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主》 序章 他，等待。 每天，同一时间，这个地点，等待着……。 他正等着爱人来到，那是一天当中，自己最盼望到来的时刻。 他的爱人，那个完美无瑕的女孩，总会在同个时间点准时出现。虽然他没有錶，不清楚确切时间是何时，只晓得：不远处那象徵「放学」的大鐘一响完，紧接着自己开始走，绕这附近约十趟，最后原地踏步三次，爱人就出现了。 他知道放学时间并不固定，但女孩没有迟到过一次，她总是，让步伐时急时缓，最终一定在那个时候来到此处。显然，她相当重视我们之间的约会。 自己也是一样，为了那一刻的来临，每天都努力将自己打理乾净，势必要在爱人面前呈现最完美的一面。 远处，那令他雀跃的鐘声悠扬响起，屏息以待，等着那尾音逐渐散落于黄昏的晚霞中……。顿时，寂静。开始迈开步伐。 第一趟，于心中思念起爱人的美。她出现时，背后衬着那红霞，彷彿晚霞仙子，那样的美丽……。 第二趟，爱人的五官轮廓清晰浮现。自己也见过不少女性，总认为他的爱人是世界第一、无人能敌……。 第三趟，不禁怀念起那温柔的怀抱。和爱人如此亲密的感觉，令他享受，更令他窒息......。 第四趟，想着那怀抱，彷彿闻到了爱人的幽香。那是她独特的香味，自己很喜欢，闻了，一天的疲劳和等待的难耐马上全不见了……。 第五趟，爱人继续搂着自己，向他诉说学校发生的林林总总。这是最亲近的时段，爱人正和自己分享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想着想着却恍神了，持续走着路，但已经忘了继续数数。他与他的爱人，每天此时都有一次约会，但他实在太喜欢和爱人在一起了，捨不得短暂相处后分开。他多么希望，爱人能够永远陪伴他……两个一起，不要分开。 灵敏的耳朵突然接收到，那阵熟悉的脚步声正轻快向着这里前进......。他顿时意识到，自己已走到每趟路的定点。那么，应该绕完第十圈了。 提足，一、二、三，停。 长长的影子投入，她来了！迅速回身，果然看见那晚霞之中，熟悉的身影，他飞奔过去。 前两三步是小跑，很快便抵达自己思念已久的女孩跟前，再来是用力一蹬── 「晴晴──！」口中高喊着爱人的小名，他飞扑过去。 初章 小巷之中，首先出现两个闪亮的光点，紧接着一团黑影迅速窜出。 「喵喵──！」一隻兴奋不已的小黑猫，扑进夏晴光的怀里。 「好乖好乖......」夏晴光轻轻抚着怀中小猫柔顺的黑毛，不禁被牠一成不变的热情逗笑。「真是的，每天都会见面，你怎么每次都这样兴奋呢，黑黑？」 「喵～」黑黑只是一个劲地磨蹭夏晴光，尽情享受被抱在怀里的幸福时光。 黑黑，是隻流浪街头的小黑猫，猫龄不到一岁。而夏晴光，目前就读高中一年级，正处花样年华的女孩。 一人一猫是这么相遇的：流浪动物总是要过有一餐没一餐的艰苦日子，就在黑黑饿得快失去意识时，夏晴光出现了，衬着那美丽的晚霞，宛如仙女下凡一般。 因为夏晴光，黑黑重拾了光明与希望。虽然夏晴光那一次，只是拿饭盒内剩的食物餵黑黑，但黑黑当时实在饿坏了，这顿剩饭剩菜好比山珍海味一样。 初次见面以后，夏晴光就此每天放学后，带东西给黑黑吃，有时还会特地到宠物店买猫罐头带来。她本身非常喜欢小动物，要不是家里不准养宠物，早就把黑黑带回家了。 逼不得已，夏晴光只好在这里──一条小防火巷中，偷偷地饲养这隻可爱的小黑猫。天天送食物之馀，怕黑黑受寒，之后又是纸箱又是毯子的，照顾得无微不至。 而黑黑，长期相处之下，开始对夏晴光有种不一样的感觉。牠不知道那该怎么称呼，好像……牠问过其他野猫，似乎是「喜欢」的感觉，当一隻公猫看见一隻母猫，便深深受其吸引，有想与其更加亲近的念头时，就是那个意思。 但是，夏晴光并非一隻猫，她是人类啊！ 黑黑不愿去想太复杂的事情，牠只希望，晴晴（夏晴光向牠自我介绍时，提过的小名，不过黑黑比较喜欢叫她“晴晴主人”）能和牠永远在一起。 牠曾偷偷跟着夏晴光来到她家门口，那是栋比周遭还要雄伟、华美的大房子。只是夏晴光回头发现了牠，面带歉意地说她不能带牠回家，便快速地进屋去了。 「黑黑，」夏晴光一声呼唤，把想得出神的黑黑唤回现实。「我放你下来囉。来吃东西吧，你一定饿了。」她蹲下身，轻轻放下怀中的毛茸，将手探进自己的提袋中摸索。 「喵呜......」黑黑用前脚挥了几次，牠还想继续被抱着，可惜都扑空了。 「鏘鏘～黑黑最爱的罐头，还有猫用牛奶，慢慢吃喔。」 美食当前，黑黑便开始享用牠的大餐，牠着实感激夏晴光带给自己的一切。 ……感激吗？他对夏晴光的感觉，绝对不仅如此而已，当然感谢一定会有。黑黑知道，自己很在乎夏晴光，将她视为十分重要的存在。 「晴晴主人」，夏晴光如此地照顾牠，儘管未住在夏家，黑黑还是应该称呼她主人。「好朋友」，夏晴光总是与牠分享学校里的小祕密，说的时候还不忘叮嚀牠『不可以告诉别人喔』，只有好朋友才会分享私密的事情。还有…… 还有什么可以用的称呼呢？黑黑觉得，和内心所希望的相较起来，「主人」和「朋友」都太浅了。可是……该用何词汇，自己却说不上来。 二章 对于夏晴光的高度喜欢，黑黑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如此？ 牠身为流浪猫已久，对于人类一直只有一种感觉──无限的恐惧。牠知道一种散发出各种动物混合气味的大车，会将像自己这种的流浪动物带走，带到哪里去？为何要抓牠们？黑黑完全不瞭。只听说一旦被抓走，就再也回不来了，自己有个朋友也是遭到此命运。 虽然黑黑从未被抓过，也或许是身上的黑毛，成了牠最好的保护色，而不易被人类发现。但既然谣言传得那么可怕，还是别被抓到好，每每大老远嗅到那危险的气味，黑黑马上一溜烟躲进车底下的阴影中。 黑黑应当是害怕人类和闪避人类的，没想到夏晴光破了这个例，但也只有这么一个例外。 熟识夏晴光之后，黑黑也见过几名掛着笑容、带着食物，要来餵自己的人类小孩，可是很奇怪，黑黑仍有那股畏惧感。即使找不到早餐吃，饿得头昏眼花，牠寧可忍着飢饿等夏晴光的食物，也不愿接受不是夏晴光的其他人类的施捨。 更奇怪的，黑黑觉得夏晴光的外貌好看、美丽。牠一直以来，对于人类，除了恐惧感之外，也认为人类一点都不好看，怎么会用两条腿走路？有的还走得摇摇晃晃，好像风一吹就跌倒了。听说在人类的角度看，叫做「美」，喵哈真好笑！ 夏晴光是个好好看的人类，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回过头，再瞧瞧其他人类，喵？还是一样，黑黑并不觉得他们好看。夏晴光，居然是那么奇怪和奇妙的特例。 既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对于夏晴光，黑黑是该对她有好感没错。但，现在可不只好感，太超过了，牠竟有跟夏晴光回家，让自己变成她的宠物的衝动，牠……想永远和晴晴主人在一起。 「哇！好可爱的小黑猫～」一声喊叫，把黑黑吓得马上躲进离自己最近的车底下。 闻闻来人的气味，黑黑判断一共有两个人类，一公一母。 「你看见了吗？那隻小猫超可爱的。」 「再可爱，也没有甜心你可爱喔。」 「……讨厌啦！」 渐远去的脚步声与变淡的气味，黑黑晓得来人已离去，但还是谨慎地，探出头确认一下。 牠看见那一公一母的人类，公的单前脚搂着母的，两个人相当地亲密……。 忽地，黑黑的脑海中浮现牠的想像，将这两人的身影剪下，换成牠与晴晴主人的。 那画面中，黑黑变得比夏晴光高，也跟人类一般双脚站立，牠和那公的人类一样搂着夏晴光，而夏晴光露出黑黑从未见过的柔情眼光，望着自己，头缓缓靠上牠的身── 好诡异的画面，可是却感觉很美好……天啊，这是什么荒诞念头！ 黑黑觉得自己好奇怪，其他的公猫也没有那样的想法，除非面对牠们想追求的母猫。 ──如果夏晴光是隻母猫就好了，这样的话......等等！只是种族换过，这念头实质上，还是跟方才那胡思乱想的画面一样啊。 即使相当在意与烦恼，自己对夏晴光的那些特例反应，黑黑依然很喜欢和期盼每日的见面。很快到了同样的时间，绕圈完毕，踏过步，又是那熟悉的气味的脚步声…… 原本黑黑欲和平常一样动作──飞扑，但另一股伴随而来的陌生人味，打断了牠的行动。 这天黄昏，小巷中的访客，多了一个人。 三章 一样的晚霞，一样的佳人，但佳人旁边多了个黑黑从没见过的人类，迫使黑黑驻足。 儘管黑黑朝思暮想的夏晴光，就在自己眼前，但见那名陌生人和夏晴光站得那样近，黑黑实在不敢莽然行动，只是警戒地盯着那人看。 这时，夏晴光蹲下身，伸手摸摸黑黑，被摸的感觉令牠陶醉，但黑黑仍不敢松懈，没有平常惯有的撒娇喵喵声，眼神则继续瞧着陌生人。 夏晴光见状苦笑了一下，道：「果然有其他人在场，你会不习惯。不过黑黑别怕喔，他不是什么坏人，是的话晴晴也不会带他来了啊。对吧？阿祥。」 陌生人也蹲下，对黑黑友善地笑笑：「你好啊，黑黑。我是周育祥，常听晴晴提到你，果然是隻可爱的小猫呢。」 介绍完毕，陌生人也想抚摸黑黑，但黑黑马上逃开，迅速躲到夏晴光的脚边去。 「阿祥，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牠居然那么怕人，黑黑平常很亲近我的说，我以为牠对其他人也一样。」 周育祥不以为意地站起身，拨了拨头发。「唉，面对如此瀟洒的我，这小黑猫居然一点也不心动……」 夏晴光不禁一笑，推了周育祥一把。「少自恋了你，黑黑是隻公猫，怎么会对你心动？」 「哇，晴晴别谋杀我，不然你就要守寡了……」周育祥装模作样地假装倒向墙壁。 「真爱演。」 黑黑偷偷抬头看着她，为什么明明是抱怨的语句，晴晴主人却是笑着说呢？ 夏晴光也注意到黑黑的眼神了，赶紧从袋里取出食器和猫饲料。「抱歉，黑黑，你应该很饿了，快吃吧。」 黑黑确实已经饿颇久，但牠并不开动，困惑地望向两人。为什么……心中有种特殊的感觉？不太舒服。晴晴主人为何要带别人来这里？牠一直认为，这条巷子是自己和夏晴光的祕密小天地。 「黑黑，没事的。」夏晴光伸手，轻轻摸了摸黑黑的头和下巴，那是黑黑特别喜欢被触摸的部位，但在黑黑心中，也只有眼前这个女孩可以摸牠。 「好乖喔，阿祥不是坏人，你可以安心吃晚餐。」说着，她持续抚摸的动作，好让黑黑感到放心。 黑黑低头吃了几口，心中的那份异样感觉，却压得牠愈来愈不舒服。一样的食物，闻起来和平常一样可口，但吃起来……怎么会没什么味道呢？ 「晴晴，」站在一旁看着的周育祥开口了。「看着牠吃，我也饿了耶，我们一起去吃晚餐好吗？」 「嗯，好啊。」夏晴光点点头，替黑黑拾起散落在食器旁的饲料。「黑黑，晴晴今天先走，你的碗我明天再带新的过来喔。」说着，她开始打理起自己的东西，离开之前总不忘再多摸黑黑几下。 虽然夏晴光依然很贴心，但若是平常，她会一直陪在黑黑身边，直到黑黑吃完。除了顺势收走牠的饭碗，可能还会留连一阵子，陪牠玩一下逗猫棒之类的。 为什么今天不一样？就是那个周育祥的缘故吗，他一句话就能改变晴晴主人的行程？为什么？ 而且，最令牠在意的，今天没有抱抱。 摸完黑黑的夏晴光，正欲起身，脚步却一个踉蹌，女孩子站久了常会贫血。 「喵！」黑黑惊叫，但牠除了叫也不能做什么，自己体型那么小，根本帮不了晴晴主人。 「晴晴！」有个人影迅速反应，将夏晴光酥软的身子揽进怀里，正是黑黑今天一直很在意的周育祥。「没事吧，小心点。」 夏晴光娇羞地点点头。「谢谢，阿祥。」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黑黑，虽然感谢周育祥救了晴晴主人，但是……可以把晴晴放开了吧？为什么一直抱？那个拥抱，应该是属于牠的。 「黑黑，晴晴先走了，明天见！」仍然靠在周育祥怀里的夏晴光，灿烂地对黑黑笑了笑，挥挥手。 「再见囉，小黑。」周育祥也跟着道别，便揽着夏晴光离去。 「牠叫黑黑，不是小黑……」夏晴光的声音愈来愈远了。 黑黑回到饭碗前，牠是应该继续享用晚餐，但脑海里一直回盪着画面，牠的晴晴主人和周育祥……。顾不得吃了，牠拔腿狂奔，一路衝向巷口。 为什么想追？牠自己也不知道。 四章 黄昏的红霞十分绚丽，给了大地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抵达巷口的黑黑，回想夏晴光住处的方向，看了过去，没有寻着人，倒是看见了几位活泼的人类孩子在追逐。 这条道路也只剩另一个方向了，黑黑望向该方，果然看见夏晴光和周育祥，不过那儿也是夕阳西沉的方位，背光，两人的身影有点看不太清楚。 两个人的身影之间，没有夕阳穿过的光缝，他们是紧紧相依的。 突然之间，黑黑想起了稍早之前的画面，那一公一母的人类，两人的亲密举动。说来，周育翔和夏晴光也是如此……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驀地涌现而出。 牠的晴晴也找到了吗？交配的对象。 不，不对。听较年长的前辈猫说，人类这种生物和牠们不同，虽然当下找到在一起的对象，但交配还是更晚的事，可……也迟早了。 靠在那人怀里时的夏晴光，露出黑黑从未见过的表情，看起来更动人……可是，那神色是给周育祥看的。 牠知道，夏晴光还是很关心和喜欢自己，但也隐约明白，那种「喜欢」，和对周育祥的是两种层次。 常常见到其他比较大的公猫，为了抢到某隻母猫的交配权，而大打出手，战败猫的心情……自己的心情就是这样的吧。原来，长期以来，牠对夏晴光的感觉，就是那股情。 黑黑，牠这隻小公猫，竟然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孩！ 晚霞那一端的两个人影，已经远得看不见，再说黑黑也不想看，旋身，牠回到防火巷里，回到阴暗的包庇之中。 看清巷子里的光景，黑黑一阵吼叫。「喵──！！」 是附近的小野猫，正在躡手躡脚地朝牠的饭碗接近。毕竟讨生活困难，能像一般家猫或者黑黑这样，天天有美味大餐送上来，真的很幸福。 「黑黑你怎么了？」其中一隻小猫颤抖着，用猫语询问牠。 平时的黑黑是很和气的，曾体会过饿肚子痛苦的牠，若有多馀的猫食，会慷慨地分享给周边朋友。然而今日的黑黑不晓得吃错什么药，一脸恶煞，浑身的黑毛都竖起来了。 「走开！没看到我还没吃完吗！」黑黑作势衝上，吓跑一票小猫咪。 几声尖锐的喵喵惨叫后，全然寂静。这条巷子中，又只剩黑黑一隻猫。 黑黑回到牠的晚餐前，心中那份怒气依旧，低首，牠发洩似的狂吃了几口。 食物下肚，稍稍减轻肚子饿的感觉，理智也一点一点回来了。 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黑黑懊悔着，怎么会那样对朋友呢，这不是原来的牠……。 再继续吃，却觉得食不下嚥，而且…… 乾脆不吃了，黑黑坐了下来，抬头望向已经呈现深蓝色的天空。「喵......原来，一隻猫独享美食，一点也不好吃……」 牠就算肚子饿，只要看见夏晴光，心情便会好转，但是今天没有。 ──果然是因为另外那个人的缘故。周育祥。 那个人抢走了晴晴主人，牠输了。不，事实上，牠和周育祥根本没有「真正」的竞争，他们一人一猫之间，没有打架、没有争地盘。一切发生得那样突然，记得昨日和往常一样，晴晴主人和牠的惯例约会，而今日…… 才过一天而已，牠的晴晴突然变得陌生，感觉疏远了些，夏晴光的心，已经朝向另一个人类了。 「……喵！」那股牠以为已经压下来的愤怒，又悄悄冒出来，按耐不住的黑黑，现出自己的猫爪，拚命在墙上抓了又抓。 要是牠和周育祥能站在同个起跑点，公平地竞争，牠保证自己绝对会赢得夏晴光的心。要是…… 再怎么胡思乱想，都只是徒然，夏晴光已经不是平时的晴晴主人，这是事实。 但是，黑黑不甘心，真的，非常不甘愿。 五章 阴暗的角落，虚弱的哭声若隐若现。 一隻瘦巴巴的小虎斑猫，躲藏在杂物堆中，不断地喵喵叫，但是声音愈来愈微弱。 「喵呜……好饿好饿……」 暗处跑出另一隻小花猫，体型虽比这隻稍大了些，整体感仍是瘦弱不堪。 「乖，试试这个。」小花猫将衔着的东西放下。 虎斑猫浅尝几口，抬头：「可是……哥哥呢？」 「我没关係，你吃。」口中虽这么说，但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声音。 「哥哥一起吃。」眼神渴望地看着稀少的食物，小虎斑猫继续坚持着。 「不行，食物不够，平分更不可能吃得饱……」 「喵……为什么不问黑哥哥？」 「哥哥才刚被他赶回来……」小花猫不想继续谈这件事，朝外头跨出几步。「你先吃，哥哥再去找找。」 虎斑猫追上去，咬住花猫的后腿。「哥哥！」 「在这等着。」花猫语气硬了些，正想继续前进，却愣在当场。 「……黑黑？」 巷子另一端的骚动，黑黑老早便听得清清楚楚，牠的情绪依然不稳，磨爪子显然也没法让自己平静些。但方才在朋友面前的失控，心里仍愧疚不已，对于这段小吵闹，黑黑并不以为意，只是慢慢走了过去。 走到那堆杂物前，正好与小花猫不期而遇。 花猫沉默一阵才开口：「对不起，打扰到你了。」说罢回头转向妹妹。 「小咪，我们走。」 「可是还没吃完──」 黑黑望向兄妹猫所指的「食物」，牠认不出那是什么，不晓得是否可以吃……。至少，和自己一直以来，所享用的那些猫乾粮、罐头等，完全不一样。 再看向急着要拉妹妹离开的花猫，牠突然觉得一丝心酸。 现实生活，牠在不满什么呢？牠已经很幸福了不是吗？ 「小喵。」 「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走──」花猫的话还没说完，立刻被黑黑打断。 「没关係，我没要赶你们走。」 在花猫小喵的错愕目光下，黑黑走向牠的餐盘，对着兄妹俩温和地开口：「一起吃吧。」 「嗯喵──！」最先反应的，不是小喵，而是妹妹小咪，牠兴奋无比地奔了过去。「黑哥哥果然还是原来的黑哥哥！」 看着小咪朝自己磨蹭撒娇，之后开心地吃着大餐的模样，黑黑也感到喜悦。牠望向正一步步缓缓走来，似乎不敢置信的小喵，进一步说道：「别怀疑。」 「那……我不客气了。」小喵终于不再犹豫，享用起美味的食物。「谢谢你，黑黑。」 「这没什么。」黑黑低语着。其实，该感谢的对象应该是夏晴光。 「……对了，刚才很抱歉，我太失控。」 「没关係，黑黑你恢復原来的样子就好。」 两猫解开了心结，一齐吃着难得的大餐，黑黑突然觉得，不久前难以下嚥的食物，又忽然恢復它的美味。 夜已深，但在人类世界，却彷彿没有真正的夜晚：各种顏色的光散发出光采，使得「晚上」灯火通明、七彩闪烁。夜晚时刻的人类世界，又是另一番景象，那些闪闪发亮的霓虹灯，似乎给了人类们一种新的气氛。新的活络，充斥着晚上的世界。 黑黑趴在墙桓上，看着城市里来来往往的人类。 有时黑黑真搞不清，人类究竟是白天生活还是晚上生活？有的人类一大早活动，但也有的到半夜才出门，但就算是白天出来，晚上还是可以精神盎然地到处跑，像现在，底下的这些人类……。人类世界，真是复杂，还是猫世界好懂得多。 晚上时刻的人类，常常见到一公一母并肩走的画面，而今晚，似乎更多。 看着那些双双对对人类的亲密举止，又令黑黑想起了黄昏时，令牠失常好一阵的画面……。 黑黑甩甩头，想赶走脑海中那些不舒服的景象。牠已经够幸福，没资格再奢求更多。 眼不见为净，黑黑沿着墙桓走，找到安静的角落，缩成一团。 一旦睡着，就会忘却所有烦忧，因此黑黑喜欢待在安静的地方，好好睡个觉。 希望醒了，一切能恢復正常。 六章 深夜的静謐，人类的世界回归休息时应有的寧静，恐怕只有半夜时刻，才是人类世界最安静的时候吧。虽然，仍有零星住家的窗子，透出昏黄的微光，人类们究竟都在做些什么呢？居然那么忙。 巷子外头，已经没有喧嚣，黑黑却在这时醒了过来。 猫式的三段伸懒腰后，牠顿时感到通体舒畅，接下来是洗脸时间。 一面专注于身体的清洁，黑黑一面思考，等会要去哪儿蹓躂呢？最近的月亮似乎满圆的，也许到高处赏月是个好主意。 想着，不禁抬起头，看看那轮洒着银辉的明月。 没有月亮，也许是被乌云挡住了，或者不在这个方向。 牠并不感到扫兴，只要爬高一点，什么景观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黑黑灵活地跳下墙，走出防火巷，来到黑暗的人行道，再顺着几棵行道树一路爬上去，牠顺利地抵达某栋公寓楼顶。 今天的夜空相当晴朗，一片云也没有，是个赏月的好日子。不过，纵使黑黑爬了这么高，牠仍然找不到前几天的那轮明月。 月亮消失了？这怎么可能。 无意间朝下方一看，黑黑又震惊地发现，居然……人类世界一片黑暗？ 就算屋子里的人类关灯，至少会有外头那些「路灯」发光。因此，在黑黑印象中的人类世界，从来没有所谓的「完全」黑暗。这是怎么回事？ 朝远方看去，那里仍然有路灯的照耀，环顾这一带，黑黑看出了些许跡象：黑暗，仅存于这个区域，仔细看看，好像是以自己居住的巷子为中心的，但是为什么？ 也许，这是个好机会，黑黑灵光一闪。能够藉着黑暗的帮忙，自己的体毛又能帮助牠，在人类世界里畅游无阻。 循着原路，黑黑回到地面，牠想从防火巷另一端出发探险，因此走回巷子里头。准备出发，灵敏的耳朵突然接收到新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 据黑黑以往的经验，夜这么深的时刻，很少有人类在外面走，会是什么人呢？ 转过头，牠的猫眼在黑暗中仍看得清来者，是个全身都被布料包住的人。试着嗅了嗅，有股相当特殊、从未闻过，甚至连比喻都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气味，牠亦分不出对方是公是母。 不管怎样，总是陌生人，黑黑迅速朝旁边墙上一跳。 那个奇怪的人却缓缓走了进来。黑黑不懂，怎么会有人这种时间，来到这条黑暗的小巷？且明明这么暗，牠记得人类在夜晚是看不见的，至少没有牠们猫族的眼睛那样锐利，那个人类居然能避开巷口一些杂物行走……。 不属于夏晴光的人类，黑黑一概没有兴趣，牠随意朝四周张望，仅有馀光监视着神秘人物的行动，猫族总是相当谨慎。 这时，黑黑听见那个人说话了，音色……推测是母的人类。 「真可爱的小男生。」 黑黑不禁朝巷子另一端看去，那里并没有其他人，再检查几次，的确没人。 「喵……？她是在跟谁说话？」 「这里没有别人喔，是在对你说，小黑猫。」 这段话的实质意义，黑黑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目光射向自己，对象正是那位神秘女子。 错愕，紧接着，一股莫名的恐惧感，迅速地涌上心头。 七章 其实黑黑还搞不太清楚状况，但以牠野性的直觉来判断，是该逃走。 迅速一起身，沿着墙端，牠直接朝巷尾奔去，以猫的灵活度，能飞快离开那人类的视野。 但是，才跑没几步，便紧急剎车。那个女人，明明刚刚还在牠身后的，不知什么时候，已进入黑黑的视野之内，正饶富深意地看着牠。在黑黑的印象中，并没见过如此灵敏的人类。 「小黑猫，别紧张。」 听她这么说，黑黑更紧张。转身一跳，直接下了围墙，牠可不信这样还会被追上。 眼前突然一花，黑黑感到措手不及，当牠恢復意识时，猫身是已踏上地面，却仍在小巷中，而那名神秘女子，就站在牠跟前，与牠四目相对。 黑黑这时才注意到，覆盖女子头部的布料已被取下，那布和牠身上的毛色一样。底下的人有头同色的长毛，有点遮住她的面孔，黑黑实在看不出来对方长什么模样。 隐约感觉得出，不管怎么逃都没有用，黑黑只好放弃抵抗，强压下心中的恐惧，看向眼前的女人，努力想明白对方究竟想要干什么。 黑衣女子轻笑了一下。「很好，乖孩子。」 「你……想做什──你听得懂我的话？」 当初自己无意间的话语，显然被这个人听见并回答，黑黑对此更好奇。 「是啊，我懂猫语，或者该说……任何的语言。」女子答话着，颇有兴趣地上下打量黑黑一番。「很棒的顏色，我相当喜欢黑猫呢，想不想跟我？」 「不要！」黑黑不加思索立即回答。「我的主人只有晴晴！」 女子的唇角轻轻扬起，黑黑不知道那到底是笑还是什么。「哦？晴晴……」 黑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如果你要伤害晴晴主人，我……」牠整个背脊拱起，浑身的黑毛竖立，看起来体型更大。「一定会保护她！」 「呵呵，我知道你会。但是夏晴光呢？」 听见她道出夏晴光的名字，黑黑整隻猫吓到，牠更加防备地看着女子了。 「你努力捍卫她的安全，只是夏晴光知道吗？在她身边，不是正有一个有资格和能力保护她，且夏晴光也很喜欢的……周育祥？」 女子讲了一长串话，黑黑很多字词听不懂，但大约可以理解，这个人也晓得周育祥的事。听见周育祥这三字，不知怎的牠又不开心了起来。 黑黑又开始磨爪子，想赶走不舒服的感觉。 女子没什么反应，早已预料到黑黑的动作似的，她继续说话：「没用的，那只是暂时。」 「我很幸福，不想再要求什么……」黑黑装作没听见女子的话，嘴里喃喃说着，继续磨爪动作。 「别对自己撒谎。你真的，愿意就此退出？甘愿吗？就让夏晴光和周育祥在一起？」女子一字字地慢慢说，尤其是最后那一句。黑黑听清楚了，那一字字残忍的事实。 其实，牠不甘心，但又如何？牠还能怎么办？ 黑黑停止了磨爪，那确实无法压下牠的不开心。 「告诉我，你的感觉。」 「别害怕，我懂。」 神秘黑衣女子的声音变得飘飘然的，有种从风里说话的感觉。想着令牠痛苦的事实，再听见女子的话，这个能懂牠的人类……黑黑不由得感到一阵鼻酸。 对于除了夏晴光以外的人类，黑黑一概只有畏惧的感觉，然而现在又破例了一次。面对这个神秘黑衣女子，自称懂牠的人，黑黑虽说称不上喜欢，但确实，被理解的感觉还不错，牠愿意相信这个人类一点点。 女子要黑黑说出自己的感觉，但那是前所未有的情感，感觉很复杂，黑黑实在不知该如何言喻，迟疑好久，仍说不出一个字。 八章 「恨吗？」黑衣女子再度开口，走近黑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牠。 「我不知道……」黑黑低下头。 其实，牠不明白女子的「恨」是什么意思，只能比喻出一种感觉，就像别的同类跟自己抢地盘时，牠的心情。很不高兴的感觉，那叫做「恨」吗？ 「那么，对那个人，周育祥，你不喜欢？」女子换了个问法。 「很不喜欢！」抬起头，黑黑这次会回答了。 「想赶走他吗？」彷彿预期黑黑的答覆，女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想！」黑黑立即肯定答道，但旋即低头。「可是……该怎么做？」 牠看着自己的爪子，顺势在地板磨了磨，这锐爪能赶走那人吗？会不会这么做……反而让晴晴主人不喜欢牠？牠可不要。 「变成人。」女子蹲下，感觉距离黑黑更近了。「只要你变成人类，便能顺理成章地接近夏晴光，让她『真正』爱上你……怎么样？」 黑黑惊愕。「变……变成人类？这做得到吗？」虽然这方法相当吸引牠。 女子不以为然地挥挥手。「算什么呢？我可是无所不能的魔女。」 黑黑听不懂「魔女」两字的语意，但见女子眼中的自信，牠晓得她做得到。 「请……请你把我变成人类！」黑黑央求。「拜託！」 「当然，不然我为何和你周旋这么久？」 女子伸手，碰触黑黑的头，虽然黑黑不喜欢被陌生人摸，但牠忍住了逃走的衝动。 一股奇怪的感觉，以女子碰的地方为中心，逐渐扩张至黑黑全身。好像有什么东西跑进脑袋里……黑黑觉得相当晕眩，快要站不住了。 「好了。」女子收手，再度起身。「我把人类的智能输给你，你得尽快学习人类的各种事物、习惯，做好成为人类的准备。我给你十天的时间。」 黑黑在那巨大的晕眩压力下，已经整隻猫趴倒在地，不过牠的意识仍醒着，确实听进去女子方才的每一个字。很奇怪，这次那些特殊的词汇，牠不再觉得陌生了。 这就是那魔女口中所谓的「人类的智能」吗？ 但是，黑黑不懂一件事。「为什么要学人类的事情？难道我不能马上变成人？」 牠实在，不希望在这些日子里，又看见无数次晴晴主人与周育祥的互动…… 「该怎么说呢......回答我的问题，你便明白为什么。」女子把手探进她的衣领内，掏出一条闪亮的坠子。「这是什么东西？」 黑黑盯着那东西，牠记得附近的家猫脖上也有。「……项圈？」 女子笑着，摇摇头。「这就对了，你根本不明白，这东西在人类之中，可是件美丽的装饰物，尤其对女性而言。若马上把你变成人类，完全不懂人类的你，骨子里头还是隻猫，可是无法融入人类族群的。」 虽然心中已经出现成为人类的自己，与夏晴光亲密接触的画面……期待无比的黑黑，也只能艰难地点了头。那股深沉的晕眩，已经把牠压得几乎不能思考。 魔女继续开口说话：「那么，就十天，一个礼拜学习、剩下三天和朋友道别，或者随你怎么分配。十天后的晚上，我会再回到这里，到时候你就能实现心愿。」 说完话，她提步离开，越过黑黑，逕自向着巷口前进，留下巷内的小黑猫。 变成人类……黑黑多么渴望变成人类，和牠的晴晴主人永远在一起！ 牠勉强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进入暗巷深处，昏暗的夜色，以及牠的漆黑体毛，从外头再也看不见这隻黑猫。 黑衣魔女仍站在巷口未离开，看完黑黑的举动，她勾起一抹深意的微笑。 「这猫的意念可真深......要是一般的猫输入那庞大的智能，早就疯了呢……」 魔女轻弹指，其身影就好比黑暗一般，溶入夜色中。 随着魔女的离去，月光、灯影相继回归，一切彷彿没有发生一般。 九章 长期以来，黑黑一直不懂，为何夏晴光要去那个叫「学校」的地方？如果她不去学校，他们一人一猫相处的时间会更长，直到牠进到那里，才终于明白。但那是后期的事了，现阶段的黑黑，必须从头开始学习，但牠还有时间限制，可不能慢慢学。 黑黑躡手躡脚地，踏上幼稚园学校的墙壁，牠从以前便对太小的人类孩子没好感。对待眼前的任何小动物，那些小朋友总是很粗鲁。 魔女传给牠的「人类的智能」，帮助牠理解许多事物，以往不懂的事情，透过彷彿重生的脑袋，很快便理解了。不过黑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人类要学这么多事情？这些对长大后的谋生有帮助吗？ 虽然黑黑学得快，但这个问题，牠一直都无法知道答案。 老实说，儘管不懂为何要学，然学会新事物的感觉相当愉快，黑黑乐此不疲。 在幼稚园里待不到一天，黑黑已能听懂「注音符号」、「数字」和一些常用辞汇，牠也想试着发音，但也许是猫和人的发声器官不同，做不到这点。藉着这些学会的字词，黑黑能听懂并融入老师所讲的故事，在屋樑上听故事的牠，反倒比下面的人类小孩还要入迷。 「小朋友，吃点心囉！」故事讲完是点心时间。这句呼喊之后，紧接着童音组合成的欢呼声。 黑黑看看窗外的天色，牠差不多该回到巷子里，不然夏晴光会找不到牠，况且自已也饿了。 「小猫咪～」 黑黑被这声叫唤吓到，要不是自己站在墙端，早就逃得飞快了。 朝墙下一望，是名小女孩，黑黑今天也学到，原来人类的公母要称为「男女」。这个小孩，手上拿着牛奶和麵包，黑黑记得那是幼稚园点心的食物，眨着大大的眼睛，和牠四目相交。 「小猫咪会饿饿？要不要吃？」 黑黑知道小朋友动作虽粗鲁，但心地是单纯的，不像那些开着大车来抓流浪动物的人类，其实牠可以接受人类孩子的招待。 在幼稚园待的这一段时间，可能是看久习惯了，黑黑并不会对这个小女生感到恐惧。只是想起晴晴，她的笑脸和温柔……黑黑还是特别喜欢夏晴光。 「喵喵～」黑黑试着向小女孩道别，便迅速离开。 一位幼稚园老师跑了过来，拍拍小女孩的肩，顺势牵起她的手。 「别待在外头。来吧，跟大家一起在里面吃。」 小女孩虽被拉着走，头却不是朝前方，她的双眼仍看着方才黑黑所站的位置。 「掰掰，小猫咪……」 抵达防火巷之前，黑黑便已听见放学的鐘声馀音了，来不及绕圈踏步，牠只好窝进自己的歇脚处，慢慢等夏晴光的来访，顺便回顾今日所学。 虽称之歇脚处，其实只是一个纸箱和毛毯罢了，皆为夏晴光带来给黑黑避寒的物品。但是黑黑为了安全起见，仍旧睡在高处，唯有平日休憩或寒冷、颳风下雨时，才会待在纸箱的庇荫中。 黑黑昨日也将饭碗拖来这庇护所中，嗅着那碗中残馀的香味，多少能压去一点飢饿感。可能因为今天学了许多事物，觉得肚子特别饿。 不过，很充实。 黑黑的猫耳动了动，那熟悉的脚步声再度朝这儿接近中……当然，还伴随着另一种不同的步伐声，想必是周育祥吧。 黑黑在纸箱内部刻了道痕跡，代表第一天，只要刻痕成了十条，牠便能以人类的身分，接近晴晴主人，和周育祥公平竞争…… 想到这里，牠觉得心中踏实多了。看见巷口投进的两道人影，黑黑踏出箱子的怀抱，奔向橘红晚霞衬着的佳人。 「喵喵──！！」 十章 经过整个白天的奔波学习，在用完大餐之后的黑黑，顿时觉得十分疲累，等不及清洁身体，牠整隻猫直接倒在餐盘前睡熟了。 今天的夏晴光没有提早离开，看着睡着的黑黑，她爱怜地摸了摸牠。 「黑黑今天怎么回事呢，居然这么累。」她从手提袋内拿出一隻毛茸茸的棒状物，有些无奈地甩了甩。「我想陪牠玩逗猫棒的说……」 「明天还有机会啊。」在旁的周育祥轻松地道。「反正，你们每天不都会见面？」 夏晴光点点头，轻柔地，在不吵醒黑黑的情况下抱起牠。「是这样没错……只是，昨晚想了想，觉得有点对黑黑不好意思，牠那么喜欢我，我应该多陪陪牠的。」 「吶，晴晴。」周育祥大手一伸，搭上夏晴光的双肩。「我也很喜欢你喔，你也要多陪我。」他的嘴微噘，有点闹彆扭地摇了摇女友。 夏晴光噗哧而笑。「真是的，跟一隻猫吃什么醋……」 「牠可是公猫，你没听过公猫喜欢黏着异性的主人吗？所以牠才不喜欢我。」 「别这么说嘛，以后阿祥和我天天来，让黑黑看习惯，牠终究会亲近你的。」 夏晴光站起身，将黑黑放进自己前阵子带来的纸箱里，还贴心地帮牠盖上毛毯。黑黑依然睡得很熟，猫咪睡着的模样总是十分可爱，夏晴光不禁又摸了牠一会才离手。 「晚安囉，黑黑。走吧，阿祥。」 「晴晴终于肯看我了……」 「就叫你别跟猫咪吃醋嘛。」 睡眠中被夏晴光抱回被窝里的黑黑，这一觉作了个美梦。 黑黑再度于夜深时分醒了过来，伸懒腰完毕、清洁完成，这个晚上不能去蹓躂，之后九天都不行。人类的事情真不是普通的多，牠得利用所有空间时间学。 回想刚才熟睡时的梦境，黑黑整个心情好了起来，接下来就以这样的好心情与衝劲，努力学习吧。 晚餐以后的记忆，牠完全想不起来，不过黑黑还记得，刚醒来时，那条舒服的毯子正盖着牠，应该是晴晴主人抱牠进来的……啊，今天有抱抱，但是自己竟然睡着了。黑黑不禁懊恼起来，牠一直很享受被抱的感觉。 就是因为那个拥抱，牠才会作美梦的吧。 迎着月光，黑黑来到大街上，夜半的街道几乎没有行人，而这正是最佳学习时段，至少牠不需要一直躲躲藏藏、战战兢兢。 所有的学校早就关灯了，但黑黑早已盘算好，白天去校园学习，至于夜晚…… 人类有很多种沟通的方式，除了平时的口语，还包括肢体动作、书面的文字、图画等等，黑黑今早在幼稚园听过不少故事，相信「听」是没问题。至于文字，牠已经学会读注音符号和数字了，黑黑记得人类的居处墙壁上，掛着一些牌子，那上头想必有文字可以让牠温习。 黑黑在城市中绕了一大圈，到处找不到有「注音符号」的牌子，倒是看见许多数字。大牌子上，多为八个数字的组合，小牌子比较不一定，一、二或三个数字形成的排列，让黑黑看得是眼花撩乱。 但不管怎么说，能发现自己认识的事物，多么令人开心，牠兴致盎然地逐户唸起它们……。 这个夜晚，黑黑唸过数十户店家的电话号码，更藉着读门牌，在无意间学会了递增数列，虽然是奇数、偶数分开学的。 