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爱情》


 【第一章】

    离开台北，来到了另一个城市。
    这个城市有别于台北的忙碌，
    这个城市有少于台北的喧嚣。
    它有个很美的名字，叫做风城。
    于是乎，我突然想起了台北夏天。
    台北夏天的午后，总是有几道响雷，
    响雷之后，就会开始下起午后雷阵雨。
    因此台北也有个凄凉的美名，叫做雨都。
    这里一切都还好，忙着感受新竹的风、忙着念旧台北的雨。
    大概是在那个忙碌的城市里，还残留着你的气息。
    现在的时序是晚冬，太阳正准备步入晨曦的时刻。
    我突然在清晨五点醒过来，想起你与我分别前的笑，
    很想知道，偶尔在想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会刚好在想我？

 【第一章】01

    很多时候，我会思考着什么叫做「错过」。
    是在一个地方遇到认识的人，却因为彼此背对，而错过见面的机会？还是自己跟朋友约好，但都到了约定时间，却发现与你有约的人根本还没出门，结果要搭的公车已经从面前开过？又或者某个时期，自己有了很喜欢的人，却从未主动告诉他，一直到某天要唱驪歌，才发现自己已经要毕业，喜欢他的这句话却仍旧没说？
    真的，错过有很多种。
    在于无心的错过、不小心的错过、和……以为来的及却迟迟没开口的错过。
    人总在一个又一个的错过中，往自己人生的道路前进，无论是自己错过的、还是走错的、又或者可能走对了，却在里面迷失方向的。
    然而在我解释错过的同时，刚好也跟公车「错过」了。
    可能是我太准时也不一定，已经在公车站牌等了他好久，他却还是没出现，这点跟他高中的习惯一样、一点也没改变。
    他，余昌浩，老爱迟到的习惯。
    一开始，这个天生的大白目让全班的女生嗤之以鼻。但后来发现他的人其实挺有趣，相处几个月下来，大家也都慢慢懂得他的幽默，不再多跟他计较，而他这个人很特别，身边总是有很多女生朋友围绕着，就连男性友人也不少。
    他热爱为女生服务，这点在我看来还算个不错的优点，只是扣分的地方却是他跟一般男生没什么不同，一样满嘴的脏话。
    不过在女生面前倒是挺收敛，大概是为了保持绅士风度，但是私底下他跟他哥儿们的相处情形，简直跟平时判若两人。就以余昌浩的发型说明，因为他天生捲发，早上起床要整理必须花非常长的时间，所以他很讨厌别人碰他的头发，容易捲回去的发质，让余昌浩在跟男生朋友出去时通常不修边幅，而跟女生朋友出门的时候，才会把整头的捲发给梳直。可是每当他一流汗，他的头发又会翘回去，所以他跟女生出门，是不会打球、让自己流汗的。
    「因为会破坏形象。」他总这么说。
    不过一年级的时候，我跟余昌浩其实不太熟。
    后来会认识他，只能说是缘分吧。也因为这样的缘分，他的迟到反而变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此刻我看见他从漫漫的马路远端骑车过来，还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你总算是来了。」
    「哈哈，我睡过头了。」
    「而且我们约在公车站，你还自己骑机车，是有病的意思？」
    「赶时间嘛，别在意。」
    「你好意思讲。」
    「不要这样嘛。」他傻笑。
    「嘿嘿……」我也跟着笑，笑完从他的安全帽敲下去。
    接着我跨上他的车，我们约好要一起去看场电影。
    但前提是，我们两个不是情侣，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虽然在路上别人看我们的眼神都会认定是情侣，但有什么关係，反正没有人会在意，我们只要自己清楚就好。
    不过每当我们两个人有其中一个出席在对方的社交场合，我们还是难免会被周围的人消遣一番，可是也都算是常态了。常态，男生跟女生走在一起就一定会被认成男女朋友关係的常态，这奇怪的常态。虽然不否认，我的确还蛮喜欢余昌浩。
    但我直觉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喜欢余昌浩，儘管对他说过，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大概我们只适合朋友关係，因为朋友两个字，能够不破坏许多微妙的平衡。
    刚刚说过了，余昌浩身边总有很多女生，他以前是这样，而后来几年比较少连络，他的身边依然如此，一点都没长进，这傢伙。
    我把手扶在摩托车后面的把手上，让风轻轻吹过我脸上。今天的天气还不错，没有雨、风吹过脸上也不会太刺痛，而且我喜欢坐在后座，被人骑车载过关渡大桥的感觉。
    那座红色而宏伟的关渡大桥，虽在白天看来不怎么特别，但是晚上，它总会很漂亮的、给人一种独立又坚强的感觉，尤其在夜晚时分，它看起来是那么亮眼。
    还记得有一次坐在爸爸车里，忘记当时候是什么节日，我们全家好像去了很远的地方旅行，晚上回到家已经是五点多快六点的时候。我睡意朦胧的睁开眼来，一眼刚好就看到关渡大桥从桥的最高处亮到了桥的最低处，整个桥墩和桥架在夜晚呈现完美的弧度，那些闪烁的灯光于是把这关渡大桥点缀得很美、很美。
    美得我到现在都还留有当时没用相机把它拍下来的遗憾。
    「齁，你在想谁，居然笑得这么噁心？」余昌浩看着后照镜里反映出的我的脸。
    「干你屁事。」
    「没有喔，我只是在想你会不会是在偷想我这个大帅哥。」
    「你没吃药齁？」
    「有阿，刚出门的时候吞了一大罐。」
    「什么药？」
    「安眠药。」然后他又被我敲了。
    「绿灯了拉，专心骑你的车。」
    余昌浩总是令人无奈，不过无奈归无奈，最后还是不晓得怎么的、又原谅了他。
    大概是因为他的笑脸吧，我想。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的，能把一切都拋开的笑。
    但是也因为他实在太不正经，所以儘管他有再灿烂的笑容还是常常被人巴头，被我巴头、被他身边其他的女生巴头。可是余昌浩从来不生气，他对任何人都一样，打完之后还是继续哈哈哈的傻笑，有时候我不得不这么想，他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又或者他只是为了取悦大眾，所以才一直这么没神经的笑着。
    很快的，我们到达电影院门口。余昌浩叫我先买票，他要去停车，等等就会过来。可是那个当下我根本也忘记我们要看的电影是哪一部，所以我随便买了两张电影票，点了两瓶可乐跟一大包爆米花就进到电影播映厅门口等他。
    「小姐，不好意思，电影已经开始囉，可以先进场了。」客服人员微笑的对我说。
    「没关係，我等人。」我也微笑点头。
    看着手机上时间，已经二十分鐘过去，不至于停个车可以停这么久。
    随后我按下拨号键，只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机械式女音……
    「您播的号码暂时没有回应，请稍后再播……」于是我决定自己先进场看电影，至少电影播完前余昌浩是会出现的。
    只见整场电影一个半小时，他还是没出现，剧情在播什么我早就没有印象，因为里面我根本无法专心看电影，只是一直在意旁边空下来的座位，担心余昌浩是不是怎么了。
    是不是找不到我，所以找不到坐位？还是在找车位的路上不小心被车子撞到？又或者停车的时候不小心被卡在机车中间出不来？也有可能是找不到停车位所以绕到了更远的地方也不一定？许多充满理由的藉口在我脑海里浮现。
    我边想着边走出电影院门口。
    然后我看见余昌浩脸上的表情很开心，而跟他站在一起聊天的人也笑的很开心。
    「原来是我想多了……」
    我听见自己手上的爆米花掉到地上的声音，而余昌浩跟她都转过头来一起看着我。
    没多做反应，只是蹲下来、低着头，不停捡着掉在地上的爆米花。
    ◎该来的还是会来，不想面对的迟早还是会遇见。

 【第一章】02

    苏诗莹，余昌浩高中时喜欢的女生。
    但是他身边实在围绕太多女生，所以当下很难察觉，还是别人来告诉我我才知道。
    余昌浩总是对每个女生都很温柔，无论那个女生是不是单身、是不是漂亮、是不是有气质或者很抱歉，余昌浩都有其他男生没有的体贴，因此很多女性同胞都很喜欢跟余昌浩相处的感觉。
    不过独独他对苏诗莹不一样。虽然他对苏诗莹也一样温柔、体贴，甚至满足她所有的愿望，可是唯独只有苏诗莹拥有的、其他女生却没有的，就是眼神。
    余昌浩看苏诗莹的眼神，不知怎么的、总是感觉很温柔。
    他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而那双眼睛则不断的对苏诗莹传递着我喜欢你这句话。
    虽然不晓得有没有人这么觉得，不过至少我一直这么以为。
    这个平时看起来没什么心机的男生，殊不知才是心机最重的。总是在下课时候围绕在苏诗莹身边，而他旁边也总是聚集着三五哥俩好，一起闹苏诗莹、或者开她玩笑，每节下课、每节下课的这般玩闹……
    忘记余昌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追苏诗莹的，只记得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好像打从我一开始认识他就有这些行为了，而这些我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全部都还是别人告诉我的。
    而那个别人，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杨瑜君。
    在那个当下，我不是太在意余昌浩喜欢谁，也不是太在意余昌浩跟哪些人特别好，只是偶尔略有所闻，常听到旁边的人是怎么的去形容余昌浩这个人。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就算再怎么辉煌的歷史，也都已经是过往的故事。
    我从电影院走出来，看到站在余昌浩旁边的人就是苏诗莹，当下我也不晓得究竟该怎么反应才好。而且我不晓得气氛在尷尬什么，我自己又在尷尬什么？
    只是他们两个看到我，表情也有搅局的意思。
    所以我也不多停留，捡完爆米花，又重新走回电影院里面。
    我想从后门走是比较理智的，虽然我不知道到底要理智些什么。
    走进洗手间，我把刚刚因为捡地上的爆米花而弄得黏黏的手洗乾净。
    镜子映出我稍嫌僵掉的容貌，本来我应该笑的很开心才对，怎么会突然出现与之前完全不搭嘎的表情。绝对是道行还不够，把自己隐藏起来的道行还不够吧。
    我晃着走出洗手间，顺手把手上的爆米花往旁边的垃圾桶丢掉。
    如果要余昌浩载我回家的话，现在装没事走出去，一样可以搭到车吧……？
    可是有这个必要吗，我疑惑。
    「你以后骑摩托的样子应该很瀟洒。」
    「为什么？」
    「因为感觉你会穿着一件花衬衫哪，然后都不扣，里面还搭着一件黑色背心，这样风吹过来，就能让风随意的打在自己身上。」我满足的笑笑。
    「那根本就是台客吧。」他的脸很无奈。
    「你的风格是就是台客阿。」我肯定。
    「那只是你以为吧。」
    「嘿嘿，算是吧，不过我以为的是你骑山路，但因为飆太快，从此以后天人永隔耶。」
    「白痴。」
    「是请你以后小心骑车的意思。」
    有一些回忆，总是被埋藏很久很久。然后在某些触景伤情的时候会突然想起。
    我跟余昌浩从以前就是这样，从一开始的不熟，到后来莫名其妙的认识，也许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的缘份也不一定。但我相信，这样的缘分也仅此朋友关係而已。
    我从电影院的后门离开，走到了最近的公车站，搭上回家的公车。公车的玻璃窗映照进来的阳光很刺眼，我挑选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高中时代的睡意氾滥，坐下后没几分鐘，眼皮便开始觉得沉重，路程已经走了好远好远吧，没什么知觉的，我在公车上睡起来。
    「欸，余昌浩，你有没有很难过、很难过到很想哭的时候？」
    「嗯，多少都有吧。」
    「那你通常会哭出来吗？」
    「不会，哭不出来。」
    「可是一直闷在心里不是更难过……？」
    「习惯就好，不然也可以看看天空。」
    「看天空？」
    「嗯，看天空，当你看到蓝色的天空那么一大片，就不会想要再哭了。」
    「呵呵，真的有效吗？」我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天空。
    「当然，因为所有的事情在广大的天空底下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就像你一样吗？所有的烦恼在你身上也都变得微不足道。」
    「是阿，多享受蓝天的辽阔就可以变得跟我一样囉。」余昌浩笑笑。
    「那我会记得你说的，心情不好时就多看看天空。」
    「嗯，等到你下次心情再不好，我就带你去我凝望天空的那个地方。」
    「好阿，那我现在心情不好了。」
    「你赖皮。」
    「被发现了。」我吐舌头。
    但本来躺在公园长椅的他却突然站起来，轻轻摸着我的头：「好吧，那我跟你约定。有一天我一定带你去我常看天空的那个地方。」
    然后我看见余昌浩有一个很温暖的笑，这是从认识他以来，少有看到的表情。
    意识回到这里，我才发现自己做了一场梦。
    睁开眼睛，公车上早已经走到没剩半个人，我晃头晃脑的往窗户边看去，确认这是公车总站，才急急忙忙的走下车。
    「小姐，很累齁。」司机伯伯操着一口台湾国语对我说。
    「是阿，不知不觉睡过头了。」我靦腆笑着。
    「工作要做，身体也要顾吶。」
    「谢谢伯伯关心。」我微笑以答，「伯伯可以告诉我要怎么离开总站吗？」
    「从这台公车往前直走，再转一个弯就可以出去了。」
    「嗯，谢谢你喔。」向司机伯伯道过谢，顺着他指引的路线离开了公车总站。
    在回家路上，我时常会想起以前一些过去发生的事。
    每当走着、走着，只有我一个人、天空还有点暗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关于以前的一些回忆。
    到底是我放不下呢？还是我从来都只是为了那些没实现的遗憾在感叹。
    也许有很多的是非对错不是可以用那么简单的两个选项就可以解释的吧。
    就像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绝对的好人、与坏人。
    嘿，余昌浩，你可知道每当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却老是发现你的眼里只有苏诗莹吗？虽然表面上我跟你嘻嘻哈哈，但我其实是希望你有时候也能对我有一句关心的问候，或者睡前的1句晚安。
    只是对于绝大多数单恋的人，就连这么一句简单的问候都是奢求吧。
    晚冬，晚上吹来的风还是让人感觉有些寒冷。
    我裹紧身上大衣，一路散步回家。
    正当我走近家门，拿起钥匙准备开门时，包包里的手机却突然响起两声嗶嗶短讯，我低下头翻找包包里的手机，发光的萤幕上显示出余昌浩传来的简讯。
    晚上，我们去看夜景吧。
    接着余昌浩从我家对面的转角探出头来，还带着他的蓝色机车。
    「苏诗莹呢？」
    「回家去了。」
    「你不趁机去她们家『做客』吗？」
    「欸欸，别这样嘛，我刚刚因为聊天忘了时间，所以现在来赔罪囉。」
    「呿，藉口，你在聊天的时候我明明就有打电话给你。」
    「我手机没电了嘛。」
    「哼，开玩笑，那你刚刚怎么传简讯的？」我斜着眼瞪他。
    「心电感应阿。」
    「你屁。」
    「好嘛，那你要不要去看夜景呢？」
    「好吧，你都来了我不去好像很不给你面子。」
    「哈哈，那就谢谢你赏我面子囉。」接着余昌浩又露出往常的笑脸，「我去把摩托车骑过来。」
    「快、一、点。」我假装不耐烦。
    「是是是。」他应答后转身离去，突然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我觉得好熟悉也好陌生。
    以前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会骑摩托车吧。可是在离开台北几个月，好像什么回忆都要更新了。并不是不喜欢这样的改变，只是很多时候不能接受的其实是习惯。
    「欸，余昌浩，高中的时候，你还记得你说要带我去你常看天空的那个地方吗？」
    坐上摩托车，我隔着安全帽问他。
    「记得阿。」他专心的看着前方道路，「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我今天梦到。」
    「哈哈哈，你也太会睡了吧，根本都还没晚上，你就可以睡到去梦到。」余昌浩大笑。
    「什么阿，我不是太会睡好吗？我是患了上公车就不能不闭眼睛的绝症。」
    「嗯，真恐怖，有办法治好吗？」
    「大概没办法吧，那是一种潜伏性病症，不过只要照着自己当下的感觉去做，就不会致命。」
    「嗯，那我大概也有这种症状喔。」
    「哈哈哈，我瞎扯的你还有症状哩。」换我大笑。
    「我很认真耶，你笑屁。」
    「好阿，那你说说看你有什么症状？」
    「哦～我的病症是搁浅在过去的绝症。」
    「怎么样的过去？」
    「我喜欢苏诗莹的那段过去。」
    笑容僵掉，不过还撑着，只是听见自己的心，碎了一地的声音。
    ◎你的心里有她，但是在我心里，有的是你和我的约定。

 【第一章】03

    一路上，我们吹着风，嘻嘻哈哈的聊天。余昌浩的车速没有很快，所以我们沿途还看了很多风景。然而这时间已经是晚上时候，因此没有灯的地方就成了黑压压一片。
    「你要带我去哪里看夜景阿？」我隔着安全帽的挡风镜问他。
    「嗯……我本来是想带你去文化大学的后山看夜景的。」
    「本来？那现在不是了吗？」
    「嗯，我在想是不是带你去别的地方更好。」
    「别的地方？你这妖孽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地方？」
    「没办法阿，谁叫我是妖孽。」
    「你很想再被k一次齁？」
    「不用劳烦你伺候了，真的。」
    「很好，所以回归重点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一个远眺一○一的河边。」
    「远眺？我看只是刚好可以看的到吧。」
    「哇，好棒，你连这都猜的到。」
    「废话，你当我认识你多久了？」
    「我想想。」他还是专心看着眼前的道路，晚上视线变得很不明朗，依靠机车前面的大灯想要完全清楚路况有一定难度，「我也忘了。」
    「你很欠杀。」我微笑。
    「哈哈，三年又两个月。」
    「什么？原来你记得嘛。」
    「那只是我随口说说的。」接着我就用我头顶上的安全帽去撞他头顶上的安全帽。
    不过，我们确实已经认识了三年又两个月。
    在过去那些漫无止境的日子里，我们也不会知道我们在高中毕业以后还会有连络吧。
    绝大部分的时间，我们只是都平凡的生活着。
    听老师上孔子讲的至理名言、包含那些已经不知道往生多久的作家写的文言文。还有中午打鐘大家一起挪椅子到朋友座位旁边去吃饭的时间，那个时候可以无止境的大笑，反正同班一段时间，也没有人会在意在大家面前还有没有形象这回事。接着午休，睡上短暂的四十分鐘，而后下午第一节课，大家又不耐烦的起床，老师讲课讲到一半，还要不断叫醒那些点头点不停的同学。
    高中的时候，每个人大致上都过着相同日子，每天都做着相同的事情，但不知怎么的，在毕业以后，反而过去那些容易让人厌腻的时光，又会在我们上大学、出社会后不停怀念。我们其实都不想长大吧，只是外在的环境总是逼迫我们长大。
    「到囉，可以下车了。」
    「哦，好。」我用手揉揉眼睛。
    「你连坐在摩托车后面都可以睡着呀？」
    「嗯，我不小心的嘛。」
    「好吧，算你狠，注意别感冒了。」余昌浩脱下他的外套，轻轻套在我的肩膀上。
    「唉唷，这么贴心，当心烂桃花很多喔。」
    「哈哈，不用你管，我就是这么贴心才可以有很多艳遇阿。」
    「你这不要脸的东西。」
    「我如果要脸就不会是余昌浩了。」
    「也对齁，那你现在就拿着自己的脸去跟柏油路相亲相爱吧。」
    「这样我以后就不用活了，我还要靠脸吃饭呢。」说到这边，我们两人又会意的笑了。
    晚上八点，本来应该吵杂的台北这里却格外安静。
    我问余昌浩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他却回答我这只是他骑车经过时，偶然发现的而已。
    本来在白天，这里只是一个没什么人会经过的小公园。
    地点在关渡郊外，附近是一条很深很深的水沟，和一间只在晚上开业，专修脚踏车的店面，而脚踏车店的前方，还有一座凉亭，除了这些建筑物外，就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很不像台北，余昌浩带我来看夜景的这个地方。
    我们没说什么话，只是安静的站在凉亭里，看下方望出去能够见到的水沟。
    对岸几座矗立的路灯把水面点缀得亮晃晃，好像流星不小心坠落河底一样。
    「欸，余昌浩，苏诗莹怎么今天会突然出现在电影院阿？」
    「我也不知道耶，她好像跟她们家的人出来。」
    「是这样喔，然后就这么刚好你在外面遇见她？」
    「是阿，不过我本来以为不会聊太久就是。」
    「呵，算了，让你们叙叙旧也是应该的。」
    「抱歉嘛，因为当我回过神来才发现你已经从电影院走出来了。」他浅浅笑着。
    「我就说算了阿，没关係。」
    「好吧，那竟然没关係，你怎么会从电影院出来后又走回去呢？」
    「呃，我突然尿急。」
    「可是你就没再出来了耶。」
    「我……阿，有流星。」我望向夜空，看见一道光的轨跡划过。
    「许愿阿，许愿。」余昌浩兴奋的像个孩子。
    「来不及了拉，流星都没了。」
    「没关係阿，谁说流星一定要在的，我们只要把愿望寄託到下一颗流星身上就好啦。」他还是笑着，真的很爱笑，余昌浩这人。
    「那你许了什么愿望呢？」
    「嘿嘿，这是攸关地球会不会毁灭的秘密。」
    「你乾脆跳河算了。」我指着前方看不见底的水沟。
    「你好残忍。」
    「谢谢，对你刚好而已。」我看着他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克制不住的笑了出来。
    余昌浩也只好骚骚头陪我一起笑。
    我跟他后来就坐在凉亭的椅子上，看着对岸那一片若有似无的灯光东聊西扯。
    我问他最近好不好，高中毕业了以后还习不习惯，有几个科目被当，教授机不机车，有没有新的对象主动发动攻势之类的……。
    反正我问了他好多问题，他却没几个问题是有回答的。
    可能他真的累了吧，只见他坐在我旁边静静的打起瞌睡来。
    「辛苦你了。」我轻轻对他说，把身上那件他给我穿的外套重新盖回他身上。
    我离开余昌浩身边到附近走走晃晃。才发现原来这附近有一条可以直通外面马路的通道，偶尔还是会有卡车经过这个地方，只不过现在已经很晚，所以才会安静的好像什么都不存在。
    我顺着走，走到凉亭外围，感受这里晚风的气息。
    我用手肘撑起脸，靠在人行桥上建起来的扶手。平静无波的水面，让我有把一切都拋开，去旅行的衝动。这样至少就不会再去介意那些是是非非了吧。
    离开台北有一段时间，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是有改变的、却又好像什么东西都变了。
    而以前那些自然而然会知道的事情，也都变得不再那么自然而然了。
    必须要珍惜当下所拥有的吧，只是我们在拥有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失去的那个当下。
    「怎么样？爱上这里的夜景了吗？」余昌浩从我背后出声，还轻轻敲了我的头一下。
    「吼，你醒了是不会叫我喔？害我吓一跳。」
    「哈哈，我哪知道你这么胆小。」
    「什么我担小？是我大胆的时候你都刚好不在。」
    「是这样吗？」
    「是的，不要质疑。」我很认真的看着他，「你怎么不再多睡一会？」
    「小姐，时间很晚囉，你有跟你爸妈说你今天几点到家吗？」
    我瞄了手机一眼，「啊，该死，快十点了，回家会被骂惨，你是不会早一点来叫我吗？」
    「欸，我也刚起来，强人所难了你。」
    「好吧，那我们就废话少说，赶快骑车上路吧。」
    「好，我去牵摩托车过来，你在这里等我。」他无奈的摆摆手，走去牵车。
    没多久，我又坐上后坐，一路余昌浩又从关渡的郊区载我回家。
    很多时候，我也会不知不觉的想其实余昌浩这样也很像我的男朋友，因为我的一通电话出门，又载我回家；因为我要去买什么东西，他又充当我的司机；因为我想去什么地方，他又很认命的过来我家载我过去。
    我是很感谢余昌浩的。感谢余昌浩对我这些要求从来没说什么，也很感谢他体谅我的任性。但是这些感谢每当要变成一句话、一封信、或是一张卡片的时候，我又会好面子的讲着很白烂的话表达我对他的感谢。总是在余昌浩的面前无法坦诚。
    但也因为无法坦承，所以我们有很多的话也都没认真的说给对方听。
    因为我们都觉得对方应该会了解，那是我们之间足够的默契不是。
    「欸，舒忆涵，你什么时候要回学校？」
    「我吗？台北待腻了就会回去囉。」
    「是这样喔。」
    「干嘛？还想约我出来喔？」
    「你想得美，只是看你这隻妖孽什么时候回去。」
    「呿，妖你个头，狗嘴吐不出象牙。」
    「当然，我是吐狗牙，你有看过狗的嘴巴是装大象的牙齿吗？」
    「你……幼稚鬼。」
    「谢谢，承蒙指教。」又是很王八的笑容。
    好像余昌浩这个人对什么事情都不是很有天分，只对笑这个动作有很大的天赋。
    「到囉。」他拍拍我肩膀。
    「我知道。」我扶着他的肩膀下车，往自家门口走去。
    「欸，舒忆涵，你问我向流星许了什么愿望，却没有告诉我你今天向流星许了什么愿望耶。」正准备开门的我，回头看了他一眼。
    「嗯……没办法，因为跟你一样阿，一样都是说出来地球就会毁灭的秘密。」我望着他，露出浅浅的笑。
    ◎那个会毁灭地球的秘密就是，我还是喜欢你。

 【第一章】04

    这是距离大学寒假结束的第三天，过没几天我就要离开台北去过我的生活。
    在跟余昌浩相处的昨天，本来我是有打算告诉他我再三天后就要开学的，虽然余昌浩也有问起，但后来不晓得为什么，突然觉得好像也没有告诉他的必要。
    告诉余昌浩之后，是希望他来送我吗？
    还是余昌浩会准备一大束花来请我留下？
    想也知道这些事情都只是幻想，不可能实现，所以为了不让自己的期待破灭，我还是决定自己默默回去就好。
    不过在回学校前，我必须先整理我已经乱了好几週的房间。
    打从我放寒假的第一天，我就把行李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物品全部堆到房间角落，而在放假的日子里，有很多东西我根本连正眼都没看过一眼。
    所以自然的，那些从寒假第一天就被我堆在房间角落的东西，一直到现在距离开学只剩三天的时间，被我堆在角落的东西到现在也还是被我放在房间角落，上面还蒙上一层厚厚的灰。
    加上小女子我在家里又不是很在意形象，房间根本乱得跟猪窝差不多，不、猪窝还乾净一点也不一定，所以我只好认命的打扫，不然我妈说，她就把她在我房间地上所有看到的东西让我全部打包带去新竹，也就是我大学所在的地方。
    不过我怎么有那个力气可以把全部的东西都带过去呢？
    这样很不符合人体工学，所以我只好很哀怨的开始整理房间。
    首先，从散落在一地的纸张开始整理起，有高中时候留下的考卷、还有上面日期根本不知道民国哪一年的旧报纸、及其它许多奇奇怪怪的杂志漫画等，我开始将它们一一归类，放置到本来应该存放的地方。
    然后拉开抽屉，一阵灰尘上扬，弄得我频频咳嗽。里面的东西，乱得程度似乎已经像垃圾掩埋场那样，如果要找什么就必须从最底层开始翻起的那种程度，因此我又很认命的把东西全部拿出来，把抽屉的最底部用抹布擦过一遍，以免下次我打开抽屉又遭受灰尘扑鼻的厄运。
    只是这格抽屉除了文具，好像还放了些我会怀念的东西。
    一个柜子总共有三格抽屉，我纷纷把抽屉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突然看见一个手提袋，手提袋上还贴着一张我跟高中的好友们所合拍的照片。
    那张照片是我们去毕旅时拍的，里面总共有七个人，每个人都笑得很灿烂，我还看见有人把手搭在我头上，后面还有人扮着鬼脸吐舌头，是高二的时候吧，我想。
    是高二的夏天，我们还不觉得离别将近的季节。
    而那个提袋则是我高中的好友送我的毕业礼物，手提袋里面还有一本相册，相册里有很多我们两个及我们那一群好友全部的回忆。我随手翻了翻，根本忘记了自己还在打扫房间。不过我还有两天的时间可以慢慢整理，但平常可不会间着没事把这些以前的卡片和相簿拿出来品嚐回忆。翻开第一页，里面有我好朋友写给我的纸卡。
    只是我有些难以想像，瑜君当时候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写这张纸卡的呢？
    当所有的关係都没有从前单纯的时候。
    当所有真心话里面都藏有谎言的时候。
    到底还能相信谁？又或者还能相信什么？
    很多日子过去了，许多伤痕却还是遗留在过去的残骸里。
    也许有很多的过去到现在我们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儘管那些事情在旁人眼里看来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瑜君给我的纸卡里，写满了许多关于遗憾的记忆。
    纸卡的最后一段，仍旧有着深深感伤。
    如果我们还能再回到从前就好了。
    从前是回不去的，因为时间无法逆流，儘管再怎么奢求也都无能为力。
    相片一张张，里面所有的表情都是微笑的，儘管那时候根本笑不出来，我们还是都勉强上扬起嘴角，只为了在往后回忆，我们可以不去记得当下的心情。
    忆涵：
    我们今天毕业了呢，心中还有许多话想告诉你，而我也才突然发现，原来在离别以前，我还有那么多的话没有告诉你。
    我想这就是我们后来有了距离的原因。
    因为我们迟迟都没有把话说开，所以在往后相处的日子里，我们的心中都慢慢搭建起彼此无法跨越的城墙，这是种错误呢？还是种遗憾我想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也累了吧，所以我也不奢求还能再挽回什么。
    只是很多时候，我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为了接近他们而拋弃你，然后选择去跟与他们距离较为接近的苏诗莹当朋友。
    我只是想靠近他们，让他们在高中的回忆也有我这个人罢了。
    嘿，忆涵，我还记得你帮我策划的生日喔，那是我有史以来最开心的日子了。
    我们还曾聊过天方夜谭的梦想，彼此难以说出口的话，也曾一起看帅哥，然后在旁边发着花痴的美梦，所有的一切恍如昨日，如今却怎么也无法找回以前的感觉。
    是我们两个的方向在哪个路口迷失了吗？
    很多时候我不愿意承认你就默默的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一向我习惯的问候在某一天突然听不见了感觉很不好受，而明明在同一个空间我们却只能假装成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我真的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爱情的杂质毁了我们这个友情圈圈，把我们任何一个人的真心都彻底的、撕裂。
    忆涵，如果我们还能再回到从前就好了。
    也许我们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狼狈不堪了。
    瑜君
    我再次看完瑜君写给我的纸卡，心里还是有种淡淡的、好像不小心被纸划破手指头，却慢了几拍才感觉到痛的心伤。
    嘿，瑜君，我也很想告诉你，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回得去的。
    因为我们往往都造成了对方心里某些无法弥补的伤害。
    收敛起回忆的思绪，我继续整理刚刚三格抽屉里被我翻出来的东西。
    抽屉里有很多散乱的电线，有些像是手机的充电器，有些则像是数位相机的电池充电器，还有一堆杂七杂八分辨不出哪里是插头的电线，我把全部看起来只要是跟电器有关的线全都蒐集在一起，放在同一格抽屉里。
    接下来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我就是不停的忙、忙、忙。
    忙到吃晚餐的时间我才终于有空间可以喘息。
    「你房间整理好了没？」妈妈问。
    「好了。」我有点累。
    「嗯，来吃饭吧，你过几天就要回学校了。」
    「我知道。」可能因为三天后就要回学校，所以妈妈今天煮得特别丰盛。
    我也很捧场的吃得很饱，然后跟爸爸一起在客厅看hbo。
    爸爸妈妈很平凡，有着很平凡的幸福，生了两个小孩，一个是很平凡的我、还有一个很平凡的我的妹妹。我也很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有这样的幸福可以得到。
    「妈，你跟爸爸结婚几年了呢？」陪爸爸看完电视，我跑去房间找妈妈聊天。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阿，就突然好奇。」
    「我跟你爸爸结婚快二十年了吧。」
    「那你还是很爱爸爸吗？」
    「当然是很爱阿，不然你怎么会出生？」
    「唉唷，我说的不是那种爱拉，是会脸红心跳、小鹿乱撞的那种。」
    「我现在看到你爸只希望他哪天能有良心一点的去帮我倒垃圾就好。」
    「倒垃圾？」
    「对阿，倒垃圾，不然你看你爸成天坐在电视前，也不帮忙做一点家事，害我成天累个半死，如果他肯帮我倒垃圾，我还会考虑爱他也不一定。」
    「哈哈哈，爸爸听到这句话说不定会去倒垃圾喔。」
    「嗯，可惜你爸没听到。」刚好垃圾车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垃圾车来了，你就认命的去倒吧，我会很爱你的。」
    「真是的。」在倒垃圾前妈妈还不忘给我一个飞吻。
    也许这就是幸福吧，一个人说着另外一个人偷懒、不做家事什么的……但其实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我未来的老公会是什么样子呢？
    是余昌浩那样吗？但余昌浩会是一个好老公吗？
    我拎着一大包垃圾往楼下走去，把垃圾扔进垃圾车里。
    看着下来倒垃圾的人几乎都是女生，我不禁心想也许所有的男生老了以后都会变成像我的「爸爸」那样也说不定。
    我偷偷笑了一下，随即收敛起笑容，深怕别人把我当成变态。
    【我们都有很平凡的幸福，只是身在其中的我们常常会忘了我们也在幸福里面。】

