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
书名: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
作者:叶重阑
文案:穿书反派安归澜在剧情大纲的指引下来到魔界御兽场,偶然救下了一个被魔皇百般凌虐的剑修美人。谁知这剑修美人竟是能在人和猫之间来回切换的书中最惨男主云溯望。安归澜一边撸猫一边跟美人学剑,好日子还没过多久,美人便又被魔皇抓了回去。为了救人,安归澜怒怼魔皇,不幸穿成了雷云剑宗中十年没入门的外门弟子。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很快他就被重生后的男主捡回了夜谕门。男主不仅每天亲自指导他剑术,就连看着他的眼神也怪怪的……=====夜谕门首徒云溯望,前世一心修炼与世无争。不想突遭横祸,被同门师弟剖去元婴,惨死在魔界御兽场。当他重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重生到了三年前。而身边那个刚捡回家的小师弟,竟和前世在御兽场惊鸿一瞥的心中白月光越长越像……1.作者是个颜控,所以攻受都是美人。人狠话不多猫奴师弟x三段变身黑莲花师兄2.1v1,攻受双向暗恋+互宠,结局HE。内容标签:仙侠修真重生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归澜、云溯望┃配角:夜朔云、陆宇琴、仲遥华┃其它:
一句话简介:反派师弟,在线撸猫
第1章
天光破晓,天际泛出一片红霞,整个山谷都被笼罩在血色的光晕之中。
安归澜揉了揉过分僵硬的手腕,一双漂亮却没什么温度的深灰色眼睛扫过围了一圈的巨型妖兽,手心聚起一团精纯的暗系灵力。
聚在他周围的妖兽数量众多,看起来凶煞非常,此刻感受到灵力的异动,纷纷焦躁不安地发出低吼。
很快,距离包围中心最近的几只狼妖按捺不住,率先朝着他扑了过去。
安归澜退开一步,试探性地用手中刚刚凝聚起的灵力攻向了妖兽。
令他没想到的是,那原本只有掌心大小的青灰色灵力火焰,在接触到周围的空气之后竟如同一滴墨汁溶进水中,瞬间扩大了十数倍,将距离他最近的几只妖兽尽数包裹进去,燃烧不止。
待到火焰彻底熄灭,刚才还冲他张牙舞爪的妖兽已经变成了地上的几簇焦黑的灰烬,灰烬之中余下几粒金色的妖丹。
那些并不是普通的妖兽,而是达到了金丹期修为的高阶妖兽。
安归澜自异世而来,虽然在原本的世界中也是顶尖的修真者,但因为修真法则的不同,他并不知晓自己目前的灵力在这个世界中能换算成怎样的境界。
他一边暗自心惊,一边毫不客气地击杀扑上来的妖兽。很快方圆十丈之内尽是妖兽被冥火烧灼之后留下的焦黑痕迹,金色、银色、乃至七彩的妖丹散落一地。
身材修长的俊美青年站在一片焦土之上,并未追赶退去的妖兽。他俯身捡了一颗滚落到脚边的妖丹,认真的盯着看了一会儿之后又扔在了地上。
他的灵力属性虽然是暗系,但是走的却并非夺人内丹,吸人修为的邪路,这些妖丹对他来说用处不大,数量又太多,全部带在身上反倒是累赘。
……
安归澜是不久之前被一股自称“系统”的神秘力量送到这个世界来的。
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在阴暗潮湿的洞窟之中躺了多久,身体僵硬麻木,身边除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外别无他物。
反正闲来无事,安归澜一边调息灵力一边随手翻阅那本笔记一样的册子,总算对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有了大概的了解。
确切地说他是从一本书穿到了另一本书里,而他手中的册子则是这本书的作者在开脑洞的时候随手写下的大纲笔记。
笔记的第一页是一张标注简略、画风抽象的地图。
一条弯弯曲曲的粗线把纸张分成了上下两部分,上面的部分叫“魔域”,下面的部分叫“灵洲”,一个箭头指向中间的粗线,旁边写了“落玉川”三个字。
在“魔域”和“灵洲”的范围内,笔记的主人又用小字标注着山川河流和一些地名。
因为光线昏暗实在看不真切,安归澜两指并拢,指尖聚起一束光亮。借着这束光,依稀辨认出了南郡、云州、魔都北陵之类的字样。
笔记的第二页写着“云溯望”三个字,似乎是个人名。
接着就是一幅延续了地图抽象绘画风格的涂鸦。看起来像是一棵张牙舞爪的藤蔓类植物,藤蔓上还开着一朵有五个花瓣的小花。
这本书的男主名叫云溯望,性子淡泊宁静不喜与人争斗,可偏偏命中带有五道难以化解的劫煞,注定会死上五次。
笔记中所说的“死上五次”并不是指死后轮回转生,而是指云溯望死后会带着记忆一次次重生。在重生之后,力量会翻倍增长,时间也会跟着回溯。
起先云溯望还会在重生之后想尽办法破除自己命中的死劫,但是他很快便发现,重生虽然可以帮助他平安渡过上一道死劫,但很快下一道必死的劫难便会接踵而至。
每一次的死劫都伴随着修为尽毁、众叛亲离、堕入魔道,可偏偏又避无可避。整整五次的循环往复,让云溯望受尽了灵洲和魔域的各类痛苦折磨。
终于,在第六次活过来之后,他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
身为经历了六次重生的天才修真者,云溯望后期的修为已经比原先增长了百倍。可是最终,他耗尽修为,只为于天道同归于尽。
无论是凡人和修真者共同居住的灵洲,还是魔族所在的魔域,都因他变成了一片焦土,生灵被屠戮殆尽。云溯望自己也受天道反噬,五感被封、永世不入轮回。
形、声、闻、味、触这五感被长时间剥夺,是身心都是难以忍受的痛苦折磨。对于和天道对立的云溯望而言,这是一种永生永世都无法结束的煎熬。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2
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来概括他的结局,一点也不算夸张。
安归澜看完之后合上册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位云兄似乎比他还要惨上几分,一位修真奇才,硬生生被命里的五道死劫逼成了一个疯子。
云溯望无端遭难之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怒怼天道其实并无错处。只是他偏偏选择了灭世这种最为极端的方式,拉着灵洲和魔域的几十万生灵做了他的陪葬。
理解归理解,安归澜还是有些头疼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一点也不想成为那倒霉的几十万生灵中的一个。
坐在山洞中等死不是办法,若是能遇上云溯望本尊,一切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想了想,觉得云溯望之所以对天道如此失望,是因为他被人害死了太多次,若是能帮助云溯望活着渡过五道死劫,那对方自然不会积累那么深的怨气。
归根到底,活下去的关键便是让云溯望少受些磨难,对未来存有一丝希望。
安归澜理清了思路,便将那本记载了云溯望悲惨命运的小册子妥善收好。他才刚出山洞便赶上了连日暴雨引发的山洪。
这片山区人迹罕至、妖兽众多,骤然到来的洪水将平日里躲在洞府中的妖兽都赶了出来。众多妖兽汇聚在一起向山上奔逃,形成了一波小规模的兽潮。
安归澜击退了兽潮,在附近寻了个干净的树桩,坐在上面定了定心神,顺手掏出了身上的那本笔记,翻到标注了地图的第一页专注地看了起来……现在他必须尽快找到云溯望。
可是这本笔记之中有关云溯望的内容更像是对此人命运笼统概括的预言,根本没有提到他家住何处,背叛他的那些“亲朋好友”又是些什么人。
若说这本册子是小说的大纲,那也是个失败的大纲。
安归澜揉了揉额头,修长白皙的手指沿着地图上象征着“落玉川”的曲线来回滑动,最终定格在了整幅地图右上角的位置。那里赫然写着“魔都北陵”四个字。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是盲猜云溯望的位置,自然要从最特殊的地方开始。
灵洲标注的地名虽多,但并无主次之分,从中任意挑选一个就能碰到云溯望的几率实在是不高。而魔域这边却有一个用空心圆套实心圆的特殊标记标注的“魔都北陵”,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在确定了北陵是一个十分关键的剧情节点之后,安归澜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因为原本生活的世界里并没有魔族,他其实十分好奇,真正的魔族到底是何模样。
当好奇心和现阶段的目标重合在一起,动身前往魔都便势在必行。
做好决定之后,他将目光从地图上收了回来,这才发现天际的红霞已经完全消散,厚重的云层中透出几缕阳光,周围的景物的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
站在山顶朝远处眺望,甚至可以看到在山区的南方有一条极为宽阔的河流蜿蜒曲折地缓缓流向远方,看走向倒是极像地图上标绘的“落玉川”。
……
魔都北陵与落玉川远隔千里,此时已经入冬,天上飘落的片片雪花透过狱中简陋的窗子,在被吊在角落的青年身上缓缓融化,使得苍白的皮肤上多了点点细碎的水痕。
青年被吊了太久,白皙的手腕上的青紫伤痕一道叠着一道,冻得僵硬的手指抓不住悬吊着他的铁链,双腿也无力支撑身体的重量,整个人都在一寸一寸地往下坠。
他低垂着头,不知是昏是醒,直到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手腕上的时候才疼得彻底清醒过来,倒抽了一口凉气。
“砰”地一声,牢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一个狱卒打扮的人提了一桶冷水,重重搁在青年脚边:“云溯望,把自己收拾干净,魔皇陛下宣召你去北陵宫。”
名叫云溯望的青年闻言,缓缓抬起头,清冷的眉眼染上了一丝讥诮的笑意:“魔皇统御魔族,是你们的陛下,却与我没有半分关系,他有什么资格宣召我去?”
作者有话要说:稍微修了一下第一章
这真的不是虐文,云师兄会被一点一点治愈的。
第2章
云溯望被魔皇关押在北陵足有半个月的时间,却从未见过魔皇的真容。
即使像现在这般被两个魔族押解着,跪在北陵宫的偏殿之中,与魔皇本尊仅有一扇珠帘之隔,他看到的也只有珠帘内一团浓郁的黑色雾气。
失去了元婴就等于失去了全部的修为,他自是无法透过那团浓郁的魔气看清楚魔皇的真身。
“云溯望。”魔皇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魔力,“你可知你为何会在这里?”
云溯望直视那团黑色的雾气,神色毫无畏惧:“这还要魔皇问问自己。先是蛊惑同门剖我元婴,后是将我囚于魔域。
可笑的是,我只是个普通的剑修,与魔皇素不相识,这样做又有何意义?”
云溯望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魔皇的一声冷笑打断:“你说与孤素不相识,可是这些年来孤却一直在找你。你本就该死,现在所受的这些远不够偿还你这一身罪孽。”
魔皇说话的时候,珠帘后的那团黑雾的变化十分剧烈,它们围绕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升腾变换,难以维持一个稳定的形状。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3
这一幕在满屋烛火的映衬之下更显得分外狰狞可怖。
跪在冰冷地砖上的青年神色更冷:“我有何罪,为何该死?”
“你根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孤等了这么久,就是想要让你体验一番失去一切受尽痛苦的滋味之后再死。”
魔皇的声音很轻,似乎是说话的时候触动了身上某处旧伤,竟剧烈地咳了起来。
顷刻之间,侍立殿中的魔族跪了一地,更有近侍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汤,急急跪倒在魔皇身边:“请陛下服药。”
那团黑雾形状渐渐扭曲,浓雾中显现出一只手的形状,那只手指节修长,手背上浮着一道道青紫色的血管,肤色惨白不似活人。
近侍见状连忙奉上药汤,很快那只手便连同药碗一起隐没于重重黑雾之中。
一时间,殿中除云溯望以外的所有人都不敢直视珠帘后的魔皇,整座偏殿一片死寂。
但这种诡异的安静只持续了片刻,很快珠帘后的黑雾又痛苦地扭曲变换起来,连带着刚才那只盛药汤的空碗也被狠命地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魔皇的嗓子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遍,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嘶哑,完全辨不出本来的音色:“都给孤滚出去。
把云溯望扔到御兽场里……交给苍羽君去办,不必留全尸。”
魔皇平日积威甚重,此言一出,在偏殿中侍候的所有魔族都不敢多加停留,他们很快清理好了地上的碎片,押解着云溯望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几乎是在偏殿沉重的大门合上的一瞬间,珠帘后方那团黑色的雾气彻底失去了控制。
强大的魔气席卷了整座宫殿,无差别地冲击着殿中的所有陈设、法宝,将接触到的一切东西都撕成了碎片。
当魔气的暴动暂时止息时,黑雾之中缓缓凝聚出一个人形。
那是一个身着墨色华服的年轻男子,他身量甚高,被冷汗打湿的黑发贴在惨白的脸上,如同刚被捞出的溺水之人,深紫色的眼眸中满是阴郁冷酷。
……
魔域人烟稀少、气候苦寒,入冬之后几乎日日都是风雪交加的恶劣天气。
安归澜在赶往北陵的途中几次险些因为猛烈的风雪迷失方向,好在北陵这几日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魔族们一窝蜂地往那里赶。
他默默跟在使用了引路法宝的魔族身后,不出四日便来到了北陵城外。
城门并没有魔族把守,只有一个用魔气驱动的巨大传送阵在不停转动。很显然,这北陵城的主人并不欢迎魔族以外的人进入城中。
安归澜拉低斗篷的风帽,再次确定自己的气息已经被真洲巫术彻底隐藏,这才跟在一个魔族身后进入了传送阵中。
靛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阵法没有因为阵中多了个身上没有一丝魔气的人族停止运转。就连站在安归澜身边的人也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连看都未看他一眼。
这真洲巫术的传承来自安归澜的凡人母亲,与其说是什么高深的术法,不如说是一种精妙绝伦的幻术。这种幻术随着使用者灵力的增强,功效也随之变化。
修习到他现在的程度,无论是懂得术法的人还是用灵力驱动的阵法、宝物,只要灵力不及他,便永远破不了他的幻术。
确认了自己的真洲巫术在这个世界同样有用,安归澜心神稍定,继续低下头匆匆走在北陵城熙攘喧闹的街市上。
他其实不太习惯出现在这么热闹的地方。即便真洲巫术的隐藏效果很好,黑色的斗篷和风帽将他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他仍旧担心风帽突然掉落。
每到一处人多的地方,他就会下意识地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在他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因为遭逢变故灵力尽失,脸上身上尽是阴气侵蚀之后留下的丑陋瘢痕,在遮挡着脸颊的头巾不慎掉落之后,迎接他的便是人们异样的眼神以及刻薄的讽刺挖苦。
这段过去的痛苦经历变成了无法驱散的梦魇,他无法释怀也不愿面对,索性在人前隐去了自己的真容。
喧闹街市的尽头是一座类似演武场的巨大露天场地,场地四周的看台极高,下层砌着青色巨石,看台四面皆有一道石闸。
半边脸戴着面具的男子站在正中间的高台之上,他身姿挺拔,腰间悬着一把佩剑,左手很自然地搭在剑柄上。单凭那握剑的姿态便能判断出,他是一名剑术功底极深的剑修。
远道赶来的魔族陆陆续续进入场地,场中人数越聚越多,魔族之间的那些闲言碎语也就自然而然地飘到了安归澜的耳朵里。
“看到了么,那便是魔君座下第一剑君——苍羽君。”说话的魔族悄悄指了指正中间高台上的人,语气中带着几分钦佩。
然而他身边那个身穿红衣的魔族少女在听了这话之后,只是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苍羽君脸上的青铜面具便收回了目光,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寒冬祭是大事,怎么总是交给他来主持?魔皇陛下今年难道又不出现了么?”
此言一出,附近的人纷纷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在魔域,魔皇一脉向来是强大的代名词,历代魔皇都是魔域的最强者。传闻这一代的承天魔皇不仅实力强悍而且容貌极为俊美。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4
有不少魔族都是冲着魔皇的那张脸才不远千里地从居住地跑到了北陵。
只可惜现任魔皇是先代魔皇与人族女子所生,力量虽强,身体却不似纯血魔族那般强悍,据说近些年身体的状态更加不稳定。
即使寒冬祭是为了纪念魔皇生母所举行的仪式,魔皇亲自到场的次数也愈发少了。
听闻今年又看不成魔皇了,众人的兴致已经消减了大半。很快,苍羽君用灵力加持的声音盖过了场上的喧闹:
“今年寒冬祭的祭品是一个犯下了重罪的人修。魔皇陛下令其与妖兽搏杀,直至被妖兽吞吃为止。”
话音刚落,正对着苍羽君的那道石闸便缓缓升起。
从闸门中走出的人修身着一袭沾染着血污的单薄白衣,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背后,远远看去身形修长,腰杆挺直。
他走得很慢,脚步却很稳,看起来平静坦然,全然没有犯人临近处刑之时的瑟缩畏惧。
安归澜站在正对着苍羽君的看台上,那人修恰巧背对着他。此刻虽然无法看到人修脸上的表情,但他对这人修却着实多了几分好奇。
比起探究魔皇和人修究竟孰对孰错,他更想知道的其实是这人修在生死面前表现得如此淡定,究竟是因为坦然面对生死,还是因为对赢过魔皇豢养的妖兽胜券在握。
苍羽君也对云溯望的反应暗自心惊,他早知道那人曾经是灵洲修真界翘楚,但那是曾经,现在的云溯望元婴被剖,修为尽毁,已经与普通人无异。
别说是打败所有的妖兽,就是随便放出一只妖兽也能轻易取了他的性命。
若说云溯望是在等着师门的营救,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云溯望的师父越真人十年前便在灵洲和魔域的落玉川大战中音信全无,云溯望同门的师叔和师弟则嫉妒他的修为,在亲手剖了他的元婴之后,将他送到了魔皇手中。
怎么看这样的一群人也不会在此紧要关头良心发现,冒着触怒魔皇的风险出手相救。
苍羽君又看了一眼云溯望,冷声下令:“传魔皇令,赐剑。”
进入御兽场意味着必须和妖兽拼死搏杀,虽然是必死的结局,但是为了让过程有些看头,囚犯无论多么罪大恶极都会被赐予一柄普通的武器。
云溯望接过凭空飞来的那把剑,弹剑出鞘,表情变得极为认真。
他虽然手中握着一把剑,但心中更想念的却还是被自己留在夜谕门的佩剑“霜寒”,那把“霜寒”是师父临行之时交与他的,十年以来从未离过身。
师父赠予他佩剑,原本是想要督促他勤修剑术。却不料那把剑后来被人当成了继任掌门的凭证,让他的师叔和几位师弟争得头破血流。
思绪越来越乱,云溯望闭了闭眼睛,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眼前的生死之战上。
苍羽君没让他等上多久,很快便继续下令:“开启北闸。”
众人心中清楚,北闸是正对着云溯望的那道闸门,这次开闸放出的必定是与他对阵的妖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稍稍改动了一处背景设定,变动很小,请放心观看~
第3章
随着石闸缓缓升起,三尺粗的巨蟒不紧不慢地扭动身体,从阴影中现出身形。
巨蟒通身黑色环纹,身上沾染了浓重的血腥味。
像这样的妖物多生活在尸骨成山、血流成河的战场附近,靠着吞吃人肉补充精气,吸收怨气提升修为,通身的邪气可以震慑住不少人修。
安归澜将这第一个出场的妖兽看在眼里,暗暗与自己此前用暗系灵火烧死的妖兽进行比较,发觉这蟒妖虽然体型巨大,但是修为却只是半步金丹。
场中人修那镇定自若的态度看起来像是个高手,想来就算受了伤,要赢过这样一头妖兽也问题不大。
蟒妖循着人血肉的气息,不断向前滑行。
云溯望紧了紧手中的剑,他其实不知道修为全无之后,已经练到第九重的“霜寒剑法”到底能发挥出几分威力。
魔皇步步紧逼,想看他在这御兽场中被妖兽分食,毫无尊严地死去。可他偏偏不想让魔皇轻易如愿。
他身负“霜寒剑法”的传承,是夜谕门越真人的首徒,就算最终无法活着回到灵洲,也要先杀尽这御兽场中的妖邪……
一人一蟒真正交锋之时,御兽场上下鸦雀无声,在场的魔族个个都屏气凝神静观战局的变化。
云溯望曾是修真界顶尖的剑修,剑法十分精妙,剑气所及之处尽是蟒妖身上的要害。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5
只可惜他此刻力量不足,往往是刚刺破蟒皮便被蟒妖的护体妖气弹开。
这样反反复复,点到为止,致使他多次错过了斩杀蟒妖的时机。但云溯望的剑修底子摆在那里,就算一时半刻无法奈何蟒妖,在对阵之时也不落下风。
每当蟒妖反攻,他并不与之正面对抗,反而是腾挪之间避其锋芒,一袭白衣、身法空灵,远远望去翩然如展翅起舞的白鹤。
安归澜认真看了一会儿,很快便明白了场上人修的处境。那人空有一身高超剑法,身上却没有半分灵力修为。
这就相当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与彪形大汉搏斗,力量上处于完全的劣势。那人之所以能支撑到现在而不落下风,完全是凭借着出众的剑术底子。
他原本对剑修可以越级杀人的说法嗤之以鼻,可是在见识了这人修的剑术之后,反倒有些理解这话中的意思了。
苍羽君站在高台之上,青铜面具遮去了脸上的全部表情。但他的目光一直紧随着御兽场中的云溯望,一刻都不曾离开。
他曾听人说起过,这云溯望在灵洲被称为“寒剑公子”,一年前的论剑会上,还曾赢过修真界最强宗门雷云剑宗的大师兄陆宇琴……
苍羽君的左手紧紧扣住了腰间佩剑的剑柄,那把佩剑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波动,带着棋逢对手的狂喜,在鞘中嗡嗡长鸣。
事实证明苍羽君并未看走眼,云溯望不仅擅长剑术而且精于设局,他觑着蟒妖进攻的间隙故意露出些破绽,引得蟒妖不顾一切地疯狂进攻。
待到蟒妖的身体彻底伸展开来,七寸的要害暴露无遗,云溯望卯足力气,给了蟒妖致命一击。
他出手的速度极快,场上不懂剑术的看客看到的仅仅是他手中的长剑划过的残影。
那蟒妖甚至来不及放出护身的妖气,便死在了云溯望剑下。
围观的魔族静默了一瞬,着实是被这人修给震慑住了。有几个年轻魔族竟忘了自己正在魔都的御兽场参加寒冬祭,没眼色地给场中的罪人鼓起掌来。
这样的混乱很快被苍羽君压下,他继续传令:“开启东西两闸。”
这次放出的是两只头生尖角、身覆绿毛的金丹期鸟状妖兽。
这两只妖兽虽然在体型上不如第一场的蟒妖巨大,但是速度上却少有妖兽可以匹敌。
它们似乎清楚云溯望攻击的范围有限,大多数时候都在空中盘旋,只有进攻之时才会收拢双翼,俯冲下来。
这样的妖兽一只便已经足够让人头疼,两只同时发起进攻之时就算云溯望防御的再严密,身上也难免会留下几道带血的抓痕。
几次交锋,云溯望身上添了不少新伤,两只妖兽也没讨到太大的便宜,一只被剑气削掉了半个脚爪,另一只则被刺中了腿。
在两只妖兽又一次一同来袭之时,云溯望并未如刚才那般向两边躲闪,而是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掷,腰向后折,身体擦着妖兽的爪子险险避过。
照理说他刚才为避开妖兽不得不暂时弃剑,此刻根本来不及再转过身去将剑捡起。
可是云溯望却将这一切都算计在内,他微微倾身,用左手将地上的剑捞起,精准地刺中了其中一只妖兽的腹部。
谁都没有料到,他的左手竟也可以用剑。
然而刺死一只妖兽并没有使得他的处境有所改善,剩余的那只妖兽看准了云溯望的破绽,朝着他的胸口扑了过去。
云溯望反应极快,右手抽出腰间的剑鞘试图挡开妖兽。
那剑鞘远不如剑身坚硬,竟被妖兽生生撞断,妖兽的利爪直指云溯望心口,刺破了皮肉却未能进一步深入。
云溯望脑中一片空白,他能听到胸口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的闷响。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碎掉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那是自他出生便佩戴的身上的一对玉坠。
云溯望无父无母,先是被一户灵洲的普通凡人收养,而后被送去夜谕门跟随越真人学习剑术。
收养他的那户人家姓云,他便也跟着姓云,而溯望这个名字则是取自他身上的玉坠。玉坠一黑一白凑成一对,被雕刻成了太极阴阳鱼的形状。
黑玉的背后刻了一个“溯”字,白玉的背后刻了一个“望”字。
一对玉坠和一个不知含义的名字便是云溯望的亲生父母留他的全部东西。
云溯望少时也曾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有过无数种猜测和想象,甚至盼着有朝一日他的亲生父母会来找他、与他相认。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这件事情也看得愈发清楚透彻,他的父母要么是将他彻底抛弃了,要么便是遭遇了不测。
他等了二十多年,早已对亲生父母彻底失去了期待,却唯独不舍得扔掉那对玉坠,就连被同门师弟剖取元婴之时也紧紧护着它。
好在那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他还记得,师弟强行掰开他的手,看清楚躺在掌心的只是两块毫无灵力的破石头时,脸上不加掩饰的鄙夷之色。
或许对旁人来说,那真的只是两块连下品灵石都不如的破石头,可对云溯望来说却是他存在于世的证明。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6
那玉坠倒是通灵性,仿佛知道了主人将死,也跟着碎掉了。
云溯望没去看胸口碎掉的玉坠,而是提着剑继续无知无觉地同剩余的那只妖兽对招,竟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异变。
在他与妖兽搏杀的同时,他黑发的颜色一寸一寸变浅,呈现出一种完全不似人类的灰白色。更为可怕的是,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几道妖纹,眼尾带上了一抹薄红。
这样的变化实在太过明显,看台上已经有魔族按捺不住大声质疑:“这人根本不是人修,我从未听说过可以妖化的人修!”
“看他受伤之后的形貌变化,分明是有妖族血脉。”
“他究竟是何人?”
议论声太大,以至于在场中刚刚斩杀了妖兽的云溯望也模糊地意识到是自己的身上出了一些问题。
当他此刻的模样映在光亮的剑身之上,他的手险些握不住剑。
剑身上映出的那个影子有着银中带灰的长发,色泽浅淡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抹薄红,脸上几道红色妖纹十分刺眼。
明明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五官,但却像是另外一个人。这分明是一只妖,根本不是他云溯望。
身上发生的巨大异变几乎颠覆了云溯望二十六年以来的认知,正常人类怎么会无端变成妖物?
还是说,他原本就是妖物?
他闭上眼睛一手执剑,一手极为用力地揉着额头,希望把刚才见到的一切都当成错觉。然而事与愿违,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仍旧是那副妖异的面容。
苍羽君没有给他留出太多的喘息时间,御兽场的石闸门又一次放出了妖物,这次是四只狐妖。
云溯望不得不再次迎敌,可是这一次他发现自己用剑之时,身体中多了一股陌生的力量。那并不是随着他的元婴被剖彻底散去的修为,而更像是那些妖兽们正在使用的妖力……
作者有话要说:
云师兄开始变身~
第4章
刚刚完成妖化的云溯望,身上妖力微弱却聊胜于无。
在妖力的加持之下,他出剑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几倍,就连四只修为相当于金丹期的狐妖合力进攻也无法将他完全压制。
这四只狐妖的单体战斗力其实并没有什么看头,论力量不及第一个出场的巨蟒,论速度和敏捷则逊于两只鸟形妖兽。
但它们却极为狡猾,围攻不成便换成车轮战,轮番上前与云溯望对招。
狐妖们吃准了云溯望历经两战之后体力消耗极大,并没有贸然攻击他故意露出的破绽,反而放缓了进攻的节奏,试图将他拖垮。
渐渐地云溯望体力不济,出剑的速度和力量都不及最初。
剑招接续不上,防守便出现了漏洞,狐妖们一拥而上,再次撕裂了那些在妖力加持下渐渐止血的伤口。
即便云溯望心性坚韧,忍着剧痛继续挥剑,也被自身状态拖累,节节败退。
再这样下去,他被狐妖们撕咬成一堆血肉也仅仅是时间问题罢了。
被彻底逼至绝境,云溯望也发了狠,不再使用迂回战术,每一剑都直刺狐妖。那些躲不过的攻击他索性不再去躲,只是微微侧身护住身上的要害部位。
四只狐妖没有从他身上讨得便宜,反倒被震慑得后退了几步。
云溯望利用这段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将身上全部的妖力注入手中长剑。剑气激荡起地面积了两寸厚的白雪,很快便聚合成了一阵旋风。
旋风卷起积雪,以云溯望为中心不断扩大,远远看去犹如一道风雪堆砌的城墙,将发生在云溯望与狐妖之间的战斗隔绝在了一个有限的空间之中。
安归澜看不清雪墙内的情况,只听得利剑破空和血肉撕裂的声响。不一会儿墙内溅起一片血雾,漫天的飞雪顷刻之间被染成了殷殷血色。
妖力的波动已经停止,空中的红色雪花缓缓飘落,云溯望和狐妖之间的胜负已见分晓。
御兽场中仅剩下一个站立着的身影,而在那个身影的周围则躺着四具狐妖的尸体。
看台上的魔族在看清楚了这一幕之后,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云溯望的强大再次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魔族的天性便是尊崇强者,之所以奉魔皇为尊是因为魔皇一脉的身体中都流淌着蕴藏强大力量的“魔皇之血”。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7
此刻的御兽场并无魔皇坐镇,在魔族眼中最为耀眼夺目的便是以弱胜强,以一招击败了四只金丹期妖兽的云溯望。
他们几乎忘记了云溯望罪人的身份,热烈地讨论起那堵雪墙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场中有妖族血脉的人修究竟用了什么方法,一举击杀了四只狐妖。
就连苍羽君也默默立在那里,没有立刻下令放出第四波妖兽。
云溯望使出的最后一招他其实并不陌生,那是霜寒剑法的第九重——霜寒九州。
当年灵洲越真人凭借此招一战成名开宗立派,如今越真人首徒云溯望的这一剑比起他的师父竟也毫不逊色。只可惜,霜寒剑法一脉终究要在今日断送在魔域的御兽场之中了。
苍羽君深吸一口气,传令放出了第四波妖兽。
安归澜本以为御兽场放出的妖兽会越来越多,但是出乎他预料的是,这次开启的仅有南边的一道石闸。闸中飞出的是一条青色蛟龙。
云溯望此刻正站在场中,听到身后异响才转过身来,恰好面对着安归澜所在的方向。
身体中的妖力已经被拼死使出的“霜寒九州”抽空,云溯望的发色暂时变回了原本的黑色,容貌也近乎正常人类。
修真之人目力极好,安归澜终于看清了那惊才绝艳的剑修究竟是何模样。
那是一个极俊俏的年轻男子,眉目如画眼神清冷,清逸俊秀到了极致竟使整张脸显得明艳夺目。即便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也会让盯着他看的人生出一种被引诱的错觉。
比容貌更加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名剑修的眼神,凛冽中带着一丝风雅,如同无鞘之剑,锋芒毕露。
那眼神实在太过吸引人,安归澜静静站在看台之上,竟舍不得将目光从剑修身上移开。
他无端地觉得剑修的神情很像上一世的自己。他突然很想知道,身处如此绝望的境地,这名剑修若是有足够的力量又会做出怎样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心中有了决断之后,安归澜很快便行动了起来。
他的暗系灵力先蛟龙吐出的妖力一步挡在了云溯望身前,随后他身形一闪,凭空出现在了御兽场之中。
云溯望在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左手的时候,蓦地睁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侧过头,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与他并肩而立。
握着他左手的人比他高上一些,身着黑衣,面容被披风的风帽挡得严严实实,似乎是用了什么术法,无论对面蛟龙的咆哮卷起了多么可怕的狂风,风帽都不曾被吹落。
被人莫名其妙地抓着手的感觉无比诡异,云溯望正要将手抽回,却突然感觉到一股极强的灵力自对方的手心注入了他的经脉之中。
“你现在所缺的仅仅是灵力,我很想看看,若有足够的灵力,你的剑术究竟会到达怎样的高度。”
许久没有开口同人说话,安归澜的声音有点低哑,但是云溯望听着他的声音却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信任和安心感。
没有纠结和犹豫,云溯望再次为手中的长剑灌注灵力,他也很想看看,一无所有的自己若是在这里放手一搏,究竟会有怎样的结局。
“那便如你所愿。”
安归澜闻言,加快了为云溯望输送灵力的速度。当灵力游走遍对方的经脉之时,他多少也明白了那名剑修如今的身体状况。
他所料不错,对方原本确实有不错的修为根基,但是这根基遭到了某种外力的破坏,以致于全身经脉通畅,丹田却空空如也。
对一个修真者而言,没有了灵力的来源,就算全身经脉再畅通也是废人一个。
找到了症结所在,安归澜便引导着灵力在云溯望的丹田中聚集。因为云溯望体内没了原本的灵力,他反倒不用担心过量输入自己的灵力之后,两种灵力之间会互相排斥。
放心大胆输灵力的结果就是他将自己身体里五成的灵力都给了云溯望却仍旧没有停手的意思。
安归澜想趁着蛟龙尚未破除他用灵力凝成的屏障,尽量多为云溯望提供灵力,至少也要七成,才能保证对方将剑术发挥到极致。
他本是好意,但因为刚来这个世界不久,缺乏实战经验让他对自己的灵力究竟有多强并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
他单知道自己凭借不到一成的灵力灭掉几只金丹妖兽不在话下,却并没想到七成的灵力配上云溯望的剑术会产生什么样的毁灭性后果。
直到他发现云溯望用见了鬼的惊异表情盯着他看,他才猛然惊醒一般问道:“这些灵力可够?”
云溯望显然是被这种简单粗暴的做法惊到了,他原本以为按照最初的灵力输送速度,这个黑衣人即便是高手也坚持不了多久。
谁想到这人的灵力输送速度越来越快,量越来越大,仿佛不要钱一般直到现在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云溯望并没有直接回答是否够用,反而直视安归澜反问道:“若我说不够,你还有几成灵力可输?”
“还有五成……”安归澜拿不准云溯望的意思,只能照实回答。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你莫着急,我原本是打算输到七成灵力先看看。到时候你若是觉得不够,我这里还可以再加。”
云溯望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不是对方活在梦里就是自己活在梦里。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8
若那人所说的是真的,那人的修为之高只怕连魔皇也不能企及。自己的剑术在那种绝对的力量之前根本就毫无用处。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这样的一个人为何放着好好的灵力自己不用,偏偏要输给他。
云溯望想了想,觉得现在情况紧急不是废话的时候,便恳切地对安归澜说道:“现在的灵力便已经足够了,对我而言灵力太多反倒难以控制。”
安归澜对这剑修很是欣赏,对方说够了的时候他就绝对不会再勉强,只是有些担心地叮嘱道:
“现在你的身体里只有五成灵力,斩杀妖兽应该不是难事,但距离随心发挥肯定还有些不足。”
云溯望淡淡一笑:“无妨,灵力已经足够,接下来便看我的剑术能否不辜负阁下的期待了。”
安归澜撤了阻隔蛟龙的灵力屏障,与此同时,云溯望手中的长剑泛起青灰色的寒芒,光芒并不显眼,但是其中蕴藏的力量却强大无比。
在蛟龙冲过来的一瞬间,云溯望身形一闪,也径直迎了上去……
第5章
云生从龙,那蛟龙的修为距离真正化龙仅一步之遥,因此巨大的龙身周围生成了一片云气。
当云溯望与蛟龙靠得足够近的时候,身影几乎彻底隐没于云气之中,唯有一道青灰的剑光向众人昭示他的存在。
他手中长剑的剑锋在安归澜灵力的加持之下变得锋锐异常,与蛟龙坚硬的护甲鳞片相撞,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蛟龙被触怒,龙吟掀起的灵力波动使得整座御兽场震颤不止。
云溯望和蛟龙的体型差距十分巨大,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之下两方的对决更显得惊心动魄。但是站在一旁观战的安归澜,心中却一片平静。
自从那剑修有了足够灵力之后,他就根本没担心过对方会输。
这场对决实际上已经变成一场单方面的杀戮,结果没有一丝一毫的悬念。
不出安归澜所料,下一刻,剑修手中的长剑灵光大盛,剑气在空中拖得极长,自蛟龙下颌开始,一直延伸到蛟龙的尾部停止,远远看去犹如挂在天际的一道晚霞。
这样的美景倒是和那剑修本人十分相称,当真是应了那句“美人如玉剑如虹”。
云溯望稳稳落地之后,濒死的蛟龙又一次发出了震天慑地的龙吟,不一会儿天空中降下漫天的血色冰碴。
龙吟的冲击实在太过猛烈,只听一声脆响,云溯望头上束发的玉冠被刚才那声裹挟着灵力的龙吟震碎。
玉冠彻底裂开之后在地上摔得粉碎,流云般的墨色长发披散下来,额前的零星碎发半遮住云溯望眼睛。
安归澜看着那名剑修在斩杀蛟龙之后,提着不停滴落鲜血的长剑一步一步走回自己身边。
伸出手半带好奇地将对方额前的碎发拨开,十分专注地凝视着那双原本在碎发遮掩下看不清情绪的眼睛。
云溯望的身体短暂地僵硬了一瞬,紧接着脸上便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他拿不准对面那个看不清脸的黑衣人的心思,距离陡然拉近之后,对方的一系列举动有些暧昧,让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安归澜欣赏那剑修,下意识地想要与那人靠得近些,等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怎么看都有借机轻薄对方的嫌疑之后,猛地将手收了回来。
正在此时,一道闪电劈开了天际厚重的云层,不一会儿远方便传来了沉闷的雷声。魔域入冬已经有一段时日,此时出现的闪电和惊雷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天降异象。
苍羽君一直将御兽场上的惊人变故看在眼里,他提早放出蛟龙原本是打算借蛟龙之手彻底除去云溯望这个变数,谁知道却引来一个看不出修为高低的神秘黑衣人。
那人身上究竟有多少灵力苍羽君判断不出,但是云溯望得那人相助之后实力发生的惊人变化却被他看在眼里。
如今,就算他一口气放出御兽场地下剩余的所有妖兽也无法将云溯望杀死,他不得不违背魔皇的旨意亲自出手。
苍羽君知道魔皇一直深恨云溯望,比起将人白白放走,由他出手了结对方的性命反倒更合魔皇的心意。
他抽出一直佩在腰间的魔剑,只轻轻一挥便,高台和御兽场之间便出现了一条由魔气凝聚而成的通道。
苍羽君就沿着这条通道,一步一步朝着御兽场中心的两个人走了过去。
云溯望心里清楚,走过来的那位便是赫赫有名的魔皇座下第一剑君。
意识到遇上了强敌,他上前一步,挡在了安归澜身前。袍袖之下,握着剑的右手用力得指节发白。
苍羽君按照剑修对决的规矩,率先报上姓名:“魔皇座下,剑君苍羽。”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9
云溯望抬眸看向戴着青铜面具的高大男子,眼神坦荡:“夜谕门首徒,云溯望。”
安归澜心下了然,原来这剑修名叫云溯望……
等等,云溯望?
几天前在剧情笔记上看到的内容还历历在目,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之人便是那个命带劫煞、毁天灭地的书中男主云溯望。
此刻,云溯望正背对着他,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反倒是苍羽君手中带着紫色电光的魔剑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但看那剑上所附魔气便知道,苍羽君魔皇座下第一剑君的称号绝不是浪得虚名。如此强大的修为若是配上同云溯望不相上下的剑术,那么云溯望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安归澜想到这里,也顾不得二对一以多欺少了,他上前一步,直接牵起了云溯望的左手。
云溯望侧头看着他,有些无奈地轻声说道:“谢谢你,但一对一是剑修之间对决的规矩。就算我们身在魔域,也必须遵循。”
“我明白。”安归澜点点头,却并未松开云溯望的手,“剑修之间的对决崇尚公平。既然如此,想必苍羽君也不愿恃强凌弱,仗着自己修为深厚欺凌一个没有灵力之人。
我所做的,不过是让这场剑修之间的比试更公平一些罢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灵力注入云溯望的经脉。
而云溯望听了他的话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竟默默用修长纤细的手指回握住安归澜的手。
苍羽君冷冷盯着面前这个跑出来搅局的黑衣人,扬起手中长剑,蕴含着雷电之力的剑气径直劈了过去。
剑修之间的对决,向来是全凭实力。这些人口中虚伪的道义和规矩,他早已经听厌了。
恃强凌弱欺凌他人的事情,那些满口道义的灵洲修真者做的难道就比魔族少了么?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便是完成魔皇的心愿,杀掉云溯望。
这一剑来得突然,在云溯望出剑挡下之前,一道灵力屏障已经将剑气彻底消解。
安归澜抬起左手,拂过没有一丝裂隙的屏障,语气冰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魔皇座下第一剑君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当灵力输到六成的时候,云溯望主动开口:“若是已经同苍羽君的修为差不多了,就请停下来吧。
剑修比剑,最重要的向来不是用灵力去压制对手,而是以手中之剑证己身之道。我们所求的,只不过是一个公平的比试罢了。”
安归澜停下灵力的供给,声音中带了几分笑意:“以手中之剑,证己身之道。我相信你必定会得偿所愿。”
他总觉得,眼前这个云溯望和他从笔记册子上了解到的那个云溯望其实很不一样。
如果说,之前他做出保护云溯望的决定仅仅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那么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则是为了亲眼见证云溯望的未来。
他想看看,站在自己身边的云溯望若是能顺利渡过五道关乎生死的劫难,冲破天道对命运的束缚,是否会变得比现在更加耀眼夺目。
……
云溯望和苍羽君的战斗是当世两位顶尖剑修之间的对决,更是灵洲人修同魔域魔族之间的较量。
苍羽君的剑法路数奇诡、变换莫测。他并不属于专攻力量的传统魔域剑修,所以在剑锋交错之时,他并没有从云溯望这里占到什么便宜。
虽然如此,云溯望这边打得也十分艰难。
苍羽君似乎极为了解灵洲的剑术以及霜寒剑法的特点,见招拆招,轻易化解了云溯望的攻势。
他们二人,剑术各有所长,修为并驾齐驱,一时之间很难分出胜负。每当两人使出的强大剑招对在一起,炸开的剑气便能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极深的裂缝。
御兽场中,云溯望和苍羽君专心比试。而看台上,一些胆小的魔族早已悄悄逃离御兽场,胆子大的则继续留在远处看热闹。
没有人发现,原本距离御兽场很远的乌云已经飘到了御兽场的上空,重重云层中的暗紫色闪电时隐时现。闪电过后便是炸裂开来的惊雷。
在来到御兽场上空以后,那颜色不祥的暗紫色闪电仿佛终于找到了目标,几股闪电在天空中合为极粗的一束,径直朝着安归澜劈了下来。
当云溯望意识到,闪电劈下的方向正好是自己的后方不远处,气息一瞬间乱了起来,他剑锋一转收住了攻势,借着与苍羽君对上一剑的惯性向后退去。
他想去看看,那个不知姓名的黑衣人究竟如何了。若是来得及,他要将那人带去安全的地方,避开这莫名出现的九天雷劫。
但是当他来到近前的时候才发现,那个黑衣人好好的,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有一丝烧焦的痕迹,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反倒是那黑衣人率先开口道:“不必担心,我无事。你专心比剑吧。”
云溯望比试中途强行离开本就勉强,此刻眼看着苍羽君对他纠缠不放,也没有多言语,只是叮嘱道:“天降雷劫,恐生异变。我会速战速决。”
云溯望不知道的是,刚才安归澜并未来得及躲过那道突然降下的雷劫,而是用灵力硬生生地接下了。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0
那雷劫看起来可怕,但是实际的威力却并不强。即便安归澜此刻灵力只余四成,增长缓慢,也能平安无事……
第6章
云溯望在承诺了自己会速战速决之后,战术上也跟着做出了改变,不但以攻为守逐渐占据上风,攻势也变得十分凌厉。
没了元婴的身体无法长期贮存灵力,保留实力这种做法对云溯望而言毫无意义。
也正因为如此,在使用灵力方面他反倒比苍羽君大胆许多,安归澜给他多少,他便用上多少。
在刺目的闪电和隆隆的雷声中,他将全副的心思都集中在了打败对手这一件事情上面。
剑气激荡,苍羽君执剑相迎,沉着地将袭到身前的剑气一一化解。
他并不认为心有牵挂的云溯望最终会胜过自己,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自从对方答应了那神秘男子会速战速决以后,确实变得更加难对付。
不知何时,他手上的虎口处被剑气震得开裂,丝丝鲜血顺着剑柄一路向下流淌……
御兽场的上空雷电交加,云溯望的身后,每隔一段时间便有天雷劈下。天雷不偏不倚正好对准安归澜站着的地方,每一道都比上一道猛烈几分。
这样的雷劫来得十分蹊跷,根本不像是人力所为。雷劫威力的不断增强更像是一次次的试探,为的就是试探出他力量所能承受的极限……
安归澜只觉得奇怪,自从他在这个世界醒来之后,先是赶上山洪、兽潮,后是遭遇天降雷劫。这一切看起来都是无法避免的天灾,但针对的却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
在他身边,每时每刻都有各类自然灾害发生,再在这样下去,他的倒霉程度就要赶上本书最惨——云溯望了。
其实说每时每刻也不太准确,因为他记起来从落玉川北岸出发前往魔都北陵的路途之中除了风雪猛烈了一些之外,并没有发生过太大的灾难。
这也就是说触发灾难也要满足一定的条件……
安归澜一边躲避时不时劈下来的巨型闪电,一边思考着那触发的条件究竟是什么。
他心里想着事情,身法自然也跟着慢了下来,这时几道天雷同时砸下来,他避无可避只能再一次用灵力撑起屏障硬抗。
谁知接触到他的灵力之后,雷电的威力非但没有消减,反而陡然加大,然后紧接着又有一道更粗的闪电朝他劈来。
此时的闪电威力虽比刚才增强了许多,但对安归澜而言只是应对起来有些吃力而已,并不能真正造成什么伤害。
在有惊无险地化解了眼前的危机之后,安归澜心中似有所悟:每一次天灾发生都是在他使用了灵力之后。山洪那次是他在洞窟之中聚起灵力照明。
兽潮那次是他用灵力加快了逃离洞窟的速度并且用灵火烧死了妖兽,而现在这一次则是因为他出手帮助了云溯望……
更为巧合的是,他灵力用得越多,天灾的威力便越强。就算他现在身处几乎不可能有天灾发生的北陵城中,照样会有黑云自远处飘到他头顶,天雷不偏不倚只劈他一人。
相比之下,他若是使用不需动用灵力的真洲巫术或者将灵力输给云溯望,便不会招来任何灾难。
安归澜只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倒有几分像被天道拦着不让飞升的渡劫大能,只要一用灵力,天道就恨不得立刻把他弄死,好让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恢复平衡。
若是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他接下来就只有两条路可选了。要么为了活下去一辈子都不使用灵力,要么一意孤行死在越来越强的天劫之下。
偏偏这两条路都是安归澜不愿走的,天道越是独断专行,任意决定人的生死命数,他便越是想要挑战天道,看看他和云溯望两人能否在这绝境之中拼出一条生路来。
不远处的云溯望也似有所感,身上剑意愈盛。在重新凝聚起丹田内剩余的灵力之后,他将自己的剑术发挥到了极致。
先是挡住了苍羽君的全力一击,而后用那柄平平无奇的长剑划出了锐利的剑气。剑气交织着封住了苍羽君的退路,逼得对方不得不在这有限的范围内与他对招。
苍羽君若是想要反击,就只能不断地驱使剑上电光和身上魔气突破封锁,如此一来便打乱了原有的节奏,不可避免地露出了破绽。
苍羽君毕竟是被动地见招拆招,在速度上一直比云溯望慢上一些。这样的细微差距一两个回合根本看不出来,但是当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已经十分明显。
云溯望速度奇快,手中长剑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很快便彻底压制住了苍羽君。
这样的战术与他在一年之前在论剑会上对阵雷云剑宗大师兄陆宇琴时所用的如出一辙。
云溯望虽不了解苍羽君的路数,但是凭着多年修剑的直觉,仍旧能感受得到苍羽君的剑法和陆宇琴的剑法有些许相似之处。
原本只是抱着试上一试的想法,没想到这战术竟真的对苍羽君奏效了。
又过了近百招,他手中长剑一扬,将苍羽君的佩剑挑得飞了出去。
毫无疑问,这场比试胜负已定。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1
但令云溯望没有料到的是,失去了兵刃的苍羽君竟聚起魔气攻向了自己的身后,那架势分明是想要趁着黑衣人应付雷劫之时取了他的性命。
杀死了安归澜就等于切断了云溯望的灵力来源,苍羽君无法正面击败拥有灵力的云溯望,为了完成魔皇交托给他的事情,就只有釜底抽薪,先杀云溯望身后的黑衣人。
云溯望反应极快,一招便拦住了苍羽的去路。他深恨魔皇一干人的卑鄙手段,此刻也动了杀心,再次提剑向着苍羽君刺去。
……
北陵宫内,黑发紫眸的魔皇半倚在榻上,他刚刚服过药,一番折腾之后疲惫异常,浑身上下无力动弹,只有那双深邃的紫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
魔皇本人气场极强,但是左眼下偏偏生了三颗极小的泪痣。当闭上眼睛的时候,一字排开的泪痣衬着苍白的面容,竟为他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脆弱感。
今日是魔皇生母的祭日,亦是云溯望的死期,他虽无法亲眼看着那罪人之子被妖兽撕成碎片,但将事情交给苍羽君去办也算是安心。
只是,刚才远处传来的隐隐雷声让他隐隐有些担忧,魔域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魔皇强忍着不适,想去窗边看看情况,然而才刚离开软塌便痛苦地弯下了身子。疼痛铺天盖地蔓延全身,他半跪在地上,眼中尽是阴霾。
因为身上同时蕴含着“魔皇之血”和人族血脉的缘故,他的体质极为特殊。
两种力量碰撞冲突、此消彼长,一旦原有的力量平衡被打破,他连稳定的身形都无法维持,只能靠着服用药物将身体调整到看起来正常的程度。
魔族寿命虽长,但药物确实伤身,他从小到大不停用药,早已经不抱什么活得长久的期望,甚至开始痛恨自己这副半人半魔的身体……
在地上缓了一会儿之后,他终于艰难地站起身。
窗外的电闪雷鸣让他联想起了灵洲的雷云剑宗,作为魔皇,必须承担起应尽的责任,就算无法亲至御兽场,也不能放任雷云剑宗的人修侵扰魔域。
魔皇的指尖连着一道道黑色的魔气,魔气的另一端是魔气凝聚成形的傀儡。
傀儡向魔皇附身行礼,而后身形一闪飞快地赶往御兽场。在它的身后,几道魔气犹如牵着他的丝线,越来越细,越拖越长,直至隐藏起来彻底不见了踪影。
御兽场之中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无论是剑君苍羽还是守卫御兽场的其他魔族,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
云溯望性格恩怨分明,从不轻易迁怒旁人,他虽然击败了听魔皇调遣的苍羽君,但仍对这位剑修心存一丝敬佩,并未打算取对方性命。
令他没想到的是,苍羽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甚至不惜偷袭为他提供灵力的黑衣人。
苍羽君的所作所为逼得云溯望动了杀心,他在拦下袭向黑衣人的一击之后,也没放过对方,仅凭一人一剑将失去了兵刃的苍羽君逼得吐出一口血来。
然而身受重伤的苍羽君仍旧死守着御兽场的魔气结界,云溯望不甘被困在此处,手中长剑直刺苍羽君心口。
他确实是刺到了什么东西,不过并不是苍羽君,而是一团强大至极的黑色魔气凝聚成的人形傀儡。
那傀儡受到重创之后魔气逸散,身体冒出一股黑雾,胸口随之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但是很快它似乎又从什么地方吸取了足够的力量修补好了身体,身形膨胀,将苍羽君等人牢牢护在身后。
安归澜从雷劫的重重包围之中暂时脱身,拉住云溯望道:“看样子是他们的魔皇要来了,离开此处要紧。”
他能明显感觉到云溯望体内的灵力已经快要用尽,而他自己此时被雷劫纠缠,若是再遇到一个实力在苍羽君之上的魔皇便只有两败俱伤的结局。
云溯望自然也想到了这种最坏的情况,收了剑退至安归澜身边。
安归澜将手递给云溯望,低声说道:“抓紧我的手,一会儿我们合力破开结界。”
云溯望其实不太明白合力破除结界为什么一定要拉着对方的手,但是帮助他的人是修为极高的前辈,前辈从御兽场的魔族和妖兽手中救了他的性命,想来可以相信一次。
于是他伸出手,有些忐忑地和对方的手紧紧相握。
作者有话要说:提示一下,魔皇才是重生之前的最大bos
今天还有两更~
第7章
安归澜现在力求安全稳妥地离开御兽场这是非之地,他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一则是怕施展真洲巫术之后两个人不小心失散,二则是二人一同隐匿踪迹不易被魔族众人察觉。
所以云溯望刚握住他的手,真洲巫术便开始起效,两个大活人就这样在一众魔族的眼皮底下凭空消失。
等到云溯望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隐去了身形的时候,安归澜已经拉着他到了御兽场的北闸门前。没有人追来,更没有人挡路。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2
安归澜又给云溯望输了些灵力,然后两人一个用剑,一个用术法,合力劈开了面前沉重的石闸。
门破以后,北陵城中纷纷扬扬的大雪便被狂风卷进了御兽场,云溯望的发丝上、外袍上很快就沾满了雪花。
有了安归澜的灵力在经脉中循环运转,他即使仍旧穿着那身单薄的白衣也并不觉得冷。
云溯望仰头看了看魔域灰沉沉的天空,觉得今日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自踏入御兽场的那一刻起,他就根本没想过自己还可以活着走出御兽场的大门。
他回头看了看远处的追兵,沉默着握紧手中长剑。青灰色的灵光掠过剑刃,云溯望带着身边的黑衣人腾空而起,御剑高飞。
安归澜修为虽高,但因为上一世身体病弱不适合修剑,算是个纯粹的法修。
掌控灵力、布阵画符他样样都称得上精通,甚至连炼丹之术也从师父那里学了些,但对剑修的御剑之术实在是一窍不通。
在他原本的世界中,御剑飞行并不是主流的交通方式,法修出门可以画传送阵法,也可借助法宝,不会御剑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个问题。
也正因为没有任何经验,骤然被被拉上飞剑,安归澜着实吃了一惊,他下意识地抓紧正在御剑的云溯望。也顾不上思考两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就这么轻易地十指相扣是否显得太过亲密。
云溯望其实也没料到,看起来实力不输魔皇的神秘黑衣人竟然会不习惯御剑。
从他将那人拉到剑上开始,就感觉得到对方的紧张。
御剑飞行一旦熟练起来危险系数极低,从剑上摔下去的可能微乎其微。更何况云溯望本身还是极为优秀的剑修,御剑飞行的水平比寻常人高出了一大截。
除了不习惯御剑飞行这个解释之外,他实在找不出其他的理由来解释黑衣人为何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云溯望顾及着黑衣人心中的感受,打算寻个话题转移一下注意力,他轻声问道:“前辈出了御兽场之后要往何处去?”
安归澜今年不过二十有三,骤然被叫做前辈整个人都哭笑不得。名叫云溯望的剑修看起来明明和他年岁相仿,也不知他哪里显老,才让对方用这样一个称呼来叫他。
震惊归震惊,安归澜还是很快猜到了自己为什么会被称作“前辈”。
大概是云溯望看他修为较高,又一直披着斗篷戴着风帽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这才将他当成了什么传闻中的世外高人……
他不愿给对方留下故作高深的印象,但要他用本来面目直接面对云溯望也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少年时期容貌被他人议论嘲笑的事情给安归澜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即使后来他治好了脸上的瘢痕,容貌变得跟最狼狈的时候大不相同,他也一样受不了别人盯着他的脸看个不停。
以貌取人向来是人类的天性,为了避免其他人再对他的容貌发表评论,安归澜索性拒绝任何人看他的脸。也只有独处的时候他才愿意摘下风帽,除去真洲巫术,变回真正的自己。
向云溯望解释为何不用真面目示人以及改称呼的事情可以之后再做打算,但接下来去哪里确实是不得不想清楚的问题,安归澜道:“左右我没什么可去的地方,你要去哪里我跟着便是。”
谁料到云溯望听到这样的回答就陷入了沉默,半晌才艰难开口:“从被同门剖去元婴,送到魔域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无处可去了……”
安归澜一直觉得要想擒住云溯望这般强大的剑修必定要魔皇亲自出手,谁料到亲手毁掉云溯望修为的人竟然与他师出同门。
他想起剧情大纲上叙述云溯望众叛亲离命运的那段文字,安抚对方的话竟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既无法欺骗对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无法保证云溯望的命运从此就能平安顺遂。
因为他知道这次的死劫过后还有另外一道死劫在等着,众叛亲离、师门反目这些事情不知要反复上演多少次。
上一世,他的遭遇和云溯望其实有几分相似,先是被兄长诬告私练邪术,被父亲亲手废去灵根修为,而后和母亲一起离开家门自生自灭。
说到底他和云溯望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都是囿于天道、困于剧情的身不由己之人。
云溯望见黑衣人听了他的话之后便不再出声,以为是自己的回答令对方感到失望,垂下眼帘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前辈救命之恩,云溯望无以为报。”
安归澜听到这每个话本中几乎都要出现一遍的经典句式的前半句,突然有点想知道依照云溯望的性格,后半句会接些什么。
虽然知道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当牛做马”、“以身相许”之类的俗套说辞,但他仅仅是想到这样的句子以云溯望的口吻说出来便觉得好笑。一个没注意,竟笑出了声。
云溯望摸不清黑衣“前辈”这莫名其妙的笑点,但是心中却莫名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继续按照自己的心意说下去:“我如今身无长物,唯有师父在时传给我的霜寒剑法。
如今魔皇对我恨之入骨,若我有一日再次落到他手中,他必不会给我留生路。霜寒剑法师父只传了我一人,我不能让师父的毕生心血失传。”
“你是想让我学会霜寒剑法?”安归澜知道云溯望不同寻常,但是没料到对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心里念着的竟还是师父传的霜寒剑法。
云溯望点点头:“前辈虽然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但是看修为也知道,必定是隐世的大能。前辈不必有所顾虑,更不用拜我为师,我所求的仅仅是让霜寒剑法可以继续传承……”
为了让云溯望安心,安归澜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3
但是比起传承霜寒剑法,他更在意的是如何帮云溯望调养好身体,然后顺利地从魔皇统治的魔域逃出去……
不得不说,云溯望御剑飞行的技能十分娴熟,这一路上,那把普普通通的佩剑在他的控制之下都飞得十分平稳,而且速度奇快。
等到云溯望灵力和体力全部耗尽,不得不停下来歇息的时候,他们二人已经来到了魔域和灵洲的边境附近。
远处那条波光粼粼的宽阔河流便是落玉川,落玉川的北岸高山连绵,南岸则是已无望无际的平原。
安归澜看云溯望确实需要休息,而北岸的山林中又有一座小木屋,便决定拉着云溯望去那木屋中休整一番。
落玉川的北岸多妖兽,有不少居住在附近的魔族上山捕猎。这样的小木屋便是天气回暖之时,魔族进山狩猎的暂时居所。
只是如今魔域正值严冬,一些妖兽已经进入了冬眠状态,此时进山不仅危险重重,收获也谈不上丰富,普通的魔族根本不会轻易进山。
云溯望刚从空中降下,收起佩剑,便脚下一软整个人昏迷在了雪地之中。
他此前被魔皇扔在牢狱之中折磨了半个月,又在御兽场中连续与妖兽和苍羽君交战,只因求生的意志才又御剑飞行了许久。
如今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身体也到了极限。
安归澜将他从雪地中扶起,他便歪着头,靠在安归澜的肩膀上继续昏睡不醒。
他睡着的时候就全然没有了御兽场上凛然无畏的剑修风骨。
安归澜叹了口气,直接将人抱进了木屋之中。
第8章
云溯望长时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陡然放松下来之后便昏睡不醒,等到他再次恢复意识,时间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在这期间,安归澜收拾好了这栋他们二人的临时居所,在房前屋后布下了防御阵法和隐匿踪迹的真洲巫术。
甚至还进山寻了几味草药、猎了几头妖兽,东拼西凑,给云溯望自制了一套内服外用的伤药。
安归澜也算是久病成医,前世他的师父一直在帮他调理身体,以控制定期发作的寒症,他也就跟着学了些炼丹制药的基本方法。
虽说治不了什么疑难杂症,但是帮云溯望调理身体、处理皮外伤还是绰绰有余的。
事实上,云溯望的身体状况比安归澜预料的还要更乐观一些。
因为他常年练剑,体质强健的缘故,剖元婴虽然带走了他全部的修为,却并未伤及根本。若是调理得当,在修炼一途上重新开始也并非没有可能。
反观前世的安归澜,他的根骨因为被彻底毁过一次,就算每日都服用各种各样的丹药、浸泡温养身体的灵泉也不见起色,经年维持着一边打架一边吐血的半死不活状态。
好在旧伤隐隐作痛、寒症定期复发的苦日子,终于在他答应“穿书”的那一天彻底结束了。没了病痛缠身的折磨,他的心境也跟着平稳了下来。
静下心来之后,他的修为境界也跟着突破,如今他的修为和灵力竟达到了前世也从未想过的高度。
若是没有这个世界的天道时不时降下天灾对他进行压制,说不准过几年他便可以渡劫飞升了。
但这些事情,安归澜也仅仅是闲来无事想想而已,眼下的最要紧的是照顾好云溯望……
才过了三日,榻上青年的外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云溯望体内没有元婴,存不住灵力,三日之前安归澜输给他的那些灵力早已经消耗殆尽。
没了灵力的制衡,妖化的特征便再次显露出来。
他受妖族血脉的影响颇深,银白的发色中夹杂着几缕颜色稍深的灰发,微微上翘的眼尾带着一抹天然的薄红,让清冷面容无端地生出一股媚意。
安归澜不喜欢别人看他的脸,自然也不愿意反过来评判他人的容貌。对他而言,无论云溯望是人族形态也好,妖化形态也罢,总归还是同一个人。
只要还是那个人没变,他也不愿过多探究对方有着怎样的血脉和身世。
反倒是从未怀疑过自己灵洲人族身份的云溯望,在醒来之后看到自己又一次变成了那副古怪的模样,一整天都郁郁不乐。
日头西沉,他将自己一直贴身佩戴的吊坠从颈项上解下,就着桌边跳跃的灵力火苗细细观察。
在御兽场被妖兽抓碎的是白色玉坠,遭受重创的玉坠从中间断开,下面的一半早已在混乱中失去了踪影。
倒是和它凑成一对的黑色玉坠完好无缺,在火光的映照下泛起温润的光泽。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4
难道是因为还有一枚玉坠没碎,他才能侥幸活到现在吗?
云溯望的眼中一片茫然……
不过这个问题他并没有思考太长时间,没过多久,安归澜便拿着两个个烤好的红薯走进了屋子。
云溯望没了修为,需要进食补充体力,安归澜记挂着这一点特地去山中寻了他唯一会料理的食材——红薯,做出了他唯一会做的吃食——烤红薯。
云溯望捧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轻声道:“多谢安公子。”
这个称呼还是今日一早,他醒过来的时候才改的。
为了避免云溯望继续叫他“前辈”或者换成其他稀奇古怪的称呼,安归澜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便主动报上了名字。
云溯望当时思虑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问道:“既然恩人姓安,那我可否称呼你为安先生?”
安归澜听到这话,一碗药汤险些摔在地上。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诚恳一些:“我与你年纪相仿,不如以名字相称。”
云溯望到底是讲文明懂礼貌的灵洲修真界好青年,他顾及着才与安归澜认识不久,没好意思直呼其名,便改称对方“安公子”。
终于从云溯望嘴里听到了一个稍微正常点的称呼,安归澜的脸上忍不住扬起一丝笑意。
只可惜,这笑意云溯望看不到,到头来还是只有他自己知晓。
云溯望见安归澜又没了言语,抬头看了看他黑色的风帽,眼中带了几分期待,欲言又止。
安归澜明白,云溯望一直对自己充满好奇,这种心情他并非不能理解,只是他现在心中依然有着重重顾虑……不愿在对方面前主动露出真容。
他往桌上照明用的灵火中又加了几分灵力,将灯光调得更亮些,而后开始说正事:“我之前用灵力探了探你的丹田和经脉,发现你丹田虽空,但经脉通畅。
若是调理得当,说不定有朝一日可以重走修炼一途。
我寻了些药草,给你配了个药浴的方子。浴桶已经放在你的屋子里了,吃过饭可以去试试。”
云溯望颜色浅淡的妖瞳微微睁大,感激地看向安归澜。
相处的时间越多,他便愈发觉得这位“安公子”不但修为极高,而且会的东西颇多。除了烤的红薯有些焦之外,几乎找不出什么缺点来。
想到自己每日被这样好的人关心照顾着,他既感激庆幸又忐忑不安。
吃完了安归澜给他烤的红薯,云溯望回到自己的房间,果然看到一个用木板拼成的简易大木桶
木桶里面漂浮着几种干枯的药草叶子,虽然颜色有些古怪,味道有些刺鼻,但这都是“安公子”的一片心意,他不能辜负。
云溯望盯着那药浴桶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试试。锁好了门窗之后,这才慢吞吞地脱去衣物。
他身上满是在御兽场与妖兽搏杀留下的伤痕,有些在白天活动的时候再次开裂,衣服和皮肉已经粘连在了一起。
因为不想在安归澜面前失态,他一声不吭地咬着牙将衣服从伤口上撕了下来,等到脱完里衣,已经疼得眼前阵阵发黑。
云溯望强撑着精神,踩着浴桶边上的矮凳,迈进桶中,将自己整个人浸在了药汤里。
浴桶中的水被人用灵力加热到了一个刚刚好的温度,水中的药草也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挑选,看起来干巴巴的,药性却很温和。
不知泡了多久,云溯望渐渐觉得身上的伤口似乎没有那么疼了。
身体彻底放松之后,他微微有些犯困,头靠在浴桶的边缘一点一点,淡色的眼眸半睁半阖。
然而他到底还存着几分清明,为了防止自己在桶中沉下去,伸手抓住了桶沿。
异象便是在此时产生的,当云溯望又一次低头看向水面的时候,无意之中瞥到了水中倒映出的诡异影子。
当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倒影,之前的睡意已经消散了大半。不知何时,他的头上竟生出了一对兽耳。
当他再次低头想要将自己的模样看个清楚的时候,原本平静的水面竟无风自动,清晰倒映在水面的面容和身形随着水面的波动被彻底打散。
云溯望对身上正在发生的变化又惊又怕,他没料到自己妖化的程度竟然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地加深。
那来路不明的妖族血脉,改变的已经不单单是他的发色和眸色。若是再继续发展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连人身都无法维持,彻底变成一个怪物。
随着云溯望内心情绪的剧烈波动,狭小房间内的妖力持续增长。妖风扑灭了桌上的灵力火苗,使整个屋子陷入漆黑和寂静之中。正在另一间屋子中看书的安归澜猛地抬起头。
虽说云溯望身上带着妖族血脉,但是这样强烈的妖力波动实在是太过不寻常。
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对方正在泡药浴,在敲门许久无人应答之后,用灵力猛地震开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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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一片漆黑,安归澜的指尖飞出一簇灵火,点亮了桌上熄灭的灯烛。
借着重新亮起的灯光,他终于看清了屋内的一片混乱。
浴桶中的药汤因为云溯望之前的扑腾已经洒出了大半,药汤的深色痕迹从浴桶边缘一路蜿蜒至屋内的一个角落。
安归澜循着地上的水迹寻了过去。即使他向来淡定,在看清楚云溯望现在的模样之后也着实吃了一惊。
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正是云溯望,只不过现在头上多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脸上还带着几道泪痕。他身上仅穿着一层单薄的亵衣,双目紧闭,靠着墙壁一动不动……
似乎是哭累了晕过去了,安归澜唤他的名字也没有任何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是昨天的第二更~
第9章
在云溯望头上长出毛绒绒耳朵的第二天,连下了几日的雪终于彻底停了,落玉川北岸的山区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大晴天。
昨夜,安归澜简单收拾了被暴走的妖力弄得一片混乱的房间,在确定云溯望平安无事之后悄悄将他送回了床上。
骤然发现了自己的妖兽血脉,还长出了兽耳,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巨大的刺激。安归澜顾及着云溯望的心情,想着明日应当找个机会劝慰他一番。
但他从早晨等到午后,云溯望的屋子始终房门紧闭,静悄悄没有半点声音,就连敲门也无人应答。
安归澜心中担忧,在又一次敲门得不到回应之后,自己将门推开走进了屋子。
今日天气晴朗,午后阳光正好,逆着光看去,靠近窗边的床榻之上被褥微微鼓起。云溯望似乎还在睡着,根本没有醒来的意思。
然而等到安归澜走到近前,才发现那只是一床被人胡乱丢在床上的被子,床上并没有人。
他转过身去,在看起来空无一人的屋中来回走动,还试探性地叫了好几声对方的名字。
能供人藏身的角落一片寂静,反倒是他身后的床榻上传来了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从凌乱堆放的被褥中传出了一声微弱的猫叫。
安归澜到底是修真者,耳聪目明,猫叫的声音虽不大,但他还是可以确定声音就是从床榻上发出来的。
他长腿一迈,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被子……
窗口透进来的阳光将被子晒得暖乎乎的,连带着被子里那只银渐层毛色的猫身上也带着阳光的温度。
在掀开被子的过程中,安归澜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了柔软的皮毛,让那只猫睁开眼睛,彻底醒了过来。
在看清楚被子里真的睡了一只漂亮的大猫猫之后,安归澜手上的动作一下子放柔了许多。他遮掩在风帽之下的面容仍旧没什么表情,手却不受控制地放在了猫的身上。
大猫的身上又软又暖,毛色白中带灰,尾巴上还带着两圈灰色的环纹。一张包子脸显得整只猫软萌又无辜。
虽然知道这只猫很有可能就是云溯望变的,但是安归澜的内心仅仅纠结挣扎了一瞬便彻底放空了。
刚认识不久的好友有一天突然变成猫怎么办?当然是在救他之前自己先爽爽。
有猫可撸对安归澜来说实在是件十分有诱惑力的事情,在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之后,他将“罪恶”的双手伸向了床上刚睡醒不久的大猫……
安归澜身上的暗系灵力有些特殊,在原本的世界时,因为体内的灵力中混杂了怨气、阴灵一类负面的东西,他无法长时间接触阳光,也不讨猫喜欢。
若再说得具体些,连“不讨猫喜欢”都算是一种委婉的说法。
事实上,无论是通灵性的猫还是普通的猫,一旦被他抱在怀中,轻者吓到炸毛,重者吓到晕厥。别说是让他顺顺毛,就是让他看上一眼都会立刻逃得远远的。
动物的直觉比人类更加敏锐,纵使他能够用真洲巫术隐藏气息,悄无声息地接近,一旦真正发生接触也会彻底露馅、前功尽弃。
安归澜原本只是一时冲动,抱着再试一次的想法将手伸了过去,不成想那只猫竟然仍旧懒懒地躺在床上,丝毫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只不怕自己的猫,就算缺乏撸猫经验、手法生疏,安归澜也舍不得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他努力隐藏自己身上的灵力,尽力顾及着对方的感受,一边温柔地给猫顺着毛,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猫的脸色,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只唯一不讨厌他的猫拉入黑名单。
然而那猫的反应也很奇特,既没打算逃开,也没闭眼享受。它睁着又大又圆的灰绿色眼睛,困惑地盯着安归澜看了半晌,然后终于做出了回应:“喵喵喵?”
在发出这串意味不明的喵喵叫声之后,这只猫显然被吓得不轻,它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
这只猫确实是云溯望变的,他一觉醒来,先是觉得自己看到的世界有些奇怪,而后被安归澜用温柔又诡异的手法摸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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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开口打算问个明白的时候,本来要说的那句“你在做什么?”竟然直接变成了喵喵的叫声。
这串猫叫宛若晴天霹雳,把他吓得差点摔地上。
云溯望缓了半晌,才敢低头看自己现在的模样。然而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他那对毛绒绒的猫爪子。
他做梦都没想到,继昨晚头顶长出妖兽耳朵之后,一觉醒来他竟彻底变成了一只猫……
由人变猫之后的云溯望大受打击,在意识到救了他性命的安公子正坐在他身边的时候,更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虽然是猫的形态,身上却仍旧保留着做人时期的习惯,他蜷缩在被子里,用爪子捂住了脸。
安归澜看到大猫见到他之后这一连串奇怪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现在他已经可以肯定,这只猫确确实实是云溯望变的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云溯望说道:“你不要灰心,变成猫只是暂时的。
我想大概是昨夜你身上的妖力爆发得太厉害,体内的妖族血脉盖过了人族血脉,而你又没有足够的灵力维持妖身,这才像妖族一样变回了原形。
一会儿我会给你输些灵力,让你先变回原来的样子。不过要想彻底抑制妖族血脉,还要多花些时间和心思。”
云溯望闻言,捂着脸的爪子微微挪开了一道缝隙。
安归澜所说的句句在理,也确确实实是在替他着想,照理说他不该在这样消沉下去,可是他半人半妖的怪物模样已经彻底让对方看了去……
安归澜对他越好,他便越是在意对方的眼光。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被安归澜当成怪物,可是昨晚和今天的一切早已经让对方看清楚了他的本来面目。
灵洲的人族尤其看重人、妖、魔的区分,坚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云溯望在知道自己既非纯粹的人族,又非纯粹的妖族之后,其实十分自卑。
尤其是在年纪轻轻又修为极高的安归澜面前,他觉得自己卑微得如同地上的尘土。
他虽然将自己埋在被褥之中,但是却很小心地听着被褥外的动静。
很长时间过去了,安归澜都没有再说话。若不是没听到脚步声和关门声,云溯望差点相信他已经离开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云溯望的不安,被褥外不一会儿再次传来了安归澜说话的声音:“我觉得,其实变成猫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做猫的时候不必像做人的时候那般累,说不定连你的仇家来了都认不出你。
你困了便睡,醒了便晒太阳,不必担忧其他的,一切都有我在。
更何况,我知道你原本是人,并不会像对妖兽、灵宠那般待你,必定会尊重你的意愿。
人人都有过落魄的时候,我少时也曾因没有灵力、形貌怪异被人嘲笑,所以断不会因为你的形貌发生改变就将你当成异类。”
在听完安归澜这番话之后,云溯望忍不住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此刻,他心中五味杂陈,连对安归澜的感情跟着复杂起来。
对这位修为深不可测,却自称和他年纪相仿的安公子,他一开始便是感激、敬佩居多。对方一直不肯摘下风帽,他心中虽然有几分好奇,但也不强求。
他以前在夜谕门的时候,与师叔和师弟们朝夕相对也算是知人知面,却不曾知晓人心的险恶。
反倒是始终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真容的安归澜,在关键的时刻为了劝他重新振作起来,主动揭了自己的伤疤。
云溯望其实猜得出来,安归澜养成一直戴着风帽的习惯多多少少和少时被人嘲笑有关。他有些心疼对方,但是说出的话全都变成了“喵喵”的猫叫。
交流有障碍,他就只能闭上嘴。既然安归澜喜欢猫,那让他多撸两把或许也能起到安慰的作用吧?
云溯望这样想着,轻轻一跃主动跳进了安归澜的怀里。
……
山林下过雪后,空气格外清晰。在莫名其妙地赢得了大猫猫云溯望的欢心之后,安归澜从木屋里搬出一个小凳子,坐在屋前赏雪。
山中雪景素净淡雅,午后阳光温暖和煦,安归澜伸着两条长腿,坐在小凳上抱着猫晒太阳,真是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变成猫以后很容易犯困,云溯望本想窝在安归澜怀里好好睡上一觉,却不料被对方轻轻摸了几下,后背就像过了电一般不停颤抖。
觉是睡不成了,但他也没恼。安归澜是撸猫新手,云溯望也是第一次当猫给人撸,两个人凑合到一起,互相也算是包容理解。
在变成猫的日子里,除了吃饭睡觉晒太阳以外,云溯望也并非一无所获。他发现和变成猫的自己相处的时候,安归澜反倒更加放得开。
习惯了一人一猫的相处模式之后,云溯望知道了许多对方生活中的细节:比如安归澜除了烤红薯之外其实一道菜都不会做,在尝试烤妖兽肉的时候甚至险些炸了厨房。
比如安归澜似乎更偏爱胖一些的猫,每次觉得他身上没肉、骨头硌人的时候都会默默加餐,多给他烤几个红薯……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7
过了大约十日,云溯望只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烤红薯了,他无数次在心里想着,要是有朝一日能再变回人形,一定要把做饭的差事从安归澜手里抢过来。
十多日之后的某个下午,不知是安归澜的药有用,还是哪位仙人听到了云溯望的心里话,竟然真的让他再次恢复了人形。
当时云溯望正懒洋洋地卧在安归澜怀里晒太阳,画面温馨和谐。但骤然恢复人形之后,就变成了他们两个成年男子抱在一处卿卿我我。
虽然云溯望第一时间便从安归澜身上跳了下来,但是那尴尬的画面还是令他印象深刻。
傍晚的时候,他将自己关在屋中,下午和安归澜抱在一起的画面在脑海中不停地循环播放。
原本只是一场尴尬的意外,但是云溯望发现自己非但不讨厌与安归澜这般亲密接触,甚至内心深处还生出了几分期待。
越是往这方面想,他的脸颊和耳朵就越烫。为了停止这种胡思乱想,云溯望拿了他从御兽场带回来的佩剑,决定从今晚开始干点正事——例如,教安归澜“霜寒剑法”。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节奏有点慢,这章加快一点。预计下一章攻露脸,重生也可以期待一下呀~
我会努力稳定最近的更新时间,不出意外的话还是晚上12点左右,感谢各位小天使的辛苦等待。
第10章
在云溯望提出要教他霜寒剑法之后,安归澜也答应的十分爽快。
月上中天,他用术法清理干净屋前空地上的积雪,然后便倚着门框,静静看着云溯望在月下舞剑。
山中的积雪在冷月的清辉下闪烁着点点微光,恢复了人族形貌的云溯望穿着一袭白衣,看起来清逸出尘,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和传闻中魅惑人心的妖族相去甚远。
他的剑术功底极为扎实,在舞剑的时候即使只是简单的动作也能做得舒展流畅,带着飘飘的仙气,仿佛下一刻便会化鹤高飞。
为了让安归澜看得更清楚一些,云溯望有意放慢了动作,将完整的招式拆解成几个部分细细讲解。每施展完一招,便报出招式的名字。
霜寒剑法共有九重,云溯望从第一重“繁露为霜”一直演示到第九重“霜寒九州”,原本只是想要给初学剑术的安归澜先留下一个印象。
不成想,安归澜的记忆力极好,在看到那最后一重“霜寒九州”之后竟直接问他,这是否是在御兽场斩杀狐妖时所用的招数。
在云溯望点头回答之后,安归澜的学习动力似乎也被激发了出来,学得格外认真。
有云溯望这样的顶尖剑修每晚一对一单独辅导,再加上安归澜的天赋和学习热情,他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便掌握了“霜寒剑法”的基本招式。
但仅仅是掌握招式远远不够用,他每日还会在云溯望的监督之下去后山单独练习,以领悟“霜寒剑法”中玄之又玄的“剑意”……
从头学剑的日子虽然单调乏味了些,但云溯望总会隔三差五地研究一些新奇的菜式,他能把炒药草、炖妖兽这些听起来就足够黑暗的菜式做得十分美味。
因为他做饭好吃,就算是早已辟谷的安归澜,跟着他生活了半个月,也养成了每日吃饭的习惯。
云溯望和安归澜性格相投,两个人每日一同练剑、一同吃饭,日子过得平静安宁。
连着用了一个月的药之后,云溯望身上的大小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顾忌着落玉川以北终究是魔皇的地界,不能长久停留,决定和安归澜先渡过落玉川回到灵洲。
然而他们未曾料到,魔皇夜朔云已经先一步带领着一众下属驻扎在了落玉川边。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云溯望养好伤,也足够魔皇压制住体内发生冲突的两种血脉。他病愈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镇守魔域边境的魔将封锁落玉川北岸。而后暗中离开北陵,亲自赶到。
就连魔皇平日里较为亲近信任的下属也不明白,魔皇陛下为何突然将他们调遣到落玉川边。
直到云溯望和神秘黑衣人现身,打算强行突破魔域的封锁,应魔皇召令赶来的魔族们才真正明白了他们这位陛下的意图。
安归澜和云溯望被困于魔族的重重包围之中一时无法脱身,在距离包围圈不远的地方,魔皇被一队精锐的魔族侍卫簇拥着,静默地观望着战局。
他深紫色的眼眸微微眯起,脸上看不出喜怒,冷眼瞧着别人的时候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高傲。就算另一边的包围已经渐渐困不住云溯望和那黑衣人,魔皇仍旧未将那两人放在眼里。
苍羽君站在魔皇身后一步远的地方,魔皇不急他便也不急,只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距离寒冬祭云溯望侥幸逃脱已经一月有余,臣等多方搜寻也未找到他的踪迹,陛下是如何断定他并未离开魔域的?”
夜朔云漫不经心地抬起右手,在手心中凝聚出一团黑色的魔气,轻声说道:“云溯望虽然低贱,但他身上毕竟也有一半魔皇之血。就算加了封印,孤也可以感应到他大致的位置。”
苍羽君迟疑了一瞬,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中带着不可置信:“魔皇之血?那他同陛下岂不是……”
然而还没说出那个词,他的那句话便被魔皇直接打断:“孤现在只想取他的性命,所以他什么都不是。”
魔皇生气归生气,可并未处罚无意触碰了禁忌的苍羽君。
似乎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太过严厉,他在气氛稍微缓和的时候重新开口:“你身上重伤未愈,待会儿便不必勉强了。云溯望的事情,孤会亲自解决。”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8
跟在魔皇身边多年,苍羽君自然清楚魔皇性格强势,凡是决定的事情便无人能阻止。他行过礼后便退至一旁。
而与此同时,夜朔云的身上魔气充溢,被彻底激发的魔皇血脉使得他身上威压成倍增长。周身具象化的黑色魔气很快就再次将他的真容掩盖在了一片浓郁的黑色雾气之中。
云溯望和安归澜背靠着背,共同抵御魔族的攻击。经过了御兽场之战和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处,他们二人之间早已经有了默契。
除了应付眼前的对手,安归澜还负责为云溯望输送灵力。虽说这样一来他的力量会减半,但是云溯望这样的剑修若是有了足够的灵力,杀伤力会翻倍增长。
在安归澜看来,魔皇亲至落玉川,最主要的目标当然还是云溯望。这样的紧要关头他必须给云溯望足够的灵力以确保万无一失。
魔皇虽强,但并非不可战胜。安归澜初学霜寒剑法,在实战之中贸然使用实在太过冒险,所以他仍旧主攻术法,而云溯望则用剑术应付近处的攻击。
在与魔皇战斗的时候,这样的战术比起他们各自单打独斗要省力得多。
安归澜和魔皇都是用灵力术法直接攻击,若他单独对敌,想要取胜就必须在全盛状态用灵力强行压制。
可是他现下受天雷所限,全力压制魔皇也就意味着将自己的全部弱点暴露于雷劫之下。
云溯望是个纯粹的剑修,更擅长近战。若是让他独自一人与魔皇对阵便会被对方轻易抓住弱点……
一段时间之内,魔皇、安归澜、云溯望三人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但这种平衡很快便被意外打破。
原本一直在观战的苍羽君在看到魔皇渐落下风之后竟违背了魔皇的命令,长剑出鞘直取安归澜。
安归澜在这三人之中修为最高,原本不必用这么麻烦的方式与魔皇苦苦纠缠下去。
但是他除了应付魔皇还要顶住雷劫,如今又多了一个帮着魔皇搅局的苍羽君。要想在这复杂局面中保住自己和云溯望也绝对算不上轻松。
更令他惊讶的是,天道降下雷劫的威力并不随着他身体中的灵力增减而变化,而是在上一回的基础上逐步增强,直逼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云溯望心里念着安归澜的安危,时不时从魔皇的攻击间隙腾出手来分担雷劫的压力。
然而他这并不算显眼的举动看在魔皇眼里却成了致命的弱点。
夜朔云在确定了云溯望在乎那黑衣人之后,表面上仍旧将攻击集中在云溯望身上,但实际上却开始从安归澜的身上寻找破绽。
终于他等到了一个天雷和苍羽君同时进攻的机会,身形一晃,甩开了纠缠不休的云溯望,手中魔气直指安归澜。
云溯望在看清楚魔皇要做的事情之后,已经来不及赶去回护,眼看着安归澜即将倒在三重攻击的夹击之下,他心中一急,索性将手中长剑掷出,挡住了夜朔云的魔气。
安归澜以一敌二暂时无恙,但是云溯望手中却失了兵刃。
魔皇等的便是这个时机,他见云溯望已经中计,立刻调转矛头,用全部的魔气将那个失了剑的剑修包裹了起来。
云溯望被擒,魔皇再无心恋战,他从安归澜手中救下了遭受重创的苍羽君,在一片魔气之中彻底隐去了身形。
……
从压抑阴冷的魔气中被放出的时候,云溯望已经近乎昏迷。
他倒在冰冷的地上想了好半天,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魔都北陵。
魔皇居高临下地扫了云溯望一眼,在他还未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脚踢中了他的腹部。
剧痛来得猝不及防,云溯望咬着嘴唇,疼得缩成了一团。
魔皇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地用冰冷的声音说道:“云溯望,这猫捉老鼠的游戏孤已经玩腻了,不如就用你的血祭剑吧。”
躺在地上的云溯望费力地睁开眼睛,在看清了魔皇阴沉的脸色之后,嘴角忽地绽开一丝笑容:“魔皇在旁人手中吃了亏,便拿云某出气,这又算是什么本事……咳。”
云溯望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魔皇踢得咳出一口血来。
他被魔皇凌虐得凄惨,但是脸上却没有半点悲戚之色。在昏迷之前,云溯望模模糊糊地想着,像安归澜这样的高手,若是被魔皇擒到肯定不会就地处死,而是要严加审问。
魔皇恨他入骨,依照魔皇的性格必定会在他面前拼命折磨他在乎的人。
既然现在躺在这里的只有他自己,那便说明安归澜平安无事。
安归澜平安无事……便是他此刻最大的心愿……
作者有话要说:大型家暴现场……
估算失误,下章重生。
重生前刀子都是假的,重生后的糖才是真的。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9
第11章
腊月廿一,北陵大雪。御兽场正中的空地上架起了一座巨大的铜炉,炉中铁水滚烫,一把玄黑的长剑悬在剑炉上方随着灵光闪烁的铸剑阵法缓缓转动。
这柄长剑原本就是为魔皇锻造的配剑,在原料和铸剑方法上都下足了功夫。剑身的原料是魔域北疆的千年玄铁,铸造全程由苍羽君负责监督。
如今魔剑仅差一步便可降世,更是引得魔皇亲至。只等这长剑受了鲜血浇灌,便出炉赐名。
云溯望被人押解上来的时候,鬓发散乱,俊秀面容上带着淤青,看起来狼狈异常。
但他心性坚忍,不卑不亢地跪在魔皇面前的时候脸上没有半分屈辱之色,整个人更像是魔皇请来的座上宾,而非不久之前还在被魔皇欺凌的阶下囚。
他抬起头,不经意间和端坐于御座之上的魔皇目光交汇。魔皇夜朔云与云溯望对视,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孤这些年来一直缺一把称手的配剑,今日用仇人的血肉祭剑,也算是物尽其用。”
云溯望目光灼灼地盯着魔皇,声线清冷:“剑能杀人,亦能噬主。魔皇若是不信,尽可一试。”
夜朔云被这样的挑衅勾起了杀意,他神情阴郁冷漠,俯身靠近云溯望的时候,眼下的三颗泪痣也带着化不去的煞气:
“若能噬主也是你的本事。你且放心,孤会让你在死之前尝尽痛苦。等积累够了怨气,孤便在这里等着你复仇。”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压得极低,仅有云溯望一人听得清楚。说完之后,魔皇毫无留恋地站起身,命魔族侍从将云溯望带到御兽场中,牢牢缚在了剑炉旁边的铁架子上。
魔皇果决狠辣,他不想让云溯望好过,自然提前预备好了折磨人的手段。
负责锻造的魔族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便会用刀在云溯望身上割开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收集从伤口处涌出的鲜血。再将鲜血浇在铸剑炉上方的魔剑之上。
这样反反复复没有尽头的折磨,实际上和人间界的凌迟之刑没有什么两样。
魔皇亲自坐镇观刑,偶尔命属下给昏迷的云溯望灌进去一碗提神的药物,生生将一场以祭剑为由的残酷凌虐从日出延续到日落。
等到安归澜千里迢迢从落玉川赶回魔都北陵再次踏进御兽场的时候,刑架上的云溯望已经浑身浴血遍体鳞伤,就连脚下的那片雪地都被不停滴落的鲜血彻底染红。
魔剑吸收了云溯望的鲜血,剑刃泛出妖异的冷光。夜朔云从督造的苍羽君手里接过仍是半成品的配剑,一息之间便瞬移到了云溯望的身旁。
为了检验剑的锋利程度,魔皇持剑自云溯望肋下刺入,从后背穿出,当着众人的面把他捅了个对穿。
眼看着云溯望性命不保,安归澜心神剧震。他顾不得使用灵力会引来雷劫,直接用十成的灵力攻向魔皇。
那一击的威力极强,不仅使得魔皇佩剑脱手、连连后退,还彻底打翻了盛满滚烫铁水的剑炉。
趁着魔皇躲避炉中喷溅的铁水,安归澜将刑架上的云溯望救下,在他身上施了数道保命止血的术法之后,向前一步挡在了云溯望与魔皇之间。
刚才对过一招之后没有讨到任何便宜,魔皇不怒反笑:“孤很好奇,云溯望究竟许了你怎样的好处,才让你对他如此上心?”
安归澜不为所动,将这个问题原封不动地还给了魔皇:“我也很想知道,魔皇同云溯望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几次三番想要置他于死地。”
夜朔云性格孤傲,根本不屑于回答这样的问题。周身聚集起来的万道魔气犹如无数条黑色的丝线,试图将安归澜缠绕其中。
但仅仅是这样的攻击根本无法困住安归澜的行动。精纯的灵力化成了黑色的利刃,干净利落地斩断了魔气。
与此同时天空中再次聚起雷云,一道闪电撕裂了天幕。
见此情景,魔皇停下了进攻,他转头轻声吩咐苍羽君带人封住御兽场。
魔皇早在上一次交手便发现了黑衣人吸引天雷的特殊体质,他有心要利用对方这个弱点,将黑衣人和云溯望彻底困死在这御兽场中。
魔皇拒绝正面交手,时间拖得越长天雷的威力便越大,形势对安归澜来说极为不利。若是只有他一个人,现在强行破开封锁逃出御兽场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但是他此行的目的是救出云溯望,这就意味着不胜过魔皇根本就走不了。
在魔皇和天雷的共同攻击之下,安归澜受了些轻伤,就连平日里习惯性用在身上的真洲巫术屏障也被击了个粉碎。魔气和灵力激烈对撞激起的狂风吹得黑色的披风猎猎作响。
没了真洲巫术的加持,披风的帽子成了一个纯粹的摆设,狂风一吹便从头顶上落了下来。安归澜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和魔皇的比试之上,虽然有心把风帽戴上,却腾不出手来。
他用灵力屏障暂时挡住魔皇之后且战且退,试图先将云溯望带在身边,然后强行召出传送阵离开。谁料到他回到安置云溯望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雪地上只余下一道很宽的血迹一直向远处延伸,安归澜顺着那道血迹的方向看去,发现了倒在几十步开外的云溯望。
地上的血迹正是云溯望在向前爬行的过程中留下的,他的身上留下了数十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全身鲜血几乎流尽。全凭心中的一道执念支撑着身体,继续向前艰难挪动。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20
安归澜赶到云溯望身边的时候,恰好看到他伸着修长的手指,挣扎着去握一柄陷在雪地里的玄黑色长剑。
魔皇佩剑的特点实在是太过鲜明,安归澜只看上一眼便认了出来。他从地上扶起云溯望,捡起长剑递到了对方手中。
云溯望的手微微颤抖,几乎握不住有些分量的魔剑。就在魔剑即将脱手之时,他连人带剑被安归澜轻柔地拥抱在了怀里。
云溯望用失了神采的眼睛,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陌生青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青年生得极为俊美,大概是因为长年捂得严严实实不见光的缘故,肤色白皙如玉,就连眼眸的颜色也比寻常人浅上几分。
高挺的鼻梁、淡色的薄唇,看起来明明是薄情的长相,但那双清透的深灰色眼眸中酝酿的不知名情绪,却让云溯望的心中无端地泛起心疼怜惜之意。
因为安归澜的言语中曾经隐约透露出对容貌的自卑,云溯望根本就不曾想过隐藏在风帽下的面容竟会如此俊美夺目。
过了许久,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话的时候唇角也跟着牵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其实你不必一直用风帽遮着脸的,你明明生得很好看。”
云溯望不好意思过分夸赞,话其实只说了一半,那样的容貌岂止是普通的好看,分明是令人过目难忘的惊艳。
安归澜的眼睛微微睁大,他没想到露出真容之后,云溯望的第一句话竟是夸他长得好看。因为前世从少年时期便养成了不愿露脸的习惯,见过他成年之后真容的便只有他师父一人。
他的师父亲自为他治疗过脸上的瘢痕,了解他的心结所在,自然不会主动提及容貌之事来揭他的伤疤。
于是前世只被人骂过丑,从未被人夸过好看的安归澜被云溯望夸得略微低下头,努力地试图遮掩自己的脸红和无措。
直到云溯望冰凉的指尖便触到了他的嘴唇,他才彻底回过神来。
在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云溯望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仅仅是用修长的手指沾了些他唇角未干的鲜血,便将手又收了回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阻隔魔皇的屏障突然一层又一层地碎裂开来,丝丝缠绕的魔气瞬息之间便至近前,躲闪已然来不及。
云溯望不知哪里生出了力气,一把将安归澜推向自己的身后,而他自己则被数道魔气洞穿。
细丝状的魔气在刺中目标之后变成了贯穿身体的利刃,在云溯望身体里一遍又一遍地翻搅,直至更多的鲜血从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里涌出。
云溯望强忍着疼痛,用刚才沾了安归澜鲜血的手指抚过剑刃。
这剑此前已经吸去了他体内大半的鲜血和生机,基本上完成了祭剑的环节。此时沾了另外一人的血,被他用剑修的特有手法操纵着认主也就格外顺利。
云溯望面色灰败,有些眷恋不舍地对着眼前之人笑了笑,他抬了抬手,想要将魔剑递给安归澜。
然而,只听“当啷”一声,魔剑砸在地上,他直直地倒了下去。
弥留之际,云溯望感觉到自己被人抱在怀中,那人的声音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他花了很大力气才听清楚了对方反复念叨的那句话:“云溯望……求你,别死。”
云溯望没法睁开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他其实也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在被夜谕门的师叔和师弟们联手卖给魔皇之后,他对这世间失望已极,只因不愿轻易遂了魔皇的心愿,这才在御兽场上拼命斩杀妖兽。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了安归澜。那人不嫌弃他的妖兽之身,也不在意他修为全无,对他只有关心爱护,并无半分欺骗算计。
连云溯望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在何时对那人生出了倾慕之意。
只可惜,这样的心意他终究没有勇气也没有机会亲口说出……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让云师兄和小安来一个美好的初次“见面”,我咕咕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为什么要单独提腊月廿一……因为设定上这天是小安生日。
第12章
云溯望死后,安归澜眼眶泛红,抬头看向魔皇的时候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他拾起掉落在雪中的魔剑,将自身灵力蓄满,没有半分犹豫地刺向了魔皇。
即使在剑术一途上刚刚起步,安归澜这一剑的威力也不容小觑。魔皇后退几步,避开了剑刃的锋芒,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
“云溯望对你的心思倒真是不一般,临死之前还不忘强制孤的佩剑认你为主。”
安归澜心下震惊,可手中的动作并未受魔皇的影响而减慢。他施展出了云溯望教给他的霜寒剑法,将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剑中。
为了将力量发挥到极致,他彻底放弃了抵御随时可能劈下的天雷。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21
云溯望被魔皇杀死带给安归澜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他如今满心都是报仇的执念。
被魔皇困在这御兽场中,终究逃不过被威力不断增强的天雷彻底抹杀的命运。与其拖到最后,死于天道之手,还不如放手一搏,让魔皇替云溯望偿命。
与魔皇缠斗了数招之后,带着安归澜十成灵力的一剑刺穿了魔皇的胸膛。几乎是与此同时,碗口粗的金色闪电自云头降下……
安归澜没有灵力护体,硬生生受了这一击。他整个人如同陷入了泥潭,无法动弹分毫,直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从身体中炸开,他的身体在金色的雷火中整个烧了起来。
身体正在燃烧的剧痛逼得他几乎落下泪来,魔皇灰飞烟灭之后,他再无力握住云溯望留给他的魔剑,只能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被大雪掩埋。
在意识到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安归澜心中最先冒出来的念头竟然是云溯望历劫重生之后还会不会记得他……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云溯望躺在地上的尸身竟然变成了一缕银白色的清雾萦绕在了他身旁。
雾气所过之处,天雷引发的大火彻底熄灭,深入骨髓的剧痛也被逐渐平息。
清雾包裹住了安归澜的身体,及时护住了严重损毁的身躯中的魂魄。
不知过了多久,那片清雾同安归澜的魂魄一起彻底消失在了御兽场中。
……
灵洲夜谕门,睡梦之中的云溯望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听到了那声熟悉的“师兄”,云溯望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现在的场景让他觉得莫名熟悉,就好像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遍。比如,他知道此刻在门口唤他的人是五师弟方如,方如的手中应该还拿着一封陆宇琴寄给他的信。
陆宇琴会在信中邀请他去雷云剑宗参加一年一度的论剑会。
云溯望一边穿外衣,一边在脑海中回忆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
他怀疑自己……重生了。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心中又是惊恐又是不安。
但是当云溯望打开门出现在五师弟面前的时候,看上去依旧沉静如水。
他从师弟手中接过雷云剑宗发来的邀请函,看着好友陆宇琴熟悉的字迹,以及信纸下方写有“灵洲六百二十五年”字样的落款,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时间真的回溯了,现在是灵洲六百二十五年,是他身死魔界御兽场的三年之前。
……
重生的并非只有云溯望一人。
灵洲南郡雷云剑宗,山下的小河冰雪初融,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半蹲在河边,刚洗了几把脸就对着河水发起呆来。
河水清澈,将河边身形瘦弱的少年映得格外清楚。
那少年生得乖巧,一张脸清秀白净却算不上出彩,看上去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邻家少年。
因为刚生过一场大病,少年的脸上、身上根本没多少肉,连用可爱形容都有些勉强。
安归澜对着水中这张比他实际年龄不知道年轻了多少岁的少年面孔陷入了沉思……
很快他便听到有人在身后喊道:“十七师兄,你怎么还在这里?内门的陆师兄要我们都去山门集合,说是为了迎接来参加论剑会的道友。”
安归澜刚重生几天,除了知道那声“十七师兄”是在唤他以外,对其他的都一无所知。骤然听到一堆诸如“陆师兄”“论剑会”之类的字眼,只能和那少年尴尬地大眼瞪小眼。
反正他现在的身份是个在雷云剑宗打杂十年,连内门的边都没摸着的外门弟子,没有任何偶像包袱。就算突然变得比原先呆了一些,也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他从河边站起身来,应了一声“现在就去”,忙不迭地跟上了少年的脚步。
他现在的身体名叫安十七,确确实实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十”,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
之所以得了这样一个敷衍的名字,是因为原身十年前来到雷云剑宗的时候是个无父无母的乞儿,只有姓氏没有名字。
雷云剑宗外门负责收容孤儿的掌事真人为了图个方便,按照那一年进入宗门的先后顺序,给所有的孤儿起了这种完全由数字组成的名字。
原身恰好是第十七个被送来的,又姓安,便顺理成章地叫做“安十七”。
只是一晃十年过去,当初和他使用同一批编号的师兄弟们早已经下山的下山,入门的入门,只剩他一人还执着地留在外门打杂。
安十七并不是不想进入内门,而是他实在是进不去……内门弟子选拔考试每年举行一次,可是他年年落榜,每次都是铩羽而归。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22
时间久了他就渐渐成了外门弟子中年岁最大的,虽然编号是“十七”,但是外门弟子人人都要叫他一声“十七师兄”。
在雷云剑宗,这样的“特殊待遇”怕是只有他和内门的天之骄子陆宇琴能享受得到了。
跑在安归澜前面的少年年纪尚小,因为一年中也难得遇上几次这种看热闹的机会,他表现得格外兴奋。
这一路上,他又是催促十七师兄快些走,又是讲往年论剑会上的各门派八卦,活泼开朗的程度简直让安归澜有些吃不消。
快到地方的时候,小少年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安归澜,声音里有些委屈:
“十七师兄难道不想去看看吗?这次论剑会有内门的陆师兄,还有夜谕门的云师兄。我记得从前十七师兄也和我一样,最喜欢看陆师兄和云师兄比剑了。”
安归澜见小少年这般模样瞬间就有些心软了。
他根本没见过什么陆师兄,对这论剑会也缺乏兴趣。
但现在他败给了小少年的撒娇卖萌,还骤然从对方口中得知了疑似是云溯望的人也会来参加论剑会的消息,心中瞬间就多了几分期待。
他半跪在小少年跟前,使得自己现在的高度和对方的身高平齐,目光灼灼地问道:“你说的那云师兄,可是夜谕门的首徒云溯望?”
