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等同学》 第1章 《下等同学》作者:六九名为【cp完结】 简介: 下等同学 阿斯伯格冷漠腹黑精英攻死皮赖脸市侩卑微可怜受 “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为我做过什么,都不会让我对你产生所谓的爱情,你的自我感动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肖鸣许 施明明时常会想,若命运如常,他妈没有得病、他也没在高二退学…是不是九年后的今天,他就能离肖鸣许近一些,哪怕是像高一高二那样,在他视线之外远远地遥望也好。 而不是现在这样,一个市中心写字楼里的商界精英和一个为生活疲于奔命的底层牛马,一生都不可能再有交集… 可他,不甘心啊。 所以,他拿当年那件事道德绑架肖鸣许,换来一个给他当牛做马的机会,并且像个偷窥者一样,窃视着肖鸣许和徐子星的一举一动。甚至乘人之危,企图占据徐子星的位置… “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想离你近一点而已。” “但你不配。” he 狗血、久别重逢、虐心、虐身、暗恋 第1章 猝不及防的重逢 夏日炎炎,热浪席卷而来,晒得人发烫。 鸣星大厦前,施明明弯腰从快递车里抱出两个箱子放在地上,顺手捶了捶腰。 脱下印着“灵通速递”的工作服,里面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一大片,又拿出“闪电外卖”的绿色马甲套在身上。 天气又闷又热,本来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厦进出的人却少得可怜。 夏蝉嘶鸣,这样的热天里,怕是在地上打个蛋都能立马煎熟。 施明明送了一早上的货,手上这是最后一单,想到待会能进写字楼里吹会空调,心情都愉悦了起来。 掏出屏幕摔成“蜘蛛网”的手机,回拨了一个电话,清了清嗓子道:“您好,您的外卖已经送达,是给您放楼下吗?”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女声:“不好意思,能麻烦您送上来吗?在十六层,有电梯的,到了给我打电话就好。” 施明明犹豫了会儿,轻叹了口气回道;“好的,您稍等。” 本来想早点吃上饭,结果还得送上楼。 光看这两箱东西也知道不轻。 唉,也不能让人女孩子自个下来拿这么重的东西吧,再说人家也是付了配送费的。 一分钱一分服务嘛。 箱子很沉,他提起左腿向上拱了拱,却发现垒在一起的两个箱子完全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只得侧着脑袋看脚下的路。 闻着箱子里的菜香,施明明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几声。 登记的时候,施明明忍不住多看了前台的小伙子几眼,这工作条件他是真的羡慕,有空调吹,穿得也体面,在这种高档写字楼里打工,工资估计也不低… “好了”前台男生修长的手指在ipad上轻点两下,带着点播音腔道:“临时登记的时效是三十分钟,请您把握好时间。” 施明明点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句:“我可以坐电梯吧?”虽然刚才打电话的女孩说可以,但之间碰了好几次公司不让外卖员坐电梯的,还是问清楚的好。 “可以的,一到八号是公用电梯,在您右手边。”前台的声音一成不变,边说边五指合拢示意电梯间的方向,“九号是专用电梯,请您注意区分。” 施明明松了一口气。这几天连轴转,好不容易消停的腰又开始隐隐作痛,天气这么热,膏药也贴不住,只能硬抗着。要让他搬着这两箱东西爬十六层,腰就要报废了。 谢过前台小哥后,施明明抱着两箱东西过去等电梯,最快那部停在二十多层,还要一会儿的功夫才能到一层。 施明明抱着快递箱两眼放空,累得有些走神。 不一会儿,电梯前来了一人,看模样是楼里上班的白领,一看见穿着外卖服的施明明,立马皱起了眉头,当着人的面就捂住鼻子,眼神还不住地往他那瞟。 施明明完全没注意到身边来了个人,更别提他的各种小动作,满脑子只有为什么电梯还不下来?为什么箱子里的盒饭这么香?他真的好饿啊… “叮” 电梯到达的声音宛如天籁,施明明抱着东西,动作慢了一拍,一旁的白领抢先一步钻进了电梯,食指立马按上了“关门键”。 “唉,等等。” 施明明走快两步,肩膀“嘭”的一声撞上正在关闭的电梯门,痛得他眉头一皱。 “不好意思。施明明习惯性道歉,正要侧身进去,却看见一只手挡在电梯门前,一抬头对上人毫不掩饰的鄙夷。 “外卖员不能坐电梯,麻烦你走楼梯。” “啊这,刚刚前台小哥明明说可以啊。” “啧。”那人也懒得愿装,“身上味道那么大自己闻不到吗?也为别人想想吧。”说着又想关门。 施明明急了,连忙曲起肘弯去挡正在合上的电梯门。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看我这要送的东西这么多,就通融通融,待会我一定站得离您远点。” 离约定送达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就算他去爬楼梯,也没法在五分钟内爬上十六层啊。正争取呢,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伙带着“鸣星资本”工牌的年轻人往电梯这边来,刚才还对施明明怒目圆瞪的白领立马换了副面孔,殷勤地对那群人招手道:“来来来,这边没人。” 第2章 施明明只好侧身避让,让人家公司员工先上,等人都进了电梯,白领像是有了底气,理直气壮道:“人满了,你等下一班吧。” 明明还有那么大的位置,再站三五个人都不成问题。施明明目光带了点哀求,看向电梯里的众人。 没人理他,更没人帮腔,都低头看着手机,一副天底下第一忙人的架势。 “拜托您通融通融,让我上电梯吧。”不坐电梯他真的没法按时送到,要是超时这单就白送了,两天的饭钱也打了水漂。 看施明明这么卑微,白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搞得他好像在故意为难人一样,他就不信电梯上其它人能忍地了这送外卖的身上的汗馊味。 “你上来就超重了,我们还赶着上班呢。”边说便狂摁关门键,施明明眼睁睁地看着电梯门合上,没再说什么,吸了吸鼻子,抱着箱子的手往上抬了下,往贴着“逃生通道”的楼梯间去。 正在这时,“叮”的声音再次响起。 施明明连忙回头,看见最靠左的那部电梯前站着一黑一灰两个西装革履、身形挺拔的人。 抱着箱子一个健步上去,他满脸堆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能通融通融让我搭一下电梯吗?我这快超时了,爬不了十六层。”他记得前台小哥说这是专用电梯,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个专用法,但要是坐电梯的人同意,他应该也能坐吧? 沈黎向身侧剑眉星眸、穿着一身阿玛尼高定西服的青年投去询问的目光。 刚才发生的事他看了个大概,照理来说,他身为总裁秘书,遇上这种公司员工为难外卖员的事,出于维护公司形象的考虑,是要管管的。但总裁本尊在这什么都没说,他也不好狐假虎威。 黑衣青年没说话,伸出修长的食指点在“16”的按钮上。沈黎会意,回施明明道:“当然可以,请进。” 施明明如释重负,连说了几声“谢谢”,一走进电梯就缩到两人对角线的角落,手上的东西也不敢放下。 这部电梯一看就比刚才那部高档很多,里面还铺了地毯,专用专用,估计是怕让大人物挤电梯,专门给大人物用的。 他偷偷从箱子后边露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两个青年。灰衣服的那个矮一些,黑衣服的那个高一些,腿很长,腰也窄,肩膀又宽,屁股也…翘,好像海报上的电影明星。 施明明喉头滚动,连忙收回视线,心中暗骂自己花痴。也不看看人家什么身份,写字楼里的商业精英是他这种社会牛马能肖想的吗? “让人事总监来我办公室一趟。”清冷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电梯间里突然响起。 施明明心里“咯噔”一下,无故觉得这个声调有点熟悉,他忍不住又偷看了黑衣青年一眼。 想什么呢,你怎么可能认识这种大人物,别一见到帅哥就跟丢了魂一样,施明明暗骂道。 “叮” 电梯门打开,黑衣青年没动,沈黎看施明明手上东西多,走到另一边按住电梯门,对施明明客气道:“您请。” 施明明可不敢让这种大人物给他按门,这种人他知道,虽然表面上客气,但心底里却看不起他们,人家可以赏脸,但你不可以蹬鼻子上脸,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没事没事,您先出,能让我坐电梯已经很感激了。” 沈黎嘴角维持着微笑的弧度,“应该的。刚才发生那种情况,是我们管理不周,感谢您的理解,事后我们会追责到底。” 追责?追责谁? 施明明忽然想起刚才在电梯里,那个黑衣帅哥说要人事总监去他办公室。 天地良心,他可不想有人因为他丢工作。这年头出来打工都不容易,平时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偶尔犯了点小错就被老板揪住不放,说开除就开除,这个滋味他自己尝过,实在不想别人因为他遭这个罪。 “别呀别呀,那人也没干嘛,你们别开除他啊。” 沈黎眯了眯眼,显然没想到面前这个外卖员会说出这种话,但他不愿为这种小事多作纠缠,于是敷衍道:“我们会按公司规定妥善处理。”不容置喙的语气显然是在暗示施明明少管闲事。 施明明少说也送过几千单快递外卖了,形形色色的人都打过交道,自然一下就听出了沈黎的意思。但他实在不想干让人丢工作的缺德事,说不定那人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就等着他来养活,工作没了,一个家就要散了。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应该是听那个黑衣帅哥的,于是绕到他面前,从箱子后边探出个脑袋。 “那个…”施明明抬眸看向黑衣青年,正要说些什么,却在一瞬间愣在原处。 “嗡”的一声,尖锐的耳鸣在脑袋里炸开。他听不见周遭的声音,四周的景象如潮水般后撤,面前人的脸愈发清晰,直到与记忆中那个稚嫩的少年重合。 肖鸣许! 他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见到肖鸣许! 施明明足足愣了十秒,才匆忙收回视线,将脸藏回箱子后边,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儿,直到一个穿着靓丽的女孩朝他招手,他才丢了魂一般飘过去。 “你怎么从那出来啊?”女孩压低声音对施明明道:“那可是我们总裁的专用电梯,普通员工坐都要罚钱的。” “啊…这样…”施明明心不在焉,女孩一签收完他就立马跑下楼,脑子一片空白,直到外边的热浪席卷而来,冲散了他身上了的凉意,才清醒过来。 第3章 施明明蹲到自己的快递车边,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就这么叼在嘴里晃着,也没点燃。半晌,他猛地一揩脑袋,起身将烟放回口袋,骑着快递小车离开了这与他格格不入的“鸣星资本”。 热风打在脸上,前边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是他一辈子都够不上的繁华。 不是老早就知道自己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在这激动个什么劲儿。施明明握着车把的手肉眼可见的颤抖,人在大马路上,思绪早就飞到九霄云外,脑子里喷泉似的涌出一堆小时候的片段。 二十五的人搁这追忆小学时光,也是够离奇的,施明明笑自己没出息。 作者有话说 新文开张!!!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评论,多多收藏。 第2章 为什么要再见 穿过两边堆着西瓜果皮和牲畜内脏的菜场,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反光的水坑,摸黑走到一栋墙壁斑驳的三层“老破小”前,从裤子里掏出一大把钥匙,钥匙头上还挂着一个毛边了的兔子头玩偶。 施明明捏了捏兔子圆鼓鼓的腮帮,顿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找出单元门的钥匙插进锈迹斑斑的门锁,使出自己最大的劲儿朝左拧动。 “咔” 单元防盗门打开一条缝。施明明侧身钻了进去,又轻合上门。 声控灯坏了一个月也没人来修,他只能摸着积灰的扶手,踮着脚上楼。 终于到了三楼,施明明呼出一口气,忙碌了一天的身体算是回到了心灵的港湾,虽然这个港湾不怎么欢迎他这艘小破船,但有港湾总比没港湾在海上飘着好。 施明明两只手指捏着房门钥匙,三只手指握住其余的,生怕叮铃咣当的响声吵醒了屋里的人。 黑夜里“咔”的一声轻响,老旧的防盗门发出刺耳的嘶啦声。 完蛋了。 头顶的白炽灯“啪”的一声亮彻整个房间,穿着花睡衣的女人顶着一头蓬乱的小卷眯着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强光。一只手按在开关上,一只手插着壮硕的腰。 施明明不想挨骂,先发制人道:“张姨我错了,我下次进门小点声,您消消气接着回去睡。” 都两点了,他不想消耗自己睡觉的时间搁这听训。明天五点就要起,他就想多睡一会儿。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小点声小点声,你是耳朵聋了还是脑子坏了?这么点破事要我天天说天天说,跟你那个窝囊爹一样,一点用没有。” 张芸那大嗓门震得施明明耳膜疼。 对付张芸,施明明早就练就了一副金刚不坏之身,什么难听的他都能左耳进右耳朵出,然而对付大嗓门的“物理攻击”他显然功夫不到家,仍能被怼的san值狂掉。 “我错了张姨,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我挨您的骂事小,您气坏了身子事大,迪哥这还在家呢,别吵着他睡觉。”一物降一物,张芸最宝贝他这个大儿子,搬他出来准没错。 果然,张芸几步走到最里边的那间房前,蹑手蹑脚地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边听还边瞪了施明明一眼。 “你要敢吵醒我儿子,扒了你的皮。”张芸一巴掌拍在施明明脑袋上,差点没给他打趴下,“狗崽子,一肚子坏水不安好心,要不是你我儿子能读个二本?他从小就考第一,年年评三好学生……” 施明明挨了那一下,脑袋火辣辣的疼,眼前密密麻麻出现一堆色点,耳边的声音忽大忽小,张芸说了什么也没听清。 “我说你听见了没有?在我这装傻充愣?我跟你说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张芸特地将脸冲着卧室那边,拔高了音量道:“你要再不给房租伙食费我就把你爸扫地出门。”说着又揪着施明明耳朵拧了四十五度,晒脱皮的耳廓上竟然开始泛红。 “唉唉唉张姨您轻点,我这耳朵又不是橡胶做的。”施明明去掰张芸的手,好歹是每天搬上搬下干体力活的,但这女人的手劲大得离奇。施明明想,估计自己扳手腕都赢不了她。 “钱现在给我,不然我就拎着你的耳朵把你扔出去。”张芸又往外拧了拧。 “好好好我现在就给您拿,您先放手,钱在我口袋里。” 张芸一放手施明明就连连后撤,差点没退出门外。 揉了揉通红的耳朵,委屈巴巴地从衣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叠用黄色橡皮筋绑好的钱,手指头在裤子上蹭了蹭,仔仔细细点出十张,数了两遍才依依不舍地放到茶几上,剩下五张放回兜里。 下午结的钱还没捂热晚上就进了别人的口袋,施明明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张芸瞥了他一眼,晃着一只胳膊从茶几上捞起那叠钱,数了数,一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你爸昨天偷了我三百块钱买酒,父债子偿,我拿他没办法,只能找你做儿子的要。”张芸摊手,“三百,我也不多要你的。” “张姨,我实在没钱了,今天刚结的工资这不都给您了。” 靠,他爸能不能长点心?老大不小一中年人了,还要拿女人的钱买酒,真是丢他们老施家的脸。 “我看见你放回去几张,你当我瞎啊。” “这是我半个月的饭钱啊张姨,给您了我就得饿肚子了。”施明明装可怜卖惨,他实在不想再过半个月一天一顿的日子。早上饿得发晕,晚上饿得发喽,中午就一顿两荤一素的盒饭,荤腥还不够塞牙缝。 第4章 “你装,你再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个月挣多少钱,我真是服了你们父子两个抠搜鬼,在我这蹭吃蹭喝,一个月要你们交一千块跟要了命似的。” 就这一千块还是他从嘴里省下来的呢。每个月大部分的工资都拿去还他妈治病的债了,他就留了伙食费和这一千块。 施明明忽然觉得心累,他不愿在张芸面前提他妈。从兜里拿出三百块放在茶几上,什么都没说走回了自己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就是阳台,一半的地方堆了杂物,一半的地方铺了床垫供他睡觉 头顶上还晒满了衣服。要是哪天衣服没甩干,他就只能铺点东西到床垫上湿着睡,每天睡前跟抽奖似的。 施明明带上房门,隔绝了张芸骂骂咧咧的碎碎念,也顾不上去摸今天的床垫是不是湿的,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里,从肺腑间叹出一口气。 世界,终于清净了。 一天二十四小时,只有这几个小时是属于他的。 施明明弯起手臂挡住眼睛,脑海里不断重现今天中午肖鸣许那张脸。 眉毛浓,眼窝深,鼻梁挺得能滑滑梯。棱角比小时候分明许多,整个人都更凌厉了。看着他的眼波澜不惊,仿佛他是空气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连落在他衣袖上都不配。 肖鸣许肖鸣许,为什么要让他这个样子碰见肖鸣许?从前他就够不上他,现在更是如此。 为什么要两条平行线上的人要相遇?为什么老天不能让肖鸣许就这么留在他的记忆和幻想里? 这么出现在他眼前,他会忍不住靠近他,靠近他…想方设法地靠近他,直到自己肮脏的意图被发现,被驱赶,最后灰溜溜地离开。 肖鸣许是一株养在他心底的毒,拔不下,毁不掉,无论他怎么压制,都阻拦不了自己对肖鸣许的欲念发芽疯长、蔓延全身,直到这欲望将他吞噬、将他毁灭。 施明明笑着,两行泪滑落在漆黑的夜里。 第3章 抛掉理智 施明明第二次来到鸣星大厦、隔着冷灰调的办公桌与肖鸣许对望时,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肖鸣许只在他刚开腔的时候抬眸扫了他一眼,之后便一直低头忙手上的事,一个眼神都没再施舍给他。 直到他吞吞吐吐把话说完,到后边声音小得自己都要听不见,随后就是磨人的沉寂。 施明明尴尬地盯着地毯上的英文logo,嘴角还保持着干笑的弧度,手指却在背后绞成一团。 怎么说呢,肖鸣许的反应其实也在他意料之外。 以他对肖鸣许“浅浅”的了解,肖鸣许大概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又百分之一的可能会大发慈悲,真给他在自己公司安排个工作。 结果现在就是那百分之零的可能,把他在这干晾着。 “怎么样啊肖老板,您看您这么大个公司,总需要个打字的、跑腿的、搬货的吧?我什么都能做,不会的也能学,您就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给我个机会呗?”施明明硬着头皮又说了几句。 哪怕来的时候就把脸搁家里了,死乞白赖的事这么些年也没少做过,什么尊严啊脸面啊,在白米饭面前都不值一提。 但现在他面前的是白月光肖鸣许啊。 “啪嗒” 就在施明明开始打退堂鼓,思索着要不要从长计议、暂时先给自己找个台阶悄无声息地退下时,肖鸣许终于换了动作。 他放下了指间夹着的大理石金纹钢笔,顺势往老板椅上一靠,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块,银灰色的西裤上没有一丝褶皱。 优雅,实在是优雅。 “你很缺钱?”薄唇轻启,尾音微挑,三分询问,七分笃定。 轻飘飘一句话砸在施明明微不足道的自尊心上,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觉得丢人,而是… 肖鸣许那清清冷冷的声音一点没变,还和原来一样好听耶。 “是挺缺钱的。”施明明心虚地挠了挠头。 他确实很缺钱,只是不一定非要到肖鸣许这来挣,他可以多跑几家快递、多接几单外卖,二十几岁四肢健全的大小伙子还能饿死? 他不敢抬眼去看肖鸣许,这人从小就聪明,怕他一眼看出自己那肮脏的心思。 “收款码给我。” “哈?” 施明明原本以为,接下来肖鸣许或许会客气地问问老同学的近况,然后随便找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他打发走… 要他收款码?这是什么迷惑操作。 “我给你转一笔钱,希望能帮你度过难关。” what?施明明脑袋里冒出几百个问号,然后从天而降一个感叹号。 靠!这是把他当乞丐打发的节奏? 施明明以为自己脸皮已经修炼得够厚了,然而这一下还是搞得他有些破防。 “啊这,肖老板,我不是来借钱的,我就想找一份工作啊。现在就业挺难的,您也知道我高中没读完,只能打点零工,眼下也老大不小了,就想找个稳定点的工作…” 这次,肖鸣许没等施明明讲完,直接打断道:“一万,不用还。” 施明明脸上的笑僵在了原处,他低下头咽了口唾沫,牙齿咬着下唇内侧的软肉,一时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肖鸣许其实已经做得很够意思了,面对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自称是他高中同学、上来就搞道德绑架要他安排工作的底层小杂碎,也没喊保安来赶人走,反而愿意给人一大笔钱,虽然这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却可以让自己吃一年的饱饭。 第5章 识相的就该闭嘴拿钱走人,可他偏偏就是那个不识相的。 当他决定来鸣星大厦找肖鸣许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是个识相的人了。 这么些年,他本来都认命了。 想着乘年轻多打几份工,老老实实把欠的债还了,再攒点钱开个小卖部,最后给他爸养老送终,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混完这辈子,然后销号重开。 可老天偏让他碰上了肖鸣许。 都八年了,他故意屏蔽一切有关肖鸣许的消息,不去听、不去想、不去看,逼着自己把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和那份肮脏得见不得光的情感从灵魂深处剥离。 但如今,肖鸣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显得他几千个日夜的自我催眠那么可笑又自作多情。 好吧,他抛掉理智了。 时隔八年再见肖鸣许的那一秒他就知道,他要发疯了。 第4章 往事 “肖老板,我不要钱…我就想要份工作。”施明明紧张地下意识地抠手。 二十出头的人一双手看着跟四五十的老汉一样,黝黑皲裂、横纹密布。 他也没办法,天天都要搬上搬下地送货,掌心别说老茧了,一片一片的起皮。 来之前已经仔仔细细地把手搓了三四遍,眼下看指甲缝里还有残留的污泥… 待会临走还怎么和肖鸣许握手啊。 施明明有些泄气,默默地把眼神从手上挪开,悄悄掀起眼皮去瞧肖鸣许的脸色。 然而视线还偷偷摸摸地还未触到人身上,就听肖鸣许没有丝毫起伏的平稳声线道:“这里没有适合你的工作。” 低沉又磁性的嗓音让施明明心头狂跳。直到此刻,他都觉得自己还像踩在云端一样。 面前和他说话的人是肖鸣许,是他原本再也够不着的肖鸣许啊… 这个认知像是个五彩缤纷的糖果砸向他,让他怎么都说不出接下来那句卡在嗓子眼里、会让糖果变得苦涩的话。 指尖无意识地抠拨着另一只手上的死皮,猛地一下刺痛让他有些回神。 施明明你这是在干什么呢?还以为自己是个十几岁脸皮薄的高中生? 都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了,为了求人什么瞎话没说过?什么狗腿子的事没干过?去年过年的时候,为了一千块的年终奖金,就差跪地上求那个抠搜鬼站长了,现在到底在扭扭捏捏些什么? 在心里骂了自己十回又当又立。 施明明最后还是告诉自己,一定要说,哪怕往后在肖鸣许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也要说。 因为这一次要是不能让肖鸣许留他下来,往后就更不要想了。 下次他连鸣星资本的大门都进不了。 所以这是这辈子,他唯一也是最后一个靠近肖鸣许的机会,他绝对绝对不可能放弃。 哪怕会让肖鸣许厌恶他。 施明明咽了咽口水,声音沙哑道:“我什么都能干,门童、搬运工哪怕让我去扫厕所都行,我知道自个几斤几两,您这高级的活儿我也做不了。” 露出个勉强的傻笑,不好意思地撸了把头发。 毕竟从前在一个教室里呆过,甚至再早些还做过同桌。 虽然他从小就知道估计自己一辈子都只能追着肖鸣许跑,却确实没料到多年之后,自己在他面前,会是这样的窘迫不堪。 不敢再看肖鸣许,施明明习惯性地低下头,手心用力,握着自己的大拇指道:“我要求不高,有口饭吃就成,肖老板随便拿个活儿打发我都可以,不然…” 施明明咬着牙道:“不然我也和肖老板做过几年的高中同学,多少也知道些肖老板往事,譬如您和那个现在的大明星徐…” “闭嘴。” 那个人的名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被肖鸣许呵止。 施明明脑子“嗡”了一下。 若说肖鸣许方才言语间还只是冷漠和不耐,那当下这句便如九尺寒冰,冻得施明明打了个冷颤。 施明明立马闭了嘴,那一下,掌心的大拇指差点被他捏断。 这很小人,他知道。 但这么多年,肖鸣许除了他爸妈还有他大哥,就只对那个人上过心。 如果不搬出那个人,他毫无胜算。 阳光从斜后方打过来,将肖鸣许半边脸掩在阴影中。 肖鸣许沉默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凌迟他。 没见到肖鸣许的那些日子,他还能从枕头套里翻出那张毕业照,在一堆黄豆大小的人像中精准定位到肖鸣许,然后像个痴汉似的抚摸着照片上那个面无表情的拽拽的少年。 幻想着他或许也能在某个闲得无聊的夜晚,或是午后,记起这张照片上,那个佝偻着背、畏畏缩缩站在他后面,只照到了半张脸的自己。 然而现在 ,他拿着肖鸣许最最最不愿提的事威胁他满足自己变态的私欲。 真恶心。 他自己,真恶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施明明的感觉里,反正是很久很久。 他看见肖鸣许放下了交叠的双腿,锃亮的皮鞋一尘不染,陷在绒毛地毯中。 接着是纸张摩擦的声音,伴随着肖鸣许已然恢复如前的清冷声音道:“去外边找沈黎,把你的要求再和他说一遍。” “哗啦”一声,纸张被大力翻动,吓得施明明手一抖。 他感觉那动静像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如果肖鸣许不是怕脏了自己的手的话。 第6章 肖鸣许这是同意了吗?应该是吧?沈黎应该就是上次电梯里碰见的那个吧? 虽然知道搬出来那个人这事大概能成,但如今肖鸣许真的答应了,还是被这个天下掉下来的大馅饼砸得晕乎乎的。 凭着仅存的一点理智,默默退后。 见好就收见好就收,现在肖鸣许肯定不愿看见他,他还是赶紧撤,不然人一会儿反悔了他都没处哭去。 踮着脚后退,就要无声无息的离开,然而手指触到门把手上,才看见那刚才被他自己抠破地方已经出了血,而血已经沾到了那瓷白的磨砂门柄上。 白中一点红,真的很扎眼! 施明明赶紧背后腾地起了一身冷汗。 肖鸣许可是他见过洁癖最严重的人,简直比他妈当年都严重! 这还没正式入职就给人添了麻烦,他真想当场给自己两巴掌。 好在肖鸣许一门心思都在他面前那几张纸上,没功夫搭理他。 施明明扯着干净袖口赶紧去擦,谁知道越擦那块红色的污渍越大。 正当施明明犹豫着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赶紧走人,还是自己主动招了的时候,就听见肖鸣许一句冷冷一句… “怎么还没走。”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宝子们点点收藏吗:-) 啵啵~ 第5章 外人 施明明被肖鸣许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当下便有些结巴道:“啊这,我…”说话间还试图掩饰自己蹭在人门把手上的丝丝血迹,眼神也是躲闪的,一副明摆着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肖鸣许见施明明半天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已是有些不耐烦,微蹙着眉头抬眼望去,就见人侧着身半靠在门上,一手捏起半边袖子,正紧张地揩拭着门把手,肩膀微微绷着。 待看清了那门把手上有些刺目的鲜红,当下便“啧”出一声。 施明明看着肖鸣许侧身拖开座椅,迈着长腿朝他走来,眉间那点微蹙早已消失不见,神情一贯的冷漠,心又开始狂跳起来,他自己都没发觉,背上已发出些冷汗。 肖鸣许比施明明高出一个头,逆光朝人走去,施明明非但没觉得他像美国大片里的超级英雄一样酷毙了,反而心里发慌,握在门把上的手都开始发颤。 他看着肖鸣许在他身边站定,还没开口说话就忽地抬手。 施明明想也没想,条件反射地闭眼一缩,空闲的那只手立马抬起来护住脑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下来不知道重复过多少遍。 不过随即,施明明就反应过来,他自个现在是在鸣星大厦的办公室里,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肖鸣许,而肖鸣许是这辈子最不可能动手打他的人。 默默吸了几口气,平稳了下呼吸,施明明有些尴尬地把手放下,也不敢去看肖鸣许,视线所及,只有那双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上,隆起的青紫色血管和醺红的骨节。 性感得要命。 施明明咽了咽口水,随即挪开视线,盯着自己的鞋上一团黑乎乎的污渍道:“不好意思我、我马上就弄干净…”他不敢抬头,拼命去擦把手上的血迹,脸颊两侧当真是烧得慌。 施明明感觉肖鸣许在他面前站了会儿,而后便径直扶着另一个把手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沈黎。” 肖鸣许口里冷冷清清吐出两个字来。 肖鸣许办公不喜欢边上有人,又要人随叫随到,紧挨着总裁办的就是秘书室,沈黎没几秒便捧着笔记本电脑走来,目光扫到施明明的时候又一瞬的讶异,但随即便收敛了神色,恭恭敬敬地问肖鸣许道:“肖总,有什么吩咐?” “让他自己说。”肖鸣许的眼神点了点施明明。 施明明平时哪有机会和肖鸣许这层人打交道?但他总确信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嘴角立马堆起惯用的憨笑道:“麻烦了、麻烦了,沈老板。” 三两句话,市侩讨好的模样便暴露无遗。 沈黎看向肖鸣许,似乎在确认肖鸣许到底是不是在暗示他找个保安,将眼前这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给“请”出去。 但肖鸣许接下来的话让他免去了猜疑的功夫。 “再找个医药箱。” 沈黎还没来得及答应,就听见身边那个缩着身子的人慌慌张张道:“不、不用了,不用管我…” 然而这一次,肖鸣许没有听施明明把话说完,他转身走回办公桌前坐下,继续做着方才被打断的事。 沈黎见状,拍拍施明明的肩,压低声音道:“走吧。” “可这…”施明明有些窘迫地指着门把手上的血迹,不好意思说出口。 “不用管,之后会换。”沈黎轻手轻脚地关上另一边的门,有意无意地接了句道:“肖总不喜欢外人碰他东西。”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谢谢喜欢 第6章 格格不入 施明明跟着沈黎进了他办公室,不同于肖鸣许那边,沈黎办公桌上累了一堆东西,倒显得更有人情味些。 “坐”沈黎指了指沙发,自己坐到办公桌边顺手拿起咖啡酌了一口,见施明明战战兢兢地挨在沙发上,屁股都没敢坐满,哂笑道:“不必拘束,我比肖总好说话的多。” 那倒未必。 施明明暗想,越是笑眯眯的人心思越深,混社会这么多年的直觉告诉他,沈黎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第7章 “肖总吩咐了,有什么需要请告诉我。” “就…”施明明斟酌道:“就我想在咱们公司找份工作,干什么都行,保安、前台、清洁工,都可以,我什么都愿做。” 不是来要钱的,这倒是有点出人意料。 “公司保安、清洁工都有专门的外聘公司负责,前台…”沈黎打量了下施明明道:“是有样貌要求的,你恐怕不达标。” “这样啊”施明明摸了摸鼻子,扯出个憨笑对沈黎道:“那您看看我能做什么,工资低点都行。” 他其实知道沈黎是在故意为难他。肖鸣许是他上司,照理来说肖鸣许的话他照做就好了。可他也知道,沈黎这样的人完全没必要同他这样的小杂碎计较。 唯一的可能就是,沈黎觉得有必要敲打敲打他。 也是了,沈黎是肖鸣许的秘书,自然是照肖鸣许的意思行事,谁一大早被人找上门要挟能顺气啊,都是他该受的,这没什么,只是… 肖鸣许还是不高兴了。 “不是工资的问题”沈黎随手抽了个文件夹扔在桌上,滑了一会儿正好在桌沿上停下,“我们不招用不上的人,相应的,招进来的员工都享有优渥的福利待遇,但前提是,能为公司做出贡献。” 沈黎指尖点了点文件夹道:“这是今年校招通过三面的应聘者简历,无一例外毕业于国内重点大学,有过海外留学经历,你呢?先生,你是有符合我们要求的学历还是有丰富的工作经验?” 施明明咬了咬嘴唇,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像个做错事挨训的小孩。 沈黎说得都对,他没本事,不配进肖鸣许的公司,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年少时的相遇不过是命运的临时眷顾。 但谁让他还能碰见肖鸣许,谁让他在无数个日夜极力克制自己去搜寻有关肖鸣许的消息后,仍能猝不及防地与他重逢。 他不会放手的。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 “哈哈沈总这说的,我高中没毕业就辍学出来打工了,送快递、送外卖的经验倒是丰富,在外边跑了大概…”施明明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有七年了吧。” 陪着笑脸对沈黎道:“这方面经验倒是丰富的。” 沈黎被施明明这没皮没脸的样子气笑了,不知道真傻装傻,没听出叫他识趣点自个离开的意思。 “您不适合呆在这里,如果经济方面遇到了困难,我可以为您向肖总打报告,或许能给您些钱。” 真不愧是肖鸣许的秘书,打发人的法子都一样。 勇敢明明,不怕困难,奇怪的胜负欲被激发了。 “钱哪有工作好使啊,我虽然没读大学,但也听过一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钱会花光的,工作才能挣钱嘛。” 沈黎“啧”了一声,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人这么不好打发,“这里没有你能做的事,看看四周,不觉得格格不入吗?” 施明明咽下口水,规规矩矩放在腿上的双手攥着裤缝,仍对着沈黎笑脸相迎道:“人靠衣装嘛,回去我就买几件体面衣服,绝对不给公司丢人,您看这肖总都答应了,就给我找个事做呗。” 施明明搬出肖鸣许,沈黎也不能再说什么。好好说劝不走,没关系,有的是办法能让他自己走人。 “好啊,既然你对鸣星这么执着肖总又发了话,没事也得给你找点事做啊。”沈黎想了想道:“明天去收发室报到吧,以后公司内部的东西都归你送。” “行啊!”施明明立马回道,生怕晚一秒沈黎就要反悔,但随即他又觉得,这活会不会太轻松了?虽说他要挟了肖鸣许才能来这工作,但他真没打算偷懒啊。 “这工作会不会太轻松了?您千万别客气,我还能干些别的。” 沈黎嗤笑一声,“放心,这份工作可不会让你轻松。” 施明明从鸣星资本出来的时候嘴里哼着小曲,难得奢侈一把坐了公交车,找了个后排的角落猫着。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施明明拿出手机,看见qq图标上的小红点。工作之后都用微信了,qq里边就留了些从前的同学,找他是不可能的,估计是群里有人说话。 点开,果然,几百年没人说话的高中班级群里炸开了锅。 “我靠是徐子星,他要回国发展了?” “狗仔都在机场拍到了,应该是真的” “豆瓣组里早有人爆料了,他在美国那边只能演些边角料,现在国外行情不好,已经签了国内的公司” “这闹得,当初还不如留在国内发展,现在都一线了” “他在国内人气也高啊,这不一回来就上了四五个热搜” … 施明明顺着聊天记录向上滑,一眼看见转发的微博里那个一头金发、穿着白色大衣、带着遮了半张脸的墨镜仍能看出优越轮廓的男人。 皲裂的手指上还留着干涸的血迹,落在徐子星精致到宛如艺术品的人像边,半晌,他忽然按灭了屏幕。 施明明把手机揣回兜里,目光投向窗外,脸上的笑意黯淡了下去。 徐子星回来了。 真好,肖鸣许能开心了。 回到家里,施明明看了眼正对着客厅那道禁闭的门,不由地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回阳台小窝,从枕头下边拿出一张膏药,上边剪得七零八落,揉了揉作痛的腰,正想剪下一块贴上,犹豫了会还是放了回去。 第8章 这东西味道大,明个被人闻见了讨嫌。 从枕头套里拿出翻破了的小本子,封皮上画了个素描小人。对了对这个月要还的债,施明明叹了口气。 还要花钱买衣服啊,真是肉痛,昨又给出去了1300,他这个月真要喝西北风了。 掐掐算算哪还能克扣点,衣服是一定要买的,不能给肖鸣许公司丢人,今天从快递站辞职还能领半个月工资,李叔那边的钱卖卖可怜能拖到下个月还,那就是说只用十天不吃午饭? 美滋滋,问题解决了。 施明明把东西收好,心里盘算着着门口的沃尔玛正好在促销,300减20,他看肖鸣许那的人都穿西装上班,两套西装正好300还能剩下两顿饭钱,很好很好,他只用八天不吃午饭了。 心情又愉悦了些。 一出房门,看见客厅那个瘫着占了大半个沙发的人,光头,满脸横肉,肚子大得像怀了个足球。 施明明浑身一抖,低下头去就想溜。 那边却忽然叫住他:“跑哪去?” “工、工作…”施明明话都说不利索。 “滚” “好嘞,爸”施明明如释重负,脚底抹油飞快地往外走,一秒都不想耽搁。还好还好,他爸今天没喝酒,不然有得闹的。 临出门,身后又腾地道:“给我买两瓶酒来。” 施明明推门的手一顿,一时没有说话。 “妈的听到没!”遥控器在脚边炸开,施明明像只受惊的兔子一下蹦起。 慌慌张张地便往外走边道:“好…买…” 施龙猛地从沙发上站起,甩着膀子气势汹汹地朝门口来,施明明整个人像被怔住了一样,缩着肩僵在门口,看着那黑影一步一步将他笼罩。 “砰”的一声巨响,门在他鼻尖前摔上,又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施明明才像回过神般扶着楼梯边走下楼。 直到出了楼道,外边的一点阳光撒在脸上,他才舒了一口气。 定了定神,往沃尔玛去。这个点人不多,施明明在折扣区精挑细选了两身西装,即便xs穿在他身上还是大了一圈,但总算能和肖鸣许那的人穿得一样了。 轻车熟路地走到酒架边,看都不用看拿了两绿皮二锅头。 唉,施明明叹了口气。 还下要十二天不吃午饭了,真倒霉,临出门碰见他爸,早知道晚点回去了。 顺路去快递站结了半个月的工钱,听说小柯要从里边出来了,他们商量着到时候给他接风洗尘。 难得空出来一个下午,施明明想着回去补个觉,没酒他爸是不会在家久待的,今天下午估计就他一个人在家。 yes!可以睡个好觉了! 然而一打开家门,就看见刚才那扇紧闭的房门打开了,李旭顶着一头乱发正从里边走出来,抬眼和施明明来了个对视。 遗传了张芸的丹凤眼正盯着他,寒光乍现。施明明垂眸,将两瓶酒放在茶几上,绕开李旭往自己的小窝去。 “喂,过来。”李旭开口道。 施明明没理他,到了阳台,从塑料袋里拿出刚买的两套西服,坐在床垫上用衣架挂好,明天要穿的,可别弄皱了。 刚挂好衣服,脚步声在背后响起,没等他回头,一盆水兜头浇了下来。 “我靠,李旭你有病啊!”施明明赶紧从床垫上站起。 不仅他浑身上下湿了个透,床垫上也是一大滩水迹。 施明明瞪着面前得意洋洋抱臂而站的李旭,恨不得当场给他一拳,但他不敢。 “变态”施明明气不过还是骂了句。 话音刚落,后脑勺一阵钝痛。 李旭扯着施明明的头发,逼着他的脖子弯出一个弧度。 “你有种再骂一句。” 施明明也不甘示弱,伸手去掐李旭的颈脖道:“我说你…是个变态。” “妈的”李旭将施明明摔在地上,一脚往他肚子上踹,未曾想施明明预判了他的动作,瞬间抱住袭过来的腿用力一扯,李旭就这么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施明明从地上爬起来道:“你以为我还十八九岁刚成年那会儿的小鸡崽?你要再敢碰我我一定让你捞不着好。” “呵”李旭勉强从地上坐起,这一下他也摔得挺狠,“你给我等着,我让你爸收拾你。” 一听见李旭要找他爸,施明明有点慌了,“你…你几岁啊,这么大人了,和人打架还带告状的,你真没种。 “你不说我变态吗?就让你看看变态是怎样的,变态就爱告状,就爱…”李旭故意顿了顿,挑衅地望向施明明道:“看你挨打。” 第7章 这就是你该待的地方 施明明就这么坐在被水浇湿的床垫上,担惊受怕了一个下午。如果说他是躲藏在这个家偷生的老鼠,那他爸就是那个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捕鼠夹,一个不留心踩中,轻则断手断脚,重则小命不保。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个下午他都竖尖了耳朵去听外边的动静,他们这老筒子楼隔音不好,外边人上楼下楼的声音里边听得一清二楚,每当脚步声响起,他的心都会跟着猛跳一下,待到脚步声路过他家门口,又渐渐远离了,那颗吊着的心才又放了下来。 一想到李旭要告状,他爸可能懒得管,也可能喝了口或是心情不好拿他出气,他就觉得一颗心悬在那儿,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就像刑期宣判前的犯人,等着自己的最终裁决。 第9章 夜幕降临,施明明有些累了,也不管床垫还是湿的,径直躺了上去,习惯性地蜷缩成一个虾米,侧着身子抱紧双膝面对着里侧,眼睛张得大大的,一副失神的模样。 一天没吃东西,晚上本来打算奖励自己一顿好的,换工作也算件大事,明天就是新的开始,况且以后还能天天见着他喜欢的人,总是值得庆祝的一件事。 没人为他庆祝,他就自己庆祝,也挺好。 但眼下他什么吃饭庆祝的心情都没有了,李旭一句“我让你爸收拾你”总让他想起一些不愿想起的事,可能发生在小时候,也可能发生在不久以前,总之就是让他陷在一种悲伤和恐惧之中,无法自控、无法逃离,一遍又一遍地折磨自己。 他的胃已经开始痛了,果然他的极限就是一天一顿,但他现在实在没心情吃饭,他甚至连从这个房间走出去的力气都没有。 瘦成树叉子的手紧紧地按在肚子上,他闭上眼,强迫自己睡会儿。 腾地,外边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接着就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动静,施明明猛地睁开眼从床垫上弹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宣判到了,他爸回来了。 施明明咽了咽口水。 李旭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施龙,不动声色地往阳台瞥了一眼道:“龙叔,回来了。” 施龙把鞋一蹬,大摇大摆走到电视边上打开,敷衍地回了个“嗯”,就开始在沙发上找遥控器。碎得七零八落的遥控器正在垃圾桶里躺着,施龙找了半天没找到,忽然就大吼道:“他妈的遥控器呢?!” 躲在阳台的施明明浑身一抖,整个人被怔住了一般僵在原处,紧咬着下唇盯着门口的方向,似乎那儿随时都可能冲出来一只野兽将他撕碎,而他无处可逃。 李旭倒是习惯了,他就抱臂在旁边看着施龙发完一通火,然后慢悠悠道:“下午您给摔了。”说完指了指垃圾桶。 施龙“啧”了一声,骂道:“妈的,都怪那个没用的东西,他人呢?让他给我滚过来!” 施明明听见外边的吼叫,手撑着床垫往后挪,直到背后贴上一片冰凉,已是退无可退。 他好想在地上凿个缝钻进去,钻到一个他爸够不到的地方去。 无数次想要逃跑,无数次又回到这里。他已经二十五了,有手有脚可以轻而易举的离开,但他没钱,每个月要还他妈当年治病欠下的债,还要给张姨他爸的食宿费,饭都吃不起了,哪来的钱自己去外边租房住? 而且如果他不在这和稀泥,张姨总要有一天要把他爸扫地出门。 现在他爸和张姨住一起,张姨好歹还能管管他,没有张姨,他爸只会夜夜买醉,他实在不想再一次深更半夜跑遍整个曲江市,把他爸从大街上拖回去了。 但他也怕,怕有一天被他爸打死。 “龙叔,咱不管他,你要看什么我给你调。”李旭笑着拿起桌上两瓶酒,晃了晃道:“咱今晚上喝两杯?” 施龙一看见酒眼睛都亮了,还管什么遥控器,催促李旭道:“赶紧的,拿两杯子来。” 李旭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施龙急着喝酒自然发现不了,李旭脸上笑容不变:“好嘞,咱爷俩今晚上喝个尽兴。” 这话说到施龙心坎里去了,喝酒是一回事,有人陪着喝是另一回事,脸上的横肉都笑得堆在一起:“还是你小子好,哪像那个废物,干什么都费劲。” 李旭瞥了眼阳台,他完全能想象出施明明现在脸上那幅要哭不哭的表情。 光是想想,就很兴奋。 李旭闭了闭眼,转身从厨房拿了两个杯子和开瓶器,边道:“这说的,不知道还以为我是您亲儿子。”刚想开酒,施龙一把夺过,往茶几上一磕:“用不着那玩意。” 几杯酒下肚,施龙舒服地出了一口长气:“我还巴不得你是我亲儿子呢,那废物没一点像我的。”说着又猛灌了一杯道:“也不知道像了谁。” “算了算了,提他扫兴,咱俩喝。” 施明明缩在墙角,听他爸一句一句骂他废物,眼眶不由地开始发酸。 搞什么,听过千八百遍的话了,为什么还会有反应? 他把头埋自己的膝盖里,一边憋着眼泪,一边轻拍着自己的头,就像小时候他妈…还有肖鸣许拍他的那样。 一下一下,好像就没那么难过了。 耗了一天的心神,从极乐到极悲,施明明感觉自己的情绪都迟钝了,再榨不出一丝麻木之外的东西。 耳边乒呤哐啷酒杯碰撞和人吵吵嚷嚷的声音慢慢变小,困意来袭,猛然想起明天要去肖鸣许那上班,强撑着拿手机打了三个闹,才安心睡去。 那么瘦瘦弱弱一个人蜷在黑暗的角落里,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李旭应付完施龙,看着人七歪八斜地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径直走到阳台,落了锁。 走到施明明缩着的那个角落,居高临下地欣赏了一会儿,李旭笑了笑,开始解自己的裤带。 施明明睡得不沉,迷迷糊糊之间听见点动静,未等他反应过来头皮就是一阵剧痛,随即他的脸被强硬地按在一个炙热的东西上。 这下什么困意都没有了,施明明挣扎着抬头,就看见李旭脱了裤子站在他跟前,脑袋后边一双手使劲地把他往裆下扣。 第10章 施明明胃里一阵翻滚,使出浑身力气推开李旭,高声道:“你他妈再敢碰我我就把你那东西割了!”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心头因为愤怒、惊惧狂跳不止。 这个变态…变态!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 “你叫,再大声点叫,反正你爸进来看见挨打的又不是我。” 施明明握紧双拳,绷紧了身子,像根蓄势待发的箭,冰冷警惕地瞪着李旭。 “切,又不是没干过,你以前不是哭着求我,只要不碰后面怎样都行吗?在这装什么装?” “你要脸吗李旭,你还敢提以前。”施明明咬着牙道。 李旭被施明明这恨不得杀了他的眼神激怒。不该是这样,他要的不是这样的眼神,是脆弱的、无助的、易碎的…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借着外头的光线他能清晰地看见脚下这人因为哭过微红的眼角、咬破的嘴唇、颤抖的身体…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唯有那眼神,那眼神变了… 不对,这不对。 李旭有些失控,一巴掌扇在施明明脸上,狠道:“不准这样看我,你要怕我、要怕我!” 施明明被打得一懵,等他反应过来李旭第二个巴掌就要落下。施明明二话不说,反手从床垫下抽出一把水果刀抵在李旭大腿根上,冷声道:“我再说一遍,你要再敢碰我我就把你那东西割了。” 李旭没想到施明明来真的,抵在他腿上的水果刀是开了刃的,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流出几滴血珠。 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好一会儿,随即悻悻放下,他后退一步提起裤子,转身往门外走。 施明明仍维持着刚才的动作,举着刀死死地盯着李旭后背,警惕他在这几步的路间半途折返。 果然,李旭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十分平静道:“施明明,你在这一天就一天逃不掉,认命吧,这就是你该待的地方。” 第8章 第9章 别弄出人命 施明明坐在床垫上,靠着墙睡了一夜。 早晨起来的时候腰跟断了一样,勉强站起来咬着牙按揉了两下,感觉好一些后才去洗漱。 狭窄的卫生间里只容得下一个人站立,施明明不敢开灯,怕吵醒睡在客厅沙发上的他爸,竖着耳朵听那边的动静,手里的牙刷缓缓动着,一个牙刷得跟做贼一样。 肖鸣许公司离他住的地方很远,出门的时候天才蒙蒙亮,赶着最早的一班公交车,施明明以为他肯定是第一个来的,未曾想到鸣星大厦的时候大门已经敞开了,抬头望去,最高那一层灯火通明,他十分怀疑那里边的人一晚上没睡在工作。 精英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施明明有点心疼肖鸣许。 这人打小做起事来就是全情投入,高中的时候早上最后一节延时自习开始写理综卷,虽说他人聪明吧,两个半小时的题量一个多小时就能写完,但人写完了还要自批,批完了还要工工整整做好错题本,那全神贯注的模样,仿佛他面前的不是折磨死人的“黄冈密卷”,而是什么值得细细把玩的珍奇异宝。等到美美搞完一套试卷,午休时间都过了。 所以通宵加班肯定有肖鸣许一份。 他的宝贝肖鸣许啊,熬夜伤肝,不按时吃饭伤胃,他真的要心疼死了。 等他进了公司,一定每天按时给肖鸣许送饭。 这么想着,施明明抬脚往大门口去,准备去大厅等沈黎。昨天沈黎安排得急,只叫他去收发室报到,却也没告诉他收发室在哪,更没说找谁对接… 连医药箱也没给他。 施明明看了看手指上潦草贴好的创口贴,瘪了瘪嘴。 那可是肖鸣许要送他的东西啊,沈黎凭什么不给。 施明明正暗忖沈黎不好说话,一只脚刚踏进鸣星大厦就被保安拦了下来。 “销售人员不得入内。” 销售?施明明看了看面前西装革履、五大三粗的保安,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袖口过大、裤腿快拖到地上的西装,手上还装模作样拎了一个蹩脚的公文包。 确实很像推销pos机信用卡的。 施明明赔了个笑,默默退出门外。 这种大公司的保安都特不好说话,不是他三言两语能糊弄的,搞不好还可能和他动手。 先前他给一户高档小区的住户上门送水果时就被拦过,那真是任凭他百般解释、磨破了嘴皮子都没放他进去,最后还被推了一把,崴了脚踝,瘸了五天。 进不去就在门外等吧,没什么。 施明明也不敢走远,就在大门前的楼梯那站着,看着太阳一点一点从东边升起,映亮了半个天空。 八点半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起来,他们胸前挂着“鸣星资本”的工牌,大多都是西装革履的,看着精神得很。 自己也即将是他们中一员了,nice! 十点的时候,还不见沈黎的影子。 施明明挺直的背塌了下去,又过了半个小时,他实在忍不住,找了个保安看不见的位置,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 施明明双手撑在腿上,环抱着自己,唇角微微咬在齿间,俯身之间,布料粗糙的西装勒出他细窄的腰迹。 衣上的褶皱微颤着,施明明疼得冒汗。 这腰真是不经折腾了,只是靠着墙睡了一夜而已,从前连着卸几百件重货也不会疼得这么厉害,如今却仿佛被人捅了腰椎骨,从腰往下连着大腿根后边一阵一阵的。 第11章 快十一点钟的时候,施明明才等到沈黎。 他的肖鸣许没在大厦顶楼加班,因为他看看沈黎给肖鸣许打开车门,两人一同从车上下来。 肖鸣许今天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西装服,阳光之下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一般。 施明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肖鸣许的方向,看见他伸了伸手,露出一节有力的手腕,扣上了西服。 迈出去的脚给收了回来,施明明难得踌躇,但咬了咬牙,还是一股脑站起身。 起身的瞬间,电击一般的刺痛沿着尾椎直冲头顶,激得他差点原地摔倒,缓了缓才小跑着往肖鸣许他们那边去 “沈总、沈总”施明明跟着后面叫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总之是没让沈黎为他停下步伐,还把保安给招来了。 “闲杂人等不能入内。”穿着一身黑的保安伸手拦在施明明面前,语气已然没有刚才客气。 施明明还想上前:“哥,别拦我,我真认识沈总,不信你等我把他喊过来就知道了。” 说这种话的人,保安一天能见八百回。 大大小小的企业,想上鸣星要投资的可以从这排到立交桥头去,不过这么不体面在公司大门口拦人的也是少见。 “你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 “哥,我真的认识沈总,昨天我还来过这呢,不信你去问…”施明明急得上手比划,然而手才刚扬起来,什么都没触碰到,就感觉肩上一股大力来袭,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后仰倒去。 腰结结实实地磕在台阶上,施明明闷哼一声,人就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眼前天旋地转,他极力想要稳住身子却是徒劳,好在台阶不高,翻滚了几圈停住。 保安显然也没料到这一推后果这么严重,施明明侧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伸出去扶人的手半途中还是缩了回去。 真要有什么好歹讹上他怎么办,不行,必须摆出自己在理的模样,本来就是对方胡搅蛮缠,不然他哪有必要动手。 缓了好一会儿,期间几次想要撑着身子站起来,然而腰上一使劲就疼,抬眼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保安,心道这人真蠢,推都推了还怕扶他这一下。 真是无语了。 “大哥,别站那不动了,过来扶我一下。” 保安还是有点犹豫,施明明叹了口气无奈道:“不讹你,也不要你赔钱成吗?要没人扶我站不起来,一直躺这也不好看啊。” 人来人往的都往他们这边瞅上一眼,都给他看尴尬了。 保安显然也意识到,但仍嘴硬道:“本来就是你先动手的,关我什么事?”说着拿出手机开始录像:“说好了啊,你自己摔得,不关我的事,我好心过来扶你啊。” 施明明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好好好,我自己摔的,和你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您助人为乐、菩萨心肠,赶紧过来扶我一下,我到时候给您送锦旗。” 保安这才过去扶了施明明一把,捡起他的公文包,将他搀到一边。 施明明半个身子挂在人身上,腰下都是麻的,双脚几乎拖在地上。 一挪到旁边,保安立刻松了手,仿佛施明明是什么洪水猛兽。 施明明也没在意,一只手撑在腰处,手背一大片擦伤,从指根到腕间,不仅裤子上沾了一大片灰,头发也乱了。 他闭着眼睛,胸口起起伏伏,眉间微蹙,咬着嘴角仿佛在极力忍耐什么。 人心都是肉做的,看他这个狼狈的样子,保安心里也泛上几分心酸愧疚,劝道:“沈助理是肖总身边的红人,他们这种人你攀不上的,真要找人办事,去求求下面的小主管,请人吃顿饭、送点礼物,兴许还能搭上线。” 施明明抬头瞟了一眼跟前的人,皮肤黝黑,五官粗犷硬朗,五大三粗像个双开门冰箱似的杵着,胸前别了块“赵浪”的名牌,西服都要撑爆了,他不禁怀疑,穿成这样真的好打架吗? 他知道赵浪心里估计有点愧疚,也不客气:“赵浪是吧,我和你说啊,我找沈总…沈助理有点事,昨天就和他约好了的,他贵人多忘事,兴许不记得了。” 施明明笑了笑,接着道:“你推我这下摔得可不轻,闹大了我俩都讨不着好,这样,我不追究,你也别赶我,就让我在这等着呢,成不成?” 见赵浪没立刻答应,施明明又故意“唉哟”了几声。 “行行行,你要等就等吧,但到时候别当着我的面拦人,不然我可照样下手。” “放心,不会让你难做的。” 沈黎想要他知难而退,不可能的。 从他走近肖鸣许办公室的那一刻起,很多事就不可能改变了,他做不到视而不见,做不到转身释怀,七年的隐忍回避,终究在见面的那一刻轰然溃塌。 纵然他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在肖鸣许心里占上一星半点的位置,但他固执地要给自己昏暗无边的日子找出一束光。 这七年,他为还债、为他爸、为他妈的遗愿负重前行,活着本身成了一件令人疲于应付的事。 肖鸣许的出现让他感觉到了心中一种沉寂已久的期待与热切,黑白的世界忽然就有了颜色,沉重压抑的生活忽然就有了盼头。 肖鸣许是他的5-羟色胺,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无法放手。 那天施明明哪都没去,一直坐在鸣星大厦大门边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守沈黎。 第12章 赵浪看见他顶着个大太阳,一会站一会儿坐,时不时拿手撑在腿上,埋着头揉腰,嘴唇抿成一条线,他去吃饭人没走,他回来时候人也还在,一整天下来也不知道吃了东西没有。 晚上八点交班,走的时候他没忍心,又劝了那个瘦瘦小小的男人一回,公司内部电梯直通停车场,沈助理他们不一定会从大门走,他今天估计是逮不到人了。 赵浪看见人晒得通红的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但人仍笑着摇了摇头,说自己再等会儿。 他真是不理解,这是什么几百上千万的大生意,能让人大夏天的在外边挨上一天? 这人也太轴了。 说实在的,自己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他就是抓着这个不放,要自己等沈助理来了通个风、报个信又能怎样呢?还非要自个儿在这等。 太老实了,赵浪摇了摇头。 施明明那天等到晚上十二点,坐在石墩上撑着头昏昏欲睡,差点迎面栽在水泥地上。 鸣星大厦最上面几层还是亮着灯的,若不是赵浪说沈黎可能直接从停车场走了,他应该还会再等会儿。 身上黏糊糊的难受,在烈日下头晒了一整天,身上湿了干、干了湿,耳边轰鸣声不断,估计是中暑了。 怕真昏倒在没人管,施明明决定还是先回去,明天再来这守株待兔。 勇敢明明,不怕困难! 他就不信逮不住沈黎。 回到家的时候,外边的防盗门没关,三双鞋子胡乱地散落在地上,施明明艰难地弯下腰收好,放到鞋架上。 客厅里没有开灯,随着电视机里的光线明明暗暗。他爸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昏昏欲睡,电视播放着九十年代香港警匪片,屋子里尽是烟酒味,桌上散落着花生皮、果壳、空酒瓶,一片狼藉。 李旭和张姨的房门都紧闭着,估计张姨也发了脾气,但他爸不听。 唉,张姨拿他爸没办法,但拿他有办法啊,先前就半夜把他从床垫上拉起来给他爸善后,一点情面也不留的。 说实话也怪不了张姨,他爸每次喝酒都把家里整得和麻将馆一样乌烟瘴气,碰着心情不好了还乱摔东西,谁能一直忍啊。 要不那是他爸,他都想把人扔出去。 施明明叹了口气,认命地脱了外套,卷起宽大的袖口开始收拾茶几。 途中他爸哼唧了两下,翻了个身,不像要醒的样子,怕他爸晚上吹多了空调着凉,还特地去阳台给人拿了床毯子盖上。 地上到处都是踩碎的花生壳,施明明怕吵醒他爸,也不敢用扫把,只能跪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用手捡。 快弄完的时候,耳边传来沙发里边弹簧挤压发出的“吱呀”声,施明明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赶紧弄完,别把他爸吵醒了。 然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施明明看见他刚给他爸盖上的毯子掉在了地上,接着一只手从他面前伸过,暗绿色的酒瓶一闪而过。 施明明哽在喉头的那声“爸”还没出口,那个酒瓶就高高扬起、重重落下,“磅”地一声闷响,砸在了施明明腰上。 “啊!” 施明明惨叫出声,腰当下就塌了下去,连滚带爬地远离他爸,浑身发着抖,眼中尽是惊恐。 施龙攥着手里瓶子,一把拽住施明明的后衣领,将他拖回来。 施明明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衣领深深地勒入颈脖,十来秒间便已留下一到红痕。 施龙一手按着施明明头,膝盖使劲地压在他后腰,免得他挣扎乱动。 施明明挥舞着手脚,眼里已经痛出了生理泪水。 整个人仿佛从腰间被人压成了两截,下身没有一点知觉,他乱蹬着,却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 “爸…爸…别动手,我腰…”疼字还没说出口,又是一声闷响,瓶底边缘最厚的地方敲在他后背,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施龙挥舞着酒瓶,整个人的重量顺着膝盖压在施明明腰间,瞪大的眼睛里一片凶狠,仿佛被他制服在身下的不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像个刽子手般挥舞着手里的酒瓶,昏暗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投在白色的墙面上,像极了黑白色的恐怖片。 施明明眼前一片模糊,眼泪顺着山根滑落在地上,他死死地咬住嘴唇,几颗血珠滚出唇瓣。 一、二、三、四、五…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偶尔从喉间溢出几声低吟,也是转瞬即逝,淹没在电视机发出的噪声中。 石英钟的时针走到一点的时候,施龙手里的啤酒瓶“砰”的一声碎在了施明明满是淤紫的腰际。 那样瘦瘦窄窄的一截,不住地颤栗着,暗绿色地碎玻璃扎进去几片,暗色的鲜血顺着腰窝滑落,凄惨又妖冶。 施龙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酒精催发了他原本就按捺不住的暴戾与仇怨,被他按在地上承受怒气的,只是害死自己爱人的罪魁祸首。 “爸…”施明明抖着嘴唇求饶,他吃力地扭头,看见高高扬起的半截碎酒瓶,瞪大的眼睛里盛满了痛到极致的泪水。 躲不开了,他似乎已经感受到尖锐的玻璃痛进皮肉的痛楚。 再也张不开口,太多次,无济于事。 施龙手落在半空,没有丁点犹疑,却腾地被人被人握住了手腕,恼怒地看去,却见一双隐在细碎的刘海下阴恻恻的眼。 第13章 “龙叔,别弄出人命。”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10章 不撞南墙不回头 施龙被李旭捏住了手腕,连着甩了几下也没甩脱,一双混浊的眼带着怒意瞪向拦着他撒火的罪魁祸首。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李旭淡淡道:“被我妈知道了不好。” 目光点了点一地狼藉中垃圾一般瘫在地上的施明明,“他要有什么好歹,谁给你出酒钱?” “哼!”施龙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劲。 “贱骨头” 李旭放开手,施龙能不在乎施明明的死活,但他可在乎有没有人每天每月准时将酒奉上。 施龙踢开挡路的酒瓶,往张芸那间房走,“磅”的一声将门关上,李旭看见施明明烂泥般的身子随着关门的动静颤抖了一下,嘴角笑意更甚。 房间里几声张芸的斥骂声后,一切归于平静。李旭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的施明明,看着人腰间大片骇人的青紫上交叠的血迹,随着其微弱的喘息起伏。 李旭咽了咽口水,压制着高涨的欲望。 他踱步到电视机,画面正好卡在两辆相撞的轿车上,满天的火光,“啪嗒”一声,画面戛然而止。 最后一点光源散去,李旭弯下腰,细长的手抚上那截细颤着的薄腰,一下重过一下,直至施明明沙哑的声音传来:“把你的脏手拿开。” 李旭眼神一凛,宛如夜间捕猎的猫科动物,手下狠狠一拧。 “妈的…”施明明还没来得及骂出后半句,后腰又是一阵胜过方才的剧痛,直逼出满眼的生理泪水。 “疯子…李旭…你他妈有病去治病…” 挣扎想要反击,几次刚撑起上半身就被腰处一刻不停的钝痛打趴下。 真的要断了… 施明明握紧双拳,小臂撑在地上,紧抿着唇。 豁出去了。伴随这一声压得极低的呻吟,施明明挺起了腰,顺势转身,一巴掌打在李旭作祟的手上,“啪”的一声格外响亮。 火辣的痛感传来,李旭瞳孔微张,几乎是在瞬间,他反手一巴掌将施明明掀翻在地,本就站不稳的人踉跄了两下,又摔回满地狼藉之中。 施明明仰面倒在地上,眼前一白,使劲眨了眨眼,仍是一片乱色。 恍惚间,耳边传来拉链摩擦的细微声响,大半的精力被腰痛夺了去,人昏昏沉沉,直到一个炙热东西蹭到了脸侧,往他嘴里塞来。 “给我吃下去。” - 清晨的一缕曦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打在施明明微肿的侧脸上,蜷缩在满地果壳、酒瓶中的人忽然抖了一下,随之眼皮一动,大概是要醒来了。 施明明眯着眼,早晨的光线算不上刺眼,但对他这种活该糜烂在暗处的人而言,只怕是要灰飞烟灭。 自嘲地勾起嘴角,牵扯到痛处,下意识地捂了捂被扇肿的侧脸,一把的粘腻。 手僵在原处,昨晚腌臜的记忆一下涌了上来。 掐着他下颚的手、腥臭难闻的东西、紧闭的牙关、喷在他脸上滚烫的灼液… 妈的,恶心透了。 施明明使劲地用袖子揩着自己的脸,仿佛那是一张擦了脏东西的臭抹布。 空洞的眼神注视着落在腿上的一缕晨光,手上动作不停,直到摔在墙角的手机忽然响起了闹钟铃音,声音不大,但好歹打破了这磨人的沉寂。 他不敢怠慢,若是吵醒了还在熟睡中的人,任凭谁都可对他一顿臭骂或是暴打。 他实在是受不住了。 站不起来,只能捂着腰,跪在地上四肢并用,狗一样地爬到墙角,按灭了铃声。 “呼”的松了一口气,他将手机捂在胸口,被靠在墙角,企图感受丁点安全感,哪怕他的背后只是两面冰冷的白墙。 闭着眼吸了吸鼻子,一滴晶莹剔透的东西从眼角偷跑出,施明明极快地抬手,抹去湿润,掩盖还未留下的痕迹。 “一、二、三…”数完十下后,施明明蹭着墙一点一点地站起,弓着腰、缩着背宛如一个七旬老人般颤颤巍巍地往阳台走去。 说实话一大早也没人,爬过去可比走过去轻松得多,但他不肯,哪怕弯腰去够床垫底下下的瞬间,疼痛自腰椎传到四肢,整个人直挺挺地摔了下去,若非有床垫在,怕是牙都要磕掉两颗,他也非要走着过去。 骨气这东西又不是做给人看的,他知道现在这副样子没几个人能看得起,但他自己得看得起自己。 摸出床垫底下的塑料小瓶,一股脑将里边的药片全倒了出来,数了数,又倒回去大半,只留了三片在手心,倒不是他能忍痛,实在是这药难开又贵,若不是今天要去鸣星大厦逮沈黎,他绝计是舍不得一口气吃三片的。 将药片囫囵吞下,卡在喉咙间半晌才咽下,苦味散开,施明明皱了皱眉。 来不及等药效发作,他拿下脏乱的阳台一角、用撑衣杆挂得整整齐齐的西服,扶着墙一步一步地往卫生间挪去。 揭开衬衣扣子,拧开水龙头,接了半捧水打湿水池上方的裂了一角的镜子,抹开雾气,与镜中浑身偷着疲惫的人对视。 半晌,才脱下衬衣,悠悠转身,垂眸看向镜中五彩斑斓腰迹。 真狠啊。 他爸下手的时候怕不是把他当个橡皮人? 哼笑一声,拽下一截卷纸,用水打湿,擦了擦青紫红肿的腰上干涸的血迹,又用肥皂狠狠地搓了搓脸。 第14章 淡红色的水渍淋淋漓漓地滴落尽是污垢的水池壁上,随着水龙头下的水柱打着漩消失在了下水口。 出门的时候,药片已经有点作用了,腰间的钝痛已经弱了下去,不碰到伤处就还好,想着大概又要顶着大太阳等一天,施明明去药店买了一卷绷带,找了个公共厕所缠上,免得到时候汗流到创口里边,一下一下刺着痛,这方面他可是有经验得很。 望着两个街区外的鸣星大厦,施明明眯了眯眼。 真的好遥远,明明是用脚就可以走到距离,却仿佛两个世界。 施明明走到街边的小卖部,“老板,来包芙蓉…还是来包中华吧。” 玻璃柜台后边的小老头瞥了施明明一眼,“送人?” 施明明笑了笑,“可不是,都人情世故。” 从内衬的兜里摩挲半晌,拿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一张一张展开,数出五十块递了过去。 从小卖部里出来的时候,施明明祈祷这包烟能叫赵浪能让他安生地在大门口逮沈黎,不然就凭他腰上那些伤,再拉拉扯扯一下怕是要瘫地上。 在不远处的花坛旁等了会儿,等快到了快打卡的时候,进出的人便多了起来。施明明混在人间进了鸣星大厦,刚要和前台小哥刷刷存在感,好歹让沈黎知道他没那么好打发,就见赵浪往他这边过来。 施明明咽了咽口水,手摸到内兜那个烟盒上,正要说话,赵浪却停在几步之外朝他勾了勾手。 施明明会意,连忙凑过去。 “沈助理昨天说,如果你今天还来,就让我带你去传达室。” 就知道昨天沈黎看见他了,施明明暗想。原还以为要磨个十天八天的沈黎才肯出面,没想到一天就搞定,这可比他料想的顺利多了。 见施明明傻笑,赵浪撇了撇嘴。 这小子怕是不知道沈黎拿了个什么事给他做,还在这傻乐呵。 “沈助理让你负责送全公司的东西,以后什么快递员、外卖员就不能上楼了,东西放传达室,你来送…” “没问题啊!”施明明兴奋的不行,鸣星大厦再大也就一栋楼,他从前可是满城跑,十个鸣星大厦都送的过来。 “你别急着答应,沈助理还说了,不能坐电梯。”赵浪故意去看施明明的脸色,人却跟没听到似的,仍旧在那傻笑。 “你听见没?不能坐电梯,你得爬楼梯送。”赵浪当时一听就觉得离谱,沈助理说什么“肖总不希望在公司见到闲杂人等”,但要“满足员工的合理诉求”所有就专门安排人给那些踩着小高跟、穿着手工皮鞋的小白领挨个送?他们就不能自个下楼拿? 这算什么事啊。 “我记住了,一定不坐电梯,走楼梯送。”施明明以为赵浪是在告诫他,认认真真地点头,“我一定把工作做好,你帮我转告沈助理,让他放心。” 沈助理有时间管这个?赵浪觉得施明明真是憨得冒泡。 劝也劝了,人听不进去他也没办法。世上就有这种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第11章 长教训 “15楼的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送到20层的饭,放着就行是吧,那我点送达了” “下边公司送来的品,记得送到沈助理办公室” “供应商晚上要送批东西来,晚上接收一下” 施明明连轴转了一天,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楼梯,腿都浮肿了。 昨天第一天上班,赵浪带着他走了一圈入职流程,让他第二天再来上班。 还好还好,老实说他真有点坚持不住了,每走一步都牵扯着腰后剧痛,玻璃划伤的那块大概是崩开了,要不是赵浪让他回去,估计还会硬撑会儿。 出了“鸣星”的大门,施明明犹豫片刻,还是点开百度地图,搜了一家离得最近的诊所,往腰上打了一针封闭。 换作往常,他是绝对不可能舍得花这个前的,再痛忍忍也就过去了,糙人一个,哪有那么矜贵。 但肖鸣许那的工作不能怠慢,虽说这工作来得不光彩,但既然要的来了,总要对得起人家付的这份工钱,抛开同学情分不说,就是做人家员工,也得尽职尽责不是。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施明明犹豫了会儿,纠结了半天还是掏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眼睛瞥过鞋架,不见李旭常穿的那双鞋,不自觉松了口气。 厨房的水龙头没拧紧,滴滴答答的声音打在不锈钢水池中。 塞满池子的污脏碗筷,施明明十分自然地卷起袖子,从橱柜中拿出洗洁精,点点泡沫溅在脸色,随意地用衣袖一揩,颊边掉下一抹碎发,遮住了他疲惫暗淡的目光。 早上在公司见到肖鸣许了,二十层的会议室里,隔着百叶窗,只有隐隐约约的轮廓,但他仍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他全部的面容。 原本是想多磨蹭一会儿,等人出来再多瞄几眼的。 但手机振个不停,赵浪的短信一条接着一条,没个停的。 无奈也只能暂且按捺想偷窥肖鸣许的心思,老老实实地送东西去。 洗完池子里最后一个碗,溧了溧盘子上残余的水,施明明直了直偻了半天的腰,谁才动了一下,一股电击般的剧痛便自尾椎而上,叫他腿下一软,径直摔跪在了地上。 鼻腔中发出闷哼,施明明的手还紧紧拽着那个碗,生怕它摔了个脆响再把屋里其他人召来。 第15章 双膝下尽是冰凉,施明明的头磕在水池边缘,紧闭的双眼牵出眼角的尾纹,下颚绷得紧紧的,瘦削的侧脸上一条歪歪曲曲的线。 施明明忍着腰间那股痛过去。 今时不同往日啊,什么腰肌劳损、间盘错位于他而言都是家常便饭了,但去医院打封闭那天,医生似乎是说那块地方骨裂了,让他去拍个片子。 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去药房取了止痛药跑了。 能抗就扛过去,拍片子做检查怪费钱的,况且好不容易等到沈黎松口,让他入了职,要等人知道自己这活还没干人就先废了,不正好逮着借口把自个扫地出门?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挨到腰间那股痛过去,施明明扶着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极轻地叹了口气,一手拿起那摞洗好的盘子,一手扶着水池台子,把东西放好后,慢悠悠地往自己的小窝挪,静谧的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不可言说的晦昧藏于暗处。 但施明明躺在床垫上闭眼的那一刻,嘴角是扬着的。 - 第二天施明明刚到公司,赵浪就催着他去车库,说是帮个重要人物是拎东西去。 施明明老远看见那辆“蓝色妖姬”的兰博基尼,除了骚包两个字也想不出别的。 车上走下来的人一头五颜六色的挑染,人瘦得像只猴,prada的方块墨镜架在鼻梁上,遮了半张脸。 看不清长啥样,但施明明就是觉得眼熟。 这浮夸的形象、这杀马特的气质…肯定在哪见过… “路总,有失远迎。”沈黎风似的从施明明身边飘过,脚下步子飞快,上身又稳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脚下踩了平衡车。 施明明跟在沈黎身后,也走快了两步。 越走近越觉得眼熟,直到那人大拇指食指并拢捏着鼻托将墨镜取下,露出那双眼角下至的狗狗眼时,施明明脚下一软,差点跌了个趔趄。 “叫什么路总啊沈助理,和你们肖总一样叫我路兴凯就成。”说着人手就往沈黎脖子上挂去。 沈黎不动声色地避了避,嘴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敷衍地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肖总在办公室等您。” 路兴凯被沈黎下了面子也不生气,挥了挥手招呼身后的保镖:“东西给我们肖总搬上去。” 闻言,沈黎眉头一蹙,定睛看去,就见跟着路兴凯那人从后备箱里搬出来个纸箱,手臂崩得像根棍子,里边的东西一看就不轻。 “嘿,你过来给搭把手,里边还有呢。”路兴凯朝施明明勾了勾手指。 施明明低着头,下意识往沈黎身边靠了靠。沈黎不知道路明凯搞什么名堂,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地往鸣星跑,在肖鸣许办公室待到赶人为止。 但毕竟肖鸣许没有开口拦人,他也不能越俎代庖。 “去帮忙。”沈黎对身侧的施明明道。 施明明低着头走过去,绕开路兴凯的动作显得十分刻意,毕竟那么空旷个停车场,施明明非要绕着路兴凯走个曲线,引得人不由地瞟他一眼。 没人知道,施明明的小腿肚抖得厉害,脚底发软,拼命克制逃离的欲望,强迫自己不要显出异样。 就像在鳄鱼池边喝水的羚羊,明知随时可能会被咬住咽喉拖进池中分食,但为了那点生命中的养分,仍要铤而走险。 “动作轻点,磕了碰了的,路总那边可没那么好说话。”路兴凯的人抱臂站在一旁,也没帮把手的意思。 施明明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半个身子伸进后备箱里,去够里边的纸箱。 路兴凯有多“不好说话”,没人比他更懂了。 手臂环抱住面前的箱子,原本以为一使劲就能拿起来,未曾想箱子里的东西远比他预想的要重。 沉甸甸的箱子落回后备箱,发出不大一声闷响。 施明明下意识想要道歉,话还没说出口,肩头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没几两肉的屁股硌得生疼。 “叫你动作轻点没听见啊!”方才还冷眼旁观的人当下同打了鸡血般推搡着施明明。 路兴凯在一旁看着,没说话,更没阻拦。 沈黎脸色不大好看,他知道路兴凯这一出是冲着他方才避开那一下来的。 沈黎知道,施明明就更知道了。没人能比他更切身体会过路明凯的阴狠。 路兴凯的不爽,必定要百倍千倍地从其他人身上讨回来。 施明明顾不上身体的不适,立马双手撑地,从地上爬起来,屁股上两片灰渍都忘了拍。 “对不起对不起…”施明明佝偻着背,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着身边人的眼色,交缠在裤缝边手指微微颤抖。 “声音这么大干嘛”,看了半天,路兴凯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自己人的脑袋,手指拨弄了两下纸箱,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箱子里的东西,开口对沈黎道:“这东西了可是花了大价钱的,非怪我手下的人紧张。” 沈黎眯着眼笑了笑,“路总亲自上门,自然可见一斑。” 施明明见沈黎的视线挪向他,眼底射出一道冷光,心知沈黎这是怪他给路兴凯捉到了错处。 路兴凯还站在后备箱那,施明明硬着头皮上前。古龙水的味道铺鼻而来,施明明屏住呼吸,挨着路兴凯伸手去搬箱子。 很沉很沉,但他不敢耽搁,忍着腰间的剧痛就一鼓作气将东西抬起来,透过方才被剥开缝隙,隐隐约约看见箱子里装的东西似乎是…石头? 第16章 好在跟着沈黎他们不用爬楼梯,从车库到电梯间,锁在电梯间的角落里,腰悄悄靠在冰冷的扶手上,试图缓解一番不适。 盯着显示板上的数字叠加到二十五层,随着众人走进肖鸣许办公室,特意看了门把手,果然已经换了新的。 一行人进去的时候,肖鸣许视线仍落在桌前那叠资料上,全然不因为有人来了而稍稍侧目。 “哟,大忙人啊肖总,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路兴凯没什么顾忌,大大咧咧地做到肖鸣许对面的位置上,手不老实地翻着桌上的文件,“最近背着我做什么好项目呢,有钱挣可不能忘了老同学我啊。” 施明明看见肖鸣许极轻的皱了下眉,心里咯噔一下。 这表情他熟悉的很,从小到大,肖鸣许不耐烦都是这副表情。 沈黎自然看出了肖鸣许的不耐,上前将桌上被翻乱的文件收拢好,放回肖鸣许手边,对路兴凯道:“路总见谅,最近递上来的项目多,涉及各公司的内部数据,不便外露。” 沈黎一语双关。这段时间路兴凯老往鸣星跑,左弯右绕不着边际,大概率就是又想要肖鸣许给他投钱了。 肖鸣许和路兴凯是高中同学,这点沈黎是知道的,据他观察,路兴凯似乎和肖总还有些私人渊源,不然就凭路兴凯这副无赖做派,早把他请出去了。 “哟,肖总又要投项目了?怎么不考虑也给我投投?” 肖鸣许冷哼一声道:“两年,餐饮、电商、流媒体,三个项目你给了我多少回报率?” “肖总在乎这点小钱?”见肖鸣许不接茬,吊儿郎当的样子收敛了些,勾了勾手道:“阿乐,给我们肖总汇报下,那几个项目的什么什么回报率。” 施明明看见方才推他那人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全然没了方才推他的跋扈。 那人想了半天才走到路兴凯身边,凑到他耳朵边说了几句。 施明明分明看见路兴凯那张嚣张不斐的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了一种名为“尴尬”的情愫。 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低下头偷笑,待整理好表情,抬头的瞬间,却对上一束冷光。 施明明的心猛地沉了一下,下意识地躲开。然而几秒过后他忽然意识到,肖鸣许刚才那…应该是在看他? 不可能。肯定是他多想了。 这么说服着自己,施明明还是忍不住往肖鸣许那瞥了几眼,见人完全没把注意力放自己这,才舒了口气。 爱屋及乌。被逮着嘲笑路兴凯,倒霉的肯定是他自己。 七八年前不就长过这种教训了吗? 第12章 恶念会蔓延 “之前那不是没经验嘛,这次…”路兴凯猛地一拍桌子,兴奋道:“这次可不一样!明许我和你说,这次我是专门去的云南缅甸,辛辛苦苦淘回来的东西,要不是看在我们老同学的份上…”路兴凯给了肖鸣许个“你懂的”眼神。 肖鸣许没有表态,冷淡地看着路兴凯,似乎在等着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路兴凯人在兴头上,手背拍了拍阿乐示意人将东西搬上来,阿乐应下来后望着施明明,这意思不言而喻。 在坐的都是体面人,唯独你施明明不是。 施明明乐得做事,不然他一个人杵边上也觉得格格不入。 人嘛,总要搞搞清楚自己什么身份的。 一共抬上来三个纸箱,施明明拨开其中一个,弯下腰,皱着眉将里边的石头出来。 实在是有点沉,施明明似乎听见了身体里骨头咔嚓作响的声音。 咬着嘴角一点肉将东西抬上来,指尖充血几乎成了猪肝色。 那是一块外皮乌漆麻黑的石头,看上去平平无奇,和石滩边石头没什么两样。 肖鸣许看了看面前几块石头,笑道:“赌石?路兴凯,这就是你的新项目?” 路兴凯听肖鸣许嘴巴说出“赌石”两个字,简直兴奋的不行,“怎么,我们肖总也知道赌石?这下边的事可就好办了。” 路兴凯咽了咽唾沫,身体前倾向肖鸣许道:“这可是我找大师从缅甸淘来的石头,开出来绝对是满绿的,人说了保守的都是翻一番,回报率那什么,都百分百了!” 肖鸣许显然觉得路兴凯好笑,“呵”了一声道:“回报率百分百的项目,你觉得有人会拱手相让?” 路兴凯似乎早就料到肖鸣许会有此一问,胸有成竹地回道:“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我当然懂啊,这不是人吃不下这么大个盘吗?当然我也给了不少好处费。” 路兴凯敲了敲面前的石头道:“怎么样肖总,你一半我一半我们一起把这块石头给开了?” 肖鸣许看着路兴凯,没有作声。 “看来肖总还是不信我。”路兴凯见肖鸣许没反应,往椅子上一趟,冲阿乐勾了勾手道:“给我找瓶水找个手电筒来。” “好勒。”阿乐应下,最后由施明明把东西呈了上来。 路兴凯有点迫不及待,东西还在施明明手上,就要去夺。 施明明下意识地躲闪让路兴凯铺了个空,引得人莫名其妙地觑了他一眼。 施明明自知失态,赶忙把东西摆好退了下去,仿佛路兴凯是什么洪水猛兽。 这点小插曲自然影响不到路兴凯给肖鸣许秀自己这“大项目”的心思。 当下拧开瓶盖倒了点水在石头上,接着用手电筒贴着石头打光。 第17章 石头内部不似外皮那般乌黑一片,反倒透出一片光,就好像石头里边盛得都是水。 “看见没,这可是冰种翡翠。”路兴凯拿着手电筒在石头外部移走,几乎整块石头都能透光,“现在这么好的料子可是难找,你也知道,最近外贸生意不好做,这块料子可是费劲波折才到手的,花了这个数。” 施明明看见路兴凯比划了个数,心想这也忒坑人了,一块石头五万块,这也太扯了。 “五百万开出冰种倒也不亏。”肖鸣许的目光在石头上停留片刻,淡淡回道。仿佛他评价的不是块五百万的非常,而是沙滩上随便捡的破石头。 五百万?! 施明明长大了眼睛盯着桌上的石头,恨不得用眼神在上面戳个洞,看看里边是不是金子做的… 不对,是金子做的也不要五百万啊! 他忽然有点理解方才阿乐推他那一下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摔坏了把他卖了都赔不起。 路兴凯听肖鸣许这么说,更是来劲:“我就说我们肖总慧眼识珠,这项目绝对值得投,咱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这块石头开了!我相信肖总的为人,钱就来了之后给,你出四成,开出来能回多少钱咱都半分。” 肖鸣许微眯了眯眼,觉得路兴凯好笑。 沈黎看出了肖鸣许的态度,也觉得路兴凯这人是真傻,见好就收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拎不清。 真以为路家那点旁门左道的关系值得“鸣星”出几百万来维护? “射幸类项目我不参与,下次要我投钱,做好标书走正规流程,不懂的问沈黎。” 峰回路转,路兴凯没想到肖鸣许一分都没打算给,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什么叫射…射幸?”路兴凯绞尽脑汁憋出一句道:“赌石又不是搞黄色。” 沈黎没忍住笑出了声,施明明分明看见肖鸣许的嘴角也抽搐了一下。虽然他也不懂啥叫射幸,但他知道路兴凯肯定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当年路兴凯可是和肖弛蛇鼠一窝的人,天天逃课在外边骑摩托,除了学习对什么都感兴趣。 沈黎调整好表情,清了清嗓子道:“肖总的意思是,这种纯凭运气没有数据模型支撑的项目,鸣星不投。” “怎么就没支撑啊?大师亲自选的石头,还能出错?明许,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你可别错过了送到门口的财运。” 肖鸣许的注意力已经回到了面前的文件上,送客的意味不言而喻。 路兴凯的话落在办公室里,没了下文,当下也觉得跌了份。 将一次性纸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捏瘪了杯子投进纸篓里,皮笑肉不笑道:“罢了,看肖总实在对这块没意思,我也不打搅了,下次有了好项目,写了标书,再来找肖总。” “路总找我就好。”沈黎礼貌道:“通过初审的项目肖总会亲自过目。” 路兴凯猛地站起,椅子碰到桌面惹得肖鸣许笔尖一抖,流畅的笔触断在了墨点上。 肖鸣许笔尖一顿,随之继续在纸面上游走,仿佛无事发生。 施明明心里给肖鸣许竖了个大拇指,这孩子果真是成长了。 当年他们做同桌的时候,因为手肘不小心碰着人写错了个字,那可是整整一星期没和他说话… 要不是看他语文考下了八十被罚抄卷子十遍,哭得打嗝不止,怕是还能继续生气不搭理他。 想到这施明明又觉得有点甜,那次肖鸣许帮他抄了一半,虽然最后还是因为肖鸣许字迹太工整被老师发现,挨了一顿痛批不说,还重新又抄了十遍。 好在老师喜欢肖鸣许只罚了自己一个人,不然他得愧疚死… “喂!”阿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边上,踢了踢他小腿肚,动作不算轻的,甚至带点侮辱的意味,但他没法计较,因为沈黎给他的眼色就是这么个意思。 道理他也明白,肖鸣许已经下了路兴凯面子,路兴凯不能直接发作,只能让阿乐间接在他身上找补回来。 这种行为很low,沈黎知道,肖鸣许知道,但路兴凯这个草履虫级别的智商肯定领悟不到。 二十好几的人了,还一身小混混作风,真是光长个不长脑了。 “东西给我搬回车上。”阿乐指挥道。 “轻拿轻放,注意不要损坏了路总的石头。”沈黎故意说重了“石头”两个字,路兴凯的脸色更是难看,咬着牙忍了下来,从桌上笔篓里抽出一只钢笔,掂了掂,又端详了会儿道:“这笔挺好看的,肖总送我吧。” “?” 施明明觉得路兴凯这人脑回路曲折、神经末梢分叉,整一个不可理喻。 别人说东他说西,坑人两百万不成还要顺走别人一支笔,真是绝了。 见肖鸣许不说话,沈黎便道:“路总喜欢就请自便吧,如果有需要,我让采购部的人把详情发过去。” 路兴凯笑了笑,“不用,一支就够了。” 此时的施明明怎么也不会猜到路兴凯要这笔的用处。 人从十七八到二十五六,智商可能不会长。 但恶念会。 第13章 诈骗 施明明绕过路兴凯去搬桌上的石头,第一下没搬起来,等了几秒蓄了会儿力才把东西搬起来。 心跳得砰响,肖鸣许就在他一臂远的地方,伸手就能够到。这是一星期来他离肖鸣许最近的一次,近到他能听见肖鸣许的呼吸,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香。 第18章 他贪恋这来之不易的亲近,却自觉地不多做停留。 只要这一点点甜就好,足够他回味很久。 搬着石头走了两步,每一步都牵扯着腰间的疼痛,说实话这种程度的痛在他对疼痛的评价等级里,绝对算不上情况严重的,但这次情况特殊。 他已经打过一针封闭了,按理至少能保半个月的,这才一周就痛得这么明显,实际情况只会糟糕好几倍。 下个月发了工资再去看看吧,虽然骨裂不算大事,本来是想等它自己愈合的,但医生说了切忌搬重物,用脚想也知道这几块石头绝对让他腰上那道裂缝更大了。 路兴凯真是跟他犯冲,只要遇见他自己必有血光之灾。 施明明搬了那块最大的,其它几块就由阿乐搬了,毕竟路兴凯也不好意思再上来一趟。 沈黎走在最前面扶门,施明明跟着阿乐走在后头。 路兴凯看了肖鸣许一眼,人全身心都在工作上,懒得应付他。 这次他没生气,视线一转到了施明明身上,握紧了手中的钢笔,大拇指按了按笔帽上尖锐的装饰,走快两步靠近施明明。 没人看见擦肩而过的瞬间,那尖锐的笔帽是怎么捅向施明明的后膝窝的。 在场几人只看见碎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玉石,和摔趴在地上,脑袋破了个口子的施明明。 施明明脑子一片空白。 其实在他膝窝剧痛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要完蛋了,但当事实这么明晃晃地呈现在眼前时,他还是本能地怔住了。 碎开的石头里白花花一片,交错着裂纹,看上去和做地砖的大理石没什么区别。 就算是他这种连玉石和翡翠有啥区别都搞不清的人也看得出,这碎成几块的石头肯定值不了五百万。 但这是赌石啊!即便这块石头就值五十块,在他没打开之前就能值五百万! 一瞬间施明明对自己痛恨到了极点,恨不得狠狠删自己几十个大嘴巴子。 这破腿破腰什么时候都能扛着,几百斤水果蔬菜搬一天都没摔坏一捧,五百万的玉石直接腿软摔碎在了肖鸣许办公室里,赖都赖不掉。 怎么办…要怎么办… 施明明觉得耳边轰鸣声不断,有点眩晕。他撑着地站起来,膝窝那还是痛的,但他顾不上,跪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地面,眼睛聚不了焦。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因为眼角感觉有东西滑落,他吸了吸鼻子,又下意识想抬手想要抹一把,却腾地被人拽住。 他顺着那力道抬眼,看见的是一个朝思暮想的脸庞。那人的眼神冰凉,但轮廓却是温暖的,由记忆赋予的温暖。 因为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这个人的出现意味着他的生命里有光了。他的救世主总能在他最窘迫最绝望的时候出现,给他坚持下去的勇气。 这一次,救世主将手帕按在他掌心,带着他的手摁在额头上。 干燥炙热的掌心将他从冰窟中召回,他感觉出窍的灵魂回到了躯体,尖锐的耳鸣渐渐散去。 他听见救世主说:“我来处理。” 肖鸣许越过施明明,走到碎石边,没看地上东西,只看着路兴凯。 路兴凯想等肖鸣许开口,但肖鸣许就这么波澜不惊地看着他。 他试图从肖鸣许的神态中找出一丝泄露的情绪,却是徒劳。 这个人简直坚如磐石,找不出一丝破绽。甚至他都觉得肖鸣许当时大概看清了他的动作…会不会肖鸣许猜到他是来要钱的,故意留了一手?会不会让沈黎那个狗腿子偷偷装了监控?妈的,他下手快准狠拍也拍不清吧… 路兴凯有点憋不住,绕开肖鸣许一脚踹到施明明肚子上道:“叫你小心点小心点,你没长耳朵是吧!老子五百万的翡翠你他妈给砸了,自己说怎么赔!” 施明明腹部一阵翻江倒海,捂着肚子差点吐了出来。 路兴凯还想动手,肖鸣许在背后冷冷道:“沈黎,报警。” 一听肖鸣许要报警,路兴凯像被人踩了尾巴般跳起来道:“肖鸣许,你搞清楚,你的人摔了我的东西,我可都没说要报警。” “他摔的东西,我赔。你打的人,自己担责。” 施明明跪坐在地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肖鸣许要为了他赔钱?