 【第一章】05

    两天之后，爸爸开车载我回新竹的学校。
    在出发的前一天，爸爸还说要顺便出去玩，一路从台北玩到新竹，只是路程很短，我也不晓得有什么好玩的就是。
    然后我们全家人很厉害的是在我回学校的这天，一起睡过头。
    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的事情。妈妈首先叫我跟妹妹起床，她说我们两个最会拖，叫我们赶紧刷牙洗脸，爸爸等一下要开车，所以让他再多睡一下。
    我觉得这很明显是偏袒，不过早洗晚洗也都是要洗，所以我也懒得跟妈妈计较那么多。
    而我跟妹妹刷牙洗脸完，妈妈也去叫爸爸起床，期间我还把行李全都盘点一次，以免漏了什么东西留在家里没带去学校。
    等到真的出门已经快一点半，本来预定要一路从台北玩到新竹的行程，也因为我们全家睡过头而泡汤。行程虽然泡汤，爸爸却还是没有载我立刻回宿舍，他还是开车带我们全家在新竹这个地方绕来绕去兜兜风。
    最后，爸爸选择在一个渔港旁边停下来。渔港的附近还有许多小朋友在草地上放风箏，因为新竹的地形处于迎风坡，所以那些孩子们的风箏都飞得好高，感觉离天空很近。
    距离自己最近一次放风箏，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呢？现在我无论怎么回想也记不起来，毕竟时间已经过了好久好久，都过了六年或八年也不一定。
    「风好大。」妹妹颤抖。
    「风大是新竹的特色阿。」
    「而且好冷。」妹妹又说。
    「我觉得还好，新竹再怎么冷也没台北冷。」
    我看着蓝色的天空慢慢暗下来，呈现一片灰蓝色的景象。
    新竹不常下雨，所以天空很少云，这点跟台北不太像。不过也因为如此，太阳下山时，天空顏色的变幻很明显，很容易就可以感受一天的日初和日落。
    「姐，下礼拜要回来喔。」妹妹突然这么说。
    「干嘛？这么快就想我囉？」
    「怎么可能，你不在家我可以独佔电视跟床，我可乐的很。」
    「哼，那我不回去了。」
    「呃，话不是这样讲嘛，就……虽然你不在床真的是比较大，电视也比较没人抢，可是很无聊阿，都没有人可以说话。」
    「哈哈哈，好啦，我回去跟你抢床跟电视就是了。」
    「那你不要回来好了。」
    「好阿，就不回去了。」
    「不准！」走在我们前面的妈妈，听到我跟妹妹的对话，制止了我们两个无聊的谈话。
    我们全家人就这样走着走着，散步在新竹的渔港码头边。
    风一阵吹来还夹杂着浓厚的鱼腥味，我又要跟台北告别了呢，突然有些小感伤。
    其实有些话是很难表达的，好比刚刚爸爸开车载我回来，我看见一个很大的路标上面写着新竹两个字，我突然有种想叫爸爸掉头回台北的衝动。
    并不是大学的同学不好，也不是我大学的生活不快乐，仅仅只是我对台北还是有眷恋。离开一个地方，我不知道要怎么去习惯属于另一个城市的生活节奏。
    虽然现在手机很方便，让我们随时可以听到想念的人的声音，但是我们有时候就是会很任性的想见那个人一面。因此台北跟新竹虽然很近，却也不再是想见面就能随时见面的距离。
    爸爸跟妈妈走进渔港市场里，我跟妹妹也随后走了进去。
    里面大多都是卖鱼的摊贩，还有几间卖着贡丸跟鱼丸汤的地方。
    我们走进其中一家卖贡丸汤的店家坐下，爸爸直说来新竹一趟就一定要喝一碗贡丸汤再回去，但是我忘了告诉爸爸，只要我的大学在这里，我就有四年的时间可以慢慢喝。
    在喝汤的时候，我们全家出奇的安静。
    「忆涵，你在学校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喔。」妈妈对我说。
    「我知道拉，我可以好好照顾自己的。」
    「然后平常小心一点，不要给我乱交男朋友。」这次换爸爸说。
    「也要看我有没有人追阿！」
    「姐，爸爸跟妈妈其实是捨不得你啦。」妹妹小声告诉我。
    「我知道，所以我会常常回去看你们的。」我微笑。
    「嗯……知道就好，时间有点晚了，你几点要到宿舍？」
    「晚上八点以前囉。」
    「那时间差不多，你们赶快把汤喝一喝，我们也准备要走了。」
    「嗯，好。」我低下头来默默喝着汤。
    突然有种汤变咸了的错觉，大概是因为我现在很想哭吧。
    虽然不是从此就不回去台北，但想到要离开自己从小居住的地方就是不太习惯。
    我想怎么样也没办法习惯吧，只要我们是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就怎么样也没办法习惯。
    爸爸把车开过新竹的站前广场，这附近是热闹的市区。绕过市区后一路直走，周围逐渐远离人群，只剩三三两两的零散路灯还点亮着新竹郊区里微微光亮。
    一路上山开过幽暗道路，学校附近本来有很多在台北看不到的农田，但因为天色真的太暗，所以现在什么也看不到。忘记到底转过了几轮、拐过了几个弯，只是回过神来，爸爸的车已经停在宿舍的门口。
    「忆涵，到了喔。」
    「喔……嗯，我知道。」我有点恍惚。
    「你没睡醒阿？」妈妈问。
    「也许喔。」我笑笑，打开车门。
    「那我先回宿舍囉。」
    「嗯，我们也要回家了。」
    「好，我这个週末就会回去了。」
    「嗯，好，等你回来我再煮一顿丰盛一点的。」妈妈说。
    「哈哈，我会期待的。」我轻轻把车门关上，看着爸爸的车慢慢远离我的视线。
    「要开学了。」我看着前方宿舍管理员室的灯光自言自语。
    只是挺悲剧的，行李不少。右手拿着沉重的塑胶袋，左手还拖着一个行李箱，慢慢走回房间的过程很艰辛，虽然许久没回来有些感慨，也想到桌子跟地板应该都积了很厚的灰尘，不过手上的重量令我丧失悲秋感月的心情。
    行李箱的声音嗑啦嗑啦的回盪在走廊里听起来好大声，费尽好大力气，好不容易终于走到电梯旁等候电梯，手机却突然响起。
    「你可终于接电话了。」
    「干嘛？」
    「我现在在你家旁边拉，可是你们家的灯好暗，是没有人在吗？」
    「蛤？你在我家旁边干嘛？」
    「没有阿，本来想说你要回新竹了，帮你办个送别会的。」
    「神经，我人已经在新竹了！我爸妈刚刚才载我来，怎么会有人在！」我突然有种想哭的衝动。
    「是喔！糟糕，失策了。」余昌浩在电话那头自言自语。
    「哈哈，你很笨耶，哪有人没弄清楚日期就要帮人家开送别会的啦。」
    「唉唷，我就那天问你你也没跟我说清楚阿，我还以为你还有一阵子才会回去。」
    「噗，白痴，不过没关係啦，还是谢谢你，我心领了。」我在电话这头笑着，「真的很谢谢你。」
    「好吧，那你的蛋糕我把它拿去给苏诗莹吃，反正她还在台北，哈哈哈。」我的脸瞬间垮下来。
    「喔，嗯，好，你拿去给她吃吧，反正留着也浪费。」
    「对阿，本来我找了一群要离开台北的人办送别会的说，结果你居然先回去了！」
    「哈哈，没关係啦，你就连我的份一起玩囉。」
    「好吧，那掰掰囉。」
    「嗯，掰掰。」我很快的掛掉电话，忽然觉得眼角湿湿的。
    电梯到达六楼，也是我寝室的那个楼层。
    我拿出钥匙打开房门，看见我的室友已经有两个人先回来，而且她们还都看见我眼睛底下有两行眼泪。
    「忆涵，你怎么了？」她们有点惊讶。
    我赶紧把眼泪擦一擦，「哈哈，没事啦，只是刚刚听到一则很好笑的笑话，笑到我眼泪都流出来而已。」
    「那笑话真的有那么好笑吗？有事不要硬撑，我们都可以听你说喔。」室友们都很关心的安慰我。
    「嗯，真的没事。」我努力扯出一个笑脸，「刚刚从台北回来好累喔，我先去洗澡囉。」
    「嗯，没事就好，你去洗吧。」
    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就把行李放下。很快的从里面挑出睡衣、浴巾、毛巾和一些换洗用品便匆匆走进浴室。
    打开水龙头，热水哗啦啦的自莲蓬头上端淋下来，眼泪却也在这时候悄悄掉下来。
    【我会告诉自己要努力，努力的活在没有你的城市里。】

 【第一章】06

    回到新竹后，我开始了属于自己新学期的大学生活。
    这学期跟第一学期相比已经没有那么不适应，科系里所提供的课程也跟第一学期相比感觉专业很多。这样的专业我还挺喜欢，总比自己第一学期学了一堆东西，但到了学期末，却不知道整个学期下来，到底学了什么要好。
    因此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上学期的尷尬，我这一学期选了很多跟我梦想有关的课程，这么做能让我心里踏实很多，也会让我找到自己向前努力的目标。
    现在的我好像离梦想更近了一点，也离以后工作的内容更靠近了一些，从以前就想当记者的我，对这学期可以修的课程感到兴致满满，是距离成为记者又更进一步的关係吧。
    然后是上课，这学期的第一週。只不过开学的第一週老师都不会开始上课，大部分都只交代这学期会进行的内容有哪些，因为第一个礼拜有些同学还会加退选，所以老师通常都快速的讲完这门课在学些什么东西，就会立刻放我们自由。
    这点跟高中不太一样，不像很多高中老师在开学的第一天就会开始赶课，永远怕自己教的东西赶不上大考所考的内容。
    其中大学教室跟高中教室差很多，不只设备高级了、就连学生上课的情况也比高中的时候更自由，虽然已经体验过一学期的大学生活，但是有些本份和规矩却怎么也习惯不了。
    还记得上学期有次上课，我看到一对情侣坐在教室的最后面，老师转头拉投影幕时，不过短短几秒鐘，那一对情侣居然在眾目睽睽下抱起来热吻。
    男生好像要把女生吃掉一样，恨不得当下可以把衣服脱掉，不然我想教室的桌子他们都可以当成床来使用。
    不过这么夸张的举动，大家除了傻眼以外也谁都没举发，可能这对情侣在教室的这般行为已经不是第一次，所以还在大家都可以忍受的范围。
    但是为甚么能接受呢？只是因为这是大家都会有的行为，而这对情侣只是选择在公共场合展示而已吗？我想不是吧，大概是这个世界生病了，又或者该说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都生病了，所以我们因为相同的症状而不会对彼此都有病的这件事情感到太讶异。
    除此之外，大学里面还有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都看的到。长期的日子待下来，我们可以选择见怪不怪、也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但是不知怎么的还是会对那些「似乎」有问题的行为感到疑惑。而那疑惑我也身在其中，因为我跟大家没什么不一样，儘管知道别人做的事可能有问题，我也选择安静的视而不见。
    话说回来那对情侣后来亲着、亲着，不知道课程进行到哪里，我再回过头去看他们两个，他们两个人就不见了。
    可能我真的太无聊，居然开始关心那对情侣会不会被抓包，是不是还在亲吻。
    不过也无所谓，那对情侣是我上学期看到的，而现在这个当下，是我开学后的第一节课，老师匆匆的讲完他这学期要我们学习的目标和上课内容，就宣布我们可以下课。
    所以说，大学真的很不一样，老师可以自己决定上下课时间，大学生的我们也可以决定自己要不要上课，一切的选择终于可以取决于我们自己。
    不过大学以前，我们长期被压抑在学校规定的时间、课表上，也有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自由反而觉得难以习惯，毕竟长期下来，我们所有的目标跟活动都被规定的好好，突然要我们自己维生，难免都会难以适应。
    就像长期被餵养的小狗小猫，突然被主人拋弃，那些长期被饲养的小狗小猫忽然没有人能餵饲料，对于这样的生活牠们似乎也只能企求别人给予牠们饭吃，不然就是只能自己活活饿死。
    只是我们是人类，我们的生活无法向他人企求，所以我们也只能拼命挣扎、活在当下，然而活在当下很多人都会说，真正做到的人又何尝有几个是真的成功的？
    我们在社会的常态下活着，然后长大，但却不是每个大人都是准备好的，因为很多的大人都是在还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就已经长大。
    我忽然想起高中老师总是说要等我们长大。他希望我们每个人都变得更成熟、能变得更坚强，能应付一切的事情，不过我心底一直有个疑惑忘了问老师，那一切的事情其中也包含爱情吗？爱情，也是我们更成熟、更坚强，就能应付的问题吗？
    是不是我们都要有足够的坚强去包涵所有的眼泪和心伤？
    我想起高中，某一堂自习课，老师与我们谈论的爱情。
    「我们今天来聊爱情。」上课鐘声响起，老师抱着一叠作业簿走进来，随后把麦克风插进扩音器，好让自己的声音可以让全班听见。
    只见全班同学一片默然，老师则又继续说：「你们认为爱情跟友情最大的差别在哪里？哪些事是只能跟情人可以做的？哪些事又是只能跟朋友可以做的？」
    全班还是很安静，老师环顾了全班一遍，开始在黑板上写起字。
    牵手、拥抱、亲吻、做爱。
    「你们认为朋友可以牵手的举手？」几乎全班都举起手，只是我还在犹豫。
    「为什么你们认为朋友可以牵手？」
    「好朋友牵牵手没关係阿，勾在手臂上也没什么问题。」其中一个女生说。
    「嗯，好吧，听你这样说是没什么问题，但你的好朋友是指多好的朋友呢？」老师反问，回答的那个女生安静了下来。
    「好吧，那牵手没关係，拥抱呢？」老师又问。
    「看是哪一种拥抱。」这时候有人又说。
    「意思是拥抱有分朋友的拥抱跟情人的拥抱囉？」回答的同学点点头。
    「那我想亲吻很明显就不行，当然做爱就别提了。」老师自顾说着，「接下来换你们跟我说了，为什么牵手跟拥抱可以，可是亲吻跟做爱不行？」
    全班一样一片默然，好像每个人都在沉思。
    「亲吻也只是嘴巴贴嘴巴阿，做爱甚至也可以当成是一种运动，那为什么不行？」老师又说，「我想说的其实是，男生跟女生是要有距离的，不是因为你们是好朋友、或者你们认为你们够好，就可以手牵手、或者搂搂抱抱的。」
    每个人都认真听老师说着，但真正听进去的不晓得有几个。
    「接着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们认为可以婚前性行为的举手？」老师又看了全班，两个男生举起手来。
    「两个，我相信不止吧，只是因为在我面前，你们不好意思举手而已。」老师说，而我的确也这么认为。
    认同老师说的话，也自然认为婚前是可以有性行为的。
    并不是说这么做是糟蹋了自己的身体还是什么的，而是有时候我们爱一个人，就是会尽自己所能的，想给对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你们现在虽然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但是你们却也还没大到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为自己负责。」老师喝了口茶，「在你们这个年纪谈恋爱在所难免，不过你们却在朋友跟情人间的拿捏上存在着许多问题。」
    我忽然把视线转向余昌浩，只见余昌浩眼睛瞪得老大看着老师，丝毫没注意到我正在看他。
    「所以我讲了那么多，并不是要对你们说教，只是想请你们好好去思考一下朋友跟情人间的差距而已。」老师微微一笑。
    我还记得后来老师举了很多例子，有一部份是在说明当女生或是男生跟自己的异性朋友太好，被自己的男朋友或女朋友发现，而闹的不愉快。
    还有一个例子是说男生跟女生是一对很好的朋友，他们聊天聊得很愉快，因此他们有时候聊天，男生会有一些肢体动作不小心碰触到女生，当下女生没什么反应，但事后跟那个女生很好的男生却被告性骚扰，男生听到后觉得难以接受，去质问他的女生朋友，得到的回答却是……
    「我不喜欢你跟我聊天的时候一直对我毛手毛脚。」
    男生傻眼了。因为他并没有对她毛手毛脚，只是在跟她聊天时，偶尔会搭上她肩膀，如此而已。不过女生跟男生的思考不同，当然就觉得男生是在性骚扰。
    「因此还请你们长大，让自己更成熟、更有能力的去谈一段美好的恋爱吧。」还记得老师最后是这么结尾的。
    但是我相信爱情这回事，并不是只有老师说的那么简单而已，而且我相信老师也知道。只是爱情这种事阿，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的清楚，所以老师只是尽他所能的告诉我们关于爱情的表面。
    对于那个时期的我们，几乎每个人都期待能谈一场恋爱，当然是要够浪漫、够真心，还有最重要的是晚上能有一个聊天聊到睡着的伴、平常空间时间有一个会打电话关心你的另一半。于是我怎么也忘不了，那几年的时间里，我们都成了高中生，同时也都期待能遇到一场真爱。
    【爱情，是我们够成熟、够坚强，就能面对的课题了吗？】

 【第一章】07

    高中跟国中不太一样，而我也是一直到升上高中后，才知道原来国中真的还是只能算小孩而已。而我们现在的小孩跟以前的小孩又相差太多，以前的小孩指的是五○年代那个时期的孩子，那个时期的小孩有许多人的家里还是吃不饱，所以出生在那个时代，大概七岁左右就要开始工作，哪怕自己年纪太小做不了什么，为的只是帮家里多分担一些压力。
    因此老师们总说我们这一代的孩子都太过娇生惯养，也或许是父母捨不得我们吃苦，所以我们这一代愈来愈没长进。
    但也罢了，我们都高中了，我们也是所谓教育政策下的白老鼠。
    白老鼠，打从我开始上学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这么形容我们这一届。
    然后这年，我升上高一，开始过着与国中不一样的高中生活。
    还记得国中暑假，大家考完了基测，终于以为可以喘口气休息，殊不知高中一开学，才知道这原来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高中要开学前，有一个国中跟国小都没有过的东西，叫做新生训练。
    新生训练的那天，所有升上高中的人都要到学校报到，新生训练的目的是为了要让大家看看自己未来三年所要待下的地方。
    我本来还央求妈妈一起陪我去，不过千拜託万拜託妈妈就是不肯。
    妈妈告诉我新生训练没有人是家长陪同参加的。
    我当时根本就不信，一直觉得妈妈骗我，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跟妈妈赌气。
    但事实证明了，妈妈是对的。因为真的没有人是家长陪同去参加新生训练的。
    从小就没出过远门的我，因为要参加新生训练，第一次独自一个人搭车前往台北市，那当下的感觉其实很害怕，不过后来看见公车上的人愈来愈多，我突然觉得一切好新鲜，三间不同学校的人穿着三种不一样的制服，而且大家看起来跟我一样，都是高一新鲜人。
    于是我开始想像，把以前日剧里看到的高中生热血场景全部搬到脑海里，导致我在上高中前对于「高中」两个字有太多与现实有落差的想像。
    时间大概经过一个小时这么久，公车后来停靠在郊区，站名是什么我已经忘记。只见我下车的时候看见学校的名字在门口写了好大四个字，我吞了口口水，带着期待又害怕受伤的心情走进校园。老梗似的，期待又害怕，这是我成为高中生的第一天，我深切记得的感受。
    八月二十七号，天气晴。
    为了参加新生训练的我，一进门就看到几个负责引路的学长姐，我报上自己的班级，很快就有学姐来帮我带路。
    「第一次来参观学校吗？」学姐笑着。
    「嗯，进来参观是第一次，不过之前我爸爸开车有载我经过。」
    「好，那我就先欢迎你成为我们的一份子囉。」
    接着我就看到我后面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大概是我的同班同学吧，反正我也没多想，就只是跟着学姐一路走着、走到我们今天所在的教室。
    教室在四楼，左边的窗户外是许多树木长很高的林地，而窗户的右边就是我们站的走廊，走廊外边可以看见一大片很蓝的天空，天空底下还有两棵很高的松树矗立在我们视线所及的范围，整体来说感觉还不错。
    学姐请我们进到教室里边自己找位置坐下，她帮我们打开教室的灯，要我们在里面先等导师的到来。没多久，一个男老师走进来，同时还带着一台笔电和投影机。
    一开始，我们全班就只是不停看老师装笔电和投影机，也不知道要不要上去帮忙。等到老师终于全部忙完，他才开始自我介绍，就像我们一如往常的从幼稚园升上国小、再从国小升上国中那样。
    「从今以后，你们不再是小孩子，所以在高一的这一年，我要你们成为不白目的高一新生。」老师在自我介绍后，对我们说了这句话。
    然后他就开始放起投影片，投影片的内容是他以前带过的学长姐，那些学长姐有过许多照片和精彩回忆，老师说他也会让我们有精彩的高中生活，就像投影片中的学长姐一样。
    整天时间，我们就看着班导师跟他以前班级的照片，印象里老师好像还说了许多许多，但后来我怎么的也记不起老师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是在那天我认识了我高中后的第一个好朋友，杨瑜君。
    瑜君是一位个性很开朗的女生，她带着一副眼镜，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我觉得她好有气质，讲起话来也轻轻的、让人感觉很舒服。
    那天我坐在右边靠窗的位置上，而瑜君坐在我左边。
    那时候老师还是不停讲着他过去的学生怎样怎样的，我也很认真的听着老师讲着他过去的学生如何又如何，只是听到后来，我真的有点腻了。
    我开始不专心的打量起身旁同学，头从前面看过去，又从前面看到后面，把全班同学的脸都瞄过一遍，最后定格在我左边的同学身上。
    那个同学好像发现我眼睛睁得直直的看着她，所以她开始不太自在，眼睛一直偷瞄我，好像怕我把她吃掉一样。只是我还是不理她，眼睛一样直直的盯着她。
    「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她说得很小声。
    「蛤？我听不清楚。」我故意做出一个我听不到的姿势。
    「我说，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这次她稍微放大音量。
    「没有阿。」我摇头。
    「那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因为我好无聊。」
    「蛤？那你一直看着我就不无聊吗？」
    「不会阿，总比看着投影片来的好一点。」
    「呵呵，你真是怪人。」
    「哈哈，你跟怪人讲话所以你也怪囉？」
    「没办法嘛，我被怪人搭訕。」
    「嘖，那怪人，你叫什么名字？」
    「你看，我就知道是搭訕。」坐在我左边的女生做了个鬼脸。
    「反正早晚都会知道嘛，就透露一下。」我眨眨眼睛。
    「呵呵，那你先说我就告诉你。」
    「不要，那不然这样，我们来玩一个游戏。」我看着她。
    「什么游戏？」
    「哈哈，不会太难啦，就是我们两个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纸条上面，然后交换给对方看，速度写的比较慢的那个人就输了。」
    「呵呵，好幼稚。」她轻轻笑起来。
    「我也觉得，所以要不要玩啦？」我嘟起嘴。
    「好啦，玩就是了，可是我没纸耶。」
    「等等，我有，分一半给你。」我掀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便利贴，撕下第一张把它分成两半，递给我左边的同学。
    「好囉，我们开始比赛吧。」
    「嗯。」她也点点头。
    几秒后，我们两个同时都把纸条放到对方桌上。
    「平手耶……」我说。
    「对阿，平手，那我们採取折衷办法好了。」
    「什么办法？」换我纳闷。
    「当我一辈子的好朋友。」她说，而我句点。
    我看着桌上她丢过来的那张纸条，上面的名字写着杨瑜君三个字。
    「所以你都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囉？舒忆涵。」瑜君笑着说。
    「嗯。」我默默的点点头，突然觉得好害羞。
    或许是从来没有人这么跟我说过，很不习惯的，我变得有些扭捏，这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午餐时间才逐渐平静下来。
    十二点鐘声，只见今天早上帮我们带路的那个学姐又出现，她拿着一大袋便当、旁边还跟着另一位男生，大概是我们的学长吧，而学长手上也同样拿着一大袋便当。
    学姐跟学长分别把手里的便当放在讲台上，要我们一排一排去领，而学姐确认了每个人桌上都有便当，便示意我们可以开动，之后又匆匆忙忙的离开教室，好像也去吃饭了。
    理所当然的、吃饭时间我跟瑜君又聊起来。我们讲了自己有几个兄弟姐妹、家里又住在什么地方等等等，杂七杂八跟身家调查很像的问题我们全都聊过了一遍。
    「所以说你上面还有一个哥哥阿？」我问瑜君。
    「对阿，而且我哥也读我们学校喔。」
    「哈哈，你们也太爱校囉。」
    「哪里、哪里，只是撮合着读。」
    「撮合着读也不错阿，起码在学校有个照应。」
    「嗯……我觉得我照应我哥还差不多。」瑜君顽皮的说。
    「咳，你这死小孩。」
    「咦？被发现了？」
    「当然，因为刚刚是替你哥骂你的囉！」我们两个会心一笑。
    只不过瑜君说的倒是真的，她还比较能够照应她哥，毕竟女生在许多方面总是比男生细心，从瑜君讲起她哥哥的神情来看，就可以知道她哥哥平常是多么的依赖瑜君。
    「杨瑜君，我们要不要来做个什么事情庆祝我们今天的认识呢？」我问瑜君。
    「你想做什么哩？」
    「我想……不知道耶，这时候如果有人生日就好了。」我苦恼。
    「为什么要有人生日？」
    「因为这样就有理由可以吃蛋糕拉，才会有庆祝的感觉嘛。」我笑着说。
    「早说嘛，原来是想吃蛋糕。」瑜君看着我，露出神秘的笑，「那我告诉你吧，今天刚好是我生日。」
    「蛤？你开玩笑的吧？」我愣住。
    「真的阿。」瑜君从她的书包里拿出她的身分证，我开始觉得上帝在跟我开玩笑。
    瑜君的身分证上，生日那栏的确写着八月二十七日。
    八月二十七号，是瑜君的生日、是我们认识变成朋友的第一天、也是我们升上高中的第一天。
    「好吧，那我们就去庆祝吧。」
    我看着瑜君，突然觉得这一切很不可思议，大概是青春就要开始了吧。
    我们的高中生活，我们的青春。
    【青春，就要开始了吧。】

 【第二章】

    在十六岁的最后，我想为自己留下些什么。
    于是我慢慢的走，步行在夜晚的溪岸边，
    或许是月亮的光，我看见你眼里有星光闪烁的模样，
    你说这个夏夜，很适合发生一些故事。
    故事里可能有很多个男主角，
    也可能有很多个女主角，
    而这些主角们，都在等待。
    我很谢谢你陪我走了这么一段不算太长、
    却也不算太短的路。
    突然很想告诉你，其实我也在等待。
    等待你的关心、等待你的问候，
    等待一个你能够爱我的机会。
    只是你的眼眸好深邃，深得我看不见你眼底的尽头在哪里，
    可不可以有那么一次就好，不是因为想代替谁才找我，
    而是为了想认真的看一次我……

 【第二章】08

    夏天，空气里充满滞闷不消的热气。
    不过今天是高中正式开学的第一天，大家还是顶着大太阳来学校报到。
    我也在其中的人群里向公车站牌移动，但因为对学校的路线还不熟悉，所以花了好些时间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搭错公车。一路上我跟很多人挤呀挤的，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到达学校。
    踏入校门，我开始寻找自己教室的位置，虽然学校没有很大，却也不至于可以让人很快的找到自己的教室。所以我一路上走着走着，顺便逛逛校园。
    校区里有几处的风景给我的感觉还不赖，也因为是在半山腰，比起路上来去车潮所排放的废气，学校里的空气实在好太多。
    而在操场的最左边，还有一座凉亭。我走到里面观看，发现整座凉亭全是木头做的，在凉亭里面，还能感觉到微微凉风拂过脸庞，感觉很是舒服。
    慢步走在学校里面的感觉还不错，正想再体会一番，校门口的学生却突然多了起来，我才意识到自己走着走着，完全忘了自己可能会迟到的这件事。
    我走到学校川堂，那里有公告写着我们全部新生所分配的教室，因为跟新生训练使用的教室不同，所以分配我们教室的那张纸上，还有各班教室的位置。
    二楼，一年六班，上面如此写着。
    于是我开始爬楼梯，走进我以后所要待上三年的班级。
    进了教室，只见每个人都好安静，好像谁都没有跟谁说过话那样，这样的气氛让我觉得有点紧张，不过大家都是新同学，我想这是在所难免的。
    我挑了跟新生训练那天位置相同的地方坐下，看一下周围，发现瑜君还没进教室，所以我只好无所事事一个人在座位上发呆。
    时间过了半响，教室里的人终于多一点，瑜君刚好也来了，于是我央求她在我旁边坐下，她拗不过我，所以也只好真的坐在我旁边。
    我们两个又开始间聊，聊天的声音有别于我刚进教室的沉闷，聊着聊着第一节课的鐘声响起，班上的同学也陆陆续续到齐，老师也在鐘声响完没多久后走进教室。
    「呼，大家都到了没？」老师进了教室，视线环顾我们一圈，「看来似乎有人还没到，好吧，不管了，我先点名。」老师把我们的名字全部唸一遍，虽然我还是不晓得究竟有谁缺席。
    「高中跟国中不一样，你们的时间很紧凑，不像国中还有时间可以喘息，所以请你们现在开始上紧发条，别松懈了自己的未来。」老师在点完名后，这么对我们说。
    「因为只有两节课的自习时间，所以我们要在这两节里把干部、打扫工作、还有座位都排好。」老师说着，「现在全部的人到走廊上集合。」
    全班同学依着老师的口令纷纷离开座位，在走廊上排起不整齐的队伍。
    「照身高排吧，矮的在前面，高的在后面。」老师在走廊上对我们下指令，「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我什么事情都一样一样讲。」
    接着我就认命的走到队伍最前面，然而很庆幸的，班上还是有几个跟我身高差不多的女生，不过瑜君因为比较高的关係，所以走到队伍中间一点的地方。
    老师后来请几位男生进去教室，把所有的桌椅调整一遍，让本来一个一个分开的桌椅变成两桌合併在一起的座位。
    「好了，那我想就不要按身高排了。」老师出来走廊的时候说，「挑你们自己喜欢的位置坐吧。」我挺傻眼的，想不到这样也可以。
    叫我们出来还按身高排队真是捉弄人阿。
    「瑜君、瑜君。」
    「是、是，我来囉。」然后瑜君跟我，又坐回最开始我们坐的地方，一样我坐在窗户旁边，一样瑜君坐在我左边。
    只差别这里不是四楼，靠近我窗户的外边是走廊，走廊外面也可以看见一大片蓝天，不过这里是二楼，所以在我视野的地方，有一部份被三楼的阳台给遮住。
    「嘿，舒忆涵，从今天开始多多指教囉。」瑜君笑着，很认真的对我这么说。
    「嘿，杨瑜君，你也是从今天开始多多指教囉。」我也很认真的回答她。
    我们两个以后一定会是很好的朋友吧，我不禁在心里这么想。
    就在大家都挑选完自己的座位，老师开始要我们自己选干部。
    「高中以后别再让别人决定你的人生，要自己学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老师说了这句话，就要我们自己选干部。
    黑板上有各种干部的职称，而我没什么特别想担任的，所以跟绝大多数人一样，只是安静的坐在底下，看有意愿的人去选择他们想要的干部。
    「忆涵，我们一起当卫生跟副卫生好不好？」
    「嘎，可以不要……」只见我话还没说完，瑜君就上去黑板把她的名字跟我的名字写下。
    「齁……我不要啦。」
    「没关係嘛，就当陪我囉。」瑜君笑着，没有打算继续让我说话的意思。
    「齁……好啦。」我嘟起嘴，无可奈何。
    后来广播在干部选到一半时出声，要每班各派二十个人去领这学期的课本。
    「开学的事情这么多，两节课的时间真的够用吗？」我喃喃自语。
    「这就是高中囉，不復国中的清间呢。」
    「哈哈，你偷听我说话喔。」
    「别担心，我只是跟你分享我的心得。」
    后来的时间我们就看着各个干部下的名字出炉，还用抽籤的方式决定自己这学期的打扫工作，不过我跟瑜君都没上去，因为老师说卫生要负责管理班上的整洁环境，副卫生则要监督外扫区的清洁与否。
    我们班的外扫刚好就在我今天早上去看过的凉亭那里。学校的凉亭刚刚已经形容过，在操场的最左边，是一座全用木头製成的建筑，周围还种了很多树木，而绝大多数还都是枫树，所以我们的外扫瀰漫着一股仅属于枫树才特有的枫香。
    打扫工作很简单，就是扫从枫树上掉下来的落叶。平常凉亭这里是属于风较大的区域，所以很容易落叶就掉满一地，这样会让我们的布鞋埋在厚厚的落叶堆里，因此我们就是要把这些落叶打扫乾净，好让人走路不会有困难。
    于是在刚刚，我跟其它五名抽到外扫区的人来到这里的凉亭。到达后，我就开始吩咐他们打扫工作，老师说过，以后我们六个人就是专门负责这里的整洁，这里对学校来说很重要，因为是美丽景点，所以一定要维护好形象才行。
    不过先不论到底跟学校的形象有没有关係，我是真的还挺喜欢这个地方就是。
    「嘿，你在看什么？」有一个男生来向我搭话。
    「松鼠阿。」我指着一隻在枫树上的松鼠。
    「咦？真的有耶。」来跟我说话的男生也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
    「呵呵，很可爱吧。」我对那个男生笑一笑。
    「嗯，很可爱。」只见那个男生点点头，一副看起来傻傻的样子。
    「你扫好地了吗？」我问他。
    「嗯，扫好了。」我看见他拿在手上的畚箕堆着满满落叶，「你要检查吗？」
    「嗯，没关係，不用了，你有扫就好。」
    「哈哈，好吧，你不检查我就陪你在这里看一下松鼠好了。」
    「不用吧，松鼠都逃走了。」我对他说，准备离开外扫回教室去。
    「好吧，那我们回教室。」
    「对了，其它人呢？」临走前我环顾凉亭周围，「我怎么都没有看到？」
    「他们早就回去了，因为他们看到你对着树发呆，所以没有人叫你。」
    「什么对树发呆，不就跟你说我在看松鼠了。」
    「哈哈哈，反正人都走光囉。」
    「好吧，那我们也回去吧。」我转过身继续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欸，你叫什么名字阿？」最初向我搭话的男生，走在我身后，突然问我。
    「你都这样搭訕女生的吗？」我别过头来看着他。
    「不是嘛，反正以后都是同班同学，我只是先问。」
    「哈哈，好吧，那等我有心情再告诉你好了，余昌浩同学。」
    「嘎？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嘻嘻，你的制服阿。」我指着绣在他制服上的名字。
    那锭蓝色的字体好亮好端正，就像今天的天空一样、是晴朗的顏色。
    【今天的天空，是晴朗的蓝色。】

