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江湖》 第1章 《书中江湖》作者：一日三章【上部完结】 简介： 此为上部，下部待定…… 主cp文案： 书中江湖，诡谲云涌，人心不古，小命要紧。 莫名其妙穿越到书中，空尘实在欲哭无泪：这本书的下册他还没看过啊…… 为了不让反派黑化后对自己下死手，空尘想方设法，立志要助自己脱离苦海…… 最后空尘想说，反派是不黑化了，但为啥我好像黑化了？ 【惜字如金·清冷深情·反派攻 x 潇洒不羁·作天作地·苦命受】 （陌盛真x空尘） 副cp文案： 空凡早恋了，早的还是同性恋。 他亲爹一不小心发现了端倪，狠心将空凡送去寺庙清修，给他两年时间改邪归正。 就在空凡真的快心无杂念时，无意间翻看了一本书，起初被强制爱的剧情吓了一大跳，但后来又忍不住继续看，看完还想再看一遍……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他太喜欢书中剧情，在他想重温某些片段时，此书将他拉进了书中世界，正好是他想回味的，受被攻压到榻上撕扯衣服的剧情…… 而现在，他是那个受。 【起初心思单纯，后来剑走偏锋的偏执攻 x 前期各种不服、记仇报复，后期一心要遁入空门的清冷美人受】 （洛悟心x空凡） 前言 再过一个星期，叛逆少年空凡的十八岁生日就到了。 满打满算，他被亲爹空山放逐到这座寺庙已经两年时间了，至于被放逐的原因，是这个年纪里很常见的早恋。 但这早恋有一个很不同寻常的地方，空凡这小子的早恋，是跟一个男孩子谈的。 初初步入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哪个不会在某一瞬间怦然心动？空凡也心动了，虽然他为之心动的对象是男生，可他依然不怕天不怕地、无知无畏地一往无前。 然而很可惜，懵懂爱情才刚萌芽，少年们初尝禁果，只是怀着紧张期待的心情亲了个嘴，就被狠心的家长凶神恶煞地掐断了苗头。 那时候，即便跨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纪，但男的和男的搞对象还是会被称作大逆不道、心术不端的事情的。 空凡一路轻轻松松地长到十六岁，头一回挨了顿结结实实的痛打，根本来不及关心自己的对象情况如何，就被暴跳如雷的亲爹抓着送去了刚建成没多久的一座寺庙，被迫过起了不是抄经忏悔就是给神佛磕头上香的清心寡欲的生活。 起初他小胸膛里燃烧着汹涌澎湃的逆反心，不止一次地试图逃跑反抗，奈何技不如人、寡不敌众，次次都被那些跟他亲爹不是沾亲就是带故的和尚们给逮了回来。 后来空凡收到一封信——分手信。 曾经的对象怪他将自己拖入这泥泞不堪的沼泽，毅然决然地出国留学去了。一字一句看完信的空凡慢慢经历了从消沉到生气再到消停的过程，终于不再琢磨逃跑计划了。 两年时间，他的确变了很多，从一个张狂肆意、敢爱敢恨的青少年，马上要蜕变为能做自己的主的成年人。 但在这个“马上”到来之前，他先意外地捡到了一本书。 此书有些老旧，不知是谁不慎将它遗落在了后山崖边那块饱经风霜的石头上。 微风佛动泛黄的书页，仿佛是在邀请路过的有缘人来将它翻阅。 ——有缘人空凡手欠地拾起这本书，百无聊赖地坐在大石头上，晒着太阳吹着小风，好奇地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却是品出了其中让人欲罢不能的滋味，于是空凡滋滋有味地将这本书给看了进去。 看此书的感受用震惊新奇来形容已经不足够，空凡几次挑眉瞪眼，在心里疯狂感叹：这剧情，也太……刺激了！ 且不说此书讲的是男子与男子之间的爱恨情仇，就说某些片段那堪比小黄书的露骨内容，已经让他十分的面红耳赤、心痒难耐。 好在后山这里除了他鲜少有其他人踏足，不然这光天化日佛门圣地的，他都不好意思继续看。 空凡中途是将这本书合起过数次的，但又被那莫名的吸引力勾着，于是抓心挠肝，自制力缴械投降，他又数次将书重新翻开。 直到日头西斜，空凡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书，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混杂着激动的心虚，忍住把书带走的冲动想法，乖乖将书放回到原处，心里纠结地想着：如果明天这本书还在这里躺着，那我就把剩下的内容看完。 第二天，他如约而至，欣喜地发现，书还在原地等着他这个有缘人。 于是空凡摩拳擦掌，捧着书尽情徜徉在其中的美妙世界。 依旧是看得面红耳热，其中一个角色他很喜欢，看完之后，忍不住想重温片刻，就在他重新翻到被特意折了一角做记号的那一页时，远处天边忽然炸起一道惊雷！ 大晴天的打雷，可把空凡吓了一大跳，一声心虚的惊呼还来不及发出，他人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一本被翻开的书，轻轻掉落在地上。 泛着折痕的书页，随清风簌簌而动，仿佛在无声地欢呼，又一人投身于它神秘莫测的怀抱。 直到夜幕降临，急急忙忙找到后山来的空山四处寻找自己儿子的踪迹，却一无所获，在情绪崩溃之前，他发现了这本躺在地上的书。 空山并没有心力翻看此书，只是那一瞬间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于是顺手抓起书，继续马不停蹄地找。 第2章 找了一天又一天，其他人开始劝他接受空凡已经离开的事实，空山却怎么也想不通，明明他们说自己儿子在寺庙里一切都好，倔性子坏脾气统统都收了，眼看马上就能下山了，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跳崖呢？ 他只是晚了一点来接他回家……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说没就没了呢？ 失去儿子后的空山仿佛陷入了魔怔，他已经找了快两年，仍然没有找到……直到有一天，在整理空凡遗留在寺庙中的那些物品时，他再一次看到那本在山崖边捡回来的书。 空山翻开书，想看看自己儿子会不会在某一页上留下些只言片语，然而翻遍每一页，书上一个手写的字都没有，反倒是书里的内容，即便只是匆匆一瞥，有些字眼实在不堪入目，直让空山惊怒交加！ 他气得连翻手的手都是颤抖的，翻到最后一页后，他重重地合起书本，看着封面上画的带着邪气的古风男子，忍不住怒其不争地骂了一句：“臭小子！死性不改！” 空山对此书避之不及，甚至恨之入骨，一度认为自己儿子是受了该书其中一段殉情桥段的影响，才会想不开。他愤怒地抓着书出门，就要狠狠将它扔到垃圾桶里去，恰巧被一个路过的收废品的大爷瞧见。 亏了大爷爱纸心切，此书躲过被丢一劫，转转腾挪，最后被收废品大爷以一块钱的高价卖给了一家二手书店，老板随手把它放在书架顶层，此书从此没啥机会再作妖，只安生窝在书架上，一窝就是风平浪静的十三年。 直到那一天，一名意气风发、身高腿长、姓空名尘的少年走进这家书店，并一眼相中了它。 风平浪静再一次被打破。 【作者有话说】：新文更新～请往后瞧～ 若对副cp的故事更感兴趣，可以直接跳到第 58 章观看。 第1章 、这儿是他的家 初秋，一缕清风徐徐吹来，从每一片树叶身上拂过，叶随风摇动，飘舞于半空，而后自在而落，轻飘飘落在看花少年的清瘦肩头。 南城，本是一座源远流长的城市，经过这十几年的经济发展，更是一跃成长为繁华不息的热闹都市，应接不暇的高楼、纵横交错的街道、行色匆匆的路人，入目尽是川流不息，入夜尽是璀璨迷离。 在繁华闹市的边缘地段，意外地坐落了一座远近闻名的寺庙，名叫善缘古寺。 此庙依山傍水，也算是个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但是可能当初挑错了山，寺庙盖好后，大家伙眼前一亮幡然醒悟悔不当初：这山是真他娘的高哇！ 幽深古寺、菩萨难求的意境是有了，只是此山过于高大，容易让人望而却步、半途而废。 山有些不尽如人意，那庙总该争口气了吧？ 然而不妙不妙，那庙也忒小……半天时间都能来回逛个三两遍。 这些香客们勉勉强强也能接受，山高点儿就高点儿，拜佛总要心诚；庙嘛，许愿灵验就行……就不要过多在意那些高不高小不小的问题了。 只是为什么你一座千禧年盖的庙，敢取名叫古寺？ 请问是哪位神仙菩萨给你的胆子和勇气？ 那么这样一所一言难尽的庙，它为什么能远近闻名呢？ 那当然是因为庙里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以及一位会算命、且百算百中的年轻和尚啦！ 嗯，很多女香客都双眼亮晶晶一脸真诚地说：“真的只是因为他算命算得很准。” “而不是因为他长得眉清目秀、性格温文尔雅、一身惊才风逸、非常笑容可掬、还很潇洒不羁……” “真的不是！” …… 这天是周天，结伴来善缘古寺烧香拜佛、祈福求愿、看帅哥算命的人比平时多了两三倍。 站在门口的是两名二十多岁的青衣僧人，同样年轻而朝气的脸庞，他们时而耐心地搀扶一下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时而给问路的年轻香客们指一下路。 有个别香客直接抬脚踩上那道三十三厘米高的门槛，他们会不自觉地皱一下眉头。 ——同样皱眉头的人还有空尘，他花啊叶啊的都还没赏够呢，就被师父拉到算命桌前坐定了，而来找他算命的队伍，已经长到让他有些生无可恋。 空尘从小的记忆从这间寺庙开始，在他心里，这儿是他的家。 听庙里那几个年长的和尚说，他是被不靠谱的师父从后山的一棵桃树下捡回来的。 不靠谱的师父在未出家前的名字是空山，剃度后有了个很清新脱俗的法号，叫做清念。 那日清念照旧去后山的山崖边远眺，四周的围栏比两年前高了许多，也安全可靠了许多，他又想到了自己那一去不回的儿子，跳下去陪他的念头第不知道多少遍从脑海中闪过。 这时，小孩啼哭的声音惊醒了他。 清念循声而去，见到一个白白瘦瘦的娃娃，蹲靠在桃树下，哭得那叫一个委屈伤心。 这可怜见的阵仗可叫清念有些惊慌失措，他赶忙抱起孩子跑到好友方丈面前，询问他该拿这孩子怎么办。 方丈波澜不惊地双手合十，淡淡然看了一眼孩子，又看了一眼清念，随后一脸高深莫测地神神叨叨起来：“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稚子无辜，不可舍弃。” 清念：“所以？先报个警？” 方丈：“所以我看这娃与你特别有缘，要是找不到他亲爹亲妈，你就好好养着他吧。” 第3章 清念认真地求问：“……从哪里看出来特别有缘的？” 方丈施施然眨了眨眼，淡定地回答：“头发丝儿。” “……”清念自我怀疑地摸了摸自个儿光滑的脑袋，匪夷所思地看着睁眼说瞎话的方丈，很想回敬他一句“出家人怎么好打诳语”。 清念看着怀中娃娃稚嫩的脸蛋，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儿子小时候的模样，纠结许久，决定暂且按照方丈说的做。 第2章 、新名字——空尘 他们说，空尘被捡回来的时候看着得有四五岁，是一个既调皮又可爱、且对啥都感兴趣的好奇宝宝。 好奇宝宝每天蹦蹦哒哒上窜下跳，生命力极其旺盛，破坏力极其惊人。 清念一个人根本搞不定，喊了其他人一起帮忙照看，一帮好几十岁的中年和尚整天在小空尘身后气喘吁吁地追着跑，简直是一场修行，看破红尘是还不行，控制情绪倒是游刃有余了。 不过后来大家还是发现了一点，这娃四肢发达鬼灵精怪，上窜下跳、上房揭瓦都不在话下，却似乎从来没听他哼唧过一声。 清念到底是娃的挂名爹，几次三番地试探引导后，忧心忡忡地发现，他家娃好像真的还不会说话。 任凭大家怎么教他都不会，就连最简单的“圆圆嘴巴啊”都不会啊出口。 众人恍然，难道这就是他被父母遗弃的原因么？ 据说师父当年还贴了很多寻亲启事，逢人就说自己捡了个娃，问有没有丢了娃的，本就不多的香客们看这和尚整天都念叨这些话，觉得他大抵是念经修禅到走火入魔了，愣是不敢和他搭话，更有甚者，不敢再来第二次。 清念在给娃找爸爸妈妈的同时，也不放心地带着娃跑了一趟医院，就冲娃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他也不相信娃是个小哑巴。 医生的话好歹给了他一丝希望，说这可能是心理方面的问题，清念便又带着娃去咨询心理医生，然而效果并不显著。 半年过去了，没有任何一对父母来认领这个被遗弃了的小孩，然后一帮和尚商量着，要不还是送福利院吧。 虽然清念打心底里很喜欢这娃，娃也像依赖至亲一样依赖他，但总归不能一直这样不明不白地将他养在寺庙里。 清念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已经愧对亲儿子了，更不能因为空凡不在了，就把对他的爱加注在另一个孩子身上……他也害怕这份责任，总觉得自己教不好孩子，不然他儿子最后也不会…… 清念觉得自己和这娃应该缘尽于此了，于是亲自将他送去了福利院。 娃被送走之后，和尚们心里也没太大波澜，毕竟身为出家人，还是要讲究六根清净抛却凡念的，天天鸡飞狗跳的像什么话。 不过，那个第一个捡到娃的和尚，心里却还是生出了一丝挂念。 于是，娃走后的第九天，清念去了那家福利院，打算远远看一眼，看看娃过得好不好。 看到之后却被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 这还是那个恨不能直接上房揭瓦的娃吗？ 咋的孤零零地蹲在角落里，不开心地撅着嘴巴，蔫瓜似的呢？ 望着双眼无神、瘦了一大圈的娃，父爱泛滥的清念莫名觉得又心酸又心疼。 像是心中有所感应一般，娃突然抬头看了过来。 下一秒，娃眼睛一亮，忽然朝清念飞快地跑了过来，一双小短腿倒腾得用力，堪堪跑到他脚边停下，仰着头抿着嘴，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他。 那是一双特别一尘不染的眼睛，就那么一眨不眨地望着清念，那一瞬间，清念在他眼中不仅看到了希望。 还有一丝强忍的委屈。 看得清念心头发酸，他伸出手，稳稳抓住了那只试探着向他伸来的小手。 心中一动、脑子一热的清念做了个决定，不行，娃需要我，我要带娃回家！ 第二天，清念在后山那处山崖呆了很久很久，久到旁边的娃眼里都盛满了疑惑。 清念不知是在对他说还是对谁说：“我在跟你哥哥道别呢，也在跟他道歉。” 看出娃眼里的好奇和期待，清念笑了笑：“想要有个哥哥是不是？” 毛茸茸的小脑袋用力地点了点。 清念指了指天空，叹道：“哥哥可比你大了十五岁呢，你可要快点长大。” 娃感受到清念的悲伤，伸出小手笨拙地抱了抱他。 一缕清风拂来，从一大一小身上吹过，清念稳稳地抱着娃，一步一步下了山。 才遁入空门没多久的清念毅然决然地还俗去重操旧业了，为了尽快给娃上户口，还特地走了关系…… 娃就这么被他收养了，也有了新名字——空尘。 第3章 、会有血光之灾 原本清念是想在山脚下的城里好好陪小空尘长大的，但是万万没想到娃十分向往山上的生活，三不五时就拉着他仰望山顶，小手直指寺庙尖儿，小脚蹦蹦哒哒就要往山上跑…… 清念想，反正这庙我是投资人，四舍五入也算是家了。 于是，清念又带着娃上山了…… 直到长到七岁，小空尘才终于开口说话。 也许因为从小在寺庙里耳濡目染，小空尘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鼎鼎有名的那句佛教用语：“阿弥陀佛。” 那天，当着大家伙的面，老父亲清念流下了两行激动的热泪。 第4章 后来有一天，十岁的小空尘抓着清念的手掌玩，忽然认认真真地对他说：“师父，明天你不要下山。” 清念饶有兴趣地求问：“为啥？” 小空尘继续一脸认真，却语出惊人：“会有血光之灾。” 清念面色僵了僵，忙在心里安慰自己：“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他不是在咒我不是在咒我……” 清念拉过他的小手，语重心长地说：“小尘啊，出家人不打诳语知不知道？” “知道，”小空尘眨着黑黝黝湿漉漉的眼睛，仍然十分认真，“真的会有血光之灾。” “……”清念眉角跳了跳，算了算了，自己捡的娃，自己养大的娃，不能打不能打…… 第二天，清念一大早就起了。 一开门，发现小空尘居然在门口堵他，还堵得有模有样的，张开双手拦着不让他走。 “师父陪我玩。”小空尘扬起白白嫩嫩的小脸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炯炯有神。 清念蹲下身，扶着他的小肩膀，耐心地说：“师父下山有要紧事撒，我尽量早去早回哈，回来就陪你玩！” 小空尘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现在。” 清念一向宠溺空尘，再加上空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执着地向他撒娇过，老父亲的心一下就软了。 他耐心十足、轻声细语地哄了小空尘足足半个小时，眼见快要迟到了，耐心也实在被磨完了，不由得严肃道：“空尘，再胡闹就罚你去抄经书咯？还有，你作业写完没有？” 小空尘死死拽着他那黄澄澄的袖子，咬着牙不说话。 “好了，我答应你，回来一定会陪你玩的！为师先走了啊。”清念一边说，一边将空尘的手掰开，转身飞快地跑下山去了。 然后，他住院了。 好在这血光之灾算是轻的，清念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腿骨折了，看那一层厚厚的石膏，估计得有一段时间下不来床。 小空尘晃悠到他床边，又是难过又是担忧，却偏要装出一副傲娇样儿，用稚嫩的童音问他：“让你不信我，肠子都悔青了吧？” 末了，脸又一垮，委屈巴巴地补充了一句：“还骗我，说要陪我玩。” 清念简直苦不堪言：“你个小没良心的，你看看为师都伤成啥样啦？我都感觉不到这条腿的存在了，还有我这手臂和这英俊的脸蛋，都擦伤了！我伤得这么严重，你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为师好伤心呐……” 作势抹眼泪的清念并不知道，在他飞快跑下山时，小空尘也立刻追了上来。但是小小年纪的他根本跑不过清念，等小空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山脚下时，清念早不知道去哪了。 “哼。”小空尘皱着眉扭过头，过了一会儿，又递给清念一碗热粥。 到底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脸上的关心之情一目了然，清念笑嘻嘻地接过那碗粥，心想娃心里还是想着我的！没白养！ 清念拿调羹在碗里搅拌了几下，黑黝黝的杏目越睁越大，欣慰的神情很快变作不可置信：“空尘！我明明都闻到肉味了！肉呢？” 小空尘缓缓端出另一碗粥，淡淡看他一眼，用稚气未脱的声音煞有其事地说：“师父，你是一个和尚呀，要自觉一点，不要动不动就破戒，这样不好。” “你不也是个和尚！再说了我现在是病患！” “所以我被你带坏了呀。”小空尘理所当然地回道。 他抬起小手颇为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小寸头，用奶声奶气的童音井井有条地说：“而且我和你不一样，我还没落发，不算佛门弟子，最多……最多算个带发修行的小和尚！” 清念被小空尘一激，嘴角没来由地抽了抽，意识到自己气势上绝对不能输，这位中年和尚当即决定厚颜无耻地对小空尘做吓唬状：“瓜娃子，信不信明天我就把你头发全给剃了！把肉粥给我！” “我才不信呢。”说完，小空尘悠哉悠哉地舀了一勺排骨粥，炫耀似的吹一吹闻一闻，然后稳稳当当送入自己的小嘴中。 “……”清念不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青菜粥，只好循循善诱，“娃啊，你师父我现在正是养病的时候，得吃好一点，你给我也打份肉粥呗？” “少骗我，医生叔叔说你现在得先吃些清淡的。” “那你也不许吃！”清念耍起了无赖，“哪有当着师父的面破戒的？像话吗？” 清念不正经地想：要破也是一起破啊…… 小空尘一本正经又理所当然地说：“但是我还是小孩子，还要长身体，不吃肉的话会营养不良，要是不让我吃肉，你就是欺负儿童。” “……哎哎哎，娃啊，言重了言重了……”清念终于败下阵来，无奈而认命地呼哧呼哧喝起了青菜粥。 第4章 、庙里有个会算命的年轻小和尚 从那之后，清念发掘了空尘的潜质，当然这个发掘的过程，饱含了他悔不当初的泪与痛。 空尘算命的本领似乎与生俱来、无师自通，拿过人手掌一看，就能知道大概的吉凶。虽然不到一算一个准的境界，但也能八九不离十。 清念没想到自己居然捡了个天赋异禀的娃，于是决定倾其所有地教空尘，还硬跟空尘说自己会读心术。 一开始，小空尘是无条件相信清念并对他抱以迷之崇拜的。后来，他终于发现了原来清念口中所谓的读心术，其实就是心理学…… 第5章 那时他年纪小，并不喜欢上师父的“读心术”课程，清念也不想逼他，只每周给他上一节课，长年累月也能学到不少东西，但自从直空尘高考落榜后，清念就开始硬逼着他学这又学那了。 老父亲只有一个殷切的念头：娃总要有一技之长，以后才好谋生啊，山外有大好世界，他总不能一辈子都在这庙里了，总有一天会离开寺庙的，总不好让他半道上饿死…… ——集算命术与读心术于一身的空尘非但没有在半道上饿死，反而靠着过硬的实力与颜值，越来越风生水起。 在短短半年时间内，他出名了。当然，是小范围内的。 香客们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空尘这块“活半仙”的招牌就打得响当当了。 善缘古寺的香火一度迎来最巅峰时刻。 空尘是他们这一辈弟子中入门最早、年纪最小、本领却是最好的大师兄，但他本人其实不想给那么多人算命，尤其当了一阵子算命先生后，心里莫名地感到有些腻了。 他总觉得自己一算一个准的，太泄露天机了！万一哪天老天心情不好，把他这个惯会泄露天机的给收走了怎么办？！ 对此，清念曾老神在在地鼓励过空尘：“小尘啊，不想给人算命的话，就离开寺庙，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吧！为师相信你一定能闯出一番天地，或者要不去国外念书也成啊……” 空尘还没想好要怎么闯荡，对留学也敬谢不敏。 清念又说：“既然你横竖都觉得迷茫，那不如还是待在你师父我身边迷茫吧……” 空尘：“……” 清念还说：“那等忙完这个周末，我带你下山去玩撒……” ——想到这里，童心未泯的空尘抚了抚白净无暇的衣袖，重新打起精神，端端正正地抬头挺胸，硬是端出一副气定神闲、高深莫测的模样。 长长的队伍开始慢慢地挪动。 “小师父，我想算姻缘。”一位二十出头的女生满面春风地坐到空尘面前，见他淡然地点了点头后，又含羞带怯地补充说，“算算我和你之间的姻缘呗～” “……”空尘淡淡抬眸，不温不火地注视着她。 女生昂首挺胸，很勇敢地注视了回去。 空尘叹了一声，简洁明了地说：“这位施主，小僧是出家人，没有姻缘。” 淡淡的语气，清亮的嗓音，懒懒的眼神，不知不觉就让人着了迷。 “佛说众生平等，凭什么你没有？你怎么就知道你一定没有？难道你给你自己算过吗？再说你不是留着寸头呢吗，没剃度也能算出家吗？” 空尘：“……” 空尘当然没给自己算过，见这人如此固执，他也不想继续和她争执，不答反问道：“你真的要算？” 女生豪迈地拍桌：“对！你敢敢算！” 三分钟后，这位豪情万丈的女生一脸沮丧地走了。 见空尘面露无奈与不悦，坐在旁边的助理小师弟见机行事地扯高嗓子喊道：“有请下一位！” 又一名满面春风的女香客含羞带怯地坐到了空尘面前。 …… 一天下来，空尘累惨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看着镜子中那张轮廓分明的清秀脸庞，他明明白白地知道，来找他算命的绝大部分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所以有时候他更愿意给一些牵挂子女的大爷大妈算命。 但是师父又和他说过：“嗐，爱美之心人人皆有，她们也没什么错，谁让我徒儿就是生得那么好看呢……” 第5章 、这是一本纯爱小说！ 周一，对于上班族而言是忙碌的工作日，但在善缘古寺这里，却是较为清闲的一天。 早晨的敲钟声悠扬飘渺，早起的空尘悠哉悠哉地晃悠到清念的门口。 今天，是空尘的十八岁生日——十三年前的九月十五，是清念在后山捡到空尘的日子，这个日子后来便成了空尘的生日。 不知不觉间，空尘已经长大成人，而老父亲清念也离花甲之年不远了。 换下僧袍的空尘显得愈发有少年感，白色卫衣搭配黑色牛仔裤，头上压着一个嵌了三个金属环的白色鸭舌帽，整个人看起来拔高拔高的，既帅且酷。 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懒洋洋的少年音紧随其后：“师父，太阳都爬上山头啦，赶紧起床啦。” “哎哎哎，来啦来啦！”清念一手开门，一手却还忙着穿袖子。 空尘自然而然地伸手，帮他把纯棉外套捋好，忍不住笑道：“师父，我们倒也不差这一分钟，您老人家这风风火火的，哪里像出家人的样子。” 听听这语气，到底谁是老子谁是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空尘才是长辈呢。 说来也怪，有时候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确实很奇特，庙里的和尚们一开始也感到费解，心想这俩人为啥不以父子相称，反而是是以师徒相称？不过时间一久，他们又见怪不怪了。 “嗐，我这不是不想让你久等嘛。”清念老神在在地一笑，长手一伸，熟练地与已高他半个头的空尘勾肩搭背着。 开玩笑，让空尘这个小崽子久等的后果就是一把年纪的清念得不停地哄他、迁就他、给他这个臭小子买这又买那…… 两人步行下山，一个多小时后，来到了有点冷清的山脚下。 第6章 清念边走边问：“小尘啊，今天想去哪里玩啊？” 空尘雀跃道：“哪儿都行啊。” “那我们先去逛逛商场吧，给你买点新衣服新鞋子，蛋糕也要买！然后我们就可以去吃香的喝辣的了！” “好！”空尘高兴地点点头，“我还想去书店看看。” 清念“哟”了一声，好奇地看着他，挑了挑眉毛：“开窍了？” 空尘一本正经道：“多看书，有好处。” 其实更多的是为了打发打发时间。 清念哈哈大笑起来，用力一拍他肩膀：“行，那买多几本！” 爷俩一直玩到傍晚，才意犹未尽地打车回去。 然而十分不巧，撞上晚高峰加追尾事故，车子走得比人还慢，往往停个好几分钟，才能挪个几十米。 走走停停摇摇晃晃下，坐在副驾驶、有点晕车的中老年人不禁昏昏欲睡，坐在后座的年轻人也感到百无聊赖。 窸窸窣窣一番，空尘从刚买的一堆书中，挑了一本觉得名字还挺好听的书，认真地看了起来。 ——空尘在那家不大的二手书店选这本书时，清念也看到了书名和封面，欲言又止地看了空尘好一会儿，一副想阻止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神情，搞得空尘都有些莫名其妙，正想问怎么了，清念忽然闭眼叹了一口气，摆出一脸沉重的宽容：“你想看就看吧……” 空尘拽着书，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不就是一本玄幻小说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看着看着，空尘于不知不觉间沉浸在了故事中，看到某部分剧情时，空尘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身体不自觉坐正了，还下意识地把书也立了起来。 天哪！空尘忽然间恍然大悟！ 怪不得一开始他还纳闷怎么出场的角色几乎都是男生，女生只有寥寥几个，戏份还少得可怜，让他都猜不准哪个才是女主……殊不知，原来这本书压根就没有所谓的女主！只有男主和男主！ 这是一本纯爱小说！ 空尘咽了咽口水，十分心虚地瞄了一眼清念，见对方瞌睡打得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在心里直呼好惊奇好刺激啊！ 但马上他又反应过来，自己当时拿这本书时，师父可是一脸“怎么这孩子也爱看这种书”的沉痛表情……不是，师父是怎么知道的啊？ 不会吧，难道师父也看过这本书？ 不能吧？ 空尘快速地眨了好几下眼，忽然心痒痒的，悄悄地又翻开了书。 之后的部分剧情真是越看越上头、越看越刺激，尤其是另一对，没想到当主cp还在懵懵懂懂地探究感情时，副cp那边已经把该做的全都做了！ 作者文笔不差，虽然有一些直白露骨的描写，但却不低俗，反而写得惟妙惟俏，引人浮想联翩……只要稍微一想象，那些文字立刻有了活色生香的画面和场景，简直让空尘这个不谙情事的小男孩开了眼。 空尘脸红心跳地看完最后一页，这时车子也终于摆脱束缚，开始疾速行驶，意犹未尽的空尘开始窸窸窣窣地找书——看完上册后，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下册了。 第6章 、大意了！今天出门咋没算上一... 仔细翻找片刻，空尘奇怪地“嗯”了一声，小声喃喃自语了一句：“难道我没买下册？” 皱了皱眉，觉得不甘心，又是一顿找。 “还真的是……”无奈地叹一口气，空尘掏出手机，心想，看电子版一样可以。 然而，他找遍全网，十分惊讶地发现，这本已经面世很多年的书，居然一直只有上册。 不解，空尘十分的不解，于是他去贴吧搜索，为一探究竟。 其中一个帖子的浏览量遥遥领先，是作者的一条动态。 ——“玩儿够啦！我要开始闭关咯，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与厚爱，还请静候佳音，我们下一本书再会！【抱拳】” 帖子下有成千上万条评论，大部分都是在催作者快快出下册的。 出乎意料的是，楼主没有回复任何一条。 十年前的、五年前的、最近一两年的，时间在往后推移，问作者啥时候出关的人变得越来越少，各种五花八门的猜测反倒增多了。 有的说作者回家分遗产继承家业去了，有的说也许再等个几年就能等到了，还有的说作者因为情感问题退圈疗伤去了…… 空尘还看到有人说：也许作者看破红尘，出家当和尚去了？咱们组队去各大寺庙溜一圈咋样？ 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完突然发现一条很让人哭笑不得的留言：“作者可真是位奇人，前两年写的文呢，好像生怕读者看不懂，后两年写的却生怕读者看得懂……现在可好，连作者啥时候开下一本书都不知道啦，哇，我这是粉了个啥样的作者啊……嗐，真是爱恨交加呐！” 空尘忍不住又笑了笑，觉得这位网友说的也有点儿道理，这本书关于主cp的感情线，确实有些朦胧复杂，不往后看都不知道那是一对儿，好像许多该浓墨重彩的地方，都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又刷了一会儿相关的帖子，空尘吃惊地发现，原来他看的这本竟然还是修改版，他有点不敢想象初版也就是网友口中的完整版是怎样的。 控制住自己想要求完整版资源的手，空尘强迫自己退出页面，赶紧按了锁屏键。 第7章 拿起刚看完的那本书，仔细端详几眼那有着唯美意境的封面，忍住回味一遍的念头，空尘将书轻放回腿上。 除去一些刺激片段，主要还是这本书留了一个很大的悬念，让人抓心挠肝不得不好奇后续剧情。 书中有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大反派，反派黑化后心狠手辣地废了男主子书尘的全部修为，还打算给他来个一剑穿心再一脚将他踹下无边悬崖。 好在这时候另一位男主——叶暮，及时赶过来了，他与大反派大战几百回合，打着打着打到了悬崖边，大反派被暗中飞来的利器打中，身子蓦地一歪，直直坠向那万丈深渊，坠落时还不忘抓个垫背的……子书尘见叶暮被反派拉住跟着坠崖，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妄图抓住他…… 然后故事到这就没了！ 没具体说男主们和反派坠崖后到底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尚未表明心意的男主们要怎样修成正果……不过空尘更喜欢的还是那对副cp，他们两个身体离得无限近，心却隔了万丈远，前期囚禁强制，后期相爱相杀相离，也不知道最后的最后会不会在一起…… 读者们看完上册心里不免会疑虑重重，但是作者迟迟不出关，大家也无可奈何，空尘刚入坑，并不是老书粉，一向随遇而安的他也更看得开一些。 既然作者迟迟不给他们结局，那就自己在心里先给他们一个好结局好了。 将目光挪到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中，一边赏景一边在心里构思了一个好结局之后，很快空尘便不再执着于这一茬。 越来越多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眼看就快到山脚下了，空尘往前倾身，正准备喊清念起来，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足以让人心惊肉跳的撞击声！ “嘭———” 与此同时，还有玻璃猛然碎裂的声音，清脆又刺耳。 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四处飞溅，横冲直撞不过片刻，就染上了鲜艳刺眼的红。 像不得不发的弦上箭，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蓝色的士车就以一道不怎么优美的弧线，惊心动魄地被撞飞了出去——— “咚”的一声，整个车身急促坠入冰凉的湖水中。 顿时耳中只余一片嗡鸣声，刹那间，空尘大脑一片空白，就连感受疼痛都变得迟缓，不过短短一瞬间，他的意识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在一片模糊殷红的血水中，空尘沉重的眼皮慢慢耷拉下来，在彻底闭眼前，他突然没来由地在心里懊恼了一句：“大意了！今天出门咋没算上一卦！” 第7章 、还挺好看 空尘是在一个阴森森的山洞里醒来的。 醒来时，头痛欲裂，无数记忆在脑海里翻涌，却像被浓雾笼罩住了一般，一样都看不透捋不清。 他缓慢地睁开眼睛，四处望了望，忽然看见一名红衣少年正飞快地挥舞着剑，凌厉剑气凶猛地扫过四周，半挂在墙壁上的昏黄烛光被打得忽明忽暗，小火苗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少年上窜下跳腾转飞跃，忙得不可开交，他的动作利落而决绝，似乎是在和什么东西殊死搏斗。 空尘站在不远处，迷惑地揉了揉眼，这才渐渐看得清楚，原来红衣少年是在和无数不知打哪儿来的飞剑搏斗。 刀光剑影不断，耳边充斥着无数剑刃相撞的清脆声，空尘一双眼睛看得眼花缭乱，两只耳朵听得叮叮当当，心说这梦做得好刺激！ 看着看着，他忽然饶有兴趣地发现，居然没有一把剑是冲着自己来的。 正纳闷儿在自己的梦里怎么只是个看客呢，空尘的目光忽然就被一把猛然停住攻势的剑给吸引了。 下一秒，他骤然反应了过来！ 只见那把蓄势待发的剑，骤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少年后背心口的位置刺去！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千钧一发间，空尘来不及思考什么，直接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少年被他撞得往前踉跄了两步，猛地扭头看他，如血的目光复杂过了头。 空尘就那么义无反顾地为少年挡了一剑，结果出乎意料的疼。 在漫无边际的痛感包围下，空尘龇牙咧嘴地晕死了过去。 他以为梦断了，自己就该醒了。 …… 那名还在浴血奋战的红衣少年一时无暇顾及他，等终于击碎所有飞剑，倒地不起的人眼看着也就只剩那么一两口气了。 脸色阴沉的少年散去周身戾气，眼也不眨地看着倒地不起的人，神情变得阴晴不定，他皱着眉头垂眸打量片刻，终于还是弯下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原本正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的人，今日被灌了一口药后突然不要命似的猛咳了起来。 喂药之人随即放下药碗，蹙着英气的眉盯着那个咳得撕心裂肺的人，手上青筋倏地一跳。 下一瞬，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扶上了自己的肩，微微有些冰凉的触感让他心下一惊，紧接着，右手被人猛地用力一拉——空尘换了一个坐着的姿势，继续撕心裂肺地咳。 换气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叹，空尘边咳边在心里惊了一下，心说我这是咳出幻觉来了吗？ 忽然，后背传来舒服的感觉，原来是有人在轻缓地拍着自己后背，帮着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咳嗽声终于慢慢平息下去。 第8章 空尘咳得痛不欲生，嗓子眼里火烧火燎的，本能地哑声开口：“水……” 话音刚落，一杯水就被递到了空尘面前。 空尘接水的时候多看了一眼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不自觉地挑了挑眉。 还挺好看，跟我的手有的一比。 ——唉，都这样了，这家伙居然还能分心开屏，也是难得。 咕噜咕噜一顿响，杯子立刻见底，一杯温水下肚，空尘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谢——”他边说边感激地抬眼，望向那个在关键时刻帮了自己大忙的人，话音却戛然而止，拿着杯子的手也猛地僵住。 空尘不解地皱起了眉头，又用力眨了眨眼，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少年垂眸，淡然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沉默地与他对视。 晃了晃头，面前的景象丝毫未变，空尘又用力眨了眨眼，觉得非常不可置信，自己一定是还在做梦。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之前梦里那个红衣少年。 空尘这回看清楚他的脸了，顿时觉得书中那些描写公子世无双的词句，真真是毫不夸张。 如玉的皮肤质感，轮廓分明的五官，少年周身的气质就像那冰雪天地里的高山雪莲，令人叹为观止而不敢肆意靠近。 少年英挺的眉眼是近乎冷漠的冷峻，眼神清澈明朗但却无波无澜，令人看不清他的情绪——也许是他隐藏得极深。 有两小撮龙须刘海温顺地飘逸在少年脸旁，空尘的目光最终落在他头上的赤色木簪上，上面缀着一颗殷红色的玉。 还挺好看。 没想到哇，自己有一天也会梦到这样玉树临风国士无双的美男子。 似乎是他的目光太过直接，甚至可以说是冒犯，少年眉心忽而微微一蹙，面无表情地拿过那个仍僵在半空的茶杯。 空尘尴尬地收回手，干笑一声，心说罪过罪过，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种眼见色不起心不动念之人，没想到居然在梦里被一名男子迷了眼。 第8章 、不是梦境吗？ 没想到哇，自己有一天也会梦到这样玉树临风国士无双的美男子。 似乎是空尘的目光太过直接，甚至可以说是冒犯，少年眉心忽而微微一蹙，面无表情地拿过那个仍僵在半空的茶杯。 空尘尴尬地收回手，干笑一声，心说罪过罪过，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种眼见色不起心不动念之人，没想到居然在梦里被一名男子迷了眼。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空尘忙在心里默念。 少年淡淡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端过来一只碗：“把药喝了。” 清冷的声音，其实很好听，但那不容拒绝的语气，让人莫名起反骨心理。 空尘拧眉看他：“？？？” 什么东东？你再说一遍？ 一碗乌漆嘛黑、散发着浓郁苦味与难闻的中药味的药，稳稳当当停在空尘面前，还是那只修长好看的手，但空尘这回可没有心情多看一眼了。 “这啥玩意儿？毒耗子的吗？我才不喝！”空尘鼻子一皱，小身板灵敏地往后一躲，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他终于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咳得那么痛不欲生了。 这药绝对有毒！ “自己喝，还是我灌你？”少年不由分说地把碗又往前送了几分。 空尘：“……” 空尘生气地瞪他一眼，硬邦邦地开口：“你没看见刚才我咳得有多难受吗？我不喝，是药三分毒，我才不喝，要喝你自己喝！” 少年不悦地蹙眉，看了一眼空尘，又垂下目光看了一眼那碗药，又抬起目光看了一眼空尘。 空尘被他看得直起鸡皮疙瘩，看少年眉头紧锁一副一丝不苟的模样，他莫名觉得这家伙好像在思索一个问题：我到底要不要把人打晕？ “……”就在空尘准备无赖地装死的时候，少年忽而抿了抿薄唇，端着药开始向空尘靠近。 空尘莫名心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 这人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也怪瘆人，不会真的要灌他吧？ 不行，老子的梦，老子做主！ 就算灌也没用，老子死也不从！大不了不做这美梦了！ 空尘心一横，莫名来了底气。 就在这时，少年忽然伸出一只手，搭在空尘肩上，一把将他按坐在床上。 空尘被按了个措手不及，正要挣扎着起来，头顶突然传来一句冷冷淡淡的话：“良药苦口。” 何况还都是他珍藏的稀罕灵药。 “我又没——” 空尘话还没说完，下巴突然被人轻轻捏住了。 “唔——” 哎呦我去还真灌啊？！！ 空尘连忙抬手去掰少年的手，甚至想把那罪魁祸首给打碎，然而没能得逞——少年松开他下巴，轻飘飘伸出两指，快速且用力地在他锁骨下点了一下，然后，空尘的手就僵在那儿动不了了…… 空尘：“？？？” 空尘：“！！！” 任凭他怎么对少年使眼色，那家伙都八风不动，而且还灌得不紧不慢，颇有耐心，愣是一点都没让空尘呛到，愣是一滴都没浪费掉。 半晌，少年终于解了空尘的穴道。 空尘抬手捂上被点了穴的位置，一边揉按一边生气，那模样看上去有点可怜，少年瞥了一眼那细皮嫩肉的人，又收回目光。 第9章 空尘被人捏着下巴被迫仰头喝了一碗堪称惨绝人寰的药，现在已经一脸的生无可恋了，只十分迫切地希望自己能立刻马上从这噩梦里惊醒。 古有蛇蝎美人，他的梦里有冷血公子啊！ 空尘苦大仇深地瞪了一眼那名冷血公子，瓮声瓮气地控诉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你凭什么灌我药？而且连声招呼都不打，就不怕我呛死吗？你还点我的穴，痛死了！” 哪怕是梦，空尘都觉得自己丢脸丢大了，居然可怜兮兮地被人逼着喝那么苦了吧唧的中药！ 这也就算了，但为什么自己没再抵死反抗一下呢？这么容易屈服，也显得太没骨气了！ 唉，难道就因为对方有一张帅气的脸庞吗？！ 太不争气了！！！ 空尘暗暗在心里大声地数落了一顿不争气的自己…… “你说不喝，我才灌的。”少年一板一眼地沉声道，语气表情和之前的冷若冰霜相比，温软了些，空尘可以四舍五入勉为其难地理解为，这家伙是觉得他还挺无辜。 但他无理，这个不能忍！ “那我都说了不喝了，你为什么还要灌？那么黑嗖嗖苦兮兮的药，换你你乐意喝吗？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晓得不？”一番反驳的话说完，空尘心里舒坦了些，他没骨头似的躺在床上，准备闭上眼睛静静等着梦醒。 “……”少年似乎噎了一下，顿了顿，才有些别扭地解释了一句，“你有伤在身。” 空尘：“？？？” 啥玩意儿？ “什么有伤在身？”空尘猛地睁开眼睛，疑惑不解地皱了皱眉。 少年垂眸看他，语气终于不再那么冷冰冰：“不疼了？” 空尘更加一头雾水了，心想不愧是我做的梦，总是那样毫无逻辑可言。 少年眯眼看了一眼他胸口，伸手拿过放在一旁的衣衫利落地丢过去：“你的伤既已养好，那我们便走吧。” “啊？走去哪？”空尘拨开罩住自己的那些衣衫，一骨碌坐了起身，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并不像少年那般，着一身高贵冷艳的锦衣华服。 少年挑眉看他，不温不火道：“幻境之地不宜久留，需尽早离去。” “等等！”空尘忽然提高了音量，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他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此时此刻所有的感受，都太过真实了。 空尘用力掐了自己一把，颤抖着音调，不可置信地问：“什，什么之地？幻境？不是梦境吗？” 少年再一次蹙眉，自他醒来，这是自己第几次蹙眉了？ 片刻后，少年平静地抬眸看向空尘，心中却百转千回地想：莫非这段时日药量不曾控制得当，把人喝傻了？ 空尘何其眼尖，嘴角当即一抽，不客气地拿手掌在人眼前虚晃了几下，道：“阿弥陀佛，你干嘛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我？” 少年怜悯地望着他，轻叹一声：“……” 空尘：“……” 第9章 、天雷 片刻后，少年语气生硬地说他并无此意。 他眼中的一言难尽转瞬即逝，清明的眼眸顷刻间又被冰雪覆盖，一下子又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漠然感。 少年垂眸转身轻推开门，空尘只好先压下朦胧疑虑，三下五除二地穿好衣服，紧跟上他脚步。 不料刚在门外站定，眼前匆忙闪过一道白光，明晃得刺眼，让毫无心理准备的空尘下意识紧闭双眼，狠狠地抖了抖身子。 惊魂未定地睁开眼，远处天边突然“轰隆轰隆”炸开几声震耳欲聋的雷响。 冷不丁又被吓了一跳的空尘：“……” 正要心有余悸地缓一口气，忽然一道闪电直直劈了过来！ “啊啊啊——”空尘猛地睁大了双眼，慌乱地失声惊叫道，“我我我怎么感觉它是冲我们来的啊？！” 话音刚落，那道天雷生生劈在他脚边，无数细碎的光与尘土飞屑于刹那间迸出，差点模糊他双眼。 空尘：“……” 要不要这么一语成畿？ 空尘迟钝地低头看去，那个位置，恰巧是少年刚刚站的位置。 在天雷径直往这边劈来时，少年眼疾手快地跳到一旁，躲过了一招。 空尘莫名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刚刚紧张兮兮地伸手想去抓少年的手时，会被他无情地一掌拍开……空尘默默握紧拳头，望向少年的目光，生生多了一份感激。 感谢拍开我手之恩！ 少年只来得及匆匆看他一眼——不过几个眨眼间，又几道携着刺眼白光的天雷猛烈地从天而降，和之前那些堪称有灵性的飞剑一样，全都只冲着少年奔去。 看着面对天雷一直四处躲避，却不拔剑与之对抗的少年，空尘忍不住皱眉：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打五雷轰？那这家伙是犯下了什么人神共愤的罪过吗？他被天雷针对的样子，看着还挺惨…… 在此起彼伏的电闪雷鸣中，空尘扯高嗓子冲少年喊道：“喂，我要怎样才能帮你啊？” 少年于百忙之中偏头看了他一眼：“别过来！不用你帮。” 空尘忙顿住脚步，无辜道：“我看这些雷怎么好像一副不劈到你就誓不罢休的架势啊……” 少年：“……” 半晌，少年齿间蹦出隐忍的二字：“闭嘴！” 第10章 空尘眨眨眼：“好吧……” 他想，还是不要让他分心好了。 可他到底还是已经让少年分心了。 就在少年刚收回放到空尘身上的视线时，原本还算明亮的天空瞬间变得无比灰暗，还来不及抬头探究一眼，几道天雷同时咆哮着冲了下来！ 之前还是很讲礼貌地一道一道来一对一，现在居然一下子来了三四五六七道！ 这阵仗……这是要把人劈成灰吗……空尘惊呆了。 哪怕不是冲着他来的，他也本能地感到了害怕，心尖尖儿都微微颤抖着。 “啊呃——”一声隐忍的闷哼，穿过层层叠叠的轰隆声和咆哮般的呲呲声，清晰无比地传到空尘耳中。 空尘一愣，猛地定睛看去。 少年还在不遗余力地躲闪，但动作明显变得吃力起来——他的后背赫然浮现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染血的痕迹在被劈烂的衣衫上蜿蜒着，透过那片模糊的殷红，隐约可见里面绽开的皮肉。 空尘不忍地垂下目光，忽然，余光瞥见一道足以让人毛骨悚然的白光！ 猛地抬头怒目而视，空尘再一次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然而却晚了一步。 那道天雷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少年身上。 背上陡然又添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少年半跪于地，再一次痛呼出声，自额间淌下的汗已经快模糊他视线。 离得近了，空尘便看得分明，尽管少年紧锁眉头紧咬牙关极力隐忍，然而嘴唇仍在微微颤抖。 这么多道天雷打在身上，得多疼啊…… 耳边突然掠过一道疾速的风，想都没想，空尘直接扑了上去！ 少年猝不及防被人这么当面一扑，那道天雷最终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重重打在挡在他身前的人身上，其力道之大，直接让他们二人一并摔倒在地。 他豁然放大瞳孔，愣愣看着那个义无反顾为自己挡了最后一道天雷、并在大叫一声后就晕死了过去的人。 这场景似曾相识。 几日前，他也是这般毫不犹豫为自己挡了剑。 为何？ 少年侧头，咳出一口血，他挣扎着试着动了动，后背猛然传来锥心刺骨之痛，激得他倒吸了好大一口凉气。 剧烈地喘了好几下之后，少年忍着痛，伸手将压在自己身上之人轻轻推开，同时自己猛地起身，在那人后背即将撞向地面时，稳稳握住他肩膀。 风平浪静后，幻境倏地破了。 第10章 、有所念 迷迷糊糊间，空尘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又很复杂的大梦。 他梦到自己很义无反顾地为一位很高冷的红衣美少年挡了一剑，正疼得龇牙咧嘴时，梦断了。 后来，他梦到自己正咳个半死，一抬眼，却又看见了那位红衣少年，虽然不怎么情愿地被人灌了一碗“毒药”，但最后他还是很义无反顾地为他挡了一道致命天雷，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正疼得要命时，梦又断了。 再后来……再后来，他梦到自己在一座心旷神怡的山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跑着——熟悉地形后，趁月黑风高之际，鬼鬼祟祟地翻墙欲逃，结果脚下一个没站稳，不慎从高墙上狠狠摔了下来…… 在他被失重的坠落感所包围时，梦终于断了个一干二净。 就是也不知最后到底摔得惨不惨，摔断腿没有？ 空尘意犹未尽地想，啧，此算是一憾。 . “冥想，便是要静心凝神，什么都可以想，但最后，要做到什么都不要想。” 这是半个时辰前庄先生给各位弟子布置的任务，第二柱香已经燃尽，弟子们纷纷从冥想状态中醒来，但有一人，却一直紧闭双目。 那个自从历劫归来就时而一惊一乍“疯言乱语”、时而冷漠如初寡言少语的人今日难得面色平和、眉宇如画，偌大一个书斋，前后左右百余名弟子，竟无一人去扰他清梦。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走了一段无休止的漫漫长路，又好似只是电光石火。 终于，空尘的意识开始慢慢苏醒。 有意识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差点又让他当场再昏睡过去。 “有所念，便有所求，有所求，便有所得。” 空尘：“……” 这话念的抑扬顿挫，十分饱含感情色彩。 也具有十分强大的催眠效果。 此刻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让人云里雾里的话，空尘是很懵的，他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有些记忆也还模糊不清，乍一醒来，头又很痛，眼皮还很沉重，耳根还不得清净…… 昏昏沉沉的空尘下意识张了张嘴，一句小声的咕哝脱口而出：“师父，咱说点通俗易懂的白话文好吗……” 仔细一听，却是有些沙哑的嗓音，空尘不由得愣了愣，脑子也慢慢清醒了些。 有沉稳的脚步声在靠近，下一刻，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猛然在他耳边响起。 “醒了？子书尘，你入定冥想许久，可有何领悟？” 空尘：“？” 这不是师父的声音？！ 是谁？！ 空尘猛地一下坐直了身子。 他使劲睁开耷拉的眼皮，当视线逐渐变得清明，眉头却开始越皱越深，空尘又用力地眨了眨眼，还是觉得很不可置信，怀疑自己仍然是在做梦。 那人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颇有耐心地看他：“子书尘？” 第11章 空尘猛地晃了晃头，面前的景象丝毫未变，忙不迭再用力眨了眨眼，觉得非常不可置信，自己一定还是在做梦。 “怎的这般双目失神？”那人低声嘀咕了一句。 空尘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有一团乱麻阻碍了他的思考力一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站在他面前的人从头发到衣服通通都白得不染尘埃，手握古书，一派气定神闲。 可是很奇怪，这人明明白发苍苍，一张脸却非常年轻俊朗，看起来就像二三十岁的样子。 见空尘一直一言不发，那人又开口问了：“子书尘，你在想什么？” 看对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空尘这才半信半疑地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子书尘”是在叫自己？ 第11章 、没有人听他的 摸不着头脑的空尘当即就纳闷儿了：我不叫子书尘啊，这人是谁啊？这是在玩什么角色扮演吗？可他那一头飘逸的白发不像假的耶…… 慢着，子书尘这名字好像有点熟悉啊，我是不是在哪儿看过啊？ 空尘疑虑重重地站起身，挠了挠头，忽然被自己手上的宽袖给惊住了，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居然穿了一身石青色的古装！ 空尘不明就里，却先在心里憨憨地感叹了一句：嘿嘿，还挺好看啊…… 下一刻，空尘立刻既警惕又好奇地环顾四周。 儒雅的书桌，上置一应俱全的笔墨纸砚、不远处排列着许多好看的屏风、墙上挂着许多他看不懂的奇特字画。古色古香的大殿被一股轻淡的沉香所覆盖，轻轻一嗅，感觉能扫走周身的疲惫与风尘。 这里的每一处都像一幅被精雕细琢过的画一样，赏心悦目的同时又让人觉得价值不菲。 一眼望去，有许多不同穿着打扮的少年执笔端坐在木桌前，衣冠楚楚、清新俊逸，一派少年非凡模样。 那人被空尘这样忽略也不恼怒，而是又耐心十足地喊了一声子书尘。 空尘回过神，眨着双黑白分明的眼，一脸懵懂地看着眼前人。 “你若再不好好听课，小心我禁你的足。”那人板着脸，连眉毛都是严肃的形状。 “？？？”空尘十分分心地想，这里是拍戏的地方吗？但是为什么没见有工作人员和摄像头啊…… 还有那人刚刚说的话也实在太令人半知不解，空尘只好壮着胆子试探着问：“禁足？什么意思？抱歉，请问一下，您是哪位？” 话音刚落，空尘能明显感觉到，瞬间有几十道目光同时整整齐齐地落到了自己身上，那眼神，好像在说“这货又来了”。 空尘：“……” 坐在空尘旁边的一名弟子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哆哆嗦嗦地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摆，使劲压低有些颤抖的声音，视死如归道：“那可是与空凡大师不相上下的庄先生啊！” “空凡大师？”空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几个字，心跳忽然加快了一点。 但那名弟子小心地觑了一眼庄先生后，并未过多解答空尘的疑问，只是劝告道：“子书公子，还请你慎言！” 空尘只能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心里忍不住反驳，慎言什么？他也没胡说啊，他多礼貌啊……还有，这位兄台你为啥抖得像筛糠？？？ 被称为“庄先生”的人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突然带有压迫性地紧盯着空尘。 空尘十分审时度势，歪头笑问：“庄……先生？” 庄先生的眉头早已皱得很深，他定定地盯着空尘，不发一言。 空尘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只好收了笑硬着头皮问道：“请问……这里是哪里？” 此话一出，弟子们不由得扶额，心道这回又是要闹哪出？ “……”空尘眨眨眼，不怎么淡定地迎接那些目光。 他平时也看过那么一两本穿越小说，看着此情此景，脑海里忽然不知不觉飘过三个字：穿越了？ 可他内心不敢相信，这么扯淡又虚幻的故事情节，怎么可能？！世上真的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庄先生深吸一口气，似是在极力隐忍，只听他不怒自威道：“子书尘，你给我听好，这里是玄山的毋争书斋，别再问这是哪了！” 空尘听得云里雾里，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但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那个，庄先生啊，我想你弄错了，我不是子书尘，那个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 想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结果空尘身子才堪堪转过去，突然就被一道不知打哪儿来的邪风给硬生生吹了回来。 被迫转了一百八十度的空尘：“……” “你知不道你在说什么？！”庄先生扬手一挥，厉声打断他，同时眉角青筋倏地一跳，俨然生气极了，“你又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冠上子书这个姓？” 空尘怔怔地望着他，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啊……” 庄先生凝眸思索，脸上神色莫测，最终只留给他一个高大的背影和一句无情的话：“孟榆、孟槐，带他去思过室，禁足十天！”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两名弟子起身，拿敬畏的目光看庄先生，端端正正地向着他的背影行了一礼，然而等他们转身看向空尘时，目光却是复杂的。 空尘对上他们的目光，莫名从里头看到些许畏惧害怕的情绪。 第12章 孟榆和孟槐迟疑片刻，忽然对视一眼做豁出去状，分别架住了空尘的左右手。 还没反应过来的空尘猛地一惊，不住抵抗挣扎：“诶诶诶？！你们抓我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啊！你们先放开我！喂喂喂！听到没有？你们这是绑架知不知道？！我要报警啦！松手啊！！！” 没有人听他的。 意识到哪怕自己喊破嗓子也没有用，空尘很绝望又很不甘地放弃了无谓的抵抗…… 在他挣扎之际，似乎隐约看到端坐在角落一隅的某个人，好像在深深注视着自己，然而匆匆一瞥，却也看不真切。 思过室里，烛光摇曳，映照着一张惊慌失措的脸庞。 有一个人在那儿絮絮叨叨语无伦次喋喋不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来这种鬼地方？我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就穿越了啊？” “我不是和师父去玩儿了吗？！我不是在回寺庙的路上的吗？！我不是正准备喊师父下车的吗？！” “诶？我师父呢？师父去哪了？” “等等！”忽然，脑中嗡鸣一声，空尘猛地想起了什么。 “那个时候，车被撞了，然后掉进河里了……” “掉河里……” “……难道我他娘的被撞死了？” 第12章 、难道穿越到了书里？ 空尘骤然睁大了双眼，既感到不可置信，又感到惶恐不安，他失神地念笑了一声：“不会吧？” 莫名的，空尘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好像被自己这句话一语中的似的，他深吸一口气，抬手谨慎而小心地算了一卦，然而……却什么都算不出。 不管是关于他的，还是关于师父的，通通无着无落。 他那一身算命的好本领，好像一夕之间便失去了。 空尘一下就自闭了。 “完了完了我完了……”空尘颓然地闭了闭眼。 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死了。 更荒唐的是，死了之后他还穿越了。 但是这里究竟是哪里呢？ 唉……空尘突然好想号啕大哭，但努力了半天，也挤不出一滴泪，只好仰天长叹：“我要回家！我要找师父！苍天哪！谁来救救我啊？” 突然，一道清亮温雅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那几个字，不轻不重，却轻易便揪住了空尘的心。 他说：“我可以救你。” 两人相对而立，空尘用谨慎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红衣少年。 少年手握一柄银白长剑，剑鞘上刻的花纹妖冶而孤傲，如同它主人所给人的第一感觉。 目光相撞那一瞬，空尘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怎么回事？为什么看到这个人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看着泰然自若的少年，空尘能感受到对方有一股强大的气场和收敛的锋芒——锋芒不外露，想必多半心思深沉。 空尘像一只受惊的刺猬，不自觉地竖起了全身的刺，他戒备地看着少年，语气略冷硬地问道：“你是谁？站人身后悄悄听墙角可不怎么好……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少年轻轻垂眸，拿晦涩难懂的目光看他一眼，温声道：“只听到最后一句。” 闻言，空尘悄悄松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缓缓下落，像落入了一片汪洋大海，很快便了无踪迹。 顿了顿，少年忽然望着他的眼睛道：“你，不认得我？” “嗐，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这里的人我没一个认识。”恍惚间，一时嘴快，空尘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 管他是梦还是穿越，反正他不想稀里糊涂地过日子，也不想一辈子都顶着别人的名号活着，又骗别人又自欺欺人。 少年微微蹙眉，薄唇微微抿成一条好看的弧度，一张一翕后，蹦出一个让人出乎意料的答案。 “我信。” 这两个字，让空尘脸上露出一抹震惊，他一醒来就被冠以他人名字、被人误认成别人，此刻却是真的被这个认真而肯定的答案吓了一跳。 少年说得太干脆爽快，导致空尘满脸都是“是你见鬼了还是我见鬼了”的表情。 好半晌，他小心确认道：“你真的信我说的？” 少年却不恼他那个表情，嘴角挂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微微颔首点头：“嗯。” 空尘更恍惚了：“他们都说我是那什么‘子书尘’。” 少年又望进他眼睛：“我知你不是。” 对方全然不似说谎，空尘却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心里有些狐疑：“你知道？” 少年八风不动地颔首：“嗯。” 空尘半信半疑地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谢天谢地阿弥陀佛，终于有一个眼不瞎的了！” 少年：“……” 少年同情地看他一眼，似是心有不忍，沉默片刻，还是很无情地告诉了他一个不争的事实：“但这具身体，的确是子书尘的。” 空尘：“……” 少年又肯定地眨了眨眼。 空尘嘴角微微抽搐，叹了一口气：“劳驾，能给我一面镜子吗？我需要照一照冷静冷静……” 少年伸手捏了个诀，变出一面精致铜镜，还是很高的全身镜，立在空尘面前。 足足照了好一会儿，直到真的确认眼睛不是自己眼睛、鼻子不是自己鼻子、嘴巴不是自己嘴巴……哪哪都不是自己的之后，空尘彻底绝望了。 第13章 但很快，他又想开了：“还好灵魂是我自己的……” 少年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算是认同。 沉默片刻，空尘提了提嘴角，对少年笑了一下，正式地向他打招呼：“你好啊，我叫空尘。” 少年定定望着他，直到那抹浅淡的笑意消失不见。 来而不往非礼也，见少年沉默，空尘便直接了当地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不言苟笑，望着他淡淡道：“陌盛真。” “哦。”空尘默念了一遍陌盛真的名字，下一瞬，却整个人猛地顿住了。 等等！ 陌盛真？ 子书尘？ ！！！ 靠，他想起来了！！！ 这不是不久前看的那本很刺激的书里的人物吗？ 怎么回事？ 难道他穿越到了书里？ 还可以这样玩儿的吗？！ 这玩意儿简直颠覆认知啊！！！ 那师父是不是也穿进来了？！！ 还有之前某个弟子提过一嘴的空凡大师……会不会……会不会就是哥哥？！ 空尘的内心正波涛汹涌着，陌盛真这时又开口，语调不轻也不重地问道：“你可怨我？” 话问出口，陌盛真忽然感到有些愣神，觉得不该多此一问，此人似乎又不记得自己……但隐约，他又希望听到答案，希望他还记得那晚发生的事。 不知陌盛真所思所想的空尘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大跳，看着面前这个冷若冰霜的人，他的大脑突然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书中一些和反派有关的堪称惨不忍睹的片段…… 第13章 、别再想着逃 那天，子书尘和陌盛真阴差阳错进了同一幻境，两人都要过心魔那一劫，不料行差踏错一念成魔，两人最后竟都走火入魔，虽然后来双双都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但仇恨的种子就此生根发芽，并快速长成参天大树。 原本子书家和陌家就有世仇，这下好啦，仇上加仇。 因历劫失败而败给心魔的陌盛真，从此走上了大杀四方的黑化之路。 子书尘那时虽已走火入魔，但看起来还是一副神志清醒的模样，在陌盛真被心魔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时候，看到的是他站在一旁的冷眼旁观，在陌盛真即将被心魔吞噬之际，他也依旧不曾出手相救，而是选择转身离开。 那份高傲的冷血无情让陌盛真怀恨在心，从此将子书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什么都要和他争，什么都要和他抢，争抢不过宁愿毁了，也不让子书尘拥有，一副誓要将他的一切都摧毁的架势。 空尘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连忙用力摇头，看向陌盛真的眼神变了好几变，最后一咬牙一狠心，努力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语气亲和而恳切：“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怨你呢，你千万别多想啊……” 开什么玩笑，原著里写得一清二楚，贵为天之骄子的子书尘后来就是被这个冷血无情横刀夺爱的陌盛真给废了全部修为的啊！ 原以为这么说陌盛真会高兴，没想到他竟然皱眉了？而且看过来的眼神还有些古怪是怎么回事？！ 是自己说的不够真诚吗？ 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差点脱口而出，想了想，还是决定换个说辞，空尘一脸认真道：“真的，我没有骗你，你要相信我！” 陌盛真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回答觉得意外，思量片刻，他眯眼轻声叹道：“果真又失忆了……” 这语气极轻，轻到空尘都有点恍惚，一时分不清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和自己说。 空尘此刻的心情实在是很复杂，并未留意陌盛真说了“又”字，原地踌躇了一会，空尘突然灵光一闪，咦？对啊！可以先装失忆！ 于是空尘磕磕绊绊地撒了一句谎：“呃……是，是吧，我失忆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陌盛真蹙眉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又用一种近乎警告的语气冷冷说道：“眼下，你只能先是子书尘，别再想着逃。” 空尘：“？？？” 陌盛真侧眸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 纵然心中迷惑不已，但求生的欲望使得空尘立刻乖乖微笑：“好的。” 您是掌握主角生死之权的反派，您说了算。 陌盛真点了点头，没说话，却一直看着他，似乎在等什么下文。 空尘：“？？？” 沉默地对视几眼，空尘福至心灵地明白了陌盛真的意思。 陌盛真明显一副等着他问点什么说点什么的模样，想到自己刚刚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失忆了、完了对方又说自己现在只能是子书尘……虽然知道大部分剧情，但具体剧情发展到了哪一步，空尘还是不确定的，的确有必要象征性地演一下，顺便再问问清楚…… 于是，空尘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佯装一副一无所知的无辜模样，问道：“那个，这里是哪里啊？” 陌盛真言简意赅地答：“玄山。” 这个空尘知道，书中修习灵力之地嘛，他记得好像一共有六座山来着…… 传说，在很多年以前，究竟多少年呢？谁也说不清啦…… 第14章 、六山 传说，以前的六山，是遮天蔽日般连在一起不分你我的。 然，岁月更迭、沧海桑田，时光把一切打磨成了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模样。 第14章 六山渐渐分离，而后渐行渐远。 最初，每一座山都绵延万里、清风明月、流水飞云，却人烟罕至，只有少数灵兽，怡然自得地生存在山上，或食山间草木精华，或霸道地顺着“适者生存法则”，吞食比自己弱小的灵兽。 后来慢慢地，有了踏足者、开山者。 于是便先后有了：玄山、赤山、金石山、花草山、百鸟山、千钟山。 一直以来，六山都势均力敌、难分伯仲、各有千秋。 后来，不知又过了多少年，六山之中隐隐产生了兴衰之分——玄山成为了六山之最，赤山却成为了六山之末。 每座山下都有一座城，许多许多的百姓安居乐业在那里，以地为家。 每座山后都有一片海，许多许多的渔民安生服业在那里，以船为家。 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住在山上的修行求道者。 这世间从来都良莠不一，各有所求，却又能保持着一种很微妙的平衡。 六山六城六海，这方天地足够浩瀚无垠，足够有讲不完的故事。 空尘回想了一番故事背景，试探地问：“那，你和我，会是好朋友吗？” 陌盛真抬眸看他一眼，好像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么问，语气冷淡地摇头：“不算。” 空尘讪笑一声，尴尬地打个哈哈。 原著有讲，子书尘出身金石山，陌盛真出身花草山。这两山的弟子，一向互相不对付。 追本溯源，是受他们先祖遗训的影响。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结拜的难兄难弟，哥俩后来拜入同一师门，成了你追我赶的师兄弟。出师后俩人过上了仗剑天涯、锄强扶弱的日子，慢慢的闯出了名堂，能得一句“大侠”称谓。 就在这时，一名国色天香的女子出现了！ 俗话说啊，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哥俩同时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这位女子，为了博得美人青睐，俩人明里暗里都较着一股劲儿，什么都要比，什么都要争，昔日那些个情啊义啊的通通都被比得烟消云散，争的那叫一个头破血流惨不忍睹。 后来，美人看上别的英雄啦。 这下好啦，两败俱伤！ 身边的好友都劝他们重归于好，但他们早已彼此怨恨，况且谁也不肯先拉下脸来认错求和。 于是，握手言和不成，便只能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多年后俩人分别开宗立派，依然死性不改，啥都要比，啥都要争。不光如此，还拉上后人一起比，一起争。 所以，金石山的弟子和花草山的弟子一向彼此看不对眼，姓子书的笑姓陌的只会拈花惹草，花草山的嫌金石山的惯会追求钱权…… 努力回想了一下两山弟子的恩怨，空尘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先干巴巴地随便找了问题问：“怎么都要跑来玄山这里修炼啊，这大老远的……” 陌盛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还算颇有耐心：“为修习灵簪，玄山是六山之最，灵气充沛，是修习灵簪的好去处。” 空尘分心地想：原著里陌盛真的台词少得可怜，难得惜字如金的他今天会一下说这么多个字…… 空尘将目光放到陌盛真的木簪上，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一支很好看很精致的木簪罢了。 再绞尽脑汁想了想，空尘继续问：“为什么要修习灵簪啊……” 为了把戏做全，空尘说完后还特意伸手去碰了碰那灵簪，不料还没碰到它，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强硬地将他的手给用力弹开了！ 陌盛真站得端正，几乎是一动不动，道：“灵簪即内力，灵簪护体也认主。主人不允，他人便触碰不得，你的亦然。” 这人明明就站在眼前，可是空尘却有一种错觉，好像他们隔得很远、很远。 空尘收回思绪，摸向自己的脑袋，试探性地碰了碰那簪子，手并没有被弹开。 不禁一喜。 于是空尘伸手握住簪子，然而使出了吃奶的力却还是拔不动——簪子依旧纹丝不动，矜持又坚定。 “咦？”空尘皱了皱眉，“怎么回事，怎么拔不动？它不听我的？” 不会这么认主吧？还能识别灵魂吗？ 陌盛真闻言，缩了缩了瞳孔，向他伸出一只手：“手给我。” 空尘下意识地反问：“干嘛？” 陌盛真没有回答，但那眼神却让人不容拒绝。 纵然对他感到害怕，但空尘在犹豫后还是乖乖地伸出了左手。 陌盛真将汇聚了灵力的右手覆在空尘的手掌上，掌心相贴的瞬间，空尘却猛地把手缩了回去！ 空尘连忙慌里慌张地吹了吹被烫到的手掌：“好烫！你的手怎么那么烫！” 陌盛真将手收回，一脸的淡然与了然：“你的灵力被封印住了，所以驾驭不了灵簪。” 原著里，子书尘好像没有被封印过灵力啊，难道因为现在这具身体里住的是自己的魂魄？ 空尘忙急切问道：“那怎样才能解除封印？” 连灵力都没有的话，那还怎么逃跑？那不是人人都可对自己喊打喊杀？不行不行，这书中江湖那么危险，还是小命要紧！ 陌盛真云淡风轻道：“重新修行，打破禁制。” 空尘：“……” 空尘不死心地问：“难吗？” 第15章 陌盛真继续云淡风轻：“修行自然不易。” 空尘恨恨咬牙，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该死的事不关己的态度，好想打这个反派哦，可是我又打不过…… 吐槽完他又开始哀怨了起来：“天哪……地啊……” 我怎么这么惨？！！ 我为什么这么惨？！！ 陌盛真斜他一眼，不温不火道：“哭天喊地没有用，跟我走。” 空尘看着这间不大不小的思过室，悲愤道：“去哪？我还被禁足着呢！他们也太过分了！一言不合就把我关在这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实在是气人！” 空尘刚说完，就见陌盛真右手轻轻一挥，一道红色的光一闪而过，那结界便被他轻而易举地破了。 直看得空尘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不愧是大反派啊，瞧瞧人家，多有实力啊！多有胆量啊！ “哇塞，你好厉害！”很实诚地夸赞了一句，空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忍不住又问，“但是，你不怕那老头来找你麻烦吗？” 陌盛真回眸看他，似笑非笑：“老头？” 没办法，想到那个什么庄先生，空尘脑海中最先浮现的，是那轻柔飘逸到可以给各大洗发水拍广告片的银发…… 空尘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咳，说错了，是庄先生，庄先生。” 陌盛真避重就轻道：“若庄先生听到你这般出言不逊，又会罚你了。” 空尘见怪不怪道：“哈哈哈，那还好他没听见。” 陌盛真微微挑眉，愉悦地轻笑一声，显然这回答出乎意料。 走着走着，空尘突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等等，这簪子拔不出来，但它把我头发都盘起来了，那我洗头时怎么办？！” 啊，这无处安放的思考力…… 空尘这样一惊一乍，陌盛真却并未有什么厌烦的情绪，不假思索道：“我渡一些灵力给你便可。” 空尘眨眼微笑：“那就先谢谢你了。” 陌盛真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走着走着，空尘忽然喊了一声：“陌盛真？” 陌盛真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空尘就是很想知道，在陌盛真心里是怎么看待这个子书尘的，于是他有些期待地问：“你和我讲讲以前的事呗？” 陌盛真眸色微变，声音不再那么冷冰冰：“你想听什么？” 空尘脸不红心不跳道：“在你眼中，子书尘是个怎样的人？还有你们之间的事，什么都行，百无禁忌，来者不拒。” 陌盛真眼中似有失落一闪而过，默然片刻，他面无表情道：“子书尘是一个骄傲自负的人。” “就没啦？”