他何德何能? 路兴凯没想到肖鸣许会这么爽快地出钱,当下便有些得意,得寸进尺道:“他摔了我东西我凭什么不能打他。” “这些话你留给警察说吧。” 肖鸣许稳如泰山的模样让路兴凯有点犯怵,这人读高中是时候脑袋就灵光,他没少在肖鸣许这吃亏…吃的还都是大亏。 直觉告诉他必须拦下肖鸣许,警察来了肯定对他没好处。 “等下!”路兴凯拦道:“你既然答应了赔我也没必要打他,两百万多久到位?” 肖鸣许笑笑,指着施明明道:“你先问他要你赔多少钱。” “什么?”路兴凯哼笑道:“没搞错吧,他摔了我东西,我赔他钱?” “他摔的东西我来赔,你凭什么打他。”没等路兴凯开口,肖鸣许便反驳道:“凭你生气?打人犯法的道理不用我教吧。“ 路兴凯也有点后悔,刚才太上头了,他那一脚踹的不轻,真要闹到警察局,他老爹又得揍他。 反正现在肖鸣许答应给钱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第19章 “阿乐” 路兴凯东阿乐手上拿过自己钱包,现在都搞移动支付,没以前甩票子舒服了,但他就非要给肖鸣许下马威。 当着肖鸣许面打他的狗,就不信他一点气没有。 路兴凯随便抽了张卡出来,甩到施明明脸上。 稍纵即逝的刺痛,微乎其微,但施明明觉得比踹他那一脚还难受,尤其还在肖鸣许面前。 他觉得十分难堪,难堪到不敢看肖鸣许。 用别人地的私事加以威胁进了公司,工作上没为人分忧解难,反倒捅出这么大个篓子。 肖鸣许非但没怪他,还为他说话。 这让他怎么还…搭上这条命也还不起啊。 施明明扶着腰捡起那张打在他脸上的卡,放在肖鸣许桌上,“路总给我的医药费都用来赔石头。” “我最多赔你万把块啊,别来讹我。” “我知道…”万把块已经很多了,之前他从三层的货架上摔下来,腿断了也就赔了五千。 沈黎拿了桌上的卡放到施明明上衣口袋里,拍了拍他肩,示意他站起来道:“出去收拾下。” 施明明还想说什么,沈黎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不由分说地将人拉起,往门边推了推,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道:“不要添乱,让你走就走。” 施明明知道当下是局面并非他能左右的,最后看了肖鸣许一眼,攥紧了那张已经染了血渍的手帕,有些踉跄地走出办公室。 路兴凯若有所思地看着施明明出去的方向,待门缓缓合上才将视线转向肖鸣许道:“剩下的怎么说。” “两百万明天打到你账上,但我有个条件。” 路兴凯按捺住面上的笑意,当下只觉得自己得逞,钱倒是其次,能让肖鸣许吃瘪当然更有意思。 “你说。”路兴凯得意道。 “这两百万作为资金,入股你名下的海运公司。” “什么?”路兴凯瞪大了眼,见肖鸣许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又看了眼沈黎,仿佛肖鸣许说的不是中文还要人翻译一道。 “入股我公司?这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事你都能扯一块?” 路兴凯家里头是做运输发家的。京市靠海,早年间路家收了几条报废运船,打通了码头的关系,修修补补一下就开始接生意。 那时候人想法还没转变过来,海运这块生意来钱慢,中间的道道又多,便也没什么人来抢。 后来挣到了钱,路家也开了公司,生意是越做越大,到路兴凯读高中的时候,整个京市六成走海运单子用的都是路家的船。 彼时肖家还只做餐饮,大批的食材走海路运输,耽搁几天可能就是上百万的损失。 为此肖鸣许他爸肖林鹤没少给给路家送钱,路家人看肖林鹤为人忠厚仗义好说话,要钱的可从没嘴软过。 当年路兴凯在京市一中国际部,和徐子星一个班,为了讨好徐子星面上对肖鸣许还算客气,心底里却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后来肖家的餐饮做到全国连锁,又开发了预制菜、原材料供应几端的生产链,公司成功上市之后,肖鸣许拿着他爸给的创业资金开始投资项目,鸣星资本就是他读大学时候创办的,到现在肖家的资本大部分都在鸣星运作。 用老一辈人的话说就是,肖林鹤做得最成功的项目就他这个儿子,现在还不好?天天躺家里赚得盆满钵满。 路家比之肖家可就正好相反,网购兴起之后快递物流这块竞争激烈起来,各项监管也越来越严,路家还用老法子做事,靠山到了之后生意被分得七零八落,到现在也就守着几码头的地界,再没有当年的风光。 肖林鹤念及从前的情分,京市这块食材的海运还从路家这边走,路家老一辈的人自然不好意思再在肖林鹤面前蹦哒,但路兴凯却是个拎不清的。 肖鸣许看了看表,显然不愿再和路兴凯纠缠,开门见山道:“这几块石头之前就已经开了。” 将诱饵和主石粘一起,外面套假皮,骗不懂行的人上当,类似的作假手法他早年在云南见过。 刚才路兴凯用手电筒照射外皮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来,不说只是在等他接下来这出戏。 “胡说!”路兴凯急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不想给手下人出这个钱就别充这个大头,现在出两百万买我公司的股份做赔偿,你当我傻啊!” 路兴凯气急败坏,肖鸣许淡定自若,越发显得对方像个跳梁小丑。 “你可以不接受我的提议,石头有没有动过手脚一验便知,只是一点”肖鸣许勾了勾嘴角:“两百万,作为诈骗的金额来说,不算小了。” 路兴凯身后冒出冷汗,看了身边的阿乐一眼,对方比他还慌,就差把“心里有鬼”四个字写脸上了。 肖鸣许见时机成熟,接着道:“这件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你走出鸣星,一笔勾销。但你也可以考虑我的提议,两百万买你手里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不会影响你的决策权,并且我会每年给你五百万以上的业务量。” 听到肖鸣许给业务,路兴凯腾然抬眼。 说不心动是假的,仅凭每年多五百万的营收,就足以让他答应这桩买卖,况且现在还让肖鸣许拿住了他的把柄,毕竟肖鸣许现在说一笔勾销,要是哪天闹到不可开交的田地,谁知道他会不会旧事重提。 第20章 但…让肖鸣许入股他的公司,他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从学生时代到现在,他肖鸣许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凭什么原本属于他的东西最后都要被肖鸣许抢走? 当年是徐子星,现在是他的公司。 理智告诉他应该接受这笔交易,情感上他却低不下这个头让肖鸣许如愿。 阿乐扯了扯路兴凯,极小声道:“路总,要不咱还是答应吧,上次公司诈骗那案子,五十万判了十年啊。” “闭嘴。”路兴凯狠狠拍了阿乐脑袋一巴掌。 他手心尽是冷汗,显然是将阿乐的话听了进去。 阿乐捂着脑袋,尽着自己作为一个狗腿子的本分:“路哥,咱先咽下这口气,公司已经连着亏钱大半年了,再这样下去工资都不定发得出来。”公司发不出工资自然他也难活命。 “他入股咱们以后还不好整他?”阿乐又压了压声音凑到路兴凯脸边上耳语几句。 十几秒的沉默后,路兴凯道:“妈的,签合同!” 第14章 不自量力的傻子 施明明捂着脑袋昏昏沉沉地下楼,肖鸣许给的手帕已经仔仔细细地叠好,收进了口袋。头上的口子还有点流血,他就这么直接用手按着,也不在乎会不会感染。 肖鸣许的办公室在独立的一层,只能坐专用的电梯能下楼,他不敢去乘,就走了平时送货的逃生通道。 静谧的楼道里回荡着自己的脚步声,左腿后膝窝还在疼,他只能扶着扶手一步一步地往下挪。 几分钟的一幕幕不断在眼前浮现,他心乱如麻,他不知道往后要如何面对肖鸣许,他也不知道腾然落下的百万纠纷要如何偿还。为了还他妈当年治病留下的债务已进耗了半条命了,现在又...... 一瞬间极端悲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停在台阶上,再也没有走下去的力气,他甚至隐隐觉得,如果就这么失足从楼梯上滚下去,是不是就不必再面对往后种种。 唉,命运为什么就不能善待他呢。 施明明甩了甩头,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欠肖鸣许的总比欠路兴凯的要好吧,换个角度想,现在和肖鸣许的羁绊还更深了呢,欠了人这么多钱,也会多让他当几年牛马吧。 给肖鸣许打一辈子工,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能给他留够还债的钱就成,其他的,左不过日子再过得紧巴些。 这么想着,施明明又觉得生活好像有点希望了。 闭着眼缓了缓心神,在心里默默数到十,再睁眼的时候已经迈开了下楼的步子,然而脚跟刚触到地面却是猛地一软,紧接着后脑勺便磕在了台阶上,一片天昏地暗。 他极力想要控制自己滚落下坠的身体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支点,疼痛接踵而至,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停下的,只知道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周遭一片黑暗,不远处一点绿光闪烁,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是“逃生通道”四个小字。 怎么回事?不是刚从办公室出来吗?谁办公室来着 施明明努力回想着,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直到摸到后脑勺上的大包才恍然大悟,靠,这是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从裤子里掏出手机,按亮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怪不得天都黑了。 他从肖鸣许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最多五点,也就是说他在这躺了四个小时?! 施明明环顾四周,必然是连个鬼影都看不到的,从肖鸣许办公室那层下来的人可没谁会走逃生通道。 他舒了口气,还好没人看到,不然又得给人添麻烦。 慢悠悠地撑着扶手从地上爬起来,太阳穴连着眼球一抽一抽地疼着,只得单手支在那儿喘气。手触到额头的瞬间,施明明被烫了个激灵,赶紧那手背覆在自己的额头上试温度。 果不其然,发烧了,肯定是因为昏倒在楼道里着了凉。 靠,今天到底搞什么,坏事一桩接一桩,发烧了他连家门都不能进,那次就是因为感冒发烧传给了李旭,被张姨告状到他爸那,他爸借着撒酒疯直接打掉了他一颗牙,鬼知道今天回去会不会触霉头,他可不想没事找事。 边想着干脆在公司找个地方将就一夜,边暗骂路兴凯晦气,今天肯定是因为遇见了他才这么倒霉。 施明明不允许自己消沉,咬着牙拖着那废腰往电梯间挪过去,他实在是撑不住。好在这个点公司人也差不多都下班了,施明明顺顺当当地到了传达室,找了几个破纸箱掰开,垫在地上,赵浪他们的工服就放在传达室,正好盖一下,就这么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被闹钟闹醒的时候,施明明竟然觉得神清气爽。一觉睡到天亮,没猝醒没做噩梦,这真是难得之中的难得。 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施明明觉得好像烧的没那么厉害了,果然心情好身体都恢复得快一些,往后干脆买张折叠床睡着算了。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施明明便立马掏出手机买了张七十块的折叠床。不夸张地说,这是他近几年花得最痛快的一笔钱,并且毫不心疼。 那往后要住公司了,是不是就意味着见肖鸣许的次数要更多了?施明明抿着嘴唇偷笑了下,扶着腰爬起来,乘着时间还早去附近的药店买了点板蓝根和消炎药。 还要给肖鸣许打好长时间工呢,他怎么也得保重好身体。 第21章 自打施明明开始在公司住之后才知道,鸣星是二十四小时不关门的,听赵浪说,公司项目多的时候,几百号人人通宵加班,周边黑咕隆咚一片,就鸣星跟座灯塔似的杵着,号称京市cbd卷中卷。不过鸣星虽然996 ,但加班费给得也高,并且从不强制加班,招进来的人尽可按照自己的节奏做事,不过能进得了鸣星的,也都是卷王就是了。 施明明晚上住公司这事,说可以也成,说不可以也成。毕竟也没那个快递要半夜里送的,能知道他在传达室安了张床的也就只有值夜班的保安。 所以施明明就帮着值夜班的人守前半夜,换人家睁只眼闭只眼,这么着在传达室住了一星期。 不夸张的说,施明明觉得自己不仅心情愉悦,身体都好的快了,只是感冒一直没好全,断断续续地低烧着,估计是免疫力不太行。 那天晚上施明明正帮赵浪值着前半夜的班,抽了张打印机里的a4纸,用美工刀削好铅笔后就开始画画。 他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画画,那时候他就每周末坐在他妈自行车背后的儿童座椅里去上兴趣班,下了课他妈还会给买根棒棒糖,开心的很,他爸虽然觉得学画画没啥用,但看他妈开心也乐得掏钱,只不过后来家里实在拮据才没继续学下去。他妈惋惜了好久,他倒觉得没什么,反正有纸有笔到哪不能画画? 笔纸相触,在夜间沙沙作响。勾勒轮廓的笔触无比流畅,早就是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画上的人只有一个侧面,目光全然没有落在执笔人处,第三视角的速写,带着几分偷窥的意味。 施明明到思维已然分层,一部分跟着笔尖游走于画上,一部分思索着为什么一星期过去了,没有任何人因为那五百万找他。 刚开始两天他十分忐忑,每当有人叫他他都会紧绷起神经,心跳的飞快,仿佛法庭上等待死刑宣判的犯人,然而每次都不如他所料,过山车般的起伏来了几次,他人也麻了,反而陷入一种摆烂的心态里边。 有时候他恨不得沈黎直截了当来找他,给他一张五百万的欠条让他签字画押,也好过人一颗心悬在那儿不上不下。 这些天往肖鸣许办公室送的东西多了,还都是大件,所以见肖鸣许的次数也比从前多了不少,毕竟从前都是送小东西的时候,东西交给沈黎由他代劳就成,压根轮不到他进肖鸣许办公室。 然而就这么天天在肖鸣许跟前晃悠他也没提赔钱的事,好像那件事从来没发生过一样,他几次想问这事最后都自己给咽了回去,因为他不知道如果肖鸣许真要他赔他要这么还这笔账...... 施明明边画边想,整个人陷入一种无我状态,直到突入其来的电话铃把他吓了个激灵。 刚接起电话,对面便响起个清冷的声音:“安排一辆车去云雾家舍。”话毕,没有一个字多余,对方便挂断了电话。 施明明听着座机里传来的忙音,一瞬间有些缓不过神来。 刚刚那是肖鸣许,他不会听错的。 这个时间点肖鸣许亲自打电话来用车,大概是临时有应酬。沈黎这几天出差,没人当司机,这才给了他这次和肖鸣许独处的机会。 和肖鸣许独处啊…这真是堪比中彩票的运气! 施明明赶紧打电话给赵浪,照理沈黎不在是得值班的保安开车去送肖鸣许的。 但今天碰上赵浪值班,人睡前喝了点小酒,这么着开车出去肯定要出事,所以只能让施明明代劳。 赵浪不知道石头的事,这些日子和施明明相处也觉得人老实靠谱,叮嘱了几句就把钥匙给施明明了。 施明明如获至宝,赶紧从锁柜里拿了车钥匙揣兜里,小跑到停车场的电梯门口等肖鸣许。 看着显示板上是红色数字越变越小,他心跳加速,脑子里预演着待会怎么和肖鸣许打招呼。 然而肖鸣许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电梯门还没完全打开肖鸣许便走了出来,路过施明明的时候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他是一团空气。 施明明愣了一下才跟上去,肖鸣许步子迈得大,人在车门前等会儿,他才跑过去开车门。 肖鸣许的西服原本搭在臂弯上,被他随手扔在后座。 施明明关好后座的门,进了副驾驶,光琢磨怎么打着火就耗了有一会儿,好在肖鸣许的一直在回消息,注意力全然不在他身上,他才能蒙混过关,把车开出了地库。 云雾家舍他去过一次,是给一大老板送酒去的。那地方看着就高档,听说是照着苏州园林的模样修的,饭桌就安在园子里边,偌大的地界就那么几桌,当时找得他头大,所以对这地方特别有印象。 施明明乘着变道的功夫,借着后视镜偷偷瞄了肖鸣许几眼。 手机屏幕的光照在人脸上,紧皱的眉间、微抿的唇,看着心情不大好。 这么晚出去应酬,大概是真的很棘手的事吧,肖鸣许做事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在他的规划里肯定不会有晚上十一点之后的饭局,所以要么这事很重要… 要么这个局上的人很重要。 原本还想问问石头的事他要怎么赔偿,看着肖鸣许不善的脸色也知道不该多问了。 他能为肖鸣许做的事不多,当下也只有尽量把车开平稳些。 到云雾家舍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施明明停好车,见后排仍没动静,就透过后视镜去瞧。 第22章 肖鸣许正闭目养神,腰身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在胸前,灰蓝色衬衣下的曲线若隐若现。 施明明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把后视镜往下挪了挪,然而刚一动作,那双原本闭着的眼却忽地睁开,和他在镜中碰了个正着。 那双眼中射出的凌厉吓得他打了个冷颤,赶紧低下头去,慌乱道:“肖…肖总…到了…” 肖鸣许没多做停留,拿起后座上的外套,没等施明明下车就自己开了车门。 门口候着的人迎了上去,接过肖鸣许的手上的衣服。 施明明看着肖鸣许进了云雾家舍,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不知道要等多久,得给自己找点事打发时间。 他环顾四周,看了看车里的配置,又拿出手机对着车标来了个看图实物。他知道肖鸣许开的车肯定不便宜,但也着实没想到这个他连牌子都没见过的车竟然比那块石头还贵,顿时倒吸了口气。 这人和人之间是差距真是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还大。肖鸣许和他一个小学一个高中的,虽然肖鸣许打小就风云,而自个就是个小透明,但都一个教室教出来的,怎么能就能差这么大呢? 其实如果他妈当年没生病… 想什么呢。 施明明对着空气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个无奈的笑。 人生哪来那么多如果,总去想那些原本的如果,当下的日子可一天都过不去了。 施明明等了将近两小时,把这车里的配置功能都摸了个遍。虽然往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给肖鸣许当司机,但人不总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嘛。 再说这么贵的车,他可不敢有半点闪失,这还欠着五百万呢。 又过了一会儿,刚才在门口等肖鸣许那人跑过来让他开车进去接人,说肖鸣许喝醉了。 他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连忙照着人指路的方向把车开进院子里,远远看见肖鸣许那桌人五六个人,都站了起来,似乎是在做最后的寒暄。 肖鸣许身边站了个身材纤瘦的高挑男人,一身休闲卫衣站在一桌商务人士中间格外显眼。 那人和肖鸣许靠得挺近,他这角度只看得清个侧面。 一头金毛,头小肩宽,比例好得很。一只手上系着红绳,单插在兜里,一只手搭在肖鸣许肩头,手指晃悠着,大概是边说边比划着。 他看见肖鸣许拍了拍那人的手背,又在那人耳边说了什么,那人转过头冲肖鸣许笑着,忽然整个脑袋就埋进肖鸣许颈脖间。 施明明看得心头冒火,直觉他们家肖鸣许被人占了便宜。 这人也太没边界感了,多熟啊就往人怀里钻。 然而,下一秒,当施明明看清那人搁在肖鸣许肩上的脑袋时,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自不量力的傻子。 第15章 我能忍啊 施明明看着肖鸣许扶着徐子星的腰,把他带进了车后座。 他听见徐子星喝多了有些囫囵地对肖鸣许道:“和我坐一起。”而肖鸣许仍由徐子星箍着他的脖子,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道:“乖,我去拿东西。” 施明明手捏在方向盘上,眼睛死死的盯着仪表盘,他说不出当下是什么心情,因为他没有任何理由对此有心理波动。 “没事肖总,东西我拿好了。” 领施明明过来那人拎了个大行李包坐进副驾驶,“今天麻烦肖总了,我们车不好开出去,怕狗仔跟拍,只能劳烦肖总送星星回茂园。” “何铭你废话真多,拍就让他们拍,我和高中同学吃饭不行?看他们能编出什么fake news.” 何铭瞟了眼后座像个树袋熊一样巴在肖鸣许身上的大明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过头对施明明说:“师傅,麻烦把车窗升起来,待会从后门开出去,到东城的茂园。” 施明明没有作声,手上也没动做,这意思很明显,你谁啊在这发号施令,我是肖鸣许的司机又不是你个不知道从哪蹦出来人的司机。 等肖鸣许口中吐出了“去茂园”三个字,施明明才踩了油门。 车子开动后,何铭斜着眼,上下打量了施明明一番,小声地“切”了一句。 施明明专心看路,只当没听到。 徐子星一路上在闹,一会儿要肖鸣许陪他去下一个场子,一会要说晕车要吐,半个小时的车程折腾了凌晨三点才到。 茂园里都是独栋的别墅,车停在徐子星住的那栋门口,走两步就到,然而人折腾了一路现在直接睡过去了。 何铭面露难色,想把人叫醒又怕人发起床气,最后还是肖鸣许打横抱把人抱进屋抱上床地,盯着住家保姆把人安顿好才走。 等肖鸣许回到车上时,脸上疲态难掩,单手两根手指揉着太阳穴,声音沙哑道:“直接回公司。” 施明明张嘴想劝他回家休息会儿,话哽在喉头还是咽了回去。 这话轮不着他来说,太僭越了。 他算什么东西?司机?快递员?债务人?麻烦精? 呵,他有什么资格关心肖鸣许,他连一个员工的本分都还没尽到。 他妈从前老和他说,人要有自知之明,要知道自己有多少价值,别人有多少价值,不要去够自己够不着东西,不要去妄想自己得不到的人。 他能做的杯水车薪,不过是尽量把车开稳一些,动作轻一些,不要吵醒后座补觉的肖鸣许。 第23章 车开到公司地库的时候已经凌晨五点了,肖鸣许仍闭着眼,腰背不如来时绷着,显然是真的睡着了。 即便肖鸣许说了一到公司就叫醒他,但他看肖鸣忙了一整天,这才刚闭上眼没多久,着实有些不忍心,再者凌晨五点能有多重要的事?忙坏了身体什么都是多的。 这么想着施明明决定再过半小时,要肖鸣许到时间害没醒,自己再叫他。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他就这么静静地欣赏着肖鸣许的睡颜,从头到脚,连根头发丝都没放过。 肖鸣许绝对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型,上臂、大腿那的肌肉隆起得很明显,估计平时没少去打球。 肖鸣许小时候不爱搭理人,当年要不是他死缠烂打,估计两人肯定没故事。 后来转了学后不知道经历了什么,高中时再见时,已经是能和人谈笑风生是风云人物了。 如果不是他打小认识肖鸣许,能透过他的眼神看出那股熟悉是冰冷,怕是也会以为这人平时不过是沉稳少话。 现在回想起来,肖鸣许打心底里对很多东西都是不屑的,身边人的言语、对他的吹捧或是恶意,他周遭有一堵隐形的高墙,墙上有一个门,门的钥匙只在他自己手里,他只接纳自己认同的部分。 肖鸣许整个人无比自洽,他从不闭门造车,但完全以自我为中心。 他一度以为肖鸣许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直到他看到了肖鸣许是怎么对徐子星的。 所以啊,什么原则底线,什么框架标准,都算个屁。 只有爱与不爱罢了。 不过肖鸣许和徐子星的走向似乎也偏离了他的想象。 他本来以为高中毕业肖鸣许会和徐子星一起出国的,但后来出国的只有徐子星一个人。 肖鸣许裸考上了全国排名第一的京市大学,直到研究生才出国呆了两年,两人去的还不是同一个国家。 徐子星目标挺明确的,当年高三就在艺考,想走表演专业,往娱乐圈发展。 其实他当年也可以上国内数一数二的表演院校,不知道怎么就毅然决然要出国。 毕竟华人没有积累直接混混欧美的圈子是很难出头的,但徐子星做到了,他先是在油管上做博主,有了点名气加上本身就是学表演的,渐渐就有了演戏的机会,在几部美剧里演过几个小角色。 徐子星火到国内主要是因为演了一部漫威大片,即便只是个不怎么出彩的小角色,放到内娱也是值得大夸特夸的存在。 后来徐子星签的那家公司还进军韩娱,投了几部剧,让他演男二,运气好有一部大火的,火到整个亚洲追捧。 那段时候徐子星只要有行程,接机的粉丝就能把机场堵到治安管制。 所以哪怕近两年徐子星人气下滑,不负当年风光,但仍是粉丝基础雄厚,回国可冲一线的程度。 网上一直有传闻说徐子星喜欢同性,甚至爆出过他的几任男朋友,只不过另一位绯闻男主不是肖鸣许就是了。 那些照片施明明也看过,怎么说呢,如果徐子星不爱好同性,那些照片就不至于印证绯闻,但如果徐子星就是弯的,那些照片就是实锤。 施明明对这些娱乐圈绯闻不感兴趣,他只是心疼肖鸣许。 毕竟是少年时期喜欢过的人啊,前任的每段恋情网上铺天盖地传,想眼不见为净都不行,真是难为他了。 这么想着,施明明对肖鸣许又多了几分怜爱之情。 这次徐子星回来,大概是不会走了吧,看今晚这架势,旧情复燃只是时间问题了。 施明明觉得心底里那丝微弱的小火苗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灭得一干二净。 但还冒着烟,指不定碰着干草垛,又能燃一燃。 他不妄想能争取肖鸣许,即便没有徐子星,肖鸣许也不是他能肖想的人。 但他能心安理得地对肖鸣许好,即便自己是抱着那种肮脏的心思 。 眼看快五点半了,施明明犹豫着是不是该叫肖鸣许了,就听见后座一阵轻响。 肖鸣许醒了。 施明明顿时心跳加速,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肖鸣许刚醒还有些迷蒙,坐着清醒了会儿开口道:“几点了?”声音听着更哑了。 施明明连忙回道:“五点三十六。”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肖总要喝水吗?” 听到肖鸣许“嗯”了一声,赶忙下车,屁颠屁颠地从后备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手有些颤抖地打开后座的门,拧开瓶盖探着身子把水递过去。 车后座空间很大,施明明手伸到极限,肖鸣许也是真的渴了,径直伸手去拿水。 未曾想肖鸣许掌心碰到施明明手背的瞬间,施明明手一抖,拧开了瓶盖的水一个没拿稳,掉在了肖鸣许… 叉开的两腿之间。 一瞬间空气都凝固了。 肖鸣许看着水漫湿了自己的裤子,打湿了自己的皮鞋,脸色越来越难看。 施明明慌到脑花打结,不知道哪根神经错乱,竟然直接钻进后座,趴在座椅下边捡起已经空了的水瓶,然后用衣袖慌忙地擦拭着肖鸣许身上的水,一双手摸到人家哪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碰到一团烙铁。 手被重重地打开,“啪”的一声整个手背都红了。 施明明捂着手,跪在肖鸣许脚边,想开口道歉,触上人不耐烦的脸色,话都不敢说了。 第24章 他也是个男人,自然知道肖鸣许当下是什么反应。 喝了酒,又睡了一觉到早晨…这不代表什么,只是男人正常的生理现象罢了。 他应该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赶紧走开的。 但、担这是他来之不易和肖鸣许独处的机会,而且他又一次搞砸了。 他要做些什么,一定要做些什么,不然往后就机会了,不然往后他生命中最后的一束光也要离他而去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于是,施明明做出了他一生中最大胆的事。 他把手放到肖鸣许那里。 至多不过被踹下车,再不济这事也就他们两人知道。 肖鸣许是喜欢男人的,这点他很确定。男人有欲望就会想发泄,这点他也很确定。 但他不确定肖鸣许会不会揍他,虽然揍他的可能性极大。 然而肖鸣许没有。 施明明小心翼翼地抬眼,对上肖鸣许垂下来的眼眸。 那双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淡漠、冷然,仿佛看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物件。 这一次施明明没有低头,他那只手在发抖,手心全是汗,他拼命压抑着把手抽回来逃出车里的冲动,试图从肖鸣许眼中征询一丝许可。 但肖鸣许只是这么看着他,没有同方才那样挥开自己的手,也没有任何询问,他只是这么看着,似乎在等待着自己下一步的举动。 施明明仿佛一名铸剑师,得到国王的默许,挣得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紧张、小心,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将手里这块上好的玄铁打造成一柄坚韧的宝剑。 看着那玄铁在他手里逐渐成型,即便手腕酸痛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是国王不满意这铸剑的速度,他掐着铸剑师的后颈将他的脸按到把柄剑前,铸剑师只得将剑纳入温度更高的地方,以求这剑能叫国王满意。 肖鸣许手腕上冰冷的金属表带,扣进施明明脖侧的肉里,他能清晰地听见石英表走动的声响,“嚓、嚓、嚓”一下一下,稳定而持久。 结束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施明明弯着的腰一直没直起过,当下绵密的刺痛感袭来,又麻又痛,叫他有些跪不住。好在肖鸣许只是应急,没有丝毫留恋。 施明明挪开脑袋,双手不敢触碰肖鸣许的衣物,于是撑在地上喘息着。 刚才太猛了,他有点喘不过气,再多一秒怕都要窒息了。 比喉咙更难受的是他的腰,打了封闭感受不到剧烈的痛,但很麻,麻到发软。 肖鸣许盯着施明明的头顶看了一会儿,见人没有起来的意思,垂下手拍了拍他的侧脸道:“想要什么?” 施明明擦了擦磨破的嘴角,咽下嘴里的铁屑味道:“不、不要什么。” 肖鸣许笑了笑,卸下手里的腕表,放进施明明的上衣口袋,又拍了拍施明明的脸道:“叫人送衣服下来。” 腕表带着肖鸣许的体温滑进施明明心口的位置,相比于那颗炙热跳动的心,太过冰凉。 施明明从口袋里拿出那块表,放到肖鸣许腿上道:“不用了…我、我还欠你五百万。” 施明明觉得肖鸣许这样有点侮辱人,他又不是卖的,干嘛给他表啊。 但这事毕竟是他主动的,他总不能和肖鸣许说因为喜欢他才这么做吧。 反正怎么着都是他莽撞,肖鸣许怎么想他都忍了,但他自己不能把自己当卖的。 肖鸣许没做声,施明明知道他这大概是暂时忘了那回事,只得解释道:“就是上次路总那块石头…不是要五百万吗…” 施明明越说声音越小,这话一说出来他就后悔了。 这可不是提那五百万的好时候,搞来搞去显得他还是为了钱似的。 不出所料,肖鸣许闻言嗤笑一声:“原来是为了这个。”拿起那块表,这次是直接放到了施明明嘴边,施明明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张口,那表毫不留情塞进他的嘴里,金属的边缘划破脆弱的口腔,叫他回忆起方才的惨烈。 “那件事与你无关,这个你可以收下。” 肖鸣许不高兴了,这很明显。 施明明不清楚肖鸣许的气从何而来,要他猜,大概是被他“事后还债”的行为恶心到了。 他从嘴里拿出那块表,握在手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解释吗?他没有解释地立场。否认吗?五百万是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或许也只有金钱目的才能合理化他突兀地行为吧。 又能和肖鸣许亲密又能缓解燃眉之急,他应该高兴才对啊。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不然他还能奢求什么?肖鸣许爱上他? 施明明忽然觉得很好笑。 “那还能有下次吗?”他仰着头问肖鸣许,嘴角红白相间,淫靡又可怜。 肖鸣许瞥了施明明一眼,淡淡道:“你想有下次吗?” 施明明没有丝毫犹豫,点头道:“想。”怕肖鸣许有顾忌,又补充道:“我没交过朋友,那什么,挺干净的。” 肖鸣许没做声,施明明以为他不信,有些急了:“我、我真的没什么经验,你别不信啊,你要是、要是怕我…脏,我可以做个检查给你看的。” “鸣星有员工入职体检。”肖鸣许道。 “对、对啊,所以我真的…没病。” “你很想被人上吗。” 第25章 “哈?”施明明被肖鸣许的话怼得无地自容,他脸烧红,半天才憋出一句:“肖总、肖总就当我为了钱,这表一看就贵,肖总出手很、很大方。” 若说方才肖鸣许还有几分顾及,那么当下,他径直用鞋尖勾起施明明的下巴,扫了人几眼道:“你觉得自己凭什么吸引我。” “我…” 凭什么,他不知道凭什么。 如果知道,如果有,他早就大大方方表明心意了,又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下贱。 “凭我能忍啊。”施明明觍着脸笑道。 他能忍,他没有底线,谁都可以踩他一脚。 因为他要活下去,所以谁给的他都得受着。 “肖总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皮糙肉厚,比不得那些少爷矜贵。” 肖鸣许做事一贯不顾及他人感受,这种性格是反应在方方面面的。 所以刚才肖鸣许的粗暴都在他意料之内,但他也清楚的知道,如果是和徐子星,肖鸣许肯定不会这样。 本能是本能,爱能叫人克制本能。 他给不了肖鸣许更高级的快乐,但能满足他最原始的欲望。 肖鸣许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施明明脸上,施明明乘胜追击道:“肖总那办事的架势可不是一般人能招架住的,我不一样啊,我粗活做惯了的人,几百斤的水泥都抗过,您这点强度真不算什么。” 施明明这话说得有点底气不足,其实他喉咙一抽一抽地痛,口水都不敢咽。膝盖和腰跪久了也痛,但他在这件事没其他的筹码。 施明明能一次摸准肖鸣许那方面的习惯,是让肖鸣许有些出乎意料的。 肖鸣许需求大,不太估计身下人的感受,他对此有清晰的自我认知,并且为了形象维护可以做出让步。 毕竟一切有违于社会标准程度认知的出格会引起负面评价与争端,这是没有必要的。 能在自己不开口的情况下,由对方开出合心意条件与适当的交换价码,这是一幕理想的谈判场景,并且值得落定。 但他不会成交。 肖鸣许摸了摸腿边的脑袋,用最平静的语音说着最狠的话:“你够下贱,但没有第二次了。所以现在,趁我还有耐心,拿着你的报酬,滚下车。” 施明明感觉自己被原地碾成了肉泥。 四肢并用,爬着下了车,脚触到地面的瞬间腿一软,径直跪在了地上。 疼得紧,但他不想再被肖鸣许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狠狠掐了一把麻木的腿,一瘸一拐地往电梯那走去。 他不敢回想刚才的任何一幕,那些把自尊扔在地上自己踩完请别人踩的每一句话,都在此刻让他觉得无比羞耻。 果然人不能得寸进尺,怎么就学不会见好就收呢?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呆着远处看着肖鸣许呢?怎么就要不自量力地非要往人身边凑呢? 现在落得了什么,肖鸣许以后再无可能容他在身边。 他亲手毁掉了呆在肖鸣许周遭的机会! 施明明要被自己气到吐血,一口气哽再喉头,上不去下不来。 他让赵浪给肖鸣许送了衣物,自己浑浑噩噩地上了一天班,好在当天也没有要送到肖鸣许那的东西,毕竟他现在无颜出现在肖鸣许面前。 晚上他也不敢住公司了,只能灰溜溜的回家。 一晚没睡,又忙了一天,施明明到家的时候精神恍惚,连李旭从厨房里出来都没看见。 李旭见到施明明,积攒了几天的气一涌而出,二话不说从背后偷袭,反扭着施明明的胳膊将他按在墙上。知道施明明腰不好,就专门擒着他两只细瘦的胳膊,用力的按在人后腰上。 施明明越挣扎他就按得越紧,咬着牙使出浑身力气按在人痛处,凶相毕露。 “你七天没回家,是不是去找那个男人了。”施明明一头冷汗,痛的说不出话来。 麻了一天都腰此刻像是冲破阀门,疼痛奔涌袭来,他长大了嘴,却叫不出声。 李旭觉得施明明在和他犟,施明明越不说话他就越要逼着他说。 一拳锤在施明明腰上,李旭失控大叫道:“你他妈说啊!是不是去找画上那个男人了!你是不是要跟他走一辈子不回来了!” 施明明觉得自己要从腰部断成两节了。他的下肢不受控的颤抖,情况很严重,李旭那一拳绝对捶到了骨裂的地方,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李旭现在陷入了癫狂的状态,他丧失了理智,激怒他只会让事情更可怕。 “我没有…这几天忙,住在公司…”施明明断断续续地说着,胸腔轻微的振动都会牵扯出腰间的痛处,“你先放开我,好好说。” “好好说?”李旭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好好说你听不进去,还是给你点颜色才能记得清。” 第16章 不要打120 李旭的情绪像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启动的定时炸弹,时间未定倒数未定,每次都威力也不定。 施明明吃过很多亏才找到一点规律,不过如果可以,他宁愿永远不要有揣测李旭的必要性。 没人愿意和一个情绪不稳定的疯子同处屋檐下,并且这个疯子只敢对其一个人发疯。 “李旭,你先放手,听我说。” “现在愿和我说了?施明明,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和你动手才能长记性。”说完便又是一拳砸在施明明腰上,“活该施龙把你往死里打。” 第26章 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流,施明明痛到惨叫,他嘶喊着求饶,意识却十分清醒。 直到此刻他都不畏惧李旭,他只是觉得示弱更有可能让李旭尽快停手。 他无力反抗,但从未放弃挣扎,他只有自己,他也只能依靠自己。 没有人会来保护他,但他可以尽量让自己少受到一些伤害。 半张脸被按在冰冷的墙上,下肢已经失去了知觉,他跪倒在地上,任凭李旭如何拉扯都站不起来。 “你他妈给我起来!”李旭一脚踢在烂泥般瘫软在墙边的施明明,一只手还拽着他的胳膊,试图将他拽起。 但施明明就像个坏了的提线木偶,任凭旁人怎么摆弄,再也动不起来。 李旭以为施明明在装。 他知道施明明腰不好,但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旧疾,就算他今天下了重手,最多不过疼几天而已,怎么也不至于把他打瘫了。 “装得越来越像了啊。”李旭蹲下身,掐起施明明的下巴,盯着他有些涣散的眼道:“你也是用这套对付那个男人吗?可惜了,这套对我没用,你越惨,我越爱看。” 李旭以为施明明会和从前一样怼回来,但施明明只是低喃了一句:“放过我。” 伴随而来的,是他眼眶里滚出的一滴灼泪,烫的李旭皱了眉。 他一把掀过施明明,扯开扎进裤子的衣摆,扬起的瞬间,李旭看见一片乌紫。 他的动作顿时急促了起来,直接将施明明的上衣掀到了蝴蝶骨上,映入眼帘的画面,甚至让他都有些发怔。 那是从腰间蔓延到半个背部的乌紫,李旭从没想过人的身上会出现这种颜色。 施明明扯着自己衣服,试图把自己的后背掩盖起来。趁李旭还没有下一步动作,他靠着墙,艰难的往角落爬去。下肢拖在地上,仿佛瘫痪的人摔下轮椅。 他一定要到角落那去,角落能给他一些安全感。 李旭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拽着他的脚腕把他拖了回去。 施明明下意识做出防御姿势,抱住自己的头,但李旭强硬地掰过他的脸路线,拽着他的头发道:“这次我给你叫120,记着了,下次被我看到你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我一定让你比今天更惨。” 施明明头皮被扯得生疼,他根本看不清近在咫尺的李旭,也不在意他说了什么。 他知道李旭根本威胁不到肖鸣许,而李旭的手段也就这么多,打他、侮辱他,再进一步的事李旭也不敢做。 因为李旭知道,如果他做了,自己真的会和他同归于尽。 “不要打120,我付不起救护车的钱。”施明明笑了笑,“你要可怜我把我放这就好,待会我能自己爬回去。你知道的,我爸马上回来。” 李旭眼神复杂地看了施明明一眼,放开了拽着他头发的手,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施明明趴在地上,脑袋埋进两只手臂间,身体小幅度地抖着,像刚出生不久的小狗。 他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放空自己,仿佛自己只是一具没有灵魂、感受不到痛楚的皮囊。 不堪回首便不去回首,尽是肮脏泥泞的来路,看多了,都期待不起所谓的前路了。 他不知道要忍耐到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李旭、他爸也够不着的地方。 有时候他也想撂挑子逃走,不管他妈治病欠下的债务,也不管债主会怎么找他爸麻烦。 可悲他原本也曾拥有一个干干净净、平平淡淡的人生,也许在这样的人生里,高中毕业后他和肖鸣许再无交集,也许他能同预想的那样,和肖鸣许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他可能会告诉肖鸣许一些小时候的事,之后他们或许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开始。 但一切都碎在了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原本应该放假的时段,整个年级都在为了考上一个好大学全天补课。 他成绩不稳定,年级排名忽高忽低,为了节省时间学习,高二下学期申请了住校,一个月回家一次,周日在家呆半天又要匆匆赶回学校,呆在家的时间极少。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正在教室上晚自习,班主任把他叫出教室,说他爸打电话过来,让他立刻去趟医院。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预感到大事不妙,不是天大的事,他妈是不会允许他爸把他叫回家的。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妈那边出了大事,大到她已经无力阻拦他爸的行为了。 一到医院就直奔三楼,手术室外,他看见他爸双手合十、俯身跪拜。 那一刻,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因为他爸从来不信神佛。 施明明醒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明晃晃的天花板,白炽灯照得眼睛睁不开。 适应了一会儿才勉强看清周围的景象,目光所及是晕开了黄色污渍床单,隐隐还能闻到一股发酵的气味。 左边病床上的人嘶声力竭地咳嗽着,震得他耳膜生疼。 他迟钝地移动眼珠,挂在墙上的电视放着烂俗的家庭伦理剧,窗外一片漆黑,显然还在夜里。 “几点了?”他试着发出声音,然而无人应答。 想抬下手却使不上力气,身体浑然不受控制。 施明明有些惊慌,意识渐渐回笼,昏迷前的记忆潮水般涌来,腰间却是没有任何感觉,整个人仿佛被魇住。 第27章 挣扎着抬起一只手指,手背上连着的导管已经开始回血。 “别动别动。” 护士快步走过来将施明明使出浑身解数支棱起来的上半身按回床上道:“腰上刚做完手术,不能乱动。” 说话间已经按着施明明手背上的创口贴将针管拔了出来,飙出一连串的血滴。 “我、我腰上没有感觉...使不上劲...我是不是瘫痪了...”施明明颤抖着说出最后几个字。 护士熟练地翻看了下吊瓶旁挂着的病历本,拿出夹在上衣口袋里的圆珠笔流畅地勾画了几下,“使不上劲是因为麻药还没过,你腰椎骨折了,昨天动的手术,再等...”护士小姐算了算道:“三个小时,就有感觉了。”到时候可就有你嗷嗷叫的时候了,不过这后半句她没说出口。 施明明舒了口气,没瘫痪就好,要是瘫痪了他现在就爬到窗子口跳下去。 “药赶紧让人去拿一下,今天还要吊两瓶,还有手术费、住院费赶紧缴一下。”护士小姐的语气里透露出定些许不耐烦。 “是...谁送我过来的?”施明明觉得无论是李旭还是他爸都不会这么好心,但还是隐隐怀着期盼问出了口。 “你哥送你来的,个子高高的那个。”那男孩子抱着人冲进来,一进医院就大喊大叫怕,差点当医闹给处理了。 施明明希望落空,送他来的人是李旭,这就意味着他一丁点都指望不上了。 李旭送他到医院纯粹是怕出人命,高考那件事他爸差点把他打死,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报了警,连带着当事人李旭一起叫到了警察局,李旭心理有鬼,怕死了真相败露自己要摊上事,这次也不例外。 “他不会来了,待会我自己去拿药吧,医药费多少?可以在手机上缴吗?” 护士小姐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施明明,“你没听见我刚才说吗?你腰椎骨折了,没个十天半个月还想走路?肯定要人陪床照顾的。” 施明明苦笑,陪床照顾,他身边那几个人不把他从床上揪下来暴揍就不错了。 “家人不在京市,没人照顾,实在不行就不吊了。” 护士小姐见施明明这态度,有些气道:“你要不吊这病就好不了,后边人排着队等床位呢,因为你急诊都给插了队。”遇上不听劝的病人医护也烦,尤其又欠着医药费,这钱都是他们主治医生在垫的。 “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施明明赶忙解释道:“家人真的来不了,我妈不在了,我爸人在外地,一把年纪了也不好劳烦老人家。” 施明明苍白着一张脸赔笑,护士小姐看着也辛酸,但医院里的可怜人多了去了,这怜悯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那你问问你哥还能不能来,总是他把你送来的。” “也是他打的。” 这下护士小姐彻底不做声了,眼神复杂地看了施明明一会道:“算了算了,这次我给你拿,但手术费你尽快交一下,前边都是我们吴医生垫的。” “好、好,我一定会补交的,请您替我谢谢…吴医生。” 门外一阵躁动,施明明听见隔壁床的病人道:“吴医生、吴医生,您快来给我看看,咳了两天了,会不会是并发症啊。” 护士小姐露出了个无语的表情,施明明循声看去,穿着白大褂的青年走到病人床边,修长的手掀开被子的一角,低头看了看打了石膏的腿,金丝眼镜框背后的目光专注温和。 询问了隔壁床几个问题,言语间没有丝毫不耐:“腿部骨折不会影响咽喉功能,咳嗽可是由于饮食辛辣。” 医生看了看桌边的饭菜道:“伤口还在恢复,忌辛辣,以后不要吃了。” 病人听罢也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赔笑脸,施明明听见护士小姐嘟囔了句:“也就碰着吴医生脾气好。” 说话间吴医生已经来到了施明明床边,没等施明明开口先问了护士道:“情况怎么样?” “人刚醒,麻药还没过,今天还有两瓶液要输。” 吴医生点点头,看向施明明道:“待会看下创口。” 施明明愣愣地看着吴医生,一时忘了开口。眼前这人身上有股子温和的气质,怪吸引人的。 吴勉绕道施明明背后,一手握着他的腰,一手搭在他肩上,轻声道:“你不用动。” 施明明脸上有些发烧,他隐隐能感觉到吴医生的手冰冰凉凉地深进他的衣服里,虽然知道人不过例行检查,但对于他这么个爱好同性又母胎solo的人来说,着实有些那什么了。 “手术是微创的,留下后遗症的概率比较小,这几天都要卧床,尽量不要腰部发力。” 吴勉拉下施明明衣服,遮住他绑着绷带的腰身,目光在那满背的青紫上停留了几秒,掖好被角,“家人在哪?” “他家里人来不了。” 施明明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吴医生,医药费我会尽快还上的。” “不急。”吴勉没有多言,只对护士道:“这几天的药帮他拿一下。” “已经拿来了。”趁着刚才拿东西吴勉给施明明检查的功夫,护士小姐已经将两大瓶药水拿了过来,从口袋里抽出黄皮筋,掰过施明明的手腕,撸起他的袖子,正要将皮筋绑上去,动作却是一滞。 第17章 初相识 吴勉的目光也落在那只瘦到骨骼分明的手腕上,接着又看向施明明。 第28章 施明明动作慌乱地拉下袖子,因为紧张衣服被扯得发出“撕拉”的声响。 “打这只、打这只…”施明明送上另一只胳膊,眼神躲闪,抿着唇,看上去有些尴尬。 打完针吴勉又叮嘱了几句,便和护士走出来病房。 “给他找个护工,费用我来出。” “吴医生,他医药费都不一定还的上,你也太心善了。” “是个可怜人。”吴勉道:“就当日行一善了。” 病房里,施明明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手背,看着管子里的药液流入自己手上的血管,伴随而来一点刺痛。 病房熄了灯,他也有些困了,意识忽远忽近,他仿佛看见了很小很小时候的自己和肖鸣许。 和肖鸣许第一次见面是在小学五年级的语文课上。 那时候他正百无聊赖地在课本上花小兵大战,就听见班主任讲课声音戛然而止,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短袖衬衫和米色裤子的小男孩,皮肤特别白,眼睛超级大,看一眼就让人挪不开眼。 当然不止他挪不开眼,班上的小女生更挪不开眼。 老师给他们介绍:“这是我们班转来的新同学,大家要好好帮助他融入我们的大家庭。” 当时班上唯一的空位就是最后一排他左边的这个,这么着有了和肖鸣许做同桌的缘分。 肖鸣许坐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特紧张,可能是因为班上没有人愿意和他玩吧,就特别想和肖鸣许当朋友。 他拿出自己珍藏的费列罗巧克力,悄咪咪放到肖鸣许文具盒边上,结果肖鸣许看都不看一眼,认认真真地把书本铺好就开始听课,全然没有对进入一个陌生环境的不安。 他问肖鸣许:“你为什么转来我们学校啊?” 肖鸣许没理他。 他又问:“你不喜欢吃巧克力吗?” 肖鸣许自顾自地拿出一只水笔记笔记。 施明明劝道:“语文老师说字写得好的人才能用水笔,不然就只能用铅笔。”看着肖鸣许写了几笔,又自言自语道:“你字写的真好看,老师肯定会让你用水笔。” 肖鸣许于是开口和他说了第一句话:“闭嘴,不要打扰我上课。” 好凶。 有点失落,但几分钟后,他又忍不住道:“以前的笔记你要记吗?我可以借你抄。” 结果下了课,班上的小女生一股脑围了过来,漂漂亮亮、字迹工整的笔记个个比他好十万八千里,他只能缩回攥着桌洞里笔记本的手。 中午他原本是不留在教室午休的。 他妈是他读那小学图书馆的管理员,往常一下课他就直奔他妈办公室吃午饭睡觉。 但那天,他把自己的小饭盒拿到教室里,推给肖鸣许道:“你吃我的吧。” 在教室午休的人都是提前订饭的,中午放学的时候见肖鸣许坐在位置上没动,他就知道人应该是中午不回家的。 他怕肖鸣许吃不上饭,就把自己的饭带来给他吃。 但肖鸣许只对桌上的饭盒一扫而过,尔后便自顾自地看书,全然没打算接受他的好意。 “里边有最新鲜的炒带鱼,你就尝尝吧。”他把小勺子递到肖鸣许面前,怕肖鸣许嫌弃,特地洗了十分钟的。 这下肖鸣许二话不说,合上书就往外走。 他只能默默的收回筷子,循着肖鸣许的背影,希望他别饿肚子。 那时候他觉得肖鸣许这么冷淡,只是因为来到一个新地方,谁都不认识,如果没有人和他说话,肯定会很难受吧。 那种孤零零一个人的感觉他体会过,他不想肖鸣许也那样。 好吧,也不是全然无私心的,他也不想一个人了,他希望肖鸣许能成为他的新朋友。 勇敢明明,不怕困难! 妈妈说过的,要用真心换真心,只要他一直对肖鸣许好,肖鸣许会和他做朋友的! 吃饭的时候,班上有几个小男孩回来了,看见他饭盒里的鱼块,故意捏着鼻子道:“ 臭死了,施明明你身上一股鱼腥味。” 这种话他当时听得多了,本来应该习惯的,但小孩子脸皮薄啊,总觉得被人讨厌是自己的错,爸爸开货车送鱼是自己的错,没人人喜欢自己也是自己的错。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过来,如果连自己都不爱自己,那永远没法指望别来爱。 但当时,他只以为,顺从、讨好能换来认可,午饭可以不吃,肚子可以饿一会儿,但他不想同学们一直讨厌他。 于是他默默地合上饭盒。 只要不说话,忍一忍,等这几个人觉得没意思了,他们就会自己走开,到时候他再吃饭就好了。 施明明想息事宁人,因为他知道,众人群起而攻之,无论他反抗、哀求、讨好都都无济于事,恶意的存在无需理由,仅仅只是一种本能罢了。 但是那一次,因为肖鸣许的出现,事情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肖鸣许敲了敲桌面,对着占了他座位的小男孩道:“起来,这是我的位置。” 领头欺负施明明的小男孩也算年级一霸,但面对看上去不太好惹的肖鸣许,还是存了几分顾忌,于是站起身,把位置还给了肖鸣许。 肖鸣许指着施明明手边的饭盒道:“我要吃鱼。” “现、现在吗?”施明明有些畏缩。 “就现在。” 第29章 没等施明明有所动作,肖鸣许就自顾自地拿过他手上的筷子,用另一端夹起饭盒里的一小块带鱼,挑衅地看着那几个男孩,咬了一口。 领头那小男孩气不过,指着施明明道:“你闻不到他身上的臭味吗?你知不知道他爸爸是个开货车的司机,就是菜市场那种专门拉鱼的。”信誓旦旦的语气,仿佛都是亲眼所见。 “不是、不是,我爸爸只是偶尔送鱼…”施明明还想解释,往常他都不开口了反驳了,总归是没人听的。 但他不想肖鸣许也信了那些人的话,然后和他们一样来嘲讽他。 “关你们什么事?”肖鸣许打断施明明,盯着那几个人道。 “我们、我们…他臭到我们了。” “那你们可以滚。”肖鸣许语气淡淡的,仿佛只是在客气地请他们离开。 “你说什么!”小男孩扬起拳头,大有打一架的意思。 好在老师提前来了教室,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小男孩们只得悻悻离开。 那时候他觉得肖鸣许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从来没有人那样坚定地维护过他,哪怕只是为他简简单单地夹起一块带鱼。 “你要是喜欢吃,以后我天天给你带。”他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 但肖鸣许只是象征性地尝了一口,余下的被他包在纸巾里扔进了垃圾桶。 很多东西都已经在冥冥之中注定,或许那个时候肖鸣许就已经用行动告诉过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从来不是为了他施明明,只是因为自己当下的一念罢了。 从来,都是他自作多情。 但彼时的施明明肯定想不到这一点,他甚至对肖鸣许萌生出一点依赖感。 下午放学的时候要同桌手拉手放路队,施明明想牵肖鸣许的手,但他不敢。 肖鸣许就和橱窗里的洋娃娃一样,是他只能隔着玻璃遥遥观望的存在啊。 当时的班长也是个执拗小孩,不登不登跑过来对肖鸣许道:“肖同学,老师说了,放路队一定要牵手走出校门,请你配合。” 见肖鸣许没动作,班长使出了他的杀手锏:“肖同学,不遵守纪律是要扣小红花的。” 那一刻,他分明看见肖鸣许翻了个白眼。 为了让场面不至于太尴尬,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去碰肖鸣许的手,见人没方才那么排斥,才将手背伸到人手心道:“要不你牵我的手吧。” 这次肖鸣许没有拒绝,勉为其难地老捏着他的手,快速地出了校门。 一出校门,肖鸣许没半点犹豫地甩开手,他赶紧追上去:“你是回家吗?” 肖鸣许自然不搭理他。 “你家住哪啊?我们可能同路,以后可以一起回家啊。” 习惯了肖鸣许的沉默,他一点都不气馁。在他眼里,肖鸣许就是绝顶好人,不然中午怎么会给他解围啊,人就是外冷内热罢了,他坚信自己能感化肖鸣许。 肖鸣许任由施明明跟着他,自顾自的拐弯、直走,在一家咖啡店门口停了下来,推门而入。 店面是欧式装潢,打着暖黄色的灯光,沙发旁是一排排摆了各种杂书的书架,店里人不多,都是打扮得体的青年,因而忽然出现一个小学生,是挺扎眼的。 身为小学生的施明明觉得,他和咖啡店里的叔叔阿姨身处两个世界,成年人的地盘他没有勇气大大方方地踏入。 但肖鸣许进去了啊,他看着渐渐合上的玻璃门,还是还是追了进去。 跟在肖鸣许身后,看见柜台后边的阿姨走出来道:“小朋友,这是咖啡店哦,需要点什么呢?” 很委婉地诱劝,但肖鸣许指着那排书架道:“书。” “这些书是不卖的哦。” “怎么看?” “点了咖啡的客人可以在店里自由阅读这些书哦。” “我要点咖啡。” 阿姨显然没想到小男孩这么不好打发,只得拿出菜单道:“那你看看想喝什么。” 施明明从肖鸣许身后伸出个脑袋,一眼被菜单上的价目表惊到。 这里随便一杯喝的要他三个月的零花钱!天啊,这么可能喝的起。 肖鸣许也瘪了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成年人款式的钱夹,差一点。 “小朋友喝多了咖啡不好,想看书可以去市中心的新华书店啊。” 肖鸣许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你想看书吗?” 街上,施明明拦住肖鸣许,有些兴奋地问道。 肖鸣许绕开施明明,不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免费看书!”施明明本来还想卖个关子,见肖鸣许压根不在意,只得亮明底牌。 这次,肖鸣许终于停住了脚步。 “妈妈,这是我交的新朋友,肖鸣许!”京市小学的图书馆里,施明明骄傲地向他妈介绍肖鸣许:“他今天刚转学到我们班上,和我做同桌呢。” “阿姨好。”肖鸣许乖乖地和施明明的妈妈打招呼。 “小肖同学你好啊,谢谢你和明明做朋友。” 施明明的妈妈王惠然是个特别温柔的女人,温柔到整栋宿舍楼里的人都搞不懂为什么她最后嫁给了个脾气暴躁的货车司机。 王惠然摸了摸肖鸣许的脑袋,肖鸣许出人意料地没躲。 “妈妈,肖鸣许说他想看书。” 第30章 “想看什么书,阿姨给你找。” “看《虹猫蓝兔七侠传》!”施明明献宝似的对肖鸣许道:“这个真的特别好看,班上好多人想借这个系列的书都借不到呢。” 肖鸣许没理施明明,他很认真地对王惠然说:“阿姨,我想看尼采的《权利意志》。” 从一个五年级的孩子嘴巴里听到尼采是很让王惠然惊讶的,毕竟眼前的孩子虽然看着比她的明明成熟懂事一些,但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不过孩子有孩子自己想法和兴趣爱好,尼采或许不适宜这个年纪的孩子,但她不能剥夺孩子自己选择书籍的权利。 家长可以引导,但不能替孩子做决定啊。 所以,她只是从一个非常角落的书架里翻出一本落满灰尘的旧书,封皮上勉强看得清尼采和一半的书名。 “尼采的思想很有深度,小肖同学很厉害啊。” “谢谢阿姨。”肖鸣许得到夸奖不似其他小孩一般得意洋洋,称赞于他而言似乎与其他任何话无异,只是一句话而已,丝毫调动不了他的情绪。 等施明明和肖鸣许两人并排坐在阅览室的长桌上时,就看见桌上两本书,一本封面花花绿绿,一本黑得单调乏味。 格格不入的两本书,就像座位上格格不入的两个人。 太阳西斜,施明明津津有味地看完了一整本《虹猫蓝兔七侠传》,简直不要太沉浸在梦幻的武侠世界里。 转头看肖鸣许,笔记已经写了好几页,施明明凑过去瞄了一眼。 “感觉会根据其程度转变为精神上的东西…”施明明觉得这句子读得怪拗口的,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半天只能憋出一句:“肖鸣许,你的字真好看。” “是楷书。”肖鸣许道。 施明明眼睛睁得老大:“你说什么?” “楷书。”肖鸣许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你终于愿意搭理我了!”施明明兴奋地不行,比得了一百朵小红花还开心,“你是愿意和我做朋友了吗!” 没等肖鸣许回答,王惠然忽然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施明明不认识的大人。 “那是谁啊?”施明明喃喃道。 “我爸妈。” 第18章 牵扯到徐子星 “是你的班主任刘老师打电话问我,说小肖同学下了课没有回家,让我问问明明知不知道他去哪了,他的爸爸妈妈很担心他啊。” 施明明看着不远处的肖鸣许,站在他爸爸妈妈和班主任之间,显得格外弱小。 肖鸣许至始至终都看着一个没有人方向,任凭唾沫星子在他头顶横飞。 半个小时后,大人们聊完了,班主任和肖鸣许的爸爸握了手,似乎还想拍拍肖鸣许的肩,却被他躲开。 后来肖鸣许爸妈又和王惠然聊了会儿后便领肖鸣许回家了。 施明明问他妈:“肖鸣许为什么不愿意回家啊?”虽然问人家隐私不好,但、但和肖鸣许有关的事他就是忍不住去探究。 “小肖的爸爸妈妈之前在外地做生意,就把小肖交个外公外婆扶养了,现在他的爸爸妈妈回到京市,就把小肖接回身边…” “那他是不是不喜欢他爸爸妈妈啊?”施明明有点担心,肖鸣许刚才看起来很不开心。 “哪里会有孩子不喜欢自己的爸爸妈妈呢?”王惠然捏了捏施明明的脸,“小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适应新的生活,所以明明作为小肖的同桌应该怎么办啊?” “应该多帮助肖同学!”施明明顿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 通了,一切都通了,肖鸣许的冷淡、肖鸣许对陌生人的排斥… 如果他是肖鸣许,突然被抛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也会像他一样戒备,所以肖鸣许不是不喜欢他! 想通了这一点,施明明豁然开朗。 “醒醒、醒醒…” 施明明感觉有人在拍他,睁开眼,是昨天的护士小姐。 “这是来照顾你的护工。” 施明明看向护士身边的中年阿姨,有些懵:“我…我没有请护工啊。” “吴医生帮你请的,免费。” “啊…这、这不好吧,谢谢吴医生的好意,我可以照顾自己,不用护工的…” “今天拔导尿管,不用护工你打算怎么上厕所?” “…”施明明无言以对。 “好吧,那我到时候一起还吴医生。” “不用你还,吴医生说了他替你请,你好好养病就行。” “这怎么行…医药费也是吴医生垫付的。”非亲非故的,欠人家这么多情,他还不起。 “那等待会吴医生来拔管的时候,你好好谢谢他。” “吴医生要亲自来拔管?” “那可不,算你运气好,我们吴医生五年蝉联全院最受患者喜爱的男医生,拔管这种小事都是亲自盯的。” “是、是…”施明明应和着,心里却有点紧张,等到下午吴医生站到他床前的时候,这种紧张达到了顶峰。 “放松一点。”吴勉拉上了床铺之间的隔帘,骨节分明的手伸到被子底下,精准地摸索到那个位置。 施明明的脸红得发烧,偏在一旁,眼珠子都不敢动一下。 吴勉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对旁边的护士道:“你回避一下。” 护士露出个无语的表情,显然觉得施明明有点矫情,拔管这种事他们医护人员都见怪不怪了,但病人的意志在不妨碍治疗的情况下,能尊重还是要尊重的。 第31章 “这里不要绷着。”施明明感觉吴勉拍了拍他大腿内侧。 因为戴了塑胶手套,施明明腾然感觉两腿之间一凉,下意识地夹了腿。 然而,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尴尬地恨不得原地蒸发,连忙卸了腿上的劲。 吴勉感受到施明明一瞬间的肌肉松弛,趁机将管子抽出,施明明身下一痛,忍不住呼出声。 吴勉眸色暗了暗,但手上动作没停,利落地将医疗垃圾连着手套一同扔进了垃圾桶。 “小艺,来给他消毒。” 施明明还没缓过劲来,痛在那样的地方,真是又难耐又羞人。 “这几天可能会排尿困难,消炎药要按时吃,防止尿路感染。” “好…”施明明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还想和吴医生说说医药费和护工费的事,却见人已经匆匆走出病房。 “吴医生…”护士对着吴勉离开的方向叫了几句,奈何人走得太快,她也喊不住,“22床还没查呢。”小声嘟囔了一句,就要给施明明那里消毒。 “我…我自己来吧。” “你不知道怎么弄,到时候把自己搞伤。”护士以为施明明不好意思,劝他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在我们眼里就是一个器官而已。” “那…麻烦了。” 养了几天,施明明已经能在护工的搀扶下走路了,他问护士要来了自己衣物,肖鸣许给的表还在,得亏他在衣服内侧缝了个口袋,不然铁定要被李旭顺走。 有那么一瞬间,他动过把这块表卖了付医药费的想法。 医药费欠了小两万,马上又要到月底了,还要给债主打款,经济压力大的很。 但如果真的把表卖了、把钱花了,他不就…真成卖的了?到时候自己都得恶心自己。 再者,这是肖鸣许给他的东西啊,怎么都舍不得卖给别人的。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厚着脸皮欠一欠吴医生这边的医药费。 “你同事电话打我手机上来了。” 前两天施明明借了小艺护士的手机给赵浪打电话,请他代为请假,当下应该是有急事找他,才把电话打到小艺这来。 “施明明,你赶紧来公司一趟。” “出什么事了吗?我这边刚能下床走路,估计还要等几天。” 赵浪“啧”了一声:“你看看微博热搜。” “什么?”施明明不明所以。 “我说你看看微博第一条!肖总和那个大明星徐子星的照片上热搜了!” 听见徐子星三个字的时候,施明明心沉了一下。 风雨欲来,直觉告诉他有很不好的事发生了。 挂断赵浪的电话,指尖颤抖地滑动屏幕,点开微博。 “徐子星夜会鸣星资本肖鸣许”的热搜旁一个红色的“爆”字让他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有些昏暗的视频中,徐子星瘫软在肖鸣许怀中,脑袋不住地往人怀里蹭。 肖鸣许不时地低下头,不知道是在亲吻徐子星的侧脸还是在和他耳语,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只是朋友间的亲密。 而视频拍摄的角度,一看就是出自车里人之手,而除了主角之外,就只剩施明明和徐子星的经纪人。 这是个不需要任何技巧的推理题,始作俑者只可能是那个不用背负任何利益损失的司机。 施明明背上冒出一股冷汗,他甚至觉得那天车里还有个鬼,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偷偷拍下了肖鸣许和徐子星的暧昧一幕。 不然,怎么会这样。 不行,他一定要解释,他一定要当面和肖鸣许解释。 这不是口头威胁肖鸣许给他一份工作,也不是失手摔了一块五百万的石头。 这是牵扯上了徐子星,是肖鸣许护在手心里、不许任何人伤及分毫的徐子星。 施明明咽了咽口水,几天前被弄伤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拿出藏在枕头下早已擦拭干净的石英表。名贵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即便再沾染污秽,只要稍加洗涤便又能恢复如初。 指腹一遍一遍地摩挲着表面,试图寻找一点安慰,让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今天下午吴医生来给你做复健,估计有点疼,你做好心理准备。” 小艺接过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徐子星和肖鸣许的新闻上,“你还关注明星八卦?有这时间好好看看怎么保养吧,腰椎骨折恢复得不好,老了有你受的。” 小艺这几天和施明明接触下来,多少也有了点感情,尤其见过了他手腕上那些… 总之一个人经历过绝望,还能这么老实单纯,确实很少见。 施明明是她见过的病人里,唯一一个会一直和她表达谢意的,无论是因为扎针、换药还是一句简单的叮嘱。 很多人了进了医院,或是出于病痛或是出于压力,难免会把火气撒到医务人员身上。对于掌握其生死大权的主治医生还会顾忌,对于她们护士那可是有恃无恐,甚至碰上猥琐的病人,恶心到饭都吃不下。 “谢谢,我会记得的。” 小艺察觉的施明明有点不对劲,但她没有多想。 然而等到下午查床的时候,看见空落落的床铺,和枕头上那张写着“家中忽遇急事,需处理,须臾即归,勿忧。”的字条时,她觉得自己以后还是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第32章 比及施明明可能溜走逃避医药费的风险,她更担忧施明明的腰椎。 距离做完手术才不到一周,即便能下床走路也要万般注意、有人搀扶,施明明一个人跑出去,路上不知道要怎么颠簸,但凡磕碰了,后果不堪设想。 “人呢?”吴勉皱眉看向空无一人的床铺。 “大概是…跑了。”小艺把字条递给吴勉。 吴勉看过后,眉头皱得更深,把字条夹进病历本。 “打电话联系他,叫他现在回来。”吴勉一向情绪稳定,很少用这样命令般的口吻说话。 小艺有些吓到了。 “我们这没有、没有他电话,他和公司请假都是用我的手机…” “把那个电话号码给我。”吴勉的语气有些霸道,“我来叫他回医院。” 第19章 还想留在他身边 施明明站在肖鸣许办公室里,沈黎、徐子星都在在,三个人坐着,他站着,像审犯人一样。 衣服是匆匆忙忙换上的,还是那天被李旭殴打穿得那件,衣领都被扯脱线了,味道耶不大好闻,但没办法,不穿这件就要穿病号服来了。 左右腿不时地换动一下,移一移腰上的重心,才不至于痛到站不下去。 施明明盼着今天这场赶紧过去,反正…结果已经摆在那了。 沈黎给肖鸣许和徐子星各端了杯咖啡,离徐子星近了,也忍不住多看人几眼。美丽事物总是能多博取一些关注的,本能就是这样。 “徐子星是真厉害,回国几天就勾搭上了投资方。”绯闻的主角毫无顾忌地读着自己的八卦,语气间甚至带着戏谑。 “人骚瘾大,鬼知道被多少人上过哈哈哈,这条好搞笑。”徐子星把手机送到肖鸣许面前,指着带着满满恶意的表情包道:“国内的键盘侠现在都这么有创意吗?” 沈黎站在一旁有点尴尬。徐子星看上去对这些不堪入耳的评论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但在网络上被那么多人指着鼻子骂,又有谁能真的不在意?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肖鸣许不做声,他也不好掺和进去插嘴。 “这张还行。”徐子星津津有味地滑动着屏幕,停留在一张他和肖鸣许的视频截图上,“技术不错啊,拍到了我完美的左侧脸。”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地瞟了施明明一眼。 “别看了。”肖鸣许回完几条工作消息,揉了揉太阳穴道:“和媒体那边打过招呼,热度不久会降下去。”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只剩揪出拍视频的人咯。”徐子星按灭了手机,坐到桌上晃着腿道:“这也好找吧,车上就那么几个人。” 施明明甚至不敢抬眸去看肖鸣许,因为一看见他,就会想起那天的事,一幕幕都无比清晰地在脑中回放,不顾人死活的冲撞,仿佛一根烧红的铁杵捅入喉头,叫人近乎窒息。 有时候真是忍不住会想,肖鸣许也会这么对徐子星吗? 他知道自己没立场这么比较,也知道肖鸣许肯定是舍不得的,但人嘛,有时候就是按捺不住痴心妄想。 “对不起肖总,是我鬼迷心窍偷拍了您和徐先生的视频。”施明明捏紧了双拳,“我不知道事情会闹得这么大、我不知道这件事会给徐先生和肖总带来这么大的困扰,求肖总和徐先生再给我一次机会,所有的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施明明胸口激烈起伏,一股脑地说完。 该背的锅都背了,徐子星应该能放他一马吧。 一个小时前,他火急火燎地赶到鸣星,没来得及进门就被人拦下,领到一辆很普通的黑色轿车旁。 车窗摇下,坐在后座的人笑着道:“好久不见。” 那人正是徐子星。 时隔八九年,再次面对面,那一刻,施明明其实就已经对即将发生的事猜了个大概。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徐子星看人的眼神可以说是一点都没变,就和当年在学校边上的筒子楼里,被他撞破和肖弛的交易时,一模一样。 “你真是坚持不懈啊,我算算,从高二到现在…有九年了吧,还缠着肖鸣许呢?怎么样,他现在知道有你这号人了吗?” 万人追捧的大明星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车里,手里拿着杯冰美式,全然没有架子,就像他在各种平台上营造出来的形象那样,开朗、乐观、宠粉,是没有心机的笨蛋小狗。 如果不是很早就认识他,施明明大概也会以为,徐子星就和网上说的那样完美无瑕吧。 徐子星能认出他,是他没想到的,毕竟是在徐子星这样的人眼里,他大概就和地上的一只蚂蚁那样渺小。 然而事实就是,徐子星不仅认出了他,也即将拿捏住他。 因为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无论徐子星做出了什么,肖鸣许都会选择原谅。 他也是花了很长时间、付出了很多代价才明白,这世间很多事根本没必要谈对错,人对人和事的态度大多取决于他的立场,尤其是在感情这事上。 偏爱大过一切事实。 “您能记着我,还真是我的荣幸。”施明明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因为车里空调开得太低,还是心理作用,刀口都开始疼了起来。 “也是托人查了的。”徐子星搅了搅杯子里的冰块,“你变化也不小。” “您这样众星捧月的大明星能记着我这号人,够我出去吹几辈子的了。”施明明惹不起徐子星,想着顺着他来总没错。 第33章 “nonono”徐子星竖起食指摇了摇,语气轻松得像在和朋友聊天,“我不仅记得你,而且印象还挺深的,嗯…” 徐子星手拖着脑袋,装模作样地想了会道:“哦,记起来了,如果不是你的话,当年肖鸣许应该会陪我去美国,说不定我们现在都登记结婚了哦。” 施明明汗颜,他就知道徐子星找上来,就不会打算放过他。 秋后算账,哪怕是是九年后的秋,这账也躲不过去。 “看您说的,我哪有这本事。”施明明挪了挪屁股,这车椅坐垫怪硬的,腰那老不舒服。 “看那天肖总去接您,宝贝似的捧着,旁人哪有这待遇,还得是您啊。”施明明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捧能让徐子星消下心里那股气。 他还想在肖鸣许身边呆着,即便要替徐子星背那个偷拍的锅。 “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您就放我一马,我现在跟着肖总也不图什么,就想要份体面稳定的工作。”施明明咽了咽口水道,“您也知道,我高二退学了,没大学文凭就只能在社会上干些体力活,又苦又累又挣不到钱,要不是肖总好心收留,养家糊口都难啊。” 如果可以,施明明也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这么卑微,但咽喉被人攥着,哪还谈得了什么尊严体面。 他大概知道徐子星为什么来找他,毕竟徐子星是和肖鸣许一样高傲的人,自己压根入不了人的眼,如果不是有非要他配合的事,断然不会拉低身段让自己坐进他车里。 “有什么我能做的,您尽管提,我一定竭尽全力。只是我也求您一点,别让我丢了这份工作,您看我这好不容易攀上的肖总,要不紧紧抱住他大腿,以后可没机会了。”施明明不动声色地将手伸到背后,揉了揉腰。 背上出了点汗,空调一吹还挺凉。 他想尽快解决了这场事回医院,走得久了怕人吴医生以为他逃医药费呢。 “呵”徐子星一愣,过了会儿才明白过来施明明话里的味儿。 “看来我把你想简单了,你是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的。” 尽量用掌心一点温度暖一暖刀口,凉风飕飕地吹到他腰上,真有点受不住。 他不想再在这浪费时间和徐子星打哑迷,直截了当道:“徐先生,我可以去和肖总承认视频是我偷拍的,但请您也给我求求情,让肖总别开了我。” 车上就四个人,两个主人公在视频里,又不可能真闹鬼,视频不就是徐子星的经纪人拍的。 这一招九年前就用过了,眼下不过是故技重施,不一样的是,这次有个替死鬼。 怎么都躲不掉的,当视频爆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件事只能由他来承担。 徐子星炒作这一出,一可以给他自己造势,增加流量和话题度,二可以试探肖鸣许对他态度,也不排除是想要逼肖鸣许承认两个人的关系。 徐子星做下这件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必然不可能承认这一出是他自导自演。自己当然也可以死不承认,但又有什么用呢? 肖鸣许一定是偏向徐子星的,两人都不承认,这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肖鸣许不会拿徐子星怎样,但一定会让他收拾东西走人,尤其是那天还发生了那些事。 可悲之处在于,徐子星让他背锅甚至是个机遇,因为他可以以此要求徐子星开口让他留下。 因为他不知道上次那件事发生之后,肖鸣许有没有后悔,会不会觉得…恶心。 “你有你的打算,我也有我的所求,我会去和肖总说是我偷拍了视频,但我还想留在鸣星。” 还想…留在他身边。 第20章 欲盖弥彰 傍晚的霞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照到办公室里,看着怪美的。 施明明真站不住了,挪到边上靠着墙,一只手负到身后垫着腰椎,呼出的气一声比一声长。 肖鸣许一个小时前去办公室外接了个电话,后边就说去处理点急事,留下三个三个人在办公室里大眼瞪小眼。 徐子星反正无所谓,现在绯闻满天飞的时候他也不好活动,有何铭帮他打掩护,也不怕人拍到他来了鸣星。 沈黎看了施明明好几眼,心想这人脸皮真厚,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还要赖着不走。 要不是因为肖鸣许还没表态,他不好越俎代庖,早就叫保安把人扔出去,以后鸣星三百米之内不能出现这号人。 又过了半个小时,天都快黑了,肖鸣许那边才处理完公事,推门进来。 朝施明明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你可以走了。” 又对沈黎道:“解除劳务合同,以后我不想在鸣星看见他。” 五雷轰顶,施明明差点原地瘫倒。 他感觉脑袋里炸开一个鞭炮,噼里啪啦地让他没法静下来思考。 腿站久了发麻,腰上又痛的要命。脚尖刚迈出去就一个趔趄扑在地毯上,虽然摔得不算很疼,但一瞬间真的很想哭。 他怕了,怕肖鸣许无论如果都要赶他走,怕他的生命线再也无法和肖鸣许交汇。 他伸手,却什么也抓不住,无助地看向徐子星,对方正满脸戏谑的俯视着他,坐在肖鸣许的老板椅上,好玩似的转着圈圈,嘴型轻轻地比划出三个字:求我啊。 施明明抓着自己的衣角,跪坐在地上,低着头道:“对不起肖总,对不起徐先生,都是我的错,我鬼迷了心窍,我贪财,我没底线没道德,辜负了肖总对我的信任,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如果、如果丢了这份工作,我就没钱吃饭、没钱租房,您大人有大量,求您高抬贵手,原谅我这一次吧!” 第34章 施明明一股脑说出这些话,无比熟练流畅,像已经排练过许多次。 沈黎嗤笑一声,鄙夷道:“作为一名员工,你违背了公司的基本管理规范,作为一个人,你缺乏最基本的道德操守,肖总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机会,你无一例外辜负了他的信任,你知不知道,如果现在报警,你至少会因为偷拍而被处罚,进看守所。现在公司只是把你辞退,已经是非常宽容了!” 施明明无言以对,他没法为自己辩驳,所有的恶名、污言他都要一一承受。 已经习以为常了不是吗,多少次都是被人不由分说地踩在脚底? 十七八岁的时候去工地给人搬砖,住在满是汗臭味的大通铺里,工友声称丢了钱硬要说是他拿的,几个胳膊比他大腿粗的糙汉围着他要钱,搬了八百袋水泥的工钱交出去才息事宁人。 后来给人送快递,明明是买家自己拆了快递损坏商品,非要说是运输途中损坏,硬要他赔了半个月的工钱才肯罢休。 这样的事他经历的太多太多了,一个在学校里呆了十几年的小孩一下给丢到最底层的社会里,遭受的毒打可不仅仅是比喻意义上的。 他是实实在在挨过打的,多年磋磨,再硬的棱角也磨没了,生存比什么都重要。 但为什么现在,跪在肖鸣许面前,他会觉得自己如此不堪呢? 就好像这么多年在社会上受的委屈,原本密封在一个坚固的玻璃罐里,而这个玻璃罐如今出现了裂缝。 “我知道、我都知道…”施明明声音沙哑,他跪行两步,对着徐子星道:“求徐先生原谅我这一次,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以后要我做什么都会做的。” 徐子星歪着头看施明明,手里玩着肖鸣许的钢笔,欣赏了会儿施明明窘迫潦倒的模样,才开尊口道:“真的什么都愿意做吗?” 没等施明明回答,沈黎在一旁道:“徐先生,这个人品行不端,不能再给他机会了。” “可是他看上去很可怜诶。”徐子星做出个为难的表情,“我一向心软,喏,你们肖总知道的。” 徐子星朝肖鸣许努了努嘴。 “要么你来给我当助理吧,薪水肯定不比你在拿的低。” 沈黎满头问号,有点搞不清徐子星的脑回路。 “这不是个明智的决定。”肖鸣许道。 “我觉得挺明智啊。”徐子星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圈道:“你想啊,他既然已经偷拍过我一次,以后要还出现这事,我是不是会第一个怀疑他?那他肯定不敢明知故犯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肖鸣许道。 施明明感觉心被人掐了一下,他很想大声告诉肖鸣许,事实不是他想的那样,他至少不是个品行不端的人,但他不能开口。 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怪不了任何人,以后都不要想抬起头了。 “看他这么诚恳,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咯,谁能保证自己一直不犯错啊。”徐子星起身走到肖鸣许身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道:“每个人都应该拥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不是吗?” 踮起脚,凑到肖鸣许耳语道:“就像你会原谅八年前的我一样。” 费尽心机的欲盖弥彰,不如一刻间的襟怀坦白。 高三那件事是他们分开的导火索,现在既然想重修旧好,对过去就没法避而不谈。 某种程度上他得感谢施明明的出现,要是没他这个冤大头,他和肖鸣许破冰估计还需要一些时候。 徐子星觉得自己很高明,化险为夷,每一步都在射程范围之内,照他所想,接下来肖鸣许就应该立马接住这根橄榄枝。 然而肖鸣许并未如他所愿,淡淡落下一句:“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其余的由你决定。” 像个尽到规劝义务的长辈,并不强求。 这样的态度自然不能让徐子星满意,但他不会表现在脸上。 “好啊,那你以后就跟着我。”他对着施明明道,“我肯定比你们肖总好说话,对下边的人也宽容。” 徐子星特意咬重了“宽容”两个字,也不知道在点谁。 施明明欲言又止,他想说自己压根不想给徐子星当助理,甚至不愿和这人扯上一点关系,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说话的权利,和徐子星相比他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算了,总是不能得偿所愿的,这么多年都是这样,难道还没习惯吗。 沈黎还有再劝徐子星的意思,照他看来,施明明这种人就不该和鸣星搭上架,趁此机会把他扫地出门最好。 奈何施明明抢先一步答应了下来,他也不再好多说什么。 徐子星从口袋里拿出墨镜,漫不经心地戴上,跳下肖鸣许的办公桌,对施明明勾了勾手指道:“那就今天上岗吧,跟着我走。” 施明明最后看了肖鸣许一眼,人已经打开笔记本电脑,只让沈黎送一送他们。 路上,沈黎还是忍不住对徐子星道:“徐先生,可能是我多言,但留下品行不端的人做为员工,不是十分明智的决定,出于对您和肖总隐私安全的考虑,让他离开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徐子星在肖鸣许面前向来是比较随性的,或许是这一点让沈黎产生了误解,让他觉得徐子星会是个听劝的人,又或是娱乐圈和资本界的实力悬殊让他误以为自己能在徐子星这里讨到点优越感,总之他是开了口。 第35章 “沈助理这是想来给我当助理了?” 然而,徐子星的反应却让他始料未及,他没想到徐子星一开口会这么咄咄逼人。 施明明觉得沈黎有点搞笑,没事跑去招惹徐子星干嘛啊,看来这察言观色的本来还得再练练。 “不好意思徐先生,我只是好言相劝, 如有冒犯,还请您见谅。” 沈黎这话怪怪的,好像在说徐子星不识好歹的意思。 徐子星也不傻,当下回道:“确实很冒犯,沈助理还是少管点闲事,多精进精进业务水平吧。” 施明明看见沈黎脸都绿了还不敢还嘴,好笑之余又觉得人也挺可怜的,大小也是个上市公司的总裁特助,被人指着鼻子怼不都不能还嘴,还得乖乖的赔不是。 “是我多话了,徐先生见谅。” 唉,打工人何必为难打工人。 电梯里,施明明实在撑不住了,腰像被人拧成麻花似的绞痛,也顾不上徐子星就在边上,背靠角落坐了下来,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徐子星瞥了施明明一眼道:“你又在这发什么疯。” 施明明知道徐子星刚才在肖鸣许那吃了瘪,心情不好,逮着人就要发泄一通,傻子才会撞上去触他霉头。 “这不是被肖总吓得嘛,刚才真要感谢徐先生,要不是您收留我,我可真没出去了。” “呵”徐子星冷笑一声,“你这癞皮狗的样子真是一点都没有变,没能留在肖鸣许身边你心里恨死我了吧。” “哪能啊。”施明明抹了把冷汗,一半是痛的,一半是觉得徐子星越大越难伺候,也不知道那些迷他迷得要死的小粉丝看到他现在这副刻薄的样子,还爱得爱不起来。 “就我这水平留在肖总身边,迟早也要被开掉的,您把我弄走了倒还给了我个好去处。”徐子星这种人就是要人捧着,毛捋顺了就不会乱咬人。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那可不,我这种low人要还没点自知之明,不更讨人厌了。” 徐子星顿时无语,面对施明明这种自己把自己踩进泥堆里一点自尊都没有的人,他连怼的欲望都没有。 好在电梯不一会也到了负一层停车场,施明明弓着背、扶着腰跟在徐子星后面,勤勤恳恳地把他送上车。 “明天早上六点之前到茂园,敢迟到一分钟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 “这可能有点困难啊”眼见徐子星面露不耐,施明明赶紧解释道:“您听我说、听我说,我这腰前两天骨折了,估计还要恢复半个月,等我好全了给您当牛做马,不然现在去只能给您添麻烦啊。” 徐子星一脸狐疑:“你脑子进水了吗?找借口都这么离谱。”腰断了还能走着一路,谁信啊。 不过徐子星也不愿继续纠缠,反正最麻烦的事已经解决了,摆摆手道:“随你吧。” 话毕就要关车门,施明明眼疾手快地拦下:“那您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呗,等我一好就去找您。” 徐子星“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在车里翻出一张名片扔给施明明,轻飘飘的纸片不好接,施明明只能等徐子星的座驾开走后才颤颤巍巍的单膝跪下,从地上捡起那张印着何铭联系方式的名片,小心翼翼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这是他唯一还有机会辗转曲折地与肖鸣许产生一丁点关系的途径了。人真是一点都不能贪心,这不刚和肖鸣许亲近了那么一点点,报应就来了,命运从来都不眷顾他啊。 “施明明,你还没走呢。”赵浪刚从外边回来,锁了车快走到施明明身边道:“你跪在着干嘛?肖总罚你的?” “你当着旧时代啊,手下犯错还得罚跪。”施明明艰难地撑着地想站起来,赵浪见状连忙伸手去扶。 “你这是怎么了?肖总揍的?” 施明明翻了个白眼,“他有必要吗?” “也是,肖总是那种杀人不见血的。” 这个形容很贴切,施明明露出个赞同的表情。 “你那事怎么样了?还....好吧?”赵浪其实是有点愧疚的,施明明为了留在鸣星多卖力他是亲眼看见的,他也猜得到,一个愿给人天天无偿值夜班只求在传达室住一宿的人,生活得有多拮据。 他不相信施明明会去偷拍,哪有人偷拍了还屁颠屁颠跑回正主面前舞的啊,要真是他干的早卷钱跑路了。 赵浪是有点愧疚的,毕竟那天本来应该是他开车去接肖总的,施明明完全可以把锅甩到他头上,说他玩忽职守,但人提都没提,自己把事扛了。 “先前接电话的人说是医院的护士,你怎么了?跑去住院了?” 施明明扶着赵浪邦硬的胳膊点点头,评估了一下自己的状况,实在不能逞强,“确实,所以还得麻烦你帮我叫辆车,顺带帮我垫付下车费。”怕赵浪不答应,还补了句:“等我好了请你喝酒。” “多大点事啊还要你请,等你好了我请你喝。”赵浪扶着施明明进了自己的车,“正好到了下班的点,我送你去医院吧。” “也行,那麻烦你了。” “害,有啥麻烦的,要不是那天没忍住喝了两杯,你也摊不上那事。”赵浪打折方向盘把车开出了地库,“你那那边怎么样,肖总怎么说。” 施明明叹了口气 :“要把我给开了。” “什么?”赵浪有点惊讶,“肖总亲口说的?” 第36章 施明明恹恹地回了个“嗯”。 “这倒是稀奇,肖总一般不亲自下场开人啊,尤其对我们这种小喽啰,说不定真和新闻里说的那样,徐子星是他的心头肉。” 赵浪调侃着,施明明也只能笑笑,但听见人背后挪移他的肖鸣许还是有点不爽,只能转移话题道:“那肖总怎么做才不稀奇。” 赵浪想了想道:“这么跟你说吧,你看肖总平时不怎么说话,冷着张脸,是不是觉得他挺严肃、对谁都这样?” “是啊。”施明明应着,引赵浪接着往下说。 “但还真不是,我跟着肖总的时间长,他应酬的时候如鱼得水的样子你是没见过,和平时完全就是两个人。” “这不挺正常吗,成年人游走在各种场合,就要扮演合适的角色咯。”赵浪的话并没有让施明明感到意外,因为他早就意外过一次了。 肖鸣许转到他们哪所小学后出了一件事,直接导致肖鸣许在他们班呆了不到一年又转学离开了,而那件事完全因他而起,并让他愧疚至今,如果不是他最后阻止了恶果的发生,怕是以死都无法弥补肖鸣许。 肖鸣许转走后,他问遍了身边的家长,但对肖鸣许的去处都不得而知,直到他用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顶着烈日跑遍了几乎全市的小学,才在一所私立小学校门口的红榜上看见了肖鸣许的大名,知道他直升了这所小学上面的初中。 他当时特想说服爸妈也让他上这所初中,但一年二十万的赞助费或者两百比一的报录比他一个都满足不了,所以那三年他只寥寥见过肖鸣许几面,还是隔着栏杆。 到高中的时候,肖鸣许已经变化很大了。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冷冷淡淡的,但在必要的时候,他总能马上变成另外一种人格,十分得体地满足特定情景下对他的期待。他可以是左右逢源的学生会主席、可以是风趣幽默的元旦汇演主持人、可以是阳光开朗的篮球队前锋,也可以是冷淡疏离、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肖鸣许。 他好像一个演技精湛的老戏骨,奔波于一幕幕剧里完成好自己的演出然后优雅谢幕。 施明明说不准肖鸣许这种变化好还是不好,他确实不能时时刻刻地做自己,但他更适应这个世界了。 高中的时候肖鸣许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人,肖鸣许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在自己周遭竖起无形的高墙,把所有人隔绝在外,唯独给自己留一扇小小的门,在自己获得许可的时候进入他的领地。 他一度以为肖鸣许就是转了性,人变开朗、变圆滑了,如果不是撞见肖鸣许一个人在自习室看书时的神情,和当年如出一辙。 “我感觉还是有点不一样,肖总的样子不像是演的,就好像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施明明有点累了, 着急忙慌的奔波了一天,伤本来就没好全,眼下可以说是身心俱疲。 回忆从前对他来说是一种消耗,太多的“如果”本该成为命运的转折点,但命运还是驱使他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平行世界的他或许没这么惨淡,但他不得不留在这个世界赎罪。 “有点困了,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赵浪应了一声把车窗升起,施明明合上眼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这一觉睡得不舒坦, 灰蒙蒙的梦境里断断续续地出现从前的画面,一会是合上的白布前他爸哭得撕心裂肺,一会是他妈形容枯槁的手拉着他、干涸的眼眶里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他像一只被人抛到岸上的鱼,试图用大口大口的喘息求取一丝生的可能,直到远远听见有人喊他,明明、明明,一声高过一声,接着一股大力将他从梦境拉出。 “小艺,倒杯水。”吴勉一只手被施明明紧紧攥着,只能叫一旁的小艺帮忙。 