 【第二章】09

    距离高一已经有一段时间，其实有很多的细节我也想不起来了。只是在回忆里，那天是我第一次跟余昌浩说话，而说完话后，我们两个又没交集了。
    那时候的他跟我单纯只是外扫成员，我们也就仅此这样的关係而已，我并没有特别去在意他，甚至后来还是他自己告诉我，我才晓得原来我们曾经是工作伙伴。
    不过那些走过的记忆，却在我们心上都佔有各自不同的分量。
    在我跟瑜君当上卫生和副卫生的那一学期，瑜君恋爱了。
    当我慢慢发现她下课时间很少在自己座位上的时候、当我发现她中午的吃饭时间人老早就消失的时候，我忽然觉得瑜君怪怪的。但是我什么也没说，时间就这么过了好久好久。
    其中高中生活里最重要的社团，也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度过了。只是当我意识到寒假要到来，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的高中生活已经走完六分之一。
    回忆好像超载了，却没什么有真的留下。
    后来寒假，学校强迫每个人都必须参加寒假辅导课，所以我们根本也没有选择权利，只好每个人早上一样离开温暖被窝，哀怨的来学校上课。
    就在寒假的第一个礼拜，瑜君忽然离奇的消失。似乎是请了一个礼拜的长假，但是她没有跟任何人说，后来老师也说瑜君只是生了一场重病，要我们别担心。
    不过瑜君看起来不像是有重病需要请假一个礼拜的人，所以我在她请假的第三天，打了通电话给她。
    「喂，忆涵吗？怎么了？」瑜君在电话里的声音感觉很虚弱。
    「嗯，我想问问你生了什么病，怎么请假这么久？」
    「我……我有点不舒服，想在家里休息一阵子阿。」
    「有一点累在学校也可以休息阿，而且一个礼拜好久，我有点担心你。」
    「哈，不用担心啦，我没事，很快就可以回学校的。」瑜君笑了出来。
    「是这样就好，那我回去上课囉，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就儘管告诉我。」
    「嗯，好喔。」瑜君笑着，却又忽然长叹一口气，「欸，忆涵，为什么爱情里面总有些无法妥协的事情呢……？」
    「蛤？」我正准备回答，电话那头却只剩电话被掛断的嘟嘟声。
    为什么爱情里面总有些无法妥协的事情呢……？
    我很想告诉瑜君，其实我不知道，而且我相信无法妥协也只是因为彼此找不到共识而已，至少没有任何一次恋爱经验的我，可以如此天真的想着。
    不过到底我也不晓得喜欢上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至少在我目前的生命里，还没有出现过爱情这一块。其实我有点担心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在平常年龄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已经有喜欢的人、或者是有男女朋友的了，但我却一点也没有这样的感觉，不过在后来，我遇上余昌浩，才发现自己原来错的厉害。
    我不懂爱上一个人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事情，当我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回舒忆涵这个人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原来我把自己给丢掉了。
    我把自己丢进一个无底深渊，深渊就像是泥沼，愈久愈无法自拔，愈久愈更深陷，当意识到要离开，却已经来不及，因为那个深渊叫做「爱情」。
    会懂的原因，是后来瑜君回到班上，我才发现她居然有一段我不知道的秘密。
    「嘿，瑜君。」我刚进教室，就看见瑜君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早安。」瑜君也微笑着跟我打招呼。
    「哈哈，你总算来了，你不在我好无聊。」
    「嗯……那我回来你会比较有聊吗？」
    「当然，这样上课的时候我就不用一直盯着黑板了。」
    「可见你上课多不专心。」瑜君笑着。
    她看起来跟之前没什么不一样，只是她总给我一种强顏欢笑的错觉。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班上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没有耶，顶多就是有你写不完的考卷吧。」
    我把瑜君的考卷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整理成一叠，现在我把这叠考卷拿出来全部放在瑜君桌上。
    「这也太多了吧。」
    「没办法囉，谁叫你要请假。」
    「忆涵，帮我写。」瑜君哀求。
    「怎么可能，你要加油呢！」我做了个鬼脸。
    「小气。」
    「哼，说我小气，本来我还想把我的考卷借给你参考参考的，现在我不要了。」
    「好啦，忆涵大姐，你最大气了，请把考卷借给我参考吧。」
    「好吧，认识本小姐算你幸运。」于是我也把自己的考卷全部拿出来放在瑜君桌上借她参考。
    按照我的剧本，日子本来是会一直这么平凡下去的。
    不过那年冬天，我却看见瑜君躲在四楼的女厕大哭，那止不住的泪水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你不要再缠着我了。」男生大吼。
    「为什么？为什么？」我看见瑜君死拉着男生的衣服。
    那个男生看上去很眼熟，但却又很陌生。
    「没有为什么，只是我喜欢上别人，我不爱你了。」男生很篤定。
    「你不要留下我，我很爱你，我真的真的很爱你。」我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瑜君。
    「我不需要你的爱，你的爱我承受不起。」男生拉开瑜君扯在他衣服上的手，「我们可以当普通朋友就好，不过现在我们分手吧。」
    接着男生头也不回，离开了瑜君面前。我只记得男生离开后，我就立刻衝上前去扶住瑜君，因为那个当下，瑜君根本也没有力气站着，我只记得她一直哭、一直哭，好像要把所有的眼泪都哭完那样。
    「你都看到啦？」哭了一阵子，瑜君终于比较冷静。
    「嗯。」我点点头，「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
    「哈哈，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阿，反正我跟他在一起，本来就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本来？那到底你还是跟他在一起了不是？」
    「嗯，只是因为我真的很爱他吧。」我看见瑜君红肿的双眼里，还有几分温柔的甜蜜。
    「但如果你早就知道他是个烂人，那即使很爱他也不该跟他在一起阿。」
    「忆涵，当你有了喜欢的人以后，你就会觉得这个世界再没有什么会比他更重要的了。」
    后来，我跟瑜君还聊了好多好多。
    瑜君告诉我，那个男生其实是隔壁班的，难怪我觉得他看起来很眼熟。
    那个男生有着一头金发，平常总是坂着一张脸，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可是瑜君说他其实是很温柔的，只是因为那个男生认为要保护自己的女友不被旁人干扰，要有足够的威吓，所以他就一直摆出那张足以吓跑别人的脸。
    瑜君说她的男友那个时候这样呵护她，她真的很高兴，但是她却也慢慢发现，她男友保护的对像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
    寒辅第一天上课，她就在进学校大门的转角看见她男友，本来瑜君是很开心的要过去跟她男友打招呼，不过就在她准备要上前招呼，却看见她男友拉着他们班的女生，两个人一路走到学校的磁砖墙外，热吻起来。而且瑜君的男友还没发现一切的事情瑜君都看在眼底。
    「我当下也没制止，只是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我觉得我眼泪都快乾了，才又默默搭车回家。」瑜君说到后来，我还是看见她的眼泪停了又掉了。
    「唉，忆涵，我还是好爱他喔。」
    瑜君很虚弱的这么告诉我，而我也无能为力，只是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也因为这样的事情，我才知道原来寒辅的第一个礼拜，瑜君不是生重病没来上课，而是根本连来学校都有问题。
    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感情处理不好真的会有很多问题。
    我无法多去瞭解我所涉及不到的范围，但我可以去记得别人为爱情所流过的眼泪。
    这段时间，我花费了许久时间陪伴瑜君度过她的情伤。
    只是这道伤痕，瑜君花了很久时间却还是没有癒合，一直到有天她介绍了一群朋友给我认识。那天是我们班上其中一位同学的生日，但在班上，我除了瑜君外，跟其他所有人几乎都处于半陌生状态，因此瑜君带我去那位同学的生日会时，我根本也只记得寿星的名字，除此之外就是全然的陌生。于是那天的生日会我只是一直陪笑，不过因为瑜君受邀，所以我很给她面子的一直坐到结束。
    「你今天好安静喔。」瑜君玩闹到一半，坐到我身边来。
    「没办法阿，这里的人我都不熟。」
    「哈哈，没关係喔，他们人都很好，相处久了就会熟了。」只见瑜君又离开我身边，去向她的朋友们乾杯。
    「跟我们一起来阿。」
    「又是你？」我看了走到我旁边的男生一眼。
    「什么又是我，本帅哥来找你聊天根本你的荣幸好吗？」
    「哈哈，帅哥，不会不好意思唷？」
    「当然，因为本帅哥很爱我爸妈生给我的长相。」
    「听说帅哥都不长命喔。」
    「要看人，哈哈。」他举起杯子，这个人给我的感觉似乎跟第一次见面不太像，「乾杯。」
    「乾杯什么？」
    「乾杯我的哥儿们生日、乾杯我们今天聊天。」说完，他轻轻敲了我杯子，「虽然我已经跟你同班好一段时间。」
    「嗯，我知道阿。」
    「那你还真是不关心同学死活，同班一阵子也没见你来说过几句话。」
    「咳，我慢熟。」
    「没关係囉，从现在开始熟就是了。」只见他又喝进一口他杯子里的液体。
    微微的酒精气味传到我鼻间，赫然我才回过神，发现那是酒。
    「先生，你还未成年吧。」
    「嗯，所以我正在努力长大阿。」余昌浩的眼神有点迷离，或许是不胜酒力，「为了要让她多注意我一点，所以我一定要更成熟才行。」说完后，余昌浩就趴在我旁边的桌子上，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当有了喜欢的人以后，你就会觉得这个世界再没有什么会比他更重要的了。】

 【第二章】10

    「花多久的时间去忘记一个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吗？」
    还记得有次，我跟大学同学聊天，聊到了关于遗忘这回事。
    我的同学认为，与其花太多时间去忘记一个人，不如先让自己找到下一个人，这样也不会因为沉溺在回忆里，而失去爱人的能力。
    不过，可能别人的好是不经意的，但如果自己有放感情下去的话，那种好就会变成真的。我跟大学同学坐在河畔大桥边的长板凳上，其馀的两人则在我们附近拍摄新竹河畔大桥的美景，傍晚的夕阳映照着河面，他们拿起相机，说要拍下这幅很美的画面。
    顺便也因为学校作业，我们打算拿这张照片去交给老师，因此我跟我另外三位同学就绕着新竹的郊区到处走走晃晃，寻找一个可以让我们拍下满意照片的地方，最后选择了这座河畔大桥做为我们拍照的景点。
    「我是觉得很重要阿，毕竟感情都放下去了。」我对我的大学同学说。
    「嗯，感情放下去是收不回来，可是只要你还在意放下去的感情，你就会永远窒息在回忆里面，迟迟无法忘怀阿。」我看见她的视线凝望夕阳照映下的河面，好像她也有类似经验。
    「可是立刻就忘掉，不会显得很无情吗？」
    「我觉得那要看个人造化耶，如果你们彼此并没有亏欠什么，那我想是不会无情的。」
    「亏欠？」
    「是阿，因为感情这种东西是需要偿还的。」
    「偿还？可是感情这种东西是怎么也还不起的吧。」
    「嗯，是还不起，不过会有轮回关係。」她转过头来对我说，「就是当你从另一个人那里接受太多好的时候，假使你不喜欢他，这些他对你付出的好，你也会从下一个人身上慢慢被剥夺回去，因为付出，是需要得到回报的。」我看着我同学，仔细想了想她的话。
    如果付出是需要得到回报的，那么没有回报的付出怎么办呢？
    我想起高一下学期准备升高二，我慢慢瞭解到原来瑜君的那群朋友里，是有人喜欢瑜君的。而她的那群朋友中，还有另外一个女生叫做苏诗莹，也是里面其他男生喜欢的对象所以瑜君的那群朋友是由一群男生因为喜欢某个女生而组成的团体。
    这样的交友圈圈，也因为彼此是朋友又是情敌的关係，所以开始出现许多碎裂的小伤痕。这些轻微的裂痕也许并不明显，但是时间久了、长了，便开始浮现许多未必存在、却又不得不存在的问题。
    只是在那个当下，我们其实都没有打算，让事情发展成往后回想起来，只剩遗憾的过去，毕竟不是真的有人有心想让悲伤留在过去的回忆里。
    「瑜君，你是怎么知道他们里面有人喜欢你的？」
    记得后来，瑜君开始告诉我为什么她会跟余昌浩他们有交集的原因。
    瑜君说她其实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没事而已，但每每夜晚时候，还是会有某一部分的回忆在心里隐隐作痛，那是关于过去的他所带给瑜君的伤害，然而余昌浩却在跨年前一个礼拜，问瑜君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跨年。
    「你是……杨瑜君对吧？」余昌浩问。
    「是阿，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找你跟我们一起去跨年。」
    「跨年？你们怎么会找我？」
    「呃……就我们有人希望你可以来。」
    「那个人是谁？」
    「你来了就会知道了。」
    瑜君讲起余昌浩邀她去跨年的经过。而瑜君说她其实犹豫很久，因为平常跟他们那群根本没什么交集，突然就邀她去跨年，瑜君说这样的感觉很怪。
    不过瑜君也说如果她自己在家，也一定是窝在棉被里想东想西，根本睡不着，所以比起沉溺过去，她还是答应了余昌浩那天跨年的邀约。
    「跟他们在一起真的很好玩。」瑜君笑着告诉我，「而且那天的烟火很漂亮，你应该也去看看的。」
    她说他们那天跑去红树林的海岸边放烟火，从小的仙女棒、蝴蝶炮、到水鸳鸯、冲天炮都有，最后那群男生还准备了很大的烟火，打算在全部的烟火放完后，做最后的压轴，绚烂跨年晚上的夜空。
    我听着瑜君描述她跟她那群朋友去跨年的经过，听着听着，我却忽然觉得有点难过，难过在瑜君的重要时刻，我总不在她身边陪她，而她也总是在事后才告诉我。
    「不过我也因为那天跟他们去跨年，才知道原来余昌浩说希望我去的那个人是谁，本来我还以为是他哩，结果不是，是一个叫做宋仁杰的男生。」
    瑜君形容宋仁杰是一位个性害羞、而又不太敢跟她说话的男生。一开始瑜君看他这样扭扭捏捏的不太习惯，不过看久了，瑜君反而觉得他这样也挺可爱。
    而那个叫做宋仁杰的男生有时候还会假装在某个转角碰巧遇见瑜君，或者是晚上放学走到瑜君旁边陪她一起走一段回家的路。
    不过因为这个男生始终没有太明显的表示，所以瑜君也没拒绝，她觉得就这样让他跟着也没不好，起码在晚上，也不用自己一个人走夜路回家。
    「那你有喜欢他吗？」听瑜君讲了那么多，我不禁想着瑜君是不是也喜欢他。
    「嗯……我不知道耶，我觉得我现在暂时不想恋爱了。」
    「是变得害怕吗？」
    「有一部分的确是真的害怕，不过更多的顾虑是如果我现在真的答应他的追求，我会觉得我好像在利用他。」
    「为什么你会觉得你在利用他？」
    「因为我现在很脆弱呢，如果我在这个时刻答应他的追求，那他岂不是变成替代品了？」替代品，在爱情里面的确是个伤人的字眼。
    「瞭解，不过你打算一直让他这么傻傻的追你吗？」
    「看看吧，也许我未来会答应也不一定，但如果他追我追到累了，就自己放弃，那也代表我们的缘分仅此而已。」
    「哈哈，瑜君长大了呢，对感情都这么看的开。」
    「呵呵，我的确是该长大了，因为最痛的经验只要有那么一次就够了。」瑜君苦笑。
    也许对瑜君来说，爱情对她来说已经是最伤的字眼也说不定。只是人阿，在被上帝创造的同时，就已经被赋予寻找另一半的本能，毕竟我们终究害怕孤单、也害怕寂寞。
    那是一种在夜里，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弃的错觉。
    我们总在人与人之间，拼命追逐跟拉扯，为的就是能让别人多看你一眼、多关心你一点，让自己一个人的时间不要太长，不然随即就会被寂寞綑捲，城市里的寂寞病，有着温柔的痛觉。
    而在瑜君的情伤期间，我其实是很想告诉她在我面前不用强忍眼泪的，因为我已经做好随时携带卫生纸的准备，最重要的是，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但是日子慢慢过去，瑜君虽然还是会笑，不过不知怎么的，我总会在人群散后，看见瑜君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
    看在我眼中，其实是很心疼的，可是那又如何呢？
    因为在瑜君心上，夺走她笑容的人就是当时候在四楼甩掉她的男生。
    「因为我喜欢上别人了，我不爱你了。」每当我想起他们那天在四楼争吵的场景，我就想起那个男生这么对瑜君说。
    喜欢跟爱如果放在同一个天秤衡量，到底会是哪种感情的份量比较重呢？
    无从得知的我只好默默陪在瑜君身边，盼她有一天能够好转。
    时间就这么一直走过，不知不觉来到了六月初夏。
    名为宋仁杰的男生追求瑜君的动作也愈来愈明显，而瑜君也因为那个男生的追求，看起来终于没那么难过。
    就在快要放暑假之前，我以为所有的一切都要落幕了。只是不幸的、我在某天晚上接到某个人的电话。从此我的生活开始悲惨，不、也许是悲伤吧。
    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刚洗完澡出来，已经十一点半。本来我是打算吹完头发就去睡觉的，可是在我头发吹到一半，手机却突然响起，上面的电话显示着一隻我陌生的号码。
    「真奇怪，这么晚是谁打来？」我扳下吹风机的开关，把它暂时搁置在梳妆台上面，接起了电话。
    「喂，请问哪里找？」
    「哈哈，认得我的声音吗？我是余昌浩。」
    「阿……？」
    「你阿什么，我说我是余昌浩，方便现在陪我聊天吗？」
    「喔，好，你等我一下。」我赶紧把头发吹乾，匆匆跑回房间里。
    「呃……喂，你还在吗？」
    「嗯，在阿，你刚刚再吹头发喔？」
    「是阿，我刚洗完澡。然后你那么晚打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有事阿，我想跟你聊天。」
    「跟我聊天？有什么好聊的？」
    「有阿，比如说……」余昌浩犹豫，似乎在想该接什么比较好的样子，「我可不可以想你之类的……？」
    听完这句话，我沉默了几秒鐘，下意识的把电话掛掉。
    突然觉得最近上帝好像在跟我开玩笑，一下子瑜君被劈腿，一下子我又接到同班同学的告白电话，一切似乎都太巧了。
    我是说真的，好像一切都太巧了。
    【我可不可以想你之类的……？】

 【第二章】11

    玩笑如果开的不好就会伤人，玩笑如果开的合适，大家就会笑的很开心。
    我们常在自己以为可以接受的范围开别人玩笑，但却不知道别人的接受范围跟你的接受范畴一不一样，所以很多时候，误会就在那玩笑的分际之间发生了。
    那天晚上余昌浩打电话来被我掛掉，他随即又播了过来。
    「噗，你怎么掛我电话？」
    「喔，我不小心按到。」
    「嘎？我看不是吧，是你被我那句可不可以想你的话吓到吧。」
    「呃……不然你是随便呼拢我的喔？」
    「嗯，对阿，因为没想到什么话好接，哈哈哈。」
    「你整个欠打了，快点说你打电话给我干嘛啦？」
    「聊天。」
    「你到底要聊什么咩？」
    「我是想问你，你生日的时候会想收到怎么样的礼物呢？」
    「呃，你是要送我吗？」
    「不……太算，而且我刚刚也打去问杨瑜君拉，就多方面蒐集资料嘛。」
    「你有阴谋。」
    「是心意。」
    「阴谋。」
    「心意。」
    「阴谋。」
    「你不腻阿？」
    「好吧，我腻了。可是我只能告诉你没有什么礼物是我特别想要的，我只要送我礼物的那个人有送我礼物的心意就够了，至于礼物只要不会太奇怪，我都会很喜欢的。」
    「你还真好打发耶。」
    「我这是美德。」
    「好吧，那美德小姐，谢谢你的宝贵意见，晚安。」余昌浩说完，很快就掛掉电话。
    结果那天晚上搞半天我还是不晓得他打电话过来到底要做什么，问半天也问不出所以然，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隔天上课，我抱着一肚子疑惑跟瑜君霹靂啪啦叙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瑜君听完，只是浅浅一笑，叫我不要想太多。
    因为知道实情以后是会受伤的吧，而我则在好久好久后才发现原来那是瑜君保护我的方式，只是我怎么样也无法原谅当时那个愚蠢的我以及我可笑的「误以为」。
    在余昌浩那天晚上的电话以后，我发现我会开始等待是不是哪天晚上他又会突然打电话来告诉我他需要我陪他聊天。然而幻想果然是不会成真的，因为余昌浩从那天晚上，就再也没有打电话过来，等着、等着，后来我也觉得是我自己想太多。
    因为许久后瑜君才告诉我，余昌浩之所以会打电话来给她或给我，是因为他不知道要送苏诗莹什么生日礼物才好，所以他想多方面蒐集其它女生的意见，好确保至少他送苏诗莹的礼物不会太不受女生喜爱。
    「这就是答案囉，所以别想太多，我看你最近有点恍神。」瑜君拍拍我的肩膀。
    「哈哈，才不是呢，你想远了。」我对瑜君露出微笑，但心里其实有那么点失落。
    不过确实在那通电话后，我慢慢开始变得在意余昌浩的一举一动，我甚至偶尔还会想起那天参加的生日会，他在我旁边睡着的模样，还有他睡前喃喃自语的那句话。
    我很想问他，为什么他需要努力长大？难道只要长大了，他希望能多看他几眼的那个女生就会多看他几眼吗？
    至少，在我记忆里，余昌浩那天虽然笑着向我走来，可是我却怎么也忘不了他眼睛里的疲惫，那疲惫就像是参加了许多社交场合，可是还是必须礼貌性的向大家露出微笑，不然就会失去礼貌那样。
    余昌浩，难到你也参加了很多社交场合，所以感到疲惫吗？
    只是我却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有什么资格能这样关心他，我们现在连朋友都还不算是，所以这些话我只能默默压在心里。
    然后在暑假前的最后，我们学校刚好生日，在期末考的前一週。
    学校请各班开始准备校庆当天要卖的商品，而校庆完后刚好期末考，想当然尔，期末考完后自然就是暑假。
    还记得因为校庆在期末考的前一个礼拜，每个人要边念书又要边帮忙准备校庆，所以那个礼拜每个班级都十分忙碌，我们班也不例外，在班会课的时候全班总是一边念书、一边讨论校庆那天我们班要做什么生意。
    也为了不做亏本生意，所以每个人同时又在想当天可以怎么招揽客人，还有怎么样才能再为班上多添一点班费。
    「所以你们要卖什么呢？」那天班长在讲台上主持，不过似乎头很大，每个人一句来一句去，根本也不知道要听谁的好。
    「乾冰汽水。」
    「那太老梗了啦。」
    「烤香肠呢？」
    「每班都烤香肠，我们是要卖给谁？」
    「那你们帮忙想阿。」
    「不然乾冰泡麵怎么样？」
    「乾冰泡麵？那个东西能吃吗？」
    「可以拉，我会做法。」
    讨论的声音在班上此起彼落，一段时间，我们决议要以乾冰泡麵试试看，听起来挺新潮，而且重点不会太难吃，当时候提议的同学是这么说的。
    乾冰泡麵的作法其实有点作弊，因为这道料理其实没什么难度可言，就只是平常的煮泡麵，最后煮完捞起来，里面再加一块乾冰就大功告成的料理。
    一碗麵的成本最贵也不过二十块，可是我们一碗卖五十，真不得不佩服我们班这群奸商。整个礼拜下来，我们班除了决定校庆当天的商品外，也开始画起校庆那天要掛在教室外面的海报、还有跟厂商订乾冰跟泡麵等等的事宜，每个人在这週都忙的不得了。
    而我则是在这些忙碌的人群里，跟其他几位女生一起画海报。
    我还记得我们在海报上画了一碗很大碗的麵，上面还标示着三种不同口味，每碗价格都五十元。而校庆则在这个星期六举办，只是天空不作美的下起雨，本来每班都要在操场上摆摊的计画，也因为这场雨，全部取消了。
    「唉，没事下什么雨，真扫兴。」我看着天空叹道。
    「可能是老天爷觉得我们太黑心。」瑜君在我旁边笑着说。
    「哪有黑心，我们是公道价耶。」
    「是这样吗？我觉得去外面买一碗统一泡麵都比我们便宜。」
    「呃……实话是这样说没错啦，可是我们一碗标十五元是要赚什么哩？」
    「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老天爷就下雨囉。」
    「哈哈哈哈。」
    不过瑜君说的倒是没错，因为这场雨，来学校的人潮显得很少，每班其实都没赚多少，我还记得那天一直到校庆结束，我们班还有一箱的泡麵没有煮到。
    「总共赚了多少钱阿？」
    「好像五千多块。」
    「这样有赚吗？」
    「好像有小赚一点。」
    「好吧，看来果然不能太贪心。」
    我听着一旁同学的对话内容，随即拿起全部的锅子往洗手台走去。
    不过因为锅子很多，我一个人没那么多隻手可以撑住，所以走到一半，锅子掉了一地，匡噹的声音回盪在走廊上让我显得好尷尬。
    「你真贪心，一次拿那么多。」余昌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后面，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蹲下来帮我捡着掉在地上的锅子。
    「谢……谢谢你。」
    「ok的，同班同学不用客气。」他露出好大的微笑，「我帮你拿过去吧。」
    「谢谢你囉。」
    「你还真客气，谢谢说一遍就好囉，我没有耳聋我有听到。」
    「不然我该说什么比较好，你觉得？」
    「你可以说，噢，余昌浩，你好帅之类的……」
    「呃……你是在帮自己打广告吗？」
    「嗯，我怕滞销。」
    「哈哈哈，你好白痴。」
    「我可以把这当成一种讚美吗？」
    「你开心就好。」
    我们两个一路走到洗手台边都不停聊着，直到我洗完锅子，他还帮我一起拿回去。
    「还不错，你刚刚化解了我的尷尬。」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哈哈哈，好吧，那就不客气你的举手之劳了。」他疑惑的看着我，随即会意的微笑。
    「嗯，那谢谢你给我表现的机会囉。」他笑着帮我放好桌上的锅子，随即转身离去。
    只是我发现自己还是盯着他走远，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觉得他的肩膀上有一大片蓝天，而他的笑容就是蓝天里的太阳，我不禁觉得，所有不快乐的因子在他身上似乎都会消失不见。
    「有没有人形容过你的笑容很阳光呢？」
    我默默的自言自语着，希望会有那么一天，我能够亲自把这句话告诉他。
    【你的肩膀上有蓝天，我从你微笑的表情里看见。】

 【第二章】12

    校庆完，就是这学期的期末考。不过因为段考的前一週是校庆，所以大家都不是很有读书兴致，自习时间一堆人在传纸条、窃窃私语的聊天。而我只是一直发呆看着窗外，并没有特别想跟谁玩闹，也没有特别不想唸书，只是刚好现在没心情罢了。
    我的心思跟绝大多数人差不多，还停在校庆那週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班导师看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好提出放学以前，全班要抽考五十个单字，没有达到八十分的人则继续留下来夜自习的提案。
    这样的方法虽然强迫，但效果却异常明显。因为没有人想放学后还继续留在学校唸书，而老师的那番话就像一颗炸弹，让本来在窃窃私语和传纸条的人，全都吓的乖乖背起单字来，本来被摆在桌上当装饰用的课本也终于开始出现念书的笔记。
    但是我却没有因为老师的那番话而翻开课本，只是一样的一直看着窗外。
    真的没什么心情念书的我，觉得现在有很多的情绪是需要慢慢整理的，因为我不懂为什么心里会有一种微微的、又酸酸的感觉在心上作祟，这样的情绪还挺复杂，虽然不至于让人讨厌，却又有1种说不出的烦闷。
    「忆涵，借我英文课本。」
    「蛤？」
    「借我英文课本。」
    「喔……好，你等我一下。」
    「你在恍神吗？」瑜君像是对我的举动感到不可思议。
    「嗯……小小发呆一下。」
    「再过几天就要考试了耶，你还发呆。」
    「嗯，好啦，我会回神的。」我把英文课本递给瑜君，而瑜君则露出无奈表情。
    我当然知道要期末考，也知道自己这样一直发呆下去不行，可是我现在就是无法专心，因为只要我的视线停留在课本上，我就会不自觉的想看余昌浩。
    我在意他现在在做什么，考试会先准备哪个科目，对哪些科目又是比较强项的，也因为我开始关心他这些我从来没怎么关心过的问题，才发现原来我跟余昌浩同班快一年，却对他这个人没什么认识。
    余昌浩坐在我位置的十点鐘方向，我们之间的距离其实有点远，所以我才能如此安静而又贪婪的望尽余昌浩一切。就在我正看的出神，余昌浩却突然转过头来，他的眼神与我的视线对焦，我看见他露出一个微笑，随即又满意的回过头去。
    我不太懂余昌浩这个笑是什么意思，只是我心里暖暖的，如果说幸福两个字太过抽像无法举例，那我想我现在的心情应该就是这两个字。
    然而当我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悲剧发生了。因为我在期末考前心思不断在别的事情上跳来跳去，所以我根本没看书，在期末考的那天，我苦着脸写了好多我不晓得该从何下笔的题目，自己也没勇气去面对考卷上的成绩，我只希望一切不会太悽惨，能安然的度过。
    老师说成绩单会在暑假期间寄到家里，所以请我们自己先做好心理准备。成绩单上面会有这学期跟上学期加起来总共得到的学分，还有这一学期总共被当几科等等这样的数据，所以如果我们有人的学分数是上下学期加起来，没超过总学分数一半，除了暑期辅导外，还要另外挑选时间过来学校重补修，不然就会被留级。
    老师在期末考的最后一天对我们说了这些话，而隔天是结业式，也就是一年级结束的最后一天，时间过得很快，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刚刚开始而已，就已经要结束了。
    我凝望窗外那片蓝到过头的天空，想起刚跟瑜君认识的第一天，想起瑜君的眼泪，还有余昌浩趴在我旁边睡着的模样和他晚上打电话来要我陪他聊天的时候，太短的日子里却累积了太多回忆。
    就当一切都还来不及适应，转眼间已经暑假了。不过学校因为我们即将升上二年级，暑假只给了我们结业式后的一个礼拜当作假期，其馀时间就与平常上课无异，让各科老师在这个暑假帮我们复习一年级上下学期所教导的课程范围。
    「你们的努力，都是为了以后大学所做的准备。」几乎所有的老师都这么告诉我们，只是怎么样也写不完的考卷与难以触及的大学生活让我们觉得好累好累。
    这么努力到底要做什么呢？大学就会有自由了，但那到底又是怎样的自由呢？
    我相信在高中时候有许多人跟我一样都有相同的疑问，因为看不清楚未来的道路，所以就连努力的动力都缺乏。不过真的大学后，却又觉得人与人之间更冷漠了。
    虽然有所谓的一个班级，同班同学却很难到齐在同一个地方上课。毕竟每个人安排的课表都不同，于是在大学的领域里，我们都要学会自己独立安排自己的生活。
    与此同时，也有许多人因为失去了1个叫做「班级」的团体，再也找不到自己能够归属的地方，人总是害怕孤独的，尤其是当自己离开一个自己本来习惯的地方，无助的感觉更会无止境的蔓延再蔓延。
    至少我记得来到新竹的第一个夜晚，我因为想念台北而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次，也没能让睡意再更浓厚一些。其他的室友们，虽然睡着了却也似乎都没熟睡，陌生的环境让我在夜晚特别想念台北，窗外的夜景即使再美丽我也觉得没有台北耀眼。
    睡在上铺的我从楼梯爬下来，在全暗的房间里靠着手机微弱的灯光慢慢走出房间，想在我们走廊外的阳台打电话给以前的朋友。
    我首先想到瑜君，她毕业以后，也离开台北到嘉义去了，我猜她现在应该跟我也有一样的心情，只是我们已经好一段时间没好好说过话，我突然有点害怕假如电话接通了，我第一句又该说什么好？
    手机还是紧紧的被我握在手上，任由我不断上下的移动着电话簿。
    最后我把名字定格在余昌浩上面，如果我现在打过去，换我要求他陪我聊天，他会愿意吗？我把脸抬起来，让晚风吹过我的脸庞，放眼望去，学校外佇立着几盏路灯，那些灯光微微的点亮着新竹夜晚，学校的晚上真的没有台北明亮，可是却出奇的安静，我在阳台上聆听晚风经过树叶的沙沙声、体会猫头鹰轻轻的低鸣，索性风吹着，我把手机放进睡衣的口袋里，决定还是别打电话给任何人，因为新竹，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
    「你要去新竹了吗？」
    「当然，不然我怎么会在车站呢？」
    「哈哈，也对。」他尷尬的笑，「那你多久会回来一次呢？」
    「不确定耶。」我的眼神游移，「要看我到时候忙不忙。」
    「是喔……好吧，那你如果回到了台北，要记得来找我喔。」
    「嗯，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你的。」
    余昌浩露出一个笑脸。我还记得在大一上学期开学前，他因为我要去新竹，而特别跑来台北车站送我，当时候我还跟他讲了很多其它无关紧要的话，但是最想说的却没有真的说出口。
    「我去新竹之后，要记得想我喔。」我很想这样告诉他，可是我却发现我没有办法。
    在喜欢他的时候，我义无反顾的给他我所能给他的一切，然而在他的眼中自始自终都只有苏诗莹，所以我对他的付出根本就像空气一样，他完全感觉不出来。
    还记得他曾经跟我道谢，谢谢我对他的好、谢谢我是他朋友，但是他从来不晓得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且也从来没认真想过，因为这些问题，都不比苏诗莹的笑容来的重要，我已经试着暗示过许多次，我喜欢的人其实是他，但是余昌浩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只是微微的笑着带过。
    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我在阳台上站的久了，夜色似乎更深，我微微打了个冷颤，离开阳台走回房间里。
    在睡觉之前，我打开了桌上的檯灯，从背包里拿出这一年的行事历。
    特别挑了一页空白分页，在上面写着……
    【也许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那么一个人。
    一个在你生命里轻轻走过，却留下足跡太深太深的过客。】

 【第二章】13

    七月，空气里的凉意已经完全消失。
    因为即将升上高二，暑假假期只有最开始的第一个礼拜。为了哀悼我们的假期，班长提议我们可以办一次班游，希望在这一个礼拜的暑假里挑一天，邀请大家一起去外双溪烤肉。去的人数不多，总共只有十二个人，其它同学则都有各自的理由不便前来。
    班长也不强迫，只是觉得可惜，毕竟全班能够一起出游的机会少之又少。
    不过班长也因为是活动的提议者兼负责人，所以自然担纲了指挥者角色。他说要去外双溪烤肉，必须分配我们所有参加这个活动的人去买烤肉用品和食材，而他自己则负责规划景点和交通路线图等等……。
    等到我们全部的准备都齐全，已经是即将上暑辅的倒数第三天，而我们也决定在隔天到外双溪，为这短暂的暑假留下一个美好纪念。
    一直到出发当天，我们十二个人约定早上十点半在士林捷运站集合，估计到外双溪可能是十二点或十二点半，刚好能赶上午餐时间。
    我们搭的公车是三○三，路线沿着阳明山的仰德大道循序前进，其中道路都是山路，有过多次颠簸，大约四十分鐘车程，最后我们才在外双溪的桥上下车。
    下车后，我们每个人都打量着周遭，有人说他第一次来外双溪，也有人来过很多次，而我可能有来过，只不过是在多小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印象。
    路上我们聊着天，从下车的站牌走到桥的对面，那里有着通往外双溪的楼梯，只不过这条楼梯没有一直通到底，让人踩住的地方是一块巨大岩石，而这块岩石上面还有湿漉漉的水渍，如果一不小心，很可能让人滑倒。
    外双溪的人群比我想像中的多很多，不只我们十二个人，还有其它与我们年纪相仿的人也占据在各个角落烤肉，许多家庭也在溪边摆起烤肉架，而那些家庭的孩子们也全都在溪里面玩水。
    「会不会找不到位置？」
    「不会吧。」
    「看运气囉，如果找不到位置，我们就玩水好啦。」
    「我没带泳衣耶。」
    「不需要那麻烦的东西好不好？」
    「是要我们全部都湿就对了？」
    「女生不用啦，不过男生全部都要。」
    「那……我是女生。」
    「你少噁了。」
    我们十二个人边找摆放烤肉架的位置，边七嘴八舌的聊起来，最后在桥的正下方看见一群本来在烤肉的人刚好散场准备离开。
    「这个地方可以让给我们吗？」班长走过去，向准备离开的那群人询问。
    「ok阿，就给你们吧。」回答班长的是位长头发的女生。
    「哇，正妹耶。」
    「对阿，不知道有没有对象？」
    「闭嘴啦，你们这些饿死鬼。」
    后来班长示意我们过去，要我们在刚刚那群人烤肉的地方摆起烤肉架，还吩咐我跟另外两个女生去洗食材，而男生们则在烤肉架旁边帮忙生火，不过因为他们生火实在有够久，于是等待的时间，我还顺便把其它人准备的汽水拿绳子绑在河里面冲凉，以免到时候它变成温的。
    等到我们终于开始烤肉，已经快下午一点。本来理想的吃饭时间是在中午十二点半，但是生火花了快四十分鐘，我们只好在一旁等待他们把肉烤好。
    「去玩水啦。」我开始吃第一隻烤好的香肠时，就听到男生们有人在起鬨，随即我就看到大约四个男生把一个男生抬起来丢到河里面。
    随之而来的是男生们的笑声，被丢下去的那个男生也笑着从河里爬起来，跟着起鬨要丢另一个下去。这样的游戏大约全部的男生都玩过一轮，才每个人都拖着湿答答的衣服回到烤肉架旁边。
    「唉呀，走开啦，你们全身都湿湿的好噁心。」我看见旁边的女生对靠近她的男生说，但那个男生不仅没走开，还把淋湿的衣服套到我旁边的女生头上。
    「你很烦耶。」我看到那个女生虽然嘴里嫌恶着，可是却笑得很开心。
    「你也没湿耶，要不要下去玩水？」刚刚顾着看他们玩闹，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坐在我旁边的余昌浩正对着我说话。
    「喔，不用了，我没带可以换的衣服。」余昌浩点点头，拿起烤肉夹往烤肉架上的肉片翻了翻，「那就多吃一点吧。」
    「嗯，我知道，刚刚已经吃很多了。」
    「呵呵，是吗？我看不出来。」他把刚刚在翻的那块肉片夹到我的盘子里，「再多吃一点吧。」
    「我会胖死。」
    「没关係啦，你那么可爱，就算胖死也会有人要的。」
    「你要吗？」我发觉余昌浩愣住，才发现我好像说错话，不过他那愣住的表情却也只有短暂几秒，随后又笑了开来。
    「哈哈，你烤的还不错呢。」我试图化解我製造的尷尬。
    「谢谢囉，能得到你的讚美代表我很有当厨师的天分。」
    「还差得远呢。」之后的时间我们除了烤肉，还打起大老二、抽鬼牌等扑克牌游戏。
    连续几局的胜负，时间已经有点晚，蚊子也开始在我们附近变多。我拿出自己预先放在包包里的防蚊液往自己身上喷了喷，也拍拍自己因为坐在岩石上而黏在裤子上的碎屑想离开去走走。
    晚上六点半，夏天的关係所以天空还是很亮。我沿着溪流边缘往我们烤肉的反方向散步，人群在夜幕逐渐低垂时开始散去，本来很热闹的外双溪突然在夜晚降临后变得好安静。
    我慢慢的走，走到附近溪水较深的岸边。然后把袜子从脚上脱下来，轻轻放脚进去溪水里。夏天特有的蝉鸣在我周围的树上回盪着，我微微晃动我放进溪里的脚，静静聆听蝉声在夜晚交织出的狂响曲。
    「夜如果再深一些，这样的音乐就会很可惜的慢慢消失了。」
    不知道余昌浩什么时候走到我旁边，只是他的出现令我有些小开心。
    「没办法嘛，蝉也是需要睡觉的动物阿。」
    「哈哈，这样的说法很特别。」余昌浩慢慢走到我旁边，「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你请吧。」我对他说，说完后我转头继续盯着水面。
    「有时候，我一直觉得我会在你身上看到她的身影。」几秒后，余昌浩看向跟我一样的水面，突然说。
    「嗯？」我看他一眼，觉得莫名其妙。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觉得你跟她有些地方好像好像。」
    「那可能你看错了吧，因为我是我，不会是别人。」
    「哈哈，嗯，你的直接是跟她不一样的地方。」
    「这算是讚美吗？」
    「当然是。」我看向余昌浩，却发现他凝望的方向不是我，而是离我们好远好远的夜空。
    我把本来泡在水里的脚挪出溪外，拿着鞋子站起来。
    「你在我身上的哪里看见她的影子呢？」他转头看着我，而我也一样看着他。
    「在我看你的感觉中。」我望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家应该快散了，我们回去吧。」
    「嗯。」他应和着我，跟我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然而这样的对话我其实有点失望，本来是希望他能再多说些什么的，可是我却发现根本没有办法，因为他心里好像有一座很高的城墙，任我无论怎么想跨越却也跨不过去的高墙。
    「谢谢你。」在我们快回到人群中时他又这么说。
    「谢我什么？」我停下脚步。
    「谢谢你没有再多过问什么。」
    「呵，因为我觉得总有一天你会自己告诉我。」我看着余昌浩，而他微笑着。
    「这样的夏夜，很适合发生一些故事。」他看向我，不过不确定是不是在告诉我。
    「什么样的故事？」
    「一些关于等待的故事。」他走到我身边，而我也才发现他的目光里有星光闪烁的模样，「故事里可能有很多个男主角，也可能有很多个女主角。」
    「你是里面的其中一个吗？」
    「我希望我是里面的其中一个。」然后他蹲下来，捡了颗较扁平的石头，走到靠近河边的大岩石，用力刻着一个人的名字──苏诗莹。
    「她很想来，但是她来不了，所以我代替她在这里有一个很棒的回忆。」余昌浩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告诉我。
    「我相信她会知道的。」我微笑，心里头却酸酸的。
    其实在眼泪溃堤的边缘，我很想告诉他，这个夏夜、关于等待的故事，我也是里面的其中一位。
    我等待着你的关心。
    我等待着你的问候。
    我也等待着你能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
    只是每当我以为我走进你心里，却又总是觉得你透露出的讯息好陌生，好像我不曾认识你一样，而你也只不过是我生命里熟悉的过客而已。
    「余昌浩，你现在走在谁的旁边呢？」陪他刻完苏诗莹的名字，我们一起走回本来烤肉的地方。
    「你阿。」
    「我是谁？」
    「舒忆涵。」
    「嗯。」
    「你这样问我做什么？」
    「没事。」真的没事，因为我自己也不晓得我想确认余昌浩什么，只是全部问完了，却突然觉得好空虚。
    这空虚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我要拼命确认才知道他在我旁边，这空虚的感觉也可能是我重复听到他的声音才知道原来这时候他在，这空虚的感觉也或许……
    也或许是我拼命呼喊才能确保我还能够喜欢他的声音。
    嘿，余昌浩，你知道吗？
    我很谢谢你今天陪我走了这么一段不算太长、却也不算太短的路。但是阿，可不可以有那么一次就好，不是因为想代替谁才找我，而是为了想认真的看一次我……？
    【可不可以有那么一次就好，
    不是因为想代替谁才找我，而是为了想认真的看一次我……？】

