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娃的收藏》 01神啊,请帮我搬家 那是几个月前甚至是一年前的事情而已,我回家了,但正确一点说来,我只是回到我出生的地方;从可以闻得到空气里青草味的地方到很只有混乱气体的都市,但我坚持跟凡妮莎说:「不只是青草味,过去那里,在那样一个美好的地方,一直都有白色野菊香味的存在。」 「那怎么可能是,那不是。」凡妮莎总是那么说。 就像每一天都要依据她的准则──她所告诉我的那些话,像是交通规则;只因为她说:「我曾到澳洲读书,我是双硕士,我有能力照顾我自己,我是这时代下的适应优良產物,我不需要男人,但男人需要我。」 我可能都没在听──所以她也气我,她电话簿里的男人品项眾多,却从来没想过要帮我介绍朋友;所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孤单到只能试图靠回忆在国外那些日子来维生──纯粹的空气味道,没有我生长的这个都市里,一些杂乱、闷热,像是有东西坏掉的气味,是流浪狗的大便──天呀,谁会想要闻到那气味,赶紧离开那不好的联想,后来的日子,一直都滞留在停车棚内外的些许汽油味、道路上的汽机车废弃黑烟味、斑马路线上的香水味(从前方飘来的,从后方赶上的,撞到我的那一个人的,穿越我身边的每个人的)还有发胶和汗味,许许多多分不清是香还是臭,那些自然还是人工的东西。 而凡妮莎告诉我,「那些都是多馀的,你用不着去管,也不用再回想。」 我则会一脸疑惑地问凡妮莎说:「那我究竟应该管什么,又该想些什么?」 凡妮莎没有再继续这番没有意义的对话,她只是回我说:「这都市的气味果然不好闻。」 「所以我总是怀念在外面的那些日子。」我回说。 然后凡妮莎习惯性在听到我这种论调之后,她会做起相当大的反应,几乎以歇斯底里的语气跟我说:「人要往前看,世界也在往前看,这是自然的定律,谁都无法违背。」 凡妮莎或许是个积极份子,我时常会怀疑她是不是有另外一个身分──某组织某协会的驻台小干部等等之类的;不过那都是我胡乱思想下的產物,她也许对于某话题比较敏感而已,要不然她早就设法帮我找男朋友了,也不会放任我在回台之后,一个人闻着难闻的空气,偶尔还会拿空玻璃瓶,幻想那里面的空气似乎比较营养卫生。 那是我回台之后的故事,在一间比一间还糟的套房内,也许连凡妮莎她们也逐渐对我厌烦了吧;莫名的寂寞,没来由的不说话,生活只停留在公司和套房,她们谁都没有说什么……但我知道,关于我自己和我的生活似乎有很大的转变,但原因为何,我暂时并不知道。 应该无法想像,我的生活会有这么糟的一天,待在卧室里再也找不到我可以通过的路线时,我忽然想起凡妮莎给我的建议,「早就要搬家了,你看那浴缸,连我的一双长腿都塞不下,根本就不能泡澡啊。搬啦,反正那租金也不是很便宜。」搬家的念头真的有这么容易就被说服吗?起码,我自觉自己并不是一个很勤劳的人;一想起,找房子的事情,我的头就不由自主地痛了起来。 想起,在挥别半年前那间只能淋浴的套房之前,我可是度过了三个月辛苦的日子;无论颳风下雨,打雷闪电,一下班,只要一听说有适合的房子,我就算拖着熊猫眼圈,还饿着已经没吃中餐的肚子,也要奔去看看。 但结果,通常是惨烈的;那还真是难以形容啊,听着仲介人员的天花乱坠: 「百分之百新屋,恭喜你是第一个入住的人……」 「之前那个租很久,因为发达了,所以退租,恭喜你是第二个入住的人……」 「价格便宜,採光佳,生活超便利……」 「这间很抢手,等一下,我还要去带下一组人来看;等等,你看,对街的那个同事,也是要带来看这间的。」 「地点稍远,但是未来附近生活圈一规划好,房租马上涨;不如先签一年约,保证你租到就现赚到。」 「价格实惠,只要自己先整理一下,保证变身时尚小豪宅……」 太多令人心动的谎言了,虽然一开始傻傻的完全不知道,但精明的安娜和凡妮莎一陪我去看,马上就笑到差点从餐厅的椅子上跌到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 先是安娜跟我说明:「拜託,新屋,是新油漆的中古屋吧;还有那个什么租了会发财的房子,那为什么房东不自己来住,瞧它那漏水样,看看是会先发财还是先漏财。对了,你要小心,仲介的目的只想要将房子快点推销出去,你再看看那一间採光佳的套房,保证你没被太阳先晒伤,就已经先被楼下快炒店的油烟给薰死了;至于抢手那间,我看是抢着脱手,你没看那附近的空屋率,真是莫名其妙地高;还有先签一年的那间,我看你要是先住一天,就会气得忍不住毁约。最好笑的是最后那一间,他说租房子还要自己装潢,那房东不是赚很大,实在是有够瞎。」 而凡妮莎更是在找房子时,一整路哼哼哼个不停;我想:她一定是嫌我把租房子的预算订得太低,才会一直在烂房子区逛来逛去。只见,她先喝了一口特调咖啡,然后才清清喉咙说:「你有病吗,还是真的有困难?那些房子,你竟然还想去看,就算是有人要送我,我也不想要。倒不如,我们一起去租间公寓,或许还会遇上不错的环境?」 我一听,先是倒吸了口气,以我的生活习惯和凡妮莎的硬是要凑在一起,我认为:不是她先打我一把掌,就是我先挥舞她一拳。 于是,我赶紧摇摇头说:「那也等我以后工作薪水比较多时,再去跟你这个时尚天后一起住吧。」 凡妮莎仍旧摇摇头,装作一副很大姐的模样,其实在我们之中,她的年纪是最小的,不过那都没关係,我们早已很习惯,她总是能随便给予我们一大堆她自认为很良好的建议;只见,她又挖下起司蛋糕的一小角,边闻边对我说:「找个可靠一点的男人吧,然后住进他家,到时候,你就不用花钱啦。」 「可是你都不帮我介绍。」我回答。 「嗯,那个……可是你是认真的吗?」凡妮莎忽然又莫名神色慌张了起来。 每次提到关于我的爱情动向时,凡妮莎她们总是一脸既担心又害怕的模样。 接着,凡妮莎又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才会这样提议,不过你真的能再相信爱情了吗?」 我听不懂,凡妮莎说的话有时候真的很难懂;我是没有爱情,可这到底又关相不相信爱情什么事……不会去探究,反正我们都是在间聊而已,所以我又恢復成我的一贯沉默,于是,凡妮莎她们就会忘记,我曾经想拜託她们介绍好男人给我的事情。 于是,找房子的话题继续,而我也持续将自己沉浸在,不仅没有人追,工作还总是做不长久又没有固定薪水的悲哀弱小动物幻想里。 然而,长久的自怜自艾,毕竟不是解决的好方法;唯有找到好住所,才是帮助我事业运提升、爱情运旺盛、人生有目标的彻底治疗方法。 于是在那没多久,也许是因为我的信心,致使宇宙能量回应了我的希望;又或者是幸运之神眷顾,但我寧可相信是我的强烈想要租屋的电波感动了仲介人员,就在他们一通好心的介绍电话后,我便搬到了现在这个被凡妮莎称作假浴缸的小套房。 虽然空间不是很大,但厕所里却有浴缸(当初,我还天真地认为梦寐以求的泡澡生活总算来临了。)只是size有些迷你,我连坐进去想泡泡疲劳的双腿,都要担心自己的头会去撞到旁边的柱子;所以充其量,这间令我满意的房间,也只不过是间房租普通贵,屋龄一点点新,还有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阳光的小小套房。 回到几个月前,我在回台后的第二间极为狭窄的空间里面生存时;也许是真的东西都堆不下了,我明明有用矮柜去隔出客厅和卧室的空间,但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懒得收拾了,我那随便一扔的包包还有书籍,就这样一点一滴地埋葬掉了我的矮柜。 找不到医药箱,当我受伤的时候;找不到要穿的袜子,虽然我以为它正躺在洗衣机里面;找不到要阅读的资料,虽然我怀疑:它可能跟昨天的便当一起躺进了楼下的资源回收桶。但我还是很自豪,这里面可是乱中有序;一个圆圈一个据点,我说进门的那一堆,有鞋子、钥匙还有皮包;而桌面上的东西,则是资料、文件还有饼乾;而夹在这其中的三堆东西,则分别是外套、电器用品、报纸杂志;至于床上,则有笔记型电脑、绘图用具、娃娃,还有别人送我的礼物。 真的是太多东西了,我逐渐觉得空间越来越狭窄,就像被吃掉了一样;我竟然连最近爱丽丝託我送给安娜的恋爱福袋都找不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逐渐在我面前现形。 先是我感到房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虽然冒着吸入沙尘暴的危险,我还硬是开了一小缝的缝隙,但空气似乎因无法回流,又或者真的是被什么吞掉了一样,空气就是一直感觉很糟。望着如大海般的茫然,我渐渐找不到自己的床,最后连路都看不见了,地上满是空的塑胶袋和没有食物的瓶瓶罐罐。 最后,我还在一次半夜起床上厕所时,意外跌倒了,这不是个恐怖故事,我也相信没有人会来故意绊倒我;我努力地撑起自己的身子,坐在一堆文件和礼物里面,我忽然看见是一只铁盒绊住了我(原来如此,难怪我右脚的大拇指才会这么痛。)我和它面对面看了许久,却始终都想不起来那里面装了什么,也许是谁送我的礼物,可能是饼乾之类的。但左思右想之后,这可能性并不高,首先是饼乾的推理,当我的脚和它正面接触时,它被敲击后的声音似乎很扎实,并没有饼乾那种稀疏还会空心的声音;再说到这可能是别人送我的礼物,那就更不可能了,我收到的每一件礼物,我总是会记得清清楚楚的,就像害怕会糟蹋了别人的心意一般,所以我根本就不会忘记那些礼物清单。 但那一刻,我面对着铁盒,竟然有种奇怪的陌生感,就像忽然走错了门,进到了别人家里一样,又像是拿错了别人的课本;那诡异的情况,顿时让我不想上厕所了,也许还有些害怕吧,我赶紧跳上了被毛衣围巾包住的床,倒头就睡下。 真的放不下东西了,而且最近心里老是觉得怪怪的;似乎是对这间套房越来越陌生了起来,当我跟好友爱丽丝提起时,她用她那一派浪漫的想法跟我说:「也许是缘分尽了……」就是这一句话,我越想越有道理,基于真的需要一个更大的空间,还需要一间可以在下班后偶尔泡澡的浴室;我听从了朋友的意见,开始又投入了那残酷痛苦的找屋生活。 只是这次,经验比较丰富了,一听到仲介或是网路的描述时,就可以轻易判断出这间房屋値不値得看了。不像前几次一样东奔西跑,当时,不仅踩断了两三双高跟鞋,还曾因为夜归而被陌生男子吓得半死;这次,我学聪明了,先是透过地图、街景的确认之后,又逐条分析物件的描述,然后才悠悠哉哉地在星期六上午打电话,再根据列出来的名单,一家一家地看。 又是那些刺耳的话,我几乎都会背诵了…… 「屋美价廉,视野广,价钱好商量……」 「黄金地段便宜租,保证当二房东也不吃亏。」 「挑高楼层……屋主不常在,环境清幽……」 「什么样的价钱,就是什么样的房子;你是个聪明人,一切端看你自己决定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没有安娜她们陪看,也许是因为,我早已经对这都市里的环境很熟悉了;不再跟着仲介的话语產生什么心情起伏,便不便宜,划不划算,我自己会判断。晃着晃着,没有仲介的叨扰,也许是缘分,我走在一条平常不会走的路段上,看见了一则租屋啟示;那里的环境我很少接触,但因为离工作的地方不远,当下一个念头:就是它了。拨了通电话,我立即便决定要马上去看看。 就这样决定下来了,也许是因为那个全新的按摩浴缸,还有和之前房租差不了多少的价钱,几乎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嫌弃的了,我当下便不再迟疑,直觉告诉我:一定就是它了。 开始搬家的日子,原来比找房子还痛苦,明明才刚清掉的东西,怎么一转眼,还有一大袋。除此之外,还有那些无法决定要不要丢掉的东西,才更让人傻眼;绿色的围巾,我有常用到吗?蓝色的指甲油,还没有过期耶,这应该是凡妮莎送我的吧……丛林红的手套,天呀,喔,原来是赠品,我还以为我神经错乱了,才会去买这种东西!也有那一直没机会用到的蕾丝桌巾,以及一整套的猫咪彩绘咖啡杯组等等之类的杂货,一样一样不曾用过的物品叠起来竟然堆的比我的身高还高。仔细想想,也许可以拿去二手店寄卖,或是捐出去作爱心义卖;但念头才在脑海边浮出来,另一种想法却像灭火器一样,一喷,刚才想丢掉或是卖掉的想法,便被扑灭的一乾二净。那个好像是谁送的喔,如果转送出去,小心会被发现;还有那个桌巾可能搬新家时,就用得到了,要是卖掉了,到时候自己可别后悔又去买一条喔;还有那咖啡杯组不是要买来收藏的,怎么没用过一次,自己就急着脱手呢?当我脑海里的天使与恶魔在那里争吵个没完没了时,我乾脆心一横,把手上的东西全丢到地板上,拿起了钥匙和外套,我决定先远离战场,一个人就这么漫无目标地走到新家附近。 是一家咖啡店,我怎么从来就没注意到,原来我新家楼下附近的转角,竟然有一间咖啡店,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我仔细地看着他们摆放在外面的早餐优惠价立牌,心想:哇,还蛮便宜的,如果偶尔也享受一下,应该也不会很浪费吧。想到这,我开始幻想着原本只有白吐司的日子,正悄悄地换成了贝果和黑咖啡当主角。 我就是这样遇见他的,正准备出来收走立牌的咖啡屋先生,他先是对着我微笑,却突然脸上出现了不寻常的表情,我猜:可能又是因为我的大眾脸吧。所以不以为意,我也对着他回应了微笑;而他也将原本缩紧的眉头,逐渐往两旁放松。 他请我喝了一杯咖啡,因为我身上居然忘了带钱,但我告诉他:「我明天再拿来给你。」 但他却忽略了这句话,直接问我:「这拉花的图案,你喜欢吗?」 没有拒绝咖啡屋先生的好意,我想以我这么居家的打扮都没吓到他了,那他应该是个好人吧,所以我直望着杯里的那片树叶,便不假思索地说:「很美丽的秋天,您真的很厉害。」 于是他笑了,还坚持这是一杯咖啡换来最大的快乐;所以他坚持不收费,却希望我能天天来喝咖啡。 那真是特别的遭遇,毕竟,我从来就不像凡妮莎和爱丽丝那么好运,身旁不乏追求者的她们,就算天天有人请客也不足为奇;但因为对象是我,所以我特别的开心,也相对地充满疑惑,我只能说:都是因为缘分吧。就这么想着,我收拾行李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待在原本该去看场电影的週末,我一个人哼着歌,还偷空发了几通简讯,要安娜她们明天来帮我搬家。 一晚的快乐,并不能代表就不会有灾难;一大早,望着才刚装箱的物品,一抬起来却全都洒在地上,因为底破掉了。难以置信,凡妮莎嚷着:「拜託,不要叫我来搬垃圾好吗?」我难过了片刻却又只能苦笑地拿起了散在地上的其中一只塑胶材质手錶说:「可是,这是你国中送我的礼物耶。」凡妮莎听了,赶紧瞪大眼睛看,她好像有点觉得不可思议又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才缓缓地吐出几个字,「嗯,那你还真是重感情啊。」没有备用的箱子,安娜赶紧去楼下的十元店,买了几个彩色图案的塑胶大袋子;这下,我又重新将那些莫名其妙越来越多的物品,又塞进了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袋子,然后一一抬下楼去。凡妮莎开着车,说要分次载,她叫安娜先待在我原先的家等着,然后她先载我过去新家;就这样我顺利地搬了新家,虽然是来回载了十一趟。 「拜託,你下次搬家可别找我啊。」不习惯搬东西的凡妮莎,在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时,便霸佔了我两人座的沙发,还边喘气边抱怨着。 而两颊因热得通红,只好在一旁搧风的安娜也说着:「太累了,你可不要常常搬家耶,我才帮你搬一次就吓到了。」 至于一向很浪漫的爱丽丝,则是左顾右盼之后,才疑惑地说:「没有其他椅子了吗?」 我赶紧向她们说声抱歉,还解释了一下,关于为什么没买家具的原因(其实就是懒)凡妮莎听了好像很嗤之一鼻,为了化解尷尬,我赶紧说要请她们吃东西。这一招果然奏效,一下子,气氛马上就温馨愉悦了起来。 我就是在那样混乱的情形下,决定带她们去附近的那间咖啡店用餐的;只是我有些不明白,我原先觉得,她们应该不可能认识那个咖啡屋先生的,但是当她们一进去才刚坐定,我就发现她们看着来倒水的咖啡屋先生的神情,似乎都有些奇怪。没有人说话,而曾经在一秒鐘之间,凡妮莎似乎想说些什么,她伸出了食指指向了咖啡屋先生,但马上就被安娜的手按了下来,然后安娜还马上装忙胡乱地开始翻着菜单;而奇怪的是,这一个轻拨的举动之后,连一秒鐘都不曾放弃说话机会的凡妮莎也瞬间完全安静了下来。站在一旁的咖啡屋先生笑了笑,表情彷彿也随着时间溜走而越来越僵硬,但他还是尽量微笑着帮我们倒完了水后才离开;可怪异的是,直到我们用完了餐,他都没有再出现,而服务我们的人员,则换成了一个很像只有高中生年纪的年轻人,我看见他衣服上的名牌,我才知道,那个有着阳光一般灿烂笑容的服务人员,他叫作小杰。 02咖啡屋上的琴声 从安娜手中接过了收据,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在缴完了一堆保险费之后,剩下的钱,正在我皮包里敲出响亮的铜板声;看来,这个月得辛苦一点了。 又是白吐司的日子,眼前黑咖啡和贝果都向我挥挥手后便朝远方离去,人还是实际一点也好,我准备了矿泉水和果酱,就期待发薪水的那一天能赶快到来。 已经吃得够少了,还莫名其妙地想下楼去消耗点热量,明明这种行为只会让我更快感觉到飢饿;只是一整天下来,一直敲着键盘的手指都开始红肿了起来,我开始怀疑老闆,是不是在说完不发加班费的措施之后,便喜欢把工作压到下午再来作。整天就是数字和设施的字母在我手中跳来跳去的,我原本以为园艺设计应该可以常常去外面和植物接触的;谁知道只是同事们画画设计图,我负责打文件资料和报价,而真正有关于植物的部分,就只是当配合的商家搬一些盆栽说要免费送我们的时候,我才能真正和自然接触。 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光是将那些兰花组合盆栽在办公室内移来移去的,就足以让我两双手差点残废;结果绿化办公室的好处我还没享受到,就先天天与药布为伍,而那深棕色的中药药料,还常常趁我不注意时,偷偷地溜出绷带的范围,好让我一件件浅色的线衫,都变成染上咖啡渍的桌布,直是像极了一块块的厨房抹布。 真的需要出去走一走了,刚搬了新家,连附近邻居都还没来得及认识,我却天天与星星作伴,直到九点多了才能下班。 那今天怎么特别早呢?不是因为要缴保险费的关係,那是场意外,关于我今天之所以能提早下班的过程;我真的有些累了,也许是因为不习惯新家的空间比较大,所以我着凉了,但也有可能是借题发挥,我早就对于老闆的压榨有些心生不满多时了。自从金融风暴开始,他便剥削了我们很多奖金,甚至还把奖金制度取消,连加班费也省下,却偽善地要我们共体时艰;然而,公司最近的业绩真的很不错,他却连奖金一次都没有发,还要我们天天加班,尤其是我负责的部分,客户有需要就必须随传随到,无论我跑了多少趟,作过了多少次额外的简报,老闆似乎都没有慰劳我的打算。一直生气中,一大早,我看见老闆先将报价单的资料弄错了,于是我赶紧去作确认,谁知道,他硬是要说资料没有错;既然老闆如此坚持,我也只好照做,谁知道下午将近快五点多,他却跑来把我臭骂一顿,说是我搞错了,要我重新编写过。 天呀,快五点多了,我只想准时下班。把心底的怒吼声慢慢释放,我感觉,它们即将衝破喉咙的关卡,就在快要衝出闸门把一切愤怒都放出笼来时;忍耐,我还是保持着百分之百理智地对自己说。于是我压抑着怒气,继续把错误的地方都更正过来,虽然还是想要任性地发飆一下,但总觉得薪水正跪在我眼前,要我多多思量。 讨人厌的情况并没有在我压抑了怒气之后,而识相地走开,老闆仍是相当自私地还在六点时,跑来要我做好才准下班;不管那么多了,忍耐的字眼,鏘一声,就被我用食指轻而一举地推倒,我转身就开始收拾起了包包,我说:「我明天早上十点就可以完成了,根本就不需要今天做完。」老闆似乎有些惊讶,我第一次不想听他的话乖乖地加着这种没有意义的班;但他也只是先愣了一下,便马上接腔,「那是今天的工作。」我听了也很不客气,心想:那明明是今天下午三点就结束的工作,要不是因为你的疏失。于是,我答腔,「那是后天才会需要的资料,我并不需要加这种无谓的班,来浪费电,以及浪费地球资源。」 转头就走,我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敢这么做;所以我把这一场意外,归咎是天气和感冒的因素,看看门外的云朵,似乎真的就快要变天了。 一定要出去走走,我想吹吹凉爽的风;受够了办公大楼附近彼此的风切效应,有好几次,我都是在地上将我的摩托车牵起来的。好一阵阵不近人情的强风,就像楼上某些只差一个猪鼻子就可以变成巨无霸神猪的老闆;我开始想念在国外午后吹来的那种凉风,温柔地就像鸽子张开翅膀,咕咕叫着直在公园一般。 就这样开始在租屋处附近走走,穿着一身宽松的衣服,是米色的绵麻材质,我握着拼布的小钱包,一个人就这么在那附近的街区绕啊绕。 是一阵扑鼻的咖啡香,连我刚吃过泡麵的肚子也莫名地又饿了起来;我想起了安娜将一叠钱收走时,我几乎快要跪下来,求她把生活费留下来。但她只是微笑地说:「以后像这种时候,前几个月就要开始存钱,这样才不会一缴完保险费,当下,那个月就断炊。」 我虽然早就预料到这种可悲的情况,但我就是很健忘,所以我当时大力地点着头,但还是希望她先帮我垫一下,可安娜就马上摆出她那一板一眼的个性出来,又是训了我一顿,「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结果等于白搭。我假日会来请你吃东西,其他的,你自己想办法;对了还有,如果你的财务状况也能整理得井然有序,不要像你的猪窝一样,我保证,你一定不会一缴完钱就没办法生活。」 没办法,安娜完全说到重点了;没错,都怪我最近太懒惰了。 不过,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懒惰和脏乱的人吗?如果是,我怎么对这些的记忆都一无所知?我似乎觉得我是突然变成这样的,也像是失忆了一般;但我一想到,我老是被老闆骂的情形,便感到自己一定早就是这样的人了。 闻着咖啡香,我开始在咖啡店前徘徊,不知道走了多久,当咖啡香逐渐散开时,我听到附近传来了琴声。很慢的动作,当一个音符要换过另一个音符,有点蓝调的感觉,但又像是因为生疏的关係,所以动作变得有些慢;那彷彿是一座山一座山一样地慢慢跨越,每一个白键之间,都藏着很难跨越的界线。一隻手的声音渐渐停歇,而另一隻手的声音却还持续奏乐;不是很瞭解音乐的我,最羡幕的就是那些会弹琴的人,于是我不知不觉就这么坐在咖啡店前花圃旁的位置,静静地听着琴声。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琴声嘎然而止,就像有弦绷断一样,我忽然从琴声里醒来;叩叩叩的声音敲击着木板,我当它是另一种琴声持续在我的脑海,然后是一阵叮叮叮的铜铃声,越来越靠近我耳朵旁边的声音,换作了另一种音乐,「要进来喝杯咖啡吗?」 我忽然从花圃旁的位置弹跳起,是吓到了,我没意识到会有人的声音;但那不是很大声吵杂的,是很温柔却有些低沉,我认出了,这是咖啡屋先生的声音,于是我立即转头,然后微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仍然很有礼貌地问着:「要进来喝杯咖啡吗?」 而我却是一脸困窘的样子,因为我想起了之前没带钱,他请我喝过一杯咖啡的事情;而这次,我一样没有钱喝咖啡,儘管我手中还握着那个藕棕色的拼布小钱包。 「不如,先进来坐坐。」咖啡屋先生仍是很客气地说着。 而我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竟然在没带够钱的情况下,就随便地走进咖啡店;也许是潜意识作祟,我的肚子正期待些蛋糕、饼乾以及卡布奇诺,果真肚子饿的时候,意志力总是薄弱的。 为了化解自己心中的尷尬和一些些不安,我突然问起,「你有听到刚才有一阵的钢琴声吗?」 咖啡先生先是愣了一下,才微笑地回答我:「你是说,我方才在调音的声音?」 我有些觉得不好意思,对于几近音痴的我,竟然连调音的声音,都当成是一种悦耳的音乐;想到这,我忍不住胀红了脸,希望咖啡屋先生没发现才好。也许是心底的声音被听见了,咖啡屋先生请我到吧檯附近的位子坐下之后,他自己则到吧檯内倒了两杯咖啡;我赶紧说:「嗯,我只是路过而已,我……」我的话还没说完,咖啡屋先生就先说:「这是我新研发的比例,你喝喝看,是否有比较好喝。」我有些疑惑又推了推厚重的眼镜,有些紧张地捲起了长版上衣的衣角,还怯生生地问:「那这要算钱吗?」 咖啡屋先生先是愣住了,然后又大笑了起来;我猜:我一定作了很蠢的事情。我总是这样糊里糊涂的,难怪根本没有人会愿意跟我交往,儘管我已经跨入了三十大关里好几年了。有些觉得丢脸,我又用手推了推镜片,才缓缓地说:「是免费的我才喝,要不然太难喝了,我岂不是成为了可怜的白老鼠。」咖啡屋先生一听,也马上回答,「那就要辛苦您了,可怜的白老鼠,要不然再免费奉送两块蛋糕,您觉得如何?」 一听到有蛋糕吃,我眼睛都亮了起来;我记得,我曾经在他们蛋糕柜前看见过可爱的蒙布朗,希望他会读心术,赶快将可爱的蒙布朗奉上。 接过了一盘蜂蜜蛋糕和一盘蒙布朗,我开心地拿起了叉子,准备要大快朵颐了起来;而咖啡屋先生则是忙着将他的新咖啡装杯,所以不用顾形象,我在他到达我面前时,便三两下全把蛋糕给吃完了。那是他端着咖啡走来时说的第一句话,「还有一个草莓幕斯你要不要试试看?」我只能说:咖啡屋先生实在是太热心又太体贴了,怎么知道,我现在饿得可以吞掉他整间咖啡店里的所有蛋糕了。于是,我假装没有很饿的样子,然后思考了一下,才点点头;而趁着他去拿幕斯的时候,我赶紧擦一下刚刚吃得太快而沾到的巧克力酱。一口幕斯一口咖啡,我几乎没有空可以和咖啡屋先生说话,虽然我已被飢饿给衝昏头了,但我仍然还保有一些理智;那真是太神奇了,我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怎么我喜欢吃的东西,咖啡屋先生都像已经知道的样子? 不知道该不该问一下咖啡屋先生,不过,就经验推断,我猜测:那大概是生意人的直觉。后来又没有多想什么了,我只顾着咖啡屋先生又送来的一盘手工饼乾;没有过多久,在我的咖啡即将见底的时候,咖啡屋先生忽然又问:「你想不想吃些三明治?」我一听,就觉得那很适合当明天的早餐,为了避免被发现我的阴谋,我赶紧装作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然后才慢慢地回答:「我想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嗯,但是为了不辜负你的好意,我决定三明治就帮我外带好了。」 当我说完时,我觉得我的脸突然红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过分,有点太超过了;但当我伸进七分裤里的口袋握了一握那个乾瘪的小钱包之后,我只好低着头默默地懺悔着自己的行为,而又一方面期待着明天的烟燻火腿三明治早餐。 一样是我爱吃的口味,果真是烟燻火腿三明治,在接过那个纸袋的同时,我几乎快感动到痛哭流涕;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激咖啡屋先生,只见他仍是很有礼貌地微笑,然后说着:「波伏娃,我这边常常都会试做很多东西,当然那是不能给客人吃的,不过,如果你肯继续来当白老鼠,给我些改进的建议,那就真是再好不过了。」 等等,他叫我波伏娃?我几乎差一点要叫出声音了。我有告诉过咖啡屋先生我的名字吗?如果有,那又是什么时候?这真是太不公平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却知道我的名字;我在心底嚷嚷了起来,甚至还开始怀疑,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会不会是跟踪?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念头,但想一想,咖啡屋先生每天都忙到那么晚,怎么可能会有时间跟踪我呢?那会不会是我有什么东西,例如笔记本、手帐落在这里过?但我才来第三次而已,这又不太可能。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凡妮莎她们又有来过;但想到这里,我马上就会意过来了,应该是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大家在那边说话时,被他听见的吧。不过,我记得没错的话,他应该很快就离开了我们的视线范围;如果有可能的话,应该也是那个叫小杰的美少男告诉他的吧。 或许是因为我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咖啡屋先生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就赶紧跟我解释说:「是你和朋友来的那一次,我在厨房听见的,如果你不喜欢陌生人随便叫你的名字,那我在此向你道歉。」 哈,果真是这样,我想得没有错,我们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太大声了;真的有点越来越欧巴桑的气质了,看来下次出去聚会时,要小声一点,起码也要保持些好形象,才不会被人家误认为妈妈们在聚餐。原来都是我多想了,于是我赶紧向咖啡屋先生道谢之后,就急忙匆匆离去了;却不知不觉哼起咖啡屋先生调音时的声音,我彷彿感到有些熟悉,却又觉得那是首曾经完整的曲子而且好像原本不是那么蓝调的节奏。 幸运的事情好像已经开始降临,当我握着烟燻火腿三明治傻笑时,但这并不代表奇怪的事情就快结束了,随着我突然对老闆发脾气,还有被安娜收走一大笔的保险费,以及咖啡屋先生热心地招待之外;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就在我洗完澡,准备就寝的时刻。不知道是心血来潮,还是吃得太饱,我总觉得不应该那么早睡觉;于是,我决定还是先整理一下书柜里杂乱的书籍和资料。一叠一叠前任公司和前前任公司的资料,不知不觉中,我从国外回来之后已经换了五六个工作;我有些觉得惊讶还有些无奈,就在我还是决定下次再整理时,一本书就这么从我头顶上的位置落下。 还好,我闪得快;我拿起了那本厚重的书,开始想找寻它的身世。原来是一本日记啊,我还以为是之前买来为了要考高普考的笔记……嗯,不对啊,这不是我的东西啊?我再随便翻动了几页,我很肯定,这本日记绝对不是我的,因为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什么叫作沙特的人。望着这本日记,每一篇都是写给一个叫作沙特的人,我开始觉得有些诡异;莫非,这是我之前从哪里得到的,例如在图书馆拿错别人的书之类的?又或者,这是凡妮莎她们的?看看那泛黄的纸张,和褪色的原子笔字跡,也许这是我们读书时代发生的事吧。但是她们其中真的有人认识过一位沙特,那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当所有的可能性都想过之后,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前屋主留下的……我敢肯定。儘管爱丽丝和凡妮莎再怎么爱换男朋友,也不可能什么都不跟我说,更不用说安娜了;不过,那是因为她和我一样都是高头大马又不爱浪漫的女生,因此,以她换男友的速度比我翻书的速度还快的情况而言,安娜更不应该会保留纪念任何一任男友的物品──那是为了防止她租屋处会被塞爆。 所以我推断这本日记,一定百分之百和我的朋友们无关。 03雨天的咖啡香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突然变天了,或许都是因为感冒的缘故;我开始不太记得一些事情,当然有人会说,这是因为我最近忽然跟老闆大吵一架的原因(潜意识作祟害怕必须要就此回家吃自己)但我总觉得不是这些原因,说不定,连吵架的事情都是因为感冒引起的幻觉(但也可能是一种勇气)无论如何,窗外仍持续飘雨,而我却还在外头散心。 不知不觉,下雨天的咖啡屋前,我撑着一支不太明显的雨伞,一圈一圈的圆点,开在伞面上的花……不知道用了多久了,总觉得: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再买过伞了…… 「咦?波伏娃,怎么不进去坐一坐?」说话的,是身后那间咖啡屋的老闆。 我习惯性点点头,然后微笑;接着,我应该都会静默吧,就算我有说话,我想,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回答的。 但我认识这位先生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彼此不算很熟,但也白吃白喝了人家好几顿晚餐;但也许真的是因为感冒了,所以我一点也没有平常的热情,只想一个人静静的,不想被任何事物打扰。 这会不会都跟我的梦有关,在连续一星期拒绝加班的日子里,已经养成了早睡早起的我,却忽然变得爱作梦了起来;都是同一个场景,一样的雨天,有一个人在远远的地方离我越来越远,而我却撑着伞,笨手笨脚地在大雨中狂奔,等我就快追上梦中人影脚步之时,突然就跌倒了。每一次都跌倒,啪噠一声,就直接扑向雨中的小水漥里,应该会很痛吧,我醒来时,总不自觉地往身上找起伤口;当然不可能找得到的,因为那只是梦,就只是一场梦。 也许是作梦的缘故,我总觉得睡眠不足,意识也模模糊糊像是无法从梦境里抽离一般,我只好减少与人交谈,以避免我可能会神智不清地说出讨人厌的话。所以,我连头也不敢抬了,只是淡淡地回答咖啡屋先生:「我坐了一下,该回去了。」 「怎么不继续坐啊?反正,现在还下着雨。」咖啡屋先生仍是礼貌客气的语调说着。 而我也一样继续点点头,然后惯性微笑地说:「真的不了……我想在雨天的空气中,到处走一走。」 咖啡屋的老闆其实是一位很亲切的人吧,我习惯称他为先生──开咖啡屋的先生;我们虽然才刚认识不久,但我知道:他似乎曾失去过一些,很重要很值得珍惜的东西。也许安娜会说我傻气吧,跟人家没有聊到几句话就妄下论断;但我平常不是这样的,我只是直觉,一种强烈的感觉告诉我,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心底有祕密的人。 他真的跟我不一样,也许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相像的人;只是偶尔,我总会突然闪过些画面,似乎,曾经有个人跟我很像。也许都是受到那本日记的影响,一个古怪的念头忽然浮现出我脑海:会不会咖啡屋先生认识过这本日记所记载过的人? 或许,这也不无可能,如果日记主人也爱喝咖啡的话;但这一切的疑问,我始终都没有勇气去贸然询问,我总觉得跟邻居还是附近的阿桑询问关于我现在租屋处的前任房客的事情,都比跟咖啡屋先生打招呼来得轻松容易。这真是很诡异的想法,亏我之前还很高兴附近有一间咖啡店;想不到只是短短的几次交谈,我便觉得那还真是不自在,当咖啡店里只有咖啡屋先生和我两个人的时候。 关于这感觉是如何產生的,看来,还是得先谈谈关于咖啡屋先生的个性吧。 他真的和我这种人不一样,在他心底,就算天曾塌下了一块地方,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还是会整理好其他的空间,好让自己能在每一天遇见会带来幸福的人……而我不同,光看我的猪窝就知道,我不喜欢整理,也没有建档过去回忆的能力。 真的是不一样的两个人……习惯性对不熟悉类型的人,我总是不敢靠得太近;我猜想:在这个雨天里,听完了我的回答,咖啡屋先生还是会微笑的,然后离开。雨滴答滴答,我还是依然站在咖啡屋外撑着伞,目光里,越过了他的身影,正看着那一滴滴的雨。 不只一次了,最近似乎常常下雨;也许时间,都被大雨给耽搁了吧。我觉得,我和咖啡屋先生之间的对话,总是停顿了很久,彼此似是都没有说话;但也许,这都只是我的想像,也许才只是一下子的时间,然后咖啡屋先生他马上就说:「我很久,没看你画画了;如果可以,我想请你陪我坐一下,我很喜欢看你画画的样子。」 我不记得每一次的回答了,不是因为健忘,而是我的脑袋里一直装满了雨声;就如同现在,伞外的世界雨还是下得很大,而站在遮雨棚架下的我和咖啡屋先生,彼此的想法是不是也正淋着一场大雨…… 于是,我想起来了,关于画画这件事。虽然我记得我搬家时,还收拾到一些绘画用具,不过,我对它们都没有印象了;唯一只剩下曾使用过色铅笔的印象,那或许是我送自己的一个礼物,如果我的记忆力还可靠的话,那是一盒色铅笔,只有十二个顏色,不是很多,但已经很够用了。 可能我也在咖啡店里画过画吧,那时咖啡屋先生都在吗?当我习惯先点一杯热可可,然后开始在没有人陪的假日里画画。 我常常都会在色铅笔擦过的地方,再用沾了水的丸笔,轻轻地擦拭着色铅笔的顏色,于是有些原本过重的色彩,就会慢慢地变淡,变清,一切都取决于水分与力道。所以,我喜欢下雨,就像涂了太多顏色的地方,一场雨之后,应该就会淋得很乾净了…… 离开了咖啡屋,雨开始变小,一个人踢着路上的水漥,鞋子早就脏乱不堪;回到家之后,我觉得脚上的鞋子,似乎比自己的房间还要乾净些,不可否认的,我的房间现在看起来,还真是有些乱;只是,我不大记得,是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混乱了;我想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不知道该从何整理起。 才进门,我给自己倒了杯开水;我的思绪彷彿一直都很紊乱,一直都很难再去整理了。但这些都可能是刚搬家后的后遗症,对很多事情都还有些陌生不适应,就像每天早上惊讶的表情中,彷彿在拼凑着那些一觉醒来后的转变──眼前出现这么一间比之前要大得多的套房。 有些疑惑中,埋在抱枕堆中的手机突然响了,我才想起:早上出门时,我并没有带手机出去;还好,若是它没有现在响起来,我恐怕也不知道,把手机扔到哪去了。 「喂?下星期安娜生日喔。」电话那头传来爱丽丝的声音。 「喔。」我习惯自己现在说话的方式了,简单到几乎像反射动作一样,也许都是感冒头痛的缘故。 「记得要来喔。」手机里另一头喜悦的声音。 「嗯,喔。」手机这一头,我疲倦的声音。 和我通着电话的,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爱丽丝;人如其名,她长得真美,像花园里刚盛开的日本杜鹃,是那么小巧可爱的白色,晒过太阳之后,才慢慢地转红。三月,是春天里雨下得最多的时节,但日本杜鹃总在这个时候开,于是,日照、阴天,阴天、放晴,一次一次地循环,所以花瓣上总是透些简单的纯白,还有些淘气的红艳;然而,在隐隐约约中望见水滴的围绕下,白色里透着微笑的粉红色,应当才是杜鹃美的原因。 我认识她很久了,久到我几乎都不清楚是为什么会认识她了;我还常跟她说:「我们是不是一出生,就认识了?」 她笑了,笑声有些稚气。这就是爱丽丝,她一向都是幸福的,幸福得让人总觉得她单纯可爱,所以她也是白色的花蕊,我喜欢听她的笑声。 「是十一点喔,约在安娜家附近新开的蔬食简餐店,哇,我忘记名字了!不过很好找,那附近只有一家蔬食店。」 「嗯。」我的声音似乎因为感冒,或是因为一本莫名其妙的日记,而越来越平淡了。 「对了,安娜她一直都很喜欢你亲手做给她的东西,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亲手?问号,忍不住从我的眼前窜过,一阵波涛,我的思想开始一片杂乱,我随手开始啟动了引擎,任自己在繁乱的记忆里,奔驰瀏览着过去。我先掛掉了电话,总是觉得自己不习惯说再见,所以我养成了先掛掉电话的习惯,其实这真的很不对,怪没有礼貌的;只是,关于爱丽丝刚才说,亲手做的礼物? 所有的问号,就像洗衣机没盖好的模样,搅拌水的声音很大,泡泡还一直汩一直溢出来;我以前──也做过礼物送给安娜吗?等等,我会亲手做礼物?那我衣柜旁,那个三层收纳盒里,为什么都是我买回来的礼物?我真的会做礼物?这真的太奇怪了…… 我开始被爱丽丝的电话搞得头痛了起来;我望着收纳盒里的东西,我只能确定,我常常送自己礼物吧。只是这样的习惯,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关于礼物的事情,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自助旅行时的事…… 出发前,爱丽丝跟我要了个礼物,她说:「如果,有很可爱的小东西,一定要买回来送我喔。」 我点点头,然后微笑;之后,爱丽丝又开始向我说起,她当时男朋友的事情了。 爱丽丝是幸福的,她当时的男朋友总是帮她把事情想得很周到,这样正好,爱丽丝就不用花太多脑筋去想了,她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像小公主一样,没有烦恼、没有忧虑,像在城堡里的花园中尽情跳舞的小公主。我和安娜,一直都是这样想着的:因为这样才是爱丽丝啊,永远都幸福地像一个公主。所以爱丽丝的叨叨絮絮,我从不是很专心在听;我心里面当时,只是一直想着,也许我该给自己买个礼物吧……至于,该买些什么呢?应该是最有感觉的纪念品吧。嗯,我这样点点头的,不停地在心里反覆说着。 我想,这就是我对礼物仅有的记忆了;我曾买了很多东西给自己,直到今天为止,已经是第三百六十五个礼物了……呃,怎么会是三百六十五,我真是记忆力越来越差了,应该是第三十六个才对啊…… 又是手机的声音,中止了我和自己的对话,只是这次,是在地板上;也许,是我刚才吃东西时,不小心又把它撞到椅子下去的吧,说起来,我还真是丢三落四的。 「喂?波伏娃。」 「嗯?」我认得这个声音,他是咖啡屋先生,我有些紧张,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我的电话。 「波伏娃,明天你有空就来店里面坐坐吧。我看你最近的精神似乎不太好……」咖啡屋先生用着他一贯礼貌又关心的语气说着。 「嗯……」我还是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打来跟我说这些;问号越滚越大,连同刚才爱丽丝的那通电话,我彷彿闻到肥皂泡泡溢满洗衣间的味道。 「波伏娃,我是想跟你说……」 「我,嗯,还有事,有空就过去,再见。」 我在下意识的情况之中,说出了这样的话,我不太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可能是因为担心洗衣机的盖子真的没有盖上吧,我就是这样说了,虽然显得似乎是蓄意想打断咖啡屋先生所说的话。 真不幸,不知道是习惯,还是懒惰;在不上班的早上十点鐘,我走进了咖啡店……先是四处张望,发现咖啡屋先生还没来,而在吧檯边服务的,是咖啡屋里唯一的服务生,小杰。 「还是一样吗,吃过早餐了没?」小杰微笑地说着。 我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小杰微笑地离开我的座位,但我的视线却还停留在他的目光,我没跟别人说过吧;小杰的眼睛真是好看,在落地窗前的阳光下,他的眼睛总是通透的金黄。不只是眼睛,还有声音;我听着小杰的声音,其实像是在欣赏着一种音乐。 小杰并不像同年纪的孩子,声音有些低沉,或是有浓厚的喉音;他的声音就是不太一样,或许,小杰真的和别人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小杰的声音像天籟般的童音,婉转流水中,显得清澈明亮。 我记得,小杰自己曾说过:他以前的声音并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以前的声音,听说又哑又粗,后来发育后,他才从一个又小又圆又黑的身材,变成了现在这样又高又瘦又白;至于他的声音,似乎也因此长高了起来…… 我摇摇头,总是不太容易相信别人的话,所以关于他所说的事情,我当作,是他坚信的说法…… 小杰说话时,总是很温柔,和咖啡屋先生有点像;这也难怪,他是咖啡屋先生的外甥。据说,关于他们的家人,现在就只剩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了。我记得,咖啡屋先生告诉过我很多的故事,关于他自己,关于他和小杰,但是不知道怎么了,我总是记不太起来?但这些事又很重要吗?可能正因为那一点都不重要,所以我无法将我脑袋里的记忆体,腾出一些空间来处理这些和我无关的事。 「波伏娃。」 突然之间,咖啡屋先生来了,他向我打招呼;我却连一句问候都不想回应,而笑容也显得有些勉强、尷尬。 「波伏娃,今天不画图吗?」 我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于是,我沉默了。 「波伏娃,你真的怪怪的喔。」 我突然笑了笑,这是我无意识的反应吧。 但咖啡屋先生,却开始一派的认真,他拉开了椅子,坐在了我的旁边,伸手便摸了我的额头。 我有些讶异,也有些紧张,但我不作声。 「没发烧?也不像感冒啊……」 听完咖啡屋先生的说辞,我觉得突然有些熟悉的感觉,我好像,看到了谁一样,但我确定,那突如其来的画面应该不是咖啡屋先生。 「波伏娃,你这几个月来,到底是怎么了?」 我还是没能搞懂咖啡屋先生所说的话,于是我摇摇头。 这时,小杰端着我点的卡布奇诺,然后微笑地说:「波伏娃姊姊,请用。