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南风》 第1节 《你若南风》 作者:梦筱二 文案 那天周末,许知意约蒋司寻吃饭,找他帮个忙。花了几小时打扮,她盛装赴约。 两人碰面,蒋司寻:“什么忙还必须得见面说?” 许知意内心一番挣扎之后:“我看上一个男人,他家世不一般,自身能力强,皮囊好看,眼界高...反正特别难追。想请你帮忙牵线。” 蒋司寻看着她:“看上谁了?我把人给你带来。” 许知意和他对视:“不用带,他现在就在我面前。” 他是她老板,也是她喜欢多年的人。 蒋司寻沉默良久,因为好友齐正琛也喜欢许知意,齐正琛表白后被她拒绝。自那以后,他从未对许知意有过下属以外的任何感情。 - 蒋家的逆子蒋司寻单身自由惯了,且坚持不婚,突然有天在家庭群里宣布要跟许知意领证。 母亲:你疯了你!齐正琛喜欢知意你又不是不知道! 蒋司寻:我也喜欢她,怎么办。 -- 1.狗血总裁文 2.有真假千金梗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甜文 暗恋 主角:许知意、蒋司寻 一句话简介:暗恋老板 立意:用心经营恋情 第一卷 身世 第一章 风一吹,满树的槐花扑簌簌,前挡玻璃上落了一层。 许知意停好车,捞起副驾的包去赴约,刚握住车门把手,视线定住,前方十几米远处,一道修长的熟悉身影猝不及防闯入视野,男人今天难得一身休闲打扮,他旁边的那个女人一袭白裙,玲珑有致。 单从背影看,郎才女貌的一对。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齐正琛和他老婆。 她松开门把手,没急着下车。 齐正琛忽然间转身往后看,路边停车线内停满了车,过往的路人都是一张张陌生的脸。 为何突然回头,又在寻找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看什么?”身边的女人停下,莫名看他。 齐正琛回身:“没什么。” 隔着单透车窗,许知意看见齐正琛转身这一幕,没来由的鼻尖发酸。眼前,朱红的墙,绿意盎然的遮天槐树,铺了一地的细密的槐花,这条胡同,小时候她跟在齐正琛后边不知走过多少遍。 “知意,你靠边走。” 她走一路玩一路,而齐正琛不时回头,极有耐心地陪她一路玩到姥爷家。 当时大概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她和齐正琛如同家人一般的感情会像这些花期末尾的槐花,慢慢落尽。 喊了他二十多年的二哥,比亲人都还要亲,谁能想到在她二十四岁生日的前一天,他竟然向她表白,当时她怔在原地回不过神,无法给他回应。 因为她暗恋多年的人是他的发小蒋司寻。 渐渐地,她与齐正琛再无联系。 偶然听别人说起,他已经领证,和他老婆是闪婚。 而她后来表白蒋司寻也没有得到回应。 包里的手机响了,许知意收起回忆打开包。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蒋司寻”,她调整呼吸接听:“蒋总。” “不在公司?” “我在外面。” “约了客户?” “不是。”许知意有半秒的停顿,“私事。” 她一时没想好要不要对他讲实话,所谓的私事其实是相亲。 蒋司寻察觉到她刚才一瞬的犹豫:“几点回来?” 他语调平缓,磁性的嗓音里蕴着温和。 一时半会儿回不去,许知意决定坦诚:“中午有个相亲。” “怎么去相亲了?” “我爸安排的,他一个朋友的儿子,刚回国。” “没听许伯伯提过。” “可能我爸觉得不一定成就没多说。” 许知意从他刚才的对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也是,他已经婉拒她的表白,那就是对她没男女意思,她去相亲,他怎么可能会有其他反应呢。 手机里静默须臾。 蒋司寻:“你不是排斥相亲?” 那有什么办法。 有些相亲局躲是躲不过。 许知意:“没事,对方和我一样,是碍于父母面子不得不去,就简单吃顿饭,一两个小时很快熬过去。” “不想去别勉强自己,我代你去,把这顿饭应付过去,顺便跟对方聊聊项目合作,也不算浪费时间。”蒋司寻抄起车钥匙,“在哪相亲?” “谢谢,不用。”许知意吐露心声,“蒋总,你不要因为拒绝了我就觉得亏欠我,什么事都想迁就我。” 蒋司寻:“不是迁就你。” 许知意了然:“我爸让你关照我是让你在工作上关照,私事不用。饭店离公司远,你现在过来赶不上。”说着,她笑笑,“再说,哪有老板陪着下属去相亲的。” 她如此平静,分不清是真的无所谓,还是在掩饰自己的难过。 蒋司寻:“赶不上不要紧,我去接你。” “蒋总……” 话被他打断:“我挂了。”没问她在哪相亲,打给许伯伯一问便知。 通话结束,许知意下意识侧脸看窗外,胡同尽头,早看不见那两道身影。 【到哪儿了?】相亲对象发来消息。 她在车里待得时间有点长,推开车门下去,直奔相亲的餐厅。 很久没来这片胡同,二十岁以前经常来,那时她还不认识蒋司寻,依旧喊齐正琛二哥,她也不姓许,姓尚,叫尚知意。 就在二十岁那年,她知道自己的身世。 得知自己不是爸妈亲生的那天与今天一样,刚下过雨,槐花掉了一地。 …… 那晚餐桌上的菜从荤菜到素菜,每盘都补血,不过都不是尚知意平常爱吃的,尚通栩还又给她盛了一大碗鸡汤,她实在不想喝,把鸡汤往爸爸那边推。 尚通栩不由分说又端到她跟前:“饭可以少吃,鸡汤怎么也得喝完。” 萧美桦瞅一眼丈夫:“她不想喝就不喝,干嘛呢你。” 尚通栩:“知意上午献了三百毫升血,不多吃有营养的怎么补回来?” “献血?”萧美桦皱眉,望向尚知意:“怎么想起来去献血?” “是我带她去的。” “正好路过献血站。” 父女俩异口同声。 尚通栩从年轻那会儿就开始无偿献血,没有特殊情况每年都会献一次。下午又去献血,尚知意在家无事便陪着一起去。 萧美桦听后没说什么,命令似的口吻对大女儿说道:“把鸡汤喝了再吃饭。” 尚通栩:“献血对身体没坏处,知意是ab型血,血库经常紧缺。” 萧美桦冷嗤:“接着编。” “编什么?” 第2节 “想献血就献,我又没拦着,你还撒上谎了。” 尚通栩一头雾水:“我撒什么谎?” “你是a型,我是a型,知意怎么可能是ab型?下次编谎麻烦走走心!”萧美桦懒得搭理这人,给小女儿夹菜。 尚通栩努力回想,疑惑看着妻子:“你……你不是ab型?” “我哪来的ab型!不是跟你说过我a型!自己说谎不过脑子还往我身上赖!”萧美桦瞪他一眼。 尚知意插话:“妈妈,我真是ab型。” 那一瞬,萧美桦瞳孔震惊,不愿信:“血站搞错了吧?” 怎么可能弄错。 她曾经因为好奇自测过血型是ab型,与血站通知的结果一样,不会错。 尚通栩没当回事:“我和知意的血型应该不会错,兴许是你记错了,我们不少同事都记错自己的血型。先吃饭,菜凉了。” 一顿饭吃下来,尚知意感应到妈妈打量的目光,妈妈不时看看她,又不时盯着妹妹瞧。 妹妹是亲生的无疑,简直是爸爸的翻版,倒是她,长得没有哪一点像父母,唯一像的地方就智商方面。 爸爸是top2大学的教授,她小的时候,爸爸的同事经常打趣,你爸这是把所有智商都遗传给了你,一点都没给你妹妹。 越看长得越不像,萧美桦决定:“我明天去医院验血型。” 隔了许久。 “你们俩也再去验一下。” 一夜没睡好。 次日,尚知意很早起来,和爸爸一道去医院,妈妈没同行,她是跨国公司北京分公司的高管,上午有个重要的会议,只能先去公司。 检测结果很快出来,她是ab型,爸爸是a型,没弄错。 爸爸笑着安慰她:放心,你保准儿是我闺女,抱错那种事不可能发生,当真演电视剧呢。 爸爸还有工作要忙,两人在医院门口分开,她来了姥爷家。 她也自我宽解,哪来那么多的抱错。 可一想到自己与家里人都长得不像,心就不断往下沉。 一整天心里搁着事情,七上八下。 不知不觉,姥爷家老旧的挂钟指针指向了下午四点五十。 尚知意抓起车钥匙扭头对书房里说道:“姥爷,我出去啦。” 姥爷坐在书桌前,稍一歪身正好能瞥见外孙女:“开车小心点儿,早些回。” 尚知意故作轻松,扬笑挥挥手。 上车后静坐了数秒,把脑子里那些隐隐不安赶出去。待平复,她发动引擎,倒车镜里,姥爷家的房子越来越远。 晚上约了齐正琛吃饭,两个多月的暑期她只有一周的时间待在国内,下周就要回曼哈顿实习,今年运气爆棚,第一次找实习就拿到了远维资本的offer。 远维资本是一家全球性投资机构,它的背景极其复杂,创始人叫路剑波,曾经是风投界的传奇人物,此人相当神秘低调,在远维资本顶峰时期宣布退休,自此关于他的消息少之又少。 有报道说他至今未婚,年过五十膝下没有孩子。 但又有传闻,说远维现如今的合伙人之一蒋司寻是他的儿子。 所有揣测至今没得到证实。 远维在全球设立了多家分支,曼哈顿分支的负责人是蒋司寻,她没见过蒋司寻本人,听说他的皮囊极其出众,有位港岛富家女看上了他 ,为追人,让家里出资设立了家族基金交给远维管理。 不知真假。 有钱人任性的世界,她不懂。 汽车很快开出这片她熟悉的胡同,拐上宽阔的马路。 手机振动,有电话进来。 尚知意收回思绪,轻触车载显示屏接听。 “喂,爸爸。” “还在你姥爷家?”尚通栩满腹心事。 “刚出来,晚上和二哥吃饭。”尚知意不由提起心脏,问道:“妈妈还没忙完?”还没有去验血型? 她明显感觉到爸爸欲言又止。 “……还没,今天她们总部领导来,脱不开身。你吃过饭早点回来,开车当心。” “诶,爸爸等一下,别挂。” “怎么了?”尚通栩耐心问道。 “你别瞒我,妈妈是不是已经去过医院了?” 尚通栩想反驳来着,还不等说话,电话那头传来“砰”一声巨响。 “知意!” 无人回答。 尚知意醒来时在医院的病床上,鼻尖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当时被安全气囊弹晕,现在头疼,心口也隐隐作痛。 尚通栩摸摸女儿的脑袋,心疼不已:“总算醒了。” 尚知意动动胳膊和腿,没断。 尚通栩心有余悸:“交警说你没注意到对面拐过来的车,还好你反应快,避开车撞到了路边树上。有点挫伤,其他没伤着。万幸。” “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两个多小时。” “这么久?” “可能因为昨天献血,身体虚。” 尚知意转头看窗外,天色已暗,这才想起来晚上和齐正琛吃饭的事,“二哥打没打我电话?” “打了,你妈妈接的,没告诉他你在医院,说你献血身体虚,补觉还没醒,他说吃饭改天,让你好好休息。” 尚知意点点头,又问:“妈妈呢?” “刚给你办好住院,正在外面接客户电话。” 女儿还想说什么,尚通栩示意女儿眯眼休息,尽量少讲话。 尚知意哪里睡得着,爸爸只字不提甚至有意回避妈妈的血型,她内心的不安不觉加剧。 今天在姥爷家,她特地找出老相册,一张张翻看,无论是姥姥姥爷年轻时,还是妈妈小时候,从他们眉眼间她看不到自己半点的影子。 她与爷爷奶奶的长相那就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不是亲生的,亲戚都夸她会长,尽挑全家每个人的优点长,个高随舅舅,皮肤白随妈妈,脑子聪明随爸爸。 现在想来,没人说她五官像家里的哪个人。 头一阵阵疼,尚知意阖眼假睡。 尚通栩在心底叹口气,起身去了病房外。 萧美桦双手抱臂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走神,有人走近,她完全没听到。 “打完电话怎么不进去,闺女找你。” 萧美桦直直望着窗外,没应丈夫的话。 尚通栩双手抄兜,兜里,手指无意识对搓。妻子上午就去了医院查血型,是a型。两人都是a型,生不出ab型的孩子。 这些年即使孩子长得不像他们夫妻俩,他们从未生疑,认为女儿长这么漂亮是上天偏爱,是中了基因彩票。 萧美桦看向他,半晌开口:“我要做亲子鉴定。” 妻子的决定在尚通栩的预料内,他商量:“知意还躺在病床上,能不能暂时撒个谎瞒着她,说你是b型血?” 萧美桦几近逼视的眼神:“尚通栩你在害怕什么?怕闺女不是你的,却跟我有血缘关系?” 尚通栩无言以对:“…我有什么好怕的?” 他做个打住的手势,不想在医院里吵。 “闺女如果不是你的,那也肯定不是我的,亲子鉴定必须做,明早就做!鉴定机构你联系。”萧美桦转身离开。 尚通栩望向窗外,身后留下一串重重的高跟鞋声。 -------------------- 宝宝们好久不见,小长假愉快~这篇文怎么说呢,集齐了很多狗血元素。一共四卷,第一卷 是真假千金的身世,自然是亲情线为主,男女主这个时候才刚认识,后面三卷男女主的感情线为主。 第二章 第二天上午,一家三口人采样做亲子鉴定。 选了加急,明天这个时候出结果。 从鉴定机构出来,尚通栩开车先送妻子去公司,他从内视镜里看后座,知意眯眼靠在椅背里,脸上毫无血色。 副驾的妻子低头在滑动手机,看似像忙工作。 车里异常安静。 安静到令人不适。 他向来是家里的气氛担当,今天却一路沉默到妻子的公司楼下。 萧美桦解开安全带,下车前转身对后座的尚知意道:“我今天约了客户,走不开,下午你爸给你办出院。” 尚知意缓缓睁开眼:“我头疼没见好,想再多住两天。” 萧美桦:“那先不急着出院,回头让你爸找医生问问,需不需要再做个检查。” “好。妈妈再见。” 第3节 萧美桦点点头,离开之前她又瞥一眼丈夫,张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推开车门下去。 车子启动,尚知意又阖上眼,昨天的车祸她受伤不算严重,医生说只需留院观察一天,如果没问题今天下午可以出院。 不知什么原因,今天头疼得厉害,浑身都难受。 直到这一刻,她还无法接受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心里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她的亲生父母是谁,又在哪里。 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汽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 “知意,醒醒。” 爸爸轻声叫她。 她压根没睡,只能佯装被叫醒。 “爸爸,我自己上楼,你找个地方吃早饭。”压抑的一早,去鉴定机构前谁都没吃东西。 尚通栩本能地想说不饿,又一想女儿早饭也没吃,他拿包下车,“那我去买早饭。” 早餐店不远处有便利店,他进去买了一包烟,撕开烟盒倒出一支含嘴里,发现没买打火机,又折回便利店。 他从不抽烟,年轻那会就不抽。烟点着,烟雾缭绕,呛得直咳嗽但也坚持把烟抽到最后一口才捻灭。 医院那边。 尚知意排队等电梯排了好一会,她住两人间病房,推门进去,自己那张病床前的凳子上有人,白t恤黑色运动裤,腿太长,似乎无处安放。 “二哥,你怎么来了?” 齐正琛从手机里抬头,锁屏往床头一扔,站起来的同时一把将人拉到身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尚知意笑:“哪儿都没断。” “你献血你还敢开车!”他把枕头竖起来靠床头,让她到床上去。 尚知意把随身的小包搁在床头的柜子上,心口挫伤的地方还疼,慢慢挪上床半躺下来,“你几点来的?” “来了快半小时,”齐正琛冲隔壁床抬抬下巴,“他们说你检查去了。”他便一直在这等着。 早晨去鉴定机构时隔壁床家属习惯性问一句,是不是要出院,爸爸搪塞道去做个检查。 “你怎么知道我住院?我姥姥姥爷都不知道。”尚知意好奇。 “萧阿姨打电话给我,让我来陪你说说话,说你还要住两天。”齐正琛去洗手间洗手,坐回来从柜子上拿橘子剥。 尚知意咬咬唇,纠结之后:“我刚才不是去做检查。”她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是去做亲子鉴定,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血型对不上,献血才发现不对。” 齐正琛愕然,手里刚剥了一半的橘子没拿稳,掉到地上滚进床底。 她眼底乌青,眼神落寞,嘴唇惨白,怎么都不像开玩笑。 他宁愿她在跟他说笑。 难怪出了车祸。 齐正琛弯腰,趁着捡橘子用力呼口气,拾起橘子无意识用力一掐,橘子被他掐出汁,流得满手都是。 “再重给你剥一个。”抬手把橘子丢垃圾桶,起去洗手。 洗过手又洗了一把脸,连他都难以接受,她得多难过。 齐正琛洗过脸坐到床前,又拿了一个橘子剥,她最喜欢吃青橘,越酸越好。 安慰的话多余,他剥橘子的动作忽然停下,看向她:“最坏的结果,你亲生父母负担不起你在国外的学费和生活费,不是还有我嘛。”她肯定不会随便用他的钱,“我借给你,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你读完硕士也用不了几年,很快就能养活自己。” 她脑子好使,中学时轻松跳级,现在已经读大四。 “不是担心学费,我有奖学金。”尚知意在短暂地沉默后,“亲子关系都是从小培养,孩子大了,很难再跟陌生的父母培养出多深的感情……” 顿了顿,她指指脑袋,“轻微脑震荡,说话有点语无伦次。” 齐正琛:“我听得懂。” 她最担心的是找到亲生父母后,对方很难对她有感情。她小时候是姥姥姥爷带大,五岁时有了妹妹,萧阿姨特别喜欢小女儿,那种偏心连他一个外人都看得出。 尚叔叔也纵容小女儿,只是没那么明显。 从没得到过偏爱,所以她非常在意父母的爱。 可有时越在意什么,越是得不到什么。 他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她,忽然想起什么,另只手抽出一张湿纸巾让她先擦手。 今年刚上市的青橘,酸中带甜,尚知意却尝不出滋味。 -- 终于熬过了漫长的二十四小时,每一秒都度日如年。尚通栩拿到了鉴定结果,奇迹没有出现,他们夫妻俩与知意没有血缘关系。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停车场,拉了两次把手才打开车门。 萧美桦坐在副驾,不由攥紧搁在腿上的包,不需要问,从丈夫的表情能猜到结果是什么。 她慢慢冷静下来,拿过亲子鉴定报告,当初她生孩子是在港岛的私立医院,二十年过去,仅凭着一份报告去找医院要说法,谈何容易,走法律程序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水落石出。 这种痛苦太折磨人,谁都等不起。 合上报告书,她拿出手机。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尚通栩转脸问妻子。 萧美桦低头翻看电话簿,“只能找齐正琛他爸妈帮忙。” 她父亲与齐正琛姥爷是同一个研究院的老同事,以前两家住在家属院,是邻居。性格原因,她和齐正琛妈妈自小关系一般,后来齐正琛妈妈嫁入豪门,联系就更少,偶尔回娘家碰到会寒暄几句,仅此。 不过两家老人往来密切,知意和齐正琛从小玩到大。 电话接通,先客气了几句。 求人办事不能绕圈子,她将这两天发生的事三言两语说清楚,齐正琛妈妈在电话那头震惊到说不出话。 “我脑子现在一团浆糊,还没敢告诉我爸妈,怕他们受不了。能想到的人只有你,给你添麻烦了。” “帮忙是应该的,别急,我马上帮你联系,看看是什么样的一个流程。” 又宽慰她几句,齐正琛妈妈匆匆挂了电话。 从鉴定机构回到医院,他们夫妻俩默契地都没有下车。 她是因为身心俱疲,一动不想动,而丈夫是不知怎么面对知意。临近中午,知意没打电话给他们,她那么聪明,应该已经猜到鉴定结果是什么。 期间,丈夫离开半个多钟头,再次回到车里一身烟味。 萧美桦头疼欲裂,闻不得半点烟味,不满嘟囔一句:“难闻死了。” 尚通栩降下车窗散身上的烟味,扭头看副驾的妻子:“已经抱错二十年,不急这一天,先安抚好知意再找不行吗?你想没想过知意什么心情?她最在意你这个妈,你却一点都不管她死活,不管她难不难过。” 萧美桦本就一肚子憋屈,被这么一通指责直接爆发:“尚通栩你什么意思!就你疼她,就你难受,我不难受吗!二十年啊,我也是一天天看着她长大,半夜生病带她去医院,整宿整宿地守着她。她想要的我哪样没满足她,从小一路国际学校读过来,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尚通栩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她双眼通红,把眼泪给逼回去。 “我自己怀胎十月生的孩子,我一天没抱过,她在哪,长什么样子,过得好不好,我想知道有什么错?我想找到她又有什么错?尚通栩你告诉我,我错在哪儿了?” 尚通栩沉默好半晌,“刚才我没过脑子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妻子想找回他们的孩子,没有错。 萧美桦懒得搭理,打电话给秘书安排工作。眼下这情形,只能把好不容易攒的年假休了,本来是想等八月份再休,陪小女儿去伦敦上夏校。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尚通栩看一眼时间,差五分钟到十二点钟,“上楼吧,别让知意一直等。” 萧美桦下车,两腿轻飘飘,仿佛没了根一样。 尚通栩见妻子朝住院楼反方向走,“不去病房?” “我去买青橘。”刚走几步,手机振动。 从她打电话给齐正琛妈妈到现在,才过去三个小时,没想到对方这么快给她回话。 “美桦,有眉目了。找人帮你查了档案,当天夜里剖腹产而且是女孩儿的只有你们两家,按理说,不可能会抱错,想不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主要时间太久,当时的医生和护士有退休的,有身体原因辞职跟着孩子定居在国外的,好不容联系上一个护士,结果对当年的事一点印象没有。” 萧美桦难过又激动:“那现在能联系上那家人吗?他们是哪里人?” “正琛他爸在联系,我怕你着急先给你回话。”中间有几秒的停顿,“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萧美桦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跟你们抱错孩子的是许向邑夫妇,你经常参加金融论坛,对许向邑肯定不陌生。” 怎么可能陌生,许向邑身上那么多光环,金融大鳄、首富、慈善家、商界最有人格魅力的企业家,当年他投资眼光独到又毒辣,如今是多个头部上市公司的大股东。 而他自己创办的集团,资金充盈,始终没上市,没人知道他具体的财富数额。 如果许向邑真的是她亲生女儿的养父,那女儿还愿意回来吗? 第三章 尚知意想破了脑袋也没想象不出自己的亲生父母长什么样,躺床上睡不着,翻个身背对窗户,亲生父母的模糊轮廓不禁又朝脑子里钻。 中午饭爸爸给她点了一份猪肝,还特意订了鸡汤,里面漂着红枣枸杞,她打小不爱喝鸡汤,不吃鸡肉,爸爸却坚持让她喝两碗。 也可能吃撑的缘故,午觉睡不安生,翻来翻去就是不困。 床头柜子上,妈妈给她买了青橘,亲子鉴定报告就压在那袋青橘下面,爸妈进病房后自始至终没提鉴定结果。 她扫了数眼鉴定报告书,最终没有勇气翻看。 床前有脚步声靠近,紧接着有道黑影坐下,尚知意闻到一股烟草味,爸爸不抽烟,但凡身上沾点烟味就格外刺鼻。 想必爸爸有话要同她说,她睁开眼。 爸爸胡茬都出来了,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很少看到他不修边幅的样子。 一时间,相顾无言。 尚知意率先开口:“妈妈呢?” 尚通栩:“在楼下车里补觉。” 第4节 “你送妈妈回家,你们都好好睡一觉。” “不困。” 尚通栩寻思着该怎么开口。 尚知意扒拉食品袋,从里头摸出一个青橘放爸爸手里,手里拿点东西多少能掩饰一些情绪,不至于手足无措。 “爸爸,帮我剥个橘子。” 尚通栩边剥青橘边像话家常那样:“知意,鉴定报告你看了吧?” 不等女儿回答,他继续往下说,“你看咱们是有父女缘分的,你明明该出生在上海,结果在港岛早产,然后我们就遇上了,你就成了我闺女。我刚才一直在想,为什么咱们的父女缘分这么短,只有二十年。” 他低头剥着橘皮,特有的清新味道盈在他与女儿之间。 后来好多年里,他再剥橘子,怎么都觉得味道不对。 须臾的沉默。 尚通栩的指尖都是橘皮的微苦香,心头也是,接上之前的话:“想了半天想明白了,我对你的培养已经圆满,你接下来的人生里,该有其他贵人出现。有时不信命也不行,你说我明知你从小体质不太好,那天跟中了邪似的,非劝你献血。” 后悔吗? 后悔吧。 尚知意抽纸巾擦下巴上的眼泪。 “爸爸,你联系到他们了?” 尚通栩始终没敢抬头,微微颔首回应:“你亲生爸妈是许向邑夫妇,他们正往北京赶,傍晚到。” 一开始许向邑一口否定,不可能抱错,孩子出生当晚,从医生到护士,都是他让人安排的,抱错这事不会发生。 直到许向邑看到知意的几张照片,当即改变主意,从知意的眉眼间,许向邑既能看到曾经的自己,又能看到妻子年轻时的样子。 “你可以去网上搜搜你亲妈的照片,他们夫妻经常一起出席活动。” 尚知意盯着床头的柜子怔神,一时间根本无法消化那么多爆炸性消息。 病房门推开,护士过来通知换病房。 一问得知是许向邑的安排,把她从普通病房换到vip套房,视觉上的冲击就好比从四十平的老破小搬进两百平的大平层。 起先她不愿换,爸爸考虑之后说:换吧,到时候来一屋人,影响隔壁床休息不说,谈事情也不方便。 晚上七点左右,浩浩荡荡一行人出现在她的vip病房里。 尚知意看到走在最前边的两人,百味杂陈,摸到手机的侧键,忙锁屏,手机页面上正是许向邑和许太太出现在财经新闻里的照片。 见到真人,发现夫妻俩都不是很上照。 眼前这位有可能是她亲生父亲的人,脸上温和带笑,看上去儒雅又平易近人,但毕竟在商场沉浮那么多年,不怒自威的气场刻在了骨子里,遮都遮不住。 而他旁边那位猜不出实际年龄、优雅与锋芒浑然天成的女人,便是许太太,她的亲生母亲。 看到许太太的第一眼,她感觉连亲子鉴定都无需再做。 病房里各种寒暄声,她只看到所有人张嘴,自己的世界似乎被消了音。 视线略移,她看到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儿,清秀白皙,气质出挑,可能是因为穿了冷色系裙子,衬得整个人偏冷。 听爸爸说,女孩叫许凝微。 许凝微和爸爸站在一起那才是亲父女,样貌有五六分相似。 这时尚通栩引着许向邑和许太太已经走到病床前走。 “知意,这是……”该怎么称呼合适?尚通栩突然犯了难,还没做亲子鉴定,总不好直接喊爸爸。 许向邑看着病床上的人,难过到说不出话。 哪里还需要做亲子鉴定。 尚知意与床前的两人相距不到三十公分,可这是二十年的距离,根本就跨不过去。 “你们坐。”她干巴巴道。 许向邑不由攥住女儿的手:“爸爸回去好好检讨,当年怎么就没把你看好。” 旁边的何宜安眼圈发红,别脸看窗外。当年怀女儿特别不容易,连生产都不顺利,凝微自生下来就是全家人的宝贝,这些年,除去工作时间,她几乎将所有的耐心和精力都放在了凝微身上。 凝微从小被宠到大,任性却也贴心。 但就在今天上午,老天给她开了一个玩笑,告诉她她养大的女儿不是亲生的。 可是养了二十年的孩子,怎么割舍? 又该怎么去弥补她怀胎十月好不容易生下来、却一天没抱过,一点感情没有的亲女儿? 许向邑忽而蹙眉,又仔细试试尚知意的手心:“怎么这么烫?” 何宜安正愁着该怎么与尚知意亲近,恰好借这个由头,顺势在其额头上探了探:“额头也烫,发烧了。” 她按铃叫护士。 一直静静站在窗边的许凝微看着病床前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胸腔发酸,眼睛酸涩难受。 “凝微,想喝什么饮料?”尚通栩手里拿着两瓶饮料,有点紧张地问第一次见面的女儿。 许凝微摇摇头,抬步朝门口走。 “凝微,去哪?”尚通栩忙问。 这一声引得何宜安转身,这才发现忽略了另一个女儿。 “凝微!”她追出去。 到了外面走廊上,许凝微停下。 心里揪着疼,又无法说出来,总不能告诉妈妈,她受不了他们对别人那么关心。 自己带大的孩子,许凝微的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何宜安就懂女儿心里有多委屈:“大人一下子都接受不了,别说你。” 许凝微眼里噙着泪,从上海到北京的飞机上忍了一路,突然怎么也控制不住,唰唰往下滚落。 上午爸爸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如果当时她不在,爸妈肯定会想办法瞒着她,然而天意让她知道自己是抱错的。 何宜安给女儿擦眼泪:“不哭。” 许凝微心里堵得慌,不想面对陌生的亲人和一切,听说那边还有个小五岁的妹妹。 “妈妈,我去纽约待几天。” “行,出去散散心。你哥……” “我不找我哥,就想一个人待几天。”她还有个亲哥,不对,现在不是亲哥了。 何宜安陪女儿在外面待了将近半小时,直到女儿平复下来,看不出哭过的痕迹才返回病房。 病床上,尚知意在物理降温,刚才量过体温三十八度二。 到底没能扛过去,下半夜高烧将近四十度,打上点滴后迷迷糊糊睡着。 这一觉睡得够久,翌日上午十一点半才醒来。 病房里格外安静,只有尚通栩守在病房,因为太困,趴在床边睡着。 “爸爸。” 尚通栩睡得不深,猛地起身:“醒啦?” “你到陪护床上睡,趴着睡难受。” “没事儿。你妈妈回你姥姥家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能一直瞒着两个老人。 尚通栩把床摇起来,倒杯温水给女儿,他暂且这么称呼许向邑夫妇:“你许爸爸和许妈妈带凝微去吃饭了,下午直接送她去机场,凝微要去纽约散散心。” 尚知意点点头,提起她的亲生父母,她还如同做梦一般,感觉不真实。 放下水杯,她下床洗漱。 补了十几个小时的觉,总算活过来。 洗漱过,尚通栩给她鲜榨了一杯果汁。 尚知意坐回床上,单手抱膝,另只手端着果汁杯心不在焉抿着。 尚通栩坐到床前,即便心里再舍不得,有些事总要去面对,昨天晚上已经很晚,许向邑又安排了人来现场给每人取样,亲子鉴定的结果估摸快出来。 “等结果出来,许向邑肯定是要把你接回家。” 尚知意对今天上午的事一无所知:“你们大人已经商量好了?” “还没正式商量。”尚通栩又道,“凝微应该会留在那边,看样子许向邑夫妇是舍不得她的,我们随凝微的意思。”他自然希望亲生闺女能回来,但如果凝微不想,他不会强求,尊重孩子的意思。同样,他也舍不得养女,可两家的经济实力天壤之别:“你到了那边之后好好照顾自己。” 尚知意听到不是各回各家,她毫不犹疑:“如果许凝微留在原来的家里,那我也留在原来的家。” “你这孩子,你傻呀,留在我们家干吗?”尚通栩忙解释,“爸爸不是赶你,巴不得你留在家里。但你知不知道许向邑身家多少?你亲爸亲妈能给你的资源……” 尚知意打断爸爸:“我知道。” “知道你还轴。” “不是轴,我成年了,不是十岁八岁,必须得有监护人。不回家我也一样跟他们往来。” 尚通栩苦口婆心:“那怎么能一样。本来你们就没一点感情,再不回去抓紧培养,你还指望什么?有感情给你的资源,和没感情给你的资源,完全不一样。知意你别低估人性,别低估人的感情。真要有血缘就行,那还哪来的生恩不如养恩大之说呢。” 尚知意什么都明白,最后只说了一句:“爸爸,你不懂。” 如果自己不是亲生父母坚定又唯一的选择,回去后也不会过得开心,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对父母产生感情和依赖。 她从小上国际学校,住大平层,家里虽说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殷实富裕的中产家庭,什么都不缺,可她过得并不开心。希望妈妈别那么偏心妹妹,希望妈妈分点母爱给她早已成了她的执念,这种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而爸爸不会懂。 昨天见到许凝微,短暂地相处一晚,两家大人也互相分享了她们的性格脾气,以及成长中的一些“趣事”,所谓的趣事其实是她们性格最真实的一面。 许向邑毫不掩饰:“凝微被我们惯得有点任性。” 何宜安宠溺道:“可不止有点,有时任性起来我都拿她没辙。” 以前她总觉得妹妹太任性,但在许凝微面前,妹妹的那点任性不算什么,小巫见大巫。如果她回到亲生父母那边,现在她就能想象到与许凝微同一屋檐下,时间久了会上演怎样的一地鸡毛。 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钱当然重要,可活得轻松开心一点对她来说更重要,总得取舍。 至于亲生父母的资源和家产,随缘。 第5节 如果命中注定没有,争也争不来,就像她即便是许向邑亲生的,还是没能在他们身边长大。 下午五点钟,鉴定结果出来,她是许向邑的亲女儿。 而此时的机场,许凝微正打算进安检。 许向邑接电话没避着养女,对方告知,知意是他们夫妻俩的孩子。 许凝微今天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不断往下掉。 何宜安从包里抽出四五张面纸,女儿的眼泪才好不容易止住,“妆都哭花了。” 许凝微做个深呼吸平复,“我没事,哭出来舒服。” 许向邑挂断电话,轻轻揉一下许凝微的后脑勺,什么都没说。 许凝微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看完演唱会我就回来。”她先用力抱抱何宜安,又抱抱爸爸,“爱你们。” 目送许凝微进了安检,许向邑依旧不放心,回程的路上给一个住在曼哈顿的晚辈打去电话。 曼哈顿天亮才不久,蒋司寻正在跑步机上,黑色运动t恤湿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清晰可见腹肌纹理。 他并不是十分爱运动,奈何精力过于旺盛,只能靠大量高强度运动释放。 电话响了,他跑了快十公里,勉强够数,从跑步机上下来。 “许伯伯,什么事儿。” 手机开了免提放一边,拧开一瓶水微微仰起头喝,下巴上的汗珠顺着性感的喉结往下淌。 许向邑长话短说,告诉他孩子抱错的事,现在凝微去了纽约。 “她可能不知怎么面对我们一家人,连她哥哥都不愿见。说要去看演唱会散心,我和你伯母不放心她,平常她最信你,有什么事都愿意跟你说,伯伯想拜托你抽个时间找她聊聊,给她疏通疏通。” 听到抱错一事,蒋司寻震惊却没多言,答应下来:“没问题。”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飞机落地时许凝微收到蒋司寻的消息,他来接她。 她们两家是世交,蒋司寻与哥哥同龄,算是看着她长大。今天她情况特殊,他才亲自接机。 人群里,穿着藏青色衬衫的男人俊朗清贵,身高又有优势,所以格外显眼。 他的司机上前,接过她的行李箱。 “想吃什么?”他问。 “飞机上吃过了。” 到了车上,蒋司寻直接问道:“演唱会的票想要哪个位置?” 许凝微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找他,因为他从不多问半句,也不会像长辈那样说教。 “随便。”她实话说:“本来没打算看纽约这场,想和我男朋友去伦敦那场。” 蒋司寻侧脸看她:“恋爱了?” “嗯。是我高中同学,大学也在同一所学校。不过还没告诉我爸妈我有了男朋友。” 原本这个暑假与男朋友计划满满,结果因为尚知意的出现,她没心情再去玩,计划全泡汤。 现在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她没敢问爸爸,有什么打算,是不是要接尚知意回家。 如果接,什么时候接? 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第四章 许凝微眼睛生疼,睁着眼疼,眯上也疼。 车上没有热水,她问蒋司寻能不能给她一条冷毛巾。 汽车靠边停,蒋司寻找出一条干净白毛巾,又从冰箱拿了一瓶水。 “我来。”许凝微伸手,“正好下去透透气。” 蒋司寻没给:“你坐着。” 最终由保镖代劳,用冰水打湿毛巾。 许凝微将冷毛巾轻敷在眼上,效果没法与热敷比,只能将就着。 汽车启动,她眯眼靠在椅背上,胸腔又开始酸胀,连做几个深呼吸缓解。 蒋司寻侧眸:“给你买杯热咖啡?” “不用。”许凝微迟钝了几秒,“不渴。”她抬手按了按毛巾边角,把眼泪吸干净。 蒋司寻看着她:“跟我说说,哭什么?” “我再也没有完整的家了。” “你二十了,还是在国外上学,就算没有抱错,你一年能回家住多久?” 蒋司寻拧开一瓶苏打水,递给她。 许凝微默默握着瓶子,不吱声。 蒋司寻:“你是觉得许伯伯再也不会管你,还是你哥从此对你不闻不问?” 许凝微下意识摇摇头。 “退一万步,就算他们不管你,你还可以来找我。有什么好担心?” 许凝微缓了片刻才出声,鼻音浓重:“谢谢你司寻哥。” 眼睛上的毛巾也没能挡住眼泪,有一串顺着鼻翼滑下来。 蒋司寻问她去哪转转,她想都没想:“回家。” 回到曼哈顿的住处,她将自己关在房间,谁都不想看见,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最终没忍住,还是打了电话给何宜安,问他们什么安排。 何宜安沉默良久,忍着难过说道:“你们是抱错,错了得换回来。” 许凝微眼泪泄闸:“妈妈,你不爱我了吗?” 何宜安指尖按住眼角,心如刀绞般:“妈妈怎么可能不爱你。” “妈妈你别哭,我都听你的,我回那个家,你别难受好不好。”许凝微捂住口鼻,肩膀因为隐忍的哭在发颤。 -- 尚知意高烧反复了两天才退,退烧后好不容易睡了一个安稳觉。 睁开眼,病房里只有亲爸亲妈在。 “怎么样,舒服点没?”许向邑边说探向女儿的额头,体温正常。 尚知意撑着坐起:“好多了。” 一家人两天相处下来,依然陌生。 许向邑问女儿中午想吃什么,家里的营养师和厨师从上海赶了过来。 尚知意要求不高:“只要不是鸡汤就行。” 许向邑笑了笑,看向妻子说:“他们兄妹俩一个样。” 尚知意后知后觉,亲哥也不爱喝鸡汤。 亲哥叫许珩,比她大六岁,目前只知道这些。 何宜安的手机振动,曼哈顿家里的管家打过来。 一家三口难得的温馨相处,就此被打断。 管家:“凝微高烧,已经通知医生过来,是我照顾不周。” 何宜安不由紧张养女:“怎么突然发烧?” 管家如实告知,凝微回到曼哈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关在房间连中午饭都没吃,说没胃口。后来敲门里面不应,管家只好直接推门,凝微窝在沙发里哭睡着,身上没盖东西,醒来后不久开始发烧。 听后,何宜安心疼得无以复加,交代管家几句匆匆挂电话。 “凝微怎么了?”许向邑关心道。 “没吃饭,睡觉又着凉。”何宜安自责,“怪我,这个时候就不该让她离开视线。”她直接给许凝微打视频电话。 那端很快接通,先是一阵咳嗽声传来。 视频里,许凝微双眼肿得快赶上核桃,一夜之间,她的人生天翻地覆。 疼爱她多年的爸爸妈妈,从此成了别人的父母。 想到此,心脏又开始抽疼。 从小到大没哭过,就没遇到过能让自己伤心落泪的事,然而这几天,好像把攒了二十年的眼泪都哭了出来。 何宜安见不得女儿哭,起身去了病房外视频。 房间里突然静默下来。 许向邑还没顾得上问问自己亲闺女考上了什么大学,于是借此打开话题:“大学是在国内读还是国外?大二的专业课开始多了吧?” 尚知意已经读大四,又说了说在什么学校,以及所读专业情况。 许向邑不敢置信,“大四?” 既震惊又欣慰:“我们家出了两个学霸,你哥哥中学也连跳两级。” 尚知意十分清楚自己的能力,根本称不上学霸:“我是拼出来的成绩,没天分。”她特意补充,“不是凡尔赛。” 当初那么用功学习只是想获得妈妈萧美桦的喜欢和认同,希望妈妈以她这个女儿为骄傲。 她每次竞赛获奖,中学跳级,申请上藤校,妈妈也挺高兴,但那阵高兴过去后也就过去,并没有改变什么。 曾经她苦恼过,始终想不通,为什么妈妈喜欢妹妹不喜欢她。 至今没有答案。 如果是她脾气倔的原因,可妹妹更任性。 第6节 许向邑只当尚知意谦虚,笑说:“拼出来的成绩那也了不起,我得想想送你什么礼物当作奖励。还要好好感谢你养父母把你培养得这么好。” 他们把凝微培养得也不错,现在大二,她所读专业全球排名前五,如果不是平时生活里诱惑太多,一半的心思用在了吃喝玩乐上,凝微的成绩或许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不过也算对得起尚通栩夫妻。 病房的门这时从外面推开,尚知意望过去。 何宜安结束了与许凝微的视频,担心许凝微的状态,不放心她一人在国外,“我下午回上海,处理完公司的事飞过去看看凝微。你留下来陪知意。”她对丈夫说道。 许向邑略微颔首,随即又想起:“飞机给凝微用了还没回来。” 何宜安低头发消息,安排司机现在来接她:“没事,我让秘书订机票。” 尚知意听明白了,他们一家平常都是私人飞机出行。 很快,接何宜安的车到了医院楼下。 临走前,何宜安添加尚知意的微信,“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 尚知意应下:“好的。” 她们母女不熟,言语间都透着客气,又该怎么联系? 何宜安将手机放进包里,站在床前没走,柔声叮嘱尚知意:“记得多喝热水。” 同时俯身,环抱住从未抱过的女儿。 尚知意恍神间被揽入怀里,陌生又好闻的气息。 只是拥抱的时间太短,她还没回过神,何宜安已经放开她。 小时候一直渴望这样的怀抱,但有了妹妹后,她很少再被抱着。 何宜安离开病房,许向邑将人送到走廊,他反手带上病房的门,同时伸手拉住走在前面的妻子,何宜安回头,眼神疑惑。 “什么事?”她小声问。 许向邑:“尚通栩他们两口子说要去看凝微,凝微有亲爸亲妈陪,要不,你就别去了。” 何宜安不假思索:“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你在这陪知意,我去陪凝微。” 许向邑不再说什么,这几日妻子明显消瘦,他抱抱妻子:“去吧。”又叮嘱道:“注意休息,多吃饭。” 何宜安笑:“我又不是小孩。” 一直把妻子送到进了电梯,许向邑返回病房。 尚知意抱着平板正在发邮件,昨天又做了检查,医生建议等两天出院,只是这样以来赶不上实习时间。 她发邮件给远维,讲明为何要推迟两天到岗,并附上相关住院证明和检查结果。 许向邑在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支着额头闭目养神,没睡,在听女儿敲键盘。昨晚尚通栩把知意从小到大的照片视频打包给他,一直看到下半夜。 看完依旧想象不出女儿是怎样一天天长大。 键盘声停下,应该忙完了,他睁开眼。 “还有暑假作业?” “不是作业,刚写了封邮件。” 尚知意合上平板放枕头边。 许向邑见果盘里只有青橘这一种水果,温和一笑:“其他水果不吃?”顺手拿了一个青橘开始剥。 尚知意:“也吃点。” 一问一答的聊天又陷入中断。 错过了漫长的二十年,有太多话想说,话到嘴边又无从说起。 许向邑把橘丝剥得干干净净,递给女儿,手机这时进来消息,何宜安发给他:【到外面回电话给我。】 他擦擦手,拿着手机去了病房外的走廊。 “什么事还要避着知意?”走到窗口,他问妻子。 何宜安:“两个孩子的事。” 刚才她一直在纠结,纠结得脑仁都生疼:“我想来想去,有些事不能太着急,凝微现在情绪不稳定,这个节骨眼公开她不是我们亲生,我担心她受不了落差。这件事孩子没有任何错,虽说不是亲的,我们该为她着想的也得为她着想。” “为凝微着想是应该的,那你的意思?” “再缓一缓把知意接回来。” 许向邑没说话,他以为是暂时不公开她们的真实身份。 大多时候,丈夫沉默意味着不赞同她的做法,但他不会当面反驳她。 从年轻到现在,一直如此。 许向邑突然拿不准妻子内心的想法,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后,他们夫妻商量决定,让两个孩子换回来,给她们俩一个月时间调整适应,七月份各回各自的家。 已经把时间缓到七月,现在还要再缓。 他声音平和,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宜安,你是不是后悔了?就算后悔了,不想换回来,我理解。抱错这事,最崩溃的是你,对凝微付出最多的是你。” “知意是我们俩的孩子,我是她妈妈呀,怎么会后悔换回来。” 看来丈夫误解了她的意思,何宜安解释:“只是再多等一等,不是不接,也不是我找借口不想接。见到知意后,你觉得我还能放得下?” 当初生孩子,她从阎王那走了一遭,怎么可能不要这个孩子,怎么可能后悔把知意接到身边。但又不能不顾凝微现在这个状态,二十年的感情,哪是她想收回就能一下收得回。 突然得知自己养大的闺女不是亲生的,现在都没能完全接受。 凝微在他们身边长大,舍不得放手是真的。 “凝微刚才在视频里哭着说不想离开我,问我,能不能在我们身边再多留一些日子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许向邑把许凝微当成自己孩子爱了二十年,又怎么会不知道那种锥心的滋味。 他问妻子:“你是不是想把两个孩子都留在身边?” “没这个打算。我亏欠知意,以后想好好爱她。再说,凝微有她自己的亲爸亲妈,我总不能把两个这么好的孩子都独占。” 现在是手心手背的选择,何宜安比任何人都难受:“给我点时间接受,我爱了这多年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也多给凝微一点时间调整。” 至于等多久再接知意回家,她现在心绪烦乱,给不出具体时间。 许向邑又宽慰妻子几句才收线,在窗口安静几分钟。 回到病房,尚知意手里拿着本书在看。 他在床前的凳子坐下,商场上的雷厉风行带到了生活里,“爸爸想和你聊聊,聊你跟凝微。” 尚知意想不明白:“怎么会抱错?” “怪我。”许向邑最懊悔的事情就是妻子剖腹产时,他没在手术室陪着,而是在外面等她们母女。抱错如果不是人为,那就是造化弄人。 许向邑顿了顿,说出来时无比愧疚亲生女儿:“凝微现在情绪波动有点大,我不放心她,得委屈你先留在养父母这边。”他自责,“是爸爸对不住你。” 尚知意并不意外这个决定,也完全理解:“您言重了,没有对不起我。你们和许凝微这么多年的感情,应该这么做。” 既然都向她道歉,也没说一个回去的大概时间,应该会很久,也许遥遥无期。 这一刻她特别羡慕许凝微,能被这么多人无条件爱着,被无条件坚定地选择。在确定她不是亲生的之后,萧美桦从来没关心过她情绪如何,会不会不安,会不会难过,也从不在她面前避讳想要找到亲生女儿。 从小到大,她一直渴望萧美桦在做选择时能偏爱她一次。 然而一次没有。 所以早已习惯,也格外羡慕被偏爱的人。 许向邑看着女儿:“这段时间你正好也多陪陪你养父母,把你养这么大,肯定不舍得。” 尚知意不知怎么往下接。 许向邑见女儿不说话,以为女儿也舍不得养母,他转移这个沉重的话题,尽可能地想去弥补这些年的亏欠:“送你的跳级礼物,出院后你去挑,什么都行。” “不用的。”尚知意直接拒绝,“时间也赶不上,我要飞回去实习。” 许向邑:“找了暑期实习?” 尚知意“嗯”一声,没说在哪实习,又要实习多久。 晚上九点多,收到远维hr的邮件回复,对她表示了关心,同意她延迟到岗,并已经将她的情况告知老板。 她还纳闷怎么这点小事要惊动老板,直到二十分钟后收到蒋司寻秘书发来的邮件才明白,她有幸参与的那个项目由蒋司寻亲自带团队负责,她现在是他团队的一员。 第五章 实习的时间落实,又极其幸运地进入老板的团队,这是连日来唯一让她高兴的一件事。 心里有了期盼,睡觉也踏实许多。 睡到半夜,尚知意感觉有人把她的胳膊放进被子里,又将被子掖了掖。 迷糊中睁开眼,眼前一片昏暗。 待眼睛适应,借着外间的灯光,她看清坐在病床前的许向邑,刚才还以为是许家的阿姨替她盖的被子。 许向邑自责:“怪我,动静太大把你吵醒了。” “没有,我一觉正好睡醒。”尚知意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您怎么不睡?” “爸爸不困。” 是不敢睡,也睡不着,心里有了阴影。 这几天无时无刻不在懊悔,当年女儿出生时,他怎么就没有寸步不离陪在身边。 许向邑摸摸女儿的脑袋:“睡吧。” 尚知意哪还睡得着,阖眼假寐。 “对了知意,”许向邑声音很轻,“在哪实习,我说不定认识那边的老板,给你请几天假。” 尚知意直言:“已经推后了实习时间,不能再推。” 许向邑不放心:“你身体还没恢复好,能行吗?” “没有大碍。” 第7节 “那你准备哪天走?我们自家的飞机两天后回来,赶得上吗?” 因天气原因耽误了返程。 “不用,我买好了机票。” 她又加一句,“赶不上。” 许向邑:“我要是早点知道你要赶回去实习就好了。” 尚知意特别想问一句,如果早点知道,就会把飞机留给她用,而让许凝微坐航空公司的航班? 只在心里想想,不会傻到直接问出来。 因为她不够了解自己这位亲生父亲的脾气和行事风格,所以她也不会知道,如果她真的这么问了,许向邑的回答是肯定的,他还会再说,以后家里所有人用飞机都排在她后面。 包括许凝微。 过去二十年,他将许凝微宠上天,不曾亏欠分毫,如今自己闺女找回来,当然什么都得紧着知意。 假若凝微是领养的,即便亲闺女找回来,他也会做到一碗水端平。但抱错,情况就不同了,凝微有她自己的亲生父母。 许向邑把被子又往上拽拽,盖好女儿的肩头。 翌日上午,医生查过房,尚知意恢复情况良好可以出院。 她订了明天飞曼哈顿的机票,终于可以远离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许家的两位阿姨帮她收拾东西,将柜子上一张黑卡收进她包里,幸亏她眼尖,几步走过去从包里扒拉出卡。 这种卡她略有耳闻,全球限量发行,持卡人都是金字塔顶端那些。 许向邑正在临时办公桌前处理工作,秘书站在一旁静等吩咐,她没出声只把卡放在笔记本旁边。 郭秘书打量一眼老板刚找到的亲生女儿,性子冷冷的,似乎有点倔。 许向邑盯着卡几秒,拾起来又递给女儿:“这是零花钱,看上的东西你随便买,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凝微也有一张,一到寒暑假满世界跑,哪回出去都是刷上百万吃喝玩乐。 尚知意没接。 许向邑的手也没收回:“我是你爸,花我的钱天经地义。” “我身上的钱够用,从来不关注奢侈品,所以也没什么高消费欲望。” 许向邑内疚道:“慢慢习惯。” 尚知意:“很难改了。就算买了那些奢侈品心里也不踏实。我不是在您身边长大,做不到花您的钱没心理负担。” 话音落,病房里突然鸦雀无声,连正在收拾的阿姨也不自觉朝这边多看了几眼。 她没再说别的,转身走去衣柜拿衣服。 许向邑捏着卡沉默一瞬,放回桌上,无声示意郭秘书收起来。 从医院出来,汽车缓缓开向她住了十几年的家。 父母此刻在曼哈顿看望许凝微,妹妹暂时住在舅舅家,家里只有阿姨,刚才打来电话问她大概多久到,出来接她。 许向邑就坐在她旁边,关于她的学习她的喜好,能聊的这几天在病房都聊过,这会儿父女之间找不到话说。 尚知意索性看车外,林立高楼不断后退。 “知意。” “嗯?” 她转过身。 许向邑发了一张照片给女儿,示意她看手机:“我们一家四口的合照。” 尚知意点开,是张二十年前在港岛的照片,相机拍摄。当时何宜安素颜都那样光彩照人,哥哥六岁,她在妈妈隆起的肚子里,一家人都被高大的爸爸揽在身前。 看着合照,难过一波一波涌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汽车平稳停下。 外来车辆无法进入小区,司机只能停靠在小区门口方便下车的地方。 尚知意带去医院的东西不多,一个背包全装下。 包不重,她刚要往肩上背,家里阿姨撑着遮阳伞快步从小区出来接人。 许向邑叮嘱女儿:“到家好好休息。” “您也是。”尚知意挥挥手,钻到阿姨的伞下。 那把黑伞渐渐消失在视野,许向邑迟迟没收回视线。 郭秘书没敢出声,司机也提着呼吸。 回神后,许向邑吩咐司机去机场,当年抱错的事比较复杂,他亲自去一趟港岛医院。 半路,接到何宜安的电话。 何宜安刚落地纽约,问他知意现在怎么样。 “出院了,刚把她送回尚通栩家。” ‘尚通栩家’这四个字,即使隔着电话看不见对方,何宜安也能感觉到丈夫内心的情绪波动:“对不起,我的错。” 许向邑一怔,仔细回忆刚才说了什么话让妻子这么敏感。 几夜都没睡好,难免有的话没有细细过脑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怪你。就是觉得我这个亲爸亲自再把闺女送回她养父母家,特别对不起她。”不配当爸。 许向邑用力按着额角,“宜安,我只是心里难受,没有怪你。我也跟知意说了,等等再接她回家。” 担心知意以后与妈妈之间有隔阂,所以他没说是妻子舍不得凝微。 “你好好休息,把自己照顾好。” 何宜安柔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挂了电话,她疲惫地靠在座椅里看向车外,一眼望不到头的漆黑,凌晨的夜色像要把整个世界吞噬。 她上辈子到底犯了什么错,惩罚她这辈子爱了二十年的孩子不是自己的,那是她给自己亲闺女的爱呀。 何宜安打住思绪,点开许向邑的对话框:【照顾好知意,我会尽快调整。】 -- 回到家,尚知意冲个热水澡换上舒服的睡衣,趴在香味熟悉的枕头上深深吸口气,这一周过得比连续剧还跌宕起伏。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她摸到手机放眼前,备注是“妈妈”,纽约那边现在已经凌晨,接通后便问:“妈妈,那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萧美桦不答反问:“你爸……尚通栩说,如果许凝微留在许向邑那边,你就不回去了是吗?” 尚知意肯定道:“嗯。” 萧美桦:“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以何宜安对许凝微的在乎,肯定是要留在身边的。”当然,许凝微自己也不愿意回来,打心底看不起这个家。看不起拉倒,爱回不回,没人求着! 想到许凝微,她心气便开始不顺,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一听说亲闺女生病,尚通栩非要过来看,连她的机票也一起买了。 结果怎样,热脸贴了冷屁股,人家根本不需要他们这样的亲爹亲妈陪。 萧美桦压下无名火,顺了顺气:“许凝微和你情况不一样,她不回我们这个穷家不稀奇,你亲爸亲妈到时接你回家,你干嘛不回。” 尚知意态度坚决:“如果不是各回各家,我就不回了。” “尚知意你天天在想什么?”萧美桦连名带姓喊她。 尚知意没吭声。 萧美桦一通数落:“那么有钱的家那么有钱的父母,换别人早就哭着喊着要回家,你倒好,不知好歹!你来这么一出不要紧,许向邑还以为是我们家从中作梗,不教你好,想拿你当筹码换取什么。许向邑这人,我不想无形中得罪他!他让你回去你就回去。” 尚知意:“真到了接我回去那天,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是我自己的原因。” 萧美桦见她这么轴,火气登时上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 “让你回自己家怎么还矫情上了?” “你不小了,做事还这么任性,什么时候能为我们想想!” “妈妈,我……”亲爸亲妈现在没打算接我回家。 “别喊我妈,我不是你妈!” 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怔。 尚知意张张嘴,被打断的话没再继续往下说。 萧美桦意识到不妥,以前尚知意惹她生气,气头上她经常口不择言,有时说的比这还难听,那时从不当回事,因为是亲的。 现在不一样了。 她明知刚才那句话多伤人,可又做不到服软,连解释都拉不下脸。 尚知意对着手机:“太晚了,您早点睡。” 挂断,把手机塞枕头下,她侧脸贴在枕头上,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没到十分钟,又有电话进来。 尚通栩刚才听到妻子在洗手间里的大吼,他换了衣服,到房间外给知意打电话,响铃快结束那边才接。 “喂,爸爸,怎么还没睡。” “我替你妈妈说声对不起。她这两天时差没倒过来,再加上凝微……她火气有点大,咱不理她。” “没事的。” 尚通栩特别想抽烟,但这层是无烟层,“知意,那永远都是你家,你就在家里踏踏实实住着,听到没。” “谢谢爸爸。” 尚知意催爸爸快点回房休息,于是先挂电话。 【二哥,欠你的饭下回再请,我明天就走了,回去实习。】编辑消息发给齐正琛。 次日,她早起去了姥姥姥爷家。姥姥得知她不是亲生的当晚高血压犯了,这两天才好转。 陪他们吃过饭,一点钟她要赶往机场。 姥爷送她去附近的地铁站,帮她推着一个大行李箱,“这回带这么多东西?” 第8节 两个最大号的行李箱,只有第一年出国读书才带这么多行李。尚知意笑笑:“帮没回来的高中同学带了不少。” 姥爷心里明镜一般,但没点破。 到了地铁站,姥爷一如平常那样叮嘱她,要多吃饭,别太累,别舍不得花钱,有空常打电话回来。 临别前,姥爷语重心长:“我和你姥姥年纪大了,陪不了你几年,等我们不在了,逢年过节你去哪?总得有个家回呀。好好跟你亲妈相处,听到没?” 尚知意用力点点头,抱抱姥爷。 去机场的一路上,数次走神。 等回神才发现满脸眼泪。 刚到机场,接到齐正琛的电话,问她几点到机场:“到了先别进安检,找个地方等我。”他昨天还在外地出差,这会儿已经飞回来,刚下飞机。 她原地等候,从包里拿出化妆镜,眼睛还是有点肿。 “知意。”声音从斜后方传来。 尚知意把化妆镜放包里,循声转身,齐正琛风尘仆仆,深邃的眉眼间尽是倦怠。 “你特意赶回来送我的?” “嗯。不放心你。” “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挺好。” 齐正琛看她两眼,没揭穿她,拉过她身前的两个箱子,一手一个推着往前走,尚知意跟上去,问他在自家集团上班感觉怎么样。 齐正琛:“不怎么样,我妈管太多。” 他瞧着手里的行李箱,侧脸看她:“以后不回来了?” 她对姥爷撒了谎,箱子里不是帮同学带的东西,是她从小到大的旧物品。 尚知意看着空旷的大厅,沉默许久才说话:“回。回来看姥姥姥爷还有你。” 办理好行李托运,时间还早,两人找个地方坐下,尚知意把背包给他。 齐正琛以为她是去洗手间,没多问。 十几分钟后,尚知意端着两杯咖啡回来,以前买咖啡都是他来,坐着休息的是她,今天角色互换不习惯。 他盯着她看:“今天怎么了?搞得像再也见不着似的。” “没怎么。以后我要对每个对我好的人加倍好。”尚知意在他旁边坐下,捞起他怀里的背包放自己腿上,接着说道:“像我这样六亲缘薄的人,听说是最后一世,下辈子不入轮回。我没有下辈子,这辈子总要对你好点。” 齐正琛揭开杯盖,抿一口冰咖啡,“别想太多,你有我这么个绝世好的亲人,想不入轮回都难。” 尚知意被逗笑。 陪她喝了咖啡,又去给她买了一份吃的,看着她吃完喝完,目送她进安检,齐正琛才离开。 到了飞机上,齐正琛连发五条消息给她: 【你背包内层的拉链袋里有张卡,密码是我手机锁屏密码。】 【借你的,你下辈子还想入轮回的话,就老老实实收下。】 【知道你有点存款暂时够花,放在身上备着,万一哪天急用。回去吃好点,好好对自己,改掉买东西一看价格就要先乘汇率的毛病。】 【等手上的项目结束我就去看你。一路平安。】 【对了,还有个毛病得改,走路请你靠边走,别横着走,路不是你家的!】 尚知意看得又哭又笑,她走路有个坏毛病,走着走着就走到路中间,小时候每次出去玩,齐正琛一路要提醒她无数遍,‘知意,你靠边走。’ 她打开背包,把那张卡放进钱包,拍照发给他:【已经收下我入轮回的卡。】 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找出眼罩戴上。 二十多个小时的飞行,飞机落地。 室友于子嘉来接她,人群中朝她飞奔过来,两个大箱子横在两人中间,于子嘉见她的第一句话:“我靠!你搬家呀!” 不怪于子嘉大惊小怪,平常回家她只带一个二十寸的小箱子,妈妈和舅舅经常来纽约出差,需要的东西顺便带过来,她每次放假回家无需大包小包的带。 “里面装了什么宝贝?”于子嘉拎了一下,怪沉。 尚知意:“我二十年的全部家当。” 于子嘉开玩笑说:“被你妈扫地出门了?” “我自己滚的。” “不错,有自知之明。我回家待久了我妈也嫌弃得不行。” 被抱错的事于子嘉并不知情,大大咧咧笑着,一把搂过尚知意,她一七五身高,比尚知意高,“赶紧回家做饭,你再不回来我就要饿死在出租屋了。” 她不会做饭,奈何又是中国胃,留学能活到现在完全靠尚知意赏口饭吃。 回到合租的房子,她给于子嘉做了焖面,又烧了一个番茄牛肉汤,撑得于子嘉差点站不起来。 吃过饭洗个热水澡,没心情整理箱子,尚知意爬上床倒时差。 第二天,不到六点钟醒来。 今天去远维资本报道,她起来试衣服,又化了一个合适的淡妆,准备好早饭于子嘉还没起,她留了一份在桌上,迎着晨光出门。 从地铁口出来,走路八分钟左右到远维资本所在大厦楼下。 她来过这里,轻车熟路找到。 还不到上班高峰期,等电梯的人不多,最惹人注目的是穿着勃艮第红衬衫的男人,衬衫扎在黑西裤里,肩宽腿长,正笑着跟身边身高马大的碧眼男人说话。 地道的美式发音,声音也好听。 勃艮第红被于子嘉称为最高级也是最骚气的颜色,而此刻,这个颜色的衬衫穿在眼前男人身上,多了几分贵气。 电梯门打开,大家鱼贯而入。 进去后尚知意习惯性看一眼电梯键,已经有人摁了二十层,看来电梯里有远维资本的员工。 电梯门缓缓关上,她后退站稳,注意到勃艮第红衬衫男人站在她左前侧,半臂的距离,她能清晰闻到他身上干净的雪松木味道,很淡,沉稳又清冽。 电梯不时停靠,人陆续下去。 那个身材魁梧的碧眼男人在十六楼下去,此时电梯里只剩她与红衬衫男人,两人都是去二十楼,而二十楼整层只有远维资本一家公司。 第六章 男人看一眼唯一还亮着的数字键“20”,这才偏头看身边的人,凭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尚知意?” 用的是普通话问她。 尚知意懵了一瞬:“你认识我?” 男人拿下鼻梁上的墨镜,“看过你简历上的照片。”他自报家门,“蒋司寻。” 尚知意还没反应过来,电梯在二十楼停下。 蒋司寻摁着电梯键,等她先下。 尚知意没时间再组织语言,迈出电梯前向老板简单问了一声好,不由又看一眼老板身上的衬衫颜色。 蒋司寻迈着长腿,几步超过她从她身边过去,周围空气里留下雪松木的冷冽味道。 “luna,”他喊来一个年轻女人,三言两语交代清楚,然后转脸对她说:“你的带教luna,任何不懂的可以问她。” 末了又加一句,“luna会中文,简单交流没问题。” 尚知意后来才知道,luna是中英混血,也是他们这个团队里除蒋司寻外,唯一一个会说中文的同事。 不过luna的中文全用在了和她聊八卦上。 她的临时工位在luna隔壁,实习的第一天她已经做好跑腿、干杂活的准备,然而luna没有任何废话,带她熟悉了公司完成报道手续之后,开始给她安排工作,抱了一摞资料放她桌上,拍了拍:“明天下班前给我。” 为表示感谢,她打算请luna喝咖啡。 luna笑笑,说她没机会请,因为天天有人请下午茶。 尚知意拿过一份资料翻开,整理项目底稿对于初次接触项目的她来说,还是有几分挑战。 下午三点多,她桌上多了一杯咖啡一块甜品。 她茫然抬头。 luna说:“你的,公司每人都有份。” “谢谢。”尚知意想到之前那句‘天天有人请下午茶’,好奇:“是谁天天请?” luna改说不算很标准的普通话:“一个开朗又性感的美女,正在追老板,两人是通过家里安排认识。美女正在伦敦忙项目,没空当面追人,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示爱。” 尚知意想到之前关于蒋司寻的花边新闻,有位港岛富家女为了追人,让家里设立了家族基金交给远维资本管理。 说不定请喝下午茶的人,就是传闻中这位。 茶歇时间结束,luna约了客户见面,临走把一份早就完成的项目资料给尚知意,交代她四点半之后再送给老板。 至于为何不现在送过去,luna好心传授了一点职场生存之道:卷自己可以,别卷团队的同事,老板要求五点钟之前送,提前半小时就好,没必要提前太久送过去。 话没说透,让尚知意慢慢领悟。 尚知意担心自己看资料错过时间,特意设置了四点半的闹铃。 闹铃响时,西落的太阳光正好从窗户照到办公桌上,拉上遮光帘,她拿着资料出去。 此时,蒋司寻的办公室里。 许凝微过来拿演唱会的门票,把三张嘉宾席的票放包里:“我问了我妈,她说不去。司寻哥,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完去我哥那吃宵夜。” 蒋司寻在看电脑,颔首:“可以。” “司寻哥你忙,我出去逛逛。” “去哪逛?让司机送你。” “不用,我妈来接我。” 许凝微告辞,步伐轻松,不忘顺走蒋司寻桌上的冰咖啡。 她边往电梯间走边打开咖啡盖,忽然脚下顿住,视野里闯进一道高挑的身影,那人也抬头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就这样猝不及然撞一起。 第9节 尚知意也明显一怔。 谁都没打招呼,仿若不认识,淡淡收回视线。 很快,两人目不斜视擦肩过去。 许凝微心情乱糟糟,努力平复自己。怎么都没想到在远维资本见到尚知意,对方挂着远维的工牌,应该是在这里实习。 想必是爸爸给安排的。 心里滋味难言,她盖上杯盖。 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到电梯间,怎么进了电梯。 另一边,尚知意穿过长长的走道,老板的办公室在最南边一间。 敲门得到应允,她推门进去,注意力很容易被视野开阔的两面大落地窗吸引,蒋司寻正在电脑前,那抹勃艮第红在窗外蓝天白云映衬下格外显眼。 他抬头看她一眼,什么都没多说,示意她把资料放下即可。 尚知意放下资料,带上门离开,走道上已经不见许凝微的身影。 大厦楼下,许凝微站在树下等何宜安。 手里端着那杯冰咖啡,思绪早就跑远,直到汽车停在跟前,她也没想起来喝一口。 车窗降下,何宜安浅笑着:“凝微,上车。” 许凝微回神,从养母那一侧挤上去,紧挨着对方坐,委屈道:“妈妈,你今天不用加班了是吗?” “嗯,不加班了。”何宜安摸摸养女的脑袋。 来纽约这几天,她慢慢冷静下来,许向邑那句‘就是觉得我这个亲爸亲自再把闺女送回她养父母家,特别对不起她’,让她愧疚反思。 加之尚通栩夫妻在这,她只在来纽约的第一天在家陪了凝微一上午,之后开始忙工作,也借此调整自己。 “饿不饿?”何宜安问道。 许凝微:“本来不饿,你一说我就饿了。” “我订了位子,带你去吃意大利菜。” “好。” 许凝微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提尚知意,既然是爸爸安排她在远维资本实习,那妈妈肯定知情。 “我在远维看到了尚知意,妈妈你不去看看她?” 何宜安惊讶:“知意在远维实习?” 原来妈妈并不清楚,许凝微点头回应。 实习的事,何宜安在电话里听丈夫提过,至于尚知意在哪实习没追问。丈夫的意思,知意既然拿到offer,最好有始有终,以后再实习就到自家公司。 现在她人到了远维楼下,当然得看看自己的闺女。 这几天,她一个人安静下来时就会想到知意,如果孩子自小是在她身边长大,那么漂亮可人,得被她宠成什么样。 等了十多分钟,尚知意下班从大厦出来。 “知意。”何宜安喊人。 女儿一身简单利落的通勤装,简约的飘带白衬衫搭配卡其色半身长裙,没有任何首饰,因为腿长,皮肤又通透到发光,如此普通的一套穿搭被她穿出温柔的美感。 衣服看上去质地不错,做工讲究,但并不符合她的气质,衣服颜色没选对,萧美桦平日里可能很少培养她怎么提升穿衣品味。 尚知意望过来,何宜安下车。 在公司楼下见到亲生母亲,尚知意有一瞬间的恍惚,那声“妈妈”哽在喉咙间没喊出来。 有些人身上的冷冽气质与生俱来,能将自己与其他人的距离无形中拉开,何宜安就属于这类人。 在她潜意识里,何宜安是何总,是首富太太,是遥不可及的人,想亲近却有很难跨越的陌生感横在中间。 何宜安走近,声音温柔:“听凝微说你在这里实习。” “嗯,在远维资本。” “还真是巧,你投简历正好投到了司寻的公司,司寻跟我们一家都很熟。” 尚知意猜到了,不然许凝微不会出现在他办公室。 何宜安端详女儿,比在医院时要清瘦,眼底有淡淡的乌青,“别累着,多注意休息。本来想等你调整好时差再去看你,哪知道你今天就上班了。” 外面闷热,她指指路边的汽车,“我们上车说,凝微也在车里,今晚妈妈带你们去新开的意大利餐厅。” 如果何宜安是专程来接她吃饭,即使许凝微在,她也会去。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何宜安是来接许凝微,碰巧知道她在远维实习,她要是跟着一起去,相当于打乱人家的计划。 尚知意婉拒:“我就不去了,和室友约好去吃饭。” 话已至此,何宜安不好强求:“那等你休息,妈妈专门陪你去吃。” 又问道:“你要去哪儿?先送你过去。” 尚知意想都没想:“不用,我坐地铁很方便。” “外面热,您快上车。”她道别。 好巧不巧,蒋司寻的汽车这时开过来。 看见何宜安,他下车打招呼。 “伯母。” 何宜安微笑:“今天下班早。周末有时间来家里玩。” “好,有空过去。” 寒暄几句,何宜安介绍起尚知意。 其实无需再多介绍,她们站在一起的相像程度,蒋司寻便知道尚知意是谁了。他又细看一眼尚知意,有几分像许珩,早上在电梯里没觉得像。 尚知意的目光也从他脸上匆匆一瞥,两人有那么半秒钟的对视。 蒋司寻对何宜安道:“知意像许伯伯更像您。” 何宜安笑:“我也觉得,你许伯伯非说像他多。” 不知为何,他们谈论的是她,她却似一个局外人,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一边是不熟悉的亲妈,一边是陌生的老板,尚知意站在两人中间分秒难捱,于是借机言别:“那我先回去了。” 蒋司寻提出晚上一起吃饭,他来安排。 何宜安没让女儿为难,回绝了:“知意还有事,下次让你许伯伯请客。” 尚知意看向蒋司寻,“蒋总再见。” 蒋司寻颔首,随后又想起什么,问道:“怎么回去?” 尚知意:“地铁。” 蒋司寻:“我送你。先到车上等我。” 何宜安随声附和:“那正好,坐你司寻哥的车回去。” 尚知意本想拒绝,对上他微幽平静的眼神,便没再推辞。 待女儿坐进车里,何宜安叹道:“知意随我,性子有时特别倔,也不愿给人添麻烦。” 因为不熟,蒋司寻不好评价。 何宜安是看着蒋司寻长大,从不和他见外,“那你替我把知意送到家。” 她手机响了,有电话进来,蒋司寻借故上车离开。 汽车缓缓从她面前经过,她对着车内挥挥手,一直目送汽车开远。 她看着远离的车,另一辆车里的许凝微则难过地看着她。 手机响铃结束,很快再次响起,何宜安这才接电话,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电话是丈夫打过来,她算时差,国内现在五点一刻。 “你起那么早?” “睡不着。”许向邑正坐在院子里抽烟,“等公司的事忙得差不多,我去看看知意。” 丈夫应该是想女儿了,何宜安:“你直接过来吧,公司的事永远忙不完,先放放。等你过来,我们带知意去吃饭,她在司寻公司实习。” 许向邑微怔,吐出烟雾:“知意在远维?” “嗯。” 何宜安在距离自己座驾七八米远的地方停下:“你怎么没给知意安排司机,还是忙忘了?她上下班是挤地铁。” 许向邑声音低沉:“没忘,她什么都不接受。” 何宜安沉默。 许向邑捻灭烟头:“我这周去看知意。” “好。”何宜安不经意偏头,看到了车里翘首以待的那张脸,她冲许凝微温和一笑,对着手机道:“先不聊了,凝微在等我去吃饭。” 边说边走过去。 “是爸爸吗?” “嗯。” “我跟爸爸说两句。” 何宜安把手机递过去。 “爸爸,你起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会儿,得注意身体。” 汽车开过两个路口,许凝微的这通电话才讲完。 手机还回去,她靠在何宜安肩头。 想到刚才何宜安目送尚知意,痛入心脾。 何宜安垂眸:“怎么不说话?” 许凝微抱紧她胳膊,静了须臾:“这几天睡不着就会想,你们怎么突然就不是我爸爸妈妈了,实在难过的受不了,我就跟自己说,就当是个梦,醒来就好了。” “但我又知道这不是梦。” 第10节 何宜安别脸看向窗外,心如刀割。 知意呢? 是不是也这样舍不得自己的养父母。 另一辆车里,尚知意全程正襟危坐,安静看着车外的人海与车流。 汽车即将左拐,她转脸道:“蒋总,我在前面下,正好有地铁站,我坐地铁回去很方便。” 蒋司寻正在回人消息,偏头,目光落在她脸庞,“现在是下班时间,不用把我当老板,安心坐着。” 完全没有放她下车的意思,尚知意没再拂他的好意。 蒋司寻接着回复消息,问了她一句:“需不需要给你几天假?” “不用。” “哪天需要假期直接找luna。你和许伯母太生分,找个长假试着多相处。” 尚知意沉默几秒,只说了句:“谢谢。”不是刻意生分,也不是不愿相处,她与亲生父母错过太多年,他们已经有割舍不下的感情。 现在这样的状态挺好,他们知道她成长得不错,她也知道他们是谁,身体是否健康,又过着怎样的平静生活。 第七章 不知和老板聊什么合适,尚知意沉默了一路。 待回神,汽车已经停在出租屋的公寓楼下。 “蒋总,谢谢您送我回来。” 蒋司寻打量了周遭一圈,视线收回:“不客气。” 尚知意轻关上车门,站到不影响汽车调头的地方挥挥手。 人下去,蒋司寻发了一条语音出去。 “给你妹妹换个住的地方。” 十分钟后,许珩回电话过来,说道:“不换。必须得让我爸看看他闺女住在什么地方。” “也行。” 许珩人正在港岛,父亲回上海参加一个高峰论坛的开幕式,医院这边调查抱错的事交给他。 二十年太久,期间医院又两次易主,医生护士早就换了几批,除了找到妹妹出生时的基本档案,再无其他。 “你们家是哪年控股的医院?” 如今这家私立医院的最大股东是路家。 蒋司寻:“十多年前。” 老爷子因为年纪大了才决定收购一家医院方便自己看病。 医院在路家巨大的商业版图里,充其量只算个边缘产业,许珩问这家医院平时谁过问。 “一开始是我三伯,现在是我二伯。” 许珩与路家二伯不熟,社交场合的点头之交。 蒋司寻道:“你不一定约到我二伯。我回去一趟。” 后备箱里常备出差的行李,他吩咐司机直接去机场,申请航线来不及,让秘书订了回港的机票。 晚上十点,他登上回港的航班。 而此时富人区的别墅里,灯火通明。 何宜安带养女吃饭刚回来,叮嘱凝微早点休息,直接去了楼上书房。当初存了萧美桦的电话,直接打过去。 萧美桦正在练瑜伽静心,好不容易静下来,一想到许凝微的态度,瞬间破功,此时手机正巧振动,她顺手接听。 “何总,什么事?是不是凝微不舒服?” 再气,在外人面前该有的耐心还得有。 “不是凝微。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不要紧,我也没睡,什么事您说。” 何宜安翻开记录本,从笔筒里抄起一支笔:“能不能告诉我一下知意的一些尺寸数据?定礼服需要。” 萧美桦歉意道:“我还真不知道,我们没定过礼服。” “二十岁生日也没定一件吗?” “……没。” “不好意思。”何宜安为自己的冒失致歉,“那你就先告诉我知意的成衣尺码,腰围胸围还有臀围多少?”给知意买几套通勤装。 萧美桦突然沉默。 因为知意的三围尺寸,她也不清楚。 何宜安以为信号不好:“喂?听得见吗?” 萧美桦终于出声:“知意都是自己买衣服。” 何宜安脱口而出:“你从来都不陪孩子逛街的吗?各个节日也不给孩子买件衣服什么的?” 像领导对下属的质问,萧美桦极其不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 她声音也不由淡了几分:“小时候当然买,现在大了,上大学后都是她自己买。知意不像有些孩子,什么都需要家长一手包办,她很独立,从小就住校,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主见,给自己买衣服也是。” 何宜安岂听不出对方在内涵自己包办了许凝微的衣食住行,但她现在顾不上跟萧美桦掰扯这个:“从小就寄宿?” “对,读的国际学校,六年级就开始寄宿。” “六年级给住宿?” “可以申请。” “那么小,你们怎么舍得给她寄宿?” 萧美桦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舍得也没办法,我一个月有一半时间在外出差,她爸爸忙自己的科研项目,忙起来连自己都顾不上。想维持这个生活水准总不能在家带孩子不赚钱。没有哪个老板好心到一年花几百万雇个人,能让她朝九晚五,还有各种带薪假期。” 何宜安也没再刻意压制自己的情绪:“再独立也是孩子,还没进职场,对职场穿搭一窍不通,况且知意本就比同一届的人小两岁。萧总你也与职场新人打过交道,第一印象有多重要,不必多说吧。她大四了,在拿到实习offer前就应该给她准备几套面试装和通勤装。这是当妈该做的。” 这通电话最终不欢而挂。 凌晨两点,许凝微还没睡着,晚饭因为尚知意也没吃好,这会儿又饿又难受,爬起来去楼下找吃的。 路过书房,房门半掩,亮着灯。 她微微推门,只见何宜安双手抱臂对着漆黑的窗外凝神,身上还是晚上吃饭穿的衣服。 许凝微轻叩几下门板,轻声喊:“妈妈。” 何宜安满脑子都是知意比同班的孩子要小,那么小的年纪就住校,不想家吗?说不定一个班都没有两个住校的,就她自己住校,其他都是高年级学生,她不会难过吗。十来岁正是分享欲最盛的年纪,学校发生的芝麻粒大的事都恨不得跟父母各自说上一遍,而知意一天的喜怒哀乐,想说的时候又去跟谁说。 “妈妈?” 何宜安闻声倏地回神,发现养女站在门口。 许凝微推门进来,“这么晚,是等着跟国内开视频会?” 何宜安笑笑,随口应道:“嗯。你怎么还没睡?” “渴了,起来喝水。” “喝过水快点睡。” “好。” 许凝微到楼下厨房找了点吃的,又加热一杯牛奶送到书房。 何宜安揉揉养女的脑袋:“长大了。”催促:“快去睡觉。” “马上。”她抱了抱何宜安,“妈妈你别累着。” 许凝微睡到第二天十点半起床,家里的停车坪上只有她的车。 “妈妈去公司了?”她问管家。 管家:“我不清楚。” 何总一早就离开了家,应该不是去公司。 -- 自那晚蒋司寻送她回家,接连两天,尚知意在公司没遇到他,但每天下午三点的下午茶雷打不动送到。 茶歇是她唯一能放松走走神的时间。 在luna的闲谈中得知,这位追他们老板的美女叫auraro,不仅人美还特别有经商头脑,活跃在各大社交媒体,粉丝众多,人很火,因其高调奢靡的生活经常上热搜。 说到上热搜这事,luna:“应该是她自己花钱买的。反正她有钱。” auraro中文名叫宁允,肖宁集团宁董的孙女,真正含着金汤匙出生,宁家是港岛几大家族之一,宁允在深水湾道生活了七八年,之后随父母长居伦敦,据说十岁生日礼物是石澳半岛价值几亿的豪宅,十八岁生日礼物是英国的一座庄园,二十岁时收到了豪华游艇。 社交媒体上宁允经常晒的那些是她生活日常,请他们公司所有人喝下午茶,对宁允而言,连洒水都算不上。 luna:“她所有照片和视频都是请团队拍摄,二十五岁生日时还请了一个导演操刀拍了生日视频。” 她想了想导演的名字,“叫周明谦,宁允在评论区回复网友,周明谦是她从小就认识的哥哥。” 周明谦拍的每一部电影,尚知意都看过,喜欢他的拍摄风格,极具导演天赋,年纪轻轻就拿了不少国际大奖,是港岛珠宝大亨的儿子。 luna抿一口咖啡,又低声说道:“我们老板家比宁允家还有钱,宁允可能也看上了这一点。” 尚知意:“……” “老板是随他妈妈姓蒋,他父亲的新闻,你来远维前应该听过。” 一杯咖啡喝完,关于老板本人的八卦luna没再多说。 尚知意确实听过,远维资本的创始人路剑波,传言是蒋司寻的亲爸,路剑波是港岛四大家族之一路家最小的儿子,当年从港岛到华尔街,叱咤资本市场。 蒋家是权贵之家,蒋司寻的母亲与路剑波之间到底有怎样的感情纠葛,外人无从得知。 那个圈子离自己太远,她收收思绪,吃完最后一口甜品,开始干活。 第11节 不到五点半,尚知意离开公司,室友于子嘉在微信里嚷嚷着要吃麻辣炒饭,路上经过超市买了一些调味品。 回到家,于子嘉正在做沙拉。 “新买的沙拉酱,网上评价不错,你尝一口怎么样。”不由分说,于子嘉叉了块水果送到她嘴边。 尚知意咬进嘴里,酸酸甜甜的,“不错。” “我还担心你觉得太甜,吃不下。”于子嘉把一盘沙拉塞她手里,“都给你,我再做。”又指指电饭锅,米饭已经做好,“就等你这个大厨回来。” 尚知意草草吃了几口沙拉,找出围裙系上。 今天已经周四,于子嘉说起周末的安排,她要去看男朋友,问尚知意干嘛。 “周六晚看演唱会。” 于子嘉拍拍自己脑袋:“瞧我这记性,票还是我给你抢到的呢。” 她手速快运气好,抢到了一张站台票。 尚知意笑笑,没再接话。 她现在的心境,根本不适合去听演唱会,这几天只有在工作时才没空去想自己那些事。 二十分钟后麻辣牛肉炒饭出锅,满厨房飘香。 于子嘉一大口下去,心满意足。 “太香了。” “比我家阿姨炒的都好吃。” “一盘根本不够我……诶,你怎么了?” 于子嘉终于发现尚知意心事重重。 尚知意无意隐瞒,把抱错的事告诉室友。 于子嘉愣在那,手里的一勺米饭也忘记放嘴里,只有眼睛眨巴眨巴。 想到自己在机场说的那句“被你妈扫地出门了?”,简直往尚知意心口上插刀,她真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那个,你别担心房租和生活费,我钱虽然不多但绝对够咱俩吃住。实在不够我从我男朋友那里抠一点。” 尚知意哭笑不得:“钱够用,二哥有张卡在我这。” 于子嘉见过齐正琛,对他本来印象就不错,现在好感度直接飙到顶格。 她声音很小,小心翼翼问道:“你找到你亲爸亲妈了吗?” 尚知意:“找到了,是许向邑。” 于子嘉咂摸道:“名字不错,跟首富名字同音。”说完把那勺快冷掉的炒饭放嘴里。 “不是同音,就是他。” “!” 太炸裂,于子嘉被米饭给噎住,用力咽了两下才咽下去,疼得差点翻白眼。 等她消化了尚知意是许向邑的亲闺女这个事实,胸口还疼着。 知道自己亲爹是首富是什么感受? 什么时候回自家豪宅? 她努力憋着不问,但最后还是没憋住:“你不回家?” 尚知意淡然道:“他们要给许凝微时间调整。” “调整多久?” “不知道。” “那……”要是这辈子都调整不好呢? 于子嘉终于理解为什么室友得知自己亲爸是首富,却如此沉默。 她想着法子宽慰道:“我可舍不得你搬走,就当多陪陪我这个吃货小可怜。” 尚知意笑:“不会丢下你。” 于子嘉掏心掏肺道:“劝你别跟许凝微同住。我也不知道这个想法对不对。”萧美桦偏心小女儿,她是知道一点的,所以不希望室友回到新家还要再跟养女争,多糟心。可许向邑又是首富,不是一般富豪,资源无人能敌,实在让人纠结。 尚知意:“不会。要么各回各家,要么她留我走。” 她就给了自己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谁留谁走,跟她再无关。 吃过饭,于子嘉包揽了洗碗收拾厨房的所有活。 尚知意回自己房间,卧室很小,一个衣柜一张床,窗边还有一张简单的电脑桌,房间被填满。 从家里带回来的两箱东西只收拾出来一箱,柜子里全塞满,另一箱东西没地方放,只能暂时装箱子里。 无事可做,打开柜子,搭配明天通勤的衣服来消磨时间。 适合上班穿的衣服不多,原本计划回家的那一周逛街置办几套,结果血型出错牵出身世,后来哪还有心思再逛街。 翌日周五,本周工作日的最后一天。 尚知意和平常差不多时间到公司楼下,现在有了门禁卡,进一楼大厅无需再登记。 刚从包里拿出门禁,隔壁闸机通道口一道高挺的身影进入她余光。 那人打招呼:“早。” 低沉质感的嗓音。 尚知意一偏头,与男人四目相对,她忙回应:“蒋总,早。” “滴”一声,男人刷脸通过闸机。 他今早落地纽约,回家洗个澡换了干净衣服直接来公司,许珩还在港岛处理后续。 尚知意刷卡通过闸机,走在蒋司寻身后,黑色质感西裤包裹着他长腿,今天他身上的衬衫依旧很抢眼,凝夜紫。衬衫没佩戴袖扣,衣袖很随意地挽了两道。 原来是有人能驾驭得了凝夜紫衬衫,一点不显轻浮风流,衬得他男人味十足。 她垂眸看一眼自己的雪青色衬衫,像他那件被漂白过的颜色。 电梯间还有其他人,进了电梯后两人分站在两边,全程没再说一句话。 蒋司寻到办公室没多久,luna过来汇报工作,下周要去伦敦出差,她昨晚加班到半夜,把需要用到的资料赶出来。蒋司寻看完数据夸了几句,对下属他从不吝啬称赞。 “下周出差,带上尚知意。”他交代。 luna不解,类似的出差从没有带过实习生的先例。 蒋司寻合上文件夹给她:“知意是我妹妹,刚找回家没多久。” 我的妈! luna内心翻起巨大波澜,却一脸平静道:“好,没问题。” 回到自己工位,她一把拉过正在发邮件的尚知意,上上下下打量。 尚知意茫然道:“怎么了?” “老板是你哥?”别说,越看越有点像。 尚知意凌乱几秒,看来蒋司寻将她的身世透露了一些给luna,但又没说得太详细。 “…算是,不过我跟他不熟。” luna:“我知道,因为你刚被找回来。” “……”逻辑满分。 至于为什么刚被找回来,那是豪门隐私,luna不关心,准确说不是不关心,是不该她关心。 不该多问的那当然是闭嘴。 “下周一我陪老板去伦敦出差,你也去。”不忘叮嘱一句,“周末收拾好行李,周一带到公司来。” “这次去伦敦应该能见到你未来嫂子。”这是luna最后一句与工作无关的闲话。 嫂子? 尚知意立刻反应过来,指的是宁允。宁允现在人在伦敦,如果成功追到蒋司寻,可不就是她嫂子。 突然又想到什么,她忙找出实习第一天luna给她的项目底稿,他们手头的这个海上风电项目是与肖宁集团合作。 难怪luna说能见到宁允。 下午茶歇时,luna拉着她去楼下休闲片刻。写字楼里不少人在这个时间下来到对面的咖啡馆买咖啡。 luna说自从宁允每天请客,不需要自己买咖啡,她已经快一个月没下来放松。 尚知意买了两个冰淇淋,找个凉快的地方,两人边吃边聊。 luna盯着她身上的雪青色衬衫看:“你们兄妹都喜欢紫色系。” 尚知意一时无言以对。 luna:“老板什么颜色的衬衫都有。” 尚知意心说,看出来了。 luna:“不过他最常穿的是深红和深紫。” 尚知意架不住好奇,问道:“他不穿白色黑色?” “穿,只有正式场合穿。平时的话不超过这个。”说着,luna伸出五根手指,那意思,平时穿黑色或白色衬衫加起来不超过一个巴掌。 这时尚知意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她顺手接听。 那端问她:“没在公司?” 是蒋司寻磁性的声音。 尚知意咽下嘴里的冰淇淋回答:“在楼下。” “喝完咖啡到我办公室来。” “好,马上。” 挂断后,luna问她是谁。 第12节 “老板找我。”尚知意保存号码,从包里拿出化妆镜,嘴角沾了点奶油,找纸巾擦干净又补上口红,匆忙上楼。 第二次来他的办公室,不再像上回那样过度关注窗外的风景。 与其他同事交流习惯说英语,到了他这儿自然切换成普通话:“蒋总,什么事?”连带着也不再喊他的英文名。 蒋司寻从办公椅上起身,示意她坐过去看他的电脑,“下周洽谈要用到的数据和资料,你提前了解一下。” 她心里有数,能接触到项目的核心机密是沾了许向邑的光。 尚知意看了半页抬头看他:“谢谢。” 蒋司寻靠在沙发里,姿态很是放松,腿上搁着一台笔记本,在回复邮件,“许伯伯对我尽的责任比我父母还多,以后不需要跟我客气。” 父母的功劳归父母,尚知意做不到理所当然。 蒋司寻的手机振动,他瞧一眼,点开查看。 许珩:【我爸来纽约了,让你明天中午过去吃饭。】 蒋司寻回复:【行。你什么时候回?】 许珩:【已经在飞机上。】 第八章 回复过许珩,蒋司寻锁屏手机放一边,顺口问尚知意:“明天你几点过去?我顺便带上你。” 尚知意从屏幕上抬头,老板没在打电话。 他忽然看过来,似乎在等她回答。 “蒋总,你在跟我说话?” 蒋司寻点点头:“嗯。” 尚知意很确定luna告诉她的出差时间是下周一,她一头雾水道:“去哪?是去见客户吗?”可能luna忘记通知她,周六还要见客户。 蒋司寻突然不确定,明天许伯伯家的家宴有没有叫上她,万一没叫,只会让她难受。 如果许伯伯叫了她去家里,自然会安排司机接送。 他没再多此一举,将错就错:“算了,我跟luna过去,上班第一周,你好好休息。” 还真是见客户,尚知意立即表态:“没关系的,我这个班上得不累。” 蒋司寻不再多言,示意她继续看资料。 尚知意也不好执意要去,之后安静沉浸在资料里。 还不到五点钟,他提前让她下班。 尚知意抬眸,想说还没看完,不着急回家,见他关了笔记本,是要打算离开的架势,她把话咽回去。 蒋司寻绕到办公桌后面,瞥一眼电脑屏幕,她只看了三分之二左右。 “周一飞机上再看,来得及。”他道。 男人就站在她身旁,身上清冽的味道极具侵略性,她周围都是。尚知意放下鼠标站起,他高她一个头,身高也给她压迫感。 “好的。那我回去了。” 蒋司寻多关心了一句:“和许伯伯他们相处怎么样?” 尚知意实话道:“还不熟。” “不急,慢慢来。关于你父母和你哥,有什么想要了解的,随时问我。” “好,谢谢。”她心存感激。 从老板办公室出来,尚知意深呼一口气。 家里一些日用品快用完,离开公司直奔超市。 去超市的路上接到尚通栩电话,问她几点下班。 尚通栩刚从周边城市回来,许凝微对他们不热络,无需他们陪,妻子一气之下订了机票去散心。 星期天的航班回国,他心里始终放心不下养女,走之前过来看看。 “爸爸陪你去逛超市,东西多你拎不动。” 父女俩约好见面的地方,先吃了东西才去逛超市。 边逛边聊,不疾不徐,晚上八点钟还没到家。 合租房楼下,来给女儿惊喜的许向邑在车里等了快三小时。 他隐隐的焦急,何宜安全看在眼里:“要不,你打个电话给知意,问她在哪,我们过去接。” 许向邑对女儿耐心十足:“再等等,今天周五,知意可能约了朋友出去玩,不扫孩子的兴。” 他往后靠在椅背里,从车窗打量女儿租住的公寓楼。 如果当初没抱错,他怎么可能委屈女儿租住在这里。 何宜安见他沉默:“在想什么?” 滋味难言,“没什么。”许向邑捏捏鼻梁,“我眯几分钟。” “睡吧,知意回来我喊你。”何宜安把西装搭在他身前。 许向邑闭目养神,其实根本睡不着,脑子里下意识就会拼凑知意从小长大的画面,场景是清晰的,因为代入的是许凝微成长的场景,可孩子的脸庞却始终模糊,总想不起来知意一两岁会喊爸爸妈妈时的模样。 大约又等了半小时,他正想着知意十岁生日是怎么庆祝的,何宜安轻拍他手背:“醒醒,知意回来了。” 许向邑忽地睁眼,还没看清人在哪,推车门就要下去,却被身侧的人一把拉住。 他疑惑地回头,妻子无声示意他看车外。 许向邑定睛一看,女儿挽着尚通栩,两人手里都有购物袋,尚通栩似在叮嘱女儿什么,两人朝公寓楼走去。 何宜安松开他,道:“等等再下去。” 碰面实在没什么可聊。 许向邑望着融洽的父女俩背影:“知意还没喊过我爸爸。” 何宜安听出了话里的失落,宽慰丈夫:“知意跟我们还不熟,相处久了她也会这么黏着你。” 许向邑自欺欺人笑笑,没说话。 何宜安的手机这时有消息进来,秘书发来:【何总,已经替您约好了知意小学时的生活老师,中学时一个带班班主任,他们是最了解知意的人,还顺带约了他们学校副校长,他们三人正好在纽约,其他老师不是在国内就是暑假带孩子出去旅游了,如果有需要,后续我再约。】 秘书又发来明天下午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何宜安吩咐:【以我个人名义赞助他们学校几个项目。】 秘书:【我这就安排,筛选好给您过目。】 何宜安:【辛苦了。】 另一边,尚通栩放下东西没多待,还得赶回酒店,叮嘱女儿锁好门,匆匆下楼离开。 刚才只顾着和女儿说话,没注意路边的两辆黑色轿车,停在这里似乎有点突兀,经过时多看了一眼,但没作他想。 人拐弯不见,许向邑下车,抬腕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不好贸然上楼,他打电话给尚知意。 “知意,我和你妈妈在楼下,你室友休息没?我们方便上去吗?” 尚知意微怔,旋即道:“我室友不在家。” 许向邑不让女儿下来接,挂断后与妻子上楼。 尚知意被这个惊喜惊到,原地站了片刻,放下手机去收拾客厅沙发,抱枕一个个摆放整齐,把刚买回来的东西拎到厨房。 门铃响了,她冷静几秒去开门。 面对面那一瞬,满心的牵肠挂肚,却有口难开。 许向邑温声问道:“晚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 尚知意请他们进来,给他们倒水,又去厨房洗水果,还好晚上去超市买了水果,不然都没东西可招待。 何宜安瞅向厨房,话音温柔:“知意,不用忙活。”她把五六个女装手提袋放沙发上,特意给女儿选了几套通勤装。 许向邑打量出租房,干净整洁是唯一能找出的优点,房型小,不够通透敞亮,整个房子加起来还不如许凝微一个衣帽间大。 “知意,你住哪间卧室?” 尚知意关了水龙头,回道:“您右手边那间。” 许向邑只站在卧室门口看了看,小小一间房布置得很温馨,但过于紧凑,书桌旁还立着一个行李箱,想来是没地方可放。 何宜安想多了解了解女儿,问还在厨房的尚知意:“妈妈能进你房间看看吗?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起来。” 她笑笑说,“你们这些孩子都有不愿让父母知道的隐私。” “没有,尽管看。” 何宜安感兴趣的是那个简易书架,上面的书和一些摆件能看出孩子平时的喜好。 她转头对丈夫道:“你也进来看看。” 何宜安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专业课的书翻看,空白处做满笔记,书签是一张f1大奖赛的票根。 许向邑不关心这些小细节,他几次环顾房间,用眼睛丈量房子大概几平米,没有他们家一个盥洗台占的地方大。 视线从书架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一张登机牌上,他抬手拿起来看,是前些日子尚知意来纽约的那趟航班,一看座位号,是经济舱。 何宜安只看了四五页书,合上书本放下,身边很安静,她扭头看丈夫,看到了他手里的登机牌。 张张嘴,却又发现不知该说什么好。 许向邑沉默着,把登机牌轻轻放回原处。 尚知意洗好水果,他们回到客厅坐下。 何宜安拿过沙发上的手提袋,衣服的尺码都是她凭目测选的:“前几天逛街给你买了几套通勤装,不是你常穿的风格,但感觉穿在你身上应该不错,妈妈就做主给你买了,有空试试,看合不合身。” 说完心里没底,不确定女儿愿不愿收下。 第13节 尚知意看着何宜安,没人关心过她的穿衣风格,她没有拒绝这份心意:“谢谢妈妈。” 那天在公司楼下没喊出来,今天终于如愿。 她对何宜安是在意的,又怎能不在意。 只是她们母女缘分太浅。 那声妈妈像针尖,戳在何宜安心脏上,难过到连声音都变得沙哑:“怎么还和妈妈客气呢。”暗暗平复几秒,“试穿后不合身的放一边,正好周末,带你过去试。” 许向邑一直等着那声爸爸,直到离开也没等到。 可能是没合适的机会喊,他自我找补。 尚知意要送他们到楼下,许向邑不许,让她止步在电梯间,“本来打算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出去吃饭,怪我,想给你个惊喜,没提前给你打电话。” 尚知意忽然想到回来时楼下路边的两辆车,“你们在楼下等了我很久吧?” 许向邑笑笑,避重就轻:“在车里忙工作,不算等。明晚或是后天呢,有空吗?” 尚知意想了想,最终点头:“后天有空。” 电梯上来,门缓缓打开,她挥手道别,“你们慢点。” 何宜安突然不舍,上前一步,“给妈妈抱抱。” 两人差不多高,她双臂圈住女儿。 尚知意瞬间被好闻的香水味包围,她也想回抱一下何宜安,可惜这个拥抱还像上回那样短,短到她还没反应过来,何宜安已经放开她。 回到楼下车里,许向邑又看一眼这栋公寓楼,想抽烟忍住了。 何宜安还在回味那声妈妈,原本该在一岁会说话时喊她,迟了十九年。 “我们把……” “知意飞……” 两人同时打破车里的安静。 何宜安:“你先说。” “知意飞回来那天才刚出院,身体还在恢复,我一想到她坐了二十多个小时……” 为什么买经济舱,是不好意思再花尚通栩的钱买那么贵的商务舱机票。 从得知抱错到现在,不过短短十天,他却觉得漫长无比。 活了半辈子,从来没这么难捱过。 “我们在这里明明有房子,她却有家不能回。知意的性子,跟我们没感情她是不会花我们的钱。不正式接她回去,我张不开那个口让她回家吃饭。吃完了呢?吃完再送她回去?那是她自己家呀。” “宜安,”他看向妻子,“对不起。我想尽快把知意接回去,已经和她错过了二十年,我不年轻了,没有几个二十年能陪她。既然答应了凝微,再多给她一个月时间调整,八月份我打算接知意回家。” 何宜安攥攥丈夫的手:“这怎么能叫对不起我,闺女也是我的。我刚才就是想跟你说,我们把知意接回去。” 楼上窗口,尚知意开窗探出身,楼下两辆车十分钟后才开走。 把那几套衣服拿出来,从款式到颜色都是她从未尝试过的风格,上下衣的尺码都不同,她没穿过这几个大牌,试穿了一下,居然都合身。 拿衣架仔细撑好,收进衣柜。 今天室友不回来,冲过澡,关灯睡觉。 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收拾下周出差的行李,站在衣柜前,尚知意莫名想到老板的凝夜紫衬衫。以免再撞色老板的衬衫,她搭配上衣尽量避开鲜亮的颜色,特别是紫、红两色。 -- 翌日中午十一点半,蒋司寻到达许向邑位于曼哈顿的别墅。许珩已经到了,黑色越野车在停车位上。 进到别墅,客厅只有许向邑父子两人。 许向邑亲切招呼道:“司寻,坐。”手一指旁边的沙发。 许珩双腿交叠慵懒地靠在沙发里,随手拿了一本杂志在看,闻声抬头,往蒋司寻身后看了一眼,空空的,没人。收回目光接着看杂志。 许向邑开口的第二句话:“知意在你那还适应吗?” “不错。”蒋司寻不见外,端起一杯红茶喝,“下周知意跟我一起去伦敦出差。” “司寻来了呀。”何宜安的声音打断他们的聊天。 旋转楼梯上,母女俩从二楼下来。 许凝微挨着爸爸旁边坐下,“试衣服也累人。” 这是换的第五套,晚上演唱会结束,她们那个座位的嘉宾可以去后台和歌手合影。为了与偶像合影,她将系列高定裙拿出来,连着试了四条都不满意。 妈妈说身上这套合适,不是最好看,是最合适拍照场合,既不张扬又显气质。 “爸爸,你要不要跟我去听现场?特别燃。” 许向邑笑笑:“我欣赏不来。不比你们年轻人。” 这时管家过来让他们去用餐,厨师按每个人的口味做了一大桌。 许珩对管家道:“人还没到齐。” 管家懵了,不是说五人用餐? 没人通知她还有其他客人过来。 许凝微则一瞬不瞬瞅着哥哥,今天也叫了尚知意回家? 当数道疑惑的目光都看向他时,许珩合上杂志:“没让知意来?” 客厅瞬间死寂。 许向邑起身,发话:“吃饭。” 没回答。 许凝微松口气,挽着何宜安去餐厅。 何宜安望着丈夫的背影,把心里翻涌的难过往下压了压。 蒋司寻同许珩走在最后,他低声道:“你是真不知道没叫知意,还是假不知道?” 许珩不答反问:“戳我爸心窝子了是吗?” 蒋司寻:“何止。” 许珩:“戳父母心窝子这本事,我还是跟你学的。” 蒋司寻:“……” 满桌的山珍海味,许向邑食不知味,艰难地咽着每一口。 吃饭时聊的全是今晚的演唱会,只要许凝微在家,话题基本围绕她。 许凝微问许珩:“哥,能不能早点过去。” 许珩抬眸:“去那么早干什么?” “到附近商场逛逛,好久没逛了。” 许珩对这个妹妹习惯了有求必应:“行。” 饭后稍作休息,许凝微回房间拿包戴首饰。 许向邑递给蒋司寻一支烟,蒋司寻抽烟不多,还是接过来,两人去了院子里。 心照不宣般,蒋司寻开口:“我会照顾好知意。” 烟点燃,许向邑没多说,用力拍拍他肩膀,一切尽在了不言之中。 还想说什么,蒋司寻欲言又止。 烟雾弥散,许向邑始终沉默。 烟抽完,许凝微也收拾好。 许珩上车前问蒋司寻:“知意英文名叫什么?” 蒋司寻告诉了他,又多问一句:“如果你是许伯伯,怎么选?” 许珩:“我的意见不具备参考性。”他生性淡漠,感情深浅从不在他考虑范围内,“换我,我拼命赚的家产舍得给谁,我就留谁。” 蒋司寻颔首,两人上了各自的车。 许凝微很快下楼出来,拉开哥哥的后车门坐上去。 两辆车驶离别墅,驶向她经常光顾的商场。 蒋司寻没兴趣逛街,待在车里等他们。 许珩陪妹妹在商场逛了半层,后来懒得再逛,一次性刷卡给许凝微买了十来条裙子直接走人。 许凝微留下邮寄地址,“哥,等等我。”她追上来一把将人拖住,央求道:“我跟偶像合影时你多帮我拍几张,千万别睁着眼瞎拍,必须把我拍好看点。” 许珩后悔没带个摄影师来。 从商场停车场出来,落日熔金,慢慢往下沉,余晖洒向整座城市。 今晚几万人来看演唱会,距离场馆的停车场还有一公里,已然水泄不通。 蒋司寻意兴阑珊看着车外,忽然目光在人群中一顿,他拿过手机,找出一个号码拨出去。 街头熙攘,响铃快结束那边才有反应。 蒋司寻滑下车窗,在电话里问:“来看演唱会?” 尚知意第一反应就是转脸找人,目光刚接上,他的车被一辆黑色越野车严严实实挡住,她看不见蒋司寻。 “对。蒋总你也是来看演唱会?” 蒋司寻:“嗯。”又问她买到的是什么票。 尚知意告诉他:“看台票。” 她没有问他是什么票,反正肯定不是外场票。 那辆越野车很快与他的车错开,她又能看到他的后车窗。 车速很慢,不比她走路快。 两人隔着人群和围栏。 第14节 蒋司寻从车内看她,对着手机道:“在检票口等我。” 第九章 场馆外,大量歌迷聚集,沸反盈天。 尚知意找到一个显眼的地方站定,把定位发给蒋司寻,他从停车场过来需要几分钟。 距演唱会开场时间越来越近,人潮一波接一波往里涌,她看花了眼,索性不再东张西望找人,低头看手机。 “知意。”周围嘈杂声里,一道磁性的声音喊她。 尚知意抬眸,找了两圈才锁定那人,他今天穿的是黑衬衫,人群里便没那么显眼。 luna说他平常穿黑白衬衫的次数不超过一个巴掌,今天就被她遇到了那五分之一次。 两人中间人挨着人,挤都挤不过去。 蒋司寻指指东南角,让她到那边汇合。 尚知意意会了他的意思,转身朝那个方向去。 穿过人群,终于碰上面。 “票给我看看。”蒋司寻伸手。 尚知意当真以为他只是看,从包里拿出来给他。 “蒋总,你就一个人来看演唱会?” “不是,还有许凝微和你哥。”说着,蒋司寻把自己的门票给她,“换个座,我还没体验过外场。演唱会结束别急着走,可以去后台和你偶像合影。” 尚知意一看座位号,是中控区受邀嘉宾的座位,想都没想就要把票换回来。 这份人情太厚重,她还不起,也无法心安理得收下。 “蒋总,我……” 话刚开了一个头被蒋司寻打断:“就一张票,用不着放心上。她的演唱会我听过十几场,内外场对我来说没区别。你哥许珩也在那,你们正好见个面,他会带你去合影。” 告诉她从哪进场,他拿着站台票去排队检票。 他铁了心不换回来,她总不好从他手里抢。 尚知意望着他挺阔的背影,大概有生之年,他是第一次排在长长的队伍里等检票入场。 在内场中控区,她看到了许凝微,妆容精致,身上那条飘逸的长裙光看面料就价格不菲,许凝微正歪头与身边的人说话,说到了什么好笑的地方,眉飞色舞,以至于转脸看到她时,嘴角的笑都没能收住。 这是许凝微第三次见到尚知意,前两回都没有仔细看尚知意的五官,今天离得近,看得分外真切。 娇俏的鹅蛋脸上五官极为精致立体,杏眼明媚清澈,眼尾微微上扬,眉目间染了几分清冷。 她不愿承认都不行,尚知意太像妈妈。 身边的人突然不说话,许珩侧眸,顺着许凝微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未曾谋面的亲妹妹。 “打你电话没人接。”说着,他从椅子上起来。 尚知意忙看手机,有个未接来电,歉意道:“太吵了,我没听到。” “没事。”头一次见面,他绅士地拥抱了一下妹妹,随即松开。 拥抱拉近了距离,尚知意没之前那么拘谨。 许珩旁边有空位,她坐过去。 人以群分,许珩的气质与蒋司寻差不多,所不同的是,蒋司寻通身的冷峻疏离里有几分散漫的风流性感,也许与他穿的衬衫有关。而她这个亲哥的气场与何宜安如出一辙,沉沉冷冷。 坐好,尚知意从包里拿出近视眼镜戴上,眼前瞬间清晰。 转身往后看,离看台太远,汹涌人海里根本看不见谁跟谁,她找不到蒋司寻,发消息问他进没进场。 蒋司寻很快回她:【进了。】 【安心听演唱会。】他又发来一条。 【蒋总,等发工资了,我请你吃饭。】 蒋司寻只回她一个字:【好。】 “知意,添加我一下。”许珩把自己手机递到妹妹面前,瞧了一眼她鼻梁上多出来的眼镜:“近视?” “嗯。” 许珩主动聊起:“喜欢f1?” 尚知意倏地转脸,眼神写满你怎么知道。 许珩解释:“蒋司寻把你几个社交账号推给我了,上面有你看f1大奖赛的照片。”他状似随口问道,“喜欢迈凯伦还是法拉利?” 尚知意浅笑:“都喜欢。” 添加好友通过,许珩改备注,说道:“那就各送你一辆,定制车时间要久一些。” “……”怎么都没想到聊天是这个走向。 两辆定制车对她来说是天价,尚知意惶恐,不加犹豫便拒绝:“我只是喜欢,开不来,送给我也是浪费。心意我收下了,车不用,谢谢哥。” 许珩没再接话,“把你拉进家庭群了。” 尚知意一想到家庭群里有许凝微,本能排斥进群,只是还不等她说话,人已经在群里。 她点开一看,是四人的群。 许珩重新建了一个家庭群,只有他们一家四口,改群名片为“家(知意)”,以区分另一个有许凝微在的家庭群。 现场嘈杂,许凝微凑近哥哥找他说话,一眼扫到手机屏幕上那个刺眼的群名,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全然不记得,默默坐正。 当初亲子鉴定结果出来,爸妈商量决定让她和尚知意换回,她一下没崩住,受不住这么大的落差和打击,哭着问何宜安,能不能再多留在他们身边一些日子,舍不得离开他们。 何宜安心疼她,答应了。 今天的家宴也没叫尚知意,她依旧是全家的中心。 逛街时,哥哥还是像以前那样,但凡她喜欢的衣服,全部买下。 似乎什么都没变。 可今晚的演唱会,蒋司寻把嘉宾票给了尚知意,而哥哥建了新的家庭群。 这一切把她打回原形。 将近三个小时的演唱会,全场嗨翻,许凝微却不记得自己听到了什么歌。 这是她偶像的现场,不能浪费这张票,她试了好几次想暂时忘记尚知意这个人的存在,然而无济于事。 在歌迷的意犹未尽中,演唱会落下帷幕。 人散的差不多,许珩带着两人去后台。 从演唱会开场到合影结束,两个妹妹没同对方讲半句话,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从场馆出来,尚知意看到了路边蒋司寻的车。 蒋司寻也看见了她,发消息:【直接到我这里,送你回家。】 这时许珩对她说:“我送你。” 尚知意先道谢:“不用,我搭蒋司寻的顺风车。” 许珩:“也行。”又道:“等你从伦敦出差回来一起吃饭。” “好。”尚知意挥挥手,快步走向蒋司寻,临到车前还小跑了两步。 蒋司寻坐在后座,手闲适地搭在车外:“慢点,不着急。” “蒋总你早就出来了?” “比你们早出来半个钟头。” 尚知意坐好关上车门,今晚他把最好位置的票给她,又特意等着送她回去,她心里过意不去:“以后工作上有我能分担的活,你尽管安排给我。” 蒋司寻不让她局促,顺着她:“行。” “合影了吗?”他问。 “合了,拍了不少张。” 尚知意解锁手机,点开一张递给他看,“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偶像。” 人在听完演唱会后都有后遗症,精神处于亢奋状态,分享欲就变得特别强,她主动说起:“我六年级就开始入坑,那年正好发了新专辑。” “这么早?” “嗯。”因为住校太想家,二哥就买了专辑给她,让她多听听歌。她又问蒋司寻:“你呢?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蒋司寻:“比你早一年。” “你最……”喜欢哪一首? 声音突然小了下去。 尚知意这会儿意识到对方是自己老板。 蒋司寻把手机还她:“怎么不说了?” 尚知意:“…问得有点多。” 默默接过手机。 蒋司寻笑笑:“没事。”见她彻底不说话,他跟她聊起齐正琛。 就在半小时前,他刚从演唱会现场出来,接到齐正琛的电话,问他对公司一个叫尚知意的实习生有没有印象。 “知道,许伯伯女儿。” 齐正琛:帮我多照顾着一点。 听后,尚知意诧异:“二哥跟你关系很好?” 蒋司寻:“嗯。从小一起玩。他以前提过你。”只不过当时没把尚知意这个名字往心里记,听过便忘。 高中他就转到了上海读,后来申请到国外的大学,这期间和齐正琛见面的时间不多,只有寒暑假在一起打球,但小时候的感情一直在。 第15节 尚知意:“等二哥忙完项目过来,我请你们吃饭。” 蒋司寻缓缓一笑,说:“工资还没发,一晚上已经欠了我两顿饭。” 尚知意:“……” 蒋司寻手机进来消息,许珩问他:【还去不去我那里吃宵夜?去的话带上知意。】 蒋司寻:【今天太晚,下次。】 许珩看过消息,对许凝微道:“蒋司寻不去我那,你呢?” 许凝微哪里还有心情再吃喝,摇摇头。 憋了半天,她怨道:“哥,你偏心。” 许珩无可奈何一笑:“怎么就偏心了?” 许凝微没吱声。 半天,“反正你就是偏心。” 许珩:“我还没开始偏心,真要偏心了就不是现在这样。” 许凝微莫名心慌,盯着哥哥:“那你会偏心吗?” 许珩淡声道:“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我会还是不会?” 许凝微张张嘴,之后什么都没再说。 回到家,父母还没睡,找了一部影片看,在等他们俩。 何宜安莞尔问:“现场气氛怎么样?” “还行。”许凝微实在笑不出来,“妈妈,我回房换衣服。” 孩子情绪低落,她都看在眼里,目送许凝微上了二楼,何宜安问儿子:“走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这是怎么了?” 许珩直来直去:“说我偏心知意。” 何宜安向来敏锐:“就因为你新建了一个家庭群?” 许珩想了想:“可能有这方面原因,今晚演唱会知意也在。” 许向邑暂停还没看完的电影,插话:“知意也去了演唱会?难怪打她电话没接。之前怎么没听你说。” 许珩:“在路上碰到,蒋司寻给她换了票。” 他让父母有个心理准备:“她们俩这性格,没法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何宜安当然知道,所以从未有过这个念头。 她忽然想起来,“不是说嘉宾席能跟歌手合影,那知意合了吗?” “合了。”许珩手机里有。 “你发几张给我看看。” 许珩挑了两张发给母亲,“你们早点休息。”他回自己的住处。 何宜安点开照片,合照里女儿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黑色法式碎花吊带裙,不禁又想起那晚跟萧美桦的通话,越想心里越难平。 “知意二十岁生日萧美桦都没给定件礼服。” 许向邑对礼服倒不是很在意,几件衣服而已:“以后每年多给她定做几件。”当务之急是,“回国跟律师商议一下,目前哪些资产适合放在知意名下。” 何宜安保存照片:“等陪知意吃过饭就回国。”她又让秘书约了室内设计师,给知意设计房间,家里的家具打算重新调整,赶在八月份之前弄好的话,时间特别仓促,她也没时间在曼哈顿多待。 儿子刚走没多久,养女又下楼。 许凝微换下繁复的礼服裙,找了舒适的家居服套身上,刚才在房间自我调节一番,可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以前只要她闷闷不乐,妈妈都会到她房间追问怎么了,再哄哄她,然而这次没有。 “妈妈,明天中午我想吃意大利菜,还去上回那家。”她转头,“爸爸你也一起。” 明天带知意去吃饭,时间冲突了。 许向邑:“明天不行,已经说好陪知意吃饭。改天陪你去。” 许凝微心头像被剜了一块,痛觉涌向四肢百骸。 从小到大这是父母第一次将她的要求排在了后面。 她反应慢半拍点头:“好,你们先陪尚知意吃饭。”然后趴在何宜安怀里,一句话不说。 何宜安在心底叹口气,很轻地拍了拍养女的脑袋。 许凝微用力抱住妈妈:“我没事。” 今天早上何宜安告诉她,八月份接尚知意回来,虽然难受,但她当时不是没心存幻想,也许时间久了,抱错的那股歉疚感慢慢被冲淡,爸妈不一定还想再接尚知意回来,毕竟没感情。 可今晚演唱会发生的一切,还有回来路上哥哥的那番话,让她的幻想破灭。 还好,她与父母有二十年的感情,被父母捧在手心二十年,这是尚知意没法比的。从现在开始,自己不能再肆意挥霍这份感情,得学着做个收敛听话的女儿。 在何宜安怀里黏了好一会儿,许凝微坐直,从家居服口袋掏出卡,十四岁那年,爸爸给她的无限额黑卡,既然尚知意什么都不愿接受,自己不能被对方比下去。 “爸爸,卡还你,我不能再大手大脚花你们的钱。” 她躬身,把卡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同时期待着爸爸会怎么回她。 许向邑看了一眼那张卡,只略微颔了颔首。 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了卡。 许凝微像掉进冰窟窿,从头冷到脚,心头打颤,强撑着坐回沙发上。 妈妈呢? 妈妈会说什么? 何宜安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卡上,手支着额头,在复盘今天下午知意几个老师说的话。 “爸爸妈妈晚安。”许凝微想回房冷静。 何宜安温柔笑笑:“晚安。早点睡。” 许凝微依依不舍地在妈妈怀里又趴了两分钟。 人上楼,客厅安静下来。 许向邑往妻子那边挪了挪:“困了吧?回房睡觉?” “不困。”但累,从没这么累过。 下午跟知意的老师聊了两个多钟头,毕业已经有几年,他们对知意印象却很深。 小学的生活老师说,印象深是因为整个小学部只有知意与另一个女孩子住宿,一人陪两个孩子,完全顾得过来。知意刚寄宿那会儿,经常一个人掉眼泪,问她是不是想家,要不要打个电话给爸爸妈妈。她沉默不语,很久之后摇摇头。 也许觉得打了也没用,说不定还会被父母说教一顿不懂事。 后来小声说:我想二哥了,想给二哥打个电话,可以吗。 那时她十岁半。 初中的班主任说,没见过这么用功的孩子,天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自觉性自律性连他一个大人都自愧不如。中学本来还能多跳一级,是班主任劝着没给跳,太小,跟同班同学玩不到一起,不利于身心发展。 班主任曾问她:知意,你怎么这么着急? 知意半天才吐露心声:想早点毕业,少花一年费用。 因为学费太贵,花爸妈的钱有负罪感。 还希望妈妈能以她跳级为骄傲。 许向邑见妻子走神,攥攥她的手:“别再想了。” 她怎么能不想? 知意现在这个性格,就是太小了住校没有安全感造成的。 许向邑询问:“明天带知意去哪里吃?” 哪里的菜都没有他们家里厨师做的好吃。何宜安沉默了几息,昨晚在出租屋,知意小心翼翼喊的那声妈妈,那种针扎似的隐隐的疼,现在还在。 以前只有凝微能让她揪心牵挂,凝微有一点不舒服,她就心疼得不行。即使找到了亲生女儿,她想揪心也揪不起来。直到昨晚在出租屋,女儿当时的情绪、女儿当时喊她妈妈时的心情,她才切身感受到,“知意肯定很难过吧,难过我这个当妈的在找到她后,没有第一时间把她接回家。” 第十章 次日,尚知意被闹铃吵醒,因为演唱会的亢奋,凌晨三点才睡着,今天第一次正式和父母吃饭,压下睡回笼觉的心思,掀被子起床。 室友还在男朋友那里没回来,家里清净到只有她脚踩地板发出的声音。 没吃早饭,拎上给父母准备的礼物,十点钟准时出门。吃饭的地方是她做主选的,一家比较有特色的西餐厅,人均不算贵,价位对她来说比较合适,父母起初不赞同,后来何宜安随了她的意思。 去太贵的餐厅受拘束,吃顿饭总不能让自己一直紧绷着,舒适最重要。 许珩今早又飞去了港岛,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去吃。 【妈妈,不用来接我,我已经在地铁站。】 何宜安换好裙子正在搭配首饰,从镜子里端详自己脖子上的项链,还不如刚才那条。 挑来挑去挑花了眼,以往参加重要晚宴她都没如此纠结,造型师给她选什么她基本就戴什么,今天已经试了第四条,总感觉没那么合适。 许向邑笑着说:“年轻约会时也没这么上心。” “你不是也说年轻那会儿,”何宜安看着镜中,眼角有了细纹,“现在不是不年轻了嘛。”不免伤感,“知意都没见过自己妈妈年轻时什么样子。” “不提这些。” 沙发上的手机振动一声,何宜安让丈夫帮忙看看。 许向邑扣上表扣,弯腰捞起手机,“知意都出门了。” 何宜安手上动作一顿:“你昨晚没跟知意说,让她睡个懒觉?” “说了。”许向邑回复女儿:【到了在附近逛逛,我们马上也出发。】 何宜安顾不上再挑项链,收拾好下楼,旋转楼梯上碰到许凝微。 搁以前,许凝微在假期里十一点之前是不可能起床。可今天早早就醒了,躺床上像被煎的鱼,实在难熬,起来打算出去逛逛。 第16节 “上午约了朋友?”何宜安问道。 “没约人。”父母陪尚知意吃饭,她哪有心情再约朋友,再者,那些朋友还不知她是被抱错,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她现在不想面对,“找个展看。”许凝微抱着何宜安胳膊,整个人黏在妈妈身上,慢吞吞下楼。 “凝微,等我一下。”许向邑从身后叫她。 许凝微放开何宜安,扭头等爸爸。 何宜安走在前面,父女俩并排。 许向邑正色道:“看展不急,改天看也一样。” 许凝微等着爸爸的下文,以为爸妈要抽空陪她去看。 许向邑提醒她,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许凝微眨眨眼,努力想了半天,无果。 “爸爸,你提示我一下。” “今天你亲爸亲妈回国。” 原来是这事,确实没放心上,早忘得一干二净。 许向邑:“你去酒店看看他们,再送他们去机场。” 许凝微几不可查扯扯嘴角,她对尚通栩没意见,就是对亲妈萧美桦喜欢不起来。 大概天生八字不合,连面都不能见的那种。 说话间到了楼下客厅。 许向邑吩咐管家,将准备好的几样礼物让许凝微带上。 一共三份,除了尚通栩夫妻俩,还给妹妹准备了一份。 许凝微一想到要去送机萧美桦,还要给他们带礼物,心口的气开始不顺,这不是上赶着讨好吗。 