十一章 剩下九天，黑黑在学校拚命旁听学习之馀，也相当烦恼进度问题。夏晴光读高中一年级，自己如果要跟上她，便必须在这几天内完成小学六年、国中三年的课业，这怎么可能？ 前一天待的幼稚园还算简单了，重点是接下来的这九天……黑黑突然感到头一阵阵地抽痛。虽然魔女输送给牠的，是人类大人的智能，不是人类小孩的，但毕竟自己是从头学起啊。 人类，真不是普通的好当。猫族只要学会战斗、逃跑、找食物、攀爬等谋生技能就好，这些学科知识究竟有用在哪里？黑黑依然搞不懂。 总之，尽力而为，为了夏晴光，为了成为真正的人类，牠只能努力。 黑黑这几天便在国小校园中到处奔波（只要能避开校狗，隐声灭跡的行踪对猫族轻而易举），偷偷旁听国小的课程。儘管内容繁多，黑黑可没时间多耗，某堂课听了个大概，牠立刻离开前往另一间教室。每间教室的进度不太一样，牠可以藉这种方式，尽可能地多学一些。 疲惫不堪的黑黑，终于在午休时分，卧倒在横樑上沉沉睡去。 「下一节是体育课，各位小朋友请到走廊上排队。」 黑黑在教师的洪亮呼喊，以及人类小孩的喧闹声中，缓缓醒过来。朝下望去，教室里空了大半，没离开的小朋友加快收拾速度，急忙朝教室外跑去。 黑黑静静等候教室完全静下来后，再缓缓进到教室内，环顾周遭。 以后，牠变成人类，是否也会在这样的教室上课呢？不过，晴晴主人在的高中，应该和国小不一样吧。 轻盈一跃，黑黑跳上后方的书柜，有本相当厚的书摊开着放在那，显然是小朋友忘记收的。这东西，黑黑记得人类老师曾提过，是种叫「字典」的工具书，能够查到所有的国字。 就着翻开的那一页，黑黑读了起来。 「ㄏ──ㄟ黑，像墨汁般的顏色，『黑色』；光线不明的，『黑夜』……」 其实，黑黑仍有许多字不明白其含意，不过小朋友使用的字典都有注音，能帮助牠好好地复习了遍拼音。 「咦，我的名字！？」 读到『黑色』和『黑夜』这两个词，经过良久，黑黑终于把这个字跟自己连结起来。心中顿时扬起无限的喜悦，牠终于了解一件有意义的事物。 黑黑用前脚比划老半天，总算学会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下一个便想查晴晴，只是……「ㄑ1ㄥˊ」，怎么有那么多国字搭配？黑黑头昏了，哪一个才是牠的晴晴主人的名字？ 「碰！」巨大的碰撞声，使得黑黑惊跳一大下。 「啊！猫咪──！」是小朋友下课回来了，黑黑暗惊，牠居然没听见下课鐘响，刚才自己那么专注吗？ 「喵──！！」 一个个兴奋若狂的人类小孩，简直就是灾难，黑黑只好先溜之大吉。 「跑掉了……」小朋友聚集在窗口，一脸失落的表情。 全班只有一位小男孩没有追猫，他闔上那本字典，表情一脸茫然。「会看书的猫咪……？」 黑黑逃到离那间教室远远的另一层楼，边喘着气，边听着这里人类老师的教学。 字典，它是个好东西，黑黑默默想着，如果能找到一本，相信自己学习起来会更快。晚一点，到各处垃圾堆找找看好了。 回忆自己刚学成，也是第一个会的国字，「黑」，同时更是牠的名字…… 在空中比划着「黑」的笔划，黑黑满足地笑了。 十二章 周休二日不必上课，大部分学生掛着笑容，心情雀跃地与家人或朋友外出玩乐去。但是不知道这点的黑黑，抵达空荡荡的校园时，诧异了好一阵，才转身踏上归程。从校园附近的小动物口中得知，学校每上课五天都会放假两天时，更是晴天霹靂。 牠急着学习啊，为什么学校没有开放？这下子不就浪费两个宝贵的日子吗？ 灵光一闪，黑黑又回到国小，在校内转上几圈，终于死心离开。想不到假日的学校防备如此森严，牠连偷溜进图书馆或教室的缝隙都寻不着。 儘管不能学习，假日仍有美好的事情：夏晴光会来找黑黑，并且陪伴牠更长的时间。黑黑总算明白，为什么晴晴比平时还早来找自己，原来那几天即为所谓的「周休二日」。 黑黑加快奔跑的速度，晴晴主人在这两天，白昼时便会来访，可不能让她久等！ 回到防火巷，见夏晴光尚未抵达，黑黑便在稍歇片刻后，从小窝中拖出一本薄书。这是前几天在垃圾堆找到的，其实那里不只这本，但它们的重量黑黑无法负荷，最终只带得回这本书。假日也好，至少牠有时间读它了，前阵子自己光复习所学即快支撑不住。 黑黑带回的书有许多图画，但难以辨识究竟画了什么，一道道的外来涂鸦，毁了大部分的扉页。盯着书页，黑黑觉得头有点痛。 「黑黑早安！」 夏晴光一贯的朝气道早声，使得黑黑的心情瞬间转为晴天。 今日，夏晴光的身边未跟着周育祥，难得回到一猫一人的共处时光，黑黑心情极好。 「咦，黑黑在看书？黑黑好棒──！」 一股向上的力，将小黑猫从地面抱起。听着夏晴光的话语，黑黑更加喜悦，原来晴晴主人喜欢用功的牠？就衝着这句话，牠决定跟高年级的课业拚了！ 「黑黑读什么书呢......？」夏晴光盘腿坐在地上，将小黑猫置于双腿之间，将那本图画书翻了翻。「咦，『穿长筒靴的猫』？猫咪果然会读猫的故事呢……」 「喵～」黑黑不禁叫了声，夏晴光将书拿得过高，牠实在看不到。 「黑黑想听晴晴讲故事吗？」夏晴光灿烂的笑顏，黑黑看得痴了，牠兴奋地叫出肯定的回答。 这次，牠是真的懂意思，才回答。以前，夏晴光也曾经把黑黑放在腿上，讲着故事，但当时的黑黑纯粹喜欢晴晴双腿的温暖，以及那段时间的温馨感觉……但这回不一样了，能窝在最喜欢的晴晴主人腿上，听她说故事，黑黑喜欢！ 牠的晴晴主人，今日是晴晴老师！ 儘管图画书的内页已被涂鸦占据，毕竟是耳熟能详的小故事，夏晴光不需看着书也能说出来。且今天怀中的小黑猫特别认真，大大的碧眼直盯着她，讲到精采的剧情稍停时，牠更会喵喵数声，好似在催促她继续讲下去，夏晴光便说得更为起劲。 故事讲完了，心情愉悦的夏晴光，将黑黑抱紧紧。「黑黑学生好认真哟，晴晴老师鼓励鼓励！」 其实黑黑更喜欢鼓励的抱抱，但看见自己很喜欢的小鱼乾时，眼睛顿时一亮，向晴晴主人兼老师道谢后，兴高采烈地吃起来。 「喵～黑黑好喜欢晴晴主人的故事，谢谢晴晴老师！」 看着脚边的小黑猫享用点心，夏晴光欣慰地抚摸牠，一面思索：黑黑好像跟以往不太一样，似乎听得懂她说话，刚刚还跟自己说谢谢，虽然猫语的道谢她听不懂…… 是凑巧吧。夏晴光最终下了这个结论，虽然她潜意识愿意相信猫有灵性。 十三章 星期日的午后，依依不捨地送走夏晴光，黑黑趴在屋簷上，俯瞰着大地，从大自然中创造题型练习算数。 「树上有七隻麻雀，又飞来了三隻，变成十隻。」 「花圃昨天有八朵花开放，今天又开了四朵，总共有十二朵花。」 两道轻灵的影子窜进屋簷下的防火巷。 「喵！哥哥上面！」 「谢了，小咪。」 小花猫奋力跳跃数次，抵达黑猫所待着的屋簷上，等待虎斑猫也爬上来后，二猫一齐步向喃喃自语中的黑黑。 「黑黑。」小喵唤了声，黑黑转过头看见兄妹猫，新的题目又浮上脑海。 「屋簷上有一隻猫，又跳来了两隻，一共有三隻猫在……」 「黑黑！」 「好久没看见你了，黑哥哥～我们来玩！」 黑黑别过头，继续与算数奋战。「对不起，我没空。」 小喵大步上前，直接遮挡住黑黑的视线，不让牠看别的事物分心。 「你在屋簷上怎么会没空？黑黑，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我不懂。」小喵的语气有些强硬，牠已经下定决心，没问出个结果绝不放弃。 这件事并非寻常猫可以接受的，就连当事者黑黑自己，也很不敢相信，牠居然有能力学习人类的知识，更能听得懂长期以来，自己几乎一知半解的人类语言…… 见黑黑仍是沉默，小喵转向妹妹说话：「小咪，玩捉迷藏，你先去下面当鬼。」 「咪呜……」内心不情愿第一个抓猫，但小咪还是听从哥哥的指示，轻轻一跳，离开这一块屋簷到下面去。 黑黑变成练习减法。「三隻猫，走掉一隻，剩下两──」 「黑黑，捉迷藏。」花猫提醒黑黑。 「你们两个玩就好，谢谢。」 小喵有些不耐烦了，音量变得更大声：「黑黑我问你，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忽略好友的语气，黑黑倒是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今天星期日，上次见面星期一，所以是……六天。」 毕竟是寻常猫，小喵一脸茫然盯着正确答题的黑黑，终于大吼：「你既然知道很久，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玩？这几天，每次在这边看见你，不是在睡觉就是陪晴晴，其他时间不见影子！老实说，你在做什么？」 小喵表情很坚定，看来没有好的回答，他是不会放过自己的，黑黑无奈着，边努力思索，最后决定诚实。「我在学习。」 「学习？」小喵不是不懂这两字的意思，而是不解为何黑黑需要学。 「黑黑根本没必要学打猎，每天你都有大餐可以吃；你也不需要学爬树，我们兄妹完全比不过你……」况且，学那些技能，根本不是待在屋簷上就能学的。 「不是那些。」语方出，黑黑便后悔起自己的衝动，牠真的得讲出一个好答案了。 「不然？」 「我在学……未来所需的知识。」 几天在学校待下来，黑黑连说话方式也变了许多，牠自己并未发现，但直接与牠对话的小花猫是一脸茫然。当小喵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懂黑黑讲的话，牠又是一股怒火上来。 「我听不懂！黑黑，我这下更确定了，你......虽然还在，就在我的面前，我却感觉你好遥远，好像不是我认识的黑黑──」 讲到这里，牠忽觉一阵异样的感觉冒了出来，不会形容，就是觉得很痛苦。身体的异状令小喵难以思考，最后一口气将不适全发洩在黑黑身上。 「你到底是谁？把原来的黑黑还来！」 十四章 黑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小喵会那样生气？自己说错了什么，不是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小喵怒火下所吼出的问句，更令牠不解，牠还是黑黑啊，什么原来的牠……。虽然，现在的牠在脑袋上，确实，再也不是本来的自己了…… 「我还是黑黑。」黑黑正色回答，假装忽略小喵的怒容。「我可以正确讲出，我们三猫当时认识的情形。」 「不用了。」小喵的语气稍微和缓一些。「只要回答我，你到底在学什么，就好。」 「未来──」黑黑本想照刚才的版本回答，却忽地察觉出小喵不懂哪里了。 「喵……以后，对我有帮助的东西。」 「以后？」小喵歪着头。「我们流浪猫，有什么『以后』？能过一天是一天，可以看见隔天的太阳，就很好了。」 小喵思想方式比较悲观，但牠殊不知，对黑黑而言牠的太阳就是夏晴光。如今阳光将被另一个人抢走，黑黑当然挺身而出，去夺回属于牠的太阳。 「小喵……」黑黑突然知道，牠可以如何回答好友。「其实，我在为以后的某一天做准备，时候到了，我就要离开。」 黑黑努力让话浅白一点，然小喵依然有些字词不明白，不过牠隐约知晓，好友即将在未来某日，离开牠们，且照语气听起来，恐怕永远不会回来。 「你要走？」尾音整个上扬，代表说话者的震惊与疑惑。「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你的晴晴呢？」 「我要去找她。」提到心上人，黑黑的表情和话语变得十分柔和。 「你明明……知道她不能养宠物！」 没错，黑黑于心中肯定，所以牠才要学习，以人类的身分去找夏晴光。 「有办法的。」对于变成人类，黑黑不愿跟任何对象解释。 「那是哪来的自信？」 黑黑站起身，专注看着好友，然后缓缓摇头。「……你不懂。」 这句有点苦涩的话，被小喵解读为轻视，牠再度火冒三丈。「什么我不懂？你少自大！」 小喵这回气极了，大步衝上，结结实实地，给了黑黑一记猫拳！ 当鬼的小虎斑猫等候良久，准备开始抓猫时，却远远看见两个哥哥仍然待在原地，牠躡手躡脚再度攀上屋簷，打算给二猫吓一跳。 「喵！找到──」刚跳上来的小咪，首当其衝目睹黑黑被打飞这幕。 「哥哥！」连忙奔至兄长前，以娇小的身躯阻挡其追击。「为什么要打黑哥哥？哥哥怎么可以这样！」 小喵没有动作，未如小咪所害怕的继续攻击。「你问他啊，这个自大又自私的傢伙！」 「黑哥哥......」小咪战战兢兢走过去，见黑黑仍未起身，牠便低首舔了舔黑黑被打的脸颊。「痛痛对不对？舔一舔就好了……」 在小咪温柔舔拭之下，黑黑站了起来，不过身躯有点蹣跚。「谢谢你，小咪。」 「哥哥，道歉！」 小喵别过头，不予理会。 「黑哥哥……」 黑黑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逕自走向屋簷边，用力一蹬，黑色的身影窜向巷口，稳稳落到停在那儿的车顶，却误啟它的防盗器，刺耳噪音大响。 「黑哥哥──」小咪一副想跟着跳的样子，却被兄长整个压倒在地上。 「不要命了是不是？跳跃力不比黑黑还想追。而且你没听见那巨大的声音吗？很危险！」 「可是哥哥......」小咪悲伤地转向小喵。「哥哥不会后悔？小咪有种感觉，如果不去追黑哥哥，他就不会再回来了！喵呜……」 小喵虽被妹妹的话语触动，却没有放开压制小咪的前脚，牠假装忽略怀中小猫的喵喵尖叫和挣扎，继续等待那噪音消失。 当防盗器的响声总算停息，保持警觉探出屋簷看的兄妹猫，只看见一片死寂、一往如昔的防火巷，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却再也寻不着。 十五章 黑黑埋首不断奔跑，牠起先只是想逃走，就这样离开朋友圈，离情依依只会使自己更捨不得走掉。不料，那车子发出的巨大声响，惊得牠逃跑更快了。 跑得愈远，黑黑的心愈加冷静下来，最后跳跃数次，爬上一棵垂下许多长鬚的行道树（透过自然课教学，牠晓得这是“榕树”），隐藏在枝枒中察看下方。 没有猫追来，想想也是，小喵那么生气，想当然耳不会来找自己。若真的找来，黑黑恐怕会不晓得该怎么面对……。 这样也好，魔女说过剩下几天给自己向朋友道别，刚才的状况显然不算道别，「诀别」……好像也不对，又不是天猫永隔了。 对于道别这件事，黑黑一直是很犹豫的，牠不会道别，更不喜欢别离。要是真非离开不可，不如把关係打坏，这样就不会伤心难过了……吧。 「吧」？ 自己有秘密说不得，也压抑得十分痛苦，好友小喵无法理解而发怒，可爱的妹妹小咪那张悲伤的脸…… 这样，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就算无法再以猫的型态见面玩乐，至少那些往事曾经有过，回忆起来总是快乐的。这就是离开前的最后一次相处？根本……不堪回首。 「要是时间能倒转，就……」、「早知道……」课文故事里，常有这样的懊悔，黑黑无法理解，既然会后悔，为何当初要做或不做？此刻，牠终于明瞭这些发语者的感受。 「喵……！」又是一股难受的心情，黑黑直接在树上磨起爪，却难以消除。 「没用的，那只是暂时。」相同的话语，耳熟的音色，再度出现。 魔女？黑黑四下张望，却找不到那名黑衣女子。 「你在哪里？不是还有四天？」 耳边，传来女子的轻笑声，但依旧不见人影。「不错，看来小男生，你算数学得很好。」 被称讚了，但她不是夏晴光，黑黑并无喜悦感觉，持续困惑魔女提早出现的原因。 「小男生，你不后悔？」 黑黑被抓到心事，整个紧张起来，直觉想回答，却赶紧打住，牠总觉得魔女话中有话。 「我可没叫你跟朋友绝交喔，要是弄不好，你变成人类后，再次输给周育祥……惨囉，不仅夏晴光没了，连朋友也失去。」 听到输给周育祥这句，黑黑又再一次的怒火中烧，顾不得魔女话说完是否，立即且肯定地反驳：「不会的！我一定，夺回晴晴主人的心！」 「你还真有自信，是人类智能造成的优越感吗？」轻轻的话语，彷彿自言自语般，黑黑还不知该如何回应，便听她继续道：「总之，随便你囉。四天后见。」 一道清风徐过，风止息后，便听不见魔女的声音，显然她已经离开。 不过，纵使魔女离去，黑黑的脑海中，仍回盪着魔女那特殊的音色，久久不能抽离。方才与她的对话中，尤以「你不后悔？」这句更令黑黑难忘怀。 回想小喵的恼怒、小咪的难过，黑黑的心里又开始不适起来。 说不后悔是骗人的，不，其实当时自己根本没回答魔女……。 黑黑甩甩头，别再对自己撒谎了，牠明明很在乎朋友，居然狠下心肠做那些事……事实上，非常后悔，牠早在心中默许这点。 不管心中如何懊恼，事情已成定局，如果每件事都能重来，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希望时间倒转的人……真讽刺，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牠的外貌仍是一隻黑猫，可心灵上已经不是原来的牠，方才和小喵的对话中，种种跡象皆显示：自己已不再属于猫族群一份子。 「演变至此，是我的抉择。既无法回头了，也只能前进。」望着树叶间隙中的蓝天白云，黑黑喃喃低语，话语中充满深切的落寞。 十六章 必须在短期间，从一个年级跳至更高层次的黑黑，在没有充分学习的情况下，常常认为某堂课困难至极，但学到更艰深的单元时，反倒认为先前的课程才是天堂。花了好几天，这隻辛苦的黑猫终于匆匆结束掉小学课程，前往中学校园。 在国中课堂待不到一节课，黑黑便感受到极大的挫折，听不下去了，逃命似的衝出国中校门。 国小六年级的学科，牠已觉得相当困难，几乎支持不住，万万没想到国中的知识，更比小学难上数倍，这里才是地狱啊！ 怎么办？牠该如何是好？连听都听不懂，更何况学习了。就算慢慢听能够理解，以这样的步调，黑黑根本没法在期限之内追上进度。 夏晴光喜欢用功的自己，但如果变成人类的牠资质駑钝，还能被喜欢吗？牠……不想败给周育祥，就不该在这里认输！ 也许，牠需要休息一阵。国小老师常说：「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只是自己有时间限制，完全听不进去。 看来，老师们说得没错。身心已连续紧绷好几天，牠是该放松。 放松心情的方法，就小学生而言，多半是大玩特玩。而对黑黑来说，提及玩乐，第一个想起自己的玩伴，但脑海才刚闪过小喵小咪的身影，宛如逃避现实似的，身体机制瞬间将那些画面反黑。 能怎么休息？牠连可以陪同玩耍的「朋友」，都没有了。 趴在校园围墙上感伤片刻后，黑黑灵机一动，牠记起跟自己最亲近的人，儘管不是平时会面时刻，一旦想起，浓浓的思念便充满心中……。 既已决定标的，黑黑旋即动身，仔细一想，牠从未去过心上人的学校呢，虽然鐘声倒是听了无数遍。 高级中学，这里对头疼中学课业不已的黑黑来说，太遥远了，但牠以后终究会来这里就读，即使学业方面不行，至少先熟悉环境吧。 高中校园里充满着各种新鲜气味，黑黑稍微绕了会，便捕捉到牠最喜欢的味道，一路沿着夏晴光曾经走过的路线，抵达她的班级。 黑黑又花了点时间，才从走廊来到教室窗外，那里有许多具备良好视野的地方，好比牠现在待着的，一棵枝叶浓密的高大树木。 看向窗内，牠很快发现心上人的座位，夏晴光正专心听课，一会埋首抄笔记，一会抬头听讲。至于这一节是什么课......藉由猫族敏锐的视力，黑黑看见黑板上画有许多图形及数字，看来是数学课。记得不久前在国中饱受挫折的，也是数学，黑黑心中潜意识的排斥感窜了出来。 台上讲师滔滔不绝讲课中，课程内容一部分传出窗外，给树上的黑猫听见。 黑黑更是茫然了，牠知道人类老师讲的是国语，但自己却完全听不懂，什么「赛」、「抠赛」的，那是哪来的新名词？ 再望向班级内的学生，有些在点头、有些直接趴，黑黑突然对那些人类有点好感了，原来他们也一样，不只自己── 满怀希望地看夏晴光，却猝地大惊，虽然这女孩眼神透出些许困惑，但她正努力思索，想要理解教师的理论......显然是明白了，她微微地露出美丽的笑容，让黑黑看得呆在当场。 原来，连牠一直认为很厉害的夏晴光，也有不明白的时候，但晴晴主人未因不懂而放弃，反而更加努力……。不愧是牠看上的人类，她相当不简单。 黑黑望着认真听课的夏晴光，一股新的感觉出现了，那是自己最喜欢的晴晴，晴晴她是那么努力，牠也得……没时间多想，回国中继续拚吧！ 如此一来，自己才配得上夏晴光！ 十七章 既决定要与中学课业奋斗，黑黑从此将地盘转移，搬离防火巷，进驻国中校园。除了下课时间，牠会短暂回到老家，享受与夏晴光亲密的时光，虽然有第三者的存在，不过牠通常忽略掉周育祥。 搬家的理由相当简单：其一是资源，居处即为校区之内，便有许多书籍供牠使用，这么一来也不需大老远将课本拖回去读。其二便是私人问题，当时跟朋友们闹翻，那疙瘩在短期间是消失不了的，牠没勇气更没脸再去见兄妹猫。 虽然黑黑有点怀念防火巷中，那温暖的小窝，但为了节省来回通勤的时间，好让自己读更多书，这点牺牲是必要的。只是待在学校，势必面对许多人类，从此牠的行动得更加谨慎。 一日清晨，黑黑待在校内的资源回收区，趁着上课时间还没到，认真研读课本。在意外发现这个书籍天堂后，从此每到非上课时段，牠几乎全耗在这里，仔细复习课堂教过的部分。 旁听的牠不可能带课本去上课，只能尽力记住并试着理解教师的每一句话，回头看过课本时，才能真正学习。有了课本辅助，使得黑黑能够一再复习，总算是一点一滴地，将中学的知识建立起。 鐘声悠然响起，已是早自习时间，大约还有三十分鐘可读书……。说到时间，黑黑觉得自己的生理时鐘整个变调了，猫族一天平均下来，大约有三分之二在睡觉。不过牠某日统计过，自己变得跟人类一样，多于十八小时是醒着的状态。 这也是魔女所施加法力的成效？让牠先习惯人类的作息，到时候才能够适应。抑或黑黑这几天配合学校作息下来，而养成的习惯？ 黑黑低头，继续藉由晨光读着教科书，牠可不能在课业以外的事物上多思考，自己的时间快不够了。由于夜晚光线不足，黑黑亦养成利用白昼研读的习惯，否则会读得很累。 好不容易温习毕昨日的课程，黑黑心安了点，想想时间也差不多，伸伸懒腰，稍歇片刻，准备一闻鐘声响起，便立刻前往教室。 「黑黑──」传过来的，不是鐘响，却是一阵阵的、像远方传来的呼唤。 有谁会知道牠？黑黑马上联想到夏晴光，虽然不清楚为何会在此时听见。 难道是自己太思念晴晴，所引起的幻听？ 「黑黑──」这回更清楚，确实是夏晴光的音色，正朝着这里过来。 「晴晴！」才刚喊出，牠便一惊，从口中吐出的，是人类的话语，不再是自己听习惯的猫族语言。听起来……是多么的棒啊。 黑黑看看自己，牠真的成为人类了，用双脚站立，虽不习惯，却十分真实。再望向声音来源，夏晴光正跑向这里，既然喊自己的名字，即表示认得黑黑，就算黑黑变成人类她还认得！ 心中涌起无限的喜悦，黑黑直奔过去。「晴晴！」 美梦实现，这是多么美好的感觉！ 夏晴光听见呼喊声，看了过来，却猝然脸色大变，脚步停下。 「晴晴？」 「不对，你不是黑黑。」夏晴光退了几步，然后旋身逃走。「黑黑──！你在哪里？」 「我是黑黑啊，你不认得我吗？晴晴主人──！」 「黑黑──！黑黑──」 呼喊的声音愈来愈远，黑黑再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跑掉。 夏晴光怎么会不认得牠？变成人类，真的差那么多？还是夏晴光喜欢的，只有猫型的自己？怎么会…… 难过地低下头，却惊见自己身体的异状：是人类的外型没错，但牠一直很满意的那身黑毛，居然没有消失。根本没有满身毛的人类，牠这个模样简直是怪物，难怪夏晴光逃得那么快。 美梦破碎了，不仅得不到夏晴光的心，黑黑连自己原本的猫生，也挽不回来了…… 「啊────！！」 对着苍天大吼，这个模样的黑黑，跟怪物差不了多少。 喘着气，黑黑惊跳起来，自己不但书读一半睡着，还做了个不吉利的恶梦……。 四周黑漆漆的，连月也躲得看不见一丝光，看来这下连书也读不成了。 ──等等，牠记得学校这里，装有小路灯的。十天前，一张熟悉的画面，猝地出现在黑黑脑海中。 一阵轻轻的笑声由上方传来，那名魔女正高高坐在附近大楼的屋顶上，她看着黑黑，开口说话，虽然距离很远，但黑黑听得一清二楚。 「时候到了，小男生。」 十八章 此时的黑黑，才将所有事情连结起来：第十天已经到了，傍晚与夏晴光分别后，为了等待魔女的来到，牠便继续留在这里用功。一觉惊醒之后，几乎忘记自己已回到防火巷这儿。 回復记忆的黑黑赶紧再望向魔女，该处却没有人影，再搜寻一番，惊见：彷彿背后长有翅膀，那魔女正缓慢优雅地降落，直至黑黑身前，看来她是直接跳下来。 反正连猫都可以有人类智慧了，见到魔女其他举动，黑黑也不会太过震惊，不过，方才那个恶梦……却馀悸犹存。 「怎么，忘了时间？」见黑黑依然瞪大双眼，十足吃惊的模样，黑衣女子再度开口。 「不，我记得。只是……」那个可怕的梦境，震慑黑黑，也给牠一道警惕。 透过各个故事，黑黑大概了解魔女的身份为何，她们通常属于邪恶的一方，虽然那是童话詮释的，事实上并无这样的角色存在，更没有所谓的魔法。但黑黑既然遇上真正的魔女，也亲身验证魔法的力量，在无任何根据的状况时，牠只能多少相信故事的描述，对眼前这位懂牠、愿意帮牠的神秘女子表示怀疑。 刚才的恶梦太过真实，黑黑不禁担心起来，要是魔女所说的，把牠变成人类，是变成半人半猫呢？那样可是怪物，牠寧可不要。 「只是什么？」 「请问魔女……小姐，」黑黑想了想，决定加上称谓。「你说过要把我变成人，会把我变成怎么样的人？」 魔女挑眉。「人类，还能是怎样的？」 「我──应该会是个正常人类吧？」黑黑努力想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从头到脚──」 「货真价实，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黑黑心虚地低下头。「我会不会变得很奇怪？」 「顶多不习惯，你还得适应双脚走路呢。」魔女说着，想到什么似的，认真地望向黑黑。「当然，如果你知识没学完，成了人类以后，这部分是不会变的。我想，聪明的你，早已完成功课了吧？」 「喵呃......」黑黑更加难以啟齿。「其实，国三还没，之前的应该说草草学过，不算真正完成──」 「这我可不管喔。」魔女笑道。「我们约定在先，十天就是十天。」 心中虽无可奈何，黑黑还是点头，学得太慢，是牠自己的问题。 「我应该可以，在变成人类以后，继续学习吧？」牠忽地冒出此问。 「一切随你。即使身体是人类，心还是你的，你要上哪去、作什么，我可管不着。」魔女冷漠地道。 「我知道了。」闻语，黑黑心中的大石放了下来，还有机会学习就好。 「那么，改变仪式开始。」魔女的音色变得平板，没有一丝情绪，和当时输送智力雷同，她主动碰触黑黑，不过这回将手贴在牠的背部。 「喵呜────」 剧烈的撕裂感，贯穿黑黑全身，全身的痛觉细胞皆啟动，朝中枢神经传输痛的感觉……。这比当初接收智能更加不适数万倍，黑黑觉得牠快失去知觉了，想脱逃魔女的手掌，但愈是挣扎，身体愈是痛苦…… 救命……晴晴主人救我── ──晴晴？ 想到夏晴光，她美丽的脸庞和动人的声音，黑黑感到力量和勇气正不断涌出来，协助自己对抗那强烈的痛楚……当然，还有自己不断呼喊的，夏晴光的名字。 「晴晴……晴晴……」 坚强的心灵意志力，抵抗剧烈的身躯痛苦，夹在两者之间的黑黑，已经苦不堪言，但还是一直喊着晴晴。牠怕，自己被两道力量压得喘不过气，最终会忘掉夏晴光……不可以！牠黑黑即是为了晴晴，才拚命用功，不惜一切想变成人类的── 痛楚瞬间消逝，退得没有一丝感觉，实在太过突然，黑黑整个身体瘫软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十九章 身体已经没了任何痛楚，但方经歷一切的黑黑，觉得十分疲累，虽不再喘息，眼皮却没力气睁开，想就这么休息。 「快起来，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魔女的声音依旧不带感情，彷彿没看见黑黑的疲惫。 黑黑勉强将眼睛开了一条缝，矇矓的视野中，看见两条人类的手臂，试着动了动手指，那真的是自己的……。再往前看，魔女的鞋子就在那里，看起来变小了，想必是自己变大的缘故。 「看得不过癮，以后还有时间，自己的身体随时想看都可以。小男生，站起来，我们进行正事吧，本魔女很忙的。」 女子的语气听来有点不耐烦，黑黑只好听命，缓缓站起身来。 魔女不禁失笑，由上往下看着黑黑，道：「我是说，人类的站。」 摇摇晃晃地，黑黑尝试以双脚站立，梦里的情景和现实的状况完全不同，牠很不习惯，试过几次总是站不稳，最后乾脆靠在墙上。 魔女一挥手，凭空变出一面全身镜，她招呼黑黑来照。「来吧，仔细看看现在的自己。」 黑黑突然有点紧张，扶着墙，缓慢走至镜前。镜中的牠变得高挑，脸上五官轮廓相当明显，身上更没有梦中所见那些浓密的黑毛，少了它们的庇护，顿时有股不安全感。牠的眼睛和牙齿十分洁白，在黑暗中特别清楚……等等，为什么变成人类，自己还是全黑？ 「魔女小姐，喵呃……我的皮肤？」黑黑开口询问，自己的声音有点沙哑，而且仍是猫的语言，魔女说过的「正事」，显然也包括发声练习。 魔女再打量黑黑一遍，恍然大悟。「喔对，我差点忘记，这个魔法是将动物转变为最相似的人形。虽然黑人并不是没有，但让你出现在黄种人社会中，太招摇了……」 原来，黑黑被魔女变成黑皮肤的人类。难道那惊悚的梦境是在预言这件事？ 「那，该怎么办？」黑黑着急道，牠害怕这样的自己，不会被晴晴喜欢。 「别担心，我说过会实现你的心愿，就该把你变得完美。」说着，魔女口中喃喃念起黑黑不懂的语言，接着朝黑黑伸出手。 「抱歉，你再忍耐一阵。」她露出调皮的笑容，黑黑突然有种被耍的感觉。 紧闭眼睛，黑黑感觉到一股冰冷贴在自己的胸膛，极限的痛苦又要来了── 改变人类外表并不像前一次，由猫变成人的那股剧痛，只剩一波表面的感觉，微微的刺痛感。这感觉久了也不太舒服，但体验过第一次不适感的黑黑，倒是能够安然度过。 第二波改变进行得比较快，当刺痛消失时，黑黑很快又听见魔女的声音。 「转变完成。」 黑黑再度睁眼，更加担忧地望向镜中的映像，第一眼便看见正常人类的肤色（应该是小麦色，牠还不太会分辨色彩），总算安心。新的自己有头黑色的乱发，五官轮廓不像刚才那么明显，体格在人类来说，算还健壮吧，牠不太懂人类的审美观。 从头看到脚，应该没有问题了，此时魔女再度开口。 「怎么样？小男生，还满意吧？」 黑黑过了很久才回话：「……我不喜欢人类外型。」 即使这十天以来，看过无数个人类外貌，牠还是觉得人类不好看。当然，除了夏晴光。 「努力适应。你这模样在人类眼中，算是帅哥呢。」魔女绕着黑黑看了看，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她的举止彷彿完工以后，从各角度观察大作的艺术家。 帅哥？这词稍微触动黑黑心坎。「晴晴也会这样认为吗？」 黑衣魔女笑了笑，摇头。「这我无法回答，你自己问夏晴光囉。」 二十章 练得满头大汗，还跌得浑身脏兮兮，黑黑总算把人类的运动方式学起来，走路已经比较顺畅，不需再倚靠墙壁；至于跑步，仍旧会不知不觉变回猫的；跳跃还算容易，出力点都是后腿。 一阵夜风吹过，满身是汗的黑黑不禁打起哆嗦，还连打几个喷嚏。 魔女见状，露出尷尬的表情。「抱歉，小男生，我忘了。」 她看着黑黑一弹指，黑黑凭空套上浅褐上衣，灰黑长裤，双脚也有了双帆布鞋。 「身为人类，绝对不能衣不蔽体，否则会被抓起来的。」 听见被抓这两字，黑黑感到莫名的害怕，像清洁队抓走流浪猫狗那样吗？想到此，牠不禁揪紧新获得的衣物，深怕它们不见似的。 「好，接下来语言部分，你会注音符号，就事后自个慢慢练习发音。现在，我得告诉你一些成为人类的……遵守条件。」 魔女盯着黑黑，那是黑黑所不解的目光，充满着深意，黑黑不自觉地感到畏惧，连忙别过脸。 虽然穿了衣服，黑黑却感觉到可怕的寒意，难道魔女的恶性要出来了？ 「小男生，你这样不行。」魔女嘖嘖说着。「我帮助你，你却是那种反应，对待恩人的态度是这样吗？」 「不是......」欲辩解的黑黑只好正眼看魔女。「我──很感谢你，如果有我能帮忙的，一定全力以赴！」 「报答，就等以后，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请你做点事情。」 「明白了，那魔女小姐刚才说的遵守条件──」 「两条，一是绝对不能向人类透露你的身分，包括夏晴光，都不行。」 黑黑大惊，不能告诉夏晴光牠是黑黑？那会不会像恶梦中的情节，晴晴主人不认识牠了呢？「可是，我想跟晴晴──」 「我晓得。」魔女打断牠。「可以暗示，用各种方法使夏晴光察觉，你就是她餵养的小猫。只要夏晴光揭穿你的身分，你便永远成为人类。」 「什么？我还不算人类？」黑黑这下更讶异了。 「不，你的外型是人没错，但有时限。」 「小男生，你是否知道月的阴晴圆缺？」 话题跳得太快，黑黑一时反应不过来，在明白魔女的问句后，牠露出欣喜的神色。牠知道，自然课学过！「是的，有上弦月、下弦月，还有满月──」 「知道就好，注意听，这很重要。」 魔女开始解释她所谓的「时限」是什么意思。魔女的法力来源是月亮，所以加注于黑黑身上的魔法，会根据月亮圆缺而有变化。因此，每当初一没有月亮时，黑黑会变回猫型一整天。 「很麻烦，我晓得。」看黑黑的落寞神情，魔女也能猜出牠心中所想。 「只要让夏晴光发现你的身分，便不会麻烦了。但是──绝对不可，在任何人面前变身，这就是第二个条件。」 黑黑点头，但心中仍怀抱无数的疑惑。 「请问魔女小姐，你……为什么要帮我？」 魔女呵呵一笑。「总算问了，很简单，就是『助人为快乐之本』。见你那么苦恼，便试着帮你，当然，你要真正实现梦想，还得靠自己的努力。」 「谢谢魔女小──」 「对了，在离开以前，告诉你最后一件事。你的人类名字叫做『殷颖黑』。」 有谐音，黑衣魔女便特地写了遍给黑黑看。黑黑隐约猜到名字的隐喻，却不知道该如何询问。 「你想得没错，就是『阴影』，希望你别忘记自己的本质。」 「好好练习发声。明天下午，我会安排一点小状况……」她露出狡黠的笑，接着身体逐渐消失在黑暗中。「加油吧。」 此处该有的光亮，瞬间全数回归，黑黑一时有点适应不来。 二十一章 那张写有新名字的白纸，在魔女消失之际，飘啊飘的，逐渐朝地面落去。 黑黑顷刻扑过去，压住那张纸，即使成为人类，牠还是很喜欢会动的事物。 微微弯曲手指，牠将纸张拿起，指夹在手指之间的触感很特别，感觉很好。看着上头的字，黑黑都认得，既要学拼音，就从自己的名字开始吧。 「一──ㄣ殷，一──ㄥv颖，ㄏ──ㄟ黑……」 练习良久，终于成功发出正确的人类拼音，但只有「殷颖黑」这三字不够，黑黑拿起方读的国文课本。牠已经会认字，但那是猫型态的时候，如今成为人类，为了能够与人确实交流，势必得再重新练习。 不久前的变身及练走路，已逼出黑黑的不少汗水，再加上现在的练拼音，黑黑觉得口乾舌燥。虽然练习还算顺利，牠却感到浓厚的倦意，朝着自己席捲而来── 黑黑终于被疲倦压垮，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黑──」 「──黑黑──」 虚幻之中，彷彿听见呼唤自己的声音，睡过一夜的黑黑缓缓从梦里醒来，眼前仍一片模糊。 「黑黑──啊！」 「呜呃！」还没反应出该音色的主人，黑黑马上感觉手背的一阵剧痛，瞬间清醒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看路……你还好吗？」 耳熟的音色，是夏晴光，黑黑赶紧抬头，果然看见思念的人儿！ 不过，感觉夏晴光整个人很不一样，是因为从人类的眼光看吗？黑黑看得呆了。