今天也画画吧,你看,那窗外的太阳,是不是觉得心情特别好呢?」 我觉得舒服多了,就像危机解除了一般,就在我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时,眼角馀光,却看见小杰正在示意着他舅舅离开。 不想再去想,关于为什么了。我依然假装欣赏着外面的风景,但我的心却有一些些好奇,还停留在刚才与咖啡屋先生的那番对话。我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了吧台边;我猜测,小杰似乎有向他舅舅提起了些什么事吧。就这样,我看着窗外,小杰和咖啡屋先生小声地说话着,一直到下一个客人又进来时,小杰一个完美的声音曲线,「欢迎光临。」尾音急收,辗转直下。 刚进门的客人推着宝宝,那稚嫩的声音喀喀喀地正笑着,小杰马上终止了与咖啡屋先生的谈话,回头就是对着客人最亲切的微笑;而我,也真的听从了小杰的话,拿起了铅笔,开始漫无目地画着。 只是,今天心里,总像是有事一样,一种不太安心的感觉,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 也许,是担心会忘了买礼物吧。礼物?我记得,我买给自己的第二十一件生日礼物,那是书局清仓时,我买到的展书架,铁的材质,一百五十公分高,害我搬回家时,早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还记得,我买回家后,就急得想把书摆上,但又不知道该摆些什么类别的书,翻箱倒柜了好一阵子,从一本大学时代的用书,掉出了一封书信,可惜都没有署名,连字跡也变得模糊了起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大学的时候将它借给了哪一位同学。也许,这是他写的书信,忘了带走了;又或着,是有人偷偷塞了这封信,到这本书来。 真的是太可惜了,我不知道是谁写给谁的,也不知道,这封信有没有去过了,它曾经应该去的地方?就和我在租屋处发现的那本日记一样,只是那日记里的文字还是清晰可见的,但除此之外,就和那封信一样,几乎没有什么记号可以分辨出日记的主人是谁。 dear沙特,我猜,你现在正在睡吧。 几点了,要起来读书啊?每次都开夜车,那就少玩一点线上游戏嘛,连要期中考了,你还跑去玩。 现在,我正听着广播练习英文呢。你知道的,那是高中留下来的习惯,像是梦魘一般,还担心着会被人叫去抽考英文……但那都已经过去了。 呃,我跟你说喔:我上个星期,还跟同学一起去阿里山,跟你之前去的那次感觉不一样;我从来不知道,原来阿里山上有这么多的神木,还有一座很特别的东西,叫……树灵塔之类的。 那是日据时期设置的,大概是因为砍了太多的树木吧。所以,当然要敬天敬自然啊;或许,都是求一个心安,还是单纯私心地希望,那林业的工作能顺利一点…… 不过,有这样的一个东西存在,不知道我们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看待;是感谢还有这样的东西,可以让我们去瞭解过去的林业歷史;还是应该觉得悲哀,毕竟破坏自然,理由不管是什么,似乎就是不对的事情。 好了,不说这个囉。 我是要告诉你,你有仔细地看过那些千年以上的神木吗?祂们相当的高大,佇立在山壁边,有种隐士的意味,不与外物杂处,坦然独自面对生命,那是种孤单悽凉,却又是种坚决的志气;我觉得很像你。对不起,请容我作这样的比喻,我知道,你不会生气的;也许,下个星期,你学校考完试了,你也会扛着你的宝贝相机,骑着你的小p,长征上去。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做的。 认识你,其实好久了吧。不过,你总不喜欢和别人谈论到你的想法,我想,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常想鼓励你;但是你的世界好难懂,直到我看见了高山上的神木,于是我便知道了,这就是你。 还记得,你高中的时候,曾经半个学期,都不跟大家说上一句话,我知道,那是你在思考的方式,也许你对于学校,对于未来,总是很疑惑吧。但大家那时都觉得,你是孤芳自赏;不过我认为,那才是你,真正的你。如果,你都没有了自己的那些坚持与想法,那这还是你吗? 我都听说了,最近,你不说话的情形又出现了;常常都见你掛在线上,却不理人,好几个认识的人都打过电话给你,但你也是不接;所以我想,我是不是该写封信了。 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会一直关心你,就像我们刚认识时的那样,如果,有什么不想说的,那就告诉我吧。用写的也行,还记得,我以前的课本、笔记,上面都有你满满的字跡,我想:你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但真的没关係,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我会支持你。 你是神木吧。我这个礼拜,常常都这样想,你喜欢独自一人的流浪,去找寻,你所有想不通的答案。 于是,你虽然和我们在这里,在这个城市里,但你的心,其实早就离群索居,我不想去问你,这些背后的原因;当我看着坚毅的神木,就算一半的身躯已经白化了,但另一半却还有新枝枒的生息,我就知道,那是你的决定。 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就算没有人能给你个答案,你都不要忘记,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累了,可以歇息…… p.s.别太累了,期中考要顺利过关喔。 望着日记里的其中一页,那是个什么样的夜晚,又是什么样的人想写信给沙特,而沙特又是谁?也许这也不关我的事吧,但我却硬要找出真相。虽然我分不清楚,这算不算是一封情书,当我看见上面的原子笔痕跡,下笔时,都踌躇地滴出墨痕,我感觉写信的人似乎有些担心,还有些犹豫;于是,想揉掉又仔仔细细摊平的痕跡,便一直蔓延着这本日记,直到岁月也进来搅局,纸张边缘开始有些残缺了,但期待与害怕的心情,还一直存在这日记的时空里…… 这本日记很重要吗?我应该忘记的。但记忆体却悄悄地挪出了很大的空间,它等着我去找回这日记里的故事,哪怕只有一个名字,一个跟这本日记能连得上关係的名字…… 04日记情结 今天不要再到处乱跑了,也许我该好好思考是不是应该要先找其他工作,毕竟我和老闆间的相处,已经让我的工作岌岌可危。 但那真的不是我的错,我已经很认真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只是最近的我,时而冷淡地与人说话,时而任性地耍忧鬱,连同事都说:「波伏娃,你怪怪的?」而我却天真地回说:「我在练习演戏,也许我可以因此开发出自己都不知道的能力。」同事们都半信半疑,他们都以为我去上了什么潜能补习班,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原因:我只是想知道日记主人的恋爱心情。 可能是太入戏了,最近我常失忆,那可能是种心情,就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不起……我常常想:搬家之后,自己是不是想忘记些什么东西吧?又或者说,似乎是不太想认真地生活着;但这又是为了什么,我好像在过着连自己也不认识的生活? 又坐在咖啡店里,我画着一颗所谓的太阳吧;听小杰说的,今天的阳光有种让人觉得温暖的感觉。我用着不同的顏色,一个区块一个区块地涂着,算是随意地组合拼凑着一个太阳;但我希望,它不要太过热情,我喜欢一种有距离的温暖,一种淡淡的黄色,只要足够把常常下雨的灰色染亮,这样就够了,真的,这样就够了。 我的卡布基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见底,通常,我还是会继续喝着白开水,继续不停笔地画下去;但是一种直觉,今天就想,就想画这颗太阳送自己,应该这样就可以了。 一种感觉,送颗太阳给自己?为什么今天会想要送颗太阳给自己呢?说起来,这整件事情,还真的有些奇怪……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我租的套房里,就是突然的吧;很忽然的某一天,我的书柜里,莫名地就多了本日记。我记得,要搬进去之前,整间房间我都已经打扫得相当乾净了,根本就没有发现,有前一位房客留下来的东西。可是那一天,就在我搬进去的第一个星期,我的书柜里却突然多了一本日记;没有写上名字,没有特别的记号,基于好奇,我稍微翻阅了那本日记,里面满满地写着类似爱情的纪录,但纪录的时间却是残缺不全,就像主人的身分祕密,没有特别写明的年份,也没有真正的名字出现。然而,这本日记的主人到底是谁呢?我还是忍不住感到好奇,尤其是在这几日的阴雨绵绵下影响,变得不太爱理人的我,竟然还会对这样一件东西感兴趣;为了让自己感到开心,我也只好充当起侦探,想一窥日记的祕密。我记得,日记本突然出现时,我并没有向别人借过东西,平常我也只有偶尔一、两天到附近这间咖啡屋来坐坐;所以按理说,应该就不太可能是我不小心夹带到别人的日记而随手放进我的包包才对。更何况,我一刚开始发现这本日记时,它就已经躺在我的书柜里头了。 就这样,我烦恼了几天之后,就决定暂时放弃了;因为,日记本并没有写上名字,就算我真的想帮它找到主人,也是不太可能的。于是,我开始理所当然地把它当成是一本我新买回家的书。 虽说是这样想着了,但我记得,第一次翻开日记时,还是有一种兴奋又有点害怕被责怪的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偷看哥哥的日记一样,觉得很有趣,但又很怕被人发现。所以总是偷偷地躲在书桌下拿着手电筒看个几页,便马上又小心翼翼地将日记放回哥哥的书架中。一样的心情,面对着这本日记,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像是一种冒险的心态,又夹带着许许多多的问号与好奇,还伴随着有一些些想偷看别人隐私的罪恶感;这好几种复杂的心情,渐渐在手心中开始纠结而紧张地冒出了汗。但我还是很好奇,在心里头说了无数次的对不起之后,我还是决定继续翻阅那本日记。 大概也是很多年以前写的吧。虽然,没有註明真正的年份,但我就一直这样肯定的觉得,这真是一种怪异的直觉啊。说不定是好奇心的催眠,才让我觉得自己和日记有某种感应,但也许是因为我总感觉对于日记的主人,有种异于平常的好奇;我不是那么有好奇心的人,我习惯安静了,安静到没想过要改变了。 但对于最近这两个月来,我似乎有些失忆的一些情况,会不会,我所有的感觉都开始变得不太可靠? 原本打算不搭理那本日记的,但谁知道,那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只是把它拿起来,然后打开;一切的事情,就开始欲罢不能了,为了一本日记里的感人故事,我曾疯狂地找寻过日记的主人,也曾考证过日记里提到的场景,所有的举动,只是为了要寻找关于那段美丽的故事。 开始是这样的,在那本日记里,一开头,就是从一月十四日这天记起,没有任何名字,那本日记里都使用了代号;但我觉得,写这本日记的人,一定是位女生,我几乎可以肯定地这样说。 当手指缓缓地指着,日记本里的第一页;我慢慢地读着,是好奇驱使了自己,就这么开始读了起来,关于别人的回忆…… 一月十四日天气放晴 dear沙特,还好今天没有下雨,要不然,我该怎么说服我妈让我出去呢? 嗯,我想,今天是个很不错的日子,因为,今天发生了许多好事;应该都算好事吧,起码,我终于见到你了。 关于好事的部分,我想想:先是,没有做完的家政作业,老师竟然宣布延后一个礼拜交;然后,国文老师又宣佈,之前所说的寒假作业要取消;后来,毛毛三个月前欠我的五十元,今天终于还给我了;太棒了,这样,我又可以多五十元去买你的礼物了。 不过,买什么好呢?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篮球鞋、衣服……你好像都不缺,可是,又不能把上次做的家政作业──便当袋送给你;虽然,我本来是这样想的。但是,我缝的图案实在是太丑了,虽然我跟同学说,那是一座风车,而旁边的东西是水花;可同学们都说,那是电线杆开花吧,还是路灯…… 看样子,是没有办法拿去送给你了,这下该怎么办呢? 不如买饮料好了,反正那天晚上,大家会一起去你家帮你庆生;不如,就买饮料好了,这样一来,人家才不会怀疑,我和你…… 嗯,买饮料好了,暂时就这么决定。 以上,都是我的自言自语啦,废话真的很多;我记得,国小老师总说:我的日记里都在记流水帐,看来,还真是这样如此。 当我第一次看到这本日记时,看到这里,我就觉得想笑,哪有人家这样在写日记的,如果是我,我才不会这样写哩。不过,我会写日记吗,我曾经写过日记吗?关于这些事情,我似乎都不记得了…… 而那本日记的第一篇,分成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作者选礼物的心情,而另一部分却是关于庆生会的事情。 唉,我今天还是没有送你礼物,因为我记起来了,有人说,不用准备吃的东西,他们都会负责好的;于是,我带出去准备要送给你的,是我亲手做的许愿瓶和卡片,但是…… 总而言之,今天真的很开心,你有跟我说话喔。可是,我还是不敢把礼物送给你,当大家问起我时,我只好推託说:我忘了,没准备。 我想,还是不要在大家面前拿出来好了,免得人家说我的字那么丑,美工那么烂;又或者又有人说,我自作多情之类等等。 虽然,我是真的暗恋你没错;可是,我还是想自己告白,我想在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这样,就算真的被拒绝了,也才不会尷尬啊。 不过,有见到你就好了。只是,真是的,本来我还在想:今天或许会有什么机会,可以让我将许愿瓶与卡片偷偷塞到你手中的,只可惜,一直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唉,今天的心情,到底该怎么说呢?应该,还是开心的吧。只要,你还肯跟我说话,肯把我当成你的好朋友,这样,我就能开心个好几天了。呃,也许是好几年喔,不知道啦;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天天都能见到你就好了,真的这样就好了。 也许,我也不一定,要跟你告白。 嗯,所以,今天的确仍然还是一个值得纪念的一天。只是,我的这些话,都没有人可以分享,只能这样的被我写在日记本里,这样的我,到底应该是要高兴,还是该哭呢? 这是不是也代表着,我除了你以外,竟然连一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 看完了这一页的日记,我还是觉得有点好笑;没错,这是个女生写的日记,也许还是高中生吧,整篇读起来,有些青涩的感觉,这大概就是年轻的滋味。说到年轻,我常常觉得自己很老了吧,虽然没有人说,但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着的。而关于日记里头的朋友,好笑之馀,我也有些感触,到底朋友的定义,在哪里?对于当时,写这本日记的人来说,是因为恋情需要被保密的关係,还是她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 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认识日记的主人。我想知道,她是否仍旧还年轻?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或许,我也能给她些建议。但在我还没给她建议之前,日记的主人倒是提供了一个不错的点子;送礼物,我想礼物是最好的祝福,基于这点,我开始爱上了送别人礼物,也随时想给自己一份礼物。而说到礼物,我送自己的第一个礼物,当然是许愿瓶囉;我想像着,日记主人没有送出的许愿瓶,后来她把它转送给我了。 05告白惊魂夜 安娜的生日礼物,到底应该送什么才好?接到爱丽丝的电话之后,已经过了一个礼拜,再三天,安娜的生日就要到了。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除了之前想起的手绘明信片,不过才画了六张而已;我想,起码要有十二张,这样才够一年份,安娜也才能一个月写一张明信片给她未来的阿娜达。 铃铃…… 我的手机呢?只顾着画画,已经好几天都没有整理环境了;手机持续响着,提示灯闪了又闪,我这才发现它的踪跡。它正被我随便堆放在水彩用具里,差一点点,我就会把它推入洗笔的水桶中。真的是好险,我赶紧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 「喂?」 我忘了看手机萤幕显示了,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喂?」 这个声音,我很熟悉,但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莫名的恐惧。 「波伏娃……」 我还是不太想接这通电话,自从上次在咖啡店画完太阳之后,我便没有再去咖啡屋了。 当然,不是因为好像有些喜欢上小杰的因素,也不是因为咖啡屋先生的怪异言行;只是我觉得,咖啡屋里的气氛逐渐有些异常的情况…… 「波伏娃,别不说话,别跟他一样!」 他,谁啊?其实,我一度衝动想要开口问咖啡屋先生:他是谁。但我觉得咖啡屋先生今天说话的态度实在是很不好,让我更加不想开口说话。尤其是那一句,什么叫做不要像他一样;如果,真有和我一样个性的人,那也没什么不好的啊。 我倒是希望,能够遇见和我有一样想法的人;虽然,我还是比较想要认识到那本日记的主人,仅管她和我的想法,是那么的不一样。 和咖啡屋先生刚认识时,一切都很好;但不知为何,他说的话越来越奇怪,就像是我的谁还是我的长辈一样地关心我,似乎有些超越朋友的定义,更何况,我们根本就不是朋友。也许凡妮莎说得对:在城市中大家总是寂寞的,但千万别被孤单吞噬了,还一味地将陌生人当作是朋友。 不仅连我觉得奇怪,连凡妮莎都对咖啡屋先生越来越感冒;而我本来还可以接受他过度热心的关怀,但接下来的话,更让我觉得奇怪…… 「波伏娃,你一定不相信,其实,我也很难过。」咖啡屋先生在手机那一头,先停了一下,才又继续说。「我都看得见你的眼泪,我真的都看得见;只是,你却看不见我的眼泪,就像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其实──其实我是爱你的。我真的爱你,比爱他,还来得多一些。不,多更多;你知道的,这一切比起来,其实我更爱你,更不能失去你……」 我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愚人节?不,可能是我没听懂咖啡屋先生的意思;我的手颤抖着,手机早已离开了耳边,我不知道,咖啡屋先生后来是不是有再说话,或许我应该再听一下的,他应该会说:今天是愚人节,被骗了吧,愚人节快乐!一定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dear沙特,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知道,这其实可以生气很久的,我想换作是我,我也会一直生气下去的。只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管是你邀我去吃饭的那一次,还是我为了跟你道歉,请你吃饭的那一次,我真的都不是故意的,只是…… 我想你懂我的意思,不去见你,并不代表我讨厌你;只是阴错阳差而已,我情愿这样想着,虽然我明明已经看见了搅局的人。 那天你约我时,我本来已经走到简餐店的对面;但我却看见,有人在店门口,和你来个不期而遇,我当时想:就算我真的赴约了,那场面一定很尷尬吧。 再说,我约你的那一次,明明我都已经鼓足了勇气,想要和你说明我的心意;但偏巧不巧,我却遇见了对你很重要的一个人,他在那跟我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搞得我有点尷尬。一想到,在那里继续耗下去,也许他就会发现,我和你单独见面的事情;你也不希望他知道吧,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现场,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人海之中。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缘分;我们之间,难道就那么没有缘吗?我连想都不敢想下去,就只好当作是一种磨练,真情是经得起试炼的,不是吗? 想念如果会叫人生病,那么我经常都是不健康的;我仍然只有想你的勇气,却没有跨越的勇敢;遇到了困难,我就像隻蜗牛,本能地保护自己,并不想受到任何伤害。我想,我似乎真的不够爱你。 好想坦白些什么,却总是不轻易说出口,我想你也懂;有的时候,我们是同一种人,就是一样的被动,所以,总以随缘当作是藉口。 好吧,那就随缘囉,我认为,缘分就是这么神奇的事。 像今天去补习的时候,我们不就碰巧相遇了,你骑着脚踏车经过,我却刚好从公车下来,虽然还来不及跟你说对不起,人潮就将我们冲散了;但这也是一种有缘,我心里这样想着。 因为,我已经有预感,今天一定会遇到你的。 预感,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灵验的预感,但因为是你,我是经常想见你的,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关係,爱情的守护精灵一定也听到了我的请求;所以,我常常有预感,预感什么时候,会再跟你相遇。 晚安囉,虽然,你还没有跟我说,但我知道,你应该没有再生气了。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说:只是要是我,你就气不起来了;这其实很像是在甜言蜜语,不应该轻易相信的,但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 那是日记里的第十篇文章,我不知道,当时日记里的她,是怎么想的;我只是觉得: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很讨厌那个破坏者,一定是这样的,我一定会一直讨厌他,一直…… 破坏者?我还在为刚才咖啡屋先生的一番话,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惊吓;怎么才掛完电话一会儿,我却想起了那本日记里的这篇文章。 应该是愚人节吧。我情愿这样相信;虽然很不想再想起咖啡屋先生的告白,但因为告白是件神圣的事情,所以还是要仔细想想才行。 这是我第一次被人家告白吗?我想了又想,好像是第一次唷?想不到,告白的对象,竟然是不太熟悉的咖啡屋先生,这下可真伤脑筋了,我以后到底还能不能常去咖啡屋坐坐? 呃,好像,不应该担心能不能再去咖啡屋的事情吧?应该是担心,怎么拒绝咖啡屋先生才对啊。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煞有其事般仔细地琢磨着告白这件事;如果,这是我第一次被人家告白,那我是不是应该要觉得很荣幸,心里面,也应该要有些雀跃的感觉? 不过,我真的觉得自己太镇定了,除了刚才听电话时,有些太震惊了之外;我不知道,咖啡屋先生为什么要对我说出那些话,甚至觉得有些奇怪,他好像认识我很久了,可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我以前就认识他了吗?难道,是在他开咖啡屋之前? 「一定是感冒引起的耳朵重听。」我大声地朝自己的心说着。毕竟,这一定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啊,也许都是梦吧,我总觉得最近的梦真的是越来越多了;有很多车子开过,有很多人走过,但却没有人停下来回答我,关于雨为什么总是下个不停。也许,咖啡屋先生也跟我一样变得爱作梦,我想:那似乎是梦话吧,是不可相信的话,又或者,咖啡屋先生也去表演工作坊练习起了演戏。 别说咖啡屋先生的事了,我还是觉得今天是愚人节,不过,选在愚人节向人家告白,这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啊?想起了告白,这两个让人又惊又喜的字眼,倒让我想起了一件有趣的往事,那是关于爱丽丝的一件事…… 读高中的时候,某天爱丽丝在第一节下课时,便将我神祕兮兮地拉到了走廊的尽头去说话。 「波伏娃,有人跟我告白耶。」 「什么?」我像吓到一样大声地说。 「不要那么大声啦。」爱丽丝说。 我张着惊讶的表情,「什么时候,我们整天上下学都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有人跟你告白?」 爱丽丝一脸开心的模样,「是昨天,就星期日去游泳的时候。」 「你昨天有去游泳喔,怎么没找我?」我忍不住想抱怨一番。 爱丽丝有些不好意思,头低低的,「嗯,就是游得太烂了,想说体育课要考游泳了,就想去补救补救一下。」 「啥?你去练游泳竟然没找我!」我有些失望,心中有些被好朋友欺骗的感觉,但只是一下子的情绪,我赶紧回归正题,「算了,讲你的事吧,然后呢?」 只见,爱丽丝还一阵脸红,「呃,昨天下午,游泳池的人不多,大部分的人都去玩滑水道了。」 「拜託,小姐,你要说就快点说,都快上课了。」我焦急地看着手錶。 「嗯,就……就有人问我需不需要帮忙?」爱丽丝还是脸红红的。 「帮忙什么?」我好奇地问。 「当然是他要教我游泳啦,他说他之前常来,已经遇过我很多次了。」爱丽丝说。 「什么?那你不就背着我和安娜去练习很多次囉。」我感觉到有些不悦。 「没有啦,就一、两次而已。」爱丽丝赶紧解释。 「少来。」我故意把头转开。 「唉哟,听我说完嘛。然后,他就教我游蛙式,我们一直练习到游泳池的换水时间才离开。」爱丽丝一口气说完。 我问道:「那……那个人,我们认识吗?」 「应该不认识。反正,就是我要离开时,他突然把他的手机号码给我,还说希望接到我的来电。」爱丽丝回答。 「手机号码?喂,他几岁啊?我连买叩机的钱都没有。」我问着。 爱丽丝回说:「呃,应该是大学生吧,我猜。」 「大学生!那他要你作他的乾妹妹吗?」脑中突然有些奇怪的想法產生。 爱丽丝急忙挥赶我脑中的那些猜测,「不是啦,就在我随便收下他的手机号码时,他突然跟我说。『我想跟你约会,不知道你什么时间有空?』」 一听到约会两个字,我就敏感,也许是出于保护朋友的心理,但也可能是因为忌妒;总而言之,我当时很大声地说着:「太夸张了吧!你之前对他有印象吗?」 「没有,应该没有。」爱丽丝赶紧澄清。 「那你怎么回答他?」我问。 「我说,改天有碰面,再一起吃个饭吧。」爱丽丝答。 我随口乱说:「喔,好险,万一他图谋不轨,我可要损失一个好朋友了。」 爱丽丝跺起脚,「喂,波伏娃!」 我连忙拍了拍爱丽丝:「sorry,sorry,我乱讲的啦。」 「那波伏娃,我以后如果又去游泳碰到他时,该怎么办?」爱丽丝问。 「我想,你还是不要单独一个人去游泳好了,这样比较安全。」我给了个最安全的建议。 那天爱丽丝跟我说,她被一个大学生告白的事情;不过,我觉得那个人也许只是无聊而已,所以,这到底算不算是告白呢?我们始终不得而知。 一个星期过去了,放学的时候,我和爱丽丝正等着公车,突然她又神神祕祕地小小声地跟我说,「波伏娃,我昨天有和他出去。」 「什么?」我又像受到惊吓一般,觉得不可思议而禁不住大声地说话起来。 「小声一点!」爱丽丝赶紧拉一下我的衣服,还作势要我闭嘴的样子。 我赶紧小声地说:「你们去了哪里?」 爱丽丝听完了我的问题,才慢慢地说出事情的原委。 原来,那个大学生早在我们第一次去那个游泳池时,就注意到了爱丽丝,只是,当时宛如游泳健将的安娜,一直和我们练习着,所以那个大学生才没有靠近搭訕;他想说,我们已经有人教了,也就算了。 但星期日那一天,却只有爱丽丝一个人去,于是那个大学生就逮着了机会,开始大献殷勤;据爱丽丝说,大学生约她一起去附近的简餐店吃饭时,还一副很有礼貌地帮她拉开椅子,贴心地为她服务。 我当时问爱丽丝说:「你有问他为什么想跟你交往吗?」 爱丽丝这是拼命地傻笑,什么话也没有回答。 后来,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爱丽丝开始和那位大学生疏远时,我才知道,原来大学生一直同爱丽丝说:爱丽丝很漂亮,有她这样的女朋友,他一定很有面子……所以,爱丽丝后来便不想继续跟他出去吃饭了。 事情很显然,这是一段很没有意义的交往,但对当时还是高一新生的爱丽丝来说,那却是第一次有人称讚她的外表,还肯定了她那阵子狂减肥的成效。 这真是一段很烂的告白,但对于我们这群朋友来说,这倒不是最烂的第一次告白。 我记得安娜第一次被人家告白,是在国中的时候…… 时间,大约是在国三的时候,告白的人,是隔壁班的班长。 还记得,当时,我坐在窗口的位子,而隔壁班的班长,则从早上来上学时,就一直怪怪的了;他先是东张西望,然后又疑神疑鬼地徘徊在我们班与他们班的走廊。 就这样,那节课是打扫时间,只听见下课鐘才响了第一声,隔壁班的班长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接着探了几下头,便连忙趁大家搬椅子时,将一封类似卡片的东西交给了我,然后还深情款款地对我说:「安娜同学,这给你,回家再看喔。」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隔壁班的班长,把我误认为是安娜,还硬塞了一封卡片到我手中的事件,当时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事后,隔壁班的班长还勇敢地来我们班,当面跟我还有安娜道歉,我们才终于弄清楚了,他真的是喜欢安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临时搞错了。 说到这点,我真的相信他的说辞,因为时常都有别班的同学,对着我叫安娜、安娜的;我想,一定是大家都近视了,没去配眼镜,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乌龙事件。 不过,既然是要跟喜欢的人告白,当然也一定要搞清楚对方的长相啊;像隔壁班班长这样搞笑的告白事件,相信,无论谁是被告白的对象,对方一定都不会接受的啦。 事情,还真的是这样发展的,虽然安娜也觉得隔壁班班长有点帅,但实在是太迷糊了,后来,安娜便委婉地拒绝了他的心意。想不到,事情经过了一个多月,一向和安娜处得很不好的隔壁隔壁班的班长,也是安娜的幼稚园同学兼邻居──克劳蒂亚,竟然就和隔壁班班长,出双入对了。这件事情,严重得打击到了安娜的自信心,不过,并不是因为喜欢她的人,这么快就换一个新欢了;而是,隔壁班班长竟然说:克劳蒂亚跟安娜的气质很像,所以爱不到本尊,爱分身也是一样。 事情传到安娜的耳里,她当然气得跳脚,因为她一向最不喜欢克劳蒂亚了,安娜总说她,爱做作又爱搬弄是非;但隔壁班班长竟然说他们两个很像,这无疑对安娜来说是一种抹黑。于是原本想向安娜告白的人,因为一个不小心,认错了人而终致破局,最后对方又快速地移情别恋;这对当时还很年轻的我们,实在是段青涩又莫名觉得感伤的回忆。 回想当时,关于安娜和爱丽丝的爱情真是来得早;不像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起码,在我的印象里,是直到刚才的那通电话,我才有被人告白的经验。 想起来,还真是有点丢脸,毕竟,我们早过了告白的年纪。 无意识地想翻阅着这本神祕日记,试图想要回忆关于爱情的足跡,但爱情始终没有来敲过门,我傻傻地望着手机里的电话簿,回想刚才我被咖啡屋先生告白的事,我竟然觉得,过程一点都不浪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再年轻了,还是心脏早已老得不想再费力地怦然心动一下,总而言之,除了惊吓,我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不过,不管如何,今天或许是我的愚人节吧!但想想,我和爱丽丝、安娜第一次被人告白的经验,还真的是一点都不像爱情小说的演出,反而还比较像是搞笑剧里的剧情;想起来,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除了读书年代里的告白情节真的很像是搞笑剧中的对白,而刚才那发生在几秒鐘的爱情讯号,又活生生像是整人节目里的游戏;我其实想大笑的,只是却突然笑不出来,这应该只是,暂时地笑不出来,只是暂时的,只是这样而已…… 好像还在感冒,望着日记的封面,那是我重新设计的书套,好像还有些浪漫的情结,但摇摇头之后,思绪就像照镜子一样:像我这样平凡的女生,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太可能被人家告白;又或者是说,永远都等不到一段浪漫美丽的爱情? 今天一定是愚人节,所以一定要开心大笑才行,在哈哈哈大笑三声之后;被日记传染的少女情怀又出现,我忍不住真心盼望,上天能送我一个礼物,一份浪漫又不古怪的恋爱。 06万年聚会的约定 无预警的失业,那是我个人的想法,因为有些后悔,当我望着家中的那包白吐司;我将一切的过错都推给那不欣赏人才的老闆,但安娜她们说:「那么有个性的员工,我要是老闆我也不想请你。」所以,我真的失业了,从我跟老闆生气的那天起,早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拿着一大堆藉口下而被东扣西扣的资遣费,我拎着上次从台南买回来的帆布包,很帅气地头也不回就走了。 然后,我决定先去大吃大喝一顿,却惊觉上礼拜缴了保险费之后,经济早已经向沙漠一样地困窘拮据。还是要生存下去,从麵包店中,我勇敢地抱出了一条白吐司直往回家的路上走去,却突然很想吃披萨,还希望上面的料是满满的,就像豪华总匯口味一样。 和人生一样,上面会有酸的、甜的、咸的口味,当然披萨放久一点,酸味和苦味就会越来越明显。想起已经换了第六个工作了,我却还没有学会和老闆相处,老妈常说:「你要快点嫁掉,要不然就等着落价没人要。」这样想来,那我是不是已经是一张放太久的披萨,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只能待在资源回收场,盼不到有人爱的时刻?也许,披萨的口味和房地產一样,不是精华地段也卖得掉,不是大家想要的口味,也能销售一空,这都是炒作的功劳。但有人说:台湾的男女比例已经严重失衡;可我还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快快乐乐在一起的优质好男人,在这样报导的炒作之下,我期望女生的价值也能像房地產一样一飆再飆,彷彿升值空间无限一样。 不过这都只是空想,老屋子和ng披萨都有人抢着要,惟独年华老去的女生只能放下幻想,往务实的方向重新出发;但过程的辛苦,并不代表一定会有回报,在这种谁也不敢打包票的旅途中,或许渴望爱情的支票,也会随着时间而跳票。 难道就没有让人想恋爱的故事吗?我忍不住又去偷翻了那本日记,虽然我还没有勇气一口气看完;但关于那种好奇而又强烈的心情(一直想去找出日记主人和那暱称沙特的人)却没有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地减少。 dear沙特,今天还好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虽然我仍一直在远方注视着你…… 透过了bbs上的文章,我知道你过得也有些忧鬱,和在海边上学的我一样;我只能说今天的心情和你一样,也和海一样。 蓝蓝的色素加了太多,它们都变成了渐层,直在我心底绕;但它们的顏色还是没有你的精采,那是鈷蓝色和水蓝色之间转换,我知道有些时候会是深蓝。如果真的又看见了那种顏色,或许,我就会有了写信给你的勇气。 还记得,那是第一次写信给你,信上面说:别再忧鬱了,别再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心都无法透气了,笑容该怎么进去? 该说是信吗?或许我连当面跟你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只能透过网路上的讯号,我在假装成你朋友的表面下,却逐渐将爱你的心转成了靛蓝色;还爱你吧,儘管我装得很不在乎了,但你的消息,即便是要透过第三人或是虚拟的世界,我都愿意去搜寻,因为还是爱,直到再看见有你的消息,我才能安心。 我很不好,我很糟糕,我把所有的情绪,都打成了一封信,我按下最终的按钮了吗?我是寄出去了,还是删除了?如果寄出去了,我该去电脑旁守候吗?期待你的回答…… 夜已经深了,我将黑色都倒进了深海中,最近越来越不像之前那么快乐,连假装都不行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体会到快乐的感觉,儘管有些事情不如你的意了,但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去作出些改变,起码,目前是这样的。 接连看完了好几天的日记,我开始感到对爱情的痛心,原来这看起来像是勉强凑成一年回忆的日记里,藏了太多不能说的祕密:里面有高中时候的事,有大学时候的事,也许还会有以后的事。那我大胆地推测:或许日记的主人是个大学生,我只要掌握了前任租屋人以及前前任租屋人的资料,应该就能知道事情的始末。但想到这里,我不禁闪过了一个念头:像这样悲痛却又曾经幸福的回忆,日记的主人是不是故意要把它丢掉的;如果真是如此,或许找出沙特这个人会比找到日记的主人来得更有意义。 将不属于我的日记,又小心翼翼地放回书柜里;如果青春岁月里,才能有这么纯真和凄美的感情,那我是不是要回到过去,才有机会遇到这样的机缘。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我呆呆地望着安娜的简讯:下星期六国中同学会,一定要来喔。这会是个机会吗?我禁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会不会再次见面就会点燃过去的情愫,那这样我陷入恋爱的机会不就很大;但我马上又摇摇头,毕竟过去从没有人暗恋我;望着那些戴着厚重镜片的相片,我想当时有人喜欢我的话,一定会立刻登上校刊头条。 翻看着简讯的日期,我知道就是今天,我特别早起想要好好打扮一番;但望着唯一带在身边的那几张和安娜她们的合照,忽然好想哭;没有谈过恋爱,没有人肯跟我告白,唯一的一次类似经验,结果更是悲惨。 和大学同学去跟别校的男同学抽学伴,结果对方约我出来,只是想跟我推销一些產品;而我原本兴奋的心情都淹没在那些奇怪的洗发精和沐浴乳里,拿着一罐洗发精,我终于从直销的恐怖办公室里逃脱,没有再和对方联络,也许对方也不想和我联络。低头看着,自己心中那株对于爱情刚萌芽的心情,想不到才两个小时,一切都枯萎了,那过程简直比把一瓶泡泡水都吹完的速度还快。 爱情的泡泡在我的脑袋里飘呀飘,我勉强打起精神,开始站在衣柜前选衣服;是浪漫的蕾丝滚边洋装好,还是佈满花纹的长版上衣和七分牛仔裤?是要正式一点,还是要随兴一点?要不要揹我唯一的一只名牌包──还是爱丽丝送我的皱摺手提肩包?但我的左手正拿着一只简约的帆布包,听人家说如果举棋不定时,左手拿的东西就是我们心里想要的东西。基于听过这样的道理,我决定揹帆布包出门,于是我找出了顏色比较深的牛仔裤,还从没有被我开封的纸袋里,拿出了一件腰间绑带的小碎花上衣。就这样变装了近半个小时,最后仍是画上了淡妆和唇蜜,几乎没有太大的修饰,我就打算这样去参加国中同学会了。 实际上,也不是这次非去不可,毕竟我才刚失业;要是有人问起,我该怎么解释才好?关于国中同学会的由来,那是有一个同学在国中毕业典礼时跟大家约定好的,我隐约记得他说:「一直到出社会之前,就每年举办一次;如果已经开始工作了,那就一年一次小型聚会,能到的就尽量到,然后每三年一次大型的,希望到时候同学都能全体参加。」我不知道那到底是谁的提议,毕竟那天,我好像哭得很惨,很多事情都忘记了;因为我一向就受不了离别的场面,不管有没有熟识,重不重要,只要是有人要离开,我总是哭得淅哩哗啦。 而这次同学会就是一年一度的小型聚会,我想应该很少人会来参加吧,顶多就安娜、爱丽丝、凡妮莎、讨人厌班长,还有最近一直不想跟我们讲话的莎莉;应该就是女生比较会出席吧,因为男生总是说要拼经济,要拼老婆本,要挣房贷、车贷的。其实这种小型聚会,只是个形式,好像是一种不得不遵守的规定,却又没有硬性规定,但因为多半都是由凡妮莎主办的,关于凡妮莎对食物的眼光,我实在是不得不钦佩她;也许很多人就是衝着美食,才肯大老远地跑来聚会。 但现在美食当前,我也是清心寡慾了;因为钱包是越来越瘦了,或许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地减肥……只是,我又想去碰碰运气,其实还蛮希望有人可以帮我介绍些对象。说老实话,不是为了要结婚,只是一种安定的感觉,那种有依归、很踏实的感觉,似乎是过了三十岁的我,目前很希望得到的东西。 要不然,我怎么还会天真地想帮那本日记的主人找到沙特;依我凡事怕麻烦的个性,我一定只是把它当成是爱情故事,看过就算了。还记得其中一篇是这样写的: dear沙特,我真的很关心你…… 我已经大约知道你最近的消息了,真的是松了一口气,没有你的音讯,我幻想这世界上知道我们彼此祕密的人,就只剩下我一人了;那是种最难受的事情,彷彿你拥有的回忆,都只是一场骗局,是脑中浮现的幻影,是逐渐模糊的记忆衍生出来的附属品。 不是只有我一人曾经那么以为,有一段爱情在我们之间徘徊,我们曾笑着拥有它,也曾哭着拥抱它;但如果你不在了,那我所拥有的回忆,会不会就此不再完整,甚至是碎裂成片段…… 还好,我知道,你最近迷上了脚踏车环岛;是我从某些人的部落格里知道,当然还有些是陌生人,但却是和你在一起的照片,尤其是那一张合欢山上的,刚好在机车环岛的一群人中和你肩并肩照下了相片。 看着你正经歷的事情,也许,我会慢慢地离那些事情很远;但这都没有关係,我们偶尔还在通着信,就像我今天因为期中考考完的无聊时间,我打开了你曾写给我的那些信,我就知道,无论距离有多远,无论有没有在一起,你还是会关心我,一如我关心你那样。 看见太平洋的湛蓝了吗?就算我们的世界已经剩下离不开忧鬱的蓝色,也别忘记,还有淡蓝色系的美丽,足够让我们的心情平静。 是爱情故事吗?我读到时,都差点掉泪。 我不知道他们经歷了什么事情,明明相爱却硬是要分开;基于我心中还有那最后的一点少女心态,我期望能找到沙特,我要告诉他:有人还在等着你,她依然爱你。 该说是入戏,还是离青春的脚步没有太远?当我有空去翻阅那本日记时,其实我也想找到自己的沙特;有点不好意思,期待着每个与我相遇的男子,但总觉得他们不会是我的沙特,就如同我现在要出门了,却还是犹豫不决。 拖着很意兴阑珊地脚步,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准时赴约;不知不觉中,我经过了咖啡店,而那让我感到不快甚至充满疑惑的声音,竟然就站在门口,叫住了我,「波伏娃。」 本该拔腿就跑,但意志力就是薄弱,一想起食物是免费的,我只好举白旗向不理智的我投降,开始装疯卖傻地只想知道食物的美貌是不是和滋味成正比。 不想停佇,却还是停下了脚步,咖啡屋先生仍是像之前那样的热心,又是送上免费的试吃蛋糕、饼乾还有热咖啡;可自从上次愚人节事件之后,我便有些畏惧他的眼神,再加上肚子饿的关係,所以我完全就呈现低头猛吃的样子。 我最怕的声音还是开口了,「波伏娃,你变了……」好险,没等咖啡屋先生那些奇怪的话说完时,小杰已经出现将他舅舅叫开。 于是为了省钱,我便安心地接受了这一顿免费的午餐;然后还先拨了通电话给凡妮莎,我告诉她:我临时有事不能去同学会了。我们的通话就在凡妮莎无奈的叹气声结束了,我继续吃着草莓酱贝果还舀了一口黑森林蛋糕往嘴里送;而那混乱的脑袋,却还在一旁没间着,它在我的身体里想着:现在的我,真的是全部的我吗?会不会有一个连自己都忘记的我,就存在以前的某个时候。 07九十九次相亲之我不爱他 上次的国中同学会没有空去,但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有事(不小心在咖啡店逗留太久)耽搁了。 我的藉口,不,应该是我的说辞和其他人的不一样,我知道以前那个趾高气扬的班长为什么没去;她一定是说:她的司机请假了。也可能说:是她们家眾多的mb牌轿车突然都进场维修了。 但是谁在乎,她的婚礼据说没有人知道,我想真是豪门的话,我应该也会在新闻上面看过;虽说是多年没有见面,但我一定不会忽略有她的画面,那是多么不想注意却一定会看到的强烈对比,一双瞇得不能再瞇的双眼,和一张足以一次吞下两颗富士苹果的大嘴巴。而且我敢跟别人打赌,她一并不会去整型的,根据她过去的说法,「我的眼睛是万中选一的丹凤眼,是真的而且还是最纯的丹凤眼,你们应该都看过那些名画家的仕女图吧,瞧我这样貌可是天生的美女,是整型也整不来的。」