军火,赚取价差的商人,还是指製作军火,卖给其他人的製作者? 无论是哪种,都表示这人不容易,前者要跟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有可能是海军,但更有可能是海盗,还有比海盗更兇猛的政府,想跟要他们打交道又能全身而退,需要圆润的交易手腕。 而后者就有点变态……事实上,各国政府对于打造军火的矿石都严格控管,不能买多,而盛產军火所需矿產的神圣罗马帝国更是提高了矿產的售价,以增加税收。听起来像是用钱就可以解决问题。但军火的製造,本身就需要非常大量的原料,更别说有些技术上的问题,经常需要反覆打造跟细部调整,才有办法做出尚可堪用的火砲,而要打造出上品,就完全需要依靠经验跟天份,当然还有财力,加上人品爆发才有办法。 所以一般而言,军火商是一种非常艰困的职业,收益虽高但付出的自然也高,能够经营的好的人很少。但若能够经营起来的人,那是真的强悍到了某种程度。通常那种人要不是有坚强的心智,就是反应神经比一般人慢太多,才能对这种种限制不以为苦…… 要真的遇到了,最好别惹。 浪皱眉首先反应过来,走上前去笑得可灿烂,伸出手,他道:「真是荣幸可以认识军火商啊。以后算我便宜一点。」 柏秦跟浪皱眉握了握手,「浪叔您客气了,那天您买的十四门甲板炮还好用吗?」 这话一出来,真是炸傻了眾人。 「你怎么知道?」浪皱眉的防心本来就高,只是对于自己人觉得不需要,所以总是嘻嘻哈哈的,柏秦这一开口,他立刻开啟了开关,开始认真打量起这人。 虽说柏秦是衙内带来的朋友,可他还没有完全信任,现在又听他这样说,即使表面还是笑笑的,可心里有所防备便轻轻退了一步,两人之间似乎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浪叔,卖给你船炮的那个人,是我家的伙计。」柏秦说。本来他只想说这样,但浪皱眉的反应他看在眼里,所以又加上了几句话,「我以前跟衙内一起唸书的时候,大家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何况浪叔您的名气不小,所以我看到报表的时候就多留意了一点。您要是用惯了甲板炮,下次我把好的给您留下来。」 衙内这时也开口,「浪叔,这小子人有点怪,您也别跟他计较,我保证他……」衙内停了一下看着柏秦,皱起眉头,有点苦恼的样子。「呃……是个好人吧……」 说军火商是好人,这感觉就是不太对劲…… 「衙内,你确定你这是在帮我吗?」柏秦认真的问。「我不记得我欠过你钱。」言下之意是,你怎么这时候挖我墙角? 他这样一说,一直没开口的香蜂反而笑了。「原来如此啊,衙内你怎么不早点把柏秦介绍给我们认识啊。有个认识的军火商很不错啊。」 香蜂虽然没有浪皱眉那样的反应,但也打算不动声色的把这事情揭过就算了,无论柏秦是个怎么样的人,那都可以事后再说,得罪军火商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尤其浪皱眉并不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不可能买东西却不清楚自己是在跟谁交易,但很明显的刚才他也让柏秦也吓了一跳。 这人有他强悍的地方。 浪皱眉跟香蜂相识多年,对于香蜂的想法立刻理解,所以也十分配合,没有继续让尖锐的气氛蔓延开来。 「衙内只说是他大学同学,我还以为跟他差不多年纪呢,没想到你已经这么有成就了。」浪皱眉接话填补那一小段空白时间。 「香姨,这可不是我的错,是这小子彆扭,又太忙。要他特地跑一趟地中海,他老是推说没时间啊。」衙内急忙撇清,抬了抬嘴角,要笑不笑的又说:「柏秦跟我差不多年纪?浪叔,您别看他看起来娃娃脸,他大了我四五岁啊。」 浪皱眉还想再说个几句话,却没想到这时候被烟波抢先。 「喂,衙内,你究竟想要压着我到什么时候?」此话一出,眾人这才注意到烟波也在,也才想到今天的女主角是她。 衙内大笑着把手松开,「小烟波抱歉啦,一时忘了。你这高度放手舒适。」 烟波瞪了他一眼,「怪我嘍?」 浪皱眉看着时间差不多,那两人要是又开战连午餐都要错过。连忙再两人又吵起来之前问:「小烟波你饿不饿啊?该吃午餐了。」 「浪叔,你怎么只问烟波,不问我啊?」衙内站在一旁好奇的说。 浪皱眉语气一转,「嘖,你这么大一隻,饿了自己就会去找东西吃了。男人就自生自灭吧。」 「这口气也差太多了吧?是怎么?男人不是人类的范畴吗?」衙内爆笑,「好啦,走吧走吧,去吃午餐,刚好这天气也热了,柏秦也一起来吧。」 「好。」 柏秦頷首,浪皱眉从眼角又打量了他一眼,但没有多说些什么。 于是眾人浩浩荡荡的到了附近相熟的餐厅里吃饭,席间多半是烟波几个人的声音,柏秦本来就寡言,何况与眾人也不太熟悉,所以也就没开口,只是坐在一边看大家笑闹。 大家酒足饭饱之后,烟波清了清嗓子,等到大家安静下来后宣佈:「我决定先去当个冒险家。到处看看有趣的风景,再决定要不要转行。」 卷二.烟波浩渺 Day 3 威尼斯的风景如诗如画,河道在城市中静静的蜿蜒、前进,没下雨的日子,月光洒落街道,石板街道上整片的银亮,静謐且温暖的,耳边有浅浅的水声,整个城市都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那样的神秘,但又那样的伸手可即。 今天的天气很好,夜风轻轻的带着一点威尼斯特有的水汽,空气中白日的喧闹消逝,只剩下寧静,吹进室内,纯白色窗帘的翻飞,像是海浪溅起的白花。 消失了出现,沉下了又扬起。 浪皱眉跟香蜂还有烟波在旧宅的大厅里继续聊天。衙内跟柏秦有事,傍晚就啟程回北欧,而卢可因为明天一早就要下非洲,已经早早去睡。 夜凉,但不冷。 烟波随意的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换上杏色的连身居家服让烟波原本就小的身子显得更加的瘦。她仰着头跟坐在椅子上的香蜂聊天,看起来仍是那个十岁八岁的小女孩,却已经是个新手船长了,男人望着她,心里有些感慨。时间很快,真的很快。 收拾起思绪,端起白兰地可可,浪皱眉喝了一口没说话,脸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也是,这白兰地可可,是小女孩在喝的东西,香甜温暖,白兰地在里头不过就是点缀,让人喝着暖暖身子,连点酒味都没有。 自从那事件之后,浪皱眉自觉白穹最后是把烟波託付给他,虽然没对别人说起,但这几年来,他在地中海打海盗跑商的时间就多了。起初浪皱眉是跟卢可分配在家里的时间,后来真的安排不来,才会去麻烦裂岸,也是因此才让衙内跟烟波有碰头的机会。 「香蜂姨,所以成为冒险家之后,我应该先做些什么?」烟波正在询问冒险家的相关事情。 「一开始先去冒险家工会接任务,等到你有点名气之后,可以去书库翻翻书,有时候会找到有趣的藏宝图。」 香蜂传授着冒险的诀窍。 冒险家这职业,其实不像字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浪漫,这之中还有很多现实面要克服,但是,这都还要她自己去体会才行。大人这时候说得多了就是泼冷水了,毫无趣味的。 「接过几个任务之后,去雅典书库看看不错,很多新手冒险家都在那里。」浪皱眉加入他们的对话。 听见浪皱眉的声音,香蜂转头看着他一眼,忽然,她站起来快步离开,烟波跟浪皱眉相视一眼,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香蜂回来,拉着一个装满东西的大箱子回来。 「我这才想到你如果要冒险,那陆战需要的东西可别忘记了。」香蜂从大箱子里掏出了一堆必备用品,堆满了大半个地毯,最后却叫了一声:「啊,没武器……」 烟波不知所以然的看着。 「浪皱眉,快拿把能用的刀出来啊,你不会家里面连把刀都没有吧?」香蜂喊着。 却没想到这一番大动静,把卢可给吵醒了,他披着外衣走出来,满地的东西让他顿时清醒了大半。直觉就说:「这是干嘛?你们是……刚刚做贼回来,正在分赃?」 香蜂笑着摆手,「不是啦,我在整理东西给烟波啊,她要去冒险,总要准备一些必备用品,尤其冒险的地点多在深山、沙漠那些山贼出没的地方,不带着一些防身用具怎么可以。就是没想到缺了一把刀……」 烟波这时候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东西是这种用处,野外求生必备? 她拿起一个血红色的玻璃瓶子好奇的看着。不过有些东西长的奇形怪状的,顏色也不太正常,待会还要好好请教香姨,应该怎么使用。 浪皱眉这时在一旁回答:「我怎么会有刀……最近几年洗心革面,是个正经的商人了,买船炮也是防身用而已。」 认真的说来,烟波也算是个被好好养着的花儿,就算是个孤儿,但毕竟那是极小时候的事情了,她有记忆以来,就让这群叔叔阿姨疼着、宠着,不比有父母的小孩差到哪去,以至于个性上虽然没有大小姐习性,但却避免不了天真。 她虽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不明白有其黑暗之处,但其实是无法理解的。 就像现在,她虽然知道有一把防身武器是很重要的,但究竟要拿哪种刀子,要去哪准备,烟波是一问三不知。 桌上的灯芯发出了声音,卢可跟浪皱眉同时转过脸去看了一眼,两人视线交集时,卢可也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疾步离去。 「是怎么……我脸上有备忘录吗?大家一看我就立刻想起什么事情?」浪皱眉有点莫名其妙的抱怨。 香蜂跟烟波闻言笑了出声,这时卢可也拿着东西回来了。 那是个布包着的长柄形状的东西,打开来看是一把西洋剑。上头金属光泽,微微地亮着,但不太刺人,看起来是有点年代了。 「这是白穹有一阵子的配剑,我原本只是收着,烟波要是有需要就拿去用吧。」卢可轻描淡写的说。 「白穹……」烟波愣了一下,好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她也当过冒险家吗?」 浪皱眉凑上来,看了看那把剑,漫不经心的答:「没有,她只是年少不更事,跑去当军人了。」 原来白穹也当过军人? 烟波在心里想,但是为什么这样是少不更事? 白穹……到底还做过什么事情?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显然这不是一个应该被提起的人,所以浪皱眉又很快的转移话题。 他用指节敲了敲烟波的小脑袋,把剑递到她面前,「学校有教剑术吧?试试看这把剑合不合手。」 领了剑,烟波退到一边去,比画了几招。「满顺手的,重心很好,重量也很轻。」 「那这把剑就是你的了,其实白穹的东西早就应该都给你。」卢可开口,脸上没什么表情。烟波甚至看不出来,他是不是在难过。「只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她的尸首,我总还想着她有天会回来。」 这句话,又沉又重,压的眾人喘不过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浪皱眉把刚刚喝了一半的白兰地热可可递给卢可,「别想了,喝完去睡吧。过去的事情了。」 卷二.烟波浩渺 Day 4 雅典西北部近郊。 一个瘦小的女孩子背着快比人高十字镐在烈阳下走着。嘴里还不断地喃喃自语,「搞什么鬼……要青铜像,我做给你好了,不就是个死的连骨头都化掉的古人做的东西吗……」 这是烟波,距离她小学毕业已经过了一年多了。 本来还不太熟悉的冒险家业务,现在已经熟能生巧了。现在她正在执行新的任务,来雅典挖青铜像。 说起她为何会来发掘古物这又是另一番阴错阳差了…… 那时候她才刚接了几个冒险家工会给的任务,但还是没有什么信心。某一天刚要进冒险家工会,还没进门就让要出来的人给撞倒了。对方是个老先生,急急忙忙的扶起她,连连跟她道歉。 烟波都让他弄的不好意思了,其实也不完全是老先生的错,她自己一边走,一边分神想着事情也有,这才没注意到里头有人要出来。 两人客套了几句,烟波看着老先生手上拿着东西,好奇的问:「您是要委託冒险家工会替您找人吗?」 这是十分常见的事情,一些有钱有权的达官贵人,经常不知道从哪里听到很多传言,或是弄到一堆藏宝图。但是他们自己办不到,就来冒险家工会,他们提供丰厚的报酬,请他们找冒险家帮忙,大部分两方面的人连一眼都见不上,只凭着冒险家工会在其中仲介。 由于只要任务结束之后,委託者跟冒险家就银货两讫,很少有后续问题,有时政府也会寻此管道,找一些人来办事。 「是啊。不过不是委託,是被退委託。」不知为何,烟波总觉得老人家的眼神里有些落寞。 「怎么会被退委託?我以前没听过还会被退委託这件事情啊?」她又追问。 「不好意思,借过。」 两人在冒险家工会的门前聊起来,其他人想过过不去,只好出声打断两人的交谈,请一老一小让个位。两人只好有些不好意思的一起向旁人道歉,再往旁边挪开脚步。 退到树下之后,老人家看烟波刚刚的话语内容,也猜到几分,「小姑娘,你是不是也是冒险家啊?」 烟波点点头,「不过我只是个新手,还没什么名气……」 老人家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那我是不是能请小姐到我府上详谈?或许我们有机会合作。」 烟波那时还傻,也没什么防人之心,想了想就乖乖的跟着回去了。 这老人家是夏洛克总管,说起这个家族,那也是一个传奇。 凭空的崛起,用意料不到的速度打入上流社会,但却从来没有人知道,背后的大家长是谁。像是一夕之间就盖起了华美的亭台楼阁,那样的让人意外,自然那些传奇的事情,早就被小市民当作茶馀饭后的谈资,说得那是一个天花乱坠。 烟波跟着夏洛克回去,才知道原来他们家族里竟然也资助冒险家,而且并不透过冒险公会,这次让她遇上,那只是一个巧合,若不是前一阵子夏洛克家里的冒险者都领了任务,而总管手上又领了一个族长吩咐下来的急件,逼不得已,只好去公会碰碰运气。 「烟波小姐,如果您愿意的话,是不是可以帮在下这个忙?当然在报酬方面,绝对不会亏待您的。」夏洛克总管的态度非常恭谦。 皱起了眉头,小巧的脸蛋上,有点为难的模样。「夏洛克总管,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的经验还不够,像这种被公会退出来的委託,我怎么有办法执行?」 夏洛克总管的上身微微前倾,「这个任务不难,只是很繁琐,而我们又是第一次像冒险公会提出申请,公会不愿意冒着风险介绍更好的冒险家给我们,所以退了我们的申请。」 这话听起来很合理,但烟波却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看着眼前殷切的老人家,从小在安适环境里长大的女孩,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拒绝才好…… 「好吧,夏洛克总管,那我先看看任务内容再决定好吗?」 「好好好,当然可以。」总管欣喜的把写着任务内容的本子推到烟波面前,「那小姐慢慢看,我去替您准备一些茶点。」 说完,他立刻离开了书房,把整个空间留给了烟波。 烟波认真的看完了任务内容,说实在的,这个任务真的不难,但是要跑很多地方,得先到开罗,然后是甘地亚,最后还得到雅典一趟,跟管理员取得歷史资料之后,再回到威尼斯,这才算是结束。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这么急,其实这种任务,真的谁都办得到。要是可以等一会儿…… 烟波才想到这里,夏洛克总管就推着推车进来,上头有着极香的红茶,还有咸食跟甜点。 那香气在烟波的鼻尖上绕着,她才想起她今天还没吃午餐。 「烟波小姐,任务先放一边吧,食物还是要热的才好吃。」 她望着总管在他面前忙碌,等到夏洛克总管也在她面前坐定之后,她开口说:「夏洛克总管,这个任务我接受了,但是因为我没有什么经验,所以有些必备用品还要请你替我准备,报酬我会少拿一些的。」 夏洛克总管喜出望外,很快的就跟烟波签订合约。 从那之后,烟波大部分的任务都来自于夏洛克总管这儿,公会的任务反而很少接了。 她的任务到目前为止,大部分都是挖掘古文物为多,夏洛克总管给她的任务似乎都是挑过的,集中在雅典,这样也好,她现在几乎不需要带地图就可以找到该去哪里发掘了。 不过她真是有点腻了,想去远一点的地方玩。 这次回去跟总管说说,他应该会答应给她其他地区的任务吧。 尤其雅典太阳这么大,她每次走着走着就觉得快要中暑了。 越想她心里就越烦闷,忍不住出声抱怨了几句。「真是的,古青铜像有这么值钱吗?三番两次都是挖这东西……我做给你不就好了……」 这个「你」是指夏洛克家族里的歷史学者,进了夏洛克家族,烟波才明白为什么贵族都会有这么多传说。 说到底那根本就不是传说,以夏洛克家族为例,他们不仅有固定合作的冒险家,还有专门研究古籍的歷史学者。运作方式很简单,歷史学者研究古籍跟古文物,如果发现了什么藏宝图,或是发现了古文物的所在地,就让底下的冒险家去跑腿…… 学者都是娇生惯养的,哪里经得起风吹日晒。 烟波一边走,一边咒骂那个歷史学家,不能每次研究不出东西就拿同一张图给她啊!同样的任务做个三次,她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了。 她想的专心,全然没有注意到背后正有人盯着自己。 卷二.烟波浩渺 Day 5 烟波刚刚放下十字镐,一直在暗处注目着烟波的人立刻发动攻击,剑尖直指着烟波的后脑而来,却没想到这蓝衣女孩彷彿早已经知悉一切,在最后的关头矮下身子,与死神擦肩而过。 地面上的影子倒映出危机,烟波从腰际抽出剑来,旋身一划,动作一气呵成,袭击的人没有想到这矮小的女孩子竟然会武,而且这样俐落。出招时毫无防备,这一个剑招自然也在他的意料之外,于是腹部被划了一道极深的口子。 那人摀着伤口,急忙大退三步,紧盯着烟波,心里大叫不好,自己实在太过轻敌。看见是小女孩,就以为人家好欺负,没想到是个高手。 烟波站起身,偏着头困惑不解的望着他好一会儿,「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希腊银月组织的人吧?」 这几个月雅典城的人私底下都在说这个组织。这是一个专门打劫过路人的组织,不过说到底,哪里的山贼不打劫过路人?所以她听了几句,却没有真的当一回事。 「既然知道的话,那就留下你身上的钱财,我不伤你。」那口气里的恩惠,让这话听起来简直像是笑话,烟波又傻了一下。 「这位大哥,暂且叫你希腊银月好了。你是在逗我笑吗?」她含蓄的指着那一道口子,「还在流血呢。」她都快要看到白花花的肠子了。 希腊银月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转红,辩解道:「刚刚那招是你偷袭,否则才没这么容易!」 骄阳当空,烟波又看着他好一会儿。 那清澈的眼神,希腊银月被他瞧的倒有些不自在。 「既然你这么说,那打一场吧。」 烟波放下身上的大包,从大包里又拿出了小腰包系在身上。摆开了架式,剑尖毫不客气的指着希腊银月的鼻子。 「你受伤,就让你先出招好了。」 烟波十分有大侠风范的说。 「你这小女孩,未免自视太高,我虽然身上掛伤,但要打倒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希腊银月叫嚣,但话还没说完就让烟波打断。她将指着希腊银月鼻子的西洋剑往下一甩,轻声道:「大叔,节省点体力吧。」 语音都尚未落地,烟波身形就移动起来,银光闪烁,希腊银月严阵以待,强忍着腹部的疼痛打算要先下手为强的时候,烟波却勾了勾嘴角,看起来似笑非笑,十分古怪。 随即,她跑动,以希腊银月料想不到的速度,在他周身晃了几圈。最后又停在他的面前,笑咪咪的望着他。 他真是完全搞不懂这小女孩到底在干嘛,才刚要动,身上的衣服有如柳丝一样,一条条的垂下,再缓缓的飘落地面。 「大叔,都这样了,你也该明白,如果我下手重点,掉到地上的就不是衣服而已。」 烟波没说,其实她在学校里上剑术课的时候,曾经被老师夸奖非常有天份,成绩都是拿a+。后来夏洛克总管也曾经在没有任务的时候,安排过几个老师特地教她剑术,一开始是担心她这样毫无自保能力,这样出任务实在太危险。却没想到这女孩的外表就是生来诈欺别人的,练起剑来比一个大男人还有毅力。 希腊银月倒抽了一口气,这下总算明白自己绝非这女孩的对手,转身落荒而逃。 看到希腊银月转身逃了,烟波也松了一口气。 她一开始她蹲下身子那招,完全是个意外,她只是找到了地点,正要放下包包拿东西而已…… 那第一招是出于训练多时的身体反应,下手真的太重了点,她现在反而有些担心,那大叔跑不跑的回去…… 「算了……不然我也没办法,总不能护送他回去吧?这年头不带这么好心的……」烟波喃喃自语,「我还是赶快挖我的青铜像比较实在,这鬼天气的,热死我了。」 拿出地图,烟波再确认了一次正确位置,捡起刚刚被她扔在一边的十字镐,认命的开挖。 弄了好半天,也没发现什么传说中的青铜像,倒是烟波快要被太阳给晒死了。一张小脸又是尘土又是汗水,她只好暂时撤退到一边的树下,先喝口水休息一下再说。 「唉,该不会是这地方早就没有青铜像了吧……?」这样推论也不算不合理,这任务她都跑过好多次了,青铜像能有这么多吗…… 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微风轻拂,虽说一个人是有点寂寞,但是这风景比起威尼斯那繁华的景象,那又是另一番不同的滋味。 雅典是个很妙的地方,城市里头到处都是人,但到了郊外之后,又安静的像是全世界的人只剩自己活着。 烟波靠上树干,轻轻闭上眼睛,但却把其他感官放到极致。鼻尖上的风味,皮肤上被草搔痒的感觉,还有耳边那窸窸窣窣的声音。 ……嗯? 她认真的听着,这声音,这来的人,恐怕不只一个。 烟波状若无意的睁开眼睛,安适的整理自己的腰包,甚至露出背后一大片破绽也丝毫不在意。 大概是这身形,实在太容易让人放松戒心,来人脚步声丝毫不客气,响亮到烟波在心里直叹气,这种声音要装傻,真是太不容易…… 在这样下去,她就不是装傻,而是装聋了。 她慢条斯理的转身,来人刚好在她视线可及之处,打跑一个又来了一双。受伤大叔应该是有顺利跑回他们的根据地才对。 不过看起来比刚刚的半吊子大叔强了一点,又有两个人。这次就速战速决,不要炫技好了。烟波在心里盘算。 等到那两人一靠近,烟波以速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丢出了黏着油,那两人一人闪开了,一人被黏在原地,烟波没多说什么,举手又是两瓶黏着油砸出去。这东西虽然不贵,但是也没见过这样当石头扔的人。 那人闪避不及,也让黏着油给砸中。 「为了避免伤及无辜,我还是问一问,」烟波掏出火把点燃,「你们是希腊银月的人?是来攻击我的吧?」 看那两人闷不吭声,烟波耸耸肩,「不说话我就当你们默认,那我要点火了喔?」 这火一点下去,两人非死即伤,而且还是重伤。 其中一人赶忙开口,「不,不是,我们只是刚好路过,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跟她玩嘴皮子功夫?不巧她嘴上功力还比剑术好上一点。 「嘖,这样说起来还是我的错?好吧,那我杀人灭口好了。」她作势要点火。 「不,对不起,是我们不好,我们只是想来看看打伤我们兄弟的人长什么样子。」 烟波挑眉,笑了一声,「那么两位大哥可还满意?」 两人不敢搭腔,烟波也不理会,沉下声音道:「以后我还会再过来这里,你们少来惹我。要打劫别人,也不可以伤人性命。两位大哥,大家都是出来混的,钱拿了就好了,给人家一条活路。」 打输人家自然不能大声说话,烟波说什么,那两人也只得唯唯诺诺的应下来。 从眼角看了这两人一眼,烟波心想这地方,这阵子大概不能来了,谁知道希腊银月还有多少人在这附近,两个打的赢,那要是来十二个人,她还不是只有投降的份。 那个什么青铜像的,还是留给给别人挖吧…… 烟波矮下身子,背起自己的大包跟十字镐,「我该走了,黏着油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也不理那两人的哀号,飞也似的跑掉了。 卷二.烟波浩渺 Day 6 这一跑,烟波买了水粮直接就跳上了船,马不停蹄的奔回了威尼斯才安心。上了岸后,她先去找了夏洛克总管报告了因为跟希腊银月打斗的关係,所以任务失败。但还没开口要新的任务,就让夏洛克总管念了一顿。 「我的姑娘呀,你怎么跟着那些贼人瞎拼呢?打不过就跑啊,这任务留给别人也就是了,你这要弄伤了可怎么办啊?青铜像有什么了不起的?家里多着是呢……」 皱起眉头的总管滔滔不绝的念着,看起来没有要停止的意思,烟波眼前彷彿又出现了一片汪洋大海,望都望不到进头那样的辽阔无边。 那浪潮啊……那风声啊…… 真奇怪,她刚刚不是也说了,她打赢了吗?总管怎么故意忽略这重点啊……? 而且……您老也知道青铜像家里多的是啊?!那还每次都叫我去挖这个?我差点都要以为夏洛克家要转行卖青铜像了。 烟波眼观鼻鼻观心,心观脚尖,站得像个好孩子一样。对于总管滔滔不绝的关爱,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无动于衷」。 说起来这要多亏浪叔叔的训练,浪叔叔教训起来可比总管厉害上百倍,东拉西扯的念起人来,从古圣先贤到现今社会乱象,无所不骂,真的跟着转,那只有绕的人头晕脑胀的份。 夏洛克看烟波这样「委屈」,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叹了一口气,「小姐过两天再来看看吧,我现在手上还没有收到族长吩咐下来的任务呢。」 族长?不是歷史学者那里吗? 烟波心里有疑惑,但是又不敢多问,免得好不容易关上的水闸门,又被拉开。于是道了声谢就离开这里。 出了大门之后,她也不知要往哪里去,背着沉重的行李,去哪逛也都麻烦,想了想就回家了。 才开门,大厅里就传来欢声笑语,仔细一听是衙内的声音。 烟波笑着,背着包包就跑进大厅里。 她虽然跟衙内吵吵闹闹的,但总是家人。这一年多来,她多半在雅典挖土,衙内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见面的次数跟以往比起来少了很多。这次回来,没想到碰上衙内也回来,自然非常开心。 「臭衙内,你回来啦?」她跑进大厅扔下身上的大包包,开心的喊。 衙内放下手上的酒杯,看着她,慢慢的抬起手摀着口鼻,大受撼动的说:「我才不臭,臭的是你,野丫头。整身的尘土味,去洗个澡再过来,不洗乾净不能吃饭。」 一如往常的对话,要是以往,烟波才不管他这么多,直接就腻到他身上去了,把两人一起弄臭,这次却大喊着:「好我去洗澡,你不准跑!」 然后就风风火火的奔进房间里,发出惊天动地的音量。嚷嚷着要奶妈替她烧水,那一大包行李也扔在客厅里,看得衙内又好气又好笑,不是都是个独立的冒险家了吗?怎么还这么稚气? 比起衙内,奶妈简直是哀愁了。这小姐简直跟白穹一个德性,又不是白穹生的,怎么这么像? 烟波很快就梳洗乾净,换上了一身乾净的裙装,洗去了尘土,短发贴在颈子上,看起来又是那样的娇俏,像是从来没出去冒险过。 「衙内,你怎么回来也不跟我说?」 瞪了烟波一眼,「怪我嘍?你一出门这世界有人联络的到你吗?这一年,我也回来了好几次,每次你都不在家。」 自知理亏,烟波摸了摸后脑,不敢抗辩。「那这些日子你都在干么啊?」 「跟这傢伙跑军火,」衙内指了指旁边的柏秦,「两个人一起买材料,可以比较快凑齐。」 斜阳照进室内,烟波顺着衙内的手望过去,才发现还有这人。 怎么可以有存在感这么低的人?他该不会练过隐身术吧? 基于礼貌,她开口了。「嗨,柏秦,好久不见。这些日子麻烦你照顾我家衙内了,他人真的很烦我明白……」 话还没说完,脑门上就挨了一记栗爆。「小烟波,你真是太久没看见我了对吧?」 摀着头,烟波暴跳起来,于是衙内跟烟波又打成一块儿了。 当事者,柏秦,到目前为止,则连一声都还没吭过。 好半晌,联络完感情的两人,终于安安份份的坐在位置上,一个把歪掉的眼镜挪正,一个把散乱的头发拨好。各忙各的,加上一个不吭气又没存在感的男人,这气氛默默的十分和谐。 烟波喝了一口茶,喘了喘气,问:「所以你回来做什么?」 「我拿到一张沉船地图,没空打捞,想说你现在都是冒险家了,捞个沉船应该不是问题,刚好柏秦要回来办事情,我就顺道一起来了。」衙内答,「那你这阵子都在干嘛?」 搔了搔后脑袋,烟波把最近在忙的事情都说了,跟希腊银月的打斗,迟疑了一会儿之后,也说了。 然后就看见对面的两人,一个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自己,一个则是大有要开骂的倾向。 烟波举起手,阻止正要开口骂人的男人。「衙内,你别骂我,我刚刚已经被夏洛克总管念一顿了,够了够了。我知道我错了,我当初就应该练田径,不是练剑术的。」 这话说得衙内哭笑不得,一时之间有气也发不出来。最后又赏了烟波一记栗爆,「你这白痴。」 「会痛啊!」烟波抱着头抱怨:「你才是白痴,我学了剑术不就是要防身的吗?而且我又没输,怎么大家听见都只想骂我,真正错的是来打劫我的人啊。」 哼了一声,衙内冷冷淡淡的睨了她一眼,「这么有自信,等会来跟我打一场。」 此话一出,烟波惊慌的抬头看着衙内。开什么玩笑,衙内的剑术还比他的嘴皮子功力好一点,而她在嘴皮子上只能勉强跟衙内打平啊。真的打一场,那还不被打的落花流水吗? 「哎呀,我好饿,奶妈,可以吃饭了吗?」无计可施的某人,只好使出从小到大的同一招来扯开话题了。 卷二.烟波浩渺 Day 7 当天晚上柏秦也跟着他们用了一道晚餐。 温暖的烛光,香味扑鼻的烤牛肉,还有她一直很喜欢的罗宋汤,席间穿插着衙内他们的在北欧发生的趣事,衙内是个口才很好的人,把那些经验说得活灵活现的,让烟波羡慕的不得了,直说接下来也想去北欧看看。 小的时候,烟波一直想要快点长大,免得拖累了这些家人,真的长大了,也在外面跑过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自己很怀念在桌上跟大家一起吃饭的感觉。才明白,既然是家人就不应该讲什么拖累,她爱他们,而他们也爱她。这才是最重要的,相聚的时间已经这么少,如果还在这种琐事上头分散注意力,那真是太不值得。 可以坦率的求助,承认自己脆弱,这才是家人。 饭后柏秦有事先离开,衙内跟烟波两人在大厅里,就着壁炉继续聊天,两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直谈到深夜都还不肯罢休。一直到烟波累的受不了,连连的呵欠不断,被衙内催促了好几次,烟波才认命的撑着睁不开的眼睛爬上床。 隔天一早衙内又跟柏秦离开了威尼斯,烟波没来得及跟他们道别。 起床悠哉的吃过早餐之后,想想也没什么事情,就拿着那张沉船地图打算去捞船了。 第一次捞沉船,幸好地点不太远,就在马赛附近而已,烟波没捞过船,兴致勃勃的整装出发。 然后,就乐极生悲了。 捞船这事情,说起来是个技术活。 