 【第三章】

    北投，有着慵懒气息的小镇。
    从捷运站出来，就能看见街头艺人卖力的演奏着，
    你说在你很小的时候，就习惯流连在这有怀旧味道的小镇。
    我笑着说你是一个不回家的小孩，
    而你摇摇头，说你是在流浪。
    于是从这一刻开始，我对流浪有了新的定义，
    不见得是有家归不得、或者是没家也没地方可以去的才叫做流浪，
    流浪似乎也可以是一种宣洩、一种独自放纵灵魂的表现。
    「你要陪我去流浪一回吗？」天空下起微微小雨，而你问着我。
    「好阿。」我对你微笑，「就让我跟你一起去流浪一回吧。」
    我们走着，徘徊在北投的街道上，
    你跟我说起了许多，关于你以前的回忆，还有这个你出生的小镇。
    所以在这天，我也多了一个任性的决定，
    就是在有你的时候，我也要放任自己，让心情在这有你的小镇流浪。

 【第三章】14

    有些话儘管在心里说了千万遍，却也不见得能传达到你想传达的对象。
    就在结束外双溪班游的最后，我深深体会到什么是无法说出口、即使说出了口也不一定会对谁比较好的话语。而这天在听完余昌浩说的那些后，我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能对彼此都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每当余昌浩愈想在他的回忆里多留下什么跟苏诗莹有关的记忆时，我就发现他也同时在我的记忆里多留下了一些分量。
    「似乎是个很专情的人。」在某次跟瑜君吃饭的时候，我这么的形容着余昌浩这个人，而瑜君当时候的表情我很难以形容，虽然她没特别回应我什么，但是我却能感觉到她是想要叫我放弃的。
    往往回首我也总希望那时候瑜君能跟我明说就好，而不是往后把感情放的更重时，才发现要回头却已经无法自拔。
    不过爱情的世界，本来就存在许多心伤定律。有的人努力了大半辈子，却也得不到自己心上人的微笑；有的人可能在爱情里幸福了，却发现婚后的相处，不再是过去所熟悉的那个样子；也有的人随便决定终生大事，成为夫妻后两人从没喜欢过对方，组成家庭的意义也仅仅为了传宗接代而已，这样的轮回永远的、无止尽扩散下去，也没有谁真的获得幸福。
    所以，当一个人有足够的缘分可以去遇到对的人，也有办法发展下去，那真的需要好好珍惜，一场註定的缘分不会那么好找，毕竟许多人，找了一年、两年、整个青春、或者一辈子，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场缘分。
    但是人阿，我们时常徘徊在自己的爱与不爱里面，导致我们时常忽略别人对你的好，殊不知这样的没感觉，也深深重伤对你好的那个人，那这样的缘分究竟又算失去了，还是没有失也没有得呢？
    在暑假的最后一天，我收到大约五封简讯，全都是那天有去外双溪的人传的，内容不外乎就是感谢大家的参与、或者是谢谢彼此给了愉快的一天等等的讯息，只是在简讯里面有一封是不太一样的，它的内容也是感谢，但我总觉得里面除了感谢，似乎还写了一些别的。
    这封简讯是余昌浩传来的，里面的字不多，却写了一行不太像是他会说的话。
    谢谢你的陪伴、也谢谢你总出现在我需要别人陪伴的时候。
    其实我看到这封简讯时，我以为余昌浩传错人了，还特别打电话过去向他确认，只是我却得到很白痴的答覆，也才真的确定原来他这封简讯没有传错人，而说的不明所以，也已经是他想了好久才能够说出口的话。
    「呃……你这封简讯是……？」
    「传错的。」
    「喔，果然是吗……？」
    「不是。」
    「那你有传对人吗？」
    「我想手机号码没错，我应该就没传错人。」
    「很好，手机号码没错，不过我不懂你想要谢我什么？」
    「字面上的意思。」
    「谢谢我的陪伴？」
    「是，但是请让我打在简讯上就好。」
    「所以你确定真的没传错人齁？」
    「你在这样问下去，我会跟你说我内容打错了。」
    「很好，你去死。」然后我就把电话掛断了。
    也真的辛苦他，特别去做这些他平常不会做的事情，只是这样的简讯却让我有几分的温暖存在心里很久很久。
    它发酵了吗？我想这样的幸福是发酵了，只是我不晓得我的爱情也偷偷的发酵了，在这即将升高二前的暑假，夏天的热情似乎也影响了我。只要看到余昌浩，我就会不自觉的露出微笑，哪怕这样的笑容再也隐藏不住我心里说不出口的秘密。
    「忆涵，你喜欢上余昌浩了对不对？」
    扣掉前面两个字，已经不下好几个人都这样问我。但是我给的答案都是全然的否定，因为我不确定此时此刻的心情是不是就是喜欢，所以当有一天，瑜君也终于这么问我时，我也很诚实的对她摇了摇头。
    「喜欢吗？没有吧……可能没有……不知道……」最后我放弃回答，因为瑜君告诉我，我是真的喜欢上余昌浩了。
    「不过你最好趁现在放弃余昌浩，在你的喜欢还没有变成爱以前。」瑜君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很想当她没说过，但是她说的下一句话却又有足够的杀伤力，「因为余昌浩爱的人不会是你，而是苏诗莹，我早就跟你说过了。」
    瑜君冷冷的话语我还记得，不过我不晓得她是怕我重蹈她的覆辙才这样告诉我，又或者是看我迷恋于一场没有结果的恋情而事先给予劝戒，只是瑜君阿，你怎么忘了呢？你当初也是这样无怨无悔的爱着拋弃你的那个人阿。
    而如果真的被说中，我是喜欢余昌浩，也不过是做着与你当初一样的事情而已阿。
    如果都不告诉他，我其实默默的喜欢也不是不可以吧？
    所以在瑜君跟我说了那些话的当下，我也答应她不再多去想余昌浩，至少只要我不说出口，就不会有人知道，因为心上，是埋藏秘密最好的地方。
    紧接到来的暑辅，也像在赶火车一样，在匆匆的两个月时间里落幕了。不过与其说是结束，不如说是我们等着开学，毕竟暑辅的最后一天在礼拜五，隔天刚好碰到週休，于是两天六日让我们休息，顺延了礼拜一我们要到学校上课的日子。
    时间也过的飞快，距离学测的天数也已经在黑板上倒数起来。
    就在一切都慢慢步上轨道，班导师也告诉我们二年级的这学期会开始有晚辅。一年级之所以没让我们参加是为了要让我们适应以后繁忙的课业，同时高中的一年级也是所谓的蜜月期。
    「虽然我高一的时候就叫你们要上紧发条了，但是谁知道你们真的听进去的有几个。」班导师说每一届的学生都是这样，所以我们也不要觉得特别命苦，每个人的求学歷程都是这样一步一步踩上来的，只是先苦后苦的差别而已。
    「所以我们也只有认命的份啦。」在这点上面，瑜君倒是看的很开。她从一年级我认识的时候就是这样，校庆下雨了不会抱怨老天爷，成绩考烂了不会抱怨出题太难，就连当值日生倒个垃圾都很认命，所以瑜君其实是很厉害的，这点我倒是很佩服她。
    然而我跟瑜君的相处时间并没有太长，高二的上学期虽然同学还是都一样的人，但是我们却都被换了位置。
    这一学期再也没有自己挑位置的好康机会，班导师说他一年级会让我们自己选位置，只是想看看我们在彼此都不熟悉的状况下，哪几个人跟哪几个人坐在一起会比较吵，好让以后他帮我们排位置的时候不会坏了班上的读书秩序。
    但是有时候我跟瑜君聊天，常会不自觉得把音量放大，听说有不少科任老师已经跟班导师抱怨，所以我跟瑜君就这么的被拆开。
    新位置没有再靠窗，我被换到讲台前的第一排，老师说我这样才能认真上课，但是我却觉得我睡着的速度应该会比上课的速度来的更快些，不过又不能反驳老师，所以我只好坐在位置上枯等我接下来的新邻居，只能暗自祈祷我身边来的不会是我不喜欢的人。
    很庆幸的，接下来在我旁边坐下的邻居至少都没有我不喜欢的人，只有绝大多数跟我不太熟的人。看着新邻居，我对他们一笑就算是打招呼，并且导师也还没有帮全部的人排完座位，百无聊赖，我也只能看着被老师叫进来的同学们落脚在哪边。
    瑜君跟我们先前坐的位置并没有差多少，只是再被挪到更左边而已。而她附近的新邻居看起来似乎也都没跟瑜君很熟，所以瑜君也不忙着招呼，只是静静的坐在位置上发呆，等老师排好座位。
    在下课鐘声响起前，全班的坐位总算都排好。很明显班上已经有几群被老师归为祸乱的傢伙全部被打散在教室的各个角落，让他们即使再吵也只能英雄无用武之地。
    「好啦，这就是你们这一学期的座位了，就跟你们的新邻居好好相处吧。」老师环顾教室一圈，很满意的笑着，下课鐘声也随之响起，我很快的离开坐位跑去找瑜君，问她旁边坐了些什么样的人，顺便把留在本来坐位上的「行李」一起打包过去新的位置上。
    短短十分鐘下课全班乱成一团，还有人坚持要自己本来的桌椅，木头桌脚磨地板的嘎吱声令人耳鸣的在耳边作响，班上也因为那几个坚持挪动座位的人搞得几乎交通困难，不过好险，这些工程总算在上课之前全都安顿下来。
    开学的第一堂是数学课，这对我来说是一门头痛的科目。放在礼拜一的第三节也算是运气够糟的，就当老师请我们翻开讲义的第一页时，突然身后有人点了点我肩膀。
    我回过头去，才发现我大意了，刚刚只顾着看左右邻居有谁，却忘了注意身后坐着的人是谁。
    「哈哈，借我一隻笔好不好，我整个铅笔盒都忘记带了。」
    余昌浩此时正露出他那有点傻傻的笑容，跟我说他的书包今天是空的，因为他忘记今天要上课了。
    【当我试着要忘记你，你却以理所当然的姿态出现了。】

 【第三章】15

    高二一开学，我就想起新生训练的时候，老师对我们说过的一句话：「高中跟国中不一样，你们的时间很紧凑，不像国中还有时间可以喘息，所以请你们现在开始上紧发条，别松懈了自己的未来。」
    会想起这句话，是因为从第一天的数学课开始，我就明白老师为什么会在我们都还只是新生时，就这么威胁我们。毕竟悲剧总是会发生的，就从我们这学期的课程来举例，以前那些我害怕的数学真的只是饭前小菜而已，高二的数学才真的是困难中的困困难，什么向量座标、内积、空间概念、矩阵列算式、克拉玛公式等等等的……明明写的是中文，我却一个字都看不懂。
    然而不仅是如此，化学跟物理也在高二的这学期变本加厉，本来背元素表已经弄的我一个头两个大，这册的化学却开始教起波耳氢原子模型、芮得伯方程式、还有结构式这些一样不是让人懂的东西，另外物理也上起牛顿三大定律、运动学等等之类的课纲，搞的我眼泪想掉却也没地方发洩。
    在课业逐渐繁重的这学期，唯一让我觉得可爱的只有国文这个科目。虽然恼人的文言文仍旧很多，但比起满满的数字，我还是来的喜欢看文字一些，不过也因为在这些繁重的课业底下，我逐渐养成一个习惯，就是读书读到厌倦的时候，我会转头找余昌浩聊天。
    这个习惯的养成是从我知道余昌浩坐在我后面的时候开始。因为开学第一天他很天兵的忘记带铅笔盒，之后上课的日子他想说我就坐在他前面，所以他忘记带铅笔盒的次数愈来愈频繁，我一直觉得在这样下去，余昌浩会有一天索性就把铅笔盒拿去丢掉。
    不过也正因为他会一直找我借笔，所以在上课的时候我总要拼命的接他的纸条。有时候他会用传的、有时候他会用丢的，反正内容大多是前面一句很白烂的理由，再搭上一句「拜託，所以请借我笔吧。」最后纸条的结尾还不忘加上个笑脸，就算是完成借笔的手续。
    这样的纸条我已经接了不下好几次，反正借笔之后他也都有乖乖归还，久而久之，我也懒得跟他多计较。
    而跟他坐在前后座位的期间，我发现余昌浩真的是一个女生至上的人。他很常忘记带笔来学校，可是却总是会准备几包小型的携带型卫生纸，真的装在书包里的课本没几本，可是却有外套塞在里面，我曾很好奇地问他为甚么要放这些东西，他则对我露出意味深藏的笑。
    「总有一天会用到的。」他笑完之后，只简单的这么告诉我。
    反正他都这么解释了，我也不疑有他，不过我却在未来的日子里瞭解到，原来余昌浩放在他书包里的配备其实是有作用的。
    余昌浩喜欢的女生苏诗莹，其实身体状况一直都不是很好，容易生病、容易过敏、而且重点是还很容易发高烧，所以苏诗莹很常在上课的期间请假，也有过好几次上课上到一半，就回家的案例。
    虽然余昌浩在苏诗莹人不舒服时往往没什么特别表示，仍旧跟其他的女生嘻嘻哈哈的玩闹，但我其实看的出来，余昌浩心里是很担心苏诗莹的，当然我的察觉并非因为我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或者其他的微生物……只是我总会看见余昌浩笑着的同时，还是很频繁的望着苏诗莹。
    而每每余昌浩在书包里放着的外套，也总是在苏诗莹身体难过的时候，自动成了她的棉被。我很羡慕总是被余昌浩这般呵护的苏诗莹，我也确实的从余昌浩那里知道什么叫做真爱，并非一定要一句惊天动地的爱情誓言，有时候细心的关怀和温柔的体贴可以替代掉任何言语上的表示。
    不过这些关心与体贴，却逐渐在余昌浩心里累积成伤害。毕竟这些无怨无悔的付出让余昌浩养成了无法自拔的习惯，儘管苏诗莹看起来的确有那么些动心，却始终到最后都没有答应余昌浩的追求。
    高二上换的座位，也让余昌浩距离苏诗莹更远了。而班上的座位仍旧是採两张桌子并肩坐的形式，本来一起和苏诗莹当邻居的同学也在这学期的大调整下被调走，换来的是另一个男生，让余昌浩心碎到极点、却也让我看见余昌浩脆弱的一个人。
    「呼，好累，我好希望有一天能把课本全部烧掉。」有天中午，我去找瑜君吃饭时，我这么告诉她。
    「没办法嘛，升上高二，本来就会这样囉。」
    「我知道啦，只是在课业上应付有些困难，还好现在有余昌浩可以问。」
    「你问余昌浩？你成绩不是比他好吗？」
    「嗯，在背科上面拉，不过理科我就没办法了。」
    「忆涵，你不会是趁问功课跟人家搭訕吧……？」
    「我没这么无聊好不？」
    「呵呵，我问一下而已。」
    不过我却听的出来，瑜君绝对不是只有问一下而已，而是一直在怀疑我对余昌浩是不是还没死心，然后接下来又会因为他坐在我后面而愈来愈沉溺。
    但是这样的聊天却让我明白两件事情，一件事情就是瑜君猜中了，我的确对余昌浩的喜欢愈来愈深，而另外一件事情则是余昌浩绝对不会喜欢上我。
    在第一次段考的这週，学校为了让我们回家念书，所以晚辅不强迫，让我们自由参加，决定自己的去留。高中的放学时间大概都在四点五十分左右，因为学校在半山腰，通常学校会叫车停在操场等我们放学，还记得那天我们班几乎都走空了，只剩我跟其他五位同学留在教室里自习。
    瑜君本来也打算留下来陪我自习的，不过后来在余昌浩那群人的邀约下，她决定跟他们一起去看书，那时瑜君也叫我一起去，但因为妈妈不准我太晚回家，所以我也没打算在学校留太晚，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会回家，所以我拒绝了瑜君的邀请。
    只是意外的，我本来以为会跟余昌浩他们一起去唸书的苏诗莹却留了下来，而坐在她旁边的则是她新学期的邻居，谢孟哲。
    他们两个在教室里待下的时间比我短，没多久我就看见他们两个收拾书包准备离开，等到剩下的六个人走到只剩我一个人，已经是晚上六点的事情。
    山上的天空很快就蒙上夜色，学校的楼梯间也只剩下无止境的黑暗。我慢慢的走下楼梯，楼梯间的灯光还一闪一闪的看起来颇诡异，等到终于走出校舍的时候我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走到校门口必须经过我们的外扫区，再沿着操场最外围的道路走出去。本来想说新的股长也还没开始排，正想尽最后一份职责去巡视凉亭，却看见苏诗莹和谢孟哲坐在凉亭里。
    他们两个好像在聊天，好像在说些什么令他们很开心的事情，只是说着说着谢孟哲却突然站起来，我看见苏诗莹在谢孟哲站起来后缓缓闭上眼睛，接连的是一段好长好长的吻。
    看到的时候我差点没叫出来，所以我赶紧摀住嘴巴，很怕只是一点声音，就会被发现。等到终于走出校门口，那一幕我还记在心里不断想理解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只是每当我愈想替他们的行为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一直想到余昌浩如果看到了，到底会有怎样的心情？
    我拿起手机想立刻播给余昌浩叫他放弃，可是我却忽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看见他们接吻我就衝了出来，莫名其妙的替余昌浩感到伤心还要他停止追求苏诗莹，我想我这么做余昌浩是不会高兴的，而且同时还会把我隔离的更远，所以最终我还是放下了手机，打消想打电话给他的衝动。
    我深深吐了一口气，想着两天之后的考试。慢慢走到公车站牌下等车，远远的车灯在夜晚里显得好耀眼，我微微的瞇起双眼，突然觉得是不是有些事情，再努力都无能为力？
    坐上公车的椅子，整天看书下来的疲惫袭击全身，我很快就闭上眼睛沉沉睡去。脑海里虽然还留有刚刚他们接吻的画面，但好像不特别让谁知道也就不会有人伤心难过了，浅意识里我想起余昌浩的笑脸，很不希望有哪天我就再也看不见了。
    【是不是有些事情，再努力也无能为力？】

 【第三章】16

    雨水在我回台北的这天打湿了车窗，礼拜五的车潮明显多了许多，本来从新竹到台北只要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我却已经被塞在高速公路上足足两个小时，估计回到台北已经是晚上十点的事情。
    百无聊赖，我打开客运上的电视，没提供几个频道所以我转了转台又把电视关了起来，戴上耳机听音乐，想说趁塞车的时候也许我还能再多睡一下，但是躺半天，眼睛都闭了起来却还是睡不着，心想大概经过十分鐘，我又睁开眼睛，看着窗外还是一点都没移动的车潮。
    无可奈何，我只能稍微捏捏自己长期固定在一个姿势下的大腿，痠麻的感觉让我有些刺痛，可是路途还很遥远，所以我只能做些简单的体操，又继续安静的看着窗外。
    「如果这时候他在就好了。」我喃喃自语，坐在我旁边的人还以为我在跟他说话而看了我一眼。
    本来下午五点下课的我，预计搭上六点的客运直接回台北，七点半左右我就刚好可以到达台北车站，直接搭捷运过去找朋友，但是今天的路况实在有够糟糕，谅九点也不一定到的了目的地，所以我拨了一通电话给余昌浩。
    「喂，余昌浩吗？」
    「当然，你打电话给我难道会是你接吗？」
    「哈哈，也是。」
    「怎么了吗？」
    「喔……我是要告诉你我今天可能没办法去了。」
    「为什么？」
    「因为路上塞车阿，我根本也不知道九点以前回不回的了家。」
    「是喔，那好吧，我们改下次好了。」
    「嗯嗯，不好意思喔，你帮我跟其他人说一下抱歉。」
    「ok的啦，大家同班这么久，没到一次没关係。」
    「哈哈，那就不好意思啦，掰掰。」
    「嗯，掰。」
    我掛掉电话，手机发光的萤幕上显示八点二十分。从窗户看下去，往台北的车潮堵住了去路，反之南下的车群却没有，大概每个人跟我一样都想家了吧，当我们愈到不了某个地方的时候，我们就会愈想去那个地方，这道理就好比我们愈得不到某样东西我们就会愈拼命去争取，儘管最后的结果总是弄的自己遍体鳞伤。
    那天我在凉亭里看见的景象我决定埋在心里，不去告诉其他人。可是每当我看见余昌浩对苏诗莹还是那样义无反顾时，我就觉得心里有种不知名的心情逐渐扩大，有些微的捨不得、些微的愤怒、还有些微的失落。
    我一直在内心挣扎，不去把苏诗莹已经跟别人再交往的事实告诉余昌浩好吗？
    不过我也同样担心着，如果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余昌浩，他还会像本来的他一样吗？这个问题我烦恼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告诉余昌浩的力气，就让一切顺其自然的过去，也许对谁都好，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被我压在心里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某天我看见余昌浩失神的在校园里乱晃，就连我跟他打招呼他也完全没反应时，我才发觉原来他已经知道了，而换来的结果就是现在我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他。
    在那个当下我很担心他会不会跑去自杀，因为长期受新闻事件影响，总有一些错误的思考被套入我们以为失恋就绝对会跑去自杀的奇怪思想，不过事实证明我想太多，余昌浩不仅没去自杀，隔天反而还像没事的人一样过来学校上课。
    「你还好吗？」
    「很好阿，好到不能再好了。」
    「真的？」
    「真的啦。」
    我试着安慰余昌浩，但是他却坚强到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我一直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度过那段瑜君花了许久时间才度过的情伤期，只是问他他也不说，所以我只能想可能余昌浩是男生，所以对失恋这种事情比较看的开，至少在他告诉我之前，我一直这么误以为。
    只不过余昌浩的坚强并没有撑很久，因为我还记得那天学校带全部的二年级生去参加台北国际花卉博览会，而那天晚上我就看到余昌浩的笑脸底下出现了眼泪。
    根据教育部规定，每所高中都一定要参观这场台北盛事，为的是培养每个高中生的国际观云云。但是我们学生关心的问题其实只有去参观花博的这天要不要上课、几点可以走人这样的事情而已，根本也没有教育部说的那么复杂，什么培养国际观、让台湾给世界看见的这些想法……。
    去花博的当天，我们班约早上七点半在圆山捷运站集合，老师会在七点四十分点名，而四十分以后没到的人都算缺席，下午四点我们则可以独自散会，想要继续逛园区，或者回家都行，没有硬性规定。
    等到九点，花博的门口早就被我们学校的学生挤爆。加上会场除我们之外，还来了许多不同学校的学生，少说我就看见五种不一样的制服穿插在人群里，看着花博掛在门口的人数显示器，五百多万的人数在表上不停跳着，可想而知，会场一定人挤人，说不定每个人都还有机会被别人的汗臭味给薰死。
    我们班分成六个小组，一边方便集合、一边也方便逛每个不同的主题馆。在九点半前，老师讲着注意事项，随后就放我们自由，只央求我们在四点的时候回到入口集合。
    花博总共分成四大园区，四大园区又可以再细分成两大块，一天的时间不可能把所有主题馆走完，所以老师告诉我们还有机会能再来第二次，所以这个当下我们也不急，只是缓慢的步行在园区里，当作散步一般。
    那天我们走进的第一个主题馆是争艳馆，它刚好就开设在门口的正前方，我们这一组也理所当然的往里面走去，佈置大约都是由许多花花草草拼凑出一个跟花有关的图案，里面的纪念品商店大致上贩卖的也都是跟花博有关的吉祥物。
    花博的吉祥物是由许多不相同的顏色跟品种进而拟人化的花精灵，每天在特定时段还可以看见有人穿着花精灵的布偶装在园区里游行，因此花博园区有许多商店就以花精灵做为商标，大肆贩卖有其图案的马克杯、扇子、海报等等的商品……。
    第二间的主题馆我们则去了真相馆，后来还去了许多许多不同类别的主题馆，其实名字太多我已经记不得，只是隐约有什么还烙印在脑海里，那是我走过每个主题馆后又分别留下的不同感触。
    我看过穿着新娘嫁衣的人偶被摆设着、也看过一座蓄水池的水面波光粼粼、甚至也有架设可以让我们测出守护自己的花朵叫什么名字的设施，这些走过的景色有许多我都还记得，就连晚上他的眼泪我都没有忘记。
    本来还想到处走走晃晃，殊不知才下午三点多，老师就打给我们这组的小组长，告诉我们其实已经可以回家。于是在我们的小组长接完电话，本来想离开的我，手机响起，却又接到瑜君打来的电话。
    「陪我一起去把纪念章盖完。」
    「蛤？纪念章？」
    「对阿，就花博里那本可以蒐集纪念章的本子。」
    「是可以阿，不过我要去到哪里去找你？」
    「就在你站着的那边等着。」
    「这样你找的到我吗？」
    「这不就找到了吗？」感觉到有人点了点我肩膀，回过头来看见瑜君跟余昌浩同时出现在我面前。
    「那你还打电话给我。」我按下手机掛话键。
    「我也是刚刚才看到你的阿。」
    「好吧，那你想蒐集什么纪念章呢？」
    「就陪我逛完整个花博囉。」然后我看见瑜君露出贼贼的笑，而余昌浩很调皮的在瑜君背后猛作鬼脸。
    十四个主题馆，等我们一个都不剩的走完，已经晚上十点半，也才惊觉真的夜深。后来我们三个挑了张长椅坐下，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夜晚花博。
    我们没说什么话，只是看着每栋建筑物在夜晚里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芒。坐久了，当我们准备走出花博园区，却又看见一棵由保特瓶灯泡所搭建起来的圣诞树，树上还掛着许多祈愿卡，我想这样的一棵圣诞树一定包含不少人的愿望。
    「欸，我们去许个愿好不好？」瑜君看着那棵圣诞树，对我们说。
    「好阿。」我说。
    「没意见。」余昌浩也跟着点头。
    我们三个人朝着商家走去，分别要了三张祈愿卡，很幸运的是这几张卡片刚好也是剩下的最后三张，拿起笔正想写下愿望，我却看见余昌浩只是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夜空，悄悄落下眼泪。假装没看到，回过头我写着我的祈愿卡，上面写有很简单、很一般的愿望，希望每个人都快乐。
    瑜君随后也写好她的祈愿卡，打算连同我的一起掛到树上，但我告诉她，让我们自己掛自己的吧，因为我们的愿望不会是一样的。瑜君听完后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就算答应了。
    而余昌浩则是我们三个里最后一个掛上去的，我还记得他掛上去后一直催促我们快点离开，说什么花博快要关门拉，我们再不出去就会被困在里面什么的……但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让我们看到他的祈愿卡而已。
    然而儘管他这么匆忙的赶我们走，我却还是看见他在祈愿卡上写下的愿望……
    【我希望我的世界有你。】

 【第三章】17

    我们学校安排活动的行程很奇怪，总是喜欢让我们体验乐极生悲的感觉。参观完花博，很不幸的我们也要期中考，当然这些事情在我们参加花博前，学校就有告诉过我们，不过我们还是难以准备，毕竟才刚快乐的玩过一趟，怎么可能马上就有心情准备考试呢？虽然读书本来就是学生应尽的职责。
    但是学校的决定是无敌的，并不会因为学生抗议，学校就临时取消期中考。所以这回有去参观花博的人几乎都硬着头皮写考卷，写也不是、不写也不是，所以最后我们都决定跟成绩妥协，让运气决定我们这次考试的生死。
    想必结果当然不会太成功。所以我们许多人把希望都寄託在第二天的考试，学校也在第一天考完试后很仁慈的让我们提早放学，中午十二点，太阳掛在天空的正中间看来十分耀眼，本来这么早下课，我是很想赶快回家去的，可是这次余昌浩却独自向我走来。
    「今天考试写的怎么样？」
    「应该还可以。」
    「是喔，那有想要一起去念书吗？」
    「确定是念书吗？」
    「嗯，对阿。」
    「那有谁要去阿？」
    「我，跟你。」
    「嘎？今天就我们两个吗？」
    「是阿，会害羞吗？哈哈。」
    「……才不是，不过本来我是想先回家的，但你竟然约我看书，我就跟你去吧。」
    余昌浩确定我答应后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他摸摸我的头，要我跟着他的方向走。
    其实除了学校，我是很少有机会跟朋友在上学以外的时间单独出去的。因为从小妈妈就告诉我，下了课要乖乖回家，路上有陌生人跟你说话，你不能理他，也要快速走回家，于是这样的教育方式，让我没什么机会可以跟别人出去，就连在外面买个葱油饼吃我都觉得犯下滔天大罪。
    这样的想法一直到我国三的时候才逐渐改善，开始买葱油饼、敢跟同学在便利商店逗留，这些行为对当时候的我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直到高中有了夜自习，我才终于有机会可以在超过晚上九点的时间回家，不然按照我的思考逻辑，也许我到三十岁，还会定时在晚上六点回家打卡也不一定。
    回到余昌浩说要带我去看书的这里。我头一次搭上不是要回家的公车，前往一个我不熟悉的地方。他说我们要下北投，去图书馆准备期中考，反正我有听没有懂，就任由余昌浩带路，心里想的只有我不要回不了家就好。
    最后公车在北投捷运站停下来，下了车，我的目光定格在公车站牌对面的麦当劳。
    「想吃吗？」
    「呃……不是。」
    「不然你一直看着麦当劳做什么？」
    「我只是想说它怎么那么小间。」
    「噗。」余昌浩做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好像我是稀有动物那样。
    「欸，我只是觉得很特别嘛。」
    「好，我知道，不过我们要去的地方在另一边。」
    「喔。」
    余昌浩就这么逕自走在我前面，他像极了导盲犬，而我就像盲人，他很敬业的要带我去目的地，我也很安心的跟着他走，只不过我心里想着这样的比喻要是让他听到，我一定会惨死。
    捷运的另一边是个小型广场，环顾周围的环境一圈，可以看到街头艺人拉着手风琴演奏着，远远看去，长板凳上还坐着许多老人在下棋，除此之外还有一棵好大的榕树遮着太阳光让人们在底下乘凉。
    「怎么样，还不赖吧？」余昌浩笑着看我。
    「是阿，还不错。」我呈现恍惚状态。
    「我看到你看傻了。」
    「咳，我只是适应不良。」
    「好好好，你适应不良。」
    余昌浩白目的消遣着，我跟他也一句来一句去的吵个没完，只是讲到最后，我却听见余昌浩的肚子传来它饿了的讯息。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狂笑。
    「被发现了，真糟糕，那我们只好先停战，去觅食吧。」
    「嘖，这么快就被你打发，好啦，去吃饭。」
    后来我们走过几条小巷，穿越警察局前的大马路，才在一家麵店门口停下来，只是我们才进门，就听见有人喊住余昌浩。
    「老师？」
    「昌浩，好久不见。」
    此时此刻的我，看着余昌浩跟一头满是白发的老人聊天，我忽然觉得这世界好小，同时心里也暖暖的、有念旧的感觉。
    「你就跟你的老师聊一下吧。」我靠近余昌浩，轻轻的对他这么说，随后自己走进店家最里面的座位。
    余昌浩看着我，轻轻点了头，随即走去坐在他老师的座位旁边。远远的、我也没点餐，只是一直看着余昌浩跟他的老师聊得很开心，在过去的日子里，我是不认识余昌浩的，现在看着他跟他的老师聊着过去回忆，我忽然很想认识以前的他，是不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有一抹醉人的笑容，还是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也有一段令人记忆难忘的故事？
    我看见余昌浩笑着，而他的老师也笑着，可能是真的许久不见，那位老师的碗里早就没东西，他们两个却还是聊得很开心，一直到话题结束，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余昌浩忘记点餐，但却神采奕奕。
    「你肚子还会饿吗？」当他走到我面前，我这么问他。
    「当然是会阿。」
    「那你快去点餐吧。」余昌浩也不囉嗦，马上就向老闆点了一碗麵。
    没多久时间，老闆就端着一碗麵朝我们走来，他还很贴心的把麵放在余昌浩前面，顺便问我要不要吃东西，我只是摇摇头，谢谢老闆关心。
    「欸，余昌浩，你刚刚在跟你的老师聊什么？讲到一直笑。」
    「哈哈哈，在讲我们国中的事情啦。」余昌浩吃着麵，一边还发出咻咻咻的声音。
    「等你吃完再讲啦。」
    「喔。」余昌浩应了一声，咀嚼嘴里的麵。
    「国中的事情？」
    「对阿，他是我的国中班导师。」
    「哇，那你们一定很久没见了吧。」
    「嗯，因为在我们毕业的那年，老师也跟着退休了。」
    「原来……」我看着余昌浩喝着他碗里的汤，本来一碗满满的阳春麵，不下片刻就被余昌浩全部吃光。
    「好啦，可以去看书了吧？」
    「等等啦，我刚吃饱，让我休息一下。」
    「你要求真多。」
    「哈哈。」实在拗不过他，我只好拿出课本在店里的桌子看起书来。
    「你还真认真。」余昌浩看见我拿出课本，如此说道。
    「没办法嘛，明天还要考试。」
    「也是，不过我现在没怎么心情看书就是了。」
    「为什么？」
    「因为刚刚见到国中老师太嗨了。」
    「你还真容易满足。」
    「当然，因为国中可是有我很重要的回忆。」这时候的他，我看着、却愣住了。
    因为他的眼睛虽然看着我，可是却不是在注视我，而是在看属于他以前的、自己的过去。
    「可以跟我说说你的国中生活吗？」余昌浩恍神，我则试着唤回他。
    「嗯……要说很久耶。」
    「没关係，我想听。」
    「好吧，不过也没什么，就只是我跟我一群很白烂的朋友就对了。」余昌浩再一次露出很好看的笑，不过这一次的笑，却有回忆的成分在。
    他开始说起他的国中生活，五年前，余昌浩刚升上国一的时候。
    内容有过许多，不过他当然也跟每个人都一样，只是在国中的辗转流离间，有了一群很棒的朋友，余昌浩告诉我，他其实国中很叛逆。
    叛逆的他不爱回家，在国中的时候也常捣乱，作业不写、功课不交、甚至小过警告连连，甚至就连打架也有过那么几次，他告诉我他在国三的时候班上有个喜欢的女生，而那个时候班上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喜欢她，另外在余昌浩的那群朋友里，有个人的哥哥是当时候小有名气的流氓，而那个流氓的弟弟也喜欢上余昌浩喜欢的那个女生。
    本来他们那群里流氓的弟弟想让余昌浩知难而退，动用了他哥哥的势力，威胁全班不准任何一个人跟余昌浩说话，一开始余昌浩觉得自己被冷落的莫名其妙，没有招谁惹谁，怎么会全班都不理他了？
    后来在几个死党间，还是有几个人力挺余昌浩。于是他的死党们就告诉余昌浩为什么他会被冷落，余昌浩得知了，也没生气，只是想找有流氓哥哥的那位朋友聊天，可是那个人却对余昌浩爱理不理，就在那一天，余昌浩动手打了他朋友。
    「我当时候把他压倒在桌子上，让他差点昏过去。」听余昌浩说到这边，我很难想像在我眼前的这个男生，原来也有这么一段过去。
    「那后来他有被送去医院吗？」
    「没有，因为后来被劝架，所以也打不下去了，不过因为那次衝动，我被记了两隻大过，差点被退学。」
    「……」我什么话都没说，因为被吓傻，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哈哈哈，觉得我很恐怖吧，可是我现在不会这样了。」余昌浩对我笑着，温暖的表情却让我有想哭的情绪。
    此时此刻的我，好想紧紧的抱着余昌浩，久久不放开。
    【虽然过去的你不尽理想，但是此时此刻我只想好好的抱着你。】