水递到施明明嘴边,他惊魂未定地抿了一口,逐渐回过神来,看到自己把人家吴医生的手都攥红了,触电般地松手,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把您攥疼吧。” “能不疼吗?给你捏了半个小时,吴医生刚才做完一场手术。”小艺在旁边忍不住道。 施明明简直无地自容,挠挠头、摸摸鼻子,半天憋出一句:“要不我给吴医生揉揉。” “噗”小艺笑出了声。 吴勉干咳了一声道:“不必了,你感觉怎么样。” 施明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躺回了病床上,大概是赵浪看他睡得死把他扛上来的,人还怪好的。 “挺好的,腰都不怎么疼了。” “当然不疼了,给你打了止痛针,刚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昏着还在哎呦哎呦地喊痛,你知不知道自己偷跑出去造成二次骨裂,吴医生又给你动了场手术。” “算了小艺,他是病人。” “哪有病人这么不听医嘱的啊。”小艺嘟囔了一句,还是再给施明明检查了遍腰间的固定器,苦口婆心道:“接下来一个星期你不能挪动一下,吃喝拉撒都要在这张床上。” “啊?”施明明张大了嘴,“那、那......” 小艺自然知道施明明顾虑什么,“护工会贴身照顾你,哦,忘了说,对于躺在床上不能自理的病人,收费翻番,又是吴医生给你垫的。” 尴尬双倍,施明明一时不知道是接下来一周不能动弹更让他尴尬,还是接二连三给人家医护人员添麻烦更让他尴尬。 第37章 “这是你朋友让我带给你的。”小艺从口袋了拿出一个手机,别过脸递给施明明,有些嫌弃道:“没见过找人帮忙那么理直气壮的。” 施明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看见小艺说着话的时候脸有点红。 “那么大个子突然塞给我这个,也不怕吓着人。” “他人比较直,不懂怜香惜玉,你别生气啊。”施明明笑道:“下次让他请你吃饭,给你赔罪。” “谁要他请吃饭啊,别到时候闹出误会。” 这试探的意味可太明显了,施明明觉得自己有义务撮合这段姻缘。 “都是单身男女,能有什么误会,我那个兄弟叫赵浪,安保经理,人挺靠谱的。” “管他靠不靠谱。”小艺给施明明掖好被角,“你安生点,别再上蹿下跳了,腰椎损伤没养好后遗症一大堆,不信你问吴医生。” 吴勉点点头。 “我错了、我错了,这次一定听小艺护士和吴医生的话,绝对、绝对不下床乱跑。”施明明双手合十, 无比诚恳地承诺道。 “你最好是哦。”小艺叹了口气。 “你先去休息吧,我再看看。”等小艺出去,病房里就只剩下施明明和吴勉两个人。 “你之前的床位安排给一个急症病人了,所以给你安排过了另一间病房。” “感谢感谢。”施明明露出他标准的讨好笑。 “这间病房目前只有你一个人,隐私可以得到比较好的保护。” 施明明心头一暖,吴医生的头上简直要冒出天使光环。 “真的是很感谢吴医生,您和我非亲非故,为了我的病出钱出力,换作家人都做不到这个地步。”施明明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哽咽,“我这人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但如果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刚成年就进了社会,施明明挨过社会许多毒打,却甚少体会到温情。 善意其实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越是混迹于底层这种东西就越少见,那么多人厌恶伪善,殊不知不加掩饰的争斗多么令人作呕。 “那我现在就需要你的帮忙。”吴勉道。 施明明眼角的泪还没来得及落下就给硬生生逼了回去。 就说嘛,世上没有白给的午餐。 暗笑自己天真,施明明开口道:“吴医生主管说,只要不犯法我都帮。” “不至于。我只是需要你告诉我,你的感受。” “感受?”施明明不明所以所以,“什么感受。” 吴勉指着施明明的手腕道:“我都看见了。” 施明明浑身一震,仿佛一道雷劈开了他的脑袋。 右手紧紧握住左手手腕,不住地往下扯着袖口。 “啊…这、这是被小动物抓得,我们家养了一只猫,刚到家的时候很怕人,抓了我好几次留下的疤,吴医生别误会了,我没什么感受。” “你知道通常情况下,一个人越是在撒谎的时候,越会倾向于描述细节吗?” “我…我没有…”施明明眼神闪躲,如果不是腰断了动弹不得,他估计会立刻跳下床逃出这间病房。 “你不用觉得羞耻,作为医生,我见过很多和你有一样状况的病人,实际上我的研究也与此相关。” 吴勉的视线从施明明身上移开,投向漆黑的窗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大学期间我辅修了心理学,后来的研究方向也倾向于心理因素与康复状况。医院的晋升需要在权威期刊上发表论文,而我的研究,需要特定的病例作为支撑。” “所以,我就是那个特定的病例吗?”施明明苦笑道。 吴勉没有否认。 “这个研究对我来说很重要,未来也有可能帮助到很多和你情况相似的患者。所以,我很诚恳地邀请你,作为实验对象参与到我的研究中来。” “你,接受吗?” 第21章 不要想如果 把一个前十七年都在学校里边老老实实呆着的青少年扔进社会,其残酷程度不亚于把小羊羔扔到鳄鱼池里。 高二下学期的时候施明明他妈就放弃治疗了,医生说再多的钱投下去也无济于事,至多不过多拖延些时候罢了,况且那时候他们家已经债台高筑,住的房子都抵押了出去,确实是再多借不出一分钱了。 施明明记得那个还算明媚的午后,他妈躺在病床上已经连坐起都很困难,从前饱满的面颊深深凹陷了下去,呼吸之间都是浓重的气音,吗啡已经打到了最大剂量,然而对生理上的疼痛而言仍只是杯水车薪。 施明明陪护在病床前,紧紧地把那近乎枯枝的手腕攥在掌心里,企图挽留他妈逐渐流逝的生命。 医院的走廊里,施龙正在和医生激烈地争执,音量一阵高过一阵。施明明企图屏蔽那些声音,但它们争先恐后地钻进他耳朵里、扎进他心里,让他无法逃避。 他妈没有救了,癌变的速度已经无法控制,手术和化疗不过徒增痛楚,最好的选择不是继续留在医院直到抢救无效,而是珍惜最后的时光和家人好好道别。 然而这样的现实,又要怎么去接受。 施明明把他妈接回家后就直接去学校办了休学,老师劝他再考虑考虑,毕竟当时离高考还不足一年,寒窗苦读十几年,等的不就是这场考试吗? 他摇头,只回了一句:“什么都能等以后,但我妈没有以后了。” 第38章 施明明一直照顾他妈到第二年开春,那天早晨他像往常一样端着一杯温水走到他妈床前,才发现人已经凉了。 他妈走的时候很安详,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施明明把水放在床头,一个人静静地在床边坐了很久。 这样的反应在一个还没满十八岁的少年身上显得太过冷静,但那时的施明明只是抹干净眼泪,从隔壁房间叫醒他爸,在他爸失控的咆哮声中挨了几个极重的耳光,接着便是为他妈处理后事。 火化那天,他爸没有到场,他一个人捧着温热的骨灰盒从早坐到晚,脸上还有尚未散瘀的掌印,直到工作人员来催才离开。 悲伤是一点一点溢出的,在看到空荡荡的房间、黑白色的遗像,在为了还债卖掉住了十几年的房子,在他无数次被打后鼻青脸肿地为他爸收拾残局。 “那段时间我和我爸就在公园长椅上睡了一个月,白天醒了去捡废品,好的时候一天卖个十几块,那天就能填饱肚子,渴了去公厕接水喝,身上脏了去江边洗澡,和流浪汉没什么区别。”施明明说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吴勉专心致志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又觉得是自己矫情了。 “是生活的巨变让你有了极端做法吗?” “倒也不是。”施明明的手指在衣角上打转,看上去有点焦虑,“第一次其实不是我自己弄的。刚出来工作的时候高中毕业证都没拿到,就初中学历,只有工地上肯要,说使用一下干的了才给钱,我就在工地上搬了一个月水泥,月底的时候去领工钱,包工头说试用没过不给钱,我就急了,哪有干了一个月才说不合适的,他们一堆人围着我要我赶紧走不然揍我,我就拿起桌上的剪刀逼他们给钱,不然就割腕,闹出人命他们也开不了工的,他们不信我敢,我就做给他们看了。” 吴勉眼神复杂地看了施明明一眼,手里做记录的笔顿了顿:“后来呢?” “后来他们就给我结了一个月的工钱啊,还给了我三百块医药费。” “后来没去医院吗?” 施明明不知道吴勉问的是这个后来,自己会错了人家的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我拿那三百块给我爸买了点吃的。” 吴勉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过施明明后背,除了大片的青紫还有一些旧疤痕,时间久点至少一年,时间短的刚脱痂不久,大概率是一直生活在他父亲的暴力殴打下。 生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但眼前这个男人像是丧失了这种本能,这一点让吴勉感到奇怪,他甚至怀疑施明明有受虐的倾向 “你在受伤的时候感觉到了疼痛吗?” “当然啊。”施明明觉得这个问题就像问别人一加一是不是等于二,“吴医生你该不会以为我有受虐倾向吧?” 吴勉不置可否。 施明明笑了笑,“没有,痛这种东西忍一忍就过去了,忍多了就没那么痛了。” “你没想过离开这样的环境吗?” “有啊,但我走不了。几十万的债还没还完,我付不起外面的房租,再加上我爸情绪也不稳定,不给他找个发泄口,指不定干出什么荒唐事。”张姨是真的会把他爸扫地出门的。 “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不是你必须要做的?至少你没有义务承担你父亲的暴力行为?或者说,你也可以通过反抗来改变他的行为。” 施明明摇了摇头,“他不会变的。”他爸脾气一直都很暴躁,年轻的时候能为了一单生意和人干架干到头破血流,别人说他妈嫁给他爸是倒了八辈子霉,他爸能拎着榔头上门找人家说理,他爸毕生的温柔都只用在他妈身上了,他妈走后,他爸只是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而已。 “反抗之后被打得更惨。”二十出头的时候有次半夜被他爸拉起来揍,半梦半醒之间反击了一肘,后边躺在家里养了三天才能动弹,“最好的办法就是忍着不出声,等他累了自己就收手了。” “你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吗?” “也有。忍不下去我就会在心里数数,从一数到一百,数着数着就过去了。” “那…”吴勉犹豫了一下,还是指着施明明的手腕道:“那你在什么情况下有的极端行为。” 施明明陷入了沉默,就在吴勉觉得施明明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开口道:“在我想起从前的时候。” “其实最难过的不是当下,而是想到从前,想到没有这些命运的波折,本可以拥有的一切,一下子就会觉得当下每分每秒都那么难熬,我只能用这种方法,逼着自己不要想如果。” 第22章 喝酒 施明明又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这段时间里吴勉除了给他检查腰椎的恢复状况就是问他一些感受和想法。 施明明觉得吴医生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只负责客观的询问和记录,从不过多表达自己意见何想法,也不太流露出同情或悲悯,这反倒让自己松了一口气,很多原本不想说的东西不知不觉也说了出来,心里压着的东西散出去一些,人也轻松不少。 出院的时候和吴医生说好了,会定期找他反馈心理和身体状况,他觉得吴医生可能还是想劝他一下的,但最终还是没把话说出口,只是叮嘱他骨头虽然愈合但还是要好好保养,最近少碰凉水、少搬重物,他的腰椎损伤很严重,已经接近五十岁中年人的状态。 第39章 一出院他就按着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是徐子星的经纪人何铭,背景音里嘈杂一片,何铭匆匆忙忙报了个地址就挂断了电话。 那地方是京市城郊的大悦影视城,下了公交车还要步行几十分钟才能到,施明明顶着大太阳走到影视城的时候已经中午了,何铭没告诉他具体的位置,打了几个电话过去也没人接,他只能蹲在影视城门口等着,看着不远处打扮各异的群众演员津津有味地吃着盒饭,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想买点东西垫吧一下,但这片连矿泉水卖的都比平时贵两倍,实在有点舍不得,只能抵着有点发喽的胃接着等。 三个小时后,手机铃声响起,是何铭打过来的,施明明刚接起来,对面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怎么还没过来?有没有点时间观念?所有人在这里等你一个人,有没有点职业道德......” 施明明把听筒放远了点,等到何铭在那边喊完,才把手机放回脸边道:“何总消消气,我十二点不到就来了,估计您那边在忙没看见我打过去的电话,都怪我没提前问好位置,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 他知道何铭就是故意整他,但没办法,谁叫他以后要在人手下干事呢。 “还来什么来,事都办完了。”施明明真准备说那他先回去,那边又道:“算了,你在门口等我,晚上有个局你和我一起去。” “好勒好勒。”施明明连忙应下。 何铭来得很快,施明明听见耳边尖锐的鸣笛声,以为是自己挡了人家的路,连忙挪开两步,直到车上的人要下车窗,冲他喊到:“赶紧上车。” 施明明手忙脚乱地上车,想顺手拉上车门,就听前排道:“自动的。”只得乖乖把手收回。 车里原本有股淡淡的香味,徐子星对气味很敏感,所以当何=何铭问道施明明一身的汗馊味时,最后一点体面也装不住了:“你身上怎么这么难闻,连个人卫生都不注意吗!” 施明明尴尬地手都不不知道往哪里放,在外面晒了一天,身上湿了干干了湿能不臭吗?他以为徐子星最多让他跑跑腿,没想到会叫他去饭局。 “我.....要么我你把地方告诉我,我自己去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说坏了你是吗?今天这个局上面都是京市影视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作为子星身边的工作人员也代表着他的形象,你有没有点集体荣誉感!” 施明明暗想徐子星还真看得起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错干脆就不说话了。 “后面有两套备用西装,你赶紧换上。”何铭从随身的保姆包里扔出一包湿巾:“脸上尽是油,赶紧收拾一下。” 施明明老老实实地按照何铭的吩咐换衣服,本来想让何铭回避一下的,但车里就这么大地方能回避到哪里去,再说两个大男人也没必要那么矫情,于是就背对着何铭换了衣服。 何铭晃了一眼,竟发觉施明明身材不错。骨架小,很瘦,但有点肌肉,如果没腰上那条疤就更好了......一个想法在在脑海中冒了出来。 “你多高?” “啊?”施明明不知道何铭怎么蹦出这么个问题,老实回道:“一米七八。” 他看见何铭满意地点了点头。 吃饭的地方选在影视城附近唯一的五星级宾馆。 何铭故意走在施明明身后,老话说的不错,人靠衣装马靠鞍,合适的西装衬托出窄腰,肩虽然不宽但胜在比例不错,屁股也有弧度,不看脸还算过得去。 施明明走了两步看何铭没跟上来,于是停下等他,汗湿的刘海被一股脑撩在脑后,露出一张五官端正的脸。 “我待会要做些什么啊?”等何铭跟上来,施明明小心翼翼地他。 他没来过这种场合,怕坏了事, “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何铭没看施明明,正低着头回消息,“主要就是喝酒。” “啊?我、我不会喝酒啊。”之前最多就是和同事聚餐的时候喝一两杯。 “喝酒有什么会不会。”何铭嗤笑一声,“端起杯子喝就是。” 第23章 应酬 由迎宾小姐领着进了包厢,房间里烟雾缭绕,偌大的圆桌已经快坐满了,十几个菜却没什么人动筷子,还在门外施明明就压着声音咳嗽了两声,他闻不得烟味,一闻就头晕,但显然这里不会有人在意。 施明明跟着何铭坐在靠门边的两个空位上,落座的时候何铭特地让服务生给他倒了一杯水,又凑到施明明耳边压低声音道:“坐中间的那个是今天这个局请的人,待会敬他你都得陪。” 施明明顺着何铭说的方向看去,那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五官硬朗,身材保持得不错,没有油腻发福,看着有点眼熟。 何铭说出了他的心声:“是不是觉得眼熟,王钦听说过吗?早年拿过影帝的演员,后来才转型做的制片人。” “哇这么牛啊,要不是跟着你混,我可见不着这种人物。”施明明违心地奉承着,心想这人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何铭被施明明捧得有些得意,还想显摆一下,被邻座打断:“怎么就何老师一个人来了,徐老师呢?我收工的时候看着你们一起走的啊。” “这不是因为要见各位老师吗?”何铭赶忙接话,起身解释道:“子星回去收拾一下,晚点过来,我替子星自罚三杯给各位老师赔罪。”说着斟满了分酒器连倒三杯。 第40章 施明明还盯着桌上的菜,思索着自己吃两口会不会太冒昧,就被何铭捅了捅手臂道:“愣着干嘛,倒酒啊。” “哦哦哦”施明明应着,学和何铭的样子给自己倒了三杯白酒。 “我先干为敬。”何铭举起酒杯快速地喝完三杯,施明明生怕自己动作慢了,嗓子被酒烧得火辣辣也不敢停。 “三杯哪够?我们王老师可轻易不出山。”这话后半句没说出来。 王钦赏脸来了饭局,你徐子星还敢摆谱迟到,不识好歹。 何铭哪管得了徐子星,只能赔笑道:“我们子星这不是为了以最好的状态见王老师,特地回去准备准备吗?这样,我再罚三杯。” “三杯哪够?”看热闹的不嫌事大,饭桌上那点乐趣也就在劝酒上了,“徐老师罚三杯,你是不是起码得翻倍?” 何铭笑道:‘那是那是,这样”他拿起桌上那瓶没开的白酒道:“我们俩喝完这一瓶给各位老师赔罪,以表诚意吗,往后还请各位老师多多照顾我们子星。”说着熟练地开瓶,服务生要了两个大杯。 施明明单手撑在桌上,刚刚三杯喝得太快,他现在有点头晕,斟满酒的杯子推过来,听到何铭叫他喝,于是端起酒杯皱着眉头坚持把酒喝完。 灼烧的感觉从嗓子眼一路到胃里,施明明感觉胃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藏在桌子下的手使劲按了按,等那股劲过去,就看见桌面上又推过来一杯酒。 神志有些恍惚,眼前的景象忽远忽近,满脑子只有何铭进来前的叮嘱,他真的不能再坏事了,不然徐子星把他踢走,就再也见不到肖鸣许了。 施明明的心沉了一下,他不管不顾地拿起酒杯往肚子里灌,喝得比何铭都快。当何铭乘着众人不注意悄悄把酒吐在茶杯里时,施明明已经一杯酒下肚,被酒辣得吐舌头。 “你喝慢点,别闹出洋相。” 施明明感觉有点上头,头很晕,视线也开始模糊,但他的意识还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需要做什么。 桌上来了个闷头喝的人,众人都来了兴致,每个人都来劝酒,施明明也不说话,有人来他就喝,到后边酒杯都拿不稳了,才对何铭道:“我有点想吐,去趟洗手间。” 何铭这种酒桌上的老江湖都有点被施明明的架势吓到,感觉让他去。 施明明有些摇晃地走出包厢,一路扶着墙走到洗手间,锁了隔间的门对着马桶呕出几股酸水,刚刚咽下的酒反流到喉管却怎么都吐不出来,折磨得人难受。 走出隔间,单手撑在洗手台上,另一只手掬了一捧水往自己脸上冲,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一些。 镜子里的人皮肤粗糙,脱皮的脸上像被晒出了高原红,衬衫上落下几块水渍,半卷的袖子落下来满是褶皱,整个人透出一股疲于应付的狼狈。 裤子口袋里地手机又开始震动,不用想就知道是何铭在催他回去,不敢多逗留,抽出几张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眼睛盯着脚下,步履不稳地往回走。 地毯上的花纹杂乱无章,看得人越发头晕,施明明加快脚步,想赶紧走到包厢拿去,谁知道情急之下左脚绊右脚,人直直地往前栽。 双手挥舞着试图抓住什么东西让自己免于一跤,却是徒劳无功,迎面摔着地上,鼻子撞得生疼,要不是铺了层地毯,估计要当场去世。 坐在地上缓了缓,视线内出现了两双皮鞋,怕挡着人走路,他又往边上缩了缩,谁知道那两人就停在他面前,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去,果然。 第24章 散局 “你怎么在这?”徐子星闻见施明明身上的酒气,嫌弃地往旁边移了两步。 为什么?为了你!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直接说出口,躲开肖鸣许的视线,酝酿半天道:“何铭让我来的。” “那你赶紧回来。” 说完就拉着肖鸣许走了,也没想着扶施明明一下。 直到两人走远,施明明才踉跄着站起身,靠着墙深呼吸了几口,确定没流鼻血才回了包厢。 肖鸣许和徐子星已经落座了,方才坐王钦身边的人已经识趣地把位置让了出来,现在一桌人的注意力都在徐子星那,自然没人管他。 “徐老师来晚了,是不是要自罚三杯啊?”桌上的人开始起哄。 徐子星难得穿了正装抓了头发出席饭局,和肖鸣许两人坐一起相当养眼,看过去就是一对璧人。 “诶,我都替子星喝了两瓶了,各位老师可别再灌我们家子星。” 何铭的酒大部分都吐在了茶杯里,也就施明明这种没来过酒局的愣头青才会一杯接一杯来者不拒地喝。 “那徐老师不喝,就请徐老师的朋友代干了吧。”说这话的人没见过肖鸣许,喝上头的人也没察觉的肖鸣许浑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场,酒杯怼到了人面前,肖鸣许眼都没抬一下。 何铭有点紧张,给肖鸣许敬酒的是这部片子的执行总导演,得罪了肯定影响后边拍摄。 换往常,肖鸣许都不会这样硬邦邦地拒绝别人,大概是碰上心情不好。 正当何铭大脑极速运转企图化解眼前的僵局,边上的施明明站起来道:“这杯我替肖总喝。” 何铭看见肖鸣许皱了眉。 “小兄弟,你哪来的本事替肖总喝?这杯酒你喝的起吗?”话里话外都是点施明明不识相的意思。 第41章 “我替肖总喝。”施明明坚持着,甩开何铭拉他的手,径直倒满面前的酒杯,也不管还在灼痛的胃,一口闷下。 “怎么来得这么晚?”王钦开口打断了那人接着劝酒的企图,又对肖鸣许道:“肖总要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有失远迎。” 王钦对着劝酒那人道:“孙导演,肖总是我们这部片子的投资人之一,到时候预算不够你还得向他讨钱呢。” 孙觉闻言一愣,他看徐子星身边那人长相气质出众还以为是圈内演员,哪想到人家是甲方爸爸,赶忙道歉道:“冒犯了冒犯了,不知道肖总长这么帅,还以为徐老师同公司的艺人。” 肖鸣许没做声,还是徐子星解围道:“没事没事,孙导演没见过鸣许,认不出是正常的。” 听徐子星叫得这么亲密,孙觉忽然记起来,这人不就是前几天和徐子星闹绯闻那人吗?当时还觉得是狗仔乱写的,没想到两人真有一腿啊。 看徐子星的眼里不禁多了几分蔑视,这部戏他本来不想用徐子星的,要不是制片人非要定他,他今天才坐不上这个桌。 孙觉对徐子星印象不好也有情可原。 筹拍的这部剧是部耽改,改编自是当下一本大热的小说《主子的暗卫》,平台定了s级制作,服化道用的是电影团队的规格,配乐都是从国外请的。 故事大概就是卫凌作为从小忠于呼延云烈的暗卫,全心全意只为护他周全,然而呼延云烈却因为少年时期忽逢巨变,又因为偏听偏信,误会了表面冷落实则暗中护佑他的卫凌,将卫凌抛弃在敌国十年受尽折磨,再重复时又肆意报复要置人于死地,直到真相大白,悔恨不已,九死一生才将人追回,此时的卫凌也重塑了自我,成为拥有完整人格的人,最终与呼延云烈冰释前嫌、修成正果。集齐了狗血爽文的元素,又有知名编剧操刀改变,差是绝对不会差的。 况且这几年是耽改红利期,粗制滥造的剧都能转得盆满钵满,男主角更是拍一部火一部,圈内不有句话吗? 飞升还得看耽美。 为了抢这个饼,各家影视公司推过来的新人少说有五六百个,这还是筛过一遍,徐子星这种二三线也就勉强够上男二男三的咖位,要不是坐他身边这个肖总辗转托了几层关系才得到了投资《主子的暗卫》的机会,男主角还落得到他徐子星头上? 况且这个徐子星一看就是不识好歹的,双男主的剧还要和人争一番二番,让他演卫凌还不肯,说自己演不了弱势方 ,卫凌这个角色太卑微了,和他八字不和。 老天爷,让你演角色又没让你本色出演,再说就你那体格演的了呼延云烈那种草原汉子的粗犷吗? 好劝歹劝,说这个角色后期有成长、能反杀,又说攻后期也很卑微,口都说干了,才劝的人答应接了卫凌这个角色,弄到最后好像是他求着徐子星来演一样。 但孙觉对徐子星印象不好,不妨碍王钦喜欢他。 早年间在国外的时尚活动上王钦就碰过徐子星,徐子星那时很热心地给王钦做翻译,王钦于是便觉得这个后辈品质好人也谦逊,因而也就给他介绍了几个圈内人认识。 这次王钦做制片人,也会亲自出演一个角色,实际上就是作为老戏骨给这部剧站台,到时候和徐子星还有不少对手戏,自然希望对方不要拉垮,于是对徐子星道:“小徐这是第一次演国内的剧吧?” “是,所以还要请王老师多多指教。” “年轻人愿意学就是好的,我看过你的戏,观众看可能觉得不错,但我们业内人瞧就有点流于表面了,要把戏演好,还是要多听多看多感受,积累的人生经验越多,对角色理解就越透彻啊。” 徐子星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王钦说话,时不时点头表示赞同,哄得王钦又说了好一会儿。 “谨遵王老师教诲,我会多精进自己的演技的,听说王老师是电影学院的客座教授,希望以后能多有机会跟着王老师学习。” “好好”王钦赞赏地点了点头“正好过几天有个国家一级演员的内部讲座,到时候你也一起来听听吧。” 徐子星的兴奋溢于言表,很快答应道:“好的,我一定珍惜这次学习的机会。” 施明明此时已经完全放空,所有的声音化作一团乱麻,他看着桌上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眼前画面像放映的电影,他是百无聊赖的看客,胃里翻滚的酸痛让他无法闭上双眼蒙混过去。 唯一的亮点恐怕就是肖鸣许,他抱臂坐在位置上,除了第一个人,旁人敬他,他也会以茶代酒,象征性地回一下,偶尔说两句话,一桌人都是不做声听他讲,然后拼命地附和。要不说人是资方爸爸呢,爸爸就是有爸爸的姿态。 施明明打了个哈欠,他有些累了。住院那段时间都睡得都挺早,人也被养懒了,不如从前上夜班的时候精气神足。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明天还有事。”肖鸣许开了口,王钦也说明天还有开机仪式,这局才散。 施明明头痛的厉害,太阳穴一抽一抽的,走出饭店凉风一吹才稍微好点。 “谢谢你今天为了我特意改签过来。”徐子星对肖鸣许道:“一路平安,出完差要来探班哦。”徐子星拥抱住肖鸣许,肖鸣许抬稍稍手在他背上拍了拍道:“好,会来的。” 第42章 施明明不敢去看两人亲密的样子,好像他是个暗中窥探、企图插足的第三者,即便他和徐子星没有任何可比性。 他默默地目送肖鸣许上了公司的商务车,直到车开出了视线之外,才反应过来何铭和徐子星也准备开车回去了。 连忙跑过去拉车门,一下没拉开,第二下还是锁着的,他向车副座的何铭透过去个疑惑的眼神,就听何铭开口道:“不顺路,我们回茂园。” 第25章 什么叫隐忍 “啊?可是、可是这么晚也没有公交车了…” “这就是你的事咯。”何铭耸了耸肩,“你不会指望我送你回去吧?” “何铭!怎么还不走?我要回去睡觉,王钦那个老头子要我明天早上五点到!靠!要是我今晚睡眠不到四小时你这个月工资就别想要了!” “祖宗,这是我不愿走吗?他拦着我也走不了啊。” 施明明赶紧放开手:“对不起对不起,耽误徐…老师睡觉了。”往后退了两步。 “明天要是我到了片场你还没到,后头就不用来了。” 抛下最后一句话,徐子星的车扬长而去,留施明明一个人无助地站在乌漆麻黑的路边。 他真的很不舒服,头痛、胃里翻滚想吐,他很想就到身后的五星级酒店订一间房,瘫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但他知道这个房费绝对是他承受不起的。 “唉”一句叹息里包含了多少无奈。 施明明抱着肚子蹲在路边,闭上眼睛再心里数了十个数,然而数到十的时候他还是不想睁眼。 耳边是蛐蛐的叫声和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作响,这一刻很平静,他似乎什么都不用面对。 直到再次睁开眼,他跺了跺蹲得有些发麻的脚,然后拿出手机,打开百度地图输入了“大悦影视城”开始导航,两个小时的步行路程也不算太远,能在五点之前走回去就好了。 他一边走一边看着天蒙蒙亮了起来,眼前出现熟悉的大门时,才稍稍放慢了脚步。 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施明明一问才知道是群众演员,这么早出来是为了蹲守需要招演员的剧组,运气好被选上这一天就要着落了。 施明明觉得很亲切,因为这很像当初他蹲在市场门口等包工头,区别是群众演员的工钱是他当初的三倍以上。 “你这种长相的,估计能出个镜,工钱还更高。”施明明听着热心大哥给他科普群众演员的行情,顿时觉得当初还是太年轻,要知道有群众演员这行业,估计日子还能过得轻松点。 稍微打听一下就找到了《主子的暗卫》剧组拍摄的地方,这部剧在影视城还挺出名的,因为是大制作,哪怕是群众演员也争着想进这个组,谁知道会不会露个脸跟着小火一把啊。 娱乐圈,多的是一夜爆红的神话。 施明明在拍摄那片找了个能坐的地方,抱着柱子睡了会儿,终于在闭眼那一刻感觉到何了些许幸福的滋味。 心里记挂着徐子星说的五点,施明明睡一会儿看一会儿手机,生怕错过了时间。四点半的时候他就站起来等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过来的方向,生怕错过了徐子星。 但显然,他多虑了。 徐子星出行的阵仗可大,身边跟了四五个助理,想错过都难,他赶忙走过去,跟着上了房车。 何铭看到施明明,差点跳起来道:“你怎么上来了,赶紧下去。” 施明明停在上车的台阶上,有些局促道:“啊…我马上、马上下去,我就想问问我要干些什么。” “片场这么忙,谁有时间管你啊。”何铭指挥着车里的人给徐子星做发型、化妆、削水果、穿鞋…仿佛徐子星是个小baby,最简单的事也要别人帮他干。 “葡萄籽吐哪?”桌上摆满了化妆品,不然徐子星大概率会直接吐桌上。 “你眼里是没活吗?”何铭冲施明明道。 “啊?” “去接葡萄籽啊!” 施明明虽然觉得怪怪的,但还是抽了一张纸巾垫在手,伸到徐子星嘴边,让他把葡萄籽吐在自己手上。 “这里的节奏很快,没人有时间给你布置任务,但你要是不能胜任就趁早走人。”何铭指着施明明的鼻子道。 “哦,我知道了。”施明明把餐巾纸卷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随之下了车,蹲在车边等徐子星。 出院之后他明显感觉腰的抗压能力不如以前,站久了也痛、坐久了也痛,就蹲着好一点。 所谓开机仪式就是剧组一起烧个香、怕个照 、发个红包,毕竟剧组在这每分每秒都是烧钱。 剧组拍戏都不是按照剧本顺序拍的,一般是集中在一个场景的戏一起拍,今天的景取在室内,上来就是情绪爆满的高潮戏,卫凌重生之后不再盲目追逐呼延云烈,他以暗卫的身份和呼延云烈回到皇宫保护他的安全,但拒绝呼延云烈一切超出君臣之外的亲昵,并斥责他从前所的所作所为。 这时候的卫凌应该是愤怒、隐忍、摇摆的,但徐子星演的… “子星,你演的还是太放了一点,看过去不是呼延云烈是主子,是你是主子啊,真颠了个个儿,人设就立不起来了。” 施明明蹲在一旁,一手拿着徐子星的宝宝水杯,一手拿着他的用来消肿提神的冰美式,背上还有个装备齐全的保姆包,堪比带崽的架势。 第43章 徐子星能知道演得出来就怪了,首先他不是个有同理心的人,其次他也不会懂什么叫做隐忍,因为这个人大概这辈子都没忍过谁。 其实他觉得徐子星更适合演那个什么五皇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就很符合他的人物性格,不过徐子星是真“皇子”就是了,他从来不需要为了讨好谁装乖,他装乖只是因为喜欢看别人被他耍得团团转。 连着ng了十几条,徐子星也有些不耐烦,对手戏演员是当红小生胡昇,演温柔男主爆红的,接这部戏主要是为了转型,摆脱“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标签,拓宽戏路,为以后演正剧做准备。 胡昇自己的性格就是那种温温柔柔话不多的,但人家演技好啊,能沉到角色里去,演草原武帝也像。 哪像徐子星,一直就在演自己,完全演不到人物里去。 胡昇好心劝他:“要不先休息会,等找到了感觉再拍。” 徐子星自尊心受挫,嘴就忍不住怼人,半开玩笑道:“也好,你也找找感觉,气势压不住我也隐忍不起来啊,实在不行我们换个角,你比我更适合卫凌这个角色。” 胡昇笑笑,没和徐子星计较,徐子星的吃了个闷头,心里更不爽。 施明明谨记何铭的吩咐,瞄准徐子星休息的空挡把温水递到他手边,徐子星一把夺过水杯,咬着吸管喝了一口。 施明明正想问要不要吃点东西,水杯就砸到他胸口,徐子星劈头盖脸地骂道:“我说了多少遍,要冰美式!冰美式!你是有多蠢才能给我弄来一瓶水!” 徐子星声音不小,但周围的人只看了两眼,就自顾自做自己手头上的事了,耍大牌这种事早就屡见不鲜了,而且一般腕越小耍得越厉害。老话不是说吗?缺什么就爱秀什么。 施明明低下头捡起水杯,把另一只手上的冰美式递过去,举了好一会儿,徐子星也没就过去,只好把手收回来。 “我说不喝了吗?” 施明明只能又把冰美式递到他嘴边,然而徐子星仍没有接过去打算,吸了一口,就垂眸去看腿上的剧本。 施明明知道徐子星这是在泄火,于是只能一直举着手里咖啡,坚持不住了就换另一只手举着,腿蹲麻了就弓着腰站着,直到导演喊开拍才结束了这一出。 什么叫隐忍?他这才叫隐忍! 施明明揉着酸痛的腰,看着导演跳过这一场戏换了其他相对好处理的戏份,亲自上场演一遍,再让徐子星照着演一遍,这才拍出了想要的效果。 第一天收工得比较早,施明明等在徐子星的保姆车前,不知道何去何从。 他听徐子星的助理说,徐子星的团队就住在片场附近的酒店里,费用由徐子星工作室承担,这里里离市内太远,她倒是不建议每天做四个小时公交来回,主要是徐子星每天收工出工的时间不定,他不一定回去了。 好半天才等到何铭下车,施明明赶紧追上去问:“何老师,我住哪啊?是和团队一起住酒店吗?” 何铭边走边道:“随便你住哪,每天按时到就行。” “那、那住宿费可以报销吗?” “报销?”何铭停下脚步,哂笑道:“肖总给你开的工资不够?还要我们给你承担住宿费?” “可我在市内有住处啊,到这只能住宾馆,不然没法每天来回。” 何铭冷哼一声道:“那你去问肖总要租房补贴呗,谁给你发工资问谁要钱去,我们团队可不养闲人。” 施明明没再追上去,他知道再说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只能自己想法子活下去,大不了就和昨天一样,抱着柱子睡一宿。 第26章 遇见好人了 施明明晃荡在影视城的街道上,走马灯似的看着变幻不断的街景,一会是古代的亭台楼宇,一会是民国是中西建筑,还挺奇妙的。 路过一处洋房的景别事,忽然听见一个人冲着街上大喊道:“现代戏,要十个群众演员。” 施明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被冲过来的人围进了中心,导演快速地掠过人群:“一个、两个…”拽着施明明的胳膊把他揪进了片场。 “我…”他刚想解释自己不是群众演员不会演戏。 就看见另外有人挤过来对他们这波人道:“跟我走。” 于是施明明又跟着人群到了一个临时搭的棚子里,地上散落着款式各异的现代装。 “选自己的码子穿,穿完赶紧出来。” 施明明认命地在一堆又脏又臭的戏服里挑了一身自己能穿的,然后被领到片场充当背景板坐了三个小时,最后拿到了一百块钱。 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一百块整的也太轻松了吧。 此时离早晨五点去徐子星那报道还有六个小时,他和其他还在片场等戏的演员睡在片场的空余的房间了,虽然没有睡袋,但好是个有顶的房间,是个实实在在能休息的地方。 施明明挑了个角落,美美睡到闹钟响的时候。 然后又是跟在徐子星背后鞍前马后一天。 这天收工后,他特意去其他片场转了转,运气好做了两场戏的群演,赚了一百五十块钱,睡了三个小时。 于是第三天,他毫不犹豫的买了一个睡袋。 一天打两份工,中午和晚餐都能蹭剧组的,晚上直接睡片场,这哪里是影视城,简直就是打工人的天堂。 第44章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起,施明明觉得生活又充满希望了。 今天这一场戏是卫凌在刑房被鞭打,呼延云烈恶言相向甚至失手把卫凌刺伤。 孙觉什么都要实拍,借位嫌效果假,然而让徐子星亲自上场被打是不可能的,只能用替身。 施明明看见何铭指着他这边和导演耳语了几句,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你,走到机位这里看看。” 施明明磨蹭半天走到指定机位,故意佝偻着背,然而孙导却一拍大腿道:“可以,身高体型都像,难得找到身材这么像的替身。” 施明明在心里问候了何铭的八辈祖宗,他是真的会谢,好事想不到的他,被打第一个让他上。 “换一下戏服,我们下一条就拍。”孙觉似乎完全没考虑过他会不会拒绝的问题。 “我…”施明明刚想找个借口拒绝,何铭赶紧拦住他话头道:“好的好的,孙导我这就带他去换。” 不由分说把施明明拉倒一边:“动作快点别让剧组的人等。” “不是何老师,我没演过戏啊。”最多就是当过几天背景板,演过几次死尸。 “又没叫你演戏”何铭不耐烦道:“你换上衣服躺那就行,赶紧的别磨蹭,我去子星那边看看。”不给施明明拒绝的机会,把戏服往人手上一塞就跑了。 唉。 施明明长叹一口气,看来是躲不过了。换上戏服,草草化了个妆,就被绑到布景的刑架上,粗糙的麻绳勒进手腕,为了追求逼真的效果,孙觉可不管他舒不舒服。 关键是这一场戏不是专门拍他,他要在后边充当好一会儿的背景板才能开始挨打。 男三是新人演员,演的时候卡了好几次,就是找不到感觉,孙觉只能停下来给他讲戏。施明明想着乘机休息一下,但何铭不让,非要让他呆在原位,随时等候开拍,说是怕耽误剧组进度。 施明明就奇了怪了,什么时候剧组的拍摄进度由他一个小小的替身演员来决定了?这一场戏的演员都出了景,孙觉和男三都坐下聊剧本了,怎么就不能等会再绑他? 左不过是欺软怕硬,有什么办法呢,人微言轻,只有被拿捏的份。 施明明被绑在刑架上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拍到他被鞭打是戏份,赶紧调整好状态,争取一把过少遭点罪。 “要不还是借位吧。”胡昇扯了扯手上的鞭子,“怕伤到人。” “解围容易穿帮,还是要实拍。”孙觉好声好气地劝道:“放心,道具老师把过关,打不伤人。” 该说的说了,胡昇没必要为了一个替身演员和孙觉起争执,点点头,目光落到施明明身上:“得罪了。” “没事。”施明明笑笑,心想怪不得人家是一线呢,会做人。 即便不是出于真心,胡昇的顾忌起码让他有身为人的尊严,而不是一个会呼吸的道具。 鞭子落在身上不算很疼,是可以忍耐的程度,衣服做了特殊处理,稍微受力就会撕开,一鞭一鞭地打,再用上些人造血浆,效果就出来了。 鞭子打到腰上的时候,他没忍住叫出了声,孙觉把耳机一摔,大声喊了“卡”,冲过来对施明明道:“不要发出声音、不要发出声音!我说的n遍了,又要重拍!” 施明明头上冒出一些冷汗,被捆出红痕的手紧了紧。 真是无语了,有没有天理啊,被打痛了还不能叫? 这个孙觉也是个没心的,分明就是男三刚刚不停地ng惹烦了他,攒着气发到自己身上。 “孙导消消气。”胡昇拍了拍孙觉的肩,瞥了施明明一眼道:“是我下手重了。” 何铭也跑过来道歉:“真不好意思孙导,我替他给您道歉。” 都来劝,孙觉也不好九折不放,摆了摆手:“别再发出声音,知不知道重拍一条多麻烦?全剧组跟着重来。” 施明明忍无可忍,挨打还要被人责怪出声? “那换人吧,我不拍了。”说着扭动手腕,试图挣脱捆绑着的绳索。 “你这是什么态度!”孙觉指着施明明的鼻子骂道:“挣这个钱就要吃这个苦!一天一千你以为这么好拿的?” “什么?”有钱拿?还是一千!施明明立马不动了。 这还有什么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能挣钱什么都好说。 “孙导孙导,是我们没培训好,您别气,我好好说说他。”何铭哄人的本事一流,三下两下把孙觉劝好,又低声威胁施明明道:“你好好配合,不然明天就滚蛋!” 施明明翻了个白眼,心想看在钱的份上懒得和你计较。 很快重新就位,胡昇扭了扭手腕,重新举起了鞭子。 乘着还没开拍,施明明小声道:“那个,麻烦您尽量别打我腰上。” 胡昇一愣,但还是点点头。 施明明咬着牙又挨了几鞭,这场戏才算过。接下来的事很简单,徐子星只需要补几个露脸的特写镜头,后期剪辑好一点痕迹都不会有。 这个景别的戏拍完之后剧组随即转场,甚至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帮施明明松下绑。 “唉。”无奈地叹了口气,施明明尽力晃动着手腕试图弄松捆在手腕上的绳子,折腾了半天才给自己送了绑,腕间已经磨破了皮。 身上也肿起了一条条红痕,衣不蔽体的,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 第45章 腰上那块痛的明显,从骨头里窜出的疼痛比皮外伤磨人,他只能便揉着腰边披上一件外衣,挪到正在拍摄景边,等候发令。 徐子星早就回了房车上,施明明想着接下来还有一场要他露脸的戏,熬过去今天解放了,于是蹲在场外,余光关注着房车的方向,免得徐子星要用他找不到人又要发脾气。 胳膊肘撑在大腿上,试图缓解一下腰上的酸痛,他思索着晚上要不要豁出去开间房好好休息一下,这些天连轴转也赚了点钱,加上每个月都工资,手头比从前宽裕了一点,这个月的债肯定能还的上。 但多赚一点也可以多还一点,每次多还一点还清债务的日子就来得更快一点。 这么想着施明明决定今晚还是找个地方在睡袋里凑合一宿,看看有没有轻松的点戏接,实在没有就早点休息,今天真是有点累了。 这么想着,施明明忽然听到身边有人道:“是刚才的替身老师吗?” 抬头一看,有点眼熟,好像是胡…昇身边的助理。 “你叫我?” “是的。”来人是个戴眼镜的小男生,斯斯文文的气质和胡昇一挂,“胡老师让我给您送下药。”说着递过来一个塑料袋,施明明接过来一看,里边是一些治疗跌打损伤的常备药。 “胡老师说刚才可能伤到您了,让我同您说一声抱歉。” 施明明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都是我份内的。” 胡昇人也太好了吧,还专门叫人给他买药,果然是演温柔男主爆红的,面由心生,就是不一样。 施明明觉得自己都要粉上胡昇了,虽然他知道胡昇此举可能只是为了维护形象,以免落下话柄,但这份善意还是让他感受到了些许温暖。 正想贴几个创口贴,余光就看见徐子星从房车上下来了。 得,又要去伺候少爷了。 拍了拍身上的站起来,一转身看见徐子星身后还有一个人。 是…肖鸣许?! 心突然跳快了起来。 第27章 做好了准备 自从那天喝完酒,已经挺久没见到肖鸣许了,现在乍一看见,忍不住就想要靠近。 肖鸣许大概是来探班的,穿了一身休闲装,藏蓝色的夹克、米色的工装裤,头发梳在脑后,两只手插在兜里,帅气的很,和徐子星站一起可以直接拍海报了。 施明明抬脚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笼了笼半搭在身上的外套,试图遮住一身的狼狈不堪。 应该走远点的,杵在这丢人现眼,肖鸣许也不愿意看到他。 但他真的已经很久没看到肖鸣许了,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毕竟下一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人真是一种很贪心的动物,要了一点就想再要一点,一开始只是丁点关联,到后边却越来越多,想知道他的行踪,想时不时能见到他,想和他亲近,想在他心里占据那么一些位置。 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能不能允许肖鸣许记起他。 “你就在等我。”徐子星将套在戏服外边的斗篷随手扔到施明明身上。 施明明感觉接住,收回痴慕的眼神,乖乖站到徐子星后边,低眉顺眼做好他的小奴才。 “还有一场戏就结束了,你想想今天晚上吃什么,想好了让…” 施明明以为徐子星会让何铭定位置,没想到徐子星手指一转,指着他道:“让明明定位置吧。”说完也不等肖鸣许答应,径直走到布景里开始走位。 施明明心都要跳出胸口,肖鸣许就站在他面前,他却头都不敢抬。 盯着肖鸣许的鞋面,手紧紧地攥着衣角,他好想和肖鸣许解释,说自己没有偷拍,好想求他让自己回公司,回到能时不时见到他的地方。 肖鸣许对他不会有除了厌恶以外的任何情绪,站在肖鸣许的角度,他也会讨厌一个品行不端,不停地制造麻烦,上来就道德绑架、威胁利用甚至…不知廉耻的人。 但人活着总要有点盼头吧,总要给自己的生命找寻一些美好吧,哪怕是飞蛾扑火,死亡的那一瞬也是痛快的。 “肖总…”施明明做了好一会儿心里斗争,才开口和肖鸣许搭话,他看见面前的鞋尖动了动,心头一跳,多了些说下去的勇气。 然而肖鸣许只是绕过了他,走到孙觉身边,隔着点距离看监视器里的徐子星。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肖鸣许的现场加持,徐子星今天超常发挥,美惨强的感觉拿捏挺到位。 施明明想,孙觉想提高拍摄效率哪还需要费力气讲戏,把肖鸣许叫过来坐镇,徐子星直接无师自通,平时磨磨蹭蹭几天拍完的戏份几个小时就搞定了。 施明明一个人站在边上,看着不远处的喧嚣热闹,胡昇、徐子星每个人身边都围绕着别人,只有他孤零零的,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他好像总是游离于众人之外,不被接纳、不被认可,充当着工具的角色,做完该做的就被遗弃在一旁,直到下次要被使用时才想起。 为什么不能多看看他呢?为什么不能也把他当个人呢?他明明已经尽力最好每一件事了,为什么厄运总是相伴而来,小心翼翼地活着,也是错吗? 施明明垂在身侧的手越攥越紧。 如果无论如何都不会得偿所愿,那还不如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第46章 他总是求不到什么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肖鸣许记起来又能怎么样?会因此对他产生情感吗?会因此放下徐子星吗? 什么都不会改变的,每个人都在往前走,陷在过去的终究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生命里所有的美好和憧憬都随着他妈的离世逝去了,往后的每一天只是为了还债和生存而活。 肖鸣许不会俯下身来看他的,尤其是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他只有自己去够肖鸣许。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施明明” 肩上猛地被人一拍,施明明打了个激灵。 沈黎指着门口的位置道:“肖总的行李在车上,搬到宾馆去。” 施明明点点头,径直走开,心虚地不敢和沈黎对视。 等帮肖鸣许开好房间,布置好行李,合上门,将备用房卡放进了自己口袋。 走出宾馆,去了附近的药房,等到柜台那没什么人的时候,才上前小声道:“你好…我想要一包生理盐水、一个开塞露还有…还有灌肠器械。” 药师抬眸看了施明明一眼,施明明立马挪开眼神,怕人看出异样,殊不知躲闪的样子落到人眼里才是真的异样。 分拣好施明明要的医用品,药师道:“润滑剂要不要,灌肠前不润滑容易受伤。” “啊…”施明明一下被识破,窘迫地恨不得钻进地缝。 “要、要…” “九十八块二,刷医保还是自费?” 付完钱,施明明拎着袋子逃似的离开了药房,回到刚才的酒店,开了一间最便宜的标间。 卫生间的梳妆台上,塑料袋里的东西一字排开,施明明颤抖着手在屏幕上敲下“怎么灌肠”的字样。 他要做好准备,他要把自己弄得非常干净,即便肖鸣许会直接把他踢出房门。 徐子星那边进展顺利,轻轻松松拍完一场情绪饱满的感情戏收工。 蹦蹦跳跳到肖鸣许身边道:“怎么样,我演的好不好?” “好。”肖鸣许言简意赅。 “怎么个好法?”徐子星就非要刨根问底。 “情绪到位。” “那可不。”徐子星就等着肖鸣许这句话呢,“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演这么好吗?” 肖鸣许挑眉,示意徐子星说下去。 “因为某一刻,我和角色感同身受,你读过这个剧本吗?” “大致看过一些。” 肖鸣许第一次涉足影视行业,投资拍剧还是十分谨慎的,方方面面都亲自过目,剧本自然也读过。 “我觉得自己和卫凌挺像的,有些事只能埋在心里,不能自己说出来,倔强又可怜。”徐子星抿了抿唇,脸上流露出些许落寞。 “明明是有情的两个人,却总在错过,兜兜转转十余年才在一起,白白荒废那么多时间,换作我,怕是难和卫凌一样坚持那么久。”徐子星意有所指,暗示的已经很明显了,只等人接招。 肖鸣许沉默良久,似乎陷入了回忆,他与徐子星对视着,目光越发深沉。 徐子星觉得自己赌对了,肖鸣许果然还爱着他,不然那双眼中压抑着的情绪,又是因为什么? 受到鼓舞,徐子星又走近了点道:“明许…” 调情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肖鸣许打断道:“有时间还要多读读剧本。” “什么?”徐子星有些反应不过来。 “剧本里写,卫凌不是没说,只是说了没被相信。”肖鸣许正经道,“剧情剖析不到位会影响到情感诠释,这或许是你难以入戏的原因。” “?”徐子星没办法理解肖鸣许的脑回路,他到底在说什么?!正确的反应不该是抱住他好好安抚吗! 王钦收完工走来,看见徐子星和肖鸣许在一起,笑着上前道:“刚刚和肖总汇报了我们的拍摄情况,没想到肖总对我们这部剧这么上心,文本分析的功力都快赶上专业编剧了,小徐,这点你可要向肖总好好学学。这是你第一部挑大梁的剧,观众可都期待着呢。” 真相大白,徐子星终于知道怎么回事了。 合着刚才肖鸣许是一点没听懂他的话里话,纯粹和他聊剧本是吧。 还有这个王钦,特地跑到肖鸣许面前来阴阳他什么意思?讽刺他是沾了肖鸣许的光硬塞进来的? 他演不好卫凌怪谁?一开始他就说了他不适合这个角色,想演呼延云烈,要不是你王钦非要我演这个破角色,我能半天半天找不到感觉? 靠!徐子星越想越气,换作往常早就指着人鼻子臭骂了。 但残留的理智叫他克制,他不仅要在肖鸣许面前保持形象,还要在王钦面前维持人设。国内演艺圈他还不熟,王钦是带他进圈的捷径。 这个圈子从来不缺有钱人,缺的是有人脉的人。 那么多富二代几十几百万地砸钱捧自己,连个水花声都听不见,不就是因为请不到好的班底、叫不动关键人物站台? 王钦虽然算不上什么权威人物,但还是相当有话语权的,现在还不能得罪。 徐子星深呼吸两口,尽量不把气写脸上。 “谢谢王老师指点,之前一直待在国外,对国内的演绎生态不够了解,以后会不断学习,希望有朝一日成为和王老师一样优秀的演员。” 王钦拍了拍徐子星,又和肖鸣许谈了几句商务上的事。 第47章 等王钦走开,徐子星才嘟着嘴对肖鸣许道:“你看我是不得进步了。” 肖鸣许还在想刚才王钦所说直播带货的事,听见徐子星的问题,随口答道:“你指哪方面。” “高中时候,老师的话我可从来不听的,你记不记得在辩论队的时候我们一起怼胖胖?”徐子星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两眼冒星星道:“胖胖这名字还是我亲自给他取的呢,把他叫得可爱多了。” 徐子星口中的“胖胖”是京市一中高中部的语文课程组组长,兼任校辩论队指导老师。 当年肖鸣许和徐子星就是一中辩论队的黑白无常,带着校辩论队打遍全市无敌手,一时让胖胖喜提京市辩论界活阎王的“美誉”。 “我们第一次打辩论的辩题你还记得吗?” “爱情中是一见钟情更重要还是日久生情更重要。” “你记性真好。”徐子星狡黠一笑,“我那时候的持方是爱情中一见钟情比日久生情更重要,站在你的对立面,然后…” “你们赢了。” “对。”徐子星点头,“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赢吗?” 不等肖鸣许回答,徐子星接着道:“因为我就是这么想的啊,当时在辩论场上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 徐子星盯着肖鸣许,他觉得肖鸣许有一刻的松动。 见好就收,徐子星知道对肖鸣许这种人要放长线,一点一点攻克,急是急不来的。 话头一转,冲何铭那边道:“你好了没,我今晚要吃火锅。”又对肖鸣许道:“你要陪我一起去,这么久没见了。” 肖鸣许抬手看了眼时间,确定接下来没有紧要的事件安排,回了声:“好。” 第28章 不要发出声音 肖鸣许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房卡“滴”的一声刷开门,西装甩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架着腿坐到书桌边,打开笔记本电脑。 键盘鼠标摆在恰当的位置,完全符合他的工作习惯,这些细节沈黎一直做的很好,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没换过助理的原因。 回了几封邮件,check了一下明天的日程表,顺手拿起笔在便签条上写下几点想法,今天王钦和他聊了一些商业转化的事,可以作为鸣星影视业务板块的亮点...... 然而,笔触一顿,他看着手上的笔,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把笔放回原来的位置,又遵照平日里的习惯拿起,恰到好处,完全符合他的动作轨迹。 肖鸣许有些出神,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换作其他人可能不会注意到。 “噔噔噔”不大的敲门声打断了肖鸣许的思绪。 他不打算开门,沈黎不会在这个点打搅他,无关紧要的人则无需在意。 注意力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九点五十七,还有三分钟。 施明明站在门口踌躇着,肖鸣许不开门是意料之中的事,不然他也不会铤而走险留下房卡。 身上已经换了干净衣服,头发也过了,其实不止头发,别的地方也清理得很干净......虽然过程很折磨人,但为了即将可能发生的事,他觉得很值。 缓慢地抬手,将卡片往感应区上靠,悬停在几厘米的位置,本来还想犹豫会儿的,哪知道这锁的质量也太好了,“滴”的一声,门就开了! 施明明怔愣地看着露出一条缝隙的门,知道自己这下必须上了。 豁出去般推门而入,进到房里,却没看见肖鸣许的身影。 环顾四周,电脑还是开着的,人应该离开不久, 浴室也没有水声,难道是吃饭去了...... 施明明思索之间,房间里的灯光忽然熄灭,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扑倒在地,双手被反绞在身后,解释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背上就是一痛。 “肖...总,是我、我是施明明。” 这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身上的力道非但没有减小,反而有加重的迹象。 施明明不敢挣扎,他知道肖鸣许是把他当成入室犯罪的人了,按照肖鸣许的处事风格,真的会下死手的。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施明明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牵强,但他能怎么解释?说自己是来把自个儿送上床的? 还是留点颜面吧。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直到肖鸣许有所动作。 他扯下自己的领带,捆住施明明的手腕。 料子是极好的料子,但力道却格外的大,勒在白天被粗绳磨破的腕上,痛的施明明龇牙咧嘴。 “肖总、肖总,这是干什么啊,没必要吧,我不会跑的,咱们有事好好商量,你听我解释啊…” “和警察解释吧。” 施明明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腰上压着肖鸣许的膝盖,完全动弹不得,只能慌慌张张地哀求道:“肖总别报警,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 指尖敲在屏幕上的声响格外清晰,不能,他绝对不能让肖鸣许把警察叫来,不然更解释不清了。 “肖总!”心一横,施明明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几秒钟后,电话那边已经传来接通的人声,询问着这一边的情况。 不要…不要让警察把他带走啊,那会没法做人的,施明明在心里哀求着,他不敢发出丁点声音,只能紧闭着眼等到肖鸣许给他的最终判决。 第48章 “不好意思,是我弄错了情况。” 祈祷起了作用,施明明长出一口气 电话那头尽职尽责地询问了很多个问题,直到确认没有警情才挂断的电话。 房间里一片漆黑,施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明显感觉腰上的力道小了一些,已经容许他转身。 谁也没有说话,施明明觉得,他应该是等不到肖鸣许主动开口了。 但既然没有拒绝,那他就当是默许,默许他的触碰、默许接下来的所有。 一点一点移开身子,施明明从床上滑下,手上的领带无人解开,他也不在意,至始至终都是最虔诚的信徒,绑与不绑,他都会心悦诚服拜俯在肖鸣许脚下,只要他愿意收留他。 这样的爱畸形又卑微,他知道,但他无法改变。 士之耽兮,不可脱也。 月光下,施明明抬眸,对上肖鸣许不见丝毫情欲的双眼,他没有胆怯,甘愿让烙铁将他烫伤。 夜色浓重,摩擦骤响,他毫不掩饰自己靠近肖鸣许的期许,仿佛讨好主人的小狗,笨拙又可怜。 他想触碰肖鸣许,但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尽力讨好,不敢有一丝懈怠,直到肩头一痛,人被踹倒在地,掀翻过身。 是知道要发生什么的,但还是很怕。 眼前昏黑一片,只有窗帘底下的缝隙里泄出些微光,一晃一晃的,肚腹下尽是冰凉。 很不好受,即便已尽力做了准备。 手下抓握不住,咬紧了唇,只能承受着。 一声重过一声的闷响混合着压抑的喘息,热汗洒落在红痕遍布的背上,瘦弱、单薄、楚楚可怜。 施明明觉得自己是大海中央一叶支离破碎的扁舟,锚绳栓住了他的手腕,风浪冲击而来却是无处躲藏,承受着、忍耐着,泪水抑制不住地滑落眼眶,下唇被咬得血迹斑驳。 但锚就钉在他身体中,捣进血肉,残忍且不留情面。 明明开口就能求饶,肖鸣许是个极其自控的人,只要他开口,必然就能结束这一场虐事,但他不会。 这是他唯一能靠近肖鸣许的方式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如果两颗心注定无法靠近,他就退而求其次,能触碰就好了。 哪怕没有爱抚,只有越发的用力、收紧、不留这一余地。 “肖…轻点…”弓起的腰背隆成一座贫瘠的山丘,承受不住暴戾的耕耘。 “不要发出声音。” 于是那一夜,施明明没有再发出一声哀求。 天边微亮的时候,施明明就醒了。 入目的仍是那一点光,他在地上睡了一宿。 床铺上没有动过的痕迹,平整的没有一丝褶皱。 施明明苦笑,他是不是还要感谢肖鸣许没有把他抛出房间。 勉强扶着床起身,手臂垫着脑袋,趴在床榻边缘歇息了一会儿,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躺了一夜的地方是尽是已经干涸了的深红。 一瘸一拐地进了浴室,打开花洒,腿才刚刚抬起,股间便是直入心房的刺痛,当下便站不住,摔进了浴缸。 凉水兜头浇来,他觉得自己清醒了一些,昨夜的记忆慢慢回笼。 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回味是体验啊,但那种不安的感觉,压下去很多,他觉得自己没那么焦虑了。 肖鸣许没有拒绝,那还是愿意接纳他的吧。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不想管也管不了,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他只要肖鸣许。 施明明躺在浴缸里,水渐渐淹没了他的胸口、颈脖、口鼻,直到将他整个人浸没。 没有人关上花洒,于是水就这样漫出浴缸。 窒息的感觉愈发强烈,施明明的手掰紧了浴缸边缘,自虐般地承受着胸口即将爆炸的痛楚。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似乎只有这样极致的痛苦才能让他不要去想一些事、不要去在意一些事。 肖鸣许提着打包盒走近房间的时候,水已经漫到了脚下。 眉间紧蹙着把东西放在桌上,快步走向浴室,一开门便看见湿答答的浴室里,水不断从浴缸中溢出,拽着那人的胳膊摔在地上。 “肖…总,肖总!”他看见那人的眼睛腾然亮了起来,很明显。 他在干什么?寻死? 肖鸣许冷眼评估着当下的状况,思考需不需要叫精神科的医生来疏导一下。 “肖总,我没有…我不是…”施明明不知道怎么解释,太荒谬了,肖鸣许怎么会折返回来?! “你想死”肖鸣许的声音没有起伏,施明明辨别不出这是一个问句还是肯定句,但回答都是一致的,绝口否认。 “不是,我不是,肖总不要误会了,我其实、其实是在练习…闭气!”这个回答也很荒谬,但施明明也想不出其他理由。 好在肖鸣许没有深究,抓起边上的浴巾扔到施明明身上,“擦干净出来吃饭。” 施明明怔愣在原地,动作机械地擦了擦身子,甚至忘了刚才在肖鸣许面前的时候,是不着一缕的,反应过来的时候,脸已经红了一片。 穿好浴袍走出浴室,肖鸣许已经叫了服务生来清理房间,施明明看着自己弄出的一片狼藉,不好意思地走过去,想要一起清理。 肖鸣许敲了敲桌子,施明明循声望去。 “吃饭。” 施明明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肖鸣许对面的位置,从打包盒里拿出两碗热粥,碗筷摆好放到肖鸣许手边。 第49章 “我吃过了。”肖鸣许见施明明坐过来,转身进了卧室。 施明明这才发觉,肖鸣许穿的是一身运动服,大概是早起出去跑了一圈步,顺手给买了早餐回来的。 施明明鼻头一酸。肖鸣许怎么这么好,不但没有把他抛在宾馆,还给他买早餐。 一碗粥见底的时候,肖鸣许已经洗完澡换了正装出来。 施明明还想要不要主动说些什么,肖鸣许就出去了,仿佛房间里没有他这个人一样。如果不是眼前空碗还在,他都要怀疑刚才是不在在做梦。 电话铃声打断了施明明的思绪,来电显是何铭,催着他去片场。 这很离奇,何铭会因为他迟到一分钟骂得他狗血淋头,但通常不会屈尊降贵打电话来催他。 身上都是痛的,下面应该是裂了,腰也很酸,在请假与不请假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施明明还是决定去趟片场。 那种感觉很怪,他不想有种和肖鸣许睡了就“恃宠而骄”的感觉,即便这件事目前只有他自己知道。 动作迟缓地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出门的时候日头很大,晒得他有些发晕。 徐子星坐在豪华折叠椅上,翘着二郎腿刷着手机,何铭给他打伞,助理一给他举着电风扇,助理二往他嘴里递提子,后面还有一队的化妆师在给他做妆发。 施明明有时候觉得当明星真爽,演戏之外完全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关键是还不需要你演的有多好。 这些明星,都不说胡昇、徐子星这样的流量小生了,男三一个完全没演过戏的小男生,一分钟的片酬都抵得上下面武行一个月的辛苦钱,人家那可是拿命挣钱啊,十几米的高楼没有保护措施地往下跳,这些酝酿个情绪还叫苦叫累的明星真比不了人家的敬业。 要不说有些人生来就在罗马,有些人生来就是牛马呢,徐子星这样的人,从生下来就没有吃过一点苦头吧,所以才会被肖鸣许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 不像他,用坏了扔掉就好。 施明明低笑一声,又开始痴心妄想了,他什么东西?配和徐子星比? “你在那傻笑什么?”见施明明走过来,何铭面色不善道:“我打了多少个电话给你没看见?你这助理当的够大牌。” 何铭声音不小,引得一圈人都来看施明明。 “睡过了、睡过了。”施明明换上营业笑容,他一晚上已经够累了,实在不愿多花一点时间来应付何铭。 “你是猪啊,睡得这么沉,闹钟都闹不醒。” 施明明想,你试试被人折腾一晚上,看睡得沉不沉。 “别浪费时间了。”看施明明吱声,何铭骂得也没劲,推着人胳膊道:“赶紧换衣服去,下一场你上。” 第29章 你害的他还不够惨吗 今天这场戏要在水里拍,不仅要演出溺水的状态还要在水里泡很长一段时间。 施明明说身上有伤,尤其是那处的撕裂伤,根本不允许他高强度运动或是长时间浸在水里。 “我今天有点不舒服,这钱就不挣了您。”尽量委婉地拒绝,施明明也不想热恼徐子星。 “没什么舒服不舒服的,这是工作,需要你就得上!”何铭可不管施明明说什么,推搡着就要他上。 “我真来不了。”施明明抱着一旁地树道:“昨天的伤还没好呢,到时候橄榄了。” “哪点伤你还好意思说。”何铭掰扯着施明明的手指头,“又没破皮又没见血的,到水里泡泡正好还消肿了。” 听听,这是人话吗? 施明明觉得,如果把他杀了祭天能让徐子星一步登天,何铭肯定把他切好了摆祭坛上。 “我不会游泳,到时候要闹出人命的。” 何铭闻言顿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随后仍是坚持着要施明明去换戏服,“就算不下水你也把衣服换好,后面补几个镜头。” 听到不用下水,老实人施明明松了力道,半推半就地去换了戏服。 他就没想到,既然不要他下水,又何必换戏服,总不能再给他找个替身吧。 施明明出来的时候,看见徐子星身边出现了一个扫把星。 很好,是路兴凯,他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一下集齐了俩,这是什么绝顶运气哦。 两步的路磨磨蹭蹭走了几分钟,施明明把头埋得极低,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点消失在时空里。 然而徐子星没打算放过他,一把揽住他的肩,拉到路兴凯面前道:“路兴凯,还记得这是谁吗?” 路兴凯粘在徐子星身上到目光略略移到施明明身上,“鬼知道。” “给你提示一下,我们的老同学哦。” 路兴凯又看了施明明几眼,忽然皱眉道:“你是肖鸣许身边那个人?” “哦?你们之前见过?” “何止见过”路兴凯冷笑道:“他可是打碎了我一块几百万的石头。” “还有这种事?”徐子星惊讶地对施明明道:“是我小看你了。” 施明明陪着笑,也不敢多说什么,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 “你说他是我们同学?” oh god please no!施明明想不通路兴凯干嘛还要追问。 “对啊,来,给老同学提示一下你的名字。”徐子星拍拍施明明的脸道。 “没...没必要了吧,路总不记得就算了。”以后最好也不要记得。 第50章 “别啊,我们老同学好不容易聚到一起,晚上还能一起吃个饭。” 路兴凯显然更想和徐子星单独吃饭,不爽道:“又不熟,干嘛凑一起。” 这话施明明也想说,但他不敢。 “当年挺熟的啊。”徐子星道:“你放学之后总去找他的,忘记了?” 施明明浑身一激灵,一些不好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 路兴凯面露惑色,这次比较认真地看了看施明明,见施明明老往后缩,干脆拽着人胳膊把人扯到跟前,掰过人脸仔细打量。 “这么说是有点眼熟。”又过了一会儿,路兴凯忽然冷笑道:“他是不是当年老缠着你的那个小跟班。” holy shit.施明明当下只想跑。 “还贼心不死呢?”路兴凯的巴掌一下一下重重地拍在施明明脸上,红了大片,“兜兜转转都要粘到小星身边来,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施明明对路兴凯这个蠢货无语,但他也没法把自己的智力分他十个点,好让他正常一些。 从高中时代开始,路兴凯就一直以为他喜欢徐子星,还是喜欢到要尾随偷窥的那种。徐子星知道这事之后也没有否认,任凭路兴凯天天放学后把他堵巷子里暴打一顿,第二天又鼻青脸肿去上课。 借刀杀人,徐子星的管用伎俩。 他和路兴凯说过一万遍,他对徐子星没有丁点非分之想,路兴凯就是不信,他又不能说自己老出现在徐子星周围是因为他暗恋肖鸣许。唉,这哑巴亏不得不吃。 再者说了,到底是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从高中舔到现在是他路兴凯吧! 施明明别过脸,试图摆脱路兴凯的桎梏,“好好好,我是癞蛤蟆,我天天没事追在徐先生身边嘘寒问暖,热脸贴他冷屁股都不带搭理我的。” 施明明这话无疑是在指着路兴凯的脊梁骂,路兴凯能咽得下这口气?当下拎起施明明的衣领,一脚把他踹到湖里,“既然要追人,总得付出点代价吧,这就给你表真心的机会。” 施明明入水的瞬间,整个人都是懵的,好在水不算很深,扑腾了两下、喝了几口水勉强站稳。 一边的孙觉立马摇着摄影机怼过来:“就这个位置,站在别动,现在拍背影镜头。” 施明明很想骂人,但全身已经湿透了,还挣扎个什么,拍完算了,省得又要和路兴凯、徐子星磨嘴皮子,他真是折腾不动了,昨天一晚没消停,今天一大早又要搞这出。 一直在水里呆了两个小时才把难搞的镜头拍完,期间徐子星就在房车上呆着,连在旁边观摩都懒得来。 到后面,有几场只需要胡昇单独出镜的戏都让施明明来代替徐子星走位。胡昇的经纪人一开始还不乐意,毕竟人怎么也是一线流量小生,亲自上场竟然只和替身搭戏,怎么看怎么像被耍了大牌。 好在胡昇很配合,自己把经纪人劝回去,还认认真真和施明明聊了下后边的戏份,爽爽快快地就把戏拍了,效率之高让施明明啧啧称奇。 要不说人有那么多死忠粉呢,长得帅脾气好还敬业,徐子星要学的可太多了。 上岸的时候因为在水里泡了太久,衣服又湿又重,人也昏昏沉沉的,脚下一个没站稳,扑倒在水中,溅起老大一朵水花。好在水不深,只是泥多,人没呛着,但手上脸上都是泥,脏不溜秋的施明明自己都嫌弃。 有点吃力地把自己从泥巴里拔出来,施明明撑这腰在原地喘气,胸闷气短呼吸困难,八个字可以完全概括他现在的状态。 人很难受,可能是这段时间太累了,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只感觉天旋地转,完全找不着平衡感。 不敢逞强,晕倒在这可没人管他。 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大口呼吸着,企图缓解身上的不适,但人却越来越晕,施明明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撑不住之际,上臂忽然被人拽住,另一半的肩膀被人搂着。 “是不是不舒服,我扶你过去。” 施明明转头看见胡昇棱角分明的侧颜,帅得一塌糊涂。 身上的泥沾到人家衣服上,施明明很不好意思,“我自己走过去吧,把你衣服都弄脏了。” “小事,没关系。” 胡昇扶着施明明往岸上走,助理也跑过来帮忙。 走到徐子星团队的休息区时,施明明一张脸白的吓人,嘴唇毫无血色,头时不时靠在胡昇肩上,一副快要昏过去的样子。 徐子星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折叠椅上看手机,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顶上有棚子、头上还有专人打得伞,何铭一手一个电风扇对着他吹,他还皱着眉抱怨道:“热死我了,就不能开拍了再叫我下来。” “马上就拍、马上就拍”何铭哄着道:“本来就几个镜头的事,胡昇那边非要自己上,孙导演这不就要亲自调度了。” “真是闲得。”徐子星的手指在屏幕上飞舞着,嫌弃道:“该认真的时候不认真,不该认真的时候多此一举,切,就不是想立敬业人设嘛。” 这话刚好落到胡昇耳朵里,脚下一滞。 助理看胡昇脸色变差,自然也觉得徐子星那边的人不怎么样,询问胡昇道:“胡老师,要不让他自己过去吧。” 胡昇看了眼施明明,人已经神志不清了,这状态自己怎么过去? 第51章 “早知道就不管他了,我们这么关照他们团队的人,他还背后说这么难听的话。” “算了。”胡昇好脾气道:“和他也没关系。” 胡昇走得很近了何铭才发现他,凑近徐子星耳边提醒了句,徐子星眼珠都没转,但嘴上也没再说胡昇的坏话。 “他可能中暑了,你们最好给他找个医生。” 徐子星装作没听到,何铭放下手里的电风扇,本想装模作样扶一下,但看施明明一身脏污,随即放弃了这个想法。指了指一边没有堆东西的空地道:“麻烦胡老师把他放到那。” 放到那,好像在分配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 “他病了。”胡昇语气难得带了愠怒道:“你们就这样对他吗?他是你们团队的一份子!”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对他?”徐子星瞥了胡昇一眼道:“看来我要好好向胡老师请教一下。”眼看气氛不对,胡昇的助理拉了拉他道:“胡老师,算了吧,被营销号拿来做文章不好。”男一男二片场闹矛盾,还是双男主剧,怎么的都不利于宣传啊。 “怎么了,一下来这么多人。”路兴凯提着两大袋子冰棍快步走来,插到徐子星和胡昇中间道:“你谁啊?跑来这找事。” 施明明听到路兴凯的声音,稍稍清醒一些,大概知道眼下的状况,只觉得太给胡昇添麻烦了,人无事惹身腥,好好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大明星,因为学雷锋干好事遇上路兴凯这只疯狗,真是晦气。 “你喊什么喊,人好心扶我回来。”人不舒服,耐性就差很多,加上头又疼,这一刻情绪显然打败了理智,占据上风。 施明明晃晃悠悠地从胡昇怀里出来,勉强扯出个礼貌的微笑向人致谢,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飞踢出去,人几乎是腾空而起又摔回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暴力行径让胡昇都愣在原地,直到看见王钦和那个资方总裁肖鸣许朝这边过来才回过神。 想跑过去看施明明的状况,却被人抢先一步。 肖鸣许半跪在地上打横抱起施明明,听见怀里的人吐出来的气都打颤的,手下收了点力,往徐子星房车上走,对边上人道:“立刻,叫救护车。” “搞什么,肖鸣许。”路兴凯一把拽住肖鸣许,阻拦道:“你还给他叫救护车?当年他害得子星还不够惨吗?” 第30章 所谓当年 当年当年,有事没事就拿当年说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路兴凯个傻子,真就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说来说去,就是因为那张照片,那张肖鸣许和徐子星接吻的照片。 学校后门的暗巷里,傍晚的霞光透过狭窄的通道装点着暧昧的氛围,一头金发的少年半瞌着眼,小臂撑在灰墙上,被他困住的人眼神清冷而专注,抱臂而立,像荒原之上的头狼纵容着自己的宠物,如果不是两个人贴在一起不留丝毫缝隙的唇瓣,想必也不至于成为后来要挟人的把柄。 施明明亲眼看见了这一幕,但他没想到后来还能在照片上看到,更没想到再后来这张照片成了他的杰作。 升高三那年的暑假,所有留校生的夏天都是忙碌、压抑、沉闷的,但痛苦只是暂时的,每个人都可以在自己的书桌上写下“来日可期”四个大字,然后等待明日降临。 但施明明显然没有这个机会了,他已经办完了退学手续,趁着吃饭的点回学校只是来收拾东西的,晚点还要去医院给他妈送饭。 学校瞒着他组织了一次募捐,这笔善款数量不小,确实帮他解决了不小的压力,但少年的自尊心还是让他难以面对众人同情怜悯的目光,于是特意挑了个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回来。 他其实很想当面和肖鸣许说声谢谢的,私心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肖鸣许一个人就捐了五千块给他,这笔钱对高中时代的肖鸣许来说也是笔不小的数目,肖家家教很严,除去必要的生活费,并不会给自家孩子当纨绔的资本。 他也知道换作班上另外任何一个同学,肖鸣许都会这么帮他,因为肖鸣许本质里就是一个特别特别善良的人,他的冷漠只是因为上帝放了一只手在他眼前,让他对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失去了感知。 经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施明明最后回望了一眼教室,累放成山的习题册、逼近为零的倒计时、写满少年梦想的天台,往后就通通与他无关了。 捡起地上不知是谁掉落的水笔,转身带上教室门,施明明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高中生涯。 因为要赶着去医院送饭,施明明选择抄了近道,但如果他事先知道会在哪里撞破肖鸣许和徐子星接吻,怕是宁愿绕远路也不会走。 很难形容那种冲击感,他追逐了肖鸣许整个少年时代,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拥有他甚至于和他并肩而立,但他可以给自己找借口,男生喜欢男生毕竟是少数事件,肖鸣许终将遇见那个他爱的女孩结婚成家,一生美满。 但肖鸣许原来是可以接受男人的,只是接受的不是他而已。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从来不敢想的事,怎么会去探求其可能性。 但如果,他是说如果,当年直白地向肖鸣许表达了爱意,后续会有所不同吗? 肖鸣许会接纳一无是处的自己吗?大概率还是不会的。 第52章 徐子星是什么人,京市资本界大佬的独生子,四分之一俄国血统的混血帅哥,外祖母还是欧洲贵族后裔。 他爹徐川斜是国内早一批学石油勘探的大学生,后来公派留学去了俄罗斯,那个时候应该还是苏联。留学的时候认识了他妈,第二代俄罗斯移民。 高中的时候见过一次徐子星他妈来学校开家长会,怎么说呢,四十多岁的女人长得和洋娃娃似的,比他们年级的校花还漂亮。徐子星的美貌和他妈一脉相承,读书的时候甚至有外校的人特地跑来学校看他长什么样。 徐川斜学成归国后做过一段时间的探矿工作,后来积攒了一些人脉和资源就开了自己的公司,开始做商务投资一块,因为眼光独到加上运气好,公司发展的很快,到徐子星和肖鸣许认识的时候,已经是京市泰斗般的存在。 肖林鹤起家的第一笔外部资金就是徐川斜给的,听说当时肖林鹤没想过自己的小饭馆能做成这么大一个产业,徐川斜可以说是正儿八经把他带进了现代企业发展的大潮,肖家后来的荣耀某种程度上离不开徐家的扶助,就连肖鸣许投资业也离不开徐川斜的提点。 这样的出生和样貌,放在卧虎藏龙的京市一中也是相当传奇的存在,就连当时的肖鸣许在他身边,都显得些许黯淡。 两个人认识是在校辩论赛上,一个代表国际部,一个代表本部,台上打得水深火热,台下惺惺相惜成了好朋友,加上还有家族这一层的关系,两个人一度好得和兄弟一样,只不过这兄弟情后来变质成爱情罢了。 那时候,经常能在中午看见徐子星来班门口等肖鸣许一起去食堂吃饭。过两个天桥还得爬五层,那么老远的距离,徐子星也不嫌累,安安静静地趴栏杆上等着。 肖鸣许为徐子星也是改了自己的作息时间,卷子都能缓一缓再刷了,先陪人吃过午饭再说。 两个人走一块走下楼的时候,回头率可以说是百分百,后来干脆连学校宣传片都找他俩拍。 他们很亲近,有些喜欢yy的女生也会背地里开两人的玩笑,甚至还给他们俩写同人文,但他从来就没当真过,也不哪来的自信,他就觉得凭自己对肖鸣许的了解,他和他爸徐子星直接的磁场绝对不是爱情。 然而看到两人接吻的那一刻,所谓的笃定、所谓的信念轰然倒塌,他才明白过来,他和肖鸣许当年那点短暂的缘分,并不足以支撑那些自以为是的了解。 视线和徐子星交汇的瞬间,他落荒而逃,直到气喘吁吁、呼吸困难,直到一文不值的眼泪打不住的溢出眼眶,直到他给过自己三十秒的放纵,然后不得不收拾好心情面对更加残酷的现实。 自己那点见不到人的爱恋有算的了什么,他妈在病床上等着他,明天的医药费还没有着落,他爸人也不知去向。 肖鸣许,终究是一个奢侈的梦想罢了。 他想如果没有后面的事,也许他会默默祝福徐子星和肖鸣许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世事难料,他撞破了徐子星和肖弛,就是肖鸣许的堂哥交易的场面。 第31章 我来处理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但一个家族能养的出肖弛和肖鸣许两个天壤之别的子孙。 如果说肖鸣许是肖家的明日之星,那肖弛就是水沟里臭老鼠,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优点,好吧,除了和肖鸣许眉宇间那一点相似之处。 肖弛是肖林鹤小弟肖波的儿子,不学无术之二代,一种完全没有必要繁衍的劣质基因。肖波作为他那一辈最小的儿子,小时候靠父母,长大了靠大哥,一辈子衣食无忧,活得相当滋润,他早早地给自己儿子规划了人生道路,那就是和自己一样,抱紧身边的大腿,可以不要脸,但不能和钱过不去。 肖林鹤是肖家第一个大学生,也是名扬十里八乡的肖家村文化人。读了大学等于有了大出息,这一点整个肖家都深信不疑,所以当肖林鹤因为外出奔事业,只能把一个孩子,也就是肖鸣许同父同母的亲大哥肖尔符带在身边,而把出生不久地肖鸣许放在乡下给爷爷奶奶带的时候,肖家村的七大姑八大姨表示很不理解。 人家混出息了都巴不得把家里人往外带,哪有让自己孩子当留守儿童的,这就证明当年风光无限的大学生肖林鹤在外头混得也不怎么样嘛,彼时很多人都这么想,但当着肖鸣许一个小孩子的面都不会直接说出来。 但肖弛不一样,每天贱嗖嗖跑到肖鸣许面前,说他爸养不起他把他抛回乡下,说他爸只愿意养他哥肖尔符,不打算养他这个拖油瓶。 这些都是施明明亲耳听肖弛说的。 肖鸣许读初中那年,肖波哭天抢地求着肖林鹤出钱,帮他们举家搬到了市里,还把肖弛弄到了和肖鸣许同一所初中,无奈肖弛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被学校开除。 到了高中故技重施,肖林鹤拒绝了很多回,肖波就揪着肖弛的耳朵让他跪到肖林鹤家里,边抽他边让他保证不惹事好好读书。碰上这么无赖的亲戚肖林鹤也没办法,摆了摆手还是答应把肖弛弄进京市一中。 于是肖弛就和施明明分到了一个班。 区别是,施明明是挑灯夜读,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脱了一层皮才勉强考进的京市一中,而肖弛只是象征性地挨了一顿打,然后接着在这所全国数一数二的高中作威作福。 第53章 具体体现在,肖弛一瞄眼就精准定位这个班上最没背景、最软骨头的受气包——施明明同学,从此以后的作业便都有了着落。 施明明也不是没想过反抗,但…那毕竟是肖鸣许的堂哥啊,即便两个人关系不咋地,但他总觉得自己和肖弛搞熟了多少能听到一些肖鸣许的事,这就值了。而且肖弛是那种敢跑去别的学校地盘收保护费的小混混,他也不敢惹。 除此之外,每个月初肖弛还会给他点钱,虽然不是很多,但对于囊中时常羞涩的他来说,已经很诱人了。 肖弛在校外的居民房里有个“窝点”,本来是他爸租给他午休的地方,被他当做了和“小弟”谋事的地盘。 施明明倒数二次去那的时候,碰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徐子星。 金丝雀会自己扑棱着翅膀飞进阴沟吗? 通常来说不会,所以必然是有猫腻的。 施明明抱紧了胸前刚给肖弛写完的习题册,躲在门后,他听见徐子星说:“照片拍得不错,你想好贴哪了吗?” “我洗一千份,让高三每个学生老师桌上都出现你俩怎样?” “何必这么麻烦。” 施明明看见徐子星摆弄着手里的照片,勾了勾嘴角:“直接贴门口宣传栏吧。” “我靠,你这么疯?”肖弛都有点惊讶,“你是不打算在一中混了?” “大不了提前出国呗,我又无所谓。” “啧啧啧,你真牛。”肖弛阴阳道:“你说学校那些小女生知道你这副德行,还敢追着屁股后边跑吗?” 徐子星哂笑一声道:“管她们。” “也是。”肖弛幸灾乐祸道:“她们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当男神一样供着的大帅哥不仅不喜欢男人心比蛇蝎还毒哈哈哈…” “你废话真多。”徐子星斜了肖弛一眼:“做好你份内的事,自己要是管不住嘴,我是不介意代劳的。” “你…”话很难听,但肖弛忍了下来。 施明明预感大事不妙,他完全没想到徐子星会找人暗中拍下亲密照,他为什么要要这样做?和肖弛勾结有什么目的?肖鸣许会不会因此受到伤害? 脑子里一下涌进来很多很多想法,他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揪着徐子星的衣领问个清楚。 肖鸣许对他那么好,为什么要这样算计他? “你就没想过,这么不留余地,万一肖鸣许还是不愿和你一起出国怎么办?” “总要试试,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 “呵”肖弛冷笑一声道:“你这人真有意思,说你喜欢肖鸣许吧,为了把他绑身边可以做到这份上,说你不喜欢他吧,又费尽心思的。不过我好心提醒一句,肖鸣许可不是个油盐不进的脑子,他不想做的事逼他都没有,就算你把你们俩的接吻照放在学校大屏幕上滚动播放,他不走照样不走。”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徐子星笑笑:“肖鸣许他爸的公司最近要ipo了吧。” “i什么o?”肖弛把耳朵凑过去问。 徐子星白了肖弛一眼道:“上市。” “害”肖弛重新瘫回沙发里道:“你只说上市不久行了,就非要装这么一下。我也听说了,我爸说大伯最近都在忙这个事,怎么,这事你都有份?” “他们上市的团队是找我爸介绍的,你说有没有我的份。” “得,还是你们老牌资本家派头大。怎么着,我以后跟着你混成不?”肖弛觍着脸道。 “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么脏的事都给你干了,还嫌我没本事?我是不爱读书,什么ipo什么上市不懂,但我也不傻啊,这么关键的时候,如果你和肖鸣许的事闹大,他们家应该损失很大吧。” “那不正和了你的意?” “话可不能这么说。好歹我也是肖家人,一损俱损不是?” 徐子星冷哼一声道:“肖家的公司上不上市都不会少了你那一份,反倒是你见不得肖鸣许好吧。” 被人戳中了肺管子,肖弛面露不快道:“是是是,我见不得他好,只有你,徐少爷一心为他着想,想方设法也要把他绑到美国去成亲。” 徐子星不愿再和肖弛啰嗦,索性起身准备离开。 施明明还沉浸在惊讶之中,看见徐子星要走,心下一惊,手里的书就没拿稳,一股脑地摔在地上,发不小的声响。 徐子星和肖弛皆是一愣。 “你这里还有别人?” “他妈的就我一个,我已经把门锁了啊。” 等到两人看到散落一地的书时,施明明已经跑了。 肖弛蹲在地上翻了翻,目光一冷,抬头对徐子星道:“我知道是谁了,你别管,我来处理。” 第32章 会信他吗 施明明一路跑下楼,气都不敢喘一下,等跑出几百米外,腿再也没力气迈起了,才不得不停下来喘气,耳边不断重复着徐子星和肖弛的对话。 他不明白那种为了得到一个人不惜毁掉他的心理,于他而言,即使只能远远地看着肖鸣许,知道他过得很好就足够了,怎么会…怎么会为了逼他出国而不惜毁掉他们家族的一代人的努力? 即使他不懂什么商业金融的也知道,公司上市之前最忌讳传出负面新闻,搞不好就是上市即退市,几十年的积蓄都要打水漂。 第54章 不行,他不能让这这种事发生。 但人微言轻啊,他现在直接跑到肖鸣许面前说这些,肖鸣许大概是不会相信的,甚至会觉得他有病。 徐子星太有迷惑性了,如果不能让肖鸣许认清他的为人,迟早还要被他算计。况且还有肖弛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照片他也有,万一他嫉妒心一上头传播出去了怎么办? 要找到能同时震得住徐子星和肖弛的人… 一个人名浮现在施明明脑海中,肖尔符,肖鸣许的大哥。 肖尔符比肖鸣许大三岁,不同于肖鸣许小时候寄养在乡下,肖尔符是跟在父母身边长大的。 那时候肖林鹤夫妇运气不好,碰上企业改制下了岗,肖林鹤作为那个时代的大学生,怎么甘心就这样蹲在家里,于是带着老婆去南方经商,白手起家开了第一家饭馆。 做餐饮业的都知道,这份活挣得就是辛苦钱,起步的时候什么都要亲力亲为,一家人就睡在餐馆二楼,全身心投到餐馆的经营里边,就连当时还在读小学的肖尔符放学后也要到后厨帮忙,肖家能有今天的荣耀,实实在在是人家自己打下来的。 肖尔符从小跟在父母身边,看着自家产业是怎么一点一点从小做大,其中心酸苦楚,都是亲身经历,人也比同龄人成熟的快,见多了底层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对人性的认知自自然也是负面大过正面。 后来肖家人回到京市开分店,肖家夫妇把肖鸣许接回身边来养,肖尔符对这个弟弟可以说是百般疼爱、千般照顾,大事小事都恨不得代劳,生怕弟弟在外边吃了亏。 肖鸣许那时候时不时会带施明明去自己家酒店吃饭,肖尔符表面不说,私下里却警告施明明不要欺负肖鸣许心善,企图占他们家小便宜,吓得施明明连连解释。 但肖尔符又怎么会相信,在他眼里,施明明和那些他小时候见过的市井小民没什么不同,好的时候贴上来,坏的时候恨不得一脚踹开,都是些贪图蝇头小利,没有道德情义可讲的人。 施明明看出了肖尔符的不友好,后来也不再肖鸣许家吃饭了,到了饭乖乖地收拾好东西自己回家,再也没蹭过饭,等到肖尔符好不容易对他有所改观的时候,施龙又把他在肖尔符那的形象打回了原型。 施龙在京市跑鱼货生意,先前把从外地运来的鱼直接卖给菜市场上的贩子,要被人挣一到中间价,想着自己没日没夜开车运来的鱼,被这些天天闲守着摊子的鱼贩平白无故赚掉一部分钱,心里不爽。知道肖鸣许家开了本市数一数二的酒店后,打起了做生意的主意。 家长会的时候,施明明故意和身旁的肖林鹤搭话,想以后把自己拉来的鱼都卖到肖家的酒店。 肖林鹤看在是儿子同学家长的份上,给了施龙采购部的联系方式,没多久施龙就开始给肖家酒楼送鱼,原本挺好的生意渠道,然而施龙不满足,开始作妖。 为了贪图一点小便宜,他开始把死鱼和活鱼混卖,被客人吃出来告到监管部门的时候,施龙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然而为时已晚,食品安全问题罚得本来就重,那时候还赶上专项整治,肖家的酒楼一下成为众矢之的,赔了大钱不说,关键是坏了口碑,后来还是肖林鹤亲自出面道歉,并且驻在酒店大半年,亲自到一线当酒店经理,监督后厨,这事才算过去。 但施明明从此之后,再也没法在肖鸣许和肖尔符面前抬起头。 肖尔符还一度不让肖鸣许和施明明接触,如果不是肖鸣许不管不顾,仍然要放学和他一起走、晚上和他一起写作业,怕是在学校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穿地心。 如果说这件事还能过得去,但…那件事后,肖尔符明确警告过他,永远不要出现在肖鸣许面前,如果他知道这些年,他不仅一直在暗中关注肖鸣许,甚至还想方设法和他做了一年同学…怕是会杀了他吧。 但眼下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肖尔符了,那是自己唯一能接触到又能摆平这件事的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要当面和肖尔符说这件事。 施明明翻遍裤兜又偷偷去家里的抽屉翻出来几十块钱,终于凑齐了去临省的火车票钱。 他妈还躺在医院,只能晚上去,明天一早回,虽然已经托付了护士姐姐照顾一晚上,不会耽误事,但是想到自己把病重的妈妈一个人抛在医院还是满满的负罪感。 攥紧了书包肩带,施明明踏上去临省的绿皮火车。 为了省钱,他买的是最便宜的站票,车厢里的空气格外污浊,混杂着脚臭味、烟味和其他什么不知名的臭味,让施明明连连咳嗽。 他找了一个人不多的角落靠着,双手环抱着自己看向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心里酝酿着到了之后怎么和肖尔符说。 他之前无意中看到过肖尔符寄给肖鸣许的快递,上面的地址正是海市大学金融管理学院的某栋宿舍楼,还好当时暗暗记了下来,不然都不知道到哪去找人。 施明明蹲蹲站站七八个小时,凌晨三点多才到的海市。火车站人很少,昏暗的灯光下零零散散的人,看着怪阴森的。 他不禁缩着身子,看着站内的指示牌,一点一点找到出站路口,然后看着陌生的街道有些不知所措。 “小兄弟、小兄弟,住宾馆吗?我们这五十一晚上还包早饭,划算的很。” 第55章 施明明有些害怕的抽手,那人却攥着不放:“要不去我们那看看,看看又不要钱,这么晚了总要找个落脚的地吧。” “我…我没钱住宾馆…”看着来人这么热情,他壮着胆子问:“可不可以请问您海市大学怎么走啊…” 那人听施明明没钱住宾馆立马收了笑脸,话都不愿多说,摆手道:“不知道不知道,你问别人吧。” 施明明只好自己再去找,一点一点地问路,好不容易找了公交站。 好消息是海市大学就在环城专线上,坏消息是早班车三个小时之后发。 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等下去呗。一屁股坐在站台上,把书包抱进怀里,又冷又饿,真的很想吃点东西,但身上就剩十钱和一张返程的车票。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早班车上空无一人,司机还差点没看见施明明,要不是他拼命挥手,怕是还得等下一辆。 施明明顶着浓浓的黑眼圈坐在最后排,海市顾名思义是一座沿海城市,环城专线沿着海岸线行驶,点点阳光铺洒在海面上,他忽然知道课文中的波光粼粼到底形容的是怎么一副场景。 