所谓的沉船地图,其实只给了一个区域,但是在那片海域里,沉船到底在哪里,那还是要到处让船员拿着绳索地毯搜索式的乱捞,运气好的,两三天就有结果,运气不好的,捞个十天半个月也大有人在。 烟波没想到这事情这么磨人,第一次船上水粮不够,只好先撤退到马赛里补给,隔天再出发,这次就顺利了一点,很快就找到沉船位置。 只是没想到这捞到了也是难处理。 捞沉船对于船体本身的伤害很大,仔细想想也是挺有道理,要从海底捞起一艘可能已经被海砂埋没大半的沉船,一定会对自己的船造成伤害的。尤其那艘船可能又比自己的船还大。 不过都说烟波从来没经验,她也不是一个会去思考这种事情的人,于是悲剧就发生在这一刻。 这天海风特别大,天空里飘着几片乌云,看起来就是要刮起暴风雨。 船员们都有些不安,这种低气压,让人有点喘不过气。 烟波望了望天,看心里对于已经知道在哪里的沉船又不甘心放下改日再来。所以只能咬着牙要船员们加紧速度,捞上来了就可以快点进港口了。 船长都开口了,船员们就算心里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听命行事。 雨还没下下来。 烟波忧心的看着那一大片乌云,一边分神注意捞船的进度。 这时候却有船员奔着过来慌张的喊:「船长,不好了,船进水了!」 淦!(注1) 烟波心里一惊,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一点,喊:「船匠呢?去修船。」 但烟波船上的人本来就少,每一个人都是很重要的人力,走了这一个,捞船的速度又更慢了,对船体的损伤也越大。 眼看暴风雨就要袭击过来,手上的工作又还没完成。 烟波左右难以抉择,到底是该跑还是继续捞?据说沉船捞上来里头什么都有可能出现,当然有很好的东西,就有可能出现很糟的,她曾经听说有人大费周章的捞起的船里,只有满船的鱼虾贝类…… 她估计,那人应该想死的心都有了。 越在紧张的时候,烟波却在这种时候走神。 即使只有些微的时间,但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船员们惊慌的大喊着:「船要沉了!」 烟波这下真的大惊了。 没人告诉她,捞沉船会捞到变沉船的啊! 可恶那个臭衙内! 她就知道没事衙内对他这么好,肯定有诈! 她自己都慌了手脚,根本没办法安抚船员。眼看船一直往下沉,而船员早就抱着救生圈跳海逃生,烟波只能安慰自己,幸好这里离马赛很近,没有人会因此丧命。 然后也,不争气的跳船逃生了。 她可没有那种什么船在人在,船沉人亡的气度,她只知道,活着要几艘船都有可能买到,要是死了,在地狱里可是连船都没得开的。 她才刚进港口,暴风雨就随之而来。她浑身上下的海水味,倒是立刻就被风雨给洗刷乾净了。 找了一家旅馆,烟波泡了个热水澡,又换上了乾净的衣服,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风怒雨横的天气,好一会儿之后,倒头就睡。 什么都别想,先睡一觉,有体力做什么都容易,起码脑子也比较清楚。 就是那船是会长叔叔给的就这样没了,好像有点对不起他呀…… 临睡之前,烟波模模糊糊的在脑海里想起这件事情,但转身就沉入梦乡,梦里一夜安稳,丝毫没有半点阴影。 隔天起来,又是一个风光明媚的好天气。烟波伸了伸懒腰,盘算了好一会儿,决定先写信给会长叔叔。 其实烟波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浪皱眉跟卢可最近似乎下印度去买香料,香蜂不知道环游世界到哪个国家,衙内只知道在北欧,但是确切的国家也不清楚,这样删一删,只剩下在威尼斯办公的会长叔叔了。 要是能不写信,她当然也不想写,但是十分哀伤的是,她穷啊! 没有钱可以买新船,没有钱招募新船员,就连搭顺风船回家的钱都差了一点,所以只能对家里讨救兵了。 摸摸脸,烟波觉得自己的脸皮好像又更厚了一点。 原来现实真会让人丧失羞耻的啊。 决定了就立刻动笔,烟波跟旅馆老闆讨了纸笔,洋洋洒洒了写了一封文情并茂,但其实是要讨钱的家书,写好之后拿到会长叔叔在马赛的分行,请他们快马家鞭的送到会长叔叔手中。 接下来的几十天,她就天天在马赛城里的书库看看书,岸边晒晒日头,酒馆里吃点小菜,喝点小酒,日子倒也轻松于快的很。 直到看见会长叔叔出现在码头,她原本只是想要跟着观眾去看看热闹,没想到看见会长叔叔亲自出现了。 他都多少年没离开过威尼斯了啊? 烟波急忙推开围观人群,跑上去喊了一声会长叔叔。 原本以为会挨骂的,却没想到会长叔叔却对他笑了笑,牵起她的手往分行的方向前进。 注一: 淦:音ㄍㄢˋ 水渗入船中。说文解字:「淦,水入船中也。」 对不起,这是我的恶趣味orz 卷二.烟波浩渺 Day 8 裂岸,地中海毛料纺织商会的会长,凡是在跑船的,或是稍微对布料方面有点认识的人,都一定听过这个名字。会长待人亲切,但是眉目之间却有一股逼人的威仪,他笑着,却不表示他相信你了。 只不过是给对方一个陈述表白的时间。 底下的人对于这个会长又敬又畏,总觉得让他看一眼,心里的想隐藏的事情都无所遁形。 关于会长的传闻很多,但大多是好的,唯一的花边新闻,就是十年前闹的风风雨雨的收养事件,不过这件事情,现在多数的人都不太记得了。 这大概也跟会长非常低调行事有关係。虽然年轻时候的他也是个叱吒一方的船长,甚至跟伙伴们做过不少令人津津乐道的事蹟。但近年来,只待在威尼斯处理商会跟家族事务,已经很久没有开船了。 就是这样的威名,马赛分行的职员。一知道会长要亲自前来马赛,个个如临大敌,不仅把商会打扫到乾净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甚至还列队在码头等着。每个职员都换上了新的制服,神情肃穆(视死如归?!)的站在岸边。虽然安静,但非常、非常、非常的引人注目。 烟波也是因为这样才被吸引到码头,于是非常完美的跟裂岸做了公益,提供全城的人一个茶馀饭后的话题。 在裂岸笑着牵起小烟波的手的那一刻,原本闹哄哄的码头,忽然静默一片,不管是职员,还是围观民眾,全都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那个是……会长的……小女儿吗?」 不知道哪个职员因为惊吓过度,嘴里喃喃自语的说出这句话。不一会儿,全部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再过不久,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又过了不久,连威尼斯那里都知道了。 光这件事情,就足够让人把过去的黑歷史翻出来,这边加点油、那边添点醋,等到浪皱眉跟卢可从印度回来的时候,听见这故事的时候,完全不能理解,到底为什么,烟波不仅是会长的私生女,母亲是一个极其可怜的孤女,跟会长在某个夏日的雨后路上巧遇,于是天雷勾动地火,而会长竟然为了这对母女连家族產业都不要了,赤手空拳的出来打天下。 这故事编得是很好,但是只有人名是对的,其他都是错的是怎么回事? 白穹是极其可怜的孤女?哇喔……白穹要是听见大概会笑到在地上打滚吧……浪皱眉忍不住腹诽。 不过这一连串的事情,这时候的会长自然还不知道。 他牵着烟波的手上,暗暗的施力,看起来温馨的不得了,其中大有恐吓意味的。 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因为一个简单的原因:自家的小孩,自家关起门处理,骂给别人听是成什么样子了? 等到回到商会的办公室里,会长松开烟波的手,笑得一整个春暖花开,吓得烟波差点要跪下来道歉。 叔叔你别这样笑,太惊悚了……我心脏不太好啊!但是由于多年来的经验,让烟波万万没有胆子跟白穹一样,跑给会长追。只能乖乖的待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会长慢条斯理的在椅子上坐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呀,站着做什么?」 烟波领命立刻一屁股坐下,半点犹豫都不敢有。 「好了,说吧。为什么沉船?」那语气和蔼,笑容可亲,脸上也没有半点要骂人的意思,摆在路上肯定连小狗儿都会亲近过来。 小烟波见状,嚥了一口口水,「叔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船沉的,就是有一点意外……」 「谁沉船不是意外?说重点。」 会长虽然说的温和,但话里面的含意不能小覷,被这样一兇,烟波也无法隐瞒。衙内,对不起啦……烟波在心里替衙内默哀。 小时候也是这样,有一次衙内带着她出去玩,衙内说要去买个喝的,要她乖乖在原地等着,但是她看马戏团来了,就跟去凑热闹。一不小心跟衙内走散,等到她终于被眾人找着,回到家之后,衙内被会长叔叔狠狠的臭骂了一顿,还罚他禁足三十天。 从那之后,她就对会长叔叔又敬又爱又畏。 听完沉船的原因,又知道了地图的来源,会长叔叔更是笑容可掬。 「小烟波,你是没长脑袋,还是脑袋长霉?」 呜呜,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啊。 「没捞过船,不会来问人吗?这样随便的就去了,还好沉船地点离马赛很近,不然你游的回来吗?那么小一艘船,也想跟人捞沉船?你真的有用脑袋想吗?」 怎么可以笑着这么兇啊? 烟波苦着脸。 「你也明白钱能解决的都不是大事,船沉了也不太重要。你怎么跟你妈一个德性?一个是无所畏惧,一个是勇者无敌,知不知道只有勇气的人只是匹夫之勇?」 所以她就说会长叔叔很可怕嘛…… 看眼前这小人儿,一直低着头没说话,十足具有反省意味的。裂岸真的想骂也骂不下去,「这几天住在哪里?」 所以说,早知道就不要写信了,好可怕啊。不然等到卢可叔叔回来也可以啊……不对,她没钱,再等下去她连旅馆费都支付不了。 烟波想的出神,没注意到裂岸正在问她问题。 于是,理所当然的就换来一声具有怒气的低吼。 「烟波,不要走神!」 听见这种语调,烟波立刻正襟危坐,速答:「我住在附近的旅馆里。」 他揉着额角,觉得可能是太久没有经歷这种场景了,有点承受不了。「回去整理整理行李,明天我们啟程回威尼斯。」 「好。」烟波脸上有点迟疑,「可是……叔叔……」 「嗯?怎么了?」 「我的沉船……怎么办?」烟波到如今还心心念念着那艘沉船,倒不是覬覦那可能会有大批的财物,而是那沉船害她沉了一次船,不把她捞起来,这口气怎么过得去啊! 裂岸真的彻底被这小女孩打倒。 同时也深深地怀疑起是不是这几年来,她一直都有跟白穹见面相处,到底为什么连执着起来都这么像? 「好吧,那我留在这里处理公务,明天我让我的副官开船去跟你捞沉船。既然你已经知道在哪里了,给你十天时间,捞不起来我们还是要回威尼斯。」他无奈的说。 如果不让她捞,她肯定日后还要再来自己捞,那还不如现在就把船捞上来。省得她一个人又危险。 几秒鐘内,会长的脑子已经分析出这种事实,只好跟她妥协。 「没问题!我一定捞的起来的,那叔叔我先回去准备,您好好休息。」烟波笑得灿烂,小女孩的天真仍在她脸上,让人忍不住也想回以同样的笑容。 等到烟波走后,会长把他的副官给叫了进来,吩咐道:「让人去通知衙内那小子,叫他回到威尼斯等我。然后明天跟烟波去捞沉船的时候,评估看看她能开哪一种船了。」 卷二.烟波浩渺 Day 9 这次有大船,有老练的副官,有满船的船员,捞一艘沉船当然就不算是什么大事情了,他们速去速回,竟用不到两天的时间,就把沉船捞回马赛了。 副官跟烟波一起进了沉船,倒出了一百颗鑽石、六十个黄金,加上几个金工艺品。烟波不太明白这些东西市价总值可以卖到多少,不过光看也知道这笔收穫不少。 倒是跟着一起进沉船的副官,就算已经有经验了,还是不免惊讶,心里不停的想着,这小女孩的新手运真是不错,没倒出满船的鱼虾,居然是满船的金银珠宝?就算赔上了她的那艘小船,那也算是划算啊。 光是鑽石跟黄金,就足够在近东大赚一笔了。 烟波开开心心的背着一大袋足以让人眼红下手打劫的东西回到马赛的分行里。敲了敲门,得到里头人的应声之后,烟波开了办公室的进去。 原本还在议事的职员跟烟波稍微打了个招呼,退出办公室。 「捞到什么了?」闔上文件,裂岸离开办公桌后,走到会客用的小桌子边。看着那一大袋东西,还有烟波脸上掩不住的笑容,他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倒出了好东西。 烟波听见这句话,倒也逗趣。故意做出了左右张望的紧张表情,确定没人之后才把袋子口打开。 「叔叔,我发了!」烟波欢呼,喊得可大声了,像是怕没有人知道一样。「副官说这里起码有一百五十万。」 裂岸也笑了,这么点钱,他还不放在眼里,但这小女孩却这么开心。于是声调也柔软起来,附和道:「是啊,这里起码也有一百五十万。」要是运气好一点,两百万都是有可能的。 「那就都给叔叔吧!」 出人意料的烟波忽然这样宣佈,裂岸的脸又青了。 几百万不是钱吗?可以这样送人的?浪皱眉他们是这么教孩子的?裂岸正要开口。在那之前又看见烟波有些扭捏的还想说些什么,所以原本想说的话,就暂且先压住了。 「那个……叔叔,我是想,我从开始开船以来,也不知道跟您拿了多少东西,还有小时候那些开销,虽然浪叔叔跟卢可叔叔也都有帮忙,不过大部分的花费,还是您帮忙的吧?现在我有收入了……虽然这钱不太够,对您来说也是九牛一毛……」 烟波说的结结巴巴,不过裂岸倒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知道了,那你就搁着吧。」裂岸挥挥手,「去把行李整理一下,晚上跟我一道晚餐,然后明天回威尼斯吧。衙内应该也快到了。」 烟波本来还想再说,却没想到被裂岸打断。叔叔真的明白她想说什么了吗?是说叔叔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听这么做。「好,那这些东西……」 「放桌上吧,我等一下让副官把它收掉。晚餐想吃什么?我让人准备。」裂岸摸了摸烟波的头问。 烟波微愣一会儿,晶亮的眼眸盯着裂岸。 嗯?叔叔今天特别和蔼怎么回事? 「烟波,你又走神了……」裂岸语气中有点无奈,「你还没说想吃什么。」 说起食物,烟波就开心了,开始滔滔不绝的念起食物的名字。「什么都可以吗?那我想要吃叔叔做的北欧风味丸、沙司牛排、蒜烤全鸡……」 马赛的阳光很好,风中有一种阳光晒过的香气。清爽的、不含水气的从窗外吹进来,带着一点草香,当然也免不了海洋的气味。 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烟波,一张白皙的小脸红噗噗的,比手画脚的说着小时候吃到的北欧牛肉丸有多好吃,让她到现在想起来就流口水。 裂岸也忍不住笑了,这道菜会做的人不多,大概是因为这里是地中海的关係,北欧的菜餚没有几个厨师会做。 烟波小时候吃到的,是他做的。那是他还在北国跑琥珀的时候顺便学来的。 「好,那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晚上来这里吃晚餐。」他微微扬起嘴角,「明天出发,记得先把行李准备好。」 「没问题。」 小女孩蹦蹦跳跳的离开办公室,接下来当然就是换副官进来。 「主子。」 副官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从很年轻的时候就跟着会长了,甚至也见过白穹几眼,个性沉稳,是会长很倚重的人才。 「你觉得烟波这孩子怎么样?」 副官迟疑了一下,脸上有点为难,「实话吗?主子。」 裂岸抬起头来看着他,要让这副官要露出这种表情,是烟波太不简单,还是这问题太难? 「实话呀。」 深吸口气,「我觉得烟波这孩子,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运气很好。感觉只要跟她在一起,任何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而且她,很像白穹。」 「是啊,我也觉得她很像白穹。」裂岸拿起了一个珍珠在手上欣赏,「可能小时候的成长期刚好遇上白穹,所以就被歪曲成这模样了,不是都说三岁定终身吗?」 副官低眉敛首,没有答腔。 「把这些东西拿去卖了,去船厂造一艘烟波现在能开的船,然后连同两百万匯到她的银行里。」裂岸放下手上把玩的珍珠交待,「找个厨师做晚餐,然后准备好北欧风味丸的材料,待会儿我下厨。」 「主子,您要下厨吗?!」副官下意识的问出口,又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抱歉主子,我只是想,您已经很久没下厨了。怎么忽然要做菜?」 「我不做菜也不会有人饿死的时候,我自然就不想下厨。何况沾了满身油烟味,办公务也不方便。」裂岸显然今天心情特别好,又问:「你知道材料是哪些吗?」 副官頷首,「属下知道。」 「好,那去办吧。」会长挥手,转身又要回去办公,却看到副官愣愣的站在原地,「怎么还不去?」 「主子,我心里有点疑惑……」 会长大叔坐下,抬起眼,「说。」 「烟波小姐……真的不是您的私生女吗?」 真的不能怪他这么想啊……外头传言尘嚣甚土,回头要看见自家主子因为这小女孩要吃,就亲自下厨…… 他怎么能不想歪,他怎么能不连在一起想啊! 而会长这头,却什么也没解释,只是冷哼了声。「不如你去当烟波的副官如何?」 言下之意,十分复杂,但凭着大家多年来的合作经验,他刚好可以理解一点。 第一层是,你要是相信传言,就把你流放到「烟波」船上。 第二层意思是,老子不在意外头怎么流传的,把你调过去刚好可以加油添醋,公益行为再添一桩。 冷汗从副官额角滑下,「属下立刻去办。」 卷二.烟波浩渺 Day 10 回到威尼斯,会长交待了几句话之后,又回到他那个小办公室去处理公务,过了两天烟波被副官带到船厂去领了一艘新船的所有状,比原本那艘船大一点,也快一点,当然也贵了一点。 这次副官特地叮嚀她,这船的大小还是不足够捞沉船的,千万不要再去做这种事情了。 「烟波小姐,这次真的是运气好,请千万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副官恳切的握着烟波的手,「您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那这些传言都可以写一部歌剧了。死于非命的私生女,这该有多么可怕啊……」 闻言,烟波喷笑,「平清叔叔,我知道了,我一定会谨慎行事的。」 说的也是啊,这阵子城里的传言真是精彩到她都怀疑这背后有人在主笔编写了。每天都有不同的进度,她都不知道原来叔叔有这么深情,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有出身。 「另外,银行里有会长要给烟波小姐的东西,您要记得去领取。那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去办事情了。」 小女孩今天穿着一身连身的骑装,带着一顶帽子的脸上有一点困惑。「嗯?什么东西啊?我没听会长叔叔说啊。」 平清温文儒雅的脸上笑了一笑,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是上次託卖沉船物品的钱啊。您忘了?」 什么跟什么啊…… 她没有託卖吧? 啊……难道是…… 烟波对平清道了声谢,急忙的跑到银行去一探究竟。 看到户头里凭空多了两百万,烟波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昏,本来就说好要给叔叔的嘛,现在又变成现金回来了,而且还这么多。 轻叹口气,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一边想着这件事情,烟波一边没有意识的在街上乱晃,等到回过神来,已经站在夏洛克总管家门口了。 唉,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不如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冒险的任务可以接好了…… 她不想被大家当成小孩,可是大家都把她当小孩,只有衙内是用平辈的态度对她,可是要是发生什么意外,自己不会被处罚,衙内却会。这真是太讨厌了,还不如去跑点冒险任务,最少那跟谁都没关係。 这个时候门开了,来的是一个小廝,烟波报上了自己姓名之后,等了一会儿之后,就被领到书房外头。 这时候夏洛克总管已经站在门边等她了,烟波笑嘻嘻的跟夏洛克总管打招呼,说:「总管,好久不见,最近有没有好的任务啊?我不想再去雅典了。」 「烟波小姐,好久不见了。马赛好玩吗?」夏洛克总管打趣的问,这个传言已经到了没有人不谈论的程度了。 夏洛克总管把烟波迎进书房里,对旁边的僕人轻声交待了几句话,就跟烟波一起在会客的沙发上坐下。 坐定之后,烟波笑道:「总管连你也相信这种事情啊?那传言里的烟波恐怕跟我不是同一个人吧。」 「我想也是。不过这种东西,听听笑笑倒是不错的。」夏洛克总管对烟波挤眉弄眼,看起来有种逗趣感,「威尼斯的人们可能都太苦闷了一点。」 「总管,你不用安慰我,我不在意啊。那些事情里面说的没有半点是实话,就当故事听听,也满开心的。」烟波挥挥手,「不过最近有没有新任务?我无聊的慌。」 夏洛克总管笑笑的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资料,「替你留下来啦,去伦敦好吗?」 听见北欧的城市名字,烟波眼睛一亮,急急的接过任务内容。「北海啊?好啊好啊。我一直想去看看的。」 这时候僕人刚好把东西送进来,一推车的热食跟茶,不过烟波看任务看的专心,完全没有注意到,僕人将东西都摆好之后,悄悄的离开。 「总管,这任务不难吧?」烟波有点迟疑的指着资料开口问:「但是,为什么报酬这么高?」 夏洛克总管到了一杯锡兰红茶给烟波,笑得很古怪。「这任务有点玄机,据说那附近有宝石矿脉,所以我家主子也不太放心把这个任务交给不信任的人去做。」 嗯……可是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夏洛克总管的主子,他们怎么判断我是可以信任的人? 烟波心里很怀疑,但是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出口,所以只是端起杯子来掩饰性质的喝了一口。 忽然想到什么,她喊了声:「啊,那我需要找出那个矿脉吗?」这资料上没有标记矿脉的确切地点,要找的话那就太难了吧? 没想到夏洛克总管笑的很可亲,但话里面却高深莫测,「您就尽量找,找不着也没关係。」 烟波这次掩饰不住了,脸上都是错愕。 还有这样的? 那她何必努力啊…… 夏洛克总管自己也察觉到这话里面的不合理,只得又说:「我的意思是,因为这矿脉,一直都是传说而已,所以找不到也没关係。您只要把任务上的古金甲冑给带回来就行了,至于矿脉就听天由命吧。」 好吧,这听起来就有一点合理了。 烟波点点头,「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出发。」 「慢慢来没关係,这任务都好几人试过,但是还是没找着,所以也不急于这一时一刻。」夏洛克总管把热食推到烟波面前,「您吃吃看。这是新聘的厨子,看看合不合您口味。」 说实在话,烟波真的觉得非常奇怪。 他家的厨子,不用合她的口味也没关係吧?只要族长喜欢就好啦,为什么要问她? 这样想来,夏洛克总管对自己已经好到一种不正常的状态了,还是他们对其他冒险家也这么友善? 也太不合理了吧?夏洛克家又不是做慈善事业的,没道理啊…… 但是她又不能开口问,要是人家承认了,除了有点尷尬其他倒还好,但要是人家否认,岂不是显得自己自我感觉良好到某个程度了吗? 心里有想法,烟波这东西就吃的心不在焉,夏洛克总管看在眼里,但也没开口问原因,只是浅浅的微笑,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係一样。 卷二.烟波浩渺 Day 11 烟波领了任务,又吃了一顿大餐。心满意足的离开夏洛克府邸,隔天就啟程去伦敦。 听说白穹跟浪皱眉叔叔的故乡是伦敦。这次烟波来先在伦敦市区补给必需品的时候,还特地到处游览一番,才真正的出发去执行任务。 扛着十字镐,这个模样在伦敦近郊绝不引人注目,这里是个冒险圣地,有时就连普通人家的小孩,都会来近郊採点树果什么的。 烟波悠悠哉哉的晃呀晃的,从入口的人声吵杂一路走到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才停下来休息。 她五感比别人强了一点,尤其是听觉,很远的声音她都可以比别人早听见。所以太吵杂的地方,对她而言反而没有安全感,在野外的时候,越安静,她就越安心,因为这表示,她可以听的很清楚。 靠在树下,她拿出水粮出来,慢慢啃着。 伦敦郊区她不太熟,所以准备了比平常更多的食物,打算要长期抗战。而且,她心里也有打算要找出那个传说中的宝石矿脉,所以很明白自己急不得。 吃了八分饱,她拿出地图,认真的研究起来,口里不住的喃喃自语:「东北北的大树下?这群学者也太混了……东北北的大树下,那有几百棵啊,难怪这么多人失败,这根本就莫名其妙到了极点啊。」 忽然耳边传来脚步声,那脚步轻但是不虚浮,走得虽慢,却没有迟疑,可见那人有自己的目标,所以才如此坚定的前进。烟波想了想,收起了资料,藏身在一个山壁后头。 这种人,若不是好人,那也绝不是一般的小山贼,正面衝突对自己没有好处。 那人走得很慢,慢到烟波都有点不耐烦了。 好不容易看到来人,但却吓了烟波一跳。 是柏秦? 为什么是他?他出现在这里太奇怪了…… 但既然是衙内的朋友,应该不需要躲着吧? 这样一想,烟波就从山壁后头现身,喊:「柏秦?是你吗?」 那人回头,看了烟波一眼,答:「嗯,是我。」 「你怎么在这里?」烟波走到他面前,仰起头来看着他,然后又微微退了一步,仰角太大了,脖子酸。 他其实没有很高,只是某人太矮,所以才造成这现象。 柏秦似乎没有很惊讶会在这里见到烟波,很平淡的回答:「来找东西。」 「咦?你也是冒险者?不对啊,我记得你是军火商。」 「我现在是冒险者了。」某人口气依然十分的波澜不惊。 这傢伙是怎么回事?这么惜字如金,回答问题都只说一半的。烟波摸摸颈子,决定不要追问为什么了。她有种感觉,这个问题只会引出更多的问题。这人实在太奇怪了。 烟波一沉默,这人反而开口了。 「那你来找什么?」 这话一出倒是有点吓到烟波,她还以为这人的座右铭是沉默是金,没想到也会开口说话的。 只是这问题让她很难回答。 总不能老实说出要找宝石矿脉,她看总管的样子,这好像是不能告诉别人的。心里盘算了一会儿,最后只能模糊其词,「来找点东西,好像是什么甲冑的。」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敷衍人的,不过既然她不想说,柏秦也没有想追问的想法,只是嗯了一声,当作接受了。 「那我们一起吗?」他又问,脸上非常的理所当然。 哇喔,烟波在心里惊叫一声,又被吓着了。 她不知道柏秦这种大神(叔叔们说的),为什么会想跟她这种小咖一起啊。难道是知道她是来找宝石的? 可是看着柏秦脸上的光明磊落,她不禁暗骂自己真是太小鸡肚肠了。人家大神怎么可能覬覦这么点小东西(?)嘛,肯定是想着自己也算是认识的人,所以多少照顾一点。 「不过,我们可能不同路,没关係吗?」烟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用问题回应他的问题。 柏秦居高临下的望了烟波一眼,面无表情。「没关係。」 人家大神都这么说了,烟波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就很有礼貌的鞠了躬。「那就请你多指教。」 「也请你多指教了。」 她哪敢啊。 烟波尷尬的笑了几声,指教大神?哈哈……下辈子吧。 不过既然结伴而行了,那就有个问题一定要解决了。 在烟波跟在柏秦身后沉默的转了三小时之后,她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情。 「大……呃,柏秦,」她差点就叫错了,「如果我们是伙伴了的话,那就有点小问题……」 对烟波来说十分高大的身影停了下来,回头。「嗯?」 「如果我们一起的话,那我需要知道你要找什么?你也需要知道我的吧?」烟波神情有点不自在,「不然我们只是凑在一起瞎晃而已啊?」 柏秦頷首,「我是要找煤矿脉,你要找什么?」 唔喔……好快就说了…… 几滴冷汗冒出来,烟波原本还觉得有点冒犯了大神的隐私,心里正觉得不好意思,没想到大神毫不迟疑的就告诉她了。 既然这建议是她提的,大神也这么爽快的就说了,轮到她,可不能这么彆扭。所以她也掏出了资料,说明自己要找的古金甲冑。 「喔,这东西啊?」柏秦神色自若,「我找过,等会儿带你去。」 「什么?」烟波真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坏了,「你不是刚转成冒险者吗?」 看见烟波吃惊的表情,他脸上有一点笑意。「衙内没跟你说过?我一开始是冒险者,后来才变成军火商,现在嘛,确实是刚转回冒险者。」 ……了不起,真真了不起。 这人的时间可能是别人的三倍。叫他一声大神真不为过。 烟波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听见大神的声音。 「这张图没用了,那东西根本不在这地方……」 小女孩一愣,傻傻的抬头看着他。心里不断地吶喊:来人啊!可以这样神了又神的吗?! 不在图上的东西,你都能找到,你是怎么找的啊? 心电感应?还是求神问卜? 「……我那时找到之后,把全部的东西都搬到别的地方藏了。」 柏秦笑的云淡风轻,像是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恶作剧。 ………… 大神你有病吗?! 有没有道德啊你! 卷二.烟波浩渺 Day 12 等柏秦带着烟波找到了那些古金甲冑,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两人只好结束今天的冒险活动,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你想要睡床,还是露宿?」 柏秦开口问,却看见烟波举步维艰的样子,只好伸出手想帮她提一些。她扛走了一半的古金甲冑,不重才奇怪,当初他搬也搬了三、四趟,才全都藏好,这小鬼竟然想一次搬走一半? 「啊,谢谢,不过我可以。这东西不重,只是体积太大有点碍事。」烟波挪了挪背上的包袱,但没有把行李交给他,「你刚刚问我什么?」 这个举动,让柏秦不由得在心里重新评估这小女孩。 望了她一眼,「不,没什么,天快黑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 天暗的很快,烟波本来没注意,但让他这样一提,才注意到橘红色的太阳已经没了一半在山的那头。 