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 01.木屋 夏沛安从一阵急促而沉闷的雨声中醒来。天还没亮,满室的暗色。向南的落地窗因外界呼啸的狂风震颤不停,发出骇人声响。 夏沛安抱着软被缓慢辗转身子,好一会儿才堪堪睁眼,看向床头柜上的电子钟。 4:39AM。 眼皮重新合上的时候,落地窗又颤动了一下,然后床上的少女后知后觉,外边正在下暴雨。 几乎是在一秒钟之内,意识从懒顿变为焦灼,夏沛安掀被下床,推开落地窗,赤脚走进露天阳台。 外面气温很低,白色睡裙被大风吹得鼓起,夏沛安一手拢住飞扬的长发,一手抱起阳台一角的盆栽跑回了房间。 淋了十几秒钟的雨,睡裙和长发都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夏沛安此刻却顾不得这些,前些天长势喜人的蔷薇苗在不知多久的风雨肆虐过后枝叶颓败,蔫蔫地躺在素色花盆里,她到床边套上拖鞋便匆匆往外走。 照顾她日常起居的刘姨这个点还没起,偌大的别墅仍被笼罩在熟悉的黑暗里,夏沛安扶着弧形楼梯往下,摸黑走到大门。 湿风涌进来的那刹那,夏沛安想起自己没拿伞,可她也只是在原地犹豫了半秒,之后便不管不顾地走向磅礴雨幕。 章叔的木屋矗立在花园西南角,夏沛安护着花盆往那个方向走。 章叔本名章计平,在她出生之前就在夏家工作,在这间小木屋里住过几年,结婚之后才搬到别墅附近的小区,这木屋也就成了他的杂物间和休憩室。 夏沛安知道章叔每天凌晨就会过来别墅上工,可她并不清楚具体的时间,现在去木屋也只是碰碰运气而已。 ——可即使是碰运气她也必须过来。 这蔷薇苗是章叔上个月才帮她移栽到花盆里的,拿到房间后被她安置在阳台晒太阳,偶尔浇水施肥,枝条生长得十分迅速,可到底是自己经验不足、没有提前关注恶劣天气的缘故,原先繁茂的枝叶一夜之间就成这般萧条的模样,也不知道会不会死。 通往木屋的小路上到处都散落着被风吹断的残枝败叶,夏沛安缩着肩,一刻都不敢停。 走得近了,能依稀看到窗子里透出的暖黄灯光,夏沛安心下一喜,加快脚步跑上台阶。 “章叔,章……” 推开小半扇门的手顿住,后边的话被无边的风雨声取代。 夏沛安在屋里的人转头过来之前,猛然退后一步,将自己关回门外。 ——那人不是章叔,而是一个模样陌生的少年。 少年赤身裸体地站在白炽灯下,正在用毛巾擦拭着自己的……下体。 宽大的屋檐遮不住冷风,夏沛安握着门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像是被钉在原地,整个人都动弹不得,明明视野被眼前斑驳的褐色木门占据,可她脑子里转着的全是方才屋中的场景,以及少年人有些可怖的胯下之物。 门把忽然在另一侧被下压,夏沛安悻悻缩回手,刚抬起头,目光就和门内少年对上。 少年语气平稳,“什么事?” 他脸上看不出应有的尴尬,反倒是夏沛安无措地移开目光,“章叔呢?” “腰椎间盘突出,住院了。” “住院?”夏沛安有些担心,“很严重吗?” “嗯,过两天做手术,所以这段时间我替他来。” 夏沛安低低“哦”了一声,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有问必答:“章奕扬。” 心底的猜测得到证实,夏沛安默默呼出一口气,章叔是他的父亲。 章奕扬扫了一眼女孩怀里的花盆,将木门敞开一些,偏头示意她先进来。 章计平的工作常年弯腰,腰疼虽是老毛病,却总不当回事,要不是昨天刚放暑假回家的章奕媛好说歹说,终于把人劝去医院拍了个片,家里人也许至今都不知道他的腰已经严重到要做手术的程度了。 夏家别墅这几百平的花园是章计平半生的心血,他昨天在医院四处辗转办手续,忙忘了第二天的暴雨,所以章奕扬是凌晨叁点半的时候被医院打来的电话叫醒的,他卧病在床的父亲心疼着花坛边上那几十盆绿植,让他赶紧去别墅把它们搬进屋。 章奕扬骑车出门的时候天刚开始下雨,风太大,撑不住伞,他索性淋了一路的雨骑到别墅,好在门口保安认得他,没费多少工夫就给他开了门。 来得及时,绿植被有惊无险地移到室内,他却被暴雨兜头淋得浑身湿透。 不过任谁也想不到,那位叁天两头被父亲放在嘴里念叨的夏家小姐,会在他换衣服的档口闯进门。 少女显然是怕他的,进屋之后就自觉站到靠门的角落,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不久前才拖过的地面因长裙下摆渗出的水滴而凝汇成几湾清亮的小水洼。 章奕扬从玄关柜里拿了条新毛巾给她。 夏沛安抱着花盆,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在半空僵了几秒,夏沛安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连忙伸手接过来,道了句谢。 章奕扬没什么表情地瞧着她,猜到了她此行的目的。 “花盆给我。”他说。 交谈不过两句,花盆被章奕扬拿去放在玄关柜上,他背对着她,用小号枝叶剪修剪着破败的枝叶。 木屋是章叔的所有物,夏沛安虽然经常会在花园散步,却从未进来看过,她一边拿着毛巾机械地擦头发,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屋内陈设。 简单明了,五脏俱全。 除了她身旁那面挂满园艺工具的墙和不远处迭成罗汉塔的盆栽之外,屋子中央还摆放着一张躺椅以及一个木质小圆桌,桌上有几把钥匙和一只容量巨大的保温杯,视线再过去是一张窄床,看得出来废置已久,上边杂乱地堆放着袖套和工作服。 夏沛安看了好一会儿才觉得章奕扬身上的衣服分外眼熟,褐色T恤和黑色长裤,少年人的身板虽不如章叔厚实,但毕竟宽肩长腿的,章叔的工作服上了身倒也没什么违和感。 蔷薇苗最后被连根移植到新花盆的土壤里。 章奕扬回身的时候,夏沛安还出神地盯着他的背影看,然后章奕扬不出意外地看到少女欲盖弥彰地别开头。 他上前把花盆递还给她,“最近几天都下雨,虽然不大,但最好别把花盆放在室外,容易积水。” 夏沛安硬着头皮去接,“好的,谢谢。” 出门的时候,屋外的天已然比刚才亮堂不少,然而从天际倾泻而下的大雨却丝毫没有要减弱的趋势,夏沛安正想一鼓作气跑回别墅,章奕扬从背后喊住她。 他手里握着一把黑伞,“拿着。” 这回,夏沛安难得没有犹豫,跟他说了今天的第叁句谢谢,然后撑起伞,逆风跑回别墅。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章奕扬目送少女离去时,总觉得她单薄的身形在雨中摇摇欲坠,似乎稍不留神就会被风刮走。 02.小姐 章计平忙活了大半辈子,半点闲不住,在医院躺了不到两天,就趁着护士不备溜了出去。 ——要不说有他先见之明呢,到花园的时候正好把屋檐底下抽烟的人抓个正着。 傍晚时分,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停歇,但屋檐还在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线。 少年单手插兜,懒洋洋地站着,侧影被灯光勾勒得颀长,嘴里不时吐出朦胧的烟雾。 章奕扬刚把燃尽的烟蒂用脚尖碾灭,章计平骂骂咧咧的声音就从几米开外传了过来,“个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学你爹抽什么烟!” 比起抽烟被亲爹抓包该有的惊吓与窘迫,章奕扬听到章计平声音后的第一个反应却是皱眉。 章奕扬转头看向他,表情明显不悦,“不是后天手术?你偷跑出来的?” 木屋的地基比地面高出一截,章计平气急败坏地走到儿子面前,视线却只与他肩膀平齐。 “什么叫偷跑出来的?话说得这么难听,我就是闲着没事出来遛遛弯……” 清脆的一掌拍在章奕扬的小臂,章计平岔开话题教训他:“再说了,要是我不过来,能知道你也学起抽烟了?上次是你姐,这次又是你,坦白从宽,是不是你姐教的?上次你帮着她呛我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章计平向来唠叨,而对此早已免疫的章奕扬听到这些话的态度是左耳进右耳出,边听还边跟着点头,表情是写满敷衍的“嗯嗯好好好ok行可以没错您说的都对”。 十几分钟后,章计平说得口干舌燥,反手扶着腰喘气。 章奕扬敏锐地察觉到父亲又犯了腰痛,连忙从高地跳下,把他往屋里扶,“是,您身体多好啊,遛个弯从市中心遛到郊区,脸也不红气也不喘的,还能把我骂上十几分钟。” 章奕扬搀着章计平在躺椅上坐下,回身给他倒水,他知道父亲是记挂花园才回来的,“看到花园了,这下可以安心做手术了吧?” 章计平接过水杯,还算满意地“哼”了一声。 虽然刚才还被儿子那副抽烟老手的模样气了个半死,但不得不说,这花园有他在帮忙打理,确实让人省心。 不仅风雨过后的满地狼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来的路上,章计平甚至还在几处灌木丛上看出新修剪的痕迹。 章奕扬在窄床边上理了个能坐的角落,坐下后拿出手机回复新消息。 他边打字边说话,“你先坐着歇会儿,休息好了我送你回去。” 章计平应了一声,视线忽然瞟到玄关柜旁边的素色花盆,他回头问,“这不是小姐的花盆吗,你见到她了?” “嗯,”章奕扬头也没抬,“她那株蔷薇淋了雨,我给换了个花盆。” 章计平惊讶,“小姐肯跟你说话?” “一两句。” 章计平提起往事,“你七岁那年第一次跟我来别墅,看见小姐从车上下来,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问我小姐叫什么名字呢,还有印象吗?” 章奕扬打字的手一顿,无奈道,“这都多少年了,早忘了。” 是啊,这都多少年了,如今早已物是人非。章计平暗自感叹。 叁年前高速公路上的特大连环车祸夺走了许多人的生命,当时年仅十二岁的小姐同先生夫人都在车里,救护人员赶到的时候,先生和夫人经判定当场死亡,而他们紧紧抱在怀里的女儿却奇迹般生还。 章计平也身为人父,后来每每想起这事便会唏嘘世事的无情。 小姐康复出院后,除了每年先生夫人的祭日,便再没出过门。要不是夫人生前的好友徐医生经常过来陪她散心,小姐恐怕也不会有现在这般开朗。 前些天他还听到刘管家说,徐医生说服了小姐去睿真私高上学。 想到这儿,章计平又说,“你不是上个月刚选上学生会主席吗,小姐今年九月份到睿真读书,你到时候可要照顾着点。” 章奕扬不置可否地应了声。 消息回完,章奕扬将手机锁屏,收回兜里,“腰不疼了吧,我送你回医院,晚了要是我姐回医院没看到你,指不定怎么说你呢。” “你姐敢!我就腰疼做个手术,结果你们这一个一个的,都骑到你爹我的头上来了。” 嘴上虽这么说,但章计平到底还是忌惮着章奕媛的嘴上功夫,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 “我们这不是担心您吗,”章奕扬也不唱反调了,上前搀住章计平,“早说让您换个轻松点的工作不听,这下做完手术,怕是以后都干不了重活了。” 出了木屋,章奕扬说,“要不然就干脆趁这个机会别干了,大不了我出去兼职,总归是饿不着你和姐的。” 章计平“呿”他一口,“这是钱的问题吗?当年要不是先生和夫人在我打工的地方救下我,现在还有你和你姐什么事?第一天被他们带回别墅的时候,我就发过誓,要一辈子给他们当牛做马……” “……” 这些话,章奕扬听了不下百遍。 “再说了,小姐现在还没成年,我放心不下。”章计平望着漆黑的夜色,深深叹了口气。 在别墅门口等车的时候,章计平和保安闲聊,章奕扬则站在一边刷手机。 没看多久,章奕扬就感觉背后有道颇具存在感的目光在若有若无地注视着他。 他收手机,回头,别墅叁楼阳台上的少女瞬间背过身蹲下。 镂空的栏杆遮不住她的身影,浅色裙摆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出租到了。 章奕扬收回视线,扶着章计平上了车。 03.叶琼 今天是高一年级学生入学报道的日子,睿真私立高中的正门外随处可见送行的豪车。 雾市的九月虽已入秋,气温却始终持高不下,早上八点太阳就已然十分毒辣,地面被烤得炙烫,走进校门的新生一个比一个衣着清凉。 夏沛安或许是其中的个例,浅色开襟衫的袖子长过手腕,内里墨绿长裙曳地,在充斥冷气的车厢中仍显厚重。司机停车时,她看着车窗外往来的人影,无意识地交迭双臂。 下车前,徐姨抚慰性地拍拍她的肩,说下午会来接她。 睿真私高的教学楼配备直梯,等候区里人头涌动,聚着乌泱一大片人,闹哄哄得像高峰时期的菜市场。 夏沛安低头绕开人群,径直去了一旁没什么人涉足的楼梯间。 刚拐上二楼,有人在后方喊她的名字。 “夏、沛……安!”前一秒的疑虑在夏沛安回头之后立即变成了肯定,束着高马尾的女生蹦蹦跳跳闯进视野。 “夏沛安,原来真的是你啊!”女生踩着高跟鞋,惊喜地绕着夏沛安转了两圈,语气不掩雀跃,“我刚才在校门口看到你,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人了呢!” 说着,女生忽然握住她的手臂,隔着外套都能感受到膈人的肘关节,女生撇嘴感叹:“你现在也太瘦了!” 过分热情的问候让夏沛安心生紧张,她抿着唇,强压下心底因被人触碰而产生的反感。 可女生没有察觉到她的僵硬,将脸往前怼,冲夏沛安眨眼,“好久没见,你还记得我吗?” 她化了妆,眼皮上亮晶晶的。 夏沛安点头,“你是叶琼。” “我就知道你没忘了我!”叶琼高兴地抱住她。 自懂事起,夏沛安就频繁地被父母带去出席晚宴,叶琼与她情况类似,宴席上碰面的次数多了,年龄相仿的两人就自然而然地发展成了朋友,只不过后来夏家出事,她们之间的联系便聊胜于无。 夏沛安没想到叶琼居然还记得自己。 在一个学校遇见已经是缘分眷顾,短暂的交流过后,叶琼意外发现她们甚至还是同一个班的同学。于是,两人在爬了叁层楼,进到高一十班的教室后,理所当然地坐到一块儿。 