她真想来一句,礼物我不送,谁爱送谁送! 但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极力去捋顺自己想炸的毛。 “爸爸。”她喊住即将出门的许向邑。 她心里想什么全写在了眼里,许向邑都无需洞察:“按理说,你已经成年,有自己的想法,怎么跟你亲生父母相处,我不该掺和,但你的想法有点偏,我现在还是你法定上的父亲,我不管你谁管你?” “我……” 因为理亏,许凝微别过脸,闷不吭声。 许向邑忍不住数落:“他们大老远从北京飞过来看你,给你买了那么多东西,他们自己可能都不舍得买那么贵的。凝微……” 许凝微委屈:“买那么多东西也是亲爸尚通栩买的,萧美桦成天板着脸。” 难过了一夜,终于可以当着爸爸的面哭出来。 多说无益,许向邑检讨:“是我对不起你爸妈,没把你教育好。” 许凝微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心里咯噔一下,慌乱中小跑着跑到许向邑身边,抱住爸爸胳膊:“礼物我带,也一定好好跟他们相处,不是你和妈妈没教育好我,是我自身的问题。” 她自我剖析:如果性格是有遗传因素,那她的贴心是遗传了尚通栩,自我则遗传了萧美桦。 萧美桦自己生的,次品也得忍着。 院子里,何宜安等半天不见丈夫,欲要下车,人从别墅出来。 她顺口问道,跟凝微聊了什么。 许向邑:“没什么。叮嘱了她两句。” 汽车驶出别墅区,两人坐在后座各自看窗外,谁都没再说话。 知意为何没让他们接,因为离得太远。 不到十一点,他们到了餐厅楼下。 尚知意还在地铁上,许向邑提议走路去地铁站接女儿。上次两人牵着手漫步在街头还是二十年前的事,那时她刚怀知意,嘴馋,家里的营养餐一口吃不下,许向邑隔三差五带她出来吃路边摊。 后来女儿出生,两人很少再有惬意的二人世界时间。 两人站在地铁站出口,许向邑替妻子遮阳。 尚知意从站口出来,抬头就看到了父母,仿佛做梦一般恍惚。 何宜安走过去,自责:“下回别自己出门,我和你爸去接你。” 昨天约好了吃饭的地方,也说好去接她,但尚知意觉得没必要,因为从富人区到她那里要绕很远的路,“没关系的,地铁方便,还又快。” 何宜安把女儿的长发抄到肩后,问热不热。 “还行,不热。” “妈妈给你买个冰淇淋吃?”哄孩子似的口吻。 只有姥姥姥爷和二哥这么哄过她,尚知意莞尔回道:“现在不吃,早上没吃饭。” “空腹的话那尽量不吃,下回给你买。” 母女俩边走边聊。 尚知意今天背了一个大帆布袋,里面装着礼物。 走在身后的许向邑注意到女儿始终抓着肩上的包带,以为包里东西重:“知意,包给爸爸。” 尚知意转头回:“不重。” 看上去鼓囊囊,是被包装盒撑起来。 想亲近彼此的三口人,结果拘谨地走了一路。 到了餐厅,点过餐之后,尚知意从包里拿出精心准备的礼物。 周六去看演唱会前,她逛了一个中午加一个下午,给何宜安买了一瓶香水和一条今年新款丝巾,把所有香水专柜转遍,只找到一款与何宜安身上差不多香味的香水。 只是接近,不是同款。 “不知道适不适合您。” 何宜安惊喜又感动,双手接过来,“你买什么妈妈都喜欢。”这话不是敷衍,孩子买的东西在当妈妈的眼里都是最好的。 女儿送的第一份礼物,她迫不及待打开来,礼物全选到了她心坎上。这个小众品牌的香水她年轻时特别喜欢,后来都是定制,很少再买。 她把香水给许向邑看:“眼不眼熟?” 许向邑印象深刻:“这不是我以前经常送你的那个香水?” 听爸爸这么一说,尚知意放下心来,香水没选错。 “爸爸,这是送你的。”她把精致的盒子递过去。 许向邑沙哑着声音说了声谢谢,还有很多想说的话,都堵在喉头。以为在等到这声‘爸爸’时,他会异常高兴和欣慰,结果心脏完全被难过占据。 这会儿终于明白,为什么妻子在听到那声‘妈妈’后两天没缓过来。 前菜送上来,他们收起礼物。 何宜安尝了一口,混合着难过咽下。 尚知意大半的注意力都在何宜安身上,对方缓慢的吞咽动作,让她误以为:“是不是味道不怎么样?” “不是。”何宜安实话说,“妈妈没尝出什么味。”她看着女儿,“知意,对不起。怪我,第一顿饭让你在外面吃。” 尚知意:“我不讲究这些。”有许凝微在的那个家,她是不可能回去,宁愿在外面吃,“怪你们的话,我就不会来吃这顿饭。感情都要慢慢相处才会有。” 她浅浅一笑,轻松道,“我不爱吃家常菜,就喜欢西餐。” 女儿替她开脱,何宜安心里更难受了:“等八月份我们回家,妈妈亲自下厨给你做西餐。” 八月,很近,比她预期的提前了很多。 她感受到了父母为这段错失二十年的亲子情所做的割舍和调整,割舍最不易,她知道。从嗷嗷待哺到亭亭玉立,期间是七千多个日夜的陪伴和辛苦付出。从第一声爸爸妈妈开始,那些爱早就成了心底最深的羁绊。 别说何宜安那么疼爱许凝微,就是她与萧美桦这样淡薄的母女关系,只要她开口说心里难受,需要时间调整,萧美桦不会不答应。 在那句‘别喊我妈,我不是你妈!’的隔天,萧美桦发消息给她:你要实在不想回你亲爸亲妈那边,那就先不回,等你想好了再回去。 但八月却也很远,远是因为每一天都需要等待。当一间不大的出租屋就是自己家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安的,就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最终不知落到哪里。 不过到了八月份,她也未必回去。 无论落到哪里,随遇而安。 许向邑说起下周要回国:“公司有事我得回去处理。处理好了我和你妈妈就来陪你。专门陪你,陪你到回家。” “这几天如果有什么事找你哥和司寻,”提到蒋司寻,他总是夸不尽:“司寻是我看着长大,特别稳重,你就当成亲哥,别怕麻烦他。” 尚知意应着:“好的。” 昨晚才见过蒋司寻,总觉得过了很久似的。 -- 周一下午的航班飞伦敦,上午在公司没碰到老板。 时间差不多,luna提醒她拿上行李箱出发。 加上老板,一共六人去伦敦。 在电梯里luna对她说:“你坐老板的车。” 有同事笑着附和:“对,坐你哥的车,别跟我们挤。” 尚知意:“……” 公司现在无人不知她是老板的亲妹妹,流落在外多年的豪门千金,现在认祖归宗。 大厦门口停了两辆车,luna他们上了前面那辆商务车,后面越野车的车窗半敞,车上没人。 尚知意几乎没有停留,推着行李箱上了商务车。 luna笑:“坐你哥的车不比我们车舒服?” 尚知意只好找个借口:“不想被说教。” luna表示懂这种感受,因为她也有个哥哥,总喜欢管东管西。 老板的越野车比他们晚出发,但在半路超过了他们。 第17节 快到机场她才知道,这次出差是搭乘老板的私人飞机。 在贵宾候机厅,尚知意看到蒋司寻,他正在咖啡机前接咖啡,她收回视线,把行李箱靠边放。 蒋司寻接满咖啡,端起杯子偏头就看到了尚知意,他又拿一个空杯接了半杯,问道:“知意,加不加糖?” 尚知意刚坐下,还没坐稳又站起,“我自己来。” 蒋司寻拿了一包代糖撕开:“一包够不够?” “半……”意识到这不是办公室也不是出租屋,另半包会浪费,及时改为:“一包够了,谢谢。” 蒋司寻倒了半包,拿搅拌棒搅匀后给她,将剩下的半包倒他自己杯子里,边嘬着咖啡边走向他们放行李的那张桌子。 尚知意想起昨天吃饭时爸爸说的那句,‘司寻是我看着长大,特别稳重。’,不止稳重,还特别细心。 到了飞机上,蒋司寻把自己笔记本电脑打开给她,让她接着看上次没看完的项目资料。 飞行的后半程她睡了一觉,醒来即将落地伦敦。 她看舷窗外,地面璀璨如流。 上次来伦敦是去年暑假,二哥带她来玩了几天。 飞机即将落地,蒋司寻收起笔记本,她也将眼罩耳机塞包里。 出海关后有人来接,依旧是两辆车。 蒋司寻走在他们一行人前面,忽然转身找她:“坐我的车。” 已经凌晨两点半,汽车驶离机场,蒋司寻闭目养神。 尚知意也坐后排,他在休息她尽量不发出动静,安静看车外。中间扶手箱的手机振动,她回头本能扫一眼,屏幕上显示auraro,是宁允的电话。 蒋司寻拿起手机接听,问什么事。 “听说你来伦敦了。” “消息倒是灵通。” 宁允刚跨进家门,在私人宴会上玩到半夜,依旧精力充沛,她甩掉脚上的高跟鞋,赤脚走向酒柜:“不灵通怎么追你。” 蒋司寻:“演戏还演上瘾了,差不多得了,好好忙你的项目去。” “别说,我还真演上瘾了,花点钱既能让爷爷不唠叨我,还又能让他老人家高兴,一举两得。那些咖啡不贵,不要替我心疼。” 宴会上没喝尽兴,宁允倒了半杯红酒接着喝,红唇就着杯沿轻抿,咽下醇厚的液体,笑着调侃:“爷爷说不定正等着你做他的孙女婿。” 两家长辈决定联姻,她天天以忙为借口,半年都不去纽约一趟,有空全世界疯玩,就是没空见蒋司寻,爷爷对此颇有微词,让她对这桩婚姻上上心。 “门当户对的人选里,司寻很难得,你别错过后悔。” 爷爷每次都拿这番话说教她。 她总不能太不孝,于是大张旗鼓开始追人。 蒋司寻有能力有品味,皮囊又好,在一众豪门花花公子里确实难得,倘若她到了一定年纪,还没遇到喜欢的男人,她还是愿意与蒋司寻结婚的。 挂断电话,宁允又漫不经心喝一口红酒。 秘书打来电话:“蒋司寻带了妹妹过来,在他公司实习,二十岁。远维的员工说是亲妹妹,刚找回来。” 路剑波在外面还有个孩子? 宁允在豪门长大,什么豪门狗血没见过,很是淡定。 秘书询问:“需要准备一份见面礼送过去吗?” “准备。”明天她亲自去看看这位未来小姑子。 第十一章 汽车停在下榻的酒店门口,尚知意下去之前转脸看身边的男人,准备道声晚安,“晚”字还在胸腔里,蒋司寻已经下车。 随行保镖将他的行李箱连同她的从后备箱拎出来。 尚知意忙从车里下来,隔着汽车车顶:“蒋总,你不回家住?” “住哪都一样,酒店方便。” 办理好入住,秘书把房卡交给蒋司寻,也给她一张,两间是同层的景观房。 “亲”兄妹关系的好处在这一刻十分明显的体现出来,连秘书都觉得他们房间在彼此斜对面很正常。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尚知意默默看着电梯键。 蒋司寻侧眸,不忘提醒:“明天下午才有会,不需要早起。” 她就是想早起也起不来,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 蒋司寻又问她:“明天中午是让酒店把吃的送到你房间,还是跟我一起去楼下餐厅吃?” 尚知意顺着自己的心意回他:“跟你去楼下吃。” 蒋司寻颔首,表示知道。 回到房间,尚知意从箱子里拿出睡衣去洗澡。 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快四点钟,毫无困意,在睡裙外罩了浴袍去观景露台,泰晤士河就在眼前。露台的木桌上有果盘,还有新鲜的甜品。 什么都没吃,倒了一杯白水喝。 尚知意这才有空看手机,半个小时前,许向邑问她是否落地。 【爸爸,我到了。】 许向邑已经在上海的家里:【那早点睡。】 他在回来的飞机上睡了一觉,勉强撑得住,下午还约了律师去他办公室。 拿上西装要走,被何宜安拦下。 “你都多少天没好好休息了?铁人也熬不住。你不是还想多陪知意几年,没个好身体怎么陪?” 后面那句是许向邑的七寸,去公司的念头不再那么强烈。 他放下外套,看腕表:“我睡三个钟头,你两点钟叫我。” “行,你睡吧。” 何宜安自己没倒时差,泡了一个热水澡,约好设计师下午来家里,洗过澡又换上正装,知意送的那瓶香水她带了回来,拆开在手腕涂了一点闻闻香味。 二十多年过去,这款香水依旧是原来的配方。 楼上许凝微的房间,管家敲门问中午想吃什么。 她回神:“不饿,在飞机上吃过了。” “水果和甜品呢?” “随便。” 许凝微让管家把门关好,想一个人冷静冷静。 在飞机上,何宜安与业内知名设计师打了十几分钟电话,这个时候约设计师来家里,想想也是给谁设计房间。她最大的失策就是在得知抱错那一刻,脑子一热跑去曼哈顿,反而给了父母和尚知意多相处的机会。 之前想当然以为,随着爸妈的愧疚感淡去,他们兴许不会再把尚知意接回来,如今发现大错特错,因为爸妈对尚知意的愧疚不会随着冷静而淡然,只会随着她在家里享尽娇惯而倍增。 如果在亲子鉴定结果刚出来时,她没有哭着要求再多留一些日子,而是乖巧地愿意回到亲生父母那边,那爸妈所有的愧疚感就会属于她,而不是尚知意。 爸妈直到现在还是很爱她的,这一点她很确定。 毕竟二十年的感情,任谁都做不到在短短半个月里彻底淡去。 许凝微趴在枕头上,捋过之后心里踏实许多。 趴得太久趴累了,翻个身侧躺,目光无意扫到床头的摆台,她与何宜安上个月才拍的照片,每年她都会与妈妈拍几套母女写真。 小一点的时候是每年全家拍,记录她的成长。 爸妈的书房尤其是爸爸的办公室,办公桌和书架上摆的都是她的照片。 许凝微抬手拿过床头柜的摆台,曾经的感情都是切切实实,她也是真心爱爸妈,舍不得他们,所以自己有什么好心虚? “凝微?”何宜安敲门,“吃饭了。” “来了。”许凝微一看时间,马上十二点钟。 何宜安等在门口,她挽着妈妈下楼,思忖之后决定:“妈妈,”她转脸看对方,“你们早点把尚知意接回来吧,之前是我不好,太任性,让你和爸爸夹在中间为难了。” 何宜安摩挲一下养女的手背,笑容轻柔:“没事。” 此时的泰晤士河畔。 尚知意喝了两杯水,还是没困意。 等她困得睁不开眼想睡觉时,天已经亮了。 好在上午不用工作,拉上遮光帘,从包里拿出眼罩戴上,沉在被子里开始补觉。 睡了不到四个小时被电话吵醒,一个陌生号码。 对方自称是路剑波的助理,他们路董人现在就在酒店二楼的咖啡厅,问她是否方便,请她喝杯咖啡。 路剑波,她们远维资本的创始人。 尚知意缓了几秒:“方便,麻烦等我二十分钟。” 路剑波找她十有八.九与蒋司寻有关。 从床上爬起来,快速洗漱换衣服,来不及化妆,第十六分钟的时候出门。 蒋司寻应该还没醒,她没打扰,去隔壁找他的随行保镖,讲明原委,让保镖陪她去一趟。 她没见过路剑波,无法确定找她的是否是他本人,安全意识总得有。 到了二楼咖啡厅,保镖远远扫一眼就认出,“是路董。” “好,谢谢。” 尚知意这才放心过去。 路剑波今天一身西服正装,面前摊着一叠不知什么资料,手中端着咖啡在喝。蒋司寻身上的那种优雅贵气特别像他。 第18节 “路董。” 正在看资料的人抬头。 “称呼我路伯伯就行。”路剑波伸手示意她坐:“我和你爸爸很熟悉的。” “您知道我是谁?” “反正不可能是我女儿,我生不出来这么好看的。” 尚知意笑,没想到他普通话说得还不错,讲话也幽默风趣,不着痕迹就把人给恭维了。 路剑波合上资料,又点了一杯咖啡。 公司都在传他还有个女儿,刚刚认祖归宗。 外面有没有孩子,他自己能不知道吗。但能让儿子带在身边又对外宣称亲妹妹,自然不是普通关系。 一查才知,原来是许向邑的闺女。孩子抱错,与他有脱不开的关系,当年何宜安在港生产,作为许向邑夫妻俩的朋友,病房和医生都是他着手安排,谁能料到竟然出了岔子。 为此,他前几天专程去了一趟医院那边,医院如今在路家旗下,问什么都方便,负责人告诉他,说抱错是意外。 可能他生性多疑,反正他不信是意外,但二十年过去,无从查起。 即使是意外,他也深感自责。 “我和你爸爸因为一个项目认识,后来无话不谈。我和我前妻也是因你爸爸结缘。” 蒋家和许家是京圈世交,当年他通过许向邑认识了蒋司寻的妈妈,从热恋到情变不过短短五六年,他精神出轨,前妻知道后没有闹,在客厅坐了一整夜,第二天收拾东西带着孩子从港回京。 这段不被她家里人看好甚至一度反对、连婚礼都没有的婚姻,最终以离婚收场,从此再也没联系过。 她说这辈子都不必再见。 那会儿蒋司寻才两岁,几乎没感受过家庭温暖。 路剑波回忆过往,前尘往事都在他的记忆里,“你爸爸算是我们的红娘。” 他们闹离婚后,许向邑愧疚不已,当着他面曾说过,后悔把司寻妈妈介绍给他认识。 在他缺席儿子成长的那么多年里,许向邑对司寻颇为照顾。 儿子在青春期极其叛逆,家里谁都管不了,许向邑将司寻转到上海念书,亲自教育。 难怪爸爸让她把蒋司寻当亲哥,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 路剑波道:“从感情上,你的确算得上是司寻的亲妹妹。” 他今天过来除了看看老友的孩子,还有一事相托,将手边的资料放到尚知意面前。 全英文,尚知意粗略扫了一眼:“这是?” 路剑波:“你们这次投资的海上风电项目的一个内部风险评估,你拿给司寻看,再帮我劝劝他,胃口别太大,贪心不足反遭吞噬。” 他不是没劝过蒋司寻,但那个逆子当耳旁风,故意跟他对着干。 “最多持股百分之十,他现在要拿下百分之二十三,即便是与肖宁集团合作,有肖宁托底,风险还是太大,有一些政策性风险连肖宁这个本土企业都无法对抗,何况是远维,所以必须得考虑在前面。” “你跟司寻走得近,你的话他或许能听进去几句。” 尚知意心说,她哪有那个本事。 一杯咖啡的功夫,路剑波结束这次碰面:“代我问你父母好。” 与路剑波分开,尚知意拿上资料上楼,这些资料比蒋司寻给她看的那些更机密,回到房间开始分析,直到蒋司寻打电话来让她去吃饭。 男人在电梯间等她,漫不经心看着窗外的钟楼。 听到脚步声,蒋司寻转身。 尚知意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上午路董找过我。” “听说了。”蒋司寻按电梯。 说着,尚知意从包里拿出风险评估资料给他。 蒋司寻随意翻了两页:“看过了?” “嗯。” “看完有什么想法?” “看之前我没决定劝,看完觉得路董的建议有他的道理,百分之二十三的话,风险太大,不可控。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 他当然知道风险有多大,蒋司寻笑笑,声音难得温柔:“好,那我再重新考虑,明天给你答复。” “……” 她还打了那么多腹稿打算用来劝他,结果一句都没派上用场。 吃饭时,尚知意没刻意找话聊,安静用餐。 余光能瞥见他修长的手,下午与肖宁集团的会议比较重要,他穿了件藏青色法式袖扣衬衫,内敛稳重。 蒋司寻见她一杯水快见底,放下叉子,拿过她的水杯加满水。 “等这个项目结束,你到募集部待段时间,争取在你毕业前把募投管退都跟一遍。” 尚知意抬头看他:“我能一直留在远维?” “以你的学历和能力当然没问题。”蒋司寻把水杯搁她手边,“毕业后不去凌加?” 凌加资本幕后的老板是她亲爸许向邑,她没有一丝纠结:“我还是留在远维。”至于不去凌加的原因,在外人看来不免牵强:“我有点怕我爸,去凌加压力会特别大。” 而且无论做什么都没有成就感。 蒋司寻分析利弊给她听,去凌加压力虽然大,但有许伯伯亲自带,她很快能独当一面,“许伯伯的经验,业内几乎没人能比。” 尚知意没有动摇:“暂时不考虑去凌加。”略有犹豫,还是问了,“到时你能当我带教吗?” 问完,呼吸不自觉屏住。 蒋司寻:“可以。” 尚知意感激道:“谢谢蒋总。” 吃过饭稍作休息,下午一点半他们前往肖宁集团。 尚知意公私分得很清楚,自觉坐了luna那辆车。 关于这个项目的风险,蒋司寻经过一个中午的深思熟虑,已经有了决断,不需要再等到明天,去肖宁集团的路上他就给了路剑波答复。 “我决定持股百分之十二。” 懒得打电话,发了语音。 既不是路剑波建议的百分之十,也不是先前他一意孤行的百分之二十三。 逆子愿意退让十一个点,路剑波已经相当欣慰。 他正在翻阅今天下午拍卖会的拍品资料,视线停留在一套稀有珠宝上,把平板递给助理,“让人拍下来。” 下午四点钟。 宁允接到在拍卖会现场的秘书打来的电话,说她看中的那套珠宝路剑波也看中,看架势,路剑波那边势在必得,秘书请示她:还要不要再往上加价。 宁允不敢置信:“路剑波买珠宝首饰?” “嗯。问过了,他身边的人说是拍给家里的孩子,以后当嫁妆。” 能让路剑波这么大手笔,还又是当以后的嫁妆,看来是送给尚知意无疑了。 秘书纳闷:“没听说路家接外面的哪个孩子回来认祖归宗。” 宁允:“这不重要,蒋司寻姓蒋,影响他继承路剑波的财产吗?路家承不承认尚知意一点儿不重要,路剑波愿意放手心里捧着就行。” 她扔下一句,“你们回来吧,这套珠宝让给我未来小姑子。” 宁允确认过,蒋司寻的会议五点左右结束,几乎差不多的时间,她带上给尚知意准备的礼物出门,前往酒店。 这兄妹俩有意思,在伦敦有家不回却住酒店。 这家坐落在泰晤士河畔的酒店隶属肖宁集团旗下,路过前台,宁允顺道问了一句,路剑波可曾来过。 前台对此印象深刻,因为清场了二楼的咖啡厅,“上午来过,等人等了半个小时。”其他的便不清楚。 等了半小时?宁允啧了一声。 路剑波是路老头四个儿子里最不听话的一个,年轻时桀骜不驯,谁有那个能耐让他等,别说半小时,三分钟他都不会等。 三十年河东,现在眼巴巴来讨好自己的儿子女儿。 蒋司寻当初根本不愿意接手远维资本,路剑波不得已,放低姿态,又是送飞机又是送股份,还找中间人打感情牌,蒋司寻才勉勉强强进入远维。 进入远维后,蒋司寻处处跟他对着干。 就这,路剑波还上赶着到酒店来。 前台给宁允送来一杯温水,她在一楼大堂等着蒋司寻和那位她好奇已久的小姑子。 等了不到十分钟,他们一行人回来。 宁允的视线分不出一点给蒋司寻,都集中在他旁边的漂亮女孩身上。 蒋司寻意外:“你怎么在这?” “追你啊。”宁允笑着说道,目光再次落在尚知意身上,“知意?”她热情自我介绍,“宁允,叫我auraro或宁允都可以。” 终于见到这位请他们喝下午茶的宁家千金,对方明眸皓齿,妆容加持下五官格外深邃,明艳又性感。尚知意浅浅一笑:“幸会,谢谢你每天请的下午茶。” 宁允心情大好:“你知道是我请的?” “知道。咖啡好喝,甜品也好吃。” “喜欢就好,以后我继续请。”宁允把手里的礼物送上:“初次见面,一点心意。” 无功不受禄,尚知意像在看一个烫手山芋。 蒋司寻伸手接过来:“感谢。” 宁允:“怎么还跟我见外。”她下巴对着二楼一扬,“先去喝杯咖啡,想想晚上去哪里吃。” 尚知意不打算当电灯泡,找个借口:“你们聊,我回房间找luna对接项目资料。” 蒋司寻看向她:“工作先放一放,auraro专程来看你,晚上一起吃饭。” 三人去了楼上咖啡厅,蒋司寻还记得她喝咖啡要加半条糖。 第19节 她抿着咖啡不说话,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宁允问蒋司寻,下午爷爷有没有找他。 蒋司寻:“宁董请我去他办公室喝了一杯红茶。” 宁允说,这两年爷爷没什么事基本不去公司,是特意在等他。已经猜到爷爷会说些什么,“又催我们两个早点定下来是不是?” 蒋司寻:“差不多这个意思。” 宁允喝一口咖啡:“你说爷爷急什么,反正我们两个早晚要结婚,干嘛这么早就进入坟墓。” 尚知意是与蒋司寻并排坐,她收着转脸的幅度,只用余光看他,先前以为宁允只是他众多追求者之一,原来两家打算联姻。 她转头假意欣赏窗外,落日最后一丝余晖从泰晤士河上收起。 喝完咖啡,就近选了一家海鲜馆吃海鲜。 四人的餐位,蒋司寻坐下后,宁允自然而然坐在了他对面。 她这个电灯泡就不该来。 “知意。”蒋司寻拉开自己身侧的餐椅,示意她过去坐。 尚知意只是把包放在他身旁的椅子上,人坐在了宁允旁边。 蒋司寻看她:“怎么坐那边?” 第十二章 尚知意并未解释为何不坐他旁边,也解释不清。 只说:“我跟auraro坐。” 宁允对着蒋司寻幽幽道:“你这话我不爱听,知意怎么就不能坐我边上?”管得可真宽。她扭头冲尚知意笑笑,温柔的不得了,把菜单给她,让她先点。 蒋司寻的目光在尚知意与空位间停留半秒,起身:“换个座。” 男人拿着自己的水杯已经站到她旁边。 尚知意一时间不太确定,他是想跟宁允坐一排,还是觉得她对着空位有点像电灯泡而照顾她的感受。 来不及想太多,她挪到宁允对面,他在宁允旁边坐下。 饭桌上依旧是他们两人聊,她默默吃菜。 宁允把自己喝了一半的水杯放蒋司寻面前,无声笑着示意他帮忙倒水。 蒋司寻看了她一眼,绅士地替她添水。 宁允笑容明媚:“可惜呀,早知我提前通知狗仔过来蹲拍,你刚才那么贴心一幕要是上了热搜,我爷爷能多活好几年。” 蒋司寻把水杯给她:“你一年砸在热搜上的钱不少吧?” 宁允爽朗笑出声,嗔怪道:“你这人,心知肚明就好,非说出来,我不要面子的吗。”动辄上国内外各大社交平台的热搜,当然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那是实打实真金白银花了出去。 她端起水杯啜两口,说起八月份她的生日宴,今年就在庄园里庆生,他从曼哈顿飞过来,一来一回至少得两天时间,提醒他别忙忘了,把那两天空出来。 蒋司寻“嗯”了一声。 他们前几年在家里安排下认识,后来达成默契,一年象征性见两次,只在对方的生日宴上露个脸,算是给彼此家里一个交代。 宁允担心冷落了面前的小姑娘,将话题绕到她身上,聊起她读大几,什么专业。 尚知意咽下嘴里的食物,一一告知。 “聪明就算了,还长这么好看,你们学校追你的男生不得排成队。” “没那么夸张。” 宁允笑:“不排成队才不正常。你中学跳级,大学还修了双学位,那还有时间谈恋爱吗?” 尚知意诚实回答:“别人问我我都说没有,但其实有。” 宁允被逗乐,越发喜欢这位未来小姑子。 相谈甚欢,她问尚知意有没有男朋友,有的话下次一起吃饭。 蒋司寻抬眸,看向斜对面的人,想起凝微也恋爱了,她们一样大。 尚知意回宁允:“没有,没遇到合适的。” “有机会我多介绍几个优秀的男孩子给你认识,说不定就有看对眼的。” 这顿饭吃得差不多时,宁允见尚知意有些百无聊赖,于是打电话给自己的堂弟宁寅其,让他开车带尚知意去兜兜风。 两人年纪相仿,应该聊得来。 蒋司寻欲要拒绝宁允的好意,没想到尚知意答应了,对兜风的兴致看上去似乎蛮高。 她不是对兜风感兴趣,是想借这个机会赶紧离开,不想当电灯泡。 蒋司寻单纯以为她要出去逛逛:“想看夜景我一会儿带你去,不用麻烦寅其。” 尚知意:“我还是和同龄人去,有话说。” 蒋司寻笑着看她:“看来跟我没话说,我好像不比你们大很多。” 这话不好接,尚知意没吱声。 宁允嫌蒋司寻不知趣,当面吐槽:“有点当哥哥的自觉性好不好,哪个小姑娘想跟亲爸亲哥一起出去玩,还以为是小时候呢。” 转脸看向尚知意时,又瞬间换了一副笑容明朗的表情,“别理他。” 不到一刻钟,宁允的堂弟驱车到达。 帅气、温暖是她对宁寅其的第一印象。 打过招呼,她背上包对蒋司寻挥挥手。 蒋司寻叮嘱:“早点回酒店。” “好。”同宁寅其一道离开。 尚知意一走,蒋司寻重新坐回宁允对面,叫来保镖,让他们陪同尚知意。 宁允调侃:“看不出来嘛,你还有妹控的潜质。” 蒋司寻没搭茬,把宁寅其的车牌告诉保镖,几人迅速下楼。 刚才当着尚知意的面,有些话他不方便说:“以后别随便介绍人给知意认识。” 宁允不乐意了,什么叫随便介绍? “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寅其,自己说句良心话,寅其人品怎么样?介绍他们认识又不是一定要恋爱,知意刚被认回来,在这个圈子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多几个朋友不好?” 她冷嗤:“不识好人心!” 蒋司寻不予争辩,只道:“我答应过知意亲妈,把她照顾好。以后认识朋友的机会多的是。”但不是现在。现在她真实身份还没被许向邑公开,有些场合她无法自如应对。 而他没立场、也不能擅自替许向邑做主公开。 楼下,宁寅其打开副驾车门。 不熟悉的两个人去兜风多少有些尴尬。 尚知意坐稳系上安全带,“非常感谢,帮了我大忙。” 宁寅其理解,笑说:“不客气,换我我一分钟都呆不下,谁想当电灯泡。”他尽地主之谊,问她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若没有,他安排路线。 尚知意一时想不到特别想去哪里,上次来伦敦,二哥带她逛遍所有街区,每天都是清早出门凌晨两三点才回,所有的夜景都看过。 “你来安排吧。” 宁寅其主动调节气氛,全程有说不完的话,从校园聊到现在的实习。 又说起前几天她偶像的演唱会,没想到宁寅其也是铁杆歌迷,这让两人瞬间拉近了距离。 宁寅其邀请:“八月份伦敦还有一场演唱会,歌单有调整,加了十年前专辑的两首,来不来听?” 那两首歌恰好是尚知意入坑的歌。 她当然想听,关键是票难买,每场演唱会都一票难求。 宁寅其看出她的踌躇:“票我来想办法,当我送你的见面礼,我爸和路伯伯关系特别好。” 路伯伯? 尚知意脑子短路一瞬,旋即反应过来他口中所提的路伯伯是路剑波,他以为路剑波是她亲爹。 她实在不想骗宁寅其,有那么一瞬,想告诉他,她亲爸是许向邑,转而又想到,许向邑还没公开许凝微不是亲生的。 抱错这件事,没几个外人知道。 至于许向邑最后要不要公开许凝微养女的身份,她并不确定。 于是想告诉宁寅其真话的那股强烈念头,瞬间被浇灭。 宁寅其不时看一眼倒车镜,确定后面的那辆车始终紧随他,看来蒋司寻并不放心他开车乱逛。 他征求尚知意的意见:“去坐伦敦眼?” “不坐,找个地方看看就行。” 宁寅其开到一个最佳观赏点,将敞篷跑车靠边停,盯着夜幕下的摩天轮怔神半天。 他看向身边的人,再次确定:“真不去坐?” 尚知意摇头:“我坐过。” “你跟我一样,坐过就不想坐第二次。我认识的一个人,她恨不得每周都坐,坐那么多次都不觉得无聊,我只要有空就陪她来。”宁寅其仿佛陷入回忆。 “你喜欢的女孩子?” 宁寅其微怔,然后大方承认:“是。” 尚知意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快九点钟。她住的酒店就在附近,走路只要十来分钟,不需要他再送。 “我回去了,今晚耽误你这么长时间。下次有机会请你和那位女孩吃饭。” 宁寅其反应不算慢:“怕耽误我陪她约会是吗。我和她前两年就分开了,她现在不在伦敦,也有了自己的生活。” 顿了顿。 第20节 “我经常一个人开车到这里。” 因为这里抬头就能看到伦敦眼。 尚知意听得心里酸酸的。 宁寅其拿出两瓶水,拧开一瓶递给她:“你要不想回酒店就再待一会儿,不耽误我时间,反正我一个人在车里也是待,你在我们还能聊几句。” 他笑笑,“其实是你陪我。” 尚知意把解开的安全带又反手系好。 两人想到什么便聊什么。 有一搭没一搭,无需刻意找话说,难得的投机。 正聊着,突然哗哗下起了雨。 宁寅其把跑车车篷升上去,“八月份来看演唱会吧。”他真诚邀请。 尚知意没再犹豫:“好。到时请你吃饭。” 有些人见第一面就能成为无话不聊的朋友,她和宁寅其就是这样。 十点半,蒋司寻的电话如约而至。 “知意,什么时候回来?外面下雨了。” 尚知意差点脱口而出——没事,我在车里,淋不到。 毕竟是自己老板,老板这么委婉催促,不想回也得回。 她对着手机说现在就回去,几分钟到酒店。 挂断电话,蒋司寻让后厨送两份宵夜过来。晚上吃饭的海鲜馆是宁允订的,他对海鲜一般,尚知意吃的也不多。 订好餐,他在沙发坐下来,外面露台上雨声啪嗒啪嗒往下滴。 安静片刻,想到今天在街上看到的演唱会倒计时海报,找出科恩的电话打出去。 科恩的公司与远维在同一栋大厦,他在二十楼,科恩在十六楼,两人经常在等电梯时遇到。 电话接通,蒋司寻开门见山:“帮个忙。” 两人认识多年,说句心有灵犀都不为过,科恩:“不会是又要演唱会的门票?” “猜对了,八月份的伦敦场。” “还是三张?” 蒋司寻:“两张。” 纽约那场的三张嘉宾票也是科恩帮忙拿到,当时时间仓促,离演唱会只有几天,费了不少周折才拿到中控区的票,这次他提前请科恩帮忙。 科恩多问了一句:“你最近不忙?还有时间去伦敦看演唱会?” “不是我看,给家里的一个妹妹。”关于尚知意的身世,蒋司寻没详说。 刚挂电话,两份宵夜送到他房间。 这时尚知意也回来,路过他房间门口,特地跟他报备一声。 他房门半敞,她站在门口看不到人,不由拔高音量:“蒋总,我回来了。” 他应了一声。 “给你叫了宵夜,拎回去吃。”蒋司寻挽着衣袖从客厅出来,手里提着一份宵夜和宁允给她买的礼物。 尚知意晚上只想着尽快逃离海鲜馆,仓促间忘记买单。 礼物是她收的,理应她请客。 “晚上那顿饭多少钱,我转给你。”她扫一眼礼物,“不然我收下也不安心。”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蒋司寻多少了解她的性格,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示好。无意让她被一份礼物困扰,直接告诉她今晚那顿饭花了多少钱。 尚知意凑个整数,转账过去。 从他手中接过礼物没立即离开,一顿饭没多少钱,哪能跟礼物扯平,她过意不去。宁允比她大六岁,直呼其名不礼貌,她称呼英文名:“auraro以为我是你亲妹妹才送我礼物,一直瞒着不是办法。” 蒋司寻:“没关系,等许伯伯公开你和凝微的关系,宁允自然会明白。”到时连解释都不需要。 尚知意欲言又止,爸爸什么时候公开她,甚至会不会公开,连她这个当事人都不确定,别说是蒋司寻。当初蒋司寻对外宣称自己是他的妹妹,应该也是考虑到她身份不知何时才被公开,为方便关照她,只能出此下策。 道了晚安,回房去。 宵夜合她胃口,一份全部消灭光。 吃过饭,这才拆开宁允送的礼物,一只拼色手袋,这个品牌的包从几万块到上百万不等,她猜不透这款多少钱。 但肯定不便宜。 正打算去官网看看价格,家庭群里有消息,她顺手点开来。 群名是“家”,刚建群时还是“家(知意)”,群内系统消息显示,两分钟前更改的群名。 许珩:【十月份奥斯汀的f1大奖赛,想去看的群内报名,报名时间截止中午。】 尚知意:“……” 许珩私发给她:【你的票已经给你预留好。】 尚知意:【谢谢哥。】 看来群内报名消息是专门发给父母看。 她下意识看一眼时间,国内现在是早晨六点二十,父母也许还没起来。 尚知意并不清楚的是,父母习惯了早起锻炼。 迎着晨光,何宜安与丈夫正在自家门前的网球场上打球,数个绿色小球散落在草地。 一局结束,她拎着球拍去休息区喝水,桌上手机屏幕不时亮起,指尖划开,处理了几条海外工作群的消息,然后就看到儿子在家庭群里的报名消息。 “过来报名。”她冲丈夫喊了一声。 许向邑一头雾水:“报什么名?” “十月份去看f1大奖赛,奥斯汀站。” “不看。”坐在那看赛车一圈圈开,许向邑不感兴趣。 何宜安说道:“知意也喜欢f1。” “你怎么知道?问过她?” “她课本的书签就是f1大奖赛门票的票根。” 许向邑不假思索:“那我陪知意去看。” 何宜安在群里回复儿子:【一家人都去看。】 许珩:【一家人是四口还是五口,你们提前说清楚,万一我只留了四张票。】 儿子现在连她的心窝子也戳,陪知意去看比赛,她怎么可能带上凝微。何宜安:【你有女朋友了?带你女朋友去的话那就是五口。你爸也去。】 许珩:“……” 母亲四两拨千斤,回旋镖回到了他自己身上。 【没女朋友。】 何宜安:【那就四口人。】 她又道:【知意那边是半夜,可能睡了,下回发消息早点发。】 尚知意忙冒泡:【我还没睡。】 她对着桌上的包拍了一张,发到群里,【妈妈,这个包大概是什么价位?】到官网查还不一定查得到,不如问妈妈来得准确。 何宜安:【算上配货的话不便宜,差不多得你一年的学费加生活费。这款包普通会员还买不到。别人送你的,你想回礼是吗?】 【你想回什么?妈妈给你准备。】 尚知意:【暂时不回礼,没想好回什么。是宁允送我的。】 何宜安:【那不需要回礼,司寻结婚对象不管送你什么,你不用客气,直接收下。】人情她来还。 尚知意:“……” 他们联姻的事,连妈妈都知道。 何宜安:【我也给你定了包,到货得一两个月。】 她催促女儿:【快睡吧,不然明天起不来。】 【好的。妈妈晚安。】 尚知意放下手机,把包装箱子里。 可能是宵夜吃多了,睡不着。 之后一连两天晚上,蒋司寻都让后厨给她送来宵夜,对她照顾周到。 周四那天,同肖宁集团的合作基本敲定,谈得如此顺利是宁董亲自出面促成,算是给两家联姻表了一个诚意。 当天下午,他们返程回曼哈顿。 到了飞机上,尚知意找出眼罩戴上倒时差。 刚眯上眼没多久,身边忽然一阵清冽的木质香味,随之有人在她身侧的座位坐下,尚知意摘下眼罩坐直。 蒋司寻侧脸:“吵醒你了?” “没。睡不着。”尚知意把眼罩收包里,拿出平板看。 各忙各的,两人半天聊一句。 尚知意忽然侧脸:“对了,auraro送我的礼物是一只限量版的包,很贵。” 蒋司寻:“再贵也没事,礼物的人情我还。”转了一封邮件给她,附件里有项目相关资料。 她平板的当前页就是公司邮箱页面,但她半天没点开。 蒋司寻瞅着她:“在想什么?” 尚知意回神:“在想你和auraro结婚时,我送你们什么礼物合适。” 第21节 第十三章 看她一副认真的样子,蒋司寻笑:“我自己都没想过结婚的事,你考虑得是不是有点远? ” 也许吧。 尚知意没否认。 蒋司寻说起宁允为何高调追他,是做样子给家里人看,他跟宁允互相拿对方当挡箭牌应付家里人,不用再被家里安排其他联姻。 “真以为我们要恋爱?” 尚知意与他对视几秒,没接话,岔开话题说起项目,顺手点开他刚才发过来的邮件。 蒋司寻还在看她:“护照给我看看。” “怎么了?”尚知意疑惑着从包里拿出护照给他。 蒋司寻打开护照,扫视出生日期,和许凝微同天生日,十月二十六号,把护照还给她,“确定一下你多大,万一哪天有人问我。” 尚知意点点头,她毕竟顶着他亲妹妹的头衔,好事者八卦一下不是不可能。 她把护照收包里:“我和许凝微同一天。”都是凌晨十二点多出生,许凝微只比她大几分钟。 听妈妈说她是早产,许凝微也是。 才有了这二十年错位的人生。 晚上十点钟落地纽约,蒋司寻送她回家。 尚知意注意到,上次演唱会送她回来,他盯着那栋公寓楼打量,最后欲言而止,这次依然是。 时间太晚,蒋司寻下车,把她一直送到楼上:“房子什么时候到期?” 尚知意:“上个月刚续了租。” 蒋司寻颔首,不再说话。 道了别,听到反锁房门的声音,他转身下楼。 司机发动汽车驶离这片街区,清朗月色下驶向蒋司寻的别墅。 别墅上下灯火通明,管家还没休息。 “路先生傍晚差人送了一套珠宝首饰过来。”管家不敢耽搁,人刚进门便立即汇报。 蒋司寻蹙眉:“珠宝?” “对。” “明天还回去。”蒋司寻边上楼梯边交代,“送去的时候顺便转告我爸,这么急着想找儿媳妇,自己把珠宝送给宁允。” 管家:“……不是送给宁小姐,路先生指明送给知意。” 至于知意是谁,他不清楚,头一回听这个名字。 “给知意的?” “对,路先生这么说的。” 珠宝首饰在客厅,蒋司寻转身从楼梯下来。 没有过度包装,他翻看珠宝相关鉴定,这么大手笔,路剑波除了对他,还从没见对谁如此大方过。 从电话簿找出亲爹的号码,直接拨过去。 路剑波接通电话直截了当:“许向邑公开知意那天,你把珠宝送过去,就说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一点心意,提前送知意的嫁妆。” 这么稀有的珠宝不是想买时就能买得到,可遇不可求,提前当嫁妆送出去,并不唐突。 蒋司寻把鉴定书放回去,让管家将珠宝首饰送他书房,对着手机:“别说你前几天去伦敦就为了拍这个。” 当然不是。 自己特意飞一趟伦敦,一是为海上风电那个项目,二是关心一下逆子的终身大事。那天在酒店见过尚知意,又去宁董那里陪老人家喝杯茶,聊了几句两个孩子联姻的事。 路剑波坦坦荡荡:“作为你爹,当然得关心关心你的婚姻大事。” “是该关心。联姻的事你问过我妈了?她也同意是吗?”蒋司寻说话语气不紧不慢,辩不出是冷嘲还是真心。 前妻是他的死穴,路剑波半晌没吭声。 离婚二十四年,前妻早已视他为陌路人。 “我不介意联姻,首先得我妈支持和祝福。还有,”蒋司寻把以前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五年内,我不考虑结婚。” 路剑波并未将逆子的后一个条件当回事儿,只要前妻也同意跟宁家联姻,逆子会顾及他亲妈的感受,不会真拖到五年之后。 眼下最要紧的是联系上前妻,尽量和解,让前妻同他一条战线。 宁允这孩子聪明通透,性格直率,情商高生意嗅觉敏锐,嘴还又甜,特别讨长辈喜欢,前妻见了宁允,应该会和他有一样的想法,希望两个孩子早日完婚。 他问逆子:“许向邑最近在不在上海?” 蒋司寻:“不清楚。” 路剑波已有五六年没去上海,决定去拜访拜访老朋友,然后再去北京。 不过前妻不一定见他,而许向邑也不见得会帮他。 通话结束,蒋司寻回楼上书房,那套珠宝首饰在书桌上,他盯着珠宝盒子思忖数秒,发消息问许珩:【许伯伯什么时候公开知意?】 他从不多问别人家的事,今天破了例。 许珩:【问我爸。】 蒋司寻能问许珩,但绝不会没分寸到去向许向邑打探。 而此时的上海。 何宜安正在跟自己的私人造型师搭配通勤装,衣服是她亲自逛街选的,担心眼光不一定符合年轻孩子的审美,叫上造型师把关。 “这套搭配怎么样?” 造型师单手环胸,另只手抵着下巴,盯着那件树莓粉衬衫,像盛开的弗洛伊德,她转脸问何宜安:“何总,你确定知意会喜欢这个颜色?” 何宜安:“她肯定没尝试过,谈不上喜不喜欢。以前我觉得她穿冷色调好看,现在想给她尝试热烈一点的颜色。” 不希望女儿再那样清清冷冷,二十岁的年纪,该肆意一些。 造型师:“那就给她试试。通勤的话,搭配深色牛仔裤很合适。” 两票通过,继续下一套。 每搭配好一套,何宜安细致叠好放箱子里,搭配到第七套,许凝微从外面回来,敲门,“妈妈。” 说着进了衣帽间,“你们在干嘛?”瞅瞅堆了满地的购物袋,“这么多衣服?” 何宜安回养女:“给知意搭配几套通勤装。” 许凝微努力维持表情:“挺好看的。”看到了衣帽间的几个行李箱,“妈妈,你要去纽约?” “嗯,把这些衣服送过去。” 何宜安怎会察觉不出养女的失落,笑笑说,“给你买的裙子在你房间,看看喜不喜欢。我这次过去要多待几天,你正好趁这段时间回北京看看你父母,一家人试着多相处。” 许凝微嘴上应着:“好。” 她才不回去看萧美桦的脸色。 前几天尚通栩打电话给她,那个妹妹在旁边叽叽歪歪,烦。 “妈妈你先忙。”许凝微过去抱了抱何宜安,从小她就喜欢黏着妈妈,这个习惯很难改,也不想改。 何宜安揉揉她脑袋,让她去试衣服。 想到妈妈也给自己买了裙子,总算不那么失落。 许凝微回到房间,沙发上只有四个购物袋,与妈妈衣帽间堆了满地的购物袋形成鲜明对比。 自己衣柜里的衣服多到穿不完,每年换季时都能清理出不少连吊牌都没摘的新衣服,可即使这样,心里头依然滴醋,不患寡而患不均。 搁过去,何宜安休息时,忙着的是给她置办各类衣服。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慢慢被尚知意分走。 当天晚上,何宜安坐上飞往纽约的航班。 她给儿子发消息,让他明天一起过去吃饭。 许珩:【来认亲?】 何宜安:“……” 【你就天天气我吧你。】 许珩:【没空。我上次从港岛赶回去,以为是团圆饭。下次什么时候吃团圆饭什么时候再叫我,多忙我都到。】 何宜安落地纽约是周五中午,从机场直接去了远维资本大厦楼下,上回来这里接凝微,自己的闺女站在车外,像一个外人。 她不愿回忆那一幕。 五点一刻,尚知意从大厦出来。 何宜安推车门下去:“知意。” 尚知意以为出现幻听,扭头就看到走向自己的何宜安。 像时光倒流,但她心里清楚,这次绝不会像上次那样,何宜安也不是专程来接许凝微。 可即便清楚,她还是悲哀的不敢确定,妈妈是不是特意来看她。 “妈妈,您怎么来了?” “接你下班。”何宜安温柔笑着,“之前不是说要买冰淇淋给你吃,忘了?” 没忘。 但也没当成一个承诺。 公司对面就有不少咖啡店和甜品店,母女俩穿过马路。 何宜安买了香芋味的冰淇淋,自己要了一杯意式。 第22节 “还要什么口味的?”她转脸又问道。 “只要香芋味的。”尚知意好奇,“妈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香芋味的?”问过她的养父母? “母女间心有灵犀。”何宜安不由回忆过去,“怀你那会儿,月份大的时候,我恨不得一天吃一个香芋味冰淇淋,你爸不准我吃那么多冷的,我说是你想吃。因为怀你前我不吃香芋口味的。” 那些久远的细节,她还记得。 每次听何宜安提起孕期,她才觉得自己是何宜安生的,胎儿时期,是她与母亲唯一的情感纽带。也许有母体的记忆,她从小就爱吃香芋味的冷饮。 尚知意舀了一勺放嘴里,甜而不腻。 何宜安将她当成小孩,坐在对面看着她吃,眼神温柔。之前在北京的病房,对方看许凝微的眼神就温柔如水,她记忆尤深,现在这么温柔的眼神落到了她身上,尚知意没敢抬头,因为害怕一抬头从此就被这一幕牵绊。 她小口吃着冰淇淋,寻思着该说点什么。 何宜安喝着咖啡,在异国街头享受与女儿单独的相处时刻。 即使没有很多话说,也莫名安心。 “知意,晚上想吃什么?”她顺手递给女儿纸巾。 尚知意终于抬头,提出:“妈妈,今晚我请你吃。”抢在被拒绝前补充道,“我有实习工资。” 何宜安欣然接受,嘴角含笑:“那我要好好想一下去哪里吃。” 女儿喜欢吃法国料理,她选了一家法国餐厅。 去餐厅路上,何宜安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包里,工作上电话太多,与女儿第一次单独吃饭,任何电话都没打算接。 就在她调成静音不到半小时,许凝微打电话过来。 直到响铃结束,那边始终没人接听。 许凝微刚醒没多久,靠在床头怔神,每天与何宜安打电话是多年习惯,她总不能因为尚知意而委屈自己。 也真的做不到放下姿态去迁就尚知意。 心里又有另一道声音响起,不是说要收敛脾气,乖乖听话? 思想斗争半天,她不情不愿打字:【妈妈,我没什么事,你好好陪知意吧。】 三个半小时后何宜安回复,叮嘱养女:【按时吃饭。】 回复过消息,她从车窗往公寓楼上看,六楼窗口有身影,在冲她挥手。 何宜安也朝女儿摆摆手,挥别后吩咐司机开车。 这次过来没住别墅,在附近酒店开了房间。 六楼窗口,尚知意一直看着汽车拐弯不见。 “别看了,快来试试你这些衣服。”身后,室友于子嘉比她还激动。 尚知意关上窗,看着两大箱通勤装,衣柜里挂不下这么多衣服。 于子嘉:“放不下放我屋里,我一会儿收拾收拾。” “不用,就放箱子里。” 于子嘉开始摇摆不定:“要不,你就接受了你亲爹送你的房子呗。以后你东西越来越多,往哪儿放?” 尚知意摇了摇头,看着妈妈给她精心搭配的衣服,不由凝神。今晚她享受了整晚与母亲的独处,没人打扰,不用与任何人分享这份母爱。以前她从来不敢奢望。 带着患得患失,一点钟才睡着。 次日醒来,她摸过手机看时间,有未读消息。 何宜安:【起床直接下楼,妈妈给你准备了早饭。】 比上一次父母同时来给她惊喜,还让她受宠若惊。 尚知意以最快的速度穿衣起床,打破了她过去十八分钟洗漱好下楼的记录。 何宜安从驾驶座探出身,示意女儿:“到副驾来。” 尚知意先问早,“怎么是您开车?” 何宜安看着女儿,哑声道:“没接过你上下学,今天送你去上班。” 过去的那么多遗憾,终究是无法弥补了。 尚知意已经忘记被父母接送上下学是什么体验,寄宿后每周五都是坐校车回家,姥爷拿着零食等在站点接她。 “想不想家?” “不想,住校挺好的。”她小心翼翼撒着谎。那时她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姥姥姥爷和妈妈因为她的教育产生分歧,每次争执之后,妈妈连她都不想搭理。 萧美桦也不是一点不爱她,只是没那么爱罢了。 汽车缓缓开动,坐在副驾吃着妈妈带给她的菠萝油,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这只断线风筝的线,似乎被何宜安牵到了手里。 她爱吃菠萝包,何宜安每天早上换着花样给她带各种菠萝包,连吃了两周她都没吃腻。 七月中旬,何宜安因为要出席一个论坛开幕式,坐了晚上的航班直飞上海。 第二天早上,楼下等着接她上班的人是司机而不是何宜安时,她居然有点不习惯。 司机是个新面孔,妈妈留言给她,司机是爸爸最信得过的人之一,任何事情都可以交代给他。 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飞行,何宜安落地上海是清晨,许凝微天不亮就过来接机。 见到养母,她还像小时候那样扑过去,“妈妈,想你了。”本来没觉得什么,一到了养母怀里,突然感觉特别委屈,没忍住落了泪。 何宜安给养女擦擦眼泪:“好了,不哭。” 许凝微吸吸鼻子,妈妈去了纽约两星期,这期间她几乎没怎么打电话。 那种难过只有自己清楚,别人根本体会不到。 “我没事,你应该陪知意。”她大方道。 何宜安看着养女,从小娇生惯养,被所有人宠上天,从没这么乖巧过。 -- 忙着手头上的项目,不知不觉就到了周末。 周六那天,尚知意赶项目资料,在公司加了一天班,忙到晚上八点钟。周日正常休息,睡了一个懒觉,醒来才看到爸爸的消息。 【知意,起来了吗?】许向邑在一个半小时前发来。 尚知意迅速回复:【刚醒,爸爸这么晚您怎么还没睡?】 许向邑:【我不在国内,在你楼下。】 尚知意一个骨碌从床上起来,拖鞋都没来得及穿,窗帘一拉,开窗往楼下看,和上次差不多的地方停着两辆黑色轿车。 今天室友在家,客厅没任何动静,应该还没起床。 “爸爸,您稍等。” 回了语音,手机朝床上一扔,抄起长发边扎着边往洗手间去。 许向邑:“知意,不着急。” 最近连飞了三个国家,何宜安担心他身体吃不消,让他在家休息两天再来。 见女心切,他倒没觉得累。 这种心情只有许凝微小时候生病才有过,当时他在国外出差,听到凝微住院,连夜赶回来。 许向邑揉揉鼻梁,及时打住思绪不再想过去那些事,想到凝微,他就想到小时候的知意,自己的孩子,他连一天都不曾照顾过,越想越不是滋味。 手机振动了一下,何宜安发来:【你对知意说了没?】 【还没见到面,她刚起来。】 这趟过来,是要当面向女儿道歉,再跟她说说公开她身份的事。 许向邑瞥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国内已经夜里十点,他回复妻子:【你还不睡?】 何宜安考虑再三:【我今晚就找凝微聊,得开始整理打包东西。她和同学出去玩还没回来,在路上了,我等等她。】 这时知意从公寓楼出来,疾步往他这里走,许向邑结束和妻子的聊天。 尚知意出门时拎了两个三明治,上车后问道:“爸爸,您饿不饿?”递一个三明治给许向邑。 言语间还透着生疏,但许向邑感觉到了女儿在尽力让他们父女相处显得自然融洽,所以才会带早饭下楼。 他接过三明治,温润笑着:“不比你们年轻人消化好,马上吃午饭,这个我留着晚上吃。” 尚知意饿了,打开三明治吃起来。 “您过来出差?” “不是,爸爸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尚知意用力吞咽了一下,心头泛酸,不会撒娇也不敢撒娇,所以不知如何回应父母对自己的牵挂。 沉默中,她又咬了一口三明治。 眼睛盯着两座位中间的扶手箱看,眼神却不聚焦。 反应慢了数拍之后,她抬起头:“飞来飞去太累了,以后可以视频。” 许向邑:“不累。” “中午想吃什么?”他转移女儿的不自在。 “川菜。”说完又想到爸爸久居上海,饮食肯定偏清淡,不见得能吃辣,尚知意遂又改口,“突然又想吃粤菜,找家餐厅去吃粤菜吧。” 许向邑一听便识破,笑说:“我能吃辣,明天再去吃粤菜。” 就近找了一家生意火爆的川菜馆,尚知意来吃过几次,味道不错,连吃货室友都连连称赞。 烟火气息里,父女俩找到一张桌子对面而坐。 许向邑观察到女儿神态放松下来,不像刚才见面时那么拘束。 点过菜,等菜期间尚知意绞尽脑汁想着聊点什么。 许向邑打开手机里的设计方案递过去:“你妈妈让设计师给你房间设计了几个方案,看看喜欢哪套家具。” 爸爸的手悬在餐桌上方,尚知意先礼节性接过手机,但没看设计方案:“我房间太小,现在的家具正合适,不需要换新的。而且房东也不会同意乱改动。” 许向邑心疼看着女儿:“不是你出租屋的房间,是家里你的房间。” 第23节 尚知意依旧没看方案,因为如果不是各回各家,那个家她是不可能回去。 服务员送来招牌菜,香辣味扑鼻。 许向邑递给女儿筷子:“先吃,边吃边说。” 尚知意把手机暂时放桌角,夹了一筷子菜放嘴里,辣味窜遍舌尖。 她明知他们不可能放下许凝微,还是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想法问道:“是各回各家,还是?” “当然是各回各家。我们对凝微不再有任何养育责任。” 爸爸语毕那一刻,压在她心头一个多月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许向邑给女儿夹菜:“你妈妈从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就决定让你们换回来。但当时,我……舍不得凝微,所以决定先不接你回去。那段时间你肯定很难过,养父母发现血型错了,着急找到亲生女儿,但你自己的亲生父母找到你后却只考虑养女,没有在意你的感受。” “爸爸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爸爸当时的不果断。” 尚知意说不出话,摇摇头。 许向邑平复片刻才得以继续:“我和你妈妈两次为人父母,却没做过你的父母,不了解你的脾气,以后你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受了什么委屈,喜欢什么,第一时间跟爸爸妈妈说,别有心理负担,不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之间没感情,你在你妈妈肚子里待了九个多月,我们相处了九个多月,怎么会没感情呢。” 尚知意低头吃菜,没忍住,眼泪涌出眼眶。 许向邑安静了好一会儿:“要是早十年找到你多好,你才十岁,爸爸还能抱抱你。” 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自己的亲闺女,一下都没抱过。 她现在大了,他再也没法好好抱一抱。 第十四章 尚知意又吃了一口爸爸给她夹的菜,从舌头到嗓子又麻又辣。 仿佛整个胸腔都被辣得疼。 她端起手旁的水杯猛喝水,自己特能吃辣,这点辣对她不算什么,终于借着辣椒的幌子,眼泪再次涌出来,流到嘴角。 许向邑找服务员要了一条湿毛巾,“别哭,是我这个当爸的失职。” 尚知意摇头,“你和妈妈也是受害者。” 所以当初没被坚定选择时,只是难过,但从来没怪过他们。 桌角,许向邑的手机屏幕亮起,何宜安发给他:【我跟凝微说了,下个月就接知意回来,她说好。现在把自己关房间,在闷声哭。】 这时尚知意包里也“嗡嗡”振动,她拿出手机,一个陌生号码。 平复须臾,按下接听键:“你好,哪位?” “是我,许凝微。” “有事?”尚知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像刚哭过。 许凝微似有若无“嗯”一声,刚才一个冲动直接拨出号码,想要说的话连腹稿都没打,她平复心绪,在脑海里尽力组织语言。 打这通电话是受了萧美桦的刺激。 就在几分钟前,萧美桦打电话给许凝微,既然已经决定换回来,就没有理由再留在许向邑那里。 她直接问许凝微:哪天回来? 声音清冷,听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母女俩一个脾气,许凝微也不冷不淡,敷衍了一句:不知道。 萧美桦耐着性子:早点回来,别拖。 许凝微没搭理,根本不想回北京的家,不想和那个妹妹同一屋檐下,想到就心烦,能拖一时是一时。 萧美桦等半天,对方不说话,她实在没耐心:你学学尚知意,有点骨气,人家当初就坚持各回各家,不然宁愿住合租房也不回去。她说到做到。我不要求你能做到她那样,但好歹你干脆利落点。家里房间给你收拾好了,哪天回给句准话,别赖在那,让人觉得我和你爸基因不好。 许凝微直接怼回去:你的基因还真没好到哪里去! 挂了电话,心气怎么都不顺,她已经能预见,回去后与萧美桦水火不容的日子,再加上那个妹妹,她会疯掉。 既然是尚知意提出各回各家,她如果想留下来,只能找对方商量,也许还有一线机会。反正只要不用面对萧美桦,放下姿态又算得了什么。 电话这端,尚知意等了数秒,不见说话声:“喂?不说我挂了。” 许凝微回神:“听萧美桦说,是你坚持各回各家?” 对萧美桦,她实在喊不出那声妈妈,索性直呼其名。 尚知意:“是。”她反问:“既然决定换回来,不该各回各家吗?” 许凝微没吭声。 因为她是不占理的那一方,二十年来享受了不该她享受的资源和父母的宠爱。 尚知意:“你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许凝微平时说话也有不过脑子的时候,不是没脑子,是不需要瞻前顾后,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但现在不行。 她注意自己的语气,也放慢了语速,免得硬邦邦:“你是担心我留下来,以后会争资源争家产?那我现在就能承诺,钱、股权、房子,我都不要。就算爸妈给我,我会再还给你。我不想看见萧美桦,所以想商量一下,我们都留在爸妈身边。” 尚知意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不可能。我这人很自私。”不愿跟外人分享父母的爱。 许凝微连做几个深呼吸,把自己的面子暂时搁一旁,表态:“放心,我什么都不争,包括爸妈的爱,我知道你没打算跟我相处。”她也一样。 也不会假惺惺讨好对方,拉不下那个脸。 “所以就算同一屋檐下,我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不会和你有任何冲突,甚至我们可以不用打照面,你放假回来可以提前告诉我,我出去旅游。留下来除了不想看见萧美桦,还有一个原因,我的人生梦想只有爸爸妈妈会支持,回到家,萧美桦不可能同意,别说支持。” “什么梦想?我支持你。” “!” 许凝微气得直接挂电话。 这辈子她最不想说话的人就是尚知意,要不是万不得已,她才不会踩着自尊找上门,今天这通电话算自己倒霉。 “是凝微?”许向邑问道。 “嗯。”尚知意收起手机。 从她们简短的对话里,许向邑大概猜出许凝微说了什么,“凝微是找你商量,想留在家?” “嗯。”尚知意没再多说,不确定父母会不会因许凝微的要求而动摇。论感情,许凝微才是他们最在意的人,而她不过是生物学和法律意义上的孩子。 许向邑给女儿吃定心丸:“我和你妈妈没想过同时把你们留身边,从来没有过这个念头。凝微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父母。”重回刚才的话题,他道:“各回各家是我和你妈妈的意思,凝微可能误会了,回去我找她好好沟通。” 尚知意看着爸爸:“她没误会,我一直坚持各回各家。” 然后拿起筷子低头吃菜。 许向邑立刻联想到当初在医院,女儿为何会拒绝他的卡,因为如果他决定将她们两人都留在身边,知意是不可能回家。 不回家,自然不会收他的任何东西。 “那现在,是不是能花爸爸的钱了?” 尚知意没再扭捏,点点头。 许向邑招手叫来保镖,去车里把他的钱包拿来。 抽出两张卡放在女儿面前,有条件:“不能只收不花。” 尚知意只留下一张:“不需要两张,一张足够用。” “都拿着,每张卡享受的会员服务不同。”许向邑把卡又推过去,笑说:“你妈妈有自己的卡,你要再不花爸爸的钱,我赚钱给谁花去。” 尚知意犹豫几秒,两张卡都收下。 卡夹里,二哥齐正琛给她的那张‘入轮回’的卡安静躺在第一个卡位里。她依次将爸爸的卡往下放。 吃过饭,许向邑送尚知意回合租房。 路上,他再次拿出手机让女儿选房间的设计方案。 “爸爸,我想跟您商量件事。” “我是你爸,怎么还这么客气。”许向邑温和一笑,“不用商量,你说什么爸爸都答应。” 尚知意终于体会到一点被纵容是怎样的感受,“我和室友关系特别好,我们俩合租了三年,她很节省,说父母做小生意,没日没夜的,特别辛苦。她研究生明年毕业,最后一年我还想继续合租。” 许向邑:“……” 刚才就不该信誓旦旦把话说满,想反悔都不能。 在外面租房子也不是不行,他提出一个两全的方案,她们俩退掉现在的房子,换个大公寓,两人继续合租,于子嘉只需要担负先前租房子的租金。 “这样行吗?” 尚知意没打算换房子:“于子嘉性格跟我差不多,沾别人的光心理有负担。”她努力说服爸爸,“房子虽然小,但干净啊,离学校也近。” 许向邑还能说什么,无奈笑道:“好,爸爸都听你的。” 今天于子嘉没出门,许向邑只把女儿送到合租房门口。 回到车里,他发消息问妻子:【睡了吗?】 国内现在是凌晨两点一刻,何宜安刚洗漱完,还没上床。 折腾了一晚,凝微终于睡下,她却毫无困意。 回道:【刚要睡。】 许向邑直接打语音电话,关心一下养女的情绪。 何宜安:“哭累了,刚刚睡着。” 许向邑半晌没说话,经年累月堆积起来的父女感情,哪是一两天就能淡的,而凝微又是妻子一手带大,感情比他更深。妻子对凝微那么难舍,还是坚定让两个孩子各回各家,没有动摇,已经相当不容易。 他宽慰妻子:“别难受。尚通栩对凝微细心又周到,她回去不会受委屈。” 何宜安:“我没事。对了,刚放假时,凝微说要用奖学金请我们吃饭,你还有印象吗?” 不止有印象,印象还很深刻。 那时还不知道孩子是抱错,凝微拿到了奖学金,计划用奖学金请他们吃饭,餐厅都选好了,在泰晤士河边上。他和妻子欣喜又欣慰,当即就决定,等处理好手头的工作,休假陪她在伦敦多玩几天。 后来得知抱错,所有人都没了心情。 第24节 何宜安接着道:“凝微的奖学金还留在那,要请我们吃饭,感谢我们二十年的养育。” 许向邑:“你跟凝微说,这顿饭再忙我也去吃。” -- 八月初,许向邑正式公开孩子抱错这件事,并道,女儿知意被养父母培养得特别优秀。 短短几句话,激起了千层浪。 即使许向邑说清楚是抱错,但架不住有人脑补,知意应该是其他女人生的孩子,以这样的方式认回来。 私生子被“领养”,在豪门屡见不鲜。 以何宜安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想必是为了自己一双孩子的利益才会如此隐忍。 有些聊天截图传到蒋司寻那里,他直接转给许珩。 许珩:【知道了。】 他有尚知意的照片,演唱会那晚,两个妹妹各自与偶像合影,他用了自己的手机给她们拍照。 万不得已,他不想公开妹妹照片,找出知意最像妈妈的一张照片,直接发在朋友圈,没加任何文案,并在留言区留了一句:凝微回自己家了。 这才堵住悠悠众口。 许凝微从七月下旬开始整理东西,在两个收纳师的帮忙下,整整收拾了一周,许向邑用私人飞机把养女的所有物品送到北京。 尚通栩现在住的大平层将近三百平,但根本不够放许凝微的这些东西,也没那么多鞋柜和衣柜。 许凝微各种包包加起来上百只,她说这些包很贵,不少都是绝版,不能随便一堆,得摆在架子上。 还有各种周边,估摸得三个书架才够摆。 尚通栩连夜把同小区里另一套准备出租的房子腾出来,这套小一点,两百平左右。 萧美桦气得脑仁疼:“房子一年租金几十万,你就给她用来盛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尚通栩你脑子天天做实验做坏了是不是!” 尚通栩:“就当我脑子坏了吧。” 不然孩子的这些东西怎么办? 萧美桦掐着太阳穴,口不择言:“我看你也别成天研究什么3d打印心脏了,打印个脑子出来,把你自己的先换了。” 尚通栩:“急着找闺女的是你,现在找到了你又这样。”不可理喻。 “我急着找她是我这个当妈的应该做的,她见到我爱答不理,摆大小姐架子,我凭什么要热脸贴冷屁股?” 想到第一天见面的场景,萧美桦心里头到现在都发堵。 “你以为她真想回来,那是没有办法不得不回来!她根本瞧不上我们家,尚通栩你有点自知之明,别腆着脸往人家跟前凑。” 尚通栩瞧着妻子:“你过分了啊。” 萧美桦冷哼,更过分难听的话她都没好意思说。 尚通栩不是替凝微辩解什么,只是让妻子明白:“不是每个孩子都会讨好父母,你是被知意讨好惯了,觉得孩子就该那样。” 闻言,萧美桦一怔。 尚通栩努力让自己平静:“凝微被许向邑他们家惯大,有点脾气正常,换你在那样的家庭长大,你说不定优越感比她还甚。我们是父母,跟孩子计较什么,相处久了,兴许慢慢地就好了。” 小女儿尚粲然看着平日里宽敞的客厅,现被大大小小的打包箱塞满,连脚都插不下,眼前差点一黑。 不知为何,她直觉自己的好日子快要到头。 许凝微不常用的东西放到了另一套房子,平时常穿的衣服和鞋子只能留在当前家里。 其他三人的所有衣服加起来,不如她一个季节的衣服多。 尚通栩把之前尚知意住的房间收拾出来,床和书桌撤掉,买了几个衣柜放进去,给许凝微盛衣服。 看着知意从小到大住的房间突然变了样子,他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萧美桦看着变样的房间,终于意识到,那个不厌其烦总喜欢一遍遍喊着她妈妈的小女孩,是真的离开家了。 许凝微回家的第一晚,全家跟着折腾到半夜。 她人虽然回来了,但坚决不改名不改姓。 姓名自由,谁也管不了她。 尚知意还没回上海的家,何宜安给她定制的家具在赶工,正好她手上有项目要忙,和父母沟通过,暑假开学前回家住几天。 何宜安说她名字好听,只改了姓,叫许知意。 周六那天早上,许知意特意定了九点钟的闹铃,以往休息如果睡到自然醒,十点前未必醒得来。 闹铃响了,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关掉。 爬起来靠在床头,这边与国内的日夜正好颠倒,每次她发消息或打电话给何宜安都算好时差,尽量选在妈妈忙完工作的时候。 响铃过去三十秒,那头还没接。 何宜安十分钟前刚结束视频会议,正对着熄屏的电脑想事情,手机调成静音,没注意到手机屏亮了。 她在想着怎么与女儿相处,她渴望孩子信任她,黏着她,遇到不高兴的事能第一时间找她倾诉。 然而女儿从小就独立,似乎不习惯撒娇。 响铃的最后两秒,何宜安才看到女儿打来的语音电话,但已经来不及接。 她下意识看一眼时间,回过去。 “妈妈。” 何宜安声音温柔带笑:“起这么早?周六怎么不多睡会儿?” 许知意:“睡醒了。您在忙?” “不忙,在家,手机调静音没注意。”何宜安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就是打个电话问问。” 何宜安很后悔这么问,女儿只是想跟她聊聊天,她那么一问,相当于把聊天推进了死胡同,可刚才又是真的担心闺女是不是有急事找她。 中间有两秒的安静。 安静是因为局促,两人突然都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之前在纽约那两周,面对面时,即便偶尔找不到话说,可以喝喝咖啡,假装看一下手机,利用这个间隙想话题。 但打电话就没这个条件,一旦两三秒不出声很容易尴尬冷场。 还好何宜安反应快,问:“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室友还没起来,等她一块。” “是你们自己做吗?” “嗯,周末都是自己做。” 一问一答,毫无营养又极不自然,但彼此都在努力让聊天继续下去。 “等妈妈下次过去,给你们俩多准备一些吃的。” 何宜安站起来,离开书房去了女儿的房间。之前她送凝微回去,许知意留在养父母家里的东西,她顺便打包带了回来。 总不能一直聊早饭吃什么,她看着女儿的物品,与凝微的比起来,少得可怜。 “你从小到大的一些贵重东西呢?给你整理的时候没看到。还是就没有?” 不应该呀。 许知意:“有,我都零零散散带到学校来了。”没提当初是因为决定离家才带走所有重要东西。 就算带到学校去了,那也没多少,她又不是没去过那间出租屋,里面东西并不多。 何宜安:“一些有意义的东西尽量放家里,搬来搬去容易损坏,万一再不小心弄丢了,找都找不回。下次去纽约,我帮你带回来。” “好。” 一个话题结束,继续努力找下一个,“爸爸不在家?” “你爸有应酬,还没回来。” “哦。”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一拿起手机,又无从说起。 发现心里想的那些,很难宣之于口。 何宜安也一样,想多了解女儿,可一问一答又显得那么生疏,她告诉自己不要急,慢慢来,陪着的时候一点一点去了解。 “妈妈,那您早点休息。” “好。”何宜安叮嘱:“早饭按时吃,我过些日子去看你。” 电话挂断那一瞬,母女俩都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想靠近又不知怎么靠近。 …… 翌日上午,她收到宁寅其的消息,他拍了演唱会的门票给她看。 演唱会是八月十六号,下周六晚。 今天星期天,临时因调整项目数据过来加班,许知意不确定下周末需不需要加班,提上笔记本去向老板汇工作,顺便提前请个假。 蒋司寻办公室里,不速之客科恩敲门进去。 “你要的票。”说着,将一个特制的彩色信封搁桌上。 蒋司寻抽出票根扫一眼,和上次一样,中控区的票。两张票都是送给许知意,可以找朋友一起去看。 他把票塞回去,“谢了。” “先别着急谢,飞机借我用几天,我的给我女朋友用了。” “随意。” 科恩还约了客户,离开时顺手抄起桌上没开动的一杯冰咖啡。 外面走道上,科恩与许知意错身过去。 许知意对这位碧眼男子印象深刻,公司在十六楼。十六楼与她们二十楼一样,只有一家公司,叫科恩资本。 与远维资本不同,科恩资本是一家专注科技领域的精品投行,自己不投资,只帮助创业公司提供融资服务,是fa机构里的后起之秀。 听luna说,远维资本投资的不少项目都是科恩牵线,两家公司合作密切。 第25节 “蒋总。”她轻叩门板。 “进。” 直到她走到办公桌前,蒋司寻才从电脑屏幕上抬头,示意她坐。 许知意把这段时间独立完成的工作汇报给他,第一次向老板汇报工作,很难把握好度,担心三言两语说完显得太敷衍,说多了又怕老板觉得她啰嗦,抓不到重点。 前后花了十五分钟。 蒋司寻认真听完,中肯点评:“比我预想的好。” 得到肯定,许知意忐忑的心总算平缓。 她做任何事一向力求更好:“我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蒋司寻直截了当:“明天再汇报一遍,看看能不能控制在五分钟内。” “……”原来离他的要求还有这么大差距,幸亏多问一句。 “谢谢。明天还得耽误你时间。” 蒋司寻:“不耽误。” 他合上手边的几个文件夹。 许知意看了他两秒才开口:“我下周要去看演唱会,如果项目上有紧急需要处理的工作,我在飞机上加班。” 蒋司寻抬眸:“去哪看演唱会?” “伦敦。”许知意又道,“宁寅其帮忙买到了票。” 蒋司寻颔首,多余的话没讲,只道:“下周不加班。” 第十五章 工作汇报完,假也提前请好,许知意如释重负。 蒋司寻聊了句题外话,问她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受到身世公开的影响,“网上该删的都删得差不多。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找我,或者找你哥许珩。” 许知意感谢,外面的声音她一概不在意,也不关心能不能融入到那个圈子,她最大的困扰来自于自己,不知怎么去适应去融入父母的生活。 没有从小养成的感情依赖,很难开口向何宜安撒娇,会觉得羞耻。 打电话时与父母之间那种无形的隔阂,怎么都无法打破。 “我遇到的困难别人帮不了我,我和我爸妈错过了最佳培养感情的那十几年,补不回来了。” 蒋司寻:“别着急,补得回来,我帮着你一点一点去补。” 那声谢谢堵在喉咙里半晌,许知意沙哑着声音好不容易说出来。 蒋司寻下巴微扬:“去忙吧。” 许知意合上笔记本起身,“蒋总,那我回去了。” 人离开,办公室安静下来。 蒋司寻抬手拿过桌角那个精致的信封,思忖着把票送给谁。 手机振动,宁允打他电话。 自上次在伦敦出差回来,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他忙项目,而宁允依旧过着她大小姐的纸醉金迷生活,时常昼夜颠倒,活跃在各大名流派对上,从不知疲倦。 “我在远维楼下,惊不惊喜?”宁允悦耳含笑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来曼哈顿出差?” “当然是来看你。” “这话说出来,你不心虚。” 宁允笑出声,人已经进了电梯。 她来曼哈顿见个朋友,顺便来看看蒋司寻办公室长什么样子,送了一年多咖啡,却从没踏进过远维。 很快,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女人一袭深v红裙,黑色长卷发柔韧润泽,整个人摇曳生姿。 宁允在他对面椅子坐下,随之带来一阵淡淡的幽香。 蒋司寻问她:“喝点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她手撑腮,蒋司寻亲自去给她倒咖啡,她目光随着他笔挺的身影挪动。 他侧对她,下颌棱角分明,线条流畅。 这个男人样样出挑,饶是她眼高于顶,也挑不出他半点毛病。 可就是少了悸动的感觉。 爷爷说,她这叫矫情。还说,等结了婚天天在一起朝夕相处,感情自然而然就能培养出来。 也许吧。 “诶。” 蒋司寻转脸,眼神示意她说。 宁允眼里闪动着八卦:“听说首富许向邑家孩子抱错了,亲生女儿叫知意,最近传得沸沸扬扬,你不应该不知道吧。” 蒋司寻把山茶花骨瓷杯碟放她面前,目光落她脸上:“你来就为了八卦?” 宁允笑着否认:“你什么记性,不是说了过来看你。” 蒋司寻在电脑前坐下,满足她的好奇心:“就是尚知意。” 宁允眉梢微扬:“我就说嘛。” 许向邑作为国内首富,自然是有超强人脉关系,网上找不到一张亲闺女的照片,她猜到是尚知意,过来只是确认一番。 “当初你说知意是你妹妹,还是同父异母的妹妹,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连她跟寅其出去逛逛都要让人紧紧跟着,妹控都没你这样的。” 如果是首富女儿,那一切就说得通。 受人之托,自然得万无一失好好保护着。 “真的是抱错?” “嗯。” 宁允端起咖啡喝,难怪许向邑只在自己朋友圈公开,而且又迅速将传到网上的消息压下去,抱错存在人为情况,万一真是人为,容易打草惊蛇,可不公开又委屈了自家闺女。 许向邑选择了前者。 她在模糊的记忆里搜索,“你好像和许向邑关系不错?” 蒋司寻在看邮件:“对我尽到了监护人的责任。” 怪不得。 路剑波虽说是生父,但缺席了他的成长,没尽到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 宁允不再说这些不开心的,她无意瞥到桌角那个有点眼熟的信封,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也要去看演唱会?” 说着,放下咖啡杯捞起信封看。 她托人给堂弟拿到两张门票,也是这样的信封装着,看来是主办方统一印制的信封。 蒋司寻扫一眼信封,如实道:“给知意的,她有票,用不到。” 宁允很是得意:“知意的票是我帮忙拿到,看来她跟寅其处得还不错。” 演唱会的门票刚上线就一抢而空,一票难求,她自己经历过才知道拿到嘉宾席的票有多不容易。 宁允对着手里的信封考虑几秒,“这么好的位置,不能浪费,要不咱俩去听?我还一次没听过她的现场。听完带他们两小孩去吃饭。” 蒋司寻考虑片刻:“行。” 宁允又临时起意,“我把生日宴提前到这周,省得你再多跑一趟伦敦。” -- 许知意回到工位开始精简明天要汇报的内容,争取控制在五分钟内。 忙完快六点钟,周围的同事走得差不多。 从大厦出来,接她的车已经在原地等候。 还没走到车前,后车窗缓缓滑下,何宜安冲她浅笑,“今天加班了?” 许知意惊喜难掩,“妈妈,你不忙?”三步并两步到了车前。 何宜安从里面替她打开车门,笑说:“要忙的话永远都忙不完,偷个懒。” 许知意挨着母亲坐,惊喜来得太突然,没想好该说点什么。 何宜安变魔法似的递给她一盒糖果,“刚在周围逛了逛,发现一家隐藏的糖果店。” 许知意不爱吃很甜的食物,但还是开心接过来。 何宜安:“老板说很酸,你尝尝。” 原来妈妈知道她喜欢吃酸的,许知意打开糖果盒尝了几颗,比她爱吃的青橘还酸。 “妈妈,你要不要来两颗?” 何宜安忙摆手,看着女儿吃她都觉得酸,“你随你爸能吃酸,我不敢吃。” 许知意把糖果盒收包里,留着慢慢吃。 何宜安此番过来只待两天,明天就回。 过来看看女儿再顺便把女儿的贵重旧物品带回家。 最贵重的东西只有一箱,那个行李箱一直靠在许知意简易书桌旁。 到了出租房,何宜安让女儿提前收拾好,临走带到酒店。 许知意指指角落的箱子:“不用收拾,从小到大有意义的东西都在里边。就是比较重,有十来本日记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第26节 何宜安没多问,借口倒水去了厨房。 于子嘉正在厨房洗水果,扭头喊了一声阿姨,递过去一盘刚洗好的草莓。 “谢谢。”何宜安拿了几个,“子嘉,阿姨想问你个事情,知意房里那个大的银白色箱子,是一直都在那儿吗?”谁会把自己从小到大的所有贵重东西都随身带着? 只有一种情况,家在哪里,贵重物品就在哪里。 于子嘉捏了一个满身是水的草莓塞到嘴里,“上次回家刚带过来。” 几乎没有停顿,“我知道的不多,好像是鉴定结果出来,萧阿姨催着知意回自己家,你们当时又没打算接她回去,知意想着你们也不是那么坚定选择她,可能都不一定会认她,就打算待在养父母家,结果萧阿姨一时口不择言说不是她妈妈,让她别喊妈。她就把所有东西都带过来了。” 心头似有钝刀划过,何宜安疼得缓了又缓,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萧美桦对知意……” 于子嘉客观道:“那肯定也是当自家孩子培养的,知意从幼儿园就在国际学校读,也不反对知意看演唱会,看f1大奖赛,有时还会帮知意抢票,但就是没那么喜欢知意,知意再讨好也没用。很多妈妈都是萧阿姨那样的,总偏心自己带大的那个。”她实事求是,没有添油加醋那是她人品好。 听到女儿讨好养母,但养母还是没那么喜欢她,何宜安再也控制不住,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态,别过脸擦眼泪。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几位老师对尚通栩夫妇评价不错,除了忙顾不上孩子,对孩子所有活动都支持,舍得花钱。当时萧美桦得知孩子不是亲生的,着急找孩子,她也是理解的,毕竟连她这个对养女那么不舍的人都坚决将孩子换回。曾经爱,知道错了想换回,无可厚非,谁都不想长久养别人家的孩子。 而且齐正琛的爸爸在他们飞北京做亲子鉴定之前说过那么一句,知意非常优秀,姥姥姥爷别提有多疼她。 之前她还想着,即使孩子换回来,养育之恩那么大,以后逢年过节还是要走动走动的。 于子嘉忙找纸巾,“阿姨,怪我多嘴。” “千万别这么说,我该谢谢你。知意从来报喜不报忧。” 何宜安在厨房平复了好一会儿,知意还在自己房间收拾衣服,她拿着手机坐到客厅,假装在处理工作,盯着屏幕时,眼前不禁又花了。 实在难过,“知意,妈妈到楼下车里回个工作上的电话。” “哦,好。” 何宜安下楼,在路边站了半晌。 她打开有凝微的那个家庭群,在群内@凝微:【以后好好跟父母相处,别任性。】不管怎样,母女一场,她希望凝微尽快适应新的家,往后顺顺利利,而她这个养母也算有始有终,对得起二十年的母女情分。 许凝微很快回:【妈妈我会的。】 何宜安:【这个家庭群我今天就解散了。】 许凝微还想再说什么,群已经不存在。 何宜安将群聊天框删除,一切都归零。 “妈妈。”许知意从楼上下来,室友将刚才的事告诉了她。 “都过去了,您别自责。” 何宜安攥着女儿的手,“对不起,是我当时不果断。” “换谁都会不果断,就像姥姥姥爷,现在都没能接受我已经不是他们家的孩子,隔两天一个电话。而且他们还只带了我几年,上学后就不住在他们家了。” 把一个孩子从婴儿抚养成人,二十年的亲情,二十年的操心,怎是一句爱与不爱就能算得清。 何宜安:“妈妈还要跟你报备一件事,凝微离开前说要请我们吃饭,感谢我们的养育,我和你爸答应了。我也不想迁怒谁,吃过这顿饭,聚散有终。原先的家庭群我也解散了。” 许知意没料到妈妈会这样的坚决。 -- 八月十四号晚上,演唱会的前两天,许知意便坐上飞往伦敦的航班,老板多给了她一天假期,周五不用上班,于是她改签到周四的航班。 依旧入住了上次那家酒店,不过订的是普通房间。 景观套房太奢侈,她没舍得。 在酒店倒了半天时差,下午换上何宜安给她买的衣服,又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出门。宁寅其暑期在自家公司实习,今天有事脱不开身,她一人沿着泰晤士河畔慢悠悠逛着。 许知意买了一杯冰饮还没来得及喝,接到齐正琛的电话。 “二哥。” “听声音心情不错。” “对啊。”她告诉齐正琛,自己正漫步在塔桥边,今天没下雨,不冷不热吹着风很舒服。 自从得知身世,就没这么放松过。 “你在伦敦?” “嗯,来听演唱会。” 齐正琛:“住在哪家酒店?别不舍得花钱。” 许知意说了酒店名,特意强调:“我没亏待自己。” 一杯冰饮喝完,这通电话才结束。 从三点逛到天色不早,她搜索附近的美食,选了一家评价不错的法国料理。方向感不好,对周围又不熟,只能一家一家找过去。 边走边看每家店的招牌,忽然脚下定住。 落地窗内的餐厅里,许向邑与何宜安并排而坐,他们对面的那个身影,她只一眼就认出是许凝微。 许知意的脑子霎时没转动,直愣愣杵在那儿。夜风裹着几分潮气直往脸上扑,长发乱飞,有几缕横扫到脸上,贴在嘴唇、鼻尖。 数秒后才回过神,缓缓把脸上的头发别在耳后。 突然想起来,何宜安跟她说过,要跟许凝微吃最后一顿饭。 落地窗内,许向邑问养女,和哪个同学一起来的伦敦。 “和我男朋友。”许凝微向养父母坦诚。 许向邑欲要问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余光瞥见一抹身影。还不等他看清,那抹身影快步走了过去。 自己闺女的侧脸,他不会认错。 只是知意怎么在伦敦? 来不及多想,他放下餐具大步流星追出去。 “知意。” 许知意转过身,佯装错愕:“爸爸?您怎么在这?” 什么都逃不过许向邑的眼,他十分确定,女儿刚才看见他们了。 他们夫妻俩在新加坡出差,到伦敦实在算不上顺道,是凝微要请他们吃饭。 他与何宜安忙完赶了过来,补上之前吃饭的承诺。 餐厅是凝微订的,这家的牛排不错。 可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知意。 许向邑竭力解释:“本来想跟你说一声的,又担心你多想。” “我知道你们要跟许凝微一起吃饭。” “你知道?” “嗯,妈妈早跟我说过。” 许向邑松了一口气,再次表态:“今天是兑现之前的承诺,没有下次。我和你妈妈不是做事拖泥带水,也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今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许知意大大方方道:“只往心里去了一点点,没事。” 许向邑:“……” 他忽而笑了,笑里夹杂着说不出的心疼。 女儿终于肯在他们面前坦露自己的情绪。 “想吃什么,爸爸一会儿陪你去吃。” 吃完一顿还得再吃一顿,多累,他们一家人以后又不是没机会吃饭。 许知意推托:“我吃逛了一下午,现在什么都吃不下,朋友还在酒店等我,说好一起看夜景。” 这时何宜安从餐厅出来,看到面对面而站的父女俩,不由一怔。 “妈妈。”许知意主动打招呼。 何宜安问不出‘你怎么在伦敦’这句话,她走上前抱住女儿:“对不起,妈妈失职。” 这一回抱了好久都没放开。 许知意揽过责任:“是我没告诉你们我周末来伦敦。” 父母在新加坡出差谈项目她是知道的,一个很重要的跨国合作项目,所以自己的琐事在电话里就没多讲,打算等他们忙完再细细分享。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忙完。 “你们快进去吃吧。” 何宜安看一眼腕表,“我和你爸夜里的航班去港岛,医院让我们过去一趟,没法多陪你了。” 许知意一听医院,跟她抱错有关。 “你们不用留下来陪我,明天跟宁寅其约了。” “宁寅其?”何宜安觉得名字熟悉。 许知意:“蒋司寻结婚对象的堂弟。” “我说怎么有点耳熟,那你跟朋友出去好好玩,晚上回到酒店打电话给妈妈说一声。以后出门记得带司机。”给女儿安排的那个司机是千挑万选,负责她的安全。 “好。”许知意真不习惯旁边跟着个人,不自由,她来看演唱会,直接给司机放了几天假。 “那我先回去了。”她挥挥手。 许向邑:“我让人送你回酒店。” “不用,很近的。”许知意指指不远处一栋楼,“就住那,走路比开车还快。” 何宜安目送那道俏丽的身影走远,女儿今天穿的这套衣服是她买的,藏青色立领无袖衬衫刚好相衬清冷脱俗的气质。 女儿应该很喜欢这套衣服,专门带到伦敦来穿。 偏偏,她们在这样的场合下遇到。 许知意沿着河畔往前走,半路,收到何宜安的消息:【逛街时多给自己买点东西。】 她回复:【会的。】 第27节 隔了几秒,何宜安又发过来:【那你逛吧。妈妈爱你。】 许知意盯着最后四个字看了许久,回道:【我也爱你和爸爸(抱抱)(抱抱)】 夜幕下,这座古老的市开始了夜晚的热闹。 遥望着伦敦眼,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路过露天狂欢的人群,走出很远,身后的琴声歌声和不时的欢笑声还在广场回荡。 买了一杯咖啡,一路不紧不慢走回酒店。 “知意。” 许知意正要往电梯间走,一身藏蓝色暗条纹商务西装的男人从大堂休息区过来,罕见的,他里面搭了一件法式袖白衬衫,通身透着禁欲的贵气。 她愣了下,蒋司寻怎么在这? “蒋总……”仓促打声招呼。 “路上逗留了?” 许知意反射弧不算长:“我爸给你打电话了?” “嗯。许伯伯问我,是不是带你来出差。”蒋司寻下巴朝酒店门口一扬,“走吧,去吃饭。” 许知意又看一眼他的衣服,质感的白衬衫袖口遮住半块表盘,优雅稳重。 她收回视线,问道:“你来出差?” 蒋司寻:“不算。”只是临时见了一个比较重要的客户,所以才换上正装。 不是出差的话,那就是他私人行程,许知意没再多问。 蒋司寻本来没打算告诉她演唱会门票的事,权衡之后:“这次来伦敦跟你有一半关系。” 许知意茫然:“跟我有关?” “嗯。让朋友给你拿到两张演唱会的门票,不巧你和宁寅其约好了。” 许知意直直望着他,忽而语塞。 蒋司寻接着道:“原本我没打算来听,许伯伯和许伯母经常在电话里让我照顾好你,答应了他们,不能只说不做。” 许知意自责:“演唱会的票,你怎么没早说。” 之前不说,就是怕她自责,现在说是想让她知道,她被认回来后,有人关心她。 而她的父母也很在意她。 第二卷 错位 第十六章 深蓝色劳斯莱斯曜影穿过热闹的街区,许知意第一次坐四座敞篷跑车,前面有司机和保镖,那些感激的话最终咽下去。 她对上他如潭的眼底,“我工资发了,今晚请你吃饭。” 蒋司寻笑笑:“不说我差点忘了,你欠我两顿饭。” 许知意心说,三顿也行。 跑车已经驶过两个路口,司机没得到吩咐要去哪,总不能一直往前开。 于是询问,去哪家餐厅。 “去吃川菜?” “蒋总,去吃龙虾面?” 两人看向对方,异口同声问道。 上次来伦敦,蒋司寻点了龙虾面,说来奇怪,当时一大桌海鲜,她就只记得那份面。 川菜是她爱吃的,许知意坚持:“去吃西餐吧。”她又补充,“我正好也想尝尝。” 蒋司寻随她的心意:“行。” 其实他对龙虾根本不感兴趣,上次和宁允一起吃饭,餐单上都是海鲜,不得已才点了龙虾面,毕竟相比其他纯海鲜,这道菜里至少还有点面。 司机减速,静等老板吩咐去哪儿。 蒋司寻找出宁允的号码拨出去,他对伦敦很熟,有时一月能来两三次,但并不了解哪家餐厅的龙虾意面好吃,让她帮忙推荐两家。 宁允那边特吵,正在自己的庄园开趴,邀请了三四十个朋友过来热闹。她每年过生日至少连着玩两三天,今年的生日趴从今晚开始,星期天才结束。 到了楼上安静的地方,问他:“你刚说什么?” 蒋司寻重复:“推荐两家龙虾意面做的不错的餐厅。” “你是请客,还是自己去吃?” “带知意过去。” 一听是许知意,算是他自家人,宁允推荐了一家不大而且有点偏的餐馆。 这家餐馆是她无意中寻到的宝藏店,甚至还说动爷爷把老板请到她们家当她的私厨,结果人家老板压根没兴趣。 “要不你带知意来我这吧,什么好吃的都有,保证知意吃得开心。”食材都是从全球各地空运过来,数位米其林大厨正在忙活。 蒋司寻拒绝了:“以后再说。” 宁允不勉强,顺口问道:“那你呢?你几点过来?”她的生日趴都是通宵,不过他每次都只待一两个钟头就离开,这回大概也不例外。 蒋司寻:“晚点再过去。” “行啊,我等你。”朋友在楼下喊她,告诉蒋司寻那家餐馆的地址,宁允匆匆挂了电话。 许知意猜到电话那端的人是宁允,再结合他那句晚点再过去,应该是因为她才耽误了他原先的安排。 她歉意道:“蒋总,不好意思,耽误你和宁允姐约会了。” 蒋司寻报上餐馆地址,吩咐司机开车,然后才回她:“我跟宁允私下从来不约会。她今晚开生日趴,我去走个过场,几点去都一样。” 他品味着她刚刚那句话里的称呼,似笑非笑道:“你和宁允不熟都能喊她姐,怎么还一直喊我蒋总?” 许知意琢磨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那喊你姐夫?” “……”蒋司寻失笑,“你就故意气我吧。” “没气你。”许知意的目光从他脸上收回,落在司机的方向盘上。 蒋司寻看出她不知所措,不再玩笑,全公司就她一个人喊蒋总,下班后也喊,跟她说过下班了就不用把他当老板,她还是改不过来。 “直接喊我名字也行。” 许知意感受了一下:“蒋司寻?” 出声那一瞬,两人都觉得哪里不对。 许知意清晰感觉到心脏不合时宜地漏了几拍,插科打诨道:“不敢直呼大名,怕你下个月不发工资给我。” 蒋司寻看着她,“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怎么喊齐正琛就怎么喊我。” 许知意不愿意喊他哥:“还是喊你蒋总。” 蒋司寻顺着她:“行,你想喊什么就喊什么。” 店远再加上堵车,开了一个多钟头才到。 餐馆门头不起眼,她跟在蒋司寻身后找了半天才找到。 店面不大,一共才五六张桌子。 暖黄的灯光打在进店的每一位客人身上,镀了一层浅浅的柔和。 周末本来需要提前预订,今天运气不错,店里还有空位。 蒋司寻直接把菜单给她,让她做主点。 许知意点了两份龙虾意面,外加几道招牌菜。 等餐期间,许知意试图找点话题聊,想来想去只想到工作可聊,吃饭时聊工作太煞风景,只好作罢。 蒋司寻开了一个话头:“平时有没有关注一些热门投资领域?” 说起工作,许知意娓娓而谈:“一直有关注,关注最多的是ai医疗相关领域,我对3d打印心脏和3d打印骨骼比较感兴趣。”又解释了一句,“受我养父影响。” 蒋司寻不了解尚通栩:“尚教授的科研课题?” “嗯。以后有机会,我肯定会投这样的创业公司。” 蒋司寻最近也在关注ai医疗,最近几年他投资了不少ai企业,这是未来大趋势,没人能逆转。 他道:“不需要等到以后,你现在就可以着手准备起来。” 许知意受宠若惊:“……蒋总你再斟酌一下,不能因为顾虑我的想法就草率决定。” “不草率,跟你没多大关系,本来我就有意向。”他道:“有些领域,科研方向就是我们风投的方向。” 当即,蒋司寻发消息给科恩,让科恩帮忙筛选几家专注3d打印的医疗科技公司。 许知意喝了半杯水冷静下来,没想到多年的愿望在短短几分钟里实现。 惊喜之余她又开始担心:“我没一点项目经验。” 蒋司寻在回复科恩消息,缓声道:“就是因为没有经验才需要积累,”他抬头,“如果找到合适的标的公司,项目由luna负责,你给她当助理。” “好。那我的轮岗?” “不影响。” 许知意明白了,还得继续轮岗,熟悉所有部门的运作,一旦找到合适的3d打印项目,她也要跟项目。 龙虾意面送来,许知意尝过之后连连称赞,说起:“波士顿也有家小餐馆做龙虾面特别好吃。” “是吗。” “嗯。我和我室友每次去波士顿都要过去打卡。不过离市区有点远,在周边的一个小镇上,紧靠海边。” 蒋司寻客气一句:“有机会去尝尝。” 第28节 许知意却当真:“我还欠你一顿饭,等去那边出差,我请客。” 蒋司寻笑,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还是应下来:“好。” 他好不容易把盘子里的龙虾肉吃完,而许知意还意犹未尽,再来半份龙虾肉她也能吃得下。 吃过饭从餐馆出来,时间尚早,蒋司寻转头问她,想不想去酒吧。 许知意提醒他:“你还要去宁允姐的生日趴。” “不急。她开趴都是通宵,我晚点再过去。”蒋司寻又问她一遍去不去酒吧。 许知意以为他自己想去酒吧打发时间,没扫兴,附和道:“去。” 坐上车,她突然转脸看他身上的西装。 去酒吧是为了放松,穿这么正式,多少有点奇怪。 蒋司寻会意她的眼神,解释:“不要紧,没人管你穿什么。” 说归说,他松开领带扯下,又摘下宝石袖扣,随手放在中间的扶手箱里,修长有力的手指把衬衫衣袖往上卷了一道,压在西装袖口上。 非礼勿视,许知意挪开目光,看自己那侧的路边。 他今天穿的这套西装做工精良,不说去酒吧看上去奇怪,坐在这辆张扬的跑车里也是说不上来的违和,他那么多鲜亮的衬衫,随便穿凝夜紫或是勃艮第红,与跑车更搭。 许知意不知道的是,蒋司寻见客户的座驾就是黑色商务轿车,接到许向邑电话时,他还在客户公司。许向邑从不拿他当外人,如实说了当时的情况。 亲生父母不远万里来陪养女吃饭,即便事出有因,也难免失落,结束商谈后他直接去了她入住的酒店。跑车方便看夜景,他临时通知司机把曜影开过去,自己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服。 跑车一路穿行,从偏静开到繁华。 蒋司寻带她去了一家爵士酒吧,酒吧所在的巷子窄,只能下车走进去。走了几步,蒋司寻忽然转头,交代保镖去车上拿把伞。 伦敦的雨说来就来,他无所谓,许知意穿的不多,衣服上也没帽子。 许知意抬头看一眼头顶,不像有雨的样子。 她侧眸,他身上的西装昂贵,淋不得雨,带把伞有备无患。 一推开酒吧的门,瞬间被悠扬轻快的爵士乐包围。 今天周五,有乐队演出。 酒吧光线昏暗,只有角落还有空桌。 蒋司寻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递给她酒单,他深邃的五官半隐在光影里,说不出的蛊惑人心。 许知意把酒单又给他,“我不会点,你帮着推荐。” 音乐声大,蒋司寻没听清,朝她那边倾身:“怎么了?” 许知意也侧了侧身:“我养父母不准我毕业前去酒吧,我第一次来,不知道哪款酒好喝。” 蒋司寻看着酒单,问:“你酒量怎么样?” 她鼻腔被他身上沉冷的木质香充斥,许知意坐正,提高了音量:“不清楚,我一般吃西餐才会喝点配餐酒,逢年过节也从来不喝。” 蒋司寻给她推荐了两款,让她自己从中挑。 酒的名字好听,颜色相当诱人,许知意决定两款都尝尝,看着他:“可以吗?” “可以。”蒋司寻又给她点了一份小吃,自己要了常喝的鸡尾酒。 她问蒋司寻:“你经常来?”问的时候虚虚看他一眼,算是礼貌。 “嗯。” 以前都是一个人来,不需要跟谁说话,听着爵士乐,安静喝酒,放松两个小时回去继续加班。 鸡尾酒送过来,许知意不再吱声,听着极具旋律感的音乐身心彻底放松,那些想不明白的烦恼也暂时被抛到脑后。 她尝一口鸡尾酒,像小时候大冬天背着父母偷吃冰淇淋。 没尝出什么味,心里却过足瘾。 蒋司寻无意转脸,发现她两杯酒快下肚,“当水喝呢,悠着点,这酒有后劲儿。” 许知意撑着下巴,之前紧绷的身体总算放松下来,她把杯底最后一口喝光:“感觉不像酒。”像甜汽水。 也可能是她酒量不错,喝着没有一点感觉。 她扭头问他:“听说长岛冰茶的后劲很大?” “嗯,喝了容易断片。”蒋司寻劝她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想喝也不可能给你喝。” 许知意:“我就随口问问。” 她把空杯子轻推到他面前,眼神问他,还能再来一杯吗。 蒋司寻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唇边,可她两眼期期,静静看着他,平时她从来不会、也不敢跟他对视那么久。 拒绝不了,只好破例再给她来一杯。 “最后一杯。” 许知意不是得寸进尺的主,答应喝最后一杯,喝完爽快把酒杯放下,安安静静欣赏乐队演出。 舒缓的音乐像催眠曲,昨晚在飞机上没睡好,这会儿眼皮不由往下耷拉,她一直拿手托腮,手上的力气渐渐不支,后来索性趴桌上,手背互叠垫在下巴颏下。 蒋司寻瞅她一眼,见她睁眼看着舞台,没管她。 趁这个空挡,他向许向邑报备:【带知意在酒吧听演出,一会儿送她回去。】 许向邑此刻与妻子正在机场,一个小时后直飞港岛。 中午接到知意当年出生医院的电话,查到一点异常,或许是线索,请他们务必过去一趟。 看了消息,他回蒋司寻:【你们在酒吧?难怪知意没接她妈妈电话。】 蒋司寻:【她一直跟我在一块儿,酒吧声音太大,没听到。许伯母有什么事吗?】 许向邑:【没事,就是问问知意到没到酒店。】他又托付蒋司寻:【你找个理由给知意多几天假,发生了抱错那么大的事,她都没时间好好调整自己。】 【好,我最近正好不忙,陪她在伦敦多待几天。】 等蒋司寻再次转头看身边的人,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困了?” 许知意摇头,犟道:“不困。” “……”眼已经快睁不开,还说不困,“那你回个电话或消息给许伯母。” 困意上来的滋味难以形容,许知意强撑着发消息给何宜安,报备自己在酒吧。 蒋司寻问:“是不是酒精上头了?” 许知意分得清是不胜酒力还是单纯困,“不是,昨晚没睡好。” “回去吧,下次再带你来。”蒋司寻起身,夜晚温度低,她只穿了件无袖衬衫,他下巴指指自己椅背上的西装,让她穿上,“下雨了,风也大,车开不过来。”门口酒吧无法停车,跑车停在百米外的路头。 第十七章 许知意欲要说不用,他人已经抬步往外走。 她抄起西装快步追上去,本来想还给他,酒吧的门从里面拉开,一阵凉风随即灌进来,她不由瑟缩肩膀,露在外的胳膊冷得起鸡皮疙瘩,还衣服的念头突然没那么强烈。 蒋司寻回头:“穿上……”再出去。 发现她已经把衣服挡在身前,没有穿身上的打算。 他顿了下,不再说什么。 许知意跟在他身后出了酒吧。 保镖等在门口,递给老板一把长柄伞,自己留一把。按惯例,老板自己撑伞,他替老板的异性朋友撑伞,即便是许凝微也是如此。 今天他第一次站在原地没动,看老板接下来的示意。 “嘭”一声清脆响,蒋司寻撑开伞,一步跨到许知意身边,黑色伞举到她头顶。 风大,许知意攥紧他的西装。 伦敦的风肆意的很,没有方向乱扑。 撑伞没走几步,“呼”地伞被掀翻,哗哗的雨直落头顶,蒋司寻一把扯过她身前的西装拉到她头顶。 保镖见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走老板手里的伞。 伞骨断了一根,不影响使用。 许知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伞又撑在她上方。 她把西装从头顶拉下来,湿了大片。 蒋司寻道:“没事,好好看路。” 这一阵风尤其大,迎着风,蒋司寻将伞尽量压低,往前走时只能瞥见脚下方寸之间的路。 谁都没说话,呼吸声被风吹散。 许知意低头看路,路两边灯牌的霓虹影影绰绰映在石板路上的水汪里,像打翻的调色盘,蓝绿水彩洒了一地。 她和蒋司寻的步伐一致,从这些流光溢彩里走过去。 酒吧里的爵士乐还在耳边回绕。 保镖跟在身侧,偶有没打伞的路人从他们旁边经过,但整条小巷安静得好像只有他们两人。 只是百米的路太短,感觉才走了几步,再抬头,已经到了跑车前。 坐上车,许知意把西装搭在两座间的扶手上,后背那一块湿的厉害,都能拧出水。 “蒋总,等回酒店我用电吹风把你衣服吹干。” “不用,回去就洗了。” 对方都这么说了,许知意便安静坐好。 骤雨打在跑车顶棚,这是车内唯一的声音。 “蒋总,我们一进酒吧听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她询问身边的男人。 第29节 蒋司寻:“觉得好听?” 许知意点头,“嗯,特别适合累得时候听。” 蒋司寻告诉她曲名,又吩咐司机循环那首爵士乐。 前奏响起,许知意恍惚间感觉自己还在酒吧,实在太困,靠在椅背里听着轻快的曲子不知不觉入了梦。 一开始她别过脸,后脑勺对着蒋司寻,睡了十几分钟后脖子开始不舒服,不自觉又转回来。 扶手箱上的拼色水桶包里发出“嗡—嗡—”振动声,这是她出门随身携带的包。 怕吵到她,蒋司寻拿起包,暂时搁在自己身侧。 隔了不到一分钟,手机再次振动。 蒋司寻瞅向包内,她带的东西不多,一个化妆包和一部手机,屏幕上显示“宁寅其”。 半夜未归,宁寅其应该是来确认她的安全。 他捞起手机接听:“寅其,是我。” 宁寅其手机还没放到耳边,那边像是爵士乐,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第一反应怀疑自己拨错了号码,拿到眼前一看,没错。 “寅其?” 宁寅其这才听清楚是谁在说话:“司寻哥你好,知意跟你在一起?” “嗯,刚从酒吧出来,她睡着了。” “跟你在一起就行,她这么晚没回来,电话又打不通,我有点担心。” 宁寅其此刻在酒店楼下,忙完公司的事过来找许知意,打算带她兜风,敲她房间门没人应答,他就在酒店大堂等,时间太晚还又下起雨,她迟迟未归,他不放心,遂打电话。 蒋司寻问:“找她还有其他事?” “等她醒了你转告她,明天我一天都有空。” “好。” “今天我姐开趴,你没过去?” “一会儿去。” “那你们玩得愉快。” 通话结束。 蒋司寻取消手机振动,调成静音放包里。 这时城市上空电闪雷鸣。 轰隆一声巨响,惊雷炸开。 伦敦多雨但打雷却少见,蒋司寻忙转头看身边的人,正安安稳稳睡着。 这得是什么睡眠质量,打雷都吵不醒,刚才他还担心她害怕雷声。 许知意脑子里像有隐形的闹钟,半小时刚过,她自动醒来。每次在图书馆熬夜,太困就在桌上趴半小时,久而久之大脑对瞌睡的时长有了记忆。 只是睁眼后懵了一瞬,以往睁眼身边都是通顶的书架,今天却是在车里。 “醒了?” “蒋总。” 她一个激灵,蹭地坐直。 突然想到什么,拿手托住右脸,挡住睡觉时贴在椅背上留下的红印子。 怎么就睡着了。 许知意找自己的包,扶手箱上没有,记得睡前明明是搁在了扶手箱上。 “在我这。”蒋司寻把包给她,“刚才寅其打你电话,我接了,他说明天一整天都有空。” 又告诉她,手机被他调成静音,记得调回来。 “谢谢。” 许知意彻底清醒过来,回电话给宁寅其。 宁寅其已经回到家,给她带了水果,让她记得去前台拿。 许知意让他以后不用送,“酒店每天都有水果。” “不一样,给你送去的是我爷爷家果园的水果,比酒店的好吃。” “那我回去就尝尝。” 蒋司寻瞅一眼身侧的人,是没想到两人仅见过一面聊天就能如此随意。 把许知意送回酒店,他前往宁允的庄园。 行至半路,这一阵的雨停了,风也渐止。 司机将车篷收起,湿润的夜色下,跑车一路疾驰。 在车上风大,蒋司寻拿起旁边空座上的西装穿上。 庄园坐落在山林间,绿树掩映,河水环绕。 平日里静谧到落针可闻,今晚别墅里灯火通明,豪车横七歪八停了满园。 蒋司寻的车还没停好,管家便去通报宁允,说人到了。 众人起哄,宁允笑着大方收下起哄声,搁下酒杯去迎人。 她在自家没有穿鞋的习惯,赤着脚走出来,一出别墅看见外面湿漉漉的,探出的脚又立马缩回去,双手抱臂站在进门处等他。 雨后的空气里混合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坪上,那人从跑车后座下来。 宁允极少站在这里等谁,深夜,一身正装的男人像是刚从某个名流酒会应酬完,匆忙归家,这么美好的一幕,她应该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但可惜,少了那么一点激情和冲动。 也不知以后会不会有。 蒋司寻手里提着礼物,走近递过去:“生日快乐。” 他们俩以前不管谁过生日,只露脸,从不互相送礼物。 宁允谢过接下,笑说:“那你生日我不是得好好准备。” 蒋司寻:“不用。你之前送给知意的包,就当是提前送我的生日礼物。” “那可太好了。以后送你的礼物我直接送给知意。”她不擅长给男人准备礼物。 也不是不擅长,是懒得浪费时间在选礼物上面。 礼物盒很轻,轻到让人怀疑里面是丝巾。 众人好奇这位姗姗来迟的准未婚夫送的是什么奇珍异宝,宁允也好奇,侧脸看向本人。 蒋司寻从侍应生手中的托盘里拿了一杯红酒,道:“可以拆开看。” 宁允在数道八卦的目光里拆开,不是丝巾,是拍卖会的拍品手续,她凭着这些手续可以去提取拍品。 上个月在拍卖会上被匿名拍走的一幅知名油画,现在到了她手中。 她之前提到过,重修后的琴房里缺一幅油画,但没淘到合适的。 于是蒋司寻交代秘书留意相关油画。 直到这一刻,宁允觉得爷爷的话有点道理,蒋司寻是个出色的结婚对象,在一众豪门继承人里很难得,没有感情不要紧,他心在家里,你婚后的日子就不会差。 快天亮时,雨又下起来。 蒋司寻从生日趴回到自己的住处,父亲的车停在他别墅外。 路剑波这次来伦敦是为路家大哥的事,大哥离婚十几年,前些日子突然宣布想要再婚。 几个侄子侄女没一个同意,老爷子也坚决反对,让他脑子清醒清醒,作为路家这一代的话事人,不能随心而为。 然而大哥像被灌了迷魂汤,说遇到了真爱。两人年轻时有过短暂交集,不过那时彼此都有家庭,没朝那方面想。多年后重逢,一见如故,对方财务早已自由,根本不图他的钱。 年轻时不再婚,一把年纪了倒开始谈情说爱。 他与大哥平时往来最多,老爷子让他来劝大哥。 正上头的时候老天都劝不动,他自认为自己没这个本事,过来也只是完成老爷子和侄子侄女的托付。 巧了,得知逆子最近在伦敦出差,便过来看一看。 “听说宁允这周庆生?” “嗯。” 蒋司寻一夜未睡,没精力再陪聊,“你来就为八卦?” “……”路剑波已经习惯了逆子说话夹枪带棒,他没搭理,自顾自道:“上个月我去拜访了许向邑,又去北京转了转。” 离婚后他就再没去过北京,如今大变样,他差点没找到前妻住的地方。 蒋司寻拿起桌上的一杯温水喝,“北京应该没人欢迎你。” 这话刺耳,但不假。 前妻,包括前妻的所有家人,没人想看到他。 “你妈妈没接我电话。” 他的号码未换过,很好记,前妻不会不记得。 蒋司寻让他认清现实:“我妈让我跟你往来,是看在你钱的份上,其他的,你别想太多。” “……” 路剑波当然知道前妻早就不爱他,只是被逆子当场讽刺,他心里不痛快,沉声道:“我还没糊涂,不需要你一遍遍提醒!” 蒋司寻放下水杯:“我去楼上补觉,您请便。” 路剑波对着逆子背影:“我下午去找你大伯,你同我一起,你们好久没见了,正好跟我一起劝劝你大伯,他不顾你哥哥姐姐的利益,现在要结婚,像什么话。” 蒋司寻在旋转楼梯上站定,回头看自己的父亲半刻:“你想让我拿你当榜样劝大伯?” 路剑波被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隔空点了点逆子。 第30节 “我没空。”撂下这句话,蒋司寻拐上二楼。 逆子补觉,路剑波没走,让管家安排午饭,他留下来吃。 盯着旁边的座机看了数秒,他拿起听筒,拨了一个一直记得的号码。 儿子别墅的座机号,蒋月如想都没想直接接听。 “月如,是我。” 二十多年没听到的声音,那边愣了下。 再开口,路剑波自然而然换成粤语:“好耐冇见。” 担心她耐心有限,不再废话,直奔主题,说起打算让儿子与宁家的宁允联姻,问她什么看法。 说的都是粤语,语速又快,蒋月如打断他:“我没听懂你说了什么,说普通话吧。” 曾经她不仅听得懂,还会说。 为了一个男人,她速学了粤语。 二十四五年过去,刻意不说之后,早就忘记一些字的发音。 这回怔了一瞬的是路剑波,没勇气再去回忆前尘往事,“司寻不小了,该考虑婚事,宁家的宁允与他差不多大,两人早就认识,也一直在断断续续相处,宁家也有意向联姻,我来问问你的意见。” 蒋月如:“我儿子是去花你的钱,不是让你拿他的婚姻给你们路家换利益。” “宁允这个孩子很好,你可以去深入了解。还有,我没拿儿子的婚姻换利益,联姻的好处都是司寻自己的,路家沾不到光。” 他能算计任何人,逆子除外。 “我怎么着也是他爸,没你想得那么不堪。” 蒋月如:“司寻的婚事,他自己做主,我不掺和,麻烦你也别掺和。” 直接挂电话。 蒋司寻补了六个钟头的觉,将近一点钟才起来。 洗漱过,换了一件休闲酒红衬衫下楼,没想到父亲正等他吃饭。 坐到餐桌前,父亲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妈妈说不掺和你的婚事,也不让我掺和。”他坦然道,“我打给你妈妈了,用了你这里的电话。” 蒋司寻没任何波澜,并不意外。 路剑波:“我也不是掺和,宁允各方面都不错,和你性格互补,你们现在的相处状态就挺好,多处处会有感情。” 蒋司寻抬头:“我们什么相处状态?” 路剑波让他自己看宁允的社交账号,宁允两个小时前发了一条动态:感谢蒋老板一掷千金。 配的照片是那幅油画。 蒋司寻拿过手机点开,他没注意文案内容,也没留意照片,在前排点赞的头像里,他看到了许知意账号的头像。 第十八章 许知意今天睡到十一点钟才起,早中饭一并解决,这会儿正在河畔的一家咖啡馆喝咖啡。 宁寅其也在,两人边享受下午茶,边聊宁允收到的油画。 许知意与宁允互关后,对方每次更新动态,她都会留言点赞,今天当然不例外,不过目光停留在那幅油画的时间略久。 这幅油画色彩大胆且明艳,像极宁允本人。 “看来我姐和司寻哥打算跟家里妥协。” 许知意退出社交账号,抬头问对面的人:“妥协婚姻吗?” 宁寅其点头,端起瓷白的咖啡杯只抿了一口就放下,又捞起手机看那幅油画,“司寻哥今年在生日礼物上花心思了,他们以前什么都不送,纯应付家人。”说着,无奈一笑,“我有时还得替他们打掩护。” 许知意不知说点什么合适,索性安静听他说。 看着眼前的油画,宁寅其此刻突然拿不准这两人,一个一掷千金,一个公开晒礼物,他猜测:“反正不跟对方联姻,也要跟别人联姻,他们可能打算凑合过了。” 如果未来姐夫是蒋司寻,他还是能接受。 至少蒋司寻不像其他公子哥,在外面拈花惹草,处处留情。 许知意看向河面,思绪飘远。 两人在河畔待了一下午,快到四点钟,宁寅其提议找个地方吃晚饭,吃过就得往演唱会现场赶。 他征求许知意的意思:“想吃什么?” 许知意对宁允推荐的那家餐馆心心念念,龙虾面的味道刻在了味蕾上。 她说了店名,又道:“宁允姐推荐的,昨晚去尝过。” “刚吃过再吃,不会觉得腻?” “不会。”许知意随口说了一句,昨晚她比蒋司寻吃的还多。 宁寅其感叹,说蒋司寻不容易。 许知意不明所以:“怎么不容易了?” “他不爱吃海鲜,每次都是陪我姐去吃。”宁寅其笑,“结果现在又要陪你去。” 聊天间,两人已经走到车前,他替她打开副驾的车门,自己从车头绕到另一边上车。 不再说蒋司寻,许知意扯下安全带系好。 今天她提前订了位子,来得早,店里还没其他客人。 不知是自己的味觉失调,还是老板今天火候没掌握好,许知意总感觉吃到嘴里的龙虾肉没昨晚的口感鲜美。 她问宁寅其:“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宁寅其经常陪姐姐过来,“跟以前一样。” 那就是她自己的问题了。 宁寅其说得对,昨天刚吃过今晚再来,难免会腻。 今天天公还算作美,整天都没下雨。 吃过饭,他们直奔演唱会现场。 虽然天气不错,宁寅其还是带上两件雨衣,伦敦的雨很任性,说来就来。 入场前,许知意收到蒋司寻的消息,他问:【到没到?】 【到了,在等安检。蒋总,你呢?】 蒋司寻:【我跟宁允还在路上。】 许知意回了一个ok的手势,昨晚他说帮她拿到两张演唱会的门票,她还在想,多出来的一张票他打算送给谁,原来约了宁允。 蒋司寻在半小时后到达,场馆外的盛况与纽约那场差不多。 “司寻哥。” 蒋司寻回头,人实在太多,入眼的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司寻哥,这儿!” 人山人海里,他看到许凝微的身影,她与一个高个子男生十指紧扣,两人都穿黑色卫衣,身后的图案稍有不同,看起来是情侣款。 许凝微拽着男友,一路穿过人群往这边奔来。 蒋司寻站在原地等候,一起的还有宁允。 宁允到哪儿都是盛装打扮,用爷爷的话说,下楼扔个垃圾都要换礼服,不然对不起那袋垃圾。 她读书时与父母闹过一阵别扭,发誓要独立生活,于是搬到公寓独居,生活起居完全靠自己,有次爷爷去看她,正巧碰到她穿着超季长裙扔垃圾。 许凝微对这位宁家大小姐不陌生,热搜上经常见。 见到宁允的第一句话:“嫂子,幸会,终于见到你本人。” 宁允笑:“现在还不是。” “早晚的事儿。”她还在养父母家时,听何宜安不止一遍提起过两家要联姻。 只是两个当事人还没定下心,不愿早早结婚。 许凝微的手始终与男友的手扣在一起,与宁允寒暄过,她把男友介绍给蒋司寻。 宁允多看了一眼男生,气质有点像自家弟弟宁寅其,眉眼温和,不过比寅其皮肤白。 打过招呼,蒋司寻示意许凝微:“去排队吧。”他与宁允则去另一边的检票口。 宁允问:“许向邑的养女?” “嗯。” “气质还不错。”她夸了一句。 宁允手机振动,奶奶发消息给她:【路剑波明天要过来。】 家里有个风吹草动,奶奶总会第一时间通风报信,婚姻大事上,奶奶坚决跟她站一起。路剑波这人向来淡漠,别人想请都请不动,可最近几个月他主动且频繁去看望爷爷,信号已经很明显。 爷爷倒不是拿她的婚姻换利益,只是看好了蒋司寻,想给她找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奶奶又发来:【我观察了司寻这孩子一年多,跟你爷爷说的没出入,是个难得的结婚对象。一切看你。】 宁允把手机塞包里,回头瞧身边的男人,倘若跟他过一辈子,也是可以接受的。 港岛的一位命理大师说,她今年年中能遇到意中人。 自己对爱情一直有憧憬,不甘心将人生大事当成任务一样完成,可年中早就过去,现在已经八月份,连意中人的人影都没见着。 如果最后连奶奶都站到爷爷的阵营,她说不定就会认命。不过结婚是不可能这么早结,到时跟蒋司寻商量一下,实在不行,明年初先把婚订了,省得两家长辈天天催催催,也算他们尽孝。 到了场馆内,蒋司寻看到许知意和宁寅其,两人歪着头不知在聊什么,相谈甚欢。 他与宁允的座位在他们前一排。 “知意。”蒋司寻喊她。 许知意倏地抬头,“蒋总。” 第31节 宁允打趣:“怎么还蒋总蒋总称呼,多见外,直接喊哥。” 蒋司寻接话:“不管她,想喊什么随她。” 他指指自己的位子,对许知意道:“你过来坐,我和宁寅坐你们后排。” 许知意没打算换,中控区是全场最佳的位子,前一排后一排没区别,“不用换,你跟宁允姐坐。” 她拿出曾经用过的借口,“我们同龄人坐一起有话说。” 宁允再次嫌弃蒋司寻不知趣,拍拍身旁的椅背:“你赶紧坐吧。” 以免后排两小孩听到,她用手机打字给蒋司寻看:【太没眼色!没看到他们俩今天穿了情侣装。】 冲他扬了扬眉梢,暗示他别当碍眼的电灯泡。 蒋司寻刚才只看到许知意穿白色的连帽卫衣,没注意宁寅其身上的衣服。 他也不好突然回头,问宁允:【寅其穿了什么?】 宁允打开相机,佯装自拍,把身后两人拍下来,手机给蒋司寻:“自己看。” 宁寅其也是白色连帽卫衣,而且两人穿的都是复古牛仔裤。 “看清楚了吧。”宁允从他手中抽过手机,快速打字:【他们这个年纪,谈恋爱最喜欢穿情侣款的衣服,还有刚才遇见的那对,叫凝微是吧?她和男友不也是情侣装。】 她问:【他们俩小孩是不是很般配?(龇牙)我家寅其是个暖男。】 蒋司寻:【知意觉得合适就行。】 七点半,演唱会开始。 全程,蒋司寻都没有往后转身。 许知意与他的座位错开一个,往前看舞台时,稍不留神余光里就能看见他,但整晚她都只看舞台,做到了目光没有一丝一毫偏移。 跟着在场的人哼唱一晚,歌单的最后一首歌结束,她嗓子沙哑。 宁寅其录了五六段视频,有许知意唱歌投入的画面,有姐姐和蒋司寻的互动,最后,他还给他们四人合录一段,留念这场演唱会。 演唱会结束,他把几个视频分享给许知意。 许知意一一点开,有蒋司寻入镜头的视频,她没有保存。 从场馆出来,小雨飘落。 “要不要穿雨衣?”宁寅其问道,他手里提着两件备用的新雨衣。 “不用,雨不大。”许知意把卫衣的帽子戴上,担心今天下雨,她特意穿上长袖衣服,还又挑了一件戴帽子的,方便挡雨。 她帽子没拉好,宁寅其帮忙扯了一下。 另两人走在他们身后,保镖给宁允撑着伞,无论什么时候发型可不能乱。 蒋司寻手里拿着一把黑色长柄伞,没撑,打算给许知意,瞥见宁寅其手里的雨衣,又见两人几乎同步拉了卫衣的帽子戴上,便作罢。 司机将车开到出口等他们,细密的雨水顺着前挡玻璃往下流。 几人约好了去吃宵夜,宁允请客,选了一家粤菜馆。 三个人吃饭总有一个人看着像电灯泡,今天不会了。 许知意与宁寅其坐对面,旁边的人是宁允。 在外人眼里,他们是两对情侣。 宁寅其问许知意:“你明天几点的航班?我送你。” 许知意:“下午……” 话才说一半,被蒋司寻打断:“把机票退了吧,跟我一起回,临时当我几天助理。” 许知意一听跟工作有关,立刻拿出手机退票。 她一秒进入工作模式,“蒋总,明天是什么安排?需要我提前准备什么?” 宁允笑:“你工作狂呀你,先吃饭。” 蒋司寻对着许知意道:“明天你正常休息,不需要随行。” 许知意退了机票,明天又没工作上的安排,她请宁寅其去布村吃饭,对方请她看演唱会,她还没来得及感谢。 宁寅其已经好几年没去过布村,“明天晴天,早点去看日出?你起不起得来?” 许知意时差彻底乱掉,不在乎多睡那两个小时,“起得来。” 两人当即约好凌晨四点出发,宁寅其来酒店接她。 蒋司寻看她一眼,叮嘱道,注意安全。 对面的宁允眼神制止他,让他少说话,“有寅其在,你还不放心?” 蒋司寻看看两人身上的情侣装,不再多言。 吃过宵夜从餐馆出来,雨基本停了。 “寅其。”蒋司寻安排道,“你送你姐回去,我明天还有工作,先和知意回酒店了。” 这样省得再送来送去,宁寅其一口应下:“没问题。” 宁允上了堂弟的跑车,与知意挥手道别,约着有空出来玩。 待跑车远去,许知意走向蒋司寻的车,今天他的座驾是辆黑色越野。 坐上车,正系安全带,身边的男人说道:“跟寅其恋爱了?”说着,他略顿,“异地恋会很辛苦。” 许知意强调:“我和寅其只是聊得来的朋友。” 蒋司寻淡笑一下,“你是不是把我当家长了?”他说,“不用瞒着我,我不会多说。” 许知意这才回过味,今天她和宁寅其穿的衣服让他们误会,澄清:“碰巧穿了一样的衣服。全场我能找到很多穿白卫衣和牛仔裤的人。” 今天她和宁寅其碰面时,两人不由一怔,然后互相调侃说心有灵犀。 他们这个年纪,谁还没有几条牛仔裤和几件宽松舒适的连帽卫衣。 蒋司寻颔首,再次叮嘱,明早去看日出注意安全。 第二天,许知意起个大早。 海边风大,在卫衣外面又罩上一件外套。 去布村的路上,宁寅其说起上次来看日出还是四年前。 许知意侧脸:“是陪她来看?” “嗯。”她喜欢海边,喜欢摩天轮。 