一旦没了阳光,天气似乎也渐渐的冷了起来。 「好,不过我们要去哪里?」她看了看四周,这里有不少地方都很适合野外露宿。但大神似乎对这些地方都是若无赌,让她忍不住问了。 「小木屋。」 「什么小木屋?」 她抬起头又问,脚下不注意,却让草藤绊了一下。幸亏柏秦眼明手快的捞了她一把。 「小心。」他叮嚀,又顺道回答:「那是我之前来冒险的时候,自己盖的,可以省点走路的时间,晚上也安全。」 「原来如此。」烟波傻笑了几声,有点尷尬的道谢。 这对话完了之后,两人又沉默了一阵子。倒也不会不自在,烟波一开始还以为柏秦是不爱说话,后来才发现,他只是不喜欢说废话。既然明白了,所以她也不会找一些不相关的事情乱扯,想要打破这种场面,只是安静的跟在他身边走着。 当日头已经完全消失在天际,夜幕降临,几点星子冒出时,他们也走到了目的地。 两人同心协力把荒废过一阵子的小木屋打扫过一遍,勉强先整理出了一个可以睡人的地方。 草草的把乾粮跟酒混着吃,充当一份晚餐。 之后,柏秦说要去外头生营火,烟波先把那一大袋古金甲冑收在屋子角落,才走出屋子外头坐在营火旁边。 两人又安静了一阵子,只有燃烧的火柴发出细微的声音。 郊外的星子满天,非常亮,月光非常清澈,洒在地面上,如水一般。 觉得这沉默实在太久了一点,烟波开口问:「你为什么要来找煤矿脉?」 「用买的太贵,份量也不够。但是不管要做什么煤矿都很重要。」 「原来如此,当个军火商果然不容易……」烟波说完,自己又咦了一声,「但是为什么要自己来找?你这么厉害,让底下人来找就好了。」 「这算是交换条件,不这样他们不准我拥有矿脉。」柏秦又扔了几跟树枝进去火里,「可能觉得这样可以刁难我。」 可惜没想到,你居然曾经是个冒险家,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你。烟波在心里默默的说。 夜风很凉,幸好生了火,否则还真有点冷。 烟波也拿起一边的木柴,扔进火堆里。 「我是个孤儿,你知道吗?」她忽然开口,「后来被白穹收养,我就有了一大群的家人了。」 她仰望着天空,双手撑在身后头。 「我知道,衙内跟我提过不少次,他们家的小妹妹。」柏秦看着她的侧脸,怎么看还是觉得这就是个孩子,但是仔细算起来,也有十八九岁了吧? 说起衙内,烟波笑了,声音如风铃一样的清脆。 「叫衙内不要这么喜欢我嘛。」 这话让柏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索性避开了这句话,说:「说起白穹,你们应该都不知道德雷克爵士,已经病亡了。」 这个名字让烟波一愣,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喔……那个德雷克爵士,我几乎都忘记了。」 也不能怪她,事发当时她年纪还小,大人们又瞒着她,这个名字她也只听过一、两次而已。何况这几次还是因为她听力不错,大人们在她背后谈论的时候,她碰巧听见的。 「其实我不太明白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忽然之间,白穹就消失了。」烟波玩弄着眼前的火堆,「我问过几次,但是浪叔叔都不太肯告诉我原因,我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嗯了一声,柏秦没有接话。 「有时候我听卢可叔叔说起白穹捡到我的事情,心里还觉得好笑。而且,我并没有完全忘记白穹,只是……怎么说呢,这两个字好像变成不能提起的事情。」她无意识的轻轻挥着前端烧得焦黑的木棒。「可能一开始是不想让我知道,后来就成了习惯吧。」 「这样也好。」他说,「反正你知道了也于事无补。」 「我也是这么想的啦,」她停了一会儿,「只是偶尔想起白穹的时候,不知道跟谁说。」 「你可以跟衙内说,」换柏秦停了一会儿,「或是,跟我说。」 烟波笑了,「这样还真是谢谢你,不过你们都不认识白穹,聊不起来啊。」 「你说我听,久了我就认识了。」 她歪着头看着那男人,不解所以的问:「我们会很常见面吗?如果不会,拿来讲这些事情不是很浪费时间?还是你对白穹很有兴趣?」 「是有点兴趣,我听说那场英西海战中,并没有发现白穹的尸体,这听起来很有点趣味……」 这话一出,烟波惊跳起来,「什么?你怎么知道?如果没有尸体,搞不好她还活着!」 「我在听到德雷克爵士病亡的时候,也顺便蒐集到这个消息。德雷克爵士对这件事情也耿耿于怀,但后来也不清楚,他是想要看到白穹活着,还是想要确定她死了。」柏秦慢慢的把话说完。「只不过……就算白穹活着,她都消失这么多年了,就算没死也未必是好事。」 烟波沮丧的坐下来,「你说的也是。」 看她这么沮丧,柏秦想了想,又道:「不过,多亏这次的消息,据说白穹在加勒比海有个农场,你如果想去的话……」 「我想我想,可以带我去吗?」还没等他的话说完,烟波就急急的抢话。 柏秦脸上有一丝笑意,缓声答:「好。」 卷二.烟波浩渺 Day 13 既然都这样说定了,烟波也无心再找什么宝石矿脉了,这几天只是跟在柏秦背后藉着找煤矿,在伦敦郊区四处游览。 原本以为不会花太多时间,但没想到柏秦是有备而来,打算要一口气解决所有事情。所以找到矿脉之后,做了标记,立刻回到城里面,找官员做登记,又找了手下来开採,这来来回回又花掉了几十天。 烟波没事可作,身上的备粮也吃完了,乾脆在附近採了野果,打点野味,颇有点要在小木屋定居的味道。 这天她刚煮好了一锅肉汤,正要开动,柏秦就从外头回来了。 「你会煮饭?」 扑面而来的香气,让他有点意外。柏秦拉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搔搔头,烟波有点尷尬,「也不算会,就是一点野外求生技能吧?」 比起浪叔叔,这点手艺,她不太敢说自己会煮,顶多就是把食物弄熟了,能吃罢了。看他一直盯着,烟波有点困惑的问:「……你要吃吗?」 「不,不用。我只是来提醒你,我们差不多可以出发了。」见到烟波脸上充满了期待,他微微一笑,但没让人注意到。「你先吃个东西,我去收拾东西。」 他起身回后头去整理行装,听见前厅不断传来金属的碰撞声音。 这丫头,这么心急。 等到他整理好东西,烟波早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洗乾净,也放回原位了。她拎着行李,还有一大袋的古金甲冑,坐在门外等着。 草地很绿,天空很蓝,大树的枝叶在微风下摆动。她的背影跟这个景色融合起来,让柏秦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也见过类似这样的画面。 那个女人,对他很好,就算自己也很穷,仍然愿意分他一碗热汤,一块麵包。或许对别人来说,这只是杯水车薪,可是对他而言,这是活下去的温暖。 可是他……愧对了她。 他对不起她临终前的託付。 想到这里,他甩甩头,将那段回忆重新甩回心底深处。人要往前,一直往前,在原地打转是没有用的。 「烟波,」他喊,「我们走吧。」 短发少女回头时,明亮带笑的眼睛,让他一瞬间又差点失了神。眼睛很像,但是个性太不同了。 或许那个女人,能有烟波这样的好环境的话,也能拥有这样明亮而且开朗的神情。 记忆中的她,太抑鬱,而且憔悴。 「嗯!」 她应声的很欢快,跟太阳一样。 两人离开伦敦之后,并没有直航加勒比,反而是带了一船的威士忌,回到威尼斯,烟波先去回报了任务,柏秦也去处理一点自己的私事,然后才从威尼斯啟程。 这是一趟长途航行,为了避免意外,柏秦带了比平常更多的水粮,本来烟波要开自己的船去,但柏秦说自己没有拉船的经验,怕出了意外不好照应,所以烟波就没开自己的船,当个乘客了。 这两、三个月的时间,两人在朝夕相处之下,倒也產生了一点感情。 就像烟波知道柏秦会弹三弦琴,唱歌的声音很沉,却很乾净。 那是一个星子满天的夜,除了守船的人之外,大部分的船员都去睡了。 她睡不着,趴在船头看星星、吹海风。短发齐耳,也让风揭起来,露出了小巧的耳垂。 「睡不着?」柏秦在甲板上踩出「踏、踏」声,其实烟波早就听见了,只是没回头而已。 「嗯,天气好,出来晃晃。」她撑着头回眸,「那你呢?」 柏秦扬了扬手上的琴,「忽然想弹弹琴。」 三弦琴? 烟波有点兴趣了,这是常见的乐器,但大多弹奏的人都是吟游诗人,更简单一点说,都是流浪者。他会,而且并不想隐瞒这事情,不怕这事情让他的地位下降。 这世上大多数有权势的人不都是这样吗? 一旦攀到了高位,就急着打击那些庶民,批评他们不懂精美。彷彿跟他们做一样的事情,欣赏一样的美丽,就拉低了自己的格调一样,但她并不觉得这之间有什么好比较的。 她向柏秦借来看了看,拨了拨弦。「你真会?」她还有点怀疑。 自然,这种问题柏秦没有回答,只是用三弦琴演奏了一曲。 月色朗朗,而絃声清澈,他有时开口唱了几句,低沉的声音跟三弦琴很搭,甚至烟波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乐器更适合他。 柏秦身上有种很妙的气质,或许是身为军火商,让他身上总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她原本以为这是大神专有的,现在想想可能还有一些其他因素。 「你不介意?」烟波微停,又开口说出自己的疑虑。 却意料之外的听见柏秦的笑声。「我小时是跟着流浪汉长大的,这三弦琴是我的童年,如果要介意,那我可有介意不完的东西了。」 「什么?」她真怀疑自己听错了,像他这么厉害的人,竟然有这种过去?「你跟着流浪汉长大的?那怎么有办法……?」拥有这么多资金,当一个军火商? 柏秦微微一哂,「这世界上无论什么事情,都有明暗两面。有你这种冒险家,专门找可以搬上檯面的东西,自然就有另外一种,藉着种种危险的、违法的任务,赚取大笔金钱的。」 这个她知道,有一些像是盗墓的活动,因为会有大笔的奖金,所以总有亡命之徒愿意去做。但聚集在这种环境之下的,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就算不在任务中丧命,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一时之间,她愣着不知该说什么,难怪这人这么强悍,又难怪他可以成为一个好的军火商。相较之下,自己的问题,显得太贫弱,又太良善…… 良善到……有种尖锐的刺痛感。 烟波低下头,闷闷的道歉,「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 「不用道歉,这也没什么好道歉。」柏秦手在琴弦上滑过,「再奏一曲给你听,这歌很特别,平常不容易听见。」 这次她不敢再以轻忽的态度对待,所以坐正了身子。 柏秦凝了她一眼,但没说什么,只是演奏起来。 月色依然皎洁,海面上溅起的点点水光,有如天上的星辰,只是看起来相似,却从来不一样。 卷二.烟波浩渺 Day 14 白穹的农场,卢可一直以来都有持续的照料,以白穹副官的身份。所以当烟波到了的时候,迎接她的不是空城残垣,而是一个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个管理者,是当地人,白穹当时候找来的时候,可没想什么用他乡人管他乡事的道理,就只是单纯觉得这人足够理解当地环境,看起来也挺伶俐的,应该不错。 没想到日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搞得她也没空再回来看。不过这名唤阿鹰的管理者,倒没让她失望,这些年把这个农场管理的极好,每年每季的產量不仅够全农场的人吃饱喝足,还能有丰厚的剩馀农產品可以送回欧洲去给白穹。 后来卢可接手白穹的事务,就让他们不需要把这些多的农產送回来,看是要分送给农人,还是什么都好。阿鹰也妙,他分配完穀物之后,他拿了多馀的水果、穀物酿起酒来。别人家的酒都是酿来自给自足,就白穹家的农场酒多的可以当水喝。 原本是想等到酒酿好了,就送回欧洲,反正白穹是酒商嘛,这些酒肯定都有出路。但没想到还没送回去,就让隔壁农场的人来买走了。 那农场的主人久久一次前来勘查,也不是先通知,那些欢迎他的食材,勉强凑的出来,但酒当然就不够了。 对方管理者怕给主人留下自己办事不力的感觉,急急的找阿鹰商量,然后,这些酒就以市价的三倍卖掉了。 从此之后,白穹家的农场每年不送农產品回欧洲了,改送白花花的现金。 柏秦是利用这一点进到农场里的,本来不是农场主人的话,是不能进去农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规矩。但是他说要买下整个农场的酒,阿鹰立刻动摇了。最后还是让金币蒙蔽了理智,开了门让他们进去,不过只有柏秦跟烟波,其他的船员得在海上等。 进了门,柏秦就跟着阿鹰到书房里谈价钱,把烟波看成一个小孩子一样,不让她参与议价,这样烟波倒是乐的轻松,开开心心的四处间晃。 棕櫚、椰子树、农地、牛羊。 远处的海浪声,农人的谈笑声,还有风吹过枝叶的沙沙声。 这里不像烟波想像中的那样具有异国风味,其实看起来也跟法国乡下的农场差不多,就是热了点。 虽然农场里该有的东西这里也一样不缺,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可能就是那一、两样木雕,看个几下也就没趣味了。 但她还是很有兴趣的东逛西看,多亏她长的一副孩子模样,这举动只让人觉得这是孩子好奇心重,倒也不算突兀。 甚至有妇人拿了小孩子在吃的玉米饼给她,她也胆大,不会说当地话,也跟人家比手画脚的,按照人家的举动沾了一口佐料,放进嘴里,一下子辣的眼泪鼻涕直流,舌头像是不是自己的了。 这模样让这妇人急急忙忙的端水给她,却又忍不住被烟波逗的哈哈大笑。 这些声音把原本在谈价钱的阿鹰跟柏秦引了出来,妇人的解释加上阿鹰的翻译,柏秦也忍不住扬起嘴角,问: 「还辣?」 烟波带着鼻音,口齿不清的答:「早不辣了,全都没感觉了。」 这话又让眾人再一次的大笑起来。 「你活该,谁让你乱吃。」柏秦凉凉的道。 烟波瞪了他一眼,默默的不吭声。实在是舌头被辣到太难控制了。不然她肯定还要辩解一番。 这件事情唯一的得益者是柏秦,因为烟波的捨命演出,一直砍不下来的酒价,让阿鹰在笑声中让步了。 买好酒之后,他们没留下过夜,就立刻啟程回欧洲了。 而这些酒,柏秦在塞维尔就脱手了,还小赚了一笔。这里地处交通要道,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像这种东西有很多人愿意尝鲜,反而有市场,相对于此,威尼斯就保守许多了,这些东西带回去,赔比赚的机率还大。 ※ 「我回去之后,想去把中学跟大学都唸完。」 这天夜里,刚过海峡不久,两人又坐在甲板上喝酒、弹琴、看星星的时候,烟波忽然这样说。 从眼角瞥了她一眼,柏秦问:「为什么?」 「不知道,」她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椰子酒,「不过你什么都会,我不想差你太多。」 「是吗?」 烟波点头,望着他的眼,「我永远都不可能拥有你那种背景,但这不是我的错,我可以在我有的背景之上发挥,我想来想去,就是回去唸书最快,虽然我并不需要跟你比较,可你们这些人,无论是谁,都这么的强悍……我想早点靠自己生活,也不想一直输给你们……」 柏秦自然是无法理解烟波这种想要早点自力更生的想法,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不知道这种生活有什么令人羡慕的。不过如果是不想认输的想法,他倒是可以理解。再说想唸书总不是坏事,于是他耸耸肩,「想去就去,这也没什么不好。」 「你不觉得我太娇气、太任性?」 两人整天的在一块儿,情谊增长迅速,烟波又喝了一点酒,说起话来带着一点小女孩的稚嫩声音,听起来倒显得一派的天真烂漫。 「为什么这么问?」 歪着头,烟波想了想:「就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任性妄为,从来不体谅人之类的。」 端起酒杯,柏秦仰头又是一口,「谁这样说你?」 大概是喝了太多酒,烟波反应没平常的水准,想了好一下子才答:「就以前唸书的一些同学……有些家境也不是挺好,或者是孤身一人的,有次他们私底下讨论,正巧让我听见了……」 拜耳力良好之因,她知道的事情比别人多了一点。 这事情她没跟家里人提过,她也知道那些同学不是真的想伤害她。那只是一个无心的评论,只是无心让当事人听见。 只是放在心中时,偶尔会刺痛。 「我们不跟贫穷人家的孩子计较。」 烟波才刚喝下了一口酒,被这句话弄的想笑,又不能笑,一口酒又吞不下去,挣扎了好几下,还是奔到船边吐掉了。 这人嘴上不说废话,练习的机会应该很少,没想到一开口就闪大刀,口舌利成这样。她哈哈大笑:「你跟衙内学坏了。」 「这还需要学?」柏秦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哼了一声,「那些人不用理会。真的都听他们的,我早就成了亿万富翁了,还这么辛苦做什么?倒是名字跟国籍你记不记得?」 烟波咦了一声,问:「名字是还记得,但是你问这个干嘛?」 「我家的人,哪能让别人随便拿来当谈资?非整他们个落花流水不可。」 柏秦说这话时的表情非常自然,像是这是世间不变的定律。但烟波却让这句话炸晕了脑袋。 好半晌,她吱着蚊子音量,问:「我怎么是你家的人了?」 柏秦望着烟波赭红色的脸颊,明亮的眼睛,静静的答:「你可以从现在开始理解、学习、习惯。」 卷二.烟波浩渺 Day 15 他虽这样说,弄得烟波有好几天见他都不自在,但也不知道该说烟波豁达,还是什么的,这件事情在还没上岸之前,就让烟波扔到脑袋后面去了。 两人照常吃吃喝喝,月下喝酒弹琴,偶尔兴致一来烟波还唱几句,但一开口总被柏秦一脸受苦的脸给气得忍不住拿酒瓶殴打他。幸好他人高大,皮厚肉粗,才没在这暴行之中丧命。 上了威尼斯,烟波本来就要直接跟柏秦告别,去找卢可叔叔说要继续唸书,名义上他总是自己的父亲,是该要通知一声的。但没想到柏秦表示要跟着她一起拜访卢可,害得烟波囧了一下。 我找我爸聊天,关你什么事啊…… 但由于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烟波只好答应,两人并肩走着,烟波随口问: 「你来干嘛?」 「拜访一下,以后有很多相处的机会。」这句话一说,又雷了烟波一把。 她本来想问,以后哪有很多相处的机会? 但忽然又想起他说的那句话,这问题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没错,她不相信那句话,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柏秦这样的人喜欢,像他这么全才的人,可能适合很多女人,但不包括她。 柏秦从眼角看着烟波一下子摸脸,一下子又摸头,也知道她心里不知道在纠结什么小事情,不过刚回到家嘛……所以就善心大发的没拆穿她。 回到家里,奶妈说,卢可去酒馆晃晃,烟波转头对柏秦说:「那我去梳洗更衣,你要有事就先走,没事的话,留下来吃晚餐?」 他想了想,「那我先走,晚上再过来拜访。」 ……你这不是摆明过来蹭饭吗? 烟波心里暗想,但没敢说,她都不知道蹭了人家多少东西,怎么好计较这一顿晚餐。 「好,那你忙完就过来吧。」她挥挥小手,「等会儿见。」 送柏秦离开之后,烟波洗了个澡,又躺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等到吃晚餐的时候,柏秦跟卢可已经在客厅聊了好一会儿了。 「你回来啦!卢可叔叔!」烟波在楼梯口就听见卢可的声音,算一算他们也快要一年没见面了,让她急急忙忙的奔下楼,气喘嘘嘘的站在他面前,她真想念他们。 卢可刚想开口,却连连咳了几声,缓过气后才笑道:「小烟波,你也回来啦。」 挨着卢可边上坐下,烟波很担心的看着他,「怎么咳嗽了?有看医生吗?」 「看啦看啦,药在那边呢。」卢可指着柜子里的黑色药瓶子,「这次好玩吗?我刚刚听柏秦说,你们去了加勒比?」 说起这事情,烟波就有满肚子的话想讲,于是一张小嘴霹靂啪啦的说个不停,直到僕人来请他们移驾餐厅这才勉强停下。 餐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丰盛的像是在过节。金黄色的清澄液体,映着灯光,杯觥交错,欢声笑晏。烟波又忍不住说起她让加勒比的辣椒辣到说不出话的蠢事,逗的眾人笑到无法吃东西。 这一餐饭足足吃了两倍的时间,才终于结束。 三人又从餐桌上撤离,回到客厅。这时三人手上都端着一个酒杯,刚刚欢愉的气氛沉静下来,此时流动的是安间舒适的气息。 卢可缓缓开口:「我傍晚的时候听柏秦说,小烟波还要再回去唸书啊?」 被点到名的小烟波,瞪了那男子一眼,她想自己说的嘛! 不过这气暂时没空发作,她回话:「对啊,就跑了一年多的船,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不足的,所以再回去上上课也好。而且这些日子我也存了不少钱,可以自己付学费跟生活费了。」 卢可点头,轻轻咳了几声,「那就回去唸吧,唸书这回事越年轻唸越好。至于生活费什么的,那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记得你浪叔叔在地中海有好几处的房產,你回头问问他,看有没有空房子给你住。」 烟波正想开口拒绝,又听卢可说:「要是有你就别客气,他那里房子多,但他住船上的时间更多,空着都是浪费。」 话都说成这样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婉拒了,只好点头应下。 「那你们年轻人聊吧,我睏了,先去睡了。」 他起身,烟波连忙也放下手上杯子,扶着他出了客厅,才又回来坐在原位上。 她耳边仔细听着卢可的脚步声,直到房门关上了,她才轻叹了一口气。 「嗯?为什么叹气?」 她皱起眉头,「这次回来,我总觉得卢可叔叔老了很多……身体也不太健康的样子……」喝了口酒,迟疑了一会儿。「我是不是,还是别去唸书了,留下来陪叔叔比较好?」 这话不是说说而已,柏秦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出如果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烟波真会放弃自己的原本的打算,就留下来了。 但是别说这样好不好,就是卢可自己也不可能答应的。 「我看这样,你还是去唸书,卢可这里我找人看照着,定期回报你消息。反正中学、大学离威尼斯都不算远,要是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你也赶得回来,这样如何?」 这方法他常用,应该说满多人都常用,当初德雷克爵士也是用这方法监视白穹,甚至柏秦也知道,他们身边现在仍然有人在看着,只是在爵士死后,家族势力分散,也没几个人在意白穹的事情了,监视的人就少了很多。 不过烟波不需要这种手段,也离这种事情远得很,自然不会想到这上头去。 这方法让她想了很久,柏秦也不怎么急,因为他心里知道,烟波终究是会答应他的。 果不其然。 「好吧……好吧。」烟波看起来有些懊恼,「这好像是唯一的方法了。」 「你也不用这么纠结,我说过,凡事都有光明、有黑暗,只要你没想着要做坏事,这方法就是光明的方法。说到底你也只是关心家人而已,有什么不好?」 他当久了军火商,攻心为上的战术,他早就用到烂熟,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又婉转,一时之间烟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还是觉得不好,但是她只能妥协。 卷二.烟波浩渺 Day 16 从地图上看,义大利半岛的形状像只靴子,靴子的鞋尖上踢着一颗球。 航海中学就在这颗球上,这个城市的名字是,锡拉库萨。这个时期的学程短,烟波很快就唸完了。 而大学在比萨,浪皱眉的在这城市,的确有好几处的房產,知道烟波要来唸书的时候,浪皱眉就把其中一间的钥匙寄给了她。 「别客气,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钥匙不还我也没关係。」浪皱眉在信上开玩笑的这样写着。 这次再唸书,烟波就没了上次的从容,也褪去了一点天真。 她心里总掛念着还在威尼斯的卢可,回报的信里面,虽然还是说着一切安好,但她心里就是不踏实。老是想着要快点唸完,快点回去。关于城市的样子,或者是什么人脉的累积,她一点都不上心。 终于到了要毕业考的时间,撑过这几天,她就可以回去了。 但老天爷总是恶劣,你心里越担心什么,祂就送什么来。考到最后一天,烟波收到急件,说是卢可病倒了。 倒抽了一口冷气,烟波差点就要失去理智,直接衝回威尼斯。幸好,还记得要先问学校的办事员,能不能日后补考?也幸好,航海学校并不是正规的学习系统,多得是这种忽然有急事的先例,所以要补考,当然也是可以的。 领到答案的烟波,二话不说,扛了二十天份的水粮,就直往家里奔。 ※ 卢可的病说重不重,说轻也很难治好,就是一句积劳成疾,又加上年轻时候根本不在意身体,病一来就如来势汹汹洪水猛兽,把人整个就吞噬了。一般的药对他而言,疗效太轻,如果病人仍想活下去,吊着命还可以,但要完全康復,那却是太难了一些。 房间里面卢可躺在床上,闭着眼也不知道睡着了没,床边围着人,有浪皱眉、衙内,还有一名传说中的名医。 烟波一进门,就让眾人给请到房间的偏厅去,说是怕她的声音吵醒了卢可。 偏厅里安静的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太明显。 烟波一路从港口奔来,现在还在喘着气,而大家都不知道该从说起。 「医生,卢可还好吗?」缓过气,烟波问。 那名医生,年纪颇大,但看起来仍然很硬朗,他简单的说了一下病情,但迟疑了一会儿又继续道:「这不是病的问题,是病人,似乎觉得就这样死了也无所谓……」 烟波皱起眉头,咬着牙问:「医生你的意思是……?」 老医生还没开口,房间里头就传来卢可气虚的声音,「医生,你说这个干什么呢?」 这话,原本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却像是证实了医生的话,这病人,没有求生意志。 烟波还想忍,她真的还想忍下来。但是这口气、这语气、这声音…… 她炸飞了自己理智,衝到床前看着那个病的两颊凹陷的男人,气得大吼: 「你不要以为像白穹那样死了就是英雄!像你这样只想逃避人生,那只是一个懦夫!你也为了白穹的死难过很久,现在要让我跟你一样吗?!我告诉你,你做梦,你要是就这样放弃,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眾人跟烟波进房,看见她气到这样破口大骂,一时之间谁也不敢上去搭话。只能站在一边看着。 对卢可吼完,烟波气得抽出靴上的匕首,以迅雷极掩耳的速度,架在老医生的颈上。 「普通的药治不好,我就去找仙丹妙药回来,再那之前,不管用多少钱,什么方法,你给我吊着那人的命。在我回来之前,不准那个人死。听见没有?」 老医生从来没见过这么凶悍的女子,一时之间,什么话都不敢说,只能唯唯诺诺的应下这个任务。 握着刀,烟波走到衙内跟浪皱眉面前,「拜託你们,替我照顾卢可,医生要用的所有花费,就当我跟你们借的,日后我一定还。」 说完,她深深地一鞠躬。 衙内真希望烟波可以对他耍番,对他不讲理,也好过这样看着她,做这些事情,说这些话,像是有条有理的,却让人心里很难受。 「好。」衙内应下了这要求,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全都算你借的。」 他家的小妹妹,有什么要求,哪有不应的道理? 烟波眼眶悬着泪,看着让眼泪模糊的地毯,不肯哭,她用袖口抹掉。没道再见,离开了这屋子。然后,立刻往夏洛克府邸去,她想那里有很多资料,最少她可以碰碰运气,有个大方向知道要去哪里找。 她在大街上狂奔,敲了门,什么礼貌也都忘了,也没等到小僕通报,直接就闯入书房。幸好这时间,总管并没有接见客人,否则就太过失礼了。 只不过,关于灵药,夏洛克总管那儿也只有一个虚无飘渺的传说,这还是一个未证实的东西,只是听说在东地中海内。但是在哪里,是什么,没人知晓。 烟波道了谢,有点沮丧的离开了那儿。 东地中海……那就先去伊斯坦堡问问。那里什么人都有,说不定真有机会让她问到。 一边盘算着,烟波一边往码头走,却一头撞入某人怀里。 「烟波?我刚从卢可那里过来,你要去找灵药?那你现在要去哪里找?」 这人声音很熟悉,开口就是一连串问句,烟波一抬头,看见是柏秦。本来想笑,但是才刚抬起嘴角,眼泪就掉下来。 吓傻了柏秦,也吓傻了自己。 「别哭别哭,怎么了?」他拍了拍烟波的头,本意是想开玩笑,烟波向来最讨厌别人拍她头,显得自己很矮似的。 但这动作让烟波想到刚刚在房里,衙内也是做这动作,于是眼泪掉的更兇了。 「哎,怎么像个女人一样,说哭就哭?」柏秦摇着头蹲下身子,用手帕擦着烟波的脸,「我又不是女人,你别用眼泪跟我沟通,我听不懂的。」 烟波瞪他一眼,明明觉得他这话说得颠三倒四,自己本来就是女人,但是一开口,还没说话又笑了。 「哎,大小姐啊,你又哭又笑的,到底是想表达什么?说人话好吗?」他把帕子塞进烟波手里。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他,就忽然想起好久没见面了,这大半年,她一边唸书,一边担心卢可,老是想起跟他在海上的时光,总觉得快乐的事情只要过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又觉得没跟他结伴的日子,太苦闷了。 所以一见他,觉得开心,又想抱怨,又想说话,但没想到却掉了眼泪。 又看他一如他们之前的每一天一样,总是故意说话机她,她又忍不住笑了。 烟波开始觉得有点不妙,爱是什么,她不明白,可是她从来笑就是全然的笑,哭就是完全的哭。这是第一次,她为了一个人,又哭又笑。 ……肯定是卢可的事情让她太烦心了,她才不像平常那样。 卷二.烟波浩渺 Day 17 后来,他们仍然是好好的坐下来吃了一顿晚餐。 在船上。 衙内跟浪皱眉也都到了。 就说了,很多事情不是非得本人在场才能办好的,何况威尼斯这里,还有会长待着,凭他的背景,要什么专业的医疗人士没有?他们两个人根本不需要留下碍事的,就只有烟波这个直性子的也不知道变通一下,还吓得人家医生面色惨白。 这火一般的性子,整的大家鸡飞狗跳。 下午让柏秦找到烟波那虽然是个巧合,但也不太巧。 衙内、浪皱眉、柏秦,还有一整批的水手,全都在找烟波,码头官员也先去问过,确认她还没出海,这才整城的绕着找她一个人,就怕她衝动行事。 到了码头见到所有人都整装待发,她先是错愕了一番,幸亏眾人七嘴八舌的解释清楚,她才冷静下来,明白这件事情不是一个人办得到的。