空尘摸摸鼻子，失笑道，“哈哈，听着有点不像夸赞啊……” 二人正好走到一处瀑布旁，水声很大，陌盛真便没有说话。 刚离开瀑布，陌盛真正欲开口，迎面来了一位翩翩少年郎。 与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欣喜的呼唤：“尘哥哥！” 那位少年笑着跑到空尘面前，脸上满是欢喜，而空尘则一脸的茫然无措…… 在少年想要揽空尘的肩膀时，空尘本能地往旁边躲了躲。 这一躲，便径直撞到了陌盛真手臂，空尘小心地抬眼望向陌盛真，仔细揣摩片刻，见对方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并无不悦之色，便暗自松了一口气。 碰上这么个冷血无情的反派，空尘最怕一不小心将人惹毛，那到时可能连怎么归天的都不知道…… 少年顿住动作，脸上闪过失落与不满，道：“尘哥哥，是我啊！叶暮！为何你从无涯洞回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现在怎么又谁都不认识了么？” 空尘干巴巴一笑。 叶暮眉头紧皱：“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空尘没来由地感叹：“人算不如天算，这就是世事无常啊。” 其实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叶暮眼眶隐隐泛红，死死地盯着站在旁边的陌盛真。 “陌盛真，”叶暮语气冷硬，带着不容忽视的敌意，“你们在无涯洞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尘哥哥那么厉害，怎么会受伤又为什么会失忆？凭什么你就好好的呢？” 陌盛真并未在意叶暮话里话外的敌意，只不卑不亢道：“此事与你无关。” 叶暮依然愤懑：“分明就是你捣的鬼，你一向都嫉妒尘哥哥！” 陌盛真似乎不愿逞口舌之快，只是冷淡地“呵”了一声。 第15章 、我会记得你的名字 空尘觉得陌盛真肯定是生气了，原著里，陌盛真好像就是因为这个叶暮才更加决定要废掉子书尘的…… 想到这里，空尘莫名在心里打了个寒颤，拿复杂的目光看了叶暮一眼，他尽量心平气和道：“那个，叶，叶暮——” 被唤了名字的叶暮忽然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又高兴又委屈地喊了一声：“尘哥哥……” 空尘一惊：“！！！” 求你，千万别再这么喊！ 感觉陌盛真看过来的眼神已经恨不能把我就地处决了…… 看到空尘脸色骤变，叶暮圆眼一瞪：“尘哥哥！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你看我的眼神怎么这么陌生？” 空尘勉强干笑一声：“……” 他很神奇地没有自乱阵脚，反而感到有一些别扭：“抱歉，我失忆了。还有，你不要怪陌盛真，完全不是他的错——” 第16章 叶暮却不听这些的，自顾自义愤填膺道：“尘哥哥，你怎么还帮着他说话呢？你忘了我可没忘，以前这家伙和你一见面要么吵架要么打架，但是他呢！吵又吵不赢打又打不过……” 咳咳，人就在你面前，这么拆台不好吧？ 空尘摸摸鼻子，偷偷瞄了陌盛真一眼，见那人还是一副八风不动与我无关的出尘模样，一时没忍住笑意好奇道：“真……的吗？” 陌盛真一下又面无表情了：“假的。” 叶暮慷慨激昂道：“都是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空尘扶额，拿这少年没辙儿，只好劝道：“你这有点儿偏激啊……” 叶暮立马又委屈巴巴了：“尘哥哥，你怎么变这样了？你以前明明很讨厌那家伙的。” 空尘立刻头摇得像拨浪鼓，赔笑道：“不不不，你记错了，我一点都不讨厌他啊，真的，你可千万不能乱说……” 他紧张地想：还请嘴下留情！不然我可能小命不保啊喂…… 话音刚落，陌盛真轻轻转动眼眸，打量了空尘一眼。 而叶暮则差点气得跺脚，嗔怪道：“尘哥哥！我没有乱说！” 空尘微笑看他，那清澈而无辜的眼神再明显不过了。 叶暮已经不想理这个变了的尘哥哥了，他转而看向陌盛真，不客气地问道：“陌盛真，你要带我尘哥哥去哪儿？” 陌盛真不疾不徐道：“去见木掌门，一起？” 听到“木掌门”三个字，叶暮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扭头不悦道：“我才不去！” 陌盛真彬彬有礼道：“那还请让道。” 叶暮挑眉，一脸的不以为然，挑眉傲然道：“我挡你道了么？” 陌盛真不再理她，只是看了空尘一眼。 叶暮这才发现，刚刚尘哥哥躲了自己，而自己不知何时又走到了他面前，正好把他的去路给拦住了……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两小步…… “多谢这位小公子了。”空尘说完就溜，像逃似的，惹得叶暮真的气得狠狠跺了几脚。 可怜他脚下的土地了，平白无故遭了这无妄之灾…… 叶暮对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喊道：“什么小公子！方才还喊我的名字，怎么转头就忘了！我可是你的师弟，你以前最疼爱的师弟！”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的不太对，叶暮连忙改口道：“我是你以后也会一直疼爱的师弟！” 只可惜空尘早已跑远，这些话便也就随风而逝了。 陌盛真领着空尘走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才到达雅木阁。 如果不是因为空尘这一路上都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东瞧瞧西看看，而陌盛真不得不等他的话，估计半柱香的时间就够了。 到了门口，陌盛真谦和有礼道：“求见木掌门，烦请师兄通报。” 过了一会，便有师兄引着二人来到了一处大殿。 “木掌门。”陌盛真边说边对木掌门作揖，空尘便也跟着他做，只是动作略显笨拙生硬，不像陌盛真那般行云流水，不失风雅。 木掌门转过身，原本肃穆的表情一下变得和蔼起来，忙笑道：“你们来啦！” 木掌门看了空尘一眼，问道：“子书尘，如何？伤好些了吗？” 空尘讪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乍一来到陌生的环境，他心里下意识竖起警戒的旗子。更何况眼前这人变脸如此之快，着实令他感到有些惊讶，于是他便只是点了点头。 陌盛真替他解围道：“木掌门，他又失忆了。” 空尘终于捕捉到“又”这个字眼，心里觉得非常不解，同时也更心乱如麻。 木掌门捋了捋胡子，多看了空尘几眼，若有所思道：“哦？好端端的怎么会又失忆？” 顿了顿，陌盛真摇了摇头：“不知。” 木掌门走到空尘身边，指尖放在空尘的灵簪旁，似在感应什么。 随后，他叹道：“子书尘的灵力被封印了。” 陌盛真主动请缨：“我想助他，恢复灵力。” 空尘猛地扭头看他，一时猜不准这反派在打什么算盘。 那头木掌门却摆了摆手：“不必，让他回金石山吧。” 陌盛真追问：“为何？” 木掌门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淡淡道：“你不必知道。” 听着他们这让人云里雾里的谈话，空尘觉得自己有一种被推着走的无力感，让他越发感到无所适从——他是真的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命运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空尘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陌盛真抢了先。 “木掌门，此事与我有关，我不会置之不理。” 木掌门轻笑一声：“年轻气盛的少年人呐，总爱意气用事。” 陌盛真表情没什么变化，眉宇间依稀可见那份坚持己见的执着。 木掌门避开他目光，轻叹了口气：“陌盛真，你太执着了，既然如此，姑且让你试一试也行。” 陌盛真脸色松了松，空尘却不淡定了。 这样一来，那他不是和陌盛真捆绑在一起了吗？！ 突然，空尘脑子一热，心中陡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虽然陌盛真现在说要帮自己恢复灵力，但谁知道以后当他重新拥有灵力后，会不会冷不丁就被他废了全部修为呢？而且陌盛真最后要杀的人是子书尘，但他自己不是子书尘啊，只要告诉大家自己的真实身份，那是不是就能逃过这一劫？哪怕被当作疯子逐下山，也好过和这个反派再有什么牵扯啊！ 第17章 刹那间，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茅塞顿开的空尘莫名来了信心，他突然想不管不顾地破罐破摔一次！陌盛真之前的劝告也全都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木掌门我就和您实话实说吧，我不是子书尘，我的名字叫空尘，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但那个世界的我可能已经死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阴差阳错地在别人身上醒过来，但是，我真的不是子书尘！” 空尘一口气将这一段话一气呵成地说完，求生的力量是多么强大…… 木掌门猛地转身厉声怒斥：“放肆！休得胡说！你现在不就是子书尘的模样么！” 空尘也执着，他倔起来那是九头牛都拉不住的，只听他红着脸情绪激烈道：“是！样貌是他的，但是灵魂是我的！所以我才没有他的记忆！也不认识你们任何一个！” 木掌门气得胡子都快飞起来，眼神中隐有怒火，他伸出有些枯瘦的手直直指着空尘的面门，怒喝道：“休得胡言乱语！你非要搅得整个玄山都不得安宁才肯作罢么？陌盛真，你速速将他带去思过室！” 陌盛真：“……是。” 空尘：“？？？！！！” 怎么又送思过室！ 空尘还想辩解，陌盛真已经眼疾手快地把他拉出了木雅阁。 空尘内心五味杂陈：不该这样的啊！难道不应该坐下来好好喝杯茶慢慢聊一聊的吗？就算做不到这样，那也不能动不动就把人关起来啊？！ 为毛动不动就把人关起来啊？！ 太不尊重自由了！！！ 这是非法拘禁晓不晓得？！！ 然而没办法，没有警察来帮他，空尘只能独自身体力行地做着无谓的垂死挣扎，他一边努力地拖住自己的步子，一边费力地发挥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陌盛真陌盛真！先等一下！我们有话好好说好不好？我们讲讲道理好不好啊？啊？啊！啊？！！” 陌盛真显然不想听他絮叨，动用灵术，两人瞬间便到了思过室。 “喔！空间转移吗？厉害啊！”空尘的注意力也真是…… 陌盛真只是简单应了一声“嗯”。 空尘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一脸悲愤地严肃道：“但是，我想问一下，这次为什么又要禁足？” 他多坦诚相待啊！ “不要顶着子书尘的脸说你不是他。”陌盛真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 空尘像受挫了一般，无奈地卖惨道：“那这样的话，我以后只能用他的名字活着？没有人会记得我，也没有人知道我真正的名字……会不会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忘了自己？” 空尘的声音越来越小，可陌盛真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纵然冷漠如他，此刻也觉得心有不忍。 “空尘。”陌盛真突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空尘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激动得难以复加，忙点头道：“对对对！我是空尘！不是子书尘！” 你一定要记住，我不是他！你以后可不能杀我！ 陌盛真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对着空尘一字一句道：“我会记得你的名字。你不会被忘记，你自己也要记住。” 不知是不是空尘的错觉，他似乎，在陌盛真眼中看见了坚定不一的光芒，好像能驱散他周身的黑暗，能为他带来黎明的希望一样…… “真的？”空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此人之前分明是一副“生人忽近”的孤傲模样……此人之后会不会…… 空尘连忙打消那个念头。 陌盛真点了点头：“我不骗你。但你不要再在他人面前，说那样的话。” 空尘顿时开心极了，连忙应道：“好！我不会了。对了，那个木掌门，刚刚表情那么严肃那么凶，他不会拿我怎么样吧？” 陌盛真毫不掩饰地瞪了空尘一眼，似乎在说：现在怕了？刚刚怎么一个劲要往刀口上撞呢？拦都拦不住！ 然而最后，他却只是颇有些无奈地说了两个字：“不知。” 第16章 、他忘记那条回去的路了。 陌盛真离开思过室后，空尘静下心来，艰难地捋了捋思绪。 他想，陌盛真是在一次历劫时走火入魔才走上黑化之路的，那么自己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趁他还未走火入魔，赶紧逃跑！第二，可以想方设法助他历劫成功，这样他就不会走火入魔了！ 但问题是……他现在一星半点的灵力都没有，逃得掉吗？帮得着吗？ 唉，总之如果发生不测，绝对不要袖手旁观就是了！！！ 不然依反派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他分分钟可能小命不保啊…… 千头万绪终于捋了个七七八八，空尘咬牙下定决心：当务之急，拥有灵力！这样以后不管是想帮谁还是想逃跑都可以！然后，他要去找空凡大师，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哥哥，还要去找找看师父在不在这个世界…… 想到这，空尘突然有些难过。他都不知道，如果师父在这个世界，他是该高兴，还是伤心。 想着想着，倦意和困意突然席卷而来，累了一天的他很快便陷入梦乡。 翌日清晨，空尘悠悠醒来。睁眼后的第一件事，是继续惆怅地思考他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才更好…… 空尘侧躺在床上面对着墙壁，胡思乱想了好久，才转身起身。 刚坐起身，就被眼前的两位陌生人吓了一大跳。 第18章 “！！！”空尘的心脏，在那一刻至少停了那么一两秒！ 不经吓、实在是不经吓啊…… 空尘突然感觉自己后背凉飕飕的，他居然连一丝丝都没有察觉到，有人站在他床边看着他！ 他们是谁？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了？ 这些他统统不知道，所以……真的是他太弱还是对方太强大？ 空尘定了定神，脸上强装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和声音还是毫不留情地出卖了他：“你、你们是谁？干嘛一大清早的站在别人床前吓人啊？！” 这两位的穿着活像隐世的得道高人，一身素净但却完全不寒碜，再看又觉得有那么一丢丢仙风道骨的感觉，生生给人一种“此人不简单、此人可能马上就要羽化成仙”的感觉。 哪怕空尘在那大惊小怪地嚷嚷，他们也一脸淡定从容，甚至有点无动于衷。 其中一位着白衣的先开了口：“尘儿？我是你爹，还记得不？” “……”上来就认儿子？合适不？ 空尘无奈地摸了摸头，心中大概明白，但还是一个头两个大！陌盛真给他的劝告他已经牢牢记下，眼下说又不能说，便只好装傻，一言不发了。 另一位着蓝衣的也开了口：“曜兄，看来，木掌门说的没错。” 白衣“仙人”皱眉深思：“不是尘儿？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蓝衣“仙人”不疾不徐：“曜兄，你别急，他还是尘儿的模样。”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起了天，空尘一个字都插不进去，被忽视得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 但隐约觉得那句“还是尘儿的模样”别有深意，让他听了有些惴惴不安。 果不其然…… 那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那自称是“尘儿”的爹的人，平静地说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做回子书尘，为这乱世鞠躬尽瘁。二，你的灵魂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 这话他说得云淡风轻，却在空尘心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壮阔。 看似给了他选择，其实他别无他选。 空尘苦笑一声：“那我自然选能活下去的。” 如此冷静漠然地做出选择，空尘自己都觉得有那么一点可笑。他虽长在佛门圣地，是带发修行的和尚，可到底只有十几岁，做不到看破红尘，看淡生死。 眼下他只是一个无处安放的灵魂，能回哪去？徒徒在世间游荡罢了。 白衣“仙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威严道：“好，那你记好了，我是你爹，子书曜。他是你的师父，梧念。我给你一月时间，把封印的灵力释放出来。” 空尘懵懂无知地点了点头，心里苦笑一声：子书尘的父亲和师父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他，而他自己，竟然也妥协得这么干脆。 这还真是…… 末了，子书曜又转身对叶念道：“叶兄，你留下，帮帮他，我先去鬼界。” 叶念犹豫片刻，应道：“好，曜兄，此行万事小心！” 子书曜冲叶念点了点头，一瞬的功夫，人就消失不见了。 也没有和空尘再多说什么…… 叶念冲发呆的空尘招了招手，一本正经道：“徒儿，过来，叫师父。” 空尘想翻白眼，千辛万苦才忍住了。 这种被逼的感觉令他打心里觉得很讨厌，于是他很有骨气地闭口不言。 “嗯？”叶念斜了他一眼，从容地问道，“你不想恢复灵力？” 空尘自然是想！有灵力他才可以变强大，才可以不用听之任之…… 但是，他只有一个师父！ 空尘的内心开始了漫长的挣扎与纠结之旅…… “算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再说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只是喊两个字，不会怎样的……师父啊，对不住啦，事急从权，我也是被逼无奈，莫怪莫怪，在我心里你才是我唯一的师父……”在心里告饶了一番，空尘这才不情不愿、含糊不清地喊了叶念一声“师傅”。 叶念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宽宏大量模样，淡淡道：“虽然，你这句师父喊得心不甘情不愿，不过为师不在意，走，为师带你练功去！” “去哪里练？练些什么？” “别问，跟着来就是了。” “……”空尘只好满腹疑虑与好奇地跟着他走。 · 雅木阁内，木掌门正在和陌盛真说话。 “盛真啊，你不是说要助子书尘恢复灵力的么？去吧……但他之前说的话，别让其他人知道。” 陌盛真心中一动，隐隐有了猜测，道：“多谢木掌门。” 说完，见木掌门不再说话，便想要退下，他脚刚动，木掌门却又开了口。 “无涯洞一劫，是你们各自命里该有的，事已至此，还望你能一心一意助他，以后还会有诸多劫难，当下，你们定要心无旁骛。” 陌盛真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颔首对木掌门行了一礼：“是，我记下了。” 空尘被叶念带到了一片茂密的竹林中。 “这片竹林，从古至今一直都生生不息，而且灵气逼人。是打坐练功的好地方，尘儿来，你坐下。”叶念边说边随手往旁边的空地一指。 空尘乖乖坐下后，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叶念答非所问：“坐着别动，我帮你施针。” 第19章 “！！！”刚坐下的空尘突然像猴子一样一个激灵地从地上弹了起来，满脸都是惊悚，“啥子玩意儿？针？” 叶念缓缓抬起眼皮看了空尘一眼，不以为然道：“这么大惊小怪的干什么！以前扎的还少吗？坐下。” 空尘怯生生看了一眼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针，心跳不自觉加快了速度，他是绝对不肯乖乖坐下的：“实不相瞒啊，你别看我长的人高马大的，但是我晕针，很晕的那种……” 叶念眯了眯眼，没太听懂他的意思，索性一脸高深地沉默。 见叶念不为所动，空尘本能地想逃，谁知刚抬起脚就被叶念一把给拽住了。 叶念暗自发力将他拽坐回地面，苦口婆心道：“为师又不会害你，你跑什么？” 话音刚落，他毫不犹豫且精准无比地在空尘背上下了一针，手起针落，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空尘：“……” 能不能打声招呼先啊？！！ 空尘瘫坐回地上，敢怒不敢言。 他记得自己还很小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师父在身边，他经常被带去打针，因为害怕和疼痛，他总是胡乱挥舞手脚、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从而引来骂他不争气和没出息的一些话，那些话他听不太懂，可话里的情绪他能感知到，他一点都不喜欢打针，甚至在后来的打骂中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哪怕长大了，也还是不能避免。 空尘额角沁出冷汗，深呼吸数次，告诉自己要忍住。 叶念恍惚觉得，眼前这少年，像尘儿，又不像尘儿。 就在叶念正欲从那双澄澈眼眸中揪出些蛛丝马迹时，面前的少年突然两眼一翻，软绵绵地晕过去了…… 叶念：“……” 待最后一根针不急不缓地落下，叶念垂眸定定望着那个睡得昏昏沉沉的少年，忍不住喃喃自语：“命运不公，到底是个命苦的孩子。” 半个时辰后，空尘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见空尘愣愣的，叶念忙拍了拍他的头，有些期待地问：“尘儿，感觉如何？” 愣了半晌，空尘才摇了摇头，老实回答道：“没什么感觉。” 叶念不信：“当真什么感觉都没有？” 空尘闻言认真地想了想，突然挑眉道：“有！” 叶念双眼一亮，连忙问道：“什么感觉？” 空尘：“感觉肚子饿了……” 叶念：“……” 差点就一个巴掌招呼过去了…… 叶念深吸一口气，站了起身，望着绿意葱葱的竹子，长长叹了一口气，才悠悠道：“你只有心无杂念一心一意，方能感受到体内的灵气。为师也不打扰你，你自己慢慢感受，慢慢找。” 空尘跟着起身，皱眉问：“你去哪？” 叶念斜眼睨他，老神在在道：“尊卑有序可懂？” 空尘顿了顿，感觉自己真真是身不由己，但他没办法，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改口：“敢问您老人家要去哪啊？” “为师口渴了，喝酒去！”叶念眉飞色舞地说完，飘飘然消失在空尘眼前。 空尘差点翻白眼：“……” 有灵力了不起哦？！！ “哼，自己找就自己找！有志者事竟成，我就不信我找不到！” 然而，直到日落西斜，他依旧一无所获。 那既看不见又摸不着的灵气，究竟藏在哪呢？ 空尘这才知道，他太高估自己了，他刚想仰天长叹，忽然一口气憋在胸口——空尘十分无语地发现，他在错综复杂的竹林里，转着转着，把自己给转迷路了！ “……” 他忘记那条回去的路了。 第17章 、我不会退缩的 正当空尘一筹莫展时，忽然听到了一声很及时的呼唤：“空尘。” 空尘猛地扭头，面露惊讶之色：“陌盛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陌盛真回道：“叶前辈说你在竹林。” 空尘立刻笑了出来。 “这是你的剑，舍吾。”陌盛真抬手将一把赤色的剑递到空尘面前，“现在，物归原主。” 空尘连忙双手接过，将剑捧在手里，竟然觉得有些沉重，凝视着那把剑，他眨巴眨巴眼，很无辜地轻声道：“可是我，不会用……” 陌盛真道：“我教你。” 空尘抬眼望向他，陌盛真负剑而立，像极了画上举世无双的翩翩公子。 “真的吗？” “嗯。” “你真的愿意教我？” 陌盛真看他一眼，又“嗯”了一声。 估摸着他是被问得不耐烦了，空尘不好意思地讪笑一声。 但也不怪他这么大惊小怪，原著里的陌盛真，分明是有着拒人千里的冰冷，而且就如叶暮所说，他和子书尘的关系并不怎么好，不然他黑化后也不至于对子书尘那样赶尽杀绝…… 想到这，空尘莫名又打了一个哆嗦。 突然，耳边传来一句略带凉意的问话：“你不想学？” “啊？”空尘猛地回过神，怔然地对上陌盛真的目光，干笑一声，忙表明态度，“我想学啊……” 陌盛真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从前的空尘就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算命和尚，虽然能跑能跳，有时甚至活泼得能上房揭瓦，但他活了这十几年，是真的从未舞刀弄枪过…… 第20章 刚开始，空尘连剑都拿不稳。 练了许久，好不容易把剑拿稳了，动作又显得笨拙无比…… 因为是陌盛真亲身教导，空尘心里总是绷着一根弦，又是忐忑不安，又是紧张害怕…… 陌盛真看出他的紧张与不安，硬生生将训斥的话憋回肚里，堪称温和地安慰了他两句。 但空尘仍然觉得底气不足，总是不敢大胆出招，练得小心翼翼，一点杀意也没有。 陌盛真终于沉了眸子，冷道：“你若不想成为剑下孤魂，就该想着如何才能赢过对手。若心不定，则剑不稳，那谈何杀敌？” 空尘垂头丧气，一脸无辜：“我以前，从来没有打打杀杀过啊。而且我们那里，很和平的，不打仗。” 听到“和平”二字时，陌盛真眸色微动，但在空尘眼中，他依旧是一副漠然模样，说出的话也更让人觉得冷漠：“此处不同。生死攸关，从来不容退缩。” “知道了，我不会退缩的。”空尘不满地撅了撅嘴，又惹来陌盛真一道严厉目光。 原本空尘以为照自己这么个学法一定会学得非常慢，但是，不知是因为这剑有灵的缘故还是其他的原因，这些招式，他越练越得心应手！明明一个时辰前，他连剑都拿不稳！ 就很奇怪，好像这些动作他已经练过了无数遍一样，然而这明明是他第一次拿剑。 陌盛真秉着“趁热打铁”的态度去教空尘，直到夕阳西下之后，他才将剑归鞘，又抬头看了眼天色，言简意赅道：“戌时了，我们走吧。” “去哪？吃饭吗？”空尘期待地问道。 其实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只是练剑的时候他不敢说…… 陌盛真被他眼中明亮的光芒晃了一下：“……嗯。” 二人走在竹林小道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其实多半是空尘在说，陌盛真在听。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散发着皎洁无瑕的光芒，将他们的去路照得既明亮又通透。 空尘忽然有些局促：“陌盛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问一下你。” 陌盛真依旧是淡淡的：“什么？” 空尘并没有急着问出口，而是看了看陌盛真的脸，忽然发现原来他的眼神那么清澈分明。 定了定心神，空尘问：“你以后可以……一直喊我自己的名字吗？” 陌盛真疑惑地看了空尘一眼，空尘居然看懂了他的眼神——他想知道原因。 空尘有些踌躇又有些迟疑，但还是说了出口：“我就是想听别人用我自己的名字喊我……” 也希望这个名字能在你心里根深蒂固，将来如果有一天，你对我拔剑相向，千万记得，我是空尘，而不是子书尘！ “好。”陌盛真了然地点了点头，“在无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我喊你自己的名字，空尘。” 猝不及防再一次听到他喊自己名字，空尘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都跳得比以往快了许多，这是一种无言的激动啊。 他望着陌盛真冷傲的侧颜，郑重道：“陌盛真，谢谢你。” 陌盛真轻轻笑了笑，宛若能融化冰寒的旭阳。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真心实意地对他说谢谢，不知怎么的，心里莫名觉得有点开心，再开口时，语调也轻了许多：“到了。” 空尘也跟着笑了笑，两眼放光道：“终于可以吃饭啦！” 吃饱喝足后，陌盛真带着空尘来到了一处名为“无束院”的院落，骨节分明的手指向一间屋子，道：“那是你的房间。” 空尘受宠若惊：“我不用在思过室过夜了？” 陌盛真点头：“嗯。” 木掌门既以允许让他相助，陌盛真便可以说了算，反正木掌门也没有那个闲心一直盯着他们。 空尘兴高采烈地做了握拳庆祝的手势：“真是太棒了！” 看到他那么高兴，陌盛真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那么讨厌思过室？” 空尘失笑：“当然啦！谁喜欢被关着呢？你说是不是？” 陌盛真轻笑，认可道：“有理。” 空尘环顾四周，问道：“对了，你住哪里？” 陌盛真指了指另一间房间。 “你就住我隔壁啊，”空尘看了看四周，道，“这里房间还挺多，还有其他弟子住这吗？” 陌盛真点头：“嗯。夜深了，早些回房歇息吧。” “好。”空尘刚抬起左脚准备走，没想到右手却突然被陌盛真给拉住了，他一惊，脚下一个没站稳，身子蓦地一倒，不经意间居然撞到陌盛真怀里去了…… 两人都当场愣住了。 不知为何，陌盛真蓦然感觉心里有些怪怪的。 他生性寡淡，向来都不愿意亲近他人，总会有意无意地与人保持一定的疏离。 当空尘撞到他胸膛的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下意识地立刻推开，但却恰恰相反，他没有推开他，而且也并未觉得反感。 这样往人怀里撞，令空尘感到无比尴尬，待他反应过来过来后，立刻绷直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空尘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眼神闪躲道：“那个……对不起啊，我刚刚不是故意的……你是还有什么事吗？” 片刻后，陌盛真稳了稳心绪，这才不动声色道：“渡一些灵力给你。” 嗐，给忘了这一茬。 第21章 空尘想到待会儿要洗澡，自然而然问道：“对了，热水在哪啊？” 陌盛真：“什么？” 看陌盛真这淡然的表情，空尘心里莫名有点慌：“洗澡的热水啊！” 果然…… 陌盛真十分淡定自若道：“我们，用冷水沐浴。” 空尘：“……” 空尘颤颤巍巍地问道：“不冷吗？” 陌盛真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空尘气急，差点跳脚：“那冬天呢？冬天的时候怎么办？！！” 陌盛真给他一个“我们习惯了”的笑容，轻描淡写道：“也是如此。” 空尘：“……” 呜呜呜，我要回家！！！我现在就要回我那冬暖夏凉的寺庙！！！ 然而再悲怆也没有用，无奈之下，空尘只好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哆哆嗦嗦地淋了一个冷水澡。 真是冷到心都在颤抖。 这无束院极大，院内随处可见各种千奇百怪姹紫嫣红的花儿，最显眼的是院中那棵大桃树，目测应该有百八十圈的年轮了…… 也不知是哪位爱花木之人亲手栽下的。 天上有一轮明月高挂，皎洁无暇。 地下有一人站在窗前，沉思默想。 有道是，半窗花月，锡影依依是道家。 · 卯时，黎明破晓。 敲门声不疾不徐，不重不轻。 陌盛真的声音还是那样清亮温雅：“空尘，起床了。” 半响，空尘才磨磨蹭蹭地开门，却是一脸睡眼惺忪：“这也太早了吧，小鸟都还没去捉虫子呢……好困啊……我这眼睛都还睁不开呢……” 殊不知，小鸟早就吃饱窝在鸟窝里开心地唱着歌了…… 陌盛真不想和这闭眼说瞎话的家伙逞口舌之快，淡淡道：“去洗漱，便会清醒。” “好吧……”空尘揉了揉眼睛，转身进屋。 他刚洗漱好，叶暮就来了，一个箭步冲到空尘面前，雀跃道：“尘哥哥，我爹喊你一起吃早饭！” 空尘被他惊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问陌盛真：“你和我一起去吗？” 陌盛真摇了摇头。 空尘疑惑：“你吃过了？” 陌盛真答非所问：“我在竹林等你。” 空尘有些失望道：“那好吧。” 说完又呆呆地愣了一下，从何而来的失望？ 第18章 、实在是苦不堪言哉 空尘刚走出院子，叶暮便拉着他小跑了起来，笑着催促道：“尘哥哥，你快点，我爹还等着我们呢！” 空尘疑惑：“你爹？” 叶暮无奈：“我爹就是你师父啊！” 是了，一个叫叶念，一个叫叶暮，空尘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饭桌上，叶念一脸沉着。 叶暮咽下一口白粥，小心翼翼问道：“爹，您怎么了？怎么心事重重的？” 叶念摇头叹了口气，道：“你曜伯伯传音给我，让我尽快去鬼界助他一臂之力。” 叶暮心直口快道：“那您去不就好了？说不定曜伯伯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了呢？毕竟那鬼魑心狠手辣又诡计多端。” 叶念摇了摇头，无奈地看了空尘一眼，叹了一声：“但尘儿这边，我不放心呐……” 空尘知道叶念现在还信不过自己，为了以表诚意，他郑重承诺道：“放心，我会好好练功，也会遵守一月之约。” 叶念诧异地看他：“此话当真？” “当然，”空尘不遮不掩地实话实说，“再说我又没有灵力，你还怕我跑了不成？就算要跑，我这人生地不熟的，想跑也跑不掉啊……” 一旁的叶暮煽风点火道：“是啊！爹，还有我呢！我定会守着尘哥哥的！您放心好了！” 叶念权衡利弊般深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也罢！尘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莫要食言。去之前，为师再帮你施一次针。” “啊？还要扎针啊？”空尘刚刚还吃得津津有味，听到要扎针，顿觉嘴里的烧饼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但容不得他抵抗，叶念下针的速度总是异常快。 “……”空尘忍着疼痛叹了一口气，愤愤然在心里下定决心：总有一天，我会足够强大到可以说“不”！绝不要再像现在这样身不由己！ 然后，在第一根针落下后没一会儿，空尘一回生二回熟地昏睡过去了。 醒来后，他感到浑身酸痛无力，好像自己被人狠狠揍了一顿一般，这痛感比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念见他醒了，很赶时间地嘱咐了几句：“尘儿，这瓶灵丹你留着，每日服一粒。还有，暮儿，过几日你带他去一趟无涯洞。” 叶暮肃穆，郑重应道：“好！爹，您万事小心！” 叶念冲叶暮点了点头，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空尘都来不及问，那是什么灵丹，吃了有什么用。 叶暮回过头来看着他，用一副十分惆怅的表情，悠悠道：“尘哥哥，你快些恢复灵力吧……” 空尘干咳一声，站起身松了松筋骨，无奈道：“我也想啊。”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着急忙慌道：“对了！陌盛真还在竹林等我呢，我先走啦！” “尘……！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叶暮边说边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 清晨的竹林，隐约透着一股轻淡的自然清香味道，很是沁人心脾。 第22章 空尘步履匆匆地赶来，见到陌盛真遗世独立般伫立在一根劲竹下，他放缓步伐走到他身旁，歉意道：“对不住啊，我来晚了。” “无妨。”陌盛真说完，很敏锐地察觉了其他人的气息，紧接着叶暮便跑进了他的视线。 陌盛真面无表情地微微抱拳行礼：“叶公子。” 叶暮回他一礼，皮笑肉不笑道：“陌公子。” 空尘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人，一脸的疑问。 明明昨天叶暮还对陌盛真剑拔弩张的，怎么今天又突然变得这么温和礼貌了？ 然而，礼貌维持不过三秒。 叶暮收了礼数，正色道：“陌盛真，你练你的，不用管我们。” 敢情刚刚是例行公事呢？ 空尘急忙阻止道：“别啊，他还要教我呢！” 叶暮一本正经道：“尘哥哥，我也可以教你啊！你我从小一起师承我爹，学的都差不多，而且我刚刚才答应过我爹，会守着你的。” 空尘并不是很想让叶暮教自己，相比起来，他更认可和依赖陌盛真，虽然具体缘由他也说不太上来。 于是他用哄小孩的语气对叶暮温和道：“那你在旁边守，可以吗？我不会离开你的视线的，我保证！” 这一招对叶暮来说倒也管用，他很快便妥协了：“那好吧……” 对他来说，能看尘哥哥练剑，也是很不错的一件事情！ 叶暮看着看着，就想起了小时候。 他比子书尘小两岁，便从小喊他尘哥哥。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一直以来，尘哥哥去哪他都会跟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他，也许是习惯了。若是看不到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唯有那人真真切切地近在眼前，方能心安。 小时候的他，会因为尘哥哥的一句话、一颗糖、一个小物件儿而开心许久许久。 但人终究要长大，不会一直活在小时候。 叶暮知道，尘哥哥有他不得不选的宿命，所以，能这样陪在他身边，他也很知足了。 叶暮摸向自己腰间，那儿有一个银扣。他动作熟练地解开了银扣，一条长鞭顺势舒展开来。 原来，是那银扣将长鞭的头与尾锁起来了。 这条缠了他腰身三圈半的长鞭，便是尘哥哥送给他的。那个银扣，也是尘哥哥送的。 叶暮给长鞭取名为“望尘”。 纵然他向来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适合修剑道，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他始终不敢给银扣取名为“莫及”，他还是，抱有一丝妄想的。 叶暮猛地挥舞起了手中的长鞭，一股无形的劲风让四周的竹子不住的摇晃，竹叶扑朔而下，纷纷扬扬。 空尘被叶暮那边的动静所吸引，一转身便看到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在洋洋洒洒的竹叶中舞动着长鞭。 干净利落、暗藏杀机。 没想到，看上去那么清瘦的少年，竟也这般厉害，让人不寒而栗。 一番刺激之下，空尘练得更加用功了，简直快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秋分已过，然而赫赫丽天秋日，也免不了一场云将作雨的宿命。 傍晚时分，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得亏这场雨，沉迷练功的三人这才想起吃饭这回事。 空尘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了叶念说过的话，原著也有提到过无涯洞，但他一时记不清这山洞到底位于哪里，又是做什么用的了。 “对了，那个什么无涯洞，是在哪座山啊？”他问向陌盛真 陌盛真淡淡答道：“就在玄山。” “哦？”空尘奇道，“那是干嘛用的来着？” 陌盛真看他一眼，答道：“历劫之地。” “历劫之地……”空尘喃喃自语一句，他现在还想象不到，那是怎样一个地方。不过既然迟早要去，也不必多想，想多了容易徒增烦恼，倒不如专心吃好当下的饭。 这雨大有不下个痛快就决不罢休之势，没完没了地下了三天两夜，方停歇。 在那阴雨连绵的三天里，空尘被叶暮连哄带骗、连拖带拽地拽去了毋争书斋。 叶暮是这样和他说的：“尘哥哥，庄先生可是玄山‘第一文人’，他少时便博览群书游历四方，如今更是见识广大学识渊博。而且我听我爹说，庄先生天劫人劫都已尽数历过，只差最后一件功德未满，只要待他功德一满，很快就会飞升成仙的！所以我们更不能错过他的课啊……” 空尘想着自己既没有读万卷书，也没有行万里路，而且初来乍到，多学习学习总是好的。况且那庄先生好歹是个有学问的“半仙”，听一听长长见识也还是很不错的。 庄先生偶尔会讲一些早年间他游历时的所见所闻，大家听故事都听得投入。然而……到了庄先生讲那些道理的时候，大家都一脸疑惑不解，空尘万万没想到，那些话竟然会那么深奥那么晦涩难懂…… 最无奈最气人的是，那庄先生也不知道是中了哪门子的邪，每次都针对空尘！每次提问都点他的名！ 一次两次勉强说得过去，但此次都有他的份，就过于明显了！ 第一日，庄先生无波无澜地问空尘：“若有人需要你救，你不救他就会死，你是救还是不救？” 空尘脱口而出地回答他：“那当然救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怎么能见死不救？” 第23章 庄先生又问：“若代价是要你杀一人呢？一命换一命，你还救不救？” 空尘：“……” 这都是什么鬼问题…… “那我不救，”空尘皱了一下眉，解释道，“虽然不能见死不救，但也不能为了救人而杀人，从而造下杀业。” 庄先生高深莫测般摇了摇头：“此言差矣。” 空尘不悦：“那庄先生以为，该当如何？” 庄先生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轻描淡写道：“看那人是否该救，看另一人是否该杀。” 空尘在心里反对地想：“该不该又不是你说了算。” 第二日，第三日，庄先生又问了很刁钻刻薄的问题，不管空尘怎么回答，都答不对。 实在是苦不堪言哉！ 第19章 听了三日学之后，空尘说什么也不肯再去毋争书斋了，实在受不了那个老爱找他茬的庄老头了。 叶暮也发现庄先生对尘哥哥似乎有些针锋相对，便不再硬拽着他去，而是决定择一良辰吉日陪他去无涯洞。 空尘得知将要去无涯洞，既感到激动，又感到担忧。 每座山都有历劫之地，玄山的历劫之地便是汇聚了无数灵力的无涯洞，这里地势陡峭复杂，多是悬崖峭壁，在攀爬的过程中，若稍有不慎，便会坠落到山崖下。偏偏此涯有一冷血规定：凡来此地历劫者均不得依靠灵力飞上去。 只能徒手攀爬，一步一步慢慢爬上山顶。若动用灵力，往往飞到山顶后，就会现出一张泛着金光的大网，将那些不守规矩者牢牢捆绑起来，再扔回到山下，身体力行地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也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空尘和叶暮刚到山脚下，便见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陌盛真。 原本空尘是想喊上陌盛真一起来的，但叶暮怎么都不让，他只好不再提，毕竟这是叶念交给叶暮和他的任务，他也不能太一意孤行。 眼下猝不及防和陌盛真打了个照面，空尘没来由感到些许尴尬，只得干笑一声：“这，这么巧啊，哈哈……” 陌盛真倒是认真地“嗯”了一声。 纠结片刻，空尘凑到陌盛真身边，小声问道：“你也是来历劫的吗？” 陌盛真摇了摇头。 空尘脸色一松，终于放下心来。 下一秒，他又反应过来，不对，既然他不历劫，那来这干嘛？ 空尘偷偷瞄了一眼陌盛真，壮着胆子想：别是来陪我的吧？ 再没多余的寒暄，三人开始攀爬。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艰难地攀爬到高处，其中空尘有好几次险些坠落，幸好陌盛真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同行的陌盛真和叶暮全然不像空尘那般吃力，同样是爬峭壁，两人爬得那叫一个轻而易举、轻车熟路、家常便饭。 空尘气喘吁吁之余又忍不住纳闷，怎么就自己爬得这么辛苦？ 一到山顶，空尘累到直接瘫倒在地，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念叨道：“呼……我终于……爬上来了……简直太累了……早知道我多吃两碗饭再来……” 叶暮担忧地问道：“尘哥哥，你怎么样？没事吧？”说完便要去扶他。 “我没事我没事……”空尘不着痕迹地避开叶暮的手，边说边费力地站起身，猛地被眼前的风光给惊得呆住了。 那一瞬间，忽然觉得再苦再累也值得了。 仰高红日近、望远白云孤。 层峦叠嶂、一山还比一山高。 秋风瑟瑟、让人渐感秋意浓、渐感高处不胜寒。 空尘忍不住惊叹：“这上边的风景真好啊……” 眼中见了最纯粹的美景，空尘的心情立刻变好了很多，他兴奋地转着身子环顾四周，颇有感触地说：“哇！那些石头，太鬼斧神工了！啊！那些树，长得好奇怪哦！” 对于空尘的惊呼，陌盛真只是淡淡笑了笑。 叶暮则兴致盎然地和他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三人来到了洞口。 “让我瞧瞧，哟，都是熟面孔。当我这里是好玩的地儿呢，知不知道欲速则不达。” 空尘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他好像总是容易被吓到…… 惊魂未定的他忙向声源处望去，只见一名白衣女子正手执玉箫慵懒地靠在藤椅上，在她脚边趴着一只温顺的小白猫，看上去呆萌呆萌的。 她的脸虽然看不出年纪，却依稀有风霜留下过的痕迹。 陌盛真上前，谦和道：“见过前辈。” 见陌盛真和叶暮都对她作揖行礼，空尘便也跟着照做。却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俩孩子怎么这么讲礼貌呢？ 那女子摆摆手，瞥了一眼空尘，淡淡道：“进去吧……” 陌盛真又行了一礼：“多谢前辈。” 三人走进洞口，忽而，背后传来了箫声。悠扬清雅的箫声在洞内弥漫回荡，似在为他们引路。 空尘忍不住问陌盛真和叶暮：“你们之前经常来这里历劫吗？” 陌盛真答道：“来过几次。” 叶暮说道：“多历劫能提升灵力，很多弟子都会常来这里的。” 毕竟他们只在玄山修习一两年的时间，当然要物尽其用。哪怕是同一劫，多磨砺几次，也是会有进步的。 空尘继续问道：“刚刚那位，是谁啊？” 第24章 陌盛真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答道：“是守涯人。” 空尘不知道这字面意思是不是他所理解的那样，又问道：“那她每天都守在这里？” 陌盛真点头：“嗯。” 空尘嘀咕道：“她一个人一直守在这里啊，那岂不是特别无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叶暮插话道：“尘哥哥，守涯人还有一只猫陪着她呀，再说了这是守涯人的职责和使命，抗拒不得的。我们都一样，都有自身的使命不是吗？” 空尘随即好奇问道：“是吗？那你们的使命是什么？” 叶暮扭头，一脸傲娇：“我不告诉你！” 空尘失笑：“哟，还挺神秘。” 他又看向陌盛真：“你呢？” 陌盛真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没什么。” “好好活着就是最大的使命了。”空尘意有所指道。 箫声渐弱，洞内烛光微微摇曳，三人越走越远，行至一条像大树敞开了无数枝丫一样的分岔口。 空尘诧异道：“这……怎么这么多条路？” 陌盛真问他：“你要走哪一条？” 空尘看他，虚心求教：“哪条比较好走？” 陌盛真坦言：“皆不好走。” 空尘摊手，一脸破罐破摔的无所谓：“那随便吧！哪条都行。” 最后，空尘随便选了一条看上去比较顺眼的路…… 三人走了很久，忽然一个巨大的嶙峋红石直直地矗立在三人眼前，大红石最下面燃着无尽的熊熊火焰，最上面却闪着无情的迅疾雷电…… 空尘按住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不确定地问道：“这是？天雷？地火？” 叶暮笑着肯定道：“尘哥哥，好眼力！” 一脸菜色的空尘转身就跑。 开什么玩笑，被天雷劈一下，被地火烧一下，他这条小命还能保住吗？ 陌盛真不动声色地拽住他手腕：“历劫之路往往漫漫无期，劳骨、乏身、炼志、忍性、心魔、得道。”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这是劳骨之劫。” 空尘越听越忐忑不安，欲哭无泪道：“喂喂！你们两个别这么一脸淡定啊！我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凡人，就算侥幸不被雷劈死，也会被火烧死的呀……” 陌盛真思索了一番，觉得空尘说的不无道理，便走到他身旁，渡了些灵力到他的灵簪上。很快，灵簪发出了淡淡的火红色光芒，与此同时，空尘心里忽然莫名生出一种无以言状的安全感。 陌盛真：“走吧。” 叶暮也鼓励道：“尘哥哥，你别害怕，我陪着你呢！” 空尘心里稍安，神色勉强道：“好吧……” 还好有你们陪着。 空尘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握紧了舍吾，毅然决然、视死如归般向着那大红石下的炎炎烈火走去。 不过越接近那熊熊烈火他就越走得小心翼翼，越步步为营。 过了一会，他又惊又喜地发现，其实这火焰只是看起来非常可怕，实则徒有其表罢了。当有灵气护体的时候，皮肤根本不会被灼伤到。只不过会有十分真实的灼热感，好像整个人都被大火包围侵略了一样。 在确认自己不会被烧伤之后，空尘就不再那么紧张害怕了。他一直在心里催眠自己：假的，这些都是假的……没事的，赶快爬就好了…… 在陌盛真和叶暮的陪同与暗中保护下，空尘极其艰难地爬到了大红石的最顶处，不料他才刚站定就猝不及防地被天雷给劈了个正着，直接把他给劈趴下了…… 除了彻骨钻心的痛，再无其他感受…… 空尘咬紧牙关，酿酿跄跄站起身，不料又是一道天雷劈在了身上……如此反反复复地被劈了几次、摔了几次之后，空尘终于学会像陌盛真和叶暮那样用手中的剑去抵抗无情雷电。 一番苦战后，终于不再电闪雷鸣。 然而，此刻的空尘头发也焦了，衣服也破了，脸也已经黑得不成样子了。 但是！陌盛真和叶暮居然毫发无伤！ 毫！发！无！伤！ 这不摆明了欺负人吗！！！ 空尘感到欲哭无泪又弱小无助…… 突然，脚下传来“轰隆”一声！大红石背面忽然裂开了一个口子，豁然出现了一排规整的石梯，直连到地面，令空尘着实有些惊讶。 “我们走吧。”陌盛真边说边去扶空尘，空尘已经虚弱到整个人都没力气了，软软地挂在了陌盛真身上，迟了一步的叶暮只能悻悻然收回自己的手。 空尘忽而笑了笑，气若悬丝地问道：“这一关，算过了，是吗？” 陌盛真投给他一个肯定赞许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是。” 走在石梯上之时，空尘莫名感到一种“凯旋而归”的自豪感。 离开大红石之后，陌樊扶着空尘往另一个洞口走去。 叶暮一看不是出去的方向，急忙问道：“陌盛真，你要带尘哥哥去哪？” 陌盛真淡淡道：“去暖池。” 叶暮领教过那暖池的烫意，脚步顿了顿：“那我在此等你们。” 陌盛真依旧淡淡的：“随意。” 暖池是在无涯洞内天然形成的，池中的泉水常年温热，有疏通经络、缓解皮肉之苦的功效。 不多时，陌盛真便扶着空尘来到了暖池旁。 第25章 陌盛真看向黑乎乎的空尘，忍住清浅的笑意，语气清淡地叮嘱了一句：“水有些烫，当心一些。” 说完他便打算转身离开，见他要走，空尘连忙问道：“陌盛真，你不泡一下吗？” “我并不累。”陌盛真摇头，顿了顿，又道，“我在外面等你。” “那好吧。”空尘说完便开始宽衣解带，陌盛真利落转身往洞外走。 他刚走没几步，就听到了空尘惊天动地的哀嚎…… “哎呦我去！这哪是有些烫！都快赶上杀猪水了好吗？！！” 听此，陌盛真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他忽然饶有兴趣地停下了脚步，鬼使神差般地回头望了一眼…… 目光所至，是空尘在清澈泉水中一边挥舞双手哗哗啦啦，一边蹦蹦跳跳像对什么左闪右躲的滑稽身影，以及，一览无遗的赤裸背影。 陌盛真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空尘紧致的腰上，那儿跃然浮现出一条完美诱人的腰线。 第20章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一眼，陌盛真便迅速敛眸回头，不再看空尘。 快步离去的陌盛真并未发觉，自己的耳朵尖竞泛起了微弱的嫩红。 空尘扑腾了好一会儿，才稍微习惯了暖池的温度，终于敢慢慢蹲坐下去，放松地将整个疲惫的身体都泡在泉水中。 过了一会，他忍不住嘀咕：“这温泉怎么这么奇怪，刚开始的时候那么烫，现在又感觉水温很舒服，还真是奇特……” 淋了好几天冷水澡了，空尘有些贪恋暖池的温度，直到陌盛真来喊他，他才磨磨蹭蹭地起身离开温暖的泉水。 三人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守涯人正在逗弄那只慵懒高贵的小白猫，对他们只是淡淡瞥了一眼。 陌盛真有礼道：“前辈，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守涯人放下猫，道：“无妨，我孤家寡人在这也无趣的很。” 叶暮没忘记父亲让自己带尘哥哥来此的目的，开门见山地问道：“晚辈有一事想请教前辈，若灵力被封印，除了历劫可还有其他的方法？” 守涯人抬眸看他，淡淡说道：“历劫是提升灵力的最好方法，或许对于唤醒灵力没有太大作用。我这儿有一颗唤灵丹，若能寻得唤灵草与之一起服用，则有助于唤醒体内被封印的灵气。” 叶暮面露喜色，行礼道：“多谢前辈，前辈若有何差遣，晚辈定当竭尽全力办到。” 守涯人笑了笑，夸赞道：“你这孩子倒是机灵。”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唤灵草长在百鸟山，百鸟山下的久安城内有一间作坊，名唤落兮坊，你们顺道去那儿帮我寻一幅画。” 叶暮谨慎求问：“敢问前辈，是怎样的一幅画？” 守涯人道：“一位名叫木落之人所画的画，名字叫锁情。” 叶暮信誓旦旦道：“好，我们定当办到！前辈请放心！” 守涯人浅笑一声，很满意于叶暮的态度，向他伸出一只手，道：“唤灵丹在此，拿去吧。” 叶暮双手接过，感恩道：“多谢前辈！” 空尘看着那个装了灵丹的精美瓷瓶，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温暖，离开之前，他重重地对守涯人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夕阳即将西下，但余晖却璀璨。 没走多久，空尘突然提议道：“要不，我们看会儿日落？” 叶暮立马笑开：“好啊尘哥哥！” 空尘又看向陌盛真，陌盛真冲他点了点头。 于是，空尘便直接坐在了地上，叶暮见状，也跟着在他旁边坐下。 空尘拍了拍自己另一侧的草地，对陌盛真邀请道：“来坐啊。” 陌盛真愣了愣，似是内心苦苦做了一番挣扎，随后，才优雅地盘腿坐了下来。 以前，每当空尘心情很好或很不好的时候，他都喜欢会去山顶，独自一人或等日出、看日出，或等日落、看日落。 而现在，他身边多了两位朋友。 朝阳和夕阳，总归是有些不同的，但它们无疑都能让人的心情变好。 直到火红的夕阳一点点地消失在海平面后，三人才起身离去。 空尘总算领略到，什么叫先苦后甜了。 来的时候，爬得千辛万苦，回的时候，却是另一条路，简直可以说是一马平川…… 空尘走在平坦的路上，又走又跳道：“我们什么时候去久安城啊？” 这次历劫，陌盛真和叶暮让空尘见识到了何为灵力的厉害，心理不平衡的空尘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灵力了。 陌盛真想了想，道：“今晚收拾行囊，明日启程吧。” 叶暮和空尘异口同声道：“好啊。” 玄山离久安城千里之远，若御剑飞行，几日便可抵达。若快马加鞭，半月时间也已足够。 若…… 若搭上一位不仅没啥灵力而且从来都没有骑过马的伙伴，那就不好说了…… “哎呀！它怎么不听我的呢？”空尘正在和座下马斗智斗勇，“小灰？跑起来啊！你原地踏步干什么？撒丫子跑啊！大哥？老大？祖宗？” 陌盛真无奈，拿剑柄轻轻拍了拍马儿。 见状，叶暮收回要去抽鞭子的手。 空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长吁一口气：“啊……小灰……你终于肯迈步子了啊……” 第26章 又对陌盛真笑道：“还好有你在！不然我真是拿这祖宗没辙啊……” 陌盛真不骄不躁道：“它认生，你多骑几次就好。” 叶暮突然有些后悔，刚刚没有立马抽鞭子赶马…… 骑着骑着，空尘忽然无限憧憬道：“这时候要是腰间再挂一壶酒……哈哈，想想就觉得潇洒惬意！仗剑倚天涯的感觉有没有？” 陌盛真一板一眼道：“师门有训，修行之人需禁酒。” “是吗？”空尘想，修仙小说和电视剧里都可多望月对饮的场景呢。 陌盛真：“酒会乱性。” 空尘疑道：“那，你们只喝一点也不行？” 陌盛真摇头：“不可。” 空尘又问：“那你们真的从来没喝过酒吗？” 陌盛真：“不曾。” 叶暮：“从来没有。” 空尘干笑一声：“挺坚守本心的哈……” 第一日，马儿慢慢地走，闲庭信步般不慌不忙。 第二日，马儿终于跑了起来。 第三日，马儿越跑越勇，越跑越快。 …… 十几日后，在夕阳余晖即将隐没在黑暗之中时，他们终于来到了久安城城脚下。 城门守卫正掐着时间准备关门，见不远处有三道人影，不客气地粗着嗓子喊道：“要进城就腿脚麻利点！磨磨蹭蹭的！” 进了城后，空尘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还好赶得及！不然我们就要在城门口风餐露宿披星戴月了……那守卫也忒凶了……” 话刚说完，厚重的城门就被用力地关在了他们身后。 叶暮狠狠瞪了守卫一眼，扭头道：“尘哥哥，我们别管他们！先去找投宿的客栈吧？” 空尘应道：“好！然后我们再好好吃一顿！怎么样？” 叶暮笑道：“好！” 陌盛真生性寡淡，除了空尘主动找他说话外，这一路上他都鲜少开口，一直默默无闻地在前面带路。 叶暮和空尘也没有多问他，因为两人都知道，陌盛真听到了，没有回答就是表示默认了。 久安城的夜，是五彩斑斓的。 街边的小贩在笑着卖力吆喝，摩肩擦踵的行人们走走停停看看，好不热闹。 也有些闹中取静的楼阁，供名门望族们品茶听曲或夜夜笙歌，又另是一番趣味。 空尘忍不住惊呼出声：“哇塞！这里好热闹啊！” “那儿还有船舫？”空尘新奇道，“等我们找到唤灵草之后，也像他们那样，坐船舫上聊天听曲夜游呗？” 叶暮立刻应道：“好啊！” 空尘觉得陌盛真实在太安静了，忍不住想让他多说几句话，于是他撞了撞陌盛真的手臂，问道：“陌盛真？你觉得怎么样？” 陌盛真点了点头：“可以。” 末了，他难得地开口询问：“你想不想逛一逛？” 空尘点头如捣蒜，像个小孩一样，把开心写满了一脸：“想想想！” 久安城的街道错综复杂又四通八达，入目尽是弥漫人烟。 三人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逛着，空尘还没有吃过这个世界独有的那些色香味俱全的小吃，不禁被各类琳琅满目的小吃所吸引。 当他在小摊前驻足，眨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定定看着陌盛真时，陌盛真便善解人意地读懂了他的意思，慷慨大方地在这时候拿出还算鼓鼓囊囊的钱袋来…… 于是空尘就十分坦坦荡荡且喜笑颜开地把那些想吃的都给买了下来，叶暮也一点不跟陌盛真客气，空尘喜欢吃什么他也跟着要一份，然后通通让陌盛真付钱…… 三人组合就这么逛到了夜幕降临。 待他们走到客栈时，空尘和叶暮已经吃得饱饱的了。 脚还未跨进门槛，店小二便扬着光彩明媚的笑容，热情洋溢地上来招呼了：“三位客官里面请！是要投宿还是吃饭呀？” 陌盛真道：“投宿，三间房。” 店小熟练地一甩手中汗巾，将它披挂在肩上，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好咧！您三位请随我来！” 一脸兴冲冲的店小二还没来得及把他们往二楼带呢，就被突然出现的掌柜给拍了一下脑袋。 掌柜的恨铁不成钢道：“好什么好？咱只剩两间房啦你不知道么？机灵一点啊！” 店小二忙低下头，小声道：“哦哦，是，掌柜的。” 掌柜的连忙向陌盛真他们赔礼道：“这位公子，实在抱歉，小店只剩两间房了，您看，可否将就一下？” 陌盛真看向空尘。 空尘：“？” 空尘不明所以，他现在困得只想睡觉，根本无暇思考什么…… 陌盛真问：“如何？” 空尘迷茫地“啊”了一声。 陌盛真叹了一声，转身欲走。 空尘下意识拉住他袖子，被困意席卷的他也终于反应过来陌盛真的意思，然而他走了大半天，腿已经酸得不行，于是便大大咧咧道：“这么晚了，再去找其他客栈也累，要不就这家吧，我和你一间，叶暮一间，行不行？” 陌盛真点了点头：“好。” 叶暮抗议道：“不好！” 空尘拍了拍他的头：“乖，别闹脾气。” 叶暮又气又委屈地打掉打开他的手。 掌柜的也是个会看人眼色的，见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了，忙乐道：“得嘞！您三位楼上请！小二，带路！” 第27章 还在气头上的叶暮率先大步上楼，然而他的尘哥哥并没有要来哄他的意思，而是跟陌盛真进了同一间房。 叶暮更气了。 第21章 进了房间后，空尘放下舍吾，终于想起了什么，他问向陌盛真：“你饿吗？刚刚那些小吃你好像都没吃多少，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不必，”陌盛真摇摇头，又回答他的问题，“我不饿。” 空尘不信：“真的？” 陌盛真看他：“真的。” 空尘摸摸鼻子道：“哦哦……那好，那就洗洗睡吧……好困啊……” 陌盛真唇角微扬：“嗯。” 洗漱好后空尘躺上床，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然而，陌盛真却久久都睡不着…… 因为躺在他旁边的那位少年，睡觉实在是太不安分老实了！ 要么动作很大地翻来覆去，要么肆无忌惮地手脚乱放…… 扰的陌盛真眉心紧蹙，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无奈之下，他只好……手脚并用地将空尘牢牢按住。 总算安分了。 空尘第二日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张清新脱俗又动人心弦的脸，近在眼前，令他没来由地心跳加快。 一个念头跃然蹦出：睡着了的陌盛真，脸上不再是拒人千里的冷峻，而是有一种很柔和的美。 美？？？ 空尘暗笑一声，心想他怎么会用“美”来形容一个男子呢？但是细看之下，陌盛真那张脸的确生得很美，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高挺的鼻子细巧挺秀、红润的嘴唇看上去很柔软……让人忍不住想要…… 想要什么？！打住！！！ 阿弥陀佛……空尘有些脸红又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心里却如同小鹿乱撞。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一刻会对陌盛真有那种想法……太不把人家当反派了！太不成体统了！ 他连忙生硬地逼自己打断那不切实际的浮想联翩，然后在心里默念了一段佛经，才平静下来。 片刻之后，他想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陌盛真竟然牢牢抱住了他！ 而且还是手脚并用地抱住了他…… 空尘有些哭笑不得，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睡觉都爱动来动去的。以前他都是一个人睡，他的床理所当然地就是他一个人的天下，想怎样翻来覆去就怎样翻来覆去，因此这个毛病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改…… 但以后，唉……还是改一改吧。 空尘又看了一眼陌盛真，心道看来昨晚陌盛真是真的被他弄烦了，烦到忍无可忍不得不抱住自己，不让自己乱动的地步了…… 脑补了一下陌盛真昨晚那既无奈又很烦闷的神情，空尘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笑完突然又觉得后背莫名有些发凉…… 陌盛真恰好在这时醒了过来，听到空尘在笑，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你笑什么？” 二人隔得极近，陌盛真说话的气息轻轻吐在空尘脸上，让他心里一阵痒痒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感觉。 陌盛真似乎察觉到什么，眼熟也清朗了几分，他迅速松开空尘，拉开二人鼻目之间的距离。 “没、没笑什么……”空尘摸摸鼻子，正色道，“我昨晚，是不是吵到你了？没有打你或者踹你吧？” 还真有…… 不然陌盛真也不会抱住他了。 见陌盛真一副欲言又止的难为模样，空尘了然地“啊”了一声，歉意道：“不回答就是有了，真是对不起啊！我会改的，我以后会尽量不乱动的……” 陌盛真神色莫辨道：“无妨。不改也行。” 空尘生怕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后，会被嫌弃讨厌，听他这么说，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们今天去哪？找画吗？”空尘边起身穿衣边问。 陌盛真也起身穿衣，答道：“嗯，去落兮坊，先把画寻到。” 空尘一边系腰带一边说：“好……就是不知道这落兮坊在哪里？” 陌盛真和他速度相当：“不知，也许隐于市井，问问当地百姓吧。” 空尘穿好衣服后开始穿鞋子：“嗯，都说大隐隐于市，听这名字挺诗意的，说不定真就藏在某条古老的巷子里呢！” “或许。”陌盛真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叶暮在门外问道：“尘哥哥，你醒了吗？” 空尘应道：“醒啦醒啦！” 叶暮笑道：“那下楼来吃早饭吧！” 空尘打开门，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脸，道：“好。” 吃完早饭后，三人便离开了客栈。然而刚走没多久，却无奈地发现，前方的路让人群堵住了。 陌盛真身高七尺有余，空尘的这副身体也和他差不多高，两人虽站在人群外，但也能看得清楚，而矮了半个头的叶暮则需踮着脚才能看得清楚。 再一听旁人的窃窃私语，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听有人扯着嗓子道：“这下林公子摊上事儿了吧，叫他平日里那么招摇！” 又有人小声嘀咕：“可我怎么觉着这老人是看着马车故意往上撞的呢……” 还有人高声大喊：“哎哟，小姑娘你别哭啦！有大伙儿给你撑腰呢……林公子，你得赔银两啊……” 一位衣冠楚楚的公子怒道：“人根本就不是我撞倒的，不信你们问车夫，她们分明是要讹我！” 第28章 路人有理有据道：“那是你家的车夫，说的话能信吗？他肯定是向着你的啊！” 这时，跪在老人旁边的小姑娘猛地拉住了那位林公子的衣摆，泣不成声道：“公子，求您找大夫过来给我阿婆看看吧，她快不行了……” “行行行！”林公子不耐烦地吩咐手下去喊大夫，又用力打开那小姑娘的手，“你把手撒开！” 旁人爱冷眼看热闹，没看到最后个个都不忍离去。 陌盛真对此类事情不感兴趣，转身便要走向另一条小巷，空尘连忙伸手拽住了他：“你去哪？” 陌盛真扭头看他不语，空尘觉得他的眼神还算平静，却也冰冷。 空尘抱一丝微弱的希望问：“难道要袖手旁观吗？” “他人之事，与我何关？”陌盛真不答反问，声音里毫无一丝怜悯的温度。 空尘下意识松开了手。 陌盛真却并未抬脚就走，他轻轻叹一声，面无表情道：“这种事，爱莫能助，帮不了。” 空尘沉默片刻，还是劝道：“等一下再走吧，说不定能帮上忙的，叶暮，你说对不对？” 叶暮点点头，附和道：“对啊对啊！” 尘哥哥说的都对。 陌盛真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 此时大夫已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一番望闻问切后，下了定论：“病人年事已高，且病入膏肓，加之又摔伤了，气急攻心，也只有这一口气了，汤药已然无效，准备后事吧……” 那小姑娘似是被吓到一般，哭得更大声了：“阿婆！阿婆！你别走……” 老人似是想对自己孙女说些什么，干瘪的嘴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终于，闭上了眼，了无声息。 “这老人就这么撒手人寰了，留下那小姑娘，孤零零的多可怜！林公子，这事儿你得给个说法啊……” “就是啊！不能撞了人就这么一走了之！” 林公子似是觉得晦气，悄悄离那老人远了些，嚷道：“我给什么说法我！车夫赶的车，老人自己往上撞，我坐车里我干什么了我！” “你林家的马车，你林家的车夫，你不管？这说得过去吗？” 林公子狠狠瞪了一眼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啐道：“行行行，他娘的老子就当破财消灾了……给你！” 说完，他扔给小姑娘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人群中还有人要为这小姑娘打抱不平，粗着嗓子喊道：“就这么点儿？办后事都不够吧？你林家不是一向都财大气粗的么？在勾栏一掷千金眼都不带眨一下，怎么今儿个这么吝啬了？” “你？！成！！！”林公子抖着手指着方才说话那人，脸一时青一时红，被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路人气得直咬牙切齿，无奈之下，又扔给小姑娘两个钱袋。 扔完钱袋他恶狠狠一甩袖子，凶神恶煞地冲人群喊道：“他娘的还看什么看？都给老子散了！” “嘁——走吧走吧，真是晦气……” 人群很快就散去，留下那相隔了生与死的一老一小在原地。 人性是如此薄凉，哪个会真正关心你的死活？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于空尘而言，不是一句空话，倒像是已经刻入了骨子里。 看着那一老一小，他实在于心不忍，于是跑向小姑娘。 空尘蹲下身，轻声问：“小姑娘，你的爹娘呢？” 小姑娘抬起一双泪眼，有些怯生生的：“我娘走了……我爹……七月七那天晚上，我爹出门买药，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也不知是不是被鬼界的厉鬼给害了……” 说到伤心处，成串的泪珠又挂满了一张小脸。 听此，空尘突然感到一阵伤心，失去父母的那种举目无亲、家破人亡的感觉，想来总是难受而绝望的。 空尘起身，问陌盛真：“我们帮帮她吧？” 陌盛真并未答复他，而是走到小姑娘身旁，居高临下地问：“你知你阿婆早已病入膏肓，是么？” 小姑娘闻言瞪大了眼睛盯着陌盛真，一副不可置信匪夷所思的样子。 这下，空尘懵了。 难道说这是一场戏？用老人的死，来上演一出苦肉计，博取路人的同情，以此来讹那位林公子的钱？这是老人的主意还是…… 空尘不确定地问道：“你们，在骗人？” 第22章 小姑娘忽然就止住了泪，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眼神却没有那个年纪里应有的纯真和无邪，而是盛满了不甘和绝望。 她冷冷开口道：“我阿婆死了。” 如果不是因为家徒四壁，又怎会出此下策？如今她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而去了，除了这几个钱袋，她还剩下什么呢？ 空尘叹了一口气，有些失望，又有些爱莫能助，但还是劝道：“小姑娘，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做错一些事情，希望你以后能忘掉这些，好好的生活。能走的路不止一条两条，你没必要选最难的那条路来走。” 小姑娘脸上是倔犟的表情，她没有答话。 她心里本是不屑于听这些话的，心想你又不是我，你又没有家破人亡过，你怎么会懂？但不知为何她又听进去了一些。 也许，她需要为逃脱找一个借口吧。 空尘轻轻摇了摇头，陌盛真说得对，他确实帮不了，在心里郁闷了一下，他叹道：“我们走吧。” 第29章 走之前，陌盛真和叶暮都给了那小姑娘一些银两。 空尘觉得有些尴尬，好像，身无分文的他什么忙都没帮上，反倒是说了一堆废话。 …… 随后，三人向一位老者问了路，之后便朝着城北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空尘抬头望了一眼明晃晃的大太阳，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忍不住吐槽：“这落兮坊怎么那么难找？我们都走了老半天了……我们真的没有问错路吗？” 叶暮宽慰道：“尘哥哥，再找找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空尘毫无逻辑地接了一句：“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三人继续一路向北而行，又走了几个时辰，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们找到了！ 落兮坊坐落于久安城北端的一条僻静小巷里，庭前两排紫竹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满院花草芬芳争艳，一派静谧和谐中又给人一种与世无争、孤芳自赏的感觉。 穿过院落，三人来到一间挂满了画的房间，一方天地，琳琅满目。 有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正伏在案前磨墨，瞧着约莫三十岁的年纪，一阵不燥的秋风徐徐吹来，正好吹动她额前的几缕青丝。 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 空尘下意识双手合十地礼貌打招呼：“您好？” 女子停下磨墨的手，抬头饶有兴趣地打量他们一眼，不温不火地问：“何事？” 叶暮抱拳，有礼道：“坊主，我们想买一幅名叫锁情的画。” 听到“锁情”二字，女子眸光闪了闪，似是闪出了些许前尘往事。她嘴角微扯，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轻轻抬高了语调：“哦？为何想买那幅画？” 叶暮不动声色，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受人之托。” “谁人之托？” “一位前辈。” 顿了顿，那女子忽而问道：“你们从何处来？玄山？” 叶暮想了想，老实承认了：“是。” 女子似是感叹似是疑惑地“哦”了一声，音调拖的有些长，道：“那幅画，可是无价之宝呢，你们要用什么来买？” 说完，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空尘皱眉，疑惑地问：“不是用钱吗？” 女子笑着摇一摇头：“那多俗啊，我木兮可不是那等俗人。” 女子自报家门后，陌盛真和叶暮同时抬眼看她，都愣了一下。 空尘：“？？？” 一直沉默不语的陌盛真终于开了金口：“不知前辈想要什么？” 听到陌盛真喊前辈，空尘愣了一愣，木兮一双眼睛生的灵动，看着顶多比他们大十岁……转念一想，空尘后知后觉，看来不能拿他这普通的凡眼来看人…… 木兮狡黠一笑，揶揄道：“那要看你们能给什么了。” 闻言，陌盛真陷入了沉思。 空尘也感到莫名其妙又有点抓不着头脑…… 木兮看他们那一脸惆怅的模样，突然放过他们似的爽朗一笑：“好了别苦着脸了，跟我来吧。” 木兮边走边说：“是你们那个守涯人叫你们来的吧？” 叶暮点点头：“是。” 女子自顾自叹了叹：“已经这么多年了……” 空尘不明所以地问：“你们认识吗？” 木兮回头诧异地望他一眼，笑了笑：“何止认识，我们，是旧识。” 既然是老朋友那刚刚还打趣他们？好玩吗？ 空尘擅自想着，四人已进了内院。 “就是这幅了。”木兮拿过一个画筒，从里面取出一幅黑白两色的水墨画，画中似乎藏着一个婉转不绝的故事，意境悠远，引人深思。 但很多事，从来都不是黑白分明的。 画中落笔“木落”二字，写得格外好看。 空尘再一次忍不住问：“您是木兮，那木落是？” 木兮的眼神顿时变得温柔而亲切，她笑道：“是我哥哥。” 空尘赞叹道：“你哥哥画工好了得，大师啊，这画真好看！” 木兮全神贯注看着画，用怜惜的口吻道：“是啊，这一幅，最好看，最用心。” 空尘不由得好奇道：“可以请大师帮我也画一幅吗？” 木兮摇了摇头：“我哥哥在闭关，不便见客。对了，把这一副也带走吧。” 她说着，又拿过一个画筒，将两个画筒分别递给陌盛真和空尘。 空尘挠头，哈哈一笑：“这还……买一送一吗？” 木兮淡淡道：“不用买，本就是画给她的。” 空尘忍不住嘟囔一句：“那你刚刚为难我们……” 木兮恍然，挑挑如画的远山眉，咧嘴愉快地笑了笑：“这位小兄弟啊，刚刚是我一时兴起，所以才想逗逗你们。” 空尘：“……” 木兮最后再看了一眼画筒，目光里竟有些不舍，最后却只道：“拿了画你们便走吧。” 把那些旧时光，一并带走吧。 于是，意外顺利地寻到画的三人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木落坊。 木兮目送他们离开之后，转身穿过回廊，来到了后院。 院内有一男子正坐在轮椅上，安安静静地赏着花，木兮走到他身旁蹲下，有些怅然道：“哥哥，她让人来把画取走了。” 闻言，木落眼神微动，轻轻笑了笑，绽开的笑意仿佛能消融寒冬腊月的冰霜：“那便好。” 第30章 木兮恍神了一会儿，莫名感到惆怅：“哥哥，我们真的再也不回终岸山了吗？” “我已叛出家门，回不去了。”木落的声音有些凉，他垂眸望向自己的双腿，一动不动。 木兮突然有些鼻酸，用力眨了眨眼：“可我，想家了……哥哥，你不想吗？” 木落自然是想的，但想家这件事从来都一字不提，他冲木兮温柔地笑了笑：“小兮，既然你想家了，那便回去看看吧。” —— 离开木落坊后，空尘回忆了一番方才种种，心中忽然有一个疑虑：“你们好像知道刚刚那位木兮坊主？” 陌盛真点头：“略有耳闻。” 叶暮叹气，小脸满是惆怅：“尘哥哥，以前爹不是给我们讲过的么？唉……你何时才能恢复记忆啊？” 空尘打哈哈道：“要不你和我多说说往事，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 “好！”叶暮还真就爽快地应了下来，他清了清嗓子，端出一副说书先生的架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给空尘讲了一个故事。 