一头黑亮滑顺的长发，瓜子脸，大大有神的双眼，樱桃小嘴……每个部份都令牠好心动，这也是变成人类的新感受？ 见黑黑一直盯着她，夏晴光不禁有点窘的抓了抓头发，眼光满是困惑。「请问……你的手还好吗？」 黑黑不捨地离开夏晴光，看向左手背，有一点红肿，但只痛那一瞬间而已。 （我没事，晴晴主人！） 就当牠想回应女孩的关心时，却遽然一惊。 牠……发不出声音来！ 黑黑傻眼，连忙抓住喉咙，努力想发出声音，这些字牠都练过，没问题的啊── 不料，自己只能勉强发出沙哑的单音，其他具有意义的话语，完全说不出口。 夏晴光看向牠的眼神充满怜悯。「好可怜……你不能说话？」 （不是的！）黑黑极欲辩解，但无法成功。怎么会这样？牠可不是人鱼公主，以声音向海巫交换一双脚。昨夜，魔女在这方面隻字未提，再说自己昨天确实已习得正确的发音，理当没有问题……。 「你一定，歷经很多痛苦，真是辛苦你……」夏晴光悲伤地道，将手里提的小提袋递向黑黑。「这是我的早餐，请你吃，算是我刚才的赔罪。」 接过仍温热的袋子，黑黑脑中闪过当初夏晴光发现饿坏的自己，并将剩饭餵牠吃的情景……今昔重叠，顿时充满莫名且复杂的情绪。 再抬起头，夏晴光正准备离去，朝牠挥手道：「不好意思，我还得上学，先走囉！」 看着夏晴光的背影，黑黑感到一阵哽咽。「谢谢晴晴主人……」 牠发出声音了，虽然不自觉回到猫语。 夏晴光猛地回头，着急呼喊：「黑黑？」 黑黑与夏晴光四目交接，牠听见自己的名字，难道晴晴她── 见巷中仍只有该名男孩，失落在夏晴光脸上一闪即逝，但她马上回復一贯的笑脸。「快吃吧，不然早餐会凉。」 夏晴光匆匆离去，留下失望的黑黑。 ──晴晴果然不认得自己，这点虽令牠难过，不过…… 捧着收到的爱心早餐，黑黑露出幸福的笑容，变成人类的隔天早晨，是个美好的开始。 二十二章 身体成为人类，但内在的黑黑仍具备猫族的自由随性，牠席地而坐，享用起夏晴光的爱心早餐。 在学校待了几天，黑黑也见过不少人类孩子的用餐情形，只不过光看与实作大不相同，牠很不能习惯用手拿着三明治吃，以前当猫时都是埋头吃的。 黑黑努力克制自己想把食物丢下、直接啃食的衝动。牠晓得这样的行为在人类眼中，叫做不雅、不文明。为了在夏晴光面前拥有良好形象，牠必须尽快适应包括饮食方面的种种人类习惯。 三明治里头夹着鮪鱼，是黑黑喜欢的味道，但还搭配一些其他的、未曾尝过的气味，这是牠第一次使用人类的味觉器官，感觉挺好的。所以人类世界中，才会有那么多的餐厅吗？ 吃完三明治，黑黑看着那封着塑胶膜的纸杯，翻转打量数遍，原来这就是人类喜欢喝的饮料……仿照人类的动作，将吸管一插，啵的一声刺进内容物中，真特别的设计，人类的生活真是处处充满乐趣呢。 口乾舌燥的黑黑，在吸过一口后，便飢渴地狂喝起来，直至饮尽。喉咙顿时受到滋润，感觉舒服多了，再试着说话，牠惊喜地发现没有问题！原来，是口渴的缘故，自己才会发不出声音。看来人类需要的水份相当多……猫族就没有必要。 声音恢復原状，黑黑也就完全放心，牠继续练习发音，将课本中所有国字全部念了好几遍，连封底的编辑者、出版商等资讯也不放过。 等牠终于闔上书本时，已经快要黄昏。 黑黑站起身，朝着夏晴光的家走去。这几天以来，牠注意到一个名词，相信可以让人型的牠，能够继续称呼晴晴主人。 抵达夏家，黑黑好久没来这里了，以人类的眼光看，这是栋华丽的豪宅，原来夏晴光的生活十分优渥，既然如此，为何无法把猫型的自己带回家呢？ 搜寻好久，黑黑才找到门铃是哪个按键，轻按下，传出清脆的叮咚声。 「请问是哪位？」对讲机中回应的，是一种女性的音色。 「我──我找夏家主人！」 「有何贵事？」 「我来应徵夏家的僕人职位。」 对讲机沉默，不过夏家那扇华丽的大门被开啟，一名中年妇人探出头。 「你好，请问──」 「要应徵职缺的，是你？」妇人上下打量着黑黑，有点狐疑。 「是的！」黑黑尽可能使自己的表情充满热忱，提高对方的好感度。 「这并非我负责。」妇人转过头，显然在对里头的某个人说话。「喂，叶总管，又来了，来处理一下。」 中年妇人退下，取而代之面对黑黑的，是名略有年纪的老先生，但他的眼神炯炯，看来仍是老当益壮。 「您是叶总管？您好！」黑黑有礼貌地行了个大礼。「从今以后请多多指教！」 「小鬼，你还没满二十吧？」 「呃──」黑黑倒不晓得如何回答，牠知道自己的猫龄不到一岁，但换成人类的呢？虽然以牠的外貌来看，应该和晴晴主人差不多年纪，不过牠无法肯定。 「老实跟你讲，就算我们不缺人，每天总会有群奢望夏家财富，而来要求一职的乞丐。小鬼，想进我们夏家？别作梦！」 「我不是乞丐。」黑黑不太明白对方的语意，但牠知道乞丐这个词的意思，连忙反驳。 「不是？那我问你，你住在哪里？」 「我住──」正想回答巷子，黑黑便口吃，变成人的自己，怎能继续住那里呢？想必会被赶吧。 「居无定所的人，就是乞丐。小鬼你最好识相一点，快滚！」叶总管虽上了年纪，却中气十足，他大手指向门口，十足的赶人意味。 二十三章 「滚？」黑黑想了想，再确定一次。「您要我滚？」 「话说那么清楚，不要我说第二遍。」叶老先生冷酷地道。 「我知道了。」黑黑旋即动作，儘管不知道为什么。 「你做什么？」对方低头看他，一脸错愕。 「您要我滚不是吗？」横卧地板的黑黑照实回答。 叶总管又好气又好笑，最后硬把黑黑从地上拉起。「你难道不懂，所谓『滚』就是滚蛋的意思？」 「可是我没有带蛋来──」黑黑依然从词语的表面意思解读，毕竟待在学校的牠，所学习的是礼貌性的书面用语，口语常用的通俗字词，牠几乎不懂。 「别再给我装疯卖傻！」恼火的总管先生，一掌朝黑黑拍去，将牠逼退几步。「滚，和滚蛋，就是叫你离开，别再出现在夏家了！」 黑黑有点懂了，不禁着急起来。「但我要应徵──」 「就说夏家不欢迎乞丐，别逼我放狗出来──」 「这里有狗？」这次换黑黑打断总管的话，牠大惊失色，记得晴晴家不能养宠物，照理说不会有猫狗的。 见黑黑害怕的模样，叶总管露出一丝得意的笑。「会怕就好。快走！」 畏惧那可怕的看门犬，黑黑连忙匆匆走出夏家，心中满是困惑。牠只是想跟晴晴在一起，完全没有恶意，为什么会被赶？ 黑黑并没有离开夏家太远，也许留在这儿有机会和夏晴光碰面。 「辛苦您了。」夏家宅邸的门显然还没关，方才那名妇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真是的，最近都是这种人......」叶总管的声音变得温和了些，虽没有不久前的怒焰，但口中还是不住地抱怨。 「这也没办法，景气不好，大家都想一步登天。」 「谁会让来路不明的人进家里？我们夏家又不是收容所。根本没人晓得，那些宣称想工作的人，脑子里在打什么歪主意。」 没有妇人的回话声，过了一会，总管又开口了。 「我们晴光小姐该回来了吧，今天似乎有点晚。」 「可能又跟育祥先生约会去了。」 「管家太太。」另一个新的声音，女孩子的好听音色，应该是夏家的女僕之一。「小姐今早告诉我，她会早点回府的，因为育祥先生有事要忙。」 「是吗？这就奇怪，不是和男友约会，就算时间全拿去餵猫咪，应该早在十分鐘前到……」 再也听不见夏府传出的说话声，看来那扇大门已关闭。 黑黑看着夕阳的方向，那里是夏晴光回家必经的路线，如果晴晴回来了，牠将第一个发现。 为何迟迟未见心上人的身影？管家太太与总管的对话，黑黑还记得，既然不是跟那个周育祥出游，夏晴光还会特别去哪呢？除了餵自己…… 不对！现在的晴晴理当寻不着黑黑，因为正牌的黑黑就在这儿，变成了人类。餵不到猫的夏晴光，还有什么原因会耽搁── 猝地，昨夜，魔女临走前留下的一句话，重现黑黑的脑海中。 「明天下午，我会安排一点小状况……」 魔女说这话时的诡异笑容，黑黑当下觉得莫名其妙，此刻想起，却如此地清晰。一股寒意，又猛地窜出。 ──莫非？ 难不成，魔女想对夏晴光不利？ 想到夏晴光一个人惊慌失措的模样，黑黑便感到无比紧张，又担心。 牠怎么可以，让晴晴暴露于危险之中！ 「不可以！！」黑黑遽然大吼，吓坏经过的行人。然后，牠灵敏一跃，在路人的惊呼声中，飞快沿着围墙奔跑，那是以前的自己熟悉的道路。 二十四章 心急无比，黑黑不自觉地踏上猫型态的牠，常常行经的道路，大部分是矮墙，花圃围石等较高又狭窄的路线。这样的黑黑在他人眼中算是特技表演了，周遭不时传来人类的连连惊叫，不过黑黑不在意，只是笔直地朝老家奔去……。 遇到屋簷、车顶，人类型态的黑黑没法行走的路时，牠只好乖乖走人行道。只不过因紧张而横衝直撞的牠，一连闯了几个红绿灯而不自觉。 ──晴晴主人，请你千万要平安无事，要是因为我变成人类，而害得你必须面临危机，那我…… 黄昏时刻，猫型黑黑所居住的防火巷，总会染上一层梦幻般的橘红，此处虽称之防火巷，平时却很少人经过，也因此成了流浪动物的小乐园。 同样地，更因鲜少人出入，社会的黑暗面容易在此孳生。 「黑黑……」夏晴光呆立于此，她已抵达一阵子，更呼唤无数次，却依然不见那隻每天总是兴奋扑来的黑猫。看看时间，是时候返家，但没见着小黑猫，总觉得浑身不对劲，也忧心起猫儿的安危。 巷口传来细微声响，紧接着一道粗声。「喊我吗？」 夏晴光顷刻回身，她知道不是黑黑，此乃反射动作。 强烈的危机感，顿时浮现。来者是两个男子，一高一矮，穿着打扮无处不透露出不良份子的气息。 「对不起，我想你是听错了。」强装镇定，夏晴光急忙离去，却给挡住去路。 「不对喔，」挡住去路的那名矮个子，提高了尾音。「妹妹喊好几次，我听得一清二楚，不是在喊我们黑大哥吗？」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什么黑大哥。」夏晴光决定往另一个方向，但走不了，她的手瞬间被擒住。「你做什么，请你放尊重一点！」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礼貌了，努力想抽回手但无法如愿。 「做什么。」回话的是那位粗声粗气，被小弟称为「黑大哥」的高个儿。「我想，身为高中生的你，应该会知道答案……」说着，他露出讨人厌的笑容。 夏晴光确实早已猜中，只是不愿相信，自己居然成了社会新闻的主角。 「放开我......我要喊救命──」 「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可爱的小妹妹。」矮个子当下立刻擒拿夏晴光，同时堵住她的嘴，见她眼眶泛泪、十足恐惧的神色，他邪恶地笑了。 再度沿着墙，赶至防火巷的黑黑，所看见的便是这幅光景，顿时火冒三丈。 ──你们是什么人，我的晴晴岂是任何人可以随便碰的！ 「马上──放开主人！」 黑黑一跃，直接从墙端扑向对方，猫型的牠或许能够阻止不良少年的动作，但此时的黑黑是人身，重力加速度双重劲道，岂止让对方放开夏晴光而已，矮个子整个人被击昏倒地了。 同时倒地的夏晴光，吃惊看向从天而降的救命恩人，久久说不出话来。但见不良直扑而来，腿软的她只能尖叫。 第一时间，黑黑马上护在夏晴光身前，但高个子根本不甩牠，一记直拳过去，黑黑顷刻飞了老远！ 在黑黑瞬间变得晕眩的意识中，只听得夏晴光的尖叫声…… ──晴晴有危险！ 硬逼自己清醒的黑黑，第一个感觉是脸上的剧痛，以及口中的腥味。牠勉强起身，只见高个子与夏晴光拉拉扯扯，只不过是一面倒的状况。 「放开她！」黑黑心中明白这个敌人不好对付，但是自己输了，晴晴会被……牠不敢想太多。 高个子冷哼一声，倒是乖乖松开抓住夏晴光的手，但投向黑黑的眼神充满杀气。 身体虽变成了人，其实潜意识的黑黑仍畏惧人类，更别说要牠跟人类打斗，然而如今牠非战不可，以守护心爱的女孩！ 二十五章 亲身体验过拳头的可怕，黑黑晓得牠不能再被打中，否则恐怕会直接晕过去，到时谁来救晴晴？思考片刻，牠决定下手为强，使用最擅长的武器！ 用力划过对方的胸膛，将他逼退一步，但竟然没有伤痕，吃惊之馀的黑黑，惊险万分闪过另一道攻击。 望向双手，黑黑这才恍然大悟，牠是人类，已经没了猫族的锐爪── 「你那什么攻击！」发现黑黑只是虚张声势，高个子更自信满满地，朝黑黑挥出猛烈的拳头。 内在是猫族的黑黑，闪躲地甚是敏捷，但牠知道这样不行，势必给对方一道有效攻击，牠和晴晴才有逃命的机会，但是自己没有爪子── 没有尖爪的人类，会用什么武器攻击敌人？ 眼前的不良少年，使用的武器是…… 黑黑忽然察觉，人型的牠可以使用哪招。 「这个女孩，就送我了！」高个子在黑黑侧避的一瞬间，朝墙边的夏晴光直袭过去！ 「拒绝！」黑黑上前一大步，右手成拳，加上身体的回旋辅助── 猫拳！ 霎时，被命中后脑勺的不良少年，身影居然逐渐消失。傻眼的黑黑，在那一刻听见耳熟的飘飘然音色。 「做得不错。夏晴光那边，就由你解释吧。」 黑黑很想再给魔女一拳，只不过来不及，高个子的人完全消失于空气中，而先前倒在地上的矮个子，也不知何时不见踪影。现场，只剩下拳头僵在半空中的黑黑，与千钧一发脱离危机的夏晴光，大眼瞪着小眼。 僵持数秒后，夏晴光整个人软趴趴地倒下，黑黑眼明手快赶紧扶住她。 「……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想了半天，黑黑只能吐出这句话。 夏晴光轻轻摇头，却开始啜泣。「呜……好、好可怕……」 黑黑被夏晴光哭泣的样子吓到，也不晓得如何安抚，只能试着搀扶她起身。 「可以走吗？我们先离开这里。」危险的地方再待一分鐘都不好。 夏晴光晓得这句话的涵义，便微微点头，摇摇晃晃站起来，任由黑黑扶着，缓步离开已呈昏暗的防火巷。 不良少年袭击夏晴光，是魔女安排的戏码。仅管黑黑能够担任英雄，及时搭救美人，但牠完全不认同魔女的作法，万一出了差错，害晴晴受伤怎么办？ 来到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大街，两人皆不由得吁口气。 安心不少的夏晴光，已经没力气站稳，噗通一声跌坐地面。 「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不过我真的累了，送到这里就好……」 闻语，黑黑立刻背对夏晴光蹲下身。「我揹你。」 牠在幼稚园，见过老师这样送跌倒的小朋友去医护室。 夏晴光面有难色。「可是──」 「帮忙就帮到底，请让我送你回去。」黑黑坚持着。 夏晴光终于妥协，有点紧张地攀上黑黑的背，黑黑亦不太习惯揹人的感觉，但背上既是夏晴光，会尽力保护她不摔落。 「我家，在那个方向，是一栋大房子……」 夏晴光的声音很是虚弱，黑黑听了实在很不捨。「我知道，请好好休息。」 「感谢你的帮忙，虽然我不认识你，非常谢谢……」 「不客气，这是应该的。」口头上，黑黑回答得很平淡，但心中激动不已。 （我是黑黑啊，晴晴主人！）极想说出口，可是不能……黑黑在心中不断吶喊，极度渴望能够被夏晴光听见。 夏晴光柔软的身驱逐渐放松，黑黑也感觉耳边传来一阵阵均匀的呼吸声……看来晴晴主人睡着了。也好，但愿她一觉醒来，能忘却不好的记忆。 揹着夏晴光走路，步履沉重且难以加快，不过黑黑觉得很幸福。 ──要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喵～ 二十六章 夏宅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不时望着手錶、来回踱步，忧心忡忡貌。看来他们是夏家男女主人，也就是晴晴的爸妈吧，重返夏家的黑黑心想。 幸亏有人等着，否则牠不晓得揹着夏晴光的自己，该怎么腾出手按门铃。 首先发现黑黑走来的夏先生，疑惑无比，他并不认识这名男孩。当看清他揹着的人儿是谁时，大吃一惊，连忙招呼妻子赶过去。 「是晴晴！晴晴──」 「苏太太，小姐回来了！晴晴──」夏夫人则朝门内喊过后，也急忙朝女儿奔去。 「晴晴……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有受伤吗？」 夏夫人又急又快地问，问得黑黑不知所措，该先回答哪个问句？ 「有坏人──幸亏我赶到，已经没事了。」黑黑决定避重就轻，直接将结果说出来。 「太感谢你了，晴晴就交给我们吧。」夏先生作势欲抱走女儿，不过黑黑避开他的动作。 「我想……先别吵醒她，比较好。」 事实是：黑黑捨不得就这么离开，虽然牠的确揹得有点累。 「也对，那麻烦你了，把晴晴送进屋里。」夏先生做出请的手势，夏夫人亦帮忙推门，让黑黑更方便进入。 黑黑只见过校园中的用品器具，至于一般家庭里的家具陈设，牠顶多从窗外远远观望过，更别说近距离瞧了。而这栋夏家宅邸，算是黑黑头一遭踏进的人类房子，环顾屋内，尽是富丽堂皇、美轮美奐的摆设与装饰，牠看得目瞪口呆。 ──闪亮亮的，好想扑过去……黑黑努力克制着猫族的本能衝动。 在夏先生的示意之下，黑黑将背上的夏晴光放下来，让她躺在大厅的沙发椅，牠的动作尽可能的轻柔，而夏晴光仍然睡得很沉。 屋里，一名穿着围裙的妇女，手持放有杯子和毛巾的托盘，缓缓走近男女主人。「晴光小姐请──」她有些错愕地看着熟睡的夏晴光。「小姐太累？」她压低音量询问夏夫人。 「发生了点事。啊，苏太太辛苦您了，红茶就等小姐醒来再泡，这杯先给客人。」 「是的，夫人。」苏太太寻找女主人口中所谓的「客人」，当她与黑黑视线接触时，顿时一惊。「呃──夫人，请问这位是……」 黑黑也忆起，这位苏太太即是下午为牠开门的妇人，牠看得出对方表情颇为尷尬。 「他送晴晴回来的。」回答的是夏先生，他拿走托盘上的毛巾，充满父爱地为女儿擦了擦脸。 「是这样啊，谢谢你……请用红茶。」苏太太神情不自然地把托盘递向黑黑。 黑黑原本想连托盘一起拿，而后才意会对方是要牠拿取上头的杯子。 红茶有点烫，但黑黑喜欢它的味道，便开心道谢：「谢谢你，这个很好喝！」 「哪里......」听黑黑这么说，苏太太感到更难堪，便匆匆离开。「先生、夫人，我先去忙。」 「请问，你是我们晴晴的同学？」夏先生边照料女儿，背对着黑黑开口。 「不是，我只是一隻──经过的路人。」黑黑差点将身分脱口而出，幸好及时打住。 「那么，该如何称呼你？」 「我叫黑──殷颖黑。」黑黑忽地察觉，自己这个新名字，通常会被听成谐音词，牠便拿出魔女留下的纸条，配合着自我介绍。 「那么，殷同学，」夏先生将毛巾交给妻子换手，从容地坐下，不过面对黑黑的表情相当严肃。「茶也喝了，就请你说说事情的原委吧。」 二十七章 已完全融入夜色的防火巷中，两道躡手躡脚的身影缓慢靠近中。 「已经没人了吗？」娇小的身影躲在电线桿旁，怯怯地开口。 「我想是。」走至巷口探路的另一个身影，语气安心了些。「没有声音，人类的味道也淡了。」 闻此，躲起的娇小身影迅速窜出，跃过探路者抵达巷中。 「黑哥哥──！黑哥哥──！」 当然，哑声呼喊的小咪，得不到任何回应。 后头的小喵无奈地走近妹妹。「小咪，你也看见了，没有猫，喊什么呢？」 「我知道，黑哥哥一定在这里──至少昨天晚上在！」 「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 「我都听见了。」小咪不死心地继续搜查巷中，盼能寻得一丝线索。「昨晚有猫在叫，还叫得很痛苦……我好怕黑哥哥出事──」 「不要，胡说八道。」小喵马上打断妹妹说下去，略些严肃的目光，令小咪不由得退后几步。 「……都是哥哥不好！」回避兄长的眼神，小咪赌气道。 「你怎么──」欲反驳的小喵，见妹妹垂着头，无比沮丧的模样，便不忍开口。 「如果哥哥没有跟他吵架，现在黑哥哥也不会不见，咪呜……」 小咪在旁呜呜低鸣着，听得小喵更加触景伤情，牠抬头望向当天发生争执的屋簷，那里没有猫，连隻鸟儿也无。至于黑黑的歇脚处纸箱，熟悉的气味仍在，原住户不知在何方。 ──黑黑，此时此刻，不待在地盘的你，会去了哪里？ 喵呜叹息，与咪呜哭泣，使得今夜的此处，更添凉意。 夏宅，殷颖黑，也就是人类型态的黑黑，正与夏夫妻说明傍晚发生的一切，当然他捨去一些细节不谈。他有点担忧地瞄向夏晴光的睡脸，要是她醒了呢？他不愿勾起晴晴的不好回忆。 「所以，你经过那条巷子，正好看见晴晴有危险，便挺身搭救？」夏夫人手拿着毛巾，也加入话题。 殷颖黑点头，使用尽可能压低，但夏家男女主人能够听清楚的音量。 「没人愿意招惹是非，但我不能眼睁睁──」 「你的确，看起来不像会打架的样子。」夏先生瞧着殷颖黑的脸颊。「都受伤了，那混混怎么被你赶跑的？」 「我……」这部分当然不能照实讲，殷颖黑在脑中不断盘算该如何解释。「我打中他一拳，然后──」 「他不见了。」旁边的沙发椅，传来夏晴光颤抖的音色，三人连忙前去探视。「消失无踪……明明还不是晚上，怎么会看见那种东西……」 殷颖黑心中一骇，果然魔女要他解释的，逃避不得。由于太过可怕，因此夏晴光刻骨铭心。而听女儿这么一说，夏氏夫妻又惊又疑地转向另一名当事人。 「我想，是晴晴太害怕，所以才有一些恐怖的联想。」殷颖黑面不改色地说着，他心中不断向夏晴光道歉，唯有当成错觉，方能解释一切。 「女儿，我想殷同学说得没错。」边安抚夏晴光，夏先生适时地赞同道。「那么，回到刚才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能安全离开？」 看样子伯父非了解一切不可，殷颖黑只好再找别的说词。「有──警察经过巷口，虽然他没看来我们这边，但不良少年做贼心虚，立刻逃走了。」 「好在我们晴晴平时乖巧、常做好事，」听完故事，夏夫人爱怜地搂住女儿。「才有贵人出手搭救啊。」 「不管怎么说，非常感谢你，殷同学。」夏先生真诚望着殷颖黑，害他有点不知所措。「如果你想要什么谢礼，别客气儘管说吧。」 谢礼，殷颖黑直觉看向夏晴光，他的晴晴就是最好的礼物。但潜意识告诉他，这问题可不能如此回答，否则不知夏氏夫妻会作何感想。 「我──」故事里的英雄常不求回报，但殷颖黑隐约晓得，在人类世界无依无靠的他，需要一点什么来做回馈，只是他不知该如何表达…… 「我想，他是需要一份工作。」有人说话了。 二十八章 一扇通往大厅的门被开啟，从那里走出来的人，竟是下午才从他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的叶总管。殷颖黑并没有意识到对方讲了什么，只感觉一阵颤慄，从头至脚。不自觉地，他苍白着脸连退几步。 「工作？」夏先生不解道。「您认识这孩子，叶总管？」 「呃，这该怎么说呢......」闻话，叶总管难为情地搔搔头。「事实上，他就是稍早被我赶走的那一位──殷同学，我实在敬佩你的宽宏大量，虽然找工作碰壁，但还愿意救助晴光小姐，真是难能可贵。」 就语气听来，叶总管似乎对他不再有偏见，殷颖黑总算放心。「我当然愿意，因为──助人为快乐之本，救人更是天经地义！」因为是晴晴，所以他会帮忙。 「像殷同学这样见义勇为的人，已经不多见了呢。」夏夫人对殷颖黑投以讚许的眼光。 「谢谢你。」微笑看着殷颖黑，夏晴光又谢了一次，回到温暖的家里，被熟悉的家人包围，她的脸色已红润许多。 殷颖黑则难为情地转开了脸。 「工作……」夏先生思忖片刻，抬头望向总管。「叶总管，我们缺人吗？」 「回先生，不怎么缺，我们僕人也够多了。」 殷颖黑听到这里有些不安，虽然夏家主人似乎有帮助自己的念头，但实际上夏家不缺佣人，这该如何是好？ 空气中，僵着一股气氛，是死寂的沉默。 「先生，我有个建议。」 殷颖黑抬头，满怀希望地看向开口的叶总管。 「请说。」 「既然殷同学今日救了晴光小姐，何不让他待在夏家，担任小姐的贴身保鑣？」 「这……」 初闻这提议时，殷颖黑感到心底一阵雀跃，但悄悄望向夏先生，却发现他面有难色。 「不管怎么说，」夏先生悠悠开口，道出他心中的疑虑。「总要再观察几天。殷同学，并非说你不好。」他严肃的目光投向殷颖黑。「只是，任何企业用人才，总要千挑万选，再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还不能相信你的为人。」 「夏先生......」一连串未来的社会事，殷颖黑不很清楚，只觉得状况不太妙。他回望夏晴光的父亲，眼光尽是期待。 不禁又瞄了眼夏晴光，如果他能够坦白身分，相信夏晴光可以了解他的人格……呃，猫格。 叶总管走了过来，双手搭上殷颖黑的肩，当下令他有些无措。 「先生，我可以为这孩子担保。」 夏夫人发出一声惊呼，讶异的不仅她，全场皆为如此，而殷颖黑本身更是错愕。 「叶总管，您不是稍早才赶走他？怎么才过一会，态度转变那样多？」 「哈，是这样没错......」叶总管苦笑着点头。「但我认为，这孩子天性单纯，居然连赶人的用语都不知道──」语至此，他朝殷颖黑眨了眨眼睛。 两人心知肚明。 顿了会，总管继续对着男主人说话。「在夏家找工作碰壁的他，居然愿意路见不平，拯救夏家小姐，这可不是一般人会有的肚量。」 「您说得很对，叶总管。」夏先生口头虽赞同，但表情似乎还有所顾忌。 「在夏家任职多年，也见过甚多人情世面，我可以保证这孩子是好人，请先生许可。」 突然，殷颖黑发觉这位老先生变得好亲切。 「嗯，就这么办。」良久，夏家主人终于点头。「我相信叶总管的眼光。」 「谢谢总管先生！」殷颖黑兴奋极了，像个孩子似的蹦蹦跳跳。叶总管则摇摇头，示意男主人的方向。「是的，感谢夏先生，我一定努力做事！」 看着表情真诚、掛着灿笑道谢的殷颖黑，夏先生心中仅存的那点疑虑全数消逝。 ──心思单纯、表情不经掩饰的人，想来不是恶者。 二十九章 「爸......」还在母亲怀里的夏晴光，怯怯地开口道。「你怎么能擅自决定这件事？」 「晴晴啊，有个保鑣在身边不好吗？」夏夫人抢先反问。 「不是不好，只是──」夏晴光欲言又止，最后音量压得极低。「我怕阿祥误会。而且，我应该不需要保鑣，平时有阿祥在……」 听见她的说词，殷颖黑的心里再度不舒服起来，那股感觉比猫型的自己还要强烈。 「有阿祥？」夏先生冷哼一声。「今天他不在，偏偏你就遇到坏人。」 「阿祥真的有事情要忙才──爸爸不要怪他。」 「好好，男朋友比爸爸重要。」口中调侃着，夏先生再对殷颖黑说话。「那这样吧，殷同学，只要周育祥不在，你就负责保护晴晴的安全，其他间暇随你安排。」 「我知道了。」内心的殷颖黑相当失望，原来他只是代替周育祥的「贴身保鑣」。 「对了，我们以后就直呼你的名字『颖黑』，一直叫『殷同学』总是生疏。」 「那个……夏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殷颖黑决定要给夏晴光一个暗示。「可以喊我的小名黑──」 他说不出口。魔女说的不可表明身分，也包括这样暗示？ 「好，那就叫你阿黑，亲切多了。」夏先生爽朗地笑。 「叶总管，阿黑就交给你照顾。」 「是的，先生。」 叶总管摆脱严肃的表情后，其实是个和蔼的老先生，他亲切地带着殷颖黑离开大厅到屋内。 夏家屋子更内部的装潢，远比大厅来的朴实，少了华丽的装饰，更添温馨的感觉。叶总管引领殷颖黑一路登上三楼，经过几扇门，最后两人停在一扇门扉前。 「我会安排女僕为你打扫，这间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不过在看里面之前──」 「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殷颖黑很快问道。 叶总管笑着摇摇头。「我先带你去擦药，等会再跟先生全家一起用餐。」 殷颖黑无意识地抚过面颊，不觉叫了声，他完全忘记自己受伤这件事。 继续随着叶总管深入夏家，殷颖黑感到一股贴心的感觉，就像夏晴光照顾猫型的自己一样，很温暖。他忽然觉得，人类其实没有想像中的可怕。 是夜夏家，传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幸亏夏家的隔音设备还算不错，否则旁邻会认为出人命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闻声赶至的夏夫妻，询问站在浴室门口的苏太太。 「这个，我也不太明白，听说阿黑他……怕水？」 「有人会怕水？」夏夫人提高尾音，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是叶总管说的，他正在里头帮阿黑。但似乎……有点不顺利。」苏太太似笑非笑地回答。 「莫非阿黑曾经溺水过？」夏先生试着找出好的说法，能使整件事合理点。 浴室门咿呀被开啟，一脸疲累的殷颖黑蹣跚走出，后头跟着湿漉漉、浑身狼狈样的叶总管。虽然情况有点糟，不过外头三人皆忍不住笑出声。 「还好吗，阿黑？」夏夫人关心地问。 殷颖黑摇摇头，一张苦瓜脸。「我──不喜欢水，不喜欢湿湿的感觉。」 虽然他清楚得很，自己已为人类身体，而水在人类生活中属重要一环，他根本无需害怕，只是……潜意识的他，会下意识去排斥。 「苏太太，麻烦替我拿换洗衣物来。」叶总管试着拧去身上衣服的水，发现它已完全湿透，便宣告放弃。「我直接去洗澡比较快……」 「非常抱歉，叶总管！」殷颖黑连忙大鞠躬赔不是。 「罢了罢了。」叶总管摇摇手，他不怎么在意。「不过你长这么大，怎么连洗澡都不晓得？且很神奇，你居然没什么味道。」 殷颖黑沉默，猫型的他是直接舔遍全身的……「就──擦过全身而已。」 「阿黑，以后试着习惯，不然大家会被你吓坏，以为浴室出了什么状况。」 「真是对不起，夏先生，我会努力。」殷颖黑低着头，心中暗地下决定，要与水奋战到底。 三十章 儘管进驻夏家很幸运，更要多亏魔女的安排，殷颖黑仍然十分在乎夏晴光的状况，她真的没事了吗？虽然实际来说，晴晴没有受伤，但心中的馀悸可不容易烟消云散。 在自己房间和吹风机奋战许久，头发总算全乾，虽然殷颖黑的短发乾得很快，重点是吹风机……他不喜欢那声音在耳旁隆隆作响的感觉。 身体变成人类，也具备适当该学的知识，只是在学校里没法学到生活习惯，以及日常中所需的器具使用方法。殷颖黑和真正的人类之间，仍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身体以人类的方式清洁完毕，殷颖黑决定去探望夏晴光，夏先生曾说保护晴晴之馀的空档，可以自由分配，那么，关心一下主人自然合情合理。 房间外头是条铺有地毯的小走廊，两旁墙壁掛有小灯，据叶总管介绍，三楼这一带皆为寝室区，包括夏家人的、高级客房，以及总管、管家等资深服务人员的休息室。刚来不久的殷颖黑，相当幸运地成为此区居住的一份子，大小姐的贴身保鑣亦为重要角色。 打转一会，殷颖黑再度回到房门口，他并不知夏晴光的房间在哪，也不好一一敲门检查……。 「对了，」他灵光一闪。「去问苏太太，她一定知道。」 反正，自己也得去她那里换药，正好顺便问。 「找晴光小姐做什么？」闻问，苏太太露出严肃的表情。 「我纯粹关心。」 然，苏太太的眼神仍透露着怀疑，殷颖黑只好说得明白一点。「她一个女孩子碰到那种事，我怕她不能释怀……」 也许是他的表情说服了对方，苏太太紧锁的眉头舒缓一些。「我就相信你，之前很多被赶走的男侍，大都对小姐存有非分之想──」 殷颖黑心中一把火烧了起来。「我不会这样对待晴晴主人！」 「主人？」苏太太有些傻眼他的用词。 「呃，我服务的人是晴晴，所以叫她一声主人。」 她咧开了嘴笑。「你大可跟我们，和夏家所有佣人一样，喊她晴光小姐。」 「难道......不能叫主人吗？」殷颖黑以为，主僕关係，都是这么喊。 「也不是不行──」 「那太好了！我这就过去──」 「小姐的房间，就在你的右边隔壁房，贴身保鑣当然要就近护卫。」 「谢谢你，苏太太！」 殷颖黑抵达夏晴光的房门前，这里果然是晴晴的闺房，他经过这间门口时，总觉得有股熟悉的气味，这下终于对起来了── 正欲敲门，门却被打开，正要出房的夏晴光，与敲门挥空的殷颖黑，两人不免被对方吓一大跳。 「对不起……还好吗？」慌张的殷颖黑立刻道歉。 夏晴光抚着胸口摇头，有些埋怨地嗔道：「怎么不敲门？」 殷颖黑看了眼僵在空中的右手。「正要敲。」 「……所以过来有什么事吗，阿黑？」 「呃，还好吗？」这倒是和夏晴光首次面对面交谈，殷颖黑不自觉紧张起来，方才想好的说词几乎忘却。 「怎么还是同个问句？」夏晴光皱起眉头。 「这个……我是问，傍晚的事。」 听他提及那段恐怖的经歷，夏晴光眼神闪过一丝恐惧。「虽然已经过去，还是会心有馀悸……」她逕自走过殷颖黑身边，离开寝室区的方向。 果真如此，殷颖黑猜得没错，既然这样…… 他忙跟过去。「请放心，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不让这种状况再发生。」 霎时，夏晴光方提起的步伐顿住，一会才继续走。「不会打架的你，别太勉强。」 「我必须努力尽自己工作的职责！」 「谢谢你。……对了，你的脸，还痛不痛？」 夏晴光突如其来的关心，就像一颗石子，在殷颖黑的心湖荡出波纹，久久不能平息……。 「谢谢晴晴关心，已经──不太痛了，有擦药！」 此时的他并未发觉自己的表情，是掛着灿烂无比的笑容。 三十一章 离开寝室区的夏晴光，并未在此久留，笔直地朝另一扇门前进。 她终于回头，正眼看后头的殷颖黑。「阿黑，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我是贴身保鑣！」殷颖黑确实尽责。 闻此答覆的夏晴光有点无言。「用不着这么『贴身』吧。在家里不要紧的，再说我只是去茶水间喝水。」 「那我也去喝。」殷颖黑执意跟随。 「听妈妈说，你不是会怕水？」夏晴光挑眉。 「喝的水比较没关係。」 至少当猫时也喝过。哪像洗澡，不仅浑身都得湿，使用的水还是热水，初次体验洗澡的殷颖黑，当时简直吓坏了。 「你还真奇怪。」夏晴光笑着，继续前进。 夏家的茶水间佈置十分高雅，有一定的空间供休息，还备有小冰箱和各式茶包，与一般办公室的窄小房间天差地远。夏晴光熟悉地走向角落的饮水机，为自己倒了杯水。 「你说也要喝的，拿去。」她取了个杯子递向殷颖黑，但忽地想起什么似的，迅速抽回手，自己帮他倒。 「我怕杯子被你摔破。真搞不懂你以前是怎么活的，很多东西都不会用……争气一点啊，保鑣先生。」她自顾自地说着，接着将水杯伸向他。「来。」 「呃──」殷颖黑实在不知从何解释起。「我会的……啊，谢谢晴晴主人！」 「主……主人？」夏晴光露出和当时苏太太相同的错愕。「你叫我──」 「我知道，大家都喊『小姐』。可是……我喜欢叫你『主人』。」 「怎么说？」夏晴光似乎被挑起了兴致。 「因为，你餵食物，解救饿到极限的我，所以在我心中，早已认你为主。」殷颖黑拐了一个弯说明，最初一人一猫见面的场景，希望晴晴能联想起。 夏晴光思索片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只不过是早餐罢了。」 今日白天的爱心早餐，也是与昔日相同的情节，难怪夏晴光会这么猜测……殷颖黑不免露出些微的失望。「我──」 「没关係，就让你叫。」夏晴光这句话倒是出乎意料。「我还不到十八岁，一直被天天喊小姐，感觉都变老了。」 「遵命，晴晴主人！」殷颖黑又喊了声，惹得夏晴光一阵轻笑。 解渴完的两人，循原路回房间去。 这次是夏晴光主动开口。「阿黑，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早上，我以为你不会说话？」 「当时是喉咙太乾，所以发不出声音。」殷颖黑从实回答。 「原来是这样。那今天的奶茶好不好喝？」 「奶茶？」殷颖黑再度听见新名词，茫然回问。 「天啊，这该怎么解释……」夏晴光抵着额头，一脸头痛样。「就是，给你的早餐，里头附的那杯饮料。」 