叶琼拿出手机,加上夏沛安的微信,“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林梧、梁雨珊她们也在。”她叹了口气,“可惜没跟她们分到一个班。” 班主任点完名,又让大家按学号轮流做了自我介绍,之后的时间便是全年级统一参加的开学典礼,地点设在学校礼堂。 十班的座位靠中后,夏沛安跟着前边的叶琼,坐到了过道旁边的位置上。 叶琼是跟谁都自来熟的性子,典礼宣布开始没一会儿,就跟周围同学打成一片,耳旁无人叨扰的夏沛安终于感到片刻轻松。 然而这样的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 校长致辞过后,学生代表发言。 章奕扬就是那个时候走上主席台的。 一个多月前,刘管家念叨着让还在念书的章奕扬一直给别墅干活太不像话,就跟做完手术在家静养的章计平商量,寻了个临时工帮忙打理花园。 那之后,夏沛安就没再见过章奕扬。 原来他也在睿真读书。 夏沛安和主席台隔着不近不远的几十米距离,按理来说是不太能看清台上人的长相的,可她偏偏第一眼就认出他了。 由金钱砌就而成的礼堂内部熠熠生辉,而他却仿佛是那一刻唯一的光源,穿着睿真私高的藏青色制服,笔挺且干练地走到全体师生面前。他的头发剪短了半寸,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显得精神又富有朝气。 一点儿也看不出之前的狼狈。 夏沛安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下着暴雨的凌晨,颓败的蔷薇苗、少年麦色的皮肤和骨节分明的手指。 “呲——” 礼堂音箱里突然传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噪音。 学生们纷纷捂住耳朵,一面抱怨,一面往声源方向看,很快有人发现是校长下台阶的时候绊到了某根电线。 夏沛安的视线还停留在章奕扬身上,他连这种时候的表情都是好看的,仅是稍偏了下头,反应细微。 噪音只持续了两秒,章奕扬握着话筒试音,躁动的观众席渐渐安静下来。 他冲台下的校长点头示意,然后才开始正式发言,“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我是睿真私立高中第十七届学生会主席,章奕扬,很高兴今天能作为学生代表……” “嘘!” 方才聊得最欢的叶琼此刻却一反常态地让旁人噤声,她瞄了几眼主席台上的人,笑嘻嘻地回头补充,“先不说了,轮到奕扬学长发言了。” 称呼熟稔且亲密,有人问她,“你还认识学生会主席啊?” 叶琼坦言:“认识啊,我暑假的时候还跟奕扬学长聊过微信呢,他人可好了,又耐心又细心,还不嫌我话多。” “啧啧,没想到啊叶琼,这就惦记上人家啦?”那人打趣道,“跟学生会主席偷偷谈恋爱,想想就刺激是吧!” 少女心事被戳破,叶琼脸皮再厚也难免会感到羞赧,她佯装生气瞪了对方一眼,“你不要乱说话。” 否认的话说得不轻不重,倒像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的心意,于是又引来好一阵笑声。 “不理你们了!”叶琼愤愤嘟囔一声,然后转到另一边,挽住夏沛安的手,叶琼把头靠到她肩膀上,嘤嘤嘤地假哭,“安安,他们都欺负我。” 夏沛安一愣,而后情绪再次变得紧绷。 ——安安。 她有多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家里佣人恭敬地喊她“小姐”,徐姨温柔地喊她“小安”,亲戚们私下里称她为“扫把星”,父母去世后,唯独没有人再喊过她“安安”,以至于当夏沛安再次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时,神思抽离出些微的恍惚。 她仿佛置身于回忆的殿堂,周身交错闪烁着不同时空的碎片,礼堂内的几千人抽象成了虚影,而记忆却具象成了现实。 透过稀薄的空气,夏沛安看见母亲合上童话书,在熟睡的自己的脸颊上留下一个轻吻,又看见父亲背着怎么也睡不醒的自己,爬上后山看日出。他们一个说着“安安,晚安”,一个说着“安安,醒醒”,眼神里的宠爱满得快要溢出来。 …… “安安,安安,你怎么哭了?”叶琼轻摇她的手臂。 等夏沛安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时,主席台上已经换了个人发言。 叶琼担忧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询问她出了什么事,夏沛安还没从伤感的情绪中彻底脱离,只能怔怔地握住眼前叶琼的手,摇头说没有什么。 她们都没有发现,就在刚才,章奕扬从过道下来,路过了她们。 04.校服 午餐的气氛比夏沛安想象得融洽。 林梧和梁雨珊也是过去玩得不错的朋友,叶琼随口提了几句当年的糗事,餐桌上就热闹起来了。 叁年没见,林梧剪了规矩的及肩发,本就漂亮的五官在放下刘海后,气质愈发文静。梁雨珊则与她截然相反,咖啡色长发烫了大卷,明艳张扬的妆容加上发育成熟的身材,在同龄人中显得格外早熟。 虽然看起来都不是容易亲近的人,可一旦开始交谈,夏沛安就知道她们其实一点儿也没变。 话题中心自然是“失联多年”的夏沛安。一会儿是叶琼问她还记不记得谁谁谁,一会儿是林梧问她大热天的穿外套热不热,一会儿又是梁雨珊问她头发是怎么保养得这么柔顺…… 夏沛安虽然并没有完全适应她们热烈,但她有心想要交朋友,于是也逐渐放下戒备心,一一回答她们的问题。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热情友好的氛围,夏沛安久违地从社交中汲取到一丝自在。 半个小时过去,忙着聊天的几人餐盘里的菜半点没见少,最后还是叶琼说吃完饭去安静点儿的地方聊的时候,她们才开始埋头吃饭。 夏沛安胃口小,几口就吃了个半饱,刚抬起头,就看到坐在对面的梁雨珊挤眉弄眼指着餐厅门口,“快看快看,是奕扬学长。” 她们似乎都认识他。 “奕扬学长”这四个字就像是某个极具吸引力的符号,梁雨珊话音刚落,林梧和叶琼就齐齐停下筷子,扭头往门口看。 夏沛安慢她们一拍,也跟着看过去。 章奕扬是和校长一起走进餐厅的,身上不再是开学典礼那套规正的制服,而是睿真的夏装校服,他手里抱着两迭文件夹,衬衫的领口解开一颗,俯身听校长说话时,颈部线条流畅明晰。 校长不时欣慰地拍章奕扬的背,脸上是寄予厚望的微笑。 林梧在他们走到窗口点餐时,偷偷掏出手机拍照,但还没能拍上几张,就被梁雨珊当场抓获。 梁雨珊语重心长道,“梧梧啊,姐妹守则第一条就是有福同享,请速度把照片发到群里。” 夏沛安在加上叶琼微信的第一时间,就被拉进了原先的叁人群聊,所以林梧发完照片之后,桌上她的手机也震动了几下。 夏沛安点开群聊。 梁雨珊和叶琼在图片底下一人跟了一个[色]的表情,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哥哥操我”“有生之年必要睡到章奕扬”之类让人感到羞耻的豪言壮语。 叶琼存完原图,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她,“安安,你认识奕扬学长吗?” 夏沛安发现自己低估了女生之间互称迭词的腻歪程度,这才半天,她竟然已经习惯这个亲昵的称谓了。 夏沛安摇了摇头,“不认识。” 仅有过几面之缘而已,根本算不得认识,她对他的了解也只是停留在名字。 叶琼说,“那过两天社团纳新,你跟我们一起报学生会吧。” “对啊对啊,我们几个都准备报,”梁雨珊附和道,“安安,跟我们一起呗。” 能交到朋友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她并不奢望自己能融入满是陌生人的集体。 夏沛安正想拒绝,叶琼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撒娇道,“跟我们一起参加嘛,安安,一定会很好玩的。” “……” 喊她安安本来就是犯规,更何况是这种难以让人拒绝的语气。 夏沛安垂眸看餐盘,不争气地“嗯”了一声。 开学第一天学校没有安排正式课程,下午,班主任排好座位后,各科老师依次到教室与学生们进行一段时间的科目介绍,最后一节课则留给学生们自行去体育馆叁楼的物资室领校服。 为了避开拥挤的人群,叶琼在群里和林梧、梁雨珊说好,放学前二十分钟相约体育馆一楼,领了校服正好各回各家。 然而,叶琼预估的时间有误,她们从上楼、排队到领完校服,全程只花了五分钟,剩下的十五分钟,梁雨珊灵机一动,提议大家去厕所换上衣服一起自拍。 于是,在她们叁个窸窸窣窣换着衣服的时候,夏沛安站在厕所隔间里,久久没有动静。 睿真私高的女生夏装校服是白色短袖衬衫和藏青色短裙,裙摆长度在膝盖以上,她穿不了。 夏沛安撩开及地的长裙,触目便是一道狰狞的长疤,疤痕从右脚脚踝蜿蜒到膝盖,像一条弯曲的红河。 这是那场车祸留给她的永恒烙印。 夏沛安记得,每次徐姨看向她的右腿,目光就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哀怜,于是她不用过问就知道,这疤无法根除。 只能掩盖。 因此,伤痕痊愈后,夏沛安总是将它藏于衣物之下。 同时被掩盖的,还有她的敏感与自卑。 不知不觉,叶琼她们已经换好衣服在洗手台照镜子了。 夏沛安看了眼时间,然后故意揉乱及腰的长发,脱下外套,从隔间出去。 “安安,你怎么没换衣服啊?”梁雨珊补妆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她。 夏沛安说着编好的谎,“拿大了,裙子一直往下掉。” 叶琼是知道她现在有多瘦的,所以听到这话也不觉得奇怪,她打好领结,走到夏沛安身边,“那我陪你去物资室换套新的吧?” 夏沛安点头。 叶琼挽住她的手,回头跟两人告别,“那你俩在这儿等等哦!我们很快就回来!” “知道啦!” 05.笑容 两人刚拐进走廊,就迎面碰上了往她们这个方向走过来的章奕扬。 不过章奕扬正在跟身旁的男生交代工作,并没有注意到她们。 即将擦肩而过时,叶琼小声喊他,“奕扬学长、奕扬学长……” 章奕扬闻声看到她们,停下脚步,而后又跟男生低语几句,让他先走一步。 “怎么了?”章奕扬在她们身前站定,语气温柔,“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夏沛安怀里抱着校服,避而不看他。 反而是叶琼推了她一把,夏沛安被迫往前走了一小步。 “是夏沛安同学啦,她校服尺码拿大了,想回去换,但我们对这儿不是很熟,迷路了……”叶琼说。 听到这话,夏沛安疑惑地别过头看了叶琼一眼,想说她记得路,可转瞬她便从叶琼脸上明艳的笑容里了然了她说谎的原因,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 叶琼小心翼翼地问,“奕扬学长,你能带我们去趟物资室吗?” 章奕扬启唇笑答,“当然可以,跟着我来吧。” 一路上,叶琼都在跟章奕扬聊天,他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看不出任何不耐烦。 章奕扬眉眼深邃,鼻梁高,唇薄,明明是不近人情的长相,笑起来却有种天然的亲和力,叶琼就是被这样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无法自拔,可夏沛安偏偏觉得,他的笑容里有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距离感。 他将所有人都推阻在这个笑容之外,能让人感到亲近,却永远无法更近。 木屋里的那个少年,分明不是一个爱笑的人。 聊着天的两人正说到兴头上,步伐越迈越快,夏沛安跟得吃力,不一会儿就被甩开一大截。 当他们意识到身后的夏沛安一直没有说话时,她已经落后了许多。 叶琼急急忙忙跑回来拉她的手,“怎么走得这么慢啦?” 有叶琼在一旁挽着她前行,夏沛安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章奕扬,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到痊愈已久的小腿在隐隐作痛。 后来还是章奕扬察觉到她的反常,才悄然放慢了步调。 换了新校服回到厕所的时候,放学铃声正好打响,夏沛安松了口气,面上却状似遗憾地跟叁人道歉,说来不及换衣服了。 这当然算不上什么大事,出校门前,夏沛安被兴致依然高涨的女孩们拉着,在路上拍了不少照片。 放学后的校门口是跟上午一样的车来车往,夏沛安收到消息的时候,叶琼她们都已经找到自家的车,跟她挥手作别了。 徐姨:【小安,阿姨这边的会还没有开完,先让司机去接你了,估计还要几分钟才能到,在教室里等会儿好吗?】 夏沛安回了个“好”,但既然都到了校门口,就没必要再回教室。她环顾四周,走到马路边的公交亭里坐下,然后给司机发消息说自己在亭子里等他。 睿真私高为了保证一定的升学率,每年都会向全市免学费招收几百名成绩优异的初中毕业生,所以,即便是豪车遍地的睿真,也有不少家境平凡、搭乘公交车上下学的学生。 公交车进站时挡住了一瞬的夕阳,站牌旁扎堆聊天的学生说说笑笑地刷卡上车,明朗的笑声传过来,夏沛安打从心底生出羡慕。 其实,夏沛安从小学起就一直很向往能和同学一起挤公交上下学,她知道哪一路公交车是开往别墅方向的,却从来没有乘坐过,一是父母不放心,二是她也没有住在附近的同学可以结伴,即使有,那也都是家境不错、有私家车接送的,又怎么可能会去坐公交。 只不过现在不再有机会了。 公交车很快开走,暖洋洋的光线又照回身上。 有人在旁边坐了下来。 夏沛安感受到周身的压迫感,她回头,看到章奕扬。 “司机还没来吗?夏……”章奕扬顿了一秒,像是在斟酌着称呼,最后他喊了“夏小姐”。 夏沛安移开视线,“你不用这么喊我的,我有名字。” “夏沛安?” “嗯。” 