 【第三章】18

    下午四点，外面虽然还亮着，但是跟余昌浩聊天，不知不觉间竟然过了这么久，我把打开的课本又闔了回去，余昌浩笑着说，跟他出来其实是不用想看书的，因为他自己无法真的静下来看书，而拼命聊天也会打扰身旁的人看书，因此不如就盖上课本专心聊天吧。
    接着余昌浩除了告诉我他国中很叛逆外，也结交了一群很好的朋友。他的那群好朋友是把余昌浩从无止境的叛逆里拉起来的重要功臣，也是在后来的国中时光里，陪余昌浩度过许多美好日子的朋友们。
    我看着余昌浩，发现他只要讲起他的国中生活，嘴角就会自动的微微上扬，这个模样让我觉得他十分可爱。平常总是看他耍白烂，也没特别多去瞭解他什么，除了知道他很喜欢苏诗莹外，我对他这个人其实一无所知。
    「结果你知道我十五岁的生日礼物收到什么吗？」余昌浩很激动的描述着。
    「收到什么？」
    「一件hellokitty的四角裤。」
    「蛤？你们好好笑。」
    他很开心的说着那些已经过去的故事，我也确实看见他眼里有某种闪耀的光辉，最后还说到他跟他的那群朋友们在国中的毕业典礼，每个人在厕所里砸水球，结果弄得每个人全身湿答答，本来所有的毕业生都安分的坐在位置上等待毕业证书的发送，就唯独余昌浩跟他的朋友们被叫进去站在座位上罚站。
    「哈哈哈哈，我真的觉得我们太妙了。」
    「哈哈，真的，你们好天兵。」
    「嗯，所以我现在很多时候都很怀念过去的那段日子阿。」余昌浩冷静了一些，还轻轻微笑着，「不用想太多，可以大家一起耍白烂、可以大家一起耍白痴。」
    「我也很想要有你的国中生活呢。」
    「哈，那你的心脏一定要够强够大颗喔。」
    我们两个完全忘了隔天还要期中考，逕自聊着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从下午一点多坐在麵店里面，现在已经四点半，我们还是坐在店里面，顾客来来往往，没仔细算过来了几个、又走了几个，我只是觉得跟余昌浩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好快，好像再没多久就要结束似的、有点捨不得。
    「欸，余昌浩，你妈都没规定你要几点回家吗？」
    「没有耶，我们家採取放任政策。」
    「嘎？那你不回家都在外面鬼混阿？」
    「嗯阿，我都在我们现在的这个附近间晃。」
    「哈哈，你真是一个不回家的坏小孩。」
    「错，我不是不回家，我只是在这个地方流浪。」
    「流浪？」
    「是阿，我常常跟仁杰在这个地方流浪。」
    「你们还真奇怪耶。」
    「没办法阿，因为回家也是闷着，不如就在这里聊天，或者到公园里去吹吹风。」余昌浩说着，拉开椅子站起来：「我们出去走走吧。」
    「嗯。」
    于是走出麵店，我们开始在北投的街上漫无目地的乱逛，没有特别想去什么地方，我也只是安静的跟在余昌浩身后，偶尔他会丢来一句简单的问话，我也只是顺应他的问话回答一些「嗯」、「喔」的字眼。
    不晓得逛了多久，我们之后在公园里停下来。余昌浩很幼稚的爬上溜滑梯又滑下来，看他笑的很开心，我忽然觉得那天在学校里看到失魂落魄的他很像是我的错觉，不过也因为这样的怀疑出现，我也就真的希望我那天是真的看错了。
    他玩了好一阵子溜滑梯，才走到我旁边坐下。我感觉得到他很有兴致的盯着我的脸，好像在打量些什么东西。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我在看你在想什么阿。」
    「没特别在想什么。」
    「是这样吗？那我现在给你题目，你开始想好了。」
    「……阿？」
    「就是阿，刚刚我说了那么多我国中的故事，那现在也换你要告诉我囉。」
    「可是我的国中生活很无趣，没什么好讲的耶。」
    「随便什么都好阿，反正总有一些事情吧。」
    「嗯……是有一些事情，不过跟我的国中没关係。」
    「阿？什么事情？」
    「就是……你真的还好吗？」我忍了好久，现在终于被我问出口。可是我却看见余昌浩愣住了，许多复杂的情绪闪过他的表情，后来我不断在想是不是应该再找个理由把我刚刚说的那句话塘塞过去。
    「什么意思？」僵持片刻，他似乎打算继续装死。
    「就是你知道苏诗莹已经跟别人在一起之后的意思。」脱口而出我就后悔了，这句话好像真的伤到余昌浩，只见本来很吵闹的他突然安静下来，不发一语的沉默让我觉得好可怕。
    不过我也不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人，这些问题其实我已经累积在心里有一段时间，只是每当我想过去问余昌浩是不是还好的时候，他又总是笑的很天真，这样的表情看的我心都酸了，他却还是没有对任何人投以求救信号。
    气氛凝滞了好一段时间，我才听见余昌浩轻轻叹一口气。
    「其实……我很好，真的没怎么样，你可以不用担心。」余昌浩转头看着我，虽然微笑着，却又好像随时会崩溃。
    「嗯，真的没事就好，我只是不希望你一直憋着。」
    「我没有憋着，只是无奈，因为即使我再努力，最后得不到的东西也不会是我的。」余昌浩把视线望向天空，好像蓝天的广大可以把他的烦恼都吞噬了一样。
    「我花费了许多时间跟精力耐心的等待，可是最后我还是没有等到。」余昌浩开始轻轻的说，说他的故事、说他的心情、说他的伤心。
    余昌浩告诉我他老早就喜欢苏诗莹了，只是太快的告白终结了他这段没有结果的单恋。而我也是一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余昌浩已经跟苏诗莹告白过了，他还特别挑了苏诗莹的生日，在她的生日卡片里写下爱情的密码，我喜欢你。
    但是苏诗莹终究没答应，余昌浩告诉我苏诗莹在知道了他的告白后，对他说了许多许多，至于内容是什么他已经忘记，只是整篇下来，苏诗莹告诉余昌浩的重点只有一个，就是即使我们不是情人，也可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很好很好的朋友，如果我只是想要这样的关係，我当初也不必这么累了。」他说着，我则看见他眼睛里出现微微血丝，感觉异常疲惫。
    时间辗转到高一上学期第一次校庆，余昌浩说那个时期是他们关係正好的时候，苏诗莹会主动牵余昌浩的手东逛西逛，甚至也会搂搂抱抱，因为他们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再亲密的举动都可以被接受，只要别跨越了最后那道防线就无所谓。
    「我真的很喜欢她，喜欢到我觉得我快负荷不了，所以在她生日的时候我跟她告白了。」我只是静静的听余昌浩说，因为这不是我的故事，因此我只能藉由他的言语体会他其中的情绪，「只是我慢了、也晚了，我恨自己没有珍惜到该珍惜的机会。」
    故事的最后，我瞭解到余昌浩每天晚上都会陪苏诗莹回家，每天晚上短暂的捷运旅程就是他们整天下来能够单独相处的时光，也或许是日久生情的道理也不一定，在这长期的陪伴下，余昌浩愈来愈喜欢苏诗莹，无论经过几个季节的更迭，这样的心情不仅没被冲淡，反而日渐浓厚。
    「可是大概连命运都觉得我跟她不适合吧。」
    他说悲剧发生了，在上高二前的暑假，也或许是高二的新学期也不一定。余昌浩经常看到苏诗莹跟谢孟哲走在一起，两个人说说笑笑，还经常牵着手，而学校的傍晚时分，侧门经常会出现黄昏的霞光，很美的景色很适合情侣约会，余昌浩很平静的形容着，可是声音却止不住的哽咽。
    他说到这里，我就猜的到那天为什么会看到他失神的在学校乱晃。原来余昌浩也并非真的很坚强，他只是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没事而已，总是微笑的表情底下，其实埋藏了很多怎么样也说不完的心伤。
    「欸，余昌浩，换你陪我去流浪。」
    「我把你给教坏了。」他很累的对我笑笑。
    「不是，是我想给你跟给我一个机会。」
    我轻轻摸着余昌浩的头发，此刻的他看起来像个孩子似的，脆弱的表情只差别没有眼泪，不然我想我就有理由可以抱他。
    「让我们一起放任心情去流浪吧。」我拉起余昌浩的手，对他这么说。
    余昌浩也轻轻回握我的手，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之后我们离开公园，一路沿着新北投图书馆外的步道不断向上走去，上面是一个小型的温泉商圈，还有一栋比较特别的温泉博物馆。最后我们在一座小型吊桥上停下来，放眼望去可以看见下面的硫磺溪哗啦流过，周围没什么人，空旷的地方也大上许多。
    「来这个地方做什么？」我疑惑的问余昌浩。
    「不是要放任心情去流浪吗？」余昌浩则微笑的回答我。
    「是阿，不过……」
    「没关係啦，没那么多的不过，你只要跟我做一样的动作就好。」
    「喔，好吧，那请你示范。」
    「嗯，看好喔。」余昌浩还是一样微笑着，只见接下来他深深吸一口气，一句话吼的好像都要把山给震碎似的。
    「苏诗莹～我要忘记你～～」余昌浩奋力的向桥下大喊，看的我不禁发笑。
    「好啦，换你。」余昌浩喊完，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
    「哈哈，你等我一下喔。」我清了清喉咙，也学余昌浩深深吸一口气，「余昌浩～我也要忘记你～～」
    黄昏的天空很适合情侣欣赏，因为那霞光会自动把情侣融入成很美的画面，我喊完后，别过头来看余昌浩，只见此时此刻，夕阳正从他身后缓缓升起，昏黄的馀暉把余昌浩的脸庞映照的好亮好亮。
    【放任心情去流浪，流浪完之后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也喜欢我。】

 【第三章】19

    隔天的期中考不用说，当然我又考惨了。昨天只顾着跟余昌浩聊天，一直都回到家我才发现原来我有放课本进书包，只是一页都没有翻开，所以隔天写试卷的时候我完全呈现半颓废状态，题目根本看不懂，想积极都有困难。
    不过余昌浩出乎我意料，居然做答的很顺利。本来以为他会呈现跟我一般的惨况，却没想到原来他昨天之所以可以这么悠哉，是因为他早就把书念完，为此我只好自己恨得牙痒痒，也找不到地方抱怨。
    但是这几次段考下来，我的成绩的确有逐渐下降的趋势，班导师还特别帮我们全班每个人都做了成绩曲线图，要我们认清自己的落点在哪里，如果未来继续打混下去，很可能就会成为现在容易上大学的时代里上不了大学的人。
    儘管我真的被老师的这番话吓到，也知道自己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是卡在我心里还有别的事情没解决，我就无法认真看书。每个老师总说上高中的时候最好不要谈恋爱，不然它会使你在课业上分心，虽然没有硬性规定，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老师是真的赞成的。
    也因为这样的环境下，班对都尽量保持沉默不公开，不让老师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儘管某班的谁跟某班的谁在一起，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却也没有人会特意去承认，这样的关係虽然已经尽量不招摇，不过老师却也不是瞎子，很多时候其实都看的出来，只不过都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听过就算了。
    老师在期中考后，把班上每个人都抓去审问，虽然老师说这是出于好意的关心。
    「忆涵，你最近的成绩愈来愈糟糕了。」老师看着我的成绩曲线图，语重心长说：「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呃……没发生什么事情……阿。」我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你的成绩怎么愈来愈糟糕？是找不到念书的方法还是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老师仍旧追根究柢。
    「可能我比较不专心吧……」我为自己找个比较合适的理由，毕竟总不能告诉老师我最近忙着单恋吧。
    「那你要花更多时间去补强你所落掉的课业，不然再这样下去，你的成绩很危险。」
    我当然知道，老师说的我都知道，只不过我还需要一点时间，虽然我自己都不明白我还要一点时间做些什么事情，但是我就是告诉自己还要等待，等待些也许等不到的东西，也或许是等待些时间久了我就会知道在等什么的东西。
    时间过的很快，高中生活也在漫长的日子里度过近六分之三。而期末考之前还有一个重要的日子，就是九九过一百的跨年。这一次余昌浩找了许多人参加跨年，他想要在我们都十七岁的这个时候，为大家祈福，所以想约大家一起放天灯。
    出席的人自然就是他的哥儿们、我、瑜君及苏诗莹。他要我们大家一起到淡水集合，而仁杰的家刚好在淡水，于是我们夜自习完，就计划着先去仁杰家吃晚饭，然后再去淡水老街买天灯，最后再决定要去哪里点燃今年最后的愿望。
    十七岁的初冬，回首过往的日子片片，我们拥有许多回忆，也在每个人心上都各自佔有不同分量。我趴在仁杰家的地板上，用麦克笔在天灯上写下我新的一年、最想许下的愿望，无非是希望能够考上一间好大学，也可以在未来每天都过的开开心心，不过最重要的是，我在等一个可能会过期的答案。
    「天灯上你写个waiting做什么？」瑜君看我写完天灯上的愿望后问我。
    「因为有一些需要等的事情阿。」
    「嗯……需要等的事情阿……」瑜君意味深长的重复一遍我说的话。
    等到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愿望写好，白色的天灯布上就再也看不见本来的纯白，取而代之的是我们满满的字跡。那几个男生拿着天灯，到仁杰家附近的空地上预备，方才天空有点小雨，所以空地上湿湿的，就连空气中也有微微雾气。
    「点的起来吗？」其中一个人问。
    「可以吧，过来帮我挡一下风。」我看见仁杰拿起打火机，往天灯里面的金纸点燃。
    「另外一边也帮我遮着。」在湿气重，又有些微雨气的地方，我们花了许久才终于点亮天灯。
    「牢牢抓紧喔。」瑜君对我们全部的人说。
    「等一下。」我从书包里拿出相机，「让我们先拍一张吧。」
    离开眾人范围，我把相机放在空地里的石柱上，在我跑回来接住天灯的瞬间，所有人都转向相机的镜头方向，待我站立比完胜利手势，相机的闪光记录下我们今天的美好回忆。
    「可以放了齁？」这次换余昌浩确认，只是这次再没有人出声，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安静的笑着，为的就是等待天灯上升的这个时刻。
    「数到一之后一起放手喔。」在濛濛的雾气里，我听见有人这么说。
    「三。」我想起刚升上高一的时候，瑜君对我说她要我当她一辈子的好朋友，后来我还听她说了许多她悲伤的记忆。
    「二。」时间不知道经过多久，后来我还陪瑜君去参加某个同学的生日，那是我第一次跟余昌浩聊天，我看见他酒醉在我旁边，沉沉睡去的脸庞里藏着小小忧伤。
    「一。」余昌浩，那天我跟你一起向桥下大喊的话，你还记得吗？
    天灯在我们数三声后，冉冉升至无尽夜空。看着缓缓上升的火光，我的泪水在眼里打转，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好多事情，有让我心碎的、也有让我开心笑着的，更多的是这些回忆已经悄悄在我心里住的好深好深。
    「新年快乐。」我们发疯似的向所有经过我们身边的人都大喊着。
    经过的车潮和人群，也都热情的向我们回喊新年快乐，在这一刻，我深深的相信着，新的一年，我们一定都会更加快乐的。
    美丽的夜晚，这次我们不再用烟火点缀，我们选择用天灯传达我们的愿望。后来我们七个人也没有走回仁杰家，就这样躺在我们放天灯的空地上，虽然泥土湿湿的，不过却也没有人真的在意。我觉得我们这样其实挺突兀，可是跟好朋友在一起，再怪异的行为都会被解释的很合理。
    「呼，时间过的好快，我们已经二年级了。」首先说话的是瑜君。
    「对阿，感觉我还是高一刚进来的菜鸟呢。」
    「你现在也是菜鸟阿。」我们开心的聊着天，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不用刻意保持某个形象，在这里我们只要做自己就可以。
    「不过，我们这群菜鸟也快要去毕业旅行了呢。」余昌浩忽然这么说。
    「还久吧，不是下学期六月的事情吗？」
    「对阿，可是我们高一的时候也不是觉得高二还久吗？」
    「我们都在不知不觉间变老了。」我接着他们的对话。
    「呿，你才老哩，我现在血气方刚，正值十七岁。」
    「兄弟们，把他架起来。」
    就在其中一个男生说完话，我就看见余昌浩跟其他男生们把那个男生举起来，接着就用他们所谓的阿鲁巴去伺候那位血气方刚的男生。我跟瑜君还有苏诗莹默默的看着那群男生耍白痴，时候来了我们就配合着笑笑，这样的时光如果可以永远凝滞在这个时候就好了，虽然不可能，但我还是如此希望着。
    时间到了十二点，没多久后我们就各自散会。瑜君因为住淡水，所以仁杰说可以送她回家，而我们其它人则都要搭公车到捷运站搭车才行，路途上我们还是聊着天，只是我忽然觉得有点累，大概是晚了的关係，也可能是我看见余昌浩跟苏诗莹脱离了人群走在最后面聊天也不一定……。
    想起余昌浩带我去北投的那天，他在桥上大喊着说要忘记苏诗莹的画面，我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虽然在后来我也学他一样在桥上大喊着说要忘记余昌浩，不过他只是眨着眼睛，好像根本没听出我话里的含意。
    「你干嘛要忘记我阿？」
    「喔……就观眾要求阿。」
    「那你可以忘记别人嘛，你忘记我我会难过的。」
    「哈哈哈。」
    我笑笑的回答他，不停想着那句「你忘记我我会难过的」话。然而现在我看见余昌浩的眼里只有苏诗莹，顿时有些心灰意冷，当然明白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就会不断想跟他聊天的心情，不过也不至于到其他人都看不见吧。
    搭上了公车，三十分鐘左右我们就到达捷运站。因为我跟其他人回家的方向相反，所以我跟所有人道别之后就先行离开。
    在这个时候，我忽然也有了流浪的错觉，不过跟余昌浩不同的是，我是被大家放生的流浪。
    「哈哈，你真是一个不回家的坏小孩。」
    「错，我不是不回家，我只是在这个地方流浪。」
    捷运开进了地下道，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景色，我轻轻的笑了。
    突然瞭解到，余昌浩的流浪似乎不见得是有家归不得、或者是没家也没地方可以去的才叫做流浪，因为流浪似乎也可以是一种宣洩、一种独自放纵灵魂的表现。
    有什么关係，被放生了也无所谓，我就这一回也放纵灵魂去流浪好了对不对？
    【流浪也可以是一种宣洩、一种独自放纵灵魂的表现。】

 【第四章】

    六月，初夏里驪歌轻轻唱。
    即将分别的季节里，我想起了许多过去的回忆，
    本来我就是容易感伤的人，但是在这最后，我又不禁想起更多更多。
    嘿，余昌浩，你知道吗？
    听说薰衣草是在六月盛开的花朵，它的花语则是等待你说。
    只是我想即使日子过了再多，我还是等不到我想听你说的那句话吧。
    所以在即将毕业的时间里，我想要拼命记住你的笑、拼命记住你的好，
    这样的话，即使我们很久没见面，或者我已经很老很老了，也不会轻易的忘记你吧。
    最后，还请答应我小小的愿望，就是在未来的日子里，
    即便有再多难过的事情，也不要忘了微笑，好吗？
    因为认识你的三年里，我发现我很喜欢看你微笑的样子，
    那会让我知道现在的你，即使是再悲伤的雨季也总会有出现太阳的一天。

 【第四章】20

    跨完年后没多久，我都还来不及确认天灯实现了多少愿望，学校就已经进入了期末考週。高二的生活总是忙碌的，在我打从开学的印象以来，老师就只是拼命的发给我们考卷，每个科目的试卷都可以订成一本厚厚的参考书再重新出版成课本。
    不过没办法，谁让高三的四月就要学测，因此我们的时间很紧迫，虽然无奈，但也只能咬着牙，撑过去。嘴上讲着要撑过去很容易，实际上要做到却很困难。二上最后的结业式，结束在我们得知这学期没有寒假的哀嚎声中，如果说勉强有假期的话，也不过是吃年夜饭的短短那几天，等到很开心的领完红包，我们就要很该死的揹书包又回学校上课。
    寒辅虽不至于太难熬，却也没有让人轻松到哪里去。私立的高中总是希望每一届的学生里能有那么几个人考上的大学足以让学校沾光，于是在这压力的驱使下，我们总是被一叠厚厚的课本压得喘不过气。
    纵然真的有人不负期望，也是在筋疲力尽后才得以喘息。虽说考上好的大学，是为我们自己美好的未来铺陈，但在我们不断被课本压榨的时间里，是不是有些什么东西也逐渐失去了？
    「忆涵，今天放学后你想不想出去？」下午的自习时间，瑜君偷偷换座位到我旁边坐下。
    「哈哈，好阿。」我笑了两声，写着正写到一半的国文讲义，「不过要去哪里？」
    「余昌浩说要去北投，叫我顺便过来问你要不要去。」
    「他就坐在我后面，干嘛不自己来问。」撇过头，我看着余昌浩的座位，「……怎么没人？」
    「他换到我的座位去了。」瑜君解释，「所以我才来找你阿。」
    「嗯……好吧，要去就走。」
    「好阿，那就这样说定了喔。」瑜君说完，同样身手俐落的从我座位旁边离开。
    寒辅的日子里，说穿了有认真再看书的真的没几个，除了早上四堂课老师会来教室上课外，中午十二点过后，班上就没有老师会再过来，然而学校也不是笨蛋，明白这样的「无师管理」容易让学生逮到翘课的机会，所以每隔三十分鐘还是会有教官在教室外面的走廊巡堂。
    放学的时间是下午四点，比起开学的正式上课，大概早约一节课的时间放学。因为答应瑜君今天要跟他们一起去北投，所以我收好书包，就在教室外面等他们出来。
    要去北投的人数不多，我、瑜君、余昌浩跟仁杰就是全部的人。
    「等一下你们有想要吃什么吗？」余昌浩问。
    「都可以。」瑜君说。
    「有什么可以吃的？」而我跟着问。
    「基本上都有得吃。」
    「那……」我犹豫。
    「那……？」余昌浩学我，「那什么，不然我们去吃微笑怎样？」
    「微笑？那能吃吗？」我第一次听到，觉得很新鲜。
    「可以阿，那是一间烧烤，我跟我姐都很喜欢。」
    「喔，好阿，那就去吃吧。」
    「没意见。」瑜君耸耸肩。
    自从那天跟余昌浩去过北投以后，我到这里的次数也愈变愈频繁，这感觉很像他终于肯让我们认识他了一样，而他也总算接纳我们进入他的世界。对于这样的改变我很高兴，至少他给人的感觉不再那么有距离。
    十五分鐘的车程，公车停在与上次一样的北投捷运站。余昌浩带着我们往之前他带我走过的方向前进，大榕树、下棋的老人、空旷的广场，只是这次时间稍晚，少了街头艺人的音乐声。
    一路上穿过小巷，绕过了几条街，最后才走进市场里面。满满的摊贩摆设于街道两边，人群很多、有点挤，我有些讶异，上次跟余昌浩来居然没发现有这么热闹的地方，而他似乎也察觉我的惊讶，此刻正玩味着我的表情。
    「走吧，微笑在稍微里面一点的地方。」余昌浩对我们说，同样像极导盲犬似的替我们带路。
    穿越了拥挤人群，后来我们在一个岔路停下来，『十元微笑炭烤』的招牌在岔路中间显得偌大。
    「这就是你说的微笑唷？」我眼睛瞪的老大。
    「对阿。」他自信满满的笑着。
    「呃……」
    「怎么了吗？」他疑惑。
    「没事。」没事才怪，跟我想像中的微笑起码差了十万八千里。
    本来以为余昌浩要带我们去一间叫做微笑的烧烤餐厅吃饭，谅怎么想像，也没想到会是路边摊的烧烤，看来我似乎高估了余昌浩。
    「嗯，点餐吧，都只要十块，尽量拿。」他像个老闆似的与我们介绍，自己手里的篮子却只装了三隻。
    虽然这间叫做微笑的路边摊让我有些失望，不过看在他很有心的想跟我们分享，最后我还是打消了想骂他的衝动。
    期间等待炭烤好的时间有点长，我们决定先去买杯饮料后再回来拿。路上本来暗着的路灯也在夜幕低垂、我们等待炭烤好的时间里慢慢亮起来，天空愈来愈暗，等到发觉时已经是五点半的事情。
    终于等到微笑烤好，我们一行人拿着烧烤到余昌浩之前带我去的公园里坐着。
    「我们这样很像流浪汉耶。」我开玩笑。
    「没关係阿，反正我们本来就在流浪。」余昌浩反驳。
    「平常如果只有我跟他，我们也都随便挑地方坐阿。」仁杰也帮余昌浩接话。
    「难怪你们两个都那么像流浪汉。」瑜君说完，我看了她一眼，随即大笑起来。
    我们慢慢的，吃着从微笑买来的炭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不过可能是吃饱后的睡意氾滥，余昌浩把他自己的份量吃完，居然就慵懒的在长椅上躺下，也不管这里是不是公园、是不是公共场合。
    「先生，你这样不好吧？」我试着劝他。
    「没关係啦，让我睡一下。」他挥了挥手，示意我安静。
    我也由不得他，只好让他真的睡在那里，但石头很硬，所以他也没有真的睡着，没几秒就翻身，翻来翻去索性起来，也不睡了。
    「你们几点要走？我跟仁杰是没差。」
    「差不多了。」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再等一下吧，七点才会有公车。」
    「是喔？那我们先去公车站牌那里等好了。」
    「可以阿，随便。」经过一番讨论，我们一群人又如流浪汉一般向公车站牌移动。
    站牌距离我们刚刚在的公园没很远，因此走没几步路我们就到了，七点的车，但是现在只有六点半，将近三十分鐘的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打发，刚好看见附近有石桌跟石椅，我们顾不得乾不乾净，随便拍拍就坐了上去，刚好揹在背上的书包很重，我们乾脆也都拿下来全部堆在石桌上。
    「欸，你最近哑铃可以举到几磅阿？」
    「哑铃？」此刻看着公车站牌的我，突然听到这健身器材，默默在心里惊疑一声，转头看向他们。
    「我可以举到十五磅了。」仁杰这么对余昌浩说。
    「是喔，我只能举到十二磅耶。」余昌浩握起拳头朝仁杰的肩膀搥一下。
    「干，会痛耶。」仁杰也搥了回去。
    「你们两个无聊喔。」瑜君在一旁看着，无奈的说。
    「是挺无聊的阿。」余昌浩回话，接着两个人无聊的搭起拱桥来。
    「你们要干嘛？」我在一旁觉得他们很蠢。
    「这是男人的对决。」或许他们觉得自己很帅也不一定，只是简短的回了我这句话。
    等车的时间里，他们两个搭着拱桥，跟对方猜拳，输的可以搥对方一拳，这么无聊的游戏起码玩了快十五分鐘，我跟瑜君除了笑到肚皮快破外，也不晓得是不是应该制止。
    十五分鐘后，两个人汗水淋漓，我看见他们累到趴在桌子上，还不停喘着气。
    「哈哈，何必这样虐待自己哩？」
    「幼稚死了你们。」
    我跟瑜君在一旁笑着，看着他们两个因为刚刚的自虐行动而喘气不已。
    「这里刚好有饮料，你们分着喝吧。」我把方才在买的饮料递给他们，余昌浩接过，把饮料上端的薄膜给撕掉，咕嚕嚕的喝去一大半。
    「靠，这样我喝屁阿。」仁杰在一旁大吼，却也认命的接过剩下的半瓶饮料。
    他们这对宝哥宝弟我看在眼里着实觉得好笑，看他们两个耍宝也是不错的乐趣，虽然对于他们把自己操得很惨这件事情有些疑惑，不过也都顺其自然就好了对吧。
    「欸，余昌浩、宋仁杰，你们干嘛这么拼命练身体阿？」等到这场闹剧结束的差不多，我好奇的问他们。
    「因为……」余昌浩欲言又止，看了仁杰一眼。
    「咳，理由都差不多，看我干嘛？」仁杰回瞪了余昌浩一眼。
    「哈……也是。」余昌浩笑着，视线换注视我，「男生嘛，总是需要一点身材、一点力气，将来才能保护女朋友阿。」很简单的理由，余昌浩却很真诚的说着。
    嘿，余昌浩，你想保护的女朋友是谁呢？
    未来能依靠着你肩膀的人，想必会很幸福吧，虽然我怎么做也得不到你的保护，不过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未来，你的女朋友一定可以很幸福的。
    【未来，你的女朋友一定会很幸福的。】