该怎么形容她,就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吧,想想她那大到可以吞拳头的嘴巴,一说起话来,还真是吓人,不用给她麦克风,她就能讲到方圆一百公尺外的人都听得见。 我猜:班长大概是因为怕别人问起她真正的情形,所以才常常不参加聚会的。以一个女人的角度看来,没有事业,老公又长得比电联车更普便跟自强号还差上一大截,婚后多年却仍努力在拜註生娘娘和送子观音,如果别人一不小心问起,她该怎么回答。事业、消费能力、老公、孩子,难道这些就是女人的定义?不,起码对凡妮莎的家人而言,她的事业再怎么成功,也都比不上她能够早日结婚来得更叫她全家高兴的了。 那是上个礼拜的事了,我最近常常因为头痛而变得不喜欢跟朋友出去吃饭,但就是拗不过凡妮莎,在电话的那一头她说:「救我啦,我这个礼拜真的不想再相亲了,你要是不来找我出去,我一定会被他们的无聊给闷死的。」 一样的桥段,和一向很路痴的凡妮莎出来,一定又是找不到路。 「怎么办呢,我已经预约了,不知道会不会超过时间齁?」 「早就知道今天铁定又会迷路了,那就要画地图出来找啊。」 「波伏娃,你别唸我了,我这次可是连住址都有背喔。」 「是呀,有够厉害的呢。」 「我记得是这条路直走啊,不知道一段过了没?」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凡妮莎边开车边担心地喃喃着。 「那你这就放心了,我们是从二段过来的,一段还在前面。」我说完,这下头又更痛了。 「是喔,那这次,我总算是没有迷路了。」 望着常常记不清楚路名和地图的凡妮莎,我总是生气不起来但还是有小小的意见,和我们刚认识时一样;在国小的前庭,那个不小心把我特别带到学校的白吐司撞进鱼池的小凡妮莎,仍旧是那双迷迷糊糊然后又爱逞强的眼睛,一副充满歉意却又故作强势的神情,我看了就想笑。 好不容易脱离了迷路的咒语,一进餐厅,时间刚刚好,这算是最幸运的一次了;望着餐听里一下子就挤满的人潮,我开始庆幸起凡妮莎的先见之明。 「我就跟你说吧,这里很多人,一定要先订位才行。」凡妮莎说。 我点点头,「是是是,你说得都对,那我可以开始点餐了吗?」 「你有那么饿吗?」 「没有啊,我想说是你要请客的,真是机会难得啊。」 「喂,你都不关心我被逼婚的事情,就只想着要好好敲我一笔竹槓吗?」 「话不是这么说,反正你就负责说,然后我负责吃和听就是了嘛。」 在我望着焗烤奶油生菜流口水时,凡妮莎说起了和a先生的认识经过…… 事情是这样的,是她父亲学校里的同事主动说起了自己有个刚从国外毕业回来的儿子;她父亲一听,觉得对方的学歷就像是在寺庙里已经安了光明灯一样,前途一片明亮,于是就马上答应对方,当週的週末就安排相亲。 第一眼,对方眼里只有桌上的食物,凡妮莎见了,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而对方的妈妈则说:「我们这孩子在国外是很能吃苦的,为了早日完成学业,他总是有一餐没一餐的,还请梁小姐不要见怪。」 「怎么会呢,呃,我这里还有沙拉,里面还有苦瓜,你要吃吗?」 据说,接下来的画面仿若灾难片,餐桌上的东西无一倖免,让凡妮莎吓得连忙撤退。 而当我正思考着,我的水果沙拉应该要加什么酱时,凡妮莎又说起了她和b先生相亲的事…… 第二次相亲是他母亲安排的,对方是她外公朋友的孙子。双方才刚坐定,连椅子也还没坐热,对方便劈哩叭啦地说了一大串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 「你好,我叫朱xx(凡妮莎压根子就没听清楚,后来也不想问。)认识我的人叫我大牛。我家有车、有田、有豪宅,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负债。你不用工作,也不用煮菜,更不用打扫家里;什么都让你动手做这种事情是很不时尚的,我是个时尚的人,想必梁小姐也是(凡妮莎说,他当时说这句话时,还往她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次。)我平常也不用工作,一个月大概外出一次,主要是去收房租、厂租、田租,你不用担心我出去时会去搞外遇,因为做这些事情时,我一定会带你去。这种生活,你觉得如何,是不是很愜意呢?」哈哈哈。 据说,b先生说完这些话时,就忍不为自己得意了起来,而且这一笑,门牙旁的菠菜屑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吃的香肠加蒜头的味道,却都像被放出笼的小鸟,直往凡妮莎身上撞来。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放下了最后一口芹菜,突然之间觉得有些肠胃不适,似乎有些东西想从胃里翻出来──我赶紧阻止了凡妮莎继续说下去。 刚出炉的麵包送上了餐桌,但我的胃口已经被凡妮莎搞得食不下嚥了,于是我放下了叉子,专心听她说c先生的事。 这次是她老闆介绍的,据说是银行行员。总而言之,一提起相亲,凡妮莎就意兴阑珊,要不是看在老闆的面子,那场恐怖的餐会,其实她是可以不用去的。 那次约在日本料理店,对方谈吐合宜,但就是说不上顺眼,于是凡妮莎藉故去上洗手间,然后就溜到餐厅中间的造景园区去呼吸些新鲜空气。就在她准备回去包厢时,在包厢的门口,她听到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正在里头哭泣。 「你竟然跑来相亲,你不是说你要娶我吗?」陌生女子说。 「黄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凡妮莎的老闆一脸错愕。 相亲男子冷汗直流,「嗯,对──不──起,李老闆,我改天再向您解释。哎唷,你不要闹了,我没有在相亲,我是在跟人家谈公事。你看看,这里有其他女人吗?你先回家去,别继续留在这里,让李老闆看笑话了。」 「你真的没骗我,你不是来相亲的,那你妈干嘛跟我说你来相亲?」陌生女子紧接着说。 相亲男子赶紧起身向凡妮莎的老闆猛点头,又转身向陌生女子说:「别囉唆,我怎么知道什么跟什么,你先回去啦。」 「那好吧,你要记得,我肚子里可是有你的孩子了,你可不要做出对不起我的事。」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滴下了一滴冷汗,还好凡妮莎有先暂时溜走,要是正面遇上了那个银行行员的女友,岂不是就要被大卸八块了。 我摇摇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望着吃不下的麵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在奶油蘑菇浓汤一来,我便一口气喝掉,然后凡妮莎也喝了一口汤,才悠悠地说起了d先生的事。 她和d先生是经由同事介绍的,这都要归功于她奶奶到处去跟人家宣传,说她孙女急着相亲,要大家帮忙注意对象。这消息一放送出去,无论是邻居还是亲朋好友,大家都急忙来凑一脚,热闹热闹。 有了上次的经验,凡妮莎的同事是打听再三,确定没有女朋友也没有老婆之后,他们才安排彼此见面。 第一印象很好,所以凡妮莎去新竹出差的时候,也顺便约他出来吃个午饭。第二次见面,两个人算是也蛮相谈甚欢的,原本凡妮莎想再约他那个星期日去看电影,结果一通电话,改变了那看似美好的一切。他起身接完了电话,回到座位时,脸色有些难看;凡妮莎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正准备问他时,一个男子走了过来,脸上一阵铁青直往d先生身上看。 那是种直觉,凡妮莎起身向d先生点了个头,便默默地离开了餐厅。 听完后,我忍不住脱口而出,「没关係啦,除了注意没有女朋友、没有老婆,下次记得还要问清楚,有没有『好』朋友。」 在蕃茄牛肉丸笔管麵上餐的时候,我和凡妮莎都慢慢地吃着,关于她和e先生之间的事,我早就已经听安娜说过了。 凡妮莎是不愿意那么早结婚的,原本e先生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彼此交往了一个月,这大概是凡妮莎最久的一次纪录了;毕竟,她心里面一直存在着一个他(至于凡妮莎的他是谁,我早就忘了,说来还真惭愧,我竟一点印象都没有,亏我和凡妮莎还是好朋友。)她就是忘不了,所以在频频回望过去的同时,凡妮莎能和另一个人谈恋爱超过一个月……我想:一切都是奇蹟。 一个月后,e先生闪电结婚,一直到接到喜帖的剎那,凡妮莎才会意原来,她只是他的备胎,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后备甜心。 我不确定,我还吃不吃得下焦糖布丁,而一口气喝掉梅子醋的凡妮莎,缓缓地说出她和f相亲的经过。 她先开了口,「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老婆,有喜欢的男生吗?有没有工作,有兄弟姊妹吗?家里是否有田、有地、有房子?存款簿里的数字后面有几个零?婚后要跟公婆同住吗?」 对方听完,当然微笑地说:「谢谢,再联络。」 甜点真的吃不下了,我终于放弃了手上的叉子,我看着没有表情说完这一切的凡妮莎,我突然有些哀伤的感觉。 那是凡妮莎之前跟我说过的话,那天,她手上正拿着一只青绿色驼鸟皮的凯莉包。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凯莉包,虽然好像小了一点,但装我随身的东西,应该是足够的;目前就是这样了,我还没准备好,也许等我想通了,我的世界可以再装下其他东西的时候,我或许也会考虑买个柏金包。但就是先这样了,装满奶瓶、尿布的世界,我暂时还无法想像。」 女人的定义,这个问题再度被我想起,但更扩大一点来想,生而为人的定义又在哪里?难道,仅仅只是婚姻,还有家庭? 又一个礼拜之后,正在为那本神祕日记量身製作一个硬质保护纸盒的我,接到了凡妮莎的电话。 「你辞职了?」我惊讶地下巴都差点闔不上。 「对呀,这是我想到的唯一方法。」 除了凡妮莎那率性的个性,我实在不知道那背后还有什么特殊原因,带着点慌张,我结结巴巴地问:「就──只──是为了逃──避相──亲,你就甘──愿放下你──得来不意的这份工作?」 「当然啊,没有了工作,愿意和我相亲的对象自然就少了,这不是正好解决了这个大麻烦。」 「可是,接下的日子呢?」我一脸疑惑。 「我想去考博士班,我不是很久以前就跟你说过了,我想当最专业最优秀的人员,你还记得吗?」凡妮莎说。 「呃。」我假装自己似乎记得她说过的这个梦想。 「我终于可以下定决心去圆梦了,那你呢?什么时候,我才看得到你实现自己真正的梦想?」凡妮莎的语气,像是期待着什么一样。 我愣了许久,「我哪有什么梦想?」 凡妮莎问道:「咦,你忘记囉,你答应过他的啊?」 「我答应了谁啊?你说的那个他,究竟又是谁啊?」我满头雾水。 「波伏娃,原来你真的忘记囉……算了,忘掉,始终是件好事。不过,听你这样说,我可是很后悔,当初把他让给了你喔。」 莫名地失去好奇心,我只当凡妮莎在发神经,「你在说谁啊?不跟你说了,等一下,我还要出去呢。」 「等一下,波伏娃,你是要去约会吗?」 不等凡妮莎说再见,我自己先掛上了电话,听她抱怨了那么久,直觉得脖子快要断掉一样,酸痛不已。糟了,该不会是辐射真的这么强,听了一两个小时的电话,就会促使细胞病变?看来,我还是手机先关机好,一来,我已经不想听凡妮莎的废话了;二来,我也急着出门,我说过了,我一定会帮日记的主人找到她心爱的那个人的。虽然,我目前只知道,他被暱称为:沙特。 08青春的苹果 「我有跟你说过那件事吗?」才刚到餐厅,安娜就迫不及待地跟我说起话来。 「是哪件事让你这么开心?」没等我把外套脱下,一望到安娜那忽然闪闪动人的眼曚,我赶紧在出于同理心的情况下,胡乱地回答她。 安娜没有急着回答我,倒是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然后才缓缓拿起了菜单,又遮起了半张脸,才边笑边低头地看着我。 我有些疑惑,这跟我认识的安娜差距很大,在人前一定正经八百,一旦有人出言不逊或是用错成语,她一定跳上前线立刻纠正别人,还会用严肃的语气,叫人家好好回家用功。怎么了,现在倒成了一副小女孩的模样,还在那里装害羞呢? 「你还好吗?」没办法,这种情况下,我的第一直觉就是她感冒了。 「哎唷,不是啦,我没有感冒更没有发烧,我是想跟你说,嗯……」 「还好不是感冒。」 「哎,我是想跟你说,嗯……对了,你最近有没有去看我的相簿?」 「喔,有啊,你拿包包的那张照片看起来超幸福的。」回答时,我突然有些心虚,距离上次看的时间已经一个月了;我实在不知道,她最近的相簿有增加些什么。 「不是那一本啦,是最近那一本啊。」 听到这一句,我直觉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 还记得安娜上次有这样反常的表现时,那是她还在艺品公司上班的时候;不过,那大概是三年前的事了。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安娜竟会有不理智的言行出现,她拿着一隻水晶小猫,温柔地跟我说:如果有什么东西套在它脖子上,像是戒指之类的,带着那样的项圈,一定会很幸福。我依稀记得她说了类似的话,那时,我觉得她一定是受了她姊姊的影响;听说,常常参加婚礼会让人萌生被套牢的幸福错觉。 如果没记错,我是这样回答她的,「别傻了,戒指只是个圈套,那里面可是佈满了许多婆婆陷阱还有七叔公、八婶婆以及小孩的机关,你千万不要贸然尝试。」 她没有回答我什么,仍然把玩着那隻水晶小猫,望着她那粉嫩嫩的脸庞,还有她别在皮包上的爱心吊饰,我忽然有些念头闪过。 「你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哎呀,不是啦,是买东西时,那个店长送的啦。」安娜有些害羞地边摀着双颊边微笑地对我说。 怎么这么好,买一下东西就会有人送那么贵的礼物,我怎么都没收过?但这不是我该羡幕的事,因为事情很明显的,那就是有人恋爱了。我在心里暗自惨叫了一声,跟安娜恋爱的人一定很辛苦吧,不知道她会不会一下子很像严肃的法官,一下子又像个小孩子一般望着天空傻笑? 那几天,她就是一直握着那个水晶小猫,一会儿又是叹气又是微笑的样子,让她们课长对她的行为感冒了好几天;因为发呆,导致连日来累积的工作量,让她连续加班加了好几天,而且都是到了半夜的那种。也许是工作太疲累了,又或者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这让安娜对送水晶小猫的先生越来越不想搭理了;想当然,这曖昧的恋情维持不了多久,就被宣布破局。 然而这次呢?跟安娜恋爱的对象又会是谁? 望着她那精心打扮过的妆容,嗯,腮红好像多了一点,看起来有点像少女的画法,整个人似乎在偽装成一颗令人垂涎三尺的红苹果;再看看她那身洋装,挥别了她一向最爱的暗色系的裤装,换成了粉色碎花的娃娃装,这样的改变倒是让我差点没有从椅子上跌下去;更别说她那头金棕色浪漫的大捲发了,和过去的长直发成了明显的对比,仔细瞧,还有隻蝴蝶在她头上飞舞呢。 我看完后,忍不住说:「又恋爱了,对方是谁?」 「你真的没看相簿?」 安娜好像很坚持,似乎不肯自己乖乖地告诉我答案;看来,我只好胡乱猜,看能不能矇中了。 「嗯,是和同事出游的那一本吗?」 「不是啦,何况,我已经很久没跟他们出去了,因为我现在晚上都在学做手工皂啊。」 「对齁,我都忘了。嗯,难道是手工皂教室相片的那一本?」 「拜託,别提那件事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和我一起上课的,只有欧巴桑跟小女孩而已;听说,别的时段的课,还有几名美貌与收入都不错的工程师。」 我真的想不出答案了,最近为了搬家,忙得乱七八糟,我自己的时间都被这些琐事塞满满的,我怎么还有间功夫跟别人多聊聊天呢?哎呀,早知道出门前,就先打个电话给爱丽丝,问她就一定知道答案了。不过,也许她也不清楚吧,整天浓情密意的,连约她出来吃饭都说没有时间;看来,自从搬家之后,我的生活圈一下子就缩小了许多,顶多就只会去咖啡店那里去晃晃而已。 啊,我之前也有约安娜她们去咖啡店聊天,难不成是咖啡店里面的人,该不会是那个看起来很像体育健将的咖啡屋先生吧? 想到这,我突然有些困惑,安娜真的喜欢这类型的吗?怎么觉得一路走来,她喜欢的,大都是白白的、乾净斯文的而且大部分都是瘦弱型的,是那种让人看了,就很想保护的那一型…… 管她的,我直接就先猜了,「是有关于咖啡店的相片?」 「嗯……」这一声嗯,没有发完音,只见安娜的脸像花开一样,瞬间绽放出了无数朵带有甜香味的粉红小花。 没等我的问号消失在我的脑袋瓜中,安娜自己又接着说,「就是洒可可粉的那一张,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帅?」 在蛋糕上洒可可粉,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小杰的工作,难不成她说的人,就是小杰。 我有些震惊,但话还没说出口,眼前这个带着粉红色蝴蝶结发箍的她,却迫不及待地又接着说:「我觉得他很帅,后来又去吃了几次早餐,没有人的时候,他都会过来陪我,然后安静地在我旁边画画。」 当安娜陶醉在画面中时,我赶紧找了个空档插句话,「嗯,小姐,那个小杰才二十一……」 「齁,别说了,年龄不是问题也不会是距离,我喜欢他画画的模样。」 看安娜的表情,我有点担心,小杰又是怎么想的呢? 「喂,波伏娃,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是那种会为爱情奉献和牺牲的人喔。」 「小姐,你奉献、牺牲个什么,对方才大二耶!」 「别那么惊讶,我确定我们彼此没有代沟,因为上个週末,我们才一起去夜游。」 「这不是有没有代沟的问题。」我说。 「也不会是年龄的问题。」安娜嘟起了嘴说。 「好吧,不说这些了,说说你们现在的情形。」 「我知道,你很惊讶,大家一看到相簿时,就纷纷留言跟我说:『你看起来可以当他妈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问题,因为我喜欢青春的肉体,为什么像我们这种跨过三十大关的女生,就一定要找四十几、五十几,甚至是六七十岁以上的长期饭票。」 「我瞭解,我也不排斥,只是我刚好认识小杰,却不知道,原来他有恋母情结。」 「才不是这样的,他说我很年轻,看起来像他学妹。」 「真可惜,我一直以为小杰是个诚实的孩子。」我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喂,他是很诚实啊,以前待过的那间工作室里面的人都说我是小妹妹啊。」安娜仍然不甘示弱地极力为自己辩解。 「唉,那是因为你真的是里面最年轻的啊,你还是醒一醒,早点认清现实。」 「喂,就算我很老,鱼尾纹很多好了,我也是有资格可以眷恋青春的肉体,别忘了,这社会是两性平等的社会。」 又听完一句「青春的肉体」,我突然有些想吐,虽然点的主餐还没来,但眼前的鲍鱼和风沙拉就已经吃不下去了,谁知道安娜边说边夹起了一块生鱼片,还说着:「有点太老了,还都是油。」 我赶紧低下头看起自己的小腹,心想:会不会有一天,也会有人跟我这么说:「有点太老了,还都是油。」青春还真是无敌啊,不知道一直拒绝相亲的凡妮莎会不会担心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夹了一块牛肉石头烧在放进嘴里前,安娜突然放下肉片,然后猛然恢復理智地跟我说:「不过,我跟你说,那个青春的肉体好像有点脾气不大好。」 又是什么青春的肉体,这叫我以后看到小杰,岂不是会一直出现不当的联想,那我以后还敢去买咖啡吗?所以,我连忙喊了一声:「stop,别这样叫小杰好吗,我们可以另外再取个绰号,再继续你未完的话题。」 「喔,这样嘛,可是他真的很青春啊。」一谈到小杰,安娜又恢復成了刚才孩子气的模样。 「算了,我说的算,就叫他青春的苹果好了。」 「嗯,苹果好啊,还真让人想一口吃掉他。」 「好了,关于他的肉体,我已经没有兴趣再知道了,说说你刚才要说的事吧。」 只见安娜点点头,便又恢復成精明的样子说着:「对了,我叫他陪我去看电影,他却常常都爽约,还说:他舅舅叫他要早点回家。」 「你也认识他舅舅啊,就是那个咖啡屋先生啊,他看起来的确对青春的苹果很严格啊。」 安娜又接着说:「才不是这样的!平常他骑车时,我只要太晚叫他转弯,他就会生气,还会想叫我下去用走的。」 「你看吧,年轻小伙子就是火爆脾气,谁叫你眷恋那种青春的苹果。」 「别这样说我啦,的确,为了那鲜红的苹果,要我被他兇多少次我都愿意。」 「你瞧,这不是自找的吗?根本就是作茧自缚,那你还有什么好烦恼跟抱怨的?」 「可是,他兇我几次之后,我就会受不了,然后就把他兇回去耶。」 「那很正常啊,情侣本来就会吵吵闹闹的啊。」我想起电视上的画面都是这样演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啊,但我唯一觉得困扰的地方,就是他会不会突然跟我提分手啊?」放下餐具,托着腮帮子的安娜看起来很烦恼的样子。 「哎唷,我的大小姐,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你现在担心也没有用啊。」 「不是这样的,其实前阵子,我们……嗯……」 「怎么了吗?」 「就之前,他好像要跟我提分手的样子,然后他没有说出口,却突然笑一笑,还带我去吃晚餐;不过那之后,我有两三天都没有找到他,手机都是关机状态,我还跑去咖啡屋,结果也只看到咖啡屋先生一个人在那里忙进忙出。」 那是种直觉,听完了这一段话,那感觉像是小杰有什么事在瞒着安娜一样,但我不敢那么说,反而还一派故作轻松地跟安娜说:「年轻人都喜欢神秘感、爱自由,他们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可一旦想走的时候,却是什么办法都留不住。但别忘记了,二十岁时的我们也是喜怒无常,吵吵架就算了,别放在心上。」 那一顿饭,我吃的很少,望着我平常最爱吃的花蟹陶板烧,我突然感觉到爱情的火焰是那么的微小,燃烧瞬间的温暖,很快的就会消失了;但爱情的馀温,却矇蔽了我们的心,在保温状态下,让美好逐渐流失,而浑然不觉的我们却还贪恋着那一剎那的幸福。 不敢对安娜多说什么,以我对小杰的瞭解,他的确是个体贴的孩子,但他是真心在对待安娜的吗?这点,我并不清楚。无论什么样的距离,是年龄、国籍、性别等等,难道爱情一定需要经歷过吵吵闹闹的洗礼,才能真正开出甜美的果实吗?这个答案辩论起来,或许会花很长很长的时间,也没有人可以得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但起码,我知道这城市里,曾经存在着一对恋人,他们看起来并不常吵架,而且还时时刻刻都觉得甜蜜。 dear沙特: 今天的礼物是,给你一颗气球。想放手就放手,如果那里有属于你的自由;如果还不到放手的时候,也别将线抓得太紧,距离是不伤害彼此的方法,希望我的心是一颗大红色的气球,看见了我,你会更快乐地面对每一天。 再来说说,为什么要送你气球。 还记得,第一次收到你写来的卡片,当时,是你託人拿来我等公车的地方;我有些吓到了,是你的字跡,我是如此的熟悉,当接过卡片的瞬间,完全愣住了,就像有电流穿过,好久才回过神来。真是好险,我差点就因此错过了学校的专车了。 对了,那时候,你写给我的卡片是什么意思呢? 「一定要来。」这四个字写得好用力,卡片的背后都有原子笔透过的痕跡,我不确定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的,我一定要去吗?你会在站牌前等我,直到我出现吗? 「一定要来。」这四个字让我觉得有些害怕,这不是梦吧,你是真的来约我了?那一天,我掐了自己一整天的脸颊,也不觉得痛,因为那是我最熟悉的笔跡,是曾经写在我每一本课本里,最重要的回忆了,虽然那时候我们并不同校。 第一次的邀约,挣扎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去,我想那是场很美的梦,我并不想太快醒来;就让我保持一个想像的空间,和你度过的曾经我一定会珍惜直到永远,而未来也许看不见你的日子,我也会让自己过得很好,因为曾经有你。 距离当时多久了,现在,你再度又写来了一张邀约的卡片,我该去赴约吗?当时你的心情和现在的,有没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和关于我的心意,我只想告诉你,一直都没有变过,我仍会是那个当初爱恋着你的女孩。 一颗红色的气球,似乎是我给你的答覆了;我会在我房间窗外,系上一颗红气球,希望你经过看到它时,能觉得很开心。 晚安囉!虽然,我仍像过去一样,什么答覆都不会给你,但我知道,你应该不会生气。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只是要是我,你就气不起来了。这听起来,其实很像是在甜言蜜语,不应该轻易相信的,但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我始终都会相信。 那个叫沙特的人,我一定要找到他,我要把日记交给他看,让他知道他爱的女孩一直都还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等着他。 09比比的天使医师 不想出门的一天,我本来是想要和桌上的那堆书度过的,但很多事情都由不得我们去预想;最糟糕的情况,还有可能是因为设想太多而得到恐怖的反效果。对于这样情况最好的例子,莫过于我研究的那本日记。我本来想藉由和邻居们认识,好理解在我之前到底住着一对什么样的恋人;但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经过和邻居常常东扯西聊之后的结果,就是发生了以下的情况。 「波伏娃,你在家吗?」抱着一隻红贵宾,死命按着我家电铃的大姐,不用说了,我知道:她就是住在我家楼下的资深美女,一名行销高手,号称年薪超过五百万的超级业务员,据说无论多么冷门的商品到她手中,马上她就可以让它变得超级抢手;不过,她也不是每一项產品都推销得出去,因为她目前遇过最大的难题,就是到底怎么样才能把她自己推销出去。当然,她是个有能力、有理想的优秀女性,所以对于恋爱或是婚姻等事情,她也不是非得要尝试不可;因此,她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在她过去的四十年岁月载浮载沉,直到最近才开始觉得孤单的可怕。也许,真的是寂寞快把她的心智吞噬了,为了摆脱这种消极的想法,资深美女便决定养些小动物来陪伴自己;瞧,她手上抱的那隻红贵宾就是她刚领养来的。不过,奇怪的事发生了,自从她养了小动物,她的桃花运竟然变好了,尤其是这个礼拜,她已经是第三次来按我家的电铃了。 我勉为其难地开了门,脸上是固定的微笑,心里面却是呕得要死;大好的休假时间,居然又要硬生生被破坏了。 「波伏娃,谢谢你喔,我保证我今天晚上一定会早一点来带比比回家的。」资深美女一说完,马上就对着她家比比又亲又搂的,完全都没有对我表示些歉意或是感激之情。 算了,就当作日行一善好了;望着资深美女的背影,再看看孤单的比比,不知道只顾约会的资深美女,是不是也有想过帮比比找一个伴侣? 烦人的事情正要开始,而偏偏我对比比的习性,又是一无所知。 没料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手机简讯的声音牠会吓到,洗衣机的声音牠也会吓到,电脑旁突然被干扰到的喇叭嘶嘶声牠也会吓到。看到牠那惊慌到要躲到沙发底下的样子,同情心油然而生的状况下,我只好关掉所有电器用品,然后耐着性子地趴在地上,慢慢地哄牠出来,「比比别怕,快出来啊,有好吃的东西喔,比比。」 原本,我对小动物的照顾是一窍不通的,直到我和我的邻居们熟识之后,我渐渐地学会如何和宠物们相处;像比比是隻胆小的狗狗,我只要将动作放轻,电器用品关小声,然后自己做自己的事情,过不了多久,比比就会开始适应了。 但说起来实在是很辛苦,因为每当到了假日,我要照顾的宠物,不仅仅只有比比,还有楼上的花花,以及对面的吉米。 说起花花的主人,那真是位青春洋溢的美少女,除了很有爱心常常到育幼院去作志工之外,她还会帮忙照顾受伤的流浪动物直到它们痊癒之后,再把它们送到适合的地方。但是,她既然那么热心又为什么却要把花花交给我来照顾呢? 事情是这样的,那大概要从美少女去兽医院实习的那天说起…… 「波伏娃,你有空吗?」 那是我第一次不是因为寻找日记本的主人,而和邻居们说话,「有空啊。」我想那不是个很好的回答,因为那之后,我便遭遇了很恐怖的情况。 花花是隻独占心很强的白色博美狗,所以牠一看到美少女带其他动物回家疗伤,便会气得把美少女家的枕头全都咬破;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如果是遇到体型比牠小的动物,牠一定会过去狠狠地咬上一口。因为天生忌妒心超强使然,所以每当美少女又在路上捡到什么受伤的小鸟还是松鼠之类的,她便会将花花寄放在我这。 汪汪,汪汪;喔,天呀,我猜那吵死人的叫声,大概就是花花了。 打开了大门,我睡眼惺忪地望着美少女,这才想起了:惨了,我忘了将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籍还有重要文件先收起来。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美少女已经将花花抱给了我,还一脸天真浪漫地说:「花花最喜欢晒日光浴了,晒晒阳光,牠就会很舒服,很听话了。」这话是没错,但美少女忘记了,现在可是晚上六点了,那里来的阳光啊? 把花花抱进来之后,我正和比比四目相对;哇,这下惨了,我忘了还有比比啊!都怪比比实在是太安静了,几乎让人都快忘了牠的存在。眼下的情况该怎么办呢?我只好抱着花花,边拍边摸还说笑话给牠听,一方面希望牠不要发现比比,一方面又希望比比不要被牠吓到才好。 已经好几次了,比比一个独自在那欣赏风景,而花花则在我怀里睡觉,就这样相安无事了好几次,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起来;我让花花待在我的床上,而让比比待在客厅的地毯上,这样一来,花花感觉到自己是备受宠爱的,是受到特殊待遇的,所以自然也就不会和比比计较了。 但事情还真是糟糕,在我自以为我已经很瞭解那些可爱的小动物们之后,我便逐渐松懈了下来。 在某个不想出去的假日,我一个人还有床上的花花,以及躺在地上的比比,三个正在享受悠间时光时;一声门铃响,比比先是耸起了身体,然后开始颤抖,我赶紧过去拍拍牠,但牠却吓得躲进我的沙发下。而花花见我过去拍了拍比比,也突然竖起了全身的毛,一副吓人的兇模样,还咬牙切齿地发出了闷闷的生气声音;我看见了,又赶紧过去抱起了花花,而花花这才慢慢地放松全身的肌肉,还一副撒娇的模样,趴在我怀里,拼命地舔着我的手。 又一声门铃响,我赶紧去开门;原来是吉米来了,说起吉米实在是很可爱,牠是隻小仓鼠,整天就爱追着箱子里的球跑。而至于吉米的主人呢?其实,我也不是很瞭解,只知道我当初是因为到楼下倒垃圾时,才和她偶遇,而对方主动先问我是住几楼的之后,就自己自顾自地介绍了一下,还很礼貌性地问候,但却不等我回完话,她就一副似乎方才没和任何人说话的模样,头也不回地走上楼;倍感挫折,当时,真是觉得有些冷漠的空气从身旁快速窜过,彷彿她刚才说的话,都只是一种客套,或是一种戴上假面似的动作。 但那之后,我还是去按了一下门铃,在我因为日记的事情而去问那位礼貌小姐之时;门打开了,我有些紧张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却说:「要不要进来坐坐?」一片米色的设计映入眼帘,看起来她家佈置得很整齐,没有丝毫多馀的摆设,唯一让我觉得碍眼的,大概就是我自己了,和她家是如此地格格不入,所以没有多作停留,我赶紧藉机离开。但就在我准备离开,经过玄关时,我发现那里还有另一个有些和她家不太搭的东西,那是一只灰色的箱子,我忍不住好奇地往里面一探,就这样我认识了那隻可爱的小吉米。 听礼貌小姐说,吉米是她弟弟的宠物。 没想到当时,我却作了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我问她:「那你弟弟呢,为什么不来接吉米回家?」 她哭了,然后她说:她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哭过……我显得有些尷尬,只能一直说对不起;但她却说:「没关係,她真的需要哭一哭,才能觉得自己还存在着。」 于是从那一天起,每当礼貌小姐因为思念上天堂的弟弟而失眠的时刻,她总是会把吉米送到我家来呼吸不沉闷的空气。 叮叮叮,门铃一直响;一定是因为我一看到吉米就傻住了,礼貌小姐也没说什么,她只是将吉米连同吉米的家一起塞给我,然后就往对面走去。我开始只能傻笑,觉得事情越来越大条,等一下会有什么状况发生呢?是世界大战,还是星际大战?比比的体型比花花大,花花当然会比较克制自己;但是吉米呢?吉米那么小,花花会不会趁我不注意时,一口就往吉米的小脸颊靠近?完全不敢想像,我只能假装我抱着的箱子,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就这样偽装地很轻松却又小心谨慎地带着吉米往里面偷渡进去。遍寻着可以放置吉米的地方,我想最安全的位置,莫过于我的浴室。因为,我的阳台已经有比比和花花可以上厕所的地方,所以我想:牠们应该不会突然闯进我的浴室才对。 战战兢兢我经过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正往浴室里走,我装得很自在,但却用眼角馀光偷偷得看了花花牠们一眼;比比还是跟往常一样,赖在地板上乖乖地沉思,而花花则是像特搜小组一样,直盯着我瞧。我装得很自然,心里只期望吉米不要吵,而吉米似乎也嗅到空气里不一样的诡异气氛,比起前几次来我家,牠看起来也有些紧张和拘谨。终于走到了浴室,我开心地关上门,还轻轻摸了摸吉米,吉米似乎也感觉到气氛已经缓和下来了,牠高兴地又开始在箱子里追着玩具球跑。我看着牠微笑了一下,心想:该把吉米放在什么样的位置呢?我左顾右盼之后,发现,浴缸好像是个很不错的地方;于是,我便放心地将吉米连同那个灰色箱子就这么放进了浴缸,然后开始轻松地哼起了歌,就这么离开了浴室。 是门,真是要命,我居然忘记把门带上了,为了让厕所通风,所以我一直都是把门打开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这个良好的习惯,而造成一场喋血事件。 出乎意料,受伤的是比比而不是吉米。我实在不敢相信,因为花花去吵比比,也许是因为牠实在是太无聊了;都怪我只顾自己带着耳机听着音乐,就这样背对着牠们,我在午后阳光的催眠下,便舒舒服服地睡着了。一阵尖叫声,是花花的声音,我立即将神经绷紧,直觉让我赶去浴室查看吉米,没有吉米细小的声音,我看见牠正在灰色的箱子里睡得香甜;不是吉米,那会是谁?我一转头,马上就看见一头正撞上马桶而呈现昏厥的比比。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已经无法去釐清;我赶紧抱起了比比,慌张地往楼下跑去,我想起了美少女的话。她说,她实习的兽医院就在这附近,是哪一条巷子呢?我开始在混乱的脑袋里,试图画出一幅清晰的地图,先是左转,然后右转,接着一百公尺后右转…… 没有比一条生命正在流失的这种事情更紧急了,顾不得任何眼光,我在我家附近的巷子里狂奔;我可以感觉到,比比的血温温地正印在我的衣服上,我越来越慌张,只希望兽医院能赶快到。 温柔的声音,是对着比比,是那种有耐心又温和的声音,就这么在比比的耳边回绕;我不知道受伤昏迷的比比是否有听见,但我相信这么有爱心的医生,一定能帮助比比的。就是那个闷热的午后,我就是这样遇见他的,一个热心又很谈得来的型男;但为了比比,我当时几乎没有空去看他衣服上的名牌,我只知道,美少女都叫他许医生。 事情真是太惊险了,原来花花吵得比比歇斯底里了起来;都怪我没去注意,比比根本就经不起那么大的吵闹声,于是牠疯狂地在屋子里来回奔跑,谁知道,牠竟然因为房间的地毯滑倒,就这样一头往浴室里衝。但好险,撞上去的不是比比的头,实际上,情形是这样,比比衝进厕所便跌倒在浴室的地板,根本就没有撞上任何东西,只是因为比比太紧张了,才会在昏倒时咬到自己的舌头;还好只是些皮肉伤,因此,比比在许医师的诊疗之后,已经在一个小时之后顺利出院了。 10祕密父亲 很多时候,事情总是发生得太突然,我们没有办法预料小动物们什么时候会抓狂,就如同我们无法预知爱情什么时候会离开。 那是发生在三天前的事情,我第一次看见安娜在我面前哭…… 「怎么了吗?」我小心翼翼地回答。但基于我对安娜的认识,我直觉反应:会不会是她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是她爸爸……或者是她妈妈…… 出乎意料,安娜很快就回答我的话,「他不要我了……」 是我听错了,还是安娜没有把话说完?那个「他」指的是,她养的宠物、她那难缠的上线,还是一向待人和气的小杰? 安娜抽抽咽咽地继续说:「就是那天晚上,我才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东西;结果他说他没有车,我说我可以开车载他……」安娜止不住的哭泣声,硬生生地中断了我的好奇心,我先拍拍她的背,还将面纸盒又多开了一盒放在她的身旁;只见她唰唰唰地连抽了十几张,才断断续续地说:「他就说他不要给我载,说什么丢脸,还说等他学会开车,他再去买车来载我。」我一听,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就回应,「那很好啊,不如就先牵你的机车,让他用机车载你就好了啊。」 「哪有那么简单!」安娜马上就反驳了我,然后还继续说:「他就说他要很久以后才可能买车吧,然后就说他累了。」 「又像以前一样,甩头就走,接着关机吗?」我忍不住插了嘴,实在是因为安娜讲得太慢了,那边哭边说的声音,就像快断气了一样,我真的有点担心。 只见安娜又拿着面纸一阵乱擦乱擤,才镇定地说:「和上次一样,但是他过了几天之后,竟然传简讯,说要跟我分手……」 安娜又哭了,我只好将我心爱的抱枕塞给她,好让她觉得舒服一点;离开了我的沙发,我倒了杯热茶想像让安娜暖暖手,瞧她对着抱枕又哭又打的样子,虽然我有点心疼我那颗刚买的爱心抱枕,但我更心疼我的好朋友。 把热茶递给了安娜,我忍不住拉起了她的手,想好好安慰她,「你是保险业务员,应该能瞭解到人生的无常吧;或许,我们都该为自己保一张爱情保险,也许等爱情离开之后,我们会比较不那么难过。」 「那应该有什么赔偿?」安娜用面纸掩住了大半的脸庞,勉强抬头看着我说。 我忽然觉得安娜又认真了起来,然而我却只是随便说说的;更何况像我这样与爱情绝缘的迟钝生物,根本就不知道爱情降临的那种快乐和幸福。所以,我叹了口气后,直想把这个问题丢回去,「看你从爱情中,到底是希望得到什么?如果是希望有人陪的感觉,那赔偿的项目,应该就是每天都有人来陪你聊天散心吧。」吐了吐舌头,我不知道这样说到底对不对,但我知道泪眼汪汪的安娜,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有人陪她说说那些难受的事。 爱情无预警的变天,害安娜感冒流鼻涕;我只能在一旁祈求天气晴,还先帮安娜打了把伞,让她不再淋雨。但事情还是要追根究底,为了想知道小杰是认真的,还是在闹脾气,我鼓起勇气虽然还有些战战兢兢地问:「这是第一次,小杰对你提起分手的事吗?」 安娜擤了擤鼻涕,抱着抱枕,想了一会儿才回我,「呃,是第一次,所以我真的很错愕,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年轻人的作风;说不定,他们以为分手是可以随便说说的。」 「连你自己都这么想了,我也觉得小杰只是随口说说的。」 「但是,他已经一个星期都不开机了,我实在没有那个勇气,在他未允许的情况下,就跑去咖啡店找他。」 「为什么不可以?本来这种事情就是要说清楚啊,何况咖啡店是开门要作生意的,可没有规定什么人不可以进去用餐。」我虽然很鼓励安娜去咖啡店找小杰把事情弄清楚,但老实说,自己心里还是怕怕的,尤其是经歷过咖啡屋先生胡言乱语的告白之后。正当我着么想时,我忽然有一种奇怪的念头闪过:会不会他们舅甥二人都是怪怪男,总是做事情莫名其妙、乱无章法,让人摸不着头绪。 正当我在推敲着自己的怀疑时,安娜倒是恢復了平静,「我是不可能先去找他的,我只期望:他会再打电话来给我。」 看来,安娜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变,我寧愿相信那只是那颗青春的苹果没来由的无理取闹而已。于是那晚,我安慰完安娜之后,便决定明天就去找小杰问个清楚;毕竟,我向来就只看过安娜甩人,倒没看过有人先跟安娜说byebye的。所以无论如何,为了好朋友的幸福,我只好硬着头皮,去靠近那家有着怪怪老闆和怪怪服务生的咖啡店。 穿着很休间的运动服,还特地换上了运动鞋,我想:如果那个咖啡屋先生又要来告白时,我跑起来也比较快。但也许是我想太多了,人家只是喝醉酒发发酒疯而已,更何况我的近视散光加起来都快九百度,那镜片之厚,人家一看到就会吓得倒退好几步;虽然我也会偶尔戴戴隐形眼镜,但总是因为不习惯还经常发炎,所以想要装美女时,还得先问问眼睛今天的心情好不好。 像今天眼睛的心情就不太好,我带上了眼镜,也只带了几百块塞进了运动裤旁那浅浅的口袋,一身都是灰色的装扮,看起来就像是运动完,很自然的碰巧经过而已。一定要偽装,我在心里告诉着自己;因为我不是很喜欢咖啡屋先生,所以,我也绝对不能让他以为我对他还有什么期待。调适好了心情,我大力地深呼吸了几口之后,大步地下楼直往咖啡店前进;一路上,我想着要如何接近小杰,又该怎么跟他开始交谈:你好吗?不行,这个太制式了。 嗯,今天天气很好。这个太奇怪了,何况天气还有些阴阴的感觉。 嗯,小杰你可以出来一下吗?这样说,会不会去吓到他啊? 真的是很难开口,等我这个不灵光的脑袋才转了几遍之后,我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咖啡店。这下,情况尷尬了,我是要走进去呢,还是要在店门口徘徊?我悄悄地又往店里面看,咦,没有半个人?正当我觉得奇怪时,咖啡屋先生却从楼上走下来,为了闪躲这个可能即将发生的尷尬画面,我只好拔腿就跑,以跑百米的速度闪进了旁边的巷子。 真的是好险,我拍了拍胸脯;但不等我镇定下来,马上我就又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不是小杰吗?我的心里吹出了一个大大的疑问泡泡。而他身边的那个男子是谁啊?我的疑问泡泡又变得更大了。基于好奇心使然,我缓缓地往他们身旁移动,又赶紧找些盆栽掩饰;还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张报纸,假装在看东西,又像在找房子那样,我一步一步动作静悄悄地往他们附近靠过去。 以下是我听来的对话,在大约五公尺外,我认得出那比较尖细的声音是小杰的,而另一个陌生而又扁塌的声音,应该就是那个陌生中年男子的。 「你身上还有没有钱?老子问你,你是不会回答了吗?」低沉又分岔的声音粗鲁地说着。 「你要钱做什么?」细小的声音说着。 「我当然自有我的道理。」粗鲁的声音听起来很理直气壮。 「如果只是要卖葱油饼,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钱。」小杰的声音回答着。 「你懂什么,我现在要作的是现代化的行销,你懂吗?我卖车、卖保险那么多年,绝对比你那个学行销结果只开了一间小小咖啡摊的舅舅懂得还多。」 「我们和你不一样。」小杰的声音依旧冷淡地回答着。 「是呀,当然不一样,我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跟你们这种娃娃玩扮家家酒的人比。我的葱油饼是要卖到有媒体来採访,将来还要加盟,搞不好还会上市的。」 「我和舅舅脚踏实地,不像你尽是只会用嘴说。」小杰的声音依然不屑地说。 「欸,你真是死脑筋,我是天才,是出生就要来发明美食的天才,我跟你借钱是你的荣幸,将来我要是出名了,赚大钱了,你借给我的钱就会是你这辈子作过最高报酬率的投资。」 「竟然你那么会煮小吃,为什么上次卖红豆饼会卖到倒店?」 「那是我倒楣嘛,谁知道我一开幕就遇上全球金融危机,裁员的裁员、破產的破產,当然那阵子生意就比较难做;更何况,导致我关门大吉的,是因为警察开单开得太兇,红单来得像是下雨一样,才害我缴不起只好另谋他路。」 「你总是有话要说。」 「对了,说到上次卖红豆饼的经验,这次我一定要租个店面,才不会重蹈覆辙。所以你一定要借我钱,要不然这前三个月的租金,我是要拿什么去付给人家,拿我这个人去银行贷款吗?恐怕,他们也不会知道我的行情吧。我这个人优点不多,但最厉害的就是这双手和这个脑袋,当初要是有继续升学,不要为了你这个混小子,搞不好我就是爱因斯坦第二了。」 「是你要妈妈生下我的,你们大可以把我打掉啊。」 