到海市大学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了,施明明原本还踌躇着怕保安不让他进,好在海市大学是半开放式的,出入比较自由,大学生相比社会上的人友好多了,不遑多问,就找到了记忆中的地址,站在宿舍楼底下,施明明忽然开始紧张起来。 肖尔符…会信他吗? 第33章 不用装了 施明明揉了揉饿得发痛的肚子,走到宿管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经管系的肖尔符是住在这里吗?” 宿管大叔正在看新闻,闻言抬眼瞟了施明明一眼道:“你不是海大的学生吧?找肖尔符干什么?” “我…我是他弟弟。”施明明撒了个谎,不搬出肖鸣许,他怕肖尔符不会见他。 “那你等会儿。” 宿管大叔拿出花名册,慢悠悠地翻出肖尔符的联系方式,打了个电话过去,没打通。接着又打了他室友的电话,才知道肖尔符出去晨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施明明有些焦急,他买的返程票就在中午,要是早上见不到肖尔符,错过了返程的火车,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去。 “可不可以帮我联系一下他,我有急事。” “有急事也没办法啊,肖尔符出去跑步没带手机,你去找他还不如老老实实在这等。” 施明明越急肚子越疼,额头上直冒汗。 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他还是决定在这等着。 大厅里没有椅子,施明明就半个身子靠在墙上等着,身上一会冷一会热,肚子里的疼痛愈演愈烈,让他不禁弓起了身子,整个人蜷得像个虾米。 一晚上没睡觉,太阳穴那一跳一跳的,人不困,但身体已经很疲惫了,薄薄的衬衫被冷汗糊在身上,怪难受的。 要是有口水喝就好了,施明明眼珠转向自动售卖机里的冰露,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还是忍一忍吧,到火车站的时候如果还有余钱就买一瓶。 “嘿,肖尔符来了。” 施明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宿管大叔一嗓子嚎了回来,抬眼便看见那个和肖鸣许长得极像,却神情两异的男人。 心里咯噔一下,还是鼓足勇气走过去。 肖尔符也注意到了施明明,他对眼前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但听宿管的意思,似乎是来找他的。 “肖…肖尔符,你好,我想和你说点事,能不能找个地方…” “你是哪个系的?几年级几班?”不等施明明说完,肖尔符便打断道。 “我…我不是海市大学的学生…” “诶,你不是说你是肖尔符的弟弟吗?”见肖尔符不认识眼前这个瘦小的男生,宿管也警惕了起来,越看施明明瑟缩的样子越觉得贼眉鼠眼,“你不是海市大学的跑宿舍楼来干嘛?没看见门口写了非本校学生勿进吗?” 肖尔符显然不打算继续在此纠缠,走到售卖机那买了瓶水就要上楼。 施明明急了,赶紧上去拉住他的手臂,然而还没开口就被一股大力甩倒在地,屁股摔在地上生疼,震得肚子猝痛了一下。 肖尔符见人摔了也不打算扶起,自顾自地转身上楼,直到施明明大叫道:“我是肖鸣许的同学,我叫施明明,你还记得我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和你们家公司上市有关!” 学校的餐厅里,肖尔符点了一份健身餐,一杯黑咖啡。 施明明面前的空空如也,他咽了咽口水,把自己知道的一字不落说给了肖尔符听。 当听到徐子星打算公布和肖鸣许的接吻照以达到要肖鸣许和他一起出国的目的时,施明明看见肖尔符重重地放下装着黑咖啡的杯子,里边的黑色液体溅了一大片到餐桌上。 乖乖地抽了几张纸擦干净,闻着对面鸡胸肉的香味胃里直泛酸,他很想吃点东西,但钱不够。 “你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些?”吃完早饭,肖尔符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胸,一副审问的架势。 “是的,如果没什么事我就…”施明明想说他就先走了,火车还有三个小时开动,现在过去虽然有点早,但他很怕错过时间,因为他是绝对掏不出钱买第二张火车票的。 “所以这次你打算要什么?” 第56章 施明明被问的一头雾水,半晌才开口道:“要什么?” 肖尔符看着面前人一副装傻的样子,眼里露出轻蔑的笑:“这次抓到了明许的把柄,不打算敲笔大的?” 为什么会这么想他?一时间委屈、愤怒、不解通通涌上心头,看着肖尔符那张和肖鸣许七分相似的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施明明只觉得心揪得缓不过来。 “我没有!”他小声反驳道。 “呵”肖尔符冷哼一声,“千里迢迢跑来找我,你确实很谨慎,这种事做起来兜轻车熟路了吧,不用废话,这次想要多少钱,说个数吧。” 施明明盯着肖尔符,企图从他满是鄙夷的目光中寻求一丝解释。 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他明明…明明是想帮肖鸣许啊。 “我不要钱。”施明明攥紧了裤子,“事情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回去了。” “急着回去把这个消息卖出更高价吗?你还打算找谁?我们的父母?就像当年你爸去敲诈勒索我爸那样?” 如一声炸雷劈在施明明耳边,施明明半晌没反应过来。 “什么…什么是敲诈勒索?什么…” “不用装了。”肖尔符冷笑一声,“当年那件事我父母前一天叮嘱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后一天你爸就上门问我父母要封口费,那时候你几岁?十二三岁那么点大就有这种心机,还真是小看你了。” 施明明还沉浸在惊讶中缓不过神来。他爸、他爸怎么做的出这种事,怎么能用那件事威胁肖鸣许的父母要封口费,这…这根本不是人干得出的事啊。 “我…我不知道这件事!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阻止他的!”施明明眼睛发红,一股泪意涌上眼眶。 “你觉得自己还有信誉度吗?”肖尔符不为所动,“当年你答应过什么,往后再也不要出现在肖鸣许面前!我已经很严肃地警告过你,要排除一切可能对他产生刺激的隐患!你还要想方设法地凑到他身边,你安的什么心!”肖尔符一向情绪稳定,然而当下面对施明明,他显然有些失控。 施明明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嗓子里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食言了。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肖鸣许面前,他明明知道自己给肖鸣许带去了无法弥补的隐患,但他没有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躲在暗中偷窥肖鸣许,企图在他的世界中占据一点点位置。 活该,都是他痴心妄想。 吸了吸鼻子,施明明哽咽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 “你这种品质恶劣至极的人,根本不值得别人信任。”肖尔符拿起桌子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对施明明道:“从现在开始,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等事情过去才准走。” “不行…我已经买了回去的火车票。”施明明怯懦道。 “改签。” “我真的要赶回去,我妈还在医院里,我要回去照顾她。” “你觉得在我面前使苦肉计有用吗?” 施明明快哭出来:“真的…我妈妈生了很重的病,不能没有人照顾她,我求你了,让我回去,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肖尔符对施明明妈妈印象不差,温温柔柔每次见到他们都会打招呼。 看着施明明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还是松了口道:“我会去核实,如果真是这样,我会派人照顾你妈,但是你必须留在这里,直到危机解除。” 第34章 付出代价 施明明在海市肖尔符安排的宾馆里住了一周,说实话肖尔符并没有亏待他,临走的时候甚至还给他买了一张高铁票。 他问肖尔符最后怎么样了,其实他更想问的是肖鸣许会不会和徐子星一起去美国。但肖尔符只是说隐患已经解除了,这件事往后不要再提,甚至等施明明回到医院才知道肖尔符在他妈的账户上打了五万块钱。 就是这样,肖家人的心都是软的,面上再冷酷无情,在大是大非面前终是狠不下心来的,哪怕他爸当年做出那样的事情,肖尔符还愿意出手相助,他欠他们的,真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彼时的施明明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徐子星提前出国,肖鸣许继续在京市一中备战高考,他全心全意留在医院照顾他妈,偶尔路过京市一中,看着穿着校服手上拿着书的同学,心里也会闪过些许遗憾,直到,那天晚上,他从医院回家拿东西的路上,被人一棍子打在后脑勺上,头上套了个袋子,拖进漆黑的巷子里。 棍棒不由分说地落在身上,力道之大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他拼命护住脑袋,大声喊到:“别打我,我身上的钱你们都拿去。” 然而无济于事,他只能咬牙忍受着,直到一棍子打在他腹部,“哇”的一声吐出一血,那些人此停下来,他听见有人开口:“这...都吐血了,还打吗?” 声音有点耳熟,但施明明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想不起是谁,直到眼前一刺,头套被揭开,面前赫然是肖弛的狰狞的大脸。 “是...你”施明明边说话,嘴角边流下一串鲜红的血迹。 肖弛蹲下来拍拍施明明的脸道:“怎么?看见我很惊讶?” 巴掌印清晰地留在施明明脸上,他浑身发抖,像只从鸟窝里掉出来的雏鸟,满脸惊惧地看着肖弛。 待适应了刺目的亮光,他才看清肖弛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印子,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被打的。 第57章 难逃一死。施明明脑子里浮现出这四个大字。 “你很有本事啊,那天一偷听完就跑到海市告状,是知道肖鸣许向着徐子星就搬出肖尔符是吧。”肖弛抓着施明明的头发逼着他仰起头,“怪我小看你了,以前还以为你是个书呆子,现在才发现你是什么都懂啊,老话说得对,会咬人的狗不叫。 ” 肖弛从怀里掏出烟盒,抽出一只让身边的小弟点上,放到嘴边吸了一口,烟头立马冒出丝丝火星。 施明明闻不得烟味,一下被呛得咳嗽不止,血点就这么溅在肖弛脸上,显得他越发骇人。 “好巧不巧,我这人最擅长训狗了,尤其那种不听话的狗。” 烟头一转,瞬间吻上施明明的后颈。 尖叫声震得肖弛耳膜疼,他掏了掏耳朵,看着还算白皙的颈脖上一个灰漆漆的洞,还在冒着烟,将烟嘴放回口中,猛吸了一口。 “你说你这么做值吗?人家徐子星和肖鸣许两情相悦,徐子星做什么在肖鸣许那都是情趣,就你非要掺和一脚,把人家搞得相隔两地,你说你该不该死。”说着又是两拳打在施明明肚子上。 施明明只觉得胃里面翻江倒海,有什么东西极速从喉管反涌上来,吐了一地红红黑黑的东西。 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味道,肖弛捏着鼻子道:“你不是皮厚吗?怎么跟纸糊的似的,打两下吐两下,这才哪到哪呢。” 施明明握住肖弛攥着他脖子的手,求饶道:“别打了…我求你…别打了…” 肚子像裂开一样的痛,他怕真的打出什么毛病,家里是拿不出钱给他治的。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我是不是一早和你说过,乖乖听话别惹我,是吃得教训太少,记不住是吧。我们肖家人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多,不过也没什么,多事就要付出多事的代价嘛,你给我忍住了,今天这顿不仅是我的,还有徐子星的,你可得忍着点咯。” 说完便操起墙边的棍子,路灯下的倒影里,抡起的棍子一下接一下的砸下,尖叫声减弱,直到完全归于静谧。 第35章 交易初始 施明明睁眼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似乎又做梦了。 最近老是梦见以前那些事,醒来之后仿佛灵魂完全抽离,情绪沉浸在过去久久平复不过来,愁绪满溢,怪让人难受的。 前几年半夜做噩梦还会惊醒,一睁眼看见黑洞洞的房间,心里边无比脆弱,恨不得身边就睡了一个人能钻进他怀里。 后来次数多了,知道没有人会安抚他,干脆就不睁眼了,逼着自己赶紧睡过去,等到天亮就好了。 这次大概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他都记不起睡着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 “吴医生?”施明明快速开动脑筋,寻找和吴医生有关的信息,他的腰伤不是已经好了吗?这是时光倒流了。 “你需不需要报警?”吴勉严肃道。 “什么?”施明明不明所以。 “你…是不是和同性发生了…”吴勉斟酌着用词。 顿时,记忆如潮水涌入施明明脑海,他终于记起来睡着之前发生了什么。 “赵浪送你过来的,他走得比较匆忙,我们还来得及问清楚具体情况。”吴勉想尽量不要刺激到施明明,但如果他真的受到了侵害,也需要第一时间留证,为后期维权做准备。 “你不要有思想负担,现在法律同样维护男性的相关权益,如果你想要报警,我会为帮助你并为你作证,如果你就此算了,我也尊重你的决定。” 施明明脸烧得通红,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吴勉。 肖鸣许确实比较…直来直去,但确实是他自己主动的。但怎么和吴勉解释呢?总不能说自己跑去色诱了人家,然被人家一顿那啥吧。 憋了半天,施明明才吞吞吐吐道:“没有…是和我男朋友…他没什么经验。” 吴勉花了十秒钟接受施明明喜欢同性的事实,然后一本正经道:“同性之间的行为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不然容易受伤,有必要的话,需要让你的伴侣学习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待会我让小艺给你们找本参考手册。” “哈?”施明明惊讶道:“这还有手册?” “当然不是指导性行为的手册,但举一反三,相信你们还是可以从中学到知识。” 吴勉一本正经的样子快把施明明逗笑了,怎么能有人把这事说得像讨论学术一样。 “好好好,我先谢谢吴医生。” “谢我的方式有很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就是其中一种方式。”吴勉拿出听诊器,在手心捂了捂伸进施明明的衣服里,“不仅是外伤,你最近疲劳过度,身体超负荷运转,出院前最好做一个全面检查。” 施明明知道吴勉是好意,但他肯定是没有闲钱做全面检查的,只得先应下。 又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期间赵浪来看过他几次,让他好好养身体,不用担心工作和医药费。施明明几次旁敲侧击问起肖鸣许,都被赵浪绕了过去,直到出院那天,赵浪来接他,他本来想让赵浪直接送他回家的,但赵浪却说,肖鸣许要见他。 坐在车上的时候,施明明忐忑不安,车开到肖鸣许家门口的时候,这种忐忑不安飙升到了顶点。 第58章 肖鸣许住在市中心的大平层里,一户就占了一层,施明明真是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这真的不会在家里迷路吗? 室内是极其简单的灰白调装修,和公司的很像,看来肖鸣许是真喜欢这个风格,不然也不会把两边都装成这个调调。 肖鸣许还在打工作电话,施明明就站在客厅中央等着,那米白色的沙发他是真不敢坐,弄脏了肖鸣许大概会把他从楼上扔下去。 肖鸣许打完电话的时候已经快到饭点了,施明明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抬眼便看见一身灰色居家服的夏明许从房间里走出来,头发略微散乱,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少年气。 这样的肖鸣许让施明明多了很多熟悉的感觉,他仿佛穿越时空看见了那个十七八岁他最爱的少年,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鬼使神差地问出一句:“饿了吧,要不要我做饭给你吃?” 话一出口施明明就觉得自己太冒昧了,肖鸣许这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差他这一顿家常便饭?自己这自作多情的毛病真要好好改改。 然而他没想到肖鸣许回了一句:“做吧。” 顿时受到了鼓舞,施明明手忙脚乱地跑到厨房,打开双开门冰箱,看见码得整整齐齐的食材,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一应俱全。挑了几个自己熟悉的食材,施明明开始切菜做饭,势必要拿出自己这辈子最好的手艺。 肖鸣许坐在客厅看财经周刊,余光中时不时会闯进一个忙碌的身影,每逢此时,他手里的书页都会刷的翻过一面。 直到四菜一汤上桌,肖鸣许已经看完了小半本书。 施明明给肖鸣许摆好碗筷,接下围裙,想喊客厅里的肖鸣许来吃饭,又怕打搅到他。 踌躇之间,肖鸣许已经合上杂志,走到餐桌边坐下。施明明顺势坐到离他最远的位置,小声道:“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桌上是四道家常小菜,辣椒炒肉、鸡蛋番茄、笋干烩片、土豆牛腩,还有一个酸辣汤,荤素搭配,健康的很。 施明明看着肖鸣许每道菜都吃了一些,面面色如常,不像是觉得难吃的样子,顿时觉得大受鼓舞,人像踩在云端一样轻飘飘的。 肖鸣许在吃他做的菜,这太梦幻了。 “好吃吗?”施明明忍不住问。 “还好。”肖鸣许产抽出纸巾擦了擦嘴,“但我不是因为这个叫你来的。” “啊…我知道。”施明明的微笑僵在脸上,不好意思的低头道:“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这才是现实啊,在肖鸣许眼里,他就是个麻烦不断的员工。 “有什么是我能为肖总做的吗?”施明明强撑出个笑容问道。 “有。”肖鸣许言简意赅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些事,相应的,你可以向我提出报酬,合理范围之内,我都会考虑。” 第36章 第37章 万念俱灰 从写字楼出来的时候,施明明觉得太阳都是灰色的。 他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还成熟这些源源不断奔涌而来的不堪和绝望,是不是他再绝望一点、再勇敢一点就可以一了百了,再也不用面对这些滚雪球般越来越多的债务。 这种感觉的很糟糕,走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却提心吊胆,仿佛随时可能冲出一只野兽将他撕咬地血肉殆尽,又仿佛走着走着他就会消融在空气中自始不曾存在。 施明明的步子越来越慢,直到脚底沉重到犹如灌了铅,再也抬不动一步。 他就这样蹲在大街上,用手臂紧紧地环绕着自己,眼泪不争气地溢出眼眶,晃晃白日,他却觉得自己如临深渊,无人救他出泥潭。 车水马龙的街道,无人在意一个濒临崩溃的年轻人,直到他流干了眼泪,悲伤到了麻木,然后竭尽全力拼凑起那颗四分五裂的心,接着在这个残酷的世道里讨生活。 这一次,直到走回肖鸣许家门口,施明明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被傀儡线驱使着行走,人脸识别“滴”的一声允许了他的进入,屋里的一切一如走之前那般,没有人来过的痕迹,施明明看了眼沙发,还是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目光停留在厨卫区的刀具上,久久挪不开眼。 松握的手掌逐渐收紧,他鬼使神差般挪到了刀具旁,另一只手撑在厨灶边缘,半晌,他抽出一把水果刀。 锋利的刀身折射出骇人的光芒,施明明透过崭亮的刀背与麻木的自己对视。一瞬间,他觉得他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陌生人,一个他厌恶至极的陌生人。 于是寒光一闪,疼痛骤然而至,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腕间的鲜血争先恐后地溢出,一下就流到了地上,积成小小一滩。 施明明慌了,这可是在肖鸣许家! 手一抖,刀“哐当”一声摔在地上,他赶忙弯下腰去捡,受了伤的手使不上劲,试了几次才恍然换了另一只。 眼神慌忙地扫过视线范围内,看见抹布立马拿起来清理现场,像个做了腌臜事的坏人。然而血越擦越多,像是永无止境一般,他急得都快哭了,生怕肖鸣许在这个时候回来。 心虚地回头,往进门的方向看去,原本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然而… 他死定了。 脑海里只剩下这四个大字。 施明明头皮一疼,尖叫声压在喉头,人已经被狠狠地拖出厨房,扔到了沙发上。 第59章 “别…我不是…” 施明明惊恐地看着面前的肖鸣许,两只手交叉着挡在自己身前。 他无法面对肖鸣许,更无法承受他的怒火,他害怕,害怕再一次被抛弃。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哽咽着道歉,眼泪糊了一脸,才哭过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的嘴唇在颤抖,手还在流血,但丝毫感受不到痛处,如果不是那耀目的红色,他都快忘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肖鸣许瞪着蜷缩在沙发上的人,胸口起伏着,心跳的比平时快。 这很反常,他通常不会因为别人产生情绪波动,尤其愚蠢至极的人。 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个方案,譬如把这个弄脏他房间的人直接踢出门外,譬如立刻离开打电话叫沈黎处理后续。 但此时此刻,他却在平复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甚至于无法最理智的判断。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正在被情绪左右,但这不符合他处事的常规,他需要回到既定的轨道。 肖鸣许吐出他应当说出的话:“要死滚出去死,不要死在我的房子里。” 施明明浑身一怔,唇瓣颤抖着,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狼狈地握住自己受伤的手腕,使劲地捏着,任凭鲜血溢出指缝,再用衣服擦干。 又给肖鸣许添麻烦了,自己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我…我不是有意的…” “有病就去治病,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种方式企图引起注意,你作为我的下属,如果没有能力胜任的自己的岗位,就称早递交辞呈走人。” 肖鸣许冷冷地抛下这句话,随之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然而待电话那头接通,他却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就挂断了。转身上楼,独留施明明一个人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施明明的目光追着肖鸣许,直到被“砰”的关门声切断。 肖鸣许生气了,很生气。 他从来没见过肖鸣许这个样子,大多时候他并不关注与自己无关的事,极端一点说,就算有人跳楼摔在肖鸣许面前,他都能面不改色跨过尸体,继续自己既定的轨道。 但显然,刚才肖鸣许的情绪偏离了既定的轨道,这就意味着…他给,肖鸣许惹了一个很大的麻烦。 从厨房到客厅,到处都是他的血,恶心像是凶杀案现场。把人家家弄成这样,换作谁都会暴怒吧,肖鸣许竟然还没有把他踢出去,脾气已经够好的了。 施明明把眼泪蹭干在衣袖上,颤抖着手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报复似的按在伤口上,站起了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头很晕,缓了好一会儿才站稳。他感觉自己的思绪还有些迟钝,想了想才记起自己该干什么。 到杂物间拿出清洁工具,将拖把浸了水开始墩地。 脑袋很重也很晕,但他想赶紧把肖鸣许的屋子打扫干净,干净到掩盖所有痕迹,仿佛之前种种都没发生过一般。 他动作迟缓地跪倒地上,仔仔细细地清理着自己着的血迹,晕的厉害了就停下来缓一会儿,好一些后又继续。 手腕上渐渐感受到疼通,一使劲纸巾的红就要鲜艳几分,但他只想着要把这里弄干净。 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施明明执拗地擦着那一块已经掸亮的地方,眼神固执得有些疯狂,像是被障住了一般。 “你在干什么!”腾然的,一股大力将他拉起。 肖鸣许不知道这个人又在发什么疯,就是去拿个医药箱的功夫,还不得安生。 “我...只是想弄干净...对不起对不起”施明明简直要哭出来。他已经在快了,我但是、但是还没有打扫干净。 肖鸣许还在生气吗?是来把他赶出去的吗?他该怎么办...要这么赎罪才能征得肖鸣许的原谅。 肖鸣许掐着施明明的下巴与他对视:“闭上你的嘴巴,坐过来。” 说完拉他做到了餐桌边,打开医药箱拿出碘伏和纱布。 攥过施明明手的时候,人瑟缩了一下,试图将手抽回去,只是肖鸣许没给他这个机会,大手擒着鲜血淋漓的腕,不有分说地把碘伏往上倒。 “嘶...”施明明痛得叫出了声,伤口像被撕裂一般,疼得心口打颤。 肖鸣许自然感受到了皮肉下的颤抖,但动作并未因此轻上分毫,他能清晰地看到新鲜的伤口周围斑驳的旧痕。停留半晌,不着痕迹地移开,直到给那只楚楚可怜的细腕缠上绷带,才开口道:“这是最后一次。” 施明明触电般抬头,湿漉漉的眼睛像救助站里被人挑中的领养小狗。 他想道谢,想许诺,想说真的再也不会了。但肖鸣许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只是打了个电话叫人来收拾屋子,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留下施明明一个人望着门,那个肖鸣许进来又出去的方向。 另一边片场,徐子星正在大发雷霆。 “祖宗,出了院肖总直接就把他带走了,我也没办法啊。” 何铭一个头两个大,施明明走了才知道原来杂事这么多,徐子星已经连着吓走了三个新来的助理,结果这些事全落在了他头上,端茶倒水、整理行程,还得耐着性子哄人,他都快被搞死了。 徐子星翻着今天要拍的台本,上面还有施明明用各色荧光笔给他标注好的词。 越看越烦,徐子星直接摔了台本,“我累了,今天不拍。” 第60章 “别啊祖宗,今天是重头戏,布景都花了三天。”孙觉为了这场戏熬夜盯人搭台子,本来就累得暴躁,要是徐子星再整耍大牌这一出,真是要火星撞地球了。 “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没看到我这几天有多累吗!有些戏份替身上就好了,干嘛非要我去拍。” 自打施明明走后,一直再没寻到身形背影和徐子星相似度那么高的替身,现在除了一些动作戏和危险戏,几乎都要徐子星自己来,本来是理所应当的事,奈何徐子星已经被惯娇了,反倒觉得这些事本不该他来,越演积怨越深,在片场的时候好几次差点和孙觉吵起来,要没何铭打圆场,怕是分分钟被人拍下来上热搜。 “自己上也好啊,到时候宣传的时候我们往敬业上边靠,还能吸一波事业粉不是。” “我还不敬业?”徐子星拔高了三个音调,“这么热的天穿戏服在外边候着,一等就是几个小时,那个胡昇就是故意搞我,每次接他后面的戏就拍个没完没了。” 何铭不好说,人胡昇才叫敬业,每次拍完都要到监视器里看回放,不满意必要重拍,有时候孙觉那边都过了,只要胡昇不满意就还会再拍一遍,对此徐子星颇有怨言。 “真能装,生怕别人不知道他ng最多一样,还真以为拍得越多别人越说他好,我看孙觉都快被他烦死了。” 何铭没做声,心想人孙导是烦这戏怎么拍更好,巴不得个个演员都和胡昇一样敬业,就你这样的最让人头疼。 说实话,徐子星这作风搞得何铭也苦恼,原本这么好的机会,自带超高话题度的电视剧,稍微用点心拍就能顺顺利利提咖、造热度,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这祖宗还不知道珍惜,要不是自己亲生的艺人,他都想一棒子把徐子星打昏。 孙觉大老远看见徐子星吸溜着拖鞋、翘着二郎腿喝着星冰乐,一副懒懒散散又心事重重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他让人喊了徐子星好几回,就一直拖,一会说身体不舒服,一会说在酝酿感情,要不全组搁那等他一个人等了快一个小时,他还真看不见这一幕。 深呼吸几口气,压着怒火走到徐子星面前道:“小徐,赶紧来片场吧,大家都准备好,就等你一个人了。” 徐子星“啧”了一声,还是没动作。 何铭赶紧上前道:“孙导真不好意思,小星身体不舒服,刚刚吃完药休息一会儿,让大家等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 “这么严重干脆叫救护车来呗,赶紧治好赶紧来拍摄,本来进度就紧,先前一直进不了状态,现在又生病。” 孙觉这话颇有些埋怨徐子星业务水平的意味,这可戳中徐子星的死穴。 “怎么孙导,这怪得到我头上吗?我的戏份重拍多还是您亲选的大男主胡昇重拍的多?” “胡昇重拍是追求更好的呈现效果,你呢小徐?除去替身帮你拍的那些戏份,哪次不是因为你迟迟进不了状态?” 此话一出,场面上安静的令人窒息。 孙觉很少当面说这么重的话,尤其徐子星还是资方点的人,这不明摆着说人做得太过了吗。 徐子星听到孙觉提到那个“替身”,简直要气炸了。当下什么理智什么面子,都顾不上了,捏爆了手里饮料,往地上一扔道:“替身演的好你让替身来演啊,还找我演什么。” 孙觉躲闪不及,深色的咖啡溅了一腿,满脸震惊地看向徐子星。 何铭心道坏了,赶紧隔开两个人,赔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孙导,小星他…他没拿稳,我给您擦擦…”说着赶紧从包里掏出几张纸巾蹲下来给孙觉擦腿。 孙觉也是真的生了气,一把将人推开,指着徐子星的鼻子道:“还真以为没你不行了是吧,十分钟内你要不出现在片场,要么你走, 要么老子不拍了。” 扔下这句话,孙觉扭头就走。 徐子星还嫌不够解气似的接嘴道:“那你就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滚蛋吧。” 场面一度僵硬到无人敢动,大家面面相觑,都是混迹娱乐圈的老人了,这么炸裂的场面确实也少见。 男主角和导演吵到水火不容,这放到哪都是引爆热搜的程度啊。 何铭脑血管都要爆了,深呼吸几口气对着在场的人道:“不好意思啊各位,天气热大家心气都燥,很正常的事,待会我点咖啡请大家喝,都消消暑气,今天的事也麻烦大家不要乱传,不然影响咱们这部剧的宣传口碑就不好了。” 待劝得一圈人散去,何铭又蹲到徐子星身边好声好气地哄道:“祖宗,动动身咱就往片场走吧,人孙导都给台阶下了,咱也不能不接啊。” “他不是觉得替身演的好吗?让他找替身来啊。” “和那个傻东西置什么气呢,他配得上和你相提并论?一辈子也就是给人当沙包做替身的份。你想啊,要是因为他影响咱们这剧的拍摄,划算吗?” 徐子星不作声,他自然知道不划算,隐隐也知道刚才脾气发得有些过火了。但孙觉竟然拿那个贱骨头来恶心人,他不过分吗! “我不管那么多,孙觉不来找我道歉,这事就过不了,爱拍不拍,全中国就剩他一个导演了?” 全中国也没就剩你一个演员啊,何铭腹诽道。 他知道当下怎么劝徐子星都没用,只能先缓和道:“你消消气,我再去找孙导说说,看能不能先拍其他的戏份,今天闹到这份上估计也难进入状态了。” 第61章 徐子星没做声,拿出手机开始划拉,眉头皱得很紧。聊天页面停留在和肖鸣许的聊天窗口上,最近的一条消息已经是半个月前了,自从路兴凯那个智障把施明明揍到送医院后,肖鸣许再没联系过他。虽然这两件事必然没有因果关系,但他还是觉得膈应。那天肖鸣许紧张的样子俨然超越一个大boss对员工的关心。 何铭思来想去,知道找孙觉没用,人除了把气撒到他身上也不可能屈尊降贵给徐子星道歉,但又要找个有分量的人在两个人中间缓和下关系,于是他想到了胡昇。 由于徐子星罢演,片场直接停工,胡昇穿着几斤重的盔甲在那吹电风扇,额间都是豆大的汗珠。 见何铭小跑过来,胡昇先开了口:“徐子星还不来吗?大家都等了很久。” “胡老师不好意思,小星和孙导闹了点误会,现在还生闷气呢,您看好不好去劝劝他。” 胡昇有点犹豫,实则徐子星这个性格,除了必要的工作接触,自己也不想挨他。但想到宣传期到时候还是避免不了接触,为了满足粉丝的期待,也怕拖延拍摄进度,还是应了下来。 胡昇到徐子星面前的时候,人正抱臂生着闷气,瞥见胡昇,眼都不抬一下,对着何铭道:“晚饭晚饭,我的晚饭呢。” 胡昇拉过徐子星身边的椅子坐下,好生劝道:“先去把今天的戏份拍了吧,大家都在等了。” “呵”徐子星冷笑一声,“管到我头上来了?这是孙觉让贤要你做导演了?” 第38章 不可偏离 胡昇在娱乐圈里也算什么人都见过了,但徐子星这样的还是第一个。他仿佛搞不清楚自己是在工作场合,不是所有人都有义务纵然他的坏脾气。 但为了拍摄进度,他还是耐心劝道:“孙导比较一心扑在拍摄上,和你交流的时候可能比较直率,但无论如何我们先做好自己这部分的事,也就不至于落人话柄了。” 徐子星觉得胡昇就是很装,老好人从戏里边演到戏外边,不嫌累吗?正酝酿着怎么阴阳回去,转而有了另外的主意。 “你说的也对,先去吧,我待会就到。” 这么爽快,不要说胡昇,何铭都觉得不可思议。 “二十分钟之后开始拍摄,你赶得来吗?” “当然。”说话间,徐子星已经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活动活动了筋骨,对何铭道:“给我拿冰袋来,脸都肿了。” 胡昇看徐子星确实在准备不假,也不好一直在旁边杵着,又叮嘱了一句准时到场就先走了。 徐子星斜眼望着胡昇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半个小时之后,在全剧组人都online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徐子星妆发整齐地出现了。 要不说长得好看是优势呢,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古装暗卫戏服穿在徐子星身上,硬是让人挪不开眼。其实原著中的卫凌相貌平凡,叫徐子星长得这么精致的男演员来演其实不怎么贴人设,但现在的观众嘛,颜值即正义,演员都不好看谁还管剧情呢? 今天这场戏呼延云烈让卫凌孤身犯险吸引兵力,自己带人拿下陆引侯府,武打的戏份不少,虽然有武行在,但有些镜头必须徐子星亲自上,不然后期片子要剪得稀烂。 胡昇的戏份拍完后,孙觉让徐子星上,意料之外的,徐子星二话没说,十分配合的把戏份拍完了,一点都没作妖,爽快地让孙觉都不可思议。 “认真拍倒还行。”孙觉坐在监视器旁摸着下巴道。 然而下一秒,掉在威亚上的将将落地徐子星忽然脚脖子一崴,径直摔在了地上。 “卡卡卡,先去看演员。”孙觉赶紧叫停拍摄,冲着对讲机急道。 一群人蜂拥而上围着徐子星看他状况。 胡昇离得最近,看上去有点手足无措,想把徐子星扶起来又怕再伤着他。 徐子星眉间紧蹙,一副痛极了的样子,边上人问他伤哪了,他就抿着嘴不做声,想扶他站起来,刚挪动一下就说不能再动了,痛的受不了。 孙觉抓了一把头发,有些烦躁道:“这怎么搞的,道具组的过来!给我解释清楚,怎么出的安全事故!” “不是孙导,我们道具组都是按照指挥拉的威亚,没半点问题啊。”说完瞥了胡昇一眼。 按照剧本,刚才应该是胡昇来接住徐子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接住,这才叫徐子星崴了一下。 “胡老师也是按照设定好的走位演的。”听人甩锅,胡昇身边的小助理也不乐意了,当下便反驳了过去。 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谁的责任,孙觉烦的是拍摄进度,这边的场地费、设备费多拍一天就要多算一天的费用,要是徐子星在医院养个十天半个月,那就面临经费不足的问题。 “小徐你怎么样,自己觉得严重吗?” 徐子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个孙觉真是既没人性又没情商,他都装的这么严重了还明知故问,不就是想要他说没事接着拍吗? 偏不如他所愿。 “嘶…”徐子星倒吸一口凉气,“我坚持一下。” 说着便搀着边上人的手试着站起来,然而半途中又跌落回去,脸上露出个隐忍的表情。 眼看徐子星还要强撑,孙觉也怕出事,赶紧按住他道:“算了,别逞强,还是先去医院看看再说。” 第62章 “已经因为我耽误那么久了,不好意思再拖延进度。” 听徐子星这么说,孙觉脸色也好了一些。 “也是意料之外的事,当务之急还是先就医,不要落下病根。” 徐子星愧疚地点了点头。 等救护车来把徐子星拖走后,孙觉拿着大喇叭通知片场的工作人员先收工,路过胡昇时,拍了拍他肩膀道:“以后还是要注意些,拍动作戏的时候不要伤到对手戏演员。” 胡昇愣了一下,欲言又止,但终是点了点头,没多解释。 等孙觉走后,胡昇的小助理愤愤不平道:“什么啊,孙导还是信了他的鬼话。” “算了。” “胡老师,他们…他们就是欺负你脾气好!” 胡昇摇摇头,“日久见人心,徐子星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要自食恶果,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另一边,鸣星大厦,肖鸣许的办公室里低气压弥漫。 肖鸣许有些疲惫地靠坐在转椅上,眼神放空,视线聚焦在办公室里那副抽象画上。 不同程度的灰色调水彩色块叠加,笔触胡乱飞舞,如果不是被裱在这么精美的框内,怕是没人会觉得这是一幅艺术品。 但肖鸣许觉得它直击人心,某种程度上来说,称得上震撼。 他敏锐地意识到自己最近状态不佳,工作上的困境只是其中一部分。 路兴凯名下的航运公司有债务纠纷,虽然属于非法债务,但也足够影响正常经营往来,即便入股之前做了充分的背调,但路兴凯以现金交易的方式欠下了这一笔债务,确实难以查明。 当时不够谨慎,现在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肖家酒楼的菜品已经在区域范围内有了知名度,下一步要以最低的成本打入全国市场,他不想把钱砸在营销费上,几个方案权衡之下,他决定做预制菜。 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得高。现在的年轻人不愿意把时间耗费在开火做饭上,天天下馆子成本又太高,食品安全也难保证,这种情形下,预制菜自然是个不错的选择,市场有多大,参考方便面的畅销便可见一斑。 单品畅销几乎都在一夜之间,流量推手是一部分,关键还是要找到有号召力的带货人。现在的一线明星几乎不把钱当钱,狮子大开口,满天要价,即便真的把货卖出去、把品牌打出去,光是覆盖代言费压力都很大,妄论成本和盈利。 肖鸣许很看不惯这种风气,所以他选择自己造星,捧出一线明星,顺带还可以在影视行业试试水。 算是投入产出比较高的一种玩法了,只是没想到第一个变故出在路兴凯这里。 果然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天上下钱雨都是接不住的。 “路氏航运公司的债务纠纷我们公司的法务部已经介入了,走诉讼程序耗时比较长。” “最短?” “三个月以上。” “路兴凯目前的财产状况?” “关联了路氏集团的五家子公司,目前经营状况良好,不动产已经转移,个人资产…” “被冻结了。” “对。” 肖鸣许冷哼一声,手里的钢笔往桌上一甩道:“和路兴凯说,让他把这笔借款转为公司名义,我们代为清偿,再让他打张欠条。” 沈黎欲言又止,但为了公司权益,还是提出啦顾虑:“万一路兴凯还不了债选择破产清算呢?” “那就申请财产清算,列出路兴凯所关联公司的财产明细。” 沈黎恍然大悟,不禁感叹肖鸣许的睿智。 他想到第一步的时候,肖鸣许已经想到第十步了。 “是,这样的话路家掌权人就要急了,他们不会允许集团的经营数据外泄给我们。” “路兴凯虽然蠢,但还没蠢到极致,路家不会轻易放弃他。” 沈黎点头:“好,我现在就去办。” “等等。”肖鸣许叫住沈黎。 “肖总还有什么吩咐?” 肖鸣许沉默半晌,还是挥了挥手道:“算了。” 无关紧要的人,不该占用他的时间和思绪,偏离轨道的苗条应该及时掐灭而不是任其蔓延。 第39章 抑郁 徐子星一到医院就开始闹着何铭把肖鸣许叫过来。 “现在、立刻、马上打电话给肖鸣许,告诉他我拍戏受伤了,很严重!” “祖宗,刚刚沈助理都说了,肖总在开董事会,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明许知道我受伤了,他要是因为工作怠慢了我,以后也要补偿回来。” 天,人家真是欠了你的,给你拉关系、砸资源,还要哄着你陪着你,就是当爹的也没这么任劳任怨啊。 “好好好,待会我再去打电话,你先把饭吃了,待会找医生办住院手续。” 说到这个住院手续吗,他也是挺无语的。检查做了一堆,愣是找不出一点问题,脚上就是一点擦伤,再墨迹会儿伤口都要愈合了。还非要住院,这不是浪费人医疗资源嘛。 “我不吃!”徐子星一把推开何铭递过来的饭盒,大吼大叫道:“我要肖鸣许来!你告诉他,他不来我就不吃饭,饿死算了!” 四下无熟人,徐子星闹得更是肆无忌惮。 何铭都有点烦了,徐子星除了在有肖鸣许的场合能消停点,其他时候简直不可理喻,而他作为离徐子星最近的人,真是首当其冲被迫害。 第63章 “行行行,我现在就去打。”何铭糊弄道,打算出去抽根烟缓和一下。 谁知道徐子星直接把自己的手机甩过来,冷冰冰道:“用我的号,现在,打过去。” 何铭打了个寒颤,冷静下来的徐子星比发飙的徐子星还可怕,想起他从前整人的手段… 拿过手机,拨通了肖鸣许的号码。 忙音过后,那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夹杂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疲乏。 “啊…肖总,我是何铭,子星的经纪人。” “嗯。” “就是…就是我们子星拍戏受了伤,医生说还挺严重的,剧组那边任务又重,我怕他压力太大,您看能不能来劝劝他。” 何铭心虚地咽了咽口水,看向徐子星,人还在用口型让他再说严重点。 酝酿了一下刚要张口,电话那头出声道:“地址。” “啊…我待会发给沈助理,您忙完能来就好…”没等何铭这边说完,肖鸣许便挂了电话。 好歹是答应了,何铭长舒一口气。 “把医生叫过来。”徐子星得意道:“我要吊针。” “哈?”何铭就快管理不住自己的表情,“小星,没必要吧。” “何铭,听过一句俗语吗?”徐子星面露狠色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施明明在肖鸣许的公寓里守了三天。 早上五点被生物钟准时叫醒,打扫屋子、清洗衣物,恨不得把每块瓷砖都擦得发亮。 冰箱重新收拾了一遍,过期的东西就自己煮了吃,相比于从前的伙食,也是不知道好了多少,又去附近的超市买了新鲜果蔬,要不说富人区的空气都是昂贵的呢,一个苹果都能卖到五十块,提着大包小包出来的时候,他的心都在滴血。 下午三点就开始准备晚饭,想着等肖鸣许回家就能吃上口热的,然而在餐桌边从傍晚坐到了天黑,人还是没有回来。 周而复始,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 他甚至没有肖鸣许的联系方式,只能在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光临的家里边守着,从期待到失落,又从失落到期待。 情绪仿佛坐上了过山车,忽高忽低,忽起忽落,像漂浮在河中央无法靠岸的舟,又像深海漫无目的游荡的丑陋生物。 一种熟悉又可怕的低落感倾潮而来,施明明看着自己手腕上刚结痂的伤口出神,像一条可怖的蜈蚣巴在手腕上,耀武扬威、洋洋得意,昭示着他这个人内心多么脆弱、多么不堪一击。 使劲地晃了晃脑袋,企图摒除那些不堪的念头,但它们却像牛皮糖一样,怎么都甩不掉,他想哭又想笑,看着巨大落地窗外高楼大厦、万家灯火,他越发觉得自己可悲。 他知道自己状态不好,不敢放任这种消极情绪蔓延下去,因为他知道后果是什么,于是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吴医生,我现在能过来找你吗?” 施明明到医院的时候吴勉刚查完房,值班医生的休息室里陈设简单,一张上下床,一张办公桌,看上去甚至有些拥挤,但施明明却觉得这里待得比肖鸣许家轻松。 那样清贵的地方,他就像一直从下水道里钻进去的蟑螂。 吴勉倒了两杯水,坐在施明明对面的靠背椅上,揉了揉太阳穴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施明明看吴勉面色疲惫,手指不自觉地扯着衣角,不好意思道:“是不是很忙?” “刚查完房,希望后半夜一切平安。” 等了一会儿,见施明明没主动开口,吴勉又问了一遍:“来找我什么事?” “我…也没什么。”踌躇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道:“吴医生吃饭了吗?” “还没有,怎么,要我带你去吃饭吗?”吴勉想了想,“不过医院的饭菜不是很可口,不知道你吃得吃不惯。” “啊…不是…”施明明慌忙摆手道:“我已经吃过了,我就是…” 施明明从环保袋里拿出一个保温桶,“我做了一些饭菜,你要不要尝尝?” 吴勉看着眼前清淡可口的小菜,拿起筷子尝了一点。 他口味很刁,如果不是工作的原因,一般不会在医院食堂吃,对于外边的饭菜,更是高标准严要求,可能是出于职业病,总觉得经别人手做的饭菜不怎么卫生。 但施明明把餐具清洁的很干净,菜色也很好,没怎么放酱油调料,看着挺清爽。 “很好吃。” “那就好,我还怕味道放得太淡,不合你胃口。” “重油重盐不利于身体健康,我们吃得都比较清淡。” 施明明倒出一碗鲫鱼汤,把汤勺摆好,推到吴勉面前:“喝点汤。” 吴勉也没推辞,接过来很给面子的喝光。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顿饭,帮着施明明把餐具收拾好。 “那…我就走了。”施明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他已经给吴勉带去太多麻烦了,实在不想再麻烦他。自己的人生终归还是要自己承受啊。 “等等”吴勉一把握住施明明的手道:“到底除了什么事。” “嘶…”施明明倒吸一口冷气,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吴勉见状赶紧放开手。 施明明受伤的手不住地发抖,隐隐渗出血迹。 “没事…没事”施明明怕被识破,拽过保温桶就想走,奈何吴勉已经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又怎么会允许施明明在这么糟糕的状态下独自离去。 第64章 他拦在门口,很严肃地对施明明道:“坐下,说出你想说的再走。” 施明明一直低着头,吴勉看不到他的表情,直到那肩头颤动起来,他才知晓,施明明哭了。 他没有作声,只是揽过施明明的肩膀,让他坐在自己椅子上,抽出纸巾道:“哭完擦干净眼泪,想说什么都可以,我听完为止。”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一个阀门,委屈、恐惧、不安一齐涌上心头。 施明明先是小声抽泣,而后越哭越难自抑,他很久没有这样痛痛快快地宣泄情绪,因为他从没有觉得自己处于一个安稳的环境之中,哭泣会被打、求饶会被打、示弱会被打,他真的…怕了。 不知过了多久,施明明才渐渐止住哭泣。 “我觉得很难受,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好像我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没有人需要我,也没有人会把我放在心上,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是空气一样,只用痛才能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施明明满脸泪痕,看的吴勉有些不忍,但他还是问道:“是什么事情成为了你情绪爆发的导火索。” “我…我不知道,突然就很难受。” “不,一定有的,你仔细想想,情绪的源头在哪里?” 施明明愣愣地看着吴勉,试图回忆着,脑海里闪过很多个片段,有满眼血色的房间、肖鸣许厌恶的眼色、张芸的肆无忌惮的侮辱、徐子星的嘲讽…越想头越痛,他想停下来。 但他不想辜负吴勉的期待,他想证明自己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用处,哪怕微乎其微,所以他逼着自己撕开伤口,自虐似的在痛苦中寻找起源,仿佛被置入阿鼻地狱的囚徒。 吴勉看着施明明扯着自己的头发,有些于心不忍,刚想说算了,却听见施明明沙哑着声音道:“我爸…他不见了。” 第40章 真的很怕 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有时候竟然能克服趋利避害的动物本能,迎着苦楚而上,不死不休。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他的音讯,我本来以为他的离开是一种解脱,但我总是梦见他,要么鲜血淋漓地躺在路中央,要么挥舞着手在大海中央向我求助…我怕他、怕他真的会死在外面。” 真的是贱啊,即便被他爸那样对待,却还是割舍不下这段亲情。 毕竟他爸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了。 “你不怕他重新出现之后,你的人生又会被他拉入深渊吗?”吴勉问道。 “我怕。”施明明顿了顿,接着道:“但我很怕他永远不再出现,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察觉到施明明提及他父亲时的不安,吴勉为避免刺激他,转移话题道:“那么…那个男人呢?”吴勉斟酌着用词:“那个在你生命中占据着重要位置的x先生,他在你这次情绪爆发中,充当着什么角色?” “我对不起他,从来都是这样。我总是无休无止地给他带去麻烦,但他从来没有真正放弃过我。” “有没有这种可能…”吴勉问道:“你的这种自残行为,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博取他的关注。” “什么?”施明明难以置信地看着吴勉,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吴勉点了点笔记本,坦白道:“这只是例行询问的一部分,不代表我对你的个人看法,但出于实验的严谨性,我还是要记录下来。” 是啊,只是实验而已。 施明明在心里嘲笑自己自作多情。 应该是这样的,不夹带私人感情,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实验对象,对他来说反而更加轻松吧。 “不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用这种方式博取他的关注,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在意。” 肖鸣许不会在意他的痛苦,某种程度上,他甚至不一定能体会到痛苦这种情愫。 “那你的举动和他有所关联吗?” “或许有吧,我觉得很愧对于他。” “为什么?”吴勉合上记录本,盯着施明明的眼睛道。 “我…不能说。”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到死也不能说出口。 “你可以告诉我,我会遵守医患间保密协议。” 不可否认,他对施明明和那个x先生的事产生一丝好奇,这个问题他本可以不追问,但他还是问了。 “如果是我自己的事,我会说的,但这件事和他有关…我要保护他,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可以理解。” 随后吴勉又问了施明明一些问题,并给他做了心理疏导。 这个过程漫长,好在吴勉也很有耐心,他一点点引导施明明打开心扉,碰到他不想提及的部分也会尊重绕开。 施明明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心情舒缓了一些,那种被压在海底的感觉淡了不少。 “今天我要问的就是这些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施明明摇了摇头,看着吴勉打了个哈欠,面露愧色道:“对不起,浪费你这么长时间,我实在…找不到可以听我说话的人了。” “没关系,在我这里你不用顾忌,你展露的越多,我的验证也会更加准确。” “好…”施明明笑了笑,“这样的话,我也更心安了,谢谢你,吴医生。” 回去的路上,施明明想着听吴勉的建议,买一本笔记本记录下自己每天的情绪,方便日后自我剖析,手机就响了起来。 第65章 来电显是何铭,施明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 “你明天来片场一趟。” “我…我现在回肖总身边工作了。” “你什么意思,搬肖总出来吓唬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不是…”施明明想解释,他要二十四小时待命,实在抽不出时间去片场。 “你摆清楚自己的位置,子星的事是你能拒绝的吗?他在肖总心里什么份量你不清楚吗?现在子星拍戏受了伤,要在医院静养,要你去片场排几场替身戏就是理所应当的事,你要拒绝就自己跟肖总说去!”说完何铭立马挂断电话,没有给施明明留丁点回绝的机会。 唉,施明明叹了口气,其实除了答应他又能说什么呢,何铭打电话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明天一定会出现在片场。 他真的不想再给肖鸣许添麻烦了。 第二天施明明到的很早,何铭亲自出来找他,好像生怕他中途反悔跑路一样。 路上,他火急火燎地叮嘱施明明道:“待会孙导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一个不字都不能说,今天拍的可是重头戏,要是因为你坏了事,我可承担不了后果。” 施明明没有做声,他已经比较了解何铭了,知道这种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欺上瞒下。把事情故意说严重,也不过是不让他又拒绝的余地罢了。 实则,无论要他做什么,搬出了肖鸣许,他就拒绝不了。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何铭,原以为这次和从前大差不差,左不过只要他演些泡在水里、挨鞭子、挨棒子的戏份,但万万没想到,会让他吊威亚。 “这我可能演不了啊。”施明明头皮发麻。 他恐高,而且是生理性恐高,是那种恐高到脸色煞白直接昏过去的那种恐高。 再加上腰伤,不要说吊威亚这种高难度动作了,就是蹲下站起这么简简单单的举动做起来都有些吃力。 “你还挑起来了,工作由得你选吗?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赶紧的。”说完把施明明往前一推,指挥者工作人员上绳索。 “不是…”施明明还想推拒:“我真的腰不行,吊不了威亚,换一个吧、换一个别的我都演。” 何铭哪会管那么多,就是按着施明明不让他跑走。 旁边工作人员看施明明拒绝得厉害,心里也有点怕出事。 “这还没换戏服呢,要不先缓缓,把衣服换了再说吧。” “不用,先看看效果。” 不敢再出差错,因为徐子星已经耽误太多进度了,要是不在孙觉开机之前教会施明明熟练使用威亚,他怕孙觉会大发雷霆。 施明明哀求的眼光没有唤起何铭丁点怜悯,看施明明一直不肯配合,发了火道:“施明明!你搞清楚状况,子星现在就躺在医院里,肖总就在旁边陪他,你非要我让肖总给你打电话吗!” 听到肖鸣许的名字,施明明几乎立刻停止挣扎。 何铭看施明明就范,转头对工作人员道:“赶紧的,别再耽搁。” 接下来,施明明就像一具傀儡一样任人摆弄。 挂好安全绳后,工作人员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好心安慰了一句:“怕就抓牢绳子,没事的,设备很安全。” 施明明咽下口水,点了点头,攥着绳索的手有些发红。 工作人员朝一边比了个“拉”的手势,施明明瞬间腾空而起。 可能是没想到威亚上的人那么轻,施明明一下噌到三米高,吓得尖叫出声,整个身体在空中旋转,完全把控不了平衡。 “这样不行啊,他完全没有经验。”工作人员满脸担忧地对何铭道。 何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冲空中喊到:“用力!腰部用力!先把握住平衡!” “这个不接受专业训练很难一下学会的。” “有什么学不会的,这么简单的事,不就腾空比几个动作吗?子星都能做他凭什么做不了。” 何铭还是固执己见,在他看来,施明明就是没用心没尽力,就是想法设法找借口避开这件事,他可没那么好糊弄。 “你赶紧稳住!不然我让他们再把你吊高几米!”何铭威胁道。 施明明挥舞着四肢在空中扑腾,像一只被抛到岸上就要窒息的鱼。 腰上被绳索勒着的地方已经开始痛了,安全扣顶住的地方就在尾椎附近,每碰到一下剧烈的痛楚就自尾椎而上,瞬间席卷全身。 他不敢睁眼往下看,只能紧闭着眼乱扑腾,然而越乱动身体越不受控制。 又痛又怕,他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扯着嗓子求饶道:“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何铭听见施明明的叫喊,但他认为这是在和他抬杠,狠狠地对着身侧的工作人员道:“再拉高三米。” “这…”工作人员看着半空中喊得撕心裂肺的人,不忍道:“他好像真的恐高,别逼人家了吧。” “叫你做什么照做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剧组开不了工损失你来承担吗?” 工作人员于是不再说话,无奈地挥手示意再把威亚吊高一米。 施明明感觉浑身一震,随即失重的感觉袭来,离地面丝毫更远了一些。 “不要!不要再高了。”卑微的请求没有换来任何回应,何铭一味地逼迫他适应。 施明明知道,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没有人会来救他,他只能在荆棘丛中碰得满身伤痕,直到疤痕结成铠甲,直到曾经畏惧的所有,都不再能够伤害到他。 第66章 于是他不顾腰间的刺痛,拼命发力试图稳住身体,在经历了十几次次失败后,终于可以勉强稳住身形,至少不再打转转,只是那腰痛却愈演愈烈,直叫他四肢开始痉挛。 施明明,不要怕,反正不会死的,吊高了又能怎么样,趁这次正好克服了这个毛病,以后说不定还能和肖鸣许一起坐摩天轮。 他一遍一遍给自己洗脑,直到自己都信了自己荒谬的谎言。 人人都笑阿q,人人都是阿q,不用点精神胜利法,如何应对这残酷又真实的人生。 何铭在下面看着施明明渐入佳境,得意地笑道:“还什么腰疼什么怕高,逼一逼不就出来了,哪有那么多屁事。 又过了一会儿,直到拉威亚的工作人员都累了,才将施明明放下。 刚一落地,施明明就腿软地跪倒在地面上,整个人仿佛在水缸里泡过一样,衣服都浸湿了。 “别愣着了,赶紧去换戏服,马上就开拍了。” 施明明嘴唇煞白,耳鸣尖锐,根本听不见何铭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嘴唇一动一动的。 “你听见没有!”何铭看不得施明明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施明明恍然惊醒,像是魂魄回到了身体中一样。目光投向何铭道:“听见了。” “听见了还愣着干什么,动起来啊。” “我…我这好疼。”施明明揉了揉自己腰部,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是不是复发了。” “我不管你那么多借口,一个小时之后开机,要是五十分钟之后我没看见你妆发整齐地出现在我面前,后果自负。” 施明明目光迟钝地移向何铭,“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这个问题一下把何铭问住了。他当然知道要不是为了肖鸣许,施明明哪会这么逆来顺受,但他又做不了肖鸣许的主。于是只能强撑道:“扣你工资。” “我的工资是鸣星发的。” “啧”何铭忽然觉得施明明很难缠,“说来说去还就是因为钱嘛,我们给你钱好吧,一天一千,你自己去问问,片场哪个不露脸的替身演员有这么高的日薪。” 一千,那就意味着他买下一只帝王蟹,给肖鸣许做海鲜吃。 确实很划算。 “好,一天一千,我上。”终归是要就范的,不如听话一点,好歹能尝到一些甜头。 这么多年,再尖锐的棱角都要磨平了。 拍摄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剧组的人收工以后去了影视城边上的大排档吃东西,吊威亚的工作人员邀施明明一起去,被施明明拒绝了,他还要回去给肖鸣许家做晚饭,即便肖鸣许大概率不回出现在这个家里。 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施明明换回自己来时的装束,走到公交站台蹲下,看着来往的车流,心里想着那只帝王蟹。 腰上又痛又麻,一阵一阵的不得消停,实在是忍不住,蹲久了也痛,站久了也痛,施明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任凭等车的人拿异样的眼光瞧他也管不上了。 好不容易等到的公交车来,施明明投了币坐到最后排。 双手环抱住自己,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别,好像在光顾别人的人生。 到超市门口地时候,施明明差点被保安拦下来,也无怪乎别人会把他当流浪汉,这一身脏兮兮的模样换作谁都会避之不及。 施明明好说歹说,就差拿出兜里一千块的现金说明自己是来购物的。 最后还是碰见隔壁家的邻居替他解的围,才进来了超市。 那是一个气质很温和的男生,看上去年纪不大,说话轻声细语又很开朗,一看就有良好的教养,出生于幸福富裕的家庭。 “我叫韩汐,就住在你家隔壁。”韩汐大大方方介绍自己。 “你是来买菜的吗?之前就在这看见过你好几次。” “是的。”施明明有些惊讶,他很难想到韩汐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会关注到他,毕竟他所接触到的这等人群,譬如徐子星,譬如路兴凯,譬如… 都不是很好相处的性格。 “那你顺便也帮我挑一挑吧。”韩汐兴奋道。 “你也要亲自下厨吗?”施明明有点诧异,毕竟韩汐这样的人一看就是要被人捧在手心里静心照料的。 “嗯”韩汐尾音上扬,骄傲地点了点头。 “我要给我家那位做一顿爱心晚餐。” 韩汐饶有兴趣地拍了拍货架上的西瓜,凑过去听声响。 “脆的。”说完便把那个西瓜搬进了购物车。 施明明看着韩汐已经堆得挺高的购物车,又看了看他修长的胳膊,很怀疑这个小身板怎么推得动满载的购物车。 “我帮你吧。”施明明把装着帝王蟹的箱子放在下层,伸手去推韩汐的购物车。 然而腰部刚发力,浑身一颤,痛得他跪倒在地上。 如果不是一只手牢牢地握住了车把手,怕是整个人都要栽过去。 “你这是怎么了。”韩汐显然有被这一幕惊到,赶紧蹲下来检查施明明的状况。 “没事,就是腰有点痛。” “腰痛?”韩汐眼神复杂,“你这么放纵的吗?” 施明明闻言脸一红,但看着韩汐一本正经的模样,他又觉得是自己想岔了。 “旧伤了,今天有点复发。” 第67章 “要去医院吗?”韩汐看了看施明明,又看了看购物车,一时有些犹豫。 “不用了,缓一缓就好。”怕韩汐赶时间,又劝道:“我没事,你要是着急就先去结账,不用管我。” “这怎么能行,哪有见伤不救的啊。”韩汐摸了摸下巴,看着另一边的儿童推车,又看了看施明明瘦弱的身形,心里有了个主意。 “你怕丢人吗?”韩汐很认真地问施明明。 于是,商场的收银台前,就出现了这样一对奇怪的组合。 打扮精致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少爷一手推着一个半人高、装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车,一手拉着一辆儿童车,车里坐着一个…成年男性。 最关键的是,小少爷动作轻松,看上去力气很大的样子。 施明明低着头,捂着脸,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后悔。 看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脸皮的厚度,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坐在儿童车里,被一个还没自己高的男生拉着走,真的…很不好意思。 去停车场的路上,韩汐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扛着施明明,轻快道:“哎呀,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里边的人大概一生就见这么一次,有什么好顾忌的,你放轻松,什么都care活得很累的。” 第41章 第42章 心怀不轨 施明明从来没有和肖鸣许这般亲近过,但相应的,他也付出了血的代价。 肖鸣许狂风骤雨般袭来,倾盆大雨拍打在他这棵残弱的枯枝上,就差把他折断。好几次他忍不住泄出一声音,肖鸣许就会变本加厉地惩罚他,叫他不敢造次。 从卧室到客厅,从楼上到楼下,一片狼藉,屋子里的东西被撞得乱七八糟,家具大多都移了位,好些红红白白的污渍,看着既暧昧又可怖。 如果不是后半夜一个电话把肖鸣许叫走了的话,施明明真的怀疑自己会死。 身体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有没有失禁。 肖鸣许的电话是响了好几次才接的,但接起后不久肖鸣许就草草结束了那次,极快地冲过一个澡后就出了门。 施明明费力地抬头,看着黑洞洞的门打开又合上,白光一闪而过,提在胸口的气终于卸下。 这一刻,他才敢放任自己晕倒过去。 沈黎已经安排好车停在楼下,肖鸣许一上车沈黎便开始说明情况。 “平台那边审了样片,反馈不是很好,我打听了一下…”沈黎犹豫了一下才道:“据说是因为平台那边看过样片后,认为主角戏份使用替身现象过于频繁,没有达到s+的制片水准。” 这个主角是谁,不言而喻。 “拍摄强度很大?” 徐子星不管怎么说都已经进了医院,沈黎也知道肖鸣许是比较偏向徐子星的,话也不敢挑得太明:“有这方面的原因,主要是这部戏本身也涉及很多危险的打斗场景和需要吊威亚的情况,如果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很容易受伤或难达到标准。” 肖鸣许思索片刻,没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平台方的意思?” “平台那边希望我们能重新拍摄,但这可能会影响到我们后续的进度,毕竟宣传造势、产品打造,我们每个环节都设置了时间节点,即使有所预留,也等不起重新拍摄的时间消耗,再者说,徐先生还在医院,一时半会儿也…”沈黎点到即止,没再说下去。 牵一发而动全身,路兴凯那边的问题还在解决过程中,徐子星这边又出了问题,肖鸣许很不喜欢这种进展偏离轨道的端倪,但问题出现了就必须妥善解决。 涉及谁都不例外。 “先去医院。”肖鸣许道。 肖鸣许到医院的时候,徐子星睡得正香。高级特护病房,一天几千块的专享服务,比五星级酒店住的都舒服。 所以,当徐子星被人吵醒的时候,起床气简直不要太大。 耳边“嗡嗡”的声音不断,一直叫着他的名字,翻来覆去都消停不下来,于是他卯足了劲拿起床头的杯子不管不顾地扔了出去,咆哮道:“滚出去,别吵我睡觉!” 然而惺忪的睡眼一睁开,看见来人是肖鸣许,整个人都气焰又弱了下去。 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下中气太足,徐子星很假地咳嗽了两声,小声道:“明许,你怎么来了。” 沈黎在旁笑了笑道:“肖总怕徐先生在医院住的不习惯。” 徐子星自然知道沈黎在阴阳他,但当着肖鸣许的面他也不好发作,况且刚才那下他又处了下风,再不情愿也只能先忍下不做声。 “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些。”肖鸣许单手插兜,另一只手还在回消息,不打算久待的样子。 “好一些了。”徐子星故意把背佝偻了些,形态语言嘛,怎么演出楚楚可怜,他可是专业学过的,“腿还是有些痛的。” “什么时候能出院。” 肖鸣许冷不丁问出一句不怎么体贴的话,叫徐子星不大爽快。在他的预设里,肖鸣许就应该扮演成那个深情男主,露出关切的神态、说出温柔的话。 “要看情况吧,医生说是老毛病了,这次忽然爆发,不好好养的话,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哦。” “沈黎,把医生叫过来。”肖鸣许把手机收回兜里道。 “明许!”徐子星气道:“为什么要叫医生,你是不相信我吗?” 第68章 “我需要知道具体情况。” “那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了,医生会比我更清楚吗!”徐子星没控制好音量,肖鸣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徐子星立马噤了声。 主治医生跟着沈黎,小跑着到病房里来,毕竟是私人医院,还是讲究客户至上的。 人医生见沈黎火急火燎的跑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进来见人好好的,气氛却怪异的很。 “刘医生,我们想问下徐先生的治疗情况。” 刘医生不明所以,但徐子星的医药费都是肖鸣许付的,本着对客户负责的原则,刘医生还是实话实说道:“徐先生的伤还是以修养为主,平时多注意一些,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徐子星简直气到爆炸,暗骂李医生不懂眼色。 何铭眼见情况不对,感觉在一旁找补道:“这是这几天好了,前几天子星腿疼得厉害,走路都要人扶…” 没等何铭把借口编完,沈黎便打断他道:“既然徐先生没有大碍,就尽快出院去剧组吧,平台那边的电话已经打到了肖总这边,样片质量不合格,很有可能面临重拍。” 徐子星不以为意,他完全不觉得这会是自己的问题。 “我作为演员,在片场都是按照导演的要求调度的,样片不过关,第一个不应该去找拍片的人吗?” 何铭多多少少也打听到了一些平台那边的时候,样品被打回来也没有太意外。其实拍的过程中他就劝过徐子星,不要过于频繁地用替身,不然到时候重拍还是折腾自己,奈何徐子星听不进去。 “这件事,你应该找自己的原因。” 肖鸣许开了尊口,目光落到徐子星身上,格外有震慑力。 见肖鸣许不站在他这一边,徐子星脾气也上来了,当下便反驳道:“我有什么原因?太敬业了?拍得太卖力了?以至于旧伤复发进了医院?!” 沈黎在一旁就快忍不住要戳穿徐子星。肖鸣许没时间看样片他可是看了的,那些稍有难度的戏都是…施明明替他上的,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他有意地没有让肖鸣许知道这件事。 肖鸣许静静地看着徐子星歇斯底里,一言不发的模样让徐子星觉得毛骨悚然。 有时候他都看不分明,肖鸣许到底对他是什么感觉。 但不管怎样,他唯独知道一点,现在还离不开肖鸣许。 所以,他选择了退一步:“算了,去就去吧,还是拍戏重要,什么和肖总的利益比起来,都得往后放一放。”实在没忍住,还是阴阳了肖鸣许一句。徐子星这种人,也是怎么都不愿低头的。 他以为肖鸣许会不高兴,哪知道人置若罔闻,抬脚就走,没多留一下。 回到车上,肖鸣许闭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对沈黎道:“样片调出来给我看一下。” 沈黎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找借口道:“因为怕泄露,我这边就没保存样片。” “去要。” “好的,我去和平台方沟通。”沈黎有些汗颜,他以为肖鸣许会算了的… “现在。” 沈黎不敢再耽搁,立马联系平台要来了样片,放到ipad上给肖鸣许过目。 果不其然,样片里轻而易举就能看清替身演员的样貌,而当那个身影出现在肖鸣许眼前时,他的脸色可说不上好看。 ipad被抛在车座椅上,肖鸣许双手在膝上交握,完全的上位者姿态,他质问道:“你早就知道。” 沈黎心里发慌。这么多年跟在肖鸣许身边,他已经对这个旁人看来谜一样的男人比较了解了,自然也很少再惹其不快。 况且肖鸣许本身就是个冷情的人,大多时候他会选择用实实在在的惩戒,而非威慑的言语来兴师问罪。 脑子里一时晃过好几个预案,沈黎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因为他知道,什么都瞒不过肖鸣许。 他不在意,并不代表他不知晓。 “是的,肖总,我知道。” “为什么不汇报?” “我以为…没有汇报的必要。”想到施明明,想到…肖总对他隐晦的宽容,沈黎难得僭越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沈黎哑口无言,他没法再给自己找出任何借口。自投罗网,就要自认倒霉。 “没有下一次。”肖鸣许的话敲打在沈黎心里,将他近期又开始躁动的心腾然打了回去。 “是,肖总。”沈黎眼里的光黯淡了一些,恢复如从前一般恭敬的模样。 肖鸣许的指骨敲打在座椅上,半晌拿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忙音过后对面传来机械的女声,他又打了一遍,仍然如此。 “掉头回去。” “是回您的公寓吗?原本八点约了平台召开筹备会。” 凌晨把电话打到肖鸣许那里就是为了处理平台的那边的事,去确认徐子星的状况也是为了更有底气面对平台方,这…忽然放人鸽子,怕是不太好。 “会议推迟。” “是。”沈黎只得答应道。 沈黎不会知道,肖鸣许看见了样片左上角的拍摄时间,那个日期分明就是今天,甚至就在肖鸣许对施明明施予暴行的几个小时前。 没有完全剪辑完地片子里,施明明被吊挂在半空中拼命叫喊,那么凄惨地哀求都换不来旁人的分毫怜悯。 第69章 他该是有多怕啊,明明是那么能忍痛的一个人。 车开到楼下的时候,肖鸣许没等沈黎,自己拉开车门走了出去。等电梯的时候,肖鸣许的视线一直落在跳动数字板上,直到“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肖鸣许快速走上去。 肖鸣许一向是个走一步考虑十步的人,这就意味着他会根据每一步都变化无限设想自己的路径,直到完全把控局面。 很少超出他预设的情况,但这次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他想过施明明可能离开了,可能回到房间休息了,甚至可能昏迷不醒… 但他没想到,入目的是只穿着一件宽大短袖的男孩,跪在地上擦着自己的留下血迹,甚至他露出的腿上,大片大片的青紫昭然若示。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自己带给施明明的…伤害,一种无法明说的情绪冒出苗头,但很快,又被他掐灭。 施明明看到肖鸣许,怔愣了许久才扯出一个难看的笑,问肖鸣许道:“怎么回来了…是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吗…” 他扶着墙极其缓慢地站起,两条腿还在打着颤,手里紧紧地攥着抹布,背贴在墙上,垂眸看地,不敢与肖鸣许的视线交汇。 房间已经大致收拾了一下,他尽力了,但下面…实在是很疼,这次好像伤得比从前重一些,血一直在流,好久才止住。 肖鸣许走后他只昏了一会儿,就痛醒了过来,全身想被人打碎了一样,越趴越痛,反而强迫着自己站起来动一动,待痛苦转成麻木后还好上一些。 打开灯,看着一屋子那样的痕迹,他也不好意思让别人来收拾,于是强打着精神清理起来,他没想到,肖鸣许会这么快回来。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肖鸣许,要怎么…消除那愈发压制不住的恐惧。 肖鸣许上前两步施明明就贴着墙往后退两步,直到把人逼入墙角,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施明明,让他动弹不得。 施明明简直要哭出来,他不知道肖鸣许要什么,不知道要怎么讨好他…但肖鸣许找他只有那件事,那件事…再做他会死的… 但他没有拒绝的余地,这是他留在肖鸣许身边唯一的价值,甚至如果肖鸣许愿意,大把大把比他好上千倍万倍的男男女女都会心甘情愿地送上来,他只有听话,只有比任何人都听话,才能让肖鸣许把他留下。 施明明咽下口水,充血的喉咙里卷下一股腥甜。他尽量让自己笑得好看些,然后抬脸对肖鸣许道:“肖总,还、还要吗?” 肖鸣许用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施明明所指为何。霎时间,稀薄的怜悯猝然褪下。 他蔑视着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人,只觉得这个人轻贱无比。 “是你替徐子星演的戏?” 施明明一愣,他没想到肖鸣许会问这个,不敢撒谎,他老实道:“是的…是我。” “你知不知道造成了多大的麻烦?”肖鸣许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被牵动了情绪,他语速略快道:“因为替身戏的缘故,我的计划完全被打乱,帮徐子星拍戏的时候,你想过这些吗?” 我该想到吗? 我配想到吗? 就算想到了,我有权利拒绝吗? 施明明瞪大眼与肖鸣许对视,在那双丝毫永远不会泛起波澜的眼眸里,他看见了流泪的自己。 他听见自己说:“对不起肖总,我错了,要我怎么赔都好,只求能弥补你的损失。” 他忘了肖鸣许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昏倒的。一连几个循环,昏了醒,醒了昏,昼夜不分。 不知道第多少次清醒的时候,他觉得身体似乎没那么痛了。也没什么奇怪的,之前被他爸打没钱看病,也是在家睡着睡着就好了。 每次此时他都会感慨人体之伟大啊,有些人娇生惯养,一点小病百般照料还迟迟未好,有些人只要没死都能自愈,医院都不用去的。 住到肖鸣许家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囤了很多治那处的药,见没再流血了,便轻车熟路地给自己上了药。 去医院他是不好意思的,也不敢再找吴勉,凭他对吴勉的了解,这一次大概会逼着他报警,事情便越折腾越大。 房间里一股臭味,施明明循着味道一瘸一拐地走到厨房,几天前的乱炖已经廋了,捏着鼻子把东西倒掉,洗干净锅,又住了一锅面条,什么佐料都没放,他现在只想填饱肚子。 手机落在了灶台上,电量早已耗尽,施明明边充电,边翘着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吃水煮白面。 刚一开机,十几个未接电话和短信铺天盖地地砸过来,手机叮咚叮咚地响给不停。 排在第一个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号码,备注是“老何”。 老何是他在快递站认识的朋友,年纪比他大一些,当初看他年纪这么小出来打工不容易,就一直挺照顾他,让他送附近大学家属楼里的快递。 当初老何还和他说,等过几年攒到了钱,他们自己开个站子,钱都进自己口袋,还不用受气。 那时候他还是个偶尔做梦的小孩,听老何这么说,顿时觉得生活也有了些光芒,因为如果挣够了钱,还清了债,他说不定还能回学校读书,大不了人家大四他大一呗,人生总还有翻盘的可能。 只是没等到他们挣够钱,老何先进去了。 第70章 那件事说来也搞笑,据老何说,他是因为女朋友嫌贫爱富、移情别恋,嫌弃他穷和他分手,找了个条件好的男朋友,那男的对他女朋友好也就罢了,但关键就是不好,他一个没忍住,一拳打断了人鼻梁,又赔不起钱,只能去坐牢。 他去看守所看老何的时候,人还嚷嚷着不后悔,但真的后不后悔,也只有老何自己知道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老何是受害者,他女友是那个忘恩负义的过错方,直到他从同事口中听到这个故事的第二版本。 老何一直不甘于在就快递站做个被人呼来喝去快递员,但他只有初中学历,稍微好点的地方都有学历门槛,他既吃不了学习的苦想办法提升学历,又懒得去学门傍身的技术,于是他想把主意打到了买彩票上。 体会过那种用五十刮出五百的感觉,老何觉得只要他买的够多,迟早能一次性回本还赚个盆满钵满。 从此以后,老何对彩票陷入一种近乎痴迷的状态。手上只要一有闲钱就会立刻拿去买彩票,买光为止。 也不是全没有赚的时候,只是刮几十张中个一张,还只是几百块的额度,和他花出去的相比,简直是杯水车薪。 老何的女朋友劝过他很多次,天上掉馅饼的事也不是没有,但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也要去赌吗?两个人只要勤勤恳恳,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但是老何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到了下一次还是要买,不仅买,还美名其曰是为了让女朋友过上好日子。直到有一次,老何的女朋友去彩票站阻拦老何,被他一巴掌扇倒在地,再没出现过。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便有了老何嘴里的故事。 施明明一直没细纠这件事到底孰真孰假,毕竟人都进去了,无论前因如何,他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现在老何打电话给他,大概是出狱了,想和他见个面。 正要回拨过去,施明明的目光晃过下面那个未接来电,备注是“姜导”。 这是个几乎不可能给自己打电话的人。 如果不是括号里的“8”他都怀疑是不是打错了。 姜导是剧组的美术指导,这部剧几乎所有的分镜头都是他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施明明知道姜导在剧组的地位很高,听说他是美学和电影艺术专业的双料博士,不仅经验丰富,学术造诣也高。 姜导画场景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孙导那么要赶进度的一个人,再急也不敢催促姜导,只能眼巴巴守在门外等着。 人姜导有本事有能力,孙导不敢催,都面对徐子星这种看心情磨洋工的,那可是一天能催几十次。 徐子星是那种巴不得什么都要别人准备好,自己只要轻轻松松动手摘取成果就好的人,东西掰开了揉碎了送到嘴边,还嫌咀嚼累着了他。 施明明知道徐子星懒得看剧本,于是就代他去开剧本围读会,然后用等他拍戏的间隙根据孙觉的要求,画好每一幕的分镜头,递到徐子星面前让他照着演。 别说这样效率还挺高,第二天徐子星ng的次数少了。 施明明在剧组的时候和姜导几乎没有交集,只是因为要做徐子星的助理,所以存了剧组几乎所有工作人员道电话,生怕漏接了哪个耽误徐子星的事。 呵,哪知道他做的努力在别人眼里,不过别有用心罢了。 思索片刻,施明明还是先回了姜导的电话,那头很快被接起。 施明明语气恭敬道:“姜导您好,我是施明明,演员徐子星的助理,请问您找我有什么指教?” 姜导那边信号似乎不好,动不动还有杂音,但中气十足的声音相当有穿透力。 “别做助理,辞职到我组里来。” “什么?”施明明搞不清楚状况,姜导的节奏太快,他有点跟不上。 “啧”似乎是嫌弃施明明反应慢,姜导耐着性子又说了遍:“别当什么艺人助理了,没出息,过来给我打下手,我教你怎么把画画好。” 第43章 很疼的 施明明到片场的时候还是一脸懵的,他从来没想过姜雨松能看上他画的那些垃圾东西,更没想过姜雨松愿意收他为徒,最没想过这样的好事竟然能落在他头上,毕竟一直以来,他都是那个难逃厄运的倒霉蛋。 马上立秋了,前几天一场大雨叫京市的气温降了不少,施明明还是一件短袖t恤,冷得打抖,他缩了缩肩膀,试图聚点暖意。 刻意绕开徐子星的休息区,他现在可提不起半点劲纠缠。 路上碰见孙觉,施明明先打了招呼,本以为大导演不会记得他这种小喽啰。 “好久没看见你了,姜导嘴里老念叨,你最好去找他一趟。” 施明明连忙应道:“谢孙导提醒,我就是来找姜导的。” 闻言,孙觉抽空瞧了施明明一眼,“姜导叫你来的?” 施明明点头。 “挺好。”孙觉道:“姜导愿意带你可不容易,总比跟在别人后边端茶倒水强。” 这个别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施明明尴尬地点头,好在孙觉也没多说,给人指了个方向就忙去了。 姜雨松年纪不大,但看着显老,四十多岁的人头发白了一半,带着副圆框眼睛,外套半搭在椅背上,指尖的铅笔在画纸上沙沙作响,有人推门进来也不甚在意。 第71章 施明明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姜导在画画,他不敢打扰,因为换作肖鸣许,是一定会生气的。 好在没多久,姜雨松放下手里的事向施明明招了招手道:“过来坐。” 红木长桌上一边铺散着各种粗细的铅笔、各色水彩、或粗糙或细腻的画纸,另一边摆的都是茶具。 姜雨松坐到太师椅上泡茶,动作行云流水,不一会紫砂壶就有袅袅茶香冒出。 施明明如坐针毡,第一次见面就叫长辈泡茶实在是太不礼貌了,但他这些茶具他见都没见过更不知道怎么样用,只能默默在心里记下姜雨松的动作。 姜雨松给施明明倒了杯茶道:“之前学过画画没?” 施明明摇了摇头,但为了给自己争取些机会,还是加了句道:“自学过一点,平时闲着都会画画。” 姜雨松喝了口茶道:“看得出来,基本功不扎实,做好吃苦的准备了吗?” 施明明使劲点头,“姜导愿意教,我什么苦都能吃。”要说他最不怕什么,那大概就是吃苦了。 “年轻人话别说的这么满,我说的吃苦可不只是动动手动动脚的吃苦,真正的吃苦是这…”姜雨松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专注、自制、勤学、耐得住寂寞,这些是你将来要吃的苦,懂吗?” 施明明觉得自己好像懂了,又好像没那么懂,但他认真地点头道:“我一定按您的要求做好学好,只要您愿意给我一个学习的机会。” 姜雨松看着施明明亮晶晶的眸子,心里有空地方被触动了一下。 学艺术的人对细节比较敏锐,恰好他又非常关注细节。 “那从今天开始和我去片场,手机二十四小时保持通畅,我随时要联系到你。” 施明明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这话不久前也听一人说过… 姜雨松见施明明没有当下答应下来,以为他是畏难,语气冷了些道:“这是最基本的,剧组的情况千变万化,改剧本、重新设计场景画稿都是常有的事情,人员调动自然是要随时待命。” 施明明咬了咬嘴唇道:“我知道的姜导,只是、只是我目前还有一份工作…” 姜雨松啧了一声,觉得施明明有点不识好歹:“给人打杂叫工作吗?那种没有任何积累、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工作你还打算一直干下去吗?” 施明明知道姜雨松误会了,他当然可以不在意徐子星,但他没法不去在意肖鸣许。 但这边的机会对他来说是千金难换的,错过了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他实在舍不得也不想放下。 “我…我会协调好的,还请姜导给我一些时间,但无论如何,您交给我的工作我一定全力以赴完成。” 施明明语气笃定,姜雨松也知道自己把人叫来得突然,总要给别人一些时间适应状况,于是退了步道:“你能平衡最好,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这边工作节奏很快,你要是跟不上我立刻换人。” “我一定全力以赴,不让姜导失望!” 后边姜雨松让助手苏义带着施明明熟悉了一下美术指导的工作内容和流程,然后直接交给他一沓画稿、一本姜雨松团队编纂的工作手册以及过几天要拍摄的剧本。 “我们这边的规矩就是边做边学,自己得多花点力气。下一幕戏的分镜剧本后天一定要交出来,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施明明手头上一直在勾勾画画,记录着苏义讲话的内容。一下子涌入这么多内容,他有点消化不来,更别说思考其他的。 “没…应该没有。” 苏义看得出施明明有点懵,也没为难他。 “没关系,回去好好复盘,尽快适应一下。”又叮嘱了遍任务一定要按时完成,便忙自己的去了。 回去的路上,施明明还在整理思绪,想着怎么和肖鸣许说、怎么做好姜雨松那边的事情,虽然有压力,但他觉得自己大概能兼顾过来。 下了公交车后,施明明没有立刻回肖鸣许家,他问了赵浪,知道肖鸣许这几天不在京市。 实际上肖鸣许在也没什么,他对他需求不多,脱了裤子乖乖躺下,然后忍住不要发出声音就好。 跟着手机导航,七弯八拐到了一家街边的烧烤店门口,施明明确认了一下是老何口中的位置没错,提脚进了店门。 这个点店里人不少,但施明明还是一眼认出来老何,毕竟他那头板寸实在很扎眼。 两人对视的瞬间,熟悉的感觉一下就回来了,施明明高兴地挥手,对他来说老何还是老何,即使他做了错事,但当年对他的那些好也是实实在在的,萍水相逢,能做到那个地步很不错了。 “好久不见兄弟,想我没?”老何下手没轻重,一个熊抱过来把施明明勒得够呛。 “还行还行。”施明明微微挣扎,从老何过于热情的怀抱里逃出来,坐到对面的塑料椅上,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将人又打量了一番。 熟悉又陌生,他总觉得老何哪里变了,但又说不上来。 “来来来,先点东西,放开了吃,我买单!”老何拍着胸脯,一副豪爽又憨厚的模样,施明明顿时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拿过菜单,随便点了两个便宜的菜,知道老何刚从里边出来手头紧张,又知道这人好面子,想着点几个菜意思意思就够了,奈何老何不肯,硬是点了一大桌子硬菜还上了两箱啤酒才罢休。 第72章 “今天我开心,我们喝到尽兴为止!”说完也不顾施明明推阻,硬是把人面前的一次性塑料杯满上。 “不多说,我先干为敬!”话毕,一杯啤酒入肚,老何把手里的杯子倒过来,一滴没剩。施明明也不好再驳人面子,只得拧着眉头喝下面前的酒。 说实话,他的胃真有些受不了。 这些年饥一顿饱一顿的,胃早就磨坏了,别说喝酒,冷的东西一下肚子都会不舒服。 但看老何今天这么高兴,他实在不忍心扫兴,于是被劝着一杯一杯地喝下去,脸上开始泛红,头也有些发晕。 老何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牢狱生活不好过,进去了才知道自由的可贵,那睁着眼看天花板从夜晚到白日的经历他是真不想再有第二次,老何拍着胸脯向施明明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施明明捂着肚子,强托起个笑,对老何道:“你能这么想,作为朋友我是真高兴。” 老何没在意施明明的反常,仍在自顾自地叙说他的宏图大志,直到话头一转,对施明明道:“你也知道兄弟我刚出来,要什么没什么,去打工人家看我有案底也不敢要我,你看方不方便推荐我去你上班的地方,工资多少我都不挑,有个睡觉的地就成。” 施明明强撑着眼皮看向老何,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讲什么。 工作?去肖鸣许哪里工作? 施明明笑了笑道:“不要…不要去,没什么好的。”话音刚落又皱起眉头,嘴唇不住地打颤,藏在桌下的手紧攥着衣角。 他怕老何担心。实则完全没必要,老何根本顾不上他。 “明明,你这就有点伤人心了,不好你会愿意去?我就不信一点好处都没有。”顿了顿,老何又道:“我看你该不是在推脱吧。” 施明明连忙摇头否认:“怎么会…”可是他现在在肖鸣许身边挣得实则…也不是什么干净钱,叫他如何启齿啊。 按了按绞痛的肚子,施明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颤抖:“老何,我可以推荐你去我离职的那个快递站,或者你想去剧组吗?当群演也挺好,还能学些东西…” 不等施明明讲完,老何径直打断他道:“好了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将塑料杯的里的啤酒一饮而尽,手指用力捏瘪了杯子。 “嫌弃我坐过牢,怕我败坏你名声呗,人都这样,风光的时候一股脑涌上来,落魄的时候巴不得离得远远的。” 施明明心里很难受,老何这话很伤人,他是真心实意想帮老何的,但鸣星…他在鸣星又算什么呢? 