殷颖黑总算理解，他努力回忆当时的口感。「很──好喝！」他也不知该怎么形容。 彷彿预料他的回答，夏晴光点着头。「当然，我很喜欢那家早餐店的奶茶呢。」 「喔──」殷颖黑似懂非懂地应着声。 「晚安囉，阿黑。」 见夏晴光开啟房门，殷颖黑这才注意到，早已回来寝室区。方相处的这段时间，虽然很愉快，但感觉是多么地短暂啊。 「晴晴主人，晚安。」 闻他又喊自己主人，夏晴光忍不住会心一笑，被那美丽笑容震慑的殷颖黑，直至房门关闭许久，才逐渐清醒。 不过，回到自己房间的他，仍维持恍神状态半晌。 真希望每天，都能看见主人的笑容。殷颖黑由衷祈求。 三十二章 悠间的星期六早晨，殷颖黑与夏家人一同享用美味的早餐。 苏管家的手艺固然好，殷颖黑也喜欢松饼的味道──无论嗅觉或味觉。但，前提是自己学会使用餐具。 「鏘」，清脆的响声，顿时成为大家焦点的殷颖黑，乾笑着，连忙拾起地上的刀子。 「来。」苏太太又递来一支新的。 「谢谢，不好意思......」殷颖黑认真地看着盘上的松饼，双手握紧刀叉。「我不会再掉了。」 「何必把一顿早餐搞得这么辛苦？」夏先生无法再看报纸，乾脆将报交给旁边的侍女，趣味盎然地看着殷颖黑，惹得他更为紧张。「你没用过刀叉？」 「任何餐具，都是。」殷颖黑也只能老实回答。「不过，这刀叉比昨天的筷子，好使多了。」昨日晚餐，频频掉筷的他，最后接受夏夫人的建议，改使用汤匙。 「话说阿黑，」夏先生再度开口，有些受惊的殷颖黑，再度掉叉。「啊……抱歉。阿黑，你上过学吗？」 「这个……没有。」旁听应该不算吧。 「哦？」夏家主人显然有些意外。「但是，你的说话方式像个读书人。」 「稍微──在教室外面听过课，不过没有很完全。」 「看吧，我就说。」夏先生朝妻子眨了眨眼。「名字这么特别，总有读过书，爸妈也教过你吧。」 闻爸妈两字，殷颖黑整张脸沉了下来，他从小便与猫父母脱离，自己自力更生。父亲和母亲，课堂虽常听见，但对他而言，是十分遥远的名词。 至于自己的人类姓名，是魔女帮忙取的。若真要讲，把自己变成人身的她，某方面来说算是母亲的存在，只不过，当时的黑黑感受不到任何母爱。 「这，说来话长。」他艰难地开口，鼻腔突然涌出一种不适感。 「老公。」夏夫人斥责地喊道。 夏先生这才后知后觉，赶紧陪笑。「抱歉抱歉，害你想起不愉快的往事……我在想，既然你是晴晴的贴身保鑣，下礼拜一就让你註册入校吧。」 全场譁然。殷颖黑愣住的当下，再度掉落餐具。 「爸……怎么让阿黑也跟去学校？」夏晴光提出抗议。「会被阿祥误会──」 「待会，好好跟他解释，说──顽固的老爸，坚持让保鑣也去上课。」 「我才不会说爸的坏话。」 「待会？解释？」从桌底爬出来的殷颖黑，听出夏先生的话中话。 夏夫人笑着，望向女儿。「你不觉得，晴晴今天特别漂亮？要约会啊。」 「妈──我要出门了啦！」 殷颖黑早已察觉夏晴光今日的穿着：鹅黄色的小洋装、精心打理的发型、跟鞋......和平时的制服很不一样，也与假日找黑黑时，那身休间装扮很不同。说特别漂亮也不太对，在他心中，夏晴光一直很美，无论作何打扮。 夏晴光即将出门，早餐仅吃几口的殷颖黑，望望主人，再看盘子，不知如何是好。 「阿黑别急。有阿祥在，你无须跟出去也不要紧。」 「可──」眼见夏晴光走出大门，殷颖黑有想直接抓起松饼啃的衝动。 「这两天，为了进高中，我会请老师帮你补齐所有课程。」 老师？殷颖黑一愣。就他的知识库里，老师都在学校，但今天学校放假── 「是『家庭教师』。」察觉了他的困惑，夏先生进一步解释。 三十三章 千辛万苦结束早餐，叶总管将殷颖黑带至他平日处理公务的书房，为他安排专用桌椅。书房里数排高大的书架，尽是各式各样的书籍，看得殷颖黑两眼发亮。 见他如此，老总管放心不少。「对书有兴趣，看来待会学习会很顺利。阿黑，你先歇一会，我去请家庭教师来。」 殷颖黑终于想起，所谓的「家庭教师」是怎么样的角色，他在学校听过家世不错的小孩抱怨，不禁紧张起来。「家庭教师，会不会很兇？」 总管呵呵笑着，拍拍他的背。「别害怕，我们聘请的老师很有耐心。」 不一会，书房门开啟，进来一名大女孩，长发扎成马尾，身着休间上衣，搭配牛仔裙。平易近人的装扮，与殷颖黑想像中的差很多。但她手里抱着一大叠书籍，有点儿不协调。 「怎么，老师太漂亮？」大女孩噗哧而笑，将那叠书咚的一声放在桌上。 「没……」殷颖黑当下想别过头，但忽地察觉不礼貌，赶紧起身，朝她行礼。「老师你好，我叫做殷颖黑，可以喊我阿黑。」 「我知道，从总管先生那里略有耳闻。」大女孩说着，递给他一张名片。「我叫杨允诗，请多指教。」 「很文学的名字。」这是殷颖黑对这姓名的第一个感觉。 杨允诗微笑认同。「不过，我可不只会『诗』，国、英、地理、歷史，凡是文科都擅长，所以我是夏家的文科家庭教师。」 「那，麻烦你了，杨老师。」 「叫允诗姊就好，我可不想被叫老。」 和昨晚夏晴光的说法近乎相同，而一想起晴晴，殷颖黑忍不住嘴角上扬。 「阿黑，从国文开始吧。你学过哪些东西？」 殷颖黑在校旁听的课程，一两天即跳至高年级，中间有许多断层依然懵懵懂懂，杨允诗最后决定从头教起。殷颖黑基本的听说读还可以，只是「写」的部分就…… 搞了半天，殷颖黑最需要学的，反倒是「握笔写字」。国字他会读、也清楚笔画顺序，就是没提过笔亲手写。 「加油，明天还得学理科呢。」看着学生练习的窘况，老师拿出所有耐心为他加油打气。 殷颖黑在十天前的学习，常是旁听加上自学便能通，而有了专业老师一对一教导后，他学得更快。一旦会握笔写字，接下来的课程皆不成问题。 只是，时间不足。 敲门声响起，苏管家端着餐盘进房。「允诗、阿黑，先吃晚餐吧。」 「可是，还没教完──」杨允诗相当尽责。 「先生传话给你，以后利用空间时间，继续帮阿黑把进度补完，不一定非今天完成不可。就算你不累，阿黑学那么久，是该休息了。」 相当负责的杨允诗只好妥协。「那阿黑，我们先吃饭，待会再继续。」她抬头看向管家，面带歉意。「不好意思，苏太太。我这个人喜欢有始有终，请让我教到一个段落。」 「好吧，但是两个都别太累了。」将餐盘放下的苏太太，嘱咐完毕便离房。 九点鐘，房门外隐约传来大厅的壁鐘响声，杨允诗啪的一声闔上课本。 「小学课程，完毕。」她吁了口气，不禁转向瘫倒在书桌的殷颖黑。「还应付得来吗？」 「我觉得有点晕……」殷颖黑有气无力地道。「感觉头脑快装满了……」 「振作点，想想你是为了什么而读，要进高中吧？」 对于杨允诗的问题，殷颖黑有不同的解答：是为了夏晴光，他要和主人一起读同所高中……想到此，似乎精神有些回来了。 「很好，我们走吧。」 欲离开书房的师生俩，外头却有人抢先一步闯了进来。 甫看清那个人，殷颖黑整个傻眼。 三十四章 不速之客和文科老师的装扮相似，同款的休间上衣，但下半身是牛仔长裤，要不是他是短发，殷颖黑会以为杨允诗多了个分身。眼前的人，和身旁的老师，长有一模一样的脸！ 「吓到了，阿黑？」杨允诗看看呆滞的殷颖黑便明瞭，她一脸斥责地转向闯进房的大男孩。「不是说好明天才轮到你？」 「太久了，我担心嘛。」大男孩一脸无辜貌。「做弟弟的不能关心姊姊吗？」 「至少也敲个门……」杨允诗口中抱怨着，站到大男孩身边，面向殷颖黑。 这么一比对，殷颖黑才将十分相似的两人划分界线。 「阿黑，他叫杨允科，我的双胞胎弟弟──」 「顾名思义，我擅长数学、科学，同时更是夏家的理科家教老师！」杨允科抢先介绍着，一脸骄傲。 受到的刺激太大，殷颖黑脑袋仍一片空白，他有点担心今日学的知识会这么被吓走了。「你、你好……」 猫族的同胎兄弟姊妹中，有花纹相似，亦有截然不同的外表，但在殷颖黑深入接触人类的那十天中，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虽然课堂中听过「双胞胎」这个词眼，然也因为未见过，并不是很明白。 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你吓到他了，允科，这么急干什么呢……」杨允诗迅速将弟弟推出房门。「阿黑，今晚好好休息，明天的理科就由他教你，祝你明天顺利，晚安！」 「……允诗姊，晚安。」殷颖黑馀悸犹存。 杨允诗和杨允科虽是同胞姊弟，性格却大相逕庭，一个是温柔规矩、成熟懂事的大姊姊；一个略为叛逆，像个长不大的大男孩。姊弟俩的教学模式亦相差甚远，刚接触杨允科的数理教学，殷颖黑实在不太能适应。但久了，他反而开始喜欢理科起来。 也许是教法太过随性，少了几分教师气度的杨允科，让殷颖黑学得十分轻松。 且，理科较文科多了分活度，各种趣味盎然的实验，更是令他目不暇给。实验映证文字理论，是靠理解式的学习，好学多了。数学亦同，总有套逻辑可循。 「看好，就是这样。」 殷颖黑双眼发亮，盯着点燃的线香，插入氧气瓶时瞬间爆出火花，那光芒多么耀眼！ 「氧气助燃，就是这个意思──」 杨允科的结论未下完，书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一脸气恼的叶总管闯进门。 「杨──允──科！！」 殷颖黑被叶总管中气十足的怒吼吓着，那比自己当初被赶的音量还要大。身旁的理科老师，不知何时早已摀住双耳，做好保护听觉器官的措施，显然这情况常发生。 「我说过，不准在书房做什么实验，你还要犯几次！」 「总管先生，再──一次……」杨允科战战兢兢地开口，双手稍离开耳。「再给阿黑看二氧化碳的──」 「一次都不行！我警告几次了！」 殷颖黑识相地不发一言，乖乖地摀住耳朵，等待平息。 「就一秒鐘而已，气体都收集完──」 「不行就是不行！给你五分鐘，不要给我看见书房里还有实验用具！」 杨允科脸色发白。「这怎么行？东西那么多──」 「四分三十秒。」叶总管立于门口，双手插腰、一本正经貌。 知道不得拖延的杨允科，连忙七手八脚收拾器具。见理科老师动作，殷颖黑也安份地擦起书桌，提早结束实验课。 是夜，殷颖黑盯着元素週期表发愣，这是杨允科交代的作业，他说尽可能背起来，国高中一定会用到。不只理科老师，杨允诗那里也出借他古文集，内容皆是高中常考的文章。 殷颖黑讨厌死背，没有逻辑性的週期表，要他怎么背呢？他很头痛。 房门响起，他前往应门，却听见意外的访客音色。 是夏晴光。 兴奋开门，他还来不及开口，夏晴光便立刻说话：「背元素表？」 瞄了眼手中令他头疼的表格，殷颖黑僵硬地点头。「呃，对。」他懊恼自己，为何在主人面前经常辞不达意。 「还顺──我想是不顺利。」夏晴光原欲询问，但见对方的锁眉，便肯定了答案。 「阿黑，我教你……」 夏晴光指着那张纸迅速解说，背的顺序、看的方法，甚至连易记口诀都有。 殷颖黑茅塞顿开。「晴晴主人……晴晴老师，谢谢！」 女孩只是微笑，转身离开。「早点睡，明天要上学不是吗？」 殷颖黑差点忘记这回事。 三十五章 繁琐的註册事宜、一张又一张的必填表格，殷颖黑觉得有些头晕，手因重覆写自己的姓名而感到麻木。幸亏身边跟着叶总管，夏先生安排他今日陪同自己办理手续，有个熟人在身旁总是安心不少。 确定分班以前，叶总管带着殷颖黑来到学校合作社，制服、运动服、书包、课本、文具……手中沉甸甸的尽是这些物品，远比他认知的还要多。 合作社小姐为殷颖黑量过尺寸，熟练地自架上取出合适的衣物，塞给殷颖黑。 见殷颖黑走得蹣跚，叶总管便贴心替他提起衣服那包，两人大包小包走出合作社。 「一年七班。」得知新班级，殷颖黑脸色黯淡不少。和夏晴光不同班…… 「这些我帮你带回去。」叶总管将非今日课本及衣物袋提起，顿时左右有些失衡。 「我来吧，叶伯伯。」殷颖黑不愿让一个老人家那么辛苦。 配合夏晴光主人的叫法，殷颖黑也跟着改了称呼，有种认了亲戚的感觉。 僵持许久，叶总管终于妥协，带着欲绣学号姓名的校服，一再叮嚀注意事项，这才肯离开学校。 新班级教室，站在台上，面对台下甚多人类学生，殷颖黑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慌。 「别紧张。」本班班导蒋世丞老师，就站在他身边，拍拍他的肩。 点头，殷颖黑转身，提起触感粉粉的粉笔，写下自己的姓名。 「我叫做殷颖黑，小名阿黑，请多指教。」完毕。 一阵沉默。 「多说点，自我介绍啊。」坐在讲桌旁的班导，扬手催促着。 殷颖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是茫然回望，和老师大眼瞪着小眼。 蒋世丞放弃追问，矛头转向台下学生。「对新同学有问题的，儘管问。」 「你从哪个学校转来的？」有人很快提问，没有丢班导的脸。 「呃……」殷颖黑沉默片刻。「这里是我的第一所学校，在那之前都是自学……和家庭教师。」他再补充，免得显得自己太嚣张。 台下一片哗然，显然很意外新同学的答案。 看着骚动的同班同学，殷颖黑讶然，自学不常有？ 「够了，安静，别吓到新同学。」师长适时的一喝，使全班瞬间静下。 「殷同学，你的兴趣是什么？」 「兴趣？」 殷颖黑在脑中回忆这词的意思，得到「喜欢做的事」一义。 「我喜欢……睡觉，和在高处看风景。」这是猫咪的自己，所爱做的事。 这种回答也令大伙傻眼半晌。 不过，异于常人的说词，使得殷颖黑在无形之间，吸引住一部分的异性。 结束转学生的引介，殷颖黑拖着两大袋书籍，前往他的新座位──第一排最后一个。两个自称班长、副班长的男生，主动替他搬东西，又一次，他觉得人类并不坏。 「好，各位同学把心静下来，上课了。拿出数学课本，翻到……」蒋老师站上讲台，严肃地推了推眼镜。引领殷颖黑进班级前，他介绍过自己是数学专任。 殷颖黑早已知晓，他记得今天的课表。他弯腰取出袋中的课本与文具，放在桌上──却被上头多出的东西吸引住目光，一张摺起的小纸条。 这种东西──尤其在小学更常见──当初猫咪型态旁听的他，从高处看得一清二楚。小学生很爱传纸条，黑黑虽看不见也没兴趣知道上头写了什么，但十分愕然，上课不认真、写纸条是为何？ 邻座传来轻微的咳声，显然是隔壁人所传，他转过头。 那一剎那，惊愕、讶异，融合五味杂陈的情绪，全数涌上心头。 周育祥。 三十六章 以同年的男孩来说，周育祥是个相当注重外表的人，短发不知抹了什么，亮亮翘翘的，不易塌扁更不随风乱吹。同样穿着制服，发型抢眼的男生，总是特别引人注目。 用人类的眼光，看着邻座的周育祥，殷颖黑不得不认同，为何夏晴光会被他吸引，甚至被追走。周育祥……的确有那个魅力在。 但是，他不服，明明，是黑黑先认识夏晴光的……。无名火于心中烧起，渐烧渐旺。 再度正视周育祥，殷颖黑觉得他没办法，以正常状态与情敌相处，于是，他撇开了头。 灵敏的耳朵，清楚听见邻座男孩咦了一声，接着兀自埋怨：「跩什么跩。」 殷颖黑强压下内心的衝动，将课本翻至指定页数，硬逼自己把心放在课堂上。尽可能地，忽略掉隔壁桌那不很熟却令他反感的人。 眼不见为净。 至于那张字条，他连看都不想看，直接揉成团丢进垃圾桶。 中午时分，殷颖黑在讨厌的人群里鑽进鑽出，买到午餐已满头大汗，终于挤出合作社的他，沿着校园步道小逛，边把玩手中的两只塑胶外袋。虽说名为「午餐」，其实只是麵包罢了，用筷尚不甚顺畅的他，打算在学会之前，先吃这类手拿即可食的便利餐点。 猝地，他停下脚步，迅雷不及掩耳地藏至一根梁柱后方。 眼前是中庭花园，种植各种花草树木，景色优美宜人，中间铺有碎石小径，行经几块可坐下歇息的平板石。中午时分，只要不下雨，常有许多学生，三两成群地聚来此处用餐谈天。其中，尤以情侣居多。 让殷颖黑停下脚步的原因，正是周育祥与夏晴光。两人并肩坐在靠外头的石椅，腿上搁着各自的便当，但几乎不怎么吃，眉开眼笑地一直说话。 又是一股无名火......。殷颖黑好气，气自己不能告诉主人身分，气自己居然那么没用，变成人类几天了，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对小俩口── 人类的他没法以磨爪洩恨，手里只有麵包，他粗鲁地撕开包装，大口大口狂吃起来。 「殷同学……」一阵细细柔柔的音色，自身后传来。 殷颖黑被突然而来的呼唤吓着，他的听觉那样敏锐，怎么会没听见有人过来？惊讶之馀，他回过身，是名瘦瘦小小的女孩，留着俏丽的短发。 「……你是哪位？」多看几眼确定真没见过，他疑惑地开口。 「黎小云，和你是同班同学。」 殷颖黑想过一阵，的确对这女孩没印象，他只好苦笑点头。「……你好，抱歉我对班上还──」 「不要紧，大家都是这样。」黎小云的音色轻轻柔柔的，有种病态的美。 沉默片刻，黎小云没有说话，殷颖黑只得主动。「黎同学，你有事找我？」 「为什么吃麵包？」黎小云唐突一问，令他有些错愕。「麵包……不营养。」 殷颖黑不打算实话实说，无意间瞧见女孩手中的包装袋，便露出微笑。「你不也一样？」说完，将最后一口麵包丢进嘴里。 「如果你有钱，就对自己好一点。」黎小云悠悠地道，看着天空浮云，不像对任何人说，倒像自言自语。「不要像我妈妈……」 「你妈妈？」对方语未尽，殷颖黑直觉地反问，但却意识到这不妥。「抱、抱歉……」 黎小云摇摇头，神情迷离，思绪似乎飘到遥远的过去。 「妈妈......为了养活子女，省吃俭用，最后因为营养不良……走了──」 殷颖黑大吃一惊，不觉惊叫。 「别为省钱，埋下病根，不值得。」缓缓拆封，女孩小口啃起那吐司。「真的不值得……」 一股莫名的、强烈的哀伤感，从殷颖黑心中深处迅速萌芽。 「我──」手伸进口袋，里头还有早晨叶总管给他的零用钱。 「不，」黎小云伸手阻止他，眼神中有着坚毅。「我不要同情与施捨，只希望，殷同学可以听我的话。痛苦，我一个人经歷就好……」 殷颖黑突然觉得，不会使筷子这种事，小如蒜皮。 手里剩一个麵包，他很快地将它塞进女孩怀里，以猫族的灵敏迅速远离五公尺。 「那个给你，我会的，这就去买便当。」迅速离开的殷颖黑，又有了个与筷子奋战到底的决心，更坚定。 「殷同学，谢谢……」黎小云淡淡的表情有丝变化，轻轻的，就像她的声音。 三十七章 一年七班，班上同学大都不错，会主动关心新同学殷颖黑，班级事务详细为他说明，专科教室要如何走亦会带领。大体而言，是个良好的新环境，除了邻座的周育祥。 周育祥也试着想认识殷颖黑，只不过对方不领情，和对待其他同学的态度截然不同。周育祥相当不解，自己究竟哪里惹到他了？ 今日的放学鐘声响起，十分响亮，远比以前黑黑在防火巷时来得清晰。学生最期待的时刻来临，然这堂课的任课老师，恰巧抽中一名程度较差的学生回答问题，只见他皱着眉、不停搔头，就是苦思不得其解。周遭急着想下课的同学，纷纷朝他射出不友善的强烈目光，使得他更为紧张。 学生未能解题，教师只得详细解说，又耗去不少时间，终于捱到他宣布下课，各班教室大都人去楼空。 在整室兴奋洋溢的喧哗中，殷颖黑沉默地收拾，坐于窗边的他，耳边传来了不想听的音色。窗外，正是周育祥急急的身影。 「真是的，晴晴居然不等我，明明才十分鐘……」 探出窗外，看那男孩边拨着发，匆匆步向楼梯的背影，殷颖黑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欣喜。是因为夏晴光不等周育祥一起走吗？ 猛地，殷颖黑记起自己的职位，赶紧提起两大包书籍，也急忙离开教室。 正要尾随周育祥的背影，走相同的道路离开，他又想了想，决定步向另一条路。 猫咪总是晓得许多捷径，虽然有更快的道路，但人形的自己无法行走，只好择宽路而行。 ──而且，如果他想得没错，主人一定去「那里」了。 傍晚的防火巷十分美丽，却也神秘，有过前次恐怖经歷，而不敢踏进巷内的夏晴光，隔得远远，朝里头探头探脑。看着熟悉的景色，却同样寻不着那隻熟悉的黑色毛茸，她再度失望。 「黑黑──黑黑──」 闻声而出的，是两隻体型稍小的猫咪，一隻虎斑色，另一隻是混合黑白的花猫，两隻虽朝着自己走来，表情却显得提心吊胆。 「我记得，你们是黑黑的朋友……」喃喃道，夏晴光取出今日的猫罐头。 这罐头本应是三天前，黑黑的晚餐，但从那天开始，这隻小黑猫便不见踪影，经常独处的周休二日，亦寻不着牠。其实，不仅是黑黑，夏晴光也深爱着所有流浪动物，见到路边的一猫一狗，总是惊喜一喊，顺势以手机拍下留念。 黑黑是第一隻自己解救的、更是头一隻亲近她的流浪动物，经过长期的相处，夏晴光对于黑黑的感情自然深刻。 罐头的香味，吸引虎斑小猫凑过来吃，黑白花猫跟在一旁，却抬头仰望着她， 「喵──喵──」看表情，牠似乎要表达什么，但…… 「对不起，我真的听不懂......」夏晴光歉然回应，如此喜爱动物的她，常幻想无数次，要是动物语言翻译机能成真该有多好。 「喵呜……」看样子是放弃了，花猫凑近餐盘，跟着吃了起来。 试着想抚摸二猫，但牠们迅速逃得远远，四隻眼睛瞪得大大盯着她。 餵食的不是黑黑、不是那隻熟悉亲近她的黑猫，便感到无穷的空虚。 「你们慢慢吃，我先走──」起身的夏晴光，表情黯然。 甫转身，便被来到身后的人影吓个正着，差点拔腿就跑。 但是，她很快认出那人的脸。「阿黑……？」 喊出名的同时，夏晴光似乎听见，身后二猫忽地喵喵叫。 ──是在回应她的呼唤？ 三十八章 走出捷径，来到大街的殷颖黑，远远地，便看见夏晴光站在熟悉的巷口。 她依旧等待着失踪的牠。 牠变成了他，但是他无法告诉她，自己就是牠……。 有些悵然。想着，殷颖黑来到夏晴光身后，正欲喊主人── 两个人皆被彼此吓到。 「阿黑……？」 差了一个字的名字，感觉如此接近，又是多么地遥远。 「晴晴主人，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同样的称呼，只是换以不同的语言，晴晴会懂吗？ 「我没事。」见保鑣到来，夏晴光心安不少，继续蹲下看着小猫咪。 两隻猫不继续吃了，只是看过来，喵喵喵好几声。 殷颖黑自然认得，那是昔日好友小喵和小咪啊。现在成了人类模样的他，莫非牠们还认识他？应该不会有这种事，就连最亲近的晴晴都── 兄妹猫不停喵喵叫，但是殷颖黑听不懂，本应熟悉的猫语，也在成为人类后，不再具备。 小喵和小咪低下头，似乎十分失望，继续小口小口尝着罐头。 看着二猫，殷颖黑心中舒坦了些，以后夏晴光若继续餵牠们，自己便无须再担心兄妹猫。将手中沉重的提袋放下，静静地，守着熟悉的她。 「阿黑，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天见面？」双眼瞧着猫，嘴里却是对着身后人说话。 「当然记得！」殷颖黑想也不想，立即肯定，无论猫或人形，他皆清楚记得和主人的头一次相见。 「你倒在地上，匆忙跑来的我，一个不留神便踩到──」 「主人，如果你是为那天的事情道歉……我不在意的。」 夏晴光微微一笑，继续说：「你不好奇我怎么一大早去那儿？」 殷颖黑一愣，是啊，他是疑惑。夏晴光在踩到自己之前，口中喊着黑黑，以及那慌张的神情……若为平时，晴晴总是傍晚放学后才来找牠。 「曾经，我持续不断餵养着一隻黑猫，为牠取名『黑黑』……」谈及过去，夏晴光的双眼迷离，语调十分柔和。 往事随着女孩的重述，一幕幕清晰浮现……。以前的黑黑，现在的殷颖黑，看着主人眼中的悲哀，心中天人交战。 「遇见你的前一天晚上，我做恶梦了。听见黑黑惨叫，牠很痛苦，只闻声不见影的我，更痛苦……」 那是自己经歷剧痛，方成人形的那一夜，殷颖黑沉默。 「多么不吉利的梦，所以隔天一大早，我马上去找黑黑，但是──」夏晴光的眼眸垂下，抿着唇。「从那时开始，已经连续四天找不着黑黑……」 （黑黑在这里，就是阿黑啊，主人！）殷颖黑紧握拳，内心百感交集。 殷颖黑喜欢看见主人的笑容，更清楚夏晴光难过的原因，他很想坦承一切，但喉咙宛如卡住一般……好讨厌，他怨魔女的遵守条件。 不管如何，他必须安慰夏晴光，保鑣的职责肯定也包括守护主人的笑容。 「黑黑你在哪里？我好担心……」看着体型小一些，但花色完全不同的小喵小咪用餐，夏晴光又一阵难过涌上心头。 「晴晴主人，没事的……」殷颖黑僵硬地开口，他强抑着心中的痛。「黑黑会没事的。」 夏晴光站起身，回望他，眼中有着莫名的情绪。「阿黑──」 「殷颖黑──啊，晴晴！」驀地，一声爽朗的呼唤。 两人从伤感中顿时回神，同时转头，看向抵达巷口的第三个人。 「阿祥……」夏晴光首先出声，表情有些慌乱。 （周育祥！）殷颖黑不自觉地，再度握紧双拳。 三十九章 看见又多了个人类，兄妹猫顾不得剩下几口的美味晚餐，溜得飞快。 周育祥仅在最初喊过殷颖黑，当看见夏晴光后，便笔直走向女友，视若无睹地从新同学身边经过。 「又来找黑黑？」他毫不羞涩地伸手揽住夏晴光的腰，看在眼里的殷颖黑被刺痛了眼，还有心。 夏晴光微微点头，悠悠一叹。「还是找不到牠──」 「怎么不等我？不怕坏人又来？」 「急着想看见黑黑──抱歉。」 寒暄几句，周育祥终于回头看殷颖黑。「晴晴，你认识我们班新同学？」 「咦，这么巧？」夏晴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其实，他就是我们家的新保鑣──」 「什么？」看得出来周育祥更吃惊。「这也太──」 他猛地暂停话语，不打算发表意见。「晴晴，你喜欢小动物吧，我带你去看更多。」 「现在？动物园关门了。」 「是宠物店。」周育祥泛起一丝笑意，见她顺从点头，便揽着她大剌剌走过殷颖黑眼前。 「殷颖黑同学，你回去吧，保鑣的工作，由我这个正牌男友接手。」他笑着，欲跟新同学击掌，但对方仍不领情，只好尷尬放下。 「那两包很重。」夏晴光瞥了眼保鑣脚边的两只大提袋。「阿黑，我没事的，你先回家。」 连晴晴主人也这么说......看着小情侣甜蜜离去，殷颖黑心有不甘。呆站片刻，他提起重物，却是往方才两人离开的路径。 傍晚时分，正值学生下课与白领族下班，商店街灯火通明、热闹滚滚，店门前尽是招揽生意的店员。 系列宠物店并排，其玻璃橱窗总会吸引人潮佇立于前，来到这一带的周育祥，手拉着女友夏晴光，奋力挤了挤，凑到橱窗跟前。 俄罗斯蓝猫、摺耳猫，许多品种猫的幼猫被安置于朝外的橱窗中，无形扮演招揽顾客的角色。小猫仍是爱好游戏的年纪，互打、追逐、跳上跳下……看得外头的人们心花怒放、惊喜连连。 「晴晴你看，这些小猫多可爱啊！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看着橱窗中活泼的小猫儿，夏晴光眼中闪着惊喜，但仅有一瞬。 「没有黑猫……」 周育祥一愣，赶紧安抚：「宠物店不会放黑猫的，不讨喜──」 语方出口，他便后悔了，夏晴光直勾勾看过来，目光有着斥责。 「谁说的，我就喜欢黑黑。」对周育祥的话语表示不满，夏晴光迅速挤出人群。 「等等啊，晴晴──！」 提着两包累赘，殷颖黑终于抵达商店街，这里人来人往，天色又有些暗下，凭人类的眼力实在难以寻人。 不放弃的他继续走着，忽然间，瞧见远远那方的猫狗形状霓虹灯。 对了，晴晴要去宠物店。他加快脚步。 很久以前，走遍各地寻觅一餐的黑黑，曾经来过这里。见着橱窗中的猫群，黑黑认为自己是幸福的，里面的猫没有饮食问题，住着舒适的屋子，不必担心被狗或人类追……。儘管如此，牠终究拥有更多的──自由。 这一带寻不着主人，殷颖黑决定等一会看看，他走进其中一间宠物店，瞧着里头的同类。 「喵……喵……」一隻白色幼猫不断地叫着，声声刺着殷颖黑的心。 虽然现在的他听不懂猫语，但那种叫声、表情……小时候的黑黑曾经有过。 「请问……」他招来店员。「这隻小猫的妈妈在哪？」 「喔，就是那隻。」店员指向正下方的笼子，里头是一隻雪白色的金吉拉。 楼上的子女与楼下的母亲，距离相当近，但铁笼成了遥远的障碍。 殷颖黑皱起眉。「为什么不让牠跟妈妈一起？」 「牠已经断奶，不需要跟着猫妈妈，如果小猫跟妈妈太久，将来不会亲近人──」 「牠，这隻小猫，正哭着找妈妈啊！」殷颖黑不自觉地激动起来。 「同学有钱吗？你那么可怜牠，就把牠带回去，给牠一个新家。」 「......我没钱。」看见标价，殷颖黑傻眼，牠倒不晓得同族值这么高价。 店员摊手。「那没办法了，请回。」 「等等，这件事只要把小猫还给妈妈，便圆满收场，为什么不──」 「这位客人，别干扰我们做生意。」 被赶出店门的殷颖黑，心中愤慨不已。他，看见人类的另一种残酷面貌。 四十章 「阿黑？」 耳旁，传来熟悉的呼唤声，果然是夏晴光。……虽然身后跟着周育祥。 「你没有先回家？」 「我……担心主人你。」回答着，殷颖黑内心又开始怦怦跳。 「谢谢。」夏晴光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道谢，她或许有感动到。「不过……课本很重吧。」 「小事一桩。」殷颖黑假装若无其事，虽然他已经满身是汗。 「刚才店里，出了什么事？」 夏晴光果然看见，自己方被赶出店的窘态了。 「这个，只是我多管间事。」回头看宠物店一眼，殷颖黑自嘲地笑。 听完事件始末，夏晴光的表情充满感慨。 「小猫咪好可怜，这么小就要跟妈妈分开……」 「牠哭得很伤心。」殷颖黑不愿去回想，但脑中却不断浮现那小猫的叫声，且幼年黑黑的孤单回忆也── 「阿黑，你知道牠在哭？」 「我──只是这么觉得。」 夏晴光悵然叹口气。「虽然我有钱，却无法给牠一个家。」 殷颖黑心中猛然想起一个问题，一个他从猫到人类，好奇已久的疑惑。 「晴晴主人，既然你那么喜欢黑黑，为什么不带牠回家？」 她又是长长一叹。「想，我奢望很久了。只是，妈妈对猫毛过敏，虽然她疼我，想让我开心，可……我不希望自己的喜悦，带给妈妈不适。」 夏晴光依旧是那个替人着想、善解人意的她。以前的黑黑总是不明白，牠为何不能进夏家当宠物？原来是真有困难的。 也罢，他现在是人类，也成功进驻夏家，与晴晴主人住在同个屋簷下……长期的疑问有了答案，人型的他亦实现愿望，殷颖黑终于释怀。 「晴晴，我们走吧。」被忽略已久的周育祥忍不住开口，有点孩子气地摇了摇夏晴光。「那个方向还有几间宠物店。」 「不用了，其实店里的猫咪怪可怜……」夏晴光婉拒着，忽然想起什么，对男友一笑。「不过，还是谢谢阿祥，带我来这里转移心情！」 「嘻……男朋友是干什么的，就是要给晴晴笑容！」 「真敢说啊。」夏晴光果真被他逗笑了。 「不逛街，那我们去吃晚餐吧。晴晴我饿了。」周育祥捧着肚子，露出夸张的表情。「你好偏心，只带给猫吃不给男朋友……」 夏晴光噗哧笑了，那笑容很美，但如果不是对着周育祥，该有多好？在旁看着的殷颖黑，心中酸酸的。 「你想吃罐头？」扬起手中的提袋，夏晴光笑道。 「什么嘛──」 「阿祥，抱歉喔，我得回家吃。」 这句话，令周育祥顿时傻眼。「可是，」他辩解，试着劝女友回心转意。「都来到这里，到处都是美食──」 「我知道，只是今早出门前，没想到会特地来这里。管家太太肯定备好晚餐了。」 「真是受不了你这个乖宝宝……」 夏晴光歉然一笑，转向回程路。「阿黑，我们回家。」 被点名和未被点名的二男，不约而同一声低呼。 「晴晴，我呢？」 「你不是很饿？就先在这里吃。」光这一句，便压得周育祥无法反驳。「身边跟着阿黑保鑣，不会有事的。」 夏晴光心意已决，周育祥便将矛头转向另一个人。 「喂，殷颖黑同学，你这样很累吧，可有馀力顾晴晴？」 殷颖黑再度提起两包重担，望向发问者的眼神漠然。「我可是保鑣。」 「阿祥，明天见！」 商店街，时间愈晚愈加热闹，人群一波波涌来，淹没逐渐走远的主僕两人。 目送他们远去，周育祥旋身离开，步伐踏得力道特大。 四十一章 从星期二开始，殷颖黑善尽保鑣职责，早晚护送主人上下学。就算夏晴光的正牌男友陪在身边，他仍不放心，坚持跟到底，当然，是在未被发现的情况下。 午餐时间，目送小情侣手牵手下楼，殷颖黑暗握着拳，心更不甘。 望向外面的蓝天白云，他祈求老天能下场雨，破坏中庭午餐的气氛。 ──虽然，他不喜欢湿漉漉的雨天。 「……对了，得快去合作社，不然好挤。」讨厌人群的殷颖黑，连忙奔跑起来。 捧着热呼呼的便当，殷颖黑前往中庭的方向，虽然即将面对的画面相当刺目，他依然要去…… 遽然，路被三个高大男生挡住。 殷颖黑试着绕路，但仍被阻挡。 「对不起，借过。」 对方让出一条路，但殷颖黑正欲通过时，却给横出的一隻手挡在胸前。 「你──」 「怎么，看见学长不打招呼？」 看向三人的学号，确实是学长没错，高三果然与国三一样，累积不少压力。 「学长好，不好意思我刚转来──」 「藉口。」为首的那个人冷冷一笑。「学弟啊，你知道自己是转学生，就给我识相一点。」 殷颖黑不明白三位学长为何要找他开刀，也许真是压力太大了，便随便找个人发洩。 「谢谢学长指教，我以后会注意。」 他的反应显然让对方相当意外，愣了片刻，更加厌恶的眼神射来。 「学弟，你很碍眼。」 「也许是吧。」殷颖黑不得不配合着说。「学长，请借我过，看不见我的人，就不会碍眼了。」 「还敢顶嘴？」另一个学长提高了尾音。「给我道歉！」 「请问学长，我哪里做错了？」实在不明白。 「纯粹看你不爽！」比较沉不住气的第三位学长，直接吼道。 殷颖黑深吸口气，既然遇上，又很明显打不过人家，只能乖乖配合。 「学长，知道了，我这就道歉──」 「那不够。」为首的学长冷漠道，他看着疑惑的殷颖黑，再朝两旁同伙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要你……来个三声狗叫，再转个三圈。」 说完，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听着这指定要求，殷颖黑皱眉。「我──可以学猫吗？」 三人闻他的提问一阵错愕，接着笑得更夸张。 「可以，你要学猪叫也行……哈哈！」 「我只要猫。」殷颖黑坚定着，僵硬地叫出以往自己熟悉的语言。「喵。」 学长们笑得更是剧烈，捧着肚子、弯下了腰。 「再来再来，还没完呢！」 正想继续的殷颖黑，突然感觉到头被人一股压下，硬成了低头状态。 「学长大人，非常抱歉，我的朋友惹您生气，请让我代替赔不是……」 「教官就在附近，请学长大人有大量，原谅我朋友吧！」 殷颖黑总算可以抬头，不过手中的温热顿时消失。 「这是孝敬您的，非常对不起，学长！」 飞快夺走那便当，三名高大的男生急忙离开。 殷颖黑定神看这位不太算救命恩人的男孩：一顶平头，肤色有些黝黑，中等健壮身材，看起来就像个运动员。 送走学长们，这名男孩总算转向他，有点指责的表情。「你啊，乖乖道歉就算了，要不然给钱，有必要践踏自尊吗？」 「自尊？他们说学猫叫，就会原谅──」 黝黑男孩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太天真了你，那可是侮辱！」 其实殷颖黑搞不太清楚状况，但对方为他解围，是该道谢一声。 「是我该道歉，没经同意就拿你的便当──」他豪爽地搭上殷颖黑的肩，半推半拉地带他前进。「走吧，我请你！」 四十二章 将近十二点半的合作社，人烟稀少，两人很快买毕午餐走出。 「原来你刚转来，之前从未上过学，」闻此的黝黑男孩兀自点着头。「难怪什么都不懂……没关係，我教你，不介意交个朋友吧？」 殷颖黑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隻手伸向他。 「请多指教，我叫程灝，」介绍着，还特别指着胸前的绣字。「不是耳东陈，更不是白部皓或水部的浩。常有很多人听错真伤脑筋……你可以直接叫我灝灝！」 「我是殷颖黑，小名阿黑。」殷颖黑也现出自己的制服刺绣，毕竟谐音容易搞混。「你好，灝灝。」 「咦？」对方一阵错愕，然后堆起满脸笑容。「你还真特别，不觉得男生用叠字当小名很幼稚？」 「不会啊，我以前──呃，没事。就是觉得没什么。」差点曝光身份的殷颖黑，幸好及时拉回来。 「看样子我们很合得来。」在校中找了个地方坐下，程灝笑着说。「对了，你哪一班？」 