「你瞧瞧你,说那是人话吗?我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当然一定会负责到底。不过你别想把话题岔开,赶快借钱给我比较实在。你想想看,我研发新口味的葱油饼要钱,设计新的包装也要钱,租店面要钱,以后扩大发展也是要钱;就差一步了,这次一定会成功的,你就当孝敬我的,先跟你舅舅借一下。」 「我还是那句话,不可能。要作生意你就从简单的做起,你可以推着车到处去卖,不一定要租店面。」 「哎,你是听不懂唷。我是说我的葱油饼是要一炮而红的,最好一开店就大排长龙还要有媒体节目来争相报导的,你叫我推车到处卖,是要卖到2012世界末日了,都还存不到半毛钱就直接到西方,到时候,你叫我用什么去买通佛祖,让我过过好日子。」 「这你就多虑了,依我之见,你这种人大概离地狱不远。」小杰的声音仍旧没有起伏,听起来相当平淡。 「地狱就地狱,菩萨不是说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算到了地狱,也要花钱打好关係,才不会多受罪。不跟你瞎扯了,借不借一句话。」粗鲁的声音也丝毫不死心,打算继续纠缠着小杰。 「我是不可能借你钱的,因为我也没钱给你借。」 「好,你这个小子,算我白养你了;不借就不借,我就不信,没有你这个狠心的儿子,我就成不了大事业。记住啊,以后有困难,你也别来找我。」 那个粗鲁的声音唤小杰叫作儿子……莫非,那个是小杰的父亲?但不是听咖啡屋先生说:他们一家人就只剩下他和小杰相依为命了。怎么现在听起来,原来,小杰还有父亲存在呢? 当我还搞不清楚当下的情况时,粗鲁的先生就往我的方向走来,我赶紧闪开,谁知道却迷糊地撞倒了旁边的盆栽。小杰看了,赶紧跑过来说:「小姐,你有没有受伤?」我还是一直低着头,真后悔没有带帽子出门,只好又拨了拨头发,想用长发来盖住自己的大饼脸;但怎么就是盖不住,等我被小杰扶起时,他一眼就认出是我了,「波伏娃姊姊,你怎么在这里?」 什么,波伏娃姊姊!一时之间我火冒三丈,还心想:那他平常是怎么叫安娜的,难道也是姊啊姊的叫吗?那如果是小娜娜或是小宝贝呢?那我不就一下子比安娜老了很多岁…… 虽然还有点生气,一过了三十岁,我似乎对于年龄和称谓真是越来越计较了起来;但我的思绪一下子就被小杰那张哀愁的脸给打断了,我猜想:他或许正在担心,我是不是有听到他和他父亲的对话。于是,我赶紧装作没事的样子,只是却不知道该不该马上走开。反倒是小杰先开了口,「这城市还真是藏不住祕密。」 听了这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对刚才的事情要有所反应,当我正在犹豫时,小杰又说了,「有父亲等同没父亲,那个老头找我就只是为了借钱,我向来就当作他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小杰想解释他父亲的情形,但是我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我只是想知道小杰到底为什么要跟安娜分手;当然,我最不希望听到的答案就是「我已经对她没感觉了」或是「我认识了另一个女生」。 我想了一下,望着小杰那琥珀色清澄的眼睛,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我是想问你,那个……」 小杰看了我一眼,似乎也感觉到我的吞吞吐吐,于是,他笑了笑说:「这城市果真什么祕密都藏不住,你是要问我和安娜的事吧,我暂时没办法答覆你,你也看到了,最近,我已经被我父亲搞得很烦了。」 我点点头,有些似懂非懂,我不太清楚他是不是因为要闪避他父亲的纠缠,所以才不跟安娜联络的;但我真希望,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于是,我赶紧跟他说:「如果不是因为两人之间的问题,我希望你能打给电话给安娜;毕竟无论如何,分手这种事情绝不能拿来当气话随口胡诌。」 只见小杰点点头,才又淡淡地说:「我会想清楚,也会说清楚的;只是关于分手的那句话,我真的没有乱讲。」 听到这样的句子,真是让我不安;难道,他是存心要跟安娜分开的?我赶紧又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分手?」小杰看我一脸认真的样子,他似乎也假装不起来,他原本还是笑笑地说着,现在却变得很严肃,他没有回答我,转身就想离开;我立即衝到他的面前,又再说了一次,「别随意伤害别人和自己,分手对三十几岁的女生来说,是很残忍的事情。」小杰的眼神闪烁,我不晓得他有没有听懂,他只是摸了摸鼻子,才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我有我的理由。」 他就这么轻易的离开了,剩下完全呆掉的我,虽然我不是安娜,但那简短的几个字,却一样地让我觉得受伤。不知道安娜听到后会有怎样的反应?我完全不敢设想,我只知道我要装作没来找过小杰的模样,很平静地回到自己的租屋处。 一路上,我还是在想:到底有什么重大的原因,让他们超越了年纪的问题快乐地相爱过,却还要面临分手?会不会是钱的问题?我忍不住回想起那个有着难听声音的中年男子,他是不是之前有欠钱还让小杰帮忙揹债?还是,关于他那面对事情的不良处理方式,曾经透过了基因,遗传到了小杰身上? 或许,分手也是好事;我的心中出现了这样的念头,和之前的想法不一样,我个人似乎开始觉得:如果安娜因此能避掉小杰父亲的那摊混水,这未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但我知道,我是个没有恋爱经验的人,实在不应该给任何人建议;所以我只能选择先静默,一切等未来的发展如何,我再来劝安娜想开。 11摔破铁饭碗 麻烦的事情不只一桩,在上次聚会时,莎莉和凡妮莎又把气氛搞僵;明明是安娜的生日快乐,却搞得像是大家都要分手快乐,只有爱丽丝不受影响,因为她现在那个已经交往三年的普通好宝宝男友,应该会继续保持爱家的形象下去,相信他们一定终能修成正果,踏上红毯的另一端。 但面对可能会跟青春的苹果分开的事实,难道安娜也能跟前几次一样,淡淡然地忘记?不过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在她的伤口上抹盐,让情况恶化下去;可偏偏有一种朋友,不知道是白目还是纯粹故意,就偏要逆向而行。 我开始怀疑起朋友的定义……却还要先安慰一下自己:不过朋友嘛,就是不要太计较囉;就像日记的主人里面写的一样:朋友嘛,又不是肚子里的蛔虫…… 只是关于有些不算熟却一直断不掉的朋友,我倒是有些觉得奇怪的地方:该怎么拿捏呢?什么时候该放任她们发洩,什么时候又要制止她们的言行?该说是因为我最近好像有点失忆,还是我一向都不太知道该如何去处理朋友间的问题? 时间回到帮安娜庆生的那次聚会,莎莉在不请自来后──我猜八成又是凡妮莎说溜嘴了──她是这样谈论着我们──她口中的挚友…… 「咦?你最近变胖囉,小心一点啦,要是胖到都可爱不起来了,是不是就要改名了啊……呵,是不是啊,爱丽丝。」 只见爱丽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知不觉就握紧了桌上的水杯,似乎随时都要将怒气倾洩出去一般。 然而莎莉一点都不在意又继续说到凡妮莎身上去。「凡妮莎,你也很胖耶!是不是因为最近没有恋爱的滋润,所以,你都开始要靠食物来滋润了……」 「我才没有咧!」凡妮莎立刻就反驳过去,却气到不知道该怎么嘲讽回去,只能直瞪着眼前正气势凌人的莎莉。 接着,莎莉牌疯狂嘲笑机将目标瞄准了可怜的安娜。「对了,安娜最近也比较胖了;怎么啦,跟男朋友吵架了吗?再过几天就是情人节了,你还不赶快主动求和,还是说,你比较习惯过单身情人夜……」 安娜沉默了起来,整个庆生聚会大走调,寿星开始安安静静地不说话,所有人都只能尷尬地互瞄。然后安娜忽然起身,说要去了一下洗手间。其他人才又挤出些微笑,但莎莉牌疯狂嘲笑机还是继续运转,而这次目光则停留在我身上。「不是传说,a和b不合,有b就没a啊,你今天怎么愿意来?」 按理说,我时常都不理会她那种无意义的问话;但今天我有些顿时无法会意过来,还反问她:「a是谁,b又是谁?」 或许,莎莉只是没有话可以跟我聊了,那只是句像铅笔写在白纸上的淡淡字跡,一下子就可以被擦掉;就是为了这句无意义的话,可能是为了将气氛整理好,凡妮莎放下了怒火还赶紧插话进来对着莎莉说:「是你自动把人分成了a、b两组,至于谁是b谁是a,也只有你自己清楚;不过,我们今天这里没有人需要被分组,还是赶快帮安娜唱首生日快乐歌,比较实际。」 我想莎莉一定是疯了,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认为,自从上次聚会之后…… 「莎莉辞职了……」我还没等爱丽丝说完,就急着想掛电话;事情是这样的,这件事对我而言有三个层面,该是我注意到的地方,但很可惜,一听到我第一个注意的地方,我便什么都听不下去了。 爱丽丝还在手机的那一头说着:「莎莉……莎莉……」我假装有认真在听,但实际上却将手机逐渐拿远,我就是无法接受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可如果撇开上次会的事情不说,那我应该要把这次的注意力放在以下三点。 第一:莎莉又出现了。 继上次她和凡妮莎大吵一架之后,我们已经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没有再听到有关于她的消息;但这也实在是不足为奇,因为她本来就不是我们这一掛的,只能说彼此的关係,仅仅只是曾经同学而已。 不过,我还是坚信凡妮莎和她曾有过一段友情,但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听凡妮莎说:自从莎莉抢走她的男朋友之后,她就决定这辈子都不要再跟她说话。然而,事情却不是这样,在我们同仇敌愾一起讨厌莎莉的同时,凡妮莎却是第一个和她交谈的人;我想:朋友最终还是比较长久的,对于那些来来去去的爱情,凡妮莎那么精明的女孩,应该是不会被迷惑住的。而且听安娜说:凡妮莎是很念旧的人,她虽然当时很喜欢那个男孩,但既然男孩选择的是莎莉,那也只能怪自己没有莎莉那么体贴、那么温柔、那么多情。我听了忽然有些想笑,如果这段话真是凡妮莎说的,那她大概还很在意过去高中的那件抢人事情;也许,她甚至还有些嘲弄的语气,似乎在暗指莎莉很会耍手段。 但是事情也可能真是如此,毕竟我们同学之中,包括我,都是很不喜欢她的。莎莉的确换过不少男朋友,而每一个又几乎是从凡妮莎这里认识去的,也难怪凡妮莎当初会那么生气。不过凡妮莎是可爱的,她总是嘴上说说,心里却不会记掛很久;但是那个心机重的莎莉,还因此很久都不跟凡妮莎讲话。 关于第二件事:爱丽丝为什么会知道莎莉的事? 该从我那不可靠的印象说起,还是要以相片为证?爱丽丝从来就不跟莎莉打交道,就连吃饭还是街上碰到,她都会假装没看见;据爱丽丝本人自己说:「我最讨厌那些只在男人面前装腔作势却喜欢欺负女生,还爱装得自己很高贵美丽的噁心鬼了。」所以关于莎莉的事,竟然是从爱丽丝嘴巴说出的,那事情就真的有些悬疑了…… 莫非是继上次同学会和生日聚餐之后,又產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在我没出现的同学会上,凡妮莎的那巴掌之下,和莎莉的泼水动作中,难道还有其他的变项加入?是爱丽丝吓坏的表情,还是安娜的那句话:「不就是男人惹的祸,有什么好再计较的。」还是我完全没有印象的那段过去? 关于莎莉和凡妮莎当年真正开战的导火线,我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还多亏了安娜在同学会之前先耐心地描述了一遍给我听。而我仅仅记下来的部分,就只是凡妮莎很爱的那个人,虽然先后跟凡妮莎还有莎莉交往,但他最后却不是选择她们;原来就是为了一个已经远走高飞的人,她们却还从高中吵到出社会,吵到她们之间对于过去的印象,都已经模糊到逐渐不可靠了。 的确没什么好吵的,所以我们已经不再为那件事而跟莎莉站在敌对的关係;然而莎莉却还是一次次地拿不停换男友的事情来刺激凡妮莎,这才真的不可原谅,我还记得爱丽丝才说:「没什么了不起的,也许这些事情只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我不屑和爱说谎的人交谈。」 没错,爱丽丝有说过这样的话,所以我才会对于今天爱丽丝的这通电话,而感到怀疑;自从高中之后,她们有再私下交谈过吗?何况,爱丽丝总是对于她的事情没有兴趣,那她为何要打这通电话来,莫非一切只是幸灾乐祸的小精灵,唆使爱丽丝作出这种无聊的事情? 至于第三点:那就是辞职。 辞职也许很普通,我也辞职了;但莎莉的工作地点不一样,她是在税捐处上班,也就是所谓的公务人员。 「她一定是无聊到发晕,所以才会这样……」只见,爱丽丝的双唇像是不肯歇息的蝴蝶那样,一直拼命地挥舞着,「还是钓上亿万富翁,准备嫁人去了……」我想答案也许会很特别,因为她是莎莉啊,为爱情和麵包而假装疯狂的事情,她就常常在做;只是,关于亲手将铁饭碗扔掉的这件事,的确有别于以往令人震惊的程度。 拥有一个铁饭碗很不简单,我想那是她对于金钱在意的个性,所以才能激发她的潜能而考上公务人员;但那跟她的个性合适吗?我从来不作这方面的设想,一来,我跟她不熟,二来,我只知道为了钱,她应该很能忍耐。 所以关于第三个疑惑的地方,我暂时就当作是一心只想看莎莉笑话的爱丽丝,不知道去那里道听涂说来的。 「是真的!」爱丽丝看我完全没有反应,她又特别强调了一次,「她现在跟你一样,都是待业中喔。」 不想理会我没有兴趣的事情,我只是嗯嗯嗯的,才问爱丽丝,「是谁跟你说的啊,你怎么可能跟莎莉有连络?」爱丽丝先是停了一下,似乎在等我精采的发表,但我让她失望了,于是她又开始聒噪了起来,「铁饭碗现在都镀金了,她竟然很任性地说不要就不要,你没有吓到吗?」看来,爱丽丝还是想继续这个话题,并不想告诉我关于这个可靠消息的来源,我又重申一次,「爱丽丝,你是听谁说的?」只听见爱丽丝那原本啪啪啪开开闔闔的双唇,动作似乎慢了下来,「嗯,是那个国中隔壁班的王育凯说的,就逛街遇到啊。」 「啥,他还有再跟莎莉联络喔,都过那么久了,他都不死心喔,还真是痴情。」我惊讶地说完之后,没等爱丽丝反应,我自己又惊讶了起来:为什么我还记得隔壁班的王育凯在追莎莉的事,却不记得莎莉是为了谁跟凡妮莎反目成仇,还有很多搬家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以及咖啡屋先生那越看越熟悉的脸庞又是怎么回事? 我对这个消息的兴趣逐渐淡掉了,脑海中只出现一些想法:我彷彿发现自己失忆症是不是有部分好了,又或者是更严重了,记忆都断成了一块一块…… 掛掉了爱丽丝的电话,我正尝试烤着一个披萨,那是我今天送给自己的一份礼物,但主要也是因为实在是很想吃些不一样的东西了,就是除了白吐司以外的;但看看自己的存款和网路上那些未知的工作机会,我只好又拿出了一片吐司,在上面涂了些凡妮莎买来的鸡块所附的蕃茄酱,还洒上了之前剩下的乳酪丝,以及摆上了楼上美少女的妈妈拿来的红萝卜和高丽菜。这是个相当简陋的蔬菜披萨,但却能好好地慰劳一下我已经吃了一个礼拜白吐司的胃。 没有工作的恶梦,我已经开始作着,那是种二十四小时都会随时惊醒又会随时作梦的情形;想不到原本只有凡妮莎一个人作着,现在又多了我和莎莉。她受得了吗?那个打从国中一开始就很爱斤斤计较金钱的莎莉,她是不是又想了什么比当公务人员更好的行业?还记得,国中时候莎莉就开始自立增加零用钱的计画;先是从帮同学买早餐开始,除了早餐钱还要再加交通费,另外还规定,迟一天付钱就必须乘以二,迟两天付钱就乘以四。虽然这种行为很不好,似乎是种变相的放高利贷行为;而且在莎莉的荷包赚饱之前,就已经先被导师叫去训话了。但这只是个开始,接着是帮同学邮购,然后从中收取服务费;但下场仍是一样,导师仍然又中止了莎莉的赚钱大计。我不清楚她为什么那么需要钱,但只要一想起,在她一上高中就买了一个名牌包,还天天藏在书包中,只等一放学,就马上换上飘逸的洋装和那 logo闪得令人发昏的手提包,开开心心去约会的情形;我想连三岁小孩都猜到了,这应该就是答案了。 不用怀疑,我直接就作了一些推想: 推测一:她一定是有更伟大的赚钱计画,好实现她每天都穿名牌用名牌的大计。而首要条件是,她已经存够了一笔钱要投资,或者是已经投资获利了(但这可能吗?她才当公务人员两年而已。)也许正如爱丽丝所说的,她已经遇到了身价上亿的真命天子。 推测二:她转性了,决定要摆脱金钱俗务的纠缠;嗯,该不会是因为宗教活动,所以让她放下金钱的诱惑。这个可能性有点低,但接下来的那个推测,可能性就更低了。 推测三:她被欺负了,在没有选择馀地下,为求自保,只好忍痛牺牲金饭碗。会是这个答案吗?看莎莉的个性一向强悍,她总是先在男友面前装得很温柔,然后要分手时,就现出本性,吓得那些男生抱头鼠窜。这样一个凡事不服输的女生,连在朋友面前都要样样拿第一的女生,会有这么容易就在僵化的政府体制下被击败?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也只能讶异:原来,每一件工作都有它可爱和可怕的地方。 不等我把这些事情想完,我家的门铃忽然响了;在下意识之下忙着开门,却忘了身上穿的是睡衣,如果来的人又是资深美女,我肯定会被她骂惨的。想起,她上次将比比寄放在我家时,一看见我不修边幅的样子,她马上嗤之以鼻地说:「你是不渴望爱情了吗?就算不想结婚,也不用把自己搞得很败犬的样子;其实,你应该看不出来有过了三十大关,那为什么不好好整修一下门面,也许邱比特看见你这个样子,也懒得向你射出爱情的箭。」 我望着她那身俐落的套装,还有那只充满时尚感的驼灰色手提包,心里面也忍不住赞同了她的话;但就是觉得没必要,毕竟只有女生朋友会来找我,那我干嘛还需要在家里面精心打扮。于是接过了比比,我目送着她那镶满塑胶宝石的高跟鞋离开;心想:或许有空,我也该把我那些系满可爱蝴蝶节的高跟鞋拿出来清清蜘蛛网了。 不是女生,出乎意外,在我打开门的一剎那,我开始后悔没有好好听资深美女的话;是许医师,他正站在我家门口,我认得出他那双手上十根纤长美丽的手指,虽然我到现在还没好好正面看过他。 也许是按错电铃了,我猜想他是来找楼上美少女的;为了怕许医师是那种很有绅士风度的男生(就是不好意思伤女生心的那种人)我赶紧说:「你是来找小薇的吧,她住楼上,没关係这里常常有人按错门铃。」 许医师先是愣了一下,但马上就恢復了微笑;果真和我想的一样,他真的是按错门铃了。正当我要将门关上时,他却又疑惑了一下,又赶紧抢在我关门前说:「嗯,我是来找你的,是我打给小薇,也是她打开楼下的大门让我进来的。」 有没有听错?许医师是来找我的……不知道该不该先想一下可能的答案,关于他找我的原因──但或许,我应该先请他进到我那恐怖的猪窝再说。 没有一般男生被我那脏乱的家给吓到的反应,许医师只是自然地将沙发上的资料和报纸拨开,就自己坐了下来;直觉提醒我,现在该倒杯茶了,于是我赶紧衝到厨房,才发现饮水机闪着红灯正在煮茶。 倒了一杯冷水,那是我仅剩的茶水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就这么站在客厅和房间的玄关之间;许医师先开口说话:「嗯,不用麻烦啦,我是来请你帮忙的。」 「帮忙?」原本应该只在我喉咙发出喃喃地咕噥声,却忍不住衝了出来。 只见许医师又微笑了起来,「我听小薇说,你现在似乎多出了点时间,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到我的诊所来上班吗?」「上班?」我又将喃喃自语的声音放出来了,没等我把事情搞清楚时,许医师又接着说:「小薇推荐你是一个对小动物很有爱心和耐心的人,所以我才会冒昧来询问你关于来我诊所帮忙的事。」「到诊所去照顾动物?」我又小小声地发出了我的疑问,虽然这自言自语的音量,已经大到可以让许医师听到。 「没错,如果本诊所有你这么优秀的伙伴加入,相信我和小薇一定能感到轻松许多。」 天呀,终于得救了,我终于可以跟白吐司说再见了;我现在马上要感激的人有谁呢?是楼上的爱心美少女,还有眼前这位秀气美型男许医师,以及那个让我遇见许医师的那个下午,还有谁呢?应该是幸运之神吧,想不到离开了那个恶劣的猪头老闆,竟然会让我遇到长的像是漫画里跑出来的帅哥老闆;这真是幸运的一天啊,当莎莉那个爱欺负人的傢伙失业时,我竟然如此顺利地得到一份从天而降的工作。 12萌漾般的医师 事情突然顺利了起来,我的新任老闆,他叫做许志萌;还没有从这惊喜中会意过来,今天已经是我上班第三天了。果真如美少女说的,一切都会很顺利,我可以照顾很多小动物,当他们正有什么紧急的个案需要处理时。 首先,第一天我便遇上了一个大麻烦;一隻似乎有宠物忧鬱症的拉布拉多犬,在眾目睽睽之下,忽然离开诊疗檯,开始歇斯底里地兜圈子起来。而其他仍在住院观察的动物们全都被吓坏,我不知道是该先抓住那隻可怜的拉布拉多,还是赶快放舒眠音乐,让大家都安静下来。 我想我做得很不好,当一隻可怜的小博美用着泪眼汪汪的表情看着我时,我想:牠当时一定吓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同时还有几隻宠物蜥蜴都吓得躲起来,我好不容易才在水族箱的木头旁发现其中一隻的踪影;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够让它们的心情平静一点…… 我彷彿看见还有一隻猫,牠正冷冷地看着我,就是那像刀一般的眼睛,我竟连牠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虽然一早,许医师已经跟我说过了,今天住院的宠物名称,但是那目光却仿若在注视着一个小偷,牠在凝视我所有惊慌失措的过程中,却早已悄悄地反偷走我的记忆。 我是怕猫的,关于这点我不得不承认,于是我只能闪躲;却看见美少女走进诊所来,很熟练得将那隻猫从笼子里抱了出来。她先是顺了顺牠背上的毛,然后安安静静地不说话,接着她轻轻地移动了自己的身体,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他们都很安静,好像连呼吸的频率都逐渐接近,那画面很令人安心,直到猫咪将张得大大的眼睛慢慢地瞇了起来,牠还伸了伸懒腰,美少女才把牠温柔地放回笼子里。 就在那一刻,我看见了那隻猫的左后脚,包着一圈的纱布;美少女似乎也察觉了我疑惑的表情,她说:「是牠那粗心的主人,害牠烫伤的。」 好镇定又自在的表情,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多馀,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试用期,那我不就连辞呈都不用写了;但美少女不仅对动物很用爱心,她也观察到我的心,她笑了笑,牵起了我的手,开始教我,如何餵食这些住院的动物。 但那真是挫折,我看见一隻老态龙钟的巴西乌龟抬起了头看了我一眼之后,旋即就低下头,像是作出了一个叹气的动作;我也只好笑了笑,一直很努力地照着美少女的动作,像个机械人一样地操作。而许医师在将那隻拉布拉多转院之后,也看见了我的笨手笨脚。 他就这么一直走过来,我紧张得连水都装不好,我混乱的心情真的很糟,比写设计文案一直被客户退稿的心情还糟,所有的恐惧都像我颤抖的双手,他们全都投射在那一圈一圈的饮用水中,我猜想:要是我是那些生病的动物,我也不想喝到这种被坏心情所污染的水。还是一直走过来,由大门到柜檯,然后是诊疗室,接着就快到后面的宠物病房了;他脸上的线条是柔和,那是我唯一感觉到的事实。但现在的我似乎不应该注意这些事,因为我该专注的对象,正是那一间间笼子里的动物;也许,那隻脚骨折的玛尔济斯正急着喝水;而瑟缩在角落的松狮兔正因为空气里的不安成分太多了,而感到害怕;就连那隻懒洋洋正等着下午回家的黄金蟒,也焦急地等着在兽医院的最后一顿点心。但我却没有赶紧去照顾牠们,心里面却只担心会被骂或是会被辞退的命运;望着许医师那温暖得像太阳一般的微笑,我很清楚,他只是希望暂时住院的这些动物们能感到放心的感觉。 「不用在意方法,只是不要把食物和水搞错了就好。」那是许医师在我第一天上班之后,对我说的第二句话,第一句则是打招呼。我先是愣了一下,回头才发现,我竟然正在帮松狮兔的食物碗装水;一发现,我赶紧将水倒掉,还换了一个新的食物碗给松狮兔,望着那可爱的小东西,不时地从背后回过头来看我,然后又面向回孤单的角落,我真是满脸歉意。 那是许医师对我说的第三句话,「动物们都喜欢你,那真是太好了。」我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来的,但我一回头就看见,刚掛号的一隻小仓鼠正呆呆地站在小笼子里看着我。我想那也许是种善意,但也可能是因为不放心,像我这种做事情有些粗心的人,是不是连动物都感到不寒而慄? 但急着赶回去上课的美少女告诉我:「你可以的,加油,你看,alice都舒舒服服睡着了,那代表这个环境并没有威胁到牠的东西。」我听完只能苦笑,原来那隻灰色长毛猫叫alice;我心想:搞不好是因为我太笨了,所以牠才不想理我,只好先去睡觉。 一个混乱的上午终于结束了,为了让动物和我都能放松一下,我播放了水晶音乐的cd,那时正是午后一点鐘,我才发觉自己忘了吃午餐;这下真的很尷尬,许医师又不在,我不晓得自己何时才能去买午餐,会不会是下班时间五点鐘,连晚餐一起吃,还可以省一顿饭。但肚子实在太饿了,这都要归功于白吐司的热量;没有加什么果酱,现在的我只希望再来一片吐司填一下肚子就好。 专业书籍、杂志和音乐,我不确定自己看书的速度竟然会如此快,或许是因为飢饿,当墙边柜子上的狗饼乾都被我看成是香味四溢的手工饼乾时;还好许医师回来得快,我才没有饿到头眼昏花,跑去偷吃狗饼乾。 「不好意思,今天比较忙,忘了问你想吃什么了,我就帮你买了羹麵回来。」许医师提着两碗东西进来时,边跟我这么说。我也赶紧恢復理智,也对他微笑了一下,拿出了环保筷就准备大快朵颐;而就在这时候,许医师忽然又说:「我买的东西都是素的,在诊所内,我希望都是吃素食为主,你不介意吧?」我先是一愣,但也没继续理会,只是边点头边吃起了素羹麵,许医师也跟我一起吃,那时,是下午快两点的时候。 疲累的一天,当我开始清理起垃圾,正准备等垃圾车来时,我低头看见了那些便当纸盒,我又抬头看了那些动物,原来如此。我那一向不太灵光的脑袋终于懂了许医师坚持吃素的原因;我想起今天下午帮忙整理建档的资料,有些人的宠物,还是可爱到不行的小鸡。关于便当吃素的事件,那画面开始在我的眼前上演,如果我吃着鸡腿而今天来掛号的是一隻小鸡,我放下了鸡腿,然后亲切地用着握后香喷喷鸡腿的手摸了摸牠,那牠不会觉得害怕吗?想到这里,我开始佩服起了许医师,他连这些细节都想到了,可见:他真的是一位很有爱心的兽医。 第一天的第六句话,「还适应吗,明天又要麻烦你呢?」我听完有些觉得奇怪,我发现许医师对人真的很温柔,就像对待动物那样;我忽然觉得有些怪异的想法正在我脑袋里回绕:难道我也是隻小动物吗?应该不算吧,我没有那么容易受伤,也没有那么敏感,我想如果就算他因为我表现不好而骂我的话,我也不会哭才是啊。 带着满满的疑问,我离开了兽医诊所,我急着回家好好地泡个澡;但才走没几步,我就遇到了美少女,当时,她手里还提着两个便当。这么辛苦啊,一下课还要来兽医诊所报到。我在和她点头道别之后,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也许是因为受了那本日记的影响,我对爱情的议题,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一个八卦的议题忽然从我眼前闪过,但那就像不是很厉害的忍者,我眨了眨眼睛,而议题却还在那闪烁;我忍不住诡异地笑了笑,心想:会不会是恋爱的戏码正在上演?但我随即就想到常常在楼下等美少女的那个大男孩,那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係呢? 也许,都是我想错了,这世界上那有天天都恋爱的戏码,我只好赶紧跑回家去冲个澡。 翻阅着日记的足跡,像我这样不爱外出的女生,也开始想要有浪漫的相遇;拿着伞在不下雨的天气里,一回头,等待的人就在街角。以一样的方式,他们会再重新相遇吗,会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来?我也拿着伞出去寻找,会不会那个叫沙特的人会跟我不期而遇? 我曾经跟凡妮莎说:「最近我看了一部很老的电影,那剧情很有意思,不知道女主角心意的男主角,最后却和女主角重逢在街角……」那是我胡乱编的,其实,我是在说那本日记;但我曾经和安娜她们提那样的日记时,她们都劝我别多管间事,或许那不是个很美的故事,只是一个人无聊的日记而已。为了怕她们反感,我不敢再随意提起有关日记的事情,所以和凡妮莎吃饭的那个週末,我就随便编了一部电影。 只见凡妮莎仍然慢条斯理地切着她最爱吃的肋排,一副深怕破坏口感的样子,然后才漫不经心地说:「喔,然后呢?」 我有些觉得失望,但也不想要表现得很热衷说这件事的样子,以免她发现我又再说日记的事;所以我只好又悠悠地说:「嗯,女主角在城市里疯狂地寻找男主角的身影,是用走的喔……」 凡妮莎先是专心地咀嚼着嘴里的美食,然后才慢慢地说,还先笑了一声,「万一把名牌鞋的鞋跟走断了怎么办,还有把脚扭伤了怎么办?她是不会开车还是连自行车都不会骑啊……」 果真,面对这样不真实的事情,凡妮莎总是浪漫不起来,而我又马上说:「想当专业人士,想当临床心理师的人可以这么残忍地笑个案吗?」 凡妮莎则吐了吐舌头说:「我又没把你说的事情当个案来处理啊。」 早知道一定会被她泼冷水了,因为我对于日记的真实性,也是越来越怀疑;但是想起那一篇雨天的日记,我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dear沙特,找不到你存在过的讯息…… 这是个雨天,我知道你最不喜欢雨天,灰色的城市不美,你不只一次跟我抱怨;望着刚停却又要下雨的天气,如何才能再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我想骑上自行车去绕一绕,会不会就和你遇见? 没有用任何交通工具,我害怕在马路上的我,会错过在人行道上的你;于是我拿着雨伞,趁现在没有下雨的片段,我急忙走出去,从我家的距离一直到你家的距离,我绕了无数遍,从第一条巷子进去,又换从右边的巷子进去,然后是左边的巷子…… 我明明都有看见你家前面,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走过的样子;但我还天真地以为,你仍然还会回到这城市里。 灰色的雾,我知道那是一片细雨,还是不肯打伞,我在这附近绕了第十圈;发梢上渐渐有水滴下,但我确信,我都没有哭,我怕你不喜欢看见我这样悲伤的心情。 走到了第二十遍,我以为那扇门会被打开,但实际上,从来就只有我,不肯把心关上;你随时会回来,你时刻都存在,所以我无法关上自己的门,却还奢望你家的门会再打开…… 雨的景色很美,你曾经发现过吗?在那次环岛旅行中,你有没有碰过下雨的时候?树叶都被洗净了,和我们曾经的心一样,一旦洗乾净了,心情就会快乐。 我还在洗着,在这场雨之中,我想像自己是树叶,好想让那些伤心的事情都能就此洗个够。我不哭,我也没有哭,你的消息还在其他同学的口中反覆说着;虽然只是一直重复着以前的事情,但只要是关于你的,我听了就会开心。 目前,就只有我和这本日记的主人想要在雨天出去走走吗?好像又是要下雨的天气,也许我该开心的,因为那是我恢復上班生涯的第一天。 为什么会想起第一天上班的事情?因为在我上班的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下午,许医师忽然宣布今天必须要加班。真是晴天霹靂,不知道有没有算加班费,他说有件事很重要,必须要我留下来加班一下。 和许医师吃过了晚餐,我好奇地四处张望,许医师也跟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他说:「你在找什么东西呢?」「我在看,是不是有特殊的病人要来,比如说:明星的宠物。」我不假思索地说。结果,却惹来许医师一阵大笑,「我还没有有名到那种程度,怎么会有明星的宠物来就诊呢?」听他这么一说,我反倒疑惑了起来,「那又是为何要加班,而且美少女今天怎么没有来?」 「她去约会了啊?」许医师说。 「啥,她有男朋友喔?」我瞪大眼睛地问,心想:那她和许医师又那么好,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有看过吗,就是那个高个子的阳光男孩啊?」许医师一脸不解。 既然没有八卦可听,那我只好回到正题,「那今天到底为何要加班呢?」 只见许医师一听到这个问题,就先神神祕祕地查看了一下四周,才比手势要我靠过去,然后…… 「什么要我去跟监?」我惊讶地大叫。 嘘,许医师马上比出了手势,「安静一点啦。」 「那这个有算加班费吗?」我马上赶紧询问报酬。 「我们不是朋友吗?」只听许医师一副哀怨地说。 而我却肯定地说:「不是,你是我老闆,而美少女才是你我之间的朋友。」 许医师又立刻摆出一副和平常不一样的可怜表情,「那怎么样才能和你作朋友?」 也许,都是那本日记害我的,我竟又孩子一般傻气地说:「交换祕密。」 许医师一听,似乎表情变得比较正常一些,然而他眼角像是正泛着些微的泪光模样,我有些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了,于是我只好为了安慰他,就先说了有关于那本日记的事情。 许医师听完我的祕密之后,也马上说要跟我分享一个祕密;但也许是我没听清楚吧,所以我立即又要他说了一遍,「我想找你去跟踪我男朋友。」 还是一样的答案,「我想找你去跟踪我男朋友,因为美少女说:上次你就成功地帮你朋友解决跟男友之间的误会。」 我简直不敢相信,原来不是每天都会有浪慢的爱情戏上演;我原本还以为是美少女在跟许医师搞曖昧,连许医师去我家请我来这打工时,我也以为许医师是不是有一点点欣赏我,结果,大错特错,他竟然是…… 「可以吗,你愿意帮我吗?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许医师用着恳求的眼光说。 看着那样的表情,我也有些为难了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帮这样的忙,尤其,我只认识他几天而已……我想起,昨天才出院的松狮兔,牠因为常被主人吓到拉肚子,所以才来住院的;而我现在也想拉肚子了,因为这个祕密实在令我太惊讶了,害我的恋爱美梦,只是在几句话的瞬间,就瓦解了。 13猴子满天抓 「你愿意帮我吗?」许医师一脸恳求我的模样。 而我则是在惊讶之馀,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一种幻觉;如果不是,那或许也可能是一种整人的把戏,我不禁抬头到处搜寻起了摄影机的同时,却又忽然被人一把握住了双手,我还没会意过来就直接反应,「许医师那──我可──不可以先瞭解一下情况……」。 许医师一听,也许是以为我已经答应他了,竟然就高兴地抱着我又叫又跳;有没有搞错,那是我第一次被那么帅的男生拥抱耶,结果一点都不浪漫,我不禁在心底嘀咕了起来。 不过,一闭上眼,那温暖又紧实的胸膛,在被许医师环抱下的我,还闻到了药水味下还飘着一些些男性香水的味道,顿时有些错觉突然从我心底生起,那是一种喜欢的感觉,是我单方面现在的感觉;但我相信那感觉持续不了多久,就像糖果对小孩的吸引力一样,吃下肚之后,关于那美丽的外表和甜蜜蜜的味道,早就被遗忘得一乾二净,只剩下被丢弃在一旁的糖果纸。而且,更何况,许医师他刚刚明明才跟我说过他是喜欢男生的。 讶异的表情和无法开闔的嘴巴,我知道现在的我实在是很失礼;但一听到许医师过去的情史,我忍不住就又惊讶了起来。尤其是我在倾听许医师的过去时,还运用了点时间在我混乱的思绪中,整理出了一点结论:长得帅的人原来比较容易被骗。 虽然我先前以为的,应该要像我这样的人,平凡而且大眾脸。 许医师仍滔滔不绝地说着,关于他那些爱的故事;但我的思绪似乎已经比较清醒了,我赶紧终止他那些无意义的故事。 「stop,我还是不知道要帮你什么,你可不可以长话短说。」 许医师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有别于一往温柔的大动作给吓呆了,愣了好久,他才又恢復了笑容,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几次,才说:「我就知道你是热心肠的人,人善良又聪明,对了,你叫我萌萌好了;我的朋友还有那个讨人厌的男友也是这样叫我的。」 「萌萌?」我忍不住将我在内心转了三百六十度筋斗的疑问又说了一遍出来,不知道会不会太没礼貌了,我不清楚当时,我是用了什么语气在跟许医师说话,也许是有些想笑又不敢笑的口吻吧。 许医师倒是没有很在意我那看起来几乎快被问号的泡泡窒息的表情,他仍是一派轻松地说:「我们是朋友嘛,那你叫我萌萌,我叫你娃娃,好吗?」 娃娃?我忍不住就差点脱口而出,告诉萌萌医生说:你觉得娃娃这个词适合用在一个有二头肌和宽大肩膀的女人身上吗?但我还是忍住了,起码,我不应该这样自我毁灭自己般地昭告天下:可爱的词汇和模样并不适用在我身上。 于是,我又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傻傻地点着头,只见萌萌医生又拉了我一下手臂,示意我靠近;就在我的耳朵靠近他身边时,他蹲下来就跟我说:「我想证明,我朋友他们看到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穿着棕色的风衣,尺寸似乎有些大,对我而言;那是萌萌医生的朋友借给他的,而当我一口答应要帮忙他去查看时,他就转身从旁边的置物柜里,拿出了这件防水材质的风衣,让我披上。然后是大墨镜,我可以肯定那真的是名牌的,不是路边摊,看那琥珀色復古大框眼镜旁边还有施华洛世奇水晶正闪闪发光;没等我疑惑地问完,「这是你的墨镜吗?」萌萌医生就直接先帮我戴上。 站在兽医诊所里,我彷彿化身成某知名娃娃,正在被主人好好打扮一番;又是风衣、墨镜的,接着是一顶可将脸完全遮住的淡咖啡色遮阳帽,上面还绑有深咖啡色与白色圆点的缎带。我忍不住为自己这一身奇怪打扮,开始抱怨一番,「戴那么大的帽子不明显才怪,这样还怎么跟踪啊?」萌萌医生没有理会我的疑问,仍旧一贯迷人地笑了笑之后,还从他的办公桌里的抽屉拿出了一台已经装好高倍变焦镜头的单眼相机。我开始为这样的事情感觉到厌烦,虽然帮助朋友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但看到萌萌医生那逃避的模样,他显然是把我当成他了,因为他自己并没有勇气去寻找答案的真相。我于是很生气地大吼了一声,虽然是假装的,但我知道自己装得真的很像,这下果真又把萌萌医生吓到了。他赶紧停下所有动作,然后又恢復成恳求的眼神,问我:「是不是这样做,太招摇了?」我点点头,然后先将那烦人又碍眼的遮阳帽脱下,然后再摘掉那美丽但有些太夸张的墨镜,最后是那件风衣,然后耸耸肩膀,活动一下筋骨,我牵起萌萌的手说:「我们不需要偽装,只需要现在去找他就行了。」 哀怨、游移,然后是踌躇不前;萌萌在我说完话之后,已经在我面前踱步了十分鐘之久,但还是没有直接答应我。于是我又跟他说:「我们一起去吃饭,就假装巧遇嘛,你真的不用紧张。」我话才说完,萌萌终于停下了脚步,他叹了口气才对我说:「你不知道,我担心的是……」这下,我似乎明白了,从萌萌眼中那晶莹剔透的泪水,我才发觉自己真的是太愚蠢了,原来萌萌医生担心的是:如果真遇见了,他的这段感情又该怎么办? 都怪我真的是太大条神经了,也许这跟我从未接触过恋爱病毒有关,我的神经系统好像对爱情并不敏感,所以总是无法瞭解爱侣之间的问题。这让我又想起了昨天翻阅的那篇日记,上面写的是:四月二十日天气晴。 dear沙特,不想见到你…… 打开窗户,太阳的光已经可以蒸发掉我心中的那片海,那曾是泪水停驻的地方,那里有属于你的蓝色。虽然我曾经任性的,就选择让自己沉在里面,我什么都不做,只是偶尔游泳,随着海飘来的气味,我可以想像那些有你在的时光;不过,现在的我却已经学会了,让日光蒸散掉心中的这一切。 没有难过和争吵,但我不想再看见,那是两个我最熟悉的身影,却是我无法接受的事情;然后是逃避,却选择在有你的花园里玩躲迷藏和自己,却还是会听见你和她的开心。 怎么样面对?无法,所以只好选择远离…… 爱情的世界下起了雨,她拿来的点心还有你们一起手牵手的证据,握着热腾腾的烧仙草,我心中的温度却足以冰冻这一切,包括她的眼;所以我不敢看,也不愿意看,那爱的火光仍残留在她的眼底,而我从她那馀火中,还望见你。 不想看见,于是我爱上了游泳,就这么划着水,所有水面下的东西都安静无声,仅仅只有我拨水后的痕跡…… 终于放晴了,我笑得很开心,如同你和她在一起时一样的灿烂;我想,我真的可以,儘管现在外面正飘着细雨,但我的心却学着让太阳自在地放晴。 我无法了解那种让心一直下雨,然后又要学着拨云见日的心情,但我想这篇日记也许对于现在处于矛盾情况的萌萌医生来说,或许会有帮助;所以,我在急着赶紧告诉他有关那篇日记的内容之后,却又因为搞不清楚萌萌医生目前的情况,而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有说。 反倒是萌萌医生自己停住了慌乱的来回踱步声,而先跟我说:「不想看见的,如果一定会发生,那就让它发生吧;因为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努力就一定会有结果……」 我想,那是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挽着萌萌医生的手,然后对他微笑;我们一起将心情调整成最放松的情况,然后相信:就算是有更糟的情形,都应该吓不倒我们了。 没有特别打扮,今天是和朋友一起吃饭,我和萌萌医生走进了他朋友跟他通风报信的餐厅,然后选了靠近萌萌医生男友偕女友上次坐的那个位子附近,那里不靠窗,所以并不会有人去注意;我们边望着菜单边看着每一桌客人进来时,他们探头观看着那些靠窗位子的表情。然后,大约五分鐘过后,萌萌医生忽然问起我,「那些人如果是背着另一半来的,不知道会不会怕被人家从对面的那一栋大楼拍照蒐证?」我先是对这个问题思考了一下,然后才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说:「他们应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靠窗的位置,总是比较浪漫啊。」 放下了菜单,我点的是pizza套餐,而萌萌医生则点了素食义大利麵青酱口味,然后我提议:应该要拿几本杂志来看,好作为遮掩的工具。萌萌医生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起身去找了几本杂志来。又过了十分鐘,当沙拉和蔬菜浓汤送来时,我看见萌萌医生连眼神都没有望向它们一眼,而手中的杂志则还停留在他方才打开的那一页;我知道这十几分鐘对于萌萌医生而言,是最痛苦的漫长煎熬,不到最后一刻,我知道萌萌医生也无法对这段感情写下些什么註脚和结语,所以我握住了他紧抓住杂志的右手跟他说:「放轻松,最坏的情况我们都设想过了,也许情况会是出乎人意料地好,关于那个他要和父亲朋友的女儿求婚的事,也许都只是谣言。」 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个不会安慰别人的笨蛋说的话奏效了?萌萌医生终于松开了杂志,他将杂志平放在桌上,然后才望了桌上的综合沙拉一眼。接着是主菜上菜了,萌萌医生的表情也比刚进来时,来得自然与柔和许多,而我则在心中推测着:或许,今天晚上我们没有机会看见萌萌医生的男友了,不知道这是不是间接证实了,他男友并没有要变心? 那真是美味的一餐,当我吃了第一口pizza之后,我就几乎可以肯定这家餐厅的用心和创意;但就在我完全沉醉在义式香肠和德式香肠的风味时,一个紧张宛如惊弓之鸟的眼神就出现在我的对面。那是个警讯,我知道有事情要发生了,我赶紧拿面纸擦拭一下嘴唇四周,就把我的目光往附近的座位扫描一遍。一个男人和三个孩子不是,一个女士然后后面跟着四个女士,这个也不是;我又将目光往后延伸到靠近门口的位置,我发现了一位中年男子和一位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岁的小姐。我马上拍了拍萌萌医生,而他什么也没有说,但那忧愁的眼神却告诉我答案了。 接下来,萌萌医生都拿着杂志一直往门口附近的那张桌子瞧去,而那满佈香味的义大利麵,看来是无缘进到萌萌医生的肚子里去游玩了;看萌萌医生紧张的样子,身为他的员工和他刚结交的朋友,我也不好意思继续吃着那浓郁蕃茄香味下的薄脆多层次饼皮。 十分鐘过去,他们那桌的沙拉和浓汤都来了,男的先是礼貌性地笑了笑,就开始喝起了浓汤,看起来很像是朋友之间的聚餐,并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担心或是怀疑的地方;所以,我又拍了拍萌萌医生,示意他不要再这么明显得盯着他男友的一举一动,而他也似乎觉得那画面没有威胁性了,便放松地耸了耸肩膀,然后却拿起了我的pizza然后拨掉了上面的香肠,便吃了起来。