话说，玄山的木掌门年少时风流倜傥，四处欠了不少风流债，膝下有十几个儿女，其中最疼爱长子与长女。长子是木落，长女是木兮。 木落与木兮，曾经是木掌门最大的骄傲。 但凡是有天赋有灵根的孩子，在玄山都会成为重点栽培对象，木落与木兮亦是如此。 木掌门在这两个孩子身上，耗费了数不尽的心血。 十九年前，鬼界十殿殿主不由分说地在人间大肆杀戮，顿时尸骸遍野，人间俨然成了炼狱。 六山合力奋战了数月，其中当数木落与木兮最勇往直前，最不贪生怕死。本着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兄妹俩一举杀了鬼界大殿主与二殿主，因着扶危定乱之功劳，一战成名。 不过，当年，一战成名的还有另一人。 便是如今的第七代守涯人——夏棽，赤山的弟子。 赤山成为六山之末的很大一个原因，便是赤山的弟子们修的不是剑道或刀道，而是毒术与蛊术。 乍一听，就很不像名门正派，像走旁门左道的。 当年木落兄妹靠一身的深厚灵力和足智多谋，才险而又险地杀了鬼界两位殿主。 而夏棽，则是靠得心应手、出神入化的蛊术。 那场战役，被她用邪魅蛊术所控制的鬼兵鬼将们毫无感情地互相残杀，死伤不计其数。 夏棽功不可没。 然而，在一些名门正派和修仙得道之人眼中，狠辣的毒术蛊术终究还是入不了他们的眼，多少觉得此术不是正道，难以长久。 若夏棽安分守己还好，然，世事难料。 战火平息后，木落将受伤的夏棽带回了玄山——虽然她的蛊术诡异强大，但她本身灵力并不高。毕竟战场刀剑无眼，总有暗箭难防。 夏棽念着木落于她有救命之恩，常年跟在斩妖除魔的木落兄妹身后相助。 都说日久生情，夏棽和木落，便是如此，好似命中注定一般。 木掌门自然不同意。 木落便和掌门僵着。 如果，夏棽没有被下“从心蛊”的话…… 现在，也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第23章 中了从心蛊的夏棽变成了一把冷血无情的剑，对隐藏在背后的下蛊之人的命令言听计从，就像曾经那些被她所操控的傀儡一样。她不知道自己错杀了多少其他几山的弟子，但她知自己酿成了大错，罪不可赦。 最后，是木落和木兮拼死拦住了她。 代价之一是木落的腿。 事后，各掌门协议，要将大逆不道的夏棽放逐到罪海，永生永世不得上岸。 木落却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对世人说是他下的从心蛊，并以命相逼，苦求父亲放过夏棽。 木掌门万万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子会为了一个狠毒的女人不顾所有，一气之下，将木落赶出了玄山，并扬言，木落永不得踏足玄山。 木兮不满父亲的决定，苦苦哀求父亲仍无动于衷，便毅然决然地跟着自己兄长离开了玄山。 而夏棽，也被换了个罚法，摇身一变成为守涯人，困于一涯，此生不得离开无涯洞。 自此，木落与夏棽，再也没有见过面。 一个不能回，一个不能走。 …… 故事讲到这，就没下文了。 空尘有些意犹未尽：“那这两幅画算什么？” 叶暮耸一耸肩：“这就不知道了，大概是木落为守涯人画的吧。” 空尘有些赞同：“也许吧……” 的确，画是木落为夏棽画的，也是木落很久之前画的。当年夏棽心里有愧，执意不收，木落便对她说，画会一直等着她。 终于，他等到了。 她肯在心里放过自己了。 —— 第二日清晨，空尘还是在陌盛真的怀中醒来的。 空尘突然感到有些尴尬，自己太说话不算数了，明明说好要收敛的，怎么又乱动了？ 直到吃完早饭，他才好意思和陌盛真搭话：“我们今天出发去百鸟山吗？” 陌盛真点了点头：“嗯，跟着追灵珠找。” 空尘眼睛一亮，好奇追问：“追灵珠？法宝吗？” 陌盛真抿唇一笑：“嗯。” 空尘来了兴致：“怎么找怎么找？” 第31章 陌盛真从善如流道：“告诉它所寻之物名字，用灵力驱使它去寻找。追灵珠我已经放出去了，之后便可知道唤灵草在何处。” 空尘高兴道：“那我们可以坐等答案咯？” 陌盛真淡淡看他一眼，道：“不，要去练功。” 空尘干笑一声：“……” 陌盛真给了空尘一个坚定的眼神，有理有据道：“不可懈怠。” 空尘汗颜：“是、是，你说得对……” 此时叶暮并不在他们身边，他前一天晚上便马不停蹄地往玄山赶了——要将画送回到守涯人手上。 其实空尘心里很感激叶暮，可他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将心中的谢意表达出来。 只好先在心里记着。 二人离开客栈，来到一片有些荒凉的小山上。 陌盛真练功的时候，极其认真投入、锐气逼人。空尘见他这么用功，一股不甘示弱的劲儿也从心底直直地冒了出来。 空尘敢与陌盛真切磋，一是因为胆子和信心足够大。二是因为他知道陌盛真会让着他，不会伤到他。三是因为，他有战术。 “我真的挺佩服你的，”空尘滔滔不绝道，“你这么坚定自我、矢志不渝、持之以恒、不忘初心，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 陌盛真听到空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微微笑了笑，对他心里打的小算盘十分了然。 但他不为所动，招式反而更加势不可挡。 空尘不甘心，继续说道：“你和子书尘是朋友还是对头？” 陌盛真抿唇不语，凌厉的一剑劈过来。 空尘堪堪弯腰躲过：“那你看到这张脸，会想起他吗？” 陌盛真还是不说话，眼神却冷了两分。 空尘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对我这么上心，是因为……他的缘故吗？” “不是。”这回陌盛真回答得不假思索。 空尘愣了愣：“那是因为什么？” 陌盛真不语，片刻后，他冷冷道：“我知你不是他。空尘，别分神！” 话音刚落，空尘生生挨了一掌，连连退了好几步。 “好吧好吧……我输了……”空尘艰难地直起腰，失望地收回了剑，这战术，一点也不可靠，没一会他就狼狈地败下阵来。 陌盛真岂是那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失了分寸的人？ 反倒是他自己，先失了分寸。不知己，不知彼，如何能胜？ 就在这时，陌盛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道：“追灵珠有回应了。” 说完，陌盛真将佩剑取出，一手抱住了空尘的腰，一跃而上，御剑而行。 空尘感到有些始料未及，还没来得及问一句“在哪”，人已经飞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御剑飞行，一阵惊一阵喜，他一边双手抱紧陌樊，一边小心翼翼地看飞速而过的风景…… 连飞机都没有坐过的空尘不禁惊呼出声：“天哪！我居然飞了起来！” 陌盛真低头轻飘飘望他一眼。 空尘在空中激动道：“我更佩服你了！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陌盛真将空尘的腰又揽紧了些，用警告的语气道：“别乱动，当心掉下去。” 空尘果然不敢乱动，老老实实地抱紧了大哥的腰。 花草山中有一个地方名唤幻雾林，林如其名，常年雾气蒙蒙，白茫茫的伸手不见五指。 寻常弟子们平时极少来这里，或许在他们眼里，幻雾林迷雾重重是个危险之地——尽管那里有一些稀世药材，但大家心知肚明，十分难采。 二人在争气的追灵珠的指引下走进迷离的幻雾林，空尘忽然有些不安：“这雾也太浓了……伸手不见五指啊……” 陌盛真用掌心托了一小簇火焰，火光勉强能照亮一小片地方。 他抬起另一只手，道：“握紧我。” 空尘毫不犹豫，紧紧握住了陌盛真的手腕。 这里实在太安静了，连最起码的虫鸣鸟叫都没有，诡异非常。 空尘不说话实在难受不安，便没话找话道：“话说，这唤灵草长什么样子？” 陌盛真在浓重的迷雾中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这里灵草众多，需跟着追灵珠。” 空尘充分发挥了一下想象力，还是想象不到，没见过就是没见过…… 幻雾林另一侧，有一人在自我嘀咕：“等月亮爬出云层了，我就离开。” 百里霓望抬头看了看，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真切，哪有月亮半点影子？她自顾自笑了笑，清丽动听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就等太阳出来，我再离开好了，谁让我到现在还一无所获……” 她背上一只小箩筐空空如也，丝毫不负担。 深吸一口气，百里霓望一手提一盏灯，一手握一把小铁锹，目光如炬地继续在幻雾林中穿梭寻找。 —— 走着走着，空尘忽的顿住了脚步。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朵开得正妖艳妩媚的花儿，那是一朵会散发淡蓝色光芒的花儿，在这一片雾蒙蒙中，显得格外耀眼注目。 双眼直直注视着那朵迷人的花儿，空尘的脚，突然挪不动了。 “诶？这朵花好特别、好香啊……”空尘嘴上痴痴说着，手已经不由自主地伸过去了。 陌盛真眼疾手快拦住了那只险些闯祸的手，握过来的手有些冰凉，声音也低了几分：“灵草大都只会泛着淡淡的微光，生长在隐秘的地方，不易察觉。这株是摄魄花，此花有剧毒，别去触碰。” 第32章 “啊？”因那股猝不及防的凉意，空尘游离的神识打了个激灵后被唤了回来，紧接着他讪讪地收回了不安分的手。 越美丽的越迷人，越迷人的越危险，谁也不知道美丽的背后，会隐藏什么样的危险。 空尘心有余悸，将陌盛真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也不敢再乱碰那些花花草草了。 陌盛真一边走一边认真寻找，偶尔停下脚步，摘一两株灵草，放入腰间别着的灵袋中。 四周太过静谧诡异，空尘干巴巴问道：“这种深山老林，不会有蛇啊虎啊什么的吧？” 陌盛真认真而漠然道：“或许有。” 空尘：“……”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温声安慰几句的吗？ 陌盛真见空尘神色勉强，忽而侧身抬手，而后递给空尘一个刚从果树上摘下的果子。 空尘接过，随手在衣服了擦了擦，讪笑道：“你可别吓我啊，我最怕蛇那一类的动物了……” 陌盛真又摘下一个果子，面不改色道：“我在。” “嗯？”空尘咬下一口果肉，含糊不清地笑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会保护我吗？” 陌盛真不疾不徐看他一眼，点头应了一声：“嗯。” “那先谢过陌大哥啦！”空尘忽而笑容满面，心里更是喜滋滋，他想，哇塞！我居然会给人下套了！完了他还被套上了哈哈哈！ 空尘知道，陌盛真的答应是认真的，并不是说说而已，心里突然一阵感动汹涌而来，笑意也在脸上荡漾开来：“这果子好甜，好好吃啊，陌大哥，别只拿在手上啊，尝尝？” 陌盛真神色一顿，看他一眼，抿了抿唇：“好。” 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携带一股与生俱来的气质，如无暇的朗朗明月，陌盛真也是如此，他好像做什么都不紧不慢、随遇而安，连咬个果子，也能咬得那么风度翩翩，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第24章 空尘回过神，有点脸红，自己可是三下五除二就把果子啃到只剩一个干干净净的果核啊…… 二人继续借着微光寻找，寻了很久，忽见得前方有一颗闪耀着红光的大树，而在那红光中间，有一缕淡淡的白色光芒格外引人注目。 追灵珠的光芒渐渐暗了下去。 陌盛真低声道：“唤灵草，在前方。” 二人走近一看，空尘不由得放大了瞳孔，十分不夸张地倒抽了一口长长的凉气，一句话也说得断断续续：“怎么，这么多，红蜘蛛……好吓人啊。” 陌盛真将他护在身后：“害怕的话，站我身后。” 空尘十分厚脸皮地说：“实不相瞒，正有此意。” 陌盛真垂眸笑了笑。 空尘乖乖躲在陌盛真身后，跟着他一步一步靠近那棵红色的树。 陌盛真伸手从腰间取下一个灵袋，之后，指间飞快地捏了一个诀，黄色的粉末便洋洋洒洒铺天盖地地向那些密密麻麻的蜘蛛飞去了。 空尘疑道：“那是什么？” 陌盛真答道：“石黄。” “蜘蛛是不是怕这个？” “嗯。” “诶？还真是哎！它们开始后退了！我们快去摘唤灵草吧？”空尘一脸跃跃欲试。 “你别去，我去。”陌盛真向前走了几步，眼疾手快地将那株唤灵草摘下，却在收手的时候，被一只突然跳出来的红蜘蛛咬了一下。 陌盛真反应极其迅速，另一只手飞快祭出一团烈火，那红蜘蛛霎时间便灰飞烟灭。 然而唤灵草一被拔走，那些蜘蛛就跟疯了一样，躁动不安，爬得飞快，有的甚至蹦跳了起来，一副要往人身上脸上招呼的架势。 陌盛真连忙一把拽住空尘，慌忙逃离，根本无暇顾及手上的伤。 他们一口气跑了老远老远，空尘感觉背后安静了下来，没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了。慌乱中回头一看了一眼，心里一松，那些死追着他们不放的蜘蛛们，不知何时消失了。 空尘拉了拉陌盛真的手，示意他停下，问道：“你把那些蜘蛛都烧死了吗？” “并未。”陌盛真身上不见多少狼狈之色，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清亮。 “那就奇了怪了，刚刚追的那么猛，突然就不见了？它们哪去了？”空尘忍不住纳闷了起来。 陌盛真脸色愈渐苍白，他用微微发抖的手将唤灵草小心装进灵袋中，有些虚弱地开了口：“走吧。” 话刚出口，他竟晕了过去。 空尘当场愣住，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住了，颤抖着声音紧张地问：“陌盛真？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醒醒？” 陌盛真被空尘晃了好几晃，但依然什么反应也没有，搞得空尘一阵惊慌失措六神无主。 好一会儿，他才冷静下来。 空尘拉起陌盛真的手，准备先把他背出幻雾林再说——然而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很不合时宜的想法。 陌盛真现在不省人事，如果现在逃走，是不是不会被发现？是不是还可以逃得远远的？ 空尘又望了一眼陌盛真，忽然看到他手腕上有一个小伤口，上面有一个黑红的点，是半凝固的血。 他好像中毒了…… 空尘一咬牙一跺脚，二话不说当机立断，抓起陌盛真的手，把毒血一点一点的给挤出来。 挤完之后，他扯下自己的衣带，连忙在陌盛真手臂近心端一侧的位置上系紧，以减慢毒液的蔓延。 第33章 恰在此时，一道好听的声音猛然闯进空尘耳朵：“这位小公子，可需要帮忙？” 空尘如惊弓之鸟般转身朝声源处望去，然而浓雾太重，他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影子，这种敌暗我明的环境下，他不由得绷紧身体，打起十二分精神。 那道影子慢慢向他靠近，然后停在他两步开外，来人谦和有礼道：“你别怕，我是百鸟山的弟子百里霓望，来这里采药的。” 她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陌盛真，道：“那位公子，中毒了，可耽误不得。” 空尘这才看清眼前的姑娘，生得很好看，一张小脸蛋分外白里透粉，像枝头上那朵欲落不落的桃花。 听了她的话，空尘试探性问道：“你能救他吗？” “当然！刚刚那群蜘蛛就是我帮你们赶走的！”百里霓望邀功似的一扬下巴，末了蹲下身子，将小箩筐取下，定定看了看里面静静躺着的两株灵草——那是她辛苦寻了一晚上，才寻得的。 她从筐里拿走一株灵草，指尖灵气环绕，紫色的灵气将灵草包裹完全，过了一会，灵草便神奇地变作了一颗小药丸，落入她手心。 将药丸放入陌盛真口中后，百里霓望还是忍不住心疼了一下…… 第25章 陌盛真并没有服了药就要立刻醒来的意思，看着那张苍白如雪的脸，空尘感觉自己的心又被狠狠揪了起来，惴惴不安地求问道：“姑娘，他这毒，解了吗？” 百里霓望将小箩筐重新背回到背上，点了点头：“解了，我们先离开这吧，出去再说。” “好。”空尘将陌盛真扶起，在百里霓望的帮助下把他背了起来。 陌盛真比他高一点点，空尘虽然背得动，不过还是走得有些吃力。 幻雾林外，是一片大好风光。 前方有一条不知从哪开始蜿蜒而下的小溪，溪水潺潺，清澈见底，看不到它的起点，也看不到它的终点。太阳已经升起，照在身上有些暖洋洋的，晨露还在与树叶惺惺相惜，不肯滴落。 百里霓望拿出一个葫芦，抖了抖那欲落不落的晨露，一滴滴地接了过来。 空尘疑惑地问：“姑娘，你接露水做什么？” 百里霓望专注于接露水，头也不回道：“朝饮坠露，夕餐落英，懂吗？” 空尘摇头，十分真诚道：“不懂。” 百里霓望笑了笑，没有回话。 空尘也不打扰她，转而跑向不远处的小溪边，捧了把清澈微凉的溪水，洗了把脸，这才更清醒了些——他一想到昏迷不醒的陌盛真，就觉得心里一阵心浮气躁，满心的愧疚不安。 同时，又觉得自己无比弱小。 百里霓望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徐徐道：“那位公子应该快醒了，你守着他吧，我要回家了。” 空尘站起身，双手合十向她鞠了一躬：“真的非常谢谢你！” 百里霓望笑了笑，笑出一个可爱的酒窝，没来由地问了一句：“记住我的名字了吗？” 空尘想了想，想起来了：“百里霓望？” 百里霓望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对，我们后会有期！” “再见……”空尘冲百里霓望挥了挥手，目送她离开。 而后他走到陌盛真身边坐了下来，轻轻地把陌盛真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开始了未知的等待。 这等待并未持续多久，很快，陌盛真便醒了。 “空尘……”陌盛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他一睁眼，就看见了空尘满脸的忧愁。 空尘回神，不禁大喜：“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陌盛真坐起身，很快便恢复到一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淡气息，他屏息凝神，似是在感应着什么，末了，疑惑问道：“你帮我解的毒？” 空尘连忙摆手：“不是，是一位叫百里霓望的姑娘帮你解毒的，还有那群蜘蛛也是她帮忙驱赶的。” 陌盛真了然：“原来是她。” “你认识她？” “嗯。” 空尘忍不住想，既然互相认识，那为什么百里霓望那么急着回家，不等陌盛真醒来和他说几句话呢？打个招呼也行啊…… 陌盛真站起身，逆着温暖的光对空尘说道：“走吧，我们去找百里霓望。” 空尘不解：“找她干嘛？道谢吗？” “嗯，还要请她帮忙。”陌盛真边说边迈开步子。 空尘也不再细问，有些答案他总会知道，不急于一时。 两人一步一步往山上走。 百鸟山上不止有各种稀有的药草，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的花木。这是一个以医道扬名立万的门派，也是一个规矩有些奇怪的门派。 百鸟山的规矩……有些一言难尽…… 什么不能见死不救，但是救了便不能白救、什么要遵循医者仁心，但是赤山的人一律不救、什么医术只传女不传男、一生只能拜一人为师，只能收一个徒弟等等等等…… 二人爬到山上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阳光大好。 上来后，空尘的第一印象就是，这里怎么看起来很穷的样子？ 玄山上，有山石瀑布、有亭台楼阁、有竹林院落，还有悬崖峭壁。但是这里，除了数不尽的花草树木以外，就只剩数不尽的茅屋——真的就只是用干枯柔软的茅草盖的那种！！！ 看起来，风一吹就会散…… 第34章 空尘忽的想起一句诗……的诗名：“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一眼望去，大大小小高高矮矮此起彼伏的，不甚壮观，空尘忍不住惊叹：“这未免……也太朴素太接地气了吧？” 陌盛真闻言笑了一下，竞难得的弯了眉眼，他耐心解释道：“你有所不知，这些茅屋虽看起来朴实无华，但其实每一座屋子都被坚不可摧的结界所保护，风吹不倒，雨淋不着。” 空尘意味深长地“哦”了长长一声，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我真是长见识了……” 陌盛真但笑不语。 第26章 坐在茅屋门口小板凳上的百里霓望，正端着碗就着阳光吃饭，她似乎早料到会有人来寻自己，在看到陌盛真和空尘之后，便立马放下手中碗筷，朝着他们走去。 百里霓望目不转睛地看着陌盛真，笑着行礼：“陌公子。” 陌盛真温和道：“百里姑娘。” 说完不着痕迹地避开百里霓望有些炽热的目光。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百里霓望也不恼，转而问向陌盛真身边站着的空尘。 空尘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的真名，顿了一下后改了口：“在下……子书尘。” “原来是子书公子……”突然百里霓望话锋一转，用邻家小妹妹的口吻道，“你们还没吃饭吧？先过来吃饭吧。” 空尘竟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倒是陌盛真，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百里霓望素手轻轻一点，结界便开了一个口子，等陌盛真和空尘进来之后，又立刻合上了。她家门口摆了许多张小板凳，还有许多个药炉子，还有许多木柴…… 三人各自端着碗，坐在阳光下，身后是茅屋，身旁是药炉。药炉子时不时飘来些许苦味，和饭的香味一起冲撞着。 百里霓望轻咬着筷子，似笑非笑地问道：“陌公子，你可是有求于我啊？” “是。”陌盛真不慌不忙地看着她。 “什么事？”听这语气，好像巴不得陌盛真有事求她一样…… 陌盛真徐徐开口：“帮我将唤灵草化为药丸。” 百里霓望明显有些失望：“就这事？” 陌盛真点头：“嗯。” “可以，小事一桩。”百里霓望想了想，又问道，“唤灵草，你要用？你怎么了……” 陌盛真摇头：“不是我，是他。” 百里霓望看了空尘一眼，似是对这答案感到有些惊讶。 吃好之后，陌盛真将唤灵草拿给百里霓望——她像之前空尘见过的那样，指尖聚了灵力，紫色的光将唤灵草包裹住，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小药丸。 看来，这是百草山弟子的“一技之长”…… 百里霓望将药丸递给空尘：“给，子书公子。” 空尘双手接过，忙笑了笑：“谢谢。” 按照陌盛真所说，空尘拿出之前守涯人给的瓷瓶，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闭着眼将两颗药丸一起就水服下了…… 刚开始，空尘只觉得那药丸的味道有些怪怪的，和他以往吃过的为数不多的药都不同——完全不苦，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萦绕齿间。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灵药吗？ 一旁的陌盛真一直在密切关注着空尘的动作表情，脸上似乎一闪而过纠结之色。 空尘对他咧嘴，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想说“这药味道挺奇怪，不像药倒像糖。” 嘴刚一张开，那句话猛地被突如其来的剧痛给生生打断！ 一时间五脏六腑都被搅在一处挤压着，说不上来具体哪个部位在疼，冷汗涔涔间又感觉好像全身都在锥心刺骨的疼。 空尘死死咬紧牙关，感觉自己身上像被无数根针狠狠扎着。它们扎得根深蒂固，任凭他怎么甩都甩不掉。 终于，陌盛真不忍，冲上前将在地上打滚的空尘紧紧抱住，头一回想都没想地面露急切神色：“霓望，帮帮他！” 百里霓望皱眉，说出一个陌盛真已知的答案：“药他已经吃下去了，唤灵便不得中断，不然前功尽弃，玉石俱焚……你要相信他。” 陌盛真眉心紧蹙，抿唇不再说话，只是那双抱着空尘的手不由得又加大了力度。 百里霓望十分惊讶，她没想到陌盛真会那么紧张这个子书公子。 那股钻心刺骨的痛感只增不减、有恃无恐，此时空尘脸上已经布满冷汗，嘴唇亦渐渐失了血色，苍白得像体弱多病随时都有可能命丧黄泉的病秧子。 渐渐的，空尘感觉自己变得麻木了、乏了、倦了，他好像听不大清，也看不大清了…… 脑中紧绷的弦“咔”一声断裂。 空尘刚晕过去，结界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躁动。 在结界外站了四五个人，个个都一脸凶神恶煞，仿佛天生被人欠了十万八千两银子似的。 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一手扛刀一手叉腰，粗着嗓子喊道：“百里霓望，快给老子出来！你躲不了一辈子的，赶紧滚出来！！！” 陌盛真不悦地蹙眉，无奈地看了百里霓望一眼，肃然道：“你又招惹谁了？” 百里霓望一脸无辜，用无比真诚的眼神回看陌盛真：“我没有！天地良心，这简直是千古奇冤啊……” 陌盛真明显不相信她，径自将空尘打横抱起，向屋内走去。 第35章 看着陌盛真转身而去的背影，百里霓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颤抖着声音问：“你，你不帮我？！！” 陌盛真将空尘轻放在塌上，回到百里霓望身旁，言简意赅道：“帮。” 百里霓望豁然松了一口气，看着他笑得无比开心满足。 两人走到结界外，陌盛真二话不说直接动手，风起云涌电光石火间，对面那帮人已经全部摔倒在地，鼻青眼肿着哭爹喊娘。 这时，百里霓望大摇大摆地走到那几人面前，冷眼看着他们在地上哀嚎，狐假虎威道：“我说你们也真是放肆，欺负人还欺负到家门口来，怎么，以为我没爹没娘就不会有人护着我了？” 陌盛真神色微动，打消了立刻转身就走的念头，默默站在百里霓望身边。 那些人自知打不过，一言不发地躺在地上装死。 百里霓望朝为首那人胡乱踹了几脚，叉着腰昂首挺胸道：“以后，你们要是再来烦我，就来一次打一次！往死里打的那种！听到没有？！” 那些人酿酿跄跄地站起身，不敢和陌盛真对视，只能屈能伸地对百里霓望点头哈腰，而后像夹着尾巴的丧家之犬一样，垂头丧气且骂骂咧咧地走了。 等他们都走得没影了，百里霓望这才俏皮地挤了挤眼，对着陌盛真可怜兮兮道：“你也看到了，三天两头的就有人来找我麻烦，我总不能躲在结界里一辈子吧？” 陌盛真淡淡看了她一眼，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下文。 百里霓望知道陌盛真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动，便继续声泪俱下：“你就让我跟着你嘛，我保证不惹祸！以前师父在的时候还好，师父一闭关，他们就变得肆无忌惮变本加厉了……” 陌盛真听到“师父”二字的时候，神色变了变：“闭关？” 百里霓望低下头，声音很弱：“你走后没多久，师父就闭关了，她说可能会闭关个三年五载的……” 陌盛真深吸了口气，突然感觉胸口有些闷闷的，似乎不太痛快。 百里霓望忽的抬眼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所以现在我只有你了，你不要丢下我独自一人……” 陌盛真无法漠视从那双无辜眼睛中所流露出的无助和难过，沉思片刻，他温和道：“霓望，我可以带你下山，离开这里，但这并非长久之计，你要想好你的以后。” 百里霓望笑得格外灿烂，点头如捣蒜。 顿了顿，陌盛真又道：“你不会一辈子跟着我的，我也，未必能护你一辈子。” 百里霓望才不管那么多，只要亲耳听到陌盛真答应自己，她就已经足够兴高采烈了！欢快地往前跳一步，望着陌盛真雀跃道：“想那么长远做什么？我只在乎当下！” 说完，百里霓望立刻一溜烟的跑屋子里去了，好像生怕陌盛真下一秒就反悔似的。 陌盛真看着那个欢快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百里霓望时心里的感受：她怎么那么开心？怎么我不开心？ 小时候的百里霓望，脸上总是扬着无邪的笑容，好像没有任何烦恼一样。 陌盛真在九岁的时候，曾大病过一场。 他的父亲随即将他送往百鸟山，十分放心且毫不犹豫地把小陌盛真托付给了鼎鼎有名的杜姬药师。 小陌盛真被各种各样的汤汤药药灌了两年之久，生生灌出了一股经久不息、好闻奇特的药草香——小百里霓望当时惊呆了！她还没见过谁能征服药的苦味的呢！没想到苦涩呛鼻的药味在那小小少年身上居然会那么奇妙！ 这一惊，小百里霓望从此便对小陌盛真好奇了起来…… 终于，在杜姬堪称妙手回春的医治下，小陌盛真侥幸战胜了病魇。然而大病初愈，预想中来接他回家的父亲，却并未出现。 一直未出现。 小陌盛真每一天都在盼望，小百里霓望每一天都在陪着他盼望。 半大小姑娘煞有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用稚气未脱的声音一脸信誓旦旦地说：“你别不开心，我陪你一起等，你的爹娘会来接你的！我的爹娘也会来找我的！” 渐渐的，两人成为了朋友。 百里霓望是杜姬药师在采药途中捡回来的，据说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就挂着一个长命锁，上面只刻了她的名字。 多亏杜姬药师的呵护与关爱，让她越长越开朗活泼，同时也越爱调皮捣蛋…… 小百里霓望常常四处“拈花惹草”，不是和这家的哥哥抢灵草，就是和那家的姐姐争奇花…… 第27章 小百里霓望常常惹祸，并乐此不疲，小陌盛真常常默默无言地护着她，像哥哥一样。 但那时的陌盛真，灵力并不高强……所以俩孩子每每和别人打架，要么落于下风，要么两败俱伤，还得靠杜姬药师来劝架，劝完再一手拎一个把俩孩子拎回家狠狠地教训一通…… 难为她一把年纪还要如此苦口婆心，每天都对着俩孩子念念叨叨…… 后来有一天，陌盛真的师父来寻他。 他终于同打打闹闹的日子告别。 离家七年之久，十六岁的陌盛真以为师父会带他回家，以为马上就能见到家人，他努力地在心里描绘父母兄长们的模样，最后伤心且落寞地发现，他不大记得他们的样子了。 陌盛真正要叹气，没料到师父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硬生生拐了个弯，将他送去了终岸山，并美名其曰：修习灵簪。 第36章 …… 没想到分别一年多之后，他又见到了百里霓望，又回到了百鸟山。 陌盛真细细想了想，自己九岁离家，却至今未归。宛若随风而去的落叶，飘飘荡荡不停，却始终没个归宿。 这时，一声欢呼将陌盛真的思绪轰然打断：“快来，子书公子醒了！” 百里霓望刚喊完陌盛真，就立刻急急忙忙跑向另一间屋子，她要马上收拾行李！ 陌盛真转身走近屋内，看向空尘，目光相接的那一刻，他忽的怔住了。 突然间，陌盛真轻微地眯了眯眼，脸上的表情陡然变得丰富生动而复杂，一抹不可置信与冰冷悄然爬上那张清冷脸庞。 陌盛真瞬间分辨出来，那种眼神并非属于空尘。 那是子书尘才会拥有的眼神——冷漠的、无悲无喜的、满不在乎的。 陌盛真定定看着那张脸，心中暗自琢磨，子书尘忽然对他勾唇浅笑：“怎么，我醒了倒把你吓着了？” “你……”陌盛真此刻心中疑问颇多，让他一时不知该先问什么才好。他不明白为什么子书尘说消失就消失，说回来就回来。 那空尘，去了何处？ 子书尘似乎知道陌盛真在想什么，一脸不以为然道：“是我，我并未魂归大地，只是当时没能过了心魔一劫。” 陌盛真隐约觉得他话里有话，问道：“何意？” 子书尘往屋外走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笑了一笑：“若不是当时我自我放弃、自甘堕落，他人又怎会有可乘之机？而我明明不愿醒来，有人却偏偏要我醒。” 偏偏要看着我去送死。 陌盛真沉思片刻，平静道：“唤灵草，只会唤醒被封印的灵力，怎会唤醒灵识？” 更何况还是自己不愿醒来的灵识。 “那就要问我爹他们了，谁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呢。谁让我是那个‘天选之人’呢。”这话乍一听充满怨气，但其实子书尘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愤怒或者不甘的表情，好像他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一样。 陌盛真收回目光，不置可否。 子书尘回头看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陌盛真，我睡了这么久，陪我去走走吧。” 陌盛真冷淡地移开眼：“自己去。” 子书尘似笑非笑道：“他的魂魄可还住在我体内呢。” 陌盛真冷淡地瞥他一眼，子书尘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还是和你斗嘴有意思。” 这一笑，子书尘脸上的阴沉便散得七七八八了，只是眼神依旧深藏波澜。 —— 天上有三官大帝、五岳帝君、二十八星宿…… 人间有六山、六城、六海、行人无数…… 鬼界有冷面鬼王、十殿阎王、游魂野鬼无数…… 很多很多年以前，鬼王轻佻地撕了一纸契约，带着鬼界厉鬼们笑着踏过忘川河，开始无情地进攻人间。 刹那间，很多人死于非命。 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对付那些鬼兵鬼将都不在话下——难对付的，是诡计多端且不老不死的鬼王。 鬼界的王，名唤鬼魑。 曾经，六山的掌门们合力摆阵，以六对一。然而掌门们死的死、伤的伤，最后都没能杀掉鬼魑。 又过了许多年，此涯山中一位名叫子书燚的弟子，不知从何处修得一种奇功异法，他称其为“不朽决”。 万万没想到，子书燚靠这不朽决，竟然成功地将连六大掌门合力都未能战胜的鬼魑，打败了！鬼魑的鬼魂被子书燚打散，散落到了天涯海角。 世人大喜过望，还来不及赞颂这位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英雄子书燚，就被告知，狡猾奸诈的鬼魑在最后时刻选择死也要找个垫底的，拉着子书燚同归于尽，一起魂飞魄散了。 要知道，不管做什么，都需要付出代价的。该奇功异法的代价极重，便是施法者要倾其所有。 不止生命，而是所有。 自修炼不朽决那日起，便要断了七情六欲，无欲无求是痛苦的。死后，修炼者的三魂七魄会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得投胎转世，也是痛苦的。 子书燚是一个懂得未雨绸缪的人，在与鬼魑一决生死之前，他将那一套心法列为传家宝，传给了他的后人。 因为鬼魑并未真正死去，倘若哪天她魂魄归位，也好有个应对之法。 自此，子书一族拥有了至高无上的荣耀，从籍籍无名的小家族一跃成为此涯山的显赫仙门以及掌门人。 为了纪念子书燚的丰功伟绩，人们为他建了无数庙宇，将他当作神一样去朝拜、去供奉、去信仰。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沉甸甸的使命——每一代掌门都要从亲眷子弟中选一位“天选之人”，去修炼不朽决，以备不时之需、以护天下苍生。 庄先生说，不知有多少人想冠上“子书”这个姓，那是因为世人只知子书一族是高高在上的、宛若神明一般的存在，有无数人崇敬他们信仰他们。却不知，这份信仰的背后，需要付出多惨痛的代价。 若子书一族对外公布“天选之人”一说，若让他们倾尽所有去对抗鬼魑，估计会对这个姓避之不及。 最初，百八十年下来都相安无事。 可是鬼魑手下那十殿阎王从未停止过召唤他们的王，他们一直不遗余力死心塌地，终于成功召唤回了鬼魑的鬼魂。 第37章 于是又是一场血战。 …… 鬼魑每兴师动众地杀回人间一次，子书家族就会牺牲掉一名子弟。 子书尘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修炼不朽决了。他的父亲告诉他，他此生只需做好一件事，那便是胜了鬼魑。 通俗一点说，就是去送死，还是有去无回的那一种。 这是子书尘长大后，因着他爹和他来了一场父子间的促膝长谈，他才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的。 原来，他的此生，并不长。 至于他为什么愿意，自甘让灵识长眠于心魔中而不愿醒来呢？ 一是因为他无可救药般走火入魔了，二是因为他恨。 —— 两人并未走多久，子书尘便听到了他师父传来的千里传音：尘儿，速来鬼界。 子书尘无奈一笑，他一醒，师父就知道了？怎么这般巧？ “我要去鬼界了。”子书尘说完，便准备要御剑而行。 陌盛真快速思索片刻：“我与你同去。” 子书尘定定看着陌盛真，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狡黠笑意：“是与我还是——” 话还未说完，忽然却被一道急促的声音打断——“等等！还有我……” 百里霓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扯着陌盛真的衣袖对他一顿数落：“你太不够意思了！不是说好要带我下山的么？你是不是打算扔下我？！” 陌盛真巍然不动：“我此行是去鬼界，并非下山。” 此事非同小可，再怎么说，他们去鬼界都是“不请自来、来者不善”的。 站在一旁的子书尘饶有兴趣地看着陌盛真和百里霓望，一脸似笑非笑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我不管！反正你得捎上我！答应了就得作数的！”百里霓望突然拽住陌盛真的手臂，眨了眨美丽的双眼，期期艾艾道，“你就带我御剑飞行吧，我都盼了好久了！” “……”陌盛真眉角一跳，苦笑一声，应了。 百里霓望笑得花枝招展…… 子书尘亦毫不客气地大笑几声。 第28章 意识清醒后的空尘大惊失色！被吓得心惊肉跳！ 他能清晰地听到风吹过的声音、百里霓望又怒又羞的声音、陌盛真温雅清冷的声音、还有……子书尘冷冰冰的声音。 可坏就坏在，他看不见。 最初，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莫名其妙地死掉了？ 可是那些声音近在耳畔，实在不似作假，令他光是听声音，也能想象到一幅画面。 空尘冥思苦想好一阵，才勉强想出一个可能——看来是子书尘的魂魄回归身体了，而他的灵魂，却还在子书尘体内，所以能听他所听。 可有一点空尘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子书尘的灵魂一声不吭的突然就苏醒了？ 他原本以为，是因为原主已经彻底死去，他才会机缘巧合穿越到他身上的。 而现在，既然子书尘苏醒了，那他的灵魂为什么没有飘散？为什么还在子书尘体内？空尘甚至隐约知道子书尘在想什么，还能感受到子书尘微弱的心情起伏，纵然子书尘的喜怒哀乐并未有多大的起伏。 可哪怕是捕风捉影，也是会有些微痕迹的。 然而，直到随着他们一行人来到忘川，空尘依旧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也依旧胆颤心惊…… 因为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靠听、靠猜、靠感受。 猝不及防变成瞎子，这让他感到十分不安。 …… 偌大一个鬼界，没有一丝一毫的阳光，也没有半点生气，只有闪着青蓝幽光的无尽灯火，在无声地陪伴着永久的黑暗。 忘川河旁，开满如血的彼岸花，河的一端通往错综复杂的人间，另一端连接扑朔迷离的鬼界，此处守卫并不算森严，灵力高深者皆可来去自如。 忘川河也并非一片澄澈清幽，而是淌着无数不得转世的游魂，他们或哀鸣或哭诉、或怨愤或不甘。倘若渡河时不慎落入河内，那便会被那些游魂见机行事地死死纠缠住，坠入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 河上有座很长的桥，名曰奈何桥。都说若要投胎转世便要向孟婆讨一碗孟婆汤喝，将所有前尘往事忘记，再一无所有地走过这条桥。 三人飞了将近一日之久，终于飞过忘川河，在河的另一端稳稳落下。 目光所至，皆是青幽幽的鬼火，在竭尽全力地与无边无际的黑暗对抗。火光摇曳，不明不暗。 一阵凉飕飕的冷风扑面而来，百里霓望不禁打了个哆哆嗦嗦的寒战：“这里，好阴森哪……” 说着说着不自觉就挨到了陌盛真身边，死死拽住他衣袖，弱弱道：“我有点儿害怕……” 陌盛真温声安慰：“别怕，我在。” 百里霓望看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微微直了直腰，好像，真的没有那么怕了。 三人走了没多久，百里霓望忽然皱眉道：“这里怎么这么安静萧索？只有鬼火和阴风……” 子书尘刚和他师父传音完，闻言笑了笑，道：“还未到众鬼聚集的地方，鬼界只有十殿和未离阁才热闹非凡。” 百里霓望闻言诧异道：“子书公子之前来过？” 子书尘颔首：“来过一次。” 百里霓望又讶然地问：“和谁？” 子书尘微笑：“只我一人。” 第38章 百里霓望咋舌，没想到这子书公子这般深藏不露且不骄不躁。要知道，鬼界可是鬼魑的天下，独自一人来闯那不仅仅需要胆量。能活着回去，便说明他实力不容小觑，绝非等闲之辈。 百里霓望敬畏地抱拳道：“在下佩服。” 子书尘谦虚一笑：“过誉。” 只有空尘大约听到了子书尘在想什么——他在想此行究竟为何。 子书尘传音问他师父，但他师父只是含糊，并未回答得一清二楚。 空尘也忍不住思索，他们来这儿干啥子咧？ 子书尘踢掉脚边的一个小黑石子，心道：“迟早要知道的。” 想到此，他轻扯了扯嘴角，决定不再过多追问。 随后三人走至第十殿门外，那扇门通体漆黑，门上刻的花纹繁琐凝重，透着一股死亡的绝望味道。 过此门，才算真正闯入鬼界。 子书尘的佩剑“舍吾”在这时利落出鞘，他的目光忽而变得冷漠冰凉，没有一丝感情，正要飞身向前，他忽然回头冲陌盛真冷冷一笑：“我要大杀四方了。” 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陌盛真脸上没什么表情，片刻后，手中剑也出鞘。 子书尘猛然飞身挥剑，门前的守卫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招数就已倒下，似乎到死都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倒霉遭此毒手，又是遭了谁人毒手。 陌盛真看了一眼子书尘，不出所料，他的剑法还是那样凌厉而不留余地。 百里霓望修的是医道，并非剑道，但她既不慌也不忙，因为她有银针——只要能自保、不给陌盛真拖后腿再顺便能撂倒几个小鬼就足够了。 叶暮说他在第三殿等子书尘，因此，他只能一殿一殿地闯。 子书尘行事从不莽撞，凡事都分轻重缓急。此时，虽然他在前打头阵，但他并不恋战，因为他并非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痛快淋漓，他的目标，是要去第三殿。 百里霓望手中的银针泛着冰冷的白光，一根接一根飞出，扎在鬼兵身上的每一针都是一击毙命的。 陌盛真在后方断后，他一边暗中保护百里霓望，一边冷着张脸将穷追不舍的鬼兵鬼将毫不留情地打退。 有他在，倒是能让子书尘没有后顾之忧地一往直前。 不多时，三人就杀到了第三殿。 若子书尘不这般速战速决，恐怕会被那些个殿主缠住而久久脱不开身。虽然这一路闯来并没杀多少鬼，但好在子书尘达到了他的目的——在第三殿找到他师父了。 叶念上下打量了一番子书尘，随即用力拍了拍他肩膀，欣慰地笑道：“尘儿，你来了。” “嗯。”子书尘颔首。 叶念又转头对陌盛真和百里霓望寒暄了几句，然后便又将目光放到子书尘身上：“尘儿，你爹在未离阁，还有，你哥也在。” 子书尘一愣，不知他们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疑道：“他怎么也在？” 叶念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说……” 子书尘沉默着跟上叶念的脚步。 叶念便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约半月前，我和你爹接到密报，说鬼魑散落在天涯四处的魂魄已多数归位，即将重生。我们便打算来鬼界一探究竟，想着在她重生之前，将她杀掉。却不料，这是一个陷阱，我们前脚刚离开此涯山，鬼魑的手下后脚就到了。他们是有备而来的……为的就是掳走你哥哥。” 叶念又叹了一口气，想起在去鬼界途中，因为木掌门传来了一个关于子书尘的坏消息，令他们不得不改道先去玄山一趟的事情。 不然，也不会耽误那么三两天的时间。 在听到叶念说他们打算杀掉鬼魑时，子书尘轻挑了挑羽玉眉，对自己师父的话半信半疑。 叶念还在继续说：“你爹先到的鬼界，估计鬼魑早就在等着他了……我到这边后，不敢贸然行动，便一直在暗中观察，也是昨日才找到你爹和你哥的。” 叶念顿了顿，又道：“你爹和阳儿，都被鬼魑关起来了。” 子书尘淡笑一声，心道鬼魑还真是捏到子书曜的软肋了。 从小到大，子书阳都是子书曜的心肝宝贝，明明他们一母同胞，却偏爱得那么明显。 四人风风火火地闯到未离阁，鬼魑竟然连门都不曾关，似乎，是正等着他们——摆明了是要请君入瓮的架势。 坐在王座上的鬼魑身披轻盈鹤氅，一眼望去洁白无瑕。她身形纤细又婀娜多姿，脸上素净淡雅，不施粉黛的她仿佛像个不谙世事的妙龄少女。 这个看上去很美好的形象跟百里霓望心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以为，就算不是青面獠牙，鬼魑也应该是很暗黑很凶狠的，是会一个眼神里藏了无数把刀子，好准备置人于死地的冷血无情之人。 但她，偏偏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那副清纯模样，若她不自报家门，谁会想到她就是阴险狡诈心思毒辣的鬼界之王呢？ 鬼魑看着来人，扬眉笑道：“来了？”她的声音清雅悦耳，像缓缓流过的潺潺小溪，但就连百里霓望都感觉到这声音里夹带了一股锐不可挡的杀气。 叶念正欲开口，鬼魑却笑着打断了他，吩咐手下：“把人带上来吧。” 很快，被灵锁捆绑住的子书曜和子书阳被带到了众人面前。 第39章 子书曜隐隐低声咳了几下，脸色有些难看，估计是受伤了。子书阳倒还是那副模样，白白净净一尘不染的，看来并未吃什么苦头。 鬼魑站起身，俯瞰着他们，面无表情道：“子书掌门，不如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如何？” 子书曜脸色立刻变了几变，机智如他，已猜到鬼魑所说的选择是什么。 鬼魑笑道：“子书掌门，贪心不足蛇吞象啊，做人不能太贪心，两个儿子，你选一个吧。” 说罢，鬼魑一挥手，那捆着子书曜的灵锁便松掉了，一柄通体漆黑的剑，正躺在他脚边。 子书尘闻言一直盯着子书曜，握着舍吾的手不知不觉中攥得更紧了。 第29章 空尘能清晰感觉到，子书尘他在紧张！ 空尘不禁想到之前，子书曜让自己作选择时的姿态…… 真是风水轮流转呐…… 子书曜似乎在低眉沉思，随即浅笑一声：“我不选。” 鬼魑冷笑：“你觉得，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子书曜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自然是我。”鬼魑轻描淡写指了指子书阳，底气十足道，“因为我找人在他身上下了蛊。” 子书曜大惊失色：“什么？你？！” 鬼魑闻言哈哈大笑，好一会才停下来：“你不会以为我只是单纯地绑你儿子，而不会对他做些什么吧？啧啧，子书掌门，你未免太过自信了些……” 说到最后，鬼魑还摇了摇头，好像真的对子书曜颇为失望似的。 子书曜一颗心忽的被提了起来，他原本担忧过，但在看到子书阳毫发无伤的时候，他也没有多想，毕竟子书阳他身上有“护安决”。 想到护安决，子书曜心里稍安。虽然鬼魑说在他的阳儿身上下了蛊术，但他并未看出有阳儿有何不妥，想来应该不会危及性命。 子书曜拎起剑，将子书阳身上的灵锁一把斩断，而后转头望着鬼魑咬牙切齿道：“你还真是不负那阴狠狡诈的盛名！” 鬼魑闻言也不恼，只是无所谓地一笑：“谬赞了，我可从未说过我心地善良。子书掌门，选吧。” 子书曜缓缓看向子书尘，欲言又止。 一切尽在不言中。 子书尘松了松紧握舍吾的力道，很轻地自嘲一笑。 随后，他听到一声气势十足的呼喊：“尘儿，快去杀了鬼魑！” 子书尘并非心如磐石，坚不可摧，他现在心情有些复杂，很多事都来不及细想，可当下也不容他细想一二。再怎么说，子书阳也是他的兄长，是子书一族未来的掌门人，他不会也不能对自己的兄长见死不救，于是沉着脸提着剑一言不发地向鬼魑冲了过去。 鬼魑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她一边见招拆招，一边循循善诱道：“少年，我们何必非要斗个两败俱伤一损俱损呢？你还有那样多的大好时光，怎可如此自寻死路……” 子书尘又一剑斩了过去，不温不火道：“你怕了？” 鬼魑一噎，没料到这位少年如此桀骜不驯，但她到底是有些畏惧他的——主要是畏惧不朽决。她才重生不久，并不想灵魂那么快就被再次打散。 千百年来，她都被打散过那么多次了！ 鬼魑淡淡笑道：“你都不怕死，我怕什么。” 子书尘也笑：“是么？” 空尘那抹小魂魄此刻正目瞪口呆着，他是真佩服子书尘，在一片刀光剑影中还能分神，去那么随意地聊天…… 其实子书尘打得并不轻松，有一句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鬼魑长着一张天真可人的脸庞，有着纯真无邪的眼神，但是，她的招数，真的招招致命！狠辣至极、不留余地！ 子书尘这边战况焦灼，子书曜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正在和那几位阴魂不散的殿主以及他们的手下苦战。 陌盛真有心想帮一帮子书尘，毕竟还有一抹小魂魄在他身上挂着呢，奈何敌不寡众，被缠得脱不开身。 子书尘越打便越觉得力不从心，他心一狠，决定祭出不朽决。 鬼魑只需望一眼子书尘，便猜到他想做什么了，那张脸上，真是写满了慷慨就义视死如归啊…… “……”鬼魑匆匆扫了一眼整个大殿，忽的从袖中放出许多密密麻麻的细针。 百里霓望眼尖，看到细针上泛起的细微光亮，大叫一声：“小心暗器！可能有毒！” 鬼魑闻言大笑：“小姑娘，你放心，我的暗器，从来都有毒。” 从来不给银针沾毒的百里霓望：“……” 不知为什么，很想冲过去狠狠剁了还在笑的鬼魑…… 子书尘正全神贯注着准备与鬼魑同归于尽，忽的听到她在一旁说风凉话：“哎呀，你说你爹是不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连个暗器都躲不过，啧啧啧太不中用了……” 子书尘一愣，不由得停下动作，看向他爹。 果然，中毒了。 子书尘：“……” 子书曜青着脸躺在地上，用极其怨毒的目光死死瞪着鬼魑。什么眼神不好，那些暗器分明全是冲着他和子书阳来的！ 鬼魑悠悠然转身，留给子书曜一个奸计得逞的背影，冲子书尘道：“今日先打到这吧，我乏了。小兄弟，我们改日再战。” 第40章 这并不是商量的语气，因为鬼魑刚说完，人就消失了。 子书尘：“……” 子书尘回过神，飞到子书曜身边，面无表情道：“走！” 百里霓望跑到子书曜面前，迅速往他嘴里塞一颗药丸，道：“先将毒压下。” 子书曜抬头将药丸咽下，感激道谢：“多谢姑娘。” 一行人飞快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第30章 金石山，地大物博，人杰地灵。 众人离开鬼界后便直奔这里，个个风尘仆仆、火急火燎。 到了金石山，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解毒。 然而…… 百里霓望满脸凝重地给子书曜把了脉，见他愈加脸色发青、嘴唇发黑、呼吸渐弱，心道不妙不妙，大事不好。 子书阳一颗心已提到了嗓子眼，见百里霓望眉头皱得越发深，忍不住小心问道：“姑娘，我爹他……如何了？” 百里霓望收回手，摇头叹气：“情况不妙，所中之毒我看像是‘无岸’。此毒，无药可解。” 无岸，是赤山所有毒里面最厉害最刁钻的一种毒。厉害在它会让中毒者生不如死三天，再毒发身亡；刁钻在此毒无解，哪怕是世上最好的灵丹妙药也于事无补。 回头是岸，若无岸，怎么回头？ 回不了头。 “什么？怎么会这样？”子书阳面露痛苦之色，眼中泛起一层淡淡水雾，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叶念神情亦差不多，一双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一副恨不得将鬼魑那个罪魁祸首碎尸万段的模样。 反倒是子书尘，安静得有点不像话。 和子书阳一对比，旁人定会瞠目结舌地骂他一声：你这个冷血无情的不肖子孙！ 子书尘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子书曜，看着那个有些陌生的父亲。 他们在回来的路上耽搁了两天时间，算下来，子书曜也只剩下将近一天的时间了。 苟延残喘的子书曜嗫嚅着开了口：“尘儿，阳儿，你们过来……” 百里霓望一看，这是要交代后事了，便识趣地拉着陌盛真退出去了。 子书曜抬起有些颤抖的手，看向子书尘。 子书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伸出手去握那只陌生的手掌。 “尘儿，你长大了……“子书曜的眼神里充满了欣慰与愧疚，“你从小就被选中肩负这个使命，那么就注定要为了众生而义无反顾。哪怕，是去送死。是爹对不起你……可是我也没有办法，现如今，你的不朽决已经炉火纯青，你必须胜了鬼魑，这是为父对你唯一的盼望！” 子书尘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我知道。” 子书曜握着他的那只手猛地用力，双目不再混沌，他定定看着子书尘，固执道：“尘儿，这条路你已经走了这么长了，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我要你当着我的面发誓！发誓你一定会杀了鬼魑！” 说完，可能是因为气急攻心，子书曜猛地咳了几口血出来。 子书尘抽回手，舍吾立于地，三指指向天，面无表情地发誓：“我子书尘对天发誓，定会胜了鬼魑。如若不然，今生不得好死，永世不得安宁。” 子书曜眯了眯眼，这才放下心来。 叶念看着子书曜这副痛苦模样，实在是又难受又气愤：“又是下蛊，又是无解之毒，赤山这是要造反了吗！居然和鬼界同流合污！” 子书曜听到“下蛊”二字，双目一睁，忍不住愁眉苦脸起来：“叶念兄，阳儿身上的蛊，你要帮他解了……去玄山，找那个守涯人夏棽……” “曜兄，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阳儿有事的！”叶念一脸庄重地应下。 子书曜点了点头，他对叶念有十足十的信任。 “爹……”子书阳扑到床前，悲痛欲绝。 “阳儿，爹时日不多了……金石山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将它发扬光大。”子书曜看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孩子，满目柔情与不舍，“还有，你要记住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该断则断。” 子书阳猛点头，颤声道：“我记住了。” 子书曜又对子书阳说了很多话，而子书尘只是静静站在一侧。 屋外天空忽的变得灰暗下来，雷声大作，不多时，便听到雨滴清晰地落在屋檐和地面上的声音，一声一声连绵不断。 三人守在子书曜床边，直到天明，直到天暗。 直到，子书曜断了气。 子书尘转身离开那间屋子。 他走进雨中，艰难地呼吸。 除了逼他发誓之外，子书曜至死，都没有再对他说些什么。 空尘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此时此刻的子书尘很难过。 他怎么会不难过呢？他从小就刻苦修炼，从不懈怠，只期盼着他的父亲能多来看看他。 可是盼了那么久，又盼来些什么呢？ 他一直没有朋友，他从不诉说，也无从诉说。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是他。 虽然他不知道，这背后的代价究竟会有多惨重。 虽然他不知道，这到底值不值得。 但他，从未退缩。哪怕一次又一次的受伤，哪怕他心底也有很热烈的渴望，哪怕他也曾绝望。 直到在未离阁时，他才惊觉，原来他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人，他愿意舍弃一个孩子的命去救另一个孩子。 第41章 很不幸啊，他子书尘是被舍弃的那个。 子书阳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喊了一声：“尘弟。” 子书尘抬眸看他，两人在雨中无声对望了片刻。 子书阳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声道：“其实，我并不想当掌门人。” 子书尘随口问道：“为何？” “我不想像爹一样，逼着自己做选择。”子书阳仰起脸，迎着冰凉的雨滴，闭上了眼睛，“我不想逼着自己不疼爱自己的孩子。我不想以后，成为那样的父亲。” 突然，子书尘一把揪住了子书阳的衣襟，情绪激昂下脖子上的青筋突兀地显现出来，甚至有些狰狞，子书尘咬牙道：“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子书阳被他揪得猝不及防，忙道：“爹和我说过，天选之人不是命中注定的，是掌门人选的。在我们还小的时候，他就选了……他也没有办法，因为知道迟早要失去你，所以他才逼自己不过分对你疼爱，甚至有意无意地忽略你……纵然不舍，却也无奈……” 子书尘蓦地一愣。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他忽然没有了力气，松开了揪着子书阳的手，无力地垂落到腿侧。 子书阳信誓旦旦地大声道：“因为我不想看着你白白去送死，我会找到别的方法去杀了鬼魑的！凭什么只一个鬼魑，却要牺牲掉我们祖祖辈辈那么多人？！” 说到最后，竟不知不觉咬牙切齿了起来，子书阳忽的抓住子书尘的手臂，一字一句道：“尘弟，你信我！” 子书尘摇摇头，推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我不用你可怜。” 说完，转身就走，子书阳在他身后急切喊道：“尘弟——” 子书尘没有理会他。 原来如此。 他不是天选之人，他是可怜之人。 是啊……从小到大，子书阳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光芒万丈。 而他，只是地上的尘埃，微不足道。 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 第30章 叶念站在雕花窗旁，已有几十年修为的他，比常人耳聪目明百倍。子书阳与子书尘的对话，他尽数听了去，这俩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却到了这般地步，叶念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遥想当年，子书尘呱呱坠地时，天空云烟氤氲，轻淡缥缈地染红了半边天。 此乃祥兆。 子书尘的母亲费尽千辛万苦、疼得死去活来才将他平安生下，真的就差一点点儿，就一尸两命了。后来，她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却因此伤了元气，变得气虚体弱，只得靠汤药续命。 她很少抱子书尘，也很少过问他，因为她不喜欢他，因为她执意认为子书尘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一出生就差点要了亲娘老命的孩子，让她怎么喜欢的起来呢？管它天边的云是什么样的呢，她自己又没有亲眼看到，但生产的痛和濒临死亡的恐惧她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十分的…… 靠汤药续命了三年后，子书尘的母亲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临终前，她逼着子书曜选了子书尘。 那时叶念就站在子书曜身旁，他知道子书曜十分不愿，最后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叶念也觉得可惜了，因为当时年仅三岁的尘儿，已经表现出了他的天赋异禀，比阳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个大器之才。 可惜啊…… 自从那时起，做了选择的子书曜便逼着自己狠下心来去磨练子书尘。十几年过去，子书尘渐渐地被磨成了冷血无情、锋利无比的冷剑。 子书尘修的不朽决，能在千钧一发间与对方同归于尽。 而子书阳修的是护安决，千钧一发间能保自己性命。 到底是偏心了。 叶念摇了摇头，长长地叹息一声。 随后他传音给了千里之外的叶暮，让他尽快赶过来。 风光一世的子书曜，在金石山所有弟子的哀痛送别下，最终长眠于地下。 许多事许多话也跟着一起，尘归尘、土归土。 不再提起，不再问起。 几日后，陌盛真在山门前拦住了子书尘，问道：“你之后，有何打算？” 子书尘眺望远方，目光清冽，道：“去找鬼魑，做个了结。” 他发过誓的。 陌盛真想了想，道：“我一并前去。” 子书尘也不计较陌盛真同去的目的，只是转念想到他到时还能给自己收收尸，顺便再立个冢什么的也不赖，便点了点头。 寒露已至，鸿雁来宾。深秋天寒，离人忘归。 子书尘并未御剑，而是一步一步慢慢地朝着山下走去。他边走边看，似乎想要再最后好好看一眼这大好河山。 “我走了，再见了。”子书尘心里如是想着。 陌盛真沉默地与他同行，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昔日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孤独极了。 不知走了多久，子书尘忽然道：“当日在无涯洞，你是如何过了心魔那一劫的？” 沉默一瞬，陌盛真望着远处青山的某处，不自觉露出了一点笑意：“因为有一人，奋不顾身地救了我。” 子书尘挑眉，顺口问了一句是谁。 陌盛真神色复杂地望着他那张脸，欲言又止。 “看来是不便透露了，无妨。”子书尘忽而笑了，那是一种释然的笑，“所谓心魔，便是要自己能过自己心里那一关，说来倒有些惭愧，我那时心如死灰，一心不想活在世上，就算能像你那般遇到贵人相助，或许也于事无补，这么说来，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第42章 陌盛真道：“并非如此。” 子书尘抬手搭上陌盛真的肩，笑道：“那些都不重要了……” 忽然，他眼中闪过光亮：“你我明争暗斗了许久，不如今日痛痛快快比一场如何？” 陌盛真看他一眼，忽的认真起来，举起手中的剑横在胸前：“好。” 子书尘微微一笑，舍吾出鞘。 还是那般势均力敌，难分伯仲。但这次比剑和以往都不同，他们不再针锋相对、不再非得一较高下、非得分出胜负、不再在乎输赢…… “锵”的一声，两剑相抵的瞬间，迸发出了细小微弱的火花，给那两张同样冷峻的脸递送上一丝近人情的温暖。 子书尘收回剑，会心一笑：“陌兄，承让了！” 陌盛真也笑了一下：“彼此。” 这要放在以前，他们是绝不会这样谦虚有礼的……以前的他们，总是针锋相对，一意孤行地认为自己总比对方略胜一筹…… 现在倒想开了。 围观了一场比试的空尘忽然觉得，这一刻的子书尘和陌盛真更像是“棋逢对手”，而非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对头。 子书尘带着一颗决绝的心，再一次闯鬼界十殿！ 他现在完全是遇鬼杀鬼遇神杀神的状态，不计后果的、不惧生死的。 待他和陌盛真杀到未离阁时，鬼魑仍然端坐在她的宝座之上，她兴许料到子书尘会再杀回来，神情倒是不慌不忙，反正该来的躲不过。 其实，她也厌倦了。 她想起了自己的初衷——第一次杀去人间，是因为一个人，一个利用了她又负了她的男人。 她对他又爱又恨，她杀了他，不让他入轮回道，她要将他永远困在自己的手心！可是后来，她又不忍心…… 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不断地魂飞魄散，又不断地重生，她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孜孜不倦地周而复始了。 那么，这一次，就决一死战吧！ 这一战，打得昏天暗地，简直要惊天地泣鬼神。 双方都抱着必死的心去全力以赴，不留任何余地——不给对方留也不给自己留。 陌盛真一直守在未离阁门口，与源源不断涌进来的鬼兵鬼将们厮杀。 不眠不休地打了一天一夜之后，子书尘见缝插针般地一脚将鬼魑踢远，在这空隙间，他开始祭出“不朽决”。 他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赤子之心、永生不灭、吾愿倾尽所有化为乌有、吾愿永垂不朽。” 刹那间，风起云涌，天地为之失色。当然，子书尘他们身处幽暗的鬼界，并未看到那惊天动地的景象。 金石山的弟子们却看到了。 叶念摇头叹气，心中叹了一句“可惜”。 子书阳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似担忧又似窃喜。 叶暮泪流满面，他的尘哥哥连声告别都没有跟他说，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百里霓望又气又急，主要是担忧陌盛真。 一股强大的气流将子书尘与鬼魑团团围住，子书尘嘴角不断溢出红到发黑的血，但他仍然心无旁骛，还差最后一步…… 此时，鬼魑的软剑已经刺入了子书尘的胸腔内，尽管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但子书尘却置若罔闻。 终于，千钧一发间，不朽决被子书尘已命为引，成功地祭了出来！ 那股气流由无形变有形，渐渐变成嗜血的红，它的力量不断加强，形状却不断缩小。 子书尘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了，索性什么都不想。 鬼魑手中的软剑已经碎了，她绝望地又一次感受到那种魂魄即将出窍的熟悉感。 “砰！” 震耳欲聋。 陌盛真猛地回头看去，只见一白一蓝两道身影在一片细碎的红光中软软落下，他连忙飞身向前，接住了了无生气的子书尘。 晦暗不明的天空原本已归于平静，忽然一颗带着淡淡光芒的星星猛地向下坠落，从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慢慢消失不见。 叶念低下头，转身对子书阳叹道：“阳儿，去为你弟弟立碑吧。” 子书阳点头，沉痛地应了声：“好。” 末了，他又问道：“师父，我们何时去玄山？” 叶念：“明日启程。” …… 叶暮大哭一场后，被他亲娘严嫣给锁了起来。 严嫣在屋外谆谆教诲道：“暮儿，尘儿已经去了，你就别再执迷不悟了！再说阳儿哪儿不好了？你以后跟着他，与他双修，不就能一起呼风唤雨了么，你非要一根筋做什么？傻孩子……” 叶暮反抗得更凶了：“不！我不！我不要同子书阳双修！娘，你放我走吧！让我去闯荡江湖吧……” “这是曜掌门临终前的遗愿，你爹和阳儿都答应了的，由不得你。”严嫣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了起来。 叶暮委屈极了、愤怒极了：“你们有没有问过我答不答应啊？！我告诉你，我不答应！” 门外突然一片安静，没再传来任何声音，估计严嫣是让固执的叶暮给气走了…… 叶暮颓败地坐在地上，独自生着闷气。 他一直以来都只是把温雅端庄的子书阳当作大哥哥而已，从未想过其他。 因为至始至终，他都只对尘哥哥才有双修的非分之想…… 可是尘哥哥连再见都没有和他说，就离开了。 第43章 想到这，叶暮更伤心难过了，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下来。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微弱的悉悉索索之声，严胭是肯定不会这样鬼鬼祟祟的，叶暮猛然站起身，动作极快的胡乱抹掉眼泪，戒备地朝着门外喝问道：“谁！” 第31章 “是我，百里霓望。”百里霓望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是来帮你的。” 叶暮愣了愣，他和这位百里霓望，好像还不怎么熟吧？最多也就是之前看天象的时候，站在一起大声痛骂了不告而别的子书尘和陌盛真几句而已…… 门外的百里霓望手中银针微转，左转右转，终于将那把老旧的锁给开开了。 百里霓望推门而入，叶暮莫名觉得她是带着一束光而来的，不由得眼前一亮。 百里霓望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走啊。” 说完便去拉他的手，走得大步流星。 叶暮慌张道：“我娘设了结界，就算门打开了，我也出不去的。” 果然，百里霓望已经跨过门槛了，叶暮却像被什么阻挡了一样，怎么都跨不过那个门槛。 百里霓望泄气般地坐在门槛上，双手撑住两边脸颊，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冥思苦想些什么。 突然，她灵感一闪，从灵袋中取出了一个火折子，“呼”的一下吹着了，然后随手往屋里一扔，火光渐起。 叶暮吓了一大跳，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你做什么？！” 百里霓望冲她无邪一笑：“如你所见，烧房子呀！” 叶暮：“……” “这结界怕是认主吧？你娘肯定感应得到，总不能看着你被烧死吧？”百里霓望解释得头头是道。 叶暮皱了皱眉，突然恍然大悟：“好像有点道理……” 火势蔓延得很快，叶暮担心他那敏感多疑的娘亲很快便会杀回来，忙试探性地抬脚往前跨去…… 居然轻而易举地……跨过去了？！ 两人惊喜地跳了起来尖叫一声，随后撒丫子欢快地疯跑了起来！ 严嫣果然来得很快，不过她到底是迟了半步，看着那两抹欢脱的背影，她居然先摇头笑了笑，而后犹豫片刻，转身灭火去了。 …… 意料之外，子书尘并未完全魂飞魄散，他的一缕残魂顽强地遗留了下来——那是一抹怨魂。 然，已去的子书尘自己并不知道。 至死之前他都以为，自己应是无怨无悔的了。 为何会有怨念？这个问题，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那抹怨念不知不觉中直蹿进空尘的灵魂内，悄无声息地成为了他的一部分，而空尘亦浑然不觉。 陌盛真垂眸看着怀中人，他是那样的安静，好像再也不会睁开眼来淡淡地看自己一眼。 这时陌盛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子书尘真的死了，他的对手再也不会醒来了。 那，空尘呢？ 他会重新醒过来吗？ 陌盛真的眸色顿时变得晦暗难测起来。 然而就在他心底快要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感之时，怀中的人，好像轻轻动了动。 这可把陌盛真吓了一跳！ 他立刻有些期待地看向怀中之人，嘴角不知不觉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线。 “咳咳……咳咳咳……陌盛真……”空尘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又有些有气无力。 他一说话就感觉到喉咙间有些许腥甜之味，只好皱着眉头往下咽。 这次醒来，他第一眼看到的人，是陌盛真。 陌盛真一看他那清澈无辜的眼神，就知道，是空尘回来了。 他一时间不知到底该惊该喜，只得有些木纳地应了声：“嗯，我在。” 空尘缓缓眨了好几下眼睛，盯着陌盛真看了许久，这才慢慢从瞎子的状态切换过来。 之前子书尘受的所有痛苦，空尘都尽数感受到了，虽然他未亲身受那些皮肉之苦，但感觉那些痛真的钻到了他的骨子里了，简直是刻骨铭心！以至于空尘这会儿仍然感到身心无比疲惫，提不起一点力气来…… 无奈之下，他只能虚弱地赖在陌樊怀里了。 不过陌盛真显然也没有要放他下来的意思。 陌盛真一直抱着他，空尘懒懒躺在他怀里，闭目养神。忽然，他猛地睁开眼睛！ 子书尘死了？！ 空尘一下有些凌乱，艰难地捋了捋思绪，结合前因后果勉强得出一个他认为的结论：书中原本写的是，子书尘甘愿被心魔所困，于是那日在幻境中，冷眼旁观陌樊受苦，陌樊不知内情，因此对他怀恨在心，痛下狠手。但自己的到来，打乱了既定情节，陌樊没有表现出要置他于死地的情绪，反而…… 可是可是可是，他是在什么时候打乱了情节的？又是怎么打乱的？ 空尘突然觉得脑壳子生疼，以为马上就要拨云见雾，没想到还是一头雾水…… 陌盛真抱着他御剑飞过幽幽的忘川河，而后继续飞向一个山青水绿的地方——花草山。 这一路上，陌盛真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了…… 花草山的掌门人名唤陌失，江湖传言，这是一位克妻的掌门人。 他一共成亲过五次，克死了四位妻子。现任妻子，便是陌盛真的母亲，杜婼。 陌失十分担心自己会克杜婼，担惊受怕了许多年，直到陌盛真长到九岁，他才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的其他几位已故的妻子，基本上都是在孩子六七岁的时候，就去了…… 第44章 但他万万没想到，陌盛真九岁那一年，无缘无故生了一场重病，且有久病难愈的势头。 陌失惶恐万分，不敢再将陌盛真留在身边，生怕自己不克妻之后反而会克子。 杜婼便提议，把陌盛真送到她姐姐杜姬那里去养病，等他长到十八岁了再接回身边来。 因此，陌盛真大部分的童年时光，都是在百鸟山上度过的。 陌失膝下共有五子四女，陌盛真是最受疼爱的老幺。 陌盛真的大哥，足足大他三十岁…… 如今，老幺回来了。 第32章 “金石不朽，花开不败。”这是对金石山和花草山的赞颂之词。 花草山不似玄山那般灵气充沛、集大家所成且渊源流长；也不似百鸟山那般鸟雀成群，能长出无数珍稀草药、人们还可穿云采药且医术高明；更不似千钟山那般山河壮丽、地位崇高且是万千百姓之信仰。 这是一座姹紫嫣红的山，山上生长着各种奇花，有皓月当空高山流水、也有飞禽走兽空谷幽兰；有执着于苦修的求仙者、也有闲云野鹤般的自在问道者；有兢兢业业以海为家的渔者、也有守着一亩三分地的普通人家。 三日后，陌盛真带着空尘来到了花草山的地界。山下的那座城，有个很接地气的名字，叫做“平凡城”。 两人并肩行在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街头上，哪怕是匆匆而过的行人，一眼瞥去，也能看到他脸上很是鲜活的表情。 空尘的注意力忽然落在了一架半月形的拱桥上，而后，他的目光穿过桥下波澜不惊的水面，似乎看到了另一幅画面，伸手扯了扯陌盛真的衣袖，道：“我突然想起了……久安城……” “嗯？”陌盛真扭头看他，想了想，问道，“船舫？” 陌盛真还记得这件事，已经让空尘眉欢眼笑：“是啊，那时还说要坐着船舫听曲夜游来着……” 陌盛真温和一笑，道：“以后，我们还会再去久安城的。” 不知为什么，空尘总觉得陌盛真的语气，好像是在许诺……意识到自己想多了，他忙哂笑一声，道：“嗯，反正来日方长。” 陌盛真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这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吗？”空尘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偶尔还有几个小屁孩抓着竹蜻蜓笑着跑着闹着，忍不住问道。 陌盛真顺着空尘的目光看过去，道：“我自小在山上长大，儿时并不常下山，九岁后便去了百草山。” 他难得打开话匣子，空尘也好奇，便继续问道：“所以你和百里霓望，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咯？” 陌盛真噎了一下，答非所问：“她师父是我姨娘。” “哦……”空尘想了想，“那之后呢？” 陌盛真如实回答：“之后，我便去了玄山。” 空尘难以置信：“那你从九岁开始就没回过家了吗？” 陌盛真颔首：“嗯。” 空尘感叹道：“那你这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啊……” 陌盛真纠正他：“九年。” 空尘讪笑：“哈哈，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嘛！” 说完，忽的想起自己往后都要孑然一身了，不免又暗了神色：“真好，你要回家了……” 而我还不知道师父的下落，也不知道那位空凡大师是不是哥哥。 陌盛真敏锐地察觉到，空尘脸色有些不对，暗想：他心情不好么？ 不善言辞的陌盛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去安慰他，恰巧旁边有卖海棠糕的小摊，他便停下脚步买了一包海棠糕，随后递到空尘面前。 “尝尝这个，海棠糕。” 海棠糕应该是新鲜出炉的，空尘接过时掌心传来温暖的温度，一股浓郁的清香温柔地窜入鼻间。 空尘顿时心花怒放起来，一扫之前的落寞，诧异地挑了挑眉：“这个做得好逼真啊！感觉像是一朵真的海棠花！” 他越看越欢喜，哭笑不得道：“我不舍得吃了怎么办？” 陌盛真闻言笑了笑：“吃吧，很好吃的。” 见空尘还在认真端详糕点上的花纹，他又道：“山上有许多海棠树，要赏花，我可以带你去。” 空尘点点头，这才舍得细细品尝起来，有好吃的当然不能独食，于是空尘十分大方地把糕点递到陌盛真面前：“一起吃吧！” 敢情他是忘了这是谁买的了…… 第33章 陌盛真浅笑，如画的眉眼染上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捻起一块海棠糕，细嚼慢咽起来。 就这么一路伴着清香与晚风，二人步履轻快地往山上走去。 陌盛真上山之前有传音给他父亲，而陌失掌门一听到消息，便风风火火地召集大家跑去山门前候着了。 所以，当空尘看到那排得齐齐整整的一大家子，且全都露着喜悦的笑容看着他们时，他当场瞠目结舌地愣住了！ 空尘感觉自己挪不动步子了…… 陌盛真同样也愣住了。 杜婼一个箭步跑到空尘面前，抬手轻抚他的脸颊，满眼心疼地带着哭腔道：“盛真！这些年，你过得可好？怎的这般瘦？肯定吃了许多苦……哎哟我苦命的儿啊……” 空尘：“……” 陌盛真：“……” 空尘斟词酌句道：“夫人……那个，我，我不是陌盛真……他，才是……” 第45章 齐齐整整的一大家子：“……” 空尘很无辜地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站在旁边的陌盛真，有点不忍心去看他的表情。 母子相聚，这本应该是感天动地的场面，结果，亲娘居然认错人了！ 