章奕扬同她一起看马路上慢行的车辆,忽然说,“这样听起来像是要比我爸高一个辈分。” 是开玩笑的语气,可夏沛安总感觉他的话很奇怪,她摇头否认,“不是的,章叔一直都是我很敬重的长辈。” “是吗?”章奕扬轻笑,“自从我爸知道你来睿真上学后,天天跟我念叨,让我一定要在学校里照顾好你,所以,如果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找我。” 夏沛安没有说话。 空气在僵持。 片刻后,一辆黑色私家车在公交亭前停下,司机下车,给她开后车门,“小姐。” 夏沛安慢吞吞起身,走了一步,她停下来,转向章奕扬,表情有些郑重其事,“你如果没有那么想笑,不用笑也可以的。” 夏沛安回身的时候,章奕扬还坐在长椅上,微微仰头看着她,她的影子在他身上投下一片阴翳,然后她看到他唇角的笑意逐渐凝固,视线也冷了下来。 夏沛安犹豫了一会儿,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新进站的公交车在后边鸣笛,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她躬身,再一次说了谢谢。 这是今天给她带路的感谢。 公交车司机还在狂按喇叭。 她转身,加快步子走向后车门。 司机也是看着夏沛安长大的,知道她右腿有伤,忙道:“小姐,慢点走,当心脚下。” 夏家的私家车在眼前驶远,章奕扬脸上的笑意也彻底消失殆尽。 素来将温柔友爱装得天衣无缝的学生会主席,此刻的眉眼居然染上戾气。 06.梦遗(Woo18.vip) 章奕扬梦遗了。 他醒得早,冲完澡下楼买早餐的时候在小区公园抽了两支烟,回到家章计平还没有醒,他把粥和油条放上桌,先去浴室洗了衣服。 章计平起床进浴室的时候,正好撞见坐在小板凳上洗内裤的章奕扬。 都是过来人,没什么不懂的,章计平靠着门板,不住地摇头感慨:“儿子长大了啊。” 章奕扬抬头看过去,章计平又问,“是有喜欢的女孩儿了吗?” “正常生理现象,你不用多想。”章奕扬把内裤拧干,挂到衣架上,又把洗衣盆里的水倒掉,给章计平让了位置,“不是上厕所吗?我洗好了。” 章奕扬把衣架晾到阳台上,清晨的阳光从容地照在半湿的衣物上,他眯着眼看了几秒钟的朝阳,明明烟瘾不重,却又想抽烟了。 他不是第一次梦到夏沛安了。 上一次梦到她是一个月前,送章计平去医院的那个晚上。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把她摁在别墅叁楼阳台的栏杆上,从后面撩起长长的裙摆,掐着她的腰进入她。 她曲起纤瘦的双臂撑着栏杆,顺从地被他摆弄,只是视线长久地投放在别墅门口。 他俯身,贴着她的耳廓啄吻,问她,“小姐,你在看什么?” 她咬着下唇,没有回答,呻吟声却随着他一下一下摆动的腰而溢出唇齿,又娇又媚。 他用她的视角看过去,路灯下方,是人影微小的自己扶着父亲上出租的画面,她的目光跟着出租车开离别墅的路线而移动。 他斜过额头,咬着她嫩白的耳垂,手从裙子下探了进去,揉捏两团柔滑绵软的乳,他舒服得喟叹,于是身下的挺动也更加剧烈,他在她耳边反复问着她在看什么。 少女本就踮着脚承受着他的顶弄,瘦弱的身形在不绝的臀肉拍打声中摇摆不停,当出租车终于开向视野之外,她扭过头抱他的颈,额头贴着他的。 “奕扬……啊……”她说,“奕扬……哥哥,我在看奕扬哥哥。” 梦里她总是喊他奕扬哥哥,是最稚嫩生涩的口吻,他却怎么都听不够。 他盯着她的眼睛,“那小姐知道,现在操你的人是谁吗?” 黑夜之中,她的眼眸里漂浮着微光,也倒映着他,她笑起来尤其漂亮,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嗓音带着女孩儿特有的娇俏,她说,“是奕扬哥哥在操我。” 他愣住,想低头亲她。 可他醒了。 再上一次,是那个暴雨天的晚上。 少女浑身湿透地跑进梦中的木屋,站在门旁怯懦地看着他,眼神无辜又清澈。 她大概不知道,那条单薄的白色睡裙吸饱了水,贴在身上几近透明,少女美好的胴体被全然收录进他的眼底。 胸乳的形状似是多汁的蜜桃,他甚至还能看清那薄透的布料下,微微凸起的两颗粉色乳尖。 后来她褪下那身湿透的衣裙,坐到他身上起起伏伏的时候,指尖穿过他的发根,身子躬成新月,他的头就埋在她的胸前,爱惜地舔舐着那两颗挺立在乳白奶子前的粉色软糖。 她从来都是听话的,能够满足他想要的所有姿势、所有地点。 他最喜欢在玄关柜上,台面上的素色花盆换成了通体莹白的她,他分开她的双腿,看着自己的阴茎一点一点被少女的粉穴吞没。 她仰头,往后撑着柜面,湿发一半披在肩头,一半在颈后摇晃,白软的两团跟随动作波动成乳浪,她一遍遍地说着奕扬哥哥轻一点,奕扬哥哥慢一点。 最后,他射进了她的体内。 清醒前的那一秒,她喘着气说,奕扬哥哥,我好喜欢你。 章奕扬的脑海中储存着属于夏沛安的无数的表情和动作,所以梦里的她总是拥有最真实的表情和反应。 压抑得越久,心底名为欲望的恶魔便越长越大,直至吞噬理智,主宰情欲,让十叁岁第一次经历梦遗的章奕扬从此以后只看得见夏沛安。 可昨晚是他第一次在梦里看到她红着眼圈的模样。 她为什么哭了呢? 眼泪怎么也擦不尽,少女耷拉着嘴角,委屈地凝着他。 心脏蓦地一揪,他停下动作,将她抱住,蹭她泪痕遍布的冰冷面颊,“是弄疼你了吗?” “不是,”她恹恹地摇头,嘟起嘴回抱他,“我想要奕扬哥哥亲亲我。” 这是他第一次在梦里亲到她,少女的舌同她的身体一样柔软,黏糊糊地吻着他,吸吮他的舌尖,哼唧声细细的,他把她的双手压进枕头深吻。 转眼间,画面一转,他坐回了校门口的公交亭,而她逆光站在他身前。 她说,“你如果没有那么想笑,不用笑也可以的。” 醒来之后,章奕扬在床头靠了很久。 虽然她昨天没把话说完,可他却能从她欲言又止的神色中解读出她的意思,她想说他这样真的很虚伪,如果时间足够,她或许还会说,她很讨厌他这样的笑容。 他暗自庆幸,她来不及说出那后半句话就上了车,这样他就不必亲耳听到她发自内心的厌恶。 她是世上最无瑕的美玉,天生就应该被所有人捧在手心。 可这样从小被众星捧月般护着长大的她,又能懂得什么呢? 更┆多┆连┋载┇小┊说:wоо⒙vip(Woo18.vip) 07.领域 夏沛安骨架偏小,即便拿了比平时小上一码的衣服,也能穿得进去,只不过本该是宽松版型的短袖衬衫变成了修身款,彰彰勾勒出少女鼓胀的胸部和纤细的腰肢,裙子也短了小半截,盖到大腿中部。 早在开学之前,夏沛安就想好了应对校服短裙的方法,衣柜里提前购置的过膝袜款式多种多样,码成了整整齐齐的一长列。 夏沛安挑了其中最为简单的白色,长袜拉到底,恰好遮住膝盖,袜子本身的厚度足以让疤痕印记显得微不可见。 她对着全身镜转圈,确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背上书包下楼。 夏沛安到餐厅的时候,徐姨已经到了,坐在餐桌旁一边划拉平板一边等她,桌上摆了一人份的早餐,惯例是吐司、煎蛋和牛奶。 徐卉阿姨是母亲生前最好的朋友,从夏沛安记事起就经常来别墅跟母亲喝下午茶,每次见到夏沛安总是又亲又抱,拿她当亲女儿疼。夏沛安从小就很亲近她。 后来夏家出事,夏沛安一夜之间失去双亲,徐卉便担起了夏母的职责,只要工作得空,就会过来别墅陪她聊天散心,她提过不止一次让夏沛安搬去跟她一起住,但都被回绝。 这段时间夏沛安重返校园,徐卉深知她对外人的畏惧,推掉了许多工作送她上下学。 夏沛安拉开椅子,在徐卉身边坐下,“徐姨。” 徐卉放下平板,将热牛奶推到她手边,关切道,“小安,学校里的气氛能适应吗?” “能,”夏沛安就着杯沿,浅浅喝了一口牛奶,“昨天遇到了好几个以前认识的朋友,她们……都很热情,我很喜欢她们。” “那就好,”徐卉笑弯了眼,温柔地将夏沛安的碎发别到耳后,“学校不比家里,有什么不习惯的一定要跟阿姨说,我们小安受了委屈可不行。” 夏沛安也笑,“不会受委屈的。”她想了想,放下牛奶,握住徐卉的手,“徐姨,您工作忙,可以不用每天过来接送我的,我能照顾自己。” 夏沛安的懂事让徐卉忽地眼眶酸涩,她捏了捏女孩的掌心,“嗯,我们小安当然可以照顾好自己。” - “太会了,这届学妹太会了,连校服都能穿这么欲……” “腿玩年啊真的,在今天早上之前,我一直觉得女生的校服裙就是露得越多越好,没想到学妹穿个过膝袜,愣是把我看硬了……我宣布,从今往后,过膝袜成功超越黑丝,晋升为我心中最性感的女性单品,没有之一!” “欸,话先别说得这么满,依我看,主要还是因为学妹长得漂亮,你看隔壁班那谁,不也叁天两头穿过膝袜吗,你扪心自问,对着那张脸,能冲吗?” “操,哈哈哈,有画面了,你别提那恐龙!咱专心看学妹不好吗?” …… 高二一班的早读时间,两个男生桌上竖着书,鬼鬼祟祟地捣鼓着课桌里的手机,讨论声时轻时重,混进朗朗的背书声之中。 章奕扬的座位就排在男生们后边,对话题不感兴趣的他,被迫将讨论内容听了个大概。 不一会儿,俩男生边上就围起了人墙,好奇地冲着他们课桌底下探头探脑。 男生干脆把手机放到课桌上,“……你们别光看啊,有没有谁认识这个学妹的?去搞个联系方式啊,想追得要命了!” “我早上跟在学妹后面进来的,好像听到她同学喊她‘安安’?应该是叫什么安吧?” “安安?”男生怪叫起来,“学妹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 突然有人“靠”了一声,弯腰凑近手机,仔细辨认,“这不是夏沛安吗?” 章奕扬停下了正在背诵的英语课文。 那人补充,“我以前还参加过她的生日宴会呢!” 男生们听见这话立马来了兴致,纷纷怂恿,“会说话你就多说一点,藏着掖着就没劲了啊……” “不是吧,夏家你们没听说过?”那人有些难以置信,他停了停,“……哦,也对,夏沛安她爸妈几年前……” 课桌上的手机忽然被一只手抽走,说话声戛然而止。 男生们一开始以为是老班突击检查,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直到回过头看到了过道上的章奕扬,浑身的气儿都通了。 “班长你可吓死我们了!” 章奕扬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吵到别人背书了,手机没收,下课了再还你们。” 男生们眼巴巴地看着手机被章奕扬背到身后,叫苦连天,“这也太残忍了吧,班长?” 章奕扬毫不动容,“第一节课Mr.Li抽查英语课文,你们都会背了?” “……”不会。 脑海中浮现出Mr.Li彪悍的身姿,男生们如梦方醒,忙抽出课本背书。 章奕扬善交际,能力强又足够服众,才高二就越级当选为学生会主席,极少被人诟病,虽然男生们手机被他没收,但知道下课就能拿回来,也都没什么怨言。 章奕扬回到座位,正准备将手机收进课桌,却发现手机屏幕因手指的触碰还亮着光,夏沛安穿校服的模样就这么被他看到。 照片上的女孩刚踏进校门,侧着身,笑颜恬静地与身旁同学说话,乌黑的长发垂散到腰际,短裙下,一双又细又直的腿被包裹在白色过膝袜中,梦幻得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越是遮挡,裙摆与长袜中间露出的那一小截白肉就越是诱人。 章奕扬不知不觉盯着屏幕看了好久。 同桌在他愣神时瞥来一眼,挑眉道,“嚯,绝对领域。” “背你的书。” 章奕扬将手机锁屏,扔进了桌洞。 08.后退 大雨在放学时分光临雾市。 黑云压城,天地间的色彩趋向单一,在满目的冷色调中,校门口几个别着“学生会”荧光袖章的人格外打眼,他们的伞固定在肩头,手里拿着笔和办公板夹,不时喊住几个同学记录下什么。 叶琼将伞举高了些,踮脚张望几秒,回过头问另一把伞下的夏沛安,“今天下午是奕扬学长在值日欸!我们要不要过去跟他打个招呼?” 章奕扬的身影对夏沛安来说可以称得上是熟悉,她看着叶琼脸上满怀期待的神情,嗯一声。 离章奕扬越近,夏沛安的伞就撑得越低,直到低得能够遮住眼睛。 她在后悔昨天下午说的那句话。 兴许是与他独处时太过紧张,兴许是潜意识里认为他们两个之间有某种特殊的连结,以至于她那时自以为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心里话,希望他能够在她面前坦诚一点、真实一点,可是,夏沛安回到家之后才倏尔意识到,自己没有说那句话的资格。 明明自己也戴着面具做着迎合同伴的事情,她究竟有什么立场去暗讽他脸上的笑容虚伪?难道就因为他伪装得足够好,所以就要平白无故接受外人的指责吗? 五十步笑百步。 她不该,也不配。 脚步停下,夏沛安听见章奕扬清朗的嗓音响在嘈杂的雨声中,这么迟才出来,是老师拖堂了吗? 旁边的叶琼重重点头,是啊!奕扬学长你不知道我们班主任多会拖!两分钟能讲完的东西他能说上十分钟,这才正式上学第一天,我们班就成了他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聊了几句,章奕扬提起,今天午休的时候,学生会几个学长学姐给高一每个班都发了学生会纳新表,你们填了吗? 那必须得填啊!叶琼玩笑,到时候面试,学长记得给我们放点水啊。 不至于,以你的口才和能力,就是把面试门槛拉高也能进。 章奕扬似乎这才注意到叶琼身后的人,……夏沛安同学也填了吗?语气是方才与叶琼说话时如出一辙的自然熟稔。 突然被点名的夏沛安浑身一僵,礼貌起见,她在犹豫一秒后还是把伞抬高了。 与她想的一样,章奕扬仍然完美经营着温柔学长的人设,唇角是精心刻量过的浅笑,很亲切,也很遥远。 她听见自己说,填了。 章奕扬弯唇,那就期待你们面试的表现了。 像是不经意间瞥到什么,他一顿,话中笑意也敛了些许,夏沛安同学是改过裙子了吗? 学生会每天早晚都在校门口站岗,主要检查的就是同学们的仪容仪表,改短校服裙的女生是学校里最常见的一类存在。 他的语气显然是以为她也改了裙子。 