我有些迷糊了,于是赶紧将叉子拿给他,要他吃自己的义大利麵,但萌萌医生却小声地告诉我:「我太紧张了,需要蕃茄那迷人的特殊香味来提神一下。」我不免嘀咕了起来,但萌萌医生却又露出了那迷人的微笑,在微微抬升双唇之后,然后往两边延展了一些距离。我不得不在心里觉得:看来我是被平常温柔又有耐心的萌萌医生给骗了,说起来,萌萌医生实在是太狡猾了,竟然会用他那招牌的微笑去逼迫员工做一些额外的杂事,唉,都不知道这个月加班的薪水,他打算怎么算呀? 就这样,萌萌医生吃完了我剩下三分之二的pizza才满足地擦拭起他那红嫩的嘴唇四周。一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他男友却始终只是偶尔和那女生说说话而已,并没有太过殷勤,或者是奇怪的亲暱举动出现;也许谣言就快不攻自破了,而我正在苦恼着:还有点饿的肚子是否应该要吞下对面那盘青酱义大利麵,因为我一向就不爱青酱的味道。 于是我决定要回家去啃些白吐司的同时,萌萌医生却还是不死心,要我坐下来陪他继续玩徵信的游戏;但我想:我们或许该走了,毕竟餐点已经吃完了,而且我也没有要和我老闆聊天的意愿,因为他的眼睛仍不时地望向他男友身上去。然后我说:「我应该要回家了,时间也不早了,不如你自己一个人留下来蒐证,我要回去了,bye。」但萌萌医生却赶紧拉住了我的手,还小声地跟我说:「不要走,再一下子就好了,等他们离开之后,我就送你回家,拜託啦。」 那真是令人错觉的一幕,我被帅哥拉住恳求的片段,总是只能出现在我的梦中;但是台词有些变动,少了甜言蜜语和深情慰留,还有现在拉住我的人,只是我的老闆和新朋友,根本就不是梦中的那种白马王子。 还是拗不过萌萌医生的请求,我又只好继续傻傻地坐在那里,听我的肚子在那唱一曲空城记的旧戏码。一分鐘之后,那令人意外的戏剧终于上演了,所有的灯都被暗掉了然后再打开,而那靠门口的座位,桌上还多了一个蛋糕;接着是下跪打开装鑽戒的盒子,而那位穿着蓝色泼墨色系雪纺纱洋装的小姐,则是感动地哭了。所有人都举起饮料跟他们恭喜,当然有一个人例外,但我却牵起那个人的手,还帮他举起一杯水,我跟他说:「这或许只是在演戏,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会骗你的人,不值得你为他伤心。」 在餐厅一片充满喜悦和洋溢幸福的音乐声中,萌萌两眼无神地到柜檯结帐之后,便像逃难似的被我从那场混乱中给带了出来;然后他安安静静地坐上驾驶座之后,却开始哭了起来。那一夜,我不清楚萌萌医生是否有回家,因为他送我到我家的门口之后,却呆坐在楼梯间,我有点担心他是否会跑去酗酒,一想到他还要开车,我便赶紧叫他跟我进屋去。 后来,我还告诉他:「也许,他们不一定会幸福,因为那种会随便糟蹋别人幸福的人,是不容易再找到真正的幸福。」 后来我睡了,至于萌萌医生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我上班的第四天,一切又恢復原状了,除了许医师坚持叫我娃娃,而他则要我在没有人的时候,叫他萌萌。 在我到兽医诊所上班的第四天,关于那篇「不想见沙特」日记的下一页,我在好奇心地驱使下又翻开了,虽然我曾告诉我自己,那并不是我的生活,所以我不能太沉迷;但还是压抑不住,如同看电影一样,一旦开始,就无法不看到最后结局的那一刻…… 后来,那个沙特还是跟某一任女友分手了,我相信:冥冥之中,他一定也感受到日记主人深深爱着他的那份心意。 14草本生活VS名牌战争 那一夜之后,关于萌萌男友的消息,他一个字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我也不好意思安慰他什么,毕竟我从知道许志萌医生有一位男友到这整件事落幕,只短短地经歷了三个小时,我不是很瞭解他男友和他之间的故事,甚至连个人品、个性都不知道了,怎么可能我还随便去提及别人的伤心往事。也许,他真的没事了;从今天早上他帮一隻可怜的哈士奇清创伤口的那种细心和专业的态度看来,我认为他在意那件事情的程度应该只是还好而已。 我没有分手的经验,更谈不上任何有恋爱的箭曾设向我心口上的奇蹟发生;但仅仅只有一次,就是和安娜有关的那一次,时间大约是在国三的时候,告白的人,是隔壁班的班长。 难以忘记:隔壁班的班长从早上来上学时,就一直一脸犹豫的模样;总是还会想起:他先是东张西望,然后又疑神疑鬼地徘徊一下子,才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然后探了几下头,才将一封类似卡片的东西,交给了我。 但卡片上的署名,却是安娜?我当场没有昏过去,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隔壁班的班长,把我误认为是安娜,还硬塞了一封卡片到我手中的事件。现在想起来,画面还是清晰可现,但我却不记得,那时的我是有感到一丝丝高兴被人家告白的感觉,还是直感到有些伤心,因为那封卡片的收件人不是我。 我想:萌萌医生和我当时的感觉是不是很像?也许,那个人也是一时弄错了自己喜欢的对象;事情过了就好,对于这种短暂的插曲,不就是一首意外听到的歌而已,不是很喜欢便听听就算了,不需要一辈子用心,将原本就很复杂的心底格子空间,还拨一些容量来纪录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时间来到了晚上,今天萌萌医生说为了要庆祝我和他成为好友,便说要亲自下厨,好好招待我一番。我则是有点怀疑,先回家的我,忍不住就抱起了我这个礼拜买的白吐司,好好地嗑上了几块,一切都是为了晚上的聚会;翻了翻今天信箱里的广告纸,我在吃完第三片吐司之后,才想起要打电话给楼上的美少女,我猜想她现在应该还在学校。 「喂?」然后是吵杂的声音,在我和美少女说明今天晚上的聚会时,手机的那头却传来别人的声音,「她没有空啦,今天社团有事,你改天再找她出去啦。」然后是美少女的声音,音量有些小,「那不是我男朋友啦,你不要乱讲……」接着,美少女的音量才变大了起来,「对不起,波伏娃姊姊,我今天有事不能陪你和许医生吃饭了,就这样,改天再一起吃饭囉。」我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再见,手机那头就传来很恐怖的笑声,接着是鼓掌的声音,我只好赶紧掛掉,以免耳朵遭受无情地摧残。 真的只有我和萌萌医生两个人吃饭了,我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又醉倒在我家前面的楼梯间…… 叮咚,门铃响了,一瓶饮料露出了半节的瓶身正躺在绿色的环保购物袋里,定睛一看,是气泡饮料,我有些松了一口气;赶紧就露出了往常温柔的笑容,拿出了我特别擦洗乾净的盘子,准备盛装萌萌带来的晚餐。第一盒打开:糖醋素鱈鱼。那酸甜甜的味道瞬间扑鼻而来,酱料调得刚刚好,光看顏色就知道,那金黄色的海苔豆皮还有些会喀吱般地作响,应该是刚起锅不久,连保鲜盒的盖子都还觉得有些会烫人。基于我对自己的作菜观念,没有一个小时,我是料理不好一条鱼的,虽然那只是一片素鱈鱼,但我还是很疑惑地问了,「萌萌,这真的是你刚才在家里煮的吗?」而在忙着帮我清理桌面的萌萌医生,则是肯定地拼命点点头,然后还在抱起一叠报纸之后,发出了嘖嘖嘖的声音。我看了就觉得好笑,「是太邋遢了是吗?你的动作怎么那么像我妈啊?」萌萌医生一听,他将脸一沉,声音变得很像阿桑一样地说着:「自己不打扫,还怪我鸡婆,现在的女孩还真是没有良心。」 我又觉得那动作实在是太好笑了,我捧着肚子然后又很没礼貌地说:「真是笑死我了。」萌萌医生朝我这儿扮了一个鬼脸,我也只好又低下头偷偷地笑着。接着拆开第二盒,那是三椒炒香菇头,甜椒的顏色相当鲜艳,好像是餐厅里的食物模型一样,实在是太令人食指大动了。接着还有芝麻酱拌龙鬚菜,那香味直是让人觉得再多的白饭都吃得下;还有竹笋汤实在是太清甜了,当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倒进锅子时,我赶紧就先盛了一碗来喝。「小心烫啊,怎么这么像小孩子呢……」萌萌看到了我狼吞虎嚥的动作时,马上就纠正了我的错误示范;但我却是耍赖的说着:「急着吃光每一道料理,才是对师父手艺的尊敬啊。」 那真是太丰盛的一餐,虽然有点对平常养活我的白吐司,有些感到抱歉,但当着它们的面,我还是忍不住要大大地称讚这些素食料理一番;无论是香菇头饱含酱汁的鲜嫩滋味,还是竹笋与野菜在香草的料理下,呈现出惊人的美味,每一道料理都让我感到无比的惊艳。这使得我忍不住又在愉快地用完餐之后,还是又问了一句,「这真的是你做的,不是外面餐厅买的?」 这时的萌萌本来正专心地在为他的综合水果挤上些巧克力酱,但一听到这无聊的问句,他马上就嘟起了嘴,有些伤脑筋的样子回答:「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厨艺有待改进的,请别把我这样的烹飪天才跟你拿来相提并论喔。」我于是点点了头,觉得萌萌的话很有道理,我除了运动细胞好以外,大概就只剩下画画这种静态的淑女活动了;我常想:如果我是活在古代,那我铁定嫁不出去了。不过,看看我目前的处境,已经跨过了三十岁关卡,却仍然和爱情绝缘,或许是现代人的思想也没比以前的人进步到哪去吧?也许,在距离现在快一百年,因剪头发而在和学校抗争的新文化运动女性同胞也没料想到,一百年后的社会仍是这么的重视父权思想,这不仅让我想起了凡妮莎前阵子的处境:被拉着去拼命相亲,活像是她的价值直接被拿去和婚姻还有孩子的秤鉈去衡量。 当我自己想得出神时,萌萌却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他问我说:「你那本神奇的日记,可以借我看吗?」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违法?把别人的隐私拿出来传阅,但基于我和萌萌是朋友,而且他也答应要帮我找到日记的主人;所以我在有些挣扎的心情中,还带着一丝能找到日记主人的期待下,从我那已经又被自己搞乱的书柜里,小心翼翼地取出这本蓝色封面的日记。 那是我和萌萌一起看的第一篇日记,内容如下: dear沙特,还是又见到了你…… 已经分手了……是她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没有喜悦,我平静的大海里,忽然下起了一场暴风雨。 不晓得怎么安慰她,但她告诉我:「是我不要他的。」然后陷入沉寂,我开始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你,或者是说,该用什么身分去安慰你…… 所以我去登山了,喜欢站在山边望向远方的落日,山里已经是黑夜,但平地却仍是黄昏时节;那是同一个时间的不同时空,我知道那是我和你现在的情景,太远了,无法跨越的距离,但我为什么还能感应到你深深回望的神情? 半夜忽然惊醒,眼角有泪水,一定是你将我唤醒,就在你的世界里;上学途中的红路灯下,眼角仍泛着泪光,一定是你将我想起,就在我不能靠近的心里;发呆在教室里,眼角汩出泪滴,一定是你将我反覆地回忆着,就在你关上的那扇门后。 她说:她跟你分手了……你难过吗?我知道我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一旦决定爱到底,就不容有任何怀疑,哪怕未来会有更多的阻碍和伤害,也要这不能在一起的爱,永恆得去値得我们珍藏,在这一生一世间…… 还是有些难过,跟她在一起,我或许还能知道你快不快乐,幸不幸福;但她却离开了,经歷了那么多次的挫折,还有人懂得怎么去照顾你吗? 不想见到,然后还是见到了;很矛盾的心情都像这日光逐渐渗进大海的模样,那是最青翠的绿色,却也是最矛盾的顏色,在受伤的心中勉强点起一抹微笑的样子,我看见一片绿色正逐渐将我掩埋。 不愿听见,其实最想听见;不愿看见,其实是最想看见;但这之间有太多的不可能了,我们又该如何去跨越? 「是绿色的喔,矛盾的感觉……」萌萌在看完那篇日记时,发出了这样的疑问。而我则有些不解,那绿色明明是最生机盎然的顏色啊,但萌萌却叹了口气告诉我:「受了伤之后,那温暖的阳光才能让伤口长出最美丽的花园。」我想:他的意思是指珍惜吧,学会去爱,去珍惜,那开出来的花,才是最幸福的色彩。那是我心底的想法,却彷彿被萌萌早一步看穿,他又悠悠地说起:「受了伤要復原,就必须要忍痛,尤其更要忍过那绿色新芽穿过表面的那种痛楚……」 我好像开始有些明白了,也知道萌萌似乎也准备好要开始重新出发了;也许上一段令他受伤的感情,他已经选择放下了。因为那是我还不认识的萌萌,我无法多做评论;而关于现在,我只知道:那刚才为我戴上他新编好的幸运绳,还有细心帮我整理房间的萌萌,是我认识过最有耐心和爱心的人了 真的,萌萌实在是太可爱了,他简直快比爱丽丝还像女生了,但我低头又回想起他刚才为我戴上幸运绳的那模样,我竟然又出现了错觉,那是一种爱慕的错觉,我忍不住为我緋红发烫的脸颊而感到些许的不好意思;因为在他那帅气的外表下,我知道那里面住着的是一个小女孩,也许仅仅只是十几岁的那阶段,别问我如何感觉得到,因为他的细心和梦幻,总是让我感受得到,他心中那位可爱的小女孩,还会为了一张卡片而感动,也还会为了一句话而掉眼泪…… 然而,正当我和萌萌正在开心聚餐时,在同一时间,另一个地方,凡妮莎和莎莉却在附近新开的一家烧烤店里吵了起来…… 「都是你抢了我的男朋友!」凡妮莎几乎抓狂地说。 「是你自己不要,我才接收的。」莎莉则是依然镇定地坐在位子上,口中还咬着刚烤好的鸡肉串。 「如果不是你,他会觉得那么受伤吗?」凡妮莎仍是很激动,但碍于公共场所,她只好将怒气暂时压制。 「那他一定很喜欢我囉,只可惜我并没有那么喜欢他。」闻着芝麻香,莎莉仍然冷淡地说着。 凡妮莎则是猛喝了一杯烧酒,才像是怕受伤一般缓缓地吐出,「他不爱你。」 莎莉则是从她那红色的c牌菱格纹包拿出了一张面纸,然后才慢慢地说着:「他也不爱你……」 凡妮莎看起来十分憔悴,她又喝了一口烧酒,才喃喃自语,「为什么又讲起了这个话题?」 「这不奇怪,那都是因为你太担心她了。」莎莉又吃了一串鸡肉串还不忘将芝麻撒多一点。 「我没有你那么冷血……」凡妮莎还是闷闷不乐地直喝着烧酒,还配了白开水。 莎莉无视于凡妮莎空腹就在喝酒,她望着凡妮莎的烧烤丼餐,忍不住又吞了吞口水说:「你之前还不是可以跟我平心静气地吃一顿饭吗,怎么现在却气成这样?」 凡妮莎没有回答,她只是一个劲儿地灌自己酒,好不容易拿起了一块鸡肉要品尝,却又放下了筷子;在她的脑海里,全部重复着同一个人的影子。 莎莉又吃了一串猪腹肉,然后悠哉地说着:「想起他了吧……」 凡妮莎依旧没有说话,她看见自己拼命去追求爱情之后,只换来他一句,「我只能做到这样……」就因为这一句话,凡妮莎不得不离开他,然后她装得很轻松,说是自己甩了他。 莎莉也喝了第一口烧酒,哇,她那表情似笑非笑地有些诡异,「你先跟他分手的,我才会有机可趁;不过无论是谁先跟他在一起的,分手的原因都是一样的。」莎莉又喝了第二口酒,表情有些痛苦,却还是立即又恢復了微笑,然后望着凡妮莎发呆的表情,还从她的丼饭上夹走了一块鸡肉。 凡妮莎发现了,她很不客气就将自己的丼饭移走,然后怒气冲冲地说:「你总是抢别人的东西!」 原本还在微笑的莎莉听完,竟也生起气来还立刻回说,「只会说我,你还不是一样!」 「我不一样,我只是想要用自己的努力,去换到一份値得我一辈子回忆的爱情。」 「我也是一样的啊,我只是想要追求心中的那份理想,只是现实的层面,总是逼迫我不得不认输。」 然后她们一起哭,一起笑,还喝了许多的酒;在没有办法开车的情况下,凡妮莎只好打电话给安娜,希望她能有空来载她回家。 然后又是一连串的争吵,因为莎莉也想拜託安娜载她回家,但凡妮莎却跟她说:「安娜是我的朋友,不是你的。」而莎莉则告诉她:「她是我同学耶。」接着,她们争相上车,还在后座互相数落彼此的不是。 「你爱用名牌,竟然会辞掉公职,你一定是有阴谋。」凡妮莎在安娜车上大吼了起来。 莎莉也不甘示弱,「你只会装好人,明明做错事却不承认,还想当心理医生,我看你是心理变态。」 凡妮莎的脸整个都胀红了,她大叫了一声,「我再也不跟这疯婆子说话了。」 凡妮莎说完,莎莉也跟着尖叫了起来,而安娜只能边开车边转过头来,一直要她们安静下来。送完了莎莉,接着安娜要载凡妮莎回家,但她却说:「我还不想回家,我还有很多话没有跟他说,我想去他家。」 「哪个他?」安娜无奈地问着在后座已经半躺在椅子上的凡妮莎。 而凡妮莎却开始哭了起来,呜呜咽咽了老半天,还直是说:「帮我开窗,我这样就可以跟他说话了。」 那是安娜隔天打来跟我抱怨的事情,我是听得一头雾水,只能安慰安娜说:「你真是个好人,等她们酒醒了,记得要付你託运费喔。」 15拜金女的红色包包 那真是个糟糕的日子,早上出门之后才发现天空有乌云,骑上自行车前往诊所时,却突然下起暴雨;萌萌医生更是可怜,在他洗完澡之后,离开了浴室,却将自己锁在房间外,身上只有一件短裤。 「该不该披着医生袍去找锁匠来,人家会不会以为我是变态?」萌萌医生喃喃地坐在一楼往二楼的楼梯间发呆。 「衣服都淋湿了该怎么办?要不今天就请假,索性回家睡觉?」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在雨中狂飆时,不知不觉就已经来到兽医院。 只拉开一半的铁捲门,我以为是萌萌医生昨夜忘记关了,但当我想从铁捲门推开里面的玻璃门时,我发现里面仍然是上锁的状态。好多疑问像水煮滚后不断冒出的泡泡:萌萌医生为什么还不来开门,难道今天不用上班?会不会是迷糊的他,以为已经开门了……但里面的灯却没有亮?在疑问泡泡接二连三地冒起时,我正准备劝自己回家,但一个不好的念头想起:会不会是遇上不好的事情?难道是萌萌医生为情所困,然后……画面太恐怖了,我赶紧清除;难道是有人进去然后反锁的,那我该不该报警啊?越想越害怕,雨却越下越大,我拼命地按着电铃,却无法判断里面是不是有人呼救或是挣扎的声音。 于是我准备拿起手机报警,然后又是另一个倒楣的事情,一个小孩急着上学,却没命似地用雨衣盖住视线在这骑楼里狂奔;我被撞到了,接着是我手中的手机,那真是令人心痛的声音,明明那哗啦啦的雨声还没有停,我却听到那咚的一声,是那么的清晰,直是在我眼前发生了手机跳水的惨事。 然后是玻璃门锁转开的声音,接着是铁门被拉起的声音;我在捡起手机望着没有任何画面的萤幕时,穿着短裤的萌萌一脸哀怨地出现。天空忽然放晴,感觉刚才似乎没下雨,除了我浑身溼透的模样和进了水的手机可以证明刚才的那场大雨。萌萌帮我把手机背面打开,拿起了吹风机吹乾,而我正庆幸着我还没开机时,老闆却狠心地命令我去找锁匠来。 没有病患的雨天早晨,在萌萌那收拾得一尘不染的房间内,桌上有还在晾乾的手机,和温柔的毛巾正擦拭过我的发梢;穿着萌萌那只比我大一号尺寸的t恤,我觉得我们真的很像亲姊妹,但萌萌是很兇的姊姊,也是很慈爱的姊姊,当他为我泡的热茶在方才差一点烫伤我时,他跟我说:「笨蛋,」声音有些大,然后又像一阵春风吹过,「小心一点啊,真是令人担心的小笨蛋。」那是种很不一样的感受,因为我没有亲姊妹,好像有点甜甜的感觉在心底一点一点地窜起,就像含着棒棒糖一样,糖慢慢地溶化在嘴里,才缓缓地觉得开心起来。 望着萌萌那琥珀色清澄的眼睛,听着他像姊姊的语气,「为什么淋雨还跑来,以后下雨就晚一点出门,我又不会扣你薪水;」然后是像哥哥的语气,「万一感冒了怎么办,不如你就在二楼休息一下,等中午吃饭时间到了,我再来叫你。」 那一天,真是个典型的夏季气候,但时间却是四月左右,不应该下的暴雨总是突然出现,让我有种错觉,那是种站在热带里的错觉,对每一件事情感到不真切,甚至是一种失忆;我感觉到萌萌不只是像姊姊的那一面,好像还有其他特别的意识,隐藏在他那平静的眼睛底,几乎快让我忘记,他爱的不是女人的事实。 而在同一时间,辞职满一个星期的莎莉,也出现了其他的错觉:对每一件事情失去掌控的错觉。 那如热带鲜艳的大红花没有秩序地正乱绽开在她的脑袋里,她有些后悔自己做的决定,于是就开始在租屋处里大声地哭泣。「没有人瞭解我,没有人在乎我……」声音大得吓坏了楼下的老房东夫妻,他们赶紧上来查看房客的情形,却怎么也等不到房客的回应。该不该报警?两夫妻开始犹豫,接着是忧心忡忡地东闻西嗅起来,没有发觉什么异状,就开始又拍起了门,直喊着:「小姐,你有没有事情啊,有话好好说耶,我们两个老爸爸老妈妈虽然没什么读书,但也见过不少世面,我们可以好好商量啊。」 按理说来,要是依莎莉那火爆的个性,一定打死也不开门,绝不会搭理其他人的想法;但大概是不忍心让老人家担心吧,莎莉不久之后就开了门,还戴起了口罩,来遮掩大哭之后的神情,她跟房东夫妇说:「没什么,只是和朋友吵架,真的没什么事。」房东夫妇点点头,还不忘又嘱咐了一遍,「有什么事情觉得难过的话,都可以来找我们俩聊聊,我们的孩子都在国外照顾不到,所以我们也就把你们这些房客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的关心,真的不要客气,如果有遇到什么困难想不通,记得你还可以下来找我们说说。」莎莉点点头之后,正准备关门,这时,房东先生却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他赶紧说:「对了,怎么你这几天都没去上班呢?」莎莉则是很自然的,像是演练过几百遍一样,轻描淡写地说着:「我请假,之前的特休都没有放到,想说给自己放个长假。」老夫妻听完就满意地和莎莉挥挥手,然后回到楼下去了。 但莎莉却在将门关上之后,开始背靠着门又哭泣了起来,而这一次,她刻意地将分贝减少了许多,还掩住了自己的脸,慢慢地低声啜泣着。 那是几年前的莎莉,起码是我比较认识的那个莎莉,拿着p牌立体格纹万用包,穿着红色剪裁大胆的洋装,脚下则是金色绑带凉鞋,然后动不动就对我们说:「这是某某一面之缘的朋友送的,那是从大学就暗恋她到现在的同学送的……」然后还拿出了各式各样的名牌零钱包,还有昂贵口红,却又狡猾地说:「这些是我不喜欢的顏色,有些我已经有了,我等一下就要拿去退还……」无视于其他人摒弃的眼光,还有对她一向最感冒的爱丽丝,也开始做出反胃的动作时;莎莉仍然可以滔滔不绝地说着:「我原本是不跟吃平价餐厅的人来往的,但你们是我来往最久的同学,也是我以前学生时代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才总是劝自己一定要来参加你们的聚会;说实在的,跟一般品味的人来往也是有好处的,起码瞭解了上流社会和你们之间流行的东西,也才不会和世界脱节啊。」 爱丽丝忍不住又伸伸舌头附在我耳边说着:「我家也买得起那些东西啊,何况我宝贝也很愿意买给我啊,只是我向来就不喜欢跟着潮流走,尤其最怕是跟这种没品味的人拿同一款包包。」 我忍不住听完就想笑,但为了避免横生枝节,我还是会尽量忍住,不要让莎莉察觉任何的异样。但关于莎莉口中,我们这个她不得不降低品味来参加的聚会,其实根本就没有人邀她来参加,只是她和凡妮莎租屋的地方是属于同一个社区,所以难免碰面时,凡妮莎就会说溜了嘴,才会造成这种尷尬的场面发生;但这也不是什么太讨人厌的事情,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了,就像一种偶尔也要看看肥皂剧的那种习惯,彼此间就很有默契地耐心看完每一次由莎莉主导的闹剧。 做事情很自我中心思想,喜欢命令和嘲笑别人,就算在参加聚会时和别人撞衫了,她一定也是先说自己的身材好,是标准的衣架子,而别人则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严重的感觉自我良好,再加上人人称羡的铁饭碗,那种全身都散发女强人魅力的莎莉,却在一年前逐渐变了样。 那是最近一年的事了,莎莉忽然都只穿黑白两色变来变去的罩衫和绕颈绑带洋装,然后是一个已经陪伴她多年的b牌的手提包,而脚下的高跟鞋,也看不出有任何特别搭配过的模样。 曾经在一场聚会里,她只是在大家嘻闹的时间里,悠悠地说过几句话,「那真是没有挑战性的工作,真是会让人觉得倦勤呀……」接着是安娜回她话:「我才羡幕你,第一次报考就考上高考,那像我们随时要担心饭碗不保。」然后是大家的一言一语,并没有人愿意和莎莉聊一聊她的感觉,那或许都是以前她给人的印象太坏了,总是咄咄逼人像是冷血压榨下属的恐怖上司一样,大家压根儿都想不到,她也会有烦恼的时候。后来,她开了一瓶红酒,只给她自己一人喝;当爱丽丝忍不住又发出嘘声时,莎莉才又说了第二句话,「没无聊又重复的工作,我就快成为一个老人了……」又是一口红酒,然后是轻晃酒杯的动作。「我要的东西,那里都没有,只有重复事情一再地发生,也许放台机器在我的座位上,就算我一整天都没有去上班,也不会有做错业务的时候。」 凡妮莎望了望直喝着红酒的莎莉,她是我们之中最关心莎莉的,她也跟着喝了几口水之后,才有些迟疑地说着:「那是份很轻松的工作,薪水也很不错……」莎莉没有立即回答什么,她只是笑了笑又轻晃起了酒杯,然后是看看自己用了很多年手提包,过了好几分鐘后才说:「有些东西能用得久也不错,不一定要一买再买,但前提,是这个东西値得我去使用。」凡妮莎听完,马上就接着问:「你说的是他还是你的工作?」莎莉又笑了,却终于放下了酒杯,我看见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了起来,许久才回过神来,跟凡妮莎说着:「这份工作还真是烦人啊,无聊又得做一辈子都不能换;如果能像换男友一样就好了,没有人会说我任性,你们顶多也只会告诉我,下一个会更好。」 那像是一种错觉,场景忽然由欧洲来到了非洲,莎莉专注的东西突然不一样了,不再是名车、珠宝、礼服和香水,她要的似乎是一种成就感,更实质有意义的成就感,就像更贴近他人和自己心灵上的感受,没有了华丽的外表,但却是一种更实实在在的东西,只是那却需要很辛苦地去努力才能得到的。 但她终究还是哭了,承受不住寂寞的海浪打来,也许是其他人的电话都打不通了,那还真是个令我惊讶不已的事件;坐在兽医院里,在我的手机又可以开机的时候,莎莉在我意料之外,成了第一通拨进我刚晾乾的手机里的电话。 「喂,是波──娃的手机吗?」莎莉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发抖的样子。 我有些错愕,但却还没忘记这支手机号码,所以在我惊讶两三秒之后,我赶紧说:「嗯,是莎莉吗?」 「我只是拨太快而已,呃,不如聊聊天吧,我们应该还没有那么讨厌彼此吧……」然后她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地乱说一通,关于她上司对她很兇,同事希望她回家吃自己,然后她才不屑和笨蛋工作的事情。而我则是点点头,一直嗯嗯嗯的却没有多做什么有意义的回应;后来也许她自己也厌烦了这样的游戏,才开始擤起鼻涕后,又故作冷静地问我一些奇怪的事情,「你觉得他后来的世界,究竟是存在着什么模样啊?」然后是我一脸疑惑,她却还接着说:「他应该会欣赏我这样洒脱地离开吧,尤其是面对自己不喜欢的环境时……」我总觉得莎莉地思绪像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于是我赶紧见缝插针问:「你在说谁啊?」 而手机那一头的莎莉,心却像飞得更远一般,声音逐渐越来越小,「我没有才华,但我也想做真正适合自己的工作。」那时,我不免怀疑起来:莫非是遭遇了什么打击,结果她吃了安眠药?想到这,我赶紧握紧手机,直是大声地对着莎莉说:「不要睡着了,不要放弃啊,我们都还是你的朋友啊,你是不是在家啊,要不要我帮你打救护车!」手机忽然没有声音了,我一个心更是急得七上八下,我马上又开始对着话筒大喊:「莎莉,你是最好的,也是我们当中工作能力最棒的,你不要放弃自己啊!」 就在我急得要叫萌萌医生帮我打电话叫救护车去莎莉家时,手机的另一头却传来骂人的声音:「你才要死了,我又没有怎么样,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这一听,我当场才放下原本快要把混乱思绪压扁的大石,轻松地笑出声来,「没事就好,吓我一跳。」而莎莉则是有点搞不清楚刚才在我脑袋里演练一遍的情况一般,「我又不是打来整你的,你干嘛要整我啊?」我只好连声道歉,却又忍不住为自己的行为感觉到好笑;但相较接下来的事情,我似乎不应该再这样弄不清楚状况了,只听见莎莉哽咽地说:「我真的只是想找人说说话而已,你知道吗?我所有的东西,包括那些昂贵的名牌都可以丢掉,就是全送去二手店也行,但还是有些东西,是我一辈子都丢不掉的,我怎么也捨不得丢掉;所以,我只好选择辞职……」 和那篇日记很相像的决心,隐约还记得内容是: dear沙特,我又独自去旅行…… 用我的眼,看你曾爱过的那些山,我情愿是你那些曾经拍下的照片,因你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曾是那么倾心于你当时所见的风景。 用我的眼,看你曾爱过的那些海,我情愿是你曾经呼吸过的海风,因你的世界太难懂,而我只想进去兜兜风,就当你一秒鐘的眼睛,我真的很想看见你所认识的这个世界。 用我的眼,看你曾爱过的那些星星,我情愿是你凝视过的那片夜幕,因你曾在凝望中,付出过那炙热的情感,在于探索星星祕密的瞬间。 那一刻我是懂你的,在看你曾看过的风景里,不再有猜忌和怀疑,不再觉得自己无法理解你;不能懂你的感受,会是多么让我伤心的一个想法,有太多我不认识的你,但他们却坚称:那的确是你。于是,我只能逃避,又或者是安慰自己:你不想丢失的东西,都先寄放在我这里,只给我一个人管理,只属于你我之间的祕密。 有很多东西都可以被丢弃,但定不能丢掉的,是对你的相信;还有许多的情感无法说明,还有很多的过去纠缠在一起,可就是不能丢失的,是我仍在意你的心。虽然我不清楚你现在的情况,但我还是会选择相信,你寄放在我这里的东西,是你这辈子重要的回忆,无论能不能再好好和你见上一面,你留在我心底的东西,我一定会继续守护下去,一定不会忘记。 虽然我还是听不懂莎莉在说什么,但透过了这篇日记传达的感情,我已经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莎莉想改变的决心,虽然我还不知道支持她这么做的动力是什么?还有她那一开始想这么做的动机又是什么?但是,我都尽量像个普通朋友一样地说说些加油打气的话给她鼓励;虽然我潜在的意识,仍然有些反感的因子存在于我印象中的那个莎莉,但我避免用那样的想法去猜测她,只寧可相信:她是真的想要突破自己,不想选择再作个花瓶。 16梦想飞翔的白色小车 接二连三的午后雷阵雨,让热带的气氛悄悄地浮现,然后又消失,就在我几乎快忘了莎莉那天莫名其妙的那通电话之后;原来开始產生错觉的人,不仅只有莎莉和我,还有正重回学校预备读博士班的凡妮莎。 事情发生在一天前,昨天我和萌萌又在翻阅那本日记时,一通电话突然响了;而在一个小时之前,萌萌和我正坐在我那如猪窝似的客厅,讨论着那本日记的年代。 「为什么不每一篇都写确切的日期和时间,你觉得会不会是还有另一本写着日期的日记,而这只是一本草稿?」萌萌煞有其事地这么说着。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看起来连萌萌都比我细心,我顶多只以为:写日记的主人大概跟我一样有些懒散,所以就不想标日期而已。但萌萌却告诉我:那么深的情感被记录着,想必写的人曾有一段很痛的过去;所以太清晰的印象只会破坏爱情的直觉,不如就让它模糊些,往后回忆起来也比较美。 我应该赞成萌萌的说法吗?毕竟,他有经验。可我却还是寧愿往简单一点的方面想:可能只是睡前的日记吧,我想睡的时候,很多细节都会无法注意到的。然而当我还在胡思乱想时,萌萌却自己拿起了日记,朗读一篇起来。 dear沙特,我今天又得知了你的消息…… 不想再提起,偏又有人说起,当已经遗忘到成了习惯,只怕哪一天会连遗忘都被自己忘记;但真有那一天到来吗?我会忘了你,翻翻日记也许就会想起,那心痛的感觉也会被记忆在每一页的文字上? 他跟我说:你和别人在一起……没有多久,他又跟我说:你和她分手了,你很伤心…… 我知道他的用意,也许是无心又或者是有心……让我知道你的消息,我就会开心;但让我知道你正为别人伤心的消息,我会比你更伤心。不想猜测你和她之间的感情,面对无语的我,他只是耸耸肩然后问我:想不想去看看你? 没有回答,没有再和他说话,事情就像风吹过一样,那所有的情况早就不一样了,你和她在一起快乐,我就快乐;你和她在一起不快乐,我竟然不快乐之外,还多了点开心的心态。真是糟糕,不是说好,要当彼此永远的朋友;然而我还是做不到,就像离开的那一天,我对你说:「我还是无法不爱你,所以我必须要离去,或许真有那一天,我可以当你最好的朋友,但我知道,一定不是现在。」 我没有当成你最好的朋友,但你却始终是我最好的朋友,但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拒绝和你联络,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真的还没有办法成为你的朋友…… 离开,但留下了些痕跡,像浪潮拍上岸,却终究又回到大海;那思念还是攀在岩缝中,说什么也不肯再回到浪里去…… 知道和不知道,都是一样的感伤;倘若在我们之间的约定里,又多出了一个她,是那个你写在文章里的情感,我或许已经可以放手了,虽然爱,但我已经无法再抓住那令我怀念的笑容了,我要将它重新放在你的脸庞,我要看见你最真的微笑,哪怕是因为另一个她。 夜里又下了点雨,你曾跟我说:你还有话没有对我说明……但我拒绝听你未完的心事,因为既然注定不走在一起了,再多一分的惆悵,对我受伤的心都是种利刃划过的伤害。 我有些难过,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被迫离开一个地方的痛苦;虽然我从未经歷过那椎心之痛,但看着一旁默默拭泪的萌萌,我想他一定有更深刻的感受。 「你知道,那个鸡婆的他是谁吗?」萌萌忽然向我问起。 我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顿时就像灵光乍现一般;我想起来了,那个有可能就是日记某些篇章所写的那个破坏者。我也是这样告诉萌萌的,但他听了,却没有像在寻宝游戏中得到线索那般的开心,他反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才缓缓说:「破坏者……怎么每件事都会遇到有人阻挡……」 那是萌萌的故事,是第一次和心爱的人分手。他说:爱情总会有缺口,那是让人好把自我灵魂释放出来的地方;因为不能太深,深了就会伤人,不仅仅只有对自己,还有心爱的那个人。萌萌的男孩曾爱他爱得朋友都反对,他男孩的朋友总是对他说:「他没有朋友了,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于是萌萌选择走开,而他的男孩却依旧在他身后追赶,直到那些破坏者再度出现,也许他的男孩相信了朋友的话,又或者是累了,被爱情折磨得太痛苦了;然后他的男孩放手了,他们终究分开了。 过去,萌萌曾对他男孩说:「没有我,你会更好。」 而那男孩则对他说:「你不是我,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时间过了好多年,那男孩也交往过了许多女友,他们都很快地在一起,又很快地结束,如同和萌萌的遭遇一样;那像是一场复製的游戏,不知道谁把规则和境遇复製在他们的脑海里,萌萌也交往过女友和其他男友,自是当然全都无疾而终。 我刚听到时,心里直觉反应:或许萌萌不是真的只爱男生,他只是很爱很爱他而已,非他不行。 萌萌闔上了日记,他对我说:「这故事会如何发展下去……虽然我已经预测到了结局,但我还是不希望应该再试着相爱一次的人儿,最后可能会面临那么残酷的命运。」 我则是心疼起了萌萌,我想,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男友向别人求婚时,他遭受的打击仅仅只有一个晚上而已;又或者是说,那天晚上,让他心碎、伤心的,并不是他刚分手的那个男友──实际上,他是想到那个很久以前的男孩,那个仍在他心中徘徊的男孩。 我们都默默无语,我的手机却突然响起,电话那头劈头就是一句,「我怀念以前上班的日子, 只是老闆可不可以不要天天来,还有那个老闆娘,她来巡逻只会让员工的士气更加低迷。」 我觉得凡妮莎有点没头没脑的,又或者她拨错电话了,于是我跟她说:「凡妮莎,我是波伏娃,你确定刚才说的话,是在说给我听吗?」 「当然啊,要不然是在说给我老妈听吗?」凡妮莎说起话来总是很精准;的确没错,我还真以为她又在用烂藉口去敷衍她妈咪了。 那是两个月前的凡妮莎,她竟然摆脱了过去那个凡事都按照计画行事的个性,对我说:「我不工作了,我要去考博士班。」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我一直以为那是她为了摆脱她母亲拼命安排相亲的一个藉口,想不到,她竟然是认真的。但整件事还是有机可循的,从她开始会反抗起他母亲大人的相亲安排,我就该知道那其实只是一个徵兆。 对照起十年前的凡妮莎,她一路走来就是很听她母亲的话。「我一定要去补习的,因为我妈说:那样对我最好。」然后是高中的舞会,她母亲全程在旁把关监控;接着是大学时代,她母亲是他们班上唯一一个认识他们所有人,甚至还三不五时会请他们去吃东西的家长。于是凡妮莎在她母亲的细心照顾下,全然变成一个生活白痴,而且还是一个大路痴,但还好,情况改善了不少,在凡妮莎出社会工作后,无法有母亲在身旁陪伴的她,总算是越来越像个能独当一面的人。 但我原本以为这就是我全然认识的凡妮莎了,毕竟,我们认识也将近十几年了,应该她的行为都不难超出我的想像了;可是一通电话,就让这些印象全都大洗牌了。 「我怀念工作的时候,但我得承认,那真是一段很糟的过去。」在我没有心理准备之下,凡妮莎的话,却即将让我句句震惊。「我喜欢的那个人,他已经有老婆了,就是那个我们以前常常讨论的组长。」「那是真的吗?」我忍不住插嘴问。而凡妮莎则又叹了口气,继续在话筒的另一端叙述起,「我们常一起出去玩,去逛电脑展,还去老街逛逛之类的,他那个才两岁的儿子也跟我很亲,有那么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可以替换他的母亲。」「是当人家的后母吗?可是,不是大家都说继母难为吗?」我又因为太错愕了,急着想扭转凡妮莎这种不太妥当的观念。但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发挥读理科的专长,跟我分析一大堆道理,她只是笑了笑,「我以为嘛。我们每天都通电话,连他在他老婆娘家时,都会打电话来给我,就是很微妙的感觉;和他一起聊天,陪他的儿子一起庆祝生日……后来情况有些不同了,他和我聊天的态度越来越曖昧了,我忽然想起他那个也在我们公司却是不同部门的老婆,我便曾经一个礼拜都不肯再接他的电话。」「你这样是对的,毕竟,你应该没有那么爱他。」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说,但总隐隐约约记得凡妮莎曾经很爱过一个人,是一个无法让她说忘记就忘记的人。 然后电话那头的凡妮莎哭了,她说:「还是你瞭解我……」然后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我可以爱一个人,为他带好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但是……」也许是直觉,我又多嘴了起来,「以你的家庭看来,你妈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凡妮莎又笑了,还带着点哭泣的嗓音,「说不定,我还会被她赶出去吧。是呀,你说的都没错,所以虽然我曾迷惑过,但终究还是坚定地拒绝了。」 我不清楚这跟凡妮莎现在的心情有什么关联?难道是对方不死心,还是对方的老婆发现什么以前的证据,就气得打来兴师问罪了?我的心情顿时轻松不起来了,而在一旁的萌萌则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而后,凡妮莎又说:「我可以做的很多,但都是为了他吧。第一次有勇气,瞒着母亲,高中就学人家谈恋爱;然后有更多的勇气,瞒着母亲,深爱着一个人到现在。虽然我什么都没有得到……」 「你怎么了?」我不知道凡妮莎现在的情况,但我猜想:她是想起以前的男友吧,不是那个外国学长,也不是那个鍥而不捨的学弟,更不是那个组长,我知道,是那个他,我对他的印象始终都是模糊不清…… 然后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又恢復成这两个月来的凡妮莎,她有自信有衝劲,对任何事情都感兴趣,也愿意去尝试,她最近的口头禪是,「想做就做,不要没做再来后悔。」我常想:是不是莎莉也受到她的影响,才敢胡乱辞职,说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电话那头的凡妮莎,则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如果老闆不常来公司,或许员工心情会好一点,办事的绩效也会好一点;如果老闆娘不曾来过公司,那员工一定打心里更加感激她;唉,如果他们都不曾来公司随便乱骂人,我或许现在还在公司里为他们卖命。但现在,我的身体也调养回那个之前的健康宝宝了,而且我正准备朝我的博士美梦前进。」 听到这,我总觉得凡妮莎有些话没说,但还是习惯乱答腔地回说:「那你得好好的感谢前老闆和前老闆娘囉。」 凡妮莎则是又笑了笑,「没什么事,就是怀念起以前的事,其实也没几年而已,但我总觉得我们已经变了好多……」 这让我想起某一次聚会,那是越来越精明能干的凡妮莎,还有她手中那只美丽的凯莉包,她跟我说:「有些东西,我还装不下;但有些东西,我却决定丢掉。」我想我大概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东西,因为那次聚会中,我们都在讨论:咖啡屋里的小杰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 听说有些孩子会成为和自己父母不一样的人,就像凡事依循传统在大家庭长大之下的长女──凡妮莎的母亲,她一定万万没想到,凡妮莎非但从没有过结婚的打算,还不太喜欢小孩。当初聊到这,我们都替安娜感到放心,因为看那小杰的父亲眼高手低的模样,我相信小杰一定不会把这种模式在复製到自己的人生里。但是未婚怀孕呢?安娜是想结婚的那种人吗?我总觉得她应该是不嚮往家庭的那种女生,但看到她和年轻的小杰正爱得轰轰烈烈,我不免担心起,小杰心中的那个阴影:奉子成婚的悲剧。 后来凡妮莎还告诉我们:「被逼着作很多事情的小孩,暂时的服从并不代表一定会继续照那路线走下去……」 那会不会是一种警讯,是凡妮莎想要开始反抗她母亲的讯息;但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事情,让她下这么大的决心?我不禁想起:那个还依赖母亲帮她填高中志愿选择的凡妮莎,是否已经完全消失了?而在这个开着白色聪明小车自由自在生活于城市里的凡妮莎身上,那个曾经乖乖听话的小孩,是否依然还存在? 或许又是最近这种热带气候的错觉,让人好像回到过去的时光,结果一眨眼仍站在没有几坪大的套房里;好像是恋爱的热情,但只要一下雨就降温了。该告白的没有告白,该结束的没有来得及结束,一切仍停留在原点,唯一改变的是地上即将消失的雨水痕跡。 在我和凡妮莎结束完通话时,萌萌也深呼吸了几次,他跟我说:「变了很多的,从来就只是外表,但心一定是不曾变动过的。」 我们都沉默了,而就在几分鐘之后,「波伏娃,那是你做的东西吗?」萌萌正望着客厅的一个怪异灯罩发呆。 我则顺着往他的视线看去,果真有一个蝶古巴特风格的灯罩正放在我的一堆杂志上面;但我已经不清楚那是我买的,还是我做的,不过那图案还真古怪,我相信应该是我做的才对,至于是什么时候呢?我却有点不大知道,也许是我想送给自己的一个礼物吧……看来我光顾着想尽快找到日记的主人,却没有好好花时间关心自己,最近记忆力越来越差的事实。 17寻爱之旅(上) 头痛一连好几天,在不看医生,也不随便吃成药的情形下,萌萌以我的健康也许会危害诊所里面的小动物为由,坚持要带我去医院掛号。 「是感冒,我就知道是感冒。」萌萌看着我正边摇头边和我说话。 而我只是笑了笑,又将头痛和记忆力衰减的问题,硬扯在一起,「也许是那本日记害我头疼的。」 萌萌则说:「难道是日记里有感冒病毒?」 而我说:「是日记里有恋爱病毒。」 萌萌笑了,而我则在领完药之后,又以一副为了怕忘记自己又会丧失记忆的慌张表情,我猛然回过头,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后说:「我在学日记的主人,一天送自己一个礼物,你知道吗?」 就是从那天起,萌萌说要和我一起找出日记的主人,我自己则是没有告诉萌萌,关于我为什么想这么做的理由;但萌萌却先告诉我:「我想知道,他们最后的结果……」 于是回到家后,拿出了日记,萌萌试着从中拼出些年代和线索的祕密;那是他列出的三点,关于日记本身的故事。 第一点:日记前半部分,是日记主人后来追溯才补充完成的。关于这点推测的明显证据,可以从日记的主人日期标示可得知,据萌萌认为:日记里的日期时有写时没写的原因,就在于日记主人自己本身也不清楚正确的时间。虽然萌萌说得很有道理,但我还是提出了疑问:「会不会是因为日记的主人跟我一样懒惰,所以不小心忘记写上的?」