小少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轻声嘟囔道:“那当然了,夜谕门不是只有一个云师兄的吗?”
他刚回答完,便看到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十七师兄脸上绽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紧接着,更魔幻的事情发生了,刚才还表现得不甚积极的十七师兄居然迈开长腿,走到了他的前面。
那迫不及待的样子,看上去就好像赶着去和暗恋已久的漂亮师姐约会一样。
“总觉得十七师兄这几天都怪怪的……”少年腹诽了一句,小跑着跟了上去。
安归澜和小少年来到雷云剑宗山门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齐了内门和外门的弟子,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雷云剑宗是灵洲中最大的修真门派,内门之中人才辈出,此刻大家往山门前一站,平均颜值简直高得不像话。
但是在众多仙风道骨容貌不凡的修真者之中,最惹眼的还要数站在山门正中间的那个。
那人身着一袭天青色的内门弟子服饰,外罩一件飘逸的纱衣,这身庄重典雅的打扮衬着他干净清隽的容貌使得他整个人恍若谪仙。
安归澜身旁的小少年先他一步注意到了站在山门正中的身影,激动得直跳脚,连说话的音量都比原来高了几倍,口中不停地喊着:“快看,快看,站在山门口的那位就是陆师兄。”
许是小少年叫喊的声音太大,竟然惊动了那个安静站在山门正中的美青年,他回过头,有些疑惑地朝安归澜和小少年站着的方向看了看。
当看到对着他手舞足蹈的小少年的时候,脸上漾起了一丝柔和的笑意。他站在和煦的阳光之下,仿佛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在见到了陆宇琴本人之后,安归澜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身边这个小师弟对他如此狂热了。
只是任雷云剑宗大师兄再温润如玉、男女通杀,也始终比不上他想见的那个人。
安归澜拉着身边那个陆宇琴的小迷弟,打定了主意坐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着云溯望现身。
功夫不负有心人,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三五个剑修御剑从天而降。
为首的那个身着一袭白衣,眉目如画眼神清冷,看起来虽然不如陆宇琴好接近,但是却带着一股别样的凛冽风雅。
安归澜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云溯望,那是修为尚在、没有血溅魔界御兽场的云溯望……
作者有话要说:重生了~有点开心
第13章
云溯望一行不过三五个人,又都是出自小门小派,他们的到来在见惯了大场面的雷云剑宗修士眼中实在算不上什么。
然而,站在山门正中的陆宇琴在发现了这一行人之后,却主动走过去打招呼。他态度温和,平易近人,丝毫没有雷云剑宗首徒的架子。
云溯望似乎和陆宇琴关系不错,两人聊了好一会儿,陆宇琴这才唤来负责接待客人的师弟,叮嘱对方将云溯望一行人领到事先安排好的住处。
安归澜牵着他那个极为崇拜陆宇琴的小师弟,站在距离山门有一段距离的台阶上,目送着那一袭白衣的身影翩然远去,良久才回过神来。
在第一眼看到云溯望的时候,他心中确实有股立刻冲到对方面前表明身份的冲动。
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先不说云溯望重生过一次之后,有关他的记忆是否已经被天道抹消了。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23
就单说他现在这个和前世不怎么像的少年壳子,就算是冲到了云溯望面前说自己是“安归澜”也没有半点说服力。
云溯望好歹是书里反抗天道的男主,不是街边的傻子,若是刚见面就对他心存戒备,往后再想接近就难上加难了。
话虽如此,安归澜要接近云溯望,陪着他渡过五道死劫的决心是从未变过的。
既然直接摊牌不可取,那就大不了多花些心思。
云溯望来雷云剑宗参加论剑会,想来也不会那么快就回去。
安归澜打定主意趁着这段时间在云溯望面前刷足存在感,逐步证明自己确实就是换了个壳子的“安归澜”。
要是一切进展的顺利,说不准等到云溯望回夜谕门的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他也一并带回去了。
安归澜理清了思绪之后,将目光从云溯望消失的方向收了回来,心跳的速度也逐渐回归正常。
反倒是一直牵着他的手,踮脚欣赏陆师兄美貌的小师弟有些不满地对他说道:“十七师兄,你的手心出了好多汗。现在又不是内门弟子选拔考试,师兄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没有紧张。”安归澜叹了口气,将这个话题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可能是今天天气热,我穿多了。”
但实际上,他刚才的心情其实和这小少年没什么两样,都属于见到了心中欣赏倾慕的人之后,过分激动。
安十七的这个小师弟性格单纯,听了他的解释立刻说道:“十七师兄大病初愈,确实应该多穿点。千万别因为着了凉再生一场病,耽误了过些日子的内门弟子选拔考试。”
内门弟子选拔考试这回事安归澜在重生之后就已经从别人口中听说了多次,称得上是印象深刻。
毕竟原来的安十七就是因为十年都未曾通过这个考试,心中积郁、急于求成这才导致灵气逆行,生了一场大病。
由于大病之时无人在身边照顾,安十七在某个夜晚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说来也巧,也许是因为安十七和他都姓安,死的时候又正好赶上他的魂魄被云溯望带回了三年前的重生节点。安归澜竟阴差阳错地借安十七的身体重新活了过来。
安十七的天资虽称不上顶尖,但也算得上中上。修炼十年都无法入门,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出在修炼不得法以及过分焦虑、患得患失的心境上。
生命诚可贵,好不容易得到了第二次重生机会的安归澜心中虽然同情安十七,但还是无法赞同他那种为了修行将命都搭进去的做法。
就算现在这个身体的修为和他原来相比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他也不敢为了恢复灵力冒太大的风险。
说到底,他还要留着性命,想方设法地将云溯望给追到手……
夕阳西下,来雷云剑宗参加论剑会的各路人马已经全部到齐。安归澜和小师弟混在一群穿着简朴灰衣的外门弟子中往自己的住所走去。
等进到外门所在的青山峰地界,脱离了陆师兄和长老们监管的外门弟子便开始毫无顾忌地交流起今日的所见所闻。
只听走在安归澜左边的外门弟子对几个聚在他身边的师兄弟说道:“依我看,内门的陆师兄未免也太好说话了些。
那夜谕门来的云师兄无论是修为还是剑术都比不上咱们陆师兄,可偏偏要求还不少。这次来竟然以闭关清修突破境界为由,要求住到陆师兄的流月峰去。”
此言一出,他身边的几个人立刻炸开了锅。纷纷为陆师兄抱不平。
另一个看起来年岁稍长的外门弟子也颇为不满地说道:“就算来者是客,他仗着自己与陆师兄相熟,得寸进尺地要求特殊待遇,也实在是厚颜无耻。”
最先说话的外门弟子见众人认同他的看法,传播八卦的兴致更浓,忍不住压低声音道:
“我还听说,陆师兄不止答应了让这位云师兄住在流月峰,还答应帮他找几个外门弟子,去后山寻些寒玉灵石来提升修为。”
这后一个消息果然比第一个引起了更强烈的反响。愤愤不平的雷云剑宗外门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着对云溯望特殊待遇的羡慕嫉妒恨,以及对陆师兄不懂得拒绝不合理要求的痛心疾首。
最重要的是内门弟子选拔考试在即,谁都没有心思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安归澜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了一阵,唇角渐渐扬起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这些外门弟子避之不及的苦差事,在他眼里却是一个接近云溯望的好机会,他巴不得没人和他抢。
经过了上一世的相处,他也算了解了云溯望的为人。通过巴结陆宇琴为自己谋求特殊待遇的事情,云溯望是断然不会做的。
搬到流月峰闭关的事情若真是他的主动要求,那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安归澜心思敏锐,很快便想起云溯望重生之前曾说过、他之所以修为尽失落入魔皇手中是因为受了同门的陷害。
他如今拒绝和自己的同门师兄弟住在一处,是不是就意味着,这次随他来到雷云剑宗的那几个人中,就有剖他元婴毁他修为的凶手……
安归澜越想越放心不下云溯望的安危,第二天就找到了外门的掌事真人,主动报名去流月峰后山挖灵石。
寒玉灵石多生长在天然形成的寒冰洞窟之中。由于洞窟中的温度过低,修为不足的人每进去一段时间就要出来暖暖身子。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24
挖灵石的过程虽然辛苦,但只要一想到御兽场上云溯望遍体鳞伤死于魔皇之手的凄惨模样,安归澜就恨不得把整个洞窟里的灵石都挖出来给对方提升修为。
他进进出出地挖了一整天,这才攒出了一筐散碎的寒冰灵石给云溯望送去。
安归澜背着身后的大竹筐,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扣响了云溯望居所的大门。
似乎没料到这么晚了还有人前来拜访,云溯望开门的速度很慢。他看起来刚沐浴过,白皙的脸颊被热气熏的微微泛红,乌黑的发梢还在滴着水珠,不过衣服倒是穿得整整齐齐。
看到那外门弟子打扮的少年为他挖灵石挖到现在,云溯望连忙将人请进了屋子,一边倒好招待客人的茶水,一边去箱子里翻找出一些丹药来答谢少年。
少年彬彬有礼地道了谢,这才从他手里接过了东西。一言一行,神态举止都称得上优雅从容,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出自雷云剑宗的外门,反倒更像是哪个修仙世家的公子。
更为神奇的是,少年带给了云溯望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云溯望思索了很久,方才确定,少年带给他的感觉和上一世那个名叫安归澜的青年带给他的感觉极为相似。
若不是对方无论是年龄、容貌还是修为身份都和安归澜对不上,云溯望真的就有可能把他当成自己心中的那道白月光了。
少年临走之前,云溯望忍不住开口:“今日真的多谢你送灵石过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静默了一瞬,随后脸上绽开一个阳光的笑容:“我叫安十七。”
收到这个回答之后,云溯望对待安归澜的态度仍旧温和友善,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怅然若失。
眼前的少年明明哪里都和安归澜对不上,连云溯望自己都弄不清楚,他心底那份隐秘的期待究竟从何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打算虐,后面大概是两个相互暗恋的人披着马甲,一边疯狂试探,一边对忍不住对对方好,直到掉马……
第14章
原来少年名叫安十七,不叫安归澜……虽说姓氏相同,两人之间也不算全无联系,只是这种联系很大概率只是一个巧合。
云溯望的情绪低落了片刻,很快又被他自己调整了过来。
重生之后他虽然不知道真正的安归澜身在何方,但是他至少知道对方的名字、见过对方的容貌、甚至连安归澜的灵力都曾在他的经脉中流转运行。
他还有时间,只要认真去找,无论是灵洲还是魔域他都会亲自将人寻回来,然后再也不分开……
许是注意到了云溯望眼中过于深重的执念,那个名叫安十七的小少年怯怯地唤了几声“云师兄”。
云溯望猛然回过神来,面带歉意:“实在是不好意思。适才见到安师弟,我便想起了一位故人,这才一不小心走了神。我并非是有意怠慢,还请安师弟不要放在心上。”
安归澜闻言心中一喜,他仗着自己现在这个壳子年纪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将自己最在意的那句话直接问了出来:
“真的很像吗?不知道云师兄的故人有没有来论剑会,若是来了,我也很想见上一面。”
“他若是能来就好了……”云溯望脸上的笑容略带苦涩,长叹一声继续向安归澜解释,“安师弟和我那位故人带给人的感觉十分相似,但是终究还是有所不同。
故人的姓氏和安师弟一样,但是年纪要更年长些。若他现在也在此处,倒像是安师弟的兄长了。”
那人姓安、比安十七年长、无法来论剑会,比起容貌上的相似,他和安十七更相似的是带给人的感觉……
安归澜把这些重要的信息一条一条的梳理总结,然后对号入座,愈发觉得云溯望说的那人就是重生前的自己。
如果他先前的猜测得没错,那就意味着云溯望有关他的记忆并没有随着重生被天道抹去。
安归澜心中欢喜,从云溯望住处回来的路上他努力抑制住自己傻笑的冲动,一路跑回房间,关门,落锁。整个人扑在床上,将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笑。
等到笑够了,他打开了床头的柜子,从柜子的最深处取出了一个被层层碎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体。
透过外面缠绕的绘着符咒的布条,可以隐约分辨出这是一把剑的形状。
安归澜隔着自己绘制的封魔咒符触碰魔剑,眼中的笑意一点点退去,彻底冷静了下来。
这把剑他极为熟悉,因为这是重生之前,魔皇以云溯望全身血肉为祭炼成的魔剑。
云溯望既是顶尖的剑修,又拥有妖族的特殊血脉。
在吸收了云溯望身上大部分的生机之后,这把本身就极为强大的魔剑也获得了穿越时空的力量,竟然一路跟着主人的魂魄来到了三年前的雷云剑宗。
在安归澜借尸还魂的当晚,这把剑就引得天降异象。好在这异象不是别的,还是雷劫。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25
雷云剑宗之所以叫雷云剑宗,就是因为早些年这里一连出了好几位渡劫老祖,天道为了考验他们,今日也降下雷劫,明日也降下雷劫。
久而久之整个宗门都习以为常,甚至把电闪雷鸣的天气当成了自己的特色,索性把宗门的名号定为“雷云剑宗”。
雷劫发生在雷云剑宗,惊扰的人实际上十分有限。
再加上安归澜连夜蘸着混合了少量鲜血的墨汁在撕成碎条条的床单上写了一长串封印咒符,魔剑很快就被无声无息地暂时压制住了。
以安归澜现在的身份,继续保存着这把魔剑绝对是麻烦大于好处。但这是云溯望用命换来的剑,其中蕴含的情意不亚于定情信物,他又哪里舍得扔?
怀着复杂的心情,安归澜前前后后地检查了一遍剑术的封印符咒,确定符咒完好、无事发生之后,他又将剑按照原样深深藏在了柜子底层。
他心里清楚,早晚有一天能等到拿着这把剑向云溯望自证身份的契机,所以态度格外小心谨慎。
这些日子安归澜自告奋勇去给云溯望挖灵石的消息逐渐在外门传开了,许多外门弟子都认为此举是通过讨好云溯望来间接巴结陆宇琴,因而对他极为不齿。
不过安归澜是个披着少年皮的重生人士,早已不屑于和一群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争来斗去。
他每日还是照例挖他的灵石,顺道在云溯望面前刷刷存在感。
偶有空闲便去打理一下原身留下的那一小片灵田,把灵田产出的作物上交宗门换取贡献点,再用贡献点兑换好吃的食物和修炼必备的丹药改善生活。
雷云剑宗的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在待遇上天差地别,但凡进了内门就有机会随着有资历的师兄师姐下山历练,通过完成任务轻松赚取贡献点。
有了贡献点,保证基本的生活就不成问题了。
但是外门弟子的修为实在是太低,出门斩妖除魔行侠仗义的任务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们头上的。所以对于外门弟子来说,要想改善生活只能安心种地。
安归澜前世虽说出身于修真世家,但是他自小跟着凡人母亲在后园干杂活,种花养草的技术自是不差的。种花和种灵田说到底都是跟植物打交道,他很快就掌握了照顾灵植的技巧。
论剑会将近,陆宇琴时常约云溯望出门比剑。
在又一次给云溯望送灵石却没有看见他人影以后,安归澜手中提着农具,肩上背着装食物的小布包,去打理灵田中的灵植。
虽然跟内门弟子的待遇一比,种灵田算得上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但是安归澜种着种着,却意外得了些其他方面的乐趣,比如一边种地一边撸猫。
安归澜和那只野生的白猫初次相遇是在半个月前的一天下午,那时候他差不多忙完了灵田里的工作,整个人又累又饿。
安十七的修为距离辟谷还差得远,渐渐习惯了这一点之后,安归澜经常在随身的小布包里备着些点心和干粮,觉得饿了就坐在田边吃上几口。
但是那天,当他走到自己放包裹的地方的时候,竟发现布包已经被扯开了个口子,一只身形圆润的白猫正把头埋在他的包裹里不停翻动。
就算看不到包里的情况,光是听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也知道那只胖猫狼吞虎咽吃得正香。
安归澜一边思索着这猫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一边悄无声息地靠到近前。他没赶走白猫,也没打算让它吃完就偷偷溜走。
为了配合猫,他直接将包袱打开,把所有的点心干粮都取出来排成一排。
白猫非但没有被安归澜的动作吓走,反而理解了他的意图,蹲在一边等他把食物摆放好了,这才走过去继续吃。
等到猫吃得差不多了,安归澜凑过去开始给猫顺毛。
平白无故少吃一顿饭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大问题,但是这猫既然吃了他的东西,就得让他撸几下再走。有来有往才算是公平交易。
那白猫既没有异色眼睛又没有一条以上的尾巴,看起来和普通的猫没什么两样,却极通人性。
它似乎明白安归澜不计较它偷吃东西的事情,一边风卷残云地吃掉剩下的点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尾巴配合对方撸猫。
一次交易成功之后,白猫就隔三差五地出现在安归澜的那片灵田里。
安归澜在知道它经常过来之后,就专门在包里准备了适合猫吃的小鱼干。
一来二去,一人一猫之间配合得极为默契。现在对于安归澜来说,在灵田里遇到猫已经变成了大概率事件。
这一日,他还是和往常一样种完了地坐在田边撸猫,天上忽然下起雨来。
因为出门没带伞,灵田附近又没有避雨的地方。安归澜看看四下无人便偷着给自己和猫加了一层防雨的灵力罩。
这样的术法虽算不上高深,但也绝不是一个十年未入门的平庸外门弟子可以轻松使出来的。要不是不想让白猫和自己一起被雨淋湿,安归澜也不会冒这个风险。
只是他以为的四下无人并非是真的四下无人。
云溯望从陆宇琴那里比剑归来之后,看到放在门口的那框寒玉灵石,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他四处打听得知安归澜正在山上种灵田便特地赶了过来,想要向安师弟当面到谢,顺道聊聊天交流一下感情。
谁料到他才刚来就意外地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事情。说好的十年都未入门的平庸外门弟子,在没人的时候施展起术法来居然收放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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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一次见面之后,云溯望便对安十七十分好奇,他甚至还特地拜托好友陆宇琴打听有关安十七的消息。
但是按照陆宇琴的说法,安十七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外门弟子。
他少时无依,很小便被人带着沿街乞讨。六岁入雷云剑宗,如今十六岁了仍旧没有通过内门弟子选拔考试。
因为安十七有点像安归澜,云溯望在听说了他的情况之后还打算帮助他提升修为,也好通过今年的选拔。
不成想,这少年竟然颇有心计,在众人面前故意藏拙。
云溯望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他索性从藏身的树林中大大方方地直接走到了安归澜面前打招呼:“雨就要下大了,安师弟怎么还不着急回去?”
安归澜被突然出现的云溯望吓了一跳,但是却并无在他面前继续隐瞒的意思。他没撤下自己和猫身上的灵力罩子,仰头看着云溯望答道:
“对我来说在哪里避雨都是一样的。况且若是我现在就回去了,那小云就要被雨给淋湿了。”
云溯望听到那声“小云”身上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虽然知道这应该是安归澜怀中那只猫的名字,但是他自己……在某种条件下也是可以变猫的。
听到一只猫和自己有着差不多的名字,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前世迫不得已变猫的日子,云溯望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针对。
他想了想,主动坐在了安归澜旁边,开口问道:“这是你养的猫吗?它的名字叫……小云?”
作者有话要说:现实生活中虽然也有猫爱吃饼干点心这类食物,但是据说这些东西是不利于猫的健康的,不能多吃。小安碰上的猫都不是普通的猫,所以不必担心这一点啦~
最后,鼓起勇气厚颜无耻地为自己求一下作收和收藏。请小天使们给我一个卖萌的机会~
第15章
安归澜看到平日里高岭之花模样的云师兄现在一脸纠结的样子,心里早就忍不住偷笑了,但是面上仍旧是一派纯良无辜:
“这猫虽不是我养的,但也算与我相熟。我看它毛色雪白,像天上的白云,又像云师兄平日里爱穿的一袭白衣,这才给它起名叫小云。”
说到这里,他半是惶恐半是可怜地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云溯望轻声说道:“云师兄若是不喜欢,我帮它改了便是。”
云溯望被安师弟用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顿时心里有苦也说不出。
他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刚才一脸严肃的模样大概是把安师弟给吓到了,于是尽量放柔声音说道:“我并不是不喜欢这只猫的名字,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它既长得白,为何不叫小白,偏要叫小云……”
安归澜在调戏云溯望的过程中得了趣,仍旧维持着小师弟应该有的天真少年人设回答道:
“小白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常见了。若是雷云剑宗还有其他毛色雪白的灵宠,那么它们的主人为了方便很可能也给它们取名叫小白。
我想着,起名虽然很难做到独一无二,但至少应该别具特色,于是便用了小云这个名字。”
云溯望揉了揉额头,安慰自己安师弟毕竟还是个小少年,偶尔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也是正常的。可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忍不住同安归澜说道:“我小的时候,养母也曾叫我小云……如今安师弟给猫取了这个名字,我总觉得自己和它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寻常的人听到云溯望这番话大概会一头雾水,很难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自己和猫一样。
但是安归澜作为唯一给大猫猫云溯望顺过毛的人,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云师兄之所以不太能接受这只猫叫小云,是因为这等于间接揭露了他的本体也是一只猫的事实……
但这恰好是安归澜想要达到的效果。
要让云溯望一点一点把他和记忆中的那个安归澜联系起来,就要抓住生活中的每一个机会疯狂暗示。
安归澜小心翼翼地问道:“云师兄真的不介意吗?”
云溯望摇了摇头,态度格外的宽容:“名字相似而已,也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不必放在心上。”
他顿了顿,将话题转到了安归澜身上:“我方才见安师弟使用灵力结成防雨屏障,觉得凭这样的实力,要进入雷云剑宗的内门应当不是难事。
我不明白的是,安师弟这些年参加内门弟子选拔考试为何一直未能入选?”
安归澜从刚才第一眼见到云溯望起,就知道自己早晚避不开这个问题。幸亏在这方面他早有准备:
“云师兄有所不知,雷云剑宗以剑入道,在选拔内门弟子之时尤其重视对剑术的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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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赋平庸,之前花了太多的时间提升灵力修为,却错过了修习剑术的最佳时机,进不去内门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安归澜说的倒也是实情,安十七在外门一边打杂一边修炼,在时间和精力都有限的情况下,和大多数外门弟子一样走的是先修灵力,后修剑法的修炼步骤。
只是安十七在提升灵力这一关就被死死卡住了,哪还有机会再修习剑术。
云溯望见面前的少年在说到自身情况的时候眼帘微垂情绪低落,顿时心中不忍,他是真心想要帮帮这位安师弟。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开口说道:“依我看,现在开始修习剑术也不晚。我和你们的陆师兄是旧识,因为常跟他切磋剑术,雷云剑法的基本招式也略知一二。
若是安师弟愿意,我可以先教给你基础剑招,以备不久以后的内门弟子选拔考试之需。”
安归澜听到云师兄主动提出教他剑术,心中自然欢喜。一想起重生之前云溯望指导他修习霜寒剑法时的认真模样,他顿时对接下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
云溯望本身并不是好为人师之人,在遭逢剖元婴的变故之前,他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修习剑道上。一心只盼着以剑证道,修为早日圆满。
但是如今他心里多了一个名为“安归澜”的牵挂,在为人处世方面也改变了许多。偶然遇到和安归澜相像的安师弟,更是想着能帮就尽量帮上一把。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安归澜去流月峰给云溯望送完灵石就顺便留在那里学剑,直至日落方回到住处。
云溯望要求严格,每日布置下去的任务绝对谈不上轻松。安归澜学剑的时间变多了,打理灵田的时间自然就变少了。灵田荒芜了倒不要紧,要是把等着他投喂的小云饿坏了就不好了。
为了保证小云每天都能吃饱饭,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安归澜偷偷把那只雪白雪白的胖猫抱回了自己的小屋。
自那以后,小云算是被安归澜彻底收养了。无论是去寒冰洞窟里挖灵石,还是到云溯望居住的流月峰后山修习剑术,他都将这只白猫带在身边。
云溯望心塞地发现,原本乖巧又听话的安师弟自从有了小云之后就彻底变成了一个猫奴,只要一完成他布置下来的任务就立刻瘫在草丛开始撸猫。
而那只叫小云的猫也颇为心机,只要到了吃饭的时候,在安师弟面前的态度立刻就从欲拒还迎变成了主动的投怀送抱。
每到这种时候,云溯望就开始莫名地怀念起重生前和安归澜住在一起的那段时日。
安归澜给猫顺毛的手法和这个名为安十七的少年一样生涩,却带着一腔快要溢出来的温柔。
即使当时并没有作出什么回应,云溯望也不得不承认,在被顺毛的过程中他确确实实是爽过的。
“要是安归澜在这里就好了。要是安归澜现在出现,就算再变成猫给他撸也不是不可以……”
云溯望被自己刚刚的念头吓了一跳,他摇摇头试图把这种荒诞的想法从脑海里清出去。同时又忍不住酸溜溜地想,依照安归澜那样喜欢猫的性格,这时候说不准已经在别处找到了“新欢”。
一想到这种可能,云溯望的心里就一阵一阵地不舒服。
他忍不住以一种审视竞争对手的挑剔眼光分析了一下“小云”的优势。
发现这只白猫确实肉比他多、脸比他圆、毛色雪白雪白,甚至还会在恰当的时机跳进安十七的怀里,撒娇卖萌惹人怜爱。
这些条件……他就算是变成了猫也不具备。
在心里暗暗嫌弃了一下这只会争宠的心机猫之后,云溯望的目光又回到了和猫一起玩闹的安师弟身上。
来到雷云剑宗已经一月有余,在这一个月里他早早地赢了论剑会的初赛,剩下的时日便都是独自修行。他见的人很少,除了旧友陆宇琴,就是眼前的安师弟了。
他依稀记得初次看到安师弟的时候,对方看起来清秀白净,是最普通的邻家少年模样,没法给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更谈不上惊艳。
但是最近,不知是和安师弟相处时间长了,还是心中对安归澜的那份思念之情愈发强烈。云溯望竟然觉得安师弟的相貌正一点一点地朝着俊美精致的方向发展。
描述得再具体一些的话,这种长相风格其实和安归澜有些相似,恰好符合云溯望的审美。
安十七上个月刚满十六岁,正好处于少年人外表变化最大的时间段。
云溯望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安师弟和安归澜性格习惯相似产生了错觉,一边试图说服自己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容貌发生些变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远远看着在草地上抱着白猫晒太阳的安师弟,眼中蕴含的情绪颇为复杂。
就在云溯望看着安师弟发呆的时候,一个年纪看上去比安十七还要小的外门弟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跟云溯望行过礼之后,他便跑到安归澜的身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十七师兄……告诉你一个……一个好消息。负责选内门弟子的长老……决定今年破格给你一个内门弟子的名额!”
安归澜闻言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向前来传信的小少年。
那小少年正是之前拉着他跑去山门的陆师兄迷弟,名叫顾十九。
由于跑得太快,顾十九的脸红红的,额头上也起了一层薄汗,看上去比他还要兴奋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云师兄的担忧:安归澜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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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安归澜被顾小师弟带来的爆炸性消息惊得当场愣住,雷云剑宗的内门弟子名额何等金贵,安十七求了十年都未曾求到,怎么如今却平白无故地落在了他头上。
他急于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于是抱起猫、带着顾十九向云溯望告别,匆匆回到了外门所在的青山峰。
青山峰山脚的广场上已经聚齐了雷云剑宗一半以上的外门弟子,他们在日常发布宗门事务的告示栏前排起了长队,只为看上一眼上面刚发布的内门弟子选拔考试信息。
雷云剑宗是灵洲修真界第一大宗门,在灵洲地界没有任何一个宗派的声望和资源可以及得上雷云剑宗。作为绝大多数修真者的首选宗派,这里从来不缺优秀弟子。
内门弟子最主要的招收渠道是各大修真世家的举荐,每年在外门选拔的这一批仅仅是补补前者剩下的空缺而已。
宗门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在入门的时候就被分去外门的弟子要么是年纪太小、身体病弱,要么是资质平庸、缺乏潜力。
因为外门有希望成为内门弟子的人本就不多,每年分配下来的名额也十分紧张。
今年,雷云剑宗只计划选拔两名外门弟子进入内门,可是整个青山峰却有上百号人,竞争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然而在名额已经如此紧张的情况下,那张告示的最下方居然用一行小字写着:“进入宗门十年及以上者可破格录取。”
外门之中资历最深的就是安十七,他从六岁被送入雷云剑宗到现在刚好十年,论拜入宗门的先后顺序,所有的外门弟子都要唤他一声“十七师兄”。
显然安十七是整个外门唯一符合这条要求的人。这样一来,内门弟子的名额便从两个减少到了一个。
安归澜刚抱着小云出现在广场上,看过了告示的外门弟子们便齐齐看向他。这些人眼神各异,脸上的表情颇为精彩,但概括起来不外乎“羡慕、嫉妒、恨”五个字。
有人藏不住自己的心思,冷笑道:“真想不到巴结了一个夜谕门的云师兄就能得到进入内门的机会,连这告示上的选拔规则也像是为十七师兄量身定制的一样。”
此言一出,那些心中不满的外门弟子立刻随声附和,那架势像是要用唾沫将安归澜活活淹死。
安归澜在路上早已从顾十九那里听说了具体的情况,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不能答应。
且不说进了内门就没法跟在云溯望身边随对方回到夜谕门了,就单说这十年的外门弟子资历,根本就不属于他自己,那是安十七一日一日在辛苦和煎熬中换来的。
如今安十七因为无法进入内门郁郁而终,安归澜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踩着对方的血汗往上爬。
只是现在有人当众编排他和云溯望,说他是因为巴结了云师兄才得到的入门机会,被人挑衅之后他也不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退回去。
因为想要节省些时间和精力,安归澜向来不喜欢与人长篇大论,他更擅长直接戳人痛处将人怼回去。
看不惯他的外门弟子人数众多,此刻全都围过来堵住了他的去路。安归澜非但不绕开这帮人,反而直接迎着他们走了过去。
在这些人仗着人多势众,想要与他动手的时候,以安归澜为中心的一丈范围内腾起了一道灵力屏障,直接将想要搞事情的人撞得连连后退。
站在灵力屏障中心的少年一边撸着怀里的白猫,一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围住他的人,看起来根本没将这许多人放在眼里:“诸位师弟若是眼红这个机会,尽可以打败我自己来拿。
若是没本事,便也在外门熬上十年,到时候这个机会便也是为你们量身定制的。”
替原来那个安十七怼完人,安归澜整个人神清气爽。他正打算离开,却见人群的外围又是一阵骚动。
不一会儿,围住他的外门弟子自动让开了一条通道,走进来的正是雷云剑宗的大师兄陆宇琴。
即使被夹在剑拔弩张的两方中间,陆宇琴仍旧是往常那副温润谦和的模样,他转过身对那些愤愤不平的外门弟子说道:
“每年选拔多少外门弟子进入内门,采用何种评判方式,皆是掌门师尊和几位师叔的决定。这件事情,无论是我还是夜谕门的云师兄都无法左右。
虽然如此,掌门师尊和几位师叔破格录取安师弟的意图我却是明白的。
他们无非是想借此举告诫大家‘求道贵在有恒’,安师弟十年坚持不懈,在外门之中无人能及。我也和掌门师尊一样,认为他担得起雷云剑宗内门弟子的责任。”
他这番话说完,广场之中静默无声。安归澜有些意外地看向陆宇琴,只觉得他不愧为云溯望的好友,雷云剑宗的大师兄。仅凭三言两语便能轻易化解一场冲突。
看着广场上的人群渐渐散去,陆宇琴这才转过身面对安归澜。他貌似谪仙,气质宁静温和,唇畔总是不自觉地带着一丝笑意。
在单独面对安归澜的时候,陆师兄显得比刚才放松了很多。他轻声说道:“溯望在听说你获得内门弟子名额之后一直放心不下,他自己不方便出面,就托我来看看。
我本应快点赶来的,但是流月峰突然出了些事情,到现在才脱开身。安师弟没事真是太好。了。”
陆宇琴和云溯望关系不错,两人平日里切磋剑术,关键时刻相互帮扶,也算是君子之交。云溯望信得过的人安归澜自然也是信得过的,他抓住这个机会对陆宇琴说道:
“陆师兄,掌门和诸位真人的美意我心中虽然感激却不敢领受。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29
我其实并不适合在雷云剑宗待下去,若是勉强留下只会给自己和旁人徒增烦扰。等再过些时日,我便要下山了。”
陆宇琴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根本没想到安师弟会放弃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忍不住开口劝道:
“安师弟不必将那些话放在心上,你如今的一切都是靠着自己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地努力换来的,这都是你应当得到的。
对于雷云剑宗的内门弟子来说,修为并不是唯一的评判标准,最重要的是有一颗执着于践行己身之道的道心。在这一点上安师弟已经做得很好了。”
陆宇琴身为雷云剑宗的大师兄,不仅平易近人、温柔体贴,还灌得一手好鸡汤。
只是安归澜去意已决,并未因为他这番话而改变主意。
陆宇琴与人交往的分寸把握得极好,见劝说无果也不再勉强。
他叹了口气,略带无奈地说道:“安师弟其实和溯望很像。你们性格相投,也难怪溯望愿意手把手地教你剑术。
离开宗门的事情,我会替你向掌门师尊和诸位师叔禀明。师尊和师叔们都是通情达理之人,肯定也希望安师弟往后在修炼一途可以越走越远,必定会尊重安师弟的意愿。
如果安师弟愿意,离开雷云剑宗拜入夜谕门也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有溯望的亲自指点,说不定你也会成为一个极出色的剑修。”
在听完陆师兄的意见之后,安归澜才深刻体会到,对方真的和传闻中一样脾气好到让人无话可说的地步。
他谢过了陆师兄,决定先回去歇一晚,明天再去找云溯望,看看对方愿不愿意把他捡回夜谕门。
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迅速。
第二日上午,安归澜照例到流月峰后山的寒冰洞窟深处挖寒玉灵石。
小云这些日子跟他混熟了变得非常黏人,经常不安分地从洞口跑到他身边来求抚摸、求投喂,安归澜舍不得拒绝又怕小云冻着,只好在它身上加了一层御寒的术法。
他正在挖灵石的间隙撸着猫,突然听到洞口的方向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洞口透进来的光亮被彻底隔绝,整个山洞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安归澜抱起小云摸索到洞口才意识到,这寒冰洞窟居然被一块巨石封死了。
巨石落下的毫无征兆,而且不偏不倚正好堵在洞口,隔绝了外界的空气和阳光。种种迹象表明,这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将他困死在这里。
安归澜闭了一会儿眼睛渐渐适应了洞窟内的黑暗。
在变成了安十七之后,他一直用自己前世积累的经验一点点提升修为,如今已至筑基中期。
他的五感要比练气阶段的普通外门弟子敏锐许多,在陷入危机之后平日里有意隐藏的修为彻底展露出来,他甚至能隐约听到洞外远处的说话声……
听了一阵,安归澜已经可以确定洞外聚集的是一小群雷云剑宗的外门弟子,在弄来巨石将他困在洞中之后,这些人各怀心腹事,内部似乎起了纷争。
其中一个正在极力劝说其他人:
“洞窟阴暗,岔路众多,只要一夜之后我们合力毁掉这块大石头,就算有人追查也查不出什么切实的证据。到那时就只能怪安十七自己玩物丧志,为了找他那只土猫在洞窟里迷路冻死。”
作者有话要说:云师兄会来救场的,脸也会打回去的
然后两个好看的小哥哥互相救着救着,就在一起了……
第17章
就在洞外的人几乎全部认同了将安十七困死洞中的提议之时,山洞外传来了一道清亮的少年音:“你们将十七师兄在洞里关上一夜,与直接杀人有什么分别?”
顾十九偶然看到这班人鬼鬼祟祟跟在安归澜身后去了流月峰后山,心中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原本一直藏身暗处不敢出声,可是现在看到十七师兄真的被困在洞里命在旦夕,来不及细想便跳了出来。
在顾十九的认知里,雷云剑宗一直是灵洲最大的名门正派,他怎么也没想到在名门正派内部竟也藏着这样暗害人命的阴谋和算计。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试图提醒那群人他们正在做的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刚才说话的人似乎看出了顾十九本身底气不足,他阴沉地冷笑一声道:“十九师弟,这就是你不明白了,我们如今做的事情其实也是在帮你。
你想想,今年内门弟子的名额本身就是这些年中最少的,更不公平的是,这有限的名额居然还被里面关着的十七师兄占去一个。十七师兄的修为是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清楚,整个就是一个废物……”
顾十九在听到对方骂安十七是废物的时候,终于忍不下去了,他大喊一声:“你别胡说!十七师兄现在已经变得很厉害了,他不是废物!”
被顾十九反驳之后,那人也不气恼,他继续循循善诱:“安十七是不是废物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抢了我们这些师兄弟进入内门的机会,也抢了十九师弟你进入内门的机会。
他不用参加考试便直接被选入内门,甚至还被陆师兄另眼相待,十九师弟难道甘心当他进入内门的垫脚石吗?”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30
在故意强调了“陆师兄”三个字之后,顾十九被戳到了痛处,半晌都没再言语。
那人见提陆师兄对顾十九有效,趁热打铁继续劝道:“去不了内门,就算你再喜欢陆师兄,他也永远不会记得你是谁。十九师弟为何不抓住机会为自己争上一争?不需要你亲自动手,你只需要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就好了。”
顾十九似乎被彻底说动了,他没再反驳。那群外门弟子离开以后,山洞外面再无声息……
一墙之隔的洞内,安归澜坐在角落里,怀中抱着小云,眼神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世人都在为自己打算,顾十九的选择实属正常。反倒是像云溯望那样,别人给予他一点善意就傻乎乎用命来还的人不多见。也难怪云溯望会被天道坑得惨死五次。
安归澜虽然暂时被困在洞中,但是并非没有脱困的办法。在确认洞外的人确实都走了以后,他提起全身灵力,一掌拍在了巨石上。
这样的力道原本是足够拍碎巨石的,但是灵力在撞到巨石之后很快就被抵消了。由于有人合力从外部给巨石下了封印,安归澜的全力一击到头来只打下了一些碎石块。
等到碎石落尽,巨石和洞口连接的边缘露出了一道极狭窄的缝隙,一缕微光从外面透过来。
一击不成,安归澜已经意识到是这个身体现在的灵力不够用。要想尽快解决这个问题,最有效的方法当然是借助洞中的寒玉灵石强行提升境界。
只是提升境界的时候,他就再无余力维持小云身上的御寒术法。寒冰洞窟的温度极低,他自己身上有灵力尚且可以坚持上一段时间,但是小云不行。在这之前,他必须设法将小云送出去。
犹豫了一会儿,安归澜对被自己拢在怀里相互取暖的白猫说道:“小云,若是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就叫一声。”
他刚说完这句话,小云便“喵”了一声作为回应。
安归澜微微一笑,看向小云的时候,眼里没了刚才的阴鸷,变得格外温柔:“小云,我现在灵力有限,没法直接打碎石头出去,现在只能先留在这里提升修为。
我不能让你继续留在这里陪我了,你没有灵力护体会冻坏的。一会儿我会努力给你扩大一下石头边上的缝隙,你先钻出去,等我出去了再去找你。你说好不好?”
小云这次没出声,只是小口小口地舔着安归澜的手指。
安归澜以为它没听懂自己的话,直接走到了那条透着光的缝隙前面,一手指着缝隙一手抱着小云说道:“看到这道裂缝了吗?待会儿我会努力把它再扩大一些,到时候你只要挤一挤就可以从这里钻出去了。”
说完他再次运起灵力,一下一下地击打巨石的边缘,直到那个裂缝扩大到五六寸宽,足够一只猫通过的时候才精疲力尽地靠着石头跌坐在地上。
他把小云送到裂缝边上,一厢情愿地想要让它先钻出去,却不料小云伸出爪子勾住了他的衣袖,坚决不肯离开半步。
它焦躁地围着安归澜转圈圈,因为距离太近,尾巴总是扫到安归澜的身上。小云的态度很明确,它不想走。
安归澜明白过来之后,有些无奈地劝道:“在关键时刻,连人都懂得暂时抛下感情道义,趋利避害,更何况你是一只猫,无牵无挂不是更应如此吗。”
小云听到他说话,“喵喵”地叫了几声,只可惜安归澜猫语零级,根本猜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他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往下说:“小云,我们两个不能都在这里等死。你看这条缝隙,人出不去,你却刚巧可以出去。
你若是出去了实在放心不下我,就把云师兄带过来。路上要注意安全,遇到坏人千万记得躲开,别被他们给欺负了。”
说完他再次将小云抱起来放在了通往洞外的裂隙面前。小云回头对着他“喵”了一声,终于试探着将爪子伸向洞外。
看到小云终于被自己给说动了,安归澜心中万分欣慰。他向来不愿意和人废话,可偏偏对着猫的时候极有耐心,在费了不少口舌终于劝动了小云之后,他竟生出了一种自家孩子终于懂事了的诡异成就感。
小云身上的肉不少,身手却依然敏捷。它压低身子贴着地面向前挪动,用实际行动证明了猫是一种液体。
在小云顺利离开之后,安归澜便往洞窟深处走去。他选了一个灵石品质最高的地方席地而坐,开始准备突破境界。
在刚借安十七的身体活过来的时候,安归澜为了保证身体状况的稳定,不敢强行提升修为。但是到了此刻,他猛然发现修为不够强大连小云都无法保护,更别说从天道手中救下倒霉的云师兄。
受到刺激之后的安归澜修炼起来十分拼命,他身边寒玉灵石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黯淡下去。灵石中的能量很快就转换成了他灵力的一部分。当灵力足够充沛的时候,只要心境足够清明就能顺理成章地突破境界。
安归澜原本的修为换算一下已经超过了这个世界的渡劫期修士,在心境方面自然不会受阻。但是他现在用的是安十七的身体,少年大病初愈,根本经受不住这种高强度的灵力转换。
在一连突破两个境界之后,安归澜已经彻底失去了时间观念,整个人又累又冷,浑浑噩噩。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了堵住洞口的巨石前。手中灵力聚成无形的刀刃劈向巨石。
他如今是融合期,用力一击劈碎巨石虽然毫无悬念,但照理说应该不可能营造出现在这种地动山摇的震撼效果。
安归澜正觉得惊异,却猛然发现巨石碎裂之后,山洞的洞口处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那人执剑站在夕阳之中,轮廓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安归澜骤然从黑暗的洞窟中出来,眼睛被光线刺得想要流泪。
逆着光,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可是心中却无比笃定,站在那里等着他的人就是云溯望。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赶榜不敢超时所以字数有点少,但是我明天会加油鸭~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31
第18章
云溯望一出现,安归澜劈开巨石产生的震撼效果就得到了解释。
他们二人同时动手,灵力和剑气叠加到一处,闹出的动静自然也非同凡响。
云溯望是被小云咬着衣角一路拖来的,刚才小云被这劈山救人的动静吓到,惨兮兮地团成了一个雪白的团子,躲在云溯望的腿后面。
等到巨石被劈开了,它才敢小心翼翼地从云溯望的脚边探出头来偷瞄一眼山洞中的情况。
云溯望将这一剑的力道控制得刚刚好,既不至于震塌山洞,又能精准地劈碎石头发泄一下安师弟被人陷害之后他内心的愤怒。
可是他没想到,刚才看起来好好的安师弟,从山洞中走出来没几步,便膝盖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云溯望并不清楚,安归澜强行突破两层境界全身力气耗尽之后,本就是靠意志强撑到现在。如今成功脱困,又见到了可以信赖的云师兄,自然没了坚持的必要。
可是他昏迷的这般突然,乍一看确实吓人。
云溯望跑到安归澜近前,确定了他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昏睡之后,悬着的心才放下了半截。
他先是抱起绕着他的腿藏头露尾的小云,随手丢到随身的乾坤袋里,而后才扶起了地上躺着的安师弟。
等到真正将人用公主抱的姿势抱在了怀里的时候,云溯望才意识到安师弟很轻。
少年身形没有完全长开,个子不高身上也没有肉,这点分量在常年练剑的云溯望眼里可以忽略不计。他觉得有些心疼,心中暗暗想着要找机会劝安师弟多吃些东西。
抱稳安归澜之后,他直接御剑而起,匆匆地往山对面流月峰主人陆宇琴的住处赶。
他记得陆宇琴向他提起过,半年多以前偶然救下一个被魔皇灭派的九霄派琴修。那个琴修不仅精通乐理而且可用琴音治病疗伤,陆宇琴和他相处得颇为融洽,甚至互相引为知音。
云溯望自己看不出安归澜昏迷的原因,就打算托那位琴修帮忙检查一番,这样方能安心。
安归澜自然不知道在自己昏睡的时候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只觉得一觉醒来神清气爽,鼻尖还萦绕着丁香花的淡淡香气。
他动了动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像丝绸锦缎一般软软滑滑的东西。这样的奇怪触感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而云溯望正坐在床边的小凳上,用手撑着头,脑袋一点一点,显然正在打盹。安归澜的手刚才触碰到的便是他垂落在床上的发丝。
云溯望怀里抱着睡着之后缩成一团的小云,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肤色依旧白皙却缺乏血色,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安归澜刚刚醒转过来,脑中一片混沌,暂时脑补不出来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云溯望显得如此疲惫。
他睡意全无又无事可做,只能两眼放空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欣赏着眼前这幅美人抱猫的美景。
云溯望的美貌十分强大,即使脸色苍白,眼底有了黑眼圈,颜值依旧稳居平均线以上。
安归澜忍不住开始思考,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云师兄这样好看的人来。也许是他盯着云溯望看的目光太过直白,不一会儿云溯望就悠悠醒转过来。
当发现安归澜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的时候,云溯望着实吓了一跳。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第一反应便是避开安师弟的灼热目光,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道:
“抱歉安师弟,我刚刚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说好了要在这段时日里照顾你的,没想到你居然先醒了。你感觉好些了吗?要不要我去给你拿些吃的过来?”
安归澜醒来之后一直对着云溯望发呆,突然受到了对方的一番温柔关怀,根本反应不过来,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眨眨眼睛答道:“我很好,还不饿。云师兄若是累就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吧,正好我醒了还能陪云师兄说说话。”
云溯望垂眼看看膝上的小云,又看看眼巴巴望着他的安师弟,最终还是放弃了瞎折腾的念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听宇琴说安师弟打算离开雷云剑宗……其实这样也好,至少可以远离这里的是非,不至于遭人暗害。
只是不知安师弟离开雷云剑宗之后有何打算?是否考虑过去其他宗派?”
他问出这话的时候,神情中既有期待又有紧张。
安归澜不知云师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直白一点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若我说,想随着云师兄一起去夜谕门,云师兄是否会答应?”
云溯望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的事情居然正是安师弟心中所想。他还没来得及将邀请说出口,安师弟反倒自己主动提了出来。
夜谕门是个成立不满百年的小门派,无论是声望还是资源都和雷云剑宗差了十万八千里。云溯望之所以犹豫着怎么向安归澜开口,就是觉得自己这个宗门听起来没什么吸引力。
可是安师弟似乎和普通的年轻弟子都不同……他不在意宗门的声望、资源,甚至连雷云剑宗内门弟子的名额都可以轻易放弃。
云溯望实在不清楚安师弟真正在乎的是什么东西,可是听了这样的话之后还是忍不住满心欢喜。他说道:“我当然乐意。安师弟若是愿意来,我定会好好准备。
在雷云剑宗发生的事情,绝不会延续到夜谕门。”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32
说到这里,云溯望的眼神不易察觉地一暗。他自然清楚,现在的夜谕门对他和安师弟来说危险程度绝对不会比雷云剑宗低。
不过没关系,上一世剖去他元婴,将他出卖给魔皇的人,他都一个一个地记在了心里。
只需要在接安师弟回来之前把那些人掌控在手里,再慢慢寻机会除掉,那么他所在的夜谕门绝对是整个灵洲最适合安师弟成长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安师弟默认成了心里那个最重要之人的弟弟。
云溯望不止一次试图探究安师弟和安归澜之间有怎样的联系,因为这两个人在性格习惯上实在是太过相似。近些日子,竟然连容貌也有些像了。
他甚至注意到,这一次对方醒来之后,容貌和之前相比又有了细微的差异,眼眸的颜色微微变浅发灰之后,安十七就和安归澜更像了几分。
可是安十七和安归澜之间存在着显而易见的年龄差,就算把御兽场见到的安归澜再往回推三岁,他也不可能变成一个年方十六、修为低微的小少年。
百思不得其解的云溯望决定趁安师弟在身边的时候问个明白,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不知道安师弟在进入雷云剑宗之前家中可有兄长?”
幸福来得太突然,安归澜还沉浸在刚才云溯望爽快地同意让他他进入夜谕门的喜悦之中,思维运转得很慢,甚至还没来得及把自己代入回安十七这个人设就随便点了点头。
云溯望见他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心中又惊又喜,立刻继续追问道:“那你的兄长叫什么名字?”
安归澜看到云溯望带着一脸的疲惫憔悴硬是打起精神,神色难掩激动,顿时不舍得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蒙混过关。
不过他方才点头也不是无中生有,他前世家中确实有兄长,还不止一个,是整整六个。
同为修真世家的家主之子,它们之中有的和安归澜一年之中见不上几次面,有的一心想着欺侮他、将他死死踩在脚下。兄弟之间实在难说有什么感情。
当然这些乱七八糟的肯定也不是云溯望想听的内容。当安归澜突然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他被自己的猜想惊住了,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云师兄,该不会是把他当成安归澜的弟弟了吧?
在意识到在云溯望眼中,自己很可能已经成为了自己兄长的时候,安归澜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得异常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云:我觉得自己似乎扒掉了安师弟的马甲。
安:真的吗?你觉得我像不像你的白月光?
云:嗯,我觉得你像我的白月光……他弟。
第19章
在明白了云溯望激动的原因之后,安归澜反倒高兴不起来了。
但是既然已经承认有哥哥了,总不能又对云溯望改口。他只能干巴巴地答道:“与兄长失散之时我年纪尚小,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更记不得兄长的名字。”
无法确认安师弟的兄长到底是不是安归澜,云溯望心中虽有失望,但更多的是对安师弟的疼惜。失去亲人、寄人篱下的滋味他也曾深有体会。
但和安师弟相比他还算是幸运的,被人收养之后至少有吃有住,不必流落街头。
云溯望一想到安师弟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就更加坚定了接他回夜谕门、保护他、对他好、帮他找哥哥的决心。
他的眼神柔软了几分,正要换个稍微轻松一点的话题,却不料正蜷在他大腿上睡觉的小云突然醒了过来。小云睁着一双大而明亮的蓝色/猫瞳,有些惊恐地跳上床,不偏不倚正砸在安归澜的肚子上。
幸亏安归澜昏睡的这几天小云因为吃不下去东西瘦了很多,否则以它原来的体重,很可能当场把安归澜砸得背过气去。
安归澜想不通小云刚醒来这是抽了什么风,但他对猫向来是没脾气的。他摸摸饿瘦了的小云,对云溯望说道:“我方才好像听到有人敲门,云师兄可否代我去看看?”
云溯望点点头起身去开门,他们现在居住的是流月峰陆宇琴居所的客房,平日里过来探望的就只有陆宇琴和被他救下的那个琴修。
果然不出云溯望所料,门口站着的人正是九霄派的琴修沈北雪。
云溯望把人领进内室,给安归澜介绍道:“安师弟,这是宇琴的好友,九霄派沈北雪。我和宇琴都不通医术,这些日子一直是这位沈师兄在为你调理身体。”
安归澜听到云溯望这般介绍,立刻乖巧道谢:“多谢沈师兄的照顾。”
名叫沈北雪的琴修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揽着琴,看起来斯文白净,清俊中带着几分秀气。听到安归澜道谢,他温和腼腆地笑了笑,轻声道:“不用谢,安师弟无事就好。”
小云看到有人来了,早早就从安归澜身上挪开,自己藏到了床上的角落里。
安归澜有些无奈地看着角落里白白的一团,心里忍不住吐槽:“明明之前连陌生人的包裹都敢翻,怎么现在突然就变得这么矜持了。”
云溯望见沈北雪要先给安师弟把脉然后再用琴音诊治,便搬来一把带着软垫的椅子,顺便接过了对方的琴放在桌上。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33
沈北雪身量不矮但身材消瘦,虽是成年男子,袍袖外露出的一截手腕却和安十七这个少年人一般纤细,更兼他肤色苍白,弱不禁风的模样十分惹人怜惜。
安归澜凭着前世病得半死不活的经验判断,这位沈师兄自己也是久病缠身。
当沈北雪开始诊脉的时候,他和安归澜的距离也随之拉近。一眼望去,便能看到他左眼下横着排开的三颗小泪痣。
泪痣极小,只有凑近了看才能注意到,沈北雪的睫毛又极长,他诊脉的时候闭着眼睛,恰好将这两处的优点一起凸显了出来,无限放大了眉眼之间的宁静和温柔。
安归澜觉得这位沈师兄看起来熟悉又陌生,照理说这样有特点的容貌应该会给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偏偏他又无法从记忆中搜寻出一个人来与之对应。
沈北雪诊完脉对安归澜和云溯望说道:“安师弟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但是在基础薄弱的情况下一连突破两个境界,体力和精神的亏空甚大,还需留在这里静养几日。”
说完他走到桌案边调弄琴弦,测好了音准之后便开始弹奏。
这个世界的琴修是一种很奇妙的存在。他们不擅长正面进攻,与人单打独斗几乎不可能取胜,但偏偏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战力。
若是交战双方实力相差不大,而其中一方得了琴修的帮助,那么获胜的必定是有琴修的那方。
再加上琴修不止可以辅助进攻,更可以疗伤问病,简直是居家旅行的必备伙伴、结为道侣的不二人选。
七年前灵洲修真界和魔域在落玉川边交战之时,便是得了培养琴修的九霄派支持,这才大败魔域,令前任魔皇陨落。
现在的魔皇是前任魔皇之子,因为对九霄派心怀怨恨,在半年前率众屠尽九霄派上下。
九霄派地处落玉川南岸,属于灵洲魔域的交界地带。因为远离灵洲中心,是个很容易被忽视和遗忘的存在。九霄派出事之后消息传得很慢,甚至有很多人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
等到陆宇琴带领雷云剑宗众人赶去救援的时候,九霄派已经陷入一片火海。沈北雪便是这一片火海中的唯一幸存者。
在被陆宇琴捡到的时候,他的胸口还插着魔族的箭矢,虽然救助及时保全了性命,但这一箭伤及心肺,从此落下了病根,偶感风寒或是被剑气琴音震荡波及的时候就会咳嗽不止。
医者不自医,沈北雪身上的病难以痊愈,便只能一天天地拖下去。
陆宇琴对沈北雪的态度非同一般,每当沈北雪卧病在床都会在一旁悉心照料,甚至特地命人从陆家送来名贵药材。
陆家是修真界第一世家,陆宇琴的父亲不只是陆家家主,更是统御各大修真世家的厉害人物。
作为一个标准的修二代,陆宇琴虽然是难得的温润谦和性格,但是在某些方面同样非常任性执着。为了治好沈北雪的病,他舍得花重金求灵洲各地的药方,各类灵药更是不要钱一般往沈北雪屋里送。
若不是慑于陆家主的威势,还有陆宇琴雷云剑宗内门大弟子的身份,他和沈北雪之间的八卦只怕早已传遍整个灵洲了。
沈北雪几曲奏完,修长的手指缓缓压在琴弦上止住了余音,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去,却赶上陆宇琴进门。
陆宇琴一脸忧色,他是来告诉好友他在寒冰洞窟附近查到的线索的,但是在看到沈北雪之后他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来,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云溯望前世也曾听过这两人之间的传言,但他和陆宇琴向来是君子之交,距离不过分亲密,感情上的私事更加不会过问。
原来的他其实是看不懂陆宇琴和沈北雪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的。但是现在,他试着把自己和安归澜带入到这个场景,立刻就明白了陆宇琴为什么会突然高兴——那分明就是见到心上人之后的喜悦。
陆宇琴高兴归高兴,该说的话却没忘记说。他简单地同在场三人说了他在山洞口发现雷云剑宗特有封印术痕迹的事。
而且这封印术并非一人施展,而是混合了多人的灵力。根据灵力的强弱程度可以判断出,这不是内门弟子所为,而是一群外门弟子。
接下来只要将那里残留的灵力和外门弟子挨个对比,便可以判断出谁是陷害安师弟之人。
陆宇琴查出来的情况与安归澜在山洞中听到的一模一样,但是意义却大不相同。
安归澜心里清楚,这些话若是由他自己开口说,那么除了云师兄,其他人都未必会相信。但这些话从陆师兄口中说出,便是查证到的事实。
陆宇琴没有遮掩宗门内的丑事决定追查到底,确实让安归澜感到意外,但是他原本就没把希望寄托在宗门身上。归根到底报仇的事情还是要自己来才觉得痛快。
他想了想说道:“云师兄、陆师兄,我虽已决定要离开雷云剑宗,但不想永远背着巴结二位师兄,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得到内门弟子资格的污名。
我想要跟着云师兄好好学习剑术,参加今年的内门弟子选拔考试。若是能取得成绩,便可证明我绝没有像那些人说的一样投机取巧不走征途。”
云溯望到底是心疼安师弟,他不仅仅希望将小少年带在身边给予关爱,更希望对方进了夜谕门之后能靠着自己的实力赢得尊重。
安归澜的提议正是他所思所想,他爽快地答应下来,又一脸期待地看向陆宇琴。
因为好友的恳求以及心中对小师弟的愧疚,陆宇琴便将事情揽了下来,答应替他们去跟掌门和诸真人说。有陆宇琴帮忙,事情自然进展得十分顺利。
内门弟子选拔考试分为上午和下午两场,上午比灵力,下午比剑术。
由于当天上午正赶上论剑会的决赛,陆宇琴和云溯望都无法准时赶来观赛,安归澜独自坐在角落里,眼神晦暗不明。
他此来可不仅仅是证明自己那么简单,他要做的,是让今年外门无一人可以通过考试进入内门……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34
作者有话要说:客观地说,小安他也不是好人,被欺负之后肯定是要狠狠报复的。
我大概对“前些日子”的用法有些误解,上章已经修改了用词,陆师兄确实是在半年前救的沈北雪。
前面背景设定稍稍调整了一下,落玉川一战后魔域灵洲虽然没有大的碰撞,但是恶□□件还是发生过的。
搞事情之前要先划重点,比如三颗泪痣~
很抱歉,这一章来晚了。
之前调了一下作息,发现调不过来,睡了一整天更困了,只能继续深更半夜来更新。
我会坚持日更的,相信我呀~
第20章
考试开始之前,安归澜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既没像周围的外门弟子一样背诵心法口诀,也没像来看热闹的人一样四处呼朋引伴。
虽然表现得已经足够低调,但是因为他此前预定了一个内门弟子名额的事情,还是引得很多人时不时朝他看上一眼,然后在旁悄悄议论。
众人都想不明白,明明已经破格录取又成功靠上了陆师兄这颗大树的人为什么突然想不开,要来考试现场自取其辱。
这问题大多数人都只是想想,原没打算问出口。可很快就有负责安排考试场次的内门师兄走过去替他们问了出来:
“安师弟,你原是不必来参加考试的。为何今日还是来了?”
角落里的少年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抬起头看着那个不认识的内门师兄,深灰色的眼眸平静如水,不带半分情绪:“师兄有所不知,我已托陆师兄禀明掌门和诸真人,那破格录取的名额我不能收下。
今日我和师弟们一样,是来参加内门弟子选拔考试的。”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但说出的话却能使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那可是十年才等到的机会,或许这辈子也只有一次,就这样说不要就不要了?
安归澜其实不在意这些不相干的人怎么议论他,他此刻唯一担心的就是云溯望会不会厌恶自己用这种手段报复他人。
但是他转念一想,云师兄光明磊落,一心以手中之剑证己身之道,根本不屑于去琢磨那些阴谋诡计、弯弯绕绕,前世便是在这方面吃了亏,这才被同门出卖,死在了魔皇手中。
云师兄的心意不能勉强,那么云师兄不愿做的事情就由他来承担。
他以后若是要常伴在云溯望身边,将本性隐藏得再好也终有暴露的一日,还不如早早跟对方摊牌,让云师兄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想通了这层道理之后,安归澜便坦然地站到了场上。整整一个上午,他守着那方寸之间的场地几乎和所有有意进入内门的弟子们比试了一遍。
因为融合期的修为比普通外门弟子高出整整两个境界,他上午这个第一拿得毫无悬念。
中午休息的时候,论剑会的决赛出了结果,陆宇琴凭着多年的剑修功底胜了云溯望一招得了第一,而云溯望依旧是万年第二。
他们二人用过午饭便结伴来看安归澜的比赛,一边走一边分析讨论剑招,看起来根本没将上午的输赢胜负放在心上。
云溯望远远看见安师弟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就算是午休时间身旁也无人说话,忍不住加快脚步走了过去。他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包裹塞到安归澜怀里,眉眼弯弯带着笑意:
“论剑会结束之后雷云剑宗给参加的人都分发了些灵食,我见有几样糕点不错便给安师弟也带了些。安师弟看看合不合口味?”
为了应对下午体力消耗较大的剑术考核,安归澜其实自带了干粮。在云溯望来之前已经胡乱吃了一些,虽说噎得难受,但至少能保证肚子不饿。他根本没想到,云溯望参加论剑会的时候心里还惦记着他,特地包了些糕点拿来。
他怀着喜悦的心情拆开包裹,在云溯望满含期待的目光中吃了几块。发现云师兄怕是把他当成了喜欢吃甜食的小孩子,选的每一样糕点都甜度惊人。
他有心把云师兄当道侣,只可惜云师兄似乎把他当成了……需要宠着的弟弟?
因为舍不得辜负云师兄的一番心意,安归澜即使不喜欢吃甜食也将那包点心吃得一干二净。灵食中蕴含的灵气补充了他上午的灵力消耗,下午比试剑术的时候他同样状态极佳。
靠着云溯望指点过的基础雷云剑法,安归澜一路取胜,直至最后一场,他在剑术场上的对手换成了一位熟人——雷云剑宗外门弟子顾十九。
许是因为在场下见到了仰慕已久的陆师兄,顾十九小少年的眼神无比坚定,真正过招的时候也十分拼命。
他年纪虽小,但是在雷云剑宗外门修习的时间也不短了。更因为喜欢陆宇琴的缘故,走的是先修剑术后修灵力的修炼途径,灵力虽然不佳,但是剑术却颇有看头,竟能和得了云溯望指导的安归澜打得不分胜负。
为了得到场下陆师兄的青睐,顾十九到最后已经不再是比试剑术,而是招招致命和安归澜生死相搏。
陆宇琴担心再这样下去台上会出人命,正欲暂停比试,却被身边站着的好友拉住。
“先不急。”云溯望说话的声音很轻,目光一刻都不曾真正离开场上的安归澜,“我教了安师弟这么久的剑术,清楚他的实力。我相信他能应对好这样的情况,更相信他能取胜。”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35
陆宇琴不明白好友的迷之信心从何而来,但他权衡了一下终究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和云溯望一起密切地关注着场上的动向。
剑术比试不允许用灵力,雷云剑法那几个基础招式安归澜清楚顾十九比他更清楚。他被顾十九这疯了一样的打法逼到绝境,在抵挡对方攻击的时候露了破绽,出剑的节奏不自觉地慢了些。
眼看着即将陷入危局,来不及用出雷云剑法的下一招便要被刺中。安归澜手中长剑挽起剑花,条件反射地将招式切换成了霜寒剑法。
顾十九的剑确实被他挡下了,但是云师兄还在台下看着。安归澜在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之后,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幸亏刚才的霜寒剑法是由雷云剑法中途切换过去的,实际上只用出了半招,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识破。
他一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一边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眼前的战局。
顾十九是看准了安归澜的弱点,不顾一切刺出的那一剑。原以为安归澜会败在那一剑下,怎料到这一击不成,他不但丢了先机,自己也露出了破绽。
这一次,他没了后招,只坚持了不到二十招便被安归澜一剑削去了鬓边一缕发丝。
安归澜胜得突然,场下片刻静默之后,才传来了稀稀落落的掌声。负责监督比赛的内门弟子将失神地跪在台上的顾十九扶了下去,并且宣布了内门弟子的最终人选是安归澜。
却不料,站在场上的少年在听到结果之后脸上没有一丝喜悦,语气淡漠地说道:“我放弃这个进入内门的机会。”
在夺得内门弟子名额之后再当众放弃,是安归澜在了解了雷云剑宗宁缺毋滥的内门弟子选拔规则之后早就计划好的。
他此时宣布放弃,便意味着今年外门的两个成为内门弟子的名额都被他一人拿到手,又都被他一人浪费掉,没有给其他人留下一丝一毫的机会。
内门弟子选拔向来严苛,若是有人因故无法进入内门,那么他得到的名额便会就此作废,在考试中排在他后面的弟子压根没有替补的机会。
安归澜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故意同那些为入内门不择手段的人过不去。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场下一片哗然。雷云剑宗的外门弟子察觉到安归澜根本就是故意浪费名额之后群情激愤。其中有一群人显得尤为激动,恨不得冲上场将他生吞活剥。
安归澜冷冷瞧着那群人,眼中尽是轻蔑。
该做的他已经做了,接下来就要看陆师兄是否有本事让那群心术不正之人暴露在众人面前了。
他所料不错,在场面即将失控的时候,陆宇琴身法轻灵一跃上台。三言两语使得外门弟子们安静下来,然后便开始说这件事该如何解决的问题。
陆宇琴和安归澜交换过一个眼神,而后说道:“今年情况特殊,安师弟一连放弃两个名额,各位师弟心有不甘亦可以理解。既然如此,不若趁着天色还早重比一次。
这次我们依旧从测验灵力开始,考虑到师弟们已经辛苦了两场比赛,便简化些步骤,大家只需依次排队,将灵力输入台上的鉴灵水晶珠,水晶珠自可为灵力的高低上下排序。”
作者有话要说:安:云师兄给我带吃的了,开心~
云:小舅子开心就好。
安:我把师兄当道侣,师兄把我当小舅子TAT
小安以为师兄是一朵白莲花,然而并不是。师兄以为小安是被欺负的小可怜,其实也不是。
第21章
陆宇琴的提议顺理成章,根本没有人怀疑他的真实意图。
不出一个时辰,所有的外门弟子都已经将灵力输到了鉴灵水晶珠中,晶莹剔透的珠中,不同颜色的灵力交替变换,很快就有十几缕被特别筛选了出来。
陆宇琴当着众人的面将灵力取出,要外门弟子们上前认领。
这些灵力的主人本就是有希望晋升到内门的外门佼佼者,他们误以为陆宇琴是根据灵力强弱选人,连忙上前认领。
谁知道刚走到台上,他们便被一道剑阵困住。在剑阵之外,陆宇琴历数这些人为入内门不择手段,不惜残害同门的恶劣行径,甚至还拿出了从寒冰洞窟附近残留的灵力作为证据。
众目睽睽之下,人证物证俱在,根本无从抵赖。陆宇琴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和笑意,他冷声道:“既然谋害安师弟的事情属实,便只能依照雷云剑宗的门规处置。
从今日起,诸位便不再是雷云剑宗的外门弟子。心术不正之人,不应该再修习雷云剑宗的心法和剑术。”
今年的内门弟子选拔考试在一片混乱中收场。因为被逐出宗门的外门弟子皆是外门中实力靠前的高手,一整天的考试结束之后竟真的无一人得到进入内门的资格。
有几个受罚的弟子不甘心,最终将顾十九也牵连了出来。
当小少年跪在他最仰慕的陆师兄面前的时候,精神已经近乎崩溃。他沉默地低着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落在洗褪色的粗布外衫上。
陆宇琴垂下眼帘看着顾十九问道:“顾师弟,你年纪尚轻,又足够努力,在外门潜心积淀几年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
我不太明白的是,你为何如此着急,一定要在今年进入内门?甚至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36
顾十九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猛地抬起头,用哭得红肿的眼睛盯着陆宇琴,声音哽咽:“因为我害怕……我害怕再等下去陆师兄就真的会被别人抢走。我听好多人说过……陆师兄喜欢一个琴修……”
在说到陆宇琴和沈北雪的时候,少年似是被逼急了,眼泪掉得更凶,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等好不容易顺过气,他又断断续续地小声说道:“我喜欢陆师兄……喜欢看师兄在阳光下笑,喜欢听师兄温温和和地讲话。内门的师兄们大多看不起人,可是陆师兄却完全不一样……陆师兄很温柔……”
陆宇琴万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个半大少年喜欢着,他想出言解释自己和北雪并非像传言中一样关系不纯,但解释的话梗在喉中。
身为雷云剑宗的大师兄,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师弟们的榜样,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违背本心的话。
即便他现在仍旧以挚友知音的身份陪在沈北雪身边,心中的那份感情却早已变了样……虽不敢让对方知晓,但他确确实实是喜欢着沈北雪的。
陆宇琴叹了口气,眼中尽是无奈:“顾师弟喜欢的只是你眼中的那个我,而不是真正的我。或许静心修炼几年之后,你就可以从这一时的意乱情迷中走出来。
不过做错了事情,还是要承担责任。希望顾师弟好好反省,三年内就不要来参加内门弟子的选拔了。”
顾十九含泪点了点头,眼中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
陆宇琴心中既不安又自责,他没再和少年对视,简单交接了剩下的事务便径直回了流月峰。
……
直到晚上在流月峰饯别安归澜和云溯望,陆宇琴的脸上才重新有了笑容。
席间,陆宇琴和云溯望相谈甚欢。而坐在他旁边的沈北雪性格安静沉默寡言,小酌了两杯之后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安归澜在桌子下偷偷撸猫。
碰面的次数多了,安归澜心中早已清楚,小云其实很害怕沈北雪。因为每当沈北雪往他这儿看的时候,小云在他手下都颤抖得厉害。这位名叫沈北雪的琴修看似纤细脆弱,但实际上怕是不简单。
安归澜一边心疼小云,一边盼着云师兄和陆师兄快点说完话,他也好早点带着小云逃离沈北雪的死亡凝视。
偏偏在此时,对方主动找他搭话:“安师弟和小云的感情着实令人羡慕。初来雷云剑宗的时候我也曾见过小云几回,那时它还没有名字,见了人也总是躲得远远的,不肯与人多亲近。”
安归澜觉得问题似乎不是出在小云怕人上,而是出在沈北雪自己身上。
但沈师兄毕竟照顾了他这么长时间,这般伤人的话他不好说出口,只好换了个方向回避问题:“我遇到小云的时候,它大概是饿极了,主动从我的包裹里翻找东西吃。我喂了它几次,一来二去就慢慢熟了。”
“原来是这样。”沈北雪笑了笑说道,“安师弟和小云确实有缘,不仅和小云有缘,和你的云师兄也颇有缘分。”
云溯望闻言看向他们这边,在目光和安归澜交汇之后,原本清冷的眼神也跟着有了温度。他本就生得美,朝着安归澜笑的时候退去了身上的锐气和锋芒,看上去竟颇为动人。
云溯望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只留下安归澜对着面前一整壶茶水发呆。
开席之前,云溯望说安师弟年纪小,饮酒容易伤身,坚定地泡了一壶茶,要安师弟以茶代酒。可是他自己喝起酒来却是来者不拒。
安归澜看着云师兄饮酒之后脸颊白里透红的模样,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他愤愤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也学着云师兄的样子干脆利落一饮而尽……
云溯望的酒量其实不是很好,宴席散后回到房间很快便昏睡了过去。可怜安归澜给自己灌了一大壶茶水,非但不困反而越来越精神。因为实在睡不着,他只能跑到流月峰散步。
还没走多久,便在山坡附近的某棵大树下发现了陆宇琴和北雪。安归澜一直对这两人的关系存有几分好奇,今夜难得遇上他们二人独处。
见那两人眼中只有彼此,丝毫没注意到他,索性给自己施了真洲巫术在一旁静观其变。
陆宇琴正在树下练剑,剑风拂落满树花雨,而沈北雪则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任凭星星点点的花瓣落了他一身。两人一动一静,在这如画美景中更显般配。
等到陆宇琴一套剑法施展完毕,走到树下径自坐在沈北雪身边,那个一向安静的琴修突然开口问道:“宇琴,我一直想知道,你这般努力习剑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其实并不热衷此道。”
这问题问得直白,却刚巧切中要害,陆宇琴没立刻回答反而怔住了。
思忖良久,他缓缓开口:“我年少的时候其实和北雪一样,最喜欢的不是练剑而是弹琴。最开始是跟着先生学,后来便是自己照着琴谱练习。
那时候兄长尚在,我每日除了完成功课便是由着自己的心意学琴,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必管。”说到这里,陆宇琴的清隽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但是有一日,父亲突然来看望我,问我将来打算做些什么。我想都没想,便回答将来想要做一名琴修。
只是父亲听了我的回答之后并不高兴。他说我这般没出息,将来要如何对抗魔族为陆家争光。不仅罚了兄长,还将我的琴锁了起来。
可我当时根本没想过这些。兄长是灵洲剑圣,上阵杀敌为陆家争光有兄长一人就足够了。我只需要做个琴修,辅助他便可。
然而事实证明,我当时的想法竟错得离谱。七年前,兄长在落玉川被魔皇俘获,兄长性格刚烈宁死不降,连全尸都未留下。父亲承受了丧子之痛却还要操劳陆家的大小事务,而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陆宇琴看到沈北雪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别担心,后来我总算想通了。既然兄长已经不在了,我就应该担负起他肩上的责任。
我的天赋虽然远不如兄长,但是勤能补拙,多努力总不会有错的。你看我现在不是也进步了吗?”
沈北雪转过头,定定望着陆宇琴,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明,他轻声问道:“那你恨吗?”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37
陆宇琴浅褐色的眸子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恨什么?”
“你恨魔皇吗?”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苍羽君其实并不是小陆……
霜寒剑法暴露了半招云师兄肯定是有所察觉的,下一章他大概就意识到自己之前猜测的方向偏了。
过年肯定是要来一章小甜甜的,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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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名和文案改过之后确实有点偏,蠢作者深刻反思之后决定还是改回来。
为自己的瞎折腾向各位小天使道歉QAQ,对不起大家。
第22章
在陆宇琴眼里,沈北雪极少表现出激烈的情绪,更不愿直白道出自己的心思,是个如湖水般温柔沉静的人。也只有在说到魔皇的时候,才能稍微窥见他心中泛起的波澜。
与琴修沈北雪四目相对之时,陆宇琴觉得自己的心思已经被看得一清二楚。他如实答道:“兄长因魔皇而死,我又怎么可能不恨魔皇。
魔皇暴虐无道嗜杀成性,但魔族也和人族一样有善恶之分,并非所有魔族都同他一样。兄长和整个九霄派都是毁在魔皇手里,我习剑便是想用手中之剑将其斩杀,让灵洲和魔域再无战火,兄长和北雪的遭遇不会再重演。”
沈北雪听完这番话,深邃的黑色眼眸中似有光芒闪耀。他一言不发地抱住了陆宇琴,嗅着对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声音发闷:“就算有可能和你兄长一样一去不回,宇琴也不后悔吗?”
陆宇琴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给予回应,抱紧了身形单薄的琴修:“我不后悔。”
“宇琴如此坚定,终有一日可以得偿所愿。”沈北雪这么说着的时候,左眼的颜色正在悄然由纯黑变成深紫。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陆宇琴的肩膀上,拼命抑制着身上的诡异变化,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陆宇琴和他挨的这样近,很快便有所察觉。他一下子从刚才花前月下的旖旎氛围中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查看怀中之人的情况:“北雪,你可是觉得身体不适?你的病又发作了吗?别担心,我这就带你回去。”
沈北雪用手遮着眼睛,身子瘫软地靠在树上,任凭陆宇琴在他身边为他着急、为他心疼。他早已经习惯了自己这糟心的身体状况,虽然发病的时候备受煎熬,但意识却格外清醒。
他甚至忍不住恶趣味地想,陆宇琴若是有一日知晓了他的另一个名字,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安归澜看着陆师兄扶着病弱的沈师兄回了住所,心知今夜陆师兄怕是有得忙了。他出来一趟,听到的尽是雷云剑宗的顶级八卦,甚至还被喂了一大口狗粮。
怀着既同情又羡慕的心情,安归澜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他站在庭院中,望着云师兄一片漆黑的房间,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期待和渴望。
一想到云溯望现在还把他当成他根本不存在的弟弟,安归澜就觉得心里委屈,他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云师兄,你可把我害苦了。”
抱怨归抱怨,安归澜倒是并未因此气馁。明日他就要随云溯望回夜谕门了,往后两人朝夕相处,不愁没有让云师兄开窍的机会。
终有一日,他也可以像陆师兄一样,坦坦荡荡地把喜欢的人抱在怀里,想方设法地关心他、对他好。
……
云溯望醉酒之后睡得很沉,第二日他带着安师弟向陆宇琴辞行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陆宇琴忧心忡忡地守了沈北雪一夜,在强打精神送了云溯望一程之后便又匆匆赶回了流月峰。等到他离开之后,夜谕门的几个师兄弟便像来时那样取出自己的配剑,准备御剑返回。
云溯望知道安师弟不会御剑,特地让他拉住自己的手,在御剑的时候也好带上他。
御剑术的水平和剑术的水平是直接挂钩的,以云溯望连续多年灵洲论剑会第二的实力,剑上多带一个人根本不是大问题。但这次要带的人太过重要,他不敢冒一点风险。
在空中飞了一段时间之后,云溯望听到站在他身后的少年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云师兄,我站不稳,总怕从剑上摔下去……云师兄可不可以再靠近些?”
云溯望虽然飞的稳,但是听到这话心里也跟着没了底。他知道,安师弟的修为不久之前才到融合期,若是从高空跌落根本无力自保。二话不说便往后退了几步,和安师弟几乎贴在了一起。
少年稍微犹豫了一下,默默伸出手臂环住了云师兄的腰。云溯望肩宽腰细腿长,身材极好,安归澜只要稍微收紧手臂就能勾勒出他隐在飘逸白衣下的腰线。隔着衣料甚至还能触到他身上覆盖的薄薄一层肌肉……
他的体温要比常人高一些,靠得太近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正在发烧。但是安归澜知道这是云师兄的正常体温,因为现在待在云师兄储物袋里的小云身上差不多也是这个温度。
说到底,云师兄的体温其实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来衡量,而应该用“正常猫”的标准来衡量。
虽说云溯望前世变猫之后,安归澜没少给他顺毛,但是抱着人形的云溯望跟抱着大猫猫云溯望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体验。抱着后者的时候顶多觉得对方乖巧又可爱,然而抱着前者就是在承受人形荷尔蒙的勾引……
当然人形云溯望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抱在怀里的,安归澜如今能得到这个机会还多亏了他少年感满满的外形。云溯望被搂腰之后,只是微微愣了一下神,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38
他并不是不知道男子对男子也会生出别样的心思,但是安师弟还是个没长成的少年,他根本没把对方划入需要防范的对象里,所以对自己被吃豆腐的处境毫无自觉。
在昨天亲眼看到少年在危急时刻疑似用出半招霜寒剑法之后,云溯望对于安师弟身份也有些疑惑,但他在内心深处认定了少年和自己喜欢的安归澜有关,惊讶过后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因为安师弟和安归澜之间的谜之关联,云溯望在意识到自己被小少年从身后抱住的时候,就不自觉地想到了前世来不及抓住,现在又不知去何处寻找的心头白月光。
想起他们一起御剑离开御兽场时,安归澜的紧张和不习惯,他就忍不住想知道,若是现在搂住他腰的人是安归澜该是怎样一番体验。
思绪越飘越远,云溯望的脸也跟着越来越红。他生怕身后的安师弟发现自己的异常,身形僵硬连动都不敢动。
好不容易在内心的矛盾和煎熬中到达了目的地,云溯望的鬓发已经被汗水打湿。
他简单地将安师弟的住处安排在了自己所在的落霜峰,又叮嘱几个信得过的师弟带安师弟去拿几套衣服,顺便熟悉一下环境,便有些狼狈地逃回了自己的住处。
直到第二日,云溯望仍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安师弟对他信任依赖,可是他居然对安师弟的兄长动了别的心思……
想起前日看到的疑似是霜寒剑法的剑招,云溯望觉得就连还是少年的安师弟都变得可疑起来。说不定那根本不是安师弟的兄长,而是发生了某种奇特变化的安师弟本人……
今日是安归澜正式拜入夜谕门的第一天,照理说他完成了简单的入门仪式之后要去拜见师父的,但夜谕门的情况有些特别。
夜谕门的立派掌门越真人在落玉川一战中失踪已有七年之久,越真人临走之前没有明确指定下任掌门的人选,只把自己的配剑霜寒送给了大弟子云溯望。
而云溯望也当真争气,不出几年就连连突破境界,超越了师叔和众多师弟,成为了夜谕门修为最高的人。但这样一来,夜谕门的掌门就更加选不出来了。
论资历,自然是云溯望的师叔韩真人最高。但是从修为和前任掌门的期许的角度评判,云溯望才是更为合适的人选。
云溯望一心修炼与世无争,对执掌门派没有流露出半分兴趣。韩真人就算有心和他争个高低把掌门的位置抢过来也师出无名,若是贸然找云溯望的麻烦反倒会损害自己在派中的名声。
于是韩真人退而求其次,联合云溯望几个师弟管起了门派的日常事务,虽然没有掌门的头衔,却也算掌握了相当于半个掌门的实权。
平日里韩真人等人慑于云溯望的修为,不敢主动来找麻烦。而云溯望自己也乐得清静,除了去参加灵洲论剑会,或者其他邀他出席的活动,根本不会插手宗门事务。
安归澜是云溯望主动带回来的,众人早已把他和云溯望划成了一派,自然无人主动来指导他。
既然没师父可拜,就只能由云溯望亲自指导,安归澜高兴还来不及,入门仪式完成之后二话不说就找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沈北雪是魔皇没错啦,朔对应北,雪对应云,名字其实也是关联的,恭喜猜对的小天使~
昨天过年去了,今天发小糖,明天发大糖。
第23章
安归澜进屋的时候云溯望手中正拿着一卷丹方,他翻书的时候白皙的手指划过泛黄的纸张,竟显出一种寻常剑修身上没有的书卷气。
身为一个剑修闲来无事不看剑谱反而看丹方,说出去确实有点奇怪,但云溯望本就不普通,安归澜看他如此反倒不觉得惊讶。
察觉到安师弟盯着自己看得入神,云溯望连忙放下丹方问道:“安师弟,入门仪式这么快便完成了吗?”
安归澜点点头,努力隐藏自己嘴角的那抹笑意,露出略带苦恼的表情:“入门仪式是完成了,只是门中的师兄们似乎都不愿意理我,更没人愿意教我。云师兄,你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
云溯望闻言,只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安师弟刚来不久又聪明懂事,别人犯不着故意针对。说到底他的那些师弟们把安师弟晾在一边,不过是因为不待见自己罢了。
他皱了皱眉道:“安师弟不必担心,我既然带你回来便一定会负责到底。
虽然师父失踪多年,但我可以代师父教你夜谕门的剑术和术法。有我在,门中便再无人敢欺负你。”
得到了云溯望如此承诺,少年脸上的苦恼神情立刻烟消云散,他满心欢喜地拉着云溯望的手说道:“云师兄待我可真好。”
安师弟欢喜,云溯望自然也跟着欢喜,只是他还是没法忘记在雷云剑宗见到的那一幕。为了确定那半招到底是不是霜寒剑法,他必须亲自试上一试。
于是,他站起身,颇为认真地说道:“既然要指导安师弟的剑术,我便要再多了解一些安师弟的基础。霜寒剑法和雷云剑法差别很大,一旦决定了要学,就要从头开始。
所以我这次想看安师弟给我演示一遍最基础的剑招,而非雷云剑法。”
云溯望带着安归澜来到后院,又将一柄剑递给了他。
安归澜明知云溯望存着试探的心思,却也不推不拒。云师兄想看他用霜寒剑法,他便用给他看。只要把握住这个契机,他和云师兄的关系也可以更进一步。
在给云溯望演示基础剑招的时候,安归澜表现得中规中矩。因为前世病弱程度和沈北雪不相上下根本无法习剑,他的全部剑术基础都是由云溯望打下的。
云溯望教得也用心,安归澜学得也用心,只是霜寒剑法和雷云剑法混着学之后,他的基础剑招就看不出任何特色。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39
云溯望看了一会儿,有些苦恼地揉了揉额头,索性直接召出霜寒和安师弟比试。他没用半分灵力,选的招式专门针对雷云剑法,却偏偏给使用霜寒剑法的人留出破解的空间。
安归澜不想输得太难看,还真的顺着云溯望的意思在落了下风的时候悄悄用了一两式霜寒剑法的变招。由于云溯望有意让着他,一场比下来两人互有胜负。
收剑之后,云溯望显得有些激动。他张开手臂揽住累得气息不稳的少年,如同拥着失而复得的珍宝。霜寒剑法是夜谕门决不允许外传的镇派剑法,由于剑法玄妙精深,完全掌握的也只有师父和他自己。
师叔和其余的师弟参悟多年仍旧停留在初级的境界,很难再向前一步。安师弟刚才用的几招虽欠缺力度,但已经颇具剑意,这可不是夜谕门那些普通弟子能教会的东西。
云溯望心中差不多已经有了答案,抱着安归澜的手也越收越紧。因为太过紧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安师弟的剑术基础很好,悟性极佳,十分适合学霜寒剑法。”
“多谢云师兄夸奖。”
云溯望听到安师弟声音发闷,这才意识到自己抱得太紧,容易让人透不过气来。
他减轻了手上的力道,俯身与少年平视:“我知道,安师弟这些年在雷云剑宗一定吃了很多苦。这期间发生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有太多重要的时刻我都不曾陪在你的身边。
有些事情,安师弟就算现在不愿对我说也没关系,我愿意等下去,等到安师弟愿意打开心扉的那一天。
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在安师弟身边,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安归澜没想到在云师兄面前故意掉马之后,云师兄非但没有刨根问底,反而变得非常……温柔。
云溯望前世为他搭上了性命,重生之后又对他这般关照,这样的感情似乎已经不单纯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激。
但安归澜毕竟听不到对方的心声,他能确定云溯望对自己有好感,但是不能确定这样的好感到底是不是愿意结为道侣的那种“喜欢”。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然后说道:“我也一直挂念着云师兄。这一次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保护好师兄。
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云师兄。”
云溯望听到安归澜没有再回避前世发生的事情,欣喜不已,自然是任凭对方问问题的。只是这问题确实有些奇怪。
原来安师弟问得竟然是:“云师兄觉得,那日顾十九对陆师兄所说的‘喜欢’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若他并非是陆师兄认为的一时意乱情迷,而是真心倾慕,云师兄又是否能够理解和接受?”
云溯望不明白安师弟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提起顾十九的事情来,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本能地站在好友陆宇琴的角度,觉得宇琴既然已经心有所属,直接拒绝并无错处。
可是安师弟这个问题的重点似乎不在此处……他思虑了半晌,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若是真心倾慕也需要宇琴同意方能两心相悦,宇琴拒绝便说明他们二人不合适。
我总觉得喜欢一个人不应该只是不择手段地接近和强占,而应该希望他过得好。”
听了云溯望的话之后,安归澜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微微泛红:“为了让对方过得好,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不要吗?”
话题从感情之事一下子跳转到生死之事,云溯望有些跟不上安师弟跳跃的思维,怕他做出什么傻事连忙劝道:“性命当然是最重要的,若是死了就算有心爱之人也没法好好地守着了。
为了喜欢的人,更要不放弃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安归澜觉得云溯望的反应颇为可爱,他拍拍对方的后背说道:“云师兄不必这么紧张,我只是问问,若是云师兄遇到了和陆师兄相似的情况,心里又恰好没有喜欢的人,那云师兄会怎么办呢?”
这一次安归澜的问题要比刚才具体了许多,云溯望渐渐明白了其中真意,回答起来也顺畅许多:“若是互有好感,我自然不会排斥。
只是宇琴和顾十九到底是师兄弟的关系,也只有分清楚这份感情到底是师兄弟之间的憧憬,还是真心的倾慕,才能看清楚自己的心意。”
云溯望说完,认真地看了安归澜的反应。借着回答问题的机会,他也想确定安师弟对自己到底怀着怎样的感情。
重生前,他是修为尽毁的魔皇阶下囚,身体还发生了异变,在魔域活得毫无尊严可言。但是安归澜却是修为奇高,甚至能引来天劫的出色修士。
对这样的人,云溯望就算心生好感也不敢肖想对方会喜欢自己。可是现在一切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安归澜变成的安师弟不仅主动接近他、对他好,甚至还会试探性地问他一些感情方面的问题。
就好像,真的喜欢他一般……
云溯望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提醒安师弟慎重地想清楚,这份感情到底是出于师兄弟之间朝夕相处生出的憧憬,还是和他一样的真心恋慕,免得安师弟清醒之后会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云师兄其实是个理智的人啊,就是有点不自信。
接下来小安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是真心的~
第24章
安归澜察觉到云溯望在质疑自己的感情,有些不悦地将人往自己跟前拢了拢:“云师兄真当我是懵懂无知的小师弟么?”
云溯望见面前的少年被自己惹恼了,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一切来得太快了些,还需要些时间适应。”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40
云师兄这般温柔,安归澜原本也不舍得对他发脾气。他试探着贴得更近些,在云师兄耳边说道:“我对云师兄的心意到底如何,往后定会一点一点地证明给云师兄看。总有一天,师兄会明白的。”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际的碎发,云溯望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和安师弟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些。为了不让安师弟难过,他进退两难地僵在原地好半天。
等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提着一把霜寒的时候,才仿佛找到救星一般说道:“我刚才已经答应了教安师弟剑术,趁着天色还早,不如现在就开始学起吧。”
安归澜把云师兄的紧张和窘迫都看在眼里,此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云师兄的心里是有他的。”
他拾起刚才扔在地上的剑,唇边带着笑意:“全凭师兄安排。”
由于之前在魔域已经帮安归澜打下了霜寒剑法的底子,云溯望便将剑术学习的重点从掌握招式转到了实战上面。他如今是半步元婴的修为,一场场地比试下来仍是一副仙气飘飘的模样,看起来根本没有半分变化。
但是实战确实比简单的演练剑招更耗体力,到了傍晚,修为尚不够用的安归澜已经显出疲态。
他本想再坚持一会儿,谁知云溯望竟然率先收剑,走到跟前帮他重新束好了散掉的头发:“我看今日便到这里吧。安师弟先回去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继续。”
安归澜知道云师兄是发现了他体力不济这才停下来的。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修为和云师兄相差甚远,凭现在的力量根本没法保护好对方。
他还剑入鞘,揉着酸痛的手臂问:“云师兄是什么时候开始学霜寒剑法的?”
云溯望想了想,面上不自觉地带了几分笑意:“从七岁入门起一直到现在,有十六年了吧。
所以安师弟不必心急,你已经学得很快了。就算真有剑术天才,在剑术一途有所成就的时候也已经比你大十几岁了。”
安归澜听到云溯望这样说,心念一动,想起离开流月峰前的那一晚陆宇琴说的话。陆宇琴的兄长能被人称为“灵洲剑圣”,想必是位十分厉害的剑修。
顺着这个思路他继续问道:“云师兄可听过灵洲剑圣的名号?”
云溯望听到这个称呼,眼睛微微睁大:“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安师弟又是听何人提起的?”
安归澜既然问出了口,本就没想过对云师兄隐瞒。当他将那夜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之后,云溯望的脸上也渐渐没了笑意:“正如宇琴所说,他的兄长是灵洲剑圣陆苍烨。
陆苍烨大宇琴十岁,第一次赢得灵洲论剑会第一名的时候年仅十七岁,此后连续十年,每年都在论剑会上拔得头筹,是当时灵洲最强的剑修。后来他受陆家主之命征讨魔域,魔域虽败,他却就此陨落。
陆家失去了一个剑圣,便期望着宇琴可以继承兄长的天赋,成为灵洲的下一任剑圣。没过多久,陆家主就把宇琴也送进了雷云剑宗。”
安归澜被牵出了好奇心:“那云师兄见过陆剑圣吗?”
云溯望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当时师父叮嘱我专心习剑,几年后再去参加论剑会,所以并未见过。”
听到云溯望这么说,安归澜竟有些庆幸这两人没有见过面。云师兄对剑道一心一意,若是在少年时就遇上了天赋卓绝的灵洲剑圣陆苍烨,说不定会被对方吸引……那样的话云师兄心中便不会有他的位置了。
云溯望当然不知道安归澜会在心里乱吃陆苍烨的飞醋,他只是有些奇怪地问道:“为什么突然对陆剑圣这么感兴趣?”
“因为云师兄是剑修、也喜欢剑术,如果灵洲对剑修的最高评价便是剑圣,那么我想亲眼看着云师兄成为剑圣。”
云溯望闻言展颜一笑,即使天色沉暗也掩不住他身上的风华:“多谢安师弟,其实成为剑圣并非我所求。
无论选择修剑、修法还是修琴,都只是选择了一种提升境界的手段,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变强之后一窥天道。
我原本只是想知道自己在修炼一途上到底可以走多远,而现在则希望可以和安师弟一起互相扶持着走下去。就算到不了终点也没关系,至少在过程中我并无遗憾。”
安归澜看云溯望一脸认真的模样,只觉得云师兄说什么都是对的,轻声应道:“我自然会一直陪在师兄身边。”
……
落霜峰的时间过得很快,安归澜、云溯望和小云,二人一猫,日子过得平静且温馨。
白日里安归澜和云溯望在山顶一同练剑、体悟剑意,等累到连胳膊都抬不起来的时候,他就抱起在附近玩耍的小云,躺在树下的草地上晒太阳。
不知云溯望用了什么术法,落霜峰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就连阳光的温度也恰到好处,晒得人全身暖洋洋。
离开了雷云剑宗之后,小云不再如惊弓之鸟一样东躲西藏,重新回到了能吃能睡的状态。
它身上的肉长回来之后,趴在安归澜身上就仿佛一张白色的小毯子。小云的体温和云溯望的体温一样带着暖意,让人无端地觉得安心。
因为太过舒服,安归澜往往还没撸完猫便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有时他睡得太沉,还会没来由地梦到穿书之前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身体病弱,性格阴沉,因为身体中的灵力夹杂了太多阴灵和怨气,没有生灵愿意和他亲近,更没法直接暴露于阳光之下。
在撸着猫晒着太阳的午后再回想起这些事情,带来的冲击实在太过强烈。安归澜惊醒以后久久缓不过神来,有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自己在哪里。
他缓缓坐起身,一件白色的外套滑落到一旁,原本睡得正香的小云被吵醒之后,一脸不满地对着他喵喵叫。
安归澜揉了揉小云毛茸茸的脑袋,有些无奈地说道:“抱歉,刚才做了个噩梦,把你吵醒了。”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41
远处,云师兄在独自一人练剑,他脱下了宽大的外套,淡色的中衣由腰封束起,竟比平时更显身材。而那件从他身上离奇消失的外套,正被树下的少年捡起来盖在身上。
安归澜睡醒之后有些头晕,他把头靠在树干上迷迷糊糊地想着:若是能和云师兄还有小云永远这样生活下去该多好。
他会将云师兄保护得好好的,最好把那些前世伤害过云师兄的人全部杀掉……
魔皇虽然远在魔域,但是夜谕门中也并不太平。要知道,前世听从魔皇蛊惑,亲手剖去云师兄元婴的便是他的这些同门。
云溯望对待同门看似温和有礼,骨子里却带着一股清高。他不喜欢和师叔、师弟们勾心斗角,也不想拉帮结派地为继任夜谕门掌门筹谋。
落霜峰下,夜谕门众人为了掌门之位明争暗斗,很多人的心思早已不在修炼上,而云溯望却一直在落霜峰上潜心修行。若是没有魔皇这个变数,说不定多年之后他真的可以以剑证道。
但谁也没想到,魔皇偏要和云溯望过不去。
他趁着夜谕门混乱之机编出了剖出他人元婴炼丹可以提升境界的谣言,又送给韩真人等人魔域特制的迷香和匕首,让云溯望在无法动弹的清醒状态中眼睁睁看着同门剖走了自己的元婴。
云溯望没了元婴就变成了任人摆布的废人,按照约定,夜谕门之人将他交给了混迹在灵洲的魔族细作,由魔族一路押解到了北陵。
安归澜从云溯望的只言片语里大致拼凑出了对方前世惨死的来龙去脉,愈发觉得应该替云师兄先下手为强,除去夜谕门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安的前世会在剧情里简要介绍的
写怎么算计人好难,智商不够只好小甜饼来凑了~
第25章
山中岁月不知冬夏,安归澜随云溯望来到夜谕门的时候正值暮春,而现在已经入冬,再过个把月便要过年了。
灵洲的冬季不及魔域严寒,却也会下雪结冰。
云溯望在魔域的冰天雪地中惨死过一次,一点也不喜欢漫天飘雪、满地冰霜的景象。他用术法改变了落霜峰范围内的气候,使得这里变成了一座四季如春的世外仙山。
幸亏如此,安归澜在寒冬腊月依然能下水抓鱼。他将裤脚卷到膝盖以上,站在及膝的水流中聚精会神地盯着水下,只等有鱼游过便用指尖聚起的灵力将鱼送到岸上的竹篓里。
为了让云师兄不再继续压制修为的增长,放心闭关冲击境界,安归澜费了不少口舌这才劝得对方放心闭关。如今闭关已经持续了一个月,正是最关键的时刻,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去打扰。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他还可以靠着云师兄之前去门里兑换来的鱼干勉强喂饱小云,但近些日子小云吃得越来越多,小鱼干几天前就见了底,山下却迟迟没有补给送来。
已经一天没吃饭的小云,此时正耐心地蹲在竹篓旁边等着安归澜给它捉鱼吃。
但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这条溪流的源头是一眼从地下流出来的泉水,水清流急,遇到鱼的概率本来就不大。
更何况安归澜缺乏抓鱼经验,前几次好不容易等到鱼却因为用力过猛,将水流炸得四处飞溅,使得水里的鱼也跟着不知去向。
跟最惨男主云溯望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他的运气也变得有些一言难尽。当他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之后,水里反倒没有鱼了。
安归澜在溪水里又泡了近两个时辰,愣是连一条鱼的影子都没见着。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小云的肚子还饿着。
他叹了口气上了岸,决定彻底放弃捕鱼这种原始的方法,到山下去给小云换些小鱼干当口粮。
他打听了好几个夜谕门弟子,这才问到了给弟子们派发物资的地方。
这是一座规模极大的建筑,建筑的大半房间都是施了压缩术的仓库,门口的柜台后则是用门内通用的夜谕令兑物品的传送阵。
云溯望闭关之前把自己的夜谕令都给了安归澜。安归澜曾经打开乾坤袋看过,里面的巨额夜谕令若是都拿出来怕是可以买下几十间仓库里的东西。
云溯望之前其实很少来这里兑换什么东西。
因为论功法,他修的是掌门亲传的顶级剑法——霜寒剑法,论法宝,他手中用的是全门派最好的配剑——霜寒。半步元婴的修士早已辟谷,就连吃食也省了。
对他而言,巨额夜谕令的实际作用就只有给安师弟换新衣服以及给小云换猫粮。
云溯望有钱任性,他那些师弟虽然看不惯但慑于其强悍的修为敢怒而不敢言。但不敢刁难云溯望,并不代表他们不敢刁难刚入门的安师弟。
当安归澜拿出云溯望的乾坤袋,说要换三袋小鱼干的时候,柜台后面的人扫了他一眼,神情颇为轻蔑:“安师弟入门尚未满一年,一次任务都没出过。这夜谕令该不会是从大师兄那里偷来的吧?”