没有,夏沛安忙着否认,左手不觉揪紧裙边,拿的是小码所以……它就只有这么短…… 夏沛安抿紧了唇,忽然觉得委屈,明明没有改过裙子,明明早上进校门的时候值日的学生会干部没有说她的着装不合格,明明昨天换校服的时候他也在场…… 叶琼赶忙出来打圆场,奕扬学长,我可以证明安安说的是实话,她跑到夏沛安伞下,比对裙长,她的裙子比我的小一码,所以差个两叁厘米很正常,而且安安腿长,显得裙子更短,肯定没有改过! 看来是我误会了,章奕扬似乎是相信了,我先说声抱歉,不过,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我觉得夏沛安同学最好还是换套长点的裙子,教务主任可不会听解释。 ……知道了。夏沛安像个被说教的小孩,垂着头答应,声音干涩。 时候不早,你们赶紧回家吧,司机估计都等久了。 嗯嗯,叶琼摆手告别,奕扬学长明天见。 “明天见。” 两人家里的车停在不同的地方,出了校门,夏沛安就跟叶琼分开了。 这时司机打来电话问她在哪,夏沛安说刚出校门,司机让她在原地等会儿,说是马上开车过来接她。 雨似乎更大了,水珠砸上伞面砰砰响,从教学楼走到校门的这一路,水坑不少,帆布鞋早已湿透,早上还雪白的过膝袜也被溅上了几道水污。 有点冷。 夏沛安想起方才坚守在岗位上的学生会干部,现在距离放学已经半个多小时了,他们还要在这样的恶劣天气里站上多久呢? 等待的时间有些无聊,夏沛安好奇地侧身回看一眼,然后便猝不及防地撞进章奕扬漆黑的眼眸中。 夏沛安怔住。 他不知道已经看了自己多久。 无数的水滴在下落,穿着校服的人影在眼前掠过,耳畔交谈的人声时远时近,茫茫天地间的万物皆在移动,他们两个却像是被谁摁下了暂停键,立在原地沉默而长久地对视。 此刻的章奕扬与几分钟前判若两人,脸上少了虚与委蛇的笑意,没有太多表情,雨幕冲刷下的眼神分明就是夏沛安昨天想要看到的坦荡,却莫名让她感到害怕。 疏离。 冷漠。 决绝。 他们像是站在两个世界里。 …… 然后她看到他向后退了一步。 方才好不容易忍住的委屈在这一刻变本加厉地涌上心头,未知的情绪牢牢盘踞着身体,夏沛安撑着伞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伞面倾斜,温热的眼泪和冰凉的雨水同时落到皮肤上。 她意识到自己即将失去某些东西。 小姐,撑伞啊!司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夏沛安没有回头。 她握紧了伞,往章奕扬的方向跑去。 09.秘密 叁年,能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一个人? 夏沛安在推开木屋那扇门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后来她才知道,比时间更瞬息万变的东西是人,以至于当时的她无法立刻认出章奕扬。 但她是记得他的。 章叔的第二个孩子。 记忆中的男孩总是留着短短的板寸,脸颊有肉,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两侧会出现浅浅的梨涡,望向她的那双眼睛是明亮而热忱的。 他不常来别墅。 十岁之前,夏沛安只是很偶尔地在房间窗台瞥见过他的身影,亦步亦趋地跟在章叔身后,帮忙浇花除草,沐浴在暖阳里的男孩连颊侧的汗珠都是灿烂的。 她很想认识他,于是她去问了母亲,可不可以邀请章叔家的哥哥姐姐一起参加她的生日宴会。 母亲的同意在意料之中。 十岁生日那晚,她在花园凉亭里找到了他。 他拘谨地坐在石凳上,背对她望着亭外的月亮发呆,直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才回过头。 他看起来很惊讶。 她站在台阶上说了声嗨。 他也回了一个嗨。 她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的石凳上,问他为什么不进去一起切蛋糕。 他说,都不认识。 然后她向他伸出右手,说,你好,我叫夏沛安。 他回握。 他说他叫章奕扬。 她问,是哪个奕、哪个扬。 他在石桌上用食指一笔一画地写。 她于是也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石桌上。 她说,现在你认识我了。 那一刻的他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着夏小姐你好。 她说,我的朋友都叫我安安。 但直到临别,他都没改掉叫她夏小姐的习惯。 夏沛安回别墅给他打包了两块蛋糕,其中一块是给他姐姐的,他说他姐姐快要中考了,要在家学习所以没来。 她把蛋糕递给他,说有空可以经常到别墅玩。 那晚过后,他确实来得比以前频繁了,但碍于家长在旁,他们每次只能遥遥交换一个眼神。 她经常趴在窗台上看他在花园里忙碌的身影,有时他也看到她了,他就会停下手上的活计,笑着冲她挥挥手。 不需要任何语言,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足够让她高兴好几天。 再一次和他说上话是十一岁那年的生日。 那晚她依然没有在别墅大厅里看到他,切完蛋糕之后,她溜出门去花园找他。 凉亭里有两个人,一个短发女生坐在去年章奕扬坐的石凳上,他则站在一边,两人在低声交谈着什么,气氛并不是很友好。 他抬头的时候看到了她,然后他悄然变换了站位,在短发女生看不到的地方,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意会,放轻脚步回退了几米。 几分钟后,章奕扬从凉亭出来,跟她并肩绕到了花园里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他解释说刚才那个短发女生是他姐姐,别墅里有他姐姐认识的人,所以他们没有进去。 她当然猜得到女生的身份,但她不明白,去年他说没有认识的人,不进去也情有可原,那今年明明都有认识的人了,为什么还是不进去。 他没有回答,只是从兜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放进她的手心。 他说,生日礼物。 她借着月光打开,盒中央躺着一枚做工精巧的蔷薇胸针,金属质地的粉色花瓣立体逼真,非常漂亮。 他说,希望你能喜欢。 她很喜欢。 来而不往非礼也,那天晚上她问出了他的生日,5月3日,她让他生日那天过来,这样她也可以给他送生日礼物。 随着五月的临近,她每天都在苦思冥想着应该送他什么生日礼物,最后,她在叁号那天借着散步的由头,给他送了一支价格不菲的钢笔。 他一开始推阻着不肯要,还是她板着脸说不收就是不把她当朋友,才肯勉强收下。 章奕扬比她大一岁,那一年他上了初中,学业变得繁忙,来别墅的次数也在肉眼可见地减少。 夏沛安一直期待着自己的十二岁生日,这样两人或许就有更多的时间说话。 只是当那天真正来临,两人再次拥有独处时间的时候,她发现他变得寡言。 她问他怎么一直不说话。 他说他藏着一个秘密,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说出口。 她问能不能告诉她。 他说不行。 她摇他的手臂央求他。 他态度坚决地摇头。 她放软声音,撒着娇喊他奕扬哥哥,她说,奕扬哥哥,你就告诉我嘛,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 听到这个新奇的称呼,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奇怪。 注意到这一点的她一连喊了好几声奕扬哥哥。 他终于妥协,冲她勾勾手指,说,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她听话地把耳朵凑过去。 他的声音很轻,热息落在皮肤上痒痒的。 他说,我喜欢你。 然后赶在她有所反应之前,亲在她的耳廓上。 她一动都不敢动。 温软的唇瓣离开的同时,他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让她出声,也没打算听她的回应。 他说,这个秘密很珍贵,只有你能知道,但是你不要现在就告诉我答案,你回去好好想一想,下一次见面再告诉我,好吗。 她红着脸点头,心里却在暗暗猜想他下次会什么时候过来,这样她才好告诉他那句一模一样的答案。 可他再也没来过。 10.要的 夏沛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只是眼见几米之遥的少年后退、转身离开,热烫的眼泪便不由自主地向外疯涌。叁年以来所有的期盼与绝望都仿佛织进血液脉搏,麻木了四肢百骸。 叁年,足够改变太多的人和事。 长相、身材、性格以及那句虚无缥缈的告白。 一切都在变化。 重逢以来,夏沛安从来不敢去和他提起曾经的约定,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陌生感早已超越年少那点微不足道的心有灵犀,而是化作一道无法轻易跨越的门槛,无形之中将两人隔绝在两个世界。 她也不是没想过如果往事重提,章奕扬会怎么回应,无非两种答案,喜欢或者不喜欢,无论哪种她都可以理解,只是无论哪种她都会难过。 她既怕听到他说他早就不喜欢她了,也怕听到他说他还喜欢她。 夏沛安知道如今怯懦无用的自己不再值得被人喜欢,却仍然时刻惶恐被人放弃。 由时间造就的隔阂,也需要时间去消解。 在真正能够承受那份答案之前,夏沛安唯一能做的就是逃避。 所以,在那些无法避免的碰面里,她接受被一视同仁,成为他眼中的普通同学,她以为这样至少可以将那份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感好好珍藏。 可是……她刚才分明感受到他想要了断曾经的决心。 他凭什么连她的回忆都要剥夺? 连存在都抹去之后,她还能剩下什么? …… 世界在雨中颠倒,夏沛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兵荒马乱的意识只给身体下达了一条命令——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 从迈出脚步起,她一刻都不敢停,仿佛一旦被落下,她就再也够不到他。可是当她终于追上他,却又不敢贸然开口。 夏沛安快步跟在章奕扬身后,看不到他的神色,每走一步心尖都在忐忑。 收伞,穿过走廊,走上楼梯。 一路都没人说话。 直到章奕扬停在一扇门前,他握住门把手,在开门之际偏过头问她,“你想跟到什么时候?” 语气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冷漠。 他不问她为什么跟着他,而是问她要跟多久。 其间的不耐烦昭然若揭。 心脏恍若在结冰。 夏沛安没有抬头,她不想让他看清自己此刻的狼狈,只是徒劳地盯住脚尖。 眼泪在无声滴落。 她甚至不敢出声,因为一旦开口,哽咽声便会从喉间跑出来。 门把转动,章奕扬推开一线门缝,隐有劝导意味地说:“天要黑了,回去吧。” 夏沛安倔强摇头。 又迎来半晌沉默。 章奕扬极轻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放柔声音,“那我送你回去。” 然而在门重新关合之前,夏沛安突然伸手扣住门框,纤白的手指卡在门隙中,被结结实实夹了一下。 章奕扬毫无预料,全程淡漠的神情终于出现一丝裂隙,松开把手的下一秒便将她的手从门框上摘下来,仔细检查伤处。 她的手很凉,指骨上被夹过的细嫩皮肤已然发红。 关门的力道不小,她却垂着头一声不吭。 章奕扬想问她到底傻不傻,可还没等到他开口,手就被她反握住。 少年的手掌比她宽大许多,夏沛安紧紧攥住他的手,如同抓住一块浮木,掌心贴着掌心,她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暖意。 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 鼓足勇气后,夏沛安红着眼眶抬头。 “……我给你准备了叁年生日礼物,你还要不要?” 嗓音在轻颤,清泪淌过面颊,悠悠汇聚到下巴尖等候坠落。 突如其来的问句没头没尾,夏沛安知道他听得懂。 走廊里的空气很湿润,夏沛安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沉变重,像是被时间一分一秒敲打进地面。 她握着他的手,局促地站在原地。 在等他回答。 忽地,章奕扬用手背蹭掉她下巴上颤巍巍挂着的泪珠,唇角微动,“要的。” “我要。”他说。 …… 小腿在湿袜中浸泡许久,不疼,伤疤却愈发红肿,洗完澡后,夏沛安问刘姨拿了药膏回房。 手机在桌面上振动不停,是叶琼她们在群里聊天。 夏沛安坐在椅子上,左脚落地,右脚踩于凳面,掀起裙边涂抹清凉的药膏。 偶尔瞥几眼手机屏,能从通知栏里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奕扬学长、学生会、部门、面试…… 群里在研究加入哪个部门才能与章奕扬有更多接触,可讨论良久,得出的唯一结论却是——每个部门都差不多。 除了每周一次的例会,部员无论如何都不会和主席有太多的碰面机会。 于是群内话题很快转向哪个部门的工作比较轻松。 第一个被排除的部门是秘书处。 人少、活还多,从秘书处出来的学长学姐都叫苦不迭,别的部门最多只是在举办特定活动时候忙碌一阵,而秘书处负责上传下达,职责范围广泛,事务繁多,每学年都几乎是从头忙到尾。 几个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自然是不愿意去秘书处吃苦的。 抹好药膏,夏沛安翻完聊天记录,抱着腿陷入两秒困惑。 下午章奕扬送她出校门的时候,分明和她说了:“报秘书处吧。” 叁年的空缺毕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抹平的,因此尽管气氛有所缓和,两人之间的常态也还是沉默。 