这才安分的跟大家一起上了船。 这船是柏秦当冒险家时所用的快船,船舱不大,他们也只带上了食物水酒。就立刻扬帆了,往哪个方向倒还不是个问题,从威尼斯出发,就算是快船,也要一天多的时间才出的了义大利半岛的下方的爱奥尼亚海域,届时讨论出了方向,再转向都还来得及。 夕阳斜照海面,点点金光在海上撒开,折腾了这么久时间,等到眾人弄好上船,早已经傍晚了。 讨论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吃晚餐,稍稍舒缓一下紧张的神经,再来讨论正事。 厨师领命,很快就弄好了饭菜。 在船上用餐,那自然都是一切从简,四个人围坐在一张小木桌旁,手上是从会长家的私人酿酒厂运出来的啤酒,是衙内大摇大摆的从自家仓库搬来的。 「烟波,我问你,你说要找灵药,你知道要去哪里找吗?」见大家都吃了七、八分饱了,衙内开啟了正经事话题。 叹了口气,烟波摇了摇头,「我只听说,伊斯兰世界有个灵药,吃了药到病除。本来我想先去伊斯坦堡问清楚的。」 「你说的,该不会是贤者之石?」郎皱眉问。 「我不太确定是不是,只是之前听别人说过,鍊金术可以治病。」烟波答,又问:「浪叔叔,你想起什么了吗?」 浪皱眉喝了一口啤酒,想了想,「不,也没什么,只是我也刚好听过这个传说而已。」 「这不是传说,」柏秦忽然插嘴,「我调查过真水银一阵子,但是我又不当鍊金术师,所以就放弃了这个东西,但是根据我的老师在言谈之中所透露的,真水银,再接着下去就是贤者之石了。」 三人皆有些讶然的互看。 「你怎么什么都搞过……」烟波问。 「你哪时候跑去研究的?」衙内问。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了问题,柏秦抬了抬嘴角,「嘖,说你们不是兄妹都没人信,这么有默契。」 烟波想抗议,却听衙内笑嘻嘻的说:「这件事情你就要问浪叔了,他才是当年的见证人。」 其实他早就问过自家大哥了,看大哥那鄙视的眼神也知道,烟波确实不是。所以这才随口开玩笑。 烟波好奇的把眼神投去,只见浪皱眉对衙内露出一个讚赏的眼神,笑着道:「你这孩子果然聪明,这件事情问我就对啦。」 浪皱眉伸手拍了拍烟波的脑袋,嘖嘖的摇头,却迟迟不说话,逗得烟波一双美眸又要冒火,他才哈哈大笑:「我也真希望她是你家的孩子,这样八卦才好看啊,可惜不是,我保证烟波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河边捡来的。」 「喂,浪叔叔你这样说都不怕伤我的心。」烟波拍开他的手,扁嘴。「什么没人要的,我也是有家底的。」 她知道浪叔叔是开玩笑的,这几年大家怎么对她的,她怎么会不清楚,所以也就没往心里去。随口抗辩的几句,又催促柏秦继续说清楚。 柏秦又喝了口啤酒,「我看我先回答你们的问题好了。研究鍊金术是在我刚当军火商的事情,那时候我听说鍊金术什么都有可能做到,我心想要是真能当上鍊金术师,那我就不需要这么辛苦的买矿產了,所以跑来研究了几个月。后来,发现这事情的投资报酬率低的太可怜,我就放弃了。」 「什么意思?」烟波急问,她就怕这件事情又变成泡影。 「鍊金术不是拿来为所欲为的,自有一番体系、规矩。更何况,鍊金术大部分的知识仍然是以医疗还有科学研究为主,像我这种……」柏秦略停,「实用价值的,不太适合鍊金术。」 烟波翻了翻白眼,实用价值咧…… 「所以,卢可还是有救的?」浪皱眉有礼的问。 其实他一直不想跟柏秦混得太熟,他总有一种感觉,这人,好像有什么秘密。不,应该说,这人似乎有什么秘密是跟他们有关,却故意瞒着他们的。就像刚刚提起小烟波的身世,他虽然也是笑着的,但眼神里却没有半点兴趣,当然很有可能是衙内先跟他提过了,但也有可能不是,而是他另外知道了些什么。 不过小烟波跟他情谊不错,他也不会想阻止她,只是他总是想要比烟波跟衙内更……冷静一点。同辈的孩子交交朋友没关係,受伤也没关係,但是总不能伤得太重。 他们这时无法察觉,对朋友防心也不够高,那是因为他们仍是年轻人,但他已经有点年纪,有点阅歷,自然要比他们多注意一点。 望着浪皱眉,柏秦眼神十分诚恳的道:「不知道。我当时并没有继续研究下去,只知道鍊金术里面有一套对于疾病的独到见解。但是,这到底能不能治好卢可叔叔,我是不知道的。」 浪皱眉心知他这话说得有理,因此也没有继续追问。反倒是烟波因为这话沮丧下来,「那……要是……」治不好,怎么办? 「你本来不就是出来碰运气的吗?」柏秦温声安抚道:「放心,没有办法,我们想办法就是了,我们有钱有船有人脉有经验还有势力,只要有任何机会,我们总不会错过的。」 这话紓解了烟波的眉心,虽然还有些忧虑,但还是浅笑着说:「说得也是,那……那我们乾杯吧!」 「为什么?」衙内笑着反问。 「不为什么呀,」烟波啊了声,「那就预先庆祝找药顺利。」 这当然是一个好理由,眾人愉快举杯,只有浪皱眉在笑意背后,却还隐隐留了几分审查。 卷二.烟波浩渺 Day 18 鍊金术师住在亚歷山大。 那是一个很重要的城市,位在尼罗河河口,往南接上开罗,往北有雅典,再进去,可入霸佔一整个东地中海的土耳其。本身也是一个富有歷史的古城,书籍资料眾多,烟波之前就来过这城市的书库里找资料,大概是因为地处在文化的交接处,这里的统治者对航海家并没有太多要求。百姓也挺友善,就算没有全身都换上伊斯兰文化的衣服,只要鞋帽衣裤其中有一样,能代表伊斯兰文化就行。 柏秦常在这一带跑船,船上自然有备着几件伊斯兰文化的服饰,原本是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刚好都给他们换上。 只是他再怎么准备齐全,也来不及准备烟波的女装,只好让她勉强换上裤装。希望能矇骗过关,等到上岸再买裙装换上。 烟波本人倒是无所谓,拿起衣裤就到船舱里去换上了。 走出来的时候,三人一愣,柏秦倒还忍得住,浪皱眉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有种诡异的平静,但衙内就完全不给烟波面子,立刻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男呀,小烟波,你不用买裙装啊,这衣服多适合你,脣红齿白的……少男啊!」衙内笑的背过身去,扶着身后的船桅,毫不客气的大笑着。 烟波不只是身形矮小了点,人也瘦了点,如此胸当然也小了点,又剪了一头短发,加上脸上还带着小孩子的稚气,平时她穿着裙装,眾人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现在忽然换上了伊斯兰的裤装,让她活脱脱看起来就像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虽然可爱的不得了,可惜就是不像个女孩子。 她一开始并没有真的这么在意这件事情,觉得胸小也没什么不好,穿衣服多方便啊。但是被衙内这样不给面子的当面嘲笑,她真真觉得面上无光。 气不过,烟波走到他身后,踹了他一脚,「笑屁!」 这一下踢得不重,是衙内自己笑的重心不稳,让烟波一踢歪歪斜斜的就往地上滚,「哎呀,大爷好兇猛啊,别生气嘛!」他不收敛,还故意激了烟波一把。「看来少男脾气不大好啊。」 「臭衙内,你笑够了没!我们有正经事要办。」烟波一张粉色的小脸,被衙内气得有些发红。「浪叔叔,你说说他呀!」 浪皱眉咳了一声,「嗯,我们,嗯,对,正经事。」他正极力的维持平静,虽然也很想笑,尤其衙内都笑成这样了,让他更有种见到自己肌耐力极限的感觉。 「咳,衙内你安静点,小烟波也,咳,冷静点。」手挡在自己的唇前,浪皱眉掩饰性的咳个不停。 「浪叔叔你呛到吗?咳什么咳嘛……」 烟波自然是不敢对浪皱眉出脚的,只好出言抗议但话没说完,这句话是压垮浪皱眉肌耐力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重重地拍在柏秦肩上,说: 「交给你了。」语毕,他也笑了出来,虽然没衙内笑得那样夸张,但爽朗的低笑声却也是清楚的传近烟波耳里。 这下烟波脸上青了又白,白了转红,但她又不能对浪皱眉出手,衙内早已经笑的说不出话。她一股气,没地方出,只好转头兇柏秦: 「你要笑的话就快笑,不用忍着。」她哼气,「等一下再笑,我就连你一块儿揍。」 「我没有要笑。」柏秦脸色十分平静。 「为何?」烟波仍然口气不佳。 「没什么好笑的。」他依然十分平静。 「他们都笑成那样了!」烟波气愤不过,指着那两人。 「我跟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同?」烟波挑眉反问。 「我只对女人有兴趣。」他摸了摸脸,应该是没笑吧? 烟波被雷了一下,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义是什么。 倒是这时候衙内已经笑了个段落,跑来站在烟波身边,望着柏秦,「这话说的不对,我也不喜欢男人,可小烟波穿这衣服看起来还是像个……少男……」衙内说到后头有些结巴。 所以柏秦的意思是,因为他喜欢小烟波,所以她穿什么看起来都像女人? 弯下腰,「小烟波,你揍我一拳。」 听见这话,烟波也没问为什么,卯足了全力就招呼在衙内的手臂上。打完了才问原因。 「哇靠,好痛,小烟波你的臂力又增强了!」衙内抱着自己的手哀号。 「我都扛着十字镐挖了不少古物了,臂力不强行吗?」瞥了衙内一眼,「干嘛自己讨打?」 衙内没回答烟波的问题,对着柏秦问:「我没做梦,所以应该没有任何误解、误会、误认,你刚刚那句话里的意思,是……你喜欢小烟波?」 这话一出,浪皱眉也在一边关心这问题的答案。 「嗯。这事实有这么不明显吗?」柏秦很大方的就承认了,烟波却有点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瀏海。 衙内盯着柏秦。 这么说来也是,这一两年柏秦似乎跟小烟波相处的时间很多,而且原本唯利是图的他,会为了别人的家务事放下手中的赚钱大计,跑来这里确实有点不寻常。只是……他还是无法理解,这两个人怎么会……? 「……这件事情有点超过我的理解范围……」衙内脸色非常迷惑。 「等等,所以你们现在……」浪皱眉忽然插嘴,「到哪个阶段了?」 「浪叔叔,没有阶段!」烟波一张小脸酡红着抗辩。「就是……就是他说了,但是我还在想而已。」 浪皱眉看向柏秦。 「如她所说。」他微微倾身,「这件事情当然是由淑女决定。」 浪皱眉又看了烟波,这时她把脸别过一边,表示不想再参与这个话题了。 「呃……好吧,」他拍了拍小烟波的肩膀,「那少男,不是,那烟波,你慢慢想吧。现在我们先去办点正经事,不然卢可不知道撑不撑得下去。」 说起卢可,烟波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嗯,这件事情不重要啦,我们还是先去解决鍊金术的问题。」烟波急急的跑到船边让人把小船给放了下去,然后招呼着他们过来。 「快点过来,我们上岸吧!」 听到这声音,浪皱眉看了一眼衙内,衙内看着柏秦,柏秦谁也没看得笔直朝烟波走去。 卷二.烟波浩渺 Day 19 三个大男人要掩护一个看起来像是少男的小女孩上岸,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上了岸,柏秦熟门熟路的在书库的巷子旁找到了鍊金术师。 「老师。」他喊,而后疾步的走了过去。 烟波远远地看着那位老先生,她从前也来这附近,但却怎么也没对这位老先生留心,可能这世事都是这样的,有缘份的人自然就会凑在一起,没有缘份的人,就算擦肩而过也是毫无印象。 衙内站在她身边,浅声的问:「小烟波,你真的要跟那人在一起吗?」 这个时代对于女子的规束很多,但是她既然不是官家子女,也不是富家之后,自然没有那些无谓的束缚,例如说:联姻。 更何况,烟波都能领着一船的人出海了,难道他们还会在这一点小事情吗?就是要只谈恋爱,不结婚也无妨。 他们家的人,随便一个都足够养小烟波一辈子了。就是她自己,也足够养活自己了。谁在乎她要不要嫁呢? 衙内只是,还有点不明白,明明还是一个小女孩,怎么会忽然就好像要变成别人的了? 烟波抬起头来看着衙内,歪着头想了想:「我不知道,跟他在一起是很开心,可是当朋友也很开心,为什么一定要在一起?」 这话问的衙内一愣,而后他忽然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你这样想,我就安心了。」 「什么啊?」 「没什么。」衙内笑的欢快,「你还有理智,那就是最好了。」这样我才有好戏能看。这句话衙内可没敢说出口,他转念一想,目光深沉了起来,却不再开口说话。 烟波没注意这些事情,只是看着前头那个正在跟老先生讲话的身影。 其实他跟衙内的背影很像,差不多高度,差不多的瘦。或许她也是把他当成哥哥那样了? 不,不太一样的感觉。 烟波心里又暗暗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她自己又很难说明白,这到底是什么。 身边的人很多,船厂边上站着一个交易所的实习生,脚步声在她身后来来去去。有很多船长来去匆匆的时候,连走到交易所都觉得远,就会就近跟实习生买卖些东西,等到船修好了之后就立刻出海。 那些人讨论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烟波转头回去看了看,又看了看还在跟老先生沟通的柏秦。也不知道柏秦还要跟那个老人谈多久,烟波耐不住性子,就说:「我去那里看看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浪皱眉点了点头,「嗯,别跑太远。」 「我知道,我只是在那里看看而已,等柏秦回来,我就回来。」语毕,烟波就转身往小摊子走,只留下浪皱眉跟衙内在原地等着。 「你怎么看小烟波跟柏秦的事情?」问这话的是浪皱眉,自然是要问衙内。 衙内也知道浪皱眉迟早要项自己问起这件事情,因此也不怎么意外,只是沉吟了一会儿,「浪叔叔,我老实跟你说,虽然那傢伙是我的朋友,可认识这些年,我也不敢说我是真的理解他了。只不过,那人做事很少是开玩笑的,我这几年也没见过他随便跟哪个女人鬼混。」 衙内忽然啊了声,「当然啦,妓女是不做数的,你知道……那只是生意。不过那也多半是,别人找来给他,他就不客气这样而已。」 浪皱眉没有对这件事情发表什么评论,只是又问:「那你想,他对烟波是真心的吗?」 衙内哈哈一笑,「起码此刻是真心的,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你瞧小烟波,不也是那副没心没肝的模样吗?还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谁要吃亏呢。」 「你这话也说得有理。」浪皱眉抚着下顎,「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也把我心里想的事情跟你说了,柏秦这人,我看是没有什么不好,但是我总觉得他有事情在瞒着我们,而且还是跟我们有相关的,我知道他是你朋友,本来也不想跟你说,只是现在又牵扯到了小烟波,所以……」 衙内两道眉微微聚拢。 他知道浪皱眉不是随便说这种话的人,虽然他总是故意说一些浑话,但那大部分就只是说笑,而且也一听就听的出来。 如果柏秦是真的想跟小烟波在一起,那他是乐见其成,可若是他有其他的目的…… 「浪叔叔,我知道了,我会留心这件事情。」 「那就好,」浪皱眉看着似乎是谈到一个段落的柏秦,「我去叫小烟波,你在这儿等着。」 「好,」他一边应声,一边朝着柏秦挥手。 等到柏秦走到他的面前,衙内关心的问:「如何?」 「啊,确实有救,只是……」柏秦左右张望,「嗯?小烟波呢?」他才在想怎么这么安静。 「去那边的摊子看看有什么东西了,浪叔叔去叫她了。不然我们等等吧。」衙内浅笑,「看你的脸色这事情可能没有想像中的麻烦?」 「不是麻烦,是极难。」眼角瞄见烟波跟浪皱眉也聚拢过来,他点了点头,话也就接着说: 「在鍊金术里疾病的造成是因为,人体因为不断地在吸收大地和天体发出的『阴粒子』和『阳粒子』,一旦两者失衡,就容易导致疾病。如果用真水银变成『粒子』来保持平衡,就能治癒所有疾病。」柏秦一字不漏的转述老先生的话。 「那好那好,我们去找真水银吧,还是可以提炼?」烟波抢话。「那老先生有没有说怎么做啊?」 拍了拍她的头,嘖,这高度真的很顺手,难怪衙内总爱拍烟波的头。柏秦本想让烟波安静片刻,却没想到这动作让他分了神。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她开口催促着。「什么啊?你快说啊!」 「喔。」柏秦回过神,「问题是,真水银虽然书上有写,但是现时,根本没人成功的提炼出来。」 「那怎么办?」 柏秦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四个人相望,却是有些坐困愁城。 忽然,衙内笑了起来,「真是,这也不难啊。书上有写,表示这个真水银一定出现过,我们找不到,就让全天下的人帮我们找,这个鍊金术师鍊不出来,天下间总有人可以。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钱出的够多,还怕找不到吗?」 这话说的有道理。烟波笑顏逐开。 「听起来好办,那我们快点回去威尼斯吧,我也去夏洛克总管那里看看有没有相关的任务。不过既然要重赏,那要多少钱才够?」 浪皱眉估算了一下子,「我看也不用多,一个人拿个三十万出来,也够了吧?」 「那就是一百二十万?」 「那也算我一份吧。」 烟波跟柏秦异口同声的道。 衙内一愣,拍了柏秦的肩头,「要出钱的事情,你不用抢着做……」 烟波脸色有些尷尬,他又不是我们家的人,竟然不小心就把他算进去了。还好他跟自己一同开口了,不然他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岂不是很难看吗…… 「……自然不会放过你的。三十万交出来吧,好兄弟。」衙内笑道。 卷二.烟波浩渺 Day 20 这消息一放出去,整个地中海沿海的城市都疯狂了。 一百二十万?那是个多大的数字?在一个花十九元就能在酒馆里喝到一杯酒的世界,一百二十万,已经足够贫穷人家买一栋房子,加上衣食无缺好几年了。 而且传言里也说,这金额只是最少,随时都有可能再加码。 于是所有的冒险家都跃跃欲试,等到烟波一行人回到威尼斯时,信箱里塞满了信件,门口也围了一圈的人。 看见那阵容庞大的人群,烟波退了一步,低声的问: 「我们家,有所谓的后门吗?」 衙内的脸色也有些青,「我刚刚看了一下,除了人类之外,没有任何像是出入口的东西。」 ……好极了。 「走吧,去我家。」浪皱眉忽然道。 烟波错愕的抬起头来望着他,「浪叔叔,你家不是这间啊?」 浪皱眉很难跟她解释,有时候有些人不太方便带回去有小孩子的屋里。他尷尬的笑几声:「不是,算我失言,我的意思是,我另外还有再买一间屋子当仓库,拿来放玩具的,我们先去仓库吧。」 烟波狐疑的扫描着他的脸。「玩具?仓库?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男人跟男人之间通常有点默契,听见他这种说法,另外两人对于浪皱眉这种自找死路的说词,纷纷转头过去当成什么都没听见。 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 他搔了搔自己的后脑杓。「小烟波,你一定要在这种情况下追根究底吗?那些人很快就要注意到我们在这里了。」 转头过去望了那一堆人,烟波很快就妥协了。「好吧,我们还是先撤退。」她实在无法想像,当那群人全都围到他们身边的时候,那会是个什么样子。 四人悄悄的转身离去,过了几座小桥,这一区是个静謐的住宅区,甚至没有听见有人活动的声响,只有几声鸟鸣时而远时而近的传入他们耳中,他们慢慢的走着,最后停在一户民房前,看着浪皱眉推门入内,烟波却有点迷惑。 「浪叔叔,你喜欢这么安静的地方啊?」 她一直以为浪皱眉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 「有时候想要一个人喝酒不被打扰的时候,这里是个好地方。」浪皱眉率先进入屋子里,「随意坐吧,很乾净的。我有请人定期打扫。不过这里没有茶给你们喝,只有酒而已。」 烟波很有兴趣的四处晃着,从窗户望出去,后边有河,远处有树,树上有青天,就是没有见到有人活动的跡象,居然在威尼斯,也有这么安静的地方。 「不错吧?」浪皱眉倒了琴酒给衙内跟柏秦,倒了一杯葡萄酒给烟波。「这里可是我找很久才找到的。」 「何止不错,简直是太好了。」烟波坐回位子上,对着自己的葡萄酒皱了皱眉,「旁边有人的吗?不如我们把这一区都买下来吧。」 衙内失笑,「你买这么多房子做什么?一天住一间,每天都住不同的地方?」 让他一说,烟波也觉得自己这行为有点幼稚,所以跟着笑了,「那也不错嘛,都是我的,以后我想哪就住哪呀。」 三人聊得正起劲,柏秦却忽然站起身说:「我先离开一下,浪叔叔,等一下我带一位朋友来可以吗?」 「朋友?谁?」衙内用眼角瞄了一眼浪皱眉,却笑着问:「我认识的吗?」 柏秦摇头,「你不认识,但是烟波认识。」 「啊?我认识的?」烟波偏着头,「我不记得我有跟你共同的朋友。」 「夏洛克总管,你认识吧?」柏秦问。 三人都吓了一跳,夏洛克总管在这城里头谁不认识?但柏秦竟然请的动他? 「你……到底是谁呀?」烟波吶吶的问。「我知道你很不简单,可是,怎么会连夏洛克总管都跟你有交情?」还是能把他叫来的那种? 一时之间房间里头安静的不得了,三人都盯着柏秦不放。而他也明白,要骗过小烟波不难,可是若要连浪皱眉跟衙内也一起瞒过去,那就太不容易了。 这情形……还是说实话吧…… 「……我,就是夏洛克家的族长。」柏秦缓缓的道。 三人倒吸了一口气。 「你不会吧?」衙内也站了起来,「我认识你这么久,你都没跟我提过?」 柏秦露出无奈的的神情,看着眼前三人都没有要放过他的打算,他又坐了下来。 「好吧,你们想问什么,问吧。」柏秦摊了摊手,「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喔,当然啦,商业机密是没办法告诉你们的。」 「为什么你是夏洛克家的族长?」烟波抢着问。 「为什么你是烟波?」柏秦速答,但话一出口就看见烟波快要发怒的小脸,他举起手,做出投降的样子。「好,我错了。这名号是我买来的,我跟某贵族之间有点交易,我用比市价低三成的价钱给他军火,他当我背后的老大,当然啦,名义上的而已。」 真要出事,究竟是谁罩谁还不知道呢。只是在平常无事的时候,有这么一个老大,挺好办事的,至少刁难少了很多。 「那你干嘛从来不提?」这次发问的是衙内。 「我要提什么?『嘿,哥儿们,我就是威尼斯那个家喻户晓的夏洛克族长。』?」柏秦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有这个必要啊。」 「问题不是这个,而是我认识了你这么久,却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衙内的脸色有着浓浓的不悦,「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事情?」 按着额角,柏秦拿起酒杯一口喝乾了琴酒,「真要说起来,那可多了。但我并非刻意隐瞒,若是,你觉得我会当着你们的面说要带总管来吗?」 衙内一愣。这话是说得没错…… 「那你为何不继续下去?」这是浪皱眉问的,「你大可继续瞒着我们,偷偷地去见夏洛克总管,如此你不需要对我们澄清,也不需要像现在这样。」 这问题像是真正打中了柏秦,他脸色忽然有些苦涩,想了好一会儿才道: 「或许我是羡慕你们之间的相处,那么诚实无欺。」他耸了耸肩,「而且我以为现在救卢可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一个人很久,不明白什么是家人,也不知道朋友应该是什么,原本他也觉得无所谓。可只要看着烟波这一家人,他心里就会涌上浓浓的羡慕,他也想,跟他们一样。 那样互相信任,互相……依赖。 「哪有无欺?浪叔叔就从来没有告诉我这里是他的仓库。」烟波忽然插嘴,打破了这感性的时刻。「而且这里也没有说好的玩具。」 「……那不一样!」 三个男人一起开口喝斥她。 卷二.烟波浩渺 Day 21 烟波被三人喝斥,先是一怔,而后就笑了出来。 「什么啊?你们好有默契,」一双晶莹的眼珠咕嚕咕嚕转着,「该不会你们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不说吧?」 衙内笑着把手边的琴酒推到烟波面前,「琴酒,要不要喝一点?」 她老早就因为浪皱眉倒给她的是葡萄酒,而有点心里不平衡,现在看到衙内把自己的琴酒贡献出来,自然开心的就拿起杯子。「要,不过你们别想扯开话题。」 衙内拄着脸,撑在椅背上,很悠哉的模样。「哪有什么话题,话题不是要去带柏秦他家的总管过来吗?」 「唔?」琴酒比她想像中的还要辣口,烟波皱起脸,虽然不大服气,但是还真的喜欢葡萄酒多一些。 衙内笑着拍了拍烟波的背,替她顺气。「这样吧,你跟柏秦去看看,你们是冒险家嘛,一定知道什么资料是有用处的,乾脆一起带过来吧?我们研究研究也可以早点找到真水银呀。」 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烟波仍是点头,「好吧,那我们快去快回,你跟浪叔叔在这里等我们。」 她拉起柏秦,起身要离开这里,却听见衙内在她身后喊: 「顺便把厨师带过来,不然没人弄晚餐啊。」 皱着眉,她回头反问:「不是有浪叔叔吗?他厨艺很好啊。」 「那也要有食材才行啊。」浪皱眉笑答,「不然就扛一车食材回来吧,我下厨。」 挥了几下手,烟波道:「好啦,我知道了,到时候会看着办,怎么方便我们就怎么做。」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之中。 窗外的带着树木清香的空气飘入室中,两人安静了好一会儿。 衙内拿起那杯烟波没喝完的琴酒一饮而尽,才道:「浪叔叔,似乎被你说中了。」 「我也只是猜而已。」浪皱眉起身收掉了柏秦跟烟波的杯子,拿了一整瓶的琴酒出来,「别客气,最后一瓶了。这一阵子我没回去北海补货。等会儿我们就跟小烟波一起喝葡萄酒吧。」 「浪叔叔,」衙内有些迟疑,「那你现在怎么看柏秦?」 「这件事情他说的可能是真话。其他事情就不一定了,分享一个经验,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你也要有选择性的相信。我年轻的时候觉得这不是对待朋友的方法,但是换个方向想,如果你们是朋友,你也应该要接受他有自己的秘密。」 他大概可以理解衙内听见柏秦刚刚才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而感到不悦的心情,因此才这样跟他说。 两人又一起沉默了下来。 最近天气怡人,浪皱眉给自己倒了一杯琴酒之后,就走到窗边去坐在窗櫺上,看着外头的风景。 这里确实很好,也很安静,等到天黑暗了,从这个角度还可以看见一轮明月掛在靛黑的夜空。小烟波眼光很好啊,一来就挑中整间屋子最好的位置。 他浅浅的笑了。 烟波在的时候他一直都不想让这种情绪渲染她的身上,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时间才是最残酷的。 现在德雷克爵士也死了,一个一个的,最后他们终究也逃不开,慢慢的一定会降临到自己身上,他们只能尽力救卢可,却不是一定可以救回他。 是不是有些事情要趁着大家都还活着的时候快点去做? 另一头,衙内也坐在原位上想着柏秦的事情。 这屋子里安静的像是没有人存在。 直到烟波跟总管聊天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他们才回过神来。互看了一眼,浪皱眉走回桌边,收起了琴酒,换上了葡萄酒。 「浪叔叔,衙内,我们回来了。」烟波很开心的模样,「找到了很多有用的资料,卢可叔叔真的有救了。」 浪皱眉起身,对着柏秦跟总管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伸手把烟波推进门内。「真是,你这么大声,是怕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吗?」 柏秦身后跟着总管,把门掩上之后,也一起进入了客厅。 「说好的厨师呢?」衙内笑嘻嘻的问。 「等一下就来了,他会带食材来的。」柏秦答。随意捡了个位置坐下,「不过真的大有斩获。」 总管摊开了手上的资料,跟眾人解释的清清楚楚之后,下了一个结论。「所以属下认为,真水银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是吉萨金字塔里。」 「这个可能性有多高?」衙内问。 吉萨金字塔,那不是一个美丽的游玩场所。不论人祸,光是气候就让人难以忍受,更别说那里还有山贼。 总管评估了好一会儿,「最少有八成的机会。」 八成? 这是个很高的数字。 衙内又转头问:「柏秦,依照你的理解,要鍊出真水银有多难?」 「一成不到。」柏秦速答,「我的老师也说了,这些年来,没有听过有人真的鍊成功,就连他自己也没有,而他已经可以算是鍊金术界数一数二的人了。」 问完了这些数据,衙内回头问:「浪叔叔,你觉得呢?」 他都还没说话,半掩住的门就让人推开了,原本以为是厨师来了,抬头一看,才发现竟然是裂岸。 「会长叔叔?」烟波跑到门边又惊又喜的问:「您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他拍了拍烟波的头,「浪皱眉的习性。不意外。」 「什么习性。」浪皱眉大笑,起身走到门边,确定了没有人跟来。「我是某种生物吗?」 「不就是畜生嘛。」裂岸反讥,大步走进了室内。 「大哥。」衙内起身,把位置让给了他。 裂岸也不客气的就坐下了。「发生这么多事,你们竟然没人想到要联络我?」他扫了衙内一眼,又看了浪皱眉,至于烟波……那就算了,看她差点要把人家医生吓死,也知道她不可能想得起来有这回事。 「反正你现在也都知道啦,别在意那些小细节。」浪皱眉大笑,拿了个新的杯子倒了杯酒给他,「只剩葡萄酒了。」 睨了他一眼,裂岸转头对柏秦道:「许久不见了,夏洛克族长。」 「许久不见,会长。」 衙内好像有点意外,却又不是太意外的问:「大哥,你早知道了?」 「知道什么?」 「这傢伙是夏洛克族长的事情。」 裂岸偏着头,有些懒散的反问:「原来这是个秘密?」看见衙内脸色有些青,裂岸又补充道:「我跟夏洛克族长在宴会上碰过几次面,自然知道,我问过你,是你不肯去。」 摇了摇头,衙内认输的走到一边,他跟小烟波不一样,心底是有点惧怕这大哥的。既然大哥都这样说了,那他也没有什么好抗辩的。 又瞄了衙内一眼,裂岸决定今天先把正事办妥。「夏洛克族长,剩下的八十万我来补齐,酬庸两百万。还请你们帮忙找人去吉萨金字塔找真水银,这个部份还是你们比较熟门熟路。」 