杜婼如梦初醒一般怔了怔，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陌盛真，手忙脚乱地解释道：“盛真，你走的时候还那么小，为娘都记不大清你的模样了，我真的是……” 杜婼说着说着，眼泪淌下来了。 陌盛真心一软，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娘，我回来了。” 杜婼一把抱住他，泪如决堤：“回来就好，终于回来了……” 陌失眼眶也隐隐泛红，看着这母慈子孝的场面，劫后余生地想：“还好我儿安然无恙……我不克子啊……” 等这一大家子都挨个对陌樊嘘寒问暖之后，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一位少年…… 杜婼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扫之前的尴尬，笑脸盈盈地问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空尘笑道：“夫人，我叫空尘。” 杜婼点了点头，赞了一句：“是个好名字。” 空尘腼腆地笑了笑，但又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名字好吗？想当年，清念给他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嫌弃过呢…… 杜婼一门心思都在陌盛真身上，问完空尘马上又将目光放到陌这种身上，兴高采烈道：“走，我们回家吃饭吧！空尘公子你也来啊！” 空尘连忙摆手，头快摇成拨浪鼓，道：“夫人，我吃过了，这会儿还撑着呢……你们去吧……” 杜婼也不强求，高高兴兴地拉着陌盛真便要走。 陌盛真回过头来担忧地看了空尘一眼，空尘摆了个“嘘”的手势，打断了陌盛真要说的话，而后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直到他们都走远了，空尘才漫无目的地在山上瞎逛了起来。 如陌盛真所说，山上有许多海棠树，有一些还开着零星几朵花儿，有一些已经结了果子…… 但空尘此刻心思并不在海棠上面，避无可避的，他，有些想家想师父了。 偌大一个世间，他死里逃生两回了，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拥有。 夜幕悄然降临，星河一片璀璨。 空尘背靠一棵上了年岁的海棠树，抬头仰望着静谧的星空，发起了长久的呆。 彼时夜空中坠满大大小小的星辰，它们并非只是单一颜色，而是在闪闪发着五颜六色的光——是那样遥远的美。 美得摄人心魂、动人心魄。然而再美，也还是遥不可及。 陌盛真心里一直不放心空尘，却也脱不开身，吃过饭后被他爹娘拉着手说了许久许久的话，仿佛要将这几年欠下的絮叨都给补上似的。 陌盛真受宠若惊地听完，趁爹娘喝茶之际，拈了个理由匆匆出来四处寻空尘。 好在空尘也没有心情到处乱窜乱跳，倒是很快就让他找到了。 陌盛真顿住脚步并未立马走上前，看着不远处的那个身影，他愣是在他身上看出了那么点孤单落寞的伤感来。 “空尘，”过了一会，陌盛真才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你有心事？” 空尘回头看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他不想敷衍陌盛真，便实话实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想家了。” “若你喜欢，可以将这里当成你的家。”这回陌盛真没有像之前那样犹豫着该说些什么话去安慰空尘，这句话，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是不是埋藏在心里越久的话，才越容易脱口而出？如若是，又是在何时埋藏在心的？ 空尘一愣，随即喜上眉梢，心中的阴郁也很快烟消云散，他生动地一扬眉，似笑非笑道：“真的假的？” 陌盛真颔首，一脸认真且眼神真挚：“真的。” 不得不说，陌盛真的表情实在是太认真太专注太可爱了，仿佛他的字典里就没有“欺骗”二字一般。 空尘心里一阵暖意流淌，忽然莫名地感到有些痒痒的，嘴上一个没把住关，忍不住笑着调侃了一句：“那你这是要让我进你家门的意思咯？” “嗯？”陌盛真蹙眉，一时有些不明所以，随后忽的想到了什么，那张俊俏清冷的脸顿时染上些微淡淡的绯色，连忙移开目光，有些别扭地解释道，“我并非此意……” 空尘露出一个坏笑，眨了眨眼睛，无辜道：“那你是何意？刚刚可是你说的，要是喜欢的话，我就可以把这儿当成是我自己家。” 陌盛真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干脆不说话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空尘忽然捧腹大笑起来，心情顿时豁然开朗，笑够了之后喘着气道，“你这是害羞了吗？天哪……你还会害羞，也太可爱了……” 看着那张越发笑得肆无忌惮的脸，陌盛真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一步逼到空尘身前，抬手一把狠狠扣住了他的手腕，全身骤然发力，一把将空尘压在了树干上——带着一丝丝惩罚的意味，但又欲言又止。 空尘大惊，暗道不妙，玩儿过火了！这家伙怕是开不得玩笑！ 手腕被扣得生疼，也来不及管这姿势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的暧昧之处了，空尘连忙眨眼笑着求饶：“那个，你别生气啊，我是闹着玩的，开个玩笑，别往心里去哈……” 第46章 见陌盛真还是抿唇不语，空尘垂下目光，惴惴不安地转移话题：“你可千万别一气之下又赶我走啊……” 陌盛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悠悠吐出两个字：“不会。” 说完，他暗自松了松力道，但又并未松手。 此时陌盛真似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很吸引人的危险气息，对空尘而言，这样的陌盛真是有些陌生的，这种感觉和气息也同样是很陌生的。 近在咫尺的气息扫过他脸颊，空尘莫名地感到有些紧张，他微微侧过头，小心翼翼地打商量道：“那你……先松手？” “不松。”陌盛真好整以暇，又往前凑了一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蹭了一下空尘的耳朵。 空尘：“！！！” 菩萨耶！！！他他他他他干嘛突然用鼻子蹭我耳朵？！！ 一股挠人的痒意瞬间烧到心底，空尘像被电流击中一般，浑身僵了僵，内心又惊又怵，忙默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终于得以佯装镇定：“为，为什么？” 陌盛真忽然勾唇，狡黠地对空尘笑了一下，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走，我带你回家。” 空尘：“？？？” 被拽着走了老远，空尘终于反应过来，他这是搬了块大石头又狠狠地砸了自己的脚了啊！陌盛真是想要这样牵着他进家门吗？ 这这这这这……成何体统啊？！ 看着陌盛真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空尘顿时脸红了起来、自愧不如了起来，和陌盛真比，他到底还是棋差一招啊…… 苍天作证，他以后都不敢在陌盛真身上再乱开玩笑了！ 陌盛真牵着空尘走到一处院子时，正好迎面而来两位英姿飒爽的男子，乍一看两位眉目之间还有点相像，只不过一位偏成熟稳重些，另一位则意气风发些。 空尘猜想，可能是陌盛真的爹和兄弟，刚想打招呼，就见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对陌盛真行了一礼，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小叔。” 空尘：“……” 空尘诧异地看着那少年，心道：这少年看起来怎么也有十几二十岁了吧！居然叫陌盛真小叔？！ 陌盛真松开拽着空尘的手，冲少年点了点头，转而对另一位男子行礼：“大哥。” 空尘暗自庆幸，还好刚刚没上前去打招呼，不然那得多尴尬…… 陌盛真的大哥名唤陌椀，站在他身旁的则是他的长子，陌硕。 陌椀不动声色地悄悄打量了一眼空尘，随即笑道：“盛真，你可别怠慢了客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定要一尽地主之谊。” 陌盛真点头：“好。” 陌椀又转向空尘，彬彬有礼道：“这位公子，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空尘干笑：“您客气啦！没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这里很好！” “那便好。”陌椀露出一个得体大方的笑容。 空尘也对他报以礼貌的微笑。 陌硕蹭到陌盛真身边，笑嘻嘻道：“小叔，明日要不要一起去后山打猎？” 第34章 陌硕酷爱射箭，简直快到无法自拔的地步，因此他的箭术也是十分了得。小时候他经常拉着小陌盛真满后山的追着野鸡野兔跑，长大后也依然乐此不彼，只不过换成追着豺狼虎豹那些有挑战性的野兽跑了。 陌盛真不愿扫了大侄子的兴，笑着应下了。 陌硕一把揽住陌盛真的肩膀，兴高采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巳时出发！” 陌盛真点头：“好。” 待陌椀父子离开后，空尘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问道：“你的辈分……这么高啊？” 陌盛真闻言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嗯，我在家中排第九，大哥长我三十岁。” 空尘：“你侄子也比你大吧？” 陌盛真：“嗯，长我两岁。” 空尘：“在下佩服……” 陌盛真：“……” 陌盛真领着空尘走到了另一个院子——那是他给空尘安排的院落，离他自己的院落只有区区一墙之隔。 离开之前，陌盛真问道：“明日打猎，你去么？”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空尘摇头笑了笑，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不能杀生的。 陌盛真轻飘飘道：“后山景色绝佳，还有许多果子，甚是可口。” 空尘盯着陌盛真仔细想了想，笑呵呵地改了主意：“好啊，那我去看风景摘果子！” 当天夜里，空尘抱着轻松愉悦的心态入睡，不料却反反复复地做了整晚的可怕噩梦。 他梦到自己在幽暗无边的地狱里拼了命的苦苦挣扎，耳边全是刺耳的尖叫声和呐喊声，他听不清它们在喊叫些什么，却感到震耳欲聋、头痛欲裂、痛不欲生。 他又梦到自己在肮脏不堪的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空气里全是又粘腻又刺鼻的血腥味与腐臭味，他顶着这股浓重到快令人作呕的味道，忍辱负重的一直爬一直爬，爬不到尽头。 他还梦到许许多多的“怪物”，它们长得青面獠牙凶恶狰狞，一点也不赏心悦目，简直让人想当场就瞎过去。它们拿着各种骇人的刑具，露出近乎丧心病狂的笑容，笑着对蒙尘一顿折磨鞭打，蒙尘身上皮开肉绽千疮百孔，又痛苦万分。 …… 那些画面真是要多惊悚有多惊悚，那些味道真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第47章 而空尘就像被梦魇死死困住了一样，挣扎着想醒来却又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那如影随形的阴霾。 他的身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好像睡得很安宁。 但只有紧紧皱得很深的眉头才能看出来，他正倍受煎熬痛苦不已。 第二日早晨，空尘惊醒。 他忽然开始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而后他难受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他此刻脸色肯定白得难看。 空尘惊魂未定，觉得自己受了一场天大的酷刑，他现在恨不得自己五感尽失，情愿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情愿什么都感受不到！ 空尘用力揉了揉眼睛，又按了按耳朵，而后目光放空，打算让自己安静一会儿。 片刻后，他突然很暴躁的一把甩飞被子，原本苍白干净的脸上顿时布满戾气，变得阴暗凶煞，原本好看又灵气的瑞凤眼也在不知不觉中爬上了很多红血丝。安静不下来的空尘恶狠狠地低声怒骂了一句：“什么东西！！！”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那跌宕起伏的心情才慢慢平息下去，脸上的戾气也终于尽数散去。 院子里有一口百年古井，井水常年清冽冰凉。空尘走到院中，拿起躺在古井旁边的木桶，有些心不在焉的打了半桶井水，然后用那冰凉的井水狠狠洗了几把脸，这才感觉好受了些。 洗完后转身的刹那，空尘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的陌盛真，他愣了愣，收敛心神，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尴尬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方才。”陌盛真定定看着空尘，似乎要看到他心里去，末了，他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空尘大大咧咧摆手道：“没事，就是昨晚做了一个噩梦，可能认床吧。” 陌盛真又问：“可还有别的不适？” 空尘摇头：“没有，没事，我没事。” 陌盛真终于点了点头，见空尘不想再多说，他也没有再深究，只是多看了空尘一眼。 最后，他说：“那来吃早饭吧。” 空尘微笑：“好。” 早饭过后，陌盛真带着空尘去了他家的一间偌大的兵器库。 刀、枪、剑、戟、棍、叉、耙、鞭、锏、锤、斧、钩、镰、扒、拐、弓、矛，应有尽有…… 琳琅满目，参差不齐，空尘快看花了眼。 陌盛真先是带空尘来到一排木架面前，这一排木架上放着的都是些独一无二的上古灵剑。 陌盛真轻轻抚过那些灵剑，说道：“空尘，舍吾毕竟是子书尘的灵剑，你还是再选一把吧，看看可有喜欢的。” “好！陌盛真还是你想的周到。”空尘为陌樊的贴心感到感动。 空尘仔仔细细的将每一把灵剑都看了看，然后便将看中的拿出来试了试，他惊讶的发现，有些灵剑他根本拔不出鞘。 陌盛真在一旁解释道：“灵剑有灵，会认主。” 空尘了然：“和灵簪一样啊……那我只能选我能拔的出鞘的了……” 挑来选去，空尘最后选了一把他不嫌弃它，它也不嫌弃他的灵剑。还冥思苦想许久，打算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最后脑海中忽然冒出来两个字：凡尘。 空尘看着手中剑，喃喃自语道：“就叫你‘凡尘’好了。” 陌盛真耳尖地听到了，露出了一个有些意味不明的浅笑，道：“好名字。” 空尘有些不好意思道：“哈哈，我随意取的……对了，这把剑……怎么办？”空尘扬了扬另一只手中握着的舍吾。 “给我吧。”陌盛真接过舍吾，看了它一眼，随后转身将它放到了另一排木架上。 他想，就让它长眠于此吧。就当是，对子书尘的缅怀吧。 之后，陌盛真带空尘去了另一处摆放弓箭的地方，他在众多弯弓中选中了一把弓，将它取下递给了空尘，道：“试试这把。” 空尘茫然：“我不打猎啊。” “可以打果子。” “好的。” 这把弓并不是特别沉，空尘拨了拨它的弦，又拿着它随意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忽然一种得心应手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笑道：“你眼光真好，就这把吧，正合我心意。” 陌盛真问道：“不再看看？” 空尘笑了笑，摇了摇头：“不了，这把正顺手。”顿了顿，他挠头道：“但是……我从来没有射过箭……” 陌盛真闻言笑道：“无妨，我教你。” 空尘狡黠笑道：“好啊，陌师父……” 陌盛真眉尖愉悦地挑了挑。 兵器库的一处角落中有一个箭靶子，陌盛真带空尘来到那，然后开始手把手的教他射箭。 教完之后，二人走出兵器库，空尘看着手中的弓箭，忽的想到一件事，道：“说来也是奇怪，子书尘已经魂飞魄散了对吧？可是为什么他的灵力没有消失呢？而且灵簪，居然也听我的话了。” 陌盛真瞳孔骤然一缩，脑中万千思绪纷飞，可到最后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思来想去，他憋出一句安慰的话：“或许因为你的灵魂当时在他的体内吧，所以阴差阳错得到了他的灵力。” 空尘耸肩，实在不想继续冥思苦想，无所谓道：“好像也有道理……算了，管他呢……” 陌盛真脸色有些凝重，悄悄看了空尘几眼，他总感觉，空尘这次醒来后，似乎变得有所不同。 第48章 可究竟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陌硕早就在后山一块巨石上坐着等陌樊了，他才一瞥到陌盛真的身影，便开始摩拳擦掌了，颇有些急不可耐的模样。待他看到空尘后，显然又愣了几愣，狐疑道：“这位公子，也爱狩猎？” 空尘微微一笑：“还好。对了，我叫空尘，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的。” “在下陌硕。”虽然空尘不请自来，但陌硕还是很给自己的小叔面子的，也没有难为空尘，当下报了自己名字后便不再和空尘说话，转而对着陌盛真勾肩搭背去了。 …… 空尘抱着旁观者清的角度，觉得此刻的陌盛真温和得没有一点长辈该有的架子和威严…… 三人很快便走进了一处茂密的山林，陌硕是个很喜欢挑战极限的人——哪里越危机四伏他就越爱往哪里钻！像那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林子他宁愿不去！ 也因此陌硕整张脸都写满了对未知的兴奋和期待，他早已经跃跃欲试了。 而陌樊和空尘，则有些面色凝重。 空尘是因为有些不安，虽然他莫名其妙的拥有了子书尘的灵力，但他此前并未射过箭，虽然陌樊有教过他，但他多少还是有些紧张，万一误伤了他们怎么办？再加上这林子实在安静得出奇，因此他不免又有些提心吊胆。 陌盛真正一心两用着，他既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又要时刻留心着空尘，担心他会遇到什么危险，因此他整个人紧张的就像一根绷紧的弦。 但恰恰因为这样，才让人觉得这打猎和打果子变得有趣起来。 第35章 忽然，陌硕两只耳朵灵敏地动了动，随后他快速向陌盛真打了个“停”的手势，动作极轻地将自己隐匿在了灌木丛中，骨节分明的手从背后抽出一根羽箭，依稀可见箭尖泛着的凌厉冷光。 搭好弓的陌硕努力压抑下自己的满腔兴奋，屏气凝神侧耳倾听良久，忽的瞄准了某个方向，“咻”的一声，蓄势待发的羽箭呼啸而出正中目标！ 只听远处“咚”的一声，是动物猛然摔倒在地的声音，听这声音估计是一个颇有些重量的。 陌硕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欣喜若狂的笑容，赞许般地抚摸了几下手中的弯弓，而后向着他的胜利品飞快跑去。 陌盛真紧随其后，空尘却一直紧闭双目，心中开始为那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一命呜呼的动物念经超度。 那一箭正中老虎的咽喉，它身上还在一滴一滴地流着血，粘腻的血腥味飘之不散，隔着一段距离，空尘都能清晰闻到，在腥味的刺激下，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噩梦，顿时一阵反胃，好不容易才硬压下去。 陌盛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躺着的老虎——他在沉思，并未及时发现空尘的不适和异样。 空尘一个人瘫坐在大石后，几欲作呕。 “无厘虎。”陌盛真念出了它的名字，喃喃自问道，“怎会出现在这里？” 陌硕闻言惊诧道：“无厘虎？” 说完他又认认真真地看了好几眼，在看到虎头之上那一小簇七彩斑斓的虎毛之后，他忽然不可抑制地心潮彭拜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猎到无厘虎呢！”陌硕直接忽略了陌盛真问出的问题，他像个胜利者一样围着无厘虎转了一圈，转着转着却忽然指着无厘虎的肚子，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提高了声量，“它之前受过伤！” 陌硕顿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好不容易猎到一头能令人闻风丧胆的灵兽，可它竟然是个伤残！他原本满满当当的成就感，顿时烟消云散。 陌盛真眉头紧蹙，脸上严肃，再次将之前的问题抛出：“不对，无厘虎向来生活在海岛，从不离开，如今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 自从拥有灵力后，空尘的五感变得更加灵敏，如今已是十分的耳聪目明。他刚念完一段超度的经，就听到陌盛真说那老虎是生活在海岛之上的，当即就感到又惊又奇，心想老虎不是住在森林里的森林之王吗？随即又一想，在这个世界，凡人都能修炼成仙，长生不老。区区一头老虎，好像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空尘从大石后探出一个脑袋，大胆问道：“海岛……你是说，它是从海那边游过来的？” 陌盛真谨慎道：“也许是。” “无厘虎是群居动物，会不会不止……”陌硕话音戛然而止，他耳朵一向灵敏，连忙对自己小叔使了一个眼色。 陌盛真心领神会，二人同时搭弓上箭，射向远处。 然而这回没有“咚”的声音，陌硕飞快跑过去，又飞快跑了回来，冲陌樊摇了摇头，沮丧道：“估计是它的同伴，让它跑了。” 陌硕有些失挫，逃走的无厘虎，想来是毫发无伤的，他和陌盛真联手都没能射中，说明无厘虎的确足够敏捷且有灵性。而这头躺下的，实属是他侥幸了。 群居……同伴……空尘在心里咂摸着，忽然问道：“所以，它们是一起从海岛迁徙过来的？” 陌盛真脸色又严肃了几分。 空尘又嘀咕了句：“它们在海岛上好好的，为什么要举家搬迁到这里来啊？” 这话正是陌盛真所想。 活得好好的怎么会离开赖以生存的地方？ 陌硕思索一番，说道：“会不会是因为天敌？” “万物相生相克，历来如此，恐怕未必是天敌。”顿了顿，陌盛真看向倒地不起的那只无厘虎，“先将它带回去，回去再说。” 第49章 “好！”陌硕说完便将他那把心爱的弯弓递给陌盛真，笑嘻嘻地挤眉弄眼，“小叔，我的爱弓你先帮我背着哈。” 说完，陌硕挽袖弯腰，居然轻轻松松就将那头硕大的老虎给扛了起来。 本还想提醒一句“果子还没摘”的空尘直接愣住了：“……” 愣完默默将那句话咽回肚里。 然而就在陌硕刚把老虎扛上肩，陌盛真和空尘刚把弯弓背回到背上时，静谧的山林突然很突兀地传来了一声嘶吼般的咆哮声，挂在树梢的叶子也变得无风自动了起来。 空尘不知为何突然绷紧了全身的神经，右手不知不觉地慢慢向腰间佩剑靠近。 陌盛真悄无声息地把剑拔出，将声音压得极低：“当心！” 空尘和陌盛真都全然一副准备战斗厮杀的模样，陌硕就显得有些尴尬了，他扛着一头老虎就算了，关键是他并不擅长剑术，所以他那把挂在腰间的配剑纯粹就是个摆设，压根没出鞘过几次！而他擅长的弓，此刻正安安稳稳地躺在他小叔的背上。 陌硕深吸一口气，轻轻把老虎放下，小声道：“小叔，把我的弓给我。” 陌盛真刚回来两天，显然是还来不及知道自己的这个大侄子是个只会射箭的。而他此刻也并没有时间和心思追究这些，连忙取下弯弓递给陌硕。 然而，哪怕他们的动静很小，还是被察觉到了。 一头无厘虎突然向着他们这个方向窜了过来，它的速度极快，空尘原本只看到一道影子，再一眨眼，它已经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了！ 还是目的明确地向着他来的！ 空尘连忙闪身，同时毫不留情地一剑劈了过去！ 无厘虎也是聪明得很，它机灵地侧身一躲，空尘那一剑未伤它分毫。但它好像被这负隅顽抗的人类惹怒了，它站在空尘对面，对他怒目而视，接着又咆哮了一声，顿时四面八方都有回应它的咆哮声！ 空尘被吼得一惊，心想：完了！我可能要命丧虎口了…… 他还来不及多想些什么，就看到七八头无厘虎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个个敏捷矫健，迅速将三人包围了起来！而且看过来的眼神好像和他们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似的！ 空尘心里叹气一声，瞄一眼地上躺着的那头老虎，然后面带淡淡的哀怨和责备，看向那个得罪了这些老虎的罪魁祸首——陌硕。 偏偏陌硕正如临大敌地四处观望，措不及防间，两人目光撞上，陌硕就这么将空尘略带责备的表情尽收眼底…… 空尘：“……” 陌硕：“……” 然而当下并没有给他俩互相尴尬的时间，那些无厘虎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向他们扑了过来！ 群居动物不愧是群居动物，该以多欺少的时候绝对不会一对一！该恃强凌弱的时候，也绝不会爪下留情！ 一共有九头愤怒的无厘虎，有两头扑向了陌硕，三头扑向了陌盛真，却有四头很默契地扑向了空尘。 空尘汗颜，有苦难言：罪过！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以一对多，三人顿时变得自顾不暇起来，尤其是陌硕，近距离搏斗根本不利于他，他只能边跑边拉开距离，再伺机射箭。 然而缠着他的那两头无厘虎也在上窜下跳，陌硕还要顾忌不能误伤，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三番几次都是差一点点射中。 而这些无厘虎并非普通的老虎，它们是灵兽，与之相斗需要消耗莫大的灵力。 但好在三人灵力都不低，一时间也难以分出个胜负。 无厘虎似乎也看出来了，其中一头忽然吼叫了一声，这回不是那么撕心裂肺的咆哮了，反倒像是在发号施令…… 果不其然，无厘虎们迅速改变了策略，转身全都对着陌硕一拥而上。 陌硕刚刚才暗算了一头无厘虎——他躲到一棵树后，摒弃一切杂念，把小叔和自己的命都赌上，险而又险地射死了一头意图从背后偷袭陌樊的无厘虎。 当看到所有老虎都扑向自己的那一刻，陌硕心里闪过了一丝害怕和后悔。 他怕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他后悔射死那头无厘虎了，后悔带小叔他们来这片最危险的山林了。 陌盛真见状反应极快地飞到陌硕身边，一手挥剑一手推他：“别分心！” 却还是晚了一步，陌硕的手臂被一爪子抓伤了，顿时鲜血淋漓。 闻到血的味道，无厘虎兴奋地吼了一声。 陌盛真趁此空隙，一剑挥了过去！一头无厘虎在一片青蓝色的光芒中应声而倒。 无厘虎们痛失一位同伴，齐齐嘶哑着咆哮，以退为进地换了策略，全都对着空尘张牙舞爪去了。 双拳难敌四手，这下空尘应付不过来了。 陌盛真看着被围攻的空尘，忽然心里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急躁，急急冲了过去。 空尘在看到陌盛真飞过来时，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后背也“刺啦”了一下。 他被偷袭了…… 无厘虎们又闻到了鲜血的味道，就像闻到了胜利的味道一样，它们打算要将空尘撕碎，但半路杀过来的陌盛真气势汹汹，它们只好再一次改变策略，对着陌盛真一拥而上。 这下空尘着急了！ 他忽然对这些怎么都杀不死的老虎恨极了！ 不是吓的还是气的，空尘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体内的肾上腺素一路上涌，他咬牙切齿地提着剑，对着即将一掌拍向陌盛真的那头老虎一剑劈了过去！ 第50章 红光乍现，触目惊心。 这一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那头无厘虎的爪子就那么僵住了，它被空尘一剑封喉了。 空尘眼中忽然浮现出嗜血的红光，脸上刹那间戾气四现。 这一刻，他忘了一切清规戒律，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杀光这些欺人太甚的老虎们！ 无厘虎都是有灵性的，在看到自己同伴接二连三地死于同一人剑下之时，它们出于本能地畏惧了。 当空尘再一次一剑封喉了一只无厘虎时，剩下的那三头无厘虎终于选择仓皇而逃…… 空尘早已杀红了眼，他冷笑一声，提剑欲追。 而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猛地用力拽住了他的手腕。 第36章 “空尘？别追！” 陌盛真急切担忧的呼喊在空尘耳边炸开，空尘被吓到一般，猛地顿住脚步。 陌盛真握着他手腕的手不由自主地又加大了力道，空尘吃痛，猛地回头看向陌盛真。 他那双通红的眼里还泛着毫不掩饰的冷冷杀意，对视的刹那，陌盛真心里不禁一惊——他竟然在空尘眼中看到了决绝的杀戮之意。 这不该是他会有的眼神。 他的眼神，一向都是纯粹的。 陌盛真又喊了好几声他的名字，此时空尘愤怒狂躁的情绪依旧浮在脸上，在他看到陌盛真那张略显担忧和不安的脸之后，才缓慢地定了定心神。 空尘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好几下，终于褪干净那些情绪。 陌盛真也终于明白，空尘这次醒来后的不同之处在哪了——他身上的戾气和煞气都太重了，之前空尘身上根本没有这些东西，子书尘身上就算有也没有这么张狂这么露骨过。 空尘被陌盛真微变的眼神不大不小地刺激了一下，一时间变得茫然失措，望着他愣愣道：“我……我……我杀生了……” 他嗓音极轻，几乎低不可闻。 空尘人已经回过神来了，心里却后怕地感到阵阵发麻，刚才那个狂杀老虎的人，真的是他吗？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可怕。 空尘彻彻底底感觉到了，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陌盛真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未责备质问，而是压下所有情绪，对空尘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温和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去。” 陌硕瞥了一眼怔然的空尘，又看向一脸沉重的陌盛真，赞同道：“对对对！它们说不定回去搬救兵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说完，他走向最初被他一箭射死的那头无厘虎，将它重新扛了起来。 陌硕的表情有些古怪，在目睹了空尘像着了魔一样地疯狂弑杀无厘虎之后，他看向空尘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猜忌和戒备。 小叔带回来的这个人，究竟什么来头？是敌是友？ 回去的路上，陌盛真一直没有松开握着空尘的手。 直到他父亲和他大哥出现，他才松开。 陌硕言简意赅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陌椀听完蹲在那头已经死得透透了的无厘虎旁边，细细地查看了起来。 末了，他用灵力从无厘虎的肚子上抽出了一根小指粗的长刺，刺身上沾着的血已然凝固，但却泛着难看的黑红色。 陌椀疑道：“这是……七刺蛟？” 陌失掌门点了点头，微微皱起眉头。 陌硕茫然地看向他爹和他祖父，忍不住问道：“爹，七刺蛟是什么？” 陌椀白了他一眼，怒其不争道：“古书上写得一清二楚，让你平日里多去看看长长见识你偏偏不去！” 陌硕低头，默默挨骂，一脸受教模样。 族中有许多古书，要求所有弟子都要细读，当然古书那么多，是不可能每一本都倒背如流的，反正陌硕就只看自己喜欢的。 其中有一本便是专门讲灵兽海怪的，里面详细地讲了那些灵兽海怪的的习性特征与领地所在，还很贴心地画了许多栩栩如生的图。 它讲到，七刺蛟生活在拾遗海中，拾遗海是赤山山后的那片海。此蛟全身上下共有七百七十七根刺，每一根刺都有剧毒，可用以练制独一无二的毒。 很多年前，赤山的夏琴子夏掌门便在拾遗海上设了结界，七刺蛟只能在结界范围内活动。 而无厘虎则生活在空静海的一处海岛上，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在那片海岛称霸了数年，空静海在千钟山山后。 陌椀大致说了说七刺蛟，而后目光沉了沉，道：“如此看来，七刺蛟从拾遗海游到了空静海，无厘虎才因此迁徙。” 陌硕又问道：“可是它去空静海做什么？” 众人皆沉默。 过了一会儿，一直沉默的陌失掌门开了口：“盛真，硕儿，你们去山后的束海查探一下，看看有无七刺蛟的踪迹。” 陌盛真和陌硕领命，异口同声道：“是。” 看着长得有些相像的这几位，空尘有些懵，愣是看了许久，才一一记住了他们的脸。 毕竟在这个世界，人是真的可以长生不老、长生不死的啊…… 陌盛真转头看向空尘，是询问的目光。 空尘暂时不想回院子里，他想去海边看看，顺便散散心什么的，便问道：“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 陌盛真点了点头：“嗯。” 就这样，三人连背着的弓箭都没来得及卸下，便又背着它们出门去了。 第51章 到了束海后，一眼望去大大小小的渔船都在海岸边排得整整齐齐，今日天气不是很好，是个阴天，海上还起了风，海浪一浪接一浪孜孜不倦地拍打到沙滩上。 在离海岸不远处，有许多看起来有些简陋的屋舍，每家屋檐下都挂着许多晒干了的鱼干，还有人坐在屋前在摆弄修补渔网，一看便知是渔夫们的住所。 陌硕走近其中一家，与好客的渔夫谈笑风生了起来。 陌盛真和空尘则站在海岸边一边吹海风一边等他，过了好一会，陌硕才回来。 “这位渔夫说，近日来海上有些不太平，有很多鱼平白无故地翻白肚死了，我猜也许是中了七刺蛟的毒，除此之外还总能听到一阵又一阵的怪声，叫起来怪瘆人的，越往深海处去越能听到也听得越发清晰，我猜也许是七刺蛟的嘶吼声。前段时间有一个渔夫，出海打渔，是他邻居，许是去了比较危险的深海处，至今都未回来。渔夫们虽然习惯了在海上漂泊以海为家，但也不能一直不着陆，毕竟家人孩子都在岸边住着，过了这么多天那位渔夫都未回来，许是凶多吉少。” 陌硕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每当说到“我猜”时，他都会特意加重语气，末了，他咽了咽口水，又补充道：“他还说，因为这，这几日渔夫们都很少出海，不敢到深海去，也不敢捡那些翻白肚的鱼回来吃，而是直接把它们埋了。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直觉告诉他们，海里来了可怕的东西。” 了解了大致情况，陌盛真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也许，七刺蛟不止在束海和空静海。” 陌硕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其他几片海也有？” 陌盛真点了点头，空尘不解地过来，他便解释道：“六山的位置分布形似一朵花，赤山像中间的花蕊，而其余五山则像五片花瓣。若七刺蛟从拾遗海离开，极大可能会游向其余五片海。” 空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 陌盛真看向远方望不到尽头的海，道：“我们去深海处看看。” 陌硕点头：“好。” 空尘也赞同：“好。” 陌盛真疑惑：“那你们为何还不准备御剑？” 陌硕摇头，一脸天真：“小叔，我不会啊……” 空尘晃脑，一脸无辜：“陌盛真，我不熟啊……” 陌盛真：“……” 简直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才好的陌盛真只好左手拉一个，右手拉一个……无奈之余，居然还有心情在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我的剑是上古灵剑。 飞得越远三人越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片海上的变化，海雾已经越来越浓，从开始轻淡缥缈的白色，不知不觉变到了朦胧浓重的青灰色，而海水也慢慢从明净的蔚蓝色变到了幽深的墨绿色。 身处其中，会让人恍惚有一种随时可能被吞噬进去的错觉。 天似乎越来越暗了。 七刺蛟发出的怪声，也越来越近了。 陌硕皱眉道：“听这阵势，怕是不止三只五只啊……” 陌盛真一脸凝重：“小心为上。” 这时，他们脚下的海面忽的奔涌翻腾了起来，水花溅到七尺高。依稀可以看到有好几只七刺蛟正在水中雀跃地上窜下跳着，它们身体颀长，身上所有的鳞片都是银白色的，这种干净透彻的颜色让它们至少看起来，不那么可怖慎人。 然而陌硕见到却是一声冷笑：“动静还挺大！看它们那欢腾样儿，哼，生怕别人找不到它们么？” 陌盛真拦住他这莽撞大侄子想要射箭的手，道：“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七刺蛟身上有毒。” 陌硕想到渔夫所说的那些翻白肚的鱼，觉得有道理，很识趣地停了手。 空尘看着那些“活泼好动”的七刺蛟，忍不住小声问道：“它们，吃什么呢？应该……不是吃人的吧？” 陌盛真一向不轻易下定论，摇头道：“不知。” 空尘：“那那名失踪的渔夫……” 陌硕直言不讳道：“可能被吃了吧。” 空尘：“……”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看到空尘那无语的表情，陌硕无奈道：“你别那么看着我，我瞎猜的罢了。但是你要知道，很多灵兽虽然冠了一个灵字，但它们的灵性只体现在为了一己私欲之上。而它们的兽性，是根深蒂固在骨子里的，根本改不了。吃人的灵兽，你觉得少吗？” 第37章 空尘沉默片刻，才答：“我不知道。” 陌硕没再说什么。 陌盛真却开了口：“灵性大于兽性的灵兽，亦不在少数。” “好吧，那倒也是，是我偏见了。”陌硕对自己这位小叔的话倒是很深信不疑。 陌失掌门只是让他们查探有无七刺蛟的踪迹，因此他们打算查探到了便打道回府，回去再一同商议。毕竟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伤，就算有灵簪护着，也还是要尽快处理一下。 然而就在此时，他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凄然的尖叫！从另一处传来的女孩的尖叫声！ 陌盛真神色一凛，不假思索地转身向声源处飞去。看到身旁的陌盛真这么紧张，空尘倒是吓了一下。 不出所料，是百里霓望。 她和叶暮各自被七刺蛟用尾巴卷着，被甩得七荤八素云里雾里。 陌盛真当机立断拔出空尘的剑，二话不说纵身飞了下去，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空尘和陌硕在空中面面相觑地大眼瞪小眼。 第52章 很快，陌盛真便飞到一只七刺蛟身前，他举剑毫不留情地刺向它的眼睛，七刺蛟的一只眼睛当场瞎掉，它顿时被这拔剑就刺的不速之客给激怒了，仰头大声咆哮着，用力地甩尾卷向他，全然忘记了之前还有人被它卷着。 陌盛真快速闪身，堪堪躲过一击，连忙飞身抱住被甩飞的百里霓望。 百里霓望又惊又喜，就像看到黎明的曙光一样：“盛真？！” “嗯。”陌盛真边说边把她送到陌硕和空尘中间。 百里霓望三千如墨青丝在风中凌乱飞舞，伸脖子冲陌盛真急切道：“叶暮还在下面！” “好。”陌盛真说完再次飞向七刺蛟，用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方法，有惊无险地救下了同样发丝凌乱的叶暮。 叶暮劫后余生，抬眼见到空尘，愣了好几愣，他刚经历过一场恐怖的惊险，死里逃生一遭，此刻心跳得无比快，可他分不清是因为后怕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了。 这会儿他连眼睛都不敢眨，有些迟疑又有些欣喜地向空尘靠近一分，带着哭腔不确定地问道：“尘……尘哥哥？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空尘缓缓摇了摇头，他忽然有些不忍心看到叶暮那样真挚的眼神，垂眸歉意道：“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的名字叫空尘。” 叶暮半张着嘴，呆了呆。 早在子书尘魂飞魄散之时，空尘就已经想过，我会不会和他一起魂飞魄散呢？会不会从此就消失在这世间了呢？但是后来并没有，他很幸运地醒过来了。 在向陌盛真的母亲自我介绍时，他是十分坦然地念出自己的名字来的，那时候，他没有那些不得已的束缚和负担，他只是他。 所以，哪怕此刻叶暮是多么迫切地想要他的尘哥哥回来，空尘都帮不了他。 毕竟，他不是他。 空尘有些于心不忍，又有些内心不安，因为他知道，他还欠叶暮一个很大的人情。 “对不起，你的那份人情，我以后一定会偿还给你的！可是现在我只想做自己，我只是我。”空尘在心里这样说道。 叶暮不死心地一直盯着空尘看，那张脸明明那么熟悉，可是他的眼神却……却带着一分疏离。 他忍不住在心里嘲讽自己：你啊你……都亲眼看到尘哥哥的本命星坠落了，怎么还在这妄想呢？ 怎么能这么失望呢？怎么能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呢？ 想着想着，叶暮忽然感到很心酸，忽然很想哭…… 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另一边，还在与七刺蛟奋战的陌盛真正一个头两个大，七刺蛟被他激怒，现在正在他们脚下疯狂地窜来窜去，简直恨不得撕了陌盛真一样。 因此陌盛真只想快点离开此地，然而摆在他面前的是：陌硕不会御剑，百里霓望也是个不会御剑的，叶暮，连佩剑都没有…… 陌盛真奋力将那几条七刺蛟掀远，趁此空隙微微叹了一口气，寄希望于空尘：“空尘，你试一试御剑而行，霓望你过来。” 百里霓望牵过陌盛真伸过来的手，稳稳站到了陌盛真和叶暮的中间，她知道叶暮心情不好，可是胆大心细如她，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只好默默握了一下他那有些颤抖的手。 空尘纠结一番，狠狠一咬牙，用豁出去的语气道：“行……我试试！那个陌硕兄弟啊，如果……我说如果啊，待会儿要是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了，你可千万别怪我啊，毕竟我不是很熟练的……” 陌硕嘴角一抽：“……” 敢怒不敢言的陌硕求救般地望向自己小叔，但陌盛真实在不理解自己这位大侄子为何学艺多年至今连御剑都不会，没理他，直接飞走了。 陌硕：“……” 第38章 待众人有惊无险地安全回到山上，陌盛真冷着脸看向百里霓望：“霓望，你们为何会在束海，又怎会被七刺蛟缠住？” 百里霓望既无辜又可怜兮兮地看着陌盛真，一副“那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的深沉哀怨模样。 原来，百里霓望和叶暮匆匆从金石山山头一口气逃到了山脚下之后，就开始皱眉犯愁了——天大地大，该去哪里好呢？ 百里霓望想要去找陌盛真，她原以为陌盛真会回玄山，便提议去玄山。但叶暮一想到她老爹和子书阳也去了那，顿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直说不行。 于是二人一路愁眉苦脸，一直晃荡到了金石山山后的那片海，克海。 海岸边停摆着三两艘船，有大有小，其中有一艘是摆渡人的船。 摆渡人的船和渔夫的船是不一样的，一般摆渡人都会在自己船头插一面旗子，可大可小、可红可黑。旗子上面张牙舞爪地写着他们的大姓，这样不管在海里如何孤苦漂泊、如何经历种种未知磨难，心里眼里都有一个看得见的寄托与信念。 彼时一位摆渡人正悠哉悠哉地躺在船上晒太阳，他也不怎么招揽生意，直到看到了百里霓望和叶暮。 “二位可是要过海？”摆渡人眼前一亮，“蹭”一下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百里霓望和叶暮，冲二人真诚一笑，露出极其白晃晃的一排牙齿。 正在想事情的叶暮险些被他吓到，正在心里斟酌该如何拒绝眼前这位热情似火的小伙子，旁边的百里霓望却是灵感一闪——她突然想去花草山上看看，那里是陌盛真的故乡。 第53章 于是百里霓望摆摆手，大大咧咧地应道：“是啊！我们要去花草山，这位小哥能送我们去么？” 叶暮闻言一愣，转念一想，觉得去看看花草山的风土人情也未尝不可。 摆渡人一拍胸脯，那表情格外信誓旦旦，昂首挺胸地保证道：“能！去花草山的束海是吧！没问题！姑娘你大可放心！虽然我看着年纪不大，但是这些海啊就是我的家！我全都熟悉得很！一定将二位平安送到！” 听了这么一番发自肺腑的话，百里霓望和叶暮很放心地坐上了这位牙齿很白的摆渡人的船。 然而世事难料，他们刚到束海的边界，还有半只船身还在克海界内呢，变故就措不及防地到来了…… 百里霓望绝望地想：果然那什么，有些话是不能全信的，权当听听就好，再好听都千万不能往心里去…… 也不知怎么不凑巧，那会儿正好有十几只七刺蛟正从束海游往克海，它们一见有人来了，个个兴奋得不得了，当即一起发力，轻而易举地掀翻了摆渡人的老船。 三人“噗通”几声先后落入水中，猝不及防呛了几口水，摆渡人水性最好，在水里也能游刃有余。 也许他此前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因此落水后并没有多惊慌失措，也没有乱了分寸，而是反应极快地拔出了他随身携带着的一把匕首。 据他先前说，这是他的祖传之宝，这一路上可没少炫耀，摆渡人便是用这把祖传的匕首和一只七刺蛟奋力厮杀了起来。 百里霓望和叶暮也不甘示弱，纷纷使出自己的武器，可奈何这二人水性不佳，又无法御剑飞走，只能时而飞跃于水面上对七刺蛟进行攻击。 纵然有修为在身，也实在难以在海面上发挥最大的实力，况且还是这样以少敌多的战况。 没过多久，百里霓望和叶暮便渐渐败下阵来，纷纷被拦腰卷起。 七刺蛟们以多胜少，还格外不要脸地欢呼雀跃了起来。 但卷了百里霓望和叶暮的那两只七刺蛟显然是不怀好意想要吃独食的自私鬼，因为它们卷了人之后就开始迅速地往回逃，全然不顾同伴们竭斯底里的嘶吼。 百里霓望在一片混乱中往海面大致扫了几眼，只见海面上只剩下一艘翻了的老船，摆渡人以及那面摆渡人引以为傲的旗子都不见了。 也不知他是何时消失的，究竟是被七刺蛟一口吞了还是趁机落荒而逃了…… 而其余的七刺蛟，并没有追来，对那两只背叛者进行了一番怒吼之后，它们便继续毅然决然地游向克海，就像带着使命一般不容抗拒。 第39章 百里霓望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不免感到劫后余生，于是更加可怜兮兮地对陌盛真道：“还好你在，不然我们就惨了……” 陌盛真终于不再继续冷着脸了。 百里霓望知道他这是不打算再生气了，便笑了笑，顿时一点也不可怜兮兮了。 一旁的叶暮触景生情，又伤感了起来，他现在连可以尽情倾诉的人都没有了，再委屈再可怜都没有人会听他的哭诉了。 折腾了一天，大家都很累了，陌硕撂下一句“他今天太伤筋动骨了，要去好好养伤”之后，便往自己院落跑了。 陌盛真则带百里霓望和叶暮去了另一处院落——给两人安排了休息的地方。 空尘无事可做，便先自己回房了。 回去之后他便打了一桶井水提到了屋内，准备先擦擦伤口。然而擦着擦着，他很无奈地发现，后背有些地方他够不着，不管用哪个姿势，都擦不到…… “不是，我的手怎么这么僵硬，这也太不争气了……”空尘泄气般把手巾扔回到桶里，一脸忧愁地看着那桶变了颜色的水，发起了呆。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有人来敲门了。陌盛真好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空尘，是我。” 空尘连忙起身去开门。门一打开，陌盛真避无可避地看到了赤裸着上身的空尘，白皙的肌肤、紧致的腹肌、完美的腰身……令陌盛真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涌动了一下，他登时有些局促地说不出话来，又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 还是空尘先问道：“你怎么来啦？安顿好百里霓望和叶暮了吗？” 陌盛真点了点头，克制地挪开视线，总算尽力将游离天外的几分神识给拽了回来，脸上故作淡然道：“我……来给你送药。” 粗枝大叶的空尘完全没有看出陌盛真有什么不妥之处，闻言爽朗一笑：“那你真是来的太巧了，我跟你说，我背上有一处伤口怎么也够不着，你来正好能帮我……” “好。” 陌盛真随空尘进屋，一眼便看到放在地上的水桶和桶里的手巾，他走过去俯身默默地拧干手巾。 空尘乖乖地在床上坐好，陌盛真走到他身后，无言地轻轻擦拭着他背后的伤口。 这几道伤口都不是很深，但有那么一两道伤口却有些长，从背上一直蔓延到了腰上。 陌盛真一边轻轻地擦一边很艰难地克制着自己的目光。 也是煎熬。 擦好之后，陌盛真注视着空尘背上的伤，虽然伤得不重，但他还是莫名觉得有一点心疼。上药之前，他轻声道：“会有些疼，你要忍着些。” 空尘没多想，直接点头道：“好，我做好准备了……” 第54章 三秒后。 某人突然受惊似的从床上跳了起来，失声尖叫：“嘶——疼疼疼！陌盛真你下手轻一点啊！” 陌盛真拿着药瓶的手猛然一顿，有些无辜地看向空尘，无奈道：“已是最轻了。” 空尘：“……”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空尘调整好心情重新坐好，豁出去道：“来吧！” 陌盛真抿了抿唇：“好。” 又过了一会，空尘咬牙切齿道：“陌盛真，你再轻一点好不好？” 陌盛真闭了一下眼，将药瓶握得更紧，道：“我尽量……” ……给空尘包扎好伤口之后，陌盛真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实在是不敢再多做停留。 陌盛真回到自己院中，发现他父亲正坐在石桌上等他，他上前行礼道：“爹。” “真儿，来，坐。”陌失的声音很是中气十足，他说话总是不紧不慢的，似乎对一切都抱以坦然的态度。 陌盛真在他对面坐下，他与父亲多年未见，似乎总感到有一点隔阂与陌生，这会儿相对而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陌失认认真真地看了陌盛真良久，有些愧疚地问道：“真儿，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陌盛真愣了愣，答道：“嗯，还好。” 陌失闻言点了点头，笑道：“那便好。” 说完，两人忽然沉默了一下。 无言片刻后，陌盛真说道：“束海内有多只七刺蛟。” 陌失道：“其他几位掌门来信，各山海域内皆出现了七刺蛟，是有人有意为之。” “我们应当如何？除掉它们？” “不急，”陌失道，“我明日去终岸山，与各掌门共同商议此事。” 顿了顿，陌失抬眼看了陌盛真一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终于还是说了出口：“真儿，那位空尘公子，你是如何认识他的？” 陌盛真一愣，没料到会遭此一问，定了定思绪，他答道：“在玄山认识的。” 陌失这次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笑道：“那也算是同窗了。” 陌安装想了想，说道：“我们是好友。” 陌失了然：“既然如此，那便是我们家的贵客了，你要好好待客。” “是。”陌盛真微笑。 父亲与兄长都让他好好待客，可若他不仅仅把他当客人看待，那该当如何？ 第40章 这一天，玄山格外的热闹。 除了备受怀疑的赤山掌门夏琴子未到，其余四山——花草山掌门陌失、金石山新晋掌门子书阳、百鸟山掌门杜谌、千钟山掌门成空，皆聚集在木掌门的雅木阁内。 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很多年前，为了对抗鬼界而议——那时候，赤山的掌门还是雷厉风行的何芊子，金石山的掌门也还是深谋远虑的子书曜。 这一次众掌门齐聚，却是为了对抗赤山。 从古至今，六山从未立过任何合约，也从未真正彼此兵刃相向过。一直以来，他们都只剑指那些邪恶的妖魔鬼怪，从不会背后给自己的战友一剑，哪怕六山隐隐有高低之分，哪怕这山不服那山，明面上也一直相安无事。 这倒应了一句话：私下多暗潮汹涌都没关系，一些面子功夫总要做。 但是现在，这种默契与平衡，被无情而直接地打破了。 雅木阁内，一片寂静，气氛一派凝重。 坐在上座的木掌门板着一张肃穆的脸，目光如炬，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除了成空和尚面无表情波澜不惊以外，其他掌门都面色凝重。 成空作为一名出家人，好像脸上永远都是一副“一切似空，看透红尘”的从容模样。 百鸟山离玄山最远，杜谌千里迢迢从扶海坐船赶过来，几人中就属他最一身风尘仆仆。 最先打破这份沉寂的是年轻气盛的子书阳，只听他跃跃欲试道：“木掌门，既然那夏掌门心虚不敢前来，那我们何不打上门去？总不能一直放任那些七刺蛟在海域内横行霸道，伤及无辜吧？” 木掌门却缓缓摇了摇头：“贸然打上门去，不妥。” 子书阳更急了：“那我们就在这干着急么？山下弟子不是来报，说这几日凡出海者必翻船，如今都无人敢出海了么……还有，谁知道那些七刺蛟有没有被下蛊呢！” 子书阳猛然想起之前鬼魑给自己下的蛊，几日前叶念带他来找玄山的守涯人夏棽，夏棽告诉他，他所中的是从心蛊，中此蛊会对下蛊者言听计从，除非下蛊者死，否则无药可解。若不是鬼魑已经与子书尘一同魂飞魄散，他此刻还不知会为鬼魑做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呢？！ 想到这里，子书阳不由得恨恨道：“要知道他们赤山的从心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啊！” 听到“从心蛊”三字，木掌门眼睛忽的一亮：“我一直在想他为何要这么做，你这么一说，倒是令我想起了一些往事，我觉得他定会来玄山的。” 木掌门一说到往事，其余几位年长的掌门心里便开始猜测一二了。 子书阳却不解：“木掌门，这是何意？” 木掌门只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并未正面回答子书阳的问题，道：“稍安勿躁，等着吧。” 子书阳还欲再问，坐在他身旁的叶念却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并用眼神示意他不用继续追问。 第55章 子书阳只好偃旗息鼓下来。 —— 这一日，夏棽同往常一样慵懒地坐在洞口逗着怀里的狸花猫，逗累了，她便抬眼望一望远处的山色。 她已经望了十九年了。 山还是那样青，云还是那样高……有些人，也还是那样远。 仿佛隔了千山万水，隔了永生永世。 忽的，一道声音如惊雷一般炸开在夏棽耳边。 “棽子。” 夏棽猛然一惊，她已许多年未听过他的声音，第一反应是他怎么会来？ 除了那个人，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人用这个名字喊她。 话音刚落，夏琴子便缓缓走进了夏棽的视线。 一如当年，他还是那么丰神俊朗，气宇轩昂。可再多看几眼，又会觉得，除了那些，还有其他一些什么在他身上。 夏棽在心里咂摸了一下，想到两个字：故事。 时隔多年，两人确实不再是当年惺惺相惜的少年少女了。 夏棽停下抚摸狸花猫的手，忽而笑了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夏琴子在夏棽面前站定，单膝跪在她面前，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随即对她展颜一笑：“是，我来看你了。” 他不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是因为他知道，生性不爱拘束的她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一定过得不好、一定过得不甘。 夏棽却问他了：“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夏琴子自嘲一笑：“没有你，我能好到哪里去？” 第41章 “可我却是希望你好好的。”夏棽的语气，充满了寄望。 夏琴子又笑了，只有在夏棽面前，他才会笑得这么自在，这么发自内心。 他心想，明明你孤身一人在这里过得那么不开心，却还那么想着我……夏琴子的目光忽然充满了怜惜与疼爱，心疼道：“棽子，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我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说完，他便要去拉夏棽的手。 夏棽急忙收回手，她忽然想到一些事情，急切道：“不，先等等，我有话问你！” 看着那只躲闪的手，夏琴子目光不由得暗了暗，转念一想棽子此刻见到自己定然会有许多想问的，于是便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做好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模样，道：“问吧。” 夏棽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悲痛：“当年，是不是何掌门，对我下的从心蛊？” 夏琴子不假思索：“是。” 夏棽轻声问：“她，怎么死的？” 夏琴子沉默片刻，道：“可以不回答么？” 夏棽扭头看他，一字一句道：“不可以。” “你应该猜到了？”夏琴子目光忽然冷了下去，“对，就是我。” 夏棽不可置信：“那可是你娘啊！” 夏琴子冷笑一声：“那又如何呢，她心里从来只有夏珉子。她从来不疼爱我！这也就罢了……” 夏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夏琴子深吸一口气，脸上明显泛起了怒意：“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置你于死地，我不止一次地求她，我说你是我最爱的人，我以命相求，求她不要伤害你！” 说到这里，他忽然悲伤了起来：“可是她对我的命视若无睹！可是她毫不犹豫地将我唯一爱的人，变成了一把无情的剑！她怎么能让你的手，沾染上那么多人的血呢？！她凭什么？！！” 最后几个字，夏琴子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夏棽忽然怒道：“夏琴子！你告诉我，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夏琴子忽然笑了，那是泛着冷意的笑：“以牙还牙咯，我给夏珉子下了从心蛊。你知道为了练从心蛊，我吃了多少苦吗？可那些苦，我觉得很值得。” 夏棽愣了好一会，却还是感到震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夏琴子也愣了愣，这会儿他的表情变得阴晴不定，似乎真的在细细思考。 过了一会，他才答道：“棽子，可是我只有变成这样，才能救你，才能救我自己。如若不然，我早已经死了，也护不住你。” ——夏棽并不太记得自己的亲生爹娘长什么模样了，也不记得自己原来有没有名字，或者原来的名字是什么了…… 因为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她就被夏琴子的父亲——夏阑子收养了。 从此，她有了新名字。 那一年，夏琴子五岁。 即便是这样小的年纪，也阻挡不了他那颗生来爱调皮捣蛋的心。整个赤山，最令所有弟子头疼的人，非他莫属。就好像他的心里住了一头小魔兽，非要闹得整座山都鸡犬不宁不可。 夏阑子收养夏棽便是想要给夏琴子一个童年玩伴，因为他在夏棽身上看到了最真最纯朴的善良。 夏琴子每天都惹祸，今天招惹这个小师兄明天欺负那个小师姐，导致最后没有任何一个弟子愿意和他玩儿。 除了夏棽。 也许夏棽自己已经忘记与夏琴子的初见了，但夏琴子始终铭记在心。 那一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夏琴子独自坐在台阶上生闷气，因为他又挨了母亲大人的一顿打骂，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哭，越哭越气，越哭越大声…… 路过的弟子们都不敢去招惹这位脾气不好的小魔王，即便看见他哭得那么伤心，也不敢上前安慰。 只有夏棽，轻轻坐在他旁边，与他肩挨着肩，一只小手放到他的背上，轻轻安抚着。明明她什么话都没说，夏琴子却好像感受到了千言万语。 第56章 很快，他就不哭了。 从此，夏琴子有朋友了。 然后便开始了夏琴子负责欺负人，夏棽负责默默地去一个一个地向那些被夏琴子欺负过的师兄师姐们道歉的生活…… 夏棽一直默默地陪在夏琴子身边，像个姐姐一样照顾他。 夏琴子因此多了开怀笑容，少了些张狂跋扈。 三年后，掌门夫人诞下一子，名曰夏珉子。 后来，夏棽曾好奇过，为什么夏琴子他们的名字后面都有一个“子”字。 夏琴子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赤山有个规矩，掌门人、掌门人的直系血亲、以及他们的眷侣，名字后面都会加一个“子”字，以示尊敬。 夏琴子自己有的，也想要给夏棽，于是，从那以后他便开始喊她“棽子”…… 随着夏珉子慢慢长大，一些变化就能看出来了。 夏琴子和夏珉子就像两个极端，一个极其顽劣，一个极其乖顺。夏珉子对谁都抱以明朗笑容，从不打闹、从不惹祸，乖巧得不像话。 相比之下，夏琴子就显得太不像话了，哪怕因为夏棽他早已有所收敛，然而在他人的印象里，他依然是顽劣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掌门和掌门夫人渐渐的对夏琴子不管不问，全然一副任由他去的满不在乎的模样。 夏琴子自然看得出来，那时他已是个小小少年了，也因此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 夏棽看出来了，便带他去山下的海边玩儿，她用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语气对他说：“琴子，不可以和弟弟怄气，你是兄长，要让着他点。掌门他们，还是很疼你的……” 夏琴子一脸的不开心：“你骗人，我爹我娘都不管我，他们只喜欢弟弟。” 夏棽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我管你啊，我喜欢你啊。” 夏琴子将信将疑：“真的吗？” “真的，”夏棽认真道，“琴子，你看这片海，那么大那么大，我们以后一定会飞过这片海，去更远更远的地方的！” 夏琴子问她：“去更远更远的地方，做什么？” 夏棽笑：“以后你会知道的。” 夏琴子虽然对更远更远的地方不感兴趣，但他对夏棽说过的以后感兴趣，因为她说的以后，有他。 又过了几年，夏阑子在一次炼蛊时不慎走火入魔，遭到反噬，与世长辞。 掌门夫人何芊子并不想让长子继位，在她心目中，这个位置是属于清风霁月的小儿子的，也是那时候，她才发现，自己那顽劣不堪的长子有一个软肋——夏棽。 于是，何芊子略施小计，很顺利地摇身一变，从掌门夫人变成了掌门人。 自那以后，夏琴子便多了诸多约束，他不能再随心所欲，不得离开自己院子，不得打扰其他师兄弟，更不得打扰他的亲弟弟。 他每天最期盼的，就是夏棽来看望他的时候。她不仅会带来好吃的糕点，还会给他讲好听的故事，更会和他一起看夕阳…… 夏琴子在想：我怎么那么幸运，居然能遇到那么善良的棽子…… 也是那时候，夏琴子终于明白，为什么夏棽想要去更远的地方。他也终于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带棽子离开这里，去更远的地方。 那个地方，只有他和她。 可是还没等到实现宏图大志，夏琴子就先看到了夏棽身上的伤。手上、脚上、背上…… 夏琴子火冒三丈，紧张又心疼地问道：“谁打的？！” 夏棽抽回自己的手，满不在乎道：“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夏琴子怒道：“别想骗我！这分明不是摔伤！” 夏棽心虚一笑：“好吧，瞒不过你……你知道的，我一直想离开这里……本想偷偷跑掉，但是没想到被发现了，便去领了罚。” 夏棽从来没有说过谎，她一说谎，眼神躲闪不说，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弱了几分。 夏琴子一眼就能看出来，但他没有说破，他也大概猜到是谁打的夏棽，但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将那些恨意埋藏在心里。 任由它们去疯狂地生根发芽。 他压下心绪，面上佯装愤怒：“棽子！你怎么能独自一人跑呢？就算要跑，也要带上我啊！你明明说过以后我们要一起飞过那片海的……” 夏棽闻言笑了笑：“好，那我下次带上你。” 她想：就算飞不过，做做白日梦也是好的。 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下次了。 又过了一年，鬼界十殿殿主带着万千鬼兵鬼将来犯，六山皆要出战，何掌门派了若干弟子出战，其中也包括夏棽。 夏棽匆匆与夏琴子告别，向战场奔赴而去。 战场无情，刀剑无眼，夏棽为了自保，只得用一些致命的蛊术——都是夏琴子教她的。 不得不说，在炼蛊这方面，夏琴子的确极具天赋，仅一年时间，他就学会了好多种厉害的蛊术，也教会了夏棽，那也是夏棽第一次用蛊术杀敌。 只是没想到，后来她会一战成名，会难以自拔地爱上一人，会不设防地中了从心蛊。 有太多太多的没想到…… 第42章 当年那一别，已经过了十九年。 如今的夏琴子，已经和当年不太一样了。 如今的夏棽，也和当年不太一样了。 夏棽眉心轻锁，叹了一口气，柔声道：“琴子，和我说说，这些年，你身上的故事吧。” 第57章 夏琴子也并不打算瞒她什么，就算要马上带她走，之后他也会坐下来好好和她说的，既然如此，当下诚实告知也无不可，只听他道：“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的那些伤都是她打的，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苦炼蛊术。她让你出战，是为了要让你去送死，只不过她应该没想到吧，我并非一直不学无术，你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夏棽陷入了回忆，道：“是，我没有死在战场上，多亏了你教我的蛊术。” 夏琴子叹道：“可也因为这个，才令她对你下了从心蛊。棽子，对不起。” 夏棽没有死在战场上，何掌门便要她死在别人手上。不过，她最终还是失算了，夏棽当年遇到了木落，木落替她求了情。 夏棽摇了摇头：“别说对不起，我的命是夏家的，怎么做都不为过。方才你说……你求她？” “对，”夏琴子道，“在你经常受伤的那一年，我求过她很多次，不过她毫不在意。你知道吗？她打算关我一辈子，以你为筹码。” 夏棽皱了皱眉头。 夏琴子邪笑：“也许就是纯粹的不喜欢我吧，不杀我，也只是不想给夏珉子留下不好的风言风语吧。” 夏棽一时无言以对，她一直都知道何掌门是非常偏爱夏珉子，一点都不疼爱夏琴子的。 夏琴子眼里又泛起了冷意：“但她说话不算数，她非要置你于死地。既然她对你下了从心蛊，那么她就必须死。” 夏棽忽然问道：“你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想要我死吗？” 直觉告诉夏琴子，他会得到一个不好的答案，可他还是问了：“为何？” 夏棽垂眸，道：“因为我有意靠近了夏珉子。” 夏琴子有些生气：“你为何要靠近他？” 夏棽解释道：“因为我想让你过得好一点，我想让你拥有自由。可是我没想到，最后我弄巧成拙了，让你和他们反目成仇了……” 那时，夏棽每靠近一次夏珉子，就会遭到一顿毒打，若不是夏珉子出面求情，她早被打死不知多少回了。 但何掌门是断不会让爱子和一个捡来的来路不明的野丫头纠缠不清的，见夏珉子总是为她求情，以为自己的宝贝儿子用情至深，再看夏棽，却大难不死，她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夏棽下了一个从心蛊。 只不过何掌门还没下定决心发号让夏棽去杀了夏琴子再自尽的命令，自己就先一步被最爱的儿子伤了——她万万没想到，夏琴子居然炼成了从心蛊，还对夏珉子下手！ 夏琴子并不急着杀她，他手中有夏珉子这个筹码，他很好地护住了夏棽，也慢慢地将掌门之位夺了回来。 夏琴子得知夏棽的初衷，心又宽了下来，道：“好了，过去那些不好的事情，我们都忘掉吧，只记住好的就够了。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当年他们为何只是让你来守涯？” 于无声无息中，夏棽想起了木落的脸，她轻声说道：“因为当时有一人，为我求了情，替我受了罚。” 夏琴子挑眉，扯了扯嘴角问道：“哦？何人？” 当年自从夏琴子发现了何掌门对夏棽下了从心蛊之后，他就一直忙于钻研炼蛊，之后又忙于同何掌门以及那些族中长老们作斗争，也是近两年才终于扫清所有障碍坐稳了掌门之位，也因此他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公然与世人为敌。 但对于之后夏棽身上发生的事情，他知之甚少。 夏棽笑了笑，那笑容里有苦涩也有怀念，她道：“是一位故友。” 夏琴子看出夏棽有所隐瞒，但既然她不愿意说，那他也绝不会强求，只道：“既于你有恩，那改日我定要登门好好拜谢一番，不过当下，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为妙。” 夏琴子站起身，笑着去拉夏棽的手，夏棽却一动不动：“不，我不能离开。当年铸成大错，我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赎罪。” “棽子，不是你的错，错的人是她。你不必替她在这赎罪！你不要再在这里受罪了，跟我走，好么？”夏琴子的语气陡然变软，几乎到了恳求的地步。 夏棽摇头苦笑了一下，忽然间被夏琴子腰间挂着的佩剑吸引住了目光，之前她都没有注意到，这会儿认真端详片刻，才发现剑鞘古朴素净，竞隐约透着一股森严的气息，是把好灵剑。 夏棽疑道：“你另修了剑道？” 夏琴子脱口而出：“是。你说过，我们总有一天会飞过拾遗海。” 夏棽抬头望着夏琴子，此时二人的脸上都不再有稚嫩之色，多了些岁月留下的痕迹，或沧桑或悲凉。 “琴子，对不起，以前说过的话，现在的我做不到了……” 那双含雾的眸子望向夏琴子时，他忽然慌张地笑了一下：“为什么？你不是说过，我们以后会一起去更远的地方的么？为何你现在说你做不到？！” 夏棽垂眸，眼中蓦然浮现苍凉：“对不起……如今已时过境迁，你我都不复当年，我真的做不到了。”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你亲口对我说过的，你说过你的以后，有我的，不是么？你说过你会管我，你喜欢我的！”忽然，夏琴子双手紧紧抓住了夏棽的肩膀，夏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多用力，他有多生气。 正欲开口，肩上的力道忽然撤了许多，夏琴子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你么……” 第58章 夏棽当然明白他的心思，他的眼神太过明显直白，那些情感他压根就没打算藏着掖着，让人一看便知。 她想：有些话，还是一定要说给他听的，哪怕他听了，会伤心。 夏棽抬头重新与夏琴子对视，说道：“可是现在你已经长大了，你可以自己飞过那片海。而我一直都是把你当做弟弟来疼爱的，你明白么？琴子，我无法离开这里。而且我……我爱上了一个人，你不知道曾经我有多希望能和他一起去闯天涯，可是我害了他，我欠了他很多……我也欠了你很多……就让我一直待在这里吧，我哪也不想去了。” “是那位故友？”夏琴子猛地冷了神色，第一次不想自己那么聪明。 “是。”夏棽闭目，一滴泪无声滑过她苍白的脸颊，夏琴子下意识伸手轻轻抹掉了那滴泪。 他突然很心疼。 一时间，夏琴子没有接话。他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错过了许多——他错过了她的以后。 片刻后，他才道：“棽子，你究竟是无法离开这里还是不敢离开这里？你不敢去找他么？” 夏棽嘲讽地笑了笑，不作回答。 是的吧。她不敢。 她不敢去找木落，她无颜面对他。因为她害木落与他父亲决裂，害他有家不能回，还害他断了双腿。 她也不敢和夏琴子走，她也害了他。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也许根本不会对他娘亲下毒手。 夏琴子猛然握住了夏棽的手，坚定道：“那我更要带你走了，你不能一直逃避，你必须去面对。” 夏琴子话音刚落，木掌门一行人就赶来了。 木掌门果然猜的没错，夏琴子会来找守涯人——无涯洞外有他设的一道结界，若外人到访，结界会第一时间向他示警。 木掌门看着那两人，心里升起一阵无名火，厉声道：“夏掌门，放出七刺蛟为祸海域，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夏琴子转身迎着他的目光，不疾不徐道：“木掌门，您可别冤枉我。你也知道七刺蛟一直都被困于拾遗海的结界内，但当初设下结界的人可不是我啊。如今它们冲破结界逃窜在外，我定是要将它们一一收服回来的，只不过……” 这话说的倒是滴水不漏，完全把他自己置身事外。 木掌门不动声色，问道：“只不过什么？” “请木掌门放了夏棽。她是我初岸山的弟子，就算有错，也应该由我来惩治。更何况，错不在她，她当时也是中了从心蛊，怪不得她。”夏琴子说的理直气壮，好像笃定了木掌门会答应一般。 木掌门眉头跳了几跳，他当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是恨夏棽的，因为这个女人毁了木落。想当初，恨她的还有何掌门，何掌门亦非常同意这样的决定，甚至是恨不得他将夏棽处死…… 然而现在，赤山到底已经改朝换代，掌门人换成了夏琴子。 可木掌门又实在不想让夏棽继续和木落有所纠缠，思来想去，觉得到时还是把木落叫回来，关在玄山好了。 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那些七刺蛟在还未大开杀戒前尽快离开海域，单单是在海域内蔓延的毒液，就已经让渔夫们苦不堪言了。 第43章 夏琴子有筹码在手，木掌门忌惮他几分，再加上也确实不愿与那些七刺蛟发生恶战，不愿让无辜百姓继续受牵连，于是木掌门只好妥协道：“交由夏掌门惩治自然是好的，不过此女罪孽深重，还望夏掌门莫要偏袒。” “如此，便谢过木掌门了。”夏琴子微微行了一礼，并未对那句莫偏袒作任何回应，只是皮笑肉不笑道，“我这就去一一收服那些七刺蛟，之后一定严加管教它们。” 其实哪里需要一一收服，他只要在心里下一道命令，它们就会乖乖游回拾遗海了。 但他此刻并不急着下。 夏棽看着木掌门，欲言又止。木掌门却不愿看到她，干脆的拂了袖转过身去。 夏琴子见夏棽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干脆直接抱住了她的腰，不由分说地御剑带她离开了这个令人厌烦的地方。 待二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后，子书阳突然唏嘘道：“这夏掌门下这么一步棋，费这一番心思来折腾，莫非就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木掌门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长子，忍不住生气地叹道：“哼！自古红颜多祸水！” 杜谌也赞同道：“谁说不是呢……” 陌失的红颜最多，没有祸水，却大都应了“红颜薄命”这个词，念此，他脸上忽然涌现出了悲伤，变得一言不发。 成空双手合十，虔诚闭目，念道：“阿弥陀佛，一切皆因因而起，一切皆因果而终，善哉善哉。” 两日后，久安城。 落兮坊内有一道忙忙碌碌的身影，仔细一瞧，原来是踏着欢快步子奔来跑去的木兮。 “哥哥，所有的画我都搬到马车上了，可以出发啦。”木兮用手帕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叉着细腰望着天空长长吐了一口气，十分开心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可以回家了！爹总算不生我们的气了。” 木落看着她弯眼笑了笑，其实他原本还想再多留几天的，可是木兮归心似箭，一天也不愿多留，他也只好按捺下自己心中的那一份期盼了。 他想：也许也真的期盼不来什么吧。 第59章 她未必会来找他，也未必能来找他。 毕竟他了解父亲，既然肯让他回去，那么夏棽肯定就不在玄山了，说不定被他送到了另一座山，父亲是何等倔强，定不会让他和夏棽如愿相见的。 末了，木落对木兮笑道：“好，那我们回家吧。” 木兮闻言，一脸雀跃地推着木落走出了落兮坊。 两人最后再看了那高高悬挂着的写了“落兮坊”这三个字的木牌一眼，那还是当时木兮一时兴起所取的名字，然后缠着木落，让他亲笔写上的。 终于，不再有任何留恋，两人上了马车，缓缓驶离这条熟悉的小巷。 …… 离开终岸山后，夏琴子便询问夏棽她那位故友的所居之地，起初夏棽并不愿说，因为她不知道夏琴子对木落会有多少的敌意。 夏琴子便板着张五官分明的脸一言不发，似乎要和她赌气到底。夏棽无奈叹气，她一时间猜不透夏琴子究竟想做什么，但最后还是说了落兮坊的名字。 但她从未去过那里，如果不是当时木落传信告诉她，他和木兮在久安城，还开了落兮坊，夏棽恐怕会一直不过问，会一直不知道他在哪里。 夏棽又想了想，也许就算找到，他也已经走了吧。 走了才好，走了最好。 夏琴子闻言立马带着夏棽来久安城寻了。 不过确实晚了一步，他们到的时候，落兮坊已经人去坊空了。 夏琴子看着地上的车轮印，道：“应该刚走不久。” 他看向夏棽，笑问：“你觉得他会去哪里？” 夏棽摇头：“我怎么知道呢。” 