自身难保,何谈帮别人。 老何斜眼瞥见施明明脸色难看,但愣是没松口,当下有点气恼,杯子里的酒又喝尽了,他抄起酒瓶直接对嘴吹,咕咚咕咚半瓶下肚,顺手把酒瓶摔在地上。 “啊”施明明下意识惊喝一声,屁股滑下凳子,抱着头蹲在地上。 这副样子也把老何吓一跳,还以为伤着人了,然而直到把施明明扶起来,也没见着人身上有伤口的。 施明明胸前的起伏还没弱下来,扶着桌沿喘气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老何那个样子,他在他爸身上见过太多次。 碎玻璃割开皮肤的瞬间,是很疼的。 第44章 过往 送完老何出来已经快凌晨一点了,老旧的筒子楼里漆黑一片,路灯零星的光点拼凑出来时的方向。 有点冷,施明明握着自己的胳膊肘,低着头向前走去,他要谨慎地观察自己脚下的每一步,以免摔倒或走错,毕竟除了自己再没人会关心他的死活。 很久没喝这么多酒了,胃里烧着疼,走一步痛一下,胸口也不大舒服,老想呕,就连消停没多久的腰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果然喝酒伤身,老人言总是没错的。 停停走走,施明明忽然觉得这些路好长好长,长到没有尽头,长到他没有勇气走完。 深夜人迹萧条的街道,瘦削的青年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挪动,微风拂过他的发尾像是出于怜悯,微弱的叹息消散之后,怕是只剩下秋意的寂寥。 走到后半夜,终于到了肖鸣许家楼下,抬头瞻仰高不见顶的公寓楼,施明明觉得自己脚下愈发沉重。 他其实不确定这个地方到底需不需要他,或许就此转身离去,十天二十天至多不过一个月后,肖鸣许或许会发觉他的离开,然后,心照不宣的,就此别过。 肖鸣许损失的不过是个泄欲工具,无足轻重罢了,他甚至不会多花几秒钟思考他离开的缘由。 他没法再去骗自己,肖鸣许的生活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更好一些。在肖鸣许恶狠狠上他的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肖鸣许是不是记起了往事,那些长大后才能回味过来的事。 施明明颓废坐在楼下的台阶上,十指插入自己的发间,用力揪着头发。头皮刺痛的能让他从全身各处的痛楚中抽离片刻,腾出精力去回忆那些不堪的往事。 当年肖鸣许转学到他们班没多久,又匆匆转学离开,并非偶然,是因为他犯下了弥天大错。 如果不是他非要肖鸣许一起去上那个补习班,或许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 上小学的时候他数学一直很差,教他们的老师叫刘样,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边框的眼睛,看上去年纪不大,但实际上已经三十好几了。 第73章 这个老师先前在一所更好的小学教书,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辞职到了他们这任教。 刚开始的时候,家长们还怕是因为教学水平不行,后来看这人书教的不错也就打消了疑虑,甚至主动把小孩送到他家补课。 刘样单身独居,住在他们家隔壁那一栋里,家访的时候得知他们家经济拮据,主动提出让他免费去上补习班,弄得她妈当时感激涕零,还特意登门道谢。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那受伤害至多不过他一个人,但他拉上了肖鸣许一起。 肖鸣许打小聪明,别说补习班,课本自己翻两下,课都不用听就会做题了,当时他为了和肖鸣许相处久一点,软磨硬泡求着肖鸣许和他一起去上那个补习班,求了好几天肖鸣许才勉强答应。 刘样的补习班就开在他出租房楼下,两室一厅的房子里放了几张桌子椅子,上课前发一份他自己编的讲义,写一个小时讲一个小时,课堂也不算安排得太满。 但刘样在补习班的时候和在学校不同。 在学校看自习的时候,他几乎都是坐在讲台上边,不太下来走动,但在补习班里,他总喜欢背着手站在某个学生背后,看着人写题,有时候甚至会一只手摸在人背上,一只手刷刷在草稿纸上演算。 施明明也遇上过几次,刘样的手一开始会老老实实地停在一处,但不一会儿,那只潮热的手就会试探地在他背上游走、抚摸,直到他在忍不住躲开才作罢。 这时候刘样就会转过头,笑盈盈地问他:“明明怎么了?是不喜欢和老师亲近吗?” 那样温和无害的语气,让他无形中感受到一股压力,仿佛他下意识躲开的举动既冒犯又不合理。 于是下一次上课的时候,他就故意坐到里边一点的位置,试图减少和刘样的接触。 当天回家,他踌躇好一会儿,还是和他妈妈说了这件事,他的感受、他的不适、他的…困惑。 “妈妈,我觉得刘老师这样摸我怪怪的,但他对其他同学好像也是这样,我是不是不应该躲开啊?” 他妈想了一会儿后,非常认真地告诉他:“不,明明做的没错,不喜欢可以拒绝,但是要礼貌,刘老师肯定也会尊重明明的。” 彼时王惠然完全没有把那个众人眼中为人师表、知书达礼的知识分子和衣冠禽兽联系在一起,她只是以为刘样表达亲近的方式不是所有孩子都接受的那种。 如果她有一丝觉察到刘样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牲,一定会在警察把他带走前,亲手给他教训。 施明明觉得很奇怪,自从他把肖鸣许叫来补习班后,刘样开始不再走到每个人身边巡视,而是像在学校一样,静静地坐在最前面,视线定在某一个方向,直到做题时间结束。 而那个方向,正是肖鸣许所在的方向。 很奇怪,那种眼神很奇怪,小时候的他形容不出那种怪异的感觉。 直到那一天,刘样在补习班结束之后,叫住了肖鸣许:“小肖同学,留一下,老师需要你帮忙批改试卷。” 他看见肖明许眼中闪过的不耐,但良好的家庭教养让肖明许不会轻易拒绝老师的吩咐。 但无端的,他揪住了肖鸣许的衣角,对他摇了摇头。 刘样见状,立刻开口道:“明明,你先回去,这个点你妈妈应该已经做好饭了。” 他没有松手,因为他不想留肖鸣许一个人面对刘样。 “你先回去吧。”肖鸣许开口,他只能松了手。 眼睁睁看着肖鸣许跟在刘样身后进了那个黑漆漆的房间,然后门关上了。 他的眼睛死死盯在那扇紧闭的门上,不安的感觉肆意蔓延,肖鸣许像被吹笛人拐骗的幼童,他怕他也会消失在山洞深处。 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冲到那扇门前,一把拧开门锁。 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台灯,施明明看见散落一地的试卷,上边歪歪扭扭的落着稚嫩的笔触。 刘样像一个巨大的怪物将肖鸣许笼罩在阴影下,攥着他小小的手腕,以一个成年人绝对的力量优势叫他无法抗衡。 一瞬间,施明明感觉自己满身的血液涌上大脑,动作快过思考,他冲上前一口咬在刘样攥着肖鸣许的手上,恶狠狠的,像一只小兽。 刘样吃痛,用力地甩手,但施明明咬地紧,任凭刘样的拳头落在他身上、背上也不撒口。 “明明、明明同学,你这是在干什么!”刘样坚持不住,先松了手。 施明明见状,立刻将肖鸣许拉倒自己边上,挡在前面道:“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抓他的手!”平时见到老师连头都不敢抬的施明明此刻正大声质问。 “你为什么要抓他的手!”施明明不管不顾, 几乎尖叫。 刘样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面对来自学生的质问,他慌了阵脚。 “老师在和小肖同学聊天,小肖同学学习上遇到了一些困难...” “你撒谎。”不等刘样说完,肖鸣许便打断道。 “对!你撒谎!”施明明大喊道。他最了解肖鸣许了,肖鸣许遇到问题喜欢自己思考,从来不喜欢问别人! 刘样似乎也没想到两个小孩这么难搞,毕竟平时在班上,一个小心翼翼一个沉默寡言,都不像是敢声张的。 “你要给他道歉!”施明明的想法很简单,妈妈说过,做错了事就要道歉,谁都是这样。 第74章 “老师做错了什么?”刘样没惊愕多久,反问施明明道。 “你、你...”施明明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所有,似乎刘老师...是没有做出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但是、但是,他就是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危险,一种难以言说但确实存在的危险啊! 刘样见施明明不言语,追问道:“明明你认真反思一下,老师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吗?老师有像明明同学这样伤害别人吗?”边说边晃了晃手上清晰可见的牙印。 “可是、可是...”施明明有点慌了,刘样说的似乎也有道理,难道真的是他反应过度了,是他做错了事吗? “明明同学好好想一想,老师刚才是不是征询了小肖同学的意见,留他下来帮老师批改试卷?小肖同学是不是也答应了帮助老师?” 施明明愣愣地看着刘样,这些都是事实,他好像无法反驳。 “明明同学没有敲门闯进老师房间的时候,老师是不是正在和小肖同学交流?明明同学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咬了老师是不是很没礼貌?” “不是、不是...”施明明很懵,他觉得不对,但他又无法反驳,刘样描述的像是事实却又不完全是事实,有些细微的东西明明存在的,但他无法捕捉、无法言说。 “你把手伸到了我衣服里,摸我的后背。”肖鸣许突然道。 刘样一愣。 肖鸣许眼神冰冷、语调平淡地陈述着事实:“你手心的汗很恶心。” “肖同学!”刘样恼羞成怒道:“为什么要撒谎!老师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情!” “撒谎的是你,你隐瞒细节、避重就轻,将一个事实塑造成另外一种样子。” 施明明茅塞顿开。 就是这个样子!那种怪怪的感觉,那种细枝末节上的偏离...原来是这样! “谁看见了?谁能证明?”刘样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手指着施明明和肖鸣许威胁道:“你们太顽劣、太顽劣了!这样的小孩我教不了,以后你们不要来我的补习班。” “啊…” 施明明听刘样这么说,有些害怕。免费补习的机会是妈妈好不容易求来的,如果知道他被赶走了,肯定会难过的。 “你教的很差,废话很多。”肖鸣许对施明明道:“还不如我教你。” “什么!”刘样气得当场破防,“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自大的学生!” “不仅如此,我还会把你的行为告知学校和我的父母。”肖鸣许全然不顾刘样阴鸷的眼神,一字一句道:“你的猥亵行为。” 第45章 第46章 你爸找到了 施明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耀目的阳光从窗帘缝隙中射进来,有些刺眼。 走路还是有点不利索,施明明熟练的往身下一摸,余留的淡粉色还是黏腻的。眼神淡然地挪开,心里不会再有波澜。 开始几次,他也会想肖鸣许为什么每次都像对待仇人一样,往死里弄他,好像他是什么万劫不复的罪人。但后来他想明白了,肖鸣许哪会想那么多,他只是随性而为而已,因为对象是自己,是一个不需要任何顾忌的发.泄工具而已。 熟练地收拾好自己,探了探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烧,舒了一口气。 从床底下掏出外套,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几条短信映入眼帘,是雪松老师要他去片场。 施明明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也只有这个时候能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有一点微不足道的价值,还能做一些有意义的事的。 他并非一无是处的。 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给了他些许勇气,以至于下单买了五根二十块的素描铅笔。 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他安慰自己,再忍半个月不吃早餐就好了。 之前几次雪松老师都说他线条画不好,后来用了人家专业画师的铅笔才知道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不说学画画烧钱呢,画材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又缓了会儿,施明明准备动身去片场。 肖鸣许家里离片场远,为了节省时间,他得倒好几班车。然而就在他穿鞋的时候,电话响了。 施明明心里咯噔一下,看到是吴勉打过来的才放松了些,嘴角都上扬了起来。 接通电话,没等施明明开口,吴勉的声音先传了过来,他说... “明明,找到你父亲了。” - 施明明几乎是狂奔到医院,吴勉一眼看到他鲜血淋漓的膝盖,眉头一皱,快步走向他道:“先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施明明直勾勾地望向吴勉,眼里还闪烁着泪光,他颤抖着声音道:“怎么样...我父亲他...他...”余下的话施明明不敢说,他怕一语中的,他怕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明明...”吴勉拽过施明明的手肘,搂着他的肩道:“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我求你、求你...救救他,我不能再没有爸爸了,我不能再没有...”没有亲人了。 吴勉心上一痛。这样的场面他并不陌生,生离死别、人间苦楚的戏码每分每秒都在医院上演,看多了人也麻木了,作为一名医生,精湛的医术与理性的判断远比泛滥的同情心更有作用,他已经很久不会被家属的影响了,但当下是个例外。 “不会的,我答应你不会。”吴勉抱住施明明,将他按在怀中,“所以现在,冷静下来,我先帮你处理伤口。” 第75章 施明明挣扎的动作渐渐弱了下来,任由吴勉牵着他去了医务室,乖乖坐下,直到沾了酒精的棉签蹭到伤口上才“嘶”的痛叫出声。 “很疼吗?”吴勉单膝跪地给施明明上药,抬眸见他面露痛色,手上动作更轻。 “不疼。”施明明下意识答道。 “怎么会不疼,这是浓度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 施明明还是摇头。他已经习惯了外界施与的一切,所谓痛与不痛,根本不曾有人在意。 “痛要说出来。”吴勉顿了顿又道:“长期的忍耐不利于身心健康。” 施明明点点头,但看样子并没有把吴勉的话听进去。 “不好意思吴医生,可以快一点吗,我想快点去见我父亲。” 吴勉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想拖延一会儿,毕竟施龙的情况确实很不妙。 “明明,看着我的眼睛。”吴勉掰过施明明的肩膀,盯着他道:“你父亲的情况很复杂…” 吴勉尽量措辞委婉:“酒精中毒导致的脑梗,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休克了,由于脑部长时间缺氧,现在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很难再醒过来了。” 施明明呆呆地看着吴勉,似乎没听懂他的话。 长达一分钟的寂静后,吴勉看见施明明眼中滑下两行泪,深棕的眼仁沁在水中,既茫然又可怜。 吴勉用手背蹭了蹭施明明的侧脸,声音极尽轻缓道:“四周是一个界限,如果超过四周没醒可能…” “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是吗?”施明明哽咽道。 这句话他无比熟悉… 可能再也醒不来。当初医生也是这么说的,后来他妈就走了。 “所以…连他也…”连这个最后的亲人,也要离我而去了吗?哪怕他是我生命中最大的痛苦源泉。 吴勉知道他现在的表现特别不专业,他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站在一个医生的角度上处理这件事,他甚至对施明明说:“多和你爸说说话,可能会刺激他醒过来。” 这种有效性微乎其微的“安慰剂”他甚少会用,人最难过的往往不是没有希望,而是希望在前,却失之交臂。 不给希望,做最坏的打算是最好的。但看施明明这个样子,他实在不忍心,他怕如果不给予一点希望,这个人真的会撑不下去。 施明明跟在吴勉身后进了重症监护室,停在几步之外的地方,他有些不敢上前。 病床上的施龙脸色蜡黄,胡子拉碴,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白。眼窝黑青凹陷的厉害,脸也是浮肿的,看上去可怜得不像那个会把人往死里打的酒鬼。 施明明咬着嘴唇,他拼命想忍住眼泪,但这一刻的情绪腾然爆发,他扑倒在施龙病床边,嚎啕大哭起来。 他痛恨自己这个贱骨头,明明这个人做了那么多伤害自己的事,却仍会为他痛哭流涕、仍会害怕他的离去。 “他在烧烤摊喝酒和人起了口角,出手袭击了路人,对方没有还手,报警的间隙他突然晕倒,被120送来我们医院的时候已经陷入了中度昏迷…” “他活该。”施明明打断道,“我劝过他很多次不要喝那么多,他从来、从来没有听过我的话…”他只会在我张口的瞬间给我一巴掌,让我学会闭嘴。 吴勉沉默不语,他知道现在施明明需要发泄。 “我真的搞不懂,妈妈离开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不在了,世界上只有我们血脉相连,为什么不能好好过日子呢?”施明明的声音愈发沙哑,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我看着妈妈离开也很难受啊…用了好长时间才走出来的,如果能够选的话,我也希望自己能代替妈妈去死…” 吴勉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施明明,一切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很苍白。他没有切身经历过那些苦楚,就没有立场说出那些轻描淡写的话。 “吴医生,能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吗?”施明明吸了吸鼻子,揩干泪渍道。 吴勉担心,但他还是选择尊重施明明,默默退了出去,带上了门。此刻的他还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如果时光能倒流,他大概不会让施明明一个人在这呆着。 施明明对着昏迷的施龙喃喃许久,到后边再说不出什么,就沉默地看着病床上虚弱的人,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游离出身体。 直到一声大吼的“丧门星”从身后传来,未等施明明转身,头顶就受到了重重一击,视线霎时模糊了一下,勉强稳住身体,脸上又挨了一巴掌,瞬间隆起红印。 “施明明你这个畜牲!你把你爸怎么了!”张芸凶神恶煞地冲过来薅住施明明的头发。 施明明没有挣扎,一言不发承受着张芸的污言秽语,仍由那些拳脚落在他身上。 他觉得张芸说的对,他这个人可能真的是晦气,克死了自己母亲,现在父亲也昏迷在床,张芸打他就打吧,这甚至能让他心里的负罪感少些。 以前最大的愿望是他爸能对他稍微好点,起码别打他那么狠,现在什么都不求了,打死他都可以,只要他爸能醒过来,人好好的,其他什么都不求了。 老天真是不公啊,所有的苦难都落到他一个人头上。 吴勉提着两份盒饭快步往施龙那个病房走。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督促施明明吃饭,这个人大概能把自己饿死。 拐角的地方,撞上一个高瘦的男人。那人出现的突然,他走的也急,好在手里的东西没撞掉。 第76章 吴勉下意识说了句“不好意思”,步履未停。 身后,穿着宽大短袖,眼神阴霾的男人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透着一股阴狠。 吴勉没想到不知道自己去打个饭的功夫,这边能出这么大的事。 一进去就看见施明明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掴在地上拳打脚踢。 受害者没有任何防御行为,仿佛一具失去温度和痛觉的尸体。 攥了一路的保温袋“啪”的掉在地上,吴勉扯过张芸扬起的巴掌,反剪到身后。 “放手!老娘警告你别管闲事,小心连你一起打。”张芸早就习以为常,毕竟殴打施明明这件事从来不会受到任何阻碍。在他们家,垃圾扔在了桶外都会被嘀咕一句,但揍施明明,每个人都会拍手叫好。 “还在这里寻衅滋事我就要报警了。”吴勉做医生的,自然知道怎么让人不舒服,只稍稍用力就让张芸吃痛,吵着要人放手。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今天会更完。 第47章 明码标价的馈赠 在张芸的世界里,没有靠撒泼解决不了事情。他恶狠狠瞪着地上鼻青脸肿的施明明,咬牙切齿道:“我说你是白眼狼你还敢还嘴,这可是你爸、你爸!你还能狠的下心不管他,现在人瘫在这了,我跟你说施明明,你可别指望我会出一分钱,我对你们爷俩已经够好了,仁至义尽!” 施明明从地上爬起来,撑着床沿坐回椅子上。 “不会的张姨,不用你管。”他知道张芸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怕他不管施龙,最后医院找到她头上。 着实是多虑了。 “施明明你别现在说的好听,就你干的那些下三流的活,能有几个钱?你要有本事能天天赖在我家里蹭吃蹭喝,赶都赶不走?”张芸生怕这穷光蛋的两父子讹上她,急着撇清关系。 “我是没本事,但我有手有脚,出去卖体力,实在不行卖.肾卖血,总能凑出钱来,张姨你放心,我们不会开口问你要的。” 张芸“呸”了一声,一口唾沫啐在地上,嚷嚷道:“你现在是叫的响,以后鬼知道怎么样。当初和我领证的时候,信誓旦旦说好好和我过日子,结果呢,三天两头往坟场跑,去找你那个死了的妈。” 施明明什么难听的话都能忍,但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冒犯他妈。 “出于礼貌喊你一声张姨,从前也是邻舍,我爸对我妈什么样你没见过吗?当年你追我爸那么久没追上,答案应该很明显了吧,后来提出要搭伙过日子也是你,怎么现在接受不了呢?”他一直觉得张芸挺可怜的,后来碰上肖鸣许更觉得求而不得真是很痛苦一件事。 哪怕一个人的躯壳就在你身边,哪怕你们肉体上亲密无间,但你们的灵魂始终在两个平行时空里,直到宇宙爆炸、时空坍塌都不会重逢。 张芸听了施明明的话,瞳孔一怔,浑身卸了劲,好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大公鸡被拔去了最威风的尾毛。 吴勉看她没了攻击性,也顺势放了手。 “呵,这么多年,老娘婚也结了、小孩也生了,见了他还是动心。我也是奇了怪了,这么个老东西,年轻的时候有几分姿色就算了,现在又胖又丑,还一身恶习,老娘就是忘不了他,还把他领回家。”张芸说着吸了吸鼻子,低头从包里层掏出一沓钱,手指沾了点口水开始点钱,数过一遍后,“啪”的扔在桌上道:“三千块,我就给这些,多一分我都没有了。过几天回去把你们在我家的东西收走,以后各过各的。” 说完,张芸挎上包,蹬着坡跟鞋,昂着头往外走。 “谢谢。”施明明冲着张芸那边道:“我替我爸和您说声对不起。” 张芸没有做错什么,唯一错的怕就是爱了不该爱的了人。如果要问这种爱到底是什么,年少时的遗憾,还是经年累加的执念,到最后自己都搞不清楚。 吴勉看着张芸离开的背影,确定她不会再回来,关上门、落了锁。 施明明驼着背坐在椅子上,垂头看着手上的红钞票,浑身透露出一股丧气。 照料瘫痪病人需要耗费大量的财力精力,这个重担毫无疑问落到了施明明肩上。 这个年轻人的脊梁快被现实压断,命运从来没眷顾过他。 裤子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雪松导演的微信,叫他立刻来片场一趟。 他现在怎么会有心思去片场,大概以后也不会去了。他爸现在这样需要人贴身照顾,请不起护工只能自己来,然而即便是这样,高昂的护理费、医疗费也足以让他喘不过气。 不敢多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最坏不过拉着他爸一起去死,说不定他爸还更想去九泉之下和他妈相会,那时候大概也不会打他了。 熄灭屏幕,黑屏上映出吴勉的脸。 回过头冲吴勉苦笑一下:“吴医生,你和我说说后边的情况吧,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吴勉看到了那条短信的内容,他之前听施明明说过,最近在剧组有工作,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他道:“有工作安排吗?” 施明明摇头,“不管了,先顾这边。” “你打算全职照顾你父亲。” “是。我们家只剩我一个人了,吴医生你知道的。” “那医药费你打算怎么出。” “…我还没想好,找找看有没有线上的工作,或者等我爸这边稳定了,抽时间出去打零工。” 第77章 “如果你爸一辈子醒不过来,你打算一辈子这样吗?” 施明明笑笑:“还能怎么办呢。” 他想不了太多以后,条条死路,光是不久之后的债款,就足以让他打到半身不遂。 “如果不尝试改变现状,你永远陷在泥潭中。” “我知道啊,可能我生来就是一滩烂泥吧,只配呆在泥潭里,一旦有了妄念,就会被变本加厉地惩罚,直到泥潭都回不了了。” “不要这样归因。”吴勉察觉到施明明这是习得性无助,“很多时候并不是命该如此,而是人的选择造成了结果。” 在吴勉的观念里,施明明应该和他父亲保持安全距离,即便他们是血缘至亲,但不该毫无底线的包容。 有时候最亲的人往往是伤你最深的人。但显然施明明不会认可这些,他实在是个非常善良的人,这也是他最吸引自己的品质。 “如果这一次你选择了放弃发展的机会,重新跳身泥潭,但你也要做好承担命运反噬的准备。” 施明明沉默了,不可置否,吴勉说的都是事实。跟着雪松导演学习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啊,他现在却要主动放弃…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联系一家专门的看护机构,那里会有专业的护理医师照料你父亲,当然这是建立在你父亲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情况下。” 施明明知道,这种护理机构的费用是把他卖了都付不起的。 “这不是我愿意就能达成的。” “费用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 “不可以!”施明明毫不犹豫地拒绝:“你帮我已经够多了,不可以再给你添麻烦了。” “我在那家机构有股份,不需要我承担费用。” “那…也不行。”凭他们的关系,吴勉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况且他之前住院欠下的钱还没还完。 “就当作你辅助我完成研究的报酬。”吴勉为了让施明明安然接受道:“你做的很好,要知道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内心完全暴露在一个认识不久的人面前,但你做到了,为我省了很多事。” 施明明回想起吴勉坐在心理咨询室里问他的那些问题,确实有些让他难以启齿,但这又算的了什么,他本身一个研究的试验品罢了。 “住院的时候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了。” 吴勉眉头微皱,有些无奈道:“为什么你总是拒绝别人的帮助呢?” 施明明抿着嘴不说话。 因为他早就明白,生命中所有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或早或迟 他总要付出代价,但那个价码未必是他承受得起的。 所以他宁愿事先说好,一物换一物,互不亏欠。 沉默半晌,施明明终于道:“吴医生,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膝上的手不安地扭动着。 吴勉一愣,待反应过来施明明的言语间的疏离,莫名有些不爽。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这只是朋友间的相互帮助。” 朋友间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这个问题施明明没有问出口。但他确实有私心,剧组的机会他不想放弃,那是他喜欢做的事,哪怕雪松导演要求很高,他要学的也很多,但一步一步把脑海中的场景变为画稿,再变为现实,这个过程实在太有趣了。 “如果你觉得一定要回报给我什么,那就先攒着,以后有的是机会。” - 施明明终是去了片场,他知道自己这样很自私,但没有办法,这个机会他舍不得放弃。 刚到剧组,施明明就被拉走,李雪松灰头土脸地站在一堆道具模板前,叉着腰翻着手里的画稿,头发被随意地捋在脑后,面色严肃,时不时发出“啧”声。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就差把ideal喂到你们嘴边了,光是呈现都这么费劲,以后怎么指望你们创作!”李雪松把厚厚一沓稿子扔在地上,风一吹飞得到处都是。 三天前李雪松布置了一个作业,戏里边有个花车的道具需要他们设计,道具组交了几稿上来都没有满意的,李雪松只能自己想。 后来开了个组会说了很多,让下边的人按照他的想法来做,然而即便是这样,还有一箩筐的问题。 “你们知道带人有多费劲吗?有和你们阐述的功夫,我自己都能画几十张了,你们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能不能对工作上点心!”李雪松来回踱步,走到施明明面前,暴躁值达到顶峰:“尤其是你,基础不好不会多用点功吗?看看自己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中学生的水平都不如!” 第48章 他死了 施明明被点到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他爸的事,于是有点没缓过神。 所以当他看见被李雪松踩在脚下的画稿时,顿时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线条不仅潦草,画面也很粗糙,除了造型过得去,再找不出任何优点。” “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够好。” 周遭人的目光都落在施明明身上,叫他自惭形秽。 “有点小天赋就不思进取,你这样永远进步不了,永远成不了大器......” 之后李雪松应该还说了很多,但施明明耳鸣得严重,其实没怎么听进去。 他太累了,累到麻木的情绪再起不了一点波澜。行尸走肉般回到下榻的宾馆,掏遍了四个口袋才找到房卡,开门进屋的时候,完全没发觉有人尾随他进了房间。 第78章 转身想要反锁门,视线中却忽然出现一双脚,视线上移,瞳孔滕然睁大。 下一秒,没有任何犹豫的,他使出浑身力气将人往门外推。 然而李旭的力气比施明明大得多,两人一路从门口扭打到床上,水壶、茶杯、矿泉水悉数被扫落在地,但因为铺了地毯的缘故,没弄出太大动静。 施明明惊恐万分,李旭像个恶鬼一样扑倒他身上,压得到他喘不过气。 “你给我滚...”施明明咬牙切齿,李旭去捂他的嘴,被施明明一口咬在虎口上,反手就是一巴掌,也不管施明明半张脸还是肿的。 “疯子、疯子...给我滚” 李旭不管不顾地扒开施明明的上衣,扯了两下发现撕不烂,又去扒施明明的裤子,意图为何,用脚趾都能想到。 “你真是骚啊,勾引了一个又一个,那个医生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上了你多少次?” “他妈的,你神经病!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变态吗!” “我是变态那你是什么?施明明,该不会你以为自己有多高级吧,癞皮虫一样黏在别人身上,也不管别人嫌不嫌你恶心。你以为我真不知道那个画上的人是谁吗...” “你闭嘴、闭嘴!你不配提他的名字!”施明明慌了,李旭怎么对他发疯都无所谓,但他如果去找肖鸣许的麻烦... “怎么?这么护着他?我来想想,叫什么...肖鸣许是吧,鸣星资本的老板,大人物啊!施明明我都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傍得上这号人,从前真是小瞧你了。” “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去找他,他踩死你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哦?”李旭强硬地坐在施明明的胯骨上,按着他两只手道:“那你说我把你们俩的事说出去他怕不怕?这么大一个总裁和你这种蝼蚁厮混在一起,我看他以后在那些富家子弟面前,还抬得抬不起头来!” “我只是在他手下打工,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这么龌龊吗!”施明明有点心虚,但仍竭力维护肖鸣许的名誉。李旭这种一无所有的烂人无所谓,但肖鸣许...他不能让肖鸣许因为自己受到一丁点损毁。 “什么工要打到他家里去?床上的工?施明明,从前那副贞洁烈女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啊,早知道你什么都卖,还不如先卖给我呢...” 施明明最听不得别人拿这个侮辱他,猛地一下发力,拳头砸在李旭侧脸上,但仅片刻的功夫,又反被制服。 李旭吃痛,看着施明明像只粘板上的鱼一样左蹦右跳,心里烦躁到了极致。环顾四周,从床上扯下枕头,不由分说地按在施明明脸上。 施明明疯狂地挣扎,窒息的恐惧在目不能视的环境里被无限放大,他感觉到李旭稍稍卸了点力气,正以为能解脱,然而仅半晌,那股尽是死亡气息的窒息感忽又疯涌上来。 李旭在戏弄他,这个死变态。 施明明干脆不动了,李旭有种就把他搞死。 李旭感到手下逆反的力道减弱,一开始还以为施明明是装死让他放松警惕,后来见施明明真的没了动静才意识到不对,手下稍稍松动,人没反应,直到手完全松开,人还是一动不动… 李旭后撤两下,一时间不敢去看枕头底下施明明的脸。 不会真的死了吧,李旭心里打鼓。手有些颤抖,一点一点地靠近施明明的脖侧,就要挨到的瞬间,施明明一把扯开脸上的枕头朝李旭扔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袭击之下,李旭猝不及防被枕头砸倒跌坐在地上。 施明明乘机往门外跑,然而才跨了两步,一条腿就被李旭扯住,整个人脸朝下摔在地上,顿时头昏眼花,鼻子下流出两行血。 “施明明,你死定了。”李旭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拦腰勒住施明明,把他往床上带。 施明明稍一动作,李旭不由分说就是一拳,砸在他下腹上,痛得他惨叫出声。 施明明在混乱中意识到,今天他和李旭只能有一个人站着走出这间房了。 多年来应对这个变态的经验让他此刻无比清醒。 李旭动作粗暴的撕扯这他的裤子,而他很冷静,眼神在四周游离,寻找着能助他摆脱困境的工具,接着瞄准时机… 施明明操起沉甸甸的铜座台灯,毫不犹豫地往李旭背上砸去。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李旭不知道为什么,猛一抬头。施明明来不及收手,于是那台灯的底座就径直砸在了他太阳穴上…血就这样滋了出来。 施明明整个人僵在原处,看着李旭整个人翻起白眼,上半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嘴巴蠕动着似乎要骂他,但却“呜呜”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小时候和楼里的孩子玩闹,男孩子那时候都爱玩气枪,黄色的子弹粒绿豆大小,打在人身上有点疼,但没什么伤害。 有一次,邻居家小孩的气枪子弹打在他太阳穴上,留下了一个小红印,回到家后,往日里温柔无比的母亲第一次严肃地质问他脑袋上是怎么弄的,他支支吾吾地说出实情。他妈二话不说带他上邻居家,要求那小孩给他道歉,吓得他在一边一句话都不敢说。 后来他妈告诉他,绝对不能让别人打到自己的太阳穴,那里联通着很重要的神经,一不小心小命就没有了。 所以他记得很牢,攻击太阳穴是会死人的。 第79章 他没想弄死李旭,他只是想保护自己。 血滴顺着台灯底座的一个尖角,滴落在惨白的床单上。 李旭仰面躺倒在床上,眼睛半闭着,左侧的太阳穴那还在淌血,就像死了一样。 死了…施明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视线迟钝地挪动着,落到自己手上。 恍然惊醒般,他猛地扔掉手里的“凶器”,沉重的台灯撞在门上发出一声闷响,与门铃声恰好一同响起。 施明明盯着门的方向,手紧紧攥着床单,余光可以瞥见死气沉沉的李旭,他竭力控制住情绪,冲着门口喊到:“谁啊?有事吗?” “先生,隔壁住户反应您这边有些吵闹,请问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施明明使劲咬了咬舌头,告诫自己要冷静,深呼吸一口,他尽量自然道:“没有,刚刚房间里飞进一只虫子,现在已经…打死了。” “好的先生,非常抱歉我们的服务不到位,稍后为您送上自助餐券作为补偿,如果没有其他的需要,这边就不打搅您了。” “好的,晚点送来吧,我要休息了。”施明明咽了咽口水,待确认门口的人已经走了,才从另一边下了床,逃似的躲到房间的角落,盯着床上的李旭。 人到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像是装的。他努力回忆着那几秒钟里发生的事,不断回想砸那一下的力道,他明明没有很用力,他明明只是想保护自己… 眼泪瞬间涌上眼眶,每次都是这样,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啊,最后又要为别人错误承担后果… 施明明有一种很可怕的预感,他不得不去亲自验证。 极其缓慢地挪到床边,努力说服自己伸出两只手指,放到李旭鼻子下方,一秒、两秒、三秒…施明明默默在心里数了十下,然而…没有任何反应,他没感觉到李旭的呼吸。 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李旭的血,已经浸湿了一大片的床单。 嘴里也充斥着血腥味。鼻腔还在钝痛,身上没一处不在疼的…但这都不算什么,只要他活着,都会好起来。 但李旭死了。他再也不会活过来。 而自己要给他偿命,最好也是大半辈子呆在牢里,隔着铁窗遥望自由。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为这个变态的行为埋单! 债务、父亲的病、沉重的生活压力、看不到未来的明天…还有,肖鸣许的厌恶,一样比一样残酷。 施明明走到落地窗边,十五层的高度望下去很多东西都显得渺小了,可供打开想窗户不大,好在他瘦,站在椅子上还是能翻出去。 施明明打开窗栓,踩在窗沿上,努力缩着身子挤了出去。 站在没有脚背宽的台沿上,反手扒住窗框,整个人悬挂在外边。风“哗啦哗啦”地刮在他脸上,像把刀子。 他双腿发软,太高了。 眯着往下看,全然没有刚才隔着玻璃的从容。 他知道一旦自己放手掉了下去,那就是粉身碎骨。整个人从内到外地碎开,像一个摔裂在地上的西瓜。 作者有话说 上周答应的一万字更完。 第49章 被抓 夜晚的风很大,站在高处耳边尽是“飒飒”的声响。脚底下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车水马龙的摩登都市,每个人都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每个人都有自己活着的奔头,唯独自己…什么都不配拥有。 手紧紧地箍着身后的栏杆,施明明从来没有如此冲动过,他想顺势跳下去一了百了,但求生的本能又指使着他苟且偷生,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不知道站了多久,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是半小时,站到施明明腿肚打颤,手臂发软,脊背紧贴在墙面上,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播放着一跃而下后的种种。 肖明许大概不会愿意帮他收拾,张芸知道是自己失手杀了他儿子,怕是只想将他挫骨扬灰。这么看来,他的尸体大概会被警察收拾走,然后报纸媒体上公开认尸几天,直到尸体因为无人认领而腐败,最后火化成一把灰烬。 施明明吸了吸鼻子,这辈子活得可真失败,连个能料理后事的人都没有。 站了太久,下半身都是麻的,冷风捶打在腰上,他觉得不等自己想清楚就要因为体力不住掉下去...... 腾地,施明明后边的衣领动了一下,不等他回头,整个脖子已经被人卡在了胳膊肘间。慌乱之下,施明明脚底打滑,差点就要站不住,然而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他极力稳住身体,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他从没如此紧凑地感受过死亡。 “你他妈想死…”背后传来李旭的声音,施明明大惊,然而即便如此也只微微侧头。 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毕竟现在位于几十米高空,一个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 “要死也得死在我手上!”李旭全凭意志力支撑,他恨不得也朝着施明明脑袋上来这一下,让他尝尝原地升天是什么感觉。 施明明不敢挣扎,只能借着李旭的力狼狈地翻过窗栏,翻回了室内。 李旭再没力气拉扯施明明,他大敞着四肢躺倒在地上,地上尽是沥沥落落的血迹。 施明明缓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当下的情境。 李旭没有死…没有死! 虽然他恨极了这个混蛋,但也不可置否感到庆幸。 “你…要怎么样!”施明明冲李旭喊了几句,然而那人又没了反应,太阳穴处的敞开血洞看着就很吓人。 第80章 施明明竭力控制自己逃跑的欲望,他知道自己必须打120,不能让李旭真的死在这。 连滚带爬地到了床边,从底下摸索出自己的手机,划了好几次才把屏幕点开,播出三个数字的号码后,他蜷缩回墙角,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静静等待着权威者的审判。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刚才哪一出托底,现在哪怕告诉他坐牢,只要不是坐一辈子,似乎都能够接受了。 警察进门的时候,有一瞬的怔愣,这个场面实在有点诡异,但放在一男一女身上似乎会显得合理些。 房间里涌入越来越多的人,施明明的视线逐渐模糊,听不清周遭人的声音,又开始不断地耳鸣,一声高过一声,尖锐到像人贴在耳边尖叫。 被反剪着双臂押送出门的时候,他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冲进房里。 李旭应该会没事吧,他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虽然打心底里,他是巴不得李旭去死。 抓人的动静惊动了同一层的住户,施明明觉得自己像坐在囚车里的犯人,承受着旁观者或探寻或鄙夷的目光,羞耻到恨不得原地消失。 他甚至无法为自己辩白一句,毕竟他遭受的种种实在难以启齿,要他哭诉差点被一个男人强迫吗?这个男人还是他伦理上的兄弟... 想到这施明明几乎要呕出来。 坐上警车的时候,施明明被夹在中间,脸上一片青紫血污,看上去不是犯罪人,反而像被害人。 坐在对面的警官看了施明明一会儿,见他一直吸着鼻子,然而鼻血还是一滴一滴往下流,“啧”一声过后,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谢谢。”施明明声音沙哑道。 到警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施明明又痛又累,身体虚软到下一秒就要晕倒。一堆喝酒打架斗殴被抓进来的人闹腾着,警官也腾不出时间来管他,能坐的地方都栓满了酒鬼,施明明只能被拴在暖气片上,他半弯着腰站着,不然手臂就要被高高吊起,脱了臼一样的疼。 和李旭缠斗了那么久,精神紧绷的时候还感觉不到,现在松弛下来身上没一处不疼的。 不一会儿,一名年长一些的警官走过来,看见施明明缩在边半蹲不蹲的模样,脸上还挂了彩,拿了个小板凳过去。 “坐着说吧。” 施明明抬头仰视着来人,威严的制服让他有些害怕。从小都是非常听话的一个人,从没想过有进局子的一天。 “姓名?” “施明明。” “年龄?” ...... 询问过基本信息后,警官开始了解案情:“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 “我...打了人...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其实一点都不关心李旭的情况,怎样都是李旭应得的,他只想知道自己为了那个混蛋要承担什么后果。 “人已经送医院了,还在诊断。”警官观察了下施明明的表情,接着问道:“为什么打他?” 施明明垂下眼眸,接着便是长久的沉寂,他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你们为什么会去宾馆,我们询问了前台,登记入住的只有你一个人。” “他是趁我开门的时候跟进来的。” “你们事先约好的?” 施明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在后面。” “你们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施明明不知道如何解释。张芸和他爸没领结婚证,按照常理那就是没什么关系。 “我们...认识,住在一起。” 警官眼睛眯了眯,放下手中记录的笔,“怎么会住在一起,你们是朋友?兄弟?” 施明明揪着衣角,肉眼可见的难堪。他害怕警官的追问,那些阴暗羞耻的东西怎么能拿到台面上来说,难以启齿,实在难以启齿。 警官见施明明不言语,顿时严厉起来,声音也拔高了一些道:“搞清楚,这里是警察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问你什么就说什么,隐瞒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第50章 隐痛 “我…”施明明几次张口,都说不出那些腌臜事。 很吊诡,明明是被害的那个,却羞耻的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 老警官以为他在掩饰,语气愈发严厉,笔杆敲着笔录本道:“你要不说清楚前因后果,这就是故意伤害!是要吃牢饭的知道不知道啊!” 施明明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小时候他被同学孤立、被一群小混混堵在墙角殴打,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诉老师,换回来的却是一句:“如果你不去招惹他们,他们又怎么会来招惹你。”正义好像从来就没有降临在他身上过。 既然无论如何都是一样的结果,又何必挣扎?逆来顺受从来都是他唯一的选择,什么都不说还能维持他那点不值钱的自尊心。 老警官又恩威并施地问了几句,见施明明始终低垂着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慢慢也失了耐心。当下只能先等医院那边的结果,人伤得轻还好调解,要伤得重就麻烦了。 老警官这么多年也算阅人无数,看施明明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个惹事的刺头。好言劝道:“先联系家里人过来吧,是本地人吗?父母在不在?” 施明明低落到:“母亲不在了,父亲躺在医院。” 老警官面色一凝,愣了一下才道:“那你在这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同事朋友?” 第81章 “没有。”他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 是老警官没再说什么,合上笔录本退了出去。 人一走施明明的眼泪决了堤般往外涌,撕开的伤口赤裸裸地袒露在外边,无人在意、无人怜悯。 然而不多时,老警官又走了回来,手上拿着一个塑料饭盒,递到施明明面前道:“还没吃东西吧,先垫垫肚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把钥匙,“我现在给你打开手铐,你可别犯浑。” 没等施明明反应过来,老警官已经给施明明打开了手铐,拨开一次性筷子的塑封,吹了吹木屑,塞到施明明手心道:“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看着心里不是滋味,赶紧吃点,吃饱肚子咱一起想办法,年纪轻没啥过不去的坎儿。” 施明明眼泪涌得更厉害,他攥着那双木筷子,盯着膝上的饭盒,饭菜还是温热的,大抵是人专门跑去外边买来的。 他何德何能啊,明明是个罪人,却享受着他人的优待,他不配。 “对不起我...我...”施明明啮喏着,老警官打断道:“别说了,先吃吧。刚刚你的电话响了,应该是你的同事,我们已经通知他来警局了。” 施明明猛地抬头,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赵浪被沈黎叫去办公室的时候完全没想到是施明明的事,他还奇怪最近怎么没见这人。当然,更奇怪沈黎会屈尊降贵来问他。 然而,沈黎得知他已经很久没有施明明行踪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既而催着他去找人,看上去有急事。 赵浪觉得稀奇,打听道:“沈助理这么急着找他,该不会那小子携款潜逃了吧?” 沈黎白了赵浪一眼,心里头发虚。 早先肖鸣许让施明明从徐子星身边回来的时候,吩咐了他落实施明明的员工待遇的事,但他对这事没怎么上心,一方面他笃定施明明不敢去告状,一方面他也希望施明明呆不下去自己走人。 没想到肖鸣许今天突然问起,他支支吾吾糊弄过去,肖鸣许却说立刻就要见到施明明的人。 他施明明长什么样都快忘了,还能找到他人? 于是他把这个危机转移到赵浪那,结果找着找着,找到警察局来了,也真有意思。 沈黎和赵浪来提人的时候,施明明灰头土脸地像个乞丐,蹲在角落里,脸上五彩斑斓,滑稽的很。 沈黎冷笑出声,走快两步,睥睨道:“你真有面子,这是我第一次来警察局提人。” 施明明迟钝地抬头,混浊的目光落到沈黎脸上,平移到他身侧那个面色沉稳的中年人身上,复又垂了下去。 他已经很疲惫了,如果不是在警察局,他大概能直接睡过去。 脑子已经混乱到完全处理不了任何新的信息。他是个烂到骨子里的烂人,这件事不仅自己知道,现在肖鸣许也要知道了。 赵浪跑过来打圆场:“别在这聊啊,咱先出去再说。”蹲下将施明明扶起,故作轻松道:“事情到底怎样处理还不一定呢,明明你得打起精神来,我们沈助理这是把鸣星的法务总监都摇来了。” “是啊,往常都是和人谈项目的时候才劳驾王总监亲自出马,这也是头一次处理打架斗殴的破事,王总监是吧!” 被叫做王总监的男人夹在中间也有点尴尬,但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的老江湖了,谁也不会得罪,打了个呼呼就到外边抽烟去了。 施明明蹲了这么久,腿麻得不像自己的,即便有赵浪搀扶,还是走不稳路。 沈黎冷哼一声,扭头和警察又说了几句,随即大跨步走出了警察局,也不管身后的人能不能跟上。 “你这次可是捅了大篓子。”赵浪小声对施明明道:“刚才我听王总监和沈黎说,你打的那个人在医院昏迷到现在,好像伤到了神经,要是伤情鉴定达到轻伤,你免不了要坐牢了。” 施明明咬紧了嘴唇,半晌说不出话。 赵浪撇过头瞄了施明明一眼,人面色灰败,眼底乌青一片,鼻梁上大半截都是紫的,两片嘴唇上还有血洞。 这哪里像能打人的人啊,真不知道躺医院那个做了什么能惹得这只兔子咬人。 “你要有什么隐情得说啊,不然坐牢的话…真挺不好的。”赵浪斟酌着,怕刺激施明明又怕他吃亏。 “我一兄弟当初坐牢出来,有案底哪都不愿要他…日子挺不好过的。” 施明明怎么会不知道,前两天才和老何聊过,看着老何落魄的模样… 但他没法说,真的没法说。李旭所作所为,于他而言,是难以启齿、难以直面的隐痛。 第51章 约谈 施明明跟在赵浪身后,沈黎单手插兜走在最前头,像俩家长领着不成器的孩子从局子里出来。 沈黎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烟盒,两只手指一掀,夹出一根,赵浪识趣地上去点烟。 入秋的天,到了晚上风还挺大,赵浪虚捂着跳起的火焰,几次才点着。 沈黎抓了把头发,深吸一口,吐出一团烟雾,虚蒙之间,眼神也有些迷离,不过片刻,又是一如既往的理智淡漠。 夹着烟的食指指了指停车场,对赵浪道:“先去把车开来吧。” 赵浪自是知道这在支他走,担忧地望了施明明一眼,还是回避了。 施明明双肩缩着,腰因为方才蹲的久,开始胀疼起来,小心翼翼的瞥了眼沈黎,见人没关注他,才缓缓蹲下,环抱着自己的腰身,企图减轻一些疼痛。 第82章 沈黎腾然开口:“过来。” 施明明应激似的“蹭”一下站起,动作快过脑子,疼都顾不上,迈大步走到沈黎身边,像个奴才似的等候吩咐。 “你不适合呆在鸣星。”沈黎直截了当道:“如果你有自知之明,就应该自己离开。” 施明明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面,廉价的球鞋上黑的黄的尽是脏污,鞋底还脱了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掉下来。 和一拳之隔的沈黎比起来,差的又何止十万八千里。就像当初沈黎告诉的那样,递到鸣星的简历,至少都得有海外留学经历,而他连海市的一个区都没出过。 他真的是生活在这个城市最最最的底层的人,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没有姣好的容貌,他甚至不能怪沈黎狗眼看人低,因为他确实就是个死乞白赖的烂人。 没有道德底线,用尽肮脏的手段将肖鸣许拉下神塔,临幸他这个污糟之人。 陷入泥沼中的人要怎么爬出来?每一次的挣扎只让自己越陷越深,他将永远缠绕在这一团乱七八糟的破事中,短暂的希望只是厄运来临的前兆。 他该怎么去期待明天?他甚至不再期待的朝阳。 沈黎抽完一根烟,施明明还没有啃声。他将燃到底的烟头扔在地上,娇贵的小羊皮鞋将丝丝火光拧灭。 “我看不起你,不只是因为你的经历,更多是因为你无能。” 凉风吹落一簇沈黎撸在鬓边的黑发,他看着不远处的路灯,眼神虚焦了一下。 眯了眯眼,模糊的视线顿时变得清晰。 “我和你差不多,甚至起步比你还差些,不是他们那种天生的骄子。” 施明明抬头望向沈黎的侧脸,不知道他口中的“他们”,包不包括肖鸣许。 “我是正儿八经从山里走出来的孩子,和你们在媒体上看的那些公益片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差。” 沈黎记忆中,无论寒冬酷暑,他都是天不亮就得起床,在一片寂静中关上自家那扇所谓的“木门”,实际上就是两块脱了漆的木板,然后走几十里山路到村子里上学。 他懂事的早,家里那台信号不稳定天线电视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是课文里的“桃花源”,他有多想奔向那个美好到不真实的世界,他就要在当下付出多少努力。欲望之上的忍耐,是一种畸形的毒药,而肖鸣许的出现让他不至于毒发身亡。 高中他考上了县里最好的中学,他更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而三年后的高考就是他的水到渠成的改命机会。那时候的他几乎不怎么需要学,照样考全校第一,还甩第二名几条街。 海市一中是他们结对子帮扶的定点高中,说是一对一精准帮扶,实际上也就是给他们送一些参考书、录一些直播课敷衍敷衍,教育环境差那么多,差距哪里是这种不痛不痒的帮扶能填平的。 那年暑假,海市一中组织优秀学生到他们这个小县城开展帮学活动,揪得他们平白无故多上十天的课,心头的怨念那是佛祖来了都压不住,因而当他看着讲台上占据c位、惹得十里八乡的女生都跑来趴窗沿上观赏的那位天之骄子时,可以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用实力让他知道这儿到底是谁的地盘。 彼时又怎么会想到,在不远的将来,他会在这个同龄男孩的资助下读完大学又出国,最后不仅给人打工,还在他身边一呆就是n年。 第一次模考,肖鸣许的实力之碾压他就宛如大象踩死一只蚂蚁。同样是高一的学生,同样是做理综卷,肖鸣许能接近满分,而他作为县里数一数二的优等生竟然比人家少考近五十分!他们做的还是高三难度的试卷! 老师让肖鸣许上台讲题,人淡定自若,折出半根粉笔就开始在黑板上作答,边写边讲,逻辑之清晰、思路之敏捷让他望成莫及。 他坐在台下一堆土孩子里,看着讲台上光芒四射的英俊少年,油然而生的欣赏与憧憬乃至折服,来得那样迅猛,叫他多年之后都难以界定那一刻萌生的情感。 似爱而非,他不敢深想。 沈黎回忆着那段过往,从中挑挑拣拣一些讲给施明明听:“那年肖鸣许去我们我读的高中帮扶,临走的时候留了我联系方式,答应资助我读完大学,到后来我出国留学的费用也是他出的。”沈黎笑笑,“这可不是肖家资助的,而是他肖鸣许个人资助的,你知道区别在哪吗?” 沈黎没打算听施明明的回答,直接道:“我是完完全全由他选中的人,他兑现承诺的方式不是借助外力,而是把自己地东西分我一半。” 这样坚定的选择,仿佛不可能存在于人与人之间,但就这么戏剧而浪漫地发生在了他们俩之间。 他能遇见肖鸣许,真的是此生最幸运的事。 “肖总看着寡情,实则是个绝顶的好人,这么多年我也不是没有更好的机会,留在他身边多少还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 像是被自己的话逗笑,沈黎难得和颜悦色:“他真的很好。” 施明明看着沈黎说到肖鸣许时的神采飞扬,他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 沈黎或许和他一样。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施明明的心猛跳了一下。 “所以我不允许因为你的存在,对他的将来产生任何难以预测的风险点。”沈黎忽地凌厉起来,“你这样的人太下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继续待在肖总身边,只会给他抹黑。” 第83章 第52章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很多年里,施明明一直以为年少的自己得到了肖鸣许的偏爱,即便那个年纪还不懂何为偏爱,但那一点点的特殊对待,也足以让年幼的自己尝到世界上最甜的那种甜。 沈黎的一番话让他的心从根部开裂,缝隙一丝一丝地蔓延至全心,他忽然意识到,肖鸣许或许不是对他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他种种所为,仅是因为,他是个很好的人而已。 只有徐子星,也唯有徐子星,是他会特殊以待的人。 “说实话徐子星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的人气、流量,最起码对肖总、对鸣星有用处,你扪心自问,自己做了什么?又能做什么?” 施明明紧咬着嘴唇。他要怎么说,他就是个供人发泄欲望的容器?一个可以随意使用的充气.娃娃这就是他对肖鸣许而言的所有用处? “这次的事情可大可小,我和法务那边沟通过了,不排除给你脱罪的可能,但我的条件是,你必须离开鸣星,自己去递交辞呈。” 沈黎看着施明明,像在看一条臭虫。 “如果你还要赖在肖总身边,结果不会太好。”沈黎厉声道:“我,不会放过你。” 施明明愣了半晌,忽又十分好笑。 他是不配,他是肮脏,但他再不堪,轮得到沈黎来替肖鸣许做这个主吗? 这一天的波折太多,像坠入无尽深渊一般,看不见底。不断地担惊受怕,不断地燃起希望又被打回原形,好不容易挣脱了李旭的侵犯、脱离了警局的压抑,沈黎又要给他施压,这些人…就不能放他一马,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吗? 耳鸣骤然响起,施明明皱着眉甩了甩脑袋。拇指死死地按在太阳穴上,恨不得将其捅穿。 “肖鸣许都没说我什么,你以什么立场跑来说这些。”施明明腾然开口,声音中没了刚才的卑微,反而有些硬气。 此刻他是靠着本能在反驳沈黎,压抑不住的情绪倾泄而出,身体上的疼痛叫他烦躁不安,负面叠加着负面,所有一切像是找了出口,即将一发不可收拾。 “我道德绑架肖鸣许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你是他助理,是他员工,又不是他老婆,管这么宽肖鸣许他自己知道吗?” 沈黎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他设想过施明明流泪哀求、设想过他死乞白赖要钱要财,甚至设想过他狗急跳墙去找肖鸣许,却没想到他敢这么理直气壮地质疑自己?! 沈黎“呵”的冷笑一声,瞥了一眼警察局大门上蓝白招牌,走近施明明道:“我是肖总的特助,帮他管公司、帮他打理生活,大到上亿的合同,小到他和什么人开房,都由我管着,你说我有没有资格和你说这些。” 沈黎戳着施明明单薄的胸口一字一句道:“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卖屁股的腌臜玩意,肖总上你的时候在哪?你这种的怕是连床都不配用吧。” 施明明听着沈黎嘴巴里的污言秽语,愤怒的情绪一阵高过一阵,直至到达极点,他极力压抑着愤怒,一双眼瞪着沈黎,拳头紧绷着,像是下一秒就要给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体面人,来点不体面的教训。 他是卑微,是市侩,但他也是个男人,和沈黎不管寥寥之交,凭什么受他这样的羞辱。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用的什么伎俩?告诉你个秘密,也就是和你,肖总套都懒得带…” 下一秒,施明明的拳头揍向沈黎面中,这一刻的理智全然被情绪吞噬。 沈黎像是早有预料,也不躲,打算挨下这一拳。 千钧一发的时刻,施明明恍然看见一个人冲了上来,接着手腕剧痛,“啊”的惨叫一声后,被人反剪着手臂按在地上。 他听见肖鸣许地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还没学乖。” 沈黎也没想到肖鸣许会出现在这里,惊讶之余,立马调整好自己的神色,装作有些惊慌道:“肖总小心,怕他还要伤人。”接着就想进警局叫人,被肖鸣许拦下道:“不用叫人。” 说完拽着手腕将施明明提起,揪着他的后衣领一路拖行。 施明明根本站不住,肖鸣许力气很大,甚至有些暴力,他试图触碰肖鸣许的手臂,被他狠狠拍开。 施明明有点害怕,刚才面对沈黎的气势偃旗息鼓,恐惧蔓延开来,那样熟悉,又那样让他害怕。 “肖…不要这样…” 肖鸣许不顾施明明的哀求,将他扯到自己的车边。 半路碰上赵浪,对方像见了鬼一样。一是没想到肖鸣许会出现在这里,二是没想到肖鸣许会发这么大的火。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他就看见看着施明明被推进车后座,脊背登时发凉。 在公司待了这么久,从没见过肖鸣许这么对别人。 施明明被扔进车后座的时候,头“咚”的一下撞在门上,顿时眼冒金星。 不等他反应过来,肖鸣许已经坐上驾驶座,机动车发动的瞬间,车子子弹般弹出。 施明明没来得及系安全带,径直从后座摔落,腰处的疼痛“砰”的炸开。 肖鸣许一路飙车,施明明像个垃圾袋一样四处磕碰,五脏六腑被颠得东倒西歪,他不断地哀求肖鸣许停车,但肖鸣许都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将车开得飞起。 施明明想吐得厉害,他极力压抑着胃里的翻涌,不敢吐在肖鸣许车上。 第84章 他真的肖鸣许会杀了他的。 即将忍耐不住的时候,肖鸣许终于猛踩了一下刹车,施明明顾不上多想,手忙脚乱地去拉车门,大力掰了几下,终于,车门“啪”的一声打开。 他四肢并用怕爬到车门口,再也忍不住呕了出来,撕心裂肺的动静在这样僻静又黑暗的地方显得格外恐怖,仿佛被某种诡异生物开膛破肚的受害者。 施明明觉得胃都要被自己呕出来了,手捂着胸口仍旧颤抖不止,他努力地将头伸得更外边些,以免秽物粘上肖鸣许尊贵的车子。 好一会儿,他才感觉胃里的翻江倒海稍稍平息,眼里都是生理泪水,他喘着粗气 ,久久不能平复,深呼吸之间试图压抑着某种情感,但不知为何,想着车前座的那个人和他刚才的举动,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颤抖着声音道:“肖鸣许,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第53章 片刻安宁 话出口的瞬间,施明明又开始后悔。 他问肖鸣许凭什么这么对自己,他又凭什么能要求肖鸣许对自己和颜以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给肖鸣许制造麻烦了,愧意涌上心头,刚冒头的情绪顿时泄了气。他别过头,忍了忍泪意道:“算了,都是我自作自受。” 他和李旭之间的纠葛,肖鸣许不必知道,也不必牵扯进来。这样腌臜的事情,仅仅只是说出,都是污了人耳朵。 “肖总...”施明明咽下委屈:“我只求你,别管我。”嘴上尽是秽物,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他无比狼狈的爬下车,背靠着车门坐在地上,双手习惯性地抱住膝盖,企图给自己一些安全感。 几步之外的肖鸣许早已移开目光,他双手抱胸站立不动,目光凝视着前方,冷静而淡然,仿佛几分钟前那个对施明明粗暴至极的人不是他。 从至热到严寒,两个极端的切换似乎不需要任何过渡,施明明已经隐约感受到了一些。 肖鸣许的情感只在两个极端的点位上无缝切换,没有预兆、没有余地,让他时常觉得伴君如伴虎。 其实跟在肖鸣许身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他从来不会将其视为困难,因为无论前路如何,只要能触碰到肖鸣许,哪怕只是一瞬的视线交汇,他都愿意为此付出所有。 越来越是这样,一路荆棘坎坷,他生命中的美好与期盼,只剩下肖鸣许了。 和肖鸣许处在同一个空间已足以让施明明感受到压力,肖鸣许的一言不发更是让他惶恐到了极致。扶着车勉强站起,往肖鸣许那边挪了几步,自觉地保持着不会让人厌恶的距离。 “肖总...我们回去吧,我做错的事情自己会承担责任。”生命中的轻与重,最终都要他自行面对,很早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从未期盼肖鸣许救他出泥潭。沈黎的条件他也不可能答应,他不会让自己和肖鸣许的关系与第三人的“交易”扯上任何关系,即便他们两人的关系就是从一场恶劣又见不得光的交易开始的。 一步错步步错,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明白。但除此之外他又还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们两人之间产生关联? “呵”施明明忽的笑出了声,一瞬间,他忽的觉得许多事都得通透了。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都是“守恒”的,当他这样一个价值低廉的人企图攀附“权贵”时,必定就要燃烧自己所剩无几的价值。 他与肖鸣许,左不过见一次缘分浅一分,直到哪日他将自己的血肉掏了个干净,便是与肖鸣许再无牵连的时候。 他有太多的破事要应对,一桩接着一桩,施暴的父亲、变态的继兄、艰难的生计...他忽然觉得好累,累到无暇他顾,累到快没有能量追逐太阳。 太阳固然耀眼,但却没有施舍给他半分暖意。 “你总是不得消停。”肖鸣许冷声道,没有起伏的语调甚至叫人分不清算不算是一句责备。 “我对你并没有提出过分苛责的要求,但你总是无法完成职责范围内的事。”每一次他对需要施明明出现在身边的时候,总会得知他正身陷于某种麻烦之中。这种人缺乏处事能力的人,在他的价值判断体系里,原本是该果断舍弃的。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反常,在没有充分理由的前提下,他对施明明展现出过高的包容度,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放任这一次的反常。 肖鸣许想起早先崔医生说过的话:“鸣许,你是一个理性到了极致的人,这种理性体现在你甚至容许了自己的不理性。据我观察,你对自己设置了一个非理性的阈值来容纳那些你无法完全掌控的事情,这使得你的世界观更加完整,也更加自洽,但同时也使得你这个人,更加封闭,因为你几乎不需要和人进行情绪以及情感方面的交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听到崔医生这么评价自己,他其实不觉得这是负面的评价,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正是他需要自己做到的。 一个完全属于自己、并由自己掌控的世界。 思及此,肖鸣许看向施明明,极轻地皱了皱眉头。 “对不起。”施明明抱头道:“我从来没想过要给你添麻烦,但我怎么想的似乎不重要。”命运的齿轮从来不会因为他的想法而转动分毫。 “发生了什么,现在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施明明抬眸望了眼肖鸣许,充血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些意外,此时的他还没意识到,肖鸣许这样的人会去关心与自己无关的事,这简直可以称得上离奇了。 第85章 但他的大脑已经疲惫至极,意外之后,随之而来的只有惶恐,他像个做了亏心事的贼,藏掖着自己肮脏的过往,不敢让任何人知晓。 尤其是肖鸣许。 重重地摇了摇头,施明明小声道:“打架斗殴,就是这样。” 肖鸣许冷哼一声道:“还不说实话吗,你会不会打架斗殴,我很清楚。” “那是我辜负肖总的信任了,可能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烂到会打架斗殴、会为了掩饰过往企图杀.人的烂人。 施明明现在仍能清楚地意识道,在宾馆的时候,如果不是害怕失去自己的生命和自由,他是真的希望李旭去死。哪怕当时是李旭把他从窗台上拉回来救了他一命,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对李旭的恶心根深蒂固,这辈子都不会有所改变。 肖鸣许猛地拽过施明明的头发,将他扯起来与自己平视,力道之大叫施明明径直跌入他怀中。 施明明痛苦地仰起头,五官有些扭曲。肖鸣许灼然的目光让他避之不及、只能慌忙躲闪。双手挥舞着试图挣脱肖鸣许的掣肘,结果“嘭”的一声被肖鸣许反压到引擎盖上,他听见肖鸣许声音低沉道:“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没有!”施明明侧脸贴在温热的车盖上嘴硬道。 他死都不会让肖鸣许知道他这些年里和李旭纠缠不清,哪怕这种纠缠是李旭单方面的骚扰。他更不会让肖鸣许知道,这些年他和他爸寄居在别家屋檐下苟且偷生,过着那样卑微而难以启齿的生活。哪怕他在肖鸣许面前已近乎没有脸面了,但不知受何种倔强的心思驱使,他就是无法坦然地告诉肖鸣许自己是因为差点被李旭侵犯,而下了狠手伤人。 肖鸣许看着暗淡月光下施明明苍白虚弱的脸,内心深处那种不受控再一次奔涌而来。 他的视线往下,划过施明明瘦弱的脊背,看着这具身体贫瘠又可怜地颤抖着,明明不算是诱人,但对他来说,就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知道自己在算不得体贴,但对施明明这般肆无忌惮的,亦是从未有过。一来这不是单方面的事,从前偶尔的床.伴总是做不好“闭嘴”这桩事,或低声、或做作的娇叫从来不能起到半点助兴的作用,只会适得其反,其二他在这方面也不算兴致盎然,为数不多的次数也只是出于为人的生理需求罢了,机械的耕耘、释放,更像是完成一项备忘录上的工作安排,至少他从未在这件事上有过特殊感受,直到...他和施明明有了这方面的接触。 施明明在性事上的乖顺某种程度上提升了他对于这个事情的兴趣,乃至有些食髓知味。 施明明第一次送上来的时候,他没有表示拒绝,彼时不过抱着玩味的心态,看看一个软骨头的东西能为了钱没底线到什么地步,但最终却容许了施明明做完了所有。 倒是有点超出他对自我的认知了,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禁欲太久有些饥不择食。 然而在进一步的接触中,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得不承认,施明明在这件事上能够很好的满足他的需求,甚至提高了他做这件事的频率,乃至间接提升了他的工作效率。 所以他决定物尽其用,让施明明充分发挥他应有的价值,做一个合格的工具人,他自不会亏待他。 一只手足以制服心力憔悴的可怜人,肖鸣许按着施明明后脑的大手划到颈后,所过之处已经充血泛红。 许是疼到了,施明明叫了一声,肖鸣许却是下手更重,片刻停顿之后愈发肆无忌惮起来。这个身体即便看似瘦薄,却不虚弱,两片肩胛骨上都没挂什么肉,看似一折就断的枯草,实际却坚韧的很。 肖鸣许压下嘴角,目光暗了暗。小臂环过施明明腰身,用力一提。 施明明猛一激灵,浑身大怔,随即便意识到肖鸣许的意图。他默默地放松,准备履行与肖鸣许约定好的职责。 强迫自己浑身紧绷的肌肉迅速松弛下来,或许此时此刻也唯有这样激烈的安抚能让他忘却现实中的沉重与苦痛、能让他的精神短暂地抽离出身体,得到片刻安宁。 寂静无人的偏僻角落里,骨节分明的大手下皮肉上一点点的凹陷,曲起的骨节伴随着动静,待到停歇时,承受者已是精疲力尽。 滑跪在地上,一只手垫在车头小口地喘息着,待到缓过来一些才勉强收拾,站了起来。 腿是软的,施明明半个身子靠在车上,一只手扶着腰,方才太过,当下连视线都是模糊的,闭了闭眼才看清肖鸣许已经整理好了衣装,挽起的袖口上少了一粒口子,不似他,上衣大开,口子不知蹦到哪里去了。 勉强将自己包裹好,虽荒郊野外除了他和肖鸣许也找不出第三个人,但他还是想给自己留些体面。 肖鸣许打开驾驶座的车门,探身进去拿了一包烟,微微歪头点燃吸了一口,浅浅的,烟圈从从口中吐出,只抽了三口,肖鸣许便踩灭了烟头。 第54章 随心而动 “上车。”话说完,也不管施明明状况如何,径直坐上驾驶座,启动了发动机。车窗升起的中途,施明明滕然伸手阻拦,几乎同时,里边的肖鸣许按了控制按钮,面上有些不快,一个质问的眼神抛过来,施明明刚攒的一点勇气便荡然无存。 肖鸣许第一次注意到施明明的支支吾吾,卑微软弱的模样着实碍眼,语气不善道:“有什么事上车再说。” 第86章 施明明佝偻着背,双手捂紧了衣物道:“能不能、能不能给我几张纸。” “上车再说。”肖鸣许已经很不耐烦了,他觉得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让他一个指令重复两三遍。 “我想先用纸...擦擦,不然会弄脏你的车的。”施明明低着头,他已经很用力了,但双股之间仍有东西源源不断的流出,就快浸湿他的裤子。 肖鸣许深深地看了施明明一眼,没再说什么,解开安全带,转身从后座拿出一大包湿巾递给施明明道:“清理干净,我在这里等你。” 施明明双手接过东西,难堪地点了点头。约莫二十分钟之后,才从草丛中走出来,本想坐后座的,但肖鸣许已经给他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便只能听话地坐了上去。 车座上有一件白衬衣,施明明小心翼翼地捧起想要放到后座去,却被肖鸣许叫住:“给你穿的。” 施明明一愣,随即低头看见自己破破烂烂的上衣,也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犹豫道:“我会洗干净还给您的。” “不用了。”肖鸣许手指敲在方向盘上,“送你。” “好。”施明明觉得自己怕是不太清醒,肖鸣许怎么会要他穿过的衣服,怕是嫌脏还来不及吧。 迈巴赫平稳地驶在高架上,与来时的疯狂相比已是好上太多。施明明看着窗外快速退过的车辆,心里十分平静。很多曾经以为难以接受的事情在一次又一次的经历过后,也会变得稀疏平常。习惯真是个很可怕的东西,能让人适应痛苦,从玻璃渣里找糖吃。 施明明不知道车要开向哪里,他也不在乎了,肖鸣许大概会把他抛回警局自生自灭,其实他也希望这样,肖鸣许参与进这件事,迟早会知道他和李旭的过往,那他宁愿去坐牢。 一路上没什么人,半夜的城市里一切都是静的,疲倦再也抵挡不住,施明明歪着头睡了过去。 心里装着事,睡得也不安稳,面前总是浮现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一个刹车过后,人彻底醒了过来。 施明明揉了揉眼,却发现车停在了肖鸣许的公寓楼下。车门已经拉开,肖鸣许一旁,似乎再等他下车。 施明明吞吞吐吐道:“不是..不是去警察局吗?” 肖鸣许没理会:“回去,剩下的事我处理。” “可是我...”没等施明明说完,肖鸣许一个眼神过去,施明明顿时闭了嘴乖乖下车。看着肖鸣许的车绝尘而去,施明明叹了口气,转身上楼。 家里没有什么变化,一如他离开那天一样,大抵这几天肖鸣许都没来过。之前还以为住进这里后能天天见着肖鸣许,现在想来,这里至多不过肖鸣许众多处所中的一处,就像他一样,可有可无。 肖鸣许是点开车上的通话设备,来电显上有沈黎的三个未接来电,按了回拨,几乎是拨通的瞬间,那边传来沈黎的声音:“肖总。” “你在哪。”肖鸣许道。 沉默片刻,沈黎道:“还在处理施明明的事,警局这边的反馈,当事人的意愿在这个案子里起了很大作用,我们也询问过医院那边,那个人由于头部遭受撞击,影响到了手部神经,可能会丧失基本的生活功能,现在还需要观察后续的恢复情况,但如果好不了,伤情鉴定肯定会达到轻伤以上,到时候可能会有些麻烦。” “谈一谈私了。” “我派了公司的谈判专员去找他的家属,不是很乐观,那边狮子大开口,要一千万,而且...” “说。” “这个人对施明明很熟悉,两个人应该很早就认识,甚至长时间地生活在一起。” 前方的车突然停下,肖鸣许猛踩一脚急刹,车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肖总,你没事吧!”沈黎听见电话那一边动静,顿时紧张起来。 “没事。”肖鸣许打着方向盘把车停到了路边。 停稳车、解开安全带,背靠座椅道:“你亲自去找那个人谈,三百万以内私了。” “肖总!”沈黎没控制住,声音大了一些,“这样处理,会不会...有些不妥。”他了解肖鸣许,也知道自己很难改变肖鸣许的决定,但花三百万给施明明平事实在是太过了,他从未设想过肖鸣许能为施明明做到这个地步。 “按照我说的去做。” “肖总,我们为员工进行赔偿的是金额是有上限的,三百万远远超过了规定的数额...” “沈黎,还要我说的更明白吗?用我的私人账务支付这笔费用。” 沈黎几乎要把手机捏碎。他施明明是个什么东西,这一辈子就是累死累活都拿不出三百万!算上这些年肖鸣许资助他读书出国的所有费用都没有三百万! 他真想问问肖鸣许,如果今天是他和别人打架斗殴进局子,肖鸣许会心甘情愿花三百万把他弄出来吗! “肖总,虽然很冒昧,但我想恳请您多加考虑,施明明大概率无法偿这笔费用,而他所能创造的价值远没有三百万。” 沈黎试图将这件事解释为一桩不划算的买卖,殊不知值得与否,只有肖鸣许一个人说的算。 肖鸣许揉了揉鼻梁,已是有些不耐。沈黎很少有不服从的时候,作为下属他一直很优秀,所以今天他才会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自己。 对施明明的事反应这么大,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第87章 “沈黎,我再说最后一遍,照我说的去做,一个好的执行者应该抛去无用的问询,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需要重新评估你在现任职位上的适配性。” 沈黎深呼吸几口才平复下情绪。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和肖鸣许有这种程度的争执。 有些事不得不提前说出来了。 “肖总,是我逾矩了,您的吩咐我会照办,但有件事还是还是需要向您汇报一下,施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打架斗殴进警局了,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就有已经有过一次这种情况,只是因为情节较轻没有处罚,只是口头教育。” 沈黎说这个话的意思很明显,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使这一次让施明明侥幸逃脱,他这样恶劣的人只会再犯,不给他一些教训永远不会乖。 “我知道了。”肖鸣许说完便挂断电话。几分钟后,他开车去了医院。 那时一家私密性极好的私人医院,肖家不仅是出资人,院长也是肖父的多年好友。肖鸣许停好车后坐直达梯到了顶层,这一层只有一间办公室,最里边是一个透明圆弧顶的阳光房,平时病人就是在这里做催眠治疗。 肖鸣许在办公室门口停住,轻扣三下门,等到应允才推门进去。 办公室是精致的中式风格,苏式家具古朴典雅,不显豪奢。一名白发老者正在给室内的兰花修枝,头不回道:“自己坐吧。” 肖鸣许将外套脱下挂好,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手搁在靠背上,耐心地等着老者摆弄花草。约莫十几分钟,老者才放下剪刀,用桌上的白绢擦了擦手,带上银框眼镜道:“一段时间不管这花,倒也长得旺盛,只是这叶子长得快,抢了花骨朵的营养,才不得不将它剪了去。” 肖鸣许显然不是来和老者聊花的。 “最近怎么样,状态如何?”老者问道。 等到老者开口,肖鸣许才道:“崔叔叔,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肖鸣许口中的崔叔叔是他的心理医生崔峰,从十几岁开始一直帮助他做心理咨询,很多年里肖鸣许对崔峰的信任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父母。 崔峰没有接着肖鸣许的话往下,而是对他道:“和我聊聊身边的事吧,遇见了什么人、去了哪些地方。” “是遇见了一个人。”肖鸣许紧了紧手,“但无关紧要。” “会想到他,就不是那么无关紧要。鸣许,有时候感受不一定正确,也并没有那么重要,真是发生的事,陪伴你的人,才是生活中更有意义的部分。” “您知道的,我无法在这些经历里产生情绪,也不需要伪装成一个正常人来适应,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十三岁那年确诊阿斯伯格综合征的之后,他反而更能自洽,周边人口中的不正常一瞬间变得正常起来。 他尝试过以一个正常的样子融入所谓的生活圈,试着以所谓正确的姿态发展人际关系,和必要的人建立沟通,但这一切在他发觉自己可以独立解决大多事件、合作却总是拖慢进度时,他开始放弃伪装,因为没有必要。 “鸣许,你觉得你的感受和现实完全符合吗?或者说你完全地了解你自己吗?” “很大程度上是。” “在我看来却有些片面。有些你无法感受的东西不是你不需要,而是你尚未打开自己,没有真正体验过,实在谈不上选择,你只是维持现状而已。” “维持现状就足够了。” “那么鸣许,今天又为什么来找我呢?” 肖鸣许哑口无言,内心深处他意识到自己的失常。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他一直是一个人,身边虽然不断有人主动靠近,但都是极为短暂的殷勤,并不会持续太久,而他也无所谓这些事。“朋友和陪伴很重要”这个概念他无法理解,但其他人却将其视为常识。 当年肖鸣许的父母因为家生意无奈将肖鸣许交由乡下的爷爷奶奶教养,等到后来回到家乡,将肖鸣许接回身边,一度以为他是因为对新环境生疏、不适应才总是形单影只,甚至有些不合群。 那件事后,肖林鹤马不停蹄地给肖鸣许办了转学,带他到崔峰这里接收心里治疗,就怕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也是那个时候,肖鸣许确诊了阿斯伯格综合征。 肖鸣许还记得他父母抱着他痛苦时候的模样,很久以后回忆起来,他才知道那种情绪叫做愧疚,而彼时,他只觉得母亲附在耳边尖锐的哭声实在很吵闹。他不理解大哥为什么要带着他到新班级,告诉他如果班上有人孤立他,一定要说出来。什么是孤立?不和他交谈?一起玩不带他?体育课的时候落单?如果这就叫做孤立,那么他无所谓会不会被人孤立,这些他原本不会在意的事情,似乎在家人眼中显得极为重要。 很多所谓值得在意的事,他都不甚在意。但总是被父亲叫去书房教导占用了很多他干自己事的时间,而大哥又说他必须认真听完父亲的教导并遵照执行才行,所以在一段时间里,他选择了按照父母口中“理所应当”的样子生活。 他学会了在别人示好的时候微笑并礼貌地接收赞美,积极地参加学校举办的活动并竞选成为领导者,他觉得自己可以扮演好任何一个角色,只要他觉得有必要,生命就是这样了然无趣的,何不选择轻松一些的方式生活。 “我遇见的人,让我有了某种无法言说的欲望。他并不突出,甚至连平庸都算不上,能够给我的帮助也十分有限,完全抵不上我对他的付出,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愿意继续这桩买卖。” 第88章 崔峰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拿过左手边的紫砂壶,两指提起盖子,用金勺在茶饼上刮了刮,放入紫砂壶中,浇上滚烫的开水,冲泡一遍后,才重新加入沸水,示意肖鸣许拿过两个小杯,斟满后推至肖鸣许面前:“这是新到的普洱,说是老茶饼,你尝尝。” 肖鸣许望了眼崔峰,当下相比于喝茶,他当然更关注崔峰能否为他答疑解惑,但长辈的好意不便拂去,拿起茶杯轻吹几下,浅浅地喝了一口,茶水入口颇苦,并不是他喜欢的味道。 “味道如何。” “一般。” “送我茶饼的人说,这茶有百年历史,制作工艺极其复杂,一克值黄金百两,但...”崔峰笑笑:“我也觉得不好喝。”顿了顿,崔峰又道:“再贵又如何?我觉着不好喝,它便一文不值,本想着你要喜欢就拿去喝,总不至于浪费哈哈。” 肖鸣许知道崔峰这是在借俏皮话点他,但茶再难喝也有黄金百两的价值,而那个人,本身就一文不值,不值得他花人力物力,更不值得他花心思。 “鸣许,这么多年我也算了解你,你其实极少打开内心那扇门,在你的孩童期时就少有敞开心扉的时候,成年后更是难上加难,但你知道吗?人活这一世,如果未曾体会过真实的情感,将是十分遗憾的一件事,如果当下遇到了那个能够让你产生欲望、敞开心扉的人,与其苦恼防备,不如放任自己去感受,这是作为看着你长大的长辈,对你的劝告。” 肖鸣许听完这番话,低头沉思良久,未等他回话,办公室里却滕然响起电话铃声。崔峰本想随手按灭,然而看到来电显的那一刻,立马对肖鸣许比了个“嘘”的手势。 接起电话,声音立刻变得十分温和:“宝宝,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了?” 宝宝?肖鸣许想起崔奇那个五大三粗的样子,实在很难把他和“宝宝”两个字联系在一起。不过也可以理解,儿子再大也是父亲的“宝宝”。 “好了老婆,我真的没有去院里,正在家休养呢...真的,我怎么会骗你,我听你的话还来不及呢,不信你现在回来查岗...我知道你在环游世界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但你的话我都记在脑子里,每一条都遵照执行....什么你要打视频啊...信号不好、诶这么信号不好了?我这有点听不见、喂...老婆我这边信号不好你等我待会回给你啊。”一套组合拳下来,崔峰才挂了电话,长出一口气。 “前段时间做了个手术,你阿姨人在外边放心不下。”崔峰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压不住的笑意:“她年轻的时候就一直想环游世界,但为了陪我创业把自己的计划搁置了,现在孩子也大了,去年开始她就做计划,说要完成年轻时候的梦想,这不半年里就玩了七八个国家,每天都在朋友圈里发照片。” 肖鸣许没做声。他的父母一辈子生活在一起,相互扶持,也是旁人眼中的模范夫妻,在他的概念里,相爱的两个人大概不会长久的分离。 “说实话我也舍不得你阿姨,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自己学上网、找导游、赶飞机,东奔西跑的也不怕累着自己,但昨天,看他在欧洲那边一个小酒馆里,和一群天南海北的外国人一起唱歌跳舞,好像回到当年我们谈恋爱时候那个明艳活泼的样子,看她这么开心,我这点相思就不算什么了,等过段时间我身体好点了就去找你阿姨,那些洋老头可厉害的很。”自顾自的想了会,目光转到肖鸣许的时候似乎才记起来办公室里还有这号人。 故作正经咳了两声道:“鸣许啊,叔叔的意思是,人还是要多遵从自己的内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了欲望不要刻意压制,有时候随意一些活得反而更豁达。你看崔奇他们,出息肯定是比不上你和你大哥,但要说享受生活他们可比你们知道的多,人活着一世,说到底不就是为了个体验,你情我愿的情况下,随心而动吧。” 第55章 炒cp 从医院出来后,肖鸣许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他拨了个电话出去。 “还在片场吗?” 徐子星接到肖鸣许电话的时候简直是欣喜若狂,他深呼吸一口,以免自己显得太上赶子,故意整出点气泡音道:“在,刚刚拍完武戏,一睡下你的电话就来了。” “晚上有没有安排?” 徐子星心中窃喜,巴不得立马说“没有”让肖鸣许飞过来陪他吃完饭,声音却故作慵懒道:“还不知道耶,要不你来片场等我?” “好。”肖鸣许迅速地确认了一下行程,确定晚上没有其他安排便答应道。 “那我再睡一会,快到了call我。”等到肖鸣许答应,徐子星先挂断了电话。 何铭正在给徐子星捏腿,旁边的台子上满满当当地堆着大牌精油,他觉得要徐子星亲自拍武打戏简直是在折磨自己,这几天戏没拍多久,按摩倒是几个小时几个小时的按,手艺突飞猛进,以后要真是不给徐子星当经纪人了,靠按摩的功夫估计也饿不死。 “哼,我就说肖鸣许离不开我的,怎么着,忍了这么些天还不是来找我了。”徐子星昂着头,语气里尽是得意:“一些个开胃小菜,尝两口就腻了,我可是肖鸣许这么多年求而不得的人,兜兜转转最后都得是我。” 何铭陪着笑,心里却是翻了个大白眼。这是谁在这求而不得啊?自打平台方退片那件事后,肖鸣许再没联系过徐子星,徐子星想去鸣星找人家都被拒之门外,沈黎一句“肖总忙着和平台方商讨补救措施,实在腾不出时间接待徐先生”便将他们堵了回去,当时徐子星差点气到摔门,要不是他拦着怕又是一桩热搜新闻。 第89章 这些年他大大小小艺人带过不少,有那种勤勤恳恳一直不红的,也有那种一下爆火找不着北的,但徐子星这种人还没火一身少爷病的真是没咋见过。 他其实也有点看不懂徐子星到底想要什么。要说钱吧,这少爷平时的花销远不是这个等级的演员能供得起的,一块表上百万,圈子里火了几年的明星也不敢这么造。要说出名吧,这少爷也不怎么爱营业,微博上粉丝吵翻了天才勉强拍几张自拍发出去,由他代为回复“亲亲”“抱抱”“举高高”哄粉丝开心,公司不给他开工作室他也不去争,爱怎样怎样,也就只有碰见和肖鸣许相关的事的时候才能在他那看到那副“非得是我”的野心脸。 “赶紧的,别按了。”徐子星抖了抖腿,甩开何铭的手,指着房车外边道:“把化妆师给我叫来,还有去另一辆车上把我装衣服的行李箱搬过来,我要挑一套最好看的衣服...不对,还是随意一点,不能让他觉得我很重视这次约会。” 何铭无语。心想看你这跟小女生第一次和男生约会的样子,还用说出口?正常人一看就能看得出来好吧! 不过他觉得肖鸣许根本不会关注这些细节。 实际上他觉得肖鸣许其实并不怎么关注徐子星,徐子星的那些小心机、小动作在肖鸣许那根本无效,但说肖鸣许完全不在乎徐子星吧,徐子星提什么要求肖鸣许都会答应,平时搂搂抱抱的肖鸣许也从来不拒绝。 他们俩的关系扑朔迷离,他也是不怎么看得懂。 “快去啊。” 何铭坐久了腿麻,动作稍微慢点徐子星就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催促起来。他真是压着心头火下车的,要不是为了挣钱真是想把徐子星扔进江里,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他。 低着头走路,没留意撞上一个人,正想绕开,却被人叫住。 “何老师等等。”那人手搭在何铭肩上,何铭扭头,一眼认出那是男三号还是男四号的经纪人小葛。