 【第四章】21

    如今想起余昌浩，彷彿还是可以看见当年他那孩子气的笑。
    儘管毕业了，我们都脱离当年的十七、十八岁，现在我见到他，偶尔还是可以看见过去的影子在他脸上浮现。还是很阳光的笑脸，只是跟以前比起来，似乎收敛了不少。是不是高中发生的那些事情也在他心上留下了某种伤害呢？
    很想问他，可是却不晓得从何开口，嘻嘻哈哈的也能把日子过完，我何必刻意去把气氛搞砸呢？
    季节境迁在三月初旬，寒假已经结束，伴随而来的是二下一开学就到来的模拟考。这次考试的准确程度已经几乎可以确定高三的学测，自己能够考上一间怎样的大学。
    短短的寒辅，真的有念书的时间不多，所以后来放的年假，我在家里看书看了好一阵子。不料开学没几天，我却在模拟考当天闹肚子痛。
    本来就容易因为小事而紧张的体质，却在今天发作的特别厉害。我摀着肚子，走起路来有点驼，不明白是月事刚来还是纯粹肚子痛，我只能安静的蹲在洗手间，等待阵痛过去。
    十分鐘左右，总算感觉好一些，想回教室继续写考卷。
    一进教室门，却发现大家都把考卷交了，我的也一併被收了回去。我于是赶紧上前去跟老师要考卷，然而天不从人愿，放掉的一次机会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老师……我刚刚人身体不舒服，考卷还没写完……」
    「……」老师沉默，看了我一眼，「所以你想做什么？」
    「我想……不知道可不可以，再把考卷还我让我写完……？」
    「你学测的时候也打算这样吗？」
    「呃……不是，只是……」
    「只是以后你要自己算好时间，现在是模拟考还没关係，等到学测的那天，你不要再犯相同的事情就好了。」老师说完，也没还我考卷的打算，无奈的摇摇头后就离开了。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走廊发呆，想着大概还剩十题没有作答的英文题本，不禁在心里埋怨。
    开学没多久，我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禁在心里暗叫不幸。或许是刚好今年犯冲也不一定，为此我还去查了今年最佳的运势星座等等……只是结果如我想像，我的星座都没有上榜。
    情绪低落，吃什么都没胃口。考试的机会没了，剩下的科目也缺乏努力的动力，突然不明白为何要努力，去做一些确定不了的未来才会知道的事情。我真的不明白如果前途一片迷雾，那到底还要为了什么而努力？只是明白在余昌浩身上，我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不过我也很瞭解自己，只要余昌浩还住在我心上，我就没有心力可以向现实妥协。
    我还在期待，期待余昌浩偶尔的温柔、不经意从我身上看过的眼神，还有哪天他可能也看见我的愿望。可能是奢求也不一定，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会实现。
    余昌浩在想什么，我总是模糊摸不着边际，他有太多莫名的温柔，会让人误以为他喜欢的人是你，儘管他当下没有任何感觉，不过那些温柔反而会残留在别人心上，可能被认成一个善良的人，也或者那些微的关心就在别人心上逐渐发酵成爱情也不一定。
    毕旅的时候，男生跟女生分别住在两大块不一样的地方。那时候苏诗莹、我、还有瑜君跟另外三个女生都住在同一间房间里，余昌浩则跟他的哥儿们住在男生房间的另一边。
    可能是他们觉得无聊也不一定，当天晚上，余昌浩告诉苏诗莹说晚上他们会过来。
    基本上回到房间，导游在一个小时后就会查房，我们因为住在小木屋，环境很开放，学校担心现在年轻气盛的我们可能会到异性房间误了大事，所以派下许多老师跟导游在外面巡逻。
    可是余昌浩他们根本不怕。清晨一点多，房间外的门叩叩作响，走了整天路，已经很累的我，躺在床上正准备睡觉，却听见吵杂的敲门声在门边喧闹着。
    「去开门拉。」我微微睁开眼睛，吵杂的声音让我显得烦躁。
    「嘿，我们来了。」没多久，也不晓得谁开了门，余昌浩那房的人全都涌进房间里，安静的夜晚瞬间变得很热闹。
    「我要睡觉。」我从床上爬起来抗议。
    「不要睡了拉，起来起来。」余昌浩很快跑到我的床边，拉掉我盖在身上的棉被。
    「吼～～」起床气发作，我躁怒的对着天花板大吼。
    「哈哈哈，起床吧，我们来玩枕头大战。」
    「你们都几岁了，还玩枕头大战？」
    「这跟年龄无关，谁叫我们毕业旅行。」余昌浩边说边把我的棉被丢远，想让我重新躲回被窝都有困难。
    其他男生们也一同余昌浩在我们房间里起鬨，瑜君跟苏诗莹也笑的很开心，好在其他三个人都出门，不然被他们这么一乱，想睡觉都有困难。
    「忆涵，你不要躲在楼上，快点下来。」被吵醒后我独自生着闷气，却听见瑜君在楼下呼唤我。
    小木屋因为是楼中楼，所以基本上可以容纳不少人，不过学校为了方便管理，通常只安排六个人住一间。然而余昌浩他们整房的人都挤进我们房间，安排好的六个人瞬间变成九个人，虽然不至于造成移动困难，却也让房里的空间顿时变得很拥挤。
    「好啦，让我整理一下，我马上就下去。」回话给瑜君，我从包包里拿出梳子，随便往头发梳两下，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吓人。
    「你们吃饱太间喔，都几点了还跑过来。」下楼后，我抗议的对他们嚷道。
    「哈哈哈哈，房间太无聊阿，所以就跑过来找你们了。」余昌浩手里拿着刚刚从我头下抢走的枕头，对着周遭四处乱打。
    「幼稚。」
    「好啦，忆涵，别计较了，反正他们都来了。」瑜君此时笑的很开心，突然间我也才发现连仁杰都来了。
    可是环顾一圈，却没看见苏诗莹的影子，正想问瑜君，却见她拿着一包仙女棒从一楼的隔间走出来。
    「来放仙女棒吧。」她出来后，对所有在房间里的人这么说。
    「可是我们要在哪里放？在外面会被发现吧。」
    「在窗户边放吧。」余昌浩看着我们，对所有人这么说。
    小小的百叶窗只有一扇，每个人都上二楼，把手伸出窄窄的窗外。全部人的手在外面挤成一团，彼此的身体也因为要努力把手伸出窗外而靠得好近，虽然许多人挤在一起显得很热，可是心里却又有丝丝暖流悄悄流经。
    「怎么会有仙女棒可以玩？」我问苏诗莹。
    「昌浩准备的阿。」她甜甜笑着。
    仁杰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小小的火焰首先点燃余昌浩手里的仙女棒，一个接一个，直到九个人手上的仙女棒都点燃为止。我看着窗外由许多小火花聚集起来的灿烂火光，一时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发现，只是单纯的凝望着，静静感受夜里尚未灭绝的微光。
    「偶尔看看小型的烟火也不错吧？」我转过头来，才发现余昌浩靠在我旁边。
    「嗯。」我轻声回答他，只觉得我们的呼吸靠得好近好近。
    直至仙女棒燃尽，每个人才把手从窗外伸回房间里。
    窗户不大，所以站在最后面的人必须把手僵持在窗外，才能与我们一同放仙女棒，不过可能僵持太久，只见站在最后面的人自从把手伸回房间后就不停甩手臂。
    这样的夜晚也不错，等到再长大一点，就没有人可以像现在这样一起完成某件事情了。想到这里，不免觉得有些感伤，毕业旅行，原来再没有多久，我们也要毕业了阿。
    再度躺回床上，这次没有人阻饶我，因为大家也都纷纷躺上去。此刻没有人说话，大概是仙女棒的火光把气氛沉淀了下来，我呆呆的盯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没去注意谁睡着了又或者谁还醒着，只是安静的不说话，彷彿这一刻再没有话语可以形容。
    「明天几点要起床阿？」远边，我听见瑜君这么问。
    「七点吧，我先来设闹鐘好了。」从床上起身，我走到背包旁边，翻出手机设定闹鐘。
    「嗯，麻烦你啦。」语毕，瑜君转过身，靠着墙边闭上眼睛。
    似乎大家都累了，点完仙女棒，躺在床上的人现在已经没有一个人是睁开眼睛的。
    设定完闹鐘，我把方才余昌浩丢到房间角落的棉被捡起来，铺回刚刚我躺的那张床上。然而八个人把床都躺满了，连我设定闹鐘前的位置都被别人的翻身给佔据，来回走着，正烦恼可以睡上哪张床，却听见余昌浩的声音呢喃着。
    我踮着脚走到余昌浩身边，轻轻的靠着墙坐下，没有多做什么，只是静静看着余昌浩的睡脸。
    「唉，余昌浩，你知道我很喜欢你吗？」很小声的我轻轻耳语，手还不经意的拨着他头发。
    「忆涵。」此刻余昌浩却微微睁开眼睛，我被吓一跳赶紧收手回去。
    不过没几秒时间，他又闭上眼睛，我有些担心刚刚那句告白会不会被他听到，不过看来是我想多了，他似乎只是无意识的睁开眼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叫我的名字而已。
    很捨不得这样的时刻，我贪婪的看尽他整夜睡脸，可是这却已经是我所能偷偷享有的最大幸福了。嘿，余昌浩，如果下辈子我还有机会能遇见你，请你也像刚刚那样轻轻唤我的名，好吗？
    【如果我的名字连你睡着的时候也会记得，
    那么还请你放在心上，一辈子都不要忘记，好不好？】

 【第四章】22

    回忆中，余昌浩始终没有用两个字叫过我的名字，除了那天毕旅，晚上他突然醒来的那次。或许是习惯问题，我也很少听他用两个字称呼别人，除了仁杰。而大部分他也都只叫别人绰号，没有绰号的人，他就自己帮人家取，还挺奇怪的一个人。
    我曾试着请他用两个字叫我，不过他始终改不掉，老是舒忆涵、舒忆涵的这样叫我，即便我们都升上三年级。为此我曾一度很生气，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用三个字，那会让我觉得我跟别人很陌生，其实用绰号称呼我也无所谓，就是不要三个字的叫我全名，不过余昌浩看来是连替我取绰号都懒了，一直到三年级他还是改不掉。
    我曾很认真的问他原因，一开始他总是打着哈哈敷衍我，不过我不好打发，在逼问之下，他才终于肯告诉我他不叫我全名的原因，我如此，别人抑是如此。
    「我不喜欢跟别人太过亲暱。」事后，余昌浩这么告诉我。
    他说他不习惯跟别人太亲暱，所以他寧愿帮别人取绰号，他寧愿叫别人全名，也不要称呼别人的名字为两个字，所以同于这个道里，他也不喜欢别人只用两个字叫他，因为太亲暱。
    「那苏诗莹为甚么可以？」听完他的理由，我想起毕旅放仙女棒的那个晚上，苏诗莹的确笑着称呼余昌浩叫昌浩。
    「因为她是苏诗莹阿。」他说着，嘴角上扬成幸福的笑。
    毕旅的第一天晚上，我们放完仙女棒，因为实在太累，索性最后大家躺在床上就沉沉睡去。不过我实在找不到床，只好拿着自己的外套，到一楼的沙发上躺着，把外套当棉被。
    隔天的行程在小木屋附近，约莫四点会到蓝湾玩水，之后就是等待晚上八点的营火晚会。小时候，国小的毕业旅行也有营火晚会，每个人手里拿着萤光棒，跟着台前的人做着相同动作，一番热闹喧哗后，才每个人都筋疲力尽的回房间洗澡睡觉。
    国中也一样，不过隔宿露营没有房间让我们睡，所以尽兴后，我们只能躺在帐篷里，隔天起来腰痠背痛。
    然而这回，高中的毕业旅行，想必也跟之前一样，有热闹的排场，也有足已让大家都热血沸腾的舞蹈。
    下午四点从蓝湾回来，每个人脚上都裹着洗不乾净的沙。中间四点到晚上六点半的时间，导游告诉我们要把自己整理好，七点在餐厅后的广场集合，等着吃晚饭。
    不过在蓝湾实在玩得太开心，每个人脚上厚厚的沙洗不乾净，而且还很讨厌，脚湿湿的，会黏在上面，用手去拨还会黏在手上，等到乾了，会自动掉落，可是粒子太小，有一些就直接卡在脚缝里，怎么清也清不乾净。从蓝湾上了游览车，我一直试图不去在意脚上的沙子。可是走起路来滑滑痒痒的，我才发现我根本无法不去在意它。
    回到小木屋，我拿了饭店的卫生纸把脚上的沙子拨乾净，让瑜君跟其他人都先进去浴室整理，整理好的人就自由行动，走到后来只剩我跟瑜君是最后两个离开。
    我们两个没特别想去哪里，只是在路上晃着晃着，晃到一半，瑜君的电话突然响起。
    在旁边，听到瑜君的对话内容没什么，只有「喔」跟「嗯」，本来在想可能有人打错电话也不一定，不过瑜君后来带着我往余昌浩他们的房间走去。
    「刚刚是谁打来的？」我问。
    「诗莹。」
    「她打给你做什么？」
    「叫我们去余昌浩的房间阿。」
    「喔……」
    不过去余昌浩的房间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只是许多人挤在小木屋一楼，不停把手上下摇晃，嗯……这动作看起来挺诡异，不过当我看见电视萤幕上的画面后，我就懂得原因了。
    不晓得是哪里借来，此时他们的房里居然有一台will，苏诗莹手里也拿着其中一隻握把，不停上下晃来晃去，看得我头都晕了。
    这样一台电视游乐器，让我怀疑是余昌浩他们不晓得从哪里偷来的赃物，结果搞半天，才知道原来这是班导师借给他们的。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看着他们玩will，等到几乎所有人都玩过1轮，我们才从房间离开，准备去广场集合。
    毕旅第二天的晚餐是烤肉，餐厅后方刚好有1大片空地，说穿了不过是长满杂草的空旷荒地，学校却很美名的称呼这个地方为广场。
    快要七点，所有二年级生才陆陆续续全部到齐。例行惯例，每1班负责的导游开始点名，点完名后依照分组，各自带开到自己那一组的位置烤肉。
    可是烤肉的时候往往会先碰到最麻烦的问题，生火。
    生火很麻烦，尤其是没什么烤肉经验的人。木炭摆半天，无论怎么摆，火就是烧不起来，像是我们这组就陷入如此窘境，最后还是导游来帮我们生火，我们才顺利得以烤肉。
    一个小时后，大家边聊边吃，也差不多都饱了。正在想着要移去哪里参加晚会时，广场中间却蹦的一声燃起了熊熊大火。
    每个人盯着荒地中央，都愣了一下随即笑出来。主持人夸张的从黑暗中出现，带着十足的笑容向我们所有人道晚安。
    「欢迎所有二年级的同学们，这两天毕旅玩得开不开心～？」主持人语调上扬，炒热现场的气氛。
    「哈哈哈，太夸张了，想不到学校也来这招。」我站在我们这组的碳火旁，看着主持人站在篝火边主持。
    「对阿，学校的idea真不赖。」瑜君也站到我旁边，眼里映着熊熊火光。
    「同学们，借我你们的双脚，用最热烈的步伐围到营火边来吧，吼~~~哈。」主持人在中央对我们下指令，所有的同学们也确实都按照主持人的口令跟着动作。
    篝火四周顿时围满了人群，每班导游也全都上前维持秩序，顺便分发萤光棒。同时，在我们周遭的黄色大灯也照亮了广场中央，营火也在大灯的照耀下显得气势辉煌。
    学校似乎砸了不少钱在营火晚会上，因为大灯全是直立式的，没有一架是在这个荒地本来就有的设备。主持人把气氛拉到最高点，每班的班长也在主持人的怂恿下，全部很可怜的上前表演，他们跳着很好笑的舞步，跟着每1位导游做着很好笑的动作。
    「嘿、嘿、吼！」是我们的精神标语，这天晚上，我们都奋力吶喊着，为了将自己班上的默契吶喊出来，也为了这天晚上热力高涨的氛围。
    活动持续了一个小时将近。最后二十分鐘，周遭的大灯才慢慢暗下来，主持人请各班班长回到自己的班级里就坐，等到所有人坐好，仅剩营火还在中央燃着熊熊火光。
    「毕业旅行到了现在，已经走完两天。各位同学想必都留下了不少美好回忆。」主持人的声音很好听，听在耳里很轻很轻，「相处了两年，大家有幸能在同一个班级相遇，为此大家都要好好珍惜。」
    「不知不觉间，每个人都从陌生逐渐熟悉，请每个人都给身边的同学一个拥抱。」主持人感性的说，坐在我们最前方的导游们也全都给身旁的同仁一个拥抱，我们也学起导游们，给自己旁边的同学一个轻轻拥抱。
    「明年的六月，你们即将毕业各奔东西，剩下一年的时间，请你们珍惜最后的时光，也谢谢你们参与今天的晚会，让导游的大哥大姐们再为我们跳1支舞做今天的ending！」主持人关下麦克风，会场边的音响响起孙燕姿的〈绿光〉，不晓得从哪里来的泡泡也在结束的舞步里飘满整个会场，篝火的火光相映泡泡的光辉，每1颗泡泡都带着晶莹的光芒升至夜空直至破灭。
    在压轴舞的热闹气氛下，我奋力地挥舞手中的萤光棒，却轻轻掉下眼泪来，回过头，才发现有许多人原来也跟我一样。
    我们快要毕业了阿，在不知不觉间。原来已经有好多个日子过去，创造了无数回忆后，我们也要分离了，儘管捨不得，但有一句话总是这么说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音乐停了，导游的大哥大姐们摆出结尾的姿势来为这支舞做最后的结局。当观眾的我们也在音乐结束后响起热烈掌声，大哥大姐们笑着鞠躬，原本安静下来的音响却在我们以为要散场后悄悄唱起来，歌名是小虎队的〈放心去飞〉，放心去飞整首歌有着浓浓的离别气味，做为今天营火晚会的送别曲来说很合适，于是那轻而慢的歌声中，听着走着我们离开了。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天\要奔向各自的世界
    没人能取代记忆中的你\和那段青春岁月
    1路我们曾携手并肩\用汗和泪写下永远
    拿欢笑和荣耀换一句誓言\夜夜在梦里相约
    放心去飞\勇敢地去追\追一切我们未完成地梦
    放心去飞\勇敢地挥别\说好了\这一次不掉眼泪
    词：刘虞瑞曲：陈大力\陈秀男
    【没人能取代记忆中的你，和那段青春岁月。】

 【第四章】23

    四天三夜的毕旅结束在导游大哥的感性谈话中。
    将近一个礼拜的旅游把我们的心情都装得满满的，直到最后一刻我们从垦丁回到北投，导游大哥才眼眶泛红，感谢我们带给他一趟美好的旅行。
    「我差点就要放弃导游的工作了。」在游览车到站前，导游大哥对着我们全班这么说。班上的加油声当然没有少，不过主要还是都认真听着导游大哥的故事。大哥当上导游刚满两年，在公司里还算是菜鸟，他很认真的想要做好一切，可是公司接的都是学生族群，不听话的小孩总是不太好带。
    「这个工作很累人。」大哥坐在游览车里的台阶上，与我们大家聊着，「你们真的
    很乖，给了我很大的勇气。」他露出靦腆的笑容。
    虽然我不知道导游大哥过去遭遇了怎么样的挫折，不过我敢肯定，有了一次成功的机会，往后就能对自己更有信心。
    而我们班也在大哥的感性谈话中结束了这几天旅行，其实真的足够了。游览车到北投的时后已经是晚上的事情，不过好险是夏天，夜晚没有暗到路线全部看不见。
    我独自走进捷运站，告别了班上的同学。进到捷运站，待列车进站，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头轻轻靠着窗户，便沉沉睡起来。
    在车上睡着时，我常常可以下意识的想起许多许多。整趟毕旅下来，我有了许多说不出口的、闷在心里隐隐作祟的，最重要的是，我发现我喜欢余昌浩再也藏不住了。
    每当我看见苏诗莹跟余昌浩靠得很近，我就会很想在那个当下逃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儘管他们在游乐园每样设施都靠着一起玩，仅管余昌浩再睡着前有叫过我的名字，但这些却都在我心上慢慢留下割痕。
    捷运快要到站时，我睁开眼睛，看着窗外一片黑色的地下道风景。玻璃窗映出自己的样貌，我的脸总不是笑着的，大概是我总拘泥着一些无法改变的，所以我就自然而然也把笑容给丢掉了吧。
    六月的毕旅，距离我们升上高三已经剩下不长时间。暑假也在毕旅结束后的几个礼拜到来，这是高中的第二个暑假，同时也意味着我们即将面对人生的第二个抉择。
    高三的四月是全国高中学测，我们要在这个月的最后一个礼拜决定自己的生死。是考完试上大学？或者是继续准备指考？还是再重读一年继续准备明年的学测？又或者放弃学业直接去当兵还工作？不管是谁，总要在高三的这一年为自己的人生下决定。可能就业、可能升学，每个人都即将走上各自不同的道路。
    妈妈希望我留在台北，本来我也想要留在台北的。可是后来我却发现这个城市在隐隐之间藏了太多人之与人的间隙，让我没有勇气继续活在这陪伴我十八年光阴的城市。
    那是一个天空介于雨要下不下的尷尬天气。我们一如过去的暑假一样，被学校强制留下来自习，放学时间下午四点，同样一群人去了北投。
    只是今天我们要分批行动，因为我刚好是今天的值日生，班导基于暑假还是不能让教室太过杂乱的原则，于是请每天的值日生都在当天暑辅结束后留在学校帮忙打扫。
    总共有七个人要去，我要打扫的关係，有两个男生留下来等我，而苏诗莹、瑜君跟余昌浩还有仁杰则先到北投去等我们，我们约好等一下在麦当劳会合。
    很怕等一下真的下起雨，于是我拿起扫把很快的扫完全班的地，其馀等我的两个男生靠在走廊的墙上看着我打扫，丝毫没有进来帮忙的打算，我白了眼他们，又换上拖把，把全班的地拖过一遍。
    一个人打扫果然有些吃力，人力不足进度也明显比较慢。真的离开学校，已经四点多快五点，加上等待公车的时间，我们到北投都已经快六点。
    相约麦当劳集合，我们四个人刚下站，就往麦当劳的方向走去，只是进了门，左看右看就是没看见余昌浩他们。我们三个人，其中一个男生打给余昌浩，扩音的关係，语音信箱的机械女声让我们陷入长长的沉默，接着第二通、第三通……同样都是语音信箱，接着换另一个男生打给仁杰，而我则打给瑜君，只是不晓得为甚么，持续的语音信箱下来，我也懒得再播电话过去。
    男生们比我更早没耐心，他们早就开始商量要去哪里晚餐，或者就先回家去的事宜，只剩我在我们移去北投市场的路上，还不停播电话给瑜君，我好希望她能接起电话，告诉我现在怎么了，怎么一直不接我们电话。
    晚上将近七点，天空果然开始下起微微小雨。瑜君总算也在这时候回电给我，心里有一颗大石放下，其他人也正等着我跟瑜君的对话。
    「吼，都不接电话，你们在干嘛啦？」接起电话，我马上着急的问。
    「我们喔？我们刚刚没注意到手机没开机啦。」瑜君在电话一头笑着，「你们现在人在哪里？还要来找我们吗？」
    「当然要阿，我们全部的人都在，你们人在哪边？」
    「我们在85度c，知道怎么走吗？」瑜君问我，而旁边的人对我点点头。
    「嗯，我们有人知道，你们等我们一下吧。」
    「好，我们等你们，快点来吧，掰掰。」
    「掰掰。」我按掉通话，让点头的男生为我们带路。
    路上我们没怎么说话，只是安静的走在人行道上，湿掉的落叶踩在我们脚下沙沙作响，突然觉得这样的夜晚，有点寂寞的味道。
    其实我明白，大家还是耿介于刚刚那许多通的语音信箱。无论他们是不是真的没发现手机没开机，他们都应该在麦当劳等到我们过来，而不是自己擅自决定，想离开就离开，那么其他被约好的人，都该被当成傻子对待就是了，是吗？
    何况先走的那几位，根本就像双双约会的情侣，徒留我们几个形单影隻，是想表达什么，我想我不明白，也不想懂。姑且我不论，先走的那几个应该也是知道这几个男生全都是想追苏诗莹而默默喜欢着的人。
    他们并非自愿留下来陪我打扫，只是苏诗莹很贴心的说，女生一个人留在学校很危险，所以这两个人才勉强留下来陪我做最后的整洁工作。
    等到我们走到十字路口，终于看见85度c的灯光，所有不平的怒气总算才消融一些。待人行灯由红变绿，我们走过斑马线，到余昌浩他们身边时，本来热络的聊天气氛，却一下子黯淡下来。
    「嗨。」我露出有点僵掉的微笑，想弄清楚现在怎么了。
    「哈哈哈，你们是不是迷路拉，好慢喔，哈哈哈。」余昌浩也不晓得怎么了，只是尷尬的笑着，像在打圆场似的。
    「喔，没有啦，因为下雨多花了一些时间。」我顺应余昌浩，自己拉了张椅子坐下，而其他两个男生，却因为桌子太小挤不下，到另一个位置又重新开了一桌。
    我把视线从那两人的方向移回来，看着我感觉好像来错地方的位置上。瑜君搅拌着桌上的咖啡，苏诗莹拿起杂志，埋头读起来，余昌浩只是傻笑，仁杰则不停翻书包不晓得在翻什么东西。
    「你们刚刚……都这么安静吗……？」我看着他们问。
    余昌浩想说什么却又安静下来，这样的行为不禁让我觉得很诡异。
    「喔……我们等你们的时间长了一点啦，刚刚大家都在聊天，所以现在有点累，再休息一下就会好了。」瑜君仍旧搅着桌上的咖啡。
    我看了瑜君一眼，随即环顾所有人的反应，突然有股莫名的闷气，不断在胸口燃烧再燃烧。
    「不欢迎我来没关係，可以明说阿。」我的语气很冷，冷得我自己都吓到。
    「没有人这样说阿。」本来一直傻笑的余昌浩，听到我这么说，笑容随即垮下来。
    「那不然你们现在是怎样？一下子关机，我们到了却又不讲话，你们到底在搞什么东西？」我控制不住音量，站起来大声吼道，也不管现在是不是在85度c里，只明白我的理性快要被我的脾气给淹没。
    「哈哈哈，忆涵，别这样嘛，有事情好好讲。」隔壁桌的男生走一个过来，把手放在我肩膀上要我冷静。
    「别碰我。」我拨掉同学放在我肩膀上的手，他则很可怜的被扫到颱风尾。
    「舒意涵，既然你不给我们面子，我们就去彻底把话说开，旁边有公园，我陪你去那边慢慢吵。」难得看见瑜君发飆，除了我被吓一跳外，其他人也全都愣住，不过我们全部的人也确实都拿起包包，离开了85度c。
    外面下着雨，本来小小的，现在却有逐渐变大的趋势。没撑伞，我们八个人随便找了个凉亭，就算有遮蔽物，坐下时，没半个人开口，我也安静的闭着嘴巴。
    好像过了一辈子这么久，我才缓缓说，「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今天你们手机都打不通，真的是全部的人都忘记开机吗？」
    没有人开口说话，该死的沉默埋藏着各种情绪，我看向瑜君，只见她也看着我，过了半晌，瑜君叹口气，说：「唉……好吧，不是。」
    「……那你干嘛骗我们？」带着某种害怕受伤的心态，我问话的语气有些激动。
    「因为我想告诉你，你打扰到我们了。」瑜君说，很直接的说，直接的让我感觉即使有遮蔽物挡着雨，我也是早该被全身淋湿的那一个。
    【在爱情面前，友情是最易碎的牺牲品。】

 【第四章】24

    「是吗？我打扰到你们了？」我的语气变得十分冷淡，儘管现在我很想找个洞鑽进去。我知道我的眼泪在眼角打转，已经快撑不下去，可是我却还是拼命忍着，为了不在别人面前展现我的低姿态。
    「那就请你离开吧，我觉得我们需要冷静一下。」瑜君敛下眼，语气近乎恳求，「等过一阵子，我在好好跟你说明。」
    「不用吧，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我吞了吞口水，「要就现在讲。」
    瑜君看着我，其他人也各自看着不同地方，漫长的沉默也没人敢率先打破。雨愈下愈大，雨滴打在凉亭的屋顶上，滴滴答答响得好大声。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我冷冷的看着瑜君，随即又转头看向苏诗莹跟余昌浩。
    余昌浩一付事不关己的样貌，苏诗莹则略带同情的看着我，那眼神看了我就火大，不过此时我也只能强忍脾气，不让自己冷淡的姿态被毁掉。
    「两个礼拜。」瑜君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如果你们是想双双约会，当初就不用假好心的约我们。」
    「我们没这样想，只是今天……」瑜君语塞，她转头望向余昌浩，才接着说，「发生了一点意外。」
    我想我大概瞭解到是什么事情，也不怪瑜君，我只好怪我自己太傻，傻着等待、傻着以为有一些事情总是有机会可以改变。
    我慢慢走向余昌浩，他还是满脸的不在乎，不过确定的是，他这样的反应已经深深伤害到我，可是他不在意，也任由我驻足在他面前，对他说：「余昌浩，你究竟有没有认真的看过我一次呢……？」
    眾目睽睽下，我虚弱的告诉余昌浩。没等他回答，转过身，我走进雨下到近乎朦胧的世界里，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的落下来。
    没有撑伞，根本也忘了带伞。我淋着雨，独自走到北投捷运站，想起瑜君一年级在爱情里受伤的模样，我好想找个人大哭一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独自留着眼泪，可是阿，可是，现在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到头来只剩我自己而已。
    全身湿答答，过多的水分顺着衣角边缘慢慢滴到捷运站的地板上。週遭的人都对我投以异样的眼光，不过现在的我，却没心情在意别人如何看待。
    眼泪早乾了，进了捷运，没有雨的掩饰，我也决定不哭了。别过头不去想被留在凉亭里的六个人后来怎么样了，只是带着疲惫的身躯，灵魂像离家出走那样，慢慢走回家里。
    一进家门，妈妈被我吓到，赶紧拿毛巾帮我擦头。我没拒绝，任由妈妈不断搓揉我的头发，擦得比较乾了，我走回房间里，很贴心的，妈妈也没多过问些什么。
    本来还想先洗澡再睡觉的，不过换完睡衣，躺在床上，疲惫加上满腹委屈，我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也或许真的累了，迷迷糊糊中意识渐渐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隔天醒来，我全身都觉得好重。看着摆在床头的闹鐘，已经早上十一点，根本就过了上学时间，想出声叫唤妈妈，可是发出的声音却低沉的沙哑，头晕晕的，意识再一次模糊，我又昏昏沉沉的继续睡去。
    睡觉的期间，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人不停喊着我的名字，一次又一次，而我回过身来，拼命想找那个一直叫我名字的人，可是我被淹没在茫茫人海里，根本就找不到。
    正当我觉得气馁，一个长相跟余昌浩十分相似的男人站在我面前。本来我还在想是不是自己认错，不过这个男人很明显就穿着学校制服，上面还绣着余昌浩的名字，确定了以后，我抬起头来想跟他打招呼，而他也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嗨，你怎么在这里？」
    随后我看见苏诗莹走来，余昌浩略过我轻轻搂着苏诗莹的肩，回过头一个冷漠的眼神看着我：「你是谁？我认识你吗？」一阵错愕，我立刻醒来。
    妈妈此时也在我的房间里，看见我醒来后她担忧的表情总算才放松一些。
    「我睡多久了？」语声嘶哑，我慢慢把身体撑起来，靠在床头柜上。
    「你睡了整整一天。」妈妈看我的眼神还是满满的担忧。
    「我睡了这么久阿……」看着窗外已经黑夜，浓浓的惆悵却在此时悄然蔓延，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妈妈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的抱住我。偷偷流下的眼泪，现在终于被人看见，我止不住的放声大哭，这天晚上，我什么都没想，就是尽己所能的把眼泪全部代谢掉，妈妈还是很贴心的什么都没问，任由我眼泪不断渲洩。
    据说我早上发高烧，醒不过来，可能是昨天淋了雨的关係。一直到晚上，妈妈见我再睡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到我房间叫我起床，可是叫了好久，我就是醒不来，妈妈还是没放弃，索性就坐在房间里等我起床。
    只是我很奇怪，起床没多久后就开始大哭。等我哭完，妈妈问我为什么哭，我则说我已经忘了。事后回想起来，我也真的忘记自己为什么哭，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那件事，而是在梦里好像发生了什么，可是我却什么也记不得。
    在家休息了一天，全身好像都恢復到本来的状态。虽然我还是不晓得该怎么面对瑜君、余昌浩，和那天所有在北投的人，可是学校总不能一直请假下去，所以我很快的振作起来，继续回学校上课。
    回到班上，好像一切都没怎么改变。我跟余昌浩偶尔还是一样会说话，只是我跟瑜君很明显的慢慢没了交集。我承认北投那天晚上的事情让我对她產生了一定程度的疙瘩，可是她也好像捨弃定了我这个朋友般，赌气没再跟我说过话。
    自此，午餐时间我原本都会聚到瑜君旁边一起吃饭的，后来逐渐变成只剩下我一个人用餐。只是每当想起那天晚上，心里还是觉得十分不平衡，就算我妨碍到他们好了，也不用这么不明不白就对我下封锁令吧，搞得我现在很孤单，想找个伴都不知道还能有谁可以让我找。
    而日子也无情的前进着，待到我意识到孤单，距离学测的时间也仅剩一百多天。这时候想再念什么书都已经于事无补，有的只剩最后的考前衝刺。突如其来的考试压力让我有些喘不过气，不过也正好身边没人再让我依赖，所以我变得比以前更专注于课业，仅管考试成绩仍旧不上不下，起码我已经没再那么容易受人影响。
    但是不受人影响的牺牲其实挺大，我也渐渐变得冷血，变得不再那么关心班上的人事物，甚至个性也自闭许多，能不讲话我就不讲话的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直到某天体育课，热辣辣的太阳无情地晒着皮肤，因为太热，频频出汗，索性我就不打球了，跑去躲在树荫底下。那天我们班有一个女生也跟我一样坐在树荫底下，我跟她两个人静静的望着球场，谁也没开口说话。
    看着錶，剩下最后十分鐘。心想先离开的我，还是选择坐着，等待下课鐘声响起，殊不知我旁边的她却转过头来看着我，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令我傻眼的话，「你最近看起来很不快乐。」语毕，她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讶异于她的反应，我待在原地愣了几分鐘才回过神来。而回过神后，我又思考着她为什么如此形容我，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吧，但她怎么偏偏只对我这么说？难道有很明显吗？又不是印堂发黑……。
    想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乾脆拋到脑后注重眼前的课业比较实际。可是数学总是轻易地崩坏我的自信心，让我没有继续想算的动力，面临大考，老师也觉得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特地安排了一位同学当我的个别指导员。
    她名许佳芸，也是体育课时，对我说我看起来很不快乐的那个人。
    她有点严厉，教起数学来不马虎，很有责任心，也很有意想帮我把数学拉起来。明明考试在即，自己念书的时间都不够，她还能有如此爱心，我很感谢她，不过天份问题，有时候转不过来就真的转不过来。
    还记得有一题数学是三角函数搭上座标再加上圆周率，佳芸光解释算法到我懂起码就花了两个小时，而她把题目遮起来到我算会，又花了两个小时，一道数学题目总共耗费四个小时，弄得我们两个都十分疲惫。
    决定休息片刻，间暇之馀，我又问起她那天为什么要说我看起来很不快乐。她喝了一口可乐，笑说：「难道你觉得你很快乐吗？」
    「可是也没有很不快乐阿。」我倔强。
    「喔……好吧，那听听看我所描述的你对不对，你不太热情，不过还是有礼貌的微笑，让人感觉有些距离，可是其实不难相处，不善于表达，其实渴望有人能听你说话。」她说着，我笑了。
    「哈哈，想不到你……」话没说完，又被她打断，「等等，我还没说完。我刚刚形容的那些是一年级时候的你，可是你后来就真的冷血了，也没笑容了，甚至孤僻，疏远了人群……所以我才会说你看起来很不快乐呀。」她话完，我苦笑。
    「是爱情惹得祸对吧。」佳芸说，而我点头。
    「没关係囉，反正我也是谢孟哲之下的牺牲品。」我不知道佳芸怎么能够这么乐观，只是至少现在的我还没办法像她这样。
    【谁之谁下的牺牲品，但最爱的总是最无情。】