这番话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小云颇通人性,闻言立刻从安归澜背着的袋子里探出头,喵喵地替安归澜反驳。
安归澜把小云安抚回去,开口说道:“高师兄,夜谕令是云师兄亲自交给我的,若是不信我这里还有云师兄亲笔写的书函为证。”
然而高师兄并不买账:“只要有心,书函也是可以伪造的,我看你根本就是大师兄从别处带来的骗子。大师兄识人不清,你却别想骗到我。”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42
见这位高师兄是有意刁难,安归澜也懒得再解释。对方修为平平,才至旋照,比融合期还低了一个境界,就算有心阻拦也拦不住。
心中有了计较之后,他径自越过高师兄,走到兑换物品的阵法前,投入了相应数目的夜谕令。
高师兄见自己被无视,恼羞成怒,手中铜铃一摇便召来四位与他相熟的师兄弟。
其中三人是旋照期,另一人修为稍高,和安归澜一样是融合期,而且身边还带着一只驯服之后的初阶妖兽作为助阵灵宠。
那是一匹身上燃着赤红火焰的妖狼,妖力虽然不高但是行动颇为敏捷。
安归澜用苦练了一整年的霜寒剑法以一敌六,不急不躁颇有章法。只是妖狼总比人快上几倍,在他周围来回奔跑偷袭不胜其烦。
当妖狼又一次从他背后扑来的时候,一直躲在口袋里的小云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喵呜一声跳了出来,和那只妖狼厮打到一起。
小云身上并无灵力波动,看起来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白猫,它冲出来的时候看准了时机,跳到妖狼背上毫无章法地乱啃。
妖狼痛得扭动身体,小云便用爪子死死勾住妖狼的皮毛,短时间内和妖狼相争竟也不落下风。
安归澜生怕小云因一时逞强而受伤,连声催着它快些逃命,自己也卯足了劲将那五位修士打伤,用剑风压制妖狼,为小云争取一线生机。
但小云骑狼难下,摆脱不了妖狼就只能拼命咬妖狼的眼睛和脖子。
妖狼被咬得发起怒来,周身妖力猛增,身上的赤红妖火燃烧得更加剧烈。小云受不住妖火的热量,被妖狼从身上甩下来飞出老远。
安归澜担心小云的安危丝毫不敢恋战,他用尽全力重伤了四人,又击退轻伤的一人以及妖狼,将趴在地上的小云放回包里,急匆匆地向外跑去。
这一世他只有云师兄和小云,他不会让其中任何一个出事。
等回到落霜峰云溯望设下的结界里,安归澜才颤抖着打开身上背的布包,将一动不动的小云抱了出来。
小云一身白毛被妖狼身上的火焰烤得有些发黑,身上也添了几处伤口。安归澜看得心疼,生怕小云挺不过去,不停地唤着小云的名字。
还没叫几声,小云便睁开了眼睛,声音微弱地喵了几声,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手上沾染的血迹。
由于刚才一战太过投入,安归澜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手上已经被剑气划出了几道细碎的伤口,如今被小云提醒这才感觉到些微痛意。
知道小云没事之后,他心神稍定,帮小云包扎完伤口,又拿出几粒云师兄给的丹药喂给它。做完这些,他怕小云太饿,又去烤了红薯,剥皮之后掰得碎碎的当做小云的晚餐。
等到一切都忙完之后,已经入夜。安归澜守着小云,不知不觉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然而原本窝在他身边,身上缠着绷带的小云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昏暗的烛光中,属于猫的竖瞳发出鬼魅般的幽蓝亮光,浓郁的黑色魔气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很快便笼罩了整个屋子。
安归澜吸入魔气之后睡得更沉,丝毫不知道那只名为小云的白猫已经在魔气中变成了一个通体黑色似猫非猫的巨型魔物。
那魔物身后有九条尾巴,虽是猫的轮廓却生着由魔气凝聚而成的黑色羽翼,看起来极有威势。
它看了一眼昏睡不醒的安归澜,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屋子里。
……
夜谕门落霜峰下的管事弟子住处,白日里被安归澜折断了手臂的高师兄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同他叫来的另外九位夜谕门师兄弟商议计策。
今日他本想给云溯望带回来的安师弟一个下马威,将对方彻底拿捏在手里,也好暗中掌控云溯望的一举一动,及时回报给师叔。
谁料到才入门不到一年的弟子居然可以以一敌六,活脱脱是和云溯望一样的修行怪物。他一计不成只好再寻一计,这次召来了更多的人手,想要寻个机会彻底除掉安归澜。
这九人素来唯师叔韩真人马首是瞻,如今又从高师兄这里得了不少好处。在说到暗中除掉安归澜之事的时候,一个个满口答应,争着出谋划策。
眼见得事情有了些眉目,屋中的烛火突然尽数熄灭,已经上了锁的门被浓郁的魔气腐蚀出一个大洞。
在夜色的掩盖下,曾经出现在安归澜身边的巨型魔物收拢双翼,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屋中。
不一会儿漆黑的屋子里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片刻之后,整个屋子一片死寂再无声息……
作者有话要说:小云:谁要是欺负我和小安,我就咬得谁喵喵叫~
第26章
灵洲小宗派夜谕门几日前发生了一桩可怕的凶案,宗门中十位修为中上的弟子竟一夜之间死在了同一间屋子里。
更为蹊跷的是,死者全部双目圆睁死不瞑目,身上却找不到致命的伤痕。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43
夜谕门的韩真人带着众位弟子到场查验,仅从残破的屋门上感应到了几缕微弱的魔气。魔族杀人尚要见血,可这回死的十个人是被直接吸走了魂魄。
因为这直接取人魂魄的手段既不属于灵洲修真者,又不属于魔域魔族,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邪术,所以夜谕门众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出真正的凶手。
凶案成了悬案之后,夜谕门中流言四起,人人自危。当安归澜几日后再次从落霜峰下来的时候,凶案已经被编排成了不同的版本,传的有模有样。
他一边听着路旁的流言,一边把四处看热闹的小云往布包里按了按,小声提醒道:“这段日子山下可不太平,小云你可千万别被那个传闻中吃魂魄的怪物捉了去。”
殊不知,那个连吃十人的怪物现在正乖巧地缩在他身上背着的小布包里。
说起来,这些日子发生的怪事远不止夜谕门十位弟子被杀一桩,小云自受伤那晚吃了烤红薯之后便一连几日不曾进食。起初安归澜以为是小云乖巧懂事,硬是装着不饿。
然而时间久了他却发现小云是真的不饿,这只白猫不但体重没有轻减半分,而且比前些日子更活泼好动,浑身上下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小云生龙活虎欢蹦乱跳,身上的伤也好得飞快,没几天便拆掉了绷带。
安归澜已经将小云视为家人,见它平安无事心中自然高兴。但是想到小云许是晚上偷溜出去艰难觅食,心中又有点难过。
既然把小云从雷云剑宗的灵田抱了回来,就要负责到底。他这些日子练剑修行更加勤勉,只为今日下山能稳稳取胜,顺利拿回上次兑换的三袋小鱼干。
只是这一次在物资兑换处接待夜谕门弟子的,早已不是上次面带不屑的高师兄。
原来几日前高师兄的尸首被人发现以后,一些平日里受他欺负的弟子便认定这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相信传言的人多了,大家便一致推举出一个处事公允的师兄继任这里的掌事。
而韩真人还未当上掌门,顾及着自己的风评颜面,竟然真的答应了下来。
顺利取回小鱼干的当天,小云就吃到了豪华版的小鱼干大餐。安归澜见小云吃得开心,竟也觉得有点想吃东西……
融合期的修士正处于刚开始辟谷的阶段,虽说不吃东西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不吃东西的时间太久便会产生一种类似于饥饿的感觉。
这种时候就要服些辟谷丹,或是吃些灵食进行调整。随着修为更进一步,饥饿感也会渐渐消失。
安归澜借安十七的身体重生,正处于少年人长身体的阶段,随着个子拔高,食物对他的诱惑也越来越大。现在就连看着小云吃小鱼干都是一脸的羡慕。
夜谕门资源不足,远远比不上内门弟子人手一瓶辟谷丹的雷云剑宗。安归澜半夜饿醒,就跑去他和云师兄一起种的灵田里挖了几个红薯,拿去落霜峰上的小厨房烤了吃。
红薯烤到一半,小厨房的门却被人推开了。刚出关的云溯望披着一件月白色的外袍,周身灵气充盈,面上却略带疲倦之色。见安归澜在烤红薯,云溯望唇角漾起淡淡的笑意:“安师弟,你这是饿了吗?”
安归澜万没想到云师兄会在自己半夜起来做夜宵的时候提前出关,一个多月不见,云溯望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元婴期修士。他容貌未变,气质却愈加出尘。
相比御兽场中和妖兽、魔族绝望搏杀的云溯望,安归澜反倒更喜欢现在这个自信而强大的云溯望。他看得出神,丝毫没察觉到云师兄缩地成寸,仅迈出一步便来到了他身边。
云溯望俯下身,揉了揉少年乌黑柔软的长发,终于问出了前世当猫的时候一直想问却问不出口的话:“安师弟,是不是只会做烤红薯这一样吃食?”
安归澜有些窘迫地拨弄着锅里的红薯:“云师兄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云溯望想了想,附在少年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随后便见安归澜盛出红薯,挑了一个最大的递到云溯望手中说道:“云师兄既然害怕变成猫的时候再被我喂红薯,便收下这个当拜师礼,也好多教我做几样菜。”
云溯望也不推辞,笑着应道:“快要过年了,到时候我便教安师弟包饺子吧。”
少年闻言,回过身给了云溯望一个大大的拥抱。在灶房暖黄灯火的映衬下,他的容貌显得愈发好看,其中最出彩的便是那双眼睛。
不同于灵洲人族的黑眸,安归澜眼睛的颜色要比一般人浅些,是一种带着清透的灰色。此刻由于高兴,竟像某种珍贵的宝石一般闪着光。
云溯望看着看着便又忆起了前世在御兽场上惊鸿一瞥的美青年,想到身边的小师弟终有一天可以成为那般耀眼夺目的人,竟生出了一种自豪感。
他心中隐隐期盼着,安师弟能成长得再快些……
……
云溯望才出关不到一个月,就到了过年的时候。
灵洲修真界虽有过年的风俗,却没几个修士愿意像凡人一般讲究。毕竟修真无岁月,若是境界够高,百岁千岁亦不在话下。活的久了,过年自然再无新鲜感可言。
但是对云溯望和安归澜来说,这却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两人准备起来也格外用心。
小云的爪子沾了墨汁,在云师兄写好的春联上跑来跑去,最终完成了一副满是梅花印的春联。
小厨房里,安归澜和云溯望挽着袖子往擀好的一张张面皮里填拌好的饺子馅。为了讨个好彩头,安归澜还拿着云师兄给的夜谕令去山下换了些花生米。
云溯望少时和养父母住在一起,懂得不少凡间的过年习俗。他在教安师弟包饺子的时候特地叮嘱过,要选几个饺子,在馅里包一粒花生米。
花生寓意着长命,若是谁吃到这加了花生米的饺子,便是最有福气之人。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44
安归澜一边听云溯望讲儿时过年的趣事,一边给手里的面皮捏着花边。他学东西很快,现在包出来的饺子已经有模有样,在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排了一行。
安归澜虽然明白吃到饺子里的花生米也未必能长命百岁的道理,却还是忍不住往自己包的饺子里偷偷加了几粒。加好之后,他又不动声色地在饺子褶上做了不易察觉的标记。
到了晚上,饺子煮好上桌,云溯望每吃一个饺子,便咬到一粒花生米。安师弟拿给他的那碗饺子中,有花生米的竟然足足占了一半。
云溯望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运气不太好,按照正常水平,他很可能一个包着花生米的饺子都吃不到。
可是今年,他居然一连吃到了五个。意识到安师弟偷着做了手脚之后,他低着头,对着碗里的剩下的饺子端详了半天,终于发现剩下的饺子里,有几个的褶皱上有一道细长的压痕。
意识到这是安师弟有意把预示着好运的饺子单独区分出来留下的小记号,云溯望竟舍不得将这秘密说破。
他不动声色地把剩下几个有特殊标记的饺子夹到安归澜碗里,轻声说道:“我有些饱了,安师弟还在长身体,多吃一些吧。”
他面前模样俊秀的少年闻言停了筷子,有些无奈地看着碗里被夹回来的饺子;“到底瞒不过云师兄。
不过云师兄既然已经吃了我包的花生馅饺子,就一定要像这饺子的寓意一样长命百岁,一直和我在一起。”
听到这,云溯望才明白过来,安师弟之所以执意要他吃有特殊寓意的饺子,是因为害怕他像上一世那样惨死。
云溯望又是自责又是心疼,连忙飞快点头:“我保证,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和安师弟一直在一起。”
他刚信誓旦旦地和安师弟保证完,腰上佩戴的传信玉简便开始发光发热。云溯望取下玉简,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上面一行行出现又消失的熟悉字迹,对安归澜说道:
“宇琴让我们过完年后去找他,说在一个下山收妖的任务中发现了魔族的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魔皇要开始搞事情了
第27章
九霄派旧址附近的长暗镇原本是普通的人族聚居地,这里与九霄派所在的九霄城仅一山之隔,因为有修真门派的庇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附近最为安定的人族村镇。
然而随着九霄派被魔皇所灭,长暗镇的安宁也被彻底打破。半年之内,此处不断地发生妖修吸人精气之事。
等到陆宇琴和沈北雪赶过去的时候,被妖修害死的镇中居民竟已达十数人之多。但他们将镇中死者的尸体检查过一遍之后发现,尸体上留下的不只有妖气,还有鬼气和魔气。
也就是说真凶并不仅仅是妖修。
如今长暗镇形势复杂,仅凭陆宇琴和沈北雪二人,很难同时对付隐藏在暗处的三方势力。在沈北雪的建议之下,陆宇琴给自己信得过的好友云溯望传了信。
由于前世惨死的经历,云溯望一直对魔族在灵洲活动之事颇为敏感。他决定防患于未然,在魔皇散布谣言、蛊惑他人之前,率先铲除魔皇在灵洲布下的眼线。
所以一听说了长暗镇发现魔族踪迹的事情,便带着安师弟迅速赶来。
他们到达的时候正是傍晚,因为镇中接二连三地发生人命案,天没黑之前镇中居民就已经提早回家,闭门不出,生怕留在外面会撞上邪祟。
整条街上,只有沈北雪一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客栈外的茶棚里悠然饮茶。从外表看,他只是个纤细病弱的琴修,但在这样的时刻还能如此淡定,让人不得不佩服。
云溯望上前一步道:“一年未见,沈公子可还安好?”
沈北雪抬眼看向云溯望,放下茶碗,笑容温润:“多谢关怀,这些时日有宇琴照料,我的病已经好多了。
宇琴现在正在城中巡查,让我留在客栈接应你们。等一切安顿好之后,我便带你们去看看镇中尚未下葬的死者。”
虽说刚一来镇上去就去看尸体确实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但云溯望和安归澜都知道长暗镇发生的命案关系重大,早一天解决就能早一天安心,所以对沈北雪的安排并无异议。
在客店中放好东西之后,他们跟着沈北雪一路来到了镇上西南角的一处院落。院落中空无一人、房屋破败,后院还停放着两口未封口的棺材,地上撒的白色纸钱被风卷得四处纷飞。
天色渐暗,这处荒凉偏僻的院落鬼气森森,沈北雪轻声说道:“此处原先住着两个樵夫,五日前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成了两具干尸。
据说在发现尸体的前一夜,这附近的人曾听到了从远处飘来的古怪琴声。”
云溯望想起陆宇琴之前告诉他的消息,忍不住问:“死者皆为男子,且死后变成干尸,确实像是妖修所为。只是这与琴声又有何关联?”
沈北雪答道:“琴声是一种辅助的手段。我猜应该是那妖修的修为不足,便想出了用琴声来惑人心神的法子,使得自己更容易得手。”
他说完,靠近棺材,用术法提取了死者身上的妖气、魔气、鬼气,其中妖气和鬼气都是一片混沌的状态,只有魔气被提取后在灵力的包裹下变成了和鬼气相连的黑色鸟形。
沈北雪将这一切展示给云溯望和安归澜两人看,然后说道:“妖气、鬼气之所以一片混沌,是因为妖修和鬼修都吸去了人身上的精气,这残留的气息和人气混在一起,自然看不分明。
然而这缕魔气并未直接对人造成伤害,我和宇琴猜测,这魔气幻化的黑鸟便是鬼修离开老巢活动之时的临时载体。魔族也许是在为鬼修指路。”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45
听到这里,安归澜已经明白了沈北雪的意思。如果按照时间顺序,最初是妖修率先找到了这里,先用琴音惑人心神,吸取了精气之后离开。
此时,人虽损失精气却并未立刻死去。
但是在同一天晚上,鬼修在魔族的指引和帮助下也找到了这里,继续夺取人的精气,直至将人害死。归根结底,鬼修和魔族反倒比那个吸人精气的妖修更为可怕。
云溯望和安归澜同样敏锐,他们二人互相对视,仅凭眼神便能猜到对方心中所想。
安归澜知道云溯望和他有了同样的猜测,便建议道:“这三方在暗,我们在明。要想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必须在他们下次动手之前有所准备。”
沈北雪点点头:“我和宇琴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这三方似乎都有察觉,我和宇琴来的这几日,无论是妖修、鬼修还是魔族都没有出现过……”
他话说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眼睛微微睁大:“你们听这琴声。”
琴修长年累月地弹琴,对乐音比普通人敏感许多,那妖异飘忽的琴声刚刚响起,便让沈北雪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觉。
他侧耳细听,逐渐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听起来像九霄派的曲子!”
云溯望和安归澜并非琴修,没法和沈北雪一样听出那么多东西。但是有一点还是能够判断出来的,这琴声之所以听起来如此缥缈,是因为距离他们实在是太远。
弹琴的妖修很可能根本不在镇子里,而是在镇外。
若是这件事仅是妖修作祟,他们定会义无反顾地追过去,但是现在情势未明,只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贸然追过去镇中会再添伤亡。
云溯望想了想,用术法催动佩戴的传信玉简,很快便找来了在镇中四处巡查的陆宇琴。
见陆宇琴回来,他说道:“四人之中,宇琴和我修为较高,不如我们各带一人,分别去探查镇中和镇外。”
云溯望的想法刚好和陆宇琴不谋而合,他们二人一个牵挂安师弟一个牵挂沈北雪,都不放心让对方离开自己身边,这样一来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两两组合,一起行动。
陆宇琴道:“镇外琴声诡异,北雪是琴修应该知道其中的玄机,我和北雪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在夜色的掩盖之下,安归澜隔着宽大的衣袖,悄悄捏了捏云师兄的手。云溯望哪里会不明白师弟的心思,连忙道:“那我便和安师弟一起留在镇中,以防再有人遇害。”
等到陆宇琴和沈北雪一道离开,院落中只剩下两人,安归澜走到棺材前仔细查看那两具死状可怖的尸首。他仿照着沈北雪刚才的施术方法,将另一具尸体中的妖气、魔气和鬼气一一提取出来。
确认了一遍之后转头看向云溯望:“尸体上这几道气息留得很明显,以我现在的修为都可以轻松分辨出来。云师兄觉不觉得,我们这边的线索得的太过容易了?”
云溯望心中也有疑惑,他问道:“若真是故意留下的,那对方想引我们去做些什么?”
“云师兄和陆师兄都是灵洲的顶尖剑修,让你们来除掉一个修为不足用琴音故弄玄虚的妖修实在是不合常理。”安归澜想了想,一时也理不出头绪:“鬼修和魔族这两方尚未现身,现在还无法知晓他们真正的意图。
若要占据主动,只能让他们先动起来。总而言之,云师兄千万要小心,这长暗镇的事情很可能是冲着你和陆师兄来的。”
云溯望点点头,掩去眸中的一抹忧色:“从知道事情牵涉到魔族之时,我就慎之又慎。魔皇恨我入骨,我又怎能不多加提防。
只是这段时日安师弟自己也要小心,将小云放在乾坤袋中更安全些。袋中一应物品俱全,在情况明朗之前,就不要轻易将它放出来了。”
“云师兄想得周到。只是小云活泼好动,我担心它在袋子里憋坏了。”
云溯望见安师弟尚有犹豫,牵住他的手:“我明白安师弟和小云感情深厚心中不舍,偶尔放小云出来透气自然是可以的。但上个月我闭关许久,疏于陪伴安师弟,更想趁这段时日好好弥补。”
安归澜觉得云师兄说的话句句在理,可又多多少少带着几分跟小云争宠的意味……问题是云师兄和小云一个是未来道侣,一个是爱宠,放在一起比较就显得怪怪的。
若是非要说这二者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小云是猫,云师兄可以变成猫?发现了云师兄不为人知的可爱一面之后,安归澜脸上不自觉地扬起了笑意。
他应下了云师兄,两个人一道离开了停放棺材的院落,到镇上探查隐匿在暗处的鬼修和魔族。
长暗镇的街巷死一般寂静,唯有远处传来的两种不同音色的琴声,其中那道断断续续的琴音是妖修弹奏出来的,而另外那道清越如月下泉水的琴音则属于沈北雪。
两股琴音相抗,高下立判。不一会儿妖修的那道琴音便彻底消失了,城外的沈北雪也很快收了琴。
而安归澜和云溯望这边仍旧没有任何异动,镇外的妖修在沈北雪手中吃了亏,而剩下的鬼修、魔族则十分沉得住气,妖修不露面,他们便也不现身。
不一会儿,陆宇琴带着沈北雪御剑而归。原来那妖修见琴音无法惑人便果断弃琴逃入山中,沈北雪虽胜,但是因为心肺受琴音激荡,收琴之后立时便咳出血来。
陆宇琴见他如此,也无心再追捕妖修,立刻御剑带着人回到了镇上。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一下格式~
第28章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46
妖修逃脱得匆忙,因为落下了她的琴,短时间内无法再借此害人。
而且由于沈北雪用琴音将妖修死死压制,那琴上的弦已经被尽数震断。
琴虽然残破,但通过辨认琴上的九霄云纹,依然可以判断出是九霄派之人的遗物。
沈北雪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染血的嘴唇却透着不祥的殷红,他轻声说道:“我记得九霄派被屠之后,以雷云剑宗为首的各宗门已经将九霄派旧址九霄城联手封印了起来。一个修为低微的妖修,又是如何进去盗走城中遗物的?”
经他提醒,陆宇琴也警醒了几分:“妖修灵力低微,但尚有鬼修、魔族隐在幕后。若是他们先破除封印,再引妖修进城,一切或许就说得通了。”
云溯望接着说道:“也就是说,鬼修和魔族最有可能隐匿在九霄城中?”
看陆宇琴和云溯望急于查出真相,想要去九霄城,安归澜反倒有些不安:“如果他们真的藏身城中,那利用完妖修之后,再将妖修作为线索抛给我们,就不怕暴露自己的踪迹么?又或者是有意引我们前去?”
沈北雪深深看了一眼安归澜道:“去九霄城确实有风险,但是若畏惧这风险,我们便只能如今日一般被动迎敌。
如今妖修失去了琴,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再出现,妖修不出现,与她几乎同时出现的鬼修和魔族便也不再现身。我们若是不去九霄城,这局便无法可解。”
云溯望见平日里安安静静的琴修居然怼了自家安师弟,心中有些不快,但对方毕竟是宇琴心悦之人,说的话又不无道理,他只能假装对事不对人地帮着安师弟说话:
“九霄城确实关键,只是安师弟所说的情况也不得不考虑。我们要是真的贸然前去,难保不会中了对方的圈套。倒不如在城中隐藏行迹,然后模仿妖修的琴音,引鬼修和魔族一同前来。若他们不来,我们再入九霄城打探情况也不迟。”
他这提议确实合情合理,就算是主张去九霄城的沈北雪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因为妖修弹奏的曲子是从九霄派琴谱上偷学来的,模仿妖修弹琴之事自然就交给了沈北雪。
可怜沈北雪一个清雅出尘、琴技高超的琴修,却不得不委曲求全地模仿妖修那糟糕的琴技,将明明可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曲子弹得断断续续,时不时还要故意弹错几个音节。
陆宇琴从小爱琴,听到沈北雪这样糟蹋自己的琴技,心疼得不行,却毫无办法,只能在安归澜施展的小范围真洲巫术中当一座雕像,静静等待着鬼修、魔族一同现身。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久之后屋中烛火转暗,阴风将原本紧闭的客栈大门直接吹开,两片薄门板在刺骨的冷风中来回摇晃。
进入客栈的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少年容貌还算清秀,只是身上的白衣并非纯白,而是带着深一块浅一块的印子,像是有什么污渍没有洗净。
客栈大堂烛火黯淡,欲灭不灭,桌子凳子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唯有这白衣少年没在地上留下半寸影子。
他循着琴声,踩着木质的楼梯无声无息地上了楼……
客栈二楼,沈北雪在明,另外三人在暗,由于安归澜在云溯望和陆宇琴的帮助之下用了真洲巫术,除非来者的修为比他们三人加在一起还要高,否则根本无法知晓他们的存在。
几乎是在白衣少年踏入客栈的一瞬间,云溯望便知道了来者的身份。那与其说是鬼修,倒不如说是厉鬼。那少年死得冤屈,身上带着不散的怨气,但是因为死的时间不长,并未开始修行,化为鬼修。
云溯望拉着安归澜的手,在他手心写下厉鬼二字,而后便将手按在了剑柄上,做好了斩杀厉鬼的准备。
片刻之后,那厉鬼少年果真无声无息地站在了房间门口。
当他看清了弹琴之人是个男子的时候,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震惊之色。但是随后,成为厉鬼之后心中的产生的强烈怨念和杀意占据了上风,他不再犹豫,直接对沈北雪下了杀手。
沈北雪早有察觉,琴音一转,面前升起了一面壁障,将那白衣少年挡在几寸远的地方。那厉鬼见此处早有准备,也毫不恋战,直接用鬼气灭掉了烛火,在黑暗之中且战且退。、
四人修为虽然远超厉鬼,但只是紧追不舍,并未下杀招。他们一路追赶,竟真的来到了被大火烧成一片废墟的九霄城下。
由于厉鬼少年十分熟悉九霄城的地形,很快便拉开了与云溯望等人的距离。但沈北雪毕竟曾是九霄派弟子,在断壁残垣中认路虽然吃力,却不至于迷失方向。
有他带路,那厉鬼少年始终在四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很快他们追到了城中心,九霄派正殿的位置。在未被焚毁之前,这座大殿是整座城中最气派的建筑,即便上层建筑已经化为焦炭,残存的地基仍高出周围一大截。
那厉鬼少年的身影在正殿的废墟中闪了闪,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当云溯望、陆宇琴和安归澜以为追丢了的时候,沈北雪却毫不犹豫地直奔这废墟而去。等到他们三个人反应过来,跟上去的时候才发现,那正殿废墟的角落之中有一个极小的地道入口。
地道很窄,仅能容一人通过,狭窄的石头阶梯一路延伸到透不出半点光亮的密道深处。沈北雪指尖聚起一抹光亮,一边带路一边解释道:
“这是通往九霄派地牢的密道。落玉川一战,九霄派虽是琴修门派,但依然举全派之力与魔域相抗。谁也不曾想到,此前一直被忽略的琴修,却能有如此强大力量。
魔域战败之后,九霄派俘获了不少魔族,其中甚至有地位极高的魔皇亲信。为了找出进一步压制魔域所需的方法,九霄派便建了这个地牢,将要审的魔族收押在此处。”
陆宇琴听沈北雪解释完,眼中是难以掩饰的震惊:“那魔皇亲信难道后来被魔皇救走了?可我上次来的时候,并未有人发现这条密道,北雪你也从未和我提及此事。”
沈北雪没回头,他背对着众人,纤瘦修长的身影在灵力光芒的映照之下拉得很长。
过了片刻,平复好了心情,他才继续解释道:“师父曾告诉我,那魔皇亲信死在了九霄派的重刑拷问之下。因为无人吐露有关魔域的秘密,派中长老便将这些魔族尽数处死。
魔族死后,地牢和密道便已经废弃不用了。或许正是因为此事,才招致九霄派的灭派之劫。门派被灭、至亲之人被杀,宇琴,你让我怎么开口和你说这些事情才好?”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47
陆宇琴原本就对沈北雪的经历又是心疼又是怜惜,等到发现自己无意之中揭了心上人的伤疤之后,更是万分后悔。他向沈北雪道了歉,而后便默默跟在对方身后,不发一言。
地牢本就阴森,由于常年不见阳光,由是刑求魔族的地方,长年累月积累了不少怨气,怎么看都是厉鬼藏身的好地方。
沈北雪在前引路,每走过一间牢房,便停一停脚步,似乎是想要找厉鬼少年,但他真正看着的却是牢里散落的累累白骨。四个人就这样一间牢房一间牢房地找过去,很快就走到了地牢的最深处。
最后一间牢房比前面的宽敞许多,像是曾关押沈北雪口中“魔皇亲信”的地方
出人意料的是,原本东躲西藏的厉鬼少年居然站在那间牢房的正中央,像是一直在等候着他们四个人的到来。
陆宇琴一见厉鬼少年,率先挡在了沈北雪之前,他知道这厉鬼来者不善可还是想要问个明白:“你这般年纪便化为厉鬼,身上定有极大的冤屈和不甘。
只是冤有头债有主,长暗镇的死者总不可能都是你的仇人。到底是何人教唆你滥杀无辜?”
那白衣厉鬼闻言脸上竟露出诡异笑容,几乎与此同时,他身上带着斑驳痕迹的白衣发生了变化,在那些痕迹较深的区域,鲜血缓缓渗了出来,不一会儿就将整件衣服染得红白交错。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怨恨,厉鬼少年的面容逐渐扭曲:“能被那女妖引诱的人都不算无辜!反正被□□气都会折损阳寿,就算我不杀他们,他们也早晚会死。
与其让他们几年之后再死,倒不如让我给他们个痛快。更何况,我用他们的死做了一笔交易。只要不断杀死这些被女妖引诱的人,将你们引到这里,那人便会杀了那女妖替我报仇。”
听到这里,安归澜心知他们已经中计了,牵涉在事情之中的妖修和厉鬼都是灵力低微的小角色,如今设计他们的是一直躲在背后帮助和怂恿厉鬼害人的魔族。
魔族既然将他们引诱到此地,必然堵死了他们的出路,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安归澜抓紧一直随身携带的乾坤袋,做好了对方一发难便解开乾坤袋中魔剑封印的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论魔皇的演技:半真半假,最为致命。
按照蠢作者的套路,说是死了的人其实百分之八十可能是没死的。
第29章
阴暗地牢之中,爆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身着白衣的厉鬼状似癫狂。
云溯望手中的霜寒已经出鞘,在动手斩杀厉鬼之前,他剑尖轻点地面,在安师弟的身前设下一道由剑气构成的防护屏障。随后他剑锋一转直指厉鬼:“在背后指使你的魔族究竟是谁?”
厉鬼少年止住了笑声,用一双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云溯望,一字一句地说道:“就算现在说出来,也已经太迟了,你们已经进入了燕云君的幻境之中。现在幻境已成,你们都必须死在此处。”
话音刚落,他们脚下铺地的青砖突然像被风吹皱的水面一样泛起层层涟漪,周遭的景象也跟着扭曲变幻。
这是一种力量极强的幻术,由于不知道幻境究竟是何时展开的,根本无从防范。在被彻底吸入新的幻境之前,安归澜努力抓住了距离他较近的云溯望和陆宇琴。
他的做法其实很容易理解。幻境最主要的作用是制造假象蒙蔽感官,等到假象彻底攻破了心防,真与假的界限便不再分明。这个时候,若人在幻境中被杀,在现实中也会死去。
幻境的成功往往需要人百分之百地相信,若是坠入幻境的人聚在一处互相提醒眼前所见皆是假象,那么幻境的杀伤力就会大打折扣。
只是会施幻术之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在使用幻术的的时候,必定会想方设法地将人分隔在不同的幻境之内。安归澜预料到了这一点,就提前拉住身边之人,尽可能地避免和其他人在幻境中失散。
他虽然及时拉住了两人,但是等要去拉沈北雪的时候,新的幻境已经彻底生成,原本站在不远处的琴修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九霄派的地牢变成了一个地形复杂的山洞,沈北雪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条不知通往何方的岔路。
云溯望和陆宇琴都是有实战经验的剑修,很快便适应了环境。他们简单地同安归澜商量了一番,决定顺着沈北雪消失的那条岔路追过去。
山洞空旷,向远处无限延伸,置身其中连人的脚步声也带着回音。陆宇琴因为挂心沈北雪的安危,匆匆走在前面,安归澜拉着云师兄紧随其后。
转过一个弯之后,前面又出现了两条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岔路,陆宇琴回过头,正想征询另外两人的意见,却发现自己的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
一片黑暗中,安归澜和云溯望在不断地下坠。
他们刚才确确实实是跟在陆宇琴身后,然而就在陆宇琴转过拐角,暂时从他们眼中消失的那一刹那,山洞的地面突然塌陷了下去。
好在安归澜一直牵着云溯望的手,就算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却依然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像是为了让他安心,只要他的手握得稍微紧了些,云溯望便会在他手上轻轻捏两下作为回应。
在落地之前,安归澜已经判断出了云师兄大概的位置。
借着与云溯望确定彼此存在的机会,他悄悄向那个方向靠近,以保证落地之时他可以成为云溯望和地面之间的缓冲。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落下的地方竟是一个松软的草垛,安归澜摔在草垛上之后恍惚了一瞬,随后云溯望便重重砸在了他身上。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48
等到云溯望意识到自己身下压着的人是安师弟的时候,生怕将人压坏,连忙跌跌撞撞地站起身问道:“安师弟身上可有受伤?”
安归澜摇摇头,现在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好了太多,他缓缓坐起身,这才注意到他们似乎落在了一户农家的柴草垛里。
柴草垛堆放在农家的后院,院子的另一头还有一间草屋,透出昏黄的灯光。远远地还能听见屋子里飘出来的诡异琴声。
云溯望见安师弟试图站起身,连忙过去搀扶。他们这一来二去已经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然而屋中的人好似没听到院子里的声响一般,不仅无人出来查看,就连琴声也一直没有断过。
幻境虽然是无中生有,但是总会或多或少地反映出一些现实中存在的东西。
比如这草屋中传出来的琴声,就和那晚妖修用来蛊惑人心的琴音如出一辙。
安归澜和云溯望凑到草屋窗边,云溯望抬手在窗纸上附了一层术法,就让整个屋中的景象清晰呈现在了他们眼前。
正对着窗的床上躺着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此人面黄肌瘦,眼下带着明显的乌青,看起来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连呼吸都变得极为艰难,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便是在床边弹琴的女子。
女子容貌姣好,身着一袭艳丽的红裙,正在专心致志地弹着琴,琴音飘散到屋中便带走了屋中所剩不多的精气。只要有些修为就能看得出来,这女妖正在利用琴音害人。
只可惜屋中的男子无知无觉地沉溺于女妖的美色之中,即使病入膏肓,仍舍不得将视线从女妖身上移开。
看到这人如此执迷不悟,云溯望蹙起眉头,对安归澜说道:“果真是色令智昏。”
安归澜眉眼含笑,轻声调侃云溯望:“云师兄觉得这女妖长得美么?我倒是觉得云师兄比她要好看上千倍万倍。”
云溯望原本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谁料到安师弟竟然将话题拐得偏了这么多。
若是旁人拿他和女妖相比,他必定会生气,只是如今夸他好看的人是安师弟,他竟然怎么都气不起来,甚至觉得有些高兴。
就在这时,草屋中的琴声戛然而止。身着干净白衣的小少年砰地一声撞开了房门,先是恨恨地瞪了一眼那红衣女妖,随后扑倒在中年男子床前苦苦劝说道:
“父亲,给你弹琴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妖怪。就是她一次次弹琴,吸走了人身上的精气,这才导致父亲的病越来越严重。父亲,我们一起把她赶走吧,不要让她住在家里了。
等将她赶走了,我们就一起去邻镇把母亲接回来。那时候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说到这里,少年眼中满含期待。却不想等来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小小年纪就满口谎话,你怎能如此污蔑你的继母。”
白衣少年捂住红肿的脸颊,气得大声喊道:“我没有说谎!父亲你难道没发现她在灯下根本没有影子吗?而且前几天晚上她总是半夜悄悄出门,紧接着镇上就有人说见到了妖怪。”
已经病入膏肓的中年男子根本不相信少年所言,此刻他心里眼里只有美艳女妖。红衣女妖只是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他心中便再无疑虑,打起亲儿子来也毫不手软。
最后那少年忍无可忍,直接跑出了家门。临走前喊道:“我这就去九霄城请九霄派的仙师,等仙师收了妖,便能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云溯望和安归澜见少年出了镇子一个劲地往山上跑,立刻跟了上去。不出他们所料,少年家住长暗镇,长暗镇与九霄派一山之隔,只要翻过山很快就能来到九霄城下。
深更半夜,荒山野岭,少年出门只是一时赌气,连包袱都没背。他在山上既无火把照明,也无武器防身,走得极为艰难。
云溯望知道这是幻境,自己无法干涉,但仍旧心中不忍。
看到这里,他已经能大概猜出来,这个试图去九霄派的少年便是一心想要杀了女妖报仇的厉鬼。
安归澜明白云师兄心中所想,停住脚步说道:“那少年太过冲动,当着女妖的面说要去九霄派找人收妖,女妖又岂能容他活着走出这座山。
我知道云师兄不忍心见他惨死,但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总要将真相弄个清楚,然后再替他报仇。”
他话音刚落,山中便起了雾。和安归澜所说的分毫不差,女妖生怕少年到九霄派找来收妖的高人,决定在山上置他于死地。
她先用妖气化成浓雾,让少年在山林之中迷失方向,而后将对方诱入一座破庙之中。
破庙看似是遮风挡雨的好地方,但因为女妖提前在此处动了手脚,少年刚一进去便被鬼打墙死死困住。无论他朝什么方向走,都始终在正堂打转。
如果仅仅是走不出破庙,少年还不至于慌乱。但当破庙周围响起了由远至近的狼嗥之时,他已经彻底慌了神。
原来女妖早就知道破庙附近聚集了一群饿了几天的野狼,她借着浓雾和鬼打墙将少年困在庙中就是为了借狼群之手不留痕迹地将人除掉。这样一来,即便少年的尸首被人发现,也只能被当成一起意外。
少年逃不出破庙,而狼群的包围圈却越收越紧,很快他就成了被狼群猎杀的可怜猎物。
等到浓雾散去,太阳重新升起之时,破庙中留下的只剩一件残破的白衣,还有满地的鲜血……
少年虽死,幻境却并未消散。变成厉鬼之后,他带着生前到九霄城请仙师除妖的执念,突破了女妖设下的迷阵。然而等他终于来到九霄城的时候,却发现那里已经在魔族的屠杀下变成了一座死城。
九霄派唯一的幸存者沈北雪此时已经被陆宇琴救走,整个九霄城照理说应该已经被封印。但是厉鬼少年却丝毫不受封印的阻碍,在城中四处游荡。
他成为厉鬼之后以怨气和鬼魂为食,很快就发现九霄派大殿的废墟中透出不同寻常的浓烈怨气。他飘过去之后没花多少力气就找到了那座关押被俘魔族的地牢,顺着通道,一间一间地吸收着此处残留的怨念。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49
等他满怀期待地来到地牢深处最宽敞的那间牢房的时候,却发现这间牢房并无他想要的东西。不管是魔族还是人族,惨死之后没有生出怨念,确实是件不寻常的事情。
少年不相信这房间什么都没有,便留在此处细细搜寻。他虽未找到残留的怨念,却偶然发现杂乱堆放在角落里的各类刑具上残留着细细碎碎的淡紫色荧光。
那荧光之中蕴含着一股暖意,吸收到身体里同样可以提升力量,效果甚至比吸收怨念还要好。
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厉鬼少年都留在这件牢房四处寻找着这种神奇的淡紫色荧光。
他像收藏家那样将所有的细碎荧光都储存在一起,然后每天吞吃一些。等到将所有的荧光都吃完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脑中总会时不时冒出些不属于他的记忆。
更严重的时候,他能听到一道清朗好听的声音反复念叨着两个陌生的名字。听得时间长了,他分辨出来其中一个叫“燕云”另外一个叫“朔云哥”。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此前吞吃的淡紫色荧光好像是什么人的灵魂碎片。天长日久,那些神秘的灵魂碎片已经和他融为一体,厉鬼少年也就渐渐地习惯了听那人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那碎魂生前应该是个体贴温柔的人,见地牢孤寂便时常出来陪着少年说话解闷,只是两个人都很默契地不提自己的过去。
少年只告诉碎魂自己名叫尹白,而碎魂遭受重创魂魄碎裂,连自己的名字都已经不记得了,所以还是叫碎魂。
碎魂记不起自己的名字,身份成谜,若不是魔域的燕云君突然现身,尹白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碎魂生前到底是什么人……
一日,封死地牢的石门被外力炸得粉碎,地牢之中魔气浮动,团团黑雾之中走出一个自称燕云君的黑衣女子,她一见到尹白便要他交出身上那片碎魂。
尹白生怕她做出对碎魂不利的事情,正要拒绝,却猛然想起那碎魂时常在他耳边念叨“燕云”这个名字。一问才知道,这燕云君正是碎魂的妹妹。
碎魂名叫仲遥华,生前是魔皇近臣,掌管魔域的镇墓之地。然而落玉川一战魔域战败,仲遥华被灵洲九霄派擒住之后关在地牢,直至身死。
本来,事情到了这里,只需将碎魂交给燕云君,两方就可以皆大欢喜了。
但燕云君很快便发现,她兄长的碎魂已近乎消散,机缘巧合之下被尹白吞噬,这才重新凝聚起来,若是强行剥离,无论是仲遥华还是尹白都会受到伤害。
要想将两片魂魄彻底分开,就只能牺牲其中一方的魂魄。
于是厉鬼尹白和魔域的燕云君定下一个契约,杀女妖报仇之事由燕云君负责完成,作为交换,尹白要主动进入燕云君的幻境之中,将属于仲遥华的那部分魂魄剥离出来。
安归澜看到此处,已经大致明白了长暗镇凶案的来龙去脉。但他思来想去,觉得仍有一件事解释不通。燕云君既然能制造出这般庞大复杂的幻境,直接杀死女妖对她来说肯定也不是难事。
为什么要这般迂回曲折地先杀被女妖蛊惑之人,然后借云师兄和陆师兄之手对付女妖?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思考这个问题,有关尹白的幻境就已经开始消散。云溯望牵着他的手,轻轻一跃,离开了幻境中不断崩塌的地牢。
令二人失望的是,他们到头来只逃离了一重幻境,出来之后看到的仍旧是那个熟悉的山洞,原本和他们同行的陆宇琴早已不知去向。
安归澜和云溯望刚出幻境,就被一股力量震得后退了几步。
等他们回过神来才看清楚,那股力量竟是一团悬浮于空中的灵力。一小片碎裂的魂魄包裹在这团淡紫色的灵力之下,缓缓地转动。丝丝缕缕的紫色光芒并不显得妖异,反倒带着一种难得的暖意。
毫无疑问,这正是从尹白魂魄中提取出的仲遥华碎魂。这片碎魂对于燕云君而言意义非凡,拿到它,就等于掌握了离开幻境的钥匙。
云溯望见安师弟将碎魂拢在手心,立刻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专门用来储存魂魄的小玉瓶递了过去。
仲遥华的碎魂刚从尹白的魂魄中分离,力量得到了补充,却仍旧不带任何攻击性。感受到安归澜和云溯望身上都不带恶意之后,碎魂听话地钻进了瓶子里。
与此同时,幻境外的燕云君睁开了眼睛,淡紫的眼眸中满是震惊和怒气。只是在设置幻境的时候稍微出了一点偏差,兄长的魂魄就被人先一步收走了。
为了夺回那片碎魂,燕云君心念一动,操纵着燕云幻境再次变换形态。这一次,就算云溯望和他那同门师弟手牵着手,也会无可避免地陷入不同的幻境之中。
随着燕云君施展幻术,安归澜和云溯望身处的山洞再次发生变化。这次变化的不同寻常之处在于,即使面对面,他们也渐渐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容。
场景变换的次数多了,安归澜已经明白这是新的幻境开始形成了。为了不与云师兄分开,他从随身的乾坤袋中取出了封印许久了魔皇佩剑。
安归澜打开系在剑柄处的绳结,向外一抽,把剑包得严严实实的布条便彻底散开。剑气没了咒符压制,将飘散在空中的布条切得粉碎。
没有半分犹豫,他避开云师兄的方向,挥剑斩向周围的幻境。
魔皇佩剑的威力非同一般,只一剑便引得整个山洞剧烈震颤。周遭逼真的景色泛起层层涟漪,由清晰到模糊,再由模糊到清晰地变换了几个来回,很快就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
云溯望此刻正站在一座擂台之上,近距离观看一个半大少年和一个高个青年你来我往地在台上过招。这两人相貌有五分相似,用的功法也同出一脉,不难看出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
幻境之中,二人的灵力几次呼啸着撞在一起,一冰一火在空中炸裂,却无法伤到站在擂台中间的云溯望半分。
静心观察了一会儿之后,云溯望已经能够确定,擂台上年岁较小的便是他的安师弟,另外那位大概是安师弟的一位兄长。
幻境中的安师弟求胜心切,几次被对手逼入绝境却死撑着不肯认输。为了翻盘,就连真洲巫术也用上了。他才刚刚占了上风,台下就有人叫停。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50
云溯望不曾料到,安师弟仅仅是在灵力比试过程中用了一次真洲巫术,便会被人扣上一连串无中生有的罪名,最后落得一个灵根被毁逐出家门的下场。
幻境中的场景仍在不断变幻,幻境中安师弟的处境也跟着越来越糟糕。因为无钱买吃的,他只能挖出地里的红薯烤来吃,在一次次失败之后终于无师自通地掌握了烤红薯的火候。
因为无人给他医治脸上暗系灵力侵蚀留下的瘢痕,他不得不用母亲留给他的头巾遮住整张脸。即使已经这般小心,当他摔倒在地头巾滑落之后,依然免不了被人嘲笑讥讽。
灵根和修为被毁,彻底改变了少年的命运。为了能够重新修炼,安归澜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他每日都要服用数种丹药,身体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甚至连动物都不愿与他亲近。
安师弟有多喜欢猫,云溯望是再清楚不过的。当他看到幻境之中的安师弟一脸阴郁地看着那些抱自家灵宠上街闲逛的修真者时,恨不得自己立刻变成猫,把安师弟哄到开心为止。
时至今日,他才真正明白,落霜峰上的安师弟为什么总是因为一些小事笑得如此开心,甚至连抱着小云午睡都像怀抱着什么绝世珍宝一般……
安师弟如今万分珍惜的一切都是他前世求而不得的东西。
无论是健康的、可以放心晒太阳的身体,还是猫的亲近,这些在别人看来十分平常的东西,安归澜却要等上两世才能拥有。
云溯望非但没被幻境之中安师弟的痛苦经历动摇心神,反而更坚定了破除幻境之后,和对方一起生活下去的决心。
他这样的想法恰好和在另一个幻境中的安归澜不谋而合。
在幻境中目睹了云溯望被剖元婴,被魔皇百般凌虐的景象之后,安归澜只想像上一世那样,先送一天不搞事就不痛快的魔皇早日归西,然后让云师兄可以忘却前世的痛苦,安心生活下去。
安归澜和云溯望心意相通,几乎是同时出剑,斩向了燕云君设下的幻境。
幻境被斩成碎片之时,幻境外的燕云君脸色瞬间惨白。能唤起人内心的痛苦回忆,然后将绝望不断放大的幻境一直是她的得意招数,无数进入幻境的高手最终都成为了自己心魔的手下败将。
这一次,她连用两个幻境,就是想要一举置这师兄弟二人于死地。
谁料到幻境成形之际,被安归澜手中的魔剑扰乱了布局,阴差阳错地使得原本给云溯望准备的幻境被安归澜看到,而属于安归澜的幻境则跑到了云溯望那边。
专攻人内心脆弱之处的幻境失去了针对性,威力也跟着大打折扣。没过多久,幻境被轻易攻破,反倒由燕云君自己承受了幻境的反噬。
“幻境屡屡出现纰漏,燕云,这可不像是你的水平。”坐在燕云君身边的正是陆宇琴一心牵挂的琴修沈北雪,他一边指出燕云君的不足,一边取出一粒丹药放在对方掌心。
然而燕云君直接将丹药退了回去:“这是魔皇陛下随身携带的保命丹药,我不能收。”
沈北雪微微挑眉,看起来并不高兴:“燕云,你和你兄长自小陪在我身边,同我一起长大。你又何须用‘陛下’这么疏远的称呼。”
魔皇心思难测、喜怒无常,燕云君闻言定定看了一眼沈北雪,见对方是认真的,这才换回了少时的称呼:“朔云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听到了满意的称呼之后,魔皇夜朔云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我原想着,这次辛苦布局可以一举除去云溯望,带走陆宇琴。但如今幻境已经不奏效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打碎云溯望身上那枚白色的玉坠。”
燕云君忍不住提醒道:“那玉坠中封印的是特殊血脉,若是打碎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云溯望?”
“所以我只说要打碎白色的那枚。”夜朔云见燕云君仍不明白他的意思,便继续解释道:“那对阴阳玉,阴玉封魔,阳玉封妖。只打碎阳玉,解封的便只有云溯望的妖族血脉。
和被封的另一半魔皇之血相比,这份微不足道的妖族血脉根本什么都不是。
灵洲人族向来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到时候,只要将云溯望有妖族血脉的消息散播到灵洲各大修真门派,除掉云溯望其实根本无需我亲自动手。”
燕云君向来相信魔皇定下的计策,她听懂了之后,关注点很快就转移到了别的地方:“朔云哥这段时间打算继续扮演沈北雪,陪在那个陆宇琴身边?”
提到陆宇琴,夜朔云唇角带了些浅淡笑意:“宇琴毕竟生在灵洲,长在灵洲,还要给他些适应的时间。现在将他带回魔域做魔后,实在是太突然了些。”
一提起娶陆宇琴回去做魔后的事,燕云君的眼睛也跟着兴奋地发亮。夜朔云倒是很包容燕云君这点小爱好,看破也不说破。等到她高兴完了,这才开始指导她如何在幻境中攻击云溯望。
……
幻境之中,云溯望看清了安归澜手中的长剑,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安师弟……竟然还留着它。”
安归澜知道自己手中这把魔皇佩剑曾经染满云溯望的鲜血,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这是上一世云师兄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后来云师兄先走了,我便用它杀了魔皇,替云师兄报了仇。”
时至今日,云溯望仍旧记得魔皇在御兽场上用他试剑的场景。他甚至能清晰地回想起,身体被魔剑捅了个对穿之后的剧烈痛楚。这把魔皇配剑,给他留下了不亚于魔皇的心理阴影。
可是此时此刻,安师弟却说,上一世为了给他报仇,曾用这柄剑斩杀了魔皇。
云溯望的心猛地跳了几下,就算安师弟不说,他也能猜到,对方付出的是什么样的代价。
安归澜虽然强大,但那个时候天降雷劫极大地限制了他的力量。要想在滚滚天雷的威压之下斩杀魔皇,就必须放弃抵挡天雷。
也就是说,安师弟为了给他报仇,最终和魔皇同归于尽。
安归澜见云溯望沉默,以为云师兄又想起了前世噩梦一般的经历。连忙说道:“云师兄若是不喜欢这剑,我就再也不用了。”
他刚放下手中的魔剑,云溯望便来到了他身边:将剑送回他手上说道:“无论这把剑曾经的主人是谁,只要它可以替我保护安师弟,我就不会不喜欢。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51
更何况,这把剑曾经沾过我的血。有它陪在安师弟的身边,就好像我也一直在安师弟身边一样。”
说到这儿,云溯望颇为认真地问道:“安师弟可曾给它取过名字?”
安归澜摇摇头:“剑是云师兄给我的,名字自然也要让云师兄取。”
云溯望闻言温和一笑,修长手指拂过玄黑的剑身,对那长剑说道:“既然当初祭剑用的是我的血,那便要随我的名字,我看也不必那么麻烦,直接叫你玄溯吧。”
安归澜喜欢云师兄,爱屋及乌,对云师兄给剑随口取的名字也十二万分地满意。
他忍不住夸道:“云师兄起的名字好听又好记。从此以后,我只要看到这剑,心中想的便只有云师兄一人了。”
云溯望被安师弟说到不好意思,竟连耳根都微微泛红。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幻境山洞的岩壁突然冒出了一根细长的石刺,石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延伸,尖锐得如同一把开刃的尖刀,直直刺向他的胸口。
等到安归澜反应过来,用玄溯将石刺斩断的时候,云师兄因为躲闪不及,胸口的白衣已经被石刺刮开了一道大口子。外衣、中衣和里衣被尽数划破之后,白皙如玉的肤色就显了出来。
云溯望只觉得胸口一凉,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刚才的石刺似乎刺偏了一寸,在穿透重重衣物之后,恰好撞在了他佩戴的太极阴阳鱼玉佩上。
玉佩为他挡了灾,白色的那枚已经出现了几道十分明显的裂痕。
云溯望想起前世在御兽场,也同样是这枚白色的玉坠,帮他挡住了妖兽的致命一击,心中顿时升起感激之意。
他一直被这对玉佩守护着,是不是意味着他的亲生父母其实还是在意着他的?
云溯望取下玉佩,格外珍重地收在贴身的衣袋里。
他根本没想到,就连这枚出现裂痕的玉坠也是魔皇为了对付他预先设计好的……
第30章
燕云幻境是燕云君所设,燕云君又是魔域之人,云溯望在这幻境之中多待一刻便多一分的风险。
安归澜不敢再掉以轻心,确认云师兄平安无事之后,就开始为突破幻境做准备。
突破幻境离不开魔剑玄溯的支持,只是他如今的修为只能暂时压制玄溯,为保证过程之中不会被强大的魔剑影响心智,必须事先备好咒符,把魔剑的负面影响减至最低。
在解封玄溯之时,剑上原先缠绕的咒符已经被剑气割成了碎布条。
安归澜看看自己身上的单薄衣物,又看看衣不蔽体的云师兄,直接打消了在衣服上画咒符包魔剑的念头。
他低着头,有些着急地在自己的乾坤袋里来回翻找可用来封印玄溯的东西。
云溯望见安师弟着急,也顾不上处理自己破了洞的衣服了。他直接打开自己的乾坤袋,递给安师弟翻找。
安归澜找了好一会儿,总算在自己的乾坤袋里摸到了一条包扎伤口用的纱布。
好不容易找到了能用的东西,他连忙抓住布条往外扯。谁料到这条纱布似乎被袋子里堆放的其他物品给压住了,不论怎么扯都纹丝不动。
最后一下,安归澜用了十成的力气,甚至在手上附加了灵力,终于将那卷破破烂烂的纱布拽了出来。
然而他这一下用力过猛,拽出来的不仅仅是纱布,还有不知躲在乾坤袋哪个角落里的小云。
在乾坤袋中憋了一段时间,小云在三袋小鱼干的陪伴之下胖了整整一圈,头和身子都变得圆滚滚的。因为冲出来的速度太快,它直接卡在了乾坤袋的收口处,进退两难之下,惨兮兮地叫个不停。
安归澜被乾坤袋口突然出现的猫头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这是又胖了一圈的小云之后,又好气又好笑地挠了挠白猫的下巴:“小云怎么如此着急,不是说好了过些时日就接你出来的吗?”
见安归澜非但没生气,言语里还带了点宠溺,小云立刻抓住时机好好表现。它一边眨巴着清澈的蓝眼睛喵喵叫,一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安归澜的手。
在云师兄嫌弃的目光中卖萌撒娇装可怜,无所不用其极。
果不其然,安归澜见小云如此马上就心软了,他怕长胖了的小云被勒得难受,悄悄松了松乾坤袋收口处的绳子,而白白胖胖的小云就趁着这个时机从袋子里一跃而出。
重获自由之后,小云在山洞之中上蹿下跳,全身上下都写着“得意”二字。安归澜见云溯望脸色不对,连忙解释道:“云师兄,小云从袋子里跳出来是因为我一时疏忽。等画好这道封印玄溯的咒符,我便立刻将小云送回去。”
与安师弟和小云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云溯望也清楚小云性格调皮,凭着一手卖萌绝技把安师弟哄得团团转。
他虽然看不惯那只恃宠而骄的白猫,但是却不忍心让好不容易有猫可撸的安师弟为难。更何况,他一个人,怎么能和一只猫一般见识。
想通了这个问题,云溯望面色稍微缓和,温言安抚道:“小云天性如此,我又怎么会责怪安师弟。准备咒符要紧,莫要再为这些小事分心了。”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52
安归澜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还是云师兄宽宏大量,然后便转过身去,将一卷纱布折上几折,专心致志地画镇压魔剑的咒符。
为防止山洞中再出现刚才那样的石刺,云溯我那个在安师弟身边一口气设下了好几重防御术法,寸步不离地守着。而小云就趁着这无人捉它回去的空档,在幻境中转来转去。
神奇的是,凡是小云经过的幻境,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白猫像一支蘸了特殊墨水的毛笔,在幻境的基础上画出了另外一幅景象。大片的山洞幻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幻境生成前的九霄派地牢。
随着小云活动范围的不断扩大,安归澜和云溯望周边的幻境被彻底复原得也越来越彻底,速度竟比用魔剑玄溯劈斩幻境还要快。
吸食了构筑幻境的魔气之后,白猫的体型变大了不少,毛色由纯白转向灰黑。
安归澜画完咒符之后抬头,猛地发现自家小云居然变成了别人家的猫,燕云幻境在他碰都没碰的情况下被拆了一大片……
震惊之下,他那双漂亮清透的灰色眼睛睁得极大:“这真的……是小云?”
云溯望的认知虽然也受到了冲击,但猫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变化的,他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小云。
事实摆在眼前,小云绝对不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猫。
……
幻境之外,燕云君也被这只吞魔气、吃幻境的猫吓得不轻。幻境以惊人的速度消散,逼得她用更多的魔气去填补空缺。只可惜她一边补,小云一边吃,无论怎么努力,幻境都无法维持。
燕云君眉心微蹙,忧心忡忡地对魔皇夜朔云说道:“能吃魔气、天生克制燕云幻境又是猫形,这难道是百年前被雷云剑宗封印的魔神重宵?朔云哥,你这些日子一直在雷云剑宗,可曾注意过魔神的动向?”
夜朔云很早以前就盯上了这只猫,几次接近试探虽没找到可以直接证明对方身份的证据,但是多多少少也发现了这猫的不同寻常之处。如今听到燕云君这般问,便解释道:
“我曾听你兄长遥华君说过,重宵是镇墓之地的上古魔兽,千年前曾与魔皇一脉的先祖争夺魔域之主的位置。那一战,重宵不敌先代魔皇,从此被封印于镇墓之地。
天长日久,魔皇一脉的力量已经不似当年那般强大,重宵反倒成了护佑魔域安定的魔神,甚至还要专门选出魔族,作为镇墓之地大祭司去侍奉它。
百年前,镇墓之地的封印松动,重宵趁机逃脱。因它本性贪吃爱玩,跑到灵洲人界作乱,恰好被雷云剑宗的几个渡劫期剑修撞上,合力封印在了雷云剑宗的山下。
镇墓之地大祭司一职延续了几百年,传到遥华君这一代时,他却连雷云剑宗封印下的重宵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说到这儿,夜朔云盯着幻境中的小云看了一会儿,继续解释道:
“不过重宵的本体是生有九尾两翼的巨型黑猫,既然有九条命,又怎么会轻易死掉。我此去雷云剑宗稍微动了山下封印,便知它还活着。
重宵被封印了几百年,这一次竟也学聪明了,它将自己伪装成一只一无是处的普通白猫,见了我便远远躲开。为不使人起疑,还主动挑了一个主人……这一招倒是高明,险些将我也骗过去了。”
“如此说来,这确实是重宵。”燕云君停止施术对夜朔云说道:“重宵千年前败给了先代魔皇,又被封印了那么长时间,当然会畏惧魔皇血脉。
朔云哥,你的魔皇血脉在明,而云溯望的魔皇血脉被阴玉封得严严实实。如此一来,重宵自然会畏惧朔云哥,亲近云溯望和他师弟。”
魔皇和燕云君掌握的消息合到了一处,小云就是魔神重宵这件事情也就解释得通了。
夜朔云攥紧手指,轻声道:“无妨,不过是让他们二人暂时得了些便宜。等到云溯望妖族身份暴露,他那个百般疼爱的安师弟也难逃罪责。
他们二人死后,我自有办法让重宵重新回到魔域。”
“朔云哥,他们有重宵帮忙,燕云幻境也维持不了多久。既然云溯望身上的阳玉已碎,我们要不要就此收手?”
夜朔云此时虽然带着几分怒气,但头脑仍旧是清醒的。他点点头:“来日方长,该做的已经做了,也是时候回到宇琴身边了。”
说完这句话,魔皇周身的气质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他满身戾气尽数消散,眼中的冰冷和阴鸷被属于沈北雪的温柔所取代。
对于魔皇这种近乎精分的角色扮演行为,燕云君早已见怪不怪。她欠身行礼,开启了囚困陆宇琴的环境,将魔皇直接送了过去。
……
陆宇琴在与安归澜和云溯望分散以后,很快也着了燕云君的道。他被困在专为他准备的幻境之中,做着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的梦。
在梦中,他仍是少年模样,无论如何努力都追不上兄长的脚步。他亲眼看着兄长陆苍烨离开家门,去雷云剑宗学剑,在论剑会上逐渐崭露锋芒,又目送着兄长赶赴落玉川前线同魔族交战。
因为知道那场大战最终的结局,他拼命阻止。然而不知为何,向来疼爱弟弟的兄长,这一次却头也不回地将他远远抛在了身后。
陆宇琴眼前的场景亦真亦幻,如果说他之前看到的都是对已经发生事情的回忆,那么往后看到的则更像是一场荒唐的噩梦。
在陆苍烨的死讯传回灵洲之后,陆家上下悲痛欲绝。为了告慰陆家大公子的在天之灵,灵洲修真世家的家主们一致推举陆苍烨的父亲陆长黎担任统御修真世家的盟主。
就在此时,魔域出了一个剑术卓绝的魔族,凭着名动北陵的剑术成为魔皇座下第一剑君,魔皇亲赐封号“苍羽”。苍羽君戴着古怪的青铜面具,从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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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率领魔族渡过落玉川,为魔皇攻城略地,最终闯入陆家杀死家主陆长黎的时候,陆宇琴才看清楚青铜面具下的那张脸。
那分明是……他逝去多年的兄长陆苍烨。
幻境中突然出现了重重迷雾,陆苍烨的面容在雾气中渐渐隐去。可是陆宇琴却深受这一幕的刺激,久久缓不过神来。
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兄长诈死投靠魔族,为助魔皇甚至不惜回家弑父。
正当他满心绝望之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唤他的名字,对方的声线明澈温柔,让他忍不住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等到陆宇琴从梦境中彻底清醒过来,才发现他正躺在沈北雪腿上。琴修身材单薄,明明是更需要保护的人,却在幻境之中将他牢牢护在怀中。
沈北雪见陆宇琴满脸泪痕,眼中满是心疼:“宇琴,怎么哭了?”
一经提醒,陆宇琴才发觉自己脸上凉凉的。他低下头,飞快地将脸擦干,然后和沈北雪紧紧相拥……
作者有话要说:重(chong)宵
第31章
沈北雪万没想到,宇琴从幻境中醒过来之后居然如此主动。
他虽然跟燕云君事先商量好了,给宇琴设个温和些的幻境,然后在幻境中委婉地透露一些有关他兄长苍羽君的事情,却无法知晓幻境的具体内容。
看到宇琴脸上斑驳泪痕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慌了神,在心里默默给燕云君记了一笔的同时,也多了几分心虚。
堂堂魔皇,也只有在扮演沈北雪的时候才会产生这种心虚的感觉。
好在这回又是有惊无险,刚从幻境醒来,看起来有些脆弱的陆宇琴俨然已经把沈北雪当成了可以托付之人。
他缓了口气说道:“我刚才做了个噩梦,在梦中见到了逝去多年的兄长,一时情难自已……”
沈北雪轻声劝慰道:“逝者已矣,宇琴的兄长肯定也在记挂着宇琴。正因如此,无论身处何种绝望的境地,宇琴都要坚持下去。”
陆宇琴长叹一声,半晌没有言语。他既希望自己的兄长尚在人世,又很害怕噩梦成真。
这种心情非常矛盾,以致于他竟不知该怎么开口跟担心他的北雪解释。
正在纠结之时,他们身处的幻境山洞好似一幅泡了水的画卷,轮廓变淡、模糊,最终溶了个一干二净。
不远处的二人一猫看清了陆宇琴这边的情况,很快就跑过来与他们汇合。
燕云幻境在小云的不懈努力之下被彻底攻破,厉鬼尹白魂飞魄散,幻境的始作俑者燕云君却隐藏得极深,自始至终未曾在众人面前现身。
虽说燕云君不除,灵洲便无法彻底安定,但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来长暗镇收妖,解决镇外的妖物才是最紧迫的事情。
从九霄派地牢脱身之后,四人回长暗镇稍作休整,第二天便找到了镇外荒山的妖修洞府。
那女妖上次丢了自己的琴,这次只能与当世顶尖剑修硬拼剑术,最终输的有多惨可想而知。
擒获女妖之后,安归澜和云溯望顺道去尹白殒命的那座破庙收殓了厉鬼少年仅剩的尸骨。
尹白虽是长暗镇凶案的罪魁祸首,但生前的经历也着实可怜。
在幻境中他以自己魂飞魄散为代价,保住仲遥华残魂,可是答应帮他报仇的燕云君却已经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此地。
灵洲修真界的名门大派有自己的一套规矩,陆宇琴擒住女妖无权就地处置,只能把她押到雷云剑宗听候发落。
即便安归澜和云溯望心中觉得不公,目前能做的也只有将尹白的尸骨送回长暗镇。
他们回到镇里,多方打听之后才知道,尹白的父亲尹秀才早在几个月前就病死了。除了已经被赶回邻镇娘家的生母吴氏,尹白在这世上再无活着的亲人。
为了彻底解决这桩事,云溯望和安归澜又御剑去邻镇,找到了尹白的母亲。等到一切都办完,他们再次回到落脚的客栈,时间已经是深夜了。
长暗镇外地人不多,客栈二层空着大半。
为了困住擒获的女妖,陆宇琴和沈北雪特地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多订了一间客房,并且在房中布下数重禁制。
沉沉夜色的掩映下,囚困女妖的房间里有绿色的灵光从窗纸透出,乍一看仿佛郊外鬼火,阴森可怖。
一片寂静中,附近客房的门被人“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安归澜听到响动身形一闪,拉着云师兄躲在了回廊的拐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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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溯望被抵在回廊的柱子上,身体微微僵硬。他背对着柱子,无法知晓身后走廊里的情况,只能看到面朝着他的安师弟。
在魂魄的影响下,安十七的身形容貌都在朝安归澜原身的方向变化。
被接回落霜峰的一年里,少年的身高窜得飞快,如今已和云师兄相差不到一寸,大有在未来超过云师兄的趋势。
相差不大的身高,配上暧昧的姿势,让云溯望感到有些紧张,就连心跳也随之加快。
安师弟年纪小的时候他可以想方设法地宠着对方,可安师弟长大之后,真的变成了他朝思暮想的模样,他反倒不知该如何跟对方相处。
这就好似和暗中恋慕许久的人突然结为道侣,多年心愿一朝得偿,却带着恍惚的不真实感。
在云师兄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安归澜放轻了动作,将人温柔地搂在怀里,示意他先别出声。
幽幽绿光的映照下,安归澜勉强辨认出刚才走出房间的人是沈北雪。
这位看起来柔和沉稳的琴修,身上带着重重谜团,相处得时间越久,就越是让人看不懂。
由于及时施了隐藏行迹的真洲巫术,沈北雪并未发现走廊之中还有旁人。他走出房间,在隔壁陆宇琴的房门口稍微站了一会儿,确定对方睡下之后,方才走进了走廊尽头的客房之中。
深更半夜避开陆师兄,独自一人去囚困女妖的房间,这实在不像是一个老老实实的正派琴修会做出的事情。
安归澜对沈北雪的所作所为早有疑虑,无意中窥见此事心中愈发好奇,立刻和云师兄悄悄跟了上去。
施术之后,屋中场景一览无遗。只见沈北雪用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借着滴落的鲜血在地上布阵,法阵的中心赫然是那作恶多端的女妖。
他布阵的手法古怪,懂行之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既非九霄派琴修的本命术法,也非灵洲法修的常见招式,反倒更像是灵洲普通人族中流传的巫蛊之术。
令人不解的是,巫蛊之术盛行于人间的宫廷之中,向来用来针对毫无灵力的凡人。这些年来,还从未听说过有人用巫蛊之术来对付妖族。
为了彻底弄清事情真相,安归澜和云溯望眼看着沈北雪施展疑似“巫蛊”的邪术,并未打草惊蛇。幻境中妖修利用狼群残害尹白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今夜她被沈北雪杀死实属死有余辜。
相比之下,沈北雪的正邪善恶反倒没那么容易判断了。
“巫蛊之术”术成以后,地上滴血而成的法阵光芒极盛,它不停地从瘦削琴修的身上汲取生命力,等到汲取完毕,法阵中生长出一株张牙舞爪的藤蔓,藤蔓顶端缓缓开出一朵有五个花瓣的白色小花。
紧接着,花朵凋零,藤蔓枯萎。阵中女妖气血逆行,痛苦得瞪圆了一双美目,没过多久便喷出大口鲜血凄惨死去。
与屋中混乱场面形成强烈反差的是站在角落的沈北雪,因为早就知道了女妖的结局,他提前张开了一道结界,将四溅的污秽隔绝在结界之外。
完成这场无声的杀戮之后,沈北雪转身就走,月白色的中衣未曾染上半分血迹……
见对方马上要出来,安归澜反应迅速,身体稍微一转,将师兄藏在了敞开房门与墙角构筑成的黑暗狭小空间中。
沈北雪的修为算不上高,可是云溯望却被师弟的举动弄得大气都不敢出,他生怕喘的声音再大点,会被人瞧见自己满面通红的狼狈模样。
好不容易挨到沈北雪回房间,云溯望已经如同一只被煮熟的虾子浑身发烫。他把安师弟稍微往外推了推,留出正常呼吸的空间,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些:“我们要不要去屋中看看?”
安归澜用手背贴着云师兄烫得惊人的额头,有些担忧地说道:“我知道云师兄的体温要比常人高,可是今晚似乎格外烫了些。进屋查看情况固然重要,但云师兄的身体真的不要紧么?”
云溯望明知道安师弟这样问是出于关心,却还是羞耻得答不出话来。
见师兄迟迟不出声,安归澜似乎知道了问题出在哪里。他没再刨根问底,只是用微凉的修长手指贴上了云溯望的额头,轻声问道:“云师兄有没有觉得稍微好些?”
不同与云溯望偏高的“正常猫”体温,安归澜的体温比正常人还要低些。
隔着衣料的时候,这种细微的温度差异尚不明显,但真正肌肤相触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一块尚好的寒玉,触手生凉。
然而这种凉快的感觉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当云溯望意识到安师弟正在摸他的额头的时候,只觉得脸颊烧得更厉害了。
他不知道安师弟是从何处学会的这些撩拨人心的手段,只能在心中暗暗叫苦。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安师弟不必担心,我已经没事了,眼下还是进屋弄清楚情况要紧。”
安归澜见云师兄态度认真,便站起身,极为自然地牵着师兄的手走进了屋子。
女妖死后,房间中的几种禁制已经自动解除,妖异如鬼火的绿色灵光熄灭之后,云溯望重新用灵力照亮了女妖的尸身。
在微弱光线的映照下,女妖可怖的死相暴露无遗。
被“巫蛊之术”杀死的过程极为痛苦,女妖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纤长的脖颈上浮现出类似刺青的黑色花纹。
因为上一世修炼暗系灵力没少接触阴灵和怨气,安归澜对这样的场景没有丝毫畏惧。他走近尸体,细细观察那片黑色的花纹。
云溯望贴心地分出一束灵光,照在尸体的脖颈上。借着光线可以清楚地分辨出花纹的每一道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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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团花纹看起来像是一棵张牙舞爪的藤蔓类植物,藤蔓的顶端开着一朵有五个花瓣的小花。模样和刚才沈北雪施术时出现的植物幻象不谋而合。
看着看着,安归澜突然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这样的图案,他应该早就见过。
只是那个时候,他根本不清楚这图案到底有何含义。
如果他记得没错,这种一株藤蔓配五个花瓣花朵的图腾曾经被画在记载云溯望命运的剧情大纲中。
那本大纲的第一页绘着灵洲和魔域的地图,第二页便是和这一模一样的涂鸦。
被他忽略已久的重要线索在此时突然出现,是不是意味着云师兄命中的死劫也与这个沈北雪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小安很快就真相了~
第32章
“云师兄你看,这花纹应该是刚才的阵法所留。要是能据此查出沈师兄所用的阵法,或许就能明白他杀女妖的原因。”
云溯望微微摇头:“这样的术法,整个灵洲修真界都闻所未闻,一时半会儿怕是很难查出结果。”
安归澜没料到云师兄竟对此毫不知情,忍不住问:“云师兄对这阵法和花纹当真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云溯望见师弟的模样颇为急切,想了想说道:
“夜谕门的藏书阁中有很多有关阵法的古籍,这次回去我陪安师弟去里面查一查,应当会有所收获。更何况这样明显的痕迹,明日宇琴看到也一定会追查下去……”
话还未说完,他便听到了安师弟带着几分震惊的声音:“花纹消失了!”
花纹淡去后,妖修的尸体也跟着化为原形,这就意味着第二日陆宇琴赶来的时候很难查到有用的线索。要想破解沈北雪背后的谜团,只能靠云溯望和安归澜两人。
明面上的线索断了,安归澜的思路却没跟着一起断掉。他将认识沈北雪以来对方解释不通的行为串联到一起,对云溯望说道:
“九霄派的沈师兄身上有太多不寻常的地方。不知云师兄有没有注意过,自我们来到长暗镇追查妖修害人之事起,几乎所有的线索都是由沈师兄指出来的。
他先是从遇害的镇中居民身上提取出显而易见的妖气、鬼气和魔气,告诉我们幕后黑手另有其人。然后说女妖蛊惑人心神用的琴是九霄派的遗物,极力主张去九霄城一探。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厉鬼尹白恰好也将我们引到了九霄城中。
紧接着沈师兄又找到了位置隐秘的九霄派地牢,这地牢中恰好埋伏着魔域的燕云君,我们踏入埋伏之后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困于幻境之中。
刚入燕云幻境,沈师兄便和我们失去了联系。可是当幻境被小云破解之时,他却又奇迹般地出现在了陆师兄身边……
不仅如此,他似乎很早以前就知道小云不是寻常的猫。早在雷云剑宗时,就一直盯着小云看,而小云似乎很怕他,每次都远远躲开。”
安归澜一番分析颇有条理,虽未直接质疑沈北雪的真实目的,但他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长暗镇事件背后的操纵者很可能就是沈北雪本人,而这琴修身上藏着的秘密远不止这一桩。
云溯望本性宁静淡泊,但心思玲珑剔透,对阴谋算计之事并非一窍不通。如今他和安师弟已经入局,不得不小心应对:
“沈北雪和宇琴之间的情意不似作伪,如果背后设局之人真的是他,那么他要对付的人便是我们。
只是他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他也是魔皇的人?”
提到魔皇,云溯望不自觉地多了几分紧张,连舒朗的眉目也蒙上了几分阴霾之色。
时至今日,他仍旧不明白,魔皇为什么总是跟他过不去。
正在纠结之际,安师弟寒凉如玉的手指贴上了他的脸颊:“事情尚未定论,云师兄不必如此烦忧。既然沈师兄身份可疑,我们便也给他设一个局,让他对今晚的事情有个交代。”
离开之前,安归澜和云溯望将他们二人来过屋子的痕迹彻底抹去,又将沈北雪施术留下的血气用术法留存。
万事俱备,只等明日一早陆宇琴亲眼看到屋中的场景。
……
第二日,陆宇琴早起去检查抓获的妖修,却不料屋中妖修已经死去多时。满是干涸血迹的地上,只余下那女妖的本体——一株花凋叶落的蔷薇。
妖物现出原形之后,要找出她真正的死因就难上加难。陆宇琴仔仔细细地将屋子检查了一遍,屋中仅有的线索是一缕尚未消散的血气。
然而这线索反倒给他带来了更大的冲击,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缕血气是沈北雪留下的。
他第一次遇到沈北雪,对方就是重伤濒死的状态。此后沈北雪时不时旧病复发吐血昏迷,也都是他陪侍在床前,日夜不离地端水送药。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56
那个人的血气,他实在太过熟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认错。
在陆宇琴心中,沈北雪早已占了极重的分量。就算对方犯下了天大的过错,陆宇琴也愿意替他承担。
只是在情根深种之后,陆宇琴依然有着自己的底线和坚持,他不能接受沈北雪的欺骗和隐瞒。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敲响了沈北雪的房门,但是屋中并无回应,隔着一扇木门,能听见内室里的潺潺水声。
他这才想起,沈北雪有轻微的洁癖,在雷云剑宗时每日清晨必定会打水沐浴,将自己收拾得一尘不染方能出门。
陆宇琴往日知礼守节,从不会在沈北雪沐浴的时间段打扰。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一种被沈北雪背叛的危机感让陆宇琴急切地想找对方问个明白。他迟疑了一阵,再次敲门。
这一次内室的水声终于停了,沈北雪隔着门询问了一声。当他听到陆宇琴微微发颤的声音之后,立刻意识到出事了,连头发也来不及擦干,慌忙穿上衣物跑去开门。
沐浴过后的琴修长发未束,衣衫沾了水变得更为薄透,此时的模样颇为引人遐想。因为走得急,他未披外套,所有贴身携带的丹药都整整齐齐地摆在内室的桌子上。
陆宇琴心事重重,哪里有功夫关注这些。才刚被领到内室,他就单刀直入地开口问道:“北雪,你同我说实话。昨夜是不是你杀了那名妖修?”
出人意料的是,沈北雪的态度极为坦荡。他点点头,直接承认:“妖修确实是我杀的。”
他承认得如此痛快,反倒让在心里演绎了千般曲折的陆宇琴把想好的那些说辞忘得一干二净。温润如玉的雷云剑宗大师兄憋了半天,最终只问出了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北雪直视陆宇琴,黑眸深邃,看不出是悲是喜:“宇琴你应该也听说了尹白的事情,其实我和他并没有多大差别,都是满心怨恨,为了报仇不择手段的人。
在拜入九霄派之前,我随父母生活在落玉川边的一座小城中。父亲是家乡颇有名望的士族子弟,母亲是山中猎户之女。
父亲进山打猎误中陷阱,恰巧被母亲救助,两人一见钟情。父亲不顾身份门第的差异、家中长辈的劝阻,执意与母亲成婚,成了一对恩爱夫妻。
为了跟母亲永远生活在一起,父亲花费重金从丹修手中买回一颗延年益寿的丹药送给母亲。
母亲舍不得吃,一直将丹药珍重地收在梳妆匣里。
只是好景不长,几年后城中来了一只作乱的女妖,她用妖法使得父亲性格大变,不仅抛弃妻子,还在那女妖的居所夜夜流连……”
陆宇琴听到这里,已经忘了生沈北雪的气,他忍不住问道:“给你父亲施妖法的女妖便是你杀死的那只吗?”
沈北雪笑着摇摇头,继续讲下去:“我母亲性格强势,不甘心就此失去挚爱之人,在附近捉妖道士都无能为力的情况下。
她找到了一位隐世高人,从高人那里学来了一招偏门的捉妖术。
这捉妖术虽然有效,但付出的代价也极高。修真之人使用尚且要损耗修为和生命力,凡人使用损耗的就是自己的寿数。
但母亲心志坚定,只用了一年时间便学成了术法。等到她回到家乡时,那女妖已经趁她不在,偷偷进入家中,盗走了父亲送的珍贵丹药。
母亲一怒之下找到了女妖,全然忘记了高人的叮嘱,将除妖的术法在女妖身上用了整整五遍。这术法凡人使用一次折寿十年,母亲连用五遍,便折寿了整整五十年。
原本那女妖应当是必死无疑的。但她通过各种手段与人双修积累了不浅的修为,除妖的术法虽然毁了全部的修行,却没有立刻要了她的性命。
一段时间之后,她不知从何处听来了一个保命的方法。通过再次勾引父亲,怀上身孕生下孩子,利用相连的血脉,将除妖咒术转到了孩子的身上,然后自己逃之夭夭。
父亲被女妖迷得神魂颠倒,女妖失踪之后回到家中,已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疏远冷落母亲,对我亦是不理不睬。
母亲原本就命不久矣,经此事刺激,整个人都变得痴痴傻傻,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连我也不肯见。直到一天晚上,她的屋子燃起熊熊大火,将半个宅子烧成了一片废墟……
从那以后我便离开家,拜入了九霄派。期盼学成之日,可以下山找到当年害死母亲的妖修,杀了她报仇。
可是,不久之后,九霄派被魔皇所灭。我被宇琴救回了雷云剑宗,成了一个离不开照顾的废人。要想再寻到当年的妖修报仇,只怕是难了。
尹白家中发生的事情,与我和母亲当年的遭遇何其相似。若母亲当年没有下定决心,用以命换命的方法对付女妖,只怕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同尹白一样,变成被狼群撕咬致死的孤魂野鬼。”
女妖害人至此,陆宇琴听完沈北雪的身世,难受得说不出话来。此时,他的关注点已经从“北雪为什么要杀女妖”转换到关心沈北雪本人上来。
他想了想,轻声问道:“北雪,你父亲去了何处?他和那女妖生下的孩子最后如何了?”
沈北雪说到的虽然都是伤心事,脸上却已经没有了伤心的表情。在陆宇琴看不到的角度,他眼中的探究之意再明显不过:
“我进入九霄派之后,家乡受到了落玉川之战的波及,父亲死于战乱,他和女妖生下的儿子自然也不知所踪。”
沈北雪知道自己和魔皇夜朔云是同一个人,就算想要将自己的身世稍微透露给陆宇琴也不能不加掩饰地直白讲述。
他既想要对方理解自己,又不想过早地暴露出真正的身份。就只能将自己的真实经历化用到一个普普通通的灵洲少年身上。
虽然故事的背景、故事中人物的身份都略有变化,但是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被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沈北雪被女妖迷得神魂颠倒的父亲就是前任魔皇夜承尧,凡人出身的母亲就是魔域千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族魔后沈氏。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57
至于那使尽手段勾引魔皇的女妖,对号入座之后便是云溯望的母亲。所谓“不知所踪”的异母弟弟,其实早就被他查出了下落。
此次的长暗镇之事更是他为了除去异母弟弟云溯望一手策划的。
沈北雪在心里把陆宇琴当成了可以共度一生的未来魔后,在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是在尊重事实的基础上进行改编,这也算是为将来和陆宇琴坦诚相见留了一条后路。
只可惜他对面的陆宇琴全然不知道他花了这么多心思,整个人都还沉浸在沈北雪悲惨的身世之中。
他叹了口气,知道这些事情之后,心中愈发凄凉。
北雪确确实实是被作恶的女妖害得家破人亡,若不是女妖害人,他也不必少年离家,拜入九霄派,再经历一遍门派被灭,师门被屠的痛苦。
因为站在沈北雪的角度,设身处地地为他考虑,陆宇琴反倒更能理解他为何一定要亲手杀死那个残害尹白的女妖。
沉默良久,陆宇琴终于做出了决断:“北雪,女妖被杀之事我可以替你隐瞒。若是回到雷云剑宗,师父和诸位师叔怪罪下来,一切罪责由我承担。
到时候你只要不说话,便不会有人怀疑你。等到风波过去,我寻个时间,同你一起追查害人的那个女妖的下落,这样可好?”
沈北雪没料到陆宇琴竟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他连忙出言阻止:“宇琴你是雷云剑宗的首徒,雷云剑宗中众人瞩目的对象。
若是揽下私自处死女妖的罪责就是知法犯法,有意违反宗门中的戒律。你这样做的后果远比我这个寄住于雷云剑宗,不懂规矩的外门弟子严重得多。
宇琴你与其代我受过,不如给我一个面见雷云剑宗掌门和诸位长老的机会。若能在他们面前替自己申辩一番,说不定能得到他们从轻发落。
雷云剑宗的是名门正派,实话实话肯定比刻意欺瞒逃避罪责要好些,你说是么?”
陆宇琴品行端正,若不是情急之下为了保住心心念念的沈北雪,是断然不会做出欺瞒师门的事情的。
冷静下来之后,他很快就被沈北雪这番话说动,一口答应了下来。
沈北雪本就体弱,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嗓音已经有些沙哑。
陆宇琴见他时不时清咳两声,看起来很不舒服,这才意识到自己急于求个答案,竟让洗澡洗到一半的沈北雪湿着头发说了半天话。
他一边向沈北雪道歉,一边用灵力加热了壶中的茶水,主动在摆在桌上的一排瓶瓶罐罐中寻找用得上的丹药。
沈北雪随身的丹药大部分都是陆宇琴亲自求取丹方凑齐原料,托当世顶尖的丹修炼制的。由熟悉的人替他找药,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很快沈北雪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腾地站起身,朝陆宇琴的方向走了几步,努力做出一副帮忙一起找药的样子。
借着找药的机会,他极力把一个小小的药瓶往众多瓶瓶罐罐里面推,却不小心忙中出错,“砰”的一声,白玉的小药瓶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没注意码字软件里的废稿,排版和内容出现了混乱,甚至标题都剧透了,赶紧替换~
给各位小天使鞠躬谢罪
第33章
摔到地上的玉瓶质地极佳,通体莹白没有半分瑕疵。
陆宇琴将它捡起之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发现小玉瓶的底部还刻着繁复的花纹,一眼看去像是三只首尾相扣的蝙蝠。
可以确定的是,这并不是他送给沈北雪的药。
看到陆宇琴在意瓶底的标记,沈北雪难得地有些不自在。
他不着痕迹地拿过瓶子,解释道:“这瓶子是当年在九霄派时师父所赠,如今用来放些贴身携带的丹药。”
魔皇化名沈北雪跟在陆宇琴身边的时间长了,谎话就只能一个接一个地编下去。
这白玉瓶确实有些来头,不过不是九霄派的遗物,而是北陵宫中魔皇御用医师专门盛放进献给魔皇丹药所用。
“幸好没有摔坏。”陆宇琴见沈北雪不愿多说,也就不再探究这有些不同寻常的精雕细琢中到底蕴含着怎样的深意。
他陪着沈北雪服了药,又用灵力帮对方烘干了头发,这才放心离去。
与沈北雪房间一屋之隔便是安归澜的房间,此时安归澜和云溯望听完了隔壁的动静,对望一眼,压低声音讨论着对此事的看法。
云溯望轻声说道:“若真如沈北雪所言,他的所作所为便能解释得通了,宇琴如此处理也算是妥当。”
安归澜只觉得自家师兄人善又心软,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坏人骗去,忍不住出言提醒道:“沈北雪一面之词,未必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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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自幼生活在落玉川边一座小城,可那城叫什么名字,城中又是否有一户姓沈的人家,这些都难以查证。总而言之,云师兄还是小心为妙。”
云溯望一边听他说话,一边点头。看起来听得认认真真,可实际上思绪早已不在此处。
他满心满眼都是经历了长暗镇一事愈加心思缜密、干练果断的安师弟。
看到安师弟成长,他也跟着生出了一股自豪感,几乎全然忘了对方重生之前是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俊美青年。
安归澜见云溯望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盯着他频频走神,便不再说下去,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云师兄说道:“其实,这些话云师兄就算记不得也没关系。
该提防的人,我帮云师兄防。该杀掉的人,我替云师兄杀。云师兄只要像现在这般,一直陪在我身边就好……”
在探知了沈北雪私自杀死女妖的缘由之后,这段插曲就算是告一段落。
由于第二天还要赶回夜谕门,安归澜和云溯望很早便歇下了。
客栈房间充裕,他们两个一人一间,屋子紧挨着倒也不会过多地担心彼此。为了保证安全,安归澜房门上贴着的防护咒符还是云溯望亲手画的。
照理说这样的这样的环境应该睡得踏实安稳,可是到了半夜安归澜却觉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
当他想要翻身的时候,上半身又像是被什么重物压着,想动也动不了。
更为惊悚的是,半梦半醒之间,还有什么毛茸茸暖呼呼的东西不停贴上他的脸颊。
被这种奇异的触感惊醒之后,安归澜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在暗夜中闪闪发亮的猫瞳。
看清楚趴在他胸口上的是只猫,安归澜反倒不慌了,他用刚睡醒之后带着几分慵懒的少年音问道:“小云,怎么到床上来了?睡不着了么?”
若是以往,小云必定会借此机会撒娇卖萌,让安归澜拿出小鱼干来给它晚上加餐。
但是今夜的“小云”似乎格外矜持,它趴在安归澜胸口,有些委屈地喵喵叫了几声。
见安归澜仍是摸不着头脑地愣在原处,这才有些着急地伸出爪子拍了拍安归澜的脸。
一片漆黑之中,安归澜只能模模糊糊地看清楚猫的轮廓。
等他意识到“小云”有些奇怪,挥手用灵力点燃屋中烛火的时候才看清楚,伏在他胸口的那只猫并不是他的“小云”,而是许久不见的……大猫猫云溯望。
小云不吞吃魔气处于正常状态的时候,毛色雪白,然而因为品种问题,云溯望变成的猫毛色白中带灰,看起来手感颇好……
而且云溯望当人的时候就生得美貌,变成的猫也自带眼线,颜值颇高。
借着昏黄的烛光,安归澜同他的云师兄在床上大眼瞪小眼,默默对望了半晌,直到云溯望不安又委屈地用爪子拍了拍安归澜的胸口,似是有很多话要说却说不出来。
事实上,云溯望确实是急切地想要同安师弟解释清楚情况。
他夜里睡到一半觉得头顶又热又痒,伸手去摸的时候便已经摸到了猫耳朵。
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妖族血脉不知为何再次活跃起来,云溯望顿时睡意全无,在最为无助之时他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安归澜。
这个秘密只有安师弟能保守,也只有安师弟非但不嫌弃他的妖族血脉,反倒对变成猫之后的他温柔相待。
然而他身上的异变发展的速度太快,才刚刚解开安师弟房门上的防护咒符踏入屋中,人身便已经无法维持……
如今云溯望只能以一只猫的形态和安归澜交流,张口说出的话全部都会变成微弱的“喵喵”声。这样的声音任谁听了都觉得不像是在好好说话,而像是撒娇。
云溯望到底还是要面子的,在意识到现在说话也是白说之后就紧紧闭上了嘴,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猫眼,近距离观察着刚睡醒的安师弟脸上的表情。
还好安归澜既有耐心又有经验,应对起这种深更半夜的突发情况丝毫不慌。他从胸口一把捞起大猫猫云溯望,走到桌前,随后倒了一杯茶水推到云溯望面前说道:
“云师兄不必着急,说不出来话也不要紧,你不妨以水代墨把想说的话写下来。”
猫不喜欢水,变成猫之后的云溯望其实也不喜欢沾湿爪子,他试探性地把软乎乎的爪子伸到杯中沾了些冷掉的茶水,有些笨拙地在桌上写字。
由于这种写字方式颇为艰难,他用词简短省略,好在安归澜很快就看明白了。少年用手撑着下巴,有些苦恼地说道:
“除了上一世,云师兄从未遇到过突然变猫的情况。而且云师兄说两次激活妖族血脉都并无特别的征兆……这确实有些蹊跷。
妖族血脉一直在云师兄体内,只不过之前处于被压制的状态,现在处于被完全激发的状态,就算有什么隐藏的封印制约,要想打破平衡也必定需要一个契机。
我觉得这其中定是有什么细微的变化被忽略掉了。云师兄你再想想,这两次变猫之前,可发生过什么类似的事情?”
云溯望变成的银渐层猫苦思冥想的时候带着一种和外表完全不符的严肃感,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反差萌。很快他有些不确定地蘸着水在木桌上写下了两个关键词:危机、白玉坠。
这两个词虽简短,却很好解释,上一世云溯望被魔皇送到了北陵的御兽场,在灵力尽失之时与妖兽搏命便是危机。而这一世在燕云幻境遭遇石刺袭击亦是危机。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59
这两次危机都严重到危及性命,却都被他一直佩戴的白玉坠给挡了下来。
说来也奇怪,云溯望佩戴的太极阴阳鱼坠子,一黑一白配成一对,可是每次碎掉的偏偏都是那枚白色的。
现在看来,玉坠碎掉远远不是挡灾那么简单的事情。这白色的玉坠或许是封印云溯望妖族血脉的一个媒介,一旦损毁,云溯望体内被牢牢封印的妖族血脉之力便会随之解封。
“云师兄,你贴身佩戴的白玉坠现在在何处?”
云溯望顿了顿,随后写道:“衣袋中。”
安归澜经这一提醒,方才发觉云师兄变猫之后确确实实是等于没穿衣服的……
他忍不住朝桌上的大猫猫云溯望多瞧了几眼,只觉得云师兄就算是不穿衣服,也好看得紧……
安师弟的眼中的情绪太过明显,云溯望就算是再迟钝也能明白其中的意味,他不自在地转过身去,只给安归澜留下一个毛茸茸的背影。
安归澜笑笑,看破却不说破。他起身去隔壁云溯望房中取来了床上的衣物,翻到了贴身衣袋中的残损玉坠,借着烛火细细端详。
那对坠子很是小巧,用的都是上好的玉料。不仅雕工精细,还匠心独运地在黑玉背面刻了个“溯”字,在白玉背面刻了个“望”字。字体飘逸洒脱,像是出自男子之手。
云溯望见安师弟看玉坠背面的刻字看得认真,又在桌上简短地写道:“亲生父母所留。”
安归澜看后轻轻笑道:“看来云师兄的父母还颇有来头,这样好的玉,和这般用心取的名字,怎么看都像是大户人家的手笔。”
云溯望在与世隔绝的落霜峰上清修已久,有的时候对人情世事的洞察反倒不及穿书而来的安归澜敏锐。
如今安师弟这样推断,让他对生身父母更多了些不一样的认知。他盯着那玉坠出神,愈发地想要弄清楚自己究竟为何被抛弃。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深入思索这个问题,就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另一只猫吓了一跳。
变成猫之后身形缩小,平时只能在他脚边绕来绕去的小云此刻在眼前突然放大,这种画面所带来的冲击不是一点半点。
云溯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脚下踩空,直接从桌上掉下,被安归澜接了个正着。
变成猫的云师兄骤然投怀送抱,让安归澜有些受宠若惊。他一边抱着云师兄顺毛,一边同睡了一觉醒过来的小云说道:“小云你且往后退些,别吓到云师兄。”
小云见安归澜有了新欢,竟连小鱼干也没有及时拿出来,有些不满地顶了几句嘴。
云溯望本以为自己变成猫之后虽不能口吐人言,但至少能听懂猫叫,然而他惊异地发现小云发出的声音在他这里依然只是喵喵叫。
猫和猫之间居然也有语言障碍的事实,让想探知小云想法的云溯望大受打击。
他做人的时候颇有剑修的风骨,有许多想做又无法抛下尊严去做的事情。在看到小云和安师弟亲密无间的时候,云溯望也曾数次生出过变成猫,借机与安师弟亲近的想法。
如今想法变成了现实,他才突然意识到猫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不仅和安师弟交流困难,还有一个语言不通的小云时时争宠……
不过安归澜对待云师兄和小云到底是不一样的,要是更形象具体一点说,这区别大概类似于对待心心念念的未婚妻和自家顽皮不懂事的熊孩子。
对于云溯望变成的猫,安归澜显然更加珍重爱护,时时刻刻考虑着对方心底的感受。就算云师兄已经变成了猫,他的态度也依旧像对待人形的云师兄一般。
他收好那两枚极为重要的玉坠,而后抱着云溯望回到床上,声音颇为温柔:“还有三个时辰就天亮了,云师兄就先跟我将就一晚吧。”
如果云溯望还是人形,此刻必定已经耳根烧得通红。好在他此刻是猫,就算被安师弟撩得心脏狂跳,看起来依旧高贵冷艳。
床下的小云眼看着云溯望动作流畅地钻进了安归澜特地腾出来的被窝,急得也想跳上床去。
奈何它每次要跳上去,总是被挡回去,安归澜偏心大猫猫云溯望的事实已经明晃晃地摆在眼前。
为了安抚小云他只好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碗小鱼干,小云有东西可吃便不再想方设法地插足床上师兄弟的二人世界。
一人二猫相安无事,一直到天光大亮……
作者有话要说:开学赶上搬家,失踪了两周之后突然发现自己的手速变快了,一小时居然可以3000了……
接下来会坚持更新的,祝大家女神节快乐~
第34章
好端端的大活人突然变成了猫,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在修真界也算得上奇闻了。
为了帮云师兄保守这个秘密,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安归澜起得很早。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60
简单洗漱过后,他去隔壁把云师兄留下的行李和衣物都受到了自己的乾坤袋里。
然后带着些歉疚地对小云说道:“小云,回程的时候还要再委屈你在乾坤袋中待上一路了。
毕竟云师兄如今情况特殊,不能让旁人知道他有妖族雪血脉的事情。
我想着把他来伪装成你,抱在怀里盖得严实一些,到时候也好跟人解释,你说是不是?”
小云虽然贪吃爱玩,但是重要的时刻还是靠谱的。安归澜没怎么费口舌,它就主动钻到了储存了足量小鱼干的乾坤袋里。
一切收拾妥当,安归澜把大猫猫云溯望抱在怀里,用术法稍加改变毛色,下楼来到了客栈一层。
他的时间计算得刚刚好,陆宇琴和沈北雪正在厅堂中吃早饭。
陆宇琴见安归澜抱着猫只身一人离开,不由得有些奇怪地问道:“安师弟,你师兄可醒了?为何不见他下楼用饭?”
安归澜这般准备就是为了找个不容易出错的借口,把云师兄不在场一事给圆回去。
他露出诚恳的神情向陆师兄解释道:“云师兄昨夜收到门中传来的消息,说是有紧要的事情要回去处理。
因为当时已是深夜,不便打扰陆师兄和沈师兄休息,不告而别并非有心,我代师兄给二位赔罪。”
陆宇琴本就是个好相处的人,听闻云溯望回去处理急事,他第一反应根本不是怪罪好友不告而别,而是想着自己能否帮上忙。
他说道:“我与你师兄相识许久,也清楚他的为人,又怎会因这种小事责怪他。
长暗镇之事多亏了溯望和安师弟相助,若你们不来我和北雪真不知会被燕云幻境困到何年何月。
烦请安师弟回去之后替我问问溯望,宗门中的事务进展如何,是否需要帮忙?若需要帮忙我定会尽己所能。”
安归澜替云师兄谢过陆宇琴,而后又同沈北雪告别。
那瘦削琴修坐在陆宇琴对面临窗的位置,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打量着脸朝里在安归澜怀里缩成一团的猫:
“安师弟,我记得小云往日很是活泼,今日这般无精打采是不是生病了?是否需要我用琴声替它诊治一下?”
