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谁》 （－） 从我有记忆以来，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你在幼稚园门口抱着妈妈的腿大哭的时候，是我牵着你的手走进教室：过了几年，换成你牵着我的手，带我踏进小学的校门。 二年级我从溜滑梯上跌下来，你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我背到保健室，我在你背上感觉到你微微的颤抖，从那时候起我下定决心要少吃一点；四年级的时候，我被班上的坏孩子找麻烦，只因为我不肯让他看考卷的答案，你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居然把一桶拖把水倒在他头上，那几个星期我都很怕你会被杀掉。 国小毕业典礼，我没哭，你也没哭，因为我知道我们还会在一起。 升上国中，我在烦恼额头上的青春痘，你却开始不断长高，桃花运似乎也跟身高成正比不断攀升；国二那年，你跟我说你收到了人生第一封情书，还摺成爱心的形状，你问我怎么办，我跟你说自己看着办，后来我从别人那听说你拒绝了那个女生，她哭很惨，好几天没来上学。 国中毕业，我们一起直升上了高中部。 高中一年级，我才知道原来你的名气大得连学姐都知道，你的座位上总是有吃不完的早餐，我理所当然的分享别人给你的爱心，你还要我不要客气多吃一点，都不知道窗外偷看的视线快要射穿我的脑袋；高二我被叫到厕所去谈谈，一群浓妆妖怪围着我，用擦着廉价指甲油的手拍拍我的脸，要我离你远一点，你不会知道我因为说了关你屁事而挨了一耳光。 你来我房间找我，我躲在棉被里冰敷假装只是想睡觉，因为我怕你看见我肿得像麵龟的脸会比我还痛。 被压力逼得喘不过气的高三生活，我们分享着音乐和笔记，埋首在一张又一张的复习卷和一本又一本读不完的考前复习里，我最喜欢问你的问题不是国文课本里的古文解答，而是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在那群眼睛闪闪发光的小学妹里面。 你永远只是用无奈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摇摇头。 如果你不喜欢学妹，那是不是代表我有机会？ （二） 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哭得不能自己是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我看到你的简讯，迫不及待地披上外套就跑到宿舍楼下，你却跟一个女生站在花圃前面等我。 我认识那个女生，她是你的同班同学、也是我的。 你和她掛着一样的表情，有点害羞、有点开心，告诉我你们在一起了。 我该说什么？我应该说什么？我现在在笑吗？我是不是要说恭喜？ 我的表情一定很僵硬，因为你像是突然醒来一样问我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对，我身体不舒服，我的心痛得快死了。 我却笑着说没事，然后用我此生最虚偽的笑容告诉你，你们好配。 我呸。 然后我回到宿舍哭了一整个晚上，哭到全身抽搐，室友差点想叫消防队来救我，我持着最后一丝力量阻止室友，因为我不想浪费国家资源在她身上。 我们维持着奇怪的三人组关係到了大学二年级，全世界只有你这个白痴没发现她不想要我老是夹在你们之间，我假装不知道继续当你最好的朋友。直到你那天约我出来，我明明看见你脸上勉强的笑容，却故意不问你怎么了，我们玩了一整天，你才跟我说她哭着问你，我和她哪个重要。 其实我也好想知道你的答案。 但，又不敢知道。 这次你还是问我怎么办，我依旧回答你自己看着办。 可是这次，那个哭很惨不能上课的女生，是我。 （三） 我在大学三年级交了第一个男朋友，只因为他笑起来的嘴角跟你有点相似，但只要他靠近我，我就反胃，所以才一个星期我们就分手了。你跟她却是学弟妹口中的神仙眷侣，仙到你们看到我都假装没看见，因为我是俗世的一粒沙子，入不了你们的眼。 跟第一个男朋友分手之后，我马上就交了第二个男朋友，而且还是你的朋友。你看见我出现在朋友聚会时，脸上的表情精采到我好想录下来当婚礼影片播放，但是想到不知道是我和谁的婚礼，我就笑不出来了。 那天散会之后，听说你们吵架了，原因是什么我不知道，但就旁人的耳语又跟我有关。我连一句话都没说，拼命喝酒喝到吐，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男朋友家了，这样也会害你们吵架，那你们的爱情还真不够坚定，分一分好了。 没想到过几天，就得到你们分手的消息，震撼了整个系上。 过没几天，我也和男朋友分手了。没有原因,period. 只不过分手并没有改善我们的相处，反倒让你成了眾矢之的，原本人缘很好的你变成了独行侠，我每次看见你，你的眉头就像锁了千道结，上完课就匆匆离去，我裹足不前的脚步，就像我们之间的关係，停滞、流逝。 