只有在许知意面前,他才能如此放松又毫不避讳地说起以前,那些快要将他淹没的想念,总算找到一个出口。 “冒昧问一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他和许知意熟悉了,便直接问出来。 许知意安静几秒:“有过。” 宁寅其明了,跟他一样,心底有个不可能的人。 许知意不知该跟谁说起,在宁寅其面前打开了话匣子。 “算不上一见钟情,不过见到他第一面,他在我这里就是不一样的。” 宁寅其肯定道:“那也算是一见钟情。后来呢?” “没有后来。很快就发现不能再喜欢他。” “他不是单身,有女朋友?”宁寅其只猜到这一个可能。 许知意沉默,算是默认他的说法。 因为不能细说,一细说宁寅其就能猜到是谁。 她遇见他的时间不对,年龄不对,反正都不对。 宁寅其专注开车,不再追问。 今天周末,海边有不少等日出的年轻人。 寻到一个最佳观望点,两人闲聊。 “你怎么一直喊蒋司寻蒋总?” “……因为他发我工资。” 宁寅其哈哈笑出来。 天色微亮,即将到日出时间,许知意拿出手机调成录像模式。 看着不见边际的海面,不由晃神。 遥远的天际线,日光破云而出,金红色刹那间铺满海面。 海鸥在头顶盘旋,万物迎来新的一天。 然而他们俩都被困在昨天。 看过日出,两人找到一家早餐店吃过早饭,在这座海边小城慢悠悠闲逛,宁寅其在回忆里走着,许知意想自己的心事。 两人偶尔聊上两句,其他时间各自走神。 逛到近中午,许知意接到老板的电话,告诉她:“明天下午我们飞波士顿。” 许知意差点没跟上他的节奏:“是去出差?” 蒋司寻:“嗯。” 其他没多解释。 伦敦阴雨天比较多,带她去波士顿吃龙虾面。 老板没有交底的打算,她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应道:“好的。” 电话里,蒋司寻听到呼呼风声:“还在海边?” “嗯,再逛逛。” 收线,许知意告诉宁寅其明天她就回去了。 宁寅其微讶:“不是说要在伦敦待几天?” 第32节 “老板行程临时有变,明天去波士顿。” 另一边,蒋司寻打电话给秘书订机票,自己的飞机被科恩借用。 秘书订了周一下午一点钟的航班。 次日吃过早饭,他们前往机场。 登机前,蒋司寻接到父亲的电话。 路剑波让逆子抽空回港一趟,老爷子差点被老大气昏过去。 “你大伯跟那个女人注册结婚了,上周五结的。” 他昨天去劝大哥才得知此事,他应该称呼一声大嫂的人,不在伦敦,没碰上面。现在家里乱成一锅粥,几个侄子侄女的利益严重受到影响,到老爷子那里控诉,让老爷子主持公道。 老爷子与蒋司寻相处时间最少,一年顶多见个一两面,却最疼这个小孙子。 “你去看看你爷爷。” 打这通电话,路剑波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我在宁董这里,晚上你过来吃饭。” 蒋司寻:“没空,在机场。” 刚挂了父亲的电话,宁允的电话又进来。 宁允听说了路家大伯的事,把路家老爷子气得直接入院,她想不通路老爷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会被大儿子再婚这事气成这样。 “你大伯到底什么情况?” “不清楚。” “爷爷让我回港一趟探望路爷爷,我自己可不想去,跟你一起。” “行啊。我们两人的事正好当面聊,再和爷爷说清楚。” 许知意就站在他旁边,听出对方是宁允,他们的通话内容,她也听到七七八八。两人一同返港看望路家老爷子,还要当面说清楚,她想起宁寅其说的那句‘他们可能打算凑合过了。’ 身边的男人终于结束通话,她干脆问道:“你和宁允姐打算定下来了?”如果是,她就大大方方送上祝福。 蒋司寻回看她:“我和宁允的关系,不是跟你说过?” 是说过。 但曾经的想法不代表现在。 蒋司寻耐心解释道:“家里前两年还不怎么干涉,最近催得紧,各种感情牌轮番上阵,宁允不一定扛得住。一起回港看爷爷是要当面和她说清楚,结束互相利用的关系,不再私下往来,断了家里让订婚的心思。” 再不果断,万一两家长辈见他们迟迟不肯订婚,来个釜底抽薪,直接对媒体宣布两家联姻,到时他再处理起来麻烦百倍。 许知意:“那幅油画,还以为是你们的定情信物。” 蒋司寻笑了笑,“你倒是会脑补。” “……” 她借口去倒咖啡,以此结束聊天。 看一眼玻璃窗外,天空晴朗。 一连几天没休息好,许知意在飞机上睡了一觉。 睁开眼,飞机快要落地。 入住的酒店与远维分支机构的办公室只有一路之隔,方便办公。 两人住同一层的套房,办理好入住,许知意让前台把晚饭送到房间。 蒋司寻侧眸看她:“出去吃吧,之前不是说要请我吃周边小镇上的龙虾面?” 许知意犹豫之后:“不去了。” 蒋司寻:“怎么又不去了?” 许知意:“我才知道你不喜欢吃海鲜。” 第十九章 最终还是去了海边小镇的那家海鲜餐馆。 因为蒋司寻说:“谈不上不喜欢。”还有一个她无法拒绝的原因,他道:“吃什么无所谓,海边待着安静。” 在被通知当临时助理那晚,她电话请教了蒋司寻秘书,询问老板出差时的工作习惯以及自己需要注意的事项。 秘书不吝告知:晚上老板忙累了会去酒吧,这时不需要跟着,但如果她想去也行,毕竟她算是老板的亲妹妹。白天没有约人或不用见客户时,老板极少待在酒店,习惯找个安静的咖啡馆处理工作。 “也不一定去咖啡馆,清净能放松的地方就行。”临挂电话,秘书又来了这么一句。 海边最合适放松。 于是把行李拿到房间,保镖驱车载他们过来。 海岸的渔火亮起,晚风轻拂。 静谧的夜色下,坐在木质露台上听着海浪拍打礁石,分外惬意。 等餐期间,蒋司寻收到宁允发来的一张照片,飞港岛的航班信息。 紧跟着,宁允发给他数条消息: 【我不等你了,先回港看望路爷爷。】 【以后来伦敦出差再住我家酒店,直接报我名字,应该会给你们多送几份水果(龇牙)(龇牙)】 玩笑过后,她切入正题。 【有一事拜托,寅其难得遇到一个他愿意交心的朋友,不希望我们俩的事,影响到寅其和知意相处,下次你再带知意来出差,记得让知意多联络联络寅其。寅其心里藏着事,他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他不容易。】 【曾经三年合作很愉快,也有幸认识你。】 【下次再见时,希望我们身边都有了共度一生的人。】 都是聪明人,之前他在电话里说见面聊他们俩的事,宁允已经猜到聊什么。 她一直都这么洒脱,和刚认识她的时候一样。 已经说清楚,无需再见面。 蒋司寻不会煽情:【家里那边,我来说。】 退出聊天框,蒋司寻问对面的人,父母有没有给卡。 许知意以为他在关心自己,“给了,我爸给了我两张。” “那就是特别有钱了?” “……算是吧。” 蒋司寻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单据,从桌面推到她面前。 “方便的时候,把钱转我。没钱的时候我可以替你垫付,有钱了你自己来。” 许知意:“?” 拾起桌上的单据,是转账给拍卖行的凭证。 她茫然抬眸,自己什么时候拍过东西? 蒋司寻:“送给宁允的那幅油画,我是替你还那个限量包的人情。你把钱转我,那幅画等于你送的。” 她误以为是他们定情信物的油画,原来是替她还人情。 许知意跟他商量:“我分期付款给你行吗?不想一下花我爸那么多钱。” 蒋司寻收起钱包:“不着急,什么时候还我都行。” 许知意又默看了一眼转账凭证,还没正式工作,已经背负上百万的欠款。 蒋司寻又说了句:“我和宁允已经说清楚,互相利用的关系结束,以后她不会再送你东西,但不影响你跟寅其的往来。” 许知意想说,不是要见面说清楚? 一想这么问有点过界,她点头表示知道。 很快,点的菜上来。 龙虾比在伦敦吃的要肥上一圈,蒋司寻问服务员要了一个空盘,“龙虾你吃,我吃面。”他把两只龙虾叉到盘中,推到她面前,将两份面全挑到自己餐盘里。 许知意插不上手,默默看着老板如此周到照顾自己。今晚他穿黑衬衫,气场上略严肃,奇怪的是,却没有往常的距离感,也可能是海边让人平和,难得在他疏冷的脸上看到了温柔这种气质。 蒋司寻见她迟迟未动,把自己餐具里的一只叉子递到她手边。 许知意:“…谢谢。” 这顿饭吃得实在有压力。 “以前经常来吃?”蒋司寻打破安静。 许知意低头吃东西,“嗯”一声回应。 她细细品着虾肉,这是几天内第三次吃龙虾意面,鲜而不腻。 一顿饭吃下来,她说的话统共没超过十句。 服务员收拾干净餐桌,又给他们送来两杯饮料。 许知意手托腮看海面,她现在是临时助理,陪着老板吃工作餐,吃完该聊点什么合适? “蒋总。”她转脸找话说,见他在编辑东西,随即打住。 蒋司寻正在回邮件,抬头看她,眼神示意她继续。 许知意:“你上次说考虑投资ai医疗,有眉目了吗?” “科恩资本在筛选标的公司,最迟年底有结果。” 他正在回复的就是科恩的邮件,附了几家医疗科技公司的简单资料,其中有一家他比较感兴趣,让科恩做深入背调。 蒋司寻回复了科恩,再次看向默不作声的许知意,见她杯子里的橙汁快见底,把自己那杯给她。 “我不喝饮料。”他道。 虽没有那么盛情,但难却。 第33节 许知意如今对他了解一二,但凡他说出口的就不会再收回,让人不容置喙,所以就没推辞那杯橙汁,大方道谢。 陪着老板在海边加班,除了海可以看,只有橙汁能消遣时间。 “现在不是上班时间。”蒋司寻开始回复其他邮件,没抬头,“不用把我看成洪水猛兽一样的老板,手机也不敢刷。” “……” 几分钟后,许知意从包里拿出手机。 有未读消息,齐正琛问她:【演唱会怎么样?】他最近实在太忙,忙着在父母那里好好表现,争取让父母把海外业务交给他,实在顾不上过去看她。 【等我不忙了,陪你去看一场。】 许知意:【我截屏了啊,到时不许抵赖。】 齐正琛:【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许知意回了一个哼的表情,【多着呢,我帮你回忆回忆?】 齐正琛笑,迅速转移话题:【还在伦敦?】 许知意:【来波士顿了,现在在海边。】 齐正琛的电话随后进来。 许知意没立即接,先按了静音,抬头看对面的老板是不是还在忙。 蒋司寻感应到了那道小心翼翼的目光,他边回邮件边道:“你接你的电话,我在回朋友消息,不影响。” 一听不是在工作,许知意划开接听键。 “二哥。” 齐正琛差点以为她不接了:“怎么这么久,你接个电话还要请示谁?” 许知意:“……跟老板一起吃工作餐。” 蒋司寻抬头,原来她管这叫工作餐。 齐正琛:“你这么怕蒋司寻做什么,他能吃了你不成?下次接我电话你用不着请示他。” 许知意规规矩矩道:“我是临时助理。” 齐正琛被气笑,“行行行。你不会又去吃龙虾面了吧?” “嗯。”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店老板是亲戚呢,逢人就安利你那个龙虾面。” “……” 手机听筒声音大,电话里说了什么,蒋司寻听得很清楚,他好以整暇看着对面眼神无处安放的人。 看来这家店她常带朋友来吃,齐正琛也来过,或许不止一次。 她说过对波士顿很熟悉,以前经常来,当时他还好奇经常来这里干什么,突然想起,齐正琛大学母校就在波士顿,前年硕士才毕业。 通话在十分钟后结束,两杯橙汁也喝完,蒋司寻结账,两人返回市区。 处理好所有工作,他习惯性刷刷社交软件,关注当天的热点新闻。 宁寅其更新了动态,是布村的一张日出照片。 第一个点赞的是许知意,第一个留言的也是她,两人一问一回,在评论区聊起来,对话还在进行中,不知怎么从日出就聊到了波士顿的龙虾。 他侧脸看身边的人,她正襟危坐,双手正飞速打字。 蒋司寻意识到,她跟他是真的没话说,与同龄人宁寅其就有聊不完的话题。 他往前翻宁寅其的动态,每条都有她的留言。 六月份之前他们还没认识,她居然补了点赞。 鬼使神差地,他找到齐正琛的账号。 齐正琛发动态不多,一两个月才有一条,但每条动态下的点赞,都有那个熟悉的头像。 她到底有多热衷点赞,永远第一个捧场齐正琛和宁寅其,就连宁允的她也一条不落。 蒋司寻点进她的主页面,上次更新还是两个多月前。 【打工人的一天,被漂白的凝夜紫。】 配图是她手拿两个香芋味冰淇淋。 不懂什么意思,他点了一个赞。 许知意结束和宁寅其的聊天就看到了老板的赞,她默默退出社交软件,假装没看到。 回到酒店,接到何宜安的电话。 八月即将结束,再有两周就要开学。 女儿房间的布置已接近尾声,就差几对花瓶,正在空运的路上。 何宜安关心道:“知意,在远维的实习什么时候结束?” 应该是想确定她哪天回家,肯定还要来纽约接她。 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只为接她回去,许知意心疼父母,觉得没必要,她故意把回家的时间多说了一周:“差不多要九月初才能实习结束。” 何宜安心里有数,聊天继续:“在酒店还是在公司加班呢?” “酒店。”许知意特意强调,“这会儿不忙。” 因为不想那么早挂电话,还想再多聊几句。 以前她最想跟萧美桦煲电话粥,但萧美桦工作上的电话总是一个接一个,每次母女俩聊不到几句就得挂断。 而现在,她不由自主就想多亲近何宜安。 何宜安刚要说话,秘书敲办公室的门,她没直接说进,起身去开门,不忘对着手机道:“那出差有时间逛街吗?” 许知意:“今天刚到,还不清楚行程紧不紧。” 她单手涂匀水乳,爬到床上去,只留一盏床头壁灯。 何宜安开门后对秘书指指自己的手机,示意秘书别出声。 秘书领会,把需要签字的文件依次在办公桌上排列开。 何宜安边签字边道:“你爸收到了上个月的账单,你一共就花了两千多块。”她笑着对女儿说,“再花那么少,你爸要愁得长白头发了。” 许知意也尽力让自己说话不见外:“这个月我多刷点。” 即使那端已经动作很轻,她还是听到了悉悉索索纸张翻动的声音,“妈妈,你在忙?” 何宜安语气自然:“没啊,在看你爸给我的账单。” 她清楚女儿的性子,一旦她说在签文件,女儿势必会很懂事地结束通话。 说到账单,话题似乎又绕了回去。 许知意绞尽脑汁:“妈妈,我哥有女朋友吗?”她和父母之间没什么可聊的,可以聊其他人呀。 “应该没有吧,我不是很清楚,改天你可以问问他。” “嗯,等出差回去找我哥吃饭。” “你呢?有喜欢的人吗?”何宜安温柔笑着,“我给你保密,不告诉你爸。” 许知意纠结一瞬:“有。不过……” 何宜安不催问,耐心听着。 许知意失神半秒:“应该没可能。” “那等到有可能的时候再去追,如果不知道怎么追男生,可以问问司寻和你哥。” “……” 她旋即又应着:“嗯,好。” 母女俩说话终于不再那么干巴巴,虽然也有突然接不上话的时候,但女儿开始愿意分享秘密,何宜安说不出的欣慰。 挂断电话,她发消息给丈夫:【刚刚给知意打过电话,我还担心之前在伦敦的事让她难过了,会有隔阂,是我多虑了,她一点都没放心上。】 许向邑:【知意本来就懂事贴心,还有一半是司寻的功劳。】 何宜安不由感叹,司寻怎么不是自家孩子。 -- 在波士顿的第三天,许知意见到了科恩,他也来出差。 科恩打量一眼许知意,“你什么时候换助理了?”冲旁边的男人问道。 蒋司寻:“许的妹妹,在我这实习。” 替他们俩做了介绍。 科恩再次看向许知意,长得确实很像许珩。 他此番过来是找蒋司寻聊工作,蒋司寻有投资意向的那家科技医疗公司,老板是位女士,十八年前从港岛申请移民来美,家族从事医疗器械生意,她本人对3d打印极度感兴趣,自立门户创办了kewe科技。 老板李珂今年四十八岁,两结两离,两个孩子,大的十岁,小的才六岁,都跟着她生活,单亲妈妈带着孩子创业,而且还很成功,孩子也照顾得非常好,令人佩服。 “李珂管理能力无需质疑,她家族企业当年面临破产,是她力挽狂澜,把公司保了下来。” 科恩接着道:“不止远维一家风投机构想投资kewe,李珂也在谨慎筛选合作伙伴。” 是一个双向的选择,进展会有一点慢。 蒋司寻:“你们尽量促成远维和kewe的合作。” 他看好kewe一是因为李珂深耕医疗器械这行,二是李珂及其团队的能力。 科恩喝了一杯咖啡离开,蒋司寻的手机在这时振动,许珩的电话,问他,知意是不是在一旁。 “在。”说着,蒋司寻拿出一只骨瓷杯接咖啡。 许珩:“你找个地方接电话。” 蒋司寻缓缓喝了一口咖啡,不疾不徐往外走,“什么事,你说。” “我妈让我确定一下,知意的实习哪天结束。” 第34节 看来知意不想让父母过来接,蒋司寻便没打算透露:“哪天结束说不准,我现在都听你妹妹的。” “……”许珩被噎得半晌无语。 蒋司寻:“我忙了。”临挂电话又想起,“对了,我过几天回港,抱错的事有需要我帮忙的你直说。” 结束电话回到临时办公室,许知意也完成他交代的工作:“蒋总,你过来看看。” 她正坐着他的办公椅,刚要站起—— “你坐。”蒋司寻端着咖啡杯过去。 许知意重新坐稳,把页面进度条拉到最上面。 蒋司寻开始浏览表格里的数据,忽然目光一顿,他放下咖啡杯,单手轻撑在她的椅背上,略微俯身点点其中一个数据,“这个需要调整。”告诉她调整的标准。 “好。”许知意做标注。 蒋司寻维持这个姿势继续往下看,有些不需要复杂计算的数据,他当场修改,单手在键盘上敲字。 她坐着,他站着,压迫感太致命。离这么近,他身上的荷尔蒙气息像涨潮时的潮水,一波高过一波侵袭过来,沉冷感完全盈满她的鼻腔。 许知意屏息一阵,总不能不呼吸。 稳了稳心神,她抄起手边的咖啡缓压。 蒋司寻瞅一眼,真怕她下一秒就喝下去,及时出声提醒:“这杯是我的。”刚才他已经喝了两口,而她自己那杯咖啡在她左手边。 许知意:“……” 她没放下咖啡,强撑着递给他。 似乎在倔强挽尊,不是自己端错杯子,是替他端起咖啡。 蒋司寻笑,从她手中接过来:“谢谢。” 他顺势啜了一口,之后一直端着杯子没放下。 第二十章 在波士顿的这几天,许知意俨然是一位合格的助理,拿出最高标准来要求自己,根本没休息的时间。 于是出差的最后一天,蒋司寻专门给她放假,她有了一天可自行支配的假期,他则约了生意上的朋友打高尔夫。 两人一天都没碰到面。 从高尔夫球场回酒店路上,蒋司寻不得闲,处理各个聊天工具数个工作群里堆积了一下午的工作消息。 私人群的消息也不少,有个群里有人专门@他和宁允:【你们真的算了?】 群里都是他们路家和宁家的小辈,这条消息让沉寂已久的群活跃起来。 宁允回复:【本来就是假的,什么叫真的算了?(偷笑)】 宁寅其见聊天群被刷屏,担心姐姐尴尬,费了好大劲才把话题成功转移。 有人借此问道:【对了,什么时候带女朋友一起出来吃饭?介绍给我们认识。】 宁寅其:【没女朋友啊。】 【别藏了,你看演唱会那天跟一个漂亮女孩穿情侣装,有人看见。】 【不是女朋友,那是许知意。】 【许向邑女儿是吗?那不正好门当户对,家里这关不用担心了。】 群内的人几乎都比宁寅其大,纷纷逗起他。 宁寅其严肃解释:【我有喜欢的人,知意也有,你们别乱点鸳鸯谱。】 宁允惊讶:【知意有喜欢的人了?前两个月还没遇到合适的呢。】 蒋司寻难得在群里说话,@宁寅其:【知意有男朋友了?】 宁寅其没在大群里回复他们两人,有些话不方便在外人面前说,临时拉了一个三人小群。 在群内的第一句话就是:【聊完我就解散。】 宁寅其回复他们先前的问题:【早就有。我和她真的只是朋友,以后别撮合我俩,也别开我们玩笑,你们可能觉得无伤大雅,但玩笑开多了我和她会尴尬。】 宁允:【ok】 蒋司寻问:【早就有男朋友?】 宁寅其:【不不不,是早就有喜欢的人,一个不可能的人。这么说你们应该明白了吧?】 宁允此刻终于理解,为何堂弟与许知意能聊得来,因为两人经历相似。 ‘早就有’,‘一个不可能的人’,蒋司寻把几句话联系到一起,脑海里冒出齐正琛的名字。 齐正琛把她当成妹妹看待,就像他对许凝微,从小相处下来,怎么还会有男女之情,所以她知道不可能。 他叮嘱宁寅其:【你跟知意讲,都不可能了,没必要再浪费时间。有那个时间做点什么不好。】 宁允看不下去冷血人的冷言冷语:【不是谁都能像你这么理智(没有心)。喜欢一个人,放不下一个人是自己能控制的吗?要是能放下谁不想放下?难怪知意不怎么待见你,到现在都喊你蒋总。】 宁寅其忙和稀泥:【姐,姐,别人身攻击。】 宁允笑:【有吗?】 宁寅其:【这事到此,告诉你们是希望你们以后别再撮合我和知意(双手合十),群我解散了啊。】 群解散了,蒋司寻删除聊天框。 手指在键盘上停留片刻,直接输入号码拨出去。 许知意在外逛了一下午,蒋司寻打来电话时,她正在一家瓷器专柜。 他问她在哪,几点回去。 告诉他在酒店附近逛瓷器店,打算买几个咖啡杯,“蒋总,你那边结束了?” “嗯。”蒋司寻问清楚是哪个店,道:“我过去找你。”说完便挂断电话。 收起手机,许知意继续看咖啡杯碟。 逛完一圈,最心仪的还是仲夏夜之梦系列,彩绘描金,令人爱不释手。 “看中了这一套?”磁性悦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许知意回头,人已经在她旁边,比她预计的来得要快。 反应慢半拍回他:“嗯,这个系列挺特别。” “自己用?”他又问。 许知意没多想,点头,放一个在家里,再放一个在办公室用。 蒋司寻从没逛过瓷器店,自用的杯碟都是秘书直接联系品牌方定制,难得逛一回,自己也选了一套。 他指指许知意选好的那套,对工作人员说:“一起结账。” “不用。”许知意迅速从包里拿出钱包,向工作人员解释一番,然后看向旁边的男人:“各结各的。” 蒋司寻不由分说:“送你的见面礼。” 许知意拒绝道:“不合适。” 蒋司寻拿出黑卡递到收银台,侧眸:“没什么不合适。凝微每年生日,我一次不落送礼物。以后把生日礼物都给你补上,今天先补你见面礼。” 在他眼里,她与许凝微一样,都是妹妹。 她不想让他一直将自己当成妹妹,“是杯子这件礼物不合适。” 蒋司寻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解释为什么送咖啡杯不妥当。 许知意:“蒋总你可能不知道,杯子有谐音寓意,一杯子,一辈子,这种礼物一般都是情侣互相赠送。” 蒋司寻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有几秒的停留:“还有这种说法?我头一次听说。” 许知意与他对视一瞬:“也不算什么说法,有的人讲究,有的人不讲究。但杯子最好别随意送异性。反正我是讲究这个说法的,所以不会轻易收。” 蒋司寻缓笑道:“家人之间都不行?我送你的也不行?” 许知意:“不行。” 蒋司寻不好执意再送,于是分开结账。 从瓷器店出来,他拎着两个手提袋。 许知意伸手:“我自己拎。” 蒋司寻:“不重。” 手提袋没给她,他一直拎到车里。 -- 从波士顿出差回到公司,许知意把手头的工作收尾,买了八月二十六号的机票回上海。 最近在公司都没碰见蒋司寻,下午茶歇时间,luna买了两个冰淇淋,把香芋口味的递给她。 “喏,你的被漂白的凝夜紫。” 许知意:“……” 被漂白的凝夜紫不是指香芋味冰淇淋。 她接过冰淇淋道谢,并未多解释。 luna说:“老板回港岛了,这周不加班。” 在蒋司寻回港的第三天,许知意坐上回国的航班,登机前才告知父母,第二天清晨落地上海。 何宜安自认为做足了女儿回家的准备,这一个月里,家里做了一次彻底整理,她又让管家调整了客厅所有家具和藏品摆设,尽量让家里透着温馨,而非富丽。 但这一天到来时,激动喜悦的同时还是不可避免地掺杂了几丝紧张。 为何会紧张,自己也说不清楚。 忙到晚上十一点半,亲自确认了所有细节,包括女儿喜欢吃的水果是否已经准备好这种小事。 搭配好明天接机的衣服,许向邑还没回卧室,她找去书房。 第35节 “还不睡?” “这就睡。”许向邑刚才靠在椅背里一直在走神,回了神,关电脑。 何宜安帮着整理书桌上的文件,“刚在想什么?” 许向邑默了默:“知意好像有点怕我,在我跟前不管说话还是做事都小心翼翼,在想我这个当爸的该怎么做,她才愿意亲近。” 何宜安宽慰道:“慢慢来,以后我们多陪她。”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何宜安便醒来,精心打扮一番,又去自家花房剪了一大束鲜花,仔细包好。 去机场的路上,许向邑接到父母的电话,问孩子到了没。 “还没。爸,您跟我妈说,等知意倒好时差就过去看你们。” 又聊了几句,挂电话。 他转脸对妻子说:“没想到我爸也紧张,还和我妈商量见到知意说什么合适。” 何宜安问:“你呢,不紧张?” 许向邑只笑了笑,抓住妻子的手握住。 何宜安一路抱着亲自给女儿包的鲜花,淡淡的花香似乎能缓解难以名状的紧张。 到达厅里,许向邑不时瞥向腕表,默算着女儿是否已经下飞机,是否在排队过海关。 望眼将穿中,女儿推着一个大号行李箱出现。 “妈妈。” 许知意不由加快步子,归心似箭。 何宜安手里捧着花,只好单手抱住女儿:“累不累?” “不累。”飞机上一眼未合,却没有半分疲惫。 许知意这才转脸看身旁另一人,“爸爸。” 许向邑张开手臂:“爸爸都还没抱过你呢。” 许知意鼻子一酸,忽然难过到想落泪,上前一步。 将女儿轻揽入怀那刻,许向邑的眼眶也红了。 何宜安只见丈夫蓦地别开脸,待他再转脸,眼眶依然有泪光。 没能听到女儿咿呀学语时喊的第一声爸爸,没能将女儿扛在肩头陪着她长大,注定是他这辈子的遗憾。 从机场出来,晨光洒落。 下了高架,汽车一路开往繁华的市区。 许知意对上海不熟,第一次进入坐落在这寸土寸金地方的别墅区,直观感受到了大隐隐于市。 几分钟后,汽车车速缓降,黑金色铁门缓缓打开,绿树掩映下,一栋法式别墅进入视野。 数千平的院子,有网球场有露天泳池。 可能是近家情怯,许知意下车前不禁攥了攥包带。 她去过不少别墅,中学同学的家,二哥齐正琛家,也见识过别墅里的流金溢彩,但那是别人的家,进门的时候是震惊和羡慕。 今天不一样,踏进自己家门,置身在不真实里,甚至带着几分惶恐。 何宜安喜欢法式风格,装潢自然也是按照自己的喜好。 二十年过去,无论是家具还是色彩搭配,不存在过时之说。 挑高七八米的客厅,复古中空水晶吊灯折射出屋内的典雅,许知意最喜欢客厅的跃层落地格子窗。 晨光铺进来,也被分成一格一格,安静投落在纯手工金丝藤蔓地毯上。 奢华完全融入到了法式浪漫里。 何宜安牵起她的手:“带你去楼上房间看看。” 像牵小孩子那样牵着她,许知意轻轻反握住那只柔软又透着暖意的手。 家里的工人看似都在忙自己的,余光却频频瞥向她。 她的卧室在三楼,南向的一个套间,有独立的大露台。 何宜安拉着女儿进去,“定制地毯花了一些时间,花色是你爸选的。” “爸爸眼光特别好。” “你爸要是听见,能把他高兴坏。” 许知意将拖鞋整齐脱在卧室门边,赤脚踩上面,细腻的触感从脚心传来。 当时她挑选的那套家具属于轻法式风格,设计师用了复古地毯和窗帘,又搭配一些摆件,将轻法式与古典华美恰到好处融合。 步入式衣帽间和浴室这些不需要介绍,何宜安牵着女儿继续往前走,“这边是你的小书房,不是很大,凑合用。” 许知意瞅一眼,所谓的不大也有十几平,书房的格子窗外就是露台。 窗开着,花香四溢。 坐在书桌前,抬眼就是一个空中花园。 “我把露台给你改造成了小花园,等明年春天花草都长起来会更好看。” 为了与屋内的法式风格一脉相承,花架的搭设采用了法式工艺,露台角落摆放着铜鎏金手绘花瓶做点缀。 难怪她这间卧室花了这么长时间布置,都耗在了细节处理上。 露台上种植的芍药和玫瑰品种都是她钟爱的,搭配粉紫色绣球花,温柔又浪漫。花架下,鎏金花瓶里的鲜花插得格外养眼,清雅多姿中透着些许夏天的热闹。 这个插花水平,得是大师级。 许知意单手从斜跨包里摸出手机,对着插花拍了几张。 何宜安柔和一笑:“不用拍,家里花艺师插的,想看随时有。” 许知意:“……” 家里有园艺师不奇怪,没想到还专门请了花艺师。 凭空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我和你爸宴请重要朋友都是在家里,特别是我,对桌花要求高。”何宜安笑着简单解释一句。 她松开女儿的手:“你洗个澡睡一觉,我下楼找你爸去。”和丈夫商量一下菜谱。 孩子回家的第一顿饭,她和丈夫打算亲自下厨,中午准备做家常川菜,晚上做西班牙菜,女儿特别喜欢吃西班牙海鲜饭。 上次下厨还是他们新婚不久,许向邑心血来潮,为她学了几道菜,这么多年过去,厨艺早就还给了厨师。这段时间,丈夫只要有空就扎进厨房练厨艺。 卧室门关上,何宜安的脚步声渐远。 许知意环顾卧室,从水晶吊灯,到墙上的花园名画,再到窗边厚重繁复的窗帘,依然感觉不真实,像误入了奢华的城堡。 足足站了五六分钟,缓过神来。 行李箱在门边,她推去衣帽间,衣柜几乎是满的,一排睡裙和家居服,妈妈甚至还给她准备了通勤装。 最里面那个衣柜里全是裙子和礼服,各种款式一应俱全。 洗过澡,许知意不打算补觉,因为料到自己也睡不着,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藏青色法式无袖背心连衣裙。 对家里布局不熟悉,从卧室出来绕了一大圈才找到下楼的楼梯。 “妈妈?” 许知意在楼下客厅没看到人。 回应她的是管家,说许先生和许太太都在厨房。 何宜安隐约听到了知意喊她的声音,从中厨厨房出来,还真是女儿。 她莞尔:“怎么不睡一觉,到中午还早。” “不困。”许知意扯谎,“在飞机上睡得还不错。” 何宜安手里拿着一小把切丝的紫甘蓝,她塞了几根到女儿嘴里,“不淋沙拉酱也好吃。” 许知意享受着难得的母女亲昵,“你和爸爸在做饭?” “还在纠结做什么。”何宜安笑,“你爸什么都想做给你吃。” “你随便转转,我跟你爸继续商量。”转头回厨房。 许知意如今就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对哪儿都感到新奇,厨房是中西厨分开设计,双餐厅。 养父母家大平层的厨房是中西厨一体,她已经觉得够宽敞,现在站在自家餐厨区,感受到了宽阔的概念。 她抬步往中厨厨房去,在门口就听到父母还在商量菜谱。 “爸爸,我也来做几道,川菜我会做,留学这几年学的,我室友说我做的味道赶上了饭店。”许知意将头发扎起来。 许向邑听在心里不是滋味,凝微不会做,连调味品都分不清楚,到了国外上大学,他在凝微学校附近买了房子,司机、阿姨和厨师一块跟过去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何宜安也跟着丈夫沉默了几秒,见女儿拿了一条围裙正要系,她几步走过去拿走围裙:“让你爸和厨师做,咱们俩只负责吃。” 许知意坚持:“我做两道给你和爸爸尝尝。” 何宜安舍不得:“以后在家都不用你做。” 她捉住女儿的手腕,“走,我们去花房转转。” 九点半,外头的阳光已经很刺眼。 何宜安没让人跟着,自己撑遮阳伞,带她去看花房。 许知意另只手搭在了何宜安臂弯,轻轻一挽。 早在曼哈顿就想这么做,中间间隔了两个多月。 花房在后院,临人工湖而建。 从外观看不出什么特别,就是一个玻璃花房,只不过比一般人家的要大,一踏进去,许知意被眼前的景震憾得脚步顿了一下。 里面别有洞天,大片花海与葱茏植被交错,繁花似锦,苍翠欲滴,一扇扇装饰的木窗上爬满紫藤,如梦如幻,美得像画中。 缤纷花丛中可见一条蜿蜒的鹅卵石小路,沿着湖边延伸,曲径通幽,仿佛置身在莫奈花园。 第36节 玻璃房顶开了天窗,雨露和阳光能直接沐浴这些花草。 花房里还安装了智能系统,自动调节花草所需的温度和湿度。 何宜安松开她的手,递给她一个精致的编织篮,“摘点玫瑰,晚上让厨师给你做玫瑰酸奶。” 逛了花园,拍了照,又摘了小半篮子玫瑰,许知意心满意足地挽着何宜安慢悠悠回去。 何宜安把遮阳伞往女儿那侧倾斜:“这次回来要不要回北京一趟?” 许知意点头:“回去看看姥姥姥爷。” 何宜安:“应该得去看。” 两个老人是真的心疼知意,上次送凝微回去,两家人正式见了一面。临走时,姥姥叮嘱她两次,说知意这孩子很节省,舍不得花钱,可千万不能委屈了她。 许知意又道:“再去看看二哥,请他吃饭。” “齐正琛是吗?” “对,是他。” 聊着天,母女俩进了别墅。 厨房里,许向邑让厨师指导自己做麻辣牛肉,辣子鸡和红油抄手。 “再加一个毛血旺。” “还有蒜苗回锅肉,知意也爱吃。” 他对厨师道:“香辣烤鱼有点复杂,你来。” 厨师:“好的。” 正商量着,琉璃台上的手机有电话进来,许向邑过去接听。 电话那端是许珩:“我和蒋司寻刚下飞机,还没出海关。让厨师中午多加几个菜。” “司寻也回来了?” “嗯。” 许向邑:“你们俩沾知意的光,今天我下厨。” 第二十一章 许知意把采摘的玫瑰花交给管家,自己则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下吃水果,许向邑不让她进厨房帮忙,何宜安刚才接了一个工作上的电话,去了楼上书房。 偌大的客厅只有她一人。 许知意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这是自己家,不必拘束。 旋转楼梯上有脚步声,她扭头看过去,何宜安端着笔记本电脑下来。 “妈妈,你忙,不用陪我。” 何宜安浅浅一笑:“不算忙,都是些预算审批,过一眼就行。” 笔记本电脑搁在宽厚的沙发扶手上,上头还有个平板,她递给女儿,“家庭相册,你看看。” 许知意撑着从地毯上起来,移坐到沙发上。 何宜安打开电脑,调整好坐姿,拍拍自己身边:“坐近点。” 许知意笑着挪过去,中间下意识保持了几个拳头的距离,她其实是想倚在何宜安身上看照片,又担心影响对方工作。 点开相册,显示有四百多张,父母的大多是合照,她与哥哥的都是单人照,一家人的照片按拍摄时间排序,时间横跨二十年。 相册的第一张就是爸爸之前传给她的那张合照,那时她还在妈妈肚子里。 翻到她穿着白色公主裙在港岛的几张照片,紧挨着她照片的是爸妈和哥哥也在港岛拍的照片。 一看照片拍摄时间,前后只差了四个多小时。 她十岁那年的暑假,尚通栩带她与妹妹在港岛待了二十多天,没想到那段时间爸妈和哥哥也在港岛。 相册的照片从她还未出生到如今二十岁,看完四百零六张,过去二十年如白驹过隙一般从她眼前掠过。 幸福的影像都在相册里,只有翻看才有印象,那些没有被记录的不开心,她却记忆犹新。 她尽量不去想与妹妹尚粲然有了矛盾,妹妹永远都是被家人偏着,因为在那些不开心的日子里,有齐正琛偏心她。 也尽量不去想许凝微在这个家里是如何被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纵容,她并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却不知为何清楚记得在病房时,爸爸许向邑说的那句话:凝微现在情绪波动有点大,我不放心她,得委屈你先留在养父母这边。 翻看完最后一张,她退出相册。 二十年过去,父母的容颜相较年轻时自然有很大变化,但岁月不败美人,何宜安还是那样漂亮端方。 清冷感刻在骨子里。 还好妈妈总是温柔带笑,不然自带的距离感让人难以靠近。 许知意关上平板放一边,妈妈还在忙,她靠在沙发里眯上眼。 何宜安回头:“困了?” 现在是十一点钟,在曼哈顿她该睡觉的时间。 许知意睁眼,笑笑说:“有点。” 何宜安工作处理得差不多,示意女儿靠在她肩膀上眯一会儿,强调说:“不影响我回邮件。”单手打字足够。 许知意内心挣扎一瞬,挪了过去,紧紧挨着何宜安,头靠在她肩头,淡淡的香水味有安神的作用。 “妈妈,你换香水了?” 何宜安惊讶:“你能闻出来?”毕竟她现在用的香水与先前的香味区别不是很大。 “嗯。”确定何宜安换了香水,她有了信心问:“是我送你的那瓶?” “对。” 何宜安笑说:“找到了年轻时的感觉。” 当初许向邑送同款香水时,他们还没结婚。 她揉揉女儿的脑袋,声音温柔:“睡吧,一会儿你哥就到了。” 许知意早就知道许珩回来,期待着见到哥哥,眯上眼靠在何宜安身上。 一开始脑袋里有根无形的弦绷着,心跳也不由加快,后来一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何宜安不是何总,是她的妈妈。 紧张感才慢慢消除。 意识迷糊后,沉沉睡去。 十一点四十,许珩的车开进院子,同车的还有蒋司寻。 管家让人把两人的行李送上楼,又说了句:“饭还没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别墅。 许珩没看清妹妹睡了,对着母亲的方向:“我爸这是做了满汉全席?到现在……”还没做好。 发现靠在母亲身上的人睡得正香,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蒋司寻:“不要紧,你说你的,她睡着了打雷都吵不醒。” 许珩侧眸瞅他,眼神意味深长,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她睡着了什么样? 蒋司寻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解释:“酒吧那么吵都不耽误她打瞌睡。” 何宜安放下手头的工作,拿右手轻轻压在女儿的肩膀以作安抚,然后对走近的两人说:“没事,你们聊。” 蒋司寻以前在这里住过两年,跟自家没区别,不需要别人招呼,坐下来倒了一杯温水喝。 茶几上摆了三个水果盘,其中一个是水果奶酪拼盘,摆盘精致,五彩缤纷。另一个以绿色系水果为主,夏日清新主题。 最格格不入的是旁边木质果盘里的半盘青橘,深绿色的橘皮,看上去就酸。 以前从没有青橘,看来许知意喜欢吃。 “你爷爷身体怎么样?”何宜安关心道。 蒋司寻:“没大碍,疗养一周就能出院。” 本来住三天差不多,结果大伯带着新婚妻子去探望,直接把老爷子气得血压飙升,还得在医院继续住着。 医院是路家旗下的,主治医生说没事,但尽量少生气。 二伯和三伯现在不许大伯去医院,他在港的那几天也没跟大伯打上照面。 路家那一摊子事他没兴趣掺和,陪了爷爷两天便离港。 他们前后聊了有二十多分钟,许知意缓缓睁开眼,入目就是蒋司寻那张棱角分明的轮廓,正好朝她看过来。 她懵了,突然没搞清楚自己在哪里,还以为在公司睡着了。 “蒋总。”她倏地坐直。 再一看身边,是何宜安。 “睡糊涂了?”身后有人递给她一盒巧克力,“给你带的。” 许知意扭头:“哥。” 她接过巧克力,意识慢慢回笼。 “还给你带了其他礼物,让管家送你房间了。” “谢谢哥。” 许珩绕到沙发前,躬身从桌上毛巾筐里拿起一条湿毛巾给她:“擦擦脸。” 许知意今天没化妆,展开还有点余热的毛巾直接捂脸上,直到这一刻还没弄明白,蒋司寻怎么就突然出现在家里。 他们几人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继续聊,她也彻底清醒过来。 放下毛巾,拆了哥哥给她的巧克力。 70%的手工黑巧松露,她得就着青橘才吃得下去。 许知意从沙发上起身,准备去拿一个青橘剥。 第37节 蒋司寻正巧剥好一个青橘,橘皮丢进垃圾桶,掰了两三瓣自己留,剩下的大半个递她面前:“不用再剥,这个给你。我平常不吃橘子,尝一下酸不酸。” 他的语气和动作那样自然而然。 “谢谢。” 许知意匆匆看他一眼,都没来得及看清他面容,拿了橘子坐回来,白色橘丝还在上面,她也没剥下来,放在嘴边咬了两瓣。 橘子的酸和巧克力的苦一中和,舌尖的滋味酸爽。 “司寻,你哪天回北京?” 蒋司寻回何宜安:“后天下午。” “知意正好回去看姥姥姥爷,顺便坐你的飞机。” “行,到时跟我一起回。” 许知意无声吃着黑巧加橘子,妈妈已经做了安排,她就没推辞。 蒋司寻起身:“伯母,你忙,我去厨房看看。” “去吧,问问你许伯伯,天黑前能不能吃上他做的饭。”何宜安开玩笑说着。 蒋司寻径直走去厨房那边,许珩也不紧不慢跟了过去。 许向邑站在灶台前,正在做红油抄手。 许珩在门口微怔,是没想到父亲动作如此娴熟,琉璃台上已经做好几道菜,良心发现,他倒了一杯水放在父亲旁边的台子上。 许向邑扭头看他们俩一眼,“马上可以吃。” 他会做的菜不多,剩下的交给厨师。 蒋司寻问道:“听我爷爷说,您和伯母前段时间去了医院一趟,知意抱错的案子进展到哪步了?” 许向邑端起大孝子给他倒的水,抿了一口:“不是意外弄错。” 蒋司寻微顿:“有人故意换的?” 许向邑点头:“等确定了是谁,我再告诉你。”其实,已经基本锁定是谁所为,只是二十年太久,想找到那人当年所作所为的证据,太难。 还好,知意被培养得不错,养父母家里的条件也相对可以,这是他心里唯一的安慰。 许向邑叮嘱他们俩:“先别对知意说。” 二十分钟之后,这顿迟了将近三个月的团圆饭终于吃上。 许向邑把自己做的菜都放到女儿面前,“尝尝哪道好吃,不好吃的给你哥吃。” 兄妹俩:“……” 许知意笑,做护食状:“我哥怕是一道都吃不上了。” 餐桌上的气氛瞬时活跃起来。 许珩握住她脑袋用力揉了一把,在她旁边坐下。 还没坐稳,父亲拍他肩膀,“不是你坐的地方,对面去。” 许珩只好挪到餐桌另一侧,与蒋司寻坐,父母与妹妹并排,妹妹坐他们中间。忽然想到什么,他去找管家,让对方多拍些第一顿团圆饭的全家福,随意抓拍。 管家:“全家福是吗?那小蒋总?” 许珩交代,不需要特意找角度拍他们一家四口,把蒋司寻一起拍上。 如果今天蒋司寻不来,他就要孤零零坐一侧。 席间,何宜安看向蒋司寻,闲聊道:“你爸上个月过来,说你和宁允明年能定下来,下次带宁允来上海玩。”宁允送给女儿一个限量版的包,她一直都记在心里。 蒋司寻:“我和宁允说开了,以后不再互相利用,也不会听家里的安排联姻。” 互相利用?何宜安消化了几秒。 郎才女貌,怪可惜。 许知意没参与这个话题,蒋司寻坐她正对面,她只要抬头就能跟他眼神对上,后来一直垂眸默默吃爸爸给她夹的菜。 期间他们还说到路剑波给她的见面礼,一套稀有珠宝,连妈妈都说,太贵重。 蒋司寻对何宜安道:“我爸的一点心意,难得他铁树开花。” 自始至终,他没提是给知意的嫁妆。 许知意在饭后看到了那套珠宝,如此奢华贵气,要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样的场合才能衬得起来? 何宜安对珠宝颇有研究,笑说:“这套适合我们知意结婚用。”璀璨隆重。 许知意:“……” 蒋司寻从果盘里拿了一个青橘剥,没接话。 珠宝首饰盒旁边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蒋司寻送她的,许知意打开来,是一条项链,简单大气,适合日常戴,可能是父子遗传,都喜欢送珠宝。 当然,也可能他以前送许凝微也是送珠宝首饰,习惯了。 吃过饭没多久,哥哥和蒋司寻先后离开家。 听爸爸说,他们下午各自约了人。 直到夜里十二点半,院子停车坪上少的两辆车才回来一辆。 下午睡了一觉,这会儿完全不困,恰巧于子嘉打来电话,她在睡衣外披了浴袍,拿着手机去露台。 露台点了柑橘香薰,香气沁人,驱散了蚊虫。 靠在黑金色栏杆上,和于子嘉闲聊。 于子嘉嚷嚷着明天还想看她家的莫奈花园,说今天没过瘾。 “行,等明天再跟你视频,半夜看没效果。” 又天南海北八卦了十几分钟才挂电话,许知意手撑着下巴,夜色下,仔细欣赏自己的这片小花园。 院子里有汽车声传来,她没戴眼镜,光线又昏暗,远远只见一个白衣黑裤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爸爸今天穿的是深灰色衬衫,蒋司寻穿了黑衬衫,只有哥哥穿的是白衬衫,所以本能反应是许珩。 人快走近别墅,她从三楼对着下面打招呼:“哥……蒋总,你刚回来?” 那人驻足抬头:“到底喊我什么?” “……” “怎么还没睡?” “不困,下午睡多了。”许知意缓解刚才差点认错人的尴尬,“路爷爷怎么样?” “还不错。”蒋司寻问她,“不困的话,带你出去逛逛?” 她其实想出去看看上海凌晨之后的样子,最后还是作罢:“不了,太晚,你早点休息。” 蒋司寻颔首,“你也早点睡。”抬步进了别墅。 翌日,许知意睡到十点才起。 蒋司寻去了远维在上海的分支机构,他们一家则去外公外婆家吃饭,晚上又去了爷爷奶奶家聚餐。 因为和父母长得像,几位老人见到她攥着她的手不放,尤其是奶奶,说姑姑家就在北京,这么些年怎么就没碰上,碰上了,姑姑一看见她的模样,说不定还能早点认回来。 她宽慰奶奶,可能那时回家的缘分还没到。 这世界上不乏没有血缘关系却长得像的人,即使见到,姑姑也不会朝抱错那方面想。 “明天你要回北京去看姥姥姥爷?” “嗯。过年前我都没空回国了。” “听说你姥爷喜欢字画,我们家珍藏了一些,一会儿让你爷爷挑两幅,你带过去。” 为了这两幅珍贵的字画,她带了一个大行李箱,将画筒装箱,正好把给齐正琛带的礼物也一并装进去。 回北京那天,蒋司寻要帮她推行李箱,骨节分明的手递到她面前:“箱子给我。” “不重,就两幅画和一副网球拍。”她自己推着进安检。 到了飞机上,蒋司寻让空乘给她煮杯意式,末了不忘交代:“加半条糖。” 因为那句‘加半条糖’,许知意没忍住,回头看他一眼。 第一次跟他去伦敦出差的一幕,好像就在昨天。 飞机起飞,她收到齐正琛的消息,他在往机场赶。 【二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去?还想给你个惊喜呢。】 【蒋司寻告诉你的?】 齐正琛:【他也不是特意告诉我,聊天时聊到了。】 两个多小时的飞行,傍晚落地北京,齐正琛已经等候多时。 见到人,许知意立刻眉开眼笑。 齐正琛迎上去,长臂往前一伸,许知意默契地把手中的行李箱给他推。 走在后面的蒋司寻多看了一眼那个行李箱。 几人太过熟悉,连寒暄都省了。 齐正琛转脸,问蒋司寻:“明晚聚?今晚怕是不行,我得把知意送她姥姥家,两老人盼了好几天。” 蒋司寻:“我哪天都行,你问知意。” 聚餐定在明晚,许知意提前说好她来请客。 齐正琛笑:“发工资有钱了?” “对啊。还给你买了礼物。”许知意下巴对着箱子一努,示意礼物在那里:“不贵。” 齐正琛脸上的笑容更深:“几块钱?” “好几块钱呢。” 齐正琛笑出声,言归正传说:“一块钱的礼物我也不嫌便宜。” “给我买了什么?”他禁不住好奇问道。 第38节 许知意:“网球拍。” 不远万里从国外带回来。 蒋司寻走在旁边,全程没插话。 从大厅出来,许知意率先坐上副驾,他们两人坐后排。 车子开动,齐正琛从车载冰箱里拿出苏打水给蒋司寻,冲前座的人问:“知意,喝什么?” “有什么?”许知意扭头。 “你喜欢喝的都有。”齐正琛拿出几瓶让她挑,又看见冰箱最里面有瓶青柠柚子茶,“还有刘姨自己做的青柠柚子茶,要吗?” 许知意打小就爱喝他们家刘姨做的各种果茶,“要。” 玻璃瓶身冷,齐正琛用白毛巾裹了一下递给她,“杯子是新的。” 许知意贪凉,只抽走玻璃杯,毛巾不要。 齐正琛把毛巾又塞给她:“冰手,你包好了拿。” 许知意所有注意力被高颜值的随行玻璃杯吸引,“这个玻璃杯哪里买的?” 齐正琛想了想:“记不得了。喜欢你拿去。” 许知意不客气:“那归我了。” 蒋司寻的视线从她手中的杯子上挪到她脸庞,最后又看了一眼那个玻璃杯,这时手机振动,工作群里的消息,他收回视线,逐一回复。 处理好工作,顺手点开许知意的聊天框:【怎么不拒绝齐正琛给你的杯子?下回可不能当着我的面双重标准。】 许知意:“……” 她上周在瓷器馆郑重说过,不能随意赠送或接受异性的杯子,不合适。 可那些男女间的条条框框根本不存在于她和齐正琛之间,从齐正琛那里薅东西早已是家常便饭。 她打字:二哥对我来说不一样,他是家人。 删删改改,还是觉得不妥,因为蒋司寻曾问过,家人之间也不能送杯子? 最后把编辑好的回复删个精光。 锁屏手机,当没看见他那条微信。 蒋司寻的目光直直落在副驾——她低头看了半天手机,两手不停敲字,最后却把手机塞包里。全部的纠结,都被他悉数看在眼里。 她这是打算沉默糊弄过去。 盯着聊天框片刻,他又发过去:【刚才是跟你开玩笑,别当真。】 许知意终于回复,装傻道:【蒋总,我刚看到消息。】 蒋司寻:“……” 回她:【没事。】 第二十二章 齐正琛坐副驾后面的那个位子,忽然想起什么,坐直,拍拍前排人的肩膀。 许知意转头,忙着喝青柠柚子茶,眼神问他什么事。 “晚上住哪?几套公寓门禁卡我都带来了,你要是不嫌我爸妈太热情住我家也行。”齐正琛边说着,拿手指弹了下她的玻璃杯,示意她别贪凉慢点喝。 她去国外上学后就让姥爷把她的房间改成茶室,平时约上三两老友喝喝茶,下下棋,没必要为了她一年回来住那几天而保留一间平时几乎没人踏进去的卧室。 姥爷一直想有间茶室,却怎么都不同意动她的卧室,在她的软磨硬泡下总算松口,老人家亲自设计,改造成了一间颇为风雅的茶室,推开窗就是别致的小院,亭台流水,墙角竹林飒飒。 许知意松开玻璃杯自带的吸管,回他:“我住酒店,离姥姥家还近。” 齐正琛:“你敢住酒店试试。” 许知意根本就不怕威胁:“小心网球拍不给你。”她把吸管又嘬回嘴里,经刚才齐正琛提醒,这回喝饮料的速度明显慢下来。 蒋司寻瞥一眼挨得很近又十分默契的两人,别开视线看自己那侧窗外。 “差点忘了。”许知意拿出钱包,抽出最上面那张卡,“我现在有钱了。”她戳戳另两张黑卡,“我爸给我的零花钱。” 齐正琛没接,让她收好,就她那个性子,哪会无所顾忌用父母的钱。 “先别急着还我,等你硕士毕业正式上班再还给我也不迟。”他又道,“卡里没多少钱,你放着吧,当我存的一个定期。” 许知意笑说:“到期我给你十块钱利息。”她把卡又放回第一个卡位里,这张卡的意义与分量,任何黑卡都不能比。 汽车进了城区刚驶过几个路口,司机谨记齐正琛之前的交代,将车慢慢靠边停。 他从内视镜看一眼身后:“齐总,到了。” 后座两人正在闲聊,闻言先瞅一眼司机,又各自看车外。 蒋司寻对这一片不熟悉,每次都是去机场路过,他本能以为:“知意姥爷家住附近?” “不是。” “不是。” 齐正琛与许知意异口同声回他。 至于为何停在这,许知意也纳闷。 齐正琛从后座扶手箱里捞起一把跑车钥匙,指向蒋司寻那侧的窗外:“那栋商场a座你看见了吧,”说着把车钥匙丢给对方,“我那辆尾号1026的跑车就在地库,这几天给你开。” 蒋司寻:“……” 原来自己要在这里下去。 齐正琛又给他两瓶水,让他带在路上喝,并解释道:“知意姥爷家跟你家不是一个方向,还要绕一大圈。你快点回去吧,别让蒋阿姨等。” 蒋司寻语气幽幽:“谢谢。” 齐正琛今天心情特好,没听出对方阴阳,笑了声,“不是,你怎么突然上道了?” 以前想听他说声谢谢比登天还难。 蒋司寻没理会他这个问题,看一眼副驾的人,推开车门,长腿迈下车。 司机已经将他的两个行李箱拎出来,看架势是要帮他送到地库。 他下巴微扬,“放那儿吧,我自己来。” 司机为难,因为是老板的吩咐。 蒋司寻:“早点把知意送回去。” “好。”司机回车里。 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那张平时清冷此刻却分外明媚的脸出现在他眼前,蒋司寻往前走了半步:“要跟我说什么?” 许知意小幅度挥挥手:“蒋总再见。” 蒋司寻被气笑:“再见。” 车内有道慵懒的声音钻出车窗:“明天就见面了,再什么见。” 汽车启动,只留下两串青色汽车尾气。 蒋司寻看看手中的车钥匙,推着两个箱子去马路对面的地下停车场。其中一个箱子是自己的随身物品,另一个箱子里是给母亲还有齐正琛父母带的礼物。 自己随行的保镖和司机都留在了上海,齐正琛昨天信誓旦旦说都不用带,他全包,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五星级全包贴心服务。 在负一楼e区找到那辆深蓝色跑车,1026的车牌在齐正琛众多车里并不起眼,却是齐正琛最常开的一辆。 以前匪夷所思,现在明白了。 他看过许知意的护照,生日就是10月26号。 蒋司寻把箱子放后备箱,发消息给齐正琛:【车牌是知意的生日?】 齐正琛:【你心还挺细,对,是她生日。知意十八岁成人礼时,我送她的礼物,她没购车资格,就放我名下了。只要她放假回国这辆车就归她开,这次她用不到车,借给你沾沾光。】 蒋司寻把手机丢在中控台,发动引擎离开。 回到家,夜幕四合。 别墅院子里摆了餐桌,母亲一人正在吃饭,打理精致的短发,月白色西装,每次回来,母亲几乎都是这样的打扮。 她所有时间都用来忙工作,即使在家,大多时间都是正装,以备随时应酬。 蒋月如不知道儿子今天回来,那辆深蓝色跑车开进院子,当是齐正琛过来看她。齐正琛这孩子,听说她身体不怎么好,隔十天半个月就来看看她。 她放下筷子,忙拿餐巾擦擦手,刚站起来要去迎接,瞅见逆子从车里下来,登时又坐回椅子里。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边说着边扭头交代阿姨,再做两道菜。 蒋司寻:“想你了,回来看看你。” “你不气我我就谢天谢地。”蒋月如从果盘里拿了一片西瓜给儿子。 迎着光,蒋司寻扫到母亲精致发型里好像夹着根白发,他没接西瓜,踱步到母亲身前去确认。 “我头发上有东西?” “有根白头发,我给你拔下来。”他一扒拉,发现不止一根。 “不用拔,都快五十的人了,有白头发不是很正常。”蒋月如推儿子一把,让他坐回去。 在蒋司寻这里,这不止是白头发,而是有天突然发现,母亲好像真的不再年轻。 “以后我不惹你生气。” 蒋月如毫不留情揭短:“这话你从小就说,没有一千遍,也得有七八百遍。” 蒋司寻没辩驳,接过母亲手里的西瓜。 “你爷爷怎么样?” “还行。” 蒋月如点点头,“有空多过去看看。”其他没再多问。 路家的种种,她不感兴趣。 第39节 关于路剑波,谁都没提,这个名字这个人在家里是不受欢迎的话题。蒋月如自打离婚后,只和路家的老爷子有联系,每年暑假都让人把蒋司寻送过去住一段时间。 这些年,她与路家的任何人都没打过照面。 “知意什么时候回国?” “回了,人现在就在北京。” 蒋月如:“那你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带她到我们家吃顿饭。听说知意跟正琛从小一起玩,把正琛也叫上,人多热闹。” 蒋司寻慢条斯理吃着西瓜:“你不是喜欢人少清净?” “…你非得跟我抬杠是吧?刚自己说什么来着?忘了?” 以后我不惹你生气。 蒋司寻当然没忘:“我到时把齐正琛八抬大轿给您抬过来。” 蒋月如:“……” 气人的本事依旧。 所以让逆子回到路剑波身边,是多么明智的决定。 蒋司寻的西瓜没吃完,桌上的手机有语音电话进来。 见是许凝微,直接免提接听。 “司寻哥,在忙吗?” “不忙,什么事你说。” 许凝微正坐在一家咖啡馆里,手里握着一杯冰咖啡,欲言又止。 “怎么了?”蒋司寻擦手,关了免提把手机拿到耳边。 许凝微沉默几秒后据实相告,自己跟萧美桦闹翻了,离家时拿错了包,所有证件都在另一个包里,今晚不想回家住,但没有证件住不了酒店,她如今在北京举目无亲。 “我不好意思再打扰姑妈。”姑妈姓许,而她毕竟现在回到了亲生父母家,“我能不能借住你公寓一晚?我以前住过的那套。” 蒋司寻问:“你现在在哪?” 许凝微:“就在你公寓这。” “你多等一会儿。” “不着急的,我在旁边的咖啡馆喝杯咖啡。” 蒋司寻陪母亲吃过饭,亲自驱车前往。 那套公寓在国贸附近,他很少住,以前许珩带凝微过来玩,偶尔会住那边。 遇上堵车,花了将近一个钟头才开过去。 许凝微人已经在公寓大堂休息区,以为蒋司寻在纽约,是家里的阿姨给她送门禁卡来,见到本人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无意间听尚通栩提过,许知意这几天回国,不由将他们联系到一起,“司寻哥,你是送许知意回来的?” 话一出口,她也惊讶自己居然会这么问。 蒋司寻在她对面沙发坐下:“嗯,知意跟我一起来的北京。” 如今所有人都围着许知意转,连蒋司寻都不例外。 许凝微抿着咖啡沉默。 蒋司寻看着她:“因为什么事跟家里闹翻?” 许凝微冷嗤:“还能为什么,她宝贝小女儿受委屈了。”尚粲然经常阴阳怪气,叽叽歪歪,她一直看着不爽,今晚不小心坐到对方放在沙发上的裙子,让尚粲然以后不要把衣服随便放,麻烦收到自己房间。 尚粲然上来就是一句,这是我家,我爱放哪放哪,管得着么你。 懒得多说,她拿起裙子扔到一边去。 这可不得了,尚粲然开始发疯。 听到客厅动静的萧美桦从书房出来,当起理中客。 还想教训她,门都没有,发疯谁不会,她一脚把尚粲然的裙子踢地板上。 “许凝微你多大了!”萧美桦居然对她吼。 “你自己生的你不知道多大!” 真以为她好惹,她回房把自己的鞋子、书,还有不怎么穿的衣服一股脑掼到客厅沙发上,掼东西的时候还不小心碰掉萧美桦刚买来不久的一对花瓶。 花瓶碎了一地。 她瞅都没瞅,拿着包摔门就走,把怒吼声关在了门内。 她想过搬出去住,可这样以来在养父母眼里,她太任性。许向邑叮嘱过她,错过了二十年,如今她在国外上大学,一年也只有放假时才有时间在家,好好跟家人相处,等以后工作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就很难再有时间陪父母。 就因为养父母,她才对萧美桦忍了又忍,今晚实在忍不了。 “那个家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她眼眶发红,“我想爸爸妈妈了。” 蒋司寻:“这个电话我没办法帮你打。你可以自己联系许伯伯,或者我帮你联系尚教授接你回家。如果暂时不想回,就在公寓住一晚,好好冷静一下。想想怎么选。” 许凝微自己不想联系许向邑,不知如何开口。 之前在伦敦,养父母几次三番叮嘱她,让她别动辄跟亲生父母闹脾气,有事好好沟通。 当时她也答应的好好的,结果这才过去多久,她再次与萧美桦起了冲突,负气离家。 但她特别想念许向邑与何宜安是真的,他们从来都没有厉声跟她说过话,她再任性他们都是惯着哄着。 不像萧美桦,张口就说教,根本不分青红皂白。 “凝微,收收脾气。”蒋司寻引导她,“静下心来跟尚教授相处,你有科研潜质,别浪费了天赋。” 许凝微拿指尖抹去眼泪,“你觉得我有科研天分?” 蒋司寻:“你自己擅长什么,你不是一清二楚?之前在许伯伯家,你身边诱惑太多,静不下心。现在还有尚教授指点,所有先天条件你都有,确定要浪费这个机会?” 只是许凝微压根听不进去,她还没从巨大的生活与身份落差里走出来。 喝完半杯冰咖啡,她决定先在公寓住一晚,明天趁白天回家把行李收拾了,马上开学,她提前去学校。 机票还没买,长这么大从来没订过机票,以前大多数出行都是用爸爸的私人飞机,即使坐航班也有人给她订好机票,一会儿到了楼上还得研究一下怎么订票。 “司寻哥,要麻烦你了,我在公寓暂住一晚。” “没什么麻烦的。” 公寓每天都有人打扫,可以直接入住。 许凝微手机铃声响了,是尚通栩打过来。 她不想接,接了无话可说。 按断后发微信过去:【爸爸,我今晚不回家了,等冷静了再回去,不用担心我。】 尚通栩:【你证件都在家,怎么住酒店!在哪,爸爸去接你。我已经说过粲然。花瓶碎就碎了,再买新的。】 许凝微:【我住司寻哥的公寓,他公寓空着一直没人住。】 尚通栩头疼:【这不是给人添麻烦吗?】 许凝微:【以后不给他添麻烦就是了。】今晚实在是没办法。 【那你发一下定位,我让阿姨收拾几件衣服,一会儿我给你送过去。】 这个月家里就没安生过,天天鸡飞狗跳。 小女儿此刻正在房间里哭,赌气晚饭都没吃,萧美桦也没吃,把自己关书房一晚没出来。 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对了爸爸,你让阿姨再顺便把我行李收拾了,我明天回学校。】 尚通栩捏捏鼻梁:【开学还有两个星期,这么早就回校?后天就是你妈妈生日,等庆祝了生日再回去吧。】 许凝微无视后面那一句话,坚持道:【我回学校有事。】 尚通栩叹气,现在没一个听劝的。 蒋司寻把门禁卡给她,“好好休息,明天离开时直接把门禁卡放前台。” 许凝微送他到公寓楼门外,“等我再拿到奖学金,请你吃饭。” 蒋司寻:“不用客气,上去吧。” 坐上车,他没着急发动,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出去。 手机振动时,许知意刚洗过澡正在擦头发,看见是老板头像,随即点开。 【许凝微和她妈妈闹翻了,没地去,我不住的那套公寓借给了她暂住一晚。】 许知意:“……” 他是老板,不用向她报备。 转念又一想,或许是他没当心发错了,她提醒:【是不是要发给我爸或是我哥,发错了?】 蒋司寻:【没发错。】 第二十三章 就在许知意不知所措时,他又发来:【还在姥姥家?】 许知意:【没,回酒店了。】 蒋司寻:【齐正琛不是不准你住酒店。】 许知意:【他管不了我。】 如此随意又肆意的一句话,她从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向来一板一眼,连坐他的车都是正襟危坐。 蒋司寻问她哪家酒店,一看酒店位置,离他不算远,但也绝不顺路。 【吃不吃宵夜?我顺路走你那。】 许知意反问:【你晚饭没吃?】 第40节 蒋司寻:【吃了一点。】 应该是赶着给许凝微送门禁卡,匆忙应付了几口晚饭,许知意心里这么想。 她自己不饿,晚上在姥姥家差点吃撑,却回道:【酒店周围有不少饭店,这片胡同我最熟悉,我尽地主之谊。】 蒋司寻:【你跟齐正琛说话也这么官方?】 许知意:“……” 她又重新措辞:【酒店旁边那条胡同里全是小吃,想吃什么,我去买。】 蒋司寻:【我二十五分钟左右到,你看着买。】 许知意总觉得他有点找茬,可又感觉是自己脑补太多。 以前最讨厌的一件事,洗过澡后还要再换衣服下楼,今天非但不嫌麻烦,还又打开箱子把带来的所有衣服摆床上,一件件试穿。 二十分钟不够化妆,反正他也不是没看过她素颜的样子。 最终挑选了妈妈给她买的那套米白色棉麻套装,马甲配阔腿裤,妈妈说她手臂匀称腿长适合这个风格。 八月底的北京晚上也热,她只在马甲内穿了件打底的黑色抹胸,时间已经过去十一分钟,抓起包匆匆下楼。 给他打包了几份清淡的小吃,酒店的用餐区就在一楼,这会儿没几个人,只有两对情侣像她一样打包了宵夜回来吃。 餐区光线昏黄柔和,吃宵夜的小情侣在窃窃私语。 蒋司寻在四十多分钟后才到,找停车位花了二十分钟。 “蒋总。”见到他,许知意下意识把腰挺直,锁屏手机放一边。 蒋司寻打开宵夜,先推到她面前:“吃点。” 许知意:“都是给你打包的,我不饿。” 蒋司寻没勉强,低头慢条斯理吃起来。 许知意单手托腮,不好总盯着他看,不时转脸瞅瞅不远处的另两对情侣,很快,他们也吃完收拾了餐盒离开。 若大的餐区只剩她与蒋司寻。 前台工作人员送来两杯水,“谢谢。”蒋司寻比她道谢快,那杯水其实已经在她面前,他又端起来往她手边放了放。 他肯定不是为了吃份宵夜专程过来,想吃什么家里没有? 许知意揣摩片刻:“蒋总,其实你不用过来,你和我爸妈帮助许凝微是人之常情,那么多年的感情呢,哪能真的不闻不问,我没那么小心眼,你看我自己不也是来姥姥姥爷家嘛。” 蒋司寻抬眸,他过来只是吃顿宵夜,没她想得那么复杂。 他借此问:“你以前和尚粲然发生矛盾,家里人也都偏心妹妹?” 许知意斟酌着该怎么措辞。 蒋司寻一眼便明白:“不用回,我知道了。” 许知意:“……” 他好像会读心术似的,知道她在纠结什么。 宵夜很快吃完,他也没多逗留。 许知意送他出了酒店。 蒋司寻转脸,“上去吧,早点睡。” 许知意习惯性抬手要挥别说再见,马甲是短款,稍一抬胳膊,腰线与肚脐便若隐若现,她自己没感觉。 蒋司寻把目光都集中在她脸上:“天天再见,一天你要说多少遍。” 许知意:“……” 她忍着笑,“明天见。” “嗯。” 蒋司寻下巴再次微扬,让她进酒店。 看着她进了玻璃门,他抬步往一里外的停车场走去。 许知意在养父母家里与妹妹的情况,他打算问问齐正琛,拨了对方的电话,没打通,那端电话占线,正在通话中。 到了停车场,齐正琛还是没回过来,他启动跑车往家开。 从酒店到家,半小时过去,齐正琛依然在通话中。 蒋司寻停好跑车,捞起手机下去。 母亲正在院子里看露天电影,家里负一层有专门的影院,她几乎没踏进去过。从他有记忆开始,母亲工作之余喜欢一个人独处,而且总喜欢在夜晚幽静的院子里待着,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场电影。 电影大多是文艺片,治愈系。 以前他还会问,怎么不约朋友聚聚。 母亲说忙了一天太累,不想再多说话。 蒋司寻拖了一张椅子在母亲旁边坐下,陪她一起看电影。 蒋月如偏头:“把凝微送回家了?” “没,她不回。尚教授一会儿过去。” “那就行。”蒋月如惋惜,“这孩子,身边一大把资源不知道好好利用,还在惯着自己。” 蒋司寻的手机振动,齐正琛终于回电话过来,他接听:“跟谁打电话打了这么久?” 齐正琛:“跟知意啊,还能跟谁。” “她怎么了?” “没怎么啊。” 蒋司寻看腕表:“她没怎么,你打半个多小时电话?” 齐正琛正在拆礼物,笑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她小学刚寄宿那会儿,打一个小时电话是经常的事儿。” 他早习以为常。 礼物外包装拆开,齐正琛把网球拍小心收起来,不忘问电话那边的人:“找我什么事儿?” 蒋司寻:“了解一些知意以前的事。” 齐正琛第一反应:“许伯伯让你问的?” “我自己想知道。” 如此直接,齐正琛更加坚定了自己刚才的判断,是许向邑想知道亲闺女以前在养父母家生活得怎么样。 他太了解蒋司寻,从不掺和别人家的事。 “你就告诉许伯伯,以后好好对知意,多偏爱她一点。以前的事该过去就过去吧,我想知意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才没告诉许伯伯在原来的家过得怎么样,毕竟不管怎样,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在那里。” 无需再多问,蒋司寻从只言片语间已经了然。 齐正琛看着网球拍,“明天下午去打网球?” 大概率是要显摆知意送他的那把网球拍,蒋司寻道:“没空。” 齐正琛以为他有工作上的安排:“行,那你忙,我一个人带知意去。” 蒋司寻:“……” -- 次日,许知意早起去楼下自助餐厅吃了早饭,又多买了两份,打包带给姥姥姥爷,吃完从自助餐厅出来,酒店其他客人才陆续下楼用餐。 入住的酒店离姥爷家不远,走路十五分钟左右。 绿树红墙,伴着清脆的鸟叫声,清早的胡同安静又悠闲。 姥爷家地方不是很大,但胜在独门小院,姥姥姥爷不喜欢住楼房,退休后就搬到了这里,莳花弄草,享受这里的清净。 相隔不到两百米是齐正琛的姥姥家,两家在家属院是邻居,退休后子女特地给他们买了相隔不远的房子,方便走动。 到了姥爷家,两位老人晨练刚回来。 “你这孩子,起这么早做什么。” “给你们带了酒店的早饭,糖油都不多,换换口味。” 姥姥在院子树下摆好方桌,许知意帮忙去屋里拿了三个凳子。 晨曦穿透浓密的树叶,稀疏落了斑斑点点在桌上,树上的鸟撒了欢儿地叫着。 许知意坐到桌前,把早餐摆到盘子里。 “知意,中午你妈妈过生日,你跟我们一起过去。”姥姥昨晚接到女婿的电话,说美桦的生日提前一天过,凝微晚上的航班回学校。 姥爷随声附和:“一会儿你舅舅来接我们。” 许知意婉拒两位老人的好意:“我就不去了,说好跟二哥他们吃饭。” 姥姥想到闺女家现在一地鸡毛,浅叹一口气:“行,不去就不去吧。” 许知意陪姥姥姥爷吃过早饭,又帮姥爷把书房整理一番,从冰箱拿了一盒特意给她准备的冰淇淋,边吃着边往酒店走。 给萧美桦的生日礼物早在得知抱错之前就准备好,想说的话也写在了生日卡上。 回到酒店,十点一刻。 此时,尚通栩正在叫小闺女起床,已经敲了两遍门。 “粲然,起床,马上你舅舅舅妈和姥姥姥爷都过来。” 走到大闺女房门口,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凝微今早七点就从公寓那边回来,可能还在睡回笼觉。 萧美桦正在书房加班,他到储藏室拿出两份礼物送过去。 书桌上的一杯牛奶只喝了一小半,早已凉透。 “给你热热?” 萧美桦在审批项目预算,漫不经心回道:“不喝了。” 尚通栩反手关上房门,把礼物放桌上。 萧美桦这才抬头,瞅了一眼礼物盒,结婚至今,丈夫每年都会给她买生日礼物,他是直男审美,没指望今年的礼物能有什么惊喜。 第41节 “谢谢。” 尚通栩站在桌前,“是知意跟凝微送你的,打开看看。”小闺女给妈妈准备的是手工礼物,昨晚已经送了。 他指指上面那个盒子,“这是知意送的。” 萧美桦不敢置信:“知意?” “嗯,我带她献血那天下午买的,她说要回去实习两个多月,你生日她赶不回来,买了礼物打算提前给你过生日。” 买礼物时还那样高兴,晚上回来发现血型不对,一时间天翻地覆,生日的事便耽搁了下来。 萧美桦放下鼠标,盯着上面的礼物盒许久。 不知为何,内心居然莫名忐忑。 尚通栩:“我帮你拆。” 是一只手袋,盒子里还有卡片。 萧美桦从丈夫手中接过那张简洁的生日卡,打开时心情似有千斤重。 妈妈: 生日快乐(心)(心) 听爸爸说,你想跳槽去另一家公司,在行业里是后起之秀,去了那边有无限可能,但风险也很大,你担心万一收入不如以前,我和妹妹的生活质量会受影响。 妈妈你去吧,别想那么多,我现在能赚钱了。 你的黄金职业生涯已经没几年,别让自己遗憾。 生日快乐,妈妈我爱你,希望你一直那么年轻。 ——女儿知意 萧美桦缓了缓,心口还是难受。 尚通栩把另一份礼物也拆开,“凝微送你的。” 萧美桦瞥了一眼:“收起来吧,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怕是她根本不领你的情,你白忙活。说不定她知道你擅作主张替她准备礼物,还会跟你大闹一场。” 尚通栩一怔,没想到被妻子识破。 凝微这份礼物是他准备的,借此想缓和一下她们母女关系。 他硬着头皮解释:“我跟凝微一起选的。” “她真要有心给我过生日,不会买今晚的机票。生日都不愿留下来吃顿饭,又怎么会买礼物。尚通栩,我还没蠢到那个地步。” 萧美桦拿起鼠标,假装工作。 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说了那句“别喊我妈,我不是你妈!”。 -- 另一边,许知意刚回到酒店房间没多久,齐正琛打电话给她,让她换套休闲装,吃过饭下午带她去打球。 网球拍他带了,不过知意只擅长打羽毛球,小时候被网球砸到了脸上,从此她再也没碰过网球。 挂断电话,齐正琛在大堂吧台耐心等着。 十分钟后,人下楼。 “知意。”齐正琛冲往休息区走的人喊一句。 许知意扭头找人,目光对上,转身回去。 “给你看样东西。”齐正琛点开自己的邮箱,打开一封邮件递到她面前。 许知意放大页面,是一封任命邮件,从十月份开始齐正琛负责北美市场。 生怕看错,白高兴一场,又回看了一遍。 “你这是要钻进邮箱呢。”齐正琛抽回手机,“以后我常驻波士顿。” 许知意欣喜若狂:“希望我申硕顺利。”有意向的几所学校都在波士顿。她拉着齐正琛,让他讲讲,是怎么说服父母同意让他接管北美市场的业务。 齐正琛:“凭着脸皮厚这个绝招。” 许知意笑,“等到了那边,我请你吃龙虾补偿你。” 齐正琛退出邮箱:“龙虾吃不吃无所谓,终于自由了,天高皇帝远,我妈再也管不着我。” “我替阿姨管着你,管着你好好工作,再盯着你抓紧恋爱,早点结婚生子,我帮着带小侄子小侄女。” 齐正琛对着她后脑勺很轻地来了一下,“先管好你自己。你敢打小报告试试。”打过又担心打疼她,“疼不疼?” 许知意:“疼,脑震荡了。再威胁我小心我跟你绝交。” 齐正琛笑,说起:“知意,我什么情况下惹到你,让你难过了,你会跟我绝交?” “永远都不会。” “万一呢。” “没有万一。”她那样笃定,“就算以后我老公跟你有矛盾,我也会坚定站你这边,无论你对错。” “你现在才多大,就老公老公的。” “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吗,你怎么上纲上线。” “行,不说这个。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做了什么事让你难过了,你原谅我一次。” 还能有什么事让她难过?他老婆跟她是竞争对手,他帮了自己老婆?那是应该的,她不会生气,不会让他为难,“不管原谅你多少次都行。” “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齐正琛抄起吧台上的车钥匙,“走了,找个地方吃饭。” 许知意几步追上去,“蒋司寻也去?” “就我们俩,他没空。” 直到傍晚,许知意在羽毛球馆终于看到忙完的蒋司寻,他穿着一身黑灰相间的运动装,同时出现的还有她亲哥许珩。 她打了声招呼,捡起没接住掉在地上的羽毛球。 许珩瞅着自家妹妹,与他还是有点生分,他笑说:“专门来接你回家,看到我怎么一点都不惊喜。” 许知意惊讶:“专门来接我的?” “不然呢?” 蒋司寻替她回答了:“以为你过来安顿凝微。” 许珩不解:“凝微不是在自己家,又怎么了?” 蒋司寻:“跟她妈妈闹了矛盾。” 许珩语气淡然:“多闹闹就习惯了。” 蒋司寻取了一副羽毛球拍,递给许珩一只。 许珩:“咱俩打?” “混合双打。”说着,蒋司寻走向许知意那边的场地。 许知意看着走来的人,不由握了握球拍,在心里暗示自己,把他当老板就行了。 许珩很少打羽毛球,让齐正琛主打,他来配合。 “我也半吊子水平,知意打得好。”齐正琛已经打了两个小时,满头是汗,“我喝口水歇歇。” 许珩:“给我一瓶。” 齐正琛走向球包那边,弯腰拿了两瓶水,扔一瓶给对方。 许珩看到旁边还有网球拍,随口那么一说:“来羽毛球馆怎么还带网球拍。” 齐正琛:“知意送我的新球拍,一会儿打算去网球场试试。” 许珩转脸,跟妹妹开玩笑道:“我也喜欢打网球,怎么只送他们,不送我一把。” 蒋司寻插话:“也没送我。” 许知意:“……” 第二十四章 明知许珩那么说是开玩笑,齐正琛也是坚决维护许知意:“全世界喜欢打网球的那么多,知意要每人都送一把,不得破产?不送给你们就对了,她要送了,我还吃醋呢。” 许珩:“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 齐正琛笑出来,“这不是被你气的么。” 许知意拿球拍颠球,看上去随意放松,像个局外人在听他们互怼。 其实内心陷入一团纠结,到底要不要送另两人网球拍。 心里头想着事,没接住被颠起的羽毛球,落到了蒋司寻前面一米处,她忙款步过去捡球,还是慢了一步,被身边的男人弯腰捡起。 蒋司寻:“球颠得不错。” 许知意欲伸手从他那里接球,谁知他将羽毛球往上一扔,划出一个小小的抛物线,她差点没跟上节奏,还好反应够快,挥拍接住了球。 男人在旁边专注看着她,许知意集中了注意力,她控球能力有天赋,当初刚上第一节羽毛球课时,羽毛球教练就夸她。 球网这边,一个专注颠球,一个用心看着。 另一边,两个喝水的人还在互怼。 蒋司寻问她:“以前学过?” 许知意专注球拍上的球,抽空回道:“嗯,初中选了羽毛球和马术。”本来是选了网球,结果被网球砸到脸,差一点伤及眼眶,吓出心理阴影,萧美桦让她改选羽毛球或高尔夫,她选了前者。 “知意,别颠球了。”球网那边,终于怼完的齐正琛喊她。 “好。”许知意一分神,颠球的力度没控制好,球跑到了蒋司寻头顶,他猛往后退两步,伸出球拍稳稳接住。 齐正琛:“你们俩别颠球了。” 第一次跟蒋司寻打配合,许知意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几个回合打下来,她发现了对家的弱点,之后打出的球,齐正琛和许珩拼了老命才接住。 第42节 许珩呼吸不稳,打网球都没这么累过,他一记反杀,估摸着妹妹和蒋司寻很难接住这个球。 眼看着球以刁钻的角度过网,根本不好接,许知意还是拼进全力去抢救。 球抢救回来了,但她刚才跑得过快,重心不稳,惯性让她整个人往球场边踉跄,眼瞅着就要摔地上。 蒋司寻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攥住她胳膊将她拉回来。 对家没接住她的球,她人也没摔着,但左脚有点儿不得劲。 许知意拿球拍朝对面的两人挥挥,做暂停状,“歇一下,我脚差点崴了。” 齐正琛几步过来,紧张道:“疼不疼?” 许知意把球拍往旁边一扔,摇头:“不疼,反正就是不舒服,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蒋司寻攥着她胳膊始终没松手,“到边上坐坐。”又问,“能走吗?” 许知意:“没问题,不用扶。” 走路还算正常,“我不打了,你们打。” 刚才出了一身汗,连头发丝里都是,歇了片刻,看他们一对一打了一会儿球,许知意拿上背包去淋浴间冲澡。 半个钟头后,她是被工作人员搀扶着出来,脚上穿的是拖鞋,脚踝肿了,不敢再穿运动鞋。 蒋司寻最先发现,快步迎上去:“低血糖还是怎么了?” 许知意指指脚踝:“肿了,不敢走。” 蒋司寻扶住她,对工作人员道:“谢谢。” 齐正琛扔下球拍,跑着过去,关心则乱:“你说你,自己的脚疼不疼没有数?你还敢冲热水澡!” 许知意:“我刚才真没感觉。”以前打球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洗过澡歇歇就没事了,谁知今天情况这么严重,洗过头发就感觉脚下不对劲儿,但为时已晚。 齐正琛哪忍心真的责备,好声好气说道:“下次感觉扭伤了千万别冲热水澡,会加重。” 许知意:“知道。” 不想让他担心,“真不疼。” 疼不疼,齐正琛怎会看不出来,他拍了下蒋司寻:“我来扶,你不知道怎么扶。” 蒋司寻:“…扶个人我还不至于不会。” 齐正琛不由分说,把许知意搀了过去,“知意本来就怕你这个老板,你再扶她,她说不好另一脚也能崴着。刚才你要不拽她,她可能还不会崴。” 蒋司寻:“……” 许知意因为心虚,在老板面前确实紧张,换成齐正琛她就没了顾虑,两手抱着齐正琛胳膊,左脚踝开始针扎般的疼,只能借助二哥往前挪,她替蒋司寻辩解:“不是蒋总的原因,他拽我之前我就崴了。” 齐正琛:“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 许珩拧开一瓶常温水递给妹妹:“我去给你买瓶冰水冷敷。” “我车里有。”回他的是齐正琛,后者又指指自己的包,“帮忙拿过来一下。” 包里有活络油,跌打扭伤的喷雾还有专用绷带。 打球时崴脚扭伤膝盖是常事,他每次陪许知意来打球都将这些带上,以防万一。 许知意终于坐下,脱下凉拖动了动脚,从脚踝到小腿牵扯着疼。 齐正琛打电话给司机送冰袋过来,另只手从包里找出绷带。 蒋司寻站在旁边想帮忙也帮不上,他问许知意:“疼得厉不厉害?去医院拍个片子看伤没伤到骨头。” “我自己先试试。”许知意试着站起来站了几秒,刺痛钻心,还能站,那骨头没事,“应该是韧带伤了。” “当心点,赶紧坐下。”齐正琛两手扶着她肩膀让她坐稳,将运动包放在长椅另一头,示意她把脚垫在包上,“给你绑绷带。”他自己则半蹲下来。 许珩:“绷带我绑,我是她亲哥。” 齐正琛扯出绷带,“8字护踝打法,你会?” 许珩没吭声,他的确不会。 蒋司寻说:“我来吧,我会。” 齐正琛瞅他一眼:“你替补。” 蒋司寻:“……” 齐正琛打绷带的手法娴熟,专程跟教练学过,他抬眸看许知意一眼:“忍着点疼。不挤压没效果的。”边用力缠绷带的时候,边分散许知意的注意力,不过话是对着身旁两人说的,“我陪知意打了那么多年的球,她从来都没事,就在你们来之前我们还打了两个钟头,结果你们一来她就崴着脚,打球不会,陪打你们还不会?” 许珩:“……” 这是在内涵他。 “我的错。” 齐正琛:“就等你这句话呢。” 绷带打好,冰袋也及时送到。 齐正琛把冰袋放在她受伤的脚踝处,看了眼运动手表,在心里计时。 蒋司寻看向许知意:“我妈还让你晚上去家里吃饭,去得了吗?不行的话,下次来北京再到我家吃饭。” 不等许知意开口,许珩替妹妹回绝:“跟蒋阿姨说,下次吧。我今晚就带知意回上海,她现在这样,走路和洗漱都不方便,回家我妈能照顾她。” 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冷敷后许珩把妹妹扶上车,前往酒店收拾行李,夜里的航班回去。 球场那边,齐正琛不紧不慢收拾羽毛球拍,转脸对蒋司寻说:“走啊,去打两局网球?” 蒋司寻看一眼那把网球拍,“不打了,去我家吃饭,我妈盼着你去,恨不得我用八抬大轿抬你去。” “你敢抬我就敢坐。别说,蒋阿姨看我真比看你顺眼。”齐正琛捞起网球包往肩上一背,“谁让我有空就去你家替你尽孝呢。” 从球馆出来,直接去了蒋司寻家。 在回家路上蒋司寻就告诉了母亲,不需要准备很多菜,许知意打球扭伤脚,许珩带她回上海了。 他们俩一进家门,蒋月如就问知意现在情况怎么样。 蒋司寻:“许珩说只能单脚跳着走,左脚不敢着地。” 正说着,他手机响了,是二伯的电话。 二伯目前分管着医院,他下意识反应,这通电话与许知意抱错有关,去了外面院子里接听。 电话接通,二伯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蒋司寻点了一支烟,上次抽烟还是在曼哈顿许向邑给了他一支。 “不会是我爸把知意给换的吧?” 二伯:“……你爸要知道你这么不信他,不得气疯。” 蒋司寻莫名松口气,掐灭只抽了两口的烟,不是父亲就好。 二伯:“不是知意那件事,是你大伯的新婚对象,我今天见着了,难怪你爷爷被气得住院,还出不了院。” 蒋司寻对路家那摊浑水没兴致,问也没问,二伯说什么他便听什么。 二伯叹了口气:“家丑呀。你大伯的对象……”他喊不出那句大嫂,“叫沈清风。” 蒋司寻第一次见二伯吞吞吐吐的,“沈清风?没听过。” 没有一点印象。 二伯:“你肯定没听过,改名了,二十二年前改的名字,之后嫁人定居伦敦,婚后没几年好像就离了,我目前知道的就这么多。沈清风她……你爸妈当年离婚,就是因为她。” 蒋司寻:“……” 父母离婚是因为父亲精神出轨,在外面有了喜欢的女人。就是说他爹喜欢的人,现在成了他爹的大嫂。 “二伯,您是让我安慰安慰我爸?” 二伯:“…那不会。你爸活该。老头子让我打电话告诉你,我们家这边乱七八糟的事,就别告诉你妈妈了,听说你妈妈身体近来不是很好,免得她糟心。” 蒋司寻:“我妈早就不在乎我爸。” 挂了电话,他又从烟盒里倒出一支烟点燃。 难怪他不同意与宁允联姻,也没见路剑波数落他,合着是自己那边起火,根本顾不上他。 身后有脚步声,他转头,母亲端了水果过来。 蒋司寻熄灭了烟,烟头丢进烟灰缸。 蒋月如在旁边坐下:“怎么又抽烟了?” 蒋司寻:“就没戒过。” “你爸今天下午又给我打电话了。” 蒋司寻拿水果的手微顿,“他什么事?” 蒋月如平静道:“说以后不再插手你婚姻,你什么时候想结婚我说了算,只要我高兴就行,他有毛病。” 蒋司寻漫不经心吃着水果,看来路剑波被大伯结婚刺激得不轻。 只是那个沈清风,怎么会嫁给已经六十多的大伯,而不选才五十出头但又完全看不出实际年龄的路剑波? 他捞起手机,发给许珩:【帮我查一下沈清风,我大伯的新婚老婆。】 许珩:【查你大伯母做什么?】 蒋司寻:【她是我爹的心上人,改名了,以前不叫沈清风。】 许珩:“……” -- 凌晨,许珩带着妹妹回到家。 脚肿的厉害,连凉鞋也穿不下,许知意下了飞机一直提着鞋子。 何宜安与许向邑都没睡,提前准备了冰袋。 运动难免会伤着,但何宜安还是心疼不已,她轻轻摸了摸女儿肿得像馒头一样的脚踝,滚热。 “妈妈,我没事。” “怪你哥,非要打那么刁钻的球。” 第43节 “……” 许知意哭笑不得,“跟我哥没关系。” 何宜安:“回房吧,洗过澡到床上我再给你冷敷半小时。” 许向邑担心:“能走吗?爸爸背你回房。” “不用。我坐电梯。” 还好家里有电梯,她不用再一级一级跳上三楼。 洗漱过,终于躺到舒服的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嗅着淡淡的清香。 房门推开,何宜安抱着枕头进来。 “今晚妈妈睡你房间,疼得受不了喊我,给你止疼。” 许知意想说,一点扭伤,没大碍,但又特别想跟妈妈住一晚,于是应下:“好。”她把自己的枕头往边上挪挪,腾出足够宽敞的地方给何宜安。 何宜安让她躺好,在她脚下塞了两个叠加的枕头,又将冰袋小心贴在水肿处,“你睡吧,妈妈等半小时给你取下来。” 许知意疼得睡不着,“让你和爸爸操心了。” “尽说傻话。这叫什么操心。”何宜安关了房间的灯。 孩子最让父母操心的是小时候,可惜她没那个机会再操心。 房间里漆黑一片,窗帘厚重且遮光,许知意眼睛一时还没适应黑暗,过了将近一分钟才看清身边的人。 “妈妈。”喊了一声,她撑着起身。 何宜安睁眼,什么都看不清,探手摸到女儿肩膀,“怎么了?是不是太疼了?” “还行。想靠着你睡一会儿。”许知意已经坐起来,把垫脚的两个枕头拉过来,冰袋重新敷好。 何宜安此时也看清了女儿的轮廓,声音温柔:“来,到妈妈怀里睡。”她揽过女儿的肩膀。 许知意靠过去,侧了侧身,调整到最舒适的姿势趴着,两手抱住何宜安。 怀抱有些陌生,但香气是她熟悉的。 何宜安侧脸,在女儿额头亲了一下:“睡吧。” 许知意趴在妈妈怀里,喉结几次咽动。 有些遗憾终于不再是遗憾。 接下来的几天,她的活动范围仅限客厅和餐厅,脚踝的水肿终于消了,但还是无法走路。 花艺师拿出十多个花瓶摆在客厅格子窗下,大中小都有,给她插出了一个莫奈花园,不用到花房也能欣赏到缤纷浪漫。 她拍下来发到了社交账号上,齐正琛第一个点赞,又留言:【在家很无聊吧?】 许知意:【不无聊,有花看。】 看书看花,再刷刷手机,时间溜得很快。 今天父母和哥哥都不在家,吃过午饭,她躺沙发上看杂志。 妈妈特地给她买了时尚杂志,上面有各大品牌的服饰搭配,看到一半,她把杂志反扣在脸上,暂时解放一下略酸的双手,开始在脑子里盘算着怎么给自己搭配几套开学穿的衣服。 有脚步声靠近,她也没多想,家里的阿姨不时过来给她送水果,送各种吃的。 蒋司寻瞅着穿一袭松石绿挂脖长裙的人,看样子是睡着了,他弯腰把她脸上的杂志拿开。 倏然间,四目相对。 第二十五章 尴尬了两秒,或许还要久。 他的脸就近在咫尺,许知意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明明是脚崴着,现在弄得好像心脏被扭着了,跌跌撞撞。 “蒋…总。” 蒋司寻不动声色站直,把杂志还她:“把你吵醒了。” “没,本来就没睡,躺着想事情。”她把杂志盖在胸口,试图压住胸腔里失控的心跳。 “你继续睡吧。”蒋司寻从茶几上端了一杯红茶,坐到沙发的另一端,扶手上有许向邑常看的书籍,他顺手拿了一本翻开看。 虽然她的脚与他坐着的地方有一定距离,可许知意总感觉只要她伸直了脚就能踢到他。 客厅那么多组沙发,他偏偏坐她躺着的这个。 或许是避免跟她对视而尴尬? 许知意胡思乱想一番,把杂志从胸口拿下,随手放在沙发下的地毯上,胳膊撑着坐起来。 她转头看身旁的男人,他好像没有要跟她闲聊的意思。 “蒋总,你晚上有没有别的安排?” 蒋司寻回看她:“没有。想出去转转?” 许知意:“想请你吃饭,顺便请教你一些私人的事情。”何宜安说过,不知道怎么追人,可以咨询蒋司寻。 请教是幌子,私下多接触才是本意。 蒋司寻问她想去哪里吃,吃什么菜,有些餐厅得提前预订。 许知意不带一丝犹豫:“最好能看一线江景的餐厅。” 蒋司寻不解:“吃东西不是首选菜品好的地方?” 说归说,还是让秘书按照她的要求预订了两人餐位。 许知意心说,你不懂,江景多浪漫。 她嘴上道:“我可能比较老土,喜欢跟风。”但因为是她做东请客,还是尊重他的意见,“我对上海不熟,有哪些菜品比较不错的餐厅,你推荐几家。” 蒋司寻:“不用,已经让秘书订了近距离看江景的餐厅。” 许知意垂眸看看身上这件松石绿挂脖长裙,和他今天穿的凝夜紫衬衫不怎么搭,但再换的话显得有点隆重而刻意。 权衡之后没换,选了一款合适的包搭配好出门。 左脚不敢用力,走路深一脚浅一脚。 蒋司寻把胳膊给她,让她扶着。 许知意明显一顿,不过没有拒绝,两手轻抱住他手臂。 隔着衬衫还是那么清晰感受到了他手臂有力的肌肉线条,自己抱着的仿佛是男性荷尔蒙。 因为心虚,不像扶着二哥时那样自然,整个人都开始僵硬,差点连路都不会走。 出了别墅,距离停车坪有一段距离,她以为司机看见她这副走路样子会将车开过来,然而始终没听到启动汽车引擎的动静。 到了车前,许知意费劲挪上去,伤脚不怎么给力,长裙耷拉在车外。 蒋司寻弯腰,拎起裙角小幅度整理好堆在她脚边。 “谢谢。” 对方没应,从另一侧上车。 车门关上,许知意发现今天是保镖兼职司机,汽车发动,司机随后开了车载音乐。 前奏刚响起,许知意听出是她在伦敦酒吧听的那首爵士乐。 “哪天回纽约?”蒋司寻问她。 许知意:“还不确定,我爸让我在家再养几天。你呢?哪天回?” 蒋司寻:“在上海要待几天。” 没有正面回她具体哪天回去。 一路上东一句西一句,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话,他自始至终没追问她,找他到底要请教什么,也没说不需要请客,想问什么直接问之类的扫兴话。 完全顺着她的心意来。 订的是西班牙餐厅,顾及了她的喜好。 蒋司寻把菜单给她,让她先点。 “你点。”许知意申明:“今天说好我请客,别跟我抢着买单。实习结束了,感谢你这几个月的关照。” 蒋司寻笑笑:“还以为你真有事要请教我。” 许知意:“有啊,既是感谢宴,也要请教的。” 蒋司寻拿回菜单自己看,点了她喜欢吃的烤章鱼,生牛肉塔塔,还有一道番茄面包。 “想要请教我什么?” 他边点餐边问,很是随和。 许知意却不由紧张,生怕一不小心泄露了心底的秘密,在八字还没有一撇之前,不能让对方洞悉到自己的内心想法。 她从宁寅其说起,“前两天寅其郑重其事向我道歉,说自己话赶话在你和宁允面前泄露了我的秘密。”宁寅其的本意是让宁允别再撮合他们,阴差阳错,让她的秘密提前被当事人知道。 “所以我有喜欢的人,你是知道的,对吧。”她故作镇定,与他大大方方对视。 蒋司寻直言:“那寅其劝没劝你?” “劝我什么?” “劝你别浪费时间,既然没可能,那就往前看。” 许知意凝噎住,他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像把利刀扎向她。 她反复告诫自己,别自乱阵脚,他不可能猜到是谁,于是试探着反问:“你怎么知道我跟他没可能?” 蒋司寻:“不是你自己告诉寅其的?” 许知意松口气,端起水杯连喝两口白水,“现在又有点可能了。”因为他结束了与宁允的合作关系,不会联姻。 蒋司寻也端起水杯,就因为齐正琛十月开始常驻波士顿,距离纽约很近,所以她觉得有点可能了? “知意,你为什么不向前看?” 第44节 “因为我倒着走的,看不到前面。” “……” 许知意并不是想怼他,是不想被他本人亲自泼冷水。 蒋司寻觉察出她的不高兴:“我不该那么说。”他岔开话题,问她要请教他什么事。 不能耽误正事,许知意切入主题:“我妈让我请教你怎么追人,你们男人更了解男人。” 蒋司寻无言许久。 他目光紧锁住她的脸庞:“你想追的那个人,我认识?” 许知意:“我不想撒谎,暂时能不说吗?也不一定能追得上。反正你早晚会知道的。” 蒋司寻颔首,又抿了一口杯子里的白水。 “知意,不是我不想帮你,你可能不了解男人,如果一个男人一开始就对一个女人没那方面的意思,百分之九十,追了也没结果。” 许知意:“……” 原来真话那么难听。 这个道理她当然懂,“可不是还有百分之十的机会吗?”只要是机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她也会去试一试。 说不定,自己就是那万分之一的幸运儿。 倘若不试,她和他只能当一辈子兄妹。 蒋司寻欲要说话,服务员送菜过来。 许知意这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点餐。 送上来的是烤章鱼,搭配着烤土豆块,她百吃不腻的一道菜。 “谢谢蒋总。”她叉了一段章鱼放嘴里,心里此时七上八下的,根本吃不出小章鱼的辣味。 “你到底帮不帮我?如果不方便的话,我找我哥。” 蒋司寻的蒜香虾也上来,他不吃海鲜的人,也开始吃鱼吃虾。 他瞅她一眼,“你说我帮不帮?” 许知意拿不准,于是低头吃菜不吱声。 对面没声音,蒋司寻抬头瞧她,瞧她半天她没给反应。 以前她不会这么对他,为了一个齐正琛,开始跟他置气。 “别麻烦你哥了,有任何要帮忙的找我。”许珩逐渐有妹控的趋向,且做事直接,如果知道自己妹妹喜欢齐正琛,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能直接提出两家以后联姻。 感情的事没必要勉强,他之所以答应帮她,是要找机会让她明白,及时止损,有这个时间不如往前看。 他给她提前打预防针:“先说好,我不一定能帮你追到那个人。” 许知意:“不用你帮我追,遇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的,你只需要给我指点迷津。” 其实,连指点迷津都是幌子。 暑期实习已经结束,3d打印项目还没有眉目,等开学后就很难见到他,他答应了帮忙,这样以来她就有了借口随时联系他,随时去见他。 “蒋总,我现在就有个迷津需要你指点。” 蒋司寻下巴微扬,示意她说。 许知意:“怎么才能让对方把注意力都放我身上?” 蒋司寻根本不想回,慢条斯理咽下嘴里的食物,“知意,别恋爱脑。” 许知意:“……” 这句话彻底得罪她了。 之后她再也没出声。 他把自己的蒜香虾挑了几只给她,又尝了一段她前面的烤章鱼,即便这么哄着她,她眼皮也没抬。 后来他把烤面包蘸了番茄汁放她餐盘里,她还是不抬头。 许知意此刻心里想的是,这样算不算把对方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浸了番茄汁的面包放置时间久了,没那么香脆,蒋司寻见她没有要吃的意思,拿过来自己吃掉,又重新给她蘸了一片。 如此反复,许知意总算开始吃面包。 蒋司寻出声:“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男人,连饭都不好好吃。说出来她八成又得生气,改口道,“申硕的资料准备得怎么样?打算申请哪儿?” 许知意抬头前将上翘的嘴角往下压了压,神色如常:“资料准备得差不多,两所意向学校都在波士顿。” 刚才说她恋爱脑一点没冤枉她。 齐正琛常驻波士顿,她也努力往那里去。 许知意遗憾道:“本科也申请了,但没被录取。”希望硕士阶段能圆自己一个梦。 追人他不会帮着追,但申硕总不能让她再遗憾,蒋司寻主动提出:“推荐信我帮你写一封。” 许知意欣然接受,如果有他的推荐信,意义都变得不一样。 总算把人哄得差不多,蒋司寻开始专心吃饭。 许知意手托腮,看窗外江两岸的流光璀璨,一线江景餐位,她这才有心情欣赏。 手机响了,何宜安打来电话。 “妈妈。” 何宜安今晚有应酬,刚看到女儿一个多小时前发的消息,说晚饭不在家吃,“跟司寻一起吃的?” “嗯。请教蒋总怎么追人。” 她说的如此自然,任谁都不会怀疑她喜欢的人就在对面。 何宜安替女儿高兴,看来跟喜欢的那个人之间有可能了,“那好好咨询一下司寻该怎么去追。” 她又提醒女儿,“实习都结束了,喊蒋总多见外,改个称呼。” 许知意乖巧应着:“好的。” 自己正好不想再喊蒋总。 挂了电话,她煞有其事对蒋司寻说道,父母不让她再称呼蒋总。 把皮球踢给他:“那我喊什么?” 蒋司寻:“你想喊什么?” 许知意心说,想喊的怕吓到你。 她欲盖弥彰:“哥或是蒋司寻,怎么顺口怎么来吧。” “随你。” 蒋司寻看她心情不错:“不生气了?” 许知意:“…没生气啊。” 蒋司寻:“刚才都不搭理我了。” 许知意不辩解,正好借这个机会,她学着他,拿面包浸了番茄汁,放到他餐盘里。 蒋司寻放下叉子,吃她给的面包。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黄浦江对岸的璀璨无声无息流淌在两人中间。 “我后天回纽约,跟我一起?”他问。 许知意:“好。” 第二十六章 两人从餐厅回到家,父母和哥哥都在。 许知意在门口换鞋子换了半天,蒋司寻已经在客厅坐下,她人还坐在换鞋凳上。 许珩瞅不见人,问蒋司寻:“她干嘛去了?” 蒋司寻:“解鞋带。” “又穿了运动鞋?不是跟她说过最近先穿凉鞋。” “就是凉鞋。” 许珩:“?” 突然反应过来,凉鞋还有那种绑带的,且绑带系法复杂又讲究。 他看向母亲:“没给她买跟拖鞋一样的凉鞋?那个穿着方便。” 何宜安:“家里什么款式都有,女孩子爱漂亮,绑带的可能比较搭今天的裙子。” 蒋司寻默看一眼许珩,现在连自己妹妹穿什么鞋子都要过问。 换上拖鞋的人终于过来,心情明媚,眼里都闪着光。 许珩瞧着自家妹妹:“出去吃顿饭就能这么高兴?” 蒋司寻主动解围:“她是拿到两封推荐信高兴的。” 许知意惊诧,什么时候变两封了? 蒋司寻对着许珩道:“我再托科恩的爷爷写一封。” 科恩家族的实力,许知意自然是知晓的,等回到学校,她要多请他几顿,顺便叫上科恩。 何宜安冲女儿招招手,笑着:“到妈妈这里。” 许知意紧贴着妈妈坐下,下巴在对方肩头蹭了蹭,那种喜悦难以言表。 何宜安与女儿咬耳朵,压低声音:“看来收获不小。” 第45节 许知意凑在妈妈耳边,几乎是用气声说道:“等有好消息,妈妈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一旁的许向邑很是无奈,笑问:“聊什么呢?” 许知意回头笑着看爸爸:“秘密。” 她又跟父母说,后天回校,突然间舍不得离家,“妈妈,今晚能跟我一起睡吗?” 何宜安宠溺道:“当然行,九月底妈妈就能有空过去陪你。” 隔天下午,她与蒋司寻一起返程。 开学后的日子不像实习时那般,每天都能见到蒋司寻。 那天周五,许知意没课,从图书馆回来天色将黑,室友不在家,她拌了一个沙拉,烤两片面包,盘腿坐在餐椅上,边吃边翻看这段时间与蒋司寻的聊天记录。自从在上海的西班牙餐厅说了要请教他怎么追人,之后的每天几乎都有联系。 九月六号: 许知意:【怎样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 蒋司寻:【今天没作业?】 许知意:【……】 许知意:【有。】 蒋司寻:【写作业吧。】 九月七号: 蒋司寻:【我今天一天都有会,有事给我留言,看到回你。】 许知意:【早啊。】 蒋司寻:【早。】 许知意:【那等你忙完你打电话给我。】 蒋司寻:【好。】 那晚的通话时长19:32,东扯西扯了将近二十分钟。 九月八号: 许知意:【今天没有迷津需要请教你,我自己想通了一点。】 蒋司寻:【别瞎想通。说不定你就误解了对方的意思。】 许知意:【……】 九月九号这天没联系。 九月十号: 蒋司寻:【为了一个你不一定追得上的男人,又跟我置气。】 许知意:【没有。】 两个钟头后。 蒋司寻:【下课到这里找我。】发了定位给她。 那天他去了她们学校,从家里返校后,她第一次见到他。 蒋司寻陪她在学校食堂吃了午饭,把写好的推荐信也发给了她。 九月十二号: 许知意:【才发现,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我生日了。】这是纯属没话找话说。 蒋司寻:【生日那天送份特别的礼物给你。】 许知意:【有多特别?】 蒋司寻转移话题:【今天没课?】 许知意:【有。课很满。】 蒋司寻:【晚上带你吃大餐犒劳一下?】 许知意:【谢谢老板。】 中间只隔了一天没有见面,却感觉已经过去很久。 那天她选了一家粤菜馆,他喜欢吃粤菜,因为蒋阿姨只会做粤菜,他小时候常吃,后来就很少吃到母亲亲自下厨做的菜。 九月十三号: 许知意:【i'm waiting.】 蒋司寻:【?】 许知意:【直译为爱慕未停。】 她又问他:【表白的时候用这句英文怎么样?】 蒋司寻:【你要表白?】 许知意:【嗯。】 蒋司寻:【知意,你别冲动。】 许知意:【不是现在要表白,等我正式向他表白那天,我就发这句给他,告诉他我喜欢他很久了,从未停止。】 他没再回消息,五分钟后打来了语音电话。 那天的通话时长16:19,她以为他打电话是要泼冷水,结果他问她,大四的课是不是不多,如果不多,周末去给他当助理。 “闲着容易胡思乱想。”他在电话里说道。 今天是九月十四号,她还没有回复蒋司寻要不要去当助理。 机会千载难逢,那当然是要去的。 许知意吃着沙拉,把聊天记录又反复看了两遍。 放下叉子,两手打字:【老板,我考虑好了,周末兼职当你助理,工资你看着给。】 蒋司寻此时还没下班,许珩在他办公室。 这段时间许珩一直在调查沈清风,查到了与妹妹抱错相关的蛛丝马迹。 沈清风是在二十二年前改的名,港岛的一个命理大师说她原先的名字不旺自己,换以前,沈清风不会信这些,奈何当时她与豪门失之交臂,多年豪门梦破碎,于是改叫沈清风。 沈清风在路剑波离婚后,又与之纠缠了将近两年,那两年里她一改行事高调的做派,甚至连名流派对都鲜少露面,不让自己成为话题人物。 年轻时的路剑波是港岛贵公子里的渣男典范,风流又薄情。在和前妻离婚后,他破罐子破摔,故意和家里作对,非要娶沈清风,当时的蒋家与许家对路家只有一个要求,路剑波再婚娶谁都行,但不能是出轨对象。 路家与他们两家在内地有着千丝万缕的合作,孰重孰轻,连孩子都明白。 沈清风本以为胜券在握,嫁给路剑波是迟早的事,但算盘还是落了空,路剑波声称自己不婚,且远离了路家权力中心,从港岛到华尔街,叱咤资本市场,创办了远维资本,与前妻公司同名。 二十几年后,原以为早已尘埃落定的出轨事件,居然以最炸裂的方式回归到路家人的视野,沈清风嫁给了如今路家的话事人,路剑良。 沈清风是在与路剑波断了后改的名字,之后嫁了离异富豪,定居伦敦,偶尔回港。路家小辈,甚至连路剑波本人都不知道大哥的新婚妻子是他的旧情人——直到大哥携妻子去医院探望老爷子。 路剑良对于妻子是四弟的旧相好,只说了一句话: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言外之意,他不介意。 沈清风的美貌当年在港岛很有名,如今四十八岁风韵犹存,她凭借一己之力,把路家这滩本来就不清的水,彻底搅浑。 本来就因为时间久远,医院两次易主,很难再找到沈清风换孩子的证据,现在她又嫁给了路家的话事人,这事更加难办。 蒋司寻听完后,只说了一句:“沈清风跟知意有关这件事,不能让我大伯知道。”大伯不仅不会相信,还会觉得他们在离间他们夫妻俩,栽赃陷害沈清风。 许珩:“路伯伯现在怎么样?” “一会儿你自己看。” “路伯伯要过来?” “嗯。”蒋司寻看腕表:“七点半左右。” 路剑波人已经到了曼哈顿,半小时前给逆子打电话,让逆子在公司等他。 等人期间,蒋司寻才注意到手机上的未读消息,许知意同意兼职他助理,他回复:【现在过来?你哥也在我办公室,晚上一起吃饭。】 许知意回复他ok的手势,然后翻箱倒柜开始换衣服。 蒋司寻顺手点进了她朋友圈,她的签名不知什么时候改成了i'm waiting。签名无法点赞,他给她封面点了一个赞,提醒她,别把爱情看得太重,以后还有那么多家业要继承。 “知意一会儿过来,晚上带她去吃饭。”他抬头对许珩说道。 许珩略犹豫:“路伯伯马上过来,让她来合适?”他暂时不想让妹妹知道当年抱错是人为,“让她在家等着吧,这边聊完过去接她。” 蒋司寻的想法恰好与他相反:“你打算瞒多久?不确定是谁换的时瞒就瞒了,确定了就没有瞒的必要。” 许珩沉吟片刻:“那就告诉她。” 七点四十一分,路剑波才姗姗来迟,路上堵车,比预计迟了十来分钟。 进门看到许珩也在,他并未惊讶。 “你们俩不孝子,查人查到我头上来了。” 把他二十多年前的老底查个底朝天,什么都不剩。 许珩解释:“关系到知意,就查得仔细了一点儿。” 蒋司寻给亲爹倒了一杯咖啡,加了八条糖进去,差点没搅动。 路剑波:“……” 逆子这是嘲讽他心里苦呢。 蒋司寻把咖啡送到亲爹面前,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不是天天挂嘴边,说跟大伯关系最好?” 路剑波吃瘪,端起咖啡不吭声,咖啡实在太烫,下不去口。 “不用这么挖苦我。你大伯说的没错,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们俩,kewe医疗科技,李珂只不过是明面上的负责人,真正幕后老板是沈清风,不然你以为李珂有那么大能耐?” 由于他的原因,以至知意没能在自己亲生父母身边长大,现在她又看上kewe科技的3d打印,不能让她在事业上再栽跟头,他已经尽了全力去查沈清风。 “至于投不投kewe科技,你跟知意看着办。” 蒋司寻还在消化kewe的真正老板是沈清风,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齐正琛的电话。 第46节 他从桌上捞起手机接听,对方上来就问,知意跟许伯伯一家处得怎么样。 “还不错,但没那么熟。” “行,我有数了,那我再等等。” 蒋司寻多问了句:“等什么?” 齐正琛没打算瞒着发小:“等等再向知意表白。” “…你说什么?” “你那边信号不好?”齐正琛不疑有他,“我一直都喜欢知意,等她融入到新家里再跟她表白。” 时间似定了格。 如果时间定格在她给蒋司寻发‘爱慕未停’那条消息该多好,再往前一些,定格在二哥陪她去打羽毛球也行呀。 可惜都没有。 …… 手机振动,相亲对象打来电话,许知意的思绪从六年前被拉回。 眼前,朱红的墙,盎然的槐树,鞋子踩过刚下过雨的青砖上,鞋底黏了几朵被打落的槐花。 ‘知意,你靠边走’,仿佛还是昨天的声音。 “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相亲对象在电话里问她。 许知意抬头前后看看,“不好意思,我走过了。”刚才失神,以至于经过私房菜馆门口都没注意。 对方:“我出去接你。” 许知意转身往回走,“不用麻烦,我找得到。” 对方没再多言,挂了电话。 私房菜馆开在一家幽静的四合院里,爸爸经常来吃,推荐她来尝尝,爸爸在电话里说,相亲是顺带,主要是吃饭。 进了四合院,报上包厢号,服务员在前面引领她过去。 院内的绿树多是海棠,花期已过。 走过小桥,经过流水,荷塘里的鱼很是悠闲地游着。 从桥上下来,拾级跨过垂花门,转弯走上古香古色的长长的游廊,墙上雅致的格栅窗一扇接一扇。 古韵悠悠。 “许小姐,您这边请。” 在她要去的那间包厢门口,立着正在说话的两男一女,右面那个矜贵中又带着几分儒雅风流的男人,她不认识。 左侧那对养眼的男女,正是齐正琛和他老婆。 许知意的脚下瞬时被定住,怎么都迈不开。 齐正琛不经意转脸,只一眼,心脏像被人攥住。 刚才在胡同里他忽然转头,不知道她当时是不是就在路边的某辆车里。 钟妍月与商韫不约而同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许知意?”商韫从对方的眉眼间瞧出有几分像许珩,他自报家门,“商韫。” 商韫,商家二公子,也是她今天的相亲对象。 许知意温和笑了笑,“你好。”即使一万个不情愿,也得抬步过去。 都认识,谁都没主动打招呼。 暗流涌动,痛苦交织。 商韫替她介绍了对面的两人,又对齐正琛说:“许董闺女,这些年一直在国外。” 齐正琛伸手:“幸会。” 他忘了,这个场合该女士先伸手。 许知意与他轻握,哑声道:“幸会。” 二十四年的感情,如今却同陌路人,不如再也碰不到面。 上次她和齐正琛靠这么近还是两年前,他表白被拒后,错身从她旁边离开时又站定,向泪流满面的她道了歉。 “对不起,是我不好。知意,能不能原谅我?我不是不珍惜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亲情,如果你没抱错,萧阿姨还是你妈妈,我不会表白,万一表白不成,我怕你以后连一个倾诉的人都没有。现在不一样了,许伯伯和许伯母对你那么好,你有很多偏爱你的家人,我就想自私地争取一下。其实我也害怕,害怕咱俩之间没结果,所以从你二十岁拖到二十四岁。” 他一遍又一遍固执地问她:“知意,能不能原谅我?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 她从没怪过他。 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她怎能在明知他喜欢她的情况下,还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以亲情名义把他困在身边,继续享受他对她的好。 他并不知道,直到这一刻,他还是她微信里的唯一置顶。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 六年前,她推着两个装了自己全部家当的行李箱走在机场大厅,不知家在何处时,他匆匆赶来,回头看到他那一刻,哪怕她亲情缘薄,不会入轮回,没有下一辈子,但觉得这一趟人间,来得值得。 第三卷 爱慕未停 第二十七章 握过手,齐正琛的魂还游离在外。 她与他是两年未见,但他跟她不是,他去看过她,不止一次。 今年年初他实在太想她,又去曼哈顿看了她一次,之后独自去了波士顿,那里有太多他们的回忆。 他还去了她逢人就安利的海鲜馆,但龙虾面再也不是那个味。 曾经他们打电话动辄半小时一小时。 如今,她连他消息都不再回。 有那么一瞬,齐正琛真想当面再问她,知意,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是不是忘记自己二十岁时在姥姥家旁边那家酒店说过了什么? 你说不管多少次你都原谅。 无论我对错,你都坚定站我这边。 可商韫在她旁边,他压制住所有念头,不能破坏了她今天的相亲。 许知意和他握过手,又跟他老婆简单问了声好。 钟妍月知道面前的许知意,一个让齐正琛牵肠挂肚、辗转难眠的女人。 她瞥一眼自己老公,一个男人有多爱一个女人,全部藏在他克制隐忍又百转千回的眼神里。 领证之前齐正琛就向她坦诚,他有喜欢的人,也没打算刻意忘。 她和齐正琛只约了一次会就匆匆领了证,领证那天是周一,她翘班去了民政局,从民政局出来仓促赶回公司,领证一个多月,今天才有空出来庆祝一下,爱情没有,仪式感总要有点。 这家私房菜馆是她选的,只是没想到在这里遇上许知意。 商韫客气邀请:“一起吧。” 齐正琛:“不打扰了,你们吃。” 他订的包厢就在隔壁。 短短几米的游廊,他好像走了二十年。 进了包厢,钟妍月示意服务员不需要留下,格栅窗关上,本就清雅的地方更静了。 婚前婚后齐正琛的话都不多,吃饭时就更沉默寡言。 “你是不是想不通,她宁愿和一个陌生人相亲,也不愿接受你?” 齐正琛把菜单给她,只说了两个字:“点菜。” 他想不通的事情太多,最想不通的是,她怎么舍得他们二十多年的感情,说不要就不要。 二十多年,她怎么就舍得。 齐正琛点开对话框,反复挣扎之后:【他不适合你。】 隔壁包厢里。 许知意手机振动,二哥:【他不适合你。】 看完把手机反扣在桌上,没回。 父母并不知道她喜欢蒋司寻,还表白过,自己也不希望父母知道,已经安排好的相亲,她便来走个过场,没想过要跟商韫怎么样。 “齐正琛的消息?”商韫点好菜,把菜单给服务员,“门关一下,谢谢。” 他回身又慢慢悠悠道,“说我跟你不合适?” 许知意错愕:“……” 他居然什么都猜到了。 商韫笑笑:“刚才见你们都没想跟对方打招呼,我只能当你们不认识替你们做介绍。” 他习惯性拿起桌上的烟盒倒了一支出来,瞧她一眼,又把那支烟塞回去。 许知意很快恢复了往常的淡定:“谢谢商总。” 商韫:“不客气。齐二心里有人,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具体是谁,但刚才他看你的那个眼神出卖了他。既然他都给了我体面,该有的体面我也得给不是?” 说着,他绅士地把茶杯放她手边。 “他们家的茶不错,尝尝。” 许知意望着眼前的男人,他某些方面太像某人。 商韫这才趁空把西装脱了,没起身挂到衣柜里,随手搭在旁边的空椅上,“在通过我看谁?” 第47节 他说话这么犀利直接,许知意陡然没接住。 刚才她看他的眼神,像在他身上寻找什么东西。 商韫玩笑道:“把我当成某个人了不成。” 许知意:“这倒不会。你跟他长得不像。” 谁都不会是他。 刚才她只是想到蒋司寻每次都要把水杯放到她手边,一时出神。 她端起茶杯品茶,避免再往深了聊。 今天他们是来相亲,左右都逃不开这个话题。 商韫直言:“对婚姻有什么要求?” 许知意:“不是只把饭吃了就行?” 商韫哑然失笑:“行。” 下一秒,他体贴地转移话题,“你好像对3d打印,这几年都在布局这个行业,国内国外,上游下游你通吃。” 许知意莞尔:“没办法,从小受我养父影响。”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沈清风。 “你们家好像跟港岛路家在医疗这块有合作?”她问道。 商韫颔首:“医疗板块正好我负责。”他温和一笑,“不然也不会知道你布局那么多。”又多说了两句,“放心,我们的业务方向不冲突,不是竞争对手。” 许知意笑笑,“是竞争对手也不要紧,知彼知己。”她话锋一转,“路剑良怎么对医疗也感兴趣了。” 商韫:“不是他感兴趣,他太太沈清风野心大。” 菜上来之后,商韫本着‘只把饭吃了就行’的原则,不再多言。 说是吃饭,许知意根本没心思吃,隔壁包厢是齐正琛,蒋司寻正在来接她的路上。她和蒋司寻也不过才两周没见,细算的话,还不到两周,她表白后,他次日就回了曼哈顿,公司那边有紧急的事需要他回去处理。 没想到他这么快又回国。 她与商韫吃到一半,隔壁包厢已经结账,服务员送他们离开。 从门前游廊经过,几道身影落在她这边包厢的格栅窗上,其中有道身影在格栅窗上略顿。 齐正琛看一眼包厢门,在钟妍月转身回头前,他已收回视线。 出了四合院,走在落了一地槐花的胡同里,他总想回头往后看。 快到车前,他对前面的人说:“你先上车,我抽根烟。” 钟妍月头也没回,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齐正琛站到槐树下,刚点上烟,一辆黑色轿车直直向他开来,他站在路牙石上,瞅清楚车牌,没有丝毫避让的意思。 车在离他半米的地方刹停,蒋司寻从后座下来。 齐正琛隔空扔了一支烟给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六点落的地。” “知意在前面的饭店相亲。” “我知道,过来接她。” 蒋司寻指尖把玩着烟,没抽。 齐正琛用力吐出一口烟雾,“许伯伯让你来监督着她相亲?” 蒋司寻没搭腔,伸手问他要打火机。 “商韫跟你是一路人,知意根本就掌控不了,他们不合适。”齐正琛不满,“你倒好,不帮忙就算了,还帮着许伯伯把知意往火坑里推。” 蒋司寻用力揉捻着烟管,有些许的烟丝零散洒落。 车里,保镖见老板的手一直悬在那,对方没有要给他打火机的意思,他忙把自己的打火机递过去。 齐正琛这才注意到蒋司寻的那只手,想起来自己只给了烟,忘给打火机,把打火机扔过去。 一时间,蒋司寻收到两个打火机。 齐正琛手机有消息进来,钟妍月:【公司还有事,我先回了,你坐蒋总的顺风车吧。】 他回:【好。】 虽说结婚了,他心里每天想着知意,钟妍月也有自己喜欢的人,婚后,他们稀里糊涂地过着日子。 “我坐你的车。”齐正琛对蒋司寻道。 蒋司寻:“没法带你,要接知意。” “就是因为车里有知意,我才想坐一程。” “你现在已婚。” 蒋司寻提醒他这个残酷的事实。 “车里又不是只有我和她。”齐正琛捻熄了烟,“我们还有二十多年的亲情,这是许伯伯和许伯母都比不上的。我就是想再看看她,太长时间没看到她了。随便在哪个路口,你放我下来就行。” 他拉开后车门上去,坐在了副驾后面的位置。 蒋司寻在车外站了有半分钟,也坐上后排,脱下西装往扶手箱上一丢,问齐正琛:“你刚说商韫跟我是一路人?怎么就一路人了?” 齐正琛阖上眼养神,“你和商韫接触的少,可能没留意,你们俩的做派简直一模一样,性格都有六七成像。不是一路人是什么。这些年我都没看透商韫,别说是知意。” 性格有六七成像,蒋司寻望着窗外没吱声。 等了二十分钟,许知意人还没来。 他发消息问她:【还没结束?】 半晌,许知意才回他:【聊聊项目。】 蒋司寻:【你跟商韫能有什么项目聊。】 许知意:【随便聊聊,说不定以后有合作的机会。】最近半年,她常驻北京,这几年但凡幕后老板是沈清风的项目,无论国内外,她全程参与。 曼哈顿那边的几个项目,目前她也在兼着。 就在刚刚,与商韫聊完之后,她打算辞去远维曼哈顿分支机构的所有职务,正式申请回北京这边。从商韫的话里可知,沈清风现在的投资重点是国内医疗和生物医药板块。 她推测,明面上,沈清风建议路剑良布局医疗是为路家着想,实则是在借路家的势给自己积攒相关人脉,暗中为kewe科技进军国内市场搭桥铺路。 kewe科技是沈清风半生心血,靠两次婚姻换来,是其最在意的东西。 对方的重心既然往国内转,她自然也得跟着转移。 她请辞还有私人原因,跟蒋司寻已经没有可能,待在那里只会让他有心理负担。 商韫看眼时间,适时结束了这顿相亲饭。 “今天见面形式不太对,以后有机会约个不那么正式的地方,我们再好好聊聊。” 许知意:“下次我请客。” 商韫全当她是场面话,笑笑回应。 两人在四合院门口分开,一个沿着胡同往北,一个向南。 许知意看到了蒋司寻的车,她直奔副驾那侧的门,放在以前,她如果坐副驾,蒋司寻总会阻止,但今天没有。 扣上安全带,她微微侧脸,对后排的男人道了声谢:“麻烦你了蒋总。”全然不知自己身后还坐着人。 蒋司寻看着她:“不麻烦。” 许知意很快转过去坐好,自从表白后,她完全将他当老板,连私下也是。 其实从几年前开始,他们就没那么亲密了,他出差不会再带她去酒吧,更不会单独带她出去吃饭。 有次她发消息给他: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 他在六个小时后才回她,以前从没有间隔这么久:最近都没空,在港。 原来有时差,她又问:那你哪天回来? 他说:不确定,可能要两三个月。 一听要在港岛待那么久:你是有女朋友了吗? 他回:没有。我不婚,你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 “前面放你下来?” 蒋司寻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是在问她要不要下车? 许知意刚要转身,就听车内响起另一道熟悉的声音:“随便。” 她愣怔,齐正琛在车里? 齐正琛直直看着前方的人,没奢望她能回头,却又隐隐期待着。 车停了下来。 以后应该再也没有机会跟她同车,齐正琛抬手,想拍拍她的肩跟她说话,最后伸出去的手却抓住了副驾的椅背。 那么多想要问的,到了嘴边也没再问。 “照顾好自己。” 许知意用力咬着唇,随后听到了关门声。 六年前,她回来看姥姥姥爷,他去机场接机,他们三人当时也是这样的座次,他靠着她的椅背同她说话,还敲她的玻璃杯,提醒她喝慢点,别贪凉。 他下了车,司机也下去,蒋司寻从后座移步到驾驶座。 许知意从倒车镜看车外的人,汽车重新启动,倒车镜里的人越来越远。 以前坐校车她总会贴在车玻璃上跟他挥手,周末下午回校,如果那天他正好也在他姥姥家,就由他把她送到站点。 隔着打不开的车玻璃,她边挥手还边用嘴型说:二哥,打电话给我! 他在车外说:会的。 她们生活老师的号码,他倒背如流。 汽车拐弯,倒车镜里什么也看不见。 蒋司寻把纸巾盒递给她,“齐正琛找你,只想跟你做回亲人。” 第48节 “谢谢。”许知意抽了几张,回道:“你告诉他,没那个可能了。”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老公跟白月光当亲人,反正她做不到。 