章奕扬只答应了“要”,却没说什么时候“要”、怎么“要”,将她送到车旁才若有所思地说了那句话。 她当时说了“好”。 经过漫长的探讨,林梧和梁雨珊打算面试文艺部,原因是那里帅哥美女比较多。 叶琼还在考虑到底是报学习部还是纪检部,纠结之余,她在群里圈了夏沛安:【@安安,你想报什么部门呀?】 夏沛安打字:【我想报秘书处。】 精┊彩┊书┊本┊前┇往: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11.视频 学生会面试时间定在周五午休,地点是学生活动中心的阶梯教室,每个部门桌牌后方有两个部长坐镇,采用二对一的面试形式。 外貌优越的人在哪儿都能得到青睐,美女的脸本身就是最有效的通行证,夏沛安还没坐下,秘书处两个负责面试的部长就开始双眼放光,他们将表格递给夏沛安,笑眯眯地让她填上个人信息。 当天晚上,面试合格的消息就发到手机上,并通知了第一次例会的时间和地点。 开学前的那两个月,徐卉给夏沛安找了名师辅导她落下的初中课程,虽然紧锣密鼓地学完了,但夏沛安真正回到学校后还不能完全跟上老师的上课节奏,听课效率不高,第一周老师布置的课后作业不多,但认真写完还是过了零点。 夏沛安向来作息规律,早睡早起,连送睡前牛奶的刘姨都忍不住提醒她已经时候不早。她也确实困倦,洗漱后爬上床,临睡前确认手机信息的时候发现今晚的四人群聊格外热闹。 夏沛安将聊天记录拖到最早,话题的起源是林梧在群里发的一条叁分钟视频,附言:【造福人类,幸福万家。】 暗色的视频封面看不出任何实质性的内容,夏沛安好奇点开,下一秒,手机里传出一阵富有节奏的暧昧喘息声。 画面紧接着由暗转亮,摇晃的镜头对准了床上两条光裸交缠的人影,女人仰着头,跪伏在白色床单上,身后的男人一手拽着女人的长发,一手拍打着女人肥硕的臀部,骑在她身上一下一下顶入。 夏沛安大惊,忙把音量调小,蒙头躲进薄被。 十二岁以前的夏沛安同许多情窦初开的女孩一样,喜欢看言情小说和爱情电影,有时甚至还会将其中男女主接吻和上床的情节翻来覆去地看,因此,她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两个人正在做爱。 但这却是夏沛安头一次看尺度这么大的视频,两人身上一丝不挂,身体的曲线和运动的幅度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进度条只前进了叁十秒,夏沛安的脸就已经烫得几近熟透,她掀开被子透了会儿气,视频女主角浪叫着喊老公的声音也在漆黑的环境渲染之下变得更为风骚。 夏沛安始终觉得害臊,纠结片刻还是决定把视频关掉,然而就在退出视频的那一刻,镜头突然对准了男人的脸。 帅气的、深情的,高清的画质甚至清晰记录下男人沉浸性爱时眼神迷离的微表情。 脑仁“嗡——”地炸开,仿佛被人用冰水从头浇下,凉意侵袭骨脊。有那么几秒钟,夏沛安的眼前一片花白,听不到任何声音。 屏幕中放大展示的脸赫然就是章奕扬的脸! 她颤抖着手重新点开视频,疯狂想找出男人与章奕扬的不同,可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那五官分明就是章奕扬的模样,连下颚线边缘那颗不起眼的小痣都与他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可以辩驳的余地。画面再次转到女人时,五官却很陌生。 最后十几秒是男人粗长的阴茎插入女人下体的特写,羞耻心早就跑得一干二净,夏沛安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心痛得快要哭出来。 视频结束后退出全屏,林梧的那句“造福人类,幸福万家”在这一秒格外讽刺,夏沛安下拉聊天记录,不同于她的失魂落魄,叶琼和梁雨珊的回应却赞赏有加。 她们、不是喜欢章奕扬吗?视频里的他明明…… 夏沛安反常地察觉出一丝不对劲,终于,再往下几条就是林梧的回答。 林梧:【这可是我斥巨资找大神做的,最顶级的技术配上身材最棒的男优,这次AI换脸是不是毫无违和感了[得意][得意]】 ……AI换脸? 这个词并不在夏沛安的认知范围内,但单从字面理解也能知道方才只是虚惊一场。 梁雨桐:【不错,今晚做梦有素材了,下星期请你吃饭么么哒!】 林梧:【才一顿?】 叶琼:【我也请我也请!大小姐想吃什么尽管开口,叶某必双手奉上!】 林梧得寸进尺:【才两顿?】 梁雨桐连忙加码:【下一周的饭都我包行了吧!期待林老师更多更好的作品!】 林梧:【低调低调。】 许是夏沛安久未发言,叶琼提起:【话说,安安会不会被我们吓到啊,一直都没说话[捂脸]@安安,你信我们,我们平时真的不这样的[捂脸]】 林梧回:【色批人色批魂,下次我还敢!】 没有回应是因为彼时的她还在埋头做着周末作业,但看到视频之后受到了惊吓也是真的,任谁也料想不到此群的尺度如此之大。 她们根本不知道,那短暂的叁分钟于夏沛安而言是彻彻底底的折磨。 她内心不想看到章奕扬和别的女人做爱的画面,可眼睛却又自虐一般矛盾地看下去。 夏沛安只是想知道和他做爱的女人到底是谁、长什么模样,绝望的同时,她甚至还默默在脑海里将自己与那个女人进行比较,想知道自己究竟差在哪里,抑或是猜想章奕扬究竟看上了女人的哪个方面…… 万幸中的万幸,那人不是章奕扬。 可心脏回落还没过多久,夏沛安突然又提心吊胆起来,就算如今视频里的人不是章奕扬又怎样,他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在她不知道的时间、地点和别的女人做爱。 她缺席的是整整叁年,就算章奕扬已经和别人谈过恋爱更甚上过床,她都无从得知,更遑论以后。 夏沛安的身体缩成一团,仅仅只是在脑海里想象那个场景,心脏就疼得抽搐起来。 12.窗台 一直到凌晨四点,夏沛安都没有阖眼。实在难以入睡,她干脆打开床头灯,下床,将书桌上的蔷薇花盆移到阳台上。 夜色消退,天际开始泛白,初秋的清晨雾气湿重,鸟鸣婉转,夏沛安只在室外待了半分钟,薄凉的睡裙就沾上潮气。 回屋加了件披肩,夏沛安转道,去了房间另一侧的窗台。 天气预报显示周六是个大晴天,与此同时,也是章叔回别墅上班的日子。 昨天在听到管家说章叔周末复工之后,夏沛安就已经做好了白天会蹲守窗台的准备,因此宁可熬夜也要将作业做完。 夏沛安解开暗锁,推开窗门,指尖印压着玻璃窗上繁复的纹理,深入记忆的触感不可免地让她忆起叁年来的许多时刻。 复健结束、刚从医院回家的那段时间,夏沛安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躲在被子里大哭。失去双亲、小腿骨折,接连不断的打击对年幼的夏沛安来说与天塌无异,温暖的家自此变成一幢空楼,珍爱的舞鞋被塞进衣柜最深处。 夏沛安背负着父母第二次赋予她的生命,却永远与梦想失之交臂。 举目无望的世界里,章奕扬是她仅存的期冀。 一开始是翘首以盼,她等在窗边,一遍遍构想与他见面的场景,日复一日地寻找他的身影。 他没有来,她可以理解为学业繁忙、抽不出空,然而一直到寒暑假都结束,别墅花园照旧只有章叔的身影。 她又想,会不会是他出了什么事,才会没有办法来别墅。 直到有一天,夏沛安在花园凉亭小憩,听到不远处章叔和管家聊到章奕扬期末考试又拿了全校第一,学校里女孩递给他的情书塞了一书包之后,她真的很难再继续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会连见她一面都不愿。 他或许已经知道了吧? 她的腿受了伤,就算以后能恢复,也是半个残疾。早些将她遗忘在记忆里,比起接纳这样的她,要轻易太多。 可即便如此,夏沛安也没有怪罪过他,连自己都嫌弃的身体,又凭什么奢求别人垂怜,又凭什么奢妄别人接受。 她只是不再每天站在窗后等待着他了。 徐卉清楚夏沛安对舞蹈的热衷与执念,心疼且担忧,总不能让她一生都在为此事遗憾。于是,徐卉想方设法邀请到享誉国际的知名钢琴家Michelle,亲自教导夏沛安弹琴,起初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后来她几乎没日没夜地待在琴房练琴。 再次见到章奕扬,是夏沛安不曾预料的,而在那个档口,她也确实没法立刻认出他。 也不能怪她,青春期的男孩本就发育迅疾,两人最后一次相见,章奕扬的身高还与她不相上下,再见面,他已经高出她一个头还多,五官也长开,不再是以前肉嘟嘟的模样,褪去青涩,长成了清风霁月的少年。 在她未曾见证的岁月里,他成长得很好。 …… 从思绪里脱身时,天色已然大亮,没过多久,窗户下方传来低低的交谈声,视线触不到人影,夏沛安忙踮起脚尖张望。 章奕扬单手推着自行车,与章叔一同出现在花园小径。 她猜对了。 章叔腰伤初初好转,章奕扬想必也不会放心让父亲独自来做劳力活。 章奕扬将车停在木屋檐下,进屋围了个碳色围裙便拿起扫帚清扫落叶。 被抢了活儿,章计平在他旁边反而显得有些无所事事,然而每次刚想做点什么,就会被章奕扬板着脸驳回:“你到那边坐着就好。” 章计平对自家儿子无可奈何,协商无果后干脆回了木屋。 六点多的时候,刘姨敲门喊她用餐,夏沛安忘了自己还站在窗前,回头应了句“这就来”,声音越过半开的窗户落到花园,再回过头,章奕扬停下扫帚,仰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夏沛安不知该作何反应,嘴角扯出个僵硬弧度,冲他笑了笑。 章奕扬以点头回应。 早餐过后惯例是夏沛安的学琴时间,才弹两首,Michelle就打断她:“Ann,你今天非常心不在焉。” 夏沛安也知道自己今天有些心浮气躁,态度诚恳道:“万分抱歉,Michelle,是我昨晚没有休息好。” 之后努力抛开脑内杂念才进入状态。 以往章计平要做一整天的活,章奕扬一早上下来就完成得七七八八。 用完午餐后日头正晒,夏沛安再次回到房间从窗台望下去,章奕扬还没走,他搬了张椅子,坐在木屋对面的树荫底下看书,章叔则躺在他身边的躺椅上摇着蒲扇闭目养神。 夏沛安觉得自己真的很矛盾,在学校里连一眼都不敢多看他,一旦回到家中却恨不得每分每秒都把眼睛黏在人家身上,怎么都看不够,也不管对方会不会觉得冒犯,只是唯恐自己又在做梦,一眨眼梦境就会消失。 通宵过后双眼格外酸胀,可夏沛安既不愿意去睡觉,也不愿意从这梦中醒来。 翻书的间隙,章奕扬抬头,与她对上视线。 停顿两秒,他忽然合上书本,从兜里掏出的手机打字。 书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声响,夏沛安后知后觉去取,微信界面显示一条新的好友验证。 她点击添加,转瞬,章奕扬的消息就发送进来:【手好些了吗?】 是在问她那次被门夹到的手指。 事情过去将近一周,夏沛安没想到他还记得,她看着指骨上残留的淡淡乌青,回复:【已经恢复了。】 章奕扬:【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有话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会听,但是不要伤害自己。】 说教意味浓厚的一句话,夏沛安当下却偏偏被“下次”这两个字攫住了心神,心头许多难言的顾虑仿佛瞬间被安抚得烟消云散。 或许,现在的他并没有那么不可捉摸。 夏沛安抓住机会,问他:【那你明天还会过来吗?】 【明天有事,就不来了。】 还没来得及失落,章奕扬的消息又发了过来:【上午的钢琴曲很好听,就算你会拒绝,我也把它当做今年的生日礼物来收了。】 【谢谢,我很喜欢。】 13.例会 雾市说小不小,说大,却总绕不开那几个姓。学生会的第一次正式例会上,夏沛安就见到不少眼熟的面孔。 夏沛安本身记性并不差,认不出章奕扬主要是因为对他叁年前的长相太过记忆深刻,许多只有过几面之缘的朋友,她反而还能叫得出名字。 尤其是例会坐在她前一排的男生,夏沛安仅是入座时候瞥见他的侧脸,“向烨”两个字就自然而然地浮现脑海。 向家与夏家交情不浅,但向烨从小性格孤僻,尽管受邀参加过几次夏家的私人宴席,也不曾和夏沛安亲近过。当席上同龄人都开始装模作样玩起社交游戏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格格不入地捧着书,岁月静好般坐在角落翻阅。 向烨从来就没有朋友,如何让他成为自己小团体的一员不知何时成了一项可供攀比的内容。 那个年龄段的小孩自信又自大,在众人面前放了话说“一定要把向烨收服”却碰壁而归的,恼羞成怒后当面喊他“书呆子”、“小古董”,可向烨一概当做耳旁风,平静无波的眼神扫向他们时就像在看一团无用的垃圾,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久而久之就不再有人自讨没趣。 更让夏沛安印象深刻的,是向烨的哥哥向焕,尽管只比向烨大叁岁,性格、气质却截然不同。向烨气质出尘,向焕却总是吊儿郎当,举手投足间完全是一副经典的游手好闲富二代模板。夏沛安曾不止一次撞见过他在花园抽着烟打电话,仪表堂堂,却满嘴的污言秽语。 两兄弟唯一的共通之处大概是都很目中无人,表现在外人眼前的我行我素的态度,仿佛从来就没有把谁放到心上过。 因此,当夏沛安进门签到,发现向烨的名字印在秘书处的名单上时,多少觉得惊奇。会议期间不时盯着他看,向烨听讲时一丝不苟的模样仿佛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 会议进程过半,几个部长轮流发完言,章奕扬最后一个走上主席台。 这时,叶琼突然捅了捅夏沛安的手肘,眼神示意她看某个地方。 夏沛安没能理解她的意思,视线茫然地在主席台上转了一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叶琼叹了口气,一手扶额,一手小幅度地指自己的鼻子。 