这人虽然年轻,但在剧组吃得很开,和谁关系都挺好,但何铭知道,这人就是个笑面虎,当面“老师老师”的叫着,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编排人家。 “小葛啊,有什么事吗?”何铭不冷不淡。剧组里还是客客气气的,少树敌,徐子星已经够能得罪人了,他只能尽量找补回来。 “没什么事,就是碰见您打个招呼。徐老师还好吧,之前听说他和胡老师拍戏的时候伤着了,在医院还住了挺久。” 何铭心底冷哼一声,想着这是打听消息来了。 “害,小葛你消息灵通啊,我们家子星去医院的时候没看见你在边上啊,这怎么什么都知道。” 小葛笑笑,没管何铭话里的锋芒。 “哎呀,这是我多嘴了,我的不是,请何老师原谅。”小葛双手合十朝何铭拜了拜,何铭立马躲开。 “可别可别,我承受不起。”要被那些营销号拍着了不知道能编出什么故事。 “到底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不愿和一个小角色的经纪人纠缠,何铭直截了当道。 被人驳了面子,小葛也不恼:“是这样的,我们家骏骏前几天拿了个大牌的时尚资源,想着能不能请徐老师一起和拍一下。” “大牌时尚资源?”何铭挑了挑眉。众所周知,圈子里最有含金量的就是那些国际大牌的时尚资源,钱只是一方面,主要是有些资源拿到了就等于提咖了,以后谈合作会方便的多。一般那些品牌宣传大使、品牌代言人的title都不会轻易给出去,但邀拍广告算是抛出橄榄枝,一般不会有人拒绝,更不会有人会主动带上别人一起拍。 娱乐圈的蛋糕就这么大,现在平台方又保守,新的题材很少尝试,就怕扑街,拍来拍去就是言情、古偶。悬疑讲究质量,正剧要背景要演技,留给徐子星这种半温不火的流量小生的市场已经很小了。更何况现在听到风声,耽改剧以后都不定能上了,以后的竞争只会越来越激烈。 小葛带的潘骏也是刚入圈不久的新人,拍戏的经验不够,但人硬件条件很好,在一众男演员里长相都算得上很出挑的,而且他是那种现在圈子里最缺的俊朗硬汉款,如果不是签的公司不咋地,还是比较有潜力的。 “哪个大牌的资源?”何铭问道。 “伊美的秋季箱包系列。”小葛凑到何铭耳边小声道。 “伊美?”何铭的声音提高了三度,小葛赶紧示意何铭小点声,这要是被有心人听见了,半道截胡都是有可能的。 “你能拿得到伊美的资源?”何铭表示强烈怀疑。伊美可是国际几大顶奢品牌,虽然知名度比不上lv、香奈儿,但有欧洲皇室专供的title加持,圈内认可度还是很高的。这个牌子在国内选人非常严,合作的人选也很固定,和他们的高层没有走动几乎是入不了他们家眼的。箱包系列又是他们家的主推系列,之前拿到这个饼的都是国内火了几十年演技流量兼具的老戏骨,虽然有听说他们今年想用新人,但没想到这个新人会是籍籍无名的潘骏。 “人有人路,蛇有蛇路,既然拿到了,何老师就不要问我过程了不是。也是我们家骏骏幸运,品牌方那边比较喜欢他的个性,所以暂时定了他来。” 说实话这个资源让何铭很心动,但他不相信天下有掉馅饼的事情,小葛会想要徐子星合拍必定是有所求的。 第90章 何铭语气缓了缓道:“小葛你还是有心,这么好的事想到我们子星,先谢谢你了。但无功不受禄啊,这个资源来的也难,要我们子星白白占人家便宜也是不好意思的。” 小葛自然知道何铭的顾忌,既然知道了何铭的态度,后边的话就好说:“我们圈里人都知道,拍耽改剧容易火,要火上加火,那还得是炒cp啊。” 何铭登时知道了小葛的意思:“你是想要我们家子星和你们家潘骏炒cp?” 小葛点头:“从角色来说,他们俩的这对是意难平,看微博cp榜上的呼声已经快超过男一男二了。而且子星不是和胡昇老师有些...不对付吗?我想着...” “别乱说,哪有什么不对付,他们俩关系好着呢。” “是是是,我嘴快说错了。只是胡老师那边以后想往正剧方向走,估计不太愿意去炒cp,所以我想着不如我们两家合作,这次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伊美今年的主题是‘强者联合’我觉得这也特别适合他们俩。” 何铭心里冷笑,心说别来碰瓷,你潘骏一个三四线小明星拿什么和徐子星强强联合,但伊美的资源又确实很诱人。马上年底了,正是各大品牌重新考虑代言人的时候,如果这部剧能如预期一样播的那么好,又通过伊美这个饼拿下顶奢代言,那真是很划算的买卖,但这也太便宜潘骏那小子了吧,两人合拍,不是明摆着碰瓷,拿徐子星抬咖吗? 小葛见何铭欲言又止,主动道:“我知道我们骏骏的地位比不上徐老师,徐老师入行早,有作品、有口碑,是前辈,我们骏骏作为后辈,还要请徐老师多提携提携。” 前辈个屁,何铭心里不屑,徐子星那德行配叫前辈吗?那情商还不如刚入行的小伙子,他真是拿着经纪人一份的工资操着十个人的心。关键人少爷一点情都不领,觉得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真是越想越气,他在外边替他遮风挡雨、收拾残局,方方面面地为了他考虑,不图他人好总要图点什么吧,要是今年真拿下顶奢代言,他年终奖就能翻番了。 “等我回去和子星商量商量,这个事主要还是看他的意愿,我做不了他的主。” “何老师能力这么强,肯定是有办法的,这件事还请您上上心。” 何铭摆了摆手,在徐子星那天天受气,在导演面前更是低声下气,今天在小葛这里被捧了这么好一会儿,心情自然舒畅不少。 “你这么有诚意,我当然会尽力去劝咯,到时候和你们家潘骏说一声,先一起吃个饭。” “好勒!”小葛兴奋道,正要趁热打铁把时间定下来,就看见潘骏迎面走来。对视的瞬间,他感受到潘骏的不快。只是那样完美的一张脸,再臭的表情都叫人讨厌不起来。 小葛匆匆忙忙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微信上约时间哈。”说完便朝潘骏那边跑去,何铭看见他抬着头,堆着满脸的笑对人说着什么,手里还不停的比划着,大概是在报喜。只是潘骏从始至终都没看小葛一眼,步子迈的也大,小葛跑都跑不赢。 摇头叹了口气 。哎,他们做经纪人的真都不容易,这些艺人没一个好伺候的,估计上辈子都是当祖宗的,天天高台上坐着,下边的人都跪着朝拜送钱,才能这么臭屁又不食人间烟火。 第56章 哪种方式 “骏骏、骏骏,告诉你个好消息...”小葛一边拧开瓶盖把水瓶递到潘骏手边一边兴奋道。 下一秒水瓶被直接撩翻,潘骏一个眼刀杀过来冷声道:“你没长脑子吗?我说过多少遍不要那样叫我。” 打翻的水浇了小葛一身,他浑身一缩,像被吓到一样,但脸上还是挂着笑道:“我记性不好嘛,你别生气,我和你说啊,我刚刚和徐子星的经纪人商量过了,他答应去劝徐子星和你炒cp,到时候你们一起去拍伊美的广告,我再去劝公司给你买个热搜,冲一冲二线,看看明年能不能拿个a级剧的男主下来...” 没等小葛说完,潘骏发了疯一般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大吼道:“你是不是有病!我说了伊美拿个广告不会去、不会去!你听不懂人话吗!” 小葛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但并没有因为潘骏的怒火而感到害怕,这样的反应,像是习以为常。他默默地蹲下,收拾起地上的水杯、保温桶,抽出纸巾,包起地上切好但是已经弄脏的水果,扔进垃圾桶。 “骏...小潘,别这么任性,伊美的资源是个很好的机会,虽然他们要求高,会很累,但坚持一下好不好,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你只要拍摄就好,其他的我都会处理妥当。” “处理好?怎么个处理法?和他们睡一觉这种?” “如果睡一觉能摆平所有,我倒是愿意。”小葛叹了口气,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你他妈要不要脸!”潘骏气急,一时没控制住踹了地上的小葛一脚。 “啊”小葛惊叫出声。这一脚力道不小,小葛头撞在门上,看着就挺疼。 潘骏没收着力道,本来也没打算踢这么重的,下意识就想去扶,看小葛已经坐了起来,又收回了手,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 小葛只是揉了揉头,随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继续收拾着地上的垃圾,刚才没拿稳,纸巾包住的水果又散了一地,几颗压坏的葡萄汁水已经溅了出来,如果不擦干净到时候会黏嗒嗒的。起身去拿桌上的湿巾,头却有些发晕,撑着桌子站了一会儿才好些。 第91章 “你这么对我没关系,但在外边要对别人客气点,不然人家表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会给你使绊子的。” 原本就没多少的愧疚瞬间荡然无存,潘骏扯过小葛的脖子恶狠狠道:“你是在威胁我?我就这么对你了,我看你怎么给我使绊子!” 小葛什么都没说,闭上眼让潘骏掐着。潘骏看他这幅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怒气更甚,手掌越收越紧,直到小葛的脸开始发红,手无措地拍着潘骏的手臂,潘骏才得逞般放了手。 小葛拼命的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并不白皙的脖子上两道明显的箍痕。拿起手边的水猛灌两口,喘着气道:“和人动手的时候要掌握些力道,别失手伤着人家,你看胡昇和徐子星那次搞得多不好,全剧组都知道了,胡昇那么温和一个人,现在都有人说他没分寸的。”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潘骏冷笑一声道:“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做这做那,巴不得全世界都说你是个好经纪人,是我不争气、不上进,一直火不了。” “和你没关系,现在娱乐圈竞争太激烈了,我们公司又没有很好的资源,我作为经纪人也只能多跑跑、多问问,看能不能找些机会。” “你不嫌脏吗?”潘骏拍着桌子道:“我一想到这些资源是你用身体换来的,我就觉得恶心!” 哎,这孩子。 小葛在心里叹了口气:“你既然这么嫌弃我,那还管我为了资源和谁睡呢?搞定了不就好了,你为了出名,我为了钱,你就当我们各取所需。” “你...”潘骏气急,一拳打在小葛脸上,嘶声力竭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小葛倒地的瞬间开始庆幸自己把房车停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不然就凭骏骏这一嗓子,半个剧组的人都能被他招来。 倒在地上许久才爬起来,小葛像只打不死的蟑螂一样,只要还能动,就继续着手里的活儿,好像潘骏对他的态度和行为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不过脸还是痛,一跳一跳的,他爬到冰箱边,从冷藏室拿出一个冰袋,直接按在脸上,一下就冰到人心坎里去了。 “还好我带了冰袋过来,到时候你要是感冒发烧可以用这个降温。”将冰袋挪开,戳了戳自己的脸。 嘶,还挺疼。 “你下次别打我脸,到时候解释人家不信,说你殴打经纪人,传出去不好听的。” “我就打你怎么着了,你是我的人还干这些不要脸的事,你去给人睡的时候怎么不怕对我名声不好!” 小葛靠坐在冰箱边,无奈道:“怎么会?别人最多觉得我不择手段,你撇开关系,我要听见了就说没有,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传一传就过去了。” “你倒是经验丰富。” “毕竟先你两年入行,看得比你多一点.。” “你...”潘骏扯着小葛的头发把他揪起来:“你还真是听不懂好赖话。” “唉”小葛已经不知道是今晚上第几次叹气:“我把你的每一句话都当真不就可以了。好啦,别生气了,明天还要拍摄,桌上有我整理的伊美的资料,你多看看,了解一些总没...” “嗙”的一声,潘骏把小葛的头砸在桌子上,一字一句道:“我说了,这个广告我不会去拍,你要是说话听不懂,我就这样让你听懂。” 潘骏按着小葛的脑袋,没听见他的声音。一松手,人像一根软面条一样从桌子上滑落,侧倒在地上,眼睛是微张着,看着不像晕过去了,但人眼神却是涣散的。 潘骏皱了皱眉:“你别在这给我装死。” 小葛眼珠动都没动一下,维持着倒下时的动作。潘骏看他眼睛没合上就知道人还是醒着的,他走过去踢了踢小葛的腰,烦躁道:“别躺在这挡路,给我起来挪地方。” 伴随着潘骏的动作,小葛鼻子里流出两行鼻血。 潘骏看着碍眼,抽出桌上的纸巾扔在小葛身上:“擦干净,别把我的地方弄脏。” 小葛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像是缓过来一些,声音沙哑道:“也就我会忍你。” 潘骏被这句话刺激到,把小葛刚拾起的杯子扔在他身上道:“你也配说这句话?你欠了我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欠了你什么?”小葛的头慢慢转向潘骏,眼里似乎有泪光,他又问了一遍:“我欠了你什么?” “当初如果不是你为了资源把我带到酒局上去,我会遭遇那些事?我会遇上那些恶心至极的事吗!” “你遇见了恶心的事...”小葛喃喃自语,似乎是在回忆:“你遇见了什么恶心的事...哦你被导演摸了腰,好像还摸了屁股,然后呢?还有什么?” “你要不要脸?这还不够吗?这还不够羞耻吗?像一个商品一样摆到桌子上任人挑选把玩,这种事情你觉得可以,我告诉你我觉得不行!我接受不了!” “对不起。”小葛撑着地起来半个身子:“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当时不该带你去那个酒局,所以后来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我也不想你被人欺负。” 小葛扶着墙站起,走到潘骏身边,刚碰到他的手臂,潘骏就想甩开,但看着小葛这幅摇摇欲坠的模样,还是没下得了手。他伸出一只手指头,指着小葛的脑门道:“我给你三秒钟,不要挨着我,你的触碰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第92章 小葛按下潘骏的手指,温声细语道:“让我靠一靠吧,刚才那下把我的头撞得好疼,都有些缓不过来了。” “你...”潘骏最讨厌小葛这幅没皮没脸的样子,心里又痛恨自己还会被他这幅面孔蒙蔽,又要一拳头挥过去,被小葛整个抱住手臂:“今天都打我三次了,不要再打我了好吗,很疼的。” “靠!”潘骏浑身触电一样,拼命想把手抽出来,奈何小葛抱的很近,他连着抽了几次都没抽出来。 “要点脸,别逼我揍你。” “不要,反正怎么都是惹你嫌的。”小葛的鼻血快要滴到潘骏身上,他赶紧抬手擦了一下。 “要让我痛有很多种方式,干嘛非要动手?用那种你能爽到的方式不更好。”说着小葛的手就开始不老实。 潘骏直接捏住那只细瘦的手腕,手背上还有鲜红的血迹,嫌脏,又立刻甩开。哪知道那只手没了束缚又开始乱动起来。 “你怎么这么欠啊,我真没见过你这种人。”潘骏的呼吸开始沉重,说话也不如方才那般恶狠狠。 “知道我欠就来收拾我啊,我就站在这,你怎么弄都不跑。” 潘骏掐住小葛的下巴,盯着那两瓣形状不算好看的唇,狠狠的咬了上去,不一会便鲜血淋漓。小葛忍着没出声,等到潘骏的牙齿离开的他的嘴,才哀怨道:“你还真一点都不留情,我嘴唇都要被你咬穿了。” “你不就喜欢别人这样对你?越把你当垃圾你越兴奋。” 第57章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房车里狭窄,各种各样的衣物、保健品堆得到处都是,潘骏一米九的个子本就不大施展的开,小葛被压得的难受,挂在始作俑者脖子上的上不禁轻挠人背,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些不成调的声音,潘骏看他这幅模样,更是来劲,全顾着自己尽兴,哪里还管得了他人。可怜小葛那么小小的个子,像被玩得松软的娃娃,任人摆弄成奇形怪状的模样,哪天胳膊腿断了,便重新换过一个,成本低廉的玩意儿,哪还值得人那么小心着用。 不知过了多久,潘骏喘着粗气拾起地上的裤子,便系皮带边道:“下次换个大点的车,到时候一股子难闻的味道,散都散不去。” 小葛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躺在桌上四肢大开,小方桌只能拖得起他的躯干,于是四肢便这么垂落着。 听见潘骏的声音,他慢悠悠地转头,努了努嘴道:“好啊,你接了伊美的广告,让我多挣点钱,我就给你换房车。” “你还真是冥顽不化,软的硬的都不吃是吧。” “你什么时候给我吃过软的?”小葛挥舞着四肢想要坐起来,奈何那个地方痛的他腿发软,最后还是手反握住桌子腿才把自个儿撑起来。 “要么你给我吃一次软的试试,说不定我就听你的了。”小葛跳下桌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眉,捂着屁股在地上找自己的裤衩子,找了半天也没见着踪影。潘骏看着一瘸一拐的人碍眼,直接甩了条自己到他脸上。 “知道你是没什么羞耻心,但你还要在这碍眼我就把你丢出去,让所有人看看你这幅鬼样子。” 小葛笑了,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他擦了擦眼角;“我这副鬼样子不是你弄得?到时候被人看见咱俩都丢人。” 小葛正小心翼翼地穿着裤子,裂开的地方牵扯着难受。正是聚精会神的时候,被潘骏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踮起的脚顿时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倒去,小腹磕碰在桌角,胃都要被顶破。 捂着肚子,小葛声音颤抖道:“还带偷袭的啊...我就开个玩笑,哪会真光溜着跑出去。” “别人肯定不会,你这样没脸没皮的可不一定。”潘骏眼里尽是讥讽,看见小葛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顿时觉得心情畅快,乘胜追击道:“还是说你这个人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就喜欢给人看。” 小葛揉了揉肚子,轻吐出一句:“就喜欢给你看算不算特殊癖好。” 潘骏冷哼一声,收拾好后自顾自地下了车,路过小葛的时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撞了他一下,那么大个个子撞上开,人都要滚下去。 哎,真是个孩子,这么犟的脾气以后该如何是好的。 另一边,何铭伺候着徐子星沐浴更衣,不得不感慨,有些人是真会保养,从脚指甲到头发丝,全都护理了个遍是,试戏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认真过。 “肖明许怎么还没来?”徐子星五分钟看了十次表,皱着眉头问何铭道。 何铭心说我哪知道,人肖总大忙人还会给他汇报行踪?嘴上却还是应付着:“准是在路上了,别急别急。” “我有什么好急的?又不是我找的他,谁约的谁着急。” 刚说完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有肖鸣许的未接来电,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愿搭理的倒是拼命往上凑。 徐子星撇了撇嘴,手机被扔到沙发上,抱着胳膊在沙发上生闷气。你肖鸣许真是可以,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敢这么晾着我。 不知被何种心理趋势,徐子星拿回手机,点开方才那条划掉的消息提醒,手指敲着屏幕,刚点了“发送”,不出两秒便震动了一下,徐子星脸上露出个“意料之中”的笑,嘴角还没掉下来,肖鸣许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徐子星手一抖,手机摔在地上,吓了何铭一跳。 正要上去捡,徐子星先行一步,把手机捞了回去。 第93章 何铭快要觉得太阳打北边升起了,徐子星那是水杯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的人,还会自己捡手机? 徐子星深吸了一口气,接通电话:“喂?” 何铭的思绪被这个温和轻柔的声音打断,他露出个匪夷所思的表情,看向徐子星的目光都要迟钝了。 “没事的,也没有等很久...没关系的,你先忙工作,我正好也要和导演聊下剧本...不着急,路上慢点,我等你...”徐子星挂断电话的那刻,何铭觉得对自己的经纪人生涯都更有自信了,毕竟徐子星的演技是真的好,只是没用在正事上。要他说就该让肖鸣许演男主角,好家伙那徐子星要嘎嘎拿影帝。 “切,忙忙忙,全世界都要围着他转。”徐子星忍不住抱怨,毕竟他已经干坐在等一个小时了,为了见肖鸣许还推了一场拍摄,搞得他还要去看那谁的眼色,简直要委屈死。 何铭心想,你可不就是恨不得围着肖鸣许转,只是人家没给你这个机会罢了。他其实有点搞不懂,徐子星这种一颗心八百个鬼点子的人怎么会是个恋爱脑?要说圈子里比肖鸣许帅的、比他有钱的比比皆是,送花送礼物徐子星看都不看一眼,就要追着肖鸣许跑,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我下去看看肖总到哪了。”何铭边说边走下房车。他现在对徐子星是非不要不接触,毕竟这祖宗明堂之多,真是能把人折磨死。 另一边,肖鸣许在车上接了几个工作电话,其中几个都是《主子的暗卫》平台方打来的。这次进军影视界是“鸣星”业务拓展的重要一步,影响了接下来半年的商业布局,把宝压在徐子星这样的人身上,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十分明智的选择。 即便是在当时,徐子星也不是最好的人选,只是碍于种种原因,“鸣星”选择砸重金造星,爆红之路铺的坦坦荡荡,但有些人就是喜欢节外生枝,天性使然。 肖鸣许正要下车,手机又开始震动,本不想接,但看到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时,还是接通了电话。 “小肖啊,最近忙什么呢?怎么都不见你和子星一同回来。” “徐叔叔,不好意思,工作上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还在解决的过程中。” “哪方面的问题,该不是子星给你找的麻烦吧?” 肖鸣许没做声,仅一秒的停顿,电话那头徐子星他爹就已经做到了心中有数,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个性也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他的儿子可以厚积薄发,但绝不可以庸庸碌碌。 “没有,叔叔,我和子星相处的很融洽。” “这些年还多亏了你,我对子星的管教不甚严厉,这也导致他做事不顾后果,总要人来迁就他。”徐父这话表面上看去是在说徐子星的不好,实则重点是落在后半句,左不过是要肖鸣许多担待。 “子星在美国待了几年,我和你阿姨总催他回国,到今年才勉强同意。我和你阿姨年纪大了,到了这时候什么钱啊、权啊的都不重要了,到了这个年级一门心思只想儿女陪在身边足矣。” 肖鸣许敏锐地察觉到徐子星回家说了些什么,果不其然徐父开口道:“前几天子星回家吃饭,我看他心情不好多问了几句,但他什么都不肯说,还是请了私家侦探才知道你们的事。” 肖鸣许皱了皱眉。首先他不知道徐父口中“你们的事”是指哪家,其次他极其不喜被人窥探隐私。 “鸣许,你是个很优秀的商人,知进退、善于把握时机,但这些都是远远不够的,持续不断注入的现金流才是实实在在的保障,早年我和你父亲也有过很愉快的合作,如果到了你们这一辈,你和子星能够延续我们这一代的缘分,我们做父辈的也会感到很欣慰的。” 肖鸣许没有做声,他已经知道了徐父的意思。 “鸣许,当年你们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我和你父亲多年至交,希望你和子星能亲如手足,却没想到你们会萌发那样的情感。我们这一代人比较传统,一时半会是比较难接受你们这种关系,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把你们分开,正好子星想去美国学表演,所以才有了后边的事。这么多年过去,你们也长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能好好的,我们做长辈的也就安心了。” 后边肖鸣许又和徐父客气了几句,随之挂断了电话,下车点了根烟,又是抽了三口,而后便灭了烟,朝徐子星那边去,即便离得不近,仍能在人群中一眼辨认,瘦高肤白、骨形框架完美,确实颇具稀有性。 “鸣许!”徐子星走快几步到了肖鸣许身边,手臂挨着手臂,一下拉近了距离但又不至于太亲昵。 “忙到刚刚吧,真是辛苦了,我们去吃什么呢?” “去十方斋吧,离得近,环境也安全。”何铭按照徐子星实现吩咐的建议道。 “都可以。”肖鸣许对这些一向不在意,自然随他们选去。三人到吃饭的地方后,何铭十分自觉的出去点餐,留徐子星和肖鸣许两个人在包厢。这个地方的布局和其他吃饭的地有点不一样,私宴的布置,胜在小巧精致,人和人之间离得近,想干些什么也容易。 徐子星拿起菜单先点了几个小菜,然后递到肖鸣许手边道:“这里的菜清淡,想到你最近工作忙、应酬多,大鱼大肉的吃着油腻。” “有心了。”肖鸣许接过菜单,随意点了两个招牌菜。待服务生出去后,徐子星才拿下墨镜坐到肖鸣许身边,仰着头对他道:“我们快有一个月没见了吧,你也能忍住这么长时间不找我。” 第94章 肖鸣许喝了口茶,并未出声。 话落在地上,徐子星心有不爽,但何铭不在,没人给他台阶下,不好发作,只能继续维持通情达理人设:“我前段时间还去公司找你来着,你知不知道这回事?” “知道。”肖鸣许放下茶杯:“是我让沈黎叫你回去的。” 徐子星一愣,似乎是没想到肖鸣许会大大方方承认,这样直接了当,简直是把人面子仍在地上踩碾。 “那你干嘛这样啊...”徐子星按捺住发毛的冲动,委屈巴巴道:“我好心去找你,你还避而不见,做这种事,我不要面子的啊。”尺度拿捏的刚刚好,不至于兴师问罪,但也不是逆来顺受。 奈何肖鸣许这种人,在意的从来都不是形式,他只看结果。 “在忙审片的事,你知道的。”肖鸣许看着徐子星的眼睛道:“这件事还多亏沈黎,如果不是他从中斡旋,平台方那边大概会坚持换角,毕竟和现在重新拍摄剪辑的成本也相差无几。” 徐子星表情一僵,没想到肖鸣许会站在沈黎那边说话,从前肖鸣许虽不说事事都顺着他,但也绝不会当面怼他。 “你今天怎么了?像吃了炸药似的。”徐子星边看着肖鸣许的脸色边道。他不想惹恼肖鸣许,但肖鸣许这样的强硬的态度也着实让他不爽。 “就事论事,你太任性了。” “任性?”徐子星声音提高了八个度,“我任性能天天吊威亚、拍打戏?都快入冬了还要天天泡水里?” “这是你的工作。”肖鸣许不会惯着他,“你拿了拍戏的报酬,就需要做这些工作,这并不能作为你消极怠工的理由。” 徐子星的忍耐近乎到了极点。从来没有人这样当面指责过他,更准确的说,他从没给过人这样和他说话的机会。 “你今天大老远跑来就是和我说这事的?”徐子星和肖鸣许拉开了些距离,双手抱胸道。 “谈到这里,说也无妨。” 一拳打在棉花上,徐子星有气发不出来,气氛一时间有点僵。恰逢此时,何铭点完菜从外面进来,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便知道情况不对,反正不管谁了惹了谁,这俩一个金主一个少爷的,他都惹不起,只能上去点头哈腰,倒了杯水给徐子星道:“子星这是怎么了,刚才还...” 话没说完,徐子星手一挥,何铭连人带杯子摔在地上。 “我不喝!” 肖鸣许看了眼徐子星,皱了皱眉头,起身过去扶何铭。 “不用不用肖总,我自己来。”何铭可不敢让金主爸爸服侍自个儿,但无奈肖鸣许坚持,推辞不过。身上湿了一大片,看着怪不雅观的,何铭用纸巾擦了擦身上的水道:“我还是先去换件衣服。” 徐子星看肖鸣许神情凝肃,心里莫名有些发怵,不想要何铭离开但又抹不下面子好好和人说话:“还换什么衣服,你以为这里会有人care你?” 话音刚落,肖鸣许腾然开口:“你是从来不知道要怎么尊重别人吗?” 若是私下里还好,肖鸣许当着何铭的面下徐子星的面子吧无异于直接把他点着。 “我教训我手下的人有问题吗?” “他是你的经纪人,不是你的奴隶。” “他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向着他说话吗?”徐子星气,气肖鸣许让他丢人,更气的是肖鸣许这话不似在说何铭一个人! “你刚才和我说,拿了这份钱就要做这份事,怎么换到别人头上来就不是这样的呢?分明就是看我不顺眼。” “别人没有义务要承受你的人格羞辱。” “我哪羞辱他了?”徐子星指着何铭,瞪圆了眼冲他道:“你说我羞辱你了吗?” 何铭哪还敢做声,答“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干脆闭了嘴。徐子星今晚的怒气值快要达到顶峰。这么久没见面,一见就来兴师问罪,说来说去不就是使唤坏了那个蠢货!有些事他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好,但现在这个点上他就是没法忍下去,因为那样一个卑微到连蝼蚁都不如的东西diss他,到底是自己的问题还是他肖鸣许的问题! “我看你这是指桑骂槐、意有所指吧,这可不像你一贯的作风。” 第58章 我们现在就只是这样? 肖鸣许自认为有比较清晰的自我认知,他的决策系统通常都是独立的闭环,很少受到外界的干预,但这一次是例外。 不可否认,崔叔叔的话对他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又或者说,那个人的存在让他做出了当下这个现在看来十分不明智的决定。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来找徐子星。 于他而言,徐子星是一个很合适的人,所谓门当户对不过如此。 最早对徐子星这个人产生印象是在高中的时候,当一个人本身就具有一定光芒的人高频出现时,很难不去注意他的存在,徐子星身上存在吸引人的特质,即便这些特质并不足以吸引他,但却是客观存在的。况且这个人的存在并不会让他反感,因而便默许了他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徐子星确实引起了他的好奇,激发了他探索的欲望。 只是这种欲望并没有持续太久,又或许是因为徐子星太容易被人看透,总之那时候他对徐子星在相识之后不久,就已无太多关注,一直到这个人说了“喜欢”,他们之间的关系才又出现了转折。 第95章 彼时他还比较难理解两个男人的语境内,“喜欢”具体意味着什么,但这种情感的可能性让他燃起了另外一种更深层次的好奇——种潜藏于内心深处久不为人知的好奇,那便是同性之间所能产生的类似于爱情的情愫,如同王尔德笔下的《自深深处》。 因此他没有拒绝徐子星的示好,也没有拒绝他吻上来的唇,彼时若是命运平坦,或许他们还会有别的故事。 然而看着现在的徐子星,他只觉得当时那一念都显得十分不理智。 肖鸣许眼底毫无波澜,手肘搭在椅臂上,全然没有被影响情绪,淡定的模样愈发叫徐子星不满。 “你说啊,是不是跑我这替别人撒气来了。” 肖鸣许还不做声,他很清楚徐子星当下要的不是一个回答,而是一个他并不想给的态度。 “干嘛不说话!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徐子星越说越气,一想到自己在那眼巴巴地等来肖鸣许,人却是这么个态度,还是因为那个人,这种怒气更是愈发不可收拾。 “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你口味差了这么多,那种人都能下得去嘴,我也是佩服你啊,肖总!”徐子星咬牙切齿,面目都变得狰狞起来。何铭看这气氛,心想自己这是躲都不敢躲过了,蹭到徐子星身边正要开口劝,被肖鸣许拦住:“让他说。” 肖鸣许十指交握在胸前,视线冷冷地投向徐子星。 “你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徐子星昂着头,像一只气势昂扬的公鸡。 “看你作为一名员工下属,到底有多不称职。”肖鸣许语气淡淡的,呆着充满理性的审视口吻,“你最好思考一下,自己是在以什么身份和我进行这场对话。” 肖鸣许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作为朋友,你应当更客气一些,作为下属,你应该更敬畏一些,无论如何,都不该这样肆无忌惮。” “什么?”徐子星提高了音量,眼睛都气的眯了起来:“在你这我就是朋友?下属?” “不然?” “靠!”徐子星狠狠地踹了一脚桌腿,“你要这么说我这戏不拍了!” 何铭心里咯噔一下,看向徐子星的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这一刻他真的怀疑徐子星脑子装的是不是水,戏都拍到这份上了,还能说出这种话,这是什么级别的恋爱脑啊。 “不拍可以,按照合同付违约金。”肖鸣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怼得徐子星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肖总肖总,消消气,子星他不是这个意思。”何铭见状赶紧插到两人中间调停,“今天的戏拍了挺久,特消耗情绪,这是累着了说话有点冲,肖总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何铭朝徐子星使眼色,想叫人示个弱,但徐子星现正在气头上,没怼何铭就算好的了,给肖鸣许弯腰他怎么都干不出来。 一把扯过椅子,翘着二郎腿大大咧咧地坐上去,侧过半个身子玩手机,摆出不搭理肖鸣许的模样,企图用冷战的方式叫肖鸣许来哄。 但他忘了,肖鸣许不比其他人,他骨子里就没有哄人的基因。 “这是最后一次,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清楚,如果要继续履行合约,就尽到自己的应当的义务,如果做不到,我也可以换人。” 肖鸣许说完起身,不打算再在这个场景上继续消耗时间,快要出包间的时候,徐子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肖鸣许,我们的两个,现在就只是这样了?” 第59章 第60章 唯一的亲人 一晚上,肖鸣许都在逼问,身下的挞伐仿佛是拷问的刑具,不久前才体会到的半分欢愉化为乌有,只剩下疼痛与忐忑。 他能感受到肖鸣许鲜明的怒火,却不知道如何平息,明明已经说了自己会去承担,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呢。 醒来之后,旁侧一如既往的空当,肖鸣许从来不会给予他一丝温存,好在自己也不大会生出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望,认清了也叫自己心里好受些。 简单收拾了一下,施明明下楼招了一辆的士。 “去哪小伙子?”施明明报出个医院的名字。 站在医院门口的时候,施明明觉得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手心发汗,心快要跳出胸口,喉咙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一样,试图发出声音却沙哑的不像话。 他知道自己不该来,名义上李旭是受害人,他是加害人,还在保释阶段,他经不起一点波折,但他还是来了,因为他不能让李旭有半分危害到肖鸣许的可能。 伪装成来来看望病人的样子,在楼下买了一束花,坐上电梯按了20层导诊台前,他问护士小姐道:“我是病人李旭的...朋友,不太及得他的房间号了,请问是2013吗?” “等我给你看看啊。”说着护士小姐那处一本东西就开始翻找,过了一会儿才对施明明道:“你记错了,是2018的3床。” “好的,谢谢您。”施明明笑着,本就长得面善,笑起来更显亲近,哪里都不像一个因为故意伤害即将承担刑事责任的狂徒。 施明明找到2018号房间,即将推门进去的时候忽的想到,应该看看房间里还有没有其他人,随而透过门上透明的半块玻璃往门内看去。 最里面那张床位上躺着一个脑袋上缠着绷带的男人,年长一些的女人坐在旁侧,专注地望着床上的男人,手里地勺子在保温铁桶里不住地搅拌,碗出一勺放在嘴边细细吹凉才送到男人嘴边。 第96章 男人似乎不太能控制自己的动作,刚入口的东西又顺着嘴角流出来,女人也不嫌弃,用手背擦干净,伏在男人耳边似乎是在安慰.. 施明明手背上一热,垂眸看去,惊觉是自己的眼泪。如果他的妈妈还在世,也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这样温柔细致地照顾他吧。 没去打破这温情的一幕,施明明在医院拐角处等着,一直到中午,趁着张芸出去打饭的间隙,才溜进病房,径直走到最里面边一张床。 李旭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横躺在病床上,头上包裹地严严实实,像带了个头盔一样。见此情景,施明明心里没有半点波澜,愧疚怜悯更是生不出分毫。 李旭刚吃完饭,眼下正合着眼休息,施明明踹了一下床脚,床晃荡了一下,床上的人立马睁开眼睛,无奈头不能动,只能眼珠提溜地转到施明明那边。目光触及施明明的那一刻,李旭的眼睛瞪得浑圆,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企图去抓施明明的胳膊,被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地躲开。 “你...敢来!”李旭慢吞吞说出这几个字,头部受伤让他说句话都困难,口齿也不大清晰。 施明明开门见山,不愿与李旭废话:“你问肖鸣许要一千万?” 李旭嘴角轻轻一勾,脸上尽是得意:“你越...舍不得,我越要...搞他。” “你要不要脸?自己做的腌臜事还敢狮子大开口。” “我有什么不敢?” “你这是敲诈勒索!” 李旭冷笑一声:“你怕是忘了是谁把我搞成这样。” “你自作自受!”施明明低吼着,他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如果不是你要...会有后面的种种吗?” “我怎么了?”李旭挑衅道:“不是你约我去那里的吗?” “什么?”施明明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旭,脊背一阵发凉。他忽然意识到,他没发自证清白。 “我们事先约好,你怕碰见熟人,一前一后...”李旭因为脑袋上的伤,说话时控制不了面部神情,因而显得格外狰狞。 “你他妈...”施明明攥紧了拳头,此时此刻他真想揍瘪李旭这种令人厌恶的脸,让他再也没法漏出这样猥琐恶意的笑。 “肖鸣许不会出这笔钱,你别做梦了。” “你怕是低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他的助理已经打过电话给我妈了,三百万,他说出三百万私了。” “不可能...不可能...” “施明明,你还真是我们家的摇钱树,现在就肯出三百万,你说如果我咬死你,他会不会哪天就愿意出一千万...这么说来,一千万都少了,我得想想是不是再多要点。” “李旭,你无耻!” “彼此彼此,比不上你卖身挣钱...” 施明明正要反击,就看见张芸从门口走进来,心中一惊,没想到会这么快。食堂离住院部至少有十分钟路程,来回少说半个小时,眼下却五分钟都没到。 “你个白眼狼还敢来这里!”张芸看见施明明,只愣了一秒,随即卷起袖子气势汹汹而来。施明明击记挂着张芸当时来看他爸的恩情,下意识还想解释,下一刻,巴掌就呼上了施明明的侧脸。 “杀千刀的,把我儿子搞成这样,你拿什么赔!拿什么赔!”张芸分疯狂地揪着施明明的头发,肥厚的巴掌一个叠着一个,施明明试图摆脱,但竹竿样的身材哪里是张芸的对手。若不是查房的护士看见着疯狂的一幕,怕是施明明的脸被打烂病房里其他人也不敢出言阻止。 “施明明你给我记着,这事没完,不让你赔得倾家荡产进牢子我这没完。” “这位先生,您还是先出去吧。” 施明明眼眶通红,他捂着自己的脸望向张芸,试图从她那里得到一丝理解:“我没有...我不是故意打他,是他先...他先”后边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呸!”张芸把口水吐到施明明脸上,像看地上的臭虫:“和你爸一副德行,养不熟的下作东西,碰上你们俩真是我倒了八辈子霉运。” “先生,家属情绪激动,您还是先回避一下。”护士叫来保安,几个人围着施明明,极力劝着他离开,周边两床的人也皱着眉看着他,好像他是个外来的侵入者,引人厌烦。 “我走...我走”施明明垂下头走出病房,保安跟在他身后,直到他出了医院才没跟着。施明明觉得脚下的步伐异常沉重,他拖着行尸走肉的躯体缓缓先前,下楼梯的时候一个踩空,崴着脚摔在水泥地上,好一会儿,他都不想起来,就这么躺着吧,躺到他风干成一具尸骨。 他真的好像要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可以让他稍作喘息的港湾,可不可以不要把所有的不幸都砸向他,他真的真的承受不住啊。 “小伙子、小伙子,别躺地上啊,脏。”一个手上的提着大塑料袋的大爷慌慌忙忙地跑过来,动作有些僵硬地蹲下,试着将施明明扶起。 施明明麻木地转动眼珠,抬眼看去,老人脸上布满的刀刻般的皱纹,嘴角向下耷拉着,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愁,像是已经=饱尝人间疾苦,同他一样还在人世间苦苦挣扎着。 明明萍水相逢,老人却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明明自己都是骨瘦如柴,还拼命地将他的手臂往自己肩上搭,便走到花坛处边喃喃道:“孩子不要怕,看你从医院出来,不知道你是不是生了病,但人活着就还有奔头,可别放弃活下去的念头啊。” 第97章 朴素而善良,像极了他过世的外公。 小时候他爸爸妈妈白天上班,一大早妈妈就会骑着自行车送他到外公外婆的住处,外公老远就守在门口的等他们娘俩,笑嘻嘻地从他妈怀里接过他,背到背上。他睡不醒,就趴在外公背上,外公笑嘻嘻地哼着摇篮曲,拍着他的小腿,在幼儿园里,要有人敢欺负他,外公第二天就能到幼儿园逮着那坏小子一顿教育,那时候老师都说,知道老人家娇惯孙子辈,却没见过这么疼孩子的... 想着想着,施明明眼眶又是一阵胀痛,随之落下一连串的泪。 他也曾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啊,曾经外公外婆、妈妈,都给了他好多好多的爱,是不是那时候太心安理得了,才惩罚他现在尝便人间疾苦。 “孩子别哭啊。”老人看施明明眼泪止不住的流,手慢手忙脚乱地从摸索着口袋,从中掏出一叠印着logo皱巴巴的纸巾,抽出一张塞进施明明手中。 施明明还沉浸在悲伤中,也无暇擦拭眼泪,老人便举着纸巾,轻轻擦拭着施明明眼下的泪际,边擦边道:“孩子,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看爷爷活这么大岁数了,儿子、老伴儿,都生了大病,你看我手上的片子,就是我儿子的胸片,他就在这儿住院,工地上搬水泥被掉下来的钢筋砸断了骨头,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啊,孩子他妈得了癌,也在其他医院住着...”说着说着,老人声音有些哽咽,“人间就有这么多无偿,孩子,你看我都这个岁数了,还不是活得好好的,跨过去就好了、就好了...” 老人拍着施明明的背,一老一下愈发心酸,一个路人都愿意向他释放如此善意,为什么他的亲人、他朝夕相处的人,却将他弃之如泥,肆无忌惮地伤害他。这一刻,他无比想要一个亲人、一个靠山,一个告诉他如何脱离泥沼的引路人,但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只有他爸。 第61章 对你唯一的要求 傍晚时分,天边是大片的火烧云。施明明驻足原地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来往的路人撞到身上才回过神来,抬脚往前走去。 吴勉介绍的疗养院环境特别好,大片的庄园里耸立着欧式的浮雕,他这样的人仿佛不该出现在这样的画面里。 低着头上楼,一步一步走到他爸的病房前,一步之遥的距离,他却停在门口,没有立即进去。他不知道当下此刻,他对他爸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 推门进入病房,整洁简约的房间,床头柜的花瓶里插着一只百合,晚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柔和的光线照在他爸脸上,仿佛他爸是个多和蔼、多无辜的人。 施明明在床边坐下,他微驼着背,垂下眼眸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似乎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他没有这么平和地和他爸共处一室。有时候甚至一个对视,都能成为他爸对他拳脚相加的由头,又或者,哪里需要由头呢?他不过是个撒气桶罢了。 施明明拿出床头柜里的一次性湿巾,拆开包装,平铺开,抬起他爸的一只手,从手指开始,细细地擦拭起来。 他爸的手很大,骨节很粗,一道横纹纵贯掌心,大概是人们口中的断掌,怪不得打人那么疼...但其实很久很久以前,这双大手也曾牵着他去游乐园,抱着他上旋转木马,也曾抚摸在他头上,夸奖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这些尘封在心底的老旧回忆,即便很多年未被翻阅,却是他多年苦难折磨中的强心剂,在他濒死的时候给他丝毫生的动力。 “爸,我最近过得很不好。”施明明给施龙的手做着按摩,像是倾诉,又像在自言自语。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回到小时候,那时候我妈还在,你对我也很好,会带我去公园、还会给我买糖人,那个时候我觉得你虽然严厉,但还是很想被你带着出去玩。”施明明吸了吸鼻子,放下他爸的手,转而去按摩肩膀。 “我知道你很爱我妈,因为爱我妈才会爱我,说不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吃了我的醋,觉着我出生以后我妈放我身上的精力太多,反而忽视了你,我都知道。”施明明笑了。他其实很乐意看见他爸爱他妈,只要他们能好好的,他就特别开心, “有时候我想啊,是不是我没出生更好些,是不是这样我妈就能活久一些,你也不会那么痛苦。”我也不用在这世间挣扎苟活。 施明明哽咽地说不出话来,眼前一片模糊,泪珠断了线一样的滚落,他抱着头,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我觉得自己可能不配活着吧爸,我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活好了,为什么每次生活刚好好起来的时候,总会出岔子。”每一次的打击都那样沉重,让他直不起腰来。低声啜泣了一会儿,施明明用手背抹了抹眼。 “爸你知道吗,我最近遇见了一个人...也不能说遇见吧,我们很早的时候就认识,你还见过他,妈也见过他,是我小学同学。他现在比以前更优秀,已经是抬头都望不见的程度了,但我还是忍不住贴着他,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还活着,还能看到生活的盼头。”肖鸣许是他生命中一切的美好,是他收拾好破碎的自己继续上路的灯塔。看见肖鸣许,那些美好的过去、那个憧憬期待着的自己才能活过来。 “即使他很讨厌我,每次看我的样子好像看一堆垃圾,但也办法,我用了恶劣的手段才让他收留我,他对我怎样都是我罪有应得...但是爸,你知道吗,他为了救我花了很多很多钱,是我把自己卖了都挣不到的钱,我不知道该怎样回报他...”他不敢说,他只能用身体回报他,这种作为下作的方式。 第98章 “我觉得自己真是烂透了,怪不得他讨厌我,怪不得所有人都把我当垃圾,可能我真的是个垃圾吧。”此刻的负面情绪达到顶峰,他的人生已经够烂了,如今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今天回去找李旭,只有他知道自己存了什么心思。他是个懦夫,面对李旭这个恶棍,他无力抗衡,唯一的方式,只有缴械投降。 他是投降去的,只是李旭不可能接受他的投降。 “爸,我自顾不暇了,如果我不在了,不知道还能把你托付给谁...”如果他去坐牢,他爸又该怎么办?张姨不会再管他们的死活,吴医生没有义务帮他照顾他爸,他爸...只会被遗忘在疗养院,等他出狱的时候都不知是死是活... 施明明觉得自己太阳穴发紧,似乎下一刻脑子就要爆炸了,“咚咚”两下敲门声把他从泥潭中解救出来。 “今天来这里出手术,路过病房看见是你。”吴勉推门进来,施明明有一瞬的怔愣,慌慌张张地抹掉眼泪,勉强挤出个笑。 “吴医生,是你。” 吴勉换了常服,一袭休闲西装,衬得身形格外挺拔,头发是精心打理过的,碎发都别在脑后,施明明直觉吴勉的装扮并往日正式很多,但刚从情绪中出来,这个念头一晃而过。 吴勉默默地抽出几张纸巾递到施明明面前:“情绪不好,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就是担心我爸。”施明明下意识掩饰,不愿吴勉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你可以和我说,我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你知道的。”吴勉拍了拍施明明的手背。 “没什么,就是担心怕我爸醒不过来,我就他一个亲人了。”施明明苦笑一下,避开吴勉充满探询的眼神。 “我问过你爸的康复医生,他的恢复状况还是比较好的,肌肉暂时没有出现功能退化的现象,反射反应状况良好,醒来的概率比较大。” “真的吗?”听到他爸有可能醒来,施明明激动地抓住吴勉的手,“你是说,我爸可能会醒来?” “可能性偏高,但还需要观察,毕竟伤到了脑神经,恢复有个漫长的过程。” “能醒就好、能醒就好...”施明明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点点的希望现在都可以救他的命,“我还能为我爸做什么吗?他怎么能快些醒来?”他的时间不多了,进去之前他想尽最大的努力让他爸醒来,这样哪怕是离开,他都能更安心些。 “比较困难,普通医生可能会建议你多和病人说话、放音乐,刺激他的感官,增加他醒来的可能性。” “这样真的有用吗?” 吴勉摇头:“作用微乎其微,只能说是百分之一甚至更低的可能性。” 施明明的心一下坠到谷底,刚提起的气一下便泄了下来。 “所以还是没有办法吗...”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吴勉顿了顿道:“这家疗养院从国外引进了设备,针对你爸这样的病人进行脑电波刺激,醒来的概率能增加百分之三十到四十。” “就在这里?” 吴勉点头:“设备通过实验阶段,已经可以投入使用了,只是因为开机费高昂,即使在这里,能用上的病人也少。” “多...多少钱?”施明明的心情像坐过山车般,忽上忽下。 “开机费十万,一次的治疗费是三万,一个疗程要做五次干预,还要配和相应的药物。” 施明明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他知道吴勉口中的“高昂”会是他难以承受的数字,甚至他都做好了去借钱的准备,但是...上百万,这是一个超出他认知的数额。 “那就是没救了,我出不起这么多钱。”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别人会说医院就是个烧钱的地方,不生一次大病不知道钱的可贵,他现在知道了,钱可以买命。 “这就是命吧,治不了。”他痛恨自己的无能,如果像肖鸣许那样有能力,是不是就能在关键时候救下自己的家人,是不是就可以更有尊严的活着? “我来想办法。”吴勉拍了拍施明明的背,安抚道:“过几天开股东会议,我看能不能把你父亲纳入人道主义支援项目,免费接受治疗。” “别了吴医生,我知道不可能的。”这种支援项目大多订好了预算,他爸这样需要耗费大量资金的病人是不会通过审查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希望落空的感觉太痛苦了,尤其这样渺茫的希望,宁愿不要给他。 “你帮我已经太多了,其实我根本还不上,但我还在自欺欺人,很自私吧。” “不存在,你对我的实验帮助很大,这对我而言就很有价值。” “换谁不行呢?”施明明笑着对吴勉道:“我这样的人,大街上到处都是,换个人哪有我这么多麻烦。” “你是独一无二的。”吴勉笃定道:“为什么要否认自己的价值。” 施明明自嘲道:“我就是这个社会最底层最卑微的蝼蚁,即便有价值也是微乎其微,存在与否不会对这个世界有任何影响。” “每个人的存在都有其价值,不必这么悲观地看待自己和世界的关系,你的人生还很长,前面的路或许并不那么顺畅,但抱着希望找寻自己的道路,总能在某个小世界焕发属于你的光彩。” 吴勉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像一个谆谆教诲的老者,点拨着迷途中的年轻人。 第99章 “你已经很坚强了,生活的苦难没有把你打倒,一直是怀着乐观的态度生活着,换做其他人,可能早已放弃,甚至家人也可以抛弃,但你一直坚持着,对你的父亲,扛起了很大的责任,这一点令我感到敬佩。” 从来没有人像吴勉这样夸奖过施明明,他默默抗下一切,就好像他活该受这所有,但是又有谁意识他,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开始未生活奔波,没有父母的帮扶爱护,一夜之间被迫长大,没有人施以援手,更没有人同情怜悯。 “你很特别,所以我邀请你成为我的实验对象,实际上也是我在请求你帮助,相应的我也应该在你有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这不是我单方面的付出,这是你应得的。” 施明明怔怔地望着吴勉,活至今日,从没有人像眼前这个人一样给予他尊重,这一刻哪怕让他付出生命来回报他都愿意。 “人生中能遇到你这样的朋友,是我最幸运的事。”施明明拥抱吴勉,他从这样主动地接触过他人,但吴勉的一番话让他卸下心防,这一刻,他将吴勉视作知己。 我吴勉回抱住施明明,甚至摸了摸他的头。 “能和你产生交集,也是我的幸运。你知道的,我做心理学研究,窥探过高很多病人的心理,说来只觉得大同小异,你的出现也让我再次认识到人类物种的多样性。”吴勉的俏皮话让施明明短暂地走出抑郁,“噗”的笑出了声。 后来两人又聊了会儿细节,吴勉仔细询问了施龙的身体状况以及施明明的家族病史,好在施明明家祖传的身体好,治疗条件基本吻合,只等吴勉劝说疗养院其他股东同意即可。 快聊完的时候,施明明接了个电话。 “喂,雪松老师...对,是我,那篇画稿是我打的底...什么?获奖?可是那只是基础的线稿啊...”施明明咬着嘴唇,神色紧张。 电话里,李雪松告诉他,上个月他交上去的场景设计底稿被采用了,按照他的创意李雪松棋亲自操刀修改,做了一个作品出来,送去了国际电影节参赛,现在入围了初赛。 “这个项目光是入围就不得了,要是能得奖,比你在下面摸爬滚打十年都有用。” 施明明紧握着手机,手指都有些充血:“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这是您的作品啊,我只是画了线稿...” “你傻啊,这个作品是在你的创意基础上加工的,要我不通知你,到时候真得了大奖,你不得去网上告我抄袭。” “不会不会的,我不会做这种事,您是我的老师,给了我机会带我入门,我已经很感恩了...” “别和我说漂亮话,我不吃这一套,你把任务做好比什么都强。我跟你说,为了这个项目我联系了读书时候的同学,做了个项目组,你倒时候加入进来,当然你辈分小,刚来就是打打下手,但到时候报项目的时候会给你加名字。”说了这么多,见施明明不做声,李雪松话头一转:“就听我说了,你怎么想的?该不会你还不乐意来吧。” “怎么会,我愿意、愿意的...”施明明快被这个惊天喜讯砸晕了。 “丑话说在前头,这个项目时间紧迫,从图纸到实物落地,其中大事小事一堆,从色彩到选材我都要把关,没做好就等着挨骂,你要没这个觉悟还是趁早出个价,我直接把你的线稿买下来。” “什么苦我都可以吃的,您给我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施明明就差闪现到李雪松面前给他表忠心。 “行,那你收拾收拾,下个月五号进组,进行封闭式创作,和家里人说话,不能请假,到时候别耐不住寂寞,三天两头往外跑。” 李雪松又说了几本书让施明明去补基础,别到时候进了组因为他拖进度,施明明都答应了下来,脸上洋溢的笑直到电话挂断都没掉下来。 “什么事情,看你很很高兴。” “是剧组、剧组!我可以加入老师的项目组一起创作了!” 吴勉看着施明明,一会才露出个笑:“这很好,你的努力有了成果,就像我说的,你是有自己的特别之处。” “嗯!”施明明难得自信:“多谢你吴医生,你的鼓励让我更勇敢地迈出这一步,现在我爸的病有了希望,我的工作也有了起色,还要多努力一点。”努力一点,让正义得到伸张,他想好了,他要和李旭打官司,他允许自己的未来毁在一个人渣的手上。 受害者不应当感到耻辱,加害者才应该。 “放手去做吧,你父亲这边我会加紧的。” 吴勉送走施明明,透过走廊的落地窗目视他走出花园,转身下楼。穿过天桥,来到以另一栋病房。 这里的装饰明显比施龙那里更加豪华,套房的布局,红木的家具,房内就有医疗设备,一个病房配备三个专职护士照料。 吴勉进去的时候,护士正在给床上的人翻身。 “我来吧。”吴勉解开袖口,挽起袖子,继续着未完成的护理。床上的人听见吴勉的声音,吃力地转过身,沙哑的声音确是带着笑意:“好孩子,你来了。” 吴勉极尽轻柔地给人翻过身,旋高病床,塞了个抱枕到人腰下,取下眼睛擦了擦,带回去后才道:“抱歉妈,最近有点忙,没按时来看您。” “妈挺好的,你有事就先忙你的,这里的医生护士都很尽心,妈在这里住的也舒服。” 第100章 “腰上的感觉怎么样,还会半夜忽然痛起来吗?” “已经很少了,偶尔痛一痛,比从前好很多了。” “你先出去一下。”吴勉支走护士,坐到床上,牵着他妈的手道:“妈,不会太久了,等换了肾,您就能下床走路,一切都会恢复平常的。” 吴莉摇摇头,摸了摸吴勉的头道:“好孩子,妈知道你孝顺,但有些事咱得看天意,命里有就有,没有也罢。活到今天,看见你这么出息,妈很欣慰,够了、足够了。” “可我不信命,走到今天,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争取来的。” “有些东西能争取,有些东西争取不了。人违背不了天意的,这些年找也找了、求也求了,有时候临排上了也会出岔子,妈已经不抱希望了,你也看开点,我们娘两就紧着剩下日子过,也不错的。” “妈,我已经找到肾源了,各项数据都很好,我觉得这次应该能成了。”吴勉回忆起施明明当初答应体检的检测报告,出了有些营养不良,各项数据都符合捐献标准,最重要的是,配型符合,万里挑一的合适。 施龙出车祸送来他们医院抢救的时候他也看过数据,但施龙长年酗酒,肾脏的状况非常糟糕,离捐献标准差的很远,即便死了以后做遗体捐献也行不通。 所以只有施明明,也唯有施明明,才能救得了他妈。 61 施明明去警察局之前收到了老何的短信,自上次不欢而散之后,老何再没联系过他,哪怕他主动请吃饭也是不回消息的,眼下主动找他说去撸串,施明明有点犹豫,但毕竟是曾经帮过自己的人,他是答应了邀约。 还是原来那个烧烤摊子,但老何看上去却比之前颓废了许多,酒一上来就对瓶吹,一瓶下肚才开始说话。 “现在的日子可真难过,我找了大半个月的工作,连打零工的地方都不要我。” 施明明不知道能说什么,他的建议老何不会接受,介绍他进鸣星又是绝无可能。 “兄弟你别误会啊,我没为难你的意思,自己出去闯过一道才知道人间险恶,进人家大公司是不敢妄想了,现在就想老老实实找个工作,不管怎样先安定下来。” 老何拨弄着眼前的杯子,他想等施明明主动开口,但施明明不做声,他只能道:“老弟,前几天是老哥不识好歹了,你好心给我介绍工作我还看不上,这就正儿八经给你道个歉。”老何说着举起面前的酒瓶,用牙咬开盖子,吨吨就往肚子里灌,生猛的样子吓得施明明赶紧去拉。 “今儿就喝到你消气为止。” “老何,你被这样,我没有生你的气。” “那之前说的划算不算话?” “之前?” “就之前你说给我介绍工作的事啊,还算不算话。” 施明明有些为难,不是他不愿帮忙,实在是老何如今的样子很极端,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之间我待的那个快递站招满了,现在形势也不好,我其实不大好开口的。” “明明这话你就不用拿来糊弄我了,我还能不知道快递站的情况,招不招不都是站长一句话的事情,想当初那些人排挤你,也不是我保你下来的,今天我话就放在这,要是今天是你从里边出来找不着活儿,活不下去了,我照样保你!什么是兄弟,这才是兄弟!”老何胸脯拍得啪啪响,声音又大,叫施明明坐在那有些尴尬。 “这些个人情人暖,我出来之后尝了个遍,也就你好,愿意见我、帮我,你才是我真兄弟。”说着老何就要抱施明明,施明明躲不开,被浑身酒气的人 搂在怀里,近乎作呕。 “老何,你有话好好说,先放开我...” 老何趁着酒意撒酒疯道:“就不放,你是我兄弟,唯一的兄弟...” 当年施明明就见过老何胡搅蛮缠的本事,他前女友分手后甚至因为他搬到外地去,可以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好吧好吧,老何,快递站那边可能真不行,要是你愿意的话,我给你去剧组问问好不好?” 听施明明松口,老何赶紧道:“好啊好啊,剧组好啊,还能见到大明星。” “这个工作不轻松啊,我们这种半路出家的,都是从最底层的杂活干起...” “放心放心,我都知道。”老何打断施明明道:“我好歹也是当过小站长的人,这些人情世故还能不知道,你放心,你介绍我进去的,我肯定不给你丢人。” “这不是丢不丢人的事...”施明明还想叮嘱老何几句,他这样子看着实在有些不靠谱,但老何老不让他把话说完。 “你就和我说,什么时候和你过去就成,随叫随到的。” 施明明又被拉着喝了几杯,快到和办案警官约定的时间,才匆匆告辞:“老何,我这边还有点事,今天真要走了。” “你这小子,现在倒成了大忙人,是不是怕我赖账?告诉你,哥有钱,今天就哥请你。” “不用了,我已经付过账了。”施明明起身理了理衣服,“你回去的时候注意点安全,喝了这么多,最好叫个车。” “哈?”老何长大了嘴望着施明明:“你不打算送我回去了?” “我这边还有事,今天送不了你了。” “吼”老何指着施明明动了几下手指:“你这好习惯没了啊,当年喝多了你可是留到最好,盯着把每个人送回去才走的。” 第101章 施明明笑笑,那时候他确实会这么做。有他爸的前车之鉴,他会担心每个醉酒的人横躺在大街上,无人看管,酿成意外,然而也正因为如此,那些人后来越喝越肆无忌惮,吐了几轮劝着回家,抛过来一句:“怕什么,咱继续喝,反正有施明明送咱回家。” 他现在明白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路,他管不了别人死活,他只管得了自己,也只需要对自己负责。 “现在不会了”施明明对老何道:“如果我今天有闲可能会送,但有约,所以你需要自己想办法回去了。” 施明明坐公交去的警察局,地铁通了之后坐公交的人就很少了,车上零星的几个人,只有停站的时候车灯才会亮,昏暗之中,窗外的夜景也更有氛围,脑袋看抵在窗户上,他觉得是似乎没有从前那么疲惫,又或者说,他的心没有从前那么疲惫。 原来生活的盼头可以不是一个人,可以是自己的事业。 到了警局,之前那位老警官已经在门口等他了,远远地打了个招呼,施明明正要往里走,被老警官拦住。 “这几天没在外边犯事吧?” “没有,都是按照您叮嘱的,正常生活。” 老警官犹豫了一下,对施明明道:“你说你要告被害人。” “是。”施明明答得斩钉截铁。 “你确定自己说的事实吗?” “都是事实,我不会那这种事情说谎。” “那之前为什么都不说明情况?你知不知道这个事情现在看来对你很不利,如果你为了脱罪编造假话,那情况会对你更加不利。” “之前不说,是因为觉得难以启齿,毕竟被同性侵.犯实在很难说出口,但现在我想通了,为什么加害者都能振振有词,我作为受害者却要畏手畏脚,这不公平,也不符合常理。” “问题是你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我现在出来和你说这些本不应该,但是接触过你,知道你不是个坏胚,不想你走错路,如果你又冤情,当然要报,但是诬告我们绝对是零容忍。” “我知道的,警官,我所说的都是事实,我愿意为此承担法律责任。” “既然如此,你进来吧,叙述清楚过程,我们会斟酌立案。” 前脚施明明到警察局报案,后脚沈黎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原本盯着电脑做报表的人听着电话那头的叙述,眉头越皱越紧。 “他搞什么鬼?这种谎话都敢编?他还说了什么你全部告诉我。” 二十分钟后,沈黎放下电话扶着额头,陷入沉思。 他在意的不是施明明的死活,更不会管他是不是被冤枉的,他care的东西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肖鸣许。 他知道肖鸣许迟早会知道李旭的身份,他没出手只是在等施明明自己说,但现在情况越高越复杂,施明明现在要告李旭强制猥.亵,李旭那边要告施明明故意伤人,两边各自有一套故事,虽然目前的情况对施明明不利,但如果肖鸣许这边出手了,事情怎么发展另说。 在他看来,事实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故事怎么编能让人信服,更重要的是,他要不要借此锤死施明明。 其实和这样一个小人物纠缠他觉得很掉价,但是肖鸣许在乎施明明,他在乎肖鸣许,这是个恶性循环。 他唯一顾忌的点在于,如果他从中作梗导致事情向着对施明明不利的方向发展,而这件事后期又被肖鸣许知道,这件事会给他造成的负面影响有多大,又或者他需要承担怎样的后果。 沈黎抓了抓头,公司的账务问题已经够他烦的了,现在又来个施明明,他老老实实接受自己的提议不行吗?就非要作死。 秉持复杂问题简单化的处事原则,沈黎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一边。然而手刚落到键盘上,电话铃又响起。 “喂?”一个字都能听出的不耐烦。 “什么?他要我给他找律师?你确定是他自己开的口?”沈黎有点子惊讶,他一向觉得施明明就是个卑微讨好型人格的主儿,这种人最好拿捏,一个词严厉色屁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眼下竟然主动要求他帮助,这是转了性了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沈黎来了点兴致。 “什么也别说,我现在来警局,我要亲自和他聊聊。” 谁知道电话那头的人道:“估计你也不用来了,肖总已经到了,正在和他聊呢,他的意思是,肖总说的,让您给他找个律师。” 警察局边上的咖啡馆里,施明明和肖鸣许相对而坐,边上还有肖鸣许给施明明叫来的律师,看着很年轻,一身银色的西服,外貌也是十分出众,有这么两个帅哥坐镇,店里人的目光都快粘着一桌上了。 “肖同学这是你谁啊,能叫得动你把我请出来。”那人声音浑厚,一听就是经过专业训练,有股子播音的味道。 “下属。” “下属?”那人满脸写着不信,“我可没见过你对哪个下属这么好。”那人头点了点施明明:“你自己交代,你们俩什么关系。” 施明明脸有点红,“白律师,肖总确实是我上司。”被盯得有点心虚,施明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没加糖的美式,苦得他皱眉头。 “那你们这上下属准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施明明听完直接一口咖啡呛进气管,咳嗽立马就停不下来。 第102章 肖鸣许皱了皱眉,招手叫来服务生:“麻烦给我们两张纸巾。” “不用不用...”施明明边咳嗽边说话,怕给肖鸣许丢人,着急忙慌地从自己口袋里拿出纸巾。 “弟弟你这就见外了,我和肖同学认识这么久,第一次见他这么绅士哦,你都不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啊...我...” 白泯裕口才太好,施明明根本接不住他的话。 “你的嘴皮子最好留到法庭上去甩。”肖鸣许优雅地端起自己面前的美式,微抿一口。 “肖子,你还是那么闷骚。”白泯裕撑着脑袋,装作无奈地摇摇头:“我们那圈人里就你非要喝美式,还非要喝热的。”扭头对施明明道:“你见过有人喝热美式的吗?” 施明明下意识回答:“没有、没有...” 肖鸣许淡淡地瞥了施明明一眼,施明明立马改口:“有!” “你这就不对了啊小明同学,咱要讲事实、讲证据,你自己说,你觉不觉得他们闷骚?” 施明明如坐针毡,这比他上高中的时候被物理考试提问还可怕。 “你再问他就要跑了。”好在肖鸣许开口解围。 “行,肖总要护犊子我还能说啥?听肖总的。”白泯裕了然一笑,直了直身子,收敛了些笑意,看着施明明的眼睛道:“那现在我们进入正题,现在,你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讲给我听。” 施明明下意识看了眼肖鸣许。虽然做了决定,但当着肖鸣许的面,把他不堪的过去全盘托出,还是有些... “你是我的当事人,如果你不愿意案情被第三人知晓,我可以让老肖回避。” “我...”施明明犹豫不决。 “你可以完全信任我,我先是你的代理律师,才是老肖的朋友,作为一个专业打工人,职业操守可是远高于我和他岌岌可危的友谊哦。” 白泯裕转头对肖鸣许道:“虽然在国外的时候酒钱都是你付,但我给你打的工也不少,抵了。” 肖鸣许看了看施明明,又看了看白泯裕。 “我可以走。” “别...”施明明立刻挽留:“我不是...不是不能让你知道这些事,只是我怕浪费了你的时间,污了你的耳朵。” 在肖鸣许面前,施明明终归是卑微的。他可以重塑自己和身边所有关系,唯独对肖鸣许,情感总要大过理智。支棱起来还需要些时间。 “这说的什么话?你说的东西里带病毒啊,还能脏了他的耳朵?他都这么大个人了,什么没经历过啊。”白泯裕笑笑:“你们之间就是要多了解了解,才能达成灵与肉的契合。” “什么?”施明明没大听懂白泯裕的话。 肖鸣许一个眼刀抛过去,白泯裕立刻告饶:“成成成,我嘴快,弟弟你说吧,哥给你主持正义。” 施明明搓了搓手,酝酿了一会儿,开始叙述整件事的经过。 “我和我父亲在我母亲去世后住进了张芸,也就是李旭母亲家,我父亲和他母亲是以伴侣身份生活在一起的,但是并没有领结婚证。”说到这里,施明明悄悄抬头看了看肖鸣许的脸色,见他没有露出鄙夷、不屑的眼神,才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我辍学,就和我爸一起住到了张姨家里,家里小,我就和李旭挤一间房,名义上我们应该算是继兄弟关系。” 白泯裕不愧是律师,一下抓住施明明话里的关键信息:“那个时候,你们的关系亲密吗?他对你有没有比较出格的举动?” 施明明咽了咽口水:“刚开始的时候,他对我很友好,我也把他当亲弟弟爱护,后来经过一些事,我发现他有些不对劲。” “什么事?”白泯裕严肃道。 “就是、就是...”施明明竭力组织着语言,试图把这事情说的委婉些,白泯裕耐心地等着,也没有催促。 “我爸有的时候会打我,李旭喜欢站在旁边看。”施明明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这是他最不愿在肖鸣许面前揭示的隐痛,现在却要亲手扒开给人看。 肖鸣许眉头紧皱,他没想过这件事里还有这样的隐情。实则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以为李旭是施明明的前男友,两个人私下有什么纠纷,又或是余情未了。 “后来他不仅会看,还会怂恿我爸打我,晚上掀开我的衣服按我受伤的地方...” 白泯裕静静地听着,他已经意识到李旭或许对施明明有更过分的举动,但是他拿不准肖鸣许事先知不知道,施明明又愿不愿肖鸣许知道这些过往。 “那个时候,他就对我有过不好的行为,会逼着我做一些我不想做的事。” 犹豫再三,为了维护施明明的合法权益,白泯裕还是问道:“有一个问题,你可以选择答或者不答,但作为律师,我需要询问一切有利于你的细节”白泯裕斟酌了会儿道:“他对你有没有过实质性的侵犯行为,这一点会影响到后期的量刑。” “我不知道算不算...”施明明真的不想当着肖鸣许的面说这些,他抬头看向肖鸣许,却看见肖鸣许也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眼中看不到情绪。他不知道肖鸣许会怎么想,会不会更加嫌弃他恶心,会不会从此之后再也不想看见他... 一瞬间,恐惧涌上心头,他张不开嘴,他不敢说那些事,那些李旭施加给他见不得人的伤害。 “你没有错。”肖鸣许忽然开口:“无论如何,你没有错。” 第103章 施明明看见肖鸣许的眼里射出一道凌厉的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肖鸣许的指尖掐进掌心。他在极力忍耐,脑海里闪过的念头都很血腥。 “对的,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个变态。你只是用陈述事实的方式让那个变态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施明明点点头,使劲眨了眨眼睛将眼泪憋回去。 “我不知道算不算实质行为...他用手指弄伤过我后面、还逼着我用过嘴。” “啪”的一声,咖啡杯碎在肖鸣许手里,碎片掉在地上,咖啡渍染脏了他的裤脚。 “我靠,你力气这么大。”白泯裕第一反应是竟然有人可以捏爆一个玻璃杯,再看肖鸣许手心,几块碎瓷片扎在掌心,血混着咖啡液滴在地上。 服务员以为是摔碎了餐具,赶紧跑过来收拾,看着肖鸣许手上的伤更是惊讶地捂住了嘴。 施明明冲到肖鸣许身边,拎起他的手,抽过桌上的纸巾把咖啡液擦干净。碎片扎的不深,但血还在流,施明明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愧疚地看着肖鸣许,却看见他眼底通红,是发火前的架势。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看着肖鸣许手上的手,施明明无比愧疚,他不知道肖鸣许会有这么大反应,即便有应该也是冲着他来的,他想过肖鸣许骂他、贬低他,却没想到他会伤到自己。 那边服务员已经把药品拿过来了,施明明赶紧接过,轻车熟路地肖鸣许清理、包扎伤口,一套流程下来无比熟练。若是不了解施明明的时候可能会奇怪,他这些事怎么做的轻车熟路,但当下,知道了他经历过的所有,只觉得无比心酸。 白泯裕看向施明明的眼中多了几分怜悯。 “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不然伤口会发炎的。” 施明明很担心,但肖鸣许摇了摇头:“不,听你说完再去。” 等服务员把残局收拾完,肖鸣许已经坐到施明明一边,两个人大腿相贴,施明明感觉自己好像更有勇气了一些。 白泯裕稳了稳心态,对施明明道:“刚刚你说的那些我已经知晓,这已经是很恶劣的伤害行为,唯一庆幸的是他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侵犯举动,不然会对你的心里造成更大的伤害...讲讲那天经过吧,他是怎么尾随你进入房间的?” “我其实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那天我爸出了事,原本是在医院,但剧组有工作打电话过来,我就匆匆忙忙去了剧组,中途也没有在别的地方停留...”施明明思考着李旭可能是从哪里开始尾随的他,医院的可能性最大,他爸出事应该也通知了张姨,如果是这样,李旭在医院看见他便是顺理成章。 白泯裕的想法显然和施明明一样:“大概是在医院的时候就盯上你了,跟着你在剧组待了一天,瞄准你落单的时候下手,进入房间之后你们又是怎么打起来的?” “他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我们吵了起来,他想要...强迫我,我反抗,情急之下随手拿台灯往他头上砸了一下。” “这应该是正当防卫。”白泯裕若有所思,“如果事情发生在男女之间,那么毋庸置疑,属于特殊方位,一点责任不用你负,但现在的情况是两个男人之间,这个情况就变得有点复杂,而且房间里面没有监控,他肯定编一个有利于自己的故事,在证据不明的情况下,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大概率会偏向他。” “为什么?”施明明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他挑起是非,是他自食恶果。” 白泯裕叹了口气:“按照法律实践来说确实是这样,我们作为法律从业者也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形,但现实往往不如人愿。” 说实话,按照现在的情况,他很不推荐施明明和李旭对薄公堂,证据太不充分,私了大概是最稳妥的方式。 但一边是自己多年好友,一边是一个为非作歹的人渣,这个哑巴亏怎么咽的下去。 “那怎么办?我要怎样才能让法官相信我?” “我们要尽量收集证据,包括那天在医院和宾馆李旭的录像、李旭心理变态的人证物证,有了这些我们的自述才有说服力。” “这场官司无论如何都要打赢。”肖鸣许道。 “我也想啊,但现实情况摆在这里,可以说是困难重重。” 白泯裕对施明明道:“作为朋友,我会全力支持你争取正义,为自己讨回公道,但作为作为律师,我必须告知你,私了是最稳妥的方式,我相信在这件事里,肖鸣许多少钱都愿意出,还有一点就是...”白泯裕顿了顿:“到时候上法庭,所有的事情你要当着众人的面再说一遍,有人会同情你、怜悯你,也有人 会质疑你、鄙视你,这些眼光你承受得来吗?” 施明明没有丝毫犹豫:“我可以。”从始至终,他在乎都只有肖鸣许对他的看法,他只在乎他爱的人怎么看他,其他人不过过往云烟,为了他们放弃自己的正义,太过不值。 “既然如此,我明天就会向警局提交相关材料,在此期间,你要做的就是遵纪守法,远离那个人渣。” “可是我昨天有去医院找过他。” “什么?”白泯裕有些惊讶:“你为什么要去找他?” “我听肖总说,李旭要一千万,我怕他纠缠肖总,所以想去找他了结。” “以后不准擅作主张。”肖鸣许严厉道:“不准和他私下接触,有事情和我说。” 第104章 “呦呦呦,好霸道。”白泯裕打趣道:“这下真看出来是下属了,谁家对待小情这么硬气。” “我不是、我们不是...”施明明忙着否认。 “好好好,你们不是,我装作不知道好吧。”白泯裕理了理桌上的文件,“你们俩随时保证电话畅通,我现在回律所再和其他律师商量一下案情。” 突然,白泯裕灵光一闪:“等等,老肖你刚刚说那个人问你要一千万?” “是。” “你有录音吗?” 肖鸣许想了想:“我的助理有通话录音的习惯。” “是他自己打过来的吗?” “是他妈。” “啊?这就有点难办了。一千万这个数额,如果做实小明这边是正当防卫,那我们还能告他个敲诈勒索。” 施明明弱弱道:“我好像有他的亲口要一千万的录音。” 白泯裕眼里放光:“快放出来给我听听。” 施明明赶紧调出那天他去医院和李旭的对话,白泯裕听完,脸上露出三分胜利的笑意:“这段录音很有用,小明你很有头脑。” “我、我当时也是想,要是能录到他承认尾随我的话就好。” “所以现在关键的问题,就是要证明他是有预谋地尾随,随后采取的极端举动,这个点如果你能坐实,他可以直接在里边养老了。” 送走白泯裕后,施明明坐上肖鸣许的副座。 刚才三个人的时候还好,现在只剩下两个人,说完全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磨人的寂静,施明明先忍不住打破:“你的手还好吧,要不要我来开车。” 肖鸣许的手上缠着绷带,一层裹着一层,原本伤口就不深,开车应当不成问题。 “还好,可以开。” “哦...”施明明试图再找些话题:“谢谢你帮我请律师,虽然这么说很假,但是本不敢麻烦你的,实在是我找不到能帮我的人,只有你了...” “只有我就只找我帮,我做不到的事其他人也做不到。” “是”施明明笑了:“你一直都是愿意帮我的人。” “一直。”肖鸣许捕捉到这个词:“似乎只帮过你这一次。” 施明明一愣,他想到的是年少时,他被同学孤立肖鸣许的挺身而出,但这些事他大抵都不记得了。 “就是...上次我摔碎的那块玉石,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知道会怎样。” “本来就不用你赔。”肖鸣许告诉施明明事情:“路明凯原本就是借这个事来问我要钱,不是你他也会找别人摔碎那块石头,再者,那块石头也不值五百万。” “是...这样吗?”施明明有些惊讶,他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毕竟当时路明凯痛心的样子太逼真。 “你是比较单纯的人,很容易相信一些表面的东西。”先前一直觉得施明明在装,了解过后只觉得这个人心思简单得像一张白纸。 “我...可能是吧。”施明明觉得肖鸣许说得对,他好像总是会相信别人嘴巴里说出的话,有些事实明明就摆在行动中了,只要旁人否认一句给他一个理由,哪怕再蹩脚,他也会选择相信。 “这个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人心更是如此。”由己观天,肖鸣许自己就是个内心深邃的人,世间同他一样的大有人在,稍逊于他的也比比皆是。 “太单纯并不是一件好事,在经历无数坎坷之后,你或许会明白这个道理。” “可能我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施明明笑笑:“只是始终觉得人大多是善良的,我怀着善意,总会迎来善意的人。” 但是事实也给他上了许多课,很多时候善意并没有收获善意,反而招致欺凌和苦难。 “但经历这么多事,我的想法也有些变化了。” “说说看。” “善意也是有底线的,毫无底线的善意是讨好、是卑微,机敏地选择释放善意的对象,这样善意才能积极地延续。” 肖鸣许沉默半晌:“你成长了。” “是啊,成长了。”经历了这么多还不成长,岂不是太过蠢笨。 “即便你不成长也没关系。”肖鸣许打着方向盘进停车场。 “嗯?”施明明不明所以。 “你在我身边,不用成长。” “为什么?” “因为我有足够的实力,能够护你周全。” 施明明心口猛跳。 肖鸣许把车听稳,转头对施明明道:“所以,以后什么都不可以对我隐瞒,这是我对你优先级最高的要求。” 第62章 大哥 施明明心乱的一塌糊涂,他冷冷地盯着肖鸣许,耳边反复回荡着他们方才的对话。 这是什么意思?他没有感受错吧,这话里分明是有暧昧的...但肖鸣许怎么会以那种心思对待自己呢,不可能、不可能...他又自作多情了。 施明明咬了咬下唇,他告诫自己立刻停止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免做出令人厌恶的举动。肖鸣许会愿意帮他只是因为他是个好人而已,换做其他下属求他,或许他也会帮忙,更何况私心里他还是觉得自己比其他员工,和肖鸣许是要亲近些的。 思及此,施明明脸一红,不敢再与肖鸣许对视,伸手去拉车门,未曾想门锁没来,拉了几下只得作罢。 偷瞄肖鸣许一眼,不知道人是不是故意的,却瞥见肖鸣许灼热的视线,那火一样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复又移到眼上,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第105章 然而施明明不敢造次,他咽了咽口水小心问道:“是...要我亲你吗?” 肖鸣许不语。 施明明抿嘴,一番心理斗争后下定决心,将唇贴了上去,一瞬间即被吸吮住,攻城踏伐,叫人招架不住。身子一下就软了下来,肖鸣许甚至没给他呼吸的空挡,仿佛寻着猎物的野兽,肆无忌惮地享用着专属于自己的野味。 若不是滕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这场纠缠怕是不绝于此。 肖鸣许看了看来电显,接起电话的瞬间语气便恢复了惯常的冷漠。 “喂?肖总,我这边有件事要向您确认一下,施明明刚才联系我告知,您需要我为他找寻一名经验丰富的律师。”沈黎说话滴水不漏,锅大锅小都甩给了施明明。 “不用了。”肖鸣许言简意赅。 沈黎心里按捺不住的雀跃,他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毕竟上司都厌恶狐假虎威的下属,施明明直接支使他,他就不信肖鸣许能无所谓。 “我已经给他找了。”肖明许接着道。 什么?!电话那头的沈黎表情有点扭曲,肖鸣许会主动多这种事?他可是上亿的项目都不定亲自过问的人。 直到肖鸣许挂断电话沈黎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很了解肖鸣许,肖鸣许是个性格很分明的人,他为人处世有自己一贯的风格和界限,这种界限的条条框框早就定在那不会因为任何而改变。 他最钦佩肖鸣许的一点就是其稳定的内核和恒久的理性,这种完美难道要因为一个施明明而打破? 说实话他是没法接受的,内心深处的念头无可抑制的冒出来。 连施明明都可以,为什么他不行。 家里,肖鸣许挂了电话后,认真地看着施明明道:“为什么打电话给沈黎?” 施明明有点懵,还沉浸在方才那个吻中。这是肖鸣许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吻他,好像他是他很值得重视的人。 “嗯?” “啊…”施明明回过神来,脑子却还是乱的,一时组织不来语言,支支吾吾道:“我…我当时给您打了电话,您说可以,我以为您的意思是让我找沈助理。”他从来没想过肖鸣许会亲自出马帮他,毕竟这件事虽然对自己来说是天大的事,但对肖鸣许而言,实在是无足轻重。 “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 “好…好的。”施明明喏喏地答应,他想着,其实真有一件事要和肖鸣许说。 剧组那边就要去封闭创作,很长一段时间的精力都要放在那上面,这就意味着肖鸣许这边他大概照顾不到。 他和肖鸣许的关系维系实在太过脆弱,一点怠慢都有可能让他们之间再无交集,他怕肖鸣许对他说:“如果你要去剧组就放弃这份工作”他怕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肖鸣许身边。 但与此同时,他也不想放弃自己的事业。很多年了,他第一次在工作上获得成就,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高中,回到那个对未来抱有无限期待,努力就能收货成果的时候。 成年人的世界太残酷了,他混迹于底层命运几乎注定,当努力不再成为决定因素他的筹码又还剩什么,苟活而已,不配拥有理想。 但绘画给了他新的可能性,李雪松给了他崭露头角的机会,他很想抓住也觉得自己必须抓住。 他不敢去想如果肖鸣许让他二选一该如何,一边是最爱的人,一边是再无二次的机遇。 肖鸣许看出了他的犹豫,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和工作有关…”施明明谨慎地试探着,像探出头的乌龟:“工作方面可能会有些冲突,我怕...” “什么工作。” “是、是剧组那边的工作。我的创意被采用了,老师说我可以加入项目组把作品完成,一起参赛。”施明明说几个字便抬头去看肖鸣许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这样挺不好的,一个人打两份工,还让第二份工影响了第一份工,肖鸣许没有义务理解他。 “什么时候的事?”肖鸣许以为施明明在剧组只是做徐子星的助理,没想到他还能做别的事。 “就是最近的事,剧组的美术指导李雪松老师愿意给我机会学习。” 李雪松?肖鸣许对这个名字有点映象,当初剧组立项的时候因为美术指导的事情开过几场讨论会,毕竟现在市场的同类竞争异常激烈,如果无法在视觉效果上展现出新意更胜一筹,那将会流失很多“门外的观众”。 李雪松是制片力荐的人,在业界、学界都很有威望,三顾茅庐才把人请出来,项目碰头会的时候听他说过几句话,确实是很有水平的一个人。施明明跟着他学,大抵不会长歪。 “李指导对艺术比较有建树,跟着他你能学到不少。” “是啊,李老师总能看出别人看不出的东西,而且还能用言语表达出来,真的很厉害,就比如我们这一次...”施明明兴奋地和肖鸣许分享着自己的学习心得,说这些的时候眼里都在冒星星。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肖鸣许展露自己,之前他的话题、感受大多围绕着肖鸣许,好像他只是别人的附属,而没有独立的自我。 肖鸣许静静地听着施明明的叙述,没有打断、没有插话,等到施明明发觉肖鸣许始终没吭声,才止住话题,尴尬地挠挠脑袋:“对不起,我是不是说太多废话了,真不好意思一说起这个来我就有点激动。 第106章 施明明有点懊恼,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啊!肖鸣许是什么人?哪有闲情管他的事自己刚刚肯定像个傻子吧,一直在那自说自话... 肖鸣许摇摇头:“这些话你可以和我说,我有好的建议也会向你提出。”顿了顿,肖鸣许又道:“我只是不知道,你喜欢这个。”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关注过施明明这个“人”,不关心他的过去和未来,也不关心他的喜好和厌恶,但是现在,他对眼前这个人萌生出了一种名为探索欲的东西。 “很小就学了,只是没学多久。”施明明有点窘迫道:“那个时候家里条件不好。” “还什么比较擅长。” 要说擅长,那肯定是画人像啊。施明明快速地瞥过肖鸣许,尤其是这个人的人像,不用看人都能画出来,上百遍的临摹,肖鸣许少年时的模样早就深深印刻在他脑海之中。 “都能画一些,只是画的不太好。” 肖鸣许若有所思。听施明明的描述,他只是年少时学过一些皮毛,却能在如今得到李雪松这等业界大牛的青睐,可见是天赋型选手。单光有天赋不够,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成人成事从来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天才没有基础大抵也难走远,施明明已经落后太久,磋磨下去只会浪费他的天赋。 “我会给你找一个老师,教你画画。” “什么?”施明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是说,找人教我画画吗?” 肖鸣许点头:“想要在一条道路上走远,天赋和勤奋缺一不可,要做就要把事情做好。” “我知道、我知道...”施明明受宠若惊,他何德何能让肖鸣许为他做到这个地步?眼底涌一股热意,几次张嘴都打不出声来,他不知道如何用言语表达此刻的感受,如梦似幻,他忽然很怕下一秒的肖鸣许会恢复如常,会继续冷冷地看着他,在用完他毫不留情地离开,独留自己苦等下一回的临幸。 世间最令人无法释怀的不是未曾拥有,而是自以为得到复又失去。如果注定会失去,那他宁愿未曾拥有。 “其实不用麻烦的,我只是帮雪松老师打下手,重要的工作都是组里的老师来做。” “你想打一辈子下手?” “我...”当然不想,但他不想再失望,不想再承受失去。他从未对肖鸣许施与太多期待,因而不被用心对待也能安之如怡,如今的优待大抵也是因为一时同情,然而同情过后呢? “肖总,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我不值得,也承受不起。 肖鸣许没做声,沉默半晌才道:“你是觉得我多事。” “不是不是,我怎么敢...”然而肖鸣许不听解释:“既然如此这些话便当我没说过。”说完,肖鸣许打开车门走了,施明明愣在原处,看着肖鸣许渐远的背影,心情一下子降到谷底。 他亲手把他退远的,他心里很清楚。因为他怯懦,因为他害怕失去,因为他在自私地不敢再在感情中受伤。 他好像追上肖鸣许,从背后抱住他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但整个人仿佛被钉在远处动弹不得,他被一只无形的手压制着,让他无法随心所欲做出选择。 他想的太多、顾虑太多,幸福来临之时都无法抓住机遇。 施明明低头,任由眼泪打湿裤子,一滴一滴,烫湿了他的腿。每一秒都是煎熬,每一秒都宛如刀割,他觉得自己失去唯一能被肖鸣许喜欢的机会,他拒绝了肖鸣许,肖鸣许不会再好好对他了… “噔噔” 车窗上传来两声敲击,施明明下意识去看,就见肖鸣许微躬着身,一只手插在兜里。赶紧摇下车窗,未等他先开口,肖鸣许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道:“还不下车,要我请吗。” 施明明见是肖鸣许,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地落下来,他知道自己很矫情,但他忍不住,眼泪越抹越多。 肖鸣许叹了口气,打开车门,抽了几张纸巾擦在施明明脸上:“哭什么。” “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那么说。”话音中带着哭腔,喉咙哽咽着。 “没什么应该不应该,想说就说了。”肖鸣许很少考虑他人感受,但面对施明明,他想可能是自己有些许独断。“以后我会先问过你的意见。” 施明明跟着肖鸣许身后上了楼,一进门,施明明便往厨房走,被肖鸣许叫住:“去干什么?” “做饭,施明明伸手拿过围裙,不吃晚饭吗?”动作定在原处,等待着肖鸣许的回复,他好久没给肖鸣许做饭了,很想坐下来和他好好吃顿饭。 “有人会做,你过来。”肖鸣许招手。 施明明放下围裙走过去,站在肖鸣许面前,被他静静地盯着。 本以为是有事要吩咐他做,但肖鸣许只是看着他,眼色逐渐浓重,内里是化不开欲望。 施明明太熟悉了,这方面他觉得自己还是比较懂肖鸣许,即便他无法与他达成思想上的共鸣。 施明明抿了抿唇,细瘦的手指贴着衣角撩开,才扯到一半,被肖鸣许拦腰扣住。 “不用。” “啊...”