推己及人。 总有一天,他会慢慢忘了她,有自己的生活。 如今蒋司寻知道了她喜欢他,许知意各种不自在,找话说:“你回来看蒋阿姨?” 蒋司寻看着前车车尾:“不是。” 他转头看她一眼,“跟商韫聊天了?” “嗯。” “不是说只应付一顿饭。” “……那也不能光吃不吭声啊。” “和商韫聊得怎么样?” 许知意把手里擦过眼泪皱成一团的面纸展开,对折再对折叠好,然后又散开,继续再叠。 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动作。 过了许久才回应他:“我爸让你问的?” 蒋司寻:“为什么觉得我做什么事都是许伯伯授意?” 又是很长的一段沉默。 “聊得不错,他各方面也出挑。” 爸爸妈妈给她精心挑选的相亲对象,怎么可能不出挑。 顿了须臾,许知意:“撇开爱情不谈,一个优质的结婚对象。他也是我欣赏的类型,约了下次再见面。”你不必因为拒绝了我而一直愧疚不安。 蒋司寻把车靠边停,松了安全带:“找个机会,你自己问许珩,在知道抱错前,我对凝微到底什么样,那才是受许伯伯所托。对你不是。” 第二十八章 许知意脑子现在是混乱的,且有几分锈钝,转不动时她也不强求自己,拿出手机,将他这句话记在备忘录里。 找个时间,她会问一问爸爸或是哥哥。 关于许凝微的一切,在她这里始终是个禁忌,她从来不多问,总怕自己在父母眼里是个心胸狭隘的人。 等她退出备忘录,身旁的男人已经下车。 “蒋司寻,你……”干嘛两字还没出口,男人已经穿到了马路对过。 五分钟后,他提着一个食品纸袋再次出现在路边。 许知意扭头从驾驶座车窗往路对面楼上瞅,看到了一家西餐厅的logo,原来是提前给她订了吃的。 目望拎着纸袋的男人在左右看来往的车辆和行人,疾步往她这边来,总感觉不真实。 蒋司寻没多说话,把打包的食物给她,扯下安全带系好,车子缓缓驶离。 “谢谢。”许知意打开纸袋,给她买了方便在车上吃的蒜香恰巴塔和辣牛肉塔可。 中午那顿饭几乎没怎么吃,她拿了一片恰巴塔吃起来。 这几年不管再吃什么面包,再也没有六年前在上海西班牙餐厅吃的番茄汁面包那个香味。 “你有五年半没给我买过吃的了。” 蒋司寻紧握着方向盘,看着前路没说话。 到了公司,上行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 许知意后退半步,与他错开站,身旁的男人今天穿勃艮第红的衬衫,与六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的颜色。 也跟曼哈顿分支机构一样,北京分支机构的办公区在远维大厦的二十楼。 电梯停靠,蒋司寻按住开门键让她先下。 许知意下电梯后等他一起走,“蒋总。” 蒋司寻预感到她有什么重大决定要跟他说:“什么事?” 许知意与他并肩往自己办公室走,“我打算申请常驻北京。” 蒋司寻:“你现在不是已经在负责北京这边的项目?” “我的意思是,以后工作重心都在国内,不回曼哈顿了。” “等项目结束,姥姥身体状况平稳了,也不回?” “不回了。” 长长的走道,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我一会儿发正式邮件给你和董事会其他人。”许知意为了让申请以最快的速度获批,她自降要求:“北京这边没有职位空缺我知道,不用保持我原本的职级头衔,我有项目权限就足够。” “你不是最在意职级晋升?”蒋司寻挽留,“先留在曼哈顿。”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 许知意摇头,“现在无所谓了。”她驻足,转脸看他,“先前在意晋升是因为,级别不够的话,没办法跟你这个老板一起开视频会。你一年有七八个月不在纽约,就算在,我也不是每次都有运气碰到你。” “后来你不再当我带教,想要见到你,我只能自己努力去够到你那个高度,不然没别的办法,所以我是远维资本最卷也是最想晋升的那个人。” 别人需要六年甚至更久才能走完的路,她只花了三年多。 蒋司寻怔在当场,滚动着喉结,不自觉抬起手,想要给她一个拥抱,只想让她把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 许知意当他要给她擦眼泪,倏地往旁边退了一步,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蒋总抱歉,不是怪你的意思。” 今天中午从齐正琛到他,所有回忆像潮水一样吞噬她,各种情绪堆叠,她一时没控制好,失了分寸。 “知意,我不是不愿当你带教。” 如果当她带教,他无法保证自己跟她待久了,是不是还能一直顾及齐正琛,会不会做出背德的事。 从小,他最厌弃的一个字就是抢。 小时候去港岛爷爷那里过暑假,堂哥堂姐会笑他,你妈咪没本事,连男人都看不住,被人抢走,四叔要娶那个狐狸精,你好可怜,要有新妈咪了。 应该是几个伯母私下在一起闲话,没避着孩子,被他们听到,小孩子总会无意识模仿大人说话。 谁都不能说他的母亲没本事,他与堂哥堂姐当场就大干一架,因为自己小,没打过。 他不喜欢路家,打小就不喜欢。 表面上和气一团,私下里乌烟瘴气。 如果自己不是在母亲身边长大,叛逆期的时候不是许向邑接到身边管教,他品性如何谁知道。 毕竟,他有路家一半的基因。 大伯就是个例子,哪会顾及旁人的感受,兄弟之情算什么,看中了沈清风就直接娶。 沉默在两人中间漫延了几分钟。 “我先平静一下,半小时后向您汇报工作。” 许知意打破沉默,径直进了办公室,门关上。 思来想去,她拿起手机编辑消息:【这些天我已经彻底冷静下来,那天我一时情急只想着表白,根本没想好以后怎么去面对二哥。 当时从我爸那里听说路伯伯打算让你联姻时,我突然什么都顾不上,就想去争取一下,至于争取什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暗恋太苦,也可能是感觉要彻底失去你了,心里惶恐,想要抓住一点什么。 你当时沉默,现在看来,是我们三个人之间最好的结局。 其实从二哥向我表白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跟你也没可能了。】 从那之后,她压抑自己的感情两年,终于还是在不理智中爆发,没记一切后果向他表了白。 收拢思绪,许知意接着打字:【唯一遗憾的是,那天思绪混乱,在表白前,没有问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也忘记问问,我们联系不多的这两年里,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才长期不在纽约。】 长微信编辑好,铺垫上百字,其实就为了最后一句。 还没按发送键,敲门声响,“请进。” 以为是秘书,她调整表情,坐直。 门推开,蒋司寻端着一杯咖啡进来。 许知意瞅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原来半小时已经过去。 看着满屏还没发出的消息,忽然又觉得没必要,她一键删除。 咖啡是给她的,人在她对面坐下。 “今天不谈工作。”他道,“我在休假。你项目上有拿不定的可以问我。” 许知意:“刚独立做项目时,每天都有拿不定的问题,现在已经没有了。” 两人沉默对视数秒。 她垂下眼眸,随手翻开桌上的文件。 蒋司寻还一直看着她,“是我不对,没有带你。” “你有你的安排,也有自己要忙的事。再说,你不是给我安排了一个比你还有耐心的带教。”她的带教是公司另一个股东,手把手将她带了出来。 她岔开话题,“休假回来陪蒋阿姨?”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在路上问过他,是不是回来看蒋阿姨,他说不是。 蒋司寻:“不是。你先忙,下班跟你一块去医院看姥姥。” 这话总让人觉得他说完就会离开她办公室,许知意也做好了目送的准备,但等了半天,他坐在对面纹丝不动,双腿交叠,垂首在打字。 从打字速度和时长判断,应该是在回复邮件。 她现在说话直来直去:“你在这里陪我,是补偿这几年我要靠晋升才能见到你?” 蒋司寻打字的手指悬空,不知该落在哪个键盘上,心口疼了一下,突然忘记要打什么字。 许知意:“你又不知道我暗恋你,不用愧疚。” 第49节 蒋司寻没接话,花了数秒才想起刚才要回复的邮件内容,继续敲字。 -- 落日西沉,许凝微推着姥姥在楼下散步回来。 最近忙着试验和论文,今天才请了假过来陪陪老人家,自从回到北京,姥姥经常叫她过去吃饭,她与老人家的感情跟萧美桦没半毛钱关系。 六年过去,只要她回家,家里照样鸡飞狗跳。 爸爸说她明明对所有同门都有耐心,怎么一到家就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跟尚粲然八字犯克,她这么对爸爸说。 姥姥住的单间,门一打开,她愣了下。 “爸爸妈妈。”太久没见,眼眶不禁一热。 “凝微?” 许向邑与何宜安皆是一怔,差点不敢认,样子没变,气质变化非常大,眼前的养女高马尾,简单的t恤牛仔裤,几乎素颜。 沉稳是从前不属于她的稀缺东西,如今也有了。 再也不是六年前任性的模样。 许凝微上前抱了抱何宜安,养母的怀抱变得陌生,连身上的香水味也不再是以前那款。 任何感情,哪怕是亲情,也经不住时间和距离的淡化。 这几年间偶尔也会问候,但仅限于问候。 何宜安笑笑:“这回是真的长大了。” 打过招呼,许凝微却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发现一张口全是客套话,六年的空白让曾经的亲昵也变得陌生。 “你们快坐。”她把姥姥推到病床前。 姥姥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你们那么忙,怎么又来。我还专门叮嘱知意,让她告诉你们,我好了,这孩子八成忘记了。” 何宜安浅笑:“没那么忙。” 她搭把手,把姥姥扶床上。 术后两周,老太太的指标才基本平稳。 这一个多月基本都是知意陪护,她不放心别人。 许凝微给养父母倒了两杯茶,“爸爸,你们来出差?” 许向邑:“算是。” 出差是顺带,主要是来看女儿,今天的相亲饭,不知道她吃的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关心了句:“最近实验论文什么的,都顺利吗?” 许凝微:“挺顺利。” 可能蒋司寻说得对,她有这方面的天赋,忙是真的忙,累也确实累,但不痛苦。 看着养女这几年肉眼可见的变化,何宜安格外欣慰,当着姥姥的面,她也不好多问养女,与萧美桦相处得怎么样。 “晚上还用再回实验室吗?” 许凝微:“不用,今晚我陪护。” 请了护工,她们在这主要是陪姥姥说话解闷。 正聊着,病房的门从外面推开,许知意和蒋司寻一前一后进来。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来了?”她同样惊讶。 何宜安温柔笑说:“你爸不放心。” 许凝微以为是不放心姥姥的身体状况,只有许知意懂什么意思。 她们两人至今面对面无交流,姥姥从住院至今,她们半句话没说过,家里人都见怪不怪,从不勉强她们。 蒋司寻把买的鲜花放好,转脸看向许凝微。 许凝微懂这个眼神:“司寻哥,我正好有个事想问问你。” 两人借口去了病房外面,留他们一家三口陪姥姥聊天。 许凝微把走道的窗户开大,凉风阵阵扑面。 她转脸对身后的人道:“沈清风找了我两次,想挖我过去,还暗中挑拨离间。她以为我不知道她是谁。” 早在几年前,养父就告诉她,是沈清风换了她和许知意,并再三叮嘱,沈清风深耕3d打印,而她又是这个研究方向,以沈清风的性子,早晚会找到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果不其然,沈清风在前段时间联系上自己。 她见过沈清风的照片,但照片上的美貌不及本人的十分之一,难怪年轻时能让路剑波动了情,四十多岁时还能把路家搅得鸡犬不宁。 关键是,沈清风不是空有美貌。 蒋司寻:“还算聪明,知道她暗中挑唆你跟知意的关系。” 许凝微:“…你真以为我蠢。” “好好搞你的科研,其他不用理。” “知道。”她望着窗外出神一瞬,“我男朋友跟我分手了。特别突然,我都没做好准备,我以为我们能结婚。” 蒋司寻宽慰道:“挺好,总比拖你几年强。” “……”许凝微忽而苦笑,“也对。” 蒋司寻看她,“怎么,要放弃你的科研?” “怎么会。虽然是他给我的动力,但我真要放弃,我怎么对得起我爸,也对不起你。”许凝微迫使自己不想去以前,“今晚和明晚我陪护。”这话是让他转达给许知意。 从医院出来,蒋司寻回了自己住处,许知意与父母回别墅。 最近太累,她在车上靠在何宜安肩头睡了一觉,快到家时才醒。谁都没提许凝微,确切说是她不想提。 何宜安摸摸女儿的脸颊:“怎么瘦了。” 许知意趴在妈妈怀里:“相亲相瘦的。” 许向邑气笑,对妻子道:“怎么样,我就说这小孩会拐着弯抹着角往我身上赖,这回你可看见了吧。” 许知意矢口否认:“就是相亲才瘦的,吃不好睡不好的,能不瘦?” 言归正传,许向邑问女儿:“跟爸爸说说,商韫怎么样?” 何宜安给女儿一个范围:“满分十分的话,你打几分?” 许知意认真想了想,客观道:“八分吧。” 出乎何宜安的意料:“那么高。” 欣喜不已,她不再多问,让两个孩子自己处。 回到家,何宜安还有个视频会,去了楼上书房。 许知意还是感觉困,靠在沙发里打盹。 许向邑示意女儿:“靠着爸爸眯一会儿。” 许知意习惯性拒绝:“不用。爸爸你忙。”她抱个抱枕在怀里,侧陷在宽大的沙发里。 许向邑失落稍许,沙发上有妻子的披肩,他展开来搭在女儿身上。 回家六年,女儿对他始终不像对妻子那样依赖。 他总以为时间能让他们父女关系更亲密,但没有。 -- 蒋司寻从医院直接回了公寓,家里有不速之客。 齐正琛中午被对方从车里放下来,在路边打车直接来这里,家里有阿姨,给他开了门。 一个下午,他喝了数不清几杯咖啡,后来阿姨直接送白水来。 没地可去,没人可说,每次蒋司寻从国外回来,他就来待上几个钟头。 人回来,他冲着门口道:“你回曼哈顿有十天吗?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没有。”蒋司寻只回应了他第一个问题,后面的自动忽略,“你在我家待了一下午?” “嗯。”齐正琛下巴对着茶几上两对崭新的咖啡杯碟一努,“你什么时候爱好收集咖啡杯了?” 是六年前九月十二号下午买的,都是仲夏夜之梦系列,其中有一对还是一百周年纪念版。这些年一直束之高阁,这趟回去,没忍住又拿了出来。 早上从机场到家,他拿出来检查是否完好,出门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包装好放回去,特意交代了阿姨别乱动。 没想到齐正琛下午会过来。 蒋司寻道:“送人的。”没送出去。 “商韫怎么会听家里的安排去相亲?”他看向齐正琛。 齐正琛嘬了一口没滋没味的白水,商韫这人与蒋司寻一样,逆反出了名,居然愿意相亲也令他大跌眼镜。 “因为知意漂亮。不然还能为什么?我下午打了电话给许珩,一问才知道,商韫是许伯母亲自挑选的女婿。” 第二十九章 蒋司寻把咖啡杯碟小心翼翼放回盒子里,上次打开这个盒子还是六年前的十月二十五号,知意生日的前一天。 那晚他把杯碟摆在面前,就那么安静看了大概有两个小时。 在挣扎一整晚后,把杯子收了起来。 知意生日那天,他送了她一条项链,她说:这个礼物不特别。 “我说许伯母亲自挑选的女婿,你怎么不吭声?”齐正琛打量沉默半天的人。 蒋司寻反问:“不是在听你说?” 齐正琛一杯水喝完,自己又去加一杯。 第50节 “知意也不喜欢相亲,但她今天居然去了。”盯着水杯凝神良久,“她跟商韫,或许真能成。” 蒋司寻把绘有仲夏夜之梦彩绘的盒子往茶几里面推了推,没再收到柜子里,他接了句:“成不了。” 齐正琛心不在焉,没注意他说了什么。 蒋司寻望向他:“你应该庆幸你跟我从小一起玩到大。” 齐正琛忽而一笑,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庆幸的?喝你几杯白水?” 这时阿姨过来问他们想吃点什么,聊天中断。 “阿姨您只做他一人的饭就行。”齐正琛放下水杯,打算告辞。 蒋司寻:“还有应酬?”看那颓废样子也不像。 “没应酬。” “要去心理医生那?” “嗯,去聊两个钟头,搁你这你净给我添堵。” “别去了。看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什么效果。” 齐正琛站起来穿西装,“我这个也不是病,能有什么效果,心里不舒坦了就去排遣一下。你知道的,我不想听劝,心理医生不会劝我。” 蒋司寻下巴微扬:“你坐,以后我给你治疗。” 齐正琛:“……你开什么玩笑。” “这种事,我跟你开玩笑?”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本事。” “给你脱敏疗法,不劝你。”蒋司寻把衬衫衣袖朝上卷了两道,去酒柜开红酒。 齐正琛见他煞有其事的样子,又脱下西装坐回去,“什么脱敏疗法?” 蒋司寻倒了两杯红酒过来,递给他一杯,“这个疗法后劲很大。” 齐正琛忽然心里没底:“你到底行不行,别瞎搞。” 蒋司寻在他正对面坐下:“你想没想过,知意总有天会恋爱结婚。” 怎么可能没想过。 就是因为越想,越走不出来。 “如果她结婚,你希望她能遇到一个什么样的人。必须得说,别绕弯子。” 齐正琛闷一口红酒,“一个无条件偏爱她的人。” 蒋司寻捏着高脚杯,手背上的青筋脉络因紧绷而异常清晰,他缓声道:“我一直无条件偏爱她。圈子里也有不少偏爱她的人。” 齐正琛嘴里没酒,因心脏骤缩被呛到。 他忙摆手,惴惴不安道:“得得得,你这个脱敏疗法能把人直接给脱死。” 蒋司寻:“我还没开始给你脱敏呢。” 齐正琛:“……” “以前知意小,我爸没动过联姻的心思,现在知意大了,就不好说了。知意跟别人结婚,你心里头是插刀,如果哪天她跟我在一起,你心里头顶多插两刀,一刀两刀也差不多疼。” 齐正琛的心跳已经不在胸腔里,把杯里的酒一口闷下去来压惊,他反手摸摸后背,出汗了。 是冷汗。 “你这不叫脱敏疗法,这叫要我命疗法!还好你不婚。”他不敢深想。 蒋司寻把整杯红酒一饮而尽,想说一句,自己不婚早已动摇,又担心脱敏过度,把齐正琛一下给脱死。 总要给他个接受过度的时间。 “我回去了,在你这再待下去,我都不一定活得过今晚。”他拿起西装,“对了,你……”齐正琛想要说的话在舌尖那么一犹豫,又咽回去。 他原本想问蒋司寻,你知不知道蒋阿姨也常去找心理医生聊天。 说来也巧,那天他去心理医生那里,聊完他在车里接了一个电话,电话一接就是半小时,然后就看到了蒋阿姨的车缓缓开过来。 那是位于别墅区的一栋独栋别墅,来这里除了看心理医生,总不会看这栋房子。 …… 从蒋司寻公寓出来,齐正琛在风口站了一会儿,后背的汗才慢慢晾干,他打电话给蒋月如,对方在家。 “阿姨,去您那里蹭晚饭。” “来吧,我也刚到家,还没吃呢。” 齐正琛在路上买了一束花带过去,花束淡雅,清新精致,他叫不上名字,就告诉店老板送给家里长辈。 蒋月如这两年几次入院,如今饮食清淡,接到齐正琛的电话后,特地让阿姨又加了几个菜。 齐正琛到的时候,餐桌已经在院子里摆好,菜品丰盛。 打过招呼,他把花交给家里阿姨,洗过手就在餐桌前坐下,在这吃饭的次数多了,不拿自己当外人,抄起筷子与蒋月如边吃边聊。 “阿姨,您去那边去多久了?” 心照不宣指的是去哪里。 蒋月如:“不少年头了,工作太累我就去那里待两个小时,毕竟是专业的疗愈室,比在我这院子里还放松。” 齐正琛笑笑说:“我还以为您去咨询感情问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没有从上一段婚姻里走出来。 所以当时在工作室外碰到,也没敢多问。 蒋月如也笑笑:“我的感情问题有什么可咨询的,无非就是我当年还爱着路剑波时,他爱上了别人。” 她声音很轻:“早过去了。” 顿了下。 “倒是你,家里人都不知道,你就把证给领了。” 齐正琛低头味同嚼蜡般吃着菜,“我妈快被我气死了吧。” 闪婚后,他只回过家一次,那天母亲没见他,让刘姨转告他,就当没生过他这个儿子。 蒋月如只能在心里叹气,他心里难过到需要找心理医生疏通排遣,总不好再数落他,“哪天回家看看你妈妈。既然领证了,那以后就好好过日子。” “我和钟妍月,我们就没打算好好过日子。” “……你是真想气死你妈妈。”蒋月如想不通,“那你领证到底图什么?” 齐正琛沉默。 蒋月如以前觉得齐正琛比她家逆子省心,现在看来,没一个省心的。 齐正琛把盘子里的菜都吃了才开口:“我不想让知意再内疚,结婚就是让她知道,我已经走出来,现在过得挺好。” 蒋月如既无语又心疼,什么都没说,给齐正琛夹菜。 她庆幸逆子坚决不婚,不会被感情给困扰。而她也不会像齐正琛妈妈那样,某天被儿子突然领证给气得心脏疼。 “知意今天去相亲了。” “你听谁说的?” “我在饭店遇到了她和商韫。” 蒋月如恍然,难怪今天到她这里吃饭,是苦闷无处诉。 -- 蒋司寻一个人吃了晚饭,高脚杯里的酒见底,克制住没再喝第三杯,瓶塞塞回,把红酒放入冷藏柜。 手机响了,表弟蒋盛和的电话,蒋盛和是远维的另一个股东,曾经也是许知意的带教。 蒋盛和开门见山,问他看没看许知意的邮件,“她辞去在曼哈顿的所有职务,还又不计较职级来北京这边,应该是不打算长留远维。” 蒋司寻当然知道,她没走的唯一原因,所有跟沈清风有关的项目,都是她一手负责。 蒋盛和:“知意如果执意要辞掉原来的职务,那你就批了,重新任命,以后远维资本交给她负责。” 她是自己手把手带出来,业务能力怎样他最清楚,不过年纪轻的原因,管理经验尚欠缺。 “要不你在远维再多留两年,业务上她不需要你,管理上你再帮她掌掌舵。路家那边你该进行还是进行,远维不会牵扯你太多精力。” 蒋司寻道:“行,路家那边不急这一时。”他对路家实在没兴趣,但该争的还是要争一争。 挂了电话,他也没登录邮箱查看邮件,打电话给司机,让其十分钟后在地库等自己。 司机去过许知意在北京的住处,轻车熟路,连导航都没需要开。 天晴月朗,从天窗能看到一两颗星。 汽车在别墅大门外停下,许向邑的安保人员认识他的车牌,直接放行。 蒋司寻拿着两个文件袋下车,以项目为由找人。 客厅里只有许伯伯和许伯母,不见许知意。 “司寻,坐。”许向邑像以往那样热情招呼,见他手里拿着文件,“找知意聊工作?” “嗯,项目上的事。” 何宜安正在给女儿剥荔枝,拿毛巾擦擦手,“我上楼看看知意在干什么。”女儿吃过饭就上楼说要洗澡,一个多小时过去还没下来。 卧室在二楼,敲了敲房门,没人应。 门没有反锁,她轻推开一条门缝,“知意?” 浴室也没有水流的动静,何宜安往沙发上一看,人靠在沙发里睡着了,头发也没吹干。 许知意正做梦,梦里是球馆,不过搭档换成了许珩,对家是二哥和蒋司寻,二哥还没跟她表白,说以后会一直陪她打球,那一瞬,她蹲在球场失声痛哭。 只是还没来得及喊声二哥,忽然惊醒。 一睁眼,原来是场梦。 这两年她再也没打过羽毛球,约客户打球只打高尔夫。 “妈妈。”她看清楚来人,扯了扯肩头快滑下来的毛巾。 何宜安心疼道:“这段时间在医院陪护累坏了吧。” 第51节 她不是因为在医院陪护才累,就是突然间没有了一股可以支撑自己不知疲倦下去的力量。 何宜安去浴室拿吹风机,“司寻来了,说是找你聊项目。” 许知意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听到他的名字首先是坐直:“他在楼下?” “嗯。”何宜安拿了吹风机过来,“你爸在楼下,让他们先聊着,妈妈把你头发吹干。” 楼下客厅,许向邑问蒋司寻,要不要去抽支烟。 上次两人一块抽烟还是六年前,一晃便过去,如白驹过隙般。 蒋司寻:“我不抽,陪您抽一支。” “怎么,戒烟了?” “戒了。” “不抽烟好,知意也不准我多抽,她闻不得烟味。”许向邑拿上烟和打火机,两人去了院子里。 点燃了烟,许向邑问了问女儿工作的近况。 蒋司寻:“最近知意接手的项目,还是跟沈清风有关。” 许向邑点点头,始终没找到当年沈清风换孩子的直接证据,但可以确定是她。知意要自己解决,不让旁人插手。 六年过去,沈清风早已放下所有防备。这几年的岁月静好,任谁都不会再有当初的戒备心。 如今沈清风为keve科技的每一步精心打算,其实都在替知意赚钱。 这个解决方式看似温和,等釜底抽薪那天,最要沈清风的命,他便随了女儿的愿,期间也插了点手,但不多。 许向邑掐灭烟,又聊起女儿今天中午的相亲,“你觉得商韫怎么样?” “不怎么样。” “……” 许向邑是第二次被噎,笑骂道:“你跟许珩,真不是东西。” 两人的回答居然一模一样,怀疑他们俩商量好的。 “我怎么记得你以前说商韫这人可深交。” 蒋司寻:“生意是生意,感情是感情,两码事。如果现在有机会合作,我照样跟商韫合作。” 回答得滴水不漏。 许向邑追问:“你说说,商韫跟知意怎么就不合适了。” 蒋司寻:“你问许珩吧。” “司寻。”何宜安这时在楼上喊他,“你跟知意来楼上书房聊吧。” “好的伯母。” 从小到大在许向邑与何宜安那里积攒的人品,让他们对他的来意毫不怀疑。 蒋司寻拿着文件袋上楼,在二楼走道,正好碰见从卧室出来的许知意,她换上了职业套装。 没有任何外人在,她还是毕恭毕敬称呼了一句:“蒋总。” 蒋司寻把文件袋给她,里面是项目上的重要资料,但他没打算今晚聊工作。 许知意接过,推开书房的门,“到书房里说。” 蒋司寻:“我过来不是聊工作。” “我知道。” 下午在公司他都不谈工作,不至于晚上到家里加班。 楼上书房只有直饮水,给他倒了一杯,“将就吧。”她没有力气再去楼下给他泡茶。 蒋司寻把那杯水给了她,“姥姥身体已经平稳,你休个长假,我陪你去看场演唱会,就我们两个人。” 之前的两次演唱会,不是有许珩就是有宁允和宁寅其。 “怎么突然想起来陪我去看演唱会?” “没单独陪你看过。” 许知意从眼睛酸到心里,可她的遗憾太多了,根本弥补不完,不想再聊这些难过的,“蒋总,我发的邮件你看了吗?” 蒋司寻:“没。休假回来我们再聊你的去向。” 许知意笑笑:“现在聊跟休完假聊,都一样。” “一不一样,等回来再下定论,好吗?”蒋司寻事先澄清,“休假陪你出去跟商韫没关系,在知道你相亲前就有打算。” 许知意决定去看演唱会,就当和过去告个别,回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她看着他,“我再去一次那家爵士酒吧。” 蒋司寻回看她:“可以。” 第三十章 蒋司寻没有多待,在批了她的长假后离开,假期足够长,除了看演唱会,他说还要再去其他地方。 至于去哪里,他没说。 这趟弥补之旅,于她,算是遗憾中的圆满了吧。 许知意把人送到院子里,两人在车前相对而立,“蒋总你呢?有什么不圆满是跟我有关的吗?工作上,或是其他的。”能补救的她尽力而为。 蒋司寻已经拉开车门,又反手关上:“把我微信置顶。” “……” 这是攀比心作祟? 许知意还是答应了:“演唱会那天,我置顶一天。” “就一天?” 许知意不吱声。 “那就先一天,等以后你高兴的时候再多置顶几天。” “天天上班,哪有高兴的时候。” 蒋司寻笑了,哄她:“那把假期延长,我再陪你多玩几天。” “不用。”她对他的温柔实在难以抵抗。 许知意挥挥手,“蒋总再见。”转身往别墅走。 “知意,回来。”他还有话没说完。 许知意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两周假期足够。” 蒋司寻对着她的背影:“三周,你多带一点行李。” 许知意快到别墅门口,驻足转身:“如果我想三个月呢?” 两人遥遥相望,她近视,看不清他表情。 蒋司寻颔首:“可以。” 许知意:“三年。” 蒋司寻望着背光里的面庞:“多久都行。” 这时许向邑从客厅出来,听到‘三个月’,又听到‘三年’,冲蒋司寻道:“你别无底线了,沈清风的那些项目你们赶紧收尾,别再拖。” 许知意:“……” 蒋司寻:“……” 许知意推着爸爸进门,“爸爸,我心里有数。” 许向邑不再多言,拍拍女儿的脑袋,“洗手过来吃荔枝。”他又坐回沙发前接着剥荔枝,每剥好一颗就放在冰镇杨梅里浸着。 女儿最喜欢这种酸甜口味的冰饮。 许知意洗过手回来,左右找了一圈,不见何宜安,“妈妈呢?” “去你蒋阿姨那里聊天看电影去了。”许向邑指指茶几上的玻璃碗,“冰好了,尝尝。” 许知意盘腿坐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的地毯上,拿勺子舀了一小块荔枝肉和一大块冰。 许向邑在女儿放嘴里前阻止,“冰块不吃。” 许知意做样子抖了下勺子,冰块没掉,“我抖不掉。” 许向邑笑:“你再抖一下绝对掉。” 许知意一口吃进嘴里,嚼三两下便吞下去。 许向邑拿女儿是一点办法没有,把手里剥好的荔枝去核,也不放进冰块里浸着了,直接递给女儿。 “谢谢爸爸,我自己剥,你也吃点。”许知意囫囵一句,又舀一颗杨梅放嘴里,酸酸甜甜。 许向邑瞅着女儿的侧脸,回家的第六个年头,女儿很多时候也愿意与他亲近开玩笑,但父女间始终有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阂。 “知意。” “嗯?”许知意在想蒋司寻那番话,反应慢了半拍。 许向邑:“还在考虑项目?” 没有。 却只能“嗯”一声,她又舀一勺杨梅,底下埋了不少碎冰,偷偷放嘴里,“爸爸,什么事,你说。” 许向邑深思之后:“咱们父女俩交一次心好不好?有问必答。爸爸老了,有时候可能猜不透你们年轻人的想法。” 许知意听着难受:“你不老。看上去才四十。” 许向邑笑,“你说四十就四十。” “爸爸你想问我什么?” 第52节 中间有两秒的安静。 “我这个当爸的,这几年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到位的地方,你直接指出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许知意摇头:“没有啊。” 许向邑剥荔枝的动作明显慢了,抬头瞅向女儿:“以前呢?” 许知意缓慢摇了下头,“也没有。” 她瞬间的迟疑,许向邑怎会捕捉不到。 “知意,不管有什么话都可以跟爸爸说,你高兴的,不高兴的,委屈的,哪怕你自己觉得是自私的想法。在外人眼里,你大了,能独立决策项目,可在爸爸这里,我一直把你当成五六岁的孩子,希望自己还能替你遮风挡雨。” “我……”许知意哽咽了一下。 许向邑:“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有什么想问我的,尽管问。” 许知意欲言又止,低头吃杨梅。 直到最近这一两年,她才习惯许向邑身上凛然的气场,每次见到他时的第一反应才不是首富,不是许董,而是自己的爸爸。 “我是你爸,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如果这回不说,以后可能再也没有合适的机会。 许知意抬头:“六年前在病房,其实你不需要解释那么详细,说凝微现在情绪波动有点大,你不放心她,得委屈我先留在养父母这边。我知道你和妈妈那个时候放不下她,舍不得她,不然妈妈也不会那么远飞过去看她。” “那个时候只有你留在病房,我特别知足,想着总有人是在意我的,结果……” “其实当时你只要说有很多事情要解决,解决好了后会马上接我回家,我就什么都懂了,也不会那么难受,因为心里还有个盼头。结果您那么一说,把我们之间的路都说尽了。” 她呼口气,“我从来没怪过你和妈妈,真的。就是有时候会莫名想起来,我自己也不知道原来我那么小心眼。” 许向邑将女儿揽到身前,这是人生里第二次抱女儿,“对不起,爸爸错了。” 这几年里他无数次懊悔,如果能回到那天,他无论如何也会把女儿接回家。 “不是你心眼小,是你不自信自己在爸爸这里是不是很重要。怎么能不重要呢,没人能比得过。” “还有什么想跟爸爸说的,都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许知意平复自己。 许向邑松开女儿,拿条干净毛巾给女儿擦擦脸。 “爸爸,你以前是不是也经常嘱托蒋司寻照顾许凝微?” 许向邑如实道:“有过几次,但不多,凝微大学不跟他在一个地方,有时假期过去玩,会让他看着点。刚知道抱错时,我专门打了电话给司寻,让他多陪陪凝微,就这些。” 许知意直接摊开了说,“那您有没有让他多照顾我?” 许向邑颔首:“有,还没接你回来那几个月,我隔几天就一个电话。最近几年应该没有。”仔细想了想,很确定,“没有。”都是自己去看女儿。 他不解问道:“怎么了?” 许知意一通瞎说:“看您有没有偏心我。” 许向邑心酸笑笑:“不偏心你还能偏心谁。说出来是不是心情好点了?”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许珩跟阿姨的说话声。 许知意一怔:“我哥怎么来了?” “他在这有个行业会,好像两天。” “爸爸,我眼睛红不红?” “有点。” “就说我睡了。” 许知意一把扒拉过沙发上妈妈的披肩,往身上一裹,趴在爸爸的膝头眯眼装睡。 许珩今晚有应酬,喝了不少酒。 他瞅着呼吸均匀的人,“怎么在这睡着了?” 边说着,往父亲旁边一坐。 许向邑瞅着儿子:“你坐这干什么?” 许珩:“……我现在连坐都不能坐了?” 许向邑担心女儿的脚一会儿被她自己坐麻,对儿子指指那碗冰镇荔枝,“你妹妹不吃了,你拿上楼吃吧。” 许珩一瞬不瞬盯着自家妹妹,忽然笑了,伸手捏捏她的脸:“还装睡。” 许知意:“……” 紧跟着,她就听到‘啪’一声。 许珩捏妹妹脸的手被父亲毫不留情打掉。 “你捏她干什么!” 许珩第一次被打,好气又好笑。 许知意没忍住,噗嗤一声,但没睁眼,她把妈妈的披肩罩在头顶,把脸蒙起来,安安稳稳靠在爸爸腿上。 许珩手肘支在沙发上,两指揉揉额角,整个手背都是红红的巴掌印。 趁父亲转身拿手机,他另只手又用力揉了一把许知意的脑袋,把披肩往下拉,“你不热啊你。” “许珩,待会儿别怪我踹你。”许向邑无需转头就知道儿子做了什么。 许珩轻哼:“让您享受到了天伦之乐,不该感谢我。” 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口渴,他端起那碗剩下的冰镇杨梅吃起来。 边吃着,与父亲聊起商韫,“我不同意他做我妹夫。” 许向邑:“要你同意干什么。” 许知意静静听着,连日来的疲惫,加上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很快睡着。 -- 翌日周末,许知意睡到十点半才起来。 睡足了脑子也变灵活,躺床上盯着天花板复盘昨天和爸爸的那通交心之谈。爸爸并没有事无巨细交代蒋司寻要怎么照顾她,但他面面俱到。 所以他说,对她不是。 不是受长辈之托,却对她样样周到,第一个可能,她被抱错后与亲生父母不亲,蒋司寻觉得她可怜,对她心生同情,所以才主动关心照顾她。 第二个可能,她比一般人聪明,他惜才,毕竟她是靠自己的努力被他选到自己团队。 第三个可能,他对她从开始就有点男女之间的好感,吸引着他不自觉对她好。 她把前两个可能在心里直接叉掉。 虽然有点羞耻,但自恋总比自卑过得容易一些。 正在胡思乱想中,敲门声响。 “知意,起来啦,睡多了也不舒服。”何宜安在门外温柔叫女儿起床。 许知意一看时间,快十一点,走神走了这么久。 从被子里爬起来,赤脚过去开门。 何宜安手里提着购物袋,前不久给女儿定的一条裙子,昨晚女儿一脸疲态,之后自己又去了蒋月如那里,裙子就没来得及拿出来。 “你没穿过的风格。先去洗漱,一会儿穿看看效果怎么样。” 许知意把长发扎起来,往浴室去,“妈妈你今天不用去公司?” “我今天没什么要忙的,你爸约了人,中午晚上都不在家。下午我们逛街去?找个地方喝咖啡。” “好啊。” 来北京三四个月,她一天没休息过。 洗漱过,妈妈已经把裙子放在了床上,看到裙子颜色,她刹那间失语。 这种高级祖母绿颜色应该属于蒋司寻的衣柜,他真的是集齐了时尚界的所有颜色衬衫。 何宜安拿起珠光缎面的裙子在她身上比量,“你皮肤白,穿什么都能衬得起来。”曾经,赎罪绿裙子惊艳了众人。 今年在高定秀场,这个颜色重现,她毫不犹豫给女儿定了一条。 许知意换上裙子,露背吊带设计。 何宜安手伸到女儿脑后,解下皮筋,长发散下来,她连连叹道,“比我想得还要好看。”细细的优雅的两根吊带点缀着女儿柔美优越的肩颈线,性感又不失清冷感。 “你跟司寻才应该是亲兄妹,什么颜色都能驾驭。” 许知意:“……” 午后出门时,许知意带了一件白衬衫。 找了一家胡同里的咖啡馆喝下午茶,何宜安又在隔壁给她买了一个冰淇淋,香芋口味的。 “妈妈,我休了两周长假,打算出去玩几天。” “去哪儿玩?” “还没定。”蒋司寻说他来安排。 何宜安优雅喝着咖啡,不过多干涉孩子的私人空间,不问跟谁一起出去玩,“如果时间允许,到时再回家住两天,你三楼小花园的花都开了。” 许知意笑着:“那必须得回去看看我那些花草。” 手机这时响了,蒋司寻的电话。 即使对方看不见自己,她也下意识坐直,“蒋总。” “在哪家店?” “?” “在路边看到你车了。”蒋司寻道,“今天我妈休息,陪她出来喝杯咖啡。” “在……”还没说店名,两人的视线透过玻璃窗撞一块。 这家咖啡馆蒋月如常来,也是昨晚她推荐给何宜安。 第53节 巧了,都选在今天下午过来。 四人围坐在一张木圆桌前,蒋司寻原本想坐许知意旁边的空位,被母亲抢先了一步,他只好坐她对面。 蒋月如坐下来就直夸许知意今天的这条裙子漂亮,何宜安说是礼服,做了改动,平常也能穿穿。 两个母亲热络聊着,他们二人则一直安静着没说话。 许知意低头吃冰淇淋,蒋司寻又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裙子。 六年前他陪她回来看姥姥,她那晚穿的白色马甲,抬手挥别时腰全露了出来,他匆匆将自己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脸上。 许知意捞起桌角的手机,单手打字:【你是不是对我有过好感?】 蒋司寻点开对话框,随后看向她:“是。现……” 许知意呼吸一顿,妈妈和蒋阿姨还在旁边,他怎么就直接出声回她了,她在桌下踢他一下,打断了他。 不甘心,又问:【那现在还有吗?不是弥补,不是愧疚,是好感,现在还有吗?不用回,如果有,你把手机搁桌上我就知道了。没有的话你就喝咖啡。】 她听着自己心脏的咚咚声,佯装神色自若挑了一勺冰淇淋放嘴里。 蒋司寻锁屏手机,放到她手边的桌面上。 第三十一章 黑色手机紧紧挨着她的小指,指尖微动便就碰到。 努力平静,她放下自己的手机,扶住面前的冰淇淋盒子,许知意又吃一口冰淇淋,终于尝出是香芋味。 小木桌上有四杯咖啡,又放了两部手机,显得拥挤,蒋司寻拿起她的白色手机叠放在自己黑色手机上。 许知意看着摞一起的两部手机,在桌下又踢他一下,眼神质问他,你在干嘛,妈妈和蒋阿姨还在旁边。 然而男人旁若无人,把两部叠放的手机拿自己面前,又指指其中一杯咖啡:“现在可以喝了吗?” 许知意:“……” 她想起刚才说过,如果对她没好感就喝咖啡。 手机都已经先放在桌上了,当然能喝。 只看他一眼,没吱声。 蒋司寻没去端咖啡,看她吃冰淇淋。 许知意被盯得不知所措,端起一杯冰咖啡递过去,还没等她把杯子放桌面,男人从她手里接过咖啡。 两人完全沉浸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根本无暇顾及身旁的母亲在聊什么。 蒋月如在看商韫母亲消息,对方向她打听,商韫与许知意相亲相得怎么样,商太太抱怨,说自家那个混账东西回家什么都不说,嘴硬,根本撬不开。 商太太跟何宜安不熟,不好意思直接问。 “商韫妈找我打听了。”她把消息给何宜安瞅一眼,“我怎么回?” 何宜安转述女儿的话:“两人聊的还不错。” 蒋月如:“我也挺看好商韫那孩子,跟知意般配。”说着,瞅一眼旁边的许知意,后者在默默吃冰淇淋,没反驳她的说法。 而逆子在看着窗外喝咖啡。 她征求何宜安意见:“要不,晚上我们三家聚餐?” 给知意和商韫多创造创造条件。 这句话音量不小,蒋月如确定许知意听见了。 何宜安先询问女儿:“知意,可以吗?晚上一起吃饭。” 听到自己的名字,许知意才回魂:“我随便。” 本人同意,蒋月如迅速回复商太太:【何宜安也在北京,我们俩在遛娃喝下午茶,你晚上有空吗?带孩子出来小聚一下?】 商太太羡慕不已,同时吐糟商韫:【司寻这样的儿子哪里去找,我家那个平时鬼影都看不见。】 蒋月如笑:【要不咱俩换?他八百年陪我喝了这一次下午茶。】 互相恭维几句,约好了见面时间和吃饭的地方。 蒋月如看一眼时间,快四点半,“走吧,到那边时间也差不多。” 蒋司寻抄起桌上的两部手机,问了句:“你跟许伯母商量好了去哪?” 说话间,人已经走到许知意的椅子后,顺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女士白衬衫。 蒋月如也站了起来,回儿子:“商韫妈订的地方。” 蒋司寻蹙眉:“怎么跟他们一起吃饭?” 蒋月如:“知意说行,你刚没听到?” 她没当回事,挽着何宜安出去。 蒋司寻无声看向许知意,许知意也懵了:“我刚才没注意听我妈和蒋阿姨在聊什么,听到一起吃饭,以为只有我们四人。” 蒋司寻:“没什么,我正好跟商韫说开。” 他下巴微扬,让她走前面。 许知意拿上手包,衬衫和手机都在他那里,她坚持自己拿,男人没给,她只好往咖啡馆外走。 蒋司寻看着身前的人,这才发现这款裙子是露背设计,只不过她头发长,几乎挡住。 瓷白的皮肤在绿裙与棕发发梢间若隐若现。 出了咖啡馆,许知意整理凌乱的思绪。 她回头看咖啡馆的招牌,在这里,她与蒋司寻的关系又绝处逢生了。 跟在何宜安与蒋月如身后,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有说话,夏日胡同里的晚风吹起长裙裙角,裙角飞扬,一帧一帧,回忆着过往。 去往餐厅时,两位妈妈要同车聊天,于是顺理成章,许知意坐在了蒋司寻车里。 大喜之后必然大悲,汽车轧过胡同里的槐花雨,梦回小时候。 想到齐正琛,她心里还是疼的。 也终于能体会到,那天她表白过后,蒋司寻为何沉默那么久。 他们之间,不是爱或不爱那么简单。 “二哥,他现在怎么样了?” 蒋司寻从车窗外收回视线,“以后,你就只关心我吧,他怎么样,我来负责解决好。” 许知意自己不喜欢拐弯抹角,但接不住对方的单刀直入。 她低头,假装整理自己的长裙。 蒋司寻让她放宽心,“他是你最在意的人,又是跟我一起长大,我不会不管不顾他。” 也不能一直整理裙子,她转脸问他要手机。 蒋司寻把手机给她,问道:“要不要看看我唯一置顶的是谁?” 心跳毫无征兆地猛跳几下,许知意面上风轻云淡,从他手里抽过手机,上面还有他手上的余温。 不需要看,置顶的自然是她。 “你是老板,肯定置顶最有潜力最会赚钱的员工。” 蒋司寻无声一笑。 晚餐选在了西餐厅,这家餐厅她上中学时常来,有些回忆总是猝不及防。 与商韫他们在餐厅外遇到,商韫不吝啬赞美:“裙子很特别。” 许知意回以礼貌笑容:“谢谢。” 蒋司寻伸手,商韫笑笑,两人无言握了握手。 几位妈妈一路寒暄着进了餐厅,都是一个圈子的,何宜安在一些社交场合碰到过商太太,虽然不熟,也绝不陌生,彼此的丈夫又有生意往来,见面后很快熟络起来。 为了方便聊天,选了圆桌。 许知意右边是何宜安,蒋司寻自然而然往她左手边那个位子过去,刚走两步胳膊被人一拽。 蒋司寻回头,蒋月如眼神在说,你有点眼色行吗? 最后,他与许知意之间隔了一个商韫。 服务员过来给他们倒水,每人面前都有餐盘,服务员把六杯水往桌子中间搁了搁,其实抬手就能够到,蒋司寻端起一杯,放到许知意左手边。 商韫靠在椅背里正看菜单,抬眸扫了眼那杯水,对方只一个动作,他便心知肚明。 点过自己的餐,他发消息给许知意:【那天,你通过我在看蒋司寻?】 许知意:“……” 商韫:【他们两发小喜欢上同一个人,现在还又夹着一个我,够热闹。】 许知意:【抱歉,今天一个误会,把你也扯进来。】 商韫:【用不着抱歉,饭本来也得吃。】他这人,有时看热闹就怕事儿不够大。 几位妈妈很有分寸地尽量不去聊刚相过亲的二人,于是话题直指蒋司寻。 “司寻有女朋友了没?”商太太笑着问道,她眼里,蒋司寻那就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顺眼。 蒋月如真担心逆子癫言癫语,于是抢过话:“他不婚。” 商太太笑笑:“现在这些孩子观念都很开放,不比我们那会儿。孩子有孩子的活法。” 商韫幽幽看着口是心非的母亲:“我观念更开放。” 商太太给儿子一记警告的眼神,让他闭嘴。 蒋司寻接一句:“多开放?” 商韫:“开放到,她有喜欢的人,我可以不计较名分。” 所有人:“……” 第54节 商太太脸颊发烫,面子没地搁。 原来许知意口中聊得不错,也只是自己的个人感觉,混账东西并没有要继续下去的意思,今天他是来专程砸场。 蒋月如赶忙打圆场:“我家那个,也不是东西。上回他去相亲,我三哥被他气得去医院做了个检查,心口疼好几天怎么也不好。” 蒋司寻看了一眼许知意,对方也看过来。 商韫笑着对几位长辈道:“怎么开始对我们人身攻击了。” 他转脸对身旁的人说,“走,都嫌弃我们呢,去露台找张桌子吃。” 许知意随即附和:“好。” 三人移步去了外面露台。 商太太拿水杯代酒,敬了何宜安一杯,千言万语梗在心口:“实在对不起,我家那个今天太失礼。” 何宜安浅浅一笑:“别放心上,刚才我见知意一直跟商韫在发消息,他们肯定商量好的。” 外面露台上,许知意特意放慢脚步等蒋司寻,“那几年里,你相过亲?” 蒋司寻坦诚:“就那一次,我三舅给我安排的,吃了顿饭,没多讲话。” 她直直看他,“你现在还不婚吗?” 蒋司寻:“要看对谁,你的话,不会。” 许知意别开脸不看他,“走了,先吃饭。” 露台的餐桌都被预订,只剩一张两人餐位。 商韫对蒋司寻似笑不笑道:“有点挤,不知蒋总介不介意。” 不是商韫借题发挥,两人桌放三个人的餐盘,是不宽敞。 “没关系。” 蒋司寻让服务员搬了一张餐椅过来,加入到两人餐位。 许知意瞅他们两人的架势,她一会儿肯定吃不饱,于是很有先见之明地回到室内找何宜安去。 -- 吃完饭回到家,许知意开始收拾旅行的行李箱。 昨晚还打算出游只带一个箱子,衣服也随便带几套,当作是跟过去告别之旅,今天考虑之后,拿出两个大号行李箱。 收拾好箱子,边刷着手机边下楼去找父母。 时隔两年,二哥在社交账号更新了状态: 脱敏疗法的后遗症持续到现在…… 许知意看不懂,也再无法点赞。 突然之间,那种难过席卷五脏六腑。 她退出社交平台,扶着楼梯稳了稳心神,下楼。 许向邑应酬回来,在剥荔枝做冰镇荔枝杨梅饮,昨晚女儿没吃几口,后来都到了许珩肚子里。 何宜安也帮着剥,说起商韫:“蛮可惜的。” 许向邑:“那没办法,孩子不想结婚,做父母的一点招没有。不着急,知意还小。” 他从内心不希望女儿那么早结婚,还想再多陪她两年。 “妈妈。”许知意从楼梯下来。 何宜安笑着,往旁边挪了挪,“过来,你爸给你剥了荔枝。” 许知意坐到父母中间,不自觉就靠在何宜安身上。 许向邑目测了下女儿与自己的距离,一时半会儿怕是改不过来。 许知意意识到什么,从妈妈身上起来,凑近许向邑,杨梅与荔枝,她更喜欢酸的,“爸爸,给我颗杨梅。” 许向邑喂了女儿一颗,“不觉得酸?” 许知意笑,“不酸。” 看着女儿终于肯亲近丈夫,何宜安也释然,打趣道:“你爸今晚终于不用再吃我的醋,这几年他天天吃醋。” 许向邑被说得不好意思,不承认:“哪有。” “对了,知意,”他话锋一转,“你妈妈说你明天要去旅游?” “嗯,刚要跟您说呢。” 许向邑:“就你一个人去?” 许知意模棱两可:“先跟蒋司寻去伦敦谈个项目,然后跟朋友约了一起去马德里看演唱会。” “明天司寻和你一起走?” “对,蹭他的飞机坐。” 许知意塞个荔枝在嘴里,算是蒙混过关。 手机这时有消息进来,蒋司寻:【方便接电话吗?】 许知意:【等等。】 她跟父母说,“蒋总找我,我去书房接个电话。” 说话间,她已经从沙发上起来。 这才好不容易亲近了他两分钟,结果被蒋司寻给打断。 许向邑:“又谈工作?” 何宜安笑着接话:“不然能谈什么,这几年他们哪次打电话不是说工作。”说来也奇怪,两个人明明性格都有趣,碰一起就很无趣,只知道谈工作。 女儿噔噔噔上楼,很快背影消失在楼梯上。 她问丈夫:“闺女怎么突然间就愿意亲近你了?” 许向邑避重就轻:“昨晚谈了谈心。” “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我也能借鉴借鉴呢。”人总是贪心,何宜安希望闺女能与她更亲近一点。 女儿心里的人,她至今不知道是谁。 有天知意告诉她,妈妈,我跟那个人不可能了。 是表白被拒,还是对方已经有了女朋友,知意没说。如果孩子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粘着她二十几年,那所有秘密肯定都会跟她这个当妈的分享。 受了委屈也会第一时间找她寻求安慰。 就因为缺失了那二十年,导致女儿习惯性去自我消化。 “说说呀。”何宜安拍拍丈夫胳膊。 怎么说? 许向邑塞了一颗去核的荔枝在妻子嘴里。 何宜安瞅着丈夫:“你别转移话题。” “没转移,都是些过去的事,不提了。” “跟凝微有关?” “嗯。” 何宜安:“我从来都没在知意跟前提过凝微。”就担心哪句话没说对,无意中让闺女难受。 许向邑:“以后也别再提。” 何宜安点点头。 楼上,许知意回房间顺手反锁了门。 【蒋总,什么事?】 随后,蒋司寻的语音电话打过来。 许知意接听,磁性的声音传来,他说:“没事。” 她静静听着,一时间不知说点什么。 蒋司寻问她:“现在困不困?” “还行,不困。” 蒋司寻:“那我去看看你。” 许知意下意识去看手机上的时间,他们从西餐厅分开到现在,不过才一个半小时。 第三十二章 蒋司寻带了一大一小行李箱,大的箱子里是自己的物品,保镖拎下楼时,他特地交代,小的那个行李箱轻拿轻放。 拿上西装刚要出门,手机响了。 齐正琛打来电话,问他是否在家,自己二十分钟后到。 蒋司寻已经关了客厅的灯,“什么事,电话里说。” “一两句也说不清。” “那你概括能力有问题。” 齐正琛被气得哼笑,有正经事要说,没那个闲空逞口舌,“你不是明天才回去?最多耽误你半个钟头。” 蒋司寻看腕表,“不行,我要去许伯伯家,去太晚打扰他们休息。” 齐正琛本来已经拿上车钥匙打算出门,对方这么一说,他把车钥匙又丢回原处,径自去倒红酒。 只要跟许知意有关,他总忍不住多问:“这么晚,你还去许伯伯家干什么?” 旁边中岛台上,钟妍月正在吃宵夜,加班刚回来晚饭还没吃,拌了一盘沙拉凑合,听男人提到许向邑,本能抬眸看自己老公一眼,齐正琛在抿酒,看样子是不准备开车出门。 第55节 “现在十点半,你过去不得十一点多?”齐正琛看了一眼腕表,又说道。 蒋司寻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找知意。” 人有时候就很怪,对方越挑明了说,你就越觉得对方坦坦荡荡心里没有任何鬼。 这么晚去找知意,那应该是聊沈清风,齐正琛心想。 蒋司寻带上家门离开,往电梯间去,“你找我什么事?”又耐心问了一遍。 齐正琛刚被挤兑了一句概括能力有问题,为了证明自己没问题,言简意赅,他想投资一家高尔夫俱乐部,为周全考虑,资金从蒋司寻账户过一下。 “知意现在喜欢打高尔夫。”他说。 正在吃沙拉的钟妍月想抬眸又忍住了,他从来不避讳在她面前说起许知意。 齐正琛闷了一口红酒接着道:“知意常约客户打高尔夫。” 蒋司寻进了电梯,半晌没吱声。 齐正琛:“喂?听不见?” “信号不好,在电梯里。” “你一年那么贵的物业费,电梯里信号都没覆盖?” “……” 该关心的不关心,天天净操些闲心。 齐正琛看着腕表倒计时,蒋司寻家的电梯他坐过,从楼上到地库大概四十秒。 “知意打了十几年羽毛球,就因为我,她再也不打。” 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他当成树洞。 电梯里信号好得很,蒋司寻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 齐正琛看一眼手表,“你到地库了?” “嗯。” 地库信号更差,齐正琛又等了几分钟,直到听见呼呼风声,汽车开到了地面上,“我已经跟高尔夫俱乐部那边谈得差不多,这几天过去签协议。” 蒋司寻:“你随便找个人从对方账户过一下,非得从我账户过?” 齐正琛:“我是担心知意哪天查出来。” “那你就别投资。” “做不到。” “你就一点不顾及你老婆?” “我们互不干涉。” 闻言,吃沙拉吃到一半的钟妍月再次抬头,这个‘我们’应该指自己与他吧。 放下叉子,她回房洗漱。 走远了还能听到身后男人的说话声,“钟妍月她有喜欢的人,不关心我做什么,也不关心我对谁好。” 蒋司寻:“看来脱敏效果一般。” 齐正琛让他打住,“你做个人吧,我不需要脱敏,差点被脱死。” 脱不脱敏不是他说了算,蒋司寻告诉他,知意跟商韫算了,基本已经没可能,如果还有后续的话,那就是商韫真的不计较名分。 齐正琛一顿:“怎么回事?” 蒋司寻:“我概括能力有问题,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齐正琛:“……” 蒋司寻让他有心理准备:“如果知意看上了我,你说我会怎么办?或者,你想没想过,如果跟她结婚,我是愿意的,不婚的条条框框也就不存在。” 齐正琛心里咯噔一下,被脱得真有后遗症了,后背又开始出汗,额头也渗出细密的一层汗水。 他严重怀疑,知意喜欢蒋盛和,蒋盛和是知意的带教,那几年手把手教她,朝夕相处有了感情。 而蒋司寻知道了内情,于是拿自己当例子给他脱敏。 反正不是蒋司寻就好。 电话那端蒋司寻又出声:“从明天开始,你把结婚证放你办公桌上,时刻提醒自己,你已婚了。” 齐正琛不爱听这么刺耳的话:“你不会懂我跟知意的感情,二十几年,不是一本结婚证的问题。算了,不说了,你去找知意吧。” 他直接挂断电话。 蒋司寻无意识地拿手机拍了几下掌心,点开齐正琛的对话框:【知意很在意你,希望你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齐正琛:【你告诉她,我过得不错。】 又千叮咛万嘱咐,【你可千万别在她面前说漏嘴,说我看心理医生什么的。】 蒋司寻没再回,锁屏手机丢一边。 十一点二十五分,汽车抵达许伯伯家的别墅。 在来的路上他给许向邑打了电话,说今晚住这里,明早方便和知意一起去机场。 因为经常留宿,中学时还长住在许伯伯家两年,许向邑潜意识里早就将他当成自家孩子,在电话里对他道:你过来吧,我跟你许伯母先休息了。 管家给他留了门,把大的行李箱送到三楼客房,小行李箱被蒋司寻留在了客厅。 收拾妥当,其他人都回自己住处,客厅只有他一人。 许知意发消息过来:【你怎么还带箱子?】 她在二楼阳台看到他从后备箱拿行李箱。 蒋司寻:【许伯伯和伯母都在家,今晚我借宿在这。】 若是家里只有她,他不会过来住。 【你下来吧,我在客厅。】 他那么坦荡,许知意也没再扭捏,身上的衣服没换,还是那条绿裙子,对镜照了照,下楼去。 客厅茶几上摆了一个绘有仲夏夜之梦彩绘的礼物盒,盒子是定制,猜不到里面是什么。 蒋司寻让她打开看看,“给你的。” “是什么礼物?”许知意看向他,没急着拆。 蒋司寻:“六年前你不是说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不特别?把那样特别的补给你。”他又补充说,“六年前买的。” “…六年前?” “嗯。” 那年他送的生日礼物是项链,她还收在哪里。 许知意定定神,屏息打开,是一对咖啡杯碟。 她对他说过不能随意送异性杯子,情侣间才能送,他知道她讲究这个,还是买了,却没有送。 许知意急于想知道:“当时你是知道我有暗恋的人,但还是买了,那跟我暗恋谁没有关系。最后为什么没送给我?” 蒋司寻看着她没说话。 许知意只猜到一个可能:“二哥告诉你,他喜欢我是吗?” 蒋司寻略微颔了颔首,说道:“我以为你暗恋的人也是齐正琛,置顶他的微信,回北京那次,你还收了他的玻璃杯。” 他还问过她,暗恋的是不是他认识的人,她说暂时不想说,更加确定他的猜测。 即便知道他们‘两情相悦’,他还是动了抢的念头。 在她生日前一天,他看着杯子,思想激烈斗争两个多小时。 最终,还是把杯子放起来,总不能成为自己最厌弃的那类人。 许知意手指用力捏住盒子的边缘,“如果我当时年龄再大一点,认识你再久一点就好了。” 二十岁的她,根本不敢轻易向刚认识不到四个月的老板表白。 “你什么时候知道二哥向我表白的?” “也没多久,今年年初才知道。”齐正琛回到集团总部,不再负责海外市场,他问了齐正琛一句,以后是不是打算异地。 异地恋很辛苦,时间久了,感情无法维系。 结果齐正琛说,知意拒绝了自己。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齐正琛早已经表白,从知意本科毕业拖到读研,硕士毕业拖到工作,总算表白,他以为还要等到知意工作稳定。 被拒后齐正琛一直没走出来,严重到要看心理医生,而且齐正琛固执地想要修复和知意的关系,希望能回到表白前,所以没对任何人说起自己的感情现状,直到他问起。 知意当初申硕顺利,跟齐正琛同在波士顿,去知意的大学吃饭成了齐正琛的日常,俨然一对情侣,表不表白根本不影响他们在意对方。 他也让自己忙了起来,决定回路家争一争。 父亲当初远离了路家的权力中心,二十多年来核心产业都被几个伯伯把持,如今还又多了一个野心勃勃的沈清风,他想回到权力中心,难如登天,需要一步一步布局。 布局六年,尤其最近两年,他的精力和重心几乎都放在了路家那边,基本常驻伦敦和港岛。 回头再看过去几年,看似在清醒着忙自己的事业,且坚持不恋不婚,其实醉生梦死一般。 在商场浸染时间久了变得有些麻木,忘记自己也为一个人心动过,吃醋过。 直到知意跟他表白,那些因为克制,因为时间,因为距离,已经变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感情才慢慢回来。喜欢她的时候,他才二十六岁。 太久远了。 他们中间还夹着一个身处痛苦中的齐正琛。 这些年他跟她只谈工作,对彼此在工作上的情况一清二楚,但私下里却变得陌生。 今天她在咖啡馆踢了他两脚,一切又鲜活起来。 许知意握着咖啡杯,久久没发出声。 “早点睡,明天还要赶飞机。”蒋司寻上楼前,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哪还能睡得着。 第56节 许知意收下了咖啡杯,放到自己专门的茶水柜里。 在茶水柜前站了十几分钟,安静看着那对杯碟,脑袋里居然是空的。 回到房间,她在沙发上坐了许久,双手抬起,漫不经心地把长发在脑后扎了一个松散的丸子,预备去洗澡才想起来,礼物收了但还没对蒋司寻说声谢谢。 到处找手机,卧室没有。 想了想,好像落在了客厅茶几上。 下楼去找手机,走到一楼半听到旋转楼梯上有动静,她猛地转身,身穿黑色衬衫的男人在二楼半,这个角度,他们能看到彼此。 他还穿着下午的衣服,跟她一样,还没有洗澡。 蒋司寻道:“我拿瓶冰水。” 许知意点了下头,“我手机不知放哪儿了,下来找找。” 说话时她扶着楼梯厚重的金属扶手,不自觉往下退了一个台阶。 蒋司寻看着与自己隔着一层楼高的人,头发扎得很随意,还有几缕散在耳边。 别墅的楼梯是按她的喜好设计,法式旋转楼梯从三楼盘旋下来,数盏烛台枝形复古水晶灯错落有致悬挂在楼梯上方。 许知意这会儿正好立在一盏水晶吊灯下,烛台古老而明亮,层层叠叠的水晶流苏华贵璀璨,她身着一袭吊带绿裙,人就在这光影间,美到不真实。 蒋司寻提醒她脚下,“别倒着走,当心踩空。” ‘知意,你为什么不向前看。’ ‘因为我倒着走的,看不到前面。’ 那时他并不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他,总劝她别追了,向前看。 两人都陷入回忆,又很快抽回思绪。 蒋司寻对她道:“等我一起。” 许知意还以为他有话要跟自己说,侧过身,后背倚在楼梯扶手上等他。 看着男人一步步走近,问他:“要跟我说什么事?” 蒋司寻:“没事。” 原来只是让她等着他一起下楼,快并行时,许知意先一步跨下台阶,走到了他前面。 忽然想到自己头发扎了起来,大片后背都露在外。 不自然了大概五六秒,很快走路姿态又恢复如常。 到了一楼,他去厨房拿水,她去客厅找手机。 茶几上没手机,许知意又去茶水柜那边找,手机正躺上面,捞起来返回。 蒋司寻手里拿着已经喝了半瓶的苏打水,正站在楼梯口等她,看着她一步步走向他。 许知意回到房间更不困了,第二天早上顶着乌青的黑眼圈赶去机场。 到了机场大厅,有道目光盯着她看,她光顾着跟蒋司寻说手头的项目进展,没留意旁人。 “沈总?”秘书喊了一声。 沈清风收回视线,把墨镜卡在鼻梁上。 她一个半小时后的航班飞伦敦,巧了,在机场遇到蒋司寻与许知意。这几年她不曾和许知意正面接触过,今天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见本人,气质简直同何宜安如出一辙。 当年她唯一觉得容貌能跟自己比一比的,只有何宜安,刚才她仔细瞧了瞧许知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蒋月如也长得不错,但蒋家大小姐的气场太凌厉,盖过了样貌。 沈清风转脸问秘书:“你感觉蒋司寻跟许知意什么关系?” 秘书回头又看一眼走远的两人,适当的距离,没有任何亲昵的举动,“他们不一直都是上下级关系吗?” 如果说特别的话,那就是两家父母走得近,两人自然又比单纯上下级关系亲近。 沈清风:“也许吧。” 两人前去值机。 第三十三章 到了飞机上,许知意打开笔记本,往蒋司寻对面一坐。 “蒋总……” 蒋司寻笑,打断她:“你汇报工作上瘾了?” 那不然说什么? 只有聊工作他们才有说不尽的话。 除去工作,两人这几年私下的交集基本可以忽略不计,除了给她过生日,除了她们家的家宴,很难再见到他。 而他送她的生日礼物千篇一律都是珠宝,就一个字,贵。 每次家宴,提到的最多话题就是他不婚,对恋爱对婚姻没兴趣,谁劝都没用。路伯伯还专程找爸爸倒过苦水,奈何没人能管得了他。 如果不聊工作,状态就像六年前她刚回到家,每次与何宜安打电话时一样,一问一答,干巴又尴尬。 蒋司寻不由分说把她笔记本盖上:“你不困?” 许知意:“不聊工作可能就会困。” “去睡觉。”蒋司寻把手机关静音,“我也睡会儿。”他指指后机舱的沙发,“我睡那,你去休息间。” 空乘开始往下拉舷窗遮光板,机舱的灯也熄了大半。 许知意抱着笔记本起身,沙发床被他占了,自己只能去后面的休息间。 待休息间的门关上,保镖汇报给蒋司寻,在机场看到沈清风,对方还盯着他与许知意看了半晌。 蒋司寻:“先不管她。”又问,“她最近约没约许凝微?” 保镖:“两周前约过,最近没有。” 蒋司寻颔首,表示知道。 沈清风这几年使出浑身解数笼住大伯的心,暗中给自己的keve科技输送利益,但路家的男人,又怎么可能长情。她现在想方设法在大伯彻底变心前进入董事会。 机舱的灯全部关了。 许知意随身带的眼罩也没用上,躺床上黑漆漆一片,所有床品都是新换的,依旧萦绕着冷冽的雪松木淡香。 和他身上的气息一个味道。 这几年也不是没坐过他的飞机,但都是商务出差,同行的还有其他同事。 她跟他很少坐一起,有时全程都说不上几句话。 唯一她与别的同事不同的是,空乘会专门给她煮意式,加半条糖。luna笑说,她喝咖啡的口味很是独特。 喜欢苦的,为什么还要加糖。 每次在飞机上用的咖啡杯都是当初他们在波士顿出差,他自己挑中的那款香芋紫系列。 中规中矩的设计,不知他为何钟情。 许知意忽然想起手机还没调,在枕边摸了半天摸到手机。 难得休假补觉,她把手机关了静音。 二十到二十六岁,恍若一场梦。 太累,都没来得及胡思乱想就睡着。 再次睁开眼已经深夜,许知意打开舷窗遮光板往下看,不知途径了哪个城市,灯火辉煌,似鎏金绵延。 对着夜景醒了醒神,下床到箱子里找衣服。 在飞机上不能穿得太隆重,而且久坐也不是很舒服,她找出一条黑底粉花珠绣吊带长裙,大朵的粉玫瑰摇曳生姿。 梳拢长发,素颜在镜子前照了照,吊带长裙宽松舒适,适合在飞机上穿。 许知意拿着手机出去,肚子饿了,去前舱找吃的,顺手取消了静音模式。 商韫竟然在三个小时前发了消息给她:【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吃顿饭?】 她回:【休假中。商总什么吩咐?】 商韫很快回过来:【吩咐不敢,一起赚钱,你应该感兴趣。】 许知意:【那等我回去约你。】 商韫问:【哪天回?】 许知意:【这要问我老板。】 商韫:【我跟你老板天生八字不合,你早点回来见我。许总,生意不等人。回来聊。】 许知意收起手机,正好走到前舱。 蒋司寻这会儿也已经起来,换了一身黑色暗条纹西装,下飞机后他有一个洽谈,之后的时间全部用来陪她。 听到脚步声,蒋司寻转身,目光在她那件刺珠绣吊带长裙上没挪开,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的说一句:“这件好看。” 许知意在他旁边坐下,故作镇定:“谢谢。” 蒋司寻翻了一页项目资料,说道:“洽谈结束我就换一件跟你衣服搭的。” 许知意看了眼他西装里的衬衫,他很少穿白衬衫,成熟沉稳中透着几分禁欲感。 “知意。” “嗯?” 蒋司寻看她,“把我微信置顶?” 许知意没吱声,拿出手机开始设置。 蒋司寻:“只置顶我一个。” 许知意侧目,与他对视几秒。 第57节 蒋司寻看着她说:“不能还有别的人。” 许知意看向手机最上面齐正琛的对话框,自从她有微信,二哥就是唯一置顶。 她把二哥重新备注,排在了联系人的前排,然后关掉置顶聊天。 聊天页面瞬间找不到他的头像,心也跟着空了一瞬。 就在她被过往缠住的刹那,身前一道黑影倾斜过来。 许知意意识到男人要做什么时,他握着她的肩头,唇已经压下来。 眼前似乎黑了那么两秒,呼吸被掠夺,不知自己身处哪里。 那两秒是他温热的唇抵在她的唇间。 男人的唇离开,顺带抽走了她手里的手机,摞在他的黑色手机上。 吻是什么滋味,许知意完全不知道,鼻尖上还有他脸颊的余温。 蒋司寻问她,“喝不喝咖啡?” 许知意神游回来,“给我一杯吧。”她又特地叮嘱,“不要糖。” 蒋司寻喊来空乘,一杯咖啡和一瓶冰水。 一杯苦咖啡喝下去,许知意才恢复如常。 偏头看一眼身边,男人还在忙工作。 以前他是老板时,想看都得克制着,许知意今天多看了两眼,视线从喉结到他衬衫领口,白衬衫扣子松了两颗,建议道:“敞开一个扣子应该更合适。” 蒋司寻低头在看一行数据,回她:“那你帮我扣上一个。”他语气那样自然而然。 许知意犹豫片刻之后,把手伸到他领口,男人侧了侧身,方便她扣。 他直直盯着她的脸,许知意耳红心跳,手上一滑,那枚小小的纽扣没进扣眼。 忽地,她抬起右手捂在他眼上,“你别看。”她单手系纽扣。 蒋司寻笑了,也没说什么。 感觉到她的指尖摸索着扣好了扣子,他覆上她那只捂住他眼睛的手背,握住她的手往下推。 许知意的手掌滑过他高挺的鼻梁,落在他唇上。 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手心,一个激灵,她想抽回来,只是动作不及他的吻快,在抽回来前,他亲下去。 掌心像被烫了一下。 许知意扇了扇手心,散热。 蒋司寻缓笑道:“有那么热?” 许知意一本正经:“我怕热,受不了一点热,受不了一点汗。” 蒋司寻顺口说道:“那以后可怎么办。” 许知意茫然了那么零点一秒,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后,身上的每一处皮肤都开始发烫。 蒋司寻后知后觉让她尴尬了,转移话题:“想吃什么?” 许知意:“面包。” “就这么喜欢吃面包?” “因为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面包。” 蒋司寻翻资料的手微顿,想到了六年前他哄她时给她蘸了番茄汁的面包。 飞机上的食材有限,“今天先将就。” 许知意在他面前慢慢松弛下来,脊背不再僵直挺着。 蒋司寻问她:“还有哪些遗憾,我都弥补给你。” 许知意托腮看向他,“太多了,一时想不起来。” 蒋司寻索性合上资料,专心问道,“有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遗憾?” “有一个。” “什么?” 许知意:“那天表白我没表白好。” 蒋司寻看着她微微垂下的眼眸,“这个不算遗憾,不需要去弥补。” 如果当年齐正琛没打那通电话给他,他和她之间,主动的那个人会是他,而不需要她来表白他。 “不说这个了。”许知意自己岔开话题,“你的手给我看看。” 蒋司寻笑,“我手有什么好看的。” 说罢,左手给她。 许知意捏捏他分明的骨节,在远维实习第一次出差,他在机场给她倒咖啡,后来他又把纽约那场演唱会的门票换给她,这些年,记忆最深的就是这双修长有力的手。 她思绪走神,左肩肩带滑落没感觉到。 蒋司寻另只手把她肩带挂上去。 “我自己来。”许知意松开他的左手,将细带上的那朵玫瑰花整理好,起身去倒水,问他:“你要吗?” 蒋司寻:“再给我瓶冰的苏打水。” 到下飞机前,他喝了三瓶冰水。 直到现在,他每天早上都得跑上十几二十公里,精力过于旺盛也不是一件好事。 -- 到了伦敦,各住各家,还好,两家离得不算远,车程十分钟。 蒋司寻下午约了人,距见面的时间还早,先把行李送回家。 家里客厅有雪茄,管家告诉他,路先生已经来了两天,一早吃过饭就出门,中午也没回来。 蒋司寻颔首,表示知道。 父亲在这里有庄园,最近几年很少再去住,可能是不再年轻,不像以前那么喜欢清净,每次过来都住在他这里,久而久之,这里成了他们父子俩的家,父亲何时来何时走,管家很少再汇报给他。 【你睡会儿,六点左右我去接你吃饭。】他边上楼边发了一条消息给许知意。 许知意正在吃饭,何宜安担心她在飞机上吃不好,交代了家里阿姨给她加餐,做了她最爱吃的川菜。 这些菜在飞机上自然是吃不到的,她已经半碗米饭下肚,吃得正津津有味,手机振动。 她拍照发给他:【在吃大餐,午觉泡汤。】 蒋司寻:【给我留点,我现在过去吃。】 许知意:“……” 【你下午不是约了人谈事?】 蒋司寻:【三点钟见面,赶得上。】 一刻没耽误,交代司机先去许知意那里。 路上他闭目养神,“蒋总。”保镖叫他,没有特殊情况,他们不会打扰他睡觉。 蒋司寻忽地睁开眼,顺着保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一家老牌西餐厅的露天座位上,沈清风一袭红裙与路剑波相对而坐在喝下午茶。 保镖:“沈清风不会没有目的来找路先生吃饭,说不定很快他们吃饭的照片就能传到蒋董那里。” 蒋司寻也想到了母亲,还想到许知意。也差不多是时候该找沈清风清算,他安排保镖,“多拍几张。” “好的。拍完我联系中间人把照片爆料给媒体?” “自己亲爹不需要麻烦别人。” 车在路边停了下来,保镖下去。 蒋司寻盯着十几米外的两人,小时候的一些场景莫名闯入脑海。 “走吧。”他对司机道,还要赶去陪知意吃饭,没闲工夫浪费在这里。 刚分开没多久的两人,十分钟后又见上面。 许知意碗里还剩一口米饭,等着他来一起吃。 她给他筷子,“菜有点辣。” 蒋司寻在她旁边坐下,“没事。” 在两周前,谁都没奢望过他们还能挨坐在一起吃饭。 许知意碗里的饭很快吃完,慢悠悠喝汤等着他。 “这几年,你私下都忙些什么?” 蒋司寻:“没忙什么,也没那么多时间,有空时跟科恩他们聚聚会,再不然就回国,你之前推荐的各地小炒,我都去尝过了。” 许知意喉间翻滚,用力咽下菌汤。 那是六年前九月十二号,那天她满课,他请她吃大餐犒劳她,当晚选了一家粤菜馆,聊起什么菜系好吃。 她说不分菜系,国内很多地方的特色小炒都很好吃,但要去当地吃,才能吃到最地道的味道。 他问她,哪些地方的小炒好吃。 她把从小到大,姥姥姥爷带她去过的地方都告诉了他。 把桌上的几道川菜都吃得差不多,蒋司寻看腕表,“我走了。”说着,他抄起手边的汤碗。 许知意忙道:“那是我的,我喝过了。” 蒋司寻没放下汤碗,问她:“可不可以喝几口?” 许知意:“…留一半给我。” 蒋司寻笑,“好。”把汤碗送到嘴边,只喝了一半。 旖旎在两人间弥漫开。 直到他离开,汽车也驶离,周遭空气里还余留他清冽的气息。 第58节 许知意下午没补觉,打开行李箱试穿适合晚上出去吃饭的衣服。 衣服还没试好,接到许珩的电话。 许珩问她,大概什么时候回去。 “哥,我今天才刚到。” “跟谁一起旅游?” 许知意脑子迟顿了半秒,“跟朋友。” “男朋友?” “…还不是。” 许珩仔细品了品这三个字,“那就是快了。”他开始仔细盘问,“多大?” 许知意当然不会直说,只好绕弯子:“你问人多大干嘛?” “年龄太小的不行,太大的也不行,尽量同龄,大个一两岁也行。到底多大?” “……”不想再被盘问,只好先扯谎,“大三岁。”再乘以二。 “勉强过关吧。长得怎么样?” “那肯定好看呀。” 许珩已经开始看这个有可能是自己妹夫的人不顺眼,“哪里人?” “老家跟我一个地方的。” “…北京?” “嗯。” “怎么认识的?” “工作认识的。哥,你别再查户口。” “答应他之前,先跟我视频,我看看他长什么样。” 许知意:“……” 看到他长什么样子不得吓死你。 她和蒋司寻之间,除了商韫,没其他人知晓。 许珩又问她具体什么行程安排,哪天去马德里。 许知意习惯了哥哥的事无巨细:“后天就飞过去。” 演唱会是周六,许珩算了下时间,足够宽裕,又关心道:“酒店订好了吗?别让对方订。” “早订好了。” 他再三叮嘱:“交往前先跟我视频,别忘了。” “知道。”许知意搪塞过去。 挂了电话,许珩看一眼时间,九点半,还不算太晚,犹豫着要不要今晚就打电话给齐正琛。 他打算约齐二去马德里看个演唱会,对方现在越陷越深,听说为知意投资了高尔夫俱乐部。 今天投资俱乐部,明天还不知会投资什么。 已婚,这么做不合适了。 带他亲眼看看知意喜欢的人,让他彻底死心,以后别再矫情,好好过日子去。 第三十四章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许珩拨了齐正琛的电话。 当初齐正琛表白妹妹,他勉强算是知情人。那晚妹妹本来高高兴兴出去,回来家眼是红的,第二天的生日都没了心思庆祝。 一开始他以为是两人闹了别扭,没多想。 之后大半年的时间,齐正琛不再来找知意,至少他在的时候没碰到过。后来妹妹不再打羽毛球,在他一再追问下,妹妹跟他坦诚,二哥表白了。 男人都好面子,表白被拒这种事自然不希望人尽皆知,他就当不知道。 直到齐正琛突然领证,他找对方吃了一顿饭,故作不知问其跟知意到底怎么回事,齐正琛才和盘托出。 一旦放纵自己沉沦,就会陷入痛苦的死循环。 就冲齐正琛以前对知意那么好,他想拉齐正琛一把。搁以前,他绝不多管闲事,也最见不得为个感情将自己矫情成那样,但事关知意,很难做到袖手旁观。 知意这个妹妹于他是不同的,大概是血缘关系,他们连挑食都一样。 还有相同的喜好。 父母和许凝微曾经十分费解,坐在看台看赛车一圈圈跑,还看不清哪辆车跟哪辆车,这样的比赛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与他们说不明白,因为悲喜从不相通。 然而知意却能体会到看f1大奖赛时的热血沸腾,有时他们在家聊车队能聊到半夜。 “嘛事儿?” 电话接通,听声音,对方这会儿心情还不赖。 许珩没打算哄骗,单刀直入:“带你去看看我妹夫,去吗?” “哪个…妹夫?” “我还有几个妹妹?” 在短暂地沉默后,齐正琛问:“知意有男朋友了?” 许珩:“应该快了。她这次去马德里看演唱会就是跟这个人一块。” “知意已经过去了?” “还没,有工作,跟蒋司寻去伦敦出差了,忙完项目她直接飞马德里。我没见过她这个准男友,正好去考察一下。你敢不敢去?” 不是齐正琛怂,是打心底害怕,试探道:“你妹夫是姓蒋吗?” “姓什么?蒋?你知道啊?” 齐正琛心口像被划开一道:“真是蒋盛和?”声音遥远的不像自己的了。 “……”许珩被气笑,“我还以为你知道呢,瞎猜什么,比知意大三岁,怎么就是蒋盛和了?” 齐正琛抹了一把额头,汗涔涔的,迫不及待问道:“知意告诉你大三岁?” “嗯。” 齐正琛吞咽了一下,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大三岁的话,那排除了自己最好的兄弟。这两天蒋司寻频频给他脱敏,原来是知道知意马上要谈恋爱,难怪还说如果跟商韫有后续,就是商韫不计较名分。 许珩耐心道:“到底去不去?” “去。”他想看看对方品性如何。 -- 此时的伦敦。 蒋司寻从许知意的住处回去时,再次经过那家西餐厅,他爹和沈清风还没有离开。 他让司机靠边停,降下车窗,拨了路剑波的电话,他看着自己的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直接按掉声音,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响铃结束,他再次拨打。 逆子从来不会连着打两遍电话给他,路剑波到底是不放心,于是接了电话。 “什么事?” 蒋司寻对着车窗外,缓声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问你认不认识港岛的狗仔。” “你找狗仔做什么?” “卖几张照片,赚点外快。” 路剑波何其聪明,锐利的眸光往路边一扫,与逆子四目相对。卖照片?这是威胁他呢。 能拿捏威胁他的人,目前还没有。 “狗仔工作室的电话我有不少,要吗?” 父子间的博弈,蒋司寻从不会低头退让,他道:“多多益善。” “等着,马上发给你。”路剑波心口微微起伏,按断电话。 逆子这是要气死他。 沈清风也看到了蒋司寻的车,朝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你这个儿子,脾气倒是像你。” “我儿子不像我像谁。” 路剑波翻找简讯,里面时不时有狗仔发消息给他询问一些八卦,近两年少了一点,大哥对外宣布婚讯那年,狗仔得知路家话事人的太太是沈清风时,他的电话和消息差点爆了。 一共找了五个电话号码发给逆子,带着怨气问道:【够吗?不够我再找!】 蒋司寻:【足够,拿到卖照片的钱,我分你一半。】 路剑波忍了又忍,没摔手机。 他真正在意的人不多,逆子排第一个,能不气么。 沈清风优雅放下咖啡杯,“你怎么不跟司寻解释,是我先来找你?” 路剑波淡声道:“这是我们父子两人的事,不需你操心。” 沈清风笑笑,也不恼他的语气,转脸目送蒋司寻的车离开,“我当初要是生个孩子就好了,应该也像你。” 看着他儿子那么像他,她嫉妒蒋月如。他离婚后他们纠缠的那两年,她用尽法子也没怀上,一度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不能生小孩。 路剑波:“我跟你之间就不可能有孩子。” 沈清风脸色微变,瞬间又面带微笑,她不去深究他话里的意思,“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不提了。” 包里的手机接连振动,沈清风拿出来看。 她秘书在隔壁咖啡厅,也看到了蒋司寻。 第59节 【沈总,蒋司寻说不定拍了照。】 【他对您本来意见就很大,会不会把照片给媒体?】 沈清风:【没事,他虽然看我不爽,但不会真的把自己亲爹搭进去。】如果真要把照片给媒体,刚才蒋司寻就不会声张,更不会问路剑波要狗仔电话。这么大动干戈不过是给他爹提个醒,警告他爹注意分寸。 她又回秘书:【以他的性子,应该会把照片给路剑良,那不是求之不得嘛,省得我再找人透露给我老公。】 她之所以来找路剑波共饮下午茶,就是为了拍照片让路剑良知道,他四弟对她旧情未了。 男人贱着呢,尤其是路家的男人,得到久了不珍惜,一旦有人抢,一秒废变宝。 这些照片,她说不定还会传给蒋月如看看。三十年过去,蒋月如依旧是她的心头刺。 她只爱钱,从十几岁就是。 唯一让她动过真心的男人就是眼前这位,当年她以为在他们分开后,路剑波肯定会另寻新欢,毕竟让一个万花丛中过的男人守身如玉基本没可能。 然而没想到,他放弃了路家的巨额财富,一个人去了华尔街,还创办与前妻公司同名的远维资本。 当然,这些年她也不曾单着,交往的男人非富即贵。 可心里就是不甘。 沈清风又交代秘书:【照片暂时不发,我看看蒋司寻那边什么动静。】 另一边。 蒋司寻把收到的狗仔联系方式转给保镖,并吩咐保镖,这些照片等他陪知意看完演唱会再爆料,现在没空应付。 “爆料的时候附上我的大名。” 保镖:“…蒋总,这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我敢做就敢认。” 原本下午三点开始的洽谈,约莫六点能结束,没想到商谈过程意外地顺畅,对方当场决定签订合作意向书。 签订之后又设了一个庆祝晚宴,蒋司寻从晚宴出来已经快十点钟。 “对不起,晚上让你一个人吃饭。” 许知意笑说:“一个人吃饭我也乐意,你这是为远维资本创收,年终我也能拿到分红。” 她问:“晚宴这么快就结束了?” 蒋司寻:“怕你等着急,我也想早点见到你。” “……” 可能是他五颜六色的衬衫太多,又有路家的基因,给人一种风流的错觉,情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毫不违和。 许知意不吱声,当没听到。 蒋司寻笑笑,说:“我差不多十五分钟能到。” 许知意已经换好了衣服,拿着包下楼等他。 比预计来得要快,十二分钟时汽车开到了门前。 坐上车,车里顶灯没开,许知意看着光线明暗交错里的那张轮廓,“直接去酒吧?” “你吃不吃宵夜?不吃我们就去酒吧。” “我不饿。” 司机闻言,掉转车头开往酒吧。 蒋司寻歉意道:“我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服。” 在飞机上答应过她,忙完换一套跟她颜色相配的衬衫,时间仓促,他穿的还是下午洽谈时那套西装衬衫。 “你现在穿的是什么颜色衣服?”他问道,顺手开了阅读灯。 许知意垂眸看看身上的衣服,“算是豆沙粉?” 自己也不是很确定,所有衣服都是何宜安给她定做。 这件衣服设计另类,从上半身看,是刺绣薄纱深v礼服,胸口处缝了几针,以粉宝石点缀,然而下半身不是裙装,何宜安让设计师改成了连体裤装,方便她在户外穿,防止风大裙摆被掀起。 蒋司寻没敢多看她莹润饱满的胸口,关了阅读灯,转移话题问:“你带了多少衣服?” 许知意:“两箱里都是衣服。” “那我带的没你多。” “……” 许知意看车窗外,不跟他聊了。 蒋司寻笑,拧了一瓶水递给她。 上次来酒吧没喝过瘾,今晚许知意要点四杯鸡尾酒。 蒋司寻跟她商量,三杯可不可以,慢慢往上加。 他说:“又不是没有以后,以后我常带你来。” 许知意在四杯跟三杯之间犹豫,上回喝了三杯一点感觉没有。 酒吧昏暗,靠很近才能看清对方的脸,蒋司寻握着她的脖子,直接吻了上来,啄着她的唇瓣,“就三杯好不好?” 真是色令智昏,许知意发现自己居然点了点头。 等他放开她打算坐回去点酒,她双手圈住他的腰。 猝不及防被抱住,蒋司寻浑身一顿。 许知意稳了稳呼吸,仰头跟他对望:“四杯,行不行?” 蒋司寻喉头滚动,败下阵来,“行。”几乎是本能反应,一手压上她柔软的腰肢,一手环住她肩膀,终于把日思梦想的人抱到了怀里。 他低头凑到她唇边,含着她唇瓣亲了又亲。 许知意的呼吸早就不是自己的,昏暗的地方能给人壮胆,她抬起脚尖,好不容易够到,在他唇间落了一吻。 蒋司寻浑身体温飙升,感觉到有了异样,忙放开怀里温香软玉的人,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四杯,一会儿不许再加。” “不会加的。” “慢慢喝,不能像上回那样。” “好。” 两人若无其事般你一句我一句。 许知意手托着腮,握着透明漂亮的玻璃杯。 今天酒吧没有演出,与上回过来比,略显冷清,但她自己的世界是热闹的。 喝着酒,许知意偏着脑袋看他。 蒋司寻察觉到她的目光,回看过去,“在想什么?” 许知意:“在想跟你谈恋爱是什么样子。” “现在不算谈?” “我看到你第一反应就是想汇报工作。” 蒋司寻笑,其实就是委婉告诉他,还没谈,因为还是把他当老板。 酒吧陆续有人进来,不少人顶着卫衣帽子,看样子外面在下雨。 许知意已经喝完三杯,很是珍惜地开喝第四杯,小口小口抿着,“你带伞了吗?” “不用伞。” “你这么贵的西装不怕淋雨?” “我给你挡雨。” 各说各的,看似驴唇不对马嘴,两人都听懂了对方意思。 最后一杯鸡尾酒喝完,蒋司寻还以为她会酒精上头,困到睁不开眼,打算把她抱到车上,可她放下酒杯,与平常无异。 蒋司寻盯着她看:“你不困?” 许知意摇头:“不困啊。” “上回你困成那样,眼都睁不开。” “那次是没睡好的原因。” “跟酒精一点关系没有?” “没有。” 蒋司寻不再说什么,脱了自己的西装给她。 许知意没扭捏,接过残留他身上体温的西装穿在自己身上。 出了酒吧,风大,雨淅淅沥沥。 这样的雨介于打伞与不打伞中间。 蒋司寻问她:“还把我当老板吗?” 许知意犹豫了那么几秒。 蒋司寻已经不需要她接下来的答案,将人拦腰抱起,看着她的眼睛:“现在还是不是了?” 许知意心跳如擂鼓,在她大脑空白的那一秒,他又亲下来,吮着她的唇问道,“还是?” 许知意搂住他脖子,“我如果不回答,你就一直抱着我?” “嗯。” 后来她就一直不说话。 蒋司寻笑,抱紧裹着他西装的人,不时还会低头吻她。 也不知走了多远,再抬头,前面没车。 许知意也回神,帮着他找车,发现车在身后很远。 第60节 司机与保镖安安静静待在车里,看着老板从车前经过,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们就没出声提醒。 反正雨也不大。 …… 隔天,他们飞去了马德里。 保镖没跟着,蒋司寻让其留下来注意一下沈清风的动向。 许知意还特意问了一句,怎么不见保镖。 蒋司寻不想在她面前提起沈清风,“给他放假几天。” 到马德里是下午,办理好入住,两人各自把行李送到房间,套房在同一层,坐在露台可以俯瞰整个马德里,欣赏到最美日落。 蒋司寻打电话给她,问她一会儿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他说:“我跟你穿同色系。” 许知意开玩笑道:“我穿粉色,你有?” 蒋司寻:“有。那就粉色。” “……”她箱子里有条粉色鎏金挂脖长裙,如果穿上再配他的粉色衬衫,走路上够扎眼的。 许知意:“我穿藏蓝色。” 这个颜色低调,穿情侣装不会引人注意。 许知意选了一条藏蓝与蓝黑轻纱层叠的长裙,不规则宽肩设计,嵌满水钻。 换好裙子将长发挽起,选了只同色系的链条包出门。 路过蒋司寻的房门口,男人正好开门,穿了藏青色休闲衬衫,衣袖挽了两道。 以前也撞过衣服颜色,但今天是特意穿了同色,那种奇妙的感觉无以言表。 六年来,两人都是第一次惬意地享受假期。 来马德里的第一顿饭自然得吃她钟爱的西班牙海鲜饭,她又道:“还要烤串,烤章鱼和土豆。” 觅过食,在街头闲逛,今天的日落时间在八点二十多,还早。 许知意问男人:“你会不会觉得无聊?” “你觉得无聊?” “不无聊。”特别享受。 蒋司寻说:“那就是了。” 他给她买了一个香芋味冰淇淋,抓住她的手指牵在手里。 异国的街头,无人关注他们。 迎着风,许知意嚼着脆脆的蛋筒。 包里手机震动,只好从蒋司寻手里抽出手,另只手里有冰淇淋,男人帮着她打开包,手机递给她。 “喂,哥。” 许珩也到达了马德里,中午饭还没吃,和齐正琛出来打算找个地方吃饭,问妹妹:“你到了?” “嗯,已经吃过饭。”‘咔嚓’一声,咬一口脆筒。 “你那个准男朋友在旁边?” “……嗯。” “蒋司寻没跟你一起去?” 许知意用咽脆筒的几秒时间,迅速组织好语言:“他跟我来干嘛?” 许珩:“替你把把关,我忘了告诉他,找个人跟着你。” “不用他,我带了司机过来。”这个司机是她的随行安保,六年前就跟在她身边,一直到现在。 “哥,不说了,我逛街呢,晚上回酒店给你电话。” “记得视频。” “我知道。” 许珩这边刚挂电话,肩膀被旁边的人拍了一下。 “你……看看路对面是谁。”齐正琛颤着音哑声说道,怕自己眼花看错。 “哪?”许珩在人群里搜索,瞳孔都放大了。 那不是蒋司寻和妹妹,还能是谁。 正走着,他突然往前踉跄一步,脚下的地砖因年久风化,有点高低不平,被绊了一下。 那么多人从这里经过都没事,偏他倒霉被绊到。 齐正琛反应虽然迟缓,但还是一把扶住身边受惊的人,担心人站不稳,没敢松手。 他硬撑撑住了,没想到许珩撑不住。 第三十五章 两人直到半分钟后才想起来要躲一下,齐正琛扶着惊魂未定的人,“你撑不撑得住?” 许珩摆摆手:“我没事。” 越这么说,齐正琛越不放心。 他扶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往刚才下车的地方走。 没忍住,又回头看一眼走在熙攘人群里的发小与自己喜欢的女人,其实根本不需要躲他们,他们旁若无人,眼里只有对方,就算他扶着许珩从旁边经过,知意不见得能注意到,蒋司寻就更不用说。 回到车里,许珩感觉自己快虚脱,不是因为看见妹妹与蒋司寻在一起,是担心四人就这么撞见。 他示意司机,“快开走。” 司机问:“去哪?” “随便。”许珩捏捏鼻梁,想起来这辆车是本地牌照,也不是他自己的车,“算了,停这儿。” 手肘抵在车窗,对着玻璃自闭了。 后排座椅的另一侧,齐正琛摸摸额头,没有汗。 或许是前几天脱敏把人脱麻,汗早就流光。 现在处于麻醉期,伤口再深还不觉得疼。 齐正琛看一眼许珩,“你没事吧?”他从车载冰箱拿了瓶水丢过去,自己伤痕累累,还得照顾这个拖累。 许珩暂没缓过神,苏打水从怀里滑落下去,滚到脚边。 半晌后,他弯腰捡起。 拧了两下,瓶盖才拧开,许珩刚把瓶口抵到嘴边,忽而转脸,“你有预感是吗?还是早就发现蛛丝马迹?” 不然为什么来之前猜到姓蒋? 齐正琛握着一瓶冰水续命,“蒋司寻天天给我脱敏,说万一知意看上了他,他也不会坚持不婚之类的。我先前还以为是蒋盛和。” 许珩一口气喝了半瓶冰水,他本意是想拉齐正琛一把,死心后好好过自己日子,发现拉过头,把人甩到另一个深坑里。 齐正琛不敢回想刚才看到的画面,但两人穿着同色衣服牵手那一幕偏偏往脑子里钻。 他们什么时候互相喜欢上对方的? 但过往琐碎,不知从哪里寻找起。 想到六年前,知意生日的前一晚,蒋司寻打电话给他:以后感情上的事你别跟我讲,万一我说漏嘴。还有,我也不喜欢替人干追人这种事。 “好好好,我知道,放心,绝不烦你帮我追知意。”那晚他沉浸在给知意包装礼物的自娱自乐里,根本没细想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再后来,蒋司寻就把重心放在了路家那边,有时碰面,他会提起和知意的相处,蒋司寻让他打住,理由便是,自己对情情爱爱的没兴趣,没空听。 “去吃饭?”许珩打断了他的思绪。 齐正琛指指自己的腿,“应该走不动,也不饿,你去吃吧。” 许珩打电话给秘书,让送两份餐到房间,他对司机道回酒店。 齐正琛的脑子慢吞吞转着,不忘提醒许珩:“别让蒋司寻知道,我已经知道他跟知意在一起了。” 默了许久,“他们应该也挺难的。前几天蒋司寻还去接知意相亲。” 语落,本来就沉默的许珩更加沉默。 齐正琛想起,知意相亲那天,蒋司寻接了他扔过去的烟,但没抽,烟管被揉烂,烟丝零散落在了地上,跟满地的槐花混到一起。 他又想起,蒋司寻家里茶几上的那对咖啡杯,仲夏夜之梦百年纪念款,蒋司寻说是送人,杯碟是崭新的,但包装盒上的水彩手绘图的颜色明显不那么鲜亮,看上去像久放后色彩沉淀了。 他拜托许珩,“你帮我查一下有对咖啡杯是什么时候上市的,我一会儿把图片发你。再查一下,蒋司寻是什么时候买的,我要具体日期。” 许珩的脑子跟生锈了一样:“你查咖啡杯干什么。” 齐正琛说:“有用,我的救命药。” “演唱会,还看吗?” 齐正琛没有丝毫犹豫:“不去了,把票送人吧。不能让知意知道我们在这。” 她喜好不多,已经因为他不打羽毛球,不能导致她以后再也不愿听演唱会。如果男朋友是他不认识的人,即使在演唱会现场遇到至多尴尬,可对方是他发小。 许珩问:“回国?” 齐正琛:“不回。” 等麻醉期一过,迎来阵痛期那才要他的命,暂时不想回家,“我在马德里再待两天,然后去伦敦。我没事,缓两天差不多,你忙你的。” 一看也不像没事的样子,许珩担心齐正琛想不开,接下来必须得舍命相陪,“我正好去伦敦分公司看看,顺路。” 回到酒店,两人草草吃了午饭,待在各自房间再没出来。 马德里的落日,许珩无心欣赏,坐在露台上独自喝了两杯酒,晚上也没找妹妹视频,再也不好奇妹夫。 翌日,许珩起了一个大早,发消息问齐正琛起没起来。 第61节 齐正琛半小时后回:【早就起来,在健身房。】 许珩换了运动服,前往酒店健身中心找人。 偌大的健身中心没几个人,齐正琛游过泳正靠在躺椅里闭目养神。 身边有人坐下,他睁眼,“你不用二十四小时跟着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许珩昨天还感觉自己有罪,自责不该带齐正琛来看演唱会,经过一夜调整,恢复了理智,这趟马德里来对了。 虽然齐正琛被甩到另一个更深的大坑里,但早面对早解脱。 不过,他一时还是无法接受蒋司寻跟自己同龄怎么就成了自己妹夫。 他看看旁边神游的齐正琛:“知意现在常打高尔夫,你就投资俱乐部,这么想对知意好?” 齐正琛:“嗯,习惯了。” 也是每天睁开眼的动力。 许珩见不得人矫情:“既然你钱多,要不这样,打明天起,你对我好算了,我看上什么你就给我投资什么,反正也一样,我跟知意一个爸妈生的,基因基本差不多。” 齐正琛:“……” 气极反笑。 许珩最后确认一遍:“演唱会真不去看?” “不看。” “那我把票送人了。”许珩瞅身边的人,“演唱会结束我去接知意,跟我一起去?敢不敢?” 齐正琛不吱声。 许珩就知道他会秒怂。 演唱会当天下午,许珩托人把两张门票送给了场馆外没有抢到票的一对情侣,还附赠了一句祝福语,有情人终成眷属。 人山人海里,蒋司寻牵着许知意去检票。 这次没找科恩拿嘉宾区的票,买到了两张山顶票,而且还是在后排。 望着那么高的地方,没有电梯需要爬上去,真正是爬‘山’了。 蒋司寻拉着她的手腕,“走不动我背你上去。” 许知意今天穿了平底鞋,“没事,这才五六层楼高,爬得动。” 馆内的歌迷越来越多,她和蒋司寻的声音被淹没在人声鼎沸里,他一直紧攥着她的手,步调比自己快一个台阶,她几乎不需要自己用力,全靠他拉着。 终于爬到山顶,许知意气喘吁吁,蒋司寻轻捋后背给她顺气,今天她穿t恤,他的手才敢贴着她的背。 “你不累?”她上气不接下气道。 蒋司寻:“不累。” 这点运动量对他来说没任何感觉。 他把水给她,“你体力不行。” 许知意脱口道:“你体力好就行了。” 说完才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有歧义。 仰头喝水,再不吱声。 可能今天天热,蒋司寻觉得燥热。 接过她喝剩下的半瓶冰水自己喝了,喝完更热。 许知意俯瞰整个球场场馆,“我是第二次来这里。” 蒋司寻顺着她的话问道:“上次跟谁一起来的?” “我哥,陪他看球赛。”可惜你没来,那场震撼的球赛,你喜欢的球队夺冠。 每到一个地方才发现,原来遗憾那么多。 两人找到座位坐下来,蒋司寻不时看她,而她正襟危坐,四处环顾馆内,还是不习惯靠在他身上。 不过这两天不再喊他蒋总。 手机响了,亲爹路剑波来电,蒋司寻直接摁掉。 对方锲而不舍,连打了三遍。 许知意用胳膊肘撞他一下,“接呀,打那么多遍,路伯伯应该有要紧事找你。”她看眼时间,“等开场再接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蒋司寻依旧没接,知道亲爹为了什么事找他。今天中午,他让管家把路剑波的行李打包好放在别墅门口,通知本人来取。 路剑波早上出门办事,这会儿估摸回到了家,看到自己行李在门口,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电话打不通,路剑波发来语音:“蒋司寻你混账!” “我是你爹!你赶我?” “在哪,立马给我回来。” “是嫌狗仔的电话我给的不够多是吗?你想要我再继续找!” 隔了一分钟,又发来:“我不跟你计较!谁叫我没把你从小就教好!” 路剑波在火冒三丈后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让人把行李送上楼。 他不缺房子,名下各种豪宅物业多到自己都记不得全球一共有多少处,可这里,是唯一算是自己家的地方。 没办法,自己养的逆子,自己认栽。 蒋司寻听完语音也没回,退出聊天框。 说的都是粤语,许知意没听懂。 “你听得懂?”她问男人。 问完才后知后觉问了句废话,如果听不懂的话路剑波就不会发粤语,转而又问道,“你们在家都讲粤语?” 蒋司寻道:“很少讲,我爸被我气到的时候才飙粤语。” 许知意:“你说句粤语给我听听,我还没听过你讲粤语。” 蒋司寻笑笑:“不讲。”故意逗她,“我想想提个什么条件,你答应了我再讲。” 许知意手里还有一瓶水,拿水瓶顺势在他腿上敲了一下。 “不准打人。”她瓶子还没收回,被蒋司寻攥住手腕,一把拉过去。 许知意失去重心,一头扎进他怀里,额头撞在他肩窝,她另只空手条件反射般想要撑住自己,只是抵的地方不对,手掌直接抵在了他大腿内侧。 像触电似的,她赶紧缩回来。 蒋司寻只能若无其事,继续道:“还打不打人了。”两只手同时圈住她,把她围在怀里抱住,不让她离开。 许知意还不习惯这样的亲密,反过来威胁他来掩饰自己的局促:“当心我以后一直喊你蒋总。” 蒋司寻在她鼻梁上亲了下,“我如果松开你,以后喊我什么?” 许知意:“喊你好人。” 蒋司寻笑,“你是跟我约会,不是陪老板出差,放轻松自然点。” 许知意:“我已经在调整。”说着,回亲了他脸颊。从知道他的心意到今天才六天时间,而他是自己老板那么多年,哪能一下进入恋人状态。 蒋司寻又吻了吻她额头,松开她。 玩闹中,即将开场,许知意从包里拿出眼镜戴上,离舞台实在是太远,戴眼镜才勉强看得清大屏。 太阳还未落,音乐前奏响起,时隔六年,她又看到了偶像。 在全场的欢腾声里,演唱会拉开序幕。 第一次与蒋司寻并排看演唱会,她小声哼着,完全放不开来。 歌单的第三首,她最喜欢的歌。 “知意。” 合唱声太大,她没听见。 蒋司寻凑近她:“知意。” 直到叫她第三遍,许知意才听清转头,“你喊我?” 蒋司寻把她揽到身前,当初伦敦的那场演唱会,他以为她跟宁寅其恋爱了,全程他没有再转身找她说话,那场演唱会自己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歌。 这是六年来,首次听演唱会。 现场震耳欲聋,蒋司寻唇贴在她耳边,讲的是粤语:“一直都想同你再睇返場演唱會。今日其實唔係我陪你,係你陪我。你睇個場波我都係度,我坐係球場既另一邊,只係你同許珩都唔知道。你講得啱,不分菜系,國內好多地方既特色小炒都好食。因為我係一個人去,嗌唔到咁多,以後你陪我再去一次。遲左六年,今日先同你講:我鍾意你。”(一直盼着再跟你听场演唱会,今天其实不是我陪你看,是你陪我。你看的那场球赛我也在,我坐在球场另一边,你和许珩都不知道。你说的对,不分菜系,国内很多地方的特色小炒都很好吃,因为我是一个人去的,一次点不了那么多菜,以后你再陪我去一次。迟了六年,今天才跟你说我中意你。) 那么长的一段,许知意只听懂了最后四个字。 恍神间,他拥住她吻下来。 场馆内,全场数万人在激动疯狂合唱,唱的正是她最喜欢的那首歌。 此时,整个马德里都沐浴在落日余晖里。 -- 三个多小时后,许珩的车到了演唱会场馆外,他给妹妹的司机兼保镖打电话,确定妹妹从场内出来回酒店的必经之路。 “我来给知意惊喜。”他这么对司机说。 司机没设防,说了一个比较好找的标志性地方。 “好,辛苦了。”许珩挂电话。 司机人正在地铁站附近,他们此次来马德里,蒋司寻没安排任何车,都是公共交通出行,带着许知意逛遍大街小巷。 刚才他告诉许珩的那个标志性地方,就是球场到地铁站的必经之地,但今晚人实在太多,就算在那等着,也未必能等到。 许珩示意自己的司机把车开到附近,问身边的人:“你下车吗?” 齐正琛:“我就不下去了。”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好不容易坐上车跟着过来,依然没勇气面对那两人。 许珩不勉强:“那我先去会会比我还大的妹夫。” 第62节 数万人从球场涌出来,水泄不通,即使有一百双眼睛找人也不够用。 许珩放弃直接给惊喜,拨打了妹妹的电话,打到第五遍那边才接听。 “喂,哥,我刚没听到。” 各种嘈杂声比许知意本人声音还大。 许珩:“你出来了?” 许知意:“嗯,很快就回酒店,你不用担心。” “男朋友呢?” “哥,你多关心关心我。” “就是关心你才想见见他。” “视频见面多尴尬,对人家也没诚意,等稳定了我带他回家。” “带他回家再见面,太晚。我亲自飞来了马德里见他,这诚意够了吧?” “……” 许珩直截了当说了自己所在位置,“你带着他过来吧,我请你们吃宵夜。”对面突然没声,不用想,妹妹又在想馊点子躲他,“转告你男朋友,如果连见我的勇气都没有,以后想娶你,我这关他过不了。” “我等你们俩。”他直接挂断。 许知意被打个措手不及,她看向蒋司寻:“要不你先回酒店?我一个人去找我哥,他拿我没办法。你要跟我一起去的话,我担心他会被吓到。” 蒋司寻:“许珩应该猜到是我,他就是专程来堵我。你不想把我介绍给他?” 许知意不再有任何犹豫:“那带你去见我哥。”她主动抓住他的手。 人潮汹涌里,三人终于面对面。 许珩眼睛微眯,在想着怎么给对方个下马威。 蒋司寻幽幽道:“哥,辛苦了,飞这么远请我们吃饭。” 许珩:“……”瞬间破防,“蒋司寻,你比我还大几天,这声哥你怎么好意思喊出来的?” 蒋司寻不疾不徐:“听我妈说,我预产期比你晚。” 许知意笑出来,推了一把身边的男人,叫他别抬杠,她指指路边哥哥的车,“你先去车里等我,我跟我哥说几句话。” 许珩听闻一怔,齐正琛还在车里,“你们自己车呢?” 许知意说:“我们坐地铁来的。” 说话间,男人已经朝银灰色汽车走过去。 “蒋司寻!”许珩出声阻拦,“我的车不带你们,你跟知意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蒋司寻置若罔闻,款步走向汽车后车门。 “蒋司寻!你坐我车你会后悔的。” 不管是蒋司寻还是许知意,都没将这句威胁放心上。 车里的人在挣扎要不要叫司机锁车门,如果就这么正面遇上,接下来该怎么办?说点什么? 可是这么瞒下去能瞒到哪天?还不如一刀下去给彼此一个痛快。 齐正琛内心天人交战。 确认了许知意没有跟过来,他心一横,没叫司机把车门落锁。 看着一步步走近的身影,昨天他被吓到的那种滋味,蒋司寻怕是躲不过了。 车外,蒋司寻懒散地拉开车门。 没有一丝防备,与后座深幽又熟悉的视线剧烈撞上。 大脑短暂空白。 提前给齐正琛脱了两次敏,他自己也早做好心理准备,以为一切周全,可等真正直面这一刻,原来是那么难。 来不及多想,下一秒,‘砰’一声,他重重关上车门,紧握着门拉手,在没想好该跟齐正琛说点什么之前,他下意识又用力抵了一把车门,生怕人从里面下来。 门是关紧了,但随后,车玻璃缓缓滑下。 第三十六章 再一次,四目相对。 反正,谁也别想比谁好过。 远在几十米外的许知意,回头瞅一眼路边的人与车,男人一手撑在车身上,另一只手握着车把手,不见他开车门,应该是哥哥的司机在里面落了锁,他打不开。 “你让司机给蒋司寻开车门。”她转身对哥哥道,“要算账你们回去再算。” 妹妹这会儿没戴近视眼镜,自然瞅不见蒋司寻此刻的表情,没猜错的话,齐正琛今晚没怂,没叫司机锁车,两人正面相见。 许珩拍了下妹妹的肩,“你在这等我,我过去跟蒋司寻聊两句。” 他拔腿就要走,被妹妹拉住胳膊,“诶,哥。” “怎么,你不会真以为我要揍他吧?” 许知意抓着哥哥的臂弯没放,“是我向他表白的,我喜欢他六年了,哥,他不是路剑良,更不是路剑波。” 许珩震惊:“几年?” “六年。” 许珩不敢置信:“二十岁你就喜欢他?” 许知意大方承认:“见第一面就有好感。” “……”许珩无言以对,自己妹妹对蒋司寻有好感的时间比认识他这个哥哥的时间还长,他拿开妹妹的手,再次叮嘱:“在这等我。” 怕争执起来,许珩箭步冲过去,上辈子他可能做了什么孽。 那边,单透车玻璃已经降到底。 蒋司寻放开车门拉手,缓缓站直。 许珩走近,稍稍把蒋司寻朝后推了一下,他自己往车窗上一靠,用身体挡在两人中间,压低声音:“既然都撞见了,那就爽快点儿在这把事情解决。现在摆眼前的事实是,一个已婚,一个在实习第一天就对自己的老板有好感,一个莫名其妙对路家突然感兴趣。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掉头就走,去找妹妹。 齐正琛在那句‘实习第一天就对自己老板有好感’中没回过神。 蒋司寻还记着那天,他在电梯里一眼认出她,那天她穿飘带白衬衫搭配卡其色半身长裙。 相对无言片刻,齐正琛往中间挪了一个位子,“上不上来?” 蒋司寻扫一眼许知意那个方向,有许珩拖延,她暂时不会过来,但也没打算进车里。 齐正琛从车窗递了一支雪茄给他,“我昨晚跟你现在一样,到夜里才缓过劲。” 蒋司寻接过雪茄,在手背上磕了磕,没抽。 已经戒烟,就没打算再破例。 几分钟过去,思绪不像刚才那样凌乱,“许珩怂恿你来的?” “算是。”齐正琛替许珩解释了一句,“来之前,许珩也不知道他妹夫是谁。是昨晚在路上碰到你和知意。” 以前还有发小的那份情谊模糊在中间,提到知意讳莫如深,如今那层窗户纸捅破,再提到许知意,各自的占有欲是如此强烈。 蒋司寻把玩着雪茄,“你有什么要问的,今晚有问必答。” “没有。”齐正琛自己没拿雪茄,手里有只蓝黑色打火机,手指无意间来回点燃,他现在是一半嫉妒,一半安心。 安心她遇到了偏爱她的人。 嫉妒蒋司寻是陪她过一生的那个人。 齐正琛盯着车窗框,视线并未聚焦,一片虚无,“你先别告诉知意,不然她连恋爱都谈不安稳。她这个人,总把对自己好的人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等以后我彻底放下她了,我亲自跟她聊这事。”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该放下她。 可心里头怎么也舍不得。 “我还真有个问题,本来托了许珩去查,他估摸也忘记了。” “什么问题?” “你那对咖啡杯是送知意的?” 蒋司寻稍有沉默,最终点点头,“嗯。” “什么时候买的?” “六年前九月十二号下午,大概三点多。”这个日期任凭齐正琛记忆再好,也不会有印象,蒋司寻提示道,“你打电话给我,说喜欢知意的前两天。” 齐正琛呆住,身体像被抽空突然间没了支撑,塌在椅背里,这明明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是他的救命药,可却又是他最害怕听到的答案。 因为他,他们两人错过了六年。 他嘴唇微动:“那你突然对路家感兴趣?” 蒋司寻:“不去争家产,留下来跟你争人?” 齐正琛陷入沉默,久到手里的打火机都被捂热。 终于,他抬头看向立在不远处的男人,刀子总得捅,不然两人积攒已久的压抑、痛苦和自责无处宣泄,“对了,知意对我说过,以后我跟她老公有矛盾,她也会坚定站我这边,无论我对错。就算她现在跟我断联系了,哪天我跟你之间有矛盾,她还会向着我。” 蒋司寻:“……” 捅完刀子心里可能能会舒服点,他也不客气:“知意的微信,现在唯一置顶的是我。” 齐正琛:“……” 这刀戳得深。 “就算不置顶我,那我……”肯定也排在她家人行列的第一个,她心里总有一个位置是他。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算了,这么多年都是你让我,今天我让你一回。” 蒋司寻也没再戳下去,把那支雪茄又从车窗丢回去,“留给许珩抽。今天先这么着吧,你回去养养伤,我也回去养养,北京再见。” 第63节 齐正琛也没力气再聊,升起车窗。 隔着一道黑色玻璃,谁也看不见谁。 蒋司寻对着还在闲聊的兄妹俩,“知意,走了。” “马上。”许知意冲哥哥挥手,“回家聊。” “…你到底还陪不陪我去看大奖赛?”许珩怨道。 “放心,肯定陪你去。”许知意说话间已经往蒋司寻那边走去。 一说放心,他就很不放心。 许知意对着蒋司寻指指那辆银灰色汽车,“不坐我哥的车?” “他现在嫌弃我,有点骨气,我们坐地铁回去。” 许知意笑,“行。” 两人并肩往地铁站走。 走着走着,许知意忽然回头。 蒋司寻问:“看什么?” 许知意转回身,摇头:“没什么。” 银灰色车里,齐正琛抵着额头,看着回过头的人,他鼻腔酸了,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心口还是堵得发慌。 他跟她二十多年的亲情,有时特别奇妙,莫名会感应到对方在周围。 就像她相亲那天的胡同里,他一转身,身后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 回到酒店,许知意第一件事是泡面,趁着泡面的几分钟,挽起长发,快速把脸上的妆卸了。 顶着清爽的面容,端上泡好的面,敲响了对面的房门。 蒋司寻刚解了衬衫扣子要去冲澡,门铃响了。 在齐正琛与许珩中间猜了一个,万万没想到是许知意,还给他送来了宵夜。 扣子又系上,门打开来,许知意叫他离远点,“别碰到我,有点烫。” “我来。”蒋司寻伸手就要去接。 “没事,你别碰我就行。”她小心翼翼把滚烫的桶面放餐桌上。 无事献殷勤,蒋司寻笑笑,把她拉到怀里,低头就去亲她:“想问我什么直接问,不用给我泡面。” 许知意抱住他的腰,“你在演唱会说的那段粤语,告诉我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最后几个字听没听懂?” “那个肯定听得懂,我想知道前面那段。” 她圈住他晃了晃他的腰,“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蒋司寻脸上始终有笑,差点顶不住她的温柔,又在她唇上吻了吻:“我去吃面。” 许知意不放开他:“你真不说?” “前面那段是我随口说的,忘了。” 许知意怎么可能相信,“说个大概意思。” “大概意思也不记得,只记得后面,我钟意你。” “……” 她还是不愿放开他,蒋司寻低头,封住她的唇,许知意本能偏头退开,有话要跟他说,男人没给机会,手臂箍紧她后背,唇舌再次压她唇上,顶开她的牙关。 没有横冲直撞,引导着她放松,接住她的舌尖几乎不敢用力地轻吮着。 在男人强势又温柔的怀里,许知意眯上眼试着回应他,鼻尖盈满他身上的气息。 舌尖相抵那一刹,酥麻感从心头窜到指尖。 她腰间的黑色体恤在他掌心皱巴巴的变了形。 房间里,交错的呼吸声渐渐急促。 呼吸被完全掠占,许知意朝后撤,短暂离开他的唇,获得几息喘气的时间,还没呼吸几口,男人又含住她的唇,不许她离开。 两人又亲到一起。 这一次,许知意试探着抵开他的唇。 蒋司寻腹部倏地一紧,努力稳了稳呼吸。 唇分开,很不舍地放开她,“我还有个电话没回。”说罢,他握着她的肩将她转过身,指指餐椅,“你先去吃点面,留一半给我就行。” 起了反应喝冰水没有用,蒋司寻以回电话为由,拿上手机去了卧室。 门反锁,边解衬衫扣子边走去浴室。 男人因什么回卧室,许知意心知肚明,坐下来先把快要冷掉的泡面吃掉。 边吃边想着事情,不知不觉把一桶面吃完。 自己房间里还有,她回房又拿来一桶,算着蒋司寻差不多快冲完澡,打开来泡上。 面还没泡好,男人从卧室出来,依旧穿着原来的衣服,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头发是洗过刚吹干。 身上冷冽的沐浴露香味即便隔着一两米的距离也能清晰闻到。 蒋司寻看看桌上的面,“你没吃?” “都被我吃完了,给你另泡了一桶。”许知意若无其事般,在他旁边坐下,手托腮瞅他身上的黑色衬衫,“你穿红色挺好看。” 蒋司寻问:“哪种红?” 各种红色自己都有。 许知意:“勃艮第红。我实习第一天碰到你,你就穿那个颜色。” 蒋司寻回想六年前的第一次见面,只记得她穿了什么,至于自己那天的穿着,没有丝毫印象。 “你等我下。”他起身返回卧室。 许知意对着他背影:“你又要打电话?” 蒋司寻没回头:“不打,你看看桌上。” 许知意这才注意到,他手机没带,在泡面桶旁边。 很快,他去而复返,手上拿了三件衬衫,清一色勃艮第红。 “要不要?送一件给你,都是新的。” “……”许知意不理解:“一种颜色你买那么多件?” 蒋司寻把衣服放旁边椅子上,“我衬衫都是一打起定。” 许知意说:“你衣服大,我拿回去也没场合穿。” 蒋司寻:“在家里冷的时候随便搭一下,也能当睡衣穿。” 旁边的人没吱声,默默把泡好的面推到他面前。 蒋司寻意识到,好像刚才后半句不妥,他拿起叉子吃面。 上次吃泡面还是上大学的时候,是许珩给他准备的所谓大餐,吃人的嘴短,吃完就得替人干活,还无法拒绝。 这兄妹俩套人的套路都一样,花最少的钱达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 许知意看眼腕表,快凌晨两点,演唱会的亢奋还在,没有一丝睡意,但也不能再久留。 她拿起最上面那件衬衫,“这件送我了。” 蒋司寻看着她:“好。” 短短两句对话,似有暗流涌动。 许知意起身,“我回去了。” 刚抬起步子又迈回来,俯身在他耳廓上一吻,低声说了两句西班牙语,说完旋即又换成普通话:“晚安。” 蒋司寻一把拉住她:“你刚才说的那两句翻译过来是什么意思?” 许知意浅浅一笑:“拿你的粤语来找我换。” “晚安。”她拨开他的手,带上那件红衬衫离开。 其实她压根不会西班牙语,刚才那两句是模仿人家说的,因为突然忘记一些发音,临场又乱加了几个词,把话凑长。 从演唱会现场回来,她去便利店买泡面,喜欢吃的口味只剩一桶,她问营业员还有没有了。 营业员又问另一人,大概意思是那个味道的面没有了,要进货。 如果表白爱意,她不会用他听不懂的外语表白。 -- 次日上午,他们返程回伦敦。 这两天布村天气不错,早上能等到日出,蒋司寻说还没看过布村的日出,她决定陪他去看一次。 返回的飞机上,接到爸爸的电话。 许向邑温和笑问:“这会儿在哪玩呢,怎么也不打电话回家。” 许知意:“演唱会看完了,正飞回伦敦。”两天没打电话那是因为有点乐不思蜀,她笑着哄爸爸高兴,“正想打给你们呢。” “给你和妈妈带了礼物。” “妈妈呢?在你旁边吗?” “不在,又去你蒋阿姨家里吃饭看电影了,我们明天回上海。”许向邑切入正题,“打电话是告诉你,沈清风近期都在伦敦,她约过凝微,接下来会不会接触你,很难说。” “我正等着她来找我,就算她不找我,等假期结束,我也去会找她。” 父女聊了大半个小时才收线。 收起手机,她另只手被蒋司寻牵过去。 第64节 “昨晚那几句西班牙语,你再说一遍。” “我忘了。”是真的忘记怎么说,一觉醒来全然不记得那几句话的发音。 蒋司寻但笑不语,自然不信,悠悠把她如葱白的指尖放到唇边吻了吻。 指尖过电,许知意想抽回,但没抽动。 落地伦敦后,蒋司寻接到保镖的电话,今天沈清风又找路剑波喝下午茶。 蒋司寻:“你在那等我。” 挂断电话,他对许知意说有点事,晚上接她去吃饭。 许知意不多问:“好,你忙。” 到了市区,蒋司寻先下车,司机送她回家。 走了快一个街区,蒋司寻才与保镖汇合。 保镖指指前面那家路剑波常去的咖啡馆,“人还在里面。” 蒋司寻伸手:“相机给我。” 保镖:“……” 没动。 拍自己的父亲与出轨旧情人,那得是什么心情,“蒋总,我来拍吧。” “不用。” 保镖只好把专业相机递给老板。 蒋司寻推开咖啡馆的门,径直走向父亲那桌,在距离他们五六米的地方调整焦距找角度。 两人感觉周边所有人都向他们投来打量的眼神且窃窃私语,齐齐转头往门口方向看去,看清举着相机的男人是蒋司寻时,那一瞬间的错愕被拍了下来。 蒋司寻把相机递给保镖,面色沉冷,踱步去了吧台。 沈清风瞅都没瞅那个相机一眼,根本不关心对方拍了几张,选的什么角度,刚才她惊讶的是蒋司寻怎么会亲自拍照。今天的连同上次的照片,要是现在就传给路剑良才好呢,正好刺激刺激他。 她老公这人最嫉妒的就是他四弟,什么都要跟路剑波比,偏又处处被压一头。 否则当初,她又怎么会如此顺利嫁到路家。 沈清风从包里拿出化妆镜,不担心被拍,担心妆不够精致,看着镜子里的人,与年轻时自然是没法比,但好在岁月优待她。 收起化妆镜,她冲桌对面的男人低声道:“我们两人第二次被拍,你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你觉得我该有什么反应?” “在你儿子那里,你现在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路剑波还是那句话:“这是我和我儿子的事。” 沈清风:“假如告诉他,我们在一起了,你说你儿子会是什么反应?” 男人搅着咖啡,眼皮都没抬。 沈清风无所谓地笑笑,戴上墨镜,“你还不知道你儿子喜欢谁吧。”又看一眼蒋司寻,长得不仅形似路剑波,连骨子里的那种气场都像。 路剑波的真心不多,对路家人都没几分,那几分里还带着算计,唯独对自己儿子掏心掏肺。当年她要是有个他的孩子,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收回视线,她对男人道:“你们父子俩聊。” 拿上包,优雅离开。 蒋司寻点了杯冰咖啡带走,等咖啡制作期间,在旁边空椅子坐下。 路剑波端起咖啡喝,看一眼坐旁边桌的逆子,“方便的话,把照片传份给我,我留个念。” 蒋司寻:“传照片多麻烦,一个钟头后你从网上直接存。” 第三十七章 路剑波无声盯着逆子片刻,被气也不是一年两年,从成年后回到他的身边,只要父子碰面,哪一次不是把他气得两三天缓不过来。 最过分的就是昨天,把他几箱行李扔到大门口,通知他本人三个钟头内来取,还说什么过时不候,不取直接扔垃圾桶,垃圾处理费叫他自己付。 管家战战兢兢把这番话转达给他的秘书。 他当时外出有事,迫不得已,赶在三个钟头内回来,太了解逆子,若他本人不亲自回来取,逆子会真的把箱子扔了。 到家,他给管家加薪,夹在他们父子间不容易,管家说不用了,蒋司寻已经给他加过薪。 路剑波问服务员又要了一条糖加咖啡里,轻轻搅动。 喝咖啡将近四十年,从来没有破过八条糖纪录。 逆子六年前给他煮的那杯加了八条糖的咖啡,他喝了,一口不剩。 那是逆子第一次给他煮咖啡。 放下咖啡勺,路剑波端起已经不热的咖啡轻抿一口:“你喜欢知意?” 