「一年七班。」 惊喜浮现程灝的脸。「隔壁，我是六班的！好好喔，我也想进你们班……」 殷颖黑对他的兴奋感到奇怪。「你认识我们班的谁？」 程灝整个人顿了下，埋头吃起便当。「没、没什么啦。」 不以为意新朋友的异状，殷颖黑也吃起午餐。下定决心的当晚，他已能将筷子使得很好，令夏家所有人十分吃惊。 正午，蝉声唧唧。 漫步回教室的途中，这对新朋友继续聊天，程灝是名活泼多话的人，而殷颖黑刚成为人类几天，尚无能够分享的事，且他也喜欢听人说。个性互补的两人，倒十分契合。 「既然便当能吃饱，为什么多买麵包？」看着新朋友手中的袋子，程灝相当不解，虽然这对请客的他而言只是小钱，他纯仅好奇。 「没什么……」殷颖黑淡淡地道，脑中浮现一名娇小的女孩身影。 正想着，便见娇小女孩从教室走出，她手拿着水壶，看样子要去添水。 「殷同学，午休时间记得回来，副班长会点名。」 殷颖黑一脸错愕。「我、我不知道，刚才发生点事──」 「因为是转学生，这次不算。」黎小云微笑着。「下回要注意。」 殷颖黑点头，目送娇小女孩走过身边，猛地想起什么，将手中的麵包塞给她。 「麵包，我帮你买好了。」程灝就在身边，殷颖黑不太好意思多说什么，说完话，拉了他便跑。不知为何，健谈的程灝忽然一声不吭。 怀里抱着水壶和刚拿到的麵包，黎小云望着两人走远。 午休时分，一片寂静。 走至七班后门，程灝并不急着回班，有点兴致勃勃地，将正欲进教室的殷颖黑拉到一角。 「你认识黎小云？」 「同班同学。」殷颖黑不认为这值得惊讶，倒是对他的态度感到好奇。「我才要问你，你也认识她？」 「呃......其实，我从国小到高中，一直跟她同校但不同班。阿黑，你跟她熟不熟？我好想认识她喔。」 讲着这话的程灝，眼神闪闪发光，一副很期待的模样。 「我──我可是转学生，没那么快跟全班熟识……」面对他的热切，殷颖黑实在很难推辞，但自己和班上不熟也是事实。 「那我等。」果如程灝的个性，十分乾脆。「记得帮好朋友结个缘，我会感谢你的！」 「这──」 「该回班了。阿黑，先跟你说声谢谢！」程灝开心地说完，朝六班蹦蹦跳跳离开。 看着新朋友的背影，殷颖黑心中有些无奈。连回答的机会都不给他，不晓得灝灝在兴奋个什么…… 不过，回到座位的他，露出浅浅的笑容。这个午休很棒。 交到一个新朋友，更棒。 四十三章 一滴、两滴、三滴，瞬间，哗啦哗啦，夏日的午后常有雷阵雨，像个不定时炸弹，随时偷袭未带伞的路人。 儘管才下午三四点，今日的天色，由于这场雨暗沉了不少。 时候还早，并非路灯亮起的时段，整条街因而蒙上一层灰暗。 这条充满回忆的防火巷，因雨天呈现得更为阴森。滂沱的雨势，在巷中积起数个小水洼。 巷口附近的车底下，两团畏缩的毛茸颤抖着。 「小咪讨厌雨天，溼答答，而且又好冷……」虎斑猫朝兄长挤了挤，想获取更多温暖。 「没办法啊。」看着外头的雨势，花猫无奈地道。「不过我想，再等一会就会放晴。」 耳边，又传来妹妹的呜呜低鸣。 「黑哥哥……不知道他会不会冷？有没有淋到雨？」 提起黑黑，小喵又是一声叹息。好友不知失踪到哪里去了？牠不会数数，只知道，三隻猫咪已经好久好久没见面，自从昔日吵架── 「喵呜～黑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快回来……」 「喵！」小咪惊跳起来，直勾勾盯着流进来的水痕。「脚湿掉了……」 「来这边。」小喵察看了会，找到一处最乾爽的地面，招呼妹妹来躲避。 雨快停吧，否则牠们连可休息的地方都没了。 不能到处探险、觅食的雨天，只剩胡思乱想可做，但想来想去还是黑黑。 「哥哥......」身体湿了一部分，小咪颤抖更剧。「你说，那位人类姊姊，还会来餵我们吗？」 小喵摇摇头，并非不是，而是牠不知道。不过，若餵的是黑黑，牠确定晴晴会再来。 那些人类，不是都说自己很聪明？怎么，牠和小咪努力说半天，想询问黑黑的下落，对方还是听不懂呢？而且，照晴晴的表情看来，她似乎也不晓得黑黑在何处。 太离奇了，黑黑是那么地喜欢晴晴，居然连续失踪那么久，不给她找到猫，怎么会有这种事？ 还有一件事，也令兄妹猫在意：晴晴身边多出的，并非她交配对象的公人类。 因为是陌生人，小喵小咪本来是该逃走，但那个人却有一股气息，有点儿熟悉，让牠们不感到威胁性，便继续待着不逃跑。 听晴晴那声差一个字的呼唤，牠们还以为是黑黑归来，兴奋狂叫，结果定神看仔细了，大失所望。 「喵……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呢？」百思不得其解。 「黑哥哥。」 小喵一惊，四下察看，并未见着那熟悉的黑色。「小咪──」 「是味道。哥哥不觉得，很像我们找黑哥哥时，黑哥哥最后待的那块地上，残留的另一个味道喵？」 小喵试着回忆，虽然事情过去已久有些模糊，但实情似乎便是这么一回事。只不过，看着滂沱雨势，那显然会洗去巷内所有一切，包括黑黑残留的气味。 这下子，连验证都没办法。 更加无奈的二猫，只能看着哗啦哗啦的大雨，喵呜喵呜。 虽被雨声掩盖，但听觉灵敏的猫族，很快察觉到一件事。 有人来了。 「晴晴姊姊？」 「哥哥去看看，你先等着。」小喵站起身，朝外头张望，不觉喵了一声。 「哥哥？」 「是他……」语气中，有着些微的兴奋。「我们刚才讨论的那个人类……」 「喵！」小咪也跟着探出车底，不过头伸得太出来，被斜下的雨淋湿了鼻子。 「喵呜──！」瞬间退回庇荫下的小母猫，甩了甩头。「讨厌湿湿……」 「小心点。」口中叮嚀妹妹道，看着踏进巷中的那人，小喵感到困惑。 这个人，这种天气，为什么会来呢？ 四十四章 殷颖黑的祈求实现了，老天真的下起雨，但时段并非正中午，所以他依然悲哀地，看着夏晴光和男友一起吃午餐。 不过，中午的他多了人类朋友程灝陪伴，倒是不那么无聊，也稍稍减轻思念之苦。 笨拙地撑起雨伞，耗去殷颖黑许多时间，当他走进雨中时，已经看不见，更遑论追到主人了。 保鑣的任务还是得做，儘管找不到夏晴光。 沿着返家的道路疾走，仍然未看见熟悉的人影，该不会他们这种天气，又去了别的地方蹓躂？想到此，心底又是一阵不舒服。 不知不觉，殷颖黑来到老家防火巷，里面未见着夏晴光，不过他没想那么多，很自然地，怀着回家看看的心情，踏进巷子。 虽说是午后雷阵雨，但这场雨一直持续到黄昏以后，天色更暗了。 雨伞遮挡不住所有雨滴，易进水的帆布鞋内部已微湿，穿起来有些不适。 殷颖黑走进巷子更深处，来到自己以前的歇脚处。 纸箱不耐雨势，整个湿软他并不讶异，轻轻弯腰，拾起那条湿透的毛巾。 心中，微微地触动。 前一阵子，他还是黑黑的时候，经常刮风下雨，一点儿也不像当季的天气。夏晴光跑这里可勤了，为黑黑瞻前顾后，就是怕牠着凉。其实更早以前的黑黑营养不良、身体虚弱，多亏夏晴光精心照料，始能健康长大。 拧拧毛巾，挤出许多水。这条毛巾，那时候就有了。 「黑色的猫……黑黑！」 「喵？」小黑黑尝着好久没吃的食物，不太懂。 当时身着国中制服的夏晴光，指着牠，又喊了声：「黑──黑，你的名字。」 「喵！」 一人一猫感情相当好，但黑黑成了人以后，只能尽保鑣的责任，默默守护夏晴光。至于情感，一直一直，都是主僕关係，虽然殷颖黑的心里并非这么想。 成为人类不像自己嚮往的如此，晴晴的心仍不在他身上…… 他忽然，很怀念从前当猫的时光。 可以被拥抱、抚摸、听主人讲心事……当时的关係，比目前更为亲密。 忽地，凭空落下的温水，沾湿他的制服裤。 仰头，雨伞并没坏，哪里来的水......抚着脸颊，至眼眶，殷颖黑知道，那即是所谓的「眼泪」。泪水伴随着鼻腔中，一股更不舒服的感觉，难以克制。 这就是难过的情愫？多么痛苦。 「阿……阿黑？」一声轻柔的呼唤，夹带着不确定。 夏晴光。殷颖黑暗地着急，这模样可不能给主人看见。但心痛并非短时间即能压抑，他只得拿开伞，让自己任凭讨厌的雨淋湿，雨水与泪水混合，分不出来── 看见巷中人拿开伞，夏晴光确定了他的身分，不禁心急起来。「阿黑……！你在做什么？会感冒的！」 头顶瞬间没了寒冷的雨，殷颖黑再一次地，让主人为他撑伞。 「喵呜……」小黑猫缩成一团，不停颤抖，虽然身体裹着乾爽的毛巾。 夏晴光蹲着，为猫儿撑伞挡雨还不够，温柔地抱起牠。「好乖好乖，晴晴抱着就不会冷喔。」 「谢谢主人……」沙哑着嗓子，殷颖黑颤抖道，他很久以前便想说了。 「阿黑，怎么了？这么大的雨，天色也暗下，还不回家？」他背着夏晴光只闻声不见人，但听得出来她语气中浓浓的担心。 「我──在想黑黑。」 夏晴光咦了一声，愣了半晌才开口，语气似乎有点变化。「怎么突然……？」 「我觉得，黑黑好过份，害主人那么难过……」殷颖黑责怪自己，如果他还是猫，晴晴那天下午也不会如此悲伤。都是他── 「阿黑，你还担心我？」事情已过去三天，夏晴光有点意外保鑣仍记得，心中莫名的感动涌现。 「你是我主人啊。」感觉情绪已稍平稳，转过身并接过她手中的伞，一脸湿透的殷颖黑面向心仪的她。 夏晴光垂下头，提到黑黑，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已经一个礼拜了…… 「黑黑……或许找了个好人家吧。」心中惆悵着，她的语气有些哽咽。「也好，比每天等待一餐，却得流浪街头……更幸福。」 黑黑，的确有了个「家」，就在主人身边啊。殷颖黑紧握手中的毛巾。 「我喜欢黑黑，但无法带牠回家，所以……」情绪激动的夏晴光，竟落下了泪。「也许，这样的结果最好……」 「晴晴主人！」 四十五章 这个傍晚的夏晴光，别于平日的开朗，她一脸哀愁。抱起温暖的毛茸，她默默地流泪。 「黑黑，晴晴落榜了……我以为会是更好的学校……」 黑黑喜欢抱抱，但被不断降下的温水吓到。有下雨喵？ 是晴晴主人的眼睛在下雨，为什么呢？ 隐约能感觉到主人很痛苦，牠……该怎么帮忙？ 猫掌探出，主动碰触那道不喜欢的水流。拍拍。 夏晴光哭得更惨，但勉强挤出笑容，更加拥紧怀中的温暖。 「黑黑在安慰晴晴吗？谢谢你……」 殷颖黑拋下毛巾，很自然地，朝心上人伸出手。 甫接触一瞬，夏晴光整个身体抖了下，迅速退后，同时脱离伞的庇荫。「阿黑，你──」 见主人衣服顿时淋湿，殷颖黑连忙将伞凑过去。「只是，帮晴晴主人擦──」 「你……你是没有手帕或卫生纸？」夏晴光显然被他唐突的举动吓着。 摸摸口袋，殷颖黑掏出她指定的两样物品，这些在小学可是天天检查的。 「我都有，主人要哪一个？」 殷颖黑单纯的问法，让夏晴光的表情哭笑不得，她连忙取走手帕压眼睛。 「晴晴主人，我想说……」殷颖黑欲言又止，最后终于下定决心。 「虽然不知道黑黑什么时候回来，但是，如果晴晴愿意的话，我──」他深吸口气。「我可以假装是黑黑，陪伴主人。」 这样的话说出口了，看来不在魔女的设限范围内。 夏晴光的眼神透露出不解，殷颖黑便做出更实际的动作。 「喵喵。」 夏晴光破涕为笑，以手遮着嘴。「阿黑，你不必这样，委屈自己当隻猫──」 「可是，」殷颖黑解释着，专注凝望她。「我想要主人开心。」 「我知道。」最后一次以手帕压眼睛，夏晴光终于回復平时的笑容。 「真的，阿黑不需要勉强，我都了解。谢谢你。」 「晴晴主人……」 离开巷子的主僕俩，并未发现有两对双眼，正暗地窥伺着。 「喵……他是谁呢？为什么和黑黑一样，叫晴晴主人？」 回家的路上，两人的气氛有些僵，也许是方才的事件所致。 不过，夏晴光首先打破尷尬。「阿黑，虽然你是新来的保鑣，但关心我的程度不亚于我爸妈……我很高兴，更谢谢你，有你真好。」 殷颖黑觉得浑身热呼呼的，他淋了不少雨，理当会冷才对，可居然有点冒汗？ 难为情地别过头，不敢看身旁的她，殷颖黑不知该怎么接话。 但很想询问，「有他真好」，那么与周育祥相比呢？强忍着，他终究开不了口。 甫踏进夏家，便见苏太太急急走来，递给略湿的两人毛巾、热茶。殷颖黑深深觉得这里是个「家」，虽然自己只是一个保鑣。 不过，他莫名地，觉得整个身体沉甸甸，且头晕目眩，不太舒服。 「想必是感冒。」叶总管肯定地道。「就说今天会下雨，还这么晚回家。」 「别怪他，阿黑都不适成这样了。阿黑，快去洗澡，早点休息。」 其实殷颖黑仍然不适应洗澡的感觉，然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习惯。 清洁完身子，似乎更晕了，他勉强拖着沉重的身体，一头倒进软软的床。 不知闭眼多久，头不再发昏，但隐约觉得眼前很亮，睁眼更甚。 无意识举起手，想遮那刺目灯光，却遽然发现，眼前一隻熟悉又陌生的猫足。 「喵！？」听见重归自身的猫族语言，他心中已有了个底，却不信邪，偏要跳至镜前确认一番。 是夜，殷颖黑再度变回黑黑。 四十六章 发现重回原本自己的当下，黑黑愕然，接着，牠想起魔女的话。 日历！ 轻盈跳至牠的书桌，查看那桌历，果然不错，过了午夜的今日，已为农历初一。 差点忘记这一天将变回猫身，方才那阵头晕便是这么回事吗？ 变身的时刻实在不巧，就不能是明晚才变？明天还得上课啊。 动了动猫耳，有人过来，虽然脚步声被地毯缓衝大半。 敲门数声。「阿黑？感觉怎么样？」是叶总管的关怀。 黑黑迅雷不及掩耳地，扑上墙按下电灯开关，顿时一片黑暗，自己的身影也溶入漆黑当中。 沉默片刻，又听见外头的人说话。 「好好休息吧，晚安。」远去的脚步声。 黑黑略松口气，但仍不可松懈，明天的上学该如何是好？保鑣就这么突然消失，怎么向夏家和主人解释？ 跳上书桌，牠费了好大工夫，才扭开桌灯。……还是人手好用。 提笔写字又是个难题，猫咪没有大拇指，没法做「握」的动作，黑黑只能两隻猫掌夹住笔，奋力地写，相当累。 写完纸条，黑黑盯着它发愣。 ──歪歪扭扭的十分难看，一点也不像殷颖黑的字，夏家人能接受吗？ 「喵呜～」叹口气，黑黑光两隻脚夹笔写，便已累瘫，牠实在没力气再重写一张，甚至写漂亮。 「嗶嗶──」刺耳的闹鐘声，惊醒睡梦中的黑黑，一个猫掌挥去，马上让它停止。这种事情，便会觉得猫掌与人掌并无差别。 叼着纸条奋力一跃，黑黑成功转开门把，躡手躡脚走出房门，趁着四下无人，将那留言塞进主人的房门门缝。 幸亏女僕已将窗户开啟，知晓不能再待下去的黑黑，只好赶紧离开。 连续的急促叩门，同层楼的房客闻声赶至。 「晴晴，怎么了？」 「阿黑他──」夏晴光一脸着急，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呈上被自己捏得皱巴巴的纸条。 读毕，夏氏夫妻一脸迷茫地互望，接着将纸传给随后赶到的叶总管。 「阿黑感冒，说自己会去看医生，明天就回来？这──」 「我们苏太太也会点医术，阿黑太见外了。」 「重点是，阿黑没有家，为什么要等到明天？」确定房内真的没人，夏晴光只好放弃，她相当不解。「小感冒没那么严重……」 「应该给阿黑办手机，方便联络。」夏先生悠悠地道。 「晴光小姐，该准备上课了。」叶总管望望錶，决定理性说话。「阿黑终会回家，到时再问他吧。」 表情仍呈现忧心，夏晴光微微点头。「我知道，叶伯伯，我会去帮阿黑请假。」 黑黑百般不情愿地，提早许多抵达班级教室，班上已有少许早到的人，吃着早餐，或者补眠。牠爬至高层窗台，藉着窗帘的遮挡，藏在里头休息。 噹噹上课鐘响，使浅眠的黑黑瞬间清醒，早自习时间。 几乎全班同学皆到班，想当然耳，空着的那座位便是自己的。 副班长于台上点着名，点至殷颖黑，未闻回应，许多面孔皆朝那个空位望去。 「殷颖黑一次，殷颖黑两次，殷颖黑三次，迟到！」 宛如拍卖会场主持人，他敲了敲讲桌，惹得班上某些人笑出声。 在上方的黑黑，实在很想给副班长一个猫拳。 牠就在现场，但不能喵出声回应点名，伤脑筋。 「叩叩叩。」三声响亮，教室前门被打开，夏晴光优雅地走进。 「报告。」 显然许多人知晓夏晴光与周育祥的关係，开始揶揄起男主角来。 夏晴光笔直走向蒋世丞。「报告老师，殷颖黑今天请病假。」 「我知道了，谢谢。副班长还不快登记。」 朝蒋世丞行完点头礼，夏晴光快速离开一年七班。「报告完毕。」 同一时间，周育祥高高举起手。「老师，我去厕所！」 也不顾师长同意与否，他迅速走出后门，身后伴随更多的揶揄声。 四十七章 黑黑转向走廊，看见周育祥果真朝女友追去，而非厕所的方向。 「晴晴！」 夏晴光回首，有点讶异。「阿祥？怎么──」 只闻她的惊呼，一看之下，发现夏晴光被周育祥迅速拉走，那个方向是楼梯口。 黑黑暗惊，直觉一跳，稳稳落至地面后，连忙赶去察看。 将抵达楼梯时，已能听见两人的对话，黑黑决定等一等，看情况如何。 「为什么是你？」 「我……不太懂阿祥的意思。」 「殷颖黑只是保鑣，居然劳驾你这个小姐帮忙请假，你家还有叶伯伯不是吗？」 「还好吧。」夏晴光冷静道，似乎认为这无不妥。「叶伯伯平时公务很忙，难抽身。反正我会来学校，顺便帮他请假而已。」 「怎么偏在早自习过来？我们全班都看见了。」周育祥的口气有些埋怨。 「再晚，阿黑会被记旷课。而且，给班上看到有什么问题吗？」 「一年七班都知道我跟你的事，现在你出现，却是帮新同学请假，大家会怎么想？」 好一段时间没有夏晴光的回答，终于她开口：「老实说？解释清楚阿黑是我们夏家的──」 「拜託，这样会在全班引起多大的风波啊。」 「不然，阿祥想怎么办？」女孩将问题丢还给他。 这回换男孩说不出话来。「我……我就是不知道，才出来找你嘛！」 夏晴光沉默片刻，响亮叹口气。「阿祥，其实有些事情，你从实说，大家反而不会一直臆测。闷着不讲，你憋得难过，别人更会胡思乱想，最后扭曲事实就不好了。」 「晴晴！你到底是站在男朋友这边，还是保鑣那边？」 周育祥的音量稍大，在旁听着的黑黑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 「不准你欺负主人！」 黑黑的喵喵声是有意义的，然而两人听不懂，仅闻新出现的尖锐猫叫。他们站在楼梯间，不约而同齐抬头，转向阶梯上方的声源。 「黑黑！」夏晴光又惊又喜，三步併作两步衝上，兴奋地，一把抱起小黑猫转上几圈。 「真的是你！晴晴想死你了……」 久违的怀抱，黑黑感到陶醉，其实变回猫也不错…… 「晴晴，刚才的问题。」周育祥大步走过来，脸色似乎更难看。 「我是你女朋友，当然挺你。」夏晴光说着，摸摸怀里的毛茸。「但说真的，我觉得坦承阿黑是夏家保鑣，没什么关係──」 「如果殷颖黑是大人保鑣，我无所谓，重点是──」周育祥欲言又止。 「是什么？」 「一个同年的贴身保鑣，怎么说都很怪！」 夏晴光愣愣地看着他，微笑。「你想太多了，阿祥。」 「喵～」宛如附和主人所说，怀中猫咪顺势叫了声。 「呵呵……你看黑黑也这么认为。」 少数服从多数，周育祥虽有不甘，却不知该怎么反驳，逕自走掉。 「还不快回教室去。」他走前丢下这句话。 低头，夏晴光对上黑黑的绿瞳，忍不住将牠拥进怀里。 「我真的好想你喔，黑黑……你这个礼拜都到哪去了？」 忽地察觉到什么，她将猫儿上下晃了晃。「唔？黑黑，感觉你重了些，去哪里吃到大餐？」 「主人家！」黑黑喵喵说着。「苏阿姨的饭菜很好吃，和晴晴主人一起吃更好吃！」 看小黑猫喵了半天，夏晴光会心一笑，温柔地抚摸牠。 「看来你过得很充实，不过我更开心……」 夏晴光的音量近乎耳语，但处于她怀中的黑黑能听清楚。 「谢谢你，愿意回来找晴晴。」 四十八章 依依不捨放下小黑猫，夏晴光准备回班级早自习，但踏进教室的她，殊不知黑黑正躡手躡脚地跟在后头。 即使不跟，牠也晓得主人的班级，一年五班。 「晴光，怎么去那么久？」成熟的女声，五班导师是女性。 「对不起，老师，我顺便去了趟厕所……」夏晴光不善说谎，眼神飘忽不定，幸亏班导未再追问，示意她回座。 拉开座椅，夏晴光一声低呼。甫分别不久的黑黑，竟躲在她的书桌下，仰头望着她。 「怎么了，晴光？」师长的眼神又射了过来。 「没什么......」夏晴光惊魂未定，缓缓坐下，利用双脚遮住那黑色毛茸。「有隻昆虫……」 的确，夏晴光捨不得重聚片刻即分开，若为假日或放学后，她很乐意长时间陪黑黑。但现在是早自习时间，班级静悄悄，要是黑黑突然叫出声怎么办？ 桌底下的黑黑正不断磨蹭她的脚，虽令内心的她欣喜不已，但夏晴光在鐘响以前，持续提心吊胆着。 儘管没看见主人的表情，黑黑仍能隐约感觉出，夏晴光心神不寧。自己也上过课，当然晓得她在害怕什么。 （主人别担心，黑黑是乖猫咪。）努力想传达自己的心意。 鐘响，松口气的夏晴光，趁着班上喧闹的时刻，将黑黑迅速塞进提袋里，带出去。袋中的猫儿相当安份，不会乱动或急着想探出头，使她心安不少。 当黑黑终于能出来时，牠发现夏晴光把自己带到中庭花园。 「黑黑，晴晴很抱歉，我得上课，先在这里等我好吗？中午晴晴就过来。」 「喵！」虽乖乖点头，但眼看夏晴光离开，黑黑还是偷跟过去。 不过，这次牠躲进五班的窗台，扎扎实实地，像以往一样，听了一整天的课。 傍晚时分，再度，黑黑以猫咪的身分，回归这条小巷，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好久没在这里餵黑黑，真的很怀念。」即使不晓得能否遇见黑黑，夏晴光仍持之以恆，每天带猫食去学校，期待放学后的小聚会。 「晴晴......！」周育祥急急追来，喘着大气。「别生气嘛，我为早上的事情道歉──」 「我没有生气。」夏晴光的表情很平静。「再说……」低头，正好又与黑猫对上眼，露齿一笑。 「能再看见黑黑，我很高兴，哪会生气呢？」 「太好了！」周育祥兴奋一扑，一把由后抱住女友。「我就知道晴晴最好了──」 「等等啦。」无法继续动作的夏晴光挣扎着。「猫食都洒出来……」 「喵！」黑黑以猫掌拨了拨饲料，想让主人省力些。只可惜猫掌不能抓东西…… 夏晴光被黑黑的举止逗笑，忙碌之馀还不忘腾出手摸牠。 「黑黑真乖。」 「喵喵──！」 猝地，数声尖锐的猫叫，巷子深处窜出四个光点，紧接着两道影子扑来。 夏晴光微笑。「是黑黑的朋友呢。」 「喵呜……」小喵小咪兄妹俩叫着，一左一右，包夹手足无措的黑黑。 「喵……」回復猫型态与老朋友相见，虽然心中有些喜悦，但更多的是愧疚，毕竟三猫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充满衝动与懊悔的别离。 黑黑不知该怎么面对兄妹猫，今日照了面，明天牠又得消失一个月……欢乐的重聚之后，会是久久不见的难耐，与思念。 与其如此，不如永远消失。 「黑黑，晴晴明天再来找你，跟朋友大吃一餐吧。」掛着不捨的笑容，备妥大盘猫食的夏晴光，拉着周育祥缓缓离开。 「喵！」「喵！」 听似相同的猫叫，一种是肯定的答覆，另一种为着急的挽留。 四十九章 美食当前，但三隻猫咪没有一隻动口。花猫虎斑猫直盯着黑猫，眼神充满眷恋，而被夹在之间的黑猫不知该看哪，目光左右飘忽不定。 久违的老友，心中皆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谈起。 「黑哥哥……」娇小的母猫不知讲了几遍这三字，彷彿认定，只要一直喊名字，黑黑便不会消失一般。 「小咪……」无声接受着小咪的磨蹭，看见牠伤心的模样，彷彿又回到撕破脸的那一天，让黑黑很是自责。 黑黑的消失，不但令晴晴主人难过，更让小咪悲伤──也许，牠根本没必要成为人。 「黑黑，」另一旁传来好友的音色，黑黑不太敢回头。「你的脸……还痛不痛？」 一阵感动。 小喵继续说下去：「如果黑黑不见，是因为我揍你那拳──那我道歉，我真的火一上来，什么都不管了……」 控制住内心的激动，黑黑这才转向小喵。「我没事，不是那天的关係。」 「那是──」 「小喵，我们吃饭。」黑黑很快转移话题，不太想谈，也不能够谈。 「黑哥哥……」小咪又唤了牠一次。「不要跑掉不理小咪，如果哥哥错了，小咪帮你教训他──」 黑黑望向小母猫，专注地看着牠。「我知道，谢谢小咪。我们吃饭吧。」 「嗯喵！」 黑夜降临，没有月光的今晚，显得特别昏暗。 三隻猫朋友睡成一排，在安全的墙端。 黑黑突然醒过来，牠忽地觉得身子有些不适，莫非── 牠不晓得现在晚上几点，但很清楚，自己可不能在大街上变身，就算无人也不行。重回人类的牠，可没有任何遮蔽物可掩盖裸身，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夏家。 轻手轻脚起身，睡在兄妹猫中间的牠有些难做到这点。 「喵......」小咪昏沉沉地抬起头。「黑哥哥去哪里……？」 「去找厕所。」黑黑回看牠，故作镇定。「黑哥哥有点不舒服。」 「嗯咪……」咕噥着，虎斑猫缓缓回到梦乡。「黑哥哥要回来喵……」 一阵酸苦涌上，黑黑加快脚步离开。 「会的，会回来的。」 黑黑再度回到夏宅，昨夜以前还住在这里，现在一看，却有一股好久没来的感觉。 凭着猫族灵巧的身躯，牠轻盈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窗台，却惊见里头的闹鐘时刻，正指着十二点！ 这回的不适是表层的感觉，宛如昔日的刺痛，但微弱许多。黑黑仍可坚持着意识，奋力推开纱窗，好在自己平时不爱锁着窗户，千钧一发顺利进房。 瞬间，回復殷颖黑的身体，咚的一声，朝床铺一倒。 「好险……」殷颖黑喘过几口气，开了电灯，赶紧着装，每天都需换衣服，他已将这个动作做得相当熟练。 「叩叩叩……」突然的敲门声吓到他，惊得他动作更为迅速。 「阿黑？你回来了？」 殷颖黑用最快速度换装完毕，飞也似的衝去开门。「晴晴！」 「我听见隔壁有声音……什么时候回来的？身体还好吗？」 夏晴光依旧很关心自己，并非只在乎黑黑而已，想到此殷颖黑便欣慰不少。 「已经不要紧了。我刚回来……从窗户──」 夏晴光顿时一惊，看看房间的窗，确实是开着的。「怎么不从大门？」 「我怕吵到你们……」论实际状况，黑黑无法以猫身进来，且担心吵醒夏家人这点也是事实。 「阿黑，」夏晴光专注地看着他，害殷颖黑有点窘。「我们算是一家人，所以别见外。而且──」 她上下打量他好几遍，不晓得在确定什么，终于又对上殷颖黑的眼。 「很危险的，这里可是三楼。」 看着她的眼神，殷颖黑也不好反驳，只能狂点头。「主人说得没错，阿黑错了……」 夏晴光总算舒展锁眉。「哪有这么严重。对了，今天黑黑回来了喔，我好高兴！」 殷颖黑点头微笑，他知道的。「主人开心就好。」 但不知为何，有些惆悵。 五十章 高中的第一次段考，就在十月中，而中途插班进来的殷颖黑，可以说是，才刚学不久，在尚未熟识班级同学之前，便得开始准备段考，忙得昏天暗地。 幸亏，夏家有家庭教师。只不过科目太多，且殷颖黑仍在重温国中的课程，国中的初阶课，以及高中的考试范围累积起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殷颖黑喜欢学习，但不喜欢考试，他不懂：事物会了即是会了，为何要做什么测验？一个学期还有三次！ 苦读中的殷颖黑，瞄向邻桌认真的夏晴光，心中暗喜。 如果每次段考前，都能和主人一起读书，那……其实还不错。 段考结束的第一天上课，特别是高一班级，处处洋溢着轻松愉悦的气氛，学生们三五成群，分享与聆听上个週末出游的趣事。第二天开始，或愁云惨雾，或雨过天晴，开始公佈各科成绩的那一刻，几家欢乐几家愁。 盯着桌上的国文考卷，一年七班殷颖黑，八十八分。其实就高一生而言，是个不错的成绩，真要感谢杨允诗的教学。 同学彼此间的竞争比较，于下课后更甚，殷颖黑并不感兴趣，他只想去找夏晴光，默默地守护最爱的她。 眼前，忽地横出一堆彩色纸张，拿着的人正是周育祥。 「有事？」 「社团招生。」周育祥也回答得很简洁，见殷颖黑未伸手拿取，便将那叠纸直接压在邻座桌上。 社团？殷颖黑一问仍搁在心里，周育祥马上说明：「每个礼拜二的联课活动，高一高二强制参加。现在段考结束了，社团活动继续进行。」 稍微翻过那些纸，殷颖黑发现社团种类并不多，这样真塞得下三分之二的全校学生？ 「有些社团热门嘛，满额就不收了，剩下的都是冷门社团。」周育祥满不在乎地说着。 「你参加什么社团？」殷颖黑突然发问，虽然并不想和情敌有太多瓜葛，但颇可能：不同班的夏晴光与周育祥，是经由社团认识的。 周育祥愣了片刻，从社团招生传单中抽出一张黄色的。「音乐欣赏社，很无聊，热音社真的太热门了，挤不进去啊！」 音乐欣赏，扫瞄过黄单的宣传词，殷颖黑便将它放下。主人会喜欢哪种社团呢？只要属于有空缺的社团之一，他便有机会── 翻到最下面一张社团传单，当下，殷颖黑停止动作。 「宠物同好社」。 宠物同好社的社课教室在二年八班，爬层阶梯很快便抵达，推开教室门的殷颖黑，有些紧张。 教室里稀稀疏疏几个人，扫荡一圈仍未看见熟悉人影，不禁一阵失望。 猜错了吗？ 「殷同学？」身后，轻柔的呼喊，语气中有些惊喜。 「黎同学！？」看见班上同学，殷颖黑不免安心一点，但心中仍在意着那个人。 「殷同学要加入宠物同好社？」 殷颖黑迟疑地点头，其实他只是想确定本社是否有夏晴光。 黎小云的询问，惊起角落整理资料的一名学姊，她兴高采烈地衝来，手持一小叠纸张。 「学弟你好，欢迎加入我们，你真有眼光！来，请填入社基本资料！」 抵挡不住对方热情的殷颖黑，只得乖乖填起表格，这下只能顺应了。 也许，加入此社团是个正确选择，至少自己曾经熟悉过。 上课鐘响起，象徵社团时间开始，殷颖黑数数全部社员，大约十个左右。 「请问社长，」询问着本社团的社长，也就是不久前请他填资料的学姊。「社员都到齐了吗？」 社长扫描教室一轮，才回答新社员的问题。「两个请假，我同学和她男朋友。其他社员都到了。」 社长的同学，那么也是学姊，看来夏晴光果真不在本社团…… 此时，社长站起身，要大家欢迎新社员的加入，在满室鼓掌声的包围之下，殷颖黑却感到无比失落。 五十一章 宠物同好社属于经验分享型的社团，与社员分享自家宠物的趣事或照片。本社没有养鸟、鱼、鼠之类的社员，因此社员分成两大组：狗与猫。 想当然耳，殷颖黑选择猫咪组，当他看见自己的组员只有黎小云，错愕无比。 黎小云显然察觉他的惊愕，微微一笑。「还有一位学姊。」 就是请假的那一位了吧，殷颖黑思忖着，想起一件事。「我记得你家──」不方便说出口，停顿一会。「另外还养宠物？」 黎小云只是摇头。「是流浪猫，偶尔会来家附近。」 本社宗旨并不单指家中饲养的宠物，只要自己与牠们熟悉、亲近，不是自己养的也无所谓。殷颖黑困惑不已，为何夏晴光不选本社呢？ 「你呢，殷同学？」 「呃──和你差不多，我曾经……和两隻小猫要好过。」说着，思绪渐渐飘回昨日黄昏。 联课活动结束，亦代表放学时间到来。急着衝出二年八班，去找夏晴光的殷颖黑，差点与迎头闯进教室的另一个人撞成一团。 「灝灝？你搞什么──」 「来关心好朋友不──」嘻皮笑脸的程灝，不知看见了什么，瞬间表情和缓，连话语也文雅起来。「不介意吧？」 被其态度转换之快吓住的殷颖黑，见到礼貌的程灝，连带也冷静下来。「当然，但下次进教室小心点。」 「没问题……」程灝眼睛不知在看哪里，有口无心地应着，殷颖黑随他的眼神望去，是收毕准备离开的黎小云。 突然记起，程灝说过想认识黎小云。 黎小云走来，礼貌性地朝程灝点个头。「殷同学，你朋友？」 「黎同学，这位是六班的程灝，我的好朋友；灝灝，这位是我同学，黎小云。」 「你好，程同学。」黎小云依旧是那抹温和的笑容。 「你、你好……我我──可以叫你小云吗？」 殷颖黑奇怪地看向好友，健谈的程灝居然会口吃？ 黎小云笑了一下。「会紧张的话，叫黎同学就可以了。」 「抱、抱歉……」程灝似乎更慌张，不断朝好友投射求救目光。 只是，殷颖黑看不懂程灝的眼神有何用意。「灝灝，眼睛怎么了？」 「阿黑！」顿时，原来的程灝回来了。 「殷同学，你的朋友很有趣。很高兴认识你，程同学。我先走了。」 「再见。」 「再──」再度口吃的程灝，连道别的话也没说完。 送走黎小云，程灝忽地一把将殷颖黑拉过来，用力摇了又摇。 「小云说我很有趣，阿黑你说她是不是对我有好感？对不对对不对……」 被他摇到头昏脑胀的殷颖黑，终于找到破绽，赶紧推开程灝。 「你够了喔，这么兴奋是怎样？还有，你不结巴了？」 「拜託，什么话？」程灝自傲地挺起胸膛。「号称全班最健谈的程灝，哪里结巴来着？」 殷颖黑无言地看着好友，莫非程灝有短期失忆症？下回又见他口吃，非要录下来给他听听不可。 「阿黑！果然是你。」门口传来惊喜的呼唤。「社课结束了吗？」 「是的！」无论何时看见主人，殷颖黑总是很开心。 主僕踏向下楼的阶梯，单独的两人时间相当难得。 「晴晴怎么会在二年级楼层？还有……周育祥呢？」 虽不愿提及，但势必要问。 夏晴光无奈地笑笑。「他另外有事情。我们社课教室就在同层楼，正好远远看见你……阿黑参加宠物同好社？要不是漏看社团名单，我现在可能也是其中一员吧，可惜。」 殷颖黑内心一股悸动，是时候询问了。「主人参加什么社团？」 「也不是说我这个社团不好……音乐欣赏社。」 晴天霹靂。 五十二章 社团事件，令殷颖黑对周育祥更为反感。什么无聊？有晴晴主人哪会无聊？ 周育祥肯定别有居心，把自己社团说成那样，让殷颖黑放弃音乐欣赏社。 但，也要怪他自己，失算。 结束段考，最令高中学生疯狂的，一年一度校庆运动会即将来临。其中最饱受注目的竞赛项目，即为以各年级区分的大队接力，高三由于升学压力，自由参加不强制。 运动会在十月底，又因暂无考试压力，这几天的操场跑道，尽是积极准备的各班学生与体育老师。 殷颖黑的班级亦为如此，暖身完毕，体育老师开始测每位同学的速度，挑选参赛的十八名选手。 「老师！」第一轮测完的周育祥自告奋勇。「我百米跑十四秒二，以前在国中都是最后一棒。」 体育老师看着同学目前为止的数据，微皱起眉。「那么，育祥暂时担任最后一棒。」 「谢谢老师，我会努力！」 「还不是想在女朋友面前表现……」就是会有人，喜欢嘲弄有女友的同学。 殷颖黑不由得认同起来，虽然他不喜欢这类揶揄话语……自从对周育祥更反感以来，他几乎没给情敌好脸色过，且他由衷认为，应该要有个人，挫挫周育祥的傲气。 「最后一位，殷颖黑！」轮到他测秒数了。 「有！」 殷颖黑已完全适应人类的运动方式，他轻盈地狂奔于跑道上，享受着奔跑的乐趣── 「够了够了，已经一百公尺──呃！？」体育老师看过码表，脸上的惊愕无所遁形。 「十三秒八，全班最快！」他对殷颖黑投以讚许的眼光。「看来你才是本班的压轴──」 「老师！」周育祥大声打断，一脸不甘心。「我刚刚没尽力跑，再来一次！」 他看向殷颖黑，目光满是挑衅，殷颖黑满不在乎地回望。 挫周育祥傲气的人，是自己最好。旧仇新恨，他早就想一次算清。 眾一年七班学生，团团包围跑道两侧，大致分成两派，为中间的两名选手打气。 「预备──跑！」 殷颖黑与周育祥同时飞窜而出，笔直朝一百公尺后的体育老师方向衝刺── 奔跑之时，两人起跑前的浓厚火药味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目标，及对胜利的执着。 两道残影，几乎同时窜过师长眼前。 「更快了！颖黑和育祥都是！」他尖嚷着，十分不敢置信。 「呼……老师我……？」气喘吁吁的周育祥，急着想知道结果。 「十四秒！」师长朝学生竖起大拇指，但后者似乎不甚满意。 连续跑两次的殷颖黑，已喘得说不出话来，他大步走向体育老师，眼神透露出疑问。 看见他，师长更是笑得闔不拢嘴。「十三秒七九，颖黑确定是最后一棒！」 支持殷颖黑的本班学生以女孩子居多，她们不约而同尖叫起来。 殷颖黑默默地摀起耳朵。 「育祥别失望，全班第二快的你，可是男生第一棒喔。」 「老师！」他还想抗议。「殷颖黑之前没上过学，更没跑过大队接力，他一定会掉棒──」 「喂喂，」师长脸色沉了下来。「有运动风度一点。无论棒次为何，在这场接力中都是重要角色，一齐为班上争光。传接棒的问题，接下来的体育课将持续练习，赛前更会与别班进行几次友谊赛。