烟波瞪大了眼睛,哇喔,一出手就是八十万,有钱人果然不同反响。 卷二.烟波浩渺 Day 22 两百万! 于是威尼斯又炸翻天了。 现在不管是有没有冒险家资格的人全都想来试试看,反正一本万利的事情嘛,死了不过一条命,要真成功了,那可发了大财了。 自从裂岸都表态了之后,烟波一行人把这事情全都委託给总管去办,烦也是烦总管,他们倒是清间。每天就等着总管来跟柏秦匯报,选了几个人出发,进度如何什么的,烟波也不怎么管了。 现在所有的「有志之士」都跑去围夏洛克总管,他们倒是很自由自在。就是苦了柏秦,他连自己的家都回不去,只好住在浪皱眉的「仓库」里。 烟波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但是比起病重的卢可,她还是决定回家去跟陪着卢可,有空再回来关心进度。 等待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雨季到了。 雨又淅沥淅沥、没天没夜的下了起来。 每到十月、十一月威尼斯就会不停的下着雨,河道的水位上升,有时甚至会蔓延到路上。 这几日的雨势颇大,他已经好几日没见到烟波了。 柏秦坐在窗边吹凉风,看着烟雨瀰漫的天空。 客厅的桌子上头摆着一些文件,等会儿他刚刚才阅完,等会儿要交给总管带回去的。 才刚想着这件事情,总管就来了。 「族长。」总管站在大门边喊。 「喔,你来了。」他关起窗,走到沙发上坐下。「事情进度如何?」 「已经找到了,那人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大约五、六天之后可以到达。」总管恭敬的答。 「那人动作真快。」他低喃,「是个有来头的人吗?」若不是经验老到,应该不可能这么迅速,否则真水银早就普遍流传于市面上,还需要他们找得这么辛苦吗? 总管似乎料想到柏秦会有此一问题,因此从怀中的文件里拿出了一份资料放在柏秦面前,「那人似乎急着要钱,因此才重出江湖。」 柏秦拿起文件仔细的看着,「还有吗?」 「那人欠了赌坊不少钱。」 原来如此。 他可以理解冒险家是一个很容易堕落的职业,钱来的很容易,无论是工会或是私人任务都很容易就可以获得金钱,因此转手就花掉的人很多。尤其像这种有身手的人累积财富更是迅速。 而金钱的用处,到头来说穿了也就是吃喝嫖赌,衣食无缺之后,大部分的冒险家,不是嫖妓就是赌钱。 所以穷困潦倒的冒险家非常的多。 现在碰上的这个好机会,两百万,就算不太多,那也不无小补了。 闔上了那资料,柏秦道:「让人到码头去护着,别让东西有危险。」言下之意是,那人安不安全无所谓,但是东西可一定要带回来。 「属下已经派人去码头等着了,就怕出一点闪失。」总管显然对于柏秦的办事方式已经十分熟悉。 「很好,」把方才那些已经阅好的资料推到总管面前。「带回去吧。」 「主子……」 总管欲言又止的站着,一看就知道话没说完,柏秦说: 「想说什么就说吧。」 总管想了想才开口:「从前,我以为因为烟波小姐是衙内先生的妹妹,所以您吩咐属下要多看照着点,那现在……您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了这家人付出了这么多? 「因为我喜欢烟波。」柏秦很直白的给了他答案。「我不明白喜欢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喜欢。但是我不想看她哭,不想看她烦恼,所以只想着要是那些事情之中,有我能做的,我就帮她一把。」 他耸耸肩,很不当一回事的样子。「这样而已。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跟力气。」 总管的脸上跑过霎那的错愕,他家的主子从来没做过这种无用之功。接着问:「那烟波小姐知道吗?」 「她知道。」 既然如此……总管镇定的问:「那……要举办订婚仪式,或是要先口头约定吗?」 柏秦彷彿看见什么笑话,抬起了嘴角,「不需要。她不想嫁我。」 那勉强掛在总管脸上的镇定掉了,连珠砲似的问着:「什么?那烟波小姐想要嫁谁?她有喜欢的人了吗?」 柏秦沉吟了一会儿,「应该说,她虽然喜欢我,但是不知道喜欢到什么程度,当然也没想过要结婚这件事情。那也无妨,就慢慢来吧。」 总管大致上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其实照他来看,根本不需要想这么多,反正先结婚,结婚之后的日子还长着,感情什么的,慢慢总会有的。不过既然当事人都这么无所谓了,那他也就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 「属下明白了,那么属下就先回去了。」抱起那堆资料,总管又鞠了个躬,站在门边,打起伞,慢慢的离开。 房间忽然之间只剩下雨声,柏秦闭上眼睛,静静听着。 这么静謐的时刻,他这辈子很少有过,他总是很忙。 年轻的时候忙着生存,现在有了一点钱,就忙着转更多钱。其实也没有什么停不停下来的问题,他若不做这些事情,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么。 「我怎么不知道你特别照顾烟波?」衙内的声音冷冷淡淡的从门边传来,划破了这一室的寂静。 「我只是吩咐下去而已,不是我自己特别照顾她。」柏秦懒懒的睁开眼睛,「你坐吧,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也知道你不是真的生气。」 衙内翻了翻白眼,听听,这种口气,就算本来没气都给他弄出气来了。 「我只是让总管特别照顾烟波,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何况烟波确实很有自己的一套,那是她自己的本事。我只是让总管给她安全一点的任务,就算钱少一点,想来她也不会介意。」从小衣食无缺的人,不应该会视钱如命。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老问题,老答案。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说。」柏秦起身倒了一杯酒给衙内,「何况我不想让你误以为我在对你讨人情,这只是件小事。」 衙内比较接受这个答案了,但仍然没拿过这杯酒。 「那你又为什么喜欢烟波?」他一定要在今天就把事情都弄清楚。 柏秦坐回原位,脸上有一丝困惑,沉思许久才道:「我不知道,但是相较于她的开朗跟直率,我显得太过阴沉。」 或许就是太阳一般的她,才能驱散他心底的阴暗,也才能包容他的个性。 「你到底是羡慕她,还是喜欢她?」 柏秦把酒推到衙内面前,笑着反问:「我不能都有吗?」 叹了口气,衙内拿起酒杯,投降似的说:「我真是搞不懂你。」 「没关係,我有时候也搞不懂我自己。」柏秦笑,「好兄弟,拿起那酒杯,就算原谅我了吧?」 瞪了他一眼,衙内仰头把葡萄酒都喝光。 卷二.烟波浩渺 Day 23 等到真水银回到威尼斯的时候,据说码头有一场混战。 不过柏秦不在意,烟波不在意,衙内、裂岸、浪皱眉,全都不在意,他们只在意,这真水银,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有,究竟有没有用? 一群人拿着柏秦检验过确实是真的真水银,站在卢可床前,眾人有些紧张的面面相覷。 这个只有书上才有的疗法……真的……不会死人吗? 烟波嚥了口口水,颤声说:「不如……我们还是先找隻病狗什么的……」先试试看会不会死人再说…… 「这主意不错……」衙内也出声附和,「这样贸贸然的……感觉真不是一点危险。」 倒是平时很谨慎的裂岸,没有对这个意见提出看法,却忽然开口问:「卢可,你怎么看?毕竟要吃这药的是你。」 满脸病容的男人,勉强的笑了笑。「照我看,最惨不过就是死,听起来也跟我现在差不了多少。」 「卢可叔叔!」烟波在一旁气得跺脚,「不要说这种话啊!」 卢可朝着烟波伸出手,「拿来吧,我试试看就知道有没有用了。」 浪皱眉脸色严肃,「卢可,你这是积极求生,还是积极找死?」 「人总要一死,只是……」卢可露出了惆悵的表情,「始终也没有找到……」 浪皱眉知道卢可要说什么。 这些年,卢可从来没有放弃打探白穹的消息,始终都还想再见她一面。 如果他告诉卢可多年来他一直想知道的事情,他会不会比较有求生意志?可是……能说吗? 浪皱眉朝着四处张望,最终仍是颓下肩,不能说,千万不能说! 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浪皱眉硬生生的把到了嘴边的秘密给嚥了下去。 「浪皱眉,你干嘛脸色这么五彩繽纷?」裂岸看着脸色一下青一下白的浪皱眉,半是嘲讽半是关心的问。 看着这个从少年一直到现在的好友,浪皱眉不由得在心里叫了声惨。 秘密之所以会变成秘密,多半都是说出来有人的性命会受到威胁。 这个秘密要是说了,他肯定可以比卢可先走一步。 想到这里,浪皱眉流了一身的冷汗,尷尬的笑了几声,然后说:「我……只是对我偶尔可以这么犀利感到得意。」 裂岸瞪了他一眼,烟波也瞪了他一眼。现在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吗?两人又把注意力转回到卧病在床的卢可身上。 远远地站在一旁的柏秦若有所思的望着浪皱眉。 但柏秦还没能深思心里的困惑,却听见烟波的惊人之语。 「……既、既然这样,乾脆我先试试看好了!」话虽然说得零零落落,动作却颇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深吸了一口气,举起杯子就要触口。 烟波紧张的闭上了眼,却凭空降下一隻大手,抽走了那杯子。 「你喝有什么用,这药不治脑袋。」话里隐隐约约带着一点气。柏秦睨了她一眼。 「什么?治不治脑……」她的眼光随着那杯子移动,烟波无意识的低喃,又忽然恍然大悟,「我脑子没病,好吗?」 「就你想喝这药的念头而言,足够证明你脑子有病了。」哼了烟波一声,转过头温声道:「大家都这么不安的话,还是照烟波的话,去找隻狗来好了。」 平白无辜的遭受这种对待,烟波真是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这人怎么回事啊,忽然就生气了?她又不是要他来试药,气什么? 「不用麻烦。」卢可朝着柏秦使眼色,柏秦虽然心中有些迟疑,但仍是把杯子放在卢可手中。 烟波看着那杯子,才想伸手去夺,但还是慢了卢可一步,他仰头就喝光了杯子里的药。 「叔叔!」烟波急的跳脚,也没空管柏秦了,赶紧一叠声的,问卢可现在觉得如何?有没有不舒服? 总之把能问的都问了,发现好像没什么影响,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眾人都十分自动的找了张椅子坐,谁也不敢离开这房间,就怕临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五个人,十隻眼睛,全都盯着卢可看,只要他有个较大的喘气,烟波就吓的几乎要跳起来。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窗外日光渐移,雨又无声无息的开始下着。 也接近雨季的尾声,接下来就是冬天了。 卢可忽然剧烈的咳起来,全部的人都吓呆了。他摀着嘴,像是咳了什么出来,烟波连忙拿了痰盂给他,只见痰里有血有脓,血又不光是红的,还有一大堆是黑的,看的眾人有点噁心。 这时候柏秦走出房门外,对着外头的总管叮嚀了几句,让他去把医生给请过来。 再回到房里的时候,卢可已经昏了过去。 烟波慌得手足无措,站起身就想要往门边跑,却被柏秦一把攫住细小的肩头。「你要去哪?」 「医、医生,我去找医生。」眼泪悬在她的眼眶,衬的她无助的眼神更加可怜兮兮。 「我早就让总管去了,」柏秦的大手押着她的肩,「去衙内身边等着,医生很快就到了。」 柏秦看了衙内一眼,衙内瞭然于心的走过来,半强迫性质的拉着她走到椅子上坐着。 这时浪皱眉跟裂岸都围在卢可身边,两人身上虽有一些简单的医术,但在这种时候却是完全帮不上忙。 虽然这时候卢可还活着,却不知道,活不活的下去…… 浪皱眉向前一步,握着卢可的手,感觉自己眼眶也开始泛热。 他开始后悔,刚刚应该就把那个秘密说出来的,要不是自己想太多,犹豫不决…… 裂岸拍上浪皱眉的肩,低声的安慰。「你也别慌,跟烟波一样吗?」 他不是不担心,只是不习惯在眾人面前把情绪表达出来。他跟浪皱眉一样,认识卢可这么久,就算在白穹……消失之后,他倾注全力在商会上,渐渐减少了跟大家相处的时间,但他仍是……很在意这群人。 否则他不会这么努力的让自己势力壮大,最终他心里是怪自己当初对白穹的回去无能为力。 「裂岸……」浪皱眉抬起头,犹豫的说:「如果白穹还……」 「医生来了。」柏秦推拉着,把老医生带到了床边,也打断了浪皱眉本来要说的话。 这时候想哭的,想说话的,全都安静了下来,紧紧的盯着床上的卢可跟正在诊断的老医生。 雨势忽大忽小的击在窗子上,发出了一连串的细碎的声音。 「卢可先生,他……没事了?」过一连串检查之后,老医生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的说,「他只是睡着而已。」 「真……真的吗?」烟波带着哭腔问。「他痊癒了吗?」 老医生摘下自己的老花眼镜,「或许等他清醒之后,我再替他检查一次,但是目前看起来,他就只是一个睡着的人。」 烟波开心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掉,握着衙内的手,始终害怕这是个梦。 但裂岸却低声的抓着浪皱眉问:「你刚刚说白穹还怎样?」 「……我是要说,如果白穹还在这里就好了……」 「是吗?」裂岸有点怀疑。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浪皱眉哈哈的笑了起来,「这种时候应该去好好的大吃一顿才对啊!你不要纠结了,快点出钱请大家吃大餐啊!」 因为浪皱眉的笑声,让烟波也笑了出来。 「浪叔叔这样一说,我好像也饿了,我可以吃牛排吗?」烟波走过来,牵着两人的手,仰着脸问。 雨还在下着。 迷濛的天气里,慢慢的吐露了阳光。 卷二.烟波浩渺 Day 24 真水银确实是有着神奇的效用,在圣诞节之前卢可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但,拖了太久的病,仍然是对身体產生了不少的后遗症,他虽病好,可身体的却始终无法回到生病之前的状态。 烟波曾经私底下问过柏秦这该怎么办,柏秦拿着书对她解释了一大段鍊金术里的原理,她还是听得一头雾水,最后柏秦只好放弃对她说理,只给了她结论。 「结论就是,真水银只能治病,不能治身体不好。」男人压着额角,觉得今日特别早看见耐心的底线。 烟波睁着一双迷惑的眼睛,略略的嘟起嘴。「真不合道理。」 他才觉得她的脑子不合道理。 柏秦决定不管她了。 鍊金术这回事,讲求一点智慧的。 放弃的靠上椅背。他问:「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虽是转移话题,但其实这也是他想问的事情。按照他对烟波的理解,现在卢可身体情况这么差,她绝不可能拋下卢可,继续她的冒险家生涯。 果然。 小小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我不知道。」皱起细緻的眉心,「把卢可叔叔一个人搁着,我有点不忍心。但是留在威尼斯,我又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才好。」 此时,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夏洛克总管推着热茶跟点心进了书房。 「族长、烟波小姐,在下看你们两位议事也有一段时间了,就自作主张的泡了一壶红茶过来,还请两位见谅。」 清浅的茶香在空气中蔓延,带着一点点的蜂蜜香气,烟波的嘴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看着放在眼前的蛋糕跟红茶,对于总管介绍这红茶的產地跟特色,烟波完全闻所未闻,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这蓝莓起司蛋糕了。 等到总管介绍完了,在柏秦的示意之下,烟波立刻就尝了一口,瞬间把刚刚烦恼的事情都丢到脑后了。 蓝莓起司蛋糕不是威尼斯的传统点心,这个厨师是总管特地从北欧请来的,除了手艺十分好之外,经常会做出很多烟波从来都没吃过的东西,这让烟波每次来夏洛克总管这儿的时候都非常之期待。 柏秦坐在烟波对面,看着她的神情,心里也暖了起来。 等到烟波吃饱喝足,脸上像可以滴出蜜来的时候。柏秦也放下手上的杯子,慢慢的道: 「我刚刚替你想了想,不如你跟卢可叔叔一起跑船吧?」 「嗯?」烟波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又猛然想起还有这回事,坐正身子之后问:「一起跑船?」 男人頷首,「卢可叔叔的船队早就解散了,你也不可能把他就这样拋下,不如请卢可叔叔跟你一起跑船,有他在,你能去的地方就多了,搞不好连东南亚都没问题。只要再找一个船医跟着,让大家比较放心就行了。」 这件事情她没有想过,但要是这样……又有何不可?烟波沉思。 壁炉的火焰发出了细碎的声响。 看着烟波渐渐明朗的脸色,柏秦又道:「或许你可以趁明年初,先回去把考试考完,然后再跟卢可叔叔一起出海。」 烟波偏着头,看着柏秦好一会儿之后,问:「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帮我找真水银,还帮我想这些事情。」 她也不是质疑柏秦,其实她是相信他的,只是觉得很好奇罢了。 夏洛克总管听见这话,也有些疑惑,只是他跟烟波的好奇是完全不同的层面。低着头,他偷偷地从眼角看着自家族长。 「哪有为什么,就顺心舒坦。」 他直直的望进烟波的眼里,不闪也不避,当然也故意没听见在旁边叹气的总管的声音。 烟波忽然用手撑着上半身,横过了桌面,盯着眼前这人,话音拖的老长,「咦?」 两人鼻息相间,柏秦仍然维持一样的姿势,却笑了起来,「你不相信我啊?」 「太不合理了。」烟波坐回原位,「你老实说,是不是我们家里的人拜託你的?还是……你在商场上狠狠的削过谁?啊!是不是会长叔叔?」 听见这话,柏秦的笑意更盛。 「你疑心病真重。」他笑叹。「要是你们家有人拜託我的话,那我也绝对不会告诉你,更何况我像是因为别人拜託就这么掏心挖肺的人吗?我是个商人,让我做到这种程度的代价是很高的。你值得这价钱吗?」 「那你说说看要花多少钱。」 柏秦摇摇头,「我要是说出一个数字,比你努力这么久之后的存款还多,那你岂不是面上无光?」 「欸?」烟波想了想,「那……」 「那什么那?」柏秦手肘靠在椅背上拄着脸,至高无上的道:「你就好好的把这恩情放在心里吧,我允许你不需要回报。」 这话逗得烟波哈哈大笑。「你这是在跟我讨功劳吗?」 「是啊。」柏秦很坦然的承认了。「接下来我们一起旅行的时间就少了,我不多邀功,你这人说不定转眼就把我忘了。」 「我才不会。我记性一向很好的。」 「哦?是吗?」他狐疑的看着她。 「当然是。」她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才不会忘记你。」 柏秦不置可否,耸了耸肩。「不说这个了。倒是你要不要去跟卢可讨论一下刚刚我的提案?」 「啊,说得也是。」烟波站起身,望着柏秦亭了一会儿,忽然拎起裙摆对柏秦行了个礼。笑嘻嘻的道:「若阁下所言皆真,那您可真是一位好心人。」 他先是微怔一瞬,然后笑骂:「装模作样。」 「我可是真心诚意的。」放下裙摆,烟波倒是没有多反驳什么。她本来就是故意的嘛。 「你要真的这么觉得,下次就帮我买象牙跟黄金回来吧,这东西拿去做公关挺好用的。」 「好啊。」烟波一边往门口走去,一边笑答:「我若记得,一定帮你买。」 这傢伙。柏秦失笑。 看着离去的瘦小身影,柏秦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走到窗边,天气冷的不得了,这几天冻人的很,大概要下雪了。 望着窗外,他恍恍惚惚的,神思飘到很久之前。 其实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过去的回忆,早就碎成一片一片,更有太多事情,就在那途中,消失殆尽。人的记忆,真是这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主子。」夏洛克总管回到书房里,低低的喊了声。 「嗯?」 「您方才怎么不跟烟波小姐说实话,也不跟她说,您不只为她做了那些事情。」 那厨子、那些任务,还有特地请来教导烟波小姐剑术的老师都是特别为她准备的。 「有些事情还不想让她知道。」他没回身,稍停了一会儿,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仍然没说。 他怎么跟她说,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是受她家的人拜託才对她好。 但那个人,她早已记不得了。 卷二.烟波浩渺 Day 25 柏秦站在窗前又佇立了好半晌,他忽然问:「总管,你家里有什么人吗?」 「有一个儿子,但十几年前过世了。」 「哦?」这个答案引起了柏秦的兴趣,他转身问:「是那场疫病引起的吗?」 总管点头,然后沉默。 十几年前威尼斯流行过某种不知名的疫病,全城大约死了一半的人。那段时间人心惶惶,总觉得下一个死的,就会是自己。 对这场疾病,柏秦印象非常深刻。但后来柏秦才知道,这病几乎只在下层社会传染。那些上流社会的人,死于此病的人非常的少。想起来,老天爷真是有些不公平的。 「我也有朋友死于那场疫病之中。」想起那个人,柏秦的眼神黯淡。「很可惜,那人是个好人,对人极好。」 「是个女人吗?」 「嗯,是个女的……」看着总管带着一点促狭的表情,柏秦解释道:「我们不是那种关係。那时候我也是个小孩,而且那女人都生了个女儿了。」 总管「唔」了一声,虽然想安慰柏秦,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他们会过的很好的。」 「他们?」 「小女孩跟她的父亲……」看着柏秦忽然显露笑意的表情,总管知道自己一定是猜错了。 「那女人是个寡妇啊。」他浅笑,「不过总管你也没说错,那女孩确实是跟他的父亲过得不错。」 总管真是一头雾水了。 不是寡妇吗?哪里来的父亲…… 听主子这种说法,他一直跟那女孩有联络,可这几年在这里,他也没听过主子有特别跟哪家人来往,除了烟波小姐跟……咦? 「莫……莫非是……」总管惊讶的倒抽了一口气,「那个小女孩是烟波小姐?」 「嗯。总管反应真快。」柏秦偏着头想了想,「既然都被你猜到了,那我就解释一下好了。」 他离开窗边,回到原本的位置坐下。 「其实简单的说,就是我幼时受过烟波生母的照顾,她死之前把烟波托付给我照顾,但那时我自己都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要看妥一个三岁稚儿又谈何容易。之后的某一天,烟波不见了,等我再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人收养走了。」 总管沉吟了一会儿。「那主子又是怎么知道,烟波小姐就是当时那个小女孩?」 柏秦笑了声,想起那时候的事情,他也觉得有趣。「多亏那时候白穹把事情闹的很大啊。我跟着一个朋友去应徵的时候,在外头等着的时候,无意间见到了烟波一面,那时候我才知道她让白穹收养了。」 窗外开始飘下软软的雪花。 「后来,我想收养烟波的人这么的有钱,最少也能给她一个好生活,好过跟着我这个小孩。于是我就走了,后来的事情你也大致都知道。」就是为了活下去什么事情都做的那段岁月。 他无意识的抚摸着手上的祖母绿戒指。 「日后我跟着衙内去见她,原本只是想看看长大之后的烟波到底变成什么个性的人,后来知道她想当冒险家,又觉得我这辈子骗过很多人,唯独不想对烟波的生母食言,虽然并不是我愿意的,但事实上我也的确没照顾过烟波多少时间,所以才让你特别看着她一点。」 总管这才真的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么复杂的原因。想起烟波刚刚说的话,他忍不住笑了。「原来主子还真的是个好心人啊。」 「那可不。」他笑着。「商人当久了,什么事情都往利益上头看,但我最近真的觉得自己善良挺多的。对了,这事情,你可别对烟波说。」 「属下明白。」总管微微頷首。「那主子,那您与烟波小姐的婚事……」 柏秦挑眉,要笑不笑的望着总管,「我们哪里有什么婚事?」 总管这下急了,「主子,您也知道日后与烟波小姐相处的时间就不多了,难道不想先订个亲,至少……至少,也别让别人覬覦……」 似乎也没说错。柏秦懒洋洋的想了想,然后答:「好啊,那就请总管自己跟烟波说吧。她若答应了,就按照一般人家定亲的方式去办,她若不答应,那总管就放弃吧。」 听了这话总管脸色铁青。 哪有人求亲是让总管去提的,这不是摆明了就是商业联姻嘛。主子说喜欢烟波小姐,是真的有把她放在心上吗? 但是看柏秦那样事不关己的模样,总管也只好应了这事情,真的涎着老脸去问烟波这件事情。又怕烟波误会,非常认真的解释自家的主子不是不肯亲自来,而是事情很多。 那手忙脚乱的模样,逗的烟波忍不住笑了出来。 最后,她虽没有答应,但是却收下了那枚戒指。 「总管,你放心吧,我没有答应他,但也不会轻易答应别人。这戒指我收下了,要是改日我忽然决定要嫁别人,一定亲自上门去跟柏秦赔礼。」 这个结果,总管虽然不甚满意,但烟波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接受。回去跟柏秦报告结果,柏秦听了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说了句,「那倒不错。」从此也没下文。 两个当事人都这么悠哉,他急在心里,可又不能说出来,闷的他觉得自己真是作孽,早知道就别管了。 后来,烟波完成了大学的考试,正式取得冒险毕业生的名号。 后来,她就跟卢可一起跑船,只是卢可只肯用副官的身份,烟波也只好随着他去。 时间很慢,也很快。 一晃眼,三年就过了。她原本还在耳下的头发,现在都长及腰部,非得束起来才不会妨碍活动。 也确实有如柏秦所说,因为卢可的关係,很多本来烟波还不能去的港口,现在都能进去了。 两人也去了一趟中南美洲跟白穹的农场。阿鹰见到她跟卢可一起,惊讶的不得了,赶紧请两人进门去好好休息。 有时听着卢可说着以前他跟白穹跑船的日子,去的地方虽然不多,但总是开心的很,有些老态的脸上都是笑意。 这时候烟波也会想起之前她跟柏秦一起的时光,虽然也没去很多地方,但想着想着心里就会泛起一种无以名状的温暖感觉。 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 她浅浅的笑了。 这次回去带一点礼物给总管吧。 唔……就带象牙好了,这东西,开普敦好像有的样子。 「叔叔,我们等一下停一下开普敦吧?」 两人从东南亚买了满船的宝石,这才刚过了红海。海面很平静,这附近海盗虽多,但却比不上非洲东岸。 大约也是因为非洲东岸距离欧洲较近,沿岸港口又都產黄金象牙。一些比较没本事的小海盗到不了红海海域,乾脆就近在非洲东岸抢船。 也因此,从东南亚回来的船队,基本上都会在非洲最南岸的城市,开普敦,稍停。补充一点水粮,然后绕道,从远洋回欧洲。 损失一点时间、金钱,也总比满船的宝石都被抢光的好。 「好啊。」卢可坐在船头的甲板上看着夕阳,随口应了声。 过了不久。在月正当头的时候,他们进了开普敦,让港口官员验证过了入港证明。他们将船停在港口,一行人进了城镇。没有要卸货,船员就熟门熟路的自己找乐子去了。 烟波跟卢可一齐到了交易所,想买一点象牙跟黄金,没想到却巧遇浪皱眉。这时浪皱眉正在跟交易所的老闆谈话。烟波喊了声「浪叔叔」之后,开心的跑了过去。卢可在后头慢慢走着,不多久也走到他们身边。 老闆微笑頷首跟他打了个招呼,「卢可先生,近来可好?」 「谢谢老闆关心,一切都很好。」他转头拍了拍浪皱眉的臂膀,「这么巧?」 「是啊。」浪皱眉打量了他的脸色,「气色不错。」 卢可笑着頷首,气色不错这句话已经变成眾人见到他一定要说的话了。 「对了,卢可先生,我记得烟波是你的养女?」交易所的老闆忽然风马牛不相干的问起了这事情。 「是的,就是她。」卢可拍了拍烟波的肩,「请问有什么事吗?」 交易所老闆看了看那名瘦小的女孩,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包裹。「是这样的,我前些日子收到一个从法国马赛来的包裹,说是要给烟波船长的。」 「给我的?」烟波伸手接过,「法国马赛?」 她正想拆开,却听见浪皱眉站在一边,倒抽了一口气,伸手就夺走了那包裹。 「浪叔叔?」烟波错愕的抬头。 浪皱眉脸色铁青,从喉头挤出涩然的声音。「我们,还是上船再说。」 卷二.烟波浩渺 Day 26 三人回到浪皱眉的船上,浪皱眉把包裹递给烟波,「拆开看看吧。」说着这话的时候,他的指尖却微微地有些颤抖。 烟波皱起眉头,想问原由,但还事先依照浪皱眉的指示把包裹拆开了。里头只有两张纸,一张是大型商船的所有权状,另一张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留言。上头没有署名,没有落款,只有寥寥数语。 「去法国马赛找仓管人园图。」 烟波看完之后,把两张纸分别递给了卢可跟浪皱眉,恰巧卢可拿到的是权状,而浪皱眉分到的是留言。 卢可怎么会没见过这张权状,当初那个人为了要换这艘船,跑了好几趟的商,存了好久的钱,才终于换上了这艘大船,她可是洋洋得意了好一段时间。 「浪皱眉,你不说清楚,我绝不会放过你。」 捏着那张权状的手,用力的连青筋都浮了出来。卢可颤着声音问,但浪皱眉却一脸比他更加惊恐的样子。 「我就知道……那傢伙说要去法国果然没有好事……」他像是在回答卢可的问题,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看着两人都这么严肃,烟波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好半晌,浪皱眉才抹了一把脸,「我们先回马赛,在途中我慢慢把事情告诉你们。」 ※ 这事情要说清楚,还得要从十几年前的英西海战开始。 那时白穹因为将所有事情都交待清楚,因此也不抱着能够生还的心情,开战时候指挥着满船的士兵,撞上了西班牙的战舰,握着刀就跳上了西班牙的船上,不要命似的见人就砍。 白穹虽没有想着要回去,但那种时候,正是你死我亡的关头,也绝对不能拱手就将自己的命送给别人。 