跟许知意有关,蒋司寻把目光投过去,“听谁说的?” 路剑波指指自己的眼:“还不瞎。” 亲爹不主动说是怎么看出来他喜欢许知意,蒋司寻也不张嘴问。 路剑波在逆子那里从来讨不到半步退让,先低头的永远是自己,不跟他计较,说起:“当初许向邑公开知意,你借着我那套珠宝嫁妆,私心送了一条不那么高调的项链给知意,别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以为打着儿子遗传爹喜欢送珠宝的幌子就能瞒过所有人。” 能瞒过别人,但怎么可能瞒过他这个当爹的。 蒋司寻看看父亲,不置可否。 路剑波:“选那条项链下了一番功夫吧。既要让人觉得你对知意足够重视,不是随便选的礼物,又不能让人瞧出你的心思。” 蒋司寻依旧不置一词。 “你给我煮咖啡那天晚上,齐正琛在电话里同你说了什么,你魂不守舍?回到家下车时你连车门都忘记关,还是我帮你关上的。” 因为那杯咖啡,那个晚上的一切,至今他记忆犹新。 路剑波打住回忆,又道:“跟宁允解除婚约也是因为知意?” “我跟宁允没有婚约,那是你们自作主张,经过我同意了?” “……”路剑波无语凝噎,但凡不利于他在知意心里专情形象的,立马有嘴了,冷哼嘲讽逆子:“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 蒋司寻:“看对谁。” 路剑波心有不快道:“你对我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 蒋司寻懒得再出声。 路剑波:“……” 嘴又被封死了。 这时他的咖啡制作好,蒋司寻连招呼都没和父亲打一声,径自取了冰咖啡离开。 从咖啡馆出来,找出宁允的电话拨出去。 六年间,他与宁允联系不多,每次打电话都是为工作,亦或跟宁寅其有关,除了家族设宴,私下没再见过面。 “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天又有什么吩咐?洗耳恭听。”宁允依旧是爽朗的语调。 蒋司寻:“你不是最爱八卦,不能让你错过。” 宁允笑,给自己找补:“当时不是年纪还小不懂事嘛。你几时来伦敦?我请你吃饭,放心,再不请你吃海鲜,请你吃粤菜。” “我现在经常吃海鲜。” “真假?” “真的。” 宁允见了鬼似的,换以前他怎么可能还会回答‘真的’,对这种废话问题直接一概忽略。 “你不会是恋爱了吧?”只有这么一个可能。 蒋司寻回答她之前的那个问题:“我现在就在伦敦,跟知意。不用请客,方便的话,我一会儿去找你,有些事需要见面聊。” 知意这个名字在脑子里太久,导致她想到知意就觉得是蒋司寻妹妹,“你们来出差?” “陪她。” 宁允脑子转了好几圈才回过味来,忍住了没爆粗口,“你真恋爱了?” “嗯。” “早就喜欢?” 蒋司寻没否认。 宁允纳闷:“那这几年你为什么不追她?” 蒋司寻坐上车,“很多原因。” 宁允自有分寸,不再多问,“恭喜。你看我说的准吧,我当初说等我们下次再见时,希望我们身边都有了共度一生的人。”她强调,“这个再见指的是我们私下聚,不是那种家宴婚宴。” 蒋司寻只道:“谢谢。” 不再玩笑,宁允问他到底什么八卦。 蒋司寻简单说清原委,叫她帮个忙,“你常年上热搜,跟港岛狗仔熟,一条新闻怎么维持热度和讨论度,你比我懂。” 宁允:“……” 她只能哈哈笑。 而后言归正传,“你确定要把你爹亲自送上八卦头条?小叔子跟大嫂,而且还是旧情人关系的大嫂,这个大嫂又是路家话事人的太太,就不仅仅是一条花边新闻那么简单,这是你们家家丑,还会影响你们路家的股价,你想清楚。” “或者,你可以内部处理,把照片给你大伯,总好过到时满城风雨,整个路家都受牵连。” 蒋司寻没打算内部处理:“沈清风找我爸,就是利用我爸在大伯那里达到自己的目的,我怎么可能还送她人情。” 沈清风不是有多爱大伯,她处心积虑笼住大伯是想进入董事会。 “我跟沈清风还有些私人恩怨,手下留情是不可能。” 第65节 宁允知道这个恩怨:“听爷爷说,沈清风当初破坏了你父母的婚姻,是没有办法容忍。” 蒋司寻默认了她这个说法,没提沈清风当年调换了知意。 宁允:“那路伯伯不知道沈清风找他吃饭是利用他?” “我都能看出来,他会看不出来?”父亲只是将就就计,不想让大伯心里舒坦而已。 反正,谁都不是善类。 宁允不免担心:“那蒋阿姨呢?她看到会难受吗?” “沈清风的秘书每次都随行,不可能不拍照片,不管我爆不爆,她都会让我妈看见她跟我爸在一起的照片。” 宁允不再废话:“我这就给你安排,热搜的钱,记得转我哈。” 蒋司寻:“让你赚个差价。” 宁允大笑,挂了电话。 就在蒋司寻不紧不慢喝着冰咖啡的时间里,亲爹路剑波上了国内各大平台热搜,港媒还开了直播,说两次拍到的照片都是路剑波亲儿子提供。 之前传闻路剑波有个儿子,原来不是空穴来风。 在家正整理行李箱的许知意接到luna的电话,她在休假,远维的员工都知道,luna这个时候联系她,应该是有十分棘手的事。 “老板家爆出丑闻,还是老板亲自爆料。” 许知意刚从箱子里拿出首饰盒,顾不上珠宝贵不贵重,随手往化妆台上一丢,打开平板,热搜前排全是爆。 “好,我知道了。” 点进词条里,一共拍到两次沈清风与路剑波约会,或许根本不止两面,只是被拍到两次,还有没拍到的呢。 几天内频繁见面,且在颇有情调的老牌西餐厅与一家悠闲咖啡馆,怎么都无法自圆其说见面是谈公事。 照片里,沈清风第一次约会穿一袭深v正红长裙,第二次穿黑色斜肩裙,配以大澳白,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 年轻时她就钟爱纯色裙子,三十年过去,穿衣风格与当年无差。 从照片上看,红唇炽烈,依旧风情万种。 浏览过热搜,许知意发消息问蒋司寻:【照片真是你拍的?】 【嗯。】 【爆料怎么没提前告诉我?】 蒋司寻:【提前告诉你,你不一定允许。】 许知意实话道:【我肯定不允许,你这是拿自己当靶子,把自己卷进舆论漩涡里头。】 蒋司寻:【没事。我在宁允这。】 没过两秒,他又撤回,重新编辑:【我在宁允这。】 许知意:【怎么把‘没事’删了?】 蒋司寻笑:【这不就有话聊了。】 许知意被逗笑,他这个时候明明很糟心却还在哄她,她也说了句让他高兴的话:【想你了,早点回来。】 蒋司寻:【好。等宁允这边与狗仔工作室的方案全部确定我就回去。】 他又发来一条,【下次想我了,发语音给我。】 许知意当没看到,没回。 蒋司寻:【又当作没看到是吧?】 许知意:“……” 【我这边有事,回来我们再聊。】 有事不是托辞,退出聊天框,许知意找出商韫的电话打出去。 商韫正在看热搜:“旅游回来了?” “没。在伦敦。” “还以为你是找我吃饭。”商韫笑笑,开门见山道:“你是担心路家的股价?” 跟聪明人打交道,都不需要长篇大论解释为何打这通电话,对方已经了然你的来意。 正好节省了她的时间,许知意直奔正题:“蒋司寻都没那么在意股价,我就更不在意。我记得商总家旗下就有娱乐公司,相应的娱乐公关肯定有。” “你想控制舆情?”商韫不紧不慢,“既然蒋司寻敢爆料,就做好了万全准备,他那个人走一步看十步,怎么可能让事态偏离自己的掌控,你这么做实在多余,没必要。” “有没有必要我自己清楚。你说的没错,他不会打无准备之仗,但他肯定不会正面营销自己,更不会把远维资本如今的业绩算在自己头上。” “你想替他正面公关?” “是。” 商韫劝道:“知意,别恋爱脑。远维资本这几年最成功最赚钱的几个项目,功劳是你,不是蒋司寻,他心思不在远维。” “功劳是我那是因为他把项目权限都给了我,从来不干涉我的决定,当初也是他全力支持我投资ai医疗。我和他之间,外人不懂。”至于这几年他心思不在远维,那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而这些事是无法公开的。 许知意看腕表,舆情公关分秒必争,“商总,我说他心思在远维就在远维。”一句话结束争执。 商韫忽而笑了,“你平时工作都这么强势?” “那要看对谁。”许知意问:“商总,给句痛快话,这单生意你接还是不接?不接我另找门路,别耽误我时间。” “接。” “账单发我邮箱,友情后补。” “那你就早点结束旅游回来见我,别耽误我们合作赚钱。” 许知意收线,把远维的一些相关资料发到商韫邮箱。 还没到半小时,跟蒋司寻个人能力相关的词条出现。 此时守在电脑前的宁允看到新出现的热搜,微怔,转而又想到是谁在背后操作。 没管这些有利于蒋司寻的话题,点进路家的几个热搜词条,路家现在应该闹翻了天。 路剑良在电话里对着沈清风咬牙切齿道:“看看你自己干得好事!” 沈清风不慌不忙:“我是为了气你,不信你可以看看我自己拍的照片,时间早于蒋司寻拍的那些照片。” 路剑良:“已经不重要。” 事已至此,沈清风懒得再辩解。 拿路剑波来刺激自己老公,是一招险棋,走不好就是一步烂棋,去伦敦前她就想好了各种可能出现的节外生枝以及不尽如人意的结果,也做好了应对,本来十拿九稳,只是万万没想到,蒋司寻居然直接撕破脸,亲自爆料,一点不顾路剑波的颜面。 这么一爆料,父子间那点情,算是尽了。 她想得很开,人生有得有失,哪能所有好处都让她占尽。 失去了进董事会的机会,但看着他们父子俩决裂,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得,自己唯一输给蒋月如的就是没有路剑波的孩子。 这辈子她有两个执念,一是赚很多钱,再多都不嫌多,二是想跟自己喜欢的男人有个孩子,不需要多,一个就够,不论男孩女孩。 可后一个愿望,注定无法实现。 自己没有的,也见不得路剑波对自己儿子好。 所以蒋司寻主动爆料,跟亲爹闹僵,算是误打误撞如了她的心意。 沈清风问路剑良:“你要离婚吗?离婚就提前通知我,反正我无所谓,你四弟什么德性你最清楚。离了,我正好恢复单身跟他再续前缘。” 路剑良哑口无言,气得直接摔了电话。 冷静了几分钟,捡起屏幕裂开的手机,还不影响使用,他发消息给四弟:【你儿子能耐!把路家搞成这样你心里是不是很痛快?路剑波我告诉你,没有了路家,你又算什么!好好管管你儿子!】 路剑波没回。 路剑良等了半小时都没等到回复,直接打电话,那边提示手机已经关机。 估计电话被狗仔打爆。 他又看一遍火爆全网的丑闻,上面是自己老婆与四弟的暧昧照,扎眼。网上这些流言蜚语又不能放任不管,老头子勒令他处理干净,只好吩咐人危机公关。 靠在椅背里缓了半天,细想这铺天盖地的丑闻背后,不禁一个寒噤,到底是他疑心太重,还是蒋司寻心思太深? 所有人都对蒋司寻的举动不解,甚至觉得他够癫狂,许向邑却知道这背后的真实目的。 蒋司寻想进入路家的权力中心,自然得以路家人的身份,他没打算改姓,于是以这个方式让路家所有合作伙伴都知道了他的存在。 众所周知,港岛路家的水深,没有手段和狠心根本无法掌舵那么大一艘巨型商业航母,也无法服众。蒋司寻对自己亲爹做了孽都不会手软,且敢作敢当,还又彻底断了沈清风进入董事会的所有可能。 而由他管理的远维资本,这几年在全球各地的业绩又有目共睹。 手段与狠心,都不缺。 董事会几位元老通过此次爆料事件,对蒋司寻固有的花花公子形象定会有很大改观。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蒋司寻才忙完回许知意的住处去看她。 许知意整晚也没闲下来,盯着手机和平板数小时,眼干头疼,泡了一个热水澡才舒缓一点。 洗过澡正准备睡觉,接到男人的电话,说过来看看她。 夜里外头有点凉,她去衣帽间拿了件外套,那件勃艮第红衬衫就挂在外套旁边,忽然想到蒋司寻说过,在家里冷的时候随便搭一下。 挂回外套,取下那件衬衫穿身上。 衣袖太长,手指都露不出来。 许知意把两边衣袖撸上去。 站在门外的台阶上等男人时,瞅着衣袖堆在臂弯不优雅,放下来抚平,一道一道挽上去。 衣袖挽好,汽车拐进来,车灯刺得她睁不开眼,许知意拿手挡了挡。 蒋司寻看着身穿自己衬衫的女人,喉结微动。 当晚她把衬衫拿回去他才发现,那件自己穿过。 衬衫是从伦敦的家里带到马德里,一共有四件勃艮第红衬衫,三件新的和一件穿过一次的,品牌不同,款式与料子也有差别,为了跟许知意各种料子的裙装搭配,几件全部带上。 行李是管家帮忙收拾装箱,三件在同一摞,另一件放不下,摞在了其他颜色衣服上。穿了一次的衣服跟全新的没区别,管家自然分不清楚,都叠放在了一起。 第66节 惯性思维,他以为单独放的那件是穿过的。 后来仔细一看,发现不是。 下车,蒋司寻笑着走向等他的人,“怎么不在屋里等。” 许知意伸手,先抱住他:“累不累?” “不累。” 许知意看他:“就因为我,你付出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什么代价?” “你以前不喜欢掺和路家那滩浑水,现在自己蹚到了浑水最中间。” 蒋司寻笑说:“那怎么能算代价,路家话事人的权势,谁不想要。”他打岔过去,说起明早要早起去布村看日出,“四点钟出发,你定下闹铃。” “换个时间再去吧。” “你有别的事?” 许知意摇头,她是担心他,路家出了这么大丑闻,经过一夜发酵,明天谁知是什么样呢。 蒋司寻:“不影响。明天的事明天再解决。今晚我就借住在你这里,二楼不是有很多客房,我住二楼。”稍顿,他道,“我爸在家。” 许知意明白,爆料了自己的父亲,暂时避免正面交锋。 “不聊这些了。”蒋司寻问:“家里有吃的吗,我晚饭还没吃。” “你在宁允那里没吃饭?” “没。”六年前他们三人第一次吃饭,她因为避嫌,有意跟他保持距离,不愿坐他旁边,那个时候她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许知意:“家里阿姨睡下了,我给你做点宵夜。” “好。”蒋司寻低头亲她,将她敞开的衬衫一粒一粒扣上扣子,“这件我穿过。”说着,又亲着她问道:“要不要再换一件新的给你?” 许知意:“不换。”搂紧他的腰,抬眸看他,“你都把扣子扣上了,也没打算换新的给我。” 蒋司寻笑,“是没打算。就是告诉你,你身上的衣服我穿过。” 第三十八章 从院子到进门,蒋司寻牵着人没松手。 到了厨房,把人抱起来往中岛台一放,改主意:“不做菜了,我随便吃点。” “不麻烦,很快的。” “你不是已经洗过澡?别再沾油烟。” “没事,睡前再冲一下。” 说罢,许知意解衬衫纽扣,刚穿的衬衫,免得溅上油渍。 蒋司寻按住她肩膀,不许她脱下来,“我吃泡面。” “那个没营养。” “你看我像缺营养的样子?” “……”许知意语塞,“那我给你再拌个蔬菜沙拉。” 她身上衬衫的扣子都已经解开来,蒋司寻把她衣襟拢拢,“屋里不热,不用脱。” “嗯。”许知意又道:“不是因为热,脱下来是怕弄脏了,你不是说可以当睡衣穿。” 两人无声对视几秒。 蒋司寻体内躁动开来。 许知意即使再佯装淡定,呼吸也没那么稳当,“我给你做沙拉,想放点什么菜?冰箱里都有。” 心猿意马的心思一旦燃起,怎么可能还舍得放开怀里的人去做宵夜。 蒋司寻低头,灼热的气息扫在她脸庞,“太晚,不吃了,明早跟早饭一起吃。”低声同她商量,“以后我在你这里遇到困难,能不能帮我解决一下这个困难?” 说着,他牵起她的一只手轻轻攥住。 意思已经很明显,用手帮他一下就可以。 许知意装不知道:“什么困难?” 蒋司寻话音里带笑:“你说呢?” 许知意顾左右而言他,戳戳自己脑袋:“忙了一晚,有点不太灵光。” 蒋司寻:“不灵光没事,你太看得起这个困难,还用不到脑子。” 说完,两人同时失笑。 纾解需求,哪里用得着脑子,一只手足够,她当然知道。 蒋司寻吻她,磁性的声音染了几分沙哑和性感:“这次我自己来,下次你帮我?” 许知意没有回避,点头,声音极轻地“嗯”了一声。 这声嗯蛊惑人,蒋司寻衔住她的唇,握住她后脑勺,同时压着她的背往自己怀里按,不似那晚在酒店里温和,攻城略地吻下去。 男人的舌尖在她口中,将她心神彻底搅乱。 被他沉冷的气息包裹,热烈的吻几乎将她吞没。 许知意还不会换气,不到两分钟的深吻便喘不过气来,推了他一下。 力量悬殊太大,没推动。 “学着换气。”蒋司寻说完又探入她的口中。 哪能一下学得会,许知意抓着他结实的手臂,无意识掐了下去。 蒋司寻只好离开她的唇,吻落在她脖子里,嘬着女人精致的锁骨,几乎是本能,唇顺着锁骨往下。 隔着睡裙,亲在饱满的边缘。 怀里的人不禁嗯了一声,尾音蚀骨。 他腹间紧绷到极限,只好放开人,到冰箱里拿冰水,一瓶冰水压根扑不灭火气,又打开一瓶。 许知意平复喘息,问:“明早还看日出吗?要不别看了,起不来。” 蒋司寻为了让她多睡,改时间:“后天早上去看。” 他拿出一桶面,用吃的来转移注意力。 许知意:“我给你做蔬菜沙拉。” 蒋司寻转头对她说道:“不用。我吃面不是因为饿。” 许知意:“……” 蒋司寻把面泡上,站在中岛台这端看她,今天她在微信里说想他的时候,当时就想好好抱一抱她。 许知意迎着他温柔的眼神问:“在想什么?” 蒋司寻答非所问:“你先坐那,等吃完,我过去抱你。” 许知意:“只拥抱。” 蒋司寻答应她:“好。”只抱着不亲吻,他还是能做到。 “你怎么把远维的业绩都归功于我?”聊起正事。 许知意反问:“在你心里还分你和我?” 蒋司寻缓缓一笑,这是给他挖坑,他紧跟着道:“领证才不用分,什么时候把我带回家?” 许知意心头一跳,不甘落下风:“不是已经把你带回来?你现在就在我家。” 蒋司寻锁住她的眼眸:“我说的家是上海那个家。” 许知意:“那个家你住的时间比我久,不用我带。” 蒋司寻不再玩笑,认真思忖几秒:“那我带你回去。就跟许伯伯和许伯母说,带女朋友去见他们。” “……” 蒋司寻适时转到另一个话题:“给我安排的热搜,找了商韫帮忙?” 许知意惊讶:“你怎么会猜他?” 面泡好,蒋司寻坐下来开始吃,慢悠悠道:“雷达扫到了他。” 许知意笑,“你乱吃醋。” 面吃完,把餐桌收拾好,蒋司寻用冷水冲了一把脸才过去。 前额和发梢都湿了,他也没管。 许知意摸到旁边的手机,捞起来解锁,一键关掉别墅内所有公共区域的灯。 瞬间,一楼漆黑一片,连彼此都看不清楚。 感觉到男人今晚笑容掩饰下的疲惫,许知意抬起胳膊,一手绕过他脖子,另一只手环住他后背,什么都没说,脸贴在他肩头。 蒋司寻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安慰,心里某处也跟着柔软下来,长臂圈住她,将她围在自己怀里,下巴在她发顶摩挲,“我没事。” 男人手上的力道紧了紧,似乎隐忍得很辛苦。 许知意坐直,与他适当拉开一点距离。 蒋司寻也换成单手揽她,眼睛渐渐适应黑暗,手指撩起她脖子上的项链,光线不够亮,只能看见吊坠轮廓,“怎么不戴我给你买的那两条?” 公开身份时一条,那年生日一条,都是他精心挑选。 许知意:“两条都在家里,回去我就戴。” 以前没想过会有以后,所以没舍得戴。 蒋司寻把项链放回她脖子里,整理好,握住她的两条腿盘在他腰上,“时间不早了,早点睡觉。我抱你上楼。” 这个姿势暧昧又旖旎,许知意心跳加速:“不用抱,我自己走。” 第67节 男人没放她下来,把她整个人从中岛台托起来抱住。 漆黑看不清楚,担心踩空,许知意又将所有灯都打开,两人的人影缠叠映在楼梯上。 从一楼到三楼,因抱着她,蒋司寻每上一个台阶花的时间都比平时多上两三倍,他微微偏着头需要看路,她在他怀里于是更一动不敢动。 终于回到自己卧室,男人关门离开,许知意长长舒了口气,刚才在楼梯上她一直屏息。 反手摸摸后背,没出息,汗津津的。 又冲了一次澡,换下的睡裙刚才浸了汗渍,没法再穿。 盯着那件衬衫许久,以后总要习惯他的气息,他的拥抱以及所有,扯下身上的浴巾,许知意抄起衬衫穿身上,随意扣了两个扣子趴床上去。 关了灯,辗转反侧半小时还没睡着。 …… 路家的丑闻经过一个晚上加一夜的发酵,股价并未受影响,且因为蒋司寻以路家人的身份出现,今天开盘后一路大涨。 这几年路剑良的所作所为让投资者信心不足,下一辈里能挑大梁的没几个,表现也平平,而蒋司寻的出现,给路家带来了无限可能。 最慌的人是路剑良,股价上涨并非他所乐意看见的局面,大跌才好,只有跌了才能将一切都归咎于蒋司寻,顺便让老头子看看,平时最疼的小孙子是如何狼心狗肺无情无义,根本不顾一家人的情分,完全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结果股价大涨,拿什么去声讨四弟和蒋司寻? 把家丑外扬的确大逆不道,可老头子终归最看中集团利益,顶多把四弟和蒋司寻骂一顿,叫他们父子俩反思反思。 轻拿轻放已经是可以预见的结局。 蒋司寻的此番操作,也对外释放了一个信号,要来争夺路家话事人的位子。等他一退,路家的核心产业大概就没有自己几个儿子和闺女什么事了。 十分钟后,远在伦敦还没起床的沈清风接到老公电话。 看一眼时间,才五点四十,刚要大发雷霆对方吵到她睡觉,脑子转一圈,港岛现在是中午,估摸跟昨天的丑闻有关。 还有用得着这个老公的时候,她忍住没发脾气,但语气也没好到哪儿去。 “什么事?不知道我都是很晚才起?” 路剑良冷哼:“你倒是能睡得着!” 沈清风坐起来,掀被子下床,“没做亏心事,我为什么睡不着?” 路剑良觉得好笑,她还没做亏心事? 沈清风往露台椅子上一靠,“说吧,要我干什么?”反正打电话来不可能是对她嘘寒问暖,关心她怎么样。 “你不是对我四弟旧情未了?想去找他喝咖啡,你就去,咖啡我买单。” “你什么意思?” “婚,我不离,咖啡你继续喝。你想叫他们父子离心,我跟你一样。说得够明白了吧?” 路剑良挂了电话。 沈清风忽而冷笑,男人讳莫如深的那点面子,在权势与巨大的利益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天刚微亮,回笼觉是彻底睡不着。 在露台漫不经心刷着手机,刷到许凝微的动态,对方在社交平台的定位显示伦敦,过来参加学术会议。 她留言:【晚上有空吗?见面聊一聊。】 许凝微到伦敦没多久,时差还没倒过来,这会儿正在酒店刷路家的丑闻,看见留言,斟酌片刻,回复:【我上午没事,一起吃早餐?】 沈清风:【ok,酒店地址发我,我去接你。】 撂下手机去洗漱。 与见路剑波不同,完全没心情打扮,只化了一个淡妆,头发挽起,穿上浅灰色薄西装。 司机还未来,沈清风自己驱车出门。 清早的街道上格外安静,风从车窗吹进来,她想到年轻时与路剑波曾在这里约过会。 她缠着他,问他更爱谁。 沈清风开了车载音乐,没有放任自己继续沉沦在过去。 在酒店门口等了不到两分钟,许凝微下楼。 “好久不见。”沈清风浅浅一笑,“还以为你会避我如蛇蝎,毕竟我现在是全网唾弃的女人。” 许凝微坐上副驾,拉上安全带系好,在沈清风面前不能耍小聪明,实话实说最安全:“回复你之前,我也犹豫要不要见你,最后被八卦心理战胜。” 沈清风笑:“想找我本人吃瓜?” 许凝微只笑笑,没说话。 “现在这个时间点,吃早饭还太早,我带你逛逛,然后再吃?”沈清风征求旁边人的意见。 “我随便。” 汽车没有目的的在街上开着。 沈清风问她想听什么八卦,“我跟路剑波这次是不是真的?” 许凝微:“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沈清风:“假的,媒体带节奏而已。你吃瓜不如去网上吃,我这里的真瓜没意思。不说这个了,约你是聊你博士毕业后的去向。” “我是真诚邀请你来我们研发中心,条件好说,你尽管提,我权限内的尽量满足,实在不行,我去跟我老公申请。” 许凝微欲言又止。 沈清风把车靠边停,熄了火,笑问:“刚想说什么?” 许凝微直言:“发生这么大的事,一点不影响你们夫妻关系?” “怎么说呢,离婚还不至于,毕竟假的。但男人嘛,你也知道,面子大过天,肯定不高兴,我这不是在尽心尽力干活表忠心嘛。” 沈清风自嘲,“别人都不理解,我怎么好日子不过作着过,其实哪里是什么好日子。”她特意停顿片刻,“像我这样要学历没学历,要背景没背景,凭着脸嫁到豪门,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你比外人了解。” 许凝微脸色一变,二十岁前确实了解。 六年过去,那个圈子离自己已经太遥远。 “说实话,我挺羡慕你,有学历有天赋,亲爸是科研大佬,养父母是首富。”沈清风故作不知,继续道,“就算没那层血缘,可你们有二十年的感情在那,不比亲的差,许向邑就是你的后台,你的底气。换成别的孩子,有那么一个高薪的工作机会,早就牢牢抓住。你就不同了,有太多选择。” 然后半开玩笑说,“你看连我都要亲自请你。如果你养父不是许向邑,你说我会拉下面子?”她自问自答,“不可能。” 许凝微笑了笑,没接话。 心如针扎。 二十年,七千多个日夜的感情,自己至今没有割舍下,她在无助难过的时候,特别想问问爸爸妈妈,还会惦记她吗? 每年生日那天,会不会想起她。 六年里,有时她特别想回家看看他们。 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陪着她长大。 自己的房间不知还在不在。 还有对着玻璃花房的那间琴房,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原来那个样子,琴房墙上挂的都是她小时候的涂鸦油画,当初回北京没有带走。 这几年,她好几次拨了何宜安的电话,没打通前又挂断,她太想她了。她不相信,妈妈不会想起她。 沈清风瞥一眼走神的女孩,见好就收,打断她的思绪:“你回去想想提什么条件,如果自己拿不定主意,再跟你亲爸商量一下。这个项目是跟商韫合作,前景方面,我想不需要我多说。” 许凝微:“谢谢沈总,我回去问问我家里人的意思。” 每次跟沈清风吃饭,都是吃进一肚子玻璃渣,疼得要命。 匆匆吃了早饭,她借口要回去准备会议资料,提前结束了这次见面。 【沈清风今天又找我。】她发给蒋司寻。 蒋司寻昨晚很晚才睡着,这几天没一天睡好的,睡前关了手机,早上睡到十点才醒。 开机一股脑涌进来三十多条消息。 从头到尾扫一遍,只回复了许凝微:【以后别再见她。见多了,你早晚会受到她挑拨。】 “叩叩”,敲门声响。 蒋司寻锁屏手机,过去开门,来人一袭白色长裙站在门口。 许知意笑着道:“早。下去吃饭。” 蒋司寻打量着她,“上午要出门?” “嗯。”她问道,“你怎么关机?” “反正在家里,你随时找得到我。”他牵着她下楼。 昨晚没能吃上她做的菜,许知意今天给他准备了丰盛的早餐,刚在餐桌前坐下来,接到母亲的电话。 蒋月如问了一句跟许知意同样的话,“你怎么关机了?” 蒋司寻:“不想接电话。” “你和你爸怎么样?” “应该不怎么样了。我昨晚没回家,没碰面。”他又补了句,“我住在知意这里。” 蒋月如已然习惯他借宿许向邑家,没半点异常反应,转而道:“后续你都处理好了?” 蒋司寻:“今天继续处理。” 蒋月如昨晚就看到了热搜,因为是路剑波和沈清风的照片,打住好奇心没点进去。 今天有几张照片直接推送到她账号首页,装看不见都不行。 三十年,物是人非。 “照片拍的不错,你临时从哪找的专业相机?” 他带了相机是给知意在游玩的时候拍照用,谁想到派上别的用场。 蒋司寻没回这个问题,对母亲解释:“照片是选了角度拍的,他们也是互相利用,妈您不用往心里去。”昨晚已经发了消息给母亲,今天还是想亲口再解释一遍。 蒋月如:“我早就无所谓,不是三十年前了。” 昨晚在照片被爆出来的时候,路剑波已经让秘书向她解释过。挺荒唐的,当年她在意的时候,他闭口不解释,脸上写着你如果不信那没办法。 第68节 要他一个解释是那么难,心灰意冷就是从那时候慢慢开始。 三十年前还没有所谓的热搜,所有八卦都来自娱乐小报,沈清风想尽法子让自己和路剑波的亲密同框照上报。 第一次看到照片,她难过了很久。 后来的照片都被许向邑花钱买了下来,这些她是在离婚多年后,从一个从事娱乐行业的朋友那里偶然得知。到底买了多少,断了多少沈清风的心思,朋友也不是十分清楚。 “把这事解决好,不管怎样,别把你爷爷身体气坏。”蒋月如叮嘱儿子。 “有数。” 结束通话,蒋司寻放下手机吃早饭。 许知意见他打完电话,“蒋阿姨很难受吧?” 蒋司寻:“早就免疫了。” 大伯刚跟沈清风在一起时,母亲还反过来给他打预防针,说沈清风特别会生事,如果哪天看到她跟路剑波在一起的照片,让他别被影响。 许知意问他,上午有没有重要安排。 蒋司寻不答先问:“你是不是有事?” 许知意:“如果你不忙,我陪你回去。你和路伯伯父子离心,是你大伯和沈清风最想看到的。蒋阿姨把你送到路伯伯身边花钱的计划也落空。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就算有,关起门来自家解决。” 刚才他那句‘应该不怎么样了’,她听着心酸。 蒋司寻笑笑:“不是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 许知意:“……你别打岔。回不回?” 蒋司寻本不想在亲爹那里让步,他颔首,“回,带你回家。” 许知意哄他高兴:“不会让你先低头,我去找路伯伯算账,看把你气的。” 蒋司寻失笑,放下叉子把她揽到怀里。 第三十九章 回家之前,蒋司寻先给管家打了电话,确认父亲是否在家。 管家:“在,快回来吧。” 又远远瞅一眼沙发上脸色沉静正闭目养神的人,暗自叹口气,这父子俩呀。 挂上电话,管家倒了一杯温水,轻手轻脚送到客厅茶几上。 路剑波手支额角,始终阖着眼,没注意到身边有动静。 “爸爸,我和妈妈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来北京接我们回家?” “好久好久了,你怎么还不来。” “爸爸,今天妈妈又哭了。” “爸爸,北京很大,你是不是迷路了呀?” “妈妈说这个星期天是我生日,爸爸你会来的吧。” “爸爸,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 “下回许伯伯来看我,你偷偷让他带一张你的照片给我好不好?” “今天我在幼儿园打架了。” “爸爸,明天就是我生日啦,我等你一起吃蛋糕。” “爸爸,我给你留了一块蛋糕。” …… “路董?”耳边忽然响起秘书的声音。 路剑波猛地睁开眼,自己没睡,刚才想到儿子小时候给他的电话留言。他与蒋月如离婚时,问儿子跟谁,儿子说,想跟妈妈也想跟爸爸。 那时儿子太小,不懂离婚意味着什么。 在孩子问题上,他们夫妻俩没有交恶,孩子小先跟着妈妈生活,随时都可以到他身边来。 儿子随妈妈回北京后,基本每天都会给他电话留言一条,有时甚至两三条,直到儿子与几个堂哥堂姐打架之后。 四周岁半多不到五周岁那年的暑假,蒋月如照例让人送儿子去港,那天他正在开会,管家打电话给他,蒋司寻跟几个堂哥堂姐打架,脸上挂彩。 忙完他赶回深水湾道,儿子一直抹眼泪,忍着疼。 听管家说,儿子从头到尾没哭出声。 他质问:“你为什么打架?为什么先动手打人?谁教你的?这样是不对的知不知道!” “我要回家。” “问你为什么先打人?在幼儿园也这么打架是吗?” “我要回家。” “蒋司寻,我问你话你好好说,这样很不礼貌!你看看你什么脾气,总是爱闯祸,在家里打,在幼儿园也打!” “我要回家!” “这里就是你家。” “不是!” “蒋司寻!” 后来儿子哭喊着,声嘶力竭:“我再也不给你打电话了!”当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委屈地哭岔了气。 他又生气又心疼,把儿子抱怀里。 儿子一把推开他,不让他碰。 那晚,儿子没吃饭,睡着了都在抽噎。 那个暑假没有在港过满两个月,提前回去,说想妈妈了,老爷子见他眼泪汪汪,便让人把他送回北京。 暑假刚过来时,儿子第一件事就是问他要张照片,后来儿子离港的时候,把那张照片留在了床头柜上没带走。 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接到过儿子的任何电话和留言。 蔡秘书见老板久久不吱声,“路董?” 路剑波揉揉鼻梁骨,问:“什么事?” 蔡秘书:“……” 看老板现在不修边幅的样子,大概一夜没睡,忘记早上给他打过电话。 “您打电话让我过来一趟。” 路剑波自己也记不得让秘书来是为什么事,下巴对着旁边的沙发一努:“你先坐。” 拿开身上的毛毯站起来,在沙发上等逆子等了一夜,身上的毛毯不知何时管家给他盖上的。 站起来时头晕脑胀,缓了几秒钟脚下才稳。 年轻时通宵是家常便饭,如今不服老不行了。 回到房间,路剑波洗漱刮胡须,洗脸用的是冰水,脑子才慢慢清醒。在沙发上眯了一夜,衬衫皱得不成样子,重换了一件。 戴袖扣时不禁又走神,那时太年轻,不懂怎么跟孩子相处,也没有那么多耐心。 等自己到了一定岁数,回想起儿子当时的委屈,他又问儿子,当年为什么先打堂哥?连堂姐都打。 逆子问:几岁时的事? 也不知逆子是真忘记,还是不愿再提及。 打架当晚,看儿子睡着了还在抽泣,他打电话给大哥,问下午到底怎么回事,几个孩子回家有没有说什么。 路剑良道:正要打电话给你,问问司寻怎样,伤得严不严重。孩子间玩闹,有些粤语司寻听不懂,以为是大家故意捉弄他。孩子嘛,童言无忌。他们回家怕我罚,一个个都吓哭了,我已经训过他们,明天我去看看司寻。 几个侄子侄女也不过六七岁的年纪,还有个才五岁。 大哥都那么讲了,他还能说什么? 是自己儿子先动的手,没打过人家,只能受着。 儿子在北京那边没有说粤语的氛围,之后他专门请了一个粤语老师随管家去儿子那边。 好在,蒋月如没有反对。 管家跟着儿子那么多年,即便是他支付薪酬,也照样替儿子把他的行李打包放在大门口。 “路先生?” 人真不禁念叨,管家在卧室门口敲门喊他,路剑波应着,问:“什么事?” 管家:“司寻跟许小姐回来了。” 逆子总算回来。 路剑波戴上另一个袖扣,不紧不慢下楼。 到了楼下客厅,他们人也从门外进来。 “路伯伯,早。”许知意先打招呼。路剑波骨子里的贵气优雅,很难将他这个人与渣男联系起来。 “…早。”现在十点半还多,哪里还早。 路剑波扫逆子一眼,随后神色温和看向逆子旁边的人,“早饭吃过了吗?我让管家准备。” 许知意:“不用麻烦,吃过了。我是专门送蒋总回来,他昨晚气急攻心,一夜没睡,我不放心,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蒋司寻:“……”倒也没那么严重。 路剑波:“……”气急攻心的应该是他才对,一夜没睡的也是他。 蒋司寻目不斜视,往楼梯那边走,踏上一级台阶又转头看向许知意,“你到附近转转,我收拾行李,时间可能会久一些。” 许知意:“?” 怎么是收拾行李的走向? 第69节 不是带她回家吃饭? 这个时候不能拆他的台,“没关系,我就在楼下等。” 待逆子上楼,路剑波请人入座,“知意,随便坐。喝意式还是红茶?” “红茶吧,谢谢路伯伯。”许知意在蔡秘书旁边的那个沙发坐下。 路剑波亲自倒了红茶:“昨晚辛苦你照顾司寻。” 许知意笑笑:“应该的。” 放下茶杯,路剑波面色从容坐回沙发里,心里却想着逆子收拾行李是不是要准备离家,再也不回来住。 许知意则盯着眼前的茶杯看,也是香芋紫。 这个系列的瓷器,无论是咖啡杯碟还是茶壶茶杯,设计都显得平淡无奇没亮点。 不该在蒋司寻的审美上。 路剑波不时瞅瞅斜对面的人,真是跟逆子有的一拼,你不说话,她决不先吱声,宁愿盯着一个土气的杯子研究。 “知意,中午留下来吃饭吧,尝尝我们家厨师做的粤菜。” 他没抱多大希望,毕竟小两口统一战线,知意不可能站自己这边。 许知意迂回道:“我正好挺久没吃粤菜了。不过,”说着,她指指楼上,“我留下来,他心里肯定不舒服。” 然后端起红茶,“路伯伯,其实我站你这边的,您信不信?” 路剑波笑:“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许知意也笑,喝起红茶。 路剑波还等着下文,结果人家悠悠喝起茶就再也没了下文。话说半截,太极打到极致。 人家没直接拒绝,但也没明确说留下来,一切看他表现,如果他先主动让步,逆子心里舒服了,她就站他这边,留下吃这顿饭。 不管怎样,她在努力缓和他们父子关系。 “知意你坐,我上楼找司寻聊聊他大伯的事。”他决定去楼上看看逆子。 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低头,就当弥补儿子小时候受的那次委屈,路剑波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卧室衣帽间里,蒋司寻换了件黑色衬衫,即使身上的衣服昨晚在许知意的住处洗过烘干,但他还是没有同个颜色衣服连穿两天的习惯,除非情况特殊。 正挽着衣袖,传来叩门声,房门半敞,外面的人推门而入,脚步声没靠近衣帽间,去了露台上。 露台正对着花园,绿意盎然。 路剑波在木椅子里落座,小木桌上只摆了一个花瓶,里头插着两朵芍药,花期已过,花瓣簌簌掉了一层在桌上。 另一种意境感。 蒋月如年轻时就喜欢芍药,只是这个花花期太短。 路剑波闲着无事,开始清理桌上的花瓣。 身后传来脚步声。 路剑波攥着满手的花瓣,没丢进垃圾桶,“你能耐,连你爹也算计利用。蒋司寻,好歹我从来没对你虚情假意过。” 蒋司寻往对面一坐,直接无视质问,“那么多照片,够你留念的吧?” “……” ‘足够’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路剑波又忍着咽下去,把手里的花瓣全撒落回桌上,再一瓣瓣拾起,来转移自己的怒意和火气 “你四五岁时,为什么跟大伯家的堂哥堂姐打架?” 蒋司寻置若罔闻,抽出花瓶里两朵凋零的芍药,丢到桌下的垃圾桶里。 不管儿子是否还记得小时候的事,路剑波放下姿态:“那次是我不对,回家没有先安慰你,上来就质问。” 安慰也没有用,并不是因为被质问他才难过。 那天堂姐说过好几次,你要有新妈咪咯,四叔很快要娶那个狐狸精。 蒋司寻起身:“满柜子的衣服还等着我打包,您请便。” 路剑波怒不可遏到气急败坏:“你非要气我是吗!我跟你好好说话,怎么就油盐不进!这是你家,你搬去哪?!” 蒋司寻风轻云淡:“搬到许伯伯家。” 路剑波:“…你搬去人家家里像什么话!” “怎么就不像话了?我打算当上门女婿。像我这样带着巨额财富嫁进去,不管是许伯伯许伯母还是许珩,应该都非常欢迎我。” “……” 蒋司寻抬步就走。 路剑波冲着逆子背影:“不把我气死你是不甘心!蒋司寻,我一夜没睡等着你回家,你就这个态度?” 蒋司寻的脚步随之顿了下。 脚步迟疑那一瞬,路剑波心里总算舒坦一点。 但逆子还是去了衣帽间,随后,他听到打开行李箱的声音。 没有佣人上来打扰,房间里只有他们父子两人。 这一幕好像回到三十年前的港岛,他坐在卧室沙发里,听着蒋月如在衣帽间收拾行李,儿子靠在他怀里不安地问着,爸爸,你怎么不说话? 那是他们一家三口最后一次相处的画面。 蒋司寻收拾了多久的行李,他就在露台坐了多久。 半小时后,连箱带人从衣帽间出来。 路剑波看过去,只有一个箱子,总算松一口气,看来是收拾了一些常穿的衣服放在知意那里备用。 “中午做粤菜,知意想吃。” 蒋司寻:“再给她加个龙虾面。” 这是答应了留下来吃饭,知意的面子比他好使。 路剑波问:“吃哪里的龙虾?” 蒋司寻:“所有龙虾她都喜欢。” 楼下客厅,许知意一刻也没闲着,从车里拿了笔记本,利用蒋司寻在楼上收拾行李的时间,跟keve科技那边开了一个视频会。 当初keve科技b轮融资2.8亿美元,沈清风作为幕后老板相当谨慎,最后挑选了三家风投机构合作,她们远维资本只是其中一家,且占比最少。 沈清风再三犹豫后,之所以仍然选择了远维,是看中远维雄厚的资源关系,力求更多与同行竞争的优势。 经过六年暗中运作,其他两家风投机构退出,股权全到了她手里,包括keve科技明面上的老板李珂的大部分股权也转给她。 如今她是keve科技幕后最大的股东。 会议结束,李珂没急着下线,港岛路家的丑闻她全程都有关注。 许知意问:“还有别的事?” 李珂微微抿唇,心有不安:“你们对沈清风准备收网是吗?” 许知意:“是。六年,该收了。”她看着屏幕里操劳过度,一直被沈清风拿捏在手里,且非常信任的女人,“你是担心,还是后悔?” 李珂自嘲笑笑:“到了这一步,我就算后悔也已经来不及。” 无岸可回,无路可退。 许知意:“你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不是过河拆桥的人,也没时间管keve,以后keve继续归你管。” 李珂:“你们不等沈清风离婚后再收网?” “她一时半会儿离不了婚。不等了。” “沈清风没有了keve,那她还有路剑良。” “不急,一样一样失去。我和我爸妈分开二十年,总不能让她疼个二十天这事儿就算完。” “以为六年过去,你早就释怀。” “这不是释不释怀的问题。得有多狠毒,才会把人家的孩子换了。李总,你自己没经历过,体会不到二十年是有多久,你也体会不到跟亲生父母之间隔着很多东西是什么滋味。” 楼梯上,男人提着行李箱下来。 许知意及时打住,对着屏幕道:“等我回北京再联系。” 她摘下耳机,关了屏幕。 蔡秘书就在旁边,刚才开会她也没避着对方。 当初路剑波查到keve科技跟沈清风有关,就是经了这位秘书的手。 许知意冲着男人笑笑:“真收拾了行李?” 蒋司寻:“你回去的时候带上,放你那里备用。我再收拾一箱放到上海那边。” “……” 旁边的蔡秘书默默看了一眼楼梯那边,自家老板还没下来,估计被气得够呛。 蒋司寻示意她,“去车上说。” 许知意把笔记本装包,拎上同他一道出去,“你不留下来吃饭?” “带你回家,能不吃饭?” “路伯伯快被你气死了吧。” “还撑得住。他以前说过,不看着我结婚生子,他死不瞑目。” 许知意笑,腾出手牵住他。 从出门到汽车前不过十来米的距离,两人一路十指相扣。 行李箱放好,两人坐上后排。 司机问:“蒋总,回去吗?” 蒋司寻:“留在这吃饭。” “好。”司机熄了火,下车出去溜达,把空间留给刚恋爱的两人。 第70节 许知意逗他:“你真打算以后住我家?” “嗯。”蒋司寻笑着把人抱怀里,低声在她耳边问,“当上门老公,你要不要?” 许知意:“我不婚。” “我不要名分,都是虚的。” “……”许知意笑出来。 蒋司寻把人逗开心后,又亲了亲怀里的人,“刚才在跟李珂开会?” “你怎么一猜就准!” “休假还开会,除了keve有这个魅力。”蒋司寻决定明天回国,先落地上海住几天,然后回北京。 许知意从他怀里抬头,“你不是想去布村看日出?” 蒋司寻:“日出哪天都有,下回来再看。我大伯和沈清风接下来肯定会有动作。” 许知意问他,这次跟她回家是不是就以男朋友的身份。 蒋司寻:“刚谈没几天,不着急见家长,让他们自己发现。” “那我先告诉我爸和我妈,说你有女朋友,不告诉他们这个女朋友是谁。”许知意拿出手机,向爸爸报备一声提前回家,点了爸爸的号码拨出去。 没打通,占线。 就在五秒钟之前,许凝微拨打了许向邑的电话。 国内现在是傍晚,许向邑还在公司,见是养女的电话,划开接听。 “凝微,什么事?” 许凝微:“爸爸你现在忙吗?” “不忙,你说。” “沈清风又来找我,高薪挖我去路家和商韫合作投资的那个项目,我想问问您什么意见。” 她还没打电话给尚通栩,先打给了养父。 第四十章 许向邑其实想问,业界那么多橄榄枝抛给你,怎么偏要去路家那里。 转念一想,总不能因为他与沈清风之间有恩怨,以此干涉养女的选择。 “路家与商韫家合作的项目,进研发中心而且条件任意提,机会当然难得,但这份工作以后会经常跟沈清风打交道,凝微,这点你应该清楚。” 许凝微当然清楚,且十分清楚以后免不了隔三差五就能见到。 “沈清风这个人,我年轻时跟她打过交道,一般人应付不来她。她能周旋在路剑良和路剑波两兄弟之间这么多年,能在上一段婚姻里达到自己目的后全身而退,还创办了keve科技,你想想她能耐多大。不是外界以为的只靠一张脸,但凡她不那么偏激,如果再有良好的教育背景,称她句商业奇才都不为过。” “你还小,社会阅历浅,在她面前跟张白纸一样,你想什么她一眼看透。” “她想挑拨谁,时间久了就没有挑唆不成的。你如果心理足够强大,不在意她说什么,那可以。” 许向邑把所有情况都客观分析给她,最后道:“凝微,决定你自己做。” 许凝微沉默须臾,靠在房间的窗边,看着阴沉沉的天,心情不比外面的天气好多少。 内心深处,她渴望爸爸还像以前那样把什么都给自己安排好,她能决定的、不能决定的,统统不需要自己再操心。 沈清风说许向邑就是她的后台,是她的底气,那是以前。 然而现在,她连见他们一面都要克制再克制。 为什么就因为许知意在那个家,她连见都不能见? “爸爸,如果许知意现在在我的立场,问您意见,您会怎么替她做决定?” 许向邑笑笑:“她的决定我根本插不上手,她都想替我做决定。”闺女还打算让他提前退休,给她打工,说keve科技如今进军国内市场,李珂根本忙不过来,想高薪聘他全权负责国内市场。 许凝微哑口无言,自己瞬间被人比了下去。 许向邑无心将两个孩子比较,各有所长。 养女的科研天赋,是闺女没有的。 闺女天生的领导力,又是养女所不能及。 他循循善诱:“凝微,你不是没能力做决定,你十多岁时我就有意识培养你这方面的能力,那时候你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人给你托底,不愿费那心思,但不代表你没有独立决定的能力。就算是父母,也不可能一辈子都替你做决定。” 养父提及从小对她的培养,许凝微突然间泪崩,那时爸爸还是她一个人的,她享受着全家人的宠爱。 许向邑从手机里听到那头极轻的隐忍啜泣:“凝微?” “爸爸,我现在很乱。”许凝微哽咽了一下,“我知道自己不该见沈清风,可我又忍不住去见,在她那我才能找到虚荣感。” 沈清风无意间挑拨的那些,正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每次被戳心,似乎也是她能宣泄的一个机会。 许向邑在沉默里自责,让一个被奢养宠大的孩子回到普通生活,谁都无法接受那个落差,他再次道歉:“凝微,对不起。因为我当年得罪了人,导致你被调换,平白无故要承受这些。” 每次想到两个孩子被换,除了心疼自己闺女,也对凝微有愧疚。这六年,他一直想方设法去弥补养女和她的家人,不间断赞助尚通栩实验室科研经费。 通过尚通栩,把许凝微今后的人生道路也铺平。 但现在看来,也许他铺好的这条道路并不是许凝微自己想要的。 “爸爸,您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怪你。是我自己想不开,总想着你和妈妈。”许凝微擦擦眼泪,“我自己会慢慢调整。” 许向邑无法回应养女的想念,因为不可能接回来。 可今天这个局面又是因他造成,该怎么平衡养女的心态,他陷入两难。 “爸爸,你忙吧。”许凝微吸吸鼻子,做了决定:“我把沈清风拉黑,以后再也不跟她接触,那个工作机会我不要了。” 许向邑:“心里难受的话,找尚教授聊聊,他心思细腻。” “会的。爸爸,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没什么麻烦的。好好照顾自己。” “爸爸再见,您和妈妈也注意身体。”许凝微言别,先挂断电话,当即点开沈清风的微信,直接拉黑,又把对方手机号码加入了黑名单,其他社交账号也设定了权限。 截图留存,全发给许向邑。 就在她拉黑半小时后,沈清风临时想起来件事情,打电话过去,没打通,再一发消息,出现红色叹号。 沈清风哂笑,如果没猜错,许凝微这么做是要向养父表决心,趁着养父母对她愧疚,寻求机会联络感情。 在自己几番刺激下,许凝微终于心态失衡。 至于接下来许凝微是去跟许知意明争暗抢,还是暗自伤神,她并不关心,反正不论哪种,许凝微注定没心思再搞科研。 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也最要尚通栩的命。 孩子抱错对尚通栩来说根本没任何打击,只有他最看重的科研苗子自暴自弃,才能平她的恨与怒。 当年,她入股的那家医疗器械公司想跟尚通栩团队合作,但对方没瞧上,最终选择与她们公司的竞争对手合作。 因为尚通栩的研发成果领先市场,导致她入股公司的产品失去了核心竞争力,最后资不抵债。 爱情没了,钱也赔个精光,那是她人生最痛苦的几年。 怎么都不甘心,想要东山再起又谈何容易,只好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还比自己大十几岁的离异男人,只因这个男人有钱有资源。前夫对她也设防,但防不住她,这才有了keve科技。 摸爬滚打二十年,历尽艰辛,如今keve的估值在十五亿美元左右,总算抚平了一点她心中的恨意。 她一开始想报复的只有尚通栩,不是不想报复许向邑,是没那个实力,也不敢轻易招惹,更没那个机会,毕竟保镖片刻不离身。 谁能想到,何宜安那天突然胎动异常,胎儿情况十分不好,必须手术。 报复的机会已经送到跟前来,她又怎么会错过。 也不能怪她,是许知意和许凝微命该如此。 她也知道,许向邑断定是她换的孩子,不然许凝微对她不会如此好奇有时又如此平静。 知道又如何,奈何没证据。 明面上她没有多少资产,嫁的又是路家,不怕对方收拾。就算有想收拾她的心思,可许向邑跟路家的合作千丝万缕,总不能搞砸自己的生意。 许向邑怕是做梦都想不到,孩子被换不是他一个人的错,他也并不亏欠尚通栩一家。谁叫他当年坏她好事,拦着路家不许她进门,还又买断她那么多费尽心机拍到的照片。 就让他继续愧疚,继续弥补下去吧。 这六年,她人生过得最肆意,将路家搅翻了天,让许向邑与尚通栩两家因为抱错不得安宁。 而蒋月如的日子,怕是也没那么好过。 手机振动,沈清风拿起来瞧了一眼。 路剑良:【早点回港,老头子最近要设家宴。】 沈清风:【他去吗?】 路剑良压着怒意:【你不是能耐很大,自己问他去!】 沈清风把手机往床头一丢,懒得再回。 不年不节的设家宴,应该是老头子以家宴为由头,敲打各个儿子,这个节骨眼的聚餐,路剑波应该不会错过。 -- 另一边,许向邑在挂了养女的电话后,斟酌数秒,发给尚通栩,让对方多关注一下凝微的情绪波动。他与妻子无法再对养女嘘寒问暖,走得太近会让凝微无形中产生希望,也会给知意带来二次伤害。 发完消息,立刻回拨闺女的电话。 “爸爸刚才在接电话,午饭吃了没?” 许知意:“还没,在路伯伯这里吃,蒋司寻带我过来的。” 电话那端,许向邑的反应与蒋月如一样,压根不会将两人往恋爱方面联系,笑说:“让你路伯伯给你多做点好吃的。” “好。对了,爸爸,我们明天回上海。” 一听‘我们’,许向邑问:“司寻也回?” “嗯,他正好也休假。” 第71节 “那在家多住几天,家里就我跟你妈两个人,冷冷清清。”许向邑已经开始盼着女儿与蒋司寻回来。 闻言,许知意冲身边的男人递个眼神。 蒋司寻含笑看她,指指她的手机。 两人无声用嘴型交流。 你要干嘛? 跟未来岳父打声招呼。 许知意笑着推开他,蒋司寻反抓住她的手攥在手里,两人掌心贴合。 “爸爸,我告诉你个秘密。” 这是女儿第一次主动分享秘密,声音雀跃还又带着一点娇气,许向邑欣喜又难过,两三岁时本应该就像这样无忧无虑在他怀里撒娇的。 “什么秘密?”万分期待。 “蒋司寻有女朋友了。” “什么时候的事?”许向邑震惊之余又难掩欣慰,“我之前担心他真不婚。这下好了,你蒋阿姨不用再操心他。” “女朋友是哪里人?你见过吗?” “见过,出生在港岛那边,具体我没问。” 原来是港岛人,“挺好,司寻正好会粤语。” 说起粤语,许知意眼神声讨男人,马德里演唱会的表白,她只听懂他喜欢她,其他一头雾水。 许向邑关心道:“那这次跟着司寻来上海吗?来的话,我跟你妈妈得提前准备见面礼。” “蒋司寻说才谈不久,不急着见家长。我刚才跟妈妈说了,什么都不需要准备。” 许向邑笑着故作吃醋道:“秘密不是第一个告诉我的啊。” “本来想第一个告诉你,打你电话占线,我就先和妈妈聊了一会儿。” 许向邑如实道:“凝微打我电话,沈清风又去找她。” “不是告诉过她,离沈清风远点。” “刚才已经拉黑沈清风。” 许知意不愿多聊对方,对许向邑道:“沈清风的事你别插手,我自己解决才能解恨。她让我跟你和妈妈之间,永远都隔着一个许凝微。”那种滋味比她和父母分开二十年还难受。 “知意,你和我们之间,没有隔着任何人。” “我的隔着,和你们的隔着不一样。说不明白。” 许向邑不再提这些让女儿难受的事,“几点落地?爸爸去接你。” 许知意没有把情绪放大,不然就正中沈清风的下怀。她话音带着笑意:“你问蒋司寻,他知道具体时间,我不清楚。” 在挂断电话之后,蒋司寻才出声:“沈清风几次去找许凝微,挑拨之后,受影响或是受打击最大的是谁?” 这还用说嘛。 “许凝微自己。” “沈清风明知道许伯伯和许伯母对你的在意,不会不顾你的感受再把许凝微接回来,她还是去挑唆。至于许凝微去不去路家的研发中心,对任何人都没影响,除了许凝微本人。”这是他始终想不通的地方,“她跟许凝微又没冤没仇,不该这么针对。有那个时间,她找我爸喝下午茶也不会浪费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许知意突然抓住男人的胳膊,“我爸,就是尚教授,他博士留学回国在港岛待了好几年,后来才回北京进了大学任职。不然我怎么会在港岛出生。”也算是港岛人。 有个念头在蒋司寻脑子里呼之欲出。 许知意:“我爸的科研课题都是跟医疗有关系,沈清风一直深耕医疗这个行业,以前会不会……” 还不等说完,她推开车门就下去。 “知意,你干嘛。” 蒋司寻忙从车里下来。 许知意是跑着进了别墅,“蔡秘书。” 被喊的人正在客厅喝茶,因为老板还没想起来叫他过来是为什么事。 “许总,什么吩咐?” 许知意喘歇几秒,在旁边沙发坐下:“要麻烦你帮忙查一下,我养父尚通栩二十年前,是否与沈清风有过过节或是交集。” 他们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情,总觉得是许向邑得罪了沈清风,她才换孩子报复,有没有可能,尚通栩也得罪过她。 可能得罪了人,养父自己都不知情。 蔡秘书这人雷厉风行:“您转达一下路董,我这就回港岛一趟。”放下茶杯便离开。 蒋司寻紧跟着进了别墅,看着款步离开的蔡秘书,惊诧问许知意:“我爸还在楼上,你这是什么速度,让他立马吩咐蔡秘书去办。” 许知意:“我没通过路伯伯。” 蒋司寻更不可思议:“你直接用了他的人?” “嗯。反正路伯伯不可能不答应。”她开玩笑道,“我现在可是能决定他儿子是否离家出走的人。” 蒋司寻低笑出来,说起蔡秘书:“没跟我爸说一声,直接走了?” “嗯。让我转达。” 男人看一眼落地窗外驶离的汽车,回过头来看她,“平时只听我爸的,我的话对他都不管用。” 许知意起身去拿水果吃,笑:“现在谁掌握家里的话语权,聪明人一看就知道,听我的准没错。” 蒋司寻把人揽到身前:“我没那么聪明,也听你的。” 他深情又专注的时候,许知意难以招架,推他:“我去拿水果。” “我跟你说句话。”蒋司寻抱着人没放。 许知意便没动,“说什么?” “我爸到现在在楼上还没下来,是在想给你什么见面礼,低于九位数的不要,我们多存点小家的启动资金。” “……”许知意笑,“你抢劫呀你。” 蒋司寻确定了她心情没被沈清风和许凝微影响,这才放心松开她,“你坐着,我去给你拿水果。” 男人往厨房去,许知意对着他背影:“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水果?” 蒋司寻未回头,“青橘,黄金草莓,冰杨梅里浸荔枝肉。” 连她喜欢的水果排序都准确。 先拿了青橘和黄金草莓,冰镇杨梅需要一些时间。 蒋司寻刚放下果盘,父亲从楼上下来。 路剑波扫了客厅一圈,“蔡秘书人呢?” 蒋司寻替正在吃水果的人回答:“被我们家话事人安排回港调查一些事情。” 许知意从果盘里拿了几个金黄色草莓递过去:“路伯伯,水果释兵权。” 路剑波哈哈笑,接过草莓。 家里多了一个人,原来这么热闹。 蒋司寻把剥好的青橘自己留一瓣放嘴里,剩下的塞到旁边人手里,又拿起一个青橘剥。 路剑波看向逆子:“我下周回港,你一起。” 刚才在楼上接到了老头子的电话,通知他回去参加家宴。 蒋司寻幽幽道:“我去干什么。” 路剑波:“你现在不是摄影业余爱好者?带你去拍照。” 蒋司寻:“……” 看来沈清风也要回深水湾道的老宅。 “我明天要陪知意回上海。” “不影响,下周六家宴。” 这是大哥结婚以后,第一次家宴。 老头子在电话里一再勒令,那天必须到。 餐厅那边,菜摆上了桌,龙虾面也已经做好。 许知意先去了餐厅,将客厅留给父子俩。 蒋司寻把橘皮丢进垃圾桶,起身,“我从小就对堂姐堂哥没什么礼貌,家宴上会不会礼貌,难讲。多担待点儿。” 经过父亲旁边,把剥好的橘子放在了边几上。 -- 翌日下午,他们启程飞回上海。 飞机上,蒋司寻在许知意之后冲了澡,换上深色家居裤和深蓝色衬衫,擦干头发,去前舱找人。 许知意正盯着舷窗出神,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蒋司寻在另一侧舷窗边坐下,两人分坐在了过道两边。 许知意转身,拍拍身边的空位,“你怎么不坐这?” 蒋司寻淡笑:“距离产生美。” 许知意也莞尔,坐正,把吹得半干的头发拢到脑后,打开平板玩赛车小游戏,学生时代就玩,一直玩到现在。 蒋司寻心不在焉晃着杯子里的红酒,注意力都在旁边的人身上。 犹豫着要不要坐过去,两人都刚洗过澡,打算一会儿在飞机上调时差,一觉睡到上海正好天亮落地。 洗过澡后她素颜穿着纯白色棉质长裙,松弛又温柔,坐过去后就忍不住想抱一抱她。 “在做什么?”他微微仰头,抿了一口红酒,问道。 许知意:“一个小游戏,打发时间。” 蒋司寻放下酒杯,最终还是挪坐过去,“什么游戏,我看看。” 第72节 “赛车类的,很小众。”许知意边玩边道,“你应该不知道。” 蒋司寻坐旁边看了几分钟,她侧眸笑着看他一眼,“是不是挺没意思?” “看上去不错。” 情不自禁,在她蛋白一样的脸颊亲了下。 许知意忽然半起身,回吻他。 蒋司寻担心她的游戏:“翻车了,被人超过去了。” “没事,都是人机。” 她又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才坐好,开始抢救自己的游戏。 蒋司寻听说是人机,抽过她的平板放桌上,将人转过来吻下去。前舱不时会有空乘过来给他们送饮品,亲吻容易被打断,他低声问:“去后面?” 许知意看着男人深邃的眼眸,点了点头。 休息间独立盥洗室的空间有限,门关上,两人紧挨着拥吻。 深吻结束,许知意背靠门板平复,一侧脸,镜子里她被男人整个拢在怀里,身高差一个头还多。 蒋司寻顺手打开水龙头,没看是热水还是冷水。 盥洗池里慢慢腾升热气,在镜里氤氲开来,两人在镜中的身影渐渐模糊。 她答应过他,下次帮他。 男人贴在她耳边,要先给她亲,许知意没出息地以怕热拒绝。 周遭都是他身上冷冽的味道。 许知意面红耳赤,不敢看手里,只好仰头。 男人下颌线紧绷,喉结滚动。 旖旎的空间里,粗重撩人的呼吸被哗哗的水流声稀释。 许知意眼神无处放,盯着男人锋利的下颌,抬起另一只闲着的手摸了摸男人的下巴。 蒋司寻难耐,唇贴着她的唇,低声哄道:“专心点,别三心二意。” 第四十一章 许知意为自己辩解:“哪有三心二意?” 人说话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停下手头的动作。 关键时刻忽然停下,强行刹车让蒋司寻不上不下。 男人暗吸一口气,继续哄道:“没三心二意。是我说错了。” 灼热不稳的呼吸洒在她鼻尖,在她唇间有下没下地亲着。 许知意对他磁性温柔特别是哄她时候的声音没抵抗力,微微垂眸不看他。 男人哑声道:“累不累?” 许知意摇摇头,“我从小就打球,腕力还不错。”说完,额头抵在他身上,说这个干嘛。 蒋司寻笑,亲她头发。 不舍得她太累,覆在她修长柔软的手指上,帮她一起。 许知意贴在他心口,听着男人胸腔剧烈的跳动。 男人的喘息声略重又性感,她头次见到蒋司寻这一面,自己竟不好意思起来。 突然他捧住她脸颊,用力吻下来。 她裙子上未能幸免。 许知意没想到自己这么能出汗,额角有碎发贴在脸上,身后用汗流浃背形容也不为过。 她反手摸了摸,背后裙子湿漉漉一片。 该出汗的不该是她。 应该是她面前的男人才对。 蒋司寻关掉水龙头,狭仄的空间慢慢平静下来。 镜面还被热气模糊着,看不清谁对谁。 蒋司寻想起什么,又打开水龙头,抓过她的右手放在水流下冲洗,挤了一点薄荷清凉洗手液。 许知意抽过手,“我自己来。” 蒋司寻拿干净毛巾打湿又拧干,给她擦擦额头。 她是真怕热,出了这么多汗。 许知意打开门,没顾得上擦手,推他出去,暂时不想也不好意思看他的脸,“你先出去,我冲澡。” 男人深蓝色衬衫后背印了她两个手掌印,仔细一看,他衬衫上除了她留下的水渍,也有被汗湿透的地方。 ‘嘭’一声,身后的门关上。 蒋司寻把皱巴的衬衫整理好,刚才她手上都是水就来推他,后背湿了大片,如此狼狈就没再去前舱,待在休息间里打开舷窗看外面,云海层叠。 此刻想喝杯红酒,房间里没有。 床上有几条裙子,知意试穿过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蒋司寻没事可做,把裙子一条一条叠好,整齐码放在床尾。 十几分钟后,浴室传来声音:“蒋司寻?” “是不是没拿换的衣服?” “…嗯。” 帮他那种忙,虽然用不到脑子,但绝对会让人没脑子。刚才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拿,她就直接开花洒洗澡。 蒋司寻在叠好的一摞裙子里拿了一条,走了几步又顿住,对着浴室问道:“只拿裙子?内穿的衣服呢?” 许知意哭笑不得,狼狈道:“…你说呢?” 总不能真空穿条裙子。 忽然她把花洒开关一关,刚才脑子进水了,怎么就没想到让他出去,许知意对着门口那边拔高声音喊道:“不用拿,什么都不用拿了。你去前舱回避一下。” 只要休息间没人,她裹着浴巾出去就行,何必多此一举让他帮忙拿内衣。 蒋司寻:“……”他人已经走到浴室门口,“不早说,已经帮你拿了内衣,你穿还是我出去?” 许知意:“……” 足足安静了十秒。 浴室的门从里面拉开一条缝,一只白皙的手臂伸出来,“衣服给我吧。” 蒋司寻见她满手都是水,俨然忘记擦,将她的手在他衬衫衣袖上反复蹭了蹭,水蹭干净,衣服给她,特地把内衣往她手指里压了压,“拿好,别掉地上。” 许知意轻轻关上浴室的门,手心手背的水都被他的衬衫擦干,突然想到第一次跟他去伦敦出差,他在她咖啡里加的那半包糖。 他对她总是那么细心。 洗过澡清爽许多,但从脸红到耳朵,手一摸,滚烫。 只有几平方的小浴室,她出来,男人随后又进去。 里面潮湿闷热,湿漉的空气里充斥着跟她身上一样味道的沐浴露清香。 许知意盘腿坐在床上,盯着那摞叠得整齐的裙子看,浴室里传来细密的水流声。刚才在盥洗池边,蒋司寻最后关头把她勒在怀里恨不得将她嵌进自己身体里的那股力道,刻在了她脑子里。 走神间,男人冲过澡出来,换上了一套黑色家居服。 食饱餍足后,疏冷的眉目间明显神清气爽。 许知意侧脸看窗外,眼神不落他身上。 蒋司寻极淡地笑了一下,没拿她的局促开玩笑,问道:“我好好抱一抱你,要不要?” 如果不需要,他去前舱倒杯酒,让她安静待着。 许知意转头:“要。” 赤脚从床上下来,他靠在房间的吧台上,将她揽到怀里。 两人用的是不同香型沐浴露,香气交融。 男人低头,磁性的声音带着蛊惑:“还需不需要别的?” 许知意一时间没懂,茫然看着他,什么别的? 男人笑笑,说:“不需要脑子的帮忙。嘴就够了。” “……”许知意额头抵在他胸口,没应声。 蒋司寻吻在她耳垂上,“想的时候,我随时可以。” 许知意也不看他,拿手捂住他的唇,再说下去她又得出汗,实在不想洗澡,今天洗了两遍,太累。 蒋司寻拿开她的手,将她的脑袋按在他怀里,“睡一会。” 许知意:“站着怎么睡。” 蒋司寻缓和她刚才的局促,打趣她:“你打雷都不醒,还讲究睡姿?” 许知意笑,恼羞成怒般踮起脚尖去咬他的唇。 踮脚亲着费力气,蒋司寻低头配合,任由她是亲还是咬。许知意咬了几下,然后慢慢地,由咬变成吻。 心跳太快,许知意结束这个吻。 她重新靠回男人的胸口,紧抱他的腰,“我睡一会儿。” 蒋司寻拉下舷窗遮光板,“睡吧,睡着我把你抱床上。” 其实根本不可能睡着,就算她打雷都不醒,但也不代表对睡姿没要求,眯着眼嗅着熟悉的气息养神时,忽然腰上一紧,紧接着有只结实的手臂穿过她腿弯,男人将她打个横抱抱起。 第73节 躺到床上,渐渐眼皮沉重。 醒来已经是六个小时之后。 蒋司寻只睡了四个钟头,换上衣服正在前舱加班。 许知意洗漱过去找人,瞅着身穿白色衬衫的男人,“你落地后还约了人谈事?”只有重要场合,他才这么穿。 蒋司寻抬眸:“没约人。” 许知意打量男人,“那你穿白衬衫?” 蒋司寻递给她一杯温水,“见岳父岳母,不能再穿那么花。得稳重点。那些鲜亮衣服陪你出去玩的时候穿。” 许知意接过水杯,倚在他身前的桌上喝水,“我妈说我和你才像兄妹,什么颜色衣服都能驾驭。” “从来没想过跟你做兄妹。” “一开始也没有?” “没有。” 蒋司寻把手里的笔放桌上,叫她坐下,指指她脖子里的带子,“你把头发都系进去了,我重新给你系。” 今天她穿的是藏蓝系带裙,可能刚才系带的时候没当心。 许知意看一眼他的座椅,这排是单座,她坐哪? 蒋司寻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腿,手已经抬起来准备好给她系带。 昨晚两人那么亲密的事已经做过,再推三阻四显得矫情,许知意握着水杯,看似大方坐下,只有自己清楚,腰和两腿绷得有多紧,虚虚坐着,体重并没有压在男人的腿上。 蒋司寻笑,慢条斯理解开细细的吊带,将刚才被系进去的几缕长发拨到一边,问她:“你多重?” “很久没称了,不知道。” “应该不止十斤吧?” 许知意笑出来,听出男人在揶揄她,她现在这个姿势,落在他腿上的重量大概就跟十来斤的东西差不多重。 水杯放在嘴边,喝了两大口,腰间放松下来,整个人在他腿上坐实。 男人单手捏住两根蓝色带子,腾出右手往她腰间一箍,将她往自己怀里揽。 许知意从他膝头被挪坐到他腿根。 隔着彼此的两层布料,还是能感觉到不断攀升的体温。 她安静坐着不敢乱动,还好手里有水杯。 男人给她系好带子,没抱她,拿起桌上看了一半的商业计划书接着看。 许知意微微抬身,往前稍微挪坐了一点,与他腰腹保持适当的距离,终于不那么热了。 男人加班,她坐在男人腿上,托腮看舷窗外不断翻涌的云层。 空乘送来水果和一些面包,平日训练有素,看见他们这么亲密,没有丝毫异样,嘴角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许小姐,还有四十五分钟左右飞机落地,您还有没有其他需要?” 许知意强行淡定,回以微笑:“这些足够,谢谢。” 空乘放下食物离开。 以往都称呼她许总,现在是许小姐。 工作时许总,恋爱时许小姐,难为她们时刻区分称谓。 面包与水果吃完,飞机落地。 与她第一次回家时一样,是个明朗的清早。 所不同的是,看见父母,她不再那么拘谨,小跑着过去,拥抱住何宜安。 何宜安把怀里的花塞给丈夫,两手接住女儿,温柔笑着:“累不累?” “不累。在飞机上睡了一觉,时差倒过来正好落地。” 许向邑把那束花顺手递给蒋司寻,等着抱女儿。 与妈妈腻歪了一番,许知意才转头看爸爸。 许向邑长臂一伸,轻轻抱住闺女。 “爸爸决定退居幕后,半退休。” 许知意没当真:“又逗我。” 许向邑放开闺女:“逗你做什么。集团的琐事我不再管,交给你哥,战略性的决策我把把关,这不就等于半退休。以后你飞到哪,爸爸就能跟到哪。”随后笑说,“正好腾出时间再替你打份工。” 蒋司寻及时插话道:“许伯伯,您不用退幕后,知意我来照顾。” 一家四口边走边聊,许向邑说:“我正好也想多陪陪知意。你交女朋友了,以后把精力多放在你们小家上。” 蒋司寻:“不影响。” 许向邑全当他客气:“你怎么跟我们还见外。” 蒋司寻:“……”没见外。 回去的车上,许知意同母亲坐一起,另两人坐在商务车后排。 何宜安瞅瞅女儿的眼睛,没有红血丝,素颜也看不出黑眼圈,看来在飞机上睡得不错。 “不用倒时差的话,下午陪妈妈逛街?” “好,正好去吃小吃。”许知意欢喜应下。 何宜安这六年逛街的次数比前二十年加起来还多,但凡有空就去商场里慢慢逛,给女儿挑选各种风格的衣服和首饰。 不仅喜欢逛街,还是各大高定秀场的常客,以前如果工作与看秀时间冲突,必定是以前者为重,现在都是提前让秘书把看秀的时间预留出来。 知意身材高挑,穿什么都好看,加上自己严重的愧疚弥补心理,恨不得把所有好看的裙子都买回来,补偿曾亏欠的那二十年。 回到家,蒋司寻亲自把自己和许知意的行李箱送上楼,不让其他人帮忙。 许知意若无其事跟在后面,小声说道:“我爸和我妈一点都不怀疑我们俩。” 蒋司寻把箱子放到她房门口,没进去,看着她问:“下午逛街,我和你穿一个颜色的衣服?” 许知意:“下午你也去?” “嗯。陪你。” “随便。”她回答他上一个问题。 在家里他还是特别规矩稳重,没多留,回楼下的房间。 之前常住过两年,有自己固定的卧室,边解着衬衫扣子边往浴室走。 下飞机后洗澡换衣服再正常不过,所以当他穿着藏蓝色衬衫下楼,许伯伯和许伯母都是问他怎么不在房间休息。 何宜安刚从花房里剪了鲜花,正给闺女插瓶,问道:“司寻,你不困吗?” “不困。”蒋司寻在这里惯来反客为主,给每人倒茶。 许向邑对着妻子道:“反正司寻下午没事,吃过饭他在家睡觉倒时差,我陪你们逛街。” 蒋司寻接过话:“我也去。” 何宜安笑:“不用你陪我们。你跟许珩,你们俩打小就不爱逛街,以前想带你们去店里买件衣服,拽都拽不出去。” 太熟悉也不好,对他脾性了若指掌。 蒋司寻平淡回道:“也不算陪你们,提前了解一下怎么陪女朋友逛街。” “你瞧我这记性,忘记你已经交女朋友了。”何宜安把一朵淡蓝色绣球剪枝,插进瓶里,浅笑着望向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那下午正好教教你怎么给女孩子选礼物。” 说起女朋友,何宜安忍不住问道:“有照片吗,我和你许伯伯都好奇。” 蒋司寻:“手机里没有。她跟知意一样,不喜欢自拍,也不发朋友圈。”把所有可能看到照片的途径提前堵上。 又道:“身高气质和知意差不多。” “谁的身高气质和我差不多?”聊天被楼梯上的人打断。 几人齐回头看过去,何宜安笑说:“你司寻哥的女朋友。” 许知意:“蒋总女朋友比我好看。”说完,与男人对视一瞬。 蒋司寻迎着她的目光:“没你好看。” 许知意心头突突直跳,瞬间词穷。 何宜安只当他们是商业互捧,闺女和儿子两人经常在饭桌上吹捧对方。 许向邑的关注点是那声称呼,拍拍自己的身边让闺女坐,“在家怎么还叫蒋总,喊声哥就这么难。” 许知意紧挨着爸爸坐,把锅甩给许珩:“我哥不让我喊。” 许向邑:“不像话,等他回来我说他。” 许知意一脸淡定:“他不会承认的。” 这回的锅牢牢扣在了哥哥的身上,她靠在爸爸肩头笑出声。 “笑什么。”许向邑反手摸摸闺女脑袋。 蒋司寻把自己喝过的一杯红茶递过去:“知意。” 许知意:“……” 他刚才还喝了一口呢,这么明目张胆。 她接过来,“谢谢蒋总。” 何宜安的花插好了,摆放在茶几上,问女儿:“怎么样?” “有花艺大师的那个感觉了。”许知意点开手机连拍几张,又把妈妈给她插的第一瓶鲜花的照片找出来,“爸爸你看一下,是不是不像一个人插的花。” 许向邑:“是不像,不在一个水平上。”指指之前那张,“这是六年前插的?” “对。”许知意继续往下翻,“还有,这都是。” 何宜安也坐过去看,惊喜:“你都拍下来了呀?” “嗯。” 一家三口看起旧照片,坐旁边的蒋司寻给他们拍了一张合照,直接发给许知意。 第74节 正看着插花的旧照,突然屏幕上跳出男人的对话框,明知他不会乱说话,但那一瞬,许知意的呼吸还是骤停,点开一看,是她与父母的合照。 许向邑:“这张拍的好,转给爸爸。” 何宜安喜欢这个抓拍的瞬间:“也传给我。” “司寻拍照技术不错,会选角度。”许向邑夸道。 蒋司寻笑说:“我是摄影业余爱好者。” 何宜安保存了照片,这几年相册里的照片终于慢慢多起来,始终遗憾的是,没有一张与女儿小时候的合照。 “知意,晚上想吃什么?提前让你爸订。” “在外面吃?” “嗯。司寻跟我们一起去逛街,逛完顺便在外面吃。” 许知意看对面的人一眼,男人正好也在看自己,她别开目光对何宜安道:“想吃粤菜。” 午饭后稍作休息,一家人出门去商场。 性格原因,许知意并不是很热衷逛街,但她喜欢跟何宜安待在一起,于是逛街也成了一件特别幸福的事。 到了商场,她挽着何宜安走在前面,蒋司寻和爸爸跟在后面,两人脚步缓慢,边走边聊,与她们隔着一段距离,保镖进了商场后四散开来。 他们一行人并不惹眼。 她不喜欢前拥后簇,接受所有路人注视的目光,这样刚刚好。 母女俩进了一家女装店,“伯母。”蒋司寻款步从后面过来,“包我拿着,您方便挑选衣服。” 从小就当成半个儿子养,何宜安直接把包递过去,笑说:“那就辛苦你了。” 蒋司寻拿过包,无声把手递到许知意面前。 许知意犹豫半秒,把自己的包给他拿着。 转过身去,抱着妈妈的胳膊去试衣服。 许向邑跟了过来,关心道:“要不要给女朋友买几件?正好让你伯母给你参谋一下。” 蒋司寻:“准备让知意帮忙选选,知意见过她。” 两人移步休息区,喝着茶等试衣服的母女俩。 许向邑刚端起杯子,手机振动,另只手点开来,是养女的消息。 许凝微:【爸爸,我这边交流会结束,明天的航班回国,我改签了上海,想你和妈妈了,想去看看你们,可以吗?】 犹豫挣扎两天,最终将这条消息发出去。 按下发送键,心脏忐忑直跳,不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既期待又害怕,只好把手机锁屏丢一边,站到窗边看窗外的街景。 两手抱臂靠在窗口,手指攥得胳膊生疼。 这两天的交流会,她几乎没听进去。 强迫自己去听,但听着听着就走神。 自己不愿承认都不行,几次见面,沈清风成功刺激到了她那根本就脆弱又敏感的神经。 第一次与沈清风见面是两个月前的周六晚,赴约前她特意打扮了一番,自从回到亲生父母家,她就没再买过昂贵的衣服,一来经济实力不允许再奢靡下去,几件还买的起,但无法长久维持,二来平时基本泡在实验室,都是以简单舒适为主,于是找出何宜安曾经给她买的裙子换上。 秀场的经典款,不论是料子还是款式,没有过时之说。 刚一见面,沈清风就夸她身上的裙子好看。 “这条裙子特稀缺,”说着,沈清风似是努力回想了一下,“我记性不行,想不起来了,反正是哪一年的春夏秀场经典款,我朋友也看中这条,不过她会员级别不够,人家品牌方不给名额。” “你这个命,让人羡慕,养父母找回亲生女儿,还是这么宠着你,这么贵的裙子,说买就买。” 她张张嘴,怎么都说不出这条裙子是在得知抱错之前买的。 各回各家后,何宜安怎么可能继续给她定做那么昂贵的衣服。 “你姓也没改,还是姓许,许董让你回自己家,是方便跟着你亲爸做科研?” 哪是这个原因,是必须得回去,不改姓是她自己坚持的结果。 鬼使神差,她居然顺着沈清风的话“嗯”了一声。 沈清风:“蛮好。毕竟养了二十年,感情上比亲生的还亲。” 可那又怎样,许知意容不下她,坚持各回各家。 沈清风不管她吱不吱声,自顾自道:“我前几天还在一家川菜馆碰到许知意,跟你一样,几十万的裙子当常服穿,她那件应该更贵,是今年的春夏高定改动款,还镶嵌了宝石。” “人家高定都是穿上重要的晚宴,她可好,穿着去吃川菜,也不怕不小心沾上油渍。” “都说爸爸是女儿奴,我看何宜安才是标准女儿奴,给两个闺女买高定买珠宝连眼都不眨。对你又尽心尽力培养。” 她用力握着手里的叉子,插不上话,也无话可插。 沈清风拿酒杯碰她手边的红酒杯,“你有何宜安这样的妈妈,说真心话,好好珍惜。” “你这条项链款式我还没看过,是还没上市的高珠吗?”沈清风又问道。 她现在哪买得起高珠,是过了季的珠宝。 自己只好讪笑:“老款了,我妈买的。” 沈清风:“新款老款不要紧,跟你这条裙子很搭。” 六七年前的珠宝配六七年前的裙子,是很搭。 当晚从餐厅出来,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去的。 进了小区没直接回家,直奔另一套她专门放衣服的平层。 参与了新项目后,她已经快两年没来这里,不敢面对这些,平常都是尚通栩带着阿姨来打扫整理。 看着满衣柜的成衣和高定,都是过去了。 那晚独自一人在那套房子待到半夜,失恋的痛苦,失衡的心态,曾经何宜安的温柔,许向邑的纵容宠溺,如今和萧美桦冷冷淡淡的母女关系,一切令她痛不欲生。 内心像有一个巨大的黑洞,一点点吞噬着自己。 许凝微打住回忆,看一眼腕表,以为过去了很久,从发消息到现在,不过才短短一分钟。 心跳到了嗓子眼。 不知爸爸会怎么回复。 她真的只是想回去看一看他们。 第四十二章 许向邑看完消息,直接把手机放在蒋司寻面前。 “凝微的消息。”他道。 养女最终还是彻底崩了心态,许向邑自责又难受,毕竟自己与妻子把这个孩子从呱呱坠地养育到二十岁,曾经的付出与疼爱是实实在在。 如今他与何宜安对知意愧疚到无以复加,给知意买衣服成了妻子的执念甚至一种病态,就是因为以前对养女太过宠爱,而自己闺女无从享受过一天。 抱错这事,孩子无过,二十年,从感情上,他与妻子都希望养女之后的人生能过得顺遂。 沈清风的三言两语,让养女好不容易建设好的内心全部崩塌。 他自责由于自己的原因,让两个孩子承受这么多。 难受的是,尽心尽力去培养的孩子就这样放弃自我。 蒋司寻看完将手机还回去,“我对凝微说过不止一次,让她离沈清风远点。她听不进去。” 许向邑:“我几年前就跟她说过。” 这孩子本就很难接受落差,几年下来好不容易面对现实,开始专心自己的科研,被沈清风这么一刺激,潜意识里开始自暴自弃。 “沈清风早不找晚不找,专挑她刚完成一个项目,有了一点小成绩的时候。” 蒋司寻:“因为这样最能打击到尚教授。” 让所有人看到许凝微的科研潜质,再将许凝微的信念摧毁。 直到这一刻,许向邑也没将尚通栩与沈清风联系到一块。 “凝微现在这样,您跟伯母打算怎么办?” “说实话,”许向邑抿了一口水,“没想好。”没想到有什么两全的办法能把凝微的心态调整过来。 接回来是不可能,他还得要知意。 这几年他自己也被折磨着,不比养女好受,一开始是决定要把许凝微送走,割舍二十年的亲情,那段日子,不敢去想。 然后就是知道知意小时候过得并不好,他经常整夜整夜睡不着,悔到心口都疼,特别想让闺女回到婴儿时的样子,他再一把一把将她带大。 但回不去了。 认回知意后,他们父女间也整整隔阂了六年。 抱错这件事中,他们每个人都在努力调整往前看,只有凝微,还被困在过去的宠爱与奢华里,自己不愿走出来。 许向邑坦诚道:“就算把凝微接回来,时间久了,她心态还是会变成现在这样。因为她会下意识跟知意比,我和你伯母做不到两碗水端平,也不可能端平,亏欠知意太多。就算吃的住的穿的都能做到差不多,财产呢?那个时候就不仅仅是心态的失衡了。” 人性如此,谁都无法免俗。 所以,没有两全的法子。 能让凝微彻底调整过来的办法只有一个,两人各自回到养父母身边,凝微继续过以前的日子。 但又怎么可能。 所以怎么能让养女调整好心态,是难如登天的一件事。 蒋司寻道:“凝微要回来看看,您拦不住,她已经改签到上海。” 许向邑:“不拦着,拦她做什么。”顿了下,“不是不想让她回来看看。”如果凝微去家里,看家里大变样,更受刺激。 就像知意再也没回过养父母家,因为曾经生活的地方,跟自己再无关。家对于孩子来说,与房子不一样。 “知意。”他对着正在挑衣服的母女俩喊了一句。 第75节 “爸爸什么事?” “过来。” 凝微要来,闺女在家,得知会闺女一声。 许向邑把手机给闺女和妻子看,“她大概连交流会都没心思参与。” 何宜安微微叹气:“这孩子,她怎么能是沈清风对手,叮嘱过她多少遍。” 许知意开始打字:“爸爸,我替你回了。” “回吧。” 十来个字很快编辑好,发送给许凝微,许知意把手机给爸爸:“养育了她二十年,来看你们,来尽孝都是应该的。以后她得付出,而不再是索取,等她来看你们时,必须要让她明白这一点。姥姥手术住院,我是怎么在床前尽孝,怎么细心照顾,她也看见了,以后等你们老了,她就按这个标准来。” 何宜安揉揉女儿的脸颊,“走,继续挑衣服。” 母女二人挽着手离开。 许向邑看了一眼女儿的回复,简单一句话:【几点落地?让司机去接你。】 手机终于在五分钟后振动,漫长得比过了五年还久,许凝微三步并两步跨到桌前,抄起手机。 心跳剧烈到快要窒息,颤抖着指尖点开爸爸的聊天框。 看到‘几点落地’,瞬间泪如雨下,六年来所有压抑的委屈如决了堤,许凝微坐在地毯上双手抱膝,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擦干眼泪,把手机拿到眼前,目光定格在后半句‘让司机去接你’,以前从国外回去,只要父母不出差,都会亲自去机场接她。 她快速输入:【国内时间,明天傍晚四点三十多落地上海。】特地选了这个时间到达,在家里吃顿晚饭,晚上跟爸妈多聊一会儿。 许凝微连着又发一条:【妈妈是不是不在家?】 许向邑:【在,都在。知意也在家。】 许凝微直接忽略最后一句,看着第一个字,心里还是难过的,何宜安在家也不再去机场接她。 当然,她也理解,一是因为许知意在家,顾及亲闺女的感受。 二是,自己离开太久,六年的感情空白,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时间的消磨。这六年,何宜安已经把感情寄托都放在了许知意身上。 若再不去看他们,连那二十年的回忆都会慢慢变淡。 【爸爸你忙吧,明天就能见到你和妈妈了。】 许向邑:【嗯,注意休息。】 收起了手机。 “不让她来,她心里有疙瘩,想不开。来了,她一样受刺激。不管来不来,沈清风目的都达到了。二三十年过去,沈清风对我还是这么怨恨。” 蒋司寻斟酌片刻,在没有结果时给希望,不知是好还是坏:“她可能跟尚教授也有过节,蔡秘书回港去查了,很快就能有结果。” 许向邑惊了下,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总算看到希望:“那凝微还有救。” 如果沈清风抱错孩子也是为了报复尚通栩,养女就会认命,认了之后心态说不定能慢慢平衡,回到正轨。 “她科研的天赋要是就此毁了,别说尚通栩,我都惋惜。” “爸爸,看一下这件怎么样。” 许知意试穿了一条白色长裙,裁剪简单。 许向邑:“好看。” “妈妈帮我挑的。” “你妈妈眼光精准,当年恋爱那会儿,给我挑的衣服都不需要试穿。” 许知意打趣:“哎呀晚饭不用吃了,吃狗粮吃饱了。” 许向邑看向妻子:“你看这小孩,没大没小。” 何宜安笑:“那是你生的,忍着。” 旁边的蒋司寻喝着水,看向她。 两人对视着,许知意眼神询问他意见。 蒋司寻道:“好看。” 许知意开心又心虚,“那就这条了,我去换下来。” “知意。”蒋司寻放下水杯,喊住她。 对方转头,“什么事?” 男人起身:“帮忙选几条裙子,我送人。” 许知意应下,又问:“选几件?” 蒋司寻:“我自己定衬衫都是一打起定。”走到她身边低声说,“给你买也不能低于这个数。” 许知意看着他,嘴角压不住:“那我就选十二件。” 蒋司寻:“我陪你去选。” “好。” 两人窃窃私语,眼神百转千回。 店长站在一旁没上前,这两人估计恋爱了,眼神都快拉丝。 许向邑喊妻子到他旁边坐,“让他们自己挑,知意见过司寻女朋友,知道选什么样的合适。” 何宜安看着不远处的两人,一个挑选,一个站旁边看,默契到好像不需要商量,只要知意挑的,蒋司寻一声不吱,直接转交给店长让包起来。 只见这个时候,蒋司寻指指模特身上的一件,问知意怎么样,闺女看了一眼,摇头,好像没看中,然后蒋司寻便作罢。 何宜安心道,这到底是给谁挑衣服,怎么身份反过来了。 挑了一圈,没凑到十二件。 蒋司寻:“再挑挑” “没有我特别喜欢的了。” “那去挑几件配饰。” 一旁的店长:“……” 果然是给这位许大小姐买的。 这恋爱谈的刺激,在父母眼皮子底下旁若无人,明目张胆。 加上配饰,好不容易凑到一打的数量。 蒋司寻拿出卡结账,签过字后把卡递给旁边的人。 许知意没接:“不用给我卡,我卡多到用不完。” 蒋司寻:“先放你那里,你现在是我们家话事人,晚上吃饭你用这张卡结账。” 许知意笑:“既然是话事人,那得让我展示一下自己的财力呀。” “下回你再展示。”男人说,“今晚我请未来的岳父岳母和老婆吃饭。” 许知意:“……” 听到老婆两字,心跳咚咚咚,完全超速。 她递他一个眼神,旁边还有人呢。 店长笑说:“我什么都没听见。提前祝二位幸福美满。” 蒋司寻大方接受了祝福:“谢谢。” 【今晚蒋司寻请未来岳父岳母吃饭,哥,你呢,有空回来一起吃饭吗?】 从商场出来,许知意发给许珩。 许珩在外出差:【我还在北京,怎么回去,以为我会变身术?】 他又发一条:【明晚我到家,让他后天晚上请。多一个人是不是能把他吃穷?】 许知意笑:【那等你回来再请,蒋司寻的卡在我这,我有决定权:)对了,明晚许凝微也去家里,来看爸妈。】 许珩虽冷血,但也没不近人情到不许这个妹妹回来看父母,对自家妹妹道:【你如果不想在家,我带你出去吃。】 许知意:【不用,我和她之前在姥姥的病房经常碰面。早习惯了。反正我也不跟她说话,不影响我吃饭。】 吃饭的计划因为等许珩,推迟到了两天后。 晚饭最终在家里吃,许向邑给闺女下厨做。 蒋司寻把自己刷卡买的大包小包提到三楼,直接送到许知意房间门口。 许知意左右看看,有没有阿姨经过。 蒋司寻笑:“做贼呢。” “可不是。”许知意把人拉进来,反锁上门。 蒋司寻把购物袋往地毯上一放,抓过她的手十指扣住,低头吻住怀里的人。 许知意背抵在门板上,热烈回应他。 自己的舌尖被男人接住。 眼前,昏天黑地。 换气还是没怎么学会,吻时深时浅。 许知意双手扣住男人的脖子,吻着他唇角。 蒋司寻托着她额头,按住她的腰,两人身体紧密贴合,衣料颜色差不多,不仔细看分不出是她身上的藏蓝裙子还是他的藏蓝衬衫。 许知意还想着旗舰店里的那句话:“你之前在店里说,要请谁吃饭?当时你声音小,我没怎么听清。” 蒋司寻吻她:“真没听清?” “没。” “请许伯伯许伯母,还有你。” 许知意:“……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第76节 蒋司寻缓笑道:“不是没听清?” 许知意咬他的唇,“我还是不是你家的话事人?” “是。”男人抵在她唇上,重复在旗舰店的那句话:“请未来的岳父岳母,”他特意停顿一下,“和老婆。” 许知意含住他的上唇,微一用力吮着。 男人抱紧她,吻深入。 “知意?” 门外,何宜安的声音传来。 两人动作一顿,蒋司寻放开人。 许知意指指地上的那些购物袋,又指指衣帽间。 蒋司寻:“要不,不躲了。” “那怎么行,把我妈吓到。”许知意用气声说道,边说边推着男人过去。 “知意?” 说话间,何宜安已经到了门口。 给男人躲藏的时间,许知意先没有出声。 “叩叩”敲了两下门。 何宜安过来给闺女送冰淇淋,“知意?” 男人拎着购物袋进了衣帽间,她这才放心去开门。 “诶,妈妈,来啦。” 房门打开,何宜安端着一盒水果冰淇淋。 “谢谢妈妈。”许知意忙接过来。 何宜安顺口说道:“司寻是不是出去了?他卧室门开着,里面没人。” “……” 许知意舀一勺冰淇淋放嘴里,“不清楚,没跟我说。” 何宜安:“那可能在衣帽间整理东西,我没注意。” “口感怎么样?”她笑着问女儿。 许知意没尝出来,但也不想敷衍妈妈,又吃一口,“里面的草莓果肉好吃。” “草莓干家里多呢,下次再多放点,你爸做了半冰箱的草莓干,专门留着给你做冰淇淋吃。” 自从知意回到这个家,丈夫快成为米其林三星大厨,现在连甜品和冰淇淋都不在话下。 妈妈下楼,她再次反锁房门。 男人从衣帽间出来:“下回我不躲了。” 许知意笑:“委屈你了。”喂他一口冰淇淋。 “我不吃。”蒋司寻亲去她唇边沾的一点儿淡紫色,“把我给你买的项链找出来。” 许知意问:“你现在还记得项链什么样吗?” “没忘。” 许知意正吃着冰淇淋,让男人自己去珠宝台里找。 偌大的珠宝台里堆满各种首饰,蒋司寻一眼认出自己买的项链,取出生日给她买的那条。 许知意笑着看他,“要给我戴?” “嗯。” 她在蒋司寻身前转过身,有丝冰凉的链子落在脖子里,他干燥的手指卡上链条扣头。 项链戴好,男人从身后把她抱住,在她脸颊吻了吻:“去楼下?” “你先下去。” “一起。” 他牵着她,到了楼梯口松开她的手。 两人大大方方一前一后从楼梯下来,还一同去了厨房,许向邑只当他们是在楼梯上碰到。 聊天聊到路家,许向邑问起老头子怎么看待他曝光了家里的丑闻。 蒋司寻:“爷爷没打我电话,下周末家宴。” “你这么一番折腾,老头子那么敏锐的人,不可能看不出你想干什么。”他转脸看蒋司寻,“你爸对你想争夺路家家产什么看法?” “以前是什么看法不重要,现在他听知意的。” 正吃冰淇淋的人差点被一小块草莓果肉给噎着。 许向邑与何宜安一头雾水望向他。 蒋司寻不紧不慢道:“知意缓和了我跟我爸的关系,现在她是我们家功臣。蔡秘书都听她差遣,直接越过我爸这个老板。” 能使唤动蔡秘书,向来只有路剑波一人。 许向邑笑着对自家闺女说:“爸爸必须得退幕后,尽快给你打工,以后我担心竞聘不上。” 蒋司寻:“……” 本意是慢慢透露知意与自己的关系,结果触发退居幕后这个话题。 许向邑又想起:“蔡秘书回港调查沈清风,是受了知意的委托?” 蒋司寻颔首,“嗯。”笑说,“反正我使唤不动。” 蔡秘书回港后一直未联系许知意,直到许凝微次日落地上海,司机将其接回家,许知意仍未收到他的只言片语。 熟悉的黑金色大门缓速打开,一眼差点不见尽头的绿色草坪进入眼帘。小时候,她在这片草坪上与同龄玩伴嬉戏打闹,爸妈就陪在旁边。 遇到天气晴朗时,过生日就在这宽阔的院子里,请上班里所有同学和要好的小伙伴,生日趴从中午到晚上。 欢声笑语和漂亮公主裙是她对十岁以前所有生日的唯一印象。 心底的难过与委屈再次涌上来,许凝微暗暗深呼吸。 汽车停在别墅前,她忐忑推开车门下去。 养女到了,许向邑与何宜安迎了出去。 看到养父母,许凝微再也忍不住,眼泪直流。 “妈妈。”她上前抱住何宜安。 “不哭,高兴的事怎么还哭了呢。” 许凝微眼泪流得更凶。 因为自己不觉得这次见面有多高兴,心里都是痛苦和难过。 与那次在姥姥的病房拥抱一样,何宜安的怀抱让她陌生,许凝微站直,拿手背擦眼泪,“没事,我是因为太开心哭的。” 何宜安笑问:“累不累?” “还好,不累。” 许凝微又轻轻抱了抱许向邑:“爸爸,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许向邑:“你来看我们,怎么能叫给我们添麻烦。外面热,进去说。” 许凝微挽着何宜安往别墅走,再也没有了以前的亲昵感。 以前放假回来,妈妈喜欢摸摸她的脸,再捏着她的手,一路问长问短,总有诉不完的牵挂。 司机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提下来,很快追上了他们。 “何总,行李箱放哪?” 何宜安:“一楼西边那个大的套房。” “好的。”司机步伐大,两三步就越过他们。 外人或许不清楚,可许凝微自己知道,一楼三个卧室,包括那间套房,都是客房,爸妈的房间在三楼,她和哥哥住二楼。 有室内电梯,爸妈就住在了顶层,房间连着家里最大的露台,视野开阔。 二楼她以前的套房,现在变成了什么样?是给许知意住了吗? 就在胡思乱想间,踏进别墅。 几乎是条件反射,许凝微来不及看别的,目光直锁跃层格子窗前的人,许知意盘腿坐在地毯上,旁边堆了一堆鲜花还有一只不规则花瓶,她手里拿着一朵芍药,垂眸正在修剪多余的叶子,身着雾霾蓝亚麻宽松吊带裙,长发自然散落,眉眼间自带清冷。 这一幕,安静的就像一幅花园油画。 许知意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头也没抬,接着修剪芍药,打算插一瓶鲜花放在餐桌上给自己吃饭时看。 把修剪好的那朵芍药插进花瓶,拿手机拍了一张,发给蔡秘书。 【蔡秘书,我快熬成花艺大师了。】 蔡秘书:“……” 第一次见这么催人的。 【我手头的资料暂时不足,还无法确定沈清风是否记恨尚通栩,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二十多年前两人间接有过交集。】 确认沈清风是否记恨谁,太难,就好比找到沈清风换孩子的证据。 许知意:【感谢。有这些资料足够,你回来吧,我亲自去会一会沈清风。】 蔡秘书问:【许总,我回哪?】 许知意失笑,回复:【当然是谁发你工资你回谁那里。你这个级别的年薪,我付不起。】据她所知,蔡秘书跟在路剑波身边十八年,手段了得,一直是拿分红,百万千万的年薪,对方根本看不上。 许凝微的视线始终没挪开,对方一举一动都落在她眼里,没想到许知意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笑。 “凝微,过来坐。想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何宜安招呼她。 许凝微回神,走向沙发那边。 第77节 走了几步她愣怔,这才注意到别墅内完全变了样。 连水晶吊灯都换了风格,以前客厅里有两幅她钟爱的古典主义油画,如今被治愈系的花园油画代替,这些花园名画她都认识,爸爸这是把几位大师的经典花园创作都从拍卖会拍了回来。 别墅再也找不到曾经的奢华,爸妈专门为许知意打造了一个温馨又浪漫的家。 而此刻的她,是一个外人。 一个来做客的客人。 第四十三章 蒋司寻从楼上下来,与来人简单招呼一声。 许凝微见他穿白衬衫,下意识以为:“司寻哥,你晚上有应酬?” 因为许知意在家,这顿晚饭她还是希望蒋司寻能在家里吃,否则餐桌上就他们四人,尴尬。 “没应酬。” 何宜安笑着解释:“司寻现在稳重了,不再穿那些鲜亮的颜色。”回家这两天,只穿黑白藏蓝这三个颜色。 这令她十分好奇,女朋友到底什么样子什么性格,让一个不婚的人愿意结婚,还能让他把多年的穿衣风格强行改变过来。 茶几上摆满水果和各种茶饮,蒋司寻问阿姨要了一个小点的玻璃碗,拣了几个橘子放碗里,对许凝微道:“你坐。” 自己随手拿了一杯红茶,边走边饮,端着玻璃碗径直去了格子窗前。 许凝微一直紧随他的身影,只见蒋司寻在修剪鲜花那人身前半蹲下来,手里喝了一半的红茶往窗边地上一搁,那只玻璃碗放在地毯上,他拿了一个青橘剥起来。 修剪芍药的人始终没抬头,专注自己手里的鲜花。 男人松弛随意却又无声的姿态,不像是哥哥对妹妹。 如果现在换成她是许知意,心情不怎么好,坐在窗边默默插花,蒋司寻当然也会宽慰她,但绝不是现在这个画面。 他不会这样半蹲在自己面前,会指指茶几上的水果和各种巧克力,对着窗边喊道:“凝微,过来。” 然后问问她,怎么回事。 如果她不愿多说,他便就此打住,一个字不再多问。 蒋司寻有耐心,但不多。 至于亲哥许珩,耐心就是他的奢侈品。 许珩见状会问她:“谁又得罪你了?” 只有爸妈会耐心问她,各种安慰自己。 许凝微无法再回忆过往,想到曾经,心里就像被割了一刀。 何宜安此刻就坐在她旁边,还亲手给她倒了一杯咖啡,可她再不能靠在妈妈怀里寻求安慰。 许凝微端起咖啡,不禁又看一眼格子落地窗边的两人。 男人还在慢条斯理剥橘子,剪花的人依然没说话。 何宜安也看过去,说不上哪里有点不对,但当妈的此时更关心闺女的心情如何。由蒋司寻在那陪着,那是再好不过。 “咖啡要再加点奶吗?”她收回视线,问身旁的养女。 许凝笑笑:“不用了,刚刚好。” 何宜安微笑着问:“学术会怎么样?” 她根本就没有太多心思参与,浪费了尚通栩给她争取到的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但又不想叫养母失望,只能谎称:“学到蛮多的,听了那些大佬的发言,受益匪浅。” 当她开始粉饰自己的时候,许凝微意识到自己与何宜安之间的陌生已不再是单纯的时间和距离造成的疏离。 以前如果自己没认真干什么事,会一五一十告诉妈妈,从不掩饰。 任性却也纯粹,所以爸妈拿她的任性一点办法没有。 喜形于色,爸爸总这么说她。 许向邑交代了厨师做什么菜,从厨房那边过来。 “凝微,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让厨师做,不用客气。” 许凝微握着咖啡杯:“随便,我晚上本来吃的就少。” 养父母对她面面俱到,但聊天不会再深入,不会问她现在跟亲妈萧美桦相处怎么样,也不会再语重心长说教她,更不会数落她任性不懂事。 反正一派和气。 只有对客人才会这样。 她突然特别怀念刚得知抱错,还没有各自回家的那段日子,爸爸替她准备了三份礼物给自己的亲爸妈和妹妹,对于她不想去机场送人,爸爸生气地数落她,还说‘我不管你谁管你?’ 那个时候,他们还将她当成自己孩子。 然而现在,许凝微思及此,没忍住,余光又瞥向落地窗前的两人。 蒋司寻终于剥好橘子,橘丝也一点点剥掉,旁边没有垃圾桶,连橘皮带橘丝又放回玻璃碗里。 掰了一瓣自己吃,然后将其余的递给她。 许知意把好不容易修剪好的一朵放进花瓶里,摆放着芍药小声说道:“我爸妈都看着呢。” 蒋司寻:“我现在是哄你高兴,就算抱你一下,他们都不会怀疑。” 许知意:“……” 蒋司寻见她不接橘子,又掰了一瓣放自己嘴里,再次把橘子递她面前:“不吃?” 许知意始终没抬头看男人,拿了一朵芍药继续修剪,压着声音:“你吃过的再给我,旁人一看就觉得关系暧昧。” 男人低声道:“我以前哪次给你剥橘子,不是先吃一瓣再给你?许伯伯和许伯母应该早习惯了,你自己别先心虚。” “……” 许知意想知道:“我当初第一天回家,你给我的那个橘子,专门给我剥的?” “嗯。” “不是你怕酸,吃不完?” 蒋司寻:“不是。” 许知意不禁回忆:“那天吃的橘子和巧克力,我现在都还记得什么味。” 哥哥给她带的70%黑巧,他给她剥好的橘子,酸苦在舌尖融合。 “等我一下。” 男人说着站起身。 余光里,黑色的西裤越来越远。 蒋司寻问正在喝茶的许向邑:“许伯伯,巧克力家里有吗?” “有。在冰箱。”许向邑让他自己去找,又道,“都是特别苦的黑巧,你不一定吃得下。” “不是我吃,哄知意。” 许知意:“!” 心跳到了嗓子眼。 这个‘哄’字落在许向邑与何宜安耳朵里,就是女儿心情很低落,蒋司寻特地借着巧克力来提醒他们。 “蒋司寻!”许知意出声警告,生怕他再说出更让人脸红的甜言蜜语。 平时都是蒋总蒋总喊,说了多少遍让她改称呼,没用,当听不见。 今天居然直呼其名,许向邑看向闺女,看来真不高兴了,嫌蒋司寻多嘴,泄露她的情绪。 等晚上找闺女聊聊。 何宜安心不在焉抿一口咖啡,闺女今天一天的心情都不错,根本不在意许凝微来不来,难道是把难过隐藏的太好,自己没注意? 不应该呀。 六年相处下来,闺女在她面前是真开心还是假高兴,她是能感觉出来的。 开始怀疑和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孩子的了解依旧不够。 等晚上,她要找闺女好好谈谈心。 本来还沉浸在悲伤里的许凝微,也暂时顾不上自己难受,视线在许知意与蒋司寻之间来回逡巡。 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都不见得会亲密地说出‘哄’这个字。 可蒋司寻偏又如此坦荡大方说出了口,还是当着对方亲爸亲妈的面。 男人进了厨房,身影不见。 许凝微还没收回目光,是自己想多了吗? 很快,蒋司寻拿着一块巧克力出来,再次半蹲在许知意面前。 她曾恋爱七年,情侣间的那种暧昧,怎会不懂。 不是说许知意跟商韫相亲联姻,眼前这一幕,又是什么情况? 蒋司寻把巧克力递过去,“70%黑巧,跟你那天吃的一样。” 许知意剪了一片叶子,“你还记得?” “记得。”蒋司寻低声问,“帮你剥开?” “……我自己剥。你刚说哄我,就不怕我爸妈发现什么?” “就是想让他们发现。” 许知意放下剪刀,接过巧克力剥开咬了一口。 男人掰了两瓣橘子送她手里,指尖似有若无蹭到她手心,酥酥麻麻。 “我爸我妈还在看我们吗?” 第78节 “没一直看。还得招呼许凝微。” 她每吃一口巧克力,蒋司寻就掰几瓣橘子给她。 许知意细细嚼着巧克力,“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随便。” 一个橘子吃完,蒋司寻又从玻璃碗里拿了一个剥:“算上今天这次,你一共喊过我四次蒋司寻。” 许知意终于抬眸,男人半蹲着,她坐着,比自己高出太多,“那我以后多喊。” 这时院子里缓缓驶进来一辆黑色越野车,许珩从机场回来。 外头夜色四合,房里亮,从外面看屋内一清二楚。 许知意顺手从边上拿了朵芍药,冲窗外挥挥。 许珩大步流星跨进别墅,在玄关处找自己的拖鞋找了半天,每次只要蒋司寻回来,他的所有鞋子都被摆在鞋柜最下面一层。 脱下西装给了阿姨,“谢谢。”然后对着客厅的人打声招呼,“凝微来了?” 许凝微惊喜:“哥。” 许珩点点头,“你坐。” 由父母招待着,需不着那么多人陪,径自走向偌大客厅里最碍眼的那个存在。 蒋司寻刚剥好橘子,掰了两瓣给许知意。 许珩走近,放低声音:“在我家这么放肆?”简直目中无人。 蒋司寻幽幽道:“这也是我家。” “……要点脸!” 许珩心气不顺,伸手就去拿他手里剥好的橘子。 蒋司寻反应快,手往后一撤,对方没抢到。 因为是屈膝半蹲着,身体重心本就不稳当,这么一躲,瞬时失去平衡,往旁边歪过去,他旋即用另只手撑在地板上。 手上一用力,起身稳回去。 许知意刚才没注意看,还以为许珩推了蒋司寻一把。 这两人现在看对方一百个不顺眼,碰到一起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架势。 她智慧阻止两人起冲突:“爸爸,我哥抢我橘子还打人。” 许珩:“……” 他哭笑不得,握着妹妹的脑袋就是用力一揉,“哪只眼看见我打人了?嗯?” “许珩!你放开你妹妹!”呵斥声在客厅回荡。 “你多大了!一回来就鸡飞狗跳!” 欲加之罪。 什么时候鸡飞狗跳了。 许知意推开哥哥的手,“把我头发弄乱了。” “你该!下回再让你乱告状。” “我已经告过你黑状,你就等着爸爸收拾你吧。” 许珩没当回事,告状就是她的家常便饭,他瞅一眼花瓶:“你插了一个晚上的花就插成这样?我眯着眼随便往花瓶里放都比这个强。” 许知意:“……” 蒋司寻护短,觑他:“你眯着眼插一瓶给我看看。” 许珩这回真的推了旁边的人一把,“让让。” 他本来想盘腿坐下,身上的西裤不方便,于是像蒋司寻那样,右腿屈膝半蹲下来,将花瓶里高矮不齐的花全抽出来,拿起地毯上的剪刀,咔嚓咔嚓快速修剪。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这些年花艺师是怎么插花,他偶尔也会瞅几眼。 蒋司寻把整个橘子给许知意,并叮嘱:“拿好了。” 许知意笑:“他不敢抢。” 许珩将一把修剪好的花重新插瓶,斜一眼旁边的人:“我帮你照顾齐正琛照顾这么多天,不该慰劳我一个橘子?” 蒋司寻:“是他照顾你吧。” 许珩:“……” 蒋司寻转身找管家,叫管家帮忙再找一把剪刀和一个花瓶来。 “怎么,”许珩瞅着未来要成为自己妹夫的人,“也要跟我学插花?” 蒋司寻不爱搭理,问对面的人:“巧克力还要吗?我再去拿一块给你。” 许知意摇头:“够了,马上就要吃饭。” 管家拿了剪刀和三四只花瓶,大小都有,还准备了清水。 蒋司寻挑选了最小的一只精致透明花瓶,修剪了两朵芍药,长短不一,绿叶保留,插在瓶里偎依在一块。 倒上半瓶水,把掌心大的花瓶放许知意面前:“送你的。” 许知意抿唇笑:“谢谢。”端起来观赏,爱不释手:“原来芍药这样插瓶也好看。” 蒋司寻一直这么插芍药,伦敦卧室的露台上,他经常剪两朵放花瓶里。 母亲插瓶芍药向来只用一朵,从小看多了无形中受到影响,到他这里改成两朵。 蒋司寻替她拿过还没吃完的橘子,给她剪刀:“你也试着插一瓶。”又给她选了一只花瓶备用。 许知意拿了一朵修剪,男人伸手接住被剪下来的多余的花枝和叶子。 她笑着,无声看男人一眼,蒋司寻也看她,把她吃剩的橘子放在了自己嘴里。 旁边的许珩受不了,沉声警告:“你再这么肆无忌惮,你看我还替不替你挡着。”他将人挡在了里面,父母根本看不见蒋司寻在干嘛。 蒋司寻:“挡不挡无所谓,你来之前,我就这么肆无忌惮。” 许珩顺顺气,不跟他一般见识,对妹妹道,f1大奖赛的门票已经寄到,让她空出那几天。 “帽子也到了,三顶,上面有你喜欢的赛车手的亲笔签名。” 蒋司寻问:“有没有我的票?” 许珩:“我为什么带你?给自己找气受?” 蒋司寻:“不用你带,我不跟你们一块去。” 在他们互相挤兑的时间里,许知意插瓶插好,插了三朵。 蒋司寻主动拿过来:“这瓶送我。” “好。”许知意则端着他送的那瓶。 无人再关心许珩插花插得怎么样。 沙发那边,许凝微一杯咖啡还没喝完,冰咖啡已经变成常温。 格子窗前那幕,像是自己世界之外的认知。 那样虚幻不真实。 头一次,与何宜安聊天分了神。 七点一刻,一桌丰盛的家常菜摆上桌,所有人移步餐厅。 许知意与哥哥聊着九月份新加坡站的大奖赛,何宜安走在他们后面,闺女裙子上沾了一小片灰绿花叶子,她快走半步,捏走花叶子,又轻轻拽了拽被闺女自己坐得有点发皱的地方。 许知意回头,见是妈妈,又转过身继续跟哥哥说话,而何宜安侧脸交代管家,把桌花摆上。 许凝微目睹了这个小插曲的全过程,当事人压根没当回事,可她却醋到心里去,这种细微到无需言语的小细节,才是亲昵。 那一点微枯的叶子,粘在宽松的又是雾霾蓝颜色的裙子上,不细看根本看不到。可何宜安却发现了。 以前妈妈的注意力都在她一人身上。 餐桌前摆了六把餐椅,分在长桌两边。 许凝微犹豫着,坐哪里,以前自己都是靠着妈妈坐的。 这一回,她没先坐,瞅一眼许知意。 “蒋总,我坐你旁边。”许知意笑着看向男人。 蒋司寻把旁边的椅子稍往后一拉:“过来。” 她平常都是坐爸妈中间,今天坐在了蒋司寻和哥哥中间,正好有个借口可以光明正大挨着蒋司寻坐。 男人把筷子送她手里,又帮她把餐巾铺好。 “我自己来。” 然而他却置若罔闻。 许凝微收回视线,对面三个位子都坐了人,她顺势坐在了何宜安旁边,上首是爸爸,她对面是哥哥许珩。 以前一家吃饭,也是差不多的座次,她和爸妈坐同侧,蒋司寻与哥哥坐餐桌另一侧。 今天与以往唯一的不同是,多了中间座的许知意。 无数次,她希望抱错这件事是个梦,梦醒后爸妈还是她的爸妈,她也不认识许知意这个人是谁。 “凝微,尝尝菜怎么样。”许向邑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哦,好,谢谢爸爸。” 这顿饭从头至尾,气氛都很融洽,他们将她当成来家里做客的客人,以许向邑和何宜安的为人与涵养,自然不会让她有丁点尴尬。 桌上的菜都是谁喜欢吃的放谁面前,管家与厨师安排妥当,他们做事向来仔细,不会出现哪道菜里出现谁忌口不吃的。 从菜到汤,到最后的餐后水果,她面前这一份都是她爱吃的。 养父母如此周到,让她想到一个词,宾至如归。 第79节 她甚至想着,许知意会不会有意无意向她炫耀一下,比如跟爸妈表现得多亲昵,然而没有。 一顿饭下来,对方只专注吃自己的,偶尔会转脸小声跟蒋司寻说句什么。 “最近实验室忙不忙?”何宜安问道。 许凝微刚要回妈妈,手机振动,一看屏幕,是亲爸尚通栩的电话。 尚通栩并不知道自己来上海,她忙拿起来直接按断,生怕被旁边的何宜安看见是谁打来。 不安又愧疚。 她打开微信,回复尚通栩:【爸爸,什么事,我在忙。】 尚通栩:【中午饭吃了没?去吃顿好的。如果暂时不想回来,在伦敦多玩几天,好好放松一下心情。】 许凝微从没这么愧疚过:【我明天回去。】 放下手机,她向何宜安解释一句:“我亲爸的电话。” 何宜安笑容温和:“没关系,以后就直接说你爸爸,不用再加一个亲字,你许爸爸不会吃醋。” 许凝微张张嘴,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对面,许知意吃完了餐后水果。 “爸爸,我回房间开个会。” 许向邑:“你去忙你的。” 许知意捧着那瓶两朵的芍药上楼。 没到半分钟,蒋司寻也起身,“我去看看知意。” 许珩:“……”幽幽道:“没听到知意说她要开视频会?你别去碍事儿。” 蒋司寻:“我是她老板,有没有会议,我能不清楚?” 这话令人无法反驳,又十分信服。 许向邑关心闺女,下巴微扬:“你去看看知意。对了,冰箱里的草莓干,你给她拿两袋上去。” 又道,“左边第二个冰箱。” 许凝微发现养父现在对厨房貌似十分了解,连哪个冰箱里有草莓干都清楚,以前可是从不进厨房的人。 如今,家里的一切都让她陌生。 三楼,许知意刚进卧室,手里的花瓶还没放下,走道有脚步声传来。 门没关,半掩着,男人直接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两袋草莓干。 “你怎么敢直接上来!” 蒋司寻抱住她,“上来看看你。” 许知意:“我要开会。” “…什么会?” “跟蔡秘书的视频会,有些资料不方便传。”许知意看腕表,“跟他约了五分钟后。” 男人放开她,把吃的送到她的小书房:“我在这不影响你们开会。” 结果蒋司寻在她房间只待了几分钟,被许珩给叫走。 与蔡秘书开过视频会,对所有资料了然于心。 许知意去浴室冲了一个热水澡,一直盘算着该怎么收网。 顶着半干的头发,拿了一袋草莓干去露台吹风。 六年下来,露台枝叶繁茂,花团锦簇。 淡淡的花香混合着柑橘香薰,沁入呼吸。 月色下,像置身在梦幻的油画里。 她嚼着草莓干,在想着沈清风和尚通栩的矛盾。 心里想着事,没注意到楼下草坪上有人。 许凝微跟养父母聊了一会儿,借着消食,在院子里四处走走。 每一寸地方都是回忆。 不经意抬头看别墅三楼,忽然目光怔住,看到了露台上的许知意。 那个房间之前是何宜安的书房,是妈妈在家里的私人空间,摆放了很多收藏,书房是爸妈结婚时就有,没想到现在改成了许知意的房间。 手里的手机振动,是条短信,余额变动通知,账户收到了六十万。 尚通栩又发来消息:【明天回来前去逛逛街,给自己买几件好看的裙子。】 许凝微用力咬着唇,眼泪快掉下来。这得是爸爸攒了多久的私房钱,她怎么可能拿这些辛苦钱去挥霍买裙子。 【爸爸,我有衣服穿,柜子里还有那么多连标签都没拆的。】 等她再抬头,露台上已经没了人。 有敲门声,许知意过去开门,蒋司寻端了一杯冰饮上来。 “…你胆子现在越来越大。” “许伯伯知道。” “跟你说件事。”许知意让他进来,关上房门。 蒋司寻看手表:“一分钟够吗?”许伯伯还在楼下客厅等他。 许知意长话短说:“我后天还要飞趟伦敦,沈清风记恨尚通栩这种事,比抱错的证据还难找,只能攻心。” 蒋司寻看她:“你要去找沈清风?” 许知意点头:“攻心当然得当面。” “沈清风不在伦敦,最近应该回港了。” “家宴她也去?” “嗯。”蒋司寻将人揽到身前,“你不是想见她?我带你去路家的家宴。” “……你们家家宴,我去不合适。” 男人吻她,“没什么不合适。” 第四十四章 去路家的家宴,她必须得知会父母一声,许是这么多年工作上的默契,还不等她说出口,男人已经有了安排。 “许伯伯和许伯母那边,我来说。” 许知意两手绕在他腰间:“以什么借口?” 路家那种规格的家宴,不是寻常人家聚一起吃顿饭那么简单,家宴不过是冠冕堂皇的理由,路老头敲打几个儿子才是目的,期间不可避免就要说到家丑。 她一个外人参加,反正不管什么借口都很荒唐。 蒋司寻看腕表,不能再逗留,在她脸颊和脖子间吻了吻,放开人:“我有办法。” 男人关上门匆匆下楼,许知意独自站在门口若有所思片刻,给远在曼哈顿的李珂打电话。 “下周我去港岛,一直待到周末,你抽空飞港岛一趟,我们碰个面。” 李珂沉默了两秒:“好。我回去正好看看我父母和哥哥姐姐他们。”许知意一旦跟沈清风正面刚上,keve早已易主这件事便是纸包不住火。 沈清风如果知道自己苦心经营二十多年的keve科技,如今是许知意的,不疯也得半疯。 这些年沈清风放心把keve交给她管理,不是对她有多信任,而是她有把柄在沈清风手里。 收网时,那必定是鱼死网破。 许知意又交代李珂几句,收线。 楼下客厅,蒋司寻刚在沙发上坐下,许凝微从院子里进来。 去路家家宴的事,暂且没提。 茶几上放了三种口味的自制冰饮,他随后拿了一杯,尝一口,青柠味。 养父母坐一起,许凝微没坐中间,靠在何宜安旁边坐下。 养母给她一杯饮料,笑容依旧温柔,但少了从前的宠溺:“外面热吧。” “谢谢妈妈。”许凝微接过玻璃杯,顺手把手里的香薰包搁沙发扶手上,“还行,今晚有风不算热,就是蚊子多,拿了香薰包还被咬了几口。” 她嘬一口酸酸的消暑饮品,“我爸刚才又给我打电话了,他不知道我来上海。” 语毕,养父母都看向她。 许凝微放下杯子,往何宜安旁边挪了挪,紧挨着养母,这六年的难过实在无处宣泄,也为之前在养母面前掩饰自己而惶恐,何宜安这么敏锐的人,又是手把手将她带大,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怎会瞒得过。 她害怕与养母就此生疏,连浮木都抓不住的那种感觉太糟糕。 “妈妈,我下午其实对你撒谎了,学术交流会,我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她抬手抱住何宜安,“妈妈,再给我抱一下。” 眼泪顺着鼻翼淌下来。 何宜安轻轻拍了拍养女的背:“不哭。” 如果在六年前,凝微这么抱着她哭,她会难过到跟着掉眼泪,那时心里只有养女,凝微在曼哈顿生病发烧了,自己必须要飞过去看一看才放心。 二十年的养育,从小抱在怀里甚至舍不得凝微自己走路,那些感情早就长在了肉里,剔除的时候,抽筋剥骨一样的疼。 疼了好几个月。 知意回来,旧伤口慢慢愈合,新伤却一道一道落在心口上,因为自己与亲闺女之间始终有道看不见的隔阂。 缺失了小时候的依赖与亲密,成年后的亲情总是浮于表面,都在竭力展示自己最好的那一面给对方。 六年下来,她与知意已经很亲密,但那种亲密总是少一点小时候的无所顾忌。她也在努力,想让闺女在自己这里可以肆无忌惮,想什么便说什么,不必担心她这个当妈的怎么看。 自己的孩子,能怎么看,再差也是香的。 第80节 忍不了时也会忍,没办法,自己生的。 许凝微太想念这个怀抱,哭得肩膀微颤。 何宜安给养女顺顺气,“哭出来就好了。” 许凝微想说,好不了。 “我回去这几年,我爸对我特别好,好到我有时无地自容,觉得根本不配做他女儿。” “和萧美桦,十次回家有九次吵架。妈妈,不是我任性,我也想好好跟她相处,也想跟她像你这样,可她不喜欢我。” 何宜安:“萧美桦就那个性格,你不能说她不爱你,当初发现知意不是亲生的,她那么着急找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许凝微满脸都是泪,从养母怀里起来,拿纸巾擦脸:“她现在又这样,那还不如不找。” 蒋司寻出声:“不找,你到时回家的情况会更被动。” 许凝微擦了一半的眼泪,泪眼朦胧看向对方。 如果萧美桦不找,那就没有许知意,而是尚知意,为什么被动的是自己。 蒋司寻:“因为沈清风不会让你们好过。你不是和她接触过几次,她是做事不求结果的人?” 许凝微哑口无言。 “就算知意没去献血,顶多晚一两年知道自己身世,不会晚太久。” 许凝微忘了用纸巾,拿手背擦擦另一边脸上的泪,不愿相信。 蒋司寻直言:“换了孩子,沈清风既担心被发现,又担心不被发现。结果二十年过去,你们两家都没发现,你跟知意各有各的优秀,沈清风那人,怎么可能解恨,想方设法她都会让许伯伯知道现在养的孩子不是自己的。” “等许伯伯发现你不是亲生的,你说许伯伯是会找亲的,还是不会?” 许凝微的心直往下沉。 许珩下楼就听到这句,又对着自己亲爸重复一遍:“爸,你是会去找你亲闺女,还是不会?” 在场被点名的许向邑:“……” 许凝微不敢看养父,端过玻璃杯紧紧攥住。 许向邑:“我和你妈妈跟萧美桦一样,倾家荡产也会找。” 许凝微此刻终于体会到,蒋司寻说的那句‘不找,你到时回家的情况会更被动’是什么滋味。 如果萧美桦没发现血型不对,那就是爸爸妈妈去找许知意,她的处境就会特别尴尬。 喝了一口冰水,许凝微看向蒋司寻:“沈清风主动透露消息,就不怕爸爸找她算账?” 蒋司寻:“怕,也不怕。你不懂一个内心扭曲的人的心理,不能拿正常人的想法去反推她。沈清风找到我大伯,想嫁给我大伯时,她就已经做好让尚教授和许伯伯知道自己闺女不是亲生的准备。” 蒋司寻还想再说什么,被许向邑那边打断,妻子突然红了眼眶,他忙揽过肩头,“怎么了,哭什么?” 当着几个孩子面哭,何宜安自觉失态,“没事没事,想到以前了。”拿手指轻拭眼角,刚才提起萧美桦找孩子,她就不自觉想到,知意那几个月是没有家的,所有东西都在那个出租屋里。 又想到女儿喊的第一声妈妈。 “你们聊。”说着她已经起身,对丈夫道,“你陪凝微聊聊,我去楼上看看知意。” 何宜安轻轻拍了下养女的肩:“跟你许爸爸他们聊完,早点睡。” 许凝微努力微微一笑:“好。妈妈晚安。” 让她早点睡,看来何宜安不会再下楼。 楼梯上,何宜安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卧室里,许知意靠在床头看keve的报表,敲门声响。 响了两三下,没人出声。 肯定是蒋司寻偷偷摸上来,另一边是父母的卧室,他不敢声张。 许知意下床,抄起床尾的勃艮第红男士衬衫,边走边套在吊带睡裙外。 门外,何宜安擦擦眼泪。 平时敲门前都是先喊闺女,今天鼻音重,堵得透不过气。 门从里面拉开,“你胆……妈妈。” 许知意恨不能把门关上,就当互相没看到。 何宜安笑着:“这件衬衫没见你穿过。” 难过的情绪压住了惊讶,也没心思想别的。 许知意:“…我们远维高管的新年团建服,蒋总定的,说预示开门红,新的一年红红火火。” 编得连她自己差点都信了。 “妈妈,你怎么了?” 她给何宜安轻轻擦泪眼。 “没事,他们在楼下聊到你跟凝微抱错,妈妈想到刚跟你见面的那个时候。” 许知意抱抱何宜安,“都过去了。妈妈你去楼下吧,我没事的,今天是跟蒋总闹着玩,没难受。” “不去了,陪你说说话,等我几分钟。” 何宜安回自己卧室,卸了妆换上舒适的家居服,手机丢在床头没带,去了女儿房间。 许知意心虚,已经把那件‘团建服’收到衣柜里。 母女俩靠在两人座的宽大沙发里,何宜安将女儿揽在怀里。 其实没什么刻意要聊的,就想抱抱女儿。 许知意把自己的腿搭在何宜安腿上,想象着如果自己再小一点,应该也是这样赖在妈妈身上。 “蒋总和我哥也在客厅?” “嗯,说到萧美桦当初着急找凝微。” 许知意想着,如果是爸妈先发现许凝微不是亲生的,会去找她吗? 找她,就意味无形中伤害到许凝微。 以他们当时对许凝微的感情,大概不会。 何宜安垂眸,看趴在自己怀里的闺女:“怎么不说话。” 许知意抓着妈妈的手指抠了抠:“不想说。” 手指被抠得难受,何宜安哭笑不得,鼻音格外重:“怎么跟你哥一样,你哥小时候就喜欢抠我手指。” “你就不问问,如果当时是我们先发现凝微不是亲生的,会不会去找你?” “那……”你们会去找吗? 刚说一个字,被叩门声打断。 “知意,我能进去吗?”说话的人是许向邑。 何宜安对着门口那边:“进来吧。” 拍拍女儿,“坐好了,我给你爸让座,不然他又得吃我醋。” 对面还有个复古单椅,她坐过去。 人进来,何宜安指指女儿旁边,“你坐,正好回答你闺女问题。” 许向邑问:“什么问题?” 许知意先问对方:“爸爸你怎么也上来了?” “我和你妈妈陪凝微聊了一晚,该聊的都已经聊过,你哥跟司寻在楼下陪着。”说着,在闺女旁边坐下,又问道,“让我回答什么问题?” 何宜安:“刚才说到是萧美桦先发现孩子抱错。” 许知意看着爸爸:“如果当时是你们先发现许凝微不是亲生的,会不会去找我?