夏琴子笑了笑：“其实你知道，对不对？” 夏棽扬眉：“你如何能确定我就一定知道？” “答案写在你脸上呢。”夏琴子慢慢凑近夏棽的脸，认真笑道，“棽子，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从来都骗不了我。” 夏棽连忙往后退了退，没说话。 夏琴子狡黠笑道：“你不说我也可以找得到。” 随后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捻了一只很小的蚕蛹出来，他小心的将蚕茧弄破，而后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慢慢舒展开来翅膀。 “你还养了寻蝶？”夏棽有些意外，这寻蝶极其难养，却也极其好用，哪怕人的气味和气息再微弱，它都能捕捉到。而且它很固执也很“死心眼”，一旦给它下了命令寻人，不寻到绝不罢休。 夏琴子点头道：“是。养了一只，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他伸出食指让寻蝶停留，又把寻蝶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才低声对它说了一句什么，寻蝶听完便展开翅膀，在落兮坊门口转了几圈，随后轻轻飞远了。 夏琴子自信道：“跟着它，准能找到。” 夏棽有些无言以对。 果然，不出一柱香的功夫，寻蝶就不出所望地寻到了木落他们所乘的那辆马车。 大功告成的寻蝶得意地张扬着翅膀飞回到夏琴子手上，夏琴子赞扬地摸了摸它好看的翅膀，而后寻蝶便躺在他掌心开始“作茧自缚”起来，不一会儿，五彩斑斓的蝴蝶又变成了一只白色的蚕蛹。 夏琴子拉着夏棽大步流星地走向那辆马车，然后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毫不费力地拎过车夫的衣领，粗鲁地将他扔到了地上。 车夫“哎呦”喊叫一声，不知是吓的还是疼的，待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时，夏琴子已经抱着夏棽坐上了马车，车夫刚想大声喊叫，夏琴子却一脸阴鹜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太过冷漠无情，充满了威胁与危险，车夫登时被吓得呆若木鸡了起来，不敢说一个字。 然后，夏琴子便充当车夫，在原车夫惊惧与愤怒交加的目光中，一手抱夏棽一手扬马鞭，绝尘而去。 马车内的木落与木兮在车夫被拎走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异样，不过他们并未轻举妄动，一直到了人烟稀少的山道，木兮才迅速掀开帘子，同时冷不防地伸出一把长剑，直直搭在了夏琴子的脖子上。 木兮看着那两道挨得很近的背影，冷冷道：“你们是何人？” 顿了顿，夏棽终于回过头来，眉眼带笑的看她，笑道：“木兮，是我。” 刹那间，木兮握着剑的手陡然一紧。 车内的木落在听到夏棽那熟悉的声音之后，不自觉握紧了拳头，目光却早已落到夏棽身上。 猝不及防间，两人目光相撞，好像眼里只剩下彼此。隔了这么多年的距离，再一次看到那双熟悉的眼，那张朝思暮想的脸，竟然会心跳得那么快！ 夏琴子悠悠道：“姑娘，你再不收剑，当心伤及无辜。” 木兮一愣，无言地收剑回鞘。夏琴子转头看向夏棽，却看到她眼里此刻正闪着耀眼的光芒，可她不是在与他对视，而是在与别人。 这光芒，不是他能给予的。 木兮坐回到木落身旁，发现自己的哥哥此时脸上竟然变得神采奕奕了起来，她不禁有些怔然，原来这些年，哥哥是真的不开心啊…… 木兮很有先见之明地担忧了起来：“哥哥，你现在是不会不想回家了吧？” 帘子已被木兮放下，哪怕被遮挡住了视线，木落却还是定定望着那里。 木兮叹了一口气，道：“那你们双宿双飞去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忤逆爹的话了。” 第60章 木落失笑一声。 思念的滋味确实不太好受，爱而不得的滋味也确实煎熬到令人绝望。 木兮默默走出车厢，对夏棽笑道：“夏棽，好久不见，去和我哥哥叙叙旧吧。” 夏棽突然有些犹豫不决，但最后还是进去了。 她决定不再躲避，决定顺从心里的渴望——她想要争取有他的余生。 久别重逢，有太多想要说的话。 一场拥抱，便胜过了许多言语。 别来无恙，这些年，我很想你。 很奇妙的，马车原路返回了。 但木兮没有回去，在告别之后，她独自一人，御剑回了终岸山。她抱着壮志成酬的心，做好了面对父亲滔天怒火的准备。 此后，“落兮坊”被改成了“落夏坊”。 还是木落题的字，但这一次的字跳脱了沉闷不快，写的更为好看隽秀、更为潇洒肆意。 夏琴子在落夏坊住了几天之后，便打算打道回府，哪怕他再恋恋不舍，有些道别也还是不可避免。 夏棽送他，走了很远一段路，终于还是忍不住道：“琴子，我没想到你会怎么做，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帮我。” 夏琴子对她笑道：“棽子，也别和我说谢谢。我能在年少时遇到你，实属三生有幸，但我的幸运可能也只能止步于此了吧。他比我更幸运。” 夏棽有些难过，难过到快说不出话来。 夏琴子继续说道：“原本我是想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的，可我知道你不愿，那我只好遂了你的愿。棽子，以后不管你去哪，都要心无旁骛，都要自由自在。” 夏棽忽然很感动，这位她从小疼着的少年，其实也是很疼她的啊。 夏棽哽咽道：“琴子，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夏琴子摸了摸夏棽的头，最后一次用很宠溺的语气笑着说道：“那便好。” 夏棽有些担忧地问道：“琴子，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夏琴子承诺道：“我回赤山，棽子，我会做一位好的掌门人的。” 夏棽展颜一笑，目光满是期冀：“我相信你，你一定会做得很好！” 夏棽突然想到了什么，更担忧道：“但是你炼蛊时一定要多加小心，千万别步了你爹娘的后尘。” 几年前，夏琴子对外宣称，何掌门因炼蛊时不慎走火入魔，遭到反噬，死了。而他的弟弟因伤心过度，选择去千钟山削发为僧，成了一名看破红尘的出家人。 所以夏棽格外担心这一点。 “好。”顿了顿，夏琴子又道，“其实我并未杀她，因为你之前对我说过，仇恨会毁掉一个人，能忘则忘。我听你的，后来只是把她关了起来，像她当年对我那样。” 夏棽又疑惑又意外：“这……是真的吗？” 夏琴子一脸笃定地笑了笑：“自然是真的。”说完，他看到夏棽的神色变轻缓了，也看出她的笑容里多了如释重负。 夏琴子也笑了笑。 随后他轻轻拥抱夏棽，纵然心里很舍不得放开，却还是极力做到了点到为止，他轻声说：“我走了，别送。” 话音刚落，他便松开抱着夏棽的手，御剑离开了。 夏棽对着那道快速离去的背影，挥了挥手，轻声说了一句：“再见，你一定要快乐。” 山高水长，来日相见，望你璀璨辉煌。 其实还有些话，夏琴子没有说出口。 “也许一切都应了那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吧，再不甘，我也只能认命了。” “其实，我很爱你，从年少时你给了我温暖开始。无法自拔、刻骨铭心、不输他半分。” “对不起，我骗了你。” “可是，你就是我的命，我决不能让你有任何差池。” 这些话，他只在心里说，也许永远都不会亲口说出。 有些疲惫的夏琴子终于想起了那些七刺蛟，他在心里下了道命令之后，它们便开始奋力往回游了。 而他却在此时不禁笑叹一声：“原来，我还会落泪。” 已经多少年没有落泪了？ 又已经多少年没有笑过了？ 这一切，仿佛只是一场荒唐梦。 第44章 这几日，陌盛真为了一尽地主之谊，带着空尘、叶暮还有百里霓望，将偌大一座花草山里所有好玩的地方都逛了个遍，该吃的野果子也吃了、该看的名胜古迹也看了、该玩儿的地儿也玩儿了…… 但三人仍然觉得意犹未尽，尤其是百里霓望，这姑娘实在闲不住，直嚷嚷着还要去山下的平凡城看看，她想看看它究竟有多“平凡”。 彼时正逢陌失掌门归来，七刺蛟一事已有惊无险地解决，他未在玄山多做停留，一回来便听到陌盛真说他们要去山下的平凡城，陌失和杜婼相看一眼，点了点头欣然应允，也没有问他归期。 这次陌硕并没有跟着一起去凑热闹，一来是他去过太多次了，没觉得有什么新奇的；二来是他最近实在忙得很——谢天谢地，这家伙现在居然真的认认真真钻研起了剑道，每天废寝忘食、闻鸡起舞的，连他亲爹都对他刮目相看，叹为观止。 …… 平凡城确实就是一座挺平凡普通的城，百里霓望拉着三位偏偏少年郎逛了老半天，觉得它和久安城其实相差无几，一样有数不尽的大街小巷、一样有无数迎来送往的商铺酒馆、一样有川流不息的热闹人群，行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谁都是谁的过客。 第61章 随后四人进了一家酒馆，点了好些个好酒与好菜，百里霓望拿过一个酒壶，自斟自饮，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唔……我觉得平凡城和久安城也差不多嘛，无非是名字不同，住的人不同罢了……” 陌盛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笑问：“你本指望会有多不同？” “也没怎么指望，只是之前有些好奇罢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你儿时长大的地方。”说话间，店小二来上了好几道菜，百里霓望夹了一块离自己最近的桂花糯米糖藕，尝了一口。 过了一会，她两眼放光地挥舞着筷子激动道：“这个糯米藕好好吃啊！软软糯糯香香甜甜的！你们快尝尝！” 百里霓望之前脸上的那一抹扫兴之意顿时烟消云散，看着这些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忽然间有了好心情。 叶暮喜酸喜辣不喜甜与苦，闻言不为所动，只是把目光落到那一盘鲜艳夺目的辣子鸡上。 空尘自小就爱吃甜的，闻言立马夹了一块来品尝。 确实很合口味，于是他又夹了一块…… 他刚想大快朵颐，余光瞥见身旁的陌盛真只喝茶却不动筷子，空尘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般地把那块本来要送进自己嘴里的糖藕给送到陌盛真碗中。 陌盛真随即低头看去，目光澄澈透亮，空尘有些尴尬地收回筷子，不好意思道：“那什么……这个真的很甜很好吃，你试试看？” 空尘小心翼翼望着陌盛真的脸，眼睛里分明有种一丝期待，随后他听到陌盛真抿唇“嗯”了一声，又看过来，清浅地笑了一下，说了句“多谢”。 空尘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心里感到高兴，也笑了笑。 骨节分明的手端起瓷碗，似乎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在陌盛真鼻间萦绕盘旋。 他轻咬下一口，细细尝着。 确实如空尘所言，很香，也很甜。 叶暮吃着吃着忽然蹙了蹙秀气的眉，悠悠感叹道：“也不知是不是我多想了，总觉着这里的菜，有家的味道。” 说完，又愣了一下，不禁笑中带苦地想：这才离家多久啊，竟然就开始想家了。 百里霓望知道叶暮近来郁郁寡欢心事重重，便想要安慰他，不过这姑娘安慰人的方式比较豪放，只见她给叶暮斟了一杯酒，又十分讲义气地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举杯豪迈道：“来！干了这杯梅子酒！我们一醉解千愁！不想那么多！” 叶暮一怔，又一乐。 他刚推脱说自己不饮酒，便被百里霓望一句“梅子酒而已，算不上酒”给堵了回来。 明知这是她的借口，但叶暮好像忽然被百里霓望的热络所感染到了，向来不饮酒的他这次竟然毫不犹豫地端起酒杯将杯中的梅子酒一饮而尽！ 这梅子酒并不是特别浓烈，但叶暮喝得急，被呛得猛咳了几下，脸上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不过这一杯酒下肚，他并不觉得难受，反而还想再来一杯…… 于是，推杯换盏开始上演…… 空尘看得有些傻眼，心想百里霓望这姑娘，真的是行医救世的吗？为什么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像是行走江湖潇洒不羁的女侠呢。 两人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空尘连忙劝道：“你们别喝太多，会醉的。” 百里霓望已经有些脸红了，微醺道：“要么，你陪我们一起喝，要么，你就闭嘴别说话！” 空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闭嘴不说话了。 既然想醉，就由这两人醉这一次吧。 反正有他们在。 原以为百里霓望那般豪迈，也许会是个身经百战的主儿，却没想到她和叶暮一样不胜酒力。 陌盛真结了帐，和空尘对视一眼，两人很默契地各自抱起一只醉鬼，走向对面的一家客栈。 叶暮揪着空尘的衣衫，一直在说醉话，却句句不离他的尘哥哥…… 空尘无奈地叹了好久的气。 到了客栈后，陌盛真要了紧挨着的四间房，叶暮和百里霓望被安置在中间的那两间房。 好在两人醉酒之后一不发疯二不打闹，而是躺在床上乖乖睡觉，这倒省了空尘和陌盛真许多事。 从两人房间退出来后，陌盛真对空尘说道：“早些歇息。” 空尘站在陌盛真身边，发现自己竟然能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香之气，又好像不止酒香，好像还有另一种香与之掺在一起，他忍不住笑了笑，心想难道我也醉了？ 他抬头看向陌盛真，笑道：“好，你也是，晚安。” 陌盛真一愣，没反应过来晚安是什么意思，疑惑不解地看着空尘。 “何意？” 空尘其实就是一时嘴快才脱口而出这个词的，“晚安”这个词，不就是晚安的意思吗，这他要怎么解释？ 空尘左思右想，觉得越想越头疼，干脆就不解释了，笑道：“额，就是让你早点睡做个好梦的意思……” 说完他抬脚便走，想着不是有一句话叫“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嘛…… 以后听多了，应该自然就懂了。 “晚安”有一位好搭档，叫做“好梦”，只可惜现在没有人对空尘说这个词。 自从那天他做了那个恐怖的噩梦之后，就一直没有摆脱掉这个梦魇，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里的场景全是凶残可怖的，没有一点儿美好可言。 第62章 空尘深陷其中，只想逃离。 他不会将不好的情绪不理智地发泄到他人身上，因此白天的时候，他总会掩饰掉自己一些不好的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有到了晚上，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控制不住地暴跳如雷，烦躁无比。 没有谁能一直忍受被噩梦缠身且睡不好的夜晚，被惊醒后，空尘突然一阵气急攻心，竟然生生把自个儿气出了鼻血！ 空尘又慌乱又紧张，连忙拿衣袖堵住鼻子，过了好一会儿，血才堪堪止住，而他的衣袖已经红了一大片 触目惊心的一大片红，令空尘的心猛然变得荒凉。 闻着咽喉中那股腥甜味，空尘后怕地想起那些梦境，他难掩伤感地叹了一口气，心道：我从小和师父相依为命，也许算不上一名真正的、合格的和尚，但不争不抢安安静静的，日子也算过得有滋有味，却不想冷不丁的横遭意外，莫名其妙穿越到书中世界。 来到这个世界后，为了活下去，又是提心吊胆，又是小心翼翼，还那么刻苦练功，可是现在为什么却那么痛苦？连个好觉都无法拥有？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总会做噩梦，为什么梦里的东西那么恐怖恶心，为什么梦里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辗转反侧，竟是一夜无眠。 其实与他朝夕相处的陌盛真有察觉到，在第二日看到那样憔悴不堪的空尘后，他皱着眉头直接问道：“空尘，你脸色不好，不舒服么？” 空尘有些无力，如实说道：“最近我总是做噩梦，搅得晚上老睡不好，有点烦心。” “我让霓望过来给你看看。”陌盛真神色隐隐有些担忧。 空尘头疼道：“她酒醒了吗？” 陌盛真没回答，眉头更深地蹙了起来。 “别老皱眉啊，多清秀一张脸，要多笑笑。”空尘勉强笑着逗了陌盛真一句，下意识抬手抚了一下陌盛真眉心的那小小的“川”字，“我们先一起去看看吧。” 陌盛真半垂着眸，直直望着空尘，眉心是舒展了，唇却抿得更紧了。 百里霓望很快便恢复如常了，还颇为体贴地为叶暮煮了醒酒汤，送去他屋里。 她刚从叶暮屋里出来，就见到来寻她的陌盛真与空尘。 陌盛真直奔主题地同她说了大致情况，百里霓望便让他们进屋，随后对空尘一顿望闻问切。 百里霓望皱眉思索好久，斟酌道：“空尘公子的身体并无病症，梦魇多是内心思虑过多所致，也许是心疾。我开几副清心定神的药，先喝喝看。” 空尘乖乖喝了几日汤药，情况却丝毫不见好转。 百里霓望只觉束手无策，毕竟她医术有限，没见识过这样古怪的病症，不过她倒是提了一个建议，可以去千钟山！ 第45章 百里霓望娓娓道来：“师父之前和我说过，千钟山的弟子并非只精通音律，有的还精通道术，一些我们治不好的病，用他们的道术却能治好，兴许他们真的能解了这梦魇的，我们不妨去试一试。” 空尘眼前一亮：“是空凡大师所在的千钟山么？” “对，”百里霓望点点头，又有些忧虑，“就是不知他们会不会愿意帮我们。” 看着空尘日渐消瘦的脸，陌盛真语气坚定道：“不管如何，都要一试。” 空尘抿唇一笑，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温暖的感动。 百里霓望和叶暮都没有去过千钟山，出于好奇心，两人自告奋勇要一同前去。 千钟山是六山中最高最大的山，也是唯一拥有好几座山峰的，其中当属主峰最难攀登，那里自半山腰以上便四季如冬，皑皑白雪终年不化，千钟山的掌门人更是煞费苦心地设了一道结界，似乎是为了抵御过多的霜雪，同时也让所有人都无法御剑直接抵达山上——要么直接从山下出发，一路爬石梯山道而上，要么先飞到半山腰，而后再顺着那条修好的石梯山道慢慢拾级而上。 四人中只有陌盛真会熟练御剑，出于安全考虑，一行人决定先走海路。他们收拾好行囊，不日便从束海乘船向空静海行去。 这次他们挑的摆渡人是一位气血方刚的少年，脸上的肤色依旧是摆渡人惯有的小麦色，他一面划桨一面看着海面亲切笑道：“各位啊可真是赶巧咧，若再晚几日，恐怕就去不了空静海咯。” 空尘正伸了右手到冰凉的海水里百无聊赖地一下一下玩着水，闻言抬头好奇问道：“为什么？” 摆渡人朝他一笑，耐心解释道：“估计再过几日，空静海那边就要开始结冰啦。空静海一结冰，船就走不了啦。不过我们今日出发，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肯定能赶在结冰前到达的。” 百里霓望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闻言也奇道：“怎会那么快结冰？眼下不是才过霜降么？” “姑娘，千钟山可是六山中最高的山啊，所谓高处不胜寒嘛，那边冬天来的早，霜雪也降的快。”摆渡人脸上一直挂着笑，他很乐意和别人聊天，因为这样能让时间能过得快一些。 “原来如此。”百里霓望了然，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叶暮将目光从空尘身上移开，看着摆渡人问道：“那若是有船只行至空静海时，不幸海面正好结冰了，该如何是好？” 摆渡人被问得一愣，随即又笑了，咧着嘴说道：“空静海结冰的时间大概在霜降后七日，一般我们都会看着日子的，临近结冰时候肯定就不出海了！我们小老百姓都不会拿性命开玩笑，若真那么不巧，那就只能看个人的造化了。但若是修仙者，那也难不倒他们，直接飞过那片海便可。” 第63章 叶暮点了点头，笑了笑：“好像是这么回事。” 摆渡人咧嘴一笑：“那可不。” 与上次不同，这天天气很好，秋高气爽，碧海云天。海是一望无际的湛蓝，甚至有点看不清海的尽头究竟是什么颜色。时有海鸥挥舞着洁白的翅膀在清澈美丽的海面上盘旋，抬头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排列好队形奋力往南飞的大雁们。 傍晚时候，火红的夕阳遥遥挂在远处的天边，宏艳的晚霞铺满了无边的天际，恍惚有一种海天一色的壮阔感。 看着这些，不禁让人心情放晴，空尘忍不住想起一句诗，想着想着却不自觉的将它念了出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他想，古人真是文采斐然啊！能这样寄情于景，寄情于字。 身处这样一份宁静致远中，空尘并不觉得孤寂落寞，反而觉得身心舒畅。因为此刻他眼里看到的，不是孤独，而是陪伴。 坐在空尘对面的陌盛真听到后，忽而笑了笑，他的眼里，全是不加掩饰的明媚笑意。 不知为何，空尘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 三日后，他们在空静海岸边靠了岸。 奇怪的是，摆渡人并没有返航的意思，而是随他们一起上了岸。 百里霓望疑道：“你不回去吗？” 摆渡人费力地将船拉上岸，一面将船栓稳妥一面回答：“看这情形恐怕赶不回去啦，没想到今年比去年还冷得多，我怕海面这两日就会结冰，以防万一，还是等来年冰雪融化了再回吧。” “那你住哪啊？”百里霓望又问，目光却落在了平和的海面上。 摆渡人兴奋道：“哈！何处不可为家呢？早些年我还在弃尘城安置了一间屋子呢，以往碰上回不去的时候，也是如此，直接在这过年就好咧。” 百里霓望笑道：“如此便好。” 摆渡人好像被打开了话匣子，问道：“诸位是要上山吧？” 百里霓望点头微笑：“是。” 摆渡人上下打量他们一眼，夸张道：“那你们穿得可太少啦，山上据说是非常冷的，诸位还是先去城里添一些厚衣裳再上山吧！” 空尘正有此感，因为他一上岸，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让他冻得瑟瑟发抖，情不自禁地往陌盛真身边靠近了些。 百里霓望诚意道：“多谢提醒。” 摆渡人摆摆手，又笑道：“谢什么呀？那样我们正好顺路呢！” 于是摆渡人便和他们一起结伴同行，到了弃尘城之后，才和他们分道扬镳——带着百里霓望送给他的一件貂裘开开心心地蹦哒着走了。 其实这几日相处下来，大家都觉得这位摆渡人很热情开朗，尤其是百里霓望，因为之前她和叶暮曾遇到过一位很不靠谱的摆渡人……至于那件貂裘，其实是一致同意送的，仅为了以表谢意，只不过是由百里霓望递到那位摆渡人手上罢了。 待摆渡人走后，四人才认认真真地逛起了街。 百里霓望和叶暮都比较讲究，也爱那些好看的衣裳，两人一直在反复地挑挑选选，一会儿嫌这件不够好看不够保暖，一会儿又嫌那件太过笨重不够精致…… 陌盛真与空尘只好耐心地在一旁等着。 空尘看着同样一脸无奈的陌盛真，觉得此刻的他们有点像像电视里那些任劳任怨陪女朋友逛街的男孩们一样，忍不住笑了笑。 听到身旁之人突然发出了一声笑声，陌盛真看向空尘，带着一丝探究意味，好奇地问道：“笑什么？” 空尘嘴角仍然挂着笑，他微抬下巴朝百里霓望和叶暮那个方向点了点，又指了指自己和陌盛真，笑道：“觉得我们这样无奈地等着，挺好笑的，而且好像还有点傻……” 陌盛真看着空尘，愣了愣，随即也笑了开来，道：“是有点。” 空尘失笑：“你干嘛说的那么一本正经？” 怪可爱的。 陌盛真认真道：“有么？” 连问问题都问得那么认真，空尘忍不住调侃道：“当然有啊，还有，你那么认真做什么？” 陌盛真笑了笑，那是有些低沉又有些清脆的笑声。 空尘一愣，好像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他笑出声来，真是难得啊！他的笑声怎么那么好听？ 空尘由衷建议道：“你平时真的可以多笑一笑的。” 陌盛真也许真的很少这样笑，那抹开怀的笑容稍纵即逝，此时脸上又是一贯的清冷，只不过眼里却多了笑意，他好整以暇地问道：“为何？” 空尘有理有据道：“因为好看呗！你没听说过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吗？” 不知想到什么，空尘又笑他：“再说了，你干嘛整天不言苟笑的，你这样怎么找得到女朋友啊？” 陌盛真一边听空尘侃侃而谈一边笑了笑，只是在听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凝眸不解道：“女朋友？” 空尘对自己的嘴快感到一阵无语，解释道：“额……就是夫人的意思。” 陌盛真移开目光，不冷不热道：“我并未想过。” 空尘以为陌盛真是害羞了，忍不住笑道：“那以后总是要想的。” 陌盛真又将目光移了回来：“你想？” 空尘“嘿嘿”笑了两声，随意道：“目前还没有想过，不过以后要是可以的话，说不定会吧。” 第64章 陌盛真立刻垂眸，没有接话，黯然地扭头看向别处。 空尘还想接个“但是”二字，但又莫名刹住了车，没有再继续接下去了。 因为他发现，陌盛真的神情好像是生气了？ 等百里霓望和叶暮终于挑好买好后，天已经黑了，于是他们便只好先找一家客栈投宿。 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不算大的客栈，然而很不巧的是，该客栈只剩下三间空房。 空尘看陌盛真面色不虞，提出他可以和叶暮凑合一宿，不料此话一出口，陌盛真的神情更加不虞了。 空尘试探道：“那我跟你一屋？” 陌盛真点头“嗯”了一声。 晚上临睡前，空尘在心里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可以翻来覆去！一定不要做噩梦！就算做了也要克制住！ 然而事与愿违。 那些梦境早已变本加厉，不管空尘怎样死咬牙关怎样发誓，他依旧无法反抗。 在他陷在梦境中愤怒挣扎时，忽然，有一人伸出双手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那双手的力量很大，那个怀抱很温暖，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到了一声声有力的心跳声从那人的胸膛发出，一下一下，传进他耳朵，敲打在他心上，让他在梦里不再那么彷徨。 陌盛真将空尘紧拥入怀，下巴抵在他的头上，眉头紧紧蹙着。 空尘时不时会打冷颤，会说些不堪入耳的梦话，陌盛真默不作声地将他抱得更用力。 陌盛真软硬兼施，紧紧抱住空尘的同时，他哼唱了一段婉转悠扬的旋律。 再之后，他唱了一首动听的歌，为他。 唱完之后，他惊讶地发现，怀中的人，变乖了。 感受到一只毛茸茸的脑袋在自己胸口轻轻蹭了蹭，陌盛真不禁唇角一弯，无声地笑了笑，就这样拥着他入了梦。 第46章 翌日清晨，空尘是在陌盛真温暖的怀中醒来的。 他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的陌盛真，眸光流转间，思绪胡乱纷飞。 空尘乱糟糟地想，陌盛真昨晚一定见识了他深陷梦魇的可怕模样了…… 空尘心事重重地想了若干有的没的，最后垂下目光，带着淡淡的鼻音嗫嚅道：“昨晚，谢谢你啊。” 陌盛真悠然一笑，垂眸看向怀中的人：“醒了？那起吧。” 说罢，他松开有些酸麻的手。 空尘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吃过早饭，四人离开客栈，准备上山。 弃尘城不似其他几座城那般热闹喧嚣，这里入目所及皆是一派明净亮眼，来往的人们看上去大都不紧不慢，一副颇为怡然自得的样子。 空尘看着街上场景，被这座城的节奏慢、车马慢所感染，心想这里好像好像很适合养老啊…… 上山途中，四人遇到了一些提着香烛供品去寺庙祈福的百姓，说是千钟山的千钟庙啊最是灵验，有求必应！一顿夸赞之后又抱怨这石梯山道真真是太不好走，不然肯定来者如云…… 空尘本就是佛门弟子，看到这些香客脸上扬着纯粹而真切的笑容，内心不禁为之一动。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活着的期盼？人总要有所期盼，才会活得更加有色彩，对吗？ 那么，他的期盼是什么？ 穿书之前的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期冀和盼望，日子平淡如水地过着，已经让他感到知足。 如今身处这苍茫天地，他到底应该何去何从呢？能顺利找到师父和哥哥吗？这份期盼，会生根发芽吗？ 石梯蜿蜒盘旋，是看不到尽头的曲折离奇，像极了多舛的人生，从来不会一帆风顺万事如意。 沿着石梯一阶一阶慢慢地走着，空尘的心情渐渐由沉重变为平静。 行至半山腰时，一座威严端庄的古朴寺庙豁然映入众人眼帘。 看着那些虔诚的信徒，叶暮有意问道：“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百里霓望对此也感兴趣，应和道：“好啊好啊！” 她又问陌盛真和空尘：“你们去么？” 空尘望着那座寺庙，触景生情，觉得亲近极了，点头虔诚地笑道：“一起去吧，正好可以求个平安符。” 寺庙的门槛很高，想来那些出家之人最初决心要跨过这个门槛，大抵也需要一些勇气。 和无数信徒一样，四人手持三根燃着的香，齐齐跪在蒲团说，朝着大慈大悲的菩萨金身，虔诚地在心里许下平生最想达到的愿望，而后拜了三拜。 不管愿望能不能达到，这都是一份寄托，也许经过努力，某天它也真的会被实现。 之后，百里霓望兴高采烈地说要去求姻缘签，见陌盛真和空尘不感兴趣，便拉了叶暮一起去。 空尘和陌盛真则去求了平安符。 两人已经习惯了等待，求了平安符后，很默契地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一边看风景一边等百里霓望和叶暮。 身处高山寺庙，嗅着香火味道，空尘不知不觉中放松了很多，他看了看陌盛真，道：“你猜猜，为什么有人会愿意削发为僧，余生都和青灯古佛相伴呢？” 陌盛真沉吟片刻，答道：“人各有志，无法评说。” “哈哈……”空尘笑了笑。 他忽然有些鼻酸，他想师父了。 空尘并不算真正的出家人。 第65章 毕业后他提过几次，想要削发为僧，但是次次都被清念以各种理由拒绝，说他玩心还重啦、说他还有尘缘未了啦、说他不适合当和尚适合当算命先生啦…… 耳边忽然响起陌盛真认真的声音：“为人处世无愧于己，无愧于心，便好。” 空尘回过神来，过了片刻才接话道：“嗯，你说的有道理，过得好就好，管那么多也没有用。” 陌盛真但笑不语。 过了一会，百里霓望和叶暮有说有笑地过来寻他们了。 四人并未立马启程，因为百里霓望神秘兮兮地将陌盛真拉去了角落一隅，说起了悄悄话。 而空尘还是站在原地，只不过身旁之人由陌盛真变成了叶暮。 叶暮挑起了话头，道：“我们方才还找大师算了一卦。” “卦象如何？”空尘问道。 “大吉。”叶暮笑道。 空尘点了点头：“那挺好的。” 叶暮斟词酌句道：“空尘公子，冒昧问一下，你多大年岁？” 空尘答道：“十八。” 叶暮一笑：“我今年十六，你比我大……我可以，唤你一声尘哥哥吗？” 叶暮如此小心翼翼的试探，他的心思空尘大致懂，也许他到现在都接受不了子书尘已经死去的事实。但空尘并不想给他一些看不到结果的希望，这样往往最后会更失望。 他想了想，尽量委婉地说道：“我并不是你口中的‘尘哥哥’，也许他对你而言很重要……对吗？那既然很重要，又怎么能随意将那份重视放到别人身上呢？” 叶暮闻言沉默许久，黯然神伤，没有再说话。 空尘也不再多说。 又过了一会，四人再次启程。 越走越发能感受到彻骨的冰冷，他们已然走进了寒冷的冰雪世界，触目所及尽是一片白茫茫。若不是因为他们是修仙之人，都有灵簪护体，恐怕早已冻死在半途。 石梯山道被霜雪所覆盖，简直快到令人举步维艰的地步，他们走得尤其小心翼翼。 陌盛真走在前方领路，百里霓望和叶暮走在中间，空尘断后。 为了以防发生不慎摔落的意外，陌盛真用一根绳子在大家的手上各绑了一圈。 他们就像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蚁一样，在一片天寒地冻中同生共死，齐心协力。 艰难地走了一日，终于望见一道山门。 远远望去，空尘恍惚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高山古寺啊！甚至他内心还有一种错觉油然而生，他觉得那道门在发光！ 阿弥陀佛…… 空尘的心激动了起来。 有一僧人正在山门前不疾不徐地扫着雪，听见动静后，他停下扫雪的动作，走向空尘他们，双手合十，脸上无悲无喜，问道：“阿弥陀佛，四位施主踏雪而来，所为何事？” 僧人话音刚落，空尘下意识地便回了一礼。 看到他如此娴熟地双手合十，敛目颔首弯腰，陌盛真微微愣了一下，他走上前，也对僧人行了一礼，言简意赅地将众人的身份与来意清晰表明。 “原来如此。来者是客，诸位施主请随我来。”那名僧人说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空尘亦步亦趋跟着僧人身后，轻声问道：“空凡大师在寺中吗？” 僧人道：“在，不过他闭关了。” “那他何时出关？”空尘紧接着问道。 “这个说不准，”僧人没有给一个具体的时间，“大抵要好些日子。” 空尘怅然地“哦”了一声，安静下来。 进了山门后，忽的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暖意，仿佛能消散掉他们的周身疲惫一般，令人感到很舒服。 走着走着他们还能听到有丝丝缕缕的琴声和钟声在山内回荡，时而似若隐若现、绵远悠扬，时而似就在耳边、清脆灵动。 山门内的景象会比山门外的好很多，最起码不是全都白茫茫的一片，院子中栽种了许多只有在冬天才能生长的花草树木，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那傲然立于白雪中的一株株红梅了。 纯洁无瑕的白与凌寒独开的红，相得益彰，此消彼长。 那名僧人为他们安排了住所后，便打算离开，不过在离开之前又嘱咐他们了一句：“诸位施主一路风雪交加，想必也累了，先好生休息着。” 陌盛真有礼道：“劳烦了，多谢师父。” 僧人浅笑：“阿弥陀佛，师父不敢当，贫僧法号悲悯，施主不必客气，告辞。” 陌盛真又对他行了一礼，温和道：“慢走。” 空尘看着陌盛真，心中百转千回，知道他这样做都是为了自己，不禁感到莫名感动，端端正正地双手合十又行了一礼。 就这样，四人便算暂且在千钟山安心住下了。 来到了安全的地方，百里霓望却并不想待在屋中，而是想去屋外的冰天雪地里痛快的跑一遭玩一圈。 之前来的路上一直战战兢兢又担惊受怕的，百里霓望便压抑下自己所有的情绪。这下好了，她终于可以将那些沉闷的情绪都尽情释放出来了！当下她便拉着叶暮一溜烟的撒丫子跑出了屋子。 “别跑太远！”陌盛真在她身后担心地喊了一句。 百里霓望只是挥了挥手，头也不回道：“知道啦！” 一旁的空尘摇头笑他：“你可真是操碎了心啊……” 第66章 陌盛真嗔了他一眼，随即又笑问：“我们也去走走？” 虽然很冷，但是看到雪空尘还是非常兴奋的，道：“好。” 于是，四人来到千钟山的第一天，最大的收获就是忘却了无尽的忧愁与寒冷，去安静地赏雪、痛快地打雪仗…… 当然，安静的人是陌盛真…… 在雪地里痛快的发泄一通后，百里霓望和叶暮的心情终于平复了许多。 第二日，悲悯早早的就来了，这回他是来带他们去见道长的。 他来的时候，只有陌盛真醒了。 陌盛真只叫醒了空尘——百里霓望和叶暮昨日玩得太欢脱，此刻估计都还在香甜的睡梦中。 道观离得有些远，他们走了好久方到。 “万安观……”空尘喃喃念道。 悲悯听到了，说道：“正是。二位施主直接进去即可。” 陌盛真依旧彬彬有礼：“多谢。” 悲悯双手合十，笑道：“施主不必客气。” 说完，他便原路折返了。 第47章 走进万安观，穿过两道圆形石门后，乍一听，里面没有丝竹管弦之音，不过倒是有阵阵说笑声朗朗传来。 再走近一瞧，便看到几名身着深青色道袍的年轻道士正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桌上还摆着几道看上去非常可口诱人的糕点…… 隔着几米的距离，都能清晰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雅茶香。 空尘虽然不懂茶，但凭这沁人心脾的清香，也心知那定是好茶。 还不待陌盛真上前行礼，其中一位道士率先看到他们，便先快步走他们了过来。 这是一名生得俊俏又冷艳的男子，看上去二三十岁的样子，真实年纪就不得而知了，他有着一双不问俗世般的淡色眼眸，眸色虽淡，却是一对有些勾人的桃花眼。 此人左手持一柄白色拂尘，将它轻轻搭于右手小臂上，迈着沉稳的四方步走到空尘与陌盛真面前，冲他们点头浅浅一笑，左边脸颊霎时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这让他在笑起来时，看上去显得平易近人又可爱了些。 只听他不疾不徐道：“二位公子你们好，贫道法号希荀，悲悯昨日同我说过了，你们随我来吧。” 陌盛真颔首，行礼道：“多谢希荀道长。” 希荀笑了一下，边走边就着陌盛真的话漫不经心地问：“那可有准备谢礼？” 陌盛真不假思索道：“道长想要什么？” 居然还当真了…… 希荀沉默片刻，过了一会，云淡风轻地答道：“不急，等我想到再说。” “好。”陌盛真认真承诺道。 走了片刻后，希荀带他们来到了一间看上去很平常的屋子，他一边推门一边问：“二位公子怎么称呼？” 陌盛真和空尘一同走进屋子，答道：“在下花草山弟子陌盛真。” 空尘自报家门后，希荀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道：“空尘……这名字听着倒像和尚的法号，敢问空尘公子可是佛门中人？” “咳咳，”空尘摸了摸鼻子，“如今身在千钟山，或许也可以算是？” 不知是不是空尘的错觉，他觉得希荀的目光忽而变得友善了些。 “可是你要解梦魇？”希荀转身问向空尘。 空尘点点头：“是的，是我。” 希荀招呼他道：“坐下说吧，说说你的那些梦境。” 这间屋子确实很表里如一，空尘在进来之前还脑补过里面会不会是另一番天地，结果看遍整个屋子，发现它唯一一点与寻常屋子的不同之处，应该是它真的干净到一尘不染。 空尘与陌盛真并肩坐于一张长凳上，双手接过希荀递来的茶，抿了一口，觉得有些苦味，但很快又回甘了起来，空尘便就着这先苦后甘的茶将自己记得的那些梦境都一一道来。 听完，希荀拿出一张玄色符箓平铺在木桌上，而后他咬了一下自己的左手食指——咬的时候他的神色非常平静，好像经常这样干，所以也丝毫不在乎自己的那点血一样，之后他便用那滴血的指尖在符箓上面洋洋洒洒画了起来。 画的都是些空尘看不懂的图案和文字。 画完之后，他让空尘躺在一张不大的床上，将符箓放置在他心口处，随后他将灵力凝聚于佛尘上，嘴里念念有词。 念完后，符箓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一般，猛地散发出一层淡红色的光芒，不过惊艳只是刹那，很快那光芒便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空尘慢慢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陌盛真神色紧张地注视着他。 “陌公子不必担忧，此符可驱邪驱魔，待空尘公子再次进入梦境，我便施法解了那梦魇。”希荀重新将佛尘搭于小臂上，对站在一旁紧张兮兮的陌盛真解释道。 陌盛真点头致谢，神色却依旧紧张。 希荀低声笑了一下，心想这位陌公子倒还真挺在乎空尘。 这么明目张胆又无所顾忌地在乎，可真是令人有点羡慕呢。 空尘很快便被困于梦境，脸上表情变得忽晴忽阴。 希荀见状忙收起无关思绪，不再多想那些，开始专心致志为他施法。 陌盛真站在一旁凝视着有些躁动不安的空尘，却无奈于只能干着急。 一个时辰后，希荀皱了皱眉头，继续施法苦战。 第67章 又过了一个时辰，希荀心道“不对劲”，咬牙继续坚持对抗。 再一个时辰后，满脸是汗的希荀终于停了下来。 陌盛真早已看出些不对劲来，迫切问道：“道长，如何？” “情况有些不妙。”希荀有些虚弱道，他也算是道行颇深的修行之人了，但没想到这回作法，却耗费了他许多灵力。 陌盛真皱起眉头，但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走到希荀身后，默默给他渡了一些灵力过去。 希荀缓了一口气，细细道来：“我感受到他体内有一抹残念，是极深又极强的怨念，梦魇是因它而来，由它而生。因此，只有除了怨念，方可解了梦魇。但我这次施法似乎激发了那抹怨念，它的力量好像更强了，我奈它不何，只怕日后想要驱除也会更加艰难。当下之计，只能想个法子先将它镇压下去，不然长此以往，空尘公子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陌盛真反驳道：“怨念？怎么会……” 忽而，有什么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想到了空尘的身份，继而又想到了子书尘…… 希荀忽然很认真地问道：“空尘公子，修的可是正道？” 陌盛真昂首挺胸，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自然是！” “那就怪了，怎会有怨念上身？”希荀刚说完，空尘便悠悠转醒了，不过却是心有余悸的模样。 下意识的，他开口喊了陌盛真的名字。 陌盛真连忙过去扶他，急切问道：“空尘，你感觉如何？” 空尘气若悬丝道：“好累……浑身都没力气。” “没事的，过一会儿就好了。”陌盛真安慰道。 希荀这时也走到了床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空尘，冷冷问道：“空尘公子，你可是有事瞒我？” 有一瞬间，空尘感到了害怕——希荀的眼神太过古井无波，甚至是毫无温度的冰冷。 但空尘冥思苦想，发誓关于梦境他真的没有丝毫隐瞒啊，多难以启齿的他都说了啊！他哪有隐瞒什么？！除了自己是穿书来的…… 空尘的瞳孔忽然一缩。 见状，希荀没有再逼问，而是将之前对陌盛真说过的话又对空尘说了一遍。 空尘听完不由得睁大了双眼，他感到不慎惶恐！ 什么？！怨念？！ 谁的？！ 难道是子书尘？！ 他被子书尘的怨念所纠缠了吗？！ 凭什么？ 为什么！ 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希荀将空尘的反应看在眼里——他清楚地看到，空尘眼里有不甘与愤怒，还有仇恨与杀心，但很快，它们又全都消失不见。 陌盛真也看到了，那些在空尘眼中迅速出现又迅速消失的情绪。 希荀忽然冷声严肃道：“这抹怨念怨气极大，它是被刻意留下的。也许你之前也有所发觉，你的脾气心性，较之从前有所变化。你决不能袖手旁观或坐以待毙，假以时日，万一它强大到足以将你反噬，你就不再是你了。” 空尘突然很惊慌失措，希荀说得对，他的脾气确实越来越暴躁，有时还会动一些不该有的念头和杀心。为了压下那些念头，他不知道忍得有多难受多倾尽全力！ 空尘看了陌盛真一眼，只一眼，他就读懂了对方的眼神。 末了，他清了清嗓子，说道：“的确有一件事瞒了道长。” 希荀的神色顿时放松了下来，空尘见状有些无奈：敢情刚才只是吓他的？ 好的，他吓成功了。 接着，空尘将自己穿越而来的事情全盘托出。 出乎意料的是，希荀在知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并未表现出有多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甚至比当时知道空尘身份后的陌盛真还冷静，而且，他的眼神里好像还有些兴奋和好奇一闪而过？ 空尘自动忽略掉希荀的神情，自顾自说道：“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子书尘魂飞魄散的时候，我的魂魄却能平安无事……” 希荀分析道：“也许他知晓你的存在？因此故意留了一抹残念给你？” 空尘打断他：“留残念给我干嘛？折磨我吗？” 希荀静默片刻，道：“如果是想要实现什么未了的心愿也不应该这样折磨人，直接告诉你所愿便是。” 空尘哭丧着脸道：“所以他到底想要什么？唉……可惜现在死无对质……” 这时，陌盛真忽然开口道：“也许是另有其人，不是他。” 空尘愣了一会，想了好久，说道：“可是除了你们之外，我就只对木掌门和子书尘的师父还有他爹说过。他爹先于他死去，应该不是他，木掌门一开始就以为我是胡说的，应该也不是他，难道……是他师父叶念？” 陌盛真和希荀都只是沉思，并未回答。 毕竟仅是猜测。 空尘无奈，仰天长叹：“可我还是不明白，留下一这抹残念，到底要做什么啊？是要帮我还是害我啊……” 希荀还是沉默，陌盛真也还是沉默。 且不说现在不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就算知道，可空尘一个穿越而来的残魂，与他无亲无故无冤无仇的，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头雾水之下，三人相对无言。 第48章 希荀做事向来不喜半途而废，更何况之前他还亲口答应过悲悯定会出手相助——答应悲悯的事，希荀是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做到的！所以哪怕现在事情变得很棘手，他也决不会撒手不管。 第68章 谁让他甘愿这么尽心尽力地去帮他呢。 心中有了思量的希荀将空尘和陌盛真留了下来，并好言相劝，让他们先稍安勿躁，等他三日，而后，他便则钻进了炼丹房。 这三日，空尘的情况一日比一日糟糕。 原本只是晚上才会不堪其扰、暴跳如雷，如今那抹怨念就像活过来了一样，似乎知道被发现端倪，便也不在意隐藏了一般。 空尘能清晰地听到有一道冰冷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呢喃…… “救我……帮我杀了他们……” “帮我杀光他们……救我……” “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便还你清净……” “只要你帮我……我能让你当天下第一……” “你想要什么？不管什么……我都能给你……” 它的话语循循善诱，好像要将空尘的欲望凭空引诱出来。它变得越发变本加厉，导致空尘现在几乎一整天都会很暴跳如雷！ 这道声音让他极其心神不宁，空尘的心情和行为举止也因此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 陌盛真竭尽全力地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为了不让空尘在愤怒之下自我伤害，陌盛真心甘情愿地让他把那些无处安放的怒意迁移到自己身上，一声不吭地任由空尘对自己怒目相向、对自己发脾气，而他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空尘往往在冲动过后会有清醒时分，发现自己竟然那样对待陌盛真，忍不住捶胸顿足，感到十分后悔莫及。 他对自己又气又恨，对那抹怨念也更为仇恨！ 痛定思痛下空尘死咬牙关发誓，再也不要伤害到无辜的陌盛真分毫…… 可陌盛真又不舍得让他伤害自己…… 两相抗衡之下…… 最后，两人都隐忍得相当痛苦。 希荀在炼丹房中不眠不休地苦战了三日，屡试屡败又屡败屡试。 终于！让他在三日内炼制好了一枚绝世的灵丹妙药！ 他未有片刻耽搁，出了炼丹房便直奔空尘那间屋子而去！ 破门而入的希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满屋狼藉，以及陌盛真紧紧抱住正在抓狂的空尘的画面，他不禁心一沉，没料到空尘会发作得如此快。 希荀连忙跑过去，帮助陌盛真一起压制住空尘。 有些癫狂又有些清醒的空尘痛苦绝望道：“我好难受……我受不了了……我好想死……” “不许胡说！你不会死！我定会救你！”陌盛真严厉呵斥道，眼神却尽显焦灼与不安。 话音刚落，空尘忽然想起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冷峻的陌盛真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可以救你”。 如今，他说的是“我定会救你。” 很温暖的一句话。 空尘心里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可感动没一会儿，脑海中又响起了那道冰冷的声音，它一直在说话，声音听起来死气沉沉的。 空尘不受控制地剧烈挣扎了起来，拼命想要摆脱那道如影随形的声音。 希荀见他这样不受控，根本无法喂他服用丹药，于是干脆点了他的穴道。 终于，安静了下来。 希荀这才将那枚丹药递给陌盛真，难掩疲惫却又认真道：“此乃我独创的丹药，可驱魔邪镇冤魂、还可净心宁神、而且入口即化，快喂他服下吧。” 陌盛真郑重地接过丹药，小心喂入空尘口中。 看着空尘渐渐舒缓的眉头，他悬着的那颗心才终于慢慢放了下来。也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刚刚是真的乱了分寸，居然连一声多谢都不曾对希荀道长说…… 他深知这次真的要好好感谢希荀，但又觉得语言很是苍白无力。 此时，希荀见丹药已经给空尘喂下，便又拿出一张赤色符箓，咬破手指像之前那样洋洋洒洒地画了起来。 画好之后，还是将它贴在了空尘心口处，继而开始念咒语施法。 待一切都弄好之后，希荀看向愣在那儿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陌盛真，出言提醒道：“陌公子，你将他扶到床上吧，这一觉没那么快醒来的。” 陌盛真回过神，看向希荀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对他点头一笑，说道：“好。” 他轻手轻脚地将空尘抱到床上放好，又替他盖好厚厚的被子。 陌盛真看出希荀周身的疲惫，拱手行礼道：“多谢希荀道长，这几日辛苦了，希荀道长需好好歇息。” 希荀欣慰一笑，扶住了陌盛真的手肘，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伸了伸懒腰，道：“你说得对，是要好好歇一歇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好像准备要一觉睡到地老天荒似的。 …… 再说百里霓望和叶暮，那日醒来后，两人没有瞧见陌盛真和空尘的踪影，便开始四处寻找。 虽然在上山途中曾发生了一些伤心事，但两人也还是分得清事有轻重缓急的。 然而找来找去，最后却连空尘和陌盛真的半个影子都没找到，不过倒是有意外收获——两人找到了悲悯。 悲悯便将空尘和陌盛真去了万安观的事情如实相告。 百里霓望和叶暮好像将着重点放错了，当知道陌盛真和空尘的行踪之后，两人并未急着去找他们，而是暂且将他们抛之脑后——一来是二人心知肚明就算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可能还会添乱；二来，谁叫他们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的？压根也没想着带上两人啊。 第69章 百里霓望转而开始缠着悲悯——小姑娘脸皮有点儿薄，还硬拉着叶暮一起。 两人在捣乱逗趣方面倒也默契，悲悯打坐的时候，两人在一旁故意喋喋不休，嘻嘻哈哈；悲悯敲木鱼念经的时候，两人坐在旁边一边听一边打瞌睡；悲悯敲钟的时候，两人站在旁边一边捂耳朵一边看风景；悲悯扫雪的时候，两人也找来扫帚，只不过不是扫雪而是玩雪…… 只有在悲悯弹琴的时候，百里霓望和叶暮才是安静的、认真倾听的。 可怜戒痴戒嗔、戒骄戒躁、戒这戒那的悲悯，不知说了多少遍“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句话，可那两人就是不肯作罢。 最后悲悯也不说了，心想也许那两位施主是信他的，知道那二位公子不会有事，所以才有心思这般玩闹。 悲悯仁厚，虽颇感无可奈何，但也没有赶人走，只是便随两人去。 百里霓望和叶暮确实不担心陌盛真他们，一是相信他们，二是相信悲悯——看得出来，悲悯是心怀善念之人，他的眼神真挚无害，是绝对不会骗人的。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就是很喜欢去烦悲悯。 喜欢看到温文尔雅的悲悯和尚微微蹙起眉头，有些生气但又不得不压下怒意的无奈模样，喜欢听着他的诵经声小憩，也喜欢听着他的琴声去静下心来感慨万千。 千钟山的其他弟子看到悲悯整日被那两位小姑娘烦扰，很是无可奈何一言难尽的样子，不禁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一日，三人在山门前扫雪时，百里霓望忽然一本正经地问悲悯：“你当初为何要出家呢？” 悲悯扫雪的动作一滞，许久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了，他笑答：“自然是有原因的。” 不过至于是什么原因，他并不愿说。 百里霓望就坡下驴，眨眼道：“愿闻其详。” 悲悯却摇了摇头。 百里霓望还想再问那原因究竟是什么，叶暮看出来悲悯不想说，忙问了其他问题：“红尘真能被看破么？” 悲悯心里苦笑一声，不答反问：“施主觉得呢？” 叶暮思索道：“我觉得红尘没有那么容易被看破，七情六欲也不会说舍弃就舍弃，你说对吧？” 其实叶暮知道，悲悯是一个有故事的和尚，他其实也挺想知道悲悯身上有着怎样的故事。 但悲悯却笑而不答，继续认真扫雪。 倒是百里霓望十分配合地回答了三个字：“对对对。” 叶暮笑了笑，他忽然出神了一会，心想：也许，连悲悯和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破红尘吧？ 过了一会，百里霓望踢着脚下的碎雪，又问悲悯：“那你有想过还俗吗？” “从不曾。”这一次，悲悯回答得毫不犹豫，甚至是果断决绝。 如此肯定的答案，倒让百里霓望和叶暮都愣了愣，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感到很是惊讶意外，不禁异口同声问道：“为何？” 悲悯闭目，脑海中一闪而过一场血腥画面，他叹道：“我厌倦俗世。” 说完，他忽突然想到了另一人，那人总是一脸笑嘻嘻的，苦口婆心地要劝他还俗。 可他不会，他的过往太过沉重，他有杀孽在身，他此生都不会还俗，他要一直赎罪，到死为止。 百里霓望和叶暮意外地在悲悯脸上看到了一丝悲痛的神情。 两人慌了一下，叶暮忙笑着安慰道：“不还俗也好，这里很不错，一派宁静致远。再说，清心寡欲也没什么不好的。” 百里霓望附和道：“对啊！没什么不好的！俗世有时确实令人感到无比糟心，还不如六根清净地在这扫雪，乐得个自在呢……” 看着一唱一和的她们，悲悯无奈失笑：“你们啊……” 第49章 这一觉，空尘睡了两天两夜，才缓缓醒转过来。 醒来之后看到屋里干净如初，好像当日的那些狼藉不堪从未曾存在过一般。但他望遍整个屋子，都没看到陌盛真的身影。 他在下意识地找陌盛真，看不到人，心里会感到不踏实。 意识到陌盛真的不知所踪，这让空尘很不安。 空尘又虚又软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缓慢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水，急急喝下，恢复了一些力气之后便迈步向屋外走去。 刚跨过门槛，忽然看到陌盛真迎面走来，手上居然还提着一个食盒，空尘心下稍安，随后愣愣地想：这是……吃的吗？ 刚想到吃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起来，好像是特地为了赞同他这个想法似的。 两人相视一笑，陌盛真伸出一只手去扶空尘，边走边说：“希荀道长说你大概会在今日醒来，我便去弄了些吃的过来。” 顿了顿，陌盛真笑说：“你醒的倒真是时候，可巧。” 破天荒地听陌盛真开了一次玩笑，空尘感到又惊又喜，心情颇佳，也笑说道：“主要是饿极了……啊，一醒来就有好吃的，可真是天大的幸福啊！不过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一觉睡得我腰酸背疼，对了，我睡了多久？” 陌盛真不轻不重道：“两日。” 空尘有点意外，摇了摇头自我嘲笑道：“这么能睡，猪都赶不上我。” “不是，”明知道他说的玩笑话，但陌盛真还是认真地解释了一句，“是药效的作用。” 第70章 说完他便将那些饭菜一一拿出，整齐摆放在桌上。 空尘早已坐好乖乖等着，一边笑看陌盛真有条不絮地摆弄，一边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就差伸过去了。 陌盛真笑了他一下，示意道：“吃吧。” 空尘又递给陌盛真一双筷子，笑道：“一起吃吧。” 陌盛真笑着接过筷子，道了一声“好。” 空尘边吃边赞叹：“这万安观的道士很不赖嘛，不仅在除魔驱邪这方面很厉害，连饭都做得这么香！” 陌盛真眉角抽动，握筷子的手一紧：“……” 沉浸在美食中的空尘丝毫没有发觉到陌盛真的异样，主要是这些菜都太合他胃口了，他无法分心…… 见空尘夸得越来越过分，陌盛真终于忍不住道：“是我做的。” “啊？”空尘愣了好一会儿，随后他反应过来，激动得双眼一亮，“原来你还会做饭啊？还做的这么好吃！深藏不露啊！” 陌盛真悠悠抬眼望他，眼神很是复杂，似乎在说：重点是会做饭？而不是其他？ 空尘终于后知后觉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些别的情绪，他慢半拍地想：这是陌盛真亲自做的饭哎。 忽然，空尘变得一脸认真，用充满感激与感动的目光看向陌盛真，柔声道：“陌盛真，谢谢你。虽然说谢谢很没有分量，可除了说谢谢，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陌盛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就不必说，记在心里便可。” 空尘点头，一脸笃定：“你对我的好，我全都记着的！以后如果你需要我，我一定义不容辞！” 听此，陌盛真的心，忽然揪了一下。 空尘停顿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陌盛真一愣，随后云淡风轻道：“不为何。” 对于陌盛真不冷不热的回答，空尘觉得不以为然，因为陌盛真就是那样内敛的性格，于是他自顾自神采奕奕道：“在这世上，有你这个朋友，我觉得我真的很幸运也很开心！” 陌盛真盯了空尘好一会儿，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却无果。最后，他只是淡淡应了个“嗯”字。 不知为何，空尘觉得陌盛真的表情有些怪怪的……他好像，在期待着看到些什么？ 空尘眨了眨眼睛，看着正襟危坐的陌盛真，心道：啊……我在想些什么？睡傻了吗！ 吃饱喝足之后，陌盛真和空尘一同去找希荀道长。 希荀依旧坐在院中喝茶，不过这次只他一人，看上去总让人觉得有几分寂寥落寞。这万安观有一个奇特之处，便是有的院子它尽是雕梁画栋，有的院子它却是清贫如洗，希荀这间院子，便是一派清贫模样。 还未走到他身边，便还是先闻到了茶香，空尘疑道：“这一路上来，没看到千钟山有哪怕一棵的茶树啊，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茶，怎么那么香？” 陌盛真不答反问：“你喜欢喝茶么？” 空尘诚实答道：“嗯，还行。” 陌盛真一本正经道：“花草山也有好茶。” 空尘看着陌盛真，欲笑不笑道：“嗯？” 希荀似乎正在出神地想些什么，这次并没有立马察觉到他们走近。 “希荀道长。”陌盛真缓缓喊了一声。 “醒了？感觉如何？”希荀将视线挪到空尘身上，关切问道。 空尘也对希荀行了一礼，答道：“多谢希荀道长！这次睡了挺久，我感觉自己好像没怎么做梦，又好像有做梦但是记不大清了。不过确实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有的画面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现在会感觉如释重负了，心情也好了很多。” 希荀听完点了点头，却不敢懈怠，说道：“我需再施一次法。” 陌盛真连忙问道：“怨念并未根除？” “待我一试便知。”希荀如是答道。 半个时辰后，希荀叹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强大如它，只是被我的灵丹与道术压制住了。这一次我感觉到，它似乎是被控制的，要根除恐怕不易，需要找到那背后之人。不过，虽不知它何时会再卷土重来，但我猜想，空尘公子能有一年左右的安宁梦可做。” 空尘没有想那么长远，有一年的安宁那他就先好好过好这一年！ 只听他信誓旦旦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去找那背后之人，我就不信找不到！” 希荀看着一脸郁郁寡欢的陌盛真，对空尘颇感歉意道：“若你之后仍感不堪其扰，可再来千钟山，我不会离开。” 空尘笑道：“好，那我们先立个一年之约，一言为定啊！” 希荀应了声“好”，又补充道：“还请你们再逗留几日……等我七日。这七日你们可在千钟山内四处走走看看，待我再去炼些清心宁神的丹药，往后也能以备万一。” 陌盛真郑重行礼：“有劳希荀道长。” 希荀回了一礼：“不必客气。” 说完，他便拎着个精巧的小茶壶走了。 看着希荀离开的背影，空尘忍不住喊道：“希荀道长，真的特别感谢你！” 希荀脚步未停，只是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 而他前脚刚进炼丹房，陌盛真和空尘后脚便离开了万安观——他们可算想起来，还有另外两位同伴了。 在去找叶暮和百里霓望的路上，陌盛真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空尘只好没话找话道：“你看，今天天气多好，不仅雪停了，太阳也出来了……” 第71章 陌盛真顺着空尘的手抬头望了天空一眼，但很快又将目光落到空尘脸上，忽然没头没尾地问：“怕么？” “不怕。”空尘回答得毫不犹豫，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知道陌盛真问的是什么。 陌盛真的目光依旧紧紧看着空尘，似乎想要透过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眸看进他那有些深沉的心底。 空尘慢慢说道：“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没什么好怕的。不过当然我还是希望能好好活着的，以前是我不懂得珍惜，但现在的我肯定不会再那样了！我会珍惜我该珍惜的一切。我坚信，就算再大的风雪，有一天也总会停下，而且我也相信我会拥有阳光的温暖。” 陌盛真在心里反复念了好几遍空尘刚刚说过的话，终于，他看着他一字一句无比坚定道：“我也相信，我相信你会拥有。” 空尘看着陌盛真笑了笑。 却听陌盛真又说道：“我也希望，我能给你温暖。” 空尘大大咧咧笑道：“你当然能啊！如果不是遇到你，我想我可能早已经死第二遍了……” 其实空尘有些不敢直视此刻的陌盛真，说不上来该怎样形容陌盛真的眼神和表情，因为他从来没有看他流露过这样的神情。 这让他感到有些奇怪又有些慌张，感觉好像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了一样，可又隐约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他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末了，空尘补充道：“我相信你也会拥有那样的温暖的。” 陌盛真看着他，不置可否：“但愿吧。” 此时的太阳并不猛烈，而是很温和，它温和的光平等地照在世间万物上，可那些照在雪地上的光却并不能融化它那长久的冰冷。 “空尘。”忽然，陌盛真停下脚步，拉住了空尘的手。 空尘不由得也跟着停了下来，心却不知为何突然提到了嗓子眼。 陌盛真定定看着空尘，小心翼翼问道：“你可有感觉到……” 良久，没有下文。 终于，空尘按耐不住地问道：“什么？” “没什么。走吧。”陌盛真垂眸，竟是叹了一口气，而后他快步离去。 他们并肩而行了那么久，这一次，难得的一前一后。 看着陌盛真较之以前变得有些消瘦的背影，空尘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惆怅望天：我在想些什么？别再乱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第50章 今日天气出奇的好——因久违的太阳灿烂地出现在了天空中，温暖地普照着人间大地。 千钟山的寒冷冰雪常年不化，虽然太阳对付它们于事无补，但那些阳光照在人们身上，总归也是有些暖意的。 悲悯难得有半日闲暇，便捎着最爱的茶盏静悄悄地寻了一个僻静之处——位于去万安观半道上的一个小凉亭，他打算坐在那里喝喝茶、望望景、安安静静地发半日的呆。 然而……就在茶还未喝上几口，山色也还未看够之时，他不经意间地余光一瞥，便意外地看到了不远处的两个灵活身影，悲悯当即眉头就轻轻地跳了几跳。 那两个灵活身影正是百里霓望和叶暮。 悲悯还在这边哭笑不得一筹莫展，而那边的百里霓望和叶暮已经笑呵呵地寻过来了。 悲悯望了眼身旁的柱子，慢慢向它走去，边走边纳闷地想：我出门的时候动静那般轻巧，也不知如何惊扰了那二位施主，又是如何得知我的去向的。 百里霓望小跑到凉亭边，冲那道一半藏在柱子内，另外一半外露出来的身影兴奋喊道：“悲悯师父！别藏啦，我看见你啦！” 悲悯假装没听到，继续努力把自己隐匿在并不大的柱子之后。 这小动作可把百里霓望和叶暮逗乐了。 “你躲我们做什么啊？”百里霓望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悲悯面前，把小脸凑了过去，似笑非笑地问道。 悲悯双手合十，闭目念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百里霓望泄气般双手抱胸，不满道：“你又来了！怎么每次你不想回答的时候都念阿弥陀佛这些啊，能不能换一句啊？悲悯师父你说话呀……” 悲悯不语。 叶暮笑她：“百里姑娘，你可别为难悲悯师父了，这边景色如此宜人，我们可不能辜负。” 百里霓望听完果真不再揪着悲悯不放，点了点头赞同道：“此话有理。” 叶暮转而笑着问向悲悯：“我们在此，悲悯师父可会介意？” 悲悯摇了摇头，温和道：“二位施主随意。” 于是，三人各站凉亭一角。 午后微暖的阳光斜斜照进凉亭，悲悯静静站在那里，目光望向很远的地方，嘴里品着熟悉的味道。 百里霓望不容易静下心来，没一会便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悲悯师父，你常来这凉亭吗？” “不常。”悲悯答得言简意赅。 “这样啊……”百里霓望一边说一边蹿到悲悯身旁，眨了眨眼睛继续问，“悲悯师父，你在看什么？” 悲悯指了指远处层峦叠嶂的青山，淡淡笑道：“看山。” “那我陪你一起看！”百里霓望这句话接的特别快，悲悯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便索性不答了。 又过了一会儿。 百里霓望又问：“悲悯师父，你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第72章 悲悯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百里霓望推己及人，好奇追问：“是在想从前还是在想以后？” 悲悯收回目光，轻叹道：“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百里霓望正色问道：“那……能和我们说说吗？” 悲悯摇了摇头，微微笑了笑，回绝道：“过往不值一提，也不必再提。” 百里霓望顿时失望极了，对于悲悯身上那份永远也无法消磨的疏离感，她深感无能为力且无可奈何。 这凉亭并不大，因此百里霓望与悲悯的对话叶暮听得一清二楚，他其实也好奇，也很想知道悲悯身上曾经有过怎样的故事，但悲悯不愿说，他也不便问。 问也问不来的。 正当三人沉默之时，一道从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打破了这份难为的沉默。 “原来你们在这啊。”此话出自空尘之口。 其实刚刚走在路上的时候，空尘压根没有发现这小凉亭上站了三个人，是陌盛真忽然停下了脚步，定定望向凉亭那边。 而他一直心事重重地走在陌盛真身后，陌盛真一停下，他一不留神一脑袋撞到他背上去，真真切切地闻了一把陌盛真衣衫上好闻的檀木香，这才恍恍惚惚回过神，不好意思地对陌盛真笑了一笑，再追随着陌盛真的目光看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向凉亭走近，空尘对悲悯行了一个佛礼，笑道：“悲悯师父也在啊。” 悲悯端正地回了一礼：“阿弥陀佛。” 空尘感激地看着他：“悲悯师父，谢谢你引我们到万安观，希荀道长真的很厉害。” 悲悯淡淡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施主不必客气。” 况且，主要是有劳于希荀，虽说他也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自告奋勇要帮忙的…… “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是我觉得还是很有必要说的！真的很感谢你！”空尘咧嘴笑道。 悲悯不想空尘一直用那充满感激的目光看着自己，道：“那便算谢过了。” 空尘闻言笑了笑，便转移了话题：“你们在这干嘛啊？” 百里霓望指了指远处的山，一本正经道：“如你所见，我们在看山。” 空尘闻言“咦”了一声，似乎对这答案感到有些意外。 叶暮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空尘身上，有些淡淡的，不似之前那般殷切着迷，他露出一个大方又得体的笑容，问道：“你们来的正好，一起？” 空尘一挑眉：“好啊。” 陌盛真点头：“好。” 空尘与陌盛真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同时回答，不过话一出口，两人就都微微愣了愣，接着就莫名感到有一丝尴尬。但两人又都很默契地不去看对方的眼神，只是目光笔直地望向前方。 百里霓望和叶暮隐约觉得这两人有哪里似有不妥，但乍一看过去，好像又并没有。因此，便也不放在心上，没有去多问。 然后，看山小分队由三人变成了五人。 只是，似乎都各有心事呢。 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一愁还比一愁忧啊…… 冬日的白昼并不漫长，刚到傍晚时分夕阳便开始缓缓西下，璀璨的光芒渐渐隐没在了黑暗中。 陌盛真同悲悯说了希荀在炼丹的事情，也说了他们还会再逗留七日，悲悯便自告奋勇，答应带他们去好好逛一逛这偌大的霜雪之山。 空尘几次三番向悲悯打听空凡大师，可惜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对方还未出关。 百里霓望和叶暮到底少年心性，打趣让悲悯带着去玩，毕竟在这之前，这可是求而不得的事情。 也幸亏这几日都是几人作伴的，陌盛真和空尘才不至于要面对那样多的独处的时候。 一头雾水的空尘其实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闹什么别扭，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有时也会胡思乱想：这算吵架吗？好像并不是，他们当时也没说什么。那算冷战吗？好像也不是，毕竟平时还是会讲几句话的。 所以这到底算什么？ 思来想去，他决定一定要找个时机好好说一说，不然这样太折磨人了！ 其实他不知道，陌盛真也同样在胡思乱想。 这几日，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陌盛真都会看着空尘屋里的烛光发呆，一直到那昏黄的光倏地熄灭。 他忍不住想起那日，他忽然没有勇气继续问下去的问题。叹气之余又想到之前的他，何曾有过这种畏惧的心理呢？他都不知自己是何时变了的。 他还想起了那日在那座半山腰古寺，百里霓望将他拉到一个角落，悄悄问他的话。 “我问你，你可有喜欢的人？”百里霓望问这话的时候是满心期待又有些小心翼翼的。 “怎么？”陌盛真当时也是愣了愣的，直觉告诉他，百里霓望可能会说些什么。 百里霓望鼓足了勇气，大胆却小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你知道不知道，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是从年少时就开始的喜欢。你对我感觉如何……盛真，你喜欢我么？” “霓望，我一直把你当作妹妹对待的。我，已有心上人。”陌盛真当时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于是他随心而动，如是答道。 “什么？你，你有心上人了？她是谁？”百里霓望问的很是不甘心。 “他……”那时陌盛真很犹豫不决，最终也没能说出那个早已熟记于心的名字。 第73章 但他一直记得百里霓望那痛心难过的表情，纵使于心不忍，可不爱就是不爱，他别无他法。 百里霓望最后忍不住哭了起来，陌盛真温声细语劝了好久，她才止住了哭泣：“那我以后就当你的妹妹，你不许把我丢下好不好？” 陌盛真当时答应了她，还劝了她：“但我希望你不要画地为牢，会有另一人值得你的喜欢。” 他当时大部分心思都在空尘身上，不知道自那日之后百里霓望也是消沉了一两日的。只不过后来……她便尽力地让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比如……逗不苟言笑的悲悯和尚…… 所以陌盛真如今看百里霓望，是觉得有些欣慰的，她还和从前一样打打闹闹有说有笑，他和她也还像从前那样，不逾矩。 但他深知，他和空尘不一样。 他不确定如果将那些心里话告诉于他，他们是会和从前一样并肩而行？还是会胜过从前有所变化？还是会直接分道扬镳，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他到底是害怕，害怕有些话说出口之后，会变得覆水难收。爱而不得是一件多痛苦的事情，他宁愿先按捺下那些念头，只悄悄埋藏在心。 也不愿失去。 第51章 第七日，希荀终于结束了有些漫长的炼丹之旅。这一次，他呕心沥血地成功炼制了三颗独家绝世灵丹。 而后他将这几颗耗费了他极大心血与灵力的灵丹，大方地送给了空尘。 空尘不胜感激，忙问希荀能不能为他做点什么，或者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盛情难却之下，希荀认真地想了片刻，不好意思地笑道：“倒还真有一事想麻烦二位公子，若你们明年还来，可否带些赤山的新茶给我？” 说到茶，六山之中最扬名在外的当属玄山的茶——那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不知希荀道长为何指定要赤山的茶，但空尘也并未多问，只认真点头答应道：“好。不知希荀道长想要什么品种的茶？” 希荀眼眸亮了亮，语气真挚道：“都可，只要是赤山的茶都可以！” “好。”陌盛真在空尘开口前认真承诺道。 看着比自己还积极的陌盛真，空尘悻悻地挠了挠头，心想该报希荀道长的人难道不是自己吗？ 正想的出神，一抬眼，却是忽然对上了陌盛真的目光。 对方看过来的目光很温和，也很柔和，似乎带了些宠溺和保护的情绪。 空尘愣愣地想，好像不知不觉中，自己将陌盛真当成了依靠，变得很依赖他…… 而陌盛真，似乎也自然而然地护着他。 那天晚上，希荀设了宴席打算为他们饯行，又说人多才会热闹些，于是打着这个旗号笑意盈盈地去请了悲悯过来。 当然，也没将百里霓望和叶暮落下。 之前陌盛真给空尘做过饭，空尘误以为是道观里的道士做的，对他们的厨艺一顿猛夸，没想到今日，倒真被他说中了。 希荀的厨艺，相比陌盛真是有过则无不及。 这一大桌子菜，都是他做的。有色香味俱全的大鱼大肉，也有清香淡雅的素斋。 其实不难看出，他早有备好悲悯的那一份。 席间，百里霓望和叶暮还有空尘都忍不住一直夸赞希荀道长，说他怎么厨艺那么好，太好吃了，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人间美味！ 空尘夸得津津乐道，全然忘了前几日他也是这般夸赞陌盛真的…… 坐在他旁边的陌盛真，淡淡看着此刻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些美食的空尘，心里却叹了一口气：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对好吃的，如此…… 他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定要让自己的厨艺一日千里。 而希荀却被他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他偷偷瞄了一眼悲悯，见他嘴角似乎带有一抹淡淡的笑，摸了摸鼻子笑道：“做的多了，自然就熟能生巧啦！各位喜欢吃便好……” 叶暮：“喜欢的！” 百里霓望：“非常喜欢的！” 空尘：“太喜欢了！” 空尘说完还不忘对希荀竖起了大拇指，他尤其佩服像希荀和陌盛真这样的男生，不止长得秀色可餐，而且还厨艺精湛。 他就不行，以前他可没少在这方面遭罪。他和师父两个大老爷们，不怎么会做饭，也不能经常去外面吃顿好的，在寺庙的时候就经常清汤寡水的，偶尔兴致来了下个厨，也是怎么简单怎么来。 因此，他一点也不挑食，反正只是为了填满足口腹之欲。但来到这里之后，他惊奇的地发现，这里有太多好吃的啦！ 随后空尘忍不住叹道：“唉……我在厨艺这方面可能永远都做不到熟能生巧……” 他最拿手的，或者说能拿的出手的，就是煮一碗很甜的甜汤了…… 希荀笑道：“人各所长，大可不必挂怀。” “也是。”空尘马上就想开了，也笑道。 百里霓望忽然兴致冲冲地开玩笑道：“那你以后可以找一位做饭很好吃的姑娘，然后把她娶回家给你做一辈子的饭！” 说着，她将视线移到悲悯身上，转而问：“悲悯师父，你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空悯不疾不徐地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贫僧是出家人，不问红尘事。” 百里霓望不悦地扭头，问向空尘：“我说的这主意如何？” 第74章 空尘一愣，看百里霓望誓要得到个赞同的答案，也不好浇人家一盆冷水，便开玩笑道：“嗯……这主意，听起来好像也还不错？” 陌盛真看了百里霓望一眼，又看了空尘一眼，淡淡道：“不妥”。 空尘直愣愣地问：“有何不妥？” 陌盛真却有些答不上来。 空尘拍了一下他肩膀，有些心虚地笑道：“我们开玩笑的嘛！