比起容易相信人的陆师兄,沈北雪这关才是最难过的。
安归澜礼貌地笑了笑说道:“小云昨晚闹腾了一夜,想来此刻是困了,多谢沈师兄关心,我这便御剑回去,也好让小云睡个安稳觉。”
其实说到底将云师兄放在乾坤袋里反倒更不容易被人看出端倪,可是云师兄昨晚才变成了猫,心理上正处于纠结又没安全感的阶段,最需要的便是陪伴。
安归澜深知,若是把云师兄一只猫扔在封闭又见不到多少光亮的乾坤袋中,他肯定又要胡思乱想。
为了缓解师兄心中的焦虑和恐惧,抱在怀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沈北雪见安归澜不肯将猫给他瞧,心里早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再坚持下去反倒会令人生疑。
他并不是沉不住气的人,现在揭破云溯望变猫的事还为时过早,他为云溯望准备的这出好戏才刚刚开始……
……
安归澜回到夜谕门后也没耽搁,直奔云师兄常用的那处闭关之地,找到了云溯望时常去的那间小书房。
书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类书籍分门别类地排放整齐。
虽然最多的还是有关剑术和提升灵力修为的书,但也不乏丹方、草药、阵图、咒术、炼器等方面的书籍。
安归澜一边翻一边感叹,云师兄看起来常年宅在自己的落霜峰闭门不出,但爱好其实还挺多样的,甚至还远不止于此……
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小的时候,安归澜还发现了一个暗格。
他原以为,依照云溯望的性格,收藏在这暗格中的东西必定是失传已久的剑谱秘籍或是师门绝学。
谁料到,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打开暗格以后,里面竟只有一卷平平无奇的画轴。
趁着云师兄不在身边,安归澜展开画轴,发现这还是幅精心绘制配有题字的人物画,画的正是借尸还魂前安归澜本来的样貌。
也不知云溯望是在何时画的,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在极力还原前世御兽场中的景象。
画中之人手执长剑,玄衣墨发,身姿修长。他原本戴着的风帽已经滑落,一袭黑色的斗篷在北陵的风雪中飘飞。
出众的容貌配上一双清透的灰色眼睛,令人过目难忘。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61
在画作的左上角,还写着一行小字:“腊月廿一,北陵大雪。惊鸿一瞥,一见倾心。”
安归澜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似是要将一笔一画都刻在自己心里。
他的云师兄其实并不擅长说情话,但是这样直白地表露心绪,反倒比世上的任何甜言蜜语都要动人。
安归澜止不住地想,原来从那时起,他便是被云师兄深爱着的。
这样的念头在他心里翻来覆去,让他整个人都有些亢奋。
他强压住心头的喜悦,将画轴仔仔细细地卷好,没有放回暗格里,而是直接放到了随身携带的乾坤袋里。
除了剑谱,云溯望的其他藏书都以实用为主,其中并无什么艰深的内容。很快,安归澜就在一本书中找到了暂时抑制妖族血脉的药方。
配药加上给云师兄输送灵力,这一套流程下来十分顺利。
不同于上一世被剖了元婴,云溯望如今灵力高,底子好,从白玉坠打破到彻底妖化,时间已经延缓了很久。再配合安归澜的药,成效很快体现了出来。
当天晚上,大猫猫云溯望正脸不红心不跳地趴在自家师弟的大腿上,享受师弟越来越熟练的顺毛服务,却不料安师弟突然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卷画轴。
笑容温柔,不慌不忙地在大猫猫云溯望眼前一寸一寸展开,说道:
“云师兄,今日我去你的书房中找药方,无意中发现了一幅画,想请你帮忙看看。”
画轴的顶端被安归澜用灵力固定在空中,随着他的动作,那幅画作全部打开,呈现在了云溯望眼前。
“也不知云师兄是何时画的,竟这般用心。师兄果真是如这题字所写,在北陵就对我一见倾心了么?”
云溯望怎么也没想到,好好藏在书房的画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被安师弟翻了出来。
这种被当初暗恋的白月光、现在明恋的小师弟抓包的场景,让他羞耻得根本不敢睁眼。
他连小师弟的顺毛和按摩服务也无心享受了,直接就要从安归澜的腿上跳下来跑路。
然而安归澜,一把将云师兄捞在怀里,有些不满地说道:“师兄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怎么能这么快便走?
念在师兄言语不便,我只问是与不是。如果是,师兄就点点头,不是就摇摇头。”
云溯望避无可避,最后只能乖乖地点点头。
安归澜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却仍不知足,继续问道:“那师兄具体是何时喜欢上我的?
师兄是更喜欢我这个人,还是更喜欢我前世那张脸?”
云溯望知道,安师弟之所以这么问还是忘不了少时毁容的阴影。
不过答案毫无疑问,他最喜欢的还是安归澜这个人。
从前世,戴着风帽的安归澜握住他的手,对他说想看看若有足够的灵力,他的剑术究竟会达到怎样的高度起。
他就已经隐隐知道,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可如果要说究竟是何时心动的,他反倒一时半会儿答不上来了。
安归澜的性格与他十分相投,照顾他时温柔体贴,实力强大却不骄傲放纵,就连一直遮遮掩掩的容貌……也刚好对他的胃口。
在灵洲生活了二十几年,甚至连魔域的魔皇都亲眼见过了,云溯望其实对好看的皮相已经有了很强的抵抗力。
若论容貌出色,就连几次三番要置他于死地的魔皇也称得上俊美无双。
但是对于魔皇,云溯望心中只有痛恨,断不会因为对方的容貌就生出什么好感。
说到底,他之所以喜欢安师弟,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安师弟这个人好,而不仅仅是因为安师弟长得好看。
可惜他现在是一只猫,这么复杂的问题根本没法解释给安师弟听。
见云溯望犹豫,安归澜敛了笑容,轻声问道:“云师兄不回答,是怕说出的不是我想听的答案吗?”
眼看着刚才适合表白的良好气氛消散得一干二净,云溯望急得连连摇头,变回人的愿望从来就没有这么强烈过。
强烈的意念,配上安归澜配丹药、输灵力的种种努力,让云溯望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变回了人形。
人形的云溯望身高腿长,就这么压在安归澜身上显得极为尴尬。
等他狼狈地起身,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才敢抬眼看看师弟的反应。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62
安归澜也被突然变人的云师兄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就镇静下来。
毕竟事先已经做了很多努力,云师兄又没被剖元婴。身体底子好,变回人形是早晚的事情。
他静静坐在床上,还是在等云师兄的答复。
云溯望生怕安师弟等得心灰意冷,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仍鼓足了勇气开口:“具体是何时动心的,我也不太清楚。
许是在御兽场第一次见你、听你说话的时候;许是在我变成猫之后同你一起晒太阳的时候……
但无论如何,我更看重的都是安师弟本身……
容貌可随时间推移改变,也会因意外之事受损,即便生得俊美也可能如魔皇一般,心性残忍。
所以安师弟不必让曾经之事变成困扰一生的心魔,我喜欢的始终是完完整整的安师弟。”
安归澜怔怔听着云溯望说完,视线已经微微模糊,他其实已经不像过去那么在意别人对他容貌的看法,生怕再被人嘲笑了。
这一切的改变是从御兽场上,云溯望亲口告诉他“他很好看”开始的。
而后,他随着云溯望重生,借尸还魂之后用了别人的身形外貌,自然少了很多纠结和烦恼。
可是心结真正打开,还是因为此刻云师兄说的这番话。
愣了许久,安归澜才反应过来云溯望还在等他的答复。
他翻身下床,抱住对方,贴着耳朵轻声说道:“我亦对云师兄一见倾心,从御兽场第一眼见到你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深夜甜饼
第35章
表白的话说到了云溯望的心坎里,一向克制含蓄的剑修难得情动,抱着自己的小师弟更加不舍得松开了。
从猫变人之时云溯望,随手扯了床上的毯子,用术法给自己幻化出一套还算过得去的衣物。
只是临时幻化出来的毕竟比不上专门裁剪的精细,这件衣服的衣领开得有些大,稍不留神就有走光的风险。
云溯望不着痕迹地掩了掩衣襟,轻声说道:“安师弟能否先容我去更衣?”
因为两个人距离极近,安归澜目之所及便是从云溯望领口露出来的那片白皙肤色。
但是在白皙的肤色之上又隐隐浮现出一片淡青色的纹路,勾勒出的不知名图案自云溯望脖颈一路蔓延到遮掩在衣服下的蝴蝶骨附近。
这样的妖异刺青跟云溯望平日里的气质极不般配,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自愿纹在身上的。
安归澜心念一动,放开怀中的人,试探着问道:“云师兄背后的刺青是何时刺上去的?”
云溯望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安归澜道:“我的身上既无刺青也无胎记,安师弟为何如此问?”
被云师兄反问回来,安归澜这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这片既非胎记又非刺青的淡青色的纹路突然出现在云溯望的身上,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为了彻底弄清楚这到底是因何而起,安归澜随云师兄一起去内室更衣。
当云溯望衣衫半褪,背对着安归澜的时候,他背上完整的花纹才能彻底显露出来。
淡青色的纹路浅淡,但它们交叉连接组成的图案对安归澜而言却并不陌生。
一颗张牙舞爪的巨大藤蔓在两块蝴蝶骨中心的位置扎根,蜿蜒曲折向上攀缘,分出来的细细枝杈如一张网,将云溯望的身体包裹住,最终在肩部绽开四朵带有五片花瓣的小花。
那是他曾在剧情大纲笔记和长暗镇死去女妖身上见过的图样,只是呈现在云溯望身上的时候被刻意放大,并且在花朵的数目上有了些许变化。
云溯望背对着安归澜,半晌听不见安师弟说话,心里也跟着有些没底。他隐约感到定是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出言安抚道:
“安师弟,不要紧的,我现在并未感到不适。你若是看到了什么,便如实同我说。”
很快安归澜召出两面水镜,一面正对着云溯望的后背,另一面交到云溯望手上。这样一来,云溯望自己也能清楚地看到后背上的图样。
做完这些之后安归澜问道:“在长暗镇的时候,云师兄可曾单独接触过沈北雪?”
云溯望看到了此前就有很深印象的藤蔓图案,反倒冷静了下来。他仔细回想一番之后摇摇头: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63
“沈北雪的修为在我和宇琴之下,照理说,他若真的在我身上也下了那奇怪的咒术,我不可能毫无察觉。”
安归澜其实也觉得此事蹊跷,长暗镇的女妖中了沈北雪的咒术当即发作身死,而云溯望身上出现了相似的纹路却仍旧活得好好的。
这是否是因为云师兄修为高,对这咒术有所压制?这样风平浪静的状态又能持续多久?
很快他就意识到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楚沈北雪在长暗镇用的到底是什么咒术,而后再寻破解之法。
事情关乎云师兄的性命,安归澜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在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云师兄之后,云溯望给了他夜谕门藏书阁的令牌,两个人相约分头查找有关阵法咒术的卷宗古籍,一旦找到线索便传讯给对方。
安归澜生怕再次失去云师兄,他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就要出发。
就在他要开门离去的时候,忽然被云溯望叫住。
已经换好了衣服的剑修有些不舍地看着自家师弟的背影,思虑良久,方轻声问道:“这一次,我会死吗?
原本简单直接的问题,却令安归澜心中动摇,那些安慰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他想起剧情大纲笔记上有关云溯望的记录,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云溯望会死上整整五次,然后将灵洲和魔域的所有生灵屠戮殆尽。
能从一个温柔正直之人彻底变成一个灭世的疯子,心中的绝望程度可想而知。
即便现在的云溯望对世间还充满留恋,天道也会想方设法地让他沿着早已设定好的命运轨迹一路前行……
天道难以改变,但在这样的天道之下他和云师兄仍然可以做出不同的选择。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安归澜的脸色稍稍缓和:
“只要对这个世界还有哪怕一点的喜欢和留恋,云师兄就不会死。
如果有一天,云师兄觉得厌烦了,不想再继续坚持了,那就由我来成为云师兄活下去的理由。”
云溯望其实对安师弟这番话似懂非懂,但说到底,安归澜的存在早就成为了他努力求生最重要的理由……
……
灵洲南郡,雷云剑宗。
夜谕门怪物食人魂魄之事流传甚广,不过月余时间就传到了在雷云剑宗清修的掌门和诸位真人耳朵里。
反倒是最近一直出门在外的陆宇琴和沈北雪成了整个剑宗中消息最不灵通的两个人。
陆宇琴听说了这越传越离谱的流言之后,眉头紧皱,满眼忧色,显然是担忧挚友云溯望的安危。
沈北雪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机深沉且喜欢乱吃飞醋的魔皇在心里又给云溯望狠狠地记下了一笔。
不过也多亏了夜谕门怪物食人魂魄的传言,让他接下来揭破云溯望的妖族身份变得更加容易。
陆宇琴将沈北雪一路送到掌门和众位真人所在的清正殿阶前。分别之际,他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北雪,师父和师叔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修道之人,照理说是不会为难你的。但他们若是真的怪罪下来,你尽可以往我身上推。
当初是我将你带回了宗门,所以你进到雷云剑宗之后所做的一切事情,我也理应承担责任和后果。”
沈北雪见他说的恳切,唇畔带起一丝安抚的笑意:
“不必那么紧张。我既然主动提出了向掌门和真人们解释,就早就想好了应对的办法。我保证,最后我们都会平安无事。”
转过身之后,原本属于琴修沈北雪的温润笑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魔皇的冷酷神情。
他和陆宇琴当然会平安无事,真正应该有事的人是他远在夜谕门的亲弟弟——云溯望。
沈北雪进入清正殿面见雷云剑宗的掌门之时,非但没有像他之前哄骗陆宇琴那般对掌门实话实说,反倒将私自杀死女妖的脏水泼到了云溯望身上。
这原本只是一面之词,根本不足取信。
云溯望连续几年参加论剑会,清正殿中见过他的人都知道他的人品秉性,若说他无缘无故做出这样的事情,谁都不会相信。
可是沈北雪也是有备而来,他将近日广为传扬的夜谕门怪物食人魂魄之事和云溯望有特殊妖族血脉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言之凿凿地说被困在燕云幻境之时,亲眼见到云溯望彻底妖化,变成了一只猫妖。不但吃掉了厉鬼少年尹白的魂魄,还在当夜狂性大发吃了女妖的魂魄。
见雷云剑宗掌门仍存疑虑,沈北雪更是直接建议去夜谕门将云溯望找来,验一验他身上到底有没有妖族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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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最后的建议摆明了是对云溯望是妖族一事笃定无比,不怕查验。
灵洲人族向来忌讳潜入灵洲的魔族和妖族,雷云剑宗的掌门和诸真人听沈北雪如此说,心中已经有了五六分怀疑,动了想要将云溯望找来查证的心思。
与广收弟子、声名在外的雷云剑宗相比,云溯望所在的夜谕门只是一个地处偏远的小门小派。
处理一个小门派的首徒原本无需如此谨慎,但是雷云剑宗毕竟是灵洲修真界的表率,为了维护百年的声誉,做任何事情都要考虑带来的影响。
雷云剑宗掌门想了想,继续问沈北雪道:“听闻宇琴和云溯望是多年好友,既然发现云溯望变成妖兽害人,宇琴为何不亲口说明,反倒要让你来说?”
即使被质疑,沈北雪仍旧面不改色,他从容解释道:
“宇琴重情重义,不要说他在燕云幻境中昏迷,不知道云溯望之事。就算他知道,也会陷入两难的取舍之中。
一边是灵洲的安危,一边是相交多年的挚友,无论如何取舍都将背负骂名。所以此事我自始至终都未向他提及,也请掌门和诸真人对宇琴保密。”
陆宇琴是仙门世家之子,兄长又是为灵洲战死的前任剑圣。单凭这样的出身就不会有人怀疑他与云溯望勾结,只会认为云溯望刻意结交他是别有用心。
再加上沈北雪寥寥几句话,将他摘得一干二净。这下无论云溯望被冠上多大的罪名,都牵连不到陆宇琴头上了。
诬陷云溯望,引得雷云剑宗决定派人彻查之后,沈北雪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大半。
当他从清正殿出来的时候,迎面走来的正是被蒙在鼓里而不自知的陆宇琴。
见他出来,陆宇琴一连串的问题便跟着砸了过来:“清正殿情况如何?事情可有了结?师父可有怪罪?”
然而沈北雪只是淡然平静地答道:“掌门体谅,并无大碍,只需闭门思过几个月即可。”
陆宇琴只当是沈北雪如实陈述自己的身世,得到了掌门和诸真人的同情和理解,也跟着安下心来。
二人相携回到流月峰之后,暂且各回住处。
回房之后的沈北雪也没闲着,他先是给魔族埋伏在灵洲修真界的暗棋寄了数封密信。
而后给镇守北陵的剑君苍羽传信,要他做好准备,待云溯望妖族血脉彻底暴露被处死之后,就带人渡过落玉川,协助自己将陆宇琴带回魔域。
沈北雪的密信发出几日之后,有关夜谕门首徒云溯望的流言蜚语就在灵洲范围内迅速掀起波澜。
灵洲修真界向来忌讳外族侵扰,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听说外表清冷高华的天才剑修竟是化形的猫妖,本性暴露之时甚至靠吸人魂魄提升修为,恐慌也就跟着蔓延开来……
然而在与世隔绝未被流言侵染的落霜峰上,安归澜、云溯望和小云的日子还是照过不误的。
云溯望经过了那一晚情急之下由猫变人的事情,身上的功法修为和被激活的妖族血脉已经逐渐趋于平衡,在人形和猫形之间切换也变得有规律起来。
他白日当猫,晚上当人,随身的乾坤袋中常备几套方便穿的衣服,以避免形态切换之时不着寸缕的尴尬。
自从封印妖族血脉的白玉坠碎了之后,他就需一直服药,以维持每日那几个时辰的人形状态,这种情况倒与人族魔族混血的现任魔皇夜朔云有几分相似。
安归澜将云师兄的难处看在眼里,生怕夜谕门中一直嫉妒排挤云溯望的人趁此机会来找麻烦,连日来和云溯望不断加固落霜峰的结界。
直到确认所有夜谕门的修士都无法进入,这才肯放心去藏书阁查阅古籍。
这一日,安归澜又是早早去藏书阁翻阅阵法和咒术这两大类的书籍。阵法类的书已经叫他看得差不多了,但是仍旧毫无头绪。
他转而翻阅咒术类的书,忽然发现一条名叫“化妖劫”的咒术。
有关“化妖劫”的记载简短粗略,又无配图,但是单看其描述的效果就已经和女妖和云溯望的症状十分相似。
安归澜定了定神,又将那段文字看了一遍。他的视线最后定格在了那句“此为专门针对妖族血脉的诅咒,并无破解方法,中者必死。”
原本平稳的呼吸一瞬间几乎停滞,安归澜静静站在那里,努力想要找出证据证明云师兄所中的咒术并非“化妖劫”。
可他越是想要否认,越是发现现实根本没有给他否认的余地。
所有的症状都对上了,就连“专门针对妖族血脉”这一点也与云溯望的状况相符。
他紧握着那本书,无知无觉地从藏书阁回到了落霜峰。
还未想好一会儿该如何面对云师兄,就发现落霜峰外部的结界被人强行破开了,位于峰顶的屋舍半毁。
本应维持猫形,在阳台午睡的云溯望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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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谷钰20瓶、从此周五不再期待1瓶、离离原上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6章
安归澜寻不到云溯望,却在角落里意外地发现了蜷缩成一团的小云。
云溯望被带走时,这屋中似乎发生了短暂的争斗,小云受了轻伤,它旁边的地上散落着碎布,身下还垫着一块雷云剑宗内门弟子的腰牌。
安归澜抱起小云,顺道拾起腰牌,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劫持云师兄的人定是有备而来,他们不但知道云溯望可以变成猫,还能准确地区分同样是猫形的小云和云溯望。
不论这块腰牌是慌乱中掉落还是有人故意留在此处,他都必须去雷云剑宗打探云师兄的下落。
在半毁的屋中腾出了一块暂时落脚的空地之后,安归澜一边帮小云包扎伤口,一边思索着到底是何人知晓了云溯望可以变猫的秘密。
正在此时,屋外一阵喧哗,仅听声音就可以分辨出有很多人正朝此处靠近。
他们根本没打算掩盖自己的行踪,一路上吵吵嚷嚷闲聊个不停。
只听一人说道:“跟着韩师叔押送大师兄去雷云剑宗的人着实不少,他们一走夜谕门也空了一半了。”
其他人嗤笑一声,跟着接话:“大师兄变成了妖精,这可是大事。韩师叔等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能如愿以偿地坐上掌门之位,排场自然要大些。
不过说到底,能跟去的还不都是韩师叔平日里倚重的那帮人。我们捞不到什么好处,还不如趁这机会看看大师兄的住处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说的是,当年师父那么偏心大师兄,想来丹药秘宝、功法秘籍他是不缺的。左右他也回不来了,倒不如送给我们。”
“真是想不到,师父疼了这么多年的大师兄竟是个妖族的细作。”
安归澜一动不动地坐在屋中听那些夜谕门弟子谈论有关云溯望的事情,丝毫没有避开这群人的意思。
脚步声越来越近,能听到的谈话内容也跟着多了起来。
夜谕门的弟子停在屋外,继续说道:“大师兄不是还有个留在身边亲自教导的师弟么,听说他没被一起带走?
若是让他看到我们,将事情传扬出去,岂不是麻烦了?”
这话出口,众人确实沉默了一阵。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因为害怕一个新弟子告发就半路折返回去。
其中一人颇为嚣张地说道:“师弟你怕什么。大师兄被抓之时他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这会儿他还敢回来不成?
他若敢给咱们找麻烦,那吃亏的也是他自己。他不服,把他打服就是了。他仰仗的大师兄倒了,还能掀起什么浪来。”
然而就在此时,残破的屋门后飞出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气,将地面劈开一道巨大的裂缝。
刚才还在大言不惭的夜谕门弟子闪避不及,被剑风击倒了一地。很快屋中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再向前一步,便要你们将命留下!还不快滚!”
安归澜盛怒之下剑意锋芒毕露,竟隐隐带出几分云溯望所不具备的狠厉。
这些夜谕门弟子多是门中欺软怕硬之辈,虽不知屋中的到底是何人,但明白碰上了招惹不起的人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落霜峰。
安归澜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云溯望的下落,修复了落霜峰的封印后也不再停留,直接御剑前往南郡雷云剑宗。
……言言
和夜谕门不同的是,雷云剑宗管辖的范围极其广大,几乎整片雷云山脉都被这一家独大的门派占了去。
安归澜知道外门弟子的住所,也知道陆宇琴居住的流月峰,但是却根本无从知晓云溯望现在被关在何处。
用真洲巫术隐去行迹之后,他在门派中兜兜转转。
虽说仍然不知云溯望下落,但又得知了一个三日之后灵洲修真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要在雷云剑宗汇合,公审妖族细作的消息。
当然,能惊动这么多人的妖族细作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云师兄。
事情闹得这样大,雷云剑宗的内门大弟子陆宇琴不可能不知道。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安归澜去了流月峰,打算看看对方是否会帮忙。
安归澜原想着陆宇琴为人温和友善,处事柔中带刚,这样的人就算不能与师门正面对抗,至少也会看在与云溯望相交多年的份上对落难的云师兄照顾一二。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66
然而他来的时机不凑巧,陆宇琴此刻并不在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清正殿为云溯望说情,此时只有沈北雪一人居于流月峰。
沈北雪心思难测,安归澜并未贸然现身,只是躲在暗处静静等待,顺道观察对方独处一室时究竟在做些什么。
日薄西山,暮色四合。单薄清瘦的琴修点亮了灯烛,继续伏案奋笔疾书,看起来他似乎在写信,而且这书信还不只一封。
沈北雪每写好一封,便把信纸叠好放在准备好的信封里,封好口之后继续写下一份。
一个既无父母宗族也无门派栖身的琴修,一下子写了这么多封信,真不知是寄给何人。
等到桌上的空信封全部用完,陆宇琴仍旧没有回来。沈北雪熟练地打开窗子,扬手将全部信封扔出窗外。
山中的夜风将信卷到空中,顷刻之间平平无奇的信化成了一只只蝙蝠,拍打着翅膀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安归澜好奇信上内容,暂时离了屋子,趁着蝙蝠还没飞远暗中擒了几只,颇有技巧地给“蝙蝠”灌注灵力迫使其放弃挣扎。
或许是误打误撞找到了破解信件的诀窍,他擒住的这几只蝙蝠很快停止了挣扎,不一会儿就再次变回了信件的模样。
安归澜展开信纸,映入眼帘的字迹工整秀丽,但是信中写的却尽是阴暗狠毒之事。
在信中沈北雪指使魔域细作继续散布谣言,坐实云溯望杀害同门的罪名。
同时在灵洲制造混乱和恐慌,使得公审的形势对云溯望更加不利。
单看这些便能知晓,沈北雪是在替魔皇办事。而云溯望有妖族血脉之事,八成也是由魔皇授意在灵洲传扬的。
若是任由他们继续搅局,那么无论是云溯望还是陆宇琴处境都会变得极为凶险。
安归澜心神不宁地返回沈北雪所在的屋子,决定在陆宇琴回来之前牢牢盯住对方,免得在看不见的地方再生事端。
却不料他仅出去了不到一刻钟,屋中的人就已经不知去向……
……
入夜之后,山间小道格外寂静。只有一人提着发出昏黄光亮的纸灯笼,踏着满地如霜的月色,来到了山路尽头的石洞前。
守卫石洞的法阵虽然强大,但向来是只认信物不认人。是以那书生模样儒雅斯文的青年只是将属于陆宇琴的令牌嵌入洞口山石,沉重的石门便轰然开启。
沈北雪进入石牢,很快就见到了他要见的人。
云溯望在刚入夜时变回人形,已经被雷云剑宗派来的人审了一遍。
这次派来的人顾忌着三日后公审时雷云剑宗的颜面,未曾用什么过分的手段。
但是为防止云溯望逃脱,还是将他塞进了一个专门用来关妖兽的特制铁笼里。
骤然遭逢变故,云溯望已是精疲力尽。铁笼之中空间有限,他变成猫形尚显宽敞,可是入夜之后变成身高腿长的成年男子,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伸展开的。
于是他只能以一个极为难受的姿势蜷缩在笼子里,不停地调整姿势,想要让自己稍微好受些。
但他动来动去,只不过是让身上的衣衫愈加凌乱,后背依然被铁笼硌的生疼,时间久了就连疼痛也变得有些麻木。
沈北雪站在笼子前,看着云溯望如今的落魄模样眼中尽是漠然。
受笼子的高度所限,云溯望不能完全抬头,他最先注意到的是沈北雪腰间垂落下的淡青色穗子,还有那面刻着“陆”字的令牌。
他下意识以为来人是陆宇琴,然而等到对方俯下身才发现竟是沈北雪。
见沈北雪腰间挂着的是陆宇琴之物,云溯望微微蹙眉:“你为何带着宇琴的令牌?宇琴现在何处?”
然而沈北雪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从袖间取出拧成一股的琴弦,勒住了云溯望的脖颈。
琴弦绕着纤细的颈项缠了一圈,而后牢牢攥在了沈北雪手中。
云溯望不知道平日病弱的琴修此刻为何有这么大的力气,但是很快他连思考这个问题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着沈北雪不断加力,琴弦割开皮肤,留下一圈滴着鲜血的凹痕,窒息的痛苦随之袭来。
云溯望凭着求生的本能用手死死抓住琴弦,喉咙中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气音。看似漫长而痛苦的挣扎实际上并未持续多长时间,他很快就没了反抗的力气。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对方突然松开了手,两端都沾着血的琴弦被随意扔在地上。
骤然死里逃生,云溯望眼前仍是濒死时一片漆黑的状态,一阵剧烈的呛咳过后才勉强恢复了呼吸。
而沈北雪的状态也不比他好多少,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琴修有些痛苦地用掌根揉着额头,力道之大仿佛是要将什么东西挤出来一样。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67
过了半晌,他才冷笑道:“我突然想到,直接勒死倒是便宜你了。不如就留你到三日之后,看看到时灵洲修仙界公审你会被如何处置。”
作者有话要说:魔皇多次家暴大云,算是洗不白了。
第37章
沈北雪原本是想用琴弦勒死云溯望,体力不支骤然收手之后,便找了个借口来掩饰刚才转瞬即逝的虚弱。
蜷缩在笼子里的云溯望,过了一会儿才彻底从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中缓过神来。他捂着颈部缓缓渗血的伤口,又惊又怒地看向沈北雪。
沈北雪凤眼微挑,语带讥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害人性命的妖族细作,难道不该死么?”
见平日里温润如玉的琴修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恶意,云溯望的目光逐渐冷了下来:“我被雷云剑宗关在此处,果然是你在步步算计。
如今瞒着宇琴来这里杀我,就不怕他发现你的真面目?”
然而沈北雪听了这话之后面上却丝毫不见慌乱,他好整以暇地靠近云溯望,随手捏了一缕对方散在笼子外面的黑发在手里绕了两圈,漠然答道:
“是我算计的又如何?灵洲修真界向来排斥妖族,更何况是你这种身上背了好几条人命的妖族细作。
就算是宇琴,也不愿意被你这种异类牵连,白白断送了自己大好前途。”
“可我并未杀过人!”云溯望自从被抓到了雷云剑宗之后,已经不知道将这句话重复了多少遍。然而在亲眼看到他由猫变成人之后,根本没有人再听他辩解。
就算他心里知道宇琴并不会如沈北雪说的那般绝情,却也根本不敢去想,昔日挚友会以何种目光看待现在的自己。
似是不愿面对现实一般,云溯望将目光从沈北雪身上移开,垂眸看着身上凌乱脏污的白衣,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
可沈北雪对他积怨已久,哪里肯轻易地放过。他心念一动,缠绕着云溯望散乱黑发的修长手指猛地加力,逼得对方在吃痛之下向前倾倒,额头重重磕在了笼子上。
云溯望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被迫拉近了和沈北雪之间的距离。因为不知道这疯了一样的琴修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事,他情急之下声音微微发颤:
“你我之间究竟有何仇怨,值得你不惜代价,逼迫至此。”
沈北雪手上力道不减,看着云溯望皱眉忍痛的样子,心中竟泛起一种变态的快意。
“有何仇怨?”他轻轻将云溯望的话重复了一遍,眸中尽是阴郁之色,“你的猫妖母亲放荡无耻,勾引我父亲,害死我母亲,毁了我全家,而她自己却不知去向。
就连你,也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模样,好好地活在这世上,甚至还妄想以剑证道,得道成仙。你说这是不是很不公平?”
云溯望被这番话刺激,不顾疼痛,触电似地从沈北雪手中挣脱。
他怎么也没想到,长暗镇客栈,沈北雪提到的那个女妖,竟和自己有关。
若那女妖真的是他的生母,那他又算是什么?是转移咒术的保命工具?还是本就不该出生的孽种?
心境动摇之后,云溯望几乎无法正常思考。
理智告诉他,沈北雪之言或许只是一面之词,不足取信。
可是他又实在想不出,若没有刻骨的仇恨,沈北雪为何要揪住他不放,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思绪混乱至极。在极端无助之时,他竟不受控制的想起安归澜。
若是他的安师弟知道自己一直拼命守护的云师兄,实际上是这般不值得守护的人,该露出多么失望的神情……
沈北雪将云溯望这过于强烈的反应看在眼里,笑容愈加冰冷:“是了。
你和你那个爱耍小聪明的师弟,在长暗镇故意设局,让宇琴知道是我杀了那女妖,为的不就是逼我对宇琴坦白么?那时我说的话,你们想必也听到了。
只可惜知道的太多,对你而言未必是好事啊,弟弟。”
这声弟弟叫得戏谑,但是对于受了太多刺激,精神游走在崩溃边缘的云溯望而言,无异于是再一次把他拖回了残酷的现实。
在长暗镇,他已经见识过了沈北雪那张温柔面孔下的狠辣手段。
如果他真是沈北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那不知身在何处的生母是迷惑沈北雪父亲,逼死沈北雪母亲的女妖,那么面对他这个罪魁祸首的儿子,沈北雪只会变得更加极端。
一瞬间的恍惚过后,他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血缘关系上的兄长。
然而骤然揭破真相的沈北雪并没有好心给他适应的时间,反而变本加厉地继续说道: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68
“都说父债子还,母债子偿,你确实该死,不过我不会让你死得太痛快。看你对那姓安的师弟颇为牵挂,我便先送他上路,也好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云溯望原本知道,这一次无力自保。但在听沈北雪说要杀安归澜的时候,却猛然抬首,直视对方。
原本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眼中的寒意恍若凛冽剑光。虽受制于铁笼,但是在这一瞬间爆发的杀意几乎盖过久居上位的魔皇。
“若要偿命,杀了我便是。安师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你若敢动他,我纵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而沈北雪毫不畏惧笼中剑修那强烈的杀意,反倒针锋相对地拉近了和云溯望的距离,贴在他耳边说道:
“他们之所以要死,不都是因为你么?再说,这也不是你害死的第一个人了,何必这么激动?
你师父越真人不过是个剑术稍微高明一些的修士,原本是不值得我亲自动手的,只可惜他收了你做徒弟,还对你颇为照顾,我一怒之下便将他杀了,喂给落玉川北的妖兽。
你看,弟弟,你果真是害人不浅。”
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若不是笼子对灵力和妖力有抑制作用,云溯望已经凝成剑气斩向沈北雪了。
因为愤怒,笼子中的剑修身体细微地颤抖,嘶哑的声音带着即将爆发的压抑:“害人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你!
你我之间的仇怨为何总是要牵扯到无辜的旁人?那些暗地里的阴谋算计早晚会败露,到时你又有何颜面出现在宇琴面前……”
话音未落,沈北雪毫无怜惜之意地再次扯住了云溯望的黑发,迫使他仰视着自己,另一只手则翻手施咒抵住了云溯望的心口:
“你想用宇琴威胁我,当真是蠢到了极点。我既然先他一步来到这里,自然也提早想好了万全之策。
今日发生的事情你一个字都别想说出去,还有那些为自己辩白的话便也一齐烂在肚子里吧。”
魔皇的咒术很快起了效果,云溯望痛苦地捂住心口,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徒劳地试了几次之后,他终于勉强挤出一句话来:“你到底对我用了什么咒术?”
沈北雪居高临下地看着笼子里的云溯望,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到远处山洞石门开启的隆隆响声。
见又有人来,沈北雪避无可避,只得狠下心来,在自己的左臂上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草草包扎之后拉开了与云溯望的距离。
一会儿工夫,他身上的半边衣服便已经被鲜血浸透。
琴修心思狠毒,身体却孱弱。很快就支持不住,靠在石牢墙壁上一点点下滑,最终跪倒在地上。
石牢的门被人从外部打开了,借了其他师弟的腰牌,深夜前来探监的陆宇琴显然被吓了一跳。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平日里与世无争的挚友居然和总是一副温柔模样的北雪动手,而且两人身上都受了伤。
笼中的云溯望披散着凌乱的长发,一道殷红的血线自脖颈流下,染红了一袭白衣。而一旁的沈北雪似乎伤的更加严重,左臂上的那道伤口还在不停渗血,已经在身侧积了一滩。
云溯望眼看着陆宇琴帮沈北雪处理伤口,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地冷下来。
等到沈北雪暂时止住了血,陆宇琴叹了一口气,来到云溯望身边,隔着笼子递来一小罐伤药:“溯望,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云溯望有些错愕地抬头看着他,想要同挚友解释,自己并未伤害沈北雪,但是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沈北雪施在他心口的咒术发挥了作用。
事到如今,他已经什么都解释不清了。
他身上的妖族血脉,还有那毫无头绪的夜谕门命案,都已经成了洗不脱的罪孽。
云溯望接过那罐伤药,与身上的咒术抗争良久,最终只问出一句话:“宇琴,你还信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目前人物关系整理:
魔皇(夜朔云/沈北雪)和大云是同父异母兄弟。
陆宇琴和魔皇是互有好感。
大云和陆宇琴是多年好友,互相欣赏。
陆宇琴的哥哥是曾经的灵洲剑圣,传闻落玉川一战后死于魔皇手中。
第38章
陆宇琴想了想,仍是点了点头:“我信你。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69
只是溯望,你身上有妖族血脉之事,不该连我也瞒着。如果我早些知道,还能帮你遮掩。
可现在,这消息被人提前泄露给了师尊和诸真人,再加上那找不出真凶的夜谕门命案。想要彻底脱罪,只怕是难上加难。
不过,溯望也不要太过忧心。师尊那边已经答应了暂时不对你用刑,只要我们能在公审之前查明真相,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我必定不会让你无辜受责。”
似是没想到在这样的处境下,陆宇琴仍是无条件地相信自己,云溯望那双原本失了神采的眼睛蓦地睁大,声音带着些许压抑:“对不起……我并非有心欺瞒。”
因着沈北雪在他身上下的咒,他根本无法在陆宇琴面前为自己辩解,更无法指认那嫌疑最大的琴修。
他垂着头,有些自暴自弃地任由凌乱黑发垂落,遮住脸上的绝望神情,继续说道:“只剩下不到三日的时间,我怕是等不到真相大白的时候了。
只有一事我始终放心不下,想要托付给你。求宇琴看在你我二人相交多年的份上,代我照顾好安师弟,别让旁人伤他一分一毫。”
说完,他直直看向另一边缓缓站起身的沈北雪,眼中俱是冷意。
不明真相的陆宇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身受重伤的沈北雪强撑着站起身,朝铁笼的方向走来,不由得出言阻止道:
“北雪,你这是要做什么?当心身上的伤口裂开!”
然而沈北雪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走到近前之后,将看起来伤得颇为严重的左臂伸到陆宇琴面前,漠然道:“不论隐藏得多好,妖族就是妖族。
狂性大发,无法自控之时,难免伤人。刚才便是云溯望先同我动手。
宇琴你难舍朋友之义,一心为他脱罪,但你有没有认真想过,夜谕门的凶案若真的是他犯下的,最后该如何给死者一个交代?”
陆宇琴听了这话微微敛眉,浅褐色的眼瞳中划过一丝失望之色,淡淡应道:“人族和妖族都有善恶之分,有妖族血脉和杀人是两回事。我不想溯望因为灵洲对妖族的偏见丢了性命。”
他如今夹在云溯望和沈北雪二人中间,本就是左右为难,再继续待在此处也只能是徒增困扰。
于是等云溯望上好药,将伤药递出铁笼之后,陆宇琴便不再停留。
拉着沈北雪行至门口,他脚步微顿,侧过头对困在笼中的挚友说道:“我会保护好安师弟。溯望,你也多珍重。”
言毕,石牢的大门关闭,将与云溯望有关的一切都隔绝在了那间密不透风的牢房之中。
回流月峰的路上,陆宇琴和沈北雪皆是沉默无话。因为知道沈北雪憎恶妖族,所以陆宇琴并未追问对方为何拿了自己的腰牌。
但即便如此,沈北雪将对一个女妖的恨意转化成对整个妖族的恨意,这种极端的做法,还是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他想了想,率先打破沉默:“北雪,冤有头债有主,害你全家的是那女妖,而不是溯望。你又何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似是没料到陆宇琴把事情想得这般透彻,他身侧的清俊琴修有一瞬的失态,而后询问似地望了过来。
陆宇琴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那分明是要他拿出证据来。
“今日我去面见师尊和诸真人,多少也了解了一些溯望被抓时的情形。
雷云剑宗和夜谕门远隔千里,溯望又是避世而居,就算他有妖族血脉可以由人变妖,这确切的消息又有几人能知道?
为宗门的声誉考虑,若无可靠的消息来源,掌门和诸真人不会轻易做出抓人的决断。
溯望不爱热闹,平日里几乎不怎么和夜谕门里的人打交道,这些日子和他接触最多的便只有你我二人和安师弟。他有妖族血脉这样隐秘的事情,甚至连我都不曾听说。
安师弟又日日陪在溯望身边,根本没机会单独来雷云剑宗。纵使来了雷云剑宗,他也根本见不到掌门。除了我们二人,知情的便只有北雪你了。
我知道,你因父母之事痛恨妖族。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溯望为人如何你是清楚的,他跟那种为一己之私肆意害人的妖物,根本不能一概而论。”
陆宇琴这番话说得不算重,然而听在魔皇化身的沈北雪耳朵里,却完全变了味儿。
一想到自己喜欢的人拼命维护着那贱人的儿子,他就恨不得现在把云溯望从石牢里拖出来千刀万剐。
只是现在他们毕竟身处灵洲腹地,雷云剑宗,贸然动手讨不到任何便宜。
黑发黑眸的琴修强压住怒火,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宇琴那张肖似其兄的俊雅面容,轻声问道:
“宇琴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陆宇琴哪里知晓魔皇那千回百转的心思,直言不讳道:“北雪,趁着现在尚未铸成大错,收手吧。我不会让溯望白白送死,更不会让你走上死路。”
然而沈北雪不为所动,仍是默然站在那里。沉吟许久,他开口问道:“若我不收手,你会怎么做?是帮我杀了云溯望?还是说,在这里,杀了我?”
陆宇琴没想到一向温柔平和的琴修会突然间变得如此偏激,僵硬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沈北雪,见他选不出来,唇畔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意:“是我想多了,我原本就不该指望着宇琴你自己选的。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70
这般优柔寡断,真是和你兄长,前任灵洲剑圣完全不像啊。
不过没关系,既然你自己选不出来,便由我来替你选好了。
云溯望必须死。”
言毕,他毫不在意雷云剑宗大弟子那满目震惊的神色,指尖带起一丝魔气。
很快,早就下在陆宇琴身体里的魔蛊与这缕魔气起了反应。陆宇琴甚至来不及反抗,便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陆宇琴昏迷之后,沈北雪的神情便逐渐柔和下来。
他宽大的袍袖中伸出几条琴弦,缠住了陆宇琴的四肢。在灵力和琴弦的共同操纵下,体弱的琴修几乎不用费力,便将人送回了流月峰。
虽说沈北雪对陆宇琴动手挑的是僻静无人的地方,但是回到流月峰之时,还是被一直等在此处的安归澜看得一清二楚。
雷云剑宗之中剑术顶尖的大弟子居然被一个病弱的琴修制住,这样的事情在灵洲当成话本讲只怕也无人会信,然而现在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安归澜眼前。
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在真洲巫术的保护之下默默跟随,眼看着沈北雪将陆宇琴带回了房间,在那昏睡不醒的剑修唇上印下一吻。
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快的事情,沈北雪的动作在那一吻之后明显粗暴了很多。
在陆宇琴的脖颈上又留下几个颇为明显的红痕之后,他总算克制住了将眼前之人拆吃入腹的冲动,默默退出了房间。
安归澜不知这魔族细作对陆师兄到底算是真情还是假意,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对方趁着陆师兄昏迷,做出什么禽兽行径来。
等到沈北雪离开,方才松了一口气。
距离公审云师兄,还有不到三日,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
三日之后,雷云剑宗。
位于门派正中心的广场上,早已经聚齐了来自灵洲各个修真门派的修真者。其中人数最多的便是来自雷云剑宗和夜谕门的剑修。
近些年,灵洲修真界新秀——云溯望的名字逐渐在灵洲传开。
如今他一朝落难,有不少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到雷云剑宗。想要看看这位曾经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天才剑修,是如何变成了妖族细作,跌入泥潭的。
为了方便问话,原本白日里是猫形的云溯望被强行灌了伤身体的药物,暂时变回了人形。
由于妖力和灵力都被封住,变成了人形之后的云溯望,身上并未显现出什么妖族的特征。
然而,就像是刻意为了向众人展示妖族和人族的不同一般,他整个身子都被铁链固定在高处的刑架上。就算距离很远,也依然能看清他的身形。
所谓的公审,其实已经开始了。
雷云剑宗的掌门和诸真人虽然答应了陆宇琴,在公审之前不对云溯望动刑。
可是到了公审的这一天,为了惩戒害人的妖族,更为了在整个灵洲立威,折磨被判定为妖族细作的云溯望,几乎已经成了在场所有人的共识。
为了表明立场,云溯望的师叔,夜谕门的韩真人更是亲自来到刑台之上。
一礼过后,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对在场之人说道:“云师侄曾是掌门师兄的爱徒,一身剑术在整个灵洲亦是数一数二。
谁知,掌门师兄当初竟看走了眼,教出了一个心怀叵测、不知廉耻的妖族细作。
如今掌门师兄已经失踪多年,只能由我来代他清理门户,废去这个逆徒的剑术。也好表明我夜谕门与妖族、魔域势不两立,誓死护佑灵洲安宁的决心。”
说罢他召出佩剑,众人只看到刑台之上闪过两道凌厉的剑光,而后便是喷涌而出的鲜血。
饶是云溯望一向坚韧,也受不住左右手筋被人恶意挑断的剧痛。他疼得眼前发黑,在极端的绝望之中,痛苦地挣动身体。
云溯望这位一直觊觎掌门之位的师叔虽空有资历,但剑术和修为都比云溯望逊色了不止一筹。正是因为实力不济,无法服众,他不得不蛰伏隐忍。
忍到现在,已是积怨颇深。多年怨气,借着惩处妖族细作的由头一齐爆发,其结果可想而知。
对一个剑修而言,最残忍的莫过于废掉他的一双手,让他再也拿不起剑。这无异于断送了一个剑修毕生的心血,还有一切翻盘的指望。
云溯望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身上的痛虽然难熬却并不致命,成为废人、任人凌/辱的现实才更加诛心。
他用有些涣散的目光望着远处雷云山脉起起伏伏的山峦,层层叠叠的雾气,心里想的却是,远在山那边的安师弟。
在安师弟变得如前世那般强大之前,自己,再也无力守护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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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云师兄本质上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但是奈何他有坑人的爹、妈、哥哥、师叔、路人师弟……
大家一齐迫害,想不黑化都难。
云师兄黑化读条中……
小安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第39章
手筋被挑断之后,曾经的天才剑修彻底沦为任人欺凌的废人。
接下来上台的,无非就是平日里嫉妒云溯望修为的夜谕门弟子,以及各大宗派道貌岸然的内门修士。
逼问伴随着鞭打和言语羞辱,贯穿了整个公审过程。
那群夜谕门的真人长老,也只有在台上的行刑者对云溯望造成过分的伤害之时才会出言制止。
对待灵洲人族以外的异类,这群人总是显得格外冷漠残忍。
在云溯望所生活的世界中,妖族早在百年前就已经被魔族征服,大部分被迁至魔域,成了整个魔族的附庸。
不仅与魔族通婚,还加入的魔族的阵营,与人族相抗。在魔域,北陵城中妖异魅惑的舞姬,落玉川畔神出鬼没的暗探,便是整个妖族的代名词。
也正是因为和魔族那剪不断的联系,妖族在落玉川以北的灵洲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更为不幸的是,云溯望被诬为妖族细作之后,甚至无法替自己分辩上几句。
他被缚在高台之上,除了无力地否认那些凭空扣在他头上的罪名,便是长久的沉默。但是这般应对,只会让那些旁观者满心的怒火烧得愈加炽烈。
很快,他的反应便被说成是骄矜傲慢、死不悔改,施在他身上的种种酷刑愈加惨厉。
聚着灵力的鞭子一鞭一鞭抽在他身上,已是惩戒的意味打过审问的意味。
云溯望此时灵力微弱不足以护身,一袭白衣已然撕裂了几道口子,冷白的肌肤上的血痕交错,触目惊心。
每当一鞭落下,白衣上就会添一道被鲜血浸透的伤口,剑修颀长的身躯也会跟着猛地痉挛颤抖。
随着上衣碎裂成残破的布片,云溯望小心存在贴身口袋里的阴阳鱼玉坠也掉在了地上。
此刻站在他身旁审他的正是他在夜谕门的五师弟方如,方如见云溯望受刑之际仍定定看着掉在地上的玉坠,心知那必是大师兄在意之物。
只是云溯望被抓之时,身上所有带灵力的物件儿都被收走了,余下的吊坠一看便知是不值钱的凡俗之物。
方如嫉恨云溯望,见一味地鞭打无法令对方更加痛苦,反倒是掉在地上的坠子让大师兄那双涣散的眼睛重新聚起一丝神采,当下便起了更歹毒的心思。
他一脚将吊坠踢开,随后用咒诀放宽了几尺铐住云溯望手脚的铁链,恶意刺激道:“师兄既然想要那坠子,何不爬过去,自己捡起来。”
云溯望被折磨了许久,浑身脱力,手筋被挑断之后稍稍撑地都是钻心的剧痛,哪里还能向前爬一步。在镣铐延长之后,他当即便摔在了地上。
然而,到底是放不下那代表了自己存在于世全部意义的玉坠。将息片刻之后,他艰难抬头,原本清澈凛冽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明明已经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是什么样的人。明明已经知道,他的出生不仅不被任何人期待,反而包含着各种怨毒的诅咒。
但是到了这种时候,他仍旧不愿意舍弃云溯望的身份。
如果就这么死了,他便再也无法听安师弟唤“云师兄”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运气重生,更不敢期许来世能与安归澜再次相遇。因此,无论多么痛苦,他都想作为云溯望继续活下去,陪在安师弟身边。
顾不得自己如今的落魄模样会遭到围观的人群的嘲笑唾骂,云溯望手脚并用挣扎着向吊坠的方向缓缓挪动。
细细密密的冷汗很快就打湿了额前的碎发,全身上下都在痛。云溯望咬紧牙关,手肘和双腿同时发力,一寸一寸地蹭过地面。
那吊坠不仅仅是他与安师弟的联结,更是活下去的最后一丝希望。
若他的妖族血脉真的是由玉坠解封而来,那么在性命攸关之时再次拿到那玉坠,是不是……是不是就有机会将被封住的全部力量取回来。
方如万没想到,一向清冷如月的大师兄竟为了一枚吊坠甘受屈辱,当下脸上便有些挂不住。
眼看着半死不活的云溯望成功挪到了能触碰到吊坠的位置,正用残废的右手拢住吊坠。
他索性一剑挥去,将云溯望的掌心连同吊坠一同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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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如愿听到大师兄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
……
方如拔出刺穿了云溯望手掌的佩剑,满不在乎地看着满地的鲜血,以及彻底碎在了师兄掌心的玉坠,正等着接替他的师弟上来,在云溯望身上继续施虐。
却发现刑台之下已经起了变故,原本围成一个圈的人群向两边退散,让出一条细窄的通道,直通雷云剑宗掌门及诸真人的座位。
而雷云剑宗的内门大弟子陆宇琴,正手中拿着一个瓶子和一沓纸,一边急急朝那边奔跑,一边喊着什么。
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被师兄私自带回夜谕门的安师弟竟也跟了过来。
他根本没随着陆宇琴去面见雷云剑宗的掌门,而是跑到半路,一跃来到刑台之上,袖起剑落,凌厉剑气便直直斩向了方如的面门。
方如敏锐地觉察到了那剑气中蕴藏的浓烈杀意,哪里还敢和这不要命的疯子直接对招,顾不得体面直接被剑风扫落台子。
虽说狼狈,却姑且保住了一条性命。
因为云师兄现在的模样太过凄惨,安归澜亦无心恋战。刚逼退了那不知死活的夜谕门弟子,便急急跪倒在云师兄身边,去探他的脉搏。
他的手指刚破开镣铐,握住云溯望的左腕,却不期然触到满手鲜血,安归澜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三日他片刻不敢耽搁,先是制造事端刻意引开沈北雪,而后用尽办法,试图唤醒被魔蛊催眠的陆宇琴。
那魔蛊种在陆宇琴体内已经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虽然对身体没有太大损伤,但是控制心神的作用仍旧十分棘手。
偏偏他修为不够,只好带着陆宇琴出逃,在真洲巫术的掩护之下寻了个不易被发现的山洞,疯了一般吸取洞中灵石的力量提升境界。
两日下来,刚好半步元婴。等到他暂时压制魔蛊唤醒了陆宇琴,时间已是公审之日的清晨。
几乎没有供他犹豫的时间,安归澜直接拿出了此前截留的信函,信中的秀丽字迹和恶毒语句俱是出自沈北雪之手。
自从在九霄派救起沈北雪起,陆宇琴就与他朝夕相处,对方的字迹就仿佛印在他心中一般,哪里会认错。
更兼那信纸上残留的封口标记,与沈北雪药瓶底部的标记如出一辙。
就算他再如何心痛也不得不承认,比起清冷正直,连说谎都会脸红的挚友,沈北雪才更有可能是那个听令于魔皇的细作。
陆宇琴心中的纠结安归澜岂能不知?可是云师兄就要公审了,灵洲修真界所谓的公审,不过是换了个由头的当众处刑罢了。
为了让云师兄能够活下来,安归澜狠了狠心,恳求陆宇琴在雷云剑宗掌门面前作证,说明真正的魔域细作并非云溯望,而是沈北雪。
陆宇琴失魂落魄地盯着眼前的少年看了半晌,想起三日前探监时挚友的恳求,终是点了点头……
然而等到他们二人终于收集全了物证,马不停蹄地赶到公审所在地之时,云溯望却已经双手被废,遍体鳞伤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持续不断的伤痛和失血过程中,云溯望仍存有一丝清明。
当他模模糊糊地看清了将自己抱在怀里的人是安师弟,似是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目光也不再执着于地上碎裂的玉坠。
虽然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双手痛过之后几乎没了知觉,但是他总算……等到了最想见的人。
他努力睁着眼睛,看着安师弟双手颤抖地用术法为自己止血,只觉得心中一下子宁静平和了许多。
被众人凌虐之时,身上一点点集聚的怨愤也随着安师弟温柔的动作渐渐散去。
可是这样的平静只不过持续了片刻,很快他开始剧烈咳嗽。在持续受刑过程中被灵力损伤的内脏已经不堪重负,伴随着咳嗽,一股一股的血沫从口中溢出。
在彻底昏迷之前,云溯望的视线又一次移向那被利剑劈得粉碎的玉坠。
“无论如何努力,玉坠终究还是……碎掉了啊……”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玉坠碎掉的那一刻起,他体内的另一道封印也自动解开了。
……
另一边,陆宇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阻止沈北雪继续作恶。
已经把可以证明沈北雪魔域细作身份的物证,以及长暗镇事件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雷云剑宗的掌门及诸真人。
在心如死灰之后,他已经丝毫不在乎自己将会遭受怎样的责罚。
他如今只想早一点阻止沈北雪愈加疯狂的举动,只要对方能少犯一点错,他们之间就多一分转圜的余地。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正当雷云剑宗的掌门人即将下令缉拿沈北雪之时,整个雷云剑宗上空突然转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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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传说中囚困魔兽的镇山大阵不知被何人触动,顷刻之间地动山摇,等到阵法的结印被完全破开,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影自虚空之中显现出来。
被灵力放大过的声音低沉悦耳,却潜藏着致命的杀机:“宇琴,虽然你背叛了我,但是念在你兄长兢兢业业为魔域效忠多年的份上,我还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是杀了云溯望之后主动跟我走,还是等我杀尽了所有人,把你强行掳走?”
作者有话要说:云溯望: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经常给宇琴出这种毫无意义的AB选择题。
顺道角落里掏出小本本:今天把我虐的这么惨的人,我都一一记下了。
第40章
突然显形的不速之客全身包裹在浓郁的魔气之中,若非顶尖修士,根本无法看清他的真容。
然而陆宇琴仅仅是听到那道声音,身体便已经止不住颤抖。那声音还有语气,他实在是太过熟悉。
就算如今说的都是宛如梦呓的狂妄之言,他也不自觉地会相信几分,从而感到冻结肺腑的冷意。
在整个广场上的修士都对这魔域狂徒议论纷纷之时,唯有陆宇琴一人僵立原处,不知所措。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有关兄长的消息,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他还记得当年从落玉川前线运回来的兄长残肢,那是陆苍烨的左臂,被连根斩断之时仍旧仅仅握着那柄从不离身的佩剑。
属于剑修的修长手指和宽厚手掌仍带着常年练剑留下的剑茧,那确实是他兄长的手。
不仅如此,就连潜入魔域探听消息的人也说,亲眼看见他的兄长被魔皇斩断四肢,最后一剑穿心。
兄长已经死了,即便兄长还活在这世上,也绝不会抛下他和父亲,为魔皇效力。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陆宇琴紧紧握住了腰间原本属于兄长的佩剑,抬首直视那道一步步朝他逼近的模糊影子,浑身上下皆是戒备。
谁料到,那身影走到他近前,竟嗤地冷笑一声,随手一挥除去了周身多余的魔雾。
陆宇琴万没料到,魔雾消散之后他看到的根本不是沈北雪,而是一个身材高挑,周身气势极强的俊美魔族。
对方那双深紫色的凤眸锐利中带着英气,就算左眼眼尾同样点缀了三粒极小的泪痣,也很难令人将他和斯文儒雅的琴修沈北雪联系在一起。
陆宇琴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却听到他师父雷云剑宗的掌门人近乎失态地吐出了对方的名字:“承天魔皇——夜朔云。”声音虽不大,却宛如一道惊雷在四周炸开。
陆宇琴本就精神高度紧张,在得知对方真实身份的一刹那,脑中名为理智的弦突然断掉了。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人,目光灼灼几乎要将面前的魔皇盯穿一个窟窿。
岂料那被称为魔皇的俊美魔族根本不在乎自己被人认出来,他对着虚空扬了扬手,漠然下令:“燕云,你先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消失。我有话要和宇琴说。”
几乎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隐在暗处的燕云君展开了庞大繁复的燕云幻境,将在场所有人包裹其中。
陆宇琴和雷云剑宗的其他人被幻境分隔开来,如今他面前仅剩下一个不知是魔皇夜朔云还是琴修沈北雪的诡异魔族。
似乎是不满于陆宇琴模糊的态度,魔皇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再次向前逼近:“宇琴,我还在等你的答案。”
陆宇琴定了定心神,眼中是难以掩盖的痛色:“你明知道我不会让溯望无辜惨死,更不会助纣为虐跟着你回到魔域,又何苦逼我?”
“你可想清楚了?”魔皇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阴寒。
陆宇琴并不回答,反倒是颇为干脆的弹剑出鞘。
夜朔云侧身避开那道锋锐剑气,不怒反笑:“好,好得很。既然孤劝不动,那就由你兄长亲自来劝。
多年前的灵洲剑圣和自己的亲弟弟以剑论道想必非常精彩,孤就在这幻境之外等着你的答案。”
将自称由“我”换成“孤”之后,夜朔云的最后一丝耐心也消失殆尽。
此次突袭灵洲腹地雷云剑宗计划周详、早有准备,为保万全,苍羽君自然也已经奉魔皇诏令潜入灵洲。
夜朔云原想着,陆宇琴之前那般体贴照顾沈北雪,或许不必非得由苍羽君出面。谁料到雷云剑宗的内门大师兄竟是外柔内刚的性子,为了一个云溯望,不惜与他针锋相对。
魔皇三击掌后,身形再次隐入雾气之中。然而就在他消失的位置,赫然出现了另外一人的身影。
那人与魔皇身高相仿,但是看起来比病态消瘦的魔皇更匀称。带着青铜面具的脸看不清表情。更为不寻常的是,那人惯用剑的竟也是左手……恰和他兄长当年的习惯一模一样。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74
陆宇琴屏住呼吸,近乎绝望地看着对方从容拔剑,用出了和他一模一样的剑招……
……
夜朔云从陆宇琴面前消失之后并未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离开幻境。
而是很快调转方向,在燕云君的指引下进入了燕云幻境下的另一个独立空间——那是囚困安归澜和云溯望的地方。
他和云溯望之间的仇怨还没有做个了结,既然陆宇琴不愿动手,那便由他亲自杀死云溯望,替母亲也替自己讨回这份公道。
魔皇周身的杀意过于浓重且毫不遮掩,几乎是在他被燕云君传送进新幻境的同时,已经察觉到危险的安归澜便解封了魔剑玄溯。
夜朔云退后几步,一双深紫色的魔瞳略带探究地落在挡在面前的安归澜身上,一段时间未见,少年的身形又抽长了几寸,容貌也与当初雷云剑宗初遇时大不相同。
更为奇异的是,短短一年时间,对反的修为便由刚入门的融合提升到了半步元婴,这样快的境界提升速度,就是把整个魔宫中的高级灵药当成饭吃,也未必堆砌得出来。
若非这位安师弟总是不长眼地维护云溯望,他倒真想好好了解对方一番。
魔皇的眼神轻轻巧巧地掠过安归澜,最终定格在因重伤晕厥的异母弟弟身上,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如今云溯望已经受尽了折磨,是时候取他的性命了。
因为知道这姓安的少年对云溯望存着怎样的心思,所以魔皇并不多话,直接放出魔气,袭向对面的二人。
由于上一世在魔界的御兽场交过手,最后落得个以命相搏两败俱伤的结局,安归澜心中十分清楚魔皇的实力。
如果以前世近乎渡劫大能的修为与魔皇对决,他有九成胜算。
但现在他离渡劫差了整整四个境界,就算有魔剑玄溯的加持,能做的也不过是在魔皇手中尽力争取时间,然后看准时机,用玄溯破开幻境,将云师兄送出去。
悬殊的实力对比之下,安归澜无暇顾及更多。唯有帮助云师兄活下去,让他少受些痛苦磨难的愿望无比坚定。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安归澜用出了在云溯望指导下已臻成熟的霜寒剑法,迎向了袭来的魔气。
玄溯是用云溯望全身鲜血淬炼出的魔剑,在炼成之后自然而然地融合了云溯望血脉中的魔皇之血。
所以当剑尖与魔气接触,非但没有被魔气侵蚀断裂,反倒与魔气正面相抗时,夜朔云微微有些错愕地扬起眉。
提升神速的修为,以及不会被魔气蚀断的佩剑,这位安师弟着实是个在意料之外的变数。
不过,有神兵利刃护身又如何,不过是让自己再多花些功夫罢了。
一击不成,夜朔云也变得认真起来。身形在一片魔雾中时隐时现,巧妙地避开了安归澜剑气的锋芒,试图先将这难缠的人绕过。
然而安归澜无论何时都严防死守,紧紧守着自己身后的方寸空间,不肯露出丝毫破绽。
为了护住身后的云溯望,他放弃了所有的进攻机会,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防守之中,一时之间竟把魔皇逼得无计可施。
然而交手的时间拖的越久,安归澜修为上的劣势就暴露得越明显。
魔皇之血所调动的魔气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来,而他身上的灵力却逐渐难以为继。
不得已之时,安归澜只能拼着自己受伤,护云师兄周全。
在把魔皇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到战局之中后,安归澜觑着时机刚好,主动卖了个破绽,顺势用魔剑玄溯开路,以己身为盾,开出了一道通往幻境之外的生路。
他手上加力,把装着小云的乾坤袋还有躺在身前的云师兄一齐向前推去。
然而此时,身后的魔气也呼啸而至。
就好像突然下起了雨,大片大片的温热液体洒落在云溯望的脸上和身上,血腥味儿也跟着弥漫开来。
力气被抽空之后,安归澜觉得云师兄变得很重,无论怎么推都推不动。
他狠了狠心,就要用仅剩的一丝力气将云师兄踹出去。谁料到他的腿才刚碰到云溯望的身子,对方就忽地睁开了眼睛。
不同于人形时的黑眸或是猫形时的灰绿色眼眸,此时云溯望的双眼竟然呈现出一深紫、一灰绿的异色,看起来颇为不祥。
那张苍白的俊容上染着安归澜未干的鲜血,却没有一丝表情。
似是感受到了脸上的温热,云溯望动作有些僵硬地擦了擦脸颊,而后他看清了手上沾染的鲜红液体。
几乎是一瞬间,一股不同于夜朔云的狂乱魔气席卷了整个幻境空间,就连设置精妙的燕云幻境也开始不堪重负地“咯吱”作响。
安师弟的鲜血成了压垮云溯望清正心境的最后一根稻草。为了得到力量,云溯望在妖族血脉和魔皇之血没有充分融合的情况下,强逼着自己堕入魔道。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75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能变猫,怎么能没有异瞳!
至于小安为什么不放小云出来一起打架。小安:你这不是废话,我哪知道小云能打!!!
第41章
清醒之后的云溯望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将受伤的安归澜安置在他刚才躺的位置,而后转身直面魔皇。
他本就不喜多说话,化魔之后仅存的一腔耐心和温柔都用在了安师弟身上。因此在面对夜朔云时,失控暴戾的一面便展现无遗。
云溯望双手的手筋皆被挑断,右手手掌还残留着一道血肉模糊的贯穿伤,根本拿不起剑。但因为有强大的魔气和妖力加持,并不妨碍他与魔皇相抗。
很快他那双一深紫一灰绿的异瞳里便弥漫起滔天的怨恨和杀意,掉落在地上的魔剑玄溯被云溯望用同源的魔皇之血强行召唤,竟凭空飞起,精准地定格在了半空中。
毫无疑问,云溯望已经将剑意融入魔气。就算无法用手执剑,依然可以用出剑招。
力量迸发到极致之时,玄溯的整个剑身都被充裕的魔气灌满,道道赤红的细线在剑身蜿蜒盘绕,远远看去就仿佛剑身已经爆裂开来。
魔皇看到魔剑和云溯望周身魔气产生的共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把剑之所以不畏魔气侵蚀且能受剑意操控,是因为它本就是用云溯望身上的血浇灌出来的。
电光火石之间,云溯望用出了霜寒剑法中的霜寒九州,这一次剑风卷起的不再是北陵城的漫天飞雪,而是周边所有的魔气。
黑雾将夜朔云和云溯望一起包裹,在足够的力量加持之下,那柄在雾气中穿梭自如的剑已经快到了看不见的程度。即便是魔皇,应对起来也相当吃力。
夜朔云步步算计,却没算到竟会有人多此一举,击碎了封印云溯望魔皇血脉的黑玉坠。
解封了魔皇血脉的剑修变得相当难缠,尤其是他被这份强大的血脉摄了心智,原本因为心不够狠存在破解余地的剑招变得狠辣果决,几乎招招致命。
他们二人身上的魔皇之血本是同源,同等条件下根本分不出高低上下。
原本云溯望双手被废是明显处于劣势的,但奈何他剑术功底深厚,仅靠着一柄魔剑便挽回了劣势。甚至那狂乱之下不管不顾的打法,对魔皇还隐隐形成了压制之势。
夜朔云不甘心在对方手中吃亏,硬碰硬不成便转而攻心。
他借着缭绕的魔气掩藏身形,骤然拉近了与云溯望的距离。近乎蛊惑地在剑修耳边说道:
“你可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不仅双眼异色,而且妖力魔气混杂,彻头彻尾一个非妖非魔的怪物。
就算你侥幸活下去又能如何?从今以后灵洲人界再无你的立足之地,魔域更是会不遗余力地追杀你,就连你的安师弟也会受到牵连。
说不准不用其他人动手,你自己就会狂性大发,将他杀死。与其让更多的无辜之人像你师父那般因你而死,还不如让你这个祸害早些去死,你说对不对?”
趁着云溯望的心神受到这番恶毒言语的影响,魔皇痛下杀手,用一道魔气从云溯望身后偷袭,企图一击毙命。
然而“当”的一声,魔气撞上了前来回护的玄溯,被消解了大半,余下的那部分只在云溯望后心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皮外伤。
被骂做怪物的剑修猛地回过神来,低哑地冷笑了一声:“你说我是怪物,那你又是什么?说到底,你我之间又有什么分别?
若是真有不受控制肆意害人那天,无需他人动手,我自会了结。但是在那之前,我要先杀了你。这样一来,就算我死了,安师弟也是安全的。”
他这番话显然戳中了魔皇的痛处,身体天生形态异常带来的痛苦,夜朔云远比云溯望体会得深刻。
他心中杀意愈盛,吐出的字句愈加残酷:“明明身上没有半分人族血脉,却在灵洲强装了二十多年人族。
你从一开始便走了错误的路,妖魔混血的怪物根本无法以剑证道。一步错,步步错,你追求的东西自始至终都毫无意义。”
云溯望静静看着在极度怨恨之下俊颜扭曲的魔皇,像是将这番话听进去了,又像是完全没放在心上。
只是淡漠至极地回了一句:“你说的不过是之前,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自从前世御兽场惨死,他原本正常的人生轨迹就已经被魔皇彻底打乱了。不仅是以剑证道,就连活下去、和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也成了一种奢望。
若不是这世间还有他在乎的安师弟,还有无条件信任他的挚友,他只怕早已心灰意冷地死在了魔皇的算计之下。
就算生来就是怪物,他也遇到了喜欢的人,而且和那个人一起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日子。
为了这样一个人,就算处境再不堪,他也不忍心放弃。
随着云溯望心中执念的加深,堕魔的影响也在加重。思考变得困难,取而代之的是充斥内心的负面情绪,就连身体也变得异常渴望鲜血。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76
玄溯在魔雾中神出鬼没近乎鬼魅,终于抓住时机刺伤了魔皇。见血的刹那,云溯望的异瞳猛地睁大,目光被那抹喷溅而出的鲜红牢牢吸引。
也就在此时,魔气构成的燕云幻境再也承受不住两位魔皇血脉持有者的冲击,坍塌了大半,坍塌之后的幻境化成了无数闪光的碎片。
原本被困在不同幻境空间中的“正道”修士骤然见到彼此,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但是很快他们便发现,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云溯望已经被体内的疯狂爆发的魔皇之血折磨得失了神智,在令魔皇见血之后犹觉不够,发了疯似的继续攻击魔皇。
夜朔云一时之间抵挡不住,正在思忖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却猛然收到了燕云君在识海中的传信,说是苍羽君和陆宇琴那边出了些问题。
为防意外,他必须亲自赶过去看看。
魔皇虽无法胜过云溯望,但是保存实力全身而退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当下止住攻势,在燕云君的指引下往另一处尚未坍塌的幻境空间赶去。
而没有了势均力敌对手压制的云溯望,则像一柄无法还鞘的利剑,在安顿好身后的安师弟之后,凭本能冲入了那群道貌岸然的正道修士之中。
妖异的眼睛在四周扫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几个刚才在刑台上对他百般凌虐侮辱的修士,玄溯剑光一闪,便开始了一场腥风血雨的杀戮。
……
在另一处幻境空间里,魔皇座下第一剑君苍羽已经和陆宇琴用同样的雷云剑法来来回回打了不知多久。
但不同于魔皇和云溯望上来就使出杀招,都巴不得对方早点去死。这两个人之间的对决总是试探的意味更浓些。
虽说苍羽君无论是身形还是剑术都像极了陆宇琴的兄长陆苍烨,但是他毕竟戴着青铜面具,看不清面容。
这使得陆宇琴的心中仍存有一丝侥幸,有了出剑的勇气。但不知是不是潜意识里已经透过那张假面发现了什么,他一直不肯使出全力,总是点到为止。
更为奇异的是,苍羽君的选择竟与他一模一样。
明明是剑术超群的天才剑修,但是在对阵陆宇琴的时候偏不肯用雷云剑法之外的招式。即便陆宇琴剑术略逊一筹,偶尔露出破绽,那雷电交错的剑刃也从未真正伤他一分一毫。
这与其说是剑术对决,不如说是一个天赋卓绝的兄长在考校弟弟的剑术,看似凶险的攻击不过是在喂招放水。
可越是这样,陆宇琴心中的不安和疑惑就越深。
他知道魔皇狂妄,说出的话不能全信,但是他的兄长又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伪装得出来的。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不可抑制地生根发芽。苍羽君的一举一动在陆宇琴眼中都变得可疑,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和他兄长的影子逐渐叠加重合在一起。
终于,陆宇琴鼓起了勇气正面质问:“阁下究竟是何人?”
然而回应他的是那剑修长久的沉默,似乎是怕自己的身份被陆宇琴揭穿,苍羽君就仿佛哑了一般,一双眼睛极为专注地盯着手中的剑。
他越是沉默,陆宇琴就越是心里没底。为了验证自己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他眸光微微闪动,利用对方总是对他手下留情的弱点,兵行险着主动靠了过去。
那剑修显然是没料到陆宇琴会这般大意,连忙收了剑,想要避开这一击。
可是现在的陆宇琴早已不是七年前需要兄长保护的柔弱少年,无论是剑术还是心智都成长了许多。
他算准了苍羽君躲避的方向,剑尖角度刁钻地一挑,便将覆盖在对方脸上的青铜面具剥落。
苍羽君猝不及防,一手持剑,一手徒劳地想要拾起面具,重新戴回去。这么多年来,他从不曾如此失态过。
他知道,魔皇已经给宇琴带来很深的刺激了,自己隐忍了这么多年,就算想与弟弟相认也不能急于这一时半刻。
谁料到盛怒之下的魔皇全然不顾这些,为了逼迫陆宇琴就范,令他提早出现在弟弟面前。
当听到自家弟弟时隔多年用心痛的语气唤他“兄长”,陆苍烨竟没勇气做出任何回应……
但是很快,他连逃避的机会也没有了。
魔皇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难以言说的压迫感:“孤是让你将陆宇琴带回魔域,可不是让你来教导他剑术的。
故意放水之后又不敢相认,你难道要让他被你的死讯骗一辈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魔皇:弟弟什么的,还是快点去死吧。
大云:变态哥哥想要弄死我?巧了,我也想弄死他。
宇琴小天使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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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羽君叹了口气,揉揉宇琴小天使的头发:阿琴你看,这种就是兄弟关系的反面教材。
第42章
苍羽君被魔皇的话逼迫,不得不抬起头直视面前的陆宇琴。
他其实生得和弟弟很像,同样的浅棕色眼睛和高挺鼻梁,相似的面部轮廓线条。
只是因为性格和经历的缘故,苍羽君看起来比陆宇琴更成熟稳重些。
他几乎不会笑,习惯性地将唇角抿成一线,气质如他手中的长剑一般冷锐。
自青铜面具脱落的那一刻起,陆宇琴的眼睛就没有从苍羽君的脸上挪开。
虽然兄长的样子一直深深印在他心里,但是他实在是太久没见到对方了。他还以为……永远也见不到了。
他用有些复杂的目光看着对方,却并未立即上前和心心念念的兄长说话。
魔皇的出现使他稍微冷静下来,由于立场截然相反,他甚至开始怀疑面前的兄长不过是残留的魂魄或是逼真的幻象。
魔皇扮演了一年多沈北雪,对陆宇琴的心思真是再了解不过了。他见宇琴犹疑不定,便直接拍了拍陆苍烨的肩膀,示意对方再离陆宇琴近一些。
陆苍烨心中千般不愿,可是又不忍心看自己弟弟那心痛欲碎的眼神,只能走到近前揽住了身体微微发抖的陆宇琴,解释道:
“确实,落玉川一战之后,我在灵洲人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但魔皇陛下并未杀我,反倒告诉了我一些本不该我知道的事。
为了完成心愿,我还不能死,更不能贸然与你联系,把你也卷入其中……
阿琴,你的剑术进步了很多……即使没有兄长陪在身边,也能独当一面了。”
陆宇琴被稍高一些的兄长揽在温暖的怀抱里,听到了那声“阿琴”微微睁大了眼睛,泪水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从得知了兄长死讯,离开家学剑的时候起,他就没再掉过一滴眼泪。
成为雷云剑宗的内门大弟子之后,陆宇琴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当年兄长身处这个位置时会是什么样子。
为了不让兄长的“在天之灵”失望,他在外人面前藏起了所有的软弱,努力让自己变得稳重可靠。
然而他到底不是兄长,无时无刻不在期望着有人能透过那张伪装的假面,了解真正的陆宇琴是何模样。
不幸的是,这么多年过去,师门众人以为他生性沉稳,挚友云溯望觉得他醉心剑道。
到头来,竟只有沈北雪满足了他的愿望。可沈北雪算不上一个完整的人,他只是魔皇性格里更倾向于人族的一面罢了。
魔皇夜朔云在几步远的地方静默地看着这兄弟重逢的场景,内心毫无波澜,这一切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环罢了。
要想让宇琴放弃抵抗,乖乖跟着他回魔域,既不能光凭武力强迫,又不能一味劝说。只有这两者结合软硬兼施才有效果。
果然,苍羽君的话起了作用,陆宇琴哭过之后,逐渐平静下来。
他无比珍惜面前“死而复生”的兄长,却又对兄长受制于魔皇的现实颇为心疼。偏偏兄长对必须要完成的到底是何事闭口不言,。
在陆宇琴的认知里,兄长这般定然是受到了魔皇的胁迫。为了不让对方为难,更为了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早日将兄长从魔域那个泥潭里解救出来,他很快便下定了决心。
他从陆苍烨的怀抱中挣脱,颇为认真地盯着那双沉静的淡色眼睛问道:“兄长也希望我到魔域去吗?”
陆苍烨点了点头:“阿琴,我希望你去魔域并非都是为了魔皇陛下。我不希望你再留在陆家,更不想你再勉强自己做巩固陆家地位的工具。”
最后这番话,陆宇琴似懂非懂。学剑也好,替陆家出头也好,都是为了继承兄长的遗志,他一直都是心甘情愿的。
反倒是兄长,如今完全变了个人一样。仍旧疼爱他这个弟弟,却对灵洲和陆家充满抵触。
……
在这方安宁的幻境之外,是如地狱般的景象。
面对曾经欺辱自己的人,云溯望再也不必克制心中涌动的疯狂杀意。
玄溯在空中翻飞带起一蓬蓬血雾,修为较强的修士或许还可以在这柄由意念控制的魔剑下多走上几招,修为较弱的几乎毫无抵挡之力。
等到那几个该死的都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云溯望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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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只知道杀人见血之后心中涌起止不住的快意,就仿佛某种隐秘的渴望得到了满足。
但是快感过后,便是深深的自我厌弃。他已经……不想再杀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他会变成自己最厌恶的人,变得和魔皇夜朔云没什么两样。但是,他根本没法停止。
身上的剑意早已经失控,魔皇之血带来的强大力量无处释放,强行收回只会让身体被魔气填满,爆体而亡。
但是杀念动摇之后,玄溯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在空中一圈一圈地盘旋。只有在靠近人血的时候才仿佛有生命一般剧烈颤抖。
云溯望的挣扎和无助,已经被完完全全被与他关系紧密的魔剑反映了出来。
周围聚在一起共抗魔道的修士眼看着云溯望的攻击不再凌厉,以为他已经油尽灯枯。
好不容易有几个胆子大的重新鼓起勇气,抱着试探的想法再次发起了攻击。
曾经挑断他手筋的韩真人、洞穿他手掌的五师弟,生怕云溯望在完全恢复之后对他们实施报复。也在人群中暗自运转灵力,想要一击毙命。
在云溯望痛苦地与嗜杀的本能抗争之时,偷袭已经从四面八方向他逼近。
这样近距离的围攻,即便强大如魔皇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然而一瞬间,身处包围中心的云溯望消失了,不仅是身形就连魔气和妖力的波动也毫无踪迹可循。
众人面对这突发的状况目瞪口呆,谁都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云溯望究竟是用了什么术法才得以逃脱。
就在他们四处张望寻找云溯望的时候,冷不防从人群中又袭来几道凛冽的寒光。
这几剑的力道控制得颇为精准,丝毫不像是出自魔气暴动的云溯望。
但是却同样毫不留情,几个偷袭云溯望的人被击倒,而五师弟方如则被斩去了双臂。
安归澜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云溯望之前施放的治疗术法治愈了一些,如今强行施展真洲巫术和霜寒剑法虽然略微吃力,但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二次伤害。
他与云师兄的十指紧紧相扣,他负责替师兄出气,云溯望便听话地跟在他身后补刀。
等杀到负隅顽抗的韩师叔面前时,安归澜已经微微脱力,他用衣袖抹了抹额上的虚汗,稍稍喘了口气又要冲上去厮杀。
虽然他们现在正在被真洲巫术保护,但是云溯望哪里舍得让安师弟再为他吃苦。
他不动声色地再次用剑意操纵了玄溯,迅雷不及掩耳的四剑斩下去,切掉了对方的四肢,偏偏又让人不能速死。
韩真人倒下之后,整个包围圈已经漏洞百出。安归澜看看逐渐向此处聚拢过来的正道修士,以及时清醒时疯狂的云师兄,只觉得再待下去怕是要出事。
他握紧了对方的手,低声道:“云师兄,我们快些走吧,去哪里都好……我们找个能暂时摆脱灵洲和魔域的追捕,安心养伤的地方。等我们都好了,再想办法报仇。”
云溯望的疯魔症状在安归澜面前要收敛许多,他默默忍下胸口泛出的焦渴闷痛,对安师弟点了点头。
这一次,他没有使用灵洲剑修习以为常的御剑之术。而是操纵着玄溯,在虚空之中切了一个圆出来。
由于魔气充盈,修为高深,这一击竟达到了略逊于破碎虚空之术的惊人效果。
一个不用任何媒介,凭空打开的传送阵呈现在他们二人面前。
云溯望看到传送阵已经彻底打开,毫不犹豫地释放出全力一击,阻住了身后的追兵,而后拉着安师弟的手双双迈入了传送阵之中……
经此一役,灵洲一方已经损失惨重。他们从未见过像云溯望这般凭空开传送阵逃跑的行径,纵使想追也不知去何处追。
只能调转方向,去攻击坍塌的燕云幻境,试图从丧心病狂的承天魔皇手中救出雷云剑宗的大弟子陆宇琴,以及还被困在幻境之中的雷云剑宗掌门和诸真人。
正在群龙无首之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陆宗主来了。”,霎时间各个修真门派弟子都向那个传出声音的方向望去。
陆苍烨和陆宇琴的父亲,统御修真世家的宗主陆长黎在此刻俨然成了稳定局势的关键人物。
很快陆长黎便来到了残留的燕云幻境之前,面容严肃地盯着微微扭曲的空间。
他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精巧的玉盘状法器,看都不看一眼便将珍贵的法宝扔进了幻境中。随着一声玉器碎裂的脆响,他开始念动咒诀施放灵力。
不一会儿,面前残损的幻境便裂开了一道一人高的口子。
在众人一拥而上之前,陆长黎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冷声道:“犬子陆苍烨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战死,被我和宇琴安葬在陆家祖坟。
可恨那魔皇为了抹黑陆家,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口出狂言,侮辱死者。
请诸位除魔卫道,还陆家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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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几乎是在幻境被陆长黎击破的同一刻,魔皇和苍羽君同时收到了燕云君的传信。
魔皇夜朔云并不畏惧灵洲的这位陆宗主,说到底这人的修为其实还及不上雷云剑宗的掌门和诸真人,与人交手多是靠着各类法宝灵符的辅助占得上风。
就连如今这光耀满门的宗主之位都是用亲生儿子的命换来的。
魔皇行事虽然阴狠毒辣,但是至少遵循着魔域那套实力至上的规矩,因此打心眼里瞧不上陆长黎这样用亲骨肉的命换权位的伪君子。
他用那双深邃的紫眸看向苍羽,发现对方已经先他一步行动了起来。
此前魔皇已经毫不避讳地点出了陆家长子还活着的事实,宇琴也已经看到了他的脸,若是再遮遮掩掩下去,反倒对魔域不利。
想明白了这一点,陆苍烨直接将手中的青铜面具扔在了地上,手中长剑再次泛起灵光。
在离开之前,他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陆宇琴,忍不住出言叮嘱道:“阿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解释。
你若是愿意再信兄长一次,现在就和陛下一起离开吧。”
陆宇琴神色一凛,问道:“兄长这是去做什么去,难道非要杀云溯望不可吗?”
这次反倒是魔皇忍不住开口了:“那云溯望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维护至此?他暂时还死不了,这会儿已经不知逃到何处去了。”
心中朦朦胧胧爱慕着的病弱琴修骤然变成心机冷酷的魔皇,陆宇琴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如今听对方这般说话,忍不住直接怼了回去:
“我倒要问问魔皇陛下,云溯望对他母亲做的事毫不知情,你又为何非要将愤恨发泄在他身上?你的心胸当真狭隘到这种地步吗?”
夜朔云听了这番指责,脸色登时难看了几分。若是旁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只怕立时性命不保。
然而对他这般不满的是陆宇琴,他打不得杀不得,只能将怒气压下,装作满不在乎:
“有话还是等回到北陵再说吧。我们现在在此处拖延一刻,你兄长在外面对抗灵洲众人就危险一分。”
事关兄长安危,陆宇琴没了声息,只是用原本温柔的浅褐色眼睛含怒瞪着魔皇。
魔族形态的夜朔云毕竟比人族形态的沈北雪强势许多,他并未因此动摇,直接走到陆宇琴身边与对方十指相扣,而后开始催动直通魔都北陵的传送阵。
……
为了给魔皇和宇琴撤离雷云剑宗争取时间,陆苍烨做出了直面陆长黎的决定。
就算他已经舍弃了那人给的佩剑,舍弃了曾经使用的名字,但是仍旧不可避免地受到过去的影响。
直到现在他都不愿去回想自己是如何从光芒闪耀的所谓“灵洲剑圣”,变成灵洲人眼中的死人的……
八年前,他是雷云剑宗的内门大弟子,而弟弟宇琴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年。
由于在落玉川和魔族的战事越来越激烈,几乎将整个灵洲修真界都卷入其中。
陆长黎连夜将他召回陆家,要他去落玉川前线,以灵洲剑圣的身份带领众人一同抗敌。
这样不仅可以守住灵洲,也能巩固陆家在灵洲的地位。
虽然陆长黎对陆苍烨这个长子向来冷淡,但是因为自小家教甚好,陆苍烨对父亲一直颇为敬慕。对父亲的安排也是言听计从。
然而等他到了落玉川前线才明白,所谓的齐心抗敌,同样离不开各大宗门和世家内部的明争暗斗。
他虽然凭着实力和出身名正言顺的争得了统帅的身份,但是具体的作战方案如何实行,资源如何分配这些实质性的问题却根本无权干涉。
他靠着雷云剑宗的支持还有陆家的暗中帮助和各方势力周旋许久,总算让灵洲阵营的内部稳定了下来,对阵魔域之时也节节胜利。
谁料到就在落玉川之战临近尾声之时,父亲推荐给他的本家下属竟会暗中通敌。
仿佛是刻意针对一般,独独泄露了他的行踪。导致他被当时还是魔域大皇子的夜朔云带人团团包围。
彼时的夜朔云就极为擅长蛊惑和控制他人的攻心之术,似乎是认定了陆苍烨才是对魔域最有威胁的人。
他指名道姓只要擒拿陆剑圣一人,那群平日里跟在陆苍烨身边想要混些战功也好提升地位的世家子弟哪里肯陪他共死?
很快,大部分人都顺着夜朔云故意留下的包围漏洞偷偷逃走了。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80
陆苍烨在重重包围之中近乎绝望地熬了一日又一日,期待着陆家或是雷云剑宗可以派人,与他里应外合突破这封锁。
可是在雷云剑宗的援军还被挡在包围之外与夜朔云苦战的时候,陆家主的信和一把匕首却先被送到了陆苍烨面前。
陆长黎信中的意思很明确,他已经认定无法将陆苍烨救回来了,但为全陆家的声望名节,又不能放任自己的儿子就这么被魔域俘虏。
于是他在信中劝陆苍烨自尽。
陆苍烨万没想到,自己这般努力,换来的却是父亲和整个陆家的无情抛弃。
他虽是灵洲剑圣,但也有正常的亲情爱.欲、喜怒哀乐,母亲去世之后,他在疼爱照顾幼弟的同时也渴望父亲能对他多几分关心。
就算被困于魔域的重重包围之中,陆苍烨心中也存着几分对活下去的渴望。父亲已经不指望他回去了,但是宇琴还在眼巴巴地盼望着他早日回家。
他并未听从父亲的话,在体力和灵力都已经到了极限的情况下生生多坚持了五日,方才败在拥有魔皇血脉的夜朔云手中。
魔域的大皇子似乎对他颇感兴趣,并未将他当场处死,而是直接带回了魔都北陵。
只是那时的陆苍烨虽不愿死,但也不愿降,孤零零地在北陵的牢狱中煎熬了许久。而已经成了新任魔皇的夜朔云,不紧不慢地派人用各种手段折磨他。
直到身心俱损的陆苍烨开始怀疑,当初不听父亲的话是不是正确的。
终于有一日,夜朔云想起了被自己关了月余的灵洲剑圣,屏退下属之后孤身一人提着一柄长剑前来看望。
陆苍烨此时虚弱已极,半昏半醒之间意识也不甚清明,梦到的尽是他和宇琴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场景。
为了不让弟弟长大之后有一个投靠魔族的叛徒哥哥,他几乎是强迫着自己忍下了身上的种种痛苦,不对魔族屈服。
也正因为身体状况不佳,他只注意到了魔皇手中的长剑。并未注意到魔皇的眼神,还有那张苍白俊美的脸上浮现出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魔皇曾在落玉川战场上几次惨败给陆苍烨,按照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自然不会让陆苍烨好过。
但是报复归报复,他却从未想过要对方的命。
若真的算起来,他和陆苍烨之间不止没有私怨,甚至还有些互相欣赏。而且,他们二人的渊源还不止于此。
思及此处,夜朔云又往牢房深处走了几步,拉近了与躺在地上的陆苍烨的距离。
魔皇的多变心思几乎没人猜得到,陆苍烨以为对方终是不耐烦继续动刑,打算直接一剑了结自己,内心反倒平静下来。
他觉得这样也好,反正他已经撑不下去了。若是真的被魔皇杀死在这里,也算是让自家弟弟以后少了个顾虑吧……
他眨了眨那双漂亮的浅褐色眼睛,模模糊糊地看了魔皇一又有些绝望地闭上了。
然而一直等待的毙命一击并未到来,他的反应反倒令那美青年模样的魔皇低哑地笑出了声。
陆苍烨觉得自己受到了戏弄,睁眼之后眉心微蹙,却瞥见了魔皇苍白面容上罕见的暖意。
似乎是从陆苍烨这里得了趣,夜朔云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
他直接伸手盖住了灵洲剑圣的眼睛,然后用咒诀和魔气一起催动术法。
随着魔气逐渐融入身体,陆苍烨觉得全身上下火烧一般发烫,有一股类似剑气的力量被人从他身体里生生抽了出来。
虽然有些难受,却又恰好在可以忍耐的范围内。
只可惜他被魔皇遮着眼睛,根本看不到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的奇异变化。
从他身体里被引出来的那道“剑气”闪耀着和他平时使用的灵力完全不同的色彩。由于隐藏得很深,这二十多年来连陆苍烨自己都从来不曾察觉。
可是这道“剑气”却又足够强大,在被夜朔云引导着注入他拿过来的那柄剑之后直接令剑从凡品升到了顶级。
做完这一切,遮住陆苍烨眼睛的冰凉手掌终于移开了。
魔皇将刚吸收完力量的剑从剑鞘里抽出一截看了看,似乎颇为满意。锵的一声还剑入鞘,将剑直接塞到了陆剑圣手上:
“你能活到现在,还要多谢这剑的上一任主人。是他用自己的命换了你母亲和你的命。
只可惜灵洲的人族从来都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比较多……”
说道这儿,魔皇突然话锋一转,颇为认真地看了陆苍烨一眼:“你可知道,陆长黎为何想让你死?”
作者有话要说:陆剑圣是真的很爱他弟弟。
就算自己吃了很多苦、就算恨着陆长黎,也一样舍不得让弟弟难过。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81
所以有这个大舅哥在,就算回了魔域,魔皇这个辣鸡也会克制住自己,不对小陆做出过分的事情的。
争取一章半结束陆剑圣的回忆杀~
第44章
陆苍烨听魔皇突然将话题转移到了自己父亲身上,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是挑拨离间,想要让他和父亲生出嫌隙吗?
他看着面前苍白瘦削的魔皇,但几乎是本能地避开了那双深不见底的妖异眼瞳。
夜朔云心机又冷酷,不能被他蛊惑……
魔皇何等聪明,岂能看不出陆苍烨看似实在拒绝,实则是在逃避。
看来灵洲暗探传来的情报是没错的,陆长黎果真一直疑心自己的夫人在流落魔域的那段时间给他戴了绿帽子。
因为陆夫人在怀陆剑圣的时候恰好遇上了那场动乱,只怕陆长黎一直在怀疑陆苍烨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所谓的灵洲剑圣,在灵洲的日子看似风光,实际上却未必如意。
思及此处,魔皇更加有了底气。
说到底,陆苍烨和他都是一样的不幸。甚至对方比他要更可悲一些,一路被敬仰信任的父亲算计着,入了这个死局。
不顾陆苍烨的抗拒,魔皇轻笑一声,用低沉中带着魅惑的声音说道:“陆剑圣,不知你的母亲有没有同你说过,你其实是魔胎。”
陆苍烨此时已经因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疼得昏昏沉沉,然而听到魔皇所说的话仍是蓦地睁大了眼睛,视线聚焦了一瞬。
他在灵洲生活了二十几年,又岂能不知道“魔胎”是什么。很早以前便听人说过,魔族的修为越高就越是难和魔族诞下子嗣,就算是魔皇一脉也因为无法解决这个难题,倾向于与外族通婚。
但是总有一些高傲的魔族不愿和妖族、人族结为伴侣,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魔族寿命有千年百年,魔域却一直地广人稀。
为了保证魔域有足够的兵力抵御日益强大的灵洲修真界侵袭,一些魔族选择将身体中的部分魔气注入有孕的人族或妖族体内。
等到母体生下魔胎,再将带着些许魔族天赋的孩子想方设法带回魔域。这样的孩子在培育的过程中大多数会喂食药物,最终培养成心智受损傀儡般的半魔人。
他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存在?
陆苍烨猛地挣脱魔皇的力量压制,冷笑道:“你觉得这样的谎话会有人信么?”
魔皇并未生气,反倒是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灵洲剑圣软着手脚,嫌恶地与他拉开距离。
“陆剑圣急什么,孤不过刚说了一个开头而已。
你当然不是灵洲人口中的那种最下等的‘魔胎’,而是前任魔皇座下第一剑君苍溟君用一条命换来的魔胎,自然是非同寻常。”
见陆苍烨身上的伤口没有裂开,整个人还维持着清醒,魔皇便残忍地继续说下去。
“别看现在灵洲陆氏家大业大,在多年以前,陆剑圣还未出生的时候,陆家也不过是落玉川边境附近一个稍微强一些的小家族而已。
一旦落玉川的战事激烈,陆家就会受到波及,少不得跟着那些散修一起朝着南边逃命。
而陆长黎——陆家主为了逃命,连自己有孕在身的妻子都来不及安排妥当。由于他的疏忽,陆夫人流落魔域。
只因恰好遇到了当时的魔皇座下第一剑君——苍溟君,这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眼中一向只有剑没有人的苍溟君居然会日久生情,喜欢一个已经嫁做人妇的人族女子,而且这女子还怀着身孕。”
魔皇说到这儿意有所指地看着陆苍烨已经有些发白的脸色,唇角挽起轻蔑中带着些同情的笑意。
“陆夫人的灵力修为算不上高,在魔域待久了自然会出现问题,轻则胎儿不保,重则一尸两命。依我看苍溟君当时其实是可以赌一把的。
若是陆夫人侥幸活了下来,又没了拖油瓶的孩子,那他得偿所愿的希望还大一些。可是苍溟君却宁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陆夫人还有她肚子里和别人的孩子。
他把毕生的修为还有精纯的魔气都给了陆夫人保命,自己却落得个惨死的下场。你也知道,魔族是没有什么转世和来生的,能把握住的也不过只有眼前这一世而已。
若是仅有的今生也把握不住,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魔皇不自觉地多说了一些,微微垂下眼帘。那张烛火之下显得有些病态美的面容带着一丝疑惑不解,忽地望向不远处的陆剑圣,近乎自语地问道: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82
“你说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明明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非要成全了旁人?”
陆苍烨的眼睛有些失神地睁大,幼时他也曾从家中几个老仆口中听过一些有关他母亲曾流落魔域的传言。
不过那些家仆慑于家主威严根本不敢细说,他一直以为……是父亲将母亲和他救了回来。
原来……不是这样的吗?
只可惜魔皇的问题他也无法回答,他不曾对哪个女子动过心,更从未体验过男女之情。若说有什么人可以让他拼上性命守护,那便只有他弟弟宇琴。
魔皇原本也没指望陆苍烨会给出什么答案。
最终,他只是把原因归咎于苍溟君的心软和轻信。
那么轻易便把自己的全部感情托付给旁人,那么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了出来。
可是结果呢?
那个人族的女子才没有记着他一辈子,在夫君找来以后没什么犹豫便跟着对方一起回到了灵洲。
甚至在生下了陆苍烨的多年后,还给那陆家主生了小儿子陆宇琴。
“就算如此,又跟魔胎有什么关系?”
在魔皇越来越钻牛角尖的时候,陆苍烨理清了思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魔皇夜朔云瞥了他一眼,淡淡重复道:“什么关系?苍溟君的修为和魔气都给了你母亲,你母亲又是凭着这股力量才平安无恙地生下了你。
陆家一脉资质平平,陆长黎本人不擅剑术,听说你弟弟陆家二公子陆宇琴也对此并无兴趣。怎么就单单出了你这么一个灵洲百年不遇的剑术天才?
若说这些都是巧合,那我刚刚从你身上找到的这股魔气又为何会与苍溟君的佩剑成功融合?”
魔皇几乎是抓着陆苍烨的衣襟将他拖到了那柄剑跟前,逼着他去感应那剑上氤氲盘绕的魔气。
直到陆苍烨痛苦地合上眼睛,声音疲惫地问道:“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当然是想让你知道为何陆长黎把你当成一枚弃子,不仅用完就丢,还要榨干你身上最后一丝价值。
你一死,陆家表面上就成了落玉川一战最大的受害者,可是陆家的人已经借着你控制了整个修真世家的联盟,从此以后陆长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当上宗主了。
你的行踪泄露是他的安排,是他一手将你送到了孤这里,你怨不得别人。”
陆苍烨眼中的光已经极为黯淡,可他仍是带着一丝不甘继续追问:“证据呢?”
魔皇闻言竟连话都懒得答,直接扔给他一张信纸,还有一份审讯陆家投降细作得到的供状。
那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大公子此战不能胜”,甚至连落款署名都没有。但是那信纸外残留的家主封印却是伪造不出来的。
反倒是那份供状将他的下属是如何收到家主密信,又是如何背后阻挠他获胜,暗通魔域的行径写得明明白白。
陆苍烨有些生无可恋地倚靠在牢狱湿冷的墙壁上,心中的生念已经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可是这并不是魔皇想要的结果,他废了这么大力气拼凑出事情的真相可不是为了看陆苍烨寻死的。
他想了想,开始将最阴暗不堪的那部分展露出来:“从一开始,陆长黎便一直觉得你是魔族的孽种。
毕竟,要是花心思追查,魔气是根本无法掩盖的。灵洲人族在这方面很无知,单凭气息根本分不清魔胎和人族魔族混血的差异。
陆夫人生了你之后元气受损,本是没希望再生育的。
但是陆长黎一边维护着他专一深情的美名,一边不甘心自己就这么绝后,硬是用伤身的药物令陆夫人又生了一个儿子。
在他眼里,你弟弟才是他的亲骨肉,至于你……不过是他统御世家路上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不知道这番话哪里触动了陆苍烨的神经,那无力的修长身躯猛地颤动了一下。
从他记事起父亲就周旋于各个世家之间,而母亲沉默寡言,时不时看着他默默流泪。
弟弟宇琴的出生伴随着母亲的死亡,那时候他已经稍微开始懂事了。觉得刚出生的宇琴哭得惨兮兮的,比自己还要可怜,便忍不住多陪伴照顾些。
他从没觉得母亲是弟弟害死的,可如今魔皇告诉他,一切都和他想得不一样……
但就算他会因此恨上陆长黎,也没法将那些负面的情绪发泄在宇琴身上。
那是他疼爱了十多年的弟弟,乖巧可爱又懂事,他们都是一样没有选择地来到这世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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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剑圣这样想着,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一瞬,而后又被心中溢出的纠结和痛苦填满……
他需要时间,他想要让自己想清楚,究竟是为什么活着的。
……
燕云幻境。
已经想明白自己到底为何执剑的苍羽君沉默地看着黑压压聚在一处的灵洲修士,最终,目光定格在了稳居中央的陆长黎身上。
其实,他长得确实和陆长黎不怎么像。无论是他还是弟弟宇琴,相貌上其实都是随母亲更多一些。
想到这一点说不定早就成为了判定他是魔族孽种的证据,陆苍烨英挺的眉宇又一次微微蹙起。
既然觉得他是魔族孽种,那他也不能白白担这骂名,总要做一些符合身份的事。
苍羽君破罐子破摔地想着,全身的剑意逐渐凝聚。
陆长黎身为修真世家的共主,此时自然要装模作样地拿出一些宗主的风范。
他看着多年未见的大儿子,面容严肃地走出人群来到阵前质问:“魔物,到底是何人指使你冒充我儿陆苍烨,在此扰乱人心的?你们到底把宇琴带到了何处?”
陆苍烨许久不曾用真面目示人,面色略微苍白,但是脸上却挂着十足讽刺的笑意:“曾经的灵洲剑圣可不是能随随便便就能冒充的。是真是假,陆宗主何不亲自试试?”