搏命的人最可怕,有了船长带头,底下的士兵也没有退怯的道理,顿时间,人来杀人,佛来杀佛的气势震慑住了西班牙第一战舰上的所有人,他们只能傻傻望着这群人,忘了举起刀剑,甚至也忘了还能开炮。 此时,英国这边覷得了这个空隙,竟然不顾白穹一船人的死活,毫不迟疑的对着那战舰轰了几十大炮。将西班牙火力最强的战舰打烂了之后,这场仗也就不难打了。 白穹此时刚将刀子从敌人身上抽出来,那种感觉还残留在手上,却听见自己那方开炮的声音,她回头一看,却嘲讽似的抬起了嘴角。 「叔叔,自此之后,你我可就两清了。」 她不再寻找下一个人,只是静静等着砲弹落在自己头上。 那几秒鐘的时间,她想起了很多人。很多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的人,她又想起来了。 然后,爆炸了。她让猛烈的衝击撞得失去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她浑身痛的像是关节全都断开了。 她以为自己死了就一了百了,却没想到死了还这么痛。 挣扎着呻吟出声,她想动,却完全没有力气。身边的人注意到这情况,立刻轻压着她的肩头,「别动别动,白穹小姐,您浑身是伤呢。」 渐渐聚焦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洋娃娃似的女人,唔,她记得这人,好像是伦敦酒馆的酒女…… 现在是……怎样?她在天堂遇见了伦敦酒女?不对,她应该是不会上天堂的吧?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熟到不能再熟悉的脸。「……浪皱眉,你来……凑什么热闹?」 「拖你的福,我也被徵召回国啦。还有,你没死。」他端着一杯啤酒,嘻皮笑脸的说。「安琪拉,麻烦你替我端碗汤回来好吗?」 名唤安琪拉的酒女,道了声好,慢慢走了出去。 浪皱眉走到床边坐下。 「是……叔叔?」她想动却起不了身,「英西的战争,你来……干嘛!」这不是白费了她一番苦心吗!她这么想护他们周全的! 「不是你叔叔,是你傻。压根就忘记我也是英国人。」浪皱眉坐在床边,用指结轻轻敲了敲白穹的额头,凝在唇边的笑容有些僵。「我奉命在海上捡尸体的时候,刚好看见你……看见你在甲板的夹缝中,四周全是死人,你差一点就要被火化了……要不是我看见你。」想起那时候,他还觉得胆颤心惊,要不是他……要不是他……只要错过一秒,眼前这人就再也…… 「哦?」她哼笑了声,声音里全是掩不住的虚弱。「原来我挺强的……」 青筋跳上他的额角,浪皱眉压下想掐她脖子的衝动。 冷静、冷静。杀一个浑身是伤的人,完全是胜之不武。 「你现在住在酒馆的地窖,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等你伤好一些,风声也没这么紧了,我就想办法把你偷渡回拿波里。这段时间,如果不必要,我不会再过来,现在你叔叔派了一大堆人在找你的遗体,我应该再过不久就会被盯上了。」 「嗯。我知道了。」 「你伤得很重,但是不致于会死。前提是你要乖乖的躺着养伤,不要造成安琪拉的困扰。」 白穹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这句话,究竟养伤是重点,还是不要造成安琪拉的困扰才是重点。只能睁着疲倦的眼睛困惑的望着浪皱眉。 他笑了笑,白穹这才注意到他满脸的倦容。浪皱眉举了举酒杯。「好啦,你好好休息,我该走了。」 「……嗯。」 浪皱眉离开昏暗的地窖,而白穹在安琪拉回来之前,又陷入熟睡。 白穹身上的伤确实是不会致死,但却让她躺床躺到一天问上帝三百次,干么不让她死。 她足足躺了三个月才终于可以靠自己的力量下床,又再等了三个月,才终于可以绕着房间扶着墙走上几十圈。 而等她终于又可以站在阳光底下的时候,却要等到回拿波里了。 她还记得那天的声势非常浩大。 浪皱眉把他的家人全找来拿波里卸货,五、六艘大船同时进港,那有几百个船员一起出现在港口啊,塞得整个码头人满为患。 白穹换上了小船员的衣服,浪皱眉站在她的身后,轻声道:「跟着我的副官走,他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距离不算远,依照你现在的身体应该是没问题,但就算有任何问题,这段路你都要自己走。知道了吗?」 压低了帽沿,「我知道,我可以。」 「很抱歉我不能跟你一起,」浪皱眉有些歉然,「但是我得留在这边转移你叔叔的耳目。」 白穹抬了抬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嗯,是我该说谢谢。」 副官敲了敲门,提醒他们时间差不多了。浪皱眉拍了拍白穹的肩,「走吧,走过这段路,你才真的自由了一点。」 她頷首。临走前却回头对浪皱眉说:「不管如何,谢谢。」 卷二.烟波浩渺 Day 27 白穹临行前的那句话让浪皱眉一整天都心思不寧。 明明知道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副官拼死也会护白穹周全,再不济,也会差人回来通知他,但他仍是提心吊胆一整天,直到晚上回到屋子里,看见白穹缩在壁炉前的椅子上头看书,才松下了浑身的神经。 然后忍不住从她头上拍了下去。 「你做什么一回来就打人啊!」白穹摀着自己的脑门,因为让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着,口气差的很。 浪皱眉哼了她一声。 白穹对着他挑眉,盯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的说:「你又被酒女发卡了?那也别找我出气嘛!」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今天没去找酒女聊天。」脱下帽子掛在一边,「吃药了没?」 她扁扁嘴,「吃了,你家副官『尽忠职守』的让人想掐死他。」她只是刚吃饱饭没胃口吃药,那副官竟然露出一副「你不吃药,我就要去死」的脸色,害她胃里塞满了东西,到现在都有点消化不良。 「很好。回头我帮他加薪。」浪皱眉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我有事要跟你说。」 「你说吧,我现在是鱼肉。」还是放在砧板上的那块。 瞪了她一眼,他不想为了刀俎还是鱼肉的问题跟她拌嘴。「这一区的屋子都是我家的……」 她惊呼,「哇,浪皱眉,我没想到你这么有钱欸……这一区起码也有二、三十户啊。」 摆摆手,「不是我的,是我大哥他们的,我大哥平时就在这里摆摊卖披萨,赚来的钱,他也没别的兴趣,就全都拿来买房子。本来只买了一间,然后是隔壁,再来是隔壁的隔壁,不知不觉,等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买了一整区的房子了。」 浪皱眉的面孔抽搐了一下。怎么他身边都是一堆怪人,有人这样不知不觉的买房子的吗? 「喔……不是你啊。」那口气里无不失望。「我还以为我有金主可以靠了。」 「你想的美。这些日子你花的钱我都记帐了,等你有天能够再跑商,我一定把帐本送到你面前,你就自己加上利息还我吧。」 说起这事情,白穹的脸色微变。 是啊,有天。哪一天呢?大概要等到叔叔过世之后,她才能重获自由吧。 看着眼前这女人忽然安静下来,浪皱眉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但是,他又能怎么办,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把她藏着。就连会长、香蜂他们都不能知道。他们都太过引人注目了,这样只是增加白穹的危险,也是增加他们的危险。 不能光明正大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能见自己的好友,甚至连女儿也必须要拋弃。这种日子对任何人来说一定都是痛苦的,但他只能很天真的想着像白穹这么能够自得其乐的人,在这种日子之下也能好好的过。 「……总之呢,你就好好的住在这里,平常想要出去晒晒太阳,走一走也可以,就是不要离开这一区,现在还到处都是你叔叔的人马,一不小心你就真的要成鱼肉了。我会让人好好守着这里……」 「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嘮叨啊。」白穹閤起膝上的书,站起身。「我要去睡了。晚安。」 叹了口气,「晚安,白穹。」 无论如何,活着一定比死了还要有希望,只要活的够久,他不信就是等也等不到天亮。 ※ 一群人严肃的坐在拿波里某间屋子的客厅里。 该到的全到了。 欠揍的,跑掉了。 「然后?」这是裂岸,冷的几乎要冻裂石头的声音。 那日他跟烟波还有卢可到了法国马赛,找到了那仓管人,烟波从他手上领了一些航海必须用品,加上一笔一千万的鉅款,吓得人都傻了。没想到她是一个小富婆。 浪皱眉那时就知道自己铁定是瞒不住了,所以发了几封信,把裂岸跟香蜂也一起找到拿波里,对着眾人仔细的解释。 因为,更严重的是,白穹那该死的,竟然跑掉了。 「然后就是,我带着卢可跟烟波来这里,发现白穹把自己冒险家的服装留在衣柜里,旁边钉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们找到我了。』」 找到个什么鬼……那人留下这句话之后,又跑了个无影无踪。她身边半个人都没带,要是出什么意外…… 「你这白痴。」裂岸冷冷的陈述。「像那种人就应该銬上手镣脚銬关在地窖里,才不会惹事生非。」 「你开什么玩笑……」 浪皱眉站起身抗议,却没料到腹上忽然挨了一拳,不重,但挺让人错愕。抬头一看,出手的竟然是卢可。 「这拳是揍你,竟然瞒了我们十年,」卢可眼眶充满了泪,又揍了一拳。「这拳是,连我病的快死的时候都不说!」 裂岸站起身,扶着卢可坐下。回手也揍了他一拳。 「瞒这么久也是情有可原。我不怪你,可恶的是你竟然把人弄丢了,能力不足,该死。」 香蜂跟着走到他面前,歪着头道:「我没有什么理由。但是我就是觉得不爽到想狠狠揍你一顿。」 「别别……」 浪皱眉惊恐的出声阻止,但显然为时已晚,香蜂的拳头又痛又准,揍了几拳才罢手,甩甩手有些不满足,「看在我们相识一场,就这样吧。」 什么就这样……香蜂你打山贼可是出了名的兇狠,又不收力。跟前面那两个意思意思的人是完全不同等级的啊。浪皱眉含泪想着。 轮番打了他一顿,三个人总算有些消气。 「那依你看,白穹会在哪里?」裂岸平静的问。 「我不知道……这几年她都非常安分守己,虽然有时候会跑上码头上去晃晃,但那多半都是我回来的时候。其馀的时候,副官跟我说,她大多是在家里看看书,就连市集也不太去。」浪皱眉懊恼,「我怎么知道她会忽然来这一招。」 「你傻子啊?那人是白穹,你能关住她,是因为她想让你关。」裂岸摇头叹气,「你最后跟她说了什么?」 浪皱眉仔细的想了想,「我跟她说了小烟波的事情,不过为了怕她作乱,卢可生病的事情没说,我只说了他们一起跑船。」 「为什么说了我的事情就会变成这样?」烟波坐在柏秦的身边,对于这一切都还摸不到头续。 浪皱眉看了烟波一眼,搔了搔后脑。 「那时候,白穹好像有点遗憾,她说什么都没为你做过,大概是因为这样才想要把累积下来的储蓄跟船都弄出来给你吧。」 那时候他就觉得白穹有点怪,只是没有细想……哪知道这一疏忽就造成了今天的事件。 「总而言之,白穹现在一定不知道躲去哪里,她不想增加我们的麻烦,做了这些事情之后,绝对没有想要再回来的意思。」裂岸抚着下顎,「我会加派人手去找,你们就仔细想想有什么地方她有可能会去,排除地中海的沿岸城市。」 「为什么?」烟波问。「地中海沿岸也有很多城市啊。」 裂岸冷笑了声。「她那人我还不明白吗?安分守己了这么些年,有机会能跑,不跑到天涯海角到处去玩,她是不会罢休的。」 卷二.烟波浩渺 Day 28 烟波其实心里有些不安,她不像浪叔叔他们,对于白穹有这么深的记忆,但也不像柏秦跟衙内,就算不记得白穹也无所谓,反正本来就没有什么关係。 她是白穹的女儿,可她其实跟白穹好像不怎么熟。就算记得一点点往事,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就算她记得,说不定白穹都忘了。 这样的处境,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尷尬。 她应该要很热心,可偏偏心就是热不起来。 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开始东张西望,一回头,却发现柏秦老早就在打量着自己。 「你在看什么?」她轻声的问。 「你头发长了,满好看的。」他诚实的道。「女人味多了一点。」 烟波摸摸自己的脸,有点不知所措。是不是太久没跟他见面,她太想念他,所以才导致不太习惯? 以前两人一同在船舱里睡觉,一起在月下喝酒唱歌,她也不觉得怎么样,现在他只不过是说她头发长了,她就觉得不太适应,这变化实在太巨大了。 低下头看着两人碰在一起的腿,嗯……有点热,她还是挪开好了。 悄悄的往旁边拉开了一点距离,看着两人之间的小小缝隙,这样好一点。只不过……是这人体温太高吗?怎么还是这么热啊? 算了,转移注意力,转移转移,这样就不热了。 少女抬头看着正在商量大计的叔叔们,侧耳听着传来的对话声内容,却因为太多有关白穹的习性问题,她听不太明白,一下子声音又从她耳边跑掉。 神思又回到身边那男人身上,她忍不住转头又看了他一眼,却没想到自己的视线就这样跟他对上,那一双眼眸,初时有些讶异,而后又隐隐含笑。 笑……什么呢?她是很想揪住他的衣领这样问,只是现在时机不对,大人在认真的讨论正经事,她问这些小事也无济于事……可是她还真想知道,也真想好好的跟他叙旧啊。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呢。 手指轻轻的抚上了那枚戒指,好像已经习惯了,想事情的时候,就摸摸这戒指,似乎这样就会有答案。 「你喜欢这戒指?」换他轻声的问她了。 偏着头想了想,她答:「大概,还算喜欢吧。也是习惯了,一天不戴就浑身不对劲。」 「你可知道,一直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是什么意思吗?」他追问。 她瞪他一眼,未免太小看她。「自然是:『我已有主』……的意思。」话越说越小声,她都忘了,这戒指还是眼前这人给她的,虽然不是亲自,不过认真的算起来,她的「主」……是他欸。 ……都怪他当初不亲自拿给她,害她看戒指的时候,老是想起总管。 听见这答案,柏秦似笑非笑,「既然如此,那我们何时落实这句话?」 她喉头滚出一连串无意义的声音,像是挣扎。最后嚥了一口口水,「现在这时机……说这个实在不太对啊……」 柏秦还想继续他的逼婚大计,但却听到一直沉默不语的衙内开口问: 「但当初,白穹姨就是为了要躲避德雷克家族,现在,若我们又把她找出来,岂不是又再一次惹来麻烦?」 原本讨论的正热闹的四人,纷纷停下来看着这个发言人。 衙内想了想,觉得刚刚的话有点模糊,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没有办法好好的保护白穹姨,那就算是找到她了,也是会被德雷克家族的人给带回去,这样一来,岂不是徒劳无功吗?」 眾人安静了一会儿。 其实衙内没说错,就算他们现在,各自都有了一点成就,但就算集合眾人之力,要跟德雷克家族一拼,那还是不可能的。德雷克家族在英国的势力,是连贵族都要敬畏的。 「但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头,」卢可声音有些哑,「我们都欠她太多。」 「不是我们是你们。」浪皱眉立刻补充,「我的话,是要追债。十年的债……」 眾人有志一同的漠视了浪皱眉,继续讨论这问题。 「这事情……我再想想办法。」裂岸严肃的脸上有着一丝丝的不确定。「总会有办法的。」就算他还没想出来,他也会想出来。 他是地中海沿岸纺织业的龙头老大,虽然无法匹敌背后有英国皇家撑腰的德雷克家族,但现在的他,有更多门路跟人脉,他不相信,连一个人他都保不住。 眾人心里各自有所盘算,方才热闹的气氛消去,取而代之的是安静的沉默。 彷彿又回到他们听见白穹战死的消息的那一日,他们就是这样坐困愁城,但又无能为力。 「这件事情,应该不太需要烦恼。」柏秦忽然起身,开口道。「大家就负责把白穹姨给找出来,德雷克家族我来应付即可。」他虽无须自矮白穹一辈,但想起烟波,他仍是尊称她一声白穹姨。 衙内拧起眉心,沉下语气。「你在说什么啊?不要拿这个来开玩笑。」 他恐怕自己多年的好友,是在说话圆场,所以才做下这种漫天的承诺。想提醒他,又不好意思当着眾人面前骂,只好这样开口质疑。 「别急,听我说。」 他朝着衙内浅浅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并未说笑。环视了眾人一眼,最后又对烟波眨了眨眼。 「在德雷克爵士过世那年,我跟烟波就知道白穹的尸首一直都没有找着,那时候,我就略略的在想,会不会有这么一天。因此刻意佈了线,也让人好好的监视着他们。现在手上有不少他们的丑事,再加上,他们的军火武器,一直都是我以半价提供,若以此为要胁,我想他们不会为了一个人,放弃这么大的利益。」 「只不过……」柏秦走到裂岸面前,「这件事情,除了我之外,还需要会长您也跟我一道。对德雷克家族而言,我有金钱压力,而您有名声,等找到白穹姨,我们便一道去拜会现今的德雷克族长,我想事情应该可以圆满落幕。您觉得呢?」 望着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军火商,裂岸头一次对他瞇起了眼睛。「……这么帮我们,夏洛克族长,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柏秦笑了起来。真是,人果然不能太常做坏事,否则一做好事,人家就觉得你有所求。 不过,他也确实是有所企求就是了。 柏秦走到烟波面前,牵起了她。「等到事情圆满落幕,我想娶烟波。不知大家是否同意?」 所有人都傻了。 卷二.烟波浩渺 Day 29 烟波也傻了。 她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这人,不是说了这时机不适合谈论这事情吗? 现在这是……怎样?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衙内勉强挤出一句话。「……你为了要娶这小鬼,还真是下重本啊……」 紧紧的抓着正在挣扎的那人的手,「她一向不好搞定,我当然要多做一点准备。三年前就送了她订婚戒指,现在还戴在她手上呢。」 眾人这下把眼光转到小小的身影上头,确实手上也戴着一枚看起来不便宜的戒指。 她一愣,停住了动作。「呃……对啊……」 「你收的时候就知道是订婚戒?」衙内追问。他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兴味。「我不知道,你们……感情已经如此之深厚?」 「呃……我是知道这是订婚戒……但是……」 眾人默然的看着烟波,害她一句话都说不下去。 只有柏秦脸上掛着「计画成功」的笑意。 烟波踩了柏秦一脚要他解释。但那苦主还来不及开口,卢可便说话了。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等找到白穹之后再说吧,她要是能亲眼看见,应该也会很开心。」卢可忽然这么开口。「这两三年,我看小烟波也很珍惜这枚戒指,想来也是有那个意思的吧?」 等等,不是…… 「等找到白穹再说不迟。」裂岸道。「但若你们真的要结婚,我一定会让你们办个豪华至极的婚礼。」自己家的人没有丢脸的道理。他给了烟波一个肯定的眼神,完全把她的惊吓当惊喜。 叔叔,你误会了! 没有婚礼啊! 「确实是等找到白穹之后再说比较好。」浪皱眉沉吟,「现在也知道这小子的身家背景了。要结婚……也是可以啦。」说着这话的同时,表情里却有一种面对情敌的恨意。 ……浪叔叔,浪叔叔!救我啊! 某人无力的捧着晕眩的脑袋,大家……住手啊! 「小烟波,恭喜啊!」这个消息虽然让香蜂有些错愕,但她仍是开心的祝贺。「结婚的时候,我一定送上大礼!你想要多大的礼,我都送的起!」 接连的砲轰,轰得她又傻了。 这戒指,没有那个意思啊! 这一傻,就一路傻到吃完晚餐,傻到让人牵着在后院散步才回过神来。 她又下意识的摸着戒指,事情怎么进展的超乎寻常? 「你终于回过神啦?我还想你到底要傻到什么时候才要接受事实呢?」站在她的身侧,柏秦语气很正经,但内容却像是在开玩笑。 「你突然来这招,谁能立刻反应过来啊?」她跺脚,停在原地,口气不佳的问:「而且你竟然没有先问我?」 柏秦一脸「不是我的错」,缓缓开口。「我给了你三年思考这问题,也有先提醒你,问你哪时候要落实,这怎么算没有先问你?只是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先自己决定了而已。或者你现在要重新跟我商量?那我也是可以的。」他摊手,一副任君处置的态度。 烟波一窒,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问题。乾脆转移话题,问起了另外一件自己有些在意的事情。 跑去坐在树下的鞦韆上,她一边盪着,一边问:「欸,你为什么要半价卖军火给德雷克家族,若是白穹是真的死了,那你不是很亏吗?」 「在你看来,我做这件事情完全是为了应付白穹死而復生的情况吧?」他抬抬嘴角,摇摇头道:「怎么可能。真的像你这样做生意,我早赔光了。」 她微怔,有些抱怨的口气。「我听起来你就是快要赔光了。」 「官商之间的事情要解释起来实在太麻烦,总之,我虽赚得不多,不过也不会赔钱,你不用担心了。白穹这件事充其量只是搭顺风车而已。」他唇边有抹浅浅的笑意。「倒是你,怎么留起了头发?」 松开了发带,长发披在她的肩上,烟波伸手抓来几缕发束,搁在自己的手掌心中。「你说这个啊?没有为什么啊,就是懒的剪而已。」 「满适合你的。」有点像你生母的模样。一头咖啡色的长卷发,好看得很。 夜风轻送,吹来了一阵花香,也吹的她长发飞扬。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她的小脸微红,吞了吞口水。「你干么做这么多事情,为我……」 看着她赧红的脸颊,他笑答:「舒心畅快而已。」 「你少敷衍我,这么多事情,你都只求一个舒心畅快,我才不信。」 「你真要听实话啊?」 「不然干嘛问你?」她踢了踢脚下的沙子,「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明白你就问我,我什么时候不回答了。」他应得理所当然。 睇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老实讲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我有点怕你。」 「怕我?我很兇吗?」他反省了一下。没有吧,他对待烟波的时候没有很兇啊。 摆摆手,她皱着脸,「不是兇,是气势。而且叔叔们都说军火商很强,是神一般的人物,让我也不敢随便问你什么。怕我问的问题很蠢。」 问题果然不是出在他身上,「然后呢?」 「后来,我有时候会问你,但是你不是敷衍我,就是跟我打哈哈,就跟衙内差不多,像现在这样。」她的小脚玩着地上的沙子。 拍了拍她的头,「别做这种表情,好像我欺负你似的。你想听实话,我说实话就是了。只是实话是很重的,你真的背得起吗?」 「听听看才知道。」她正坐,「开始吧。」 柏秦失笑,「开始什么啊?」 「就是那个问题啊!」烟波脸色又红了起来,「你不要又想逃避。」 站在她身边,他望着她的侧脸。「其实也没有什么原因,我不知道别人都是怎样,跟我来往的多半也都有利益关係,我不知道正确的作法应该是什么。但我想,别人能做的,你父兄能为你做的,我也要做得到。如此而已。」 烟波摸摸脸,这事实还真是出乎意料的有点重啊。 「你问完了,那换我问你。看你今天的神情,白穹要回来,你不愿意?」 烟波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手足无措,急着辩解却忘了自己坐在鞦韆上,重心不平衡,就从鞦韆上跌了下来。 摀着膝盖,柏秦在一旁笑着扶她起来。「你急什么?」 「我怕你误会。」拍了拍脚上的沙,虽然有点痛,但这种高度是不可能会受伤的,顶多就是一些瘀血而已。「我不是不愿意,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分开十多年,我怕我让她失望。怕我不是她想像中的那个人。」她轻轻晃着鞦韆。 「衙内说你是小鬼,还真没错。都二十几岁了,怎么还担心这种事情。」他拍拍她的头,「或许白穹也担心她不是你想像中的模样。」 「总之,白穹能回来是最好,卢可叔叔也会很开心的。」她低着的脸上,有些担忧,还有些不知该如何言喻的情绪。 「反正等白穹回来,你就要嫁到我家去了,不用担心这么多吧?」柏秦靠着树干,漫不经心的答。 「就算要嫁……」烟波猛然把头转过来,「你真的要娶我啊?」 柏秦睨着她,「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我都当着你家人面前说了,不娶你,要怎么在威尼斯混?」 「如果是因为这样……」 她话才说到一半,却被某人凌厉的眼神打断。 「不是逼不得已,而是我真的想娶你,你要怎么样才相信我?」他叹。「我现在合理的质疑,别人做的那些赢得芳心的事情根本就是无用之工。」 鲜少看到柏秦叹气,烟波完全没有始作俑者的自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他们怎么娶到心爱的女人的?」 「要不是威胁利诱,」他停了一停,「不然就是那些女人本来就喜欢他们。」语毕,他看了烟波一眼,负着手,慢吞吞的离去。 卷二.烟波浩渺 Day 30 那一眼意味深远到让烟波整个晚上都睡不着,直到天色微微亮起的时候,才终于累的失去意识。 才睡去没有多久,烟波就让下人唤醒,说是有客来访。 揉着眼睛,「客人?谁啊?」 「夏洛克族长。」住在拿波里就是这点不好,跟下人不太熟,那下人说什么,她都听不太懂。烟波披着外套,怀里抱着纯白的枕头,走出房门去一探究竟。 一头咖啡色的长捲发,披散在穿着雪白睡衣细小肩头上,幼足没有穿鞋子踩在地毯上,烟波趴在栏杆上,望着大厅中的那人。 坐在大厅中的那人,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脸上红扑扑的小女孩趴在杆上,两眼惺忪的望着他。 「起床啦?」他站起身,望着她,微微一笑。 唉,都是这下人不好,说什么夏洛克族长,难怪她想不起来是谁。「你这么早来干嘛?」她喊。 这几年四处跑船,她也有些累,能够安安稳稳的睡一觉,是今天最大的心愿啊。更何况都是这人,才害她昨天整夜的清醒,为什么一大早又来了?莫非是……「找到白穹了?!」 她语调忽然拔高,吓了身后的下人一跳。 「要是这么容易就找到白穹,那她早就被抓回英国了。」柏秦信步走上阶梯,烟波望着他慢慢走来。 他走到她面前三步的地方站定,那是她习惯的距离,以前烟波老是跟他抱怨,说他太高,仰着头脖子很酸。 「今天带你出去玩,热那亚的海事任务你玩过吗?」 说起玩,她来了点精神,「很久之前浪叔叔跟我去打过一阵子的海盗。应该是有玩过的。」她笑着问:「玩海事任务?」用这个字对吗? 「那当然,这附近的海事任务,都是拿来玩跟练炮的,还不够用上其他的字。」他眼角微微弯起,「你跟浪叔叔是开两艘战船去吧?今天你跟我同船,让你体验看看一艘船有多有趣。」 就算他的脸上,还是那一股疏离感,但烟波就是觉得他今天心情很好,看着看着也跟着笑了。 「快去换件衣服,吃过早餐,我们就出发。」 烟波道了声好,笑嘻嘻的走回房里换衣服,脑子里忽然想起这人怎么又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怎么老爱说一些惊人之语,事后又像是没说过一样。那她到底是要当真,还是不要当真? 脑子里虽然想着要问,但一下了楼,这念头又让她拋到脑后去。 餐桌上摆着香气逼人的培根,热腾腾的汤,还有煎荷包蛋。在海上时,哪有机会一早就吃这么好,摸了摸扁平的肚子,她早忘了还要问他什么事情,打了声招呼,坐下来,拿起刀叉就往嘴里塞食物。 照烟波这样狼吞虎嚥,再多的食物也一下子就被她吃光了,幸好柏秦是吃饱才出门,现在才能优雅的坐在一边,缓缓的喝着早餐茶。 等她稍微吃了个段落,柏秦才开口道: 「你今天穿这样很好看。」 她嘴里才刚塞进去一块麵包,愣愣的抬起头望着他。奇怪,这人怎么回事,久没见面,一见面就猛夸她? 她穿得很好看? 不就是一套骑装加一双黑色的长马靴。 她自己当然是看不出所以然,但烟波身形瘦小,原本穿的航海服饰对她来说有些偏大,罩在她的身上,倒有点像是裹着棉被。而她平时习惯在威尼斯所穿的裙装,又跟她的本性不太相符,好虽好,却不太像她。 而今日的骑装,由于合身,让她看起来有些女人的柔软,也有点骑士的爽朗。再加上烟波把裤管扎进靴子里,让她看起来高了点,虽然仍是瘦小,但看起来很有朝气的模样。 「你看习惯了,当然没有反应。」柏秦看着她又要再吃,忍不住出声叮嚀:「你别吃太多了,小心上船晕到吐。」 瞪了他一眼,「我常年在海上跑,怎么可能晕船。」 摇了摇头,柏秦决定不跟她争论,这人从来都不太听劝的,但她信服事实。爱找罪受,就让她去吧。 想来烟波也很久没有打海战了,从前浪叔叔带着她打海战的时候,肯定都是让她躲得远远地,偶尔出来收拾快要沉船的海盗船而已。 这样上了真的战船,不吐才奇怪。 果不其然。 他真的不是故意料事如神。 说穿了打海战不难,就是几艘船绕着圈子走,打中了船头船尾加二十分,打中船侧加五分,打破了船帆加十分,看哪边先累积到满分,哪边就赢了。 但凭着船长跟船员的默契,这种模式也有可能破解。 只要在快要开砲的时候,忽然将船侧转四十五度。用船身面对敌船的船头,如此一来,自己的船炮正对着敌船船首,而敌船的船炮却打不到自己。 通常经验老到的海上将士,都知道这个方法。 但可惜烟波不是。 上了船,她很兴奋的四处张望,在第一次柏秦下令让船侧转之时,她被晃了个头昏眼花;第二次,她扶着船桅,脸色十分难看;第三次,她奔到船边去吐了。 柏秦无力的揪着她的背领。怕她吐的太欢乐,跌进海里。 当然,眼角还注意着战况,这海战不难,但仍是不能掉以轻心,虽然对方差不多要沉船了。 意料之外的是这次的敌军的提督,似乎是个十分有经验的人。眼看火砲打不赢,乾脆利用船身,猛烈的撞了上来。 这一撞,撞得柏秦跟烟波差点掉进海里,抓回烟波,柏秦把她安置在甲板上。「待着别动。对方的船员要上来了。」说完他握起刀,守在烟波不远处。 两船相交,敌船的船首不敌柏秦这艘用铁板改装过的船身,撞上之后,立刻歪了一大半。但对方的船员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情,他们都在等着两船撞之际,趁机跳上柏秦这船上。 