听我这么一说,萌萌就翻开了日记的后半部和前半部交互翻阅着,让我仔细看,他问我:「有什么不大合乎逻辑的地方呢?」我摇摇头,萌萌则是轻拍了我一下,然后说:「真是个小笨蛋,一点都不细心,难怪都没有人想追你。」而我则是吐吐舌头,还理直气壮地说:「说我不细心没人要,不然,我们来比赛,看谁先找到男朋友!」 那真是一句没经过大脑的话,我想:还好萌萌的脾气向来就很好,要是换作别人,可能记会被曲解成另外一种意思,不是下战帖的意思,而是嘲笑的意思。但是我实在没有立场可以嘲笑萌萌,因为严格说来,萌萌的确比我更値得被疼爱。 那就是温柔的萌萌,他始终就是笑了笑,还浪漫地跟我说:「要比赛可以,但是要以真的得到幸福为主,你千万不要找人来冒充,到时候弄巧成拙,你还要倒输我三个愿望。」 「是什么愿望?」我好奇地问着。 而萌萌则是神祕地笑了笑,「先找到日记主人的幸福再说。」 在萌萌地提醒下,我又仔细地度照着日记的前半部和后半部,果真事有蹊蹺,后半部涂有立可白的页面,竟然比前半部还快褪色,显现出原本和改过的字跡重叠在一起;这绝对不是灵异事件,这只有一种解释,前半部的日记内容,的确是后来才完成的。 至于萌萌提出的第二个疑点:日记的字跡太相像了,可能是同一时间被完成的。而我却认为:会不会是日记的主人和我一样,不喜欢练字,所以从小到大几乎字跡都没变?但萌萌却左思右想之后,然后又瞇着眼睛笑了起来,他说:「那一定是她太爱他了,所以在分开后的每一天,才开始记录起以前的每一天。而且,可能一天就写下好几篇,这么一说起来,这本日记或许就不能叫日记了,只能称作是爱情记录。」听到这里,我有些失望,那关于这本日记的可信度,不就大为降低。可萌萌就是比我想得远,他跟我说:「这不会仅仅只是日记主人的谎言或是幻想记录,因为后半部的字跡是越来越不一样了,这可以证明,有些可能就是当天发生而写下的记录。」我还是越听越糊涂,心想着:为什么日记不乖乖地一天一天写好,还要挤在同一年内写完所有过去发生的事情,那这样的记录,会不会就掺杂着太多假想的片段? 而关于萌萌的第三点看法:会写下这样记录的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件,才会留下这样的记录。我还是摇摇头,一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的模样,还得有劳萌萌来耐心地解释给我听,他说:「就像我和他之间,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留下日记来证明些什么;因为那太痛了,我根本就写不下手。」 于是,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因为那是活生生还站在我面前的例子,关于爱情的附加价值,那是种歷练,必须经歷的一条漫长道路;而那静静疗着伤的每一个失爱旅人,都只能靠自己的修练,才能痊癒。所以我说:「日记,是她选择的方式……」萌萌则是点点头,「也许事情还有转圜的馀地,只要我们相信。」但我仍有些不安的情绪,从萌萌开始分析起单就日记这本记录的部分,那就像登山时很期待爬上山顶的感觉,却不小心迷了路,还发现新的路线;该高兴还是放弃那些意外的细节,我原本以为的简单幸福,背后会不会很复杂甚至令人万分感伤? 望着日记,萌萌倒是越来越有兴趣,他指出第一篇日记里的阿里山,然后兴致勃勃地问我:「想不想去度个假?」 讶异,然后是一堆问号,就像早上帮一隻美国可卡洗澡一样,泡泡越搓越多,最后只剩下牠无辜的眼神正迷惘地看着我;度假这个词汇就像是陌生领域来的字眼,在以前任何一家公司里,都从未有过的待遇。室内设计公司的行政助理,每天忙得要命的小妹,眼看着其他同事一个一个自己纠团出去玩,而我却还在期待免费的公司出游;然后是广告公司的助理,老闆只会命令我开车载他去开会,就连假日也要随传随到,更遑论还有人性化的福利;还有景观设计公司的企划人员,然后是不眠不休地赶进度,时常每週假日还要售后服务,尤其遇到五一劳动节,只见日历上就直接跳过那一天。 接着,我满心欢喜地看着我的老闆兼朋友──萌萌先生,只见他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才缓缓说:「就像鹿港的摸乳巷一样,也许会有些名字或是记号。」 原来还是为了日记的事,那这下阿里山之旅岂不就变成了私事,搞不好还要自费和请客,那我还是趁早打消出游的念头,以免下个月的三餐都要和白吐司大眼瞪小眼之外,还要无言以对和大餐望穿秋水。 于是我赶紧回说:「去到神木群前,我们根本也不可能找到那写下生死之约的爱恋,因为那是不合法而且还是残忍的事情,如果日记的主人真是那么浪漫痴情的女生,那她应该不会做这种事。」 萌萌一听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开始详细地翻阅着那本日记,直到下班后刚泡的一壶茶都被他喝完了,才听到他缓缓地说:「那是个重大的发现。」从宝贝相机,萌萌想到了许多相机的外观或是型号;接着是暱称小p的机车,萌萌认为,这可能是车牌号码或是厂牌型号;然后是简餐店,在补习班附近的简餐店,想到这,萌萌却告诉我说:「那真是最没有意义的一条线索了,因为补习班聚集的商圈那么多,更何况又是提到了那些倒了又换名称甚至还会换老闆的简餐店。」接着是海边的讯息,然后是脚踏车环岛,这对萌萌那原本已经有些疲累的眼眶来说,无疑是一种超强的明亮眼霜;一看到脚踏车环岛,萌萌都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他拉着我的手就像要和我表白一般,眼睛里尽是闪着喜悦的星星,还充满浪漫情怀地不断跟我说:「还好,离他们相爱的日子还没有太远,脚踏车环岛的风气是近几年的事情,如果我们能顺利找到他们,也许还有机会让他们在一起。」 那的确是我曾经担心的事情,如果年代已经距离太久,他们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人,那这样的一本日记,会不会就是麻烦甚至是恶梦的开始;但我之前就注意到了,关于线上游戏和脚踏车环岛的资讯,所以我也相信:那段来不及说清楚的爱情,故事的男女主角大概和我差不多年纪。 那是萌萌的提议,在每天下班之后和我约定,我们要一起找出那日记主角的踪影,回到最可能的线索,我们从附近邻居开始问起。 首先是楼下的资深美女,她说的和以前给我的答案相去无几,但却多了另一种想法,那是今夜来到她家作客的男朋友,他告诉我和资深美女说:「邻居或许不清楚日记主人的特徵,但附近早餐店和麵包店的人,却可能记得一些有趣的事情。」 于是,这讯息就像一阵风,当我还坐在游乐园里的旋转木马,一圈一圈地在原地打转时,我手中原本紧握的气球,就这样随风飘走。跳下了木马,我赶紧追着自己心中的那颗红色气球奔跑;那是一秒鐘内闪过的印象,我忽然想起,日记主人曾送过那个沙特一颗气球。于是,我没多作思考,就直想着跟着气球走,先是常常去买吐司的那家麵包店,但老闆娘却告诉我:「会到我们家买麵包的,通常都是妈妈,尤其以牵小孩来的居多。」风仍继续吹着,好像故事还有发展的可能,我心中开始浮现出一张一张的照片,那是日记里的画面:有落叶飘过的秋天公园,有海边灰冷冷的冬天,还有一碗碗剉冰叠在一起的夏天,却就是没有春天的踪跡。 忽然风也暂时歇息,眼看红色的气球就要坠回我的手里,我环顾着这附近的气息,那常是黄色的阳光和街灯,只要轻轻一闻,随时都有花的味道。这附近的确是时常佈满着春天的浪漫,还有一个个被一封封贴满爱心贴纸的信纸而经常都会塞爆的邮筒;这里不像是日记曾描述的那个世界,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地方可以符合那曾被记录下的印象,大概就只剩下那间咖啡馆。那间有怪怪咖啡先生的咖啡店,就是有那种气氛,白得让人觉着像下着雨的夏天,也像落满叶子的秋天,还有下雪的冬天。 我不是很喜欢咖啡屋先生,当然我也不可能去询问他,有关于日记主人的事情;于是我决定跳过咖啡店的搜查,直接就到离这社区更远的一家麵包店,去探寻一些蛛丝马跡。 好像喜欢摄影,喜欢海边和登山,这使我想到应该去问一些有提供餐盒的餐厅和麵包店,于是我和萌萌买了一堆麵包,还听他们跟我们说一些话,「有穿着套装还戴着两圈黑眼圈的可怜睌班美女经过,就是没有令他们印象深刻的单眼相机美女。」接着是买了几盒寿司,听他们提供的情报是,「最近几年都没有这样的单身女子来消费过,如果有,也是一个月前的是,女子看起来很疲惫,身上揹着的,是一只驼灰色的英式手提包,她买了两盒寿司后,忽然接起一通手机,讲了没几句话就掛掉了,看她离开时,脸上依旧是疲劳过度的模样。」 这还真不是什么新消息,因为说巧不巧,我刚好认识那个一个月前来买寿司的小姐,因为那正是我本人,在我跟店员说谢谢预备离开时,他瞥见了我身上揹的包包之后,还不好意思地躲到了柜檯下,脸胀得很红。 经过了一家甜点店,我们还顺道进去买了一盒巧克力,而店员小姐则告诉我们:她一点都不清楚,她只是新来的员工,但她很清楚这种寻人的方式。她还特别教我说:「男朋友的行踪成谜时,守在他一定会去的地方,比他曾提过的地方,遇见的机率会来得大很多。」天色已经很睌了,在我和萌萌一口巧克力一口寿司下,我们正往我家的方向走去,那里的店面都已经打烊了,剩下唯一还亮着的光,就是这附近的两家便利商店。 萌萌说:「等老闆出现,再去搜寻可能的线索。」 而我也只能选择点点头,拖着沉重的脚步,茫茫然地往回家的楼梯走着。 接下来是每天的行程,帮比比餵过饲料,然后送回楼下资深美女家时,我拿着比较习惯揹的白色帆布包,来到了萌萌的诊所。打扫,掛号,陪动物们说故事,然后接着回家,吃着萌萌前一晚拿过来的四物鸡汤,一碗白饭就解决了晚餐。但是心中的红气球仍盘旋着,萌萌医生也每晚都陪我来探险,他说他已经仔细问过楼上的美少女,她说:「她没有注意过有男生进出这栋大楼,除了她男友和资深美女的男友。」 重新将寻找的路线图规划一遍,按照地图画的,但就是遍寻不着一条比较接近线索的路线;莫非是几年前道路有变更过,要不然怎么会没有那些熟悉的场景出现? 还好有萌萌医生陪在我身边,他的想法总是比较灵活有用,他跟我说:「会不会那本日记是你旧家那边遗留下来的东西,只是你以前没有注意而已。」 衝着这点怀疑,我又回到那又小又窄的社区去,问着管理员还有附近的麵包店,他们却如之前其他邻居回答的一样,依然是一个肯定又简洁的回答,「不清楚,不知道。」 但是红色的气球仍然飞翔,我想起巧克力店员的话,我来到了附近的便利商店,虽然心里早有准备,结局可能会和前几天问过我新家附近的便利商店那样,「我又不是二十四小时都在这里,又怎么可能会去注意到什么单眼相机,什么糖果小姐……」 还着忐忑的心,问着同样的问句,心里面做好被揶揄的打算,所以当问句脱口而出时,我反而觉得自在又轻松。那是不一样的答案,出乎我们意料之外,便利商店的老闆说起,的确有这样特徵的女孩和一个男孩常常来过店里。他说:「他们的感觉就和你们一样,很自然又自在的神情,他们每一次出现都是在早上八点左右,有时候是早餐,有时候是报纸,看起来很幸福甜蜜。」 线索终于出现,而我却有些怀疑:原来那日记主人是在我旧家附近的房客,但我以前为什么没看过呢? 而萌萌却笑得很开心跟我说:「我们离他们又更近一点了。」 18寻爱之旅(下) 我是萌萌,正陪着娃娃到处去寻找日记的祕密。答案似乎快要揭晓,原来是娃娃以前租屋处的上一任房客;我想:娃娃还真是粗心,在得知这个线索时,她竟然还嘟着嘴,难以置信地跟我说:「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那自是当然的事,因为日记主人或许是在娃娃之前的上一任房客,据推断:那女孩租在那里的时间很久,久到连早餐店老闆娘都有些印象,但他们都告所我们说:「那大概是三年多前的事情……」 这是娃娃不知道的一些讯息,关于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我有些担心,事情并不是很单纯,关于她心中以为的那段幸福而且平和的爱情,我总有预感:那过程应该是轰轰烈烈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有个女孩爱着我,但她并不知道我真正的心意,所以在我无情的拒绝下,她却还是选择收藏起我的点点滴滴。一张背影相片、几张校刊里的剪报、一条我替别人製作的幸运绳,还有几支我爱吃的梅子棒棒糖,虽然它们早已过了保存期限,她却仍然收藏得相当好。 那是毕业旅行的最后一天,她将那份收藏都送给了我,我却只能笑了笑;我没有伸出的手,只能冷眼看她将那些东西全倒掉,她说:「我没有哭,我没有……」但我却看见她强忍下来的眼泪。 后来是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每一天都是个纪念,每一天都値得我去保留那最美的回忆;于是,我也学那女孩一样,我将每个月收集到的礼物,都当作是我送他的最后一份心意,然后他总是哭了,还告诉我说:「生命真的不在乎长短,但在你的身边,我却始终都像是轮回了好几次,又总是幸运地都重新回到你的身边。」那些礼物中,有我亲手编的幸运绳,也有我亲手刻的橡皮印章,还有我织过的围巾,以及许许多多我很愿意为他亲手製作的礼物。 收礼物是幸福的,他总是这样告诉我;而我也告诉他,送礼物给心爱的人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所以,他也开始送我礼物,是一个月一张他亲手绘製的卡片,然后我们一起度过了,我们戏称一个月为一年的岁月,然后快乐地相爱在「十年」之间。 我曾问过他:「这段日子会不会太短暂了?」 而我的男孩却告诉我:「有你在的每一刻,对我来说都是永恆,值过我这辈子的任何一段时光。」 于是我们平静地离开,虽然我们都哭了,但快乐的那瞬间旧永远都在那里,一直都存在心底,不需要回忆和记录,都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真爱的温度。所以我无法写下后来只剩下我的日子,我也无法去写下关于和他的那段日子,在我们已然错开的人生里,似乎只要留下一点证据,都只是在怀疑过去的真心。因为爱,所以我不再收藏回忆里的任何片段,包括那些从朋友口中得知的消息,我全然都不再记忆;因为爱只存在于当时,就只是在那里,跨越不了的界线,回不到当初的光阴。 这因为如此,所以我相信:那日记里所记载的爱情,或许还有转圜的馀地,如果真是如此,就应该继续在一起;让那些轰轰烈烈地曾经都过去,让真心可以爱得更乾净透明。 陪着娃娃开始寻找过去的痕跡,关于那位资深美女男友说的话,我觉得有些道理;附近店家的老闆,他们一定都会有过人的记忆力。但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那家装潢得很气派的麵包店,竟然说出很简单也很无所谓的话,「会到我们家买麵包的,通常都是妈妈,尤其以牵小孩来的居多。」那真是怪异的对话,彷彿只有妈妈会来买麵包,难道单身的人就不会来买麵包,又或者是恋爱中的情侣不会想吃麵包?这观点还真是奇怪,不仅让我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你喜欢男生,那你会不会偷偷暗恋我?」那是一位大学同学的白痴问句。 毕竟,我只是喜欢男生而已,又不是花痴一个,更不可能见一个爱一个;我也很正常就像大家一样地渴望爱情的出现,只是那奇怪的标籤,都会透过外人异样的眼光,狠狠地一瞪就飞来送我一枚。 我只是渴爱他的爱而已,就如同那小说里的轰轰烈烈,女和男之间会因为爱而毁灭,而男和男之间也会,却不是因为我是男生的这个问题;就像买麵包吃一样,我也喜欢吃麵包当早餐,不是因为我是有孩子的妈妈,也不是因为性别上的问题,而仅仅只是我喜欢而已。 陪着娃娃绕了附近一圈,所有的店家都问遍了,却惟独少了一家;那是一间窗明几净有着大片落地窗的咖啡店,从门口看进去,就直觉那里面的蛋糕很诱人,但娃娃却是看都没看就走掉了。一路上,我都没有提起那间咖啡店的事情,娃娃看来也是不会自己招供的;可面对着那可能是唯一的线索了,如果轻易放过搜索,我心中还是有些觉得可惜;就像那些美味的蛋糕,那草莓的顏色很鲜艳,光看就觉得很新鲜,在搭配上那一球一球的奶泡状幕斯,我总觉得:日记的主人如果是住这附近,那她一定会定期去光顾的。但我知道,我不能和娃娃说这些,关于她想说的事,我才问;至于那些她不想提的,也只能旁敲侧击,可时机不太对,我们正在黑夜里朝着日记遗留下的线索狂奔而去,如果因为一些事情而耽搁了,那下一次我们想再努力去找寻日记主人时,又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了…… 然后是其他的麵包店、寿司店和巧克力店,他们那俭约却又细緻的装潢风格下的特色,也反映在他们的答案上面:一个揹着英式手提包和单眼相机的女生来消费过,不就是我身旁的这一位吗?那看似很有用处的回答,结果依然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唯一一点可以证明的是,平常骗我以白吐司度日的娃娃,原来也会浪费钱去买昂贵的寿司和巧克力来吃。 不过,一整个晚上找到这里,我似乎对眼前的故事越来越多怀疑,就一直寻找下去,难道就真的会有答案出现? 据我多年来的观察指出,很多爱情消失了,人也会消失的,离开原本熟悉的地方,只是希望彼此能远离尷尬;像我也搬过好几次家,除了为了躲开前男友的纠缠之外,还不外乎是为了疗伤,那像我们这样一直在附近寻找,真的可以遇到日记主人的本人吗?还是,我和娃娃心中早已经将答案写好:这是个不可能的任务,但却一定要出去寻找。 是为了什么原因,让我们如此执意做下去?难道只因为好奇心,还有没有其他更合理的答案?会不会仅仅只是,我们想确定那份真爱是否曾经存在过? 也许是出于对娃娃的基本认识(她总是迷迷糊糊的)又或者是想到别处去碰碰运气,我跟娃娃提议:要我们回去她以前租屋的地方找,或许日记主人的身影离那里更近。 娃娃也赞成这样的建议,她十分相信我的提议都是经过精密思考后的產物;但望着她那绝对同意的眼神,我忽然有些退缩,担心自己会不会将事情复杂化了…… 接着是便利商店老闆的线索,他说:「他们的感觉就和你们一样,很自然又自在的神情,他们每一次出现都是在早上八点左右,有时候是早餐,有时候是报纸,看起来很幸福甜蜜。」和我们一样……幸福甜蜜?我不清楚他是不是误会些什么了,但又不想解释,起码我们想确定的是,已经知道了,那心中原本有如在大海里浮沉的不踏实感,终于是可以靠岸了。 真有其人,这个观点真是振奋人心;望着这本一度让我们以为是虚假的日记,这下那如阴天灰色困惑不清的感觉,也随之烟消云散。 但我应该觉得开心吗?毕竟,并不是所有谜题都有了解答;但我还是习惯微笑地对着娃娃说:「我们离他们又更近一点了。」 那是种安慰,也是种藉口,明明我们在寻找日记主人线索时,都感受到一种离远本道路越来越远的感觉,却还是不想承认;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像一团雾横在视线之内,就如同我们到了日月潭,却因为大雾而看不清周围的风景,但我们仍然可以知道,那雾的后方,就是日月潭的美景了。 越来越多奇怪的想法出现,关于和娃娃一样的手提包,其实,我也可以想作那寿司店就是娃娃去买的;但不知为何,我将这一定是事实的东西,却看作是另一条线索。也许是因为便利商店老闆的那句话:和我们一样……我突然有种念头,这世界上会不会有另一个我们,正生活在跟我们平行的时空? 都是些怪异的想法,和我交往过的男友们都这么说;而这之中却有例外的,那是我的男孩,他一次都没有跟我说过,关于我的思想奇怪,反而他还总是跟我说:「这真是有趣的见解,是你才有的才华。」 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我原本也很害怕,不仅担心会被他拒绝,还担心会作不成朋友;然后是试探,其实应该不要有这样的片段,想爱就必须大声说出来,只是当时的我,依旧在迷惘中徘徊。 拿着爱情的地图,我开始收集有他的路线,给自己製造机会,也希望多一点时间去认识他的一切;然后是自然的,我什么都没有说,而他总是告诉我:「有你在的日子,我总是快乐。」没有被厌恶,他从一开始就喜欢我,不认为我有异于其他人的地方,他说:「他是最幸福的人。」这些都足过我回忆一生,第一次被认同和接受的感觉,没有透过眼神贴来的那些等同于外星人的怪异标籤,我看见爱怜在他眼里留连。 那是和娃娃一样的表情,只是娃娃的眼里,还多了些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或许和她以为我和她家楼上美少女在一起的缘故,又或者是她自认为自己是爱情绝缘体。 那是多么奇怪的想法,离开了我的男孩,我仍旧相信会有另一个他出现,也许不能代替他,也可能和他很相像;但我依然会深爱他,只是爱得和曾经的那个他不一样,那是无法比较的。可是据说没有谈过恋爱的娃娃,怎么会有放弃爱情的想法,她虽然都跟我说:「我真的好期待爱情……」但她说话的声音却有忧鬱,无论我怎么听起,她的朋友也都间接证明,她没有和人相恋的过去,但那有时和我的男孩几乎一样的表情,又该如何说明? 这是我从未跟娃娃提起的疑问,我想:那如果是她心底最深的祕密,那我更不应该提起,毕竟伤口復原的时间是需要那么长的日子;但撕裂伤口的速度,却往往只需要一瞬间。 我望着娃娃有些疑惑又有些开心的神情,但脑中的问号却越来越多,尤其想起自己受伤的那些曾经,我开始担心起:娃娃是否也有同样的遭遇? 如果是这样,那我还该不该和她一起去寻找关于日记的主人和她的恋人,万一情况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不是相爱的,不是値得復合的,又或是已经真的成为过去的……那结果会不会是娃娃觉得受伤? 那是他之后,我第一次还会有那样的心情;会担心娃娃,会怕有人会再为爱受伤死心。和他一样的浪漫天真,一副为爱勇往直前的模样;那是第一印象,当我听见娃娃第一次对我说起日记时,那满心欢喜地期待然后还眉飞色舞地跟我讨论,就像在述说自己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样,又像是在分享心中那分珍贵的宝藏那样;无论她是否对爱情有过期待,又或者仍然期盼爱情的到来,我真怕日记背后的真相,会让她受伤…… 怕他受伤,结果离开,而他终究还是受了伤;也许不能怕娃娃会受伤,因为无论结果如何,都还有我在身边陪着她。 但那恐惧感却像雪球越滚越大,在脑海中反覆思量:会不会已经不存在,关于那情感,或是其中一个主角?当我的脑海闪过这样的想法,我不自觉地以为:我和娃娃会不会演变成在调查社会事件? 那强烈的感觉,直衝心底而来,我希望那都是我的错觉,如同娃娃前阵子说过的,「那都是热带气候造成的错觉……」可想归想,事实却越来越有机可循,我再度翻看被娃娃忽略的那几篇记录,上面写的事情,还真让人有些担心…… dear沙特,这是你原本该看到的风景…… 握着单眼相机,走你曾告诉我的那些路线,我看见的山,是不是你看见的山?我看见的海,是不是你当初看见的海? 有人说:时间不同了,景物也不一样了……那些一秒鐘前的海浪,早已经进入了另一段轮回里,而在下一秒鐘所见的海浪,那曾乘载的命运,也已经是下一段轮回的开始…… 还是固执得很,如你所说的那样,我走你走过的路,握着幻想是你特意为我画的地图,我正朝着你欣赏过的风景走去;一座大桥,还有登山古道的祕境,当油桐花开时,我看见炽热的心正被包覆在冰冷冷的花片里,那是一瓣瓣的白雪,我记得,你唤那风景为夏雪。在油桐花标记下,打叉,然后是一个个的市集,在排骨麵飘过的香味下,我安心地又在地图上画一个叉;接着还有许多你曾提及过的小吃,在我正握着刚油炸起锅的三明治时,我画上的叉,就像一个正在咀嚼着箇中滋味的嘴巴,一口一口正慢慢地品尝你所说的那些故事。 一座桥,还有一座湖泊,你看过的东西太多,我无法追赶得上你的步伐,我忽然有些预感,这会是我最后一次,踏上寻找过去的旅行;当我每收起一件东西放进我的行囊里,那海岸边的浪潮声就离我越近,然后什么都没有了,画面嘎然而止。 还是会先向山边行去,假想你当时站在那观星的表情,然后是我们还有你的故事被缓缓说起,就在一阵夜风吹过,最后只剩下我的低语;缓缓地再向海边行去,假装你仍在身边陪我看日出的模样,然后是我们还有你的爱情被提起,就在一阵浪打来,最后只剩下我的喃喃。 收拾起行李,揹你爱揹的帆布包,那是我在看过你送给她的礼物之后,特别南下去买来送给自己的;就当作是你也曾送我这么实用的礼物,不单单只有你的名字和你的祕密,我假装还拥有过你真实生活里的点点滴滴。 晚安,现在已经很晚了,我想开着车就在明天作最后一次的旅行;和你当初不一样,不骑自行车,我想着自己能因此更快赶上你,或者是遇见和你一样勇敢的骑士,也许他累了,我可以载他一程,就如同我曾经载过你一样。 19不饮茶的一天 这实在是惊人的发现,透过旧家以前便利商店老闆的线索,我感觉似乎离日记的主人越来越近了;不过这似乎不算是个好消息,因为她可能是在我之前或是上一任的房客,那这样算起来,她也许已经搬离这座城市也说不定。 但我不能灰心,因为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坚持到底,那是萌萌还有凡妮莎告诉我的事,虽然萌萌最后还是放弃了他的男孩,而凡妮莎终究也从职场逃脱。 关于信心这件事,我或许只能从朋友身上看见了;因为在他们抉择放弃之后,都还告诉我:那是另一段坚持的开始。而我和他们不同,我没有坚持过什么,也没有放弃过什么;那似乎是种病,我以前的老闆们都曾提起,他们都说我:没有事业心,不知上进……事实真如他们说的那样吗?我竟然一点都无法判定。其实严格说来,我也不清楚是从何时开始,我总是跟着大家的脚步慢慢地前进;当别人说去进修什么专长比较好时,我也一窝蜂跟着去报名,从电脑证照到手工艺品,还在去萌萌那里上班前,去上过两堂手工皂的课程。 后来我捡到那本日记,我把这些莫名其妙跟着大家一起做的事情,都称作是礼物;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我把第一件羊毛毡作品──有些像熊的小狗钥匙圈,当作是自己那天的礼物;然后是手工铝线作品,只学了几堂课,而唯一成功的那件相框作品,是我跟景观设计老闆第一次衝突后下班所做的礼物;还有一颗圆滚滚的手工皂,那是我辞职之前缴费报名的课程,而那略带粉色玫瑰的模样,却差点在安娜收走我手边仅剩的钱去缴保险费时而成为我头晕眼花下的点心。 信心这件事,我好像不太关心,抱持着自己可能交不到好运的心情;我一路只求能和朋友偶尔喝喝下午茶,谈谈心就行。这太不健康的消极,是会引起别人的反感,首先,第一个对我发难的人,就是安娜,她对改造我所发动的行动从来没有放弃;先从生活作息开始,鼓励我丢掉乱放东西迷糊的个性,她说这样的好处,就是能得到她免费请我吃三次的晚餐。我仔细想想:这是不是很划算?结果好像还好,因为我已经可以预见,那大概是滷肉饭配烫青菜三次。所以这样的鼓励效果并不佳,我还是习惯把借来的书和自己的书混在一起,最后还时常因逾时归还而被图书馆罚钱。然后又换来安娜的劝戒:「每一次罚款慢慢累积,一桶炸鸡就不见,这还等于是一个小蛋糕的钱,也等同于你爱吃的三个奶酪;如果你肯改变自己,我保证你一定会和白吐司断绝往来,每天都可以和起司蛋糕约会。」 这个提议还不错,所以我开始听从大家的意见改进自己迷糊的个性,至此,安娜对我的改造,她已经相当满意,接着是凡妮莎和爱丽丝负责的部分;是外表,是穿着,那是一项大工程,连向来自信心超乎常人的凡妮莎,都有些畏惧。 减少穿牛仔裤的习惯,那是爱丽丝给我的告诫,她说:「要想赢得朋友羡慕的眼神和爱慕者的心,第一件事就是要将自己融入在四季里。」我有些有听没有懂,画面上开始浮现自己是块冰块,然后慢慢地融化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大概又猜到我在胡思乱想了,所以爱丽丝赶紧又补充解释了起来,「我的意思是说,要你配合四季穿衣服,如果天天都是牛仔裤,人群中你会越来越不明显,甚至还会给人有点邋遢的感觉。像春天就要如花儿般轻盈地随风飘,而雪纺纱的洋装就最适合了;像夏天就要有海滩的气息,短裤和亮色上衣就是绝配;还有秋天日夜温差大,多层次的穿法再配合些背心,还有饰品,轻轻松松就能穿出自我的风格;当然冬天是很冷啊,不过也不要放弃打扮自己的机会,毛呢材质的洋装和上衣搭配牛仔裤和长靴也是不错的选择。」我听完忍不住摇摇头,觉得很麻烦,望着常常都只有零钱的钱包,我不禁为自己单薄的衣柜,皱起眉头来。 不亏是好朋友,总知道我的难处,于是凡妮莎跟我说:「你不用担心,特卖会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忘了带你去。」 后来歷经了许多次的改造,总算外观也有了些起色,而那原本不扎也不绑的长发,后来也被爱丽丝硬拖去烫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外观也改变的缘故,刚搬来新家这边时,就遇到咖啡屋先生殷勤地请客和照顾。不过,我并没有因此觉得自信了起来,我依然认为自己仍是那个在游泳池里的女高中生,被很多人讥笑是深水炸弹。 没有抱负,没有企图心,老闆、同事直摇头,却只有我的邻居和朋友说我:很nice、很好相处……我想:直到最近遇到了萌萌,我才稍微瞭解到自信的感觉是什么,我在兽医诊所里的工作很得心应手,遇到的老闆也很会鼓励我;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喜欢上工作这件事,而且清清楚楚知道加班的意义──是为了照顾更多需要立即被照护的动物。 正当我还在不上班的假日,想起了这几个月来的变化;门铃忽然响了,以为是比比又来了,结果是萌萌。他带着一份礼物,是一张卡片上面还绑着一颗红气球;我有些讶异地说不出话来,他则是依然温柔地对我说:「我之前有发现,你有自己每天送自己一个礼物好让自己开心的习惯;我猜想,今天你一定还没来得及准备要送自己的礼物,所以我就拿这个来送你。」 「为什么是红气球?」我有些浪漫的念头闪过,总觉得日记的画面在眼前上演;但又觉得自己可笑,好像是两个还在寻找幸福无法靠岸的可怜人,正在交换着能带给对方幸福的幸运物。 「因为日记,因为红色的气球代表我的关心。」萌萌说完,眼神有些闪烁,我猜想:他也希望有人能送他红气球,而且最好就是他的那个男孩。想到这,我这才觉得自己粗心,似乎我从未问过萌萌:他为什么不能再和他的男孩一起努力…… 所以,我决定趁这个机会向萌萌问起,「你……呃,是不是也想送……」我被看穿了吗?萌萌将红气球狠狠地塞入我的手中,然后转身;这是个禁忌的话题吗?为什么要逃避,我只好故作没事一般,开始拆着卡片。 很高兴遇见你,娃娃 那遗失许久的幸福感觉,我在你身上又重新看见,可是,你怎么都没自己发现呢? 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不想提起的祕密,但你的世界却全然没有这部份的记忆,让我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虽然,你总是很开心,还会告诉我:「笑一个,让心也笑开嘛……」但你的心也在笑吗?真希望送满你三百六十五个礼物,你就会找到让自己快乐的方法。 红色的气球代表我的关心,就像安娜她们陪着你那样,无论以前还是未来,如果你有开心或是不开心的事,都期待你跟我分享。 想作你永远的朋友萌 没想到会收到萌萌的卡片,这样一比较起来,萌萌的确比我的姊妹淘们还细心;只是关于他问我开不开心的事情,我还真有点头大,因为我也知道自己太随波逐流了,做事情也没有什么目标,整个人看起来乱没精神的,不过我也不是故意的,只觉得总是感到很累。彷彿有什么事被藏起来一样,我的头脑因为找不到钥匙而急得快爆炸,但因为始终不知道是因为何事而烦恼,自然也找不到相对应的解决之道;所以我只好一直作梦,想早点把烦恼的原因找到,而不再只能待在梦里面淋雨淋到发烧。 放下了卡片,我拿着气球走到萌萌身边,我将气球也让他握着,就让我们一起握着,我说:「我也要送你,我对你的关心。」 结果萌萌开始大笑了起来,他说:「你总是那么单纯得可爱,天真的就像是小女孩,其实,我真怕你会因为一些事情而被伤害。」我则是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眼角还闪着泪光的萌萌,是不是早上有喝酒啊? 他还继续接着说:「你刚才一定想问我那个人的事,但我告诉你,我还没办法以理智去看待他的现在和离开我之后的那段过去,所以我无法回答你。不过你这个人还真有意思,想说的话都搁在脸上,让人一眼就看清楚了,如果是在不太认识你的情况下,有人跟我说:没有人曾经疼爱过你,关于这一点,我还真是不愿相信。」 「那你现在相信了吧,我是爱情绝缘体,可能是暴肥后的后遗症,心里总是有点自卑……」 「我还是觉得,如果这是事实,那只能证明男孩们的近视越来越深了,度数不足了,还不晓得要去重配。」 然后我们笑了,红色的气球则被我绑在床旁边的矮柜,我希望每天早上起床,都能看得见大家对我的关心。 穿着轻松的t恤和牛仔裤,今天我和萌萌要前往一家附近开得最久的港式饮茶店,因为萌萌在翻阅日记时,他说他总闻到一股炭焙乌龙的香味。 「年轻的女生也爱吃港式饮茶吗?」我边走边问着萌萌。 而萌萌则是轻拍了我几下头,才说:「因为那里的东西份量少又不贵,很适合吃下午茶啊。」 我听了,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不好意思,我的世界只有白吐司,还有,我不太算是个正常的女生。」 第一次走近那家港式饮茶店,却不知为何有些熟悉的感觉,就像来的次数已经多到变成了习惯,在萌萌先生准备找寻适合观察顾客的位置时,我则领着他到离电视机最远的角落,那是整家店视野最辽阔的位置。「你有来过吗?」我就知道连萌萌都会怀疑,不过我还是肯定地猛摇头,然后说:「一切都出于直觉。」但奇怪的事情不只如此,当小姐抽出点菜单时,我连看都不用看就可以指着肠粉区,跟萌萌说:「鲍鱼鸡丝肠粉,谢谢。」而当萌萌又用着有些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时,连我自己也迷惑了起来:我真的之前有来过吗?但我仔细想想之后,还是不能确定是不是有跟谁来过;望着菜单,连自己都遗惑了起来,我耸耸肩膀,以一笑置之的态度说:「或许,是跟我爸妈来吃过,也有可能是很小的时候吃过……」 萌萌也觉得这答案很合理,就继续了他的点餐:先是起士焗白菜,然后是蛋黄莲蓉包,还有白花椰菜跟椰香西米露。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点些蔬菜,要不然星期一回去面对那些可爱的小动物时,不知道会不会心底怪怪的;但受不了香味的诱惑,我还是点了小笼包和腊味烧卖,以及凤爪和清茶燉鸡汤。 等待餐点的时间有些久,就在隔壁桌的杏仁豆腐被端过去时,我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我一看,便赶紧拿起菜单来遮掩,而在一旁的萌萌,则是拍着我说:「你在做什么啊?」我赶紧从菜单探出头来,示意要他安静,然后再鬼鬼祟祟地望着那个人影,直到他坐在玻璃窗靠中间的位置以后,我才敢透出头来,悄悄地告诉萌萌:「他就是我说的那个怪怪的咖啡屋先生。」萌萌,喔了一声之后,才又旋即将身子放低,小声地跟我说:「可是被他看到也不会怎样啊?」就在我们两个拿着菜单东遮西掩的时候,我的凤爪和小笼包则终于出现了;我在服务人员的掩饰下,又跟萌萌说:「怕他见到我之后,又会说一些奇怪的话啊。」「那怎么办?」萌萌问着。而我则回说:「都被他搞坏气氛了,不如打包回家吧。」 但就在我们想请服务人员改成外带时,咖啡屋先生的一个举动,却引起我的好奇心;明明只有他一个人,他却要了两份菜色目录,一份放在他对面,他自己则安然地翻着另一份目录。那是多么诡异的画面,我马上改口跟萌萌说:「不如,先留下来观察他跟谁约会再说。」萌萌这也才注意到,咖啡屋先生自己看着目录时,竟也起身像是在帮人翻页一般,翻动着对面那一份菜单。等到我们的餐点都到齐了,而咖啡屋先生点的菜才刚来一项,只见他很有礼貌地微微起身像是在为某个人服务一样,他把那盘看起来像是叉烧包的东西放在他的对面,然后还体贴地将一个叉烧包夹起放进对面座位的碗里。看到这里,萌萌忽然打了个哆嗦说:「他好像在跟谁吃饭耶,不过,你有看到人吗?」我则是背部冒起了冷汗,直摇着头。然后是两碗汤品被服务人员端来,只见咖啡屋先生依旧很热心地像招待朋友那样,将其中一碗汤品,移到对面的座位上。 不仅只有几样菜被咖啡屋先生这样挪动而已,看起来,他今天就像是陪人家来吃饭似的,他几乎帮对面的空座位叫了十样菜,而他自己从头到尾就只有喝一碗汤品,还有吃了一碗西米露。始终都没有人靠近过咖啡屋先生,但他却一直笑着,还不时抬头帮对面座位夹菜,偶尔他还像在说话似的,然后看着空气好一会儿;就这样不断地上演和人聚餐的画面,但由始至终,却没有人来赴咖啡屋先生的约。 这举动真的很诡异,连一向都往好处想地萌萌也忍不住说:「你以后最好少去那间咖啡店,你看他,是不是需要看医生了?」而我则是幻想着:那会不会是什么社会事件,难道咖啡屋先生做过什么事情,结果就……越想,我是越毛骨悚然,但又觉得好像咖啡屋先生的确是怪怪的,为了避免被这种恐怖的气氛持续影响,我提议要将我们桌上那些冷掉的食物打包回家。但萌萌却告诉我:「还是按兵不动,以策安全,要是被他注意到了,不知道他又会有什么惊人之举。」于是,我只好打消比咖啡屋先生早先离开的念头,继续握着我的清茶燉鸡汤,却一口也喝不下。 好不容易又过了十几分鐘,咖啡屋先生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这家店,但糟糕的是,他还继续站在柜檯等一份他外带的东西;在这样恐怖的氛围衝击下,我想我以后再也不敢踏进这家港式饮茶店──除非,这家店的东西真的很好吃。在最后痛苦的五分鐘后,我精疲力竭地和萌萌相互搀扶到柜檯去买单;直到走出店外,呼吸到新鲜空气,我们俩才像即将枯萎的植物吸到水一般地復活。「好险,没被发现,要不然……」我先说。而萌萌也接着说:「你有看到那盘叉烧包放在他面前时,他笑得有多恐怖啊……」 但就在我们稍稍一松懈之后,可怕的事情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朝着我们靠近,「嗨,波伏娃你又来买肠粉囉,刚好,我先帮你买了一份,不如,我们回家一起吃吧──呃,不对,你提回你家吃,sorry。」这是怎么回事,当我听到别人叫我的名字时,我一回头,却看见那个刚才还望着叉烧包痴痴笑的那个咖啡屋先生,竟站在我眼前;表情一瞬间都僵硬住了,就像血液忽然流不上脑部,我无法思考,直觉得头部的温度逐渐下降,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相遇冻住了;直到咖啡屋先生因望着我那空洞而无神的眼神之后,才喃喃地说:「我忘记了……呵……我忘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接过咖啡屋先生买给我的肠粉,只是当我回过神来,萌萌的双手正从背后紧紧地握住我的双臂,他还缓缓地跟我说:「那奇怪的神情,还真是吓人……」之后,他还张开双手让我看他流得满满的冷汗,而我也松开原本紧绷的十根手指头,我们都看见了那汗水,竟然连指节的边缘都佈满了惊慌的水珠。 20咖啡屋先生原来会变身 离开了那间港式饮茶没多久,萌萌提议要我们去跟踪咖啡屋先生,而他的理由是:也许他知道些什么,因为他看起来好像很认识这附近的人。 我则大声地表示不悦和排斥,「那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你竟然会相信一个整天都不知道在乱说什么的人会知道那本日记的祕密!」 「我想,他还没疯。」萌萌完全不理会我不明原因地万分讨厌咖啡屋先生的那种情绪,还淡淡地跟我这么说。 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真的很生气,于是我被那怒气冲昏头了,我竟然对着萌萌说:「什么他没疯,那一定就是你疯了。」 场面顿时像下雪,我知道这句话很伤人,我猜想:萌萌以前一定很常听人家那样说他的。真是的,我实在是太过分了,不应该对萌萌这么说的。于是我马上道歉,可萌萌却像没有情绪起伏一样,仍旧如刚才淡淡的感觉跟我说:「没关係,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我还在难过,为自己失言和失态的事情难过,然而,这就是真的朋友吧,萌萌一点都没有怪我,他仍持续着执行他刚才的论点,一拉起我的手,就要我小心谨慎地走。我们正前往咖啡店的路上,有好几次,我都突然想临阵逃脱,但只要一停住脚步,萌萌就会跟我说:「我认为,他一定认识你很久了,只是你自己忘了;难道,你都不想弄清楚事情的缘由吗?」而我则是边挣脱边往后走,还一副很委屈地说:「我只想先弄清楚日记的事情而已。」萌萌还是不肯妥协,他还是用力地拉着我的手,他用态度强硬的方式跟我说:「你是你,日记主人是日记主人,你不可能帮她过生活;现在,我觉得比较重要的是你的事情,尤其是你那失忆的症状。」 可我还是不懂,为何萌萌坚持,我们一定要清楚咖啡屋先生知道我喜欢吃肠粉的事情。 那是十分鐘前,当我和萌萌被咖啡屋先生的举动吓得几乎魂不附体时,萌萌却忽然提出了一个疑问:「你说,你是第一次吃港式饮茶,起码是最近三年内的第一次,但为什么咖啡屋先生会说你又来买肠粉呢?」我则是边拍着胸脯,试图镇定自己的情绪,才边喘着气说着:「那种头脑不清楚的人说的话,可信度又不高。」不过,萌萌马上又推翻了我的论点,「他只有刚刚在餐厅时,眼神才怪怪的,不过,他出来时还蛮正常的,而且他看你的眼神就像看老朋友一样;他不是还说,什么要一起回家吃的。总而言之,他一定认识你。」「我拒绝相信这是事实。」我仍顽强地抵抗自己可能熟识咖啡屋先生的论点。而萌萌看我一脸快要将手中的那些餐盒捏扁一样,他赶紧岔开话题说:「也许他知道些什么,因为他看起来好像相当认识这附近的人。」 我就是被他这句话骗来这里,搞得自己现在有些骑虎难下,我想赶紧跑回家中躲起来,但萌萌就是不肯放手,他还打算用哄骗的方式,来骗我跟他乖乖合作,只是这一次,我没有那么容易上当。 「搞不好,会发现更多有趣的事喔。」萌萌说。 「是更吓人的事吧。」我说。 「也许,他等的人没有出现,他只是一时太伤心了;或许,他等的人会出现在咖啡店。」萌萌继续说。 而我仍坚持说:「任何神智清楚的人都不会想跟他约会。」 「也许,他又会请你吃好吃的蛋糕喔。」萌萌仍不死心地继续说服我。 而我则有些动摇了,但还是马上回说:「他的蛋糕──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如果有,你早就有症状了。」萌萌说。 「那我一定是被他的蛋糕害到得失忆症的吧。」我说。 「那你更一定要跟他拿解药才行。」萌萌说。 也许我再也没有什么理由了,所以我只好选择乖乖跟着萌萌走,但他却在我不再挣脱时,停下强硬的手段,他转身抱抱我,还跟我说:「如果会有什么事情,或是事情真的很糟,我都会在你身旁保护你的。」 感觉上很温暖,明明今天的温度还有点不是普通的高,但我却仍需要这种暖暖的温度,我感觉上有些爱情和亲情的错觉。 拗不过那种错觉下的情感,鼓起勇气,和萌萌勇往直前,目的地是咖啡店;但一个熟悉的人影晃过前面转角,我们临时就改变既定的路线,也跟着转进了巷子。 绕过了几箱资源回收的东西,还有附近餐厅的后门,就在一个左转,我似乎认识附近的景物了,那是咖啡店的后门,原来咖啡屋先生是从这里进出的,但就在我和萌萌都以为他要转开门把时,动作却停了。 是不是发现有人跟踪了?我和萌萌赶紧蹲在一堆纸箱旁,两个人都将呼吸放轻,还双手合十,只希望咖啡屋先生能快点进去。 没有转动门把的声音,却有哭泣声传出,接着是一声撞在铁门上的声音,还有唰的声音溜过去,我估计大概是咖啡屋先生正背对着咖啡店的后门,他正缓缓地让身子往下滑;或许那哭泣的声音也是他发出来的,因为除了咖啡屋先生以外,那条窄巷子就只有我和萌萌正躲在角落里。 那是个低沉的声音,像是微微地颤抖然后啜泣,「你还爱她吗?」接着声音安静了下来,那是另一个开朗较尖细的声音说着:「你还爱她吗?」我和萌萌顿时一阵鸡皮疙瘩起来,两两相望又面面相覷。 低沉的声音又颤抖地说起,「她还爱你吗?」 而另一个开朗较尖细的声音则说:「起码,她爱过我,却从未爱过你。」 低沉的声音像是惊吓一般,我和萌萌都听见那铁门的声音再度被撞击了一下,然后又是一阵唰的声音过去,接着低沉的声音,开始笑了起来。那声音不太能称作是笑,因为有烧焦的咖啡豆味道飘过,然后是酸涩的廉价黑咖啡,还有加了香精的味道,一阵又苦又甜腻的感觉,在那笑声中回绕。 低沉的声音又说起,「爱你,不就等于爱我。」 开朗较尖细的声音却忽然落寞了起来,他拖长了每一字的字音说:「哥,你──终究──不是──我。」 低沉的声音又笑了几声,那酸苦的味道又加重了些,「你真的不是我吗?」 而开朗较尖细的声音,又比刚才更缓慢地说着:「哥,我真的不是你。」 空气原本很闷热,但在这巷子里的温度却像一下子下降了十度一般,一切都变得冷冰冰了起来,是灰色的感觉朦胧了这条巷子,就像乌云飘来,一场雨正下在咖啡屋先生身上。我不免紧张得想要逃跑,但却被眼前的对话给拉住了脚步,我不再像之前那么想跑开,反而不顾前面的风雨有多么大,都想弄清楚咖啡屋先生是在跟谁说话。 