多练习，就没有问题。」 悠扬的鐘声，为教师的最后一席话，响起完美的句点。 「育祥、颖黑，老师真想看看你们俩的潜力……有没有兴趣再测？」 周育祥跃跃欲试，不过却有个意料之外的声音反驳。 「老师，让他们休息吧。」开口的人，是黎小云。「比赛选手，不能练习过了头……」 师长哈哈笑着，赞同她的说法，便宣布下课。 「她是谁？」 「黎小云……吧，我们班同学，她好像满低调的。」 …… 听着同学谈论的话语，殷颖黑觉得十分夸张。 黎小云有这么不引人注目？她在班上是很安静没错……但，居然自己这个转学生，比某些同学更认识她，这倒是令殷颖黑很意外。 看着隔了四五公尺远的娇小女孩，殷颖黑无声感谢着她的出声。 其实自己的脚有些痠痛…… 五十三章 「最后一棒？」程灝露出讶异的表情，接着一掌拍向好友。「哈！那加油吧，我可不会放水！」 殷颖黑瞇着眼睛，几乎直不起腰来。这傢伙是哪来的手劲……。「什么？难道──」 「我是田径队的程灝，更是六班接力最后一棒，请多指教！」 「呵……彼此彼此！」 「哇！阿黑真厉害，担任最后一棒不简单呢。」是夜，殷颖黑兴奋道出运动会的事情，夏晴光旋即向保鑣投以敬佩的目光，闪闪发亮。 看见主人的殷切眼神，殷颖黑又快把持不住，好美── 「……那，主人你呢？」他终究将魂拉回躯壳里。 「我？算了吧。」夏晴光摆摆手。「人家天生不是运动的料……但无所谓，我可以帮班上、你还有阿祥加油！」 听见阿祥，殷颖黑又觉得心沉下来。好心情全被这两字毁掉── 「阿黑，多吃点储备体力。」邻座的叶总管贴心地多挟几道菜餚给他。 「我去帮阿黑加菜，是糖醋鱼喔。」 「好好加油啊，我们会去观赛的。」 受到如此多的注目，殷颖黑有些难为情，心底更升起一股非胜不可的使命感。 星期六，杨氏双胞胎硬是将殷颖黑拖出房间，说暂停周末家教，要他好好地放松一下。上周刚结束段考时，这对胞姊弟也这么说过，但殷颖黑整个人躲进书房，连续待上两天，儘管读的不是课内书。 「阿黑，你这样迟早会变成书呆子。」杨允诗嘖嘖说着，摆起大姊姊的架子。 「应该说──会发霉！」杨允科很快用理科的专长比喻。「外面很多有趣的动植物，比书好看多了……虽然，室内的实验也──」 有人在后面清喉咙，不回头也晓得是叶总管，心虚的杨允科赶紧将殷颖黑推出家门。 「下礼拜不就是运动会吗？没地方可去，至少，出去练练跑吧！」 殷颖黑盯着紧闭的大门，决定照老师们所说，出外透透气。自己是黑黑的时候，经常到处间逛，已经对这一带相当了解，虽然是猫族的行动路线。 何不，以人类的眼光和脚步，好好体验自己居住的城镇呢？ 殷颖黑漫步来到河堤，这是以前的自己常来的地方之一，有凉爽的风不闷热，有碧绿地毯可打滚……但通常是黄昏过来。 轻松地往后一躺，鼻尖充斥着青草香，身上的休间衫稍被露水浸湿，不过他不在意，反而有点享受起这种沁凉的感觉。 「叮叮……」河堤上的道路传来脚踏车的铃声，与头顶的鸟声、下面的流水，合奏出一首优美夏日乐曲。 即使什么事都没做，单单这样躺着，便感觉心灵沉淀下来，非常寧静。前阵子的苦读、段考什么的，彷彿已是遥远的过去── 「阿黑！」 殷颖黑惊起，望向河堤上方，两辆单车，夏晴光与周育祥。 「晴晴主人！？」有些意外，但很开心。 夏晴光与周育祥相约今日骑车出游，恰好看见殷颖黑，夏晴光很快将车停放好，踏下阶梯走向殷颖黑，不过后头的周育祥一脸不情愿。 「晴晴，今天是我们的约会──」 「可是我骑累了，休息一下嘛。」 「这里是个好地方呢！」不拘谨地席地而坐，夏晴光打从心里喜欢此处。「阿黑曾经来过？」 「嗯……以前。不过没那么早来。」 「晚上的这里不会危险吗？」 黑黑是觉得还好，天色会给牠最佳的庇荫，不过殷颖黑可不能如此回答。 「我看得见──呃，我以前的视力还不错，可以夜视。」 「喔……」 又是一阵风徐来，吹来许多肥皂泡，有小朋友在下面吹泡泡。 看见乱飞的泡泡球，殷颖黑内在的那颗猫之心，开始蠢蠢欲动。 扑！ 周育祥有点愕然地看着殷颖黑跳上跳下，宛如孩童般的行径。 「有这么好玩吗？感觉──就像某种动物。」 他听见身边的女友呵呵笑出声。 「阿黑说过，他愿意代替黑黑陪伴我，还学了猫叫呢。」 「我才是你男朋友吧，要我怎么陪你都可以。」周育祥转向她，提醒道。 夏晴光不禁失笑。「我知道啦。」 草坪上的小情侣在说什么，殷颖黑已无心思去听，全然放松的他，将人的矜持完全拋开，尽情追逐起眼前会动的事物。 五十四章 「阿黑！」 殷颖黑忽左忽右扑打着，专注于飘来飘去的肥皂泡，遽然，一股力量袭了来，躲不及的他硬生生被推倒，眼前景色剩下一片蔚然。 「真是的，没见过这么兴奋的殷颖黑，居然连叫几次都充耳不闻。」黝黑男孩站起身，拍拍身子。 殷颖黑的确这时才回过神，缓缓坐起。「灝灝？这么巧，你也来散步？」 「不是，这里是很好的练跑地点，今天更幸运，遇到……」 「遇见我这么开心？」殷颖黑错愕。 程灝作势想要呕吐。「最好啦！是──黎小云。」他音量忽地压低。 夏晴光急急地跑来。「阿黑没事吧？」 殷颖黑摇头微笑。「我没事。晴晴，这位就是六班的程灝。」 「常听阿黑讲起你。我是──」 「五班的夏晴光，久仰大名。」程灝若有所指地朝殷颖黑眨眨眼，便转身离开。「先走囉！」 朝程灝跑掉的方向望去，那位娇小女孩正蹲在不远处，不晓得在做什么。 「咦？」周育祥揉揉眼睛确定没看错。「那个不是我们班的……黎──黎什么云的……」 「黎小云。」殷颖黑无奈地开口。 「喔──好像是这样……」 夏晴光不禁朝男友一推。「你太夸张了，转学生的记忆还比你好。」 出自好奇，三人也继程灝之后，跟了过去。 蹲着的黎小云一身碎花裙，身边搁着的塑胶袋不知装了什么，她背对着河流，因此走来的三人只看见她的娇小背影。直到够近，才看清楚。 三隻小小的黑白猫，身体挨着彼此，头颅全探进牠们之间的另一个袋子，显然里头装的是食物。 「猫咪！」夏晴光兴奋若狂，也在黎小云身边蹲下。 黎小云微微一笑，伸手摸摸三隻小猫。「你也试试，牠们只有吃饭时才肯给人摸。」 殷颖黑看着夏晴光探出手，那手是多么美，细长又白皙粉嫩……才刚变回人类一个礼拜，他情不自禁怀念起主人的抚摸、主人的一切。 夏晴光开心地咯咯笑，与身旁的女孩交换笑容，虽然两人不认识，却因为同样喜欢猫，而有了连结，陌生人的隔阂无形间消失无踪。 程灝将殷颖黑拉到一旁去。「你们喔，三个大电灯泡。」 「这里没有灯啊？」 程灝每次都被好友的不识惯用词，惹得哭笑不得。「好好，我老实跟你讲……请给我们──我和小云，独处的机会嘛。」 「为什么？多一点人不好？」 「这不是重点──好啦我承认，我很欣赏小云。」 「喔……」殷颖黑似懂非懂。「很好啊，跟她说，她会谢──」 程灝抱住头，快抓狂的样子，终究是冷静下来。「这个欣赏，是──『喜欢』的意思……」 「咦！？」殷颖黑终于听懂，但十足惊讶。 程灝连忙摀住好友的嘴，紧张地朝其他人望去，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小猫上，并未察觉他们这边的骚动。 他再度望向殷颖黑，一脸被打败的表情。「你感觉不出来？」 「你只说想认识黎同学……喔，然后，看见她会结巴──」 「就是这样。难道你看见喜欢的人，不会紧张到说不出话？」 殷颖黑不自觉望向主人，原来自己面对晴晴的异状便是这么回事，他点点头。 「很好，你终于懂了。反正已经没气氛，以后看见我和小云独处，记得让让路啊！」 商量完毕的两人回到其他人那里，静静地守着同样喜爱猫的心上人。 黄昏时分，是时候返家，初次见面包含已认识的五名男女孩，站在河堤上道别。 「小云，你住那个方向？好巧喔，我陪你走一段。」 远远看见，贴心的程灝主动替黎小云拿袋子。殷颖黑在心中为好友加油着。 今日的夏晴光特别开心，是看见猫还是交了新朋友呢？ 「好令人怀念的触感……」闭着眼睛，夏晴光回想方才的猫咪们。「还是喜欢和黑黑玩的感觉，黑黑完全不怕我──」 「晴晴。」∕「晴晴主人。」两个男孩同时开口，面露担心。 「怎么都那种表情。」夏晴光朝两人灿烂一笑，好让他们安心。「我相信黑黑会再回来。以后，我会笑着过每一天，期待那一天的来临！」 她扬手一指，脸上红扑扑的，是夕阳的馀暉。 「我要我的每一天，都像夕阳一样绚丽！」 「你们也是喔，阿祥、阿黑。」二男尚未回答，她突然各握住一人的手，轮流看着他们，笑脸中充满期许。 「运动会加油！」 从与心上人相连的手、心上人，直到和另一个同学对上眼，虽然知晓夏晴光正看着两人，但殷颖黑与周育祥仍旧默默别过头不看对方。 艳红的夕阳，三个心，各有所思。 五十五章 星期日，殷颖黑自动早起，出发练跑去。 昨日，夏晴光在夕阳下，对自己与他们的期许，殷颖黑深受感动。 大队接力属于团体活动，势必需要全队的同心协力、团队合作，不单只是几个跑得快的选手之责任。即使如此，殷颖黑仍努力练习，必须尽好最后一棒的职责。 跑着跑着，他再度来到河堤，那河水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着粼粼波光，和昨日黄昏的景象比较，是另一种层次的美。 程灝曾说此处适合练跑，殷颖黑此刻来到这里，才同意好友的说法。笔直的道路，路旁还有风景可以欣赏── 他忽然停下脚步。 黎小云又来这里餵猫了，她明明家境清寒，为何愿意与猫咪分享呢？ 远远的那一头，发现熟悉的身影，正朝女孩的方向奔来…… 殷颖黑转身，跑向另一条路，他心知肚明此时任何人皆不应打扰。 ──好好表现，灝灝。 今日，殷颖黑跑遍城镇几趟，除了更熟悉市区之外，也觉得自己的速度更进一步。 隔日早上，夏宅，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这回不是殷颖黑怕水、被电视里的狗吓到等小事情，今日的他，即将迟到。 硬逼仍痠痛中的双腿奔跑，殷颖黑奋力往学校衝刺── 晴晴主人早已出门，想让保鑣多休息，可…… 「休息过了头啦──！」 喘着大气抵达校园，正是朝会时间，惨了......殷颖黑考虑到底要不要进校门，他可不要当庭广眾之下被训话── 「一年七班殷颖黑？」好死不死，被教官抓到。 「呃是……教官，非常对不起！」九十度大鞠躬。 「这次算了，快去司令台旁准备。」 「咦？」愣愣地，殷颖黑再度提步，奔向教官指的地方。 司令台旁有许多学生，面掛紧张但兴奋的表情。他认出班上两个同学，以及周育祥、夏晴光也在其中！ 「颖黑！」听见班导的喊声，殷颖黑心里暗叫不妙。 「老师我──」 蒋世丞二话不说，拿走殷颖黑的书包，还帮他理了理衣领。「幸好赶上，不然你会后悔的……好啦，快过去。育祥，回队伍吧。」 闻语，周育祥一脸不悦，朝殷颖黑投射出强烈的目光后，忿忿地走了。虽然殷颖黑不感到害怕，仅觉得莫名其妙。 「恭喜你，阿黑。」隔一排的夏晴光，对他甜甜地笑。 殷颖黑仍旧搞不清状况，不过他很高兴能看见主人的笑容。 「颁奖。颁发本学年度第一次成绩考查各班成绩优良者，一年一班……」 殷颖黑总算明白了，颁奖？所以自己有名次？这令他相当错愕。 「一年五班，第一名……，第二名夏晴光……」 （主人好厉害！）殷颖黑由衷佩服。 「一年七班，第一名……」司仪唸至此，七班前三名陆续走上台，脸庞散发着光彩，至上的荣耀。 「……第三名殷颖黑。一年八班……」 殷颖黑后知后觉，终于知道自己的名次。学校之所以举办大考，是为这一刻，使受奖的学生十分光荣？那么，未得奖的人呢……？ 略感骄傲地下台，殷颖黑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周育祥。 「那个，你知道周育祥第几名吗？」他问班上的第二名。 「喔，听说──是第四名，跟阿黑差十几分而已。」 驀地，一股更强烈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他真的赢过周育祥了。 五十六章 距离运动会剩没多少天，各班除了利用体育课、课馀时间，也有的不惜向班导或专任老师借课练习，只为求大队接力能有好的表现。 一年七班主要用放学后的长时间，让有心的人加紧练习。 几乎全部选手皆能顺畅传接棒，接下来是训练全队的默契，与实际比赛。 今日的社团活动，殷颖黑请了假，全班选手不约而同都这么做，尽可能腾出时间多练习。 和一班与九班轮流两两进行友谊赛，终了，七班的速度略胜一筹，不晓得与其他班级相较如何。 「很好，颖黑！」体育老师拍拍殷颖黑的肩，笑得闔不拢嘴。「你的速度进步到十三秒五呢，继续保持！」 「我会的，老师。」殷颖黑点头，跟着其他选手前往场边休息。 「殷颖黑！！」 耳熟的音色，却是连名带姓地叫，被点名的殷颖黑愕然，看着怒气冲冲狂奔而来的程灝。 「灝灝？怎──呜！」 四周轰轰的，夹带一些女生的尖叫，殷颖黑倒地，又惊又咦地望向居高临下的好友。 师长率先过来制止程灝再动作。「这位同学，我记得你是六班最后一棒。」 程灝点头，仍怒不可遏地直视倒在地上的殷颖黑。 「无论你们有什么仇，比赛之前攻击选手，可是会害你们班丧失资格的。」 「对嘛对嘛……」本班的女生应援团开始附和。 「我不管这么多了！这傢伙──亏他还是我的好朋友！」 「我想这其中必有误会──」 殷颖黑缓缓站起，摀着仍痛着的面颊。「老师，让我跟他谈谈。」 师长惊愕。「可是，要是他再打──」 「就像老师说的，恐怕有些误解。一切解释清楚了，灝灝还不满，再说。」 「走！」程灝粗鲁地拉着殷颖黑，害得后者跌跌撞撞，快步远离运动场。 随着肇事者的离开，原静默的氛围再度喧哗起来，充满各种揣测。 「灝灝，你──唔！」殷颖黑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被程灝一把推向墙壁。 「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夏晴光？」面露兇光的程灝，吐出的问句却令殷颖黑一阵错愕。 「呃……」 「说啊。」 「对、对啦──」殷颖黑尷尬地承认。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招蜂引蝶、拈花惹草？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那种人！」 程灝继续逼问，但殷颖黑一脸茫然。「什么引蝶惹草？我听不懂──灝灝，到底发生什么事？」 「好，我就说给你听。刚才练完田径队，我去社团找小云，然后──」他表情稍微和缓一些，讲到此脸庞有些泛红。「我跟她告白。」 「咦！？」殷颖黑相当惊讶，他看不出来好友那么主动。「然──」 程灝再度转过来，直盯着他。「小云说，她有喜欢的人了。你知道她喜欢谁吗？」 殷颖黑原想摇头，但看着他眼中的怒意，瞬间明瞭。「我……？」 「对！」程灝又是一拳疾来，但打在殷颖黑脸颊旁的墙面。 「殷同学本身给人的印象很特别，且对人温柔和气。对家境贫寒的我，更是默默帮助──」他模仿着黎小云的轻声细语，但终究不愿回想下去，眼神一凛，瞪着殷颖黑。 「你既然喜欢夏晴光，为什么还做些事情，吸引小云的注意？甚至，还令小云喜欢上了你！」讲到这不堪的事实，程灝又气又忿，表情痛苦。 对此，殷颖黑选择沉默，他最初仅想帮助黎小云，并没有特别的意思。难道自己最初不应该这么做？ 五十七章 昔日的好友，今日的情敌。气氛凝结着，很是死寂。 殷颖黑心中充满复杂的情绪，但他晓得，对此自己应该道歉。 「灝灝......」他沙哑地开口，心中痛着，第一个结交的人类朋友，缘分到此为止了吗？「我──非常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这样。」 「算了。」程灝平静地说道，完全不像活泼的他会有的语气。「你道歉有用吗？小云喜欢的还是你。唉……」 「国小六年、国中三年，加上高中都同校，我和小云实在很有缘份。」眼神迷离，他缓缓道出过去。「可是，我一直在等，等那个勇敢的自己站出来，主动向她问好，跟她做朋友，最后总是临阵退缩……」 「升了高中，自以为长大的我，面对她仍然提不起勇气……」程灝将眼神对上殷颖黑，他的眼里已无怒气，只剩无奈。「其实，我该感谢你，是你帮我牵线的，让我终于有机会真正认识小云。」 殷颖黑难过地看着失落的好友，既然如此，今天即是程灝的第一次告白，结果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要以什么立场开口。 轻微的脚步声，绕过转角来到这里，首先看见来人的殷颖黑一阵错愕。见了他的表情，程灝也回头，愣在当下。 当事人来到现场。 「程同学，我……」黎小云有些彆扭地，缓缓扬起手中的袋子。「你的球鞋。」 程灝没说话也没动作，害得女孩更加尷尬。殷颖黑本想替好友接手，但想起黎小云喜欢自己，决定还是什么都不做最适当。 黎小云缓缓向前，将袋子放在程灝脚边，看着方才向自己告白的男孩，她的表情有点复杂。 「程同学，其实……我还没说完。」她瞥了墙边的殷颖黑一眼，又转回来。「我是欣赏殷同学，但是，我知道的，女孩子的直觉一向很准，殷同学另有喜欢的人。」 殷颖黑不禁一声低呼，有那么明显？连续被两个人察觉── 「能被温柔的殷同学，深深喜爱的女孩子，一定是个好女孩，相信她可以在殷同学的陪伴之下，过得很幸福……」 「小、小云，你──」终于开口的程灝，有些理解心上人的语意。「你对阿黑──？」 黎小云露出涩涩的笑，令娇小的她更加楚楚动人。「我喜欢殷同学，更希望他好，只要他快乐，陪伴他的人不是我也无所谓……反正，我只是平凡──」 「你一点也不平凡，小云是独一无二的啊！」程灝抢着喊道，将内心话完全表达出来，好像完全忽略了旁边的殷颖黑。「我喜欢的，正是这个唯一的你！」 略些惊讶地看着第二度，且更直接告白的程灝，黎小云表情微微一动，眼睛有些湿润。 殷颖黑觉得他脸红了，虽然被表白的不是自己，但......他一个人站在这里格格不入啊！似乎已经确实明白，之前程灝口中所谓的「电灯泡」，隐喻的另一层意思。 「啊！」殷颖黑一声呼喊，化解当下有些情调，但十足尷尬的气氛。 虽然，被这两人同时注目，感觉更难为情。 「灝灝，你刚刚打得我好痛，我先去保健室了......」摀着脸颊，他装模作样地走向外头，顺势拍拍好友的背。「你们慢慢聊。」 「阿黑！」程灝的呼喊由后而来。「刚才──对不起。」 背着两人摆摆手，殷颖黑决定别回头。 离开好一段距离，他还是觉得很尷尬，浑身的热度久久不散。 希望，好友和黎小云，能有个好结果。 ……那他呢？心中，另一个声音忽地发问。 五十八章 星期六，本校的校庆运动会，大好天气伴随着会场热闹滚滚的气氛，外人也容易被感染兴奋之情，更遑论校内，参与竞赛或担任啦啦队的学生师长。 早上刚结束大队接力初赛，不久后即将进行决赛，入围的一年级班别包括六、七班在内，共五个班级。 「喝点水吧，阿黑。」夏夫人递来水壶。 道谢接过，殷颖黑仅轻啜一口润喉，比赛之前，尽量别让多馀的饮食增加体重。 「好好加油喔！」着轻便运动装的夏晴光，朝他竖起大拇指笑了笑，便跑开。「我也去帮阿祥打气！」 看着夏晴光跑远，殷颖黑心中一阵感慨，自己也进夏家那么久了，晴晴究竟何时才会察觉他是黑黑，并了解他的心意呢？周育祥，如果没有他这个正牌男友的话…… 不只自己，程灝的感情路似乎也不顺利。当天留给两人独处的机会，之后发生了什么事，程灝并未主动提及，虽然他仍维持着平时的开朗。儘管殷颖黑跟黎小云同班，但这种事不是随便能问的，再说── 黎小云还喜欢他。叹口气，殷颖黑深深觉得人类真麻烦，生活、习惯、感情都是。 运动场周遭围满观眾，大声替支持班级喝采壮势，决赛即将开始。 套上本班的黄色十八号背心，殷颖黑感到些微的紧张，为紓解压力，不断做起伸展动作，边与班上双号选手齐走向指定地点。 有人从后头追上他，与他并行，是程灝。 殷颖黑瞥了好友一眼，想来想去还是不知该如何啟齿，只好回头。 「我会赢的。」 身边突然传来他坚定的话语，殷颖黑讶异地看他。 程灝继续走着，并未回看过来，但殷颖黑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 「初赛秒数，六班七班最有可能夺冠，六班一定会赢。」 对胜利的执着，殷颖黑了解，但不懂为何，好友突然有种要与他竞争到底的敌意。 「赢得冠军，我要再跟小云，证明我的心意，和能力。」 殷颖黑惊讶地停住脚步，目送程灝渐渐走远。为了心上人而拚命吗？ 握拳，他……也是啊。晴晴主人的笑容，为了她，自己千辛万苦变成人类，赢得接力冠军似乎相较之下更为容易。 「各就各位──！预备──」「碰！」 枪声震耳欲聋，各班第一棒飞窜而出。 接力刚开始的赛况常与最后结果有所差距，十分刺激，各班啦啦队的尖叫声，使得运动场整个沸腾起来。 女生棒次将结束，六班领先，七班其次，差距很接近。 七班男生第一棒周育祥，接了棒便火速奔跑，逐渐拉近与领先选手的距离……。场外尖叫欢呼声沸扬，男生棒次的表现几乎能确定最终名次了。 很快地，轮到最后一棒，殷颖黑与程灝依序踏上接棒区。 迎面而来的，是黄色背心选手，但六班的蓝背心紧跟在后，殷颖黑接棒姿势预备，算好距离开始小跑步。 「我会赢的。」起跑前，又听见好友重复一次。 殷颖黑深呼吸，接了棒便全力衝刺，他可不能为了好朋友，放弃为班级争取荣誉的机会，这不应该── 远远的那一端，已拉起了终点线，衝吧，全力以赴！ 忽地，他瞥见终点线附近，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自己的心上人，晴晴…… 遽然，脚绊到自己的，整个身体瞬间前倾！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场外的喧哗、赛况转播，什么也听不见……手中紧握那金属棒，他不能掉，这跌倒更不应该── 「运动会加油！」那日，夕阳下的期许。 变成人仅一个月而已，他怎可就这样忘记，曾经熟稔的步伐？ 场地的喧哗回来了，更加热烈。 殷颖黑迅速缩起身，熟练地手脚着地，手仍握着棒，以这种手脚并用的方式跑过几秒，才恢復人的姿势，速度没有慢下来！ 「七班黄色背心选手，以惊人的技巧扭转劣势──」 身后疾疾的脚步声，他知道程灝追了上来，田径队的实力果真不简单。 「六班蓝色、七班黄色并驾齐驱、不分上下──」 殷颖黑、程灝两人忽前忽后，一直没有确切分出胜负，终点线近在眼前── 两人同时穿越终点线，四周响起更激昂的欢呼。 五十九章 衝力还在停不住，殷颖黑继续奔驰一小段路，才喘着气停下。 回头，他见到场内外皆有人聚向程灝，他跌倒了。 大惊，想去帮忙，却给人潮挡住去路，也罢，六班同学会处理的。 本班啦啦队也开始聚过来，团团围住英雄们。 面对人群，殷颖黑仍会紧张，他苦笑着，将眼光拉远。 正好与夏晴光四目相对，她对他微笑，竖起大拇指。 看见晴晴的笑容，双脚的疲累便全忘记，心中满足的殷颖黑，即使被同学们簇拥着，也不再不安。 程灝的脚有点拉伤，被送往保健室休息。至于一年级决赛的名次，大会裁判终于确定，两人既同时衝过终点线，且程灝受伤不能重比，便这么定案。 史上头一遭，六班七班并列冠军！ 七班选手及啦啦队们，轮流传过那沉甸的奖杯，全掛着兴奋的笑容。这个沉甸，象徵着荣耀。 轮到殷颖黑，紧握那奖杯，心中的激动难以言喻，他做到了。 今天的背与肩膀，不晓得被多少人拍过，伴随称讚的话语。 突然，他想起程灝，身为好朋友，是应该去探望。 将奖杯转交给同学，殷颖黑找了个藉口离开。 保健室中不该喧哗，但今天的伤患身分特别，再多两个保健室阿姨，仍安抚不了满室的兴奋洋溢。幸亏此时的保健室没有其他伤者，只能放纵他们了。 程灝坐在病床上，身边围着许多人。 「来来──让我们的英雄最先拿！」闪亮的奖杯传了过来。 将整个奖杯仔细看过一遍，轻抚着它，程灝泛起笑意。 虽然受伤，却很值得。 「请问……程同学在吗？」 人头一个个转向门口，但最里边的程灝什么也看不到。忽然，回过头的同学们开始退出保健室，有的朝他露出奇怪的笑容。这是怎样？ 保健室瞬间静下，让好动的程灝顿时有些不适应。接着，他看见来人。 「小云？」 黎小云为何会来？她应该沉浸在班级胜利的喜悦中才是── 除非，是为了他而来。 黎小云轻轻搬张椅子，在病床边坐下，却是无语。 两个人，相看两无言。 「......痛吗？」女孩轻声询问，望着他的脚，语气比平时的她更为柔和。 感受到一股甜甜的温暖，程灝微笑。「不痛了。」 见女孩再度安静，程灝静默片刻，呈上本班的奖杯。「来，我把胜利分享给你！啊，你应该摸过自己班的吧……」 「还没。」黎小云平静地道，忽视程灝眼中闪过的惊讶，伸手抚过那荣耀。「为什么……这么拚命？」 被那疑问一愣，程灝将奖杯拿近自己，认真地看着这份属于全班，包括自己的光环。「男生嘛，就是爱面子，身为最后一棒，当然要为班上争光──」 把奖杯搁在床头柜，程灝望向心爱的女孩，方赢得胜利，浑身满溢着勇气。 「最重要的，我想要证明，以自身的实力证明我对你的真心。」 面对那热切的目光，黎小云羞怯，直觉低下头。 殷颖黑来到保健室，有些不解地经过门外罚站的六班同学，怎没有人进去陪程灝？ 甫瞄了里头一眼，他赶紧退下，幸好没被看见…… 程灝与黎小云双手交叠，四目相视的那一幕，瞥见剎那便令他印象犹深。 示意前来探视的夏晴光和周育祥别进去，殷颖黑感觉心中的沉甸减轻许多。 ──恭喜你，灝灝。祝你们幸福。 六十章 十一月初的第一个星期六，夏季的酷热散去不少，已有些微的凉意。 阵阵徐风透过开啟的窗，溜进房间玩耍，拉着窗帘一同翩翩起舞。 一道黑影扑去，掛在窗帘晃了晃，这才弹回床铺里。 黑黑翻过身，仰望这间对猫来说过大的寝室。 今天不仅为月初，更是农历初一，暂时变回猫型态的日子，黑黑上个月的期盼成真，不在上学日变身。牠昨夜方回到猫形，而这天早经日历查询过，因此牠变身时并没有太紧张。为了这一天，昨晚仍为人型的殷颖黑，已事先写妥纸条备用。 慵懒地躺在床上翻滚，现在的黑黑仅剩这件事能做，幸亏例假日无须上学，牠只需待在房等待回復人型即可。周末家教的部分，只好再跟杨氏双胞胎赔不是。 夏晴光今天应该很开心吧，想起主人，黑黑心中无奈。这天听说是周育祥的生日，这对小俩口又不晓得上哪游玩……突然很想磨爪，但牠不能毁损家具。 至于猫朋友们，黑黑心中天猫交战许久，决定不回去见喵咪兄妹，既然只能重逢一日，不如就这么消失。纵使那天，自己曾对小咪保证过「会回来」。 晚餐时间，黑黑躲进床底，啃着自己昨晚藏于此的饼乾。喀哩喀哩。 驀地，一阵急急、连地毯也掩盖不了的脚步声渐近，然后砰的一声，隔壁的房门被甩上。 那巨响，吓得黑黑一头撞到床底，顿时头晕目眩。 迷迷糊糊中，听见许多人过来，敲响隔壁房门。 「晴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晴光小姐，请开门啊。」 「让妈妈进去吧，晴晴，别锁在房里面──」 「全部都走开，不要管我！」 黑黑终于回復神智，脑袋乱哄哄的。晴晴主人？ 牠走近房门，外头的说话声更加清晰。 「晴光小姐，是不是育祥先生──」 「不、要，提到他！！」 夏晴光放大数倍的音量，黑黑觉得耳朵很痛，但最令牠在意的，是主人的语气──带有一点哭腔，她和周育祥吵架？抑或更严重的事── 「叩叩！」更响的敲门声，是这间房的门板。 「阿黑快出来啊，帮我们问问晴光小姐出了什么事？」 「叶总管，阿黑今天会出去一整天，忘了吗？」 「什么？这种紧要关头──」 开门声。「晴晴！」∕「晴光小姐！」 「谁来都一样！」夏晴光的声音，哽咽中夹杂着气愤。「请让我一个人好吗，拜託！」 又是一阵甩门声，紧跟着外头人的着急呼喊，但房内女孩再无任何应声。 黑黑紧张地静待，房里房外都无声，最后外面的人放弃，叮嚀了房间主人几句，拖着脚步慢慢离开。 夏晴光究竟出了什么事？可恶，若此时牠是殷颖黑，就能够问主人── 但记起方才她的气喊「谁来都一样」，即使今日不是初一，殷颖黑也无可奈何。 外头恢復平静，但黑黑没了胃口，牠担心夏晴光的状况。 对了，牠现在是黑黑，是夏晴光一直期盼再见的猫咪，也许…… 殷颖黑做不到的事情，牠黑黑可以做。 跳上窗台，黑黑沿着窄小的突出外墙，轻松抵达隔壁房的窗外。 这是黑黑第一次看见夏晴光的房间佈置，整间贴着粉色系的壁纸，十足小女生的房间。整洁美观，房里的一切十分素雅，待在里头便有沉淀思绪、放松身心的效果。 夏晴光坐在床上，整个人埋进双膝里，黑黑看不见她的表情。 正对窗户的房门被开啟，苏管家将放有晚餐的托盘搁在地板，但未马上离开，看着小姐，似乎说了些什么。 埋着脸的夏晴光有了动作，却是一把抓起枕头，朝门边砸过去。苏太太赶紧离开，托盘仍放在那里，盘内的晚餐未被打翻，正冒着热气。 黑黑深吸口气，是时候进去了。 咚咚咚，牠敲响窗户。 六十一章 房内女孩似乎未听见，黑黑便再敲窗一次。 她听见了，但抓起身边的抱枕，打算再砸门──但似乎发觉声音并非来自门口，有些茫然地转过头，正好看见窗外的明亮绿瞳。 起先，黑暗中的眼睛，令夏晴光惊恐一瞬，而此时黑黑眨了眨眼，伸着猫掌拨纱窗。 「黑黑！？」夏晴光惊愕不已，连忙开窗。「你怎么会来？外面下着雨……」 黑黑此时才发觉，原来外头正飘着毛毛细雨，太忧心主人状况的牠，甚至连最恐惧的湿漉都浑然未觉。 久违的怀抱。 夏晴光立即将黑黑抱进房间，当下犹疑一瞬。 「妈妈过敏……算了，这是我房间。」 她将黑黑放在书桌，拿着毛巾为猫儿擦拭。「乖乖……很快就不冷了喔。」 黑黑静静地接受主人的照料，和往常无异的温柔，但是晴晴没有笑容──嘴角虽上扬着，她那美丽的双眼却充满哀愁……。 晴晴的心，在哭。 小黑猫完全乾爽后，夏晴光仍止不住忙碌，她在房里翻了又翻，终于寻着想找的东西。 洒了一点袋中物在桌上。「黑黑最爱的小鱼乾，你饿了吧？快吃。」 黑黑没有动口，牠四下顾盼一阵，迅速跳下桌，奔向门旁的托盘。 见黑黑低下头，似乎要吃的样子，夏晴光连忙赶去，将托盘整个拿起来。 「不行不行……这个很烫，黑黑不能吃！」 黑黑仰头，看着她喵了喵数声，尾巴轻轻晃动。 「黑黑……」看着小猫的举止，又望望手中微温的晚餐，夏晴光哽咽地开口：「你要我乖乖吃饭吗？」 「喵～！」猫咪果真点头。 「好，我会。」夏晴光眼眶含泪，将托盘放置桌上，顺势抹抹眼睛。「和黑黑一起，我们一起吃……」 黑黑浅尝数口，看着夏晴光小口小口吃晚餐，她再度落下泪。 「喵......」一样的动作，黑黑主动碰触那温润，肉球沾湿也不在乎，牠只想安慰主人。 感受着黑黑的安抚，夏晴光终于按耐不住，一把抱过猫儿大哭出声。 「黑黑……呜呜……」抽抽搭搭地落下泪，那温热好比水龙头一般，开了便停不下来，一滴又一滴掉下，再度使黑黑甫乾的毛皮湿掉。 黑黑不在意，只是静静地被主人拥抱，如果能够，就让主人的所有悲伤，全透过泪水传给牠吧，牠愿意替最爱的晴晴分担。 为了晴晴，只要能见她快乐，牠黑黑什么都能做。 「喵呜......」抬起头，又被几滴泪滴中脸，黑黑专注地看着夏晴光。 主人，黑黑想知道一切，好吗？ 面对小动物，牠们不会说话，只是静静聆听，因此人们寧可与宠物诉说心事，也不愿对出一堆意见或批判的旁人诉苦。 夏晴光看着最喜欢的小黑猫，牠的绿瞳充满担忧，那深邃的目光令人迷离。此时，唯有黑黑，才了解自己，自己并不孤独。心中，又涌上一阵酸苦。 哑着嗓子，夏晴光边流泪，边与怀中的猫儿诉说一切、自己的痛与悲伤…… 周育祥的生日，他向夏晴光要求一件事，通常是成年人才能做的。夏晴光抵死不从，坚决认为他们还太小，这种事不适当。周育祥继续纠缠，难道他的生日，完成他一个心愿有何不可？夏晴光仍拒绝，礼物已经送了，他不满意可以，但不要这种事做为交换。 周育祥提到「两人相爱，法律不容无所谓」、女友太过保守了等等。夏晴光不被他所说服或挑衅，坚持守身如玉，最后周育祥气恼地搬出殷颖黑。 「要不是殷颖黑，如果没有他介入我们的话──」 「这跟阿黑无关──」 「你还否认，自从殷颖黑出现，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变调了！」 「才没有──」 「答应我，我就相信你没有变心！」 「这种事并不代表真正的爱！」 两人从未争吵如此兇，最后夏晴光情急之下，送给想要硬来的周育祥一记耳光。 结束了今日的约会，也为他们的恋情划下永远的句点。 六十二章 夏晴光泣不成声，对着怀里的毛茸道尽一切，她已是满脸涕泪。 抽两张面纸擤擤鼻涕、擦眼泪，她颤抖着开口，更加哽咽。 「黑黑听不懂吧……没关係，你能听我说就好……」 她忽地感觉到手臂些微刺痛，是黑黑的猫爪。 「黑黑也为我抱不平对吧…..？只有黑黑最好，了解我──」 内心的黑黑，何止愤慨，牠是愤怒！这个周育祥，真想与主人交配，虽然他未能得逞，但惹哭晴晴，牠……不会饶过他！ 诉说完整件事，夏晴光哭得更兇，她不在乎地搂紧略湿的猫儿，寻求这唯一的慰藉。 「男生都是一样的，口中说什么爱你爱你，结果只有唯一目的──」 「我终于懂了，为什么有人说过，寧可养宠物不要养男人……男生都是讨厌鬼！」 夏晴光边哭边洩愤似的抱怨，听在黑黑的耳里，牠感觉心情五味杂陈。 ──主人，那阿黑呢？如果你从此不在乎、甚至怨恨所有男生，那为了你，变成人类殷颖黑的我，该如何是好？ 「黑黑……」有些恢復冷静的女孩，发觉自己的泪水再度弄湿小猫，赶紧七手八脚帮牠擦拭，最后将黑黑整隻猫包裹起来。「黑黑，晴晴只剩你了，不要离开晴晴……好不好？」 夏晴光眼眶含泪，隔着毛巾，无声地拥紧心爱的猫咪。 「喵呜……」 ──只要主人愿意，黑黑会永远陪着晴晴，我答应你。不过，黑黑是以另一种形貌陪伴晴晴，你察觉到了吗？黑黑就是那个默默关心你、保护你的阿黑啊。 心情复杂的黑黑，缓缓睁开眼睛，这一睁眼十分恰巧，正好给牠看见那逐渐指向十二点的分针时针秒针── 牠不能在夏晴光面前变身！ 「喵──！」黑黑挣脱几下，忍痛脱离夏晴光的怀抱。 「黑黑别走！」隐约感觉猫咪的意图，夏晴光着急呼喊。 「喵喵！」晴晴主人加油，黑黑先走一步。 轻盈一跳，黑黑踏上窗台，循着原路回自己的房间，身上已出现刺痛感，快回復人形了── 「黑黑！」夏晴光探出窗外，看见暗夜中小黑猫的动向。「……阿黑的房间？」 黑黑在最后一刻跳进床铺上、自己的衣服内，在变回殷颖黑的同时，穿好衣服──不妙，前后反了，看来他起先便摆错方向。 「黑黑！」不敲门便衝进这间房的夏晴光，正好撞见殷颖黑手忙脚乱地换衣服。「呀──！」她连忙摀住面孔。 殷颖黑也被突然闯进来的女孩吓到，他一面担心着是否变身被看见，一面加紧速度将衣裤前后调转，匆忙完成更衣。 「主、主人，我……好了。」殷颖黑尷尬不已。 夏晴光等过一会，才拿开双手，她迅速扫描房间一圈。「黑黑呢？」 「黑、黑黑……？」 「我看见黑黑跑进你房间──」 「呃，牠──牠看见房间里有人，很快跑掉了……」 不得不撒谎的殷颖黑，相当不忍见到夏晴光闻语后，瞬间露出的沮丧。 夏晴光的脸庞仍有泪痕，殷颖黑又想起了方才她对猫型自己的诉说。 「那个，晴晴主人……」 夏晴光颤抖着唇，迅速掉头回房，殷颖黑赶紧追上去，但来不及，一头撞上她的房门。也不顾疼痛的鼻子，狂敲起那扇紧闭门扉。 「晴晴主人，开门啊！……」 夏氏夫妻、总管、管家皆闻骚动而来。 「阿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样，问出事情经过了？」 缓缓地，摇头。这件事理当人形的殷颖黑不晓得，更何况── 「很抱歉，先生、夫人。」 「没关係，阿黑也尽力了。」 「我看再等等吧，看明天晴光小姐会不会冷静一些。」 