还是找人私下打听,知道我过的不错,就不再打扰?” “散尽家财也得把你找回家。所以当时萧美桦急着找自己闺女,我特别理解,换我,我比她还着急。因为你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哪里,过得好不好。甚至,你会害怕她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许向邑平复一瞬。 “知道你过得不错那也必须得接回来,没有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十年培养不出来,那就二十年。” “当然,爸爸也犯过错,说了不该说的话,让你难受了很久,但不管是因为当初不舍得凝微,还是再多给她时间调整,我和你妈妈从来没想过不把你们换回来。” “如果是我们先发现,不会因为舍不得凝微难受就不去找你,或是偷偷找你。我们不会瞒着凝微,但肯定会给她几个月时间调整。” “你在别人家过得再不错我也不放心,别人对你再好,我想,应该不会有我对你好。” 许知意伸手抱住爸爸的脖子,头靠在爸爸怀里。 以前总是遗憾,这辈子没机会跟自己的亲爸这样撒一次娇。 她何尝不想回到小时候呢。 许向邑抱住女儿,六年来,终于感觉到与女儿之间,彻底没了隔阂。 脸哭花了,许知意擦擦,从爸爸怀里起来。 许向邑:“对了,我刚说错一句话,更正一下。” “哪句?” “其他人对你再好,我想,应该不会有我和你妈妈对你好。” 这次把妈妈带上了,许知意眼角还有泪,笑了出来:“脱口而出的才是心里边的实话,后改的不算。反正妈妈也听到了,改也没用。” 何宜安笑着对闺女说:“晚上听到有打人的动静不用管。” 许向邑哈哈笑,“我回去向你检讨。” 许知意找了条毛毯裹身上,父母互换了位置,她靠在何宜安肩上,听他们说了很多沈清风年轻时的事情。 再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 翌日,许知意睡到上午十点半才起。 哥哥不在家,听管家说,一早亲自送许凝微去机场。 父母上午去了公司,蒋司寻约了人谈事。 第81节 就她闲人一个,午饭也是自己吃的。 快傍晚时,收到蒋司寻的消息,发了一家餐厅定位给她:【带上你的卡,今天你结账。】 一天没见到他人,许知意问:【你今天穿什么颜色衬衫?】 蒋司寻:【白色。】 何宜安热衷给她买吊带裙,每个款式集齐所有颜色。 许知意挑了一条白色的与昨天同款的亚麻吊带裙,戴上蒋司寻送她的项链,化个淡妆出门。 今天是一家五口的第一次正式聚餐。 她最后一个到,主位留给了她。 许珩:“你请客主位你坐。” 许知意看一眼蒋司寻,胆子被他给带大:“今天是蒋总请客,我只是替老板刷一下卡。蒋总,你过来坐?” 蒋司寻看着她:“我跟你谁坐都一样。” 许知意:“……” 到底不是他对手。 许珩在他们两人中间,马上就要受不了。 “爸,我和你换个位子。” 许向邑瞅着儿子:“坐哪吃不一样?” 许珩:“当然不一样,他们两人一言不合就踢我。” “……” 许知意:“谁踢你了?” 许向邑说:“踢你也活该,谁让你不准知意喊司寻哥。” 许珩忍无可忍:“我就想知道谁造的谣?” 许知意笑出声,颠倒黑白:“除了我,谁还告你状。我说爸爸要收拾你,你还不信。” 蒋司寻把话题岔过去,看向对面两位长辈:“下周我们家家宴,我带知意去。” 桌上突然异常安静。 所有目光齐刷刷看向他。 许向邑:“…你带知意?” 生怕自己听错,遂又重复一遍。 蒋司寻点头:“对。” 许珩明知故问:“你为什么要带知意?” 蒋司寻:“你们家家宴我能来,为什么不能带知意去我家家宴?” “……”所有人,包括许知意都一时语塞。 这个逻辑,看似没毛病。 许向邑:“你带知意去港岛玩几天没问题,但你爷爷设的家宴,不是一般家宴。” 蒋司寻转而又道:“沈清风那天也到场。” 许向邑与何宜安顿时明白,闺女想跟沈清风正面交手,不再多言:“你们俩看着安排吧。” 许珩侧眸,看一眼蒋司寻,故意捉弄:“要不,你跟知意在一起得了,正好家宴见家长。” 语毕,被妹妹在桌下踢了一脚。 许知意呼吸一紧,像被扔到了过山车上。 许向邑板起脸呵斥:“你瞎说什么!这能开玩笑!司寻有女朋友。” 何宜安:“没大没小就算了,现在连个分寸都没有。” 许珩端起水喝,侧眸问旁边的人:“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蒋司寻:“问你妹妹。” 许知意:“……” 还在过山车上没下来呢,又来一波。 她含糊其辞道:“我刚知道不久。” 事关沈清风,还又是闺女第一次跟对方交锋,许向邑不敢当儿戏,叮嘱闺女:“她最擅长挑拨攻心,不知到时怎么对付你,做好心理准备。” 许知意笑笑:“我百毒不侵。” 聚餐的隔天,她与蒋司寻飞往港岛。 同时收到蔡秘书的消息,沈清风已经回港。 飞机上,许知意望着舷窗外凝神半刻,转身问身边的男人:“你觉得沈清风会挑我什么弱点攻击?” 蒋司寻:“不一定是弱点。她这个人,出其不意。” 许知意看着男人,一路上他都没抱她。 “亲我一下。” 蒋司寻低头衔住她的唇,很轻地亲了一下。 许知意反含住他的唇瓣:“在想什么?” 蒋司寻:“没想什么。”解释道,“没抱你是怕打扰你想事情。”然后将人圈在怀里。 许知意道:“我唯一的弱点就是你。” 男人问:“怎么说?” “色令智昏。”许知意勾住他脖子,开玩笑道:“沈清风要是让你卧底我身边,我分分钟交代。” 蒋司寻笑:“彼此。” 他将人收紧在怀里,顶开她的唇。 许知意抓住男人腰间的衬衫,呼吸里都是他身上的沉冷气息,舌尖被他抵住。 一个吻,两人意乱情迷。 从前舱亲到休息间。 许知意背靠在休息间窄窄的吧台上,被面前挺拔的男人拢在怀里,男人温热修长的手指将那小块黑色布料往边上拨了拨,指腹靠上去。 许知意像触电般,浑身一颤。 推着他胳膊,一种来自身体的本能去阻止。 脸埋在他脖子里,刚才自己嘴里溢出的那声‘嗯’,羞耻却又跟蒋司寻从未有过的亲密。 蒋司寻没再探入,整理好她的裙摆。 搂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吻着。 “晚上住我房间?” 许知意:“不要。我有正事。怀疑你是沈清风派来的卧底。” 蒋司寻失笑:“接下来几天我是不是还要跟你保持距离?” 许知意:“最好。” 她说完,男人加深了吻。 …… 港岛接连下了四五天的雨,家宴那天仍旧是个阴天。 蒋司寻带许知意早早来到老宅,让她有时间熟悉一下家里。 爷孙俩单独在书房会面,“你带外人来做什么?” 蒋司寻慢慢品着茶:“您说呢?” 路老头子:“不管怎么说,沈清风现在是你大伯母,是路家人。别在家宴上闹出什么事,其他我不管。” 蒋司寻没搭腔,转头看窗外,不远处的海湾因为雨天,不如平日里清朗。 院子里,许知意拿了条披肩裹在身上,品着茶赏海景。 她麻烦管家庄伯知会沈清风一声,来了到左边院子找她。 晚辈找晚辈,庄伯会让人传个话。 可一个晚辈找长辈,而且还是让这个长辈亲自过去见她,长幼有序,怎么也不合规矩。 况且,她是外人,沈清风是路家人。 换别人,庄伯一笑置之。 但她不同,因为亲爸是许向邑,给的是首富的面子。 让一个长辈去见晚辈,不是下马威是什么,庄伯懂,沈清风自然就更懂了。 “呵,让我去见她?” 庄伯告诉她,许知意人在哪。 前院和左院都是赏景的绝佳地方,但今天家宴,前院人来人往,不清净。 沈清风本不想去,奈何庄伯都亲自来请,总不好拂面子。在路家,庄伯代表的是路老头的态度。 精致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近,直至在她旁边那张椅子前停下。 许知意没转头,喝自己的茶。 女人也没刻意打招呼,抚了抚裙子,往椅子里一靠。 许知意:“今天我找你,只有两句话,这是第一句。” 沈清风:“做事这么干脆利落,你跟蒋月如很像,和虞睿更像。” 第82节 许知意不关心虞睿是谁。 沈清风笑笑:“你只有一句话想跟我说,那我的话有点多可怎么办?” 许知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风大,拢着披肩,也不看她。 沈清风:“luna是你第一个带教,她没跟你提过虞睿?可能你去实习的时候,虞睿早就是过去式,宁允风头正盛,luna只顾八卦宁允与蒋司寻,忘记自己老板还有个白月光。” “你对蒋司寻有意思,不会不知道曾经有个港岛富家女为追人,让家里出资设立了家族基金交给远维管理。那人就是虞睿。” 许知意抿一口茶,当初她以为是宁允,港岛,富家女,正好都对上。原来是虞睿。 沈清风:“跟你一样,虞睿一开始没敢表白,借着这支基金,时不时去蒋司寻办公室。” “谁知道路剑波和宁董安排了他与宁允认识,也许只是吃个饭,但宁允直接在朋友圈直播了两人的相亲,港岛两大顶级豪门千金,向来都是被众人比较的对象,这让虞大小姐的面子往哪里搁。” “蒋司寻什么都随了他爹,对虞睿有好感,但放不下姿态去哄人。” “虞睿伤心之下,与另一位豪门公子订婚。” “蒋司寻还有一样随他爹,破罐子破摔,当年路剑波想娶我,有赌气的成分,我知道。谁叫我爱他,还是想嫁给他。” “蒋司寻明知虞睿介意宁允,他依旧和宁允不清不楚相处了三年。知情的,知道他们是互相利用,应付家人,但外人不知情呀。” “知道虞睿最喜欢什么颜色吗?紫色,钟爱香芋紫,咖啡杯也喜欢用香芋紫。” “直到你出现,蒋司寻可能才慢慢放下虞睿。” “你请我来,我总不好空着手,这份见面礼,不知你喜不喜欢。” 沈清风长发被吹乱,拿手压住:“你想对我说的那句是什么,洗耳恭听。” 许知意微笑着:“许凝微心态彻底崩了,恭喜沈总,报复我养父尚通栩成功,终于解了二十八年零三个月的恨,一会儿家宴再奉上我的见面礼。” 第四十五章 沈清风戴着墨镜,无法捕捉到她在听见‘报复尚通栩成功’时的眼神波动。 许知意也没刻意捕捉,只需要乱掉对方的心神,目的便达到。 沈清风笑笑,“那一会儿家宴见。风大,先失陪。” 她拿出包里的防晒长披肩,抖开来直接系在腰间。 绸缎披肩垂落在黑色裙摆上,压住裙摆的同时又增添了一抹亮色。 尚通栩这事似乎对她没丝毫影响,步履轻盈,摇曳生姿,对着化妆镜,边走边整理被吹乱的头发。 做了那么久的发型,就不该在院子里待。 余光里,一道深蓝身影出现。 沈清风收起镜子抬头,老公正在等自己。 路剑良指间的雪茄燃了一半,瞅着盛装打扮的女人,“你就是不穿,他今天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沈清风非但不恼火,笑容还很深,“我要是不穿,就怕你不乐意。” 路剑良被噎,冷哼。 “你到底不了解你四弟,他今天会看我的,为了让你心里不舒坦,他也会看。” 沈清风轻压着好不容易理好的头发,没空在院里跟他扯嘴皮子,“我已经帮你把虞家这张牌握在了手里,除非许知意隐忍的功夫了得,不去找蒋司寻对质。”一旦许知意去问关于虞睿的事,接下来,蒋司寻必定会跟虞家保持距离。 “记得兑现你的承诺。”女人只留下一个婀娜的背影。 不论是她让蒋司寻与许知意之间有了嫌隙疙瘩,还是让蒋司寻和虞家慢慢疏远,路剑良承诺把路家跟商韫家合作的那个项目送给她负责。 爆丑闻这件事,不是他疑心太重,是蒋司寻野心太大,想争夺路家下一任话事人的位子。 他不得不防。 在港岛,避不开跟虞家合作,除非舍得放弃巨大的利益。 那董事会也不允许,简直儿戏。 许家和虞家,蒋司寻总得舍弃一个,鱼跟熊掌,他怎么可能让这个侄子都得到。 路剑良捻灭还没抽完的雪茄,款步进了别墅里。 左边院子里,今天山风肆意,许知意再次拢拢披肩。 庄伯叫人给她换了杯热茶,送茶的阿姨问道:“许小姐,你不冷?” “不冷,我怕热。” 许知意握着茶杯,再次望向眼前的海湾,山海相拥,如果是个没风的晴天,坐在这里能欣赏到醉人的景。 捞起矮桌上的手机打给蔡秘书,“我想了解一下虞家。” 蔡秘书:“包括虞睿吗?” 许知意笑,“戳人,你比沈清风还擅长。” 蔡秘书:“……” “那就顺便了解一下。” “虞家在港岛的实力,许总你应该了解,与宁允家不相上下,路家跟虞家的合作相当密切,想当路家话事人,平衡并维系好跟各大家族的利益关系,这是最基本的。” “虞睿比蒋总小两岁,今年三十,未婚。跟前未婚夫在婚礼前分道扬镳,两家把新闻压了下去,取消婚礼的原因外人不清楚。许总,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去打听。” 许知意:“…这倒不需要。” 蔡秘书继续:“虞睿属于事业型女性,取消婚礼后在媒体面前公开不婚,她父亲掌管家族大权,去年,她进入了集团核心业务板块。往后,自然少不了与路家打交道。” “她和蒋总之间的具体感情状况,我不了解,不过她以前的确跟蒋总走得很近。当时也是除了许凝微外,唯一一个蒋总会给对方认真庆生的异性,不像敷衍宁允的生日宴。” 手机里太安静,蔡秘书顿了下:“我是不是比沈清风说的还多?” 许知意开玩笑道:“所以我说,戳人,你比沈清风还擅长。” “抱歉。” 蔡秘书突然不敢再多说话,生怕帮了倒忙。 许知意言归正传:“没关系,你就算不说,沈清风也会慢慢透露给我,她最喜欢钝刀割肉,不会一次性给我痛快。” 又问蔡秘书:“设家族基金追人,也是这位虞家大小姐?” “是。但不知怎么会被传得沸沸扬扬,她本人非常低调。” “好,我明白了。” “许总,还有其他需要我再补充的吗?” 许知意索性一次问明白:“虞睿喜欢什么颜色。” 这可把蔡秘书问住了:“十分钟后我给您答复。” 用时稍长,十六分钟后,蔡秘书回消息:【香芋紫。礼服十件里有五件都是香芋紫,喜欢香芋紫剑兰,连咖啡杯碟都是这个颜色。】 许知意:【感谢。】 放下手机,又嘬一口茶,茶已经不热。 既然沈清风扯出虞睿,那虞家大小姐就不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存在,香芋紫咖啡杯不是重点,蒋司寻也不会睹物思人,重点是虞睿这个人,既出现过在蒋司寻之前的生活里,以后他掌管路家的家业,两人工作上还会有交集。 如果她去找蒋司寻,那沈清风此次挑拨的目的就达到了。 不找,她自己憋着,时间久了能憋出内伤。 反正不管她接还是不接这个‘见面礼’,沈清风都是赢。 许知意把茶杯又端到嘴边,还没碰到嘴唇,杯子被人夺过去。 “没感觉到我过来?”身穿黑色衬衫的男人在她面前半蹲下,今天她坐在椅子上,比他高出一头。 蒋司寻把冷掉的茶放桌上,两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坐风口不冷?被风吹傻了?” 许知意:“被你带来的风吹傻了。” 男人失笑,两手穿过她身后,将她拢抱在身前,“我带了什么风?嗯?” 许知意圈住他脖子,逗他:“让我黑化的风。” 蒋司寻:“沈清风挑拨了你什么?” 许知意与男人对视,一般的挑拨糊弄不了他,而且沈清风也不会用对付许凝微那样的低段位对付她。 蒋司寻低声问:“怎么不吱声?跟我有关是吗?没事,你直说。只有你不爱我了这件事能刺激到我,其他刺激不到。” 许知意俯身,脸贴在他侧脸上。 男人顺势将她抱得更紧。 她沉默不语,还又这样贴近他,似在安抚。 蒋司寻只想到一个可能:“沈清风又离间我和我爸了?是不是暗示你,我在外面还有个亲弟弟或是亲妹妹?” 许知意:“……” 没想到他连这些狗血情况都想到了。 蒋司寻:“只有这样的事才能让我和我爸彻底离心。我们父子闹崩,我大伯最高兴。” 放开怀里的人,“外面冷,回屋里。” 他又道,“外面有没有弟弟或是妹妹,当面问我爸,省得我大伯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许知意的手被男人牵着,她往回抽,“在你爷爷家,注意点。” 蒋司寻回头看她:“庄伯都看出来我跟你什么关系,你觉得爷爷眼神不好是吗?” “就我爸妈没看出来。” “因为我在你家住的比你久,从开始就照顾你,到哪去都带上你。” 许知意反握住男人的手指:“沈清风这个人,不单纯是挑拨,她会让人无尽内耗自己。” 蒋司寻:“所以我妈当初毅然决然离婚。” 许知意突然站定:“我不能跟她耗。” 第83节 蒋司寻也停下来,他不清楚她的计划,看样子有所变动,“再考虑几分钟。” “不用。” 许知意当即给李珂打电话,让对方暂时别离港。 她给沈清风准备的见面礼还不够分量,直接加到最大诚意。 李珂在电话那头:“许总,你冷静一下,家宴上直接告诉沈清风keve是你的,她得疯。” 许知意:“就是让她疯,疯了才没时间再内耗我。” 交代好李珂,挂了电话,她转脸对身边的男人歉意道,“你家的家宴,注定没办法一团和气了。” 表面上的假和气,也办不到。 蒋司寻:“没事。让我爸先搅这摊浑水。爷爷要怪,只会怪我爸。” 许知意:“……” 刚走到前院,堂哥堂姐的车一前一后驶上来。 许知意看过去,第一辆车下来一位与蒋司寻年纪差不多的男人,眉眼间能看出路剑良的样子。 第二辆车下来两位女士,一看就是路剑良亲闺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场面上的假客气还是需要的,互相点个头,寒暄两句。 大堂姐最不想见到他,问声好,挽着二堂姐快步离开。 当年大堂姐在他面前笑过他数遍:你要有新妈咪咯,四叔要娶那个狐狸精。 谁能想到二十多年后,回旋镖回到自己身上。 结果是自己的父亲娶了那个狐狸精,沈清风成了他们的亲妈咪。 长辈全部到场,小辈不带另一半也不带孩子,没有小孩子的欢闹声,偌大的餐厅显得格外安静。 蒋司寻是今天小辈里唯一的例外,带了许知意过来。 在餐厅,许知意再次与沈清风碰面。 对方笑容优雅,错身时问道:“送你的见面礼,鉴别过真伪了吧,是不是相当有诚意,一点水分没有?” 又温温柔柔问道:“你送我的礼物呢?我等着拆箱。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需要不断靠惊喜活着,平淡的日子,实在乏味,了无生趣。” 许知意笑笑:“开饭后准时奉上。” 沈清风:“期待收到许小姐送我的惊喜大礼。” 路剑良睇她一眼,在家宴上,向来没人敢放肆,让她收敛点。 许知意错身走过去,沈清风脸上的笑也瞬间消失,二十八年零三个月,这么具体的时间,到底是谁查出来的? 又是怎么如此精准推算出来的? 所有人都落座,蒋司寻旁边却空了一个位子。 许知意小声问道:“路伯伯呢?” 蒋司寻:“他不喜欢等人,每次吃饭都最后一个来。除了等过我等过你,连我爷爷也得等他。” 许知意震惊,也受宠若惊,想到第一次跟路剑波在伦敦的碰面,等了她将近半小时。 菜上桌,客厅那边传来庄伯与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清风没管住自己的余光,瞥了过去,男人终于姗姗来迟,一身纯黑西装,那么多人等着他,他却慢条斯理。 人到齐,蒋司寻第一个拿起筷子吃起来。 路老头又气又无奈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与最小的孙子,一大家人就他们父子俩先吃起来,边吃边小声交流什么。 别人是听训,他们是真来吃饭。 许知意吃了一小块从来没吃过的糕点,软软糯糯,又不是很甜,正合她口味。 自己这个外人参加家宴一点都不妨碍老头子训话,因为她听不懂粤语,连猜带蒙能听懂一两句。 身旁的男人转脸,把筷子送她手里,又给她夹了菜,“先吃,我爷爷说什么跟你没关系。” 许知意:“……” 接过筷子。 于是二十多人的餐桌上,老头子在发飙,其他人要么低头看餐盘,要么端起手边的杯子佯装抿一口。 就连沈清风都安安静静喝着温水。 却见他们一家三口人,吃得津津有味。 沈清风看一眼斜坐对面的男人,隔得远,看不清他身上的西装是否有暗条纹。 不禁,她又看一眼旁边气质与他如出一辙的蒋司寻。 这父子俩能在老头子这里恣意妄为,而其他三个儿子及孙辈都老老实实听训,是因为路剑波不花他老子的钱,老头子管不了,其他儿孙的所有财富都是从老头子这里继承,不敢造次。 路剑良唯一的不孝就是违背老头子的意思,与她直接领证。 但领证后还是去了老头那里请罪,任由父亲痛骂。 骂过还不够,老头子直接把大儿子手里的一部分电讯产业分给二儿子与三儿子打理,以此敲打。 路剑波如今的财富具体有多少,怕是连他本人都数不过来。 年轻时赚到了第一桶金后投资车队,投资欧洲豪门俱乐部,退休后,身影时常出现在大奖赛的现场以及各大联赛的球场。 蒋月如是最聪明的,孩子小时跟着她,长大了送到路剑波身边去花老子的钱。 想到孩子,沈清风指尖不由用力握了握杯子。 餐桌另一边,三人还在吃着。 庄伯叹口气,亲自过去给他们布菜。 许知意小声说:“谢谢庄伯。” 蒋司寻拿公筷给父亲夹菜,慢悠悠道:“多吃点,今天要对付你心上人,晚饭你不见得有心情吃。” 话落,肩膀上有只大手压下来,庄伯小声说:“食不言。” 给他们一家挑了一些喜欢吃的菜,庄伯离开去忙自己的。 路剑波瞅一眼儿子:“知道我心上人是谁,你就对付?” 蒋司寻:“既然不是你大嫂,那就烂在肚子里,最好别说。” 路剑波被大嫂这个称呼刺激得突然没了胃口,别人恶心他就算了,逆子也来恶心他。 蒋司寻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老头子也刚好讲完,发话让他们吃饭。 “爷爷,听说我有个亲弟弟还是亲妹妹,这事您知道吗?” 直接炸开了锅。 反应最激动的就是沈清风,直直盯着路剑波。 路老头子懵了,看向混账小儿子。 路剑波却看向自己儿子:“谁说的?” 蒋司寻:“你就回答有还是没有。” 路剑波:“哪儿来的?ai合成的?” 桌上所有人都差点被呛死。 路剑波这才对老头子不紧不慢解释:“司寻当年早产,月如身体不是很好,我没打算再要第二个孩子,结扎了。” 沈清风怔了数秒,自嘲一笑,将半杯红酒一口喝光。 曾经她在他跟前的表演,简直就像一个笑话。 路剑良觑她,递给她一杯:“不够我这里还有。” 餐桌另一边,许知意端起果汁压惊,原来蒋司寻说自己的预产期比许珩晚,是真的,不是瞎编乱造。 她偏头看男人一眼,蒋司寻正好也看过来,“怎么了?” 许知意笑:“你早产还长这么高。” 蒋司寻哑然失笑。 这时,路剑良对着自己四弟说了句:“难怪。我说你怎么忙到只生了司寻一个。” 话里的阴阳怪气,谁都听得出。 路剑波淡笑,端起酒杯,“不如大哥命好,四个孩子,多子多福。”说罢,做了一个隔空敬酒的动作。 四个孩子,多子多福,如平地惊雷。 许知意看看堂哥堂姐那边,才兄妹三人呀。 她小声问身旁的男人:“你还有堂弟或是堂妹没来?” 蒋司寻:“都来了,就三个。” 许知意:“……” 这是被亲兄弟直接爆料有私生子。 路剑良的脸僵了一瞬:“四弟真会说笑。” 路剑波:“说笑方面不如大哥,但当爹我比大哥强一点,尽心尽力为我儿子。我儿子就是改了姓,也不用担心他爹不认他。” 直戳路剑良的心脏。 路老头夹了一块糕点吃,厨房专门给他做的,快被知意那丫头吃光。 老大什么德行他这个爹明白,只是没想到在外面还有风流债,能让老四当面点出来,那必定是证据在握。 “知意,觉得这糕点怎么样?” 一句话,结束了兄弟俩的对峙。 许知意笑笑:“特别好吃,我吃了好多。” 路老头:“晚上让厨房再给你做。”笑容可掬道,“你在远维这么多年,也不去帮家里,你爸爸没断你零花钱?换我,你这么不听话,早就把你卡停了。” 第84节 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知道自己突然多了个孙子,也能面不改色与她说笑起来。 许知意:“我爸不敢停,停了我妈妈不饶他。”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她就着话说下去,“我也不是一直帮蒋总做事,私下有做自己的副业。” 路老头子喜欢这么通透的小姑娘,你想要找话说,她就主动找话题。 “什么副业?方便分享一下吗?一起致富。” 许知意笑:“我小打小闹,怕您瞧不上。” 在桌下,她轻踢了一下男人。 蒋司寻接话:“她受尚教授影响,从小对ai医疗感兴趣。” “尚教授?”路老头一时没想起来。 “知意养父。” 路老头点点头。 蒋司寻继续:“许伯伯给她的零花钱她攒起来投资了一家医疗科技公司,目前主做3d打印骨骼和皮肤,未来主攻3d打印心脏。公司现在有点规模,刚进入国内市场。” 沈清风听到跟3d打印有关,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想路剑波结扎这事,目前主做3d打印骨骼和皮肤,而且刚进入国内市场,怎么说的好像是keve? 心脏呼哧一下,跳到了嗓子眼。 路老头子:“那看来规模还不小。” 蒋司寻:“在您眼里可能不够看,一家没上市的公司,市场估值在十五亿美元这样。知意是这家公司最大的幕后股东。” 路老头子:“叫什么名?等上市那天,我得去捧场。” “谢谢爷爷。”许知意亲口回答,“公司叫keve医疗科技。” 只听‘砰’一声,玻璃杯摔在复古黑金花岩板上,四分五裂,红酒溅了满地。 沈清风极力维持表情,“不好意思,不当心蹭掉了。” 腿上也是酒液,她对路剑良道:“我去个洗手间。” 拿上包,已无法镇定。 去了一楼离餐厅最远的洗手间,几乎是甩上门,连掏几下才掏出手机。 电话响铃不到两秒,对方接听。 李珂:“我一直在等你电话。” 沈清风不敢置信,说话都有了颤音:“你什么意思?” “我把手头的绝大部分股份转给了许知意,除了远维,其他几家风投机构的股份,也都在年初转到许总名下。” 李珂特意强调,“是她私人名下。许向邑给的前二十年的零花钱,何宜安给的前二十年压岁钱,她全拿来投资买keve的股份。” 饶是沈清风平时再处变不惊,此刻也无法冷静,keve是她辛苦半辈子才打拼出来的,怎么能拱手让人,还是让到许知意手里! 这六年,她为keve科技能顺利打开国内市场,东奔西走,结果给许知意做了嫁衣。 沈清风恨不能将李珂千刀万剐,打开水龙头,咬牙低声怒吼:“李珂,你怎么敢的!” 李珂已无所谓后果,该来的挡不住。 如履薄冰六年,今晚总算能睡个踏实觉。 沈清风抓住水龙头,新做的指甲被划坏,水流从掌心无声淌过。 “今天这笔账,我会好好跟你算。” 李珂平静自顾自道:“有些手续的经办人,还是你秘书。至于许知意是花多少钱让你秘书反水,我不知道,但肯定是天文数字。” “对了,是路剑波和蔡秘书查出你跟keve的关系,如果不是他了解你,凭着那么一点点蛛丝马迹,换别人根本查不出。” 每个字都似一把把锋利的刀扎向她,沈清风忽然笑出来,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路剑波到底是有多恨她,他怎么下得去这个手。 打开包,从里面抽出纸巾,一点点清理腿上的红酒渍。 “你转告许知意,我不会让她好过。” 李珂:“这句话,也是许总让我转告你的。” 第四十六章 沈清风连电话都没挂,手机直接掼在盥洗池里。 一声闷响,水池里水花四溅,屏碎掉。 身后传来‘咔哒’关门声,她这才从镜中看到来人,一袭白裙,之前散下来的头发已高高盘起,眉眼间一副胜利者姿态的狂傲。 沈清风恨到想一把掐死她,对着镜子里咬牙切齿:“你还敢来!” 许知意步伐闲适,走到盥洗台前,打开另一个水龙头,慢慢悠悠冲着手,“我有什么不敢来。沈总发疯,怎么能没有观众。发疯足够的话,我还有打赏。” “许知意别以为我不敢弄死你!”说话时,沈清风已经掐向许知意的脖子,还没碰到,却被对方一把钳住脖子,一只手被反剪,她还没反应过来,许知意将她整个人往盥洗台上猛地用力一撞,下了死手掐着她脖子把她的头往后压。 沈清风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快,还又这么狠,自己后背悬空在盥洗池上,腰快要折断,腿被裙子包裹,又被许知意给抵住,抬也抬不起来。 有那么一瞬,窒息到感觉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 她疯了般求生,掐住许知意手腕,想去推开。 许知意手腕被抓得生疼:“放开!再动信不信直接掐死你。” 说话时扼喉的力道又加大。 保镖教过她怎么扼喉,她心里有数,但沈清风不懂。 沈清风真怕许知意掐红了眼把她直接掐死,只好停止挣扎,不再推掐许知意的手腕。 许知意手上的劲又加了一把:“我告诉你,比疯你比不过我,你把我换了二十年,每一分钟我都想弄死你!” 无法呼吸,沈清风满脸痛苦。 许知意略松手:“下次掐人脖子前,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打得过。我打了十几年球,你是手劲有我大,还是反应比我快?” 松开人,她对着门口那边:“进来吧。” 洗手间的门随即推开来。 脖子被放开那一瞬,沈清风像从鬼门关回来,心口闷疼得快炸开来,她两手撑在盥洗台上大口呼吸,突然一怔,从镜子里看见一个寸头男人进来,眼神平幽犀利,让人不敢对视。 她对这个男人有印象,许知意的司机兼保镖,寸步不离身。 男人进来后也没有上前,只是安静站在门边。 许知意在水龙头下冲手,又挤了半手心的洗手液,仔仔细细搓着。 “我不是当年的蒋阿姨,也不是许凝微,更不是那些你斗赢了的女人。她们怕你疯,怕你报复。我不怕,我就怕你不疯不报复。” 她从镜中看一眼惊魂未定的女人,“你以为keve到了我手里,换孩子这事就能一笔勾销了?keve不过是个开始。” 手冲洗干净,拿纸巾轻擦手腕上的掐痕,转脸示意后面的人把包给她。 沈清风慢慢缓过神,瞅着镜子里的许知意,包都没自己拿着,还将头发盘了起来,是有备而来。 刚才自己被愤怒冲昏头,没想到这一层。 想到被对方掐住脖子,最后还不敢挣扎,气势上彻头彻尾输掉。 从来没这么狼狈过,沈清风做个深呼吸,关掉水龙头,把已经摔关机的碎屏手机捞出来甩甩水,拿毛巾擦干净丢包里,对镜开始补妆。 朱唇黑裙,与家宴刚开始时并无两样,唯一碍眼的是,脖子里那道充血的红痕,短时间内怕是消不掉。 沈清风解下包带上的丝巾,直接系在脖子上。 门口那边,许知意从包里找出一条早已准备好的手腕丝巾,系在右手,叠戴了两条手链,与裙子十分相称。 简单补个口红,开门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从洗手间回到餐厅,刚才有保镖看在门口,没人能靠近,别人不知洗手间发生了什么。 明艳又端方的两人,仪容得体,回来时脸上都挂着恰到温柔的笑,桌上其他人,连路老头都想不到她们疯子般在洗手间干了一架。 人坐下,蒋司寻拉过她的手,指腹在淡雅的丝巾上轻抚,不敢用一点力,与女人对视,“不是答应我不打架。打人交给我。” 许知意凑近他小声说:“没忍住。正好灭灭她威风。” 蒋司寻:“还有哪个地方伤了?” “就手腕。” “赢了?” “嗯。” 蒋司寻不知该说什么。 一物降一物。 餐桌另一边,路剑良压低声音质问坐下来的女人,为什么不回他消息。 一共发了五条,一条没回。 沈清风笑着:“你四弟不是在这嘛,还怕我偷偷私会他?” 路剑良:“听他结扎,你心都被扎了几个窟窿吧。” “不是几个。是十几个。” 路剑良吃瘪,真想一把掐死这女人。 沈清风撑着腮,靠近他问,想不想跟她有个孩子。 路剑良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她,自己孙子孙女都有了,有病啊,再去生孩子。 毫不留情打击她:“就算我想,你还生的出来?” 沈清风笑:“不用我生,不是现成有一个?” 路剑良直直打量她,没应声。 沈清风开门见山:“你在外面那个孩子多大?” 路剑良低笑一声,打太极:“路剑波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第85节 “不是我信他,是更相信你在外有风流债。” “……” “那么多年不认回来,看样子对孩子妈也没什么感情,直接认个私生子回来,你儿子闺女不会让你。如果这个孩子是我的呢,有什么理由不把他带回来?” 路剑良慢慢收起脸上的讽笑,又深看一眼女人。 沈清风看出自己老公眼中的动摇,“应该是个儿子,而且能力还不错,不然你不会纠结认不认。” 路剑良没否认。 外面那个儿子比许知意还大一岁,能力上,远超自己的大儿子。 沈清风直截了当:“孩子我帮你认回来,我不关心他多大,长什么样,也没兴趣真的当他妈。我给你认儿子,你把跟商韫合作的项目给我,不是由我负责,是股权送我。另外,再给我点零花钱,不低于九位数。” “这点钱对你来说,洒洒水。” 她看腕表,“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过了这个家宴,你增加筹码我都不会帮你。” 路剑良拿起酒杯,一连饮了两口。 沈清风身体再次倾向他:“路剑良,你四弟已经直接跟你宣战,他是要帮他儿子夺回路家控制权,我和你是一条船上的,你自己看着办。” 那个项目对他而言只是万千项目中的一个,零花钱说多不多,只是想给不想给的问题。 路剑良又啜了一口酒,“下午我就让秘书去办。” 沈清风比他还爽快,看向主位的路老头:“爸,刚才四弟说的没错,剑良多子多福,有四个孩子。” 本来要快要散席的家宴,因这话再生波澜。 喊旧情人四弟,当众爆料自己老公有私生子,沈清风的癫狂,今天路家人彻底见识到。 路老头却若有所思几秒,让她继续往下说。 沈清风:“孩子是我跟剑良的,当初他违背您的意思非要娶我,就是为了孩子,但他当时又顾及……”说着,眼角从路剑良三个子女身上一扫而过,“六年里我跟他闹过很多次,他总说马上就让孩子认祖归宗,马上了快六年,孩子今年都二十七了,我实在看不到希望。上次我去伦敦找四弟,就是想问问四弟该怎么办。” “……” 沈清风有多爱路剑波就有多恨他,这种恨又与恨别人不同,从来没想过要去报复他,只能恶心他几句。 至于那个孩子是不是她亲生的,老头子并不关心,只要是他儿子的种就行。 “爸,今天您给做主,孩子能不能回来?” “爷爷!”老大家的长子撂下一句,“有他没我!” 路老头对其他人挥挥手:“你们都回去吧,老大一家到我书房来。” 餐盘里还有最后一块糕点,许知意本来还想夹过来吃掉,刚才在洗手间那一架,把吃下去的东西基本耗光,谁知这个时候路老头宣布散席,所有人都起身,她只能放下筷子。 蒋司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直接伸手拿过糕点塞她嘴里。 “……” 许知意笑,把整块糕点吞嘴里。 蒋司寻转头叮嘱庄伯:“别忘记晚上送糕点到我那。” 庄伯无言以对,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吃呢。 出了大门,蒋司寻问父亲:“大伯那个孩子是谁的?” “孩子的妈妈,我不认识。这个不重要。”路剑波边快步下台阶边说,“如果不是你回来争家产,你大伯不见得会认。” 没人争,下一任董事局主席的位子自然是大哥家的大儿子,因为司寻,现在有了变数,大哥认外面的儿子回来是给自己多一份赢的筹码。 “你跟知意先不用管你大伯家,让他们自家先内讧斗起来。” 路剑波已经快步走下台阶,蔡秘书打开车门,又冲台阶上的蒋司寻与许知意略微颔首打个招呼。 人坐上去,黑色加长版汽车缓慢驶离老宅。 许知意坐上蒋司寻的车,回男人在港岛的海景房,距离老宅的车程不是很远。 到了车上终于可以彻底放松,整个人懒懒地靠在椅子里,今天的家宴,耗了她不少精力。 “沈清风愿意替你大伯认下这个孩子,不知交换条件是什么。” 蒋司寻把她手腕丝巾解下,已经红肿,从车载冰箱拿瓶冰水捂在上面。 这才回:“股权和现金。她现在一无所有,最需要这两样。首选跟商韫合作的那个项目。你和商韫相过亲,算是我情敌,选商韫合作,在她看来最保险。” 许知意:“沈清风肯定想不到,商韫还要跟我一起赚钱。” 男人瞅她:“商韫还真打算不计较名分?” “他就是开玩笑嘴上那么说。” “我看他不像开玩笑。” “……你别乱吃醋。” 许知意手腕压在冰瓶上冷敷,手指不闲着,把丝巾扣在男人手腕上,还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蒋司寻就这么看着她玩了一路。 回到公寓,许知意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端着往自己房间去。她住的卧室与蒋司寻的那间一墙之隔,躺在床上就能看到海。 蒋司寻瞧着她手里的酒杯:“怎么不在客厅喝?” 许知意:“泡澡时喝,太累了。”今天在老宅与沈清风这一面,身心俱疲。 蒋司寻摘下腕表,“下午没事,你睡一觉。” “你呢?” “我也补一觉。”昨晚他跟曼哈顿那边开会开到凌晨四点半,睡了两三个钟头就起来。 许知意只泡了二十分钟,淡淡的青柠精油很安神。 一杯酒没够喝,穿上睡衣,又去酒柜倒了一杯。 路过隔壁房间,房门紧关。 没有任何困意,就像刚知道抱错那段时间,精神异常亢奋。 拿着高脚杯,许知意去往露台,边走边给蔡秘书发了一条消息:【我想知道沈清风替路剑良认孩子,拿到的好处是什么。】 发过消息,手机搁桌上,人靠在椅子里。 望着山与海,她居然不自觉联想到虞睿家老宅好像也在深水湾道。 及时打住内耗,喝了两口红酒转移注意力。 “怎么没睡?” 客厅里,蒋司寻的声音传来。 许知意转脸,男人洗过澡换上了深色睡衣,她迎着他如潭的眸光:“还不困,等困了再睡。” 蒋司寻拎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什么都别想,先玩几天,再不玩,你这个长假算是白休。” 许知意把脚搭在他腿上,“你陪着我,怎么能算白休。” 蒋司寻起身,弯腰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诶,你干嘛。”她手里还拿着酒杯,重心不稳,慌忙中另只手攥紧他衣领,衣领被她给扯变形。 蒋司寻坐下,把人放怀里。 她背靠在男人怀里,看不见他脸,眼前是山海环绕。 许知意慢慢放松下来,嘬一口酒,“我第一次去远维,在电梯里,你怎么一下就认出我来了?” “不是说过,看过你证件照。” “我想听的不是这句。” “因为你聪明,能力强,跳级、修双学位都不耽误你马术比赛,还热爱f1赛车,又漂亮,在我这里很特别,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许知意满意,把酒杯给男人:“都给你喝了。” 蒋司寻笑,单手揽着她,接过酒杯把剩下的红酒喝光。 把空酒杯放桌上,再次抱起怀里的人,他人也随之站起。 许知意两手抱住男人的脖子,“你要抱我去哪?” 蒋司寻:“跟我一块午睡,我看着你睡。” 许知意心脏扑通扑通,“我躺你床上更睡不着。” 男人看着她,“你没试,怎么知道睡不着?” 他的房间与她那间一样的灰白色调,连床单都是浅灰色。 人被他放在枕头上,许知意呼吸彻底乱了,根本就不需要试,现在她就可以明确告诉他,睡不着。 “要不,”她跟他商量,“我睡你床,你去我床上睡。” “用不着,换来换去麻烦,我抱着你睡。” 人已经覆下来,蒋司寻吻上她的唇,随之而来的是他身上强势沉冷的气息。 许知意:“你起来吧,我觉得我现在能睡得着了,而且很困。” 说完,两人都是啼笑皆非。 许知意把脸埋在他怀里,自己从没这么丢人过。 蒋司寻克制着收起笑,她是真的擅长破坏亲吻氛围。 他把自己一只胳膊放在她脑袋下给她枕着,将她半围在怀里,另只手与她十指交扣。 “我不做别的,家里也没有工具。”男人亲着她耳朵,“还欠你一次帮忙,需不需要?” 许知意当听不到,不吱声。 蒋司寻的唇落在她下巴上,然后往下。 许知意清醒地知道,这么亲下去会亲到哪里,大白天的,她还没做好那个准备,总要有个缓冲,搂住他脖子。 两人对视一瞬,蒋司寻亲她的唇,这一次,给她心里缓冲的时间,没再往下亲。 男人嗓音沉哑:“不能让你吃亏,你帮我一次,我还两次。” 第86节 许知意主动吻他一下。 得到无声的应允,蒋司寻衔着她的唇轻吻,手往下落。 在飞机上有过一次,许知意还记得那次过电的感觉。 今天与飞机上一样,依旧是黑色的布料。 隔着布料,微微轻捻。 许知意溢出的声音被男人悉数吞下。 舌尖探入她口中,她呼吸不稳。 指腹也同时从布料边缘探进,贴上。 摩挲着,直到被浸润。 男人今天的吻与修长的手一样温柔,清浅辄止,没有太深入。 可即便这样,许知意依旧呼吸困难,溃不成军。 在他怀里十几分钟,赶上了慢跑一个小时的运动量。 平复下来,许知意脸埋在他怀里不愿跟他对视。 蒋司寻连抽数张纸巾,怀里的人不让他给清理,他再次吻住她,哄着她,一点点擦干净。 人累了,许知意很快睁不开眼。 蒋司寻起身,用刚才的纸擦擦自己的手。 许知意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睁开眼已经晚上七点多。 这大概是她睡过最久的一次午觉。 简单洗漱,去餐厅找吃的,老宅那边送来的糕点还热乎。 蒋司寻给她一杯温水,目光在她脸上没挪开。 许知意:“你别看我。” 男人还在看她:“等真在一起了,我是不是还得离家两天?”递块糕点给她,“你中午打架的气势去哪了。” 许知意被气笑,“那怎么能一样!” 夺过糕点塞嘴里,抄起手机去露台。 蒋司寻对着她背影,缓笑出来,哄她:“好了,不生气。” “三分钟内不想理你。”她指指手机,做个打电话的手势。 蒋司寻于是没再出声,把糕点和水杯送去露台。 许知意找出爸爸的电话拨出去,向父母汇报了今天中午与沈清风见面以及家宴的情况,不过洗手间那个插曲直接略过。 许向邑叮嘱闺女:“当心点,防着沈清风会发疯。” 许知意想说,你闺女比她还疯。 父女俩聊了半个多小时。 挂断电话,许向邑才看到二十分钟前许凝微发来的消息。 【爸爸,沈清风今晚给我发了邮件,说了很多,我没管。】 “沈清风又联系凝微。”他对正在加班的妻子说道。 何宜安从电脑屏幕上抬头:“你怎么知道?知意告诉你的?” “凝微自己说的。”许向邑把手机给妻子看。 “这孩子只找你,从来不找我,就因为是你的原因导致沈清风换孩子。那晚陪她聊了那么多,她还是钻牛角尖,陷太深。”何宜安把手机还给丈夫,“你不用回,以后都不用再回,我来回。” 许向邑:“你把尚教授跟沈清风之间的过节跟她讲清楚,让她知道利害关系。” 何宜安拿过自己手机,思忖之后开始打字。 很长的一条,长到从来没发过这么多字的消息给谁。 编辑好,又从头到尾看一遍,直接发送。 凝微,晚好。 想和你说说沈清风换孩子这事,她和你爸爸尚教授有恩怨,二十八年前,尚教授曾因跟她竞争对手公司合作,导致沈清风公司破产,她一无所有,因此怀恨在心,想报复你爸爸。 事已至此,换孩子这件事中,再去判定尚教授与你许爸爸各占多少责任,已无意义。 在我这里,我就当各占百分之五十,互相扯平。 所有真相已经大白,我们每个人都该像六年前那样各自归位。 这应该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条消息。 如果再当断不断,你,你许爸爸,以及我们两家人都会深受其乱。好好珍惜爱你的家人,你走不出来,不愿从心底接纳他们,他们会伤心。 你如果再自暴自弃,那沈清风正好成功报复了尚教授。 也别对我和你许爸爸抱有太厚的滤镜,人心禁不住细想。 以前那么爱你,是以为你是亲生的,自然毫无保留,得知抱错时对你的不舍,是情感本能的反应。 二十年的爱和付出,割舍跟割肉一样,太疼了,不愿去面对。 可一旦过了割舍的疼痛期后,只会想着对自己的孩子好,人就是这么自私。 我也不例外。 我和你许爸爸太明白这种人性,所以亲子鉴定报告出来后,我们俩坚持让你和知意各回各家,不是养不起两个孩子,而是人性如此。 反正我了解自己,肯定是经不住人性考验的,不可能把自己辛苦赚的万贯家财给别人家的孩子花。 我想换作任何人都做不到。 毕竟你有自己的父母,是抱错而不是领养。 有感情不假,但那些感情是建立在你是亲生的之上。一开始不愿放手不愿割舍,等人慢慢恢复平静,一切都会理智。 当初在曼哈顿,你把黑卡还给你许爸爸时,他直接收了下来,这就是人性最真实的反应。 所以最后你即使打电话给知意,想一起留在家里,我心里也没任何松动,还是坚决让你回到你亲父母身边,因为他们对你的爱比我们要真。 这是从人性考虑,让你回去。 从感情上,我不想亏待自己闺女,往后只想好好爱她一个。 曾经的爱是真的,不舍是真的,如今六年过去,对你再也揪心不起来也是真的。 我想,尚教授对知意也是如此,因为他的爱都已经倾注在了你身上,再也分不出来。 你看,真话多尖锐,人心多不可直视。 所以万不得已,没人会把心底最真实的想法示人。 至于养育之恩,无需再回报,这是以前我们心甘情愿的付出。 好好与你父母磨合相处,这个过程不易,别遇到一点不顺就灰心放弃,我们跟知意也磨合了六年,甚至现在还在磨合着。 不管什么原因,感谢曾经出现在我和你许爸爸生命里二十年。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和你许爸爸愿你以后前程似锦,幸福喜乐。 第四十七章 何宜安给养女发过消息,又给闺女打了一个电话,沈清风在失去keve之后再次联系许凝微,是借养女让他们一家不安宁,还是另有打算,暂时无从得知。 “凝微不会再影响到你爸,该说的我已经跟凝微说清楚,以后不必再联系。沈清风会不会继续报复尚教授,就她现在这个不稳定的情绪,很难讲,你适当提醒一下尚教授。” “我已经提醒过。”许知意又捏了块糕点,小小咬一口,海风吹着发丝,清凉扑面,她消化几秒何宜安的前一句,还是不敢置信:“妈妈,是怎么样一个不必联系?” 何宜安笑:“我家闺女傻了。是不是今天跟沈清风碰面累坏了,脑子转不动,不联系还能是怎么样一个不联系?” 她把给养女的消息转发给闺女,对着手机道:“收到没?你自己看。” 那么长一条,许知意吃完一块糕点消息还没看完。 看到最后,端起水杯喝了半杯水才觉得真实。 “那以后你和爸爸就完完全全是我一个人的了。” 何宜安听着心疼:“这六年里也是。” “我知道。我指的是最近沈清风挑拨许凝微这事。”许知意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爸爸的原因才被换,许凝微心态崩掉,连我,我都做不到不让她回家看看。妈妈,你懂那种特别糟糕却又没法去改变什么,不想管她但又良心不安的那种心情吗。” “妈妈懂。” 所以没人知道她有多恨沈清风,让自己与父母之间永远隔着一个许凝微,但总算最后柳暗花明。 “可能我心里从小到大太渴望父母能偏着我,导致心里有点扭曲,见不得你和爸爸分一点关心给许凝微,就希望你们只爱我。” “别瞎说,怎么能叫扭曲,你爸都多大的人了,不是照样吃尚教授的醋,我的醋他都吃。” 许知意又看一遍那条长微信,“换我,我不一定能这么直白,谢谢妈妈。” “你还真傻了,谢什么。” “因为以前不敢想。怎么说呢,毕竟你养了她二十年,我从来不敢奢望。真话最伤人,别说是对自己养大的孩子,就是对认识很多年的朋友,有时都下不了那个狠心。”她自己做不来,所以从不强求父母。 何宜安也跟闺女推心置腹:“现在还好,第一回 的时候是真难。” 许知意好奇:“第一回 说了什么?” “亲口告诉凝微,抱错了就得换回来,我没打算养两个。难是因为,前一天还是自己亲生的,她打算用奖学金请我跟你爸爸吃饭。说的时候,凝微刚落地曼哈顿没几个小时。那时对你,”何宜安顿了下,“说实话,人生第一回 见,刚处了几个小时,还没什么感情。我在医院陪你那两天,一直在想,我该怎么去跟你亲近。后来借着离开,抱了你一下。” 许知意一直记得那个拥抱,“妈妈,你刚知道抱错时是什么心情?” “人懵了。齐正琛他爸打电话时,我们正准备吃午饭,你爸接到电话不相信,后来看到你照片,我们饭没吃就去了机场。齐正琛他爸说,你很优秀,家里人很疼你,他们一家是看着你长大。我们又了解到你养父母的条件不错,养父是top2的教授,还是科研大佬,姥姥姥爷都是高知,心里总算安慰。” 可能不想他们心里难受,齐正琛爸爸就没提萧美桦从小偏心小闺女。 “当时告诉过凝微各回各家后,也打算和你摊开聊,结果你高烧一直不退,我和你爸在医院陪着你,尚教授还是不放心,你睡着后,他都是寸步不离,趴在你床边睡。” “看尚教授那么不舍得,想着也不急于一两天,非要在你烧还没退时说这些。反正做亲子鉴定时跟他提过,结果出来肯定是要把你接回家,他心里有数。” 第87节 “等你退烧,身体差不多恢复,没想到凝微又病了。那天在视频里,凝微哭着问我,能不能多留在我身边一些日子,母女二十年,我拒绝不了,也舍不得,就答应了。” “所以各回各家的时间,又往后推。”何宜安再次停顿,“当时不知道你跟萧美桦关系不怎么样,之后连个家都没有。” 许知意愣了下:“爸爸说,是他舍不得许凝微,不放心她,才委屈我多留在养父母家。” 何宜安也怔住,看向沙发上的丈夫,缓了好半晌:“是我,不是你爸。那天他没说错,没有人会比他对你更好,我都赶不上。” 许向邑走过来,轻轻抱了下妻子,抽过她手里的手机,对着听筒道:“知意,你妈妈很爱你的。” 许知意知道爸爸担心什么,“放心,现在不会跟妈妈有隔阂了。” 如今父母都是全心全意爱她一个人,刚才听到何宜安的话,一点波动没有,但如果换在六年前知道,那肯定会特别伤心。 因为当时,她最在意何宜安爱不爱她。 “爸爸,谢谢你。” 许向邑笑说:“你不用谢,一会让你妈妈谢我。” 通话结束后,许知意握着手机,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看了许久。 蒋司寻大概猜出她们母女聊了什么,抬手抱抱她,拿着水杯去给她添水。 许知意把手机轻放在桌上,如果沈清风当初没换孩子,她在父母身边长大,那该是怎么样的一种幸福。 如今,只能凭空去想,去幻想何宜安是怎么抱小时候的她。 手机振动,蔡秘书的消息:【沈清风替路剑良认回儿子,路剑良给她与商韫合作的那个项目,另加两亿港币。沈清风今晚的航班飞去了北京,不知道那么着急是去做什么。】 -- 翌日清早六点半,许凝微在家旁边的早餐店吃早饭。 假期结束,今天必须得回实验室,想过请假,可再这样下去,她连自己都养不活,许知意大概会看自己笑话。 刚吃了一口豆腐脑,对面一袭红裙的女人坐下。 早餐店拼桌再正常不过,因为自己眼睛微肿,不想抬头,许凝微自顾自吃着碗里的豆腐脑,尝不出是甜是咸。 “是咸口的好吃,还是甜口的好吃?” 沈清风的声音。 许凝微猛地抬头,女人温婉一笑,“好吃吗?我也打算来一碗,好多年没吃过豆腐脑。” 沈清风打量着面前还在震惊中的女孩,眼睛水肿,看来昨晚哭过,哭得还不轻。 “你养父母跟你断绝关系了?我没猜错的话,理由就是许知意所谓的查出是我换了你们俩,而且还是因为记恨尚教授。” “如果真是我,就凭许向邑的本事,六年还能让我这么逍遥?” “但我记恨许向邑是真的,如果不是他,我当年早跟就路剑波结婚。” “其实你养父母对你算不错,但毕竟人家有自己的亲闺女,亲闺女不容你,你觉得何宜安还会像以前那么对你?” 这句话直戳许凝微心脏,她不敢去想昨晚何宜安那条长消息。 沈清风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苦,“keve现在是许知意的,你应该也知道,来找你,是真诚邀请你去我项目的研发中心。” “你如果不想跟我接触,觉得我挑拨你,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你面前,以后让商韫那边的人联系你。” 她直接拿出聘用合同给许凝微,“待遇都在这上面,白纸黑字,你在其他地方干十年不如在我这里一年。” 许凝微看一眼合同封面,没接。 沈清风直接放她手边,“这不是我私人给你的待遇,你如果同意,直接去人事部那边签合同走流程。” 她瞅着许凝微身上的衣服,“这套衣服也不便宜,想要维持这种生活水准,靠那点工资,你觉得现实吗?许知意随随便便一件衣服,你忙活一年都不一定买得起。” 许凝微终于出声:“别提她。我是我,她是她。” 沈清风笑,“但你心里不甘,不是吗?换我我也不甘心。以前出去玩一趟,百万千万随便刷,过个生日,礼物多到房间堆不下。现在呢,买条贵点的裙子都要肉疼半天。许向邑是慈善家,一年捐出去多少钱你应该比我清楚,他缺那点养你的钱吗?不缺。” 许凝微捏着瓷勺,指尖泛白。 第一次,她反击回去,用的是何宜安在消息里的那句,“我有父母,又不是领养。再说,我也没穷到需要资助。” 沈清风笑得更欢乐:“如果你真能这么想,你还至于眼睛肿?好了,不是看你笑话,我比你还惨,现在一无所有。” 她反问一句:“你觉得自己有我惨吗?至少你现在有家人,有疼爱你的父亲,你有学历,有天赋。我呢?” 许凝微这次平静看了一眼对方,但没吱声。 沈清风:“我都没被许知意打倒,你这点挫折又算什么。只有自己活得更好,对方心里才不痛快,你说是不是?” 许凝微依旧沉默。 沈清风笑笑,自顾自道:“你来我这边的研发中心,既能拿到高薪,还又不荒废你的天赋。你亲爸那关可能不好过,毕竟他先入为主,觉得是我换了你们俩。” 理由,她已经替许凝微想好,“你可以这样跟你亲爸说,就说假装答应我,其实是报复我。” 许凝微直直盯着她:“你就不怕我真报复你?” 沈清风好笑:“你报复我什么?退一万步,就算是我换了你跟许知意,你是最不会恨我的那个人,不是吗?” 许凝微舀了一勺豆腐脑放嘴里,没吭声。 沈清风:“以前可能还想挑拨你,利用你让许向邑不安宁,现在人家都跟你断绝关系了,我挑拨你还有什么意义?” 断绝关系是事实,却又如此刺耳,许凝微无意识咬了一下唇。 沈清风:“以前拉下脸找你,是许向邑的面子,今天是你自己天赋的面子。” 人都喜欢听好听话,许凝微面色稍缓。 沈清风继续:“以后你赚你的薪水,专心做你的科研,我做我的生意。我生意做大,你水涨船高,等你财务自由,在业内也有了知名度,有一天你会感谢我。我想不出你报复我的理由在哪。” 该说的已说,点到即止。 她起身,指指那份合同,“留给你,有空仔细看看,如果想好了,直接去人事,公司办公地址就在津运大厦。” 许凝微知道津运集团,商韫家公司。 从早餐店出来,沈清风吩咐司机去机场。 这趟北京之行是专门邀请许凝微去研发中心,她看中许凝微的天赋,更看中许凝微身后尚通栩的资源。 许向邑以后也不可能再无条件赞助尚通栩实验室科研经费,对她而言是个机会。 等许凝微去了她那边,了解她是认认真真在做项目,再由商韫出面找尚通栩合作,会更容易一些。 想要翻盘,必须得跟尚通栩团队合作。 手机振动,路剑良:【哪天回来?】 沈清风:【别说你一天都离不开我。】 路剑良冷哼:【周二晚,肖家在港的一个项目启动,晚上有酒会,你赶不赶得上。】 沈清风:【连夜我也得赶回去。】 肖家与宁家是挚交,老一辈创立了肖宁集团,总部在伦敦,到现在都没分家,算是一个奇迹,毕竟亲兄弟都为了利益争个你死我活。 除了共同持股的肖宁集团,两家各自有自家的商业版图。 肖家的项目,宁家肯定捧场,自然也少不了虞睿家,更少不了路剑波,他跟肖宁两家关系最要好。 沈清风:【他去吧?】 路剑良:【都结扎了,你还念念不忘呢。】 沈清风没爱回。 -- 差不多的时间,蒋司寻也收到宴请。 邀请函是父亲让人送来,只有一张,上面没具体写邀请谁。 许知意打开反复看了看,开玩笑说:“不会是送给我的吧。” 男人回她:“不是。” “……跟你开玩笑,你非得说实话。” 许知意又看一遍邀请函,默默放回吧台上。 蒋司寻去书房找了一只钢笔,亲自动手填名字。 许知意托着腮,趴在吧台上看他写,“像你这样的,刷脸就能进去,邀请函上根本不用写名字。” 说着,她瞥见他下笔的第一画不是蒋,忙凑近看:“你怎么写我名字?” 蒋司寻:“上面写你,下面写我。” 许知意看他:“你要带我去?” “本来就是邀请我们两人,你看许伯伯和许伯母的邀请函,什么时候给过他们两张?不都是一张。” “那不一样,我爸妈是夫妻。” 男人写好了前两个字,开始写‘意’,回道:“我和你很快也是。” 说着,将人拽到身前,笔给她:“我名字你来写。” 许知意被他围在怀里,周围都是他身上雪松木的清冽味道。 “酒会都有哪些人?有我熟悉的吗?” 蒋司寻:“宁允应该去,她最近在港。其他人你见过,应该没有熟悉的。”又道,“我们家人除外。” 许知意想到了沈清风,在他怀里转身,眼神刚对上,男人似乎知道她心里所想,说道:“沈清风肯定到场。” 这样的场合怎么会少了她,丑闻风头刚过,她势必要跟路剑良同框出现,证明夫妻关系并未受到影响。 没有了keve科技,路剑良是她唯一的底牌,她不会轻易放手。 许知意在他唇上吻了吻,这才转过身去继续,刚写完一个蒋字,又转头看身后的人:“宁允还不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了吧。” “知道,跟她说过。” 许知意放心,转回去写中间那个司,写了一半,再次转身,“你后来虽然澄清跟宁允是互相利用,但有些人根本不信,都喜欢按自己预设的方向脑补吃瓜,到时看到我跟你一块出现,那不得引起骚动。” 蒋司寻:“不用管他们怎么议论,反正我是清清白白跟你在一起。” 许知意真想来一句,有多清白。 第88节 男人问:“想说什么?” “一下忘了。”许知意老老实实转回去写名字,刚要落笔,再次转身,这回话还没说出口,男人眸光很深,“不用一直回头,边写边说。” “我不是想看着你说嘛。” 蒋司寻:“你这样蹭来蹭去。” 他话说一半,许知意却听懂了,耳朵被火烧云染过。 “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 这人还一本正经回上了,许知意推他一把,欲要转回去把‘司’补完整,却被男人环住肩膀带到怀里,吻铺天盖地而来。 许知意手里还拿着钢笔,生怕笔尖戳他身上,只能拿远,任由他吻着。 吧台上,手机不停振动。 蒋司寻结束吻,手机有电话进来,单手抱着人,点了接听键。 路剑波问逆子,邀请函看到没。 又道,邀请函是他一个人的。 蒋司寻看一眼怀里的人,对着手机问:“什么意思?” 路剑波:“我带知意过去。” 蒋司寻依旧是那句:“什么意思?” 路剑波想起儿子四岁半的那个暑假,哭着说我要回家,重复了好几遍,现在想来,应该每一次的意思都不一样。 他耐心解释:“因为你带着过去,不够分量。还用再说得直白一点吗?” 蒋司寻:“……” 路剑波:“你告诉知意,那天当是女儿陪父亲参加宴会,怎么挑礼服,她心里自然有数。” 许知意此刻就贴在男人的怀里,电话另一端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挂断电话,蒋司寻把手机丢回吧台上,若有考虑,还是决定让父亲带着许知意去参加这次的晚宴。 在港岛几大家族面前,他说话的分量与父亲比,不是一个量级。 许知意这次来港没带礼服,只带了几条适合家宴的长裙,现买来不及,于是打电话给何宜安,让人从上海家里送一套过来。 听说是陪路剑波参加酒会,妈妈给她选了一套立体花仙女系列高定,多层薄纱,礼服并不是隆重繁复款,但裙摆飘逸,仙气十足。 酒会那天,造型师也从上海赶到港岛。 裙子太仙,妆容自然得淡,淡到远看以为是素颜。 傍晚,路伯伯的司机来接她。 蒋司寻与她一起下楼,今天他穿了黑衬衫,自从收起亮色的衬衫,每隔一两天就能看见他穿这个颜色。 黑衬衫在他身上显得禁欲,成熟沉稳,格外有男人味。 连她这个天天与他在一起的人,都忍不住会多看几眼。 进了电梯,蒋司寻交代她:“酒会上别乱看。” 许知意笑:“这不应该是我叮嘱你的吗?” 蒋司寻:“我自觉,不会看别人。” 许知意后知后觉,他就是想表白一下她。 她问男人,酒会上会不会去找她说话。 蒋司寻:“后半场我带着你。” 下电梯时,许知意抱他一下,“我等你来找我。” 出了公寓楼,黑色加长版轿车已经停在门口,保镖打开后车门,看见车里的人,她微一怔,受宠若惊:“路伯伯,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路剑波:“换成你爸,你爸不得在电梯口等着帮你按电梯键。” 许知意轻笑出声:“那倒是有可能。” 她把裙摆整理好,对着窗外挥手。 路剑波没打算载儿子一起,滑下车窗,让逆子自己开辆车过去,酒会结束后他就不送知意回来,他们自己回。 今天这个酒会,如果不是为逆子与知意,他没想参加,因为沈清风必然会去,他去之后,必定引起骚动热议。 汽车驶离,路剑波问还在看窗外的人:“最近有去看你蒋阿姨吗?” 许知意回头看路伯伯,思忖着怎么回。 路剑波真的是怕了她和逆子这两人,一到关键时刻就沉默,想撬嘴都撬不动。 “随便说说,说什么都行。司寻从来不跟我说他妈妈。” 许知意:“路伯伯您想听什么?” 路剑波:“不知道。” “您跟蒋阿姨应该没可能了。” “不是应该,是肯定。”蒋月如那个脾气,做了决定就不会再回头。他当年求她,她都没原谅。 别说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 路剑波:“所以,有时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样。” “蒋阿姨生活很简单,天天忙工作,全年无休,晚上喜欢一个人在院子里看电影,一个人在院子里吃饭。就这些。” 一直到宴会厅所在酒店门口,路剑波都没再说话。 从车上下来,路剑波叮嘱她,晚上跟在他旁边就行,想吃东西的时候告诉他,“我们一起去吃。” 许知意:“……” 宴会上的父女档饭搭子。 “路伯伯。”身后有人喊。 许知意与路剑波同时转身,只见一袭淡紫色长裙的气质美女走来,短发,淡妆,丹凤眼里带着一抹淡笑。 紫色长裙裁剪简单,无任何多余装饰。 他们说的是粤语,许知意听不懂。 寒暄过,对方看了一眼她,路剑波改用普通话介绍道:“许向邑老许家的宝贝女儿,许知意,刚出生时我没把她看好,这不长大了我得好好带着。” 又转脸对她说:“虞家的虞睿。” 许知意淡笑:“幸会。” 虞睿回以淡笑:“久仰。” 第四十八章 蒋司寻的车在两分钟后到达,此时酒店门口寒暄的三人已经进去。 男人刚要下车,许凝微打来电话。 “开到停车场。”他吩咐司机,同时关上车门。 许凝微经过两天反复纠结,决定重新开始,普通的开始已激不起自己对生活的斗志。拥有过二十年的奢华,出行基本私人飞机,就连出游都是司机保姆和保镖一堆人随行。 就算许向邑将她回家之后的人生道路铺平,可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司寻哥,我打算去津运那边的研发中心。” 津运旗下的医疗公司,能让她感兴趣的项目,大概只有跟路家合作的那个。 蒋司寻不多言,只问道:“考虑好了?” “嗯。去之前我想向你确认一下,沈清风她是想好好做项目吗?如果不是,我就不过去。” “她对赚钱倒从来不儿戏。” “好,那我有数了。” 许凝微此刻正坐在自家另一套给她放衣服和包的平层里,看着满屋的过去,她不想再被困住。 “司寻哥,我不想去恨了,这六年,我太累。”她实话说,“沈清风给的条件一般人拒绝不了。” “我去那边不是想报复谁,也不会去做伤害谁的事。” “去其他研发中心,我一点提不起精神,浑浑噩噩,去津运那边,至少我不会荒废自己专业。我找不到别的可以走出去的路,只有这一条。” “我也瞧不起自己,可我不知道怎么办。” 蒋司寻等了片刻,见她不再往下说,这才出声:“恨还是不恨,都是为了让自己好过。恨是有仇必报,不恨是以德报怨。”他客观评价,“这个项目自身前景非常不错。” “谢谢。”她实在找不到人诉说,只有蒋司寻还能在这种时候宽慰她两句。 “凝微,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别浪费你的天赋,好好跟尚教授相处。” “会的。”许凝微说自己已经把资料准备好,会尽快去把名字改过来,改姓尚,以后她再说与尚通栩是什么关系,就不用再解释那么多。 她在蒋司寻面前没掩饰为何改姓,“搞科研,我爸的名字比许爸爸有影响力。” “尚教授心里也明白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改姓。但改过来,他也会高兴。” 蒋司寻看腕表,“我在酒会这边。” “那你忙。”许凝微结束电话。 蒋司寻下车,款步前往专梯。 这家酒店是路剑波名下产业,四舍五入等于他的,每次过来都是乘坐他亲爹的专用电梯。 从专梯到宴会厅要经过一处观景休息区,维港尽收眼底。 宁家大小姐与虞家大小姐在这里狭路相逢,虞睿本想转身回宴会厅,转念又一想,凭什么每次都是她躲对方。 宴会厅里各种虚与委蛇,太烦。 第89节 她端着红酒杯坐在观景台的这一端,另一端的宁允今天一袭正红礼服,明眸皓齿。 两位大小姐是出了名的一位钟情纯红,一位独爱淡紫,且都不喜欢珠光宝气,衣服总是款式简单无配饰。 宁允侧眸,似笑不笑抿着红酒道:“别等了,他今天不会来。” 虞睿冷笑:“怎么,什么时候成我肚子里蛔虫了?” “很多年前就是。”宁允依旧笑容明媚:“你取消婚礼,不就是因为对他念念不忘,怎么看你未婚夫都比不上他。可惜,他不婚,你的期待再次落空。两月前,你找他饮下午茶,想过要找他和好表白吧,但你又拉不下面子,张不开嘴,最后应该只谈了工作。” “他要争夺路家的控制权,你是最高兴的,以后他会长期留港,一年至少得有半年在港。” “他和我在一起的那三年,你是羡慕我,嫉妒我,还是恨我?” “虞大美人,我这个蛔虫是不是还算合格?” 虞睿抿了一口红酒:“这么关注我,宁允你活得累不累?” 宁允笑了几声,愉悦爽朗,还带着两份幸灾乐祸:“不累呀。怎么,这些年,你活得很累?” 话刚落下,专梯那边有脚步声。 路剑波已经在宴会厅里,她们都知晓,于是不约而同看过去。 男人正垂眸回人消息,脚步缓慢。 宁允失算,看见许知意是同路剑波一起来,以为蒋司寻有事脱不开身,或者暂时离港赶不回来。 “还以为你今晚不来呢,怎么没跟路伯伯一起。” 蒋司寻抬眸,眼前的画面不常见,她们两人从小就被拿来比较,从那时候开始就不和,即便出席活动,私下也不会有交流。 他冲虞睿颔了颔首,回宁允:“他只带知意。” 宁允起身,与他一同进宴会厅。 走几步又回头叫休息区的女人,“走啊,一起?” 对方没理会她。 宁允无所谓,同蒋司寻聊起来。 走远,蒋司寻说道:“非得争执?” 宁允无辜状:“没啊。你不是听见了,我那么友好地喊她一起。” 蒋司寻懒得掰扯。 宴会厅里,衣香鬓影。 今晚来的都是各大家族的人以及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没有谁围着谁众星捧月,三五聚一起闲聊打趣。 谁来谁走也不会引起过分关注,唯有沈清风到场时,引起骚动。她们不八卦沈清风与路剑良,对路剑波与这位成为大嫂的旧情人格外感兴趣,毕竟前不久路家丑闻占据各大平台热搜榜多日。 蒋司寻进宴会厅时,众人的注意力正被沈清风吸引,正好省去了各种寒暄,他顺手从侍应生托盘里拿杯酒,去敬今晚酒会的主人。 还没找到酒会主人,被大伯喊住。 宁允对身旁的男人道:“一会再聊。”自觉先行离开。 伯侄两人移步人少的休息区。 路剑良迫不得已才来跟侄子做交易,老头子虽然最终同意让他外面那个私生儿子认祖归宗进族谱,也会分得一定家产,但为了平息大孙子的怒意,直言,认回来的那个不得进入集团,直接堵死成为继承人的可能性。 如果大儿子与蒋司寻争高下,其实无需开争都能看到结局,趁自己还没卸任,总得为自己几个子女争取更多的利益。 他开门见山:“你对路家本来也没什么兴趣,无非是因为许知意跟沈清风。你退出竞争,该给的股份给你,我可以和沈清风离婚,让她一无所有,尽量再找些证据给你。你不是就想为许知意出这口恶气?” 蒋司寻轻晃着酒杯,淡笑:“我现在对路家感兴趣了。” 路剑良倾身,与侄子轻碰酒杯,缓声道:“为了得到路家,可以牺牲许知意的仇恨是吗?许知意如果知道,你说她会作何感想?” 蒋司寻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起身前说了句:“我从来不做让步的交易,也没谁能威胁得了我。路剑波都不行。” 人还没离开沙发,沈清风过来找自己老公,她瞧一眼蒋司寻,又瞅瞅路剑良,这两人不会感情好到喝酒闲聊。 对蒋司寻,她一向笑容满面:“跟你大伯聊什么呢。” 蒋司寻:“聊怎么让你一无所有,交换我退出路家的竞争。” 路剑良脸上一僵,没想到侄子当面挑拨,与路剑波一样的德行。 沈清风维持笑容:“那看来没谈妥。” 又扫一眼路剑良的表情,心暂时放回肚子里。只要没谈妥,路剑良不会舍弃她这颗棋子对付蒋司寻。 蒋司寻拿上空酒杯离开,跟虞睿正面遇上。 面前这个男人,让虞睿爱恨不能,这些年每次面对他,那种无力感渗透到身上每一个细胞里。 他从来不低头,不愿放下姿态。 蒋司寻把空酒杯放回侍应生的托盘,又拿了一杯。 虞睿直直看他:“宁允欠我一句道歉。” 男人大概没想到她旧事重提,迟疑了半秒:“什么道歉?” “设立基金追你,全网沸沸扬扬,就是她买的热搜,她不承认,到了现在,你是不是还要维护她?” 虞睿意难平,这事在她心里这么多年,始终过不去。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她跟蒋司寻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当年宁允在与蒋司寻相亲后,也许不是相亲,蒋司寻说只是一起吃顿饭,但宁允却在朋友圈文字直播相亲。 底下朋友留言起哄,宁允默认,还都一一调侃回去。 他们相亲第二天,她就被港媒爆出设立基金追蒋司寻,各种夸大事实,把她描述得多惨。 喜欢的人跟死对头宁允在一起了,她成为圈子里饭后茶语的谈资。 蒋司寻花钱撤掉热搜,能删的尽量删去,但网络上的东西怎么删得尽。 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那么大的委屈,那时到底年轻气盛,找他去闹,要求宁允登报致歉。 男人说:宁允不会那么做。 他宁愿相信宁允,却不信她。 那天,她和他大吵一架,当着他面删掉他所有联系方式,第二天便从纽约返港,之后再也没联系。 直到现在,她也没再加他的联系方式。 不是没想过加,自尊心不允许。 两月前那次饮下午茶,是彼此的秘书联系确定的地方。 宁允没说错,那天只聊了工作。 虞睿再次执着:“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你为什么不信我说的,事事偏心她?那个时候你们认识还没多久。” 蒋司寻看她,还是曾经那句:“虞睿,不是我偏心,是宁允不会做那种事。” 虞睿觉得好笑又难过,自嘲道:“这不是偏心是什么?你信她的时候就已经是偏心了。算了,我不跟你争,让事实说话。” 打开手包,她从里面拿出几张资金往来的凭证,“当年爆料的那几个狗仔工作室,在那几天收到的来自宁允舅舅身边工作人员的转账。除非没做,不然总会有蛛丝马迹,我查了好久才查到。” 蒋司寻翻看,转账应该是真。 作假的证据,虞睿也不可能拿给他。 “蒋司寻,你后悔吗?” 男人没说话,抬头四处寻找,终于看到宁允,直接喊人:“宁允。” “来啦。”宁允聊得正欢,对友人歉意两句,过去找蒋司寻。 “喊我干嘛?”绰约多姿走来,她对蒋司寻无男女之情,因此任何时候都落落大方。 蒋司寻把转账凭据给她:“自己解释。” 宁允睁大眼睛,回忆转账人的名字,好像眼熟。 虞睿看着红裙女人:“我不接受和解,必须登报道歉,然后挂在热搜一周。” 说完,她转脸去瞧蒋司寻,男人已经抬步走开。 宁允拿手机拍下凭证,原件还她:“别看了,他已经心有所属。” 虞睿眼里明显闪过震惊,不敢置信。 即使再好奇,她不至于去问宁允关于他的感情状况,把凭证胡乱折了两道塞进手包。 他不婚,圈子里无人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喜欢的人? 宁允收起手机,爽快道:“我回去调查,如果是我家人干的,这账我认,给你登报道歉。” 虞睿轻笑:“在我跟前就别演戏了,你家人做什么还瞒着你不成。当然,你可以甩锅到你家人头上。宁允,若你敢作敢当,我也高看你一眼,热搜上挂一天,免你六天。” 她给宁允期限,两天内,要看到报纸上的道歉信,过时不候。 从宴会厅出来,虞睿拿出手机,直接拨打了蔡秘书的电话。 蔡秘书看到虞大小姐的号码,头是疼的。 自己最不擅长在女人之间左右逢源。 只是这通电话,不接也得接。 “蔡总,打扰了。” “客气,虞小姐有什么吩咐?” 虞睿笑笑:“吩咐不敢,想问件私事。”直截了当,“蒋司寻喜欢的人是谁。” “今晚在酒会现场。” 她在酒会看到的唯一生面孔就是许知意。 恰巧,对方又是陪同路伯伯过来。 “好,我知道了,感谢。” 虞睿挂电话,对着夜幕下的维港怔神许久。 不经意转脸看到观景台另一边坐着人,刚才打给蔡秘书的电话,不知被沈清风听去多少。 第90节 但明显,对方等着挑拨自己与蒋司寻的关系。 想拿她当棋子,沈清风还不够格。 “路太太,辛苦等我发呆这么久。我这人做生意不看对方是谁,喜欢的人也好,讨厌的人也罢,对我而言没区别,反正最后留在我这里的是钱。就算宁允哪天找我合作,这笔生意,我照样接。” 说完,虞睿拿上酒杯离开。 沈清风兀自失笑:“虞小姐自作多情了,我如今没那个闲工夫管你跟谁合作,最好你能同蒋司寻合作下去。” 对方的脚步没停留,越来越远。 沈清风揉揉额角,自己出来只是透透气,至于虞睿打电话给谁,她现在一点不好奇。 路剑良随时打算过河拆桥,结束婚姻,现在她顾不上其他人,眼前要紧的是,趁婚姻续存,尽量多从路剑良那里弄钱投到津运的项目上。 男人从来靠不住,只有自己的钱会无条件爱自己。 许凝微在半个钟头前回复她邮件,愿意加入津运的研发中心,但以后不想再跟她碰面。 此时,宴会厅里。 几经周折,蒋司寻终于见到酒会主人,敬了对方一杯,闲扯几分钟。 正好看见父亲带着许知意在与几人热聊,他对酒会主人说声失陪,过去找人。 许知意感觉到余光里有道黑影靠近,转脸看过去,男人与她只有几步之遥,她浅浅一笑打声招呼:“哥。” 蒋司寻笑笑,注视她眼眸:“喊错了吧。” 许知意改口称呼道:“蒋总。” 旁边正在与路剑波聊天的几人都知道许知意在远维任职,所以她称呼蒋总,他们只当是兄妹间在斗嘴。 路剑波瞧瞧身侧俩孩子,矛盾终于闹起来了。 他对其他几人道:“你们聊,我带他们兄妹去吃饭,不吃对不住厨师。” 众人哈哈笑,已然习以为常,每次宴会,认真吃饭的只有路剑波。 现在又多了蒋司寻跟许知意。 酒会上的所有食材都是当天空运过来,米其林大厨现场烹饪。 荤素食分开,品类丰盛。 路剑波转头问:“知意,想吃什么?” 许知意快步跟上路伯伯的步伐,“我今晚吃素餐。” 路剑波:“我养生,也吃素。” 蒋司寻吃素吃不饱,让侍应生帮自己多加了一份牛排。 三人找了张空桌,蒋司寻想挨着许知意坐下,奈何对方又往路剑波那边挪了一个位子,“路伯伯,我靠你坐,说话方便。” 蒋司寻凝视她:“怎么了?” 许知意不看他,把餐巾铺好,即便长辈就在身边,她没半分顾忌,喜怒直接说出来:“不高兴了,不想理你。” 刚才喊他哥,是给路剑波在外人面前的面子,可不是给他。 蒋司寻看向对面的父亲:“爸,你去旁边那桌吃。” 路剑波优雅铺餐巾,“知意靠我边上坐,不愿搭理你。”说罢,抬起头,“怎么看都是你去旁边桌。” “……” 蒋司寻没心思玩笑,“爸,你如果劝分不劝和,百年之后,说不定真的难以瞑目。” 逆子这是诅咒他。 他曾说过,如果看不见逆子结婚生子,自己死不瞑目。 路剑波没怼逆子,暂且给他在喜欢的人面前留几分面子,对知意说:“就他这个态度,三月两月别搭理他。” 许知意笑笑:“都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听劝。” 蒋司寻打开手机发消息给她:【酒会上没看别人。你想知道什么,晚上回家跟你解释。】 对面,桌上的手机振动。 路剑波瞅一眼头像,是逆子的消息。 他拿起手机对着许知意的脸一扫,屏幕解锁,“知意,我帮你把有些人拉黑了。” 许知意:“……” 蒋司寻:“……” 微信拉黑,路剑波把手机搁回去,对这个侄女掏出肺腑之言:“你轻拿轻放,他以后都不当回事。” 对许知意,他有着强烈的内疚感,如果不是年轻时混账出轨了沈清风,怎至于让她与父母分开二十年。 因为太愧疚,看不得她现在受丁点委屈,对自己儿子也照下狠手不误。 许知意点的餐好了,蒋司寻没让侍应生去端,亲自过去端过来,餐盘里只有几根烤胡萝卜。 看样子心情很不好。 餐盘放到她面前,男人顺势在她边上坐下。 所有餐都陆续烹饪好,侍应生送过来。 一张六人餐桌,三人却挤一块,面前根本不够放餐盘。 许知意叉了一根胡萝卜,尝一口,侧脸对路剑波说:“味道真不错。”她以前从不吃胡萝卜,刚才是路剑波推荐给她,说那个大厨擅长烤胡萝卜。 蒋司寻:“我也尝尝。” 从她餐盘里叉了一根过来,又把自己切好的牛肉要分一半给她,许知意拿手挡住自己餐盘,“我只想吃点素食。” 她根本不朝自己看,他连与她对视的机会都没有。 路剑波把餐盘递过去:“送不出去也难为情,给我吧。” 以蒋司寻的性格,换以前不可能给,今天不仅给了,而且态度还不错。 不指望亲爹替自己说话,但求路剑波别再火上浇油。 “知意。”路剑波语重心长,“别轻易心软。”他又对逆子说道,“谈恋爱哪有不吵架的,好好哄一哄,一天哄不好,第二天继续。” “你们俩吃,我去找你二伯。”路剑波端着餐盘离开。 蒋司寻抬手去拿她手机,动作不及对方迅速,许知意一把按住,拾起来放进包里。 男人看着她,“把我微信加回去。” 许知意:“暂时不想加,有事邮件联系。” “不方便。” “用惯了一样。过去几年里,我们基本都用邮件联系,从来没耽误过工作。” 过去几年是他最不愿提及的,她只能靠晋升争取到跟他开视频会,才能见到他。蒋司寻放下刀叉,没顾及是在酒会的用餐区,还有其他人在旁边,抱了抱她。 “那天家宴,沈清风说的跟虞睿有关是吗?” 许知意没否认。 “知意,不是我给自己找借口,我认识虞睿,给她庆祝生日,那时我还不认识你……” 话被打断,“我知道。加上今天,我已经听过三遍,不想再听具体细节。” 蒋司寻微顿:“还有谁跟你说这些?” 蔡秘书是无心之说。 今晚在酒会,她不认识的一个人,不是特意对她说,是跟路剑波聊起,八卦道是否要跟虞家联姻,说前两个月还看到蒋司寻和虞睿饮下午茶。 路剑波笑回:他们为何一起喝下午茶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儿子今晚回家没好日子过是一定了。 对方瞬间反应过来,之后不再聊虞睿。 她与蒋司寻联系很少,想见也见不到的那两年里,他大多时间不在纽约,不是在港就是在伦敦。 当时听那人一说他与虞睿见面喝下午茶,忍不住会难受。 路剑波看出来,对她说了句:你倒是挺能忍,从家宴忍到现在,不必要忍着,以后虞家那边的合作,我亲自来负责,你无需顾虑什么。 应该是蔡秘书把事情原委都告诉了他,路伯伯知道沈清风在家宴上找过她。 蒋司寻:“还有哪件事不高兴,你可以直接问我。” 许知意拿水杯碰一下他的杯子:“都是过去的事,没怪你。我自己消化消化。” 第四十九章 蒋司寻不知她为何突然碰杯,他端起自己的配餐酒,杯口放得很低,回碰过去,这才抿了两口。 “我爸替你把微信拉黑,就是不希望你再忍着,你怎么还要自己消化?把不高兴转我身上,自己别忍。” 许知意切了一段胡萝卜,叉子抵在上面顿住:“可能从小自己消化惯了。” 叉起胡萝卜咬一口,“我十来岁的时候跟萧美桦吵过一架,那次也是因为她偏心尚粲然,我太难受就跟她顶嘴,晚上饭都没吃,萧美桦半个月没理我,我喊她妈妈她也不睬。那时候还小,天天被当空气很难受,后来是我正式道歉,还保证以后再也不顶嘴。” “萧美桦总算回应我,我又高兴又委屈。那次我花了好多天去消化掉所有难过的情绪。” “自从那次之后,不管萧美桦多偏心妹妹,除了跟二哥说说,我都是自己消化。时间久了,就习惯性会这么做。” “后来我爸妈没第一时间选择我,我给了自己三个月的时间。” 然后就是他,那几年见不到他的时候,她就会翻看六年前九月份之前他们发的那些消息,她都快背下来。 说到这里,许知意又切一段胡萝卜:“说实话,如果不是路伯伯拉黑你,我这辈子大概不会拉黑你,除非你犯了原则性错误。” 沉默许久。 她抬头看向男人,“路伯伯都已经手把手教我怎么可以随心一点,我想试着改一改。” 把盘子里所剩不多的胡萝卜两口吃完,放下叉子从包里拿出手机。 蒋司寻看她点开微信往下翻,她联系人多,工作群多,即使休假,每天也有几十人找她。 第91节 往下翻了很久,找到齐正琛的对话框。 他是看着她把齐正琛的对话框置顶,因为自己被路剑波拉黑,如今齐正琛又成了她的唯一置顶。 许知意没看他,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其实当时我并不想取消二哥的置顶,我又怕你不高兴。二哥对我太好,好到我这辈子无法回报。当然,你对我也特别好,那些好我一直记在心里,给我换了演唱会的票,在我难受的时候带我去酒吧,陪我吃你不喜欢的龙虾面。但在我这,没人能超过二哥。我爸妈都超不过。” 她锁屏手机,放回包里。 蒋司寻拿了干净餐巾,给她轻拭嘴角:“可以不置顶我,能不能先把我加回去?” 许知意坚决道:“不能。”然后看着他说道,“你不是让我把不高兴转你身上?现在转了,你又不接。” 蒋司寻不再要求加微信,说道:“我接。” “我坐路伯伯的车回去。”许知意拿包走人。 男人一直目送她,直到她在路剑波身旁坐下。 用餐区另一边,宁允让侍应生把她的餐食放到虞睿对面,自己也慢慢悠悠跟过去。 两位大小姐从来不和,今天同桌进餐,周边人纷纷投去打量的目光。 宁允刚才去补了妆,红唇妩媚:“看见他是怎么对许知意了吧。人家生气都不爱搭理他,硬往前凑。” “以前,你可能觉得自己在他那里特殊。”说着,下巴冲许知意那个方向努了努,“蒋司寻先追的人。” 虞睿意兴阑珊吃着自己餐盘里的食物,不搭理对面的女人。 宁允拿出手机,解锁点开对话框,推到虞睿面前,“是我舅舅做的。”她没有任何狡辩,“我手写道歉信给你道歉,要登在什么报纸,多大版面,你定。” 虞睿瞅都没瞅,“我能把证据给你,就不会冤枉你。”其实她的父母当年便知道是谁干的,没声张是因为父母也不想让她跟蒋司寻有牵扯。路家在几大家族里最乱,路剑波的渣又人尽皆知,渣很容易遗传。 母亲没接触过蒋司寻,不了解他为人与性格,固有的偏见很难改,希望她以后的老公能简单一些,所以当时她跟蒋司寻断了联系,正合母亲心意。 宁允认错态度认真:“挂热搜几天?从哪天到哪天?” 虞睿:“登报不需要,热搜不需要,你的道歉我也不稀罕。”现在蒋司寻有了喜欢的人,还又被路剑波认可,再登报闹那么大动静,不是自取其辱?让人又看一遍笑话。 宁允虽然对眼前的女人实在没好感,但因为当初自己舅舅干的好事,让一个女孩子当众被嘲,她有罪恶感。 “那你想让我怎么补偿?”她主动问对方。 虞睿:“当时他说我无理取闹,让他给我道歉。我还想听他亲口回答我,当年的事,他后不后悔。” “……那你还不如杀了我。我以死向你谢罪。”宁允指指自己,自嘲一笑,“你真太瞧得起我。你觉得我有那个本事,让他给你道歉?” 虞睿无动于衷:“那是你的事。你想没想过,如果不是你,我跟他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是加深她愧疚感呢。 宁允瞅向远处的男人,让他低头道歉? 难度恐怕比让路剑波等人还大。 -- 许知意在路剑波旁边又吃了块甜品,草莓口味,不是很腻。 路剑波转脸问身侧的人:“能坚持到明天再把他加回来不?可别心一软,晚上回去就原谅他。” “……”许知意笑:“我争取坚持两个月。” 路剑波也跟着笑:“我看悬。” “这样,如果你能坚持两个月,坚持到你生日前,我送你件梦寐以求而且是你以前从来没想过的生日礼物。”他拿出激励政策。 许知意在脑子里猜半天,自己缺什么? 跑车,不缺,许珩送了她好几辆。 最感兴趣的3d打印公司,现在她是最大股东。 “英国的庄园吗?” 这回换成路剑波无言,失笑半晌,“庄园以后给你们,但现在不能给。里面有我婚纱照。” “对不起,提到您伤心事。” “没事,蒋司寻时不时提。”路剑波回到正题上,“这个礼物你应该想不到。”他没再卖关子,告诉她是某车队的股权。 “你爸说凌加资本是给你的,股权到时就转到凌加资本名下。” 许知意喝水压惊:“这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路伯伯你换一个奖励。” “钱能买到就不贵重。如果能让你可以肆意一点,不需要事事那么懂事体贴,那就更不算贵重。”要不是因为他,她就能在父母身边长大,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 路剑波内心自责,笑笑:“不过这个奖励对你来说很难拿到,得坚持两个多月不加蒋司寻,就当他撞我枪口上了。活该。” 许知意考虑数秒,做个ok的手势。 坐在对面的路家二伯嘴巴惊得合不拢,自家四弟只对自己儿子大方,跟老头子都斤斤计较。 “路伯伯,二伯,你们聊。”她又对路剑波道,“路伯伯我先去车里。” 路剑波颔首:“先去消化消化这个礼物。” “我得紧紧抱住馅饼。”许知意笑着离开。 待人走远,二伯放低声音:“你疯了你,钱当水洒出去呢。” 路剑波似笑非笑:“我这钱,是替你买个心安,不然半夜,我怕鬼敲你门。” 二伯眼底一惊,瞬间又恢复平静:“你替我买什么心安?怎么,你还怀疑我换的孩子不成?” “孩子当然不是你换的。可存档资料,你后来动了手脚,什么都查不到。”路剑波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二哥,“医院你分管,只有你亲自动手,才会查不出来一点痕迹。路剑良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昧这个良心!” 二伯:“路剑波,你别天天疑神疑鬼!” 路剑波嗤笑:“我倒是希望自己疑神疑鬼。” 沈清风应该抓到路剑良不少黑心事的证据,这两人不怕彼此过河拆桥,反正各自有对方把柄,不会轻易往外透露。 “你以为许向邑和许珩是傻子是吗,指向沈清风,但一点证据都没有。二哥,好自为之,我劝你在司寻跟路剑良争控制权的时候,别添乱。” 二伯冷声道:“别以为你是我弟弟,你就能信口雌黄!证据呢?我销毁档案的证据呢?就凭你一张嘴?” 路剑波放下刀叉,拿餐巾拭了拭嘴角:“我这人想做什么从来不需要证据。司寻和知意之后遇到任何不顺,账我算你头上。” 餐巾一丢,起身去找路家三伯。 另一边。 许知意刚从宴会厅出来,与沈清风迎面遇上,想躲都躲不开。 沈清风除了家宴那天在洗手间发疯失态,任何时候都是笑容优雅到位,相距不到两米时,她主动说话:“这么急着走?吵架了?今天见到虞睿本人是不是才真正感受到我送你见面礼的诚意?” 许知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要感谢你送的见面礼,治好我恋爱脑。前几天商韫说我恋爱脑,我还怼他,现在发现他是对的。我明天离港,跟商韫约好谈合作。” 听到她与商韫合作,沈清风脸上的笑再维持不住。 许知意:“当初转移keve的股份瞒着你,是想让你替我打工赚钱,毕竟我只擅长投资,怎么管理经营,怎么开拓市场不是我长项。六年,你让我身家翻五倍,辛苦了。” 她直接明牌,“津运那个项目,我也看上了。北京见。” 人信步从沈清风旁边经过。 原地站了数秒,沈清风又返回观景台冷静。 不用想,又是路剑波,否则许知意不会不顾大局直接跟蒋司寻冷战,自己所有的计划都毁在他手里。 许知意回到车里,蔡秘书也在。 打声招呼,她抵在车窗上看窗外一辆辆驶过去的汽车。 机械又无聊。 想到车队的股权,心情瞬间恢复明朗,以后看大奖赛再也无需门票。 【以后我带你去看大奖赛(笑而不语)】许知意发给哥哥。 许珩:【不指望。先把今年的陪我看了再说。】 许知意:【肯定陪你去看,以后蒋司寻排在你后面。】 许珩:【吵架啦?】 许知意:【没。】 许珩:【等回来,我找他算账。】 许知意眼睛热热的,发了一百块钱红包。 此时坐在副驾的蔡秘书手机响了,见是老板逆子的号码,直接挂断。 【蒋总,有事?】 蒋司寻:【知道你在车上不敢接,下车接我电话。】 蔡秘书:“……” 弄不清自己什么心理,他们小情侣吵架,当着许知意面,他不敢接蒋司寻电话,但如果此时蒋司寻坐上车,许知意打自己电话,他想都不想,立即接听。 下车走出老远,蔡秘书回电话过去。 蒋司寻开门见山:“你跟知意说了我和虞睿什么?不是找你算账,你原话告诉我,方便我道歉。” 蔡秘书努力回忆,尽量还原。 最后他又补充道:“还说了香芋紫剑兰,和香芋紫咖啡杯碟。”他好心提醒一句,“蒋总,伦敦的家里有那个颜色的咖啡杯。” 蒋司寻:“知道了。” 素来记性好到过目不忘,今天一条一条记到手机备忘录里。 酒会还在进行,自己提前离开。 酒店楼下,父亲的车停在路边。 车窗紧关,直到他走近车后门站定,车玻璃依旧没降下来。 看不见车里的人,蒋司寻对着车内说道:“我先回去了。” 隔着一扇玻璃,男人又站了两秒,转身走向自己的座驾。 许知意看着男人的座驾驶离,犹豫着一会儿回到家,要不要问问他,与虞睿认识多久了。 第92节 回到海景公寓才十一点钟,客厅只有一盏落地灯亮着。 从露台看出去,远处璀璨迷离。 蒋司寻在落地灯下写着什么,抬眸问她,想不想吃宵夜。 许知意在酒会上吃了甜品,没有任何饥饿感:“不用。”没着急去换下礼服,在旁边沙发坐下。 光线暗,看不清他在写什么。 “公司群发的邮件,你看到了吧?”她问道。 蒋司寻:“还没看。”但也猜到是什么,在许知意休长假之初,他就与表弟蒋盛和商量好她的任命。 他与她之间只是情侣,不再是上下级。 男人道:“恭喜。明天给你庆祝。” 许知意:“以后再说,明天我回北京。” 刚才在回来路上,她还思忖以后该用什么语气向蒋司寻汇报工作,没想到半路接到她以前的带教蒋盛和的电话,蒋盛和是远维的另一个股东,电话里告诉她,公司已经同意她之前的请辞,重新任命,任命今天生效,以后她将是远维的全权负责人,无需再向蒋司寻汇报工作。 不用汇报工作,那意味着,连工作邮件都无需再发。 蒋司寻收笔最后一个字,看向灯下的人,落地灯光在她脸庞投下两道长睫毛的剪影,她正安静看着他。 他把手里的纸张递给她,“你是看我写的,还是听我给你解释?” 不管什么感情的回忆,错过之后,写成文字就会显得意难忘。 许知意不想看他的意难忘,没接那张纸:“你说,别太详细。” 蒋司寻:“我什么颜色衣服都有,你是知道的,紫色跟她没关系。那个香芋紫咖啡杯,当初买的时候,因为刚给你点赞过一条动态不久,脑子里自动闪过那个颜色。” “你可能会觉得这个理由牵强,荒谬。” “‘被漂白的凝夜紫’,配图是两个香芋口味冰淇淋。不知道你自己还有没有印象。” 怎么能没有。 冰淇淋是她随手配的一张图。 凝夜紫是他当天穿的衬衫颜色,而她穿了雪青,像是他的衬衫被漂白。 “两个月前喝下午茶,是聊工作,秘书订的地方。” “我没她联系方式,她删了我之后,谁都没再加谁。” “今天酒会上多聊了几句是因为之前一个误会,设基金追人闹得沸沸扬扬,是宁允舅舅爆料出去。” 许知意:“你们认识多久了?” 蒋司寻看着她:“很多年,没具体记。” 许知意点点头,何必问那么详细,难过的还是自己。 “你忙吧,我去睡了。” 她刚起身,男人放下那张纸也站起来,“知意。”把她拉进怀里。 蒋司寻抱紧身前的人:“只是认识久,不是像齐正琛那样对你那么好。” 许知意望着男人深邃的眼底,“我知道你也没错,就是我心里有点难受,连消化都消化不了了。六年……联系不多的那两年里,我经常会想,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你在曼哈顿时,只要你在公司一楼电梯口遇到我,都是我提前在那等着你的,每次电梯来了我不上,假装在打电话。” “我想见你见不到,但你跟她喝下午茶聊工作,我奢望都奢望不来的,所以我吃醋。” 男人双臂箍紧她的腰,比第一次在飞机的盥洗台前箍得还要紧。 许知意:“你放开我,别抱了,抱也没用,我暂时不会把你加回来。” 蒋司寻越抱越紧:“不用加,等你高兴了再加。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北京。” “我哥在北京,等着收拾你,你还是别回去。” 蒋司寻:“更得回去,不然你气怎么消。” 他垂眸看她,“你当时陪许珩看的那场球赛,我也在,在球场另一边。我知道你也在。人太多,没碰到你。” 许知意怔了一瞬,忽然推他一把:“别卖惨。” “……”蒋司寻顺着她,“好,以后不说这些。” 许知意感觉腰快被勒断,“放开我。我明天还要早起赶飞机,要早点睡。” 蒋司寻只好放开人,手掌在她腰间轻轻揉了揉。 许知意推开他的手,不给碰。 男人再次把她抱怀里,“以后,我向你汇报工作。晚安。”在她额头落了一吻。 蒋司寻把手写的那张解释折起来压在边几的花瓶下,这里面比较详细,她又不愿看。 抄起沙发上的手机,边打字边松开领口的扣子。 【明天我回北京。】 许珩:【你别指望我帮你。】 蒋司寻:【不用帮我,你帮知意就好。】 许珩:【你怎么惹到她了?】 蒋司寻:【见面聊。】 他现在想说的是:【今年知意的生日,我给她庆祝,不在家里吃。】 许珩:【你是应该好好给她庆祝一次。以前我还纳闷她怎么过生日不喜欢人多,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不请来。】 现在明白了,因为人一多,她就需要应付别人,只有他们一家四口再加上蒋司寻的话,人少安静,她就能多跟蒋司寻说上几句话。 过去那六年,蒋司寻只有重大节日和她生日去他们家,平时因为忙,很少再过去吃饭。 当时他们一家也当蒋司寻是忙到没空,原来是有意避开了。 蒋司寻:【知意最近如果有发朋友圈,你截图给我。】 许珩:【?】 旋即又反应过来:【你被屏蔽了?】 蒋司寻:【被删了。】 许珩:“……” 妹妹终于出息。 以前就算摁着她手指,她都不会干拉黑人这种事,在她那里这是非常伤感情的举动。 【你们俩分了?不应该。她哪舍得跟你分手。】 蒋司寻看着最后那句话,心头不是滋味:【没分。我爸替她把我删除。】 许珩:【这就说得通了。】 还以为妹妹出息了。 【她明天应该就会加回你。】 他叹口气,妹妹估计要自责一夜,明早说不定就把人给加回来,再顺便发一百块钱红包补偿。 蒋司寻不管她会不会通过,先主动添加表明态度,在备注里写道:【晚安。那六年里,我也很想你。】 许知意看着后面那句,到底路伯伯是过来人,知子莫若父,知道她扛不住蒋司寻的温柔,于是给她那么大一个激励。 第五十章 翌日早上,他们离港返京。 两人夜里都没睡好,在飞机上补了一觉,睁开眼便已经落地。 许珩过来接机,给妹妹买了一杯热咖啡。 见到人,轻轻抱了抱。 “小心烫。”他把咖啡给妹妹,盯着她眼睛看,一眼就是昨夜纠结失眠,但还好,只有一点黑眼圈,没有水肿。 “我还担心你夜里哭。” 许知意:“没那么脆弱。” 没睡好是真的。 咖啡只买了一杯,没有蒋司寻的份。 许珩握着妹妹脑袋,“走了。”转脸又问蒋司寻:“你坐我的车还是自己回去?” 男人推着许知意的行李箱:“一起。车里当面聊。” 许知意没拒绝,内心深处,还是希望两人可以心无芥蒂。 许珩想到的他们吵架唯一可能,妹妹想去逛逛街,蒋司寻没陪着,其他实在没有能吵架的矛盾点,不论是做项目,还是对付沈清风,他们俩一向有默契又互为对方着想。 只有在逛街上,蒋司寻有可能会拒绝妹妹。以前许凝微让蒋司寻一起出去逛逛,对方就两个字,不去。 不是没空,就是不去。 别说许凝微,连自己母亲何宜安的面子,蒋司寻有时都不一定给。 坐上车,车门把外面的一切声音隔绝。 许珩出声:“说说吧,为什么惹知意不高兴?如果是因为逛街,我家的大门以后你别想再进。不想逛街,就别找女朋友。” “跟逛街没关系。他都主动陪我逛。” 许知意坦言:“因为虞睿。” 商务车里,蒋司寻坐在前一排,调整座椅,与他们兄妹俩面对面。 男人正对她,许知意眸光落在他脸上一瞬,他看向自己时,她别开脸看窗外。 许珩知道虞睿,那么多年没提过,差点忘记这个人。 他看着妹妹,猜测:“虞睿又跟蒋司寻表白了?” 第93节 “我不知道,你问他。” 蒋司寻:“没。” 话是对许珩说,眼神却在许知意身上。 “我私下对虞睿怎么样,有多好,”他看一眼许珩,“你知道,你告诉知意。我说了她可能觉得我在哄她。” 许珩不是故意拆台:“你们怎么相处,我真不知道。你们见面,我又不是每次都在场。” 蒋司寻:“……” 许知意侧眸盯着哥哥:“连你都见过虞睿?” 许珩:“嗯。一起吃过两次饭。” 蒋司寻瞅着未来大舅哥,有些细节,许珩说出来,比他这个当事人更有说服力:“你说说我和虞睿的关系,这个你总清楚吧?” 十分清楚。 许珩对妹妹道:“他跟虞睿很小就认识,暑假经常一起玩,你说感情有多深,那倒不至于,一年顶多在一起玩十几二十天。”说着,他问对面的男人,“多了还是少了?” 蒋司寻:“差不多。” 他也不记得具体多少天,谁会去记那些。 许珩继续对妹妹说,“不像你和齐正琛那么深厚。但又是看着对方长大的,感情肯定跟成年后认识的朋友不一样,有份亲近感。” 只有对许知意,他说话才耐心十足。 许知意之前也差不多猜到是这样的关系,蒋司寻与堂哥堂姐关系一般,在港岛那边,大家族里差不多年纪又能玩到一起的,虞睿是其中一个。 许珩:“蒋司寻对虞睿没男女之情,这个我确定,但他私下对虞睿怎么样,我真不知道,编也编不出来。” 他知道的都如实告知,小情侣之间的事,就算是亲哥,掺和多了也不好。 “剩下的矛盾,你们自己解决。” 许知意把咖啡给哥哥,让帮忙拿着,“我睡会。”从包里找出眼罩戴上。 那句没男女之情,压在心头几日的石头终于卸下,突然间特别困。 理智上,自己明白无论他对虞睿什么感情,即使有过好感,那也是在认识她之前,不该计较。 可就是忍不住吃醋。 吃了几天醋,太累。 蒋司寻从许珩手里拿过咖啡杯,“给我。” 将剩下的半杯喝完,椅子转回去。 回市区的路上,他靠在椅背里闭目养神,将自己所有的喜好都捋了一遍,确定没有哪个是受虞睿影响。 知意喜欢的歌手,最喜欢的几首歌是因为齐正琛,他曾经在心里吃过醋。 【在我心里特殊的人,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 许知意下车时就收到蒋司寻这条添加请求,他已经将好友申请的备注当成临时聊天框。 男人已经不在车上,到了市区就被许珩放下来。 许珩见她还没睡醒的样子:“吃过午饭下午接着睡。” “没时间,约了人谈事。”许知意推开车门下去。 她告诉哥哥,自己假期结束,约了商韫聊合作。 进家门后,许知意用冷水冲脸,又喝半碗消暑汤,终于清醒过来。 往沙发里一陷,心里好歹轻松。 许珩叠了一条冷毛巾,敷在妹妹额头,“躺好,别动。” “你干嘛,我又没发烧。” “脑袋不涨?” “有点。” 许珩靠在妹妹旁边坐下,双腿交叠,替妹妹摁着毛巾,“夜里自责一夜吧。” 许知意不承认:“哪有。” “没想过半夜把蒋司寻加回来?” “……” “在我跟前你还怕丢什么人。” 许知意偏头与哥哥对视,“我一点都不想跟他吵架。” “我知道。” “冷静下来后,我又后悔那么对他。” “今天蒋司寻一解释,心完全软了吧。” 许知意:“反正我不难受了。” 许珩揉她脑袋,“不难受就好。”母亲总盼着她能在他们面前任性肆意一点,大概是没可能,她太懂事。 -- 蒋司寻回到家,母亲正靠在沙发里看书。 退休后母亲的生活更单调,只剩看书看电影,偶尔许伯母来北京出差,两人约着喝下午茶。 蒋月如瞅着儿子的两个大行李箱,看架势要在家里住一段日子。 “你最近怎么开始恋家了?少在家待,别气我。” “我最近两个月都住家里。” “北京有项目?” “知意有项目。” 蒋月如当儿子是协助知意:“我看盛和发了朋友圈,知意现在是远维资本负责人,以后有的辛苦了。” 她合上书,稍有沉默,“你爸年轻时做的孽,结果搭上你和知意。”儿子为知意去蹚路家这摊浑水,知意拼命把远维运营好,只有路剑波置身事外,不时还爆个丑闻。 蒋月如自责:“我也有错,当年如果听你姥爷的不谈那个恋爱,就不会有换孩子这事。” 蒋司寻宽慰母亲:“不谈恋爱那不就没有我了。是我爸的错,别往身上揽。” 打开箱子,拿出精美的礼物盒,里面是枚胸针,他放母亲手边,“知意给你挑的。” “你们还去逛街了?” “嗯,酒会前一天没事,知意要去逛。” “家宴上没出什么岔子吧?知意应付得过来吗?” “她跟沈清风在洗手间打了一架,沈清风差点没被她掐死。” “……” 蒋月如震惊到忘记打开手里的包装盒,担心道:“那她自己伤没伤着?” “没算伤。她是带着保镖过去堵人。” 蒋司寻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领带。 蒋月如:“你领带泛滥,平时又几乎不用,怎么还买。” 蒋司寻:“知意送我的。” 昨晚酒会前,他们关系还一切正常。 逆子大大方方,蒋月如没多想,以为是知意感谢逆子带她去家宴。 “颜色不错。”她夸道。 蒋司寻本来是打算告诉母亲,他与许知意在一起了,结果现在闹了矛盾,有父亲在里掺和,哪天和好还是未知。 蒋月如问起:“正琛最近怎么了?” 蒋司寻打领带的手微顿:“他又怎么了?” 她因为退休无事,每天下午都去疗愈室放松两个钟头,谁知一周内在心理医生那碰到齐正琛四次。 这个频率有点高。 蒋月如只字不提心理医生:“我哪知道他怎么了,看他心情不怎么好。” 蒋司寻:“他心情就从来没好过,正常。” 蒋月如:“……” 蒋司寻借故送行李箱回房间,给齐正琛打去电话。 在马德里见过后,一直没联系。 电话很快接通。 “现在怎么样?” “能接你电话,死不了。” “你最近还又来我家看我妈了?” “没顾得上。蒋阿姨是不是不舒服?我下午就去看看。” 蒋司寻站在落地窗前,对着楼下花园突然陷入沉默。 “不用来,我妈身体正常。”又道,“我最近在家。” 齐正琛决定不再瞒着他:“蒋阿姨一直看心理医生,我一周碰到她四次。她看了很多年。你多关心关心她。” 那一瞬,蒋司寻什么都听不清。 “你早就知道我妈去看心理医生?” “也没多久。” “你自己现在怎么样?” 第94节 齐正琛:“我没事,基本接受了。对她好点。” 通话结束,蒋司寻在窗边一站就是十几分钟。 回神,到衣帽间拿了衣服去冲澡。 再回到楼下已经是午饭时间,蒋司寻若无其事在母亲对面坐下。 蒋月如做过手术后少食多餐,只有碗底一团米饭,菜也十分清淡。 母子闲聊,蒋司寻先从远维项目说起,半天绕回来,“妈,等这边项目确定下来,你跟我回曼哈顿。”远维资本的总部在曼哈顿,许知意现在是负责人,往后大半时间都会在总部。 蒋月如:“我去曼哈顿干什么?” “你现在退休了,一个人在家太冷清。” “慢慢习惯就好。” 蒋月如半调侃,“你又没孩子给我带,过去我不可能跟你同住,家里还是我一个人,照样冷清。” 蒋司寻:“你想带孙子孙女,肯定满足你。” 蒋月如手一摆:“得得得,不逼你结婚,我可不是你爸,你不结婚不生子我就死不瞑目。” 不由地,她感慨道,“人这一辈子,怎么不是过。” 蒋司寻问:“妈,如果让你帮我介绍对象,会帮我介绍什么样的?” 蒋月如首先把许知意排除在外,“我身边没合适的姑娘介绍给你。司寻,别为我活。” 蒋司寻道:“不是为你。” 手机振动,宁允的消息,于是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没再深说。 宁允:【你已经离港?】 蒋司寻:【嗯。有事?】 宁允:【想问问你,什么情况下,你会跟虞睿道歉?】 蒋司寻:【没有任何情况。】 宁允揉眉,得到这个回答一点不奇怪,在自己预料内。 “妈,趁这两个月,你让阿姨把你常用的东西打包,再回曼哈顿我肯定是要把你带上一起。住我房子隔壁或是附近。” 蒋司寻吃完上楼,边走边给庄伯发消息,如果爷爷午休醒来,提醒他一声。 庄伯害怕了:【你这是又要爆料什么?】 蒋司寻:【不爆料,在家庭群里说几个事。】 庄伯依旧无法把心放回肚子里:【别气你爷爷。】 蒋司寻:【肯定会被气到,您在旁边看着一点。】 下午两点二十,路老头午睡醒来。 庄伯送杯水过去,欲言又止。 路老头:“司寻又叫你做什么?” “要在家庭群里说几个事情。不知道是什么事。” “反正不是好事,他有好事不会跟我们说。”路老头顿了顿,“司寻心里一直对我不满,我知道。不满我袒护他大伯。把我手机拿来。” 庄伯把眼镜与手机一并拿来,“司寻性子随老四。” 路老头无奈道:“一个模子刻出来。” 他发语音给这个最不听话的孙子:“你有什么事要说?” 蒋司寻直接发了一份文件在群里,最先点开文件的是沈清风。 越往下看,沈清风的脸色越僵,是路剑良对自己四弟做的那些黑心事的证据,蒋司寻从哪里找的这么齐全?现在所有人都能看见这些证据,她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拿捏路剑良。 蒋司寻@路剑波:【看看跟你关系最好的大哥,是怎么在你背后捅刀。你离婚,你大哥推波助澜,功不可没。】 他又在群内@路剑良:【当年,你是最盼我爸妈分手的人,你怕我外公外婆家的背景,担心我爸妈办婚礼后,有岳父家支持,抢你话事人的位子。】 蒋司寻随后@二伯:【知意出生时的档案,你最清楚怎么回事。那天我爸在酒会找你吃饭,应该是警告你。他没事不会主动找人拼桌。】 此时,手机前的路家三伯抹了抹额头,昨晚酒会,四弟也找他一起吃了点餐后水果,不过四弟什么都没说。 路老头用力摁着额角,还好家宴那天没当面爆,否则,桌上能直接打起来。 蒋司寻又在群里@爷爷:【我们家里人持股加起来三分之二还多,现在就当是开股东大会,爷爷,您持股最多,下一任,您选谁?我,还是大伯家。必须选一个。】 除了路剑波,手机屏幕前的每个人都屏住呼吸,敢威胁老头子的人,除了路剑波,蒋司寻是第二人。 路剑波私发给逆子:【你是要逼死老头。】 蒋司寻:【本来还想多忍几天,等路剑良卸任再一个个清算。现在知意被刺激地难受,我不知道沈清风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又道:【路剑良必须提前卸任,如果他不愿意跟沈清风离婚,那就一起算账。】 路剑波:【你这六年,就忙着找你大伯怎么捅我刀子的证据了?】 蒋司寻:【你不敢找,我替你找。】 路剑波:“……” 蒋司寻继续回:【还忙着跟其他股东合作,运作之后的董事会选举。核心业务的高管层,安排了一些人进去,大概就这些。】 路剑波:【其他股东的票,你应该用不上,到时董事会选举,你二伯和三伯,会选你,加上我的票。现在就看你爷爷的态度。】 蒋司寻:【爷爷只能选我。不选,利益受损的可就不是大伯一家了。】 另一边,路剑良收到老头子的语音消息:“你怎么看?” 蒋司寻威胁他提前卸任,问他怎么看? 路剑良冷嘲一笑,他能怎么看! “爸,您就任由蒋司寻肆无忌惮,目无长辈?我还有一年才卸任!” 路老头:“是你自己作!看看你干得那些好事,我给你兜了多少底!你要不娶沈清风,会惹来这么多麻烦?” 路剑良:“不是我干了什么好事,是您一直偏心四弟,他有了儿子您就偏心他儿子。” 路老头不再废话:“你主动提出请辞,就以身体已不适合操劳为由,这样大家脸上都好看。” 路剑良没心情再发语音:【您是一点不顾我们父子情分。】 路老头:“我只顾路家大局利益,否则,你们一个个喝西北风就能长大?” 路剑良没有办法,谁让集团46%的股权都在老头手里。 这就是老头最狠的地方,九十岁的人,股权紧握。 他不能与老头闹翻,不然那46%的股权,最后分不到自己多少。 路剑良让步:“我提前卸任可以,我儿子进入董事会。爸,您也不能太偏心您小孙子。” 路老头:“你先去群里表态。” 路剑良@蒋司寻:【我身体不适,已经打算向董事会请辞,你说你爷爷会选谁?】 消息一出,他几个儿子女儿都打来电话,他一概没接。 路老头这才在群里表态:【老大身体不是很好,集团事务又多,小驰你多替你爸爸分担一些,下周我会转让6%的股权给你,以后好好做事。】 老大家的儿子懵了:【谢谢爷爷。】 路老头:【老二老三家,对等现金和其他产业,具体秘书会联系你们。好了,今天家庭会议到此,你们去忙。】 路剑波私发给父亲:【就我家没有,我是不是也得替我儿子争取点什么。】 路老头:“权利都给了,还想怎样?” 路剑波:“钱更实在。” 路老头:“这些年,我私下给你的钱还少吗?”小儿子不争不抢,所以他总是会补贴现金,加起来够买几十架飞机。 路剑波:“已经花完了。” 路老头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还能不留给司寻吗,你叫他安安分分,早点结婚,别成天气我。” “司寻结婚前,你跟月如总要见一面吧,商量一下孩子的婚事。一同去知意家给聘礼。” 路剑波:【我想,她不见我。】 他问逆子,恋爱的事有没有跟蒋月如说。 蒋司寻:【本来要说,你不是让知意把我拉黑?等和好再说。】 路剑波没再吭声。 上次去北京还是六年前,没见到她。 蒋司寻:【我妈至今都在看心理医生,你最好别出现在她面前。】 退出聊天框,抄起车钥匙出门。 许知意住在另一个别墅区,两家相距三公里。 路上不堵,很快抵达。 许知意下午约了商韫谈事,换好衬衫高腰西裤,略施淡妆,正要出门。 人正在楼梯上,听到院子里有汽车声,透过格子落地窗往外看,瞧见是蒋阿姨家里的车牌。 人从别墅出来,车窗恰好滑下,她看见驾驶座男人的侧脸。 “蒋总。”许知意打声招呼,却打开后车门坐上去。 蒋司寻从内视镜看她,“不坐前面?” 许知意:“不方便,我还要开笔记本。” 蒋司寻侧身,从副驾拿过鲜花,转身递给后座,“让你难受了几天,是我没做好。” 许知意先是看了几秒眼前的一大束红玫瑰,这不是他第一次送花,以前过生日,他也会包一束,但花的品类很杂,多姿热闹,一看就像是送给妹妹的。 “谢谢。”她接过花。 蒋司寻转身回去,系好安全带,“晚上我订了餐厅,给你庆祝升职。” 第95节 许知意:“和商韫那边一个下午聊不完,还要等着跟波士顿那边的合作方一起开个视频会,估计得晚上九点多结束,商韫说到时一起吃个饭,我已经答应,没法和你庆祝,改天。” 蒋司寻:“没事,我已经跟商韫说过,请他一起庆祝。” 许知意:“……” 第五十一章 他这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不给人一丝拒绝的余地。 许知意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没吱声,默许他的安排。 “我几年前投资的上清医疗,你还有印象吗?”她问驾驶座的男人。 蒋司寻发动引擎,从内视镜回看她;“有,专门生产植入级原材料。”他问:“怎么了?是想要退出还是再追加投资?” 许知意:“不退,打算引入津运。上清医疗目前的管理团队,能力没得说,但人脉资源不够,做市场方面明显输给竞争对手,商韫有这方面人脉。上清医疗有产品,商韫有资源和人脉,我们远维有钱。” 这样的三角合作最稳固。 蒋司寻踩下油门,看前面的路,无法再从镜子里看她,回道:“上清医疗最强劲的对手是哪家?” 许知意沉默两秒:“新睿医疗。” “新睿?” “虞家旗下的医疗子公司。” 不需要再往下说,蒋司寻便猜到新睿医疗现在是虞家谁在分管。 他关心道:“上清医疗的产品本身竞争力怎么样?” “还可以。”许知意简单说了说,“新材料目前正在做改性测试,力争用于3d打印产品上,生物相容性优于竞争对手。” 也希望在愈合时间上面有所突破。 蒋司寻:“你是担心以后正面竞争,我会让着虞睿?” 许知意从电脑屏幕上抬头,看着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你敢让试试。” 汽车等信号灯,蒋司寻从镜子里与她对望:“跟敢不敢没关系,我没任何理由让她。” 许知意不再假设这些没有意义的,“你在这陪着我,不用忙你自己的事?” “不耽误,你跟商韫聊合作,我去远维临时办公室开个视频会。” 蒋司寻还在看她,“路上时间,不聊工作可以吗?” 许知意反问:“你想聊什么?” 男人说道:“明天晚上带你去家小酒馆,店里的风格你应该会喜欢。” “万一不喜欢呢。” “不喜欢我们就回去,我把你背回去。等你忙完项目,我再带你去伦敦那家酒吧。”说到这,男人沉吟片刻道,“你还是别喜欢那家酒馆了。” “……”许知意低头开始看邮件。 到了津运大厦楼下,蒋司寻停好车下去。 许知意提着电脑跟他挥挥手,“再见。你不用陪我进去。” 男人仿若没听见,款步追上她,伸手去拎她的电脑包,两人的手交叠,有几根手指被男人温热的手掌包裹。 许知意抽出手,电脑让给男人拎着。 津运大厦一楼大厅里,商韫正坐在休息区等人。 前台几人不时交换眼神,这位二公子今天是怎么了,平时多少人等着多瞅两眼来养养眼睛都等不到,今天在临时休息区坐了快十分钟。 “还系了领带。” “看来是在等哪个大领导。” 合作伙伴都不会有这个待遇。 正窃窃私语,门口进来郎才女貌的一对,只见商韫迎上前去。 “原来是在等美女啊。” “什么美女,会不会说话,我们商总心里最大的领导,按颜值排的。” 噗嗤一声,有人没忍住笑出来。 许知意没想到商韫会在楼下等,但蒋司寻早就算到,两人寒暄,“商总等久了吧。” 久等还好听,这一倒过来,就变了味。 商韫笑笑:“还好,相亲那天等得更久。” 许知意:“……” 两男人差不多时间伸手,彼此用力一握。 “蒋总来都来了,去我办公室坐坐?” “不打扰你们谈工作,下次专程登门拜访取取经。” “受宠若惊。”商韫似笑不笑,“不知我有什么经能让蒋总来取?思想开放的经吗?” 蒋司寻:“这个不用取,我比你还开放。” 商韫:“……” “商总忙,晚上会议结束见。”蒋司寻看向身侧的人,声音不自觉温和,“晚上我来接你。” 说完,又冲商韫略微颔首,人离开。 到了车上,蒋司寻打电话给秘书,关注路剑良接下来的动向,见了谁,以及资金往来。 这边刚挂电话,父亲的电话随后进来。 路剑波问逆子,几时来港一趟。 蒋司寻边扯安全带边道:“最迟下周。”有些事需要他亲自出面去办,又问父亲,“你有没有问爷爷争取股权。” “争取了,没有。” 路剑波坦言:“老头子给他大孙子6%的股权,我没想到。路楷驰进入董事会,你大伯家就有两票投票权。老头子下周就转让股权,你大伯那个人,即便答应请辞,还会拖下去,利用这段时间跟我们周旋。” 不是他将老头子往狠心去想,“你爷爷就喜欢制衡敲打几个儿子,容不得谁不听他的话。他允许你掌权,却给了你大伯家那么大权限来掣肘你。” 路剑波能看透所有人,唯独自己的爹,这些年也不曾看透过。 老头行事风格,叫人摸不准。 路剑良这次委曲求全,主动请辞,是因为老头手里40%的股权,还有老头名下庞大的优质海外资产,那才是路剑良最想争的。 老二也一直盯着。 今天家庭会上分得的那点,谁都没有满足,唯一值钱的是路楷驰手里股权的投票权。 逆子想要的不是钱,他的钱足够逆子挥霍,虽然不及整个路家多,但三十年累积下来,也少不到哪里去,逆子最在意股权的投票权。 老头子让路楷驰进入董事会,选举有了变数,其他股东的票对逆子来说也变得极为重要,现在唯一的不确定一票是虞家。 路剑波道:“你跟虞睿现在也算是有矛盾,这一票我来解决。” 老头在退休前,修改了公司章程,想要成为路家的话事人,得平衡好所有利益关系。 如今虞家的关系,逆子无法平衡。 蒋司寻:“沈清风挑拨知意,就是为了替路剑良拿到虞家这一票。” 路剑波:“你抽空来港,去拜访你三伯。” “三伯也参与了医院销毁档案的事?” “你三伯没有。当年我和你妈离婚,他被你大伯利用了一把,可能担心我找他算账。”不知者无罪,找他算什么账。 “以后在路家,你三伯最靠得住,能力手段都有,只是你爷爷看不见他。” 三哥从小就不怎么被重视,却又是四个孩子里最听话的一个。 蒋司寻心里有数,“还有事?没事我挂了。” 路剑波欲言又止,“没其他事。我明天回纽约,蔡秘书留港,有事你可以找他。” “现在我的话好使了?” “你应该还是使唤不动,不是有知意?”说完,父亲结束通话。 蒋司寻驱车去了远维大厦,自己的办公室在许知意隔壁。 人刚坐下来,电脑还没打开,表弟蒋盛和敲门进来。 蒋盛和是过来找许知意,秘书说她不在,没想到蒋司寻办公室的门半掩。 “知意人呢?”他径自去倒杯水,拉开椅子,在蒋司寻对面坐下。 蒋司寻:“找商韫谈合作去了。” “谈上清医疗的合作?” “你也在关注上清?” 蒋盛和道:“知意本来想让我培养团队负责上清医疗的市场开拓,姑妈退休,集团事太多,我没那个精力。现培养团队不如找商韫,有钱一起赚。” 他喝口水,“姑妈怎么样?我最近忙,也没过去陪她吃饭。” 蒋司寻:“我妈这些年一直在看心理医生,我刚知道。” 表弟跟他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一样,半天没说话。 蒋盛和内疚到无以言表,蒋月如没退休前,自己几乎天天与姑妈见面,但从来没察觉出姑妈情绪有问题。 蒋司寻:“我都没察觉到,别说你。等再回曼哈顿,带我妈一起过去,不能留她一个人在家,退休后闲下来更容易胡思乱想。” 已经交代秘书把曼哈顿一些房子的资料传给母亲,让母亲按自己的喜好选一套。 没再说不开心的,他对表弟道:“跟你分享件喜事。” 蒋盛和直接想到:“路老头分你股权了?” 第96节 蒋司寻:“我和知意在一起了。” 蒋盛和正微微仰头喝水,杯子没拿稳,水洒了出来。 衬衫前襟湿了一块,忙抽纸巾去擦。 在外人面前,自己从没这么失态过。 蒋盛和紧盯着对面的人:“你不是不婚?对感情没兴趣?” “不婚是因为她。想结婚也是因为她。”蒋司寻沉默一瞬,“过去的事不提了。” 蒋盛和识趣不多问,说道:“齐正琛为知意投资了高尔夫俱乐部,你听说了吧?” 蒋司寻颔首:“嗯。” “他如果知道你跟知意在一起,怕受不了这个打击。” “已经知道,就是去看心理医生才遇到我妈。” “……” 蒋盛和无话可说了,放下水杯,需要回自己办公室再消化一下这些消息。 蒋司寻在公司待了两个钟头,忙完六点刚过,许知意刚才发邮件给他,她那边九点半才能结束。 时间宽裕,他回了一趟家,打算做做母亲的思想工作。 无论如何,不能再留母亲一个人在家。 罕见的,今晚母亲没在院子里。 阿姨告诉他,母亲在楼上自己房间,正整理东西。 “妈。”蒋司寻站在卧室门外敲敲门。 门大敞,母亲正在衣帽间里收拾。 “进来吧。” 蒋月如看一眼儿子,“回来这么早。” “九点还要出去。”蒋司寻看着打开的行李箱,里面已经放了半箱衣服,“要去旅游?” 蒋月如把手里叠好的外套装箱,“去曼哈顿。我到那边自己决定买什么房子,住在哪里。房子是我住,得我舒心才行,你就不用操心了。” 儿子这回是下定决心让她过去,自己不能再固执,让孩子多一份挂心。 蒋司寻抱抱母亲:“谢谢妈。” 蒋月如拍拍儿子后背,当年那个两岁多一看她哭就宽慰她的小男孩,虽然后来很气人,但还是像小时候那么贴心。 “我下个月过去,提前过去看看房子。” 最近去疗愈室的频率太高,是得出去走走。 她又叮嘱儿子,有空找齐正琛打打球。 长此依赖心理医生,终究不是个好办法。 蒋司寻帮着母亲打包喜欢看的书籍,一直忙到八点半出门。 没有微信,到了津运大厦楼下,他发了内部邮件给许知意:【我在楼下。】 许知意看着简短的邮件内容,以前梦寐以求这四个字。 “蒋总到了?”商韫收拾文件,问道。 许知意锁屏手机,也开始收拾,“嗯。” “那你坐蒋总的车过去,我开自己的车。” 换别人,人家小情侣庆祝升职,才不好意思跟着凑热闹。 但商韫不是那样的人。 会议室其他人陆续离开,许知意拎着电脑下楼。 大厦门口,黑色轿车已经在那。 男人见她出来,推车门下去,绕过车头,替她打开副驾驶的门。 许知意走近才看清楚,男人打了领带,是她在港岛给他买的那条。 