低沉嗓音的咖啡屋先生又说起:「我不是你,所以她就不会爱我吗?」 而另一个开朗较尖细的声音则态度转强硬,以肯定的口吻说着:「她会不会爱你,我不知道,但她一定不会因为你变成了我,就会因此而爱上你。」 低沉的声音悠悠地说着:「可我想代替你……」 而开朗较尖细的声音,先是叹了一口气,才说:「那太辛苦了,就像我不是你,我拿不到你从小就拿遍的第一名……」 铁门再度被撞击,低沉的声音才以悲伤的口吻说着:「我样样都赢你,却输了爱情。」 而开朗较尖细的声音则恢復先前的语气,有点天真地说着:「所以我真的不是你,你也不是我。」 所有的声音瞬间都消失了,哭泣声在一分鐘后再度出现,我可以肯定那是咖啡屋先生的哭泣声,但令我和萌萌不解的是,根本就没有其他人的脚步声,到底咖啡屋先生是在和谁说话呢? 咖啡店的后门终于被打开了,当咖啡屋先生擤完鼻涕时;而我和萌萌则是在确定咖啡屋先生已经进去时,才终于像得救一般,赶紧从纸箱后面跳起。就在我才要跟萌萌分享我的看法时,萌萌则是赶紧拉我走出去,直到大马路旁,萌萌才松懈了心情,然后跟我说:「我的脚真的好麻喔,你呢?」 然后我笑了,还故意亏起萌萌,「是谁说要去和那个怪怪先生问清楚的啊?」萌萌则是一边按摩着自己的大腿,一边作出求饶的动作。而我又继续说:「那又是谁说要帮助我,才会害我们经歷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诡异事件?」萌萌还是按着自己的双腿,一脸很委屈又可怜的样子。反正玩笑已经开过了,况且我也没有怪萌萌的意思,所以我也跟着在路边按摩起了双腿,还吐吐舌头又拍拍胸脯,总觉得今天一定要去收惊才行。 找了间便利商店,想买瓶饮料,我和萌萌这才发现:因为太紧张了,所以都把刚才的茶点忘在巷子里了。于是我们相视而笑,除了饮料还又买了些关东煮,坐在人来人往的便利商店中,我提出了我的看法:他一定是生病了,不过他到底在跟谁讲话?需不需要通报什么单位啊?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做出什么令我们更瞠目结舌的事情? 而萌萌则是先喝了乌龙茶,然后才深呼吸了好几次,然后对我说:「他是在和他弟弟说话,你有听到那个比较开朗的声音称呼他为哥吗?」我点点头后,萌萌便又继续说:「不过,那条巷子除了我们以外,并没有第二个人了;那为什么会有不一样的声音出现?」我夹了块白萝卜,边吹气边不假思索地说:「他也许是在练习演舞台剧,要不然就是神智不清。」萌萌又喝了口茶,还认真思考了一下,他说:「我以前在学校有修过心理学,我觉得,他一定是受到什么严重的创伤,才会產生这些怪异的行为。」听到心理学,我之前陪凡妮莎读书时也有看过几遍,我马上说:「是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吗?」萌萌则摇摇头,然后说:「你比较像,因为你有失忆的症状。」 「说我是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的患者,可恶,快把我付账的关东煮还来。」我假装气愤地说着。 而萌萌仍旧是微笑着,然后说:「不过,他跟你比起来,症状要严重许多,有可能是精神分裂。」 我和萌萌忽然都没有说话了,我猜想,他和我想的一样;如果,咖啡屋先生真的是精神分裂或是有什么方面的精神疾病,那真的是太可怜了。 「看来今天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他正陷在痛苦的深渊中。」那是萌萌在离开便利商店前所说的一句结论。而在离开便利商店后,我则跟萌萌说:「我明天想去收惊,可能会晚一点去上班。」而萌萌听了就像隻熊宝宝一样,给我温暖地抱抱一下,他跟我说:「不怕,也许都只是我们把事情想复杂了。」而我也握住了萌萌正放在我肩膀上的右手,轻轻地拍着。等我们一起回到我家时,萌萌才又叹了口气,还以拖着长长步伐的声音跟我说:「你还记得──日记后半部的内容吗?我真担心,事情会像刚才看到的那么复杂难以理解。」 那是萌萌翻给我看的章节,可我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我难道会是「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的患者吗?心中暗自不禁为自己的失忆症状,越来越担心了起来。 dear沙特,我刚梦见有你的风景…… 望着手上的钥匙,开不了的大门,那是因为你搬家了,还是因为这是场梦? 骑了好几遍的自行车,今夜仍透着秋天的凉意,铁门上却映着一圈白,不知不觉地飘荡下,现在似乎是深夜,月亮升得很高,就快要看不见,但一切都仍是明显,那白得彻底的印象,和白得发慌的心情,都只因那铁门上冷冰冰的温度,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那通往你我之间的道路,早已经生锈了,铁门被风吹得正嘎嘎作响;而我却还在期盼奇蹟出现,用你的思想去想着每一件事,所以我仍期待着,儘管连一点机会,都是梦里遗留下的幻觉。 来回地跑着是在梦里,下着间歇性大雨的天气,我却还在马路上来回奔跑;不停地巡视过地面,然后是哭泣的画面,分不清是雨还是泪,视线逐渐模糊…… 隐约中,总觉得自己像是握了把钥匙,只是那将通往何方,却不得而知。 如果可以,我想要再和你要份礼物,不知道这个心愿,会不会被你听见;如果可以,好希望明天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你最爱的蔷薇和你那绽开笑顏的相片。 那一年八月十六日夜 我完全没有印象的片段,我几乎差点就尖叫出来,那是种疑惑的表示:没有半点存留在我脑海的痕跡,就连才一翻页后的瞬间,我就忘记了,部分的内容。 不过,我还是有印象其他的部份,我想那些大概就可以说明,咖啡屋先生刚才所做的事情;毕竟,我对那样的伤痛一点经验都没有,惟独从阅读这本日记时,我才能感受到些许的心疼经验。 dear沙特,那是我的第一次喝酒经验…… 躺在以为是你的阳台,我想像着你上个礼拜说的经验。不喜欢酒的滋味,所以我买了香檳,很多人告诉我,香檳是嚐不醉的;但或许是我买错了,就在我喝完一整瓶之后,我竟真的醉了。 你说:湿冷冷的空气;还好今天早上已经下过雨,躺在你所说的环境里,我想知道:你是怎么伤心的…… 你说:一打啤酒;我却只有买两瓶香檳,躺在你所描述的世界里,我想知道:你是为何而伤心…… 你说:越喝就越孤单;我却本来就孤单了,一个人的深夜阳台,连星星也懒得观看。 你说:你哭了;而我也哭了,像酒一般的味道,一口灌下,原来还有酸楚的感觉和苦腻的滋味。 你说:你没有醉,想高歌一曲,却怕警察来相陪;而我直想将你的痛苦都吞进我肚里,连你想唱的歌,我都想喝进去,在那里,歌曲唱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嫌。 你说:天色逐渐亮了;但我却等不到黑夜的告别,我在想你的泪水中晕眩,随着醉酒的步伐,在预备离开阳台时,便倒在门边昏昏大睡。 还是想作梦吧,起码,我就可以看见你了,我可以直接跟你说话,还可以直接问你;但我们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也不说那些开心的事,就只说我和你。 七月十四日夜 21分手快乐 当这礼拜一开始,我便陷入假日症候群的苦难里,除了咖啡屋先生的事情令人忧心之外,连比比也变得忧鬱了起来…… 那是星期一大早,我偶然听到的消息,说是资深美女即将要和中等帅哥结婚,而我还在胡疑着八卦来源的可靠性时,楼下的声音又传来比比正在徵求新任主人的消息。听到这里,我相信楼下的小道消息已经百分之百可靠了,因为最近比比来诊所的时间是越来越频繁了;听资深美女解释:说牠一定是厌倦了平常吃的饲料,所以食不下嚥。但牠来诊所检查时,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可没几天,第二次资深美女送比比来时又说了,「牠一定是吃不惯我最近帮牠换的新食品,这还真是奇怪,我不记得牠以前有这么挑食。」 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出现,除了两眼似乎没有什么精神,比比在诊所的时间,总是又会吃又会撒娇还会和其他人打招呼,丝毫半点异样都看不出来;但据说一回到家里,比比就是不吃也不喝的。看来都是资深美女的问题,听说都是因为这阵子,她实在是太不关心比比了;姑且不论,她是否要将比比送走,她似乎打从一开始,就只是把比比当成陪伴她度过寂寞的玩具。 关于这一点,平常温柔的萌萌就会忍不住生气,他总是会在诊所内提高音量说着:「宠物又不是玩具,说不要就可以不理;乱丢玩具是不环保的习性,而乱丢宠物,更是剥夺生命的罪行。」每每在前面排队的顾客,听到之后都会赶紧摸摸自己的宠物,一副很爱怜的模样;但令人担心的是,万一他们没有听进去,对于养宠物又只是一时兴起,那后面要处理的事情,还真是麻烦到要命。 有人会乱丢宠物在诊所里,萌萌只好帮牠们另觅温暖的新家;有人则是直接向萌萌打听,有没有收留蜥蜴和乌龟的园区。听得那些在诊所里住院的动物,彷彿是背脊一阵凉风吹过,个个是直打哆嗦;有的动物还因此担心到不吃不睡,一心只等着主人来载牠们回家。 后来萌萌要我做一张大大的海报,标题就是「爱牠,就不要伤害牠;养牠,就不要拋弃牠。」我将海报就贴在大门进来靠柜檯的墙壁上,好让来掛号的主人们能够体会养宠物不是买玩具的情形。 站在可爱的笼子套房前面,我正在为等着主人来载牠们的宠物,放送着舒服悦耳的水晶音乐;脑海中,却浮现今天早上刚出门时,和我擦身而过的比比,看起来似乎面容憔悴。两隻眼睛望去,直是灰濛濛的,像是乌云笼罩下的大地,所有的生机都暂时隐藏踪跡。我想牠是生病了,就和咖啡屋先生一样;无法接受离开了自己重要的人,因为那本是一件很难承受的事,一旦不去注意或是不小心,心就会开始生病。 但烦人的事,不仅只有这两件,还有安娜和小杰的事情,听说:他们分手了。消息来自一天前,当我还在为此晴天霹靂时,爱丽丝却告诉我:他们俩个等一下还要相约去吃饭。完全出乎意料,分手后一个小时,他们马上就可以变成朋友……这是什么特殊景象,我赶紧问一问恋爱经验丰富的萌萌医生,好帮我因困惑而思考到快爆炸的脑袋,修理修理。 萌萌先是大笑,然后才语重心长地说:「都是心理作祟的缘故,像童年最爱的小被被,一旦依赖成习惯的东西就算已经没有用途了,还是捨不得丢掉;爱情和这道理很像,习惯了所以归于平淡,但又不能马上放开,那是种制约,没有了对方,一切都会很不习惯。」 我有些听不大懂,总觉得恋爱是很神奇的东西,它让理智的人不理智起来,还让疯狂的人温驯的像绵羊;弄不懂爱情的魔法,我只好暂时将它忘掉,摸了摸还有些不舒服的鼻子,我只是说:「朋友也是一样,亲人也是一样,每一种生离死别都应该是叫人难受的。」 而准备中午休息的萌萌医生,他和往常一般地脱下长袍,转身洗着手的同时,却莫名其妙地叫我过去看看水龙头;我问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则说:「一切都很好,就像开着的水龙头,在一起时,彼此的想法和心情总是能交流;但一旦分手后,就像关掉的水龙头,这让期待有水的人都会觉得很失落。」 「那这是真爱吗?」我不免心中怀疑了起来,刚想放下那烦人的想法,却又开始为爱打转,我无奈地直好又求助于萌萌。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萌萌在骑上自行车准备去买便当时,突然回过头来这么对我说。 连续三天的观察,安娜和小杰的情况一如往常,但他们在分手之后约会约得更勤了;其中一晚,安娜打电话来,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分手后的自在。 她说:「我前夫和我分手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打来关心我吃晚餐没?」 我说:「嗯,前夫……是小杰吗?」 她说:「呃。」 我问:「那他之后都有打给你吗?」 她回说:「有啊,不过他说,那是朋友的关心。」 我又问:「那他有约你出去吗?」 她回答:「嗯。」 我继续问:「那他还是有去你家吗?」 她回说:「他昨天送我回来时,还是有上来坐一下。」 我说:「那你根本没有和他分手啊。」 她说:「可是,他说我们分手了。」 我又问:「可是你们还是很像情侣啊?」 她回说:「他要照顾我,直到我下一段爱情的出现。」 我愣住了,似乎觉得那是段很甜蜜的话;只不过,等我一恢復理智,我则觉得小杰是不是在欺骗安娜的感情…… 安娜也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我结结巴巴想要旁敲侧击安娜:小杰是不是变心了,却还要让安娜觉得他是个好人时。 她说:「他真的没有交别的女朋友,你知道的,他的生活圈只有学校和咖啡店。」 我说:「也许目标就在学校。」 她说:「但他一下课,就回到咖啡店去泡上一整夜,哪有什么时间可以再另外去安排别的约会?」 我说:「这样听起来的确不太可能;不过既然不再吵架了,你们又为何要分手?」 她回我说:「因为他说:他还年轻,有些事没有想得太清楚,他还需要点时间……」 我又说:「那你的时间呢,他是存心要浪费的吗?」 她则说:「所以他叫我不要等他。」 我似乎弄清楚怎么一回事了:一个是想爱又怕受伤害,一个则是很爱却又要装作不爱。我想:我应该好好釐清安娜的想法,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很喜欢小杰的。 于是,我又打铁趁热问了,「对于分手,你感到悲伤吗?」 她则回说:「有一点。」 我又问她:「那他之后来找你,你会开心吗?」 她回说:「有一点,但又有些尷尬。」 还是对彼此有感觉的……于是,我笑了,「你们不是真的分手,而是在试探。」 也许是因为被我说中了,安娜一心只想赶快反驳,那语气还理直气壮地对我说:「我们是分手了,只是还彼此连络。」 这让我想起安娜之前的情路,过去的每一段都断得太乾净而又突然;它们都和这次的情况很不一样,在平常大部分的时候,安娜总是先提出分手的人。 还记得,安娜的初恋是在幸运绳断掉之后结束的,当她的初恋男友将她辛辛苦苦编好的绳子剪掉时;无论当时她男友,是一脸多么幸福地跟她说:「不再需要幸运绳了,有了你,我的愿望就实现了。」看见绳子被剪掉的剎那,安娜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她错愕的初恋男友。 还记得,我问过她为什么;她则跟我说:「那是我辛辛苦苦花四个晚上编好的耶,就算要丢掉,也要问过我同不同意;说起来,他实在是太大男人主义了。」 然后是大一发生的事,她和第二任男友分手时,正在男友的生日庆祝会上;记得,我问过她为什么要那么突然;她则告诉我:「我喜欢吃巧克力,所以我买巧克力蛋糕,结果他说他不要吃,硬要叫我拿回去。这实在是太讨厌了,竟然不能跟我一起吃我爱吃的东西,就算当时没有摩擦,再交往下去也一定会分手的。」 接着是大二的时候,她和第三任男友分手,地点在餐厅,只因为对方没有过来牵她一起走。我刚好路过,看见她一个人一直站在手扶梯旁,而她男友已经走进百货公司里的餐厅了,两个人就在那僵持不下。 该说是安娜的错吗?那为什么在她任性地说完分手后,却没有半个人主动再和她连络,甚至连句道歉都没有;真的,不是安娜的错……在后来的日子里,时间是越长越能够证明某些当初无法看到的事实;所以,我总是夸讚着安娜的洒脱,因为面对不适合的人还真是长痛不如短痛来得快乐些。 一路跌跌撞撞到出社会工作,安娜的情路总是坎坷得直叫我心疼,其中,还有她和她上司的短暂昏头转向之愚蠢恋情,选择分手的同时,也就是选择了自动离职;当时安娜是很气愤的,她直嚷着:「千万不要谈办公室恋情。」她整整为那件事情伤心了好几个星期,但原因不是分手,而是跟高薪说再见。 我还是像之前那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着:「你们公司到底考不考虑推出爱情保险,我想一定很多人受用,尤其是你;不过,这次你如果有保的话,也是肯定拿不到理赔的。」 安娜问我:「为什么?」 「因为藕断丝连啊,爱情保险上面一定会加註说明:凡是超过三个月以上不连络者,才准予理赔。」我说。 然后手机那端传来和之前一样开朗的笑声,不过没多久,她又恢復成刚才闷闷的声音说:「我们还有可能吗?」 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总觉得和小杰不是那么的熟,而我唯一知道横在他们之间的阻碍,似乎是年纪上產生的代沟。所以,我对安娜说:「你是在担心年龄的问题吗?」 她则说:「你知道吗,那还真需要勇气,还好我长得够娃娃脸,要不然铁定会被说成是恋母情结和恋童情结的人在那里玩恋爱游戏。」安娜停下来,叹了口气又接着说:「可是,我真的没有……」 如果有任意门,我现在一定会想衝去安娜的房间,我觉得她似乎还是很难过,所以正需要朋友的安慰。 于是我隔着手机又继续跟她说:「年龄和别人的眼光,不是你和小杰之间的问题……」但想不到我还没说完,安娜却接着说:「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自己的问题,因为我总是觉得自卑……」 自卑?安娜自卑过吗?我似乎没什么印象,从我们认识以来,看她身边不乏追求者,而且表现出来也相当强势和能干,她怎么会说她自卑呢? 而她又跟我说:「是因为和小杰交往,有了年龄这么明显的差距,才让我看清自己的自卑情结。你知道吗?努力想成为别人称羡的样子,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自卑……」 后来,我们又聊了很久,但她都只是在说同事的事情;我想:她一定是累了,所以不想再说自己和小杰的部分。但关于我今天听到的事情,我仍然很难相信;我知道我们这一堆朋友中,就属我和安娜在外表上最没有自信,但我一直相信:她事业那么成功,一定是比我还要来得有自信心才对。 掛上了电话,没有几分鐘又响起,是小杰的声音,他约我到附近的某某茶坊去。我早已做好准备再听一次已经听过的事情;但事情有些出乎意外,小杰是想向我问起,关于他父亲的事情。 他开门见山地说:「呃,波伏娃姊姊,你觉得我该去找他吗──我是说我的父亲,如果他打算一辈子都不跟我连络的话?」 齁,又是姊啊姊的,难道他是为了年龄问题才和安娜分手的吗?强压下心中那点不快的感觉,我假装平静地说:「你父亲是你心底放不下的东西,是不是等你想通了,你才要去找安娜和她好好在一起?」 他说:「也许如此,但或许还有更多的问题。」 我暗自在心中猜测,是不是还有年龄和美貌的可能性,一阵鄙视的感觉涌上来却又装得很想帮忙的样子,说着:「那先说你父亲的事吧,我猜想,需要用钱时,他就会出现了,你不用那么麻烦。」 他冷冷地说:「我就知道,连外人也觉得他只认钱而已。」 望着他那冷酷异于平常在咖啡店的样子,我虽然见识过小杰父亲的夸张行径,但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所以我赶紧补充,「我只是听你说,才会这样妄下论断,你不要当真。」 小杰则说:「反正大家也一定这样认为,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讨厌他。」 我好像有点帮倒忙,于是赶紧多喝几口百香绿茶,以免再讲错话;然而小杰还是依然很有礼貌地请我再多讲讲对他父亲的看法,在盛情难却下,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乱讲。 「你不是你父亲的影子,你不一定要跟着他走,也不需要为他牺牲一切,因为你是你,而他是他,你只要给予他正常的关心就可以啦。」 不知道是不是我说错什么,我看见小杰的眼眶红了,就在我赶紧拿出面纸要递给小杰时;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是我太多嘴,小杰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他说:他在哭,要我先等一下。 于是我只好继续喝着我的百香绿茶,然后反省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大概过了五分鐘,小杰才开口,「你是除了我小舅舅之外,第一个这么跟我说的人。」 小舅舅?他不是只有一个舅舅──怪怪咖啡屋先生?怎么事情会越来越复杂,害一大堆问号就像塞车一般,喇叭按得我震耳欲聋,头快炸掉。我赶紧问小杰:「你小舅舅是谁?」 「他……」小杰忽然没了声音,然后他忽然勉强地拉起笑肌四周的肌肉说着,「他就是我那个开咖啡店舅舅的弟弟啊,不过你不认识啦。」 我喔喔喔了几声之后,就想将话题扯开,毕竟只要是关係到咖啡屋先生的事情,我都会莫名地厌恶;但事后想想,我马上联想到咖啡屋先生在巷子里的自言自语,他的弟弟……我突然间不寒而慄。而后,我和小杰还聊到很多,但我尽量都将话题绕在安娜身上,就像玻璃窗外那些一圈又一圈的装饰灯泡,一闪一闪地隐隐约约,不仅不会让小杰感到安娜这个话题很沉闷,甚至还能说出一些对他们之间有帮助的话。 像我就问小杰说:「你还爱她吗?」 他则回我说:「我真的不是因为恋母情结,所以才和她交往的;其他的,你自己想。」 这一句话,我很欣赏,够坦承;不过,要逼他吐出些更真诚的实话,我还得再加把劲才行。 我又问小杰说:「那你一定很爱她,不过就是担心──像是家庭,还有孩子之类的问题等等……」我其实边说边冒着汗,总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直接了。 但小杰也没闪躲,他也马上回答:「我想我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不过,那是种假想,会不会事实上,我的脑袋瓜里,其实还存在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另一面?」 我想我挖到问题的核心了,他担心的,果真和我想的一样──就是怕自己不够好;可是,世界上的人个个都是有缺点的啊,只是因为一些阴影,小杰就因恐惧而将自己的缺点放大,而这个毛病,刚好安娜也有。 所以,我开开心心地替这次讨论作下一个总结,「爱情和做事情一样,错过了机会,就只剩下来不及的遗憾;那不如就用作善事的心态来想,做就对了,为什么还要考虑那么多。」 结果,小杰笑了,我又赶紧补出了我些微的小小看法,「你真的和你父亲不一样,你爱笑,而且笑起来时,那琥珀色眼睛就像太阳。」 和小杰相处下来的感觉越来越熟悉,彷彿我经常和他说话一样;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啊,我们只有在咖啡店里见过几次面啊?难道是一见钟情,就是人家说的那种;只有一秒,也彷彿一辈子,是前生注定的缘分,今生才能再次相遇……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大可能,因为我对青春的苹果没有什么兴趣;而大致说来,我似乎对爱情没有什么高度关注,除了对日记主人和她的沙特之外,我认为: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任何爱情的片段,値得我去关心甚至疯狂投入的。 22迷情咖啡香 翻阅着日记,我在因为头痛越来越严重的情况下,不得不请假;萌萌医生已经在两天前带我去医院检查过了,但都没有什么大碍,我只好将这些头痛和失忆的情形归于感冒,虽然萌萌曾开玩笑说:我的情形更像得了创伤后压力症候群。 当时他说完,我们都笑了;对于我这种爱情从未在心底发过芽甚至扎过根的人,又怎么会有什么创伤呢?所以我又笑了,只是边按摩着两边的太阳穴,还边望着日记里面一些我夹进去的画;第一张是太阳,有粉红色和紫色的光,但大部分是蓝色和灰色的阴影,尤其这两个色系的渐层做得比较多,反观于黄色的部分却有些少,我有些怀疑这是否是一颗太阳,还只是我的一种错觉和想像。 翻开了第二张画,我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是从何时开始画画的?还记得刚接触咖啡店时,小杰他们甥舅俩就一直鼓励我画画;难道我常常去咖啡店画画吗?我是不是连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都开始丧失记忆? 那是一张兰花,全都是萤光的顏色,接着是山茶花,还有牡丹花,在一张一张的图画中,花都绽放到最大,彷彿下一秒鐘,它们就要凋谢;我也画别的东西,例如木头鸭和窗户,从清晨到夜晚,每一段时间下不同的光影变化,由浅蓝灰色的天空到黄色和橘色的泼墨,然后是紫色和红色的晕染,最后是靛蓝色的寂静。不知不觉,我画了许多张画,大部分是在无意识之下;包括最近画的高跟鞋和洋装,不似服装设计的那种线条,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图画上涂抹着不同的顏料,但最后情况都有些偏灰色系,是所有色光都快被吸进去图案里,一切都快看不清原本的用意。 一层一层地覆盖,看起来像糖果的外衣,一层一层地包裹着,连自己都忘了为什么;不过萌萌告诉我:「你是我见过最会画画的人,这些都是你透过镜头下所看到的世界,只可惜镜头受伤了,被刮花了,就算有再好的感光元件,也发挥不了作用。」 然后我告诉萌萌:「也许是因为下雨的关係。」但萌萌只是拍拍我,然后又仔细地端详起每一张画,他说:「为什么不走上美术那一途呢?」我则是觉得萌萌有些好笑,这不过是我的信手涂鸦,怎么可能有艺术价值存在,所以我还是只能傻笑,在那个正认真关心我的萌萌面前。 萌萌又说:「也许你曾经学过画画?」 我依旧傻笑。 「是在国外吧,要不然你在国外的时间究竟都在做些什么?」萌萌说。 「是去工作。」我直觉性回答。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这是别人帮我准备好的答案,就像是凡妮莎教我这么说的;但实际上呢?我竟荒唐到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我也许真的是去工作的,更何况,凡妮莎也曾告诉我说:「你在这里是始终都找不回像国外当时的感觉──我是说工作,我真的是在说你的工作……」 「没学过画画,我从来就不是以画画维生,我不知道……」我喃喃说着。 后来的结论是,萌萌说:「也许都是因为遇到不会欣赏,喜欢乱改人家画作的老师,埋没……」这一句话听起来,倒有几分意思;我想如果可以,我一定会是个好老师,因为在我翻阅着这本断断续续的日记时,我没有一次想要拿笔帮日记主人补充些应该表达的话。 那是后面倒数几篇了,语意越来越含糊,也许日记的主人也失忆了,听凡妮莎说:「情伤总是很苦的……」我想因为如此,日记的主人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莫名其妙地失忆起来。 dear沙特,现在还是没有下雪…… 忘了时间是何时,我无法推测是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在身边的日子,我的时间便不再前进,彷彿静止,一切都只停留于不再撕日历的那一天。 于是我开始说:如果等手机没电时,那就代表我今天能见到你;然后我不再看着手机,只是一心期待着那最后会自动关机的嗶嗶声。 我还说过:如果等这一路回家的红绿灯,都一直是绿灯时,我一定能再和你相遇;接着我就一直努力地踩着自行车,绕过所有刚闪过黄灯的路口,直到我到家为止,一个红灯都没有出现,但你呢?你会再出现吗? 后来,我还说:一直盯着每个人的车牌瞧,是不是就会遇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所以我很认真地往四周围看,可总有熟悉的车型,却不是熟悉的号码经过。 我仍旧说:等我现在走出去见到了十个我们共同认识的人,是不是你就会出现?我开始依着直觉走,在城市里绕了大半圈,却连一个熟人也没碰到。 我还是不死心地说:如果再遇到那个我们以前常常偶遇的葱油饼老闆,是不是我就会和你走回同一条轨道上?但我都忘记了,葱油饼老闆早在一年前就因为外籍老婆回娘家就不回来的事情,而沮丧到把摊位都顶让给别人了……我又会在哪里才遇得到他呢?是这城市的某一个角落,还是他的老家,抑或是国外的某个街角? 之后,我很久都没有说了,我只是一心期盼…… 我禁不住思念,仍是只想跟你说:如果下雪了,我们就会再见面……于是乎,真的下起了雪,是在梦里,起码待在梦里也可以谈谈心;就算那距离还是有些远,但我一定能再看得见你的容顏。 为什么日记的主人不去找沙特,却一直要跟他说话?是不是她也忘了很重要的环节,所以只能在每个孤单的日子里,用话语来想念? 头似乎越来越痛,我只好离开客厅去找些能止痛的药品,但就在我打开医院的药袋里,却赫然发现我的手机。像一颗胶囊般,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我不免为自己的糊涂感到可笑,但一看到手机萤幕里和爱丽丝她们的相片,我忽然有种寂寞的感觉发酵;于是我吞吞了吞口水,却仍无法将那发酵的味道稀释,所以我开始遍寻着餐桌上的杂物,在突然想吃起口香糖的时间。 没有口香糖,我的脑海里只有一首歌出现,那是我们高中时期选定的班歌,内容早已不復记忆,但旋律我还记得清;和发酵的速度一样,旋律的拍子正打起一颗颗叫做孤寂的泡泡,但我又有什么事情好幻灭的,因此心头一惊,我赶紧拨起手机,却不知道应该要拨给谁。 在需要上班的日子,我当然应该要拨给没在上班的人,脑海中忽然出现两个名字:凡妮莎和莎莉。当然是拨给凡妮莎囉,起码场面比较不会冷清,所以我二话不说,赶紧拨了通电话过去,出乎意料,竟然会是关机。 难道她还在睡觉?不大可能现在都快可以吃午餐了。 那是因为她在图书馆读书囉?但据我所知,她最近因为感冒,所以就减少了出入公共场所的机会。 那到底又会是什么原因呢……我还在疼痛的脑袋,真是一点都不管用,一屁股坐在铺满报纸的沙发上,心中一阵不安闪过。 会不会是社会事件啊?我想不至于,凡妮莎向来就活泼有自信,就算遇到困难也会主动跟我提起。 心里七上八下的,连端杯水给自己都会翻倒;也许是因为心神不寧,这一个念头飘过,我立即就从沙发上跳起,简单地换件t恤,穿了件薄外套,就往凡妮莎家的方向走去。 绕过了三个街区,我有些开始觉得不对劲,我为什么不骑自行车去比较近,也可以走去搭捷运;但我却选择最费时的方式,这难道是中年痴呆的症状吗? 嘮嘮叨叨了自己一顿,却还是一直往前走去,停了好几个红绿灯,就花掉了我快十分鐘的时间,真希望凡妮莎不是真的有事,要不然我就太对不起她了。沿着公园的外围走着,我还是没想过要绕进去公园里,总是好像有什么直觉,提醒我必须要用这种笨方法前进,但愿我的决定是对的,千万不要让我的这种固执造成什么遗憾才好。 终于走到了凡妮莎家,时间大概花了三十几分鐘,尤其今天的太阳还有些不大客气,让它那最美丽且金色却会烫人的羽毛全都展现在大地上,直叫人热得快昏过去。我喘着气,有些快要虚脱的表情,正当我要按凡妮莎家的对讲机时,她家楼下的大门打开了,正是凡妮莎的白色可爱小车。我赶紧躲在一旁,想知道她现在为什么要出去;但这还真是个奇怪的举动,我又不是徵信社的,我是她朋友耶,我应该要大方地拦下车,然后坐上她的车,跟她一起去才对,怎么我却选择躲开呢? 不管那么多了,在凡妮莎即将开出去她家前面的那条巷子时,从她家对面的大楼刚开出来了一台计程车,我于是拦了车坐上去,就跟司机说:「请跟着前面那辆白色小车,谢谢。」 左拐右弯,我没注意到附近的景物有些熟悉,我只是紧张地坐在计程车里,急着想知道凡妮莎要去哪里;而司机先生却很爱打屁,他问我说:「是在跟踪情人吗?」我没有搭理,只是一直望着前面的白色车身,但这样还无法消除司机先生的好奇心,他又继续追问:「还是在跟踪先生的情人要去哪里?」我有些觉得那声音很吵,很妨碍我关心凡妮莎的心情,所以我只好说:「是跟踪妹妹,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而司机先生也挺有趣的,原来他不仅只关心那些外遇的八卦消息,他还很关心家庭,他听到我的说辞之后,就换了一种语重心长的口气跟我说:「要时时关心家人的动向,很多自杀是可以预防的,只是缺乏有人注意。」我只好点点头,不再多作解释,而司机先生也因为以为我是担心前面的那辆白色车子的主人要自杀,所以也变得很安静,跟起车子来还特别的专心。 没注意到附近楼房的眼熟,还有经过的公园和种满绿树的人行道,一路,我都在计程车上想着:如果凡妮莎是去约会就好了。 想起,三个月前,她还因为排斥相亲,甚至还愤而辞职,说是要让她母亲死心;但事情有那么容易,或是那么简单吗?对凡妮莎或是她母亲而言,似乎都是天方夜谭。不乏人追的凡妮莎,听说是因为还很喜欢后来被莎莉抢走的那个他;但我听了是相当不以为然,会和姊妹淘们交往来交往去的男生,我多多少少都觉得他的为人不单纯,起码也不够道德。 这阵子,凡妮莎做的事情对她母亲而言,真是莫大的打击,三十几岁的女儿不肯好好上班和结婚,直嚷着要回去读书,这让向来传统的她,吓得是天天烧香,祈求佛祖让女儿早点想通,不要再执迷不悟。无论她们之间是否仍旧还在为那些事情僵持不下,但我觉得凡妮莎似乎已经不受影响了,就拿这个月来说,她似乎还很高兴地天天跟朋友分享她的读书心得。 就是一种想法,为了朋友着想,有了新欢才可以快速地忘记旧爱;于是说什么,我每次生日许愿时,总是期望凡妮莎能快点交到男朋友(是没有家室的那一种,上次她乱爱的代价实在是不小啊)不要再为情受伤了。 但凡妮莎现在究竟要去哪里呢?约会…… 那是我唯一的想法。说起她现在可能约会的对象,会不会是以前的那些追求者,可凡妮莎向来就不爱吃回头草,应该是没那么糊涂才对;那会是新的对象吗?是在补习班还是图书馆认识的,那年纪应该会比较小吧,搞不好就和安娜一样,爱上了姊弟恋。 说起来,自己才是在犯糊涂,没有好好注意附近的景物,就这样被计程车载到了一个恐怖的地点;司机停好车之后,就赶紧跟我说:「小姐,你妹妹好像要准备停车了。」我才发现,我正距离那间怪怪咖啡店,不到十公尺以内。于是,我赶紧付钱,还慌慌张张地下了车,想寻找凡妮莎的踪影;可就在前方五公尺前,她等到了一个停车位,正在倒车。 不会是要跟咖啡屋先生约会吧,想不到凡妮莎的品味还真奇怪?我一个人站在行道树后面,边想还边偷偷地望着凡妮莎的动静。心里还是不免嘀咕了起来,「天呀,那个咖啡屋先生怪怪的,我要不要现在立刻去警告凡妮莎啊……」 不要进去,不要进去,去旁边的旧书店啊,就是不要进去那间咖啡店。但我的念力终究没有什么用,毕竟我也不是催眠大师,只能站在行道树旁看凡妮莎真的开门走进去咖啡店。唉……我在心中叹了好大的一口气,就是在路边直怪着凡妮莎说:她是不是脑袋坏掉了? 虽然不愿意,但还是要鼓气勇气,为了朋友的安危,我只好快速地穿越咖啡店前,然后才躲在玻璃窗旁的柱子,偷偷往里面看去。 一男一女坐在没有其他外人的咖啡店,我这才发现,那块休业的牌子正站在和我平行的两公尺处;这下更引起我的好奇,什么事情非得要让咖啡屋先生休业,也要好好跟凡妮莎谈一谈?莫非是分手谈判,那我是不是应该要将119电话先接通?但这都是我无聊的想像,毕竟,我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凡妮莎和咖啡屋先生在交往,看来,我想知道确切的情况,就只好密切观察下去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我马上吓到想要抱头蹲下,「我只是看看而已,因为没有钱可以买蛋糕,你不要误会啊……」也许是电视节目看太多,直觉是警察临检,就随口胡诌。然后是一声夸张的笑声传来,转过头去,才知道是小杰正在对着我扮鬼脸,我又吓了好大一跳,几乎从咖啡店的旁边跳到隔壁的手工皂和服饰店之间。 小杰见了,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他赶紧走来跟我道歉,还问我:「波伏娃姊姊,你在做什么啊?」 「跟踪凡妮莎囉。」我竟不假思索地将真正的答案说出,事后,还真觉得自己很猪头。 而小杰听了,好像也觉得很有趣,于是他问我:「想要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我就像好奇的顽童,直觉得有什么好戏可以观赏一样,大力地点点头之后,就被小杰领到咖啡店的后门,接着又刻意放轻脚步地走到二楼。小杰还示意我不可以说话,我便点点头,乖巧地像隻听话的小鸟,只等着主人变魔术给我看。 先是打开电视然后音量瞬间切到只有五,接着转到了某一个频道,场景很熟悉,正是咖啡店楼下。我看了就想发问,小杰就马上又示意我闭嘴,只见他附来我耳朵旁悄悄地说:「是监视系统,还有收音的喔。」我还是禁不住好奇,又转头附在小杰耳边小小声地问:「为什么要装这个?」小杰则马上小声地说:「是我舅舅装的,可能是为了店里的安全。」我点点头后,小杰就要我别再说话;还挪个位置给我坐,我们就在电视机前,专心地听看着电视里的画面。 只听见凡妮莎说:「你最好少出现在她面前?」 而咖啡屋先生则是笑了笑,「有差吗?她根本就不记得了。」 凡妮莎则是依然坚定的语气,「你少接近她一点,她就会快乐一点。」 而咖啡屋先生则笑得更大声了,听起来有些恐怖,我有些觉得不舒服,只想摀住耳朵,却从他的脣形读出,「她现在是真的快乐吗?」 凡妮莎有些不耐烦了,「反正,我是来警告你的。」 而咖啡屋先生则看起来和平常有些不同,他的眼神似乎更忧鬱了,他只是冷冷地说着:「你喜欢他,却不喜欢我?」 我没看错吧,凡妮莎竟摆脱高雅的动作,而作出想吐的动作,还以唾弃的语气轻蔑地说着:「你永远都不可能是他。」 「不是他,但我有着和他一样的脸啊?」咖啡屋先生说话的语气,就像那天我和萌萌跟踪他所听到的情形。 而凡妮莎则马上说:「你们的灵魂是不一样的,所以你不是他。」 我顿时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回头就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小杰,而小杰的脸,此刻就像有乌云笼罩一样,神情很惨白,嘴唇还微微颤抖。我想:他也是被自己的舅舅吓坏的吧。所以,我伸手想要拍拍他好安抚他的心情,但他却大叫了起来,「我也不该再见你的。」 而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也吓到楼下的凡妮莎和咖啡屋先生,他们连忙跑到二楼来查看,只见小杰一直对着他舅舅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而凡妮莎更是看到我之后,显得有如惊弓之鸟,她马上拽着我的手,离开了咖啡店,在我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之前,凡妮莎就把我一把塞进她的白色小车,赶紧驾车离开。 我完全没有办法釐清刚才的情况,而唯一搜寻到的讯息是,原来,凡妮莎最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咖啡屋先生的弟弟…… 23没那么简单的爱 不想跟我说话不跟我见面,我猜凡妮莎是因为我偷偷跟踪她,还偷听她跟咖啡屋先生讲话;所以,我只好一直传简讯跟她说对不起,还天天都许愿,希望她能早日跟我合好。 在休假的前一天夜里,我为我自己准备一个礼物,是一张卡片,我假装那是凡妮莎写给我的原谅信,然后就一脸满意地把它摆在我的床头前。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凡妮莎终于打电话来了,我满心欢喜地接起电话,第一句就是对不起。她有些愣了一下,然后才回神跟我说:「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因为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完全没想过她应该要跟我说不起的,所以我没有听她继续说下去,而只是一味地表达自己的歉意。 「对不起,我不应该跟踪你,还偷听你说话,但我真的很关心你;事实上,我发现那个咖啡屋先生很奇怪,常常会乱说话,我也是为了你好,才会和小杰到二楼去监听……」 凡妮莎却打断了我,「别这么说,我知道你向来就很为人着想,我一直都知道,无论你做什么,都是为了别人好……」我听了又是一头雾水,毕竟凡妮莎也不是常常会夸奖别人的那种人,我只好又岔开她的话,「我是真心想跟你道歉的,你愿意原谅我吗?」 凡妮莎没有说话,她又在手机里的另一头哭了起来,我想我一定是做了什么过份的事,所以只好又没头没脑地道歉起来。结果,她却直跟我说:「该道歉的人,真的是我,我才想问你愿不愿意原谅我……」我的头又更痛了,心想:是不是因为气候异常,所以大家都怪怪的,也许真像萌萌说的那样,我们都得了什么心理疾病。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凡妮莎仍一直哭,于是我只好说:「原不原谅这件事,应该比较适合你和莎莉。」凡妮莎一听到莎莉的名字,马上就恢復成很强悍的样子,「为什么要我先跟她道歉,她不会自己先来跟我道歉吗?」 还是很难沟通,似乎只要提到莎莉,凡妮莎就是想要样样都赢。没办法,我摇摇头说:「不过是个男人而已,犯不着为了他和多年朋友生气。」 凡妮莎则立即回我:「既然你说他只个男人而已,那关于我和莎莉之间的恩怨,也要你来参与,大家一起协调,一起把话说明。」 我听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我不过只是想当和事老而已,有必要这么慎重吗,还要请我去?我不知道是不是又是因为自己太多嘴了,所以惹了祸;但为了凡妮莎,就算两肋插刀,我也是在所不辞。 基于一种不怕死的义气,明明没有我的事,却硬要搅和进去,还大言不惭地跟凡妮莎说:「我一定会让你们破镜重圆的,呃,不是啦,我是说,让你们重修旧好,呃,怎么也怪怪的,哎呀,反正就是让你们勾勾手,再作好朋友啦。」 掛上电话前,凡妮莎说要约莎莉明天出来谈谈,她还嘱咐我,要我别临阵脱逃,让这烂摊子越拖越难看。我再三保证:自己绝非怕事的小人。又是拍胸脯,又是发誓的,凡妮莎才放心掛下电话。而我是越想越不对劲,不过就是去听她们把恩怨说分明,我怎么有种想要逃跑的意思,在自己控制不住的潜意识里,莫非凡妮莎算准了我会有这种反应,才硬要我发誓再发誓,不准食言。 可能是学了心理学,所以凡妮莎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那我也来算算我明天的运势。自从我头痛却查不出原因之后,我也跟着对面的礼貌小姐去学了几堂课的塔罗盘,她是为了抚平心中的痛苦,所以才想借助塔罗盘自助助人的方式,去解开心中纠结在一起的痛楚。而我却是为了多学点专长,只希望增加副业的选项。 情况有些不妙,明天运势显现出逆位星星:那是说,我过去依赖着旧有的习惯,只会让希望破灭。星星就代表着希望,难道我想让凡妮莎和莎莉合好的心愿,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还是一脸熊猫眼的醒来,我真是担心地睡不着觉,带着些疑惑和小小的不愿意,我懒懒散散地拖着沉重的脚步坐上了凡妮莎的白色小车;才意兴阑珊地问:「要去哪里呢?」 抵达目的地,那是一间郊外的餐厅,要进到门口之前,需要通过一条长长的通道,上面都种满许多粉色系的小花,在绿荫下缓缓走着,我原本紧张焦虑的心情都开始放松了起来。 时间正是初夏的阳光,斜斜地将金丝都穿透了这青绿色的小径,一点点缝隙下的阳光,看起来就像是在下雨,彷彿被蒸散的水气都反方向落在这通道里;原本应该是炙热的感觉,就如那红色的扶桑花让人像到了海边。但在这里,我闭上双眼,彷彿就走在林径间,明明没有赤着脚,却可以感受到泥土的温度,正冰凉凉地吹起一阵类似春天的风。 这一定是个好预兆,我心里不免这样想着;虽然还有些不愿意介入跟莎莉有关的事情,我忽然想起,那次聚会她说的有a没b事件,也许就是说她和我之间;但我实在是记不起和她之间曾有的恩怨了,所以我除了尽量压抑偶尔讨厌她的心情之外,仔细想想:其实,几次跟她相处下来,还算是蛮自然的。 好像有一阵春风吹过,一点都没有夏天的暑气,连我心中那隐约讨厌莎莉的感觉都消失了,相信,莎莉和凡妮莎的火气一定也大不到哪去,那这对于和谈一事,应该是有很大的帮助。 也许是我傻气吧,在进到餐厅前的那一刻,我都还是那么想的,但状况似乎仍是很不好;莎莉只勉强看了我们一眼,就急着要点餐。 气氛很寂静也很不寻常,在沙拉上桌前,我们三个人几乎都没有讲话;还是我先开了口,问莎莉说:「最近有什么打算?」这似乎不是个很好的话题,但我真的紧张到不知道该怎么提起,她们该互相道歉的事情。 不问不打紧,莎莉竟然又点了红酒,我想起:在场的三个人,目前只有我在工作,如果她们叫我请客的话,我真的会刷爆卡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喃喃自语,莎莉竟然笑了出来,她说:「你还是没变啊,就是天真单纯,难怪大家都喜欢你。」 我则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要叫我付钱的事情,但她为什么说大家都喜欢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高中时候曾因为太胖,还被拒绝和大家一起上体育课耶。 