我哪有那么大能耐能娶了人家姑娘为我做一辈子饭啊……” 百里霓望和叶暮闻言嗤笑一声，笑空尘怎么这么有自知之明。 碍于场上还有其他人，陌盛真将想要问的问题压下，嘴上只是“嗯”了一声。 席间，因为这一桌好吃的，大家之间的气氛好极了，虽然陌盛真和悲悯的话比较少，但也不怎么影响，一顿饭吃得吃也吃的津津有味。 六人中，希荀和悲悯年岁稍大，想到空尘他们明日便要离开，便多叮嘱了他们一些话，让他们下山时小心一点。 四人点头应下。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第二日，与希荀和悲悯作了告别之后，四人便离开了千钟山。 希荀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悠悠道：“悲悯啊，我看那位小姑娘，可是对你喜欢的紧呀，不过……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呢。” 说到后面，希荀竟然还颇为失望地摇了摇头。 悲悯避开希荀的目光，道：“许是你看错了。” 说完，便转身往回走。 “你同她们说了什么？”希荀紧随其后，很快便与他并肩而行。 悲悯知道希荀醉翁之意不在酒，便直截了当道：“我说过，我是无情之人，余生都不会再入红尘。” 希荀沉声说道：“我也说过，我只心悦你一人。” 顿了顿，又忍不住叹道：“悲悯啊，你为何非要如此固执？” 悲悯语气却淡了下来，不答反问：“那你又是为何？” 希荀神色莫测，似笑非笑：“我啊……因为爱得太深，无法自拔咯。” 悲悯突然顿足脚步，叹息一声：“希荀，忘了吧。” 希荀一脸执着，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不忘。” 怎么忘得掉呢？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 希荀与悲悯的缘分，要从十几年前说起。 那时候，悲悯还未成为一名与青灯古佛相伴的出家之人。 十多年前，他只是心地善良的、温润如玉的赤山二公子——夏珉子。 那时候，他每天都过得很开心，他有着最疼爱他的娘亲，他的娘亲总是笑着将一切最好的都给他。 他生性温良，性格与脾气都相当好，自然身边也有很多一起作伴的朋友。放眼整段少年时光，可以说是无忧无虑的。 可是后来忽然有一天，他向来敬重的哥哥夏琴子，对毫无防备的他下了从心蛊。 此后，他的无忧无虑被画上了句号。 因为夏琴子毫不留情、毫不犹豫地命令他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夏珉子在从心蛊的驱使下，犹如提线木偶般举剑亲手杀死了最疼爱自己的娘亲。 而夏琴子就站在一旁看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弟弟对他们的母亲一剑刺心，看着那个一向端正温和的弟弟面目狰狞地跪地痛哭，看着那个高傲冷眼的娘亲慢慢变得了无生息，看着她直到死都不看一眼这个不受待见的自己。 一眼都没有，什么痛恨责怪愧疚悔恨统统没有。 何芊子在弥留之际心里挂着的仍然只有夏珉子，她反复说着“珉子，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这些话。 但夏珉子，怎么可能不崩溃？ 从那之后，他便彻底消沉了。 他恨透了自己，也恨透了夏琴子！他每天都活在悔恨与痛苦之中，他再也笑不起来。 然而纵使他已狼狈不堪生不如死，夏琴子却仍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卸下伪装后的他挑衅地对夏珉子说，“我要掌门之位，但是族中支持你的那些长老们可真是难缠啊，你说，我要如何除掉他们比较好呢？要不，你帮帮我？若是他们一个个的都死在你的剑下，不知会作何感想？” 夏珉子听完怒不可遏，他没想到也想不明白为何他的哥哥会对母亲和自己如此痛恨，以至于变成这样一个冷血的恶魔的地步。在他眼中，那样的夏琴子，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妖魔鬼怪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他恨夏琴子！ 可是再恨，却也斗不过夏琴子，中了从心蛊的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最后，为了不伤及无辜，绝望之下，他毅然决然地跳海自尽。 当他站在后山的一处悬崖边上，孑然一身地临风而立，俯瞰着拾遗海时，他的背影尽是道不尽的悲凉凄切，但他的内心，却是平静的。 他平静地想：跳下去，一死了之，所有往事便都一了百了。 然后，他便纵身一跳，白色的背影猛地坠入拾遗海中。 那一刻，他想的是：娘，对不起。 如果，当时没有另一人急急坠入拾遗海的话，夏珉子估计会永沉海底。 那人便是希荀。 好巧不巧的，他坠到了夏珉子不远处。一坠海他便开始胡乱扑腾，而他周围的海水也慢慢变成了红色。 夏珉子原本以为那人和他一样是跳下来寻死的，但睁开眼却见那人一直在扑腾，他知道那是求生的动作，除此之外他还闻到了血腥味，心下便有了猜测。 第75章 犹豫片刻，他还是快速向不断扑腾的人游了过去，边游边想：我还是先将他救上岸，然后再跳一次吧。 夏珉子虽水性颇佳，但也落水了好一会儿，且自暴自弃地喝了不少水，加上不会水的希荀一直在挣扎，因此他救人救得极其艰难，好几次游着游着就被拖下了水。 等到他终于奋力游到岸边后，两人都变得奄奄一息。 但好在，人还是被他救下了。 彼时希荀身负重伤，正气息微弱地昏迷不醒着，夏珉子站起身看了看躺在脚边的他，又看了看远处不断上演着潮起潮落的海，一时之间犹豫不定拿捏不准。 最后，到底是没狠下心来将伤者丢下。 夏珉子深吸一口气，背起昏迷的希荀，跑了许久，才找到一家最近的医馆。 第52章 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救治之后，大夫一脸心有余悸地对夏珉子叹道：“你若是再晚来一步，哪怕是神仙都救不了他啦。现下命是给这位公子保住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需得好好调养个一年半载，不然往后指不定就成了一个虚弱的病秧子，一辈子都得靠汤药吊命。” 大夫明显是将夏珉子当成伤者的家属了，对他说了一大堆话。然而夏珉子也不好解释或者推脱，听完只是点头说好。 大夫说完便找来笔墨纸张，大手一挥，一张昂贵无比的药方便写成了。 “去抓药吧。”大夫云淡风轻地说。 夏珉子接过药方，匆匆扫了一眼那些药材名，觉得许多药材都有些眼熟，又认真看了几眼，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些什么——这些都是价值不菲的名贵药材啊……而他，并没有钱抓药。 作为一名打算投海自尽，不，已经投了海的人，身上会带钱才怪咧。 下一瞬，他福至心灵地将目光放到躺在床上的希荀身上，暗想：用那位公子他自个儿的钱来抓药，不过分吧？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夏珉子内心还是有些复杂，毕竟这是不问而取，再加上他以前从未干过这种事。但眼下也别无选择了，于是只好一边在心里挣扎斗争一边慢慢走近榻上无知无觉的病患。 夏珉子微微俯下身子，抬起修长的手不得已地伸向希荀腰侧，他不敢去看伤者的脸，只想快点找到钱袋。不料在这样复杂的情境下，他的心里竟然真的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奇怪的紧张刺激感。 忍不住自嘲一笑，夏珉子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动作很轻地在希荀的腰上翻来找去，终于，摸索出一个白色钱袋。 他如释重负地拿着钱袋，还来不及多想，便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抬眼一看，呆住了。 只见那原本昏迷不醒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伤者，此刻正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探究的望着他…… 那是一对很好看的桃花眼，不知为何，夏珉子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笑意。 刚拿完人家的钱袋就被看了正着，夏珉子的脸倏地就红了，连忙解释道：“那个，你别误会……我拿你的钱袋是为了给你抓药，你伤得很重。” 希荀不温不火地“嗯”了一下，虽然脸上没什么血色，但眼神却熠熠生辉，不过声音倒是有些闷声闷气，只听他问：“是你救了我？” “是大夫救了你。”夏珉子避重就轻地答道，同时劫后余生地想：还好他没有深究。 希荀却笑了一下，那笑容浮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愈发显得病态，只听他诚恳道：“谢谢你。” 夏珉子淡淡道：“不必。” 说完他抬脚便走，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希荀作为一名名副其实的清贫道士，钱袋里理所当然没有几个钱。 显然，刚醒过来的希荀也没记起来这一茬，没法儿提醒他。 当夏珉子抓完药准备付钱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钱袋似乎有点太轻了。 打开一看，不忍直视。 夏珉子觉得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尴尬不已过，也终于尝到了捉襟见肘人间疾苦的感受。 他在心里恨恨地想：今日我不宜出门的，哪怕要跳海也应该选个吉日的。 药柜抓药的药童也是个很有眼力见的，夏珉子的表情他尽收眼底，皮笑肉不笑地指着门外道：“斜对面有一家当铺，公子不妨去看看？” 夏珉子听出了弦外之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挂在腰间的玉佩，脸上闪过一丝不舍与心疼。 那枚玉佩是他娘亲送给他的十三岁生辰礼物，已经陪了他好些年了。 夏珉子摩挲着玉佩，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罢了，我都是打算与世长辞的人了……就算没有它，悲痛也只增不减。若它能救人一命，便舍了吧。 权衡一番，他终于迈步走向了那间当铺。 何芊子送给夏珉子的礼物，定然都是精挑细选最好的。这枚玉佩，当了很多银两，远不止一年半载的药钱。 夏珉子原本想着交了药钱便离开，但大夫却死活不让他走，秉着医者仁心的美德，苦口婆心地劝夏珉子，说不能狠心丢下患者独自养伤，不然不仅身上的伤好得慢，心里也会有伤的。 夏珉子十分无奈，觉得大夫太小题大做，可他偏偏又说不过他。 而希荀则在一旁偷偷窃笑，笑完还很配合大夫即兴上演了一副“你要是走了，留下我一人，我容易压抑出内伤”的无助模样。 夏珉子摇头叹气，深感自己今日当真时运不济，但最终感叹完还是留下了。 第76章 事实证明，大夫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希荀的伤，在昂贵药材的治愈与夏珉子的的陪伴下，好了大半。 能下床走动后，他便再也躺不下去了，没过几日两人便一起离开了医馆。 为了感谢夏珉子，希荀决定用他为数不多的钱请他吃个饭，还豪迈说地儿随便他挑！ 夏珉子却道不用。希荀好说歹说，最后靠耍赖才终于说服了夏珉子。 夏珉子挑的地儿，是街上一家不起眼的小茶馆，小茶馆有些特别，只卖茶，不卖其他。 希荀进来茶馆后便一脸疑惑，夏珉子却道这家小茶馆的茶里有故事，你且喝喝看。 然后啊……希荀喝了一杯又一杯，除了时而苦涩时而甘甜的茶味儿，愣是没喝出来一星半点其他的味道。 夏珉子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喝茶。喝完茶后，伸手问希荀要来了他的钱袋，说他与老板是旧识，付完帐想同他说几句话。 出了小茶馆，二人便分道扬镳了。 只是希荀走着走着却发现，他的钱袋好似有些重？ 打开一看，里面的碎银子铜板一个不剩，却满满当当的堆满了银票。 碎银子铜板应该是付了茶钱，但这些银票是怎么回事？ 希荀足足愣了半响，忽的一拍自己脑门，猛地调转方向快步跑去！ 这家伙凭什么自作主张给他留那么多药钱？！ 夏珉子又来到了拾遗海，他一步一步地往海里走去，冰凉的海水渐渐漫过他的小腿、大腿…… 然后是胸口、下巴…… 就在他整个人将被海水无孔不入的拥抱住之时，身后传来了“哗啦”的落水声与呐喊声，希荀又惊又怒地喊道：“夏珉子！你在做什么？你给我停下！” 夏珉子回头一看，见到了无比狼狈的希荀。不会水的他此刻正艰难地朝着自己跑来，带着无限担忧与气急败坏。 那一刻，夏珉子的脚步有些挪不动了。不得不说，他有些被感动到。 希荀在水里有些站不稳，呛了好几次水，然后呛着呛着，居然学会了一招半式！他心下狂喜，也不管那姿势好不好看，忙半游半跑的来到夏珉子身边，好在他比夏珉子高，海水只没到他的脖子。 他猛地一把抓住夏珉子有些瘦弱的手臂，不由分说的拉着他往岸边走去。 夏珉子就那么任由他拉着，清晰的感受到，希荀满腔的紧张与担忧。 但一回到安全的岸边，希荀那些紧张担忧就全给扔到脑后去了！他用怒其不争的眼神死死盯住夏珉子，拽着他手臂的手也未曾松开，直接开口就骂，足足骂了他一盏茶的时间，直到骂不动了，才停下。 夏珉子揉了揉耳朵，突然无端生出一种做错事被长辈责骂的愧疚感来。 希荀骂够了，便拉着夏珉子走了起来，边走边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夏珉子没有回答，希荀便也没有继续追问这个问题。 但走着走着，希荀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问道：“之前你救我那次？是不是……” 夏珉子冷静地打断他：“是。” 希荀一口气噎在胸膛，差点被自己噎死，这人怎么回事？死一回没死成还要再死第二回 ？！发什么疯？！ 希荀的目光突然由震惊不解变成了心疼难受。 末了，他讲道理道：“看你年纪不大，就这么死了那多可惜？我虽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你可知这世间其实没有什么事能大的过天？你又何必一而再的去寻死？你可有想过你的家人会有多伤心？” 夏珉子眸光忽的黯淡下来，冷冷道：“我没有家人了。” 希荀一愣，忙道：“那你和我回千钟山吧，你救过我，于我有恩。也许现在的一些事情你觉得很没意思很没意义，但日后你都会找到答案的。”希荀猛地加重语气强调，“你只有活着，才可以。” 夏珉子听完不为所动，依旧固执己见，“这次你也救了我，谢谢你，不过我们扯平了。我并不想去千……”然而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希荀很不讲道理地打晕了。 然后，他便被带回了千钟山。 回到万安观后，希荀与夏珉子斗智斗勇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夏珉子终于被感化了，和希荀说了他的心事。 希荀就坡下驴，循循善诱地对他说道：“那你何不当一名锄强扶弱、见义勇为的道义之人呢？你积德越重，身上的罪孽便越少，你的娘亲也能有更好的轮回道。” 希荀说这些的本意是想将他收入万安观门下的，谁知道，夏珉子转身便剃了头发，成为了一名出家人。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希荀劝过他很多次，但夏珉子却一意孤行。 希荀无奈地呕出一口老血，捶胸顿足暗骂自己失算了失算了。 确实很多事，人算不如天算。 出家之后的夏珉子，摇身一变成为了悲悯。他听了希荀的话这些年来，诵过不少经，积过不少德，帮过不少人。 虽然他无法真正做到心安理得，但好歹也是好好活了下来，也算是听从了何芊子的遗愿。 后来，希荀与悲悯渐渐变成了好友。 再后来，希荀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并非那么简单。 只是当他鼓起勇气表明心意后，悲悯却以余生不入红尘为由拒绝了，但并未因此断绝了二人的交情。只要不提那些，二人一切如常。 第77章 希荀对悲悯多少还是宠溺和爱惜多一点的，他不愿，他便不强求，就这样陪在他身边，他也乐意。 但要他忘记，恕他做不到。 二人穿过了山门，走进与世隔绝的山内世界。 希荀不再想那么多，看着那些在冬雪中傲然而开的梅花，笑问身旁之人：“你看，这梅花开得正好，我想做些梅花糕，悲悯啊，你可否赏脸一同帮忙摘些梅花啊？” 悲悯笑答：“好。” 往后时光漫漫，谁也说不准。 第53章 空尘与陌盛真等人一同下到千钟山山脚下之后，百里霓望表示自己没有要回百鸟山的想法，也没有要继续和空尘陌盛真他们同行的意思。 百里霓望至今都还戴着那块刻着她名字的长命锁，在她还小的时候，她就一直追问她的师父：“师父师父，我爹娘他们在什么地方啊？他们怎么不来找我？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的师父杜姬往往都会笑着摸摸她的头，温柔地哄她几句，然后很巧妙地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待她再大些的时候，师父就哄不住她了，当她再问起时，师父便用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语气，道：“他们当然不会不要你，说不定这些年一直都在寻找你呢。当时也许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才同你分开的。霓望，等你以后长大了，你就可以自己去找到他们……” 百里霓望对师父一向敬重信赖，因此，师父说的话，她都信。所以，她心里对长大一直都翘首以望。 如今，她觉得自己该长大了，她也觉得自己算长大了。 她打算独自一人，轻装上阵，去寻找她的亲生父母。 陌盛真多少有些担忧她，但也不会拦她，只是十分理性与难得耐性地和她说了各种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前途未卜、照顾自己之类的话。 陌盛真说这些的时候，空尘尘就在旁边偶尔见缝插针一下或者添油加醋一番，两人一唱一和中，看彼此的眼神都变了几变，然后莫名其妙地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冰释前嫌的情绪，之前的不愉快和别扭，统统都烟消云散。 百里霓望一边乖巧地听着一边忍不住笑陌盛真怎么变得如此啰嗦…… 陌盛真看她一眼，摇了摇头，不再啰嗦。 叶暮瞧上去更不舍得和百里霓望分别，这段日子来，同病相怜的两人着实成为了无话不说的知己。 眼下他还没说几句话，百里霓望忽然掉了几滴眼泪下来。 叶暮只好轻声细语地哄她，笑说你又不是一去不回，今日一别，他日也总会再重逢。 百里霓望收住自个儿的眼泪，泪眼朦胧地点点头，她是一个倔强的人，可谓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即便不舍分别，但已经决定好的事情，是无法再去动摇半分的。 于是，在千钟山的山脚下，经过一场依依不舍的道别之后，在三人的目送中，百里霓望步履轻快地走向另一个方向。 少时的离别，尽管不舍，但总不会太过伤春悲秋惊天动地，因为天真无邪的少时心性令他们相信，哪怕隔了山高水远，也终会有再相见的一天。 对于久别重逢，他们都是坚信不疑的。 说来也是不巧，叶暮在昨日突然收到了他爹叶念的传音，说他娘亲生了一场重病，让他赶紧回去。 叶暮一方面担心有诈，一方面又真的放心不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赶紧回金石山看一眼。如果回去之后他们还要逼着他同子书阳双修的话，那他不怕再任性地离家出走一次！ 走之前，叶暮问陌盛真和空尘：“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陌盛真和空尘在下山之前就商议好了，他们要去金石山——因为他们要暗中追查，看那幕后之人究竟是不是叶念。 但陌盛真此刻并不急着去，也并不打算和叶暮同行，因为空尘毕竟顶着子书尘那张脸，如果就这样贸然前去的话，难免会遇到些不必要的麻烦。 陌盛真道：“我们打算先去弃尘城走走看看。” 叶暮神情复杂地望了空尘一眼，过了一会儿才笑道：“那就……在此别过了，我们来日再见。” 陌盛真点了点头。 空尘向他挥了挥手，说了一声“再见”。 然后，他们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走在去弃尘城的路上之时，空尘虽然对陌盛真做的这个决定有些不明就里，但他对陌盛真这个人有着绝对的信赖，因此也没多问什么，走得很坦然。 事实证明，陌盛真是说一不二的，说是走走看看，真的就是走走看看。 但空尘是做不到仅仅只是“走走看看”的，只要一遇到那些看上去就很好吃的小吃，或者一闻就知道那是很好吃的小吃的时候，空尘的脚步就会情不自禁地停留在摊前。 每每那时候，陌盛真便会迁就地停在空尘身旁，看空尘兴高采烈地要这要那，而他则乖乖付账。 空尘刚开始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陌盛真看出来之后便对他说想吃什么都随意，空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然，空尘不会吃独食，往往都有算上陌盛真那份。 陌盛真虽然极少会去主动买那些街边小吃，但空尘递到他面前的，他都会笑着接过吃下。 吃完之后，莫名尝到了一种名为“人间烟火”的余味。 第78章 两人不紧不慢地在弃尘城里一直逛到了夜幕降临，这才惊觉，这座城在晚上尤为安静。 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没有灯火通明，没有夜夜笙歌，城里的人大都天黑之后就紧闭门户，倒真真是应了那句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陌盛真和空尘受此影响，决定赶紧找个客栈早些歇息。 自从两人冰释前嫌之后，就很快恢复到以前的那种相处方式，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好像都故意忘记了似的——空尘是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便不再刻意去记，他向来心里不装事。陌盛真是表面一脸淡然，实则深藏于心，他不敢再轻易提起，怕一个不小心把人吓走。 但当店小二问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的时候，陌盛真显然还是微微愣了愣，似乎在犹豫不决。 空尘则没有想那么多，看陌盛真一直没回答，他便秉着“勤俭节约”的好品德，大大咧咧笑道：“一间吧。” 陌盛真闻言神色变了几变，有意外，也有纠结，还有开心。 他全然不知，空尘此刻心里想的是：省下的钱，还可以多买些好吃的…… 陌盛真不似空尘那般想法简单，然而这件事坏也坏在空尘一直都想法简单，所以相对来说，陌盛真就显得煎熬多了。 这天晚上，面对空尘毫不见外地翻来覆去，以及他那总是往他身上放的极其不安分的手和脚，陌盛真真的是非常非常艰难，才勉强维持住了“君子不动如山”的好品德…… 某人这样撩拨却不自知，倒真是苦了只能紧紧抱住他的陌盛真。 第二日，清晨时候，陌盛真先一步醒来。 然而……空尘却爱在寒冷冬天里赖床，他贪恋着被窝的温暖。托希荀道长灵丹的福，他现在睡得很满足，也不知在做着怎样的美梦。 陌盛真洗漱完毕，走到床前，认真端详起了那张还在沉睡中的脸。 以前那张脸上，总是放着不可一世的骄傲与冷漠，如今，空尘让它变得生动鲜活富有有感情了起来。 不知为何，陌盛真突然很好奇，空尘前世的模样，是怎样的呢？ 是俊俏明朗的？还是冷艳孤傲的？ 陌盛真想着想着，忽然情不自禁地抬起了骨节分明的手，覆上了空尘的脸。 他轻轻抚过空尘紧闭的眼睛、英挺的鼻子、以及……好看的薄唇…… 陌盛真的食指不受控制地在空尘的轻盈唇瓣上摩挲了几下，又停留了好几秒。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 最后，他还是克制地、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 陌盛真凝视着自己的手，鬼使神差般，忍不住用刚刚摩挲过空尘唇瓣的食指，碰了碰自己的唇。 空尘无知无觉地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他醒来时陌盛真正坐在地上打坐冥想。 看陌盛真那么专注，空尘也不想吵他，很是轻手轻脚地穿衣穿鞋。 但陌盛真还是察觉到了，他睁眼看向空尘，笑问：“刚醒么？” 空尘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对啊……” 陌盛真看着他又笑了笑。 吃过午饭后，两人便动身前往金石山了，当然，还是由陌盛真御剑…… 此时已过立冬，寒风凛冽刺骨——特别是在空中飞着的时候，冷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非常嚣张无情。虽说修行之人有灵力在身，相对于常人来说比较不惧寒冬酷暑，但毕竟还未修炼成仙，仍是凡胎肉体。 因此，只御剑飞了两日，空尘便有些受不了，陌盛真便换了一种交通方式，改为坐马车。 刚坐上马车之时，空尘很兴奋地探出头去看窗外的风景，但所见大都是一片萧索，小草枯了，果子掉了，道路两旁的树，叶子也早已随风而去，只余光秃秃的枝丫，在寒风中矗立。 空尘没看多久，便缩回了脑袋。马车一路颠簸，让人昏昏欲睡，没过一会儿，空尘便在这份颠簸中，睡着了。 醒来时，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了陌盛真的大腿上。 空尘连忙直起身，冲陌盛真尴尬一笑，笑说自己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陌盛真对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嘴里却淡淡说着“无妨”。 然而，接连几天，空尘都是在陌盛真腿上醒过来的。 他感到十分的疑惑不解，郁闷地想道：“不应该呀……” 几日后，二人终于来到了金石山山下的那座城，荣光城。 第54章 荣光城从前并不叫这个名字，因数百年前的人鬼大战，有一人一战成名，方改了这个名字。 顾名思义，这是有着无上荣光的一座城。不仅因为这里是创下“不朽决”的第一人——子书燚的故里；还因为自那以后，子书一族世代都为守护这座城的安宁与和平而战。 一座山守一座城，这是六山一直以来默然不变的规矩。 而这座城的荣耀与辉煌，无出其右、登峰造极。 然而，当陌盛真和空尘来到的时候，却见街头巷尾尽挂丧幡白布，行人寥寥无几，商铺大都紧闭门户，走着走着便觉得隐隐透着些悲凉凄凄。 时有凛冽寒风呼啸而过，吹得人衣袂翻飞，背后发凉。 空尘越走心越慌，忍不住揪住了陌盛真的衣袖，不安地问：“你之前有来过这里吗？” 第79章 陌盛真不动声色地握住空尘手腕，环顾四周一番，摇了摇头：“之前并未来过。” 空尘看了眼那些随风而飘的无暇白布，干巴巴道：“这里看起来好冷清的样子啊……” 陌盛真若有所思：“似乎，是在为谁举行丧礼。” “是吗？”空尘皱了皱眉，随即在心里默念了一段超度经文。 陌盛真“嗯”了一声，加快了步子，道：“天快黑了，我们先去找客栈投宿。” “好。”空尘下意识跟上了陌盛真的节奏。 走着走着，空尘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问道：“我怎么感觉你越走越快？” 陌盛真解释道：“此地阴气和妖气甚重，不宜久留。” 空尘了然，忽然走得比陌盛真还快：“那我们再走快一点吧！” 二人走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半掩着门的客栈。 客栈里面也很冷清，只有掌柜一人坐在柜台后面，见有人来了，他又惊又疑地起身上前招呼，空尘怕一脸冷峻的陌盛真吓到人家，忙礼貌笑道：“你好，我们要一间房。” 掌柜的努力扯出一个淡淡笑容：“好嘞，您二位跟我来。” 掌柜的说完便往楼上走，空尘和陌盛真闻言紧随其后。 “老板，这街上怎么那么冷清啊？”空尘边走边向掌柜的打听道。 掌柜的回头悄悄打量了一眼陌盛真和空尘，见二位公子气度不凡，腰间佩剑，想来应是世家公子，不是为非作歹之徒，便松了警惕，道：“二位公子有所不知，前不久，鬼界大殿主卷土重来啦……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了一位杀人不眨眼的妖魔！残害了不少无辜百姓哪……” 空尘紧张道：“然后呢？” “之后，在本城镇守的子书家的弟子们奋然迎战，但结果却死伤惨重。”掌柜的说到此，又是后怕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陌盛真问道：“金石山不知此事？” “哪能不知道啊？据说金石山山脚下也有大批鬼兵鬼将呢，他们无法上山，一到夜里便出来作祟，够令那些弟子头疼的啦。虽然山上有派几位长老和若干弟子前来助阵，但那冷血妖魔，岂是那么容易就能降伏的……”掌柜的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这街上的丧幡，都挂了数日了，一日比一日多，许多人也都逃离了，也不知要战到何时才是个头……” 空尘宽慰道：“不管怎样，总会结束的。” 掌柜的这时已推开房门，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叹道：“但愿早点儿结束吧……” 见两位客官进了房间，掌柜的便打算退下，只是离开前对陌盛真和空尘叮嘱了一句：“二位公子初来乍到，切记入夜之后千万不要出门。” 陌盛真颔首：“多谢提醒。” 关了房门之后，空尘迫不及待问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陌盛真冷静道：“遇鬼杀鬼，遇魔杀魔。” 空尘不由失笑：“这么有魄力，你真的不害怕吗？” “不怕。”陌盛真定定看向空尘，眼里是一如既往的义无反顾。 “那我也不怕！”空尘没心没肺地冲他笑道。 知道自己已经不会落得一个被反派一脚踹下悬崖的结局后，空尘现在和陌盛真独处时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提心吊胆，而且他莫名感觉只要有陌盛真在，他就不会害怕前方那些未知的危险。 陌盛真忽而笑了一下：“我会护你。” —— 叶暮快马加鞭赶回了金石山，这一路上，他都希望他爹告诉他的消息只是骗他的，他也是那么想的。因为他心里抱有侥幸，他的娘亲是那样厉害，怎么可能会抱病在床。 然而，他的娘亲是真的病重。 她被那位不知其姓名的妖魔所伤，受了很重的内伤，加之以前便有隐疾，如今新伤旧患一起，导致她一直昏迷不醒。 叶暮怎么也料想不到，他在千钟山放肆玩耍的时候，这边却在发生着战乱。他在娘亲床前哭了好久，哭自己的任性妄为，哭自己的不懂事。 叶念早已被子书阳派去山下的荣光城，叶暮哭完之后，便也毅然决然地下山了。他要去找他爹，他要报仇！他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这天夜里，一阵又一阵幽冥的风从肃清的街上呐喊着呼啸而过，似乎在说，荣光城注定是不平静的。 陌盛真和空尘刚准备睡下，忽而听到了异动。紧接着，有两道敏捷的黑影不打招呼地破窗而入。 来者一黑一白，一位是身着玄衣的鬼界大殿主，鬼魍。他横眉怒目地站在那里，目光十分凶狠冰冷，写满了一脸的苦大仇深。 而另一位，一身白衣，一头白发，面容柔美姣好宛如云中月，但身姿却挺拔坚定如白杨，乍一看觉得既秋波婉转又气宇轩昂。不过他们不知其姓名，亦不知其是男是女。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这名白衣人，是掌柜的口中所说的“妖魔”。 此时鬼魍正恶狠狠地盯着空尘，好似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空尘看着他那样凶狠的目光，忍不住想：我和你有仇吗？再一想，这张脸的主人——子书尘，好像是和鬼界有大仇。 鬼魍邪笑一声，冷声道：“你果然没死。” 空尘刚想辩解，陌盛真却已拦在他身前，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不管是谁人同你说的，但我告诉你，他不是子书尘。” 第80章 鬼魍瞥了陌盛真一眼，想起那日一战，眼中怒火隐现，一字一句道：“我不信你。” 陌盛真不再多言，剑却已出鞘，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空尘亦不退缩，他走到陌盛真身边，手中紧握着剑，心中是全力以赴的决绝，他要与陌盛真一起并肩而战，他不害怕。 鬼魍见状嗤笑一声：“你们还不知道他是谁吧？” 陌盛真和空尘同时看向那位白衣人，白衣人面无表情，不知是太过淡定自若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还是其他原因，反正空尘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陌盛真挥剑进攻：“无需知道。” 白衣人跨步向前，面无表情地迎战。 鬼魍则将武器对准了空尘，空尘昂然挺胸，毫不畏惧。 不大的一间屋子，霎时间变得一片狼藉。打着打着，几人便打到了街上。 这名白衣人果真厉害非常，不仅他的妖术诡异多端，高深莫测，而且他打得颇为游刃有余，不骄不躁。 虽然陌盛真也很冷静，但总感觉，这位见招拆招的白衣人像是没有七情六欲一般。不止因为他一直面无表情，还因为他的眼神也一直无波无澜，没有愤怒戾气，没有凶狠残暴，没有意外紧张。 好像，什么都没有…… 打着打着，忽然一条长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而来！不偏不倚打在白衣人腰上！ 然而白衣人的身体只是出于本能地往前顺势酿跄了两步，除此之外，并未有过多反应，好像也不觉得疼一样。 来者正是叶暮。 他下山之后首先去找他爹叶念，却没料到，他爹和他的众多师兄弟都身受重伤。叶暮愤然，一路追寻鬼魍的踪迹，这才追着鬼魍他们来到了这里。 刚刚那一鞭，他可是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可是那白衣人竟然一点被影响的迹象都没有？！叶暮怀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长鞭，一时间又气又急，又是蓄势待发的一鞭毫不留情地挥了过去！ 但这次白衣人躲过了这一鞭。刚刚若不是因为叶暮从背后偷袭，恐怕白衣人也不会被他打中。 战况愈渐激烈。 白衣人以一对二，却并未处于劣势，先是打得旗鼓相当，后来却愈占优势。 打着打着，陌盛真和叶暮各自都受了不轻的伤。 而白衣人，似乎真的感受不到痛意，任凭陌盛真和叶暮如何出招，哪怕利剑割肤、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都不为所动。 空尘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是他第一次用“凡尘”去和别人厮杀，刚开始他是处于下风的，不仅打得吃力，还一个不小心被打飞几丈远，后来又一个不小心，被鬼魍划伤了手臂和胸膛。小臂上的血缓慢而流，流到了手中凡尘的剑身上。渐渐的，凡尘的灵性似乎被这热血给激发了出来。 而在空尘体内暗藏的那抹怨念和戾气也在他并未察觉的情况下慢慢苏醒释放。 空尘没感觉到自己有何不妥，他此刻心里想的全是我要杀了这个碍眼的鬼魍…… 他是这么想的，最后竞也是这么做的。 打了不知多少回合、伤了不知多少筋骨之后，空尘忽然反败为胜，一剑刺中鬼魍要害，如愿以偿地杀了他。 好像，杀得有些轻易。 就在这时，他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冰凉的、没有温度的声音：“我说过，只要你愿意帮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别说杀一个，就是杀尽天下人，我也能做到！” 空尘脸色煞白一片，当场惊得剑都离了手，“哐当”一声脆响，凡尘摔在了地上。 而他空落落的手，竟然在颤抖。 冰凉的声音再次响在耳边：“如何？你可愿帮我？” 空尘霎时间头痛欲裂起来，他双手用力地抱着头，狼狈地蹲在了地上。而他的内心深处，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了一种灼热感，名为欲望。 他听到自己在小声地回答它，挣扎的、痛苦的、不由自主的：“怎……怎么帮？” 第55章 鬼魍死去的那一瞬间，白衣人动作明显停滞了一下，他僵着身子愣了愣，脑海忽然一片空白。 就这片刻慌神的功夫，不禁又挨了叶暮凌厉无情的一鞭——越战越勇的叶暮终于在白衣人脸上看到了一丝痛意，内心感到莫名兴奋。 而陌盛真在一察觉到空尘有异样时，便立刻飞身到他身旁。 许是这次终于被痛意唤醒了些许神志，白衣人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澄澈，他缓慢地环顾四周，眉峰微皱，似是疑惑自己为何在此，为何会做这些事。 叶暮虽然对白衣人反常的动作感到有些奇怪，但他心中的恨意更浓！于是完全没有手下留情，而是用尽全力，更为步步紧逼，招招致命。 出乎意料，白衣人这回没有反抗回手，也没有灵活闪躲，而是生生挨下了这几鞭，无暇白衣顿时变得鲜血淋漓。 看着白衣人嘴角的一抹红血，叶暮终于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看了一眼躺在远处了无生息的鬼魍，心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可即便他心中有所猜测，手中的长鞭依旧蓄势待发。 不管怎样，一定要为爹娘他们报仇！ 终于，手中的长鞭再次挥了过去。 就在长鞭即将毫不留情地打在白衣人脸上之时，一道红色身影一晃而过，紧接着一只修长好看的手，用力又及时地抓住了叶暮的长鞭。 第81章 见有人来多管闲事，叶暮脸上闪过不悦之色，同时也提起了警觉，冷声喝问道：“你是何人？” 问完，他悄悄扯了扯长鞭，却巍然不动。 那人见状便松开长鞭，手掌上一条血痕触目惊心，但他丝毫不在意伤口，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这位公子，你已经打了他好几鞭，还不够解恨么，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那人不答反问，语气却有些急。 叶暮冷笑一声：“我赶尽杀绝？你不如好好问问你身后之人，究竟戕害了多少无辜！究竟是不是死不足惜！” 那人叹了一口气，眼中浮现出一抹惋惜，心平气和地向叶暮解释：“非他本愿。” “谁听你说这些？！”叶暮一下便被激怒了，红着眼吼道，“难道我娘是甘愿昏迷不醒吗！难道我爹是甘愿负伤的吗！” 叶暮吼完又奋力挥了一鞭，即便他刚刚已经暗自试探过，对方功力深厚远在他之上，可他就是不愿这样善罢甘休！ 但对方却并不想纠缠，他只是稀松平常地挥了一掌，长鞭便失了咄咄逼人之势。而后，他另一只手揽住白衣人的腰，在叶暮恨恨的目光中，疾速飞远了。 叶暮犹豫片刻，没有去追。 好吧，其实他也追不上。 他只能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陌盛真和空尘。 陌盛真一到空尘身旁，便当机立断地从怀中拿出希荀道长曾给他们的药丸，连忙喂空尘服下一颗。 正将半晕半醒的空尘背起，叶暮担忧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尘……空尘公子他怎么了？” 陌盛真摇头不语，眉头紧蹙，脚步未停。 他自己心中亦是疑虑重重，也忧心忡忡。 “你打算带他去哪？”叶暮又问。 陌盛真越走越快，言简意赅：“去客栈。” 叶暮疑惑地蹙眉：“你们都有伤，为何不先去找大夫医治？” 陌盛真又摇了摇头。 寻常大夫，根本对空尘无法，他也相信希荀道长。他现在要做的，是让空尘好好睡一觉，做一个好梦。此刻他满心满意都是空尘，全然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 叶暮看陌盛真几乎一副魂不守舍的焦急模样，感到有些意外，想了想，说道：“那好吧，我也还有要事，就不跟着去了。” “嗯。”陌盛真依旧走得飞快。 叶暮停下脚步，去往另一个方向——坐落于城中心的子书府。 子书一族世代都有长老带领弟子镇守荣光城，他们长居于城内，住的便是这座偌大府邸。 叶念和其他伤员也都住在此府养伤。 叶暮一回到子书府，便先去看望他爹，好在府内有一位医术了得的名医坐镇。叶念经过他的医治后，好了许多，但仍需静养一段时日，好好休养生息，方可痊愈。 叶暮坐在床前和叶念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当他说到鬼魍已死之事时，叶念忽而轻轻笑了一下，说道：“那很快便会结束了。” 叶暮不解，追问原因，叶念只说去问盛长老。叶暮只好作罢，不再多问。没过一会儿，叶念说困了，叶暮便先行离开。 他打算去找镇守本城的盛长老，去问问清楚，不料找了许久都未曾找到，只好去问他的弟子：“盛长老在何处？” 被叶暮拦下的弟子答道：“盛长老他出府了。” 叶暮忙又问道：“那你可知他去了何处？我找他有要事。” 那名弟子摇头，为难道：“这……我也不知啊……长老离开时怒发冲冠的，不敢问。” 叶暮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那他往哪个方向可有看到？” 弟子笑答：“城西。” 叶暮抱拳：“多谢！” —— 在一处极其偏僻荒废的古寺中，豁然闯入一红一百两道身影。 疗好伤之后，两者沉默半晌，白衣人惴惴不安地抓着身旁之人的衣袖，问道：“洛晓……我，我怎么了？好像有一些事，我不记得了……” 名唤洛晓的红衣男子抬手怜惜地抚过白衣人俊美的眉眼，手指最终停在他脸颊上轻轻摩挲，他温柔地笑道：“没怎么……你不记得，那我说给你听。之前我惹你生气，把你气得离家出走了……你耍性子耍得倒是痛快，我可是苦苦找了许久，这才才找到你。以后，你绝不可再一声不响地离开我，好么？” 白衣人将信将疑，还欲再追问，眼前之人却突然欺身向前，手上一个使劲儿用力揽住他的腰，两人身体骤然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洛晓另一只手正捧着他半边脸颊，灼灼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那两瓣嫩红的唇，他再也抑制不住，低头狠狠地吻了下去。 “唔嗯……” 唇齿缠绵，纠缠良久。 温存过后，洛晓与他额头相抵，两人目光相向，能在彼此还泛着红潮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洛晓蹭了蹭他鼻子，轻声问道：“木华，你可答应我？” 末了，洛晓听到他有些羞涩地回答：“嗯，我答应你，不会再不声不响地离开你。” 洛晓一把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白衣人是一只修炼了七百年的花妖，他的原身是一株木华花树。木华花美艳而热烈，因此，修炼成人形后的他，虽是男儿身，却拥有一副令女子都嫉妒的倾国倾城之花容月貌。 花妖没有姓，后来他最亲近之人洛晓帮他想了个名字，很是偷懒取巧，将木华花仨字位置换了换，变作花木华，这便是他拥有的名字了。 第82章 古寺不知出于何等原因，变得如此破败不堪，连神像都被蒙了厚厚几层灰，瞧不出它的真容。 洛晓抬手一挥，霎时现出一道红色结界，牢牢护住了整个古寺。 设好结界后，洛晓对花木华轻声道：“木华，你先坐着歇一歇，我去收拾一下。” 花木华浅浅一笑，那样绝美的容颜，当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抬手拽住洛晓手腕，目光柔和道：“我和你一起收拾。” 洛晓笑意满满道：“如此，也好。” 于是两人挽起袖子，扫地、打水、擦拭、整理，一顿忙活。 虽然这样亲力亲为很累，但他们都乐在其中。 这样的平凡与寻常，真的触手可及了。 一顿收拾过后，古寺终于变得干净明亮起来。 “只剩这个神像了。”花木华抬头仰望那座神像，正欲擦拭，洛晓却拦住了他。 洛晓摇头道：“不要擦神像。” 察觉到洛晓脸色不对，花木华点了点头，握住洛晓的手，笑道：“好，不擦。” 洛晓回握住他的手，顺势拥他入怀，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木华，我们先在这里暂住几日，如何？” 花木华依偎在洛晓怀中，不禁又笑了：“自然是好。洛晓在哪，我就在哪。” 话音刚落，结界突然破裂了。 来者盛气凌人，火冒三丈。 洛晓与来人四目相对，瞳孔骤然一缩，眼疾手快地施法将怀中之人迷晕。 他轻轻将花木华安置在一旁，给他另设了一道结界。 来者正是盛长老，见状，他高抬下巴冷笑一声：“你的结界，我轻而易举就能破掉。” 洛晓淡然看他，不卑不亢：“我不会让你伤害他，你先过我这关。” 盛长老顿时怒不可遏：“你真的以为我不敢么？！” “那你便动手吧，我愿和他，一同去赴死。”洛晓向他逼近一步，目光是打赌式的决绝。 “你到底是我哥，我不会伤你。”盛长老缓声说着，下一刻陡然又变得咬牙切齿，“但他，如今乃世人口中的妖魔，亦是此战的罪魁祸首，你必须交于我。” “你不会不知罪魁祸首不是他！”洛晓神情愤然地反驳，“若不是鬼魍对他用计，他怎会听命于他？事情怎会到如此地步？你不妨仔细想想，便知这是一场阴谋，是有人故意为之！” 盛长老却不为所动：“可那些人，都是真真切切死在了他手中的！今日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洛晓绝望地看着他：“那盛长老便拿我向他们交代吧。” 盛长老愣了愣，不可置信道：“你喊我什么？” 洛晓忽然对他行了一礼，不冷不热道：“盛长老。” “好，啊！子，书，晓！”盛长老一字一顿念得咬牙切齿，与此同时，长剑出鞘。 洛晓手掌翻飞，幽光乍闪，顷刻间变出一柄长剑：“盛长老莫非忘了，我已不是子书晓。” “你为什么、为什么总要护着他？他只是一只妖，是妖！如今还是染了无辜者鲜血的魔！！！”盛长老此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对子书晓的固执感到出奇地愤怒，但同时又感到有那么一丝丝失望无力。 洛晓神情比他更为激动：“那又如何？在我心中，他不是妖，不是魔，他只是我所爱之人，是从小伴我长大，也是将来会同我一起变老之人。” 话音刚落，盛长老直接一掌拍了过去，赤目怒吼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你敢不敢看一眼那神像？当着她的神像说这些话，你知不知羞？” 洛晓吐出一口血，目光坚定：“我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但他终是不敢去看那神像一眼。 那是他娘亲的神像。 第56章 洛晓以前名叫子书晓。 很多年前的某一天，他执意要和与一名男子定终身，那男子还是个花妖，父亲知道后震怒，以要废了那花妖来要挟他弃了对方。 子书晓自然不肯，因而愤然反抗，父子俩各不让步，最后，一气之下父亲决定不认他这个儿子，并狠心将他赶出了家门，之后他便改名叫洛晓。 故事还要从洛晓的母亲说起…… 凡人为修炼成仙，不知要吃尽多少苦头、历经多少劫难、积攒多少功德…… 而如此这般苦修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最终不过是为了挨过那最后一道天劫，从而飞升为仙。 世上从无绝对，漫漫长路无尽，多的是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那道神圣光芒的人。哪怕不甘，哪怕怨愤，又能如何？命运不公，谁能与之对抗？ 但倘若你是，被上天眷顾的幸运儿，或许可以一试。 运，何其重要。 子书晓的娘亲洛莯，就是这么一个幸运儿。 她在而立之年，因一次机缘巧合，受了一道天劫，从而很奇妙地，飞升了。 洛莯自己都觉得十分意外：？？？ 神仙自然有诸多好处，长生不死，神力无边，造福苍生，为世人所供奉，享庙堂不息之香火。 但除此之外，也有禁忌。 神仙，是要舍了七情六欲的，是不能再动凡心的。 可偏偏，飞升后的洛莯，却一直留恋人间尘世种种。因此，她总会找寻各种机会下凡。 她已是一位神，掌管一方人间疾苦，受世人顶礼膜拜，可她内心，不知为何，却始终有些空落落的。 第83章 就这样，她过上了时而风平浪静尽职尽守、时而又不着调几回，去看她想看的风景的日子。 一百年过去了。 两百年过去了。 三百年过去了。 后来有一天，仿佛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她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和她以往所见过的男子，都不一样。他目含秋波、惊才风逸，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只是和他说了一句话，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心动了。 在此之前的漫长时光里，她从未对谁心动过。 她对他一见钟情，。 而他对她，亦是另眼相看，一往情深。 洛莯突然不想再回仙界了。 她想留在人间。因为这人间有他。 他，是子书遥。 洛莯毅然决然违抗天规，无比幸福地与子书遥成了亲，并生下了子书晓。 然而，好景不长。 洛莯是真心真意只爱子书遥的，她一直以为子书遥也是如此，可是后来她才知道，子书遥不仅是翩翩才子，还是多情公子。 三妻四妾，于他而言，似乎再正常不过。 嫁与他的第二年，他娶了一位大家闺秀来当他的侧夫人。 第三年，这位侧夫人也生了一个男孩，名为子书盛。 第四年，他又娶了一位年轻貌美的侧夫人。 第五年，他接连纳了两名活泼俏丽的小妾。 第六年、第七年…… 这下，洛莯是真的伤心欲绝了，她对变心的子书遥失望极了，甚至差一点就因爱生恨，偏偏在那时，天庭派天将来抓她了。 洛莯抵死反抗，她舍不得自己才七岁的孩子啊，可是天规无情，最后她还是遍体鳞伤地被带走了。 走得太仓促，洛莯连句好好告白的话都来不及说，匆匆忙忙丢给小子书晓一个香囊，算是给他留了个念想。 小子书晓拽着那个香囊，哭着、喊着、跑着，直到再也看不到娘亲一星半点的身影。 后来他打开香囊，看见里面卧着一粒种子。 于寒冬腊月天，七岁的子书晓用树棍挖了个坑，将那粒种子种下。 次年春天，这粒种子奇妙地生根发芽了。从此，他拥有了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小伙伴。 自从洛莯被抓走后，子书晓的父亲便将他丢给侧夫人教养，侧夫人性情温和，待他倒也不刻薄，比他小两岁的子书盛更是爱黏着他，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一样天天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跳上跳下。 子书盛很喜欢这个大哥，虽然他不爱说话，不爱理他，但那么多兄弟姐妹中，只有他不会嘲笑自己，不会害怕自己那个泛白的眼瞳，也不会嫌弃自己是个半瞎。 不过大哥只爱和那株小树苗玩儿，这让小子书盛感到很郁闷，经常蹲在一旁看大哥认认真真地给那株小树苗浇水除草，然后笨手笨脚地捣一下乱，以此来吸引大哥的注意力。 每当这时，子书晓都会板着张小脸训斥他几句，然后不许他靠近他心爱的小树苗。 子书盛往往不吸取教训，第二日照常该调皮调皮该捣蛋捣蛋。 但他也知道大哥很宝贝那株小树苗儿，因此不会真去伤害它，只是觉得和大哥你来我往地为了树苗斗嘴很好玩儿。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一年又一年，他们慢慢长大了，小树苗也慢慢长高并开枝散叶了…… 在子书晓十八岁那年，这棵树突然开花了。 满树嫣红，如火如荼。 他看呆了。 忽然，所有花瓣都朝他飞来，在他身边盘旋飞舞。 子书晓被乱花迷了眼，恍惚间，好像见到了一道白色身影，可再一眨眼，又只剩下漫天飞舞的花瓣。 揉了揉眼，转身欲走，手腕却突然被轻轻握住了。 子书晓一惊。 抬眼望去，一个一袭白衣的男子正站在漫天花瓣里笑意盈盈地凝视着他。 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很好看，那歪头微微一笑很动人。 子书晓在心里暗自惊叹，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长得这般好看的人。 那个长得很好看的人抬手指了指树的位置，笑着对他说：“我是这株你亲手种大的木华花树。” “啊？”子书晓愣了半晌，才磕磕巴巴地问，“那，那为何，变成了，人？” “不是人。”长得很好看的人十分认真地说，“我是妖，花妖。” 子书晓愣愣的：“哦，你是花妖。” 又喃喃重复了一声：“妖……” 蓦地，子书晓浑身一软，晕倒了。 “？？？”花妖眨了眨眼，怔然又无措，心中忍不住嘀咕：嗯？修行之人怎还怕妖？ 想着想着，正欲将人抱回屋内，一道欢快的声音忽然闯了进来： “哥，今日你行了冠礼，我带了好酒来给你庆祝！咦？哥你躺地上做什么———” 子书盛话音戛然而止，连忙冲到子书晓身边，抬头瞪向一旁的花妖，紧张而戒备：“你是何人？你对我哥做了什么？” 花妖默不作答，暗中施了个法，子书晓悠悠转醒。 花妖眉眼带笑，歉意地望着他。 子书晓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被子书盛抢先一步：“哥你没事儿吧？这人是谁啊？” 看着子书盛一副要打人的架势，子书晓学着花妖之前的姿势，指向院子某个角落，循循善诱：“你看那儿，是不是少了什么？” 第84章 子书盛努力去看，用力地皱眉，满脸诧异，急道：“你那棵宝贝树呢？” “……”子书晓头疼地指了指身旁的大活人，悠悠道：“在那儿。” 子书盛：“哪？” 花妖抬手微笑，指了指自己：“这儿。” 子书盛：“？？？” 子书晓闭眼：“嗯，他说他就是我种的那棵树。” 子书盛睁眼：“你的树为什么变成了人？” 子书晓扶额：“……我也想知道。” 花妖温声解释：“我幼时曾受仙力感化，所以可以化为人形。” 子书盛奋力跳起：“所以你是树妖？！” 花妖还是很温和：“不是树妖，是花妖。” 子书盛和子书晓默默对视一眼：“哥，这是我见到的第一只妖。” “我也是。” “打么？” “恐怕打不过。” 花妖：“？？？” …… 那天之后，子书盛失落地发现，大哥的魂儿似乎被那个花妖给勾走了，就连后来去玄山修行，他都非要带着他，怎么劝都不听。 尽管如此，子书盛依然喜欢跟在大哥身后，但子书晓明显更爱和花妖亲近。 日子一天天过去，花妖似乎看出了子书盛为何会如此依赖子书晓，于是深藏功与名地偷偷将他那只坏掉的眼睛给治好了。 两年后，子书盛带着完好的眼睛回家，而子书晓，则带了一名男子。 前者让一家之主子书遥激动不已，后者却让他震怒不已。 一番争吵，互不退让，子书晓被逐出了家门。 他牵着花妖走得雄赳赳气昂昂，半点不妥协，丝毫不留恋，直把老父亲子书遥气得要吐血。 子书盛来不及追，以为他只是赌气，却没想到，他真的一去不回。 直到过了很多年，子书盛才在他乡异地和大哥偶然重逢。 当他看到他身边依然站着花妖时，竟说不上来这该是意料之外，还是情理之中。 子书盛哀求他回家，洛晓却平静地摇了摇头：“我已不是子书晓，那儿也不再是我的家。” “那儿当然还是你的家，父亲当时说的只是气话！哥，和我一起回家吧？”子书盛抓着他的手，眼里满是期冀。 洛晓却很冷静：“那木华呢？他能一起回么？” 子书盛犹豫了。 洛晓笑了笑：“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不碍谁的眼，自己也过得自在。” 他侧眸望向花妖，用绝不言悔的眼神向他许诺：“我不会和木华分开。” “哥！”子书盛忽然大声喊道，“先不论他是男儿身，但他到底是妖啊！” 洛晓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多说无益，我们还是有缘再聚吧。” 又是不欢而散。 后来很多很多年，他们都无缘再聚，直到今日，狭路相逢，恶语相向，兵刃相见。 打着打着，盛长老忽然问了一句：“他为何会落入鬼魍之手？” 这一问，让洛晓微微分了心，他目光沉痛地望了花妖一眼：“为了救我。” 盛长老瞧准时机，说时迟那时快，长剑倏地横在了洛晓脖颈上，他顺着洛晓的目光看去，冷笑一声：“他倒是护主。” “不是护主，”洛晓平和道，他从来不以自己是花木华的主人自居，“拿我向他们交待吧，放了木华，哪怕将他打回原形也行，别杀他。” “我凭什么答应你？” “算我求你。” 子书盛最终还是将架在自己兄长脖子上的剑给放了下来。 “你们走吧。”他用力地转过身，不再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洛晓看着他的背影，道：“那你如何给他们一个公道？” 子书盛道：“鬼魍已死，那与他为虎作伥的妖魔亦已灰飞烟灭。” 洛晓沉默片刻，低声道：“多谢。” 他转而抱起花木华，临走之前看了看子书盛，又看了看那座已然灰扑扑的神像，心情复杂地留下一句“那便就此别过了”，继而快步离去。 第57章 陌盛真心急火燎地将状态明显不对劲的空尘抱回他们之前落脚的那家客栈。 他先是像个大夫一样细致地对空尘进行了一番望闻问切，然而在这一方面他学艺不精，没能望出个大致的所以然来…… 关心则乱之下，陌盛真准备给远在千钟山的希荀千里传音，好在先前给空尘服的药起了效，让他这会儿悠悠醒转过来。 “感觉如何？”陌盛真便暂且打消给希荀传音询问的想法，蹲在床头注视着空尘的神色，轻声问道。 空尘锤了锤发疼的脑袋，有些有气无力，眉峰也是紧蹙着的：“陌盛真，我头有点痛。” 陌盛真被他话里隐约藏着的那一分依赖和需要给激了一下，轻轻拿开空尘那只没有轻重的手，亲自替他揉按起太阳穴来，语气里依然满是担忧：“方才怎么回事？是被鬼魍伤到了，还是……那抹怨念又跑出来作祟了？” “是怨念，”空尘知道瞒不过，也不想瞒，老老实实地告诉陌盛真，“我脑子里又听到那个声音了。” 陌盛真沉默半晌，下定决心道：“别怕，我们再去一次千钟山就是了，定会彻底根治的。” 之前想的是能有一年安宁，没想到他们才离开千钟山不久，这就又要跑一趟了，但是也没有办法，空尘真的害怕那抹怨念的力量，比起那幕后之人，还是先将怨念彻底清除更要紧吧。 第85章 忽而想到什么，空尘道：“好在剩下的药还有很多，在回千钟山之前，我们先去赤山一趟吧，答应了要带茶叶给希荀道长的。” 陌盛真点点头：“好。” 第二日他们便动身前往赤山了，这是空尘第一次踏足此山，这里不管是山势地貌还是风土人情，的确同其余几山不太相同。 空尘与陌盛真也没有太多时间与心情闲逛，只是找了当地比较有名的茶铺，豪迈地买了许多茶，之后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千钟山了。 当他们二人再次上山拜访时，悲悯与希荀都感到有些意外。 希荀沉重地怀疑起了自己：“莫非我研制的药并不管用？” 空尘再一次将那些包裹了名贵茶叶的包袱往他手里送，解释道：“还是很管用的，吃了药后很快就能压制住它。只是……只是那怨念实在强大，似乎血腥场面会更容易刺激到它。” 希荀终于心事重重地接过茶叶，压下心头那点微妙的受之不恭，先将它们妥善放在一旁，随后拧眉道：“容我再给你仔细瞧瞧。” “好，”空尘跟着希荀走进里屋，“麻烦道长了。” 陌盛真下意识想跟上去，脚步又硬生生顿住，像上次一样，默默守在门前。 过了许久，日头将要西斜时，紧闭的房门才被拉开。 希荀脸上神情依然不轻松，他飞快看了悲悯一眼，像是在寻求帮忙与慰籍一般：“这怨念我有些奈它不何，强行压制的方法只能让它暂且消停，却不能使其消灭。” 悲悯便道：“既然如此，不如度化它，可以去找空凡师兄一试。” 闻言，空尘顿时眼前一亮连忙问道：“空凡大师出关了吗？” 悲悯摇了摇头，道：“尚未，不过应该快了。” 陌盛真追问道：“大约是什么时候？” “大约再过三五日吧。”悲悯道。 空尘心情一下子变好了，用力点头道：“好！” 等待的日子是充满期待的漫长，五日后，悲悯过来告知空尘，空凡师兄出关了。 空尘兴奋地与陌盛真对看一眼，在悲悯的带领下去拜访空凡大师。 不短不长的一段路，空尘的思绪却完全没有平静下来过，一会儿在想会不会只是同名不同人？一会儿又想如果真的是哥哥，会和照片中的那个哥哥长得一样吗？还是同自己一般，顶着一张别人的脸？转而又想，要是真的是哥哥，自己该怎样与他相认呢？又该如何告诉他，有关于师父的情况呢…… 每一个问题都得不到确切答案，空尘只能怀着越来越激动忐忑的心，一步一步走向佛殿，直到看到一抹清绝出尘的身影。 他尚且处在怔愣中，悲悯已上前一步，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佛礼，道：“师兄，便是这二位施主有事求见。” 闻言，空凡转过身来，那是一张极其清隽的面孔，不温不火的目光平静地落到空尘与陌盛真身上，语调亦是不疾不徐：“阿弥陀佛，悲悯师弟同我大致讲了一些，想必是这位施主为那抹怨念所困。” 他说着，目光定在空尘身上。 在对视中，空尘内心奇怪地产生了一种亲切感，几乎要让他盲目地确定，眼前这人就是哥哥了……但如他来时路上所想，那张脸，与他在师父相册中看过的并不相同。 空尘深呼吸两下，使劲压下一系列想和对方确认身份的问题，克制地点点头：“嗯，是我。” 空凡道：“施主请随我来。” 陌盛真忙问：“在下可否陪同？” 空凡道：“可。” 陌盛真便陪在空尘身边，一起随他进入另一间屋子。 空凡仔细地询问了空尘关于他所做的那些梦境，以及他在脑海中听到的声音，空尘老老实实地一一作答，最后还是忍不住多答了很多——例如，这一切都要归根于他穿到子书尘身上。 听到这里，空凡的神色终于变了一变，虽然变得很细微，但还是被时刻关注着他的神情变化的空尘给捕捉到了。 空尘轻声道：“好像还没有向大师自报家门，我叫空尘，空山的空，凡尘的尘。” 听此，空凡顿了顿，忽然盯住空尘。 随后，他转头看向陌盛真，用仍然波澜不惊的声音对他道：“烦请这位施主回避片刻。” 陌盛真只当他是要开始度化那怨念，行了一礼便乖乖离开了，到门外守着。 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空凡看了空尘好一会儿，这次语调终于不再无波无澜：“你刚刚说，空山的空？” “对，”空尘用力点点头，“这是我师父的名字，师父是我养父，在善缘古寺捡的我。” “善缘古寺？”空凡极快地追问。 “是的。了，”空尘声音已经有些不稳，“在千禧年完工的善缘古寺。” 空凡没有说话，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反应。 空尘便再接再厉：“我还有一个比我大十五岁的哥哥，但是从小到大，我只在师父珍藏的相册里看过他。师父说，他是因为哥哥才长住善缘古寺的，他说他感到了后悔，当初在气头上，被气昏了头，在欠考虑的情况下将哥哥送到庙里，以为两年时间可以将一个人改变很多，但却导致哥哥最后下落不明……他一直不相信哥哥不在了，我也不相信。” 空尘停顿了一下，求证般望向空凡：“哥哥还在，对吧？” 第86章 空凡忽然闭了闭眼，在睁开时，眼里不再是一汪平静的湖，他很轻地点了一下头：“对。” 只这一个字，就让空尘顿时红了眼眶，他激动地一把抓住空凡的两只手，语调飞快地一骨碌说了一大段话：“哥哥！我就知道是你！没想到你也穿进书里了！要是师父知道你还活着，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当时我和师父意外遭遇了车祸，醒来后我就身处这书中世界了，大概率师父也穿进来了，只是我一直没有碰到过他。” 空凡基本可以确定，眼前这位十几岁的少年没有在说谎，虽然自己从未见过他，却因为他说的这些话而罕见地产生了触动，甚至记忆也回到十几年前，自己因年少冲动的早恋而惹怒父亲，被一举发配到寺庙，起初不甘不愿，后来任劳任怨，在两年之期将满时，却意外捡到了一本书，又不出意外地沉迷这本书，再是十分意外地穿进这本书里的世界。 没有挣脱被紧握的手，空凡问：“这些年，他过得怎么样？” 空尘先是说了“还可以”，紧接着又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直说到有些口干舌燥。 空凡认真听完，道：“如果他也身处书中，我会找他的。” 空尘神色坚定道：“我也会找的，我们一起找，一定能找到师父的。” 空凡点了点头，焚了香，道：“我先看看你体内的怨念。” 短短一柱香的功夫，他不再是那个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师，反而像一位亲切的兄长，不管是眼神还是语气，都悄然变了许多。 也许，缘，就是如此妙不可言。 探查与度化的过程并不轻松，但进度也不小，空凡不愧是那些弟子们口中的大师，耗时了大半天的一场度化下来，空尘顿感身心俱净。 空凡有一把温润的嗓音，这样的声音诵起经来，更能让人完全听进去，起码空尘是这样。 结束后，空尘舒展了一下身体，眉开眼笑道：“感觉好了超多的！谢谢哥哥，你真厉害！” 空凡淡笑道：“这只是刚开始，要彻底度化清除，还需要再来几次。” 空尘不假思索道：“再来多少次都行，我相信哥哥！” 空凡道：“要尽早。” 空尘也同意：“嗯，早点赶走那抹怨念，我也能早点得到清净，还能早点踏上寻找师父之旅。” 空凡微微颔首，显然也是做此打算。 “对了，”空尘想到什么，“哥哥也是因为看了那本书，才穿进来的吗？” 空凡神情微妙地一顿，好半晌，才极低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开始写空凡穿进书中之后发生的故事～ 第58章 （空凡篇） 思绪不由得回到十八岁那年。 十八岁的空凡坐在庙里后山那块大石头上，也许是太阳太大，晒红了他打算回味书中内容的脸。 但很快，来了个晴天霹雳，空凡根本来不及有所反应，已经眼前一黑。 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空凡忽然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可映入眼帘的画面却让他大吃一惊！ ——他不是在准备回味那本书的某些情节时被突如其来的惊雷给吓了一跳吗？怎么一闭眼再睁眼，身上突然压了个大活人？ 活的，男人！ 这人不但压着他，还在胡乱扒他衣服！ “喂！”空凡被惊得大喊了一嗓子，连忙抬手推拒阻拦，“你干什么！你耍什么疯啊？赶紧从老子身上起开！” 压在他身上的人动作停了片刻，呼吸急而重，似是不悦，忽然很用力地一把抓住空凡乱动的手，牢牢按在头顶。 空凡：“……” 这姿势，隐隐透着些难以言喻的危险与暧昧。 空凡更急了，心道哪个不长眼的啊，这种人也给放进寺庙来！可怜他身体动弹不得，唯一能使的只有嘴皮子，但对方却压根不回应他半个字，撕扯衣服的动作倒是干脆利落，快到着急的地步。 一阵凉意忽然袭来，空凡蓦地哆嗦了一下，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整个人都懵了。 “等一下！”他惊慌失措地提高了声调，尾音甚至是颤抖的，“大哥，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先冷静一下好吗？我……” 突如其来被人翻了个身，话音因身后某个部位忽然遭受到的触碰戛然而止，空凡一瞬间绷紧了全身，气都不敢喘一下。 伏在他身上的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不行。” 嗓音是低沉好听，语调确是冰冷强硬。 他一只手不容抗拒地按着空凡，另一只手的几根手指在他身体里面横冲直撞胡搅蛮缠。 空凡冷汗都被弄下来了，更多是疼的，他挣扎道：“好痛！你……把手拿开！” 男人嗤笑一声：“若是让洛棠来，你还会这般抗拒么？云凡，你别忘了，是你给我下的药，你就要给我好好受着！” 空凡被男人的动作折磨得冷汗直流，一时间竟然没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捕捉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名字，下意识反驳道：“什么云凡？我又不是云凡……” 等等，这名字好像有点过分熟悉了？ 云凡？ 那不是他刚才想重温的那本书中的一个角色的名字吗？ 空凡费力偏过头，接着跳动的烛光努力看着那个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的男人，艰难地问出口：“洛悟心？” 第87章 “做什么？”男人冷声道，“求饶无用。” 说着，他缓缓拿出手指，再换上其他的，一点一点撞了进去。 空凡被送得额头磕在被褥上，痛苦地闷哼一声，汗珠一滴一滴地凝落，他用力攥紧了榻上凌乱的衣衫，然而比这个男人正在对他做的事更恐怖的是，男人回应了这个名字！ 男人是洛悟心，书中那个让他欲罢不能的角色…… 空凡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只是想再看一遍某些片段，却阴差阳错穿进了书里，还成为了这个片段的主角之一，被人压着按着做了又做…… 空凡在一下接一下身不由己的耸动中恨恨地发誓：老子以后再也不看强制爱了！再也不！ 求饶根本没有用，因为他知道，洛悟心喝了那碗被云凡下了情药的汤，若非释放药性，绝不会轻易就停。 为了让自己分心，空凡凌乱地回忆了一遍原著剧情。 云凡，书中一个心思极重的角色。 他从小被父母送到千钟山的孤傲峰修炼，和掌门是旁支的亲戚关系，为了融入，也为了能有所成，他不得不讨好掌门的独子——洛悟心，最后借着那点微弱的旁支关系，和他以兄弟相称。 云凡对洛悟心好的时候是真的好，算计的时候也是真的算计得心狠手辣。 起因是因为他在长到十七岁时，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了一个师兄，这位师兄名叫洛棠，是洛悟心的堂哥。 云凡对洛棠青睐有加，可惜洛棠醉心于修炼与地位，对于情爱丝毫不感兴趣，倒是很崇拜以及很妒忌他那个天赋异禀的少主堂弟，时常去找他切磋，顺便暗地里偷师。 云凡自幼天资平平，在修炼上不能让洛棠另眼相看地惦记着，又看洛棠三不五时便要寻到洛悟心那里去，久而久之，心生怨怼，甚至暗戳戳地恨起了洛悟心。 后来云凡剑走偏锋、费尽心思地找来两种药，一种是情药，一种是毒药。 情药是给洛棠准备的，而毒药，则是给洛悟心准备的。 结果被洛悟心发现了端倪，暗中调换了两种药。 云凡对此毫不知情，自顾自将那碗以为放了毒药的汤端给洛悟心喝，期间并未有犹豫之色。 洛悟心冷眼旁观着他的神情，感到了一抹充满嘲讽的心灰意冷，他接过那碗汤一饮而尽，自知那不是毒药，只是想不死心地看看云凡是否会有刹那的反悔。 然而，没有。 洛悟心冷笑一声，明知故问道：“就熬了这一碗汤？只给我的么？” 云凡道：“我给洛棠师兄也准备了一碗，还在灶上温着呢，正准备稍后给师兄送去。” 洛悟心拦住打算离开的云凡，头一回强硬地命令心腹手下，替云凡将汤送过去。 云凡不解地蹙眉：“我自己去送便好。” “我说让青竹送。”洛悟心强势地拽住云凡的手腕，忽而邪气一笑。 云凡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还当是药效发作了，有些慌乱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洛悟心冷道，“你做什么一副好似我就要死了的神情？” 云凡立刻否认道：“我没有……” “是么，”洛悟心似笑非笑，轻飘飘地揭露他的行径，“你不是在汤里下了药么。” 云凡下意识不可置信地反问：“你如何知道……” 又很快反应过来露馅，忙止住话音。 “我不仅知道你在给我的这碗汤里下了药，”洛悟心不疾不徐道，“我还知道，给洛棠的那碗汤，你也下了药。” “你！”云凡大惊失色，“怎么会……” 洛悟心一字一句道：“不仅如此，我还将你准备的那两瓶药调换了。” “什么？！”云凡猛地瞪大了眼睛，脸色霎时苍白一片，迷茫而惊恐地愣住了。 “你二人一个想要我未来掌门人的位置，一个想要我的命，倒真是般对。”洛悟心冷然地嘲笑一声，“还不快拿解药去救你的好师兄？” 然而，看着云凡顶着张毫无血色的空白脸庞一动不动，洛悟心也是愣了一下：“没有解药？” 云凡的反应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洛悟心冷冷地摇头一笑：“你对我真狠啊。” 好半晌，云凡才反应过来，他无声地掉着眼泪要往师兄房间冲去，却被洛悟心一把拦住。 洛悟心怒瞪着他：“想去见他最后一面？我偏不让你如意！” “求你！”云凡连哭带喊，“我错了，师兄兴许还没有喝下那碗汤，我不能让他喝，他会死的！你放开我！” “你方才把汤端给我，看着我喝下去时怎么不是这样想的？”洛悟心低吼道，“云凡，自你七岁到孤傲峰，那我一同长大，我待你不薄吧？怎么就落到要你亲自给我下毒的场面了？嗯？” 然而云凡根本无心听他说这些，只是一个劲儿地求着他。 洛悟心还想再说什么，忽感体内一阵异样，知道是那情药开始发作，便暗中用内力逼退，不料这药药性极烈，越逼退越强烈…… 洛悟心罕见地有些慌神，下意识松开了洛悟心，却被反扑的药性迷了心智，硬是又将跌跌撞撞跑到门口的云凡给拽了回来。 云凡嘴里正念着“师兄”，忽然被一股蛮力拽住，随后整个人被拦腰抱起，摔在了床榻上。 第88章 又惊又怒之下，他瞪着脸色明显不对劲的洛悟心，对他又打又骂，却被他将要对自己做的事感到又惊又怕，刚怒火攻心地吼了一个“你”字，就气得两眼一翻。 而空凡的魂灵，则在同一时刻，住进了他身体里。 洛悟心被体内那股火烧得异常暴躁，只想找个人来狠狠霸占，不得已之下，只能在那个他恨得牙痒痒的云凡身上发泄。 好巧不巧，空凡穿进书中世界，穿到云凡身上，正好是被洛悟心压到榻上撕扯衣服的时候。 于是就有了这让他刻骨铭心的一夜。 彻夜荒唐无度，到最后空凡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洛悟心予取予求。 可他明明记得，原著里洛悟心只做了一次就清醒消停了的，为什么他穿过来之后却不一样了啊？！ 直到天光破晓，洛悟心那禽兽才从情药的药性里清醒过来。 而空凡已经被做晕了。 洛悟心有些怔愣地看着身侧这个被自己欺负得惨了的人，一时有些反应不及，好半晌，才逐渐捡回昨夜的记忆。 他被惊了一下。 洛悟心扪心自问，自己并不好男风，即便身侧之人生了一张清俊惹人怜的好脸庞，他也不曾对他有过那些非分之想，可是昨夜怎会……怎会一直压着他不放？ 莫非是被那人不同以往的神态以及那把即便哭喊求饶都能让人心痒痒的嗓音给勾住了？ 洛悟心攥了攥拳头，强迫自己别再去想那些画面和感受，将一切都归到那碗被放了情药的该死的汤上。 第59章 （空凡篇） 洛悟心一动不动地垂眸看着即便在睡梦中都微蹙着眉头的身侧之人，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他第一反应是想下床离开，但内心深处隐隐又有另一个想法，在告诉他，昨夜才做了那种事，今早不能就此走掉……可是若留下，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两相纠结之下，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还不待纠结出个所以然来，身侧之人动作极轻地翻了个身，是要醒来的迹象。 洛悟心更加紧盯着对方那张秀气的脸，直到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开，那双桃花眼竟然还泛着微红——不过比昨夜的好一些，不知是哭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昨夜他那双眼睛里的红潮，当真是惊人。 空凡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猝不及防就看见了洛悟心那张让他心情复杂的脸。 愣了好一会儿，空凡骤然回想起昨夜种种，一时气上心头，猛地伸手一推对方。 可惜能使出的力气并不是特别大，洛悟心又身强力壮，根本推不远，反倒是空凡自己，在使了一把力后，立刻被全身上下抗议般的不舒服所席卷，腰是酸的、背是痛的、腿是软的……更可怕的是，他刚刚不知怎么牵扯到了身后那个地方，霎时传来一阵让他又难堪又难受的痛意。 然而还有更让人崩溃的，他感觉到了那里有可疑的东西在缓缓流出。 空凡整个人都呆住了。 要命。 他屈辱又愤怒地瞪着罪魁祸首，不知不觉地红了眼眶。 他脸上所有的神情变化皆被洛悟心眼尖地捕捉到，洛悟心鬼使神差地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奇怪，以前他怎么未在云凡脸上看到过他露出这样的眼神和神情。 洛悟心一面想，一面问道：“做什么这么瞪着我？” 还一副要哭的样子——这句他没有说出口。 空凡咬牙切齿好一会儿，难掩恨意道：“你走开！” 洛悟心被激得一挑眉：“此处是我的卧榻，我为何要走？” “那我走。”空凡丝毫不犹豫道。 他不想再看见洛悟心那张脸。 老实说，洛悟心的脸很符合他看书时对这个角色的想象，甚至好上很多，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浅色的薄唇、深邃的眼神……如果没有发生昨晚的事，他一定不会这么憎恨他。 空凡说完立马要起身，起到一半，胸膛处传来一阵凉意，让他猛地回神，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上未着寸缕，而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那里流出来的东西也更多了。 空凡身体僵了僵，脸色顿时更加不好了。 保持半坐的姿势，空凡再一次瞪向罪魁祸首。 而罪魁祸首正眼错不眨地盯着他身上的红痕看。 空凡更气了，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怒吼道：“你眼睛往哪里看呢！” 洛悟心有些疑惑对方方才骂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祟，他总觉得自从昨夜过后，云凡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洛悟心轻飘飘收回思绪与视线，转而将目光落到空凡脸上：“这会儿怕什么羞？昨夜你身上哪处我没看过没摸过？” “你！”空凡感觉自己快要被气得冒烟了，抖着手指头指着洛悟心：“不准再提昨晚的事！” 洛悟心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问：“方才你不是吵着闹着要走么，怎么又不动了？