她去拉后车门,被蒋司寻一把摁住,“坐副驾。” 两人对视,他手上的动作强势,看她的眼神却温柔。 擦着车门和他的身前,许知意坐上副驾,把电脑包放脚边,下意识往后看一眼,那束玫瑰花不见了。 “我花呢?” 蒋司寻坐上驾驶座,回她:“在你办公桌上。路上我再送你一束。” 他侧过身去,预备给她扯安全带系上。 从许知意这个角度看,男人要过来亲她,她下意识挡住他嘴唇,想将他推开。 男人失笑,在她掌心轻吻。 许知意的手触电一样往下滑,推着他下颌,把他推远。 蒋司寻两臂一伸,隔着扶手箱,将人揽在怀里抱住:“刚才不是要亲你,给你系安全带。” 呼吸交错,许知意与他对视。 男人眼眸深邃,下一秒似乎就要亲下来。 许知意:“我自己系。” 蒋司寻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抱着她:“累不累?” 许知意:“不想说实话。” 实话就是,他等着接她,出门第一眼就能看到他,再累也不累了。 蒋司寻道:“你现在一个秘书一个助理不够,团队再多加几个人。” “人再多,很多事也需要我自己做。” “助手得力的话,你少做一半。” “能力那么强的助理可遇不可求。” “蔡秘书。” “……” 许知意推推他,“我有点热。” 是汗流浃背。 让蔡秘书给她打工?不敢想。 蒋司寻放开她,“我在远维的股份都转给你,至于你拿出多少份额聘请蔡秘书,你自己决定。” 许知意看着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前半句。” “知道。你对远维的付出比我多。反正以后也是你的,早转晚转都一样。” “不一样。早转,是婚前财产。” 男人凝视她眼睛:“一样,我没想过离婚。” 许知意扯下安全带:“先说好,你转我就要,但微信是不可能加回来的。我有底线。” 蒋司寻笑:“好,不加。” 去餐厅的路上,蒋司寻开到一家花店门口停下。 许知意差点忘了,他说过要买花给自己。 蒋司寻让老板包了一束红玫瑰,无需加任何装饰,又从花桶里抽出两朵芍药,拿剪刀将花枝和多余的花叶子修剪下来。 “老板,再算上这两朵。” “好咧。” 到了车上,蒋司寻把一束玫瑰及两朵没有包装的鲜花给她。 许知意瞅着那两朵单独的芍药,他送她芍药好像只喜欢送两朵,相依相偎。男人让她放包里,敞口包,鲜花刚好露出一点。 到达餐厅时,商韫已经喝了半杯水。 蒋司寻把西装搭在椅背,在他对面坐下。 商韫拿起桌上的菜单,递给斜对面的许知意,“你点。” 蒋司寻瞧着对面的男人,然而男人旁若无人。 他打电话给餐厅经理,自己在这里放的红酒,开一瓶。 “好的,蒋总您稍等。” 放下手机,蒋司寻拿毛巾擦过手,帮旁边的人铺餐巾。 许知意正看菜单,对他道:“我自己来。” 蒋司寻:“你先点菜,问问商总想吃什么。”慢条斯理将餐巾仔细铺好。 商韫:“我随意。”他看向点菜的人,“你决定。” 服务员送来两杯水,蒋司寻要去端许知意那杯放到她手边,结果手还没碰到杯子,对面的男人拿了过去,放到她左手边。 许知意余光瞥到这一幕,商韫这是故意气蒋司寻呢。 以后坚决不同这两人一起吃饭。 谈合作期间,商韫正常到不能再正常,涉及利益的时候,寸步不让,分毛必争,与眼前判若两人。 和蒋司寻碰面后,商韫成了一个程序失控的机器人,逮谁撞谁。 商韫往后靠在椅背上,说起津运医疗与路家合作的那个项目,“许凝微去了那个项目研发中心,蒋总知道吗?今天已经去了人事签合同。” “知道。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来找我,说以后不想跟沈清风有交集。有意思,我还能管着沈清风不成。” 第97节 蒋司寻:“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商韫笑笑:“不然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聊的?”他看一眼许知意,“要不,聊许总?” 原来在这等着呢。 蒋司寻:“不如聊聊,你相亲怎么没成。” “……” 商韫笑了声,“因为那天遇到齐正琛,他跟我八字相克。” 蒋司寻:“……” 许知意看看两人,实在忍不住:“你们不是还没吃东西吗?” 两人安静了片刻。 因为只有吃饱才撑得没事干。 商韫看向斜对面:“许总,冒昧问个问题。” 许知意抬眸:“你说。” “有男朋友吗?” 他看出两人似乎在冷战。 许知意下意识转脸看蒋司寻,与男人的视线撞一起。 蒋司寻看着她,低哄的嗓音问:“有还是没有?” 许知意的心跳从来没这么快过。 蒋司寻:“没有,我追你。有,我还是追你。所以,有还是没有?” 许知意:“那你追我。” 商韫插话:“那我也可以追了是吗?” “…商总,追我也没用,合同条款我不可能让步。” 商韫手抵着唇,被逗笑,“说不定,我让步呢。” 蒋司寻拿起水杯,慢慢喝了几口水:“商总,别恋爱脑。” 商韫:“你不提醒我,我差点忘了,这话我正想对许总说。”他再次看向斜对面的女人,五官耐看到禁不住想多看两眼。 “许总,虽说你还没到恋爱脑的程度,但防患于未然还是很有必要,我这里有个可以杜绝恋爱脑的办法,听听?” 蒋司寻替她回答了:“有劳商总。” 许知意也看过去。想听听是什么妙计。 商韫:“你一次谈两个,绝不会恋爱脑。” “……” 第五十二章 不与他们两人逞口舌,许知意点好餐,将餐单还给服务员,端起手边的那杯水喝,顺口说了句,第一次过来,不知这家餐厅菜品如何。 蒋司寻道:“还不错,不过糕点比不上胡同里那家私房菜馆。上次你应该没怎么吃,改天我陪你去。” 商韫:“蒋总知道我跟知意在那相亲?” 称呼从许总变成知意。 蒋司寻看他:“知道,我就等在外面。” 商韫笑笑:“遗憾,早知我们三个人一起吃。” 蒋司寻:“这不今天把你遗憾补上了。” 商韫低笑出来,然后看向许知意,“知意,要不要好好再跟我相一次亲?蒋司寻不是也要追你,如果两个都看上,你就安两个家,我在国内,他在国外。不见面也不会打架。” “……” 许知意看一眼腕表,十点一刻:“商总,你这是饿出幻觉,开始胡言乱语。” 商韫看着她笑:“到现在都没吃东西,确实饿。”他又看向对面的男人,“蒋总,你说我是胡言乱语,还是真心话。” 蒋司寻回看他:“你不是跟齐正琛八字相克,你是跟我相克。” 商韫哈哈笑,拿起水杯作碰杯状。 蒋司寻抄起自己的杯子,杯口略低,轻碰对方的杯子,“胡言乱语可不就是真心话。” 商韫:“看来你也胡言乱语过。” 蒋司寻把水当成酒,碰过杯子之后轻抿一口,道:“差不多。”给齐正琛脱敏的时候。 商韫这段时间也了解清楚他们三人当初什么情况,他浅笑着对许知意道:“不能怪我胡言乱语,你如果当年早点表白,不就没有跟我相亲这事儿,我们三个不会这么认识。” 许知意:“那时我才二十,向老板表白,没底。”她看一眼男人,再次对着商韫道,“后来他亲口对我说不婚,就更没底气。” 蒋司寻:“我不婚后面那句才是重点。” 许知意的目光从商韫那边收回,落在他脸上。 “是不是不记得了?”男人打开自己手机,点开她的对话框,把手机放她面前,“你手机里如果没有了,看我的聊天记录。” 许知意没删除他的聊天框,聊天记录都在,她也记得那条信息,但还是又看一眼。那次聊天是她要请他吃饭,结果因为时差,他六个小时之后才回她。 他:最近都没空,在港岛。 她问:那你哪天回来? 他说:不确定,可能要两三个月。 她:你是有女朋友了吗? 他回:没有。我不婚,你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 这时服务员送餐上来,许知意把手机还他。 当着商韫面,她没多问。 商韫的关注重点:“你被知意删除过?” 删除才不会有聊天记录。 蒋司寻:“不然,你能坐在这?” 商韫笑,再次与对方碰杯。 本来许知意以为这顿饭会吃得尴尬,结果从头欢乐到尾。 同商韫在餐厅楼下分开,她和蒋司寻去停车场取车。 两人几乎并肩,她看一眼男人。 蒋司寻会意,解释在餐桌上没有说完的‘不婚’话题:“当初我跟宁允只是两家有联姻的打算,你都那么清楚划清界限,我如果恋爱或是结婚,你连找我帮个忙都不会了。” 六年前,他并不是不婚主义者,只是不想那么早结婚,所以才与宁允互相利用,把结婚的时间往后拖,当时的想法是,五年内不考虑婚姻。 路剑波希望他早点结,怕他真拖五年,于是才打电话给母亲,希望母亲劝他。 后来知道跟她不可能,他就没了结婚的意愿,也提不起兴趣。舅舅家那边谁再催婚,他都是以不婚,对恋爱没兴趣搪塞过去。 时间久了,连母亲都信他不婚。 所以他说会满足母亲带孙子孙女的愿望时,母亲让他别为她活。 从回忆里抽身,两人走到了汽车前。 许知意的手落在副驾的车把手上,又转身看他:“如果你那次不是在港岛待那么久,或者你再晚一点跟我说不婚就好了。那天请你吃饭,我是想暗示你,我喜欢的人是谁。” 结果,他在港岛一待就是将近三个月,后来又安排蒋盛和当她的带教。 她跟他的距离便越来越远。 在她家的家宴上,家里一家人聊着他不婚,他自己又说对恋爱没兴趣,她还哪有勇气再去表白。 许知意从包里抽出其中一朵芍药,递到他面前:“送你一朵,希望以后我跟你都不再有遗憾。过去的事,今天就过去了,珍惜当下,好好追我。” 蒋司寻接过花,“谢谢。” 却没往驾驶座走,关于过去的事,还有一件暂时没过去:“演唱会那天,齐正琛也去了马德里,当时就在你哥车里。” 许知意忘记自己怎么开的车门,又是怎么坐上副驾。 直到车驶离停车场,凌乱的思绪才整理好。 难怪演唱会那晚,哥哥有车却不载他们,还威胁蒋司寻,说坐他的车会后悔,蒋司寻当时又对着汽车后车窗那么久,原来二哥就在车里。 “你跟二哥?” 蒋司寻:“关系肯定不会再像以前,但不会老死不相往来。” 已经是他们努力之后,最好的一个结局。 “他说已经基本接受,让我对你好点。” 许知意克制着难过:“二哥现在怎么样?” 蒋司寻:“最难熬的几天已经熬过去。齐正琛打算先瞒着你。”想到之后两个月他和知意都在北京,说不定哪天几人就正面遇上,不如都摊开来,即便遇上,也有个心理准备。 许知意送他的那朵芍药,回到家后,他找个花瓶插进去,放点水养起来。 蒋月如还没睡,看儿子在中岛台摆弄花,过去瞅了瞅,芍药的颜色确定不是自己花园里种的品种。 “怎么学我,只插瓶一朵。” 蒋司寻:“就送了一朵。” “谁送的?” “知意。” 蒋月如欣慰拿过花瓶,原来是送给自己的,就她喜欢用一朵芍药插瓶,“这丫头有心了。替我谢谢她。” 蒋司寻:“……妈,是送我的。” 第98节 “好端端的,知意送你芍药干嘛?” “让我珍惜当下。” 蒋月如:“你的当下,就是别气我。” 然后将花瓶还给儿子,“早点睡。” 翌日早上,蒋司寻抱着一束玫瑰进了远维大厦,一共二十一朵,黑色包装纸极简包装。 任何人拿束玫瑰追人都不稀奇,唯独他。 这几年他深入人心的有两样,一是各色鲜艳衬衫,二是不婚。 蒋盛和昨晚已经失态过,再次看到对方捧花,没那么惊讶。 “你这是打算公开?”他按了最边上专梯的电梯键。 蒋司寻:“追她。也算慢慢公开。” 电梯门开了,蒋盛和进去,摁着开门键等对方,说道:“你昨晚不是说已经在一起,怎么还在追?” 蒋司寻:“之前惹她不高兴了。” 蒋盛和见他纹丝不动,“你不进?” 蒋司寻道:“我等她。” 上班早高峰,电梯间的人一波又一波。 远维资本的人从一个背影就能认出自家老板,但远维集团的员工不是谁都见过他本人,没见过的,经过他旁边都要打量几眼。 远维资本的一个高管,以前在蒋司寻团队待过,与老板熟悉了,大着胆子问:“蒋总,您这是要追人?” 蒋司寻:“嗯,追你们许总。” 语毕,电梯间所有人都不再克制眼神,倏地全看向他。 本来都已经开始缓缓关门的电梯,不知被谁摁了开门键,门又缓缓打开来,生怕错过什么瓜。 满员的电梯门摁着不关,大家强忍着笑。 蒋司寻对着打开的那部电梯说道:“你们这是担心我追不上,一起陪我等许总?” 所有人哄然大笑。 不知电梯外的哪个使坏,手伸进去摸到关门键摁了一下。 在笑骂声中,这部电梯终于关上门。 十几部电梯,那部刚上去,另一部又下来。 空电梯的门打开时,谁都没那么积极进去,不熟悉的也开始互相谦让:“你先你先,我不着急,我们组不开会。” “没事,没事,不客气,我等下一班。” 今天大概是远维集团有史以来坐电梯最谦让的一回。 远维集团实行的是弹性制上下班时间,八卦的心战胜了早下班的迫切,都不着急到岗。 已经听到八卦的不想进电梯,想等着亲眼看另一位当事人的反应,于是把电梯让给后来不知情的同事。 后来的人一头雾水被直接推进电梯,“你们怎么不进?” “等领导。” 成了大家不约而同的借口。 因蒋司寻从不过问集团的事,他们对他并不畏惧,如果换成蒋盛和拿着花在这等人,他们会收敛一点。 终于,十分钟后,在他们望眼欲穿时,另一当事人姗姗来迟。 许知意昨晚吃饭回去又跟曼哈顿机构的几个高管开了视频会议,忙到凌晨两点才睡,早上就多睡了两个钟头。 平时,她是远维资本最早到公司的人。 早高峰电梯间一直这么多人,许知意没察觉出异常,直到她看见专梯旁拿着花的蒋司寻。 男人直直看过来。 她定定神,步伐一如平常,“蒋总,早。” “早。”说着,蒋司寻把花送到她面前,“送你的。” 许知意不用回头都知道,此时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她和他。 二十岁时,幻想过他有天能热烈追求自己,然后大大方方约会,一起上下班,不需要刻意瞒着公司的同事。 虽然迟了六年,但总算等到。 许知意将手机塞包里,单手抱过来,“谢谢。” 蒋司寻把花给她,同时拎过她另只手里的电脑包,连同手袋也一起拎着。 许知意摁专梯上行键,耳廓微红,吃瓜的人瞧得一清二楚,他们又看看蒋司寻手里的那只女士手袋,吃了一嘴狗粮。 两人进了专梯,电梯门关上,挡住众多八卦的视线。 谁都没说话,男人看她,她则默数怀里的玫瑰。 一共二十一朵。 电梯正好停靠在二十楼。 男人把包送到她办公室,临走又叮嘱她一遍:“晚上带你去小酒馆,别忘记腾出时间。” 她桌上有束他昨晚送的玫瑰,过了一夜,没有怀里这捧新鲜。 许知意把两束花放一起,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留存。 暗恋太久,今天恋情公开,万物似乎都随之明朗起来。 -- 一整天,两人各忙各的,只中午一起在食堂吃了午饭。 老板追求许总的消息已迅速传遍远维资本,秘书下午茶时忍不住问许知意:“许总,你们是为了应付家里人还是?” 如果是为应付双方父母,她必须得替两人打好掩护。 许知意:“不是为应付家里人。” 秘书跟着开心,开玩笑说:“那我们要向蒋总讨红包。” 落日收起最后一丝余晖时,蒋司寻忙完关电脑,桌角手机振动,父亲的电话。 路剑波人在机场,几分钟前刚接到虞家那边的回复,董事会选举那天,投司寻一票没问题,只需让出部分市场给新睿医疗即可。 让虞家支持逆子,那自然得拿利益去换,有时拿利益去换,人家都未必换,老虞给了他面子,但虞睿心里对蒋司寻有疙瘩,指明了要哪方面的利益。 让出一点市场与一张票比,实在不算什么。 可问题在于,让出的市场需要上清医疗去让。 他问逆子:“你什么决定?” 蒋司寻:“你回虞睿,不换。那一票她想投谁就投谁。” 路剑波和逆子一个想法,因为自己也厌恶被拿捏着去交换利益。本来委托蔡秘书投票,他对逆子道:“选举那天我亲自过去。” 蒋司寻:“你让蔡秘书回去吧,不用再留港。”路剑良以为用虞家能威胁到他,现在他主动放弃虞睿家那票。 他如果争不到话事人的位子,其他人也别想。 “还有事吗?”他看腕表,“没事我挂了,还要跟知意约会。” 路剑波:“……” 丢了一票,结果一点没放在心上,比他还淡定。 “知意加回你了?” “没。” 蒋司寻挂电话,拿上西装去隔壁找人。 许知意正在回哥哥的消息:【我晚上不回去吃,去小酒馆。】 许珩锁屏手机,往旁边一丢,对父母道:“不回来吃,跟蒋司寻去小酒馆喝酒。” 许向邑与何宜安过来看闺女,顺便给个惊喜,没想到这么不巧。 许珩看看琉璃台上备好的菜,问父亲:“所以,您做还是不做?” “做。”许向邑反问:“你不吃?” 许珩:“怕您做着没动力。” “我说有动力,你肯定也不信。” “……” 何宜安给他们洗好水果,“知意怎么想起来去酒馆?她平时也不爱喝酒。” 许珩:“可能是因为酒馆名字。” 许知意站在酒馆门口,看着门头上的‘你来,我还在’,终于知道蒋司寻为何要带她来。 这酒馆名字,取的莫名叫人心酸,像在等一个人。 蒋司寻提前订了位子,那张桌子最靠里面,也最安静。 店里光线昏暗,播放着怀旧老歌。 小酒馆吃的东西一般,最好吃的烤羊排还是从隔壁饭店买的。 许知意点了两杯果酒,果酒配羊排,混搭的感觉。 在蒋司寻面前她现在随意多了,拿了一根羊排啃起来,边啃边环顾这家小酒馆的装潢。 视线不经意间从男人脸上扫过,他正看着她,问道:“羊排味道怎么样?” 许知意:“好吃,跟我爸烤的一个味。” 爸爸经常给她做孜然烤羊排,酥脆入味。 她问他:“你以前经常来?” 第99节 “来过几次,蒋盛和追人,在这团建过。” “听我爸说,他暗恋了不少年。” “嗯,七年。”蒋司寻道,“昨天他听说我跟你在一起了,把水都洒到衣服上了,可能是想到以后得喊你嫂子。” “……” 许知意不敢想那个画面,那是手把手把她教出来的带教。 吃完了酥嫩的羊排,她支着脑袋品酒,这是今晚的第三杯。 对面的人起身,她以为蒋司寻要去洗手间,结果移步她这侧,还没等她说话,男人紧挨着她坐下。 长条的木凳,中间无任何隔挡,坐那么近,只要稍微一动,两人的衣料便互相摩擦。 许知意往前看,桌对面是墙,上面各种装饰,看了一晚也没什么可看。 蒋司寻和她碰杯:“喝完这杯就走?” 许知意看时间,才九点多:“这么早?” “你如果喜欢,我们继续待,不喜欢的话,我背你回去。”蒋司寻解释,“走路就得现在回,不然半夜也走不到家。” 酒馆名字特别,羊排好吃,酒不错。 她实在说不出违心话。 许知意咽下嘴里的酒:“又喜欢,又不喜欢。” 男人看着她说:“我背你回去,下次再来。” 从小酒馆出来,许知意不自觉转脸看一眼小酒馆的招牌,还没转过身,被蒋司寻一把抱起,将她放在了旁边的花坛上站着,瞬间高出他一截。 她刚站稳,男人转过身,反手抓住她一只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背上。 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背着走出去两步。 许知意忙搂紧他的脖子,乱掉的心跳在走出胡同后才平稳。 “我每次去布村看日出,想着你要是背着我在海边走走就好了。”此生无憾。 蒋司寻不假思索:“明天就带你去。” 许知意:“那不行,我项目还没忙完。不着急。” 她下颌搁在他肩头,在他背上看北京沿街的夜景。 背得久了腿也不舒服,对他道:“放我下来吧,坐车回去。” 蒋司寻没放:“不累。” “是我腿要麻了。” 男人暂时先放她下来,“说了要背你回家,有始有终,坐车到别墅区门口,我再背你走一段。把你背到三楼。” 反正哥哥知道他们在一起了,无所谓。 许知意点头:“好。” 司机将车开来,路上,许知意又从车载冰箱拿了瓶冰水喝,到别墅区门口还没喝完,随手带了下去。 小区路上寂静无声,偶有回来的车辆经过他们身边。 今天是与他认识六年来,没有任何遗憾的一天。 别墅里灯火通明,许知意远远扫了眼车停坪那边,越野车在,哥哥已经回来,被越野车挡住的黑色轿车,她没看到。 进门前,蒋司寻对她道:“你不用下来,我直接背你上三楼。” 男人进门后换鞋,她直接甩掉凉鞋:“你走的时候把我凉鞋放鞋柜里。” 蒋司寻:“行,一会我给你放好。” 客厅里听到大门开关的声音,何宜安看时间,“回来得蛮早。”说话间,人已经站起来。 蒋司寻背着人走到客厅,忽然脚下一顿,与何宜安四目相对,再往旁边看,许珩在,许伯伯也在。 “许伯伯,许伯母。”他没把人放下,打声招呼。 何宜安:“知意喝多了?” “没,我背着她走回来的。” 许知意:“……” 她本来担心许珩在客厅,于是把脸埋在蒋司寻肩头,没想到父母来了,她眯上眼装睡着。 许向邑与何宜安互看对方一眼,不知该作何反应。 许珩最淡定,踱步走过来,想抽走妹妹手里的苏打水瓶,没抽动:“别装睡了,睡着不会攥那么紧。” 许知意:“……” 第五十三章 何宜安看着亲密的两人,一个背着人不放下来,一个抱着脖子不撒手,她和丈夫再自欺欺人也说不出他们两人只是感情好的兄妹关系。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 何宜安仔细回想,无数细节在脑子里慢镜头回放。 在胡同咖啡馆喝下午茶偶遇蒋月如那次,两人的手机摞在一起,司寻还帮着知意拿罩在外面的衬衫。 知意休假去看演唱会,司寻那晚留宿,说第二天方便带知意去机场。 谈了女朋友却只有知意见过。 以前拽着去逛街都拽不动的人,以‘女友’为借口陪他们去逛街。 给女友买衣服完全参考知意的意见,而他自己的意见则保留。 还带知意去路家家宴。 她与丈夫大意了。 许向邑回过神后对闺女说:“知意,你到爸爸这里来。” 蒋司寻把人放下,对未来的岳父母解释道:“我还在追知意。” “不是,司寻,你们……”许向邑人生里第一次语无伦次。 许珩幽幽坐回去,采访父亲:“家被偷的感觉如何?” 许向邑:“就你话多。” 许珩:“可能是因为家里多了一口人,我变开朗了,一开朗,话就多。” 许向邑:“……” 本就怅然失落,现在心口更闷。 许知意刚才甩掉凉鞋,没穿拖鞋,赤脚走到父母中间坐下。 她看一眼蒋司寻,他往门口走去。 何宜安心思细,问闺女:“这么多年,心里的那个人是司寻?” 许知意点点头,“嗯。” 何宜安总喜欢把闺女当成小孩,想多抱一抱,双手将人揽到自己怀里,揉揉闺女的脑袋,终于得偿所愿。 许向邑喝了半杯水,勉强接受闺女已经有男朋友的事实,刚才看见司寻背着知意进来,他大脑的第一反应,自己还没背过闺女呢。 女儿如果小,他能背着在游乐场里走几公里不会累。 如今,背久了怕是再也背不动。 蒋司寻从玄关那边过来,手里拿着一双女士拖鞋。 许知意从妈妈怀里起身,坐直。 男人俯身,把鞋放到她面前。 许向邑指指旁边的沙发:“司寻你坐。” 许珩转脸对蒋司寻道:“你在我家的好日子,今天到头了。” 蒋司寻在岳父母前面变得沉稳,没回怼未来大舅哥,只瞧了对方一眼。 许向邑恢复到往常谦和的神色,示意蒋司寻喝茶,随后直奔主题:“孩子找对象,能找到两情相悦的,做父母的求之不得。但当爸爸的,总怕自己闺女受委屈。我当年追你许伯母,追了三个多月。” 看似前言不搭后语。 许珩递了一杯茶给准妹夫:“懂你岳父的意思吧,好好追我妹妹。三十几年前,我爸就追了我妈三个月多,物价涨这么厉害,你再按以前的追人标准来,说不过去。” 他悠然问父亲:“半年打底?” 不等许向邑说话,蒋司寻表态:“多久都行。” 许珩:“态度还不错。” 许向邑对时间没具体要求:“当爸的肯定不会轻易把闺女嫁出去,你就算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那也不能例外。” 说着,他看向闺女:“怎么不说话?” 许知意抱住爸爸的胳膊,亲昵又乖巧:“爸爸,我听你的。” 许向邑心气顺了,空落落的心里又被填回来一些。 许珩半起身从果盘里拿了一个青橘剥,低声说:“还是你爸了解我爸,知道我爸这关难通过。路伯伯偏心知意,替她拉黑你,等我爸知道了,应该会看在路伯伯面子上,酌情免你三五天。” 橘子剥好,尝一瓣,眉头紧皱,牙差点被酸掉,将剩下的橘子给蒋司寻,“帮个忙。” 蒋司寻:“……” 许珩问母亲:“以后蒋司寻想留宿,我还给他留吗?” 何宜安温柔笑说:“订婚前那肯定是不能留。” “你们先聊着。”她起身去了厨房。 蒋司寻发消息给许珩:【你今晚话怎么这么多。】 第100节 许珩快速打字,反唇相讥:【家里多了你,我变得活泼开朗。】 蒋司寻:【既然这么活泼,把我拉进你们家庭群。】 许珩没回,退出聊天框。 另一边,许知意给爸爸捶胳膊,从上捶到下,力度刚好。 许向邑温和一笑:“是怕我秋后算账?和司寻两人在我跟你妈面前演戏,是不像话。” 许知意憋着笑:“我这是孝顺您呢。感觉不到我的孝心?” “感觉不到,棉袄漏风了。” 许知意笑出来,半握拳的手落在爸爸胳膊上稍微用了一点力,连着敲了好多下,“这才叫漏风。” 许向邑头一次享受闺女这么闹腾人,以前总是拘谨着。 许知意小声问道:“爸爸,对未来女婿还满意吗?” 许向邑逗闺女:“我看谁都不满意,觉得谁都配不上你。你妈妈应该很满意。” 何宜安端了一杯蜂蜜水来,接过话:“我很满意什么?” 她把杯子给闺女,“喝点。” 许知意晚上喝酒喝的不多,依旧接过来,以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爸爸说你对未来女婿很满意。” 何宜安看女婿的角度与丈夫不一样:“那肯定满意,司寻是我看着长大,品性我了解。以后你连婆媳矛盾都没有,你蒋阿姨最开明,从不多管孩子任何事,你们生不生孩子她都不会多说一句。” 最重要一点,“司寻在我家住惯了,你们结婚后可以经常回来住。” 她和丈夫与女儿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希望女儿能常在家住。 何宜安说话音量正常,坐对面的蒋司寻能听到,他吃掉最后一瓣酸到难以下咽的橘子,对何宜安道:“伯母,我和知意以后住家里,不搬出去住。” 他早就考量过,不是一时为争取岳父母的好感。 许珩再次插话:“你是指哪边的家?北京还是?” 毕竟他们婚后不可能常在一个地方住,都是随项目和工作飞来飞去。 蒋司寻:“北京,上海,曼哈顿,我和知意都住家里。” 许珩点点头,又道:“伙食费别忘了交。曼哈顿房子的地税和管理费之类的,都算你身上。” 许知意笑问爸爸:“那我用交伙食费吗?” “你不用交,司寻跟你哥两个人交。” 许珩:“……” 听说蒋司寻婚后住家里,态度明显开始转变。 蒋司寻拿毛巾擦擦手,打算回去,如今身份有变,在这里坐着影响他们聊天。 他起身,“伯父伯母我先回去了。” 许知意从沙发里起来,“爸爸,我送送蒋司寻。” 许向邑这会儿心里舒畅,放人离开:“去吧。” 直到出了门走到院子里,蒋司寻才暗自松口气,今天自己身份不一样,不由多了几分紧张。 他看许知意:“进去吧,外面热。” 许知意刚才出来时顺手抓了两颗巧克力,他今晚吃了一整个橘子,这次管家买的橘子特别酸,正合她口味,但其他人受不了那么酸。 她把巧克力给他:“不是黑巧,不苦。” 蒋司寻从她手心拿过来:“谢谢。” 许知意仰头安静瞅着他,再也不用担心被父母撞见。 “以后你再来我家,活动范围只限一楼了。” “没事。争取早点跟你订婚。”蒋司寻剥了一颗巧克力,自己没吃,送到她嘴边。 许知意微微启唇,含住巧克力。 这一天,以玫瑰花开始,以巧克力结束。 -- 周末那天,蒋司寻飞去港岛一趟。 几个伯伯里,曾经因为医院的事情,他接触最多的是二伯,往来最少的就是三伯。 三伯话不多,性情比较温和,在路家那堆人里,实在罕见。 也许正是因为人随和,爷爷才看不见这个儿子的能力。 从机场出来,蒋司寻直接去了公司找三伯。 知道他今天来,三伯提前预备好茶。 兄弟几人里,只有三伯戴眼镜,半框银边眼镜显得人更儒雅。 亲自给侄子倒了茶,话也直接:“老四说你放弃了虞家的那票。” 蒋司寻:“我放不放弃,爷爷都会想办法刁难我。” 三伯笑:“把你爷爷想坏了,想刁难你的是你大伯。” “爷爷如果不纵容,大伯没那个胆,他还想着要爷爷的家产。” “还因为你爸妈离婚的事,怪你爷爷袒护你大伯?” 蒋司寻不想多提,端起茶喝。 当年母亲离婚就是想要清净,结果路剑良在他们离婚后还不收手,生怕他们复婚,沈清风跟父亲纠缠不清的那两年,全是大伯推波助澜,想方设法添油加醋让母亲知道。 母亲到现在都在看心理医生,应该不仅仅是因为离婚,离婚后那两年也是症结所在。 三伯:“我不是替老四说话,当年他不是真要娶沈清风,是跟你爷爷闹,在赌气。” “那不重要。我妈听到的就是他执意要娶沈清风,为此不惜跟爷爷闹。三伯,您不知道那对我妈伤害多大。不说这些。” 三伯打住,说起医院两次易主:“我们家持有的医院股权当初是虞家转让给我们,医院在虞家手里那么多年,肯定有特别信得过的医生,后来查出抱错,虞家或许了解内情,但一边是你大伯,路家话事人,一边是首富许向邑,谁都不好得罪,即使知道点什么,也只会烂在肚子里。换成你,我,可能都会这么做,自保是人的本性。” “你现在跟虞睿之间有点不愉快,他们更不会说。如果需要,我替你们俩约一下,这个面子,虞睿还是会给我。” 蒋司寻:“谢谢三伯,不用了。证据是许珩负责,他想收拾沈清风的时候,可能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我只管争到掌控权。”到时找路剑良和沈清风清算的时候,保证路家跟许伯伯家合作三十多年的所有项目不受影响。 许向邑与路家从路老头时开始合作,纵深三十年,从内地到港岛再到海外,涉及领域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也是当初沈清风嫁给大伯的原因所在,料定许向邑会因顾及公司利益而拿她没办法。 顾及利益的不是许伯伯,而是许知意。 许知意不希望父母已经错失了二十年的亲情,还要再以公司巨大利益为代价去报复沈清风,沈清风不值得,所以提出自己报仇。 许向邑刚找回女儿没多久,爱女心切,什么都顺着许知意的心意,便答应了。 如今keve在许知意名下,沈清风二十多年竹篮打水,这样的报复方式不仅没任何损失,还让自己的事业与财富双收。 但沈清风失去的这些,在许珩与许伯伯眼里,并不够。 蒋司寻道明今天的来意:“以后公司还要麻烦三伯,我一年在港岛最多十天半个月。” 三伯震惊到没控制好表情:“你拿到集团控制权后你不来管理?” 蒋司寻:“我只要个大方向的决策权。” 无论是远维资本还是远维集团,都没在港设分支机构,许知意没机会来港出差,他也就没考虑常住港岛。 与三伯聊了两个多钟头,离开时正好收到邮件,董事会会议于两周后召开。 回到海景公寓天已黑,蒋司寻只开了落地灯。 落地窗外,海湾灯火璀璨。 那晚手写的解释还压在边几的花瓶下,蒋司寻拿起来又看一遍,看完在末尾加上一句,再次把这张纸叠好,用花瓶压了一角。 边几上有固话,他拿起听筒,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按下,又像回到小时候每次用座机给父亲留言。 四岁半那个暑假,与父亲不欢而散后,后来他也想要给父亲打一个电话,但因为自己说过那句‘我再也不给你打电话了!’,放不下自尊,于是再也没打过。 响铃十几秒,许知意接听,来自港岛的固话,对方还没出声,她就知道是蒋司寻。 她道:“没把你电话拉黑。” 蒋司寻:“我知道。正好坐在话机旁边。”告诉她,“接下来十多天我都不忙,陪你去伦敦看日出。” 许知意:“我周三才能忙完。” 男人问她:“周四过去?” “可以,上午飞过去。” 许知意第一次去布村看日出是十几岁,二哥带她去那里打卡。 二十岁时跟宁寅其去过,后来自己又去了一次,沿着沙滩漫无目的走着,那时她跟蒋司寻已经联系不多。 唯独钟情那片海那片沙滩,是因为那里回忆太多。 周三那天在公司加班到八点多才回家,简单吃了晚饭,许知意开始收拾行李,许珩给她送酸奶上来。 酸奶放下,人没走。 许珩无意间瞧见了她衣柜里的男士酒红衬衫:“那件就是你跟妈说的,你们公司的团建服?” “……” 她低头收拾东西,装聋作哑。 那件衬衫,这一次旅游没带上。 许珩临了又叮嘱:“蒋司寻如果再借着看日出表真心什么的,你淡定一点,听到没?” “我知道。” 落地伦敦机场是当地时间下午四点,前两晚住在布村,汽车出了机场直接前往。 蒋司寻订了海景房,她与他的房间紧挨着,沙滩大海就在眼前,下楼过条马路就是。 她正在收拾行李,蒋司寻过来找她。 第101节 男人站在门外没进来,对她说:“先去吃饭,回来我给你整理。” 许知意把一堆洗漱用品先放在盥洗台上,拿上包要随他出门。 蒋司寻站在门口没动,示意她:“你穿裙子我不方便背你,换一下。”说完这话,人进来,关上房门。 许知意:“我换衣服。” 男人说:“我去露台。” 他背对着房间,在露台回邮件。 想到自己与蒋司寻曾经在港岛那样亲密过,两人之间一开始隔着彼此的睡衣,后来什么都没隔,许知意不再纠结他在不在房间,找出长裤与背心换上。 “换好了。”她将长发挽起,对着露台那边,“走吧。” 背心是短款,纤细的腰肢若隐若现。 蒋司寻看看她身上的衣服,又回自己房间拿了西装,以防太阳落下去后,她嫌冷。 出了酒店,风有一点大。 “知意。”他喊住快自己两步的人。 许知意回头,男人款步跨过来,把西装裹在她身上:“穿好了。” 自己瞬间被他的气息包围,“我不冷。”她怕热,他又不是不知道。 “晚上冷了我再穿。” 蒋司寻低头在她唇上一吻,这才收起自己的西装。 这个亲吻猝不及防,许知意呼吸顿了几息。 “吃中餐还是西餐?”他问她。 许知意与他并排走,两人胳膊时不时会蹭到一块,她道:“海鲜。” “知意。” 与她话音同时落下的还有来自身后的这声知意,是齐正琛的声音,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幻听了。 蒋司寻比她先回头,她跟着倏地转身。 一辆敞篷跑车缓慢靠过来,车里只有他一人。 上次见面,因为商韫在旁边,她称呼了一声齐总,今天只有他们三人,总不能再这么喊。 “二哥。”时隔两年,她难过地喊了一声。 蒋司寻问:“来伦敦出差?” 齐正琛:“陪我妈过来。”自从领证,他与母亲关系一直僵持,母亲甚至说当没他这个儿子。 为了缓和关系,自己主动陪母亲过来,母亲还是不愿搭理他,但态度比先前要好。母亲今天约了朋友,他一个人开着车,不知不觉就开到了这里。 他看向许知意,提出来:“好不容易碰到,一起吃个饭吧,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遇上。” 海鲜馆里,他们要了一张圆桌,三人分开来坐。 知道另两人喜欢吃什么,齐正琛一人拿着菜单点菜。 蒋司寻倒了几杯水,放到各自手边。 桌上安安静静,谁都没说话。 许知意托着腮看窗外,思绪被拉到六年前。 那时她与二哥有说不完的话…… 那天是九月二十二号,她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一个多月,齐正琛来曼哈顿看她,晚上订了西班牙餐厅。 四人位,她和齐正琛坐一排,蒋司寻坐他对面。 齐正琛给她点餐:“番茄汁面包,要不?” 许知意想着在上海那家餐厅,与蒋司寻一起吃的蘸面包,点头:“要,两份。” 齐正琛无奈道:“行,两份。吃不完我替你吃。” 他又问:“申硕准备得怎么样了?” 许知意:“蒋总帮我写了推荐信,又托科恩的爷爷写了一封。” 对面,蒋司寻喝着水,无声看着两人。 一周前,齐正琛在电话里对他的那句“等等再向知意表白”,犹在耳畔。 齐正琛点好餐,看向对面:“你怎么不说话?” 蒋司寻淡淡笑了笑:“说什么?” 许知意看男人一眼,不敢与他对视太久,他看过来她正好收回视线,然后很是随意又放松地对着齐正琛说:“沉默是金。像我和你话太多,就没蒋总有钱。” 蒋司寻:“……” 第五十四章 自从她说了沉默是金,对面的男人真就一句话不再说。点的餐很快上来,如果再让她给蒋司寻不爱说话找理由,那就是食不言。 齐正琛习以为常,还帮他在许知意面前解释一句:“他就那样,怼人的时候口若悬河,不想说话的时候,嘴都撬不开。” 又提前给她打个预防针,“哪天他不想说话,不是针对你,别下班后回家还要反思自己哪里说错话惹老板不快。” “寒假还要去远维实习吗?”齐正琛突然想起来问道。 许知意:“应该去。”说话时看男人一眼,这一次,她与蒋司寻眼神交汇,他坦荡看着她,衬得她异常心虚。 担心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破,于是迫使自己没有闪躲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直到他先收回视线,她暗暗松口气,然后又对二哥说:“我周末也要过去,给蒋总当临时助理。” “那你不是一点休息时间没有了?” “课没那么多,还好。” 齐正琛拿面包片在番茄汁里浸蘸三四秒,时间短了不入味,浸得时间久了面包片不够酥脆,把蘸好汁的面包片给她。 “还是住原来的出租屋?” 许知意咬一口面包:“嗯,跟我爸说过,继续合租。” 蒋司寻全程没插话,听对面两人在讲。 让她过来给自己当助理,是在齐正琛说喜欢她之前。那时他以为她对齐正琛是单恋,希望她往前看,没想到是双向。 所以,还要不要继续让她周末当自己助理? 他考虑了一顿饭的时间。 结了账从餐厅出来,还是没有明确的答案。 “回出租屋还是……”去许珩那里,送你过去。 话说一半意识到,齐正琛在这里。 餐厅楼下就是热闹的街区,车来人往,许知意离他几米远,没听清楚:“你刚说什么?” 蒋司寻道:“让齐正琛送你回去。” “好。”许知意挥挥手,“再见。” 蒋司寻颔首:“再见。” 他的车先开过来,司机开了车门,他与齐正琛招呼一声,上车关门,汽车开走前,他又望了窗外一眼。 许知意坐上二哥座驾的后排,齐正琛问她,是回出租屋,还是陪她再逛逛。 “回去吧,你也得回去倒时差。” “我还好。” 齐正琛开了汽车顶灯,让她把之前崴到的那只脚抬高,“我看看恢复得怎么样。” “没事,正常走路一点感觉都没有。”她抬起脚,自己捏了捏受伤的地方,“不疼。” 齐正琛叮嘱:“彻底养好,三个月内尽量别打球。” 许知意放下脚,道:“我会注意的。” 齐正琛抬手关灯,车内暗下去。 他侧脸:“等十一月份,我那边上手之后,周末我飞过来陪你打球。” “不用,飞来飞去多累。我和室友经常约着去打。现在又多了两个陪练。” “你哥跟蒋司寻?” “嗯。” “他们不会打。我周末一个人在波士顿也没事,过来正好找你们玩。” 正聊着,何宜安打电话过来。 现在每一天,妈妈都会打电话给她。 崴脚在家那几天都是何宜安陪她睡,每晚给她喷药再加按摩,她会顺势靠在妈妈怀里趴一会儿。虽然只有短短几天,心理上开始有了依赖,打电话再也不用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喂,妈妈。” 何宜安知道女儿今晚和齐正琛他们吃饭,问道:“吃完没?” “已经在回去路上。” “你爸明天要去看你,你有什么想带的没,妈妈给你收拾。” 爸爸这是把上海到曼哈顿当成了浦东到浦西,隔三差五过来,担心爸爸身体吃不消,“坐长途航班那么累。” 何宜安笑:“他心里头高兴。” 许知意:“妈妈那你把我柜子里那件松石绿的挂脖裙让爸爸带来,我上次忘记装箱子里。” “你很喜欢那件?” 第102节 “嗯。” 至于喜欢的理由,暂时还不能告诉妈妈。 挂了电话,何宜安放下手机对丈夫道,只带一条裙子,其他没想带的。 许向邑:“以后她喜欢的衣服买两套,省得忘记带还耽误穿。” “我不知道她那么喜欢那件。”何宜安纳闷,那件款式不算特别,颜色也是中规中矩,衣柜里松石绿的裙子不止这一条。 “现在年轻人的审美,跟我们不一样。” 许向邑忙着手上的活,对话有一搭没一搭。他正在整理女儿从小的一些参赛证,上面有女儿的证件照,把照片先拍下来,将参赛证按照时间叠放。 书房地上还有两个包裹,里面是知意小学时的一些课本,用过的作业本,和一些随手乱写乱画的图画本。 这些是姥爷整理书房收拾出来,给他快递过来,于他而言是珍宝。 -- 此时,曼哈顿。 蒋司寻回到家,父亲正在看球赛直播,平常都是出现在球场看现场的人,难得守在屏幕前。 父亲来曼哈顿一周还多,也在他这里住了一周,搁以前是不可能的事情。 茶几上有饮料,蒋司寻拿起一瓶直接开了喝:“在我这住这么久,又想用我这里的固话打给我妈?” 路剑波:“…蒋司寻,别小人之心。” 蒋司寻没心情争辩,拿着冰饮上楼。 路剑波瞅着逆子的背影,那晚在办公室接了齐正琛的电话之后,人就变得沉默。 回到卧室,蒋司寻看腕表,估算着许知意是否到了合租房。 【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许知意秒回:【好。】 她立即又回来一条:【你呢,到家了吗?】 蒋司寻:【刚到。】 许知意回了一个ok的手势。 他扔下手机,解着衬衫扣子去往浴室。 床头柜上,手机又有消息进来。 蒋司寻脚步顿了几秒,以前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冲过澡再看,今天走到浴室门口又折回去。 许知意问:【你今晚吃饭怎么不说话?】 蒋司寻:【想事情。】 许知意:【那事情想好了吗?有没有空给我指点迷津?】 蒋司寻考虑几秒,回她:【你可以请教你旁边的人。】 隔了大概有三分钟,对方终于回他。 许知意:【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蒋司寻:【不打扰。】 已经打算就回这三个字,在发出去几秒后,还是又补充了一句:【随时可以找我。】 蒋司寻不再提齐正琛:【有什么迷津要我指点?】 许知意:【也不算是迷津。】只是找个理由多和他聊几句,最近几天他好像很忙,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她继续打字: 【最近总担心自己在他眼里不成熟。】只将她当成妹妹。 【我如果现在已经硕士毕业,或是二十四五岁就好了。】 蒋司寻:【没必要杞人忧天。】 从消息里就能看出她的纠结,如果她喜欢的人确定就是齐正琛,他去帮她挑明,何必叫她患得患失。 【知意,你干脆告诉我那个人是谁,这样给你建议也有针对性,如果是我不认识的,我去了解一下,对我来说打听一个人很容易。】 许知意大着胆子,却又如此隐晦,将真话隐藏在了分条的消息里: 【蒋总】 中间隔了数秒。 【想问问你,以你这样年龄和阅历的人看我,会不会觉得不成熟?】 蒋司寻只当那个单独的蒋总是她还没打完整条消息而误发出去,他经常也会这样,一条消息只打了一半,不当心碰触到了发送键,于是接着再将余下的话说完整。 他回她:【你才二十岁,还没进社会,也没独立做过项目,没见识到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心,你说你能有多成熟?】 许知意:【等我表白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他是谁了。】 蒋司寻就此打住,问她:【还有多久到家?】打电话同她说说当助理一事。 许知意:【快了,最多还有五分钟。要不,你打给我?】 蒋司寻不懂她的脑回路,她到家打给他还不是一样。 但还是答应她:【可以。】 他又多等了五分钟,十分钟后才打过去,那边秒接。 许知意关上卧室的门,问他:“要跟我说什么事?” 蒋司寻开门见山:“我之前考虑欠妥,你周末来当助理,没了自己休息时间。” 许知意心里一紧,忙表明:“我这些年周末都用来学习,习惯了,不累。” 蒋司寻到底没能拒绝她过来,挣扎之后,随了自己的一次心:“那当我助理到寒假结束。” “就半年?” “嗯。” 半年也行,有总比没有强。 结束通话,蒋司寻在沙发上坐着,没去浴室,也没看手机,就这么安静看着窗外。 再回神,已经是一个钟头之后。 他从沙发上起身,依旧没去浴室,拿上手机去了隔壁书房。 之前答应过亲自带她,现在肯定是不能了。 还有半年的时间,在她当自己助理的这半年里,怎么才能尽可能多地去教她一些东西,他列了一个计划表。 计划表列好,已经凌晨。 次日。 蒋司寻跑完十公里冲过澡下楼,父亲坐在餐桌前正对着笔记本开视频会,这个时间点,大概在与伦敦分公司那边的人开会。 路剑波余光扫一眼逆子,用粤语对那头说了几句,结束会议。 摘下耳机,问逆子:“十月份奥斯汀站的大奖赛,你去不去?去的话,给你留张票。” 想到许珩要带许知意过去,蒋司寻:“不去。” 路剑波不多费口舌,爱去不去。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交给管家拿走,自己也随之站起来,拿上西装离开。 蒋司寻看看桌上丰盛的早餐:“不吃早饭?” “都是给你准备的。有人约我吃早饭。”路剑波头也没回走出别墅。 驱车半个钟头,路剑波到了约好的餐厅。 除了陪逆子,这些年他习惯一个人吃早饭,还是头次跟人约早饭。 “路伯伯。”虞睿过来的早,已经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她对着来人高高挥手。 待人走近,她站起来歉意道:“我中午的航班回港,昨晚才得知您也在曼哈顿,只能约您匆匆吃顿早饭。下次专程感谢。” 路剑波拉开椅子坐下:“说这话是不是太见外。” 虞睿笑:“算是替我男朋友感谢您,他是外人。” 男朋友前几天带朋友去看球赛,路剑波给了几张vip区的票,那个位置的票,不对外,有钱也买不到。 路剑波对待除了逆子以外的小辈,语气惯来随和:“你们都订婚了,那就不算是外人,下次想看球赛,直接找蔡秘书预留。” 虞睿笑着应下,但若细看,嘴角的笑明显淡了不少。 她与未婚夫没有一点感情,单纯联姻,拖了很久才决定订婚,结果刚订婚没多久,然后就听到蒋司寻与宁允分开的消息,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有传他们是假,彼此利用,也有说他们假戏真做了,分手是因为蒋司寻暂时不想定下来,宁允为了自己颜面,才对外说从没在一起过。 是真是假,路伯伯不会不知情。 虞睿深知自己那点心思瞒不过路剑波,掩饰得再好,只要他想洞悉,几个眼神的事情罢了。 索性大大方方问道:“路伯伯,蒋司寻跟宁允是真的还是假的?” 路剑波:“他们自己怎么说?我最近也没关注。” 虞睿猜测没关注是因为路剑良与沈清风结婚,对路剑波刺激不小,连自己儿子联姻的事都不再过问。 她回道:“宁允自己说是假的。” 路剑波接话:“那就不是真的。” 虞睿:“……” 说了等于没说。 可宁允生日那幅油画却是真,她找人确认过,就是蒋司寻拍下来送给对方做生日礼物。 或许在那段时间里,真的像传的那样,假戏真做过。 路剑波都那么说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虞睿及时结束掉这个话题。 “路伯伯,我作为晚辈,不知该不该多说两句。” 第103节 路剑波:“没有该说不该说。” 虞睿:“如果我出言不逊,您体谅。我见过沈清风,是很漂亮,连我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不是我背后说她坏话,贪婪虚伪势力都可以忍,毕竟我都不能说自己不贪婪不虚伪,但起码做人的底线和良知得有,路伯伯您说是不是?她那样的人,不管多漂亮,都不值得您喜欢。” 路剑波不动声色,笑着反问:“她什么样的人?” 虞睿没办法说实话,只道:“反正不是好人。别为了她,再跟蒋司寻闹不愉快。这么多年,他因为沈清风一直跟您有心结。” 路剑波:“谢谢。” 吃过早饭,虞睿赶去机场。 路剑波回到车里给逆子发了语音:“你告诉许珩,医院那边,他无需再浪费时间,肯定是找不到有用的证据。” 蒋司寻问:“二伯说的?” 路剑波:“我没跟你二伯联系。”但这事肯定跟老二脱不了干系。 他又交代蔡秘书:【盯着老二的时候,把老虞那边一起捎带着。】 蒋司寻收到父亲语音消息的时候刚到公司楼下,还没跨上台阶,身后有人同他打招呼:“早。” 这声问早没称呼蒋总。 蒋司寻转身,许知意已经到了他身前。 “今天是星期天。”她看着他说道,也是在提醒他。 周末当他助理,今天是任职第一天。 蒋司寻瞥腕表:“以后不用来这么早,九点前到就可以。” 许知意先跨上一级台阶,与他平视:“早点来可以多学点东西。” 两人一起进了大厦。 许知意实习结束后工牌和门禁卡都交还给了人事,需要登记才能通过闸机。 “你先刷脸进去,我过去登记。”她对蒋司寻道。 蒋司寻:“不用登记,你跟着我后面一起进。” 大厦管理严格,许知意眼神努一下安保那边:“他们不给通过。” 男人说:“我带着你,他们不会拦。这栋大厦是路剑波名下的产业。” 许知意吃惊:“一整栋大楼都是?” “嗯。” 难怪他对路家家产一点没兴趣。 男人让她跟上,他走了最左边的闸机通道。 许知意与他保持着二三十公分的距离,蒋司寻高她一个头还要多,她只能平看到他挺阔的背。 “滴”一声,男人刷脸通过。 通过闸机口的时间有限,在他通过之后,她几乎是冲过去。男人正常的步伐,她因为冲太快,差点撞到他,条件反射般拿手挡在两人中间。 身体没撞到,手撑在了他后背。 蒋司寻身体一顿,没回头,反手虚空扶一下:“不用急,时间足够你通过。” 许知意:“我担心被卡中间。” 两人无声走到电梯间,她始终慢他两步。 进了电梯,蒋司寻打破沉默:“齐正琛回去了?” 许知意:“没,今天到波士顿去。” “还要来纽约?”问出口蒋司寻才惊觉,无意间已经太过关注对方的行程。 许知意:“嗯,从这边机场回国。” 他点点头,没再多言。 到了办公室,蒋司寻把自己的办公桌和电脑让给她,自己拎把椅子放她旁边,打开另一台笔记本。 两人之前不是没这样工作过,但许知意还是花了几秒时间平复骤快的心跳。 男人把工作交代给她,自己开始忙起来。 她侧脸:“这几个项目,我以前都没接触过。”工作量大,难度也大。 蒋司寻:“我不是在旁边?不懂的问我。” 现在是工作时间,许知意还是规矩称呼道:“蒋总。” “嗯?”蒋司寻看着她,示意她说。 “你答应过当我带教,没忘吧?” “没忘。”已经开始在带她,但只有半年。 男人问她:“怎么突然提这个?” 许知意:“我还要去波士顿读研,担心你贵人多忘事,到时给忙忘了,再带了别人,没时间带我。” 蒋司寻看着她数秒,克制着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快忙吧,不然下班前忙不完。” 第五十五章 隔天一早,许知意起床就收到许向邑的消息。 【爸爸在楼下,今天送你上学。】 幼儿园,小学是没机会再送,大学总要送一回。 许知意以最快的速度洗漱下楼,疾步走向路边的车。 许向邑给女儿准备好了早饭,菠萝油、咖啡还有一份水果。 上午只有一门课,离上课时间还早,许知意在车里慢慢吃起早餐,她跟爸爸之间不像与何宜安那么熟悉亲近,聊天自然也带着几分距离感。 “爸爸你这几天不忙?” “你哥帮我分担一部分,没那么忙。” “那还好。”夹杂着没有话可说的尴尬。 许向邑替女儿打开咖啡,咖啡杯给过去,自己拿着杯盖。 “你妈妈又让我给你多带了一些衣服过来,出租房应该放不下了吧?” 许知意笑笑:“嗯,柜子里塞得满满的。” “我带回别墅那边,你需要穿随时回家拿,让管家给你送来也行。” “好。”许知意不忘问,“我那条松石绿的裙子带来了吧?” 许向邑笑着:“带来了,那怎么能忘。” 他下车,从后备箱里拎了一个购物袋,妻子把那条松石绿裙子单独放一边,方便拿取。 “如果喜欢这个款式和颜色,再定做几条。” 许知意把手提袋放脚边:“不用,一条足够穿。” 吃过早饭,时间还早,她打算把裙子送上楼。 “我马上下来。” 许向邑的手机这个时候响了,许珩打过来。 他对女儿道:“不着急,我正好接个电话。” 女儿下车,许向邑划开接听键。 许珩人还在港岛,对父亲说:“你和我妈想要找的档案资料,找不到了。”医院那边给他的回复,因为医院经过两次易主,期间医院又历经扩建,科室搬迁,部分二十年前的档案资料弄混弄丢。 这几个月已经命人将所有原始档案资料重新整理归档,堆积如山的档案全部整理完,没发现许知意的档案袋。 院方还又特意申明,丢的不止是许知意一人的资料,是一批。 许珩又道:“路伯伯让蒋司寻转告我,叫我别再浪费时间。路伯伯应该了解一点内情,知道没希望找到。” 许向邑:“你回来吧,以后不用再去医院那边。” 路二伯给了一些蛛丝马迹的线索,指向沈清风,可就是找不到相关证据。路家接手医院没几年,路老二已经帮忙查出这些,即使档案丢失,也让人无法去指摘他。 这几个月他始终没放弃在医院找档案找证据,是在意档案里的一样东西,女儿出生时留下的一枚小脚印。 这二十年他与妻子留存的是养女的脚印,尚通栩那边本来该有一份知意的,但当年因为尚通栩辞去在港岛的工作回到北京任教,他们一家从港岛搬家到北京,行李太多,还要再抱着一个孩子,只携带了贵重东西,其他全部邮寄,有个包裹在邮寄过程中丢失,知意出生时的一些资料就在里面。 听说那个包裹里还有尚通栩夫妻读书时不少有意义的东西,为此萧美桦与尚通栩大吵一架。 包裹最终也没找回来。 他与妻子留存的那枚养女的脚印给了尚通栩,他什么都没有。 脚印很重要吗? 除了留念,似乎也不重要。 可就是因为自己孩子没有,就因为遗憾实在太多,那二十年的感情全是空白,新生儿的脚印实在是可爱,他总想执着找到。 如今没希望找到,注定遗憾又多一个。 楼上合租房,许知意把那条裙子挂进衣柜里。 室友也已经起床,见她去而复返,过来问她怎么又回来,瞅见松石绿裙子,“这条裙子没见你穿过。” 许知意说:“穿过一次。” 在上海家里穿过。 后来她又穿过两次这条裙子。 一次是寒假里,远维资本在夏威夷团建。 团建那天中午,蒋司寻单独找她吃饭。 第104节 在电话里他这么说:“知意,陪我吃顿饭吧。” “行啊,你等我。” 那个时候她怎么会想到,那次吃饭是他的道别。 依旧是吃了西班牙料理,蒋司寻把她点的烤章鱼脚切成小段,她每次吃烤土豆至多吃个两三块,他将多余的烤土豆块叉到自己的餐盘,然后将切好的烤章鱼放到她面前。 男人把手中的叉子也给她,说道:“这半年辛苦了。” 许知意道谢,确实辛苦,“没想到你给我安排那么多工作。” 蒋司寻没接话,他还想再多教她一点,但已经没时间。 他拿酒杯碰她的杯子,看着她的眼说道:“硕士生涯一切顺利。” 许知意端起杯子,又回碰他一下:“谢谢。” 蒋司寻抿了一口酒,话在舌尖来来回回几次才说出口:“你兼职这周就结束了,开学后不用再去我那。” 许知意在沉默两秒后:“好。”不舍,可他早前就对她说过,兼职助理只到寒假里。 男人又道:“以后我的工作重心会在港岛和伦敦。” 许知意吃着他切的烤章鱼,心里想的是,接下来她要去波士顿读书,他工作重心偏移那边并不影响。 只是没想到,他会自此常住那里。 她在公司一楼的闸机通道口再等不到他。 蒋司寻想说的话很多,还想给她一句祝福,但突然说祝福不合适,最后都随着红酒咽下去。 下午在海滩上与同事尽兴玩了四五个钟头,许知意转脸找人时,看见蒋司寻正对着他们这个方向拍照。 应该不是单独拍她,她打住了自恋的念头。 还好没自作多情,几分钟后,工作群里,老板发了几张他们疯玩的照片。 傍晚,晚霞漫天。 蒋司寻喊她回去,同事对他们两人单独行动早见怪不怪,从大脑里已然接受她是老板的妹妹,即便不是亲的,那也同亲的没区别。 海风吹着她的裙摆扫在蒋司寻的裤脚。 许知意没有刻意保持很开的距离,两人并行回酒店。 蒋司寻问她:“饿不饿?” 玩了一下午,当然饿。 许知意说:“还能撑得住。”晚上整个团队去吃自助,有些同事还没玩够,吃饭可能还要再等一两个钟头。 男人道:“我去给你买吃的。” 没多会儿,男人回来,给她买了一份辣牛肉塔可。 许知意一路吃着走回酒店,那一刻,她以为他会一直在她身边。 不曾想,那是之后几年里他最后一次给她买吃的。 夏威夷那个傍晚,封存在了心底,不敢拿出来回忆。 再次吃到辣牛肉塔可是在五年半后,她与商韫相亲没吃饱,他接她回公司,路边停下来,给她买了蒜香恰巴塔和辣牛肉塔可。 而那条松石绿挂脖裙,从自己二十岁到二十六岁,六年间,她还留着。 从曼哈顿带到北京,没想过还有第二次机会再穿。 那天听爸爸和妈妈聊天,说路伯伯打算让蒋司寻联姻。 “老路说这次司寻应该不会拒绝。” 何宜安好奇:“哪家的闺女能让司寻改变不婚的想法?” 许向邑:“这个老路没说,还没向女方家提。” 当晚,她失眠了。 第二天,本来能睡个懒觉的周末,她六点不到便醒来。 许知意攥着手机坐在化妆镜前,从六点坐到八点。 手机被攥久了攥得发潮,她拿毛巾擦擦手心。 六年过去,除却工作,她和蒋司寻之间已经变得陌生。 物是人非。 【蒋总,今天有空吗?】她最终发了出去,他昨天刚到北京,还去了远维资本办公室待了一下午。 几分钟后,蒋司寻回电话过来:“有空。什么事?” 许知意找个借口:“想让你帮个忙。” “你说。” “不是一个小忙,见面聊吧。” “知意,不用跟我客气。” 许知意还是那句:“见面聊。” “好。” 许知意订了餐厅,把地址发他。 手机放下,心跳不由慌乱,其实自己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也没想好见到他要说点什么。 只想着,要在他联姻前,在他与别人结婚前,让他知道她的心意。 她拿出衣柜里那条松石绿裙子,即便和他没有以后,有些画面总会留在自己的记忆里。 等老了,再看到这条裙子,应该会想起,年轻时曾那么热烈地爱过一个人。 他曾在何宜安在远维楼下等着许凝微时,对她说:我送你,到车上等我。 他曾在她说与父母错过了二十年,感情再也补不回来时,对她说:别着急,补得回来,我帮着你一点一点去补。于是她当助理的那半年里,他常请他们一家人外出。 只是后来,他有自己的生活,关心不再属于她。 花了半个多小时平复,许知意拿眼线笔时手才不晃。 今天是学会化妆以来,画得最精致的一次。 可能蒋司寻也看不出她与平常有什么不一样。 收拾妥当,她搭配上合适的包下楼。 客厅里,何宜安从外面刚回来,许向邑给妻子冰镇了一杯果汁,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夫妻俩齐回头。 “中午约了人?”何宜安浅笑着问女儿,手里的果汁还没喝,问女儿要不要来一口。 许知意刚涂了口红,笑说:“不渴,妈妈你喝。”又回何宜安之前的问题,“中午我不在家吃,跟蒋总约了谈事情。” 许向邑心疼闺女:“司寻哪天过来我得说说他,周末都不让你休息。” 许知意:“是我约了他。” 许向邑找补:“他可以不赴约。” “……” 父女俩说笑几句,许知意出门。 许向邑瞧着女儿身上的衣服,转脸问妻子:“这条裙子是新的还是前几年的?我记得六年前我去看她,给她带的那件就是这个颜色。” 何宜安:“还是那条。” 自己也匪夷所思,这条裙子哪里特别,让闺女六年后还拿出来穿。 许知意今天没自己开车,司机载她过去,担心自己一会向蒋司寻表白被拒,状态不好驾驶不安全。 六年前刚得知身世时就因为晃神不小心撞车,阴影还在。 她订了一家粤菜餐厅,其实心里有预感,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单独吃饭,再陪他吃一次他喜欢的菜。 以前每次吃饭,他都选她喜欢的餐厅。 “许总,到了。” “许总?” 司机喊了两遍。 许知意思绪回来:“你先回,不用等我。” 到了餐厅雅致的包厢,蒋司寻已经在等她。 许知意放下包,“等很久了吧。” 蒋司寻:“我也刚到没多久。”没让服务员在包厢,他给她倒了水,“什么忙还必须得见面说?早就说过,不要跟我见外。” 许知意:“先吃饭,我饿了。” 男人问她:“早饭没吃?” “没。”打过电话给他之后,就在自己房间走神,阿姨给她送了吃的上去,没胃口,喝了半杯牛奶,之后开始化妆。 蒋司寻把菜单给她:“你点。” 许知意暗暗调整呼吸,接过菜单。 蒋司寻多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裙子,一些压在心底很多年的记忆又席卷上来,夏威夷那次海边团建,她穿的就是这条裙子。 那些照片还在他相册里,四五年没再点开看过,以为自己早就忘了。 两人除了工作,没别的可聊。 “沈清风那边……” 许知意打断他:“先不提她。” 吃饭时,他们也没多少话。 这次轮到蒋司寻问她:“怎么不说话?”问的时候,他注视她的眼。 对视一瞬,许知意垂眸夹菜,说道:“沉默是金有道理,你看我现在话不多,身家翻了几番。” 第105节 她夹了一块豉汁排骨,“等吃完,可能话会有点多。” 蒋司寻吃饭时本来话就不多,两人安静吃着菜,还算习惯。 猜测着,她一会说的应该和沈清风有关,又不想在饭前提,扫吃饭的兴致。 这顿饭终于吃完,许知意放下筷子,还没望向对面的男人,胸腔里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声已经开始。 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还是压不住心慌。 感应到男人的眼神已经落在自己脸上,许知意又喝一口水,迎上他沉静的视线,男人今天穿藏青蓝暗条纹衬衫,衣袖挽了几道,小臂结实,手里跟她一样,也拿着一杯水。 轮廓深邃,一如六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时。 蒋司寻:“什么忙,你说。” 许知意无声看着他,这六年,从第一次见面的好感,到演唱会那天,在人山人海里,她戴着眼镜满场找他却没找到的怅然,再到从伦敦爵士酒吧出来他替她撑伞,两人走过那条巷子时的心跳悸动。 一晃六年就过来了。 他不会知道,这六年里,她有多想他。 “这个忙,不是个小忙。” 蒋司寻:“没事,你说。” 内心又是一番挣扎,说了之后,从此大概就真的陌路了,就像她和二哥。 许知意连喝几口水,脑子是乱的,之前打好的所有腹稿都没用上,声音听上去不像自己的:“我看上一个男人,他各方面条件都非常出色,家世不一般,自身能力强,皮囊好看,眼界也高...反正特别难追。想请你帮忙牵线。” 蒋司寻看着她:“是你喜欢很多年的那个人?” 许知意点头:“嗯。不是对你说过,我表白那天,就会告诉你他是谁。” 蒋司寻握紧了水杯,当年她对宁寅其说,早就有喜欢的人,他以为是齐正琛,结果猜错。她有自己的朋友圈子,有一帮热爱马术的朋友,有一群顶尖优秀的校友,这个人与他的朋友圈重合不奇怪。 他略缓:“看上谁了?我把人给你带来。” 许知意和他对视:“不用带,他现在就在我面前。” 男人就这么直直看着她,似乎忘了反应。 …… “知意。” “知意,喝什么饮料?”齐正琛的声音将她从过去拉回来。 许知意回神,眼前是布村的沙滩,他们三人在海鲜馆,蒋司寻就在她身旁。 她回齐正琛:“我不喝饮料,水就可以。” 齐正琛自己要了啤酒,问蒋司寻:“给你来一扎?” 蒋司寻:“你喝酒车还怎么开回去?” “今晚住在这,明早回。”他点了两扎啤酒,“喝不完我替你喝。”点好餐,把菜单给服务员。 记不得有多久了,他们三人没同桌吃过饭。 “知意。” “嗯?” 她抬头看向齐正琛。 “继续打羽毛球吧,你从十来岁就打,别为任何人放弃,包括我,蒋司寻,都不值得。” 许知意:“不是不想打,是提不起兴趣了。” 到了球场,整个人像被抽空,挥拍都挥不起来。 “等哪天有了兴趣,应该还会再打。” 齐正琛匆匆看了她两秒,别开视线。 想看又不能再多看。 啤酒先上来,齐正琛倒了三杯,先端一杯放许知意面前:“他们家啤酒不错,你尝尝。” 许知意:“你来过?” 齐正琛点头:“嗯,经常来。” 最高记录,一个月来了五次。 蒋司寻端起其中一杯自顾自喝起来,没参与他们的聊天。 齐正琛也没多跟许知意聊,与蒋司寻碰杯:“不管怎样,特别感谢,让我觉得自己还算是个值得的人,至少做人不失败,有朋友愿意为我考虑。过去几年,你应该过得比我难,我才煎熬了两年,你是六年。知意也是六年。” 说着,他一口气把整杯啤酒喝光。 蒋司寻:“我没你想得那么好。” 齐正琛又给自己倒一杯:“论迹不论心。对我来说,足够好。” 蒋司寻将一杯酒喝完。 许知意端起磨砂啤酒杯,一口连一口抿着。 想着过去,谁都没再说话。 “你现在还是每天都去看心理医生?”蒋司寻打破沉默。 齐正琛睇他一眼,让他别乱说。 蒋司寻:“既然遇到了就把所有事都摊开,说不定能治你心病。” 许知意怔怔看着齐正琛,什么都说不出来。 从小对她最好的人,不仅失去了,还把他伤成这样。 齐正琛抽了一张纸给她:“别哭。你哥说得对,我都已经结婚,还非让你原谅我,像以前那么对我。” “知意,我从来没后悔过前二十四年,就算知道今天这个结果,让我回到小时候再重来一回,我还是会对你那么好。我对你,男女之情只占了一部分。现在我彻底冷静下来,想着,哪天如果我遇到什么事,你肯定跟我家里人一样着急担心。等我老了,不在这个世上的时候,你一定也是最伤心的人之一,说不定比他们还伤心。我刚刚就问自己,那我还求什么呢?” “我这个不算心病,没蒋司寻说得那么严重,比之前好多了,你看我现在都主动跟我妈缓和关系。你好好的,我也会过好我自己的日子。” 第五十六章 齐正琛最后还是回了伦敦,没能在布村住下,吃饭吃到一半接到母亲的电话,齐母问他怎么还不回去。 他说跟几个朋友喝酒,明早回去。 齐母问是什么朋友:“你随便逛逛就能遇到朋友?” 齐正琛照实说:“蒋司寻和知意。” 齐母一听有许知意,勒令儿子今晚必须回到伦敦来住:“你都结婚了,你为知意和你媳妇都考虑考虑吧。我让司机去接你。” “妈,又不是我单独跟知意吃饭,还有蒋司寻。” “那也不成。谁让你心在知意身上。了解你们为人的,知道你们大大方方,不了解的,看你们那就是不清不楚。到现在还不明白知意为什么要跟你划清界限?就以你对知意的好,你有多少个家够散的?你结一百次,就能离一百次。把吃饭的地方发给我,我这就让司机去接你。” 不容置喙,齐母挂电话。 齐正琛刚与母亲关系有所缓和,不想再起争执,将地址定位发过去。 这顿饭是许知意结的账,谁都没和她争抢。 司机在一个小时零十分钟后到达,来了两人,把齐正琛那辆跑车一并开走。 坐上跑车副驾,齐正琛挥了挥手,煽情的话没再说,也无需多正式的告别,都在同一个圈子里,不可避免总会遇上。 敞篷跑车发动,开出百米远,齐正琛又转头看,许知意还站在路边目送,这一幕他想到了多年前。 每个周末下午,她坐校车返校,车已经开走,她脸贴在车玻璃上扭着头不断朝他挥手,用嘴型一遍遍说着,二哥,打电话给我。 而他站在站台,一直看着校车拐弯不见。 直到跑车的尾灯变成两个红点,再分不清哪辆车与哪辆车,许知意收回视线。 她欲要转脸看蒋司寻在干嘛,人没看清楚,被他揽到怀里,手臂交错落在她腰间,用力收紧。 心里实在难受,许知意两手从他西装里面穿过去,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怀里。 每次遇到二哥,小时候的画面就会一帧一帧浮在眼前,那种疼痛彻心扉,需要缓很久。 刚才在海鲜馆,还想到她与蒋司寻过去的那几年。 过去的一切总算都过去了。 蒋司寻垂眸:“你还没这么抱过我。” 许知意仔细想想,抬头:“抱过。”她确定这样环抱过他。 蒋司寻:“没这么用力。” 许知意没和他辩,两手钳住他的腰。 海边夜晚冷,蒋司寻先放开她,脱了自己的西装将她裹住抱在怀里。西装上有他的余温,贴在了她皮肤上。 他低头想要亲她,许知意没注意他的动作,脸又贴回他胸口。 男人只吻了吻她头发,作罢。 “今晚早点睡,明早喊你起来看日出。”他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许知意“嗯”一声回应。 上次休假来伦敦就错过了日出,这次怎么也得看到。 回到房间,许知意洗澡睡觉。 刚躺到床上,接到隔壁打来的电话,问她明早看过日出之后还想去哪。 许知意:“海边沙滩随处逛逛。” 蒋司寻:“这边的沙滩不如夏威夷细腻,再去夏威夷待几天?时间来得及,能在董事会会议之前赶到港岛。” 她说:“我最不想去夏威夷。” “怎么了?” 电话里静默了一两秒。 第106节 许知意:“那里算是你跟我分开的地方。” 蒋司寻道:“我后来也没再去过。”科恩在那里有游艇,每次游艇派对让他过去,他全都推掉。 她不想去夏威夷大概就像她不再打羽毛球一样,暂时没有那股心力。 “等你哪天想去,我再陪你去。” 许知意:“好。” 对他道了晚安。 翌日早上四点多,外面昏暗幽静,他们出发去白崖。 开了那辆她坐过的四座深蓝色跑车,保镖驾驶,放了她喜欢的爵士乐。 靠在椅背里,许知意又眯了十多分钟。 上次是独自过来看日出,明明崖上有那么多等日出的各地年轻人,但当时她总感觉就只有自己一人站在世界尽头。 夜色下,跑车一路疾驰到目的地。 许知意先下车,蒋司寻拿出后备箱的照相机交给保镖。 无需言语,保镖心神领会,当年从事保镖这行时,没想到有天还多了一个摄影技能。 昨晚替老板做过攻略,在崖上怎样能抓拍到日出大片。 许知意挑了一处与之前差不多看日出的地方,男人走到她身侧站定,拿过她手里的手机。加上自己那部,蒋司寻攥着两部手机,修长的手连同她的手指也攥住几根。 许知意没抽回,任他攥着。 崖上的汽车越来越多。 有人对着幽暗的海面欢呼尖叫,声音被海浪声冲淡。 天空破晓,海天一线的地方开始半明半暗。 “手机给我。”许知意打算自己拍几张。 她的左手在他手里攥着,蒋司寻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许知意单手横屏手机,对身侧的人说:“一会你帮我按。” 从手机屏里看过去,海天交汇处,一片橙色朝霞晕开淡青色天空,几只海鸥从镜头里扑闪而过。 没用她吱声,蒋司寻按下拍照键。 没多久,只见天空变成金黄与淡粉,还夹杂着浅紫,淡青的天也渐转深蓝。此刻的天空犹如一个巨大的调色盘,五彩斑斓晕染交织。 天映在海里,绚烂朝霞铺满海面。 海与天成了一色。 眼前每一次色彩变换,蒋司寻都抓拍记录下来。 第一抹朝阳破海而出,整个海面通红一片。 万物又迎来新的一天。 她终于不再被困在昨天。 “知意。” 许知意转头看男人,“嗯?” 蒋司寻对她说:“你那次表白,我当时没回应你,对不起。”一直遗憾自责。 “都过去了。”说来,那次表白她也有遗憾,“那天我想对你表白的,因为紧张,结果忘了。” 蒋司寻:“忘就忘了,今天我来。” 许知意的左手始终被他攥在手里,她无意识抠着他的拇指,“粤语那次表白就挺浪漫,虽然我听不懂你说了什么,但不重要,听懂你最后几个字就够了。” 蒋司寻:“是担心我表白后,让你添加我微信,你不好拒绝?” 他自问自答,“不让你添加。我爸应该允诺了你什么好处。” 许知意别过脸笑了:“你别说破。” 蒋司寻低声道:“好,我以后不提这事。” 晨光洒在她明媚的脸庞,眼眸清亮带笑,男人一瞬不瞬看着她。 许知意转过脸,迎上他清冷中带着温柔的视线:“如果是一般的情话,可能打动不了我,我表白那天想要跟你说的也不是多煽情的情话。” 蒋司寻:“不说情话。弥补你的遗憾。” 也是他迟到的回应。 蒋司寻点开手机开始打字,很快发送出去,示意她:“看你手机。” 许知意收到一条好友添加请求,现在添加请求成为她和他的临时聊天框,添加备注里是行英文:i'm waiting. 她心头一顿。 表白那天,她想发给他却因紧张忘记发的,就是这句。 六年前,她曾对他说过,这句直译为爱慕未停。 当时她还说:等我正式向他表白那天,我就发这句给他,告诉他我喜欢他很久了,从未停止。 现在,他把这句‘i'm waiting’发给了她。 许知意回看了他许久,上前一步抱住他:“都六年了,你还记得我说过?” 蒋司寻:“记得。” 日出不久的海边白崖上,这里是世界孤独的尽头,而今,她的孤独有了归处。 -- 看过日出回到酒店,许知意换了一套衣服和鞋子,趁清早人少,去海边沙滩吹海风。 之前她说过想在布村的海边让他背着走走,不由分说,蒋司寻将她背了起来。 今天他背着她,与上次从小酒馆背她回家,心境完全不同,也许是心结彻底打开的缘故,她这么想。 许知意双手搂住他脖子,头靠在他颈间,男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蒋司寻转头,要同她说话,两人眼神对上,他忘了要说什么。 许知意看他几秒,在他唇上一吻。 熟悉的气息交融。 蒋司寻手一松,她整个人从他背上滑下来。 脚刚落地还没站稳,男人转身将她扣在身前,她刚一抬头,他的唇压在她唇间,口中被他舌尖掠占。 人被他抱起,脚尖似有若无抵着粗糙的砂砾。 许知意失去重心,所有重量都依附在他怀里。 深吻还没结束,他临时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许知意推他胳膊,示意他接电话。 男人不仅不为所动,吻更深了。 她摸索着手探进他口袋,第一把没摸到手机,扎扎实实碰触到的是他紧绷有力的的腿上肌肉。 蒋司寻失笑,结束了吻。 “别乱碰。” “……” 许知意解释:“我是想帮你拿手机。” 蒋司寻:“在另一侧口袋。” “……” 难怪没摸到。 蒋司寻放开人,稳了稳呼吸,拿出手机看,是母亲的电话。 蒋月如当逆子在伦敦出差呢,长话短说,要带去曼哈顿的行李已经收拾妥当,她今天就走,晚上的航班。 蒋司寻意外:“不是说下个月过去?” 蒋月如:“反正在家没事,早点过去看房子。看房子跟找对象一样,不是一眼就能相中,得慢慢挑。” 她知会儿子一声,挑中房子前暂时借住他那里一段时间。 蒋司寻:“…好。” 父亲此时也在纽约,十有九是住在他那里。 这边挂了母亲的电话,紧跟着打给父亲。 此时的纽约是凌晨两点零五分,路剑波被电话吵醒。 看清电话号码,以为逆子出了什么事,猛地坐起来,“怎么了?” 蒋司寻:“你住在我那?” “不然?” “让管家给你收拾一下行李,现在搬走。” “……” 路剑波一口气梗在心口,捏捏鼻梁:“蒋司寻,怎么着你也是我生的,半夜三更,你让我搬走?” 蒋司寻看手表,忘记时差:“你接着睡,明天再搬。” 路剑波哪还睡得着:“就因为我替知意拉黑了你,你赶我走?蒋司寻,我偏心知意,那也是希望你们更好一点,你别犯糊涂!” “跟知意没关系。我妈明天过去,我不能再把她一个人留在国内。” 路剑波有半秒的失声,声音沉静下去:“我明天搬。” 蒋司寻:“看在曾经夫妻一场的份上,以后也别打扰我妈。” 沉默须臾。 路剑波道:“不会。” 第107节 结束通话之后,没有一丝困意。 开灯,找了件外套穿上,下楼找到雪茄,坐到院子里抽起来。 身后有脚步声,伴着一声“路先生”。 路剑波回头,是管家,给他送来一杯水。 管家年纪大了,一天顶多四五个钟头,昨晚九点多就睡了,凌晨两点多已经是他的起床时间。 刚在房间窗口看到院子里坐着个人,把自己吓一跳。 水杯放桌上,路剑波道谢,把没抽完的雪茄丢进烟灰缸,交代管家:“明天把我所有东西打包,一件不留,中午我带走。” 看来父子俩又闹矛盾了。 管家和稀泥:“司寻只是同您置气,过两天气就自动消了,如果真让您走,他早就通知我打包行李。”既然没通知,那说明还没那么严重。 “……” 路剑波说:“月如要过来。” 管家了然,不再多言。 路剑波托管家转达一句话给前妻:“你帮我问问月如,司寻订婚结婚这么大的事情,她要不要跟我见一面商量商量。” -- 许知意只在布村待了两天,第三天返程回国。 飞机上,两人面对面办公,稍一抬眼,就会和对方视线撞个正着,眼神交汇多了最易动情。 从牵扯到纠缠。 蒋司寻合上笔记本,耳机也拿下。 听音乐也没用,压不住体内的躁动。 刚上飞机时,他给她煮咖啡,她从身后抱住他,也没说话,就安静抱了他两分钟,咖啡还没煮好她就松开,坐到桌前接着处理堆积的邮件。 体内窜起的燥热持续到现在。 冰水喝了,不管用。 许知意不知自己那一抱让眼前的男人心猿意马,有了反应。 见他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你忙完了?” 蒋司寻:“差不多,睡醒了再收个尾。我先去洗澡,你忙完也早点睡。” 飞机上只有一张舒适的大床,来的时候她睡床,他睡后机舱的沙发床,返程依旧如此。 许知意忙自己的,没管男人。 处理完邮件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等落地北京她还有个会议要开,没时间倒时差,只能在飞机上补一觉,于是关电脑去洗澡。 回休息间要经过后机舱蒋司寻睡的那张沙发床,男人早已洗过澡,头发半湿,穿黑色家居服,正靠在沙发里对着漆黑中晕着墨蓝的夜空出神。 繁星点缀夜空,也许不是走神是在赏景。 许知意驻足:“在看什么?” 男人回头,这才发现她,说道:“没看什么。” “那在想什么?”许知意走近沙发,本来打算坐一坐。 “在想什么时候跟你领证,孩子是像你还是像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玩笑,是极认真的语气。 “……”许知意刚要坐下,还没挨着沙发,又蓦地站直,“那你继续想。” 蒋司寻淡笑,搁在以前,他会一把将人拽回怀里不让她走,但自己体内的躁动刚刚冲澡时靠自己才纾解去一半,只能暂时和她保持距离。 他对着她背影:“早点睡。” 许知意没回头,回他一个ok的手势:“晚安。” 飞机上的浴室空间有限,因他刚洗过澡没多久,她一推门,清冽的沐浴露香混合在湿漉的空气里直扑而来。 关上门,狭仄的盥洗台前他们两人曾在这里亲密无间过。 许知意打住乱飞的思绪,开了花洒。 温热的水从头浇下,浸润着每一寸皮肤。 顶着一身清冽的沐浴后的香味,她找出绸质吊带睡裙套身上。刚才挤沐浴露时在想事情,一不小心用了蒋司寻那瓶。 现在身上跟他一个味道。 沉冷的香气盈满鼻尖,一时无困意。 许知意盘坐在床上,打开微信点开新的朋友,里面有多条添加记录,第一个头像就是蒋司寻的,再看那句‘i'm waiting’,心跳还是会加快。 不再纠结,直接通过他的好友请求。 于是i'm waiting出现在她和他的对话框里。 没到两分钟,休息间的敲门声响,“知意。” 知道他为何而来,许知意冲着门口:“没反锁。” 男人推门而入,顺手关好。 “怎么加我了?我爸给你的好处不要了?”蒋司寻又看一眼失而复得的对话框,再次看向床上的人。 许知意:“不想再让遗憾循环了。” 如果这条请求过期,以后再想起来,她应该会遗憾没有及时通过。 “我就算第一天把你加回来,路伯伯最后也会把股权送我。他是提前替你送了一份聘礼。” 蒋司寻走到床边,俯身把她圈进怀里:“谢谢。” 许知意把手机往旁边一丢,也抬手环住他后背:“不谢。不是说好,珍惜当下。” 忽然她眼前一黑,休息间的灯被揿灭。 紧跟着热气洒下来,唇被他含住,男人单手撑着她后脑勺,另只手把舷窗遮光板推上去。 漆黑的休息间亮堂一些。 许知意挺着背仰着脑袋与他接吻,仰久了脖子酸。 在她快要撑不住时,男人两手握住她的肩把她往床上放。 她勾着他的脖子,终于缓慢躺平在床上,期间两人的唇一直没分开。 在港岛那次,他就要用唇帮她,最后只用了手,给她缓冲的时间,今天他没再给她缓冲。 绸质的睡裙冰凉柔滑,堆叠在腰间。 顺着堆叠的地方,男人埋头向下吻。 他短碎的头发还没完全干透,她腿内侧不小心贴上去时,有一丝凉意。 许知意想抓点东西在手里,烟灰色的床单平滑没有一丝褶皱,她想抓都抓不起来,没办法,只能摸到自己的手机攥手里。 她刚攥住手机,男人的唇在下方落下来。 温热,柔软。 被他衔在唇间轻吮,来回吻着。 许知意只觉有电流从小腹上窜过。 两脚被他握住了,动不了。 酥麻感从他舌尖抵过的地方,一直遍流到她握着手机的指尖。 许知意难耐,他埋着头,自己看不见他,也抱不到他,她只能看舷窗外,星河灿烂。安静的休息间里,只有他的吞咽声与自己的嘤咛声。 攀到高峰时,漫天星辰模糊在视野里。 蒋司寻抬头,将人搂在怀里。 许知意抱紧了他,也被他箍紧,但还在轻颤。 她是真的怕热,睡裙湿透。 “我没有干净睡衣了。” 蒋司寻在她耳边吻了吻:“穿我衣服。” 第四卷 南风知我意 第五十七章 蒋司寻自己快要绷不住,箭在弦上,偏偏怀里的人还没完全平复下来,抱着他不放,脸埋在他脖子里。 细微的鼻息喷在他脖子间,温温的,像根狗尾巴草,扫得人发痒。 “我去拿衣服给你把睡裙换下来。” 许知意还是没松开人,她道:“不急。” 初次经历高峰,酥麻与敏感还没过去,需要紧抓住什么来释放。 蒋司寻喉间滚烫,试着把弦上的箭收住,但似乎到了临界点,收不住。 男人抬手,把舷窗的遮光板往下拉,瞬间休息间里谁都看不见谁。 许知意抬头,刚想要说话,吻又盖下来。 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枕头上。 睡裙湿了,没办法再穿。 可是若这么直接躺床上,床单也避免不了被背上的汗浸湿。如果换床单,必然要去找空乘。 第108节 许知意不乐意。 蒋司寻把自己身上穿的深色睡衣给她穿,睡裙被丢到床边的一个单人榻里。 有他的睡衣隔一层,床单不会受连累。 他把人圈在臂弯里:“怎么这么怕热。” 许知意:“不是跟你说过,我怕热,受不了一点热,受不了一点汗。”因为真空穿着他的衣服,更热了。 自己的这种燥热还能忍受,无非是冲个澡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她感觉到男人的隐忍,他的燥靠热水澡解决不了。 许知意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我帮你?” 蒋司寻在昏暗中与她对视,以后得准备几盒放家里放飞机上,他低声道:“不用你手帮忙。” 借助了她的腿。 借助前,他抵在了入口。 许知意一把抓住他胳膊,指尖的悸动感传给了他。 男人覆在上方没再动,专注凝视她。 与之前他的手,与先前他的唇抵在那里完全不一样。灼热,坚硬,似乎聚集了他体内全部的热量与力道。 她和蒋司寻之间第一次零距离相触,或许有那么一点点负的距离,但不深。 男人眼底幽深,沾染了浓浓的强势占有欲。 最终克制住,箭没有离弦。 并起的腿被巨热摩擦。 男人发间都是汗,最后抱住她,得以纾解。 许知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还有一个半钟头落地北京。 洗漱过,换了衬衫长裤出去。 身上有蒋司寻留下的痕迹,只能穿严实点。 蒋司寻比她醒来得早,开了电脑正在收尾睡前留下的工作。 许知意盯着男人看一眼,欲求半满足,还算精神。 蒋司寻指指旁边餐桌上的早餐:“多吃点,下飞机后你还要赶去公司开会,中间没时间吃饭。” 许知意在餐桌前坐下:“你呢?去公司吗?” 蒋司寻:“我约了人,还要再见个长辈,应该赶不及回公司。”他又告诉她,明天去港岛。 一听提前那么久过去,许知意的心瞬间提起来:“去那么早?” 男人道:“有点事要处理,我和你哥一起过去。” 有许珩在,她只心安了一半,另一半仍旧悬着。 当年蒋阿姨与路伯伯离婚内情,她听父母说了不少,路剑良这个人与沈清风在某些行事方面特别像,没有底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有时防不胜防。 落地北京后,蒋司寻前往津运集团,约了商韫谈事。 商韫是没想到这位能来他办公室,提前让秘书煮了咖啡,不知对方喝什么,也不想问,于是按照许知意喜欢的口味煮了一杯。 蒋司寻自然没有许知意的待遇,他没到楼下等,只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等着迎接一下。 “蒋总大驾光临,今天我这里蓬荜生辉。” 蒋司寻:“既然都蓬荜生辉了,那在心里就少挤兑我两句。” 商韫哈哈笑,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也收起场面上的客套话,问道:“怎么想起来约我?” “上次不是说过,改天我专程登门拜访。”蒋司寻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双腿自然交叠。 没有许知意在,他们两人都比较松弛随意。 商韫没亲自去接人,但亲自把咖啡送过来,不忘加一句:“知意的口味,如果喝不惯,多担待。” 蒋司寻神色不变接过咖啡:“有劳了。我和知意喝一样的咖啡。” 明里暗里,两人依旧要比个高下。 男人那点讳莫如深的心思,商韫没刻意在蒋司寻面前藏着,当初与许知意相亲,他并不知道她与蒋司寻的过去。 那次相亲,许知意可能只是去吃顿饭,他不是。 如果只为吃顿饭,他跟谁不能吃,去找个陌生人当饭搭子。相亲前,母亲拿了许知意的证件照给她看,说那张最像本人。 一眼惊艳,无需再看第二眼就能记住。鬼使神差,他居然答应了母亲去吃那顿相亲饭。 之后的几天,他细致了解了她,发现远维资本在ai医疗领域的所有投资项目,都是她主导,且挑选标的公司眼光独到。 以至于在相亲那天,他突兀地问了句:对婚姻有什么要求。 当时其实想问,对他有什么要求。 商韫问对面的人:“你总不会是找我合作吧?”他如实道,“那不是你心梗就是我心梗。” 最大可能,两人日子都不好过。 蒋司寻:“不合作,我从你那里拿到一部分股份送人。” “送知意?” “嗯。” 既然送给许知意,商韫不需要问就知道他要哪个项目的股份,不是他不帮忙:“项目是跟沈清风合作,你觉得她会允许你参与进来?” 当初两家签订合作协议时,沈清风为了防止许知意那边的资金进来,已经把所有可能都提前堵上。 商韫说起:“知意对这个项目也感兴趣,目前还在考虑该怎么入股。”他坦诚,“我这边没什么好办法。”主要沈清风是认真在做这个项目,他没理由也不可能拿自家集团的利益开玩笑。 蒋司寻尝了一口,问:“有糖吗?” 商韫:“……你喝意式还要加糖?” “知意加。只加半条。” 他径自起身,去茶水柜前拿了一条回来。 蒋司寻把整条糖都加了进去,拿搅拌棒轻搅。 商韫慢悠悠道:“不是说知意只加半条,你不该也学着点?” 蒋司寻:“她加半条,剩下那半条是我的。加一条没问题。” “……”商韫无语笑了声。 这一轮无聊的交锋,他暂处于下风。 蒋司寻接上之前的话题,继续说项目:“你们这个项目研发资金是大头,还是个无底洞。如果我以研发入股,操作起来不难。” “那你就更别想了。” 说罢,商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加了两条糖。 “你能想到的,沈清风也早就想到。”他端着咖啡回来,接着说,“尚教授就算愿意跟你合作,他还要顾虑他亲闺女许凝微,只要许凝微不高兴,他有钱也不会赚。” 许凝微怎么可能愿意在许知意持股的项目里搞研发,沈清风就是瞅准这一点,才不惜代价挖人,既能防住许知意,又能利用许凝微背后的资源。 作为父亲,尚通栩绝对合格。 如今许凝微又沉下心来愿意搞科研,尚通栩如论如何也不会让闺女委屈,一切决定都会随闺女的心意。 “沈清风这人,你又不是认识一两天,她什么时候做过赔本买卖?” 商韫抿口咖啡,又想起什么:“现在叫尚凝微了。沈清风花那么大力气把尚凝微挖到研发中心,不就是防着你和知意通过研发来入股,神不知鬼不觉把项目变成自己的。keve科技让她长了教训。” 蒋司寻道:“如果是我想持股项目,尚凝微不会倒戈到沈清风那边,也会认真考虑愿不愿让尚教授加入进来。” 商韫只想到一个可能:“尚凝微喜欢你?” “她对我和对许珩一样。” 商韫点点头,“那看来你对她不错,她还能为你考虑。” 蒋司寻:“还可以。” 他说起入股要如何操作,“需要你帮着隐瞒沈清风那边,不会让你白帮忙。项目、资源,随你挑。或者,我欠你一个人情。” 商韫嘬着咖啡,幽幽看着对方:“先欠着吧。还有,你别妨碍我跟知意合作。你结婚生子我都不在意。” 蒋司寻:“……” 商韫又说回项目,叫他别太乐观:“尚凝微只是有可能会替你考虑,概率不算很大,毕竟她对许知意的怨,超过对你的感激。” 如果尚凝微愿意放下自己的心结,那当然皆大欢喜。 但以沈清风挑拨人的功力,尚凝微想放下心结,很难。 蒋司寻接话:“那就是我的事了。” 之后不再言语,品尝起咖啡,咖啡豆不错,应该是商韫特意替许知意准备,今天让他沾到光。 商韫与对面的人只有许知意可聊,也只想聊她。 “你费那么大周章入股,是要当求婚礼物送给她?” 蒋司寻抬眸:“不是。她想要,我就尽力。” 商韫要笑不笑:“如果知意想安两个家,国内一个,国外一个,你也会尽力?” 蒋司寻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放下杯子:“不是她想,是你想吧。” 商韫笑出来,说道:“我确实想。” 该聊的聊完,蒋司寻告辞。 商韫说不能让他空手而归,包了一小包咖啡豆送他。 从津运大厦出来,蒋司寻又给何宜安打电话,问她是否在分公司,现在有没有空。 他在飞机上对许知意说还要见一位长辈,见的就是何宜安。 第109节 何宜安晚上约了人,正准备要出去,先问:“司寻你大概多久能到?” “十五分钟左右到。” 何宜安看看时间,那来得及:“过来吧,我在公司。” 比预计的时间还提前了三分钟。 何宜安给未来女婿准备了红茶,这两天给闺女打电话,明显感觉到电话那头喜从心来。 看来布村之行,让两人感情又进了一步。 “以后有事就在电话里说,没必要再跑一趟。” 蒋司寻:“那不行,该跑的必须得跑。” 猜到何宜安可能要外出,他长话短说:“我想从您这里抄一份知意的衣服尺寸,还有她的指围。” 知意的指围,恐怕连她自己也记不住,但许伯母肯定知道,经常给知意买珠宝配高定,遇到漂亮的宝石戒指也会买。 何宜安笑了,后半句才是重点,难怪要亲自跑一趟。 她好说话,但也没那么好说话:“所有尺寸我都发一份给你。不过求婚这关,得先经过你许伯伯同意。” 蒋司寻笑笑说:“这个当然。” 他审美有限,婚戒想挑个特别的,希望何宜安帮着参谋一下,“我先挑几款,再麻烦您和许伯伯帮我把把关。” 何宜安心说,这算是做到丈夫的心坎里。 她以开玩笑的口吻说:“没问题,叫上许珩一起,咱们开个家庭会议。” 蒋司寻已经能预见,但凡许珩在场,到时必然各种挑刺。 何宜安又问道:“你和许珩明天就去港岛?” 蒋司寻:“嗯,明天上午的航班。” 翌日清早,还不到六点钟,蒋司寻跑完十公里,洗过澡下楼吃饭,司机半小时后来接他去机场。 如今十公里远远不够消耗掉多余的精力,夜里还得起来自己纾解一次。 刚喝了两口牛奶,院子里有车进来,从他这边的落地窗看不到停车坪。 “谁的车?”他问阿姨。 阿姨去瞅了一眼,回来说:“许小姐的车。” 院子里,许知意抱着一个花瓶下车。 蒋阿姨家里给她备了拖鞋,换好进来。 蒋司寻看着她:“怎么起这么早?” 许知意:“过来送你。” “我一星期就回来了。” “不是一星期,是九天。” 许知意把花瓶放餐桌上,走到他身侧,蒋司寻夹了一段油条,蘸上甜酱送到她嘴边。 好些日子没吃油条,她张嘴含住。 男人拉开旁边的一把餐椅:“坐下来吃点。” 许知意坐下,摆摆手:“我吃过了。” 她端起他的玻璃杯喝一口,发现不是豆浆,“油条配豆浆更好吃。” “油条是给我妈买的,阿姨买回来才想起我妈不在家。” 蒋司寻下巴对着桌上那个花瓶微扬,眼神问她带花瓶做什么。 许知意:“剪几朵芍药带走,蒋阿姨不在家,那些花都没人看了。” 蒋司寻:“等我妈选好房子,我让人给她多种点花。” 许知意托着腮,陪他吃饭。 他头发刚洗过还没干透,她伸手拨了拨。 蒋司寻反手抓住她的手,“别动,弄乱了。” 许知意说不会再碰他头发,蒋司寻看着她,却没松开,给她宽心:“董事会会议不会节外生枝,你忙远维的事,不用担心。” 许知意今天过来,可不就是因为挂心这件事。 路剑良不按常理无底线出牌,当年路伯伯跟蒋阿姨离婚,错在路伯伯,但路剑良功不可没。 “路剑良当初不希望路伯伯与蒋阿姨结婚,同样,他也不希望你找个门当户对的。不管是我,还是虞睿。” 昨晚她把很多事情捋了捋,包括虞睿当年被爆出设立基金追人,宁允舅舅或许只是被当成枪使。 “有没有可能,是你大伯从中煽风点火,断了你跟虞家联姻的可能?虞家是他想要的一张牌,你如果和虞睿结婚,虞家怎么还可能再继续站他?” 蒋司寻:“有可能。” “你让蔡秘书联系虞睿。”他看着她说道。 “蔡秘书?” “嗯。这件事,现在只有蔡秘书的话,她有可能会冷静听进去。” 许知意找出蔡秘书的对话框打字,边打边说:“蔡秘书的话这么管用?” 蒋司寻:“连你都信得过他,你说呢?” 这大概就是一个人的人格魅力。 更坚定了许知意挖蔡秘书来当助理的决心,“我要好好赚钱,请蔡秘书来远维。” 这边,蒋司寻刚放下筷子,院子里,司机到了。 接下来九天见不到面,离开前,他好好抱了抱她。 “你不是已经通过我微信,晚上视频。” 放开怀里的人,帮她拿上花瓶,两人一道去院子里。 快到汽车前,蒋司寻对她道:“其实不用送我去机场,又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 许知意:“我不是送你去机场啊。”从他手里拿过花瓶,“我就送你到车上,然后摘点花。” “……” 蒋司寻缓笑,“原来是顺便过来送我。” 许知意:“那你可以脑补我专门看你,摘花是借口。” “没办法脑补,你看上我家花园里这些芍药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妈刚离开家,你就开始下手。” 许知意笑,不承认,在他脸上轻吻,“一路平安。” 汽车发动,蒋司寻又从车窗里看一眼正在花园剪花的人。和母亲一样,她也最喜欢芍药,只不过母亲只喜欢插瓶一支,她喜欢花团锦簇。 很快,汽车驶上主干道。 蒋司寻发消息给蒋盛和:【我打算告诉我妈和舅舅他们,我和知意的事。】 蒋盛和:【一大早六点多,你受什么刺激了?】 蒋司寻:【我今天去港岛。】 蒋盛和:【提前这么久?】 蒋司寻:【你看,你是不是也反应很大?知意和你一样,比你还担心。我不想再有任何节外生枝。】 蒋盛和:【我爸他们不一定信。】 蒋司寻:【你信就行,我妈信就行。】 此时的曼哈顿,余晖还未落尽。 蒋月如的时差没倒过来,困得难受,刚在商场采购了一些东西,让司机拎到车上,自己则去旁边咖啡馆买杯冰咖啡醒神。 还没走到咖啡馆门口,家庭群里有消息,逆子特意@她。 【我和知意在一起了。】 二舅:【又没逼你结婚,你干嘛呢。】 三舅:【司寻你做事能不能靠点谱,动不动就找个人当挡箭牌,当婚姻是儿戏呢!宁允那事我没找你算账,你又来!】 …… 群里瞬间被刷屏,没一个人相信他是真的跟知意在谈。 蒋月如也不信,当没看到。 蒋司寻又发了一条:【不是挡箭牌,等我从港岛回来,就打算领证结婚。戒指我已经开始在选。】 蒋盛和帮忙:【姑妈,远维资本的人无人不知。】 蒋月如:【蒋司寻你疯了你!齐正琛喜欢知意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到现在都还……】在看心理医生。 【他到现在都还没走出来,你跟谁联姻不行!路剑波让你联姻的是吗,你让他找我!】 她光顾着发消息,没注意看路,撞到一个人的肩膀。 “不好意思。”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国外,忙改成英语连说了两遍抱歉。 男人穿深灰色衬衫,高出她一个头,两人已经错身过去,她匆匆一瞥,都没有看清对方的侧脸。 路剑波怔在原地,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连脚都抬不起来。 三十年过去,人群里,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出她,独一无二的气质,骨相漂亮耐看,儿子的长相大半遗传了她。 她声音也一点没变,磁性中带着清冷的质感,还是短发,还是喜欢穿月白色的衣服。 比以前更瘦。 刚才远远看着她走过来,恍惚中,好像是三十多年前,他等着接她下班,她眼睛含笑快步朝他走来。 但现在,她已经认不出他。 第110节 撞到路人的小插曲,蒋月如没放心上,低头看群里的消息。 蒋司寻回复母亲:【我没疯。也不是联姻,是我自己想要结婚。我也喜欢知意,你说能怎么办。】 蒋月如又把后一句逐字看了一遍,已经二十多个小时没睡,脑子都快炸开来,问儿子:【你…什么意思?】 蒋司寻:【我喜欢她六年了。我知道齐正琛痛苦,妈,这些年,我不比齐正琛好过。】 蒋月如在咖啡馆门旁站定,难受地眼前有些模糊,她看看路对面,做个深呼吸,回复儿子:【是我反应迟钝,你其实早就暗示过我,是我把你们当兄妹。齐正琛那边,妈妈帮你再好好疏导他。这些年,我都没好好关心过你,总觉得你叛逆。】 第五十八章 蒋月如在咖啡馆门口站了半晌,没进去,转身回停车的地方,已经不需要苦咖啡再醒神。 路过刚才撞人的地方,被撞的那个穿深灰色衬衫的男人还没走,站在路边似在等人。 离得远,她不需要仰头看对方,目光匆匆从男人脸上瞥过去。 只觉得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 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钻出来,忽然感觉不对,脚下一顿,再次望向他。 在逆子爆料了路家的丑闻时,她在八卦新闻上看见过他照片。 照片与现实中的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三十年的岁月沉淀,男人年轻时的棱角与锋芒早就收起,变得比以前内敛,但还如从前那般矜贵优雅,自带独属于他的腔调。 那曾是让她一眼着迷的气质。 如今,无波无澜。 按理说,久别重逢,无论爱与不爱,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波动。 然而她没有。 蒋月如看着眼前她曾爱过,恨过,想过,怨过的男人,这一刻出奇的平静。 她想,大概是因为自己被他伤透,心彻底僵死,再见到他,连动都动不起来。 如果不是两人还有个儿子,今天就算遇到都不会认出来。 路剑波的脚步终于能抬起,向她走过去。 “如果不着急回去,我请你喝杯咖啡。” 蒋月如惊讶于他普通话现在说得这么好,但还是从他身边无声走过去。 “月如。” 她没回头。 蒋月如拨了儿子的电话,心绪平静下来,她问儿子,领证前需要她这个当妈的做点什么。 “你不求婚啊?” “戒指买好了?” “你许伯伯和许伯母什么想法?” 一连抛出几个问题。 蒋司寻:“求婚。戒指还在设计。” 最后一个问题,他这么回:“我还没通过考察。” 蒋月如道:“通过应该没多大问题。幸好当初把你送到上海,你许伯伯了解你品性,不然就你身上自带的路剑波的基因,他也不敢轻易把知意嫁给你。” 蒋司寻:“不是说儿子都遗传母亲?” “别跟我套近乎。” 逆子终于要有自己的小家,还是和喜欢的人结婚,这几十年,蒋月如从未有过的舒朗。 “我刚遇到路剑波了。” 蒋司寻第一反应:“他去找你了?” “不是。在路上碰到的。”蒋月如已经走到车前,对儿子道:“你忙吧,港岛那边的事尽快解决。” 蒋司寻“嗯”一声,又道:“选举那天,我就把沈清风送进去。” 蒋月如拉车门拉了两下才拉开,“你说什么?” 比刚才遇见路剑波的反应大。 “你有证据?”她站在车门前,也不急着上车了。 蒋司寻:“换孩子的证据没有,有其他的。进去就行。” 蒋月如还算是了解路剑良这人:“路剑良不会让你们如愿,他会保释。你爷爷虽然也疼你,关键的时候他还是顾全路家的脸面,沈清风怎么说现在还是路家人,你这么做,你爷爷不会袖手旁观。就算你大伯保释不出来,你爷爷如果出面,还有他保释不出来的人?” 蒋司寻:“那就让爷爷在沈清风和我跟我爸之间选一个。”至于路剑良,“他保释不出来,我下午和许珩约了律师见面,再去确认一下。” 中午落地港岛。 下午三点钟,他和许珩驱车去了律师事务所。 汪律师是父亲的私人律师之一,也是父亲除了蔡秘书外最信任的人。 汪律师的办公室不像他们的办公室那么整齐宽敞,桌上堆满卷宗,整面墙的文件柜都放满东西。 “该交代的路董都交代过我。”他把档案袋递给蒋司寻。 两个档案袋,证据分开来放,一份来自李珂提供,一份是许珩提供。 许珩连茶都没喝一口,开门见山:“确定路剑良保释不出来?” 汪律师:“确定。路剑良还抗衡不过路董和许董。但如果路老头出面,不好说。毕竟以老头的威望和社会影响力,保释一个人,还是容易的。” 路老头从五六十年代就在港岛呼风唤雨,谁不给他一个面子,许向邑到了路老头面前,是晚辈,也是要敬几分的。 蒋司寻把李珂提供的那份证据认真翻看一遍,对许珩道:“我去开会那天,你约沈清风见面。” 在汪律师那里待到傍晚,离开律师事务所,蒋司寻直奔机场。 几个钟头后,飞机起飞,航行的目的地纽约。 这次回纽约没空见父母,约了李珂。 看过李珂给的证据,她还没完全放下戒备心,手头应该还有一些重要的证据,可以让沈清风在里面多待几年。 落地纽约是当地时间清晨,蒋司寻直接去了keve总部等人。 李珂将两个孩子送到学校才去公司,秘书告诉她,远维的蒋司寻在等她。 看到会客区的男人,她早有心理准备。 蒋司寻示意她:“坐。” 给了她一杯茶。 明明这是她的地盘,对方却反客为主,李珂压力陡增,事已至此,再卖关子没意义。 她直截了当:“我给你证据,你能给我什么?” 如今,她连家都没了,港岛那边,她这辈子不会再回去。母亲说她是白眼狼,居然为了自己的利益与沈清风鱼死网破,害得她大哥一家进去了,还不知要被关多少年。 她是白眼狼吗? 当初家族企业面临破产,她拼尽所有把公司保住,到头来公司的好处,她一分没有。 这些年她能被沈清风拿捏,沈清风放心将keve交给她管理,就是因为哥哥一家。 大哥一家利益熏心,被钱迷了双眼,犯了事的证据都在沈清风手里。 沈清风看透她在意家人,利用这个威胁她。 所以沈清风在得知keve科技易主到许知意名下,打电话给她时,才会疯了一般的怒吼:李珂,你怎么敢的! 是啊,她怎么敢的。 她怎么敢不顾哥哥一家的幸福,不顾哥哥是否家破人亡,而去得罪沈清风。 这些年,她在意家人,可家人不在意她呀。他们一家逍遥法外,而她却每天备受煎熬,如履薄冰,没人可怜自己,她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为了孩子的未来,她也不能再稀里糊涂过下去。 沈清风没孩子,所以永远不会明白,母亲能为孩子做出怎样的选择和牺牲。 蒋司寻问她:“你想要什么?” 李珂打住回忆:“如果我还有第三个孩子,那就是keve。我对keve的付出比对我两个孩子还多,也许你不信。” 蒋司寻:“我信。” 他紧接着道,“远维持有keve的股份,转让4%给你。下午秘书会找你来签转让协议。” 李珂一怔,蒋司寻会那么痛快,自己没想到,一时间也思绪万千。 “我哥一家犯事,是沈清风设的局,她脱不了干系。” 证据她存在了银行保险柜里,“我预约去取给你。” 许知意第二天醒来就接到了keve内部股东转让股权的通知,远维转了4%给李珂。 她打给蒋司寻:“你还在曼哈顿?” 蒋司寻道:“已经在飞机上。”该他签字以及授权的,全部妥当,他赶回港岛还有要紧的事要处理。 许知意:“4%的股份,代价不小。” “不算代价。李珂对keve一直尽心尽力,她给公司创造的价值不止这些。”男人又说:“我一并把我名下持有的远维资本的股份转给了你,过几天,需要你亲自来一趟办手续。” “算是你给我的聘礼?”许知意打趣道。 蒋司寻:“不算。算的话还要经过许伯伯同意。” 许知意笑,又问他,他那边一切是否顺利。 蒋司寻只道:“不会有问题。” 回到港岛后,他去拜访了几大家族的长辈以及集团的元老级董事。 董事会会议的前一天,他又回了一趟深水湾道老宅。 第111节 在他进爷爷的书房前,庄伯再三叮嘱,有话好好讲,别伤和气,别惹爷爷生气。 “对你,你爷爷心里有杆秤。” 蒋司寻:“他的秤不准。缺斤短两。” “你……这孩子。”庄伯哭笑不得。 明天的董事会会议,路老头没打算过去,委托了律师代他投票,他预感到明天老大家与老四家必有一番血雨腥风,手心手背都是肉。 去了,只会给自己添堵。 蒋司寻进书房的第一句话:“爷爷,您明天还是亲自去为好。不然,您中途还是会赶过去,万一遇上堵车,会议还得暂停。” 路老头哼一声。 之后的时间,书房如死寂般沉静。 蒋司寻把庄伯给他的茶喝完,一口不剩,放下茶杯:“明天,大伯家家破避免不了。” “混账东西!” 蒋司寻:“这话,您应该去骂大伯。” 路老头气得靠在转椅里阖眼养神,膝头挡寒气的一条薄毛毯掉地上。 蒋司寻捡起来,给爷爷盖好,“您早点休息。” 从书房出来,他去了左边院子里。 上次家宴,许知意在这里坐了很久。 庄伯见他在椅子里坐下来:“这里风大,早点回去。” 蒋司寻:“没事。” 他对这个院子有记忆是在自己四岁时,父母已经离婚,那时爷爷才六十出头,看上去像四五十岁的年纪,精神抖擞。 如今,爷爷经常靠在椅背里,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庄伯送了一盘糕点来:“晚上还没吃饭吧?” 蒋司寻看着盘子里是知意喜欢吃的糕点:“谢谢庄伯。” 庄伯默默叹气,欲言又止。 次日清早,还不到六点半,路剑良离开家去了公司。 会议九点钟开始,他提前了两个多钟头。 丈夫离家后,沈清风睡不着,索性起来,很意外,接到许珩的电话。 对方报了一个地址:“今天我心情好,请你喝杯茶。” 沈清风笑:“你以为蒋司寻能当成话事人?” “他当不当得上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两个钟头后,这辈子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许珩看腕表:“八点钟你没来,过时不候。” 沈清风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冷笑。 刚才许珩报给她的地址是路剑波名下的酒店,请她喝茶的具体地方在酒店四十九楼的行政酒廊,俯瞰维港。 那里还提供早餐,她已经多年没去过。 见许珩这种晚辈,气势上自然不能输。 沈清风换上深色的西装衬衫出门,总觉得少点什么,又回衣帽间取了一条丝巾。 这条丝巾三十多年了,还未过时。 八点十分,沈清风抵达四十九楼。 赏景好的位置几乎坐满人,许珩昨天让酒店预留了一张桌子,整个餐区景观最好的位子。 “就你一人?你妹妹和你父母没来?” 沈清风怡然自得,在许珩对面坐下。 许珩慢条斯理喝着咖啡,眼风锐利:“来那么多人干什么,收拾你,我一个人足够。等审判你那天,我们全家都会到场。” 沈清风笑,无所畏惧。 许珩刚要说话,手机有消息进来。 蒋司寻:【沈清风到了没?】 许珩:【到了。她来不来都不影响,不来就去她家里带人。】已经让人盯着她,她跑不掉。 他又问:【你那边呢?开会的人到齐了?】 蒋司寻:【还差虞睿和我爷爷。沈清风被带走后打我电话。】 许珩:【知道。】 他收起手机放桌上。 沈清风看向他:“想说什么就说吧,我洗耳恭听。” 许珩:“没什么可跟你说的。”他下巴冲落地窗外一扬,“看看吧,不看,你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沈清风只觉好笑:“你是等着路剑良拿我做交换,把我送进去?以前有可能,现在不会。他大儿子路楷驰对他意见满满,认回来的小儿子对他感情无几,他指望谁?” 路剑良的确不会。 他还需要沈清风替他做事。 许珩道:“我想送你进去的时候,用不着靠任何东西去交换。让你在外又多逍遥六年是你对我妹妹还有利用价值,现在没价值了,你觉得还会留你?” 沈清风让服务员送了一杯咖啡过来,优雅品着,没理会对方说的话,自顾自道:“你父母这几年过得很不容易吧,也对,怎么能容易,养大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二十年来掏心掏肺,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结果呢,自家闺女在别人家受着委屈。” 她淡淡一笑,“换我,我肠子都能悔青。” 许珩握紧杯子,抿了一口。 “哦,对了。津运那个项目,你妹妹也想插一脚,可惜,还得尚凝微乐意才行。” 沈清风笑笑:“反正闲着没事,不如赌一赌,一会的投票结果如何?看看你未来妹夫能否当上路家的话事人。” 许珩放下杯子,“我说了,当不当得上,都不影响我今天把你送进去。当不上,顶多我家利益受损,我认。” 他从旁边的空椅子上拿起一个文件袋,直接丢她面前:“李珂哥哥一家,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 “噗通”一声,沈清风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跳。 脸上神情只慌乱了不到两秒,旋即镇定自若,瞅都没瞅那个文件袋:“这种移花接木栽赃陷害,我不多辨,我律师就在那。” 说着,她朝行政酒廊最东边示意了一下,“他正在吃早饭,聊什么你找他。” 这次她有备而来,吃过keve的哑巴亏,她不会再犯蠢第二次。 许珩:“我说过我没什么可跟你说的。让你在进去之前知道自己犯了哪些事,进去之后好好交代,争取从宽。” 沈清风笑了声:“这里是港岛,就凭这点证据,你让我进去又如何?路剑良会把我保释出来,保释金无需花他的钱,当初我要不低于九位数的零花钱,还真以为我买衣服买珠宝呢。” 许珩也笑了笑:“李珂哥哥的事,不过是其中一件,既然让你进去了,我还能让你再出来?” 沈清风维持面上的自若:“那我就……” 话被许珩打断,眼神让她看身后:“带你的人来了。” 沈清风猛地转身,身穿制服的两人已经向她走过来,即便设想过会有这天,但真的来临时,依旧慌乱。 来人言语还算客气,让她去一趟。 整个行政酒廊的人都看过来,远远拍照。 许珩闲散靠在椅背里,对她道:“今天喝茶的这个地方,是路伯伯帮我选的。” “许珩!”沈清风眼底通红,恨不得将人撕了。 这是她第一次跟路剑波吃饭的地方。 她拿起包,语气挑衅:“你也就只能拿到那些微不足道的证据,你父母的悔恨呢?怕是要悔恨一辈子了。” 被带走前,许珩又说了句:“路二伯看你进去了,你说他会不会急着撇清关系,主动坦白?万一他手里那些证据没销毁呢。” 沈清风瞳孔骤缩,这时律师扔下正在吃的早饭,疾步过来,示意她什么都别说,沉默就好。 沈清风:“你打电话给路剑良,我零花钱的账户他知道。” 律师:“我马上打。” 人被带走,行政酒廊安静下来。 许珩打电话给蒋司寻:“已经被带走。” 蒋司寻:“好,我知道了。” 电话没挂,直接放在桌面。 这时虞睿到来,轻带上会议室的门,扫一眼会议桌,没想到自己来得最迟,找个空位落座,“不好意思,来迟了。” 今天,她代表父亲来投票。 路剑良:“不迟,还不到九点钟。” 路二伯坐直:“人来齐,可以开始了,没必要等到九点钟。” 蒋司寻:“爷爷还没来。” 话音落,会议室的人都看向他。 虞睿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如今,他连见她一面都不愿意。 路二伯:“你爷爷没说要来。” 蒋司寻:“不着急,等等。不来的话,怎么看大伯一家是怎么支离破碎的。” 路剑良忍无可忍:“蒋司寻,你别肆无忌惮!” 蒋司寻:“肆无忌惮你也忍着。”他单刀直入,“沈清风被带走了,她的律师应该马上会给你打电话。” 路剑良嘴唇微动,几秒后反应过来,对着路剑波咬牙切齿道:“看看你自己儿子干的好事!” 蒋司寻接话:“是她自己没干好事。” 会议室除了路剑良怒火中烧,别人都沉默,尤其是路家二伯。 第112节 在选举前半小时,沈清风被带走,蒋司寻这是不打算让所有人日子好过。 果不其然,没出半分钟,沈清风律师的电话进来。 路剑良没听完,按断通话,手机直接砸到桌上。 虞睿看出蒋司寻的疯狂,没给自家人留一丝余地。 蒋司寻作为今天的候选人,多说了两句:“如果我当选,我没那么多时间留港,最后需要麻烦三伯,所以大家投票的时候慎重一点。” 说是慎重考虑,其实是传递一个信号,路家以后由路三伯接手。 说完,他不动声色瞅了一眼堂哥路楷驰。 路楷驰此时内心天人交战,如果始终站父亲,一旦父亲输掉,自己以后在集团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如果是三叔接管集团,他与三叔关系还不错,这个时候再力挺三叔一把,即使蒋司寻当选,也不会影响到自己在集团的位子。 挣扎着权衡之后,他看向路家老三:“三叔,我投你一票。” 三叔不是候选人,投路老三的这票就等于投给蒋司寻。 虞睿怔住,那她这票不就没有了任何价值?原本就是因为路楷驰进入董事会,蒋司寻的当选才发生了变数,现在路楷驰背刺了自己亲爹,投了蒋司寻,那当选就板上钉钉。 路剑良连受两波刺激,抄起桌上的手机就要砸过去,被眼疾手快的秘书抢过去:“路董,您息怒。” 这要是砸脑袋上,准得破相。 路剑良冷笑几声:“路楷驰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你的股权还是我给你争取到的!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 路楷驰:“你认那个野种的时候,眼里有过我这个儿子吗!还有股权,就算你不替我争取,以后爷爷也会给我,别朝自己脸上贴金!” 还没开始投票,老大自家先乱成一锅粥。 路二伯发话:“投票该投还得投,流程得走。开始吧,我投司寻赞成票。”自己不敢不投这个侄子,若敢不投,老四直接能撕破脸皮。 董事会其他几个元老级董事这些年已经见多了路家的家丑,即使哪天再爆出沈清风和老二也有过什么,他们都不会多惊讶,于是在老大父子两人争执时淡定投票。 他们对蒋司寻当选没异议,对于路家老三能掌管集团,更是求之不得,因为老大与老二私心太重,心思不放在集团大局上。 有了路楷驰临时倒戈的那票,最后挨到虞睿时,蒋司寻获得的票数已经足够当选,她弃权了。 确定当选,蒋司寻才摁断与许珩的通话,他第一时间告诉许知意:【一切顺利,我可能还要在港多留几天,后续事情比较多。】 许知意:【回来给你庆祝。】 蒋司寻:【好。】 即使蒋司寻当选,路剑良又怎么可能给对方痛快,正打算给老头子打电话,会议室的门从外面推开,众人都望过去。 路老头委托了律师替自己投票,但人还是亲自过来了。 路剑良面无表情:“爸,您来的正好,你宝贝孙子蒋司寻为了争家产,不惜把他大伯母送进去。人,您给保释吧。” 不等路老头说话,路剑波不紧不慢道:“爸,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您要保释,就当没我这个儿子,路家的大门我不会再踏进半步。里子面子您就别想着都要了,没有那好事。” 路老头稳稳当当坐下来,今天自己过来,就是为这事。在大儿子与沈清风结婚,许向邑闺女抱错不是意外时,他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唯一没料到的是,自己孙子全程参与这件事,为此还不惜六年布局,拿到集团的掌控权。 他看向大儿子:“你对外宣布,跟沈清风已于一周前离婚。” 路剑良嗤笑一声,猜到老头会这么做,为保路家脸面。 但他偏不让蒋司寻称心如意:“我没打算离,老婆一出事就落井下石,我做不出来。爸,如果我妈还在,是您能这么对她,还是她会那么对您?” 路老头:“你不离,我高看你,至少说明你有情有义。” 顿了下,“那就不离。” 蒋司寻出声:“爷爷,保不保释,您表个态。” 路老头面色温和,眼神却幽深,谁都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就像刚才大儿子提到过世的母亲,那一刻,他在想什么,无人知晓。 “犯了事,该受惩罚。我一把年纪,就为自家儿孙积点德吧。谁去保释,我的财产没有谁的份。” 路剑良脸色一僵,刚才父亲说那就不离婚,他还以为父亲愿意去保释,“爸!” 路老头子挥了挥手,示意大儿子打住:“你不离,我不勉强。”他也是当父亲的,理解许向邑的恨意。 他看向三儿子:“老三,以后要辛苦你了。” 三伯:“应该的。” 路老头:“散会吧。” 今天来这趟,是因为不孝孙蒋司寻还算顾全大局,没有肆意妄为,把集团交给他三伯管理。 路老头率先走出会议室,之后陆续有人离开。 蒋司寻合上笔记本,往椅背上一靠,端起水杯连喝了几口,如释重负。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找到沈清风换孩子的证据。 “司寻,告诉你个好消息。” 蒋司寻侧脸,二伯手机还放在耳边正接听电话,人已经走到他跟前。 二伯:“医院那边刚打电话过来,说知意出生时的档案袋找到了,被混到别的科室,我就说那么多档案,怎么说丢就丢。马上让人给许珩送过去。” 蒋司寻不动声色笑笑:“谢谢二伯,这些年多亏了您。” 二伯讪讪一笑:“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今天之前自己不愿惹这个麻烦,一口咬死没证据,是因为不想直接得罪老大,毕竟老大为人阴狠,宁可得罪老四这样的君子,不能得罪老大那样的小人。可如今沈清风已经进去,说不定扛不住审讯自己就交代了。 反正老头子发话不准保释,沈清风不可能再出来,那他就做个顺水人情,把仅有的一点证据给蒋司寻。 旁边路剑波还没走,瞅着自家二哥:“有空吗?中午我请你吃饭。” 二伯现在怕了这个四弟:“不用客气,我中午还有事要忙。” 二伯借故离开,会议室只剩蒋司寻与路剑波父子俩。 老大家父子离开时看彼此像看仇人一样,路剑波想想逆子,不会为利益做出背刺他这种事,心里瞬间安慰许多。 蒋司寻:“以后不准跟我妈碰面,看到也躲远点。” “……” 路剑波起身走了。 半小时后蒋司寻还有个高层会议要参加,于是在会议室没离开。秘书将会议资料提前给他过目,正翻看着,接到许珩的电话。 “谢了。” 许珩第一次正经感谢对方,他拿到了路二伯送来的档案,不止新生儿的一些资料,二伯连相关证据都塞了进去,但妹妹出生时的那枚脚印却没在里面。 不管怎样,有了证据可以延长沈清风在里头的年数,总算解了父母的恨。 蒋司寻:“原件你自己留存,传一份给汪律师。” 他刚挂上电话,会议室的门被轻叩几下。 门敞着,抬头就能看见是谁。 虞睿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秘书看蒋司寻,眼神请示,自己需不需要出去。 蒋司寻:“你忙你的。” 秘书点头,继续在自己电脑上整理资料。 虞睿明白,他让秘书留在这,是避嫌。 她有自知之明,于是挑了一张离他两三米远的椅子坐下,“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又上楼找你?” 蒋司寻:“如果是抱错的一些证据,二伯已经给许珩。感谢。” 她已经开车回去,半道上又拐弯折返,因为若不送来,自己良心上过不去。虞睿把文件袋放桌上,往他那边用力一推,文件袋因为惯性滑到他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不是证据,我没有证据。一份许向邑可能会在意的东西,路二伯处理档案前,跟我家人关系不错的一个医生把这样东西拿了出来,其他的证据和资料,他不敢动。他只是个医生,没背景,上有老下有小,不敢得罪你大伯和二伯,也希望你体谅。” 其实,今天她过来,是打算投他一票。 但告不告诉他,已经没有意义。 沉默了两秒,她起身告辞:“你忙。” 蒋司寻拿过文件袋,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对着她背影:“谢谢。” 他打开文件袋,是一张医院的新生儿记录表,上面有枚小小的脚印。 第五十九章 蒋司寻与父亲一起吃了中午饭,说起二伯以最快的速度把证据交给了许珩,快到连他都诧异。 同一个爹妈生的,路剑波太了解自家这位二哥:“你二伯见风使舵的本事,谁都赶不上。如果不是沈清风进去,你就算今天当选,他也不会给你。” 路老大阴险,路老二狡诈。 两人半斤八两。 老二唯一比老大强一点的是,不会对人背后下死手,但典型的墙头草,哪边对他有利他自动往那边倒。 蒋司寻提到虞睿:“她把知意出生时的一枚脚印送给我了。” 