既然火砲打不赢,那就用最传统的方式,把对方杀光,船上的物资也照样落入自己的口袋里。 战况从现在开始忽然有了转变。 原本是比战术、比火力,现在则是比人数、比狠度。 若这是烟波的船,那这一切就已经结束了。她的船从船长到船员都是良善之辈,遇见这情况,不如弃船逃生比较妥当。 可惜这是柏秦的船员,他们不是第一次打海战,也不打算打最后一次海战。离开了岗位的火砲手,握起刀剑,狠度并不比海盗还差,刺进敌人身上的刀剑,都是针对要害,就算不死,也务必要让其失去战力。 两方打了个僵持不下,柏秦握着刀,不敢离烟波太远,怕她危险。但他心里这样打算,对方并不打算配合,攻上来的海盗很快就发现,柏秦还分神护着那女孩,因此毫不迟疑的转而攻击烟波,柏秦心里有顾虑,怕出手太大不小心伤了烟波,两人过了几招,柏秦很快屈居下风。 原本若两人继续过招,柏秦还有机会能将那海盗的注意力从烟波身上引开。但,他忘了海盗从不讲规矩。 那一瞬间,他只见到银光闪动,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扑在烟波身上,而后背上插着一隻刀身已经完全没入体内的飞刀。 卷二.烟波浩渺 Day 31 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要让自己变的绝对强势,那就只能没有弱点。 而弱点,通常都来自于自身的欲望。 只要想要的越少,别人能攻击的也就越少。 ……只是他现在只想要好好睡一下,这样很过份吗?耳边那人到底在哭什么? 缓缓睁开眼,意识逐渐回笼,背上的伤不断地抽痛着,提醒他刚刚发生的事情。 「别哭了,」连说句话都这么费力,他看他是别想要起身了。「烟波,你没事吧?」虽然他想,能哭成这样,应该是没什么事情才对。 烟波雪白的上衣还沾着怵目惊心的血跡,她哭的一张小脸红通通的,带着浓浓的鼻音答:「我、我没事。副官救了……我、我们。」 「没事就好,我睡一下,你别哭了。」疲惫极了的闔上眼睛,他低喃:「你去把衣服换掉吧,都沾血了。」 听见这话,她哭的更厉害。「你为什么不骂我?」 叹了口气,他道:「你若是海盗的同伙,我就骂你。」 房间外头传来了对话声音,听起来是衙内跟医生。 柏秦勉强举起了手,拍了拍烟波的手背,「小姐,帮帮忙,请帮我叫衙内进来。然后你去洗个脸,换件衣服,弄点吃的给我。」 「为什么要喊衙内?你要拿什么,我帮你拿。」她站起身,手指微微地颤抖。 眼角撇见她轻颤的指尖,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想到烟波竟然恐惧到这种程度。「烟波,你很怕吗?」 原本已经忍住的眼泪,忽然溃堤而下。 她两隻眼睛,哭的又红又肿,缓缓的又在床沿坐下。「你、你差点就死在我身上了……」 说得像是马上风似的,柏秦暗暗吐槽她。「但我没死,不是吗?」 「医生说,你运气很好,飞刀竟然都没有伤到重要的脏器……」她哽咽。「要是运气不好……」 「托你的福,我还活着。」 「什么托我的福,要不是我你根本不会……不会……」 眼看她又要大哭起来,柏秦抢在那之前道:「你不知道你运气一向很好吗?如果你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问裂岸会长,要不是你运气很好,我怎么能沾你的光。」 他真是自作孽,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安慰人。看着她不断掉下来的眼泪,真是的,眼泪不用钱也不是这样撒的。「在你哭之前,可以先弄点东西来给我吃吗?我没吃午餐,现在有点饿了。」 两隻大眼水汪汪的盯着他好一会儿。「好,你等我。」 「顺便换衣服……那血跡刺眼。」他叮嚀,但没听见烟波应声。放弃的趴在枕头上,他闭起眼,打算小小睡一下也好。 不多久,房门又被轻轻的推开,来人轻声的问: 「柏秦,你醒着吗?」 这是怎么了,刚走了一个烟波,现在来了个衙内。这对兄妹让不让人安生?「……不,我睡了。」 衙内轻笑入内,坐在床头的椅子上。「烟波说你找我。」 「麻烦你,叫你妹妹去换件衣服,然后别哭了。」他闭着眼,脸上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 「你为什么要捨身救她?」衙内很有聊天的兴致,「应该还有很多方法,不需要以身犯险吧?莫非这是想要博得美人心?」 好吧,他明白了,眼前这人是不打算让他睡了。柏秦冷冷淡淡地答:「要得到美人青睞也要活着才行,这么不要命的方式,是我会用的方法吗?」 「就是不太像你的习惯,所以我才好奇。你知道吗?你差点就要死了。」衙内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担心他。「所以,你是为了什么?」 「我要是让烟波受一丁点伤,威尼斯还待的下去吗?」 他拿搪塞烟波的藉口来搪塞衙内,可惜烟波会上当,但衙内不会。 「你有在怕喔?」衙内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从来无所畏惧。」 「是啊,我好怕。」他真的很睏,为什么没人体谅他是个伤患,需要静养。 「快说实话,我非常好奇。」 他打了个呵欠,「我说了实话,你愿意离开这个房间,而且想方法让烟波直到晚餐之前不要进来吗?我非常想好好睡一觉。」 「成交。」衙内拍了拍柏秦的手掌,「你可以说了。」 「真相就是,我根本什么也没想,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趴在你妹妹身上了。」 衙内一愣,迟疑问道:「就这么简单,你没有打什么其他主意?」 「没有,那个情况怎么可能会有时间想什么其他的。」 说完,他觉得自己意识渐渐散去,后来衙内在跟他说什么,他也都听得不太明白。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室内一片漆黑,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 他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伤了背的下场就是动弹不得,只要轻轻一扯,就痛得他倒抽好几口气。 「奇怪,烟波怎么真的这么听话?」 「你醒了。」小小的手掌摸上他的手臂,是烟波的声音。「等我一下,我点灯。」 「你在?刚刚怎么不点灯,这么黑,你看的到吗?」睡了一觉,他觉得好了一些,最少也比较有精神了。 昏黄的灯光亮起,烟波走回床边,「衙内说你想好好睡一觉,所以我就没有点灯,怕吵醒你。现在还好吗?」 「还好,倒是真的饿了。」 「那我去厨房拿吃的东西给你。」 她起身要走,却被柏秦握住了手腕。「不急,你先扶我坐起来,我动不了。」 烟波依言,小心翼翼的从柏秦的胁下撑起他的身体,让他斜靠在床头。「这样可以吗?」 「可以。」他握着烟波冰凉的手,「你还很怕吗?」 她一愣,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没事了。」 他的手稳定的传送热能给她,慢慢的也把烟波的手弄得暖了。 「你坐我身边吧。」他拉着她坐下。「跟你说个秘密。」 她抬起头,望进他柔和的眼神里,「好。」 「我很早就知道,要成为商场上的强人,只要弱点越少,别人能伤害我的就越少,而弱点,通常都是来自欲望。所以只要想要的越少,就能越强大。所以我很少喜欢什么东西,越是无情,就越能在商场上呼风唤雨。」 柏秦紧紧握着烟波的手。 「一开始,我只是想看看那个女孩,长成什么样子,所以在她毕业的时候去看了她一面。后来,我慢慢的希望她可以开心,于是,她若遇到什么困难,我总想着只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能做的,我就帮她。」 他望向烟波,看见那如水的眼眸里,晃盪着光芒。 「我想,这个小小的希望,应该不至于会让我失败,所以就放任她住在心里。偶尔想起来,觉得有些开心也就够了。但是却越来越不知足,我时时想见她,吃东西的时候想着:若是她,一定喜欢这个味道;喝酒的时候想着:若是她在,肯定在月下笑的欢畅。」 他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我从没想过,这样一个小小的希望,最后竟会让我失去理智。看见那把飞刀掷向她的时候,我明知道那只会让她受一点皮肉伤,但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扑过去挡在前头。可怕的是,我清醒之后,竟然还是觉得这样很好,至少,我受伤比她受伤好一些。」 烛芯燃烧发出了细碎的声音,他用侧脸轻轻摩挲着烟波的发丝。 「我心里默默在想,幸好她也不是很喜欢我,若是我这样死了,她应该也不会伤心太久。这么糟糕的事情,我想着想着竟然觉得开心,你说,我是不是无可救药?」 这么久了,她终于伸手环抱着他。 「对不起,谢谢你。」 「我一向自私,这也不是帮你,是我不想看见你受伤而已。」 「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不知道我喜欢你而已。」她哽咽着,想起衙内下午嘲笑她的话,「我果然是个反应迟钝的小鬼。」 「现在知道也不算太迟,但是还有另一件事,我现在不告诉你,等一下你肯定会后悔。」他声音听起来有些痛苦。 「什么?」 「你的手把我的伤口弄裂了,现在非常的痛。」 烟波傻了一下,像虫子一样的弹开床边,看着自己沾了满手的血,慌得大喊:「我去找衙内过来!你等等!」 语毕,立刻奔出房门。只留下痛并快乐着的柏秦。 卷二.烟波浩渺 Day 32 大半夜里,衙内睡的正熟,房门被烟波拍得震天响,吓得他睡梦中从床上跳起,奔去开门。「怎么了?怎么了?」 「柏秦的伤口裂开了!」烟波满脸惊慌,把手掌摊给衙内看。「都是血。」 「别慌别慌,你去厨房端一些热水,再拿一些乾净的布,我现在去看看柏秦如何了。」 烟波领了指示立刻飞也似的跑掉,衙内则拿着烛台疾步往柏秦房里过去。 走进床边,看着靠在床头的柏秦脸色又变成白日那种苍白近死的模样,衙内忍不住衝口问: 「你怎么搞的?大半夜也能把伤口弄裂?」 没有回答衙内的问题,柏秦道:「你来正好。」他动手解开襟前的釦子,「还要麻烦你替我换药。」 看他脱衣脱得非常不便,衙内只能认命上前去帮他,但见到那已经被染成鲜红色的白色布条,他倒抽了一口气。 「怎么弄成这样?你跟烟波刚刚到底在干嘛?」他急急忙忙解开布条,用手直接按压止血,压上去的时候,柏秦吸了一大口气,闷哼了声。 「痛!你也知道会痛?那还不好好修养?」衙内手下又暗暗施力,怕止不住血。「这个时间,你跟烟波搞什么鬼?」要命,这么晚,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想找医生都没得找。 柏秦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话:「你问她。」 衙内一愣,「……该不会你真的想……」用力一压。「我警告你,没结婚,你想对烟波怎样的话,我就杀了你。」 这下真的痛的柏秦喊出声音,他脸色发青,气若游丝。「我没有,我只是在跟烟波说实话。」 听着他声音,心知柏秦说的是真话,衙内收了力道。「你们到底为什么半夜不睡觉,要玩掏心掏肺的游戏?而且你这无良商人跟别人学说什么实话?」 「我不说真心话……」柏秦喘了几下,「烟波始终不肯相信我……」 「你们两个一个是小鬼,一个是智障吗?」他气道:「傻子都知道你对她用心,全世界都知道你爱她,就她觉得怀疑。」 「这样……不错……」起码安全。 「不错个鬼!」他观察着柏秦的脸色,心里有些不安的想着:可不要在这时出什么大事,还是去找大哥来看看?但嘴上仍回:「你想要就此从良、真诚待人,也要挑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挑这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是想偷鸡摸狗,还是想寻花问柳?!」 他紧张得口不择言,话里完全没有逻辑。 柏秦闻言笑咳了几声,「别激动……我只是伤口裂了。」 「你何止伤口裂了,你连脑子都破大洞了。」感觉手下的伤口已经不再冒出血来,「你趴好,连动都不准动。」 柏秦嗯了声,衙内缓缓的把手移开伤口,初时虽然还有一些血,但渐渐的血也止住了。 「太好了……」松了口气,他瘫坐在床边,「你真是……平时在商场上像恶魔,没想到疯起来像鬼……我差点要被你吓破胆子……」 没有回应他这句话,柏秦反问:「烟波呢?」 「我叫烟波去端热水,应该快来了。」看着那沾着血的吓人伤口,「我看不妥,我去找大哥来看看,我记得大哥会外科医术……」 他才说着要找裂岸,就听见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烟波,怎么了?」 「裂岸叔叔……」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伤口……裂了……」 两人一边对话的同时,也已经走进房里,裂岸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示意衙内让位,并吩咐:「衙内,把灯点亮一点。」 「好。」 裂岸把热水放在伸手可及的椅子上,拿起乾净的毛巾擦拭着伤口附近的血跡。「你伤的不轻。」 「嗯。我明白。」他虚弱的答。 趁着清洁的时候,裂岸仔细的检视了伤口,「两个方法,第一个,你十天内都好好的躺在床上,最好连坐都不要坐起;第二个,我替你把表面的伤口缝起来,减少再扯裂的机会,虽然可以撒麻药,但仍然会非常的痛。」 「第二……」柏秦音量极小,裂岸几乎把耳朵凑在他唇边才听得见答案。 「好。」裂岸站起身,「衙内,去拿烈酒过来。」 他转身要回房里拿器械,袖口却让烟波扯住。「叔叔……缝伤口……会很危险吗?」 一张小脸泫然欲泣,十分徬徨的仰头看着他。 「不危险,但你别在场比较好,你要是担心的话,就去找浪皱眉吧。」裂岸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为什么我不能在场?」她又迷惑又恐惧的问。 「场面血腥。」 他拉着烟波停在浪皱眉的房门前,拍了几下,看见浪皱眉睡眼惺忪的出来。「干嘛?」 「这么大的动静,你竟然还睡得着?你是神经太大条,还是根本没神经?」瞪他一眼,裂岸摇头叹气,「我要帮柏秦缝合伤口,你看着烟波。」 反应了几秒鐘,浪皱眉才把这一切事情搞懂。「喔,这样啊,那你辛苦了。小烟波进来吧,你想做什么呢?下棋?喝酒?还是聊天?」 把烟波交给浪皱眉之后,裂岸转身离开,但烟波却仍是一直都回不了神的模样。傻傻的坐在窗下的椅子上,双手无助抱着膝盖。 「小烟波,别担心,你裂岸叔叔连尸体都能缝了,何况只是缝个小伤口。」 她慢慢的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浪皱眉,问:「什么尸体?柏秦会死吗?」 浪皱眉尷尬的笑了几声。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裂岸的女红做的不错。」 烟波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什么女红?」 呼了一口气,他拍了拍烟波的头。「小烟波,柏秦人都还没死,你就这个样子,可以吗?」 她的眼眶里逐渐泛起泪光,窗外的月色柔和的洒落,却让她的双眸犹如泛起涟漪的湖水。 「浪叔叔,我怕,怕太晚……」她拦腰抱住浪皱眉,忍不住大哭了起来。「我怕我来不及……他就离开我了……」 拍着她的肩,浪皱眉温声安慰:「别怕,他既然回来了,就不会死。有我们在,怎么会让他死?只是个小伤口,缝一缝就没事了。」 「浪叔叔,如果有天,他忽然不爱我了,说要离开我,我也会现在这么难受吧?为什么人要把这么危险又伤害自己的东西留在身边?」 「这就是一个长大的过程啊,就像你做生意赔钱,总还是要继续试试看的,上一次失败,不表示下一次也会失败。只不过……」浪皱眉冷着脸笑答:「如果有天他不爱你了,哼哼,那我就让他也爱不了别人。」 卷二.烟波浩渺 Day 33 烟波傻了傻,掩着嘴噗哧笑了,「浪叔叔你开什么玩笑,要怎么不能爱其他人?」 浪皱眉故作其样的双手环胸,摇摇头道:「这是男人的秘密,不能告诉小烟波。」 「什么啊?叔叔最爱装模作样了。」她抱怨,但仍是笑着的。是吗?原来是学习的过程啊。 一旦心情轻松起来,愁苦的气氛也就散去,浪皱眉从衣橱里拿出两瓶葡萄酒,递给了烟波一瓶。「来吧,喝点。懒得去拿杯子了,你就瓶口喝吧。」 她睁圆了眼,「浪叔叔,你怎么哪里都藏着酒?」竟然连衣橱里都有? 「小烟波,这你就不懂了,这可是男人的浪漫。」浪皱眉随性的坐上窗台,指着天上的牙月。「看看,有这夜色,有这月色,虽然没有女色,但怎么可以没有酒醺?你把椅子转个方向,跟浪叔叔一起赏月喝酒吧。」 烟波跳下椅子,按照他的指示转动了那张对她而言有些大的沙发椅子,一边跟浪皱眉饮酒,一边又缩成一团着看天上的月弯儿。 浪皱眉兴致一来,唱着不知道哪个国家的山歌,想起他跟每个酒馆的酒女都是好朋友,但却只是好朋友而已,烟波就默默觉得好笑的很,又怕真笑了,丢了浪皱眉的面子,所以只好摸摸鼻子,猛灌着葡萄酒。 夏夜风凉,烟波累了一天,又喝光了一整瓶酒,情绪一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就慢慢的睡去。 浪皱眉瞄了她一眼,完全不意外。 慢慢的下窗台,走到床上去拿起被子盖在烟波身上,收走她怀里的空酒瓶。把窗子关起,然后离开了房间。 走廊上安静无声,他的脚步也放的更轻,推门进入柏秦房中,裂岸恰好将柏秦的伤口处理好。 「浪叔叔。」衙内转头低声喊。 「嗨,现在情况如何?」 衙内脸色铁青,强压下胃里不断反出的酸水。「柏秦咬着毛巾,但还是痛的脸上都没有血色了,幸亏烟波不在这儿,否则也是添乱。」 想起刚刚那针线穿过柏秦皮肤的景象,他也几乎夺门而出,完全无法想像,柏秦究竟是怎么忍住那一针一针穿过自己身上的痛苦,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身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他还有意识吗?」 「就算还有,现在也快没了。」裂岸把手用清水洗过,正擦着手,然后把毛巾扔进水里,弯腰收拾器具的时候,开口问:「烟波呢?」 浪皱眉笑嘻嘻的说:「灌醉了。」 「果然找你是对的,就知道你拿那小鬼有办法。」 「柏秦没问题吧?」眼角看了看躺在床上连唇瓣都失去血色的男人,连连嘖声。「你干么不上麻药?」这人真狠,真狠啊。 裂岸面无表情,毫不愧疚。「麻药对伤口不好,他说能忍,那就让他咬毛巾吧。」察觉到浪皱眉的目光,裂岸拧起眉心。「别把我跟你看成一样,我没有恋女情结。」 这么血腥的过程你连一滴麻药都不撒,还说你没有?浪皱眉心里腹诽他,转过头去又悄悄的测了测柏秦的鼻息…… 虽然很浅,不过还活着。「要是把他搞死了,烟波可难过了。」 睨了浪皱眉一眼,「大惊小怪。断一条腿都没死人了,这个不过是流几滴血。」 柏秦没事,浪皱眉转眼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是说,找白穹的事情怎么样了?」都好几天了,初步的行动也应该开始了。 「人已经派出去了……我看我们去书房讨论,别在这里吵人。」他推着浪皱眉出房门,转身叮嚀衙内:「你也早点睡。」 衙内有些不好意思,双手交握着往前走了一步,低着头道:「大哥,谢谢。」 裂岸讶然,「道谢什么?难道我能看着他死吗?」 他搔搔后脑,不知道该怎么说。「柏秦睡了,就当我帮他道谢吧。」 浪皱眉笑着回头抢话:「叫他军火算我们便宜一点,这救命之恩我就当他还了。」 「有人问你的意见吗?」裂岸瞪他一眼,转头对衙内道:「晚安。」 「大哥晚安。」 ※ 阳光轻轻的撒在烟波的脸庞上,睫毛如扇的轻轻搧了几下,她呻吟着醒来,「全身都好酸。」 动了动筋骨,烟波慢慢的走到柏秦的房里,看着还在熟睡的伤患,她忍不住伸手探了探,嗯,还活着。这事实让她心情大好,梳洗了一下,换了件衣服,就下楼往餐厅去。 她今天醒得早了点,这时候眾人都还在餐厅里吃早餐,见到她下来,纷纷对她笑了笑,互道了几声早安。 拿起了麵包,她沾了浓汤正要放入口中之时,听见浪皱眉对她说:「小烟波,等一下我就跟卢可下东南亚去了,可能好半年不会回来,你跟衙内还有柏秦好好待着,别作乱啊。」 她睁大了眼睛,「你们要去东南亚?临时决定的?」根本就没听他们提起过这件事情啊。 「刚刚决定的。我们恐怕白穹跑到东南亚去了,在那里大家都没有势力,乾脆让我跟卢可跑一趟。」浪皱眉道。 她手上还捏着麵包,「白穹一个人跑到东南亚要怎么生活?她没有船要怎么去的?」 听见这问题,浪皱眉苦笑,裂岸冷笑,卢可叹了口气,开口回答: 「她永远都有办法给人找麻烦,这对她来说根本就只是个小问题。」 「是喔……那好吧,你们路上小心。」她歪着头想了想,「白穹会不会去北欧或是美洲了?」 裂岸摇头,「那里是德雷克家族的势力范围,除非白穹蠢到真的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然她不会去。而且事实上这两个地方,衙内的人脉很齐全,已经让人在找了。」 烟波点点头,她明白了,她的叔叔们已经决定,活要揍人,死要鞭尸。不可能放过白穹了,要找到白穹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 「那我也会待在地中海这里留意的。」她说完,把麵包塞进嘴里。 「你啊,还是好好照顾你家未婚夫吧。」浪皱眉取笑她。「昨天是谁……」 烟波脸上忽然爆红,着急着想说话阻止浪皱眉,却不小心让麵包给哽到,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就赶在柏秦之前一命归西。 卷二.烟波浩渺 Day 34 送卢可跟浪皱眉离开拿波里,烟波又在码头附近的市集跟交易所晃了晃,才信步往回走。 天气很凉,她脑子里全都在想柏秦的事情,不知不觉的也走回到家里。正要去柏秦的房里探望他,远远地却听见柏秦似乎在与人交谈,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耳熟。 她偏着头想了想,弯起嘴角。用指结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里头的人应了声,烟波推门进去,果然是她想的那人。「总管,好久不见。」 「少夫人,好久不见。」 烟波瞪圆了眼,薄薄的脸皮慢慢的泛红,一股热气从颈子跑上了脸。深吸了一口气,但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辩解,只能扁嘴看了看柏秦,又看了看总管。 柏秦脸上都是笑,「总管,别逗她了,如果把她吓跑了,那我不是得跟会长他们一样整个世界找人吗?」 听了这句话,总管立刻对着烟波鞠了个躬,「烟波小姐,请原谅在下的冒犯。」那声音里有着完全不掩饰的笑意。「您可千万不能满世界跑,主子这身子状态,肯定追不上您的。」 烟波认命的抹了一把脸,「算了,没、没关係……」她自己转移了话题,「总管怎么来了?」 「原本是拿着一些重要文件过来,来之后发现主子受了伤,就多留了一会儿。」 烟波又抹了一把脸,满是歉意的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吃太饱……」所以才晕船…… 柏秦还忍得住,总管却已经忍不住的低头笑了。好半晌之后才拍了拍烟波的肩,「能吃,是好事啊。」 总管,你分明就是想取笑我。笑吧笑吧,我、我敢作敢当! 欣赏完那张小脸上变化万千的丰富表情,柏秦这才开口道:「烟波,你等我一下,我还有些事情没跟总管讨论完。」 「啊,那是不是我去外面回避一下?」 「不用,没有什么大事了。」柏秦挥了几下手,示意烟波坐下。 「该回避的是老身。」总管忍着笑。 听见这话,烟波立刻把目光撇到窗外去,当成什么也没听见。 天气真好,天气真好啊。 柏秦假装没看见某人的行径,转头正经的道: 「那总管,你就让人去德雷克家族那探探讯息,要是有任何可能是白穹的消息,就赶快通知会长。」 「好的。」总管低头在纸上纪录。「那主子,最后一件事情,非洲农场那里似乎出了一点小事,请您经过的话,务必去看看。」 「嗯,好,我知道了。」柏秦没有忽略,从提起农场开始,就有某人的视线晶亮的锁在他们身上。「那这阵子就劳烦你了,没有什么重要事情的话,就让人送过来就好了,不用再亲自跑一趟了。」 「好的。」总管有些迟疑,「主子,那婚……」 感受到某人方才晶莹的的目光悄悄转开,柏秦抬起手,打断了总管的话。「这事情不急,等找到白穹再说吧。何况……」他摊摊手,「我还不知道要修养多久呢。」 主子不急,但他心急啊!总管脸上露出无可奈何,「好吧,主子,我明白了。」 「那你回去吧。」 总管頷首,拿着一叠资料,离开了房间。 夕阳把整个房里都染成金黄色的,烟波拖着腮面,撑在窗台上,看起来就像一幅精美绝伦的画。 「烟波,」他喊,朝着她伸出手,「过来。」 咖啡色的长发在日光下,犹如金黄色的丝线。她白皙的脸颊上,有些红晕。 「你今天好点了吗?」坐上床,她关心的问。 「多亏了裂岸叔叔,虽然还痛,但是好多了。」他浅笑握着她的手,「你想不想去我的农场看看?」 她原以为柏秦会跟她提婚礼的事情,却没想到他是问农场。 烟波先是一怔,而后灿笑着答:「想啊想啊,非洲的农场跟加勒比的农场是一样的吗?」 「有点差异,不过先不跟你说哪里不同,其馀的等你去看了就知道了。」或许是因为身体还未恢復,他身上不復见平时的气势,现在的他,看起来到是像个普通的商人一般。 她的心里总是憋不住话,想了一下子,仍是开口道: 「我以为你会问我婚礼的事情。」 「我是很想问啊,但不想现在问。」他口气温和。 「为什么?」 「我不想你可能是因为亏欠才要嫁我。」柏秦云淡风轻的答。「最少也要等到我能下床了再问。」 烟波先是睁大了眼睛,倏地又瞇起来,眼神里迸出了些许的杀气,问: 「那昨天晚上的事情算什么?」 这表情,挺好看的。他有些想笑,「算我对你推心置腹,从此真心相待,绝不欺瞒的起头。」 她的眼眸紧紧的盯着他的脸。「那我对你说的话又算什么?」 「算你一时意乱情迷,因为歉疚,心慌……」 他倏地瞪大眼睛,看着伸出手掐住他脖子的烟波,她的双眼流露出更多情绪,「我警告你……再说这种话,我就……」 烟波的手下没有施力,柏秦之所以停住,只是因为没有料到她有这个举动。看着这女人真要发怒,他立刻见风使舵,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从此之后,再也不说这种话了,等找到白穹,我们就结婚。」 僵持了一会儿,烟波吶吶的放下双手,有些挫败。「为什么最后会变的好像我非要嫁你似的。」这之间,到底哪里出了错啊…… 「你就算反悔了,决定不嫁我。现在也没有后悔的馀地了。」他举起手捧着她的脸,「我都看着你这么久了,已经没有办法想像,有一天不能再看着你的感觉了。」 「我们才认识五、六年呢,很久吗?」 何止。「是啊,很久了。」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颊面。 她握住那大掌,「如果有一天,你爱上别人的话……」 「嗯?」他眼神含笑。 「浪叔叔说,他就让你再也没办法爱别人。」她两隻眼睁得圆圆的望着他。 柏秦忍俊不禁,「这样啊?」 「你知道是什么方法吗?我昨天问了浪叔叔,他不肯告诉我。」 他才刚刚弯起的嘴角,瞬间僵了下,而后又轻轻扬起。 「浪叔叔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这样吧,下次浪叔叔回来,我一定提醒你,让你去问他。」 浪叔叔,不好意思,死道友不死贫道。自己惹的祸,还是要自己收拾才对。 卷二.烟波浩渺 Day 35 柏秦在床上躺了三、五天,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不需要人扶也能下床行走。这几日,白日他在房里看些总管送来的文件,到了傍晚时分,就跟烟波沿着堤防走个几趟。 至于衙内,因为承受不了闪光弹攻势,早早就掩着脸,说要回北海指挥搜寻白穹的事情。 这日两人又在进行他们的休间活动。 「下週,我们去非洲农场吧?」他缓缓的走,也缓缓的问。烟波搀着他,小心翼翼的不让其他人撞上来。 「你伤口没问题了吗?」烟波看了看他的背后,有些顾虑。「船上的设备不比岸上,这样好吗?」 「我昨天问过医生了,他说伤口痊癒的状态很好,应该是没问题。」他一顿,「虽然总管说是小事情,但我想我还是亲自去看看才好。」 「那为什么不能让总管派人去看?」 「农场有一套特别的制度,有些事情就算再怎么微不足道,还是需要农场的主人亲自过去才能处理。」两人走得很慢,「而且拿波里你也差不多要腻了吧?正巧趁这个机会去看看也好。」 「那你到底是为了农场,还是为了我啊?」 他捏了捏烟波的手掌,打趣问道:「那你是想听好听话,还是想听实话?」 烟波用力的拍了他的手背,「你要是为了我,那就免了,拿波里有书库,我也可以去看看书,一点都不苦闷。你要是为了你的农场,那我也没办法阻止你,只好勉强跟你去看看了。」这话她越说越觉得好笑,自己都忍不住笑意。 「那你只好勉强跟我去看看了。」他笑,却被一旁的的船员吸引走目光,观察了一会儿之后,低喃:「怪了,最近的木雕数量怎么这么多?」 顺着柏秦的眼光,烟波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箱子里装的是木雕?」 柏秦伸出手指着角落,「那里掉了一个。烟波你能帮我拿来看看吗?」 「喔,好,你等一下。」烟波放开了柏秦的手臂,跑去把那船员遗落的木雕捡了回来。 柏秦接过木雕,道了声谢,开始细细打量这木雕的样子。「长的有点怪……」 「哪里怪?」不就个木雕?烟波探头过去也看不出所以然。 拿着木雕,「你看,这木雕上的人,竟然有衣摆。」 「有衣摆又哪里不对?」她还是完全摸不着头绪。「难道要叫他们不穿衣服吗?」 柏秦眼神里有些疑惑,但看见方才那个船员怒气冲冲的朝着他们走过来,他又摆出平时那副难以亲近的模样,等着那船员走近。 烟波悄悄的离柏秦远了点。 骇人啊,这人变脸超快的。那气势,了不起。 船员尚未开口,柏秦就朝着他递出了木雕,并且附上了一枚金币,口气冷淡。「很抱歉捡了这木雕,不过想请问,这木雕是哪里来的?」 你这口气是在道歉,是询问,还是威胁人家啊?烟波默默的在心里想。 船员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几眼,握住了木雕,也捏住了金币。 「非洲来的。」 「最近木雕怎么这么多?」柏秦又问。 