施明明有些尴尬,他会错了肖鸣许的意,登时脸红了一片,“我以为你是想...对不起...” 肖鸣许将施明明搂到自己身上,环抱着他:“闭嘴,什么都别说。” 施明明立马不发声了,他维持着肖鸣许抱住他的姿势,不敢有丝毫动弹,因为他已经能明显感觉,有样东西东西在变化,那让他痛苦又欢愉的东西。 第107章 肖鸣许亲了亲施明明的耳垂,一阵酥麻,腰塌了下来。 “别...”施明明推拒着,很奇怪的感觉,他不敢放任自己沉陷。 肖鸣许哪会听,双手擒住施明明的手腕,不由分说地逼他承受着,知道施明明的声音愈发按捺不住,一声高过一声。 肖鸣许眼神一暗,拦腰抱起施明明网二楼走去。 第63章 珍惜机会 施明明是被门铃声闹醒的,匆匆忙忙地起床,习惯性伸手去够纸巾,却滕然发掘身下已经清理干净了。 昨晚一夜激战,到最后他已累的失去了意识,怎么上的床都没印象,兴许是自己强撑着洗了个澡不记得了。 门铃焦灼地响着,施明明随意套了间肖鸣许的衣服就跑去开门。大抵是肖鸣许跑步回来了,施明明没想过其他的可能性,所以当看见门外那张脸时,他只觉得大脑都死机了。 他与门外的人对视了足足十秒,相比于他,来者的眼中的震惊只维持了一会儿,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愤怒,瞳仁中的火星简直要把施明明吞噬。 “是你!”肖尔符一把推到施明明肩上,将他推到在地:“你还敢出现在鸣星面前,当年的话当我是白说的吗!” 施明明撑着身子后退,抬头仰视着肖尔符仿佛在看地狱中的修罗。 “不是、没有的,鸣许不记得我、他不记得我的。”当年同校的时候他就发现肖鸣许完全不记得他了,不存在肖尔符说的那种情况,直到现在,他和肖鸣许已经坦诚相对过,肖鸣许仍没有记起他的迹象。 他是自私的,但他已经小心翼翼地试探过,肖鸣许已经忘了他们的过往,无论是他还是肖鸣许,都把九年后当成第一次相遇。 “我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我确信他都忘记了,他什么都不记得!” “你他妈...”肖尔符气急,平日里极其注重礼貌教养的人也爆了粗口,“你们这种人真的卑鄙到了极点,当年你是怎么赌咒发誓,现在又是怎么出尔反尔?真当我们肖家这么好说话吗!” 施明明慌忙爬起,紧贴着墙,像一个挨训的小学生。 “我知道当年都是我的错,不是我鸣许不会遇到那种事,也不会转学,我知道都是我的错。”那样一个完美的人啊,因为他而...他确实该死,所以他才会跑遍海市每一个学校亲眼看见肖鸣许,确认他没事,甚至比以前更好。 当年肖尔符告诉他,他这辈子都不能出现在肖鸣许面前。 那年事情发生后,肖鸣许的父母带他去做了心理咨询,用催眠的方法让他忘记那段过往,连同他们年少时那一年的缘分,统统消失在了肖鸣许生命中。 他被抹去了踪影,从此与他只是过路人。但只要这是对肖鸣许好的方式,他就无条件接受。 那样的事对一个孩子的影响是终身的,他很明白童年创伤的杀伤力有多强,他不愿肖鸣许体验一回。 很多年里,他只是藏在肖鸣许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关注他,肖鸣许的快乐才能减少他的负罪感,压抑了很多年里,到高中他都没去打扰过,但现在,他们已经是成年人了。 “你知道就应该恪守本分,走你自己的路,不要再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我很早就告诉过你,你们不是同路人。” 他当然知道他们不是同路人,他只是自私地想要陪伴肖鸣许走过一段路。 “我不会做对他不利事,我只想看着他。”施明明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和肖尔符对话,他已经无所畏惧了,没有什么再可以失去。 “你是在和我挑衅?”肖尔符冷笑一声,“你拿什么和我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求你,让我待在肖鸣许身边吧,我不会对他不利更不会伤害他,等他厌倦我的那天,我就自己离开,半点都不做纠缠。” “你还敢承诺?你觉得自己的话又信誉度吗?要我相信你,现在就走,余下的我会和鸣许说。”“帮我不会走的。”除非肖鸣许自己开口,不然他绝对不会离开。 肖尔符眉头紧皱,还要说些什么,被门口的声音打断。 “大哥。” 肖鸣许上前一步推开门,不露声色地将施明明和肖尔符隔开,挡在施明明前面道:“你怎么突然过来。” 肖尔符眼神很凶,他看了肖鸣许道:“这位是?我记得你不喜欢别人进你家。” “这是我的事,你越界了。”肖鸣许很敬重肖尔符,长兄如父,父亲忙碌的时候大多是哥哥在照顾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肆意介入自己的生活。 磨人的沉默,直到肖尔符先退一步,他拍了拍肖鸣许的肩:“确实是你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好就行。”这么多年,肖家一直不太干涉肖鸣许的私生活,知道他喜欢同性是很早的事,徐子星那件事后家里人心照不宣地接受了他的性向,传宗接代的事还有肖尔符,倒也不必逮着肖鸣许不放。 肖尔符知道肖鸣许的性格,节制、自律能够处理好自己的生活,做大哥的对这个弟弟没操什么心。但施明明的出现是一个警示,他的存在对肖鸣许来说是个隐患,不仅是因为从前的事,施明明会给肖鸣许带来麻烦,他太了解肖鸣许了,自己的弟弟对世上的大部不甚在意,但只要是他认定的东西,即倾注所有。 “这几天回趟家陪爸妈吃饭,我就是来和你说这个的。” 第108章 “知道了。”肖鸣许回道。 “鸣许,你一直都是很让人放心,希望将来也是。”肖尔符说完便转身离去。他知道现在说再多都没有用,但他会让肖鸣许看清施明明的真面目。 肖鸣许看着肖尔符走上电梯,反身将门带上,看向施明明的时候他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大哥看上去有些严肃,但人很好。” 施明明点点头:“我知道。”肖尔符是很好的人,不然当年发生了那些事也不会主动施以援手。但他肖尔符不会放任他呆着肖鸣许身边,这点他很清楚。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不会有太长的时间能够呆在肖鸣许身边了。 吃过早饭,肖鸣许开车将施明明送到剧组,从后备箱里拖出个行李箱。 “项目忙起来的时候可能会要在剧组过夜,这是一些生活用品和绘画工具,其他的我会让沈黎准备,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直接和我说。” “啊这...”施明明结果行李箱,看着肖鸣许:“谢谢。” 肖鸣许拍了怕他的头:“自己去吧,公司那边还有会。案子的事情不用担心,白泯裕的专业水平不错,” 目送肖鸣许的车远去,施明明拖着行李箱进了剧组。 施明明提早了半个小时先到,拉着行李箱静静地坐在那,靠在拉杆上。早晨的剧组是最忙碌的,一切准备工作都要在正式拍摄前做好,搭建场景、走位、对词、群众演员就位,一个剧组就像一个大型运转的机器,一个零件的损毁可能会导致全盘崩坏。 他想做好自己的事,想要有属于自己的成就。 远远的,徐子星就要看见了施明明。实在是太明显,这个窝囊废的窝囊样子,真是能精准地脏了他的眼,眼睛一眯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一脚踢上箱子,施明明失了依凭,差点摔在地上。 “这是在外面转了一圈滚回来了啊。”徐子星得意洋洋道:“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有本事就自己在外边混,别灰溜溜地跑回来。” 施明明没做声,他看向徐子星的眼神里充斥着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突然跑过来说这些话。 “还愣着干什么,去找何铭,赶紧开始做事。” “你可能误会了。”施明明稍微理清了一些头绪:“我不是回来做助理的。” “呵”徐子星冷笑一声:“不做助理?那你还能做什么?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文盲,字认得全吗?” 徐子星的话扎在施明明最脆弱的地方,没有完成学业一直是他很遗憾的事情,如若不是家庭变故,谁会在求学的年级早早进入社会打拼?他至今仍记得收拾书本回家那天,一个人走在去往学校的道路上,那种无可复加的失落。 “徐先生,我是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完成学业,也很敬佩你们这样学历出众的人才,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能力。”施明明认真道:“这次我是来参与李雪松老师的项目组,不是来给你当助理的。” 话音刚落,就见李雪松的助理小跑着过来,边对施明明招手边道:“明明,这边。”看见徐子星在旁边也只是草草打了个招呼。 “雪松老师那边已经在催了,我们赶紧过去。” “啊?不是约了七点半吗?”施明明看了眼手机,现在才七点,应该不至于吃迟到才是。 “害,这是悄悄和你说啊,雪松老师自己记错了时间,非说但是约的就是七点,我们敢说啥,就配合呗。” “是这样,那我们赶紧过去吧,别让雪松老师久等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着,仿佛徐子星是空气。看着两人有说有笑一路小跑着走开,徐子星的怒气值达到顶峰。身边空荡荡的,既没有人也没有东西,但凡能有点放他发泄怒气的东西,估计此刻都没法幸免于难。 徐子星掏出手机拨通何铭的电话:“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剧组!” 电话那头的何铭听徐子星的声音,只觉得病情都要加重几分。 “祖宗,我不是说了我感冒发烧吗?这才第二天,我是请了五天假的。” “你请这么久的假安排好工作了吗?我自己在外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何铭心想,你以为谁都和我一样对你百依百顺哦,人家看你难相处最多避开不惹你,还舔着脸上去给你打哦。 “我不是安排了三个助理照顾你起居吗?他们都是挺踏实的小孩,就是胆子小,你少骂他们。”自从被徐子星荼毒后,他对下属的态度都好了许多,想起人那副颐气指使、蛮不讲理的样子,真想一拳头锤死自己。 “他们做事拖拖拉拉的,烦死了,拖慢我进度,事又做不好,还不如那个傻叉施明明。” 何铭感到十分无语,说良心话,施明明手脚算麻利的,脾气也挺好,人也比较老实,是个值得好好带的人,奈何徐子星这种人,从来不懂得珍惜,他只喜欢抢,哪怕是他不需要的东西,抢到手让别人艳羡,就足以让他很爽。 倒是挺扭曲的。 “那也没办法啊祖宗,我现在病着,总不能要我回来吧,到时候还给你添麻烦。” 徐子星气的跺脚,他倒是不担心何铭,只是觉得确实会给他添麻烦。 “你平时也不能注意点,一感冒就这么严重。” 这句话换做旁人来说,何铭多少能听出点关心的意味,但从徐子星嘴巴里说出来,可以说是无半点温情。 第109章 “我也不想病啊,生病多难受的事。”虽然没有给你当经纪人难受,何铭把这几天病假当做上天对他伺候徐子星的恩赐。 “实在不行你把kim叫来吧,他肯定能照顾好你。” 徐子星眯了眯眼:“你知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何铭也是一时嘴快,但说都说了,也没什么好找补的,他现在也破罐子破摔,能忍徐子星一天是一天。 “我这是实话实话啊,之前有事解决不了不也是找kim吗,他也乐意帮你。” “你想我上明天的热搜?” “那确实也可以冲一波流量。” “何铭!你还想不想干!” 何铭知道徐子星是真有点生气了,他也知道提kim就是这个效果,但徐子星给了他这么多气受,他也想刺他一回。 “我和kim只是在美国的朋友,他没有义务帮我。” 何铭心想我还只是你经纪人,有义务给你当奴隶?但徐子星什么人,从来就是只无理取闹从来不解释的,现在竟然因为kim气势软了下来,也是神奇。 “有没有义务也帮我们这么多回了,上次、上上次有负面新闻出来,不都是靠kim出手,你也知道,我们资源就这么多,能花的也就这么多。”能经得起你几次这么造? 徐子星那个被呛的哑口无言。 kim是他在美国认识的同行,一米九混血演员,高大、帅气、儒雅,他是完美男人的化身,也是纵横情场的花花公子。早年演过几部经典的片子,后来用拍戏的钱投资,转型做幕后,现在是影视公司合伙人,很少出来拍戏。 徐子星和他实在一场慈善晚宴上遇到的,拍卖的物品是徐子星的一枚胸针,而出价最高的正是观众席间的kim,人海之中眼神交汇的瞬间,他们就仿佛就看透的彼此,灵魂深处的相似性让他们相互吸引,之后发生的种种都不过顺理成章。 在美国的时候,徐子星住在kim的街边公寓里,两个人一起做饭、拥吻,看着窗外曼哈顿的夜景,在窗边散发激情,一起攀上云峰,那种感觉真的太妙了,现在回想去了,他都觉得十分梦幻。 kim比他大十岁,精力却比他好上太多,他们的契合度是这么多年所有伴侣里最高的。然而开心的时候很开心,大梦一醒回归生活后,矛盾、争执、指责,接踵而来。那时候他还没有深刻的爱情觉悟,不明白在深刻的爱最终都将归于平淡,只觉得kim既然不再是自己心目中那个完美男人,那分开就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像他们这样的人,选择伴侣的时候,要考虑的也只有爱而已。 和平分手之后,两个人也偶有联系,kim也会坐几个小时的飞机来找他吃饭吗,也会在他为职业生涯苦恼的时候指点迷津,但他们谁都没有提在一起的事情,据他所知kim后来也有了新男友,但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保持着联系,说一些普通朋友间大抵不会说的话。 回国之后他们联系得很少,关系远不如在美国时那么亲密,kim还是一如既往的照顾他,但他已经有了肖鸣许,kim只能退居二线,做一个无聊时的朋友,但他没想到,他和肖鸣许会这么不顺利。 对于他和肖鸣许之间的关系,他从来都是认为自己占据上风,只要他愿意回头,肖鸣许永远会在原处等他。他已经看过世界了,不过如此。花花世界迷人眼,灯红酒绿到尽头终归于无穷无尽的空虚与寂寞,人与人之间的关联是那么脆弱不堪,欢愉过后的分离都显得不再有存在感,情绪愈发平淡,平淡到他开始思考人与人之间是否有建立亲密关系的必要性。 选择回国,实际上事业只占很小一部分,他想找回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那种非一不可的唯一性,年少时的激动、青年时的幻想,在他经历了所有这些后,反而成了极为难得的东西,很奇怪,但事实如此。 他想把和肖鸣许的关系简单化的,是肖鸣许不领情。 那天他等了他那么久,姗姗来迟也就罢了,还把他教训一顿,这算什么?以为他没他不行吗?搞清楚,只要他勾勾手指头,男人前仆后继地涌上来。所以他回了kim的消息,他对kim说:“有本事你来中国。” 而后他便忘了这回事,没想到不久,就在海市看到了kim。真的是恍若隔世,这是一种和奇妙的感觉,如果说在美国见到kim是一种童话般的浪漫,那在这个他从小长大的环境里见到kim,他觉得童话可能真的能降落到生活中。 那天晚上,他们滚了床单,kim像是要把他融进骨血一样,很用力。 之后,kim联系自己在美国的经纪公司进行资源置换,成功解决了平台方那边的问题,让他能继续翘着脚在剧组大摇大摆的拍戏,kim甚至说要在中国开分公司,追求的架势甚至比到那会儿在美国还激烈。 “子星,这是说真心话啊,我觉得kim挺好的,比肖总体贴,比肖总对你好,何必呢,我觉得你就和肖总当同事,和kim当情侣,挺好的。”到时候还能进军一波欧美市场,双赢啊这是。 “闭嘴,先管好你自己的吧。”徐子星气急,他还没打算完全放弃肖鸣许,毕竟怎么说肖鸣许都是他年少时唯一没有得到过得人,他都不知道和肖鸣许在一起的感觉,怎么作比较?怎么去选择?他不想自己后悔,所以做选择的时候一定要非常慎重。 施明明一到组里就先被李雪松叫了过去。因为还有剧集要拍摄,两边的进度都要干,所以项目组干脆设在美术指导办公点边上,房间里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每个人平均要跟五六件事,是一刻都听不下来。 第110章 施明明见到李雪松的时候有点懵,实在是李老师的装扮过于潦草,手指上还有石墨灰,一看就是不久前还在话。 李雪松瞥了施明明一眼:“最近忙什么,人都没见到。” “在忙打官司的事。”施明明开诚布公,没有隐瞒的意思。其实说与不说他是纠结过的,毕竟无对错,牵扯进就飞总给人不好的观感,更何况雪松老师待人极为严苛,不一定会包容他。 李雪松闻言有点惊讶:“你倒是真敢说。” “李老师,我不想隐瞒,我想说的是这件事错不在我,也不会影响到我的工作。” “你不耽误进度管你怎么样,但话我给你说清楚,万事德为先,你说你没错,要到时候法律判你错,你可别说我得奖的时候不属你的名字。” “谢谢李老师新人,您放心,我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我保证不会因为我的事影响作品名誉。” 李雪松摆摆手:“别给我说这么多,赶紧做事情去,这没几天没来不仅工作拉下,学徒班的作业也没做,别以为能逃过去,每张都得画,画完交给我。” 施明明知道李雪松这是要亲自教导他,激动地连连道谢:“谢谢李老师,我现在就去,一定珍惜好您给我的机会。” 第64章 第65章 可是他在伤害你 小葛愣愣地看着潘骏,嘴角蠕动着,精神慢慢地抽离,直到掩耳盗铃假装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潘骏要这么生气,他明明用自己的方式为他偿愿了,为什么还不开心呢?为什么还不能对他和颜悦色一些呢? 潘骏看着小葛迷茫的眼神,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个人走神了,当下一巴掌打到人脸上咆哮道:“你他妈这都能走神!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小葛脸上一痛,登时回过神来。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直直地望着潘骏道:“去拍摄吧好不好?”他努力地勾起嘴角笑了笑:“别皱眉头了,笑一笑。” 这离奇的情绪转换叫潘骏都始料未及,他不知道小葛玩得是哪出,明明是足以让他痛苦的话,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你没有心的吗?”潘骏戳着小葛的胸口道:“你这里是空的吗?换做谁怎么羞辱你都可以吗?你有点作为人的自尊吗?” 去哪要什么自尊不自尊的,为了活着,为了有工作机会,自尊又值几个钱。 小葛知道,他怎么说潘骏都是听不进去的,他当下经历的苦难还不足以让他深刻认识到这个问题。他不想和潘骏吵,他只想潘骏好好的。 但显然小葛的态度不足以让潘骏满意,他最看不惯这一招,明明是矛盾爆发最激烈的时候,要他收回去怎么可能。好在正要发作的时候,通道虚掩着的门发出两声动静。 潘骏转身,是那个惹眼的混血男人。即将扬起的拳头收了回来,缓了缓面部表情,不等他说话,kim先道:“打搅了不好意思,摄影师那边再催。” kim的口音带着些外国口音,但不影响他周身的散发出的那种矜贵气质。潘骏多少收敛了些,狠狠瞪了小葛一眼,又和kim点头示意,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小葛双手掌心撑着墙壁,正低垂着头喘粗气。潘骏走了他都要松一口气,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潘骏相处让他觉得有点难受,胸闷喘不上气,他甚至害怕潘骏说话,因为那张好看的嘴里不知道会吐出哪些刻薄的话来。 “需要报警吗?” 听见kim的声音,小葛打了个激灵,确实没想到人没走。kim单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作势播出一个电话号码,还没打出去就被小葛拦下:“谢谢...先生,不用了,不用报警。” “可是我看见他伤害你。” “我们只是闹着玩。”小葛苦笑,明知道是个蹩脚无比的理由,但kim没有坚持,只是点了点头便往回走。 小葛憋回眼泪,迅速调整了状态走进影棚。拍摄已经开始了,徐子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kim在场的缘故,徐子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专业,何铭在一边啧啧称奇,心想这效果,可是人导演软硬兼施都达不到的。 相比之下潘骏就要显得稚嫩很多,动作有些僵硬表情也不那么自然,有没有人给他指导,连着咔了好几次后,人也有点烦躁。 小葛在潘骏拍摄的时候一刻也没闲着,一会儿和场控沟通一会儿和造型团队确定换场妆容,期间还要打了几个电话处理商务邀约,盯着潘骏那边的情况端茶倒水擦汗伺候着,一个人起码顶了三个人的工作量。 小葛见潘骏有发毛的征兆,赶紧从场外绕了过去,从手肘上的保姆包里取出一个保温杯,拧开递到潘骏手边:“累了吧,先喝口水。” 指尖微微颤抖着,细长的手指上骨头的形状格外突出,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贴着。谁看了都会怜悯几分吧,但潘骏不会。 一把推开递过来的水杯,小葛像是早有预料,预先后撤了几步,但潘骏动作太大,水还是倒了出来,热水泼在小葛薄薄的手上顿时红了一大片。 忍着没出声,小葛习以为常地蹲下来,从保姆包里掏出一大包抽纸,贴在地上擦起来。他原本也不指望潘骏会喝水。 “那个谁,要开机了。”场控冲潘骏这边喊了一声,没有名气的小演员甚至不配拥有姓名。 潘骏“啧”了一声,脚踩着地上吸了水的纸巾,大步坐过去。布置有意还是无意,小葛的侧脸被潘骏的鞋踢到脸,自觉地往边上挪了挪。 第111章 处理好地上的水渍,小葛默默地把垃圾包在自己手心,撑着大腿起身,眉间不由的皱了皱。一抬头,猝不及防和kim来了个隔空对视。 客观来说真的是很帅的一张脸,欧美的长相果然更具有冲击力,这要是放在内娱还不得是顶流。局促地点了点头,小葛匆匆走到外边扔了垃圾。 转身却看见kim往他这边来,像是奔着他来的样子。 “你是那个男孩的助理?” 小葛受宠若惊,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徐子星什么人,但看他周身非富即贵的气质也知道非凡人,赶紧进入营业状态,面带微笑道:“是的先生,您怎么称呼?” “kim.” “kim先生您好,我是潘骏的经纪人,就是和徐先生合作的那位新人演员。” “你的工作表现很专业,应该在这个行业里很久了。” “感谢您的夸奖,是有几年的工作经历了,作为潘骏的经纪人也是一路带他过来的。” 小葛不知道kim为什么找上他,但只要是行业里的人、会对潘骏在圈子里产生哪怕一丝影响的人,他都会尽可能为潘骏留个好印象。 哎,自家孩子太任性了,做家长的也只能跟在后边擦屁股. kim点了点头,忽然道:“有想过换个工作环境吗?” “什么?”小葛有点不明白kim的意思。 “没什么,晚上有个饭局,带着你家艺人一起来吧。” 小葛心中一喜,徐子星出席的那可都是高端局,能链接到他们平时够都够不到的资源,赶紧答应道:“好的好的,谢谢kim先生,倒时候您通知我时间,我们提前准备。” 拍摄工作一直持续到下午,本来一天就能完成的工作因为造型团队那边有服装没搞定,之后可能还得补拍一次。 想到还得跑一趟徐子星就烦,抱怨着对kim道:“烦死了,国内的拍摄就这办事效率。” “很正常,你这次借的衣服是新季高定,品牌那边选人比较严,衣服也是赶工出来的,能借到已经不错了。” “切”徐子星不屑道:“以前在米国的时候就这种事。”顿了顿又道:“所有事你都能帮我搞定。” kim笑笑:“不全是因为我。” 徐子星自然地挽上kim的胳膊:“早知道就和你一直呆在美国了,说不定比现在发展的还好。” “你愿意回美国的话,随时恭候。” “那我要是不愿回呢?” “我也可以把公司开到中国来。” 何铭看着徐子星那个笑的花枝乱颤的样子浑身起鸡皮疙瘩。说实话他觉得徐子星和kim在一起的时候状态更好,轻松自然甚至都没那么讨人厌了。 而且kim作为情人肯定比肖总温柔体贴,相处起来也更舒服。就说徐子星这个性格,真是需要人特别包容他,先前肖总那态度纯粹就是敷衍,所以徐子星一歇斯底里,人立马走人,打心底里不就是不在乎呗。 上车前何铭被小葛叫住,拉到一边:“何老师,就上次我和您说的那事怎么样了?” “什么事?”何铭装傻。 “就、就炒cp那事啊。”小葛见何铭不接茬,有点急。 “哦这事啊”何铭顿了顿:“这不广告业拍了吗?到时候我们会配合宣发,看粉丝反应吧。” “这粉丝的反应都跟着宣发走啊,我想我们是不是趁热打铁把氛围营造起来。” “氛围?”何铭心想你说的也是够委婉,直截了当道:“那不就是买热搜买营销号,这费用可不小。” “是是是我知道”小葛酝酿了下道:“您也知道,我们公司小,没有宣发这块的费用,我是想能不能借助伊美品牌这边的宣传加上...您这边的配合宣传,把这个cp的噱头先造出来。” 何铭心底冷笑一声,心想你这是把谁当傻子,还要空手套白狼。 “我们这边是要宣发的,但公司这边已经把敲定把重点放在艺人自己身上,不打算带别的。”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小葛还是不死心。 “是我知道您这边肯定不想平白无故的带别家艺人,但怎么说呢,伊美这个广告拿的不容易,我也是第一个想到您这边合作,所以宣传这边可能还需要您多帮忙。” 何铭见小葛拿广告这个说事,心想这人也忒没眼色,立马不客气道:“这话说的,伊美的广告虽然难拿,但对一线艺人来说也不是那么难得的资源,先前也有还其他品牌找过我们,都是直接拒了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能配合拍这个广告已经是给了莫大的面子。 第66章 所以说,娱乐圈里人说的话,还是不要太当真。 “不是,何老师之前都说的好好的啊...”小葛有点着急,想要上手去拉何铭,被何铭躲瘟神般闪开。 “你干什么、干什么!广告都配合你拍了,别得寸进尺啊。”何铭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仿佛当初承诺小葛的不是他一样。 “何老师,你、你不带这样的啊...”小葛心里急,说不生气是假的,鬼知道这个资源是他花了多大代价弄来的,后续的小骏那边的宣发都和cp元素有关,徐子星这边不配合下面都推进不下去。 小葛强压下心头的焦虑,躬身做小地跟在何铭身边,哀求道:“何老师当时、当时您这边是有答应的啊...而且、其实徐老师和小潘的cp肯定会很吸粉的,这是双赢的事啊。” 第112章 “呵呵”何铭冷笑一声,“你算盘打得可真响,我们子星什么咖位,潘骏什么咖位,能一起拍个广告已经是够给你们面子,别的想都别想。” 其实这事本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现在kim来了,为了避嫌可不能让徐子星和潘骏走太近,毕竟现儿最大的金主就是kim了,不得方方面面伺候好。 另一边徐子星翘着二郎腿玩手机,身边一堆工作人员收拾着东西,kim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里握着杯咖啡,吸管另一头在徐子星嘴里。 这人总是能非常自然的接受别人的照料,好像他生下来就是享福来的。 “你还记得这谁吗?”徐子星微微扬手举起手机,kim轻俯下身去看。 “眼熟。” “提示一下,两年前片场那个。” kim笑笑,“没你记性好。” “倒不是我记性有多好,只是他今年竟然受邀去了香奈儿秋冬秀场,还坐第一排。”徐子星憋嘴,“今年买了五百万都没叫我去,待会儿就把他们家sale删了。” kim敲了敲徐子星的脑袋,“下次把五百万给我,带你坐主设计师身边看。” “这是你说的啊。”徐子星得逞,笑容有几分孩子气。 徐子星的小心思很明显,但kim并不介意,徐子星能够给他带来情绪上的愉悦,这点他很受用。 “给你才不花五百万呢,你过来...”徐子星眼神勾人,kim俯身,徐子星的唇瓣轻轻蹭到他的侧脸,停在他耳边道:“给你更值钱的。” kim侧眸扫了眼徐子星,眼神暗了暗。 纠缠了这么多年的人,徐子星太了解kim此刻想什么,他太懂怎么勾起这个男人最本能的欲望。 太轻易得到的东西不会被珍惜,徐子星更明白这个道理。 “走吧,晚上还有局呢,和那些只会做表面功夫的草包一起,想想就烦。”徐子星故意打破此刻暧昧的氛围。 “不想去就不去,有我在。” “那不行,你又不会一直在我身边,我也不能让自己太依赖你。” 这次kim没有接话。 有些东西他们都心知肚明,徐子星是个安定不下来的人,他永远想去追逐更有光芒的东西,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十分相似,这也是他们曾经相互吸引的地方。 但是,人会变的。 “子星...”kim顿了顿道:“你想过和我一起回去吗?” “什么?”徐子星对于kim的提问感到诧异,不等他回复,另一边何铭的声音先响起:“子星、先生,车到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小葛还跟着何铭,见缝插针地求他答应炒cp的事,何铭烦得不行,心想这是得亏人多,但凡换个人少的地方,他真的想给小葛一巴掌让他闭嘴。这一刻他忽然理解潘骏怎么会那么没良心,这个小葛执着起来真是缠得人烦躁。 徐子星起身,何铭识趣地拿起地上的随身包,小葛见状赶紧殷勤地去接。 “我来我来,看着挺重的。” 伸过来一点的手被何铭狠狠拍掉,清瘦的手背上登时红了一片。徐子星听见动静偶朝这边瞥了一眼,没说话,嘴边露出丁点鄙夷。 小葛攥了攥手,他感觉很尴尬,感觉周遭所有人都在拿看他,那种嫌弃的目光,他从小到大看到过太多次,他不敢抬头,脚步不自觉地后撤,潜意识想要逃离这个场景,直到要后腰撞上桌延才被迫停下。 刚才的咖啡徐子星只喝了两口,此刻纸杯倾倒,褐色的咖啡打在地上,kim黑色的皮鞋上粘上了几滴咖啡渍。 小葛几乎心脏骤停,他应激似的,几乎一瞬间跪在了kim面前,用袖口去擦他皮鞋上的污渍手甚至有些发抖。 他在害怕,这种程度的错误完全可能让他遭到一顿毒打,所以当掌风携着阴影落下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闭眼,然而那双手却落在他肩上,力气不大却不由分说,将他整个身体都提了起来。 kim柔和的目光落在惊慌失措的小葛脸上,轻松道:“不用。”眼神扫到已经脏了的袖口,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帕,象征性地替小葛擦了擦,拍了拍他的脸安慰道:“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衣服。” 小葛愣在远处,完全反应不过来。上一次体会到尊重是什么时候呢?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好像很少有人和颜悦色地对待他。他已经习惯了被粗辱地对待,谩骂、殴打、暴力,好像他只配活在这些东西里一样。 “叫上你家艺人,一起来吃饭吧。” “啊...这...”何铭本来不想带小葛他们去,但转念一想,到大不了到时候让他们挡酒,况且这局是看kim的面子才组起来的,自己也不好驳了人的话。 “是啊是啊,刚才一起拍摄辛苦了,叫上你们家小潘一起来吧。”何铭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小葛回过神,又往边上挪了挪给他们让出道,嘴里小声答应着:“谢谢您给的机会,我马上去叫小潘。” 没人在意小葛回了什么,他抬头的时候一行人已经走得远了。 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数落在不远处的潘骏眼里,包括小葛看kim的时候那种痴呆的眼神,他很生气。 大步流星走到小葛身后,一把扯住他已经有点长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脆弱的颈脖折出一个骇人的角度。 小葛面露苦色,哀求道:“小潘,先放手,好疼。” 第113章 潘骏泄愤似的一把刷开手里的东西,像抛出去一袋垃圾,那力气很大,小葛站立不稳,闷头磕在桌角,尖锐的疼痛瞬间从额角袭来,睁眼就是一团黑。 小葛用掌根狠狠揉了揉刚开始痛的地方,已经很熟悉这具身体的抗打击能力,还没缓过劲,身体已经本能地站起。 “我警告你,不要到处乱发.情,不然我会把你发痒的地方撕了。” 小葛不做声,这些话能现在只会让他的心很短暂地抽痛一下。毕竟要是每次都很痛的话,他也活不到现在。 “不会的。”他淡淡地敷衍着,边说边想去拉潘骏的衣角,但他好像终于开始长了挨打的记性,企图伸出去的手被额角的疼痛召回,他缩回手:“他们叫我们一起去吃饭,车在门口了。” “哼,你又做了什么恶心事换来给人陪酒的机会。”潘骏觉得小葛的态度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但具体不一样在哪他说不出来,他只知道这种变化让他不爽。 很不爽。 “徐子星和他和那个姘.头不至于口味这么差吧,你这种货色都下得去嘴。” “小潘,这种话不要随便说,很...”很难听也很伤人,说他倒是没关系,要是被有心人听见了他,传到正主耳朵里就别在娱乐圈混了。 “怎么,说中你的心思,要跳脚了?看来你在圈子里还是不够有名气啊,加把劲,努力成为整个圈子公用的...”剩下两个字随着潘骏离开的步伐从小葛耳边飘过。他在远处站了一会儿,感觉有什么东西滴滴答答地落下。 他很淡定地弯腰,把头伸出去一点,避免鼻血弄脏衣服,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擦干净,转身跟上潘骏,眼里的光好像又黯淡了点。 作者有话说 之后一个月最少四更,四月开始三次元会轻松一些,到时候多更,拖了很久很抱歉,会尽快完结。 第67章 “证据已经算比较充分了,这场官司十拿九稳。”鸣星的会议室里,白泯裕自信道,“据我从业这么多年的经验,让他做个几年牢已经是最轻的了,这事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施明明坐在正对面,脸色稍显舒缓,收集证据这几天心里大概也知道自己算是不同怕李旭污蔑了,但白泯裕的话费算是给他吃了定心丸。 “明明,想好到时候怎么在法庭上把他骂到妈都不认识了吗?” 施明明笑笑:“能把事实说出来就好。” “你这状态不对啊,前几天恨不得把他撕了的气势哪去了?虽说我水平高吧,但这种案子到时候肯定是你自己做陈述更有说服力的,你到时候可别掉链子啊。” 白泯裕在自己专业这块是相当敏锐的,他察觉到施明明言语间细微的情绪变化,这种可能会被寻常人忽略的细节,往往暗示着可能迸发的隐患。 施明明低下头,搓了搓手。 白泯裕的担心没有错,他现在有了一些顾虑。 “我在想,要不要再去和他们聊聊?” 白泯裕把手里的材料往桌上一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敲了敲桌子道:“你最好告诉我现在是圣母附体,不然我立马把你从二十层扔下去。” 施明明不作声,抬手薅了一把头发,“白律师,李旭真的会坐牢吗?” “你说呢?”白泯裕翻了个白眼:“你们都快搞出人命了,他张口就是上千万,你觉得这事能小的了?” “可是他坐牢了,张姨会活不下去的。” 白泯裕冷哼一声,“你觉得这个问题是该你来考虑的吗?” “当年毕竟是张姨收留了我们。”如果没有张姨,他何他爸大概真的只能去住桥洞了。 “李旭是她全部的精神寄托,她接受不了的。” “我算是明白什么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了。”白泯裕摇了摇头道:“他们向你张口要钱的时候顾及过你的死活吗?如果不是肖鸣许找到我帮你解决这件事,现在要担心进牢饭的就是你!” 施明明无话可说,白泯裕说的是事实。这一刻连他自己都厌恶自己的心软,这记吃不记打的性子真是懦弱透了。 “我不和你说什么本性难移,你有没有想过李旭能一步一步对你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因为对你的欺凌受到任何惩罚?”纵容恶何尝不是在施加恶,“你还要放任下去,让他一次又一次逃脱惩罚,直到把你吃干吐尽,连骨头都不剩吗?” 白泯裕ben没必要说这么多的,他不过受人之托,该怎么做都取决于当事人的意愿,但他受肖鸣许之托,把施明明当做朋友来看。但硬要自己找死的人事拦不住的,他没法代替施明明做决定。 “我言尽于此,但作为你的律师,作为肖鸣许的朋友,我倾向于让罪犯受到应有的惩罚,这不仅是对你的公平也是对法律的公平。”李旭这种人心里极度扭曲,放入社会也是极大的隐患。 “善良不是愚昧,你给过他机会,是他每当回事而已。” “对不起白律师,我再好好想想。”施明明双手抱着脑袋,面色纠结。白泯裕把材料理好,放到施明明桌前,“选择权在你手上,这是你自己的公道,你不想要别人也不会逼着你要,如果你要和解麻烦你自己去和肖鸣许说,不上庭耶也用不着大材小用了,你随便找个律师都能搞定这事。” 第114章 说完白泯裕理了理衣袖就走出了会议室,独留施明明一个人坐在原处。 过了很久,直到会议室的门被再度打开。 肖鸣许刚结束一上午的谈判,看到施明明眼里的戾气才淡去一些,他走到人身边,捏了捏后颈脖道:“去吃饭。” 施明明顺势靠在肖鸣许腿侧:“不想吃。”这些日子肖鸣许对他很好,让他有了那么丁点安全感,但也就够支撑他说这一句不想吃饭。 “怎么了” “白律师没和你说吗?” “刚刚在谈判,没有开手机。”肖鸣许摸了摸施明明的侧脸,“想要什么现在可以和我说。” “什么都不想要。”施明明抱住肖鸣许的腰身。 太不真实了,现在拥有的一切。前几天因为李旭的事情磨的心力憔悴,只恨不得死了算了,现在却能抱住多年求而不得的月亮,这世间的际遇实在是太难琢磨了。 他不想惹事,不想纠缠于过去,不想惆怅于未来,他只想溺死这不切实际的当下,珍惜何肖鸣许在一起的每个瞬间。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肖鸣许摸了摸施明明的脑袋。 他不想去辨别自己对施明明的情愫,毕竟他的人生一直都在为所欲为。 遵循规则是为所欲为,放任恶劣是为所欲为,适应环境是为所欲为,我行我素也是为所欲为。 成年后他几乎不会去压抑自己,也不排斥有人进入他的领域,只要他愿意。 人会因为肉体上的亲密产生短暂的依恋,虽然这种现象在他身上并不常见。 他也花过一时半刻思索自己对施明明态度转变的源头,那是一种朦胧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在他第一次和施明明亲密接触的时候就已隐现,否则单从人而言他不会选择和施明明这种类型发生亲密关系。 情感的产生既随机又复杂,得知施明明被人欺辱的那一刻,强烈的占有欲让他怒火中烧,长久以来波澜不惊的思域之海翻出风浪,那一刻除了愤怒,他甚至生出一种同理心。 他似乎能够感同身受施明明的痛苦并为之难过,这种体验对他来说很稀奇。 “我想和张姨谈谈…是不是错了。”施明明哽咽道:“当年…真的很艰难,如果不是张姨,我和我…爸很难坚持下去…她这一生只有李旭了。”就像他爸是他唯一的亲人一样,哪怕这个亲人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你自己做决定,剩下的事我来处理。”站在肖鸣许的角度,他不会在决策层面顾及太多非理性因素,但对于施明明,他愿意为他托底,因为他介入这件事从始至终只是为了让施明明得偿所愿而已。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不勇这么好的,不然当这份好抽离的时候,他会无力承受。 “没有什么为什么。”肖鸣许笑笑,“大概是因为你值得。” 热意涌上眼眶,施明明攥紧了肖鸣许的衣角。 他哪里值得了,明明是这样一个无用平庸又胆怯的人,哪里配得上肖鸣许的善意。 “对不起…”施明明声音颤抖:“对不起,当时用那样的方式赖在你身边。” “都过去了。”太久远的事,久到肖鸣许早就不会去在意,“当初怎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的状态。” “高中毕业之后,从来没想过能遇见你,看见你的那一刻像做梦一样,当时完全没有了理智,只有留在你身边的念头。”施明明坦白,肖鸣许此刻的包容给了他安全感。 “那个时候你对我就有很深的感情吗?”这一点肖鸣许确实存疑,他不太能理解自己对施明明的吸引力,如果只是少年时光芒,大概产生不了这样强烈的执念。 单一的情感是不会延续如此之长的时间,能够抵御时间场合,大多是那种复杂又交融情愫,缠绵曲折,让人一一分辨,却始终分辨不清。 “如果我说不止呢?”那是从两小无猜时就开始的缘分啊,这么多年,是到目前为止的一生啊。 “那就告诉我不止有哪些。” 不能说啊。施明明闷在肖鸣许衣侧摇头。不用肖尔符警告他也会死守住当年的秘密,他不可能再让肖鸣许因为那件事再受一点伤害,哪怕他现在已经长大成人,已经强大到掌认生死,但哪怕有一丝的风险肖鸣许会因为那件事受到影响,他就会把那件事一生一世烂在肚子里。 “其实我刚进高中的时候的就被你吸引了,那时候我们还不在同一个班,后来我挑灯夜读才考进重点班和你做同学。” 这段时间肖鸣许细细回想了一下当年读高中时候的事,似乎寻找到了关于施明明的蛛丝马迹。 当年肖驰因为背后搞鬼被家里长辈重罚后死性不改,又因为打架斗殴家里关了几个月的禁闭,后来被送去专门学校改造,家族里才算安静一些。他隐约记得那天在书房,他哥和他爸谈到被打的那孩子,和他同班。直觉告诉他,这人就是施明明。 “你认识肖驰吗?”肖鸣许忽然开口道。 施明明浑身一颤,肖鸣许感觉到原本放松的身体突然僵硬起来,好一会儿才听施明明道:“他…好像也是一中的。” 肖鸣许退开一步,手掌按在施明明锁骨的位置将他制住,视线从上至下盯着:“不准撒谎,认不认识肖驰。” 施明明眼神闪躲,答案不言而喻。 第115章 “你不听话。”对于施明明躲闪肖鸣许面露不快。 “不是的…我…我和他没什么来往。”不过是被他打过一顿。 “当年被他打的人是不是你?” 施明明一愣,肖鸣许怎么会知道。 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了,肖鸣许觉得施明明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为什么?”肖鸣许眯了眯眼,这里面肯定有隐情,肖驰和施明明是两个时间的人,肖驰虽然无赖但也不会招惹到当年的施明明头上,他们之间的关联一定还牵涉到其它。 “不说…可以吗。”施明明不想骗肖鸣许,“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好吗?” 他不想两个人的关系再生枝节,这件事关乎徐子星,肖鸣许又怎么会站在他这一边。 “不可以。”施明明越是吞吞吐吐他越是要刨根问底,这人近乎对他百依百顺,想要隐瞒必然是有重大隐情。 肖鸣许脑子转了转:“是不是和徐子星有关?” 施明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肖鸣许知道自己猜中了。 “当年是你去找我大哥的?” 施明明猛地看向肖鸣许,他不知道肖尔符当年有没有告诉过肖鸣许徐子星在背后做的事...如果明知道徐子星做了那样的事还能在现在对他念念不忘,那肖鸣许该有多爱这个人啊。 思及此,施明明的心抽痛了一下。 分神的功夫肖鸣许不自治的加大了点力气,他现在很不爽,如果当年是施明明因为向他大哥告发徐子星被报复,为什么那天他大哥肖尔符要装作不认识施明明的样子?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第68章 “明明。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别人骗我。”肖鸣许言语冷硬,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语气和施明明说话了。 施明明很惶恐,他怕的东西太多了,怕肖尔符责备、怕徐子星倒打一耙、怕肖鸣许生气,更怕来之不易的一切毁于一旦,他很明白自己不会是被偏爱的那一个,所以他可以自己咽下所有好的坏的,只要肖鸣许愿意为他短暂停留,哪怕是镜花水月他也觉得值了。 但是这么快就要破灭了吗?明明肖鸣许才刚开始对他好啊。 施明明叹了口气,不是自己的终究求不来。 “是,我认识肖驰,他当年揍过我一顿。” 肖鸣许脸色难看了起来,施明明知道不妙,肖驰是肖鸣许的亲戚,他不过是个外人,被人质控自己家人,不爽是情理之中,但肖鸣许要听实话,他只能把实话告诉他。 “说出来你肯定不会信,他揍我是因为你和徐子星的事情。”施明明小心翼翼地去看肖鸣许的颜色,肖鸣许示意施明明继续讲下去,施明明酝酿了一下,豁出去道:“当年肖驰逼我给他写作业,我去给他送习题册的时候听到和他徐子星说要把你们那个...的照片贴到学校宣传栏里,所以把这事告诉给了你哥。”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肖鸣许问道。 是啊,为什么要长途跋涉去找肖尔符而不是直截了当去找近在咫尺的肖鸣许呢? “因为你不会信的啊。”那是少年时期最纯粹的爱人啊,是山盟海誓都会奉若箴言的年纪,又怎么会相信这样不堪的真相呢。 “原来如此。”肖鸣许多敏锐的人,有些东西仅需蛛丝马迹便已可以窥见全貌。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与施明明的缘起竟然会在这些事上。 当年肖驰被家里的长辈罚的很重,能让那个混世子吃到教训,必然是酿成了很严重的后果,肖鸣许不难想出当初施明明被打得有多狠。 施明明悄悄去看肖鸣许的脸色,有些阴沉的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他很怕肖鸣许露出这样的表情,因为这通常意味着接下来的怒火就要发泄到他身上了。 施明明小心翼翼地去扯肖鸣许的衣角,“对不起,我错了,你别不高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施明明觉得肖鸣许的脸色更难看了,心跳得愈发快。 肖鸣许眼角一跳,“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什么...”施明明有些局促,眼神闪躲。 什么都没有做错的人当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时刻企图讨好的人总会不假思索地认下与自己毫无关联的过错。 “我不该参与进你和...徐子星的事情,是我让你们分开这么多年...”施明明很艰难地说出这番话,即便他现在都觉得当初年少阴私的徐子星不配和肖鸣许在一起,但他更明白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是非对错无关紧要,两个人之间的事只由两个人说了算。 “按照你的意思,如果再来一次,你会袖手旁观?” “怎么可能!”施明明几乎是立刻反驳,“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毁了你。”话一出口,施明明又开始后悔。 他有什么资格在肖鸣许面前指责徐子星,徐子星纵然有千万个不是,那也是肖鸣许捧在心间上的人。 肖鸣许脸色不明,他盯着施明明看了好一会儿,重视摸了摸人脑袋,一把将人揽到腰侧,“不用解释了,我都明白。” 你不明白,施明明的脸贴着肖鸣许推测,熟悉的体温让他有一点心安,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惶恐。 不只这些啊,他们之间的过去还不止这些啊,即便这次化险为夷,那下一次呢?下一次肖鸣许又知道了一些从前的事,他们的关系是否又要变得岌岌可危。 第116章 第69章 (副cp) 车上,小葛坐在副座,何铭和潘骏一排,kim一边处理邮件一边还要关注徐子星的状态,每次有kim在,何铭都觉得自己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说实话他觉得kim真蛮好的,人那么大一个咖,照顾起人来都是亲力亲为,搞不懂徐子星还挑个什么,肖鸣许也不见得就比kim好啊。 潘骏坐在小葛身后,盯着人后脑勺看了一会儿,思绪渐渐飘远。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出去赶公告做商务车的时候,这人比他还兴奋,那眼冒金星的样子让他特别没面子,好像能有辆商务车接送他是件多么难得事一样,人家大公司十几线的小艺人都有车送,要不是他把他弄到这么个破公司来,还至于为点小恩小惠感恩戴德。 反正他没忍着,几句话出去就说的那人脸色发白,他可太知道怎么让这个人难堪了。 何铭探身过去拍了拍小葛的肩膀,小声朝他耳语到:“今晚来的都是大人物,到时候敬酒的时候你有点眼力见。” 人就是这样,自己不想干的事就得想办法抛出去给别人干。饭桌上谁愿意去陪酒啊,跟孙子似的还伤身,和徐子星出去这祖宗不仅不喝还要拿眼睛白人家,看不惯这一套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不过话说回来,谁又看得惯呢,人一喝上头连自己姓什么都记不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往外蹦,平时还绷着点的人模狗样,喝完之后也是丑态尽显。但没办法,你机会握在别人手上,不把资方爸爸哄开心谁找你拍戏。现在市场不景气,一线艺人都开始沉到二线来,徐子星还眼高于顶,资源非要挑最好的争,要不是看他有几年“留洋经历”真是没人会搭理他。 小葛点了点头,他和潘骏今天是借了光才有机会上桌的,肯定要多给别人做些事报答。只是他今天身体状况不大好,整个腰部和下腹都在痛,待会恐怕不能像从前一样放开了喝。 潘骏见小葛二话不说地答应,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就听kim压着声音道:“便饭而已。”又对小葛道:“放轻松。” 边上正盖着kim外套小憩的徐子星在梦里翻了身,就这么一下的动静,几个人都噤了声,待确定没把人吵醒,才松了口气。 kim比了个“嘘”的手势,没再说什么,但何铭还是给小葛发微信道:“说是这么说,但你心里得有点数。” 小葛秒回了个“好”,他从来不是有选择权的那个人。 但他希望潘骏能多点选择权。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私密性极强的会所,外边的玻璃都是防窥的,黑漆漆一片,看的小葛莫名心慌。跟着服务生左拐右拐进了一间最大的包厢,里边的人已经来齐了,都站起身迎接kim,小葛疼的有点心不在焉,一堆人涌上来和kim打招呼,一下就被挤到了外围,恍惚之间感觉腰上被人掐了一下,惊得他猛一回头,但大家好像都在忙着寒暄,他晃了晃脑袋,警告自己打起精神不要掉链子。 小葛本打算坐在最靠门的位置上,他有自知之明,这个饭局上他地位最低,然而屁股还没挨上椅子,就被潘骏一把扯过去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你今晚上就坐这里,别想去别人那里发.骚。” 潘骏现在说出什么话小葛都不会觉得意外,更何况今天他实在没有精力和潘骏辩驳,结束的早的话,他还想去趟医院,毕竟疼到这么难忍的地步也是少见。 kim应付这种场合得心应手,徐子星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玩手机,说到他的时候最多点头微笑一下。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小葛屁股还坐热就自动领了服务生的活儿,拿着玉米汁给在座的挨个满上,顺便加了个微信。忙了一圈坐下了也不消停,周边那几个人凑上去巴着人聊,也不管人家耐不耐烦,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幅样子。 “这是你家的艺人?” 挨着小葛另一边坐着的是一个高瘦的中年人,头发秃了一片,一张嘴就是难闻的烟酒味,要不看他大小是个制片人,潘骏脸当场就要拉下来。 “是的是的,这是我们家潘骏,现在和子星一个剧组拍戏。” 潘骏没忍住,藏在桌下的手狠狠拧了小葛一把。这个时候提徐子星谁看不出是攀附人家?他还要点脸呢。 小葛面色一滞,若不是狠咬了下唇肉怕是要直接叫出声。他很不解地看了潘骏一眼,潘骏瞪着他不说话,边上的那人还在找小葛,他只能在桌下拍了拍潘骏的手背将就做安抚。 “那个戏我知道,本来是要我做制片的,撞了档期才没去。” “这样啊,之间就听说过您做制片拉来的资方都很优质,也怪不得这样s+的项目会先邀请您来。”小葛努力维持着微笑,这样恭维捧人的话几乎刻进了他的dna里,不用动脑就能凭本能说出来。 好听的话谁不愿意听,这人明显打开了话匣子拉着小葛就说个不停,潘骏在边上耐着性子听,时不时还得配合着做表情,应付这种人对他来说比演戏耗神得多。 刚入圈那会儿,他出来吃饭脸摆的比徐子星还臭,后来经历过一次煮熟的鸭子被人舔着截胡,才认清了点现实,他没资格清高,但他也不会对谁都弯得下腰,这是他最后的坚持。 潘骏以为这是他出淤泥而不染的姿态,很久之后,付出很大代价之后,他才会明白,他的自尊不是靠他自己那点坚持得来的,而是有人已经替他豁出去了。 第117章 那人拉着小葛一直在聊,潘骏暗示了小葛好几回让他赶紧结束话题,但小葛像是完全没有get到一样,别人一直灌他他也来者不拒,像个傻子一样。 “抱歉失陪一下。” 酒过三巡,大家都social的过一轮了,喝得快的红光满面,拉着身边的人称兄道弟。 徐子星和kim都没在包厢里,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一起跑的。 看小葛要走下意识就想把人扯住,奈何小葛的动作很快,赶去干什么一样。 “赶死去。”不满地嘟囔一声,喝了口杯子里的酒,满的。 这一晚上小葛没让潘骏喝一口酒,只要有人来劝都被他挡了回去,能推得掉就推,推不掉的都自己喝了。 潘骏十分钟看了门口三次,眉头越皱越紧,一些不怎么好的记忆涌现出来,那些肮脏的、油腻的,在他每一次看见小葛那张逆来顺受的脸时就会无限重映的画面。 他坐不住了,蹭的一下起身出去,差点带翻桌上酒杯。 “这包厢刚出去那个男的你看见没有?”潘骏逮住路过的服务生急匆匆地问。来人被他吓了一跳,吞吞吐吐道:“先生,我不知道您说的是谁...” “就是一个矮矮瘦瘦的...算了我自己去找。”潘骏有些烦躁,他总有预感,必然是发生了非常不好的事。 上次也是这样,吃饭吃到一半人就不见了,回来的时候头发乱糟糟,衣领都是破的,嘴角发红的痕迹和身上尚未散去的味道让他不肖开口问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后还变本加厉...这人到底还有没有一丁点廉耻之心! 潘骏径直奔向厕所,老远看见一群人围在门口,心道不好,近乎狂奔过去,粗鲁地拨开人群。 “靠谁啊,挤什么...”边说边不耐烦地扭头,“凑热闹也讲个先来后到吧” 潘骏现在听不进任何人的话,眼神聚焦在人群中心那个点上恨不得戳出一个洞来。 他一点点的靠近,仅存的一点侥幸在看见小葛和那个刚才坐在他身边的那个男人时,消失殆尽。 又一次,再一次。在他三令五申,在他明确告诉过他不要再用这种方式之后,还是不知悔改。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为什么会有人如此自甘下贱,当下他真的很想把这个人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小葛一只手巴在水池边上,五根手指头因为用力都开始泛白,发梢还在滴水,胸口小幅度地起伏着,像一只被猎人堵在角落无处可逃的小动物。 他低着头,不敢看向周遭,他知道附近有很多人,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可他连冲出人群的力气都没有,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想这一幕被潘骏看到了怎么办。 “你什么东西也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方才在饭桌上还试图勾肩搭背的人当下指着小葛的鼻子痛骂:“圈子里谁没听过你的名声,不要脸的东西,尾随我进来...”边说眼神边向周遭瞟,观察着众人对他言行的反映。 旁观者在意的不过是这出戏够不够有趣,无人在意真相如何,更无人在意角落里那个可怜人的处境。 小葛用力捶打脑袋,像是十几年没有洗油的机械表,不晃一晃都没法正常运转。感觉脑子清醒了一点,他缓缓站起,摸着墙向绕开人多的地方出去。 “你想干什么?”那人看小葛朝他走过去,露出防御的姿势。然而来人只是缓慢的从他面前经过,一个眼神都没有递给他。 衣服湿了,要找服务生问一问可不可以借一件新的,饭局还没有结束,但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强撑下去很可能适得其反,还是和小...潘骏说一声...待会用手机搜一下附近医院,如果要打针的话大概能在输液室休息一下... 小葛的脑子现在全凭本能运转着,感觉到前方有东西遮挡,虚弱而客气道:“麻烦借过一下。” 然而对方没有反应。 小葛又说了一声,依旧如此。 “麻烦...”抬头的瞬间,小葛原本就没有多少表情的脸僵在原处,他的瞳孔逐渐放大,潘骏立体俊美的五官在他眼前模糊又聚拢。 他太害怕了,害怕到想揉一揉眼睛,试图证实眼前这个人只是幻象的现实。 然而刚抬起的手就被狠狠拽住,潘骏的眼里怒火滔天,他咬着后槽牙发了狠道:“你又来。” 第70章 (副cp为主) u70 不等人有任何反应,潘骏二话不说一拳挥上小葛脸上:“你是不是永远听不进我说的话!” 如果说与潘骏对视的瞬间,小葛还妄图解释的话,那摔在地上的疼痛叫他彻底清醒过来。 潘骏已经听不进他的话了,无论自己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会以最卑贱的可能性给自己定义。 已经在他那里定性了,这辈子恐怕到死都变不了的。 小葛忽然觉得很无力,这么多年强撑的那股劲有些泄了,所有的所有...他不知道自己坚持的意义在哪。 明明最开始是他们两个的理想啊,明明他有在拼尽全力去为他争取这一切,到底错在哪里?他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要潘骏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他。 “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今天才知道吗?”小葛缓缓开口,言语间甚至带着丝笑意,“我做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你反应还这么大?”他抬眸直视潘骏的双眼,即便他现在痛的视线模糊,一时半刻的清醒都难以为继,但他仍执着地盯着眼前这个似乎没有心的人。 第118章 他不知道自己想向从他那里寻求什么,一丝一毫把他当人看的怜悯? 潘骏被小葛盯得发毛,明明做错事的人是他,为什么搞得像自己心虚一样。 眼神开始闪避,余光瞥见围观人群中有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低语让他忍不住揣测这些乌合之众是不是在指摘自己。 心乱如麻,潘骏脑子里乱哄哄的,那种背道而驰又相互撕扯的情绪再次一股脑地冲上来,撕扯着他的理智,冲击着他此刻所剩无几的克制。 他很看不惯小葛现在这幅样子。昂着头,明明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眼神中却又透露出哀怨,好像他欠了他什么一样。 越想越多,越多越来乱,潘骏干脆放弃思考,冲上去一把扯住小葛头发将他狠狠地甩向一边,压抑着吼声道:“有什么不服?我说的有错吗?” 小葛忍不住发笑,就在此时此刻,他看穿了潘骏,亦或是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看穿了,只是在意识触及真相的那一刻,他会十分识趣地安定下来,绕道而行,本能地编织出无数合理的谎言来骗过自己。 譬如此刻,他很清楚潘骏不合时宜的暴怒只是因为他的心虚。 总是这样意气用事,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脾气上来的时候不管不顾,都是小有名气的公众人物了,周边围了这么多人,就算带了帽子遮住了半张脸,总还是要怕人认出的,万一被谁拍下来又是一场公关危机啊,他们公司那里又会舍得花钱平事呢? 小葛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潘骏会不会成熟的快一些,自己是不是有些溺爱他了。 算了,还是再帮帮他吧,小葛攒了力气提起一口气。 “你哪位?我和他的事轮得着你来管?”小葛冲着潘骏凶道:“你要想插一脚也行,付钱,看你长得还行我少收你一点。” 每个字都像刀刃一般扎在自己心脏上,他努力做出轻浮的表情,却怎么看怎么违和,好像在逼良为.女昌。 潘骏愣了愣,他匪夷所思地望着缩着肩撑在地砖上的人,他以为小葛会抱着他的大腿求他,却没想到他竟然敢大庭广众之下...发.骚。那么低俗恶劣的话轻易地从他嘴巴里吐露出来,好像他已经说过无数次一样。 他一直知道这个人卑贱、市侩、没底线、不自爱,但他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他跪在人脚边作践自己的样子。 现在,他看到了。 确实,和他想象中,一样的肮脏不堪。 潘骏许久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紧绷着,蓄势待发的样子好像下一刻就会甩出一拳,如果不是还剩下一丝仅存的理智,他当下就想揍上这张满写着无所谓的脸,毕竟卑微顺从才是他此刻应该有的样子。 小葛没有等到落下的拳头,抬起头仰视着面前的人。 原来没有了他的阻拦这个人也是知道忍的,原来每次怕他冲动之下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的维护。 潘骏从始至终需要的只是一个发泄情绪的垃圾桶,而他不过是凑上去接过了这个活儿。 他真的了解潘骏吗?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小葛默然低头,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你不出价就别拦着我去找别人。”他不敢触碰潘骏,侧缩着身子想绕过他走出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一股大力擒住小葛的衣领将他摔在卫生间冰凉的瓷砖上按住,围观众人唏嘘一声却是看得更加起劲。 一瞬间小葛觉得自己怕是要碎了,不仅下身的痛楚愈演愈烈,其他各处竟然也跟着疼起来。 腿发软,站不住,整个人向前倾去,看上去就像主动往人怀里扑。 “你他.妈正常点。”潘骏压抑着怒气在小葛耳边道。 “在你这里,这不就是我正常的样子。” 小葛抿着嘴,咬牙笑了笑。 潘骏心里一阵恶心,下意识松了手,小葛正面朝下摔在在冷硬的地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待潘骏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小葛趴在地上很久没反应,众目睽睽之下,潘骏却怎么也弯不下这个腰把人扶起来。 还犹豫着,就见白底已经有些脏污的地砖上,小葛脸下那块,晕出浓重的红。 潘骏脑子“嘭”的一下炸开,像鱼.雷如海,掀起巨大的水花。 “这不是出人命吧?” “不至于,不就是摔了一下。” “谁知道是不是本来就有病”... 一群人叽叽喳喳,潘骏脑子嗡嗡的响。 踌躇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做通自己思想工作一样,他走前一步刚想要看看小葛的状况,不曾想左肩被人猛撞了一下。 “哇好帅啊” “好像是个外国人” kim半跪在小葛身边,扶着他的肩把他翻过来。 人已经晕过去,眼眸半瞌。鼻下挂着两行醒目的血迹,额头不正常的泛红,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肿起来。 kim“啧”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看,脱下西装外套将人包裹起来,打横抱走出人群。 “借过一下”围观群众自觉让出一条通道。 潘骏看着小葛歪躺在kim怀中,头靠在他胸前,鼻血蹭在人身上也不甚在意。 心里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 “跟上来。”人多眼杂,kim不好多说,但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会给这个没长脑子的人一耳光。 第119章 - 施明明想了很久,还是拨通了张芸的电话。他知道自己这种行为无疑是没有底线的退让,李旭是张芸的命根子,是她后半生唯一的寄托,虽然这他无关,虽然他已经给过李旭无数次机会。 但这一次,开弓没有回头箭,上了法庭李旭后半生就定性了,这不只是坐几年牢的问题,像他这样无用又自以为是的人,有了案底怕是连活都活不下去。 张芸终归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帮过自己和父亲,如果不是施龙一直酗酒、自甘堕落,大概是能和张芸好好过日子的。 某种程度上,张芸也是被他爸拖累了。 施明明揉了揉太阳穴,他真的不想再管这些烂事了,如果可以他希望和除肖鸣许外从前的所有人都断绝关系。 手机屏亮了一下,施明明点开语音。 “施老师,李指导说您今天必须来剧组了,有几个细节渲染的地方要当面和您说。” “好的我知道了,麻烦您和李导说一声,我今天下午一定到。” 他没有告诉李老师案子的事,耽误工作进度已经够不好意思了,为这种事更是让他难以启齿。这几天忙着收集证据和赶工,医院那边也不断打电话过来催账单,人其实很疲倦,他分身乏术,这也是为什么他想尽快解决李旭这个事。 现在他已经不会因为李旭的欺辱整宿整宿翻来覆去,不断地找理由、找借口合理化种种恶劣的行为,企图为自己的软弱找借口。 他现在有很多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事要做,并且他不再会自欺欺人。 尽快了结吧,从此以后就再无瓜葛了。 第71章 张芸刚接到电话的时候根本没听施明明把话说完,破口大骂一顿后直接挂了电话,说要和施明明法庭上见。施明明耐着性子又打了过去,这次被直接挂断。饶是脾气好如施明明也是十分不爽,想着最后给李旭一次机会,把事情经过编了条短信发过去,如果张芸还要这样完全沟通不了的样子,他也算仁至义尽了。 短信发出去没两分钟,电话回拨的很快,施明明接起电话的瞬间,尖锐的女声冲击着耳膜, 他把手机拿远了点,等到张芸发完疯,才开口道:“张姨您冷静一点,并不是谁声音大谁就有理的。” “施明明你有本事,现在说话都硬气了哈?不知道当初谁讨饭讨到我们家,你个白眼狼,当初就应该让你和你爸饿死街头。” 施明明皱了皱眉,吐出一口气平复了下才道:“张姨不用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我既然提前来找您而不是在法庭上揭露这些证据,足以证明我并不想置人于死地。”虽然他真的很想让李旭后半生都待在牢里,但与其让自己因为张姨后半生老无所依而愧疚,不如就此打住。对于他而言,这不是在放过李旭而是在放过他自己。 “你到底想干什么!”张芸情绪失控。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医院照顾李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脾气越来越古怪。 自己的孩子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从他初中时因为把学校里的野猫开膛破肚而被叫家长时,她就已经意识到这个孩子有性格缺陷,但她不敢深想,因为那个时候她分身乏术。 她这一辈子命苦,李旭那个不如没有的爹没尽过一天的责任,孩子从落地开始,从换尿布到喂奶都是她一个人,婆家也没有帮衬,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嫁个那么个人渣,谈恋爱的时候还装一装,等到有了孩子就原形毕露,拿准了一个母亲会为了孩子忍气吞声、无底线的退让。 她忍了五六年,还是咽不下气。离婚后她拖着一个孩子,每天仅仅是忙于生计已经占用了她所有时间,更何况李旭从来都不是一个省心的孩子,他不只是像那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活泼顽皮,而是像一颗定时炸弹,安静的时候很安静,爆炸前没有征兆,但杀伤力巨大。 李旭因为虐猫被学校劝退,那些老师说孩子这样有犯罪的前兆让她及时找专业人士进行心理干预,她气不过把孩子揍了一顿,她问李旭为什么要这么做,知不知道这给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然而李旭只是哭,哭的她心都碎了,说出来的话却让她不寒而栗。 他说:“这很好玩啊,猫挣扎的时候很像菜市场里被闷在袋子里摔死的鱼。” 那时候她觉得是自己错了,错在不该让那么小的孩子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她自我安慰孩子还小,这件事很快就能过去,像个鸵鸟一样把自己头埋在沙丘里。 她没有钱去做让李旭看心理医生这么奢侈的事情,她只能寄希望于李旭只是一时兴起,然而事实给了她重重一耳光。 李旭上高中的时候已经发展到以捉弄人为乐了,她给李旭收拾书包的时候看到过他包里的泻药,当天晚上就在班级群里看到他们班主任发的通知,说是班上十几个人出现食物中毒现象,疑似急性肠炎。她没法劝服自己这两件事之间没有任何关联,她只是默默拿出那盒泻药,然后丢的远远的。 他们心照不宣,彼此都没有戳穿对方。但她每时每刻都在心惊胆战,那段时间她甚至害怕听到手机铃声响起,她怕听到电话那头告诉她李旭杀人了,她觉得李旭做的出这种事。 这种情况什么时候开始好转的呢?大概是施明明出现之后吧,她第一次见到李旭对一个人流露出普通人的情感,李旭甚至会关心施明明,吃饭给他留菜、生日送他礼物...那么正常,就和同龄的孩子一样。 第120章 她一度很感谢施明明,把这对父子看做他们母子的救赎,未曾想,昙花一现,后面的事态愈发糟糕。 施明明和张芸约在附近的茶餐厅,工作日下午人不多,张芸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才认出施明明。 他看上去瘦了些,气质却好了不少,身上也不再是脏兮兮的工作服,而是换上了白衬衫和熨帖的西装裤。想起自己儿子因为康复训练而狂怒无能的样子,心头不禁一酸,嘴上却是饶不了一点。 “啧啧啧,看看这幅派头,现在是可以骑我头上了呵,说吧,你想怎么样。” 施明明拿起桌上的水壶给张芸倒了一杯茶,“我不想怎样,我只希望事情到此为止。” 张芸面露不信,“你有这么好心?”她可不是傻子,这几天怎么对施明明的她心里也有数,他不信施明明能一点都不在乎。 “我还是顾及一点从前的情分的。”施明明抿了一口茶,“我希望李旭给我道歉并且承诺永远不要再来骚扰我。” “呵”张芸冷哼一声,“你还真把自己当朵花啊,要不是你带坏我儿子他能有那些想法?” “李旭是什么样的人您心里应该很清楚”施明明面不改色道:“他的烂是骨子里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这么多年他一直没和张芸说过重话,因为他知道作为一个母亲是容不得别人说自己的孩子不好,如果他妈妈还在的话,也不会愿意听到别人说他坏话的。 “张姨,李旭走到今天这一步,就是没有人明确告诉过他,他做错了什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底线,他在乎的不是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而是做到什么程度才会收到惩罚,最后他发现,无论他做出什么常人所不能容的事,他都不会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您知道如果上庭李旭将要面对什么吗?” 张芸没话说,内心深处他知道施明明说的是对的。她只是无法接受这样的差距,施明明有施龙这样的爸今天都能体体面面地站在他面前,她这么多年无微不至地照料李旭,却教出这样一个逆子... “你别在这威胁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不勾引我儿子他能做出这种事?就是和你在一起他才变得不正常的!” 换做从前,施明明一定会因为张芸这番话难过很久,但现在他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张芸现在这幅样子太可怜了,赢在嘴上有什么用呢? 事实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好吧,如果这是张姨你的答案,那我不多说什么了,我们法庭上见吧。”说完,施明明没有任何犹疑,起身要走。 “等等,我说不可以了吗?”张芸眼见施明明要走,赶忙起了身:“你要道歉就道歉吧,我去和李旭说。”他都能想到李旭暴怒的样子,这两天做康复训练的时候一有不顺李旭就会破口大骂,其中骂施明明骂的最脏。要他给施明明道歉,只怕这个话一出口李旭就要掀了病房的屋顶。 “还有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出现在我四周、不再骚扰我的生活。”这是白泯裕的建议,虽然保证书没法完全约束李旭的行为,但多少能有些震慑作用。 张芸听了心里不舒服,瘪了瘪嘴道:“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我们家李旭就非要纠缠你?” “不纠缠更好,我求之不得。”饶是施明明脾气好,对张芸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词夺理也搞得有些不快。 “张姨,我希望您能明白一点,我不欠你们什么,李旭做出伤害我的事他本应该付出很大的代价,是我不希望在这种事情里纠缠并且念及当年您的收留,选择了原谅,但这不代表您现在有理直气壮的理由。” “不要把别人的宽容当理所当然。”施明明说完最后一句,起身往外走。他忽然想起高中老师鼓励他们考个好大学的时候说,平台决定高度,圈子决定胸怀。 他真的浪费了很多时间,如果当初能果决一点搬出那个阴冷潮湿的阳台,去更广阔的天地里寻找自我,是不是很多事都会和现在不一样? 施明明走出咖啡馆,长舒一口气,不远处是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肖鸣许虽然自从得知他要找张芸以来都是黑着一张脸,但临出门还是拿起车钥匙说一起下楼,虽然车还是他给开过来的,肖鸣许坐在老板位上并没有发挥什么实际效用,但他自己知道,肖鸣许给了他很大的底气。 前所未有的轻松,从前很多时候光是走在路上都觉得天是阴霾的,那种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的压抑无时无刻不伴随着他,让他觉得生活没有一点意义,他也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但后来和肖鸣许重逢,有幸拜入李雪松老师门下...逐渐有光亮照入他混沌的人生,让他发觉原来自己的人生也可以焕发出光彩,原来...他也不是一无是处。 对于未来,他想了很多,从前最想不过攒点钱开个属于自己的小卖部,能混吃等死活完这辈子足矣,可是现在,他想要的很多,想好好学画画,想在接下来的比赛里面拿大奖,想和肖鸣许...好好的,他不敢奢求两个人能有长远的未来,毕竟他也不知道两个人最好的结局能是什么样,但他会珍惜和肖鸣许在一起的每一天,过好当下的生活。 手机铃声响起,是施明明设置给肖鸣许的专属铃声,嘴角不由地上扬:“这就出来了。” “晚上有个饭局,先去订西装。”许是想到先前不怎么美好的过往,肖鸣许又补了句:“是请李老介绍的画师吃饭,你和他聊聊,合适的话以后你就跟着他补基础。” 第121章 “什么?”施明明有些反映不过来,肖鸣许专门为他找了老师学画画?就像...当年为徐子星请那些影视圈的大佬吃饭一样吗? 心里酸甜交杂,说不上哪种感觉更强烈些,施明明按下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告诫自己不能太贪心。 拐了个弯,还有几步就要走出巷口,后座的车窗已经摇下,肖鸣许微侧着脸看着施明明,一只手还拿着手机,施明明兴奋地朝肖鸣许挥手,脚下的步伐不由地快了一些,然而肖鸣许的眼神却在一瞬间惊变。 施明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见肖鸣许大力拉了两下车门,刚想问怎么了,就感觉腰上一下剧痛,腿立刻软了下来,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抽离。 他以为这么多年,在施龙的毒打下,他已经能够承受任何身体上的疼痛了,但一秒钟前,他能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一柄又宽又长的弯刀在插.进了他的身体里,而后在他的血肉里打了个转弯。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往前爬的力气都没有,浑身轻飘飘的,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很多从前的人,有些人甚至都认不出是谁...不对,肖鸣许不该在巷子口等他的吗?这是怎么了?他在做梦吗?不是来找张姨的吗... “啊!” 施明明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了一声响破天际的尖叫。 第72章 “李旭你到底要干什么!”张芸哭喊着跪坐在地上,双臂紧紧地箍住李旭的腰上,湿漉漉的触感让她不敢想那到底是汗还是血。 真的是很惨烈的场面,后边警察到场后迅速拉起了警戒带,在大滩大滩的血迹上盖上了明黄色的防雨布,引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 “他想毁了我...他想毁了我!”李旭失控大吼,行凶的长刀已经在被肖鸣许挡下的时候被夺走,如果不是张芸追上施明明要把他刚才转给自己的钱还回去、如果不是肖鸣许早早地等在巷子口... 肖鸣许掌心麻木,近乎没有知觉,一只手紧紧地按着施明明的上腰部,但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身体里可以流出那么多的血,浓重的令人心惊。 他不敢移动施明明,他医学知识匮乏,并不能确定自己的行为举动会不会造成二次伤害,但他余光紧紧擒着李旭,只要对方有任何不不轨的举动,他担保刚刚刺向施明明的刀间一定会重新捅入对方的身体。 “李旭你不要再错下去了!”张芸泣不成声,她已经知道等待李旭的是什么了,这辈子真是造了什么孽养出这样一个孩子...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这个倒贴的赔钱货!”李旭像只蠕动的毛虫试图挣脱束缚,但之前伤到了脑子运动神经受很大影响,根本无法挣脱。 “不要这样孩子,听妈妈的,算了...”张芸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生活已经磨尽了她的柔软,已经很多年不会为任何事难过,但李旭永远是她的软肋。 “不行!他凭什么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他考虑过我吗?我才是和他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 张芸箍着李旭的手一抖,她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李旭话中的意思,或许早有察觉,或许只是在从前无数个细节中自我麻痹。 李旭瞪着肖鸣许咯咯怪笑两声,“你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吧,也不过如此,你很把他当一回事吗?这个时候装深情,呵,晚了!” 李旭脖颈上青筋暴起,目眦欲裂,像一只发了疯的野兽,恨不得扑倒肖鸣许身上将他拆骨入腹。 他一直知道施明明心里有人,曾几何时他还为此介意过,只不过在知道这个人是肖氏总裁时这点介意完全打消了。 他觉得施明明蠢到家了,痴心妄想也要有个地步,下三流出身的人也想挤进上流社会的圈子,想都不要想,他只配待在这条巷子里、待在那个阳台上,在关了灯的房间里等着被自己从他爸的手中救下。 他们才是一类人,才是应该应该在一起的人!这个肖鸣许凭什么插进来一脚坏了他的局! “你以为他能有多喜欢你,只不过是图你的钱罢了,当初他爸打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低三下四地求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你等着吧,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肖鸣许一个眼神都不屑落在李旭这种垃圾身上,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施明明在这种污浊不堪的环境中长成现在的样子,实属不易。如果不是重大变故,依照当年能和他上一所高中的水平,理应有更精彩的人生。 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救护车和警车来的很快,李旭看到红蓝灯的时候开始慌了,他让张芸放开他,但张芸没有放手,她知道李旭不能再添上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了。 肖鸣许直到坐上救护车,心里那根弦才稍微松了松。他一直不太会被情绪影响思绪,但此刻、当下,让盯着医护中间身上被上了各种仪器的施明明,无法集中精力思考,脑海中只充斥着一个年头。 会不会有事? 他觉得自己好像很难设想施明明死了这种情况。 “你好、你好”肖鸣许意识到有人试图和他对话。 “你的手...”医护人员指了指他流血不止的手掌,“需要处理一下。” 肖鸣许默默地伸出手,但眼神还是守着施明明,冷静到一言不发,考虑到方才发生的种种,这样的反应是在算不上正常。 第122章 “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受伤?” “没有。”肖鸣许语气很淡,那极其细微的颤抖不放大十倍怕是听不出来。 察觉到肖鸣许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医护人员安抚道:“已经对他采取急救措施了,我们会尽力的。” “他会死吗?”肖鸣许问得很平淡。 医护人员看了眼担架床上已经插上辅助呼吸设备的伤员,“我们会尽力的。” 急诊室里每天来来往往不可计数的重症伤患,吴勉原本不会注意到那张飞速略过的担架床,但是肖鸣许这种外貌出众的人放到哪都会引得人多看一眼,吴勉觉得面熟,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在早间财经新闻上看过他,但当时,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躺着的施明明身上。 很诧异,甚至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担架床被推进了电梯间,他才抓过边上一个护士问道:“刚才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啊?那个进电梯间的吗?” 吴勉点了点头。 “被人袭击,腰部受伤。” “腰部?”吴勉声音不由地大了些。 “啊,是的。”那人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什么吴医生对于一个普通病人伤到腰部而讶异。 “我知道了。”吴勉匆匆走开,边拨了个电话出去。 “喂,小张,今天上午...”吴勉抬手看了下表,“十一点二十八分入急症室的那个病人...对...把他的情况整理一份发给我...好的谢谢。” 挂断电话后,吴勉捏紧了手机,如果真的伤到肾脏,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手术室门口,肖鸣许定坐在门口冰冷的长椅上,头发是有些凌乱,平整的西服上不少褶皱和大片的血污。 双手交握撑在膝上,微低着头目光聚焦在地上不起眼的一处,手机震了几下才回过神来接通。 电话那头肖尔符的声音有些低沉:“鸣许,已经快十二点了,怎么还没到?”肖家一向看中礼数,尤其这次还是肖鸣许托他做的东,自己迟到了算怎么一回事。 “出了点事。”肖鸣许揉了揉眉心,“我现在在医院。” “什么?”一阵刺耳的座椅摩擦地面的声音,“你有没有受伤?在哪家医院?我现在过来。” “不是我,是和我一起的人。” “徐子星?”肖鸣许只说是帮人牵线,但这么多年,能让肖鸣许稍微上点心的也只可能是徐子星。 “不是,朋友。” 一阵沉默,肖尔符隐约意识到肖鸣许口中的朋友是谁。肖鸣许和他说这件事之初,那天在肖鸣许家里看见施明明的画面一闪而过。 没想到真的是他!这个人真的是阴魂不散,这么多年了,还要纠缠肖鸣许,贪婪的嘴脸实在是令人厌恶至极。 他绝不容许施明明这样的东西长期在肖鸣许身边,他不知道施明明给肖鸣许下了什么迷魂汤,这些年,关于肖鸣许的性向,到现在虽然也能勉强接受了,但追根溯源,他不敢说和当年的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说来说去又是因为施明明。 施明明,施明明,和施明明挂钩就没好事。 第73章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手术一直在进行中,肖鸣许全程没怎么变换过姿势,唯独在医生中途出来下病危通知书的时候才表现的像个活人一样。 “伤到肾动脉,失血太多,血库里的血也不够了。”正好碰上有孕妇大出血,几乎搬空了血库,加上周边的医院都用血紧张,施明明这边供血完全跟不上。 “我能不能自己献血。” “血型适配并且没有传染性疾病就可以,先要做配型测试。”医生就等肖鸣许说这句话,当下就让护士准备血型测试,“你和患者是什么关系?” 肖鸣许顿了顿,“朋友。” “有没有什么影响献血的疾病?” 肖鸣许摇头,“尽快吧,我不想他有事。” 吴勉远远就看见医生在找肖鸣许谈话,这种场面他经历太多,医生在手术途中出来找家属说明情况,通常意味着情况不好。 走上前,吴勉开口道:“李医生,我和这个患者是朋友,刚刚得知他大出血,我和他血型一致,可以输血。” 吴勉感觉到一边肖鸣许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说实话,他不想在施明明的事上和肖鸣许产生关联,因为他在肖鸣许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这个人非常不好糊弄。 但现在没办法,只有铤而走险。 施明明是他目前唯一能找到的合适肾源,即便今天施明明死在这里,他也必须要得到施明明的肾。 “李医生”护士匆匆忙忙赶过来,看了眼肖鸣许道:“这位先生的血型不适配。” “我来。”吴勉想要越过肖鸣许,但被肖鸣许侧身拦住。 “你是谁。” 吴勉拍了拍肖鸣许的肩,故作镇定道:“我是明明的朋友,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办正事。”说罢,吴勉绕开肖鸣许和护士抽血去了。 肖鸣许在记忆里搜索,他很肯定自己曾经见过吴勉,并且是在一个瞬间的碰面,但现在杂念很多,一时间竟然搜寻不到,这是从前绝不会出现的状况。 吴勉乘抽血的间隙问了施明明的状况,“病患什么情况,存活概率大吗?” 护士看了眼肖鸣许那边,对吴勉实话道:“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就怕术后感染。” 第123章 “他主要伤在什么部位?” “刀捅进了后腰,偏离肾脏仅仅五毫米,差一点就扎穿了。” 吴勉没做声。 其实这件事有更快捷的解决方式。如果施明明死了,他的监护人现在有在医院昏迷不醒...想办法弄成捐献遗体也不是不可以。 但现在那个人在门口,这个想法也只能作罢。 吴勉看着血快速地流入血袋,直到护士叫了他两声才反应过来。 “吴医生,你还好吗?” 吴勉点点头,“血量够吗?” 护士有点为难,“已经到400cc了。”按理来说是不能再抽了。 吴勉想了想,把袖子往上卷了些道:“再抽200cc。” “啊...”护士有点为难,“这不符合规定啊。” “后果我来承担”吴勉摆摆手,“救人要紧,别犹豫了,200cc还不至于有伤人体。” 看护士犹犹豫豫还不敢下手,吴勉自己拿过针管扎入动脉。 肖鸣许在手术室门口踱步,他清楚地认知到自己现在的情绪影响到了思维,但他回想起刚才那个男人好像和施明明很熟的样子,心里抑制不住地有种陌生的冲动,那种冲动让他对那个男人萌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男人对施明明的关心超出了正常朋友的范畴。 手机震动了两下,肖鸣许走到走廊边去接。 “刚才警察局打电话来,说出事了,你...知道了吗?”白泯裕问得小心,这段时间肖鸣许怎么对施明明的他都看在眼里,有些东西不用嘴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真怕肖鸣许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旁人看肖鸣许是波澜不惊的沉稳总裁,只有他知道,肖鸣许疯起来,那是有多让人绝望。 “我在医院。” 白泯裕顿时觉得松了口气,“情况怎么样?” 警察局那边只是说李旭和施明明发生了冲突,现在李旭已经被扣下了,但具体什么情况没在电话里说。 “白泯裕”肖鸣许语气淡淡的。 “你说。”此时的白泯裕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记得我们在美国那次吗?” 白泯裕打了一个冷颤。在美国那次,他们去酒吧聚会,一个不识相的美国男人非要和肖鸣许搭讪,好死不死还和肖鸣许动手动脚,直接被肖鸣许一个过肩摔,然后揍得鼻青脸肿。把子那么大一个人,到后面断了三根肋骨才算完。 后来美国的警察来了,拿枪抵着肖鸣许的脑袋,要肖鸣许跪下手放后面,肖鸣许盯着对方说,只要对方敢开枪,他一定让他为今天的行为后悔终生。 那架势,搞得他还以为肖鸣许恐同。 唉,野蛮人都怕肖鸣许发疯,何况他还是正正常常文明人一个。 “那事折腾了我多久你心里没数?”在别人地盘上把别人打了,要不是他搬出他导师给肖鸣许辩护,肖鸣许现在还被扣在美国。 “专业的事情专业的人做,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这件事后,我欠你一个人情。” “哦?”白泯裕能和肖鸣许做这么多年的朋友,同学情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肖鸣许这个人很是一码归一码,事归事,情归情,再熟的朋友帮了他,该谢的一点都不会少。 再说肖鸣许的人情,确实很诱惑人。 “我知道了。” “我要那个人把牢底坐穿,这辈子只能躺在牢狱里的病床上,后悔他这辈子,为什么要去招惹施明明。” 肖鸣许一直在医院等着,手术做了七八个小时,病危通知书下了三次,吩咐沈黎处理好公司的事后,公司那边的电话一个都没接,到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沈黎终于抽出时间,约了白泯裕往医院这边来。 见到肖鸣许的时候,他都要认不出,肉眼可见的憔悴。平时精致到不允许西服上又一丝褶皱的人,如今白衬衣上还沾着血污,手上裹着简单处理伤口的纱布,神色中透着焦虑。 沈黎心情复杂,一方面他庆幸肖鸣许还残留正常人的感性,一方面他不甘这种感性是因为施明明。 谁都可以,为什么是施明明。 “肖总,公司那边有几个事需要您定夺。”沈黎上前道。 肖鸣许摆手,“你决定就可以。” 沈黎坚持,“公司章程规定,有些事情一定要经过您的同意。” “沈黎”肖鸣许声音低沉,“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无法理性思考。” 沈黎怔在原地,他跟着肖鸣许这么多年,连续工作半个月每天只睡三小时的时候,肖鸣许也没有说过“无法理性思考”,施明明到底有什么魔力? 几次张嘴,终究不能说出什么,沈黎独自到安全出口的走廊里抽烟。 “哟,在这暗自神伤?”白泯裕推门进来,调侃道。 “你嘴不犯.贱难受是吧?” 白泯裕冷笑一声,“知道肖鸣许为什么不喜欢你了吧,嘴巴这么臭,谁能喜欢?” “嘴不臭能hold得住公司那么多人?”肖鸣许一贯高冷,得罪人的事情最终还不是自己来做。 “你这话说的,他招你进公司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呵”沈黎冷笑一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白泯裕拍拍沈黎的肩膀,“不甘心是吧,谁叫你自己不早说。” 沈黎那点心思,读书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但这人变扭的很,这么爱,却像没长嘴一样,喜欢也不知道告诉当事人。 第124章 “我一直以为只有徐子星那样的人才行”沈黎从口袋了摸出一根烟点上,“我什么东西,没他资助,现在还在山沟里。” 沈黎难得柔软,白泯裕叹了口气。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些年没有你,肖鸣许也不会这么顺。” 