「早点休息，阿黑，晴晴的状况就麻烦你多注意。」 应诺着，殷颖黑目送忧心忡忡的家人陆续回房。 回想晴晴的心痛、她泪流不止……一切都是那名罪魁祸首周育祥！ 握紧拳。 更何况，晴晴主人既受到伤害，理当由自己这个保鑣处理！ 六十三章 假日清早，理当轻松愉快，然而夏家的气氛充满凝重。 一家人享用着早餐，却是有一口没一口，皆偷偷地瞧着失去笑容的夏晴光。 夏晴光乖乖下楼吃早餐，然而表情完全不像平时的她，没了朝气，只有哀愁。低着头，她静静品尝美味，仅表现「吃」这个动作，享用美食该有的陶醉，未出现于她的脸庞。一口接着一口，吃进的，却是满腹酸苦。 这是夏晴光从未有过的面貌，殷颖黑知晓主人心中受伤，正滴着血……难道他只能这样看着？他不要晴晴一直这样，周育祥那个傢伙，没什么好让晴晴留念的，根本没资格！ 殷颖黑与夏先生、夏夫人，充满深意的目光对视半晌，再度低头，三声叹息。 「我吃饱了。」忧愁的女孩淡道，逕自走向大门。「我出去一下。」 夏先生以眼神知会保鑣，殷颖黑无需提示也明白，立即跟上主人的脚步。 大门方啟，便有人从外头闯进，越过夏晴光，后头的殷颖黑一时反应不及，当他回神时，已被对方揪住衣领，顿时呼吸困难起来。 「周育祥，你这傢伙还敢出现？伤害晴晴的人，由我替天行道！」 一拳，殷颖黑一阵反胃，幸亏自己早餐没吃多少……重点不在此，眼前这位高高瘦瘦、莫名其妙攻击他的男生又是──？ 「不要。」夏晴光回头了，咬着下唇，拉住陌生人。「他是保鑣，不是──」 突然，她欲衝出口的名字梗在喉头，一时之间情绪全数涌上，热泪，再度滑落。 「晴晴！」男子赶紧推开殷颖黑，一把抱住夏晴光，摸着相对显得矮小的女孩头。「没事了，烂男生，不要为那种人浪费眼泪。」 「你──」殷颖黑摀着肚子，错愕地看着男子的动作，且夏晴光竟不抵抗。 男子眼冒兇光，还想动手之际，被横出的叶总管挡着。 「请住手。这位并不是周育祥，他是殷颖黑，晴光小姐的贴身保鑣。」 男子也惊愕，盯着殷颖黑数秒，慌忙赔不是。 摇头，殷颖黑仍在意着男子的身分。「这位──？」 「阿黑还没见过呢。」夏先生走出来，站在两人中间。「这位是夏家长子，也就是晴晴的哥哥，夏晴宇。」 「呃！？」更惊讶的殷颖黑，瞪着这名冒出来的「哥哥」，久久说不出话。 夏晴光整个人缩在沙发里，无声地流泪，其兄长夏晴宇表情有些无奈，缓缓拍拍她。坐在沙发另一端的殷颖黑，看着大哥的动作，心中黯然，他也希望自己有能力安抚主人，以人类的身分。 夏家人浅浅交谈着，殷颖黑终于大致了解情况：夏晴宇是大学生，学校位于山腰，交通往来不甚方便，因此不很常回家。期中考尚未结束，原本他打算下周才返家，但昨夜收到家里的简讯，闻妹妹出了事，便赶着一大早开车回来。 一家人仍不清楚详情为何，但以夏晴光的激烈反应得知，肯定与周育祥脱不了关係。气恼有男生欺负妹妹，因此夏晴宇刚返家，一见家中的陌生男孩，不分青红皂白便攻击出手，未经深思熟虑。 「很抱歉，阿黑。」夏晴宇年龄比较大，文质彬彬，很有大哥哥的感觉，既然他在乎夏晴光，显然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 「我没事了，别在意，晴宇大哥。」虽然被打得很无辜，但情同可原。 「阿宇，既然车都开回来了，不如带你妹妹出门散心吧。」夏夫人提议着，十分心疼地看着不断流泪的女儿。「转换一下心情，也好。」 夏晴宇点头，轻摇摇妹妹。「晴晴，觉得怎么样？」 「好……」近乎耳语的音量，仍哽咽着。 「请问，我能一起跟去吗？」殷颖黑依然担心着主人。 「就这样吧。」夏先生定下结论。「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块出门。」 夏先生所指的年轻人，似乎不只晴宇晴光兄妹、殷颖黑三人，只见苏管家和叶总管离开大厅片刻，将杨氏胞姊弟找出来。 甫下楼的杨允诗，似乎有点讶异夏晴宇的归来，而杨允科唉唉叫着，是被总管揪着耳朵「请」出书房的。 「我的耳朵要掉了──」 「出去，让书房好好清静一下！」 「我可以在外面做实验吗？」 叶老先生眼神一凛。「户外玩什么实验。」间接式的否定。 「唉……那么，阿宇──」 夏晴宇应诺，搀扶起妹妹。「晴晴，走吧。车停在老地方。」后面这句是对姊弟说的，听不明白的殷颖黑，只能盲目跟着走。 心思，仍落在身后，心情低落的夏晴光。 六十四章 素色轿车奔驰着，终于抵达山区，虽然醒目的白与四周格格不入。 一片苍绿的林木、五彩繽纷的花卉，最自然的色彩，待在此最能使人放松心情。虫鸣鸟叫、水唱风歌，天然的乐音，奏出动听的森林进行曲。 车行至一处溪涧旁，另一端是峭壁，溪流对面即为蓊鬱的森林。隆隆的引擎声显得更突兀，夏晴宇很快将城市的声音关闭，又回归寂然的静。 「好棒──！」杨允诗下了车，深深吸口清新空气。「很多诗词古文，都在形容这种景緻──」 「所以，先有自然景观，才有形容的文章。」杨允科露出得意的笑容。 「允科你──」杨允诗相当头痛，弟弟老是将理科与文科相比，重点是，擅文科的自己，竟然辩不过理科专长的胞弟。 「两位老师，」夏晴宇闔上行李箱盖，提着一个大布包，他熟练地取出里头的东西。「其实呢，我觉得音乐，最能深入人心。」他开始试弹几个音并微调。 殷颖黑认出那乐器，音乐课曾教过的吉他。 「不瞒你们说，我这学期加入吉他社，很有心得。」 单脚踏着拍，文质彬彬的夏晴宇竟弹起摇滚乐。 「当天是空的地是乾的我要为你倒进狂热……」 顿时，天空佈满四散惊逃的鸟儿。 「停！」杨允诗赶紧摀住双耳。「这种歌不适合这个地方──」 夏晴宇如她所愿，点着头。「我也觉得，摇滚乐还是用电吉他比较好……」 「重点不在这吧。」杨允科苦笑道。 拨着弦，夏晴宇奏起轻柔的前奏。「阿黑，陪陪晴晴。」他瞥了轿车一眼。 「他早就去囉。」杨允科充满深意地道。 诧异片刻，夏晴宇继续弹吉他，哼起温暖的歌曲。 「忘了有多久再没听到你对我说你最爱的故事……」 夏晴光仍在车上，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殷颖黑无法再看下去，进了车内，坐在爱人身旁。他感觉得出，晴晴知道他来，但不愿说话更不想开口。 车门未关闭，外头，夏晴宇充满磁性的声音，轻轻流入车里，于两人耳边繚绕。 「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 ──晴晴主人，我不是天使，但我愿意守护你。 夏晴光扑簌簌地落泪，殷颖黑慌了，赶紧手忙脚乱递面纸。失恋的人，听见情歌，反而更有感触，且真如晴宇大哥说的，音乐最能深入人心。 「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泪水止不住地流，夏晴光自言自语：「幸福快乐的结局，不可能……」 对爱情绝望的人，总会这么说，殷颖黑难过地听着，不知如何安慰夏晴光。 「一起写我们的结局……」 ──殷颖黑很想，和晴晴主人有结局，那会是什么时候呢？ 换了种和絃，夏晴宇继续弹奏新曲子。 「我不会怪你对我的偽装天使在人间是该藏好翅膀……」 「叩叩。」杨允科敲车窗，示意殷颖黑出去。 左右为难着，殷颖黑决定离开片刻，临走前将一整盒面纸放在夏晴光身边。 疑惑的目光投向杨允科，理科家教只是要他禁声，领他走过一段路，接着指向溪涧对岸。 「没有谁能把你抢离我身旁你是我的专属天使……」 树丛之中，隐约看见夏晴宇和杨允诗，但后者的头竟靠着前者肩──讶异无比的殷颖黑，连忙自己摀住嘴，望向杨允科的眼神又惊又疑。 「阿宇喜欢我姊一阵子了。」杨允科解释着。「但姊觉得她比阿宇大，犹豫很久，而阿宇就算在外面住，一样对我姊不变心。甚至，为了她，他放弃读得好好的理学院，转攻文学──阿宇可是我的得意门生啊！」讲至此他一脸哀怨。 「要不是你出现我一定还在沉睡绝望的以为生命只有黑夜──」 殷颖黑突然很有感触，不禁望回轿车内的夏晴光。 「拜託阿黑，别那么快。」杨允科拍拍看呆的他。「这样我很尷尬……」 微点着头，殷颖黑走回车内。 「没有谁能取代你在我心上拥有一个专属天使我哪里还需要别的愿望……」 夏晴光，就是他的天使。殷颖黑知晓她的悲伤，他会一直陪伴下去，直到他的天使找回属于她的笑容。 ＊＊＊＊＊ 附註： 本篇文章穿插的歌词，取自 1.无乐不作----范逸臣 2.童话----光良 3.专属天使----tank 六十五章 夏晴宇星期一仍有期中考，不得不连夜离开，和杨允诗依依话别后，他转向殷颖黑。 「考完试，我会找时间回来。晴晴这段时日，麻烦你多留心了。」 「我会的，晴宇大哥。」这件事，根本不需要指示。 「然后──」他靠近殷颖黑的耳边，特意不让妹妹听见。「我们想知道究竟周育祥对晴晴做了什么，如果可以，希望你能问晴晴。」 真相，殷颖黑早已明瞭，但晴晴不想让大家知道，才对不会说话的黑黑道尽一切的吧。「……我尽力而为。」 「好，我走囉！」 「开车小心！」 上学日，夏晴光仍未因前一天的出游而平復，她照常穿制服、做好上学准备，只是，没有神韵、没有表情。 在夏家人忧心的注目下，殷颖黑和夏晴光一起出门，平时的晴晴应该活泼开朗，笑着与保鑣分享所有事的……今天，少了她银铃般的说话声、笑声，这段与往常无异的上学路程，变得好冗长。 「晴晴，你还好吗？」 「我没事。」 ……对话，简短平淡。夏晴光的心结尚未解开。 抵达教室楼层，五班七班方向不同，夏晴光从保鑣那拿回她的餐盒，淡淡道谢后，转身不回头。 无奈的殷颖黑只好走往自己班，却听见响亮的金属餐盒匡啷落地声。 「主人！？」 时间彷彿剎那间停止，夏晴光背对着这边，而她的前方远处，正是令她魂牵梦縈的罪魁祸首，周育祥。 殷颖黑以为自己压抑的怒火，如今见到人，满腔怒焰瞬间爆发，直接传达于四肢── 「周──育──祥！！」 被怒意燃烧着的脑子不听指令，等殷颖黑反应过来，自己已衝到始作俑者面前，结实揍他一大拳！ 平静的进班时间，变得不平静，走廊教室的学生闻骚动，议论纷纷。 「阿黑？」身后的夏晴光，声音颤抖着。 「殷颖黑，你干什么？」倒地的周育祥脸色更臭了。 「还敢问？你对晴晴做什么，你自己最明白！」 周育祥闪过一丝惊讶，他认为这种事女孩子会羞于啟齿。「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我是晴晴的保鑣，谁惹她伤心，我管到底！」 说罢，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平时温和的殷颖黑突然如此激动，没有人敢上前阻止，倒是有人默默地去找师长处理。 「原本以为你对主人好，结果你──根本是禽──你是恶魔！」 猫，也属于兽类，殷颖黑可不想无意骂自己。 「住手！」先来的人是教官，他迅速制住打红了眼的殷颖黑。「眼中没有教官了吗？这里可是学校！」 挣扎一阵仍逃脱不了，殷颖黑终于冷静一点。「都是周育祥──」 「我可没动手喔。」周育祥闷闷地说着，站起身，他的无所谓惹得殷颖黑更火。 「让我处理吧。」蒋世丞走上前来。「我是这两位的班导。」 「同学，我放开你了，但要是敢再动手动脚……教官室见。」 「阿黑……」不远处的夏晴光，眼眶含泪，表情充满恐惧。 殷颖黑顿时回復正常的自己，虽然心中对周育祥仍满怀愤怒。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级任老师离去，前方的周育祥浑身狼狈，看也不看行经的前女友。夏晴光当下摀住面孔，终于克制不住。 殷颖黑替主人捡起餐盒，并从口袋抽出手帕一起递给她。 他比较想安慰夏晴光，然而已走远的蒋世丞开始催促。 娇小女孩走了过来，拍拍身形稍高的夏晴光，同时给了殷颖黑一个别担心的眼神。 微点头表示感谢，殷颖黑暂且把主人交给黎小云安抚，心事重重跟上班导。 蒋世丞要他们握手言和，当然倔强的两人死都不肯。班导无奈着，将周育祥的座位换至殷颖黑的对角线，眼不见为净。另外，悔过书处罚。 「这个恶魔，才需要向晴晴悔过！」殷颖黑抗议。 「只有殷颖黑动手，为什么我也要？」 「不写，就记过。」 皆不满这种处置的两人，愤恨不平地，暂时平息战火，但仅是暴风雨前的寧静。 六十六章 在学校，消息传得算快，尤以这种大风波，在运动会结束不久的平静出现，更是惹得眾学生议论不断。 问题核心人物班级，一年七班学生成天胆战心惊，尽可能隔开这两人，不让他们相遇，再惹事生非。 此后的生活，达成殷颖黑的梦想，取代周育祥，陪伴夏晴光一同上下学，但……女孩心中疙瘩仍在，她愈来愈少笑了。 本周社团活动，夏晴光直接来到宠物同好社，和社员一同观赏可爱小狗投影片。黎小云陪她一起坐在最后面，两人时而穿插着属于女孩的谈话。 殷颖黑也想待在主人身边，但不喜看见所畏惧的狗，只好让两个女孩相互照料，他本身则偷偷离开，去田径队找程灝。 「夏晴光还是一样吗？」 无奈点头，殷颖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我去找周育祥！」 「等等！」旋即使用高速，挡着好友。「就算他再怎么可恨，别动粗──」 「是他害晴晴变成那样，我不能──」 「阿黑，你之前说过，夏晴光没必要为他伤心吧？」 「没错！」殷颖黑想也不想。 「既然如此，你也别气了，别为这种人浪费力气和唇舌。」 殷颖黑明瞭好友的意思，点点头，心中持续掛念着夏晴光。「晴晴……」 感觉肩膀被程灝拍了拍。「小云会尽可能帮她的。」 「我也希望……」 「喂──！程灝你太混囉！」田径场传来教练的呼喊。「之前受伤那么久没练，现在痊癒了还在摸鱼！」 「啊哈，被抓到。」程灝俏皮地吐吐舌头，连忙向教练回了声。「我马上去！」 「阿黑，总之呢，失恋很痛。你喜欢她没错，但也不该乘虚而入──」 「我知道，我会陪着晴晴度过这些时日，但……更希望能帮她啊。」殷颖黑惆悵地说着，推了好友一把。「谢谢你，快回去练习。」 正欲回社团，却见黎小云牵着夏晴光走了来，两人皆收拾完书包。 「社团活动提早结束。」黎小云解释着，塞给他一张纸。「那天带晴晴去吧。」 殷颖黑不明所以地接过纸，顺手将它塞进外套口袋，连忙奔回教室拿书包。 一年七班持续紧张气氛三天，到了礼拜四，迟迟未见周育祥的到来，直到蒋世丞向班上宣布，周育祥转学的消息，引发一阵轩然大波。 周育祥的离开，殷颖黑虽感到略松口气，但更多的是不满。 那个人怎么可以，在惹哭晴晴、伤害她之后，完全不道歉，就这样消失不见？ 殷颖黑以最委婉的语气，在放学路上与夏晴光提及此事，不料夏晴光却表情平静，彷彿事先知晓似的。 「我知道。他要离开，所以想在走之前──」 她说不下去，不过殷颖黑晓得后续为何，心里更加愤慨。 「晴晴，可不可以，别再为了他流泪？」几天下来，这倒是头一回，殷颖黑主动提起此事。「真的……不值得。我不希望，晴晴因为他，被悲伤所吞噬──」 夏晴光止住脚步，两眼无神。「第一次的爱情，总是难以忘怀……」 初恋，最终却闹得不欢而散，这是任何人都不愿经歷的。 「还是谢谢你，阿黑，这么关心我。」夏晴光扬起一抹涩涩的笑。 久违的笑，却是勉强而成，看得殷颖黑心中更痛。「我只希望，主人可以快点好起来。」 「我尽量。」夏晴光落寞地道，悠悠一长叹。「也许……恢復不了。」 殷颖黑赶紧追上走远的主人，手无意间摸到口袋中有东西。 ──对了，星期二黎小云给他的。说什么「那天带晴晴去」…… 这纸是张传单，宣传本周六的活动。 看完它，殷颖黑顿时明白黎小云的意思了。 六十七章 始作俑者的离开，并未使夏晴光恢復原状，她依旧平平淡淡，像具人偶般地继续过生活。另一方面，殷颖黑持续陪伴主人、尽力安慰她同时，着手进行新的计画。 周六黄昏，敲响夏晴光房门，静待一阵，仍是扑克牌脸的她前来应门。 「主人，我们出门吧。」殷颖黑灿笑着，手提准备好的包包。 「已经晚了。」 殷颖黑连忙伸脚挡住即将闔起的门。「这个时间出去刚好，晴晴你会喜欢的。」 「我……」 「晴晴主人，你想不想恢復过来？」他认真地询问。 哀伤的表情，但夏晴光微微嗯了声。 「好，走吧！」殷颖黑很快拉着夏晴光离开寝室。 「我还没收东西──」 「外出的用品，贴心的保鑣皆准备妥当，晴晴只要带着心出门就好。」殷颖黑扬起那侧背包，笑着道。 「喔……」 夏晴光的表情没有变化，但一路上呈现微微的好奇，直到来到河堤，看见附近插着的宣传旗。「小烟火节……？」 「嗯。」殷颖黑继续往前不止步，将那日黎小云给的传单递给主人看仔细。「希望晴晴看了烟火，心情会好过些。」 「唔嗯……」夏晴光应着声，脸庞仍掛着哀伤。 天色尚亮，烟火施放时间还早，但河堤已聚满提前来到的人们，密密麻麻。 眼见挤不进去的人潮，殷颖黑抓抓头，转往另一条路。「这边。」 河堤另一端有道矮墙，殷颖黑熟练地爬上去，并协助害怕的夏晴光攀上来。 「阿黑，你怎么会爬墙……？」夏晴光身躯颤抖着，抓紧墙桓。「而且，坐在这里不太好……」 「以前──常爬。」殷颖黑诚实道，而事实的确如此。「这边的视野比较好，不会被人遮住。我想，人那么多，又有活动，保全不会管到这里的。」 就算有，到时随机应变吧。 「外头长大的小孩，果然不一样……」夏晴光喃喃着，朝保鑣靠近了点。 殷颖黑心中一阵触动，但他将女孩这举动视为惧高的反射表现。 殷颖黑打开背包，取出一个不小的饭盒。他今日下午，向苏太太讨教颇久，还把双手弄得黏腻腻，终于完成的手工便当。 看清饭盒内的景象，夏晴光不禁噗哧一笑，里头的饭糰、寿司，几乎散开，变成一片狼藉，彷彿蝗虫过境似的。 殷颖黑抵住额头，相当头痛，做的时候明明很漂亮，是刚才走太快，还是爬墙时不慎撞击到的结果？ 不过，见女孩久违的真正笑容，他终于安心，便当散掉也罢，能让主人笑就好…… 乱七八糟的便当，没法以手拿取食用，幸亏苏太太贴心地为两人备妥筷子。 浅尝几口，夏晴光对紧张盯着的保鑣笑笑。「忽略外观，很好吃。」 殷颖黑总算放心，和主人一起享用高处的野餐。 晚餐食毕，烟火施放时间也将近，终于，在底下人群的惊呼之下，第一波烟花于夜空中绽放── 色彩灿烂、光彩夺目的烟火不断施放，下方的流水亦充满各种顏色。人们的惊叫欢呼声，随着愈来愈耀眼的烟花，更加激昂。 殷颖黑喜欢烟火变动的色彩，但不喜那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以及人类的兴奋喧哗──然为了主人，只要能见她心情好些，他愿意忍耐。 转向身边，想见见她开心的笑容，但却意外地看见，夏晴光的哭脸。 「主、主人，你不喜欢？」 「我──只是想起从前……」夏晴光吸着鼻子，接过保鑣递来的面纸。 「阿──阿祥……」提起已成过去的人名，她又是一阵哽咽。「向我告白时，也有烟火……」 六十八章 脑袋轰隆作响，不只环绕的烟火与人声，更多的是初闻此讯息的震惊。 初次表白，竟与如此有意义的日子有所重叠，太不凑巧。 「晴晴......对不起。」殷颖黑直觉道歉，看来今日的安排成不了效果。「我不知道……那我们走──」 夏晴光拉住他衣角，摇摇头，眼中含泪但毅然。 「不要紧，阿黑是为了安慰我才带我来这里……而且，我该面对，对吧？」 殷颖黑天人交战许久，决定妥协。「但是晴晴，你别勉强。」 「嗯。」 夜空中的灿烂烟花，墙下的鼎沸人声，和此处两人的沉默，形成强烈对比。 「那天晚上，萤光棒，和烟火……真的，对女孩子来说，很浪漫。」 殷颖黑心中讶异着，惊讶于心上人主动谈及伤心事。 「其实我和他不算熟，之前仅约吃饭几次，就被告白──」 「我坦承，其实当下对他没感觉，只是在气氛的引导下……便点了头。」 「我认为，在一起久了，就会有情感產生。但身边许多朋友，甚至连爸爸妈妈，直觉不怎么喜欢他，而我一再坚持──真的，被爱情冲昏头，会盲目，只看见对方的好，忽视其他一切……」 夏晴光边流泪边述说着，用尽保鑣带来的面纸。殷颖黑懊恼不已，居然事先不多准备一些，只得一拧再拧，重覆给她使用一湿再湿的手帕。 「相处久了，也更认识他，阿祥人是不错，只是手比较不安份，害我在朋友面前很难为情，甚至慢慢被她们疏远……」 「直到那天，我才明白，他自始至终只有唯一目的──我真的瞎了，那么久才看清他的真面目，我──」 佈满天空的大片烟花，巨大的爆破声，使得殷颖黑听不见人儿说了什么，即使她就坐在身边。只见，说至一个段落的女孩，哭得更凶。 完全倾泻悲伤的夏晴光，令殷颖黑十分不捨。昔日在烟火的包围之下，被故人告白，两人正式交往；今日四周仍是灿烂烟花，但往事已成过去，人事全非。 殷颖黑一阵情绪涌上，不禁缓缓地，将自己的内心话全数道出。 「晴晴主人……和从前相似的场景，但是──」 「烟火，更加绚丽；至于身边，是更合适的人……」 「阿黑由衷希望……晴晴可以摆脱阴霾，过得更幸福。」 夏晴光目光迷离，眼眶红了，看着真情流露的保鑣，她放声大哭。 「呜呜……」 女孩再也克制不住情绪，热泪滚滚，但她的头缓缓靠上男孩的肩，不断落下的泪，湿了他的肩颈一大片。 「谢谢你，阿黑──」哽咽说完，她继续哭泣。 殷颖黑有些紧张地，拍拍脆弱的女孩背，另一手握紧她的，默默给予温暖和鼓励。 他会的，会给心爱的晴晴幸福。 两人面前的天空爆开烟花，是夹杂红与金的爱心。 回到夏家，夏家人显然不意外看见十指交扣、產生情愫的主僕两人，对此他们并未表达什么。夏夫人走上前，给了女儿温暖的怀抱，夏先生亦前来拍拍女儿，看见夏晴光摆脱悲伤，双亲皆欣慰不少。 管家和总管则将殷颖黑拉至一旁，询问大小姐伤心的理由。 「别问了好吗。」殷颖黑回望两人，眼神坚定。「晴晴恢復笑容，值得高兴。至于那件事，都过去了，就算知道，也找不到周育祥兴师问罪。」 见他如此坚持，且说得有条有理，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殷颖黑看向摆脱阴影的恋人，嘴角浅浅上扬。 那件悲伤的事，是他──黑黑与主人永远的秘密，他会替主人隐瞒。 六十九章 虚弱的小黑猫瘫在小巷之中，气若游丝，眼见随时将被死神召回。 不知多久没吃了，牠只觉得好饿好饿，眼睁睁看着几隻肥美的食物，大摇大摆走过眼前，却毫无力气去追赶。 意识逐渐模糊，对小黑猫而言，这个世界无法供给牠需要，是个残忍无情的世界── 地面微微震着，伴随人类的惊叫声。 好吵，小猫连翻身的力量也没有，没关係，反正就快解脱了…… 牠感觉面前有东西被放下。「小猫咪，振作点……快吃，吃嘛。」 缓缓睁开眼皮，红艳的晚霞相当刺眼，牠看不清那个人类长什么样子。鼻前传来浓郁的香味，只可惜，牠一点力气都使不出。 迷迷糊糊中，牠感觉自己无力的嘴被撑开，那阵浓郁伴随湿软的美味，一同进入嘴中。 初尝一点，求生本能瞬间回归，埋头大吃起来。这是什么？猫间美食！ 「太好了，小猫咪……」人类的声音，很温柔、非常开心的样子。 这个人真是人类吗，如此地关心自己…… 抬头，身体已恢復部分力气，小猫呆呆地望着那个人类女孩。那是仙女…… 牠愕然于自己的反应，被畏惧的人类触摸，竟有喜爱、陶醉的感觉。 「要好好活着，千万不要放弃喔。」 ──那是第一次，听见那句话。 黑黑觉得浑身剧痛，且好累好累，为什么痛觉一直在？不能消失不见吗？牠不想痛苦下去了── 「医生，拜託你救救黑黑！求你……」抱着牠的夏晴光，泪流满面。 为了解救主人，明知牠只是隻猫，且当下能够逃跑的黑黑，向野狗宣战。 「喵……呜……」主人没事，就好了。 被送进手术室的小黑猫，看着渐模糊远去的女孩身影，猫耳捕捉到清晰的话语。 「好好活下去，黑黑不要放弃！晴晴也不会──」 第二次，牠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黑黑走在屋簷上，闻见可怕的人类与大车气味，就在下方── 一个躡手躡脚的人类，高举网子，目标是两隻浑然未觉的小猫！ 其实黑黑可以不管，流浪动物没有所谓的相互帮助，多一张嘴只是多一名竞争对手──然而，牠却不顾危险叫出声。 「喵──喵！」小心后面，人类要抓你们！ 听见旁边的猫叫，人类环顾周遭，但寻不着压低身子躲在上方的黑猫。而就在他分心的这一剎那，闻警告的二猫迅速藏进车底，不让对方得逞。 「帮我们做什么？」黑白花猫垂着头，连声感谢也无。「我们浪猫兄妹，早就习惯充满危机的生活。救了陌生猫，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笨蛋喵！」黑黑很快出猫掌，给花猫一记猫拳。 「好好活下去，不要放弃！」 「大哥哥……」小虎斑猫颤抖着。 想起夏晴光的每次打气，黑黑更加愤慨。「活着，会有好事的，所以，千万别放弃。」 「喵呜──」 是日，三隻猫儿成了好朋友。 「阿黑！」 暖和瞬间被夺去，一股寒冷袭来，赶走剩下的睡意。 「敢让我们晴光小姐等太久，可饶不了你！」 「……啊！」记忆回归。 最在意的女孩探头进来，露出甜甜的笑。「快点喔，阿黑。」 昔日的救命恩人、主人，如今成了他的女友。以前的回忆、方才的梦境，接回现实，顿时一片混乱。 「我马上好，晴晴！」 朝思暮想的情景成为真实，多么地美。 七十章 巷弄之中，隐藏着一家小巧的咖啡屋，外观漆成蓝白双色，宛如童话中的小房子。上前细细一看，可以看见其玻璃门、窗台，甚至连门把小吊牌，皆为猫咪的形状。 这是间猫咪咖啡屋，何止摆设，里头放眼尽是自由走动的猫咪。偶尔牠们心情好，会走近顾客，在旁陪吃饭，甚至跳上客人的腿窝着，使爱猫族心情瞬间飞上云端。 看见身边女友兴奋无比的表情，殷颖黑觉得来对了。他不清楚所谓人类的「约会」，要去哪里、做什么等等，完全没有概念。但最了解的一件事：夏晴光喜欢小动物，至于选择猫，则是他的决定，毕竟自己害怕狗。 「阿黑，你看这隻好可爱──啊，那隻也是──哇，那边有隻睡着了──」 看着熟悉的猫群，听着夏晴光开心的话语，殷颖黑也扬起笑容。 两人直接点下午茶享用，这种店通常以气氛为卖点，而非高档餐点。 陪着心爱的女孩逗弄一隻隻亲近人的猫儿，殷颖黑顿时怀念起以前是黑猫时，被夏晴光抚摸、怀抱的日子……。但他现在已跟恋人有所结果，实在不应这样贪婪，两种生活都想得到才是。 已经足够了。 傍晚，小情侣手牵手返家，一路上聊着方才店内每隻猫儿，种种可爱逗趣的举止。猫咪确实可爱，且两人皆感兴趣，相同话题从走出店门，至将近到家，仍旧持续着。 「我还想去找小猫。」夏晴光看向殷颖黑，略带撒娇的眼神。 殷颖黑投降于那可爱破表的表情。「晴晴说什么，都好。」 「呵呵……」女孩轻笑着，甩甩手中的猫咪点心。 两人走进熟悉但久违的防火巷，由于周育祥事件，悲伤的主与忧心的僕，皆失去找小喵小咪的动力。这趟回来，不禁有股怀念感。 「小猫咪──我来找你们囉──」晃着气味浓郁的起司棒，夏晴光呼唤猫儿。 由于先前不断的餵养，小喵小咪逐渐对夏晴光產生信任，闻她叫唤时会跑出来，虽然牠们仍旧害怕外人的碰触。 静静站在旁的殷颖黑，则心里有些紧张，自己也颇久没见昔日好友了。 然而今日，两隻兄妹猫迟迟未出现。 女孩奇怪地望望手錶。「是这个时间没错……」 「喵！」期盼已久的叫声，但出来的仅花猫一隻，与牠同进同出的虎斑猫不知上哪去了。 「你朋友呢？」蹲下，夏晴光奇怪地问。而花猫喵喵直叫，越过两人衝出防火巷。 「出事了。」曾为猫族一份子，殷颖黑自然晓得小喵的举止含意，连忙追过去。 ──难道小咪她…… 「喵──呜──」尖锐的惨叫，虎斑小猫在人类掌握中，拚命挣扎，但牠实在太小，怎么动皆徒劳无功。 「安份点。」 眼见猫咪将被丢进车内，殷颖黑连忙加速奔跑，在那人面前紧急煞车。 「等一下！」 「你──干嘛？」 「这隻小猫……」殷颖黑喘过几口气。「可不可以还我？」 见那人狐疑的眼神，他进一步解释：「拜託，我们──原本想把牠带回家养。」 夏晴光此时喘吁吁地赶到此，她手中装有猫零食的袋子，正好映证一切。 犹豫一阵，对方总算妥协。「下不为例啊。」 「非常谢谢你！」 「好乖好乖……没事了喔。」夏晴光温柔的语调，手中香喷喷的美食，仍安抚不了受惊的小母猫，牠不断在殷颖黑双手间挣扎扭动。 「喵喵！」小喵追出来，急迫地叫着。 「我这就放你下来，以后小心点……」轻轻将小咪放下，殷颖黑忽然间想起主人的鼓励。 「好好活下去，千万不要放弃。」 一连重复两次，第二次的话语不自觉成了喵喵叫，显然他面对真猫仍能道出猫语，毕竟是自己曾熟悉的语言。 道出这句话的他，没发觉身旁女孩身躯一震，小虎斑猫则愣了下，不再挣扎。 取过女友的猫零食散于地，便起身离开。 「被抓过，可能会更怕人，让牠们安静吃吧。」 「阿黑，你刚才那句话──」 这件事，能做为提示吗？殷颖黑不确定。 「曾经，我饿得受不了的时候，解救我的人，说过这句话。」 夏晴光一副深思的表情，点着头。不晓得她是否记起，又也许，她全然忘记了……惆悵着，殷颖黑加快脚步，没注意身后的猫叫声。 「喵喵──！」黑哥哥──！ 七十一章 午餐时间将结束，中庭花园的情侣档成双成对、难分难捨地离去。至于殷颖黑和夏晴光，仍坐于石椅，无言地享受这份独处的寧静。 便当早已清空，被搁置于一边，小情侣俩目光向着远方，肩并肩。 「阿黑……」夏晴光柔声道，朝恋人靠近了点。「你真的很安分呢。」 「唔？」奇怪的形容词，这是褒抑或贬？ 夏晴光笑笑，解释着：「我以为男生都一个样子，很心急。想不到经过一个礼拜，阿黑仍是拥抱。」 「晴晴……不喜欢？」殷颖黑不禁担心起来，抱抱不好吗？「我只是，不想像那个人，想要什么就做，不在乎女朋友的反应──」 「阿黑你，真的很体贴。」夏晴光露出美丽的笑容，主动握住他的手，轻轻覆于其耳边悄语，微微的气息使得他一阵颤抖。 「我愿意。」 午休鐘声早已响毕，两人在教官的催促之下匆匆离开。无声爬着阶梯，一旦抵达该楼层，即将分开── 「晴晴。」楼梯间，殷颖黑忽地停住脚步，转头看向爱人，充满深情之意。 「阿黑……」女孩羞赧，缓缓闭眼。 比拥抱更亲密的动作，就他的认知，只剩「那个」了。心跳加速的男孩，慢慢靠近女孩的脸庞── 原本将小黑猫贴近自己的脸，却感到一股特殊的摩擦，不禁惊叫。 「黑黑舔我！」抱开牠，女孩灿笑着。「这么喜欢晴晴？」 「咪──」黑黑低头，转而舔舐主人的手背。 「哈哈……好了黑黑，会痒啦！」 「啊！」夏晴光果真叫出声，抚过略湿的脸庞，错愕于男友的亲密动作。 「阿黑……」喃喃念着情人的名，却不知如何接下去。 「呃，晴晴……不对吗？」 她摇摇头。虽然舔舐也算，但应该在「那个」之后才是。「应该──应该……」羞红脸的她，踌躇着该如何说明。 见女友难以啟齿的模样，殷颖黑仍旧茫然。「晴晴，你……示范一下？」 他仅仅出自好学心理，需要教师先示范，才容易学习。 然而，夏晴光闻语，脸颊更红得像颗小苹果。「阿黑讨厌......！这种事，怎么可以──」声音愈来愈小。「由、由女生主动……」 「可──我真的……」 这样的殷颖黑，在人类的眼中，该说迟钝，还是单纯呢？ 「阿黑好坏……」羞红脸的女孩，扭着自己的发尾，深吸口气。「就这一次。」 她迅速向前，飞也似地啄了下男友因不解而微张的薄唇── 好像触电，殷颖黑听过这种说法，虽然他从未体验过。 有股麻麻的感觉，由接触的那个部位，迅速流窜全身……脑袋轰隆作响，飘飘然，几乎飞上云端── 经女友这么一下，生理有了反应，好像什么都瞬间透彻了──。不愿就这样结束，他一把揽过心爱的人，再次，但自己主动地，覆上她的唇。 「唔……」夏晴光显然被他的唐突吓着，但她很快便不抵抗，缓缓闭上眼。 拥紧彼此，此时的两人，浑然未觉时间的流逝，仅感受着对方的存在，与温暖。 幸福来了，殷颖黑深深地感受到。 儘管第二次段考日日逼近，整天生活在考试与复习的水深火热里，但身边有着心上人陪伴，一起念书苦读，考试算什么？ 考前某日午后，夏晴光被学校的突然广播找去后，接下来直到放学仍不见踪影。 担心已久的殷颖黑，当教师甫宣布放学，便迫不及待衝回夏家。 「晴──啊！」开啟大门，迎面而来的，竟是过度热情、紧拥住他的恋人。 享受那温存片刻，敏感的他察觉到家中的异样气氛。环顾屋内，今日家里特别空旷，女僕们不知上哪去，而硕大的厅内，夏氏夫妻、总管、管家、家庭教师，皆聚于此，但面神凝重。 「阿黑……」怀中女孩抬头看他，眼中闪着泪光。 怜惜地摸了摸情人的脸颊，殷颖黑轻轻开口，温柔地。 「发生什么事？」 七十二章 事业成功的人家，有人眼红属于正常现象，至于愤而攻击之则是极端行为，但并非没有。夏家不幸地，成为遭受不明人士迫害的牺牲者，对方手法相当巧妙，没有任何线索，无从侦查起其身分。 所有事业被冻结，这栋华美的屋子亦遭扣押，眨眼间失去一切的夏先生，只得先行遣退所有僕人，对仅剩的资深服务员，才告知详情。 夏先生将一张纸状物，交给包含殷颖黑在内的五名服务员。 「这段时间，非常感谢你们的照顾。」 「先生，我不能收。」叶总管第一个推辞。 殷颖黑跟着相同动作，他大概猜出那即是叫「支票」的一种钱币。 「你们比我更需要，先生。」 「别这样，你照顾晴晴那么久，那是你应得的。」 望向站在母亲身旁的夏晴光，她噙着泪水，万分不捨地看着他。 「先生，这不是我要的，我只想继续陪伴、保护晴晴，这是我唯一的请求。这钱……你们可以留着用，我不在乎。」 「阿黑你──」 杨氏双胞胎、苏太太也同时呈上那为数不小的支票。 「先生帮助我们姊弟那么多，这些钱你们带走吧。」 「夏家是那么的好，必受上天眷顾，事情终会水落石出的。」 「我照顾夫人那么久，请让我继续跟着，生活困难也无所谓……」 「你们──」 推辞甚久，夏家终于接受五人的心意，搬离屋子的同时，带上忠心耿耿的管家和保鑣。其馀三人依依不捨地，目送他们离去。 「好怀念书房里的实验，和总管先生的斥责。」 叶老先生别过头，望着一家人远去的道路。 「……以后，会让你做的。」声音不知为何颤抖起来。 「一定的，会有那么一天。」唯一的女孩悠悠开口，心中坚信着。 家道中落的夏家，彷彿同时间也失去运气一般。首先搬去的美寓，第一夜便遭窃贼闯进，被偷去几个仍未开封的纸箱，且不幸地皆为昂贵物品。之后接连几天，他们一再搬家，住所愈来愈窄小破旧── 经济更加穷困潦倒的夏家，勉强撑到夏晴光、殷颖黑结束段考，便为两人办理休学，一家人搬至偏远山区隐居。至于夏晴宇，远在异乡的他变卖轿车和值钱物品，欲帮助家人，然该笔鉅额竟不知转去哪里，凭空消失。 金钱的问题已是捉襟见肘，然而上天似乎仍不放过夏家，先是苏太太跌伤腿，又是夏先生染上风寒。破旧的小屋日夜皆是痛苦呻吟，在黑夜中好不凄凉──这里甚至连照明设备都没有。 十二月初便已正式进入冬季，山区天气尤其酷寒，再加上家中的病患伤患，他们更需要温暖，然小屋中仅剩几条薄毯，全身包裹的他们，牙齿仍然打颤着。 此刻可是白天，若夜晚降临呢？ 「唔嗯......阿黑好暖和......」拥紧恋人，他的略高体温使得夏晴光露出舒服的浅笑。 驀地，女孩悲哀的叹息，被耳朵灵敏的他捕捉到。 「爸爸……夏家……会变成怎么样呢？」 殷颖黑沉默，纵使他拥有人类智慧，更考得全班第三名。这个问题，他回答不出。 「我好怕……」 不禁更抱紧了爱人。「晴晴别担心，不管多么痛苦，我都会陪着你。」 「嗯……」 半晌，殷颖黑轻推开夏晴光，专注看着她。「饿了吧，我去河边捉点鱼。」 「我也──」 食指轻按她的唇，摇摇头。「河水很冷的。麻烦你生个火，会温暖许多。晚一点我回来，可以烤鱼。」 「……好。」 「我走了，晴晴。」不捨地离开她，殷颖黑又回头望了几眼。「我很快回来。」 见爱人逐渐离去，夏晴光却忽地心头一震，眼皮直跳。 着急奔回小屋，只见里头父亲和苏阿姨皆沉沉睡去，母亲坐在一旁看守，微微打盹着。并非预告家人，那不就是── 急忙衝出外头，已不见离开的男友身影，夏晴光心中忐忑不安。 「阿黑……」 七十三章 甫接触冰冷的河水，殷颖黑起了好几阵鸡皮疙瘩，好冰。 