说罢不待陆长黎回应,苍羽君毫无心理压力地挥剑直取要害。
光影交叠之间,这副场景竟和陆宇琴在燕云幻境中的可怕噩梦惊人地重合……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还是道貌岸然陆宗主和叛逆弑父陆剑圣~
其实陆剑圣和魔皇的经历有点像,俩人某种程度上能够达成相互理解。
但是在对待弟弟的态度上,还是天差地别。
至于宇琴……虽然他经历了一段没有哥哥的痛苦日子,但是本质上还是蜜罐里长大的小天使,想要理解邪恶且偏激的魔皇,实在是很难了。
下一章小安和云师兄就出来了,我这个字数啊真的控制的很艰难QAQ
第45章
魔域南疆,无名荒山。
一道悬浮于空中的正圆形传送阵悄然打开,又悄然隐去,最终只余下荒山之上两道模糊的人影。
安归澜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云师兄,眼中的心疼和忧虑再也遮掩不住。
明明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云师兄还是一只乖巧软萌的大猫猫,白日里有些慵懒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晒太阳。
可是再次见面之后,云师兄却已经成了现在这副半妖半魔的模样。一灰绿一深紫的异瞳以及邪异俊美的外貌,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平常的云溯望。
明明已经在极力克制压抑,云溯望周身不断翻涌的魔气还是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他已经承受不起任何刺激了。
眼见云溯望的情况已经不是简单输灵力可以解决的,安归澜便顾不得隐藏行迹躲避追兵。
他想找个药铺买些药材,然后再替云师兄请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
好在此处虽是荒山,但山下不远处就有个规模中等的镇甸。
安归澜以现在半步元婴的修为放出神识探查,镇上妖魔两族混居,几乎没有能对他构成威胁的强者。
看起来应当是魔域边境一个无足轻重的妖魔聚居区。
暂时摆脱了危险,安归澜脸色稍霁,柔声道:“云师兄若是觉得累了,就变回去休息一下吧。
现在暂时安全了,我们一会儿就到山下的镇上找家医馆。”
他不敢太用力地握住云溯望的手臂,生怕对方腕上、手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再次再流出血来。只是微微笑着,在云溯望体力不支向前倾倒之时将对方稳稳扶住。
云溯望听到了师弟的话根本没有力气再回应,心中没来由的安定下来。他的头枕在安师弟的大腿上,放心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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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白光闪过,地上容貌妖异的美青年不见了,反倒是安归澜怀里多了一只安然熟睡的银渐层大猫。
触到怀中猫咪温软顺滑的皮毛,安归澜瞬间觉得整个人都被治愈了。他表情不变,手却忍不住一下一下十分温柔地给怀里的大猫猫顺毛。
直到指尖不小心触到了一片毛茸茸之下有些发硬的血痂,他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然后再也不动了。
对他的云师兄来说,落霜峰上避世而居的安稳日子早就没有了。
这些天来他面对的只有来自灵洲师门和魔皇兄长的轮番折磨,只怕连像现在这样稍微睡上一觉都是奢侈的事情。
就算云师兄嘴上不说,但单看他化魔的程度也知道,他的心境发生了何等剧烈的变化。
安归澜生怕在这样发展下去,云师兄真的会被霸道的魔皇血脉彻底扭曲,变成毫无生念一心灭世的疯子。
他的云师兄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不该用那些坏人犯下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安归澜这样想着,忍不住加快了赶路的速度,他想趁天黑之前带着云师兄在镇子里安顿下来。
……
浮流镇位于魔域西南端,落玉川以北的边境地带。
因为妖族魔族散居,镇上鱼龙混杂,打架斗殴等流血事件时有发生,因此镇上医馆的生意也特别兴旺。
舒亦寄坐在自家的医馆里,刚送走了一个被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男性魔族,便看到一个满身血污的俊秀少年怀里抱着受了伤的银渐层猫走了进来。
他那双有些魅惑的狐狸眼微微抬起,将客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少年除了一张好看的脸之外,全身上下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便兴趣缺缺地移开了目光。
等到安归澜在柜台前站定,思虑着是要先买药还是先看病的时候。
舒亦寄率先开口:“我们这儿不是兽医馆,公子要是打算给猫看病还是请回吧。”
没料到老板会这般冷淡地赶客,安归澜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那半藏在柜台后的年轻狐妖。
确认自己身上隐去人族气息的真洲巫术仍在正常运转,方才开口:“我知道这是给妖族和魔族看病的医馆,所以也不算是找错了地方。”
他那双清透的深灰色眼睛看着淡眉墨瞳身姿纤细的狐妖,试探性地问道:“您是舒老板么?”
舒亦寄对店里来的生面孔早已经见怪不怪,毕竟他的精湛医术摆在那里,有外地慕名而来的客人也是常事。他点头回应:“我是。你是要买药还是看诊?”
见找对了人,安归澜的眉眼舒展开来:“能否先看看我师兄的状况。”
说罢他动作温柔地把怀里的大猫猫递了过去。
舒亦寄见那少年管猫叫师兄,忍不住挑了挑眉,他竟丝毫没看出来那猫是一个变回了原形的妖族。
照理说妖族修成人形之后,除非受到重创、妖力微薄,否则不可能轻易变回去。
这种变成原形的妖族凭他的修为应该一眼就能看穿的……而他现在看不出来,就只有一种可能:这只猫师兄就算变回了原形,实力仍旧在他之上。
想到这里,舒亦寄倒是提起了兴致。
他一边放出灵力检查面前的银渐层猫,一边对那少年说道:“你既然特地来找我,就应该知道我这儿的收费并不便宜。看一次病,付一次灵石,谢绝赊……”
话未说完,他就看到面前的少年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串绑在一起的妖丹,他从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妖兽的内丹,上面有金的有银的还掺杂着少数几颗七彩的。
就这么在他眼前晃啊晃的。
舒亦寄的眼睛有些直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却听那少年干脆直白地说道:“舒老板,我没灵石,但是听说你一直收妖兽内丹制药,就顺手去附近的荒山上猎了一些。
若是你能救师兄,这些便算做预付的诊金,剩下的我会慢慢补齐。”
舒亦寄确实很需要妖兽的内丹,但他一个只会医术的战五渣妖修,根本没能力自己上山猎妖兽。
所以他从来都是攒够了一定的灵石,再去找附近的魔族猎户买。
浮流镇的猎户都是些身材魁梧的普通魔族,猎些低级的妖兽剥皮取血是容易的,但是遇到金丹期往上的妖兽就是在赌命了。
这也就意味着妖兽内丹在浮流镇是稀缺品,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就算有猎户出售,转手的时候价格也往往就翻了倍。
这也就是舒亦寄收取高昂诊金的原因——制药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他不止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妹妹,给妹妹攒嫁妆,更何况,还有后院那个人……那人定期服用的固魂丹是万不能断的。
很快,舒亦寄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这少年的开价早已是正常诊费的百倍千倍,更别说这还只是订金。说到底,这单生意还是他舒亦寄比较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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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了这一点,狐狸眼的医馆老板就开始专心诊治。
然而他的妖力刚刚在那只银渐层猫身体里走了一圈,就已经变了脸色。
少年的师兄并不是纯粹的妖族,而是妖族与魔族的混血,大概是因为受了什么刺激,比妖族血脉强大许多的魔族血脉呈现出失控的态势。
毫不留情地向外扩张,侵蚀心智,打破了血脉之间天然的平衡。
不仅如此,猫师兄的妖族血脉还残留着四道化妖劫。这种一旦沾上必定会死的血脉诅咒处理起来最是棘手……
果然,送上门的便宜没有那么好占。
舒亦寄内心激烈地挣扎着,猫师兄的病治起来太过麻烦,就算平息了暴动的魔族血脉,化妖劫也会成为他的生死关口。
但是要让他放着那么多珍贵妖丹不赚,继续和妹妹过穷日子,眼看着后院的恩人一点点病死,他又不甘心。
总要试一试的,他可是方圆百里乃至整个魔域医术最厉害的妖,要是他都不敢试,那就没妖敢试了。
舒亦寄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想着治疗方案。他记得很清楚,已经死去的二叔舒从月是曾经帮他那个心上妖成功转移过五道化妖劫。
虽然做法是以命换命,甚至是用亲骨肉的命换自己的命,但这至少也算是提供了一条治疗思路。
这妖丹他要定了!
舒亦寄眯起眼睛,盯着面前的俊秀少年,属于狐妖的算计暴露无遗:“其实你师兄身上的外伤不算太严重,只要正确接续经脉便能恢复如初。
真正棘手的是魔族血脉暴动和四道化妖劫,这两条加在一起几乎是必死无疑。
但是只要你能拿出足够的妖丹,我有四成的把握救活他。”
安归澜原以为这位舒老板是不可能直接查出云师兄体内的化妖劫的。毕竟那是个极偏门的咒术,而且此时咒术没有发作,纹路并未显现,感知起来就更加困难。
却不料舒亦寄不仅探知到了,而且极为笃定地说一共有四道。
意识到自己找对了地方,安归澜也并未吝啬。
直接答应了舒亦寄开出的每次治疗10颗上品妖丹20颗中品妖丹的价格,带着云师兄在这处小医馆住了下来。
等到彻底安顿下来,又放出了乾坤袋里憋闷了许久的小云。
安归澜才算是从精神紧张的状态中暂时解放出来,他一边给小云投喂小鱼干,一边观察着夜晚变成人形在床上昏睡不醒的云师兄。
他如今实力不足,危急时刻能顾及的只有云师兄一人,到最后也没能将一直帮助他们的陆师兄从魔皇手中救出来。
等云师兄醒过来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怪他的吧……
不只是云师兄,陆师兄一定也很失望。
安归澜的情绪有些低落,守着生病的自家师兄,委委屈屈地撸着猫。
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情让他意识到,已经不能为了求稳,一直拖延修炼的进度了。
他必须尽早恢复到前世可以与魔皇抗衡的修为,这样才能保护好生病的云师兄,保护好小云,保护好关心他们的人。
……
安归澜不知道的是,被魔皇掳到魔域的陆宇琴从未怪过他和云溯望。
雷云剑宗的大师兄性格实在是太过温柔,思来想去竟开始恨轻易被沈北雪柔弱外表蒙骗,又轻易交付了真心的自己。
他此时正僵硬地坐在魔皇的对面,看着对方用术法构造的小型回放幻境。
幻境里到处都是他兄长的身影,有战场上奋力拼杀的,有牢狱中苦苦挣扎的,还有变成苍羽君之后执行任务与灵洲修真界正面相抗的……
夜朔云想起后来从燕云君那里问出的事情,硬是把现在陆苍烨和陆长黎厮杀的场景给抹去了。
在陆宇琴心里他已经不是温柔治愈的琴修了,不但不能帮对方缓和心中的痛苦,还会招对方厌恶。
可是在魔皇看来,他没杀陆宇琴兄长这件事必须要解释清楚。
他已经不敢期待别的,只是希望宇琴至少不要把他当成杀兄仇人。
作者有话要说:云师兄:原来魔皇也有这么卑微的时候……真·自作自受。
安师弟:师兄说的对。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86
第46章
清晨的浮流镇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就连不远处的群山也看不真切。
安归澜醒得很早,天不亮就已经提剑去山上猎妖兽了。
因为之前曾跟师兄在魔域边境生活过一段时间,知道些妖兽的习性,他知道要趁着入冬前这段时间加快捕猎的速度。
若是拖到冬季妖兽冬眠,再想一日拿到几十个妖丹只怕就难了。
好在修为提升之后,他的效率其实很高,一个早上的时间已近凑足了十颗上品妖丹,二十多颗中品妖丹。
安归澜掂了掂手中总算有了些分量的袋子,轻轻推开了舒亦寄家的院门。
本以为舒家兄妹还有云师兄都没起,却不料刚好遇到那个叫舒亦寄的男狐妖大清早在院子里磨药粉。
见他推门进来,舒亦寄懒洋洋地抬起魅惑的狐狸眼,打了一声招呼。
安归澜急着看师兄的情况,跟那狐妖道了一声“早”便没再多话,直接朝他和师兄的房间走去。
舒亦寄饶有兴致地看着俊秀少年心急的模样,在身后喊住他:“若是诊金凑够了,我待会儿就去找你。
有些事情关系到你师兄的病情,我总要让你提前知道。”
安归澜转过身,看了眼面前的男狐妖之后垂下了眼眸,纤长的睫羽遮住了眼底的种种不安和担忧。
他点头应下舒亦寄的邀约,想到谈论病情免不了要触及云师兄的身世还有在灵洲的糟心经历,便补了一句:
“师兄身体虚弱,昨夜变成人形之后又睡得晚,还是让他多休息一阵吧。我去找你也是一样的。”
舒亦寄见少年坚持如此,也没再说什么。
不就是师兄师弟相亲相爱那点儿事吗,他都懂的。
这年头十对儿师兄师弟里头,有五对儿都多少有点暧昧,剩下五对儿是相爱相杀。
他行医这么多年,这种情况见多啦。
再说魔域不比灵洲,民风粗犷奔放,喜欢他就要睡了他这种事情一点都不稀奇。
自行完成脑补之后,舒亦寄别有深意地看了安归澜一眼,心里默默祈祷着那个猫师兄昨夜变成人形之后没有被自己的师弟“欺负”得太惨,说到底那还是他的病人呢。
而且连病着的师兄都不放过,大清早的还能去山上猎妖兽,年轻人还真是精力旺盛啊……
可怜安归澜连师兄的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碰,却还是被舒亦寄误会得彻彻底底。
他回到住处之后,先是确认了熟睡中的师兄伤势没有加重,又清理了衣服上沾染的妖兽血迹,而后才去了舒亦寄的房间。
那男狐妖见他来了,直接塞给他一个小盒子,用很小的声音叮嘱道:“你师兄如今重伤未愈,这些日子……剧烈运动还是能不做就不做吧。
等我将他治好了,你给他用这个药膏润润滑,然后再……”
说到这里舒亦寄再也不好意思说下去,明明是狐妖一族的魅惑模样,却意外地纯情起来。有点儿尴尬又有点儿紧张地频繁眨着眼睛。
等到安归澜终于弄清楚了舒老板的意思,脑子里仿佛腾地炸开一朵烟花,瞬间无法思考。
他到底哪里说错了,才让对方误以为他对师兄做了那种事情?
虽然脸色苍白昏睡不醒的师兄依然很好看,但是他心疼都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朝师兄下手?
手中的那一小盒药膏他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安归澜正在纠结之际,舒亦寄以为他是在担心药膏会额外收钱。于是挥了挥手颇为大方地说道:
“这盒药膏算我送你的,不收钱。不过你师兄的诊金是不能议价的。”
安归澜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觉得现在比他偷着撸别的猫被师兄抓到还要尴尬。忍不住解释道:“多谢舒老板的好意,但是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和师兄……”
舒亦寄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眯起一双狐狸眼了然地笑了笑,知趣地转移了话题:“我昨夜翻阅了医书和先人笔记,对如何治疗你师兄的病症也有了初步的想法。
不知你想先听关于魔族血脉暴动的,还是关于化妖劫的?”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87
安归澜想了想,觉得比起慢性发作的化妖劫,还是眼前的魔族血脉暴动更加棘手,便说道:“还是先说如何调理魔族血脉吧。”
舒亦寄敛起笑意,重新变得认真起来:“其实普通的魔族血脉暴动,吃几服我配制的丹药,再休养些时日便无碍了。
可麻烦的是,你师兄并不是普通的魔族血脉,若我猜得没错,他身体里流的应该是和当今陛下一样的魔皇之血。”
说到这里,他有意观察了一下安归澜的反应。见对方表现得颇为淡定,并没有秘密被说破想杀他灭口的意思,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才继续说道:“当然我不是说魔皇之血不能治,只是过程恐怕有些麻烦。
你也知道,魔皇一脉人丁不兴旺。为了压制暴动,配药的时候很可能需要弄到些魔皇陛下的血做药引。”
魔皇夜朔云是什么样的人,整个魔域的妖魔都心中有数。年岁稍大的都或多或少听过一些传闻,先代魔皇在落玉川之战中死的不明不白,夜朔云似乎也参与其中。
一个带着弑父夺位嫌疑的魔皇,实在不太可能用自己的血救亲人或是同族。
舒亦寄所担忧的,安归澜自然能明白。夜朔云恨云溯望入骨,每天都巴不得他死,怎么可能突然良心发现主动提供自己的血。
或许也只有努力提升修为,然后杀魔皇取血这一条路了。
看到少年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狠戾,舒亦寄有些惧怕地后退一步。
他只是个被赶到魔域边境做生意的普通妖族,虽然不满现任魔皇对妖族的针对和歧视,但也没胆量像北境那些亡命之徒一样公然反叛。
他连忙继续解释道:“我也不是说非魔皇的血不可,你可以去北陵看看。说不准……说不准能找到什么没落的王公贵族,凭你这般身手,跟他们做个交易,说不准就谈成了。
又何必铤而走险,和魔皇硬碰硬……”
安归澜当然明白舒亦寄的意思,他也不想牵连对方,便继续问道:“那化妖劫又该如何解决?”
这一回,舒亦寄显得更加犹豫了。他走到书架前,熟练地从高处取下一个册子,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递给了安归澜:
“你听没听说过凝姬?就是二十多年前那个名动北陵的妖族舞姬。”
安归澜茫然摇了摇头,除了魔皇,他确实对魔域的事情知之甚少。
北陵他倒是去过的,不过二十多年前……那时候只怕云师兄都还没出生呢。
舒亦寄见他不知道,索性直接从头讲起:“说起来,这个凝姬其实和我们舒家也有些渊源。
她和我二叔舒从月也算是青梅竹马,只是后来修了妖族的合欢魅术,要提升修为就得不停攀附强者并与其双修。
二叔看不下去,也曾经劝过,但是没有用。
两人渐行渐远,凝姬便孤身一妖去了魔都北陵。因为她生得好看,又会魅术,很快就在北陵城里有了名气。
据说当时城中不少魔族权贵都是她的常客,就连先代魔皇也曾经迷过她一段时间。”
安归澜听到这儿,不由得有些紧张。
勾引了先代魔皇的女妖想来也没有第二个,若是魔皇伪装的沈北雪说的话有那么几分可信,这女妖岂不就是云溯望的生母?
生平第一次,他对魔域的陈年八卦提起了兴致,听得也更认真几分。
舒亦寄见对面的少年不声不响,一双清透的眼睛却在发亮,便继续讲了下去:
“照理说一个普通妖族的魅术是不可能会对魔皇起效的,但是凝姬偏偏成功地和先代魔皇双修了。当时北陵城就有传言,说是魔皇和魔后在立储上发生了争执,感情不似当初。
而凝姬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趁虚而入。
但是她也没有得意多久就是了。很快就遭了魔后报复,在她身上下了五道化妖劫。”
舒亦寄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作为妖族他当然也怕化妖劫,但是为了让对方理解,他必须说清楚一些:
“化妖劫是灵洲那边传过来的高阶除妖咒术,一道就已经必死了,五道足够凝姬死上五次了。其实做妖做成她那个样子,本就是死不足惜的。
可是我二叔不这么想,他那时候刚到北陵开医馆。念着旧情去和凝姬见了一面,可是见面之后就心软了。竟然鬼迷心窍地答应帮她逃过化妖劫。
他最后想出的办法是利用相连的血脉把化妖劫转移出去。
由于凝姬父母早亡,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所以二叔就劝她生个孩子,一个血脉强大到一出生就能承受五道化妖劫的孩子。
这样一来魔皇就成了首选对象,整个魔域谁不知道魔皇血脉是最强大的。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88
中间的过程如何我是不知道,反正最后他们成功了。虽然凝姬的一身修为搭了进去,但是命总算保住了。
我二叔去世之前,甚至把转移血脉的具体操作方式记录了下来。”
“喏,就是这个。”舒亦寄伸手指了指那个册子上的内容,然后颇为严肃望向安归澜,“如果你明白了我的话,也该知道你师兄到底是谁了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五道化妖劫为什么会变成四道,但是妖魔混血,又是魔皇血脉的化妖劫受害者想来也只有一个了。
要想除去他身上的化妖劫,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抓住凝姬,把化妖劫还给她。
若是实在找不到,或是凝姬已经死了。那就只能选缺德的下策,找个女子和你师兄生个孩子,然后把化妖劫转移到你师兄的孩子身上。
两种方法我都告诉你了,只要你能找到符合条件的人,我就可以帮你救师兄。”
他说完有些担忧地看着眼前介于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间,稍显青涩的安归澜,眼中既有同情又有担忧。
他自己心里清楚,又是取魔皇的血,又是找到逃亡多年连魔皇都找不到的凝姬,这样的要求实在是太过苛刻了。
别说是短时间之内,就是花几十年时间也未必能完成其中的一样。
可是猫师兄现在的情况却根本熬不了那么久了……
半晌,他听到那少年清朗好听的声音中透着几分坚定:“舒老板,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取魔皇之血和找到凝姬虽然都很难,但是为了师兄我无论如何都要去做。
只求您能帮帮忙,让师兄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安归澜边说便把装着妖兽内丹的袋子递给了舒亦寄,却不料舒亦寄竟没有收下。
那男狐妖把袋子重新放回他手里,挤出一个还算阳光灿烂的笑容:“订金我之前已经收过了。这一份等我今晚帮你师兄处理好身上的伤口再收也不迟。”
安归澜一怔,随即露出一个带着一丝温暖的笑容。他没想到初次见面那般爱财的医馆老板,到了关键时刻反而会变得有原则起来。
便带着些感激地回应道:“那就辛苦舒老板了。”
舒亦寄的屋外,一只走路一瘸一拐的银渐层猫躲在门外堆放着药草的角落里。
他不放心师弟,已经在这里听了很久了。
无论是取魔皇的血给他治病的事情,还是有关生母凝姬的事情,都给变成猫的云溯望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冲击。
但是安师弟的压力已经这么大了,来了这里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云溯望听着屋子里的说话声渐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大路,又开始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不知为什么,他开始有些厌弃自己。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原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一波可怜的云师兄。
但是惨惨惨只是暂时的,他还有小安呀。
总有一天他能打脸魔皇的~
第47章
云溯望生怕自己偷听的事情被安师弟察觉,用了一只瘸猫最快的速度回到房间,关好房门,重新躺回了床上。
他刚躺好没一会儿,就听到了安师弟推门进屋的声音。
然而进了屋之后的安师弟并未直接来看他,反倒开始窸窸窣窣地翻找起口袋里的物品。
云溯望到底没克制住好奇心,悄悄睁开一只眼睛,以猫的隐蔽视角偷看自己的师弟。
恰好看到安归澜最终掏出来一个瓷白的小药盒。
他拿着那小药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带在身上怕意外掉出来,放到他和云师兄共有的乾坤袋里又怕被云师兄误会。
最后索性把药盒扔到了自己床头内侧的柜子里,随手加了一层真洲巫术遮掩。
自以为可以暂时瞒住师兄,安归澜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89
然而云溯望可是把屋中的谈话从头听到尾的,哪里会不知道舒亦寄给安师弟的小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那分明是一盒润滑用的药膏。
就算他不曾与人双修过,对这药膏的用法也是略知一二的。
既然安师弟没有扔,是不是代表安师弟不排斥……
云溯望想到这里,脸颊开始发烫。
好在他此时还是猫形,脸红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的。
但是高兴了没多久他就又冷静了下来,舒亦寄提出的治疗方案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死于魔皇血脉暴动或是化妖劫,对他而言只是早晚的问题。
就算安师弟愿意,他也不能那么自私地耽误师弟一辈子。
床上的大猫猫云溯望带着敏感又悲观的情绪,把自己团成了一个软乎乎的毛球。他有点自闭了……
安归澜并不知道云师兄已经醒了,他藏好了某盒成人用品之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了师兄的床边。
看到被子里白中带灰的大毛球,甚至本能地想要伸手摸一摸、揉一揉。
但他到底不忍心打扰云师兄,手才伸到一半就又收了回去。
云师兄这些日子受了很多苦,难得休息上一阵。安归澜想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他还是去找小云玩吧。
在离开之前,他小心翼翼地帮云师兄掖好了被角。
少年的嗓音刻意压低之后,听起来清润又文雅:“云师兄,好梦。”
……
傍晚,浮流镇的房屋和街道一点点被夕阳染红,一整天都缩在床上思考猫生的大猫猫云溯望也终于有了些精神。
妖力的影响正在逐渐衰退,仅仅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就变回了人形。
因为早已习惯了这个过程,躺在床上的美青年面沉如水,淡定又熟练地起身换上了安师弟准备好的一套衣物。
也亏得云溯望动作迅速,他才刚收拾妥当,安归澜便带着舒亦寄在外面敲门了。
毕竟是安师弟请来的大夫,又是难得的肯在魔皇治下为自己的治病的妖。云溯望并未怠慢,开门将人请了进来。
舒亦寄还是第一次见到人形的猫师兄,出于好奇,他一双狐狸眼一直盯着对方看。
云溯望本就因自己的出身而自卑,被他这么不错眼珠地看着,忍不住侧过头,求助般地看向安师弟。
安归澜心领神会地拉着舒亦寄进了内室,还不忘催着他快些帮云师兄接续筋脉。
舒亦寄这才把热衷八卦的心收了收,不再试图探究安归澜这美貌的师兄到底是像他二叔的初恋凝姬,还是像那个死了的先代魔皇。
他有些歉意地拿出一个小药瓶道:“这是能暂时降低痛感的药丸,待会儿先服一粒,然后每天按时服用不可中断,直至伤口完全愈合。”
云溯望的手不能活动,安归澜便替他接了过去。
大概是受到安归澜魂魄的影响,少年的身高已和云溯望持平,恰巧挡住了舒亦寄的视线。
安归澜体贴地将药送到了云溯望的唇边,看着他的云师兄有些不好意思地张开嘴,像喝水的小猫一样用唇舌小心翼翼地触碰他手里的药丸。
大概是有些紧张,云溯望的舌尖不小心扫过了他的手指,就好像指尖流过一道微弱的电流,酥酥麻麻中带着些许刺激。
安归澜手上一抖,药丸恰好掉进了云溯望嘴里。
舒亦寄虽然看不清那对师兄弟具体是怎么做的,但是小情侣之间喂药肯定是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他清咳两声,有些无奈地继续说道:“若是吃过药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因为他的妖力属水,接续云溯望手上的经脉需在水中进行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饶是服了降低痛感的药物,云溯望在把受伤的双手浸入药水之时仍感到蚀骨的疼痛。在生死关头亦能沉稳应对的剑修,如今却在微微发抖。
安归澜看得心疼,甚至开始怀疑舒亦寄的药到底有没有效果。
他没法眼睁睁看着云师兄难受,指尖腾起一道淡蓝色的冰系灵力,试图封住特定的穴位,屏蔽这过分强烈的痛感。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90
舒亦寄右手施术,用闲下来的左手毫不犹豫地赏了他一个爆栗。
冷声提醒道:“若是不想你师兄一双手彻底废掉,就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就连云溯望听到对方这样说也艰难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撑得住,不必担心。
能重新用剑,从丧心病狂的魔皇手中保护安师弟,这是云溯望现下最大的心愿。
所以就算很疼,舒亦寄的治疗方法也值得一试。
在舒亦寄意念的控制下,具有修复作用的药水顺着伤口融入了云溯望的血肉,拉扯着断裂的经脉接合在一起。
这个过程起初缓慢而艰难,舒亦寄眉头紧皱不敢有丝毫懈怠。
凭他多年的行医经验判断,安归澜的这位猫师兄绝对算得上心性坚忍了。
明明一直处在快要把妖逼疯的疼痛之中,但是却一直在默默配合治疗,没有半句抱怨。
若是他能渡过命里那些劫难,应该会成为魔域很厉害的大人物吧……说不定可以取代他那戾气十足的暴君哥哥,让妖族的日子稍微好过些。
舒亦寄这样想着,眼里又多了几分希望。
他咬咬牙,一鼓作气,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成功接上了云溯望右手的经脉。
感觉到右手疼痛渐消,云溯望睁开眼,感激地看了一眼正在努力为他治疗的妖修。
舒亦寄好似是受了鼓舞一样,沉下心来集中意念操纵药水。又花费了稍长的时间治愈了云溯望手背上的洞穿伤。然后是左手的手筋……
有云溯望的配合,治疗过程中最困难的环节进展得颇为顺利。
手上的伤口全部处理好之后,舒亦寄看看药水尚有剩余,便顺手送给了安归澜,让他等一会儿替云溯望处理一下身上的外伤。
而他自己收了那份应得的妖丹,就再也不愿做这对师兄弟之间的电灯泡,又累又困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舒亦寄走后,安归澜便扶着全身被冷汗浸湿的师兄躺在床上歇息。
木桌上的灯似乎要燃尽了,忽明忽暗把整个房间映得一片昏黄。
都说灯下适宜观美人,幽暗的灯火照在云溯望清冷疏离的眉眼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看起来颇为动人。
安归澜见师兄眼睛半睁半阖,声音也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像是哄孩子一般贴在云溯望耳边说道:
“我知道云师兄已经很累了,但是现在还不能睡。舒老板说剩下的药水对云师兄身上的伤也有好处,让我帮云师兄涂一涂。”
云溯望并未彻底睡着,当他听到安师弟在自己耳边念叨,很快就彻底清醒了过来。
那药水的疗效确实很好,他的手现在已经恢复一点知觉了。
虽然仍旧没法握剑,但是也能做些简单的动作,不必事事都要安师弟代劳了。被师弟照顾了这么久,他也想为对方做点事。
他依稀记得,被魔气刺穿身体是很疼很疼的……
就算他用术法及时止住了血,也不能保证安师弟身上的伤就此无碍。
云溯望有些担心地睁开眼睛,用那双异瞳颇为担忧地看着眼前的师弟,轻声问道:“安师弟,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若是可以的话,我也想帮你……”
因为脸红,他的后半句话根本不知如何说出口。
无论怎么说,他都好像在想方设法地骗师弟脱下衣服,可是他明明只是担心师弟的伤势而已。
安归澜现在全副心思都放在早日治好师兄上,听了云溯望的要求反倒没多想。
为了让师兄乖乖配合上药,别再胡思乱想,他爽快地点头应下了。
心里有了期待之后,云溯望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出去。
他脱了上衣,安安静静地趴在床上,整个上药的过程中甚至没觉得有多痛。
安归澜的手温度偏凉,沾着药水在鞭痕交错的后背划过的时候,其实是清凉舒服中带着一丝不自知的撩拨。
云溯望的脑子晕乎乎的,脸颊烧得滚烫。等到换他替安师弟的伤口涂药的时候,才紧张了起来。
在夜谕门的时候他极少受伤,小时候是因为师尊越真人待他真的很好,长大之后是因为他实力极强,根本无人敢跟他动手。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91
也正因为缺少练习,云溯望涂药的手法比他师弟生涩许多。一来二去,手指上免不了沾了些伤口渗出的血丝。
云溯望心中懊恼,但是目光却被手指上的那抹薄红牢牢吸引。
安师弟的鲜血仿佛带有一种奇特的魔力,激发出了魔族对鲜血的本能渴望。
云溯望用手抓住胸口的衣物,拼尽全力抑制住心脏的狂跳。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自己在安师弟面前变成一个嗜血的怪物。
想到失控之后种种可怕的后果,云溯望那双异色的眼瞳中流露出一丝恐惧,表情也变得有些狰狞。
一瞬间,朦胧灯火下的美人剑修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猛地与安师弟拉开一段距离,顾不得再向后退就要从床上跌下去。
第48章
由魔皇血脉激发的强烈渴血感仍在持续,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云溯望不敢再看指尖残留的血丝。
他闭上眼睛,缓缓平复着紊乱的呼吸。
在他的潜意识里,变得和魔皇一样是件很可耻的事情。
所以自从吊坠破碎,被迫变成半妖半魔的怪物之后,云溯望一直在极力克制。
他不想滥杀无辜,更不想安师弟看见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
好在安归澜似乎是累极了,就连上药过程中不小心碰了伤口也毫无反应,就这么背朝着他,无知无觉地睡了过去。
云溯望屏住呼吸,冷白如玉的手指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少年的皮肤。
然后顺着蝴蝶骨精致脆弱的线条一路描摹,最后停在了被魔气刺穿的伤口附近。
心心念念的师弟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他面前,周围又没有旁人。
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理智屏障,在强烈情感的冲击之下濒临崩溃。
他其实很想尝尝,安师弟的血是什么味道……
这个愿望实在太过强烈,云溯望的手放下又抬起。几番挣扎之后,手指鬼使神差般地凑近了嘴唇。
残留的血迹化进了嘴里,隐隐带着一股甜味。
一瞬间,他的心好像被什么填满了,变得无比亢奋。
但是这样的满足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随着理智回笼,他整个人便被陷入了深深的负罪感和自我厌弃之中。
那古怪的魔皇血脉已经将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独处之时,云溯望心思细腻敏感的一面就暴露无遗,他不敢惊醒安师弟,更觉得无颜面对。
此刻他就连波澜不惊的沉静外表也无法维持,只是一味地皱着眉,脸上满是痛楚之色。
但这样的表情却无损那副父母给的好皮相,反倒添了几分忧郁的病态美感,让人看了只会对他怜惜不已。
云溯望已经尝到了安师弟血的味道,很难说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他给师弟披上了一件衣服,踉跄着从床上爬起来,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逃离了房间。
屋外圆月当空,周遭一片静谧,剑修本就瘦高的身形在地上投下很长的影子。
离开了属于他和安师弟两人的小房间之后,云溯望根本无处可去,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舒亦寄家的院子里闲逛。
他盯着自己晃动的影子看了半晌,唇畔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
原来妖魔混血的怪物也是有影子的。
怕安师弟醒来担心,他不敢走太远,绕来绕去最后到了舒亦寄和妹妹舒亦宛的院子附近。
舒家的房屋院落还算宽敞,安归澜和云溯望居于前院,舒氏兄妹居于后院。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92
除了替云溯望治病,两家平日里都是关起门来各干各的,互不打扰。
透过不高的院墙,可以看见屋子里透出的暖色灯光,此时舒氏兄妹大概在一起吃饭或是闲话家常吧。
云溯望微微抬起线条优美的下颌,思绪也跟着飘了很远。
尽管嘴上不说,但他心里其实很想过这种一家人和乐融融的生活。
只不过这一起生活的对象不是父母,更不是血缘关系上的异母兄长,而是他的安师弟。
怀着这样的憧憬,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冷冽的眉眼也多了一丝温度。
只是没想到,很快这片刻的宁静就被少女急切的说话声打破。
他听到院子里边,舒亦宛一边急切地小声敲着她哥哥房间的门,一边压低了声音说话:
“哥哥,你快过来看看。那个……那个睡美人哥哥他醒了。”
睡美人?难道是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暗语么?这位舒老板还在家中另外藏了其他人?
云溯望在魔皇手底下受了太多折磨,已经到了精神过敏的地步。
除了安归澜和陆宇琴,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对舒亦寄和他妹妹自然也怀有戒心。
此刻隔着院门,不知道那两人到底在筹谋什么,他心中更加不安,修长的手指在身侧攥得死紧。
“砰”地一声,舒亦寄屋中传出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随即是带着些慌乱的应答声。
即使隔着两层门,靠着那点妖族的血脉天赋,云溯望也能分辨出对方此刻心情的激动。
看来是个很重要的人……会是魔皇的下属么?
他越想越不放心,就像脚下生了根一般站在院外听着动静。
可奇怪的是,舒氏兄妹自从进了院子里一个偏僻的小厢房之后就再无声息。
过了约两刻钟,兄妹二人从那神秘的小房间出来,各自回房休息。
舒亦寄的话少了很多,声音中透着疲惫。
不知道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云溯望心中越发怀疑,等到灯火熄灭只身一人潜入院中。
猫族夜视能力很好,潜入一片漆黑的院落,找到那个不起眼的小厢房的过程异常顺利。
云溯望刚推开屋门便闻到一股药香,一片黑暗之中,他身上的乾坤袋忽然亮起淡紫色的灵光,在夜色之中突兀得仿佛一团鬼火。
行迹暴露之后,云溯望有一瞬的迟疑。
不过来都来了,不将事情弄清楚叫他如何安心。
他解下腰间的乾坤袋,粗略检查一番便找到了光亮的源头。
那是他和安师弟在长暗镇用过的储魂玉瓶,里面装的是魔皇近臣的残魂。
他依稀记得那魔族的名字是……仲遥华?
和云溯望想象中不同,厢房的内室不算狭小,收拾得颇为干净整洁,床头还有微弱的光亮。
与储魂玉瓶产生感应的年轻魔族正倚靠在床头,认认真真地翻着一本绘有各色草药的画册。
已是深秋,他那套贴身的白色亵衣外面又披了一层厚实的靛蓝色外衫。
一头柔软的黑发随意披散下来,衬着那双平静柔和的淡紫色眼睛,看起来竟像是灵洲教养极好的世家贵公子。
虽然是简朴的打扮,但仍掩不住出色的外貌还有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望向闯入自己房间的陌生人。
眼中虽有迷惑却并无恶意,稍稍迟疑了一下便放下书本,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对方不说话,云溯望也不知怎么开口。
两个人在灯下有些尴尬地互相看了一会儿,云溯望总算从这意料之外的状况中缓过神来,试探着开口问道:“你是……仲遥华?”
那魔族青年听到这个名字有些茫然地摇头,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云溯望,身体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93
不一会儿,他就用床上的被褥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仲遥华”这个名字似乎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刺激,让他原本慢条斯理的优雅举止变得突然神经质起来。
云溯望没想到,表面上端正俊秀的青年竟是个心智受损的病患。
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楚对方究竟是真情流露还是装疯卖傻,只能小心谨慎地凑到近前细细观察。
因为来回摇头,青年额上的碎发偏向了一边,露出了一道很长很宽的泛白疤痕。
云溯望忽然想起之前舒亦寄的妹妹叫这魔族“睡美人哥哥”,想来对方是磕坏了脑子,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昏迷不醒。
等到今晚好不容易醒了,却因心智受损变成了这副痴傻懵懂的模样。
常年握剑的右手精准地隔着被褥擒住了对方的手腕,云溯望开始探查青年体内的魔气运转状况,同时也做好了一旦遇到危险就一击必杀的打算。
出乎他意料的是,青年体内根本没多少魔气,甚至受制于人也没怎么挣扎和反抗。
就在云溯望松了一口气,打算放开手的时候,那青年突然幽幽叹息一声:“朔云哥……”
听到对方如此亲密地直呼魔皇的名讳,云溯望的眼睛猛地睁大,躲避瘟疫一样硬生生拉开了与床上之人的距离。
然而魔皇并没有凭空出现,青年的目光还停留在云溯望身上,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
即便如此,被人当成魔皇仍旧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云溯望眼神暗了暗,拿出了闪烁着灵光的储魂玉瓶,最后的一丝心软和同情也消失无踪。
他将瓶盖掀开一道缝隙,很快一小缕残魂便受到了本体的吸引,飘飘悠悠地围绕在了青年的身边。
但残魂毕竟是用外力强行撕裂出来的,又离开本体太久,没有治疗手段的帮助很难重新融合。
因而那魔族青年的神智并没有恢复,仍是茫然无措地坐在床上。
如今云溯望已经基本确定眼前的青年便是这瓶中残魂的主人——仲遥华,也是一张应对魔皇的绝佳底牌。
几年前夜朔云冒着挑起战火的风险屠尽九霄派上下为仲遥华报仇,这其中固然有九霄派是个大麻烦不得不除的原因,但也足以看出魔皇对这亲信近臣颇为在意。
无论用仲遥华要挟魔皇的计划有几成希望,他都要尽力一试。
他已经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安师弟在自己面前受伤,甚至丧命了。
为了活下去,总要进行自救……
云溯望原以为说服自己狠下心来没那么难,可夜朔云的存在仿佛成了一面提醒他的镜子。
他越是厌恶魔皇,便越是抵触做与对方相似的事情。
归根结底,控制仲遥华的做法与魔皇的所作所为都是一样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云溯望将那缕残魂重新收进了储魂玉瓶,现在决定权还在他的手里,他要再好好想想……
可他哪里知道,向来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魔皇已经容不得他再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论如何让一个善良又心软的人黑化。
魔皇:给他安排一个像我这样的哥哥,多死几次就没现在这么矫情了。
宇琴:人渣,你可闭嘴吧。
下一更是中午十二点~
第49章
“朔云哥你怎么还在喝这种药?”
燕云君获准进入魔皇寝宫的时候,夜朔云已将碗中的药喝了大半,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挑眉看向门口的魔族少女:
“不喝药一辈子做个病秧子人族,只怕到那时连陆二公子都不屑再看我一眼。”
燕云君听他用的自称是“我”而不是“孤”,就知道魔皇没有动气,忍不住继续劝下去: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94
“可这药的毒性太烈,会折损寿数的……朔云哥你已经把苍羽君的弟弟带回来了,灵洲的人族根本不足为患,又何苦拼命维持着魔族的形态。”
夜朔云没应声,仰头将碗中剩下的药一饮而尽。
魔皇的面目依旧俊美,只是这段日子消瘦得厉害。在药物的副作用下手背上的青筋又浮现出来,肤色惨白不似活人。
等熬过了第一波药劲,他才用那双凤眼看向燕云君:“云溯望还活着。
我的寿数左右也不过那么长时间,本就没多少可折损的了。既然如此,何不让他死在我前面。”
饶是燕云君见惯了魔皇的狠戾模样,心中仍旧感到恐惧。
到底是什么时候,那个温温柔柔喜欢弹琴的朔云哥开始消失不见的?
她还没来得及从记忆里搜寻出一个答案,就看到眼前的魔皇嘴角溢出血丝,吓得想要立刻将替魔皇调理身体的医修叫进来。
但是魔皇本人的反应反倒比她淡定,只是用帕子擦干净污血便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如今云溯望的魔皇之血已经解封,更是多一天也留不得了。我的状态还不稳定,暂时不能亲自动手。
苍羽君正从灵洲往回赶,待他回来就一边养伤一边陪宇琴吧。
燕云,这次你拿着魔皇令去落玉川西北的浮流镇走一趟。到了镇上自有妖族暗探告诉你云溯望在何处。
你无需同他正面交手,只需事先布下幻境,一面派人拖住他一面在幻境中纵火……”
听到这里,向来对夜朔云言听计从的燕云君再无法忍受,她眼中含泪看向魔皇:“朔云哥你明知道云溯望手中还有兄长的魂魄,这样做岂不是会玉石俱焚。”
魔皇脸色苍白,闻言却露出一个有些凄凉的笑容:“燕云,你怎么也忘了,魔族是没有来生的。
你兄长已经死了,纵使拿到他那片少得可怜的残魂也没有办法拼合,更没有身体安放。
就算保存下来,又能如何呢?”
燕云君闻言如遭雷击。
魔皇说的是实情,但那是兄长存在于世的最后一点念想,她又如何能狠心亲手毁掉。
似是看出了燕云君的犹豫,夜朔云的语气也软了几分,他眉心微蹙轻声说道:“我知道,燕云你定是觉得我狠心。
可是若不放弃遥华君的残魂,你在和云溯望交手的过程中就会遇到危险。要是你哥哥还在,你觉得他会安心么?”
魔皇服药之后,本就精力不济,全凭一股杀死云溯望的执念强撑到现在。
如今见燕云君被自己说动,也就跟着缓了口气,阖上眼睛开始调息。
燕云君离开寝宫之前,夜朔云勉强睁开眼睛叮嘱道:“不必叫御医,也别叫旁人过来。”
“要是宇琴来了……”说到这儿,他眸光黯淡,露出一个苦笑,“还是算了,他不会来看我了。”
魔皇到底了解陆宇琴的脾气,雷云剑宗一事之后,陆宇琴对他失望已极。
没有当面捅刀子已是为了兄长百般隐忍,又怎么可能像对待沈北雪那般主动关心。
可世事无常,原本已经传回了消息的苍羽君路上耽搁,并未按时回来。
陆宇琴等得心焦,生怕被魔皇再次欺骗,只好亲自找上门来讨要说法。
魔皇服药过后寝宫已经彻底清空,那些平素侍奉在侧的宫女侍从生怕被魔皇误伤早已躲得远远的,根本无人通传。
陆宇琴踏入内殿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床榻上昏睡不醒的夜朔云。
魔皇睡姿端正,双手交握规规矩矩地叠在被子上。
闭着眼睛的时候眼尾的三颗小泪痣淡化了周身的戾气,倒是成功把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摄人心魄的容貌上了。
陆宇琴看得仔细,自然也注意到此时的魔皇眉头紧锁冷汗涔涔,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
心机深沉又刻薄无情的魔皇也会做噩梦么?
他心思一动,在床边坐了下来。
像很多个夜晚守着生病的沈北雪一样,观察起在梦魇中苦苦煎熬的魔皇。
这个举动原本只是因为被困北陵宫穷极无聊,谁料到竟真的让他撞见了夜朔云最不愿让人看到的脆弱一面。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95
床上的男子安静了片刻之后,开始断断续续地小声说起梦话。
翻来覆去无非就是“我不喝”“这药好苦”“身上很疼”那么几句话,就像是娇气的小孩子在跟人讨价还价。
可是魔皇自小生在北陵,长在魔域,是前任魔皇身份贵重的嫡长子,又有谁敢强迫他喝药。
想起对方在扮演沈北雪的时候,惯会卖惨赚取同情,陆宇琴已经不敢轻易相信了。
也不知是梦中的幻痛,还是真的很疼,魔皇的身子在重重锦被之下微微发抖,冷汗从额头流到颊边,看起来忍得辛苦。
陆宇琴的心不觉软了几分,伸手探了探对方额头的温度。
温凉如玉的手掌才刚碰到湿冷的汗水,夜朔云就已经睁开了眼。
那双深紫色的眼睛一瞬间凝聚了杀气,但是待到看清了坐在床边的人之后,杀气便已经彻底消散无踪。
陆宇琴见他醒了,露出一副果然你又在骗我的表情,默默将手收了回去。
等他调整好情绪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不带有过多情绪:“我只想知道兄长到底何时才能回来。”
“就在这几日,此番只是路上耽搁,并未遇到意外。”
夜朔云说完,目光便专注地停留在陆宇琴身上。
那明明是个温柔的人,但是在他面前却表现得极为冰冷淡漠,就好像曾经关心照顾沈北雪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若是夜朔云像其他魔族一样可以活上千年百年,自然有的是时间等宇琴回心转意。
可他成为魔皇所付出的代价就是不断地消耗自己的寿命,他已经没法再等下去了……
陆宇琴见魔皇脸色郁郁,心中不知又在筹谋着什么,更是一刻都不想在这寝殿中待下去:“若无事,就请容我先行告退。”
“等一下!”夜朔云好不容易才见到对方一面,哪里舍得就这么将人放走,此刻也顾不得身体不适,直接拉住了陆宇琴的衣袖。
“宇琴,过些时日我打算去望雪宫调养。到时候苍羽君也会随行,你也同去好吗?”
望雪宫是北陵附近的一座行宫,宫苑中景色秀丽,还有数眼药泉,向来是魔皇一脉调理身体的绝佳去处。
而过一段时间,地处北方的魔域就会先行入冬,恰好赶上望雪宫景色最佳的时期。
夜朔云所言的调养身体固然是实话,可是他更希望借着这个离开北陵散心的机会让宇琴回心转意,因此提出邀约之时眼中满含期待。
陆宇琴不着痕迹地抽回衣袖,那双暖褐色的眼睛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魔皇陛下早已经做好了打算,哪里给过我拒绝的机会。”
这一次他头也不回离开得干脆,直接把魔皇晾在了身后。
夜朔云思及那个即将实施的计划,心口又开始闷疼。
他拿起帕子,拭去唇角断断续续渗出的鲜血,眼中的执念愈发深重。
他不能让魔皇一脉就这样断在自己手中……
……
自从见到了舒亦寄院子里的仲遥华之后,云溯望就一直怀揣心事。
昨夜他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竟是一宿没合眼。
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大亮,变回了一只大猫猫,才终于抵不过全身泛起的倦意,缩进了安师弟的被窝里。
他原本一心修炼,并不像夜朔云有那么多千回百转的害人心思。
可自从魔皇之血觉醒,对最亲近的安师弟产生了变态的渴血感之后,一切就都变了样。
他一边压抑着身体的本能,一边独自思虑着让自己恢复正常的方法。
以往一直能够帮他分担压力和痛苦的安归澜,反倒成了他此刻最怕面对的人。
在来自身心的双重压力之下,云溯望的身体竟比之前还要脆弱。
等到日落之时他再次由猫变人,才发觉自己的体温高得反常。皮外伤都已经好了,他却在这个时候发起烧来。
一整天的时间,他都在有意无意地躲着安师弟。生怕一时冲动,再去喝对方的血。
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对安师弟的依赖和渴望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体力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之后,意志力也跟着被削弱。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96
云溯望循着鲜血的味道找到了房间中安归澜还未来得及清洗的衣物,明明渴求得眼角泛泪,却仍保持着最后一线清明。
忍到最后,也只是克制地将带着血气的衣服拢到自己的怀中,说什么也不愿做出昨夜的举动。
魔皇之血发生错乱,带来的不光有超出控制的强大力量,还有一波一波腐蚀神经的焦灼感。
云溯望近乎失态地蜷缩在床榻的一角,终于忍无可忍,张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很快血腥味儿就在口中弥漫开来。
他闭着眼睛,纤长的睫羽如蝶翅一般颤动不止,只是一心想要用自己的血快点把这股焦渴感压下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正当他狠心加深自己腕上伤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少年音:
“云师兄,你怎么了?为何要自伤?”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是下午三点~
第50章
云溯望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抗魔皇血脉之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安师弟是何时进来的。
直到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他才如梦初醒地睁开眼睛,口中卸了力道只余下一片血腥。
安归澜也是,趁着云师兄失神的功夫,已经把那只饱受摧残的手拉到了自己眼前开始包扎。
“云师兄,可以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吗?”
少年的声音没有半分埋怨责怪,可是满满的心疼却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
明明他才是师弟,可是此刻反倒成了照顾人的那一方。
云溯望突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他自以为可以熬过魔皇之血的暴动,不想成为安师弟的拖累。
可百般隐瞒到头来只会让安师弟更加担心。
自以为是的结果只能是伤害到唯一关心自己的人。
“安师弟,对不起。”
一天没有开口说话,云溯望的声音带着些沙哑。说不上好听,但是传到安归澜耳中仍是带来了一种难言的悸动。
“师兄永远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
他一边这样回应着,一边除下外套和鞋子,到了床上。
许是觉得自己现在满口血腥味儿,云溯望听到了声响却没有立刻转过头来,这反倒给了安归澜主动的机会。
少年伸长了双臂,自背后轻轻揽住了云溯望。
在原来的世界中他并没有和人亲密接触的经验,来到异世之后,也只跟云师兄一人贴得这么近过。
因此安归澜此刻的动作其实更像是抱猫。
只不过他怀中的大猫猫体型实在太过巨大,一头墨色长发挡住了他的视线,宽肩窄腰和他的身体无限契合,就连体温也因为高烧化成滚滚热浪,传导到他的身上。
“师兄,你发烧了,是伤口感染了么?”
云溯望本就是病中,浑身虚软无力,犹如陷在棉花里,哪里还受得起安师弟这般撩拨。
他不敢动也不敢回头,只是用没有被咬破的左手默默捂住了半张脸,几乎语无伦次:
“不是伤口的问题,只是魔皇之血……我身体中的魔皇之血已经快要失控了。
安师弟,你贴得太近了,我怕我会克制不住……我不想喝你的血……”
说到最后一句,云溯望声音里竟带了点哭腔,他把自己逼得太狠了。
安归澜听了这话,算是全明白了,原来云师兄一整天避而不见是为了不喝他的血。
云师兄虽然是妖魔混血,但是自小是被师门按照灵洲修真之人的标准培养长大的,喝人血这种事情无论是道德上还是情感上都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97
仿佛一旦破戒,就是堕为邪魔万劫不复。
可是在安归澜看来云溯望魔皇血脉暴动想要喝血,就和生病的时候想要喝药一样正常。
师兄生病了,他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对方一直受这种不必要的煎熬。
安归澜笑了笑,语气竟变得轻快了许多。故意凑到云溯望耳根,轻声道:“师兄想喝我的血,那就喝好了。”
说罢他竟真的聚灵成刃,在手臂上割了一道伤口,送到云溯望嘴边:“我如今好歹是有些灵力的元婴修为,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师兄伤到的。”
云溯望猝不及防,被师弟举动吓得呼吸一滞。他苦笑:“哪有你想的那般简单,我要是喝了,就真的与妖魔无异了。”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更加黯淡:
“虽然我也称不上是人,但至少不会像魔皇那样暴戾嗜杀。一旦喝了安师弟的血,岂不是彻底本性暴露。
到了那个时候,一切就都停不下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清明却又决绝。不伤害安师弟,是他最后的底线。
“云师兄是怕一不小心把我吸成人干?”安归澜的神情认真专注,但为了减轻云溯望的心理压力,语气仍是如往常一般。
“放心好了,若是真的受不住了,我便将师兄打晕。”
“可是……”
云溯望还想说什么,却不料安归澜果断得很,直接用手臂堵住了他未说出口的种种顾虑。
汩汩鲜血涌入口中,消弭了错乱的魔皇之血带来的不适。
安归澜将云师兄紧紧揽在怀里,恍惚间竟仿佛时光回到了那个飘雪的冬日,他抱着当时心情低落的大猫猫,一起坐在小木屋前看雪景。
借安十七的身体重生的时间越长,魂魄与身体的融合程度就越高,如今安归澜的声线已经接近与云溯望初见之时,说出的话也很像是在劝慰很久以前刚刚变猫的云师兄:
“云师兄就是云师兄,是人也好,是猫也好,是妖魔也好,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所以云师兄不需要被别人的看法和言论束缚,灵洲和魔域的法则也都不值得放在心上。
只要顺其自然不违本心,无论云师兄做什么我都会一直站在你这一边。”
云溯望的心结便是他那非妖非魔怪物一般的身世,不止灵洲的人族视他为异类,就连同父异母的魔皇也会用那些不堪入耳的词语对他进行侮辱。
可是他最在意的从来就只有安师弟的看法,如今安师弟说不在乎,他那些惨痛的经历便真的不再重要了。
云溯望闭上眼睛,那些积蓄许久不曾落下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安归澜觉得自己的手臂上除了有点痛,还被滴上了些许温热的水珠,心中正疑惑。
却不料云溯望竟主动转过身,用那双浸满泪水的漂亮异瞳看着他。
紧接着,就是来自大猫猫细细碎碎的吻,自额头一路向下延伸。
安归澜原本平稳的呼吸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彻底打乱了,他不自觉地揽住了云师兄,正想要回应,手上动作却戛然而止。
“云师兄……”安归澜的脸被墨色的长发遮了一半,清润透亮的灰色眼睛也带着些雾气,“我摸到毛茸茸的耳朵了。”
这句话直接把云溯望从一片意乱情迷中拽回了现实,他刚才太过激动,好不容易通过饮下安师弟的血暂时平复了魔皇之血的暴动,却不料又爆发了妖力。
照理说他现在披头散发,猫耳朵不会那么快就被察觉,可是竟然好巧不巧被安师弟摸到了……摸到了……
一瞬间,云溯望一张俊脸竟比刚才发烧的时候还要红上几分。
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俱是变成人形时应该隐藏的部分,更是他身上的敏感点。
就算被安师弟轻轻抚摸,也会让他产生强烈的反应。这种时候他被刺激的只想往后退,哪里还记得刚才和师弟的温存。
安归澜恋恋不舍地摸了那对毛茸茸的耳朵两下,终究还是舍不得折腾生病的云师兄,有些遗憾地将手移开。
他换了一个与云师兄相拥的姿势,将手规规矩矩地放在了触碰不到耳朵和尾巴的位置,声音温柔:“云师兄,你的烧退了吗?”
云溯望点点头,丝毫没注意到那对毛茸茸的雪白耳朵从乌发里钻了出来,也在随着他的动作轻颤。
少年薄唇噙着一抹笑意,清透的眼睛里倒映着月光:“那就睡吧。明日还要去猎妖兽,若起得晚了又要叫镇上的魔族捡便宜了……”
云溯望见安师弟是真的困了,就连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便将一腔的柔情都埋在了心里。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98
等到明天再同安师弟商量仲遥华的事情,应该也不算晚吧。
……
与安归澜不同的是,云溯望血脉觉醒之后作息也变得不甚规律。今夜解开了心结,他反倒没了睡意。
他安安静静地侧卧在床上,借着窗外的皎洁月色,用目光一遍遍描绘安师弟的轮廓。
少年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几乎就是前世他御兽场所见的青年的缩小版。
云溯望只觉得若是像这样的平静日子能持续下去,就算一辈子都和安师弟生活在偏远的浮流镇也心甘情愿。
他越想越多,越想越长远,直到窗外的月光变成了诡异的红色,院子外边传来火焰吞噬木头的“噼啪”声响。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滚滚浓烟已经钻进了屋子,呛人的焦糊味儿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是什么地方着火了么?
云溯望变了脸色,草草披上外衣想要推门出去查看情况。却发现大火已经把整栋屋子围住,隔着简陋的木门和窗纸,屋中映出残阳般的血色。
若不是安师弟为防万一在门外预先设置了一道防御结界,屋内恐怕早就化为一片火海。
这火灾发生的颇为蹊跷,像是从很近的地方突然着了起来,无声无息,待到火势变大的时候所有的逃生路径都已经被封死。
云溯望的可怕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这并不是普通的火灾,而是用魔气引燃的灵火。
虽然不是无法可解,但是远比普通的火焰难缠。灵火最具杀伤力的并不是可以破开低等防护罩的火焰,而是无孔不入麻痹身体的毒烟。
困于火场之中尚且可以突围,可一旦吸入了过量的毒烟就只能浑身无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大火吞噬。
云溯望已经没时间去想到底是何人想用这种方式取自己的性命,他片刻也不敢迟疑,摇醒了安师弟之后便召出玄溯,想要带着对方御剑离开。
可他的剑才触到屋顶,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了回来。如此反复数次,木质的屋顶竟直接变成了一团灰黑色的雾气。
这团亦真亦幻的雾气劈不开斩不断,时间紧急逼得云溯望不得不改换路线,和安归澜顶着防御术法冲入了不辨方向的漫天大火中。
在他们冲入火场的同一刻,站在附近的屋顶操纵整个幻境的燕云君忽地睁开了眼睛。
果然是关心则乱、忙中出错,云溯望已经入局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安买来食谱开始学习下厨做菜,既然师兄最近想喝血,那麻辣鸭血、白肉血肠、鸭血粉丝汤、毛血旺通通可以安排上了~
下一章下午六点~
第51章
即使明知道猎物已经必死无疑,燕云君的脸上仍看不见一丝喜悦。
其实被灵火引燃的区域仅限于舒亦寄家的前后两个院子,可是在燕云幻境的扭曲放大之下,就好像整个天地都燃烧了起来。
比火焰更致命的,是用魔皇令调来的一批修为极高的魔族杀手。他们早在布局完成之前,就已经听命埋伏在了被大火掩盖的幻境之中。
只要云溯望踏入这片幻境,他们就会听从燕云君的指令,在那故意留出生门发动袭击。
无论是迷失于火海之中,还是死于刺客刀下,云溯望从来都没有活着走出这片幻境的可能。
更为过分的是,由于妖族暗探最终无法确定云溯望到底住在舒家的前院还是后院,魔皇便命燕云君将前后院一并纳入幻境之中纵火。
这样一来,就连救治过云溯望的舒亦寄兄妹也难逃一死。
仲燕云立于夜风之中,听着幻境之内兵刃相撞的刺耳声响,妖族少女无助地哭喊着兄长的名字,只觉得这片火海有如炼狱。
可是她哥哥遥华君当年身处的九霄派地牢,不是比这炼狱更可怕的地方么?
那些人族为了从她哥哥口中得知魔域的动向,使用的刑罚不是更加令人胆寒么?
当初没人同情过她哥哥,那么现在她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施舍给旁人……
燕云君说服了自己,便继续调动幻境之中的魔族杀手:“云溯望现在正在死门东南方向。魔皇有令,格杀勿论。”
随着越来越多的蒙面魔族杀手出现在周围,云溯望心中已然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99
定是魔皇又一次掌握了他的行踪,这才精心布局,杀人放火,想要将他一举抹杀在浮流镇。
可是有什么仇怨,杀他一人就够了,又为什么要把安师弟和舒家兄妹也牵扯进来?
难道只有他母亲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便都不值钱么?
隔着几丈高的火焰和院墙他都能听见舒亦寄焦急的嘶吼,还有舒亦宛的哭叫。
有生之年,云溯望第一次这么痛恨一个人。
他猛然想起舒亦寄院子里的魔皇近臣仲遥华,此番突袭魔皇必定没有亲自到场,不然也不至于用这种迂回的方式置他于死地。
魔皇的下属根本不知道仲遥华还活着的消息……
左右都是死,还不如让他再赌上一回。
趁着杀死两名近身的魔族刺客的空隙,他将玄溯递给安归澜,神识相接之际他将自己的意图原原本本地传了过去:
“一会儿我会放出魔雾,结合真洲巫术暂避锋芒。安师弟,你先带着舒氏兄妹还有他们院中的第三人离开幻境。
幻境的主人必定在幻境之外,到时我们里应外合应当还有一线生机。”
可安归澜哪里放心将云师兄一人留下。
幻境之中凶险万分,那些杀手全都是冲着云溯望一人来的。
有他在旁照应云师兄不至于单打独斗孤立无援,可是若连他也离开了,云师兄会不会就像之前几次一样被心狠手辣的魔皇抓去虐待,被心术不正的师门众人当众凌/辱。
甚至还会再死上一次……
事到如今他已经无心关注舒家兄妹院中的第三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不明白怎么到了这种时候,云师兄还在顾及着旁人。
云溯望见师弟不依,心中愈加焦急,他知道师弟这是担心自己,就只能换了个说法继续劝道:
“舒老板毕竟精通医术,若此刻不救,等到出去我说不定也同样会死于魔皇之血暴动和化妖劫。
安师弟,只是离开片刻我不会有事的。”
安归澜拗不过师兄,万般无奈之下在云溯望身上附加了一层隐藏行迹的真洲巫术……
只是真洲巫术是因他而起,一旦他离开幻境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这也就意味着,把舒亦寄院子里的人救出来送到安全地带之后,他必须马上折返回来帮云师兄。
有了这层牵绊在其中,安归澜的心中总算好受了些。无论如何他总会回来的,往坏了打算就算不能和师兄同生,至少可以共死。
云溯望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危险想法,忽地回头看向他,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我现在好好的,安师弟可千万别像御兽场那时一样,因为一时冲动就为我做了傻事。”
原来云师兄什么都知道……
安归澜不知云师兄是从何处习得了这读心的本事,只能暂且答应下来。
玄溯凌空一划,撕开了数个魔族刺客组成的包围。玄黑色的魔剑一路饮血,最终杀出了一条通往舒家兄妹院落的血路。
等到安归澜一剑破开院门外的火障,冲入院子的时候才发现舒家兄妹果真带着一个苍白憔悴的年轻魔族,缩在院中的水井旁。
也幸亏舒亦寄的灵力属水,即便他们三人看着很弱,依然能够靠着属性克制占据地利,苦苦支撑到现在。
见安归澜前来接应,舒亦寄的神情为之一振。他也没废话,左手拉着妹妹,右手拉着痴痴傻傻仿佛还在状况之外的年轻魔族跟在了安归澜身后。
由于全部的魔皇下属都受命去围攻云溯望,他们这一路上面对的威胁就只有灵火。
舒亦寄毕竟是狐族,除了会赚钱,保命的时刻脑子也足够灵光。
他见安归澜用魔剑斩灵火辛苦,便将自己的水系灵力附着在魔剑之上,形成了一层浇灭灵火的水膜。
就这样逃命路上原本汹涌的火势很快被彻底压制,就算安归澜带着三个人,也一样游刃有余。
只是他这边越是轻松,另一边云师兄要承担的压力就越是沉重。
就算真洲巫术可以帮他躲过大半的攻击,长时间在恶劣环境中鏖战对体力的消耗也不容忽视。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00
更何况云师兄那边的异状很快就会被幻境的掌控者察觉,届时他要面对的只会是更大的危机。
安归澜不敢再耽搁下去,手中的玄溯已经凝聚了他现在十成的灵力。只可惜燕云君显然吸取了前两次的经验教训,幻境布置得愈发滴水不漏。
魔皇给燕云君安排的任务本就不是正面对敌,因此拖得时间越久对她这一边反倒越有利。
安归澜情急之下,想到了在长暗镇大口大口吞吃幻境的小云。
在被云师兄叫醒,匆忙逃离屋子的时候他顺手捞起了地上睡得正香的大白猫装进了随身的乾坤袋中。
原想着,等到风波过去再将小云放出来的。
可是此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失去云师兄的危机,他看看四周没有魔族刺客,便擅自做主放小云出来吸收魔气,一同破坏幻境。
舒亦寄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危急时刻安归澜竟然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大猫来,简直以为他的脑子也叫灵火烧坏了。
不过小云很快就把安归澜丢失的颜面都挣了回来,它仅仅是在安归澜长剑划出的安全区域内慵懒地遛了一圈就把那一小片区域的魔气都吸空了。
魔气缺失的位置,幻境就如同洞窟里褪了色的壁画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显露出来的外界景象。
魔气充裕使得小云本身像吹涨了的猫形气球,个头变大毛色变深,竟也有了几分气势。
一直躲在舒亦寄身后的年轻魔族也被这神奇的景象吸引,探出半个身子,一双和燕云君如出一辙的淡紫色魔瞳渐渐变得迷离起来。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边揉着针扎般持续刺痛的太阳穴,一边自说自话:“魔神重宵……”
舒亦宛离他最近,有些好奇地问道:“睡美人哥哥,你刚才说什么?”
那魔族被吓了一跳,一下子把脑海中闪过的那个熟悉名字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紧紧拉着舒亦寄的衣角,说什么都不肯再开口。他模样本就生得俊俏,这样一来更是显得楚楚可怜。
舒亦寄心疼他,连忙冲着妹妹摇摇头,示意她别再刨根问底了。
这不过是冲破幻境之前的小小插曲,四个人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幻境之外掌控全局的燕云君却比谁都清楚那魔族小声说的词是什么,那分明是“魔神重宵”四个字,是只有魔域镇墓之地大祭司才最清楚的机密。
她的傻哥哥,就算魂魄碎裂、记忆缺失,仍记得曾经的职责。
就算身为镇墓之地大祭司的那段时间从未真正意义上地侍奉过这尊魔神,他也通过镇墓之地遗留下来的各类典籍记住了重宵的特征。
甚至在这种情况下,也能依靠残损的记忆辨认出来。
燕云君一直以为兄长“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那好命的雷云剑宗大师兄身上。却不曾想到,自己有一日也可以这般好运。
她手中拈着魔皇令,原本是要将安归澜等人和云溯望一起赶尽杀绝的。
可是仲遥华还活着的……她要让兄长完好地从这险之又险的幻境中逃出来。
只要不放走云溯望,不破坏朔云哥早就定下的大局。从幻境中放出几条漏网之鱼,也只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失误罢了。
就这样燕云君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幻境之外,一路追踪着自己兄长的身影。
丝毫没有意识到幻境之内,这次行动真正的目标周围发生了怎样可怕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九点钟还有一次更新~
第52章
漫天的红莲业火遮住了清冷的月光,一身素白衣衫的剑修站在满地的尸体中间,手中提着一把魔气化形的长剑。
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厮杀,他的脸上身上皆染上了魔族刺客的鲜血,玉白的俊脸上呈现出的是有些扭曲的杀意。
魔皇令调来的死士少说也有近百人,此时还未被完全杀净,余下的十几个魔族觑着包围圈中心的人已是强弩之末,紧握手中兵刃步步逼近。
云溯望对即将到来的袭击无动于衷,他一手握剑,一手抹去喷溅在脸上的血液。
那双带有妖魔两族特征的异色双眸似是映出了周围的一切,又似是空无一物。他专注地凝视了一会儿手上沾染的猩红,竟当众饮起血来。
毕竟曾身为灵洲的正道修士,即便身陷炼狱堕为妖魔,他的一举一动依然带着股飘飘仙气。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01
只可惜在场之人看到他的反应无不胆寒,哪里还有心思注意他谪仙一般的容貌气质。
就算参与刺杀行动的都是灵洲人口中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魔族死士,此刻也不敢轻易上前与之对招。
云溯望的非正常状态起到了一种非常微妙的震慑作用,单看外表完全无法知晓他实际上已是饱受魔皇之血折磨,全凭本能进行杀戮。
许是觉得这些魔族的血味道不怎么好,包围之中的剑修不过啜饮了一两口,便嫌弃地皱了皱眉,解下腕上包扎伤口的绷带将手指擦净。
见他又动了,在场的魔族无不精神紧张地严阵以待。云溯望走几步,包围圈便沿着他行进的方向挪动几分。
直到挪至幻境的死门附近,前方已经没路,才终于停了下来。
一息之间,围住他的魔族耳边响起一声轻笑,随之而来的是覆盖了几丈范围的强大剑意。
就像是在脆弱的堤坝上凿开了一个缺口,奔涌而出的洪水以不可阻挡之势将所有人淹没。
力量失控之后的云溯望完全不懂得隐藏锋芒,若不是幻境隔绝了大部分的力量,他这最后一击足以将整个浮流镇夷为平地。
毕竟是现任魔皇之弟,论血脉、论天资,云溯望都不比他的魔皇兄长差,一击之下不可能有魔族刺客生还。
除了在魔气滋养下燃烧不熄的灵火发出“噼啪”的声响,幻境中只余一片死寂。
剑修半跪在一个将死的魔族刺客身前,原本是想问出魔皇究竟是如何得知自己的下落的。
可是过度使用力量,使得他自己身上也受了不轻的内伤。在这样的情况下,理智最终敌不过欲望。
他的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凝聚魔气,一点一点剖出了对方的心脏。
那魔族刺客死状极惨,大睁的紫色眼眸中尽是痛苦与恐惧,一声“怪物”还没来得及喊完就彻底断了气。
“怪物”这个刺耳的称呼总算唤回了云溯望的一丝神智,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猛地后退几步,眼中满是绝望和不可置信。
这些魔族杀手一心想要杀死他,事到如今他自然不会生出怜悯之心。
云溯望所不能接受的,是他自己竟疯了一般渴求这些魔族的血肉。
正常情况下云溯望的洁癖程度绝不亚于魔皇,面对满身的污血、满地的碎肉只会恶心欲吐,可现在他却只能苦苦压制住食肉饮血的荒唐冲动……
他站在火光冲天的院子里,试图压制对杀戮和毁灭的渴望,心跳得很快,一旦断了血腥,胸口就会产生难以忍受的剧痛。
原始的魔皇一脉之所以强悍到能一统魔域,就是因为血脉自带的强大生命力。
就算身陷九死一生的危局,只要能吃上几口敌人的血肉,身上的亏空就会得到补充。
但是随着魔皇一脉的地位越来越高,生存的环境也不似祖先一般恶劣,吃人这种凶残又不体面的传统也就自然而然地随之消失了。
到了现在,若非魔皇血脉彻底失控,魔皇一脉的高等魔族根本不会对血肉产生近似病态的渴求。
只可惜这些事情自小生长在灵洲的云溯望无从知晓,他只知道自己从除魔卫道的修士彻底沦为了以血肉为食的妖魔。
过度压抑魔族本性的结果就是和之前一样,开始通过伤害自己来转移注意力。
云溯望的手指在胸前的衣襟神经质地收紧,力道之大仿佛要在那片单薄的衣料上掏出一个洞来。
和暴动的魔皇之血相抗耗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让他不可避免地吸入了大量灵火产生的毒烟。
麻痹的感觉自小腿一直延伸到大腿乃至腰腹,下半身使不上力气,他只能跪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四周的火焰离自己越来越近。
火海之中,容颜俊美的剑修已是满面泪痕,瘦高的身形在跳跃的光影中剧烈震颤。
火舌已经开始舔舐他的衣摆,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一路淌下,最终打湿了衣襟。
云溯望满脑子都是杀掉心爱之人后浑身鲜血的幻象,他很想……非常想,吃尽安师弟的一身血肉与对方融为一体。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渴望愈加强烈。
借着短暂的清明,他右手猛地加力,生生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几乎把整颗心都从胸腔中粗暴地撕扯出来。
持续的失血让死亡的过程变得绝望而漫长,他眼睁睁感受着身体逐渐变冷,心脏跳的虚弱,眼皮张不开,心中仍存的最后一缕生念终是变成了莫大的折磨。
一直以来他拼命求生,所求的无非是能够长久地陪伴在安师弟身边。
到了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本身就是一个不知何时就会发疯的妖魔,是别人口中的“怪物”……
万一有一日,他也像今天这般无法自控,安师弟岂不是面临着被活活吞吃的危险?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02
安师弟对他说,只要不违本心就始终站在他这一边。
然而他的本心早就被这妖魔的本性吞噬殆尽了,如果说还有什么不曾动摇的想法,那就是无论如何都愿伤害自己爱的人。
他可以没有血脉相连的父母兄长,可以抛弃自小长大的灵洲师门,但是唯独眷恋着安师弟一人。
若是有一天自己也成了伤害安师弟的人,那还不如和这些魔族一并葬身在这场大火之中……
……
在监督幻境的燕云君分心的功夫,幻境中的一切争斗都已经尘埃落定。
安归澜带着舒家兄妹以及仲遥华逃到了浮流镇外的荒山,简单地安顿好了这三人。
接下来他还是会进入幻境,因为不确定真洲巫术是否能彻底掩藏住他们的行踪,所以跑得稍微远了一些。
这样一来就算他和云师兄在幻境之中遭遇了不测,舒亦寄也有足够的时间带着妹妹和那魔族青年逃得一条生路。
他想得周全,可是却未算到燕云君已经悄悄跟了他们一路。
就在他欲转身离去的工夫,燕云君现出了身形,直接质问道:“你们到底要将我兄长带去何处?”
舒亦寄并不认识这执掌幻境的魔皇下属,见燕云君要来抢自己身边消瘦憔悴的魔族青年,立刻针锋相对:“谁是你兄长?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燕云君心里有气,语气更加不善:“不过是两个修为低微的狐妖,如何有胆子劫持镇墓之地大祭司遥华君?
你难道不知,几年前魔皇陛下一直在寻他?放着赏金封爵、赐居北陵的殊荣你不要,看来是真的受了云溯望蛊惑。”
舒亦寄根本不知仲遥华的真实姓名,更是做梦都没想到他遭难之前是深得魔皇宠信的遥华君。
一时之间竟是呆住了,只余一双狐狸眼,直勾勾地盯着宛如惊弓之鸟的魔族青年看个不停。
燕云君见他不过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小妖,抵抗之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是马上就要将仲遥华交给自己,也就跟着放松了警惕。
却不曾想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出手果断,抢在她前面把手中长剑架在了仲遥华的脖子上。
“原来是仲遥华……怪不得云师兄这般在意。”少年喃喃自语,一双清透的灰眸在远处火光的照耀下亮的惊人。
燕云君见自己的兄长顷刻之间就被对手拿捏在手里,急得几乎要跳起来。
就连舒亦寄也未曾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看着那泛着血光的玄黑长剑,牙齿止不住打颤。
却没有不讲义气地拉着妹妹跑路,而是鼓起勇气走到近前劝道:“安公子,有话好说。这位……这位……遥华君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安归澜闻言,转过头正要解释。
燕云君哪里肯放过这个好机会,身形一闪,直接就要将自家兄长强行抢回来。
可是安归澜的反应比她更加迅速,手中长剑一带,划出一道凌厉剑气将对方硬生生逼退。与此同时又借着这股剑气,拉着手中的人质后退几步。
待到他和燕云君都稳住身形,玄溯已经又一次抵住了仲遥华的咽喉,这一次的位置比先前还要危险。
随着青年微弱的喘息,锋利无比的剑刃已经在苍白的皮肤上割出一道伤口。
少年的声线比平时更低,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若是想要仲遥华活命,便命幻境中那些杀手退下,然后放了我师兄。”
燕云君看到仲遥华脖子上出现了一道殷红的血线,眼眶当即就红了。
兄长已经为魔域受了那么多苦楚,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把他救回来。
她慌忙点头,用神识回视沉寂了有一段时间的燕云幻境。这才觉出一丝异样。
幻境中燃烧的灵火仍是老样子,但是在死门附近的空地上却多了几十具死状可怖的魔族尸体,看样子是被魔皇之血暴动之后的云溯望杀死的……
越靠近死门,尸体就越密集,死状也越凄惨,但是打斗的痕迹却越来越少。
可这些都是魔皇直系,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顶尖杀手,云溯望就算再强也终究是寡不敌众,总不可能一瞬间将这些配合默契的杀手一招毙命。
燕云君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不过很快这些不安就尽数化作惊骇。
她在死门的位置上发现了一具已经被烧毁了一半的尸骸。
身高腿长姿容绝世的剑修,死时却是一身狼狈。就连带人来杀他的燕云君也说不清,他死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云溯望的修长手指已经大半陷进了胸口的皮肉,看起来就好像要把自己的心脏碾碎,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极为释然。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03
剑修活着的时候有魔气和妖力护体,灵火无法直接伤他。可是气息断绝之后,灵火便顺着他的衣摆攀援而上,缓慢地吞噬着那具不知死了多久的尸身……
仲燕云只来得及看清楚这些,便吓得脸色惨白,抽回了神识。
她看向一脸沉静等着她回复的安归澜,露出一个苦笑,声音不自觉地颤抖:“来不及了,你师兄已经死在幻境里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零点还有最后一更~
云师兄对不起,又让你的辣鸡哥哥把你给虐死了。
原本小安都已经要把云师兄稳住了,但是魔皇派的杀手来得太快了,所以这个锅魔皇背一点都不冤。
云师兄就算再听话再理智,在这种到处是刺激的恶劣环境中也不可能坚持很久。
一天不解决魔皇之血带来的问题,就一天处于危险之中,问题早晚会爆发的。
但是这次之后就真的不会再疼也不会再死了啊,我保证!
第53章
安归澜曾经想过很多种云师兄在幻境中的情况。敌众我寡,受伤是难免的,师兄心境不稳,魔皇血脉暴动也可能发生。
可是他之所以同意暂时离开,护送舒氏兄妹和仲遥华逃离幻境,就是因为很确定这样短的时间内师兄不会有性命之忧。
若是师兄真的不在了,他这一路的小心谨慎,步步筹谋又有什么意义?
当听到燕云君说云师兄已经死了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怀疑。
“这根本就不可能。”
魔族刺客和幻境大火虽然凶险,但是依云师兄的实力应对起来并无太大困难。
除非是云师兄自己率先放弃。
可是他认识的那个云溯望,从来都是受了千般折磨和委屈,也不愿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安归澜心中虽如一团乱麻,但是握着玄溯的手却没有抖上半分。
他仍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把遥华君这个筹码牢牢抓在手上。
再抬眼看向燕云君的时候,那双灰色的眸子又重新坚定起来:
“攻心之策对我没有用处,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轻易放了仲遥华。我只要见到我师兄。”
燕云君原本是想好好完成这笔交易的,但是现在货已经砸在了手里。
她失了筹码,退无可退,反倒生出一股勇气来。毫不示弱地回道:
“真相就是如此,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若是你师兄真的活着,我大可以放了他。你觉得在魔皇陛下心中云溯望的一条贱命还抵不过重臣遥华君的命吗?
这次放过了云溯望,魔皇陛下还可以另行筹谋。可若是再错失我兄长,恐怕就难以挽回了。
再说,我比谁都希望这以命换命的交易成功,甚至不惜违逆手中的魔皇令。
但事实就是,你师兄真的已经死了。”
说到这儿,燕云君掌心魔气积聚,竟是凭空打开了一道直通燕云幻境的大门: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直接进去看看。
不过我先说好,你不可以把我兄长也带进这么危险的的地方。”
安归澜冷冷看了燕云君一眼,像是在检验她所言的真假。
他本就聪慧,在这样的情境下很快就随机应变做出了决断。幻境是要进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便宜了燕云君。
他从地上抱起小云,重新将它塞回乾坤袋里。而后从袋中取出了储魂玉瓶,语气淡定一如往常:“在长暗镇我和师兄阴差阳错地得了你兄长的残魂,如今还好好地放在这里。
我当然可以不把仲遥华带入幻境,只是你要清楚这碎了的魂魄还在我手上,轻举妄动对你们兄妹没有任何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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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君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称是,她仗着出身显赫又是魔皇表亲,原是没将云溯望的师弟看在眼里的。
可是那叫安归澜的人族少年,在危局中的一举一动着实冷静无比,根本不像是他这个年纪可以做得到的。
魔神重宵倒真是为自己挑了一位好主人……
同燕云君说清楚了利害,安归澜一刻也不再耽搁,直接迈入了那扇映着火光的幻境之门。
幻境中的火势丝毫没有减弱,他循着记忆里那条逃生的路径一路逆行。
眼见得一路上的魔族尸骸越来越多,死状越来越可怖,心中不祥的预感也逐渐强烈。
幻境中这般安静,就只能说明所有的魔族杀手都已经被师兄杀死。但若真的如此,师兄一定会试图破开幻境出来找他。
在附近一处一处寻找实在是太费时间,安归澜索性放出了神识,倚仗着自己已达元婴期的修为加快了搜索的进度。
忽然他的脚步一顿,被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绊了一跤。
他找到了师兄,却又不想承认那具倒在地上,死后仍被灵火焚烧的尸骨就是云溯望。
向四周扩散的神识像是被尸身上燃烧的灵火狠狠烫了一下,一瞬间从四面八方收拢了回来。
安归澜顾不得一身和师兄相似的浅色外袍已经沾满了污渍,仓皇地从尸堆里爬起来,拼命向前奔跑,甚至连提升奔跑速度的术法都没有用上。
他心中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此处是燕云幻境,双眼所见、神识所感皆有可能被逼真的幻象所蒙蔽,无论如何都要等他亲眼见到云师兄再做定论。
可是他执意去寻个真相,只能被真相伤得更狠,最终愈发绝望。
云溯望已经断气多时,躺在一片火海中的尸身也有一半为灵火所焚,但是他死前经受的种种痛苦却如实反映在了那具残躯之上。
他压抑了魔皇一脉的本性,明明已经将倒在附近的魔族杀手开膛破肚,却至死都不肯放纵自己去吞吃那些血肉。
那时候的云师兄定是比之前难过百倍,以至于试图用手将自己的心脏剖出来。
可是云溯望只是魔皇血脉失控,并没有彻底失去五感,剖心过程中的剧痛让他不得不停下来,最终也没有力气彻底捏碎那颗几乎被魔气彻底包裹住的心脏。
安归澜抬手灭去师兄身上燃烧的灵火,跪倒在一片焦土之上,把那具浑身被血浸透的尸身抱在怀里无声的痛哭。
他的云师兄是个骗子,临别之前还笑着同他保证只是一小会儿不会有事,可是再次见面的时候却只留下他一人和一具残缺不全的尸骨。
既然是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要事先答应下来,让他产生不切实际的希望?
云师兄没有如约和他一起活着离开幻境,安归澜心中是有些怨他的。可是与云溯望相识那么长时间,他其实很了解自家师兄的性格。
那不是一个遇到一点困难磨难就想着放弃的懦弱之人。
恰恰相反,云溯望心性坚定又认死理。纵使全天下都恨不得他早点去死,他也会为了心中的那点救赎和希望挣扎求生。
若非另有苦衷,他决不会不声不响,用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去。
可是他的苦衷为何不能说出来呢?
安归澜胡乱用衣袖擦净脸上的泪痕,全然不在意大火已经把他来时唯一的道路吞噬,甚至不采取任何防护术法来避免自己吸入过量的毒烟。
他只是平静地望着怀中双目紧闭的师兄,对自己接下来是生还是死已然全不在意。
灵火焚烧的只是云溯望的双腿,还未来得及破坏那张清极始艳的完美面容。
安归澜的嗓子已经被灵火放出的毒烟熏哑,但是在绝望之中他脸上竟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云师兄,既然你食言了,那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便也不作数了。”
这番话像是说给云溯望,又像是说给他自己。
少年带着些英气的眉眼间,是燕云君从未见过的决绝。
一直在幻境外默默旁观的燕云君还没弄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便看到少年毫不犹豫地直接倾身吻住了云溯望还残留着些许血迹的嘴唇。
安归澜如计划好了一般,解开手中的乾坤袋,摸索着抱出了还搞不清楚周围状况的小云。
手中积聚灵力,竟是在小云身上加了好几重灵力护罩,外加蒙住了的那双明亮的猫瞳,将它朝靠近生门的幻境边界送去。
燕云君猛地反应过来,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殉情”二字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过陌生,安归澜自己想死她管不着,可是对方身上可是还带着她兄长残损的魂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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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不及感慨这种不要命的疯狂举动,开始手忙脚乱地调动幻境中的魔气和灵火,想要阻止悲剧的发生。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送走了小云之后,安归澜直接将他和师兄共有的乾坤袋倒空,凡是有助于提升灵力、魔气的助燃材料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撒进了身旁的火焰,而后散尽了全身修为。
一瞬间,吸收了惊人力量的灵火发出爆裂般的声响,蹿了几丈高的火苗将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一并吞噬……
火焰燃到最盛之时,幻境开始碎裂崩解,空中飘动的火星被清冷的夜风吹拂着散落在整个浮流镇上空,恍如夜空中坠落的点点星尘。
仲燕云再也无法承受幻境中发生的事情带来的冲击,崩溃般地嘶喊出声。
只是此时的浮流镇仍被深秋的寂寂长夜所笼罩,并无人知道镇上那个舒姓青年开的医馆已经被焚成了一片废墟,而那片废墟之中,两缕相依的魂魄被银色的光芒包裹着缓缓向上升腾……
作者有话要说:云师兄死了小安就殉情了,但是云师兄要是知道了肯定又会心疼的要命。
这次死了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可以期待一下看到心机黑莲花云溯望了。
第54章
穿书来到异世之初,安归澜的目标很简单:他想要不受命运约束自由地活下去。
在魔都北陵顺手救了那个被百般凌虐的剑修,其实只是一场意外。
起初是欣赏剑修的剑术,不想让他不明不白地被魔皇欺侮;之后便是想要对他稍微好一些,省得这命途多舛的书中男主愤而灭世。
至于真正喜欢上云溯望这个人,心甘情愿地为之付出,大概是发现他只是个心地善良纯粹的大猫猫之后。
吸引安归澜的,从来都不是那本他捡来的大纲笔记中苦大仇深的男主,而是他遇到的那只喜欢把自己团成一团来逃避现实的银渐层猫。
现实里的云溯望会哭会笑会脸红,怎么看都是活生生的人。
相比之下那些口口声声骂云溯望是妖魔怪物的人,除了披了一张人皮之外,才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
再说,大猫猫那么可爱,就算有妖族血统又能如何呢?
只可惜,他又一次没有保护好云师兄……
上一世他还可以拼着一腔热血与魔皇同归于尽,替云师兄报仇。
可是这一世心中的感情早已发生了变化,就算他真的杀了害死云师兄的魔皇和燕云君,对方也不会有机会看到了。
就好像失去了云溯望,这世上存在的一切都没了意义,安归澜绝望却坦然地消失在浮流镇的大火之中。
他的想法很好懂,要么彻底在这场大火中化为灰烬,要么期待化妖劫带来的时间回溯再次发生,让他回到云师兄的身边。
无论是哪一种,都好过在没有云师兄的世界里继续煎熬。
而现在他的愿望竟然真的实现了。
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他正躺在云师兄的床上,怀里揽着的美人剑修一对雪白的猫耳朵抖动不停。
云溯望已经快要受不住这样的感官刺激,却硬是要与他越贴越近。
安归澜眨了眨被残留的幻象晃花的眼睛,总算彻底适应了屋中昏暗的光线。
他一边安抚云师兄,一边擦去那双漂亮异瞳中滚落下来的泪水……今夜的云师兄也着实太爱哭了些。
但即便如此,两个人也都默契地对自己的死只字不提。
云溯望死后,魂魄并未马上散去,安师弟到底是用何种方式陪他一起重生的,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那样的事情,他决不允许安师弟再为他做第二次。
再次死而复生,明明比前一次更加惨烈,但是云溯望反倒明白了很多之前想不通的事情。
尽管前路艰险,随时都可能血脉失控变成怪物,可是却不能再用死来逃避。
因为在他把安师弟当成唯一的希望救赎之时,安师弟也把他当成了活下去的理由。二人身上背负的责任,从来都是双份的。
要想让安师弟好好活下去,他自己就先要活下去。
要想在与魔皇相争的过程中夺得一线生机,他必须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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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归澜看云师兄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心中略微有些复杂。
云溯望单方面失约,不声不响地抛下他。他心中本是带着些怨气,想要当面问明白的。
可是云师兄失而复得的喜悦早已经冲散了怨气,甚至让他整个人都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
他只是不舍地揉了揉那对毛茸茸的耳朵,然后进入正题:
“云师兄,我还在等一个解释。当初你告诉我,只是离开一会儿不会有事,可是却根本没有等我。
师兄可不可以告诉我,那时候到底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才把你我之间的约定也忘得一干二净?”
安归澜专注认真的时候,仿佛带着光环一般,好看得让云溯望移不开眼。
可是一回忆起当时脑海中的扭曲幻觉,他便愈发觉得这样耀眼的安师弟让自己无法面对。
好在他如今已是重获新生,回到了魔皇血脉尚可控制的时间段,绝不会让活活吃掉安师弟这种事情发生在现实之中。
就在安归澜以为云师兄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云溯望却平静地开口了:
“我被魔族杀手的鲜血刺激,又吸入了毒烟,没办法逃出去……”静谧的月夜中,他的声音微微发抖,“食肉饮血,变成妖魔,这种事情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恶心。
对不起,安师弟。那个时候我没能等到你……”
也只有听云溯望亲口说出,才能完全体会到当时的处境是何等绝望。
安归澜忽然不忍再听下去,他抱紧了怀里的猫耳师兄,力道之大让云溯望不得不停止了进一步解释,手足无措地回应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拥抱。
“师兄永远不必同我道歉,我说过的。”他顿了顿,替对方理顺了一头流云般的柔顺黑发,“无论如何,能再次陪在师兄身边,我都会更加珍惜。”
云溯望微微低头,将大半张脸都埋在了师弟的长发中,只露出精致的眉眼。
为免安师弟自责,他确实有意略去了一些内容。但只要结果是好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他垂下眼帘的时候,纤长的睫羽遮住了眼中的晦暗。若是此刻有人看到,定会发现这样的表情竟和满心算计的魔皇惊人相似。
重逢之后的云溯望和安归澜不只交流了感情,更交换彼此掌握的信息,找出了应对这场死劫的方法。
令安归澜觉得意外的是,之前的云师兄对于挟持仲遥华让魔皇提供平息血脉药引之事还犹豫不决,现在却不知为何下定了决心。
转变之大就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剑修,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云师兄,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真的是你心中所想么?
仲遥华虽是魔皇近臣,但是他本身并未做错什么。师兄若是觉得此事违背原则,不如都交给我。
只要仲遥华和燕云君能乖乖听话,我绝不会滥杀无辜。”
云溯望闻言微微摇头,柔软的发丝被窗口的风吹动:“我曾经的原则便是灵洲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口中的正道,可是我连灵洲人族都算不上,苦守着那些大道理又有何意义?
所以现在,我的原则便是安师弟……”
说到这儿,他脸上展露笑意。那张脸仍是如御兽场初见时一般俊美出尘,但是安归澜却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可是时间紧迫,计划已经商议好了,距离燕云君引燃整座院落的时间也越来越近,师兄身上发生的这微妙变化只能先放在一边。
安归澜将储魂玉瓶递到云溯望手中,自己则解封了玄溯。
临别之前,他抱了抱屋子里吃鱼干吃得意犹未尽的小云,再次叮嘱道:“师兄,你现在的状况不宜轻易杀人见血,所以那些杀手由我来对付。
你只需控制住舒家兄妹和那遥华君,远远地离开这里便好。
这一次,师兄无论如何都要等我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背对着云溯望,生怕自己一回头就会舍不得和师兄分离。
云溯望哪里会不清楚自己师弟的小心思,他放柔了眼神目送师弟远去,修长的指节却死死攥着储魂玉瓶。
是啊,这一次,他不会再心软了。
……
师兄弟二人吸取了惨死经验指定的计划自然能扬长避短、发挥奇效。
经过重新分工之后,他们要做的事情刚好发生了对调。由安归澜先下手为强,主动出击灭掉在周围埋伏的魔族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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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云溯望则去找舒亦寄,借此机会将仲遥华控制在手中。
云溯望之前曾与魔族死士交手,自是知道该如何应对。而安归澜则十分熟悉从浮流镇到附近荒山的路径。
二人互相帮扶,事情自然不可能不顺利。
尤其是云溯望,狠下心来之后仿佛彻底换了一个人。
他从小到大坦坦荡荡,若是说谎,自己就会先脸红,更别提骗过别人了。
而舒亦寄是狐妖一族,聪慧谨慎,欺骗他的难度可想而知。
可要想蛊惑人心,并不止编造谎言一个途径。
云溯望没有说谎,他更喜欢在陈述的时候避重就轻,无形之中对听话之人产生误导。
燕云君即将派人袭击在舒家纵火是事实,他和师弟修为比舒亦寄高,提前通知想要救他们一命也是事实。只是借此机会逼迫舒亦寄带着仲遥华一起逃,然后顺势劫持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舒亦寄自身实力有限,性格又有些胆小怕事。听闻自家即将遭逢灭顶之灾,哪里还敢多做停留,直接捡了些值钱的细软带着妹妹和恩人跟着云溯望跑路。
一切不过是顺理成章罢了……
另一边,安归澜用神识探查四周,弄清楚了大部分魔族死士埋伏的位置之后便自暗处现出身形,将对方分化瓦解、各个击破。
他的霜寒剑法与云师兄一脉相承,是当年云师兄在魔域和落霜峰上手把手教出来的,斩杀起魔族自然干脆利落。
做完这些的时候,院子里的灵火才刚刚烧起一点火星,燕云君的幻境也尚未成形。
没了灵火和幻境的加持,只是单纯地靠着修为和剑术碾压魔族刺客并不困难。
不一会儿近百名刺客已尽数伏诛,安归澜毫不恋战,抖落净玄溯剑身的鲜血便飞也似地朝着荒山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云师兄:骗人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做呢?
第55章
燕云君手握魔皇令,专心用魔气构筑幻境。只是幻境虽即将成形,她手中的魔皇令却没了动静。
这个时候朔云哥派来的那些魔族刺客应该向她汇报云溯望的动向的,照理说不应该无声无息。难道是被人发现,尽数灭掉了么?
眼看着大战一触即发,燕云君的额上也因为紧张冒出了几滴冷汗。
然而很快令她担忧的事情就变成了现实,幻境搭好了之后,幻境所覆盖的整个舒家院落就都纳入了她管辖的范围。
横七竖八死了一地的魔族尸体就这样暴露在幻境之中,燕云君瞳孔骤缩,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来之前朔云哥还跟她说过,云溯望的魔皇血脉出了差错,杀敌一千就会自损八百。就算到最后魔族死士都被他杀死,那他自己也会完全失控,必死无疑。
朔云哥的话,仲燕云向来是无条件相信的。不仅因为那是整个魔域的魔皇陛下,更因为那一直照拂着她和兄长的表兄心机智谋鲜有人能与之匹敌。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燕云君的神识一寸一寸扫过幻境中的每个角落,可是除了尸体硬是没发现一个活人。
到最后,她只是在一具魔族尸体附近找到了片传信简牍。上面内容简短直戳要害:“若要取回令兄遥华君残魂,便来浮流镇外荒山。”
这分明是要她离开自己能掌控的幻境,到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自投罗网!
燕云君心中恼恨,却因为要害被人拿捏在手里,不得不从命。
去之前她给夜朔云传了信,该做的她已经做了,接下来的一切只能尽力争取。
因为之前失误错失的兄长残魂,这一次一定要拿到手。
……
浮流镇外的荒山漆黑一片,夜风卷起寒意灌进了舒亦寄领口。
山上实在是太冷了,他靠着树干缩了缩身子,一双狐狸眼略带歉意地看向身侧的魔族青年。
恩人才刚从长达几年的昏迷中清醒过来,身体尚且虚弱畏寒,就被折腾到了山顶上,也不知病情会不会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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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过意不去,便脱下外袍顺手披在了对方身上。
一旁正和安师弟说话的云溯望用余光瞥见了舒亦寄对仲遥华的照顾,便走到他们这边坐了下来。
剑修的眉眼深邃清寒,说话的语气却意外地温和:“舒老板可是觉得冷了?”
舒亦寄点点头,颇为客气地说道:“劳云公子记挂。山上风大,我想着可不可以去别处过夜。”
云溯望神情未变,语气仍是温文有礼:“让舒老板受累,我和师弟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可是夜路难行,山上反倒更安全些。”
舒亦寄见他只是嘴上客气,实际却一步不让,心中忍不住生疑。
浮流镇外的荒山妖兽频频出没,根本算不上安全.非要让他全家躲到此处,难道是另有所图
就在他探究地再次看向那俊美剑修的时候,变故骤生。
附近的山林里传来女子的声音:“云溯望,你究竟躲在何处?既然打算用兄长的魂魄与我做交易,为何不敢露面?”
几乎是听到声音的同时,云溯望周身翻腾起魔气,将靠着树休息的舒氏兄妹以及仲遥华困入其中动弹不得。
舒亦寄看着面前骤然变脸的剑修,声音发颤:“你这是要做什么?”
云溯望的异瞳本就带着一种破坏了平衡的美感,他扫了一眼满脸震惊的男狐妖,平淡应道:“不会伤你们,只是请你们帮我一个忙而已。”
燕云君循着刚才发出的声响找了过来,在看到被魔气困住的兄长之时,心中的怒气尽数变成了惊骇。
她没有眼花,坐在那里的分明就是她的兄长,魔域的遥华君。
一瞬间,她本已经下定的决心彻底动摇。她孤身一人放手一搏自然无所畏惧,可是云溯望不知用了什么妖法,竟然只借几片残魂就复活了她兄长?
正在燕云君惊疑不定,准备动手之际。提着魔剑玄溯的少年挡在了她身前:“之前忘了告诉你,我们手中不止有遥华君的残魂,还有失了魂魄的遥华君本人。
所以,你若是愿意帮我和师兄一个忙。说不准可以还你一个完好无缺的兄长。”
燕云君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过分急促的呼吸:“我如何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安归澜回头,和云师兄交换了一个眼神。
接着,燕云君便看到对方拿出了储魂玉瓶,微微掀开瓶盖,放出一缕碎魂。
碎魂本能地亲近原身,围绕着那面色苍白的魔族徘徊不去。
仲遥华似有所感,面上露出迷惑的神情,不经意地望向仲燕云。
只是被看了一眼,燕云君的声音就忍不住哽咽:“把碎魂好好收起来,要我做什么就直说。”
谁知这一次是云溯望先开口:“我要魔皇夜朔云的血。”
燕云君一听到这离谱的要求,当即回到:“想要魔皇陛下的血?你还是做梦去更快些。”
可是马上她就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没了讽刺挖苦的权利,略微收敛了刚才嚣张的态度:“这件事我确实做不到。
即使是亲信之人也不可能近得了魔皇陛下的身,更何况伤他取血……
你与其因为我做不到,迁怒我哥哥,还不如直接和魔皇陛下谈条件。”
云溯望闻言面色沉郁,倒是没有继续为难燕云君。
夜朔云的行事做派他也是清楚的,除非魔皇自己愿意,或是实力碾压,否则根本不可能取到魔皇之血。
正因为有了心理准备,他现在并不觉得失望。燕云君也好,遥华君也好,不过都是魔皇手中的一颗颗棋子。
棋子的价值从来都是由它在下棋之人心中的分量决定的。
关键时刻是保还是不保,当然还是要看魔皇的意思。而燕云君只需把消息传给魔皇就够了。
安归澜同师兄一样深知这其中的道理,见到燕云君不肯答应也不气恼:
“发生如此变故,想必燕云君已经传信给魔皇了。既然他早晚会来,我便和师兄在此恭候。”
在等待魔皇的漫长过程中,双方的气氛稍微缓和。
燕云君自知面对面相抗,她的实力不可能敌得过魔皇亲弟和元婴修士联手,更何况对方手中还握着人质。
见她识趣,云溯望便不再为难心智受损还身娇体弱的遥华君,一行人就这样转移到了山中猎户搭建的临时草屋里。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09
草屋虽然简陋,但至少有墙壁和屋顶遮挡萧瑟秋风。炉子生起来之后,舒亦寄忙拉着几乎要被冻透了的仲遥华凑过去取暖。
从刚才的对话中,他已经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虽说被人摆了一道儿,有点气愤,但他总算知道了恩人的真实身份。
得知他身旁的这位遥华君尚有亲朋好友挂念,并非他想象中那么凄惨,舒亦寄心里已经好受了许多。
听燕云君的口气,现任魔皇应该不会对遥华君见死不救的吧。
舒亦寄望着炉子里跳动的灵火,正想事情想得出神。
冷不防听到屋子的另一个角落,燕云君在唤他:“你就是舒亦寄?”