昨晚的群聊内容在脑内读档,一些流传于网络的以鼻梁高低、手指长短等判断男性生殖器官的论断被拿出来放在章奕扬身上进行反复说明,再加以多方位高清生图对照佐证,最后她们兴致勃勃地得出结论:章奕扬的那个不可能小。 与空有理论知识的叁人相比,夏沛安大概是唯一一个亲眼看过章奕扬下体的人。 事实上,两个月前的夏沛安对“大小”还没有实质性的概念。她看过生物书上的人体解剖图,也画过大卫裸体素描,以为那样的尺寸便是正常大小,直到那天凌晨闯进木屋,看到章奕扬用毛巾半托着粗硕的性器擦拭,夏沛安才第一次觉得原来男性阴茎可以这么吓人。 冷不防想起十八禁的画面,夏沛安很难形容自己这会儿无奈又好笑的复杂心情,只是在桌下拿膝盖轻撞叶琼,玩笑道:“心思不要总是这么龌龊。” 叶琼憋不住笑,捂着嘴趴到桌上企图掩饰自己“哧哧”的笑声,但好在她们位置靠后,即便发出一些声音也不算引人注目。 笑够了,叶琼抱住夏沛安的手臂,语气愤愤地跟夏沛安咬耳朵,“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个妹妹。” 夏沛安神色一敛,握了握叶琼的手,没有说话。 一套洋洋洒洒的官方辞令过后,章奕扬的发言也随之进入尾声:“最后,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从本学年开始,学生会的办公室从学生活动中心的405、406、407换到楼上空间更大、设备更全的505、506、507,每间办公室不仅新增了专门的茶水间,还配备了一间带床的休息室……” 话还没说完,底下人群就开始欢呼起来,章奕扬被打断,反而好脾气地跟着笑,等到下面没那么闹腾了,才清嗓继续说:“其中,办公室505为主席和秘书处共用,506为学习部、纪检部和文艺部共用,507……” “我靠!”叶琼开始疯狂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和夏沛安一起报秘书处,近水楼台明明就在一念之间,“安安你这也太幸运了!以前学生会主席的办公室都是单独一间的,这还是第一次跟别的部门共用,我悔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呜呜。” “……”夏沛安愣了半秒,想起上周章奕扬毫无理由地让她面试秘书处,那时的她不明白原委,他这么说,她便这么做了。现在看来,章奕扬是知道换办公室的事情才这么对她说的。 夏沛安的心底忽然升腾起一份类似沾沾自喜的情绪,或许在章奕扬眼里,她仍是与别人不一样的存在吧? 例会已经开了半个多钟头,章奕扬转头看了眼窗外,“趁现在天还没黑,大家赶紧到会议室外根据自己部门的办公室排成叁列,到楼上之后各个部长会给大家分配办公桌。506的同学跟着这位方学长,507的同学跟着这位林学长,505的同学就跟着我,大家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秘书处的部员加上两个部长总共只有八个,人一到齐,章奕扬就率先领着队伍往楼上走,夏沛安走在队伍最后,到门口的时候前面的男生已经开始搬动走廊上摆放的空桌空椅了。 秘书处的学姐在门口找到夏沛安:“办公桌男生们已经在搬了,女生可以帮忙搬下椅子。椅子背后都有贴名字,我们办公室人不多,你想坐哪个位置就把自己那张椅子搬过去就行。” 夏沛安找到自己的椅子时,隔壁办公室的同学也在搬桌椅了,一时间,走廊里人来人往,嘈杂得厉害。章奕扬一边提醒大家保持纪律,一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人手。 章奕扬交代完工作,和夏沛安前后脚进门时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椅子,帮忙搬到距离的主席办公桌最近的桌子边上。 章奕扬侧头,“放在这里可以吗?” 比起询问,他椅子放下在先的行为给人感觉更像是先斩后奏。 夏沛安点头道,“可以。” 似乎是知道下一句就是“谢谢”,章奕扬在夏沛安开口之前就迈开步伐,帮边上的男生抬桌子,仿佛帮她的那一下只是举手之劳。 14.雨伞 睿真私立高中从建校初期便始终秉承开放学风、着重培养学生课外能力这一教学理念,致力于培养德智体美劳多方面发展的高素质人才,校内社团开设门类繁多,上至人人趋之若鹜的学生会、下至几乎无人知晓的蔬菜瓜果培育社,每年升学季都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抢人大战。 能够在学生会任职并不是一件多稀罕的事情,可每年还是有大把大把的新生蜂拥而至,原因无他:比起每天痛苦地坐在教室刷题,学生会成员却能够最大限度地安排个人自习时间,无论是拿着工作牌外出还是在办公室睡大觉,只要不占用上课时间,学校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尤其在新增了休息室之后,秘书处的学姐还偷偷和夏沛安吐槽过,说是除了秘书处,现在每个部门来值班的成员都特别积极。 另外两个办公室休息室是开放使用的,讲究的是个先来后到,而学生活动中心505办公室的休息室从一开始就默认为主席专属,自然没人敢心安理得地占用。 因此,在隔壁办公室的打闹声时不时传进来的时候,505办公室除了当天的值班人员,从来没有闲人过来休息,就算有,也都是去隔壁和同学一起,而不是待在这个连空气都沉闷的主席办公室。 夏沛安向来不是个来事的性子,比起别的部门成员借值班的借口来办公室玩,她来值班也总是本分地坐在位置上做作业。 她虽然坐在离主席最近的办公桌,但两个星期下来,她在办公室里见到章奕扬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他一直很忙,偶尔来办公室也只是为了找文件,和她打上照面,话都说不上,点个头就走了。 章奕扬作为学生会的领头羊和主心骨,忙也正常。 两个星期的时间一眨而过,要说夏沛安有什么变化,除了更适应学校生活和叶琼她们的黄色笑话,最大的进步大概就是交到了新的朋友。 新的,却也是老朋友——向烨。 夏沛安最初知道他也在秘书处的时候,没想过能在社团里和他说话,毕竟小时候那么多次鼓起勇气和他搭话都无疾而终,如今就更不会主动与他交流。 可一旦对方主动就不一样了,即便知道向烨接近她的目的不一定单纯,但深入骨髓的家教还是无法使夏沛安做出无礼的回应。 一开始只是借笔,而后是在夏沛安值日的时候帮她一起打扫办公室,父辈的情谊在前,向烨从不逾矩,也没做过让她不舒服的行为,夏沛安便也往好了想,或许他早就改了性子,真的想与她做朋友。 当露面率极少的章奕扬都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向烨已经理所当然地搬了凳子坐在教夏沛安身边讲题了。 周四下午最后一堂是自习课,也是夏沛安的值班时间。 又是个暴雨天,夏沛安将滴水的伞挂在走廊栏杆上,抹着颊边碎发上的水汽走进办公室时,第一次在主席办公桌后看到章奕扬。 章奕扬坐姿端正,但手里转着笔,背后是占据整扇墙面的红木书架,抬头看向她时眼神像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 在学校里看到章奕扬的心境与在自家花园里天差地别,之前的几次碰面要么是有叶琼在身边,要么便是没有机会说上话,如今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就他们两个人,难得富裕的交流时间,可夏沛安纠结的却是打招呼该喊他什么。 办公室一侧的窗户开了个缝,纱质窗帘被漏进来的冷风卷起,去关窗的几秒钟时间,夏沛安不动声色地进行了一场头脑风暴,她逐一回忆起自己曾经喊过章奕扬的称呼,并且权衡此刻的最优解。 章奕扬没有小名,自从他们认识之后,她总是叫他全名,最特殊的一次是十二岁生日的那晚,她抱着他的手臂,讨好地喊他“奕扬哥哥”。可今时不同往日,以他们现在不上不下的关系,叫全名太过失礼,叫“奕扬哥哥”又太过亲昵…… 于是夏沛安又花了一秒做出抉择,在窗边残留的湿气中开口:“奕扬学长……” 章奕扬倒没在意她的称呼,只简单问候一句“下午好”。 即使是和不相熟的同事一起值班,夏沛安都没有如此煎熬过。章奕扬沙沙动笔的声响就发生在斜前方,一节课四十分钟的值班时间,她全程连头都不敢抬,平常十分钟能完成的数学题,她硬生生看了二十分钟的题干才终于落笔。 放学铃声响了很久,隔壁的办公室早就走空,章奕扬见她还没有起身的迹象,走到夏沛安身边扣了扣桌子,“已经很晚了,要一起走吗?” “嗯,好的。”夏沛安这才点头,收拾书包。 章奕扬关了灯,锁完门,偏头看见夏沛安出神地盯着空空如也的走廊栏杆,不藏情绪的脸上神色异常凝重。 雨天的傍晚暗得早,雨滴砸上地面的噼啪声仿佛落在心上,章奕扬也跟着皱眉,“怎么了?” 夏沛安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事,一时反应不过来,有些失落,也有些难以启齿。她转身,推着章奕扬的手臂往楼梯口走,边走边慢吞吞地说:“没什么,就是,我的伞……” 不见了。 十有八九是被没带伞的人顺走了,说得难听点是“偷”,这在鱼龙混杂的睿真私高是再常见不过的现象。 托这位小偷的“福”,去校门口的路上,夏沛安理所当然地躲在章奕扬的伞下避雨。 那把伞说到底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想到对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避雨,夏沛安没过多久就接受了现实,就当自己做了件好事,浑然不知一旁的章奕扬却因为她片刻低落的情绪揪了一路的心。 夏沛安坐上车时,章奕扬忽然在倾盆大雨中收起雨伞,甩了甩水,在关上车门之际塞进她的手里,“明天见。” 夏沛安愣愣地看着车窗外与她告别后匆匆跑向公交亭的身影,不明白他此举的意义何在,她都已经坐上回家的车了,更需要伞的是他才对吧? 就算她还需要撑伞…… 那也是司机开进别墅之后,她下车进门的一小段距离。 15.初吻(微H) 周五下午,夏沛安背着书包来值班的时候,章奕扬也在,一连两天在办公室见到神出鬼没的他,虽然让人惊讶,但至少今天有向烨在,屋内的气氛就不像昨天那般让人喘不过气。 夏沛安过来还伞时,章奕扬正做着一张英语试卷,他接过伞放到一边,朝她的桌子斜了斜下巴,嗓音却沙哑:“你去学习吧。” 夏沛安心生疑惑,却没有问出口。 回到位置上做作业时,夏沛安用余光偷偷打量着章奕扬,那一面英语试卷被他看了好久,一直没有下笔,也没有翻页。直到他捂着唇低咳了两声,夏沛安才注意到他今天异常苍白的面色。 章奕扬生病了。 联想到昨日种种,不难猜到,他是淋了雨才生的病。 夏沛安一时之间竟莫名生出一些恼意,气恼自己昨天反应不过,接下了那把伞,车里本就存有备用伞,不用他考虑这么周到她也淋不到雨的。 可事到如今做什么都晚了,夏沛安刚想起身,向烨却先她一步,接了一杯热水送到章奕扬桌上。 章奕扬浅笑接过,却放置一旁,一直到杯沿的热气消散也没喝。 许是实在支撑不住,章奕扬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走进休息室。 夏沛安心里满是自责与担忧,方才还感激着向烨的存在让气氛得以缓和,现在却希望他赶紧离开,不然她也不至于连句慰问的话都说不出口。 终于等来放学铃声,向烨友好地问她要不要一起走,夏沛安摇头拒绝,说她跟叶琼约好了。夏沛安周五的值班时间与叶琼一致,所以向烨也没有起疑,做完值日后独自离开了。 然而,当叶琼真的过来敲门,问她什么时候回家的时候,夏沛安却借口说学姐找她有事,让叶琼找其他同学先走。 夏沛安也知道自己行径恶劣,对亲近的朋友撒下一个又一个谎,甚至还在叶琼走后,关上灯,反锁办公室的门。 额头很烫,嘴唇很干,两颊也泛着不寻常的潮红,夏沛安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药盒,才确定章奕扬是真的发烧了。 夏沛安去外间重新接了一杯热水,坐在床沿一边等待热水变温,一边看着章奕扬沉静的睡颜,他平日里藏住的复杂情绪太多,好像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放下所有心思,坦然地表现出真实的情绪。 也只有这个时候,夏沛安才从他的五官里看到曾经那么灿烂率真的男孩的轮廓,就仿佛他从未改变。 雨后天晴,傍晚的夕阳透澈又明媚,橙黄光线透过休息室的小窗散落到地面,静悄悄地随时间流逝而变幻角度、黯淡光芒。 接完司机电话回来,章奕扬还没醒,但茶水再不喝就要转凉,夏沛安摇了摇他的手臂,想叫他起来喝水。 章奕扬不清醒,夏沛安也就没再纠结自己到底该称呼他什么,喊了几声奕扬学长,仍然没见床上的人有醒过来的迹象,便改口换成了自己想要喊的称呼。 后来,章奕扬无数次地回想起这一天,他们的初次,他错将现实当成梦境将夏沛安拽上床的那一刻,就是因为听到耳旁那一声酥软到人心窝去的“奕扬哥哥”。 叁年来,她只在梦里这么叫过他。 夏沛安没有防备,杯中的温水在她倒向床的时候便全然泼上校服衬衫,一次性纸杯在混乱中掉落到床底下,湿透的布料浅浅勾勒出浅色内衣的痕迹。夏沛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欠起身子,就对上撑在自己两侧、目光灼灼的章奕扬。 离得太近,近到连肩膀都快挨到一起,呼吸间的热息交织到一块儿,小小的休息室里空气被夕阳熏陶得暧昧至极,夏沛安平复不了心跳,胸口小幅起伏。 “安安。”眼前的少年眉眼低垂,缱绻地念她的名。 这是夏沛安第一次听见章奕扬用这个称呼喊她,所以她的眼神也失了片刻焦点。 等到夏沛安回过神,剪水的双眸注视着他,想问他要不要喝水的时候,章奕扬突然斜了下额头,蜻蜓点水般将嘴唇印在夏沛安的唇上。 夏沛安呼吸一滞。 章奕扬的嘴唇干到有些发涩,触感并不舒服,可下一秒,他的舌尖就已经拂过她的唇瓣,撬开她的牙关,探进了夏沛安的嘴里。 