 【第四章】25

    我跟佳芸同病相怜吗？我想并没有，毕竟症状很明显就不一样。
    佳芸是曾经跟谢孟哲在一起过，不过分手了；而我则是单恋余昌浩很久了，不过从没在一起过，就这点关于是不是情侣的部份来说，便已经有了很大差距。
    佳芸告诉我，她之所以特别关心我，是因为她老早还跟谢孟哲在一起时，就看见我跟苏诗莹她们特别好，苏诗莹之前也跟佳芸的交情不错，但一场爱情的意外造就了后来友情的崩裂。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一阵又一阵的交替，我们处在这样的交友环境下，能期待什么是贯彻到底，不会改变的吗？答案很显然无法，因为我们太渺小，就连永远有多远也无法计算。而佳芸与谢孟哲日益淡薄的情感，所谓的永远当然又更显得遥不可及，因此在高二，我们换座位的那段时间里，夏天炽热的阳光，融化了所有真心诚意。
    「诗莹本来告诉我，她会努力帮我跟孟哲復合的。」佳芸回想着当时的对话，「可是后来她们两个反而在一起了。」她的语气十分平淡，彷彿所有的事情都只是过眼云烟。
    「那这样你们还当的成朋友吗？」我觉得我根本废话。
    「还有当朋友的必要吗？」佳芸轻轻瞄了我一眼，随即说：「反正事情变成那样，也不是任何人的错。」
    佳芸的话还在耳边环绕，我一边觉得无力也一边替佳芸抱不平。可是她自己都能看得开，我又何妨替她感到惋惜，也或许爱情里没有谁对谁错的这句话深深影响到我，强求不来的本来就无法得到，而我们也仅仅只是在追寻自己的幸福而已，就这句话到底，我或者佳芸又或者苏诗莹错了吗？
    还是错的根本就是除我们之外的爱情这件事？陷入僵局的思考，导致我无法自拔，反覆想了几回最终还是放弃在死胡同里打转。回到家，我把书包放在椅子上，想去洗个澡，赫然瞥见日历上的日期，佳芸的生日在五月十一号那天，被我划上一颗小小的星星。
    再过没几个礼拜就是她的生日了，可是在那之前马上就要面临学测，于是我收起帮佳芸庆生的念头，找好睡衣，拿起浴巾，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洗澡的同时，英语录音带在厕所外面不停反覆着。已经忘了有多久，在洗澡的同时还要听录音带，虽然成效不大，起码我也尽自己所能的努力着，而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彷彿还是能听见英文课文在录音带中繚绕着，我的人却已经在学测的考场里。
    学测期间为礼拜六、礼拜日两天。为期两天的大考，测试高中一二年级所学到的科目，无分自然、社会组，每个人都凭藉各自所学，在这考场与别人决一死战。
    有准备就会写，没准备就出包，公平竞争的原则让每个人都精神紧绷，深怕只是一点疏忽，就毁了自己的美好未来。跟所有人都一样，我也佔据着考场座位的一角，只是当整天写下来，除了第一堂的国文我稍有自信外，其他科目根本要命，没一科是令我感觉拿手的。
    这样地狱而紧绷的日子，持续到学测第二天。英文、自然也都写得不顺，卡在英文作文、自然也因原本理科就不拿手，而频频修改答案。说穿了，两天考试的结果，除了交由上帝作选择外，我竟是一点自信都没有。
    等待成绩发布的日子，学校处于一种尷尬的状态。要上课也不是，不上课也不是，学生们心浮气躁，老师也因为学生无心上课，也不晓得该从何教起，虽然在进度上仍旧要求，不过比起学测前，速度上来说似乎落拍了不少。
    但也有其他特例，有些学生原本就没打算用学测成绩上学校，因此被隔离起来做指考衝刺班。大考后的学校一片混乱，玩的玩、上课的上课，成绩一直到五月底才会发布，于是四月到五月底的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呈现无头苍蝇的状况，只能漫无目标的盲目飞翔。
    而佳芸的十八岁，也在我们称呼为空白期的这段时间里到来。起初，我想简单买个礼物，就当有帮佳芸庆生过，不过后来她却邀请我，请我务必赏脸，在她十八岁的那天，一起去喝她人生的第一罐啤酒。
    那天放学我跟着佳芸搭车，站名是哪里我已经忘记，有印象的只有我们最后停在某条捷运陆桥下的花圃边。本来以为只有我们两个，殊不知等了几分鐘，余昌浩跟宋仁杰也尾随我们的公车，从另一班班车下来。
    看到他们两个，我眼睛差点没掉出来，毕竟已经有许久没再跟他们说过话了。自从那天北投公园的僵局，我就没再到过那个余昌浩带我去过的地方，也因为那场僵局，我没再跟瑜君说过话，也没再跟仁杰还有那天在场的所有人有过交集……。
    有一天一定会过去的，在经歷了那天后，我每天都这样说服自己。所以当我现在又看见他们两个，我也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才好，虽然还是有跟余昌浩说过话，但那些话也不再是以往的间聊，而是仅剩学生本分的课业问题而已，自然仁杰也不用说，跟瑜君划清界限的那天，我跟他也彻底断开了朋友关係，本来一开始就是因为瑜君我才会认识仁杰的，所以当我跟瑜君撕破脸，我也不认为我跟仁杰还有继续当朋友的机会。
    「你们酒是去买了没？」余昌浩下了车，简单对我打了个招呼，根本也没把那天的事情放在心上，劈头就问佳芸买酒没。
    「当然是还没阿，我不就跟你说要大家一起去。」
    「动作很慢耶，我很想喝。」余昌浩催促。
    「好咩，前面就有一家便利商店，陪我一起去。」
    「好阿，那就快，时间很宝贵。」
    看着佳芸跟余昌浩，我忽然有很奇妙的感觉。想不到世界这么小，我成了佳芸的朋友，而余昌浩跟佳芸本来就认识，另外跟仁杰也不错熟，我像是看到曙光的小女孩，心想也许跟着佳芸我就能与余昌浩他们恢復成本来的关係也不一定。
    踏进7-eleven，佳芸偷偷摸摸的拿了罐台湾啤酒，像极了做亏心事的小孩。她躡手躡脚，同时表情又很兴奋，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词形容她，只好任由她拿着台啤至柜檯结帐，店员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嗶一声就等佳芸掏钱。
    「你真的相信我满十八岁唷？」佳芸一脸纳闷，看着几乎没表情的店员。
    「……」店员沉默，佳芸则拿出自己的身分证递给店员，「你看，我今天十八岁唷，刚好可以买酒耶。」
    这时店员才稍稍露出苦笑，对佳芸说：「生日快乐，但是啤酒还是请你付钱喔。」
    我跟仁杰、余昌浩看傻了眼，出了7-eleven店门，我们才哈哈大笑起来，一边讚叹佳芸好胆识，也一边佩服她与陌生人搭訕的过人勇气。
    余昌浩跟仁杰一路调侃着佳芸，我跟他们则一路走回最开始我们下车的地方。捷运陆桥下的花圃，我们现在坐着的地方着实令我们邋遢，只是闷在心里我没说，而开始帮佳芸唱起生日快乐歌，祝你生日快乐才到嘴边，才发现两位男士也帮忙拍手接下去。
    直到歌声歇停，佳芸才带着红晕，对我们说：「咳哼嗯，感谢三位好友来帮我庆生，接下来我许佳芸将要喝下我人生的第一口啤酒，请帮我再一次掌声。」她故做老练的模样，点头向我们致谢。
    致谢完毕，她才真的打开啤酒罐，啪滋一声，气泡从罐口冒出来，冰冷的液体淋上佳芸的手背。待啤酒流泻的速度慢下一些，佳芸才以罐就口，把啤酒灌进喉咙里，炽热带苦的口感让佳芸随即吐出来，哀嚎第二口不再接受，恳求余昌浩或仁杰能帮她解决掉。
    「拜託，好苦，我需要大量的水。」佳芸央求着余昌浩，而我则把矿泉水递给她。
    「不然忆涵你喝好不好？」求了半天余昌浩无动于衷，仁杰似乎也打定余昌浩不帮也就不帮的义气，所以央求许久，佳芸只好拜託我，只是我也一样摇头。
    「齁，你们都不帮我喝拉，啤酒怎么这么苦啦。」佳芸抱怨着，又喝了一大口，她强忍着反胃感，努力把啤酒吞下去。
    「哈，好啦，你喝半瓶，剩下一半我再帮你喝。」最后余昌浩看着佳芸的模样笑了笑，才决定妥协帮喝啤酒的提议。
    「你早说嘛。」佳芸苦着脸纠结。
    「没办法囉，谁叫你今天是寿星。」余昌浩顽皮的笑着，接过啤酒，很瀟洒的一口乾掉。
    「唉，这么苦的东西你怎么可以喝得这么津津有味。」佳芸看着被余昌浩捏扁的台啤铝罐，「莫非你已经有很大的酒癮？」
    「屁啦，怎么可能，只是我觉得还不错喝而已。」
    「哦？所以你承认你酗酒很兇囉？」佳芸贼笑。
    「哈，哪有，只是不觉得十八岁了终于可以喝酒，才是我们真的长大了的证明吗？」余昌浩天真的说着。
    于是，我似乎想起了从前从前，他也曾经说过这么类似的一句话。
    【如果啤酒的苦涩，意味着大人世界里相同的味觉，
    那么，在真的长大以前，我是不是可以选择拒绝……？】

 【第四章】26

    几岁的时候，我们才是真的长大呢？
    是十八岁，我们终于不用经过父母同意，可以自己买菸或酒的时候？还是到了二十岁，我们可以参与投票、可以自己承担刑事责任的时候？但我们可以自己买菸或酒，或是能投票、自己为自己负责的时候，就真的算是长大了吗？其实我不太晓得，只是一方面在年满十八岁的那一刻，觉得有某些事物好像改变了。
    老师不再像过去一样，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帮你料理好；爸妈也不再像过去一样，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帮你准备好，而就年龄逐渐增大来说，小孩子的胡言乱语可以被原谅，长大后就要学会察言观色，明白有些话可以乱说，有些话则不能乱讲的处事道理。
    所以长大到底有什么好？很多的权利都慢慢被剥夺，最后还是沦为街上匆忙走过、同时又背负沉重包袱的大人。
    不过即使我内心排斥，一年三年五年后……我终究还是会十八岁、二十岁、二十三岁，与其多表现对成人世界的反感，最终还是会接受的，就像佳芸庆生完后的那天，虽然她说她自己很清醒，走起路来却已经歪歪斜斜。还是仁杰跟余昌浩稍稍扶着她走到捷运站，才不致于让她到半路就平衡感失去，不支倒地。
    「大概是第一次喝酒的关係吧。」余昌浩看着我，一边还扶着站不稳的佳芸。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送佳芸回到家中。不过仁杰跟余昌浩是男生，因为不方便让佳芸的父母看到，所以他们两个快到佳芸家时，就说要先回去了，而我也没有强制他们留下，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先行离开。
    送佳芸回家后，我说声掰掰，也很快的离开。在去搭捷运的路途中，我踢着人行道上看起来许久没人打扫的落叶，不禁有很深的感叹，感叹的不是佳芸酒醉与否，而是难得见到余昌浩，我却几乎没跟他说到半句话。
    遗憾的心情就这么日復一日，等到意识回首，我们已经开始拍摄毕业照，那天许多人都带上自己最衬头的衣服，要在毕业纪念册上留下自己最好看的一面。其中毕业纪念册的製作小组，也要我们每个人都交上一张自己最好看的生活照，所有的一切在不知不觉间都开始为毕业那天做起了准备。
    学测的成绩也在近期分发下来，导师忙于帮所有人审视备审资料，同时还推荐同学适合哪一间大学，本来考完学测的清间时段，在毕业前夕，却完全找不到那段时间的影子。我们像极了准备离开一个地方的一群人，而现阶段就好比收拾行囊，可是却没有人明白说过，大概是怕气氛会沉浸到无止境的感伤里，于是大家都很有默契的绝口不提。
    而我的学测成绩也因为准备期间状况百出，得到了一个不上不下的成绩。这样的分数填不了太好的大学，虽然太烂的大学也不至于，不过因为妈妈希望我留在台北，着实我翻了许多台北大学需要的分数，虽然有，但分数可以的科系却又都不是我想要的。
    闔上大学申请简章，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揉揉双眼。环顾班上一圈，有许多人围着班导师，询问哪间大学能够上榜的机率比较大，也有许多人跟我一样坐在位置上，翻着申请简章，不断确认自己能够考上哪些大学。目光最终还是停在了余昌浩身上，他的身边围着一群平常与他走在一起的朋友，大概是在讨论升学的事情吧，而盯了许久，杨瑜君与苏诗莹也走到余昌浩身边，一上来我就看见瑜君勾住余昌浩的脖子，余昌浩虽然面露痛苦，却又笑得很开心。
    看到这里，我随即回过头，心上还是有某种情绪隐隐作痛。可是这次我没哭，只是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慢吐长气，希望能把所有的坏情绪都清掉。
    于是我开始思考，我还要留在台北吗？虽然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全台湾最发达的城市，而小时候去过的动物园，余昌浩带我去过的北投，及其他许多不同的地方……全都满载我的回忆，可是我却怎么也无法习惯，儘管我再努力，余昌浩终究不会属于我的这件事情。
    我再一次打开大学申请简章，瞒着妈妈填了间不是在台北的大学。也是头一次，我选择离开我所生长的城市，这样的决定我不晓得错了没有，只是我相信，离开这个满是是非的地方，我一定可以好过一些。
    填完了学校，驪歌也在六月初的夏天里轻轻奏起旋律。而难得的是，今天的天空十分湛蓝、并且无云，这样难有的台北夏季，令我想起余昌浩最初与我说话的日子，那天好像也是这样的晴空万里，思绪不小心飘远，又回到这里，没有雨气的天空让我上扬起嘴角。
    毕业典礼在下午五点举行，同时学校也发给每位三年级生一朵毕业胸花，要我们别着进场。距离五点还有时间，班上因此酝酿着毕业的情绪，虽说在彩排那天，别离的氛围其实没有太浓厚，只是没想到时间真的那么快，一溜烟就到来了。
    明明还有许多回忆想留下，却又挣扎这时候说什么都来不及。下午五点的鐘声响起，听着这最后一次响铃，满满的感慨涌上心头，全班也在绵延的鐘响中进入学生礼堂，第四十六届毕业典礼的红布条就掛在讲台正上方，看起来好红好鲜艳，颇有离别的感觉。
    等到全部毕业生就坐，校长、主任等……各处室干部才上台演讲，鹏程万里、心想事成的祝贺话语自然不少，但说话的语调仍旧缺乏高低起伏，导致毕业生开始有睡成一片的趋势，最后记不清停在第几任家长会干部，学弟妹们扮演的司仪，总算朗诵起毕业典礼开头都会听到的台词。
    「凤凰花开的时节又到了，恭喜各位学长姐即将毕业……」
    快睡着的我，这时候突然清醒过来，仰头望着讲台上担任司仪的学弟妹。忽然这时候，我好想好好看看班上每个同学的脸，害怕再迟一点就没有机会可以见到他们。
    而班上的同学也开始拿起麦克笔，昏黄灯光下，大家手忙脚乱的在彼此衣服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看着大家还是笑得很开心，我也凑进去热闹，只是麦克笔最终传到我手里时，我只来的及替一位同学写下我的名字，四周的灯就亮了。
    班长从台上下来，手里拿着一包牛皮纸袋。里面装着我们所有人的毕业证书，我看见导师从班长手里接过纸袋，一向没再我们面前哭过的导师，如今我却看见他眼眶里有不停打转的泪水。
    本来我是笑着的，本来有许多人也是笑着的，可是老师的眼泪就像导火线，终于我们佯装的坚强全部溃堤。
    依稀还记得毕业前，导师威胁我们：「男生要做满一百下伏地挺身才可以毕业，女生则要跳满五十个蛙跳才能领毕业证书。」而如今，老师只要我们拿着毕业证书，去跟他一起拍张照当作纪念就好。
    毕业典礼的照片，一直到现在我还是收得完好，哪怕那天我哭得再丑。温热的记忆在每个毕业生都离开了座位，我们却还是围绕在导师身边，会场的灯光暗下来，在黑暗中我们也才终于明白，原来我们有多么捨不得。
    只是一直假装勇敢哪，假装勇敢、假装时间还没到，我们就可以一直以为毕业那天不会到来，可是今天会场的送别音乐还是那首放心去飞，很明显的告诉我们，即便再怎么捨不得，我们终究还是会飞向各自的世界。
    眼泪未乾，只是提前出了礼堂门口。沿途经过的道路，都被在校生装饰的可圈可点。偶尔还会遇到几个同班同学，我上前跟他们都要了个拥抱，每个人的反应都不相同，只是大部份都很害羞，因此都只是轻轻拍着我肩膀，快到校门时，几座用圣诞节灯泡装饰的拱桥映入我眼中，虽然稍嫌简陋，但这就是我们学校的风格阿，感动的情绪犹存，我边走过拱桥，边轻轻掉下眼泪，而在校门外，我还看见余昌浩一个人，似乎在等待。
    「欸。」我拍拍余昌浩的肩膀。
    「哈，你还哭得真惨阿。」他笑着，却帮我擦掉泪水。
    「咳……我是想……」
    「想什么？」
    「想请你给我一个拥抱。」鼓足勇气，我把双手打开，希望不会遭到拒绝。
    「哈哈。」他轻轻笑着，本以为他不会答应，殊不知他却回了我一个很深的拥抱。
    被他吓到，原本已经没那么激动的泪腺却因为他的拥抱而又重新热烈起来。
    「谢谢。」我努力抹掉眼角的泪水，「谢谢你……」
    「不用谢我，只要答应我别哭就好。」余昌浩露出很好看的笑，「要微笑，这样才会比较可爱。」离开以前，余昌浩对我这么说。
    不过我已经要回家，心里虽然还是留有余昌浩给的温度，但也无法为此再多留一些时间。正当觉得可惜，佳芸却在公车站牌的地方向我挥手，待我走近，她才对我说：「忆涵，陪我们一起去告别吧。」
    还没回过神，连看学校最后一眼都来不及，我就被佳芸强制拉上车，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去告别吧，为这故事的起点、也为这故事的终点。】

 【第四章】27

    毕业典礼结束后，我没有立刻回家，儘管已经九点半。打电话回去通知爸妈可能会晚点到家，接着就跟着佳芸及班上的同学到山脚下的麦当劳聊天。
    彷彿一切还是都与毕业前没太大差别，同样我们瞎扯、损着彼此，不过今天的话题绝大多数都是回忆，毕竟三年哪，不长也不短，发生过许多事情，有值得纪念的、有令人生气的、大家一起欢呼的、大家一起放声大哭的，流逝过的时间太多无法返回，而所有的记忆画面就如跑马灯只是不断的跑过、再跑过，最后没有终点的也不晓得去了哪里。
    「嘿，忆涵，瑜君请我把这个交给你。」进到麦当劳，我们一伙人挑了个位置坐下，聊了一段时间后，佳芸像翻找什么东西似的，随后拿出一个袋子，递给坐在她旁边的我。
    「她……她怎么不自己拿给我？」我接过佳芸手里的袋子，看着贴在袋子上、我们一起去毕旅所拍下的照片。
    「瑜君本来是想自己拿给你的，可是她说她怎么也找不到你，而且最近看到我比较常跟你说话，所以才请我转交给你。」听着佳芸的话，突然感动情绪又起，我很高兴原来瑜君没有完全捨弃我，只是回想起那天下雨的北投，心里不免又漾起微微涟漪……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向佳芸道过谢，我投以她一个微笑。
    她也回我笑脸，随即坐在对面的男同学又无聊打起嘴砲。逗得我跟佳芸大笑，好像我们其实没有毕业，今天的毕业典礼不过是一场盛大的愚人节。
    手机萤幕上显示时间近十点，可是却还想多再跟他们聊聊天。然而时间却不准我拥有这样的眷恋，于是我收起书包，拿起手机，起身准备离开。
    「忆涵，你这么快就要走啦？」坐在我对面的男生说。
    「没办法，很晚了，抱歉。」我做出道歉的表情。
    「别急……别急……末班车十点四十五分，你现在出去等也还要再等一个小时，不如就先坐下来跟我们聊天吧。」佳芸点开手机里的公车时刻表，放大整个画面拿到我面前。
    「喔……好吧。」顿时把沉重的书包与毕册放在椅子上，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只见此时坐在对面的另外一位同学，拿起相机，翻着今天毕业典所拍下的照片。想不到画面居然定格在我拿毕业证书与老师拍照的那一张，照片里面的我双眼通红，眼泪湿得满脸都是，我看见时，毫不手软的抢过相机。
    「轻一点，轻一点……别摔到它。」相机的主人哀求。
    「知道啦。」把相机接过，我放在桌子上观看自己的照片：「哭得好丑喔。」
    「哈哈，有什么关係，每个人都差不多阿。」相机的主人笑着说。
    「不过我哭得好惨阿。」
    「哈哈，那是代表你真的有放感情嘛。」
    「当然，同班三年没有感情也很难好不？」我翻着相机里的其他照片，有好几个月前拍的，也有今天晚上所摄影下来的。
    想到刚刚那场典礼，毕业得好缺乏实感，就像现在过了些时间冷静，刚刚的毕业就像一场梦一般。只是在梦里，我们都哭了、我跟别人要拥抱了，并且还拿了毕业证书，变成一个不能再依赖他人的大人了。
    把所有照片都看过一轮，我把相机还给它的主人。这天晚上，我们聊了许多，撇开过去那些爱与不爱的问题，我发现每个人的生活里也总有许多让人感觉欢乐的事情，听过一长串的故事，我决定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小纸卡，写下一段话送给我来不及送的那个人。
    让我对你许个愿吧。即使在未来那些我见不到你的日子里。
    答应我，即便以后有再多难过的事情，也不要忘记微笑，好吗？
    因为认识你的三年里，我发现我很喜欢看你微笑的样子，
    那会让我知道现在的你，即使是再悲伤的雨季也总会有出现太阳的一天。
    旁边的人没过问我写什么，他们只是静静的与彼此聊着。写完以后，我把这张纸卡交给佳芸，希望她可以帮我转交给余昌浩。
    而佳芸也很贴心，接过纸卡还靠在我耳边，轻轻对我说：「毕业快乐。」
    毕业快乐，我在心底也回她这样一句话。儘管她没听到，我却相信佳芸是能感受到的，虽然我与她熟络的时间没有太长，可是我有一种感觉，好像在很久以前我就认识她了一样，因此我十分相信我与她的默契。
    十点半，时间真的不能再拖，我走出麦当劳，转个弯到公车站牌下等车。运气还不错，没等很久，公车的亮光就刺眼了我视线，我缓缓走上公车前的阶梯，拿出悠游卡嗶一声，踩着微微步伐走到公车最后面的位置。
    头倚靠着车窗，一切都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太大改变。只不过开学后，我们每个人都会到不同的地方去上课而已，想着想着，思绪飘忽到许久以后，脑海里浮现未来的大学，还有一些我尚未遇见的人，虽然都还只是模糊面貌，不过我相信接着下去，一定也会有另一段别于高中的故事。
    虽然过去，有些人一年级升上三年级后变得不大一样；虽然过去，有些百般令人厌烦的考卷永远也写不完；虽然过去，老师老是叫我们长大，希望我们更成熟更坚强；虽然过去，自己有些不明白的问题令我遍体鳞伤；虽然过去，我明白了太多爱情里谁也无法定论的道理，但终究我失去了太多，弄丢了自己也丢失了笑容，不过好在，如今那些是非对错已经逝去好远，而今天我们也终于毕业。
    反正，再混乱的风风雨雨也会有过境的一天。
    我们，即使经歷了那些是是非非也依旧毕业。
    静静看着外边，车窗外繁复的路灯闪烁着微微光影，看得有些累，索性闭上眼睛收敛回忆，公车上十分安静，刚好有浓郁的夜晚味道。
    于是在到站以前，我细细地感受了夜的寧静、感受公车坐位的舒适，也感受着以前的习惯正逐渐被剥离，毕竟我即将脱离高中，成为掌管自己生活的大学生。
    未来有多远我真的不明白，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些还没到来的日子，一定还拥有许多幸福可以去实现。只要抱着坚持的信念，终究是可以成功的，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我都期盼自己能有那么个一天，不再为过去感伤、不再悼念自己的悲哀，而是效仿余昌浩那样，用洒脱的笑脸迎向未来，即使过程再辛苦难过也无所谓，因为那是自己选择的道路。
    【过程再辛苦难过也无所谓，因为那是自己选择的道路。】

 【第五章】

    大学的陌生渐渐过了，往昔的青春也渐渐走了……
    虽然仍旧会想起以往那些走在你身后的日子，
    虽然我还是没忘记以前你总走在我前面的身影。
    但一天接着一天，一个月又下一个月了，
    我才惊觉，原来那些日子已经飘忽的好远好远。
    远得你的轮廓有些模糊，
    远得我不再知道你好不好，
    远得想见你一面理由却不够。
    那段日子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回去吗？
    又或者能有什么可以纪念那段时间？
    多数的时候我只能自问自答，
    因为我身边的脸孔逐渐被取代，
    不再是过去，我所熟悉的你们了。
    当光阴逐渐流逝，人阿、事阿、物阿，
    所有的一切都在脑海里，像照片般不断的泛黄、再泛黄……
    只是境迁了故事那么久，你的动作却仍旧依然，
    依然摸着我的头……
    告诉我，一定要勇敢。

 【第五章】28

    大学的生活，有着忙碌的节奏，再不是过去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悠间时光。我提着一大袋衣服，前往拍戏的现场，因为一通临时电话，告知演员的衣服尺寸不合身，我便匆忙的跑到租衣店，自掏腰包的租了几件衣服，再骑摩托车过去拍戏现场。
    学长姐的作业是一支mv，而我充当临时打杂的小妹，或者场景临时有路人、交警、放学的小朋友，我都要放下身段去扮演要我扮演的角色。大传的人总是这样，虽然我们玩的开、每个人都异常活泼热情，但工作的内容五花八门，什么都接触的到。
    忙碌的生活，摆脱了大一新生成天间来无事的生活步调。绝大多数的时候，学长会开着一部车、或是几个人分别骑着一台摩托车，载需要的演员上山下海。整天下来，我们可以因为一个画面、一句话，或者场景里的一种声音，在一个地方足足待下一整天的时间。
    说来浪漫，其实做起来挺累人。尤其公车的场景，假使一个镜头不停ng，我们就要不断等候公车再次出现，拍到导演或製作人觉得满意才能够收工。听起来像玩耍，不过实质不然，因为大眾传播的人员，要传播的是一个画面、一句好的台词、和一种和谐共鸣的声音，毕竟我们的努力，为的是让这世界许多的美好可以被看见。
    可是我们所拍摄的画面却不一定是整个完美的人生。现实里总有许多无奈，不是海岸边来去进退的潮汐能解释；也不是傍晚时分，定格似永恆的夕阳能说明；自然也一定不会是悬掛于夜晚天际的星辰，所能表述的故事。
    因为这场故事，有逐渐褪色的趋势。每当夜深人静，我试着想回忆起点什么来，却发现所有人的轮廓都已慢慢模糊，从前说过的话、从前的是非对错、从前的哭阿笑阿生气阿，我也都记不起来了，唯一剩下的只有现在忙碌不停的生活。
    虽然不能说没有遗憾，但至少我很认真的活在当下的每一秒鐘。高中毕业的时间已经有一阵子，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也都不见得是以前的样子了，只是难免会有怀念的情绪，不禁想着以前的时光是多么自由又不受拘束，而不是像现在为了生活而生活、为了赚钱而学习，等到更老的时候，说不定也会为了恋爱而恋爱，仅管最终的结果都不是自己想要，然而为了生活，我们又能如何？
    「忆涵，去帮学长换上那件白色的衬衫。」忙着替别人化妆的学姐，还不忘指使我做事。
    「知道了。」我从自己带来的一大袋衣服里，挑出白色衬衫。
    「等帮学长换完衣服，你自己也挑一件粉红t去穿，等一下帮忙临演。」
    「呃……好。」无可奈何，我点头答应。
    学长姐要拍的mv，描述着社会里许多努力工作的小角色。整栋办公大楼里每天准时打卡上班的小职员；路边受人聘用，时薪不到八十元的发传单小妹；百货公司里替顾客擦桌子、收碗盘的阿姨阿嬤；早上时间不到六点在路边帮忙打扫的清洁阿公；或者热心服务，为大家讲解博物馆陈列品的大哥大姊们，这些为社会努力工作的小角色，是这次学长姐mv的主轴。
    而我饰演的就是路边发传单的小妹。学长也真的让我拿了满手传单，有餐厅宣传、也有补习班招生、甚至还有房屋仲介的广告单，而镜头上我要演出的，就是让我拿着广告单宣传给路边行人。行人的反应很真实，因为不晓得正在摄影，所以有摆手拒绝、勉为其难拿一张，比较好的态度则是对你笑一下，什么也没拿的路过，或者好心拿一张的。
    的确，路边发传单固然简单。但整天下来，都要看别人脸色工作，也并非人人可以胜任，脾气稍微差一点、个性稍为大一点，很可能就在路边与别人对骂起来，原因可能很简单，只是互看不顺眼。
    这样简单的一幕戏，却也ng了几次。因为在路边我碰到一个跟我要宣传单的阿嬤，阿嬤很可爱，问我可不可以多给她几张，她要回去摺小垃圾袋，可以收纳在桌上很方便。
    头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所以我小小愣住。不过也因为发愣的空档，这个画面ng了，导致同样的戏码又要重拍一次。
    几天下来，我也体会到跟着剧组工作不一定是件快乐的事情。这样的工作耗时又耗体力，如果不是我们还年轻，年纪再稍大一些，一定很快就不支倒地，而我也正因为持续体会着这样的运作程序，才深深了解到，电视上的导演、演员、摄影师，真的很厉害，每个人都是卖命的在为节目做演出。
    回到宿舍已经晚上十点多，明天再拍最后一场戏就可以杀青。进到房间，我很快拿了洗澡用品就进浴室，莲蓬头的水淋湿了头发，我压下洗发乳一些，在头上按摩着，泡泡很快就佔领了头顶，待我再次打开水龙头，莲蓬头的水哗啦啦下来时，我却忽然想到，我现在忙碌的焦头烂额，其他人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呢？余昌浩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呢？
    毕业之后的暑假，我们还是像没有毕业的时候一样，会约出来去某个地方玩，还是会相聚在某间餐厅，聊天、聊是非。毕竟九月开学后，不只我离开台北，还有许多人也会离开，所以我们很珍惜，仅有还能相处的时光。
    虽然现在很多时候，我已经想不起来那段时间我在做什么，不过模糊的影像里，还是有些人的身影，是令我那么怀念。刚毕业不久，我、佳芸、余昌浩、宋仁杰，我们四个人还曾一起相约，要去仁杰家烤巧克力饼乾。主要是七夕情人节，男生们有想送达的对象，佳芸则有递送人情巧克力的情怀，于是他们三个人拉着我一同作伴，当天烤了些稍微半焦的巧克力饼乾。
    只是饼乾的作法虽然不难，我们却也连试了几次才成功。尤其将奶油加入砂糖打匀的部份，光是力道的控制我们就花了好久时间，再来把牛奶巧克力隔热水融化的地方，我们却不小心把整袋巧克力丢进水里一起溶化，接着拌奶油与鸡蛋，我想我不用形容，因为令人发窘的，麵团根本拌不动，毕竟花费的时间太久，水分早被奶油糊给吸收光。
    等到饼乾终于比较有饼乾的样子，太阳的昏黄光芒早已向西边摇摇欲坠。虽然麵粉弄得我们四个人满脸都是，不过还是很高兴最后有成功。然而这样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佳芸告诉仁杰她忘了买装饼乾的袋子，要请仁杰带她去外面买袋子。
    儘管仁杰讨价还价，还是妥协的到外面帮佳芸带路。就在他们两个离开后，饼乾完成的喜悦忽然被满满的尷尬气氛所淹没。空间里只剩我跟余昌浩，当负责开话的佳芸离开了，我才发觉现在安静的好恐怖，并不是我不擅长讲话，只是我仍旧还是当年那个北投公园外，淋着雨的女孩。
    「你什么时候要去学校？」漫长的沉默中，余昌浩问我。
    「九月十三。」我回答。
    「我去送你要不要……？」余昌浩转过头来看着我，不知不觉间，他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不用……吧。」我低下头，洗着手里的锅子。
    「那就可惜了，难得我主动想要去送谁。」他叹气，边擦着旁边沾有麵粉的桌子。
    「你真的要来……也不是不可以……」我停顿，望着他，「只是我想知道，我有什么价值值得你特地来送我这一趟……？」
    「很简单阿……」他微笑，「因为是很好的朋友。」
    听到余昌浩说这句话，我以为有什么东西碎了。然而没有，只是佳芸他们买完袋子，仁杰拿钥匙开大门的声音而已。知道他们回来，我悄悄松一口气，我不晓得余昌浩会不会也这么觉得，只不过我松一口气的同时，却也深深的感觉很失落。
    失落的原因不外乎，就是长久以来的等待，我只换到很好的朋友，这样的地位而已。
    剩下的时间，我们四个人就帮烤好的饼乾穿上衣服，一个包进一个袋子里，一个饼乾包涵一个心意。至于其它看起来比较不美观的，我们就自己吃掉，等到全部的残骸解决，我们四个人都挺着大肚子，直呼好饱好饱。
    眼看指针已经指向八点时分，我跟佳芸也不好多留，虽然聊天的兴味犹存，但淡水到家里的距离也将近一个小时，因此我便吵着佳芸要她跟我先告退。出了仁杰家，佳芸嘟着嘴小生闷气，不过她看在自己确实也要回家的份上，情绪也只是由着任性小玩一下而已。
    「佳芸，我们都毕业了，可是我觉得余昌浩还是好难忘掉。」走在路灯微亮的街道上，忽然很有情绪的，我对佳芸这么说。
    「那就别忘掉阿。」佳芸也顺着我的话，讲得理所当然。
    「可是我都要离开台北了，如果不忘掉他，我好像就白跑了这一趟。」
    「那也是取决你自己愿不愿意吧。」佳芸回过头来看着我，「就像你想不想喜欢上他，想不想忘记他，同样的道理而已，不是办不办得到，而是你要不要。」
    「我要不要……？」我停顿，看着远方驶来的公车车灯。
    「嗯，就像你希不希望大学后，还是可以见到余昌浩那样。」我们两个上了车，佳芸则并肩坐在我身旁，脑海里不断盘旋的，是佳芸那句，大学以后，我希不希望还可以见到余昌浩。
    【快要离开的我，心上却还是有你。】