男狐妖抬起头,他的医术已经这么有名了吗?连北陵城里的魔族都听过他的名字?
燕云君看他即将陷入自我陶醉,忍不住泼冷水道:“你可别误会,我之所以知道你的名字是因为提前了解了些这浮流镇上的情况。
我问你,究竟是在何处遇到我兄长的?”
舒亦寄没忙着答话,他先是看了看懵懵懂懂,似乎听不懂他们说话的仲遥华,又看看已经盖着衣服睡去的妹妹,似是有所顾虑。
安归澜知道舒亦寄是怕说多了,一不小心惹恼自己和云师兄。可偏偏他也很好奇,精明的狐妖老板为何养着一个常年昏睡不醒的魔族:
“舒老板但说无妨。”
得了许可,舒亦寄方才回忆起往事。
即便落玉川之战已经过去了多年,他和恩人初遇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
那是落玉川之战刚爆发不久的一个夏日,尽管魔域的气候不似灵洲炎热,但是正午之时天上的太阳仍旧烤得人心浮气躁。
舒亦寄站在军营外的一队妖族之中,脸上的表情随着他身处的队伍缩短而愈加焦虑。
征召妖族加入魔族军队,共同对抗灵洲是魔皇的命令。就算他只是灵力低微的小妖也被迫前来应召。
他听家乡的人说过,魔族对待这些被征召的妖族十分残忍。从来都是几十个妖编成一组,被驱赶着到那群灵洲修士面前送死。
等把灵洲修士身上的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才由魔族上场争夺战功。
参加战事的妖族不过是去送死的炮灰,舒亦寄只会看病不会杀人,一上战场必死无疑。可要是他逃了,他妹妹舒亦宛就遭殃了。
队伍前面,一个妖族少年在报名册上按手印的时候竟然没骨气地直接哭了起来,悲哀绝望的情绪感染了在场不少妖。
正在骚乱越来越严重的时刻,营帐的帘子被人掀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年轻俊秀的魔族……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预计还有两更~
第56章
军帐中走出的魔族身着一袭华贵的黑衣,一看便知是北陵来的清贵公子。
他身边跟着的人态度毕恭毕敬,见帐子外的一群妖正要闹起来,立刻争着在贵人面前献殷勤,卖力地镇压起不满的妖族。
舒亦寄只来得及注意到那人的华贵衣着,还有一双清澈透亮的淡紫色眼睛,便被迫跪在地上叩首。
遭受了种种不公对待之后,他其实对这种北陵城中高高在上的魔族贵公子是看不惯的。
反正一个个表面上都是人模人样,但实际上还不是要踩着满地妖族的尸骨往上爬,这位想必也是来落玉川战场混战功的。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北陵来的贵公子到军营之前竟做过一番功课。他只是简短地问了几句,便知道了妖族闹事的缘由。
非但不像以往的上位者一样采取严酷的手段镇压,反倒当众下令,他麾下的妖族和魔族一样,要经过能力测评编入合适的位置。
这也就是说,妖族不再充当炮灰,有了和魔族士兵一样的权利。
舒亦寄报了名被带下去之后,很快就因一身家传的高超医术被分到了个军医的职位,到后方治疗伤员。
一整天辛苦下来,虽然疲惫却带着做梦般的不真实感,他真的……不用死了。
接下来,更多的妖族因为自身长处被调来后方治疗伤患,或是隐藏身份潜入灵洲作为暗探。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10
活下来的这批妖族无不对那日见到的黑衣贵公子感恩戴德,对战事尽心竭力。
舒亦寄每天在大营中进进出出,奔走在不同的营帐之间。、
初时确实会因为妖族的身份被人故意刁难,但到了后来他医术高超的名声传了出去,就连地位高的魔族也要对他客气三分……毕竟没有谁敢保证,自己上了战场不会受伤。
直到有一日,舒亦寄竟被带去了主帅的营帐。时隔多月他又一次见到了救他一命的年轻魔族。
那时他还不知道对方叫仲遥华。
舒亦寄是来治伤的,那魔族青年已经脱了上衣背对着他露出了伤处。仲遥华背后的伤口极深,一看便知是灵洲修士的剑划出来的。
身为主帅,老老实实在安全的区域待着就好,何必冒着风险冲锋陷阵呢?
狐妖青年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忍不住放柔了手上的动作。
仲遥华虽然地位显贵,但是并不娇气,治疗全程都没叫过一声疼。似乎是为了分散注意力,那双淡紫色的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书瞧。
舒亦寄心下好奇,忍不住偷眼瞄了书的内页。结果却发现那既不是兵书,也不是话本,而是……灵洲人族的菜谱
魔域贵族竟喜欢研究灵洲的菜谱,舒亦寄觉得这爱好居然还有点可爱。
等到仲遥华感觉到自己身后的伤口没那么疼了,才意识到治疗已经结束了。他放下菜谱,转过身道谢。
距离拉近了舒亦寄才发现,别人口中高不可攀的主帅看起来其实比他大不了多少。和北陵城中大多数的高等魔族一样,青年黑发紫眸,相貌俊秀出众。
眼带桃花,嘴唇微翘,笑起来分外好看。
舒亦寄正在收拾药箱的手一抖,彻底乱了方寸……
自那天替主帅单独疗伤之后,他对待工作就更勤勉了。山高崖陡,别人不敢去采药草的地方他敢去;战事惨烈,别人嫌弃的重伤士卒他也愿意医治。
只要能替那人稍稍分担一点压力,舒亦寄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只可惜世事无常,他的美梦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打碎。一场战事中,灵洲那边多了一群背着七弦琴的修士.
当他们隐藏在后方,开始弹奏乐曲的时候,妖族和魔族的士兵就会被那琴声所惑自相残杀。
魔域一方因为事先毫无准备,遭遇了惨败,就连一直身先士卒的主帅也被人活捉了去。
落玉川西线的魔族阵营没了主帅,从此兵败如山倒,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溃散。没过多久,就连身为军医的仲遥华也成了灵洲人族的俘虏。
他和众多被抓住的妖族、魔族一起被关进了九霄派的地牢。好在他是个只会治疗伤员的小角色,身上并没有什么灵洲想要知晓的机密。
即使被丢进了地牢,也没人刻意为难。不过是饥一顿饱一顿,在这牢中等死罢了。
每一天都有魔族被拖去受审,每个月都有妖族和魔族受不住这份折磨死在牢里。
舒亦寄过得浑浑噩噩,靠着自己的一身医术和求生欲熬了不知多久。就在快要放弃的时候,他被一群九霄派的琴修拖到最深处的那间牢房里……
不是用刑审问,而是给魔族治伤。
那魔族背对着他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长长的黑发沾着汗水和血污,几乎把整张脸都盖上了。他浑身遍布伤痕,而且旧伤尚未好全,上面便又覆盖了一层新伤。
这样高强度的折磨,没死已经是个奇迹了。连舒亦寄自己也不确定,能否将对方救回来。
更何况,就算救回来了,也只是继续遭罪。医者仁心,即使不是同族,也不应该这般残忍。
但是这魔族身上显然藏着什么重要的机密,让九霄派不逼问出来誓不罢休。刀架在舒亦寄的脖子上,他几乎是双手颤抖地处理好了那些可怖的刑伤。
血彻底止住之后,这倒霉的魔族居然恢复了知觉,意识不清地痛苦喘/息。
很快那丧心病狂的审问就又开始了,舒亦寄在被押着离开囚室之前,看到九霄派的一位长老扯着地上魔族的一头黑发,迫使他抬起头来。
遮住脸庞的发丝被拂落之后,露出的竟是一张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俊秀面容,那是曾救过他的一命的主帅大人。
舒亦寄突然无比痛恨自己刚才的懦弱行为。如果他刚才不那么怕死,他的救命恩人此刻是不是就已经解脱了?
他不死心地又回头望了一眼,发现仲遥华失了焦的浅紫色眼瞳中一片空茫,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一般。
主帅大人,应当已经认不出他了……
舒亦寄心中一阵酸涩,回去之后一连几天吃不进一口牢饭。他以为自己就快要被活生生饿死了,但是却又被带到了上回的那间囚室中。
一天的残酷审问已经告一段落,鉴于他上次胆小又顺从的表现,九霄派的修士放松了警惕,只是在门外看守,留他和昏迷不醒的仲遥华独处一室。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11
舒亦寄一边掉眼泪,一边处理着比上次还要凄惨的伤口,活像他自己才是受刑的那个。
直到疼晕过去的仲遥华被他弄醒,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替他擦去颊边的泪珠。
即使到了这样狼狈的地步,遥华君的举止仍旧斯文优雅,轻声说话的时候很容易就会让人交付自己全部的信任。
舒亦寄犹豫着藏起了袖中的小刀片。他喜欢的人是那么年轻、那么温柔,就算身陷绝境也没有流露出半分颓靡。
他到底没忍心擅自剥夺对方的生命。
也幸亏他没有一时冲动,让仲遥华得以说出自己的想法。
每天都在生死之间徘徊,仲遥华已经看得很开了。既然他自己逃不出去,总要帮帮那些有希望逃出去的人。
说是期待着那些人日后替他报仇也好,替他回家同表哥和亲妹报信也好,总之不能让自己死得毫无价值。
舒亦寄被那俊秀青年说动,竟点头答应下来,冒死替对方传信。
这期间,他和遥华君又见了几面,小心翼翼地传递着密信。每当看到遥华君脸上一闪即逝的笑容,舒亦寄心里都会疼得喘不过气来。
难道就真的一丝办法都没有了吗?
……
再后来,逃狱的计划成功了,而仲遥华也为此付出了修为尽毁的代价。
他的身体本就支撑不住,自毁修为之后直接断绝了气息。舒亦寄赶到之前,偷偷取出了那株早已备下的忘魂草。
那草是他做军医时去悬崖采药偶然得的,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一味毒/药。可是治疗垂死之人就是要以毒攻毒,用魂魄碎裂的代价换一条命,总归是值得。
在九霄派众人面前,舒亦寄喂过仲遥华忘魂草之后装模作样地医治一番,而后说要带着病人去活水边汲取必要的灵力。
那气急败坏的九霄派长老此刻只想把仲遥华救活,然后再让他生不如死。看舒亦寄不过是个貌不惊人的小妖,根本翻不起大浪便同意了。
谁料到到了河边,向来胆小怕事的狐妖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勇气,他抱住比自己还高上一些的遥华君,直接跳入了奔流不息的河水里。
他的灵力属水,掉入水中自然是淹不死的。仲遥华已经半死不活了,冒着风险逃离那群手段残忍的人族反倒更有活下去的希望。
水流湍急,配合舒亦寄的灵力掩盖了他们二人的气息。九霄派的琴修就算再厉害,也只是战阵后方的辅助,只能在岸上气得干瞪眼。
就这样靠着精心筹谋和几分运气,舒亦寄带着昏迷不醒的魔族青年成功逃回了家乡。
彼时落玉川之战已经快要结束,一片混乱之中魔皇长子夜朔云登位。
这位一向厌恶妖族的新任魔皇刚刚回到北陵,便着手打压旧臣、排除异己。待到无人敢反对他的时候,一纸诏令把妖族全都驱赶到了魔域的边界,永生永世不能踏入北陵。
舒亦寄对新任魔皇又厌恶又畏惧,就算知道恩人出身显赫身份极高,但北陵城中的魔族势力已经经过几轮洗牌,万一恩人恰好曾与魔皇作对,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这样的风险他不敢担,只能躲得越远越好。反正他有一手好医术,可以自己赚钱,养活妹妹和恩人应当不成问题。
这隐居的日子一直过到安归澜和云溯望找上门来,然后便是阴差阳错,他和恩人的命运居然又一次和魔皇一家扯上了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仲遥华也是一个大写的惨。
第57章
舒亦寄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天光已经大亮。
就连云溯望也心不甘情不愿地变回了大猫猫,当着小云的面抢了它的位置,缩进了师弟的怀里。
燕云君听舒亦寄说完,竟突然站起身遥遥冲他行了一礼。不管狐妖对她兄长存了怎样的心思,至少那么多人里他是唯一一个真心想要兄长活着,想要将兄长救出苦海的。
舒亦寄微微一愣,他原以为遥华君的妹妹有些飞扬跋扈,若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定然会嘲笑的。
谁料到对方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心存感激。
一时间,青年狐妖和魔族少女之间竟达成了微妙地相互理解。
现在只要不提本名,仲遥华也能保持平静。一切只看收信前来的魔皇到底能否同安归澜、云溯望谈拢。
变成猫之后的云溯望其实很没安全感,他生怕魔皇来得太快,自己成了猫根本派不上用场,而安师弟的修为尚在成长之中,无法面面兼顾。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12
虽然以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安师弟怀里,但是他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草屋一角的燕云君,生怕她趁着天亮突然发难。
不过这一次他和师弟的运气意外地好,直到日头西沉,魔皇也没有露面。
重新变回人形的云溯望在屋中找了处隐蔽的草垛,躲在后面换好了衣物。刚站起身来,便感到附近卷起了一股强烈的魔气。
即使与他们尚有一段距离,他也能清楚地感知到,方圆百里的力量都被吸引,聚集到了那团魔气的中心。
独属于魔皇的慑人威压弥漫开来。
在威压笼罩之下的生灵就如同身处暴雨之前的闷热天气之中,胸口透不过气来,额上却沁出滴滴汗水。
表面上看,夜朔云这一次处于全盛时期,修为大增。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短暂地获得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魔皇压住了脚步,掩盖住一瞬间的虚浮无力。缓缓行至云溯望暂时安顿的草屋前时,心念微动,魔气便先他一步,将门打开。
屋中情景一览无遗。
夜朔云目光扫过表情欣喜的燕云君、一脸戒备的云溯望、弹剑出鞘的安归澜还有那从未见过的两只弱小狐妖,最终落在了披着外套抱膝蜷缩在角落里的年轻魔族身上。
毫无疑问,那正是他的表弟遥华君。
从昨夜到现在,燕云君已经不止给他传了一遍信。可是这个时机赶得一点都不巧,他派燕云君出去的时候刚好处于服药稳定形态的时期。
而现在距离那时不过几日的时间,服药之后的恢复期还未结束,正是他最不愿意见人的时间段。
他不愿见人的原因,和云溯望现在不能轻易杀人见血一样。如果力量稍微控制不好,他不止会杀人饮血还会毁了整个魔域。
冒着自毁的风险同云溯望师兄弟杀个你死我活,根本不是魔皇此次前来浮流镇的目的。
他想做的,是用自身的强大给予对方震慑,而后谈一场杀人诛心的交易。
……
在魔皇手里死了两次、吃了数不清的苦头之后,云溯望的神经就像一张拉满了的弓,时时刻刻高度紧张。
生怕哪里漏算一步就再次遭受惨败,连累安师弟陪他赴死。
安归澜虽然同样紧盯着魔皇没有松懈,却也注意到了师兄这种不正常的紧张。
他悄悄伸出手,一根根掰开了师兄攥得死紧的修长手指,而后轻轻巧巧地和对方十指相扣。
在这样做的时候,他另一只手中的长剑自始至终握得很稳。
尽管袍袖宽大,他和云溯望私底下的这点小动作还是被魔皇一丝不漏地看了去。
这本是师兄弟之间的情深意笃,但看在感情不顺的夜朔云眼里却无比刺目。
他来时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一瞬间变成了浓郁的嫉妒和不甘。
凭什么一个不知廉耻的舞姬之子都有人真心倾慕,而他这正统嫡出的魔皇却什么都没有。
凭什么云溯望可以和他师弟携手共患难,而宇琴却头也不回地把他扔在冰冷的寝宫之中独自受着药性的折磨,走时甚至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他原本是来给云溯望添堵的,却不成想见到云溯望和他师弟心意相通十指相扣,当众秀起了恩爱。
魔皇的心中仿佛打翻了醋坛子,憋了一肚子的邪火无处发泄。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该怨命运不公还是该怨宇琴绝情。
或许这两者都不该怨,是云溯望和安归澜的所作所为违背常理!
夜朔云这样想着,脸上的神色愈加冰寒。他缓步走到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面前,眼神带着一如往常的高傲:
“听说,你想要用遥华君的命来换孤的血?
这般急切,难道是因为身上的卑贱血脉已经承受不住了么?”
安归澜一听魔皇毫不客气地骂云溯望卑贱,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云师兄已经因为自己的倒霉身世自卑很长时间了,好不容易才被他劝过来。
若是再被这不负责任的言辞打击一次,真不知何时才能打开心结。
于是安归澜挡在师兄面前,毫不客气地回敬道:“都是同父所生,只不过一个母亲是人族一个母亲是妖族。魔皇陛下又能比云师兄高贵到哪里去呢?”
夜朔云那双暗紫色的眼瞳危险地闪了闪,其中潜藏着想要将安归澜彻底灭掉的恶意,只是情势所迫他不得不暂时压下。
这不仅仅是因为杀了安归澜,云溯望会疯了一样地跟他拼命。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13
还因为他不久前破除雷云剑宗镇山大阵的时候发现,面前这少年不知何时跟魔神重宵定下了契约,成了实质上的镇墓之地掌控者。
杀了他,动摇的就是魔神的生命还有魔域的根基。
魔皇俊美的面容带上一丝笑意,似乎根本未把少年的冒犯放在心上:“不过是个年少无知的灵洲人族,又怎么会明白魔域的事情,此次孤不跟你计较。”
话锋一转,他又开始针对云溯望:“你师弟的事孤不愿计较。可是云溯望,你的年纪可不小了,你教养师弟无方让他对孤不敬,现在却还好意思谈什么交易。”
言下之意,他定要等到云溯望先跟他服软道歉。
可是在与魔皇相争的过程中,云溯望就从没认过命服过软。他心里清楚得很,就算跟魔皇服软,等待他的也只能是更多的欺凌侮辱。
想通了这一点,他的态度依旧不卑不亢:“我倒是觉得安师弟说得也没错。血脉是不是卑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魔皇陛下座下的遥华君和燕云君都在我手上。
他们是生还是死,只在你一念之间。”
“你这是在威胁?”夜朔云确实在意着遥华君兄妹的生死,可是却深谙这场博弈谁先退让谁便输了的道理,态度仍旧不紧不慢,“可若按照你说的方式交换,到头来亏的是孤这一边。”
“那你想如何?”
“不如在你这边加一项。让你的师弟去镇墓之地当大祭司看守魔神重宵,若没有孤的准许,他这辈子都不可以从镇墓之地出来。”
云溯望虽听不太懂“镇墓之地”、“魔神重宵”是什么意思,但是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与安归澜相扣的五指猛地收紧。那态度摆明了是至死都不愿与安师弟分离。
魔皇似乎是早就做好了打算,提出了条件之后态度坚决。大有就算云溯望当着他的面杀了仲家兄妹,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的狠劲。
安归澜见师兄情绪过分激动,连忙捏了捏师兄的手指,试图安抚。
事情关乎他下半辈子的自由,他心中其实也很紧张。但是他还是想要先弄清楚,魔皇口中的“镇墓之地”和“魔神重宵”到底都是什么东西。
魔皇似乎看出了这师兄弟二人对此事的迷茫,露出了一脸无知真可怕的表情解释道:“镇墓之地便是魔神自古以来的封地,至于魔神重宵便是你们身边的那只白色胖猫,孤记得是叫小云吧。
怎么了安归澜,你不是很喜欢它么?它还为你出气,连杀了夜谕门十个弟子呢。”
安归澜身形一颤,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身后缩在角落的小云。
小云就是魔神重宵这样的信息实在是太具有冲击性,他缓了半晌仍觉得不真实。
可是小云的特殊不是早有端倪吗?
在陆师兄的流月峰的时候,它不怕别人,偏偏怕看起来体弱多病,风一吹就倒的琴修沈北雪。
然后事实证明,沈北雪和魔皇是同一个人。
在夜谕门落霜峰的时候,云师兄闭关冲击境界,他去换小鱼干的时候受了其他弟子的欺负,原以为小云会饿坏。
可是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小云就又蹦蹦跳跳生龙活虎。
然后山下传来消息,那个晚上包括欺负他的弟子在内的十人都被不知名的怪物杀死在屋中,现场还留有魔气。
在长暗镇的时候,小云吞吃了大量魔气,不费吹灰之力就毁掉了燕云君精心布置的夺命幻境……
只是到了后来,他每天挂念着云师兄的安危,越来越没有时间去探究小云身上的不同。
他不是没想过小云的事情是魔皇编出来的弥天大谎,只是想要借此机会迫使他和云师兄分离,然后将他们二人各个击破。
可是这无论是逻辑还是清理都说不通。他如今的修为才步入元婴,没有任何特殊的血脉加持,于魔皇而言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刚才魔皇明明很想杀了他,也有能力杀了他,却不得不装出一副不跟他计较的态度、这应该绝不只是顾忌到云溯望那么简单。
少年微微低头,平静地问道:“重宵对你和魔域来说很重要。而且你认为没有了我,重宵就无法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我说得可对?”
魔皇不着急回答,微微眯起了眼睛:“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安归澜并未老实回答魔皇抛回来的问题。
事实上,刚才魔皇那不置可否的态度已经将他的问题都回答了……
很不幸,他都猜对了。
确切地说,如今他和云师兄手中握着的是两个筹码。仲家兄妹只是其中之一,而另一个就是他和小云。
魔皇明确提出让他和云师兄以二换一,这明显是一笔亏本的买卖。可他和云师兄的命运皆系于此,换是一定要换,只是他也要多从魔皇那里要些东西才行。
理清了思路之后,安归澜再次望向魔皇,神情重新变得坚定:“想让我带着小云去镇墓之地也可以,只是魔皇陛下也要更大方一些才是。”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14
夜朔云一心想把云溯望和安归澜两人分开,见云溯望的小师弟突然松了口变得好说话起来,唇角忍不住牵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你果真比云溯望聪明。
你想要孤给些什么,不如说来听听?”
安归澜也不客气:“我要魔皇陛下立契,此生不伤云师兄一分一毫,然后带他回北陵,当众告知魔域子民他是你亲弟弟。”
魔皇闻言不悦地蹙起眉。
不仅不能杀云溯望,还要当众承认他的身份,这样的情景他光是想想就觉得难以忍受。
他沉默着没有立即应声,却没想到自己那便宜弟弟先受了刺激。
云溯望满心以为师弟会用个巧妙地方式拒绝魔皇的无理要求,可是他听到的却是师弟同意要离开他。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与对方交握的手指不管不顾地死死收紧,整个人的状态比之前魔皇血脉爆发时还要差,似乎安归澜敢离开他半步就会彻底崩溃。
剑修声音嘶哑,连眼眶都微微泛红:“安师弟,你当真要离开我么?你不记得同我说过什么了?”
安归澜哪里会不记得他跟师兄许下的承诺。
只是情势所迫,为了找到让师兄活下去的办法,就不得不迂回曲折,先将那时时刻刻想着弄死师兄的魔皇牢牢控制住。
至于被囚在镇墓之地一辈子……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被囚在那里一辈子。
且不说他修为完全恢复到前世的程度,整个魔域、整个灵洲乃至整片大陆都无人是他的对手。
单说云师兄成了魔皇之弟,名正言顺地得了魔域第一继承人的身份,取代魔皇就只是早晚的问题。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镇墓之地都无法困住他。
第58章
安师弟自愿去做什么镇墓之地大祭司只是权宜之计,过不了多久便有机会从里面出来。
这样的道理云溯望心里不可能不明白,但是感情上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如今的安归澜是他的希望、原则,乃至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别说是被魔皇带走关起来,就是师弟稍微露出一点难过的表情,都会牵动他的神经。
妄图将他和安师弟分开的人,都不应当活着。
云溯望心中已然动了杀念,外表却逐渐平静了下来。一双异色的眸中氤氲着水汽再次看向自己的师弟,试图让对方改变主意。
安归澜无可奈何地扭头和师兄对望。一副师兄你听我解释,却顾忌着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说出口的样子。
两人含情脉脉对视,看起来果真天造地设,般配得很。
师兄弟之间暗生私情也就罢了,在外人面前还如此肆无忌惮……
魔皇心中再次升起了嫉妒之情,笑意凝在了唇角怎么也透不进心里。
他们越是舍不得彼此,他就越是要想方设法地将他们分开,最好这辈子都见不上面。
等云溯望身边没了一直暗中护他周全的师弟,只需他稍加推波助澜,就会自己毁了自己。
夜朔云权衡一番,抬高了声音,神情一片冰冷倨傲:“可以,这些要求孤都答应了。”
“安师弟!”云溯望一着急千言万语梗在喉中,最后只化作恳求,“不要去好不好?我们……我们还可以再想其他办法。”
安归澜抱住红了眼眶的大猫猫,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师兄别慌,只是暂时分开。
短则数月,长则一年,我一定会再回到你身边。只要到了约定的时间,就算一不小心像小云和师兄一样变成了猫,我也会找回来的。”
云溯望听了这话,忍不住脑补了猫奴师弟变成猫的场景……
一个小云就已经够了,要是安师弟真的变成了猫,那只会给他招来更多的情敌吧?
片刻的分心之后,云溯望的目光微微游移,最终定格在了正看着他的魔皇身上。不同于对着安师弟时的缱绻温柔,此刻那双眸子里满是深入骨髓的恨意。
夜朔云轻慢地笑着,迎上了来自亲弟弟的挑衅,看起来似乎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15
确定了魔皇的态度,云溯望反倒下定了决心。魔皇太过高傲,认定了他和安师弟分开后就再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既然如此,他何不借着这机会跟着他去北陵,在对方最疏于防范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反正只要杀了夜朔云,安师弟自然也就跟着自由了。
安归澜觉察到云师兄的怀抱稍微松快了些,便猜到师兄已经想明白了。他一直知道师兄是聪慧的,只可惜不愿把心思用在害人和与人相争之上,白白叫人算计吃了不少苦头。
但几经生死之后,师兄为和他一起活下去也学会了妥协。挟持舒亦寄和仲遥华也好,同意去北陵也好,每一次都让他觉得歉疚又心疼。
他最后一次将师兄抱紧,然后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走向夜朔云:“魔皇陛下,我们开始立契吧。”
立契是这个世界适用范围颇广的言灵咒的统称,这其中包括人族、妖族、魔族之间结契,和妖兽灵宠结契,甚至对着一件物品或者广袤天地也能立下誓约。类型不同,效用也就不同。
安归澜和魔皇之间的言灵咒以彼此性命为约束,魔域和灵洲大陆为见证,算是最正式的契约了。正因为如此,安归澜并不担心自己去了镇墓之地后,魔皇出尔反尔做出伤害云师兄的事情。
咒术成形,灵光和魔气一同退去,云溯望主动除去了仲遥华和舒氏兄妹身上的禁锢。
夜朔云见他履约,也凝聚魔气成刃,在指上割了个小口挤出几滴血来。
见魔皇吝啬,安归澜忍不住去征询那男狐妖的意见:“烦请舒老板帮忙看看,这些做药引可够?”
舒亦寄被自己的病人绑架,原本憋着股气不想应声。但能在鱼龙混杂的浮流镇生存下来,他自然清楚什么样的人不能得罪。
魔皇珍视遥华君,可未必愿意护他,还是得留条后路。言言
这样想着,他勉强地抬眼看了看,应道:“当然不够。”
“那就请魔皇陛下履行约定,多赐些血了。”
少年说得轻松愉悦,夜朔云就是心中再恨也无法违约。
又是一刀割下去,魔皇头晕脱力的症状突然加重,高瘦的身形晃了晃,险些倒在地上。
“朔云哥!”仲燕云情急之下喊出了声,她比谁都清楚魔皇的身体情况,陛下用药物不断变成魔族形态透支生命,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夜朔云揉着突突跳着的太阳穴勉强稳住身形,扬手止住了表妹的惊呼:“不必大惊小怪,只是前几日没有休息好而已。”
在他身后,云溯望接过盛着魔皇鲜血的玉瓶,眼中满含探究。
他原以为沈北雪的病弱是装给宇琴看的,但现在看来也不尽然。无论是夜朔云还是沈北雪,身体似乎都会有周期性地病痛。
若是在他病中突然发难,不可一世的魔皇也只能变做任人摆布的阶下囚了吧……
魔皇身体状况不佳,又信不过舒亦寄这个妖族神医,并未在浮流镇久留。他走之后,就只剩下燕云君一边等着兄长彻底康复,一边监督着安归澜履行去镇墓之地的约定。
仲遥华的残魂和身体凑在一处,有舒亦寄的精湛医术救治,又有北陵仲氏一族灵药的支持,康复起来异常迅速,不到十日就魂魄融合恢复记忆,认出了妹妹和舒亦寄。
昏迷的时间太久又常年在屋子里不见阳光,仲遥华并不能长时间站立或行走。更多的时候他都是静静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由舒家人或是自己的亲妹妹陪着说说话,倒不至于觉得无聊寂寞。
这日阳光正好,仲遥华膝上盖着毯子,独自坐在树影掩映的院落中。偶有山上飞下来的几只小麻雀在他脚边的沙土地上啄食吃。
他一觉醒来,距离落玉川之战已经过了近十年。亲妹妹修炼有成颇有担当,表兄成了魔皇,当年冒死救他的狐妖青年开了一家医馆,生活清苦却对他不离不弃。
九霄派地牢里发生的事情就好像一场噩梦,身边的人不会提,仲遥华也不愿刻意去想。
九霄派已经被朔云哥屠戮殆尽了,那些曾经在牢中折磨过他的人被杀得一个不剩,这些事情他其实早已经知道了。
残魂和本体重新融合带来的不只有痛苦,也有很多他昏迷期间外面世界的消息。
从长暗镇起,仲遥华的残魂就一直跟在云溯望和安归澜师兄弟身边,已经可以说得上是这段感情除小云之外的另一个见证人。
受碎裂残魂影响,醒过来的本尊也对这对儿命途多舛的师兄弟抱有善意。
当安归澜来院中探望的时候,最先对上的便是魔族青年含着笑意的淡紫色眼睛。
仲遥华恢复得很好,肤色依旧白,但是看着健康了许多。桃花眼中含着暖意,只一眼便让人心生好感。
打过招呼之后,安归澜搬了把藤椅坐在他身边:“燕云君告诉我,落玉川之战爆发前遥华君才是镇墓之地的大祭司。
还有几日我便要去赴任了,所以今天来向前辈请教些经验。”
遥华君笑了笑,并未以前辈自居:“我只是挂了个大祭司的名头,硬被送去待了几年而已。连真正的魔神到底是何模样都没见过,更别提有什么经验了。
甚至闲来无事,偷偷溜出去到灵洲人族的地界游逛也是有的。所以我能帮的忙大概很有限。”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16
可是安归澜仅仅是听到镇墓之地大祭司也可以偷偷跑出去这件事就已经足够惊讶了,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追问道:“遥华君是如何出去的”
仲遥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小了很多:“本体要出去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镇墓之地的结界外常有妖兽或者野猫经过。
修习了神殿石壁上刻着的功法之后,暂时附在这些小动物身上,达到一种类似夺舍的效果也不太难。”
安归澜简直不相信,眼前清贵优雅的遥华君居然是附在野猫和妖兽身上游走于灵洲。
所以舒亦寄说过的他爱看人族菜谱的习惯就是那时候养成的?
野猫、妖兽吃不到正经的灵洲美食,只能在路过饭馆的时候闻闻香味儿。这大概曾让遥华君十分苦恼,所以从镇墓之地出来后收藏了不少灵洲人族的菜谱想要自己做。
安归澜觉得自己无意之中发现了真相,虽说听起来有点好笑,但心中还是跃跃欲试。
忍不住继续问:“那这样的附身可以维持多久?”
遥华君用带着疤痕的修长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眼中露出一丝兴味:“怎么?要趁着朔云哥不注意,偷偷溜出去私会你的云师兄?”
安归澜这才意识到,对方再如何好脾气也是夜朔云的表弟,连忙摇头否认:“我只是好奇罢了。”
明知这不是实话,仲遥华却没点破。
“附身时间的长短取决于自身的修为,修为越高附身持续的时间越长。
放心吧,这些我从没跟朔云哥和燕云提起过,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他的暗示已经很明显,只看安归澜肯不肯接受这份帮助。
其实让云溯望的师弟偶尔出去看看他也好,不然以那位云师兄对师弟的执念之深,只怕会在北陵城酿成大祸。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云师兄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弄死魔皇了。
第59章
经过了近半个月的修整,遥华君的身体终于修复到了能够承受传送法阵压力的程度,燕云君也做好了携兄长回归北陵的准备。
最后平静的时光美好却分外短暂。
一直围着遥华君团团转的舒老板突然减少了亲自照顾遥华君的次数,送药、问脉这些事都一股脑地交给了自己的妹妹舒亦宛。
妖族少女和她哥哥一样,医术不错,照顾周到,可遥华君脸上却渐渐少了笑意。
临行前的晚上,仲遥华独自徘徊在舒亦寄门前,终于下定决心找那只管撩不管负责的狐妖青年问个明白。
他还没来得及敲门,房门就从屋里打开了。
舒亦寄形容憔悴,表情冷淡,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遥华君这是来向我辞行的?”
“我确实要走了。”仲遥华如实回答,“可今晚来并不是为了这个。再说我为什么要向你辞行?小舒你难道不和我一起回去么?”
舒亦寄一愣:“我何时说过要和你一起回去?”
仲遥华见他不肯承认,眼中的光亮顿时黯淡了下去:“小舒,我以为你是喜欢和我在一起的。”
狐妖青年苦笑:“喜欢又有什么用?
现在的魔皇陛下早就禁止妖族出入北陵城,我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妖而已。没法像云溯望和他师弟那样做大事,只想过点安安稳稳的日子。”
“同我去北陵,一样可以过安稳的日子。”仲遥华听出了狐妖青年的不自信,仗着自己的身高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谁说你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妖的?
在我眼里,你的医术完全不输二十年前北陵城里的妖族医神舒长月。”
“那是我二叔。”舒亦寄听到遥华君夸赞,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朔云哥那边其实不用担心,我听燕云说当初他为了找我下了道魔皇令,凡是提供我下落的妖或魔都会赏金封爵,赐居北陵。如今这封赏理应是你的。”
舒亦寄听说自己有望陪着遥华君返回北陵,喜上眉梢:“那我妹妹也可以一起去?”
“当然可以。”
听到遥华君的承诺,狐妖青年一扫之前的沮丧失落,整个妖都变得神采奕奕起来。他忙不迭地开始收拾残破的屋子,把有用的医书、药材分门别类地放在数个大箱子里。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17
仲遥华眉眼含笑,也俯下身陪着一起收拾。
魔族生命漫长,纵使蹉跎十年仍有接下来的百年、千年来和心爱的伴侣一起度过,如今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
安归澜是先于会北陵的那一行人动身前往镇墓之地的。
一路上只有一人一猫,外加一个引路的燕云君。魔皇不许云溯望跟去,他只能提前和师兄告别。
云溯望已经吃了舒亦寄配的药物,彻底平复了在雷云剑宗强行觉醒时暴动的魔皇之血。
这一次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坚强起来,他一滴泪都没掉。除了过分沉默之外,看不出太多异样。
可越是平静,安归澜心中越是不安。以云师兄剑魔双修的天才资质,假以时日定能成为超越现任魔皇的强大存在。
可怕就怕云师兄一时心急乱了方寸,反倒让病得不轻的魔皇钻了空子。
不放心留云师兄一人在北陵承受多方压力,燕云君才刚离开,他就带着在镇墓之地中恢复了威武霸气原型的小云四处探索,果真发现了仲遥华所说的那座神殿。
镇墓之地是片很广大的区域,以神殿为中心向四周延伸。据说神殿所在的位置,就是很久以前魔皇一脉的先祖同魔神重宵决一死战的地方。
结果人形的魔皇先祖赢得了胜利,他这一脉繁衍出的魔族便占领了整个魔域,从此以后大小魔族便都长得像灵洲人族一般。
唯一与人族不同的是,魔族的力量越强越精纯,容貌也会越好看。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魔皇一脉没有长得丑的。就连魔皇夜朔云这样的魔渣也能靠一张脸让众多魔族少女死心塌地,不远千里地跑去北陵参加他生母的忌辰。
除了这座颇有年头的神殿,镇墓之地的其余土地一片荒芜。
由于魔神盘踞于此百年,四周魔气浓郁,普通的妖兽、灵植根本无法在这片土地上生存。
荒凉的景色看了太久,心情也会受到影响,安归澜只在外面稍微站了一会儿便和小云一起走了进去。
神殿看起来像是魔神和大祭司共同的居所,造型古朴,宫室众多,影壁上还生动地雕刻着小云的原型。而后殿的墙上刻着的,便是魔皇一脉先祖曾掌握的众多精妙功法。
相比其他威力强大的杀招,附身于妖兽动物这种逗趣儿的小伎俩着实显得微不足道。可遥华君被送来此处做挂名大祭司的时候,印象最深的却正是这附身。
安归澜不知该说遥华君不务正业好,还是该说他心性和云师兄一般单纯善良好。
难得过上这种无人打扰的清闲日子,他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两件:学习功法和喂猫。
前者是他的主业,而后者……当久了猫奴他驾轻就熟。
别看“镇墓之地”和“魔神重宵”的名号霸气中带着股凄凉肃杀,但实际上这就是个一片荒凉到要啥没啥的大猫猫老家。
所谓的镇墓之地大祭司,就是为了安抚长时间被关在这里吞魔气的小云,被魔皇派来的御用铲屎官。
也许还充当着魔皇的耳目,随时监督这里的动向,防止魔神重宵出去作乱?
但是传闻中毁天灭地的魔神已经被安归澜彻底惯成一只能吃能睡的萌宠了,猫是自家的猫,魔皇却是云师兄的死敌。
一旦重宵真的要出去作乱,安归澜要向着哪一方简直显而易见。
趁着最近小云专心吸收魔气,不再追在他屁股后面要小鱼干的工夫,安归澜闭关了两次。总算把自己的修为又提升了一重,顺道把附身的术法练到纯熟。
和云师兄分别已经满一个月了,也不知他在北陵过得怎么样,魔皇有没有用什么无耻的手段为难他。
安归澜满心惦念着云师兄的事情,在神殿的静室中盘膝而坐。
神识和一半的魂魄抽离身体,宛若一道似有似无的青烟从神殿后门飘了出去,穿透了历代魔皇在镇墓之地外围设下的壁障。
不同于镇墓之地寸草不生的荒凉景象,镇墓之地外的荒山上树木茂密,傍晚的烟霞为漫山红叶渡上了一层闪耀着血色的金边。
天正处于半黑不黑的时候,附近的林子深处影影绰绰地闪过几个妖兽,再远一些便能看到几双发亮的猫瞳。
遥华君所言果然不错,附近确实有很多适合附身的对象。
不过妖兽是魔族的猎物,附在一个修为低下外表凶狠的妖兽身上怕是会被云师兄误会,但是附身在并不属于妖兽的野猫身上就不一样了。
他的云师兄身上也有猫妖的血统,说不定见了同族会更加亲切?
这样想着,安归澜的神识带动半魂,眨眼间便钻入了密林深处……
……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18
入夜之后的魔都北陵并未彻底陷入沉寂,恰恰相反,今夜城中因为盛大的庆典变得热闹非凡。
从魔皇居住的北陵宫,到寻常魔族的家里,俱是张灯结彩。
一只浑身脏兮兮的黑猫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跟着一群外地魔族顺利通过了入城的传送法阵,在大街上见缝插针地穿行。
偶尔遇上了涌到街边欢庆的人群避无可避,它就索性钻到附近人声寥落的暗巷中,睁着一双碧绿的猫瞳,专心地偷听街上的谈话。
魔域的居民性格豪放热烈,又是真心敬畏着守护魔域安宁的魔皇一脉。因此北陵宫中传出来的喜事,就是整个魔域的喜事。
附在一只黑猫身上的安归澜,一边听着有关魔皇失散多年的异母弟弟舒望君的讨论,一边用微弱的真洲巫术做掩护,满怀期待地迈开四条短腿,朝着远处北陵宫的方向跑去。
他已经等不及要去见云师兄了。
北陵宫守卫森严,但是这仅仅是针对前来进犯的灵洲人族和叛逆妖族而言。
对于身上灵力微薄,既不属于妖兽,又不属于修真者的一只野猫来说,这里其实跟普通大户人家的院子没什么区别。
据说为了庆贺魔皇亲弟舒望君的回归,还有重臣遥华君脱险,魔皇正在北陵宫的正殿大宴群臣。
黑猫的碧绿色眼睛闪了闪,很快就循着乐声和酒香找准了正殿所在的方位,偷偷绕到了供婢女侍从进出的后门,扒着门槛朝殿里张望。
但是这里离魔皇的主位实在太远,北陵城中有头有脸的魔皇臣子又是黑压压的一大片,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这个时候安归澜突然开始怀念自己前世的身高……要是他现在能变回那个高度,只需稍微踮脚便能把殿中景象一览无遗。
为了能将殿中的景象看得更清楚,更为了能看到云师兄,黑猫悄没生息地蹿进了大殿,藏身在一根朱漆柱子后。
只听主位的魔皇用低沉又略带魅惑的声音问道:“人都到齐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变身之后的云师兄登场……
第60章
魔皇设宴,没有哪个脑子正常的魔族敢迟到。
夜朔云随口一问,殿中的臣子尽皆低头噤声。近侍看魔皇脸色不像是要大开杀戒,毕恭毕敬地走上前道:“回陛下,诸位大人都已经到了。”
人来得这么全,云师兄肯定也已经到了!
柱子后面的黑猫,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耳朵,然后是一只碧绿的眼睛,近距离观察着整座大殿的情况。
大殿坐北朝南,魔皇居于主位自不必说。
魔皇的左手边是以苍羽君为首一列武将,右手边则是以遥华君为首一列文臣。遥华君旁边是他妹妹燕云君,这兄妹二人看起来果真很得魔皇宠信。
按照地位和实力排列严整的魔皇臣子中并未留有云师兄的席位。
照理说,魔皇之弟也是魔皇之血的拥有者,在以实力为尊的魔域不该被如此怠慢。
安归澜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奇之下把整张猫脸都露了出来,冒着暴露的风险搜寻着云师兄的身影。
视野范围扩大后,他才意识到刚才光顾着数魔皇座下的臣子,还未来得及仔细看魔皇身处的主位。
主位上只有一张桌案,魔皇身着礼服,玄黑色的锦袍配着一根细长的玉带,勾勒出有些消瘦的身形。
在本应属于魔皇姬妾的位置上,端坐着位眉眼清冷,唇若涂朱的红衣美人。美人虽着女装,身姿却挺拔修长,坐着的时候高度恰好和身边的魔皇齐平。
躲在角落里偷看的小黑猫只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何人,一双碧绿的猫瞳瞪得极大……那是被迫女装的云师兄。
云溯望长相虽美,但明显不属于雌雄莫辩那一款。如今他做女子打扮,半挽的乌发上还点缀着几支金钗,使得原本高岭之花的形象平添了几分艳色。
若不是那双和魔皇相似的凤眼仍旧清若寒潭深不见底,安归澜可能会以为自家师兄已经彻底被魔皇玩坏了。
经过这番刺激,小黑猫默默把头缩回了柱子后,尽力消化着刚看到的场景。
云师兄当众女装,定是受了那坏到骨子里的魔皇逼迫。夜朔云嘴上答应了他提出的条件,可是执行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女装过后让云师兄将来在魔域如何抬得起头来?
安归澜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已经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补救的办法。
另一边夜朔云不知在等什么,迟迟没有开席。魔皇不动,底下的群臣就只能低眉顺目地耐心等下去。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19
往常宴饮之时,喜怒不定的魔皇经常随便寻个由头处死和他立场不同的臣子,大家都已经被吓怕了。
除了几位素来得魔皇重用的亲信重臣,其余的魔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这次被杀的不是自己。
然而,今夜魔皇的心思却全然不在杀魔上面。
他偏过头看了眼对女装无动于衷的云溯望,目光渐沉,唇畔勾起意味深长的冷笑。这出好戏是时候开场了:
“孤身边坐着的这位,便是孤同父异母的弟弟舒望君。舒望君虽有一半妖族血统,但到底是魔皇子嗣,自小流落灵洲无人教养,着实是令孤痛心。
此番得知他在雷云剑宗被灵洲人族为难,孤便率人将他接了回来,赐号舒望君,不知在坐各位可有异议?”
殿下的群臣本以为主位上的红衣美人是魔皇新宠,真正的舒望君还未到场。此刻听了魔皇的介绍,个个脸上露出了错愕的神情,开始大着胆子抬头偷看那淡然平静得过分的魔皇之弟。
这位舒望君虽说是不体面的私生子,但因为拥有稀缺的魔皇之血,在魔族看来仍旧身份贵重、前途大好。
有机会接触魔皇的臣子都知道,现任魔皇身体病弱又喜怒无常,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众臣苦夜朔云已久,在他们看来若魔皇的弟弟比魔皇正常些,行为举止又不至于离谱,那将是继承魔皇之位最好的人选。
在舒望君女装出现在宴席上之前,有不少魔族都是动了和他攀亲的心思的。魔皇一脉实力强悍,容貌方面更是没得挑,把女儿或妹妹嫁过去是稳赚不赔的一桩生意。
想法很美好,现实却逼得他们不得不另作打算。
这位舒望君看起来明显比他哥哥还要不正常,出席宫宴当众女装不说,还和魔皇陛下共用一张桌案,兄弟二人这般亲密,着实引人遐想。
这下子,再没有人敢把自家女眷嫁给舒望君。
在安归澜还不知道的时候,他未来的大批情敌就已经被彻底扼杀在了萌芽阶段。
云溯望心里清楚,夜朔云已经害得他被当成了变态,可表面上仍是不慌不忙,揽起宽大袍袖优雅得体地回应群臣的敬酒。
不止云溯望,北陵宫中的所有人都带着一副假面,即便已经在心中失望地给舒望君打了负分,也不敢在魔皇眼皮底下表露出分毫,纷纷称魔皇决策英明,舒望君定能为陛下分忧。
这恰恰是魔皇想要达到的效果,云溯望的小师弟自作聪明,想要让他出身卑贱的弟弟名正言顺地跟他争位子。
可是那又如何?他只不过稍微施加压力,云溯望就不得不为了师弟换上女装出现在众臣面前。
宴席已经开始,今夜魔皇没有大开杀戒,使得整座北陵宫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魔族群臣推杯换盏各怀心事,注意力很快就从舒望君身上转移到了魔皇身上。
当今的魔皇陛下后宫空空如也,别说是魔后,连入眼的妃嫔姬妾都没有,能发挥强大力量的魔皇之血无人继承成了大问题。
魔域群臣本以为陛下此次大张旗鼓地接回一个私生子弟弟,是有意当成储君培养。
谁想到,这个舒望君竟然比魔皇还不靠谱。大概是从小无人教养,不但染上了灵洲人族的女装癖,和亲哥的关系也不清不楚。
酒酣耳热之际,一个看起来年迈的魔族看着时机刚好,起身进言道:“魔皇一脉自古传承艰难,先皇三百余岁的时候才得陛下和舒望君两子。
如今陛下后宫空无一人,着实令人忧心。为魔域将来着想,请陛下迎娶魔后、广纳妃嫔早做打算。”
此言一出,原本热闹的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再次探出头的黑猫发现,夜朔云面色沉郁,目光彻底冷了下来。云溯望倒酒的动作微微停顿,一双彻底变成深紫色的眼瞳暗暗观察着群臣的反应。
魔皇的真实年龄虽然比云溯望大上很多,但距离满百岁尚有很长一段时间,按魔域的算法正是年轻的时候,实在不必这么着急地被催着成亲生子。
但是他毕竟是魔族和人族的混血,本身寿命就比妖魔短暂,更兼身体状况不佳,一年中有一半时间是在病中,很难说什么时候病情加重突然撒手尘寰。
事实上魔族老臣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
夜朔云又看了一眼云溯望,像是在思量着该如何回答这问题,又像是在试探对方的态度。
而云溯望的反应却平淡且克制,在众人若有若无的注视之下,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只是专注盯着手中的玉杯自斟自饮。
魔皇和舒望君同是先代魔皇之子,容貌都极出众,但两人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
魔皇的俊美中带着一股邪气,不着意扮演沈北雪的时候容颜虽盛,却张扬肆意,锋芒毕露。
舒望君性格较魔皇内敛,眉眼清冷俊逸出尘。身为妖魔却生得一副谪仙模样,在北陵宫的一众魔族中分外显眼。
他身着女装,举止不带一丝女气,被多疑的兄长试探亦能沉得住气。这份沉着冷静竟无形之中替他挽回了些许在魔域群臣心目中的形象。
夜朔云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中愈发不快。之前在浮流镇对着他那小师弟的时候云溯望卖萌撒娇装可怜干尽了蠢事,如今装成这副老成持重的模样给谁看?
“舒望君,你以为如何?”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20
魔皇的声音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大有云溯望说得不对就拿他问罪的架势。
安归澜的在心里替对方捏了把汗,生怕他的云师兄不适应这步步杀机的险恶世道,让魔皇欺负了去。
可事实证明,自从成了舒望君之后云溯望的变化大得惊人。只要稍微用起心来,根本没有应付不来的场面。
只听舒望君轻笑:“这是陛下的家事,外人如何有资格做决定?
只要有子嗣可以将血脉传承下去,不论陛下娶魔族还是人族,女子或是男子,臣弟都是无条件支持的。”
明明他才是魔皇最厌恶的人,却字字句句都说到了魔皇的心坎里。
夜朔云一心想娶陆宇琴为魔后,也想不择手段地保存魔皇血脉。
眼看着再过一段时间,解决了舒望君的事情,他就会把宇琴的事情召告魔域。
可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又有人开始逼他迎娶女子早生子嗣。而云溯望的话看似顺应了他的心意,实际上却加重了群臣的不安,将矛盾的焦点直接转移到了回来。
魔族还是人族,女子还是男子,事关全魔域的利益分配,少不了明里暗里的争夺。就算他是魔皇,要想所有人都顺着自己的意思来也颇费工夫。
更何况,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雷云剑宗发生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
众臣听了云溯望话里话外的暗示,很自然就联想到了据说被魔皇藏在宫中的雷云剑宗内门大弟子陆宇琴。
他和魔皇的事情已经在灵洲传得有板有眼,黑市里连他们两人的话本都有了。一旦陆宇琴被封为魔后,在场所有魔族都是输家。
这样犯众怒的事情自然有臣子敢于冒着生命危险劝谏:“魔后的人选当然要由陛下亲自定夺,但雷云剑宗的陆宇琴却万万不可……”
谏言的魔族正要把理由一、二、三地列出来,却被苍羽君直接打断:“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心里清楚,阿琴和魔皇的事若是被摆到桌面上谈论,那无论结果如何,阿琴在灵洲的名声都会彻底毁了。
来自灵洲亲朋好友的流言蜚语,到头来会给他弟弟造成莫大的伤害。
可是夜朔云的想法不同于苍羽君。
在他看来,事情既然已经遮掩不住了,便无需再遮掩下去。不如借此机会表明态度,一举压制碍事的朝臣,省得他们将来倒向舒望君那边。
等人心彻底安定下来,便再无人敢说他和宇琴的坏话了。
魔皇眼尾泪痣勾起煞气,唇角却挽起毒蛇一般冰冷的笑容:“孤确实喜欢宇琴,不知诸位有何见教?”
魔皇进行杀戮之前,向来不会露出怒容。但是他那冷笑中包含了怎样的意味,在场的人却都心知肚明。
先前的老臣颇有几分骨气,直言不讳道:“且不论陆宇琴在灵洲的身份,就单说他身为人族男子,根本无法怀孕,将来要如何与魔皇陛下绵延后嗣?”
夜朔云似是早料到对方有此一问,冷嘲道:“宣城君当真是迂腐又无知。好,孤且问问你,有那么多不愿成家却拥有后嗣的魔族是如何做的?”
话说到这里,众人皆是一愣,随后脸上显出不可置信。唯独云溯望短短一月还未将这魔域了解透彻,不知道魔皇想要表达什么,心中隐隐不安。
朱红柱子后的黑猫也不懂魔皇的暗示,只是支棱着耳朵,一刻不敢放松地听着殿上的动静。
直到有沉不住气的魔族将疑惑问出了口:“陛下的意思是要造个魔胎当皇嗣?这如何使得?
魔胎天生缺陷,纵是侥幸拥有了魔皇一脉的强大天赋,也不过是个可以操纵的傀儡。没有心智不会思考,要如何服众?”
夜朔云受了这番质疑,并未立刻动手,而是意味深长地望向自己左手边的苍羽君。
陆苍烨此时已经摘掉了脸上的青铜面具,露出一张清俊中略带苍白的面容。
作为魔皇一党,他必须在此时替夜朔云发声:“依我看,魔胎也未必都像宣城君口中所说的那样不堪吧。”
雷云剑宗一战,苍羽君的身份已不是秘密。在魔域众臣眼中,他俨然已从身份神秘的第一剑君变成了誓死追随魔皇的疯子。
可陆苍烨本人对此毫不在意,他本就是魔胎,除了魔域无处可去。
果真苍羽君开口之后,大殿诡异地沉寂下来。魔皇座下第一剑君的实力众臣有目共睹,没有谁敢大言不惭地说苍羽君的坏话。
云溯望显然没想到魔皇这么容易就平息了众议,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似忧虑又似不满。
夜朔云何等敏锐,早已经将这过于明显的反应收入眼底。
他指指酒壶,示意云溯望倒酒。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轻薄广袖下云溯望的左右手腕上缠着药布,想来药布下便是在雷云剑宗被挑断手筋时落下的旧伤。
忽然舒望君拿酒壶的右手一颤,药布上竟再次洇出血来。魔皇因他刚才挑唆众臣生事,正想寻个由头收拾他一番,哪里肯放过这大好机会。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21
众目睽睽之下,他故意握住云溯望渗血的手腕,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轻声问道:
“雷云剑宗一别,舒望君的手可好些了?若是落下了病根,将来连剑也握不住可如何是好啊?”
云溯望眸色一沉,魔皇已经上钩了。为了不使对方生疑,他仍是一副清冷表情,沉默不语,眉头因为吃痛似乎皱得更紧了。
魔皇自以为了解这个弟弟,看他这样应对便猜他腕上的伤的情况不太好。
不过这倒是正合了魔皇的心意,他之前假装关怀,与云溯望低声说话,不过是做做样子给群臣看罢了,为的就是过一会儿名正言顺地让对方难堪。
然而夜朔云小时候身边毕竟没有亲兄弟,不知该如何掌握兄友弟恭的分寸,更兼他本身就是个断袖。
距离太近、用力过猛,又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看在群臣眼中就是舒望君因陆宇琴的事吃醋,惹得魔皇兄长既不快又心疼。
这北陵宫中的关系,真是越来越乱了……
柱子后的小黑猫迟迟听不见动静,忍不住探出头再次偷看殿上情况,结果却刚好看到女装云师兄被魔皇“调戏”,一瞬间气得几乎炸毛。
舒望君到底有一半是猫,五感极端敏锐,几乎在小黑猫气炸毛的瞬间便若有若无地朝柱子的方向扫了一眼。
在魔皇对柱子后的异常起疑之前,舒望君抽回了自己的手:“劳陛下关心,手已经无碍。”
魔皇闻言,与云溯望拉开了距离,有意提高了声音:
“既然舒望君有意与苍羽君较量,孤当然愿意成全。也正好借着此番比试让在座诸位看清楚,魔皇一脉的混血和前任剑君的魔胎到底谁更强一些。”
这个节骨眼上让云溯望和陆苍烨比试的意图十分明显,夜朔云是想要借此证明,拥有强大力量的魔胎足以胜过血统不正的魔皇一脉。
从现在的情势来看,舒望君不该赢,也没可能赢。
但这同样是一场云溯望期盼已久的比试。他深深看了一眼夜朔云,也不推辞,直接从高处的主位走到大殿正中,而陆苍烨早已经等在那里。
入宫赴宴不可携带兵刃,他们二人比试用的长剑都是北陵宫的宫人从府库里拿出来的普通长剑,就算战况激烈也不至于波及太广。
魔皇颇为重视这场比试,甚至亲自在场外设下隔绝部分冲击的结界,让群臣可以毫无压力地在旁观战。
一切准备停当,苍羽君执剑而立,舒朗眉目间难得带上了几分认真,按照剑修之间比试的规矩报上了名号:“魔皇座下,剑君苍羽。”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站在他对面的云溯望恍惚了一瞬,以为自己回到了一切的起点——魔域御兽场。
出乎众人的意料,场中的魔皇之弟报的是灵洲人族给他起的名字:“云溯望。”
他既不承认自己姓夜,也不说魔皇赐下的封号,就好像是有意和夜朔云过不去。
苍羽君这些年身在魔域,唯一挂念的便是自己的弟弟,对于弟弟的好友当然也不陌生。尤其是这云溯望还是有“寒剑公子”之称的灵洲后起之秀,他早就想要一试深浅。
扬起的剑锋略微停顿,苍羽君道:“舒望君请先手。”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舒望君并不领情,红衣青年在穿堂而过的夜风中身姿挺拔衣袂飘飞,似是对自己的剑术颇为自信:“你是宇琴的兄长,那我便让你三招。”
此言一出,殿上的群臣便开始窃窃私语。魔皇座下第一剑君是何等人物?与他交手,稍有不慎非死即伤。可是一身女装的舒望君却夸下海口要让对方三招……
就算是魔皇之弟,输了不会有性命之虞,但这口气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苍羽君闻言略微有些惊讶。云溯望在灵洲论剑会的时候不敌他弟弟陆宇琴屈居第二,而宇琴虽强,真要算起来剑术也敌不过他这个做兄长的。
舒望君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连他这前任灵洲剑圣也不放在眼里。
魔皇见苍羽君犹豫,有些不耐地催促道:“舒望君既然如此大方,那还同他客气做什么?”
苍羽君得了命令不再迟疑,霎时间周身剑意汹涌而出,抬手便是杀招。
云溯望并未使用霜寒剑法迎敌,而是抬手往剑中灌了一道魔气,借力向后退去。
这第一招,要判断的是灵洲前剑圣如今的实力。
苍羽君一击不中谨慎收剑,丝毫不贪功冒进。第二招便换用了和上一招完全不同的雷云剑法,想诱云溯望主动出击。
云溯望无数次与宇琴切磋,自然清楚此招的用意。他先以佯攻拉近与苍羽君距离,在对方变招前剑势一转绕到了苍羽君身后。
这第二招,是要打乱对方进攻的节奏。
苍羽君哪里肯让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对手的剑刃之下,转过身来想要以攻代守掌握主动。可是他身后也是云溯望刚刚布下的剑气封锁,行动的空间不觉已被压缩了一半。
第三招的目的不言自明,云溯望的布局已经成形。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22
苍羽君那双浅褐色的眼瞳不可置信地睁大,云溯望让他先走三招,可是他并未占到半分便宜,反倒被打乱了节奏居于劣势。
这样的控场和布局能力着实令人畏惧,而更为可怕的是舒望君似乎对他一招一式的用意都十分了解,就好像曾多次同他交手一般。
难道仅仅是因为宇琴的剑术和他有几分相似吗?
这边苍羽君百思不得其解,另一边云溯望如前世一般在御兽场步步紧逼,借着充沛强大的魔气耗尽了对手所有翻盘的可能。
之前让苍羽君三招并不是因为他高傲,而是因为他重生后曾仔细回忆过那场艰险无比的剑术对决,找出了击败苍羽君的最优解。
只有让苍羽君在开头先动起来,又摸不清他剑术的路数,才能提前压缩剑术的施展空间,逼得对方露出破绽来。而三招,不多不少,刚好是完成整个布局所需要的空档。
结界之中,云溯望的剑招已经快到肉眼看不清的地步。十几个回合的对招激荡出极为强烈的剑气,苍羽君一招不慎,长剑脱手而出。
云溯望的剑尖一顿,在距对方喉结一寸远的位置稳稳停住。
他头上的那几只金钗早已不知所踪,发髻直接散了下来。没了那些羞辱人的女子首饰,整个人反倒显得干净清爽。
虽说扮作女子的时候也称得上美,但云溯望毕竟没有穿奇装异服的癖好。他见胜负已分,便收剑停手,随手脱掉了被剑气划破的朱红色外衣,只着一件玄黑色的男子内衫。
经此一战,殿中的魔域群臣再无人敢将舒望君看做女装的玩物。所以即便他此刻当众脱掉女装,众人也不敢有一句微词。
舒望君赢了苍羽君,就无异于当众打了魔皇的脸。动摇了魔皇的威信不说,更直接影响了魔皇立陆宇琴为后再令造魔胎的打算。
夜朔云自小体弱多病修不了剑术,不懂得这三招之中的玄妙。他眼看着大殿中心云溯望不知为何突然转守为攻胜过了苍羽,恨不得亲自下场灭了云溯望。
云溯望的手不是都废了么?为何前一刻还在渗血,这一刻却能提着长剑从容对敌?原来这贱人生的孽种一直都是在算计他!
魔皇盛怒,殿内魔气四溢,他面前的桌案已经被魔气碾得粉碎,就连安归澜藏身的高大柱子也随着魔气震颤,簌簌摇下灰尘和瓦片来。
小黑猫不敢走出藏身之处,又舍不得殿内的云师兄,只能在柱子后的阴影里左躲右闪。
云师兄赢了,他还想再等等,想要亲眼看云师兄当众一雪前耻……
可是有上千年历史的陈旧北陵宫已经受不住魔皇兄弟二人的折腾,坠落的残砖废瓦更是不长眼。
小黑猫一个躲闪不及,直接被一小片碎瓦砸中了尾巴,剧痛逼得他凄惨地“喵呜”一声,眼里闪着大朵的泪花。
更不巧的是殿中有不少人都听到了这声凄惨的猫叫,正陆陆续续往他藏身的地方靠近。
安归澜毕竟只有半魂附在黑猫的体内,受附身对象所限能施展的术法很少,被瓦片砸中不死已是极限,根本无力再带伤逃跑。
小黑猫的尾巴被砸断了,安归澜也跟着疼得眼前发黑,四周一片天旋地转。
正当他开始害怕自己既害死这倒霉的小黑猫,又丢了半魂的时候,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怀抱之中。
那怀抱的温度和小黑猫的体温相近,黑色的衣料上用细细的银线绣着暗纹,触感柔软又丝滑。
安归澜似有所感,拼着最后的力气睁眼看去,正好看到了云溯望俊美出尘的侧脸……
作者有话要说:消失了三天,写出了女装大佬云师兄~
第61章
同为猫族,云溯望抱猫的动作足够贴心温柔。他不但精准避开了猫尾巴上的伤口,还顺手施了些止血的治疗术法。
但小黑猫本身修为不足,重创之下竟直接昏了过去。
附身的对象晕厥之后,安归澜的半魂也陷入了无处凭依的两难境地。
他既无法直接返回镇墓之地,又无法在黑猫醒来之前再次附身,只好像游魂一般围着云溯望打转。
游魂视角的好处在于,摆脱了黑猫只能欣赏云师兄衣服花纹的局限,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云师兄脸上的表情。
安归澜原以为,云溯望出手救下黑猫是因为念及“同族”。毕竟猫族外表看起来都软萌无害,而他的云师兄又向来心软。
可当他看清楚舒望君那一点点冷下来的神情才发现,事实和他的猜想似乎并不一致。
虽说怀里抱着的是半个同族,但云溯望并未表露出半分怜悯同族的柔情。
他借着掌心与黑猫的皮毛相触,施术将对方从头到脚探查了好几遍。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23
小黑猫身上已经感应不到半分属于安师弟的灵力波动,一切似乎只是他思念过度所产生的幻觉。
他那双深紫色的眼瞳中掠过一丝失望,抱猫的动作也略带迟疑。
安师弟对任何猫都可以很温柔,然而他却做不到。魔皇设局步步杀机,在这种时候他没有多余的感情分给一只野猫,他关心的只有安师弟一人而已……
正在云溯望在心中权衡之际,他那魔皇兄长也已经缓步走到了近前。
二人的目光隔空交错,谁都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
事先没有打过一声招呼,魔皇的魔气先一步包裹住了云溯望怀中的黑猫。
云溯望未曾想到魔皇会直接动手,本能地抱着猫向后退了一步,试图化去那层不知起什么作用的魔气。
好在夜朔云这一击不过是为了试探。他确信了猫只是普通的猫,和那位新任镇墓之地大祭司没有半分关系,便重新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态度:
“孤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让舒望君如此在意,原来是舒望君的母家。”
大庭广众之下,魔皇言辞刻薄,丝毫没给自己的异母弟弟留面子。既然舒望君的母亲是只猫,那舒望君本人是什么,不用说群臣也都心中有数。
云溯望抬眸看向夜朔云,一惯清冷的脸上忽地多了一丝嘲讽的笑意:“这猫也许是臣弟的母家,但是这样算来魔皇陛下的母家岂不是在落玉川南岸的灵洲。”
这大不敬的话说出口,北陵宫中的群臣皆噤若寒蝉。
这么多年来,那批不怕死的旧臣经过一轮一轮的清洗已再也无法站到夜朔云面前,如今敢公然顶撞魔皇的也就只有这位舒望君了。
魔皇容颜苍白,眼神冰冷,面对屡次挑战他底线的云溯望,并未立即发作。只是轻嗤一声,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落玉川南岸的魔后一脉早就被灵洲杀干净了。”
说到灭门惨祸的时候,魔皇语调平静,像是谈论着一群和自己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可见识过他真面目的朝臣都明白,魔皇病态的一面恰恰就隐藏在这份平静之下。舒望君今日已是犯了大忌,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魔皇寻个由头处死了。
站在魔皇身后不远处的遥华君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衣衫单薄的云溯望,又看了一眼他怀中昏迷的小黑猫,着实为这对师兄弟捏了把汗。
才不过一个月,云溯望刚刚在魔都落了脚,他的小师弟竟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似是察觉出了仲遥华分心,魔皇微微挑眉,转身征询意见:“舒望君当众妄言,对孤不敬。依遥华看该如何处置?”
仲遥华心中到底对云溯望存着几分同情,又事先知晓魔皇和安归澜的约定,便顺势劝道:“听说舒望君在灵洲的时候常年避世而居,不擅言辞。
如今初到北陵,在宫宴上冒犯陛下想来并非有意。不如这次从轻发落,让他暂且闭门思过一月。若不悔改,陛下再施以严惩也不迟。”
魔皇表情晦暗,心知这是自家表弟给他找了个台阶下:“既然舒望君不善言辞,那也不必勉强。
来日方长,孤定然会给舒望君安排个不需要说话的差事。”
魔皇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刻毒恨意,将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
就算安归澜此刻只是个飘在空中的灵体,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那有如实质的威压。
一场宫宴就这样在魔皇和舒望君的争执中不欢而散。
表面上看舒望君没从魔皇手底下讨到便宜,可是结合魔皇平日里一言不合赶尽杀绝的极端性格,他能在顶撞魔皇之后全身而退已经是魔域近些年来最大的奇迹。
……
北陵宫中的宴席已经散了,但魔都大街小巷中的欢乐氛围还未彻底散去。
云溯望抱着黑猫,毫发无伤地踏出北陵宫的大门,一时间竟不知道去往何处。有安师弟的地方才是他的家,那个没有安师弟的府邸他半点也不想回去。
他本想寻个稍微偏僻点的巷子,把断了尾巴的倒霉小黑猫就地放生。
可是才走了几步,却蓦地停住脚步,直接换了个方向,折返回自己的宅邸。
他记得安师弟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过,就算是变成了猫也会回到他身边。
他忍不住幻想了一下变成猫的师弟千辛万苦地摸进北陵宫,躲在柱子后偷偷注视着自己的场景,唇畔漾起一缕温暖的笑意。
等到缓过神来,这缕笑意逐渐淡去。他实在是太想安师弟了,以至于对怀里这只平平无奇的小黑猫都存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不过,就算只是个无家可归的普通野猫,能在北陵宫中相遇也是种奇妙的缘分,他至少应该帮它把被误伤的尾巴医好。
离开了北陵宫剑拔弩张的恶劣环境,云溯望一直试图掩盖的善良温柔本质便再次占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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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人,他或许再无法像之前那般真诚坦荡,但当面对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野猫,心中的重重顾虑反倒可以暂时放下。
安归澜把云师兄的纠结看在眼里,丝毫不担心自己一会儿还要附身的小黑猫会被对方丢在某条暗巷里。
他实在是太了解云师兄那外冷内热的性子,甚至能将云师兄在想什么猜个八/九不离十。
就这样,他的半魂不紧不慢地跟在云溯望的身后,飘到了一处还算气派的宅邸。
舒望君来到北陵事出突然,魔皇懒得特意为他修建府邸。便随便找了一处荒废已久的园子简单整修,又派了一些名为侍候,实为监视的眼线充当婢仆。
住在这样的地方,云溯望时常整天一言不发,压抑的程度可想而知。
等回到房间关起门,他才略微放松下来,在灯下专注地检查着小黑猫耷拉下来的尾巴。
独居北陵的这一个月,他无处可去、无人说话,孤独到了一定的程度,对着昏迷不醒的黑猫也能够自言自语。
安归澜看着云师兄微微蹙眉,清冷俊美的脸上现出略微苦恼的神色,轻声说着什么。
待他凑近了仔细听才发现,原来是在同小黑猫说话。
云溯望是个细心的人,在给小黑猫接续断骨的时候发现那石头砸的伤口很深。只因猫的毛色是深黑,这才不甚明显。
他也变成过猫,知道猫的尾巴有多敏感和重要。若是在这里落下残疾,成了一只残废猫,日后说不准还要被同类欺凌。
这样的日子云溯望光是想想就觉得实在是太苦了,免不了一边治疗一边劝诫小黑猫“不要再去这么危险的地方了”。
大殿之中烛光暖黄,魔域新贵舒望君垂着头,照顾着自己的半个同族,修长的手指熟练地缠着绷带。
小黑猫的出现,让他在对安师弟漫长的思念和等待之中多了些许慰藉,短暂地把那个温柔的云溯望给唤醒了。
细心的照料再加上适当的治愈术很快就发挥了作用,小黑猫的气息明显稳了下来,柔软的肚皮随着规律的呼吸一起一伏。
云溯望见状,忍不住伸手了搔了搔小黑猫的下巴。他动作很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宠溺,撩拨得人心里痒痒。
“这北陵城中好像没听说有养猫的人家,不过从今日起倒是有了一户。”桌案前的俊秀青年声音轻缓。
“我不知你的名字,也没法听懂你说话,便先把师弟的名字借给你。就叫小澜吧。”
小黑猫仍是昏睡着,没有丝毫反应。
提到师弟,云溯望的眼中有了些许光亮,从桌边的玉镇纸下抽出张写了一半的信笺,借着这片刻的安宁奋笔疾书,继续还未写完的内容。
安归澜微微倾身,凑到近前细看,才发现这是写给自己的。
他的云师兄似是怕他担忧,在信中只字不提北陵夜宴上与魔皇的明争暗斗,只说自己逐渐适应了北陵的环境,身体也已康复,近些日子还恢复了晨起练剑的习惯。
北陵快要入冬了,最近风沙很大,不知镇墓之地那边气候如何?
甚至写到最后,他忍不住和师弟提到了他今夜捡到的小黑猫,说是实在想不到好名字,只好先把师弟的名字借给它用,待师弟取好了新名字再改过来。
这都是些最平常不过的生活琐事,可是云溯望却写得极为认真细致,难得显现出几分轻松惬意来。
就在家书完成,用术法进行最后的封口加密之时,一直静静陪在云溯望身边的安归澜忽然感到一股极强的倦意。
他本是魂体,照理说不会觉得困倦。
之所以会有这般反应,只可能是小黑猫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要与他的魂魄重新融合了。
安归澜不舍地看了一眼灯下的美人剑修,紧接着眼前一黑,被那股莫名的吸力再次拖入了小黑猫的身体里。
作者有话要说:变成时差党离开家之前的一段时间和刚变成时差党之后有点抑郁……最近在慢慢调整复健,恢复更新。
不请假是个坏习惯,作者是个坏咕咕……之前两个月甚至连打开后台的勇气都没有,辜负了小天使的期待真的十分抱歉。
但是无论如何咕,都要坚持到完结,这是底线。
第62章
重新回到黑猫的身体之后,安归澜并没有立即醒来,而是随着附身对象一起陷入了沉睡,直到深更半夜被内室中传出的细碎低吟吵醒。
小黑猫身体恢复之后,带着一股本能地机警。它睁着一双碧绿的猫瞳仔细听了老半天,才大致确定那的确是云师兄发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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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云师兄身上的魔皇之血还未完全平息?之前还在信上说什么身体已经康复,果然是在骗他的。
安归澜自觉找到了答案,对总是独自隐忍的云师兄又埋怨又心疼。
它从妖兽皮毛堆叠成的临时猫窝中站起身,悄悄动了动尾巴。确认身体可以保持平衡,这才从小榻上一跃而下。
暗夜之中穿行,黑猫本就比白猫更具优势,更兼此时单听声音就知道云师兄难受得紧,想来他根本不会注意到有只猫正在偷窥他的一举一动。
内室的灯没打开,隔着朦胧的床帷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
云溯望蜷缩在被子里,浑身上下渴得厉害。
尽管难堪,却抵不过体内一波波涌上来的燥热,终是颤抖着解开了亵衣的盘扣……
云溯望半魔半妖,到底更偏向哪一方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对身体状况其实也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
直到舒亦寄帮他压制了魔皇之血暴动,他才从那一脸赧然的男狐妖那听说了点有关妖族发/情期的事情。
可是对方说得隐晦,只说压制了魔皇之血后,妖族血脉带来的一些特征短时间内会变得更加明显。
受影响的不止是耳朵和尾巴,可能连生理反应都会变得难以控制。
云溯望起初没怎么放在心上。
直到几日前,他夜半惊醒,被焦躁不安的情绪还有某种过分强烈的冲动折磨得彻夜难眠,才开始正视身上出现的问题。
有舒亦寄之前的提醒,再结合猫族的习性,云溯望还没着手查阅典籍就已经知道了困扰他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安师弟不在身边,就算再难捱也没人替他纾解。他除了吃些丹药压制,就只能趁着夜深人静之时稍微放肆一些。
饶是云溯望平日里足够清冷自持,此刻也无法完全消音。做到最后,他几乎是发了狠,猛地加大力度。
好不容易熬到暂时解脱的那一刻,意志力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云溯望薄唇微启,却没力气吐出完整的音节,只是口中断断续续地微弱唤着师弟。
小黑猫觉出反常,在原地呆呆听了半晌,这下子已经完全弄明白了。像所有成年大猫猫一样,他的云师兄经历了发/情期,过程中叫的还是他的名字,可是他却没法帮忙……
这种时候,哪怕能触碰云师兄一下,都好过像现在这般眼睁睁地看着。怀着这样的心情,他忍不住又朝云师兄的床榻挪了几步。
又折腾了一阵,云溯望那边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幔帐中的美人剑修翻了个身,然后彻底一动不动了。
身体很累,却根本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白日里不曾有过的各种绮念,甚至连那盒被师弟藏在床头忘了取走的软膏都被他清清楚楚地记了起来。
目光在虚空中漫无目的地游移,直到不期间对上了一双在暗夜中幽幽发亮的碧绿猫瞳。
云溯望被吓了一跳,抬手扯开幔帐,这才凭着猫族良好的夜视能力看清了黑暗中两团幽幽绿光是猫的眼睛。
因为刚才在床上一番“运动”的缘故,原本整齐穿好的亵衣在胸口敞开,露出一条清晰修长的锁骨。这幅美景看在小黑猫的眼中同样清晰。
云溯望在小黑猫面前并未设防,彻底清醒过来之后从容起身,草草披了一件外套便去沐浴。
不同于和安师弟相处时发乎情止乎礼的克制,此时的云溯望身上带着股引人沉沦的特殊魅力。
今夜的云师兄显得格外诱人,看久了便会让人不自觉地想起他那传闻中魅惑先皇的妖姬母亲。
附在小黑猫身上的安归澜被这个和往常很不一样的云师兄引到了沐浴的池边。
云溯望泡在池子里清洗身体,那双好看的凤眼斜斜瞥了一眼边上的小黑猫,似是并不介意它旁观。
舒望君的洁癖和魔皇一脉相承,他看向小黑猫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开始盘算何时也帮它洗洗。
只是猫天性不喜水,小黑猫的一身脏污在包扎伤口的时候已经简单清理过一遍了,所以他没想在今夜勉强。
魔皇赐给云溯望的府邸虽然陈旧,但这里原先的主人却是个热衷享受的。
沐浴的池子和北陵附近的温泉有阵法连接,一旦启动便有源源不断的温泉水注入池中,不一会儿室内便弥漫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这倒是让安归澜想起了自己前世居所的温泉池子。若他现在不是一身毛绒绒,和云师兄一起泡个澡肯定非常舒服。
等从镇墓之地出来,是不是可以邀请云师兄一起洗个澡……安归澜默默地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不由对未来多了几分期待。
只是,何时才能同云师兄里应外合突破魔皇的封锁,仍是未知之数。
好在云溯望深夜泡澡仅仅是为了把身上洗干净,并没有让池子边的小黑猫在心里纠结太长时间。
美人出浴,若隐若现,着实引人遐思。不过小黑猫的视线很低,能清楚看到的也就只有云师兄修长笔直的双腿,还有略带些脆弱之感的纤细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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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溯望擦干身体穿好衣服,顺手揉了揉小黑猫的猫头,轻笑道:“今夜把你吵醒了是我不好,不过下次可不许再跟来了。”
他的举止如往常一般云淡风轻,根本看不出方才经历了一番折腾。
安归澜下意识地点点头,生怕云师兄一个生气把到处乱跑的小黑猫锁进笼子里。
“原来竟然开了灵智。”
云溯望原本觉得自己捡到的这只小黑猫是不大聪明的,此时看到它点头,又想起自己刚才毫无顾忌地在它面前沐浴,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他顿了顿,总算找了个不那么尴尬的话题:“那就,回去就寝了?”
果然,他这样说完,小黑猫便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
因为能够简单交流,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云溯望和小黑猫相处得颇为融洽。
舒望君早起练剑,小黑猫便也跟着早起,不吵不闹地坐在院中石桌上看。
舒望君闭门思过期满入宫议事,小黑猫便在旁随行,偶尔挟私报复暗中下口,咬得几个在朝堂上为难舒望君的魔皇下属敢怨而不敢言。
因为只要魔皇的眼刀扫到小黑猫这边,舒望君便会极为自觉地将猫抱在怀里,那护短的态度不要太明显。
堂堂魔皇无论如何都没法拉下脸在朝堂上和一只猫计较,夜朔云纵有千般恼恨也只能作罢。
但是这样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一日中午,遥华君带着魔皇令登门,还算客气地问候了一番舒望君的近况。
仲遥华本人修养良好、俊雅温文,对云溯望也没有什么恶意。但是派他来传令的魔皇,就是另一回事了。
夜朔云对云溯望的恨意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增无减。尤其是如今他这个便宜弟弟已经名正言顺地住进了魔都北陵,再不是从前那个不问世事任他揉圆搓扁的小小剑修。
想也知道,云溯望这些日子的做所所为早已让夜朔云忍无可忍了。
“陛下的意思是要将舒望君调到北境。近些年来,魔域北境有一股妖族叛军打着为妖族复国的旗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而舒望君新至魔都身无寸功,刚好借此机会一展身手,也好以此服众。”
云溯望对北陵的繁华并无留恋,只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那魔皇兄长煞费苦心给他安排的又怎么会是好地方?想来魔域北境定是比魔都凶险百倍。
他并未立即表态,但是抱着小黑猫顺毛的动作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安归澜察觉到了云师兄身上的不安和犹疑,便直起身用毛茸茸的爪子给了对方一个爱的抱抱。云溯望被小黑猫扑了个满怀忍不住哑然失笑,神情也稍稍放松下来。
仲遥华早就知道这黑猫的身份,但是看破不说破继续装糊涂道:“舒望君和这黑猫倒是几世修来的缘分,不若将它也一同带去吧。”
云溯望听了忍不住皱眉道:“平叛凶险,我不知北境情况具体如何,还是算了吧。”
安归澜听说云师兄调任北境竟不打算带他,整只猫恨不得长在云溯望身上。
遥华君看出他急切,有心助攻,便诚恳劝道:“舒望君以为把他留在北陵便安全了么?现下有多少人知道这是舒望君的爱猫,你离开之后便有多少人打他的主意。
既然已不小心将他卷进来了,也就只能负责到底了。”
猛然意识到就连这猫也被魔皇划成自己的“党羽”了,云溯望只能苦笑着改了主意。
算起来这是他第二次离开北陵了,在魔皇盘算着怎么弄死他的同时,云溯望也在日日盘算着如何在魔皇的眼皮底下造反。
北境平叛凶险,却不失为一个机遇。敌人的敌人,说不定还有些利用的价值。
思及此处,剑修那双幽若寒潭的眼眸深处有了些许光亮:“不知魔皇这次要让我如何平叛?”
第63章
仲遥华听对方如此问,明显迟疑了一下,语气不似先前笃定:“陛下说,舒望君也算半个妖族,要舒望君潜伏于叛军之中做内应。由燕云和我率军在后接应。”
见云溯望一言不发,他以为对方是不愿,便保证道:“潜伏叛军之中确实凶险,为安全着想舒望君此行万不可与臣断了联系。这样一旦舒望君暴露,臣必定会带兵接应,护您全身而退。”
端正坐着的俊美剑修察觉到了对方的好意,微微凝眸、了然一笑:“无妨,兵权大事若是魔皇直接交到我手上那才叫奇怪。如今这般安排倒也在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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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混入北境叛军之中以及传信的事,便要劳烦遥华君一同费心了。”
仲遥华见他说得恳切,神情态度平静从容,心中便又对这位魔皇之弟多了几分同情怜惜,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客套一番送走了来客,云溯望抱着附着安归澜半魂的小黑猫重新坐回桌前。
带着些剑茧的修长手指拂过巴掌大的魔皇令卷轴,从指尖燃起的魔焰顷刻之间便将带有魔皇落款印信的纸张烧成一团灰烬。
末了,剑修的薄唇牵起一丝凉薄笑意:“夜朔云,这机会可是你自己送给我的。”
安心缩在他怀里的小黑猫将与初见时反差极大的云溯望看在眼里,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无端地生出了一股终于不用再担心对方被人欺负的安心感。
浮流镇的一场大火之后,他的云师兄就仿佛彻底换了一个人。
虽然表面上看似温和无害,但和魔皇对局之时步步算计,进退有度,让人不知不觉地将目光全都放在他身上,一刻都舍不得移开。
只要一想到,这些改变都是为了谁,小黑猫便不自觉地又和云溯望贴得近了些。等离开北陵这个是非之地,就会让师兄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把自己的便宜弟弟打发去北境后不久,魔皇本人也离开了北陵,带着一批亲信近臣、宫人婢仆去了距北陵不远的望雪宫调养身体。
说是调养,但他带的各式名贵药材和补身体搭上关系的并没有增多,反倒是些阴阳调和辅助双修的药材被加了进去。
群臣听到风声,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宫宴之上魔皇说要与陆宇琴孕育魔胎的事情,自然又少不了一番劝谏。
望雪宫内殿,陆宇琴翻了翻在案头堆积成山的劝谏奏折,看起来颇为忧虑。
他理了理思绪正要开口,便见桌案上的所有东西都被一股魔气卷到了屋子另一头的药炉里,顷刻间成了煎药的燃料。
“碍眼的东西烧了便是。宇琴,我叫你来此可不是让你替我批阅奏章的。”
只是听那典型的昏君言论就知道,魔皇已经醒了。
陆宇琴没抬眼,平静答道:“魔皇陛下误会了,我只是担心溯望,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果然,他这番话成功地让夜朔云的脸色更加难看。
“舒望君在宫宴上比剑赢了你兄长,既然他有如此剑术,想来去北境平叛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与其担心他,倒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
魔皇边说边起身去拿药炉上煨着的那盅药,只喝了一口便拧起眉头。
陆宇琴用那双明亮温暖的褐色眼睛静静看着嫌弃药苦的魔皇:“我该担心什么?”
夜朔云见他这般不开窍,有些自嘲地冷声道:“都看了奏折,你应该不会不知道来这望雪宫是要做什么。
魔域的魔皇一脉需要一线传承方能保证魔域将来的安定,这也是身为魔皇必须承担的责任。既然不得不做,我便没打算亏待自己,所以想要拉上你一起。”
陆宇琴表面上看似是有些认命了,他并未推拒,只是看着魔皇手中的药长叹一声:“当魔皇就那么重要吗,值得你一直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这样问的时候,陆宇琴原本没抱什么希望,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魔皇对自己的位置有多在意。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魔皇竟会为自己解释:“其实最初的时候,登上这个位置只是一个愿望罢了。但是后来为了得到它,失去的东西越来越多,它自然也就跟着重要起来。”
说道这,魔皇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失神,目光也跟着飘向窗外,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陆宇琴有些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向窗外看去,只看到宫苑里几棵落尽了叶子的枯树,还有一池未完全冻结的湖水。
他想不明白,这随处可见的魔域荒凉景色到底有什么值得欣赏的。
夜朔云分心的时间并不长,他只看了一会儿便惋惜地收回目光,喝尽了面前的苦药。
这本就是一碗有助双修合和的特殊汤药,喝了之后即便是魔皇之血的强大力量也会受到压制。
这样一来,夜朔云身上魔族的特征便不再明显,久违地变回了沈北雪的模样。
琴修笑起来的时候亦真亦幻、迷离朦胧,眼尾的三颗泪痣像是哭过之后留下的泪痕,他主动来到陆宇琴身边,挽住了对方的右手,轻声说道:
“望雪宫最有名的景色便是院中枯树上结出来的冰花,据说只有心意相通之人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看见。
我第一次随父母来的时候有幸看过一次,可自那以后便再没见过了。宇琴,我刚才在想,什么时候我们也能一起看到一次?”
陆宇琴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冷意,只觉得仿佛被一条毒蛇缠住。他听懂了魔皇话中的意思,无非是要求与他双修罢了。
未详察便对魔皇动心的时候他已经错过一次,那次失误害得他的好友险些丧命。他自觉对不起云溯望,只想找个机会弥补对方在雷云剑宗身陷牢狱所受的委屈。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28
这样想着,他悄悄用神识确认了一遍身上预先藏好的丹药,努力隐藏起对魔皇的抵触。
然而令他不曾想到的是,变成沈北雪模样的魔皇这一次竟是打算做承受的那一方。
除了服药,还有把陆宇琴拉上床榻,他不再逼陆宇琴做任何事情。整个过程中,他都在隐忍着身上的各种疼痛不适配合着对方的动作。
就算知道这大概是为了得到魔胎,不得不做的一个步骤,陆宇琴还是忍不住觉得诧异。
在得知了沈北雪的另一副面孔就是魔皇之后,他从来不认为魔皇会为了旁人这般委屈自己。
可事实就是,魔皇为了得到魔胎,不仅主动变回了沈北雪的模样,还心甘情愿地包容了第一次做这事的陆宇琴,吃了不少苦头。
等到望雪宫内殿的种种细碎声响逐渐止息,琴修模样的沈北雪已经彻底昏睡过去。
确定了对方短时间内不会醒过来,陆宇琴操纵神识,取出储物袋中事先藏好的那枚丹药,含住之后渡到了琴修口中……
他没想过毒杀魔皇,但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魔皇坑害自己的好友。
如今被困魔域身不由已,他能做的只有反过来控制魔皇,确保对方短时间之内不会再派人扮成北境叛军暗杀云溯望。
喂药过后,陆宇琴施术再三检查,确认那枚丹药已经在魔皇的身体中发挥作用,这才暗中给一直担心他被魔皇强迫的兄长传讯。
也多亏了陆宇琴这边的努力,云溯望和安归澜前往北境的路上并未遇到什么凶险。
北境曾是妖族的地盘,但几百年前被魔族攻下后,曾经的繁华景象就已经消失不见。
如今还留在这里的要么是老弱病残,要么是些没有正当营生的年轻妖族,而叛军的主要来源正是这些年轻的妖族。
要想混入妖族叛军,首先要找到他们。这原本不是什么难事,可最近北境的叛军听到了魔皇派兵平叛的风声,活动不再像一个月前那么频繁。
云溯望带着小黑猫兜兜转转,已经去过了好几座没几个妖居住的“鬼镇”同当地居民闲聊,旁敲侧击地打听叛军的消息。
那些老弱病残妖在见到了云溯望头顶一对毛绒绒的猫耳之后根本没有人怀疑他的妖族身份。
但也有人见得他生得年轻俊美却偏偏想不开要去投靠叛军,觉得惋惜,便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劝上几句。
若是总结一下,劝来劝去无非是那么几个理由:
其一,魔皇派来的平叛人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对方人多势众,现在加入叛军无异于送死;
其二,叛军内部军纪不严,常有劫掠妖族平民百姓的事情发生;
其三,便是传说那叛军中的女妖首领修的是与人双修提升修为的邪术,时常抓些年轻男妖回去玩乐,用过之后再毫不留情地丢掉。
由于大多数男妖修为不足,受那女妖的迫害之后很少有活过一年的。
云溯望饶有兴致地听着有关那女妖首领的八卦,只觉得这些担忧对自己而言有些多余,甚至有点好笑。
他喜欢的是安师弟,而安师弟是男子。
就算妖族叛军的女首领真的想要对他做些什么,也不过是白费功夫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多亏魔皇变回沈北雪,要不然就算他想主动献身,小陆都不一定有胃口吃……
写到这里,其实已经能猜到叛军首领是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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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在北境镇民热情地拉着云溯望讲述叛军的女首领是如何强抢民男、迫人双修的时候,小黑猫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安归澜看着对这种事情毫无自觉,面上丝毫不见戒备的云师兄,只觉得说什么都要趁着这个机会提醒一下对方。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29
他害怕云师兄进了对方的地盘真的被那无耻女妖惦记上。
当晚,云溯望寻了个山洞,用术法在洞外布下屏障。洞外风雪交加,洞内却被一簇魔气生起的火焰烤得暖融融的。
火旁取暖的剑修双腿修长,彻底放松下来的时候身姿舒展,使得趴在他大腿上的黑猫就仿佛一小块柔软且自带发热功能的毛绒垫子。
临睡前,云溯望有些宠溺地揉揉小黑猫的头顶,又从乾坤袋里摸出些鱼干当夜宵。
都说若是对一个人真心倾慕,久而久之就会把自己变成那个人的样子。
小黑猫一边就着云溯望指尖的温度小口吃着小鱼干,一边感慨云师兄如今贤妻良母的样子简直和他投喂小云的时候一模一样。
等到一把小鱼干被吃得一干二净,云溯望取出帕子将手擦干净。他似乎并不嫌弃那一手的鱼腥味儿,甚至还有心情对着小黑猫打趣:
“虽然刚才没尝,但我觉得北陵城中这家店的鱼干味道还不错。小澜你觉得呢?”
安归澜听他这样问,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云师兄居然是按照自己的口味来选猫粮的。
虽然哪里有点奇怪,但是还是觉得好可爱。在纯黑毛色的掩护下,猫奴师弟又一次被云溯望给撩到了。
他假装矜持地点了点头,顺道往剑修的腰腹挪了挪。
魔域北境确实要比北陵冷上不少,就连生着魔火的山洞里也能隐约感觉到从洞外一波一波漫上来的寒意。
被云溯望投喂得心满意足的黑猫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一块移动的毛绒毯子,努力地往自家师兄的身上贴过去,生怕对方着凉。
云溯望已经伤愈,魔皇血脉再加上霜寒剑法大成让他几乎感受不到洞外的严寒。
他想当然地以为是怀中的小黑猫怕冷,便从善如流地脱下外套将猫裹得严严实实。
“这样可好些了?”
见小黑猫愣了一下才不情愿地继续点头,云溯望有些无奈地笑道:“既然满意了,今晚便早些休息吧,明日或许就无法这般轻松自在了。”
听到这话,安归澜就明白云师兄已经找打了北境那股妖族叛军的踪迹,打定主意在今夜用一回在镇墓之地看过的入梦术。
临睡前,他隐约听到云溯望轻轻叹息一声:“小澜,你若真的是安师弟该有多好。”
只这一句话,便成了入梦术的触发点……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安归澜想在梦中见到云溯望,而云溯望本身的执念也分毫不弱于他。
凭两个人的精神力和修为刚好能撑起一个与现实没什么两样的逼真梦境。
在梦境中,云溯望眼睁睁看着前一刻还抱在怀里当暖手炉的小黑猫下一刻就变成了他朝思暮想的师弟,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安归澜看着自家师兄想碰又怕是幻象的纠结模样,索性直接伸手将人揽到了自己怀里。
一切幻象都有如实质,就连安师弟清清凉凉的声线也分毫不差。
不忍心让云溯望空欢喜一场,安归澜便直接开门见山:“云师兄,你现在看到的一切确实是梦。不过我又确确实实在你身边。那只小黑猫身上附了我的半片魂魄,所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我都知晓。”
云溯望无法确定这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自己梦中的臆想。略微犹豫了一瞬,无端想起了小黑猫在池边看着他沐浴的场景,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表现得太过明显,让魔皇起了疑心。但就算瞒着我,沐浴之事也不必……不必主动跟过去。”
“云师兄对我这般小心谨慎,可是我见今日那些镇民说要防范女妖的时候你却全不在意。”
幻境之中安归澜的身量已经高过了他的云师兄,这让云溯望再也没法只把对方当成师弟。
他有些后知后觉地应道:“我有什么可防范的。那女妖喜欢的是男子,而我喜欢的只有安师弟。”
难得听云溯望这样直白地表明心意,安归澜一时之间竟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之前他只顾着担心在情/事方面一张白纸的云师兄被人用什么龌龊的手段算计进去,却忽略了云师兄有一颗颇为坚定的心。
即使不懂得那些迷香、药物中的弯弯绕绕,只要那份坚定的心意仍未动摇,就不会让那女妖得逞。
更何况,云师兄身边还有自己寸步不离地守着。若是真有什么妖不知死活,想往云师兄身边凑,那便别怪他心黑手狠将事做绝……
……
次日清晨,北境的雪势已经逐渐减小,久违的阳光从重云的缝隙中透出来。
犹记得梦中所见的云溯望和身上的猫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地看了半晌,这才开口问道:“安师弟,真的是你?”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30
他怀中的黑猫闻言端庄稳重地点了点头。
只可惜小黑猫的外表和端庄稳重搭不上半分关系,这样的反差萌让云溯望一时没忍住,毫无自觉地笑了出来。
不待安归澜反应过来,他便被云师兄过分好看的笑容晃花了眼睛。
自从成为舒望君之后,云溯望的情绪少有地外露出来。但如今他怀中抱着小黑猫,身后负着长剑,行走在蜿蜒崎岖的山间,却能让人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上的轻松和愉悦。
剑修的步调时快时慢,有意无意地吊着身后那群跟了他有一段时间的不速之客。
山间无人处的积雪已到齐膝的深度,可是他仗着修为深厚只在上面留下了不足一寸深的脚印。事实上,就连这样深浅的脚印,也是照顾到身后那些妖修浅薄的修为故意留的。
山路难行,很快在云溯望身后跟踪的那群妖修耗尽了最后的耐心。互相使了个眼色,直接掏出身上的兵刃喊打喊杀地冲了出来。
云溯望听到那些脚步声,唇角微微牵起笑意,对怀中的小黑猫轻声耳语道:“安师弟,你说的没错,他们果真是沉不住气。”
言毕,原本稍稍施术就能脱身的剑修竟直接停了下来。他左手抱猫,右手抽出了负在身后的长剑,从容不迫地转身迎敌。
这群妖族叛军原本就是冲着云溯望随身带着的这把玄溯来的。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把剑是用魔皇之血铸造的魔剑,但是任谁都看得出这剑绝不是凡品。
他们原想着靠人多势众在气势上压人一头,最好兵不血刃便把剑抢回去。
谁料到对方见到他们根本都没在怕的,不但没怕,还好整以暇地抱着猫等着他们冲过来。
都冲到近前了,这些叛军才意识到,对面这个看起来年轻俊美的“妖修”可能真的是他们惹不起的人物。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知道遇到了硬茬,他们仍旧不死心地挥刀砍了过去。
但是这些杂七杂八的兵刃还没有近对方的身,就尽数被斩断,碎成废铁之后掉在深深的积雪中。
实力差距太大,他们甚至连云溯望从头到尾有没有出过剑都没搞清楚。
叛军们一击不中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这些出生在妖族北境的年轻妖从小就遵循着一套弱肉强食的残酷法则。杀不了别人就会被杀,抢不到食物就会被饿死。
可就在他们做好死的准备之时,对面的青年却莫名其妙地收了剑,开始礼貌问路:“诸位义士可知凝霜宫怎么走?”
凝霜宫是北境叛军的总部,更是那叛军女首领隔三差五大摆宴席的地方。
侥幸死里逃生的妖族叛军弄不清楚那个抱猫的妖修要去做什么,却又不敢不敢带路。
他们一路上战战兢兢,但一行十几个妖到底有那么一两个胆子大的,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云溯望跟这群妖毫不见外,讲起故事来也一脸真诚。
按照他的说法,他原本是魔域某富商的私生子,只因父亲临终前留给他一把家传的宝剑,引来了兄长的妒忌和觊觎。
兄长买通了魔族官员,想要强取豪夺。为了留住这唯一值钱的东西,他一路东躲西藏。
走投无路之际听闻北境有一股妖族义军专同朝廷相抗,便想着来这里寻个出路。
安归澜听着云师兄在那里给人编故事,只觉得好笑。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师兄编的狗血故事对这些从小生在北境长在北境,从未见过外面世界的年轻妖尤其有吸引力。
什么绝世宝剑、浪迹天涯、豪门争斗、兄弟阋墙,加到一起使得云溯望所说的经历比话本上写得还精彩了几分。
两个时辰的路途,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等到山上凝霜宫的轮廓已经隐隐可见的时候,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妖族叛军已经不知道帮云溯望骂了他那刻薄寡恩的兄长多少个来回。
到最后,已经开始一口一个“安大哥”叫得颇为亲切。
安归澜万没想到,云师兄颇为敬业,为了混到北境叛军之中还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叫“安舒望”。大概是怕人联想到当今魔皇之弟,竟连自己的姓氏都给改了……
不知云溯望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放着那么多姓氏不挑,竟然直接改姓“安”。
小黑猫躲在云溯望怀里,听着那些妖修喊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姓氏,只觉得脸烧得厉害。
但是好在那些话痨妖修很快便没工夫再和云溯望废话下去了。
他们已经进入了凝霜宫的范围内,云溯望要跟着通传的人一路进入内宫,而那十几个低阶的妖修则只能在宫门口候着。
许是因为这些妖修直率朴实,帮云溯望骂他的兄长骂得很是卖力。
临别直接云溯望还不忘和他们一一挥手道别……
越往深处走,凝霜宫越是寂静无声。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31
终于,云溯望和负责通传的妖修来到了一座气派的大殿前等候。
等了许久,殿门才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略微刺耳的声音高声叫道:“安公子,凝姬大人有请!”