一开始是被动,舌尖不知所措地被他勾着走,或缠绕,或舔吮,吻到后来她也心旌荡漾,自发地将胳膊环到章奕扬的颈后,轻轻地含住他的唇给予回应。 夏沛安幻想过很多次自己的初吻,无数个时间,无数个场景,对象一直都是章奕扬。比最初的计划晚了叁年,但夏沛安并没有感到惋惜,她的初吻很漫长,也很浪漫——尤其是章奕扬动情时清澈的眼神,那分明在告诉她,他很喜欢她。 唇齿分离时,两人的舌尖延伸出一根细长的银丝,最后于半空断裂。章奕扬的脸还是红的,但与方才相比却多了些气色,嘴唇也不再干燥,变得殷红湿润。 目光紧紧交缠了几秒,章奕扬吻住夏沛安的耳舟,然后开始解她的衬衫。 夏沛安眨了眨眼睛,没有阻止。 章奕扬的手很烫,动作也不爽利,几个纽扣解了快半个世纪还没解完,他的呼吸急促,动作却很温柔,漆黑瞳孔中的珍视多到夏沛安愿意在这间简陋的休息室里交付出自己。 等待的时间里,夏沛安想起很多东西:蔷薇胸针,褪色的舞鞋,黑白交错的琴键,贴近耳畔的告白,车祸前的急刹,叶琼的爱慕,暴雨,肉体相撞的视频,以泪洗面的夜晚…… 以及,她所有的、同时也是仅剩的,爱。 章奕扬终于解完纽扣,真挚又热切地望着她,时间交错缠绕在呼吸里,他等待着,似乎只有她一声令下,他才会开始下一步动作。 夏沛安感受不到衣襟大开而产生的凉意,葱白的手指抚上少年温热的面颊,她的眼睛里盛有夕阳最后一刻破碎的光芒。 然后她缓慢地动了下唇。 “奕扬哥哥……” 艳丽残音被卷进少年人滚烫热烈的亲吻里。 16.初次(H) 细软的长发在身体晃动间锁进纽扣,章奕扬褪去夏沛安的衬衫的时候,一不小心拉扯到头皮,夏沛安捂着头轻呼了一声痛。 找到罪魁祸首后,章奕扬担心再次扯到她,一面靠她更近,一面小心翼翼地解着纽扣上的头发。 夕阳落山后,天色暗得极快。休息室内光线半暗,两人头挨着头,好半会儿都没解开,夏沛安心一横,握紧遭殃的几根头发,干脆地从纽扣中拔断。 放下衬衫时两个人都笑,笑着笑着又心照不宣地接起吻,夏沛安被重新压倒在枕头上,双腿被章奕扬握住膝盖岔开,缠到他劲瘦的后腰。 制服裙摆全部堆在少女不盈一握的细腰上,早已坚硬无比的性器隔着几重布料擦过阴蒂,奇异的触感侵袭而来,夏沛安浑身一麻,未经采撷的稚嫩穴口不受控制地往外吐着清水,内裤湿得彻底。 亲吻不知何时开始变质,一步一步向下游弋。 章奕扬的舌尖舔过她小巧精致的下巴,纤长优美的颈线,平直伶仃的锁骨,沿着肩带往下舔舐,最后,他隔着薄薄的一层内衣含住那颗凸起的可爱乳粒。 夏沛安的内衣是湿的,贴在皮肤上本有些冷,可胸口他的唇舌覆盖之处却热烫异常,冷与热交替的刺激让夏沛安本能地躬起腰。 章奕扬在这个时候将手绕到她的背后,解开内衣搭扣。 肩带从手臂滑落的那一刻,水滴状的白乳在暗色之中颤栗,章奕扬呼吸更急,低下头,掐着她的腰,更深地含进乳肉。夏沛安的胸不大不小,刚好够章奕扬握满一掌,丰盈的乳肉从指缝中漏出,被夜色染上淫糜。 她浑身都是香的是软的,细腻的胸乳含在嘴里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章奕扬的舌尖绕着粉色乳晕打转,夏沛安抱着他的头,难耐地嘤咛一声,感觉到下面又有液体流了出来。 下身硬得发疼,可即便是在梦里,章奕扬也不希望让她感到不舒服,细致又耐心地做满整段前戏。 夏沛安的小腹紧致平滑,一丝赘肉都无,腰身纤细得两手环握还富余,仿佛一用力便能折断。 “太瘦了……”章奕扬蹙着眉,语气不是嫌弃,而是心疼。 衣服和被子被乱糟糟地堆到床边,再次抱作一块儿时,两人已然赤身裸体,皮与肉相贴的滑腻触感尽管陌生,却因为对方是他,夏沛安才觉得安心。 双手被压在身侧十指相扣,战场随着少年的动作迁移,薄热的气息沿着小腹往下,夏沛安刚意识到什么,章奕扬的吻就稳稳落在阴蒂处,没说出口的“不要”瞬间转调,成为破碎的呻吟。 无毛的下体粉嫩光洁,软舌所经之处留下清晰的水渍,无人造访过的地方被人反复挑逗,夏沛安浑身颤抖,汗都几乎要落下。 可他不愿停。 那张叫许多人爱慕的俊朗面庞如今正深埋在夏沛安的两腿之间,细嗅着少女独有的芳香,舌尖勾着花唇缝隙继续探索,直到寻得解脱的入口。 穴口水液泛滥,勾进几滴蜜液,能尝到清甜味儿,淫水汩汩地往外流,章奕扬变本加厉地往深了钻,夏沛安被弄得快哭出来,喊他名字时哭腔很重。 章奕扬最怕看她哭,舔到高潮就没敢再招她。 他直起身,炙热的性器与她相贴,和做过的每一个绮丽的梦一样,他压下顶端,把自己缓缓往粉穴里送。 奇怪的是,这一次进得并不顺利。 狭窄的阴唇只含进半个龟头便再难以进入,下体被扩张的疼痛不可忽视,夏沛安攥紧了床单,却在看到章奕扬满面的欲色时说服自己这没什么。 如果章奕扬总有一天要和女人做这样的事,那对象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夏沛安承认自己自私又卑劣,在朋友面前不仅无法坦诚相待,现在甚至要和朋友喜欢的人做爱,可若是要论先来后到,她才是那个先,是她熬过那些苦痛孤寂的夜晚,等了他叁年。 明明她们已经拥有很多很多,父母,朋友,数不尽的笑颜,却仍贪心地想要夺走她唯一的期盼,她们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一切,所以没有人会知道,那段日子里,夏沛安心底究竟深埋了多少阴翳和痛楚。 夏沛安知道章奕扬还在发烧,或许清醒之后的章奕扬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她的纵容几乎可以等同于趁虚而入,但不能否认的是,他在意识混沌的时候喊的是她的名字,他知道自己在面对谁、亲吻谁,又脱下了谁的衣服,所以任何人都不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夏沛安见他仍在犹疑,主动撑起身子,跨坐到他的大腿之上。 章奕扬顺势揽住她的腰,粗硬的阴茎直戳穴口,她扶着他的肩膀,一点一点地往下吞噬。 夏沛安不知道这个体位对于初次性爱的自己来说过于挑战,肉棒只进去叁分之一便卡住,寸步难行,撕裂感很重,被撑开的穴肉火辣辣地疼,可夏沛安紧紧咬着唇,一言不发。 “痛不痛?” 卡在这样的位置,章奕扬也很难耐,考虑着要不要用蛮力进到最深狠狠挞伐,却在看到她隐忍的表情之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怀里抱着的,是自己从小就视若珍宝的女孩,今天的她格外乖巧,也格外主动,章奕扬喜欢看她现在掌着主动权的模样,他还有很多很多的耐心能够给她。 痛。 可是她不会说出口。 感官上再痛,都比不得每天苦苦期盼却等不到他半点音信的痛楚来得深刻和记忆犹新。 夏沛安接着往下深入,一边又开始胡乱地亲他,想要分神忘掉下身的痛感,到后来亲吻甚至变成了啃咬。 夏沛安没有经验,理论知识也不丰富,当然不会知道这样的姿势实际入得最深,可她就是固执地想要吞没他的全部,即使中途她感受到自己有什么东西被戳破、被顶到,也还是不管不顾地继续。 直到夏沛安终于稳当彻底地坐在章奕扬的腿根,坚硬的物什被紧紧地包裹在体内,她才终于有了得到他的实感。 最深、也是最疼的那一刹那,夏沛安咬破了他的舌尖,猩甜的血腥味霎时弥散在口腔,可夏沛安却笑了起来,心里只有尘埃落定后的心满意足。 17.美梦(H) 天色渐晚,从休息室的小窗望出去,能看到远处建筑物的星点光亮。 夏沛安累极,趴在章奕扬肩头小口喘息,微弱的亮光被摄入含水的眼眸,眨眼间变成模模糊糊的光晕。 尽管悠长前戏带出的润滑已经足够,可顶到最深处的那一下还是让夏沛安出了一身的冷汗,之后虽不再有那般疼痛,但小穴到底是第一次纳入性器,不适感犹在。 沉默地抱了半晌,绵软湿热的甬道紧紧地裹住肉棒,一刻也未曾放松,章奕扬本就燥热的身体在时间催化下愈发蠢蠢欲动,刻进基因的男性本能引导着他缓慢挺动臀腰,就着这个姿势浅浅抽动起来。 周五放学后的校园是一周中最为寂静、也最为空旷的时刻,此刻的休息室内暗得快看不清对方的神色,章奕扬靠近,用下巴蹭了蹭夏沛安的耳朵尖,紧接着又贴过脸,用嘴唇细致地描摹少女的五官。 章奕扬在父亲面前撒了谎,敷衍说时隔久远,记不清自己与夏家小姐初次相见的场景,可事实却是他一直把那一幕牢牢地刻画在心底。 夏沛安从小就长得漂亮,即便是在美丑概念还不明晰的年龄,章奕扬就已经在第一眼看到她的那一刻,自觉屏住了呼吸。 那是个有着徐徐晚风的夏季傍晚,夏沛安和母亲结束一场宴会回家,司机打开后车门等在一旁,夏沛安低着头,一手握住司机向她伸出的手,一手提着厚重的公主裙从车上落到地面。 女孩儿甜美的笑容隐没在橙红晚霞中,对司机说了声“谢谢”,而后侧过身子,站在原地乖巧地等候母亲下车。 蓬松的裙摆只及小腿中部,两条细瘦笔直的腿在绯红布料的衬托下越发莹白,复杂又精美的鱼骨辫被顺到肩膀一侧,剔透的大眼睛看向母亲时扑闪不停,纤长羽睫仿佛随风飞舞的蝴蝶。 章奕扬第一次看到的夏家小姐,漂亮纤细得宛如童话画册中走出来的公主。 美丽的事物总能叫人生出呵护之心,章奕扬躲在章计平身后远远地看着,突然理解了姐姐为什么怎么也玩不腻家里那些大同小异的芭比娃娃,抱在怀里又是编辫子、绑蝴蝶结,又是剪旧床单给它们做新衣服,而且宝贝得要命,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章奕扬也是那样,看到夏沛安的第一眼,就好想把她带回家,藏进自己房间的小衣柜里,只做他一人的所有物。 他愿意每天为她梳妆打扮,愿意赚钱为她买最漂亮的裙子,他想让她成为世界上最美丽动人的公主,却连分毫美好都不舍得他人窥视。 而现在,他的公主就坐在自己身上,下体连接之处的肉唇撑得浑圆,装载进他的全部,任他予取予求。 体感太过真实的梦境不是没有让章奕扬产生怀疑,只是这样的场景放在现实当中委实出格。她是被他奉在神坛上只可远观的公主,章奕扬连清醒之时都不曾幻想过真的会有一天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更何况,他根本不认为如今的夏小姐会毫无芥蒂地褪尽衣衫与他做爱。 在公交亭与夏沛安交谈的场景在梦里反复上演,折磨了章奕扬整整两个周,能够梦到今天这般香艳的画面是他的美梦。 ——再好不过的美梦。 嘴唇从鼻尖向下移动,最后,章奕扬停在她唇前一公分的地方,向她索吻。 夏沛安的回应很快,也很坚定,先前的痛劲过去,小腹胀得酥麻却舒服,吻上章奕扬的同时,也开始无师自通地摆动起腰部,配合着他缓慢的节奏将屁股抬高又坐下。 脑内最后一根代表理智的弦在少女亲吻时溢出的呻吟中崩断,章奕扬呼吸烧灼,也烧红了瞳孔和心脏,在某一时刻突然将她扑倒在白色床单上,收紧她的肩膀猛烈贯入又迅速拔出,好似永远不会疲累的永动机一般,摩擦着所经之处的每一寸穴肉。 章奕扬好喜欢在做爱时,听夏沛安断断续续地喊他的名字,用她清脆的嗓音,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人的嗓音,念出“章奕扬”这叁个字,仿佛这叁个字就是天生为她所存在一般。 床板撞着白墙发出沉闷声响,后背蹭着光滑的床单被顶得直往上挪,夏沛安语不成调的呻吟声在这样的高速律动中更加淫浪,也更让章奕扬沉醉。 如果此时走廊里有人路过,而办公室又恰好没上锁,那人一定会好奇地追寻声音,推开休息室虚掩的门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是谁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做出这等违背校纪校规的事。 他会大吃一惊地看着众人眼里材优干济的学生会主席,此刻正光着身子,压在上周秘书处新纳进的那位漂亮部员身上狠狠冲刺。 临界高潮,夏沛安不受控制地抽搐穴肉,为即将到来的顶峰再添一笔快感,眼前漫起白光时,身体的每一处都如过电一般惊颤不已。 章奕扬也在这几秒慢下动作,重新亲吻她的眼皮,一边吻去泪珠,一边将大股大股的精液全部灌进她的体内。 追-更:xfadian.com (woo18.vip) 18.恨你 爱欲充盈的空间里,黑夜变得恍惚又漫长。 满满的精液和淫水在交合之时被一下下地冲撞进最深处,夏沛安强撑着酸软的身子,伏跪在休息室那张窄小的木板床上,被动承受着身后少年不知疲倦与终点的撞击,意识恍然到几乎忘却今夕何夕。 第二回终于结束,章奕扬从后方锁住细腰,然后慢慢俯下身子,将赤裸的胸膛贴在少女弧度优雅的后背上,像一只温顺的宠物,埋在夏沛安的颈间粗粗地喘着热气。 即便已经释放两次,这期间章奕扬却始终将自己埋在夏沛安体内,自从插入以后,就连片刻都不舍得从这温柔乡里退出去。 额间的汗落到枕上,夏沛安从方才的高潮中缓过神,偏过头想碰他的脸,却在靠近时被人先前一步含住嘴唇,膝窝也被少年汗湿的手掌扣住。 夏沛安侧仰着头,被人亲得连最后一点力气都消散不见,章奕扬轻而易举便翻过她绵软的身子,与她紧密相连的性器在湿热的甬道内转了半圈,所幸插得严实,翻身动作时连半点白浆都没泄出。 姿势一换,亲吻就变得更深入。 舌尖纠缠时,夏沛安忽然分神地抚上自己的小腹,手掌盖着薄薄的皮肉,沉默地感受着自己身体内部属于章奕扬的器官与液体。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夏沛安仿佛能够感觉到掌心之中,那根凶猛棍状物的细微颤动,如初生的生命一般,蓄势待发。 夏沛安闭着眼睛,思绪丝丝缕缕地揉进幽暗之中。 她会怀孕吗? 会吧。 自己已经到了可以怀孕的年纪,而且那场让她的生活天翻地覆车祸也没伤及子宫,只要不吃避孕药,总是会有几率怀孕的。 可是想到车祸,夏沛安的心又猛然变得酸涩起来,刚刚冒出头的用那个不一定会存在的“孩子”绑住章奕扬的晦暗想法须臾又沉寂下去。 夏沛安不用特意去想象,都已经能够从章奕扬如今的成就与威望之中,看清他身前光明锦绣的花路。她是有多自私,才会想要把他的这辈子毁在一个心思阴暗,连路都走不好的废人身上。 