还想与我再温存片刻？” “想个屁！”空凡没好气地骂道，然而他不可能示弱，也不可能实话实说，于是只能瞪着一双怒意满满的漂亮眼睛，跟洛悟心大眼瞪小眼。 洛悟心盯着他看了片刻，仔细观察了一番他的神情，不知该说后知后觉还是福至心灵，总算反应过来什么，有些别扭地问：“你是不是身上有哪里不舒服？” 第89章 “没有！”空凡立刻矢口否认。 叛逆少年空凡偶尔会有不示弱、不服输的又臭又硬的坏脾气。 而他的否认，却让洛悟心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洛悟心将他从头开始一路看下来，目光先是落到那张因怒意而显得格外生动的脸上，再落到布满牙印儿和红痕的锁骨、胸膛、小腹……到这里就停住了，因为空凡下半身仍藏在被褥下。 剩下的看不着，已经看过的洛悟心觉得不甚严重，应该也不会不舒服到哪里去，他昨夜虽然在情药的驱使下失了些分寸，可也不至于那么没轻没重，顶多擦些上好膏药，不消几日那些红痕便会不见。 那么，便是其他地方了。 洛悟心一伸手，要去掀开那褥子。 吓得空凡连忙伸手过去拦，声音都拔高了：“你掀我被子干什么！” 洛悟心没料到他反应会这么大，心道昨夜不是已经不着寸缕地坦诚相见过了么，也愈发坚信他是在藏着掖着什么，毕竟自己欺负了人一晚上——虽然是对方咎由自取，但自己总不能像个流氓似的，完事之后便不管不问……想到这里，洛悟心道：“我看看你身上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不用你看！”空凡气汹汹地吼道。 洛悟心眼神一暗，不由分说地用力一扬手，那被褥便被掀到了地上。 空凡的身体就这么无遮无掩地落在洛悟心眼皮子底下，他下意识并拢双腿，但还是被气得浑身发抖两眼发红。 空凡双手紧握成拳，心里在叫嚣：“想骂人！想打人！想杀人！” 洛悟心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空凡在心里凌迟了几百遍，眼神捜巡一般将他从头看到脚——还是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洛悟心狐疑地皱了皱眉，正要直接问，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某一处。 莫非，是那里？ 是了，定是那里。 难怪他一副羞于启齿的屈辱模样。洛悟心一副了然模样地心道。 既然找到了缘由，那便看上一眼，洛悟心示意空凡：“你转过身去，我看看你后面。” 空凡一副“老子见了鬼了”的惊怒模样，瞠目结舌地质问：“看什么看？凭什么给你看！” “不是被我弄的么？”洛悟心还挺无辜地反问。 空凡：“……” 他一时说不上话来，而洛悟心已经又开始不由分说地动手动脚了。 空凡抵抗不过，被按着翻转了大半个身体。 洛悟心终于得见他身后的景象，看到那些淅淅沥沥淌在空凡大腿根的东西时，饶是一向面无表情的他，此刻也难得晃了会神。 “那是……我弄进他身体里的……留了一夜，又淌出来了……”在昨夜之前未经情事的洛悟心愣愣地心想。 “看够了没有！”空凡不耐烦地低吼。 洛悟心回过神，清了清嗓子，道：“都，流干净了么？” 空凡不耐道：“不知道！你弄了多少进去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洛悟心：“……” 他自然不知道。 洛悟心看了他片刻，慢慢挪开了眼，道：“我去给你拿药。” 空凡没理他。 等洛悟心离开之后，空凡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慢慢将手伸向后面，艰难地自己动手，将剩下的一部分东西给抠挖出来。 弄完，他已经出了一身汗，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痛的，亦或是臊的。 洛悟心这时也回来了，手上还拿了好几种膏药。 空凡看了一眼，问：“有没有热水？” “你要沐浴？” “难道不用把身上的脏东西洗干净吗！” 洛悟心似是有些不满空凡说他的东西是脏东西，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将膏药放下便又出去了。 这次等得久了些，屏风后传来一阵动静，过了一会儿，洛悟心再次出现在空凡面前，道：“热水备好了，我抱你过去？” “不用，”空凡不客气道，“我自己会去，那药洗完我也自己会涂，不劳烦你。” 洛悟心倒是也没有强势地非要亲力亲为，他压下心里微妙的异样，将云凡好似变了性子的原因归到昨夜之事上，这么一想，倒是似乎也能说的通。 洛悟心又看了一眼空凡，这才转身离开。 屋子里终于只剩自己一个人，空凡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缓慢地下床挪到屏风后的浴桶旁，伸手试了试水温，刚好。 他先站在浴桶外拿着帕巾将身体简单擦洗了一遍，随后才抬脚坐进水里，舒舒服服地浸泡着这疲累的身体。 泡着泡着，空凡又愁了起来。 先撇开昨晚那操蛋的经历不谈，他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书里了呢？ 那原本世界的他呢？凭空消失了吗？ “要是发现我不见了，不知道老爸会怎么样……这两年他也不来庙里看一下我，再大的气也不能一生生那么久啊……现在好了，想看也看不着了吧。” 空凡自言自语完，忧愁地叹了叹气。 穿书的原因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也先给它撇到一边。 那么，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呢？ 原著里，就是从这开始，洛悟心开启了他的强制爱之旅。起初第一次是因为那情药，之后的几次也一样——也不知道云凡是打哪儿寻的这药，药性猛不说，还十分绵长，还会让人有依赖性和成瘾性。 第90章 所以洛悟心才会上了云凡好几次。 可能那几次让他上出了些微奇怪的占有欲或者别的什么，之后药性消失，他也依然将云凡困在身边。 空凡可不想像原主一样。 他得逃离原主原有的命运轨迹。 他才不要被洛悟心强制爱！ 第60章 （空凡篇） 空凡开始在心里琢磨一件大事——那就是保护自个儿身体、远离大混蛋洛悟心的逃跑计划。 实行逃跑计划的前提是，他得先养好身体。 而以他目前这个走路都走不快且又姿势别扭、某个部位还隐隐作痛的的情况来看，没个三五天是养不好的。 而养身体也有个前提——大混蛋洛悟心不犯浑的情况下。 显然，那也是不太可能的。 空凡也只是短暂地拥有了一下独处的泡澡时间，沐浴完，又见到了洛悟心那张看起来很欠揍的脸。 居然是喊他去用早饭。 空凡稀奇地看了一眼洛悟心，没有跟自己的胃过不去，他也的确感到很饿，是要好好垫一垫肚子了。 席间一度很安静，两个人谁也没有发出除吃饭以外的声音，空凡是不想说话，洛悟心估计是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 虽然没有语言交流，但空凡余光留意到，洛悟心那厮看了自己好几眼，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空凡不想理会，也不想周旋，索性当作没看见，专心于眼前的美味佳肴。 不得不说，洛悟心不愧是少主，吃穿用度无一不是上好的，想来他长到这么大，应该也没有什么是想要而得不到的。 吃饱喝足后，空凡感觉自己身体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他正要起身离开，洛悟心这时放下筷子，终于开口说话了：“不问问你的好师兄如何了？” 他似是有些不解，说话的时候英挺的剑眉微微蹙了一下。 空凡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洛悟心说的是洛棠。 但他并不是云凡，自然不会像云凡那样时刻记挂着洛棠，他自己身上还一堆事要愁呢。 而且他知道剧情，洛棠压根没有喝下那碗汤，自然是安然无恙的。 不过……空凡难得认真思考了一下，决定暂时不做和原主太大相径庭的事，以免一下就露馅，于是顺着洛悟心的话问：“他怎么样了？” “死了。”洛悟心面无表情道。 空凡一怔，剧情变了？ 他不确定地问：“你说真的？” “假的。”洛悟心更加面无表情了。 空凡有些无语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洛悟心这是在闹哪出，拿他寻消遣很好玩吗？ 他站起身，单方面决定结束这个话题，但洛悟心却放下筷子喊住了他：“上哪儿去？” 空凡随便扯了个理由：“回房去。” 洛悟心沉默了，空凡便片刻不耽搁地快步离开。 其实空凡有点找不到路，还好他隐约记得云凡住的那处院落叫什么名字，实在找不到的话找人问问路也是可以的。 走了估计有一刻钟，空凡走不动了。 “……屁股好痛，腿也好酸啊。”空凡慢腾腾坐到旁边一块石墩上，揉了揉酸痛不已的双腿，边在心里大骂将自己折腾得这么惨的洛悟心。 “云凡师弟。” 一道明亮声音响起，空凡顿时收住自己的碎碎念，抬头望声源处看去。 来者一袭白衣，丰神俊逸，一表人才。 不过空凡不知道他是谁，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 “怎么独自坐在这里？”那人又问。 空凡信手拈来一个理由：“在这坐会儿，晒晒太阳。” 那人笑了笑：“有这份闲情雅致，不如多修修心法练练功。” 空凡敷衍地“嗯”了一声。 那人继续道：“昨日晨练时，你不是说晚些时候要来找我的么？后来怎么没有来，可是有事耽搁了？” 空凡看着眼前这个人，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应该是那个云凡爱得死去活来的洛棠。 “额，”空凡清了清嗓子，“是有事耽搁了。” 洛棠道：“可是找我有什么要事？” “没有，”空凡硬着头皮道，“也没什么事。” 洛棠看了看远处，“哦”了一声，又问：“你刚从悟心那里出来？” “……”空凡不想回答。 但最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也没什么好瞒的，毕竟这会儿他还没走出洛悟心的地盘呢。 洛棠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一夜未归？” 空凡木了木，面无表情地否认了：“没有。” “那昨夜我去寻你，你为何不在？” “……” 空凡懒得说话了。 洛棠深深看了他一眼，声音极低地说了句“到底是弄巧成拙了”，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空凡听的。 空凡没心思也没必要琢磨洛棠的话外之意。 因为他知道什么意思。 云凡那两瓶情药和毒药，是从一个隐世高人那里买来的，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位隐世高人，其实是洛棠假扮的，目的就是借云凡之手，做掉洛悟心。 可惜，搞砸了。 不仅被洛悟心识破了，没能毒死他，还赔上了云凡自己。 哦不，现在是赔上了莫名其妙穿到云凡身上的倒霉鬼空凡。 第91章 洛棠离开之后，空凡没有继续再坐，又走了好一会儿，总算是走出了洛悟心这个大得离谱的住处。 还算顺利地找到了云凡原先住的地方，空凡尽管心里不乐意自己这样鸠占鹊巢，但是也没辙。 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来熟悉周围的环境和那些师兄弟，好在原主云凡也不是个热络的性子，需要打交道的人不是很多。 入夜后，空凡拿出从洛悟心那里顺手拿来的膏药，忍着不适又一次给伤处上药，手上一边涂涂抹抹，嘴里一边骂骂咧咧。 正骂得起劲儿呢，被骂的人忽然不请自来。 “说谁禽兽大混蛋呢？”洛悟心推开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空凡一惊，连忙抽出手，又快速而胡乱地一把扯过衣服被子来遮挡，气急败坏道：“你怎么门都不敲一下就直接进来！没礼貌！” “我敲了，”洛悟心好整以暇道，“也不知某人是不是骂我骂得太入迷，没听见。” 空凡不客气道：“我骂错了吗？” 洛悟心挑了挑眉：“没错。” 空凡戒备地盯着他：“你来干什么？” 洛悟心一步一步朝他走近，最后几乎到他床榻边，神情既似笑非笑又不似说笑：“干、你。” 空凡：“……！！！” 空凡咬牙切齿地攥紧手中的被子：“还说你不是禽兽！” 洛悟心扬眉一笑：“既然你都骂我是禽兽了，那我自然得做出点禽兽行径来，也好让你骂得名正言顺些，不是么。” 空凡眼睁睁看着他一条腿跪上床榻，慌了：“不是，你来真的？” “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么？拜你给我的那碗被你偷偷下了情药的汤所赐，我现在，特别想、上、你。”洛悟心不慌不忙地抬手，随后一把按住空凡的肩，将他压倒在床榻上，他高大的身躯也随之压下去，附在空凡耳边低语。 空凡连忙抬手格挡，虽然用处不大就是了。 他极力推拒，疯狂摇头：“不行！真的不行！” “为何不行？”洛悟心倒也不是很心急的样子，慢吞吞地问。 “我，”空凡顿了顿，随后豁出去道，“我那里还很痛！难受死了！” 洛悟心微妙地顿了顿，仿佛有些不太相信：“我看看。” “你看什么看！”空凡要被气死了，“你昨晚多猛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被你折腾一整晚，我的身体没散架就不错了！你要是今晚还要来，那你不如直接把我的命拿去好了！” 洛悟心看着空凡，眼神变了变，好像真的顺着他的话去回想了昨夜种种，最后心里很有数地得出来一个结论：昨夜他是挺猛的。 想了想，他决定暂且放过空凡那个被欺负了一晚上的地方，道：“那今夜先不弄你后面。” 空凡：“……” 空凡感受到了洛悟心那处的变化，欲哭无泪地瞪着他：“你能不能放过我？” “不能。”洛悟心毫不犹豫道，他窸窸窣窣地解了自个儿衣衫，又开始动手扒空凡的。 空凡挣扎得很厉害，甚至多次扯到了身上各处隐隐作痛的地方，最后还是被扒了个精光。 洛悟心抓着他一双雪白柔韧的大腿，牢牢并紧了。 空凡很快意识到他打算做什么，霎时又羞又臊又气，话都说不出来了。 洛悟心一言不发地撞着空凡的大腿根，直将那里的皮肉撞得发红。 空凡埋着脑袋，莫名有一种和昨晚很相似的感觉……也太奇怪了……明明洛悟心这次没有捅进那里去，为什么他还是觉得自己被人那个了。 忽然，腿根缝隙处传来一阵热流，空凡不受控制地颤了颤，脸色顿时更不好了。 洛悟心释放过后便一脸满足，还体贴地给空凡清理干净双腿。 空凡全程只感到羞辱痛苦，和昨晚一样，没有起反应，只是身上很红很烫。 洛悟心似乎也留意到了，多看了一眼空凡那里，伸出食指挑逗般拨了一下，语出惊人地问：“你，是不是不举？” 空凡用力打开他的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这么欲求不满吗？” 洛悟心似乎被激怒，一抬手掐住他下颌，是警告的语气：“云凡，你别忘了，我这么欲求不满是拜谁所赐。” 空凡恨恨瞪着他，不说话。 洛悟心松开他，看着他下半张脸上的红色纸痕，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没有控制好力道，但还是道：“还不是因为你。” 第61章 （空凡篇） 对此，空凡无话可说，也无法解释辩驳。 被人压着的感受并不舒服，空凡忍无可忍地推了推明明已经爽完却还是要赖在他身上的洛悟心，赶人道：“完事儿了就赶紧走，别老压着我。” “你以为我乐意这样？”洛悟心嗤道，“若不是你下的情药余韵绵长……” 空凡听不下去了，没好气地打断道：“是是是，都怪那副情药，那既然非你本意，你为什么还不愿意起来呢？” 洛悟心脸色冷下来，盯着空凡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起身穿衣服离开，没再说一个字。 估计被空凡说生气了。 那正好遂了空凡的意。 凭什么他要白白被人欺负身子？耍耍嘴上功夫能给人添堵也是好的。 才不要让那个大混蛋那么好过。 第92章 空凡捞过自己的衣服，默默地穿好，随后滚到靠墙那一侧，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地躺好。 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都感到好累好累，空凡没有胡思乱想多久，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破天荒地梦见了初恋前男友。 还在梦里和他大吵了一架，吵到最后又莫名其妙地抱到一起，和好了。 对方还想亲自己，然后被突然出现的老爸给揍了一顿…… 第二日空凡醒来，隐约还记得一点梦里的内容，不禁无奈失笑。 可能是独自一人身处这书中世界，觉得太孤独了吧。 习惯性地赖了会床，空凡这才起身下床，伸了伸懒腰，又舒展了一番筋骨，可喜可贺的是，身体的不适减轻了很多，洛悟心那家伙拿的膏药效果倒是不错。 洗漱好后，空凡溜达到弟子们用膳的地方，一点儿都不违和地排在队伍中，点了自己爱吃的。 填饱了肚子，便又有力气思考和解决问题了。 为了实现伟大的逃跑计划，空凡决定先将地形摸清楚，下山的路总得先找到，不然到时候该往哪儿逃都不知道。 他悄悄地远离一帮用过早膳便开始刻苦练功努力钻研术法的师兄弟们，看似在无所事事地闲逛，实则偷偷在心里画起了地图。 只是画到一半，意外地一脚踏空，狠狠摔倒在地。 空凡被摔得痛呼一声，皱着脸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小心地撩起裤腿一看，膝盖已经红了一大片，血滴逐渐汇成一条线，缓缓往下流。 “怎么这么倒霉啊……”空凡眉头紧锁，烦躁地叹了口气，又一瘸一拐地把自己挪到一旁的石凳旁，等那阵钻心的痛意过去。 正当他愁眉苦脸时，一位翩翩公子恰巧路过，又留意到他膝盖上的伤口，因此驻足停留，问道：“这位师弟，怎么受伤了？” 空凡闻声抬头望去，却在看清那人面孔时怔了怔。 这人跟他昨晚梦到的初恋前男友长得好像啊。 “啊，”空凡愣愣地想起来要回话，“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翩翩公子担忧地看了看他的伤口：“摔得这么重，最好是擦些药。” 说着，他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掏出来一只小瓷瓶，彬彬有礼地递过来，道：“若是师弟不嫌弃，就先用这个药粉擦一擦吧。” 空凡还是有些愣愣的，慢半拍地点了一下头：“谢谢，不嫌弃的。” 他接过那瓶药粉，往伤口上撒了撒，没控制好力道，一下撒猛了，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起来：“嘶——” 翩翩公子神情紧了紧，空凡吃痛的神情实在太生动，仿佛让别人也跟着一起痛到了，他有些无奈地从空凡手里拿过药粉，道：“我来吧。” 空凡挺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低声道：“谢谢。” 对方力道把握得刚刚好，没让空凡再痛到“嘶嘶”叫，很快，纯白药粉铺满了血淋淋的伤口，翩翩公子又拿出来一块帕子，帮人帮到底地给空凡包扎好。 空凡安静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和初恋前男友的初次相见。 那天，他也是忽然出现，义不容辞地救了失足掉进水里的空凡，那是空凡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晕水，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怦然心动。 从那之后，空凡的眼睛就开始频频往他身上放，青春期里所有的蠢蠢欲动、感动与冲动，都因他而起。 空凡甚至还大胆地向他告白。 让人感动无比惊喜感动的是，对方不但不反感，还接受了。 空凡于是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段恋爱。 只是很可惜，结束得有点仓促。 “好了。”清亮的声音唤回了空凡的思绪。 空凡眨了眨眼，目光重新定焦在翩翩公子身上，诚心诚意地再一次向他道谢。 “你我同为孤傲峰弟子，师兄弟之间相互帮助是应该的，不必言谢。”对方温和道。 空凡冲他笑了笑，眼睛里分明也还是在说着感谢。 对方也笑了笑，道：“我看师弟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名字，可方便告知？” “当然。”空凡点了点头，下意识要报出自己的名字，临到关头，又及时改成云凡的名字。 “云凡，”对方念了一遍，笑道，“好名字。” 空凡干笑一声：“还好。” 对方看着他的眼睛，又道：“我叫雾辛。” 第62章 （空凡篇） 空凡顿了顿，问道：“哪个悟哪个心？” 雾辛习惯了似的，很好脾气地笑答：“云雾的雾，辛苦的辛。” “好少见的姓，”空凡神情放松下来，“也是个好名字呢。” 不过这个名字他在看书时没怎么看到过，估计只是个边缘化角色。 雾辛点头一笑，又问空凡原本是要到何处去。 空凡打哈哈道：“就随便走走看看。” “如今你膝盖受了伤，”雾辛看看他膝盖，道，“还是少些走动吧。” 空凡听劝道：“嗯。” 随后又在心里郁闷起来：“怎么这么诸事不顺啊！好不容易身体好了些，现在膝盖又受了伤，照这么下去，猴年马月才能远离这里啊？” 雾辛失笑地看着他：“怎么一脸苦大仇深的？来，我送你回去吧。” 他说着，伸手扶起空凡。 第93章 原本空凡感到有些不自在，但他试了一下，完全不借对方的力的话，受伤的左腿每走一下都隐隐作痛，迈左腿的时候他便不敢再走实了，也慢慢靠着雾辛手臂的力量。 这样好很多。 只是这里离他的住处比较远，照他现在这个速度，没个半个时辰应该走不回去。 雾辛建议道：“云凡师弟，不如我背你回去吧，这样你不用走得那么辛苦，也能快些回到。” 空凡婉拒地笑了笑，他害怕自己趴在对方背上时回想起初恋前男友背自己的情景来，道：“不用的，师兄要是有其他事情要忙，可以先去的，我慢慢走回去就好。” “我没有其他事情要忙，”雾辛道，“只是担心牵扯到你的伤口。” “不会，”空凡自觉自己并没有那么娇弱，“其实现在好多了，没有那么痛了，谢谢雾师兄的药粉，很管用。” “管用便好。”雾辛欣慰地笑了笑。 走着走着，经过了洛悟心所住的海棠院，空凡没有分半点儿眼角余光去看，因此没有看到坐在伸出院墙的树枝上的洛悟心。 被洛悟心喊住的时候，他甚至有没反应过来。 直到洛悟心语气加重地又喊了一句“云凡”，他才猛地停住脚步，回身望去。 洛悟心一袭玄衣，坐姿慵懒潇洒，乌黑发丝随风飘扬，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被一身黑衬托得格外白皙。 空凡站在低处，得仰头看他。 洛悟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听起来有些像在命令他：“进来。” 空凡才不干：“不进。” 一旁的雾辛向洛悟心简单行了师门弟子间的拱手礼，解释道：“少主，云凡师弟膝盖受伤了，不便多走动。” 洛悟心打量地看了雾辛一眼，随后目光落到空凡膝盖上，再一次道：“进来。” 又冷冰冰地补充：“我这里有上好的药，很快便能见效。” 空凡不为所动道：“不用了，已经擦过药了。” 说完便打算抬脚离开。 洛悟心皮笑肉不笑地“哦”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雾辛，忽的从树枝上飞跃而下，转瞬便站定在空凡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一面拦着空凡不让他走，一面看向雾辛：“这位……” 似是拿不准该唤他师兄还是师弟，雾辛倒也瞬间听懂了他的意思，很快地接话做了自我介绍，他深知自己名字和少主的相似，不待洛悟心问，便又自觉补充解释了自己名字分别是哪两个字，并道：“我比少主入门晚，少主唤我师弟便好。” 洛悟心挑眉笑了笑，笑得空凡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雾师弟，”洛悟心慢吞吞道，“我找云凡有事。” 他不用多说别的什么，雾辛听完，识趣地与他二人告辞，随后转身离开。 空凡被洛悟心生拉硬拽地拉进了他的地盘。 又一次踏足这个最初让空凡体会到痛苦与屈辱的地方，空凡脸色也开始变得不好起来。 空凡被洛悟心一路拉着，带到了他的寝室，期间几次想甩开那只紧拽自己的手，都没能成功。 “你能不能松手！”空凡气道，“你拽疼我了！” 洛悟心没有松手的迹象，但是力道放轻了些。 直到关好门，他才松开空凡。 空凡警惕地和他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洛悟心看着他一副受惊小鹿的模样，觉得很有意思似的笑了笑：“这么如临大敌？” 空凡用鼻音哼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洛悟心从小柜子里挑出一瓶药，递给空凡：“擦这个，绝对比别人的好用。” 空凡不客气地接过：“谢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又被洛悟心眼疾手快地拽住。 “还有事？”空凡不耐烦地问。 洛悟心一笑：“自然。作为回报，你别回去了，今夜留宿在我这儿吧。” 空凡瞠目结舌地瞪着他，这不摆明了要对自己耍流氓吗？居然还一副极其自然的神情和口吻！ “做梦！”空凡毫不客气地拒绝，其实他本来想骂“有病”的。 “还你。”空凡把那瓶药泄恨般用力拍到洛悟心胸口上。 洛悟心却抬手，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背。 空凡怒道：“松手！” 洛悟心笑道：“那你留下么？” “不留！” “那我便不松。” “你！”空凡这次真忍不住了，骂道，“你有病吧！” 洛悟心并不在意他骂了什么，冷静道：“我不想对你用强，但你若执意要与我唱反调，那我也只能强硬些了。” 他凑近一些，在空凡耳边低语道：“别忘了，情药是你亲手下的，在药性尚未完全消失之前，你，得听我的，也得满足我。” 第63章 （空凡篇） 空凡咬牙切齿地提醒洛悟心：“现在是白天！” 洛悟心痞痞一笑：“白日宣淫又如何？”“不要脸！”空凡生气地骂道。 洛悟心被他骂笑了：“我们两个，到底谁更不要脸些？” “你说话就说话，”空凡迅速往一旁躲了躲，“别动手动脚的！” “不动手动脚，怎么还能叫白日宣淫？”洛悟心拿空凡之前的话堵他。 空凡气急败坏地阻拦道：“我的膝盖还受着伤呢！” 第94章 “这次不用你跪趴着。”洛悟心道。 空凡：“……”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不跟洛悟心硬碰硬，改为卖可怜道：“我刚刚摔得可惨了，就算一动不动，也很痛，你能不能先缓我几日？” “若那药性能缓我几日，我自然也能缓你几日。”洛悟心停下来，从空凡那里拿过药，好整以暇道，“瞧你一副可怜样儿，本少主便先帮你上药。” “不用你上，”空凡抱住自己的左腿小腿肚，决定再试一次硬的不行来软的，“你放我回去吧，我自己会上。” 洛悟心不为所动地抓开空凡的手，一边不由分说地撩起他的裤腿，一边道：“放你回去？那怎么行？” 空凡一个劲儿地想将自己的腿缩回来，忙道：“刚刚雾师兄才帮我擦了药，你现在又擦，就不怕两种药在我伤口上打架吗？你是想痛死我吗？” 洛悟心嗤笑一声，评价他：“娇弱。” 随后便将药瓶放到了一边，他方才看了空凡膝盖的伤势，虽然破了皮见了血，但雾辛给他擦的药也还算不错，血早已止住，伤口也在慢慢愈合，洛悟心于是心里门儿清，这点小伤并不至于到了要痛死人的地步，对方无非拿想以此来撒娇示弱，以求放过罢了。 空凡眼睁睁看着洛悟心开始宽衣解带，又一次慌了：“喂！洛悟心你你你，你脱什么衣服啊！赶紧给我穿上！” 洛悟心饶有兴趣地瞧着空凡惊慌失措的神情，一本正经道：“不脱衣服怎么对你白日宣淫？” “我我我，”空凡急道，“我除了膝盖疼，那里也还疼着呢！” “是么？”洛悟心已经把自己脱了个干净，开始靠近空凡并且动手扒他衣服，“我看看是不是真如你所说，那处还伤着。” “不要！”空凡挣扎道，尾音里隐隐带了些哭腔，“别碰我！洛悟心你这个大禽兽！你放开我！” 洛悟心对空凡的话充耳不闻，只认真地将他脱光，又抬起他没受伤的那条腿架在自个儿肩膀上，垂眸向空凡身下被迫袒露出来的那处看去。 看起来粉粉嫩嫩的，是有一些红，但也并不像伤了的缘故，洛悟心伸出另一只手，食指指间勾了些润膏，一往无前地探向那处深处。 “呃！”空凡被凉意激得闷哼一声，被这突如其来入侵的不适感打了个措手不及，“别再往里了洛悟心！听到没有！我很难受！” 洛悟心仔细观察了一番空凡不似作伪的神情，指间顿住不动了。 异物的存在感依然很强，空凡无意识地收缩着那里，想将洛悟心那根该死的手指排出去。 洛悟心被吸得眼神一暗，不由得又加多了一根手指进去。 空凡：“！” “混蛋！”空凡咬了咬牙，不管不顾地用没被钳制的左腿胡乱地踹洛悟心，愤怒地往他脸上和身上招呼。 洛悟心被踹了好几脚，不慌不忙地又加了一根手指，那只踹他的脚很快便失去了力道，踩在他的肩膀上不动了。 像是想把他的身体踩开，可惜力气太小。 洛悟心的手指耐心十足地在里面开拓了许久，才湿漉漉地退出来，沿着空凡的大腿一路摩挲到脚踝，一把握住他那只不知轻重地踹了自己好几下的左脚。 空凡两条腿都被人抓在手里，只有一双手能稍作抵抗，奈何洛悟心身材高大，压下来时他根本推不开。 双腿被打到很开，那里瑟缩着，被一点一点挤满。 饱胀感霎时传开，空凡眉头紧锁，脚趾蜷缩，全身都紧绷起来，断断续续地叫停：“别……不要！呃……停下！洛悟心你别动了！真的好痛……” 洛悟心并没有因为他说的这些求饶的话而停下，反而被激得越发血脉偾张，喘息都明显粗重起来：“真的想要让我停下的话，你就别用这样勾人的语气和神情说话。” 他忽然重重一用力，整个都撞进去，空凡失神地叫了一声“啊”，胡乱地摇着头：“我没有在勾你……你出去！” 洛悟心不再握着空凡的脚，带着薄茧的一双大手转而游走到空凡背后，将他整个人更紧地抱向自己，像是一种安慰。 “都喘成什么样了，”洛悟心低笑道，“还说没有在勾人。” 空凡于是咬住自己的手腕，不愿意再发出一点儿声音了，只是渐渐被弄红了眼眶。 洛悟心生怕他没个轻重地将手腕咬出血来，便强硬地拉开了他的手，按在他的脑袋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鬼使神差地十指相扣了起来。 空凡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不再徒劳地求饶，只是希望洛悟心能快点弄出来好放过他，但也不知怎的，洛悟心这混蛋这次意外地持久，空凡都快感觉自己要被撞散架了，他竟然还没有要释放的意思！ 空凡的身体本能地想要往后躲，好不容易逮着对方往外抽的空隙往后躲时，又会很快就被洛悟心察觉，再被一把拉回来，与此同时，洛悟心还会充满惩罚性地狠狠一撞。 空凡没有办法捂自己的嘴，也很难集中注意力不让自己发出那些声音，慢慢的，嗓子都开始有点哑了。 他忽然觉得好渴，好想喝水…… 空凡无意识地微张着嘴，被一直盯着他看的洛悟心留意到了，即便视线摇晃，他也看出了空凡的唇变得有些干燥。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那一刻，身体里产生了这种冲动，于是他便顺应这股冲动。 第95章 洛悟心低头凑近空凡的脸，吻上了他的唇。 第64章 （空凡篇） “唔！”空凡瞬间睁大眼睛，呆呆地愣住了。 第一次的时候，即便那晚做了很多次，但过程中并没有亲吻。 那时的洛悟心处在云凡给他下药、而他想逼退药性却不得的怒意中，那一场情事，更多的是为了发泄情绪与欲望。 所以他不会有要亲吻身下之人的想法和冲动。 那么，此时此刻，又为何会有呢？ 空凡不明白洛悟心为什么会突然亲下来，就连洛悟心自己，一时也搞不明白。 但在察觉到空凡努力偏头想躲避后，他感到了一丝不悦，于是更加用力地亲下去，甚至伸出舌头，一副誓要闯开空凡牙关的架势。 空凡“唔唔”了好几声以示抗拒，奈何洛悟心听不懂，反而吮咬起他的唇瓣来，空凡吃痛，紧闭的牙关松懈了一下，被洛悟心逮着这缝隙，舌尖灵巧地伸进去。 唇舌纠缠，呼吸仿佛都被掠夺，二人极近距离地气息交融，空凡渐渐感到喘不过气来，捶了洛悟心肩膀好几下，洛悟心这才意犹未尽、藕断丝连地暂时放过他的唇。 空凡红着脸喘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逐渐平复下急促的呼吸，身上的洛悟心忽然又一言不发地开始大开大合地动作。 “等一下！”空凡猛地仰了仰脖子，无助地喘息道，“慢、慢一点……” 洛悟心愉悦地笑了笑：“好啊。” 说着，他放慢速度，却故意折磨人似的，专往某一处研磨，很快空凡就受不了，只得再次出口求饶，只是话说得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别，别总是弄那里……” “这么难伺候，”洛悟心捏了捏他的臀，又往上掐住他的腰，“到底是要我快些，还是慢些？” “……”空凡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洛悟心亲不到他的唇，便亲他的下巴尖，又沿着那细嫩白皙的脖颈一路亲到凸起的锁骨上，还在那四周轻轻咬了咬，留下好几个暧昧的痕迹。 空凡被吮咬得又痒又疼，双手在推拒时被人一把握住了反抗不得，只能承受。 洛悟心又加快了撞击的速度，空凡在一上一下的摇摇晃晃中失神地喘息着，默默希望着能快点结束。 没让他熬太久，体内传来一阵热流，空凡皱着眉哼了一声，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洛悟心又在那里面停留了片刻，像是还眷恋着一般，空凡推了他好几下，他才缓缓抽出来。 一些液体顺着流出来，让人感到羞耻又难堪，空凡努力地并了并不太好合拢的双腿，没能一下并拢上，心里顿时一阵气闷难过。 不知道为什么，他刚刚差点哭出来，但他马上又忍住了鼻腔里的那阵酸意。 洛悟心眸光沉沉地盯着他双腿之间看，抬手按住他没受伤的右腿，拨到一边。 又变成了被打开的姿势。 空凡无力地闭了闭眼，大腿根处泛着很酸涩的痛，他根本没有力气和洛悟心的手对抗，来将那条腿并拢。 洛悟心看了那个小洞口好一会儿，像是无师自通，伸出手指进去，不轻不重地抠挖着里面的东西。 空凡不舒服地扭了扭身体，本能地抗拒对方的手指，羞耻道：“我自己会弄出来，不用你弄，你把手拿出来！” “既然是我弄进去的，”洛悟心动作未停，语调慵懒，“自然得由我弄出来。” 空凡恨道：“那你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弄进去！” 洛悟心笑了笑：“那你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我下药。” “……”空凡无话可说。 只是在心里反驳：“又不是我！” 可是没有办法，偏偏他穿书了，还是穿到云凡身上，他鸠占鹊巢，只能替他自食其果。 “大抵弄得差不多了，”洛悟心终于把手拿走了，“我让人送热水来，你先去洗一洗吧。” 空凡闷闷地“嗯”了一声，扯过散落在一旁的凌乱衣衫胡乱盖住重要部位，转过身不愿再看洛悟心，只背对着他。 洛悟心也不计较，似乎只是为了爽一遭，爽完身心痛快了，便也不缠着对方。 洛悟心离开后没多久，有人送热水来，又静悄悄退下。 还是上次那个位置，屋子里只剩空凡一个人，他一瘸一拐地、很慢地走到屏风后的浴桶旁，越洗越生气，越生气越郁闷，泄恨地迁怒于无辜的水面，捶了不下十下，直把自己搞得满头满脸的水珠。 空凡恨恨擦干净自己脸上的水珠，眼神在某一瞬间变得锐利坚定。 他这颗要逃离此处、逃离洛悟心的心，已经变得越来越强烈！ 第65章 （空凡篇） 空凡没什么心思泡很久，速战速决地洗完，估摸着洛悟心应该在某间屋子里舒舒服服地泡澡，他便悄悄摸摸地、不引人注意地拖着自己疲惫的身体溜之大吉了。 他才不会那么老实地听洛悟心的话，乖乖留在这里过夜呢。 万一晚上的时候，洛悟心又兽性大发，那遭罪的不还是他自己。爽的又是洛悟心，他才不干！ 空凡轻车熟路地回到住处，软绵绵地把自己摔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地躺着。 身体上的酸痛变本加厉，空凡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自己的大腿、后腰，一边生着闷气一边在心里大骂洛悟心那个大混蛋。 第96章 这样也算是出气了，心里总归能好受一些。 翌日，空凡照旧在四周走走逛逛，意外地又撞见了雾辛。 雾辛笑着问他：“云凡师弟，是在找什么么？” 空凡停下四处张望的动作，道：“没有，就是随便走走看看。” “我正好也没有什么事，可以与你一同走走看看，不知云凡师弟可乐意？”雾辛笑问。 空凡也不好拒绝，便道：“当然。” 两人并肩而行，今日天气不错，惠风和畅，艳阳当空。 空凡依然没忘了要在心里记路，雾辛察觉到他似乎格外专注，问道：“云凡师弟，在看什么？” “看路啊。”空凡顺嘴道。 雾辛顿了顿，忽然语出惊人地问他：“你是不是在观察地形？” 空凡一怔，察觉到雾辛对自己并没有恶意，也没有隐瞒，如实道：“嗯，我想下山。” 雾辛道：“过几日我正好要下山，云凡师弟可要与我一起？” 空凡双眼一亮：“真的？雾师兄是一个人下山吗？具体哪一天？” “是，”雾辛想了想，给了空凡一个确切日期，“三日后。” “那我们约好了，”空凡看着他，“大后天一起下山。” 雾辛笑道：“好。” 又伸出小指，逗他：“要不要拉勾？” 空凡一囧：“那倒不用，我相信雾师兄。” 雾辛“嗯”了一声，道：“好。” 走了几步，空凡想到什么，又不放心地叮嘱道：“雾师兄，我们下山的事保密哈，不让别人知道。” 雾辛笑看着他：“好，师兄答应你，不告诉他人。” 空凡放心地笑了笑，心里忽然充满了希望，开始无限期待大后天的到来。 但比大后天更先来的，是大混蛋洛悟心。 晚上的时候，空凡刚刚躺进被窝准备美美地睡一觉，窗子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自从前两天那晚被洛悟心突袭后，空凡晚上睡觉时就会仔细地关好门，但没想到，洛悟心那厮居然还会爬窗。 空凡听到动静，起先还以为是小偷，定睛一看，看到了即便翻窗进来都依然动作潇洒的洛悟心。 空凡默默地骂了一句：“操了。” 洛悟心将空凡没关好的窗给关严实，被空凡没好气地喝止：“关什么关，不用通风吗？” 洛悟心顿了一下，又默默地将窗给打开，意味不明地笑道：“随你意。” 他一步一步走到空凡床榻边，空凡如临大敌地抱紧被子，靠着墙仰头盯着他：“别告诉我你又犯病了。” 洛悟心一挑眉：“我没犯病，是你下的情药的药性又起了。” 空凡嗤笑一声：“我可没看出来。” 他这副样子哪里像是在被情欲折磨，分明悠哉悠哉气定神闲。 “没看出来？”洛悟心笑了笑，一条腿跪上床榻，撩开层叠的衣摆，大喇喇展示某个起反应的部位给空凡看。 空凡瞥了一眼，脸就木了：“你怎么天天都能有反应？” “只是这几日才是这样。”洛悟心盯着他，倒像是在埋怨他，“拜你所赐。” 空凡一口气憋在心口，喘匀了才道：“这已经第四天了，药性最多持续四五天，而且越往后越弱，你现在这样完全可以用手解决。” 没必要非要在他身上弄。 洛悟心挑了挑眉：“好啊，那就用手。” 这话倒让空凡有些意外，哪只洛悟心下一句话就是：“用你的手。” 空凡：“……” 他就不该对洛悟心抱有友好的期望。 “不然的话，”洛悟心半威胁道，“那便还是像昨天那样，用你后面来解决。” 空凡忙道：“不要！” 他皱了皱眉，闭着眼豁出去道：“用手就用手！” 洛悟心得逞而满意地挑眉一笑，挺了挺胯，示意空凡开始动作。 空凡脸一热，酝酿了一会儿，才缓缓伸出手，笨拙地去解洛悟心的裤腰带。 洛悟心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欣赏着他的反应，觉得挺有意思。 第66章 （空凡篇） 第一次亲自动手给别人做这种事情，空凡费了一番功夫，才顺利解下洛悟心的裤子。 直观地看着那狰狞之物，空凡默默在心里自我安慰：“不管怎么说，用手碰，也总好过被这东西撞到里面捣弄。”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握住了那物。 其实空凡也并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他没有经验，也没有技巧，只是毫无章法、时轻时重地上下抚弄着，也不懂要按哪里才会让人感到舒服。 不过他也没有那么想让洛悟心舒服。 空凡有些恶劣地悄悄加重了手上力道，甚至故意按压了一下顶端，但出乎意料的是，似乎歪打正着地让洛悟心爽到了一下。 只听洛悟心那家伙发出一声带着轻微喘息的哼声，听起来不像难受，倒像舒爽。 空凡抬眼观察了一下洛悟心的神情，发现对方也正在紧盯自己看，他莫名有一些羞耻和紧张，忙又垂下眼去，继续手上的动作，心里想着，快点给洛悟心打出来也好，早点结束这折磨。 手心里的触感越发滚烫坚挺，明明只是手部与之触摸，空凡还是臊得红了脸。 洛悟心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脸和耳朵，笑他：“脸红什么？” 第97章 空凡抿着嘴不搭话。 洛悟心又笑了笑：“脸皮怎么这么薄，更亲密无间的事情不是都做过了。” “你闭嘴，”空凡忍无可忍地瞪了洛悟心一眼，只是那眼神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别说话。” 洛悟心爽朗地笑了几声，应道：“好，我不说了，你好好伺候它。” 空凡：“……” 又是想暴揍洛悟心的一天。 但估计使不出来什么力气，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感到右手手腕发酸。 空凡有些急躁地皱了皱眉，心道，他怎么还不……射啊。 像是知道空凡在烦些什么似的，方才才说自己不说话的洛悟心悠悠地开口道：“你再卖力些，我自然也能快些泄。” “已经很卖力了好吗！”空凡报复性地抠了抠。 洛悟心“嘶”了一声，云淡风轻地恐吓空凡：“你若再这样下手没个轻重，那我可就不用你的手，改用其他地方了。” 这话显然威慑到了空凡，他立刻偃旗息鼓，不再故意使坏，也不得不绞尽脑汁地换些招数，好让自己的手能尽快得到休息。 随着他动作的加快，洛悟心的呼吸也愈发急促，快感累积到一定程度，在某一瞬间如烟花般炸开，迅速蔓延至全身。 洛悟心长长舒了一口气，渐渐平复好呼吸，看向空凡那只淅淅沥沥的右手，目光沉了沉。 空凡没理会他的目光，动作迅速地去旁边的架子上拿了块帕子，在小木盆里浸湿了，用力地擦着手。 那些淋漓液体很快被擦拭干净，空凡看着自己干净如初的右手，晃了晃神。 自己居然真的帮洛悟心撸了……算了，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收回凌乱的思绪，空凡扭头看向还赖着不走的洛悟心，逐客道：“你还不走？” “过来。”洛悟心向他招了招手，道。 空凡心中立刻升起了警戒，洛悟心的神情好像有点不对，这让空凡不敢轻举妄动，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做什么？” “别紧张，”洛悟心笑了一声，“不是要对你那个。” 空凡依然不动：“你有话就说，我在这里也听得见。” “你先过来再说。”洛悟心再一次强调。 空凡硬着头皮走了两步，看着洛悟心。 洛悟心好笑地看着他，忽然长手一伸，拽住空凡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前。 空凡毫无防备地一屁股坐在了洛悟心大腿上，背后靠着洛悟心紧实坚挺的胸膛，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抗起来：“你干什么？放开我！” “别乱动，”洛悟心箍着他腰身，在他耳边警告道，“你再扭多几下，我可不保证我身上才泄的火会不会又一次烧起来。” 空凡不敢再乱动了，还努力往洛悟心膝盖那里挪了挪，以防离他某个部位挨得太近。 结果又被洛悟心一把抱回来，紧紧地后背贴前胸。 “你刚刚不是才说，”空凡眉头紧锁，气得不行，“不那个的吗！” 洛悟心嗓音低沉地“嗯”了一声，模棱两可道：“对，不那个。” “那你现在这样抱着我不放是什么意思？”空凡怒道。 洛悟心不疾不徐道：“帮你泄一泄火的意思。” “什么？”空凡还没有反应过来，洛悟心的手已经摸向他身下了。 空凡瞬间头皮发麻地明白洛悟心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他想也不想地阻止道：“不要！我不用你帮！停手！” 洛悟心的动作并没有片刻的停顿，很快便解开了空凡的裤子，并一往无前地伸了进去。 “喂！”空凡紧紧抓住洛悟心手腕，“洛悟心！我说了我不要你帮我弄这个！” “为什么不要？”洛悟心力气大得多，并不在乎空凡的阻挠，动作起来丝毫不停滞，“和我做的这几次，你似乎一次都没有泄过。” “因为并非是我心甘情愿，”空凡咬牙道，“当然不会有什么反应。” “并非心甘情愿，”洛悟心咂摸了一下，手上力道加重了几分，语调也冷了冷，“若是换作让洛棠来，你怕是不知道多欢喜吧。” 空凡身体紧绷着，但还是因为洛悟心富有技巧的拨弄挑逗而无可避免地有所反应。 “怎么不说话了？”洛悟心咬了咬他的耳垂，“被我说中了，所以无话可说了？” 空凡皱了皱眉：“没有。” “洛棠知道你这几日都在我身下承受鱼水之欢么？”洛悟心意味不明道。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空凡说完，马上咬紧下唇。 “连说都说不得？”洛悟心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就这么在乎他？” “没有。”空凡否认。 洛悟心显然不信，低低地哼了一声，持续加重手上的刺激，直到将空凡送上高、潮。 空凡靠在洛悟心身上，脑袋后仰搭在对方肩膀上，很快地喘着气，拳头攥紧又松开。 缓过来余韵的劲儿后，他立刻提上裤子，仿佛屁股底下有钉子似的，飞快从洛悟心身上跳开。 洛悟心又笑他：“痛快了便提起裤子就跑？” 空凡羞赧道：“谁让你自作主张做多余的事。” “这是多余的事么，”洛悟心歪着头看他，“没有让你舒服到么？” 空凡面无表情地转移话题：“你可以走了洛悟心。” 第98章 洛悟心哈哈大笑几声，像是被空凡的反应愉悦到了，终于不再继续逗他，心情舒畅地遂了空凡的意，潇潇洒洒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第67章 （空凡篇） 又是新的一天，距离和雾辛约定的时间又近了一步，期待由大后天变为后天，一下就变得仿佛触手可得起来。 为了躲洛悟心，空凡可谓是煞费苦心。 白天的时候刻意避开洛悟心那处院落，免得又被不由分说地拉进去白日放纵，连同那院落周围十里以内的地方，他都一步不踏足。 晚上的时候，更是为了避免洛悟心翻窗而入，索性亲自动手，给那几扇窗子都上了木栓。 就是苦了他了，大夏天的，这个书中世界没有风扇也没有空调，他又不敢大喇喇地开窗通风，只能靠一扇镂空小窗来给予微弱的凉意。 空凡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手持蒲扇，很辛苦地自己给自己扇风，好几次快要睡着了，又因为随着困意袭来而停止摇扇的举动而被热醒。 空凡火大了好几回，每回都很想去把窗开开，让夜间的凉风灌进来。 但一想到洛悟心，空凡又马上打消掉这个不太妥并且很危险的想法。 和被洛悟心上相比起来，热醒是小事。 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不知不觉竟然相安无事地迎来了天亮。 就是被热出了一身汗。 不过不打紧。 空凡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傻乎乎地乐了一会儿，抬手摸到自己一脑门汗，连忙下床去洗漱。 一想到离下山的日子又近了一天，空凡就很高兴，哼着他高中时代最爱的歌手的歌，嘴皮子很利索地唱了一段饶舌，心情轻快地冲着澡。 年轻小伙子不惧井水的冷意，何况空凡还是个怕热不怕冷的，半桶冷水浇下来，只是本能地身体哆嗦了一下，很快就适应了井水的温度。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这一幕被坐在围墙上的人给欣赏了个遍。 是住得离他很近的雾辛。 雾辛其实敲了院门，但空凡一边唱歌一边冲澡，没有听到那几声敲门声。 雾辛一大早来找空凡是为了同他商量明天下山的时辰，但是门没有敲开，他便想着翻墙而入，不料刚坐上墙头，就看到了空凡冲澡这一幕。 这倒是出乎雾辛意料。 他原本很君子地别过了头去，只是很快又鬼使神差地转了回来，着迷般看了许久，看空凡那张爽朗开怀的面容，又看他劲瘦有力的腰身，与修长笔直的双腿…… 直到空凡惬意又动听的歌声与哗啦啦的水声都停止，雾辛才如梦初醒般，猛地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又小心翼翼地从墙上下去。 “还好……”雾辛站定在墙下，缓了会儿心神，心有余悸地想道，“没有惊到他。” 约莫在门外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雾辛再一次叩响面前紧闭的院门，好在这回空凡听到了，很快就跑来开门。 “雾师兄！”一见到雾辛，空凡立刻就爽朗地笑开了。 他今天心情很好，是穿到这书中世界以来最好的一次，因为昨天一整天都没有碰到洛悟心，也没有被洛悟心碰，加上离下山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雾辛先是有些不自在，不敢直视空凡那双明亮灵动的眼睛，努力压下心里那阵心虚，才笑道：“云凡师弟，我来是想问问你，明日晨时下山，可否？” “当然可以，”空凡毫不犹豫道，“一日之计在于晨，越早下山越好。” 雾辛赞同地点点头：“那你今日先将行李打点好，明日晨时我来找你汇合。” 空凡痛快答应道：“好！” 雾辛不敢久留，约好时辰后便告辞离开了。 一大早心里就有了盼头，但这一天的时间反而觉得过得慢了些。 雾辛离开后，空凡便马不停蹄地开始着手收拾行李，其实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毕竟是云凡的东西，他心里并不太想拿，总感觉自己有种偷拿别人东西的错觉。 但什么都不拿也不行，看来看去，空凡挑了两身较为寻常普遍的衣裳，目光又从金银珠宝上掠过，空凡想了想，拿了一点碎银子装到荷包里。 出门在外，身上还是得有点钱才行。 想到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空凡又将从洛悟心那里拿的膏药和雾辛给的药粉都一起装进包袱里。 感觉差不多了，空凡看着眼前不大的一个包袱，念念有词地盘点了一下，忽然一拍脑袋：“哦对，还得带些干粮糕点和水！” 水简单，去院里水井打半桶水装满水壶就行，至于干粮糕点……这个就得去膳房了。 事不宜迟，空凡将包袱藏好，立刻奔向在他眼中堪比寺庙食堂的膳房。 千钟山主峰有一座古庙与一座千年道观，此山各峰既有修佛的，又有修道的，众弟子信仰不一，吃得却很相似，都以清淡为主。 多亏空凡不挑嘴，又在寺庙待了两年，早已习惯了清清淡淡的粗茶淡饭，不然准得瘦一大圈。 空凡揣着怀里干净的布袋子和帕子，遛到了膳房，先是如往常一般先用了早膳，吃饱后，趁其他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他便不引人注意地拿了些馒头啊烙饼啊之类的包好，至于糕点，没有了，一块都不剩了。 这让空凡感到小小的失落，不过一想到只要下山后就可以买其他好吃的，他马上又充满希望与期待了。 第99章 至此，他的逃跑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现在就只差明早的出发了。 第68章 （空凡篇） 出发前的时间是最让人忐忑紧张的，空凡生怕临到关头又会出什么幺蛾子，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 但幸运的是，幺蛾子没有找上门来。 空凡终于能放心地酝酿睡意。 可能是有点紧张期待过头了，导致空凡有点失眠，他辗转反则了许久，一会儿想这个问题，一会儿又想那个问题，直到后半夜才勉勉强强睡着。 这里没有闹钟，只有打鸣的公鸡，翌日一早听到公鸡开嗓时，空凡马上惊醒过来。 昨晚他给自己做了很强的心理建设——一定要早起！绝对不可以赖床！ 这心理建设还是建得很有用的。 空凡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迅速地拾掇好自己，这会儿时辰还早，他收拾好之后便背着包袱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等雾辛来。 他这样子倒是跟小时候乖乖背着书包在门口等家长那会儿有些像。 雾辛很准时地来了。 “云凡师弟，”雾辛一眼看到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盯着门口等自己来的空凡，不知为何心忽然揪了一下，忙问道，“等很久了么？” “没有，”空凡立刻站起身，快步向雾辛走去，边走边道，“还好还好，我也刚起不久。” “那我们出发吧。”雾辛笑道。 “好！”空凡高兴地点点头。 两人时而并肩而行，时而一前一后，空凡拿出自己包袱里的干粮，大方地分给雾辛：“雾师兄，你饿不饿，吃过早饭了吗？” “尚未，”雾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空凡手中的烧饼，“多谢云凡师弟。” “别客气，”空凡笑眯眯地咬了一口有些干的烧饼，“我还要谢谢雾师兄，带我一起下山呢。” “对了，”雾辛咀嚼了一小口，咽下后开口问道，“你下山是要到哪里，又是要办什么事情？” 空凡险些一噎，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艰难地吞下嘴里的烧饼，含糊其辞道：“我……我去山下的城里。” 怕雾辛详细追问，他连忙打岔，转移话题道：“雾师兄你呢？” “我要去一个小镇，”雾辛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一户人家深受魂灵之扰，恰巧与我是旧识，便去帮他们驱一驱。” “这样啊，”空凡来到这里一直没有好好修炼过，闻言不由得羡慕崇拜起雾辛来，“雾师兄真厉害，都能帮人消灾解厄了。” 雾辛谦逊地笑了笑：“不过是学了一技之长，正好能派上些用场。你比我入门晚，只要勤加练习，修为上定会大有所进。” 空凡心里想着如果逃跑顺利，那他这辈子都不要再踏足千钟山的孤傲峰了，但嘴上还是应道：“嗯，雾师兄说得有道理。” 日头渐渐毒辣起来，不知不觉，时间已是正午，这天儿实在是太热了，空凡已经快喝光自己水壶里的水了，感觉自己热得都快要中暑了，无奈之下只能喊住雾辛：“雾师兄，我们先歇会儿好不好？我实在是热得受不了了。” 雾辛看了看他仿佛要虚脱了的样子，好笑地点了点头：“好，瞧你，怎么累成这样。” 空凡不满地撅了撅嘴：“雾师兄是不是忘了，我前几天摔伤了膝盖，现在还没好利索呢。” 雾辛看向他的左腿，蹙眉问道：“还未好全？我给你的药粉你可有每日都擦？” “有的，”空凡点点头，心道还不是要怪洛悟心折腾自己，虽然那天没有让自己跪趴着，但动作激烈时难免也会扯到伤口，他看到雾辛担忧的眼神，忙道，“我就是卖卖惨，其实快好了。” “你啊。”雾辛松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他。 空凡嘿嘿笑了笑。 休整一番，养回了一点精力，两人再次启程。 一路上风景绝佳，起初空凡急于离开，都没有好好欣赏一番沿途景象，如今走了快一半的路程，心里逐渐踏实起来，离孤傲峰越远，便感到自己离自由越来越近，也有了心思去看四周的风景。 一直走到日落时分，才终于走到山脚下。 空凡头一次觉得落日这么温柔，就连那余晖的颜色，都让人目不转睛。 一直到夕阳沉下去，看不见了，空凡才收回目光。 他站在山脚下平坦的小道上，转而仰头望了望高耸入云的千钟山，一时间都有些恍惚，自己竟然真的下山了！还如此顺利！ 他没有怀疑这份顺利，兴高采烈地转过身，背对那座山，向进城的方向望去。 马上就要进城了！激动！ 空凡甚至感觉身上的疲惫感都变轻了，他又有力气走它个几万步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从天而降。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起初空凡并没有看清那个御剑飞行的人是谁，直到那人稳稳当当停在他们面前。 竟然是洛悟心！ 空凡的心莫名提了起来，一下子变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老天爷不会要这样玩他吧？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地下了山，可千万别又被洛悟心抓回山上去啊！ 空凡内心越波涛汹涌，脸上表情就越严峻，看起来如临大敌似的。 洛悟心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空凡，轻笑一声：“二位这是要上哪儿去？” 第100章 雾辛彬彬有礼道：“我与云凡师弟进城办点事情。” 洛悟心“哦”了一声，空凡注意到他的“哦”不是第四声，而是第二声，像是带着疑问与打趣似的。 紧接着便听他问道：“要办几日？” 洛悟心说话的时候眼睛都在看着空凡，但空凡答不出来，一旁的雾辛便道：“大约要个三五日。” “你呢？”洛悟心似笑非笑地看着空凡，咬字格外清晰，“云凡师弟。” 空凡自知躲不过，干巴巴道：“差不多，也是三五日，可能，也会晚几日。” 洛悟心不知是信还是不信，眼神有些真假难辨，空凡也看不出来，好在他没有再追问什么，只说了句“那便早去早回”，便又重新御剑离开了。 空凡愣了一会儿，有些不敢相信竟然这么轻易地过了这关，但心里随即又狂喜起来，洛悟心没有起疑，真是太好了！ 学艺不精的他完全没有发现，洛悟心在离开的时候悄悄打了一道符隐在他背后。 第69章 （空凡篇） 空凡迈着轻松欢快的步伐，与雾辛一同来到山下的弃尘城。 弃尘城自由度极高，从不设宵禁，不过入夜后也并不热闹，百姓们基本都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 雾辛要连夜赶往那户备受魂灵侵扰的人家，临走前与空凡约定，五日后在城门口相见。 空凡口头上说“好”，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心里其实已经感到了一丢丢的负罪感。 两人在行人寥寥的长街分道扬镳，空凡目送着雾辛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一片衣角，默默在心里对他说再见。 原本空凡想连夜离开弃尘城，但苦于找不到车马，再加上也的确是很累了，因此就算再怎么急于离开，也只能先按捺下。 就近找了家看起来不会很贵的客栈，空凡付了钱，获得一间普通房间。 好歹是能好好睡一觉，让疲劳的身体好好休息休息了。 入睡前照例想了想很多事情，不知不觉又想到了洛悟心，空凡这会儿有点反应过来了——难怪这两天没有看到洛悟心的身影，还以为是自己的躲避大法起了效果，其实是洛悟心那两天离开了孤傲峰。 不然也不会那么碰巧，在山脚下遇到返程的洛悟心了。 值得庆幸的是，洛悟心似乎不受情药药性的影响了，想来也是，要是还被严重影响，他应该也不会离山。 空凡现在只希望不要按原著剧情走。 他可不愿意再被洛悟心强制爱，以及剧情发展到后面，还有囚禁……虽然原著里也算是云凡咎由自取。 ——在下药失败后，云凡对洛悟心恨之入骨，几次三番要置洛悟心于死地，一方面是恨他上了自己，一方面是受洛棠神不知鬼不觉的怂恿暗示。 但每次都能被洛悟心躲过一劫。 或许是为了报复羞辱，又或许是在尝过云凡身体的滋味后来了那么点兴趣，洛悟心被云凡那样算计谋害，依旧不打算要他的命，只是将他按在榻上，予取予求。 但现在云凡换成了空凡，空凡不会对洛悟心做那些要取他性命的事，也不希望洛悟心再对自己做那些荒唐无度的事。 他们之间，一别两宽，从此江湖不再相见，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空凡这样想道。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可能是太累的缘故，竟然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空凡迷迷糊糊地起床，被从窗子里投进来的阳光晃了晃眼。 下床走到窗边低头一看，街上已经人头攒动，是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热闹。 有种恍然新生的感觉。 空凡睡饱了，心情也因此变得很好，他麻溜地洗漱好，背上自己轻了许多的包袱，下楼来到街上。 热乎乎的香气扑面而来，勾得空凡的肚子都激动地叫了好几声。 昨天吃了一天干粮，实在是没滋没味，现在被街上各种热腾腾的香气一勾，空凡立马馋了。 左看右看，空凡的脚步停在一家小面馆前，可以说算是挺阔绰地给自己点了碗臊子面——以他目前荷包里还剩的银子来看。 手工擀的面劲道爽口，泛着油光的肉碎香喷喷的，空凡满足地看着这一大碗面，深吸了一口香气，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太好吃了！空凡呼哧呼哧干了一大碗，连汤都没有放过，吃完剩一只空空荡荡的碗，属于摊主最喜欢的那类客人了。 填饱了肚子，人也变得更加有精神起来，空凡看小面馆的摊主这会儿没那么忙了，便凑上前向他问路：“老板，我想问一下，如果我要去其他城的话，该怎么走呢？” 摊主看他那么喜欢吃自己做的面，又生得白净清秀，便极有耐心地笑眯眯道：“公子是要去哪座城？” 空凡其实也没有特别想去的，但他回忆了一遍书中内容，隐约记得花草山和百鸟山都还不错，便道：“平凡城。” 摊主“哟”了一声，笑道：“那离得可有些远呢，坐船也得好几日才能到呢。” 空凡有点抗拒坐船，道：“时间久一点也没关系的，不过我不想走水路，你知道哪里有那种马车吗？” “你想坐马车去啊？”摊主稀奇地看着他，空凡正要点头，就听他又续上了话音，“坐马车到不了，这六山之间都被海隔着，咱们普通人只能坐船。” 第101章 “还有不普通的？”空凡下意识问，问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果然，下一秒便听到摊主不无羡慕道：“那当然有啦，山上厉害的修习者，有会御剑的，有会瞬移的，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全凭他自个儿的心意，这些山啊水啊的，在他们眼里，都不足为虑。” 空凡赞同地点点头，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 原主云凡七岁被爹娘送到在千钟山，在孤傲峰待了也有十年了，然而天资平平，在修习之路上并不像如洛悟心这般的天之骄子一般顺利。 他身上承载了太多爹娘寄予的浓重厚望，然而事与愿违，他却一直不能让爹娘引以为傲，久而久之，性子难免阴沉了些，也是在他最低落难过的时候，洛棠出现了。 洛棠温润谦逊，不但给予云凡安慰，还不厌其烦地为他指点迷津，教他突破一直过不去的心法难关，云凡几乎是毫不犹豫且避无可避地，就崇拜并喜欢上了他。 可惜当时的他并不知道，洛棠的靠近与亲近，虽然看起来自然而然，其实都是带有目的的。 而云凡近乎盲目地喜欢着洛棠，哪怕偶尔发现一两处端倪，最后也都自己给自己自圆其说，将自己糊弄过去。 可是在修习一事上尽管有洛棠相助，云凡依旧进展缓慢，所以，御剑他还没有完全学会，瞬移那些……更是不会。 不过就算云凡会这些，空凡也用不了。 他只是灵魂穿到了云凡身上，能自由支配这具身体的四肢百骸，至于技艺类的，仅限于空凡本人以前会的那些……可惜他会的那些，在这个世界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无奈之下，空凡只好选择坐船。 他仔细地向摊主询问去码头的路怎么走，在脑子过了两遍，将路线记牢了之后才离开这家小面馆。 码头离得还挺远，日头越来越毒辣，晒得空凡满头大汗，忙又加快了步伐。 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走到了。 空凡盯着不远处的水面心惊胆战地看了会儿，默默转过身缓了缓，一遍遍在心里给自己暗示，我不晕水我不晕水…… 他没有办法走太远，便就近选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和掌舵的说了自己要去的地方，又清清楚楚地问好了价给了钱，便立刻上船找到一个角落坐着闭目养神了。 陆陆续续又有好几人上船，船身传来轻微的晃动，空凡察觉到有人坐在了自己身旁，不过他并不打算睁开眼睛看，虽然那人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熏香味道。 甚至还有一丝熟悉。 出于对水的恐惧，空凡决定一路闭眼到终点，不看其实就还好，和以前坐车什么的也没有很大区别，就是会有些头晕。 应该是人齐了，掌舵的吆喝了一声，扬帆起航。 空凡紧紧靠着身后的船舱，慢慢能感受到有清凉的海风扑过来，缓解了一些他的不适感。 很快，空凡便有些昏昏欲睡了。 眼皮逐渐变得沉重，都不需要用力紧闭了，空凡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梦乡。 ——能睡着也是好的，不然这漫漫海路，干坐着也难熬。 只是睡着后的空凡并不知道，自己的脑袋后来竟然靠在了身旁之人的肩膀上。 他只是在睡梦中隐约觉得睡得有点不舒服，下意识想找枕头，找着找着，还真给他找着了，于是心满意足地枕了起来，美滋滋地继续做着美梦。 这艘船一直风平浪静地航行着，到了傍晚，要在一处渡口停留，夜间不宜航行，他们得暂且下船，在渡口小镇落脚过夜。 四周传来说话声和走动声，空凡被这些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听到掌舵地说了句“每人交一两银子”。 空凡“噌”一下就睁开眼睛，借着昏暗的烛光直直向掌舵的看去，懵懵地问道：“什么一两银子？” “今夜住店的钱啊。”掌舵的道。 空凡还是紧盯着掌舵的，疑惑又不解皱起了眉头：“为什么要住店啊？我们不是在船上吗？” 掌舵的：“晚上的时候我们的船都要在渡口停住的，大家伙在渡口的客栈住一晚，次日一早再出发。” “啊？”空凡吃惊又心疼地捂住了自己的荷包，里面就只可怜兮兮地躺着两三个碎银子了，估摸着能有个两三两，但要是都花在沿途住店上，那等他去到平凡城，不就身无分文了吗！ 空凡忍不住委屈控诉道：“上船之前你怎么不说清楚啊？我交钱的时候不是跟你确认了是不是全程只要二两银子的吗？怎么现在住个店就要这么贵？你是不是在趁机坑我们的钱啊？” 这钱都快赶上他昨晚住的客栈的两倍了。 空凡一不小心道出了实情，掌舵的脸色马上不好了，凶狠道：“你爱住不住！不住明日就不要坐我的船了！” 空凡被这么一吼，脾气也上来了：“不坐就不坐，那你把我的钱退回给我！” “退回给你？”掌舵的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了，“没门儿！” 他又看向其余人，朗声道：“各位，这就是我们的规矩，到了渡口，住哪家店，交多少银子，都听我们船家的，要是有不乐意的，那便另请高明！但是钱，那是一概不退的，一分一文都不会退的！” 空凡被气得脸都红了，钱要不回来，船还有可能坐不上，那这不是太欺负人了吗！ 第102章 “你！”空凡怒指掌舵的，可惜气到一定程度，嘴皮子反而不利索了，“你，这明摆着，就是，欺负人！” 掌舵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得意洋洋道：“怎么着？” 又阴阳怪气地看着空凡，问：“这店，你是住，还是不住？” 空凡瞬间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又生气又丢面子，但他实在看不惯掌舵的这副嘴脸，也绝不会拉下脸来示弱，愤然地昂首挺胸道：“老子不住！” 话音刚落，身旁突然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哼声。 空凡闻声转头，抬眸看去。 随后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身旁之人竟然是洛悟心？！ 第70章 （空凡篇） 不是，洛悟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等等，他什么时候来的？不会就跟自己前后脚吧？ 空凡且惊且呆地看着洛悟心，太过意外反而一时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洛悟心欣赏了一番空凡的表情，随后不怒自威地看向船家，慢悠悠问道：“你们这规矩，有被人打破过么？” 掌舵的警惕地盯着洛悟心，几乎立刻就可以确定他不是个好惹的善茬，粗声粗气道：“那当然没有。” 洛悟心居然还挑眉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看似风平浪静地开口道：“那我便来打破一次。” “你这是什么意思？”掌舵的脸色变了变。 洛悟心不说话，只是抽出腰间长剑，看似悠闲实则充满威胁意味地把玩着。 掌舵的后退了一步，嘴上却依然强作镇定：“你这是吓唬我呢？”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闲得没事做的人？”洛悟心面无表情地发问，下一瞬，剑已出鞘。 他的速度快到旁人根本看不清，只是瞬息，剑尖已经稳稳当当停在掌舵的命门上，掌舵的立刻僵住脖子一动不敢动了：“这位大侠，咱有话好好说，你先把剑放下成不成？” 洛悟心不跟他废话，单刀直入地问道：“银子，退不退？” 前一刻还威风凛凛的人，眼下气焰全无，掌舵的忙眨眼道：“退！我这就退给你！” 洛悟心接过掌舵的毕恭毕敬递上来的银子，又朝空凡的方向一抬下颌：“他的呢？” 掌舵的眼珠子转向空凡，心里将他当作了搅起这场风波的始作俑者，目光里多少带了些怨恨，但嘴上还是道：“退，也退！” 这情形发展显然出乎空凡意外，他正纳闷儿洛悟心怎么会突然出手呢，就看到掌舵的向自己抛了几个碎银子过来，倒是反应极快地一把伸手接住。 掌舵的又好声好气地说了好几句讨饶的话，洛悟心没心思听，见空凡宝贝似的将那几个碎银子装进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好笑地扯了扯嘴角，将架在船家脖子上的长剑收回。 掌舵的忙一溜烟跑到一边，离他们二人远远的。 船离岸越来越近，众人也都做好准备下船，空凡也一样，混在人群里，默默和洛悟心保持着距离。 好在现在天光已暗，不低头看的话，身体也不会有什么眩晕感。 然而就在这时，不知从哪伸出来一只手，猛地用力推了一把空凡。 空凡惊呼一声，身体重心不稳地歪向一边，不受自己控制地“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唔——”空凡惊慌失措地胡乱扑腾起来，激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巨大的恐惧感和入水的不适感瞬间侵袭全身，他甚至感觉到了窒息。 船上的人见有人落水，纷纷发出一些不大不小的惊呼，或许因为船马上就要靠岸，又或许是碍于空凡刚才和船家闹过不愉快，他们不想惹麻烦，大都眼观鼻鼻观心地旁观着。 其实水也不到能淹没空凡整个人都深度，但空凡内心害怕、身体无力、呼吸困难，在水中根本站不直，沉沉浮浮间，就在他怀疑自己可能会很憋屈地被水淹死时，一只有力的大手忽然很迅速地向他伸来，一把捞住了他。 捞他的人是洛悟心。 空凡十分意外，没想到洛悟心会来救自己。 洛悟心也有些意外，那个从小就会水的人，怎么会在水中挣扎得那么厉害，一副怕得不行的样子。 先前他也是船上的旁观者之一，但观着观着，观出些不对劲来——云凡怎么一副很怕水的样子？ 意识到再任由他这么胡乱扑腾下去，极有可能会溺毙，洛悟心不得不出手，将人从水里捞出来。 可能是少有地感到了意外，他甚至都没有施法，而是用最本能的动作——跳入水中，亲手去捞人。 洛悟心的手刚揽住空凡的腰，空凡的求生意识立刻便捕捉到了这根救命稻草，本能地紧紧抱住这根救命稻草。 直到被洛悟心带着飞到没有水的岸上，他才心有余悸地缓过神来，惊觉自己竟然紧紧地抱住了洛悟心——以一个极其亲密无间的姿势。 空凡吓了一跳，连忙慌慌张张地松开自己的手，并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洛悟心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瞧。 空凡清了清嗓子，神情复杂，语气介于别扭与真心实意之间，对洛悟心说道：“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洛悟看他那张湿漉漉的脸上交替变化的复杂神情，很快目光又被他下巴尖上滴落的水珠所吸引过去，莫名压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道：“走吧。” 第103章 空凡愣愣的：“去哪儿？” “投宿。”洛悟心不喜欢自己身上湿湿嗒嗒的，捻了个诀，迅速让自己全身都干爽起来。 空凡不会捻决，仍像个落汤鸡一样从头湿到脚。 落汤鸡杵在原地犹豫了好一会儿，其实他不太想和洛悟心同行，但人家刚刚才救了自己，如果只是口头上道了谢就跑掉的话，好像有点不太妥的样子…… “愣着做什么？”就在空凡还在纠结时，洛悟心停住脚步，半侧过身斜了眸子看他，“还不快跟上。” 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容抗拒，空凡就傻乎乎地“哦”了一声，跟上了他的脚步。 到了客栈门口，空凡又迟疑地停了一下，但身上湿乎乎的冷意在无声而强烈地提醒着他，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洗个热水澡换身干爽衣服。 空凡于是还是踏入了这家客栈。 出于对自己救命恩人的报答，空凡抢先一步把洛悟心的房钱也一并付了。 掌柜的给他们安排了相邻的两间房，过了片刻又让店小二分别给他们送了浴桶和热水上去——洛悟心要求的，他进客栈对掌柜的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两桶热水，两间房”。 空凡脱掉自己身上的湿衣服，把身体泡进温暖的热水里，心里还在想着洛悟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艘船上，为什么会挺身而出帮自己要回银子——尽管有很大可能只是顺便一帮，以及，为什么会救自己。 目前看来，洛悟心好像只是碰巧和自己顺路，或许他也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反正总不可能是来抓自己回去的吧？ 第71章 （空凡篇） 这天晚上，空凡带着若干没有得到答案的疑虑，一起进入梦乡。 可能是被人推下水受了惊的缘故，他做噩梦了。 梦到自己被关在一座精致的大笼子里，脚踝上锁着精巧的锁链，身下铺着毛绒绒的毯子，身上只穿着一两件轻薄的白色长衫，由一根腰带松松垮垮地绑着，若隐若现地敞露出一大片胸膛。 动作间，能从身体与毯子之间摩擦的触感察觉出，自己是没有穿裤子的。 下半身居然是光着的！ 尽管身上披着长衫，尽管这长衫的长度能垂到小腿肚，但它是敞开式的，仅靠绑在腰间的那根红绸带，其实只能堪堪遮住下腹那一片，两腿间还是空荡荡赤条条的。 梦中的空凡十分震惊羞耻，不安地并着双腿拢着衣衫，身体似乎有些怪异的疼痛，他还没有准确地找到痛处，笼子的门忽然被人用钥匙打开了。 空凡循声望去，看见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是洛悟心。 只是梦中的洛悟心似乎很冷漠。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很锐利，径直来到空凡身旁，半蹲着，依然气势凌人。 下一瞬，他抬起一只手，忽然掐住空凡的下颌，紧接着，凶狠地吻了上去。 梦里的空凡和梦外的空凡在被洛悟心亲这一件事上的反应几乎一致，那就是挣扎反抗。 但同样的，结果都是反抗不过。 甚至梦里的情形更加疯狂。 简直可以说是荒淫无度。 ——洛悟心先是用自己的唇舌深入地在空凡嘴里尝了个遍，随后，又换成另一样东西，满满当当地塞入空凡口中。 空凡嘴巴不得空，根本说不了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些难受的哼哼，眼泪花在打转，他哀求地扯着洛悟心的衣袖，希望他能停下。 洛悟心感受着他嘴里湿热的温暖，眷恋了地往深处放了一下，才硬邦邦地退出来。 空凡嘴巴一时合不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虚脱了一般。 然而根本不等他喘匀气，洛悟心已经将他翻了个身，人压上来，那物也撞进去。 梦里的洛悟心花样繁多，压着他来了一次又一次，空凡被他弄得大汗淋漓、失声尖叫。 那是他清醒时绝对不会发出的声音。 梦外的他会努力压抑克制，但梦里的他却只会放声浪叫。 甚至，还被洛悟心弄得起了反应。 他在梦里被洛悟心做硬了。 不可思议！ 荒唐至极！ 翌日清早，空凡迷迷糊糊地从梦中抽身，很快就察觉到了身上有一处地方不对劲。 空凡面红耳赤地回忆起了昨晚梦中的场景，整个人都快被巨大的羞耻给淹没掉了。 他怎么会做那种梦啊！那不是妥妥的春梦吗！ 而且为什么连在梦中他都在被洛悟心强制爱啊！ 就不能换一个人吗？！ 不是，就不能换一种你情我愿的方式吗！ 空凡口干舌燥、又羞又臊，和体内的欲望对抗了一会儿，实在忍得难受，随后自暴自弃地安慰自己：“晨、勃……也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这没什么的。” 这么想着，他的右手悄悄摸摸地往下腹处伸去，随后探进裤子里，握住。 他的动作并不熟练，和上次帮洛悟心那次一样没什么技巧，可见并不经常给自己以及给别人做疏解。 空凡半张脸藏在被子里，紧闭着眼睛，全身心地投入，动作逐渐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预示着即将到关键时候。 偏偏在这时，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 吓得空凡马上一动不动，维持着某个姿势，憋着气装睡。 不用想都知道，这么没礼貌推他房门的人，肯定是洛悟心。 第104章 空凡差点被他吓软，握在那里的手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这种一口气吊在半空将泄不泄的情形真的太折磨人的身心了。 