 【第五章】29

    想见到余昌浩，可是我自己知道，只有想是没用的。谁让当初就是我自己想离开，谁让我就是爱不到余昌浩，谁让我的付出只被当玩笑，许多的情绪在我心中无法妥协，所以最后我还是选择，离开了台北。
    我相信我的离开不会带来什么转变，虽然余昌浩说过可以来送我，然而单就这一点，我的自尊心其实是无法接受的。并没有故作清高、也没有假装矜持，只是始终没办法对自己诚实。没办法诚实的告诉自己只是余昌浩很好的朋友，没办法诚实的告诉自己原来要忘记余昌浩，根本做不到。
    于是为了自己廉价的自尊心，我故作无所谓的姿态，拒绝余昌浩说要来车站送我的提议。当然我明白，其实自己很希望去新竹的那一天，可以见到他。
    但是天晓得，每当我愈排斥见到余昌浩，上天就愈是让我频频与他见面。八月份，暑假已经过完一半，佳芸却突发奇想，说要去侯硐玩，成员不外乎，就是在仁杰家烤饼乾的我们这些人。
    去侯硐的那天，天气十分晴朗，热辣辣的太阳很有夏天的味道。我也很期待，毕竟是头一次与朋友一起搭火车，到某个不是台北的地方玩。侯硐位于基隆市里，一座荒废的旧矿场，现在则是一个观光胜地。
    如今矿场虽已不復盛名，但满街的猫反而是现在侯硐有许多人前来观光的原因，并且重点，这里的猫都不怕人类，相反还很喜欢观光客带来的猫食，说这里的流浪猫是大家所饲养的家宠，也一点都不为过。
    从台北到侯硐花费了多少时间，我并没有仔细计算。只记得这趟路很短、也很漫长。很短的原因大概是我凝视余昌浩的时间，即使有再多我也觉得不够，而漫长的原因，则是我们四个人又出来玩，我却讲不到几句话的关係。
    下午一点，我们在侯硐火车站下车。刚踏进剪票口，映入眼帘的就是车站里斑驳的白墙和腐朽的木头，从这里可以看出侯硐火车站已经存在于歷史里一段时间。而老老旧旧的木头走道，只要每前进一步，就可以听到木板摩擦木板的嘰拐声。
    走出买票口，天桥有两边的通路能行走，一边向着更高处、一边则向着外边的柏油路。我们首先走上天桥高处，经过长廊时，还可以看见墙边贴着每隻猫的名字，上面还有猫咪的画像，如此可爱的涂鸦，看得我不禁发笑。
    「怎么会突然想来这个地方呢？」我问佳芸，她则对我笑笑。
    「想来拍照阿。」佳芸简单答道。
    「嗯……这样啊。」我稍稍停顿，从高处往下看，「不过我倒希望这里可以有很美的风景。」彷彿自言自语般，我独自说着。
    「我想会有的。」佳芸听见我的自言自语后，帮我句点了对话。
    起初，走上天桥高处，我根本没看见有什么猫咪叫圆圆或小黑的。但愈往道路深处，才发现有几隻猫跟天桥长廊里所画的猫咪自画像十分神似。我们四个人还边记忆着图上猫咪的样子，边在路上辨认哪隻猫是哪隻猫。
    于是到侯硐的时间，我们花了许久在猫村里乱逛。其中记得有隻猫咪的顏色是橘色豹纹，牠慵懒的躺在人行树边晒太阳，不久还打了一个好大的呵欠，也是从这里开始，我才晓得原来猫咪是会打呵欠的。只见余昌浩有点调皮的，拿草根在猫咪鼻子前胡乱扰动一番，本来还以为猫咪会生气，露出爪子攻击余昌浩，殊不知没有，猫咪只是睁开眼睛，打量了余昌浩，又翻个身继续睡牠的午觉。
    「哈哈，猫咪根本不想理你。」见状，佳芸在旁边笑了起来。
    「真难伺候耶，这隻猫。」余昌浩也笑。
    「可是还不错啊，很有个性。」佳芸的笑声还是没停。
    「没关係，我会记住牠的。」余昌浩赌气，「仁杰，帮我跟牠照一张。」
    余昌浩笑着，趴上猫咪软绵绵的背。这张照片中，我彷彿看见余昌浩孩子气的模样，儘管他旁边的猫咪仍旧闭着眼睛，甩都不甩他，不过这样的纪念，或许也不坏。
    拍完照片，这隻有个性的猫却突然醒过来。我们四个人看着牠，往旁边的屋簷跳上跳下，最后消失在民房后的草堆里。顺着猫咪走过的路线，我发觉旁边有许多住着人的民宅、和许多没住人的空屋。
    沿途的风景，挺像一个繁荣的城镇，忽然式微了那样。整条街上，没几家摊贩，连住户也少得可怜，偶尔会看见几个当地人走过，可是却都已是些有岁数的阿公阿嬤。虽然这里白天是有名的猫村，可是能够想像，夜晚时候，这边一定荒凉得可怕。
    天气在下午三点时候逐渐转凉。我们也绕着原路，往猫村的反方向走去。当回到有着猫咪涂鸦的长廊里，注意观看，才赫然发现与余昌浩拍照的那隻猫，就是我们方才进来时，看到的那隻圆圆。我猜想，这命名大概是与猫咪的体型有关。
    至于剩下的时间，我们就晃到外边的柏油路上。参观了废弃的煤矿场，走在荒废的铁轨上，一抖一抖的，很像在训练平衡感。另外煤矿博物馆，也展示了当时那个年代，辛苦的矿工，在地底下挖矿的照片。而我也首次见到轮盘式电话，无论接起来能不能用，同样都有浓烈的怀旧味道，很难想像这样一个地方，曾经是台湾。
    走过了猫村，走过了废弃矿场，最后我们决定在路边，找个有座椅的地方小憩一下。暑假成天在家，导致我快忘记脚怎么使用，难得用一次，却走到无比痠麻，看来体力不够，对于外出游玩也是一件苦差事。
    「接下来还有要去哪里吗？」我望向大家，脱口问。
    「看你们啊，我都可以。」余昌浩随口答。
    「我也是，随便。」仁杰说。
    「可是我还不想这么早回家耶……」佳芸环顾我们，有点叛逆。
    「你怎么不乾脆睡路边？」余昌浩接口。
    「你好意思让我睡路边。」佳芸反驳。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阿。」
    「你……你……」接着是他们永无止尽的互骂。
    可是我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因为老觉得以后很少有机会能再见到。余昌浩与佳芸互骂的过程，也免不了打打闹闹，以暴制暴等等属于他们的相处模式。看着他们，我微笑起来，突然有个想法。
    「听说这里离平溪很近耶……」我开口说，余昌浩与佳芸停下手边的打闹，看着我说：「然后哩……？」
    「所以我在想阿，我们去那里看看好不好。」
    「可以啊，只是天灯我们已经放过了，你还要再放一次喔？」余昌浩问我。
    「不一定要放阿，我只是想去看看而已。」
    「嗯，那就走吧，不然晚上不知道几点才会到家。」余昌浩说，随即起身。
    我们也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前往搭火车的路途上，佳芸跟余昌浩还是打个没完，像是在延续刚刚被我中断的那个景。仁杰没说什么，也同我一起笑着看他们打闹，儘管中途佳芸有向我们求救，要余昌浩转移目标。
    可是我相信余昌浩如果真的转移了目标，佳芸说不定不会高兴，而是暗暗的失落也不一定。不过这样的以为，我也只能静静地放在心底吧，虽然其实我很羡慕佳芸。羡慕余昌浩总是能跟佳芸这般打打闹闹，羡慕余昌浩总是能把佳芸当作哥儿们，对她的关心及问候都如此自然。
    不过同时我也在想，说不定自己会这样羡慕，就是因为已经爱上余昌浩的关係。不禁时光追溯的遥远，那天瑜君对我说「在你的喜欢还没有变成爱以前」仍在耳边打转，如今我们都毕业于高中生活好一段时间。
    六点十分，从猴硐到平溪不过短短十分鐘车程。然而儘管距离短暂，也抵不过太阳西下的时间。等到我们都出火车站，才发现夜晚已经披上本来蓝色的天空。但是无所谓，平溪小镇远比我最初想像的热闹，毕竟吃的喝的玩的，都在太阳完全西沉后，仍旧营业着。
    来平溪的年轻人很多，感觉年纪大多与我们相仿。尤其写天灯的人居多，每个人都拿着毛笔，在店家外边，写起愿望来。红色的墨水、黑色的墨水，交织每盏天灯的白色布帘，虽说一开始我们没想放天灯，不过为了应景，最终我们还是买了一大盏。
    愿望与跨年时的那盏天灯相差不远，只不过这次我没再写上等待。花不了多久时间，我们四个人很快就写满天灯，而不亏是放天灯圣地，准备做得很周到，待我们要将天灯升至天际，老闆还过来点火，空档时间予我们拍照。
    这天的照片好看吗？我其实不晓得，只是追寻记忆中，这天的照片在我们各自回家后，我就没再看见了。不过我相信，这天的平溪之旅，美得不是天灯放上去的剎那，也不是侯硐车站斑驳的歷史痕跡，而是往后无论多久回想起来，我们都可以记得我们曾经多么年轻。
    回家前，纪念品店里的小天灯十分吸引我。我拉着佳芸陪我进去挑半天，每盏小天灯的标价都贵得厉害，可是最后我还是忍不住购买，想为自己留个到过平溪的纪念，也算是送自己即将离开台北的礼物。
    「满意了没……？」店外，等待我们的余昌浩发问。
    「满意了。」我高兴的点点头。
    「来，让我看看你败了什么？」余昌浩接过我手里的小礼袋。
    「十分幸福阿。」我微笑。
    「十分幸福？」余昌浩纳闷。
    我想余昌浩一定不懂吧，为什么挑了那么久，却败了十分幸福。但是我很想告诉他，这个幸福不是我败的，这个小天灯也不仅仅只是商品而已，它会是以后我想你的根据，也会是我还没忘记你的证据。
    所以说，这样的幸福有十分。虽然有点苦、虽然有点累、虽然常常力不从心、虽然常常默默流泪，不过只要我有十足勇气，相信就可以一直幸福……一直幸福……。
    【我想要一直幸福，只要你也能幸福。】

 【第五章】30

    时序境迁，不觉高中毕业，六月末、七月最后，八月的平溪之旅，九月的告别行。要去新竹的那天，很符合台北的天气，天空在午后，几道响雷打响安静的蓝天，没多久果然就下起雷阵雨。
    本来爸爸妈妈要载我去学校的，可是我却发起任性，任爸妈再怎么说服我都一样，我想要自己去车站搭车，想要自己为台北饯行，想要自己去新竹，想要见到余昌浩来送我，儘管我拒绝他了也一样。
    爸妈拗不过我，只好妥协。于是我自己拖着沉重行李，独自到公车站搭车，花多久时间到转运站，其实我已经不太记得，印象中我只是不断祷告，希望余昌浩能出现在我上客运前，那一段等待的时间。
    不晓得自己在固执什么，明明手上没有任何筹码，却还是傻傻的等待奇蹟。好吧，我承认，就当上车的时间只剩最后十分鐘，我已经彻底死心，不再希望有人来送我，不希望有人看见我失落，不希望有人知道我要离开台北，不希望……可是余昌浩却到了。
    他看起来有点喘，只是不晓得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朝我走来，还深深吐几口气，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糟，我以为我在做梦，实际上没有，突然有了想哭的衝动，但是我忍住，毕竟在大庭广眾下掉泪，不是太明智的举动。
    「你要去新竹了吗？」余昌浩走到我面前，问了个白痴问题。
    「当然，不然我怎么会在车站呢？」我逞起微笑。
    「哈哈，也对。」他尷尬的笑，「那你多久会回来一次呢？」
    「不确定耶。」我的眼神游移，「要看我到时候忙不忙。」
    「是喔……」余昌浩语气有些落寞，我竟不明白他是因为找不到话接，还是为了我离开台北而难过，「好吧，那你如果回到了台北，要记得来找我喔。」
    「嗯，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你的。」随后客运到达，剪票人员也喊等待的乘客上车。
    「掰掰。」上车前，我回过头对余昌浩说。
    「掰掰。」他傻傻挥手，微笑却依旧是我习惯的样貌。
    等到我上车坐定，还是频频回顾仍在车站里目送我离去的余昌浩。我其实很想对他说：「我去新竹之后，要记得想我喔。」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却始终无法告诉他。谁让我跟他什么关係也不是，儘管说出后，会尷尬，可以用玩笑的说法带过，但如果要以玩笑带过真话，那我想这句话就没有说的意义。
    离开台北的最后，有见到余昌浩，是令我十分开心的事情。虽然告别的话里没有半句重点，不过至少我还是能解读成，在余昌浩心里，我是有份量的。虽然不及爱情，也不明白好朋友是多好的朋友。
    新竹，风不停的城市。宿舍长廊里，回盪风拍打玻璃的声音。我领着管理员室拿到的房门号码牌，到六楼的宿舍报到。每间六人，房间不太小，有独立的卫浴设备，整体来说感觉不错，至少比大家一起洗澡、厕所公用一间来说，不算太糟。
    虽然环境不差，不过晚上却有认枕的习惯。睡不着的我，出去阳台吹风，隔天依旧试着习惯这个陌生城市。时间经过、季节变迁，一天接着一天走，一个月又下一个月了，忙着感受新竹的风、忙着念旧台北的雨，我也在风城，满了十九岁，也在别的城市里，度过许久前，总在台北与高中同学庆祝的跨年。
    放过大一寒假，漫长的假期里彼此都忙，也没真的见过几次面。大一下，我的生活也开始忙碌，每个人都忙着上班、忙着上课，见面的时间更不容易。突然，我好想回到许久许久前，大家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围着桌子聊天的时候，真的，要求不多，我只想跟老同学再见一面就好。
    然而无法抽身，这些想法不断被压抑在心里。最后我们成为随波逐流，无法与现实和谐的一群人。此刻我看着投影片上，老师不断讲解的传播理论。虽然上课的内容已经不像高中无趣，也不会再有成绩单寄回家，这种恐怖的事情发生，不过其实内心里，还是恳求着些什么事情。
    季节逐步接近夏天，新竹的太阳好大，也不再像台北那么容易有雨。只是每当风不停蹄时，我总还是想起台北的雷阵雨。儘管时间经过许久，某些无法代替的记忆，终究还是无法忘记。
    大学的陌生渐渐过了，往昔的青春也渐渐走了。我们都没当时那么年轻，虽然年纪不算太大，不过我们最终还是经歷完某个阶段，又向着下一个阶段走了。
    「等一下要不要喝杯咖啡……？」课堂上，我的大学同学问我。
    「好阿，要去哪里喝？」
    「靠近新竹堤岸的地方。」他说。
    「那不在学校里对吧？」
    「是阿，所以晚点我载你去。」
    「喔，好阿，麻烦你了。」我向他点头致谢，「不过还有其他人要去吗？」
    「嗯，我正在问。」他说，「可能还有两个人跟我们去。」
    「好阿，有人去当然最好。」我微笑。
    「呵呵，一副很害怕跟我单独出门的样子。」我的大学同学，笑着无奈。
    「不会阿，只是人多比较好玩。」
    「嗯，那就等等下课去囉，不见不散。」他的眼睛弯成两条线。
    下午五点，整天的课终于结束。我拖着疲惫身躯，往宿舍换下轻便衣服。手机在桌上震动，来电显示大学同学的姓名。
    「我要好了，再等我一下吧。」把电话掛掉，我踏出房门。
    吹风的感觉依旧，只是我坐在别于以往的机车后座上。沿途经过许多新竹才有的风景，木製的建桥，还有号称十七公里海岸线的内湾。只见夕阳西沉的景致同样，而新竹可以更清楚看见，我跟其馀三个同学，最后停驻于靠海的堤岸边，坐在路边咖啡厅聊天。
    咖啡车没有电视上浪漫，却真是有位很特别的老闆娘。老闆娘只卖自己想卖的咖啡，只提供自己想煮的食物，令人感觉霸道，却又不会真的讨厌。
    我点了杯拿铁，其馀的人也各自点了他们想喝的东西。天色渐暗，我们悠间的眺望远边海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才发现，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各自不同的故事。不论精彩程度与否，不论生活里阳光、或黑暗，我们同样都走过，人生必定经过的时光。
    离开咖啡车前，我似乎看见无边夜际，闪过丝丝白光，或许是再次的流星吧，只是这次我没许愿，因为其实该得到的我都得到了不是？有些人拼命想追寻精彩生活，只因平常生活太过平凡。有些人不甘于回忆贫乏，所以拼命照相，想留下永恆。可是，当所有的风风雨雨都度过，才猛然发觉，原来平凡就是最幸福。
    想念高中同学，我想每个人都会。无论那些人在那些年，与你熟不熟悉、适不适应，都真的陪伴你度过一段时间。有些情绪是需要时间消磨的、有些思念也是需要时间培养的，不过当一切都经过好久好久，怀念的才发现是最初的地方。
    再次坐上回大学的机车，新竹市的灯光有台北夜晚的样貌。到了宿舍，我慢慢走回房间，听见风依旧拍着玻璃，发出的怒啸声。当我从前还试着习惯时，这样的声音听了着实害怕，现在却已见怪不怪。
    打开手机，看见简讯，是封高中班长传来的讯息。上面写着「时间经过好久，三年六班的同学该聚聚囉，刚好母校校庆已要来到，大家就把那天时间空下来，一起重温高中时光吧！」简单几行字，却有无比暖流轻轻流过。是真的该见面了，到那故事最初、也最后的地方。
    搭着熟悉不过的公车，经过熟悉不过的站牌，看着熟悉不过的校服，终于我又再次回到学校。只是这次我不是以学生身分，而是以校友身分，回来看看老师，见见同学，最好是还能牢记一次学校风景。不变的凉亭，落叶依旧厚厚一层，不变的教室，桌椅依旧乱七八糟，不变的建筑，依旧微散霉气，不变的福利社，依旧商品少得可怜。
    「嗨，好久不见。」看着高中同学，改变不多，却开心到无法言语。
    「真的，好久不见。」我们给彼此一个轻轻拥抱。
    叙旧的话语延续着，我也盼望在陆续回到的校友里，找到我经常想念的那位。只是瑜君出现了，佳芸也回来了，仁杰、苏诗莹、谢孟哲也都纷纷见到了，就是唯独没看见余昌浩。失落的情绪悄悄蔓延，我却不好意思再询问他的下落。
    佯装起笑脸，我同大家一起嘻嘻哈哈。每个人都各自说着大学里发生的趣事，班导师也听着，只见他与我们一起发笑，微微发肿的小腹好像又更大一些，我也持续讲着我的记者梦，大家也听着鼓励我加油。
    有的人依旧聊着天，有的人则跑去乱晃校庆摊贩。这一天，彷彿我们又回到高中时候，青涩如你跟我，彼此络绎不绝，没有陌生跡象，虽然直到临走之际，我都没有看见余昌浩，心中有些失落，不过已经很开心，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阿，只是，不晓得为什么他总是天生劣根性，难得叙旧还可以迟到。正要走出校门的我，看见他的蓝色机车，停在校门口，而余昌浩坐在机车上，露出依旧故我的傻笑。
    【你总是在最后一刻，给我最难忘的记忆。】

 【第五章】31

    再次走回北投街上，只见所有的景物依然。街头艺人依然卖力表演着，长板凳上依然坐着老人在下棋，好大的榕树同样遮着阳光让人们在底下乘凉，许久不见的北投，景色没有太大变化，彷彿都与过去同样。
    坐上余昌浩的机车，又被他载到北投。这个地方我已经好久没来，虽然景色没怎么改变，可是这里却留有太多重要回忆。彷彿我还是能看到，余昌浩第一次带我来这里，也还记得他说要吃微笑，没忘记我们坐在公园看天空，他却发笑说自己在流浪，有过桥上大喊，也有下雨凉亭外，我独自哭泣离去。北投，这个地方，拥有太多重要过去，无论好坏，我们的心情都仍旧存在。
    本来没想重新走回北投街上，也在失去瑜君后，确定自己没有再次到来的机会。殊不知今天校庆，门口我看见余昌浩，只见他的发型改变、衣服更新、摩托车也改了不少，已不復我从前习惯的样貌。
    「嗨，好久不见，我以为你不来了。」我微笑向前招呼。
    「嗯，刚刚才下班，所以现在赶过来。」余昌浩笑着。
    「刚刚才下班？好忙阿。」
    「哈哈，当然阿，赚钱重要。」别于以往，他的微笑收敛不少。
    「可是这样很可惜呢。」我叹气，「今天很多人回来，你都没见到……」
    「是喔……」余昌浩望进校门，「不过没关係，他们也没见到我阿。」
    「哈哈，真是歪理。」我继续笑着。
    「这是事实，哪是歪理。」
    「看来那么久没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看着他，我似乎想起从前从前。
    「当然，因为没变的不是只有我、我希望你也是。」只见我们陷入沉默，余昌浩又说：「不过前提是你的体重也要跟以前一样。」
    「这没什么关係吧。」我瞪他。
    「我是怕你又变重。」余昌浩贼笑。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关心。」
    「不客气。」他戴上安全帽，「要不要去哪里逛逛？」
    「都可以，我不急着回家。」我跨上余昌浩的机车后座。
    「那很好，我们就去老地方吧。」隔着安全帽，他这么说。
    久违，我们一路从学校骑向北投，沿途的风十分凉爽，却吹乱了我头发，迤邐的发丝在空气中飘盪，没间暇多做整理，只是安静的凝望余昌浩，多希望我们还是从前的我们，而不是阔别许久，又再次见面。
    捷运旁的红绿灯，亮起了停止信号。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讲起，已经好久不见，除去最基本的好不好、忙不忙，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说，只见余昌浩拉开安全帽的挡风玻璃，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
    「大家都还好吗？」他问。
    「嗯……都还不错阿。」
    「那今天校庆，老师他们班卖什么？」他又问。
    「噢……今年他们卖花。」
    「哈哈，卖花？会有生意吗？」他大笑。
    「看起来是挺凄凉……」
    「那你有没有赞助呢？」他盖上挡风玻璃，「绿灯了。」
    沉默的我们，途中没怎么说话。我也任由余昌浩带往任何地方，路上我们经过余昌浩带我去的麵店，老闆依旧辛勤工作着，也骑过摆满摊贩的大街，不过时间稍早，现在什么都没有，最后我们停在小巷，小巷的风景不熟悉，似乎不是我去过的地方。
    余昌浩脱下安全帽，领我往小巷前方走。跟着他，巷口出现眼熟的85度c，旁边是以前我们去过的公园，余昌浩带我往凉亭走去，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坐下。不懂为何还是回到这里，只见他视线凝望凉亭外的蓝天，很清澈、很无尽的蓝，与那天下雨的北投不一样。
    「呼……好久没来了。」伸懒腰，我说。
    「哈，可是我每天都经过，现在有点腻。」余昌浩不解风情。
    「怎么可以这么说，北投其实是很漂亮的地方。」
    「哪里漂亮了？不都长一样。」
    「嘖，这你就不懂了。」我叹气。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
    「别夸讲我，会害羞。」
    「嗯……你可能有事，不妨去看医生如何？」他故作关心。
    「你才去看医生。」我嘟起嘴。
    「哈哈哈，别生气，好好的吹吹风，感受公园的辽阔。」他起身，把双手张开。
    「你这样好蠢。」看着他，我笑了出来。
    「快，你也来，很舒服喔。」余昌浩怂恿我。
    「可是这个姿势好丑。」我百般不愿意。
    「没关係，反正只有我在看。」
    「嘖，好吧，那我勉强做一下。」我也同余昌浩起身，像他一样撑开双手。
    似乎瞭解到，为何这个动作很舒服。把身体曲线撑开，呈现大字型，会有心胸开阔的感觉，仅管动作不优雅，我跟余昌浩却很开心，或许是太久没见面，他的脸庞有了别于过去的成熟气息。简单做完体操，我们两个像洩气的皮球，全身放松摊软在椅子上，目光停在远处小朋友玩耍的鞦韆。
    「欸，舒忆涵，你看那个小女生像不像你？」余昌浩指着前方，坐在地上哭的女孩。
    「哪有像，我才没那么爱哭。」我哼声，余昌浩却笑。
    「别说你忘记囉，因为我还记得。以前，有个女生也是这样哭着走离这个公园……」时间彷彿回到许久前，我失去瑜君的那个夜晚。
    遗憾的心情其实还在，每当想到友情的终点，我还是莫名的无法接受。往后，我时常回想那个当下我做了什么，为何要这么对我说话，想挽留友情，却始终拉不下脸，不明不白的失去朋友，就连聊天的资格都被取消，真是一段痛苦的日子阿。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稍稍停顿，「为什么瑜君在那天说我打扰到你们？而且从此就不理我，还能不能顺便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到底……」满腹的疑问，可是余昌浩却制止了我。
    「你还在意这件事阿。」余昌浩温暖的笑了，「不过我想，其实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杨瑜君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可是……」余昌浩比了嘘的手势。
    「你认识杨瑜君比我久，你觉得她是这样的人吗……？」余昌浩见我摇头，随即又说：「那就对啦，只要你还相信她就好。」语毕，余昌浩凝向天空。
    「还记不记得毕业那天，杨瑜君给你的毕业相册……？」他问我，而我点头，「我想里面一定写了她的无奈。谁叫你们两个总是这样，都把彼此看得很重，却又都拉不下脸来。」余昌浩静静描述着，也是到这里，我才惊觉原来我跟瑜君错过了。
    她其实没有不要我，而我也从来没有放弃她。然而碍于自己个性矛盾，我们都在过去的时间里，慢慢被彼此放逐，其实到头来，我才是什么都不懂的那一个，很感谢余昌浩说的这番话，只见我眼眶有点酸，内心无比澎湃。
    「至于那天杨瑜君说的打扰，我想并不是真的说你打扰到我们。」余昌浩回忆，「可能只是瑜君不晓得怎么说比较好，而又不能让你继续待下去，所以才这么告诉你。」
    「为什么我不能继续待下去……？」回忆起那天，一幕又一幕的画面渐涌而起。
    「因为那天你很容易伤心。」余昌浩淡淡的，语气里有些微惆悵。
    余昌浩告诉我，那天苏诗莹跟谢孟哲分手。看到苏诗莹难过，他自己当然不好过，如果那天我也在，想必会被冷落。不过瑜君认为没必要把这件事告诉我，难为我又想东想西，所以瑜君那天才会让我尽快离开，仅管最后仍旧造成无法挽救的伤害。
    「可是那天我问瑜君在一起多久，她还回答我两个礼拜……」我纳闷。
    「哈哈，她说的是她跟仁杰，而非我跟苏诗莹。」我想，我懂得他惆悵的原因。
    原来到最后，我们没有谁真的瞭解谁。一味的误以为，只是让那些时间飘忽的好远好远，突然很想问余昌浩，那段日子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回去吗？又或者能有什么可以纪念那段时间？我好想跟瑜君说声抱歉，抱歉我误会她，抱歉我来不及说出口，其实你很重要。
    总会在长大的过程里，遗失些东西，无论找不找的回来，都已慢慢消磨最原始的天真。并不是真的世间如此险恶，也并非整个世界充满坏人，只是到头来，我们都为了保护自己，而牺牲太多太多，我的眼泪落下来，终于我不是打扰谁的那一个。
    「所以杨瑜君其实很贴心，她知道你喜欢我，也知道你看见我安慰苏诗莹会难过，因此让你先离开。」瑜昌浩说完，露出贼贼的笑容。
    「喔……阿？你说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
    「你是问瑜君知道你喜欢我？还是我安慰苏诗莹你会难过？我说了两句，你问哪一句？」忽然觉得我被整。
    「你……你……」我一时语塞。
    太惨，原来余昌浩是知道的。那他到底瞭不瞭解，多少个夜晚我都想他想的睡不着？又多少个日子我都默默等待他能回头看看我？同时又多少无悔付出他都不以为意？余昌浩，你这个该死的王八蛋。
    「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咒骂完，我还是想知道我最想知道的答案。
    「你还记得，你曾陪我一起去桥上吶喊吗？」余昌浩看着我，很认真很认真。
    「我记得。」当然记得。
    「那你还记得，我说要忘记苏诗莹，而你说要忘记我吗……？」余昌浩露出痞痞的笑，我忽然觉得这个人好讨厌。
    「所以你……」忽然有些感动，「你这个王八蛋。」长久以来的心情，现在终于被看见，本来还想重重捶他肩膀，现在却只是轻轻敲他一下。
    「要不要再去一次呢？」他问我，「我们一起大喊的地方。」
    「好阿，这次我一定去骂你。」我有点哽咽。
    跨上他的摩托车，这次我们往北投图书馆的上边驶去。硫磺溪仍旧滚滚不停、路桥仍旧佇立原地，余昌浩停好车，我再次走到桥上，踏上从前我向桥下吶喊的地方。
    「你以前真不坦率，还说要忘记我。」余昌浩从我后面走来。
    「你果然很讨厌。」我哼声。
    「谁叫你难伺候。」余昌浩背靠桥上扶手，而我微笑。
    「余昌浩～～你这个王八蛋～～」很应景的，我再次向桥下大喊，「我喜欢你～」
    「不错，这次总算比较诚实了。」余昌浩露出贼笑，也做起向桥下吶喊的动作。
    「舒忆涵～～我们下辈子在一起～～」我想我不会忘记他的声音，也不会忘记他这天的表情。
    「还要下辈子喔，你真讨厌。」我望着他，靦腆的笑了。
    「当然，因为这辈子我错过了你。」过了许多年，余昌浩仍旧拥有爽朗笑容。
    虽然今天没有黄昏陪衬，虽然我们还是没有在一起，儘管过去有再多无奈，仅管时间已经恍惚好远好远，但真的有你这句就足够，我会记得，你说我们下辈子在一起。
    【终于，我们还是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第五章】32

    晚上，余昌浩送我到捷运站搭车。吶喊过后，起初的无言情绪完全消失，我想这就是余昌浩的魅力吧，无论到哪里，只要他主导全场，大家都会感到开心，无论他的谈吐是否好笑，也不论他有没有特别耍宝，仅仅他的笑容还在，就已经足够。
    我们聊着，余昌浩说他的上班趣事，我则说我的大学生活。也在彼此讲着现在生活，我们才深深体认原来高中时光，是多么热血又令人怀念，虽然此刻忙碌没有太糟，不过多少还是想念大家都在一起的时候。
    到达捷运站，我们坐在外边围墙欣赏北投夜晚。有特别的风景吗？我想其实没有，只是还想多一点，跟余昌浩相处的时光。看着路边骑脚踏车的阿公经过，也看见妈妈牵着小朋友过马路，儘管这些画面哪里都看的到，不过在北投，这些平凡在我心中反而更深刻。可能是属地关係，也可能是余昌浩在我身边的关係。
    「差不多要回家了？」余昌浩转头问我。
    「嗯。」我点头，「有点晚了。」
    「那掰掰囉。」余昌浩笑笑，「晚安。」
    「晚安。」我也投以微笑，「还有，今天谢谢你。」
    「谢我什么？戳破你的谎言吗？」
    「你很讨厌。」我皱眉，「我是谢谢你陪我。」
    「反正机会不多，你好好就珍惜就好。」他摸摸我的头。
    「我会的。」让心情沉淀，我转身离去。
    步上验票口，心里捨不得。我拿起悠游卡，准备进站，却发现余昌浩还在身后，目送我离去。很想回头看他，再说声掰掰，可是道别说多了，就没价值了，仍还在犹豫，我身后的游客却不断催促我赶紧嗶卡。无可奈何，只好进站，余昌浩却在此刻拉住我手臂。
    「你还在站前拖真久，久到让人赶你。」背对着他，我眼眶微红。
    「干嘛啦……？」我假装生气，掩饰偽装。
    「我是忽然想到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他的语气变得温柔，「舒忆涵，你送我的毕业卡片我有收到，你希望我一直微笑我也有做到，所以……现在换你欠我1件事情。」
    「我能欠你什么事情？」抹掉眼角边快要掉下的泪水，我转过身看他。
    「就是答应我……」他漾起很好看的笑，并且再次摸着我的头，「即便未来有再多难过的事情，也一定要勇敢，好不好？」我想我真的很幸福了，就以很好的朋友来说。
    带着温暖的心情走上月台，熟悉的捷运声，同样打破夜晚的寧静。台北阿，虽然我已经住了许久，却从没好好看过这座城市。心里只记得台北的寂寞，台北带给我的伤害，却没注意万家灯火，微微点缀的亮光。
    当光阴逐渐流逝，人阿、事阿、物阿，所有的一切都在脑海里，像照片般不断的泛黄、再泛黄……才赫然瞭解，遇见余昌浩，爱上他，即便错了又如何？儘管单恋的爱情受伤很多，我把自己走失了又怎样？如果付出需要回报，如果玩笑开不好就会伤人，如果我没有自己很多的误以为……我想我现在是会更快乐的。
    余昌浩、杨瑜君、许佳芸，还有我，舒忆涵。生命里我拥有许多精彩我生活的脸孔，虽然我们都已经前往不同地方，不过只要回忆还在，我相信我们的交情就不会褪色。
    而日子持续着。回台北叙旧，在家待上一天，隔天我就回新竹了。大学同学告诉我现在轮到我们拍片，题材自订，成品发表于期末课堂上。有个想法，我想拍部影片，叫做「半爱情」。
    大学同学们不理解半爱情的意思，我想我也不是完全都懂。只是忆起高中点点滴滴，每当想起余昌浩的偶尔温柔，还有单恋时候所体会的苦闷、酸涩，我就不禁想为这些心情做个註解，并非悼念，只是纪念。
    故事大纲还没想到，不过身为编剧，我正从高中回忆里翻找些什么。那是一段快乐时光，发生了好多事、也总算有篇精彩故事，虽说到最后我仍旧不明白自己当时在等待什么，也不明白最后我等到没有，可是总算我也能轻轻描述，高中有一群很好的朋友，我们都有一段刻苦铭心的记忆。
    不晓得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与他们见面，我想频率应该不是经常。不过只要我在这个科系努力，总有一天，他们也可以在电视上看到我、在广播电台听到我的声音，想着，我笑了，笑着自己的白日梦、也笑着自己的期待。
    于是，空白的纸上，我开始写下剧本两个字。剧本里，有在清晨五点醒来的女孩，想着过去亲爱的他，是不是刚好也在想念？他们一起经歷了十六、十七、十八岁，都在等待的故事里，想为自己留下什么。
    还去过相同地方，那里充满重要回忆。男主角喜欢流浪，女主角喜欢看男主角流浪，在渐行渐远的距离，男孩跟女孩慢慢懂得流浪的意义，不见得是有家归不得，也不见得是没家也没地方可以回去，因为流浪可以是一种宣洩，一种独自放纵灵魂的表现。
    后来他们选择各自道路，相遇的两人分别了。一个离开自己故乡，一个则留在原地，彼此都希望彼此能快乐、彼此也都希望彼此能幸福，因为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很好的朋友无法取代，距离再远、再无边都一样，因为无法取代的是歷久弥坚的记忆。
    写到这里，我想半爱情应该是个完美结局。虽然谁也没跟谁在一起，虽然谁也没有真正获得什么，但无法取捨的其实是重要回忆。而此时，大学同学向我走来，看见我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
    「这是这次的剧本吗？」她问我，而我点头。
    「哇，你写了不少呢，想到该怎么结尾了吗？」她又问。
    「我想到了。」我露出微笑。
    「说来听听。」她起了兴致。
    「我的结尾一定要用这句话。」从同学手里我拿回我的编剧簿。
    思考片刻，决定还是这样写最好。
    男主角对女主角说：「我们都会幸福的。」
    【嗯，我们都会幸福的。】
    全文完

 【后记】值得等待的幸福

    距离写完半爱情，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而在全文完的当下，我一直在想，这样的结局好吗？其他的结局会不会更好？因为女主角最终还是没获得幸福，而是回到最原本的状态，继续等待幸福。
    幸福这两个字好抽象阿，像极了我对这个故事的简介，一半现实的分量，一半虚幻的场景，但整篇故事到最后，我都没交待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毕竟再多说，或许半爱情本身，就会有个什么被破坏，所以我捨不得，打从心底的。
    不过进行到章节之末，我还是想强调，这本故事真的没要悼念什么，并且，它是要纪念什么。每个人的生命中，会际遇太多太多人，而有些人成为好朋友，有些人则造就一段关于爱情的缘分，但偏偏就是有这样的某些人，当不成很好的朋友，却也无法变成最相爱的情人，而是卡在那模模糊糊的中间地带。
    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曖昧吧。可是这两个字，终究害惨太多人，就连晚上想谁想到无法入眠，说出来都好像罪过一样，谁让大部分都单相思呢？但如果谁都不对谁温柔，也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单相思到习惯失眠，因此半爱情阿，要纪念那些「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感情。
    说了那么多，还是要感谢所有认真看完这本书的朋友。虽然夜想并不知道有多少人确确实实的看完它、抑或只挑每章的开头做为故事内容的综合大纲，不过里面的角色，他们都真真实实的存在着，并且也认认真真的生活着，可是如果要问幸福了没有？那我想，这就需要请问他们本人了。
    毕竟活了大把年纪，问自己快不快乐？满不满足？两个无法作答的选项，只好在无解中默默成为句点，谁让时态，真的太难成为定点心情，然而心境就是如此复杂，所以我们才能在一趟又一趟的人生旅途，体会到那么多感触、感慨，还有最后都变成自己见解的感动。
    可是我的初衷，十分反骨，我一直希望这是个后劲很强的故事。怎么样的后劲很强呢？简单来说，开头平平淡淡，结尾，却可以让人感动好久好久，总之，期许半爱情是个韵味留藏的故事。
    那么不用勇敢的故事还要继续连载唷，还请大家给予更多支持。所以说来说去，夜想要表达的，也真的挺单一，半爱情，要纪念那些无法成为爱情的友情，而勇敢不用的故事，最终也是想告诉大家，其实逞强何必呢？我们都是肉做的，身体流的血也红色的，所以痛是自然，更是必然，因此不用逞强也没关係。
    那么看完夜想虚构的故事，也看完夜想后记的废话，还期望2013年，大家都能有个美好幸福，因为那最甘甜的果实，总要等待慢熬成熟时，所以，新的一年，预祝所有人，都能遇见值得等待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