路剑波皱眉:“脚印?” “嗯。新生儿留档的脚印。” “没别的?” “没。” 路剑波哼笑一声,意味深长:“要说会做人,还得是老虞。” 好人叫他做的滴水不漏。 拿出那枚脚印的医生既然在路老二处理档案前就接触到了档案,怎么可能只抽出一张有新生儿脚印的资料表,而不保留其他证据。 证据肯定是拍了下来,那枚脚印也是特意拿走,路剑良一看档案里资料不齐,心里当然有数是谁干的。 “老虞保留那些证据不是为了有一天帮你许伯伯,他是用来牵制你大伯。” 第113节 “你看这几年,老虞什么时候给过你大伯面子?沈清风当时挑唆知意和虞睿,不就是因为老虞不买账,你大伯只能通过别的法子握住虞家那一票。” 路剑波又道:“虞睿六年前就知道是沈清风换的孩子。” 当初虞睿在曼哈顿请他吃早饭,话里话外都透露出来沈清风做人没底线,让他别再跟沈清风接触。 “虞睿还算善良,老虞跟你大伯和二伯,不相上下。” 蒋司寻:“虞睿这个人情,你让蔡秘书去还。” 路剑波道:“我亲自去还,改天我请虞睿吃饭。” 蒋司寻看一眼父亲,拿水杯碰父亲的杯子。 路剑波:“你大伯肯定会去保释沈清风,你爷爷那句谁敢保释,财产没他的份,对你大伯不起作用。” 路剑良料定就算自己去保释,路老头也不会真的翻脸,不仅不翻脸,还会因他对自己妻子不离不弃,反而高看他。 另一边,路剑良准备好了保释金,没用沈清风的零花钱,他还不差那点保释金,准备好之后打了庄伯电话。 庄伯并不意外接到老大电话,他看一眼路老头:“剑良的电话。” 路老头下巴一点:“接吧。” 庄伯接通后说道:“你父亲休息了。” 路剑良:“我知道,所以打给您。庄伯您转告我爸,我去保释沈清风了,不管怎样,夫妻一场,我做我该做的。要劳烦您多劝劝我爸,别生气。” 收线,庄伯说:“您料事如神,老大真去保释了。” 路老头叹口气,大儿子对沈清风是真心也好,利用也罢,随他去吧。 他打了秘书电话,交代:“以我个人的名义发条声明,老大媳妇沈清风在二十六年前因恨换了许向邑家的孩子,该受的惩罚必须得受,路家还认她这个媳妇,希望她能改过自新。” 只要沈清风被关押的消息传出,集团是躲不过股价大跌,路家也会再次历经各种流言,但路老头这条个人声明一出,相当于先发制人。 人一旦先认错,且不遮不掩,大众总能宽容。 路剑良在去保释的路上看到父亲的声明,怒不可遏,但又不敢冲父亲大呼小叫,打通电话后,将火气往下压了又压:“爸,法官都还没定罪,您这就给她罪名安上了?” 有舆论影响力的案子,对本就不易的保释来说,雪上加霜。 路老头:“剑良,我不会冤枉她。换没换,你心里也有数不是吗?我是老了,但不聋不瞎。我做我该做的,你做你该做的。倘若你能真做到这辈子都不离不弃,不管多少年你都等她出来,路剑良,我佩服你。这辈子,我还没佩服过谁。” 路剑良冷笑,对着车窗外怔神半刻,又笑一声,挂了电话。 路老头放下手机,人靠回椅背里。 半晌后,突然对庄伯说:“我该把家产分一分了。” -- 一切算是尘埃落定,只有津运的那个项目,还在沈清风手里。 蒋司寻陪父亲吃过饭,去了商场一趟。 许珩打电话给他时,他正在挑丝巾。 “我爸总算少了一个遗憾。”许珩开口的第一句话。 就在刚刚,蒋司寻让人把妹妹的那枚脚印给他送了过来。 两人各说各的,蒋司寻道:“我下午回北京一趟。” 许珩:“你事情都处理好了?” “没。明早再回,不耽误。” 蒋司寻把又挑中的一条放旁边,继续挑选。 许珩本来打算晚上回去,临时决定改时间:“我跟你一起吧。” 蒋司寻道:“一起也行,我还要带设计师回去。” “什么设计师?” “婚纱设计师。” “这才哪跟哪儿,你就开始想着设计婚纱了?” “婚纱手工缝制需要时间。” 设计师说还是想当面见见这位美女大客户,只看照片和视频,看不出气场和气质。 结婚那么重要,也已经花了那么多钱,她希望从本人身上找设计灵感。 设计师道:当然,见与不见,蒋总您决定。 最近设计师正好在港,过几天就回伦敦了,蒋司寻决定此行带上设计师前往。 许珩手里还拿着妹妹的那枚小脚印,难得没找茬挑刺,还贴心提醒:“知意又不傻,你带设计师回去,她能猜不出你要干嘛?” 蒋司寻:“我不带着见面,到时麻烦许伯母安排。” 以设计礼服为由,许知意不会怀疑。 结束通话,蒋司寻去结账。 一共选了五条新款丝巾,有长有短。 许知意在公司都是穿正装,颜色单调,这些丝巾适合系在手腕,系在裙子上,搭西裤,配衬衫都可以。 在机场贵宾休息室,许珩见到这位婚纱设计师,同蒋司寻一行人一同进来,中短发,打扮干练,穿了西裤衬衫,淡妆,通身唯一的首饰是两枚珍珠耳钉。 设计师今年三十九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但完全看不出实际年龄。 蒋司寻给他们简单做了介绍。 许珩不懂婚纱设计师是否像知名服装设计师那样,经常出现在各大秀场和时尚派对。 他担心道:“我妹妹应该不认识你吧?” 设计师浅笑说:“应该没机会认识。” 傍晚七点钟,他们一行人落地北京。 许珩直接回家,蒋司寻则去远维大厦接人。 许向邑虽然人不在港岛,但那边的所有情况,他都在时时关注。 儿子回来,肉眼可见的疲惫。 “你和司寻这段时间都不容易,等他回来,我必须得好好感谢你们俩。” 许珩没邀功:“我还好。蒋司寻压力大。”既要对付路剑良还要顾及路家的大局,又要周旋在各大家族与几个董事之间。 他承诺几个董事的好处,接下来必然得一一兑现。 许向邑挽起衣袖,问儿子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宵夜。” 这时何宜安给儿子端来一碗冰镇绿豆芋圆汤,道:“先吃点。” 许珩:“我想知道,我这个待遇能维持几天?” 何宜安笑:“就今晚一晚。” 许珩:“……” 何宜安顺势在餐桌前坐下,感慨道:“总算能在庭审时看到沈清风认换孩子这个罪。”用其他罪名送她进去,到底不解恨。 遗憾的是,小脚印还是没找到。 她示意那碗绿豆芋圆,问儿子:“怎么不吃?” 许珩打开包,“送给您和我爸一件礼物。蒋司寻的功劳,我借花献佛。” 他把那枚小脚印递给母亲:“知意来到这个世上,留下的第一个痕迹。” “不是说,找不到了吗?”何宜安激动着,沙哑着声音分两次才说完这句话,小心翼翼接过来。 纸张泛旧,那枚小脚印依然鲜红。 轻微吸了吸鼻子,她把小脚印给丈夫看。 许向邑把这张资料表对折,再沿着脚印边缘折,只将小脚印露出,他放在自己手里比划,恍若女儿的小脚踩在他的掌心。 何宜安忽然别开脸,见不得这一幕,不禁潸然。 她手机振动,女儿发来消息:【妈妈,我今天回家要很晚,九点钟还要跟曼哈顿那边开视频会。你和爸爸别等我了,早点睡。】 何宜安回复:【我们也不困,你忙吧。】 许知意放下手机,不再劝,每次不管多晚回去父母都会等她,劝也不听。 今天自己的心思几乎都在港岛那边,直到路爷爷发了个人声明,她才将心放回肚子里,沈清风终于没机会再被保出来。 津运的那个项目,最后大概率会再回到路剑良手里。 倒了杯水,许知意倚在桌沿慢慢喝着,这是六年来,因抱错这事心里最舒畅的一天。 她捞过手机发消息给蒋司寻:【等过几天,你不忙了,我去港岛,一起去看看路爷爷。】 蒋司寻:【好。】 许知意问:【你还在公司?】 蒋司寻在一楼的电梯间,刚按了上行键,电梯门缓缓打开。 手里拎着给她的礼物,他单手打字:【马上进电梯。】 许知意当他在港岛那边下班了:【你今天回去好好睡一觉,我还有视频会,结束得很晚,今晚就不跟你视频了,你早点睡。】 她又补充一句:【如果你现在方便,现在和你视频。】 蒋司寻进了电梯,按了数字‘20’,门关上,数字不断攀升,离她越来越近。 他回:【旁边有人。】 许知意:【那就打字聊天。】 电梯停靠二十楼,蒋司寻下去。 许知意分享此刻的心情:【你如果今天在北京就好了,晚上忙完我替你庆祝,也替我自己庆祝。】 蒋司寻问:【你想怎么庆祝?】 许知意笑:【因为你没回来,我就没具体再想。】 第114节 蒋司寻:【那现在想。】 这时敲门声响,以为是秘书。 许知意:“进。” 门推开,男人高大的身影闯进眼帘。 许知意编辑框里才打了两个字,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九天不见,看到了人,对他的想念才具体。 “你怎么回来了?”想念与惊喜混杂在一起。 蒋司寻关上门,没有原因,就是突然想回来看看她。 “你不是说还要几天才能处理好那边的事情?”许知意已经快步走过去,被他一把抱在怀里。 她也抱住他的腰,这回没需要他提醒,她抱得很紧。 蒋司寻回她:“我明早就回去。” 许知意抬眸,对上他专注却没有沾染一点欲望的眼神:“就是为了回来看我?” 男人点点头,一直瞧着她。 许知意与他对望,在看到他之前,有那么多话想跟他说,感觉聊上一天一夜都聊不完。 等真的见到人,发现就这么抱着,人在他怀里,胜过千言万语。 她抬脚,在他下巴上一亲,想吻第二遍的时候,脚尖抬的不够高,亲到了他脖子里。 蒋司寻喉结咽动,担心自己克制不住,没敢亲她。 “我现在夜里还得起来冲一次澡。” 许知意:“……” 瞬间会意,老老实实站稳了,不再亲他。 “我一会儿还有视频会。” 蒋司寻看着她说:“我知道。”还是没忍住,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想进一步的时候,自己放开了她。 他瞧着她眼底,“这几天都没睡好吧?” 许知意没否认:“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她这才去看他手里拎的袋子,“是什么?” 蒋司寻把购物袋给她:“给你买了几条丝巾。” 许知意什么都不缺,妈妈把她所有东西包圆,但收到用心的小礼物依然惊喜,眉梢都染了一层喜悦:“谢谢。” 蒋司寻手机这时响了,珠宝设计师的电话,设计婚戒是他亲自对接。 “蒋总,您好,设计稿已经发到您邮箱。” “好,辛苦了。” 挂了电话,蒋司寻登录邮箱。 许知意把水杯加满水,坐到电脑前,翻开会议资料,准备二十分钟后的会议。 蒋司寻搬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将她的一只手拿在手里握着。 许知意以为他就是单纯攥着她的手,没多想,专注看自己的资料。 蒋司寻打开设计稿,手机紧挨着她的手边放,他先看看手机屏上的戒指,再看看她细腻的手指,将每一款戒指都比对了一遍。 许知意无意间抬头,见他盯着屏幕凝神。 “在看什么?”她歪了歪头。 来不及退出,蒋司寻把手机反扣在桌面。 许知意笑:“你对我还有秘密不成?”用另只手戳戳他心口,“我怎么感觉你心虚了。” 蒋司寻淡笑:“我心虚什么?” 许知意坐正,扬起眉:“那要问你自己了。” 蒋司寻再次拿起手机,关掉当前页,退出邮箱,边说道:“我如果不给你看,你今晚又要睡不着觉。” “……别把我说的那么小心眼。” 许知意忽而又笑着逗他,凑近他说:“算了,就当我小心眼,那敢给我看吗?”边说着眼角边往他屏幕上瞄。 男人看着她狡黠又带着好奇的眼神,很少见她生动的这一面,他说:“不是敢不敢的问题。” 许知意猜测:“会让我心塞难受的事?”她唯一想到的一个可能,“路剑良找人把沈清风保释出来了?” “不提沈清风,她出不来了。” 蒋司寻打开相册,找出很久之前的照片,原本没打算给她看,但现在不找个能说服她的理由,她心里会不安。 许知意说:“没事,我不看了。你不想让我知道的,肯定不是好事。” “我找一下,刚被我退出来了。” 蒋司寻找出照片,点开来放到她面前。 许知意本来还想说,你是不是随便找个什么来敷衍我,一看到海边落日下的自己,突然什么都说不出。 那年夏威夷傍晚的海滩上,她忽然转脸,被他抓拍,没拍其他团建的同事,只拍了她。 第六十章 许知意把那张照片转发给自己,并发到了社交账号上。 才刚发没几秒钟,就有人点赞,一看是蒋司寻的账号头像,她侧脸看男人:“你手速这么快。” 蒋司寻看着她:“体验一回第一个点赞。” 许知意把自己的手又放回他手里,继续给他攥着,男人收拢自己的手掌,她的手指被包裹。 男人始终凝视她,好像在等待她说什么。 许知意后知后觉:“等以后你发动态,我也第一个给你点赞。”以前她是二哥动态第一个点赞的人,后来,她第一个捧场宁寅其。 因心虚,她从来不会第一个点赞自己老板,都是等点赞他的人多到看不过来,才补上一个。 就在她和蒋司寻说话的功夫里,已经有十多人点赞,这个社交账号里她的粉丝基本都是熟人,大学的同学、校友,还有来自世界各地马术圈的朋友。 开会时间到了,许知意放下手机,手从男人手掌抽回,“你到沙发坐,坐这他们能看见你。” 蒋司寻故意逗她:“股权转让手续没办好,我还是老板,他们看见没事,我旁听一下。” “……”许知意将人推开。 蒋司寻淡笑着起身,连同椅子搬走。 他自己去倒杯水,端到沙发那边。 许知意开会期间,他没闲着,新建一个群,取名:家庭副群,把许向邑与何宜安以及未来大舅哥拉进群。 设计师发给他的所有钻戒设计稿,他转发到群里,从设计稿开始就让岳父母参与进来。 许向邑认真看了每一款设计图,来回比较:“我觉得第二款适合知意。”他对旁边的妻子说道,又问妻子什么意见。 审美这种东西,三十多年的夫妻也照样不同。 何宜安看完说:“我觉得第四款不错。” 先入为主,谁都无法说服自己,另一款更好看。 许向邑最后说:“那就第四款。”依了妻子的想法。 许珩发到群里:【你岳父喜欢第二款,岳母觉得第四款好看。】 蒋司寻随即回复:【两款都订,一款求婚,一款结婚。】 许珩私发给他:【会端水(竖拇指)】 阴阳怪气,蒋司寻没回,又在群里专门@何宜安:【伯母,要麻烦您明天带婚纱设计师跟知意见一面。】 之前专门在电话里与何宜安沟通过,又特意在群里提了一遍。 何宜安:【这有什么麻烦的,都交给我,你在港岛安心忙公司的事。】 许珩这才说道:【他人现在在北京,回来看知意,明天赶回去。】 何宜安:【那知意该激动了。】 闺女高兴,她与丈夫心情自然就好。 大舅哥替他说话,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蒋司寻心里明镜一般,许珩对他的感激,绝超不过明天。 蒋司寻回了设计师的邮件,留下第二款与第四款。 还没退出邮箱,秘书的电话打进来。 “蒋总,尚教授那边回复,他本人还在国外交流,人到月底才回。” 蒋司寻:“好,我知道了。” 月底的话,他也刚好能把港岛那边的事情处理完。 约尚通栩是谈谈津运那个项目。 刚挂了电话,他就听到电脑前正在开视频会的许知意提到港岛。 蒋司寻锁屏手机,看过去。 之后的半小时里,许知意与远维的几位高管一直围绕是否在港设立分支机构进行了讨论。 远维资本在创办伊始就没想过在港设分支机构,当时路剑波与路老头处于断绝父子关系状态,路老头撂下一句,离开路家,你以为自己是谁! 以至于后来父子关系缓和,路剑波还是没有设立意向。 视频会议持续到十一点零五,一次会议不可能定下是否设立,许知意今天只是提出这个想法,让他们心里有个准备。 退出会议室,许知意摘下耳机,男人起身走到了她桌前,人高,挡住灯光,她被他笼罩在身影里。 第115节 蒋司寻:“想在港岛设立分支?” 许知意点头:“放弃港岛的市场,可惜。” “你说了算。”蒋司寻又道,“不过那边没你想的那么好做,竞争激烈。” “没事,我有人脉。” 男人看着她,缓笑道:“什么人脉?” “路爷爷。” “…你过去看望我爷爷,就是为了远维分支的事?” “是,也不是。”许知意关电脑,抬眸看着他说:“主要是看望路爷爷,然后再吃点你家的糕点。”说到这,忍不住笑了下。 蒋司寻笑:“原来是为了吃的。” 许知意笑出来,“不行啊。” 男人眼神宠溺:“行。” 许知意又接着道:“顺便再问问路爷爷,适不适合在港设分支机构。” 商场上,路老头可是连她爸爸许向邑都十分敬仰的长辈,问他准没错。 她把桌上文件收到柜子里,转脸对蒋司寻说:“我明天早上跟你一起去港岛,北京这边暂时没要紧的事。” 项目上有团队,她只需大方向上把控。 蒋司寻想到设计师明天还要跟她见面,见过她量过尺寸后,设计师后天要赶回伦敦。 他只能推迟回港的时间,对她说:“我明天中午还有点事情,下午走。” 许知意:“按你的行程来,我不着急。” 回家的车里,她才有空看手机。 开会之前发的那条动态,评论已经过百。 点进去一看,宁寅其与导演周明谦聊了十几条。 周明谦是她最喜欢的导演,他的每部影片她必看,关注了他所有社交账号,有幸互关是因为宁允。 周明谦是港岛珠宝大亨的独子,也是宁允的朋友,宁允二十五岁的生日视频,他曾亲自操刀。 因她经常出现在宁寅其和宁允的留言区,在得知她是他的忠实影迷后,周明谦关注了她。 她和他只是网友,现实里没见过面。 周明谦在她刚才发的那张夏威夷海边的照片留言道:【拍的不错。】 宁寅其回他:【得到我们周导认可,不容易。】 周明谦:【上条留言我是瞎说的。】 宁寅其:【……】 宁寅其:【你知道这张照片是谁拍的吗?这么说得罪人。】 周明谦:【姓蒋的拍的。】 许知意点进周明谦的主页面,这几天心系沈清风那件事,十多天没看社交平台,给他的动态点了一个赞。 蒋司寻瞥到她在看谁的页面,“这么喜欢周明谦?” “对啊。” 她只顾看周导主页内容,没注意男人打量她的目光。 半刻后,蒋司寻说:“你生日,我请他来。” 许知意看得太投入,没听清:“你说什么?” 蒋司寻:“说周明谦长得一般。” 许知意笑着威胁:“等以后我认识他,小心告你状。对我好点,我考虑一下还告不告状。” 话音刚落,身侧的男人直接压过来,唇在她唇上辗转。 前边还有司机和保镖,她没敢闹出动静,只在他大腿内侧掐了一把。 蒋司寻:“……” 那一下疼得他无奈失笑,放开人。 家庭副群里有消息,何宜安问他:【司寻,一会儿吃宵夜吗?你许伯伯在给知意做宵夜,给你做一份?】 蒋司寻:【好的,谢谢伯母。】 【对了,伯母,知意明天下午跟我去港岛。】 何宜安:【好,我有数了。】 他们到家,宵夜刚做好。 一家人都没休息,许珩在吃绿豆芋圆,这是第二碗,母亲给他盛的,从未有过的待遇。 “妈妈,我们回来了。” 何宜安看着一前一后进来的人,眉开眼笑,闺女有了好的归宿,她心头第一大事算是放下。 吃饭时,蒋司寻特意提到他和知意明天下午飞港岛。 何宜安故作不知,看向女儿:“我明天下午还约了设计师,要给你定做几条裙子,那怎么办?” 许知意:“不是有我尺寸吗?” 何宜安:“是一家私人工作室,对你不熟悉,设计师想见见你,说要亲自量尺寸。” 许知意深信不疑,这几年母亲给她介绍的设计师没有三十也得有二十。 “那就明天上午吧。” 见面的时间定在第二天上午九点半,就在家里。 次日,设计师提前了一刻钟过来,蒋司寻提前得还早。 许知意下楼见到陪母亲聊天的人,欣喜:“你怎么也来了?” 蒋司寻:“我上午没事。” 许知意想起来,他是中午约了人。 妈妈把设计师介绍给她认识,瞧着设计总监那头短发和高挺的鼻梁,总觉得眼熟,在哪见过。 蒋司寻察觉她不对:“怎么了?” 许知意转脸看向他说:“没什么,就是觉得李总监面熟,在哪见过。” 设计师心头提着一口气。 暴露了? 不会吧。 蒋司寻考虑一瞬,这位设计师是周明谦介绍给他,如果许知意觉得眼熟,那只能是通过周明谦的动态知晓。 周明谦以前好像在社交平台替设计师宣传过,时间久了,他并不确定。 为了周全,蒋司寻急中生智,对许知意说:“你可能在周明谦动态里看过,李总监有个双胞胎姐姐,专门设计婚纱。” 设计师:“……” 无中生姐。 她突然有了一个双胞胎姐姐。 不过这个理由简直无懈可击,自己绝不会再暴露。 她心虚莞尔:“对,周导老婆的婚纱就是我家姐设计。” 那是她设计的。 许知意突然想起来,还真是在周明谦动态里看过设计总监姐姐的照片,她特别好奇:“双胞胎长大了还会心有灵犀吗?” 设计师睁着眼说瞎话:“有啊,怎么没有。我和家姐现在都留一样的发型,审美几乎差不多,有时我们还会买一样的衣服。” 说的自己都信了。 为了把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开,她说起自己的孩子,巧了,还真是双胞胎,“我家双胞胎儿子,现在十一岁,还是穿一样的衣服。” “…你两个孩子是双胞胎?”惊讶的是何宜安。 “对啊。”设计师打开相册,找出一个视频,“两个小暖男,在家会帮我做事情。” 许知意也看了眼那对双胞胎,长得很帅气,不由夸赞。 设计师笑说:“你家儿子以后随你,更帅。” 许知意:“……” 设计师收起手机:“现在生双胞胎的几率很高的,你和蒋总努力努力,说不定也会有双胞胎。到时我给他们媳妇免费设计婚纱。” 许知意:“……” 双胞胎是努力就能生的么。 蒋司寻:“……” 话题跑偏的就好像本来在聊伦敦雨天多,然后说起澳洲的龙虾好吃。 设计师成功将话题转移,然后与何宜安说起设计主打的元素,聊起自己专业方面,许知意便不说题外话。 设计师只待了半小时,需要的尺寸量好,匆忙告辞。 中午只有她和妈妈在家吃饭,蒋司寻约了人,许珩一早就去了公司,爸爸不知去了哪。 许知意问道:“爸爸呢?” 何宜安调侃道:“你爸拜师学画去了。” 许知意笑:“真假?” “真的。” “怎么突然想起来学画?” 第116节 “可能一时心血来潮。”何宜安收起玩笑,“你爸还算有点绘画天赋,有不少画家朋友。” “好可惜,被首富耽误了一生的画家。” 何宜安被逗得笑出声,她按住额角,天天这么笑,迟早都是皱纹,以前她可是从不会笑出声。 下午五点,许知意坐上飞往港岛的航班。 飞机上男人不时看她,“看什么?”她问。 蒋司寻:“没看什么。” 在想,如果远维资本不交给她,可能就不会有港岛分支机构。 他刚才联系了庄伯,提前知会庄伯,明天知意要去老宅,记得准备好糕点。 庄伯说:糕点我让人给知意送去,最近一周你爷爷都没空见任何人。 至于爷爷在忙什么,庄伯守口如瓶。 晚上落地港岛,回到海景公寓的家,许知意问男人,她之前住的那个房间,怎么没床上用品,是不是阿姨忘记铺。 “床品在哪?我自己铺上。” 蒋司寻把她行李箱拎到自己的房间:“和我一起住。” 许知意靠在门框看他:“是你特意没让阿姨铺床?” “嗯。” 他居然那么大方承认了。 许知意走进去,帮着一起收拾,拿出包里的充电器和晚上加班用的平板放到床头柜。 干净的柜子上躺着一盒三枚入的工具。 飞机的休息间里有不少盒,没想到家里也备了一盒。 她拿起盒子塞到枕头下,让他找不到。 “塞什么呢。”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知意笑,没想到做坏事当场被他抓包。 她扭头看他:“放桌上碍事。” 蒋司寻说:“放枕头下也行,方便你拿。” 许知意:“……” 这是让她给他戴。 假装没听懂。 “我出去一趟。”蒋司寻拿上手机。 “还要去公司?” “不是。我刚订了花,过去拿来。” “花店没有送花到门服务吗?” “有。没让送上来,我再去挑些别的花。” 说话间,蒋司寻已经走出卧室。 许知意想说,已经晚上,其实不需要再送她鲜花。 给手机充上电,她取了睡裙去冲澡。 从浴室的窗望出去,也能看到海,关了灯,远处一片幽暗。 洗过澡,蒋司寻还没回来。 她打电话过去:“花店很远吗?” 蒋司寻:“不远,老板还在插瓶。” 店里有花瓶,他顺便买了一个,让老板又插了一瓶芍药。 十几分钟后,家里的门铃才响。 许知意过去开门,男人捧着一大束玫瑰,抱着一瓶芍药,老板的花艺不错,白芍药和几朵粉芍药,配上兰星与绿铃,清冷婉约。 “买这么多?” “你这几天都在港,多买了点。” 蒋司寻征求她的意见:“芍药放哪?你床头还是外面露台桌上?” 许知意:“放我床头吧,白天我再拿到露台。” 她瞥见男人裤子口袋鼓鼓的,平常他口袋不会有任何东西,也只有抱她时,才把手机暂放里面,但只放一部手机不会撑得那么鼓。 “又给我买了什么小礼物?” 蒋司寻站定:“拿出来自己看。” 许知意手伸到他裤子口袋,摸到了滑滑的塑料包装纸,一共两盒,直到这一刻她还当是什么稀罕小礼物。 拿出来一看,她被气笑,二话没说又给塞回去。 “家里不是有吗!” 蒋司寻把玫瑰放吧台上,将花瓶送到卧室,回道:“一盒可能不够。”没想过她这次随他来港,当时买的时候顺手留了一盒在家里,其他的在飞机上。 “今天太晚,明天我多下单一些备在家里。” 许知意:“……” 男人去洗澡了,水流声从浴室清晰传来。 许知意在床上看不进去邮件,关了平板去储藏间找出一个玻璃花瓶,把那束玫瑰剪枝插瓶。 一片叶子一片叶子修剪,极为细致。 老话说,慢工出细活。 蒋司寻从浴室出来,床上不见人,找到客厅,穿着烟粉睡裙的女人正慢条斯理修剪快要被剪秃的绿叶子。 一束花统共五十二朵,修剪到现在,花瓶里只有五六朵。 他哑然失笑,“你这活凌晨都干不完。” 许知意示意他看花瓶里的花,“这样修剪才能修剪出有情调的花。”她又道,“凌晨干不完我就通宵,反正明天上午没工作,下午才有个会。” 蒋司寻从她手里抽走剪刀放中岛台上,“通宵也是我来,你去睡觉。” 许知意忽而脚下悬空,被男人拦腰抱起。 她手里还有支玫瑰没放下,人已经被抱着离开台子几米远。 那支玫瑰在关灯后被随手放在另一个枕头边缘,枕头下是入了三枚的盒子。 隔着彼此完整的衣物,许知意自上而下看男人。 刚才没关灯前,她说想要在他身上趴一会儿,蒋司寻于是躺好,满足她的任何要求。 两人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 蒋司寻在身后塞了一个抱枕,上半身抬高,姿势终于舒适。 许知意在他唇上一吻,在上面吻一个人,感觉很奇妙。 男人两手将她圈住,想要加深吻,她略一抬头,没让他亲到。 蒋司寻低声道:“就亲一下?” 许知意看着男人的唇,又吻了吻,唇被他含住两秒。 之后她不再凑近,安静看他。 曾经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忍不住挨着他坐,眼神总是随他而动但又不敢对视,一切都仿佛如昨。 现在,终于可以想看他多久就看多久。 蒋司寻也这么看着她,她悸动的心跳声被漆黑的房间无形放大。 男人身上肌肉平滑却坚硬,许知意趴久感觉有点硌人。 蒋司寻淡笑问她:“你就这么趴着?” 许知意:“……嗯。”对此,她振振有词道,“你看我的手机每次摞在你手机上,不就是这么安安静静趴着么。” 说完,自己先笑场。 脸埋在他胸口,她因憋笑从而导致整个人在他身上微颤。 蒋司寻抱紧她,一个翻身,两人位置互换。 许知意被他拢在身下,脑袋下枕的是他的臂弯。 她看着上方的人,刚看清一个深邃的轮廓,男人沉冷的气息排山而来。 他顶开她的唇,舌尖送进来,不急不躁,耐心教她怎么与他深吻。 许知意接住他的舌尖,回应他。 在他的深吻里,意乱。 男人吻着她,帮她拿开束缚。 昏暗里,烟粉色睡裙被随手一丢,压在了那枝玫瑰花上,裙摆落在床沿外。 蒋司寻对她比她今晚对待那些玫瑰花更要细致,更有耐心,她修一朵花大概要三四分钟,他吻一个地方吻三四分钟还要久得多。 想抓住他,抱住他,但他埋头在下方,她够不着。 他鼻尖抵在那里,轻轻蹭了一下。 难耐,她喊了一声:“蒋司寻。” 蒋司寻从未听过她这样撒娇的声音,又连着轻蹭几下,唇轻吻。 许知意带着哭腔喊了他两遍,说道:“我受不了一点热你又不是不知道。” 终于,一朵娇艳欲滴的花被精修好,滋润绽放。 第117节 男人起身,低哄着她:“东西你拿。” 许知意指指自己的额头,都是汗。 蒋司寻拿自己穿过的衬衫给她穿好,将她抱在怀里。 许知意摸索着,手伸到另一个枕头下。 男人在她脖子间又吻了下,她身体本就分外敏感,被他一吻,掀枕头的幅度有点大,那支玫瑰花被掀至床边。 拿出一枚。 指尖和手心被灼烫,又不能不握住。 柔滑的烟粉色睡裙顺着床沿慢慢往下滑,最终留在床边沿的两根细带拖不住下坠的裙摆重量,吊带睡裙整个掉到地板上。 那支玫瑰花也被带下去,被睡裙裹住。 蒋司寻也被她全部包裹。 他低头吻她。 紧扣住她的手,到了她最深处。 交合处严丝合缝,心跳连着心跳。 第六十一章 床边地板上,那支玫瑰几乎被睡裙包裹严实,只露出一点枝茎。 蒋司寻也同样,埋得很深。 但过程并不容易,不像睡裙掉在地板上,顺带勾下玫瑰花那么干脆。他的深入像深夜回家历经曲折,阻碍不断,走走停停。 最终好不容易挤进抵达家中,被她的温暖容纳。 许知意指尖差点嵌入他后背。 她咬着他的唇,不许他动。 蒋司寻哄着她说不动,轻吻着她。 许知意被男人抱在怀里,但两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像两部摞在一起的手机,只安静压着另一部,而一动不动。 男人离开她的唇,撑在她身体两侧。 他看着她,缓慢相抵。 许知意招架不住他深邃眼底的欲念,别开脸,不和他对视。 蒋司寻腾出一只手,握着她脸颊,把她的脸转过来。 她望着他,感受他的呼吸,心跳,还有进进出出。 辗转厮磨的亲密,她抱紧了他。 攀住他的腰。 蒋司寻时刻顾及着怀里的女人,从她的眼神和表情判断自己该急还是该缓。 只是这样以来,比自己慢跑二十公里还要慢。 是夜,地板上,被吊带裙包裹住的那支玫瑰花悄然又绽放了一些。 第三枚拿出来,盒子空了。 许知意把第三枚丢给他,自己不愿再帮忙戴。 蒋司寻淡淡一笑,亲着她鼻梁,声音特有的运动后的沙哑与磁性:“好了,不让你帮忙,我自己来。” 许知意裹着一条毛毯,刚洗过澡没多久,连头发丝都透着清爽,可刚才被蒋司寻往怀里一抱,他又有了感觉。 地板上的睡裙之前被捡了起来。 之后,毛毯又在交缠时,被不小心踢到床下。 许知意忘了自己是几点睡的,可能凌晨三点半,也可能四点。 如果不是窗帘拉上,说不定外面已经天际泛白,有了亮光。 醒来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多。 睁开眼,自己在蒋司寻怀里,她看时间,十二点三十二,他居然陪她睡到现在。 人在怀里动来动去,蒋司寻醒了。 “再睡会儿。”他将她按到胸口。 许知意“嗯”了声,被子下,腿挂在他身上,男人侧躺,一只胳膊给她枕着,另一只揽住她的腿,以防她的腿从他身上滑下来。 “你今天不用去公司?” 蒋司寻阖上眼,说道:“忙完回来了。” “……那你几点起来的?” “六点十分。” “……”许知意闻闻他身上的清凉气,沐浴露的味道,已经冲过澡,“起那么早,你不困?” “还行。再睡两个钟头午觉差不多。”蒋司寻把人搂紧,“你是继续睡,还是起来吃饭?庄伯让人送来了糕点。” 许知意本来打算在他怀里再睡个回笼觉,听到有糕点,“我起来吃饭,空腹那么久不好。” 蒋司寻笑笑,放开怀里的人,自己转个身,继续补觉。 许知意刚站起来,扑通一声又坐回床上。 两腿酸软,根本没办法走。 她扭头,男人向外侧躺,她正好能看见他正脸,眉间神清气爽,昨晚一盒没够,又拆了一盒,用了里面一枚。 许知意抬手就要捏他的下巴,被男人快手速给抓住。 她声讨他:“我没法走路。” 蒋司寻睁眼:“我抱你去。” 许知意:“我还没洗漱,从这到浴室,再从浴室到餐厅,你抱得动我?” “这么点距离,抱得动。”男人从床上起来,轻轻松松将她抄起。 许知意勾住他脖子:“你不累?” 蒋司寻看着她说:“我的累和你的累不一样。” “……” 许知意拿手掰开他的脸,不让他看自己。 花了两天的时间缓解,直到第三天,许知意走路才恢复如常。 蒋司寻替她约了两次路爷爷,得到的回复一样,这周内没空见任何人。 路老头也的确如自己所说,没见家里的任何人,包括老大路剑良在老宅门外等了两个钟头,老头子拒而不见。 蒋司寻:“可能是因为沈清风,爷爷拒见所有人。” 许知意也想到是这个原因,毕竟一方是自己大儿子家,一方是小儿子家,怎么做都为难。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那我趁这几天去转转写字楼。” “租办公室?” “嗯。”许知意笑说,“租离你近点的办公楼。” 蒋司寻:“租我对面,隔条马路,你来这出差还能去我们食堂吃饭。” “那也太近了,租不起。”他们家集团所在位置寸土寸金。 蒋司寻:“许总,远维资本这么多年才进驻港岛,门面得有。”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称呼她,许知意笑,“要门面,也得兜里有钱才行。” 蒋司寻:“你找蔡秘书,他会给你降租金。” “……”许知意惊讶,“你办公室对面那栋写字楼,也是路伯伯名下的?” “嗯。” 许知意往他身前又靠近半步,环抱他的腰,用力勒住:“这么有钱,我可得抱紧了。” 蒋司寻兀自失笑:“以后都是你的。” 翌日,许知意去看了那栋摩天写字楼,接待她的是这栋大厦的物业经理。 她自报家门说是远维资本的负责人,经理听说她想租整层,歉意道:“暂时没有。只有二十楼空着,但老板不对外租。” 他们也无可奈何。 许知意好奇:“怎么空着也不出租?” 经理:“这我不清楚。蔡秘书可能知道原因。” 从写字楼出来,许知意打电话给蒋司寻,或许他比蔡秘书知道的要多。 电话打通,将见面情况一五一十告诉男人。 蒋司寻此刻正在自己办公室,转脸就能看到父亲当初买下的这栋写字楼,算是和爷爷打的一个擂台。 他走到窗边往下看,路边的一个个人影太小,辩不出谁跟谁。 “二十楼空着?”他问。 “对。一直空着不对外租。” 许知意在路边站定,拿手遮挡刺眼的阳光,抬头看对面那栋楼上,全玻璃幕墙,不知蒋司寻在哪层。她突然想到远维在全球的分支机构办公楼都在二十层。 “二十对路伯伯有什么纪念意义吗?” 蒋司寻:“没有。统一楼层是为了好记。” 第118节 “……” “可能我爸也想在港岛设分支。”只是因为在爷爷面前拉不下面子,为了争那口气,父亲放弃了港岛的市场。 这更坚定了许知意在港岛设立分支机构的想法,“你忙吧,我到附近逛逛,等你下班。” “不来我办公室?” “不去。我最喜欢你远维资本的办公室。挂了啊。” 许知意去附近找了一家咖啡馆,点杯冰咖啡坐下来打电话给蔡秘书,询问写字楼第二十层为何空着。 蔡秘书此刻正和老板在喝下午茶,准确说是老板在喝,他过来汇报工作,顺便点了杯咖啡。 “是keve要在港岛设分公司?”他问道。 许知意:“是远维资本。” 蔡秘书微怔:“许总您稍等,我五分钟后给您回复。” 挂了电话,他将原委告知老板。 很少能有什么事情让路剑波花时间去消化,他端起咖啡喝,没立即回应。 蔡秘书瞥一眼腕表,说好五分钟后给许知意回复,时间尚早。 路剑波靠在沙发背上,腿上搭着几份文件,边喝咖啡边翻看,囫囵吞枣一般,看得并不细致。 自己鲜少这样。 喝了半杯咖啡他才吱声,看向蔡秘书:“你去远维资本帮着知意。” 蔡秘书:“……” 原来老板考虑半天是在考虑他的去向,而不是写字楼二十层要不要出租。 也不必再多问,老板既然把他安排到远维,已经拿出实际行动在支持许知意在港设分支机构的做法。 路剑波放下咖啡杯,忽然又道:“我都没问问你愿不愿意。” 蔡秘书:“我随时可以过去。” 又发现自己说太快,显得对前老板没丝毫留恋,他找补道:“反正都是为了远维资本。” 路剑波:“你的主要薪酬还是我付,远维资本雇不起你,谈待遇的时候,你就象征性拿个千万年薪,再谈点年终分红。” “没问题。” 路剑波叮嘱:“先别对知意透露,等她生日那天,给她个惊喜吧。她什么都不缺,我也实在没珍贵的礼物可送。” 蔡秘书:“好。” 路剑波又续了一杯咖啡,望着窗外出神,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过要在港岛设立远维的分支,连逆子都没提过,他们都以为港岛是他的禁忌。 其实不是。 写字楼的二十层他一直留着,不止一次想过设立分机构,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因为自己年轻时曾当着父亲及几个哥哥的面撂下狠话,他这辈子不会做港岛的业务,不会沾路家半点光! 这么大的市场,远维资本不来,钱被别人赚去,就为了自己那点面子,不值。可人有的时候,偏偏就在意那点虚伪的面子。 远维资本不来港岛,最高兴的是老大路剑良,老大名下也有投资公司。 现在远维由知意负责,是知意决定要设分支,既全了他的面子,又替他解了气。 踩着五分钟的点,蔡秘书回复许知意:“路董说,二十楼可以租给远维,租金降……” 他看向老板。 路剑波:“三成。” “降30%。” 许知意心动这个价格,挂了电话后交代给自己秘书去对接。 距蒋司寻下班时间还早,她喝完冰咖啡去逛街。 路过一家婚纱旗舰店,被橱窗里展示的婚纱吸引,再抬头看店名,是李总监双胞胎姐姐所在的那家婚纱品牌。 她拍下来传给蒋司寻看:【觉得怎么样?】 蒋司寻:【不错。什么品牌?】 许知意:【就是周明谦老婆穿的那个品牌,李总监姐姐是这个品牌的首席设计师。】 蒋司寻:“……” 如果她进店再了解了解,双胞胎姐姐这个谎言就会被戳穿。 他打电话过去:“你现在想试穿婚纱?” “…不是。” 许知意自己也纳闷,怎么看到婚纱就拍给了他看,“算是熟人设计,顺手拍给你看看。” “我去给你买几条领带。”她岔开话题,抬步离开婚纱橱窗前,前往隔壁商场。 蒋司寻:“给我买条暗红色领带。” “是参加什么喜庆场合戴?你当选后第一次在员工前亮相?” “给你过生日那天戴。” “不用那么隆重。”她柔声说道,心里早已被这么一点小小的喜悦填得满满当当。 蒋司寻:“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一条领带不算隆重。” 说起自己的生日,没多远了。 许知意问他,是在家里庆祝还是在哪? 蒋司寻反问她:“你最想在哪庆祝?” “上海家里吧。”过生日她还是喜欢在家庆祝。 蒋司寻:“好,那就在家。” 忙完手头的事,他在家庭副群里发消息: 【知意生日就在上海家里庆祝。】 【问了她的意见。】 许珩:【你不是说要在外面庆祝?在家还有什么惊喜。】 蒋司寻:【生日除非是提前庆祝,只要是当天,不管在哪庆祝都没惊喜,她知道我们不可能忘记她生日。】 许珩想了想,也是。 蒋司寻道:【那天的惊喜我给。】 许向邑:【我和你许伯母也有份不一样的礼物。】 何宜安在群里提醒儿子:【你别再送她车队签名的帽子了,一个收纳柜都快放不下。】 许珩:【那我送什么?】 何宜安:【用心就行,不是说你之前送礼物不用心。】 许珩想半天,只想到一样礼物:【场地我来布置吧。】也算是礼物。 他又道:【正好那时候不冷不热,就在院子里办。你们要请哪些人,名单提前给我。】 顶多十几二十人,场地布置起来不难。 何宜安和丈夫商量请谁,知意上学那几年,都是他们去国外给她庆生,一家人再加上司寻,五口人在家吃顿饭,知意不让多请人,即便是在曼哈顿的亲戚,也不让请。 毕业后知意开始忙项目,几乎天天加班,更挤不出时间专门回国庆生,依旧是他们过去陪她。 今年是闺女回家的第六个生日,她问丈夫:“你呢?什么想法?” 许向邑:“比十岁和二十岁都得热闹。” 何宜安明白丈夫的心情,在群里回复儿子:【今年难得知意生日时她在国内,家里亲戚都请吧。我和你爸的朋友再请一些。】 许珩:“……” 蒋司寻开始列名单,很快列好发到群里。 许珩不断往下翻看单名,【你当你结婚呢!】 蒋司寻:【我结婚怎么可能就请这点人。】 许珩在名单末尾看到了路剑波和蒋月如的名字,他@蒋司寻:【你要请路伯伯和蒋阿姨?蒋阿姨怎么可能来。】 蒋司寻:【我妈会来,她和我爸已经见过面。】 他刚发送出去,手机有电话进来。 路剑波提醒逆子,最近几天听说老宅那边不时有律师进出。 “你爷爷是不是想找律师团替沈清风辩护,不好说。” 蒋司寻:“不会。我大伯在老宅外面等了几个钟头,爷爷都没见他。” “你还在老宅安了眼线?” “庄伯告诉我的,怎么,庄伯没告诉你?” 路剑波哼道:“没你厉害。”挂电话。 在里面的沈清风左等右等,别说律师团,连自己的私人律师都没见到。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是此刻的她。 案子已经移交,想无罪基本不可能。 她不知道外面现在到底什么情况,自己还能否被保释出去。 一想到路剑良没让律师找她提离婚的事,是不是意味着还是有机会出去? 连日来统共没睡几个小时,内心极端恐惧,人在崩溃边缘,感觉快要死掉,想抓根救命的稻草,两眼死死盯着门口,盼着会不会突然喊她,说有人要见她。 可什么都没盼来。 她多次要求要见家里人,要见律师,没人理会她。 第119节 终于在第九天,她盼到了律师过来。 律师拿起听筒,看着窗内的人,吓一跳。 这才几天,看不到半点昔日的光彩。 沈清风冷笑:“路剑良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吃里扒外?我给你的还少吗?” 律师不与她争辩,将路剑良的话带到:“路总说,他对你仁义至尽。感情有过,但你不珍惜。他尝试过保释,不过无济于事。婚,他几年内都不会离,就当是博一个好男人的名声,也算是这桩婚姻带给他的最后一点价值。津运的项目,他接手了,夫妻之间,无需分彼此。” 沈清风笑出来。 隔着玻璃,律师都能看到女人眼里的悲哀。 “路剑波呢,我不是让你去找他吗,他没有让你带话?” “…有。让你把该交代的全部交代。” “呵。” 沈清风不知自己还在盼着什么:“其他没了?” “路董说,你疯,别拿他当借口,就像他犯错,从不怪在你身上。蒋月如看到他认不出他,不接他电话,不跟他说半个字,那是他活该。” “他又去找她了?蒋月如都不理他,他怎么还去!”她几乎是吼出来。 律师发现,只有在路剑波这件事上,沈清风才会彻底失去理智。 探视时间结束,律师离开后回了路剑良电话。 路剑良并不在意,他在老宅外等着见父亲一等就是几小时,不过是做做戏,父亲想高看他,那就让父亲高看一眼。 挂了律师电话后,又接到庄伯的电话。 庄伯在电话里通知他:“今晚家宴。” 路剑良一怔,看腕表,现在快下午四点钟,“这么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庄伯:“这我不清楚,你父亲的意思。” 庄伯一家一家打电话,最后打给路剑波:“七点钟,尽量别迟到。”每次都是这么一句。 蒋司寻在几分钟后接到父亲的电话,让他今晚回老宅。 “爷爷终于有空见人了?” “嗯。家宴。” “家宴?” “怎么,庄伯没告诉你?” 蒋司寻:“……” 结束通话,他对许知意道:“换件衣服,去老宅,今晚家宴,所有人都过去。” 许知意若有所思:“爷爷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宣布?一周不见人,突然家宴。” 蒋司寻:“不清楚,庄伯不说,没人知道。” 第六十二章 六点不到,许知意和蒋司寻到达老宅。 他们来这么早庄伯并不意外,最近一周,蒋司寻打了他两次电话约路老头,今天能见到爷爷,当然要来早一点,但不巧,律师正在老头书房。 他遗憾告知:“律师在楼上,你陪知意在院子里坐坐,或者,你们进去先吃点东西。” 蒋司寻往二楼书房窗口扫一眼:“律师在?” “对。” “今晚律师也要参加家宴?” “对。” “为沈清风辩护?” 庄伯答非所问:“还有一个钟头你就知道了,耐心点。” “我去楼上送茶。”庄伯借故离开。 今天天公不作美,又是个阴雨天,雨在他们来的路上才停。 许知意望着远处迷蒙的海,叹道:“上次来是阴天,今天还是。” 蒋司寻:“等哪天晴天,我再陪你来。” 他牵起她的手,往别墅走。 刚走没几步,有汽车驶进来,许知意回头看过去,车牌隐约有印象,是他堂姐的车。 没想到堂姐也这么早过来。 他们家人都没丁点真情实意,坐一起敷衍对方还累得慌,她收回视线,问男人:“去左边院子里坐坐?” “行。”蒋司寻牵着她掉头往左边院子里去。 “司寻。”堂姐从后座下来,对着那道高挺的背影喊道,猜到这个堂弟今天会提前到,果不其然。 蒋司寻没回头,松开许知意的手,揉揉她头发:“你先去那边等我。” 许知意反手握住男人搁在她脑后的手,摩挲了两下,似是安抚:“不管她说什么,别介意。快点去找我。” “好。” 男人说着,捏住她几根指尖放在自己唇边,似有若无吻了下。 她的指尖沾着他唇的温度,许知意心头微动。 站在停车坪前的堂姐实在受不了他们,都这个时候了,还有闲心打情骂俏。 蒋司寻放下她的手,脱下西装给她:“那边是风口。” 许知意接过来,边走边穿上。 堂姐终于等到人,下巴往别墅那边一努:“进去说吧。” 蒋司寻神色冷淡,耐心也不多:“有什么话你就在这儿说。” 堂姐几不可闻地哼笑一声,无所谓,反正已经习惯这个堂弟对自己不咸不淡的态度。 院子里风大,她开车门,从里面拿出一条披肩挡在肩头。 “知道今天爷爷让我们过来是为什么事吗?不妨猜猜,猜不对我给你提示。” 蒋司寻瞅着她,耐心告罄:“路楷婧,在我跟前别卖关子。” 路楷婧:“没同你卖关子,是给你点时间接受。上次家庭会议,你还有印象吧?你肯定不会忘。” 那是第一次,爷爷没让他们过来,直接在群里通知了部分财产分配。 “你把我爸的罪行列那么多页,逼着他提前卸任,最终怎么样?” 她笑了下,“我哥拿到6%的股权,爷爷主动给的。四叔给你争取到了什么?” “爷爷的律师团队最近频繁进出老宅,不是给沈清风辩护。”她直直看着堂弟,“现在你应该知道爷爷最近在忙什么了吧?” “为一个许知意,你把我们家彻底搅合散,我们全家都成了别人的笑料,不如你来猜一猜,爷爷会补偿给我们家什么。” “别以为自己现在是话事人,就赢了。” 若和沈清风案子有关,蒋司寻还有兴趣听听,一听是分家产,转身便走。 路楷婧对着堂弟的背影:“对了,忘记告诉你,我爸让我负责津运那个项目。” 左边的院子里,许知意喝着庄伯刚让人送来的热茶,不经意看向右边,男人的身影出现。 她嘴角扬起:“这么快?” 蒋司寻道:“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唯一有用的一个消息,“津运那个项目以后由路楷婧负责。” 许知意对这位堂姐一点不了解,以为除了每年路家的家宴,不会再有其他交集,没有对方的背调。 “她和沈清风比起来呢?” 蒋司寻想了想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眼神示意她站起来。 许知意随手一指旁边,那么多椅子,非要她这张:“你坐那。” 蒋司寻置若罔闻,将人拉起来,他坐下,把人按在他腿上坐着。 许知意拢着身上的西装,“坐你腿上谈公事不像话。” 蒋司寻:“这是家里,不是公司。你看谁在家谈恋爱像谈判。” 许知意笑,于是坐着不再动。 “问你呢,路楷婧和沈清风比起来呢?”她又重复一遍。 蒋司寻:“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路楷婧也这么疯?” “称不上疯,跟沈清风不完全一样,底线她有,良心也还算有点,但不多。我大伯是什么样,她基本就是什么样。津运的项目,我大伯顾不过来,只能交给她。” 许知意陷入沉思,想拿到津运的股份,不像keve那么好操作。 蒋司寻叫她不要再多想:“路楷婧交给我应付,她从小就拿我没办法。” 许知意:“……” 蒋司寻没把路楷婧加入津运项目当回事,津运项目的关键是尚凝微,“别想路楷婧了,不如想想,爷爷今晚要怎么分家产,拿出多少分,又会给路剑良多少。” 说着,他笑笑:“万一没我多少,你别伤心。” 许知意对路老头前两次分家产略有了解,老大家分到的最多,其次是老二与老三,路剑波几乎没有。 也许私下会给现金,但和三个哥哥分到的比起来,不值一提。 路老头偏心大儿子路剑良,是人尽皆知的事。 第120节 蒋司寻曾因为爷爷袒护大伯,这些年来,始终心存芥蒂。 许知意安慰他:“分不到就分不到,我有钱。”逗他开心,“等结婚后,保证你零花钱是你们群里最多的。” 蒋司寻双臂将她收紧,笑着看她:“说话可要算话,我当真了。” 许知意坐他腿上比他高出一截,她垂眸看着男人,打商量:“我给你零花钱,你再花我身上,行吗?” 在自己笑出来前,先吻上他。 蒋司寻的一只手从她腰间往上挪,轻捋过她后背,握住她的后脑勺,两人唇贴着唇,略重的气息交错。 他说:“我还有不少私房钱,都花你身上。” 话落,他握紧她的后脑勺往下压,顶开她的牙关。 唇舌相缠。 许知意以为自己占据高位就能掌握接吻的主动权,然而仅仅几秒的功夫,他变被动为主动。 直到庄伯让人来喊他们,吻才停。 许知意没忘他深吻前的那句话,拽着他胳膊不放,开玩笑说:“和我说说,你有多少私房钱。” 男人道:“不记得。回到家我把所有账户余额都截图发给你。” 许知意心满意足:“不用。” 男人牵着她,边走边回复路剑波的消息。 她走路慢他两步,他手上用力,拽着她走。 六点五十二分,除了路剑波外,所有人到齐。 路老头今天下楼早,一同下来的还有两位律师。 蒋司寻对这两位律师面生,路家其他人熟悉其中一位,之前分家产,有一位与他们对接过。 二伯余光瞄了一眼大哥路剑良,想从对方脸上捕捉点信息,但大哥的神色丝毫未变,像是知情。 看来老头又要借沈清风进去、大哥家破为由头,分一些家产来安慰弥补大哥。 大哥家没到家破人亡那么惨的地步,但家确确实实散了。老婆进去,大儿子与之离心,认回来的小儿子因无法进入集团,对他也没几分真心。 许知意小声问身侧的人:“那两位是?” 蒋司寻:“应该是律师。” 许知意点点头,眼神告诉他,没事,家产分不到没关系,她有钱。 蒋司寻淡淡一笑,拿筷子先给她夹吃的。 路老头落座,瞅瞅司寻旁边的空位,对桌上其他人说:“你们先吃,不用等老四。”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家宴必有的训斥环节,今天取消了? 路剑良:“爸,什么事您先说,不说谁能吃得踏实。” 路老头道:“老四还没来。” 接话的是庄伯:“老四来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但从落地窗看出去,拐进来的车就是老四的座驾。 “这才几点呀。” 庄伯自言自语,低头看手表,提前了足足六分钟。 破天荒了。 路老头同样不敢置信,冷哼道:“是不是又让蔡秘书代他来吃饭!” 老四不是没干过这样的混账事,家宴居然让自己的秘书代为参加。 若说不孝,他绝对头一份。 庄伯一瞬不瞬瞅着窗外,瞅清楚从后座下来的人后,一把年纪像没见过世面一样,激动道:“不是蔡秘书,老四自己来了。” 路剑波今天提前过来是听说老头子的私人律师也在,若再分家产,他必然得争,不为逆子,也得为自己孙子孙女争。 在蒋月如眼里,这是他仅剩的价值和意义。 路剑波脱了西装,在逆子旁边坐下。 蒋司寻给他一双筷子:“吃吧,估计没你什么事。” 路剑波:“……” 路老头伸手,律师把其中一个文件夹递过去。 “既然你们不想吃,那我就先说。” 他向来不喜欢煽情铺垫,谈钱时就不必谈感情,“这几天,我将我所有个人财产都做了规划和安排。” 错愕明晃晃写在了每个人的脸上,包括路剑波,他夹菜的动作顿住。 老头不可能在生前就把所有财产分给儿女,这是所有人的共识,连他自己都这么认为。 他从来没看透过自己的父亲。 包括这一刻。 路楷婧目瞪口呆,所有财产? 几千亿都分配? 路老头并不关心各人脸上是什么表情,打开眼镜戴上:“这次我自己来宣布。” 在座的,包括许知意都不由屏息。 谁都在意,有的在意钱,有的在意情,但往往钱在哪情就在哪,这个时候,谁都无法自欺欺人,说老头给的少,但老头很喜欢他。 庄伯找了把椅子坐下,他不清楚财产到底怎么分配,担心自己站不稳,还是坐下妥当一点。 路老头拿起文件夹,戴上眼镜眼前瞬间清晰,每个数字都跃入视野。 “慈善基金会由老二管理,我会把我持有的三十六家公司的股份转入到该基金会里,我们家里所有家庭成员不得从中获益。” 他把三十六家公司的名单附件抽出来,让人递给老二。 二伯目前有点懵:“爸,您怎么就把慈善基金会给我管理了?” 路老头:“给我们路家积德的事,你做最合适。” 二伯:“……” 内涵就内涵吧。 基金会先前的规模就不小,父亲又转入了三十六家公司的股权,这些源源不断的分红,路家其他人无法获益,而他作为管理者,自然是有办法让部分进入自己的口袋。 路老头的话还没说完:“老二管理,老四监管慈善资金是否落到实处。” 二伯:“……” 路老头继续:“我名下还有40%的集团股份。” 说到这,所有目光再次聚焦。 路老头拿起第二个文件夹:“从40%里转10%的股份到路实信托,路实由老大接管,任董事会主席。你们四家都是信托受益人。路实信托的股权具体怎么分配,律师会告知你们。”他只是将财产提前分配好,但生前对家族信托依旧有绝对的话语权,不然这些不孝子孙不会拿他当回事。 路剑良对管理路实信托,对父亲的安排还算满意。 许知意看了一眼路爷爷,又看一眼路剑良。 二伯忽然冷嗤,偏心偏上了天。 路老头名下有三家家族信托公司,有专业团队管理,各信托公司负责的业务不同,目前路实信托资金规模最大,投资覆盖的领域最广。 如今路老头又将持有的10%股权注入进去,另两家更比不过了。 父亲把路实信托交给老大管理,却只给他一个慈善基金会管理,偏心从来都摆在明面上。 “爸,您不公平。” 路老头:“世上有公平的事?你说件给我听听。” 二伯张张嘴,想到还有巨额海外资产与30%的股份还没分配,他先不顶撞,万一惹毛了父亲。他曾吃过亏,还是忍忍。 路老头:“我名下所有海外资产注入到路港信托,由……” 话被路剑良打断:“爸,您是不打算分了吗?全部都注入到信托里头?” 二伯也反对:“多少分一些。” 路老头盯着大儿子看,目光平静。 他从不这样看谁,看得路剑良心里发慌。 半晌后,他反问大儿子一句:“前两次分给你们的还少是吗?” 路剑良的底气不足:“没多少。” 路老头:“谁再打断我说话,赠与撤销。” 不怒自威。 餐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许知意看一眼身边的男人,侧过去,小声说:“会真的撤销吗?” 蒋司寻:“撤销过一次。第一次分的时候,我二伯不满,直接被撤销三分之一。” 许知意:“……” 难怪都对老头敢怒不敢言。 路老头继续:“路港信托由老四接手,负责全球范围内投资。” “凭什么!” “凭什么呀!” 路剑良与老二几乎异口同声。 这不算打断父亲说话,只是表达不满,两人连心里所想都同步。 路剑良:“我不同意。” 路老头:“不同意可以,那路港信托给你管理,你来负责全球投资。你管理的路实给你四弟。” 第121节 他看手表,“给你两分钟时间考虑。” “呵。” 路剑良握紧了水杯,手背青筋突起。 父亲料定他舍不得那10%的集团股权,而的确,自己舍不得放弃股权。 二伯提出:“爸,我跟四弟换。” 路剑波终于开口,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当我是死人呢,想换就换。” 路剑良抬眸,沉声道:“话倒不必说得那么难听。” 路剑波对上大哥阴鸷的眼神,“还有更难听的,要不要听听?” 路老头喝口温水润嗓子:“两分钟到了,换还是不换?”他看向大儿子。 路剑良没吭声。 由他接手的路实信托目前规模最大,舍不得。但父亲注入全部海外资产的路港信托,现在也不容小觑。 二伯不满:“凭什么这么分,爸。” 路老头:“凭你四弟有三十年的投资经验,凭你四弟是你们几人里最有良知最有责任心,信托的财富在他手里能传承下去,你们子子孙孙所有后辈都是受益人!你们自己的财产就算哪天败光,你重孙,重重孙还能靠着信托有饭吃。凭这些,够不够?” 二伯哑口无言。 蒋司寻转脸对父亲说:“恭喜,你爸眼里终于有你。” 路剑波:“……” 逆子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桌上所有人都听得见。 路老头:“集团由老三管理,楷驰协助你三叔,你们两人不再安排其他职务。”然后开始安排最后一家信托公司,也是规模最小的一家,“楷婧,楷舟,楷越,你们三个负责。跟着专业团队多学学,我看看两年后,财富在你们手里有没有增长。” 许知意看向对面三人,另两个是二伯和三伯家的儿子,与她差不多岁数。 看着路老头合上文件夹,给三个孙辈递过去。 其他人获得财富与管理权,那么轻而易举,而蒋司寻为了集团控制权布局六年,还拿出自己那么多利益去交换。 她宽慰蒋司寻:“路伯伯分到的就是你的。” 现在只剩那30%的股权,路剑良心道,这部分股权应该不会再注入到哪个信托里,是要拿出来分的。 四家平分? 平分他头一个不同意,他家四个孩子,老四家就一个。 老二与老三大概也不同意平分,他们两家都是三个,老头如果平均分四份,他们也吃亏。 路老头在全桌人的凝视下,说道:“股权我就不分散了,都给司寻。” “爸你老糊涂了!”路剑良蹭一下站起来,后脚跟同时把椅子往后一踢,随之“砰!”一声响,椅子摔在黑底岩板上。 “爸!”路楷婧急忙扯住父亲,担心父亲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举动。 “路楷婧!吃里扒外的东西!”路剑良甩开闺女的手。 路老头稳如泰山:“楷婧,放开你爸,让他过来。” 路剑良还做不出打父亲这种事,再者,父亲身后有贴身保镖,真若动手,自己出不了这个门。 他忿忿不平:“30%的股份都给蒋司寻?”他冷笑几声,“您偏心偏到天上去了!” 二伯表态:“爸,您真要这么分,这是我最后一次回家。” 路老头环视桌子一周:“有意见赶紧提,不满的滚蛋!连之前的也给我吐出来,别耽误我对财产二次分配。最后一次回来是吗?记好了自己说的。” 二伯突然不吭声。 路老头看向大儿子:“这些年,分给你多少家产,心里有数吗?” 路剑良突然拿不准父亲的意思。 路老头示意律师,“你整理出来的明细给老大看看,看是否准确。” 不止路剑良拿到了一份资产明细,二伯与三伯也拿到一份。 路老头:“你们这些年从我这里拿走的,我都给你们记着呢。老四从我这里得到的不过是你们的一个零头。给司寻30%的股权,虽然比你们得到的多点,多也就多了吧。要说真心,就只有司寻对我还有一些。” 许知意在桌下握着男人的手,冲他扬眉梢:“终于也被偏爱了一回。” 蒋司寻攥紧她的手,笑笑。 第六十三章 家宴不到八点钟就散了,家产分完,老大与老二勉强留下来吃了二十分钟。三伯一家本想留下来再多待一两钟头,路老头挥挥手,让他们回去。 他对认真吃饭的老四一家说:“吃不完的可以打包带回走。” “……” 路老头累了,庄伯扶他上楼。 还没步出客厅,又想起什么,路老头转身对餐桌前的孙子说:“你先前为什么事找我?” 蒋司寻道:“不是我找。” “爷爷,是我。”许知意放下筷子,拿餐巾轻拭嘴角,“有件事,想咨询您的看法。” 看出路老头有些疲惫,她长话短说:“远维资本打算在港岛设分支机构,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路老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他站在原地盯着餐桌前看了数十秒。 许知意耐心等待回应,路老头目光投向的方向是路伯伯坐的位置,她猜不到路老头此刻所思所想,但老人家内心一定感慨万千吧。 三十年间,父子两度决裂,其中有五年,路剑波不曾回港,那是父子关系最僵的五年。 路老头回神,面露慈祥:“家产分出去,我现在也清闲了,清闲就容易打盹,人得有点寄托,你设分支机构我去给你当顾问。当我二次创业。别煽情,我不吃这一套的。” 许知意哭笑不得。 正要感激呢,话被噎回去。 路老头说完,叫庄伯扶他去走楼梯。 家里有电梯,他很少坐。 蒋司寻侧眸,父亲正盯着自己的酒杯瞧,也不知瞧了多久,他抽走父亲手里的空酒杯:“去扶爷爷上楼,孝顺要言传身教,你扶了,我看得多了,以后我才能扶着你不是?” 路剑波一秒恢复冷沉神色:“放心,等我老了,我坐轮椅都不会让你扶。” 他拿过酒杯,给自己倒上半杯,对逆子和许知意道:“你们俩回去吧。” 逆子回去,餐厅安静下来,他一个人坐在桌前慢慢品酒。 那些前尘往事,都跑了出来。 如果当年他和父亲都能收一收自己的棱角,父亲不那么强势专制,他没有破罐子破摔,他和蒋月如是不是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换孩子这事是不是也不会发生? 庄伯从楼上下来,发现餐厅的人还没走。 “庄伯,我在这住一晚。” 路剑波发消息给逆子:【我今晚住老宅。】 蒋司寻把从爷爷家打包回来的糕点放冰箱,手机在吧台上振动,他叫许知意帮忙看一下谁的消息。 “路伯伯的。”许知意把消息读给他听,随口问了句:“路伯伯现在都向你报备行踪吗?” 蒋司寻关上冰箱,说道:“他是告诉我,他在做孝子,让我学着点。” 许知意开玩笑说:“言传身教这招不错,以后你当爸爸了,可以学路伯伯。” 蒋司寻走了过来,在她旁边坐下,手搭在她椅背上,许知意人靠在椅背,与靠在男人怀里差不多。 男人看着她说:“我需不着学他。我如果有儿子,我会对他特别有耐心,不会像我爸年轻时对我那样。” 那时父亲除了质问还是质问,你为什么打架,你在幼儿园是不是也这样…… “如果有女儿,我和她的关系,不会比许伯伯与你的差。” 许知意放下他的手机,拿起酒杯倒红酒。 蒋司寻嘴角盈了一抹笑:“跟你说话呢,又装听不见。” 许知意:“我在听啊。” 她倒了两杯,给他一杯,刚才他说他们的以后,自己不是回避,和他碰杯,在两人对望中,她说:“替我未来的孩子,感谢你这么好的爸爸。” 蒋司寻没喝酒,放下酒杯,低头衔住她刚抿了红酒的唇。 红酒酒液有一半都沾到他唇上,舌尖。 一口红酒,两人分食。 炙热的气息缠在一起,之后就没分开。 来港这段时间,家里已经消耗掉六盒,今晚拆开了第七盒。 客厅里,许知意关掉落地灯,居高看着男人,浴袍松垮,从浴室到客厅,拿浴袍胡乱遮了一下。 在浴室那一小时,耗了彼此不少力气,许知意握着他肩膀平复自己。 “喝不喝水?”蒋司寻问她。 许知意摇头,气息还没稳。 她半干的头发随意在脑后挽起来,有一缕没扎进去,垂在肩头,蒋司寻捏住那缕头发别在她耳后,头发实在太长,扫在脖子里。 蒋司寻长臂一伸,拆开她随便一扎的丸子,如瀑的长发散落。 许知意心头一跳,摁着他肩膀:“你别动!” 她跨坐在他腿上,他在她身体里,自己没敢坐实,刚才男人抬手解她的头发,身体往前倾,连带着在她体内都动。 蒋司寻:“把你头发重新扎一下。” “你会扎头发?” 第122节 “不会。看着没多难。” “……”算了吧。 许知意压着他胳膊不许他再乱动,“不扎,就这样。” “你不许动。” 她再次重申。 蒋司寻失笑:“你快成复读机了。” 许知意趴在脖子里,她还没适应男人,不习惯这个坐姿,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顶穿。 男人抱紧她:“好,我不动。” 许知意亲着他脖子,从喉结处往上,亲到他流畅的下颌。 唇从他下颌离开,又顺着喉结往下亲,一直亲到锁骨中间。 蒋司寻:“你这是什么亲法?” 许知意还在吻着,声音模糊不清:“让你印象深刻的亲法。”说着,舌尖抵在他喉结上。 蒋司寻喉结滚动,下方像着了火。他两手握紧她的腰,将人往上提,随后又落下,如此反复。 许知意“嗯”了一声。 无法再亲他,她坐直,两手扣住男人的脖子。 每一次坐下,他直抵她的心脏。 也不知是谁的呼吸,越来越重。 许知意第一次体会到他之前说的那句,他的累和她的累不一样。 “我没劲了。” 她趴在他怀里,再也不动。 蒋司寻的唇贴着她鬓角,“才四分钟。” “怎么可能!”感觉二十分钟不止。 “那算你五分钟。” 许知意笑,认怂:“以后就叫我五分钟吧。” 她实在动不了了,再动就能废掉。 “我热了。”她身上还裹着浴袍。 蒋司寻将浴袍丢到一旁的沙发上,箍紧怀里的人。 …… 翌日上午,两人从港岛返回北京。 蒋司寻在港岛的事情处理完,约了与尚教授下午碰面,许知意也开始着手组建港岛的团队。 有路老头挂名顾问,一定程度上预防了路剑良从中使绊子。 飞机上,许知意睡了一个钟头,晚上只要有蒋司寻在身边,她的觉就永远不可能够睡。 这还是在他十分克制的情况下。 快落地前,男人叫醒她,给她一杯温水。 许知意睡眼惺忪,就着男人的手,抵在杯沿上抿了一口,又靠回椅背里,补了一觉还是困。 “你如果不克制,是什么样?” 她想知道自己得困成什么样。 蒋司寻喝她喝过的那杯水,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他笑了笑,“要不,哪天试试?” “…谁跟你试。” 蒋司寻靠过去,压低声音:“那你说谁和我试?” 许知意不惧他的压迫,说:“五分钟跟你试。” 蒋司寻想起,她说以后就叫她五分钟。 他笑,在她脸上落了一吻。 许知意手机振动,爸爸的消息,发了定位过来,她点开一看,爸爸已经在机场到达厅。 “我爸来接我。” 蒋司寻代入岳父想了一下,如果是他和知意生的女儿生下来被换走,二十岁才回到自己身边,自己是什么心情? 那是一刻都不会再离开,恨不能女儿出差都如影随形。 这么一想,便能理解岳父所有的心情。 等了一个半小时,许向邑终于盼到女儿。 许知意把包给蒋司寻拿着,自己飞奔过去。 “爸爸。” 许向邑微怔,后知后觉女儿是扑向自己。 这一幕的场景,只有四五岁时许久没见到爸爸才会有。简直受宠若惊,他张开手臂接住女儿。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港岛看你了。” 他依依不舍放开闺女。 许知意挽着他,边走边聊:“我今天如果不回,您还真打算去港岛呀?” 许向邑:“真去。” 不是逗闺女高兴。 “爸爸,你画学得怎么样了?” 许向邑自我打趣:“画好匿名拿去拍卖的话,进不了拍卖行,人家不要。” 许知意笑,抱着爸爸胳膊:“不要我要,我收藏,画多少我都收藏,等你画几年我给你办个画展。” 许向邑知足了。 蒋司寻跟在他们父女俩身后,期间许知意回头,男人就在自己两三米外。 “许伯伯,我下午约了人,就不和你们同车回去了。” 许向邑主动邀请:“忙完了晚上过去吃饭。” 许知意冲男人递个眼神,终于慢慢得到岳父认可,她用嘴型说道:“等你。” 蒋司寻:“我尽早回去。” 尚通栩下午有课,约在了他办公室见面。 蒋司寻提前了二十分钟到,对方还没下课,他在楼下等着。 今天尚凝微来找父亲,远远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愕然:“司寻哥?” 循着声音,蒋司寻转身。 尚凝微箭步过去,疑惑他怎么会在这。 蒋司寻直言不讳:“找尚教授谈合作,津运的项目。” 津运是个敏感词,至少对她而言是。 在蒋司寻面前,她无意隐瞒:“我来找我爸也是谈津运的合作,受人之托。” 蒋司寻不假思索:“路楷婧?” 尚凝微点头,“她昨晚打电话给我,聊了两个多钟头。之前我帮沈清风,进入研发中心,确实不像话,现在不一样了,津运的项目不再是沈清风的,路楷婧同样也不喜欢沈清风。” 前几天,沈清风进去的消息满天飞,路老头还因此发了一条个人声明,这条声明一是为了稳定路家的股价,二是给许向邑一个交代。 看到满屏对沈清风的声讨,她麻木的大脑才意识到,沈清风换孩子是有罪的。 之前自己不知道这是犯罪吗? 也知道。 只是大脑选择性过滤掉。 前天,汪律师的助理联系她,问她有什么诉求。 她脑子里空白半天,那一刻居然想不出一条对沈清风罪行的诉求,连补偿这么最基本的都没想到。 潜意识里,在抱错这件事上,自己从未怪过沈清风。 所以,谈何诉求? 律师助理见她迟迟没出声,说道:不着急,你慢慢想。 两天过去,她依然没想到有什么特别的诉求。 “你找我爸合作,是想拿到项目的股份送人?”她直截了当问道。 蒋司寻更直接:“嗯,送给知意。” 尚凝微点了点头,此刻说不上来是羡慕还是嫉妒。 “你对她那么好,是因为我养父母对你好?” 蒋司寻:“我先认识她这个人,后知道她是谁。” 他帮尚凝微回忆,“我知道她是许伯母的亲女儿,你不是也在?就在远维大厦楼下,许伯母当时去接你。” 尚凝微不愿相信:“她去远维实习,不是许爸爸安排的?” “不是。她自己拿到的实习offer。” 尚凝微不再说话。 不甘心自己总是一样一样被许知意比下去。 她主动说起路楷婧:“她给爸爸的条件很不错。” 第123节 蒋司寻:“猜到了。” 尚凝微欲言又止,听到身后有人喊她,转脸看去,爸爸下课了。 在自己办公室楼下看到闺女,尚通栩惊喜又意外。 他先和蒋司寻寒暄几句,这才问闺女:“你今天怎么有空?我正打算今晚去你那看看你。” 闻言,蒋司寻问了句:“凝微不住家里?” 尚凝微:“我搬出来了,离公司近,不用跑来跑去。” 通勤方便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主要是不想看见萧美桦和尚粲然,爸爸将名下的一套公寓送给她,说是提前给自己的二十六岁生日礼物。 三人边聊着,乘电梯去楼上。 尚通栩身份特殊,是知意的养父,蒋司寻没有卖关子,直接把合作协议拿给对方看,所有的诚意都在里面。 他看了眼尚凝微,说道:“我给的条件,是路楷婧给不起的。” 尚凝微牵了牵嘴角,没吱声。 蒋司寻又补充,话是对着尚通栩说的:“我不缺像津运这样的项目,执意想拿到股份,是想让我大伯长个记性,他帮着作孽,最后不可能全身而退。” 关于合作,他又细聊了十来分钟,没回避尚凝微。 也因为尚凝微今天的出现,他提前结束了这次会面。 “尚教授您忙。” 尚通栩一直将人送到电梯,电梯门合上他才返回办公室。 尚凝微翻看着合作协议,的确如蒋司寻所说,他给的条件是路楷婧给不起的。 尚通栩把合作协议抽过来往办公桌上一丢:“名和利都是身外之物,爸爸依你的意思来,不能因为这些条件,让你难过。” 尚凝微鼻头一酸:“对方是许知意,你养了她二十年,忍心拒绝?” 尚通栩没有丝毫迟疑:“知意现在有她的父母疼,我是你爸爸。” 尚凝微哽咽,双手抱住尚通栩,“谢谢爸爸。” 尚通栩拍拍闺女的背:“跟许向邑比起来,我太平庸了,你也原谅一点我这个平庸的爸爸。” “没有,爸爸你别这么说。”尚凝微眼泪掉下来,“做科研,许爸爸不及你万分之一,我心里挺崇拜您的,真的。” 尚通栩放开闺女,拿了抽纸过来:“不哭了。我知道你委屈,我无能,没办法平衡你和妈妈的关系。” 尚凝微:“没有,您已经做得很好,从来没委屈过我。” 尚通栩突然想到知意,曾经他明知知意多委屈,却夹在孩子与妻子中间无可奈何,最后麻木似地视而不见,只有这样,家里才能安宁。 他曾经想要的安宁,却伤害了一个孩子。 就像现在,他再也不买青橘,似乎这样,内心才能得到安宁。 他对凝微道:“不管路楷婧给什么条件,我都不可能跟她合作。不管怎样,蒋司寻对你一直都不错,做不到雪中送炭,我们也不能做过河拆桥的事。但接不接受蒋司寻的条件,你说了算。” 尚通栩又抽了一张纸给女儿:“先什么都别想了,想想晚上去哪吃,爸爸请客。” -- 蒋司寻从学校出来,回了自家一趟。 家里只有阿姨,窗明几净,却冷冷清清。 院子里的玫瑰开得正盛,他放下行李箱,剪了一束带上。 阿姨问他晚上吃什么,她现在做。 “我不在家吃,去许伯伯家。” 阿姨拿不准:“也在那住吗?” 蒋司寻:“回来住。” 订婚前不能再留宿。 阿姨告诉他,自己下周就要去纽约,签证已经办好:“你妈妈在那里吃不惯厨师做的菜,不合她胃口。你早晚饭怎么办?再找个阿姨吧。” 蒋司寻:“不用找,我去许伯伯家吃。” 阿姨:“……” 也是个好办法。 蒋司寻拿上那束现采的玫瑰,没让司机跟着,自己驱车前往。 两家离得不远,十来分钟的车程。 今天许珩回来得早,他进去的时候就听许珩说没空去,得往后推。 许知意说:“是你自己没空,不能赖我不陪你去。” 蒋司寻问:“去哪没空?” 许知意把旁边的抱枕拿开,让男人坐自己旁边,说道:“新加坡站f1大奖赛,我答应过我哥陪他去看,结果临了他说太忙,抽不出时间。” 她纳闷,看向许珩:“还有事能比你看大奖赛重要?” 许珩看一眼妹夫,回妹妹:“嗯。”布置生日场地,邀请那么多人,堪比承办一场订婚宴。 妹妹喜欢鲜花,他决定亲自插花,但花艺水平不过关,还达不到审美级别,决定跟着家里花艺大师突击一下,算是当哥哥的一份心意。 第六十四章 第二天,许珩就回了上海,除去忙公司的事情外,方便晚上下班后跟着花艺师学习花艺。 当天下午,父母也离开北京。 许知意晚上加班回到家,偌大的客厅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我和你爸爸约了律师见面,沈清风的事。下周你爸还有个论坛开幕式要参加,忙完再来陪你。” 妈妈下午给她打电话时,她心底不舍。 许知意从冰箱拿了一瓶何宜安做的果肉酸奶,回楼上房间。 这边家里的露台没有种花,地方宽敞,视野开阔。 要忙的在公司已经忙完,难得清闲,她拿了本子出来,边吃着酸奶,边开始列未来几年的计划。 还没写完,院子里有汽车进来。 露台的灯亮着,蒋司寻下车就看到了女人的身影。 许知意将笔夹在中间,合上本子,趴在露台栏杆上,她没戴眼镜,看不清男人是否是在看自己。 冲他挥手:“蒋司寻。” 男人说:“看到你了。” 关上驾驶座车门,蒋司寻款步朝别墅走,在露台下站定,抬头望着三楼:“不喊我哥了?” 许知意一头雾水,吃了一口酸奶才想起来他为何这么说。 这人真记仇,六年前她第一次回到上海家里,当时他半夜回来,她把他认成许珩,当时喊了一声哥。 “我随口的一句话你怎么就记那么……”清楚。 话说一半,自己乐不可支。 是啊,他为什么就记那么清楚。 因为放在了心上。 蒋司寻瞅着露台上悠哉吃着酸奶的人,两人对视,中间隔着两层楼,看不清彼此的眼底情绪。 他问:“怎么不继续声讨?” 许知意笑:“以后都不声讨你。”她岔开话题,“我还以为你今晚不过来了呢。” 蒋司寻道:“我怎么可能不过来。” 许知意叫他上来,“我刚还在想你。” “差点忘了,我爸说你活动范围只限一楼。”她说太晚,男人已经跨进别墅。 不到两分钟,卧室的门被叩了两下。 她还没有应允,男人推门进来。 离得近了,许知意才看清他身上穿的是深蓝色暗条纹衬衫,自从收起亮色衬衫,他衣服的颜色有些单调。 “你偶尔也可以穿穿别的颜色,反正我爸妈习惯了你穿红的紫的。” 蒋司寻说道:“你生日那天我穿。” 许知意在脑海里把自己给他买的领带与衬衫搭配一下,“撞色了,不好看。” 蒋司寻:“那领带就留着结婚那天系。” 说着,他顺手要关掉落地灯,又瞥见桌上的记录本。 “在列工作计划?” 手悬停在落地灯遥控上。 许知意:“不是工作计划,是我和你以后几年的计划。” 蒋司寻沉静的眼底有了波澜,“能不能给我看看?” 许知意下意识拿手按住,与他讲条件:“你粤语的表白,应该还有我不知道的内容吧,说普通话给我听。还有,最后一句我还想再听你用粤语说一遍。” 她拿记录本晃了晃,当诱饵。 又不免担心,“你当时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蒋司寻点头,记得。 演唱会他们已经听过,球赛的事也告诉过她。 他只说了后半部分:“你说的对,不分菜系,国内很多地方的特色小炒都很好吃,因为我是一个人去的,一次点不了那么多菜,以后你再陪我去一次。迟了六年,今天才跟你说我喜欢你。” 第124节 许知意握着记录本的指尖不禁用力。 见她脸上浮现震惊,蒋司寻问:“怎么了?”不该是这个表情。 许知意说:“等等再告诉你。” 蒋司寻想到自己还没用粤语说最后那句,他伸手:“过来。” 把人揽到身前,看着她的眼说:“遲左六年,今日先同你講:我鍾意你。” 听过一遍,再听依然悸动。 许知意两手吊在他脖子上,“以后跟你吵架了,你就说粤语哄我。” 蒋司寻:“你不是听不懂?” “听不懂我也高兴。”他磁性的音色配上粤语,她的气能消一半,“生气的时候,其实道歉排第二,情绪价值排第一。” “好,我记住了。” 他又说:“我尽量不惹你生气。” “不是你惹不惹的问题,你不惹,有时照样得罪我。” “……”蒋司寻笑了,“以后看你有不高兴的苗头,我直接说粤语。” 他下巴对着桌上的本子微点,“可以看了吗?” 许知意反手拿给他,还没写完,让他将就看。 蒋司寻翻到当前页,看到她列的城市与当地特色餐馆的名字,明白她刚才为何震惊。 国内那么多地方的特色小炒,她打算陪他再去一次。 要去的地方太多,分散在大江南北,一次性不可能走完,她计划用五年,刚写到第三年的出行计划。 本子搁在桌上,将人再次拥在怀里,“谢谢。” 许知意下巴靠在他胸口,仰着脖子说:“不谢。要说谢谢,那我还得谢谢你以前经常陪我去吃龙虾面。” 这时蒋司寻的手机响了,保镖打来电话。 他接听:“什么事?” “路楷婧到北京了,应该约了尚凝微。” “我知道了。” 就在他们挂电话没多久,尚凝微接到路楷婧的电话,约她在清吧见面。 清吧离她公寓不远,走过去十几分钟。 她在电话里婉拒:“不好意思……” “先别急着拒绝,等我们见过面再拒绝也不迟。不管怎样,我现在是你老板,请你喝一杯。” 尚凝微五指从散下的发间缓缓梳拢过去,自己怎么忘了,路楷婧现在接管了项目,老板约她,她怎么拒绝? “我不喝酒,清吧也从不去。” 路楷婧:“那就去你公寓对面的咖啡馆。” 尚凝微怀疑路楷婧打电话时就在她公寓楼下,因为自己到咖啡馆时,对方已经点了咖啡正在喝,也帮她点好一杯。 路家这位大小姐与蒋司寻有点像,气质斐然,在咖啡馆众多人里,即便没看桌号,她一眼就认出。 路楷婧下巴一点:“坐。” 短短几秒钟的接触,尚凝微就感觉出对方与沈清风完全不同的性格,沈清风八面玲珑,善于揣摩人心理。 这位大小姐含着金汤匙出生,像曾经的自己,无需讨好谁,无需看任何人脸色,对人习惯了居高临下。 “我给你的条件你不考虑,是因为蒋司寻?” 尚凝微没吱声。 路楷婧:“你今年和许知意一样,都是26岁,对吧?26了,还把感情当饭吃?” 尚凝微冷声道:“我不喜欢蒋司寻,也别拿我跟许知意比。” 路楷婧:“不管什么感情,反正有感情就对了。” 她还是那句,“现实点,感情不能当饭吃。我家前几天分家产,亲情算什么?在钱面前,什么都不是。钱才是话语权。爷爷有钱,他看谁不惯,直接撤销赠与,谁在他面前都得收敛。我给你的条件,都实实在在。尚小姐,钱,落袋才是自己的。” “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许知意有个那么有钱的爸爸,她还是想方设法把keve变成自己的,你和她比,你有什么资本?钱是烫手山芋不成?” “别清高,至少在钱面前。” 路楷婧抿口咖啡:“我们一家在钱面前,从来都没有谁清高,连四叔都争。” 尚凝微始终沉默,但抬头看了她一眼。 路楷婧瞧出对方似乎有点动摇,加把火:“你不让别人拿你和许知意比,是因为你心里明白,你被她什么都比下去了,所以不愿提她。” 尚凝微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不屑扯了下嘴角。 路楷婧放下咖啡杯,“许知意懂得利用许董的人脉和资源赚钱,你呢,现成的机会在眼前你不要,不是蠢是什么?” “如果改变主意,明天上午八点前来找我,过时不候。” 她拿起包走人。 尚凝微的咖啡一口没喝,刚端来又放下。 身后的高跟鞋声渐远,每一下都像踩在自己心头。钱是烫手山芋不成?假清高什么呢? “路总。”她喊住对方。 路楷婧回头,没说话,无声看她。 尚凝微咬唇,在长达数十秒的挣扎后,问道:“明天去哪找你?” 路楷婧:“津运大厦,以前沈清风那间办公室,现在是我的。” -- 次日下午五点半,许知意正要发消息给蔡秘书,问他有无兼职的想法,对话框刚找出来,办公室敲门声响,有不速之客。 路楷婧不疾不徐踱步进来,不管办公桌前的人什么神色,自顾自环视办公室一圈,“办公室挺漂亮。” 许知意抬眼:“随我。” “……”路楷婧被噎得哑口无言。 换别人这么自恋,她必然得啐回去,如果这话是从沈清风或是许知意口中说出来,别人只能呵呵两声,无力反驳。 “我过来找司寻,先顺道来看看你。”她笑笑,笑不达眼底,慢悠悠道:“晚上下班记得好好安慰他。” 许知意回以假笑:“安慰他什么?安慰他,远维资本在港分支机构即将设立,爷爷要亲自去捧场?还是安慰他,爷爷要当顾问?或者,安慰他,现在是集团最大股东,担子重,要注意休息?” 路楷婧脸色铁青,她没想到许知意还有这一面,阴阳怪气起来,比沈清风还要癫。 许知意下巴一点:“坐。” 她往椅背一靠,审视桌前的女人,一身定制套装,妆容挑不出任何瑕疵,精致到了每个细枝末节。 路家的人,看上去都极为优雅,这位也不例外。 她忽而淡笑:“你脸色这么差,要不要我安慰你一下?” 讨不到半点便宜,路楷婧转身就走。 许知意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慢走,不送。” 出了门,路楷婧左拐,她来之前打听清楚了,蒋司寻办公室就在隔壁,只是刚迈出两步,被人拦住去路。 男人寸头,眼神犀利,做了个让她离开的手势。 路楷婧认识此人,许知意两次去路家老宅,这人都是寸步不离,特别是第一次家宴,沈清风去了洗手间,许知意跟过去后,这个男人就守在洗手间外。 见自己堂弟都见不到,她折回许知意办公室门口,直呼其名:“许知意,别太过分!” 许知意头也没抬:“在远维我说了算,过分又怎样?” “呵。” “今天你能进来,是你运气好,前台当你是蒋司寻的好堂姐。没有下次。” 路大小姐第一次被人下了面子,半个台阶都没给。 在她气哼哼离开半个钟头后,蒋司寻忙完到她办公室来。 先前办公室门口的吵吵声,他听出是路楷婧的声音,当时在开视频会,没打断。 “路楷婧被你气走了?” 许知意笑:“你就不担心她气我?” 蒋司寻:“她不敢。她敢气我,但不敢气你。” 惹他没事,毕竟还有层血缘关系在那,但惹他在意的人不行,路楷婧不傻,始终谨记这个分寸。 许知意担心:“她来找你,应该是跟津运的项目有关。” 蒋司寻知道,如果没猜错,尚凝微已经与她签了合作协议,否则路楷婧不会如此挑衅。想拿到项目股份,他有的是办法,不是只有尚教授这一条路可走。 只不过这条路最容易,也不会损害商韫家的利益。 他宽慰许知意:“不一定为项目。找我可能是路家的事。” 正说着,尚凝微的电话进来。 “我接个电话。”他对许知意道,然后划开接听键,边往外走边道,“说吧。” “我和我爸各自都跟路楷婧签了协议,我爸签的是项目合作,我个人签的什么内容就不具体说了,反正都是好处。” “猜到了。” “司寻哥你先别挂电话,听我说完。” 蒋司寻这点格局还是有的,“你说。” 尚凝微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晚霞漫天,从未有过的轻松,“我本来没打算和路楷婧合作,是她提醒我,许知意用手段把keve变成自己的,让沈清风一场空。路楷婧还骂我蠢,为什么不学许知意。” 当时她也问自己,对啊,为什么不学学?反正已经被比下去,那为什么不学学怎么赚钱呢。 “路楷婧说钱不是烫手山芋,让我在钱面前别假清高。” 第125节 既然把好处硬塞她手里,自己没有不要的道理。 钱她收下了,就当是路楷婧替沈清风给她的补偿。 尚凝微对着电话那头道:“你给我爸的那份合作协议,我爸已经签好字,不过明面上答应了跟路楷婧合作,不方便再和你见面。签好的协议我放在了姥姥家,你让许知意去拿。” 她的选择出乎蒋司寻的预料,他先道了声谢谢,又提醒她:“你拿了路楷婧的好处,假装与她合作,私下却倒戈我这边,有风险。” “报仇本来就有风险,这点不算什么,她以后知道真相找我算账,反正你不会袖手旁观。李珂就是我的前车,我感觉她现在挺好,活得自在,keve还是由她管理。” 尚凝微顿了下,道:“我爸其实挺恨沈清风的,如果当初没换,我在他身边长大,他亲自点拨我,或许我早就有了科研成就,不至于这些年过得不开心。他恨的人,我不能再麻木地无所谓。” “司寻哥,那份协议,当我提前送你的结婚礼物,只是送你一个人的,跟许知意无关。”她依然对许知意喜欢不起来。 “刚知道抱错时,你对我说,就算他们都不管我,我还可以去找你。这句话我记了很多年,到现在我都还一直记在心里。” “我跟萧美桦吵架没地方去,你给我送公寓门禁卡。当时我去沈清风的研发中心,我说不想恨谁,你说,恨是有仇必报,不恨是以德报怨。可能在你看来只是安慰的一句话,对我不是。” “你以前喜欢待在我家,应该说是我养父母家,是因为你能感受到家庭温暖。就祝你幸福喜乐,小家美满。” 蒋司寻动容道:“谢谢。” 他一直渴望有个家,家里有欢声笑语。 隔了几天,到周五那天晚上,他和许知意下班后去了姥姥家。 直到路程过半,许知意依旧难以置信,尚凝微愿意帮忙拿到股份,毕竟股份是要送自己的。 她转脸对驾驶座的男人说:“等项目到了我手上,我会大力投入研发。”当作报答尚爸爸对自己的养育之恩。 六年前,各回各家前,尚凝微在电话里说,不想离开是因为有梦想需要养父母支持。 她回了句:什么梦想?我支持你。 没想到一语成谶。 与以往一样,在姥姥家待了不到半小时便离开。 如今尚凝微几乎每天晚上都回姥姥家吃饭,她隔很久会抽个中午的时间过去看看姥姥。 与尚凝微不碰面,不打扰。 拿到合作协议,她笑着问蒋司寻:“送我的生日礼物?” 蒋司寻道:“不是。” “那是什么礼物?” “不是礼物,就是送你的。” 隔着扶手箱,她伸手抱住男人:“谢谢蒋老板。” 蒋司寻握着方向盘,正要发动引擎,被她这么一抱,他解开安全带,侧身环住她,“换个称呼。” “谢谢蒋总。” “和刚才的蒋老板有什么区别?” 许知意明知故问:“那我该你喊什么?” “我喊过你老婆,你说你该喊我什么?” 许知意对上他如潭的眼底,然后凑到他耳边说:“等领证后我再喊。我一天喊一百八十遍。” 蒋司寻忍俊不禁。 -- 拿到津运项目的股份,许知意心里总算踏实,反正有路楷婧忙前忙后,无需她操心。 港岛分支机构团队的组建也在如火如荼进行,她问了蔡秘书,有没有想过兼职之类的。 蔡秘书:【分身乏术,之后我会很忙。】 “……” 婉拒了她。 十月二十二号,北京这边的项目暂时告一段落。 许知意发消息给何宜安:【妈妈,我明天回家,在家待几天,过了生日就得去港岛那边。】 分支机构设立,需要她亲自对接的事不少。 何宜安:【几点到家呀,妈妈早点从公司回去。】 刚回复了女儿,就把聊天记录截图发到家庭副群里,并@蒋司寻:【知意明天要回来,家里正布置场地,你找个理由拖住,生日当天你们再回。】 蒋司寻:【好,交给我。】 当即,他打电话给周明谦,问对方在哪。 周明谦:“在家,回港了。” 新剧杀青,终于有空回来看看。 蒋司寻:“你后天办个私人趴,我和知意去参加。” 周明谦就纳了闷:“还有你这样的呀,让别人办趴请你?” 蒋司寻:“知意工作提前结束,她要回上海,回去就露馅了。你是她偶像,去见你她有动力,这个理由够了吧?” “…勉强可以。”周明谦嘚瑟笑出来,他又道:“临时办趴,太仓促。” 蒋司寻:“我帮你办。” 周明谦:“……” 难怪左眼皮跳了一天,还有这么好的事。 第六十五章 许知意正在收拾回家的行李,男人敲门进卧室。这段时间他早晚必来,卧室门不锁,早上睁眼就能看到他,晚上等她睡着他才离开。 “你不是说今晚有饭局?”她搭一眼男人,接着往箱子里装睡衣,自己喜欢的几件睡衣走到哪儿都带着。 “结束得早。”蒋司寻应酬完匆匆赶了回来,瞧着她的箱子,“你明天回家?”只能明知故问。 “嗯,想我爸妈了,回去看看他们。”许知意把最后一件睡裙放箱子里。 蒋司寻:“你先回的话,我们要分开四天,不等我一起?” “才四天,我生日就见面了。”她说。 男人见她收拾好,屈膝半蹲下,帮她箱子合上扣好,抬眸看着她道:“四天对我来说很长。” 许知意手撑在两人中间的箱子上,倾过去在他唇上一吻:“我回家先看我爸妈,再来接你。” 蒋司寻:“我之后几天不在这,去港岛一趟,公司那边有事,周明谦有个私人宴也叫我过去。” 问她:“要不要和我一块去?” 许知意心动,这几年只在网上与周明谦互动,一直没机会见面。 几乎没有纠结,她说:“我还是想我爸妈,回去陪他们几天。远维在港岛设了分支,以后我要经常去出差,有的是机会见到周明谦。” 蒋司寻不再劝,言多必失。 他把情况反馈到家庭副群里:【知意想你们,不愿和我去港岛,什么理由都拖不住她。】 何宜安心头又暖又酸,但家里现在一团乱,东西堆满草坪和客厅,没布置好的场地没有任何惊喜可言。 【我让你许伯伯打电话给她,说我们要出差。】 一个钟头后,许知意接到爸爸的电话,先是嘘寒问暖,之后才说起苏城的一位老朋友邀请他们夫妻过去吃螃蟹,老朋友家的厨师会十来种螃蟹的做法。 “…请你和妈妈过去就为吃螃蟹?” “不是,主要是聊一个慈善合作项目。” 他问闺女,“你来不来?尝尝螃蟹。” 许知意想了想:“算了吧,我不过去,不影响你们聊合作。那我陪蒋司寻去港岛,顺便见见周明谦。” 许向邑其实也想闺女,奈何家里现在乱糟糟:“好,早点回来。” 许知意挂了电话,男人已经把她的箱子拎出衣帽间。 “今晚住我那,明早直接去机场。”蒋司寻说道。 许知意换上衣服,坐上他的车前往。 她去过他们家不止一次,但从来没踏入过楼上他的房间。 家里的阿姨早就去了曼哈顿陪蒋月如,空荡的别墅里只有她和蒋司寻,极为自由。 他的卧室与港岛的差不多,冷色调,床品也是。 许知意转了一圈,“你东西不多。” 蒋司寻打开她的箱子,“分散在好几个家里,上海那边最多。” “你都没有日记本之类的吗?”她把他书架从上扫到下。 “没有。谁还写日记?” “我呀。我写了好几本。” “结婚后给我看看。” 许知意笑:“不给。时间太长我都忘记写了什么,万一我对学校哪个帅哥有好感写在了日记上怎么办。” “那我更想看了。”蒋司寻把睡裙拿给她,“你先洗。” 浴室里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是他的,许知意凑合用。 带着满身清凉,她横趴在他的床上,开玩笑说,床被自己占了,就是她的,叫他今晚睡地板。 蒋司寻:“一会儿我出来再跟你讨论床是谁的。” 许知意伸长胳膊,从床头拿了他的枕头过来,两手趴在上面。 人沉在松软的被子里,闻着雪松香,眼皮渐重。 第126节 就在她阖上眼,意识开始模糊时,忽然身上一沉,凛冽的气息随着男人一起覆下来。 她被压住,包围。 许知意扭头,男人深邃的眼就在眼前。 她道:“想和你说说话。” “行。”蒋司寻左手从被子与她小腹间抄过去,揽住她。 “想说什么?”他又问。 许知意转回去,下巴搁在枕头上,想了想才说出口:“你几岁早恋的?” 蒋司寻抓住她的一只手扣住,回她说:“二十六算不上早恋。” 许知意再次回头,“我二十,也算不上早了。” 男人堵住她的唇。 她的脊背贴在他胸膛,这个姿势始终没变。 许知意之前觉得坐他怀里才靠他近,今晚她后背贴在他怀里,也是那样近。 她承受着他所有重量。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久到飞机从北京到港岛足够飞行小半程,他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男人发间的汗落在她蝴蝶骨上。 “知意。”他俯下身来吻她后背,声音沙哑,带着蛊惑:“喊我一声。” 许知意知道男人想让她喊什么,答应领证后要喊他一百八十遍的那个称呼。 被磨到难耐,最后缴械投降的却是他自己。 两人这次同时攀上高峰,蒋司寻附在她耳边:“老婆。” 她心尖随着身体不受控制在颤栗,比叫她名字好听,许知意拿过他一只手枕在脸下。 蒋司寻吻了吻身下的人,没起开,依旧埋在她身体里,拽过浴袍搭在两人腰间。 两人平复下来,他又将她抱了一刻钟。 欢愉过后,许知意喜欢贴在他怀里。 难得两人第二天上午都没工作,下午的航班飞港。 睡前关了闹铃,翌日早上睁开眼,她在蒋司寻怀里醒来。 许知意看看男人,他呼吸并不均匀,应该早醒了。 “你陪我睡到中午吧。”她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没睡过一个轻松的懒觉。 蒋司寻阖着眼:“好。” 许知意把脸重又埋回他胸口,手从他腰间游走到后背,肌肉流畅,没有一丝赘肉,然后抱住他。 “以前觉得跟你没可能时,我还有过荒唐的想法。” 蒋司寻抚着她细腻的后背,问:“多荒唐?” “我想着,你不婚不恋那总得有需求吧,我也不想结婚,只想拼事业,就打算找你,不谈情不说爱不公开,各取所需。” 蒋司寻睁眼,垂眸看她:“那你怎么不找我?” “……不是说了么,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荒唐想法。”许知意如实道,“又担心真说出来,你会觉得我疯了。” “不会。你只要打我电话,我就会回来。会犹豫,但不会很久。” 许知意抱紧他:“别哄我开心。” “没哄。不是对你说过,我不计较名分。” 许知意牵过他的手,扣住他修长的手指。 蒋司寻翻身,压住她。 “早上的长跑运动量得完成。”他道。 落地窗的遮光帘缓缓往两边自动划开,只有一层白色纱帘,遮不住清早的晨光。 卧室蓦地亮起来,许知意拿手挡住他的眼,不让他这么明目张胆看自己。 蒋司寻浅笑,拿开她的手,“你这叫自欺欺人,我又不是没亲过。”唇抵在她耳垂上,含吮着说,“你自己说说,还有哪是我没亲过的。” “……” 许知意:“我去冲个澡。” 半夜那次,累到最后直接睡着。 蒋司寻放开人,“我跟你一起。” 结果从床上下来后人没她走得快,浴室门被她反锁,他站在门口敲门,里面不开,他兀自失笑。 “知意。” 回应他的是花洒水流声。 装听不见,她一向擅长。 蒋司寻去了隔壁套房的浴室洗漱,待他洗好又倒了一杯温水送到卧室,她终于从浴室出来。 许知意要去关遮光帘,被男人从背后一把抱住,“不关,习惯了就好了。” 人再次陷入到柔软的被子里。 晨光里,许知意搂住他脖子,含着他的唇回吻他。 洗过澡后,两人被对方身上的清凉气息萦绕,沉浸在里面。 男人的舌尖重温他曾爱过的所有地方。 从精致的锁骨到湿润的丛林。 丛林似有清泉,流水淙淙。 他接住,咽下。 从床到落地窗前的沙发上,许知意的睡裙不知被压在了被子下,还是抱枕下,随手抄了一件浴袍穿身上,系好带子。 男人刚才洗漱过穿了家居服,现在身上依然衣冠整齐。 他坐沙发里,许知意坐在他腿上,低头看着他,指尖一颗一颗解他身前的扣子。 所有扣子都开了,她的手又向下。 被轻握住,蒋司寻暗吸一口气。 女人从他腿上下来,俯身亲了一下。 只那一下,蒋司寻浑身血液倒流,兵败如山倒。 下一秒,许知意被他抱在怀里,跨坐在他身上,他握着她后脑勺,含着她的唇顶开。 下方,探入清泉里。 晨曦从白色纱帘的缝隙钻了几道落在地板上,轻柔润朗。 -- 晚上七点,抵达港岛。 蒋司寻今天穿了件黑色衬衫,扣子是她给扣上。 将行李送到公寓,换了合适的衣服,两人外出觅食。 “去哪吃?”她挽着男人的胳膊。 蒋司寻摁电梯下行键,说道:“带你去吃家地道的川菜,开了很多年的私房菜馆。我小时候就有。” “环境一般。”他补充道。 许知意:“没关系,菜好吃就行,我推荐给你的那些小炒店,环境不是更一般。”但就是让人念念不忘。 今天男人自己驱车,她坐副驾。 开上主路后他还没开导航,许知意提醒道:“导航,别走错了。” 蒋司寻:“记得路,不用导航。” 许知意:“你经常去吃?” “嗯。” “一个人?” “基本一个人。和许珩来过一次,他被辣得第二天买了胃药吃。” 许知意哭笑不得:“他也真是的,不能吃辣还硬撑。” 她侧脸看他,“你以前也不能吃辣。” “吃多了就习惯了。”现在他吃川菜也吃海鲜。 开了四十多分钟才到那家川菜馆。 停好车,蒋司寻牵着她过去。 许知意环看四周,这地方不容易找,“你当初怎么找到这家店的?看网上推荐?” “问了庄伯,他推荐我过来。” 以前他都是一人来,点两菜一汤,再点一份红糖糍耙,来得次数多了,且都是一人,老板对他有印象。 “最近很忙吧,好久没过来了。” 蒋司寻笑笑说:“对,恋爱了。” 许知意晃晃他胳膊,小声说:“你多大的人了,谈个恋爱还到处说。” 蒋司寻替她拉开椅子,她把外套搭在椅背,说道:“就因为年龄不小了,恋爱谈得不容易。年纪小,我可能就不说了。” “……” 他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又道:“如果我二十六岁和你谈了,不会到处说,可能还得先藏着掖着,担心许伯伯找我算账。” 第127节 许知意笑:“我哥也会找你算账。” 蒋司寻翻看菜单点菜,今天两个人吃,多点了几道。 许知意支着脑袋,看他点菜。 想象着他以前一个人来这里吃饭的情景,吃着这些原本他不爱吃的川菜时,又在想些什么。 “你一个人吃饭时,会胡乱想吗?” 蒋司寻低头点菜,道:“一开始会。” 慢慢地,就什么都不再想。 吃过饭匆匆回去加班,就像在伦敦的那家爵士酒吧,一个人点几杯酒,听着台上演出,偶尔走神,喝完酒回去接着忙。 也有防不胜防的时候,在某一个瞬间突然特别想她。 菜上来,许知意尝了一口凉拌牛肉,红油特别地道。 “他们家回锅肉也好吃,尝尝。”蒋司寻把盘子端到她面前,今晚点的几道菜都是他以前尝过觉得味道不错的。 他抽几张纸巾给她擦嘴角的红油。 她当自己助理那半年,每次两人出去吃饭,他只能把餐巾放她手边,没法直接帮她擦。 蒋司寻问:“吃过饭想去哪?” “夜游维港?”说完,许知意看眼时间,太晚,“今晚来不及了,下次来再游吧。”她又道:“我小时候第一次坐游艇夜游维港可兴奋了,可惜当时你不在我旁边,看不到我有多兴奋。” “如果你没被抱错,那我肯定在你身边。”蒋司寻决定这一次就满足她的愿望,“不用等下次,明晚周明谦的私人趴就在游艇上。” 许知意蹙眉:“我记得晚宴是在酒店露台呀,改地方了?” 蒋司寻:“嗯。改了。” 刚刚改。 趁着去结账,他发消息给周明谦:【明晚改在游艇给你办趴。】 周明谦:“……” 刚通知过朋友明晚派对的地址,结果他临时改地方。 【你疯了?】 蒋司寻:【你没疯过?】 周明谦:【看你刚恋爱的份上,我忍你一次。】 他只好再次通知朋友,明天天气不错,派对改在游艇上。 宁允:【你发什么癫?改来改去!】 周明谦:【有人钱没地方花,替我办豪华派对。】 宁允猜不到:【谁啊?】 周明谦:【港岛以后最有钱的人,还能有谁。】 宁允:“!” 【蒋司寻为什么要给你办派对?】 周明谦:【许知意喜欢我的电影。】 宁允无言半天,【我要告诉虞睿,这男人不但能放下姿态,还会跪舔。】 周明谦:“……” 【你跟虞睿,你们俩有完没完?】 从小比到大,现在还在比。 这时又有消息进来,商韫问他同样的问题:【怎么改地方了?】这个派对是临时举办,地点也是改了又改,他头次遇到这么不靠谱的事。 他们家旗下的影视公司与周明谦合作多年,两人私交不错,最近他正好在港,周明谦便邀请了他。 周明谦回他:【海上派对多浪漫。】 商韫问:【有我认识的人吗?】 周明谦:【有,多呢。】 商韫:【蒋司寻去吗?】 周明谦:【你们很熟?】 商韫:【何止。】 恨不得共建小家,一个国外一个国内。 翌日晚上七点半,商韫准时登上游艇,与派对主人周明谦寒暄几句,拿了杯红酒去了二层甲板上,趴在护栏往下看。 有人搭讪,他意兴阑珊,应付都懒得应付。 七点四十五,想看到的人终于来了。 一袭深v裸粉长裙,头发盘起,婀娜曼妙,繁华璀璨的维港夜景不及她,于纸醉金迷中向他这边走来。 蒋司寻走在前面,牵着她。 “这么巧。” 蒋司寻:“巧不巧,你心里没数?等我多久了?” 商韫:“……”笑说,“从天亮盼到天黑,我胡茬都快盼出来了。” 闲扯几句,蒋司寻带着人去室内找周明谦。 里面嘈杂热闹,笑骂声不断。 不知谁说了句:“哟,我们路家话事人来了。” 随即一片起哄声。 许知意想从蒋司寻手里抽出自己的手,但男人不放。 周明谦把手里的牌交给别人,起身迎过去,主要是迎接许知意,两人已经是六年的网友。 “终于见到本人了,宁允说的没错,真人比照片好看百倍。” 许知意笑:“周导谬赞。” 二人寒暄过,蒋司寻将许知意又往怀里带了带,介绍给众人:“我未婚妻,许知意。” 周明谦拆台:“人家知意答应你求婚了吗,你就自诩人家未婚夫。” 蒋司寻淡笑着看怀里的人:“我什么身份,你说了算。” 许知意:“刚脱单不久的大龄青年。” 舱内笑作一团。 就属宁允的笑声最大,她冲台阶上的人招手:“知意,过来,到我这边坐。” 宁允对她说话的语调依旧停留在六年前初见时,将她当成了一个小姑娘。 她应着:“好。” 蒋司寻也笑,放开怀里的人过去,“你在这玩,我出去找人喝杯酒。” 他从托盘里抄起一杯红酒,去了二层甲板。 商韫与他碰杯:“以为你不出来了。” 蒋司寻抿一口红酒:“不出来怕你想不开。说吧,专程等我什么事。” 商韫晃着杯底的酒,“你结婚应该就在最近一两年吧,伴郎找好了吗?你周围玩得比较好的,都已经结婚,没法给你当伴郎。” 蒋司寻没吱声,余光觑他。 眼神在说,你想干嘛? “我给你当伴郎。” “…你不止想当伴郎吧。” 商韫笑,“如果可以,我还真不想只当伴郎。”他劝道,“蒋总,已经是路家话事人了,格局打开点。” 蒋司寻放低杯口,与他碰杯:“格局打开和脑子进水是两码事。” 商韫哈哈笑,抿着红酒说:“婚礼舞台那么大,又不多我一个人。” 蒋司寻:“不怕你妈打断你腿?” “没事,我把我哥叫上,一起给你当伴郎。” “……” 蒋司寻把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知意后天生日,请你去吃块蛋糕,当伴郎还是劝你不要冲动。别到时婚礼上我哭你也哭。” 商韫:“……” 他刚喝了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隔天,二十六号早上,蒋司寻与许知意返回上海。 下午两点多,他们到达市区。 汽车开到别墅区门口居然堵车,正排着队往里面进,另一边,出口处的车,一辆接着一辆往外开。 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盛况,许知意开窗探头看外面,“是不是小区里今天有人结婚,来了这么多豪车。” 都是来参加她的生日宴,没地方停这么多车,人下来后,司机就立即将车开走,蒋司寻搪塞了她一句:“应该。” 第六十六章 生日求婚(正文完) 从小区门口到自家别墅门口这段路,平常开车一两分钟,今天开了十分钟还没到,越往前走许知意越发觉得不对。 沿着这条岔路再往前开就是自己家了。 今天又是她生日。 第128节 许知意后知后觉这盛大的场面是为了庆祝什么,她激动从窗外收回视线,转身一把抓住蒋司寻胳膊,作势打了两下,“你们竟然合伙骗我!” 声讨归声讨,但嘴角的笑怎么压也压不住。 蒋司寻笑笑:“骗你什么了?” 许知意:“什么我爸妈去苏城吃螃蟹,你又要临时去港岛处理公事……”说着,她眼睛睁圆,错愕划过眼底,“不会……连周明谦的游艇趴都是你紧急给举办的吧?” 蒋司寻但笑不语。 “还真是啊!” “我也很久没夜游维港了。”他牵强解释。 许知意恍然大悟:“难怪周导那晚那么蠢萌了。”一问三不知。 蒋司寻:“……” 不止周明谦蠢萌,宁允整晚都哈哈笑,说蒋舔狗,其他人各种拿他开涮,原来是他办的派对。 后排座椅之间有扶手箱,扶手箱下面是隐形车载冰箱,隔着冰箱,她半起身抱住蒋司寻。 “谢谢,你不知道我多开心。” 蒋司寻:“还有更开心的。” 许知意已经能想象到家里此时的热闹,兴奋无以言表,抱住他不松手。 这场盛大的生日来得刚刚好,搁在之前的哪一年都会遗憾,那时她和父母之间还有层无形的隔阂,她的喜悦和幸福更是无法与他分享,沈清风还没进去。 而现在,一切遂心。 他们的汽车终于到达黑金色大门前,司机停稳。 蒋司寻催她快下去,别耽误后面的车。 “行李晚上再拿。”他道。 许知意从车上下来,脚下踩空,往前踉跄了下,被蒋司寻伸手扶住,“怎么了?平地你也能被绊着?” 许知意笑着自我调侃说:“没出息,被这场面吓到了。” 站在大门口,像在看一个梦幻的世界,原本数千平空旷的草地上,一夜之间,一座莫奈花园拔地而起。 家里后院的玻璃花房被一比五甚至是一比六扩大后,几乎是原样重现在这里。 玻璃花房临湖而建,那是小区里的人工湖,不可能在自家院子挖个湖出来,于是巧妙借用了家里的泳池,花园依着水才灵动。 眼前是花海,她喜欢的玫瑰,钟爱的芍药,赏心的绣球,还有那些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鲜花,与绿植交相辉映,在初秋的和风里徜徉。 粉挨着紫,紫中夹着红,红又被绿包围。 斑斓如画。 架起的木格窗上,藤蔓爬满,窗微微开着,鲜花缠绕,再往前看,另一扇窗爬满紫藤。 花期不在一个季节,布置的人想尽了办法。 今天秋高气爽,大片云朵点缀一碧如洗的天空。 铺着洁白桌布的一张张长形餐桌分散在这座花园里,餐桌上的桌花绚丽热闹,向宾客展示着秋的缤纷。 连玻璃花房里的那条鹅卵石小路,也复制过来,从门口一直蜿蜒进花海,不知尽头在哪里。 她的这场生日宴与豪华无半点关系,却是把浪漫给到了极致。 不知道是谁的主意。 抚平了她前二十六年所有的不如意与遗憾。 蒋司寻牵着她进去,提醒她:“小心点鹅卵石,别再被绊着。” 许知意晃一下他的胳膊,兀自笑出来。 何宜安看到了闺女:“知意。” 蒋司寻松开她的手,见她像个孩子似地奔过去。 今天高兴坏了。 许知意与妈妈抱个满怀。 “我家宝贝闺女终于回来了,这几天见不到,可把你爸急坏了。” “螃蟹吃到了?” 何宜安笑:“吃到了螃蟹爪。” 根本就没去苏城,吃什么螃蟹。 许珩把所有桌花摆放好,从凌晨就开始插花,一直插到下午一点半,父母都说不错,在他看来差强人意。 何宜安见儿子过来,对闺女道:“今天的桌花都是你哥插的,花艺师在旁边稍微指导了一下。” “谢谢哥哥。”许知意上前主动拥抱住许珩。 上次拥抱还是六年前的演唱会现场,许珩主动抱了她一下。 许珩摸摸她脑袋,心满意足,“平时没良心,喜欢告黑状,我暂且原谅你。” 许知意笑:“我保证一个月内都不告你状。” 许珩用力揉她脑袋:“一个月后再找你算账。” 何宜安打断他们:“晚上有的是时间给你们聊,知意,跟我去招呼人,家里亲戚都到的差不多了。” 今天她是寿星,需要全程招呼亲朋,许知意转脸看向蒋司寻,以前过生日不喜欢人多就是因为人多了后要招呼,没法再和他多说话。 蒋司寻道:“我就在院子里,不走远。” 为了方便她找到自己,他指指右边第二张桌子,“我在那等我妈,你出来就能看见我。” “蒋阿姨来了你喊我。” “好。” 许知意这才挽着何宜安去室内,穿过露天花园,不禁又回头看一眼,让人流连忘返,“妈妈,谢谢你和爸爸。”给了她这么一个特别的生日宴。 何宜安:“是司寻的主意,他说你喜欢花,就以鲜花为主题布置。”由于花房太小,坐不下那么多人,未来女婿就重新给闺女打造了一座花园。 专业的团队花了一周时间,晚上都要加班到很晚,才呈现出今天的效果。 何宜安又道:“院子里这些花都是凌晨才空运过来,很新鲜,司寻也把这些花安排好了去处,生日宴结束后,每位宾客带一束回去,喜欢花的可以多带几束,基本就不剩了。” 家里亲戚几乎每家都插鲜花,她的朋友更不用说,和她一样,都热爱花艺,已经纷纷同她说好,宴会结束,要多带一些花回去,沾沾喜气。 “绿植移栽到我们家玻璃花房。你哥哥插的桌花,已经有不少亲戚预订,估计还不够抢。” 许知意又抱了抱妈妈,“谢谢。”他们让这场浪漫有始有终。 一踏进别墅的门,欢笑声传来,屋内谈笑风生。 家里亲戚她都见过,这几年每到春节,父母就带她去给家里长辈拜年,团圆饭一顿接着一顿,见得次数多了,每个人该称呼什么,一清二楚。 满满一屋人,客厅坐不下,餐厅也坐满。 “我们家知意宝贝回来了,被吓懵了吧。” 许知意冲姑妈笑,“是真懵了,下车还被绊了一下。” 许向青对侄女招手:“到姑妈这里来,有些日子不见,又变好看了。” “谢谢姑妈。”许知意欣然接受赞美。 许向青捏捏侄女脸蛋,“越来越像我。” 众人笑,“原来是夸自己呢。” 许知意坐在沙发扶手上,手扶着姑妈肩膀,与七大姑八大姨寒暄过后,问姑妈,怎么不见表哥。 许向青指指楼上:“巡视领地去了,说蒋司寻把他房间地方占了。” 许知意:“……” 这边她们话音刚落,那边表哥傅言洲从二楼下来。 傅言洲与舅舅许向邑的关系比和自己父亲还要亲近,以前寒暑假经常过来住段时间,舅舅家有自己的房间,就在蒋司寻隔壁。 最近他没过来,蒋司寻鸠占鹊巢,把一些不常用的东西放在了他房间,刚才他又给清理回去。 “表哥。”许知意挥了下手。 傅言洲问:“蒋司寻呢。” “院子里。” 走近,傅言洲拍拍她脑袋,“你跟我和许珩才是一家人,他是外人,记住了。” 许知意笑:“好。下回他再占你房间,我帮你一起把他东西挂咸鱼。” 许向青瞅着儿子:“你三岁啊。” 造型师来了,她对侄女道:“姑妈陪你去楼上做造型,别搭理你表哥。” 院子里,蒋司寻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兄弟两人,无语凝噎。 他怎么都没想到,商韫真把自己哥哥叫上了。 将手里的那朵芍药插到花瓶,起身迎过去。 蒋司寻直接忽略商韫,对着另一人伸手:“感谢这么远过来捧场。” 商昀淡笑:“是我不请自来了。提前恭喜。” 他觑一眼自己弟弟,“沾他的光,过来蹭块蛋糕吃。” 商韫直接问:“知意呢?” 蒋司寻扫了一眼对方手里的礼物,回道:“在屋里。” 商韫:“受人之托,我把礼物给她。” 蒋司寻伸手:“给我吧。” 商韫怎么可能给,他看向大哥。 商昀:“……” 第129节 他从来没这么丢人过。 但怎么办,还得维护一下,创造个机会,他对蒋司寻说,“你何必跟一个争不过你的人计较。” 蒋司寻:“……” 商韫:“……” 五分钟后,三楼东侧套房的门被轻叩几下。 门没关,里面几人正在商讨妆容。 叩到第二遍,造型师才注意门口有人。 “知意。”商韫站在门口,抬手又在门板上敲了下。 许知意愣了,再三确认,眼没花,是商韫。 商韫说:“替人捎了一份礼物,担心人多弄丢了,先给你送过来。” “谢谢。”许知意快步走向门口,“你怎么上来了?蒋司寻呢,没看到你?”蒋司寻怎么可能允许他上楼。 “我哥在楼下,他们正聊着。” 商韫把礼物给她,“是副羽毛球拍。” 不需要再问,许知意已经知道是谁送的。 商韫:“齐正琛让我再带句祝福给你,生日快乐,万事顺遂。他说生日他就不来了,你结婚那天,他一定到场,再远他也赶回来。” 许知意眼眶湿润,握紧了那副球拍:“你转告二哥,礼物我收下了,谢谢他。” “二哥怎么知道你要来我生日宴?” 商韫坦诚道:“是我问他有没有礼物让我带来。” 许知意:“……” 商韫:“他说本来要让傅言洲带给你,就不用再麻烦傅言洲。” 笑着说完,他下楼去。 走了几步,他又转头说:“生日快乐。” 此时楼下院子里,蒋月如的车到了。 商昀与傅言洲移步到比较远的桌子,把这张桌花只有一朵芍药的桌子让出来。 蒋司寻看见母亲下车,款步迎向门口。 母亲今天穿了件香槟色缎面衬衫,不再是月白色。 他抱了抱母亲:“谢谢妈。” 蒋月如替儿子整理衬衫领口,“谢什么,今天你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当然得见证,不然多遗憾。” 她瞅瞅衬衫,“怎么又穿勃艮第红?” 蒋司寻:“知意喜欢。” 母子俩刚在第二张餐桌前坐下,门口那边一阵骚动。 蒋司寻看过去,是自己亲爹到了,不少人与他寒暄招呼。 许向邑与何宜安夫妇也迎了出来,今天宾客太多,完全招呼不过来,每人三言两语,上千句话打不住。 许向邑都没顾得上与闺女说上话。 “月如你坐,明天我们再好好聊。” 蒋月如摆手示意他们忙,“不用跟我客气。” 另一边,匆匆应酬了别人的路剑波走过来,走向前妻与儿子那桌。 在桌前站定数秒,最终拉开蒋月如旁边的那张椅子坐下。 蒋司寻坐在母亲的这一侧,父亲坐下的那一刻,心生感慨的是他。自有记忆以来,这是他们一家人第一次坐一起。 三十年了。 手机振动,蒋司寻打开来。 商韫发给他一张照片,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连桌上母亲最喜欢的一朵芍药插瓶也拍了进去。 他回复:【谢了。】 商韫:【一家人,不必客气。】 蒋司寻没再理会,把照片存下来。 于他,弥足珍贵。 何宜安看看桌前沉默的一家三口,拽住丈夫,“我们先坐两分钟歇歇,让许珩去招呼。” 招待宾客的任务交给儿子,夫妻俩在第二张桌前坐下。 蒋月如回神,见许向邑夫妇在对面,死去的心似乎才跳动了一下,心酸不已。 谁能想到,他们四人有天还能相对而坐。 只是,他们都不再年轻,她与何宜安也无法再互相吐槽另一半的不知浪漫。 岁月真催人老。 三十年过去,连爱和恨都变得那么模糊。 “知意呢?”蒋月如打破沉默。 何宜安:“在楼上化妆。” 桌上有糕点,路剑波拿了一块尝,与老宅的糕点一个味,口感不相上下。 他没话找话说,侧脸问逆子,中间隔着前妻,根本看不见逆子,当然,他无所谓看不看得见,“司寻,糕点哪里的厨师做的?” 蒋司寻:“爷爷家的厨师。” 糕点是他从港岛空运过来。 他拿餐巾包了几块糕点,“许伯伯许伯母你们聊。”起身离开。 三楼卧室,许知意换好了礼服,礼服是妈妈和姑妈早就替她选好。 刚坐回化妆镜前,敲门声又响。 许向青看过去,对侄女说:“这回是司寻。” 蒋司寻进门,先问姑妈吃不吃糕点。 许向青笑着摆手,不打扰他们小情侣相处,借口去楼下找人离开。 造型师俨然习惯了两人的旁若无人,安静做造型。 蒋司寻把糕点喂许知意嘴里,叮嘱:“慢点吃。” 许知意问道,他父母来没来。 “来了。” “分开坐在不同桌?” “坐一起。” 许知意说:“我一会儿去抱抱蒋阿姨。” 蒋司寻:“不用,许伯母在旁边。” 许知意在做发型,无法转头,从镜子里看他,男人已经换上酒红色衬衫,他刚进来的那一瞬,她有种回到六年前的错觉。 “这件是新买的?” 蒋司寻:“以前穿过。” 但不确定是不是六年前穿过。 他打量她身上的松石绿裙子,确定不是向他表白那天穿的那款。 “你身上这条新买的?”他问道。 许知意:“嗯,高定改动款。我妈说之前那条不适合当晚礼服。”不过颜色还是那个颜色,款式也有点相似。 “你不去楼下招呼你朋友?” 蒋司寻:“不用,跟他们说过,自便。” 他手机调了静音,在楼上陪她。 她开始化妆,他不再找她说话,去了露台。 从露台往下俯看院子,一眼就锁定母亲坐的位置,此时桌上只剩父母两人,母亲看似在欣赏旁边的花,父亲则盯着桌上那朵芍药出神。 谁都没说话。 门口的车还在络绎不绝开过来。 花丛间的草地上,小朋友在玩闹,有几个大一点的玩起了捉迷藏,他眼看着一个孩子钻到一大堆绣球下。 不时,那堆绣球动一动。 没一会儿,那个孩子被几个小朋友联合拖拽出来。 孩子的嬉笑声响彻院子。 商韫就活像那个被拖拽出来的小孩。 幸好院子大,前院有新建的花园,后院有花房,旁边还有网球场,提前到来的宾客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牌局开了不少桌,不爱打牌的便闲聊说笑,还能置身在花园中拍照,不会觉得无聊。 傍晚五点半,在温柔又绚丽的晚霞下,生日宴开始。 许向邑终于见到女儿,牵着女儿的手:“也不来找爸爸。” 许知意笑:“我还以为您在苏城吃螃蟹没回来呢。” 许向邑被逗得笑出声,只要闺女在家,他的笑声就不断,以前总以为自己笑点高。 他对闺女道:“今晚有香辣蟹吃。” “真有?” 第130节 “我还能骗你。” 苏城的老友带着一车螃蟹来替知意庆生,连家里的几个厨师也带来。 旁边,周明谦正坐在监视器前,今晚他把团队带了过来,这么好的取景地,不拍个大片太可惜。 “知意,不上台讲两句?” 他拿着麦克风问道,在场的全听得见。 不少人附和,必须得讲,还不能只讲两句。 这样的场合对许知意这个远维资本负责人来说,控场毫不费力,但许向邑还是牵着女儿走向临时搭建的舞台。 他将女儿当成十岁,十岁的孩子面对这么多人,怯场在所难免,他这个爸爸必须得在旁边陪着。 许向邑接过话筒,先说了几句开场白:“想说的话太多,今天早上宜安还叮嘱我,少说两句,别话匣子一打开就说个没完。你们应该也感觉到了,我这几年变得特别健谈。” 底下笑。 “今天来的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家人,我就不再见外去说些客套的感谢之类的话。” “但有句感谢必须得说,谢谢你们来这么早,还都是带着家人一起来分享我这份喜悦。” 顿了下,许向邑心道,糟了,把知意台词抢了。 太激动,忘记这些话本该寿星来说。 他忙把话筒递到女儿身前,话筒没给女儿,替她拿着。 许知意简单开场白后,说道:“今年是我二十六年来,收到祝福最多的一年,之前我妈总遗憾,我前二十年珍贵的东西太少,怎么就那么少。除去衣服,家当加起来也不过一个箱子。今天我突然多了很多,那些都应该是你们珍藏很多年,不是多昂贵却特别有意义,花钱都买不到的东西,但你们把它送给了我,我知道这些礼物承载的是怎样的祝福。谢谢两个字不足以表达我的谢意,那些礼物,我会好好珍藏。” 她看向何宜安:“妈妈,我现在珍贵的东西不比任何人少,不要再难过了。” 何宜安眼中含泪,点点头。 许向青递给嫂子面纸,“怎么就我哥一个人上台?” 何宜安:“他遗憾比我多,我上去了知意就会黏着我。”闺女大了,不可能跟父亲没距离,但跟她不会,知意有时还会赖着她让她陪着睡。 丈夫格外羡慕她能时不时把闺女抱在怀里。 待女儿讲完话,何宜安才上去。 夫妻俩各牵女儿的一只手,像在过十岁生日。 没人喊许珩,他自己上台去。 有人正喝着酒,喷了出来,“许珩,要点脸!” 在笑声连连中,一家拍了合照。 他们夫妻俩的礼物还没送,从台上下来,舞台上的大屏亮起。 许知意边走边回头看,“还有演出?” 许向邑:“没演出,一会儿大屏摇‘奖’,摇到谁名字,谁上去表演才艺。” 许知意笑:“谁想到的损招?” 许向邑:“你哥呗,除了他还能有谁,他把自己名字剔除了,不用担心被摇中了上去表演。不过最后一轮是真的抽奖,蒋司寻赞助的奖品,每个人都有份,小朋友都有,除了你哥。他名字不在里面。” 许知意差点把眼妆给笑花,轻轻摁着额角。 许向邑牵着闺女坐到第二桌去,蒋司寻一家在那桌,他对闺女说:“先看看我和你妈妈给你的礼物。” 许知意旁边是蒋司寻,在桌下,他攥住她的另只手。 她转脸问爸爸:“什么礼物?” 许向邑:“看大屏。你哥非让投屏。” 全场所有人都看过去。 大屏上的画面出来,礼物是一幅画,两只交叠的手捧住一枚小小的脚印。 许知意突然泪涌:“我的脚印不是以前就丢了吗?” 许向邑:“司寻又把档案里的那枚给找回来了。” 他告诉闺女,“上面那只是你妈妈的手,下面那只是我的,你妈妈比我有绘画天赋,她画得好,我画得不是很好,你别嫌弃。” 许知意摇头,眼泪直往下流,“怎么会嫌弃。” 她起身站在父母中间,一手揽住一人,先亲了何宜安一下,又在许向邑脸颊亲了一下,总算弥补了小时候的一些遗憾。 这一幕也被投至大屏。 许向邑拿手遮着半张脸,既欣慰又难过。 这是闺女第一个亲吻,大概也是最后一个。 许知意搂着父母的脖子,原来爸爸学画是为自己画生日礼物,她正沉浸在父母送给她的那份珍贵礼物的喜悦中,眼泪还没干,忽然全场起哄。 循着所有人投来的视线,她倏地转头,蒋司寻拿着钻戒已经站在她身后。 一点点防备都没有。 男人后退半步,单膝跪下。 许知意笑着,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 蒋司寻拿过她的左手,轻轻握住指尖,抬头与她对视,即便准备了两个多月,到了这一刻,还是紧张。 他喉结微动:“你以前实习当助理时,跟我说过,并不是很喜欢自己的生日。因为这天你生下来就被迫离开了许伯伯许伯母身边,每年到生日这天,你想到的难过的事情更多。后来我才知道,你对这天唯一的期待就是我能回来吃一顿饭。我想我何德何能,让这一天变得对你有了一点意义。” “你可能不知道,一年里,我也最盼这一天,因为我能回来吃顿饭。” 他说得语无伦次。 也不知自己说到了哪儿。 “希望今年往后,之后每年的这一天,你想起来的都是开心的事。我爱你,给我一个名分,好吗?” 全场都笑最后一句,只有许知意掉眼泪。 她把自己的手往他手里又送了送:“好。” 蒋司寻给她戴好钻戒,起身将她抱在怀里。 许知意也紧紧抱住他,轻声喊他一句:“蒋司寻。” “嗯?” “我爱你。” 晚风轻抚,将所有掌声与欢笑声吹进花丛。 而他就像那年夏日的一缕南风,吹进了她心里。 (正文完)