作者有话要说:小安:我好像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名字……
第65章
安归澜能明显感觉到,云溯望在听到“凝姬”这两个字的时候呼吸一窒,抱着猫的手臂不自觉地僵硬了。
殿门已经开了,他却迟迟不动。
负责通传的妖修等得不耐烦,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一遍,云溯望知道自己躲不过,这才缓慢地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认识云师兄这么久,安归澜岂会不知道凝姬是谁。
不出意外,殿中的北境叛军首领便是二十多年前勾引先魔皇、生下云溯望的女妖。
虽说和云溯望是母子,但凝姬却跟寻常的母亲完全不同。从头到尾她都从没想过要养育一个孩子,她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转移身上五道化妖劫的血亲。
成功转移了咒术之后,她就把自己的儿子当成用过的工具,不顾死活地丢到了灵洲。
她能苟延残喘到今时今日,还能纠集一批妖族的乌合之众在北境造反,全都是因为那必死的咒术以及现任魔皇的仇恨落在了云溯望的身上。
小黑猫不知云师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是它光是忆起这一路上云师兄遭的罪便已经要炸毛了。
云溯望一路沉默前行,终于到了凝姬所在的宫室。
屋子里尽是些年轻的男妖修,坐在位子上吵吵闹闹地拼着酒,他们修为不似外面的低阶妖修那般弱,但也远不能同如今的魔皇之弟相抗。
只需稍加留心便能猜到,这些人必定不是叛军的主力,充其量只算得上凝姬后宫的一群男宠罢了。
云溯望在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落座。他来到北境之前的准备做得极为充足,不仅让旁人看不出他的真实修为,就连外表也尽量表现出妖修的模样,乌发中露出一对不甚明显却不容忽视的软白猫耳。
周围的一个同样长着兽耳的妖修早在云溯望进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这会儿见人恰好坐在自己旁边,就自来熟地上前搭话:
“这位兄弟,你也是来应征凝姬大人的近侍的?不知怎么称呼?”
云溯望并不知道这批数量可观的妖修聚在一起是要竞争上岗给凝姬当贴身侍从的,反应明显慢了半拍。他有些窘迫地看了一眼所在自己怀里的师弟,又看看空无一人的主位,硬着头皮答道:
“我叫安舒望,只是想加入义军,来之前并不知道这里在选近侍……”
若他只是个其貌不扬的妖修,这番解释可能还有几分说服力。可现在,即使经过一番伪装,呈现出来的是有别于真实的容貌,他在这群年轻的妖修中仍然显得极为出挑。
说他不想靠着自己的美貌去博得凝姬的注意,只怕在场没有妖会相信。
比容貌更为吸引人的,是云溯望身上独有的那股凛冽与风雅。
北境荒凉贫瘠,在这里生长的妖修,多是从小糙到大。剑法刀法从实战中摸索,打架和求偶全靠本能驱使。跟在正统修真门派长大,从小行得端坐得正的云溯望完全不同。
当叛军首领凝姬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时候,全场的妖修都在激动欢呼,唯有云溯望只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便移开视线,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给小黑猫剥河虾上面。
剑修十指修长灵巧,熟练地掐住虾头,拧断虾尾,然后一节一节依次清理虾皮,最后把剥得干净的虾肉递到师弟面前。
在夜谕门的时候,安归澜的外表已是十七八的少年人,哪里见过云师兄这般无底线宠孩子的样子。
虽然心中还是略微不好意思,但小黑猫还是很快被河鲜的味道吸引,乖乖张嘴被云师兄投喂。
等安归澜意识到自家师兄正似笑非笑地垂眸看着自己,瞬间又有点后悔,果然任谁当猫当了一段时间,底线都会慢慢降低。
解馋之后,安归澜再一次看向主位,刚才男妖修们过分激动,他根本没看清那传说中勾得先魔皇抛弃妻子的凝姬到底是何模样。
不过单看凝姬儿子的样貌也知道,凝姬本人绝不会丑。
果然,像是印证了先前的猜测,小黑猫一张除了黑只剩下萌的猫脸上出现了类似看渣女的严肃表情。
凝姬虽美,却并不是大多数人想象中的妖艳模样,她容光似雪,一袭月白色的衣裙领口开得略大,恰好露出了锁骨上纹着的一朵凌霄花。
那张脸眉眼清冷却美得出奇,乍一看像极了女装的云溯望。就算只是远远瞥上一眼,也足够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只可惜在安归澜看来,这女子和云师兄撞脸的情况有点严重。整日对着过分好看的云师兄,他已经对类似的美貌产生了极强的免疫。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32
更何况,若是忽略相似的容貌,单比较她和云师兄身上的气质,结果就对这风月场所出身的女妖过分残酷了。
她一直端着架子,但是和从小在山上清修,一举一动都带着仙气的云师兄相比,却显得十分刻意。
在一众外表粗犷的妖物中凝姬很轻易地注意到了坐在远处平静看了她一眼又主动移开视线的青年。在这样的气氛中,他显得太淡定了。
和所有因长得美而早早尝到了甜头妖族女子一样,凝姬对自己的容貌向来很有自信。无论是在遍地权贵、繁华富庶的北陵城,还是在这蛮荒偏僻的北境,永远不缺为她疯狂的男子。
就连眼高于顶的先魔皇,也照样被她拿捏在手心里,甚至还同她生了个儿子。
现在她的年纪确实比那时候大了些,但外表仍旧年轻。她想不通,那个长的还算不错的小妖修有什么理由忽视自己。
因为不服气,已经被人捧惯了的凝姬缓步走下主位来到了云溯望面前……
云溯望为了混入叛军不再控制身上的妖族血脉,头顶冒出了猫耳朵,但这对耳朵完全没破坏他的清冷气质。
凝姬走近之后才发现面前的青年相貌精致俊美,似乎也有着猫族血统,从某些角度看竟然还长得颇像自己。
这样的发现把她的好奇心推上了顶峰,手中的玉骨折扇轻轻巧巧地抵住了青年的下巴,以便看清楚那张俊脸上所有的表情。
凝姬热衷享受,贪恋美色,几乎从不会亏待自己。如今她对云溯望产生了兴趣,便打定主意要把人弄到手。
云溯望被迫仰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生母,不悦地微微蹙眉,眼中尽是失望之色。正想避开凝姬那带着亵玩之意的折扇,却有人先他一步动手。
只听“啪”的一声,他怀里的小黑猫精准出爪,用力将凝姬手中的折扇打落在地,顺道在凝姬的纤纤玉手上留下三道带着血的抓痕。
女妖被吓了一跳,仓皇地后退几步。待看清了刚才将她吓了一跳的只是青年怀中的一只普普通通黑猫,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大庭广众之下,身为北境叛军的首领,怎能和一只普普通通的黑猫计较?可是不计较,她又颜面何存?
云溯望此时也反应过来,刚才是安师弟出手教训了调戏他的凝姬。二话不说,便将小黑猫护在怀里,右手暗暗握住了解下放在座位旁边的长剑。
凝姬见他如此护着“行凶”的小黑猫,顿时更加不快,连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几分:“你叫什么名字?还有,是谁准你持剑进入凝霜宫的?”
云溯望见凝姬色厉内荏,平静地连一个眼神也不屑施舍给她,只是按照遥华君事先给他安排的剧本答道:“在下安舒望,并非出身北境。
父母去世后,家中兄长容不下我,这才带着家传的宝剑投靠义军。方才是凝姬大人派人传我进来的,并非有心冒犯。”
不得不说,云溯望的长相结合了凝姬和先魔皇身上的所有优点,又恰好符合了凝姬的审美。
纵使他的行为在旁人看来无礼已极,道歉毫无诚意,但是凝姬却还是舍不得让人把他拉出去砍了。
她只觉得云溯望和普通北境妖族比起来实在是太不一样了,这种不寻常的新鲜感让阅人无数的凝姬心中忍不住多了几分戒备。她迫切地想要弄清楚这青年的来历,试探出对方的底细。
所谓选“近侍”确实只是选后宫的一个幌子,但云溯望身份神秘,反倒让凝姬不敢贸然下手。
权衡了一会儿,她冷下脸来,对着云溯望说道:“这近侍之位就归你了。从今往后,你每日都需要随侍在我身边,若是再如今日这般无礼,就别怪我让人将你送到暗牢里教规矩了。”
云溯望潜入北境叛军的目的本就是摸清楚叛军的底细,时时给魔域大军传信,方便遥华君和燕云君正面对敌。
如今才见到叛军首领凝姬便得到了这样的重用,他本该高兴,可一想到这样的女妖是自己的生母,他便觉得难以忍受。
凝姬见他愣在原处无动于衷,面上就更加不快,忍不住补了一句道:“至于这猫,你便自己找个地方处理了吧。下次见你的时候我不希望再看见它。”
这句话无疑是触碰了底线,云溯望豁然抬头,死死盯着凝姬。就仿佛凝姬不是打算处理了他的猫,而是打算要了他的命一般。
即便是隐藏身份潜藏于叛军之中,云溯望也不可能任人决定他师弟的去留。
他竭力平复心中那股难抑的杀意,吐出的语句愈加简洁冰冷:“恕难从命。”
作者有话要说:云师兄活像一个偷偷养猫被家长批评的叛逆少年……
第66章
凝姬几乎要被面前的妖族青年气笑了。
北境之内有多少年轻的男妖修做梦都想得她青眼。成为近侍可不比那些用过就丢的采补炉鼎,而是确确实实得到了她认可的暂时伴侣。
若是利用好了和她的这层关系,将来在军中就算没有战功也可平步青云。
可是在对方眼里,这大好的前途,还有她的美貌竟然都不及怀中一只煤球一样的土猫重要。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33
这已经不是不识抬举了,而是瞧不起她凝姬。
女妖俯身捡起那被打落的玉扇,仿佛有意勾引一般凑近云溯望:“安公子,你可想好了。”
云溯望自觉受到了威胁,已经做好了出剑的准备了。他做不出来凝姬要求的无耻之事,又不甘心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大不了在这里把叛军一网打尽?
面容清冷的剑修已经开始思考这么做的可行性。可是他怀中的小黑猫到底比他多几分理智。
从云师兄惨死魔域御兽场起,安归澜就一心想要改变他必死的命运。如今唯一可以解除云师兄身上化妖劫的人近在眼前,错过可就再不会有了。
小黑猫动作轻巧地从云溯望怀里跳出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云溯望在桌下准备拔剑的手上。
他们二人心意早已相通,无需解释云溯望也明白师弟这是叫他不要冲动,留下凝姬的性命。
因为只相信师弟,他收敛了刚才已经要压不住的杀意,任凭小黑猫压着他的右手,试图跟凝姬讲道理:
“这猫曾对我有数次救命之恩,我与他此生不离不弃,还请凝姬大人宽宥。”
凝姬听他说得恳切,不像是胡编的,忍不住问道:“难道就因为它救了你,你就要和一只没有修为不能化形,甚至连公母都不知道的土猫过一辈子?”
云溯望点点头,顺便补充道:“他是公的。”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偷眼看向小黑猫,仿佛在征询着它的意见。
安归澜被这样的师兄给撩到了,也不在乎凝姬会不会被他们两个气得七窍生烟了,直接大大方方地又钻回了师兄的怀里。
凝姬眼看着一人一猫在自己眼皮底下秀恩爱,只是用看傻子一般的怜惜目光看着云溯望。
她眼前的青年肤色白皙,容貌俊美,可惜眼睛不好使脑子还不开窍,竟觉得她这种修炼百年容貌绝世的猫妖比不上一只凡俗土猫……
只是她离开魔都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一个像先魔皇一样合自己心意的双修对象,实在舍不得就这么轻易放过。
眼光差、性子倔都可以慢慢调/教,她就不信在凝霜宫中待上一段时间,对方不会折服于她的魅力。
凝姬展开折扇,一双美目在云溯望身上流转:“看在你是新人,我便不与你计较了。继续养着这土猫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要将它管好了。
若是再敢像今日这般不敬,就等着去暗牢挨鞭子吧。”
云溯望见好就收,谢过了凝姬。这才逐渐放松下来,注意到周围的情况。
不知何时,他身处的偏僻角落成了整个宫室的焦点。年轻妖修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已经有如实质,恨不得把他钉在座位上。
就连刚刚还主动与他搭讪的男妖修,也一脸他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复杂表情。
受到了这样的特殊待遇,云溯望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在这些妖修眼中凝姬或许真的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可这样的“好事”落在他头上就是另一回事了。那凝姬很有可能就是他的生母,有这样的母亲,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好在那一日凝姬选出近侍之后,并未要求云溯望立即接手。
他和安归澜在新安排的住处住上了几天,这才收到了凝霜宫的传召,被人带到了凝姬所在的宫室。
那房间虽不大,装饰得却极为奢华,进门的地方放了一整面白玉屏风,上面用各色珠玉镶嵌出北境的山水图。
屋子的地上是一张完整巨大的妖兽皮毯子,脚踏在上面就仿佛踩在了松软的雪地上。
安归澜附身的小黑猫缩在云溯望胸口宽大的衣襟里,小心翼翼地探头向外张望。心中暗暗担忧,凝姬把云师兄邀到这里来,怕不是要“金屋藏娇”。
他能感到,云师兄也很是不安,一路上心跳得越来越快。
然而出乎师兄弟二人预料的是,凝姬似乎并没有“金屋藏娇”的意思。
一片奢华的宫室中,她双手捧着一张染着血污的狐皮仔细欣赏着,连云溯望已经进了屋子都没有第一时间发觉。
等到意识到自己要找的人已经来了的时候,凝姬脸上展露出笑意,颇为热情地开口:“原来是舒望来了。你今日到得这般早,可是知道了留在我身边做近侍的好处,终于想通了?”
云溯望摸不清凝姬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便只能口不对心地点头称是。
凝姬心情极好,见他终于愿意迎合自己,便将手上那张狐皮递给云溯望道:“这张皮子是刚从百年修行的狐妖身上活剥下来的,皮毛光滑颜色艳丽,正衬你的肤色,便赏你做衣料吧。”
“百年修行……那不是早已化成人形了么?”云溯望并未着急接过狐皮,他抬眼望向凝姬,想要确认心中那残忍的猜测。
但凝姬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她面上笑意不减,态度却不容置疑。她耐心地等云溯望收下那块皮料,然后才继续说道:
“舒望你可别在心里把我想成那种无缘无故滥用刑罚的坏妖,这张皮子是从你的前任,我曾经颇为信任的近侍身上剥下来的。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34
他本来也和你一样,年轻俊美,前途大好,只可惜是个养不熟的狐狸崽子。竟被北陵来的细作收买了,来这里盗取布防图,被抓了个正着。
虽说下场凄惨了些,但是也算是他咎由自取,舒望你说是不是?”
云溯望在对方说完这一席半真半假、杀鸡儆猴的话之后就陷入了沉默。
凝姬一边怀疑他是北陵派来的细作,一边又故意将他留在身边,装出亲近信任的样子。她看似只懂得享乐,可做出的事情却让安归澜和云溯望觉得心惊。
无论是当初为保住性命丢弃亲生儿子,还是现在将叛军中的细作剥皮,都昭示着她实际上足够心狠。
北境叛军看似是一群乌合之众,然而这附近归魔皇调遣的军队却对这股叛军久攻不下。想来这问题的答案就在凝姬本人身上。
正如安师弟之前的提醒,在对凝姬动手之前,必定要弄清楚她到底有何倚仗。
云溯望敛去了眸光中的寒意,收下了那张带血的狐皮……
在赠狐皮之后凝姬并未对云溯望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命他去做些无关紧要的杂事。
但是此前那过分血腥的警告和试探还是在凝霜宫中悄悄地流传开来,使得这里的气氛愈加阴沉压抑。
日落之后,安归澜陪着忙了一天的云师兄回到了临时住所。
今日的云溯望似乎有很重的心事,小黑猫看着他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觉得无比心疼。
想也知道云师兄定是被白日里凝姬的作为刺激到了。这事理解起来说简单也简单,云溯望自小流落灵洲,曾对家人抱有期待。
可是最后面对的却是对他百般凌虐的异母兄长,以及放纵又残忍的亲生母亲,偏偏这样不堪的家庭状况还被他最在意的师弟看在眼里。
安归澜明白了这一点,便和床上的云师兄靠得更近了些。正思虑着该如何让师兄的心里觉得好过些,便听见云溯望长久没有开口说话,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
“安师弟,我有点冷……”
正是初冬时节,北境确实严寒,可是云溯望修为高深又身负魔皇血脉,怎么看都不该盖着被子还觉得冷。
安归澜其实很清楚,他的云师兄并不是身上冷,而是心里冷。
一片沉寂之中,小黑猫乖巧地钻进了云溯望盖得并不严实的被子里,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在了侧躺的云溯望心口。
似乎是终于觉得安心了,云溯望没再说冷,也没再翻来覆去。他感受着胸口的那团暖意,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安宁仅仅持续了几个时辰,后半夜,北境的狂风卷起满地积雪,不停歇地拍打着门窗。
云溯望向来浅眠,很快便醒了过来。他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从黑猫师弟身上缓缓传递过来的温度,然后轻手轻脚地披衣起身。
自从进入北境,他一直和遥华君保持着七日一次的通信,今夜正好是第七日。果然对方的传书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桌上。
云溯望拆开信函,信中的内容不出意料是拜托他接替那死去的狐妖细作,去凝霜宫盗取叛军的布防图。
似乎是想到那张此刻躺在隔壁库房里的染血狐皮,云溯望并未立刻回信。
灯影之下,剑修身姿挺拔,如同在这样的夜晚傲雪挺立的苍松翠竹,可是若仔细看,那修长的身躯其实正在细微地颤抖。
化妖劫共有五道,可是他到现在为止只死过两次。没人能跟他保证,这第三次不会在他盗布防图被发现的时候发生。
若是他真的被凝姬抓住,剥皮而死,那安师弟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做出陪他一起死的冲动事情?
经历了两次化妖劫之后,云溯望非但没有麻木,反倒因为安师弟的存在更加渴望活下去。
看了一眼被窝里睡得正香的小黑猫,剑修心神稍定。凝姬早有防备,今夜他绝不会去冒险盗图。
既然北陵的细作不止他一人,他不妨趁夜在凝霜宫的外围探查一番,而后再和仲遥华从长计议。
作者有话要说:云师兄:我有点冷,需要师弟给我暖被窝
想了想还是改了个不那么迷醉的章节名,顺道修了一句话,希望看过的小天使们不要被打扰到~
第67章
云溯望趁夜悄悄离开屋子,去夜探凝霜宫之后,房间里的小黑猫仍然在安稳地睡着,全然没有被窗外呼啸的风雪声吵醒。
并非是安归澜在小黑猫的身体里睡得太死,实在是有些事情他不得不趁着晚上的时间早做准备。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35
这段时日发生的许多事太过巧合。
云师兄的生母凝姬在北境作乱,刚巧云师兄自己也被魔皇发落来了北境。若说夜朔云对这里的情况毫不知情,只怕没人会信。
担心魔皇再迫害云师兄,安归澜最近每夜都会抽出那么一两个时辰,将半魂暂时抽离,在镇墓之地醒过来。确认过小云的状况之后,专心致志地钻研神殿中记载的术法。
他已经不满足于只是将半个魂魄附在小黑猫身上,而是想将整个魂魄移过来,以便关键时刻能帮得上忙。
怕云溯望担心,他每次都是趁着对方熟睡,在镇墓之地停留的时间也不敢太久。
然而今夜他刚从镇墓之地回来,在小黑猫身体里苏醒,就发现原本搂着他暖被窝的师兄不见了。
趁夜离开却不将他叫醒,云师兄去做的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安归澜在屋中找了一遍,想弄清师兄到底去了哪里,然而只找到了炭盆中已经烧得辨不清字迹的信函残片。
进入北境后,与云溯望保持着书信联系的就只有统御大军与叛军正面对峙的仲遥华兄妹。
安归澜本就敏锐多思,想到白日被残忍剥皮的狐妖细作,还有半夜收信急急出门的云师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正当小黑猫试图将门挤开一个缝隙钻出去的时候,那扇本就不怎么结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砰”地一声撞开了,一瞬间寒气裹着雪花卷进屋子。
如今安归澜对如何操纵猫的身体躲避危险可谓驾轻就熟,他反应极快地躲开兜头拍过来的木门,站在了闯入者面前。
面前的剑修似乎在雪夜里赶了很久的路,柔顺的乌发上凝满了霜雪,就连纤长睫毛上也缀着闪烁的水珠,与身上的白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自左肩透出来的一小片殷红。
云溯望夜探凝霜宫,却意外闯进了一处极厉害的阵法。好像是专门为了针对他一般,阵法将魔皇之血的力量压抑到极致。
云溯望忍着阵法带来的不适,用剑术强行破阵逃出,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为了不让身后的追兵跟到这里,他又故意绕了路,如今用右手撑着剑才堪堪站稳。
他对上小黑猫那双灼人的绿眼睛,露出了歉意的表情:“对不起安师弟……我今夜其实并未打算冒险盗那布防图。许是运气不好,夜探凝霜宫外围却险些被困在阵术里。”
等到云溯望关上房门,开始处理身上伤口的时候安归澜才发现,云溯望看似受了很重的伤,但实际上左肩的创口并不深。
刚回来时的虚弱很大程度是因为身上的魔皇之血被那古怪的阵法压抑得狠了。
正当他松了一口气,安静地陪着云师兄运功调息的时候,屋外突然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砸门声。
只听有人喊道:“安大人,凝霜宫今夜闯入了刺客,凝姬大人震怒,让我们请您过去。”
云溯望肩头的伤已经在治愈术法的作用下变成了一条淡淡的红印子,可是刚才染血的衣服还未来得及收拾。
他听到声音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就连安归澜听到这突然的传召也是心中一惊,难道凝姬这么快便怀疑到云师兄的头上了?
云溯望收拾好屋中的一切,换好衣服来到门口。来请他入宫的人虽然砸门的时候很不客气,但手中并未拿兵刃,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样看来又不像是要拿他去问罪的样子。
趁着双方交涉的功夫,安归澜充分发挥小黑猫娇小敏捷的优势一下子抱住了云溯望的大腿。
剑修的脸上先是明显地现出不赞同的神色,但很快抱他大腿的小黑猫再次用他刚进门时的谴责目光看着他。仿佛在质问他是不是打算不声不响地再带伤回来。
劝不住又逃不过,云溯望很快便妥协了。
刚抓了细作又闹了“刺客”,最近的凝霜宫注定无法平静。
云溯望到的时候才发现,被深夜传召的远不止他一人。几乎所有平日里有机会出入宫禁的妖修都被找了过来,一个一个地进入宫室中由凝姬亲自查验。
他刚巧排在最后,轮到他的时候前面的人已经差不多散尽了。这些妖修的修为都谈不上精深,对高深术法也是一知半解。偶有几个人小声谈论,能依稀听得见检验的方法似乎与阵术有关。
云溯望今夜便是被专门克制魔皇之血的古怪阵术所伤,闻言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在心中紧张地思虑着应对之法。
待到他踏入那间宫殿的时候,果然见到凝姬和几个下属围着一个缩小到一定范围的小型法阵,整个法阵布满了暗红色的纹路,中间的光球中存放着一滴不断变换形状的鲜血。
看到那滴血安归澜心神俱是一震。先前伤了云师兄的法阵,竟然自动将云师兄的血留了下来。
现在这便成了凝姬抓“刺客”最主要的依据。
凝姬并未立即发难,她当着云溯望的面屏退众人,执着曾经调戏过云溯望的那柄玉扇,看不出喜怒:
“其他人都已经查过了,舒望,现在只剩下你了。若真的做了什么,不妨现在坦白,我也好从轻发落。”
剑修比凝姬高处很多,半张如玉的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他沉默了一会儿,轻缓开口:“我并未做什么。”
他这话答得暧昧,若说他打算盗取布防图,他根本就没接近凝霜宫的核心区域。可若说他什么都没做,夜探凝霜宫外围被当成“刺客”的却也是他。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36
“是么?并未做什么?”凝姬听了这简短的回答,脸上现出奇异的笑容。
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她原本白皙光滑的脸颊上隐隐浮现出青紫的血管,看起来有些瘆人。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再次放柔了声音诱劝道:“其实就算这‘刺客’真的是你也不要紧。毕竟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心疼还来不及,我又怎会害你呢?”
听到对方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一般道出了这几乎不为人知的秘密,云溯望瞳孔骤缩。
他不想承认,更想不明白,仅仅是一滴血而已,凝姬究竟是真的如此神通广大,还是在诈他。
见云溯望迟迟没有回应,凝姬竟款款向他走来:“是你那皇兄派你来的?你倒真听他的话。不如说说看,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才叫你死心塌地帮着他做事?”
安归澜只觉得这凝姬的脑回路和魔皇一样清奇,她到底是如何看出来云师兄是死心塌地帮着魔皇做事的。
果然应了那句多说多错的老话,云溯望在听了这番话之后逐渐放松了下来。
现在他可以肯定,凝姬在北境消息闭塞,除了知道魔皇派人来平叛,并没有听说多少外界传来的新消息。当今魔都北陵的权贵谁不知道魔皇之弟和魔皇压根合不来,此番是被看他不顺眼的魔皇赶到北境的。
既然不是有人泄密,那问题可能就出在法阵中的那滴血上。
为了博取凝姬的信任,他不需要表现出知道得太多,更不需要表现得太聪明。
于是顺着凝姬的话继续往下编:“是皇兄在灵洲救了我。”
凝姬经他已提醒,才想起来二十多年前,她为了防止身上带着五道化妖劫的云溯望被魔域找到令传递化妖劫的咒术功亏一篑,曾用先魔皇赠与的吊坠封住了妖魔两条血脉,将他伪装成人族。
想来是那玉坠意外碎了,才引出这许多事来。
心中有了计较之后,凝姬便将当初和云溯望的父皇是如何两情相悦,先魔皇是如何厌恶病秧子一般的大儿子,对未出生的云溯望寄予厚望,而他们母子又是如何遭受善妒的魔后迫害被迫分离的经历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
整个过程中,她口中没有半句真话,更是只字未提化妖劫的事情。
云溯望听完觉得荒唐又好笑,面上却故意显露出犹豫动摇的神色。
凝姬只当是自己这便宜儿子性格慢热,也不急着逼他立刻接受。
当平安无事地从凝霜宫走出来的时候,安归澜认真思虑着一会儿回去该如何安抚云溯望被生母算计欺骗的破碎内心,却见他的云师兄脸上扬起了一个疲惫却又讽刺的笑意。
认清了凝姬到底是怎样的妖之后,云溯望反倒没了心理负担。
他看着小黑猫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眉目间的冷冽渐渐消融,刚才那有些扭曲的笑意也跟着淡去了。
他抱着怀里的小黑猫,仿佛这便是他的整个世界。为了不让安师弟担心,他将声音放得很平静:
“这样其实也很好。我对她本就没什么多余的感情,如今更是谈不上失望。我喜欢的和喜欢我的,有你一个就足够了。”
……
凝霜宫密室,凝姬卸去精致的妆容,缓缓揭下了脸上那层与肌肤无限贴合的画皮。镜中的面容半边冷艳脱俗和云溯望有七八分相似,半边青紫溃烂,几乎分辨不出本来的五官。
即便毁容多年,凝姬依旧无法面对这般真实的自己。她缓缓转动铜镜,使得镜子只照出精致完美的半边侧脸,然后将从云溯望身上取到的血小心翼翼地涂抹到溃烂的另外半边脸上。
溃烂的地方在接触到鲜血的那一刻,似乎真的有了好转的迹象。但是因为剂量太小的缘故,最终还是诅咒的力量占了上风,那片肌肤仍旧是老样子。
但仅仅是这微不足道的改变,也使得凝姬的眼中逐渐露出疯狂之色。
不出意外,她很快就可以拿到大量的魔皇之血来医她的脸。
那专门克制魔皇血脉的法阵本是给夜朔云准备的,可魔皇远在千里之遥的北陵,靠着如今不成气候的妖族叛军,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真正攻陷北陵擒住魔皇。
相比之下,用她亲生儿子的血简直不能再方便。
凝姬的嘴角笑意愈浓,映在镜中有如鬼魅。
第68章
自从凝姬承认了云溯望是自己的儿子之后,倒也真做足了样子,不但收敛了言行,还动辄赏赐给云溯望下属进贡的珍玩。
然而在外人看来,凝姬的这些举动完全成了她沉迷于新任近侍美色的佐证。
云溯望对凝姬所做的这一切收买人心的举动无动于衷,对凝霜宫中的风言风语更是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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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姬这般示好,必定是在他身上有所求。云溯望仗着这一点,坑起自己的生母来也毫不手软。
他仍旧保持着和仲遥华七日一次的通信频率,时不时利用职务之便泄露出去些叛军的行踪,令原本以神出鬼没闻名的北境叛军被仲遥华一抓一个准。
叛军节节败退,凝姬却夜夜笙歌。几乎所有北境妖族都无法理解,原本一心叛乱的凝姬为何突然一反常态地毫无作为。
在北境发生的事情很快就变成了一封一封的捷报,从前线传到了魔皇所在的望雪宫。只是这翻阅战报的人却从夜朔云变成了陆宇琴。
因为用兄长给的药控制住了变成人族形态、身体虚弱还“怀着”魔胎的魔皇陛下,陆宇琴一跃成为了整个魔域真正的掌权人,连奏折也全都由他代为处理。
朝堂之上有他的兄长陆苍烨暂时稳住局面,而望雪宫内就只剩下了他和沈北雪二人独处。
在药物的作用下,沈北雪时常整日昏睡不醒。魔皇不言不语的时候看起来安静又温柔,足够赏心悦目。很多次,陆宇琴都觉得像是回到了他和沈北雪初识的时候。
只可惜他被魔皇从雷云剑宗挟持到了魔域,又亲眼目睹了好友被陷害的惨状,心中的感情早已变了味儿。如今他拿到了主动权,反过来将魔皇囚了起来,心中竟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报复的快意。
处理完桌案上的奏折,陆宇琴便从桌前站了起来,揭开床头的幔帐,静静看着躺在床上不再害人的琴修。
据他兄长所言,魔胎最开始是养在魔皇体内,只是一团双方精气混合成的能量体,没有思想与意识,但是为了存活下去会不断吸取魔皇的力量。
大概是早知道是这样的过程,魔皇在来望雪宫之前就替自己打点好了一切,连孕育魔胎之时需要定期服用的药物也有宫人及时送上。
魔皇虽然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可毕竟算不到自己会一直停留在身体孱弱几乎能被陆宇琴单手制服的状态。每次被强行喂药的时候都不情不愿地黑着一张脸。
只可惜陆宇琴似乎颇喜欢给他喂药,无论魔皇如何发火,都会一勺一勺温柔却又不容置疑地将药往他嘴里送。
寝殿之外,送药的宫人已经恭谨地候在那里。陆宇琴习惯了这套流程,听到声音没有多想,便叫那宫人把药端了进来。
他伸手摇了摇昏睡中的单薄琴修,语气轻缓柔和:“北雪醒醒。”
沈北雪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明显已经醒了,但是他性子颇为别扭,知道到陆宇琴又要喂他喝药连眼睛都未睁开。
陆宇琴看他这样的冷淡反应非但不觉得扫兴,唇角还微微带起了笑意。他接过药碗,继续劝道:“北雪别闹了,不喝药肚子里的孩子可如何是好?”
他表面上温柔体贴,却拿捏准了什么样的话会让魔皇恼羞成怒。听到“肚里的孩子”这句,沈北雪睁开眼睛,挥手便要掀了陆宇琴手中的药碗。
陆宇琴常年练剑,反应极快,直接后退两步堪堪躲开。
魔皇一击不成,冷嘲道:“灵洲人都说雷云剑宗的内门大弟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却没料到如今也变成了这般模样。”
站在他床边的剑修听他冷嘲热讽也不气恼,只是用一双清澈的浅褐色眼睛平静望着他:“让我变成这般模样的,不正是北雪你么?”
陆宇琴说完之后,魔皇那头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魔皇脾气不佳,却不愿真的迁怒到陆宇琴身上。看到一直静默站在房中的宫人,他的眸中再次凝起戾气:“你是哪里的宫人,已经送过了药,为何还不退下?”
这句话仿佛是一场暗杀开启的指令,那个一直低头沉默,仿佛不存在一样的宫人突然抬起头来,拔出暗藏的兵刃朝陆宇琴刺了过去。
沈北雪自小在宫中长大,应对这样的场面已然不是第一次了。他的脑子反应得极快,瞬间便意识到这很可能是朝中那帮为了魔后之位暗中算计臣子没了自己的打压,又一次蠢蠢欲动了。
人族形态施术不便,他近乎急切地摸索着床榻边可用的东西。当手指碰到琴弦的时候,没多犹豫便往其中灌注灵力,操纵琴弦向那不自量力的刺客袭去。
然而一切都在他出手的那一刻发生了变化,原本作势要袭击陆宇琴的刺客眨眼之间便来到了魔皇面前,淬过毒的匕首泛出异样的寒光。
沈北雪这才意识到方才是关系则乱,刺客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自己。
因为急于出手,沈北雪的身上尽是破绽。未抵挡多久,便被那有毒的匕首刺中。不是要害,却疼痛钻心。
正当情势即将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之时,一道凛冽剑光照亮了昏暗的屋子,刺客握匕首的手臂被这一剑齐齐削了下来,滚落到了床底。
陆宇琴念动咒诀,将假扮宫人的刺客绑得结结实实,一向温柔的眼神难得染上了杀意。
魔皇眼中流露出些许惊讶和不可置信,但随即便很好地掩藏了起来。为了打破和陆宇琴之间那尴尬的沉默,他摸出床头暗格中救命用的丹药服下,然后逼问那刺客:“是谁派你来杀孤的?”
谁料到回答他的竟不是那刺客,而是陆宇琴:“不必问了……他是陆家豢养的死士。”
而那刺客竟并未否认:“二公子被魔皇掳至魔域,灵洲到处都是流言蜚语。说二公子已经堕为了魔皇的男宠,和苍羽君一同背叛了灵洲和陆家。
家主因为这件事,被人几番刁难,就连整个陆家都因此抬不起头来。家主派属下来,想要二公子自己做个决断。
是继续执迷不悟委身魔皇,还是杀了魔皇和苍羽君之后回到灵洲。”
陆宇琴并非不想回家,但他却被那过分残酷的要求给刺到了。兄长是他最亲密之人,而魔皇则让他爱恨交加。
可陆家主为了维护名誉,居然让他将这二人杀死。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38
那陆家的死士似乎还对陆宇琴存有一丝期望,目光灼灼地等着他做出决断。仿佛只要陆宇琴选错了,便立刻会被骂做令人不齿的人族叛徒。
但他注定要失望,陆宇琴脸色苍白地开口:“父亲所说的两条,我都无法做到。我已经为了陆家的声名活了二十余年,可现在却也想真正做一次陆宇琴。”
没给那个死士太多的反应时间,下一刻,他便被一根极细的琴弦干脆利落地绞碎了心脏。
面前的尸体轰然倒地,陆宇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沈北雪,却见那琴修已是强弩之末,正按着手臂上的伤口,在床榻边摇摇欲坠。
没法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榻上摔下来,陆宇琴走到近前,不顾魔皇的抗拒将人好好地塞回了被子里。
他确实厌恶迁怒无辜,动辄灭人满门的魔皇,却真真切切地喜欢着魔皇的另一面。
陆宇琴见床上的琴修双目紧闭,没再说话,以为他又一次睡了过去。正打算叫人把刚才打斗中洒了的药再重新熬一碗送过来,便看到了自己手上刺目的血迹。
他原以为沈北雪服了丹药,皮外伤应当已无大碍,现在却发现那伤处的血根本止不住……
……
魔域北境,凝姬如往常一样监督手下的妖族阵术师调试着克制魔皇血脉的法阵。
为了恢复昔日的美貌,她一直对研究阵术的事情颇为上心,近些日子已经到了每日都要来催上一催的地步。
在这样的催促之下,阵术师亦不敢怠慢。只是他们拿不准云溯望的实力,更不知道他因何得以逃脱。
在这些普通妖的认知中,魔域实力最强悍的无疑是魔皇,而云溯望从小在人间界长大,纵使血脉强悍,怕是根本不知如何运用。
就连凝姬自己也不了解她的亲生儿子如今的实力究竟如何,她只是暗自思忖着云溯望同她说在灵洲被魔皇所救,连灵洲人族都能将他压制,修为方面必定有所欠缺。
既然如此,上次就只有可能是魔皇血脉短暂爆发之后的侥幸逃脱。
想到这一层,凝姬便命阵术师们适当加固,不必按部就班地浪费时间。
原本这阵术是为魔皇准备的,距离完工还有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可是现在,既然要对付的是比魔皇“弱得多”的云溯望,只需再等三日。
三日而已,凝姬听到阵术师的答复反倒安下心来。
这些日子她无心关注叛军的情况,只知夜朔云派来的魔域大军到来之后,己方胜少败多,再拖下去只怕整个叛军都要全军覆没。
未免夜长梦多,三日之后她就要对云溯望动手,将他身上的魔皇血脉一滴不剩地取过来做药引。
作者有话要说:小陆其实也有点黑了。但是没办法,谁让魔皇他喜欢作呢。
预告一下,云师兄解决掉凝姬大概要篡位了??
第69章
万事俱备,凝霜宫晚上的荒唐宴饮次数越加频繁。
仗着凝姬表面上的“宠爱”,云溯望借故推脱了数次。奈何凝姬的态度愈发强硬,今夜他到底是躲不过去了。
气派的大殿之上,妖族舞者在正中轻歌曼舞,整日里陪着凝姬寻欢作乐的那群男妖修推杯换盏之际还不忘品评一番。
等到几杯北境烈酒下肚,他们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有的主动向凝姬敬酒邀宠,有的便用深宫怨妇般的眼神嫉妒地盯着坐得离凝姬最近的俊美剑修。
只是他们的一腔愤恨不满发泄错了地方,那俊美剑修淡漠得很,自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们,就连应对凝姬时也是惜字如金。
若他对所有人都这副态度便也罢了,偏偏在对着怀里的那只黑色的小土猫的时候,剑修极尽温柔。
大部分时间,他都垂着头在面前的几碟精致菜肴中选拣适合猫吃的食物,然后体贴地送到小黑猫嘴边。
那宠溺又专一的态度全不像是在喂猫,反倒像是在哄自己的小情人。
因为做了猫,安归澜此时心安理得地占据着全场的最佳位置,毛绒绒的身体和云师兄越贴越近。
再往后退一些,便能感受到剑修略有些发烫的体温。
凝姬自己也是从猫变来的,自然比谁都清楚这小黑猫和云溯望此时的姿势有多亲密,她心中吃味,忍不住狠狠给了那小黑猫一记眼刀。
但安归澜好歹是活了两世,且曾是修为远胜魔皇的隐世大能,如何会被这般威胁吓退。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39
他用碧绿的猫瞳挑衅一般直直望向凝姬,接着便含住了云溯望的指尖,轻轻咬了一下。
剑修的身体敏感得过分,他没有抽回手指,可是端着盘子的另一只手却猛地一颤。
平日里握剑极稳的手,在这种时候却连盘子都几乎端不住。
云溯望的脸很快便红得发烫,众目睽睽之下和师弟做这种近乎调/情的事情让他有些不安。
他有些无奈地腾出手揉了揉师弟的猫头:“好好吃饭,这种时候就莫消遣师兄了。”
在凝姬面前宣誓主权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安归澜便又乖乖做回了云溯望大腿上的一块黑色毛毯。
凝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对那来路不明野猫的纵容态度,又想到自己始终被这么不冷不热地敷衍着,只觉得更加不是滋味儿。
今夜本就是决定动手取魔皇之血的绝佳时机,整个凝霜宫都已经布置妥当。
她不仅让人准备了压制魔皇之血的阵法,为了万无一失,还在宫殿各处的隐秘角落设下了溃散神志的熏香。
只是熏香起效尚且需要一段时间……
觑着时机刚好,凝姬自主位上起身,对殿上众人说道:“今夜大家如此尽兴,不妨在此一起玩个游戏。
我已经命人在凝霜宫中的一处殿宇内放置了一样信物,只要能破开法阵取到信物我便重重有赏。”
凝姬平日出手阔绰,传闻早年在北陵城中侍奉贵人也得了许多赏赐,更有许多妖觊觎的是她本身的“美貌”。
此言一出,殿中的年轻男妖们瞬间沸腾起来,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争夺那藏起来的信物。
只有那眉目清冷,淡漠如月的剑修听闻此言仍旧无动于衷。他抱着怀中的黑猫要同凝姬请辞,却被对方强留下来加入这暗藏凶险的寻宝游戏。
凝姬是什么样的妖,云溯望和安归澜心中都十分清楚。所谓“重重有赏”的背后定然又是一番损人利己的阴谋算计。
云溯望根本不想费心思去找。他怀里抱着安师弟附身的黑猫,故意慢悠悠地跟在大群妖修的后面,等那群人探查一番一无所获之后再进到殿中装模作样地寻找一番。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却乐得自在。
但云溯望不主动去找,不代表他便从此安全了。遍布凝霜宫各处的熏香味道极轻难以察觉,缓慢地作用在他身上,终究让他和安师弟同时察觉到了异样。
熏香的作用在一点点积累,云溯望的反应也变得有些迟滞。
他终于停住脚步,靠在廊柱上缓缓阖眼调息,模样带着几分令人心疼的脆弱感。
在暗中跟踪许久的凝姬见事情已成了一半,心下一喜,急切地拉近了与云溯望的距离。
正在她借着妖力的掩护,从背后伸手触碰云溯望的时候,指尖却如受电击。猝不及防钻心疼痛让她后退几步,却又不死心地抬头恨恨看向云溯望的方向。
云溯望肩头的位置,那只她一直看不顺眼的土猫正探出头来,警告一般直直看着她,仿佛丝毫不被她身上的妖力所蒙蔽。
而云溯望在短暂的失神过后,已经缓过神来,转瞬之间弹剑出鞘,半侧着身,剑锋直指她的方向。
一人一猫配合之默契,仿若多年以前便已经在一起并肩战斗了。
趁人之危不成,凝姬装模作样地与云溯望对了几招,然后找准时机朝着已经布好的阵法方向逃去。
云溯望并未迟疑,追过去的时候他脸上反倒现出了一丝轻松。
他抱紧怀中心跳加速的黑猫,语气仍旧温柔:“别担心,舒神医给的卷册我有认真看过。
无论如何总要冒险一试。也只有摆脱了化妖劫,我才能……不再每次都害得你陪我共死。”
凝姬最终逃到了凝霜宫东北角一个偏僻的废殿之中,她前脚进去,后脚云溯望便追了过来。
感应到了魔皇之血特有的力量之后,以整个废殿为中心的阵法也在同一时间自动运转起来。
很快身姿高挑修长的剑修便被道道暗红色的灵光包裹,这些灵光最终定型成了恰好能装下一个成年男子的灵力牢笼。
为了能困住魔皇之血这样强大的血脉,灵力牢笼的每一分力量都取自云溯望自身扩散出的强大魔压,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云溯望被困在其间仍是面不改色,他将安师弟护在心口,然后抬手朝着困住他的灵力牢笼施放了一道魔气。
果然,魔气才触到泛着不祥灵光的牢笼便被飞快地反弹回来。
与此同时,笼子的范围内凭空生长出蔓生的血色荆棘,它们争先恐后地汲取云溯望刚才一击释放出的精纯魔气疯狂生长。
其中一道更是试探性地攀上了剑修的脚踝,隔着衣料刺破了皮肉,吸取着伤口溢出的细小血珠。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40
云溯望忍无可忍,手腕翻转斩断了试图攀上他身体的藤蔓,却冷不防听到暗处的笑声。
凝姬自先前藏身的暗处款款走出,指尖把玩小瓶里装着的正是刚才通过藤蔓取到的云溯望的鲜血,她的一双美目流转含情,但在看向唯一的儿子时却带着无法掩盖的贪婪:
“少做些无畏的挣扎便少吃些苦头。看着你受苦,母亲也会心疼的。”
安归澜被凝姬这番话恶心得不轻,他看向云溯望,果然见对方眉心微蹙,显然也对凝姬颇为嫌恶。
剑修的声音清澈寒凉,在空旷的殿中带起一丝回声:“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凝姬见他没再出剑,靠的更近了些:“我的脸被魔后那个老妒妇的诅咒所伤,只有魔皇之血才能治好。
只是取你身上一半的血而已,不会让你太过痛苦的,舒望你不会拒绝的是不是?”
云溯望听她理所当然地说着这些话,勉强牵动嘴唇,露出一抹凉薄的笑意:“母亲觉得身上的血若是被抽走了一半,妖还会有命在吗?”
凝姬似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不悦道:“舒望,你别忘了当年是母亲九死一生才将你生了下来。你的命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更何况你可是魔皇之子,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呢?”
似乎是被凝姬这番自私却又直白的话刺激到了,剑修的面色苍白了一瞬,而后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长剑,做好了与困住他阵法相抗到底的准备。
凝姬见三言两语无法削减云溯望的意志,便挥手调动阵法,催动笼中的荆棘主动攻击。
阵法构筑成的笼子空间狭小,纵使有魔剑玄溯这样的神兵护持,剑修也难以施展出惊艳众人的剑术。
更兼这阵术诡异,越是使用魔皇之力就越是助长了阵法的威力,真正能派上用场的实际上只有云溯望身上的妖力和剑术。
这一次凝姬已经和云溯望彻底撕破了面皮,她见笼中的剑修翻不起大浪,只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想起当年为了保命所受的种种委屈,还有受诅咒影响日夜溃烂疼痛的半边脸颊,心中涌起的恶意反倒更多。
她站在阵法之外看着手中一点点被鲜血填满的瓶子,还不忘火上浇油:“对了舒望,你大概还不知道,之前和你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的。
我不曾倾慕过先魔皇,而生下你也不过是个权宜之计,你来到这个世上本就不被任何人期待。既然活着如此多余,又如此痛苦,你为何还不乖乖就死呢?
只要你不再反抗这阵法,不过半刻你便彻底解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连续熬夜外加感冒发烧的地狱期末季终于结束了,我又回来了QAQ
第70章
凝姬的话极为伤人,在安归澜听来更是无比刺耳。他觉得这女妖简直无药可救,同时又担心云师兄受了刺激做出傻事。
此前在镇墓之地修习的完全移魂之术已臻成熟,眼见得云溯望陷入不利境地,安归澜有心使用,却不敢有半刻的分神……
被亲生母亲劝死之后,云溯望并未放弃抵抗,但若是细心观察不难发现,他劈斩吸血荆棘的速度比刚才慢了几分。
在抵挡阵法攻击的间隙,剑修素来清冷的面容罕见地扬起一抹冷然笑意:“母亲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我能活到现在,并非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自己的心仪之人。
他在一日我便活一日,若有一日他不在了,那我便随他一起。
只是在那之前,我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或许把这世上希望我们死的人都杀了也未可知。”
躲在剑修胸口的小黑猫听到这番言论,爪尖骤然一收险些挠伤了对方。
他原以为在御兽场救人就算是改变了原有的命途轨迹,让云师兄不必因为灭世受无穷无尽的折磨。
可兜兜转转,如今的云溯望竟会因他而再次生出这种危险的想法。
凝姬哪里知道她的亲生儿子确确实实具有灭世的潜质,她自诩见惯了情/爱之事,忍不住讥讽道:
“心仪之人?你确定你的心仪之人是真的爱上了你,而不是贪恋母亲给你的这副好皮相,馋你的身子?”
说到这儿,女妖的神情陡然疯狂起来,竟当着云溯望的面揭下了脸上附着的那层妖兽皮,露出了半张面目全非的面容。
因她平日一直覆着假面,妆容精致,容貌与云溯望确有七八分相似。如今清冷美貌乍然枯败腐朽,着实令人心惊。
过分相似的面容,竟使得她对面的剑修产生了一种自己的容貌也被损毁的不真实感。
凝姬以为云溯望也被她的真容吓到了,说出的话更加尖利刺耳:“若有一日,你也变得丑陋不堪,你那所谓的心仪之人可还会喜欢你?”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41
云溯望听得这样的质问,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连唇畔的笑容也多了几分暖意。
他借着凝姬过分激动,忘了驱使藤蔓继续进攻的间隙,挑开外袍的衣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贴着自己胸口的小黑猫:“安师弟,她在问你呢。
若我的脸毁了,一身剑术也废了,变得什么都没有了,你可还愿意……喜欢我?”
云溯望口中这样问着,心里却早已知晓了这问题的答案。
无论是大猫猫的形态、妖族的形态还是魔族形态,他所有的样子,安师弟都已经见过了。甚至就连他两次惨死的样子也被安师弟看在眼里。
可安师弟不但没有嫌弃他那时模样可怖,反倒愿与他同生共死。
有这样的爱人,他早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安归澜的完全移魂之术已经开始生效,听云师兄这般问,勉力凝结出一缕神识,缓缓拂过云溯望的面颊。
剑修不曾料到,他的安师弟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应。就像刚才被真正的安师弟抚摸了面颊一般,剑修那修长挺拔的身姿竟有些许颤抖。
凝姬到底是修炼了几百年的猫妖,就算生下云溯望之后修为大不如前,此时却也能感应到那缕陌生的神识。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儿子傻,这才把一只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土猫日日带在身边。如今看来,倒是她被这对儿野鸳鸯给骗过去了。
凝姬见不得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继续秀恩爱,扬起手中折扇,加紧用阵法攻击云溯望。
在施术的同时,她又换了个方式试图瓦解云溯望抵抗的意志:
“舒望,你还真是自私,有了小情人便忘了千辛万苦才将你生下来的母亲。当初母亲为了生下你,可是丢了几百年的修为。
如今母亲不过是要你身上一半的血罢了,你却这样百般推辞。你的命都是母亲给的,便是现在叫你还回来,也是应当的吧?”
作为猫妖,凝姬本人其实并没有多少道德感。
她之所以这般说,是吃准了云溯望自小在灵洲由凡人抚养长大,比平常的妖族、魔族更加重视所谓的人伦孝道。
为了找到对方的弱点,她根本不在乎什么长辈的脸面。
可她不曾料到的是,阵法中那长身玉立的俊俏青年听了她的话并未有半分的犹豫和迟疑。
剑修那双幽若寒潭的深邃凤眼因为愤怒的缘故略微睁大,眸光愈发清澈冷冽。
因为早已得知了全部真相,现在凝姬的话就如同一个天大的笑话。
云溯望薄唇轻启,吐出的语句也毫无温度:“若是千辛万苦将我生下来,就是为了让我替你承受那五道化妖劫的话,我倒情愿自己没活这一遭。”
说到这,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反手隔开席卷而来的吸血藤蔓,指尖凝聚的剑气顺势划破了领口处的衣料。
这样一来,从蝴蝶骨蔓延到脖颈和锁骨的化妖劫诡异纹路便暴露无遗。
剑修的肤色冷白,化妖劫的纹路暗红,组合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反差,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别样美感。
隐藏在心中的秘密被这样揭破,凝姬着实被震慑住了。她顺着化妖劫暗红的纹路搜寻,很快就看到了盛开在肩头的细小花朵纹样。
那本该有五朵花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三朵……这样的变化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在见到她之前,云溯望已经死过两次了。
云溯望任凝姬打量着他身上化妖劫的纹路,胸口微微起伏。
察觉出反常,原本藏在他衣服里的小黑猫探出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从安归澜的视角看去,恰好能看到剑修面色苍白,纤长的睫羽微微抖动,这种坚强中带着脆弱的模样格外惹人怜惜。
可云溯望身上的脆弱感仅在不经意之时展露了一瞬,很快他的气息便平稳下来,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上露出一丝晦暗的笑容:
“其实盼着我死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要知道,这世上有太多人盼着我早些去死。
先是远在北陵的魔皇步步设局算计,让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亲手剖出了我的元婴。
再后来,是整个灵洲的名门正派骂我是妖族派来的细作,对我百般羞辱折磨。
我也曾经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活该去死。不过现在我好像有些想明白了。”
凝姬见云溯望面带微笑,用平静的声音说过往种种惨痛的经历,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恍然发现,之前她一直在自作聪明,其实她根本就不了解自己这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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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溯望并不指望凝姬做出什么反应,他微微低头,用难得的温柔和耐心安抚着衣服里的小黑猫。
随后继续说道:“我自问从未负过你们,可你们偏偏容不下我。既然如此,为什么该是我去死呢?该死的,明明是你们才对!”
在吐出最后一句话之后,剑修彻底放弃了对自己力量的压制。
一瞬间,隐藏许久的魔皇之力突破桎梏,完全盖过了他体内的妖力,被易容术法掩盖的真实容貌很快在魔皇之力的催动下显现出来。
魔族形态的云溯望气质宛若一柄冷然如出鞘的利剑。在法阵微弱灵光的映照下,剑修墨色的发丝随着周身涌动的魔气无风自动,肩头的化妖劫纹路宛若妖冶的刺青,为他平添了一股邪气。
安归澜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云师兄为了不再失去珍视的东西,竟是舍弃了自己的过去,心甘情愿地堕为妖魔。
凝姬显然也被这样的变化震慑住了,她忍不住后退一步,先是看了看容颜极盛却又无比危险的剑修,而后又紧张地盯着那流转着暗红色灵光的阵法。
她突然不确定,这样的阵法能否挡住对方的全力一击。
她曾与先魔皇同床共枕,自然也曾见识过魔皇血脉的强悍。如今的云溯望,看起来丝毫不输当年意气风发的先魔皇。她终究是太过大意了。
可出乎凝姬预料的是,云溯望根本没有挥剑攻击阵法。
他顶着阵法对魔皇血脉的强大压制,徒手捉住了疯狂舞动的吸血荆棘,就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般任凭藤蔓将他整个手臂死死缠住,将体内的血液抽离。
凝姬眼见一直想要的魔皇之血从剑修的手腕汩汩涌出,眼中流露出贪婪之色。她在逃与不逃之间激烈挣扎了一阵,终究抵不过恢复容貌的强大吸引力,没有立刻遁形离开。
云溯望见她这般反应,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紧接着念动咒诀。
眨眼之间,局势反转。原本听命于凝姬的阵法和藤蔓在受了大量魔皇之血的浇灌之后居然临阵倒戈,被驱使着向凝姬袭来。
凝姬也算反应迅速,当下掉头欲走。却不料吸收了魔皇之血的阵术和藤蔓攻击速度比先前快了几倍,转瞬之间便缠住了她的手脚,硬生生将她拖了回来。
眼看着自己离那宛如地狱修罗的青年越来越近,凝姬竟不顾一切地喊了出来:“舒望!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生母,杀了我你可是要遭天谴的!”
云溯望俯视着披头散发的狼狈女妖,不为所动。待到和凝姬的距离足够近,他俯下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平静的紫色眼眸深处酝酿着令人心悸的疯狂。
他淡淡开口重复着凝姬刚才的话:
“我要做什么?自然是遂了母亲的心愿。你刚才不是说想要我的血吗?那现在我便都还给你。”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提剑割开手臂。
顷刻之间,大股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浇在了凝姬的脸上、身上。
凝姬显然是被他这般疯狂的举动吓坏了,僵直地躺在地上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这便宜儿子,怕是已经疯了。
第71章
鲜血顺着云溯望割出来的道道伤口蜿蜒而下,很快就染红了衣袖。
动弹不得的凝姬无法闪躲,只能任带着强大魔皇之力的血液溅落满身。在新鲜血液的滋养下,她原本溃烂的半张脸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好转。
持续的放血让云溯望逐渐有些吃不消,他身形微微晃了一下,索性半跪在凝姬身边,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拭去女妖脸上的血污。
柔情缱绻的动作配上那张清逸俊美的面容甚至让被困住的女妖有一瞬间的恍惚,但是下一刻她就被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剑修冰冷的指尖凝聚魔气,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她脖颈的要害处,似乎在提醒她,如果乱动便会在此处一击致命。
凝姬忍不住抬眼望去,却发现此刻云溯望的脸上既没有扭曲的杀意,也没有多余的怜悯。
只是无悲无喜的冷酷表情反倒更加令人无法揣测他此刻的心意。
这下子她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彻底消失,只余下对死亡的强烈恐惧。
凝姬几乎确信云溯望是被她留下的五道化妖劫折磨疯了。
云溯望发疯与否她其实并不关心,凝姬心里只想着如何能让自己从这次的危机中脱身,继续逍遥自在地活下去。
她正欲说些软话求饶,云溯望却先她一步开口:“母亲,你要我的血恢复容貌,我便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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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一场,我从头至尾不曾对你有过亏欠。那现在是否也该遂了我的心意了?”
嘴上征询着凝姬的意见,可事实上云溯望却根本没有给凝姬拒绝的权利。
他径自按照书中所说的方法展开交换血液的法阵,然后抓住凝姬的手腕,在那皓白的手腕上割了一个大口子。
新的阵法成形之后,两人的血液便在灵力的吸引之下联通了起来,一刻不停地交融转换。
随着大量血液的流失,化妖劫对云溯望的影响也越来越弱,他肩头半露的诅咒纹路在一点点淡去,只余下冷白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晕开柔光。
凝姬也并不愚蠢,在亲身体验过化妖劫的恐怖之后,她比谁都清楚那诅咒施加在身上时是何种滋味。
她很快就明白了云溯望想要做什么,开始不顾一切地反抗起来。
要她再一次接受化妖劫的诅咒,简直比直接杀了她还要痛苦。
但云溯望是铁了心要将化妖劫还给凝姬,无论对方如何挣扎哭叫,一双手始终稳稳操纵着法阵。
血越流越多,可他竟无端地觉得一身轻松。从今日起,他的这条命总算是由他自己说得算了……
然而就在云溯望因为失血过多不自觉分心的时候,凝姬咬牙攒起了最后一丝妖力,拼着自身受损变回了妖形。
猫妖毛色银中带灰,和变成猫形的云溯望如出一辙,但那双妖瞳中闪烁的危险却让一直陪在云师兄身边的安归澜警惕起来。
他从云师兄的领口跳出来,试图挡住狗急跳墙的凝姬。只可惜稍稍慢了一步,他最终只是将对方撞得偏离了攻击的方向。
尖锐的猫爪子扫在云溯望侧脸,留下了三道不深不浅的鲜红抓痕,霎时破坏了那张如玉面容的美感。
云溯望吃痛,一时放松了对凝姬的控制,眼看着凝姬就要逃出这个还未完成的化妖劫传递法阵。
安归澜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直接用出了完全移魂的术法,将远在镇墓之地的剩下那一半魂魄强行召唤了过来。
魂魄合为一体之后迸发的力量不容易小觑,一道虚影自小黑猫身上脱离出来,迅速凝结成了实体。许是因为太久未见,云溯望竟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看着那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出了神。
那是他的安师弟,却不是那他早已熟悉的少年模样的安师弟。
对方现在的样子,更加接近御兽场初见时那个身材修长肤色白皙的美青年。仅仅是和那双清透的深灰色眼睛对视了一瞬,云溯望便觉得他整个魂魄都被吸了进去。
安师弟的眼睛,像是宝石又像是星星,无论看了多少次他都看不够……
只是片刻的功夫,安归澜便已经将试图逃跑的凝姬牢牢抓住,他用术法制住了银渐层猫挥舞的爪子,拎起了那块命运的后颈皮。
然后,凝姬就被这样毫无怜惜地扔进了血脉置换阵法之内。因为中断的时间很短,阵法并未受到影响,凝姬一进去一切便又开始运转起来。
安归澜处理完了要紧事,眼里心里便只剩下了一个人。云溯望脸颊那三道抓痕突兀刺眼,看得他阵阵心疼。
云师兄的脸,他平时都是只舍得看不舍得摸,可是凝姬她居然狠得下心用爪子挠,这女妖着实是死有余辜。
云溯望见他面色不虞,以为安师弟是在气他又一次受伤,有些心虚地侧过头遮住了脸上的伤口:“安师弟你先别看,小伤而已,一会儿就会好了。”
这话倒是不假,如今他身上的魔皇血脉已然占据主导,借助魔皇之血强大的恢复能力,就算他什么也不做,脸上的伤口也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可是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安师弟,这一次却并未听他的。
深灰色眼瞳的青年俯下身,拨开云溯望经历一番打斗之后有些散乱的鬓角碎发,就这样在脸颊的伤口旁印下一吻。
这一吻似乎还带了点治愈系的灵力,那三道伤口在二人相触的一瞬便恢复如初。
云溯望这次虽未不争气地脸红,呼吸和心跳却明显乱了。虽然朝夕共处了许久,可他还是无法抵御安师弟这一吻。
凝姬还说安师弟是贪恋他的容貌和身体……其实,他自己才是无法抵御诱惑的那一个才对。
“师兄,专心。”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提醒,可安归澜的声线却带着几分笑意,每一个字都恰到好处地撩拨在了云溯望心头。
此刻凝姬被牢牢困在阵法内掀不起大浪,而化妖劫正从他身上一点点退去,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他和安师弟,终究是有了一个可以期待的未来。
思及此处,云溯望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刚才与凝姬相争时的种种不甘和愤怒,最终都化作了满心爱意。
他伸出手,安归澜便心领神会地将那只手握住坐在了他身边,还不忘跟他保证:“我不会走,师兄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得了这句保证,云溯望彻底安下心来。他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将身上沾着化妖劫的那半妖族血脉尽数渡到了凝姬身上。
说到底,他本就是妖魔混血,身上那半源自父亲的魔皇之血自是不会受化妖劫侵染,他只需将剩下的那半妖血与凝姬互换即可。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44
据舒亦寄所说,转换完成之后,他会有几个时辰的时间无法使用术法。
云溯望原本还有些担心,这段时间他和安师弟的安危。但是此刻,心上人以人形而不是猫形陪在他身边,心中的不安便也跟着逐渐淡去。
待到一切结束,安归澜扶着云溯望站起身,顺道拎起了病猫一样的凝姬。
凝姬是纯粹的妖族,身上并无其他血脉分散化妖劫的威力。所以仅仅是片刻功夫,这致命咒术带来的影响就在她身上显现出来。
不祥的暗红咒文将她整个包裹起来,她也只能垂着头,哀哀地小声叫着。
安归澜生怕他的云师兄再心软,叫凝姬钻了空子,于是凡事亲力亲为。这一次不眼看着凝姬死后,化妖劫消散,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安心。
然而这一次,云溯望并未流露出丝毫同情。他冷眼看着师弟手中那垂死的猫妖,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她身上已经有三道化妖劫了,无需亲自动手杀她,但也不能直接放了她。
我想寻一个地方,将她关起来。待她死了,化妖劫的事情便就这样一笔勾销了吧。”
安归澜暗暗收回了掐着猫后颈,几乎要将其捏死的力道,唇角微微漾起笑意:“魔皇让云师兄来北境平叛,想来是早就知道了有关凝姬的消息。只是没想到,像他这般歹毒的算计却也有失手的时候。”
云溯望失血过多有些虚弱无力,此时半个身子都倚在安归澜身上。他闻言,眸色微深:“既然魔皇如此记挂,我们也总要有所表示。今夜便还一份礼给他……”
说道这他偏又不说下去了,他有些忧心地看了一眼比自己略高的安师弟,声音中略带着几分犹豫:“安师弟,会不会觉得我变了?”
安归澜不知他为何这般问,只是照实回答:“师兄已经变了很多次了。从人变猫,从猫变人,从人变成现在的模样。可是无论变成什么,却都恰好是我喜欢的样子。”
话音刚落,便听见凝霜宫内极近的地方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火光透过重重宫墙,将这处冷僻的殿宇映得通亮。
他这才似有所感地看向倚在他身上的云溯望。
剑修的面容清冷高华,可如今却在火光的映照下染上了一丝邪气。
事情已经发生,云溯望便不再顾忌。他轻声解释道:“在来的路上,我将燕云君一直催着要的凝霜宫布防图传了出去。只是,我在那张图上稍微做了些改动。
不知魔皇麾下的主力与北境叛军和凝霜宫中的机关对上,是否会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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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安归澜听云溯望这般说,心里便也通亮。云师兄实在是很聪明,他知道就算除了凝姬,到头来魔皇也不会放过他。
手握重兵的遥华君和燕云君,表面上看来是助他消灭北境叛军,可实际上又何尝不是一种威胁和压制?
只要云溯望胆敢生出半点反叛之心,魔皇便会叫他死无全尸。就算没有反叛之心,也同样不知何时便会被暗害。
此时借凝姬的残部最大程度消耗魔皇的战力,再趁着凝霜宫中的混乱完成自己的布局,才算是真正地将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云溯望开窍了,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应该鼓励才是。于是,安归澜道:“师兄心思缜密,这般安排确实再好不过。
依魔皇那睚眦必报容不得人的性子,就算再良善的人也迟早会被他逼得狠下心肠。若不先动手,遭殃的必定是我们。”
云溯望知道,安归澜将错都推到魔皇身上是生怕他心里过不去。
可事到如今,他心里还能有什么过不去的?
两次死亡的种种情形历历在目,他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笑容凄寒:
“也许我本来也算不得什么良善之人,也就只有师弟你总是想方设法地替我开脱了。”
凝霜宫中仍是乱军交战,一片尸山血海。放松了戒备寻欢作乐的妖族,大多变成了魔族的刀下亡魂。
而魔皇麾下的平叛军也并没有从凝霜宫的机关下讨到什么便宜,只要一个疏忽大意掉落陷阱便会与拿着魔皇令的燕云君失去联系,死伤惨重。
云溯望和安归澜一路相互扶持,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魂魄凝聚成实体对灵力的消耗着实惊人。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45
安归澜暗暗计算,发现就算消耗掉远在镇墓之地的身体的灵力,他也仅能再陪云溯望半个时辰,心中忍不住遗憾。
时间有限,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时间内把云师兄护送到相对安全的地方,然后在回去之前将凝姬处理妥当。
远远的已经看到了凝霜宫的大门,安归澜缓了一口气,看向身侧脸色仍有些苍白的美人剑修:
“云师兄可觉得好些了?待离开凝霜宫,处理好了凝姬的事情,是不是还要回到北陵?”
他这样问,自然是为了确定云溯望的行踪。
这次附身的小黑猫怕是已经不能再附身第二次了,等他找个地方将猫放了,下次再寻个机会出来。
只是他得先弄清楚,云师兄这段时日要往哪里去。
听他这般问,云溯望似是也在认真思考,良久没有答话。
他本不想告诉对方自己心中的想法,但看着那双映着远处火光灿若星辰的眼睛,他竟什么借口也编不出来了:
“我不想回北陵……”
顶着安归澜的关切目光,将这有几分任性的话说出口,云溯望只觉得瞬间轻松了许多。
“事成之后毁了镇墓之地也好,事败之后陪你一起困在里面也好,我不想再留在北陵毫无希望地等下去了。”
云溯望这般模样,安归澜只觉得心疼。
他无端地想起北陵宫夜宴,孤身一人站在大殿中央与魔皇针锋相对的云师兄,想起夜宴散场之后,独自一人在街巷徘徊却无家可回的云师兄。
一时竟不知如何拒绝。
理智上他知道云师兄暂时留在北陵等他才更安全,可情感上他不忍心再看到对方如此难受。
正在此时,却有一道声音从凝霜宫的大门方向传来:
“毁了镇墓之地?私自离开北陵?舒望君,在你大言不惭说出如此悖逆的话之前,可曾问过魔皇陛下的意思?”
燕云君出现得突然,且来者不善。
云溯望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她为何而来,想来这女人已经发现他给的布防图有问题,是特来兴师问罪的。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到了玄溯的剑柄,可是除去化妖劫之后的无力感让他没法自如地挥剑和使用术法。
他不想成为安师弟的拖累就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尽快积蓄起可以与燕云君放手一搏的体力。
云溯望肤色苍白,唇色却殷红,魔族形态之时容颜极盛,反倒可以暂时骗过许多不清楚他身体状况的人。
他不着痕迹地离开安归澜的搀扶,冷声反问道:
“北境平叛已到紧要关头,燕云君此刻不进凝霜宫中主持战局,却偏来寻我的麻烦。难道这就是魔皇的意思了?”
仲燕云被他这倒打一耙的说辞气得不轻,当下便压不住火气:
“你还有脸说?你故意将假的凝霜宫布防图传出来,引得平叛大军伤亡惨重,回到北陵第一个便是拿你问罪。”
云溯望见她直白便也懒得绕圈子:“我何时说过要回北陵。”
仲燕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讥讽道:
“你莫不是真想和你那师弟远走高飞。劝你还是别做梦了,在魔域从没听说过有谁能越过魔皇陛下,直接将镇墓之地中的人放出来。
只有历代魔皇才能令镇墓之地开启,你与北境叛军串通一气做下这等事,就算回去跪下来求魔皇陛下,也别想将人放出来。”
这话极尽挑衅和羞辱,纵使是云溯望为了恢复体力不得不拖延时间,也不可能隐忍不发。
他身上多了几分凌厉煞气,一双与魔皇有几分相似的凤眼直直看向燕云君:“若只有魔皇才能打开镇墓之地,我又何必去求他。
杀了夜朔云,自己登位岂不是省去许多麻烦。”
云溯望说着这番大逆不道的话的时候丝毫没有自觉,仿佛他口中说的不是弑兄夺位的谋反勾当,而是今晚要到哪家酒楼吃宵夜。
燕云君被他的这番话噎得说不出话,连脑子都没过,便用术法向云溯望攻来。
她这一击含着怒气,自然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化解的。可是她漏算了此刻云溯望身边还有一个安归澜。
那身姿高挑的青年见对方先动手欺负云溯望,反应速度极快,抬手便用灵力抵消掉了燕云君的全力一击。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46
燕云君是魔域除魔皇之外的顶尖强者之一,她虽和擅长正面对敌的前任灵洲剑圣不是一个路数,但全力一击中蕴含的魔气也绝不是普通人接得下的。
更何况,安归澜挡下这一击看起来毫不费力,就如同随手拂开一片雾气一般。
燕云君差点愣在当场,他记得云溯望身边这个和他暧昧不清的师弟。那明明是个普通的灵洲仙门弟子,为何才去了镇墓之地几个月的功夫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不仅修为暴涨,可以移魂至镇墓之地以外,就连外表也成了青年模样……
借着与燕云君理论的这段时间,云溯望已积蓄了一部分力气,虽不能长时间对敌,但短时间不拖安师弟的后腿还是可以做到的。
见云溯望解封了玄溯,安归澜有些委屈地抬手,用灵力生生斩断燕云君释放出的用于生成幻境的魔气:“如今剑在云师兄手里,我纵使有心用师兄教的霜寒剑法一同迎敌,却也没有合适的兵刃了。”
他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想到云溯望当真,竟把剑递了过来。
安归澜本想着师兄刚摆脱化妖劫,身体虚弱得紧,舞刀弄剑这种耗费体力的事情他可以尽量代劳。
可当他握住玄溯剑柄的时候,云溯望竟也没松手。
他有些诧异地看向对方,却正好看到那美貌剑修也在笑着看他。
许是刚刚恢复了几分元气,云溯望的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没那么凄冷孤寒,衬得整个人都多了几分艳色。
“既然暂时没有合适的兵刃,那我和安师弟一起。”
安归澜还没反应过来,怎样算是“一起”,云溯望便以血为引默默念动咒诀。
玄溯成剑之时魔皇是取了他全身的鲜血祭剑,如今他控制起这柄剑当然得心应手。只需稍稍耗费灵力和鲜血便能注入自身意念。
安归澜的充足灵力,与云溯望的强烈剑意融合在一起,即便看起来使用霜寒剑法的只有他一个人,最终发挥出来的威力却叠加为双倍。
燕云幻境未及展开,燕云君只得被动应战。
只是这样的剑势,就算是灵洲剑圣站在那里也未必能抵挡得住,更何况她一介纯粹的法修。
很快,仲燕云败下阵来。
安归澜和云溯望不知何时达成了默契,在她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稳稳收住了玄溯。
云溯望睁开眼睛,收回了那缕注入玄溯的意念。缓缓行至燕云君面前:
“看在你兄长屡次帮我和安师弟的份上,我不会杀你。但是既然败了,总要留下些东西。魔皇令可是在你的身上?”
燕云君一听云溯望开口要能调动数万魔域大军的信物,瞬间警惕了起来,她抬高了声音叱道:“魔皇令是调兵信物。云溯望,你真要谋反不成?”
那清冷貌美的剑修在面对安师弟之外的人时,总是不自觉地带着一股不屑与人解释的孤傲。
他答得也简单直白:“是又如何?”
燕云君这下来了劲,一副宁死不屈的态度:“你想都别想!就算你们杀了我,也别想从我这里知道魔皇令的下落。”
云溯望似是根本懒得跟她吵下去,一言不发地抬起右手。他那只手先是与凝姬换血,后是以血为引操控玄溯,早就被割开了不止一处伤口。
此刻,修长的指节微屈,自掌心凝聚出一团魔皇之力。
燕云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块魔皇令已经从她衣服的暗袋中自己飞了出来,稳稳落在了云溯望的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燕云君:???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自己飞到你那去了?
云溯望:我就不该跟你废话的。
第73章
燕云君眼睁睁地看着云溯望利用魔皇血脉和魔皇令产生的共鸣取走了调兵信物,几乎要不顾性命地扑上去抢回来。
云溯望取到了想要的东西,侧身避开那不痛不痒的一击,只冷冷睨了她一眼,便拉着安归澜离去。
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他们才出了凝霜宫的大门便又遇到了熟人。遥华君带着余下的魔族精锐牢牢堵住了他们二人的去路。
仲遥华仍是那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即使站在阵前欲与他们为敌,态度也彬彬有礼:“多谢二位对舍妹手下留情,只是还请舒望君将魔皇令还回来。”
魔皇令的作用无异于人间界的虎符。甚至因为它可以驱使失去了自身意识的魔族傀儡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用起来比虎符还要方便。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47
原本这东西是只有得了魔皇的授权才能生效的,但云溯望和魔皇出自同源,魔皇能用血脉之力驱使的东西,他也都能拿来就用。
这就使得魔皇对这个异母弟弟更加忌惮,日夜防备,生怕兵权旁落。
云溯望对魔族的事情渐渐了解之后,愈发懂得利用这样的便利。他取出魔皇令,却并无交出去的打算:
“魔皇将我和安师弟逼迫至此,我若是交了出去,只怕会死得更快些。”
遥华君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他深深看了一眼云溯望和安归澜,神情略带遗憾:“那便只有得罪了。”
一声令下,他和身后的魔族精锐便开始进攻。
而云溯望早已做好了准备,拼着透支体内现有的魔皇之力也要离开此地。
将魂魄凝成实体的安归澜虽强,却只不过是一道虚幻的投影,他用出的每一分力量都会极大地消耗自身的灵力。
迅速解决燕云君的时候或许看不出来,但如今面对的是遥华君还有成百上千的魔族精锐。
长久的消耗战打下来,他或许连原有的一个时辰都坚持不到。
云溯望心中舍不得安师弟再为他这般拼命,先一步催动魔皇令。
仲遥华身后的魔族中约有一半是可用魔皇令催动的傀儡,此刻感应到了魔皇令的力量便临阵倒戈听从云溯驱使。
靠着这部分傀儡拖住大军,接下来需要面对的便只有遥华君。
只是此时云溯望身上的魔皇之力几乎用尽,即便强打精神,手心的汗水和鲜血仍然让长剑险些滑落。
安归澜看他又要逞强,温和却又不容置疑地将剑从他手中拿了过来,就这么不着痕迹地跟他交换了位置。
云溯望眉心微蹙,试图再次分出一缕剑意注入玄溯。
可他刚刚闭目凝神,就被打断。
即便身处危机之中,安归澜仍是面带笑意,远处忽明忽暗的火光照亮精致俊美的面容,映得那双深灰色的眼睛灼如月华。
他只是那样定定地看了云溯望一会儿,似是留恋又似是关切。
没有停留太久,他便转过身去直面挡住前路的遥华君,只留下一句:“后面这群魔族,便交给师兄了。”
云溯望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他紧紧握着那块发烫的魔皇令,继续操纵魔族傀儡和正常魔族厮杀。
仲遥华虽然无知无觉地蹉跎了十年光阴,但到底是曾在镇墓之地学过上古术法的前任大祭司。
安归澜新近学来的咒术他并不陌生。
因此和他交起手来,安归澜只能凭借更胜一筹的灵力和剑术全力压制。
然而这样一来消耗更大,他这用移魂之术撑起来的实体愈发不能长久。
仲遥华看见对面的青年身形淡了几分,忍不住叹道:“我不想杀你们二人。你又何必这般不顾惜身体地消耗灵力?
只要舒望君恪守和魔皇陛下之间的君臣本分,魔皇陛下也定会遵守承诺,不会再过多为难。这样虽不算最好的结果,但至少可以保全你们二人的性命。”
遥华君这番话说得中肯,又并无恶意。安归澜没有反驳,只是笑了笑,语气中颇有些无奈:“可是师兄他想见我啊。我亦想见到师兄。
总是困在镇墓之地,我又怎么知道你们魔皇陛下是不是又像那日夜宴一样,逼迫着师兄穿他不喜欢的衣服。”
北陵夜宴那天仲遥华也在场,他当然明白安归澜话中的意思。
夜朔云可从来不是什么宽宏大度的人,虽说立了誓不会再动手杀云溯望,但不代表他往后不会变着法儿地磋磨羞辱云溯望。
仲遥华没法否认这个事实,也只能放弃劝说。
又过了十余招,安归澜眼看着自己手上的轮廓又淡了一圈,握剑也开始有些吃力,不由得着急起来。
他看了看同样半步都不肯退让的仲遥华,轻声道:“得罪了。”
还未等仲遥华明白他在为什么道歉,他和安归澜便被漫天卷起的尘埃封闭在了同一个狭小的空间之中。
原来是安归澜为求速战速决,用上了那招令他过目难忘的霜寒九州。
附近没有积雪,只有魔族死后化成的尘土。安归澜看着四周灰黑色的烟尘壁障,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48
只可惜他难得用上一次霜寒剑法的杀招,却远不如云师兄那日在御兽场用出来的那般……动人心魄。
霜寒九州封住了仲遥华的行动,接下来便是单方面的挨打。
安归澜想起了舒亦寄估计还在家里盼着仲遥华回去,到底没有伤了仲遥华的脸和身上要害。
只是用剑刺伤了他的腿和手臂,让他短时间之内无法动弹分毫。
这一招霜寒九州用出去,他身上的灵力几乎一丝不剩,实体也再无法维持下去。
漫天的烟尘随着剑招的止息一点点消散,安归澜回过头,试图努力透过那些烟尘看清云溯望的身影。
只可惜烟尘还是散得太慢,他等了许久也只能看清楚一道模模糊糊的修长背影。
想到下次见面不知是何时何地,他竟愈发舍不得这么快离去。
大约是他想要再看一眼云溯望的这道执念太过强烈,另一边的云溯望似有感应,恰好也回过头来看向他的方向。
云溯望看到的同样也是浑浊一片的烟尘,只是他顾不得许多,觑着自相残杀的魔族军队不足为患,便径直奔入了烟尘之中。
霜寒九州用过之后,只残留下一片混沌。四处乱飘的灰尘刺痛了云溯望的眼睛。
但他急于确认安师弟没事,也顾不得许多,仍旧摸索着往中心跑去。
他选的方向确实没错,可是终究慢了一步。只听“当啷”一声,长剑坠地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而后,无论他唤了多少遍安师弟的名字都再无人应答。
安归澜走之前并没有时间向云溯望说明移魂之术的时效,云溯望不知那招霜寒九州过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根本不敢往深处去想。
他倒是宁愿相信安师弟这一次只是普通的消耗尽了灵力,魂魄被迫回到了镇墓之地,而不是其他更可怕的情况。
待到烟尘彻底散去,云溯望那双清冷贵气的凤眼中仍旧泛着红色的血丝,眼尾也不知何时晕染上一抹艳丽的红。
他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佩剑玄溯,用寒凉的指尖触碰剑柄,试图感受上面残存的温度。
在不远处,仲遥华已经因为伤重陷入昏迷。
云溯望既不想补刀,也无心管他到底是死是活,就只是漠然地站在原处。
不一会儿,受了些轻伤的燕云君孤身一人找来,含着泪搀扶着她兄长离去。
仲燕云本以为此番少不得要与云溯望拼命,然而云溯望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再无动作。
云溯望倒是不怕这兄妹二人逃回北陵向魔皇通风报信,在他们二人回到北陵之前,魔都只怕已经易主了。
魔皇令不止一块,通常是一事完毕上交魔皇,必要之时再由魔皇派发新的。
燕云君手上这块原本只能调动跟随他们兄妹二人前来北境的平叛大军。
但是云溯望情况特殊,他只需动用血脉之力对其中的血脉咒术稍加修改,就能凭魔皇令让整个魔域的魔族傀儡都供他驱使。
只要能从此地脱身将养一段时间,接下来哪怕是魔皇御驾亲征也未必能将他擒住。
仲遥华被救走以后,云溯望并未去追。他发现先前只注意到了地上的长剑,而长剑不远处还留有一个乾坤袋。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那里面装着的究竟是什么,便想要打开看看。
那乾坤袋才刚开了一道缝隙,一条泛着红色灵光的灰白色虚影便箭一样地窜了出来。
凝姬被关了许久,无时无刻不被身上的三道化妖劫折磨。
好不容易在乾坤袋中积攒了几分力气,如今见到乾坤袋打开,为了逃出去活命简直慌不择路。
云溯望怔了一瞬,待反应过来刚才从袋子里逃出去的是什么东西,立刻提剑去追。
可那凝姬已是昏了头,竟直直往互相残杀的魔族乱军方向奔了过去。
刀剑无眼、术法无情,她才刚刚进入战阵便被不远处砸过来的一连串术法困住,紧随而至的是飞来的箭矢、刺来的长枪。
有三道化妖劫在身不仅让她失去了原有的气运,还加倍了她的不幸。
这些攻击她一样都没有避开,顷刻之间就在乱军中被扎成了一只刺猬。
作者有话要说:云溯望:我还没动手,她怎么就成了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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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75章
云溯望追过去的时候,凝姬身中数箭变成刺猬,已经惨死了一次。
只不过化妖劫的力量尚在,她刚断气不久,一道光柱便将她圈了起来。
在那片的狭小空间中,时光飞快回溯,箭矢脱落伤口愈合,她又恢复成了受伤之前的样子。
这还是云溯望第一次亲眼见证时光回溯的过程。
前两次,化妖劫还是作用在他自己身上。死透之后没有知觉更无法思考,他的魂魄便是被这神秘的光带着,稀里糊涂地回到过去……
不同是,发生在凝姬身上的回溯现象所覆盖的范围极小,时间也短。
除了让她短暂地再活一次,然后再绝望地死去,并不能对她身边的任何人造成影响。
相比云溯望两次身死之后,那几乎颠覆了整个世界的时间回溯,凝姬这点微弱的挣扎根本就不够看。
果然,待到光柱消失之后,凝姬彻底失去了防护,这次是一群魔族士兵将她当成了剿灭叛军时不小心放走的漏网之鱼。
一番围攻下来,那女妖早已无力反抗,眼看着又要死去。
濒死之时,凝姬失去了往日的傲慢,伸着脖子拼尽全身力气朝云溯望求救。
虽说在旁人听来她发出的声音不过是一串凄惨哀怨的喵喵叫,但是云溯望却能毫无困难地理解每一个音节的意义。
性命攸关,一向仗着美貌肆意妄为的凝姬难得放软了态度,开始说些二十多年前的旧事,试图以此来打动云溯望。
凝姬原本也不是个念旧的人,就连听说帮她转移化妖劫的竹马死在魔族手里,她也没为对方掉过一滴眼泪。
如今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心中泛起的也只是连绵不断的后悔而已。
若是她早知道先魔皇活不了多久,就不会小心谨慎地将与云溯望扔到人间界。
她应该将云溯望一直养在身边,亲眼看着他死才放心!
……
二十多年前的冬日清晨,天上飘着细细的雪花。
凝姬生产过后转移了身上的化妖劫,元气大伤,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有余才总算恢复了些精神。
今日她醒得早,因为她那叫人不省心的便宜儿子又开始哭闹,搅得她不得安宁。
她没心思给一个生下来就是为了替她去死的工具取名字,又生怕一个不慎,好不容易摆脱的化妖劫回到自己身上,因此这段时日照顾孩子的都是她的竹马舒从月。
是个妖族都知道,照顾孩子是十分麻烦的事情。
刚出生的妖族幼崽肚子饿的时候哭,将尿布弄脏的时候哭,甚至醒来时发现身边无人陪伴都会哭。
又吵闹又麻烦,这是凝姬对那孩子唯一的印象。
她被吵得心烦,当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便向舒从月提议,早些将孩子送走。
舒从月听了也很高兴,若不是为了凝姬他又怎会亲自动手照顾情敌的儿子?
如今凝姬对孩子没什么感情,他也跟着轻松了不少,当下开始着手安排去人间界丢孩子的事。
他的动作很快,当天傍晚就和凝姬混在运送药材的车队里出了北陵城,而后一路往南,渡过落玉川,不过一天工夫就到了人间界。
似乎是预感到即将被抛弃,这一路上凝姬的儿子表现得分外乖巧,纵使车马颠簸摇晃也不再哭闹,只有当饿得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出声。
只不过那两声细细的喵喵叫并未换来凝姬和舒从月的同情,他们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将这半妖半魔的小灾星送走,免得夜长梦多。
按照原先的计划,凝姬是打算找个人贩子从中牵线搭桥,然后将儿子卖出去。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50
最好能卖个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这样人家不会短了她儿子的吃穿,能将人顺利养大。
只有让五道化妖劫自然而然地一一应验,这存在于血脉之中诅咒方能彻底消失。
在云溯望刚出生的时候,凝姬其实想过,亲自动手直接杀他五次,这样也算一了百了。
但是舒从月却说这法子行不通,若是不待化妖劫发作就让人横死,那这诅咒最终仍是会回到凝姬自己身上。
没办法,她只能暂时息了这念头,留着这孩子的命。
魔皇之子,确实不是说死就死的。
她听闻北陵宫里那位从出生开始就病病歪歪的大皇子夜朔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病危一次,可每次又都顽强地挺了过来。
折腾了这么些年,居然还是没有断气。
许是因为大皇子的病反复无常,耗光了魔皇陛下全部的耐心,魔皇近些日子颇为关注凝姬的儿子。
前些日子还特地派人送来了一块美玉吊坠做孩子的出生贺礼。
云溯望的生辰是十月初一,正赶上寒衣节,算不上是吉利的日子。
魔皇平日里事务繁忙,那日听说了消息也并未前来看望,后来又因为大皇子的事与魔后起了争执,就更加没兴致来看凝姬母子。
凝姬本以为魔皇已经将孩子的事给忘了,可对方突然派人送来礼物让她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她明知道这孩子肯定是要顶替自己去死的,只等着挑个合适的时机偷偷送走,然后派人告诉魔皇陛下孩子夭折了。
所以她是打心眼里不希望儿子得到魔皇重视……
找人贩子卖孩子的事进行得并不顺利,人间界临近年关,人人闭门不出筹备过年,没有哪家想在这忙碌的时候再添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凝姬在客栈中百无聊赖,便拿出魔皇送的吊坠把玩。
魔皇向来出手阔绰,送她的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凝姬原是没将这个不起眼的太极阴阳鱼吊坠放在眼里的。
但是细细观察,她才发现,这吊坠下面的一黑一白两枚玉坠质地光洁细腻绝非凡品。
玉坠的背面还有各有一个魔皇亲手刻的字,一个“溯”字和一个“望”字也不知究竟是何寓意。
放出微弱的妖力探查,发现这玉坠似乎还是一个不错的法器,具有吸收储存力量的功效。
凝姬想起自己的便宜儿子是妖魔混血,未成年之时难以长时间维持人的形态,要是突然变成了猫或者变成了魔定会出大乱子。
为防万一,凝姬便托舒从月动手,将云溯望源自妖族和魔族的两股血脉之力尽数封存在了玉坠之中。
又过了几日,那个收了钱的人贩子终于带回来一个好消息,附近村子里一个姓云的农户有意买下凝姬的儿子。
原来那农户的妻子前些日子也刚刚生了一个儿子,不慎染上风寒夭折了。
农户的妻子舍不下儿子,哭了许久。如今听说凝姬的儿子和自己的儿子年岁相仿,价钱又便宜,便立刻动了心思。
凝姬巴不得早日将儿子卖出去,打听好了那户人家养得起孩子,便一日都不拖延,当晚就将云溯望交给了人贩子。
人贩子把孩子给云家人送去的时候,农户的妻子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孩子抱在怀里,只觉得云溯望生得水嫩白净,怎么看怎么喜欢。
她不由得好奇道:“这孩子乖巧可爱,又没病没缺的,哪家娘子舍得卖?”
那人贩子见凝姬一直小心遮着脸,又和身边的男子颇为亲密,心中早就猜测这八成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与人偷情生的野种。
忍不住出言提醒道:“早点给孩子取个名字,他就成你们家的人了。放心好了,没人会来找他的。”
农妇连连称是,可偏偏她和丈夫都不识几个字,更别提起个好名字。
后来还是个识字的邻居看了男婴脖子上的玉坠,这才有了“溯望”这个名字。
只可惜凝姬根本不知道,她的儿子最后是依玉坠上的字取了名字。
她一口一个“舒望”,恳求了许久,云溯望也不肯动动手将她从魔族乱军之中救出来。
就这样,现了原型的凝姬很快就迎来了第二次死劫。
等到她再次醒过来,惊觉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忍不住叫道:“舒望!母亲知道错了,你若是再不救我出来,你就再也没有母亲了。
你有什么不满,尽可以说出来,母亲一定会改。你肯定不会这么狠心要我死的,是不是?”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51
话说到这个份上,远处那个沉默旁观的剑修终于将目光重新放在了她身上。
云溯望擦拭干净手中的佩剑,似是一点都不着急:“母亲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安舒望这个名字不过是去见你的路上临时取的。”
他这话一出口,凝姬又是气愤又是羞愧。她试图换个称呼,让云溯望对她生出一些好感,于是学着刚才仲氏兄妹对云溯望的称呼改口道:
“是我不好,舒望君。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若你能救救我,北境大军全部归你调遣。
当初将你送到人间界的主意都是舒从月出的,我心里是舍不得的。”
云溯望听她这般胡乱攀咬,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舒望君魔皇给的封号,同样不是我的名字。
母亲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从未关心过,又说舍不得我,这叫我如何敢相信呢?”
他说到这,已经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混乱的战场。
凝姬见他不肯出手,只能咬着牙左冲右突试图逃离。
只是她身边的这些魔族士兵像是有意和她过不去,无论她朝哪个方向跑,总有人堵住她的去路。
不一会儿更多的魔族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甚至还有骑兵骑着马飞驰而至。
有好几次,马蹄擦过凝姬的头顶,惊得她缩成一团,想动又不敢动。她拼着最后的力气喊道:“舒望君也不对,安舒望也不对。那你到底叫什么?”
远处云溯望轻飘飘地应道:“我叫云溯望。”
凝姬听到这个回答明显窒住了,她早该想到的,当初人贩子寻的那户人家姓云,而魔皇送来的吊坠上恰好有“溯”“望”两个字。
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可她又从未将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放在心上。
将儿子送出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当他死了。
后来先魔皇身死,夜朔云登位,她出逃得匆忙,连云溯望在人间界是死是活也没花心思打听过。
该说的说完了,云溯望便再没有过半分停留。
他知道这是和凝姬的最后一面了,可是他却决绝地不肯回头看上一眼。这一点,倒是和当年凝姬把他送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在他的身后马蹄争相踏过地上动也不动的猫妖,留下满地的血迹……
凝姬,是真的被她身上的化妖劫克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剩下一更可能有点晚,熬夜冠军不能认输!
第76章
望雪宫中,自魔皇被陆家派来的死士刺伤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给魔皇诊病的医者换了一波又一波,但是魔皇的病依然毫无起色。
夜朔云本就体弱,如今旧病新伤叠加到一处,情况就显得分外棘手。更让人头疼的是,毒性强烈的猛药会伤害那团尚未成型的魔皇血脉。
魔皇执意要保全身体中孕育的魔胎,所以至今都未曾好好用药。身上的伤口不曾治愈,血也就根本没法完全止住。
靠着陆宇琴的灵力止血,只要行动时稍有不慎,伤口便会迸裂。
陆宇琴见他辛苦,便委婉地提过几次放弃魔胎好好服药,等养好了身子再做打算。
奈何魔皇固执,根本听不进去。他不愿意将火发在陆宇琴身上,便发在了伺候他的宫人身上。
掀了几次药碗之后,每个前来送药的宫人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慎惹恼魔皇性命不保。
陆宇琴这些日子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沈北雪身上,难免疏于处理北陵送来的各类奏疏。
而且他每次一翻开那堆积成山的折子,变成了沈北雪模样的魔皇便会疑心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了解云溯望的近况,脸色更是差得不行。
这一日趁着魔皇昏睡过去,陆宇琴终于寻到机会翻看几日前送来的奏疏。
不看还好,这一看便着实叫他心惊。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52
原来在他们离开北陵到望雪宫修养的这段时日,北境的妖族反叛事件已经被云溯望压了下去,大军正浩浩荡荡地班师回朝。
而北境战乱刚刚平息,灵洲那边便借魔皇掳走他这个雷云剑宗内门大弟子、血洗雷云剑宗的引子朝魔域发难。
有不少修真的宗门和世家结成了反对魔域的联盟,看样子若是声势继续壮大下去,不久便会有一场恶战。
魔域内忧外患,可是魔皇却在行宫之中不理朝政。陆宇琴拿着那两本折子左右为难,几次走到床边又折返回去。
沈北雪身子不好,脾气又差,若是直接听说这两个消息只怕又会气得滥杀无辜。
正在犹豫之时,一个宫人却急急忙忙地跑进来跪在了地上,浑身抖如筛糠:“禀陛下、陆公子,从北境回来的舒望君反了!
他带着边境平叛和沿路镇守的二十万大军攻占了北陵,如今正往望雪宫这边来了……”
陆宇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报信的宫人所说的他确实都听到了,但是合在一起传递出来的信息却过于离谱。
他忍不住出言打断:“你再说一遍,是何人反了?”
那宫人显然是觉得陆宇琴耳朵有毛病,他心惊胆战地偷瞄了一眼在榻上昏睡不醒的魔皇,抬高了声音:
“禀陆公子,是魔皇陛下之弟,此前去北境平叛的舒望君反了。”
陆宇琴这一次终于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可是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又毫无道理。
认识多年的挚友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云溯望当年连夜谕门的掌门之位都不屑去争,又怎么会突然起兵造反想要夺魔皇的位置。
他正试图理清头绪,却不想魔皇已经被他们说话的声音吵醒了。
榻上的人仍旧维持着沈北雪的模样,看起来脆弱又安静。
可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尾的三颗泪痣却仿佛带了钩子,勾起化不去的阴郁煞气。
沈北雪缓缓坐起身,地上跪着的宫人已经吓得开始不停叩头。
平时在宫中伺候的人,就算是多看魔皇一眼也免不了被苛责。更何况他这一次是直接用一个惊天动地的坏消息将魔皇吵醒。
然而沈北雪这一次并未立即发作。
他倚着床头的垫子,垂头看向地上的人,声音冷得像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遥华君和燕云君呢?”
那宫人听见魔皇问话,立时止住动作,连大气也不敢出:“遥华君和燕云君已失去音信多时,连魔皇令也到了舒望君手上……”
魔皇闻言,冷笑一声看向陆宇琴:“这就是你日日关心的舒望君,孤的好弟弟。
他骗到了魔皇令,再用魔皇令控制了沿途的傀儡兵。假借班师回朝进入北陵。”
在精准无误地猜出云溯望这一路的行动之后,魔皇抬起隐约能见到青紫血管的左手,凝聚起一团魔气:
“现在孤还没死呢,他便着急上位了,真是跟他那贱人生母一模一样。”
陆宇琴固然震惊,但是他还是听不得魔皇用这样难听的话侮辱云溯望:“溯望的生母确实做了很多错事,可是溯望却不一样。
他并不是争名夺利之人,不如让我找他谈谈,这其中定有什么隐情。”
沈北雪见他到现在还在替云溯望说话,忍不住尖锐刻薄地直戳痛处:
“你兄长还在北陵,若云溯望真的没有谋反之心为什么不见苍羽君过来报信?”
陆宇琴经这番提醒,眉目间也染上了忧色。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对策,便又有一个魔域将领急急忙忙地将外面的消息递了进来:“舒望君已经带兵包围了望雪宫,说有要事与魔皇陛下相商。
舒望君此番来者不善。陛下和陆公子是否要突围离开,然后再做打算?”
沈北雪闻言,强打精神想要从床上下来,可他才刚用上力气便牵动了伤口,身体一歪又跌回了那床华贵的锦缎之中。
他脸色极差,直接问那将领道:“他那边有二十万人,那望雪宫的驻军和卫队加起来多少人?”
见将领沉默,魔皇面露不悦:“孤在问你话。”
“驻军和卫队加起来不足一万人。”那将领答完,生怕魔皇陛下发火先拿自己开刀,连忙表忠心道:“臣等愿拼上性命护陛下突围。”
沈北雪听多了这样的表忠心,脸上的冰冷阴鸷并没有因此消散:“突围?孤看这是去白白送死。
如今他手握重兵,又掌控了北陵,却只是包围了望雪宫没有直接打进来。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53
他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想要占尽先机,然后借此要挟孤罢了。既然如此,见上一面听听他的要求又有何妨。”
“那我也一……”最后那个“起”字还没有说出口,陆宇琴便被魔皇毫不客气地打断。
“你这就这般急不可耐地去见云溯望?可惜孤不需要你同行。”
陆宇琴只觉得魔皇这醋吃得毫无道理,他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到最后也只能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沈北雪容色惨白,一双眼睛却一直是一瞬不瞬地观察着陆宇琴的反应。
他见陆宇琴是真的在乎他的想法,怕他误会,态度便稍稍缓和:“你留在这,孤便会为你分心,反倒被云溯望嘲笑了去。
你还不如趁着云溯望将心思放在望雪宫这边无暇他顾,潜回北陵与你兄长里应外合,也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魔皇难得为他人考虑,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眸色几经变幻,像是也在试图说服自己。
解释完意图,不待陆宇琴同意,他朝着跪在地上的宫人和将领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将陆宇琴强行拉了出去。
……
当天晚上,沈北雪穿上了许久未碰的朝服。
只是这身衣服本是按照夜朔云的身材做的,魔族形态的魔皇身材高挑,虽说瘦了些但完全能撑起来这身衣服。
可他现在呈现的是沈北雪的外貌,身高略微矮了一些,身形也更加纤细。就算束紧了腰封,依旧显得衣服过分宽松。
魔皇站在一人高的水镜前,一言不发地看着镜中映出的单薄人影,不悦地蹙眉。
他现在这副样子出去,就好像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云溯望自己的身体不行了。
他不愿跟对手示弱,就只能暂时用药强撑门面。
沈北雪看了看门口,想要吩咐宫人送来一碗压制人族血脉的药物。只是还未开口,腹部便传来一阵微弱的魔气波动。
那是他和陆宇琴血脉混合的产物,虽未成形,虽无意识,但那到底算是他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牵挂。
沈北雪犹豫了一瞬,终究打消了临时服药的念头。
魔皇来到望雪宫外的临时大营中,终于见到了这次反叛的始作俑者。
云溯望背对着门口,站在空旷得只有一张床榻和一副桌椅的主帐之中。
单看背影竟莫名显得孤独落寞,就仿佛这天地间之剩下他一人。
魔皇素来讨厌他这种清高孤傲的模样,说出的话自然也好听不到哪去:“这就是你请孤来的诚意?
好歹在北陵住过一段时日,孤派人教给你的那些礼仪都被你吃到肚子里去了么?”
云溯望显然是早就知道他来了,闻言才不紧不慢地转身直面魔皇。他的容貌没什么变化,只是身上的气质更冷锐了几分。
反倒是沈北雪,如今肤色苍白病容憔悴,因为来得急,鬓边的发丝被汗水濡湿,看起来就好似刚从水中浮起来的水鬼。
云溯望毫不在意魔皇刚见面就恶语相向,他轻轻笑着,从头到脚欣赏了一番对方狼狈的模样,这才开口:
“我听说这魔皇之位向来是有能者居之。如今灵洲修真门派和世家对魔域虎视眈眈,北境的妖族叛乱尚未完全平息,皇兄这些日子却躲在行宫之中不理朝政。
我此来便是想劝说皇兄好好养病,将魔皇之位让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卡文,所以这张很晚放出来。
对不起,双更可能要延后了o(╥﹏╥)o
第77章
沈北雪听着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丝毫不显得惊讶:“孤以前还以为你有多清高,现在一看也不过如此。
怎么,宁可你那师弟困死在镇墓之地里,也要和孤抢这魔皇之位?”