夏沛安想让他永远陪在她身边,却也想要他能活得幸福。 这场酣畅淋漓又稀里糊涂的欢爱记忆,已经足够夏沛安怀念一生。 “夏沛安……” 少年声线低沉,念完她的名字又动着唇,喃喃地吐了几个字,一边收紧了怀抱的力道,一边又好像困顿不支地倒在夏沛安的身侧。 退烧药的后劲迟迟赶到,章奕扬靠在枕头上,疲倦得连眼皮都睁不开。 夏沛安是后半夜走的。 那会儿章奕扬正盖着被子出汗,夏沛安拿了湿毛巾给他擦干净身子,又掩耳盗铃般将混乱的床铺尽力还原到最初的模样,才拿上手机,叁步两回头地离开休息室。 睿真私高地处市中心,即便是深更半夜,也能在路边打到车。 夏沛安不是没想过形单影只的自己可能会有危险,要是放在以前,她连和陌生人讲话都觉得恐惧,更何况这还是在半夜独自坐陌生人的车。可经历过今晚的事情,脑海里“就算这样死了也没有遗憾”的想法硬生生地壮了她的胆子。 上车后,夏沛安开了一路的车窗,感受着冷冽夜风刮过皮肤时,每一个让她清醒的瞬间。到家之前,她拜托司机师傅在附近一家24小时营业的自助药店门口停下。 空荡的别墅久违地在深夜亮起明灯。 +++ 周日下午叁四点钟的阳光明净,温度也宜人,徐卉难得放下工作,抽出空来陪夏沛安聊天。 “听刘管家说,小安前天晚上和朋友出去玩了?”而且回到家的时候甚至将近凌晨四点。 即便是夏父夏母还在世的时候,夏沛安都不曾因为和同学约会而晚归过。 徐卉毕竟不是夏沛安的亲生母亲,因此没办法管她太多,她知道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儿玩心重,疯起来彻夜不归的比比皆是,然而对于夏沛安来说,她肯迈出那一步,出门和朋友去玩就已经是这叁年以来最大的进步,但她是个不愿给人添麻烦的性子,徐卉只是担心她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不说。 夏沛安昨天在窗台守了一天,晚上也没睡好,尽管午饭过后闭眼小憩了一个钟头,可四肢依然酸痛,眸光黯淡着,连开口说话的欲望都比平时少。 听到徐姨的问题,夏沛安小幅度点头,低声回了个“嗯”。 为了圆上一个谎言,就得编成千上万个小谎来骗过众人和自己。 “和朋友一起出去玩”是夏沛安那天为了让司机别等她找的借口,也正是因为这个借口,夏沛安在今早起床时看到叶琼的邀约之后,第一次答应下周和她们一起逛街。 夏沛安原本也不是话多的人,是以徐卉这会儿看到她精神欠佳,也只当她是和朋友玩得尽兴,没能休息好。 徐卉柔柔抚过少女的发尾,曾经那个一只手就能抱起来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长得和自己一样高了,而且出落得愈发水灵,亭亭玉立的模样一如当年的好友。 徐卉感慨万分地揽住夏沛安的肩膀,又聊了几句体己话便收回话题,让她去休息。 徐卉走后,夏沛安又站回房间的窗台边上,向外张望。 视野里,章叔拿着水枪在草坪上踱步,悠闲细致地给四周的花草树木洒水,他身边没跟着人,木屋檐下也没停放着自行车。 一直等到夕阳落山、暮色四合,远方的城市掌起华灯,章奕扬仍然没来。 夏沛安关窗户的时候,想起那天晚上章奕扬搂着她睡着之前,贴在她耳畔说的那句话。 他说:“夏沛安,我好恨你。” 免广告app下载:Woo18.app 19.镜头 夏沛安平生最习惯等待,也最习惯等待不得后的那种失落。 从第一次留意到花园里那个男孩开始,夏沛安便会经常在闲暇时刻,有意无意地将注意力分给那扇窗户外的人和景色上。 时而路过窗台往外一瞥,寻到他的身影便会心情雀跃,寻不到就会暗自难过。 那时夏沛安还不知此种落差的缘由,一直到她长至情窦初开的年纪,夏沛安第一次在学校里收到高年级学长的告白信,这才懵懵懂懂地认识到“喜欢”这两个字的含义。 那封情书字迹清晰,措辞也十分恳切,洋洋洒洒的方块字填满了两页纸,可夏沛安却在看到其中学长为“喜欢”下的定义之后,再也读不下去。 ——想认识对方,想和对方说话,想每时每刻都能看到对方。 叁点全占,学长下定结论:他喜欢她。 明明人还在学校,手里还紧紧攥着学长的信,可夏沛安那颗怦怦跳动的心却早已飞回家中花园,迫切地寻找着自己内心里占满那叁点的男孩身影。 那天的夏沛安亲身经历了一把小说里经常描述的久久无法平复的小鹿乱撞般的心跳,然后她认真收起情书,在放学后物归原主。 年少的喜欢来得最纯粹,也最澎湃汹涌,无所谓家世,无所谓人情,并且毫无缘由。 彼时的男孩五官还未长开,若是放到夏沛安那些同龄的异性朋友中比较,他甚至都算不上帅气,谈吐木讷,对礼仪也知之甚少。 可喜欢就是喜欢,旁人认为的缺点落到夏沛安眼里就尽成了可爱之处。 如今岁月翻新,角色对调,所谓的“缺点”早已寻不到踪迹,章奕扬摆脱了曾经的自己,一跃成为人群中各种意义上的佼佼者,而夏沛安却成了这段关系里畏缩胆怯的一方,连说句话都要深思半晌。 可喜欢还是喜欢,无论是当年坦率诚挚的小男孩,还是现今以面具示人的学生会主席,夏沛安的感情从未改变。 别墅里,刘姨和管家早已在夜幕中沉沉睡去,又一次失眠的夏沛安摸黑躲进了二楼的放映厅。 夏沛安很少看电影,往常来放映厅也只是随便找部老电影,听着电影配音演员催眠性极强的翻译腔入睡。 但她今天不是来找电影看的。 夏沛安开启放映设备,将手机里的视频导入到设备里。传送完成,令人羞赧的女人哼叫声和男人的低喘声从音质极高的音响中阵阵传出。 放映厅隔音极强,夏沛安根本不担心门外会有人路过听到,更何况她还锁了门。 视频前几分钟的画面一直是黑的,没有开灯的放映厅也因此处在黑暗之中,只有男女交欢的声音轻浮地飘荡在房间里。 这是因为夏沛安点开手机录像功能的前几分钟,镜头还对着床单。 +++ 又一盒烟见底,烟蒂已经堆满阳台的地面。 章奕扬把最后一支烟踩灭,正打算收拾残局,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章奕扬顿了一秒,拿出手机看消息。 幸好是叶琼。 她问他周叁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出去玩儿。 类似的邀约以前也有过不少,只不过这一次同行的人之中,还有夏沛安。 章奕扬不是傻子,第二天从休息室醒过来之后便循着残碎的记忆,依稀想起一些画面。 他和夏沛安在那张小床上一次又一次地接吻,变换着各种姿势做爱。 章奕扬的舌尖和身上残留着她弄出的伤口,白色床单中央印有星点精斑和处子血的痕迹,甚至连那个在颠簸中被甩到床底的一次性纸杯都被章奕扬通过记忆找到。 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那个夜晚不是梦。 章奕扬努力地回忆那个晚上,夏沛安究竟说了些什么,可印象里的她除了蹙着眉承受他的顶弄,连一句反抗和阻止的话都没有说过。 她并没有完全乐在其中,却从始至终都在无声地纵容着他的侵犯。 许是今晚烟抽得太多,章奕扬回复叶琼的时候指尖竟有些发抖,但拒绝的借口到底是顺利发送出去了。 几秒后,叶琼回了个表示遗憾的表情包。 退出与叶琼的聊天界面后,章奕扬鬼使神差地点开夏沛安的头像,再一次确认了她的朋友圈还是空空如也的一条杠,连朋友圈背景都仍是全黑。 章奕扬艰难地从喉间吐出一口气,正打算收起手机,却在朋友圈入口看到章奕媛的头像。 章奕媛一分钟前更新了一条视频动态。 ——灯红酒绿的蹦迪场,背景音嘈杂,她的周围尽是打扮潮流的饮食男女,看到镜头后纷纷举起啤酒隔空干杯,搂搂抱抱,笑得开怀。 章奕媛没露脸,可从她身边围挤着的男性比例中,就可以推断出她在那样的环境里到底有多吸睛。 章奕扬的喉咙又开始发痒,想抽烟的欲望再一次涌上顶峰,但他低头看了下满地的烟头,愣是克制住了去屋里再拆一包烟的想法。 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章奕扬打扫完阳台,洗掉一身烟味躺回床上后给章奕媛发了条消息,没有内容,只有一个字——姐。 章奕媛半个小时后才回,同样简洁却格外轻松的一个问号。 章奕扬没打算跟她聊天,等到她的回复之后就把手机盖到床头柜上,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再去想。 20.霸凌 章奕扬若是有心避开夏沛安,可以有千万种理由和方式不出现在她眼前,可他不仅没有,中午在西餐厅偶遇时还能若无其事地与她对视问好。 经过周末两天时间的休整,少年人身上的病态已全然不见踪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仍是拥有笔挺身姿和炯炯双眸的学生会主席。 打完招呼错身告别时,夏沛安悄悄攥紧了手心,经由神经末梢传达的一切不正常感受全部源于章奕扬太过正常的反应,正常到要不是她知道随身携带的手机里还留存着两人的性爱视频,恐怕就连自己都会陷入章奕扬无动于衷的眼神里,进而把那晚当成是一场梦。 那天晚上她尽全力将休息室恢复到原来的模样,甚至就连衣服都努力帮章奕扬套回身上,就是为了不让他产生疑心,就是为了不用面对意外发生后的复杂关系,现在果真如她所愿,夏沛安本该为此感到开心,清丽姝秀的眉眼却不受控制地染上落寞。 耿耿于怀两天的事件仿佛瞬间翻了页,主宰了整个周末的心慌意乱也忽地变成徒劳。她略带迷茫地想,那段经历或许真的变成了她一人的回忆。 排队等餐时,梁雨珊和林梧在身后窃窃私语,具体内容虽听不清楚,但话题总是围绕着“奕扬学长”展开。 叶琼见夏沛安心情不佳,亲密地挽住她的手臂,兴致盎然地与她列举着她们叁个这几年最热衷的娱乐项目,问她周叁放学后打算去哪里玩,将选择权全权交予她。 台球、射击、蹦床、保龄球、轰趴……许多半生不熟的名词一入耳就能感觉到压力。 夏沛安垂眸,轻声询问:“我想买几件秋冬外套,就去逛逛服装店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叶琼高兴地合掌,“安安你不知道,向烨他们家新商场前几天刚在文化街开业,你不是和他关系不错吗,你去问问他要不要一起约个饭呗,说不定还能宰他一顿呢!” “我没……” 夏沛安原本想解释说自己和向烨只是一般同学,但是放眼学生会乃至整个睿真,除了自己以外,向烨似乎真的没有朋友,无论何时何地碰到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 在叶琼热切请求的眼神之下,夏沛安闭了闭眼,犹豫道:“那我下午去问问向烨。” 叶琼嘿嘿傻笑,“安安我爱你!” 四人取到餐品,到用餐区就座不过两叁分钟,章奕扬端着餐盘从前厅绕了过来,熟络地坐到她们隔壁桌。与夏沛安同一排,两人只相隔了一个狭窄的过道。 章奕扬把刚买的四瓶酸奶全部堆放到夏沛安桌子上,“请大家喝的,饭后助消化。” “哇,奕扬学长好体贴!” “奕扬学长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喝这个牌子的酸奶,本来还打算吃完饭买的!” “正好有点口渴,谢谢奕扬学长!” 桌上的酸奶在叁秒之内被瓜分完毕,夏沛安默默地将最后一瓶酸奶挪到自己餐盘旁边,章奕扬看着她的小动作,轻浅地勾起嘴角,“不用客气,下周就是秋季运动会了,到时候还要辛苦大家,尤其是你们女生,大中午在太阳底下计分可能会吃不消。” 梁雨珊大大咧咧地嗐了一声,“这有什么吃不消的,我们可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餐厅另一侧传来的一阵尖锐推搡声打断。 ——“戴书池,你他妈的别得寸进尺!” ——“我就说你们特招生能有几个手脚干净的,喜欢偷我们思思姐的化妆品不说,没想到连小叁都这么喜欢当啊,下贱的基因是刻在你们这些人的骨子里了是吧?” 名叫戴书池的女生被人强行推倒在地上,脸颊和衬衫上都被打翻的餐盘沾上红黄相间的油腻污渍。 几个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女生抱着臂,站在戴书池旁边,大有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欺凌弱小的架势。 为首的“思思姐”踩着戴书池的手,一边转动脚尖重碾她的手掌,一边居高临下地威胁道,“戴书池,你就这么喜欢捡破烂啊?以前的小偷小摸我念着同学情谊都既往不咎了,没想到你连我玩儿过的男人都偷,我倒是要瞧瞧今天谁这么大本事,还敢帮你求情?” 章奕扬作为学生会主席,不可能对当众霸凌的事件置之不理,饭还没开吃就放下筷子赶了过去。 夏沛安也欲起身帮忙,身旁的叶琼却及时拉住她的手,冲她一言难尽地摇头,让她不要参与。 就在夏沛安困惑不解时,梁雨珊从那头收回视线,她用手做出一个呕吐的姿势,眼神里的厌恶多到装不下,“又是戴书池那个贱人。” 叶琼小声在夏沛安耳边说,“那个女生是珊珊初恋的出轨对象。” 章奕扬过去的时候,四周的围观人群已经自动散开了,少年清冽的嗓音在相隔大半个餐厅的那头,“陈雨思,放开她。” “哟,这不是学生会主席么?”陈雨思看到章奕扬,耸着肩,满脸不在乎地收回脚,“戴书池你运气不错啊,今天我就给主席个面子放过你,下次再让我看见你的小动作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被摔在地上的戴书池狼狈非常,下巴、头发滴着油汁不说,衬衫湿掉之后就连内衣鲜艳的颜色也完全显现出来。 围观的人群在偷笑。 章奕扬绅士地脱下外套盖到戴书池身上,对陈雨思说:“霸凌行为是要受处分的。” 哪个坏学生会在乎处分? 陈雨思带着小姐妹离开前,还不忘胆大包天地在章奕扬面前放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好自为之吧戴同学。” 陈雨思走后,章奕扬将戴书池从地面上扶起来,带她去户外洗手池清理脏污。 正午阳光正好,夏沛安透过门帘看过去的时候,那个女生脸上斑驳的油污已经被红晕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