我们的大学四年级就像是错开了步伐，关于你的流言依旧在学弟妹口中流传，儘管你不跟学妹单独出去、欧趴糖也是跟别人合送，就连家聚都只是出钱人不到，却还是被讲成无赖的花花公子。 直到我看见她用稀松平常的口气告诉前来八卦的学妹们关于你的种种坏话，在那当下，我什么都没办法思考，走上前就想给她一巴掌，平时碰不到面的你却突然出现抓住我的手，用冷冷的语气问我想干嘛？ 我想干嘛？我揍死这个贱货。 原本我是想这么说的。 当我看着你漠然的脸，却哭了。 我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靠近了。 （四） 说来好笑，这是我第一次坐你的机车后座。国中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我会是你考到驾照之后载的第一个女生，但，那个在学校散播谣言的她才是。 我因为不想戴她戴过的安全帽而拒绝上车，你居然用很兇的语气说你早就丢掉了，我头上那顶看起来很挫的安全帽是全新的，因为自从你变成眾人口中的大坏蛋之后，就没人坐过你的机车了。 老实说，我有点高兴。 你载我回到高中母校，大门深锁，我们只好翻墙进去。你用手机当作照明，拉着我的手找到我们高三的教室，门当然是锁着的，所以我们坐在地上，你看起来放松很多，我侧着脸观察你。 你突然问我为什么跟他分手，我回答你个性不合。 除了你，我跟谁都不合。 这笼统的答案让你又皱起眉，为了转移砲火或可能的说教，我只好也反问你为什么跟她分手？ 你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说早就该分了，在她要求你跟我保持距离的时候就该分了，就不用痛苦两年，连一句话都没办法跟我说。 其实你真的该听她的话，跟我保持距离，因为我对你的感情向来不单纯。 坐在走廊的地板上，看着没什么星星的夜空，我们话匣子打了开来，累积了两年的话说也说不完，有些话我们不是没跟别人说过，但只有跟你说，才能得到我最想要的回应和共鸣。 你笑起来的眼角，果然比第一个男朋友还要好看多了，更好的是，我不管离你再近，都绝不会反胃。 因为是你。 你为我一句玩笑话笑得满地打滚，我也跟着笑得肚子好痛，手掌不断在你背上拍打，你笑着哀嚎，发出的声音好笑到我笑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突然，一股强烈的拉力将我往地上一扯，反身就使我躺在地上。 我睁开眼，是你。 这是你第一次用这么认真的眼神看我。 你啟唇，我等着聆听你想说的话。 但，我还是没听见你想说什么。 因为我们被听到笑声赶过来的警卫给追着跑，仓皇地逃出校园。 （END） 终于，大学四年过去了。 学士帽往空中一丢，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将划下句点。我远离了拍照的人潮，将自己独立在那欢快的世界以外，看着她和朋友笑得开心、不断按下快门，也看见第一和第二前男友和朋友们嘻笑打闹，将学士服穿成性感旗袍。 但，就是不见你的踪影。 我昨天才确认过你会出席，却迷失在茫茫人海中遍寻不着你的身影。我皱着眉从包里拿出手机，拨出你的号码。 铃声，在我后方响起。 你笑着站在我背后，张大双手，等着给我拥抱。 友情的拥抱。 我将自己埋进你的胸口，将一切的喧闹吵杂关在外头，只听见你规律跳动的心跳声，想假装自己被你宠爱。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我侧着脸听见你说，耳边也传来你加速的心跳。 我想挣脱你的怀抱，看看你的脸，到底是什么事让你紧张。 没想到我才把头抬起来，你就用大手扣住我的后脑勺，压回你的怀中。 「不要看我。」你说，语气带着紧绷，「听完把我话说完。」 好，我听。 ﹡ 从我有记忆以来，我的身边就有你。 我忘不了你牵着我的手走进幼稚园的画面，看着你的侧脸，我觉得哭得要死要活的自己实在逊毙了，从那一刻起，我告诉自己要变强、要保护你。 但是喜欢你，我从来不敢去想。 或许是习惯了你的存在，所以我觉得就算我们没在一起也没关係，就算我交了女朋友也是一样，你还是会一直在我身边。 我之所以答应跟你保持距离，原因听起来可能有点他妈的自作主张，但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找到一个能够带给你幸福的人。 可是我发现我痛苦的快死了，光是看见你站在他们旁边，我就必须克制衝上前把你拉走或是揍他们几拳的衝动，但我哪来的资格？ 我只不过是该死的青梅竹马，不是你的谁。 感受到你胸膛的起伏，你深吸一大口气。 我不想再当青梅竹马，喜欢你这件事其实我想了好几千次，可不可以就让我当你的谁。 ﹡ 你好，我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