顿了顿,白泯裕又道:“但也仅仅是这样。” 他看得很清楚,肖鸣许这种人,很难真的和另外一个人产生深度的联系。当年他们有门课叫犯罪心理,肖鸣许就特别像那种有阿斯伯格综合征的人,情感淡漠、情绪不敏感、孤僻不合群,但专注力高在一些专业上天赋异禀。 即便肖鸣许已经很好地完成了再社会化,但他能感觉到出来,肖鸣许人前大多时候都在演,真正的他就是那样的人,永远和身边的人之间,隔着一堵墙。 沈黎不说,肖鸣许永远不会产生工作之外的念头。 “原本不会再动这种心思。”沈黎深吸一口烟,烟雾从鼻子里喷出,“但为什么是施明明。”为什么可以是施明明,不可以是他。 因为你从来没说过啊。白泯裕在心里叹气。 “事已至此了,你也放下吧。”除了放下也做不了什么,走进肖鸣许心里难,让肖鸣许放下心理的一个人只会是天方夜谭。 “我有时候也挺佩服他的勇气。”那样一个低到尘埃里的人,竟然也敢想,现在不仅想了,还得到了。 “你这是不甘心。”白泯裕道,“但你又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呢。” 沈黎没有说话,手里的香烟泯成灰烬,一截一截的落在窗台上,风一吹,再也不见。 手术室“正在进行”的绿灯熄灭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施明明退出来的时候浑身插满了管子,一张脸惨败如纸,肖鸣许几乎难以上前。 “手术目前来看还比较成功,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不排除有术后感染的可能性。”现在都被医闹弄怕了,什么话都不敢满着说,就怕病患家属倒打一耙。 私人病房里,肖鸣许坐在病床边的折叠椅上,看了他很久。清白的月光照在人脸上,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 肖鸣许觉得,眼前的施明明和当初在他办公室口出威胁的施明明,好像不是一个人了,但他也明确的知道,这只是源于他心态上的变化。 为什么。为什么会对施明明有特别的关注?为什么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会无法保持理性?为什么无论他从什么角度分析,都无法形成完美的逻辑,向自己解释对施明明的种种,皆是符合常理? 肖鸣许的手抚上施明明眼睛、鼻子、嘴唇...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难道是因为身体上频繁的接触? 不得不承认,他和施明明的身体确实是越来越契合,那种原始本能的宣泄可以说是...十分愉悦。 但他自认为不是屈从动物性本能的人,欲望不足以让他对人产生所谓的感情。 肖鸣许抓了把头发。 沈黎敲门进来,“肖总,肖尔符总马上到,现在应该已经到楼下了。” “好”肖鸣许闭了闭眼,看向沈黎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你在这里守着,有什么情况打电话给我。” 肖尔符在医院会议室等肖鸣许,过来之前他已经了解完情况,确认施明明是真的命悬一线而不是耍苦肉计博同情。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已经把施明明这几年的经历查了个底朝天,不出所料的堕落。他不明白这样一个人,到底凭什么缠住的肖鸣许。 如果被他知道,施明明把当年的事情抖搂给了肖鸣许... “大哥。”肖鸣许敲门进来,自己拉开座椅,落在肖尔符侧手边坐下。 “我已经找了院方,你的朋友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谢谢。” “我们是兄弟,不用说这些。”可能是从小没有在一起长大的缘故,肖尔符一直觉得肖鸣许和他不是很亲近,甚至...和父母也不是很亲近。他会选择性接受长辈的要求,但从来不发脾气,也不淘气,安静到令人生奇。 总归是有愧疚的。当年肖鸣许那么小,刚生下来就被送回老家养,自己一直被父母带在身边照顾,虽然家族起步的时候日子也苦,但父母的关爱从来没少过他的,对肖鸣许却是疏忽很多,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允许施明明因为当年那点微不足道的情分,乘虚而入。 “我第一次听说你有这么一个朋友。”肖尔符斟酌了一番道。 肖鸣许没作声,显然不愿与肖尔符谈论这个问题。 “我对他有印象”肖尔符拧开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道:“他是你的高中同学,我见过他。”肖尔符观察肖鸣许的脸色,见他没有太惊讶,知道他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 呵,果然,不出所料,施明明还是去肖鸣许面前邀了功。 “当年他为你和徐子星的事来找过我,不可否认,他是帮过我们家的。” “大哥,你想说什么。” “鸣许,我想知道你对他是什么意思?” 一阵沉默,会议室静的吓人。 良久,肖鸣许开口:“为什么这么问?”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也没有回答我。” “鸣许...”气氛有些焦灼,“你从来没有因为谁,和我这样说过话。” “你也从来没有,因为我身边的任何人,这么紧张。”从那天在他家看见施明明起,他就察觉到了肖尔符的反常。 第125章 “鸣许,我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但你要知道,我才是你的家人。” “我很好奇”肖鸣许看着肖尔符道:“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反应?”对于微不足道的人,不应该是毫不在意吗。 肖尔符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明显,顿了顿道:“我看着你长大,这么多年你对谁都淡淡的,我很少见你对谁这么上心。” “我对他很上心吗?” “你自己应该感觉得到。” “或许吧。” “原因?” 原因?肖鸣许自己都不清楚原因。 “我见到他第一面就有一种熟悉感。”这种熟悉感让他允许了之后所有事情的发生,“好像我们认识了很久,但高中时期我对他..并没有印象。” 高中时期,他完全没有关注到施明明,他可以回忆起自己生命中的每一个细节,但没法回想起根本没在他记忆中留痕的事情。 “刚才我想了很久,都想不起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见过施明明,但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太过真实,我一定曾经在生命的某个阶段和他产生过交际,所以,我意识到一件事情...” 肖尔符眉间紧蹙,他已经知道肖鸣许接下要说什么。 有些东西,大概是瞒不住了。 “在父亲母亲把我接回身边到我转学之前,那段时间的记忆,完全是空白的,好像这一段时间从我的生命中被清除了。” 肖鸣许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子,“对此,大哥,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第74章 当年的事 肖尔符点了一根烟。有些事他宁愿肖鸣许永远不知道,但实际上,肖鸣许作为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有权利知道与自己相关的任何事。 长久的沉默。 “有些事情,既然问出了口,就是一定需要一个答案。” 肖尔符叹了口气。 “作为大哥,这些事我宁愿你永远不知道。” 肖尔符酝酿了一下道:“很久之前的事了,当时爸妈把你从祖父祖母家接回来,因为只剩下一年小学,想着就在家附近读了。”当时为了方便照顾肖鸣许,肖家父母把肖鸣许放在了离家近公立小学,而不是寄宿制的贵族学校。 “要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些事,当时怎么都不会放你在那里。” 肖尔符从小跟在父母身边创业,从底层做起,尔虞我诈的东西看得多了,心底里不认为穷人会讲什么道德。 “你最早认识施明明就是在那个时候,小小年级,那个人就知道攀龙附凤。”他印象很深,当时几乎每天放学施明明都会和肖鸣许回到自己酒楼,然后他们爸妈就会热情地留下施明明吃饭,而施明明也从未拒绝。 肖鸣许眉头皱了下,但还是等肖尔符说完。 “那时候你到了新环境,朋友少,也不爱说话,能交到朋友,我和爸妈都是开心的。”若非如此,他一定不会允许施明明接近肖鸣许。 “这也是我很后悔的一件事。”如果当时阻止了,就不会有后面的所有。 “所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我完全不记得那个阶段的事?” 肖鸣许刨根问底,肖尔符只能说实话,因为他知道没有人能骗得过肖鸣许。 “后来那个人要求你和他一起去上补习班,结果那个所谓的补课老师,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敢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我和爸妈怕给你留下心理阴影,带你去做了心理干预,用催眠的方式封住了你那段记忆。” “崔叔叔?” “是的。”崔峰当时作为享誉全国的心理学专家,又是和肖家交情匪浅,自然是最适合给肖鸣许做心理干预的人选。 “所以从崔叔叔见到我的第一刻开始,就是为了做心理干预?” “一开始是。”只是后来发现了其他问题。 “我以为是阿斯伯格。” 肖尔符一惊,“你知道?” “很早就知道。”从他一次意识到原来身边的人都存在比他丰富很多的情感要素,并且独来独往不利于完成人类社会化的过程后,他开始探寻自己与众不同的原因以及平衡方式。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了解到了阿斯伯格并一一对应自己的症状,那个阶段他学会了扮演不同的角色。 肖尔符满以为他们瞒的很好,即便当时崔峰建议过让肖鸣许知道自己的症状,但肖家父母还是害怕对肖鸣许的心理健康产生威胁,而选择了隐瞒。 “你属于轻度的阿斯伯格,后面在崔叔的干预下也缓解很多,所以我们斟酌之后,决定不告诉你。”在肖尔符眼里,肖鸣许不过是比同龄的小孩成熟一些、深沉一些、孤僻一些,这并没有影响到肖鸣许的优秀。 肖鸣许笑笑。 并没有所谓的缓解。他内心的想法从来没有改变过。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浩瀚宇宙中一尾划过的流星,漫天星辰于他而言不过一闪而过,无数光年的穿梭,不过是随机等待落地的那一刻。 很无趣,所有的一切都很无趣。 人生太漫长了,他尝试过融入周遭的世界,以常人的方式渡过这一生,但只一段时间便觉得没必要。 “所以,到底你们隐瞒的,是什么事?” “这个问题,你直接去问崔叔叔会比较好。”时间久远,他也不是当事人,与其让他转述不如让肖鸣许从自己的记忆里找答案。 第126章 “那段记忆是尘封了,如果你真的非知道不可,就去找崔叔叔”肖尔符顿了顿道:“但如果是我,我会选择让过去的事情就这样过去。” 施明明醒来的时候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现实与幻境错若,时常分辨不清自己身处何处。有几次在一片虚无之中前行,全凭前方一束白光引路,但他一直走不到那片白光的尽头,每次快要靠近又被无形的力量弹回,很久很久,那么漫长的时间,好像再次走过了一生。 眼睛被光刺激得睁不开,施明明发出几声哼唧,感觉唇上有些湿润,喉头反射性滚动两下,声音沙哑道:“我...” 没等他说完,身侧有个熟悉的声音道:“不要急,我在。” 是肖鸣许。 施明明的心安定了一些,他感觉自己的手被裹入一片温暖之中,肖鸣许急促地按着床头的电子铃,不多时医生护士涌入病房,施明明感觉像按板上的肉被人翻来覆去地搓弄着,碰到腰处时冷不丁一下钝痛,刺激得他痛呼出声。 “麻烦轻点。”施明明听见肖鸣许对身边人说。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检查,施明明逐渐清醒过来,努力回想着之前的事情,好像看见了李旭狰狞的脸,但不确定是梦境还是现实,但腰上的疼痛十分真切,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 “好痛...”忍不住呻吟出声,人愈清醒,腰上的痛也更加清晰。他听见肖鸣许问医生能不能打止痛针,医生拒绝了,怕产生成瘾性。 施明明很想说,成瘾就成瘾吧,以后的事管不了那么多。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爸因为酒瘾满地打滚的样子,硬是忍了下来。 永远不要成为他爸那样,这是他对自己最底线的要求。 做完一系列的检查已经是晚上了,施明明感觉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他费力地去看病床边的肖鸣许,感觉他憔悴了很多。 实际上也是,这两天他几乎没合眼。对于一个多年作息规律的人来说,两个通宵足以叫人筋疲力尽。 那天肖鸣许和他大哥聊完后没有立刻去找崔峰,施明明这边病情还没稳定,他没办法走开。 “累了吗?”施明明一开口喉咙处就传来刀割般的疼痛,但他心疼肖鸣许。 “不累。”肖鸣许调了下输液的速度,“会不会痛?” 施明明摇头,“好多了。 ” “你要多休息。”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期,术后感染的概率不,但就怕万一。 “辛苦你了。”施明明努力去碰肖鸣许的手,被肖鸣许一把反握住。 “被动,小心牵动伤口。” 施明明笑笑,触碰到肖鸣许让他觉得很安心,比什么止痛针、镇定剂都管用。 有些事肖鸣许觉得施明明应该知道,本想直接开口的,大多数时候为了沟通的效率他会选择言简意赅,省去多余的铺垫和前奏。 但这一次,他酝酿了会儿才道:“你受了很重的伤,肾脏差点被摘除。” 施明明一怔,他以为只是皮外伤,没想到已经是这种程度。 “会...花很多钱吗...”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虽然剧组的工作给他开出了很丰厚的薪酬,鸣星更是没有亏待他,但父亲还在疗养院,之前欠下的高利贷也要尽快还完... “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问题...”肖鸣许语气略显急切,意识到什么,缓了缓语气道:“你先把身体养好,钱的事情以后再说。” “又给你添麻烦了。”施明明语气低落,这种时候他都会觉得很无力。 他喜欢肖鸣许,但他们之间横亘着现实的鸿沟,非常现实的问题。肖鸣许一直坐在高高的塔上,身居高位的人看不见脚下的东西,但他没法不在意。 “你不是麻烦。”肖鸣许摸了摸施明明的头发,“因为是你,所以不是麻烦。”肖鸣许觉得自己可以在为施明明处理各种事的过程中体会到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即便作为一个商人,他明确知道自己的行为投入与产出不符。 “李旭现在已经被刑拘了。” 听到李旭的名字,施明明明显抖了一下,肖鸣许顺了顺施明明的背,安抚道:“别怕。” 施明明急促地呼吸几口,才开口:“他还会再出来吗..” “故意杀人未遂,这样的罪名已经不能保释了。”李旭的行为性质极其恶劣,强.制猥.亵、诬告陷害、敲诈勒索、杀人未遂...半辈子注定在牢里度过了。 肖鸣许的态度很简单,他会让李旭为伤害施明明这件事付出最惨痛的代价,但... “有人希望你签谅解书,我尊重你的选择。”这件事他原本可以不告诉施明明,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张芸消失。 但施明明是独立的个体,不是他的所有物。 施明明闭了闭眼,神色间尽是惊惮。刚醒的时候麻药劲没过人尚且恍恍惚惚,当下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画面,人总是不由惊颤。 “我不想看见和他相关的任何人。”那点因为张芸而起的恻隐之心也消失殆尽,“我给过他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直到现在他才真切的意识到,为什么从前无论他如何对周遭的人好,他们却从不尊重他。一个只会无限退让、卑微讨好的人是永远不会被人当回事的。 “这是他该受的。” “好,剩下的事情你不用管,我会处理好。” 第127章 施明明点点头,“真的不知道怎么回报你了。” 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感受,也从来没有人为他做过这么多,何况这个人是肖鸣许。 对他太好了,有要生出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你的情况我已经和李雪松说了,他让你安心养病,不用担心进程。” 施明明参与的是前期打底部分的工作,后面细化这块确实用他少一点。 “还是有些遗憾的,原本想着多锻炼锻炼。” “我给找了老师,等伤好一点就来给你上课。” “什么?”施明明有些惊讶。 “我问了李雪松,你天赋高,但基础弱。”作为顶级天赋型选手,肖鸣许轻而易举就能抓住重点,指点施明明把自己的天赋发挥到极致。 “你...”施明明没有想过肖鸣许会把他的工作放在心上,他深知一个永远矗立云端的上位者是看不见芸芸众生如蝼蚁一般渺小而微弱。 “我希望给你最好的。”肖鸣许很认真,他几乎不曾以戏谑的态度对待生命中的任何,但也甚少有人或事能走进他的世界。 大多人会觉得沉闷无趣,但这是肖鸣许多年遵循的信条。 或许因为过去,或许因为肉体上的亲密,他知道自己对施明明是特殊的,那种感觉,像是可以不计代价的付出,只为他可以更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施明明声音哽咽,“谢谢” 施明明擦了擦泛红的眼角,“真的谢谢。” 肖鸣许不发一言,将施明明揉进自己怀中。 “在我身边,你可以不说谢谢。” - “潘骏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医院另一边何铭指着潘骏的鼻子骂:“你自己打开手机看看热搜,钱砸下去都压不住!你要对他怎样是你自己的事,别在这拖累别人!” 何铭的手机就差拍到潘骏脸上去,潘骏低头挨骂,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铭气的团团转,嘴上根本忍不住:“剧还没播呢,真把自己当个咖了?就你这种只会闯祸的艺人,也只有葛云能忍得了你!” “我让他忍了吗?”潘骏冷冷抬头,目光极其冰冷,看得何铭都是心上一抖,心想这人是真没有心,葛云命都要啊被他搞没了,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嘴上却不可输,“你们两个怎样我管不着,但是牵扯到剧、牵扯到子星,你就必须按行里的规矩来!”何铭真觉得这个小屁孩被惯上天了,他从来没看过葛云和他说一句重话啊,真以为自己和徐子星一样后台硬哦。 “你摆清楚自己的位置,除了葛云没人应该惯着你,你大庭广众之下打人被人拍了视频传到网上,舆论的风口都在说剧选演员不行,你闯的祸,锅要别人背,你凭什么!” 何铭会这么生气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这件事扯到了徐子星身上,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一点风吹草动就容易引火烧身。 网上现在有人爆料徐子星学生时期校园霸凌。 就凭他给徐子星当牛做马这些年的经验,毫不怀疑徐子星做得出这种事。 别说霸凌同学,就是霸凌老师他都干得出来。 潘骏余光瞥到急症室那边,一门之隔,小葛什么情况尚未可知,kim陪在里面,他感觉非常奇怪,甚至觉得kim很多事。 手机震了一下,心烦意乱地按掉,没过多久又震了一下,烦躁的拿出手机,看到屏显上“老板”两个字的时候愣了一下。 走远一点接通,还没等他调整好状态,那边已经破口大骂:“你他妈是没脑子吗?” 潘骏拿远了一点手机,脸色更臭。 “让葛云给我回电话!立刻!马上!” “他现在接不了电话,你...” “他死了吗?没死让他爬起来给我回!” 潘骏深呼吸一口,“老板,您有什么可以和我说...” “说你个头,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中看不中用,到手的鸭子都能给你飞,我他妈告诉你,这事你自己摆平不了,自己收拾铺盖走人!” 一顿吼完,手机那头传来忙音。 潘骏这辈子没被人这么骂过,这一天的忍耐度已经濒临极限。 打开手机随便刷两下想要分散下注意力,好死不死两三条刷他自己的视频,皱着眉头强迫自己看完。 呵,平时偷拍他的时候不找角度,现在拍他情绪失控就各种刁钻,搞得好像他下手多重一样。 “我当时就在隔间,听见外面有动静还特意在那吃瓜,那个被打的男的挺可怜的,明明是被人强迫的还要被人揍。” 评论区看到这条,潘骏眉头皱的更深。 “是哦,我也在场,那个小明星下手好狠哦,把人往死里揍,不知道还以为两个人多大仇。” 潘骏还相往下翻,就听见开门的声音,kim走出来和何铭说了几句,然后看向他这边。 “他鼻梁骨裂了,可能胃出血,还要做检查。” 潘骏没做声。 “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潘骏仍不说话。 “那你先听我说吧。”kim坐到走廊生边的长椅上,顺手解开一粒西装扣,矜贵的姿态不因环境有所削减。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觉得你的经纪人非常专业,私下里我也找他聊过,当时他并没有跳槽的意愿,如果你们合作并不愉快,可以帮我牵根线。” 第128章 专业度高的从业者好找,但人品优良并且忠诚的下属很难遇。 他相信小葛跟着他会有更好的发展。 “什么?”潘骏眯了眯眼睛,“你想挖他走?” 第75章 没有你我会更好 又是这样。 若说方才有了一些动摇,当下也消失殆尽。 那个东西永远不知道检点。 “怎么?你也想上他了?不应该呀,你不是和徐子星打得火热吗,这种货色你也看得上?” 意料之中的看见kim脸色变得难看,潘骏感受到了一阵快感。 “被我说中了呵...” “我真为他感到不值。”潘骏这种自以为是的小孩他见得很多,不吃教训永远是长不大的。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小葛有很好的潜力,我愿意为他出一笔违约金,只要你愿意放手。” 话音刚落,急症室医生冲外边吼了一句:“谁进来一下。” 半小时前,医生给小葛打了麻药准备做胃镜,胃腔镜才放进去一点,已经有了排斥反应。 “你很痛吗?”看病床上的人满脸都是汗,比较反常,转头和麻醉师再确认了一次:“上了麻药吧。” “肯定啊。” “上了的...”小葛从嗓子眼挤出三个字,“有耐药性。” 医生皱了皱眉,“有药物滥用史?” “没...没有”胸腔没震动一下都是在痛,胃腔镜推入的时候每一寸都像在被刀割。 “真的没有吗?你这不正常。”病人有所隐瞒不要太常见,不问清楚到时候又要闹到医生医生头上,都被他们搞怕了。 小葛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吃止痛药算吗?” 有时候...实在是太痛了,没有药物他真的无法承受。 “那还说没有。”医生皱眉,“你吃太多了,麻醉对你的作用在减弱。”边说边脱下橡胶手套,语气也严厉起来。 “什么原因吃的止痛药,病史说一下。” 要怎么说?说自己因为做别人助兴的玩具被鞭打?还是说自己被爱人粗暴的对待? “外伤...”犹豫半天,也只能说出这样蹩脚的理由。 医生也看出小葛有隐瞒,不愿浪费时间,这种情况问家属得到真实答案的概率远高于问当事人。 kim和潘骏面面相觑,医生又问了一遍,kim径直上前,经过潘骏的时候给了他一个轻蔑的眼神。 一走近就看见小葛捂着肚子,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像极了病入膏肓。 “麻醉对他不起作用,有滥用药物的可能,你知不知道他的病史?”医生开门见山。 “什么?”潘骏脸色很难看,“他还敢滥用药物?” 这个人到底还能多没有底线? 潘骏冷笑两声:“我倒要看看这次他还能找怎样的借口。”说罢,不管不顾地冲进急症室,一把掀开那张薄薄的帘步,也不管小葛苍白到一片惨色,拽着他的头发恶狠狠道:“你他妈到底是有多烂?配当个人吗?” 小葛痛的恍惚,他虚焦的目光看不出神志,嘴唇颤抖着吐出两个字:“好痛...” 潘骏一愣神,但想到这是他的惯用伎俩,心下又狠了起来:“痛也给我忍着,你这种东西活该受着...” 潘骏还想说,kim和医生赶紧进来试图把他架出去。 “让你问他不是让你刺激他,别在这添乱。”医生对潘骏是一点不客气,小伙子人长得挺精神,这素质也太低了。 许是发泄刚才被老板和何铭指责积攒的怒气,许是对小葛可能滥用药物的可能厌烦至极,许是单纯习惯了恶语相向,又或许从来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 “你给我滚得远远的!”潘骏怒吼出声:“我受够你了,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没有你我才能活得更好!” 小葛像一个生锈的机器,极其缓慢地转头看向潘骏,眼角积蓄着、滑下一滴泪。 “好。” 他的声音极小,潘骏可能永远不会听见。 “你够了。”kim一把把潘骏推出门外,“你有没有心,他是你的经纪人,被你打成这样。” “不用你管。”潘骏本想推回去,但手刚抬起,想起对面人的身份,还是忍住了。 kim没有管潘骏,转头对医生说:“您先出去一下,我和他聊聊。” 医生点点头,顺手把门带上。 kim走到病床边,单膝点地蹲着. “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但身体是自己的。” 小葛笑笑,“不用麻药了,直接做检查吧。” “你会承受不住的。” “不会的,我可以。”轻飘飘一句话,背后有多少心酸。 “你可以告诉我,今天这里听到的所有,我都会忘记。”kim是本可以不管这件事,当时他出来接电话听见卫生间里小葛在和别人争执的时候他就是这么打算的,但他亲眼看见小葛血淋淋地躺在他面前,再也没法坐视不理。 “先生,谢谢你的心意,对我这种人,您可以不用这么客气。”kim常年在国外怕是没听过他的故事,知道了也不会这么和颜悦色了。 kim皱了皱眉,“不要这样说,如果你自己都不尊重自己,怎么能让别人尊重你。” 尊重?他这种人哪里配得上别人的尊重?从第一次出卖自己开始他就不配谈这些。 “你这样潘骏永远不会成长。”这个层面上,他和小葛也算相似,只是他从来不会无底线纵容徐子星,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注定不会被珍惜。 第129章 “没办法了”小葛像是放弃治疗的重症患者,“这已经是我的本能了。” “是本能,还是执念?”kim心生怜悯,“你对他的宽容已经超乎正常范畴,这不是正常的关系。” 也是第一次在圈子里见到相对纯粹的人,kim动了些善念,只是言轻莫劝人,有些沉疴又怎么会是三两句话能解决的。 小葛觉得很累,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他从来没想过要从潘骏身上得到什么,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付出,毫无意义。 潘骏让他滚,潘骏说没有他自己会过得更好。 那他到底在坚持些什么? 当年那个野心勃勃、永远向上的少年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浑身戾气。 敲门声响起,医生在门外道:“你们能不能快点。” 小葛不想再浪费其他人的时间,提起一口气道:“从前拿身体做交易,吃过很多止痛药。” 一阵沉默,小葛羞愧难当,他从来想过有一天要和一个并不熟悉的人揭开自己的遮羞布。 “我知道了。”kim淡淡道:“我会和医生对接好。” 走出几步,kim回头道:“虽然和你接触不多,但经验告诉我,这不是你的错。” 门被轻轻带上,很久很久,空旷的急症室里,一点一点响起压抑微小的抽泣声。 第76章 我能为你做的所有 潘骏自已一个人跑到住院部的小花园,找了个长椅咧开脚坐下是。漫无目的地看着周遭零星几个人,穿着病服的大多有人陪着。 不知道那个多事的kim和何铭那个智障走了没有。 手里喝完水的空瓶被捏的嘎吱作响。 面前缓慢地走过一对男女,女的年纪看着不小,走两步就在那发脾气,男的卯足了耐心哄她,就为了让她多走几步。 翻了个白眼,这女的也太作了,爱走不走,仗着自己生了个病就要人捧着,毛病都是惯出来的。 就像那个人一样,不就是做个胃镜吗,搞得好像多大的事情一样,那个kim还一副高高在上姿态,他以为自己是谁。 对葛云再好有什么用,他一辈子都是自己的狗,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 真的是很烦人,潘骏都不太敢打开手机,刷两条就是营销号说他打人,娱乐圈是没其他新闻了吗?抓住他这个事不放。 皱着眉将捏瘪的矿泉水瓶隔空丢到垃圾桶里。“啪”的一声,水瓶掉在地上。 准头不行。 潘骏“啧”了一声,感觉更烦了。 其实他现在气头下来,他大概知道葛云应该没做什么,毕竟上次他已经给足了他教训,他至少不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来这一出。 他就是气不过,那个场面就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之前那次,过不去了。 他曾经那么信任他,那么珍惜他,甚至想过和他... 他不明白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当年刚进入这个圈子的时候他们都很单纯,明明说过要坚持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做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就好了。 现在回想起来,最快乐的时候还是葛云陪着他跑龙套那段时间,那个时候剧组能多发一份盒饭省顿饭钱葛云都能开心半天。 到底是什么让他变得利益熏心,为了钱什么都做的出的? 想得脑袋发紧,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随时拿出来解锁,就看见微博推动的消息。 “反转”标题后面还跟着一个大红的“爆”字。 潘骏心里咯噔一下,预感这条热搜必定和自己有关。 他点开那条热搜往下滑,倏地指尖一抖。 视屏乍现的是鞭痕交错的背,上门还有干涸的蜡油,很血腥。 应该是俯拍的视角,视屏里的男人跪趴在穿上,双臂紧紧地搂着自己,浑身颤抖,像被人凌虐却又无法逃脱的幼兽。 声筒里极低的抽噎声,但换来的只有拍摄者更加兴奋用力的鞭打,挥动的长鞭落在皮肉上,轻而易举撕扯开那本就破烂的身体,仿佛因此更不值得被人善待。 潘骏知道视屏里的人是谁,他再熟悉不过。他的手剧烈颤抖,右下角的进度条长达二十分钟,他觉得这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二十分钟。 这二十分钟里,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但一个人失去了所有尊严不被当做人看时,会有多么凄惨。 而这个人还是和他朝夕相处,近乎片刻不离的人。 愤怒、震惊...夹杂着一种并不清晰的怜悯。 他知道当年葛云破天荒的消失了半个月,完全和他断联,他去公司问,所有人都躲躲闪闪,在此见到人的时候,瘦了近乎一半,本就没多少肉的人看上去都没了人形。 他好声好气的问过,威逼利诱过,也上了些强硬的手段,但葛云就是闭口不谈消失的那十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受不住了也只是哭着向他求饶,让他别问了。 好笑的是,没隔几天事情就在圈子里传开了,人人都知道他葛云为了资源去陪变态油腻男,恶心透顶。 自己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也就罢了,还连带着他也被人瞧不起。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即便这个人已经烂到了这种程度,他还会同情他、怜悯他,还会为他找借口是不是别有苦衷。 直到那人亲口承认。 潘骏着魔似的一遍遍重复拖动进度条,强迫自己把每一帧都刻在脑子里,他想立刻冲到葛云面前,把手机摔在他脸上,再给他几个耳光,但他脚下重如千斤,心里已将把葛云按在地上打了一百顿,但当下却连放下手机的力气都没有。 第130章 他在椅子上待了很久,直到手机来电打断了他正在播放的视屏。 手一顿,按了接通键。 电话那头的人许久没有出声,潘骏也难得没有恶语相向,两个人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和谐过。 “你都看到了。”小葛终于先开了口。 潘骏没出声。 “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小葛笑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轻松。 “照顾好自己。” 潘骏眉头一皱,这算什么口气?又要耍花招。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来这套吗?”潘骏言语略显激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你以为我会放过你,等着,看我怎么教会你什么是廉耻。” 说完潘骏下意识屏息,好一会儿,他似乎听见一声极低的叹气。 “无所谓了,这件事过去后,你能更好,这就够了。”第一次,小葛没有等潘骏回复,挂断了电话。 忙音传来的时候,潘骏一愣,他死死地盯着手机,面目狰狞,仿佛那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东西。 真是太给他脸了,潘骏几乎要把手机捏爆。 蹭的一下站起来,毫不犹豫地走出医院,打了个车扬长而去。 如此决然,自然是胸有成竹。 电话另一头,小葛耗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像被抽走魂魄一样,他抬起手臂捂住眼睛,晶莹的东西从他眼角滑落。 他还记得半个小时前kim和何铭的话。 “你确定要为了他毁了你自己?” “无底线的纵容不是爱意的表现,他只会更不珍惜你。” “这些东西一旦放出去就无法收手了,你真的考虑清楚?” “算了,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叫醒你。” ... 他知道所有的道理和理性,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可能真的要等到死了才能解脱。 想到这里,小葛诡异地笑了笑。 也不会太久了。 他用力地抹干眼泪,拨出最后一个电话。 “喂...”不等人开口,对面劈天盖地一顿狂吼。 “你他妈终于知道接电话了,搞什么飞机,出这么大事你是不是想死... “我要辞职。”难听的话小葛不愿听下去,对方却置若罔闻,毕竟也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 这一次,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硬气过呢。 做完这些,小葛按着肚子缓缓起身,极慢地走到导诊台:“你好,办一下出院。” “床号报一下。” 小葛报出一个号码,护士边操作边做一些简单的叮嘱,然而十几秒后。 “你要出院?医生没和你说检查结果吗?” “说了。”小葛笑笑,但不重要了。 “这..”护士有点为难:“你要不先等我们医生和你好好说一下吧,这么年轻,存活率很高的。” 小葛不想让别人为难,“好吧,那先结一下之前的手术费吧,我今天晚上回家和家人商量一下。” 护士这才给他办了出院,临走前还多了句:“明天中午先吃饭前来,等的人少。” 小葛挥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哈,原来关心是这么容易一件事,只是对于无心的人另谈罢了。 走出医院的时候正下点小雨,换做平时他大概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给司机让他按时去接潘骏,自己再匆匆忙忙买点感冒药赶过去,毕竟下雨天拍夜戏就怕着凉了。 现在他终于可以不用考虑任何人了,虽然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要去做什么,但他还有时间,死期没有那么近,也算是好事一件了。 吹着口哨,小葛走进雨里。 这一刻,他觉得前所未有的自由。 第77章 送入云端 施明明能下床的时候,李旭的案子开庭审理了,白泯裕问施明明要不要亲自到场的时候,他拒绝了。 他不关心李旭会被判多少年,也不关心张芸是否能接受,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了,他只想李旭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白泯裕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肖鸣许正在陪他吃饭,这段时间肖鸣许每天都来,有时候公司事多,他就半夜带着笔记本来,坐在病房的角落里,小声地敲着键盘,然后等他醒来后,告诉自己是赶早来的。肖鸣许以为他不知道这些,其实他都知道。 白泯裕说,数罪并罚,李旭被判了十五年,他要在铁窗背后度过自己最好的一段时光了,张芸得知一审判决结果的时候,当场昏厥过去,被人拍醒后第一句话就是要上诉,但案件事实清楚,改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回望过往种种,也难免唏嘘,当年第一次见面,李旭对他的热情还历历在目,那时候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幸运,在经历丧母之后还能拥有新的家人,那时候他还发誓要珍惜和他们的缘分,虽然是充足家庭,但肯定能把日子过好。 彼时何曾想过会有今天,早知如此,当初何必相遇。 “怎么了?”肖鸣许察觉施明明情绪不对,放下手里的工作,很认真地问他。 “没什么。”施明明笑笑, “不要憋在心里,什么你都可以和我说。” “大概是觉得终于尘埃落定了,纠缠了这么久,这次终于结束了。” “从此以后他不会再有任何靠近你的机会。” 说到李旭,肖鸣许眼里闪过一丝凶光。 第131章 很多次,他梦到施明明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向他伸手,他费劲力气,人却在指尖相触的瞬间化为灰烬。那种真实的失去让他惊醒,以至于再也无法安然入睡。 “是啊,我知道的。”施明明低声道:“或许早早决断都不必等到这一天的,大概是太害怕一个人了吧。”了无所依,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懂的。 “我妈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度过的。”那时候他爸天天酗酒,回到家里也就是打他,把怨气发泄到他身上而已。所以张芸对他恶言相向,李旭逐渐暴露出他的变态,他也置若罔闻,自欺欺人地将扭曲的关系美化成情感。 “人最大的苦难来源于自身,这句话一点都不假,有时候认清自己、认清现实,反而能少痛苦一会儿。” 闻言,肖鸣许皱了皱眉。他觉得施明明意有所指。 “你是在质疑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嗯?” “没什么。”肖鸣许低了低头,转移话题道:“过几天就出院吧,回家里请人照顾。”他已经联系好了老师和保姆,在家里施明明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去...你家?” “不然你还想住到哪里去。” 施明明有些失落,“是啊,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不是...”肖鸣许难得紧张:“我的意思是...”肖鸣许实在不擅长解释,憋了半天也只是多了一句:“你一直也是住在我这里。” 施明明叹了口气。确实自从进入鸣星之后就一直住在肖鸣许家里,不明不白的,像他们的关系一样,这又算什么呢。 “我会尽快找住处搬出去的,也不好一直麻烦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 施明明见肖鸣许面色不善,赶紧解释道:“我只是不想总麻烦你,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也不想再继续那样的关系。 “这一次的事让我想了很多,包括我们的关系...”施明明酝酿着,这对他而言是个十分艰难的决定,亲手斩断自己和所爱之人的关联,他知道这一次结束之后,两个人以后就是陌路了。 “其实我一直很愧疚,虽然这样说显得很虚伪,但我那时候只是想离你近一些,哪怕一点点都好,除此之外,不再奢求什么。” 施明明不敢看肖鸣许的眼睛,他怕自己退却。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甚至谈不上配或者不配,我和你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无论你怎么对待我,我都觉得很正常,因为能够出现在你的视线里,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以为他们可以维持这样的关系,一直下去。他以为自己可以接受肖鸣许对他没有任何情感,只是把他当做发泄的工具,那样单调而痛苦的接触足以抚慰他多年的单恋与惆怅。 但他高估了自己。 肖鸣许一直没有做声,他双手交握在膝上,很认真地听施明明说。 “你知道的,这些年我过得...浑浑噩噩,回想起来,反而是年少时候追逐你的那段时光,活得更有盼头些,那时候真的很单纯,想着多努力一点,多考一些分,就能和你一起了。”又怎么会想到,想与一个人比肩从来不是努力就够的。 “后来家里变故,世事变迁,我和你的距离越来越远,到我再见到你的时候,已经是天壤之别。”施明明面露苦涩。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肖鸣许时候的窘迫,他们甚至不是会出现在一个图层的人。 “你真的很好,哪怕我这么不堪,道德低劣,你还是愿意帮我,如果没有你,现在去坐牢的应该会是我了。” 他能理解肖鸣许对他的恶劣,却始终不明白肖鸣许为什么会对他好。 他不配的。 “你真的是很善良的人,就像从前一样。”很多人觉得肖鸣许难接近,觉得他冷漠淡然,但自己知道,他不是这样。 肖鸣许才是真实、最纯粹的人。 他也曾经走进过肖鸣许的内心吧,但现在,肖鸣许对他,至多只是同情或者极少的愧疚而已。他已经做错过一次了,再用这些绑架他,未免太自私了。 “其实我一直欠你一声道歉,对不起不应该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用你在意的人威胁你,那时候我真是昏了头了。” 肖鸣许一直默默地听着,几次蠕动着嘴唇,终是没打断他,但听见这一句“在意的人”他露出个疑惑的表情:“徐子星?” 施明明点头:“当时鬼迷心窍了,做出这么腌臜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很对不起你。” “他不是我在意的人。” “啊?” 肖鸣许认真道:“我们两家长辈来往多,只因为此我对他相对照顾。” “这...原来是这样吗...”一瞬间施明明觉得有点尴尬,原来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东西竟然只是误会吗? 有点不信,试探性问道:“可是高中的时候,大家都说你们那个...那个...”怕肖鸣许生气,施明明没敢继续往下说。 “谈恋爱?” 施明明点头。 “乌合之众罢了,你自己没有判断能力吗。” 施明明想,自己判断的话,也觉得你对他好得就像谈恋爱。 “我可不会不计成本地偏袒他,对他的所有付出都需要相应的收益,人情关系只能抵消很小一部分。”不是看在徐叔叔的面子上,徐子星这种性格资质,他是不会投入的。 第132章 “原来是这样。”施明明心里有点发乱,他一直以为肖鸣许是喜欢徐子星的,还是很多年的那种喜欢,现在听肖鸣许这么说,那些不该冒头的妄念又蠢蠢欲动了。 “所以你是从高中开始喜欢我的?” “啊?!”施明明还没从上一part中回过神来,肖鸣许又给他当头一击。 “我...我...”施明明语无伦次,脸涨成了猪肝色。肖鸣许怎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他难道会在意吗?在意自己喜欢或者不喜欢他。 “不回答吗?”肖鸣许步步逼近,俯身凑近道:“还是,你在更早的时候,就暗恋我了?” 施明明惊诧,直直地看向肖鸣许,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盯着他,让自己一览无余。 他觉得,肖鸣许知道了什么。 “嗯?”肖鸣许扬起一个尾音,“说谎的话,会被惩罚。” 施明明咽了咽唾沫,肖鸣许说惩罚的时候,他竟然有点...兴奋。 气氛有点暧昧了。 肖鸣许视线下移,手扶上施明明的腰,用力一捏,“你最好自己和我说实话。” 施明明吃痛,面色一皱,求饶道:“我...我”我不能说啊。 当年的事、如今的事,已经够他欠肖鸣许一辈子的了,当年的事如若告诉他,就真的是无言以对了。 “不说?”肖鸣许猛地伸手,轻掐住施明明的脖子,“那我可要使些手段了。” “别...不要...”不出片刻施明明便要缴械投降。 肖鸣许玩味地盯着施明明的脸,贴到人耳边道:“睁开眼,不然我就按护士铃了。” “不...”施明明偏过头,虚虚地睁开眼,只发出一声气音。 “还不说实话。”肖鸣许使了点劲,施明明惊叫出声。 “我说我说!”不堪磨搓,施明明额间冒汗。然而即便施明明告了饶,他像是被点燃,又像是要直上云端。 “我不想听了。”肖鸣许一只手捂住施明明的嘴,于是乎,那声音便响了半宿。 第78章 重要的是我喜欢你 出院的时候,施明明总觉得背后有人议论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倒是身边的肖鸣许,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像别人说什么都和他无关。 从前怎么不知道这个人可以这样...厚脸皮的。 最近施明明比较苦恼,肖鸣许几乎不让他脱离自己的视线,有天他实在闷得厉害,自己出去买了个菜,回家的时候就听见肖鸣许在发飙,那种压抑着情绪的沉声,旁人可能听不出来,但他熟悉的很。 刚想上去劝两句,肖鸣许一看见他却猛冲过来,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挑了好久的苹果摔在地上,看着怪心疼的。 他以为肖鸣许会朝他发火,但实际上肖鸣许只是拽着他的胳膊让他让他以后出门一定和家里的阿姨打声招呼。 分明以前都不会这样要求他啊,施明明有点摸不清头脑,他窝在被子里想了很久,想破脑袋却也找不出合理的缘由,直到那天,看到肖鸣许的搜索记录。 肖鸣许给他把画画老师请到家里,如果不是他强烈坚持,怕是肖鸣许得逼着他躺在床上上课,着实太过离谱,他的伤出院的时候其实就好的七七八八了,加上这些天几个阿姨鞍前马后地照顾着,脸都圆润了不少。 提过几次想回剧组的事,但都被肖鸣许一口回绝,待在家里的日子太过清闲了,他这种操劳惯的人又怎么闲得住,虽然这么形容不怎么贴切,但他觉得肖鸣许简直在把他当金丝雀养。 那天要下个绘画软件学制图,家里只有肖鸣许的书房那一台电脑,平时处理工作用的,他一贯知道肖鸣许不允许别人碰他的工作用品,所以开口的打算都没有,然而那天上课,老师随口一句“你这电脑要尽快配了”,肖鸣许立刻就让自己先用他的,着实出人意料。 然而更让他出乎意料的是,肖鸣许的搜索记录!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偷窥肖鸣许的意思,他只是非常平常地打开百度,点击搜索,然后...他就看见了长长一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什么是喜欢”“喜欢的心理运作机制”“喜欢一个人要怎么做”“对喜欢的人要怎么爱爱”... 越看越脸红心跳,换做从前他是万万不敢妄想肖鸣许学习这些知识是为了他,但他想起这段时间,肖鸣许声音生硬的关心、笨拙的摸摸还有... 总之一度让他觉得肖鸣许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但是现在,他甚至有点怀疑,肖鸣许该不是...喜欢上他了?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睡前他翻来覆去,直到肖鸣许洗漱好推门而入,他还犹豫着要不要问问清楚。 回来这些天,肖鸣许一直让自己睡在主卧,有时候回来得晚,也会轻手轻脚地睡下,嘻嘻索索地掀开被子,手臂环住他的腰,往回带一点再睡去,这些小动作肖鸣许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都清楚地很。 理性层面上他知道肖鸣许喜欢他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但真真切切感受到的,肖鸣许好像...真的对他有些不一样。 很纠结,到底要不要问呢。 “在想什么。”腰间的手一收紧,施明明猝不及防惊叫出声,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暧昧,赶忙闭了嘴。 肖鸣许五指一捏,逼问道:“不说?” “不是...我...”又是支支吾吾半天。 第133章 “我发现你在我面前,总是这样不坦荡。” “没有,怎么可能...” “还狡辩。” “不要...不要。”施明明发觉肖鸣许最近是越来越出格了,总做出这些叫人脸红心跳的事,分明白日里是那么正儿八经一个人啊。 “总是这样嘴硬,不用些非常手段是听不到你一句真心话的。”手上劲道加重,施明明只感觉有什么东西直冲天灵盖。 “真的不要了。”企图往后缩,奈何两人体格悬殊,肖鸣许半个臂弯就能桎梏得施明明不得动弹,嘴上功夫显然不足为惧。 “我只是...觉得有限奇怪。”施明明掂量着,虽然肖鸣许这段时间对他好得挑不出一点儿错,但有些东西是骨子里带来的,他克服不了。 “你对我...很奇怪。”还是说不出那样的妄言,他依稀记得从前肖鸣许的冷脸相对,虽然时过境迁,现在的肖鸣许完全不是从前对他冷眼相对的肖鸣许,但那种隐隐的不安全感,有时候甚至更折磨人。 因为他不知道这种偏爱什么时候会消失,因为它来得不明不白。 “哪里奇怪了。”肖鸣许的唇瓣扫过施明明的耳垂,有些东西他就是这样无师自通。一个巧劲,施明明叫出声。 “这样的奇怪吗?” “不是...”施明明忍住呼之欲出的冲动,从欲望中抽剥出一丝理智,“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这样很奇怪。” 肖鸣许手下一顿,松了劲儿,施明明乘机逃出桎梏,缩了起来,生怕肖鸣许再乘虚而入弄得他脑子不清明。 肖鸣许沉默半晌,“你不想要这样的关系?” 施明明觉得自己怕是昏了头,他从肖鸣许的话里听出一丝委屈。 “如果只是短暂的, 我宁愿没有。”这是真心话,虽然说出来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勇气。没有人愿意打破量身定制的幻境,更何况肖鸣许是他爱了这么多年的人。但这些年的苦难,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警告他,不要掩耳盗铃、不要痴心妄想,是浑浑噩噩的过去只会惨淡收场。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肖鸣许不理解施明明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对你不够好吗?”虽然他确实不擅长这件事,但他有在学习,抱着一种认真的态度。 “不是不是”施明明急忙否认,“你对我这么好...是我求也求不来的,但有时候我觉得从前的你似乎更真实一些。”那个厌恶他、对他下狠手的肖鸣许,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你很好,真的..”但是我不配,我只配被你当垃圾一样对待。 施明明眼底涌上一股热意,他不想当垃圾,但他就是垃圾,会被人随意丢弃,肮脏又恶心。 “就像阴沟的老鼠,怎么当得了金丝雀。” “你不是老鼠,我也没有把你当金丝雀。” “那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从前弃他如敝帚,现在又如此珍视他。 “因为你对我来说,不一样。”肖鸣许坐了起来,将床头的灯拧亮了一些,“我知道了一些事,这段时间一直在做心里干预。” 施明明心头狂跳,什么事?他恨不得立刻问出口,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但他怕不如他所愿,他怕伤害到肖鸣许。 没有做声,施明明只是紧紧地盯着肖鸣许,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肖鸣许看出了施明明的紧张,那种小动物一样充满期待又战战兢兢的目光...脑海中浮现出可爱两个字,像肖尔符之前养在家里的那只腊肠。 “你想听我说什么?”肖鸣许掐着施明明的下巴,用了点力道:“明明?” 施明明的脸蹭的一下变红,肖鸣许竟然叫他...明明,头脑有些发昏,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我...我想听你说..我也不知道呢,说什么呢...”施明明语无伦次,脑子里不断回荡着那句翘着尾音的“明明”,好想、好想肖鸣许一直这样叫他。 “在我身边潜伏了这么久,着实是小看你了。”肖鸣许笑了笑,手滑到施明明的脖子上,细长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嵌进虎口,肖鸣许不轻不重地碾磨着。 每等施明明觉得快要喘不过气,那劲又松一下,给他几分喘息的机会。 “我、我没有...”施明明底气不足的否认着,肖鸣许给的压迫感太强,在他面前,自己怕是永远硬气不了一点。 “哦?”肖鸣许哂笑道:“除了否认你还会说什么?从第一次见面就是蓄谋已久,明明,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想、我想要...”想要你啊。施明明撇开头,脸涨得通红。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吞吞吐吐地说完违心的话,施明明又开始后悔,每次都是这样,话攒到了嘴巴边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能说些违心的话敷衍。 “那如果我能给你更多呢?” “什么?我不明白...” “我说,你想不想要更多?” “我...我不配。”施明明仍旧回避着,先前的教训已经告诉他,不能袒露心扉,只会招人厌弃。 “想或者不想,回答我。”肖鸣许指节发力,不知道听施明明一句真话怎的这么难。 施明明几乎急出眼泪,一瞬间眼睛发红,被掐着难受巴着肖鸣许的手也不敢用力。肖鸣许永远不会理解那种捧着一个心上去被人无情碾碎的感觉,他一片一片地将碎片拾起,小心翼翼地粘成原来的样子,然后等上很长时间,直到那些裂缝再也看不出来。 第134章 他企图以完整的真心待以生命中每一个他觉得值得的人,但等来的永远只有伤害。 肖鸣许对他太好了,即使加上从前的重重也泯灭不了那种好,明知道肖鸣许等待的是怎样一个答案,但他却不肯开口。 是自私的吧,躲在角落里享受肖鸣许的好,掩耳盗铃地回避真相,直到大祸临头,仍然不愿面对。 施明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到:“我喜欢你。” 肖鸣许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施明明会直接说出来。 施明明却像是打开了开关:“一直都喜欢你,很久很久,久到你甚至没有看见我的时候。” “比如,两小无猜?” “不...没有、没有那么早。”没想到肖鸣许一语中的,施明明有些慌乱,“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一见钟情。” “哦?那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你来帮我回忆回忆。” 施明明刚要开口,肖鸣许道:“不许撒谎。” “不然...”言语间多了些警示的意味:“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十一!”施明明豁出去道:“十一岁那年,你转学到班上的第一天开始!”从见到肖鸣许的那一刻开始,一条无形的线便将他的血肉牵引在肖鸣许身上,无处遁形。 施明明闭上眼,如释重负。 往事压抑了他太久,那种深入骨髓的愧疚让他在每一个渴望肖鸣许的瞬间黯然失色,横亘在他面前的不仅是世俗的鸿沟,更是叫人无法释怀的伤害。 他不知道肖鸣许因为童年的伤害影响至今,也不知晓记起自己这个罪魁祸首之后会不会恨他入骨。 他不去想,不敢想,如果不是命运的齿轮转动让他们重逢,这些浓烈到要把他燃尽的情愫应当会被他带到墓地吧。 施明明做好了肖鸣许刨根问底的准备,虽然答应过肖尔符,但如果想知道的人肖鸣许,那即便被肖尔符打死他也会如实相告。 然而,唇瓣忽然一热,不容置喙的吻席卷而来,风雨欲来,施明明抵住肖鸣许的胸口,喘着气问道:“你、你不问我些什么吗?” 肖鸣许的手按着施明明的腰,气息闷重道:“我什么都知道。”言毕便要继续动作。 施明明惊惑,仍不放弃道:“不、你不知道,这些事你应该都不记得了。” “你真笨。”肖鸣许制住那碍事的手,勾起一抹笑道:“被骗的样子,更可爱了。” 肖鸣许忽然能够理解那些他曾经无法理解的文学作品,那些骚动、不安、纠缠、欲望...曾经让他质疑的一切,似乎都在这段时间了然。 原来,这就是喜欢吗。 “不重要了。”肖鸣许的唇碰上施明明的脖颈,“重要的是,我喜欢你。” 第79章 大结局(上)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薄毯半掩着, 暧昧的痕迹从肩头蔓延至腰间,淡色的吻痕斑斓着,遍布蜿蜒的曲线。 施明明缓缓睁开眼,手按在自己额间,想起不久前肖鸣许曾在这里落下一个极尽温柔的吻,不由会心一笑。昨晚的肖鸣许和以前很不一样,就是...有了很多新花样,也不知道从哪里的,但是感觉...很不一样,弄得他好像都有些喜欢这种事了。 思及此,施明明脸上一烧。 扶着腰坐起身,翻开手机给李雪松发去一条微信。在家的时间太长了,虽然一直都有跟进项目进展,但怎么都比不上当面看着好,在家休养了这么久也是应该回归正常生活了... 正思索着晚上怎么和肖鸣许提这件事,毕竟那人这段时间敏感的很,一说要出门就紧张的不行,好像外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会把他吃了一样。 手机猛地震动起来,把陷入沉思的施明明吓了一跳,缓了缓神接了电话。 “请问是施明明先生吗?” “是的。”施明明有种不祥的预感,心莫名跳得很快,历尽磨难,他几乎对即将到来的厄运有了宿命般的嗅觉。 “你的父亲,施龙,醒来了,但是他的状态不是很好,身体机能下降得很厉害,尤其是肾功能衰竭...” 手机滑落,砸在被子上,医生的他没有太听进去。 施明明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开心吗?喜悦吗?他骗不了自己。施龙昏迷的这段时间,他活得很轻松,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觉得这样的现状很好。 施龙可以永远不醒来,他可以拼命地工作为他负担高额的护理费,但他最好一直不要醒来。 焦虑、烦躁、不安...施明明不知道怎么形容当下的心情,但他知道自己不得不面对。 换好衣服,和阿姨打了一声招呼,坐上了去疗养院的公交车。 那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半年前,他也是独自坐着公交车去到鸣星,怀着一种十分忐忑的心情,面对自己即将做出的决定所带来的后。 头抵在窗子上,随着公交车的颠簸起起伏伏。 命运真是从来都不善待他啊,生活刚一要好好起来,随之便是他无法抵御的痛楚。 站在疗养院的大门前,施明明深吸了一口气。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他躲不过去,唯一能做的,他不会再让施龙伤害到他。 即便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见到的施龙的那一刻,心还是咯噔一下。 是老了很多,他从来不知道施龙有那么多的白头发。浑身的浊气在这段时间的调养下散去,剩下的便是这么多年被烟酒掏干净的身子,佝偻而虚弱,疲态尽显。 第135章 也是花甲之年的人了。 施明明站在门外,只迈进去一只脚,是随时可以逃跑的姿势,他不确定施龙见到他后会试图冲过来给他一拳,亦或是朝他砸过来床头玻璃杯。 他能确定的是,自己不会再像从前一样逆来顺受。 听见门口的声音,施龙迟缓地扭头,看到是施明明,也没有多大惊讶,只一眼便回过头去,朝窗坐在病床上,一言不发。 两个人就这么僵着,谁也没有张嘴,直到医生把施明明叫走。 “你很长时间没有来了,家属这个状况需要多看望、多陪护。”医生言语间透着些责问。 “有些特殊情况。” “特殊情况也耽误不了你多久,有什么事能阻拦你看望自己的父亲。”这种借口他听得多了,一提看望父母就都说忙,再忙也不至于这一两小时都抽不出。 换做从前,施明明大概会应下了,但现在他只是指着自己的腰道:“我被人通了一刀,修养了快一个月。”施明明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长的伤口,缝了二十多针。” 施明明笑笑:“不过您说的也对,时间大概也能抽出来一些,但我想先养好自己的身体。” 闻言,医生有些尴尬:“原来是这样,那我武断了,你也要注意身体,毕竟你爸这边的情况不乐观。” 施明明维持着微笑:“您说。” “您父亲这边因为常年嗜酒,肾功能已经衰竭了,坦白地说寿命不会太长。” “什么意思?”施明明语气有些急。 “就这两个月了,可能的话,多陪陪你父亲。” 五味杂陈。施明明觉得自己的心情像是在做过山车。半个小时前他还巴不得施龙永远不要醒,现在得闻噩耗,心里仿佛被挖掉了一大块。 施龙要死了,他要死了。 一路上的施明明奶脑子里都在回荡这句话,直到他重新回到病房,施龙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好像没有动过一样。 这次,施龙先开口了:“你还会来看我,真是没想到。” 施明明没做声,拿起床头的苹果开始削,指尖颤抖着,除了他应该没有人会发现。 “上一次这么清醒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了。”施龙自嘲道:“大概是你妈还在的时候。” 施明明手猛地一抖,刀尖划过他的指甲盖,血一下就流了出来, 面不改色地擦在衣服上,他继续削着苹果。 “这段时间我总梦见你妈,她在怪我,说我这些年对你太差了。”施龙说一句喘三下,胸腔像个千疮百孔的风向,叫人担心下一秒便要报废。 “其实我对你真的没什么感情,遇到你妈前,我从来没想过结婚生子,遇见你妈后我也只想和她过一辈子,她身体不好,本来也不该要小孩,但她喜欢我也拿她没办法。” 施明明眼眶烧痛,他皱紧眉宇,不肯掉下一滴眼,苹果皮断了几次,他只固执地削着。 “我是个烂人,不知道怎么当人爸,只是因为很爱你妈,勉强学着做一个爸。” “我知道。”施明明哽咽道:“小时候我拿着奶瓶找你,你只会把我一脚踹开,叫我忍着。” 很多很多次,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爸,都会被强硬推开,施龙会满足他的需求,只可能是他妈在场的时候。 “我不记得了,这些事我一直不怎么在意。”施龙语气平淡,并未产生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但作为你妈的丈夫,我这些年确实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让你吃苦了。” 最后一块苹果皮掉下,手指头上的血滴在垃圾桶里。施明明放下水果刀,抽过一张纸巾垫在桌上,将苹果放了上去,又抽了一张,按住伤口,很用力。 “你不仅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还让我承担了你所有的怨气。” 一句轻飘飘的是对不起就可以抵消这些年伤害吗?那些落在身上的拳脚,那些永远不会消失的疤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经历过什么。 “我又做错了什么呢,你失去了妈妈,我也失去了她,你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母亲刚去世的那段时间,他常常深夜坐车去公墓,旁人觉得阴森荒凉的地方于他而言却是最有安全感的地方。那时候施龙打他,扇着他的嘴巴说他害死了他妈,脸上肿痛让他吃不下一点东西... 施明明闭了闭眼,他不想再陷入往事的无限内耗中,他安慰自己,那些都过去了。 他永远无法从施龙身上感受他渴求的那种感情,甚至他爸今天所谓的悔过,也只是因为梦见了他妈而已。 施龙像是燃尽了的残烛,不会再暴起伤人,也不会再掀起情绪的波澜。 “病不治了,你也不用管我。” “你以为我想管吗?”施明明忍住流泪的冲动,“你怎么就确定在你把我像畜生一样对待之伤之后,我还愿意倾家荡产给你治病!” “你能这样想最好,我不配当你爸,事到如今也给不了你什么,就当少点负担吧。” 施明明觉得自己真是软弱透了,听见他爸说这种话,竟然还会心痛。 他不会告诉他爸,来的路上他已经盘算好了再去之前的地方借一笔钱凑够手术费,即便一周前肖鸣许才帮他还完了堆积如山的贷款。 他不敢去想肖鸣许知道他又去借贷后会有多失望,血缘真的是很可怕一种东西,能驱使他到如今这种程度还愿意倾尽所有去救那个把他推入深渊的人。 第136章 “我只求你一件事。”施龙转过头,浑浊的眼珠迟缓地转动着,轻飘飘落到施明明脸上:“等我不在了,把我和你妈埋一起。” 施明明攥紧了拳头,“现在说这些未免也太早了。”脑子很乱,他还没接受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也要不在的事实,更无法接受施龙这种淡漠的态度。 “你必须按我说的做!”施龙大吼道:“算我做老子的求你,这辈子求你最后一次!” 施明明的眼泪决堤而出,胸口涨痛,沉重的石头压在胸口,他真的一分钟都不愿在这里待下去了。 然而不听他亲口答应,施龙又怎么会放他走,颤颤巍巍地起身,不管不顾地冲到施明明跟前,拽着他胳膊道:“你答应我!快答应我!” “你放手!”施明明猛一瑟缩,无可避免的生理性恐惧,他想要后撤,却被施龙紧紧拽住。 “今天你不答应我,就不要想出这个门!” “我答应!我答应!你放手!” 施明明一松口,施龙便松了手,看着施明明慌忙离开的背影,他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 施明明一路狂奔到大厅,眼泪模糊了视线,他低着头不想被人看到这幅狼狈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那种昏暗无边的负面情绪快要把他吞噬,那种感觉就像无数个被按在地上虐打却无人施救的瞬间... 施明明颤抖着手拿出手机,眼泪落在屏幕上,他极快地抹去,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对面几乎立刻接起。 “怎么了?” “鸣许..”施明明再也压抑不住,“我需要你。”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施明明听见肖鸣许吩咐身边人取消下面的日程。 “等我。” - 施明明目光呆滞,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吴勉看到他的时候不免也吃了一惊。 他在不远处观望了一会儿,终是走上前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明明。”吴勉坐到施明明身边,“是来看你父亲吗?” 施明明回过神,看见吴勉,勉强挤出个笑道:“是啊。” “你这是...”远处看时只觉得施明明魂不守舍,近了看才发现这人眼睛通红,尽是血丝,“是你父亲的事吗?” 施龙的情况吴勉再清楚不过,他等的就是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及时。 那就怪不得命了。 “我爸醒了。”施明明忍住泪意,“但他快死了。” 这些消息他早就先于施明明知道,只是按照原本的计划,施明明应该会从他这知道这个消息,不过现在这样也刚好,情况有变,他也不得不提前行动。 “节哀,你已经尽力了。”吴勉怕了拍施明明的肩膀,“他是不称职的父亲,但你作为他的儿子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 “很可笑”施明明擦了擦眼角:“到了这个程度,我满脑子还是想着怎么救他。” 无异于自讨苦吃,回望从前的自己,只觉得那个人可悲又懦弱,来的路上,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要硬气一点、绝对不会再让施龙伤害他。 他甚至想的是,施龙能惊讶于他的变化。 “他根本不关心我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我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腰上那条十几厘米长的伤口才长好不久,张芸甚至还会不停的信息轰炸他要求他给李旭谅解...这些令人崩溃的瞬间他只能自己熬过去,因为他也不愿因此再给肖鸣许增添更多的麻烦。 “没想到他竟然会道歉”施明明苦笑道:“他竟然会和我说对不起。”只是听到这声对不起后他并没有想象中惊喜,甚至不能激起他内心的波澜。 “我带你去见个人吧”吴勉起身,看向施明明:“也许见过她后,你会明白一些事。” “不过在此之前,要麻烦你先等我一下,我得去拿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她需要的东西。” 施明明跟着吴勉到了医院顶层,怕肖鸣许来了之后找不见他,于是发了条短讯过去。 施明明从没到过顶层,刚来疗养院的时候听护士说过,顶层的通道不对外开放,跟着吴勉走过一次才知道,这么隐蔽的地方,不由熟人带着是断不可能进入的。 “顶层的房间隐蔽性比较强,引进的是美国安德森的设计理念,最大限度保护患者隐私。”吴勉从西服上衣的口袋中拿出一张磁卡,刷在门禁上。 走廊很空,连坐班的护士都没有,施明明停在门口,觉得哪里不对。 “进来吧。”吴勉半个身子踏进房间,看着施明明道。 施明明瞥过吴勉的眼睛,他觉得吴勉和平时不太一样,那种感觉就是...并不轻松。 是想多了吧。 施明明觉得自己是受了他爸的刺激,吴勉可是除了肖鸣许帮他最多的人。 病房里光线很暗,遮光的窗帘隔绝了大部的光线,施明明眯了眯眼,大概能看清床上人形的轮廓。 吴勉走到床头将灯的打亮了些,暗黄色的灯光亮起,病房里有了些温馨的氛围,施明明这才看清,病床上那个形容枯槁的女人。 头发已经全白了,面部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像是裹了人皮的树杈,透着一股糜烂的气息。是 吴勉脱下西服挂在衣架上,挽起袖子,非常熟练地走进卫生间,打湿毛巾,调高床位,给床上的女人擦拭脸庞,动作非常熟练。 第137章 “这是我母亲。”吴勉声音很温和,“我的家庭和你的很相似,其实这也是我最早找到你的理由。” 第一次见到施明明的时候,他身上那些陈旧的伤疤、那种处在长期被虐待的境遇下呈现出的恐慌,无不昭示着他在看不见的地方,正承受着暴力。 “我比你运气好一些,那个所谓的父亲早早猝死,这么多年里都是我和我妈相依为命。”每个失格的父亲好像都有着差不多的画像,抽烟、酗酒、好赌、家暴...在这些恶习里排列组合,以欺辱自己的亲人找到那点可怜的存在感。 “这些我都没有听你说过。”施明明有些惊讶,他以为像吴勉这样优秀充满着善意的人,应该和肖鸣许一样,在十分优渥的环境中成长起来,而不是像他一样,在阴沟中挣扎。 “这些我也没有和其他人说过。”吴勉笑笑:“我妈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家人,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那个小村庄。”只是现在想来,不离开或许会有更好的结局。 “她努力的做好一个妻子,却遇上一个渣子。”吴勉眼中的凶狠一闪而过。如果没有他妈,那施明明所遭遇的一切, 都将施加在他身上,所以第一次见到施明明的时候,他的怜悯无可抑制,好像对施明明好一些,就是对当年的他妈好一些。 “这些年,她活得很艰辛,别看她瘦瘦小小,去工地扛过泥、去下水道掏过垃圾。”少年时期每当他试图分担一点的时候,他妈总会很强硬的阻拦,她说自己不会因为没有男人而苦了孩子,如果他想分担,只要把书读好就行了。 所以他一直很努力地学习,从初中开始一路报送,八年本硕博连读进入省里面最好的三甲医院规培,又受导师提携成为最年轻的主任医师,技术入股这家顶级疗养院...金钱、名誉、地位他什么都有了,但他却要失去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在意他的人了。 “我妈两年前查出尿毒症,一直靠透析维持生命,某种程度上,我们的情况比较类似。” 施明明瞪大了眼睛,他的目光在床上的女人和吴勉之间转换。他不敢想象吴勉现在有多难过。毕竟就算是他面对他爸,得知他要死的时候,自己也是... “我能理解”施明明走进吴勉,“当年我妈要离开的时候,我也痛恨自己为什么留不住她。” 那种痛楚无法言喻。 “我们能做的就是陪他们度过最好的时光。”当年他放弃学业陪护在他妈身边,因为他知道,什么都可以重来,唯独陪他妈的时光,以后不会再有了。 “你不懂”吴勉摇头,“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什么?”施明明惊喜道:“还有治疗的机会吗?” “当然,只是可能需要你的帮忙。” “我的?”施明明不明所以,“我能帮你什么吗?” 吴勉转过身,没等施明明反应过来,侧颈一阵刺痛,细长的针头推进去,他想张嘴却感觉意识在流失。 “你能帮我妈妈换肾。” - 施明明醒来的时候感觉全身酸软,头顶的三个大灯非常刺目,即便是背朝上也亮的他睁不开眼睛。使出浑身力气却只动得了手指头,脑袋里昏昏沉沉,一时间想去起刚才发生的事。 远远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穿着绿色的手术服,带着手套,他极力回想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但大脑一片空白。 吴勉走进施明明,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叫了声他的名字:“施明明。” 施明明抬头看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 “吴...吴医生。”施明明声音微弱。 吴勉皱了一下眉,施明明还认得出他。 “我...欠你的钱...还没有还完...”施明明感觉浑身无力,说一句便要歇一会儿。 “这次之后,你可以不用还了。” “不...不行,欠了..就要还。” 吴勉捏紧了手术刀,他的内心很煎熬。 自从他妈确诊尿毒症后,他就开始给每一个经手的病人作配型,配到施明明的施明明的他 大喜若狂,尤其后面知道施明明的生存环境艰难时,他已经有五成的把握能说服施明明捐肾。 他在医院看过太多这种事,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家属,为了筹钱可以干出任何事。 后来他试图以心理实验的名义接近施明明,逐渐了解他,却越来越下不了手。他已经很少见到这么纯粹的人了,纯粹到被陌生人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收买。 大概是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现如今施明明的日子终于好过一些了,却又要雪上加霜。无论他怎么自欺欺人只有一个肾脏也能活下来,施明明的生命长度和生活质量必然受到无可逆转的损耗。即便他把自己在国内所有的资产留给施明明也不够弥补。 但他没有办法,他妈的病已经到了不换肾无法弥补的地步了, “吴医生...为什么 要拿着手术刀...”施明明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团浆糊,“是又要动手术吗?”施明明极力回想之前的事。 “是的,你的伤口裂了,要重新缝合。” “是吗?”他不是已经从医院出来了吗?还是肖鸣许带他回去的呢...不对,不应该是在家里吗?怎么会来医院... 施明明感觉腰上一凉,有什么东西顺着腰侧滑落。 第138章 “很快就好。”吴勉将碘伏洒在施明明腰背上,那个要下刀的地方还长着粉红色的疤,一看便是刚愈合不久,这样的伤口被破开后,恢复的时长至少是之前的两倍。 “等等...”施明明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完全没有自己需要重新缝合伤口的记忆,趴着的位置让他看不清吴勉的动作,被人按在“粘板”上的恐惧让他无可抑制的心慌。 “停下...”施明明试图挣扎,但身上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劲儿。 “相信我的技术,不要动。”吴勉按住施明明的背,准备麻醉。 施明明用力挥动着手臂,他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为什么是吴勉做手术?不该是他的。 “吴医生...不要!”施明明咬住舌头,找回一丝神志,“现在不动手术。” “不要乱动”吴勉皱眉,往常一台这样的大型手术至少会配备两名护士和麻醉师,现在只有他一个人,难免手忙脚乱。 施明明握住床栏、支起上半身,直觉告诉他必须逃离这里,被李旭捅了一刀后他对危险的信号格外敏感。 然而挣扎半晌,却还是跌回床上。 “不要挣扎了”吴勉放下手上针管,攥住施明明的手用束缚带绑住。 “这是...干什么?” “施明明,对不起。”吴勉勒紧束缚带,转身拿起针管,将麻醉剂注入施明明腰间。施明明心中一痛,“原来你..也是为了伤害我吗...”所以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对不起,我别无选择。”吴勉等着麻醉作效,“我妈妈病了,如果我不这么做她会死。” “你到底在干什么!”施明明感觉眼皮有些沉重,刚才还只是无法集中精神,现在却是想立刻睡过去。 “和你父亲一样,我母亲已经进入肾衰竭期,如果不换肾...就活不下去了。”吴勉撑在手术台边,“我找了很多人,只有你能配型成功,明明不要怪我,但凡我有别的选择,都不会伤害你。”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伤害我...”施明明悲戚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吴勉闭了闭眼,走到现在他不能回头了,没有人愿意当恶人,他只是被逼到这一步了。 “睡一觉吧,明明,醒来一切都好了。”吴勉转头看向一旁的电子钟,照理麻药应当已经奏效了,可施明明看上去还是很清醒。 他毕竟不是专业的麻醉师,无法精准判断现在的程度是否达到了可以动手术的标准,但他知道的是,不能再耽误下去,摘完施明明的肾后他还要做移植手术,还有转移... 吴勉拿起手术刀,冰凉的刀片贴着施明明的皮肤,他打了个冷战,然而接下来,剧痛袭来,施明明尖叫出声:“啊!好痛!” 吴勉手一抖,刀刃已经没入皮肤一毫,鲜红的液体涌出,吴勉一时竟然忘了用吸引器把血清干净。 他再看了眼电子钟,刀柄被掌心的温度烧得发烫,刀尖却还是顶着刚才划破皮层。 剧烈的疼痛会导致休克进而危及生命,作为医生他清楚的很,但为了保障脏器的活性,他不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注入更多的麻药。 “你要我死吗?”施明明现在务必清醒,即使思维还是一片混沌,“我会痛死的!” “闭嘴。”吴勉凶相毕露,今天无论如何必须要成! 手腕正要发力,身后一下巨响,简易手术室的大门摔在地上,一帮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鱼贯而入,没有留给他一丝一毫挣扎的机会,举着刀的手腕别击穿,几乎是在同时,身背一重,下巴磕在地砖上,手肘被压制在身后。 肖鸣许一脚踢到吴勉头上,若不是被人压着,怕是要被踢飞几米。 “等死吧。”吴勉最后听到这三个字。 是那天的那个人,即便他连肖鸣许的脸都没看到,他也知道这个把他踩在脚底下的男人就是那天送施明明来医院的人。 杀伐果决,冰冷无情,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便已猜到肖鸣许的性情,落到这种人手里只怕九死一生。 肖鸣许目眦欲裂,无影灯下苍白的人体和浓艳的血色,仿若凶案现场。 他眼角滑下一滴泪,落在施明明手背上。 缓缓地蹲下,他摸着施明明的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晕湿了床单。 施明明吸了吸鼻子,他好痛,但看见肖鸣许哭,心里更痛。 “我从来没有见你哭过。”他颤巍巍地抬手,摸了摸肖鸣许眼角:“我该不是要死了吧。” “说什么!”肖鸣许皱眉呵斥,意识到自己态度不佳,又柔着声道:“忍一忍,以后不要再离开我的视线。”肖鸣许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无力,他可以控制周遭的大多数事情,唯独对施明明,一次又一次一的意外让他不断地体味即将失去这个人的痛苦,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他从来没有觉得生命如此不可控,譬如当下,他只想把施明明关在自己的房子里,在装全天候无死角监控,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地盯着这个人。 “施明明,救救我母亲!求你!看在之前的份上”吴勉还在嘶吼,被人直接拖了出去。 “放他一马。”施明明痛的嘴角打颤,“让他走吧。” “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肖鸣许一股火冲上头顶,若不是压着脾气,怒火怕是可以把屋顶掀翻,“他刚才想杀了你!你知道我晚来一分钟你命都没了吗?” 第139章 肖鸣许心绪大动,不仅是因为施明明要放过企图至他于死地的人,更是因为那个人吴勉。他去查过施明明之前的所有事,更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吴勉对施明明...很好。 他知道这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幼稚又可笑,但他克制不住,他想发怒,想质问,想让施明明承认吴勉无足轻重。 但他竟然愿意放过吴勉,这就意味着吴勉在施明明... 肖鸣许的衣角被揪了揪,顺势对上施明明的眼。 “我只是不想欠他的。”施明明挤出一个笑:“放过他一次,从今以后就再无牵扯了。” 一瞬间,肖鸣许的心静了下来,许久,他点了点头。 肖鸣许走到吴勉面前,拽着他的头发道:“再让我看见你,我保证,你和你所在意的一切,我会让它,消失殆尽。” 吴勉低着头,冷哼一声道:“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把他弄得遍体鳞伤的时候是我在给他善后!”猛地抬眸瞪向肖鸣许:“没有我你以为他活的到现在?现在跑出来装出一副情深的样子,你又珍惜过他什么?!” 肖鸣许狠狠地甩开手,胸膛起伏着,身侧的手握成拳。 他无力反驳,因为吴勉说的是实话。 “你给过他什么?不过是一点早年相识的缘分,如果我们同时遇见他,你猜会对我们俩谁这般死心塌地?” “你真是恶心至极。”肖鸣许目光冷然,“不配为人。” 肖鸣许挥手,下边人领意,把吴勉带了下去。 如若吴勉对施明明是真心,他尚且会...有些吃味,但这个烂人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利用,他只恨自己没有早点看清己心,让施明明吃了这么多苦头。 肖鸣许走回床边,施明明打了麻醉已经睡过去了,他轻抚过这具身体上每一处伤疤,看着腰上那刚长好的地方重新缝合的口子,心中钝痛。 这个人是经历了什么才走到他面前的。 肖鸣许抚了抚施明明的发梢。 “以后好好和我在一起。” 第80章 大结局(下) 小葛去公司交辞职报告那天,在电梯间碰见了潘骏。本想下去等另一班的,但被潘骏抓住手肘狠狠摔在墙上,痛的他浑身一颤。 电梯门刚合上,潘骏就冲过来,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住。 “放手。”小葛现在没有多余的经历应付潘骏,他只想安安生生做完自己的事。 “我还以为你能躲一辈子呢,怎么?自己破事被翻出来没脸见人了?”潘骏死死盯着小葛的脸,试图在上面找到自己熟悉的情绪。 但小葛只是一言不发,他甚至不再挣扎,仍由潘骏掐着,反正马上就要到了,他也不差忍这么一会儿。 “你说话!”看见葛云这幅死样子,潘骏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扇上去,许是太久没动手,没控制住力道,葛云的头“嘭”的一声撞在墙上,整个人一下便失去意识,要往地上倒。 潘骏故意放开钳住小葛的手,就看见人背靠着墙,缓缓蹲在地上,抱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电梯门打开,站在门口的人一看是这两人,后退两步,神色闪躲地交头接耳,全然不顾潘骏这个八卦本尊还在面前。 缓了一会儿,小葛低着头走了出去。他带着压低了帽檐,一身洗得发白的卫衣空荡荡的,一路往老板办公司走去,撞到人也只是快速绕过,不想往常唯唯诺诺、低三下气地道歉。 “他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都好久没在公司见到他了吧?” “没脸见人了吧,他那点破事都传开了,谁还没看过他露屁股的视频。” “没想到没想到,看着这么老实的人。” “老实人玩得花”一阵嗤笑“你进公司晚,他的事早传开了,没想到现在直接被人放网上搞得众人皆知” “真是活该哈哈哈” ...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小葛也不知道听见没有,直到关上老板办公室的门,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没停下。 “你知道他今天来干嘛的吗?”有人拍了拍潘骏的肩膀和他搭话。 潘骏原本很不耐烦,但看清是他们公司的经纪人总统筹,耐着性子道:“不知道。” “来收拾东西走人的。” “什么?”潘骏不相信葛云会舍得走,此时他尚且没有把这话当回事。 “这是我先提前和你透个消息,之后你就直接归我对接了,现在你话题度高,原本你打架那事搞得都要换角了,哪晓得因祸得福,葛云那个烂屁股的被人爆出来,现在舆论都是说你真性情的,容不下身边工作人员乱搞,真的是...”那人捶了潘骏一下“给你赚到了。” 潘骏脸色很难看。 “不该我话说在前头,虽然当初是我暗示葛云去陪那个影视圈大佬的,但你别指望我为了你去搞这一出啊,我这把年纪人家也看不上我哈哈哈,你说他也真是不挑食啊,娱乐圈那么多美人玩了个这种没滋没味的,当初摸不着头脑,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把他当人搞哈哈哈” 那人笑着,潘骏忍无可忍,一拳甩在那人力脸上,不管不顾地冲到办公室门口,正要进去,里面的门却先打开。 小葛看见门口站着的潘骏,愣了一下,但仅一瞬,他就垂下眼眸,绕过潘骏往外走。 “你要走”潘骏大声道:“你敢走?!” 第140章 小葛没有停下脚步,他默默走到自己工位,东西很少,甚至只需要两个口袋。 潘骏跟过去,看见工位上,那个他送的毕业礼物,一个盲盒里抽出来的小恐龙,但是为了这个隐藏款,他抽了至少五十个。 但葛云没有带走。 潘骏眼底发红:“你有本事走出这个门,这辈子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他低不下头,这么多年,他一向为所欲为。 做了就是做了,即使不是他主动的,但他明明可以拒绝。 那个时候的潘骏还以为, 名利场上不愿意是可以说不的。 “好。”葛云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很轻地答应了一声。 最后的承诺了,他会做到的。 潘骏没有追上去。这一刻的自傲,他用了一辈子买单。 走出大门,小葛把随手把一个纸团丢到了垃圾桶里。 此时此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什么都不用束缚他了,包括疾病。 接到施龙的死讯是两个月以后,那时候施明明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在肖鸣许各种鸡汤炖品的大补之下,人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起来。 这期间他去看过施龙几次,但人只是背对着他躺在床上,不肯说一句话,只等他临走时才说一句,记得把他和他妈埋一起。医生说,只有换肾能稍稍延长施龙的寿命,但施龙已经完全丧失求生的意志。 葬礼是肖鸣许帮忙办的,这种事施明明本不愿让肖鸣许插手,但肖鸣许很坚持。 施明明最终还是如了施龙的愿,把他的墓地选在了他妈边上。 “我妈应该会开心把。”施明明站在新铸的墓碑前,看着黑白照片上,年轻的父母笑得很灿烂,“他虽然不是个好父亲,却是个痴情的丈夫。” 施明明吸了吸鼻子:“如果没有我的话,他们应该会是长相厮守吧。”再也控制不住的颤音,施明明痛哭出声:“都是我的错。” 肖鸣许将施明明紧紧地揽入怀中:“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选择。” 施明明俯在肖鸣许胸口抽噎了很久,直到情绪慢慢平复,他抬起湿漉漉的眼望着肖鸣许:“你会离开我吗?” “永远不会。”肖鸣许不假思索,语气格外坚定。 是火坑也跳了,施明明搂着肖鸣许的脖子吻了上去。这么多年,他终于做了自己的想做的事。 肖鸣许搂过施明明的腰,唇上发力,加深了这个吻。 施明明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变数。 但人生的意义与乐趣,也正在于此了。 “明明,嫁给我吧。” “什么?”施明明从肖鸣许的怀中露出头,“我们?结婚?” “你不愿意吗?”肖鸣许笑着替施明明理好弄乱的头发,“你可以慢慢考虑,但我的心意不会变的。”肖鸣许知道自己的提议很突兀,但没有关系,他有一生的时间可以等。 “鸣许...我....我很爱你,你知道的...很早以前就是这样。”太久太久了,爱肖鸣许已经成为一种本能,“但...鸣许,你真的也爱我吗?如果仅仅是因为感动...那么...” “听我说...”肖鸣许握着施明明的肩膀,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你对我而言是生命中独一无二的存在,那种深邃的熟悉感和安全感,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就像第一次重逢,他有一万种方法处置胆敢威胁他的人,但却选择了顺势而为。可能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被命中注定的羁绊影响了吧。 “从前的记忆也是我们的一部分,但我的决定不仅基于此,我更想你进入我的未来,以家人的身份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这是一个请求,也是一个承诺。” “可是...”刻入骨髓的自卑让他犹豫了,“我真的配吗?你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人。” “为什么不配?身处那样的环境,成为今天的你,已经是一种成就了,不是吗?” 是啊,如果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好在,现在还不晚。 施明明踮起脚,捧着肖鸣许的脸,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我愿意。”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夕阳下,两个相拥的人紧紧贴合着,拉出一道长长的剪影。 太阳快要落山了,但明天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