莎莉又舀了一口沙拉,拿着苹果块晃来晃去的她,又接着说:「你们还记得,我高中靠吃苹果减肥的事情吗?」凡妮莎则是双手放在桌上,摆出不太想吃东西的样子,然后回说:「是呀,你是成功地瘦了,人变美了自信了,还勇敢地趁机横刀夺爱。」莎莉则是又喝了口红酒,冷笑了几声,「总好过你爱不到,彻底失败,还佯装好人。」凡妮莎原本拿起地叉子又放下,然后激动地说:「我真的爱他,和你不一样。」莎莉则是又叉起了苹果,还微笑地说:「在爱情的世界里,被爱的永远比爱人的幸福。」 看样子还是不行,她们之间仍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让人十分不放心;所以,我又自告奋勇地衝进这场无聊的对话里,我开了口,「你们现在说的人,是咖啡屋先生的弟弟吗?」 凡妮莎和莎莉同时都放下叉子,她们疑惑地看起我来,然后又各自冷冷地说:「你最好,最幸福,什么事都忘的一乾二净。」 我有些无法瞭解她们的意思,也只好赶紧吃起自己的沙拉,不想再自讨没趣。 但凡妮莎似乎不肯放过我,她说:「你为什能这么冷血,说忘记就真的忘记。」 这话挺出人意料,我为什么变成了凡妮莎今天审判的对象,在惊讶之馀,我又更惊讶另一件事,那一向交情跟我普通的莎莉,却替我说话,「你脑子不清醒吗?说什么要当临床心理师,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波伏娃失忆的原因吗?」 一听到失忆这最近很常听到的字眼,基于好奇,我赶紧缠着莎莉问清楚,「原来你知道我最近常常失忆和犯头痛的毛病喔,原来你这么关心我,我之前还一直误会你,还真是不好意思;不如行行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头痛失忆的原因好吗?」 一听到我这么说,凡妮莎先是被白开水呛到,然后又赶紧对莎莉使眼色,而莎莉则是冷笑了几声之后,就说:「谁在对你好啊,我随口说说的;喂,今天不是听说有人要跟我道歉吗,怎么还不开始啊?」 拿起麵包,凡妮莎斜眼看了莎莉一眼,她也一样不服输地说着:「要道歉的人,准备好了吗?」 莎莉仍握着酒杯,轻轻摇晃了起来,她说:「要道歉,不如就一件事一件事慢慢来,如果合乎事实情理的,我一定会敢作敢当。」 凡妮莎也索性地一口答应,「好,大家把事情都讲清,省得以后还落人口实。」 「你先说说你自己,你是第一个夺人所爱的,何不今天跟我们说说,你当年为什么要这么做?」莎莉的语气还算平和地说。 「我是真的爱他,谁知道他真的不爱我。」凡妮莎则是没有什么好脸色,一脸不悦地回答。 我则是赶紧吃完沙拉和麵包,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模样,只能少看少听少说话,以免沦为眾矢之的。 莎莉则在听完凡妮莎的回答时,笑得很不自然,「他双胞胎大哥也是这么说的:『我是真的爱她的,谁知道她真的不爱我』。」 凡妮莎听到这句话,倒是一脸镇定了起来,没有先前的怒气,她只谨慎地对着莎莉说:「你觉得他哥说的他,是指那个男生的他,还是女生的她?」 「那重要吗?起码,我只知道他哥爱的这两个人,其实本来可以相爱一场的。但都不重要了,就像我们之间的恩怨一样。」莎莉在喝掉杯中的最后一口红酒后,淡淡地这么说着。 凡妮莎则也倒了杯红酒,略为叹了口气,就像怕被别人发现一般,她移动了身躯,才缓缓说着:「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爱喝这一种红酒了,因为你心中还有淡淡的感受。」 又归于平静,我们像之前那样开开心心地聊天,直到主菜都被收走之后,还握着已经凉掉的香草茶,凡妮莎哽咽地跟我说:「对不起,我曾阻止你和他在一起。」 没等我反应过来,还拼命往咖啡里加奶球的我,又听到另一个人的道歉声:「别怪我们,我也没有想过要你原谅,因为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要帮他和帮你,只是你太傻了,才会演变成今天这样的结局。」 「你们再说什么?」我都可以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还有越来越无力的心跳声,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还伴随着头痛欲裂。 像字幕卡一般地闪过,我无法逃脱,我的双手双脚都被固定在座位上,而她们还拼命地播放着字幕。 莎莉说:「不让你碰那本日记,你却还是找出来折腾你自己。」 接着是凡妮莎说:「我们以为你应该就要远离过去了,偏偏又遇上搬家,才会阴错阳差又找到那本日记。」 然后又是莎莉:「别怪我们残忍,也许你也该学着长大了,事情就是过去了,偏偏你和他哥却一直沉缅于过去。」 又回到凡妮莎的声音,「你唯一爱过的人离我们远去了,我们真的也是倍受同样的痛苦和抱歉,因为完全明瞭那种只想拨开一切,好让伤口完全痛楚,不再隐隐作痛的让心不停滴血,所以我们才会想帮你隐瞒过去的记忆。」 之后又是莎莉:「高中时代发胖的是我不是你,你只是听我说之后,就以为是你过去的记忆。」 字幕又回到凡妮莎身上,她说:「你把我们的记忆都当成是你的过去,因为这样才能根除他在你生命里的那十年光阴。」 那恐怖的叨叙声音还没有停止,我隐约还听见有人说:「他是为了能见到你,才叫我们每年都要举办同学会的,你记得吗?」 我不想听,真的不想听,头痛得让我眼泪直流,我甚至还不知道她们说的是谁;却已经感受到威胁,我只想逃离这场饭局,当自己从未踏进这间到处都有可爱小花小草的庭园餐厅。 在我和凡妮莎、莎莉聚餐时,在前一天拿回日记去研读的萌萌医生,原本是躺在床上,一页一页地像看小说一般地翻阅,忽然之间,他突然坐起,在一篇我已经读过四五遍的日记上,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那是他之后翻阅给我看的章节,内容如下: dear沙特,我只能说抱歉…… 很想忘记你了,不是因为不爱你;只是我怕想念都变成了酒精,让我一夜醉过一夜,你知道酒精中毒的后果吧,很多事情、很多人都会变得不记得。所以我想忘记你,在我还记得为何忘记你的时候,那这样的记忆,总会在某一天,我已经不再伤心的时候,化作是一把钥匙,带我通往有你的天堂。 曾经会害怕忘记你,担心过了几年之后,还会有人在想起你吗?但这一切似乎都是多馀的烦恼,我只要一呼吸,就会想起你的名字。像四季都会开的花,无时无刻的花香就这么跟着我每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曾离去,因为我还呼吸着。 忘记,是因为记得太深了,所以很容易失忆;担心自己会忘记你,却又无法承受只能在梦里,才能唤起你的名。所以乾脆,将一切都放进潜意识里,我内心已经格好的房间很多,都是为了将对你的记忆分装住进;结果,我真的忘记了,在每一天的早晨,但我还是无意识地念起,那犹如空气之于我所需的名字,是你的名字,它已然是我的口头禪,我没有意识到它所代表的意思,而只是像一个容易惊吓的小孩,总是以抚慰自己的心灵那般悄悄地唸起。 于是乎,我真的忘记了;但在夜里,我却会作起有关你的梦,像以前读书那样,你会逗我笑;像以前在一起那样,你会随时带来我最想要的惊喜。然后,我在梦里笑着,很幸福地笑着;但一觉醒来,我就会忘了,彷彿不曾遇见你那样。 越来越是这种现象,我怕我真的会全盘遗忘,虽然我不担心这样的结果到来;但我还是写下了日记,只希望有天愿意再想起时,我还能够有这把钥匙,能够通往曾经有你的世界去。 沙特,我即将忘记了你;但我还是很傻气地想问你,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那个被你称作娃娃的人,因为你说:我的英文名字就像你以前最爱的某个布娃娃,它曾陪你渡过无数个想念母亲的夜晚;抱着它的每一天,你就会感觉到幸福的感觉,其实一直离你不远。 我是你的布娃娃吗?你总是微笑地对我说:不,我才是你的布娃娃。 如今,我还是想问你:我是你的布娃娃吗? 我自己回答:听我那英文名字,我是一个早已浸满水,直至那混身的哀怨犹如千斤之重的布娃娃,只能潜伏在有你的海洋;啵啵啵,我早已忘记呼吸,在没有你存在的每一天。 无法对莎莉的话再產生任何反应,当她再次说起,「我不会求你原谅的,因为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要你认认真真地接受一次爱情,不再辜负他的心意……」 当我心中恐惧不安的影子,在莎莉和凡妮莎的言谈之中,逐渐被放大的同时;答应要来载我去医院复诊的萌萌,正拿着日记本走了进来。我赶紧逃向他的方向,他则一脸既恐惧又紧张的模样跟我说:「我知道──日记的主人──是谁了……」 24新娘就是她 「快带我走,我的头很痛,快带我走……」 丝毫没有半点印象,就像宿醉的感觉一样,我不记得我有喝过酒,我只知道我手指头上还沾有刚才翻倒的蕃茄酱。顾不得身上穿的是这最近两个月来的唯一一件新洋装──日系v领蝴蝶结洋装,我因看到窗外萌萌的身影而猛然站起,身子摇摇晃晃,也许还撞翻了些东西;只是当我再度回復知觉时,我看见自己正在前往医院的途中。 「不用了,我想我不用再去医院了。」声音很微弱,但我知道萌萌一定能够听到我说的话。 我摇晃了一下身子,似乎是因为萌萌煞了车,他将车子暂停在路边,转过来直盯着我瞧,还不时地像妈妈在为小孩量体温那样,用他那双一直都很温暖的手掌,反覆贴在我和他自己的额头上。 「我没有发烧,我只是想回家而已。」我勉强地又睁开了眼睛,一副很虚弱的样子说着。 萌萌则是又坐回驾驶座上,在我不太想睁开眼的时候,我觉得此刻的萌萌不太像他平常的时候,很陌生的感觉,像是同样包装的口香糖却换了配方,我有些不太适应,但也没力气逃走。 然后他开口,在我选择闭上眼睛的时候,「你怎么了?」 不想解释什么,我还没从酒精的威力下清醒过来,但我就是没有喝酒,可那脑袋就硬是像被人狠狠撞击了一般,我实在无法釐清现在的世界,是不是我真实的一切;所以,我只是又轻轻地拨动着我已经苍白无色的双唇说着:「我想要回家。」 也许,他已经知道些什么了,如果刚才的一切有部分是真实的话,我应该的确有听到萌萌说:他已经知道日记的主人是谁了。或许如此,萌萌的表情很僵硬,持续的时间大约有五分多鐘,他那紧张到不知道如何开口的神情,终于还是在他理智地牵引下,鼓起勇气跟我说:「你是不是也知道了日记的主人是谁?」 这真是个难以招架的问题,我还以为刚才只是我神经错乱下的幻觉;总想着是因为自己太想找到日记的主人了,又或着是太想拥有爱情了,再加上最近三天出大太阳后又下两天雨的怪天气,不是说那热带的沼泽地会有各式各样的瘴气,那我肯定是得了其中一种,一种会出现幻听幻觉的症状。 但萌萌却一反常态不在这时候和我一笑置之,他跟我说:「你还是去一趟医院才行,你是因为忧鬱的症状,所以才会有幻听幻觉和失忆的情形,你放心,你还没有严重到精神分裂……」 这真的是萌萌医生现在讲的话吗?我心中不禁怀疑了起来,就像一隻惊弓之鸟一样,我担心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只是别人的过去;我就像一个到处窃取别人记忆的小偷,还沾沾自喜地以为这就是我全部的一切。 还有幻觉这个问题,那像是进入了一场马戏团的表演,我原本在台下看得正开心;却一转眼就变成台上的小丑,我不会翻筋斗,也不会滚球,但观眾们都告诉我:「你刚才还表演的很不错,怎么一下子就装得很不熟?」接着,他们笑了,「这一定是小丑的最新把戏,假装不会而逗我们开心,还蛮有趣的,加油啊,请继续努力。」 然后我哭了,他们却还觉得我很有趣;我感觉到他们都吹着魔笛,要我跟着他们的方向前进。但我只想记忆起些东西,但不是由他们口中得知;现在对我而言,外人的字字句句都只是一种催眠的术语,我无法判定他们是否是真的在为我好,还是一种缓兵之计。 我千拜託万拜託,就是希望萌萌别送我去医院,他也拿我没輒,只好载我回我家;我的身子轻飘飘的,思绪都很不真实,像透过了鱼眼镜头望着这个世界,我连步伐都站不稳了,我猜:我能顺利进到租屋处里来,应该是萌萌帮我找到钥匙开的门。 一个人傻傻地坐着,萌萌将我扶进来之后则转身轻轻地将门带上,他将日记还给我,就翻到他发现祕密的那一页。 我直推说:「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萌萌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瘫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我仍感受得到萌萌因为关心而坐在离我较远的地板上,他仍忧心地看着我,眉头正深锁,而我却还任性地拒绝别人的关心;可这次,我有我的理由,不再像过去因为害怕,而选择依赖在别人的保护中。 一个女孩,一件白色洋装,在一个灰绿色的天空,正看着远方由黑色的世界偷倒出些红色的紫光,似乎伺机在天边的云朵里,悄悄地往上爬。云的动作很快,而那紫色逐渐转淡还一边释出蓝色的粉光,所有的东西都飘移得更快;有没有风经过,女孩不知道,她直是站在四周都空无一人的灰色草地上,轻轻地用小手,擦拭着右边眼角的泪光。「太阳终于升上来了……」那是风和小女孩之间的对话,但也可能是山谷中,女孩一个人默默的回声。 原来高中很胖被排挤的人,是莎莉不是那女孩;原来活泼好动没一刻安静的人,是凡妮莎不是那女孩;原来不相信爱情的人,是安娜不是那女孩;原来经常被拒绝还被劈腿甚至曾经长期和爱情绝缘的人,是爱丽丝不是那女孩;原来大学修了好几个心理学分的人,不是萌萌医生而是那女孩。 女孩在草原上看见了过去,她无助地像个歷史逃兵,以为走远了,过去的生活就不用再继续,但跑来跑去,她却一直都在这无路可退的山顶。带着破掉的心,假装是水壶还想盛些水,在记忆里标示着各个方位,却仍无法走出那里面的迷宫,还继续在那佯装着必须去执行的冒险;左绕右拐着,像避免经过某些街区,但因为装满泪水的心仍冥冥感应,最终逃跑的女孩,还是不得不承认:我只是一个潜在遥远以前回忆里的一只破旧布娃娃,那混身的哀怨犹如千斤之重……啵啵啵,最后在日记里的呼吸声──我,我就是波伏娃。 那他是谁呢?是我叫他为沙特的吗?他的身影为什么总是模模糊糊,我好像触碰不到,却又像是时时刻刻能看见他那如朝阳般的笑容……我好像有些印象了,爱丽丝似乎跟我说过:「你为什么要喜欢他,你不是最爱我的吗?」我知道她是在寻我开心,她以前总是喜欢跟我交换情人节卡片,因为她曾跟我说:「收再多男生的情书,也不过是谎言一堆。」爱丽丝还曾喜欢跟我说:「等我们都交了男友,一定要让彼此核准过,才能再继续联络。」所以,是我主动告诉爱丽丝关于他的事情吗?可是我印象中的他,真的是沙特吗?我还是有些记忆似乎一点都不希望被再次打开的模样,它们还在跟我挣扎,那像是拔河比赛一样,曾经有那么一秒,我希望自己能放手,让所有的过去再度石沉大海。 我还记起了,安娜总爱叫他跟我保持些距离,因为不相信甜言蜜语甚至对于爱情有些厌烦的她,总是一再地叮嚀我,「爱情没有想像中美好,痛苦和不堪才是爱情的真貌。」我记得,我当时仅笑了笑,仿若被幸福的糖蜜沾到,那么甜的滋味怎么也捨不得擦掉。我还想起:我曾经也跟安娜一样,我不太相信真爱的说法,随缘还有时机到了,才是我对两个人会在一起所下的註解。那为什么会改变了,关于安娜对爱情的想法,还有我对爱情的感觉?我隐约忆起一些片段,那是安娜笑着跟我说:「我相信,你们是真的很相爱。」相爱……那个他,是指沙特吗?我还是想不起他的面貌,也想不起他和我之间,曾经有过的故事? 关于他的片段,我唯一想起的,竟是他和凡妮莎的曾经。他没有保护过她,因为我总是看见凡妮莎在哭;他没有和她一起很亲密过,因为我没看过他们之间的相片,而我也总是听到凡妮莎很强势的声音,在没分手前就不停地说着:「如果要分手,那也定是我不要他的,一定是我觉得他不够体贴,也一定是我先甩了他……」那是我朦胧中可以看见的影像,离开他之后的凡妮莎笑得好大声,还请我们去牛排店大吃一顿。 那莎莉爱他吗?一个奇怪的念头在此时窜起,我似乎还很介意,他是否喜欢过莎莉……一条蓝色的项鍊,莎莉说起他名字时,笑得好大声;一只原色帆布包,莎莉还边提边炫耀;一封情人节卡片,莎莉大声地朗读给我们听,然后还将它拥在怀里……可是,倘若我几个小时前的记忆是可靠的话,我还记得,莎莉跟我说:「我不会求你原谅的,因为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要你认认真真地接受一次爱情,不再辜负他的心意……」 醒来了,我觉得再也没有比此刻更清醒,也许出生的那一刻,就如同这种感觉;但那时我还太小了,并无法领会这样鲜明的知觉。 看到我猛然坐起,萌萌是吓了好大一跳,他赶紧走过来,还随手抽了几张面纸给我擦擦汗;我一抬头望见萌萌这样贴心的好友,忽然很惭愧地痛哭了起来。 「你还好吗?」萌萌问着。 我则抽抽咽咽地回着:「让我哭,再一下下就好了。」 萌萌只好任我乱耍脾气似地又哭又叫,他还伸出了那又大又厚实的手掌,轻轻地抚过我的头发;我是不知道他会唱歌的,毕竟,我也从未听过他和朋友去ktv唱歌,但他却闷闷地轻声哼着,从「离人挥霍着眼泪……」到「我可以很好……」 「你唱歌还真好听……」我边说边抬起完全哭花的脏脸,才惊觉到自己新买的浅色洋装和萌萌的新衬衫,似乎都印上了些不明的花点。 还来不及尖叫,萌萌就恢復了往常般的微笑跟我说:「哭得痛快吗?没关係,我们一起去好好shopping,我付钱赞助喔。」 而就在我觉得自己已经好多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为了避免和凡妮莎还是莎莉说话,我将手机看都不看就丢给了萌萌。萌萌忍不住摇头,但还是好心地帮我接过了手机,接着是一脸又惊又喜的表情,他赶紧拿给我,还边摀住自己的嘴巴。就在我接完电话之后,我和萌萌几乎同时尖叫,「哇,这是真的吗?哇呜,真是太棒了。」 「那就赶快趁机去shopping吧,这可是好姊妹的人生大事耶。」萌萌比我还兴奋地说。 「那该买些什么了?」我直到现在都还没从惊喜中清醒过来,只能按着脑袋傻傻地问着萌萌。 「笨蛋,当然是新娘的礼物和当伴娘的行头囉。」萌萌边说还边开心地开始翻开报纸想知道哪几间百货公司现在有特价。 我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真的吗?事情真是太突然了,我真的要当爱丽丝的伴娘了?」 「废话,如果你不是她的伴娘,难道我才是吗?」萌萌边翻着报纸说,然后还拿起其中一张dm,「哈啊,就是它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赶快去吧。」 很难相信那个爱在我旁边飞舞的美丽爱丽丝,真的就要成为别人的公主……我还记得,她曾跟我说:「如果,嫁不出去了,就一起不要嫁,让我们作一辈子的朋友,也作一辈子的家人……」一辈子会有多久,我的心彷彿暂时停止跳动了一秒,是永远还是一瞬间?我怎么觉得,好像还有别人跟我保证过这辈子的永远…… 美丽的爱丽丝就要成为新娘了,对方适合她吗?忘记沙特之后,我的印象是否仍然可靠,但愿我的记忆力没有那么糟,我记得那个善解人意的爱丽丝男孩,曾认真地努力从我们身上问到了许多资料之后,才开始学会用爱丽丝喜欢的方式,好好地爱她;那是曾那么用心而付出过的真心,一定不会假,他们应该会幸福吧。爱丽丝要嫁人,看来我们的行情还没有降价,真希望安娜也要乐观地想,其实她跟小杰在一起,也没有那么糟;想起了爱丽丝曾说过的话,不知道是否可以同理可证:如果她嫁出去了,那我们也可以嫁出去囉……我忽然对梦里那个模糊不清的印像,开始有些想念。 和萌萌站在百货公司里,已经不清楚试穿到第几件,又是金色坠满水晶的小礼服,然后是红白格子洋装,只见萌萌猛摇头,而我只好从第一家试穿到最后一家;我们换过了粉色碎花洋装,当时萌萌只说了一句,「小姐,麻烦你,下一件。」我直觉自己是不是因为骨架太大了,所以不适合甜美的装扮;忍不住我又想起关于过去的事情,但我终于有些些清晰的印象,在大学时代不乏追求者的我,最后仍是选择了他。画面一下子暗了下来,我也不敢继续往下想,只是觉得:原来体型有些壮的自己,原来不是滞销品,而且还曾经是凡妮莎她们称羡的美女。但我又是为何会变成这样,只知道我一路走来就很没自信,就连过去一听说有人暗恋我,我也是难以置信。 或许都是因为外观吧,我站在镜子前仔细端详着自己,像运动选手一样宽的骨架,实际上竟是运动白痴;我又换了蓝绿色系的短礼服,结果每一件萌萌都想要吐;接着是最后一间服饰专柜,里面都是洋装居多,萌萌挑了几件给我,先是紫色的夏天雪纺纱洋装,还有象牙色滚绿色渐层洋装,接着有金丝隐藏在格子间的浅蓝色洋装等等,最后是象牙色抓皱古典小礼服。 萌萌的脸都笑开了,他问我:「怎么办,每一件都好好看。」 我则是避开了专柜小姐的视线,然后偷偷向萌萌扮鬼脸,还说着:「胡说八道,我那么胖,你是不是想害我乱花钱啊。」 但萌萌则是一把抓起我的手,牵我到镜子前──其实,我一向就讨厌这么霸道的动作,但因为他是我的萌萌,所以我一点都没有不安的感觉──他对我说:「你一定是近视又加深了,你看清楚喔,你看刚才的每一件,你穿起来不仅合身又很好看,整个人的高雅气质都显现无遗;这如果还称不上是好看的话,就是你的审美观有问题。」 因为是萌萌,所以我很相信他的话;但也是为了满足自己小小的虚荣心吧,我的老闆──萌萌先生就硬是要帮我付四件洋装的钱。而至于什么心型晚宴包,还有蝴蝶结高跟鞋等等,他则是先预支我薪水。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东西,那便是送给新娘的礼物,那是大家最宠爱的爱丽丝,是他父母的超级心肝宝贝,我从幼稚园就认识她了;举止优雅,说话轻声细语,每天都穿着不一样的蕾丝洋装来上学,还很喜欢帮助同学。我知道她超爱大眼睛的娃娃,尤其是日本三xx的玩偶,她每一个都超喜欢;曾经我们还在高中时代,一起送过一张卡片,祝福她推甄顺利,那上面就有人写着:喜欢k开头猫猫的人,是最温柔善良的……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么一个还相信世界和平的美女。 爱丽丝就是这么可爱,活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后来她虽然也听从高中同学的建议推甄上教育大学,不过,很适合当老师的她,最终还是没有走上老师这一途。忽然从童话故事跌入了现实世界,我们才发现,身为好友的我们曾经一度离真实的爱丽丝好远。 爱丽丝大学期间之后的每一任男友(当然除了那些短暂交往过,只爱看外表的人例外)都对她很好,我们是超羡慕的,但她却是超不开心的;还记得有天夜里,她哭着跑到我的宿舍,我也不管门禁的时间,直是想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这样,我们坐在便利商店里,一直听爱丽丝哭泣,直到深夜两点多,她才终于跟我开口说第一句,「我不是花瓶……」我笑了,我说:「你从来就不是啊,你是公主啊。」但爱丽丝却噱起嘴来说:「我是自己,我是爱丽丝,我不是公主。」 爱打扮的可爱迷人,原来不代表爱丽丝就是像童话里的公主个性;她也希望有人欣赏她长笛的功力,也希望有人爱吃她做的蛋糕甜品,更希望有人想呵护她的心,不是因为她真的很美丽。 那一夜,我们在便利商店里,聊到天亮,爱丽丝还拜託我载她去看海,清晨的风吹来很凉,一不容易就会感冒,而坐在后座冷得直发抖的爱丽丝却告诉我:「这就是青春的滋味。」 「没有人陪我来看海,其实我不只是喜欢听音乐和吃大餐。」那一天,在天刚出现日光的粉灰色海边,爱丽丝大喊着。 我也跟着喊:「人生真的很奇怪,我喜欢亲手做小东西送给别人,也爱画画,所以美工相关的干部应该比较适合我,结果大学同学却总爱叫我去当设备和体育股长。」 捨弃了一般有蕾丝的小东西,就连音乐盒我也没考虑,那不是爱丽丝想要的东西,我拉起了萌萌,直往安娜家会合,我找到了,最适合她的礼物。 我穿着紫红色抓皱古典小礼服,而安娜则穿着金色水鑽花苞礼服,还有身穿美背蓝宝石缎面礼服的凡妮莎,我们三个人在陪爱丽丝等待婚宴的房间里,一起述说很多以前发生的糗事。但却没有人敢问起一件事,怕一问就会有人哭泣,万一是家长逼婚或是奉子成婚,会不会坏了爱丽丝闪电结婚的婚礼;而我则因为好奇,所以还是白目地想问清楚真正的原因。除了爱丽丝以外的两个人都很想听,她们的眼睛睁得比荔枝还大,却还不忘舀一口饭店送来的荔枝甜品。 「我长话短说吧,」爱丽丝先是眨眨眼睛,才又甜甜地笑了起来,「我对他说我很任性,为了怕他跑掉,不如我先走掉;可他却对我说:『我知道你很任性,但我也很惰性,为了怕你跑掉,我还要在后面苦苦追你,不如现在就决定永远在一起,虽然我不浪漫又不是很体贴,但你也不屑当个公主还是千金;所以我们过得去,那就不要再玩寻寻觅觅的游戏,我想我会因此感激你一辈子,还发誓会照顾你,连你的孩子、孙子、曾曾孙子,我都愿意。』」 听完新郎的求婚台词,我们全都昏倒在地,真是肉麻到不行,也很狡诈聪明,一旦爱丽丝答应,对于实现诺言,他不就是尽自己的本分,好好照顾家人而已。于是安娜说:「他真的很实际,不如再加张保单,更可以证明他爱你的决心。」而凡妮莎也对爱丽丝说:「不浪漫,却合你的口味,这样的程度,也算是门当户对。」然后我则是一旁微笑,心里面五味杂陈,只能一方面不捨姊妹这么快就往婚姻的苦海里去探险,一方面又开心,这样诚实的男人还真是不多见。 望着层层纵向波浪荷叶边裙摆的白纱,缓缓向红毯走去,我忍不住抱着安娜猛流眼泪和鼻涕,害她直嚷着要回去换一件平口大红水鑽礼服来吸引在场的优质单身汉注意。 音乐声奏起,我们当中的第一个新娘果然是她,最幸福的公主──爱丽丝带着我们送她的祝福影片,即将往人生的不同阶段去歷练。 25使命必达的失踪邮件 婚礼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但一直以为会有新娘爱丽丝不适应的电话声传来,但这都是我多虑了,因为我的手机始终都没有因此而响起;那天去充当摄影师的萌萌则跟我说:「难不成,你以为爱丽丝隔天就会离婚吗?你还真是个坏朋友耶。」 我则是有些不好意思,边跟着萌萌学煮菜时,仍想着会不会接到爱丽丝的求救电话,我拿起了白萝卜,然后若有所思地跟萌萌说:「谁叫现在家暴的案件太多了,我会怕嘛。」 萌萌轻叹了一声,似乎也有几分赞同我的话,但他马上又恢復了严肃的表情,就像一位顶级的料理师父那样,「还不专心一志,你是希望削萝卜时削到自己,还是希望滷锅里的东西都变成竹炭料理。」 一味地傻笑,然后装得很专心,其实,我该感谢爱丽丝的突然结婚,让我好像又可以多逃避一阵子。心底的身影明明比以前清晰,但我却老是把他和讨人厌咖啡屋先生的脸想在一起;所以我不大愿意继续去釐清关于沙特后来的消息,我只是趁机,在孤单的假日里一下又是拜託萌萌教我做菜,一下又是和萌萌去血拼。 像这个礼拜日,萌萌说要教我好吃的蔬菜滷锅和香煎素牛排。我真的很专心地学习,先是把材料洗乾净,然后一一削皮,还不忘浸泡一下香菇,还特地买了素蠔油;但大师就是不一样,总会有祕密武器,只见萌萌从他的黑色百宝袋里拿出了长长的东西──晒乾的昆布,我马上为他捏了一把冷汗,「还好你是自己开车,要不然撘捷运时,那么长的东西,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家当作是有关暴力的违禁品。」 将昆布放在锅子里煮,水只有三分之一,还需要一边用杓子将昆布全压进去,像是在变魔术一样,透明的水变成了茶色的汤底,然后是深褐色的酱油顏色,才终于能将昆布捞出来。接着丢进各种切块的蔬菜,再倒入素蠔油,萌萌叫我做到这里,然后便将盖子盖上,转小火。 我一边开心地煮着菜,一边哼着歌曲,当我开始收拾流理台,还正准备跟萌萌说我和凡妮莎她们要去垦丁度假的事情时,萌萌却突然绷起了表情,吞吞吐吐地像是要问我什么事情,「你──这样──真的──算好了吗?你想──去见──他吗?我可以开车──载你去,小杰──他不是有给你那个──编号吗?听说──问管理员就知道了。」 「他不住在那里。」我直觉性的回答,那感觉就像知道萌萌在说什么,却没办法思考,而唯一的动作都像是种反射,我不清楚真的是我的意识在回答吗?还是,这又是我的幻觉? 「我知道,他不住在那里,他一直都在你心底,只是,你假装把他轰出去了。」 萌萌说得真是一针见血,我连喊疼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迫要面对事实;但我还是有些排斥,总觉得无法去说明真正害怕的原因,我只是觉得:如果,爱情从没来过,那对我而言,反而更是幸福…… 萌萌无奈地望着我的任性,他只好掀起锅盖来试试菜的味道;我也很开心,他作了这个缓和刚才僵硬气氛的动作,马上凑上去也要试吃,他点点头,挑了块红萝卜给我,「试试看软了没,甜不甜?」我接过小汤匙,用力地吹了几口气,呼呼中将热气吹散时,一口咬下去的甜蜜,还真是难忘的好滋味。我说:「萌萌,你真是天才,当你的家人一定很幸福,天天都可以吃到这么好吃的美味。」 萌萌又把锅盖盖上,一转身却从原本平静的表情变得有些忧鬱,他说:「我父母还不肯接受我爱他的事实,而我自己也总是不肯去理解最终还是只有他才行,所以我和家人疏离,除了小动物们之外,我只有几个朋友而已;不过,我把你当自己的亲妹妹一样,说句不重听的话:你和我一样,都是拒绝认清事实,爱逃避。」 我刻意避开回答,直接从厨房角落跑掉,萌萌却还不罢休地说着:「人生就像这锅滷汤,你不去掀开那锅盖,就永远也无法知道这锅里的奥祕。」 真的是故意选择不理,明明我已经从大雨中,看清他的身影,一样的熟悉,一样的情景;但不一样的是距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还远的距离,我记得那是个雨天,散落一地的相片和从此看不见的那张脸,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远…… 一切都是因为我很顽强,其实只是因为胆小,我让萌萌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帮助我,还让他气得不想理我;一样的上下班,一样的主僱对话,我们以为一切都平静了,就像我的失忆症一样。而在大约一个礼拜之后,小杰却突然抱着一只约三十公分宽的铁盒,出现在兽医诊所前。 见到了小杰,还有点对我不大高兴的萌萌说:「汪护士,外找。」 我也是有点赌气似地回答:「谢谢,许医生。」 而小杰则是一头雾水,但也没什么兴趣要搭理我们两个,他只是神情有点故作轻松,却还是掩不住有些落寞的样子,只是动作轻轻将铁盒拿给我,还对我说:「这是我小舅之前要交给你的东西,但被我大舅扣留到现在;可这几天,他已经一声不响地离开这座城市了,什么都没有带走,还留下那家咖啡店给我。」 我有些讶异,这只铁盒似乎跟我家那只曾经害我在半夜绊倒的铁盒竟然有些一模一样,原来,沙特跟我有同样的祕密,我好像又离过去更近了一些。 在惊讶铁盒之馀,我不免还是习惯逃避,也许都是因为咖啡屋先生之前给我太多的坏印象吧,在我还没釐清他和沙特之间的差别,我将注意力全放在咖啡屋先生上面,又再次为咖啡屋先生的离开而感到不太愉快;因为这真像是咖啡屋先生的风格,每次把事情搞砸之后,就急着想逃开。 许医师也在一旁冷冷地搭腔:「追不到人家,就搞破坏;等人家失忆时,他又想趁虚而入;现在事情全戳破了,他又选择逃走,唉……怎么老是搞得他自己才是受害者一样。」 小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们现在正当着他的面,在数落他大舅舅的不是;于是他将头微微地低下,然后轻声地说:「因为他搞错了,他不是我小舅,却想成为他;而我也曾差点犯下一样的错误……你们说的真是一点都没错。」他将铁盒完整地放在我手中后,就旋即压低鸭舌帽的帽沿,转身没入人群中。 望着小杰远去,我放下铁盒,就赶紧拨了通电话给安娜,我急着跟她说:「小杰现在是独当一面的咖啡店老闆了,如果你还爱她,就要趁现在。」 萌萌则是走过来,又用着最传统的方式,提起手掌就是反覆在我和他的额头间量来量去,他说:「你是不是发烧到脑袋坏了,你的沙特留给你的东西,你竟然置之不理。」 我则是还在赌气,「我的事不用你管,许医生。」 萌萌则是被我的任性激到了,开口就是骂我,「小气鬼,爱生气;你要是没那么爱生气,搞不好就可以跟沙特在一起幸福个好几年。」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当时的情形!」我好像也被激怒了。 「要不然,你把铁盒开来看啊,就可以证明我所言不假。」萌萌仍是继续不停地搧风点火。 「沙特不会嫌我爱生气!」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失忆过吗?这是个讲科学证据的年代,你想证明自己,就开啟铁盒来看啊!」 我和萌萌一句来一句去的,越讲越大声,直到我差点失去理智,猛然打开铁盒,望着里面那一封封密密麻麻的信件时,我几乎就要在兽医诊所里面大方地阅读起那些沙特写给我的信──突然畏缩了起来;可能是因为看到熟悉的字跡,我就像一个胆小鬼一样,下意识就想落荒而逃。 「怎么了,心虚不敢念是吧。」萌萌还是在激我。 而我则是笑了出来,还耸耸肩膀,其实是很想哭的,然后我低声下气地说:「萌萌,晚上你可以陪我回家一起拆信吗?」 「为什么不在这里念?」萌萌仍然很倔强地这么说。 我则是一副想求饶的样子,微微发抖地说:「对不起啦,而且我也怕动物会被我等一下的歇斯底里给吓出病来。」 就这样,我和萌萌之间的无聊冷战终于结束了。 那是不可思议的一天,正当我拉着萌萌硬是陪我阅读起沙特多年来的信件时。 当时,爱丽丝正在为第一次宴请亲戚而努力在与六人份晚餐奋战。 据说,凡妮莎那天仍和往常一样正在补习班缠着老师问东问西。 可同一时间,安娜却走进了还未营业的咖啡店,她对新任老闆说:「你不用开口解释什么,这辈子,我已经帮你保好了一份人生保险。合约上面承保的项目如下:只要你依照规定签下合约,还按时缴保费,每一分一秒都能获得回馈,详细项目有:林安娜一辈子只喝你煮的咖啡;林安娜一辈子只帮你和你的家人煮饭洗衣服;林安娜一辈子就爱你一个。然后附约是:你,魏子杰一定要觉得快乐幸福,才能在期满时,领回更多的幸福保障。」 红色的蜻蜓正在半空中飞舞着,许多人说:夏天的脚步又更近了;就在盛夏的恋爱季节里,另一个城市,准备出国深造的咖啡屋先生正走进候机室,意外和他同行的,也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预备出国深造的莎莉,她的机位就在咖啡屋先生旁边。她见到他时,平淡多过于惊讶,仍是以一贯冷冷的作风说着:「出国啊,散心还是业务?」而咖啡屋先生也是习惯以他冷淡爱装酷的口气说着:「你也是啊,散心还是业务?」不等飞机起飞,咖啡屋先生和莎莉已经准备聊天直聊到目的地那边。 而我在我回国后租来的第三间小套房里,萌萌则帮我拆开了信,排列整齐,日期从一九九九年到二零零九年,时间刚好是十年;我和萌萌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这些信件,每一封的笔跡都如此深切。 萌萌拿着其中一封念着,「我希望每次觉得疲累时,都能有你的鼓励和安慰,你不用为我多做什么,真的不用,只要你一个微笑和肯定的眼神,我都当作是承诺永远的御守……」 我有些害怕,明明已经很想掉泪,却还是跟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火墙抗争到底,丝毫不肯再接收有关沙特的讯号。 萌萌又唸起了一封信,「没收到你写来的生日卡片,失落;有见到你来我的庆生会,开心;没见到你来找我时,失落;有听到你仍然会关心我,开心……」 他当时也是觉得开心……终于关闭了心中的那道防火墙,我开始愿意去触摸这些曾经熟悉的笔跡,有些明明写着dear,却还是在复杂的心情下,被他用贴纸掩盖;触碰了过去的信件,却触碰不到他,回復了过去大部分的回忆,却记不起他的微笑。此刻的我彷彿都在哭泣着,只是表面很坚强,当萌萌又继续念着下一封属于我和沙特的祕密,「看见了他走来,我猜想你已经离去,面对这样令人懊恼的场面,我只能期待下一次的见面……会是多久以后呢?我突然想数起星星,传说将天空中的星星数完,就会获得宇宙间最珍贵的礼物;如果真有其事,我想认真地早点数完星星,因为对我而言,你就是我最珍贵的礼物,我在心中默默许愿……」 「我也曾许愿,和他一样的傻气……」我的声音已经失去控制力,因为泪流满面下,我只能含含糊糊地这么跟萌萌说着。 而萌萌则是拍拍我,他说:「有些事情还真的需要说清楚,不要让误会持续下去,有污点的爱情不完美,失去某一个部分的爱情也同样不完美。」 萌萌继续念着信,「我收到你的信,只能说很开心,明明是看到你在伤心;但我就是很开心,我跑去和窗台前的花说话,还主动帮学长买早餐,我就是觉得那天很幸运,因为我可以再次关心你……」 我们当时真的很开心吧,除了那个所谓的破坏者……那是一封让我感到一片深蓝的气息,萌萌有些难过地读着,那像是对我批判的信,「你还是选择去相信别人,你还是不瞭解我的心,我做了很多连自己都讨厌的事;但我想要你相信:我是为了看见你在不悦和讨厌之后还会生气地衝到我面前,大骂我是猪头。可你还是不愿意相信,她告诉我,你就是这么说的;为什么没办法在一起?孤单的我只好一个人环岛旅行……」 萌萌继续念着:「我和她分手了,你知道吗?你还会理我吗?因我曾胡闹地和她交往,只因为想气气你……」 接着,又是另一封信,「我不想丢失过去,更不能丢弃你;我想带你去看我爱的那些风景,也想去瞭解你爱的东西……」 萌萌还念着:「我喜欢你……」我仍旧哭着,心底默默回应。萌萌依旧很有耐心,将一封又一封我遗失多年的信件给读过去,「我爱你……我不是故意的……我们该和别人不同,我们应该要绝对相信……」 最后一句,「只要你活着的每一天,我们的爱就一直都存在。」 爱和沙特,无数的字体顿时在我脑海中彼此交织出像心一般的符号,那便是我的心,是我遗失多年最重要的东西;我突然想画图,就挤着几滴水彩顏料在画纸上,泪水用来调色,双手十指都是画笔,我胡乱地将心情都画在白色的四开纸上,却隐隐约约听见有个男孩在对我说:「你是天生的疗癒系艺术家,就像天使一样,我每次看你的画,心情就会开心上好几个月。」 原来,咖啡屋先生只是在学着他,在我失忆的日子里,胡乱地鼓励我继续画画。 很多原本是断层的记忆,一下子全都连接起来,这些信掀起了一场大地震,我曾经是那么的哀伤就跟现在一样,只是如今,早已没有伤口可以上药;我想:我可能真的好了。 萌萌一口气帮我唸完所有沙特写给我的信件,他的心情忽然就像今夜白亮亮的月光,显得很冰很冷很忧伤。他正试图想拿些灯光来温暖自己的胸膛,但一片青绿色下的衝击,蓝色的部分仍旧多于温暖的感觉。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萌萌问。 「他先离开的,后来我也出国了,我们偶遇在国外的某个午后街角……」我淡淡地说着。 「是怎么样的情况?」萌萌又问。 「我去学油画,他去学摄影,我们好像是同一种人,然后一直在平行的路面上,期待交集的奇蹟出现。」我眼神悠悠地说。 接着,萌萌继续问我说:「你们后来有在一起吗?」 我点点头尽量让自己没有任何表情,因为再多的泪水也改变不了曾经,有了这样的体悟,我只容忍自己还仅仅剩些微微岔气的声音飘过:「有,仅仅2196分鐘,然后,就没有然后。」萌萌抬起头望着我,那似乎是最后能照亮他此刻心情的日光,绿色消失了,只剩下橘色,他终于恢復了微笑,还直说着:「还好,就算只有一天也很好,就算只有说出爱也很好,他知道了,你知道了,应该就没有遗憾了……」 真的没有遗憾了吗?我终于可以看清沙特的脸了,一样的温柔,一样的爱笑,在还没比完的篮球场上,一脱下球衣,就开始在球场边弹吉他……他说:「我就是这么爱胡闹,就连爱你的方式也一样,这是我唯一的小小缺点,如果你爱我,也请你接受它,因为没有了这种特质,那我还是我吗?」 我想:我曾经很爱他,就连他离开了,我也一样爱他。也许正因为他说过这句话,所以我总以为那是个玩笑,他一定还在胡闹,他没有离开,只是我一直都找不到他在哪…… 不在球场边,沙特,你在哪?不在海边弹吉他,沙特,你会在哪?不在家里待着,沙特,你又会在哪?不在你曾经去过的地方,沙特,你究竟在哪?是到了没去过的地方,你是否依然还在旅行?为什么始终没有捎来一张张的明信片,难道这也是你的恶作剧?我觉得自己很傻气,还试着以为,这就是你的幽默;但我应该很清楚,如果是你,你绝对不会让我在这里一个人哭泣,因为你一定也会跟我一样的伤心。 dear沙特,我感觉你仍在那球场上,球弹在地板的声音还很响亮…… 还有人去按你家的门铃,还有人找你去打篮球,还有很多人都记得你;可是,你又去了哪里? 没有人希望,不能再听到你的消息,尤其是我自己;站在球场上,闭上眼仍旧看得见你最后打的那场球赛……可就是不在了,很多事情都不在了。 我一天只和自己说一句话,因为剩下的话,我想储存在心底,等你回来再告诉你;然后我会想你,一天二十四小时,直到你出现为止;我还会唸着你的名字,当我感到害怕无助时……可是,你真的不再了,我又该说给谁听?又该期待谁回来,又该念着谁的名字? 那是我最后的任性,我开始忘记你;不再留连那些曾经的场景,不去你爱去的球场,不看你爱看的海,不想你曾经走过的环岛路线,不去说你最爱听的那些话语。 我也想留住你的回忆,但后果太让我经不起;你几乎佔据了我的生命,连一个缝都无法有人可以趁隙…… 有人跟我说:「有些东西就値得被放下,那样才有位置把自己的幸福摆进去……」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你;所以我必须决定,将你隐藏到底,不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单单就是为你。你不爱的,我不会再坚持下去,包括以泪洗面的日子,还有沉缅过去的悲情,以及不再微笑的自己…… 如果,有天我真的忘记你,那也希望我就此能快乐,就像你爱的样子,永远坚强开心,作你所说的:你这辈子唯一遇过的幸福天使。 2009年沙特的生日 读完日记的最后一篇,室内飘过一阵夜来香的味道,一定是楼下房东太太种的夜来香开花了;继续呼吸着这馨香,正坐在我家沙发上的我和萌萌,背靠着背,终于露出了极度悲伤之后的微笑,那似乎像是从喝醉般的梦境悄然甦醒,忽然一阵空虚的风吹过,我们还一起淡淡地说着:「我们的男孩到底都去哪了?」萌萌先回答我:「他去英国留学了,还要三年才会回来。」我听完后,鼻子仍像过敏般,一直拼命地吸某些莫名要掉出去的液体,许久才回答起萌萌:「他从国外的某个抱满我相片预备归来的午后,不小心岔了路就直接飞去了天堂,可能,我是说可能,也许还要很久才会回来。」 这次,是萌萌的眼睛或许过敏了,无端的泛红,萌萌问我说:「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终于,还是忍不住,我只能仰着头,不许哭──我真的听到沙特正跟我说话;直是抬着头,试图让眼泪回流,但仍是止不住地哽咽回说:「他不喜欢我哭,所以我只能遗忘,为了遗忘,所以我回来,把他带回来了,带回我们出生的这座城市。」 萌萌也以捏起鼻子向后仰的姿势问我说:「过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回答:「过去是慢慢来到存在之中的,直到我们发现到它的存在时,它早就在那里,我们似乎无从反抗。」 萌萌默默望着我,有那么一刻,我们似乎都曾见到爱情美好的幻影,但一回头,有些东西却不在了,如乾枯的树木,在心底的某一块焦土上,过去只留下灰屑般的痕跡──沙特死了,萌萌的爱情走了……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滑下,我开始为过去而哭,也为沙特而哭,最后,我也会自己的不坚强而哭。 我和萌萌都哭了,一边看着对方,一边回想起从前,直到时间让我们慢慢恢復,然后我们都笑了,还彼此问对方:「那现在又应该怎么办?」 「呃,要继续等吗?」我孩子气般地问。 「也许,我们该先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萌萌胡乱地拨了拨我的头发后,叹了好长的一口气,才又微笑接着说:「或许,度假还真是不错的方法,也许会有好运……」 一个浅浅的微笑,我也正试图想要笑得像萌萌一般很自然的开心,「希望,这世界还有値得我们付出真爱的人,就在不远的未来,他们或许也期待着能和我们相遇。」 萌萌又笑了,而且萌萌的笑似乎比我更真诚。 我和萌萌还会痛吗?在我和萌萌决定再给爱情一次机会的同时,在这世界上,似乎有无数的小宇宙正在飘盪,都是一样的面貌,却在不同的地方,寻求偶遇的奇蹟出现。 事情真有许多面,好事和坏事,幸福与不幸福?就像在不同的时空里,某些注定的事情就是会发生,也许,拥有未来的希望和拥有美好的过去,基本上是同等的重要…… 「没错,应该还有,只要相信……」 我终于相信了,相信沙特的全部,也相信曾经以为不再存在的希望。 那是日记的最末页,事隔一年之后,再度被日记主人写上: 对不起,沙特 因为很爱,所以我曾经选择不相信;因为很痛,所以我曾经选择忘记;但我仍旧在意你,因你是我的最好也是最永远的曾经。而关于你的消息,我想:你只是远行,只是暂时远行而已……儘管,我还是想再见你一面,哪怕是永永远远的最后一面,我还是想亲口跟你说:「我会很好,一定会的,用你最爱的微笑,在你也许看得见也可能看不见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