这样的威胁以前或许管用,但此刻却只是火上浇油。
云溯望手中的玄溯已经解封,在摇晃的灯影下泛着寒光。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54
“正是因为想将他救出来,所以才更加需要这魔皇之位。”
沈北雪伤病未愈,被云溯望那又冷又刚的态度气得胸口疼,之前他明明是打心眼里瞧不上这出身不正的半妖半魔的。
可是如今对方带来的威胁不容小觑,这种被迫正视对手的感觉着实令人不快。
他攥紧了手指,指尖缠绕的那几道琴弦瞬间灌注魔气,勒出一道道血痕。
“你何德何能,也配觊觎这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孤让你去北境见识了你那贱人母亲,就是想让你安分些,早点认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
“我见识过了,然后呢?”云溯望脸上全然没有魔皇期待中的耻辱表情。
他抬眸看向沈北雪,语气似是不解:“我始终不明白,父母做下的种种事情究竟与我有何关系。
若因为凝姬所为淫/荡无耻就说我淫/荡无耻,那先魔皇无情无义,魔皇陛下不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皇兄这个时候谈血脉,岂不是很可笑。”
沈北雪阴郁一笑:“孤倒是忘了,你除了不知廉耻还擅长强词夺理。”
他说不过云溯望,袖中的琴弦带着魔气袭向对方的面门。这一动,略显宽大的外衫便飘飞起来,衣袂当风竟让他多了几分仙气。
云溯望反应奇快,挥剑斩向琴弦。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玄溯生生将灌注了魔气的几段琴弦削成两截。
早知正面交手占不到便宜,魔皇的后招也紧跟着袭来。
在云溯望剑招无法到达的死角,另有几道特别的黑色琴弦从后方破空而出。
这些琴弦上不止带着魔气还淬了毒,就算不在身上刺出伤口,只是稍微沾上一点也无药可医。
可这一次,琴弦还未至近前,便被云溯望另一只手操纵的魔气扭转了方向。
他如今魔族和妖族血脉俱已觉醒,剑术和魔皇之血结合进可攻退可守,说是剑魔双修也不为过。
相比之下,如今人族血脉占上风的沈北雪毫无优势可言,再僵持下去情势只会对他更加不利。
魔皇行事向来干脆利落,他无法接受输给云溯望之后被迫让位的屈辱。下定了决心在此处同云溯望拼个鱼死网破,便不再顾忌后果。
他身上所剩的琴弦已经不多,一齐放出却能暂时牵制住云溯望的攻击。
借着这个空档,他将身体中运行的微弱魔气聚在一起,强行逆转经脉,试图引发体内的魔气暴动。
这是个风险极高又不要命的做法。
以往魔皇服用的药虽伤身,但好歹能保证神志清醒,让他不至于因魔气暴动害人害己。
但是现在沈北雪甘冒风险,只为胜过云溯望。
魔气逆行的效果很快就显现出来,琴修手背上的青筋顺着手臂一路向上蔓延,颜色变深之后纹路如同用墨汁画出来一般,甚是可怖。
那双阴郁的凤眼此刻也布满了血丝,颜色逐渐又黑转向深紫。
这样的情形云溯望不是没经历过,上一次安师弟在他眼前被魔气刺伤,他体内的魔气也曾受到刺激逆行。
魔气逆行带来的后果太过惨痛,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变成了嗜血的怪物。到最后,他竟是以一死才摆脱了吞吃人血肉的冲动。
可是沈北雪这次的魔化倒是干脆,摆明了是宁可丧失理智置整个魔域于危险之中,也要赢过他。
云溯望心中瞧不上这样的自私做法,手下的剑也毫不留情。
他手腕翻转,挽起的一道剑花便率先拦下了一波强横的攻势,紧接着他章法未乱,聚起己身全部的妖力魔气去硬抗魔皇爆发之后的全力一击。
出自同源的魔气碰撞在一处产生共振,顷刻间便扭曲了整个空间。一片亮的出奇的白光刺疼了眼睛,却又仿佛打开了一道通往异界的大门。
透过那片虚无,映出了许多影影绰绰的陌生景象。
大门另一侧的似乎也是一群修士,他们聚在一个大宅子的庭院之中,对着那个被缚在刑架上的少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很快,一个家主模样的男子便站到了人群中心,开始宣读罪状。
等强加完种种不孝、不义、不敬的罪名,便毫无怜悯地动手毁去少年的灵根。
那少年原本一直低垂着头,看不清相貌。但是在修为灵根尽毁的那一刻却拼命扬起头,颜色稍淡的眼眸中流露出痛苦绝望之色。
似乎是透过那扇异界之门看到了云溯望,少年眼睛微微睁大,就连被铁链紧缚的四肢也不再剧烈挣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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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痛之下,汗水沿着轮廓完美的侧脸缓缓滑落。
他张了张嘴,似乎要对云溯望说什么,可惜他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力量,话未出口头便无力垂落。
云溯望心神巨震,不知何时已伸出手去,试图拉住门那边的人。
然而顷刻之间,魔皇之力相撞引发的时空交错奇景已经消失,眼前刺目的白光也渐渐减弱。
这不是云溯望第一次看见安归澜少年时期的经历,早在燕云幻境之中他已经跟随着那扭曲错乱的幻境看了一次。
可是幻境再逼真,终究是事情过后营造出的假象。他不敢确定那是否全部都是真的,更不敢开口去找安师弟确认。
可是这一次他却不知为何无比笃定,他刚才看到的就是少年时期的安归澜。
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此时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想要见到安师弟,想要待他比以往更好一些,让他尽量不要再回忆起在原来世界所受的种种苦痛……
白光散去之后,沈北雪已是强弩之末,他半跪在地上用手紧紧捂着腹部,一张清秀俊美的脸上表情扭曲得可怕。
喉头泛起一股腥甜,身体中涌动的魔皇之血在过度爆发之后开始转而攻击他自己。
他现在甚至连那团未成形魔胎的能量波动也感受不到了。
云溯望似是诚心想看他出丑的样子,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他这边走来。
还未等他靠近,沈北雪那常年病弱的身子已然支撑不住,一口鲜血直接喷了满地。
云溯望爱干净,在月白色衣袍被弄脏之前,轻掀了一下衣角,用术法将喷溅的污血挡了回去。
这回轮到沈北雪的衣物被污血弄脏。魔皇的洁癖程度绝不下于他弟弟,当下面露嫌弃往后躲去。
只可惜他现在力量亏空得厉害,只挪了一小步身体上的疼痛就变本加厉起来。
体内他和陆宇琴力量结合形成的“魔胎”不知何时散尽了灵气,失了调和的力量如凌迟的刀子,一下一下在腹中翻搅。
这下他连半跪的姿势都无法维持,双腿一软便脱力地倒在地上。
云溯望也在此时察觉到魔皇身体的反常,魔气暴动之后自身经脉受损他能理解,但是沈北雪现在却是拼命捂着肚子。
他明明将力量控制得很精准,应该没有伤到那里才对。
他试着放出一团魔气,在沈北雪身上探查。
结果却是发现沈北雪身上居然还带着些许陆宇琴的灵力波动,这二人的力量交汇在一处与魔皇共生,倒类似于女子十月怀胎一般。
只是现在经历了魔皇一番折腾,“魔胎”已经渐渐散成无法控制的道道灵力,与魔皇本体相互排斥。
北陵夜宴当晚,魔皇当众驳斥群臣,想要与陆宇琴造一个魔胎绵延后嗣。
而现在他不仅失了魔胎,身体状况还受这魔胎连累雪上加霜。
云溯望冷下脸:“你当真强迫了宇琴?”
魔皇浑身被冷汗浸得湿透,听到这话勉强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略带不屑:“孤想要的从没有得不到的,又何须强迫?”
云溯望并不相信,正要让他说个清楚,却见魔皇双目紧闭彻底昏了过去。
……
魔皇被云溯望擒住,望雪宫乱成一团。
此前陆宇琴被魔皇亲信带下去的时候,仍是不相信昔日挚友会突然生出谋夺魔皇之位的野心。
论灵力剑术,魔皇的诸多属下自然是比不过他。但魔皇要让他尽早离开望雪宫,这样的旨意无人敢违背,万般无奈之下便给他用了药物。
趁着云溯望的注意力都被魔皇本人牵扯,望雪宫中的魔皇残部带着陆宇琴在傀儡大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强行突围。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云溯望入主望雪宫之时,看到的也不过只是一座狼藉一片的别宫而已。
望雪宫虽乱,但魔皇养病的内殿却仍是保持着上一任主人离开时候的样子,甚至连暖炉里的药香都未完全散尽。
奏折堆满了桌案,只有其中几本像是翻开看过的样子。
云溯望迈开长腿,信步来到那桌案前翻看着魔域各地的奏报。看到自己从北境传来的假消息时便失了兴趣,将那些奏疏丢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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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未在这间屋子中待多久,很快手下的魔族傀儡便带来消息:沈北雪已经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魔胎被魔皇自己给作没了。
然后下章开始虐渣,距离小安和云师兄团聚也不远了。
第78章
进入冬季,魔域时常下雪,树上的积雪长时间堆积无人清理,最终被冷风簌簌摇落。
一身单薄白衣的剑修迎着冷风抬起头,飘落的雪花便顺势落在了纤长的睫羽上,很快化作几滴晶莹的水珠。
云溯望如今修为深厚,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但是这样的雪天却还是勾起了他前世不太美好的回忆。
他始终忘不掉身上血流不止,在雪地中一寸一寸向前挪动时的那种彻骨寒意。
他咬牙从最绝望的时刻熬了过来,如今风水轮流转,一切都反过来了……
作为专供魔皇休息调养的行宫,望雪宫有不少空置的殿宇,几个偏僻的别苑内小房间更是不计其数。
云溯望现在前往的便是望雪宫中远离主殿的其中一个冷僻居所。
由于常年无人居住,此处孤寂凄冷没有半分人气。草草打扫了一遍之后,角落中仍有灰尘浮动。
一向高高在上的魔皇,此刻便是被囚在这样简陋寒酸的地方。
魔皇之血的力量已经爆发过一次,为了防止他积蓄魔气再次发疯,云溯望手下的魔族便给魔皇的手脚、颈项都上了镣铐。
镣铐之上附着了削弱魔气的咒术,可以保证他一时半会儿掀不起风浪。
但实际上沈北雪的状况明显比外人想象的还要更糟一些。
他一时冲动之下不计后果地逼迫自己转换形态,最终落得个魔胎尽散的下场。光是应付自经脉和脏腑袭来的阵阵剧痛便已经耗光了他全部的力气。
门吱呀一声打开,昏暗的房间瞬间被外面的光线照亮。
沈北雪抬起手,遮住正对着眼睛的光线,乌沉沉的锁链被顺势带了起来,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他手腕本就纤细,只要稍一动作镣铐便卡在了小臂中间,露出了腕上剧烈挣扎过后留下的道道血痕。
这景象若是叫不明真相的人看了,或许真会生出几分心疼怜悯,只可惜魔皇面前的人是曾经被他坑得两次丢了性命的云溯望。
说魔皇是云溯望在这世上最恨的人也不为过,如今新仇旧恨算在一起,两人之间的空气几乎冻结成冰。
沈北雪闭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光亮之后毫无畏惧地看向来人:“这是等不及来弑君夺位了?”
云溯望并未回答,只是自顾自抖地抖落了白衣上细细的雪花,然后走到魔皇近前。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他回头看了看没得到命令便动也不动的魔族士兵,淡淡吩咐到:“你们先下去吧,若无紧要的事情不必过来打扰。”
那些士兵本就是傀儡,得了指令僵硬地附身行礼,很快便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房间的门仍是敞开的,冷风灌了进来带走了屋中最后一丝热气。
云溯望虽不觉得冷,但是他面前身子孱弱的琴修却受不得凉。
沈北雪的指尖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只是他自觉身份比云溯望高贵因而死要面子,靠在冰凉的墙上动也不动。
云溯望看魔皇仍是那副倨傲的样子只觉得有些好笑。说到底,他这异母兄长大部分的优越感都是源于那体面的出身。
沈北雪的母亲是先魔皇明媒正娶的皇后,而他母亲则是背负着勾引魔皇骂名的女妖。
但那又如何?
“我知道,魔皇一直以自己是正统魔皇血脉为傲。可是,若从今日起就不再是了呢?”
云溯望说话的时候面色平淡无比,白皙的肤色衬着没什么温度的一双紫眸,冷冽中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艳色。
沈北雪不喜欢他陈述事实一般的笃定语气,不悦蹙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别得意的太早,你在这里杀了孤,也改变不了你那肮脏卑贱的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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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你想当上魔皇,又有几人能信服?”
“无人信服其实也无妨。”云溯望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刚刚开刃的长剑,“只要让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便足够了。”
魔皇见他拿剑,神情了然:“你要在这里杀了孤。”
云溯望摇摇头,手中的剑却迟迟没有放下:“安师弟缺一把趁手的佩剑,我将自己的剑给了他。今日心血来潮,突然想为自己铸一把新的。”
“这和孤有什么关系……”沈北雪话说一半,那双凤眼突然睁大带了几分不可置信,“云溯望你想用孤的血祭剑?你怎么敢?”
“皇兄这般敏锐,也无需我多言了吧。”
沈北雪死死盯着云溯望手中的那柄利剑,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他想躲,又自知云溯望不可能让他躲开。
只觉得被这般对待比引颈就戮更加屈辱。恍惚之间他甚至产生了幻觉,他总觉得这祭剑的法子似乎不是云溯望最先想出来的……
似乎有什么人曾经对他说过“剑能杀人,亦可噬主,魔皇若是不信尽可一试。”
再多的细节他已经想不起来,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腿上已经传来了锐痛。
他那异母弟弟果真下手不留情,只一下便废了他的双腿。
沈北雪猛地抬头,眼眶发红,其中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
可他人族形态的容貌毫无威慑力,眼尾那三粒小小的泪痣倒显得他凄惨可怜泫然欲泣。
“这一剑算是回报魔皇陛下在雷云剑宗的污蔑。”
魔皇冷笑一声,除了浑身痛得发抖眼中并无半分悔意。
第二剑似乎也算好了位置,自肋下刺入,从后背穿出,形成了一个对穿的窟窿。虽不致命,却疼痛钻心。
“这一剑是回报皇兄教会了我如何用魔皇之血祭剑。”
沈北雪并无第一次杀死云溯望的记忆,他有些迷茫地看了对方一眼,仍是不愿示弱。
只是这一剑选的位置格外地疼,身上喷涌而出的魔皇之血很快就带走了他身上仅有的力气。
他疼得说不出话,也再无心瞪云溯望。
第三剑刺在心口附近,为了不让魔皇那么快就死,有意避开了要害。
“这一剑是想让魔皇陛下记住在浮流镇放的那场大火。”
魔皇伤得严重,啐出一口血沫:“孤只恨那场大火没有烧死你……”
他面前的白衣剑修似是被这句话刺激,俊美的脸上浮现出奇异的笑意:“我确实被烧死了,只是心有不甘,如今想要拉上皇兄一同下地狱。”
然而沈北雪根本不信,只当他在说疯话。
云溯望见他不肯信,极轻地笑了一声,讥讽之意再明显不过。
他剑尖一转,停在了魔皇的丹田,那恰好是灵洲修真者元婴所在的位置。魔胎消散之前,也是居于此处。
这一剑的意图十分明显,沈北雪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想要蜷起身子。
他躲得太急,身上锁着的铁链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云溯望见他反应激烈,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魔族修炼并没有什么金丹元婴的说法,魔皇这般紧张多半是为了肚子里那已经不复存在的魔胎。
可是魔胎是他自己舍弃的,现在反过来后悔又有什么用。
经历了几番生死,云溯望早已看透了魔皇,那一剑到底刺了下去。
沈北雪丹田本就疼痛难忍,重创之下连最后的一丝骄傲和体面也无法维持。
他在地上缩成一团,嘴唇毫无血色,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流,眼角泛出的泪水将泪痣浸润得如同墨滴。
“魔皇下令剖别人元婴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也有像这样任人宰割的时候。”
云溯望的语气还算平静,但过往的种种梦魇一起涌上心头,他其实并不好过。
情绪起伏过大就难免会刺激魔皇之血,让他自身也陷入危险的境地。这些道理云溯望都明白,他现在不能放任自己失去理智,他还要去救安师弟……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58
一度被仇恨冲昏的头脑,在想到安归澜之时难得地恢复了清明,接下来几剑都精准避过了魔皇的要害。
显然云溯望现在只是想给魔皇放血。
待到魔皇身上的伤口已经足够多,云溯望手上的长剑也喝饱了血。接下来成剑、认主一系列操作他早已驾轻就熟。
这把剑他是打算留给自己的,而用他自己的血铸成的玄溯则留师弟。
魔皇身上的愤怒和不甘导致这把刚铸成的剑无比凶煞,寻常人根本无法驾驭。
不过云溯望倒不是担心安师弟镇不住,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拿着一柄和旁人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佩剑。
在离开之前,他又看了一眼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魔皇。而魔皇也用仅剩的力气恶狠狠地瞪着云溯望。
兄弟二人目光交错,说不清楚到底是哪边的仇恨更深些。
到最后,反倒是云溯望忽地一笑,对魔皇的恨意毫不在意:“皇兄是不是还想说我名不正言不顺,朝中大臣没有几个人会服我。”
他见对方又露出种轻蔑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将话继续说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朝中那些人怕你怕到了什么地步?连宣城君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孙儿都能被你的名号吓哭。那些人生怕你一个不高兴大开杀戒,早就巴不得你退位。”
说到这儿云溯望脸上的笑意倒是真切了几分,他转身丢下倒在血泊之中的异母兄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屋子外面,凛冽的北风裹着雪花扑面而来,那抹修长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苍茫的白色之中看不真切。
作者有话要说:云师兄:翻开我的记仇小本本,我是不是还少捅了几下?感谢在2020021506:50:30~2020021621:1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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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tbsj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报复过魔皇,云溯望便将人丢在了那座别苑中等死。
他深恨魔皇,却也懒得和他面对面一分一秒地耗下去。
反正只要放完了血魔皇必定会死,届时先皇所出便只剩下他一人。
他对那高高在上的位子倒没有夜朔云那般病态执着,但是既然得到这个位置既能救安师弟又能救自己,他便会为之步步筹谋,直至达成目的。
魔皇的势力尚未清除干净,他要做的事情多得数不过来。下午去捅了沈北雪几下权当给自己减压。
可是减压过后该做的仍是要继续做,就这样他在望雪宫中一直忙到深夜。
夜宁人静无人打扰之时,云溯望时常会想起安归澜。凝霜宫外一别,已经过了七日。
这七日他打探不到一点镇墓之地的消息,身边也再无可疑的动物主动接近。
若说心中没有抛下一切立刻跑去镇墓之地的冲动肯定是假的。但经历了几番生死,云溯望到底多了几分沉稳。
他现在所做的,便是将未来所有可能威胁到他和安师弟的隐患一一排除。他想亲手为安师弟铺就一片坦途。
“舒望君。”
云溯望专心做事之时不喜人打扰,听到门外魔族的声音,面露不悦:“何事?”
“别苑的沈北雪发疯伤人,宫中的医者看过之后说大限只怕就在这两三日了。”
对于这个消息,云溯望并不意外:“发疯便发疯,别去管他,药和吃食也都断了吧。”
他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跟着魔皇残部的人可有传回消息?他们潜回北陵暗中联系的大臣都记下来了么?”
门外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紧接着那魔族答道:“回舒望君,魔皇残部护送陆宇琴至苍羽君府上,而后大部分藏匿不出。
苍羽君虽被关押,但他手下的人却极不安分,像是在筹谋着营救魔皇。”
云溯望手中的笔停了下来,面色称不上好:“苍羽君还在牢里,魔皇残部无人统御,他们要想成事必定要先选出个主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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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只看宇琴如何抉择了。”
云溯望所料不错,仅仅是第二日北陵便传出了魔皇旧部起事的消息。
只因沈北雪现在还在他手上,这群旧部群龙无首,最后竟宣称陆宇琴便是魔皇选定的魔后,强行将人推了出来。
不过陆宇琴态度颇为犹豫,他没有跟着起事,反而托人传话,想要来望雪宫与云溯望单独见上一面。
毕竟是多年好友,云溯望没有拒绝。
自从魔皇在雷云剑宗当众现身,挑衅了整个灵洲又掳走了雷云剑宗大弟子,他便再也没见过陆宇琴。
时隔许久再次相见,两人的话都少了许多。
陆宇琴瘦了许多,那双暖褐色的眼睛仍旧温润明亮,只是间或闪过一抹忧色,似是心中藏着数不尽的烦恼。
“溯望。”他声音略有些哑,说起话来仍带着自小养成的世家公子气度,不疾不徐,“我一直以为你是不喜欢和人争权夺利的。
这次……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难道是魔皇他又欺负你了?”
云溯望自始至终都看着陆宇琴,见他面上的关切不似作伪,方才放松了戒备,轻描淡写地答道:
“没有苦衷,只是忽然想通了。权力可以带来想要的东西,可以保护自己喜欢的人。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去争一争?”
陆宇琴叹了口气:“溯望,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这些日子,我都在尽最大的努力拦住沈北雪,让他不要再做错事。”
云溯望想到自己身在北境,除了仲氏兄妹一直在监视着他,魔皇好像真的没再找其他麻烦。这才似有所悟地看向陆宇琴:
“这段时日,是你控制了沈北雪?”
他对面的清俊修士点点头。
“那他腹中的魔胎,也是你自愿的?”
陆宇琴到底面皮薄,听到如此直白的问题耳根烧得通红。
云溯望很快就什么都明白了,陆宇琴对他那魔皇兄长到底是旧情难忘。
他垂眸,眼中情绪晦暗难明:“你应该知道,他根本活不了多久。为了赢,他也根本没顾及什么魔胎。”
“我能见见他吗?”陆宇琴有了决断,声音温和却坚定,“我并不是想要替他求情或是放他走。我只是想要见他一面……陪他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雷云剑宗的内门首徒,为人处世自然正直公允,他认定了云溯望所作所为没错,便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让对方为难。
只是再公允正直的人终究也有自己的软肋,他最终还是没法留沈北雪孤身一人悄无声息地死去。
云溯望看着挚友,许久才答了一个“好”字。
他陪着陆宇琴再次来到了那座冷僻的别苑,但沈北雪已经不省人事。
说到底,魔皇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生来体弱,为了争一时之气又不懂得保养身体,原本至少百余年的寿命硬生生被他作的砍半再砍半。
如今奄奄一息,眼看着最后一口气也吊不住了。
陆宇琴一见沈北雪满身鲜血,原本的平静稳重也有些维持不住:“溯望,他毕竟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
“并不是天底下所有的兄长都能和苍羽君一般。”云溯望抬眼,冷冷瞥了一眼魔皇,“便是没有我,他胡乱服了那么多年的药物又能得几日周全?”
陆宇琴定定看着他,没反驳也没责怪,但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不知为何疏远了许多。
半晌,陆宇琴长叹一声:“溯望,终究是我和沈北雪对不住你。但至少为将来考虑,别再弄脏自己的手,沾上弑兄夺位的污名。”
这话说得委婉恳切,但是云溯望听了却难免心灰意冷。
陆宇琴不知道他已经在魔皇手下惨死两次,他也无意将血淋淋的伤口揭开给旁人看。不知者不罪,可是陆宇琴对魔皇的那份关心和情意却是实打实的。
在不违底线的情况下,他那多年的挚友已经为魔皇做出了最大的牺牲和退让。
到最后,云溯望发现这世上真正站在他这一边,无条件支持他信任他的,竟只有安师弟一人。
可据他所知,就连那在他心里独一无二的安师弟也并非一开始就存在与这片天地。那个人来自另一个世界,若是按照原本的轨迹一路走下去大概不会和他有半分交集。
安归澜最终能出现在他身边,能两次与他同生共死,现在看来倒像是天道给予他的最大的善意。
云溯望不敢想,若是一路走来没有碰上这样一个人,自己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会满心怨恨,做出比现在疯狂得多的事情。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60
陆宇琴见他面色不对,忍不住关切问道:“可是身体不适?”
云溯望想明白了种种复杂的因果,内心也跟着通透起来。他已经足够幸运,得以有一知己生死相随……
他摇头示意自己无恙,再看向陆宇琴时眼中已无悲无喜:“魔皇已经时日无多,我其实也无需再动手。
对我而言,让他就这么多煎熬几日,其实比直接给他个痛快划算。如果你想要在此陪他,我不会阻拦,但我也不会出手相助。”
云溯望说得认真,陆宇琴也了解他的性子。
更何况在望雪宫中和沈北雪朝夕相处了许多时日,他也早已清楚了魔皇的身体状况。不是他不想救,实在是他救不了。
“生死有命,这道理我清楚。”陆宇琴无奈地笑了笑,看起来有些疲惫,“有时候我倒希望他不是什么魔皇,就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琴修——沈北雪。”
他看着云溯望离开的背影:“谢谢你,溯望。”
陆宇琴一直都是个识大体有分寸的人,即便他动了真情,云溯望也并不担心他坏自己的事。
更何况,那囚禁魔皇的别苑一直有专人看管,随时向他通报情况。
回到在望雪宫的临时居所之后,云溯望便开始为打开镇墓之地做准备。
他找了许多北陵宫和望雪宫储存的典籍一一翻看,总算对镇墓之地封印的原理有了了解。
根据书上记载,只有魔皇有权封印和打开镇墓之地。
而在魔域成为魔皇只需满足两个条件,其一是出自魔皇一脉,其二是成为魔皇一脉的最强者。
之前云溯望与夜朔云不相上下,可现在明显是云溯望更强。
即便他现在还没来得及举办声势浩大的登基庆典,天道也已经自动承认了他魔皇的身份。
云溯望继续翻着古籍,将开启镇墓之地的具体步骤也记了下来。
一夜没睡桌案上的书就已经看了大半,他捏了捏高挺的鼻梁,似是有些倦怠。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拿的这些书里不知何时混进来一本有些古怪的薄册子,粗略一翻像是什么人记下来的笔记。
笔记的第一页画着灵洲和魔域的简略地图,并特别标注出了几个重要的地理位置;笔记的第二页写着他的名字;更让人心惊的是,笔记的第三页竟然画着完整的化妖劫图腾……
看到这些,云溯望瞬间没了困意。
第80章
桌案前,貌美清冷的剑修一直沉浸在那本神秘的薄册子中。那笔记所描绘的,似乎是他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
在御兽场,他没有遇到安师弟,从死亡到重生每次都只有他一个人。
短短数年之内,他死了整整五次才逐渐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世,到最后身败名裂、众叛亲离。
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相识多年的挚友陆宇琴,都与他渐行渐远。
他明明已经有能力杀了魔皇,可是死了太多次之后他所恨的已经不仅是魔皇,而是轻贱他的性命,一次次玩弄他于鼓掌之中的“天命”。
按照这本笔记所言:
“这片大陆由一条横贯东西的落玉川分成南北两部分,南面是人族聚居的灵洲,北面是魔族生活的魔域。
这两片土地上从来不缺少强者,但是总有一道力量凌驾于所有的强者之上。
那便是‘天命’。”
这股力量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地存在。
而那个死了五次的云溯望恰巧意识到了这股力量的存在,决定拼上所有与之一搏……
云溯望看得心惊。他做不出来这种疯狂的事情,但这不妨碍他理解自己当时的心境,那大概是种一无所有之后的决绝。
总之,另一个云溯望最终杀了所有人,连带着毁掉了灵洲和魔域。
在他终于遭了报应,被封住五感关起来的时候,他竟听到这所谓“天命”轻笑着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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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这么逼你,又有何人会愿意接替我永生永世失去五感,做这个世界的‘天命’呢?”
他如梦初醒却为时已晚,无论如何挣扎都再也逃不出去……
到故事的结尾,这个本子上的空白页刚好用尽。云溯望指间一松,任凭那薄薄的册子跌落在桌案上。
虽然事情的发展已经因为安师弟而产生了极大的变化,但是他还是怕自己一个不慎就再次落入那个圈套之中。
待到心绪平复,眼神逐渐清明,他似乎又有了力气。
云溯望捡起那个薄册子,召来候在屋外的下属:“收拾准备一下,今日我要去镇墓之地。”
……
自凝霜宫外耗尽了全身灵力护住云师兄之后,安归澜足足昏睡了七日才渐渐恢复了意识。
窗外天光乍亮,还是镇墓之地往常的荒凉景象。
屋内取暖用的灵火已经熄灭了许久,穿堂的冷风飕飕刮过空旷的殿宇。
半躺在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恢复了足够的灵力之后,青年的样子几乎与前世没有分别,只是那双清透若宝石的灰眸中带着些许空茫。
四肢都冻到麻木,然而肚子却暖意融融。安归澜的视线逐渐下移,果然看到了在那里缩成一团与他相互取暖的小云。
明明是活了千万年之久的魔神,可是变成猫之后却深谙各种讨人喜欢的手段。
青年的眼神逐渐柔软起来,搓热了冰冷的手指开始给小云顺毛。
趴在他肚子上的白猫也乖顺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
安归澜手里撸着小云,心里想的却是他那可以变猫的云师兄,之前分出去的魂魄就像收不回来了一般。
云溯望回到北陵必会谋反,而魔皇同样不是省油的灯,必要之时少不了拿他的安危来威胁云师兄。
如今镇墓之地这般平静,倒真是有几分不寻常。
小云感受到了他的不专心,转过头来不轻不重地在他的指尖咬了一口。
安归澜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抽回手指有些歉意地笑了笑:
“抱歉,是我不小心走神了。”
他有些好笑地看看指尖留下的牙印,小云咬的不重,连皮都没破,就和他在凝霜宫中逗弄云师兄时一个样。
然而小云却在这个时候突然从他身上跳了起来,飞也似地朝着殿外跑去。
莫不是魔皇来了?安归澜心中一紧,连忙翻身下床追了出去。
小云在前面跑的飞快,可是步调却带着几分欢快,怎么看都不像是要跑过去和人打架的样子。
安归澜不放心地追在后面。他今年不过二十有三,追着猫到处跑却活像操心熊孩子的老父亲。
终于前面的小云在镇墓之地与外界的屏障之前停了下来,他无法透过那片单向的结界看到外界的真实情况。
但是结界之外的魔气波动却熟悉得令人心悸。
“云师兄?”结界之外的声音无法传过来,但是能明显感受到对面的魔皇之力有了变化。
紧接着,结界之外似乎燃起了一团火焰,发出灼烧的噼啪声响。
原本看不见摸不着的结界被灌注强大的魔气,直接现出了实体。
穹顶一般覆盖在整个镇墓之地上空的结界已经爬满了细碎的裂痕。
为了确认结界被削弱,安归澜试探着用手掌触摸,触感温凉如同水晶琉璃。
更为神奇的是,渐渐的他开始能看清结界之外的真实景象。
在他的对面站着一个模糊的瘦高身影。
那身影似乎看到他将手掌覆在了结界上,竟也伸出一只手,隔着结界与他掌心相合。
安归澜掌心所覆盖的那部分结界融化得尤其迅速,最终先于其他部分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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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结界融出一小片空洞的刹那,他将对面那人的手抓住。
对面的人似乎没料到他会这般热情,微微怔愣,而后激烈地回应起来。
不仅与他十指相扣,还怕他逃走一般越抓越紧。
结界另一边似乎聚集了不少人,见到结界内突兀伸出来的一只手抓住了他们的新主上,纷纷惊慌失措。
一时间周围有几个魔族忍不住紧张地唤了几声“陛下”。
云溯望抬起空余的右手,止住了那些人不必要的行动。
结界之内的人听到这一声“陛下”却是如梦初醒,他有些不确定地减轻了手上的力道。
他的云师兄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新任魔皇,为新任魔皇的声名着想,安归澜一时不知该继续还是该放手。
然而不待他继续多想,面前的结界已经被完全打开,挂念了许久的人就这般忽然出现在了他眼前。
云溯望呈现魔族形态之时气场极强,修为不够的人往往被其实力震慑,反倒很少有机会细看他的面容。
安归澜站在那里,静静望着精心打扮过一番的云师兄。
新魔皇身着烟色的华服,眼眸深中带紫,看似深邃得足以隐藏所有情绪,可偏偏又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执着。
见安归澜望着自己出神,新魔皇白皙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始终紧紧握着安师弟的手,就连真正见到了彼此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一旁被忽视了许久的小云有些不满地喵喵叫了几声,试图往安归澜的身上爬。
新魔皇眼看着那岁数比整个魔域的魔加起来都大的白猫抓着师弟的腿不放,眸色略微有些阴沉。
安归澜这才从久别重逢的恍惚之中略微回过神来,他有些好笑地看着云师兄略带醋意的眼神,轻笑道:
“云师兄既然来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里面坐坐?”
……
香炉里升腾起袅袅青烟,殿门开着,大片大片的洁白雪花被寒风卷进屋子。
沈北雪斜斜倚在靠近门口的美人榻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殿外的雪景,瘦长的手指拢着身上的一小块银白色妖兽皮毛。
这些日子,他整个人瘦得有些脱形,早已不见了当初的奕奕风采。
自从云溯望默许陆宇琴来照顾他,这处根本不适宜居住的荒凉院子也渐渐被改造得有模有样。
只可惜这些在沈北雪眼中都不过是表面功夫,表面功夫做得再好也改变不了他仍旧是阶下囚的事实。
他已经显出油尽灯枯之相,可陆宇琴仍旧不信邪一样每日按时端水送药。
这样做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琴修缓缓抬手,接住了一片门外飘进来的雪花,有些自嘲地勾起唇角。
他并未一个人待多久。很快,陆宇琴便匆匆端了一碗药走进来,将半开的殿门关的严严实实。
他似是有些愠怒,将药放在一旁的桌上问道:“这门为何开了?”
他记得清楚,走之前将门关得好好的,不可能轻易被风吹开,定是沈北雪自己开的。
沈北雪晃晃手腕上的镣铐,说得理所当然:“孤有些闷,便开门看雪。
怎么,孤的那个好弟弟如今竟然管得这么宽了,连开门也不许了么?”
“这关溯望什么事。”话刚出口陆宇琴意识到自己面对的还是个时日无多的病人,忍不住无奈地放软了语气,“此处天寒,你身子又虚弱,不可再像过去一般任性了。”
而沈北雪果真吃软不吃硬,听了这话也不再用那带刺的语气伤人,只是垂眸就着陆宇琴手中的药匙一口一口地喝药。
他喝完药,又看向门的方向。明明看不见外面的景致,眼中却流露出些许怀念,轻声道:
“阿琴,你看到了吗,树上结冰花了。”
自从被关起来,他极少这样说话。
尽管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但是在漫天落雪的静谧氛围之中却衬托得格外安宁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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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宇琴被魔皇反常的温柔惊住,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依稀记得,魔皇在把自己交给他之前也同他提过冰花,说那是心意相通之人的见证。
他来的路上只顾着手中的汤药,并没有心情看树上是否结了冰花,至于他们二人如今心意是否相通,陆宇琴也不敢肯定。
沈北雪见他没有什么回应,神情恹恹的,也不知是不是失望。
他有些不适地皱着眉,全身的生机如同被这最后一句话抽空了一般,无力地倚在陆宇琴的肩膀上。
陆宇琴见势不对,只能将人扶起,试图用术法医治。但是他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少有的乖巧听话。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陆宇琴用颤抖地手探了探魔皇的脉搏,而后又试了试鼻息。
皆是如同一潭死水,平静无波。
他慌了神,又叫了几声“北雪”,只可惜同样无人答应。
到最后,他只能将那瘦得硌人的琴修紧紧搂在怀里,无声地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叮~魔皇的便当已经加热完毕。
今天早上还和基友说过,魔皇是开文之前非常喜欢的角色,但是没想到一年之后给他发便当发的如此愉快(手动微笑^_^)
第81章
陆宇琴明知怀中人早已绝了气息,仍是不舍得放开。
魔皇并不是一个好爱人,除却当初接近他的时候着意伪装,其他时候时常口是心非,出语伤人,别扭又不坦率。
可沈北雪到底将仅存的耐心和温柔都给了他陆宇琴,他又怎么可能不动容。
“北雪,若有来世……”陆宇琴的声音有些颤抖,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稳住“我还要和你一起看冰花。
不止要看一次,以后每一年的冰花,都想和你一起看。”
明知对方早就已经听不到了,陆宇琴仍是说得郑重,就如同许下了一个一生一世的承诺一般。
魔族到底和灵洲人族不同。
由于生来寿命长,他们对待死亡的态度也就逐渐变得淡漠起来,很少听说有活了百年的魔族想要修来世的。
沈北雪一世凄苦,到最后也没流露出多少对世间的眷恋,陆宇琴其实根本不确定他这样的情况是否还会有来世。
等到怀里那具清瘦身躯的余温渐渐被寒气吞噬殆尽,他终于放开了手,怕将人冻着一般小心将被子盖在沈北雪身上。
琴修墨发披散,面色惨白唇色发青,全身上下已然俱是死气,可是在陆宇琴眼里却与生时无异。
他俯身,如往常那般轻吻了一下琴修眼尾的三颗小泪痣,而后有些不舍地转身去收拾散落了满桌的凌乱杂物。
沈北雪被囚在别院的这段时日留下的遗物其实不多。
自云溯望随手废掉了他双腿,他平日里活动的范围就变得极为有限。
因此平日里的消遣只有用桌上那套陆宇琴为他寻来的笔墨纸砚写几笔字,或是趁陆宇琴不在时打开门窗,看着院中的雪景发呆。
如今桌上散落的多是他平日里写了几笔便再无兴致的手稿。
沈北雪虽是一副书生气的俊秀相貌,写出的字却铁画银钩,带着浑然天成的帝王气势。
陆宇琴爱屋及乌,对那字迹也颇为珍爱。他耐心地抚平被团成一团的宣纸,认真看上面的内容。
他知道沈北雪心有不甘,所以看到纸上多是带着戾气和杀伐的字倒也不觉得奇怪。
可当他翻到其中一张的时候却猛然停了下来。
在几个肆意挥洒的大字下方,有一排写得极为端正的小字,若是不注意很容易便会被忽视。
陆宇琴再三确认,方敢将那行字读出来:
“来世愿为沈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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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字一句,似是要将这七个字印在心里。
魔皇并不喜欢自己体弱多病的人族形态,甚至不惜服药压制。
可偏偏陆宇琴对魔族形态的夜朔云冷若冰霜,对纤瘦病弱的沈北雪体贴包容……
陆宇琴不知写出这七个字时自己的爱人到底是何心境。而他自己的视线早已一片模糊。
……
安归澜带着他的云师兄进入了镇墓之地中心的神殿。
这一路上云溯望不知是生出了怎样的执念,始终抓着他的手不放,像是生怕他突然之间消失一般。
小云虽然是一只猫,但是察言观色极为敏锐。它意识到今日安归澜是少有的高兴,因而毫不客气地敲诈了一顿全鱼盛宴。
用吃的暂时打发走了小云,内殿之中便只剩下师兄弟二人。
安归澜看着面前气场发生了明显变化的俊美剑修,高兴中又忍不住带了几分欣赏之意。
他转过头试图收拾出一片供两个人坐下叙旧的空间,随口问道:
“云师兄,这些日子可还安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体便蓦地一震,原来是被云溯望从背后抱住。
云溯望的手臂紧紧扣着他的劲瘦腰肢,头埋在他的颈窝。
这是一个亲密到没有一丝距离的姿势,再加上他现在的身条抽长拔高了一些,属于云溯望的温热鼻息便直接打在了颈项敏感的皮肤上。
安归澜一惊,连呼吸也跟着停了半拍。
他没料到,性子疏离淡漠的云师兄在压抑了这么久之后竟这般……热情。
“云师兄?”
脖颈痒得厉害,安归澜忍不住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云溯望“嗯”了一声,示意他在听,可是身体却动也不动。
安归澜见含蓄暗示不管用,只好直言:
“能否换个姿势?这样,我有点痒。”
云溯望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安师弟那欲言又止的态度,想表达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美人剑修的面上微微染上薄红,而后听话地松开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安师弟看。
在外人眼里他或许已经成了弑兄夺位的新魔皇,但在喜欢的人面前他却仍是保留着几分初次心动的纯情。
这样的对比反差,看在安归澜眼里便成了云师兄身上致命的吸引力。
只是顾及到镇墓之地外那一群眼巴巴等着新魔皇出来的下属,他终究没有在这青天白日里将人压倒在榻上。
云溯望帮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将玄溯递到他手上,随后又拿出一把与玄溯看着极像的新剑。
“上次安师弟说没有剑,我便想着等再见你之时把玄溯带来。毕竟这早就是你的剑了。”
“那这把新的是……”言言
安归澜只一眼便察觉出了那把剑上强大却又与玄溯稍有不同的魔气波动,心中已有了猜想。
云溯望垂眼,笑得温柔:
“自然是想两把剑凑成一双,所以又铸了一把新的。还想让安师弟取个名字。”
“是用了夜朔云的血?”
“善恶终有报。他拿我祭剑的时候,我便提醒过他,可惜他不肯信。”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用魔皇之血铸剑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御兽场的前尘虽已远去,但余下的记忆安归澜却无论如何都忘不掉。
云溯望如今虽再也不会让人白白欺负了,却仍是叫他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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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皇死有余辜,可是云师兄又何苦用这样的事再让自己难受一回?”
“我并未觉得难受。”云溯望语气平静,眼眸亮如晨星,“只是觉得痛快。”
说到这,他又想起了那本神秘的册子。若那上面所说都是真的,那安师弟便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变数。
这样一来天道当初为排除这个变数,不惜违背规律降下天雷便全都说得通了。
怕安师弟再次被所谓的“天命”迫害,云溯望直接将一直放在袖中的册子递了过去。
然而安归澜在接过册子后只是草草翻了之前的几页,便飞快地跳到了后面。
他早已知道了故事的前半部分,因而迫不及待想看新增的那几页内容。
而那结尾的几页果真没辜负他的期望……
理清了思路,他抬起头看向云溯望,神色极为认真:
“既然是天命想方设法地逼迫云师兄失控,那我们此刻就更加不可掉以轻心。如今夜朔云已经无法再构成威胁,那这幕后的力量必定会推出来一颗新的棋子。”
云溯望点点头,顺着这个思路将有可能威胁到他和安师弟的潜在力量数了一遍:“下一个,是灵洲?”
他顿了顿,又意识到了问题,安师弟对这一切似乎接受得太快了些。
安归澜对云溯望的神态动作实在是太过熟悉,对方仅仅是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他便能猜出此刻的心思。
“云师兄是在奇怪我为何不质疑这本册子?”
他笑了笑,像是往常撸大猫猫一般揉了揉云溯望的黑发,“说起来我最初知道云溯望这个名字并不是在灵洲或是魔域,而是在这本册子上。
因为心里好奇将来会灭世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我便跟着上面的地图到了北陵。然后就遇到了云师兄。”
云溯望微微睁大了眼睛:“你出现在御兽场,就是为了找我?”
面对爱人,安归澜极为坦诚:“确实有这样的打算。
只是这册子上一没有你的画像,二没有你的具体位置,我当时并不十分肯定能找得到。许是运气好,竟真的遇上了。”
云溯望震惊过后,眼角眉梢染上了一抹明快的笑意:
“可我是未来要屠戮灵洲和魔域的魔头,你就不害怕?”
安归澜被这笑容感染,极为自然地将云师兄揽在怀里:
“我现在愈发觉得这册子夸夸其谈,云师兄那时候非但不可怕还很可爱,到底哪里像是个灭世的魔头?”
云溯望被猫控师弟夸得不知如何回应,耳根又有些泛红,他甚至开始庆幸自己恰好能变成猫。
大概天底下非但不嫌弃,还用“可爱”二字来形容他这个半猫半魔的怪物的,就只有安师弟一人了。
他犹豫了一下,看那册子的眼神也少了几分戒备:“照安师弟这么说,这册子其实还是我们两个的半个媒人。
既然如此,将来洞房花烛之时便也请它做个见证。”
安归澜听云师兄已经开始认真思考着洞房花烛的事,只觉得一切竟像是在梦中一般美好得不真实。
但是很快这不真实感便被镇墓之地外传来的消息打破。
一个魔族傀儡冒着抗命的风险送来急报,望雪宫中的沈北雪身死,而这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到了灵洲。
已经备战许久的灵洲仙门和以陆家为首的修真世家看准了这个魔域权力更迭的机会,一夕之间和魔域撕破了脸皮,现在正日夜兼程向落玉川沿岸逼近。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完结了,预计有三个番外,争取这一周都发上来~
第82章
云溯望听闻这消息,脸上的温暖笑意很快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夜朔云死了于他而言确实是好事,但是灵洲也如他和安师弟预想的那般,紧跟着发难。
灵洲的世家和仙门一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二者同进同退早已不是秘密。而这一次率先提议讨伐魔域的竟是陆宇琴的父亲陆长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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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羽君和陆宇琴明明还在魔域活得好好的,可是这位陆家主却告诉不明真相的灵洲众人他的两个儿子皆为魔皇所害。
灵洲的修真者向来以正道自居,就算主动挑起争端也必须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陆家两位公子的“死讯”就成了讨伐魔域最有力的凭证。
云溯望听完这个借口,又恢复了平日的淡漠,意有所指地冷嘲道:“灵洲的所谓世家名门还真是从不令人失望。”
灵洲仙门世家编造借口安归澜并不吃惊,可是只要苍羽君和陆宇琴站出来,陆家的这个谎言就极容易被戳破。
他有些不解地看向云溯望:“就算苍羽君是魔皇旧部,但陆师兄毕竟是云师兄的好友。陆长黎为何敢确定陆师兄不会站出来?”
云溯望听到这个问题,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因为魔皇死了。”他沉默了一瞬,“宇琴大概是亲眼看着他死的。经此一事,他只怕再不想见到我了。”
似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他很快便掩去了眼中那晦暗难明的情绪道:“天命如此,和灵洲这一战只怕在所难免。
我虽然既不喜欢魔域也不喜欢灵洲,但却想守住一片可以和安师弟一起生活下去的地方。”
得知陆宇琴已经在魔皇和挚友之间做出了选择,安归澜心中难免又心疼起他的云师兄。
可无论其他人做出怎样的抉择,他自己的选择却始终都未变。
他没再耽搁下去,一面再次牵住云师兄的手,一面用术法飞快地收好了散落在内殿之中的物品。
“守住一起生活的地方从来不是云师兄一个人的事,所以这次我还是会与你一起。”
……
沈北雪虽死,但望雪宫中一切如常。
陆宇琴清晨打开房门,捡起那封落在雪地中的信,抖落上面沾染的零星雪花。
自从上次魔皇杀了陆家的死士之后,远在灵洲的陆家主便明白了他究竟站在那一边,没有再主动联系。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魔皇死后云溯望上位,看似平静的望雪宫之中早有人已经按捺不住。
陆宇琴展开信纸,只是看了几行便失了兴致。
信上所说无非是劝他弃暗投明,勿要执迷不悟。他兄长已然无可救药,但他父亲仍旧对他寄予厚望。
若是能趁此机会自魔域后方突袭,必定能立大功。这样将来回到陆家,也好重新树立声名,继任家主之位……
陆宇琴知道他父亲派来的人此刻或许正在暗处观察着的他的一举一动,可他仍是不给面子地“嘭”的一声关上房门。
屋中的炭盆中还残留着微弱的火星,他顺手将信连同信封一同丢到炭盆里,眼看着火星在上好的白宣纸上烧出焦黑的大洞。
半晌,信化为灰烬,他才抬眸温和地看向软塌上被灵力保护得极好的魔皇尸身。
“北雪,我知道这么做你肯定又会不高兴,可毕竟是我们对不起溯望在先。
在带你离开之前,我想先将欠下的人情还上。”
……
虽说前线在落玉川,但安归澜还是带着小云跟云溯望一道回了望雪宫。
魔域刚刚易主,纵使是落玉川战线的后方也并不太平。云溯望谨慎,不放心将众多魔皇旧部留在北陵,此番专程赶回来便是重新安排这些不安分的魔皇旧部。
只是他万没想到,陆宇琴竟会主动要求见他。
再次见面,纵是陆宇琴已经尽力克制情绪,明眼人仍是能看出魔皇之死给他带来的打击。
安归澜见云师兄说不出话,三人之间气氛颇为沉闷,便率先开口问:“陆师兄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陆宇琴闻言苦笑,轻轻摇了摇头:“我其实不知将来会怎么样,能做主的也就只有当下而已。”
云溯望深深看了他一眼:“身不由己的人实在是太多,能掌握当下已是难得。”
陆宇琴并未去探究云溯望这话是否隐含深意,接着说道:“我知晓溯望现在的难处,也多少听说了灵洲那边传来的消息。
若是溯望愿意让我和兄长到落玉川前线,我愿意向灵洲众人解释清楚。
只是等战事平息之后,我想将北雪好好安葬,然后和兄长一起离开。”
云溯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昔日挚友,试图分辨出这话中有几分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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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奈陆宇琴的暖褐色眼眸清澈而平静,直视着他的目光不见一丝虚伪。
“可这么做,你就再也回不去陆家了。不只是陆家,只怕整个灵洲都没有地方容身。宇琴你真的想好了?”
陆宇琴似是不在意,他瞧着试图往安归澜怀里钻的小云神色略微轻松了些:“孰重孰轻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只看溯望你愿不愿意再信我一次。”
云溯望见安师弟一派轻松,便已经猜到了安师弟对此事定是赞同的。
他也不再纠结,应道:“在雷云剑宗,人人都说我是害人的怪物,只有宇琴和安师弟肯信我,如今我怎能怀疑宇琴的好意。”
……
自从新任魔皇重新接受了与先魔皇有旧的陆氏兄弟,魔域的备战便进行得井井有条。
云溯望先是将北陵城中以苍羽君为首但愿意有条件听命的旧臣放了出来,而后又用魔皇令调集除魔族傀儡以外的兵将,增强了落玉川沿岸的防守。
待到灵洲仙门和世家的修士千里迢迢赶到了落玉川南岸,与魔域隔河相望,却发现对面的阵势丝毫不输己方。
这让一路上都觉得稳操胜券的灵洲修士纷纷变了脸色,有一部分实力不济只是想以多欺少的修士忍不住质问陆家人:
“不是说魔域刚发生叛乱,内部一盘散沙吗?怕是你们陆家得到的消息有误吧?”
陆家众人也不曾料到这样的局面,纷纷看向家主。
陆长黎定了定神道:“不过是魔域的鬼蜮伎俩。
他们定是畏惧灵洲,不得已才幻化出这般严阵以待的阵势想要将我等吓退。是真是假,只要一交手便能见分晓。”
既然来到了落玉川边,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灵洲内部纵然各怀心思,此刻却也不得不一致对外。
陆长黎遥遥望向对岸,最先注意到的便是一袭典雅黑衣,执剑而立的云溯望。
新魔皇面容清逸俊秀,举手投足之间还带着几分仙气,看上去虽不及其兄长狠戾,但提着长剑站在万军之中亦形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距离新魔皇最近的是个身材高挑的青年,他看起来甚至比新魔皇还略微高些。
更为不寻常的是,身处战场之上,他的行为却带着几分散漫,甚至怀里还抱着一只颇有分量的大白猫。
可即便行为如此放肆,新魔皇却对他没有半分不满,纵容中似乎还有些宠溺的意味。
雷云剑宗大乱之时陆长黎没有在第一时间到场,因而无从知晓这看似散漫之人曾狠狠教训了一番灵洲众仙门。
他看到云溯望身边不带兵刃且形似男宠的青年,只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并未放在心上。
按照惯例,一战开始之前灵洲这方总要派人慷慨陈词,历数魔域的种种不是。尤其是这次的对手曾是夜谕门的大弟子,这可给了灵洲这方太多贬损和抹黑的空间。
一个在夜谕门颇有资历的弟子在得了陆长黎的许可之后站到阵前,不慌不忙地展开手中的卷帛开始念上面的内容。
将云溯望欺师灭祖,屠戮同门,用不光彩的手段谋反弑君的“罪行”都数了一遍。到最后还不忘把杀害陆家两位公子的脏水泼在了他头上。
照理说这样不问青红皂白的一通贬损,不仅能提升灵洲一方的士气,还有可能瓦解敌方的军心。
魔域经历了一番内斗,新魔皇踩着兄长的尸骨上位,反对他的人必定不在少数。若是受这番话的影响临阵倒戈,魔域一方就不攻自破了。
可是云溯望却丝毫没有阻止这人念下去的意思,甚至连目光都不曾在昔日同门身上停留。
陆长黎身边不乏出谋划策之人,见云溯望这般,不由得故作深沉地摇头叹道:“如此骄纵轻敌,依我看这位新魔皇的心性手段只怕还不及他兄长。”
在陆长黎印象之中,云溯望只是个空有一身剑术修为,却不懂如何与人打交道的孤傲年轻人。如今有这样的表现,并不令他感到意外。
他心中得意,面上却维持着一家之主的沉稳威严,对那幕僚道:“虽然如此,我们也不可轻敌大意。”
落玉川对岸,云溯望有些好笑地看着各怀心思的灵洲众人,侧身对安归澜说道:“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我看一别数月,灵洲那些人却仍是老样子。”
安归澜止住给小云梳毛的动作,顺着云师兄的目光看向对岸笑道:“虽说有天命在暗地里推波助澜,但这些人也确确实实想趁魔域动荡占个便宜。
他们哪里配称作‘士’,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倒是云师兄,如今再不会受他们的诬陷了。”
不同于和安归澜交谈之时的亲密自在,云溯望将注意力转向灵洲人族之时目光明显凛冽了几分。
他直视对岸:“夜谕门命案,一无人证二无物证。雷云剑宗枉为灵洲第一宗门,最后只为安抚人心仓促定罪。
而夜朔云荒唐暴虐,动辄滥杀无辜,有能者取而代之并无不妥。
至于陆家的两位公子,魔域从未伤害他们一分一毫。是生是死,可不能由陆家主一人说了算。”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68
说到这,他身后的卫队应声散开,苍羽君和陆宇琴赫然居于其中。
那二人在灵洲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认识他们的人不计其数。此刻传闻中已死的人陡然出现,霎时引发了灵洲阵营的混乱。
陆家人见势头不对连忙大声叫道:“这二人是假的,定是魔皇派他们来扰乱军心!千万别被魔域邪术所蒙蔽!”
偏巧有好事的世家公子不肯给陆家这个台阶下,开口反驳道:
“你们这么着急否认做什么?我也是雷云剑宗内门弟子,陆师兄在的时候天天能见到。依我看对面那个人分明就和你们家二公子像得很。”
这下就连陆家主的脸色也变了,他斥责道:“你休要胡言,宇琴向来正直,怎会投靠魔域。听说魔域之人擅造傀儡,宇琴定是已为他们所害!”
陆宇琴听到这话似是忍无可忍:“父亲,我和兄长都好好地活着。溯望没有害我们,纵是先魔皇……亦对我们以礼相待。我只是不明白,您为何一定要执着于挑起两地的战事?”
陆长黎不客气地回道:“你不是宇琴。”
云溯望见陆家主死不认账,也不显得意外。他拉住显得有些失控的陆宇琴,示意他不必太过执着。
而这时候,一直站在云溯望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专心撸猫的青年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安归澜半低着头专心给猫顺毛的时候看起来温柔沉静,比一身冷然剑意的云溯望好亲近得多。但当他抬起头,似讽似嘲地看向河对岸的灵洲众人之时,却让那些人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安归澜抱着小云从云师兄身后的阴影中走出,毫不避讳地直接站在了云师兄正前方。
“我倒是可以告诉诸位,这夜谕门的凶案究竟是谁所为。”
只可惜灵洲那边也是看人下菜碟,众人见他不过是个“无名之辈”纷纷不屑一顾。
更有两个嚣张跋扈的世家子弟质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两军阵前插话?没看到我们正和你主子理论吗?”
他们这边话音未落,已有一股魔气卷起冰寒刺骨的落玉川河水浇了他们一身。
落玉川之水在魔气的作用下凝结成冰,顷刻之间便把这二人从头到脚冻成了冰雕。
云溯望不屑于偷袭,可是对方公然瞧不起的是他的安师弟,他便也无需再忍。
“孤倒也想问问,你们二人又算是什么东西,敢公然向魔后挑衅。”
此言一出,落玉川南岸一片哗然。然而最为震惊的是安归澜本人,他转过身,再次拉近了与云溯望的距离小声问道:
“云师兄刚才说的魔后是何时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说话的时候,唇角微微勾起,眉眼间的笑意已是掩藏不住。
因为和云溯望离得极近,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云师兄由于紧张而不由自主加快的呼吸。
温热的鼻息在落玉川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了一团白色的雾气,透过这朦胧的雾气看去,安归澜向来冷白的脸色竟隐隐透出一抹薄红。
云溯望眨眨眼睛,视线不经意地落在安归澜脸上,又飞快地移开。
“是我心里一直在想的事……也是战事结束之后最想做的事。安师弟可愿意答应?”
安归澜自来到这个异界,奇奇怪怪的事情也见识了不少,如今竟觉得男人当魔后也算不得太奇怪。
他从善如流地点头应道:“云师兄所想便是我所想。”
有了刚刚那两个世家子弟的教训,众多实力不济的仙门子弟明显收敛了许多。他们只敢偷偷看着安归澜和新魔皇在两军阵前毫无顾忌地撒狗粮,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安归澜拍拍小云的猫头,让它别再继续装睡。随后再次转向灵洲众人:
“据我所知,夜谕门死去的十人都是在同一屋中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吸走了魂魄。云师兄若是能做到这一点,又怎会被你们轻而易举地抓到雷云剑宗受审?”
陆长黎不悦地冷声道:“说来说去不过是凭空揣测。若是云溯望当时便和他兄长串通一气,有意隐藏实力,这一切不就说得通了?
既然你要指正凶手,不如直接些告诉我们,那凶手究竟是何人?”
“凶手并不是人,而是我怀里这只猫。”安归澜把小云举起来,让猫头正对着落玉川对岸的灵洲修士。
小云配合地“喵呜”了一声,看起来颇为骄傲自豪。
这一次,灵洲修士们的笑再也憋不住,平日里一脸正气喊着斩妖除魔口号的年轻修士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陆长黎倒是没笑,他威严地扫了一眼憋笑憋得辛苦的陆家子弟,冷声叱道:
“两军阵前岂容儿戏,你这般轻佻放肆只会让魔域覆灭的更快。”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69
可是安归澜丝毫没把陆家主的这番威胁放在眼里,他俯身将小云放在地上,语气颇为真诚: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陆家主自身见识短浅其实也没什么。可是若因为见识短浅而轻敌大意,害得跟着你的这些灵洲青年才俊白白殒命,那便是既蠢又坏了。”
说完,他也不等对方反驳,直接拍拍那只心宽体胖的大白猫,轻声道:
“小云,只需赢了这一场,接下来百年的鱼干便都包在我身上,你觉得如何?”
小云心领神会,不忘撒娇一般在安归澜的手上蹭了蹭,然后赶在新魔皇的脸色变难看之前,迈开四条小短腿朝着河对岸进发。
魔神重宵在显露真身之前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白猫。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点的话,那就是近些年来被安归澜一日三顿不算夜宵的精心投喂养得非常胖。
灵洲的青年才俊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白猫往落玉川的方向冲,笑得更加厉害:“这猫难道是想要游过落玉川?哈哈哈哈……”
“这么胖只怕没游到一半便被冲走了吧?”
可是这样轻松的氛围并未持续多久。
很快就有人惊呼:“你们看,那只猫是不是变大了许多?还长了一双翅膀?”
“不只是翅膀,还有九条尾巴?”
人群看清了恢复原形之后变得无比巨大的魔物,早已没有了当初看热闹时的轻松随意。
小云长了翅膀之后,不费吹灰之力便飞过了落玉川这道天然屏障,像团乌云一样自空中袭来。
变故来得太快,灵洲一方还没来得及摆好的防御阵法被冲得七零八落。
有人立功心切,抽出长剑砍了过去,然而那把剑才触到魔神重宵周身缭绕的魔气便腐蚀断裂。
重宵在夜谕门生活了不短的时间,颇懂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道理,很快便将目标锁定在了那群执剑后退的白衣修士身上。
巨猫缓缓张开嘴,夜谕门那几个道貌岸然修士的魂魄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了出来。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之下,他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
众目睽睽之下,无人再敢怀疑安归澜的话,而魔域和灵洲之战也就此拉开序幕……
苍羽君凝视了一会儿对岸的战局,最终还是将目光定格在了陆长黎身上。他抽出腰间的本命剑,眼中是刻骨的恨意。
而云溯望本是剑修出身,对那股杀意再熟悉不过。他扫了一眼昔日对手:“苍羽君想要报仇便去。”
苍羽君得了准许,身形一闪便进入了落玉川对岸的战场。云溯望对这位曾经的灵洲剑圣的剑术颇有信心,只是略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陆宇琴。
“宇琴是来帮我,并非是魔域的下属,不必如此拘束,若是担心便跟去看看吧。”
陆宇琴听了这话方才缓过神来,惨白的面容也跟着恢复了几分血色。
陆宇琴离开之后,安归澜便提剑到落玉川对岸帮衬小云,在亲自下场教训了十几个试图暗箭伤猫的修士以后,方圆数十里彻底无人再敢靠近小云。
陆苍烨和陆宇琴牵制住了陆家众人,小云在天上飞来飞去四处清场,对岸的魔域大军也在魔皇令的指引下陆陆续续渡过了落玉川。
眼看着灵洲这边显现出颓势,偏偏陆苍烨又步步紧逼,陆长黎面色愈加阴沉。他头也不回地吩咐身后的管家道: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带人将先前演练好的阵术用出来。灵洲存亡在此一战,纵使打不过魔域,也要将他们永远困在落玉川以北!”
那管家领命之后朝着陆家主躬身一礼,很快就隐没在了纷乱的战阵之中。
苍羽君一剑劈开陆长黎的护身法器,眸中恨意没有半分消减“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封印你们这些魔域的妖魔!”
战局不利,陆长黎亦是下定了决心拼死一搏。如今对着陆苍烨,他的情绪明显有些失控,苦心维持多年的家主风范也所剩无几。
“要不是因为这群怪物,你母亲如何会被掳到魔域受辱?她又怎会被那魔族蛊惑?”
这番话显然触及了陆苍烨的底线,他打断陆家主:“当初是你自己为了逃命撇下我母亲,然后又为了面子不肯相信她。
陆家主无端猜疑处处算计,甚至不惜害死自己的妻子,如今有什么脸面在这里贼喊捉贼。”
正在和陆家人过招的陆宇琴听到这话,手中的剑一顿,却没有回头。
陆长黎眼见得随身携带的法宝根本挡不住苍羽君,眼中现出疯狂之色:“这还不都是被魔族逼的?今日你们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陆长黎此言并非危言耸听,早在数年之前他便延请灵洲精通阵法的修士,研究可以永久压制魔域的咒术。
如今阵法已成。只要将这战阵之上的所有人无论阵营一概献祭,便能以落玉川为界,形成一道彻底压制魔域的巨型结界。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70
结界一旦成形,魔族和妖族便会永远被隔绝在落玉川以北,再无法到达灵洲,可灵洲人族却能反过来穿过结界进入魔域。
就算灵洲人族在魔域大肆杀戮,只要在遭遇强敌之前穿过这道结界便可全身而退。
战场上的异变进展得极为迅速,重伤的灵洲修士和魔族士兵最先被阵法吸收,丢了性命。
接下来遭殃的便是修为稍微弱一些的人族和魔族。
完全展开的阵法犹如在大地上张开的血盆大口,无差别地吞噬着两方人马。
云溯望很快就发现了异状,当即渡过了落玉川。
安归澜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云师兄,面色淡定如常,可是手却极配合地和对方交握在了一起。
“陆长黎想要一劳永逸,将魔域永远踩在脚底下,只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安归澜说话的时候嗓音清冷温润。明明身处危局,却仍旧是眼含笑意地看着云溯望。
这倒是让云溯望想起御兽场初见之时。当时他虽然看不清安归澜的脸,但是却无端地觉得安心。
是不是从那时候起,安师弟便是这般眉眼含笑地盯着他看?他努力忽视这一时的心头悸动,问道:
“安师弟到底是对我有信心,还是对自己有信心?”
“当然是对我和云师兄都有信心。”
安归澜这般说着,体内的灵力也跟着飞速的运转起来。
他微微倾身,附在云溯望耳边道:“我已经恢复了灵力,但若是再次动用势必还是会引来天劫。
既然如此,不如将陆家主准备的这份阵法换个地方,让它去拦住这所谓的‘天命’。”
云溯望很快就明白了安归澜的意思。
陆长黎的阵法已经基本成形,想要完全消除难上加难,但是若是令它偏转方向去抵挡天劫,那便是事半功倍。
有能力偏转这阵法囚住“天命”的人,整个世上寥寥无几。可云溯望死了两次之后,恰好有了这样的能力,能够反过来守护他的安师弟。
在安归澜释放出强大的灵力阻止阵法继续吞噬生命之时,九天之上降下的雷劫也如期而至。
落玉川附近的天空无端出现了青紫色的闪电,隆隆雷声响彻大地。等到重重乌云上的闪电愈发密集,云层中隐隐透出金色的光亮,云溯望也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扭转结界。
“天命”显然是摸透了安归澜的实力,这次的雷劫不再如前世御兽场一般步步试探、逐渐加码,而是打算一击毙命,将无端闯入的异世之人彻底抹杀。
然而安归澜仍旧站在原处不闪不避,甚至没有分出些力量抵挡即将降下的劫雷。他又一次把自己的性命完完全全地托付给了云溯望。
顷刻之间,数道碗口大的金色雷劫自乌云中落下。却在还未触及他的时候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被生生反弹了回去。
在半空炸裂开来的几道劫雷能量惊人,震耳欲聋的轰鸣回荡在天地之间,余波冲散了聚集在一起的乌云。
落玉川战场之上的人大半都还活着,照理说这样将成未成的阵法并不能与天命完全抗衡。但云溯望再惨也算是这世界的气运之子,在阵法偏转后竟用自身的魔皇之力补足了阵法缺少的那部分能量。
“天命”一击不成反遭反噬,短时间内没了连续发动雷劫的能力。
安归澜虽说从吃人的阵法口中救下了灵洲众人,但是他并没有好心到直接将这些人放回灵洲。
自他指尖迸发的青灰色灵力火焰像是长了眼睛,分成多路追着只顾逃命的灵洲修士。等到将人擒住,绕着身体转上一圈,便将那些人身上私藏的种种灵石、法宝、丹药、灵植搜刮得一干二净。
云溯望站在安归澜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的师弟毫不客气地从人身上搜刮财物,不知怎的又笑了起来。
不同于面对先魔皇和夜谕门师兄弟时那种带着几分讥诮的笑,他只要看到安师弟,脸上的笑就会跟着变得真心实意起来。
安归澜修为远超这个世界的修真大能,根本无需贪求这些无用的身外之物,可他这一次偏偏动手夺了。
云溯望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这是为了什么——那些东西分明是安师弟为他夺的。
北境新定,魔域易主,他身为新魔皇虽然实力完全镇得住那些蠢蠢欲动的魔皇旧部,但少不得恩威并施,拿出些货真价实的东西安抚人心。
前任魔皇吃穿用度奢侈靡费,并没有留下太多的东西,而和灵洲这一仗抢来的东西便是他将来安定魔域的资本。
这些事情,他原本是一个字都没同安师弟提过的,可安师弟却比谁都想得周全。
在观察着整个战场形势的同时,云溯望仍在稳固那道阻挡天命干涉的结界,巨大的消耗几乎将他身上能调动的全部的魔皇之力全部抽干,就连相对而言微不足道的妖力也被一并贡献了出去。
战场上的魔族和人族在不久之前都还想要置他于死地,照理说他不该为了救他们如此拼命。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71
但如今的云溯望,心里面除了对自身遭遇的不甘和怨愤之外,还多了对未来的期许。
他和安师弟还没成婚,还没来得及长长久久地生活在一起。一旦中了天命设下的圈套,就什么都没有了。
说到底,他已经不想让这个世界毁灭了。而他这样做,仅仅是因为安师弟一人而已。
云溯望看着远处独属于安归澜的灵力明明灭灭,眼前突然模糊起来。
夜朔云总是侮辱他,说他出身卑贱不堪,什么都不配拥有。可是到最后,偏偏让他得到了全天下待他最好的安归澜。那五道化妖劫,似乎并没有把他的运气全部带走。
这样想着,云溯望俊秀的眉眼完全舒展开,眉宇间的戾气也渐渐散去。除去了心魔之后,身上原本枯竭的魔皇之力又开始成倍地增长,然后源源不断地注入悬在他头上的阵法。
就在阵法堪堪完成之时,第二波足以摇撼天地的惊雷倾泻而下,撕裂长空的闪电短暂地照亮了那张清极始艳的面容。
安归澜似有所感,回头看向云师兄的方向,便正好看到了这一幕:覆盖了天地的法阵将所有的雷劫挡了回去,电光将云溯望的眼睛映得极亮。可短暂的对视之后,他的云师兄便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重重跌在地上……
安归澜的心跳几乎骤停,呆了一瞬,直直向云溯望奔去。
第83章
云溯望闭上眼之后,周围的一切都跟着消了音。
他眼看着向他跑来的安师弟将他抱在怀里急切地说着什么;眼看着灵洲战败,魔域到处都在开热热闹闹的庆功宴;眼看着他被安师弟一路抱着回了北陵,日日精心照顾,连沐浴之事也是亲力亲为……
他没有太强的时间观念,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他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久到陆宇琴和他兄长已经带着沈北雪的骨灰离开,北陵宫中厚厚的积雪逐渐消融。
每天晚上,安师弟都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夜半惊醒之时,安师弟就会伏在他胸口一遍一遍地确认他的心跳。
云溯望看得心疼又酸楚,他明明没有死,却像是冥冥中被一股外力阻隔,根本无法轻易醒来。
他懊恼地在北陵宫中徘徊了一圈又一圈,唯一庆幸的是他醒不过来的这段时日无人敢怠慢他的安师弟。
无端昏迷了这么长时间,云溯望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搞鬼。他想来想去,现在这世上也只有那素未谋面的“天命”会如此惦记着他。
他已经不想再看到安师弟为他难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暂时离开北陵宫,跟着直觉飘到了当初他偏转阵法反击“天命”的战场。
落玉川南岸的战场一片荒凉肃杀,因此那个身着白衣背对着他的修长身影就显得格外突兀,云溯望几乎瞬间便笃定了那是他要见的“天命”。
他也没绕弯子,直接切入正题。
“既然已经输了,又为何不能输得坦荡些?你拘着我的魂魄不让我醒过来,到头来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那天命似乎并不认同他的话,才听到那句“输得坦荡些”便轻嗤了一声。那种略带讥诮的笑,倒是让云溯望觉得莫名熟悉。
天命不转身也不答话,这让他有些急:“你若有话对我说,今日我们不如就在此将话说个明白。”
“是要说个明白。”
这一次天命倒是给他回了话。只是这不出声还好,他一出声反倒将云溯望吓了一跳。原因无他,那天命的声音竟是跟他的声音一般无二。
云溯望还未来得及想清楚这其中的缘由,那一身白衣的天命便从从容容地转过身,露出了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不得不说,如果忽略那头银中带灰的长发,这个站在面前的天命就仿佛是他的镜像。
云溯望沉默了一瞬,忍着心头的那股怪异问道:“为何变成我的模样?”
天命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看起来浑不在意:“这就是我本来的模样。”
其实真正见了面之后,云溯望倒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个答案。他得承认,天命言行举止给人的感觉确实和自己像得惊人。
天命见他沉默,便自然而然地拿过了主动权,拉近了与云溯望的距离:“事到如今,你不会真的觉得这些都是巧合,我想要算计你,却傻到把如何算计你都写在了纸上,还提前知会了你一声。”
云溯望想起那本他和安师弟都见过的小册子,扬了扬眉:“你想说这些都是你事先安排好的,连那册子也是你好心送的?”
“你不信?”天命反问。
云溯望没应声,看着天命的眼神却跟着复杂了起来:
“这样高高在上地玩弄人心真的很有趣?”
天命顶着那张和云溯望一模一样的脸,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72
不得不说云溯望的皮相极好,就算是像天命这般放纵到近乎疯狂地笑着,也丝毫没有影响到那张脸原本的美感。
等到天命笑够了,深邃的紫眸中就透出了一股凉薄的意味:
“严格地说,你也不算是人吧。你的心,又怎么能叫人心呢?
况且我根本没有兴趣了解人心这种东西,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要求个答案。
我想看看,自己究竟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不去恨灵洲还有魔域,不去灭世。
我知道,这本就是个重复了太多次的死局,重复再多次也没有任何改变。说到底只是因为太过无聊而已……”
天命用近乎自言自语的口气说到这里,凝视着云溯望的眼神却陡然变得凌厉。
“可是偏偏到了你这次,事情开始变得不一样了。自从那个叫安归澜的人从异界闯进来救了你,一切就都脱离了轨道。
我确实给过你们提示,但你们的做法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他会对你好,会喜欢你护着你,甚至会为了你去死?这些都不合常理!”
说到最后一句,天命几乎嫉妒到发狂。晴朗的天空瞬间变得乌云翻滚,雷劫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照着云溯望的头顶劈过来。
然而它们现在已经再无伤人的可能,和之前一样,天雷触到那层会反弹的屏障,没有伤到云溯望半分。
听到这儿,云溯望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这所谓的天命,竟然像是另一个世界线上已经黑化灭世的自己。
但那个自己不是早已经五感被封彻底变成了疯子吗?为什么又跑了出来?
他看着天命,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眼中满是嫌弃。
“屠戮生灵愤而灭世的是你而不是我,你在这里发什么神经。我现在只想快些醒过来!”
只可惜对面的白衣青年对云溯望这番话置若罔闻,他仍是沉浸在那股强烈的不甘之中。
刚刚成为天命的时候,他确实是五感被封的状态。
所能做的只有反复回忆自己是如何被身边的亲朋好友一次次背叛,惨死了整整五次,越想心中就越是愤恨。
他待师兄弟真心实意,可到头来却遭疏远背叛。他对灵洲的修真前辈满心敬仰,可是那些前辈却在得知他的妖族身份之后毫不留情地残酷迫害。
他拖着一身伤病到了魔域,却发现血缘关系上的母亲、兄长,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置他于死地。
他潜心钻研剑道,想着以此破碎虚空遁入其他世界,却发现他自己连人都不是,更别提像灵洲人族一般得道飞升。
一切都是一场空,他被永远困在了这方世界中。被逼迫到了这种地步,云溯望怎么可能不疯。
失去五感之后,他不但没闲着,反而怀着恨意拼命地冲击着困住他的那股力量。
这世界形成的时间不长,所谓天命并未形成独立的意识,只是一团混沌的力量。
云溯望执念太强,持续的时间又久,最终竟将那团混沌的力量彻底同化吸收,阴差阳错地达到了以身合道的最高境界。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世界之主。
当这方天地都变成了他的,便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只是经历了种种刺激之后,云溯望整个人也变得不怎么正常,选择的玩法也异于常人。
他将自己的记忆单独分出来掌管天命,照着记忆中的样子把那些死去的人族魔族一一复制出来,又将魂魄和身体合在一起,变成了当初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
接下来,就是一遍一遍地经历过去发生过的事情……
为了完全弄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经历了那么多不公,云溯望偏执到了近乎自虐的地步。
就在他自己也渐渐承认,是这世界错了,根本没办法改变命运的时候,他掌管的世界却阴差阳错地闯进来一个人。
一个处处透着古怪却有着强大灵力的人。
他到底是世界之主,一开始并没将对方看在眼里,只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将胡乱写的东西给那人看,然后引他去见那仿若一张白纸的自己。
他至今没想明白,御兽场上的那个自己怎么就忽然打动了异世界来的旅人。但一切确确实实就是从那一刻起发生了变化。
重复了几千次的死局就这样被一个外人轻轻巧巧地打破了,轻松的就好像之前他遭的那些罪不过是一场笑话。
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是,没了过去记忆,一切从头开始的自己竟然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那个从异世界闯入的人。
为那人生,为那人死,到最后甚至做出了之前几千次想都未曾想过的事情—去除身上的化妖劫然后夺取魔皇之位。
天命原以为自己经历了这么多,早已铁石心肠百毒不侵,可在遇上安归澜之后竟将软肋主动交了出去。在看到自己跟安归澜求婚的时候,他恨不得将那个失控的自己回炉重造。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73
和安归澜牵扯不清的云溯望虽然天真愚蠢的可笑,但那好歹是拥有完整魂魄和肉身的自己。而他虽然知道一切,却只不过是一段记忆。
他没法在云溯望清醒的时候对他怎么样,就只趁着他虚弱的时候令魂魄离体。他觉得,等魂魄融合,云溯望记起了一切,就一定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带着这份最后的固执,天命制住了来自魂魄的微弱反抗,强行与之融为一体……
……
春风送暖,海棠花香顺着开了一条缝隙的窗子钻进了一片寂静的宫殿。
这股香味儿淡淡的,却在若有似无之间给一片死寂的宫殿添了一抹生气。
魔皇寝宫中并无伺候的宫人。透过拉着的冰绡帷帐,能隐约看到两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左边的青年身子陷在柔软的锦被里,只露出小半张轮廓精致的侧脸。他鼻梁高且挺直,唇色浅淡,是只消看上一眼便很难忘记的俊美中带着英气的长相。
美中不足的是,在白皙肤色映衬下,眼下的乌青尤其明显,像是许久不曾好好睡过觉了。
而他用手臂揽着,在睡梦中也不肯放开的正是现任魔皇。
这些日子安归澜确实没安稳地睡过一整个晚上。
他白日里总是担心云师兄醒不过来,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到了晚上即便是抱着云溯望入睡,梦到的也都是云溯望惨死的情景。
噩梦惊醒之后很难再次入睡,他只能整夜整夜地将头贴在云溯望心口,靠着听对方的心跳才能暂时安下心来。
他精神紧绷地熬到天明,不知何时又有了些困意,就这样抱着云溯望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并未察觉到昏迷了一个月之久的怀中人已经悄然醒来。
云溯望睁开眼睛的时候,神色就明显不对,他的眼神看起来过分晦暗阴沉了,一双紫眸一动不动盯着人看的时候仿佛能将人的魂魄给吸出来。
但是这时候没有其他人看到,唯一一个有可能发现他变化的人还在床上安静地熟睡着。
注意到搭在胸口的手臂,云溯望的表情有那么一刻的别扭,但是身体的反应远比脸上的表情诚实,很快他紧绷的身体就放松下来。
他什么都记起来了,灭世前的事还有和安师弟相处的点点滴滴交织在一起,使得心绪格外纷乱。
若说现在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那便是他意识了自己隐藏许久的世界之主的身份,一切阻碍他和安师弟在一起的因素都变得不值一提。
云溯望动了动,指尖顺着安归澜的侧脸描摹,情绪却仍是有些低落。
要是让安师弟知道,这场闹剧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导自演,会不会觉得受到了欺骗?会不会就不爱他了?
怀揣着心事,他的动作幅度其实不大。
安归澜睡着了之后也像是守着什么宝物一般搂着他不肯撒手,这会儿感到了异动反倒把他严严实实地塞进被子里裹了起来。
云溯望被困在被子里,心里却甜得很,他索性也不动了,就这样贴着熟睡的安归澜等着他醒过来。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想要安安静静二人世界的时候偏有不识相的人来打扰。
一个宫人小心翼翼地过来通禀,说是朝堂上几个身居高位的魔域重臣有紧要的事找安归澜商议。
安归澜本就将醒未醒,又听见宫人所说的事情,一掀被子猛地坐了起来。睡眼朦胧间正对上了一直注视着他的云溯望,两个人在床头大眼瞪小眼地互看半晌。
安归澜以为自己还没睡醒,掐了自己的手臂一下,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发现云师兄仍是睁着眼睛的!
云溯望已经在床上躺了一月有余,期间没有好好梳洗打扮,甚至被熟睡的安归澜抱在怀里之后,两人连发尾都纠缠在了一起。
可是这副狼狈的样子看在安归澜眼里却加了不知道多少层滤镜,竟让他微微红了眼眶。
安归澜没说话,但是行动却暴露了此刻心中并不平静。不顾宫人还在一旁候着,他手臂一收,直接将欲起身的云溯望又按回了床上。
紧接着细细密密的吻便落在了云溯望最敏感的耳垂、颈侧。这样的吻意外地奏效,被碰过的地方又热又痒,冷白皮肤早已红成一片。
云溯望脑中一片空茫,双手不知是在迎合还是在推拒,气息更是被吻得完全乱了。
他想让安师弟暂时停下来,让他喘口气,可是还未来得及出声,注意力便全被掉在脸上的温热泪水吸引过去了。
在他的记忆里,安归澜从没在他面前哭过。上一次不小心看见安师弟落泪,还是死于浮流镇的大火以后。
那时候他已是一缕孤魂,安师弟不知道,他也打定了主意将这个秘密一直埋在心底。可是现在一向坚毅又处处护着他的安师弟,却在当着他的面流泪。
那一滴一滴毫无规律落下来的泪水,就好像直接烙在心口上的滚烫铁水。云溯望手指颤了颤最终没舍得将人推开,只是沉默地替安师弟将脸擦干净。
纵使是多了一段又长又糟心的回忆,他也没办法不心疼安归澜。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74
那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人,甚至还凭借一己之力将他从命运的死循环中救了出来。他不舍得让他伤心难过。
安归澜并不知道云溯望此刻千回百转的心思,更没有云溯望想象中那般脆弱。
他很快就收敛了情绪,不着痕迹地隐去脸上斑驳的泪痕。他的一头黑发本就散着,压在云溯望身上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垂下来遮住了旁人的视线。
安归澜再次抬头看向传信的宫人之时,那双清透的灰色眼眸中已经看不出半分哭过的痕迹。
他眉眼间本就带着一股英气,调整好了状态之后很能镇得住场面:
“他们究竟有什么事要找我商议?”
那宫人哪里敢看床上的情况,低着头回话:“奴婢也不知。还请魔后亲自过去看看。”
云溯望躺在床上听到魔后这称呼,眉头一跳,唇边的笑意几乎抑制不住。
但安归澜早就习以为常,云师兄昏迷之后为了稳住北陵的局势,他必须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了自己魔后的身份。
他听宫人这么回话,很快就意识到事出反常。不用多说也已经能猜到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些旧臣会生出什么事端。
只不过现在他最担心的人已经醒了,这些人便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安归澜方才早已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偷笑的云师兄,他拉过锦被的一角,将人再次盖住:
“既然是等不得的要事,又何必拘泥那些虚礼。把那几位大人请过来就是。”
当挑事的几个魔域重臣被带进了新魔皇的寝宫,他们根本不知道安归澜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魔皇名义上是魔域最尊贵的魔,但实际上能否让臣下心服口服还得看自身的实力是否足够强大。灵洲才刚刚退兵,新魔皇就倒了下去,这让那些不服管束的魔族又看到了希望。
他们之所以没有立即生事,不过是因为这北陵宫中还有个魔皇亲口承认的“新魔后”—掌管着镇墓之地的大祭司安归澜。
但等到现在,他们也是真的快等不及了。
安归澜将自己和云溯望简单收拾了一番,双双坐在了临窗的桌案前。但他留了一手,在外臣进来之后故意施展真洲巫术将云师兄的存在隐去。
果然,这些魔域旧臣进来见只有安归澜一人孤零零坐在窗边态度便有了微妙的变化。为首的三朝老臣宣城君更是不客气地倚老卖老,要安归澜赐他坐下回话。
安归澜也不恼,微微笑着让宫人搬了把椅子过来。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根本就没将这几个魔族当回事。
魔族之间的争权夺利向来比灵洲人族简单直接,宣城君坐下之后就直奔主题:“老臣听说魔皇陛下不省人事已一月有余,这样下去可不是长久之计。
身为魔皇若既不能在外族进犯之时挺身而出,又不能在平日里处理政务,那就实在是太失职了。”
安归澜听了这番话并不感到意外,他对只有他一人能看到的云溯望微微摇摇头,而后毫不客气地回道:“之前灵洲进犯,是谁让你们可以安安稳稳坐镇北陵,我看宣城君都已经忘了。”
“可如今陛下长期昏迷不醒,又无药可医,把持朝政的人却成了魔后!”
“你不过是个人族,叫你一声魔后已是给你三分面子。你可别太过分了!”
宣城君身后另一个穿着紫衣的魔族似是对安归澜早有不满,一上来便是针锋相对。
云溯望先前听到宣城君的话便已经很是不悦,如今听到有魔族用这么刺耳的话警告他的安师弟,脸色当下变得阴沉。
他如今已经等同于天命,这份不太美妙的心情当下便以一种间接的方式反映出来。窗外刚才还是一片春光正好的景象,如今却平白无故刮起一阵狂风,好巧不巧将紫衣魔族的帽子掀到了地上。
等他弯腰去捡帽子的时候,安归澜才发现那魔族的头顶已经秃了一片,稀疏的头发挽成发髻遮也遮不住,看起来甚是滑稽。
安归澜毫不客气地笑了,然后又自然而然地将目光移到云师兄身上,眼神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温柔关切。
云溯望哪里禁得住安师弟这般看,他有些慌乱地挪开视线,生怕安师弟一会儿问起来那阵风是怎么回事。紧张和害羞之下,竟直接变成了一只不会说话的大猫猫。
他和安归澜本是隔着桌子相对而坐,变成猫之后,他的身形便被桌子完完全全遮挡住了。
为了能继续看到安师弟的模样,他便趁着混乱悄悄钻过桌子,一下子跳到了安师弟的大腿上。
这时候,那边的紫衣魔族刚刚戴好帽子。大概是觉得在同僚面前丢尽了颜面,他这一次乖乖闭嘴了,只是看着安归澜敢怒而不敢言。
不过这次发难也是酝酿已久,立刻又有其他魔族说话:
“魔皇陛下确实击退了灵洲,只是如今他已经无力再统御魔族。若是魔后再拖延下去,占着这位子不放,那可就让臣下们不得不多想了。”
安归澜看了他一眼,左手却已经不着痕迹地放在了怀里温暖柔软的大猫猫身上:
“要怎么想是你们的事情,我只是认定魔皇陛下会醒。再说这世上的魔皇血脉只余下他一个,还能再另选魔皇不成?”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75
“魔皇血脉虽然不好找,但我魔域向来是有能者身居高位。万般无奈之下,臣等也只有重新选出一个最强者担任魔皇。”
说这话的是个站在后面的年轻魔族。若是安归澜不知道他是宣城君的侄孙,也许真的会信了这冠冕堂皇的鬼话。
他侧了侧身,找了个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悄悄给云师兄顺着毛,同时不忘回怼:
“既然是选强者,那就少不了光明正大地比试一场。若我赢了,这魔皇之位就不会让出来。”
宣城君到底是知道安归澜的厉害的,他见情势不利连忙打断,甚至连称呼也变了:“安公子,老臣不妨直言,魔族人族有别,你又是个男子。
说得好听是魔皇爱侣,说得难听便是不入流的玩物娈/宠,算不上什么真正的魔后,更没权利干涉我魔域内部的事务。劝你还是摆正自己的位置……”
他话还未说完,“砰”的一声,他屁股底下的椅子便炸成两半,而宣城君自己也毫无悬念地重重摔在地上。
云溯望这回是真的恼了,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要杀了这侮辱安师弟的魔族的,但是他毛茸茸的爪子刚伸出去便被安归澜给拽了回来。
这种时候将人炸飞确实让安师弟不好收场,于是他就退而求其次炸了那把无辜的椅子。可这也是他忍耐的极限了。
安师弟的大腿还没坐热,他便转身跑到偏殿更衣。
等他由猫变人,顺道解除了隐匿身形的真洲巫术,衣冠楚楚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些先前挑事的魔族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魔皇的威压是造不了假的,他们不敢犹豫纷纷跪地叩头,心里免不了翻起惊涛骇浪:
说好的魔皇陛下昏睡不醒将不久于人世呢???
云溯望越过那群跪地行礼的臣子,一掀衣摆极自然地坐在了安归澜对面。他唇角还带着温柔笑意,看向地上那群魔族的眼神却凉的吓人:
“刚才孤听你们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什么叫娈/宠玩物?你们可愿意去去那些北陵城的男风馆里亲自给孤演示一下?”
没有魔族傻到听不明白这话里隐含的愠怒,他们不敢出声,只是咚咚咚将头叩得更响了。
只可惜云溯望不为所动:“孤不喜欢同人开玩笑。再过几日便是孤和安师弟的婚宴,到时候孤会派人监督诸位在男风馆招待宾客。”
安归澜知道这是云师兄在替他出气,所以并未出声阻止,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些脸色犹如吃了黄连一般难看的魔族。
实话实说,这些魔族老的老秃的秃,就算放在男风馆里只怕也没有人舍得为他们糟蹋钱。
倒是他的云师兄,如今竟也学会用这样的法子给坏人添堵了……
……
由于安归澜早在一个月前便答应了与云溯望成亲,择吉日、筹备婚宴这些事情便顺理成章地提上了日程。
和某隐形世界之主成婚的好处就在于,只要定下了婚期,那一天就必定会成为一个万里无云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原本灵洲人族还心存不甘,企图借着魔皇大婚的机会在边境作乱。
可落玉川传来的线报才过来几个时辰,灵洲多个门派便发生了原因不明的大火。
这种字面意义上的“后院起火”事件让那些不成气候的修真者们直接掉头跑回去救火,再没人有余力来魔域挑事。
白日里安归澜闲来无事,甚至还有兴致去云溯望口中的那个男风馆里旁观了一下几位魔域重臣被迫营业的窘迫模样。
灵洲喜欢以貌取人,魔域也不例外,虽然两个地方的审美略有差异,但总有些标准是共通的。
比如长成云溯望那样,无论到了哪里都少不了让人多看几眼。而那几个出言不逊被罚来男风馆的魔族即便打个对折还是无人问津。
安归澜看够了热闹便不在此处多作停留,在集市上逛了逛,选了几样还算稀奇的物件,然后趁天黑前回到了北陵宫中。
魔皇大婚是整个魔域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事,北陵宫早已被鲜艳的大红色装点一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远近近都亮起了灯火。
安归澜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宫灯的罩子上都被人贴上了红色的囍字。
云溯望没什么亲朋好友,而安归澜自己更是半途中来这个世界,两个人成婚更多地是为了给对方一个永远相守的承诺。
可他没想到,云溯望筹备这场婚礼的态度却是比谁都认真。就算没有宾客,他们又是两个男子,普通婚礼该准备东西也一样不少。
灯罩上的“囍”字显然也属于云溯望独特执着的一部分。
安归澜在后殿换好了那套提前准备好的喜服。虽说名义上他是魔后,但作为恋人他和云溯望是平等的。
也正因为这有些特殊的关系,他和云溯望今日穿的喜服其实是一样的。他们二人早已无所谓嫁娶,所求的唯有彼此而已。
一盏盏贴了囍字的灯笼从后殿一直延伸到了寝宫,安归澜越是靠近云师兄身处的地方心跳便越是迅速。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名为期待的感觉了。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76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所有激烈的情绪,喜悦也好悲伤也罢都是因云溯望而起,就像他整个人也是因云溯望而生。
回想着自初见以来同云师兄的点点滴滴,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停在了寝殿门口。
大多数时候安归澜都是冷静淡定地将事情处理妥当,可成亲却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有些紧张,一时间竟想不出来见了云师兄要说些什么。
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他突然听见屋中传来一声细细的猫叫。安归澜的第一反应是,这大婚之夜小云不是在吃他特制的全鱼大餐吗,怎么跑到云师兄房里来了。
他知道云师兄和小云相处的时候一直带着有些微妙的醋意,今夜好歹是大婚之夜,他纵然喜欢猫也要首先考虑云师兄的喜好。云师兄开心,他才能开心。
他也顾不得刚才的犹豫了,直接推开了寝殿的大门。然而看到的情景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空旷的寝殿中并没有新魔皇修长的身影,只有一只漂亮的银渐层猫卧在大红的喜被上,一双弥漫着水色的灰绿□□瞳有些期待又有些焦急地看向门口。
新婚之夜,这样的情景倒真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顺手关上房门,朝变成猫的云师兄走过去,无意间看到了床头还端端正正地摆着那本剧情大纲。
显然这房中的一切也都是云师兄精心布置过的,至于准备好了之后为何变成了大猫猫,他就不得而知了。
安归澜才刚刚在床边坐下,床上的大猫猫云溯望便迫不及待地钻到了他的怀里,主动得不能再主动。
安归澜短暂的惊讶之后,还是抵不住诱惑,自动自觉地开始撸猫。
往常他这么做的时候云溯望都乖巧安静得很,可是今夜却似是不太满意,一直在他的怀里扭啊扭,在他的腿上踩来踩去。
若不是云溯望平日里行得端坐得正,就连那张脸也是矜贵清冷的高岭之花风格,安归澜可能真的会往歪了想。
不过他这个洞房花烛夜也算是别具一格。别人都是红烛暖帐春宵苦短,可他却是放飞自我尽情撸猫。
然而安归澜哪里知道,局面演变成现在这样云溯望也是急得团团转。
新婚之夜变猫本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可他却忘了春天来了,彻底解封后未加抑制的猫族血脉对他的身体产生了强烈的影响。
他的发情期也跟着来了……
虽说身为天道,世上之事都可控制,但发情期并不是身体出了问题,而是正常的生理需求。
云溯望能做的只是缓和,无法完全消解。
身边没有药可以抑制,他忍了又忍,试图分散注意力将体内那股不可言说的冲动压下去。
可是他低估了血脉本能的影响力。他一面怕被安师弟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一面又盼着安师弟早点回来帮帮他。
但是真的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之时,他已经熬得全身瘫软双眸泛泪,哪里还好意思用这副样子面对自己的心上人。情急之下也只有变成猫形遮掩一二。
许是安归澜于他确实具有特殊的意义,经那双修长又带着薄剑茧的手抚慰过后,云溯望心头的焦躁已经去了大半,之前那股难捱的冲动也渐渐消散。
安归澜见怀中的猫师兄安静下来,那双剔透的灰绿色眼睛也渐渐闭上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习惯了最先顾着云师兄的身体,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早已忘了进门前那点不可言说的旖旎心思。
殿内的喜烛燃得很快,这会儿发出噼啪的爆响。安归澜抱着大猫猫,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平静满足。
“今日师兄也累了,我们便早些就寝吧。”
说这话的时候安归澜的眸光清澈,眉宇间是难得的懒散和温柔。
他怀中的大猫猫抬起头,怔怔地盯着俊美的青年人看了一会儿,一时间竟有些挪不开眼睛。
他的安师弟生得白,其实极适合这种庄重浓烈的红色。
不同于普通人靠着大红的喜服为自己增色,安师弟的这身红衣只是略微改变了他平日里的穿衣风格,把他整个人从单调不起眼的黑白灰框框中解放了出来。
当不再有意遮掩,那昳丽的容貌便凸显出来,点亮了整个屋子。
云溯望坐在床上,有些遗憾地看着安归澜洗漱之后脱去了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漂亮的喜服。
就寝本来有很多重意思,并不仅仅是熄灯之后放下帷帐这么简单。
可他现在只是一只猫,还是一只处于发情期内心躁动强装平静的猫。他薄到不似妖族的面皮也注定干不出如凝姬一般出格的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新婚之夜的大好机会溜走。
安归澜躺在床上之后看云溯望仍是回不过神来的样子,便主动将大猫猫拉进了被子。
他少年时是冰系灵根,体质寒凉,之后灵根被强行毁去更是饱受寒症的折磨,以至于他重获新生之后仍是喜暖畏寒。
云溯望的体温比他高,如今抱着睡觉就仿佛抱着暖炉一般,说不出的熨贴安心。生平第一次,他几乎刚沾枕头便睡了过去。
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77
只是这一夜远没有安归澜想得那么平静……
月上中天,寝殿中的喜烛变暗了许多,只留下一片晃动摇曳的烛影。而安归澜则是被生生吻醒的。
脸颊一片温热,身上似乎又压了一床沉重的被子,让翻身也变得格外艰难。
他无意识地侧身,避开那越来越热烈,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吻,然后蓦地睁大了眼睛。
原来云溯望不知何时竟变回了人形,只是瞧着不甚清醒,正在迷蒙却又专注地“啃”他的脸。
两个成年男子共用一床被子本就显得有些勉强,随着锦被掀动,云溯望冷白的皮肤便露了出来。
感觉到安师弟动了,他的眼尾微微撩起,遗传自亲生母亲的眉眼在这种时候竟带上些蛊惑人心的妖冶意味。
体内的那股邪火煎熬了一夜,他现在纵使没换上寝衣也不觉得冷。半梦半醒之间,只知道这床上躺着的是他最爱的人,是同他新婚的安师弟。
理智的那根弦已经被半夜卷土重来的冲动烧断了,无需过多的顾忌,他便主动贴了上来。
北国春夜料峭的寒意也抵不过谪仙似的清冷美人反常的热情,安归澜闭了闭眼,清透的灰色眼眸明显暗了几分,似是在极力隐忍。
他抬起手,拢了拢云溯望散乱的发丝。可是指尖却无意间传来软软的毛绒绒的诡异触感,他用刚刚睡醒的脑子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摸到的是云师兄的猫耳朵。
他今夜本不想对变成猫的云师兄做什么的。可是云溯望如今这个样子,真的不是在勾引他吗?
距离拉得太近,安归澜甚至觉得心跳都快了几倍,他哑声问:“师兄,你醒了吗?可知道我是谁?”
云溯望眼尾是带着些靡丽的红色,他当真听话地睁大眼睛,极认真地盯着安归澜的脸看。
他如今的状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问题所在,可这样又无辜又纯粹的眼神却又让人生不出半分亵渎的心思来。
他不知安师弟为何这样问,只是再诚实不过地答道;“你是安归澜,是我最喜欢的人。”
这话仿佛一句魔咒,消除了安归澜心中仅存的犹豫和不安。他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压住了云溯望的动作,只是一翻身,上下的位置便瞬间调换。
随着殿内的进展,天气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月光仍旧皎洁明亮,外面却不知为何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窗边那一树艳丽的海棠在风雨中微微颤抖战栗,抖落一片晶莹的水珠。
海棠树的枝干挺直清瘦,被月光映得一片皎洁。可是枝干越是挺直,就越是引人忍不住摧折。
雨越下越大,枝上的海棠受不住这样大的雨滴,竟从花蕊一串串地滴下水来。
云溯望咬着软枕上垫着的绛色绸缎,汗湿的黑发贴在白玉似的脸颊上。他平日里孤高清冷得如同一片月色,可现在早已化成了一滩春水。
常年握剑的手指修长白皙带着股韧劲,此刻却在反复抓揉着那皱得不像样子的床单,仿佛这样便能将身体上的诸般刺激都转嫁到别处一般。
安归澜待他一向温柔体贴,可是在某些方面却有些不同寻常的天赋异禀。云溯望又性子倔强要强,不肯轻易说自己受不住了。
两人一番折腾下来,竟是直接到了第二日天光破晓之时。
窗外的海棠经受了一夜的风吹雨打,已经落了满地的花瓣,粉的红的叠在一处,凄凄惨惨中竟还带着一丝独特的美感。
天亮之后,云溯望的神智也逐渐清醒起来,他几乎没脸去回想自己昨夜究竟是如何勾着安师弟做出那许多事情的。
在彻底昏睡过去之前,他隐约听见安归澜趴在他耳边说出了他暗自期待已久的表白。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拥有了想要的一切……
待到云消雨霁,体力渐渐恢复之时,云溯望才发现自己的脖子上不知何时被戴上了一枚白玉平安扣。
那平安扣看着小巧,玉质却剔透温润,握在掌间尚有余温,比他小时候带在身上的阴阳鱼吊坠更合他心意。
阴阳鱼吊坠上附加的是与生俱来的诅咒,他抛弃了吊坠的残片,那被人强加的命数便也不作数了。
大概是真的很怕他死,如今安师弟送给他的平安扣不仅带着长命百岁的寓意,还附加巨量的护身灵力。
云溯望一时失笑,他自己便是这方小世界的天命,又怎么可能会死呢?
往后的数十年、数百年、甚至数千年他都会好好活着,陪着安师弟,一直到世界的终结……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小天使对不起,我又卡文了,鸽了这么久攒了快两万字,总算把正文完结了。
番外大概有三个,目前预定是云师兄生辰番外x1,少年云师兄和小安的番外x1,魔皇陆宇琴番外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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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让师兄活到HE[重生]_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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