船员翻了翻白眼,口气不佳的答:「这我怎么知道,船老大要我们搬货我们就搬货,至于其他的我们也不管。」 嗯?柏秦皱着眉头,想了一想,松开手。「好吧,谢谢。」 「谢谢老闆的金币。」船员拿了东西,喜孜孜的走了。 思考了一会儿,柏秦忽然转头看着烟波:「……你站那么远干么?」 她这才踱着步伐过来,扯开话题。「你有什么发现?」 显然柏秦也比较在意这件事情,重新让烟波挽着他的手之后,慢慢的道: 「没有什么发现,我只是个军火商,不是个美术商。虽然觉得这木雕长得不太一样,但是原因却完全不明白。」 「那就算了吧,反正你也不做美术品的生意啊。」烟波乐观的道。 他低头沉思,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烟波说明。看他又自顾自的陷入思考,烟波也不想打扰他,只是安静的往家里走去。 十日之后。 「柏秦,你确定你能上船?」两人站在码头,她又担心的再问一次。 船员陆陆续续的将货品以及水粮搬上了船,另外他们也雇请了一名船医,这时正在他们身后,跟副官一起并肩垂着脸站着,默不作声。 烟波小姐,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三百次了……柏秦先生现在身体虽然没有完全痊癒,但已经足够可以掐死你了。船医心想。 显然柏秦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索性不说话,握着她的手上船。 进了船长室,斟了杯酒给她,摊开桌上的地图,指着非洲外几个零星的小岛,「农场在这里,我们若快些,十五天就可以到了。要是慢点,二十天也足够了。你有农场吗?要不要顺道去看看?」 烟波摇摇头,「那个程序我弄不太懂。不过到处都有农场吗?」 柏秦在烟波对面坐下,「加勒比那儿有一些,非洲也有一些,好像印度也有……」 「那你为什么独独挑中非洲?」她有些好奇,「加勒比也不错啊。」 柏秦浅浅含笑,「我很少跑加勒比的生意,到印度去又太远,不如选一个中间的,像这样有事,来回一趟也没有多少时间。」 喔,真实际。她盯着这人的脸,觉得其实他长得也不差,只是一开始认识的时候没仔细看过,后来更没机会细看了。 没有注意到她的分神,柏秦继续说: 「何况,加勒比那里,都是大英帝国的势力范围,选那里不好,还不如选一个大家都有饭吃,大家都吃不饱的地方。」 烟波一愣,「什么意思?」 柏秦弯了弯嘴角,眼神里有些冷。 「你大概没注意过,非洲的势力划分非常复杂,最少就有法国、西班牙、葡萄牙……更别提其他的一些小势力,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有纷争,那就有钱赚。我是个军火商嘛,农场设置在这里,比其他地方好多了。」 他浅浅的笑,烟波却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救命啊……这人好黑…… 卷二.烟波浩渺 Day 36 有的人做事没有目的,兴致一来什么事情都做,像是烟波。也有的人做事非要有目的不可,像是柏秦。 到了非洲农场两三天,烟波看着柏秦天天都在书房里跟农场管理人议事到三更半夜,她也不好意思烦他。幸好她颇能自得其乐,在农场里这边看看、那边晃晃,倒也玩得开心。 这天吃完晚餐,她看着柏秦跟管理人又进去书房里讨论事情,想了想,横竖没事情可做,乾脆去外头散散步。随手拔了一根草甩着,「什么小事,这家人从家主到总管都有毛病,真是小事还要花这么多时间去讨论吗?分明就是大事,难怪柏秦也急着要来。」 非洲农场不比加勒比,这里多是乾涩的土地,长长的黄草,大中午热起来的时候,望出去什么飞禽走兽都没有,像是完全没有活物的世界。但就是这样她才发现,柏秦选择这个地方还有另一个原因。 矿產。 这里虽然种植不出有卖点的农作物,也养不活牛羊,但是这里有矿,这对于做军火生意的柏秦而言,是比农產更值钱的好东西。 有的人做事一定要有个目的才要去做,柏秦这人做事,没有三个目的,大概不愿意出手吧?她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可怜,照他这样日子里不是到处都在算计,她光想就累了。 她沿着农场边边的栅栏走着,听说隔壁是另外一个人的农场,不过柏秦没跟她细说,她也不怎么感兴趣。这边跟那边,还不都一样的景色。 走着走着,远远地传来了一阵歌声:「不工作,没酒喝;不工作,没饭吃。人生真苦啊~」再加上锯木头的声音,远远地就吸引了烟波的注意。 那声音,欢愉的很,她倒是听不出来有什么痛苦的。烟波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走去,敲打木头的声音变的更加明显,那人的声音也清晰可闻。她这才注意到,这人说的是英文。 她心里有点疑惑,出声跟她打了招呼。「您好。」 那女人是在隔壁的农场里,被栅栏跟草丛掩住了身影,又背着光,让烟波看不真切。 对方的歌声哑然停住。 不晓得她在思考什么,但烟波觉得那人似乎有些警觉,她自觉失礼,因此又开口道:「不好意思,我听见歌声所以才过来打声招呼,是不是吓到您了?」 对方依然安静,等了一会儿,那人才道:「没有吓到我,只是听见英文,我有点意外。」 她的声音有些沉,有些哑。 「我是这个农场主人的……未婚妻,跟着他来处理事情。」夜里安静,烟波不想让气氛这么沉默,因此又继续道:「我刚刚听见你在锯木头的声音,请问你在做什么啊?」 这工作通常都是男人的,如今却是一个女人在做,她自然有些好奇。 「喔……这个啊,我要做木雕,」或许是经过评估之后,觉得烟波没有危险,那女人的语调也轻松起来,「我替这个农场做木雕,让他们拿去卖。因为在屋子里做太吵,所以才走到这里。」 望着远处的灯火,确实这里离主屋是有点距离了。站着脚酸,烟波乾脆席地坐下,「我听你的口音,应该不是这里的人吧?怎么不回欧洲,虽然木雕赚不了多少钱,但如果找到好的城市,要赚一点小钱也是可以的。」 在这里做,一方面光是船运就要不少钱,再加上农场也要抽成,到最后这人能拿到的金额,恐怕少的可怜吧? 对方笑了,「在哪里不都一样?你身边有家人朋友,当然是家里好,但如果……」她手下开始敲击起来,「算了,不说这个。」 「怎么不说了?」烟波转念一想,「是不是你是孤儿,所以没有亲人?如果没有人可以帮你,那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回去,我想我可以帮你一些忙。」找个好的买主,把这些木雕卖个好价钱,这个她可以办到的。 不由自主的,烟波就是想帮这人。这人的声音很耳熟,耳熟到,她几乎就要想起来是谁,但脑子里却没办法浮现一个图像。 「孤儿?」那人笑了,「小妹妹,你说我几岁了?」 「我不知道,听不出来。」 「我都四十几岁了,不能再用孤儿这个词了,那是给你们这种年纪的人用的。」她语气里虽然笑着,但却十分沧桑,「我啊……连朋友都不能有。」 烟波安静下来。 她又把自己的人生套在别人身上了。 「真的……很抱歉。」烟波有些沮丧。「我不知道……」 「怎么会,」那人声音仍是充满笑意,「就像你说的,你也不认识我,这只不过是一点点小误会。」 烟波不敢再问为什么那人连朋友都不能有,只是站起来从篱笆的缝隙之中伸出了手,「我是烟波,威尼斯人,如果有天你能回欧洲了,遇到了麻烦,请一定要来找我。」 月色银亮。 她听见对方吸了一口气,又等了一下子,对方才握住她的手,那双手却有些颤抖。「……我是瑞莎。」 「嗯,我记住你了,我的耳力很好,虽然我看不清楚你的脸,但是下次我再听见你的声音的时候,我一定可以想起你来。」烟波笑了,把手抽了回来。想了想,把自己的发带拆了下来,递过去。「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你,这个发带是我叔叔送我的生日礼物,如果你不觉得怪,这个当见面礼好吗?」 「叔叔……」瑞莎迟疑了一下,反问:「哪个……叔叔啊?」 「卢可叔叔,」看对方一直都没有接过发带,烟波动了动手腕,「还是,你不喜欢?」她正要收回,却被瑞莎握住了手,那力道之大,让她隐隐生痛。 「我不是……不喜欢……只是……」她的声音里带着很浓的哭腔,「很久没有……礼物……」 她的句子很破碎,烟波其实不太明白她到底要说什么,只是想,一个连朋友都不能拥有的人,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都不太奇怪了。 良久,瑞莎才放开烟波的手。 「我也不能白收你的礼物。」她的声音里又恢復了笑意,烟波觉得有些奇妙,怎么会有人老是笑着的,明明上一刻,她都觉得瑞莎要哭了。 「你若不急,跟我聊聊天,我雕一个木雕送你。」 想了想,反正时间仍早,烟波又坐下。「好啊,那我在这里等你,顺便跟你聊聊天。那你想要聊什么?」 瑞莎手下已经开始传出敲击的声音,「那你跟我说说,这十年来,你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吧?」 卷二.烟波浩渺 Day 37 两人聊得很愉快,瑞莎似乎对烟波的叔叔们感到非常的好奇,问了很多有关他们的事情。烟波也觉得跟眼前这人聊得很尽兴,甚至没注意到已经过了大半夜,一直到柏秦的喊她的声音远远传来,她才恍然惊醒。 「瑞莎,我该回去了,我的……未婚夫在找我了。」现在说起这词,她还有些彆扭,「明天我们还是这里见好吗?」 「唔……好啊,明天我就可以把木雕刻好了。」 「那我走了。」话才说完,烟波就像风一样的跑开了。 她跑的极快,很快沿声就找到柏秦。 「你跑去哪里了?」见她没事,柏秦松了一口气,「都这么晚了。」 「抱歉抱歉,我跟朋友聊了太开心,就忘了时间。」她习惯性的挽住他的手,「你的事情都谈完了吗?」 「朋友?」他皱起眉。她在这里那来的朋友? 「是隔壁农场的人,我听她的英文很标准,好像不是这里的人,就过去聊了聊天。」她笑嘻嘻的道:「她说她明天要送我木雕呢。」 「木雕?」柏秦忽然想起在拿波里看见的那个不太一般的木雕。「你说她的口音不像这里的人?」 烟波点点头,「听起来倒有点像卢可叔叔的口音。」 「你是说英国啊?」 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嗯……这么说来好像是的样子。」她在世界各地跑船,对于国家之间的界线记得越来越不清楚。 有点不寻常,农场通常不会收留外地人。更何况这里是非洲外海,外地人要来这里……莫非是被海盗洗劫的人?这也不太对,非洲沿岸被海盗洗劫的人何止上千,农场不可能收留这些人。 柏秦心里暗想,但没有说出来。 「我们明天回去欧洲,你说如何?」走进主屋,他转身关好了门。 她讶然,「这么快?那我的木雕呢?她说明天晚上才能拿给我。」 「这个嘛……不如我们明天去拜访她,你去拿木雕,顺便看看她长什么样子?我也想见见她。」 「那不如我们晚一天回去吧?」她仰起头问。「反正我们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啊。」 「也行,那你也可以邀请她来跟我们一起共进晚餐,」两人站在烟波房门前,「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瑞莎。」 瑞……莎?「烟波,你还记得白穹长什么样子吗?」 轻轻的摇了摇头,「太久了,记忆都模糊了。为什么忽然讲起她?」 「没有,就是突然想起而已。」他摸了摸烟波的头,「我去找副官,让他准备回航的水粮,你先睡吧。」 「好,晚安。」 烟波转身,见到她披散在身后的一头长发,柏秦问:「对了,你的发带呢?掉了?」 「喔,我拆下来送给瑞莎了。」 「那不是卢可叔叔送你的吗?」他笑问:「这样好吗?」 烟波摆摆手,「叔叔不会在意的。」 「那她喜欢吗?」 「不知道欸,不过她好像对叔叔们发生的事情很有兴趣。」 柏秦挑眉,「哦?」 「应该的嘛,她说她不能交朋友,肯定对其他人很感兴趣。」见到柏秦的表情,烟波替她辩解。 不能交朋友?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兴味。「哦?她很喜欢叔叔们吗?」 想了想,「也没有很喜欢,她对浪叔叔就没什么兴趣。一提起他,瑞莎不是很安静,就是要我换个人说。」 柏秦听了这话笑出声来,「浪叔叔真是躺着也中枪,离这么远也还是没有女人缘。」 「可不是?」烟波也笑了。 伸手替烟波开了房门,柏秦在她身后道:「烟波,你知道你运气一直都很好吗?」 她回眸,眼神里含笑。「我知道啊,你是因为我所以才没死的嘛。」 他的眼眸微微弯起,里头尽是温柔,「是啊。明天见。」 「明天见。」她挥挥手,关起了门。 柏秦倚在墙上,低头想了一会儿。 早知道就把白穹的资料给带来了,他只看了几眼,真是没有把握,如果明天见了,能不能认出来是她。 看来只能试她一试了。 他起身往副官的房间走。 ※ 翌日,他们前去拜访了隔壁农场的管理者,没有多加阻拦,就让瑞莎出来见了他们。 见到瑞莎时,他心里多少已经有了个底。那疤痕即使很淡了,却仍是跟资料里写得几乎一样。他表面不动声色,走上前去。 「你好,我是柏秦,是烟波的未婚夫。」他谦和有礼的朝着瑞莎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两人双手短短交握,又迅速分开。 柏秦退开,把场面留给烟波跟瑞莎。 两人又说了十来句不重要的话,烟波才想起今日来访的正事。 「瑞莎,我们明天就要回去欧洲了,今天晚上诚挚的邀请你来跟我们共进晚餐,你意下如何?」 瑞莎看了看烟波,又看了看柏秦。思考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答:「好。」 烟波喜出望外,攒着她的手道:「那我们先回去准备,你晚上一定要来。」 「我会去的,还会带着木雕过去。」瑞莎温声答。「你先回去吧。」 柏秦悄悄的用眼角打量着这人,她不太像叔叔们口中的那个顽劣女子,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烟波也是,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更喜欢这人。 她不是没有记忆了吗?为什么还这样喜欢? 回程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 「烟波,你真喜欢她。」 「那是当然,瑞莎人很好,而且……」她心里微微一酸,「她说她没有家人朋友,我听了心里有点难受。大概是我一直都很幸福,听见她那样说,真想把我的家人朋友都分给她一半。」 「就连我也是?」他趣问。 「哈……你几岁她几岁,你喜欢她,瑞莎还把你当小孩子呢。」烟波回嘴,又露出苦恼的表情,「但是一开始,她的声音我一直觉得很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现在怎么想却都觉得这就是瑞莎的声音,也没有谁跟她相像。」 「这样啊,算了,想不起来的话,大概是错觉吧。」他有意不让烟波想起,免得不小心打坏了他的计画。「可能是你在市集里听见路人的对话,就把那声音记下来了,我刚刚听也不觉得哪里特别。」 「大概吧……」她不太肯定的答。 烦心事不过都多久,就让烟波扔到身后去,她开始想着今天晚上要吃些什么,才能让宾主尽欢,脸上尽是欢愉。 而柏秦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侧脸。 卷二.烟波浩渺 Day 38(完) 傍晚时,瑞莎依约准时到了。 坐在餐桌边,她把手上的木雕交给烟波,「这是回礼。」 烟波动作很迅速的就把包装拆开,拿出了木雕,却有些错愕。「这是我吗?」 「是啊,是你。」瑞莎微微笑着。 「好像喔,」烟波讚叹,「这隻狗也小时候我养的那隻……」 那木雕,刻了一个小女孩蹲着跟狗嬉戏的模样。刻得栩栩如生,彷彿小女孩的裙摆正迎着风翻飞。 瑞莎一窒,摸了摸后脑杓。「狗……不都是长得差不多吗?」 柏秦瞄了她一眼,立刻出声,「是啊,狗是都长得差不多的。」原来她一直带着帽子遮着银白的头发,除了脸上的伤疤,白穹就属那头银色的发丝最引人注目了。 「谢谢你。我很喜欢呢。」烟波真心的道谢。「那我们开饭吧?」 农场的僕妇立刻将准备多时的开胃菜跟汤品送上餐桌,在席间,柏秦有意引导烟波多说一些有关叔叔们的事情,因此提了衙内当话头,一开这话题,烟波滔滔不绝的说着过往趣事,他在一旁打量觉得瑞莎听得异常的专心。 照说一边间聊,总是会在不注意的时候微微分神,但瑞莎却听得非常仔细,偶尔还会提出一两个烟波记不住的细节反问。 随着时间过去,用完了主菜之后,烟波跟瑞莎正聊到卢可三年前生病的事情,两人眼眶都微微泛泪,似是深陷于感动之中,柏秦默不作声的在旁边看着两个情感丰富的女人,示意僕妇收走了餐盘,然后上甜点。 这时候从厨房里端着烤布蕾出来的人,却衝着瑞莎的方向大叫了声。「白穹!」 这一声来的又急又快,更别说音量极大,瑞莎吓得弹起,惊慌的看着那人。「浪皱眉?!」 这十年来,只有那个人还这样喊她。 还会用这种口气喊她。 「白穹阿姨,他是我的副官,不是浪叔叔。」柏秦起身,走到错愕的两人身后,「很抱歉,暗算了您一把,不过若非如此,一来我无法确定,二来也怕您就这样又跑掉。」 烟波这时才反应过来,「你早知道……」 他用眼神对副官示意守好门窗,转头答:「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有可能。」 「为什么?从哪里觉得不对?」白穹急问。她不觉得自己有哪个地方可能流露出自己是白穹的讯息。 「因为您对浪叔叔没有兴趣,对其他人却太有兴致。」柏秦负着手,「若是我十年来也只能见到同一个人,自然我也会对那个人没有兴趣。」 人的行为可以反映出想法,即便被隐藏的很深,但仍是有跡可循。 居然是这样……白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她看着烟波那双跟她一样茫然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很抱歉,烟波,我骗了你。我确实是白穹。」 烟波张口欲言,但被柏秦打断。 「白穹阿姨,跟我们回去吧,会长、浪叔叔他们,全都在找您。请不用担心其他的事情,那些问题,我们自有对策。」柏秦缓缓的道,而后扬起嘴角,「您不回去,我跟烟波就没办法举行婚礼了。」 这番话,说得好听是请求,但事实上柏秦自然没有给白穹任何可能拒绝的馀地。 当天晚上,柏秦算是监视着白穹上船的。他们过港不停,直航威尼斯,等上了岸,码头上站着几名眼熟的人,一见是他们回来,立刻飞奔而去,而后在他们回到家中之时,裂岸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 白穹咬着下唇,走到他面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鼻尖很酸,她一直都只敢在梦里想,有一天还能在看见他,跟他们。 早已经换上欧洲的女装,一头银发也没有隐藏在帽子之下。她的脸上有些岁月的细纹,但一双泛起水汽的眼眸,依然如左。 灿烂晶亮。 裂岸垂眸看着这个一别十年的女人。 白穹往前了一步,嘴角想笑,她很想笑的,但鼻尖却酸的她忍不住掉下眼泪。 真好……真好啊!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定定的看着她的脸面。她伸手想握住他的掌心,但指尖一动,那男人却快她一步,给了她一个…… 栗爆。 …… 白穹暴跳起来,「你干嘛你干嘛,我很感动欸!你竟然揍我!」 「不揍你揍谁?谁准你自作主张?谁让你自以为是?谁叫你悲不自胜?还不都你自命不凡?」他猛戳着白穹的额面,「一切都怪你,白!目!」 才让我们……才让我们……牵掛这么久! 香蜂也是,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寧愿没事就跑去环游世界,也不想在威尼斯多待两天。他看在眼里,虽然没提,但却可以理解她为什么这样。因为他,不也是用同样的心情,在工作上努力吗? 「你口舌,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流利啊……」摀着额面,她看傻了眼,能一口气说这么多成语,不简单啊。 「你倒是比以前还白目。」他凉凉的答。 以前遇到事情还知道要找他商量,这次什么话也没说,就跑了。光是用想的,就想狠狠揍她一顿。 「是啊。」她笑嘻嘻的,「这次逃跑,真是我人生白目的极致了。浪皱眉肯定吓死了。」 瞪大了眼睛看她,「你有没有羞耻啊?」 抚着心口,白穹想了想,「有吧?还在跳动呢。你要摸摸看吗?」她抓起了裂岸的手,却被他用力甩掉,脸上还带着震惊的表情,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女人。 「你哪里不正常?」他抚额,又立刻道:「不对,你还有哪里正常?」 「到处都很正常,没有地方有问题。」她如同好孩子一样的答,却带着让人气恼的口吻,摆明了就是要惹他生气。 看着斗嘴的两人,柏秦拉着烟波悄悄的离开。 「你运气很好。」 威尼斯的河道交错,柏秦租借了一艘小船,自己掌舵,跟烟波享受这城市的夕阳时分。 烟波将身子斜斜的倚在船边,拄着额面,带着点不自觉的娇媚,回头望着掌舵的柏秦。 「找到了白穹,而且你们也几乎是一见如故。你担心的事情,全都没有发生。」他浅浅笑着,「我怀疑你这辈子会不会有任何不顺心的事情。」 「我常常有不顺心的事情啊。」她道。「只是转眼就忘了。我的好运气都是来自于你们,若不是你帮我,我就算跟白穹擦肩而过,我也不会知道那就是她。我觉得呢,这世界上应该运气跟努力缺一不可吧。」 柏秦摇桨,「那好啊,你后你就负责把好运带给我,其他的就让我来吧。我自认是个挺努力的人呢。」 四周风景变换,烟波笑瞇了眼睛。 原来,我们很早就是缺一不可了。 ※总计还有,白穹番外一篇,浪叔叔所写的番外五篇,后记两篇(我的跟浪叔叔的),从明日开始将会密集日更。 番外——白穹的威尼斯 广场上,通常有个喷水池,水池边,通常摆满了小摊子。 小摊子上,什么都有卖,小摊子边,吃吃喝喝的怎么也少不了。 这日午后,日阳让云给掩去,天气是阴了点,不过不减某人吃吃喝喝的兴致。她戴着一顶帽沿很大的白色牛皮帽,坐在广场边,等着老闆上菜。 最近广场来了专卖东方小吃的摊子,味道不错,她吃了一次就天天都跑来光顾。等着老闆上菜的时候,身边传来了几个人的对话,她没回头看,只是竖耳听着。 「你有参加前几天的婚礼吗?就是夏洛克族长跟烟波小姐的婚礼。」这人声音低沉中带着点磁性,听起来挺有可信度的。 「那可是城里的大事,谁没去参加啊。不过你一提起这事情,到让我有点困惑,这夏洛克家的族长,一向神秘得很,这次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的举办婚礼?跟他的个性实在不太像。」 某人把帽沿拉了低了点,但耳朵竖的更尖了。 声音低沉的男人笑了笑,「你不知道,这不是夏洛克家的主意,这是裂岸会长的主意。」 咦?她怎么不知道这跟裂岸有关係。 「干嘛又跟裂岸会长扯上关係了?」 对啊,为什么啊? 那男人嘘了一声,「小声点,这可是个秘密。」 某人摸摸鼻子,悄悄的往他们靠过去,不想漏听一句话。虽然说这声音大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在说她家人欸。 「什么秘密?」 嗯,对啊,什么秘密? 「你还记得上一个传言吗?其实那是真的,就是那个烟波小姐是会长私生女的事情啊。」 她瞪大了眼睛。 什么?烟波是裂岸的私生女,她竟然不知道?! 这是裂岸的情史吗?是烟波的生母后来去找了裂岸?好你个浪皱眉,竟然没告诉我! 某人又往那两人的方向移动一点距离。 「烟波小姐的生母,好像……好像叫白……什么的,总之,因为会长没有办法给白小姐一个名份,又不能把烟波小姐接入家门,所以这次才暗地里出钱,想给她一个华丽的婚礼,当作弥补。」 白……什么的? 白什么的?! 某人青筋浮上额角。 「那个白小姐,是什么身份啊?」 「自然是情妇嘍!」男人的声音里透露出兴奋,「哪个上流社会的男人没有养几个情妇啊,这还要问吗?」 两人笑了几声,其中一人感概。「真想看看那白小姐长什么样子啊。」 「唉,说到这个就可怜了,那白小姐十年前就丧命了。她长的可好看了,温柔婉约的很,不过美人没美命,她本来就身体不好,那阵子,会长又在海外忙碌,等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了。」那人一顿,「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啊,会长曾经沉寂了好一段时间,据说就是被他父亲关在屋里,不让他去奔丧。」 某人抹了一把脸,霍地站起身,走到那两人眼前,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 「你这女人干甚么啊?」 「别管她,你继续说啊。」 瞪了他们一眼,某人负着手走了。 「什么白小姐,我姓德雷克好吗?」她嘟嘟囔囔的走在路上,「可恶的浪皱眉,竟然没告诉我这件事情!还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告诉我?说谎不用付钱啊!」 脚下越走越快,她决定回去找浪皱眉算帐。 一到家里,拉开门,白穹就朝着头大喊: 「浪皱眉你这个骗子,你竟然没有告诉我,我竟然是裂岸的情妇!怎么样我也不能当他的情妇,要也是我包养他才……」 这大喊,最先从客厅出来的是卢可,他走到玄关前,接过白穹塞给他的外套跟帽子,接着是不明所以的浪皱眉,正想认真听着白穹到底在瞎嚷嚷什么,最后是裂岸。 「……对啊……」白穹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个传言中的男主角,慢慢的转过身。「我看,我去把我刚刚没吃完的东西吃完,你们晚餐不用等我。」 她举脚要跑,却听闻身后有人低沉且薄怒的道: 「站住。」 她自然脚下没停,一溜烟的就跑掉了。 「谁要听你的,谁要听你的……」妈啊,尷尬死了。 ※ 夜晚,四人坐在后院里赏花喝酒。 此情此景,上一次看见时,却是十年之前。 「白穹,我一直都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跑去非洲?」香蜂仰头灌了一口酒。 「就是要你们想不通啊。」她大笑,「让你们想通了,不是早就被你们找到了。」 瞄了她一眼,这人自然是裂岸。「所以为什么是非洲?」 「我想你们都这么了解我,一定会往我最想去的地方找,那我肯定不能去那些地方啊。东方不能去,加勒比更不能去,只好往南边走了,可是非洲沿岸港口,你们都有人脉,非洲内陆的生活太可怕,我最后只好拜託农场管理者收留我。」 「他们怎么愿意收留你?」卢可问,「通常海外农场连让外人进去的机会都没有。」 白穹笑了笑,摸了摸鼻子,往他身边挪近了点。 「这个嘛,你也知道,浪皱眉对我不错,刚好那个农场有点穷,我身上又有点钱,所以算是买来的吧,买来的。」她乾乾的笑了几声。 浪皱眉盯着她的诡异神情,不确定的问:「……你不要跟我说,你把所有的钱都……」 「呃……人家有难嘛,又要收留一个外人,当然要……多一点诚意。」她抠了抠脸,慢了好几拍才想到要在脸上堆笑意讨好浪皱眉。 「浪皱眉,那钱很多啊?」裂岸问。 他掩着脸,脸角却流露出兇光,紧紧瞪着白穹。「我每年,为了怕她不好意思跟我拿钱,都会自主塞给她五十万金币。她平常根本没有买东西的机会,累积了十年……」 白穹嚥下了口水,躲在卢可身后。「就……就跟你说,那是情势所逼,我……也是不得已的。」 浪皱眉站起身,「白穹我今日就跟你算总帐,别说我们不是朋友,生活开销跟零花钱,你总共还我一千万就好。」 「可是我没钱……那我多做几个木雕给你……」 浪皱眉还没点头,裂岸就凉凉的在一旁补充:「托你的福,这一阵子市面上的木雕数量大增,价钱低的可怜,要存到一千万?你每天少吃一餐还比较快。」 月色很美,夜空很清,星光很明。 这人生,继续下去也有继续下去的美好。 「卢可,就决定是你了!去打倒浪皱眉吧!」 「……你不要推他,他身体不如以往了。」 「……你好弱,不要说你是我副官。我家船员都风吹不倒,雷劈不死的!」 「……你家船员是妖怪吗?!雷都劈不死啊?」 ………… ……… …… … end 后记 打这篇后记的这个时间点是我刚写完航海日记的三个多小时。 在我洗完澡之后,认真的发了半小时的呆。想看小说,却发现脑子里转着一大堆杂乱的资讯,我想了想就决定要写后记了。 老实讲,这故事,完全是个意外。 这故事写这么长,也完全是个意外。 根据我一开始的大纲,我自己估计了一下,卷二大概是五、六万字左右吧。但等到完稿的时候,大约是八万五千馀字。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我由此对我掌握字数的能力感到绝望。不过,故事写完了是最重要的。字数什么的,反正应该不会出成实体书(除非红心辣椒忽然被猪油蒙了心),那这个问题应该没什么关係。 第二个问题是,这个故事的主要架构非常模糊。 一开始设想的时候,我就在爱情跟冒险之间游移不定,所以才造成,说是爱情也不太爱,说是冒险吧……也没怎么冒险。 我自己只好自我欺骗的说,其实这是角色小说。 真是谢谢大家一路追文至今,让大家迷惑了,真是不好意思。 因为我自己也满迷惑的,完全不知道这故事的发想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这个故事。 我想这就是大宇宙的意志吧? 再说说角色吧。 虽然主角烟波跟我重名(?),但其实我是白穹。我没有重新设定角色人物的个性,都是直接抓身边的人来写,那时候也根本没想过会写到一发不可收拾…… 我最后差点收不了尾。 要不是还有浪皱眉的话(抹脸) 我在此对浪皱眉献上深深的感谢。 我拼最后两万字的时候,一开始略略有些撞墙,然后我就开始烦他,烦他烦他烦他,然后他好声好气的替我解惑,还帮我想灵感。甚至自己也打了航海文,让我心情十分欢乐。 然后灵感来了,大爆发的时候,我码字如弹琴,手指快的像在弹大黄蜂(?),当然也没有什么时间去管对字错字,写完几篇就直接丢给浪皱眉,叫他替我校稿。 顺便看看有没有不合理的地方,这才走到了完结的这天。 总之可以说,没有浪皱眉,就绝对没有航海日记。 这是就技术层面而言。 最后,我的心得(奇怪,我怎么说的像是国小生在写读书心得?) 我呢,是个很慢热的人,对于交朋友也实在不太热衷。 虽然我在网路上看起来十分热情,但现实生活中,我非常懒惰。懒惰到不太想去搞什么人际关係。 所以能有这一群知心好友,我非常的感谢上天。 我非常爱他们,虽然这句话让他们看见,应该会大婊我一场。 我想我就是太喜欢朋友之间的感觉,所以才想要写下一个故事来纪念吧。(虽然最后不知道为什么的,全都围绕在烟波的爱情故事上了……) 总之,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