不一会，手指几乎麻木，强忍冰寒的痛苦，他硬着头皮捕捉鱼儿。僵硬的双手，无法与神经完全对应，即使看见鱼群，手脑不协调，什么都做不到。 浑身打颤着，殷颖黑将手从酷寒中抽离，努力哈着气，欲使手指重回一丝感觉。 溪流中，缓缓游来一尾肥美的大鱼，浑身银白色，闪着唯美的光芒，他认不出何品种，只知道：小屋里的晴晴、家人，正在等着他的收获。 那尾大鱼逐渐游近，不晓得是否看见岸上的狩猎者，殷颖黑总觉得，这条鱼似乎在瞪他，不禁一阵恼怒。 「我可是猫啊，你是我的猎物！」双手恢復部分感觉的他，迅速一捞，肥美的收获瞬间脱离水的庇护── 欲再给扭动中的食物一击，兴奋的殷颖黑却一头撞上不知名的松软，是衣物的触感。抬头，大吃一惊，那是很久很久，没见到的脸孔。 「哈囉，小男生。」 不过，今天的魔女换上一身白袍，和先前的黑袍截然不同，但她的脸孔，殷颖黑是认得的。 「魔女小姐。」淡淡地应了声，他心中着急，家里有人等他。不能耗太久时间── 「还记得，帮你实现心愿，对我的报答？」白衣魔女轻声问。 殷颖黑清晰记得，那夜魔女模糊不清的答覆。 「报答，就等以后，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请你做点事情。」 「可以晚点吗？我很忙──」 女子狡黠地笑笑。「若先去抓了鱼，恐怕──再也见不到夏家人……」 「什──难道是你？」殷颖黑从对方的语气得知，夏家的衰败，绝对与魔女脱不了关係。 魔女充满深意地笑笑，算是默认。「做，或不做？」 殷颖黑颓丧地认命。「你要我怎么报答？我需做些什么？」 「选择题，二择一。」白衣女子看着他，那是他不解的表情。「非选不可。」 殷颖黑尚未反应，便听她接着说下去。 「一切继续，你殷颖黑，跟着穷苦的夏家生活。但……我可不保证，影响夏家的悲惨，哪天会伤害夏晴光──」 「你！」瞪大眼睛，殷颖黑不敢置信，他想给魔女一拳，浑身却动弹不得。 「再来，」她不理会面前男孩的表情，逕自说着。「第二个选项，夏家恢復往日的盛况，一切如前，但你将变回黑猫。夏家人记忆中的殷颖黑，就此消失。」 「这──」这是个更残忍的选项。 「我给你五分鐘考虑。」 「为什么我要选？这种『报答』──」 「经过十五秒。」 殷颖黑只好认真思考。他当然想陪伴夏晴光下去，即使夏家贫穷，然心爱的晴晴可能面临危机──。夏家恢復原貌，晴晴是安全快乐的，但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 怎么可以，那么久的时间，他才如愿以偿，获得夏晴光的心，不想这么终结啊！ 猫咪型态的黑黑，被晴晴主人拥抱着、呵护着，诉说一切心事── 人类形态殷颖黑，是夏晴光的保鑣，默默守护她，陪伴她── 「黑黑！」晴晴主人…… 「阿黑！」晴晴…… 一阵温热的湿润，殷颖黑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是最讨厌的哭泣。 「我……该怎么办？」如果晴晴在场，她会喜欢哪种面貌的他？ 「时间到了。」魔女冷冷道。 「你怎么选择？」忽视流泪的他，白衣女子平静地询问。 「我──」殷颖黑痛下决定，声音沙哑了。「愿意变回黑黑。」 「哦？」女子眼中，闪过一定程度的惊讶。 「我的记忆还会在吧......？」殷颖黑哽咽着，见魔女点头，他稍稍冷静一点。「这样就好了，我寧愿回到猫咪，继续看着她。也不愿见心爱的人，痛苦、不快乐──」他说不下去了。 「很好，你不后悔？」 殷颖黑盈着泪，点头。 「那么，仪式开始。」 魔女朝他开掌，并未直接贴着他胸膛。瞬间，逐渐严重的晕眩感── 连声道别也没有，殷颖黑想着离开前心上人的担忧、两人的拥抱……原来，那是最后一次，即使晴晴撑着勉强的笑，也值得回忆。 ──对不起，没和你道别。 「阿黑──！」远方，夏晴光竟直直衝来，口中狂喊着他。 「……晴晴？」脑袋愈来愈昏沉，他好想多看她仔细一点。 「阿黑──阿黑──黑黑！」 黑黑──黑黑──久违的呼喊，晴晴认出他了，虽然已来不及…… 但值得了。 「似乎发生意外的状况呢。」魔女的声音。 「是啊。」她自问自答。 晴晴对不起，我走了，另一个我，会回到你身边…… 终章 迷糊之中睁眼，他醒了过来，身体仍是殷颖黑……为什么？ 眼前出现两个人影，一黑一白，他当下傻眼。 要不是已见过杨允诗杨允科这对双胞胎，此时的自己会更吃惊吧。 方才的白衣魔女，以及最初的黑衣魔女，同时出现在他眼前。 「恭喜，通过我们的考验。」 咦？殷颖黑一阵错愕。 两魔女解释着，她们闯荡于人类世界，寻找能够帮助的对象。生灵皆有各种心愿，若意念够深，会招来黑衣魔女，其名为「欲望」。 「欲望」会实现各种心愿，时间一到，白衣魔女「奉献」将施展魔法，给予目标生灵各种悲惨考验……接下来，即为殷颖黑方才体验过的，困难无比选择题。 「奉献」，顾名思义，牺牲自己帮助别人，唯有痛下心，选择帮助别人的该选项，便通过考验。而目标生灵，将从此美梦成真。 「你是隻黑猫，并非人类，却是头一个达成我们考验的生灵，难得。」白衣魔女「奉献」，说着，泛起笑意。 「恭喜，终于达成你的心愿……好了，她在叫你呢。」黑衣魔女「欲望」露出温和的笑容，朝殷颖黑一指。 殷颖黑眼前一黑，不见了两魔女的身影。 「黑黑──黑黑！」 「唔……」睁开眼睛的他，只见流着泪的夏晴光。自己的脸庞湿湿的，不晓得是谁的泪水，也许混合了两者。 「晴晴？」颤抖开口，听见人类的话语，他终于安心。 原来方才并不是梦── 「我──？」 「你在河边晕倒，吓死我们了。」身边竟传来夏先生爽朗的话语。 「有神秘人士帮助，为我们拿回夏家的一切，终于……可以回家了。」 家，是多么遥远的名词，对身为流浪猫的黑黑来说。然而，变成殷颖黑，他得到了，更获得自己的最爱。夏晴光。 「我发现你是黑黑，只是－－一直希望你能亲口向我说……」夏晴光哽咽着，抱紧心爱的人。「谢谢你，黑黑。谢谢你，阿黑。我──晴晴好感动……」 唇瓣被一阵湿软压覆，殷颖黑觉得脑袋轰然作响，一切变化太快，彷彿── 其实他还在梦里吧？ 「喵──喵──！」听见耳熟的猫叫声，殷颖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回到防火巷，一切的故事起始处。 本应怕人的小喵小咪，竟主动接近他，磨蹭撒娇起来。 看来，这对兄妹猫也发现他的身分了。殷颖黑苦笑着，这得来的一切，有心酸、有懊恼……瞬间回復了平和，还真是不可思议。 水晶球中，是防火巷中的一切景象。 「奉献，你看够了没？」 「第一个成功案例，怪捨不得的。」 「走吧，寻找下一个目标生灵。」 「了解，欲望。」 下一个，会是怎么样的对象呢？是否能通过考验？ 【全文完】 外篇－－晴光的秘密日记（上） 我多了一位贴身保鑣，是爸爸决定的，虽然有男朋友的我，并没这个必要。 黑黑不见了，没出现在祕密小巷，我好担心，害怕昨夜的恶梦成真…… 恶梦，确实成真，发生在现实中的恶梦，我碰上不良少年，我不愿回想当时── 只知道，从天而降的人影，解救了我，正是白天在这里遇见的陌生男孩。看他一脸欲保护我到底的坚定，我实在不懂，第一次见面的人，愿意这样挺身而出吗？ 脱离危机，但我再也站不稳，他揹着送我回去。我刚开始很犹豫，毕竟自己已有阿祥，不应该答应的，但……当下自己无法回家也是事实。 他的脚步不太稳，感觉从未揹过人......甚至，连走路也不太顺，为什么坚持揹我呢？宽大的背、暖暖的体温，而我身心俱疲，竟然这么睡着了。 在他的背上，我居然会如此心安。 他，殷颖黑，阿黑，这么成为我的贴身保鑣。他名字中有个「黑」字，又让我不自觉想起黑黑，不知牠到哪里去了，今天是长期以来，黑黑第一次失约……明天，再去找牠吧。 虽说是保鑣，阿黑却什么也不会，居然还怕水，就算街头长大的小孩，也没有这么夸张，我开始担心起未来的安危了……至少，我还有阿祥。 「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不让这种状况再发生。」 咦！？这是保鑣会说的话吗？怎么感觉有点怪…… 但是，心中相当感动。 闻阿黑叫我「晴晴主人」，实在很错愕。一份早餐，就让他认我为主？不过，阿黑说着这话的眼神很深，似乎蕴含另一层含意…… 多心了吧，我和阿黑今早才第一次见面呢。 週休二日，我和阿祥约会去，阿黑不能跟去，他得在註册入校前，补齐所有遗漏的课程。去和返的时候，我们特地绕去秘密小巷找黑黑，仍然找不到牠，真的很担心牠出事…… 黑黑失踪的第四天，在巷子里看见黑黑的两隻猫朋友，虽然牠们终于接受我的餵养，但不给摸……我还是喜欢亲近我的黑黑。阿黑找到我，我觉得安心了些，不知不觉，竟然向阿黑谈起过去，与黑黑的一切往事。 阿黑安慰我，他说黑黑一定会没事，我也希望，不过总觉得他的语气有点怪……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好巧喔，阿黑和阿祥是同班同学，一个是保鑣，一个是男朋友，希望他们可以相处得很好。但阿祥却不这么认为，我不懂他为何这样想，他不都一向很能与陌生人打成一片吗？新同学应该不算什么吧。 阿黑事后说，他曾和两隻小猫相处过，因此对猫咪相当了解。且他真的很清楚猫咪，我也认识黑黑一阵子了，却没有他那样的本事，能够直觉判定猫在表达什么。到底什么时候动物语言机会被製造出来呢？要不然小叮噹的翻译蒟蒻也可以…… 今天的午后雷阵雨持续到放学后，和阿祥共撑一把伞，在商店街逛了一阵子，我顾及下雨不方便，要他别送我回家了。独自走经小巷，却看见很熟悉的背影，神似保鑣的人。 果然是阿黑、虽然我被他突然淋雨的动作吓到，他不是最怕水？怎么还…… 我实在不明白，为何，那顿早餐就让阿黑认我主人，甚至，他是那么地忠心耿耿，如此关心我──三天前无意间透露的与黑黑的过去，居然令他那么在意。触景伤情，我一阵鼻酸，居然在仍不熟的阿黑面前掉泪，而他却──我真的吓到了，那么唐突却自然的举动，应该是非常熟悉的人，家人、死党、情侣才会做的…… 阿黑说，他愿意假装黑黑陪我，居然学了猫叫，当下的我破涕为笑，其实他的举动很可爱......但，真的，心中涌上一股感动。这么关心我的保鑣，我何其有幸拥有这么好的守护者！ 淋了不少雨的阿黑，可能有点感冒，已经早早睡去，希望他隔天睡醒能痊癒。 今天黑黑回来了！！！！！牠的朋友一定也很想牠，我明天再去找黑黑叙旧吧，得多准备些牠爱吃的～ 不过今早，阿黑却不通报一声，不声不响地离开家里，只在我的房门缝隙塞进纸条告知，字歪七扭八，实在不像他的字，去看医生需要那么赶吗？ 早上和阿祥小争吵一会儿，但不太影响我，我的心情因为重返、还跑来学校找我的黑黑，雨过天晴！黑黑离开的这个礼拜想必过得很充实，牠好像胖了些，有其他人餵牠吧，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好像有点不开心……我真贪婪，想独佔黑黑吗？牠毕竟是自由自在的浪猫，不该属于不是他主人的我…… 阿黑刚刚回来了，他居然爬窗户，三楼耶！他真的太见外了，我们雇主并不在意，他何必那么介意呢？稍微看了窗外，还挺高的，阿黑到底怎么爬的？他又不是壁虎或猫── 黑黑～～我明天就去找你！ 黑黑又不见了……那天我感觉得出来，牠还是很喜欢我，怎么重聚第二天，再次不见踪影了呢？黑黑，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要离开晴晴？ 高中的第一次段考，终于结束，多亏允诗姊和允科老师的教学和复习，我想自己应该考得还不错吧，既期待又怕受伤害，想快点知道成绩～ 阿黑不像一般男孩子，加入运动或玩乐型的社团，宠物同好社啊，想当初选择社团时，我居然漏看了。不过我和阿祥是在社团认识的，而且我也喜欢音乐（虽然更喜欢小动物），其实加入音乐欣赏社还不错～家里有个参加宠物同好社的阿黑，以后可以问他社团从事什么活动，算是满足一下缺憾吧。 没想到阿黑跑步那么快，和阿祥担任七班的最后一棒与男生第一棒，男生果然擅长体育比较多……阿祥心眼真小，不甘愿国中以来最后一棒的位置被抢走，上了高中，充满来自各个国中的学生，大家皆具备一定程度，被比下去是有可能的，他怎么这样放不开呢？ 「不是因为被抢走棒次」，阿祥只这么说，但问及真正理由，却沉默下来，他真奇怪…… 小时候，看见泡泡球，总会很兴奋地追逐拍打，但长大以后，失去了童真，但那美丽的记忆，值得留念。阿黑今天的举动，有点吓到我们，他的内心就像长不大的大孩子，只见他兴奋地跳跃扑打泡泡，玩得不亦乐乎。 阿祥傻眼地看着阿黑，说他像某种动物，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那天雨夜，阿黑说的一席话。同时也想起黑黑，记得牠每次玩逗猫棒，也是这样开心地又跳又跃。 这天终于见到阿黑常提起的程灝同学，看起来是个活泼开朗的男孩子。另外还有阿祥班上的黎小云，娇小的个子，和阿黑同个社团，更重要的，她也喜欢猫咪呢！摸到久违的猫毛，很开心又有点黯然，我多么希望此时抚摸的，是熟悉的黑黑…… 「笑着过每一天，直到黑黑回来，让牠能看见我的笑容。」、「我的每一天，要像夕阳一样绚丽。」、「希望阿祥和阿黑，能够加油，一同为班上争光。」 三个期许，但愿夕阳能帮助我实现。 今天是开心的一天，我考了全班第二名上台领奖，阿黑也是，他是七班的第三名，不过他差点睡过头而错过，早上应该叫醒他的。他没上过学，所以这也是第一次受奖吧，想必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运动会终于来临，五班可惜未进入决赛，但也好，我可以全心全意为阿祥和阿黑加油！阿黑和程灝，这两个最后一棒的拉锯战十分刺激，当我看见阿黑绊倒时，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 手脚并用，阿黑居然也能跑，身旁不少人发出讚叹声，也有人说那根本是动物的跑法──我的心又是一阵动盪，不知何因。 六班七班并列冠军，最完美的运动会句点。 听说程灝终于获得小云的芳心，这更令人开心。不过，诉说这件事的阿黑，他的眼神似乎有点落寞……是我的错觉吗？ 不堪回想的日子，每每，试着去想那件事、那个人，便心痛欲裂。压抑着痛，提笔写下......如果连文字也诉说不了，那么我满腹的酸楚，该找谁倾诉？ 和阿祥在一起不到几个月，但毕竟，这是我的初恋，没想到竟是个差劲、对我怀有意图的对象……当时争吵的情景，我已经，不愿再想起…… 刚才，朝思暮想的黑黑回来了，陪着我吃饭、看着我哭泣。那对明亮的猫眼，看着看着，我不知不觉将整个事件全盘托出，对着一隻小猫咪。而牠似乎也懂，讲到愤慨的地方，以往未曾刺痛我的猫爪忽然伸出来── 黑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黑黑却跑了，对我的呼喊不动于衷，以前的牠总是眷恋着我的怀抱…… 衝进阿黑的房间，没有看见方才跑进去的小黑猫踪影，好失望。 逃回房里，后头跟着焦急的阿黑，我把他挡在门外。家人也过来了，似乎有点讶异阿黑的归来，就跟他上次因病离开一样，回家也多么突然── 失去阿祥、也失去黑黑的我，不要再思考下去了，我的心好痛…… 哥哥回家了，为了我而回来，赖在他的怀里让我心安不少，但才过一夜，我的心没法立刻从失恋的痛回復……。好久没搭哥哥的车，路上景色从繁华渐渐偏僻，直到登上山路，我实在没有多馀的心思欣赏风景，只是凝望景色，却没真正看进去。整趟车程，除了流泪，只剩呆滞。 车里的四个人，我能感觉他们的注目，都很担心我，兜风的车内没有应当的喜悦兴奋，只充满着重重忧虑。抵达目的地，看着风光明媚，其他人的心情显然受到美丽景色的感染，只有我……没有。 弹吉他的哥哥很帅气，他的歌声很好听，然而情歌……容易令失恋的我更痛。阿黑静静陪在我身边，我察觉他一直想说什么话，最终仍是压抑下来，从头到尾，他只是不断地，为哭泣的我递面纸。 哥哥终于和允诗姊在一起了，身为妹妹的我，是该替他开心，但是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阿祥的事，想就这么忘记的，但毕竟，我们同校，週休二日后的第一天上学，再度遇见他，非常突然地。当下的我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忽地重见故人，一阵错愕，鼻腔涌起一股酸楚，接着手中的餐盒就掉了。 下一刻，仅发觉一阵风掠过身边，伴随耳边阿黑的怒吼声，等我反应过来，阿祥已经倒地，阿黑揍了他。除了最初他的救助，我没看过阿黑打人的样子，更没见过一向温和的阿黑如此愤怒的模样……为什么？ 阿黑那么生气是有原因的，但是，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变化是与阿祥有关？这点并不难猜，但阿黑居然如此肯定，就像已经了解事情原委似的── 怎么会？这件事，我只跟最喜欢的猫咪黑黑讲过── 事发当夜的记忆，重现脑海。听完原委的黑黑，不知为何急着逃走，还跑进阿黑房间，而阿黑不知何时已回到家。如果他又是从窗户进门，那探出窗找黑黑的我，应该会发现── 黑黑和阿黑，牠们是同一个身分吗？多么荒谬的想法，但种种跡象，让我不得不怀疑起这点。 外篇－－晴光的祕密日记（下） 和阿祥分手后的连续几天，我维持着同个表情──灰蓝的黯然。笑容，好像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似乎再也无法与我的阳光名字搭上边。班上同学知道我的变化是为何，但开学不久便交男友的我，仅仅和他们维持亦亲亦疏的关係。他们会关心失恋的我，我微微地感动，然没法听进安慰。学校里真正关心我的，只有阿黑、小云和程灝，班导带我找过辅导老师，不过得到的都是官方说法，我当然想从失恋的痛中回復，但初恋的悲伤……我走得出吗？ 在校的我，儘可能避免与他再度会面……我好懦弱，现在连旧情人的名字都喊不出口……直到他真正离开学校。心中的紧绷虽舒缓了点，然而却有一股失落感，那不是奢望復合的心，然会是什么？我无法形容。 阿黑希望我不要再为此流泪，只不过我的心结──那是死结。 分手一个礼拜了，星期六假日，我不愿再回想上週的事，将自己关在房里。但傍晚时分，阿黑却找我出门，东西准备妥当，神秘兮兮的样子。闹哄哄的人声喧哗，抵达河滨前就能听见，是小烟火节。 眼见黑压压的人群，阿黑竟然转向，熟练地攀爬上墙并协助我登上。双脚悬空的感觉有点恐怖，但确实如他所说，这里视野相当好。丑丑、散成一团的饭糰，但滋味可口，是阿黑手工製作的，他真的很用心。高处的野餐，十分特别。 一波波灿烂的烟火窜向夜空，炸出美丽的倒掛花篮，我的脑中轰然作响，想起来了，最初，旧情人的告白时刻，也是这般绚丽光芒……我再度落泪，哭得比以前还惨。 见我哭泣、得知我悲伤的理由，阿黑急着要带我离开，我毅然拉住他。我该面对。 这是我第一次向其他人重述与阿祥的过去，幕幕都是回忆，在在令我哽咽。阿黑手忙脚乱拿给我面纸，却擦不完我的泪水，最后只剩手帕可用。 说完了，我仍然哭泣，而阿黑艰难地啟齿，他有话要说，且是隐藏好久的内心话。 眼前虽为类似的场景，然是更灿烂的烟火，更合适的身边人…… 阿黑，你在暗喻……？ 看着阿黑，他的眼神好深邃，我感觉得出其中蕴含的情感，多么深情…… 我又哭了，虽称不上喜极而泣，但由衷感动不已。 愿意给我幸福的阿黑，你才是我生命中的那个人。 好久没看见小猫咪们了，不晓得牠们有没有饿到？即使今日刚与许多亲近人的猫咪玩耍，我还是耿耿于怀街头流浪的牠们。和阿黑踏进久违的秘密小巷，但我呼唤许久，仍然等不到牠们，当初黑黑失踪的景象歷歷在目，该不会连这两隻小猫也── 不断喵喵叫的花猫终于出现，但并未扑向我手中的猫食。阿黑脸色一变，不加思索便跟过去。阿黑，就算你非常熟悉猫儿，毕竟是不同的语言，你怎能那么肯定？心中的依据是什么？ 小虎斑猫差点被抓走，幸亏阿黑发现得早，将牠救了回来，牠显然心有馀悸，且牠的确很排斥被人碰触，一直挣扎扭动。直到阿黑脱口而出那句话── 「好好活下去，千万不要放弃。」 这句话……我解救饿昏的黑黑、目送重伤的黑黑进手术室时，所说的？ 「曾经，我饿得受不了的时候，解救我的人，说过这句话。」 忽地，我又想起，阿黑第一次叫我主人时，他的说法。 「你餵食物，解救饿到极限的我，所以在我心中，早已认你为主。」 原来那句话，是在暗喻我和黑黑，而非那顿早餐。 是真的。当初阿黑为了我，痛殴阿祥的那一天，我的荒谬猜测并没错……阿黑就是黑黑。所有的徵兆线段互相接起，连成事实的大圆圈。 黑黑的消失与忽然出现的阿黑；对于人类生活，阿黑几乎不懂；明明初次见面，却对我那么关心的新保鑣；对猫咪非常了解，甚至行为举止、喜欢的事物都像一隻猫的阿黑；当我谈及与黑黑的往事，阿黑总会露出的异样神情；明明只跟黑黑述说的事情，阿黑却知晓── 看着走在身边，表情自若的他，我不解。阿黑，你真是黑黑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晴晴？既然听我重述往事，令你那么痛苦，真相怎可继续隐瞒？除非……你不希望我再喊你一声黑黑。 记得从前，黑黑很喜欢舔我，虽然牠并不是狗狗。触感有些搔痒，但我知道那是猫咪一种示好方式，虽然会痒，但我乐在其中。那么亲近我的流浪猫黑黑，我真的好喜欢牠…… 阿黑舔我脸颊的那一剎那，我是惊愕，脑中却同时闪过一幕幕画面，黑黑小猫舔拭我的情景……且阿黑脸色茫然，他显然不知道我所谓的进一步接触是接吻。 面对这样的他，我实在无言以对。在正常人眼中，他实在太「木头」了，但若他是猫咪黑黑，不懂得人类的动作也是正常。 这是我和阿黑的第一次亲吻，那感觉很抽象，但十分美好。原来，这就是真正蕴含爱意的亲密接触…… 那是好一段日子前的事了，困苦的生活不堪回首，但我认为有必要记下来。终于，在下定决心的这一天，夏家恢復往日盛况的今晚，提笔回忆…… 被学校的广播点名，赶至学务处一看，竟是脸色不佳的妈妈。稍微透露一点实情，妈妈便搂着诧异的我，离校返家。 站在家中大厅，仰望这栋居住、生活十六年的家，突然好生不捨。怎么这样突然，要与这里道别了？人总是这样，直到将要失去什么，才懂得珍惜。 爸爸事先遣退所有女僕，但决定告诉叶伯伯、苏阿姨、允诗姊、允科老师，以及阿黑，让他们了解事情的真相，才与他们道别。我又惊又悲，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真爱，却得因故分开，我不要这样，我捨不得阿黑…… 阿黑很快赶回家，得知详情的他，和叶伯伯他们一样，将鉅额支票还给爸爸，坚称只要陪在我身边，相当认真。我闻语又想哭了。 一向风光的夏家，突然遭受这样的剧变，确实让我们当事人难以接受，好在我们都有存款，还能应付生活，只是不能像以前那么优渥。然而，命运女神不看好夏家，一连串悲惨事件降临家中，窃贼、强盗、失火……彷彿一夕之间，我们成了全镇最倒楣、悲惨的家庭。 但至少，大家都平安。 我和阿黑休学后，全家搬到偏远山中，择间破旧没人住的小屋暂居。由奢入俭难，全家都不习惯，山中有许多蚊蝇到处扰人，夜里睡不暖，身下的乾草床相当扎人，里头甚至有蠕动的不明小虫，睡得我们浑身发痒。 最糟糕的，某日採集野蔬的苏阿姨，不慎跌伤脚；身心疲惫的爸爸也染上重病，我们根本没钱请医生和买药，就算有，深山里哪来的医生药局呢？ 夏家并非无神论者，我们有自己的信仰，但为什么，菩萨、妈祖、耶穌、上帝，以及所有的神明，夏家究竟做了什么，让祢们这样惩戒我们？ 就算真是惩罚，也够了啊。很不忍心，请将惩罚降临在年轻的我身上吧，不要这样对待爸爸和苏阿姨！ 时节进入冬季，山区尤其寒冷，我不知道衣衫襤褸的我们，该如何度过冬夜。 阿黑果然还维持着猫的稍高体温，抱起来很舒服，可以说是天然的人形暖暖包。眷恋着那暖和，心中仍惦掛家人，真的好怕，我不敢想像夏家的未来。 柔声叮嚀我几句，阿黑前往河边捕鱼。我该去拾些乾柴升火，眼皮却没来由地狂跳……爸妈、阿姨都没事，那究竟── 阿黑！ 犹豫一秒，我决定跟上阿黑的脚步。 崎嶇的道路，但对阿黑显然畅似无阻，我已找不着熟悉的人影，只能凭藉记忆，尽可能加快脚步走向溪边。 抵达附近，一道醒目的白吸引我的注意，一名穿着白衣的陌生女子，她在做什么？──啊！她身前不正是阿黑？ 仔细一看，阿黑的身上浮现出淡淡的影子，虽然像是剪影，我仍认得出那是黑黑──现在是什么状况？黑黑的浮影愈来愈清晰，我突然了解方才眼皮的异状是为何。 阿黑──！不要，不要离开我……我知道你是黑黑，但我不要你走，你保证过的，会陪在我身边、会保护我的！ 黑黑──！你是黑黑，我早就知道的，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认出你。你要变回来吗？是有阿黑心的黑黑？还是最初的小猫？ 不管是哪种，我不要，我不愿幸福就此离开！虽然困苦，但能与最爱的人在一起，我愿意承受──── 白衣女子转头看向我，露出莫名的微笑，接着她消失了，而阿黑摇晃倒下，昏迷不醒。 阿黑……不要啊！！ 妈妈找到河边，一脸惊喜地向我说，有两名女子宣称能帮我们拿回一切，首先她们要送我们回镇上。听见这消息的我，是应该开心，抱着昏睡的阿黑，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哭是笑…… 那对双胞胎女子真是神乎其技，她们自称一个是律师一个是医生。黑衣女子不但帮夏家打赢官司、拿回爸爸的事业和房子，连之前那些被偷被抢的一切、哥哥那里转来却消失的钱，全部都回来了。感激之馀，不禁也怀疑起这些是否正是她的所为…… 过程中，穿着白衣的女子送爸爸和苏阿姨去她的医院，她的医术确实厉害，诉讼还没结束，他们的伤和病情皆大为好转。但是，阿黑还没醒，原本爸爸想让他也给医生检查，不过白衣女子笑笑，说他并无大碍，很快便醒了，要我们安心带着他走。另一方面，我依然担心阿黑的状况，双眼没法离开他片刻。 帮完我们，她们仅接受我们的道谢，便相依离开，甚至连礼金也不拿。多么善心的人士，现今社会中，还有多少这样的好心人呢？ 一切的转机仅费去白天的时间，黄昏时分，一家人返家路上，经过祕密小巷，我又想起黑黑。没来由地，我要爸爸停车，把阿黑扶下车，和週休陪伴黑黑一样，我自然地席地而坐，毫不拘谨。 在这条专属我俩的回忆巷弄，口中呼喊起黑黑，令爸妈十分不解。 阿黑，如果想听我喊你真正的名字，我喊，请你快点醒来好吗？ 阿黑总算清醒了，看见悲伤的我，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颤抖出声喊我，不知为何，呼唤过我的小名，他的表情心安了些。 我不知道为何黑黑会变成阿黑来到我身边，但没关係，真相以后会大白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谢谢你，黑黑、阿黑，晴晴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与陪伴，我大受感动，有你，真的好好。 两隻小猫缓缓走近，竟朝着阿黑磨蹭撒娇，牠们应当害怕人类的。但阿黑是黑黑，是小猫们的好朋友，显然，牠们和我一样，已经认出阿黑的身分。虽然不清楚是何种契机，使牠们得知这点。 夜深了，待在久违的房间，书桌积了一层灰，但挺过艰苦生活的我，对此并不在意。回忆完毕，心中重重感慨，唯有苦过，才能体会失而復得的甜美。过去虽然艰困沉重，至少现在回想起来，是种过往，过往只是以前的事件，已经不需为此悲哀。 不清楚未来是否还有大风大浪，但我已懂得珍惜当下，享受每一分一秒的亲情、爱情……更需加上友情。明天要復学了，我得和昔日同窗找回连结，友情也很重要，我不能拋弃它。 今日这一切，彷彿童话转折后的完美大结局，但我晓得，我和阿黑的故事尚未划下休止符，明天、后天、一个月、一年后，相信我们的幸福会持续下去。 我的贴心黑猫、我的保鑣骑士、我的温柔情人。 【外篇完】 篇外篇──七夕之昔与今 某些时候，人类世界总会大肆装饰，五光十色，空气中瀰漫着欢乐的气氛。身为城市中的一份子，夜行者猫族，即使未感兴趣，至少环境的变化，牠们是能察觉的。 傍晚时分，相较之下比外面提早暗下的小巷内，聚集一小群猫，一大三小。 「七夕？」三隻小猫同时歪头，清亮的猫瞳透露出不解。 「能吃喵？」其中一隻小猫，紧接着问。 大猫笑了笑。「也难怪你们不知道了，那是人类的节日，像我的主人就很期待，整天一直跟我说，姐姐我啊听得都会背了……」牠舔舔自己雪白的猫掌，诉说着身为宠物猫的无奈。 「人类好奇怪，为什么有这么多节咪？」 「谁知道呢，人类很喜欢热闹吧，总会冒出许多奇妙的『节』来庆祝，他们乐在其中，我们猫族可受不了耳朵……」 「姐姐，这个人类的节，在庆祝什么？」 「七夕的另一个名字是情人节，人类对他们喜欢的对象，表明心意的节日。」 其中一隻小黑猫顿时抬起头，摇摇尾巴，充满兴趣的模样。 「咪！」另一隻虎斑色的小猫忽地一跃，朝着大猫扑去。「小咪最喜欢丽莎姐姐了～像这样咪？」 面对小猫的亲热磨蹭，大白猫则以温柔的舔拭回应。「喵……或许是吧。」 「可是我记得，之前冷冷的时候，还有两个也叫情人节的日子喵～」参杂黑白花色的小猫奇怪地开口。 虎斑猫沉醉于白猫的舔拭，舒服地直接窝在牠的脚边。「人类好奇怪咪～」 「反正，人类的节日，我们猫族别管太多。」 话题显然到此打住，已引起兴趣的小黑猫却未继续发问，只是默默抬头，看着愈发灿烂的夕阳。「喵～七夕……情人节……」 天色已有夜晚的感觉了，相同的小巷中，仅剩一对明亮的绿瞳，它们的主人正来回走动，打着圈子转。 「怎么还没来喵……」 “噠噠……”急促的脚步声渐近，小黑猫双耳竖起，摇着尾巴奔向巷口。 「喵！」 「黑黑～」最令小黑猫期待的人影进入牠的视野中，那人同样开心地将牠一把抱起。「对不起喔，你等很久了吧。」 「晴晴主人喵～」小猫黑黑只是一个劲儿地磨蹭这个人类女孩──夏晴光，对牠来说，只要能等到夏晴光来访，要牠等多久都无所谓。 夏晴光亦捨不得放开黑黑，便单手抱着猫，另一手准备惯常的饲料。「黑黑对不起，今天和国中朋友聚会，不小心拖太久了……」 其实，对于人类的话语，黑黑实在一知半解。「…喵？」牠感到奇怪的是，今日的女孩身上，多了一股特殊的甜味，牠寻味找着，找到味道源头，夏晴光的手提袋。 「喵！」猫族总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黑黑跃出夏晴光的怀抱，猫掌拍拍那提袋，轻巧的袋子随着牠的拍击摇晃。 「啊，黑黑，这个不行！」察觉黑黑动作的夏晴光，连忙一夺，将手提袋举高高。「巧克力对猫咪不好喔～」 「喵～喵～」小猫持续动作，依然很想知道袋子里的甜味是什么。 「黑黑来～」夏晴光直接站起身，从提袋中拿出一个绑着缎带的礼物。「黑黑不能吃巧克力，但是你也有情人节礼物喔。」 「喵？」 女孩很快将缎带解开，把里面的东西取出。不过猫咪对带子有着强大的兴趣，在晚风中飘动的缎带很快便把黑黑的注意力抓住。 「喵～喵～！」这个好棒喵～ 夏晴光被小猫的举止逗笑了。「呵呵……黑黑，你的礼物，是这个才对喔。」 鼻子捕捉到木天蓼的气味，黑黑立即转身，朝着那颗球状物一跃而去。 「喵～喵～～喵～～～」 「黑黑果然很喜欢呢。」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没有路灯的小巷中，一片漆黑。 「喵……」兴奋过了头的黑黑，整个猫摊在地上，那颗木天蓼球仍被牠抓得紧紧，几乎闭上的猫眼，使得牠的身体融入黑暗之中。 响亮的铃声促起，惊醒同样沉迷于小猫可爱模样的夏晴光，她掏出手机，犹豫几秒才按下接通。 「喂？苏阿姨。嗯……我要回家了，好，掰掰。」 女孩无奈地收回手机，再次将饲料盆重新摆整齐，轻柔抚摸黑猫的背。 「黑黑……晴晴得走了……」 黑黑捕捉到夏晴光语气中的不捨，得知女孩即将离开，儘管牠的猫脑袋仍因兴奋而混乱，连忙起身，喵喵挽留着。 夏晴光已半起身，看见黑黑的样子，又心软蹲下。「黑黑，晴晴离开之前，再送你一个小礼物喔。」 女孩抱起小猫，靠近自己的脸颊，黑黑愣愣地看着夏晴光的脸庞愈来愈近…… 「亲爱的黑黑，情人节快乐。」“啾～” 黑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好……好幸福喵～ 「黑黑？黑黑你怎么了？……」 ＊＊＊＊＊＊＊＊ 隔年七夕夜晚，一对小情侣相依在窗边，望着外头夜景。 「......被心上人吻了脸颊的小猫咪，觉得很幸福，便晕倒了，牠进入幸福的梦中睡着。」 「故事说完了，晴晴。」 女孩笑了笑，朝着男孩靠紧些。「很可爱的故事，谢谢阿黑的七夕故事礼物和蛋糕。」 男孩表情僵了一下。「呃……那个蛋糕可以不算吗？做的一点也不好看──」 「但是很好吃啊。」夏晴光看着殷颖黑，温柔地道。「会为女友亲手做料理的男生很棒喔。」 殷颖黑搔搔头，有些难为情。「……谢谢晴晴的夸奖。」 「别那么客气嘛，阿黑。」 城市中的光害较多，较难看见满天星斗景象，但今日相当难得，夜空无云，零星几颗星星一闪一闪，像是镶在夜空中的碎鑽。 男女孩望着夜景，沉默半晌，享受着两人时光。 「阿黑，其实......我知道这个故事，是真实发生的吧。而且，故事中的小猫，最后美梦成真，和心上人女孩在一起。」 「这个……」殷颖黑相当意外，他万万没想到夏晴光居然还记得这事。 夏晴光玩笑似地捏捏他的鼻子。「再装就不像囉，我的『猫咪情人』～」 果真被揭穿了，殷颖黑尷尬地笑。「晴晴，你记得好清楚。」 「当年的黑黑，可是我生活的重心呢。」对于这点，夏晴光毫不反驳。 夏晴光忽地想起什么。「对了，我还没送阿黑礼物──」 「没关係。」殷颖黑婉拒得很快。「我只要晴晴回答我几个问题，要诚实。」 「我哪次对你说谎了。阿黑要我答什么问题？」 「我……」面对夏晴光的好奇眼神，殷颖黑反而开始结巴了。「那个，我想问晴晴，当时的我……黑黑是浪猫不是家猫，身上一定──」 ──虽然牠每天清理毛皮。 「……那样子的黑黑，晴晴怎么会吻牠呢？」 黑黑已经变成人类殷颖黑了，但在他的潜意识中，仍然有些自卑。 夏晴光陷入思考之中。「这个嘛，」她并未想太久，很快露出笑顏。「因为我真的很喜欢黑黑，才不管那些呢。再说，猫咪是种爱乾净的生物，不会有问题的。」 「那，第二个、最后一题……」殷颖黑忆及自己想知道的疑惑，一股热意猛地升起。「晴晴亲黑黑时，是……是……什么感觉……？」 女孩显然被这个露骨之问吓着，一抹淡淡的红晕浮现她的脸庞。 「唔嗯……毛茸茸的、暖暖的──唉唷阿黑～我知道这个形容词很怪，但亲吻小动物的感觉，大、大都是这样吧……」她的双颊愈发羞红了。 「晴晴。」 「什么事──唔！」 男孩将女孩一把抱住，深情地，深深一吻。 直到唇分，两人皆喘着气，脸庞红通通。 「......那现在，阿黑吻晴晴呢？」望着心上人，殷颖黑认真地问道。 「阿黑好坏，明明说好前一题是最后了……」揪着自己的发丝，低下头的女孩羞得想找个地洞鑽进去。 「……甜甜的……」 「阿黑怎么突然吻我？」 「对晴晴的吻，黑黑的七夕回礼。」 「哪有人隔一年才回送的……」 「黑黑是猫嘛。」 【篇外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