脚步声好像变近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空凡一面感到害怕紧张，一面又莫名觉得激动兴奋。 “起床。”洛悟心突如其来的话语让空凡身体蓦地一抖。 那道嗓音低低沉沉，不远不近，空凡分不清自己是被吓得还是激得，总之，洛悟心开口的瞬间，他释放了出来。 空凡艰难地压制住自己的喘息闷哼，生怕被发现端倪，佯装睡姿不舒服似的翻了个身，由大开大合的平躺改为含蓄的侧躺，努力蜷缩身体，掩藏身下异样。 恰好此时洛悟心已经走到他床边站定，其实洛悟心早就从他乱了的呼吸声中识破他拙劣的演技，道：“别装睡了。” 空凡看装不下去，小心翼翼地把手抽出来，再把被被子盖住的下半张脸也露出来，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回道：“我等会儿就起。”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慵懒，不仔细听的话，是听不出来其中还带着些喘的成分的。 但洛悟心耳朵灵，眼也尖，只听他意味不明地低声问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空凡莫名有种自己被识破被看透的羞耻感，但他不可能承认，也不可能如实告知，还是嘴硬道：“没做什么啊，我刚醒。” “是么，”洛悟心还是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那你的脸和眼睛，怎么那么红？” 空凡下意识抬手摸自己的脸，是有点烫……下一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摸脸的这只手是右手。 空凡：“……” 这和不打自招估计没什么区别。 他的右手并不干净，指间、指缝处乃至掌心，都还残留着刚才释放时的液体。 “嗖”一下，空凡非常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迅速把右手藏进被子里。 可惜迟了，早在他抬手时，洛悟心的目光就已经黏在他手上了。 洛悟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刚醒？” 空凡的脸快烧起来了，但依然不改口，目光闪烁地“嗯”了一声。 “那你手上沾的是什么？”洛悟心哼笑一声。 空凡张了张嘴：“……没什么，你看错了。” “是么，”洛悟心脸上笑意加深，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怎么今日一大早便这么有兴致？” 空凡无奈地眨了眨眼，洛悟心这么问，俨然已经笃定他刚刚做了什么，虽然那是事实，但空凡是不会在洛悟心面前承认的！ “不懂你在说什么。”空凡难得厚脸皮一回，就是耳朵不太听话，自己发烫。 “就不要在我面前装纯了吧，”洛悟心笑他，“你真该拿面镜子好好照一照，看看你都脸红成什么样了。” 空凡气急，生怕洛悟心一言不合会掀自己被子，一面死死揪着被子，一面道：“我脸红不红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先出去，这是我房间！” 可能是心虚，越说到后面越大声，越大声越觉得自己占理。 洛悟心见把人逗急了，终于适可而止，迈着闲庭信步般的步伐退出空凡这屋，看起来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第72章 （空凡篇） 空凡干脆利索地收拾好自己，下到客栈一楼一看，洛悟心正悠哉悠哉地在临窗的一张四方桌前坐定，旁边店小二正在上菜，两碗白粥、四碟小菜。 原本正在望着窗外的洛悟心挪回目光，不咸不淡地朝空凡这边看了一眼。 空凡将此理解为叫他过去一起吃早饭的意思，于是很自觉地走过去，在洛悟心对面坐下——也就是放了另一碗白粥的那一边。 空凡端正地坐好，礼貌地问洛悟心：“这碗粥是给我点的吗？” 洛悟心眯了眯眼，好像在笑空凡的明知故问，他端起碗，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谢谢。”空凡将礼貌进行到底，也跟着动筷。 洛悟心的习惯是食不言寝不语，空凡虽然算不上话唠，难免也会觉得两人之间太安静好像有点尴尬，但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默喝粥。 吃到一半的时候，洛悟心动作顿了顿，看了空凡一眼，难得地开了口：“不合口味？” “还好还好……”空凡受宠若惊，意思意思地夹了一筷子竹笋，这是这四样菜里他勉强没那么不喜欢的，至于辣萝卜和煎豆腐，那是一口也不吃的。 洛悟心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心里的怀疑已经可以变为肯定。 他点的这几个菜，都是云凡平日里很爱吃的……至于洛悟心为什么会知道，是因为云凡有时候很念叨，知道洛棠和自己口味相似时，云凡欢喜得不得了，直呼自己与洛棠有缘，不停念叨着他和洛棠都爱吃的菜有哪些……洛悟心有一回碰巧听见并看见了，便就记住了。 ——其实第一次做的那晚，他有感到一丝丝奇怪，仔细想来，从他扒掉云凡衣裳，对方又气又急地大喊了一声“喂”之后，他说的那些话，都不像是云凡会说的。 他说过“我又不是云凡”。 只是当时洛悟心深受情药之苦，只想着赶快发泄掉，所以即便捕捉到一丝异样，也以为是对方在床上被逼急了，才会出现一些反常的举动和话语。 后来的几次，偶尔也有让洛悟心起疑，一直到昨天傍晚，亲眼目睹对方掉进水里，那完全不似作伪的对水的恐惧，让洛悟心意识到一个问题。 第105章 也许，眼前的云凡，并不是从前那个。 那么，他是谁呢？ 对眼前这人，洛悟心莫名来了一丝兴趣。 他不急着逼问对方，也不想打草惊蛇，像在玩一场追逐游戏，有些好奇对方会耍什么把戏，但自己丝毫不惧，胜券在握般慢慢悠悠地一点一点靠近，等待最恰当的时机将对方披着的那一层皮给扒掉。 吃完早饭，空凡做好决定，准备跟洛悟心一拍两散再也不见了。 他对洛悟心道：“再一次谢谢你，不过我还有事情要办，就先走一步了。” 洛悟心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去平凡城？” “你怎么知道？”空凡吃惊地反问，问完意识到不妙，竟然一时嘴快暴露了自己的目的地。 洛悟心一笑：“昨天那艘船是去平凡城的。” 空凡马上反应过来什么：“所以你也是要去那里？” “自然。”洛悟心挑了挑眉。 空凡盯着他看了会儿，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在说笑还是说真的，很想问一句“真的假的”，又忍住了。 洛悟心紧接着道：“既然你我同路，那便一道去吧。” 空凡拒绝道：“不用了吧，平凡城也很大呢，我们又未必是去同一条街。” “你在怕些什么？”洛悟心看穿他躲闪的神色，一针见血地问。 “……”空凡一噎，马上反驳他，“我哪有在怕？我想自己一个人去不行吗？” 洛悟心抱臂“哼”了一声，自顾自下了定论：“还说你不是在怕。” 空凡：“……” 他色厉内荏地看着洛悟心：“反正我不要和你同路！” 说完，马上转身就走。 洛悟心看着那个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笑了笑，随后闲庭信步地跟上去。 空凡很快就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一个阴魂不散的人，都快被洛悟心搞到没脾气了，无奈之下只能再次加快脚步。 然而这一带他初次踏足，并不熟悉，没走多久就把自己给走迷路了。 空凡：“……” 真是服了自己了。 空凡猛地停住脚步，生气地转身瞪着洛悟心：“你干嘛一直跟着我啊？” “顺路。”洛悟心云淡风轻道。 空凡感觉自己一拳头捶在了棉花上，他又气洛悟心，又气他自己，拧巴了一会儿后，自暴自弃地妥协了：“一起就一起吧。” 等去到平凡城再把他甩掉就好了！在同洛悟心一道去平凡城的路上，空凡不止一次地如是想道。 没有再坐船，洛悟心拽着空凡御剑而行，不到一天的时间，就飞到了平凡城。 空凡不恐高，御剑的过程于他而言还是很爽很刺激的，不过碍于是洛悟心的剑，他维持住了矜持，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来。 第73章 （空凡篇） 来的路上空凡想了好几个借口以及趁洛悟心不注意偷偷溜掉的法子，但没想到的是，到了平凡城，洛悟心反倒又一副好像并不关心的自己行踪的样子。 简简单单说了句“再见”，空凡往和洛悟心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和不放心，悄悄摸摸躲在暗处观察了好一会儿，直到看不见洛悟心了，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两人现在毕竟是在同一座城，往后可能会碰到的几率还是存在的，空凡想了想，决定换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已经暴露了。要是哪天洛悟心一个心血来潮杀过来，自己也没什么还手之力……还是去另一座城比较好。 原本空凡还想好好逛一逛的，毕竟来都来了，但心里实在担心，最后一权衡，打算利用今天剩下的一点时间浅逛一下，明天一早就出发。 不然才刚到还没有歇会脚就又要跑的话，也的确是太奔波太辛酸了点。 空凡满心满眼以为洛悟心去办他自己要办的事去了，根本不知道，其实洛悟心压根没有走远，并将他的举动都收入眼底。 暗中观察的洛悟心其实有点疑惑，他没看明白，对方闲逛一下午加一晚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其实空凡真的就只是闲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和目的。 第二天一早，空凡带上自己不多的行囊，东张西望地来到码头。 平凡城不能久待，他打算去荣光城。 但还没来得及上船，就被人拦下了。 拦他的人，是洛悟心。 那一刻，空凡心情有些复杂，既感到意外、又不意外，可能是心里其实一直都有一种不安的担忧吧，眼下又碰到洛悟心，也没有太过吃惊，只是有点头疼。 该编个什么理由把他糊弄过去好呢？ 可是洛悟心看起来很不好糊弄的样子，唉……烦人。 空凡一言不发地看着洛悟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是要去哪儿？”洛悟心好像很有闲情雅致似的，挑眉问道。 空凡含糊道：“不去哪儿。” “事情办完了？”洛悟心一副等着看他怎么编的悠闲样儿。 空凡借坡下驴地点点头，带了那么点心虚地“昂”了一声。 洛悟心就笑了：“你昨日闲逛了那么久，是办成什么事了？” 空凡瞳孔一缩，眉心皱了皱：“你跟踪我了？” 洛悟心不置可否地哼笑一声。 空凡无助道：“洛悟心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你能不能放我一马？” 第106章 洛悟心深深地看着他，低声问：“我也想问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逃离你！”空凡再也不藏着掖着了，愤然道，“看不出来吗？！” 洛悟心眉心一蹙：“为何？” “你难道不知道？”空凡被气笑了，“你几次三番对我做那些事，你说我为什么？” 洛悟心沉默了片刻，忽然定定看住他，冷不丁问：“你是谁？” 空凡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好像被人一把揪住了心脏似的，但本能的保护机制还是让他脸上强装起了镇定：“我是谁你不知道？你第一天认识我？” “你不是云凡，”洛悟心的语气很肯定，但眼神里并没有涌现出什么危险，更多的还是疑惑，“你到底是谁？” 空凡怎么可能对他说实话，秉着打死都不承认的犟劲，一股脑反驳道：“你今天是突然眼睛不好使还是脑子不好使了？问的都是什么问题。” 洛悟心不急也不恼，淡定发问：“你心虚什么？ 空凡立刻一抬下巴：“我才没有！” “你现在不承认也没关系，”洛悟心淡然道，“总会有亲口承认的时候。” 说着，不由分说地又拽着空凡御剑而行了起来。 空凡闹道：“你要带我去哪儿？你放开我！” “带你回孤傲峰，”洛悟心威胁地晃了晃他的手腕，目光轻飘飘看了一眼下方已经离得很远的地面，“你确定要我放开？” 空凡被拿捏得死死的，认怂般消停了一会儿，又抗议道：“我不回去。” 洛悟心淡淡道：“我说了算。” 空凡：“……” 他咬牙瞪着连飘逸的头发丝都明晃晃写着“欠揍”两个大字的洛悟心，憋屈地忍了又忍。 还是忍不了……空凡咬牙切齿道：“我说你不觉得你现在这样很过分吗？你凭什么押着我回去？你把我送回去！” “等你什么时候老实交代了，再来跟我提要求吧。”洛悟心道。 他这话说的轻轻巧巧，看来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做法过分了。 空凡理性道：“说是这么说，可你又不是个说话算数的。” 洛悟心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空凡：“……反正你不是什么好人！” 他可不指望自己老实交代后洛悟心会乖乖放了他，到时候指不定要怎么研究他呢，说不定还要逼问他云凡本人的下落……他可不知道！ 他连自己为什么会阴差阳错穿进书里的原因都不知道。 反正不可能是因为他贪图留恋某些剧情。 绝不可能！ “我不是什么好人，”洛悟心冷静地重复了一遍，嗤道，“那你更要省点力气，想求一个不是好人的人放过你，是不是太天真无邪了些。” 空凡仔细瞧了洛悟心一会儿，有些瞠目结舌：“说你一句不是好人你就生气上了？” 洛悟心没有回答，空凡于是补充：“小气！” 洛悟心：“……” 洛悟心暗自咬了一下牙。 他生气的后果，就是被抓回去的空凡的下场暂时不会那么好过。 第74章 （空凡篇） 兜兜转转在外头绕了几圈，离开还不到十天，空凡又回到了孤傲峰。 当然，是非自愿的，是被迫的。 这和被绑回来没什么区别。空凡总结地想。 绑他回来的人还在很霸道地警告他：“在我弄清楚你的身份之前，你不许离开孤傲峰半步。” 空凡逆反心飙上来，斜了洛悟心一眼，“嘁”了一声，理直气壮道：“你说不许离开就不许离开？腿长在我身上。” “你大可以试试，”洛悟心平静地说道，“看看你能不能走得掉。” 空凡戒备地盯着他：“洛悟心，你别耍什么花样。” “我不耍花样，”洛悟心一副自己不屑于做那些事的样子，又慢悠悠补充，“不过是给你布一道结界而已。” 空凡面无表情地：“你这和囚禁有什么区别？我是你的犯人不成？” “犯人谈不上，”洛悟心看着他，似乎也在思索，末了道，“大抵可以算是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他顿了顿，盯住空凡：“一个来路不明者混入我们孤傲峰，我总得查清楚来龙去脉不是。” 空凡死不承认：“说谁来路不明呢？” 洛悟心毫不犹豫地：“你。” 空凡：“……” 空凡气鼓鼓地转身就走。 洛悟心说一不二，还真在空凡身上下了一道禁制。 经过好几天不死心地反复试探，空凡试出来了——他可以在孤傲峰内大范围地自由走动，但个别重要的地方进不去，以及下山也下不了。 相当于被洛悟心困在这里了。 空凡对此无可奈何，思来想去，只有好好努力学习，争取早日破了洛悟心这破禁制。 反正他是不可能向洛悟心求饶服软，也不可能对他实话实说的。 唯一一点值得可喜可贺的是，洛悟心没有再对空凡强制爱了，看来那情药的药性已经彻底消散。 孤傲峰弟子众多，部分天赋异禀者会被各长老挑入门下，剩余大多是外门弟子，空凡灵机一动，就想混进外门弟子中，人多眼杂就不容易引人注意，但他忘了，原主云凡和洛悟心、洛棠是同一个师父带的。 第107章 在外门混了没几天，他就被洛悟心抓回来了。 空凡内心惴惴的，心想在人家亲师父眼皮子底下学，那不是分分钟就露馅儿了？ 这几天他在外门，多少也学了点皮毛，可歌可泣的是，好像误打误撞地打通了任督二脉，很多术法都无师自通般掌握了——可能是原主会的那些，正在被他默默捡回来。 毕竟这副身体多少还有些肌肉记忆存在。 对此空凡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有成就感，学习动力“蹭蹭”往上涨，但在被洛悟心拎回来后，又一下蔫了。 但很快，他又从来找他谈风谈月的洛棠那里见缝插针地得来一个好消息，他们的师父，要闭关啦。 空凡应付似的和洛棠闲聊老半天，马上重振旗鼓，第二天又一头扎进外门弟子堆里。 然后又被洛悟心拎回来。 接连被拎回来，空凡脾气上来了，不悦地指责洛悟心：“你老是妨碍我学习干什么？” 洛悟心好笑道：“你一个内门弟子，成天往外门弟子那里跑，像什么话？” 空凡双手抱拳，自觉自己理由充足：“师父不是闭关了，我在哪儿学不是学，要你管这么多。” “身为你的师兄，”洛悟心皮笑肉不笑道，“我自然是要管的。” 空凡嘴角抽了抽，胆子肥了似的白了洛悟心一眼：“闲得你。” 洛悟心蹙了蹙眉，他只是不放心这个人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担心对方会闹出什么事或者捅出什么篓子。 他觉得这个人身上有很多可疑之处，但又很奇怪地看不出他的用意，反倒是对他的怀疑越深，好奇也随之加深。 由于洛悟心蛮横不讲理的阻拦，空凡去不成外门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己一边看书一边钻研，琢磨得也很认真。 这几天洛棠来找他的次数又多了起来，空凡生怕他会像洛悟心一样瞧出端倪，在他面前尽量维持扮演云凡的人设，演得他累得不行。 而他也能看得出来，洛棠几次三番都在把话题往洛悟心身上带。 “云凡，我看最近悟心似乎常来找你，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空凡心里明镜似的，云凡给洛悟心下的药是洛棠假扮的人给的，洛棠显然知道服了药的洛悟心会对给他下药的人做什么，却还这么假惺惺地询问。 但空凡心里吐槽归吐槽，面上还是滴水不露的，打哈哈道：“没什么事啊。” 洛棠有些黯然地垂眸：“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为何我总感觉，你对我有些不如从前了。” 空凡差点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在心里笑洛棠的可笑。 他假扮成别人把情药和毒药给云凡的时候难道没想过后果吗？ 哦，差点忘了，那两种药被洛悟心给调换了。 那洛棠后来不是也发现药被调换吗？他没有碰那碗放了毒药的汤，必然知道洛悟心那碗是放了情药的，那一整晚，他都没有去阻止，不是吗？ 他也不想想，经历了那些过后的云凡怎么可能还像从前一样，天真地黏着他、纯粹地崇拜着他？ 原著里就算是云凡本人，在被洛悟心强制爱后，不是也有意和洛棠保持距离了吗？虽然那是因为云凡觉得自己配不上所崇拜的师兄了…… 空凡快速眨了眨眼，及时制止了要翻白眼的冲动，平铺直叙道：“你看月亮不是也有阴晴圆缺，人又怎么可能永远不变呢？” 洛棠听了他的话，沉默下来。 空凡很轻地冷笑一声，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两相对比之下，空凡还是更喜欢和雾辛待着，他和雾辛认识的时机挺巧，雾辛和原主也不怎么熟，他也就不用刻意地维持什么人设，就自然而然地和对方相处就好。 ——上次一起下山，本来雾辛同空凡约好了届时要一同回来的，空凡后来食言了，雾辛也没有生气，或许有一点吧，但在空凡解释过后，他便没有放在心上了。 空凡就觉得，这人能处。 也许空凡一开始是因为雾辛长得像他初恋前男友，才对雾辛格外留意一些，但慢慢的，他看着那张脸的时候，已经不会再联想到前男友了。 熟了之后，空凡经常找雾辛切磋，虽然雾辛的修为没有洛悟心洛棠他们高，但也比空凡厉害得多，在他的帮助和提点下，空凡进步良多。 空凡很感激雾辛，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作者有话说】：月票过百了耶，感谢每一位给本文投票的书友～ 第75章 （空凡篇） 这天，空凡刚打坐结束，听到院门外有不轻不重的熟悉的脚步声，忙起身去开门——经过这段时间的刻苦练习，他现在也挺耳聪目明了。 来者正是雾辛。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空凡期待地乐道：“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是洛棠师兄托我拿过来的，”雾辛解释道，“来的路上碰巧遇到了，正要一同前来，洛棠师兄又被大师兄叫走，兴许是带着这食盒不方便，便让我先拿过来。” 空凡“哦”了一声，接过食盒放到桌上打开看了一眼，是桂花糕，闻起来挺香的，不过他心里还是冒出来一丝纳闷儿，多心地想：洛棠无事献殷勤，是不是有什么猫腻？难不成要让自己帮忙做什么事？ “对了，”雾辛又补充道，“洛棠师兄说他晚些时候到，叫你等他一起品尝。” 第108章 空凡无奈地盖上盖子：“正想叫你一起尝尝呢。” “不必了，”雾辛笑道，“我待会儿还要去找少主一趟呢。” “找他干什么？”空凡疑惑道。 说起来，他也有好一阵子没见到洛悟心了。 其实空凡觉得这是好事，说明洛悟心不怎么将他这个来路不明者放在心上了，觉得他没什么危险性和威胁性，说不定再过个几天，转头就把他给忘了。 就是希望他在忘掉之前能想起来还有一道禁制需要解开。 “我想问问少主，愿不愿意换洗髓灵草给我。”雾辛有些发愁的样子。 “洗髓灵草？”空凡忙问，“那是做什么用的？” “进阶必需要用的啊，”雾辛道，“我快要到进阶临界点了，你虽然还差一点，不过今年之内应该也是能到的，若是能跟少主换到两根洗髓灵草，那我们便不用亲自跑花草山一趟了。” 空凡有点感动，没想到雾辛把自己也考虑上了：“雾辛，你想得太周到了，还帮我也打算好了。” 雾辛一敲他脑门：“没大没小，直呼你师兄大名了。” 空凡一脸笑嘻嘻的：“你不觉得这样显得更加亲近不见外吗。” “说不过你，”雾辛笑道，“来，先给我检查检查你功课。” “好嘞。” 雾辛检查完，空凡一如既往地从他那里收到了肯定与鼓励，之后雾辛便离开去找洛悟心了。 然而好巧不巧，雾辛刚走不久，他要找的人竟然罕见地出现在了空凡这里。 不久前空凡还自顾自以为对方说不定把自己抛之脑后了，没想到眼下他竟然还找上门来了。 空凡看着不请自来的洛悟心，稀奇道：“稀客啊。” 洛悟心仿佛只是来随便看看，也没说什么。 空凡想到雾辛刚才说的话，猜想他走后应该没有碰到洛悟心，因为洛悟心是突然出现的，并不是走过来的，便问道：“你那里是不是有洗髓灵草？” 洛悟心点点头，抬眼盯着空凡：“你想要？” 空凡诚实地“嗯”了一声，道：“雾辛……雾师兄要，他想跟你换。” 有求于人的时候不但要好声好气地说话，最好还要给对方一点好处，空凡说着，目光不经意间落到桌子上的食盒上，不假思索地打开，把桂花糕端到洛悟心面前，示意他尝尝，挂着笑脸问：“可以吗？” 洛悟心表情阴晴不定的：“你对你那个雾师兄倒是上心，不过同一个招数，你要用两回么？” 他说着，眸光晦暗不明地落到那碟桂花糕上。 空凡有点没听懂他的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便先忽略掉了，一语双关地回道：“都是同门师兄弟嘛，能帮忙的地方肯定要帮一帮的，你说是吧？” 洛悟心挑了挑眉，空凡怕他冷漠地来一句“不是，不帮”，忙把糕点又往前送了送，就差送进洛悟心嘴里了。 洛悟心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在空凡殷切的眼神中拿起一块糕点，慢条斯理地嚼了起来。 空凡马上见缝插针道：“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手软，你已经吃了哦，就代表你同意了，对吧！” 洛悟心被逗笑了：“行。” 空凡立刻放下糕点解放自己的双手，刚刚一直端着，手也怪酸的。 征得了洛悟心同意，空凡心里不知道多高兴，为自己也帮雾辛做了一件事，他语气欢快道：“雾师兄刚刚还说要去找你呢，既然你同意了，那我现在去把他找来，你们当面换吧！” “不急，”洛悟心一抬手，按住急不可耐要跑出去的空凡的肩膀，稍微靠近他一些，“我方才可是吃了你的桂花糕，你这会儿怎么走得了？” 空凡皱眉愣了一下，没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走不了？” “装什么傻，”洛悟心讥讽地笑了笑，一语惊人道，“你不是在桂花糕里又下药了么。” 空凡：“？！” 第76章 （空凡篇） 空凡震惊不已地看了一眼那碟看似无辜的桂花糕，喃喃道：“怎么会？” 又赶紧发自肺腑地对洛悟心强调：“我真的不知道！” 洛悟心哼笑一声，好像不怎么相信。 空凡怀疑地盯着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洛悟心：“好端端的，你别开玩笑行吗？那桂花糕里真的被下药了？你怎么知道？” “我闻出来的，”洛悟心喉部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空凡心慌慌的，又忍不住气急败坏地质问他：“不是，你鼻子那么灵，你闻出来了怎么不说啊？你明知道那里面被下药了，你还吃？” 洛悟心八风不动道：“我又不惧这药性。” “你……”空凡一时气结，默默往后退了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是药性发作，你自己解决。” “你未免将自己摘得太干净了，”洛悟心靠近空凡，他的眼神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那桂花糕，可是你自己亲手送到我面前来的。”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那里面被下药了！”空凡无奈道，“那是洛棠给我的……” 等等，所以说，是洛棠下的药？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空凡仔细回想一番，有些心惊胆战。 洛棠让雾辛带话，说要等他一起享用……难不成，洛棠是想办了自己？ 第109章 不会吧…… “洛棠？”洛悟心似乎有些意外，“是他指使你的？” “没有，”空凡急忙解释，“不是，我压根就不知道这桂花糕有问题好吗，我把它拿给你吃，是因为有求于你，想让你答应换洗髓灵草给雾师兄，才想用吃的贿赂你，不是为了给你下药骗你吃！” 空凡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也不知道洛悟心有没有听进去，但看到他眼神越来越炽热，神色间也满是隐忍，就心道不妙。 完了…… 这样的洛悟心空凡可惹不起，他拔腿就要跑。 但是没跑几步，就被洛悟心一把拦腰抱住，按在一旁的桌上。 空凡后背撞倒到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他马上双手撑住桌子边缘，想要直起身，洛悟心的身体却在这时沉沉压下来，一条腿还强势地挤入空凡双腿之间。 “你不是说你丝毫不惧这药性吗！”空凡一面挣扎一面质问，“你现在这样是几个意思？又想折辱我吗？” 洛悟心抓住他胡乱挥舞的双手，牢牢按住，气息不稳道：“当我没说过那句话。” “你混蛋！”空凡恼羞成怒地瞪着他，“你别扯我衣服！洛悟心你先停一下！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骗你，不是我下的药，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这是强——唔嗯——” 像是忍无可忍，洛悟心堵住了空凡的嘴——用他自己的嘴来堵。 洛悟心吻得急切又热烈，空凡牙关失守，被那灵巧的舌头搅弄得头皮发麻，又气又急地对着洛悟心的舌头咬了一下。 洛悟心吃痛，舌头从空凡嘴里退出来。 “咬我？”他舔了舔唇，眸光沉沉地盯着身下喘息不已的人。 空凡抿了抿嘴，生气地喘道：“谁让你亲我的？” 洛悟心哼笑一声，又低头亲了下来。 这回他很是吃一堑长一智，没让空凡有力气再咬他。 他亲得实在太具侵略性，空凡根本无处可躲，只能张着嘴任由他掠夺。 直到空凡快要喘不过气来，仰着脖子难耐地“唔”了好几声，洛悟心才放过他已经被亲得红肿的唇。 嘴巴终于得了自由，空凡猛地深吸一口气，呼吸急促地张着嘴吐着舌。 “这么笨，”洛悟心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副不自知地诱惑着人的模样，眼神充满危险的占有欲，嘴上却还在笑他，“连换气都不会。” 空凡一巴掌招呼过去：“你才笨！” 没打着。 那只手在半途就被洛悟心抓住，并重新按住。 洛悟心摩挲了一下他的腕骨，好像在酝酿着什么。 空凡可不敢让他有时间继续酝酿，他缓过来一点，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瞅准一个时机，猛地发力，施法将不设防的洛悟心打到一边。 这段时间的刻苦修炼总算没有白费，没了桎梏，空凡灵活地从桌子上跳下来，并不恋战地往门外跑去。 以他目前的实力，搞一下偷袭可以，真要跟洛悟心大战三百回合，那他肯定打不赢。 空凡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面对洛悟心，他反正不能硬碰硬，只能逃，逃得越快越好，逃得越远越好。 空凡一把拉开门，拢住自己别扯开的衣衫，劫后余生地窜出去。 他就不信，等他跑到外面，洛悟心还会紧追不舍？就洛悟心现在这副欲火攻心的样子，要是让别人看到，那他少主的名声，恐怕就没那么好了。 但是空凡没想到，洛悟心的反应会那么快，他才刚打开门跑出来，都还没跑到院子里，忽觉腰部被一股蛮力拽住，好像被绳索捆住了一样。 可他低头去看，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还不待他挣脱，腰间忽然一紧，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往房间里飞去。 空凡惊叫地“啊”了一声，不过是转瞬间，他人已经被那股看不见的力道给摔到了床上。 洛悟心收了势，垂手走到床榻前，看着瑟瑟发抖的空凡。 空凡确实在颤抖，但更多是被气的。 气造成这糟糕局面的始作俑者——洛棠的卑鄙无耻，气自己的疏忽大意，气洛悟心的蛮横不讲理。 蛮横不讲理的洛悟心正在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也不知道他看出来些什么名堂，忽然道：“你总是想逃走。” “不然难道要乖乖给你上吗？”空凡马上气势汹汹地反驳道。 洛悟心身体压下来，捏着空凡的下巴尖，左右轻轻摇晃着，将他那张脸仔细打量了遍，道：“第一次做的时候，就是你吧，不是云凡。” “你掐疼我了。”空凡主打一个你说东我道西。 洛悟心笑他“娇气”，又道：“之前不是很感谢我救了你么，光嘴上谢，诚意不太足吧，以身相许怎么样？” “不怎么样，”空凡无奈道，“翻老黄历就没意思了，我当时可不止是口头谢你，我还给你付了住店的钱的。” 洛悟心笑了笑，拖着长音“哦”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 他这副很欠揍的样子分明是在逗人，空凡咬了咬牙：“我说大恩不图报的救命恩人，能先从我身上起来吗？” 洛悟心好笑地瞧着他，一字一顿道：“不、能。” 空凡深吸一口气，忽然出其不意地出了一招。 但被洛悟心轻轻松松地接住了。 “又打不过我，”洛悟心按着他，“还是省点力气吧。” 第110章 空凡气鼓鼓的：“……放开！” 洛悟心好整以暇地拨着他的衣服领口，很快便让空凡领口大开，露出大片胸膛处的肌肤，他兴致勃勃地摸了一把，道：“或者你同我实话实说，你到底是谁？” 原来是想套自己的话，空凡努力缩了缩身体，谨慎问道：“我说了你就会停下？” 洛悟心“嗯”了一声。 “我不信。”空凡冷静道。 且不说洛悟心现在紧紧压着他，完全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架势，就说他身下某处的变化，早就非常明显了好吗，已经存在感十足地顶了空凡好久了。 这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情形，空凡不信洛悟心能忍得住。 要是他实话实说了，洛悟心转头又不认账，那自己岂不是赔了身子又亏了真话。 “你这张嘴啊，”洛悟心大拇指摩挲着空凡的唇瓣，“总有一日我会撬开它，让它乖乖对我说实话。” 空凡倔强地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洛悟心摩挲了一会儿，忽然眸光一暗，鬼使神差般探入他的两片唇瓣之间，指间立刻传来一些湿意。 空凡瞪大眼睛，更加不敢开口说话，用力仰起脖颈，洛悟心看穿他意图，大拇指仍然不急不缓地摩挲着，另一只手却从空凡被弄乱了的衣摆间伸进去，在他腰间暧昧游走，抚摸过他敏感的肌肤，激起一阵阵痒意，最后停在乳首处，捏住了那小巧一点，时轻时重地揉捏。 空凡根本受不了，唇间难耐地发出呻吟声，牙关一时失守，洛悟心看准时机，很快地将手指伸进去，搅弄了一下空凡的舌尖。 空凡瞬间头皮发麻，没料到洛悟心这次居然花样那么多，他推不开对方的任何一只手，嘴里的感受更让人面红耳赤，他只好别无他法地用舌头去推……但这样好像非但没有起到阻拦效果，反而让洛悟心粗重了呼吸。 “唔啊……”空凡口齿不清地发出一些声音，摇着脑袋仰着脖子，希望洛悟心的手指可以大发慈悲地放过自己的嘴，不要再弄了……有什么好摸的！ 但是洛悟心并没有领会到他的意图，或许领会到了，故意装作没看到，就是也折磨他。 空凡急了，面红耳赤地一合牙关，将洛悟心的手指紧紧咬住。 这次他咬的力道可比之前亲吻时重了很多，洛悟心一时竟没能将自己手指抽出来，他看着身下被自己逼急了的人，轻声诱哄道：“别咬，松开。” 空凡说不了话，只眼神凶狠地瞪着他，齿间力道不减反增，挑衅似的。 洛悟心“嘶”了一声，笑道：“你是属狗的么？这么爱咬人，还咬那么重。” 空凡皱了皱眉，眼睛还是瞪着他，瞪得更大了点，好像在很生动地说“你才是狗”。 洛悟心明显是被咬痛了，但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很生气的样子，见说不动空凡松口，他便也不管自己这只还被咬着的手，转而用另一只手在空凡身上到处挑拨。 空凡身体骤然绷紧，连忙去拦洛悟心往自己身下招呼的手。 可惜根本拦不住。 命门被人一把握住的时候，空凡瞳孔放大，眉眼间尽显慌乱，不自觉地又加重了齿间的咬合力。 洛悟心被咬得眉心一蹙，手腕灵巧一转，转而往空凡身后某处寻去。 有几根手指正在洞口四周搜寻按压，似乎下一瞬就要闯进去一探究竟，空凡心中警铃大作，终于忍不住开口出声：“洛悟心！你给我停手！” 第77章 （空凡篇） 趁空凡开口说话的间隙，洛悟心及时将手指抽出来，一看，都被咬出一圈牙印儿来了，还流了一点血。 洛悟心捻了捻指腹的血，轻啧一声，道：“下嘴这么重。” 空凡凶狠地瞪着他，两只手拼命拽着洛悟心伸到他身后的蓄势待发的另一只手。 洛悟心堪称平静地舔了一下自己指腹上的那点血，动作十分邪气，还是带着些淫靡意味的那种邪。 空凡看得瞠目结舌。 要知道，那根手指，刚刚可是伸进了他嘴里，还被他紧紧咬住了的……洛悟心在干什么啊？！有什么好舔的？擦干净不行吗！ 洛悟心挑了挑眉，心情颇佳地欣赏着空凡的表情，好像知道他波涛汹涌的内心在想些什么一样，道：“我不过只是舔了一点血，你做什么一副好似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坏事一般，用这种眼神这样瞧着我？” 空凡眨了眨眼，咽了咽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嗓子，不说话。 他无话可说。 总不能回他，因为觉得他刚刚那样很色气吧？跟勾引人的狐狸精一样…… 洛悟心没有得到回答，也不恼，嘴角依然挂着邪里邪气的笑，动了动停在空凡身后某处的手指，滑滑地钻了进去。 空凡马上反应很大地哼了一声，被进入的异样感和不适感令他难受地挺直了腰，像一条在岸边搁浅的鱼，没有办法回到海里，只能徒劳地在原地摆尾挣扎。 洛悟心耐心十足地开拓着，力道不轻也不重。 他的手指很修长，根根骨节分明，弯曲的时候，指腹会碰到某个让空凡说不上来到底是痛还是爽的地方……他被洛悟心轻轻松松地用两三根手指定在榻上，但在察觉到洛悟心好像还要再加多一根手指时，忍不住皱眉求饶服软：“别！洛悟心你住手！不能再加了……最多……三、根……” 第111章 洛悟心呼吸也并不平稳，呼出的热气很近地拂在空凡脖颈间：“吃不下了么？” 和之前那几次有微妙不同，洛悟心不再只是横冲直撞，他似乎有在顾及空凡的感受，不停地寻找能让空凡或舒服或失控的那个点。 他的确找到了。 空凡被陌生的快感打了个措手不及，无助地摇着头：“不要，真的不行……别弄了！放过我吧洛悟心……” 洛悟心没有答应他说“好”，但手指也没有再加多，等感觉到手指的进出已经很顺滑流畅，他便将其抽出来，暧昧地在空凡大腿上抹了一把，给他光滑嫩白的腿染上一层湿意。 空凡打了个颤，来不及阻止什么，已经被洛悟心按住两边膝盖，紧接着双腿被分得很开。 他努力想并拢，可是并起不到什么作用，更让他羞耻的是，在洛悟心顶进来撞到底的那一瞬间，他前头那里居然颤颤巍巍地立了起来。 空凡失神地喘着气，想不通为什么洛悟心这次怎么前戏会那么多，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起反应。 洛悟心也发现了，空出一只手来到空凡身下，将他高高翘起的老二握在手心里，一上一下地逗弄着。 前后夹击，简直是直击灵魂的刺激，空凡失神又动情地喘着，身体逐渐被快感所支配。 这种感受实在是太奇怪太陌生了，为什么会有他们好像和那些寻常爱侣一样在做爱的错觉…… 空凡招架不住这激烈的床笫之欢，好几次喊停，求洛悟心不要再继续……他知道喊了也是徒劳，但这总好过默默承受、细细呻吟。 洛悟心不像第一次那样理智全无，他游刃有余地掌控着空凡的身体，挑弄着他的情欲，并且还有多余的心思在他被弄得神魂颠倒时见缝插针地套他的话。 “告诉我，”洛悟心粗喘着，轻咬了一下空凡的耳垂，在他耳边蛊惑地低语，“你何名何姓？” 空凡赌气且执拗地努力侧头，就是不松口：“不、告诉你……啊哈……” “不”才说出口，就被似乎已经猜到他后半句要说什么的洛悟心惩罚性地狠狠用力往里一顶，空凡失声喘叫，不自觉地揉皱了身下垫着的衣裳——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洛悟心的。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洛悟心动作不停，腰腹挺送得更加用力“你我虽不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但好歹也共赴云雨好几夜，怎么还对我戒心那么重？” 他嗓音低沉，气声多过失声，掩盖不过那令人面红耳赤的拍打撞击声和水声，空凡有那么一瞬间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听见那些羞耻的声音，也不想听见洛悟心的声音。 “你……”空凡难耐地喘了喘，脸上尽显复杂的痛苦与欢愉之色，意乱情迷间，他终于混乱地松了口，“你如果现在马上抽出去，我、唔嗯……我就告诉你……” 洛悟心闻言一顿，似乎在犹豫。他一动不动了片刻，竟然真的缓缓抽了出去。 “好，”洛悟心在即将全部退出来时，又危险地留了一寸在里面，“只要你说。” 这个过程也很磨人，抽出去的感受和进来时一样鲜明，空凡稍稍回了神，不轻易上当，堪称斤斤计较：“你没有完全出去，还……还差一点儿。” “啵”一声轻响，响得空凡脸更红了，他听到洛悟心气息不稳地说了句“听你的”。 后面顿时空空如也，空凡无意识地收缩了几下，感觉到那里好像很湿……他不敢做什么大的动作，只小心且缓慢地往旁边挪了挪，终于不再被洛悟心高大的身躯所笼罩。 “我……”空凡胡乱拽过一件衣裳盖住自己遍布痕迹的身体，“我要是坦白，你会对我怎么样？” 事到如今，好像也没办法再瞒下去了。 如果刚才稀里糊涂地做完了的话，第二天空凡还能翻脸不认人死不承认，但现在中途停下，就有点骑虎难下。 况且洛悟心坚信他不是云凡而是别人，刚才他在意识不那么清醒的状态下说的话，也相当于是承认了。 “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洛悟心侧躺着，一手撑着脑袋，曲起一条腿，大大方方展示着腿间某个傲人之物，“既不会杀了你，也不会吃了你，不然，你也不会活蹦乱跳到现在。” 第78章 （空凡篇） 很抱歉，本章节内容已被锁，请等待作者申请解锁后返回阅读~ 第79章 （空凡篇） 到了暖池后，带路的洛悟心很自觉地退出去，大方地将偌大空间留给空凡独自享用。 空凡环顾四周一圈，惊觉此地并非只有一个池子，而是四五个大小不一的，每个还都是活水，从泉眼里源源不断涌出干净热乎的水。 “洛悟心这少主当的，”空凡啧啧称奇，“未免有点太潇洒奢侈了吧。” 唏嘘感叹完，空凡挑了一个小一点的池子，脱了衣裳走进去，将布满情事痕迹的身体泡进温暖的水里，轻柔搓洗着。 身心在这一刻总算得到了些许抚慰，空凡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吐尽了胸中浊气，懒洋洋地喟叹一声，仰头靠在池子边缘，一边享受泡温泉的舒服，一边闭目养神。 水声清清幽幽，身体的疲累正被慢慢治愈，在很累和很舒服的复杂夹击下，空凡不知不觉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暖池外，洛悟心手上拿着一个瓷瓶，折返回来。 第112章 他没有急着进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对方应该洗好了，这才揣着药膏走进去。 远远的，洛悟心便看到一颗黑乎乎的脑袋枕在池子边上，他快步走过去一瞧，无奈一笑。 空凡睡得很熟。 洛悟心有些生疏地喊了一下他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 他半蹲在一旁，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空凡的脸颊，力气不大，只让那张脸上的肉有弹性地凹陷了一下，洛悟心轻声开口道：“醒醒。” 空凡无知无觉地平稳呼吸着，仍旧陷在睡梦中。 洛悟心不再出声，仔细端详了一番空凡的脸，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虽然眼前之人顶着云凡的脸，可哪怕是在睡梦中，洛悟心也能看出那眉眼间的倔强与桀骜，那是空凡才会有的神情。 洛悟心轻手轻脚地将空凡从水中抱起来，随意拿了件长衫披在他身上，将他打横抱回自己屋里，放倒在自己榻上。 期间空凡迷迷瞪瞪地半睁了一下眼，可能还是敌不过汹涌困意，只挣到一半又闭上了——他实在是太累也太困了。 之后反而睡得更沉了。 洛悟心盯着空凡看了又看，还是将那药膏拿出来，掀开不久前给空凡披的那件长衫，轻轻拨开他的腿，小心给他伤处上药。 没有那些旖旎想法，洛悟心上药上得很认真专注，不过可能还是让熟睡之人产生了一些不适，他听到空凡哼唧了几声。 声音软软的，听起来有点像猫崽子的叫唤。 抬眼去瞧，人没有醒。 洛悟心便继续，只是动作更轻柔了些。 涂好药之后，洛悟心给空凡盖好被子，也去了暖池。 翌日清晨，空凡是在洛悟心怀里醒来的。 空凡眨巴眨巴眼睛，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半晌，空凡人出这是洛悟心的屋子洛悟心的床事，心里顿时一阵惊叫。 天杀的，他怎么会睡在洛悟心屋里啊！ 记忆仅能回到在暖池泡温泉那会儿，空凡皱了皱眉，做了最坏的猜测：难道那暖池有问题？洛悟心昨晚不会又对我那个了吧！ 空凡吓得下意识伸手护了一下自己的屁股，随后轻轻“咦”了一声，心道后面好像不那么难受了。 还有些清凉……这感觉有点熟悉，是那里被上药了，药效在尽职尽责地为他治愈伤处。 空凡小心缓慢地眨眨眼，飞速看了洛悟心一眼，意外且大胆地在心里猜测：难道是他帮我上的药？ 这么好心吗…… 正当他还在胡思乱想时，离他很近的洛悟心动了动身体，一副要醒来的迹象。 头顶被洛悟心的下颌蹭了蹭，空凡不太适应这种带着些亲昵的动作，鬼使神差地闭上眼睛，装还没有睡醒。 洛悟心一睁开眼睛，便垂了眸，心情颇佳地看着空凡，而后轻笑一声：“这么能睡。” 空凡内心在反驳，面上却装得有模有样的，一丝痕迹也不露。 洛悟心没有叫醒他，自己先下了床。 空凡暗自松了口气，决定待会儿自己找个时机偷偷溜回去。 他不敢那么快睁开眼睛，只竖着耳朵去听，听到洛悟心走动的声音，随后又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空凡放下心来，慢慢睁开眼睛。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说话声，空凡耳尖地听到了洛棠的声音。 居然还找到洛悟心这里来了。 空凡冷笑一声，不再赖床，拢着床上唯一一件衣衫下床走到窗边，偷偷听墙角。 “何事？”是洛悟心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很不近人情的样子 洛棠的声音也显得有些冷：“云凡师弟是不是在你这里？” 洛悟心似乎在走动，声音离得远了些：“是又如何。” 但空凡依然能听出他语调里的讥讽和傲然。 “你站住，”洛棠语气不善，“你动了那碟桂花糕。” “不，”洛悟心纠正他，“是他送到我面前的。” “你为何要怎么做？”洛棠冷声质问，“难道……你对云凡师弟，也有那种心思？” “什么心思？”洛悟心像是没有及时反应过来那句话的意思。 “你是不是……”洛棠停顿了一下，“看上云凡师弟了？” 洛悟心那边也微妙地顿了顿，复又笑了一声：“我？看上云凡？” 那笑听来应该是觉得可笑。 空凡神色变得不太好看起来，有些不服地撇了撇嘴。 洛悟心嘴里念的是云凡的名字，但他却代入了自己，被别人看不上——还是被洛悟心看不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空凡觉得很不爽。 “若你不喜欢他，为何要接二连三对他做这种事？你怎么做得下去？”洛棠指责道。 洛悟心冷笑着反问：“你喜欢他？喜欢他你利用他？还在送他的糕点里下药，打的什么主意？想趁机办了他？好让他对你言听计从？” “我……”洛棠声音急了些，“那是我的事，无需你擅自揣度！我只问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心悦他？” “瞎嚷嚷什么，”洛悟心似乎感到了不耐，“吵死了。” “你为何不敢认，为何不敢答！”洛棠紧追不舍。 洛悟心烦了：“洛棠你别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为什么对他做那些事，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第113章 “所以，”洛棠声音低了下来，“你依然不喜欢他，只是因为情药，你只是需要在他身上发泄而已，我说对了么？” 洛悟心顿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冷声道：“与你无关，让开。” “怎么，”洛棠步步紧逼，“我们堂堂孤傲峰少主，敢做不敢认么？” 洛悟心嗓音里已有怒意：“我在他身上泄欲又如何？你嫉恨？” 空凡听到这里，忽然不想再听下去了，第一次因为耳力好而生气，他在心里骂洛悟心不经激，可是骂完，也并没有感到好受一点，心里还是堵得慌。 他知道他和洛悟心的这几次都做得名不正言不顺你不情我不愿，但亲耳听到洛悟心亲口说只是为了在他身上泄欲，多少还是有点难过。 最无辜的人，明明是他才对。 洛悟心两次身中情药，都是在发现端倪之后才中的，他自己并不无辜！ 第一次，是洛悟心亲手调换了情药和毒药，只是他高估了自己，没料到那药那么烈，最后实在扛不住药性，于是逮着最近的人拖上床祸祸……空凡很倒霉，一穿进来就被洛悟心祸祸。 至于昨天这次，空凡也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洛悟心明知道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吃啊！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空凡醒来时那一丁点儿因为身体好受很多而产生的好心情此刻已经荡然无存，门外的对话离得越来越远……无所谓了，他也没有心思再去认真听。 空凡在洛悟心的屋子里找了身自己能穿的衣裳——他也不乐意穿洛悟心的，可是他的衣裳除了身上这件勉强能蔽体但决不能就这么穿出去的长衫外，其余的都不在这屋里，大概率是遗留在暖池了……个粗枝大叶的！ 空凡大致也能猜出来，昨天晚上应该是洛悟心去暖池把睡着的自己给抱回来的，还好心地给自己涂了药……不过空凡庆幸自己不记得那个过程与细节。 “不是只拿我泄欲吗，”空凡自嘲地冷笑一声，“还抱我回房睡觉干什么？还给我擦药干什么……” 空凡怒意难消，穿着洛悟心的衣裳气鼓鼓地离开这个他片刻都不想多待的地方。 回到自己的住处，空凡立马换掉衣裳，本来已经迁怒于洛悟心那身衣裳，想直接丢掉的，但那料子的手感又在无声地告诉他：我们很贵，很贵！ 空凡犹豫了一下，打消了把它们丢到犄角旮旯的想法，随手放到一边，很不是滋味地心想，等我哪天心情好了，再看要不要给他还回去吧。 第80章 （空凡篇） 空凡的心情并不会那么快变好。 他又开始躲着洛悟心了。 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他不想看见他。 另一个不想看见的人是洛棠。 偏偏这几天这两个不想看见的人都来找他，还找了不止一次。 空凡能躲则躲，躲不过就跑——当然，跑不远，所以只能跑到雾辛那里，暂且偷个清净。 雾辛很高兴地和他分享了一个好消息：“云师弟，少主很痛快地给了我洗髓灵草，还特别大方地给了四根！并且不需要我拿别的东西跟他换……当真是出乎意料，没想到少主这么好说话。” 说着，雾辛将其中两颗洗髓灵草分给空凡。 对此，空凡的反应是笑了一声，带点讽刺的那种。 他定定看着手里那两株洗髓灵草，不无讥讽地想：洛悟心为什么会给得那么痛快？还不是因为在自己身上得到了痛快…… 但这些不好的情绪也不适合带给雾辛，空凡很快便调整了表情，道：“那雾师兄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进阶了。” “你怎么了么？”雾辛脸上的喜悦之情淡了些，心道怎么这会儿又不像上次那样亲切亲切地喊自己大名了，“好像心情不好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啊，”空凡摇摇头，换上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就是可能最近累到了。” 雾辛直觉对方心里有事，但也明白他不想说，便不再刨根究底地追问，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真诚安慰道：“别让自己太累，若是有什么事，也可以同我讲。” 空凡笑着“嗯”了一声，神色有变好一点。 可惜他不能在雾辛这里久待——毕竟雾辛到了紧要关头，要忙于修炼，虽然他嘴上不说，但空凡知道，所以也不敢待太久。 俗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空凡只躲了洛悟心几天，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然后就被堵了。 还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堵的。 洛悟心一把拽住一见到自己扭头就要走的人，他看起来神色不太好的样子，不知道被谁惹到了，低声喊了一遍空凡的名字，道：“为何这几日都有意躲着我？” 空凡看了一眼洛悟心拽着自己胳膊的手，眼神像是会说话一般，让洛悟心的神色变得更加不好了。 “怎么不说话？”洛悟心蹙了蹙眉。 空凡终于开口：“不想跟你说话。” 洛悟心顿了顿，忽而问：“那日我和洛棠的对话，你是不是听到了？” 他倒是聪明，一猜一个准。 “是啊，”空凡扯了扯嘴角，那个笑显得有点难看又有点难受，“我听到了。” “我……”洛悟心好像急于想解释些什么，可能由于不太擅长，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又没有继续说下去。 第114章 那天他说了好几句话，他自己都拿不准究竟是哪一句惹得空凡不开心。 而他自己，大抵也不愿当着空凡的面亲自改口，承认自己其实并不讨厌他，并不是只拿他发泄欲望。 空凡没耐性等他的后话，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走。 他快步穿过院子，推开自己的房门，刚抬了一只脚，手又被拉住了。 空凡侧头，语气不善眼神不悦：“洛悟心你有完没完？” “没完，”洛悟心也抬脚跨进屋子，“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空凡干脆侧身倚在门边，没好气地朝他一抬下巴：“行，那你说，快点说完快点走。” 洛悟心定定看着他，不知道心里在酝酿些什么。 空凡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一副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启齿的神情，耐心被一点点消磨：“腹稿打好没有？天都要亮了，我都困……” 空凡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洛悟心倾身吻了过来。 空凡生气地“唔唔”了几声，不知道洛悟心怎么领会的，总之他肯定没有往不好的那一面领会，因为他吻得愈发重，但不凶，不像之前，有的吻会充满侵略性与占有欲。 这个吻，莫名有一种专注的深情，以及温柔。 导致空凡差一点沦陷。 在沦陷之前，他抓住了一丝清醒，推开了洛悟心。 空凡抬手用小臂衣袖恶狠狠地一抹嘴，不高兴地皱了皱眉：“有话就说，别占我便宜。” 洛悟心看着他，眼神认真：“我不讨厌你。” 空凡“哦”了一声。 不讨厌，但也不喜欢罢了。 洛悟心好像没料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冷淡，忙又道：“我和洛棠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知道了，”空凡看了洛悟心一眼，竟然从他脸上看出些困扰来，更荒唐的是，自己好像莫名其妙有点心软，空凡对这种情绪感到很陌生，也很抗拒，他烦躁地拧了拧眉，“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赶紧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不能在你这边过夜么？”洛悟心问。 空凡一笑：“怎么，你想做？” 以前不是直接来了就强硬地把他按床上吗，现在还会先不熟练地哄一哄人了。 洛悟心愣了一下，随后道：“你想么？” 空凡不想，但却说：“如果药性没有消除，你要做就做。” 不是拿他来泄欲吗，为什么还要问想不想。 洛悟心看着他，心里在说药性已经去得七七八八了，但嘴上还是说了“好”。 还是那张做过几次的床，还是洛悟心在上、空凡在下……不同的是，二人的心情和心静。 空凡这次没有抵抗，也没有顺从迎合，只是任由洛悟心在他身上动作，一件一件脱掉他的衣裳，像个听话的木偶，作用只是为了给洛悟心解决欲望。 但洛悟心并没有目的明确地长驱直入，他与空凡不着寸缕地肌肤相贴，将他紧紧抱进怀中，亲他的脸颊，也亲他的嘴巴，还亲他的脖子与锁骨，最后，亲他的那里…… 空凡没有办法再继续当一个沉默不语的木偶了。 他慌乱地伸手去拦，却只摸到洛悟心的脑袋，尽管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他就是有预感，洛悟心不打算只是简单地亲一下，他还会含进去…… “别，”空凡莫名有些紧张，“你不用这样做。” 洛悟心的唇就停在那物上方，微微贴着，说话的时候会有很明显的触碰感，他道：“这样会让你更舒服一点的吧？” 舒服肯定是会舒服，但空凡没想明白，洛悟心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想让自己舒服？ 空凡脑海中还在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着，下边的洛悟心说完，已经张嘴把那物含了进去。 空凡的老二是第一次被人用嘴伺候，这感受实在陌生又稀奇，还带着很大刺激……空凡的手指不知不觉间插进了洛悟心柔软的发丝间，呼吸也乱了起来：“洛悟心……你别吸了，起来……” 洛悟心嘴巴不得空，并不能及时开口说话，只用更深的动作代以回答。 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生疏得很，也没什么技巧可言，一开始牙齿还会不小心磕到空凡，引得他哼了几声，后面逐渐咂摸着一点其中的门道来，便知道要收着自己的牙齿，还要善用舌头去挑逗抚弄。 当他终于听到空凡嘴里发出喘息和呻吟，便知道自己应当做得还不错，有让人愉悦到。 洛悟心起初只是想着，在做之前让空凡舒服一下便好，不止是因为他不擅长这个，也因为他不适应这种带着取悦性的行为。 但后来，当他感受到嘴里的东西越来越硬挺、空凡的嗓音越来越动听了，他便逐渐忘了一开始的想法，甚至在空凡抓着他头发想把他的脑袋抬起来拿开时，他还故意往深了吸。 “洛悟心！”空凡绷紧挺直了腰腹，拍着洛悟心，示意他躲开，“你快让开！” 洛悟心退让得不是很及时，嘴角边以及下巴尖，都沾到了一些。 空凡喘着粗气，看了一眼洛悟心的脸，马上像被烫到了一般，快速挪开了视线。 ……洛悟心现在这副样子，比上次舔血那一下更加淫邪色气。 “怎么不敢看我？”洛悟心笑了笑，抬手擦掉自己脸上沾到的东西，擦得漫不经心的，擦完还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第115章 空凡只好将目光挪回来，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做。” 洛悟心俯下身来，嗓音低哑：“我也没想到。” 空凡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洛悟心的脸越来越靠近，他偏头躲了一下，立刻被洛悟心捏住下颌骨，洛悟心舔了舔唇：“怎么，不让亲？嫌弃我还是嫌弃你自己的东西？” 空凡有些无奈：“都嫌弃。” “嫌弃也没用。”洛悟心语气很霸道，亲吻却很温柔。 这一次他依然做足了前戏，甚至做得过于久了，空凡好几次都想催他快点完事，他不想沉溺在好像他们两人正在亲昵地做着爱的错觉里。 洛悟心依然抱着空凡，上半身是紧贴着的，下半身也是，他不急不缓地动作着，产生一种磨人的快意，一直到临界点，即将释放的时候，这快意到达顶峰。 身体是舒爽愉悦的，心里却有一种很奇怪的痛苦感，空凡皱着眉闭着眼喘着气，最后那几下被戳得狠了，意乱情迷间，他忍不住叫了几声，又轻声喃喃自语：“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抱我、亲我、给我口啊……” 洛悟心的回答是顶了全程最最深最重的一下。 破天荒的，这次洛悟心居然没有射在里面，而是在紧要关头及时拔了出来，弄在空凡臀缝间，又一路流到双腿间。 他揽着空凡，开口道：“没有不喜欢你。” 空凡一时没能理解过来，心里也依然计较着：“你只是拿我泄欲，每一次都是。” “不是，”洛悟心道，“不是每一次都是。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但知道你是谁之后，就不是了。” 他亲了亲空凡的脸，继续道：“这次也不是。” 洛悟心知道空凡不高兴，在生气，但是他不会哄人，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想哄人消气的想法。 他对空凡持有怀疑与好奇，同时又想了解与亲近，这种复杂情绪与想法，本身就让他陌生，他之前只是任由它们存在，觉得没什么的，但慢慢意识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明明我还没有弄清楚你的来龙去脉，”洛悟心低声无奈一笑，“却已经这么在意你了。” 第81章 （空凡篇） 洛悟心居然说他在意自己……空凡的第一反应是不太敢相信，第二反应是莫名感到有一丝窃喜——他自己都觉得这丝窃喜来得十分奇怪。 但再怎么说，这毕竟只是在床上说的话，还是完事后说的，其中的真实性不敢保证，空凡不想当真，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沉默以对。 洛悟心也没有再说话。 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但还没有等到空凡捕捉透彻琢磨清楚，另一件事霍然令他心惊胆战。 ——雾辛在进阶时走火入魔了。 这个消息是洛棠告诉空凡的。 没有时间思考种种细枝末节，空凡当即奔向雾辛那里，随后被走火入魔六亲不认的雾辛惊在原地。 已经有一些弟子闻风赶来，却都是神色紧张，以一种对峙的姿态，有的剑已出鞘。 空凡着急又努力地不停喊雾辛的名字，希望能唤醒他哪怕一丝的神志，可是没有用，不管他怎么喊，雾辛都没有给他反应，那双眼睛里盛着空洞和苍白。 弟子们也在用各种方法试图唤醒雾辛，尝试无果后，有人开始动手了。 这似乎激怒到了雾辛，那双眼睛猛然间布满血丝，变化之快，甚至让空凡反应不过来。 直到听到兵刃相接的刺耳声响，他骤然回神，却无所适从。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雾辛大开杀戒，可又迟迟不能加入到围攻他的队伍中。 正进退两难，忽然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似乎带着急切：“让开！” 空凡下意识朝声源处看去，与此同时，肩膀忽然被一股很重的力道推开，他看清了手的主人，是匆匆赶来的洛悟心，刚刚那句提醒也是出自他口。 如果没有被推开，此刻他可能已经被一剑刺中了——雾辛的剑。 空凡有些不可置信，前段时间还和自己言笑晏晏的人，怎么突然间说不认人就不认人了？ 他看着那个全然陌生的雾辛，不死心地喊他：“雾辛你快停手！” 走火入魔的雾辛仍旧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四周不知是谁受了伤，也有可能是雾辛自己，那血腥味刺激着他，只让他更想尽早除掉眼前这些碍事的人。 在空凡喊雾辛名字的时候，洛悟心扭头看了空凡一眼，又快速移开目光。 古往今来，孤傲峰不乏一些行差踏错的走火入魔者，轻者关押，之后若能唤回其神智，也没什么；重者，在尝试过不能将其唤回正途后，为避免其日后为祸人间，只能杀之。 雾辛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有点偏向于后者。 清心音对他无用，反倒是杀戮，让他越来越上瘾。 雾辛的师父此刻也赶来了，他深深看了雾辛几眼，当机立断道：“将他拿下！” 空凡被洛悟心拎到远离打斗的一片空地上，茫茫然不知所措，看着雾辛逐渐敌不寡众，胡乱地想着该怎么办？被抓住后的雾辛会怎么样？ ——雾辛没有被抓住。 本来是快抓住他的，但不知为何他忽然爆发出一股很强的力量，硬生生从包围圈里突围出来。 好几名弟子直接被撞飞，飞得七零八落，场面再一次变得混乱。 第116章 “不好！他这是要逃！决不能让他逃下山！”不知是谁大声喊了这么几句，更多人拼命去拦雾辛。 而雾辛也越来越不受控。 空凡也动了。 他站的地方旁边正好是一条小道，雾辛就是在往这个方向杀来，空凡心里明白，得拦着雾辛，不能让杀红眼的他冲下山，误伤山下无辜的百姓。 可是他又怎么拦得住呢，且不说他本身修为就没有雾辛高，他也根本没有亲身经历过这样的混战啊。 真的很混乱……空凡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这边这个人让他配合什么什么阵法，那边那个人让他念什么什么咒，还有人让他去一边待着去……空凡懵了。 就在他打算不添乱退出这场混战时，余光忽然瞥见一抹寒光，他下意识抵挡，却还是被震得飞了出去。 空凡疼得吐出一口血，还不待他有所反应，又是一道剑光袭来，这次是雾辛的剑。 空凡连忙闪躲，这时洛悟心也飞到了他身边，神色冷峻地再一次将空凡拎到一边。 空凡却眼尖地发现了洛悟心眼里的冷意与杀意，他心里一寒，再看其他人，好像都是一副要将雾辛除之而后快的神情。 怎么会变得这么快？ 刚才不是还在尝试挽救雾辛的吗？为什么这会儿好像个个都想要他的命了？ 空凡没办法只待在一边旁观，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帮人想要雾辛的命而视若无睹，就像他也不能任由不清醒的雾辛杀下山去一样。 他再一次加入战局，一边劝说周围的人不要直接杀雾辛，一边不遗余力地喊雾辛的名字。 其他弟子分身乏术，大都不理会空凡的喊话，只有洛悟心蹙了眉头，让空凡不要在此添乱。 随后一记杀招，向雾辛打去。 雾辛还没怎么，空凡却急了，下意识去挡了一下。 他其实并不知道洛悟心使的是什么法术，只是靠观察对方严肃的神情，猜测可能是个大招，他怕雾辛就此被洛悟心打得一命呜呼，事情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洛悟心见他居然为雾辛挡招，气急攻心的同时，还得收招，就像拉满了弓，却不能放箭，只能硬生生收势，收得他出了内伤。 空凡看出洛悟心神情好像有点不对，却来不及细究，因为洛悟心神色不善地又一次将他推到一边，紧接着又跟雾辛打了起来。 空凡在原地干着急，看着洛悟心和雾辛在半空飞来飞去打来打去。 雾辛渐渐落了下风，被洛悟心一掌拍向地面。 离空凡不是很远。 空凡看见雾辛嘴角边的血，感到很刺眼。 忽然，那带血的唇瓣好像动了动，空凡震惊地从雾辛口中听见了三个字：“云……师弟。” 猛然瞳孔放大，空凡又惊又喜，赶紧扭头去找洛悟心，喊道：“别下死手！雾师兄刚才喊我的名字了，他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但洛悟心的神色却在他话音刚落时剧烈地变了变，紧接着空凡就看见猛地提剑刺来，朝他们这个方向，那架势，分明是要置人于死地。 空凡不认为那是冲自己来的，所以只能是冲雾辛去的。 “洛悟心你干什么！你没听到吗？雾师兄还有救！你这是要干什么！”空凡急得上前一步，想都没想地，挥剑便挡。 洛悟心眼神凶狠，一直盯着空凡身后，全然不顾他的阻挡，狠狠一剑刺中雾辛心口。 待紧绷的情绪过去，洛悟心全身松懈下来，忽然后知后觉地感到肩膀处传来些痛意。 他低头去看。 是空凡的剑，此刻还穿在他身上。 他又缓缓抬头，望向持剑的人。 却没能与对方对上目光，因为空凡的眼神愣在了雾辛身上。 “为了他，你伤我？”洛悟心不可置信般地低声质问。 空凡被他的声音惊醒，微微侧眸，终于看过来。 在看到自己手中的剑居然扎在洛悟心身体里后，他显然呆住了。 空凡完全没料到，他会伤到洛悟心。 他只是想阻止一下洛悟心而已，没想要他的命也没想伤他…… 洛悟心看着一动不动的空凡，用力后退一步，让那剑尖从自己皮肉里退出去，他狠厉一笑，看了倒地不起的雾辛一眼，又盯着空凡。 “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啊？”空凡愣愣问出口，却被洛悟心的眼神惊得拿不住手里的剑，他后知后觉地、仓皇又苍白地向洛悟心解释，“我、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我真的，听到他喊我了，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冲过来，我只是想阻止一下……” “他喊你了？”洛悟心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可我看到是，在你高高兴兴地说他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的时候，他的剑，已经向着你的喉咙，蓄势待发地准备给你个一剑封喉了。” 那一瞬间，空凡整个人都好像动不了，他摇头：“不会的，我真的听到了！” 忽然，身侧传来一声嘶哑的低吼，同时吸引了空凡和洛悟心的注意力，回眸一看，竟是雾辛！ 他没有死！ 空凡正要松一口气，却见雾辛猛地抬手，握着剑毫不犹豫地向他这边刺来！ 求生的本能在下一瞬告诉他要躲避，但那剑尖只向前了一点，忽而凝住不动了。 空凡听见利刃破开皮肉刺中心脏的声音。 第117章 ——是洛悟心的剑，又一次刺到了雾辛的心脏里面。 空凡看到雾辛痛哼一声，流着血倒在地上。 他冲上去，在雾辛身旁停下，腿软得根本站不住，发了两次音，才有声音：“雾辛？” 然而雾辛嘴里只有往外流的鲜血，根本说不了话，只是看嘴型，隐约能看出他想说的是“师弟”二字。 空凡一下子模糊了双眼，他根本不敢看雾辛的胸口，过往的一点一滴不受控制地回荡在脑海中，他的心脏好像也中了一剑，不然为什么他现在也说不出话来？ 在弥留之际，雾辛的眼神终于恢复了刹那的清明，空凡在朦胧中看清了那双眼睛，可是来不及捕捉里面盛着哪些情绪。 第82章 （空凡篇） 雾辛死了…… 意识到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空凡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猛地转头，瞪向洛悟心。 洛悟心的眼神很冷，跟空凡对视的那一瞬间，眼中更是浮现出怒意。 两人都还没有开口说话，但周围并不是安静的，有人在对空凡怒喝：“你竟敢打伤少主！” 随即冲上来要押他。 也有人凑到洛悟心跟前，关心地让他快些去处理伤口。 还有人在说：“为避免雾辛的尸身日后被心怀不轨者夺舍，还是尽快将他……” 这声音说到这故意似的停顿了一下，很快便有人接了几个字——挫骨扬灰罢。 空凡瞳孔缓慢聚焦，甚至在别人要对自己动手时忘了反抗闪躲，而是去看说这话的人。 说挫骨扬灰的人他不认识，但起这个话头的人，他认识。 是洛棠。 空凡眉头皱了起来，他不明白，也不懂，为什么洛棠要这么说，雾辛跟他有什么仇什么怨？ 有几人慢慢向雾辛走过去，空凡立刻动作很大地挣扎起来，冲过去挡在雾辛前面，几乎带了些哀求：“让他入土为安不行吗？” 那几人面面相觑，又扭头看了看他们的少主，像是在请示。 洛悟心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空凡，一言不发。 没有人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于是抓空凡的人继续去按他，那几人也继续一步步靠近雾辛。 空凡也不知怎么，竟然爆发出了很大力气，又一次挣脱了桎梏，他一把冲到洛悟心面前，用力攥紧他的手腕：“让他们别那么做！” 洛悟心垂眸，是空凡看不懂的眼神，语调冷静又平静：“他已经死了。” 空凡的手骤然间失去了力气，他猛地松开洛悟心手腕，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很混乱，有人在对雾辛的尸体施法，有人来拦拼命阻拦的空凡，在不管不顾中，空凡模糊地捕捉到洛悟心的声音，似乎说了句“先将他带下去”。 这个他，不知是指空凡，还是雾辛。 还来不及有什么庆幸的情绪，四周忽然闪过一道刺眼红光，紧接着烟尘四起，空凡努力睁开下意识想要紧闭的眼睛，却被看到的场景惊得险些站不住。 他慌不择路地冲过去，企图挽留一些雾辛的骨灰，可是那不知道从哪吹来的风实在是太大了，让人根本抓不住什么。 空凡愣愣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耳朵里听到洛悟心带着冷意的声音：“你这么在意他。” 空凡无声地笑了一下，那是他在这个书中世界里交的第一个朋友啊，怎么能让他眼睁睁看着对方被挫骨扬灰呢？ “关你什么事？！”话音还未落，空凡已经用尽全力地出了一招。他承认有在拿洛悟心泄愤，但也是真的对洛悟心感到生气。 可他没想到的是，洛悟心居然躲都不躲。 他又一次打伤了洛悟心，比上一次伤得更重。 四周寂静了一瞬，紧接着，是翻滚了数倍的混乱，空凡听到有人在大喊“拿下”，也看清了洛悟心冷到可怕的眼神。 几乎是本能反应，空凡遵循着心中逃离的念头，转身就跑。 “抓住他！” 很多个声音都在喊这几个字，恍惚间，空凡似乎也从中听到了洛悟心的声音，可他根本不想停下脚步。 也许是逃得太急，也许是模糊的双眼不能很好地看清楚路，一个不察，空凡一脚踏空，忽的从高处摔了下去。 一路摔到底，空凡痛得龇牙咧嘴，意识昏昏沉沉间，眼角余光瞥见一道模糊身影，似乎白到发光，还不待他看清，人已先晕了过去。 第83章 （空凡篇） 空凡是在一座禅房中醒来的。 那日他失足跌落，被采药的一名年轻和尚所救，出家人看重因果，年轻和尚将昏迷不醒的空凡带回寺庙。 空凡身上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到底也花费了好几日时间来休养，堪堪好全，有了心思精力到处走走看看，不料却猝不及防地撞见了洛悟心。 空凡的第一反应是转身躲避。 奈何躲不掉。 洛悟心看上去身体似乎没什么大碍了，身上的伤应该养得差不多了吧……空凡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忍不住有些心虚地想道。 “我当你去了哪里。”两相沉默对望，最后是洛悟心先开的口，语调低沉冷静。 “我在哪里，不用你同意吧。”空凡道。 洛悟心盯着他，抬起一只手，要去抓他，被空凡下意识地一躲。 第118章 “那天我不是故意伤你的，我在这里向你道歉。”空凡飞快地说，“但你做的事，我还是没有办法理解。” 也没有办法原谅。 后面这一句，将将要说出口，又险险咽了回去。 洛悟心没有反驳或解释，只是再往前一步，稳而用力地拽住空凡的手腕，随后才道：“同我回去。” “不回！”空凡费劲地挣扎，“我终于离开了孤傲峰，为什么还要回去？” “为何不肯回？”洛悟心低吼着质问他。 空凡险些被气笑：“难道我在孤傲峰的日子很好过吗？我为什么要回去继续任你强迫？！” 洛悟心眉心蹙了蹙，轻声道：“我不会再……” 被空凡打断：“别说一些好听的话，如果真如你先前所说，你有那么一点在意我……就放过我吧，好吗？” “不、好。”洛悟心一字一顿地咬牙，忽的用力将空凡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他。 空凡挣脱了好几下，一如既往地挣不开，恨恨道：“你总是这样！” “哪样？”洛悟心松开他一些，与空凡额头相抵，深深看进他眼睛，却被其中的抗拒情绪重重一击。 洛悟心很轻地冷笑一声，已经不需要亲耳听到空凡的回答，便知道答案，越是这样，他越心烦意乱。 “我不会一直都是那样，”洛悟心一把掐住空凡下颌，眼神变得晦暗不明，“可你根本不愿给我机会，哪怕一次。” 话音刚落，他便恶狠狠地含住了空凡的嘴唇，用了些力气去研磨啃咬。 空凡“唔”了好几声以示抗拒，均被无视，气急败坏地咬了一下洛悟心的下唇。 浅淡的血腥味在二人唇舌间弥漫开来，洛悟心却像个越挫越勇的莽夫，吻得愈发深重。 直到空凡快喘不过来气了，他才退出来。 空凡用力抹了一把嘴，气得一巴掌呼过去：“这里是寺庙！你能不能有点分寸？” 巴掌没有落到洛悟心脸上，被他拦住了，空凡的手再一次落入他掌心，只听他狂妄道：“寺庙又如何？” “你……”空凡被他的眼神吓到了，甚至开始有点担心他说不定真的会在这里办了自己，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你放开我，也放过我，不要逼我了，别逼我再恨你！” 洛悟心依然眉心紧锁，手上力道却不由自主地松了松。 空凡趁机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 他一口气跑到了方丈那里，笔直地对着神像金身一跪，豁出去道：“烦请住持为我剃度。” 刚刚他跑的那一段路，并不太长，却让他想了很多，出家这个念头这几天时不时便就他脑海里冒一下头，每次他都不怎么搭理，也不往深了想，顺其自然地让其他念头将它压下去，直到他看到洛悟心……直到他被洛悟心的紧紧抱住深深吻住…… 空凡不想继续和洛悟心有所纠缠了，他一早便想逃离，即便期间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动摇，但最后，他依然还是那么想。 没想到洛悟心紧随其后地追了上来，还恰巧听到了空凡说的话，他的脸色顷刻间便沉了：“你要出家？” 空凡不回头看他，只是望着神像，大声道：“对！我要剃度出家，从此遁入空门，远离红尘！” “不许！”洛悟心再也无法冷静，冲到空凡身后，无视方丈的阻拦，急道，“同我回去，除了这个，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我已经决定好了，”空凡不为所动道，“不是一时的意气用事。除非你强行把我带走，洛悟心，你要这么做吗？” 洛悟心眼神狠厉了一瞬，似乎真的下意识产生了这个想法，最后却被按捺下去。 空凡终于转眸去看洛悟心，语调罕见地温和：“洛悟心，真的，放过我吧……也许你并不懂怎么对一个人好……而我也的确不需要你的在意。” 说完，不忍再看洛悟心的神情，空凡颤抖着眼皮用力闭上眼睛。 “我不懂，”洛悟心飞快接话，“你教我，我会学。” 空凡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他叹气道：“我也不会。” 三千青丝尽数掉落于地，一如过往那些纠葛，被剪去了。 也不知道洛悟心是不是被空凡的那些话给刺激狠了，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方丈给空凡剃度，剪子残忍且毫不留情地剪去那些曾在他手心里缱绻过的柔软青丝。 洛悟心看了看空凡的脑袋，很是不习惯，转而望住他眼睛，当着神像的面发狠一般放话道：“今日你决意剃度，他日定会还俗！” 空凡心里惊了一惊，面上很好地掩盖住了，对着洛悟心说出了他和尚生涯的第一句“阿弥陀佛”。 语调并不怎么波澜不惊，甚至还有些轻颤，毕竟他也是刚当和尚，说得少，不熟练。 罕见地从洛悟心脸上看到倔犟赌气的神情，空凡认真地回道：“我看未必。不过，拭目以待吧。” 洛悟心抿了抿唇，又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转身离开。 空凡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看，直到再也看不见，失神地喃喃自语道：“再见了，洛悟心。” 但愿，你我往后会有再见之时。 ————上部完———— 【作者有话说】：很抱歉，这本先写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